《嫡女被家人苛待后,全员跪求原谅》 第1章 重生 一道圣旨,他赐死了发妻宁云溪。 宁父宠妾灭妻,不仅没有救嫡女宁云溪,反而襄助庶女,坐上了皇后之位。 兄长们更是请了乐师歌女,于她的哀日,为庶妹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暮色笼罩,盛京却是灯火通明。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 家家户户,语笑喧阗,熙来攘往,盛况空前。 曾经,瘟疫横行,宁云溪不顾自身,拯救万民。 而今,仿佛全天下都抛弃了她! 杏眸一暗,她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再睁眼时,已回到了十年前。 这是她初嫁宸王的第二年。 因为他的心爱之人不育,所以她沦为生育工具,不到一年便要生一个孩子,直到足够延续香火为止。 今日,便是宸王顾念廷,第一次宠幸她的日子。 前世的她,昏迷在床,犹如一只待宰羔羊,任由顾念廷的肆意妄为。 重活一次,她不愿任人宰割。 “何人竟敢擅闯宸王府后宅?” 她故意发问,同时运指,取下饰于发髻的蓝玉髓银簪。 手起簪落,直接废了顾念廷引以为豪的雄姿! “啊!” 顾念廷长声嘶吼,仿佛由灵魂深处迸发而出。 歇斯底里,若狂风骤雨。 划破了漫漫长夜的万籁俱寂,撕碎了高深莫测的暮色幽深。 “宁云……” 顾念廷怒不可遏,轰鸣般吼出她的全名,奈何剧痛席卷而来,迅速抑遏了他的咆哮。 他的青筋暴起,红丝布满他圆睁的双目。 一腔兴致,尽数被宁云溪浇灭,唯余熊熊怒火,大有永燃不熄之势。 宁云溪悠然落眸,故作定睛一看,俄顷,才后知后觉似地跪了下来。 “王爷?” “怎会是你?” “王爷从未深夜到临,因此妾身以为是外男擅闯,不知竟是王爷……” “误伤贵体,实乃大过!” 宁云溪低眉颔首,俨然一副知错的神情。 演技精湛,细致入微。 顾念廷一时顾不得分辨她的真情假意,强撑着已然惨白的俊容,全身紧绷,呼吸渐重。 “快……去……请太医。” 他微微启唇,满是颤抖地吩咐着。 宁云溪眸梢,斜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得逞,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自告奋勇地提议。 “妾身略懂医术,外伤、内症皆有经验,若王爷不嫌,不如让妾身看看?” 她自小学医,今世此时,已经学有所成。 这一点,顾念廷了然于心。 见他想要允准,宁云溪故作视而不见,紧忙接上了话。 “妾身失手误伤,难免失了王爷信任。” “但王爷伤急,如何等得到太医赶来?” “况且,王爷伤于暗处,传于第三人知晓,万一宣扬出去,恐王爷声名受损。” “妾身再请王爷,容许妾身一试!” 顾念廷无力地点着头,表示同意。 宁云溪故意低眸,佯装未能瞧见。 她就这么一气呵成地说完了这些话。 顾念廷疼得差点昏厥。 “你……你……” 顾念廷竭尽全力,挤出这两个字。 继而,又是一阵无声的哭嚎。 宁云溪淡然以对,内心毫无波澜。 这一点疼痛,比起前世的她,所承受的六次难产之苦,不过尔尔。 半晌,顾念廷已经眸光黯淡,额上凝结的寒珠,滑落再凝,凝而又落,如此反复。 宁云溪摧眉折腰,恭敬有礼之间,一丝担忧之色,被她演绎得精妙入神。 任谁看了,都瞧不出她心有恶意。 “王爷未允,妾身实不敢莽撞行事。” “但王爷伤情,实不能再等。” “请王爷信托,妾身必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他唇色虚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勉强支撑着,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本王允了,你即刻治伤,不得怠慢。” 宁云溪神色漠然,只于唇末浅浅一扬:“遵命。” 话音一落,宁云溪的手,已经紧握住蓝玉髓银簪。 紧握之力,仿佛要将银簪捏碎。 银簪触手生凉,丝丝凉意,犹如她一世情深,却被绝情的大雪掩埋。 手腕一翻,她极尽折磨。 一抹寒光,自眸底乍现。 手起,她猛然拔簪。 烛影交错,正如顾念廷,挣扎得支离破碎,仿若正在上演一场无声之战。 为了春宵一刻,他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 因此,任何异动,都不会有人打扰。 “宁云溪,你做什么?!” 伴着疼痛的猛烈,他终于高呼出声。 只一句,便又精疲力竭。 宁云溪恭敬之色尽消,唯余玩味一笑,居高而视。 “做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问话,随手提起八仙桌上的灯油,顺着顾念廷扭曲成丑的脸,磅礴而下。 灯油倾泻,如丝绸般唯美,一时间,已经一地金泽。 “自然是为了杀你!” 宁云溪一字一句,明晰有力,沉稳声息,肖似雨夜天空,缓缓滚过的一声闷雷。 前世切骨之仇,今世,便让顾念廷以命来偿! 宁云溪广袖一挥,轻松拂落了烛台上的三根蜡烛。 灯油与烛火交锋,瞬息,便是一片火海。 夜风过处,扬起宁云溪锦纹织绣的裙裾。 火光冲天间,她坦然转身,背面浓烟滚滚,宛若腾起一条黑龙,目光锐利而凶猛,如熊熊火势,足以将一切化为乌有。 她漫于长廊,步伐渐重,恍若廊间的每一块砖,皆盈着她前世的苦不堪言。 身后,充溢着顾念廷的引吭疾呼。 “宁云溪,你大胆!” “你怎敢如此?” “你说,何故谋害本王?” “宁云溪,本王命你站住!” “来人,救命啊……” 他语声铿锵。 宁云溪不屑一顾。 果然,生死存亡之际,他有的是嘶吼的力气。 求生不得、人如蝼蚁之感,他如今也体会到了。 火海作礼,不知他满意与否? 一切歇斯底里,悉数静寂于长廊转角。 宁云溪走过转角,蓦然间,手腕被一名女子紧紧锁住。 “呵,你来了。” 她就是被宁家捧为掌上明珠的女郎,宁云溪的庶妹,宁婉善。 前世,她将宁云溪当作垫脚石,夺得凤座。 册封之日,她看似温善的面庞,满是得意。 那神貌,宁云溪永生永世不会忘却。 今世,宁婉善花容月貌,依旧如晨曦般纯善,言辞却如蛇蝎。 “宁云溪,你纵火逞凶,我全数目睹。” “我已经派随身婢女进宫面圣,据实上禀。” “至于屋内大火,我不会扑灭。” “因为只有宸王薨了,你才是死罪!” “来人,拦住她!” 第2章 义兄 宁婉善带来的人,皆是她的心腹。 虽为女流,却有不输于男子的文韬武略。 宁云溪沉吟。 宁婉善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吃醋,便想破坏今日的圆房吧? 呵,她一向如此。 有此心,却无此胆,即便带了人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前世便是风平浪静的。 只是今生不同前世,恰好被她撞破了纵火之事。 不论如何,宁云溪都不允许任何人,阻挠她的雪恨之路! “宁婉善。” 宁云溪的目光,如利刃出鞘,敏锐冷冽,令人无法躲避。 “你视若无睹,我便置若罔闻。” “不然,诛尽杀绝。” 宁婉善鄙夷一眼,随即狡黠地讪笑起来。 “你不曾习武,不堪一击;我心腹众多,所向披靡。你谋害宸王,罪不容诛;我秉公灭私,恩怨分明。” “左右优势在我,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凭你是嫡女么?” “三姐姐,此处并非宁府宅院,谋害皇子之罪,可不分嫡庶尊卑!” 宁云溪冰雪杏眸,扬起一分清冷霜艳。 确如宁婉善所言,宁云溪不曾习武。 但她有一枚银戒。 银戒,乃前世义兄所赠,随着她一起重生而来。 “你执意兄弟阋墙,我便如你所愿。” 宁云溪抚上银戒,意识随行,即刻变出一根麻醉针、一瓶防狼喷雾。 趁其不备,宁云溪直接用麻醉针,放倒了宁婉善,同时向其余众女喷洒喷雾。 “这……这是何物?” “啊……好痛!” 一时间,众女陷入混乱,如同被困于迷雾密林,惊恐得四处碰壁。 宁云溪又变出足量的麻醉针,一针接着一针,不疾不徐地放倒了所有人。 继而,统统丢入火海! 前世,宁婉善的心腹仗势欺人,多番摧辱于她。 她的长女歆然,因生辰不祥,沦为弃子。 圣旨赐死时,宁云溪心有不甘,不愿遵从。 心腹众女更是箝制歆然,苛虐逼疯了她。 可怜歆然,小小年纪,竟承受如此苦楚。 “垂死挣扎、自己苟且偷生,亦或,移亲背义、不顾长女安危,婢不得决意,请宸王妃自选。” 前世的宁云溪欲哭无泪,万不得已之下,只能饮下鸩酒。 浅沫一口,早已重伤的她,再也支撑不住,经历百般折磨,最终断了生息。 而今, 正好一场大火,烧个干净! 烈火澎湃,宁云溪的身后,模糊得影影绰绰。 她踏着火光,毅然走出了宸王府。 很快,后宅传出一阵慌乱的呼声。 “走水了!” “来人啊!” 宁云溪无动于衷,径直而去,目的地显而易见,正是对面的帝瑾王府。 她以银戒为信,通行无阻地见到了义兄,帝瑾王,颜瑜。 凝滑如镜的桌台,颜瑜、宁云溪分坐两侧。 明窗净几,如琥珀般的烛火,摇曳生辉。 帝瑾王府的精美绝伦,一如既往,雕栏玉砌,极尽奢浮。 茶香淡雅,颜瑜斟茶两杯。 先轻啜了一口自己那杯,他才将另一只茶杯,推到宁云溪面前。 茶意盎然,正如他温润如玉的容颜。 “你的银戒,从哪里得来?” “你也是穿越者?” 旧识重逢,宁云溪心中感慨万千。 一滴珠泪,于不经意间滑落。 “我并非穿越者。” “曾记阿兄所言,这世上除却穿越之事,还有重生之事。” “我便是从十年后,重生而回的。” “银戒,正是阿兄所赠。” 颜瑜凤眸,恰似夜幕繁星,蕴含着岁月静好的璀璨。 “你阿兄是谁?” 他的疑惑合情合理,因为他们相识于盛平二十五年,也就是三年后。 而今,他们素昧平生,从未谋面。 宁云溪脸颊珠泪未干,莞尔一笑时,还伴着一分苦涩。 “我阿兄,自然就是你。” “前世,阿兄授我现代医术,我为阿兄细讲把脉、药草之学,你我志同道合,便以天地为证,结拜为异姓兄妹了。” 颜瑜微微点头,客套一笑。 此时的他,与她并无深情厚谊,自然只关心自己。 “前世,我穿越回去了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宁云溪却是眉心一紧,心口如撕。 “盛平三十年,你说,带我一起走。” “可惜,星象未曾出现。” “那日,阿兄遭遇刺杀,死于非命。” 一听如此,颜瑜也是眉心紧蹙。 他命钦天监查过星象,紫微星异象,将出现在盛平三十年。 二十二世纪时,他就是借着紫微星异象,穿越而来的。 想要回去,自然要借着同一星象。 他装病多年,避世于帝瑾王府,几乎足不出户,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结果…… “唉。” 颜瑜失落叹息。 宁云溪杏眸,如秋水般明澈。 “前世,阿兄一诺千金,愿为我出山入仕,护我周全。” “而今,还作数吗?” 一听这话,颜瑜失落之色,渐渐转为愁眉苦脸。 “我答应过你?” “可是,你是谁?” “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经他一说,宁云溪才后知后觉。 她确实忘记了自我介绍。 “我叫宁云溪,前世初见,阿兄说,听过我的名字。” 颜瑜点点头,神情淡淡,依旧保持着陌生人之间的客气。 “确实听说过,你是宁府嫡出千金,宁三女。” “还是宸王府的女主人,宸王正妃。” 装病避世,并非不了解时事。 万一星象没有出现,再也穿不回去,他总要为自己铺好后路的。 提及宸王,宁云溪离开座位,正面以对颜瑜,跪了下来。 颜瑜指尖一震,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去扶:“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宁云溪垂眸颔首,执意下跪。 “今夜,宸王府大火,顾念廷、宁婉善深陷其中。” “火,是我故意为之。” “人,也都是我杀的。” 颜瑜的神情瞬间凝固。 “所以,你身负命案而来,让我护你?” “前世,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宁云溪否认道:“并非如此。” “你我相识,缘自一场暗杀。” “我生出儿子之后,顾念廷便下了休书。” “休弃便罢,他还要赶尽杀绝。” “幸得阿兄相救,我才幸免于难。” “而后几年,我为阿兄入幕之宾,阿兄为我遮风挡雨,一直到阿兄……弃世而去。” 话至“弃世”二字时,宁云溪的杏眸,闪烁出一抹凄苦。 悲伤之意,不言而喻。 颜瑜终于松口:“你希望我怎么做?” 第3章 民心所向 应对之策,宁云溪早已想好。 “宁婉善一介庶女,于皇上而言,死不足惜。” “顾念廷乃中宫嫡出,又深得皇上宠爱,一旦有事,皇上必定龙颜大怒。” “我知晓顾念廷的密室里,藏有龙袍。” “还有凤鸾宫的暗格中,匿有他们伪造的密旨。” “他们鬼蜮伎俩,无非就是先除去你,再谋害圣上,最后拿出那道密旨,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 宁云溪言语未尽,颜瑜已经心领意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云溪会心一笑。 前世今生,她的阿兄,一直都是这般睿智。 待一切准备就绪,便听外头一声通传。 “皇后娘娘凤驾!” 颜瑜凤眸一黯,淡去了一些岁月静好,眸重如潭,深不可测。 “来了。” 宁云溪向他点头。 “来得恰逢其时。” 宁云溪迎上几步,重新跪了下来:“妾身恭迎皇后娘娘凤安!” 皇后一袭富丽金绣的锦缎长裙,莲步生姿,风起裙摆而来。 眉心一点花妆,因愤恨而颦起,一举一动,却依旧不失端庄典雅之风、凤仪天下之德。 钟素罗略过宁云溪,行至颜瑜身前,依着礼数,行了一个半礼:“问帝瑾王安。” 颜瑜长身修立,淡淡一应:“嗯。” “皇嫂深夜到此,所谓何事?” 他学着古人的说话方式,隐匿穿越者的身份。 钟素罗不矜不伐,静等着颜瑜先入座,才谦恭地坐于次座。 “夜深叨扰,自然是要事。” 说着话,钟素罗锐利的目光,紧追宁云溪而来,“宁氏,居宸王妃之位,却不守妇道、暴戾恣睢。宸王待她恩山义海,她却鸟尽弓藏、纵火烧宅!” 钟素罗眸中锐利未尽,已有泪花,于眸底熠熠生辉。 “哀怜我儿宸王,此生宅心仁厚、不忮不求,竟落得被宁氏活活烧死。” “宁氏自知罪不容诛,这才投奔帝瑾王。” “王爷与宁氏非亲非故。” “我儿宸王,虽无血缘之亲,但好歹名义上,是王爷的侄子。” “王爷一向与世无争,今日之事,必定也会置之不顾吧?” 颜瑜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楚楚宽袖,丝盈一拂,示意宁云溪:“宁三姑娘,平身赐座。” 言语简要,态度分明。 宁云溪依言落座。 钟素罗泪花渐消,利刃目光,轻扫颜瑜一眼:“帝瑾王之意,是要袒护宸王妃?” 颜瑜唇抿浅浅,啜了一口香茶。 “请问皇嫂,宸王府火起何时?” “子时一刻。” 颜瑜微微点头。 “宁三姑娘受邀对弈棋盘,至帝瑾王府时,正好是亥时一刻。” “而今,过去一个多时辰,棋局未散,宁三姑娘亦是寸步未离。” 颜瑜傲眸轻视,于眉峰勾出几分轻蔑,分析过后,给出一个结果:“可见,宸王府之火,与宁三姑娘无关。” 钟素罗面色平静,唯有长睫如羽,不经意间轻颤了一下。 “宁氏纵火,宸王府的人,皆是见证。” “另外,宁四女的随身婢女,亦是亲眼所见,证据确凿。” 钟素罗两下击掌,证人们闻声而来。 证词一致,像是提前演练好的。 因着他们并非亲眼所见,所以证词,多有虚妄不实的成分。 颜瑜并未中断他们的话。 宁云溪亦没有任何辩驳。 只等着他们陆续说完,颜瑜才慢条斯理地一应:“本王知晓了。” 尘埃落定,钟素罗眸浅处,映现一分快意。 “此事凿凿有据,无可辩驳。” “即便帝瑾王身世特殊,也不能草菅人命,随意袒护谋害皇子之人吧?” 见颜瑜未有回应,钟素罗幽幽转眸,伴随着狂风骤雨,凶猛而来。 “宁三女纵火谋害宸王,对亲妹宁四女亦是赶尽杀绝,惨无人道,罪不可逭!” “宁氏,你可知罪?” 这时,宁云溪余光处,出现了一名男子。 正是颜瑜的贴身护卫,高璟。 看来,交代他的事,已经办妥了。 宁云溪依计起身,裙裾飘盈,福身以礼。 “正如皇后娘娘所言,纵火生杀,确有其事。” “但,妾身无罪。” 钟素罗自以为得逞的快意之色,迅速覆上一抹诧异:“你这是何意?” 她问话时,颜瑜一个神色,示意门外的高璟。 高璟会意,紧接着高声说道:“属下携尹司台众人求见,有要事禀报!” 尹司台设于盛京,负责处置皇亲贵族、京官的罪责和过失。 钟素罗暗自疑惑。 帝瑾王有意袒护,怎会惊动尹司台? 颜瑜从容不迫。 “进。” 高璟等人应声而进。 繁琐礼节过后,尹司丞谢卯,直截了当地呈上了证物。 只一眼,钟素罗便认出了所呈证物,正是他们母子的龙袍和密旨! 没等谢卯说话,钟素罗已经面色铁青,怛然失色。 谢卯守正不阿,一字一句,开宗明义。 “禀帝瑾王,此乃微臣从凤鸾宫和宸王府,搜出的龙袍,和伪造的传位诏书。” “搜查时,尹司台一众,由尹司相、尹司中丞、尹司中相等等,诸位大人一齐见证。” “皇后娘娘、宸王意图谋反,已属不争事实。” 钟素罗强压心慌,袖中玉手,却不自觉地紧握而颤。 龙袍、圣旨之事,除了他们母子,并无第三人知晓。 帝瑾王从何而知? 宁云溪悠悠一眼,将钟素罗的慌张,尽收眼底。 他们母子确实瞒得极深。 就连前世谋反之时,也无人瞧出他们的端倪。 只是他们过于得意忘形,以为宁云溪失势、不足为惧,便炫耀似地,向她尽数吐露。 幸得重生而回,她正好以此反击。 红木长椅之上,颜瑜姿态恬恬,淡泊如仙,宁静如画。 “禀明皇兄了?” 谢卯立即回话:“皇上龙体欠安,已然歇息,命人传话,此事但凭帝瑾王裁断。” 说着,他不忘表明立场。 “自太祖平乱以来,颜族天下,至今已传五百二十年。” “二十二年前,颜氏一族为保护百姓而覆灭,独留王爷,尚在襁褓。” “当今皇上,乃颜族之臣,太尉。因先皇深信不疑,才得以登基为帝、暂代朝事。” “因此皇后母子,谋反的不是皇上,而是帝瑾王,是深受天下万民拥戴的颜族!” “皇上登基之日,曾昭告天下,册封帝瑾王、与王爷结拜为异姓兄弟,待王爷青涩尽去、足以独当一面时,便禅让皇位,并警示顾氏一族,永为颜臣、不得觊觎皇位。” “皇上善待帝瑾王,免去王爷一切俗礼,令所有臣民,待帝瑾王一如天子。” “天下皆仰慕皇上赤胆忠心,因此臣服。” “皇上铮铮之语,记忆犹新,皇后娘娘与宸王怎敢包藏祸心、违逆犯上?” “王爷念及手足情深,至今不愿继位,可这,并不表示颜族天下不复存在。民心所向,忠于颜族,至死不渝!” 第4章 不堪往事 钟素罗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柳絮般的青丝,随夜风乱舞。 “原来帝瑾王为宁氏开脱,并非偏袒之意,只是怕打草惊蛇。” “静听证词,亦非无可辩驳,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呵。” 钟素罗墨墨摇头,眉心锁出缕缕难以言喻的无奈。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帝瑾王明见万里、泰而不骄,帝王之才,当之无愧。” 颜瑜清清笑意,雅人深致。 “皇嫂谬赞了。” “宁三姑娘纵火于宸王府,正是本王授意。” “本王暗中查访,得知皇嫂、宸王有谋反之心,因此下令,由宁三姑娘焚煞宸王,若有阻拦者,一并诛杀。” “念及皇嫂,乃是皇兄发妻,本王未曾擅动,如何处置,自有皇兄决断。” “因此,宁三姑娘纵火,非但无罪,还立了大功,秉公灭私,理应封赏。” 钟素罗微微低眸,悲凉之状,仿佛受尽了委屈。 “帝瑾王一如天子,生杀予夺,自是没有顾虑,无需留情。” “可怜我儿,含冤负屈,匆匆而去。” “子去母留,苟且何趣?” “请帝瑾王惩办吧。” 宁云溪杏眸清幽,于细微处,瞧出端倪。 看来,顾念廷还在世。 深受重伤,陷于大火,竟能逃出生天。 真是出人意表。 显然,钟素罗的演技,亦没能瞒过颜瑜。 “皇嫂舐犊之情,撼天动地。” “较之皇嫂的如意算盘,却是望尘莫及。” “皇嫂将计就计,藏匿宸王,只等着惩处了宁三姑娘之后,再令宸王现身,故作弄巧成拙、冤枉良人。” “如此一来,既除去了眼中钉,又保住了宁族颜面,宁家人便可继续为你所用。” “至于宁三姑娘,一句平反昭雪、风光厚葬,便可轻易搪塞过去了。” 颜瑜娓娓道来,将钟素罗的谋算,全盘托出。 宁云溪的心,隐隐作痛。 一场大火,令皇后开始忌惮她,深怕她再伤顾念廷,因此动了杀心。 即便没有前世,十几年的尽孝于前,这一世,好歹她也菽水承欢了两年。 她孝顺皇后,如同亲母。 反之,于皇后而言,她却一直是外人。 难道,在皇后看来,她被人利用、留子去母,便只能忍气吞声?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活该任人摆布? 往事如昨,稍纵即逝,心中唯存,不过触景伤怀罢了。 “喜宴的银子,你先垫着。” “你且宽心,本宫既借了你的,自然会还。” 喜宴过后,宁云溪连一个铜板都没见到。 皇后厚着脸皮,赖了账,还让她禀明父皇、告知宁府:银子已然悉数归还。 如此讹诈,若非孝亲敬长,她怎会听之任之,任其自流? “纳采时,宁夫人有言在先,聘礼只要一千两银。” “这几月,本宫反复确认,毫无疑义。” “为何接亲时,她骤然变卦,改言说要一千两金?” “本宫从未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亲家!” “不如,你用行医存下的银两,贴补聘礼?否则喜事中止,不仅宁家寄颜无所,皇族更是颜面扫地。” 就这样,宁云溪用了自己废寝忘食,才存下的银两,自己娶了自己…… 当时,顾念廷还不是宸王。 钟素罗虽是元配发妻,却位份低微,并不受宠。 他们一心以为,身处劣势之所以能扭转乾坤,是因为拉拢了宁族之势。 其实,是因为她通宵达旦地钻研病理,治好了父皇长久不愈的旧疾。 他们满心权位,即便宁云溪直言,册后封王的真正原因,他们亦不愿相信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竟能成事至此。 哪怕父皇金口玉言,他们也只愿相信,是她沾了宁府的光。 抚今痛昔,哀思如潮。 颜瑜宽柔一问,将她从追思回想中,拽回了现实。 “本王这般处置,宁三姑娘意下如何?” “啊?” 宁云溪扑朔迷离的目光,游移出一分疑惑。 她的出神,颜瑜后知后觉,随即无奈一笑。 “钟氏位分,降为淑仪;废顾念廷王位,褫夺封号。” 淑仪,正是钟氏最初的位分。 虽为一宫主位,却受尽白眼。 宁云溪原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在一起,便会相互取暖。 不成想…… “另有,谋反之举,罪无可赦,赐死……” “银子还我。” 颜瑜话音未落,宁云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钟素罗更是瞠目结舌。 她怎能在如此场合,说出此等登不上台面之语? 已经赖掉的账,她自然下意识回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宁云溪,你不必再处心积虑地搬弄是非,以此污蔑本宫!” 宁云溪眸色一沉,一如寒冬北风,又如落日余晖,冰冷淡漠之间,不乏一丝掩埋不去的萧瑟。 “银子还我,再杀不迟。” 窗外阴云压顶,钟素罗猛地一阵拍案,正好伴随着雷声的轰鸣。 “士可杀不可辱!” “且不论本宫是一国之母,只说长幼尊卑,本宫亦是你的长辈。” “你怎能这般目无尊长?” “自你嫁入宸王府以来,便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全然没有一个儿媳该有的模样,本宫可曾说过你一句不是?” “你倒会颠倒黑白,左右总把银子挂在嘴边,如此爱慕虚荣,廷儿怎就偏偏对你青眼相加?” 她垂死挣扎,意在激怒,宁云溪一目了然。 她话中之意,宁云溪更是不言而明。 无非就是,她没有存银。 倒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时的她,才刚刚受封后位。 事与愿违,宁云溪视若等闲,一分怒意也无。 “请问谢大人,钟氏意图谋反,可会株连钟氏族人?” 谢卯立即回应:“月盛律法有情,若钟氏族人并未参与谋反,便不会受到株连。” 钟素罗自然听出了宁云溪的用意,随即满是防备地表示道:“我钟氏一族,满门忠烈,从未参与任何谋反之举!” 宁云溪继续发难。 “钟氏欲成大事,必要母家支持,一来二去,自然少不了书信来往。” “钟氏母家虽无谋反实举,但知情不报,该如何处罚?” 第5章 尘埃落定 谢卯第一时间回应:“一应财产,充入国库。” 宁云溪眉目之间的寒光,徐徐熠出一分恰意。 “甚好。” 宁云溪几步行至书案,提笔蘸取浓墨,挥毫于纸上落了几笔,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请谢大人搜查此处,定有收获。” 谢卯先是伸手去接,继而试探了颜瑜一眼。 得到肯定的回应之后,谢卯才恭敬一应:“是。” 清晨曙光,着墨素雅地洒落而下。 雷霆之后,并未下雨。 薄薄晨雾,伴着一分心旷神怡,清新而来。 雾色朦胧中,一只信鸽展翅而飞,轻盈如雪。 宁云溪注意到了这一细节,杏眸流盼,最终落于颜瑜,四目相对,浅浅一笑。 一切,尽在掌握。 …… 估摸着一盏茶的工夫,谢卯回来了。 “来往书信,全数在此!” “钟氏一族、皇后母家一脉,虽未参与谋反,但知情不报,此事无可置疑,请帝瑾王过目。” 颜瑜接过书信,粗略看了几眼。 “嗯,定罪吧。” 尘埃落定,钟素罗始料未及。 好似脚下地面骤然迸裂,钟素罗自木椅之上,重重地摔落于地。 她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惊骇和不可思议,最终,被冷笑占据。 “不可能!” “本宫从未写过书信。” “即便写过,亦是寻常家书。” 她明明安排妥善。 一有异动,便有线人放出信鸽,通知母家。 就算信鸽被劫,还有飞箭传书、烽火报信等等方式。 尹司台的马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她的谋划。 谢卯怎么可能搜出书信? 钟素罗陷入了无休无尽的怀疑中。 颜瑜递了书信过去:“证据在此,千真万确,若皇嫂心有未甘,但看无妨。” 钟素罗蓦得接过书信,屏息凝视,一封一封,看得极其专心。 若有晴天霹雳,钟素罗僵直了身子,眸中惊恐愈浓,呼吸亦跟着越发急促。 她实在无法相信,只是为了除掉一个眼中钉、弱女子,竟落得自作自受的终局。 甚至,害了她唯一的儿子,还牵连了她的母家。 “为何?”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钟素罗冥思苦想,依旧想不出答案。 颜瑜并没有理会,移目谢卯,眸光平静如湖:“余下之事,便交由尹司台处理,把人都带下去吧。” “微臣遵命。” 谢卯应声,携众人散去。 偌大房间,再次只剩下颜瑜、宁云溪二人。 颜瑜星辰淡眸,漓出一抹期待,由衷说道:“你很聪慧。” “前世今生,钟氏、顾念廷都没有透露过书信所在,甚至连来往过书信,都未曾提及。” “你事先想到,已然不易。” “先钟氏一步安排妥当,更是机敏。” “你有意让钟氏放出信鸽,引她母家人主动转移书信,以此泄漏书信所在,被我们派出的隐卫一览无余,一招引蛇出洞,可谓神机妙算。” 宁云溪难为情地笑笑。 “阿兄过奖了。” “若非阿兄坚信不疑,鼎力相助,怎能顺遂至此?” 颜瑜再次斟茶,清风拂动,盈起他的一方宽袖,与鬓角长发相映成画,绝美得不似凡间之景。 “我向来耿直,不愿隐瞒,接下来的话,你或许不爱听。” “阿兄但说无妨。” 颜瑜斟完了第一杯茶,先推给了她。 “你所谓坚信不疑,事实并非如此。” “我的身世特殊,因此,我对你,是有疑心的。” “我会怀疑你是皇后和宸王,派来杀我的人,因此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处置了他们,以免发生意外。” “不是为了鼎力相助于你,只是为了我自己独善其身。” “可尽管如此,我还有疑心。” “除宸王外,还有诸多皇子,都对皇位虎视眈眈,你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人派来的,宸王不过一个幌子罢了?” “除了皇子们,还有皇帝。” “自我胎穿而来,便知其野心勃勃。他看似忠心耿耿、浩然正气,实则,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死于非命、即刻暴毙。” “前世的我,为何同你结拜、为何赠你银戒、为何教你开启医药空间的方法,我无从知晓。” “我只知道,你越是聪慧机敏,我便越是怀疑你,是某个人的细作。接近我,只为伺机刺杀!” 宁云溪瞳仁一震,欲言又止:“阿兄,我……” 颜瑜润了一口茶,徐徐将茶杯放回桌面。 “如你所言,若确有此事,前世的我,必定对你倾心以待、不遗余力。” “言尽于此,我只希望,你莫要令我失望。” 宁云溪杏眸细腻,如夏日清泉,清澈而温暖。 “阿兄安心落意,既结义为盟,我便从未有过二心。” “永生永世,誓不背义!” 颜瑜神色温和,淡颜回应:“嗯。” “纵火之事既已尘埃落定,你,请便吧。” 宁云溪容色,微微颤动。 “阿兄这是下逐客令?” 颜瑜平静,面无涟漪。 “嗯,请。” 宁云溪依言起身,眸底隐去一分五味杂陈。 “宸王府不宜久留,我回去收拾一下细软,便回宁国公府去。” 她心知,颜瑜对她的疑心还是很重的,因此避之不及。 他身世特殊,经历与常人大不相同,不只是对她如此,对任何人,他都是心存疑虑的。 这一点,她完全能理解。 只是不知,经此一事,阿兄可有合作之意? 正想着,她试探道:“若再有难,我还能麻烦阿兄吗?” 颜瑜点头回应:“嗯。” 宁云溪惊喜一笑:“多谢阿兄照拂。” …… 宁云溪回到宁国公府时,日头已是正午。 未至正门,便见一名小厮,偷偷摸摸地躲在深巷尾,似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场景,宁云溪再熟悉不过。 前世,这样的把戏,宁暄枫不知玩了多少次。 只因他是二哥哥、是家人,她才深信不疑、屡屡中计。 这一世,她不再信任。 走近正门,她故意不入,引得宁暄枫探头察看,她才迅速开门。 就这样,置于门上的一盆面粉,硬生生砸在宁暄枫的头上,顷刻间,他便被一片雪白倾覆。 “啊!” 宁暄枫的惊呼,响彻云霄。 继而,他气急败坏。 “宁云溪,你怎么敢?” “来人,给我打!” 第6章 两面三刀 宁暄枫手下的人,迅速将宁云溪包围,仗势欺人的嘴脸一如从前。 自以为宁云溪会害怕、会求饶,宁暄枫的脸上漾出得意,仿佛势已得胜。 “相处多年,你理应知道我的脾气。” “你我是亲人,难道我真的会心存恶意,故意捉弄你吗?” “还不是因为昨晚,你惹出了那么大的事。” “殊不知,是我们宁府疏于管教的缘故,我既为兄长,自然责无旁贷。” 宁暄枫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扬言道:“我的良苦用心,意在锻炼你的心性。所以,即便是捉弄,你也要心存感激地受着!” 瞧着他一身面粉,糊得连面容都瞧不见了,宁云溪冷冷嗤笑:“回去洗洗吧。” 宁暄枫难以置信于她的处变不惊:“什么?” 她……怎么变了? 宁暄枫揉了揉眼,揉去眼周一些面粉,定睛察看她。 宁云溪以绢掩面,悠然打了一个瞌睡,才不紧不慢地回应。 “如二哥哥所言,你是宁府表率,自然该有个表率的样子。” 宁云溪由上而下,指了他一通。 “如此,实在不成体统吧?” 宁暄枫怒目圆睁,尤为气恼。 “这都是你害的!” 宁云溪悠悠提醒:“面粉,不是二哥哥自己准备的吗?” “既是管教,而非捉弄,那么,二哥哥自己受着吧。如此,也好时刻谨记‘礼之用,和为贵’,一家人,理应和睦相处。祸起萧墙,于宁府无利,二哥哥,你说呢?” 宁暄枫更是怒不可遏。 “自古长幼有序,岂有你管教我的道理?” 宁暄枫扫视一眼,吩咐手下的人:“宁云溪目无兄长、狂妄无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狠狠地打!” 下人们正要动手,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浑厚之音。 “住手。” 宁奉哲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步步高雅而来,剑眉一抹肃然,不怒自威。 宁暄枫见了他,像是老鼠见了猫,立即低眉颔首:“哥。” 宁云溪依礼福身:“大哥哥。” “嗯。”宁奉哲蹙眉回应宁暄枫,继而护在宁云溪身前,“门外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你将溪儿堵在此处,意欲何为?简直胡闹。” 宁暄枫只敢嘀嘀咕咕地说话。 “我一向如此。” “三妹妹就是欠收拾嘛……” 宁奉哲蹙眉更紧:“宁国公府,上有父亲严加管教,下有我这个长兄约束教导,何时轮得到你?如此行径,我看你才是目无尊长、毫无规矩。” 宁暄枫被训得没了话,鼓腮低头,一脸不服气的神色。 见此,宁奉哲才回身,笑颜以对宁云溪。 “溪儿吃苦了,回来就好。” 他眸色心疼,怜爱之状,演得惟妙惟肖。 宁云溪没有揭穿,不露声色地回之一笑:“多谢大哥哥及时现身搭救。” 宁奉哲衣冠得体、盈唇清雅,一如他风度翩翩的气质。 “我平时严肃惯了,对你,总是疏于关爱。” “听说,你昨日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迎刃而解。” “因而我想着,不能再让你受半分委屈,既已回府,自然要多些关心才是。” 说着,宁奉哲睨向宁暄枫,眉间严厉,蓦然而生。 “你我三人,乃是同母嫡出的亲兄妹,日后,你不许再欺负溪儿了。” 宁暄枫依旧不服气:“哦。” 宁奉哲回眸,再次笑颜以对宁云溪。 “溪儿宽宏大量,必定也是不计前嫌吧?” “我们独宠庶妹,只因权贵显要者对她寄予厚望。而今,宁府、世上,再无宁婉善,自此,你便是宁府唯一的掌上明珠了。” 宁云溪暗暗不屑,表面却是感动一笑。 “大哥哥言重了。” “我始终记得,不管其他人如何,大哥哥一向对我关心备至。” 两面三刀,形容的就是宁奉哲这种人。 前世,她不曾疑心,直到他露出真面目,喜笑颜开地帮着宁婉善张灯结彩。 那一刻,宁云溪方知,自己信错了人。 比起宁暄枫直来直去的恶语恶行,宁奉哲的口蜜腹剑,显得尤为恶心。 而今,宁云溪自然心生防备。 宁奉哲似乎没有瞧出她的异样,由衷一笑,如春风拂面:“长兄待妹,皆是心存愧疚的,即便付出再多,亦是犹嫌不足。” 宁云溪不再理会他的演戏,低眉落眸,睨了一眼他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大哥哥的玉扳指,巧夺天工好似浑然天成,我记得,这是御赐的宝物吧?” 正如她所言,宁奉哲是皇帝的人。 宁奉哲一双明眸于不经意间,流转出一抹深思疑虑,继而,隐得毫无痕迹。 “溪儿好记性。” 宁云溪眸深几许,仿佛能洞穿人心。 宁奉哲眸底埋着一分心虚,及时转移了话题:“宫里刚来了旨意,皇上需要一位随侍女官,因此允准各宫主位的娘娘归宁,自母家、亲族中,择选贵女入宫。贵妃姨母不时便至,她的意思,你可知晓?” 懿贵妃穆雁,正是母亲穆蓉的亲姊,亦是他们兄妹的姨母。 宁云溪点头。 “嗯。” 穆雁之意,属意宁云溪入宫。 此事,并非表面看似的简单,内有深意。 且,另有谋算。 家宅、宫闱,总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宁云溪暗自明白,并没有多言。 “那我回房准备一下。” 宁奉哲点头而笑:“去吧。” …… 回房路上,宁云溪撞见了娥兰,于北门门口密会一名外男,似在交易火油和火石。 娥兰,是柳烟的婢女,贴身侍候多年。 柳烟,是宁府侍妾,也就是宁婉善的生母。 宁婉善被活活烧死,柳烟自然要有一些动静。 宁云溪隐去行迹,并没有张扬。 回到湘竹苑,宁云溪暗暗回想。 娥兰之举,似乎是故意让她撞见的。 是柳烟有意为之,还是背后蓄谋,另有其人? “姑娘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贴身婢女秋璧一声询问,打断了宁云溪的思绪。 没等宁云溪回答,便听宫里来了消息,说是玉玺不见了。 秋璧掩嘴惊讶:“玉玺遗失,可是大事,姑娘也要帮着去找一找吗?” 宁云溪思绪飞转,心明一笑。 “寻回玉玺之人,早就定下了,旁人寻得再辛苦,也是无果。” 秋璧眨眨眼:“奴婢愚钝,没听懂姑娘之言。” 宁云溪继续说道:“先是甄选女官,而后蓄意纵火,再后玉玺遗失,天子之意,不言而喻。” 宁云溪心生一计,行至书案,提笔,于纸上挥毫落墨。 “我写一封信,你帮我送去帝瑾王府吧。” 第7章 火起湘竹 秋璧去送信之后,便有下人通禀:“懿贵妃娘娘到。” 宁府众人,皆跪在前厅迎候。 “恭迎懿贵妃娘娘!” 穆雁容色意态,先一步扶起亲妹穆蓉,随后,向其余众人说道:“平身吧。” “谢懿贵妃娘娘!” 众人陆续起身。 宁云溪娥眉淡扫,只见穆雁身后,跟着许多穆族贵女。 贵女们穿着各色罗裙,樱樱红唇,盈盈细腰,美得各有特色。 穆雁微微一笑,拂动一袭明紫色长袍,裙摆轻扬,坐于正座之上。 高髻上斜簪的金玉步摇,将她的绮美气质,衬得恰到好处。 “本宫之意,在宁府甄选女官,甚好。” 穆蓉微笑附和,一举一动,温恭谦虚、彬彬有礼:“贵妃姐姐抬举了。” “溪儿。” 穆蓉冲着宁云溪招手,眉眼无瑕,看似没有一丝恶意。 宁云溪依言上前,再行一礼:“贵妃姨母,福安康泰。” 穆雁满意一笑,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溪儿还是这般知书达理。” 瞧着她秀发如瀑,错落有致地倾洒于水墨色的罗裙之上,眉似蛾月,眸若杏靥,身如细柳,点赤双唇像是牡丹盛放,穆雁只觉得她,美得仿佛遗落人间的仙女。 “皇上钟爱水墨色,溪儿特地穿上,实在是有心了。” 穆雁由衷夸赞,说完,还不忘言语打压众女。 “尔等都要向溪儿虚心学习,知道了吗?” 众女显然不悦:“是。” 宁云溪心中不屑。 她从未听说过,皇上钟爱水墨色。 呵,看来,穆氏姐妹离间人心、摆弄权术的本事,依旧这般炉火纯青。 “贵妃姨母谬赞了。” 穆雁轻抚她的头发,极尽宠爱。 “既如此,时不我待,即刻开始甄选女官吧。”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位宫女,恭敬而来。 她们皆是宫中资历颇深的宫女,负责协助穆雁,择选随侍女官。 简单礼节之后,择选正式开始。 从贵女们的面容、仪态,到礼数、德才,宫女们一一考量得十分严格。 一系列择选流程之后,终于迎来最重要的一项:检查贵女们的睡姿。 领事宫女高声宣布:“接下来,便是检查各位姑娘,睡姿是否端庄得体。” “请姑娘们回到各自的房间,由负责宫女随侍,午睡片刻。” 宁云溪,自然是回自己的湘竹苑。 穆氏贵女们,闺房并不在宁府。 宁国公宁寒望连忙说道:“客房早已备下,请各位移步东院。” …… 湘竹苑,竹海碧波,云卷竹林深处,清泉潺潺、鸟鸣阵阵,婆娑出一片很自然的诗情画意。 宁云溪行至前头,负责她的宫女,紧随其后。 至湘竹苑闺房中,宁云溪客气道:“湘竹苑离前厅最远,辛苦江嬷嬷一路跟随。” 江嬷嬷回应一笑:“宁三姑娘言重了,协助贵妃娘娘择选女官,乃职责所在,老奴理当如此。” 说着,江嬷嬷已经点燃了安神香。 宁云溪精通医术,自然嗅出了安神香的异状。 “这安神香,似乎与常日所用,略有不同。” 江嬷嬷低眸,试图掩去一分心虚:“柳姨娘嘱托,姑娘睡觉很浅,所以送了老奴一些香料,加在其中。” 宁云溪听到了重点:“柳姨娘?” 江嬷嬷点头微笑:“是。” 宁云溪一眼看穿:“江嬷嬷的意思,你是柳姨娘的人?” 江嬷嬷自然否认:“姑娘言重了,老奴孑然一身,不是任何人的人。” 宁云溪笑了笑。 “柳姨娘送香料的事,江嬷嬷还告诉过别人吗?” 江嬷嬷实话以答。 “宁府中人,有撞见此事者,都会好奇过问一句。其中,包括宁国公身边的侍女。老奴,自是据实以告。” 宁云溪明白了她的深意:“江嬷嬷倒是宫中少见的耿直人。” 目的达成,江嬷嬷没有多言,整理了一下床铺之后,恭敬一礼:“请姑娘就寝。” 宁云溪依言躺下,由江嬷嬷亲手,为她盖上棉被。 待宁云溪熟睡之后,江嬷嬷与娥兰里应外合,引火于湘竹苑。 江嬷嬷以内急为由,理所当然地离开了宁云溪的闺房。 火势一触即发,宁云溪,却早已不见踪影。 她既嗅出了异样,怎么可能任人鱼肉? 她和颜瑜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而此时的贤仪居, 穆蓉与宁奉哲的谈论,亦如湘竹苑,热火朝天。 “也不知江嬷嬷传达的意思,宁云溪能不能听懂。”宁奉哲表示担忧。 穆蓉却从容不迫:“经宸王一事之后,你还没瞧明白么?宁云溪,机灵得很。” 宁奉哲手中折扇轻展,缓缓摇曳,清风拂鬓。 “母亲慧眼,宁云溪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比起宁云溪的城府,柳烟实在太过愚蠢。” “几年前,母亲暗自安排娥兰过去侍候,她竟一丝不觉,反而委以重任。” “江嬷嬷假意投靠,柳烟更是毫无疑心。” 穆蓉轻蔑一笑:“她一向如此,总觉得给足了银两,任何人都能为其所用。” 宁奉哲跟着一笑:“她还以为,自己精心谋算,纵火于湘竹苑,再嫁祸给母亲,此计甚妙。殊不知,娥兰和江嬷嬷都是母亲的人。” “母亲将计就计,既能上合圣意,借柳烟之手,警告宁云溪,不许她与帝瑾王合谋一处;又能一举两得,借纵火之事,问罪于柳烟。” “母亲足智多谋,孩儿钦佩不已。” 穆蓉纤纤素手,轻捻丝绢。 “数你嘴甜。” “玉佩、口供,都安排好了吗?” 宁奉哲点头:“请母亲放心,一切安排妥当,只是有一事,孩儿想不明白……” 穆蓉神色疑惑地看着他:“何事?” 宁奉哲娓娓道来。 “方才,择选女官之时,帝瑾王低调而来,密会孩儿。” 穆蓉眉心微颦:“哦?” 宁奉哲继续说着。 “他对我说,玉玺一直寄放在帝瑾王府。” “我深觉,此事倒也合理,毕竟帝瑾王身份特殊。” “可他说,偷玉玺者,正是宁云溪。宁云溪借宸王府纵火之事,接近帝瑾王,趁机行窃,意在谋反。” “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宁氏一族皆要死于非命。帝瑾王实不愿牵连无辜之人,奈何外男不得擅入后院,因此悄悄告知于我。” “我做为兄长,自然方便一些。待我搜出玉玺,便借口说,是从山贼手中寻回的。这样一来,既可保宁氏一族无恙,又是大功一件。 穆蓉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穆蓉夺门而出,径直往湘竹苑而去。 第8章 都是装的 宁奉哲不明其意,只是紧随其后:“母亲何故惊慌?” 穆蓉一面疾走,一面解释:“你若中计,免不了潜入湘竹苑,搜寻玉玺所在。此时,湘竹苑正是火势凶猛,如何能去啊?” 宁奉哲依旧不明:“孩儿虽然愚钝,却也没有中计。” 穆蓉急得快哭了。 “你自小聪慧,自然不会轻易受骗,可你弟弟……” 宁奉哲脸色煞白。 “母亲之意,帝瑾王不仅密会了孩儿,还密会了二弟?” 宁奉哲越想越是惊慌。 “以二弟立功心切、急不可耐的性子,只怕现在已经深陷湘竹苑……” 穆蓉招来一大群下人,一起前去救火。 “何止如此!” “既然宁云溪早有防备,只怕你二弟,在湘竹苑大火之前,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如她所料,扑灭了湘竹苑的大火之后,下人们抬出的人,正是穆蓉捧在手心的二儿子,宁暄枫。 瞧着二儿子的惨状,穆蓉别过头去,不愿面对。 宁奉哲上前察看,一探鼻息:“请母亲放心,二弟尚有生息,或许,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即便如此,穆蓉还是难以接受,丝绢掩面,心疼得偷偷垂泪。 这时,宁云溪自湘竹苑走了出来。 她没有受伤,只是脸上、身上落了一些灰。 “母亲、大哥哥,幸好你们及时来了。” “也不知为何,湘竹苑突然走水了,好生吓人……” 宁云溪假装抽泣,该演的戏,都演得十分到位。 演罢,才注意到担架上的宁暄枫。 宁云溪故作惊愕,眸中不乏一丝担忧。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疾走过去,为宁暄枫把脉。 穆蓉气得说不出话。 宁奉哲也看懂了情势。 他善于伪装,只是气恼于心,不曾表露于色。 “溪儿,别担心,二弟……应该没事。” “来人,去西院,请郎中们都过来,为二弟治伤。” 下人应声而去。 宁云溪的嘴角,于不经意间,勾起一分令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也不希望二哥哥有事,但……” 宁奉哲眸色微黯:“但什么?” 宁云溪于眉尾,扬起半分挑衅:“二哥哥烧伤得严重,看似清醒,实则丧失意识,木僵之症,显而易见。” “木僵……”穆蓉爱子心切,差点失态。 宁奉哲见状,及时按住了母亲。 紧接着,穆雁按着原计划,携众而来。 “本宫听闻湘竹苑起火。” “溪儿,无碍吧?” 问至此处,只见宁暄枫躺于担架上,虽睁着眼,却一动未动。 穆雁先是一惊,而后看了穆蓉一眼。 继而,两姐妹同时凝眸于宁云溪。 眼神交汇之间,穆雁已经掌握了情况。 “来人,送宁二公子,回房候诊。” 宁暄枫被送走之后,柳烟依着自己的计划,走出人群,跪于穆雁身前。 “妾身有要事禀报,请贵妃娘娘、公爷明断!” 宁寒望严厉训斥:“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岂容你一介侍妾多言放肆,退下。” 穆雁一面担心外甥的伤势,一面还得继续演戏。 “既是要事,但说无妨。” 柳烟磕头一礼,郑重其事。 “今早,妾身亲眼看见大娘子,于北门外,悄悄购买火油和火石,并与人密谋今日的纵火之事。” “贴身侍女娥兰,与妾身同为见证。” 这时,下人们恰是时候地搜出了玉佩。 穆雁接过玉佩一瞧:“这似乎是,本宫二妹妹的随身之物?” 柳烟接话道:“这必是大娘子引火之时,不小心落下的。如此,人证物证,俱全了。” 穆雁眸底,尽是瞧不起她的轻慢之色。 “如你所言,本宫的二妹妹,有何动机?” “她为何要引火于湘竹苑?” 柳烟早就准备好了话语,自然对答如流:“回禀贵妃娘娘,宁四女宁婉善,于昨夜葬身火海。众所周知,大娘子十分宠爱她,此举,自然是为了雪恨。” 穆雁眸色淡漠。 “你才是宁四女的生母,怎么反倒雪恨之事,竟是本宫的二妹妹所为?” “善儿,一直养在大娘子身边,妾身与她,感情很淡。” 穆雁转眸,看向宁寒望,问道:“这是你们内宅之事,宁国公以为,应该如何处置?” 宁寒望左右环顾,不知所言:“这……” 见状,穆蓉也跪了下来。 “老爷不必为难。” “正如柳姨娘所言,纵火之事,确是妾身所为。” 宁云溪立于穆蓉背后。 只见她的背影,萧瑟无助,若秋风拂落枯叶,唯留一地凄凉。 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穆蓉是引火行凶之人,因为她呈现的模样,就是一位忍辱负重的顶罪者。 反观柳烟,却是颐指气使:“大娘子既已承认,贵妃娘娘还要包庇偏袒吗?” 穆雁面色微沉。 “二妹妹可知,纵火害人,罪当如何?” “妾身知晓。”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哭声。 娥兰表现出悔恨交加的样子,哭着扑倒在地上。 “奴婢帮着柳姨娘嫁祸陷害,大娘子却如此通情达理,奴婢心中实在不忍,请贵妃娘娘明察、请大娘子恕罪!” “引火之事,是柳姨娘所为。” “玉佩,亦是柳姨娘仿造的。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搜查一番,真正的玉佩,必定还在大娘子身上。” “奴婢手上,还有柳姨娘悄悄购买火油、火石的收据,和收买江嬷嬷的凭证。” “三姑娘既然无事,想来,柳姨娘与江嬷嬷同流合污之事,她早已知晓。” 突然被她提到,宁云溪无奈一笑。 果然,江嬷嬷多嘴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借宁云溪之口,一起指证柳烟。 “溪儿,确实如此吗?” “嗯。” 宁云溪简单回应了穆雁的话。 今日之事,即便没有她的肯定,柳烟也是在劫难逃。 正好,宁云溪也想除去柳烟,省得她抓着宁婉善的事,不愿善罢甘休。 “来人,查。” 穆雁一声令下,很快水落石出。 矛头,自然直指柳烟。 看到结果之后,柳烟这才后知后觉。 “不对,事有不对……” “娥兰伴我多年,怎会骤然背叛?” “江嬷嬷,亦是假意投诚?” “无论怎么看,这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 柳烟面色渐白,眸中充斥着慌张与惶恐。 忽而,恍然过来。 “是你!”柳烟指着穆蓉,眸中惊愕,如狂风骤雨突然袭来,“她们都是你的人!原来平日里,你的善解人意、温恭谦良,都是装的!” 第9章 柳氏之败 柳烟气得面色铁青,纤纤玉指,因恼怒而微微颤动。 “穆蓉,亏我信你多年,以为你是真的容得下我。” “更甚至,我以为你是真心疼爱善儿。” “而今一看,方知你城府极深!” “原来你隐忍多年,就是为了等我先一步出手,你便可以一击致命。” 柳烟伏倒在宁寒望的脚下,开始哭天抹泪。 “老爷,我们都信错了人。” “妾身翻身无望,不求苟活,但请老爷提防此人。” “她绝不简单,兴许她的背后,还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爷若再错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言语恶意,不言而喻。 反观穆蓉,却无半分辩驳,反而诚心诚意地为她求情。 “请贵妃姐姐、老爷网开一面。” “柳妹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妾身瞧得出来,其实她心里已经知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妾身恳请,再给柳妹妹一次机会。” “事已至此,与其说是柳妹妹犯错,倒不如说,是妾身管教不严所致。” “若要降罪,妾身,身为正妻,更应受罚。” 听了这些话,柳烟更是气得浑身哆嗦,满心气愤,于怒吼中歇斯底里。 “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在场众人,早已将你的伪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 “谁还会信你?!” 穆蓉看似不经意间,一声抽泣。 继而,背影更显落寞。 “是,我是伪善,柳妹妹所言极是。” “请贵妃姐姐、老爷,降罪于妾身一人,不要迁怒柳妹妹……” 话至此处,穆蓉呜咽得没了话。 柳烟被逼得直接动手。 “啊!” “你再装,我让你再装!” 穆雁一个眼神,宫女们会意,及时阻止了柳烟。 “柳烟,你怎会如此忘恩负义?” “是我忘恩负义,还是你们姐妹心术不正、阴险狡猾?” 穆雁冷了眸子,长睫之下,浮着几分失望透顶。 “本宫姐妹,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府宅中,二妹妹待你,如同亲生姐妹,事事照顾有加。” “本宫虽身处深宫,却也是每每得了封赏,便分一份给二妹妹、一份给你。” “往事种种,在场众人,乃至天下所有人,尽是有目共睹。” “而今,你阴谋败露,二妹妹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再求情,甚至愿意为你顶罪。” “而你呢?” “你真当我们姐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么?” 瞧着穆氏姐妹,极其生动的演技,宁云溪隐隐不安。 前世,她便屡屡败于她们之手,而今,又是一场硬仗。 不知她不再信任之后,能不能力挽狂澜? 反正柳烟已经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穆雁高高在上,自然而然地施压于宁寒望:“这是宁国公的家事,本宫不便干预,请宁国公自行处置吧。” “是。”宁寒望应道。 柳烟还在挣扎:“老爷,你不要信她们,妾身才是真心待你的……” 宁寒望态度冷漠,犹如寒冬腊月,一座无法逾越的雪山。 “柳氏,自今日起,不再是宁府后院的人。” “枫儿既没了意识,便也让柳氏,一偿痛苦吧。” 下人们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宁寒望一声令下,纷纷提起木棍而来。 就这样,柳烟,自乱棍之中,彻底断了生息…… 行杖之时,穆蓉一分移目,定睛于宁云溪。 恰巧,两人对望而视。 穆蓉眸色,深不见底。 宁云溪微微一礼,恭敬以对。 她越是礼敬有加,穆蓉便越觉心中不安。 一场算计,穆蓉自以为,将柳烟、将宁云溪,尽皆谋算其中。 不曾想,反被宁云溪一计警告,仿佛在说:你儿子的性命,于我如蝼蚁,你若再敢加害,便不是木僵那么简单了。 今时不同往日,此女,不知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难以对付。 行杖完毕,便有下人疾跑而来,通禀说:“宸王重伤而来,求见老爷。” “宸王?” 众人皆是惊异。 顾念廷畏罪逃窜,尹司台早已遍布海捕文书,京城内外,皆贴满了告示,他竟敢主动现身? 宁寒望转眸,先是试探了穆雁一眼,随后纠正道:“二皇子王位已废、封号褫夺,不再是宸王了。” 下人惶恐,连忙改口:“是,小人失言。二皇子重伤而来,求见老爷。” 宁寒望犹豫片刻,才道:“扶二皇子进门,请郎中为他医治,另外,立即派人去尹司台,主动说明此事。” “是。” 下人方去,又是一阵通禀:“皇上龙驾!” 众人微惊,陆续跪下行礼。 “恭请皇上圣安!” 皇帝顾孟祯,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满绣乾坤腾龙的图样,龙颜之尊,威仪庄重而来,一如午后烈日,帝王之气浑然自成。 虽已年逾半百,却无法从他的俊容之中,捕捉一分岁月沧桑。 唯有英姿勃发,分毫不输年轻男儿。 与顾孟祯同行的,还有颜瑜。 水墨色的长袍,更衬得他身姿矫健,眉如墨画,若潦水尽后,烟光凝结而成的暮霭山紫,龙凤皎姿,仙风袅袅。 顾念廷紧随其后,由两名宫女搀扶,缓缓走来。 宁云溪与颜瑜一个对眸,心有灵犀地浅浅一笑。 这些人的各怀心思,他们早已看穿。 由不由得,全凭他们想不想由得。 “恭请帝瑾王万安!” 众人再次行礼,礼数一如皇帝。 顾孟祯没有言语,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永为颜臣、忠心耿耿的模样。 颜瑜会意,主动说道:“平身吧。” “谢帝瑾王。” “谢皇上。” 众人谢罢,陆续起身。 宫人搬来两张近乎一样的椅子,先一步侍候颜瑜落座,继而,顾孟祯才落座。 顾孟祯微笑着客气:“皇弟,安坐片刻,朕来问话。” 颜瑜回应微笑:“皇兄请便。” 转向众人,顾孟祯恢复了平日的帝王之仪,威严令人敬畏。 “朕与帝瑾王小聚,偶然听闻,二皇子冒死寻回了玉玺,因而前来查看。” “龙袍、密旨之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尹司台更是第一时间发布了海捕文书。” “若事实如此,朕绝不姑息。” “顾念廷,说说吧。” “龙袍、密旨之事,你如何解释?” “你为何假死?” “为何畏罪潜逃?” “你又是如何寻回玉玺的?” 第10章 允准和离 顾念廷双膝而跪,面色矜重而认真。 重伤之下,他的身体显得尤为虚弱,楚楚可怜。 “回禀父皇,龙袍、密旨之事,儿臣虽未参与,却有知情不报之嫌。” “母妃钟淑仪,一向好高骛远、自命不凡。她执意备下龙袍、密旨,尽管儿臣尽力阻拦,母妃依旧一意孤行。” “为人之子,怎能不尽孝心?” “儿臣愚钝,自以为知情不报,乃是孝顺母妃之举,未曾想,竟酿成如此大祸。” “不过,请父皇、皇叔放心,儿臣多番阻止,并未让母妃做出任何离经叛道之举。”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儿臣心中,追悔莫及。” “但是畏罪潜逃之说,儿臣实在冤枉。” “宸王府大火之后,儿臣昏迷,母妃便趁机,将儿臣送往远处。” “待转醒时,儿臣自知不妥,便尽力赶回京城,自请问罪。” “沿路,儿臣听说了玉玺失窃之事。” “儿臣心想,追回玉玺,或许能令父皇愉悦、皇叔宽心,所以一路追查,拼死于山贼手中,夺回玉玺。” “奈何平时疏于习武,与山贼拼斗之时,儿臣只落得一身是伤。” “儿臣这么做,不为戴罪立功,逃脱罪责。” “知情不报,实乃大过,请父皇、皇叔重责,莫要姑息!” 顾孟祯点头,面不改色。 “原来是误会一场。” 说着,顾孟祯转眸,试探了颜瑜一眼。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不露声色地一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宸王,是皇兄次子,亦是本王的侄子。但见他一身是伤,本王便已经不想追究了。” 顾孟祯听到了重点,转而顾念廷,厉声提醒道:“还不谢谢皇叔大恩?” 顾念廷连连磕头:“臣侄,叩谢皇叔大恩!” 颜瑜没有理会,只与顾孟祯对话:“皇兄还要继续择选女官么?” 目的达成,顾孟祯满意一笑:“湘竹苑一场大火,牵连诸多,可见此事不祥,择选女官之事,日后再说吧。” 说完,顾孟祯再次转向众人。 “宸王,不予追究,乃是帝瑾王恩赐。” “钟淑仪其罪当诛,依旧不能轻饶。” “来人,吩咐尹司台,秉公处置钟淑仪。” “另有,罪妃不得葬入妃陵,钟淑仪虽曾母仪天下,依旧不能例外。” “宸王妃……” 顾孟祯欲言又止。 颜瑜暗示道:“皇兄之意,本王已经遂愿。” 顾孟祯深明其意,继而宣布:“拟旨,若宸王妃愿意,朕允准她与宸王和离。” 顾念廷大惊失色。 “父皇……” 顾孟祯蹙眉训斥:“没有规矩,朕与帝瑾王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 顾念廷不情愿地闭了嘴。 宁云溪双膝而跪,刻意与顾念廷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臣女愿与宸王和离,至此,臣女只是宁三女,不再是宸王妃。” “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顾孟祯的龙眸,深邃如潭,只浮起一分微笑,不露一丝内心。 “既如此,起驾回宫吧。” 话落,便有太监紧随高呼:“起驾回宫!” 待众人散尽, 宁云溪回到湘竹苑,坐于梳妆台前,随手打开右手边的木抽屉。 只见一支蓝玉髓银簪,与废了顾念廷的那一支银簪,毫无二致。 蓝玉髓银簪,自买来时,便是一对。 一支扔在了宸王府的火海中,另一支,被她留在了母家。 银簪来历,她记忆犹新。 “溪儿,你知晓的,国公是爵位,说破了天,不过虚职而已。” “其实你父亲囊中羞涩,府中银库也不富裕。” “这是你父亲与我,攒了几个月的银子,才买下的簪子。” “今赠予你,庆贺你的及笄之礼。” 十五岁时,穆蓉亲手将这对蓝玉髓银簪,交到她手中。 多年来,她视若瑰宝。 直到宁婉善及笄那年,他们一出手,就是一支秦紫玉金簪,堪称稀世之宝。 “你四妹妹生着病,吃了许多苦,你是阿姊,理应让着她。” 这就是宁寒望,说过最多的话。 为何身为姊姊,就不能得到父母的宠爱? 真的只是因为宁婉善身子虚弱吗? 那又为何,前世她治好了宁婉善的病,最后还是被这些所谓至亲之人,亲手葬送了一生呢? 前世苦痛,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穆蓉一声轻呼,才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溪儿。” 称呼如旧,语气却是凛若冰霜。 宁云溪依言起身,微微一礼:“母亲。” 穆蓉眼尖,只一眼,便从许多首饰中,捕捉到了那支并不显眼的蓝玉髓银簪。 “时过境迁,你依旧无法释怀么?” “蓝玉髓银簪之事,我早已解释过了。” “你及笄之时,府上确实遇到了难事。” “碰巧宁婉善及笄之时,府上银库富裕了一些。” “你就算记恨,也应该找宁婉善的麻烦,为何要针对我的枫儿?” 宁云溪清冷一笑。 狡辩之语,谁能听不出来呢? 又有谁不会说呢? “母亲言重了,二哥哥是兄长,我怎敢针锋相对?” “湘竹苑大火,是柳氏所为。” “此事,贵妃姨母已然查明,母亲刚刚在场,怎么,没有听见吗?” “至于二哥哥为何会出现在湘竹苑,自然也是柳氏有意为之。” “你就算记恨,也应该找柳氏的麻烦,为何要责问于我?” “难道,二哥哥是你亲生的,我并不是?” 穆蓉横眉怒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呵……” “从小到大,你如此质疑,应该不下百遍了吧?” “只因我待你较为严苛,你便心生疑虑。” “殊不知,我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意在磨练你的心智。” “没有我,何来你如今的足智多谋?” “就连你开设医馆、救死扶伤,也是我的功劳。” “唉,父母之爱子,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又怎会懂得?” “世间儿女,皆如你这般,只要父母稍微苛责一句,便质疑自己不是亲生。” “只是其他人,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已懂事。” “唯有你,二十二岁了,还是犹有童心,不知深浅。” 宁云溪眉心微蹙,尤为严肃。 “血缘,我早就测过了。” “我本以为,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没有血缘之亲,母亲待我依旧舐犊情深。” “未曾想,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多年,我痴痴付出,竟暖不了你一分一毫。” 穆蓉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心虚。 “血缘,你测过了?” “何时测的?如何测的?” 第11章 厚此薄彼 穆蓉的瞳仁暗如夜色,思索片刻,心虚尽消,有条不紊地落座。 “据我所知,从古至今,除了核实《行房记录册》所记录的时间之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实血缘。” “宁府的《行房记录册》上,清楚得记着我有孕的日子、生下你的日子。” “你看过许多遍了,不是吗?” 穆蓉瞳仁之色,一转忧伤。 她很会挑位置,选了一张略有残破的椅子。 因为准备丢掉,所以放置于门口不远处,椅子四周,几乎无有摆设。 她就这么孤单地坐于角落,加上忧伤之状,显得尤为可怜。 “溪儿,我整整用了十个时辰,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你怎能时至今日,还要疑心血缘?” 清风徐徐,于穆蓉的眸中,瑟出一汪珠泪。 楚楚可怜,犹如秋叶飘零。 乍一看,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孤苦无助的母亲。 就是这般演技,欺骗了宁云溪多年。 而今再见,宁云溪只觉滑稽至极。 “是吗?” “我怎么记得母亲曾说,生我们兄妹三人时,都没花什么力气,不到半个时辰,便轻轻松松地生完了?” 穆蓉有些恍惚了。 “我何曾说过?” 宁云溪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母亲贵人忘事。” “我八岁时,见母亲在看书,便凑前一瞧,书中讲述了一位女子生产时的不易。” “我便关心一问,母亲生我之时,也是这般辛苦么?” “当时,母亲便说了这话。” 伴随着瞳仁的不安,穆蓉搭在椅子上的手,在不经意间微微轻颤。 “嗯,我想起来了。” “当时,恐你担忧,所以我有所隐瞒。” “我今日所言,才是实情。” “为了你,我真的差点丢了性命!” “而今,你二哥哥危在旦夕,郎中们皆是束手无策。你精通医术,想来会有办法救治。” “你二哥哥刚刚说好亲事,若真下半辈子都治不好……” 话至此处,穆蓉以绢掩面,佯装悲伤地抽泣起来。 这便是她的真正目的了。 心心念念,唯有她的宝贝儿子。 前世,她每每如此,宁云溪都会心软。 宁云溪总是天真地以为,自己看到了母亲内心最柔软之处。 但凡母亲,为了树立榜样,都会在儿女面前假装坚强。 除非承受了极大的委屈,否则,怎么可能卸下伪装、以泪洗面? 宁云溪觉得,母亲当着她的面而垂泪,是真的与她交了心。 未曾想,不过苦肉计而已。 “我医术浅薄,恐治不好二哥哥,母亲另寻高明吧。” “不过请母亲放心,为了二哥哥,我会努力钻研医术、翻阅医书,争取尽快寻到救治二哥哥的方法。” 穆蓉绢帕一落,抽泣声骤停。 “你的意思是,不愿救治枫儿?” 宁云溪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嘴角。 “依母亲所言,二哥哥是我的亲兄长,手足之情、戚戚具尔,我怎会不愿救治?” 穆蓉面色一沉,眉间颦出几分不快和不满。 “既如此,那我走了。” 穆蓉起身要走,突然被宁云溪沉声唤住:“母亲……” 穆蓉依声止步,转眸于她:“嗯?” 儿时回忆,不断浮现。 虽然穆蓉待她,从未亲厚, 但宁云溪总盼望着,寒风暴雪中,可能会出现的那一丝温暖火光。 明澈杏眸,盈盈苦涩,宁云溪凝眸于穆蓉,眸底泪水,在此刻摇摇欲坠。 “血缘之亲,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亲者,哪怕什么都不用做,甚至给你添麻烦,你都能无条件信任、无私宠爱。” “而我,就算付出再多,你也不愿信任。” “为何你待我,就是不能视如己出呢?” 穆蓉一如既往,不愿承认。 “你我就是血缘至亲,我怎会不信任你?” “你长大之后,我确实严格以待,少有关心。” “可你小的时候,我疼你,跟疼爱你的大哥哥和二哥哥,是一样的。” “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每每询问,都是这样的回应。 自五岁起,宁云溪便有了记忆。 穆蓉所谓小时候,只能是指宁云溪五岁之前。 宁云溪不由疑惑,五岁之前,穆蓉真的疼爱过她吗? “如母亲所言,那就全当,是我忘恩负义了吧。” 穆蓉的眸色意味深长,凝眸于宁云溪,并没有马上离开。 就这样,母女对眸了一会儿,穆蓉才主动移目,转身离开了湘竹苑。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宁云溪陷入沉思。 记得五岁时,她爱上了抚琴。 一曲抚罢,引起了一位琴师的注意。 听琴师说,她有天赋。 于是,她兴致冲冲地跑到穆蓉面前,请求母亲,准她学习抚琴。 “抚琴吟唱,岂非戏子?” “你简直不像话。” “那琴师想要挣你的银子,自然要夸你有天赋,不然如何掏空你的腰包?” 就这样,宁云溪一腔热情,被穆蓉彻底浇灭。 转过头来,穆蓉为宁奉哲请了一位盛京有名的琴师,教他抚琴。 “琴师说,你大哥哥有天赋。” “若学成了,随手一曲,便可名动天下。” “弘顺伯爵府上的大公子,便是由这位琴师所授,而今,他已经日进斗金、腰缠万贯了。” “可见,你大哥哥也是前途无量的。” 在宁云溪面前,穆蓉总是唱白脸。 反之,唱红脸的宁奉哲,在前世的宁云溪看来,就显得尤其温馨。 “溪儿,不要难过,大哥哥的琴师,便是你的琴师。” “待授课结束,我便将每日所学,尽数告知于你。” 前世,宁奉哲的关心,给了宁云溪莫大的希望。 她总以为,家人中,还是有人愿意关心她的。 所以一直坚持付出。 哪怕是为了大哥哥,爱屋及乌地去爱大哥哥的家人。 直到,宁奉哲的伪善面具被揭开…… 可笑她的前世,信错了人。 至今,她还是心有不甘。 为何他们那么看重血缘? 尽管她竭尽全力的付出,超越了血缘之亲,依旧不能得到他们的关心和爱护。 为什么? 正想着,身边传来秋璧的一声询问:“姑娘如何测的血缘?” 宁云溪深陷沉思,下意识回道:“用dna分型技术测的。” 秋璧愣住了。 “啊?” 第12章 绝不疑心 前世,颜瑜带着宁云溪,认识了医药空间,并教了她dna分型技术。 而后,宁云溪收集了宁寒望和穆蓉的头发,以此验证了他们与她,没有血缘关系。 亲子鉴定的报告,前世的宁云溪,不知看了多少遍。 至今,仍旧记得每一处细节。 直到秋璧一声疑惑,才令宁云溪回神过来。 “什么技术?” 宁云溪无奈一笑。 “没什么,就是我学的一些医术。” 秋璧懵懵懂懂地点头。 “原来是医术呀,那奴婢不太懂。” 前世秋璧,待宁云溪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 宁云溪待她,自然也是情同姐妹。 “那我教你吧?” 秋璧连忙摆手:“唯恐负了姑娘好意,奴婢实在愚钝,肯定学不会。奴婢只是好奇,姑娘如何测的血缘。” 宁云溪浅浅一笑,一语道破:“我猜,你好奇此事,也是因为怀疑家中二老,并非亲生父母吧?” 秋璧微微一惊。 “姑娘怎知?” 宁云溪坐于长椅,如实以告。 “他们非但不关心你,还利用你赚取银两,你疑心血缘,实属正常。” “我母亲美其名曰,成全你的孝道,所以每月都给你家中二老送去银两。看似好意,实则控制。你若配合她、监视我,便可享尽荣华富贵;反之,她亦能令你堕入无尽深渊。” “简单来说,你是母亲安插在湘竹苑的线人,是吧?” 秋璧大惊失色,双膝沉重一跪。 “望姑娘明察,奴婢待姑娘,矢忠不二!” “奴婢虽受命于大娘子,却从未做过有损姑娘之事。” “之所以隐瞒此事,是怕姑娘对奴婢有所疑心,更怕……” 她话音未落,宁云溪便替她补充了后话。 “更怕有离间我们母女之嫌。” “以我对母亲之心,不仅不会相信你是线人,而且还会责怪你离间我们母女。” “再有,若此事传到母亲耳中,而你,又少了我的庇护,后果只怕比柳氏更加凄惨。” “是吗?” 秋璧越听,越是呼吸急促,漆黑的瞳仁犹如置身黑暗,浑身战栗,满头虚汗。 “姑娘……” “奴婢尚有心愿未了,不想就这般弃世而去。” “求姑娘垂怜!” 秋璧正想磕头,被宁云溪及时拦住。 宁云溪拿出随身的绢帕,亲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你放心,我信你。” “不然,怎会将送与帝瑾王的密信,交付于你?” 宁云溪轻柔地扶起秋璧,莞尔一笑。 “你若有二心,二哥哥便不会出现在湘竹苑。” “所以我信你。” “自今日起,绝不疑心。” 秋璧原本灰暗的眸子,转而绚烂出一抹惊喜的烟花,欣然一笑,感动不已。 “多谢姑娘信任,奴婢必定尽心尽力、不负重托!” 她确实做到了尽心尽力,结局却…… 想起前世秋璧凄惨的结局,宁云溪一阵心跳,伴随着骤痛,呼啸而来。 手指轻轻抚过秋璧的鬓发,宁云溪不由得心疼。 “只是你的选择,实在犯傻。” “一边是懿贵妃的亲妹妹,一边是宸王弃子,哪怕是三岁小儿,也知道应该选择懿贵妃的亲妹,而非是我。” 秋璧摇摇头:“奴婢才没有犯傻。” “奴婢就是想跟着姑娘。” “自打记事以来,奴婢便认定了姑娘。” “奴婢相信,以姑娘的聪明才智,今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正如姑娘所言,图眼前利益者,是小儿玩闹之举。” “奴婢二十有二,早已不是三岁小儿了。” 宁云溪喜笑颜开:“属你伶牙俐齿。” 言罢,宁云溪行至书案,再次写下一封密信。 秋璧下意识好奇:“姑娘写什么?” 宁云溪边写边答。 “钟淑仪谋反,钟氏一族亦受到牵连。” “柳姨娘身为妾室,尚且螳臂当车,想为亲女雪恨,更何况高门显赫的钟氏一族了。” “母亲新败,若钟府有意联合,他们必定齐心协力。” “母亲之意,自不必说。” “钟府意在帝瑾王,所以我必须给他写信,谋划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你有母亲的腰牌,出入宁府自由,由你送信,最为妥当。” 秋璧乖巧点头:“奴婢知道了,待姑娘写好,奴婢便去送信。” …… 秋璧方去,宁寒望便只身来到湘竹苑。 走了一个穆蓉,又来了一个宁寒望。 因此,面对宁寒望时,宁云溪少了许多耐心。 “父亲。”宁云溪依礼福身。 宁寒望简单拂手。 “平身吧。” 说着,他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才轻声询问。 “你将善儿藏于何处了?” 宁云溪听得云里雾里:“啊?” 宁寒望再次环顾,一脸做贼心虚的神情。 “宸王府大火,宸王死里逃生,只因钟淑仪及时搭救、藏匿他处。” “你向来聪慧,钟淑仪能想到的主意,你怎会始料不及?” “善儿是你的亲妹,即便帝瑾王有言在先,你亦会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为父知晓,你待家中人,最是上心了。” “说吧,你将善儿藏于何处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宁云溪唇际微扬,眸中一抹不屑,一闪而过。 “父亲,过誉了。” 宁寒望立即横眉。 “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没有救善儿?” “她是你的四妹妹,你怎么忍心下此狠手?” “纵然你母亲厚此薄彼,为父还是一贯坚持,对待儿女,要一视同仁。” “你四妹妹,并非你母亲所出,你记恨穆氏厚此薄彼,为何要牵连你的亲妹妹?” “善儿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敬你之心,一如孝敬父母兄长,你何故容不下她?” 宁云溪恭敬站立,只等他说完了话,才泰然回应。 “父亲教导,女儿不得不听;内心冤屈,却也不得不诉。” “女儿受命于帝瑾王,诛杀反贼。四妹妹出于私心,百般阻挠。” “无奈之下,女儿只能秉公处置。” “正如父亲所言,四妹妹深明大义,想来,即便到了九泉之下,她亦能明白我的无奈之举。” “如此,父亲尽可放心了。” 宁寒望眸中怒火,一如龙卷风猛烈而来,一时间,将他平时的冷静与理智,吹散得无影无踪。 “你诛我幺女、害我爱妾,叫我如何放心?!” 第13章 好言相劝 在宁云溪的印象中,宁寒望只发过一次火。 那一次,柳烟被人灌了红花,再也不能生育。 柳烟愚笨又自信,从未怀疑到穆蓉头上。 宁寒望虽然平时寡言少语,却是个明白人。 任凭穆蓉精心谋划,宁寒望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就是那一次,宁寒望怒火中烧,一如今日的暴怒。 宁云溪沉着以对,于他的用词之中,觉察出了一丝端倪。 “父亲的意思是,柳氏还活着?” 宁寒望眸中怒意,迅速被惊愕取代。 “你怎知……”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话,宁寒望连忙改口。 “你怎么胡言乱语?” 感受到他言辞之间一分心虚,宁云溪明媚一笑。 “父亲用词,诛、害二字,实在发人深省。” “诛字之意,不言而喻;至于害字,则不一定如愿以偿,亦可能事与愿违、功亏一篑。” “柳氏自作聪明,却反被母亲谋算其中。” “女儿原以为,母亲已经足够神机妙算,没想到父亲,更是巧捷万端、智谋过人。” “所以当时,柳姨娘上前告发,父亲一反常态、待她十分冷峭,并非无情寡义,而是有心保护。” 宁寒望回避目光,拒不承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父女俩一时寂静,房内唯余茶香依依,甘苦交织,正如宁寒望此刻的心境。 宁云溪神色悠然,礼敬有加地为他斟茶,温和一笑,犹如茶香,满口回甘。 “看来有些事,父亲还不知道。” 宁寒望谧谧凝眸,表示疑惑。 “何事?” 宁云溪面容璀璨,轻扫了他一眼,眸光灼灼,敛起一分笑意,并没有作答。 “没什么。” 她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湘竹苑大火,还另有隐情。 穆蓉虽然算计了柳烟,却没有赶尽杀绝,反而给了宁寒望搭救柳烟的机会。 这样一来,宁寒望会以为穆蓉此举,只为巩固后宅之权,并非咄咄逼人、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自然了,穆蓉比任何人,都希望柳烟不得善终。 但碍于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穆蓉只能以退为进,很自然地将这件事推给宁云溪来做。 想至此处,宁云溪轻慢一笑。 呵,母亲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 只是,她不会再想前世那般,随其利用、任人鱼肉。 灵光一现,宁云溪又想出了一计。 “请父亲宽心,既然母亲容得下柳姨娘,我自然也不会动她。” “除非哪日,母亲容不下她,亲自动手了结……那便不关我的事了。” 宁寒望随即反驳。 “你母亲不会真的痛下狠手,这么多年,为父都看在眼里。” “这一点,你实在多虑了。” “只要你,不像对付善儿那般,处心积虑地为难,烟儿自不会有事。” 宁云溪点头而笑。 “父亲与母亲,果然是举案齐眉的榜样夫妻。” “既然这样,多劝无益,女儿言尽于此。” 宁寒望起身,走近宁云溪一步,利刃目光,如寒风刺入骨髓,凛如霜雪。 “枫儿是你的二哥哥,善儿是你的四妹妹,你何忍伤害?” “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 “圣人之训,月盛皇朝,妇孺皆知。” “你自小读书,甚至比你的兄长们更早两年进学堂,如是道理,还需要为父教你吗?” “在世为人,要有良知。” “为父好言相劝,聪明人,应知与人为善,方可善终!” 话落,宁寒望不屑一顾地离开。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宁云溪已经泪漪涟涟。 不知她前世惨死后, 宁寒望可曾这般劝过张灯结彩、落井下石的兄弟姊妹们? 不知前世,他“奉命”杖责宁云溪七七四十九日时, 可曾这般“好言相劝”过他自己? 不知前世穆蓉,带着一群下人,收走她的所有医药、工具,不许她为自己疗伤时, 他可曾说过一句“在世为人,要有良知”? 而今,她只是小试牛刀,他便已经怒不可遏了。 原来苦难之事,唯有遭受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懂得什么叫做痛。 历经两世,她才明白。 与人为善,言之有理。 却不能愚善。 对待善良之人,自然是谦恭有礼,不可有害人之心。 但面对狞恶之人,防备之意,亦是绝对不能松懈。 …… 贤仪居。 穆蓉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宁奉哲立即迎了上去:“母亲谈得如何,溪儿……愿意救治二弟吗?” 不等她回答,宁奉哲便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结果。 “不如我去劝劝她?” 穆蓉摇摇头,顺手屏退了左右。 “不知为何,她如今性情大变,变得软硬不吃,已然不是之前那个,以亲人为重的她了。” “你去劝她,也只会吃一肚子气,何必白费心思?” 宁奉哲扶着母亲入座,恭敬斟茶。 “母亲严格以待,她难免有心结。” “我待她,一向体贴入微,想来,她不会为难我。” “真是奇了,她怎会突然性情大变?” “这三四个月,她都不曾归宁,是不是在宸王府受了什么刺激?” 穆蓉点头,表示同意。 “你派人查一下吧。” “查到原因,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话至此处,一名心腹之人快步而来,附在穆蓉耳边,悄声禀报。 “什么?” 穆蓉一惊,拂手示意那人退下。 “我们的人,故意露了柳烟的行踪,给宁云溪。” “可是她……未曾擅动!” 宁奉哲并没有惊愕。 “她一向机敏,而今,又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 “哪怕我们的人没有表露身份,想来,她也能猜到七八分。” “母亲遂了父亲的心愿,准许父亲为柳烟备下药丸,呈假死之状。如此,既全了母亲的贤妻之名,又能以宁云溪为手中刀、替母亲顶下罪责。” “此计甚妙,按说不应该失败。” “宁云溪的心思,实在深得可怕。” 穆蓉满脸不快。 “如此心机,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只好……”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大娘子,钟府来人了。说是,钟夫人听闻大娘子棋艺高超,特来拜访,讨教一二。” 穆蓉深深一笑。 “来得正好。” 第14章 合谋一处 钟夫人,名叫姚若翩,是钟素罗的弟媳。 钟氏一族,因钟素罗谋反一事,一应财产,尽数充入国库。 因而姚若翩的穿戴,较之以前,素净得寻不出一分廷合丞夫人的痕迹。 廷合丞,正二品,是廷合台的一员。 廷合台,与尹司台的设置相差无二,由廷合丞、廷合相共同掌管,负责修订律令、审理处置平民百姓的罪责和过失。 “宁夫人别来无恙?” 姚若翩殷勤笑着,主动跟穆蓉打招呼。 她的发型精致美观,与素净的穿戴相得益彰。 眼眸宛若秋水,婉约柔美之间,更添一分秀雅之意。 衣摆轻轻飘扬,一如弱柳扶风,婀娜多姿。 每每相见,穆蓉都会被她惊艳。 “多谢钟夫人挂念,上次宫宴一别,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吧?” 姚若翩客气一笑,跟着她的脚步,与她一同入座。 “宁夫人记性真好,我现算来,确实是三个多月没见了。” 跟穆蓉寒暄完,姚若翩才转向宁奉哲,点头一笑。 “宁大公子高雅之姿,更是出众了。” 宁奉哲恭敬一礼,彬彬回笑。 “钟夫人谬赞,奉哲惭愧了。” 姚若翩回眸,视线再次落在穆蓉身上。 “棋盘中事,我不甚懂,深夜叨扰,还望宁夫人勿要见怪。” 话至此处,便有两名侍女,提着食盒上前。 食盒中,摆放着许多点心。 各式各样,香气扑鼻。 “这些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家中有难,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见面礼,只好以此表示诚意,让夫人和公子见笑了。” 穆蓉客气安慰:“哪里的话?我听闻钟夫人的手艺,可是京城一绝。” “奉哲,一同尝尝吧。” “是,请钟夫人和母亲先尝。” 姚若翩礼让一步,由穆蓉先尝。 穆蓉随意挑了一种点心,微笑着品尝。 这期间,姚若翩屏退了左右,准备进入正题。 穆蓉只吃了两口点心,便突发腹痛! “嘶……” 穆蓉强忍着痛意,没有大喊出来。 姚若翩、宁奉哲同时一惊,连忙起身关心。 “宁夫人这是怎么了?” “母亲?” 穆蓉痛得几乎没了意识,目光也跟着游离不定,最终,艰难地落眸于姚若翩。 “你……不是来合作的吗?” 见她起疑,姚若翩猛地一惊。 “我自然是合作之意。” “请宁夫人勿疑,我绝对没有在点心上动手脚。” “这或许是有心之人的离间之计。” “宁大公子,你快去请郎中来。” 宁奉哲没有离开,只是高声吩咐屋外的下人:“来人,去请府上的郎中过来。” 话落,宁奉哲注意到了食盒中的纸条。 拿起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铭香草之痛,请大娘子笑纳。 只一眼,穆蓉便认出了柳烟的字迹,疼痛之间,一时失了理智,气恼高呼:“这是柳烟的字迹!” “我已经放她一马,她却还是不依不饶,意欲何为?” “简直欺人太甚!” “我这就去一趟静知轩,一除后患!” 静知轩,正是宁寒望藏匿柳烟的地方。 宁奉哲安然无恙,自然理智冷静,第一时间拦住了母亲。 “母亲,莫要冲动。” “字迹许是他人伪造。” “柳烟从来不懂医药之事,从何得知铭香草可以引起腹痛?” “且她身在静知轩,不在宁府,如何在宁府后宅兴风作浪?” “这显然是宁云溪的计谋!” “母亲一招以退为进,想利用她对付柳烟,她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一旦母亲中计,跟柳烟结下生死之恨,那父亲对您……” 穆蓉疼得呼吸渐重,满头虚汗。 “谁又知晓此事,是宁云溪一人所为,还是她与柳烟合谋一处?” “她不会束手待毙,我亦不会善罢甘休!” “我手握证据,只需在老爷面前告上一状,老爷自会主持公道。” 宁奉哲一边心疼地安抚着母亲的背,一边苦心劝说。 “母亲所谓证据,锋芒直指柳烟,而非宁云溪。” “母亲认为,父亲责问柳烟,是否写过纸条,柳烟会说,是或不是?” “想来也知,柳烟必定拒不承认,而宁云溪又置身事外。如此,父亲怎能不误会母亲故意寻事,想让他亲自处置柳烟?” 穆蓉气得差点昏厥。 “那我就只能吃哑巴亏?” “我才是宁府后宅的掌家人,她宁云溪,凭什么踩在我的头上?” “我一定要除掉柳烟,没了后患,我看她宁云溪,还能翻起多大的浪!” 姚若翩听了一会儿,掌握了情况,才开口说话。 “宁夫人息怒,宁三女的城府,我今日也算领教了。” “我想了许多,依旧想不到她是如何动的手脚。” “可见她确实不好对付。” “宁夫人莫急,我之所以深夜打扰,不就是为了此人而来?” “你我合谋,对付一个小丫头,岂非易如反掌?” “反正她不是宁族血脉,一介孤女罢了,死不足惜。” 宁奉哲暗暗一惊,并不表露于色。 “孤女?” 姚若翩成竹在心,直截了当地回道:“二十二年前,宁国公收养了一名尚未满月的女婴,对外便说,那女婴正是宁夫人所出。碰巧的是,送养女婴的人,我认识。” “宁夫人曾派人,除掉送养女婴的一切痕迹,动手前却发现,被人捷足先登。” “当年,就是我替宁夫人,除去了一切后患。” 宁奉哲半信半疑:“是吗?” “那真是多谢钟夫人,仗义相助了。” 话落,郎中来了。 治好了腹痛,郎中刚走,穆蓉喝了一口茶,再次腹痛不止。 这次,穆蓉让郎中检查了屋里所有的饮食。 果不其然,都被人下了铭香草。 模仿柳烟字迹的纸条,更是随处可见。 穆蓉只觉忍无可忍。 “她若一直玩这样的把戏,我该如何应对?” “吃不能吃、喝不敢喝,岂非要被她活活饿死?” 宁奉哲理智尚存,很快有了头绪。 “我知道了。” “贵妃姨母请旨,请来了宫中所有太医,为二弟医治。” “母亲为了方便照顾二弟,留了他住在贤仪居。” “太医来来往往,出入并无限制。” “只怕其中,有帝瑾王的人。” 穆蓉眉头深锁。 “她何时与帝瑾王通的消息?” “为何无人告知于我?” “你亲自去一趟湘竹苑,传秋璧过来,我要问话!” 第15章 离间人心 宁奉哲走后,穆蓉与姚若翩开始商量合谋之事。 待秋璧来时,姚若翩已经离去。 “大娘子安。” 秋璧行礼,一如礼敬主子。 穆蓉远山含黛的细眉上,还有腹痛虚汗,余留下来的丝丝痕迹。 眉梢轻挑,弧线优雅之间,凌厉的目光,渲染出一片浓墨重彩的电闪雷鸣。 “来人,打。” 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下人,手持木杖而来。 秋璧瞳仁一震,满脸惊异。 “大娘子训导,奴婢本不该多嘴。” “但奴婢愚钝,实在不知何处惹恼了大娘子,万望大娘子明示。” 穆蓉傲然一眼:“笑话,我想要做什么,何需向你一个婢女解释?” 秋璧下意识挪了几步,远离木杖。 “大娘子误会了,奴婢并非想要一个解释。” “而是顾全大局,不得不劝阻大娘子。” “大公子传唤奴婢时,并未惊动三姑娘。” “今夜,奴婢若是一身伤痕地回去,恐惹三姑娘疑心。” “奴婢身份,一旦被三姑娘发现,岂非坏了大娘子的大计?” 穆蓉冷冷一笑,已然洞察看穿。 “你的身份,不是早就被她发现了吗?” “或者说,是你自己主动承认的。” “否则,她与帝瑾王来往消息,我为何一无所知?” 秋璧连连摇头。 “这不可能!” “三姑娘一举一动,奴婢都传了信。” “大娘子这边收信,一向是由水箐负责的。” “大娘子为何独独怀疑奴婢,完全不过问水箐呢?” 水箐一听,立即下跪。 “大娘子明察,几日来,奴婢没有收到过一封书信!” 穆蓉治完了腹痛,自然也恢复了理智,不会轻易受骗。 转眸水箐,温和一笑。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绝对不是卖主求荣之人。” 水箐听罢,松了一口气。 继而,秋璧请求,搜查水箐的房间。 果然,在水箐的卧房中,搜出了秋璧传给她的信。 穆蓉见状,并不意外。 那太医连姚若翩的食盒都能动手脚,更何况是水箐的卧房了。 水箐只觉莫名其妙,又一次跪下喊冤。 “大娘子明察,奴婢真的没有收到过这些书信。” 穆蓉凝眸水箐,依旧温和亲近。 “你不必分辩,我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这些书信,都是被人悄悄藏在你卧房中的。” “溪儿此计,做得太过粗糙。” “你说呢,秋璧?” 秋璧没有言语,只是佯装委屈。 紧接着,下人们又搜出了其他书信。 穆蓉接过一看,柳烟的字迹,触目惊心。 随即眸色一黯,温和尽消。 “又是柳烟……” 从信上内容可知,水箐是柳烟安插在贤仪居的线人。 矛头直指,实在过分明显。 穆蓉不屑一笑,勉强还能沉着以对。 “溪儿还教了你什么把戏,只管使出来吧。” 秋璧清澈无辜的眸中,没有一分恶意。 “奴婢听不懂大娘子的意思。” “奴婢效忠大娘子,是因为家中双亲,握在大娘子手中。” “即便奴婢有二心,也万万不敢有不忠之举,否则家中二老,该如何是好?” “奴婢不像水箐,” “什么把柄、什么软肋都没有留给大娘子!” 话罢,只见穆蓉眉间,微有动容。 水箐吓得双眼通红,一边抽泣,一边争辩。 “大娘子切勿轻信小人之言。” “奴婢的阿娘,是大娘子的陪嫁侍女。” “奴婢更是自出生起,便一直跟在大娘子身边。” “阿娘临了之际,嘱咐奴婢,一定要忠心于大娘子,绝不可背弃。” “奴婢若有不忠,岂非令阿娘难以瞑目?” “大娘子待奴婢,一如生母疼爱。” “多年来的情分,一点一滴,奴婢皆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她的话还未说完,秋璧便找了空隙,插了一句嘴。 “原来大娘子相信情分。” 穆蓉刚刚被水箐感动,甚至想起了自己与陪嫁侍女的美好回忆。 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令穆蓉骤然转醒。 秋璧一字一句,直攻内心:“世间之情,摸不着,也看不到。以奴婢愚见,所谓情分,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 穆蓉的面色由晴转阴,双唇紧闭,似有压制不住的怒意。 “水箐,你走吧。” 水箐难以置信:“大娘子……” 穆蓉眸光冷冽,望向水箐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知你无辜,却很难没有疑心。” “如今的情况,我着实没有办法再用你了。” “你收拾细软,去管家那里领了银两,便离府吧。” 转而,又向秋璧说道:“你也退下。” “是。” 待她们退去,宁奉哲这才说话。 “宁云溪非但没有如我们所愿,除掉柳烟,反而拿她大做文章。” “今夜,她差点离间了母亲与钟夫人,又设计逼走了水箐。” “母亲,照这样下去,你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瓦解。” “以目前的情势,柳烟完全可以为她所用,那么,她决计是不可能亲自动手了。” 穆蓉冷冷一哼。 “我早说了,除掉柳烟的人,只能是我了。” “与其同她算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不如来个痛快。” “只要除掉了柳烟,没有了后患,她便不能再拿柳烟做文章。” 宁奉哲不由得担忧。 “可父亲那边,难免落下心结。” “不如,请钟夫人动手?” 穆蓉摇头。 “柳烟的行踪,是老爷有意透露给我们的。”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只要柳烟出事,就一定是我们做的。” “或许,他也有意无意地暗示了宁云溪。” “所以宁云溪才盘算着,让我们动手。” “老爷此举,无疑是在保护柳烟。” “算了,再忍忍,静观其变吧。” …… 清晨微光,掠过层层薄雾,轻柔地拂在帝瑾王府卧房的窗台上。 颜瑜初醒,便见高璟立于门口,像是静候许久了。 “进。” 高璟应声而进,简单一礼。 “属下来禀报宁府之事。” 颜瑜缓缓起身,皓雪色的长袍,飞逸随行,于转身之际,轻盈翩翩地披在他的身上。 “嗯,情况如何了?” 高璟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之间,低眉颔首,不失一分恭敬。 “依王爷之计,林大人进展得十分顺利。” 颜瑜悠悠转眸,向宁府的方向远眺一眼,继而落座。 “嗯,他们没查到林暮身上吧?” 第16章 她的过往 高璟凛眸微笑,唇际轻扬。 “没有。” “林大人在太医院做药童时,便受王爷教诲,与我们一同长大。” “王爷因材施教,林大人学有所成,年纪轻轻便能在太医院站稳脚跟。就凭他们,怎能寻到林大人的蹊跷?” 这是奉承话,颜瑜听得出来。 “他们猜得到这件事,是太医所为。” 高璟点头。 “林大人做事干净,想来,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他们就算猜到了,也查不出什么。” “只是属下不明白,柳氏已被处置,王爷为何还要借她之名,给宁夫人留信?” 颜瑜平声回应。 “柳烟尚在人世。” 高璟闻言一惊。 “怎会如此?” “宁国公有意为之?” “懿贵妃当面施压,令他处置柳氏,他竟敢抗命?” 颜瑜简单解释了一下。 高璟这才恍然。 “原来湘竹苑大火,还有这等隐情。” “王爷从何得知?” “是宁三姑娘信中所言吧?” 颜瑜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翻阅至书签处。 “她在信中并未提及。” “想来是一时之间,当局者迷了。” “不过,现在她应该知道了。” “宁寒望有心护着柳烟,明示暗示地,总会告诉她的。” 高璟点点头,继续疑惑。 “所以,昨日铭香草之计,并非出自宁三姑娘之手,而是王爷一人所想?” 颜瑜一边看书,一边回应。 “本王旁观者清,有些事,自然比她明白得快一些。” 高璟找到空隙,立即奉承。 “王爷神机妙算,属下望尘莫及。” 颜瑜习以为常,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穆蓉多谋,宁奉哲狐疑,铭香草一计,不至于激得他们向柳烟出手。” “至多只是埋下了一点冲动的种子。” “要想发芽,还需另想它法。” 话至此处,只听门外一声通报:“王爷,宁府秋璧求见。” 颜瑜点头,由高璟回应:“传。” 不一会儿,秋璧走了进来。 “帝瑾王万安。” “姑娘有话,奴婢特来传信。” 说着,秋璧双手奉上了书信,便离开了。 颜瑜接过信封,拆开一看: 阿兄用计,怎不提前与我沟通?不过请阿兄放心,我及时与秋璧商量了应对之策,一切顺利。多谢阿兄妙计啦~ 看着书信落款处,俏皮地画了一个撒娇的表情,全然不像是古代人的表达方式, 颜瑜扬眉一惊,继而无奈一笑。 这是,从前世的他那里学来的吧? 看来前世的他,与她十分交心。 连现代人的身份,都未曾隐瞒。 颜瑜不由心生疑惑,为什么呢? 前世的他,为何对她毫无防备? 她,有这么值得信任吗? 想至此处,颜瑜看到了第二封信。 较之第一封信,第二封信显得正式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主要讲述了宁云溪接下来的计策。 阅罢,颜瑜焚毁了书信,幽幽问道:“让你查宁三姑娘的过往,查得如何了?” 高璟伸手入袖,取出几页纸,双手奉上。 “按王爷的吩咐,属下都整理成资料了,请王爷过目。” 颜瑜放下医书,接过一看。 只一眼,眉心便有乌云压顶,神色也跟着十分凝重。 “原来她在宁府,受了这么多偏心?” 之前他对她的了解,只是高璟整理每个人资料时的寥寥几笔。 而今,方知详细。 提及宁云溪的过往,高璟亦是愤愤不平。 “与其说是偏心,倒不如说,他们对宁三姑娘全无关怀。” “属下能查到的事,或许只是九牛一毫,宁三姑娘实际的日子,兴许更不好过。” “宁府祖上,是商贾出身,宁国公亦有经商之心,奈何力不胜任,最后亏得,连宁府的宅子都兑出去了。” “幸而宁三姑娘行医,挣了许多银两,这才保住了宁府宅子。” “按说,如今宁府的宅子,理应归属宁三姑娘,奈何他们在其中算计,最后还是记上了宁国公的名。” “对外,宁国公敦厚朴实,宁夫人温婉贤淑,天下不知者,皆以为他们淑人君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曾想,对内,竟是这般绝情寡义。” “他们甚至诬陷宁三姑娘,为了得到宁府宅院,不惜算计,令他们经商亏本,借此谋夺掌家之权。” “属下深以为,先前的宁三姑娘,实在太过单纯懦弱了。” 颜瑜紧接着评价。 “她此举并非单纯,只不过是心甘情愿罢了。” “人总是以为,世上最靠得住的,永远只有家人。” “此话不假,却也不完全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某些利欲熏心的家人,甚至不如宵小之徒。” 高璟表示同意。 “王爷所言极是。” “先前,宁三姑娘住在宁府,不仅没有月例,反而还要向宁夫人上交月例银子,以供吃穿。不然便是萧条冷落,连一壶水也不肯给她。” “宁夫人借口,说是抚养她到及笄之年,花了许多银两,所以她及笄之后,必须尽快归还。” “得知懿贵妃不能生养,宁夫人又动了心思。” “宁夫人一计,促成宁三姑娘与宸王的婚事,意在利用宁三姑娘的智谋,除掉当时位份低微的钟淑仪。” “趁着宸王失势,懿贵妃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收为养子。” “而后,再由宁三姑娘辅佐,令宸王成事,助懿贵妃册封后位。” “原就是利用,宁夫人还想从中牟利。” “钟淑仪不约而同,亦是贪得无厌。” “唯有宁三姑娘诚心以待,最后却被两家人算得身无分文。” “纳采时,宁夫人先是假意真诚,说聘礼只要一千两银子,而且会随嫁妆,如数归还。” “接亲时,宁夫人骤然变卦,改言说要一千两金子,还有诸多习俗礼数,漫天要价。” “宁夫人大言不惭,说自己先前只是客气一下,千金出阁是大事,怎能亏待?不过,她准备的嫁妆,一定会比聘礼丰厚。” “钟淑仪、宸王进退不得,于是将主意打到宁三姑娘身上。” “最终,一场婚事,两家人皆是堆金积玉,唯有宁三姑娘一贫如洗。” “宁夫人准备的嫁妆,足有万块金砖之多,只不过,全部存在裕昌票号。” “裕昌票号,远在几千里之外。” “过了整整一年,宁三姑娘才知,嫁妆是假的。宁夫人认识裕昌票号的掌柜,托了他的关系,伪造存票,欺瞒了所有人……” 第17章 一出好戏 话至此处,高璟袖中双拳,因为气愤而紧攥,手背青筋暴起,不自觉地颤抖不止。 “宁国公处尊显爵,宁夫人权柄在握,不论是初登凤座的钟淑仪,还是势单力薄的宸王,皆奈何不得他们。” “所以,假嫁妆的哑巴亏,便只有宁三姑娘吃了。” “钟淑仪大发雷霆,将此事尽数怪在宁三姑娘头上。” “哪怕宁三姑娘直言,她亦是毫不知情,钟淑仪还是怒不可遏。” “连宸王也不愿意相信枕边人,诬赖宁三姑娘与宁府中人沆瀣一气,谋算他们母子。” “而后,钟淑仪与宸王商议,先利用宁三姑娘延续香火,再改娶宁四女为妻,让孩子认宁四女为母。” “如此一来,既不失宁府支持,又解决了宁四女不能生养的问题。” “至于宁三姑娘,他们自然觉得是咎由自取了。” “幸而宁三姑娘及时醒悟,一把火,烧了个痛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颜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若真是及时醒悟,那就好了。 可怜她,付出了一世代价,才幡然醒悟。 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宁府终非久留之地。” “你去寻一处合适的宅子,好好翻修一下。” “本王寻到机会,便让她搬进去。” 高璟忍不住建议。 “男女有别,宁三姑娘至多只能算是王爷的入幕之宾。王爷赠送宅子,恐惹人非议,有损宁三姑娘的名声。” “况且,宁三姑娘才刚刚和离。” “而今,实在不是搬迁的良机。” 颜瑜重新拿起医书。 “本王知晓分寸。” “你认真挑选,不急于一时。” 高璟低头行礼:“是,属下遵命。” …… 湘竹苑。 秋璧送信而归,只见宁云溪拿着一把小剪子,正悠闲地修剪花枝。 “姑娘不是说,还要睡个回笼觉?” 宁云溪眉如弯月,绚烂一笑。 “躺了一会儿,越躺越清醒,我便起身了。” “阿兄起了吗?” 秋璧点头而笑。 “王爷与姑娘心有灵犀,起得一样早。” “奴婢到时,听屋外伺候的下人说,卯时五刻,王爷传唤了高璟高大人进屋。想来,王爷也是卯时五刻起的身。” “姑娘若是没睡够,待过了正午,补个午觉吧?” 宁云溪修完了花枝,放下小剪子。 “过了正午有好戏,我实在舍不得睡。” 秋璧不由得好奇:“什么好戏?” 宁云溪卖了个关子。 “你觉不觉得四妹妹长得,跟父亲一点也不像?” 秋璧点点头。 “不光是不像老爷,四姑娘的长相,与府里的公子姑娘们,皆是天差地别。” “许多人都说,是四姑娘长得太像柳氏的缘故。” 话至此处,秋璧听出了暗示,瞳仁一惊。 “姑娘的意思,四姑娘并非老爷亲生?” 宁云溪惊喜一笑。 “真聪明,一点就透。” “比起之前,你机灵了许多,果然有天赋的人,学什么都快。” 秋璧脸一红,有些难为情。 “姑娘过奖了。” “奴婢哪有什么天赋,都是姑娘教得好。” “姑娘说,过了正午有好戏,难道……姑娘要揭发柳氏了?” 宁云溪行至书案,提笔蘸取墨水,递了过去。 “跟柳氏争宠,自然是由母亲首当其冲,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宜多管闲事。” “你马上给母亲去一封信,就说:湘竹苑今日一切正常。” 秋璧接过毛笔,乖巧照做。 “昨夜姑娘一计,虽然赶走了水箐,但并没有打消大娘子对奴婢的疑虑。” “奴婢突然传信,恐怕大娘子会怀疑。” 宁云溪莞尔一笑。 “我就是要让她怀疑。” “湘竹苑中,除了你,她还安排了一个线人。” “不过那人,没有你的年头久。” “不知你有没有印象,她在湘竹苑前厅当差,名叫琼芙。” “若非怀疑你,母亲绝对不会启用她。” “你去信之后,跟我演一场戏,给琼芙看。” “待母亲过问于她,她自然会如实禀报。” 秋璧跟着一笑。 “奴婢知道了,姑娘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话罢,纸上墨水,差不多也干了。 秋璧送信之后,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得十分顺利。 午饭之后,琼芙回到前厅的路上,总要经过宁云溪所在的卧房。 秋璧瞅准了时机,故意抬高了嗓音,说道:“姑娘让奴婢送去贤仪居的假消息,已然送到。” 说着,秋璧好奇地瞥了一眼门外。 其余下人,早就被秋璧支走。 唯留琼芙,可以放心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见琼芙中计,宁云溪有意无意地靠近门口,尽量不让琼芙错漏一个关键字。 “母亲有没有透露什么给你?” “我跟柳姨娘合谋之事,可曾被母亲察觉?” 秋璧神情惬意,唯有戏词饱含感情。 “大娘子什么都没说。” “不过,以大娘子的智谋,只怕早已猜到合谋之事。” 宁云溪亦是只有言语入戏。 “那糟了,柳姨娘写信,让我帮她拖住父亲,今日绝对不能让父亲去静知轩找她。” “母亲若真猜到了合谋之事,不会从中作梗吧?” 秋璧故作疑惑。 “柳姨娘这是为何?” 宁云溪娓娓道来。 “这不是四妹妹没了嘛。四妹妹的生父知晓了此事,给柳姨娘去信,说今日要来静知轩,责问此事细节。” “你知道的,四妹妹是柳姨娘背着父亲,跟外男生的。” 秋璧紧接着回话。 “是是是,奴婢记得那男子好像叫,虞泽,聘巷人。” “既如此,事不宜迟,姑娘快去拖住老爷吧。” “不然,一旦柳姨娘出事,大娘子那边,可就少了一大羁绊。” 宁云溪表示赞同。 “言之有理。” “父亲上午奉诏入宫,下午并没有什么安排,或许会想去探望柳姨娘。” “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听到这,门外的琼芙连忙躲了起来。 一个意外,琼芙踢到了扫帚,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宁云溪无语,只好配合地大叫起来,以此掩盖扫帚倒地的声音。 “啊!” 琼芙吓得绷直了身子。 秋璧反应也快,紧接着关心道:“姑娘没事吧,摔疼了吗?” 琼芙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很幸运。 屋内,宁云溪忍不住轻声嫌弃道:“这人实在粗枝大叶,连偷听都不会,真不知道母亲怎么选的人。” 第18章 将计就计 琼芙很快接到了穆蓉的传唤,隐去行踪,悄悄来到贤仪居。 如宁云溪所想,琼芙如实禀报,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穆蓉深眸之中满是疑虑,眉心花妆,看似若无其事,却在不经意间微微颤动。 “秋璧果然归了宁云溪。” “幸而今日传书,我没有轻信,不然,则要误了大事。” 宁奉哲一如既往地狐疑。 “母亲,琼芙亦不可轻信。” “以儿子愚见,这必是宁云溪的计谋。” “若母亲中计,只怕会与父亲离心。” “请母亲细想,柳氏怎会同宁云溪合谋?” “她们之间,还隔着宁婉善的命呢。” 穆蓉却是摇头。 “不然。” “柳烟密谋湘竹苑大火,在那之后,她们便算是两清了。” “有时,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你是男子,难免不懂后宅之事。” 宁奉哲不敢苟同。 “请母亲再想,即便她们合谋,柳氏凭什么将情郎之事,告知宁云溪?” “柳氏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将自己的把柄,交到宁云溪手中吧?” “再退一步,假设情郎之事,是宁云溪意外发现的。” “那宁婉善并非亲生之事呢?” “不可能那么巧,宁云溪一并都发现了吧?” 穆蓉沉吟片刻。 “我亦有疑心,可是……” 宁奉哲一眼看穿。 “母亲是受不住利诱吧?” “此计,确实令人神往。” “不仅有机会除掉柳氏,还能瓦解父亲对柳氏的感情。” “如此,母亲便可重获父亲的宠爱。” “但请母亲,保持清醒。” “最初,你我便商量好了,除掉柳氏,最好是宁云溪动手。” “而今,母亲不仅要自己动手,还要当着父亲的面,亲手处置柳氏。” “倘若发生什么不测,别说是父亲的宠爱,母亲极有可能彻底失宠。” “孩儿恳求母亲,三思而后行!” 穆蓉显然心动了。 “倘若,情郎之事、血缘之事,都是真的呢?” “我们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若此事当真,倒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宁奉哲焦急得坐立不安。 “即便是真的,母亲也应该置之不理。” “以母亲的智谋高深,不可能猜不到这是宁云溪的计谋。” 穆蓉一边回应,一边在脑子里盘算。 “猜得到,但……” “将计就计,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或许这一次,宁云溪会失算。” 宁奉哲彻底急了。 “母亲!” 穆蓉见状,连忙柔声安抚。 “你只管安坐,急什么?”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冲动。” “这一次,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唉。” “我筹谋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妹妹,薇儿。” “先前,宁婉善抓着这个把柄,多年来,在你我面前,没少耀武扬威。” “而今,她好不容易没了,接薇儿回府,指日可待。” “偏偏还有柳烟这个障碍。” 宁奉哲继续劝说。 “母亲试过多次了,柳烟并不知道薇儿的真正身世。” “你我也分析过许多次,柳烟愚钝,宁婉善不会将此事告知于她。” “万一她在父亲面前说漏了嘴,那宁婉善握在手中的把柄就没了。” “宸王府大火,是意料之外的事,宁婉善自然设想不到,自己竟会葬于火海。” “如今,薇儿的事,府中唯有你我二人知晓,连二弟都一无所知。” “母亲只管安排,择日迎薇儿入府,不必理会宁云溪的居心不良。” 穆蓉又一次陷入沉默,细想一番之后,才回应道:“你言之有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宁奉哲不放心地试探。 “母亲果真放弃了?” 穆蓉眨眨眼,疑惑道:“我决心已下,你多问这一句,是何用意?” 意识到自己失言,宁奉哲连忙低眉。 “没什么,是孩儿冒失了。” 宁奉哲走后,“决心已下”的穆蓉,派人查了有关虞泽的事。 果然,宁婉善并非宁族血脉,虞泽确实是柳烟养在外头的情郎。 于是,穆蓉“将计就计”地中计了。 当穆蓉佯装贤妻,陪着宁寒望来到静知轩,美其名曰“想跟柳妹妹和好如初”时,虞泽如期而至。 柳烟没想到虞泽会明目张胆地找过来,一时间震惊万分。 虞泽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先一步开口责问:“善儿是不是没了?” 柳烟慌张地四下查看。 “你……” 虞泽依着计划,暴跳如雷。 “我问你,我们的女儿宁婉善,是不是没了?” “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宸王府大火,善儿深陷其中,已然撒手人寰了!” “你为何没有派人告知于我?” “难道跟宁老爷子过得久了,你便幻想着,善儿真的是他的女儿?” “你说!” “你为何避祸于此,任由害人者逍遥于外?” “你为何置善儿于不顾?” 柳烟喘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惊慌。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住在这里,并非为了避祸,更没有对善儿不管不顾。” “我很想替她雪恨,奈何,计不如人……” 话音未落,虞泽再次打断。 “你为何独自行动,为何不告诉我,难道善儿只是你的掌上明珠,不是我的女儿吗?” 如是一引,柳烟很快说出了她该说的话。 “善儿自然也是你的女儿。” “但你是外男,如何插手宁府后院的事?” 虞泽含着泪,点了点头。 “行,你还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如宁老爷子尊贵,是吧?” “他纳你那年,正好伤了身子。郎中诊治,他已经没了生养能力,近乎不可能让你有孕。” “是你求着我,送你一个孩儿,助你巩固后宅之权。” “而今,你翻过脸来,竟敢嫌弃我?” “你信不信,我随时都能去宁府,告发你私养外男多年的事?” 柳烟习惯了他咄咄逼人的样子,也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于是,痛快地扯下自己腰间的荷包,转而扔给了他。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要银子吗?” “都给你。” “以后别来烦我了。” 这些对话,无一错漏地传入宁寒望和穆蓉耳中。 宁寒望立于门外,本想敲门的右手悬在半空,久久没有动弹。 穆蓉找准了时机,破门而入。 “柳烟,你欺人太甚!” 说话的工夫,柳烟已经命赴黄泉。 虞泽早被颜瑜买通,自然知晓穆蓉会来,一听到动静,便立马就逃走了。 第19章 推诚相见 穆蓉得逞之后,立即换了嘴脸,转向宁寒望,重重跪于地上。 “老爷!” 穆蓉双眸含泪,萧瑟着难以言喻的悲伤,身姿阴霾,尚有余恨绵绵。 午后阳光,透过静知轩的窗户,于她的身后,洒下一地落寞,宛若一幅没有色彩的墨画,渲染着无尽的凄凉。 “妾身真心以待,于她,或许不足挂齿。” “但老爷这么多年倾心对她,甚至不惜,背上宠妾灭妻的骂名,她怎能视而不见?” “老爷深知,妾身事事皆以老爷为重,所以才爱屋及乌,对她多有照拂。” “往事种种,如在眼前,而今,叫妾身如何平静以对?” “妾身之所以鲁莽,实在是因为深恶痛疾,若老爷要怪罪,妾身不会有任何怨言……” 说完,情绪一瞬崩溃,穆蓉磕头在地,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窗外晴好,衬得穆蓉的暴风骤雨,更加撕心裂肺。 宁寒望伫立良久,亦是痛彻心扉。 他毕竟是男子,不似穆蓉那般声泪俱下,只是红了眼睛,眸底似有泪水不住打转。 穆蓉之状,悲天恸地,他身为夫君,自然会有怜悯之心。 “起来吧。” 宁寒望亲自上前,双手轻柔地扶起了穆蓉。 反观没了生息的柳烟,宁寒望却没有侧目,仿佛已然忘记了她。 “回府吧。” “外人终是靠不住,以后日子,还请夫人多加关照了。” 穆蓉泣不成声,由着宁寒望搀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向马车。 …… 湘竹苑。 秋璧打听完消息,一路小跑回来,脸上洋溢着午后阳光的灿烂。 “姑娘,大娘子受不住吸引,已然亲自动手,除去了柳氏。” “一切进展顺利,正如姑娘所料。” “下一步,姑娘打算怎么做?” 宁云溪会心一笑,指尖冉冉,优雅地抚过盆栽花瓣,绵余花香,芬芳陶醉。 “不急。” “唯有登上云端,才知高处坠落之痛。” “欢愉之情,俯仰之间。” “难得母亲重获宠爱,且让她惬意一阵子吧。” 秋璧表示担忧。 “大娘子掌权,若是趁机对付姑娘,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翻找书案,取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 “这药方,可以缓解二哥哥的病症。” “你告诉她,待服用十日之后,我会再写一张新的药方。” “两种汤药双管齐下,二哥哥便可痊愈了。” “但见宝贝儿子的病有所好转,她便不会轻举妄动,自会留我所用。” 秋璧微微一惊。 “姑娘竟要治愈二公子?” “可是他欺凌姑娘多年,实在过分。” 宁云溪深深一笑,若有含义。 “二哥哥刚说了亲事,岂能病恹恹地娶妻?” “弘顺伯爵府上的三姑娘,十分‘贤惠’,二哥哥若是错过了,便是太可惜了。” 秋璧一时没有听懂。 “正因庄三姑娘庄娴蕙,人如其名,端庄贤惠,所以奴婢才觉得,没必要治好二公子。” “可怜庄三姑娘,若真嫁给二公子,便是一辈子受气。” “姑娘真要促成他们的婚事?” 宁云溪挑眉。 “我不光要促成他们的婚事,还要抬举庄伯爷。” “替庄三姑娘,牢牢锁住二哥哥。” “如此,二哥哥一旦入赘,便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秋璧难以理解。 “入赘?” “奴婢听说,二公子这是娶妻,何来入赘一说?” “大公子尚未成家,二公子便已经说好了亲事。” “可见大娘子疼爱二公子,更甚于大公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入赘呢?” 宁云溪幽幽提醒。 “母亲为我安排婚事,更早于二哥哥。” “你觉得母亲疼我,更甚于二哥哥么?” 秋璧一时沉默,陷入深思。 宁云溪继续提醒。 “大哥哥比我们聪明,所以至今没有成家。” “他与母亲朝夕相处,算是母亲的心腹之人,他一早便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 “二哥哥,却还蒙在鼓里。” “你知道为何表面瞧着,母亲更疼爱二哥哥么?” “正是因为他一无所知,对母亲完全没有防备。” “母亲不爱太过聪明者,也不喜防备太甚者,因为,不易拿捏。” “于她而言,似乎所有人都应该任其利用,毫无怨言。” “你等着看吧,过分自私之人,天理难容。” 秋璧注视着宁云溪,恬静双眸,若有绵绵细雨。 “姑娘,你是不是……经历了些许,奴婢不知道的事?” 宁云溪望着她,如实相告。 “一世凄凄,方才醒悟。” “前世你我,一败涂地。” “所以我才说,你实在选错了人。” “你说,我这究竟是过分执着,还是太过愚钝?” 秋璧诚挚之心,更多了几许心疼。 “奴婢还以为,姑娘是突然转了性子。” “这便是了,原来姑娘是火凤涅盘,随仙风而来。” “先前,哪怕得知一场喜事,被大娘子卖得身无分文、名誉扫地,姑娘还要坚持真心。” “还总是告诉奴婢,事与愿违,是因为姑娘做得不够优秀。” “姑娘总说,不必畏惧过程坎坷,只要竭尽全力、真情实意,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不假,却也要分人。” “大娘子豺狐之心,如何打动?” 宁云溪苦笑。 “这些话,前世你劝了我许多。” “我却充耳不闻,一心愚孝。” “阿兄借着星象而回,你为了保护我,亦是凄惨而终。” “前世,是我对不住你。” 秋璧眸色一震。 “王爷借着星象而回?” 宁云溪点点头。 “你记得昨夜,我与你商量对策时,说过阿兄的真实身份。” 秋璧依旧震惊。 “是,奴婢记得。” “可姑娘说,这一世初见,王爷询问星象之事,姑娘回应,星象未曾出现。” “姑娘为何欺瞒王爷?” “只因王爷是帝瑾王,所以姑娘有心利用,待他并非诚心诚意?” 宁云溪眸色一黯。 “不是。” “我之所以欺瞒,自然是事出有因。” “也是实在,无计可施了。” “我与你推诚相见,希望接下来我说的事,你能替我保密。” 秋璧炽热目光,坚如磐石。 “姑娘宽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第20章 秋璧身世 听完了宁云溪的惨痛经历,秋璧恍然明白。 “原来如此。” “王爷多疑,对任何人、任何事皆是难以信任。” “以如今的情势,还是暂缓告知,较为妥当。” “以奴婢拙见,姑娘做得很对。” “这一世,姑娘一定会成功的。” 见她神色郑重其事,心中若有所思, 宁云溪悠悠一笑,看穿了她。 “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跟我说话,不必藏着掖着。” 秋璧闻言,先是恍惚了一下,而后有些扭捏。 “奴婢心思,总是瞒不过姑娘。” “姑娘既是火凤归来,掌握前世之事,那奴婢家中二老,究竟是不是生父生母?” “倘若他们是,为何这般对待奴婢?” “若不是,那奴婢的亲生父母,身在何方?” “姑娘自十年后归来,不可能十年之久,奴婢的身世依旧是谜吧?” 宁云溪安抚着她的手背,粉黛香腮,浅浅盎出温柔。 “他们确非你的亲生父母。” “你之所以被他们收养,是因为生父生母,被廷合台一桩冤事牵连,含冤流放。” “你知道,廷合台由廷合丞和廷合相共同掌管。” “如今的廷合相秦鸿仲,虽有金榜题名之荣,可说穿了,还是家世平平。” “而钟府,原是国舅府。” “钟淑仪又是皇上发妻。” “即便秦大人两袖清风,愿意为民做主,少了背后的支持,依旧是无能为力。” “如今,钟府只是失了家财,并未动摇根本。” “因此,若想搭救你的生父生母,就必须对廷合台下手、瓦解钟府之势。” “唯有提议,由秦大人重审旧冤,才能救你父母于水火。” 秋璧惊喜地捧起宁云溪的双手。 “此话当真?” “姑娘之意,奴婢并非被他们抛弃?” 宁云溪点点头。 “他们蒙冤那年,你才刚满周岁,尚未登记身份在册,因此没有受到牵连。” “为了护你周全,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将你送养。” “刚好我母亲,看中了你的年纪与我相仿,所以收下了你。” “你知道母亲善于伪装,在外名声也好,所以你父母误以为,他们替你寻了一个很好的人家。” “之后,母亲给你安排了一对假父母,以此约束于你。” 秋璧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底多年的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怪不得他们对待奴婢,完全不关心。” “而且,只知道跟奴婢索要银两。” “原来如此。” 宁云溪心头,迅速闪过一丝念想。 “你既知真相,今后,打算如何对待你的养父养母?” 秋璧微微一笑。 “他们没有儿女,唯有奴婢。” “毕竟恩养一场,分内孝顺,奴婢不会怠慢。” “但若他们贪心太过,奴婢也不会理会。”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对了姑娘,前世,奴婢父亲母亲之冤,是否平反?” 宁云溪摇摇头。 “前世,我没有依从母亲、对付钟淑仪。” “反而菽水承欢,孝顺了她许多年。” “待你我寻到二老,得知他们内伤严重、将不久于人世时,钟淑仪册封后位,地位早已稳如泰山。” “因而,一直到二老仙逝,都未能平反冤屈。” “好在,你算是全了孝道,悉心照顾了他们最后一程。” “只是未能平冤,实在叫人唏嘘。” 秋璧认真听着,于是疑惑。 “那姑娘从何得知,秦大人一定能救奴婢的父母?” 宁云溪一声叹息。 “前世,我们去求过他。” “秦大人义无反顾,上表请求,重审你父母之冤。” “奈何当时,阿兄早已离去,皇上又久病不愈,钟淑仪、宸王和宁婉善把持朝政,可谓一手遮天。” “可怜秦大人清廉一生,最终却因为我们的事,物化登仙。” “这一世,只要我们仔细筹谋,替秦大人扫清障碍,想来,救你父母,指日可待。” 秋璧眸底隐着几分期待。 “姑娘可知奴婢父母,姓甚名谁,老家何处?” 宁云溪拍了拍她的后背,算是安慰。 “老家就在盛京郊外,如今封着,你还进不去。” “虽是很普通的乡间小房,却也不乏温馨。” “你父亲名叫冯岩,你母亲与他同姓,名叫冯文丹。” “他们都是务农出身,夫妻感情极好。” 秋璧由衷一笑。 “原来奴婢姓冯,不姓秋。” “可如今,钟府与大娘子合谋一处,真的好对付吗?” 宁云溪一阵挑眉。 “我不是给阿兄去信了么?” “十日之后的宫宴,便是一切筹谋的开始。” “钟府的人,酣睡不了多久。” “行了,你快将这张药方,送去贤仪居吧。” …… 贤仪居。 宁寒望陪着穆蓉,一直到用完了晚膳。 戌时一刻,穆蓉才回到贤仪居。 进门,只见宁奉哲坐于侧座,眼神冷冽,满脸怒容。 “宁云溪让秋璧送来了一张药方,说是能缓解二弟的病症。” “用药十日之后,再换用另一张药方。” “双管齐下,二弟便可痊愈。” 穆蓉听完,不由惊喜。 “你让府里郎中,检查过药方了吗?” “安全无虞吗?” 宁奉哲一反常态,端坐静静,并未行礼问安。 “药方检查无误,已经熬成汤药,喂于二弟服下。” “仅仅半个时辰的工夫,二弟便有好转,而今,右手指尖已经可以动弹了。” 穆蓉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我让你去查,宁云溪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你定是查出来了,借此寻到了劝她的办法。” “是吧?” 宁奉哲眉心紧蹙。 “母亲借口此事,调虎离山,就是为了瞒着孩儿,将计就计地除掉柳氏。” “是也不是?” 穆蓉笑容一僵。 “你都知道了?” 宁奉哲冷冷一笑。 “父亲陪着母亲,又是携手闲逛后花园、又是共进晚膳,宁府众人,有谁不知?” “除非孩儿瞎了聋了,不然,怎会听不到一点风声?” 穆蓉避开了他的目光,坐于正座。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事实证明,将计就计确实是一条妙计。” “你还有何异议?” 宁奉哲起身要走。 “母亲,你简直无药可救!” 穆蓉立即出言阻止:“你站住!” 第21章 不欢而散 穆蓉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你这是何意?” “怕东窗事发,你父亲怪罪于我,所以提前避嫌,以求明哲保身,是么?” “宁奉哲,你真不愧为月盛第一大孝子!” “不过这次,你和宁云溪都失算了。” “我不仅重获宠爱,而且赢得很彻底。” “你以为午后至今,我只是享受琴瑟和鸣,痴痴乐在其中么?” “你错了,我还做了万全的准备。” “所以,子凭母贵,我依旧可以是你的靠山。” “至于你,对外,还可以是月盛皇朝第一孝子。” 宁奉哲眸色渐深。 “母亲误会了。” “你我母子,于我而言,从来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更没有抛下母亲、独善其身的意思。” 穆蓉怒意渐消。 “没有最好。” “你的心思深,不似你二弟那般单纯。” “所以我疑心你几句,理所应当吧?” 宁奉哲背身以对,并不恭敬。 “孩儿担忧母亲,冲动而行、难免发生不测,亦属理所应当吧?” “母亲做了什么准备,孩儿有幸一听么?” 穆蓉神色洋洋,成竹在心。 “首先,我彻查了此事。” “柳烟确实养了一个外男,名叫虞泽,聘巷人,正是宁婉善的生父。” “今日,在静知轩出现之人,确是虞泽无疑。” “我掌握了柳烟私养外男的证据,留了备用。” “退一万步说,即便宁婉善是老爷亲生的,柳烟养着虞泽的事,也是不容置疑。” “所以我替老爷除去眼中钉,是立功,而非惹祸上身。” “再者,虞泽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一切尘埃落定,即便宁云溪想拿此事做文章,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宁奉哲无奈苦笑。 “正是因为了解母亲,对待此事会有执念,所以宁云溪才加以利用。” “孩儿暂时猜不到宁云溪,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因而,孩儿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挽救败局。” “此事,或许只能随机应变了。” 穆蓉不敢苟同地一哼。 “我的情势一片大好,怎么到了你的口中,竟成了败局?” 宁奉哲苦笑连连。 “自以为看透了对方的计谋,既不躲避,也不破计,反而自己争着抢着往里钻。” “这般将计就计,反正孩儿是第一次听说。” “母亲一世英名,将毁于此计。” “其实父亲宠爱,于你而言,有什么用呢?” “左右已经二十年不得宠爱了,母亲还没习惯么?” “柳氏倒是得宠,又有何用呢?” “从来强者登顶,都是断情绝爱的。” “母亲近来,多看看史书吧。” 穆蓉重重一阵拍案。 “你既知我二十年不得宠爱,就该心疼我、解我心意,而非背对于我、毫无礼数,只知冷嘲热讽!” 宁奉哲安之若素。 “好言相劝,孩儿说得还不够多吗?” “母亲可曾听进去一句话?” “父亲心中所爱,唯有柳氏,母亲知晓为什么吗?” “柳氏行事嚣张跋扈,父亲自然而然地,令她充当恶人,借此,便可维持自己的敦厚之名。” “而母亲,对外温婉贤德,于父亲而言,无法为他分忧。” “男子之爱,便是如此,说到底,不过利益需要罢了。” “母亲待父亲,亦是没有真心,不是么?” “之所以争宠,只为一点虚荣。父亲宠妾灭妻,母亲被人笑话了,所以心中不平。”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区区面子,母亲便要赔上自身安危,值得么?” 穆蓉心中一震,被说动了一分。 “你不懂女子,于女子而言,面子、虚荣,是重中之重。” “我设计湘竹苑大火之后,对外而言,柳烟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转过头来,我还要被人数落笑话!” “我不明白,你父亲为何非要做好人?” “为何他不能喜欢做恶者?” “为何才德兼备之名,不能由我来当?” “他凭什么要给柳氏可乘之机?” 宁奉哲没了耐心。 “二弟,我已经接走了。” “待母亲跌倒,自然会懂孩儿苦心。” “到时,你我再商量对策吧。” 说罢,宁奉哲衣衫轻飞,扬长而去。 …… 一晃十日过去,宫宴还未开始,皇亲贵胄们便已经早早入宫了。 今日,是懿贵妃穆雁的寿辰,因此设下宫宴。 顾孟祯降旨,特许穆雁于伉俪宫中举办宫宴。 伉俪宫,原是皇后招待贵宾、举办宫宴的宫殿。 圣意如何,穆雁心中有数。 这时的宁云溪,已经穿戴整齐,离开湘竹苑,准备进宫了。 经过宁奉哲的住处时,宁云溪闻到了一丝异香,随即伸手,拦住身后的秋璧。 “等一下。” “是二哥哥身上的气味。” 秋璧眨眨眼。 “二公子身上何时有气味了?” “奴婢之前,从未闻到过。” 宁云溪微微一笑。 “是药味。” “我给他开的方子,喝上几日,身上便会携有异香。” 说话时,宁云溪开始四下观察。 “前面十步,有一陷阱。” 秋璧只觉莫名其妙。 “二公子刚刚病愈,便想着捉弄姑娘。” “亏得姑娘好心,他竟恩将仇报。” “奴婢早说不要救他,姑娘偏是不听。” 宁云溪微微笑意,匿着一分苦色。 “他一向如此,我早就司空见惯了。” 说着,她伸手入怀,取出三根银针, 指尖稍一发力,银针直向异香而去,眨眼工夫,扎于宁暄枫的穴道。 未见其人,只听宁暄枫一声惨叫:“啊!” “我的腿……” “我的腿怎么了?” “来人啊,快去请府上的郎中过来!” 下人们依言而去。 宁云溪没有理会,绕着陷阱而行,往宁府正门而去。 宁暄枫这才发现腿上的银针。 “三妹妹,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你站住!” “宁云溪,我让你站住!” “啊……好痛啊。” “三妹妹,你站住好不好?” “我错了,你帮帮我,行不行?” 见他服软,宁云溪这才转身,向他而去。 “二哥哥怎么了?” “这银针不是我扎的。” “府上多有家养的郎中,谁手里没有银针呢?” “二哥哥着实误会我了。” 说着,宁云溪拔了银针。 她手法故意,宁暄枫吃痛,又是一声惨叫:“啊!” 宁暄枫气急败坏,直接伸手一推,想强行把宁云溪推入陷阱。 “你给我下去!” 宁云溪提前猜到,及时一躲。 宁暄枫一个踉跄,自己栽了进去。 “宁云溪,你大胆!” 宁云溪佯装无辜。 “啊?原来这里有个陷阱,我不知道呀,不是我挖的。” “下人都被二哥哥支走,请郎中去了。” “二哥哥稍等一会儿吧,我先进宫了。” 第22章 试探 宁云溪刚刚走进宫门,便有一名眼生的太监,步履流畅,向她而来。 “请宁三姑娘的安。” “帝瑾王传召,请姑娘移步伉俪宫偏殿叙话。” 宁云溪杏眸粼粼,一眼洞穿。 今日宫宴,非同小可,阿兄若是找她叙话,一定会提前写信。 而且,不会让一个陌生的太监前来传话。 看来,是另有其人了。 是谁呢? 宁云溪有点好奇。 “知道了。” 她没有揭穿,顺势跟他而去。 “前头带路吧。” 一路前行。 太监带路至伉俪宫偏殿后,便行了告退礼,退了出去。 顾念廷迈着稳健的步伐,随后而至。 “宁云溪,好久不见。” 宁云溪闻言转身,只见他一袭宝蓝色的长袍,金线团绣的图案,熠熠生辉出几分高贵之姿,于明媚红霞之下,更显璀璨夺目。 好久不见,他一如既往。 像是揽尽了天下之财,总是一身奢靡。 越是自卑,他便越要穿金戴银,深怕被人瞧不起。 于他而言,只要装得家财万贯、鲜衣美食,自然就会让人高看一眼。 却不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则更令人嗤笑。 宁云溪不屑一眼。 “宸王可知,假传帝瑾王的口谕,该当何罪?” 杀身之祸,东观之殃,顾念廷自然不愿承认。 “王妃莫不是误解了什么?” “本王只是路过,从未假传什么口谕。” “是不是方才那个眼生的公公,假传了帝瑾王的口谕?” “如是这般,王妃理应问罪于他。” 宁云溪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皇上圣旨已下,允准你我和离。” “请宸王注意称谓。” “难不成,你想抗旨不遵?” 顾念廷假咳几声,行至正座,自以为优雅地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喝起了茶。 “宁三姑娘言重了,本王只是一时之间,没能改口罢了。” “听闻近日,宁府后宅的掌家之权,尽数落在宁夫人手中。” “三姑娘,略有些失势了吧?” 听似冷嘲热讽,其实满是试探之意。 宁云溪自然听得出来。 这一世,她间接遂了穆蓉之愿,替她除去了钟素罗。 那么,她们姐妹的下一步,便是拉拢顾念廷,收为养子。 如意算盘,一目了然。 宁云溪岂会任其发展? “母亲掌家,或是由我掌家,实际又有什么分别呢?” “左右都是血缘之亲,密不可分。” “哪怕是近来闹了一些误会,我与姨母、与母亲的关系,总也好过某些毫不相干之人。” “宸王说,是也不是?” 顾念廷容颜漆漆,并没有正面理会她的发问。 “懿母妃与本王,已经达成一致。” “待今日宫宴之后,懿母妃便会上禀父皇,请求收本王为养子。” 他之所以如此试探,还是担心穆雁姐妹,是假意拉拢。 毕竟自己生母遭遇不测,是宁云溪一手造成的。 宁云溪是穆蓉的亲女,穆雁怎么可能真心与他合作? 万一她们是故作矛盾,想着打消他的防备之后,再对他下手,后果可想而知。 顾念廷不由得心里打鼓。 必须确定了她们的矛盾属实,他才能放心合作。 或者,宁云溪回心转意,愿意与他复合,便没有这些麻烦事了。 以宁云溪的辅佐之才,再加上宁族、穆族的背后支持,皇位于他,不过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可惜,宁云溪执意跟他撇清关系,即便失势,也没有复合之意。 想至此处,顾念廷愤恨之意,深于眸底。 “仔细论来,本王应该称呼你为表妹。” “日后,你我还是一家人。” “你说呢?” 宁云溪蔑然一眼,也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 “众所周知,我母亲待我,实在严厉。” “虽然许多人都说,母亲这般教导,是为了锻炼我的心性。” “可说到底,我还是受了不少委屈。” “贵妃姨母教导我的方式,则与母亲大相径庭。” “姨母每每与我说话,总是柔声细语。” “记得有一次,母亲责我摔坏了一个花瓶,满院子地追我,非要责打一顿。” “我让下人进宫,去通知贵妃姨母。” “姨母二话不说,等不到禀报皇上一句,便私自出宫,前来救我。” “那日,姨母将我接进了宫,住在她的正殿中。” “她虽受了皇上的责罚,却微笑以对地告诉我,为了我,受这点委屈,实在没什么。” “在那之后,母亲每次想要训斥责罚,我便差人进宫,向贵妃姨母求救。” “贵妃姨母总能第一时间赶来,保我不受皮肉之痛。” 顾念廷越听,越是疑心重重。 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宁云溪笑着补充。 “宸王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在离间什么事情。” “我的意思是,贵妃姨母待人很好,你若做了她的儿子,一定会无忧无虑的。” 顾念廷疑心不减,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如此说来,你很支持这件事?” 宁云溪笑笑,没有表露什么。 反话说完了,正话自然也要说。 这样一来,才能达到真假难辨的效果。 “化敌为友,自古以来,唯有宽仁大度、海纳百川者,才能做到。” 她故意给“敌”字加了重音。 “宸王不念旧恶,实在令人钦佩。” “只是不知贵妃姨母,是否知晓宸王已废,下半辈子,后继无人?” “倘若有人将此事告知,你说,她还愿意收你为养子么?” 顾念廷目光一狠。 “此事唯有你我,并无第三人知晓。” “我自不会胡言乱语。” “难不成,宁三姑娘想要进言?” “只可惜事与愿违。” “本王的伤势,前几日便已经痊愈了。” “后继无人,纯属一派胡言。” 宁云溪故作惊眸。 “哦?” “是吗?” 宁云溪呵呵一笑,几步靠近。 “那让我把脉一瞧?” 顾念廷下意识一躲,心虚之状,不言而喻。 宁云溪不屑一笑,阴深了眸色,紧紧注视于他,杏眸锐利,凛然可畏。 “我既出手,便不会失手。” “宸王殿下以为我多年学医,只是在嬉闹么?” 说完,她便要离开。 顾念廷出声阻止。 “等一下。” “不管你是正话反说,还是反话正说,本王都能听得出来。” “你是怕本王与懿母妃合作,你难以应付,所以说这些无稽之谈,以此离间。” “对吧?” “本王只想告诉你,” “生母之恨、痛失所爱,本王会一笔一笔地,从你身上讨回来!” 宁云溪回眸一笑。 “那就祝宸王殿下与贵妃姨母,携手并进,合作愉快。” 说完,宁云溪离开。 确认她已经离去,顾念廷才卸下了伪装,忍无可忍地砸碎了手中的茶杯。 “费了这许多口舌,结果什么都没试出来。” “反而被她威胁了一番!” “欺人太甚,她们母女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23章 赐茶 宫宴正式开始。 颜瑜安排了宁云溪,以帝瑾王府入幕之宾的身份,坐在了他旁边的席位上。 正座席位,一如往常,顾孟祯与颜瑜分庭抗礼。 顾孟祯身旁的席位,坐着今日的寿星,穆雁。 见宁云溪与自己平起平坐,穆雁暗暗不满,面上却是乐见其成的模样。 “溪儿越发长进了。” “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竟然入仕辅佐,做了帝瑾王的臣下。” “果真是巾帼英雄啊。” 宁云溪端庄以礼,微微一笑。 “贵妃姨母过奖了。” “月盛皇朝,允许女子从政。” “金榜题名、沙场有功者,大有人在。” “臣女初出茅庐,若论巾帼英雄,实在愧不敢当。” “臣女只是谨记圣上之言。” “江山天下,乃属颜族。” “芸芸众生,忠于颜皇。” “你我之辈,永为颜臣。” 顾孟祯一听,立即有了反应。 “溪儿所言极是。” “嗯……” 顾孟祯一时反应不及,沉吟片刻,才暗暗咬牙,继续表态。 “月盛皇朝,鼓励女子入仕。” “有足智多谋者,理应辅佐帝瑾王。” “天下万民,忠心颜族。” “朕,亦为颜臣。” “溪儿此举,当之无愧为天下表率。” “辅佐于朕,不如直接辅佐帝瑾王,君臣之纲,理应如此。” 顾孟祯有些下不来台,试探似地,目光移向颜瑜。 颜瑜会意,轻眸一眼,给了他这个面子。 “皇兄又要提起禅位之事么?” “每每宫宴,皇兄总想禅位于本王。” “皇兄忠心,本王心中钦佩。” “但请皇兄见谅,本王能力有限,还不至于可以独当一面。” “禅位之事,暂且搁置吧。” “至于招揽人才,辅佐本王,更是强人所难了。” “当个清闲王爷,挺好的。” “朝局中事,烦请皇兄多多分忧吧。” 顾孟祯展颜一笑,凝视颜瑜,龙眸之中尽是伯歌季舞、情深潭水。 “既如此,那好吧。” “只是皇弟,不可再荒废了正事。” “朕难免会有自顾不暇、力不从心之年。” “到时,颜族江山,还要倚仗于你。” 颜瑜简单回应。 “知道了。” 话罢,顾孟祯转头,佯装与穆雁叙话,很自然地结束了话题。 他们的对话刚停,在场众人,便开始载懽载笑。 一时间,声音杂乱,盖过了顾孟祯与穆雁的叙话之音。 宁云溪瞧着自己桌上的饮食,发现了一分端倪。 “阿兄。” 颜瑜转眸于她,淡淡关心。 “嗯?” 宁云溪低眸扫视一眼,以作示意。 “你看。” 颜瑜顺着她的目光,幽幽扫去。 “这是,禾茵草?” 宁云溪点点头,隐隐担忧。 “我桌上所有的饮食,皆被人下了禾茵草。” “阿兄深知,禾茵草并无不妥。” “但若,与夜阑草并用,不论男女,皆会动情不已。” 颜瑜点头,不屑一笑。 “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说着,他凝眸于她,温柔似水。 “你不必担心,医药空间里,中药西药应有尽有。” “解掉禾茵夜阑的药效,完全不成问题。” 宁云溪眉心微锁。 “可是我怎么自救呢?” “一旦药效发挥,我如何保持意识清醒?” “但若一口都不吃,又恐咱们的计划,难以进行下去。” “也恐她们借题发挥,以此发难。” 颜瑜浅浅一笑,温润如玉。 “放心吧,我会救你的。” 宁云溪忧虑渐消,会心一笑。 “多谢阿兄照拂。” 宫宴进行到一半,领事太监高声宣布,接下来要喝喜茶了。 所谓喜茶,便是由主办宴席之人,各自指定一人,恩赐喜茶,意在传递好运、有福同享。 宾客们很快安静下来。 今日主办宴席之人,顾名思义,就是顾孟祯和穆雁。 因为是穆雁的生辰,所以由她先指定同喝喜茶之人。 宫女斟茶两杯,双手奉上。 穆雁接过其中一杯,莞尔一笑,转眸于宁云溪。 “溪儿。” “今年的喜茶,由你来喝吧。” 宁云溪看出禾茵草时,便已经料到此事。 但依照计划,她还是故作一惊,防备着拒绝。 “往年喜茶,贵妃姨母不是送给大哥哥,便是赐予二哥哥。” “今年,怎么突然选了臣女?” 说话间,宁云溪落眸喜茶。 果然,喜茶中,被人下了夜阑草。 她故作瞳仁一震,继而强装镇定,配合着穆雁,表演起来。 “臣女拙劣,只怕担不起贵妃姨母的重视。” 众目睽睽之下,宁云溪不得不喝,不然便是不给皇家面子。 穆雁语笑劝说,只是走个流程罢了。 想至此处,穆雁洋洋一笑。 “正是因为往年,本宫冷落了你,所以今年这茶,才必须由你来喝。” 宁云溪做戏做足,满脸写着抗拒。 “母亲掌家多年,十分辛苦。” “她也没喝过喜茶,不如,贵妃姨母把喜茶赐给母亲吧?” 穆雁表示无奈。 “喜茶,只能赐予臣下,或是赠给小辈。” “本宫生辰,哪有让你母亲喝喜茶的道理?” “溪儿莫要推辞了,连皇上都说,你当之无愧为天下表率。” “这喜茶,你绝对当得起。” 说罢,示意宫女奉茶。 宫女恭敬一应,快步向宁云溪而来。 “宁三姑娘,请用茶。” 宁云溪继续演戏,看了看茶杯,又一扫众位宾客, 犹犹豫豫地接过喜茶,行了很正式的一礼而谢恩。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赐茶。” 说罢,她品茶几口,才将茶杯放了回去。 药效发挥得极快,宁云溪一阵晕眩,差点没有坐稳。 颜瑜及时扶稳了她,轻声提醒。 “我在你左手衣袖上,用了一些清凉之物,你稍微闻一下,醒个神。” 宁云溪应声照做。 “好。” 继而,颜瑜面色沉稳地递了一杯茶水给她。 “趁着赐茶的工夫,我已经配好解药、溶于茶水了。” “你自己能喝吗?” 宁云溪惺忪朦胧地点头。 “能。” 说罢,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将解药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意识转醒,她感觉好了许多。 紧接着,便轮到顾孟祯赐茶了。 顾孟祯所用,依旧是那壶喜茶。 宫女奉茶之后,顾孟祯看向席间的谢卯。 “谢爱卿。” 谢卯起身行礼。 “微臣在。” 宁云溪与颜瑜一个对眸。 原来穆蓉和姚若翩,选的另一人是尹司丞谢卯。 宁云溪这才注意到,谢卯桌上的饮食,也被人下了禾茵草。 顾孟祯微笑赐茶。 “多日前,你辅佐帝瑾王,查出先淑仪钟氏意图谋反之举,立下不赏之功。” “这杯喜茶,朕便赐予你吧。” 谢卯还在状况之外,只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赐茶,于是行礼谢恩。 “微臣多谢皇上隆恩!” 第24章 收服谢卯 之后,便是宫宴的中场休息时间。 众位宾客可以自行安排,只是还不能出宫。 宁云溪配合穆蓉的人,装作迷迷糊糊地,被带去了伉俪宫偏殿卧房。 谢卯是真的起了药效,任人摆弄地,被姚若翩安排的人,掩人耳目地带去了伉俪宫偏殿卧房,躺在宁云溪的身旁。 继而,穆蓉的人、姚若翩的人都避嫌离开了。 谢卯情难自抑,粗喘着气,翻了个身,正好与宁云溪面对面。 “嗯……” 谢卯浓眉紧锁,一张沉稳的脸庞,若有岁月沉淀,却不失一分年轻时的俊逸。 不经意间,微微睁眼,只见宁云溪杏眸微笑,甜美可人。 谢卯强行醒神,顿时惊起,双膝而跪,重重磕头。 “在下冲撞姑娘,罪不容诛!” “但请姑娘明察,在下并非有意为之。” 谢卯咬紧了牙关,看得出来,忍得极其辛苦。 宁云溪拿出解药,递了过去,同时,不由得感慨。 “谢大人好厉害,这都忍得住。” 谢卯一时没有听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药,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接药时,谢卯小心翼翼,深怕碰到宁云溪一分、有损她的清誉。 “在下愚钝,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宁云溪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大致就是这样。” “你快服药吧,服了药便能恢复了。” 谢卯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恭敬一应。 “是,多谢姑娘赠药。” 说罢,他起身倒水,以水送服。 没一会儿,他也恢复如初了。 “如宁三姑娘所言,这是宁夫人与钟夫人合谋之计。” “懿贵妃是宁夫人的姊妹,配合赐茶,合情合理。” “但在下的喜茶,乃皇上所赐。” “皇上怎会如此凑巧,偏偏将喜茶,赐予在下呢?” “难道皇上与懿贵妃……”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接下来的话,实在不宜宣之于口。 宁云溪以手势示意,让他安心落座,继而接上了话。 “宁府、穆府,看似是一家,实则暗斗多年。” “皇上与贵妃姨母,亦是这般道理。” “以我观察,宁府中,唯有我大哥哥是皇上的人。” 谢卯整齐有序的发髻,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失态而凌乱。 “宁大公子,乃月盛皇朝第一孝子。” “据在下所知,他与宁夫人最是亲近。” “如此说来,宁夫人辅佐之人,应与宁大公子一致?” 宁云溪微微一笑。 “谢大人博学多闻。” “我母亲与大哥哥的关系,究竟好不好,不必我多言,谢大人便能猜到了。” “先前,钟氏登上凤座、宸王册封亲王,是因为我钻研医理、治好了皇上的旧疾。” “皇上因此对我心存芥蒂,有所忌惮。” 谢卯听懂了意思。 “与其说是忌惮,不如说是看重。” “皇上之意,希望姑娘能为其所用。” “姑娘足智多谋,深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因而,没有从命。” 宁云溪有意拉拢谢卯,说话方式上,自然更加真诚直接一些。 “皇上数典忘祖,背恩忘义,我实不愿辅佐。” “月盛皇朝,乃颜族天下,唯有辅佐帝瑾王,才合乎情理。” 谢卯明白点头。 “如此说来,今日之事,皇上推波助澜,并非为了配合懿贵妃姊妹。” “而是告诫姑娘,莫要选错了人。” 宁云溪听出了他话中含意,心思一转,随即询问。 “湘竹苑大火,皇上便早有告诫之意。” “只是我,不愿依从。” “不知谢大人,意下如何?” 谢卯震惊于她的直接,同时也无奈于她的真诚。 “不管在下之意如何,今日对话,自走出这个门口开始,在下不会传于第三人知晓。” 宁云溪拥有前世回忆,自然知晓如何拉拢谢卯。 袖中之手,轻轻抚上银戒。 意识随行,宁云溪进入医药空间,自药柜上,取下一些中成药、西药,一并置于随身携带的古代药瓶中。 “谢大人,请收下。” 宁云溪将药瓶递了过去。 “记得谢大人的母亲,瘫痪在床许多年了。” “这是我钻研多年,悉心搭配出的治愈之法。” “你只需按着药方所写的要求,服侍老夫人用药三日,她便可下床走路了。” “痊愈的话,尚需一些时日。” “你陪着她,每日勤走半个时辰,谨记一点,一定要慢行,估摸着一个多月便能大好。” 谢卯惊住了。 “多年前,姑娘医馆初开,在下曾带着母亲,去姑娘那里瞧过病。” “本是不足挂齿之事,没想到,姑娘竟默默上心多年,还钻研出了治愈之法。” 宁云溪难为情地笑笑。 “谢大人彩衣娱亲,孝感动天。” “我深有感触,所以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奈何多年来,空有想法,却寻不到合适的药材。” “幸得结识帝瑾王。” “这其中药丸,多半由他研制。” “至于我,不过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谢卯听罢,感动不已,再次双膝而跪。 “王爷、姑娘大恩,微臣没齿难忘!” 他的话,意味分明。 宁云溪自是听懂了,一时兴起,玩笑了一句。 “谢大人言之过早,万一这药不管用,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谢卯不以为然。 “帝瑾王妙手回春。” “总角之年,便仁心仁术,治愈了许多垂危病人,因此名满天下。” “姑娘开设医馆,悬壶济世,众所周知。” “而且方才,姑娘药到病除,微臣已有亲身感受。” “如此,怎会疑心药效?” “而且姑娘推心置腹,微臣感激涕零、相见恨晚。即便母亲病症,实难治愈,王爷与姑娘的知遇之恩,微臣亦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宁云溪会心一笑,伸手去扶他。 “谢大人不必多礼,平身吧。” 话罢,两人静静地躺回了床上。 不久后,顾孟祯、穆雁带着许多人,借口来到偏殿卧房,假装无意地撞破了此事。 顾孟祯龙眸严肃,示意宫人。 “把他们唤醒。” 宫人应声而去。 谢卯先一步醒来,见状,惶恐而跪。 “微臣知罪!” 宁云溪紧接着醒来,亦是一跪。 穆雁依着计划,顺势提议。 “米已成炊,请皇上赐婚,准许溪儿嫁入谢府,以保溪儿清誉!” 她们以为颜瑜倾慕于宁云溪,所以设下此计。 若宁云溪肯嫁,颜瑜自然不愿再护着她。 若宁云溪不肯嫁,便以月盛律法处置: 谢卯有违纲常、宁云溪有背妇德,皆是弥天大罪。 是宁折不屈,还是委身做妾,全在宁云溪的一念之间…… 第25章 严母慈心 穆雁眉梢,如春水般,漾出一分洋洋得意的涟漪。 嘴角轻扬,已是胜利者的姿态。 在她看来,眼下这个选择题,不论宁云溪如何抉择,都讨不到一分好处。 想至此处,她悠悠转眸,给了宁云溪一个挑衅的眼神。 “只是谢卯已经成家,这样一来,就只能委屈溪儿,嫁去做妾了。” 宁云溪沉吟不语,由着她们演戏。 穆蓉见状,福身一礼。 眸中心疼,一如深秋枯枝,于凛冽寒风中彷徨颤抖,如泣如诉,悲伤连绵。 “请皇上三思。” “溪儿贵女身份,琼枝玉叶,怎能为人妾室?” “臣妇听闻谢大人之妻,出身平庸,不如请皇上做主,将其降为妾室,或者直接休弃。” “谢夫人一应损失,臣妇皆愿赔偿。” “只要溪儿不受委屈就好。” 顾孟祯没有立即做出回应。 颜瑜星眸傲然,鄙夷一笑。 “传闻宁夫人对待三女儿,一向严苛。” “今日一见,本王方知,传言不可尽信。” “宁夫人慈母之情,春晖寸草,本王深为感动。” 穆蓉听出了话中讽刺,却不能发作,只能恭敬以对。 “多谢帝瑾王赞誉。” “臣妇实在惭愧。” 姚若翩表达立场,为其说话。 “宁夫人严格教导,只为了培养宁三姑娘成才。” “同为人母,臣妇感同身受。” “帝瑾王鲜少出门,对王府之外的事,或许不甚了解。” “十年前,有一部落小国,萌芽而生,名为殷晋。” “殷晋小国,律令君明臣直、父慈子孝。” “短短半年,殷晋灭国。” “可见明君忠臣不兴国,慈父孝子难成家。” “故有人结论,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 “宁夫人严苛,正是此意。” “宁三姑娘开设医馆、悬壶济世,栉风沐雨、任劳任怨,皆是宁夫人悉心管教的功劳。” “月盛妇人,无不佩服宁夫人者。” “臣妇亦是瞠乎其后,心服口服。” 颜瑜很自然地转移了重点。 “钟夫人之意,殷晋灭国,只因明君忠臣,两者兼备。” “那,月盛皇朝休明盛世、欣欣向荣,是因为不得明君,还是因为匮乏忠臣?” 顾孟祯的脸色,显而易见地一沉到底。 在场大臣,亦是怒形于色,纷纷向姚若翩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雷霆之险,一触即发。 姚若翩花容月貌,一瞬转为惨白,目瞪口呆,如一座石雕,冰冷地愣在原地。 烈阳当空,今日正午的金辉,格外刺目。 姚若翩的身后,却是阴雨连连,狂风怒吼。 倾盆滂沱,浇得姚若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臣妇……” 见妻子有难,钟谏一番冥思苦想之后,终于出言相救。 “启禀皇上、帝瑾王,微臣夫人口中,所谓明君,有仁慈之意。” “仁者,难免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殷晋之败,正在于此。” “月盛皇朝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是因皇上多谋善断、宽仁有度,帝瑾王深谋远虑、爱民如子。” “忠臣良将,车载斗量;折冲之臣,不可胜数。” “凤皇鸣矣,于彼朝阳。” “月盛之兴,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姚若翩立即接上了话。 “是。” “臣妇讷口少言、笨嘴拙舌,令帝瑾王误会了。” 颜瑜目的达成,不再多言。 顾孟祯微微一笑,将一分狰狞的凌厉隐于眸底。 “既是误会一场,那便到此为止吧。” “在场众位,也请一笑置之。” 说话间,顾孟祯目光如电,震了钟谏一眼,杀气腾腾。 钟谏连忙垂了眼眸,惴惴不安。 众人齐声一应:“是。” 穆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连忙转回了话题。 “皇上,溪儿还跪着呢,想必膝盖已经伤到了。” “臣妾实在心疼。” “二妹妹所言,确有道理,请皇上垂怜,成全溪儿,嫁给谢卯为正妻吧?” 宁云溪调整了一下跪姿,这才说话。 “臣女有一事不明。” “偏殿卧房,究竟发生何事,贵妃姨母尚未问清楚,便着急下结论,是以何意?” “皇上明察,谢大人与臣女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并无任何非分之举。” “臣女方才一言不发,是因为陷入沉思。” “事有蹊跷,臣女必须禀报。” “今日宫宴,谢大人与臣女的饮食中,皆被有心之人,下了禾茵草。” “皇上、贵妃姨母所赐喜茶,皆被人下了夜阑草。” “禾茵夜阑,引人动情,可见此人,居心不良。” “臣女略懂医术,因此保住清誉。” “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只因解药之后,太过辛苦,谢大人与臣女皆昏迷过去,一时之间,难以转醒。” “怎料,皇上与众位宾客恰巧撞见。” 顾孟祯沉稳一应,随即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查。” 太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禾茵夜阑的痕迹,早就被穆雁等人处理干净了。 顾孟祯漠然一眼。 “男女共处一室,即便无事发生,亦是非同小可。” “更何况,你所说禾茵夜阑,尽是子虚乌有之事。” “如今看来,唯有赐婚于你们,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宁云溪直接拒绝。 “臣女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 “被人暗害,千真万确,谢大人与臣女之事,当属情有可原、不必深究。” 顾孟祯琥珀龙眸,凝固于她。 “若真是为人所害,确实情有可原。” “但你所言禾茵夜阑,查无实据。” “谢爱卿以为如何?” 谢卯磕头一礼。 “回禀圣上,微臣恕难从命。” “微臣与夫人是患难夫妻,比翼连枝,实难割舍。” “况且,微臣与夫人早有承诺,鼓瑟鸣琴一双人,一生一世两不疑。” “皇上圣明,微臣不愿休妻、绝不纳妾。” 顾孟祯点了点头,神情淡漠。 “既如此,尹司相滕爱卿何在?” 滕予儒上前几步,行礼回应。 “微臣在。” 穆雁一个眼神示意, 钟谏会意,出言阻止。 “启奏皇上。” “按说,宁三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谢大人拜授正二品尹司丞,若有过失,应当交由尹司台处置。” “但是,事关谢大人,微臣唯恐尹司台同僚,难以明断。” “以微臣之见,尹司台理应避嫌。” 话落,立即有姚姓的大臣附和。 “微臣附议。” “丞相之权,分属八台。” “尹司台负责处置贵族过失,廷合台负责处置百姓过失,两台职责,大同小异。” “今日之事,理当转交廷合台,由廷合丞钟大人、廷合相秦大人共同核查。” 顾孟祯思索片刻,才说道:“准奏。” 第26章 收服秦鸿仲 就这样,宁云溪落到了钟谏的手里。 宫宴结束,颜瑜离宫。 高璟紧跟身后,满面愁容。 “属下心有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颜瑜平淡回应。 “问。” 高璟仰天长叹了一声,仿佛有压抑已久的心绪。 “宁三姑娘受难,王爷为何袖手旁观?” “虽说廷合相秦大人,守正不阿,不会冤枉好人。” “但廷合丞钟大人……” “毕竟有钟淑仪之事在先,属下只怕三姑娘,很难活着走出廷合台。” “还有谢大人,王爷不是说,有意拉拢于他。” “而今,不仅没能拉拢,反而牵累他、置身险地。” “属下愚钝,王爷早与三姑娘商量了对策,怎会惨败至此?” 颜瑜温润一笑,如泉水涓流。 “惨败至此,这便是你的看法了?” 高璟点点头。 “事实如此,在场众人,有目共睹。” 颜瑜浅浅提醒。 “佯输诈败而已。” “她们得胜而骄,你我才能攻其不备。” 高璟不敢苟同。 “惨败至此,还如何绝处逢生?” “属下只觉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颜瑜笑而不语,行至宫门口,遇到了等候已久的秋璧。 见是颜瑜,秋璧探出脑袋,往他身后瞧了瞧。 “请问王爷,可曾见到我家姑娘?” 她是侍女,不能随意入宫,只能候在宫门外。 高璟则是不同。 他是督护相嫡子,又是颜瑜的正三品贴身护卫,因此可以参加宫宴。 “唉。” 高璟又是一声叹息, 秋璧反而喜上眉梢:“姑娘已经去了廷合台?” 颜瑜点头回应。 “嗯。” 秋璧笑意更浓:“那太好了。” 这下,高璟更是难以理解了。 “你家姑娘有难,你非但不忧,反而喜出望外?” 秋璧不解地眨眨眼。 “如愿以偿,为何不喜?” “难道高大人对此次计划,一无所知吗?” 颜瑜无奈一笑。 “秋璧机敏,你多学一学。” 说完,转向秋璧。 “你家姑娘忧心你的安危,因此留了话。”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帝瑾王府吧。” “对外,本王自有合适的说法。” 秋璧恭敬行礼。 “谢过王爷隆恩。” …… 廷合台。 钟谏坐于正座之上,傲睨万物。 “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先杖责三十。” 宁云溪泰然处之,未发一言。 谢卯辞严义正,声色俱厉。 “钟大人习惯了廷合台的处置方式,却浑忘了,这原是尹司台的事务。” “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宁三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我乃尹司丞,即便有了过失之嫌,亦不可伤其发肤。” “因此,钟大人所言杖责,在核查清楚、商议定罪之前,断然不可。” “律令如此,钟大人怎能知其不可而为之?” 钟谏无言以对。 秦鸿仲紧接着现身。 “谢大人所言极是。” 钟谏面色一冷。 “你来做什么?” 秦鸿仲高举圣旨,示意了一下。 “我倒是想问问钟大人。” “私自升堂,无视于我,是为何意?” “难道廷合台,由钟大人一手遮天?” “还是说,钟大人明知故犯,藐视圣意?” “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八台设立一丞一相,品级不分高低,皆是正二品。” “廷合台,是由你我一同掌管的。” “倘若宁三姑娘、谢大人,出现任何闪失,钟大人打算如何向皇上交代?” “反正我一定会如实上禀。” “所以,请钟大人秉公处理,莫要偏私。” 钟谏拍案而起。 “秦鸿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宁三女给了你什么好处?” “还是说,谢卯抓住了你什么把柄?” “你竟敢如此忤逆于我!” 秦鸿仲沉着回应。 “正好尹司丞在此。” “请问谢大人,钟大人不仅明知故犯,还恶意污蔑于我,该当何罪?” 谢卯抚上了自己的下颚。 “嗯……” 未等谢卯回应,钟谏先一步咬牙表态。 “行了,秦大人请坐吧。” 秦鸿仲回之一笑,几步而去,坐于另一张正座椅子上。 “钟大人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有秦鸿仲在,钟谏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随便提问几句,今日升堂,便暂且作罢了。 待众人散去,宁云溪及时叫住了秦鸿仲。 “秦大人留步。” 秦鸿仲止步转身,庄重一礼。 “宁三姑娘有何指教?” 宁云溪清风一笑,与他一同落座。 “多谢秦大人仗义相助。” 秦鸿仲回之一笑。 “姑娘误会了。” “在下只是遵照圣旨办事。” “没有任何私心。” 宁云溪点头。 “我知道秦大人一向廉正,从不偏私。” “听闻令郎喜好医理,奈何不得其法?” 秦鸿仲笑意一收,尤其严肃。 “请姑娘注意言辞。” “我一向不愿收受好处。” “更何况,以如今情势,你我更应该谨慎而为,免得落人口实。” “犬子确实喜好医理,姑娘若是有意收徒,也请等到此事尘埃落定吧。” “廷合台尚有事务,我先告辞了。” 宁云溪立即出言阻止。 “秦大人稍等。” “我并非收买人心,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帝瑾王有意指点,请令郎去帝瑾王府上坐一坐。” 秦鸿仲依旧严肃。 “姑娘岂非愚弄于我?” “帝瑾王邀请,或是姑娘有意,二者有何分别?” 宁云溪连忙解释。 “大有分别。” “帝瑾王之意,以医理为由,实则,是为了保护令郎。” “秦大人家中,并无他人,多年来,一直与秦公子相依为命。” “而今情形,钟府必有作为。” “秦大人掌管廷合台,分身乏术。” “万一他们以令郎要挟,秦大人该如何是好?” “因此,帝瑾王有意保护。” “秦公子唯有待在帝瑾王府,才能安全无虞。” “你说呢?” 秦鸿仲没有轻信。 “待在帝瑾王府,依旧是受人裹挟。” “不是吗?” 宁云溪否认。 “不是。” “帝瑾王手握令郎,秦大人的手里,不也掌握我和谢大人吗?” “钟大人可没有什么软肋,握在你的手中。” “更何况帝瑾王并非此意。” “我今日之言,发自肺腑,望秦大人三思。” “请问秦大人,” “是愿意相信帝瑾王的品性,” “还是觉得秦府足够安全,” “或者说,你以为钟大人绝不会徇私舞弊?” 话至此处,秦鸿仲终于有所动容。 “我知道了。” “多谢姑娘指点迷津。” “帝瑾王滴水之恩,微臣自当涌泉相报。” 第27章 贤妻 几日过去,宁云溪都没有松口,坚称自己被人暗害。 钟谏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悉心照顾,保证她和谢卯毫发无伤。 如是几番折腾,钟谏回到钟府,终于暴跳如雷,拂落了茶桌上所有的茶杯。 “秦鸿仲一再阻拦,简直欺人太甚!” 姚若翩见状,立即上前关心。 “老爷这是怎么了?” “何至如此大怒?” 说着,她轻柔一扶,与他一同坐了下来。 钟谏深呼了一口气,满脸苦涩。 “还是因为秦鸿仲。” “唉。” “到嘴的肉,却只能闻味。” “宁三女和谢卯矢口抵赖,秦鸿仲偏私袒护,这么多日过去,我竟无可奈何。” “我如此无用,叫九泉之下的长姊,如何瞑目?” “原本想着,除去了谢卯,之后便轮到滕予儒。” “还有尹司台一众,尽数都要给长姊陪葬,谁也逃不掉。” “而今却一筹莫展,连谢卯都奈何不得。” “一旦滕予儒想到办法解救,我该如何是好?” 姚若翩莞尔一笑,柔声宽慰。 “老爷不必焦急,欲速则不达。” “妾身以为,应该先除去秦鸿仲,再进行下一步。” “他一向是老爷的绊脚石,尽快除去,免生后患,方为上策。” 说着,她行至另一张茶几,斟茶一杯,递了过去。 钟谏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 “谈何容易啊?” “我若有计,他岂能安坐廷合相之位?” 姚若翩微微扬唇,露出一分狡黠。 “妾身听闻,秦大人前几日,接了儿子入京。” “老爷不妨……” 钟谏打断了她的话。 “他儿子,现在正住在帝瑾王府上,说是求教医理。” “帝瑾王府戒备森严,我无从下手。” 姚若翩一惊。 “帝瑾王行事,竟如此细心?” “难不成,他以为宁三女还有机会走出廷合台?” 钟谏冷冷一笑。 “有我在,宁三女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离开廷合台。” “她既已中计,自然是插翅难飞。” “只要我解决了秦鸿仲,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难事。” 姚若翩心思一转,有了一个想法。 “难道帝瑾王此举,是在拉拢我们?” 钟谏一时不能理解。 “拉拢?” “他与我之间,有长姊之恨,怎会有意拉拢?” 姚若翩说出了心中所想。 “长姊之恨,出自宁云溪和尹司台,帝瑾王只是被她牵涉其中罢了。” “与其将他们视作一派,不如说,帝瑾王只是求贤若渴。” “如今,伉俪宫一计,证实宁云溪与谢卯的能力,不如我们。” “帝瑾王礼贤下士之心,自然有所转变。” “不然,他怎会设计秦鸿仲,将他的儿子哄骗到帝瑾王府上?” 钟谏未敢苟同。 “我深以为,帝瑾王此举,是在保护秦鸿仲之子。” “他拉拢的人,是秦鸿仲。” 姚若翩摆了摆手。 “老爷此言差矣。” “秦鸿仲出身平庸,资历更是不如老爷。” “帝瑾王拉拢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颜族天下,钟族已经辅佐了一百多年。” “而秦鸿仲,金榜题名之后,是由皇上提携的。” “这其中利害,帝瑾王会想不明白么?” 话至此处,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帝瑾王传召钟府嫡女钟婵妮,有要事相商。 姚若翩更是坚信了心中所想,得意一笑。 “老爷你看,妾身猜得对不对?” 钟谏犹豫了。 “若真如此,那宁夫人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姚若翩笑着回答。 “老爷多虑了,妾身并无背盟之意。” “帝瑾王有意拉拢,咱们不置可否便是了。” “皇上、帝瑾王,孰轻孰重,妾身心中有数。” 钟谏难为情地笑笑。 “夫人睿智,我自愧不如。” “但是帝瑾王传召,妮儿不得不去。” “若有违抗,便是抗旨不遵了。” 姚若翩温柔询问。 “老爷是担心妮儿心思单纯,怕她独自前去、应付不来吧?” 钟谏点头。 “妮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我自然尤为上心。” 姚若翩春风一笑,细腻柔和。 “老爷宽心。” “我陪着妮儿一起去。” “若帝瑾王询问缘由,我便说,唯恐小女失礼。” “另外……” 她压低了声音,比平时更加谨慎。 “妾身伺机,假意合作。” “或许可以利用帝瑾王,除去秦鸿仲。” “如此,老爷便再无忧虑。” “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钟谏满意一笑,阴霾尽扫。 “甚好。” “多谢夫人妙计。” 姚若翩无奈一笑。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老爷擅离职守,不宜太久,还是快些回去廷合台,以免落人口实。” 钟谏应声而起,随意整理了一下衣冠。 “夫人言之有理。” “那我先回去了。” …… 帝瑾王府。 紫檀木桌,沉稳庄重。 颜瑜先一步落座,继而手势示意,允准姚若翩与钟婵妮入座。 “本王有要事相商,正好事关钟夫人。” 姚若翩低垂着眼,神色恭敬。 “是。” “王爷有何吩咐,尽管直言。” 颜瑜微微一笑,如诗如画。 “本王有意举荐钟姑娘入宫为妃,不知钟夫人之意如何?” 这是姚若翩没想到的事,因此瞳仁一惊。 “王爷这是何意?” 颜瑜星眸隐隐,似有深意。 “钟夫人慧心玲珑,本王之意,自能心领神会,何需多言?” 姚若翩似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眉梢微微一扬。 “臣妇愚钝,王爷为何偏偏选中了小女妮儿?” “而非钟府后宅,其他女子?” 颜瑜给出解释。 “举荐钟家其他女子,或许能令钟大人合意。” “但钟夫人的女儿,唯此一人。” 姚若翩会意点头。 “王爷思虑周全,臣妇自叹不如。” “既然王爷直言不讳,那么臣妇,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王爷颖悟绝伦,臣妇枯苗望雨;王爷开诚相见,臣妇更是心向往之。” “只是宁夫人那边,着实不好交代。” “请王爷见谅。” 颜瑜神态怡然,表示理解。 “钟夫人披肝沥胆之心,世间难得。” “确实,宁夫人与那些见利忘义之辈,截然不同。” “想来,二十年之久,柳烟亦是这般想法,所以安心乐意、不曾有疑。” 姚若翩神色一转,眉心微动。 颜瑜见状询问。 “本王细说利害,不知钟夫人,可愿一听?” 姚若翩来了兴趣。 “王爷但说无妨,臣妇洗耳恭听。” 第28章 心动 颜瑜一袭白玉锦袍,出尘仙仙。 身后窗外,翠竹繁密,映下斑驳光影,若有云雾回荡,若有轻纱弥漫。 远望,青山层峦叠嶂,宛如翡翠,与碧空万里,斑斓出一幅人间仙境的画卷。 云海缭绕,琼楼玉宇,一如颜瑜清尘之姿,皎皎脱俗,如梦似幻。 没等颜瑜细说利害,钟婵妮已经双颊霞红,翩翩心动。 世间竟有如此皎洁无瑕的男子。 深怕表露内心,钟婵妮只是悄悄几眼,便羞然回眸,低眉静静。 注意到她完全炽热的目光,颜瑜尴尬地假咳了两声。 一时间,只觉浑身不对劲,不由得想起宁云溪在信中所写的话: 阿兄与钟婵妮相见,记得穿上那件白玉锦袍,挑选一日晴好,于午饭之后,传召一见。 见面地点,要选在阿兄的东书房。 阿兄坐于正西面那扇窗户之下,背身于一片美景之中,继而,便可巧言离间了。 想至此处,颜瑜满心无奈。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唉, 亏她想得出来…… “钟淑仪出事之后,钟府于后宫之中,难免有所空缺。” “而宁府,却有懿贵妃支持,如今得势,暂时无人可以制衡。” “合谋之初,钟夫人可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但久而久之,以钟府情势,钟夫人难免会屈居人下。” “到时,你与她便不再是合谋,而是尊卑有别、一如主仆。” “本王深以为,若宁夫人诚意合作,理应公平以待。” “宁府既然有了懿贵妃,钟府自然也不能缺了后宫之位。” “如此合作,方可长久。” “钟夫人,你说呢?” 姚若翩没有立即表态,微微思索,继而反问。 “臣妇有一事不明。” “王爷留了秦鸿仲之子,住在帝瑾王府,究竟是保护之意,还是合作之诚?” 颜瑜浅浅一笑。 “正如钟夫人所想。” “本王之意,不言而喻。” 姚若翩暗暗满意,于是试探。 “既如此,请王爷交出秦鸿仲之子,臣妇自有用处。” 颜瑜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桌上茶壶,泰然斟茶。 “钟夫人之意,本王明白。” “只是请钟夫人细想,秦鸿仲若真毁于钟大人之手,外界会如何传言?” “廷合台内斗,钟大人有意夺权?” “本王觉得,秦鸿仲之事,还是由本王出手,最为合适。” “如此,既可以传达本王合作之诚,也可以保住钟大人两袖清风。” “何乐而不为呢?” 姚若翩隐隐有些动容。 “那请问王爷,打算何时动手?” 颜瑜微笑回应。 “自然是等到钟姑娘入宫之后。” “甚至等到,钟姑娘得势之时。” “急于出手,只会适得其反。” 姚若翩转而疑心。 “如此拖泥带水,岂非糊弄臣妇?” 颜瑜星眸清秀,显得尤其和善。 “本王并无此意。” “一旦秦鸿仲有事,宁云溪、谢卯便是不攻自破。” “钟宁合谋,旨在宁云溪。” “一旦劲敌除去、障碍扫尽,钟夫人以为,宁夫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井水不犯河水,只当钟氏一族都是不相干之人么?” 姚若翩眸中波澜微动,若有所思。 颜瑜继续离间。 “钟夫人难道看不出,宁府意在利用钟府,对付尹司台?” “钟府与尹司台确有嫌隙,宁府却是为何?” “一旦他们伸手尹司台,下一个便可能是廷合台。” “继而,再可能是其余六台。” “宁寒望妄图把持朝政、懿贵妃有心掌管后宫,宁族究竟在图谋什么,钟夫人不难想到吧?” “难道钟夫人在等着,宁族登上高位之后,重用钟族,以作权臣么?” 姚若翩眸中忧虑,显而易见。 “以王爷之见,宁族之人,不可轻信。” “难道王爷即位之后,会愿意重用钟族?” 颜瑜微笑提醒。 “颜族天下,钟族辅佐,已有百年之久。” “本王若有倾覆之意,岂非落了个忘本负义的恶名?” “到时,贤臣百姓,如何信服?” “百年君臣,莫逆之交,钟夫人竟要疑心;反倒是,愿意轻信多年伪善的宁族,这是为何?” 姚若翩再三斟酌,才说出了原因。 “王爷有所不知,” “臣妇手中,握有宁族的把柄。” “因而放心合作,并不担忧过河拆桥之事。” 颜瑜继续离间。 “如此说来,钟夫人认为,宁族会一辈子受你牵制?” 姚若翩一瞬恍然。 “这……” 颜瑜深邃星目,若有攻击之美。 “正因握有把柄,宁族才更加不能容人。” “倘若此时,本王无所作为,钟府对付秦鸿仲的内幕,便会由宁府掌握。” “还有禾茵夜阑之事,或许也会扣在钟府头上。” “一旦遭遇鸟尽弓藏,以钟族目前的情况,可有反击之力?” 姚若翩面色惊恐,似是想到了结局惨状,随即行礼一跪。 “臣妇从未有过背弃颜皇之心,望王爷施法解救,臣妇千恩万谢!” 颜瑜示意平身,耐心安抚。 “本王今日召见,不正是在设法解救么?” “请钟夫人放心,颜族绝对不会亏待忠臣。” “只是不知钟姑娘,可愿配合本王之计?” 钟婵妮想也不想,点头而笑。 “臣女深信不疑,唯命是从!” 颜瑜回之一笑,回眸于姚若翩。 “不知钟夫人方才所说,宁族的把柄,究竟是什么?” 姚若翩如实回答。 “是宁云溪。” “她来历不明,根本不是宁族之女。” “穆蓉明知故犯,将她嫁与宸王为妃,恶意混淆皇族血统。” “而且,似有利用宁云溪夺权之嫌。” “此事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宁族、穆族必定在劫难逃。” 颜瑜听罢,深思于心。 原来她并非宁族之女。 怪不得宁府中人薄待于她。 或许,从收养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是宁族人的手中刀。 可怜她前世,终其一生,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结局。 正想着,只听姚若翩疑惑问道:“臣妇唐突一问,王爷打算何时举荐小女入宫?” 颜瑜回神过来,紧接着回答。 “钟姑娘心思单纯,恐难以愉悦圣心。” “本王与皇兄深交多年,对皇兄喜好,略有了解。” “请钟姑娘这几日,常来帝瑾王府坐一坐。” “待水到渠成之后,本王自会向皇兄举荐。” 第29章 关键一击 几日来往之后,钟婵妮又一次拜访了帝瑾王府。 许是心急如焚的缘故,钟婵妮一时不察, 卯时方至,便已经来到颜瑜的卧房门口。 高璟阻拦说,王爷还未睡醒。 于是安排钟婵妮,暂且候在客房。 其实,颜瑜已经醒了。 只是没有告诉高璟。 纹饰雕刻的床榻上,颜瑜倚靠而坐,凝眸于窗外夜色,渐渐陷入沉思。 二十二世纪,于他而言,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记得他刚刚穿来时,正逢战火。 星梁皇朝,民不聊生。 颜族为了守护月盛子民,也为了拯救星梁百姓,答应了星梁皇朝的战书条件,带领颜族所有人亲临沙场,与之一决胜负。 父皇颜余墨,自然首当其冲。 母后林染画,不愿独善其身,哪怕身怀六甲,也是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 数月交战,太尉顾孟祯,立下赫赫战功。 颜余墨更是全力以赴、倾其所有,终于覆灭了行事狠戾的星梁皇朝,解救了天下万民。 怎料飞来横祸,班师回朝时,竟有星梁余孽伺机行刺。 星梁人借助地利,聚而歼之。 除了逃出生天的颜余墨、林染画和几十名亲随之外,其余颜族,片甲未留。 逃亡路上,林染画有了临盆之兆,不得已,只能在树林中分娩。 为了让林染画安全生产,颜余墨、几十名亲随,与星梁余孽奋力一搏。 待顾孟祯前来支援时,天色已暗,颜瑜呱呱坠地,颜余墨奄奄一息。 几十名亲随,无一幸存。 撑着最后一分气力,颜余墨给颜瑜取了名字,并留下了圣旨,请顾孟祯暂代朝事。 颜余墨驾崩之后,颜瑜听到了林染画与顾孟祯的对话。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 顾孟祯钟情林染画多年,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林染画选择嫁给颜余墨之后,顾孟祯自愿入仕辅佐,成为颜余墨的家臣之一。 对话中,她对他似有歉意。 星梁余孽,皆被顾孟祯剿灭。 原以为已经转危为安,没想到不远处的山上,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箭矢弓弦,矛头直指顾孟祯。 当时,顾孟祯的手里,正抱着颜瑜。 林染画先一步发现了黑衣人的弓箭。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假思索,以身挡箭,当即没了生息。 在顾孟祯看来,她这是对他还有感情,所以才这般奋不顾身。 在颜瑜看来,她这是为了保护刚刚出世的儿子。 顾孟祯悲痛欲绝,令手下所有人,上山搜捕黑衣人,千刀万剐! 黑衣人见状,只能逃离。 而后,顾孟祯登基,并未对外公布黑衣人之事。 只说,颜族所有人,皆被星梁余孽谋害。 时至今日,顾孟祯仍旧没能查出黑衣人是谁。 往事种种,颜瑜不曾忘怀。 听宁云溪说,这些事情,前世时,他便与她说起过。 因此,她设下计谋,借此对付钟氏一族。 一切进展顺利,只等关键一击。 颜瑜起身,自衣橱暗格中,取出一块丝帕。 “高璟。” “时辰差不多了,钟姑娘来了吗?” 高璟立即有了回应。 “钟姑娘已到了许久,正在客房等候。” 颜瑜随意挑了一件锦袍,穿在身上。 “请她过来吧。” 高璟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钟婵妮脸颊泛红地走了进来。 “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平淡一应,示意入座。 “赐座。” “瞧见你面前桌上的衣裳了吗?” “本王让人,按着皇兄的喜好,特意定做的。” 所谓顾孟祯的喜好,其实就是林染画临终前,所穿衣裳的样式。 “今日,本王便要举荐你入宫了。” “面圣时,你记得穿上这件衣裳。” 钟婵妮脸颊不由得更红。 “多谢王爷赏赐。” “臣女觉得这件衣裳,甚是好看。” 颜瑜从没有直视过她,听了这话,更是避开几分目光。 “前几日,本王教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钟婵妮连连点头,乖巧一笑。 “王爷谆谆之语,臣女铭记于心。” 颜瑜将那块丝帕,递了过去。 “这是本王母后的遗物,今赠予你。” “希望你妥善保管。” 钟婵妮先是万分震惊,继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王爷此话当真?” 颜瑜头皮紧绷,只觉尴尬。 “嗯,你收下吧。” 钟婵妮双眸含泪,嘴角却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起身而去,双手接下了丝帕。 “王爷恩赐,臣女感激不尽。” “记得前日,王爷承诺,待事成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了臣女。” “臣女本以为,王爷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 “王爷竟是如此真心诚意!” “臣女知道,入宫为妃,是一步必走之棋。” “哪怕千难万险,只要能帮王爷夺回天下,臣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臣女唯有一点担心,入宫之后,臣女没了完璧之身,王爷可会嫌弃?” 颜瑜满心无奈地配合演戏。 “你多虑了。” “承宠之后,若皇兄问起,你父亲箭术如何。” “你就说,父亲有百步穿杨之能,哪怕是深夜开弓,亦能箭无虚发。” 钟婵妮疑惑不解。 “这是为何?” “臣女父亲不善弓箭,许多人都听说过这件事。” 颜瑜微笑解释。 “皇兄对百步穿杨之人,可谓爱不释手。” “你这般回答,他自然就会重用钟大人。” “至于欺君之罪,你不必担忧,本王自有安排。” 钟婵妮信以为真,没有多虑。 “多谢王爷指点。” “臣女遵命。” 之后,关于箭术的事,颜瑜又交代了许多。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 蔚蓝天空,映着万丈光芒。 骄阳辉煌,一如荣宠万千的钟婵妮。 连夜圣宠之后,钟婵妮几次越级晋封,终于坐上了妃位,封号纯,并与穆雁形成了后位之争。 穆蓉忍无可忍,终于亲自登门,向姚若翩兴师问罪。 “先前,钟夫人以讨教棋艺为名,与我合谋一处。” “而后,你我设计,宁云溪被关进廷合台。” “原本已经胜利在望。” “为何钟大人至今未有行动?” “且我听说,纯妃娘娘,是帝瑾王举荐入宫的!” “钟夫人,我实在没有想通,你究竟是何用意?” 第30章 箭无虚发 姚若翩放下手中针线,宁静一笑,若指尖轻轻拂过琴弦。 “怎么?” “宁夫人对懿贵妃娘娘掌后宫之权、百般恩宠,乐见其成;” “却对我家小女伴君左右、晋封纯妃,心有不满?” “帝瑾王举荐又如何?” “此事说明不了什么吧?” “那夜,我确实登门拜访、讨教棋艺,但讨教之后,便离开了。” “至于宁夫人口中,设计陷害宁三姑娘,我并不知情,不知你为何污蔑?” 穆蓉听懂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 “前几日,你口口声声说,只为公平,所以送女儿入宫。” “我并未猜忌。” “因为合谋一处,理应互相信任。” “而你却背信弃义。” “不仅对宁云溪置之不理,还暗中追随了帝瑾王!” “姚若翩,你简直不可理喻。” “难道,一开始的合谋,你便不是真心。” “其实你一直是帝瑾王的爪牙?” 姚若翩锋利眼神,似有寒光闪过。 “宁夫人慎言。” “帝瑾王一如天子,岂容你如此无礼?” “我若非真心,今日你所说的话,哪怕只传扬出去一个字,都能令你身首异处!” 穆蓉怒意渐消,这才坐了下来。 “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假意合谋,只是在利用帝瑾王?” 姚若翩若有深意地一笑。 “是真心,或是假意,全在宁夫人一念之间。” 穆蓉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得眉头紧锁。 “原来钟夫人之意,两边皆是利用。” “谁能给你好处,你便更偏向谁。” “是吧?” 姚若翩轻慢挑眉。 “宁夫人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的意思,两边皆是真心。” “帝瑾王贵为月盛之主,你我皆是他的子民,何必无端相争?” 穆蓉只觉得滑稽。 “看来钟淑仪之事,钟夫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姚若翩重新拿起针线,玉指轻柔于布帛之间,形成一道优美的景象。 “钟淑仪谋反,罪无可恕。” “宁夫人旧事重提,莫非有何不满?” “提醒宁夫人一句,我姓姚,而非姓钟。” “钟氏淑仪出了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穆蓉到了嘴边的笑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钟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么?” 姚若翩没有正面回答。 “来人,送客。” 穆蓉心有不甘,不愿离开。 “既如此,那我找钟大人一谈此事?” 姚若翩冷静以对。 “宁夫人莫不是忘记了,宁三姑娘的身世,可不简单呢。” 穆蓉怒目而视。 “姚若翩,你……” 姚若翩惬意一笑。 “宁夫人有何贵干?” 穆蓉冷哼一声。 “我好心提醒你。” “二十二年来,帝瑾王屹立不倒,民心不失,可见他雄才大略,海内无双。” “你踽踽独行,便想算计于他?” “我唯恐你会一败涂地,甚至,葬身无所!” 姚若翩脸色一落,手上针线,紧跟着停了下来。 “嗯。” “多谢宁夫人好心提醒。” “我亦是有言相劝。” 穆蓉不屑一眼。 “但说无妨。” 姚若翩起身,几步靠近,注视于她,幽幽眸深。 “宁公爷宠妾灭妻多年,而今,好不容易回心转意。” “宁夫人若觉空闲得很,不妨花些工夫、多想一想,如何留住夫君之心。” “我家老爷与我同甘共苦、恩爱情深,宁夫人若是不得其法,不如,我教教你?” 穆蓉怒不可遏,却奈何不得。 “大可不必!” “告辞!” 说完,穆蓉气冲冲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 皇宫中, 顾孟祯主动来到钟婵妮居住的宫殿。 随行太监正要通报,顾孟祯扬手阻止,算是想给钟婵妮一个惊喜。 正巧,钟婵妮正拿着颜瑜赠送的丝帕,如视珍宝、百看不腻。 听到顾孟祯的脚步声,钟婵妮着实吓了一跳。 “皇上?” 一个不小心,丝帕掉落在地。 钟婵妮一惊,连忙俯身去捡,心虚地藏于身后。 一来一去,她的举动,尽数落在顾孟祯眼中。 “爱妃藏了什么?” 钟婵妮迅速调整呼吸,心想着颜瑜教过的话,这才亮出了丝帕。 “回禀皇上,只是一块丝帕而已。” 顾孟祯无奈一笑,并未生疑,平静地接过丝帕一瞧。 丝帕之上,栩栩如生地绣着一朵白色杏花。 只一眼,顾孟祯便认出了林染画的绣工。 骤然之间,回忆浮现。 那天,林染画为他挡箭,手里拿着的,正是这块丝帕! 她说,她最爱白色杏花,所以常常拿着这块丝帕。 犹记当时,即便断了生息,她依旧紧紧攥着这块丝帕,良久不肯松手。 后来,顾孟祯吩咐手下的人,细心安置好先皇和先皇后的遗体。 可是,当他想要取走丝帕时,丝帕竟然不翼而飞了。 万万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丝帕失而复得。 顾孟祯心中惊异,并未表露于色。 “这块丝帕,你从何得来?” 钟婵妮已经恢复了平静。 “回禀皇上,是父亲送与臣妾的。” 顾孟祯暗暗生疑。 “钟谏?” 钟婵妮一脸无辜地点点头。 “臣妾小的时候,在父亲房中,看见了这块丝帕。” “因为甚是喜欢,所以便求着他,赠予臣妾。” “父亲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答应了。” “臣妾料想,这可能是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物吧。” 顾孟祯回之一笑,神态自若。 “原来如此。” “不知爱妃,是否愿意转赠于朕,只当是爱妃与朕的定情信物?” 钟婵妮乖巧一应,脸红低头。 “只要皇上不嫌,臣妾自然愿意。” 这也是颜瑜的吩咐。 颜瑜答应过她,事成之后,自然会为她拿回丝帕。 因此她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顾孟祯小心翼翼地折好丝帕。 “爱妃实在多虑。” “朕视若瑰宝,怎会嫌弃?” 对话间,顾孟祯已经心有所想。 “朕今日前来,是想问你,钟爱卿箭术如何?” “朕正在考虑,秋季围猎是否要带着他。” “先前,朕略有耳闻,似乎钟爱卿,不善弓箭?” 钟婵妮微笑答话。 “其实臣妾父亲,有百步穿杨之能。” “只是不知为何,多年来,一直对外宣称,不善弓箭。” “臣妾亲眼目睹,哪怕夜色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父亲也能箭无虚发。” “父亲常在家中说,若能回到二十多年前,风华正茂之时,他便以一箭为民除害、拯救天下。” “可惜如今鬓发已白,箭术也是大不如前了。” 顾孟祯龙眸幽邃, 即便伪装再多,亦是装不出唇际渐渐冰冷的温度。 心底一处寂静已久的回忆,一瞬被电闪雷鸣划破。 林染画一声惊呼“当心”,再一次萦绕心间,触目惊心,如波涛般翻涌,一直不能平复。 阵阵心痛,最终化作顾孟祯几声鼓掌。 “好一个钟爱卿。” “好一个为民除害、拯救天下!” 钟婵妮会心一笑,没有听出端倪。 “多谢皇上夸奖。” 第31章 君臣离心 顾孟祯回到帝盛宫,立即召见了钟谏。 钟谏一如往常,恭敬行礼。 “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顾孟祯却没有允准平身之意,屏退左右,幽幽发问。 “二十二年前,先皇、先皇后出事那夜,你身在何处?” 钟谏被问得莫名其妙。 “回禀圣上,微臣受先皇之命,北上安抚百姓,整整两月才归。” “连先皇、先皇后最后的送行,都没有赶上。” “当时,先皇的口谕,乃是皇上亲口告知微臣。” 顾孟祯眸色一寒。 “朕确实传了先皇口谕。” “但是钟爱卿有没有照做,朕便不得而知了。” 钟谏惴惴不安。 “北方百姓,皆是见证。” “只是时过境迁,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皇上圣明,尽可派人去查实。” “微臣忠心,天地可鉴!” 顾孟祯满是怀疑。 “钟爱卿入仕多年。” “伪造行踪记录,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当时,正逢战火,局势乱得很。” “不是么?” 钟谏悬着的心,如冬日寒风,拘谨出一分无法言表的如履薄冰。 “微臣冤枉。” “安抚百姓,乃重中之重,微臣岂敢怠慢?” “微臣苦思冥想,实在不明白圣上深意,万望明示!” 顾孟祯面色沉沉,没有一丝温度。 伸手入怀,细致温柔地取出林染画的丝帕,示于钟谏。 “这块丝帕,你可还记得?” 钟谏谨慎抬眸,略略一眼,便认出了丝帕。 “微臣年老健忘,请皇上见谅。” 顾孟祯鹰睃狼顾,令人胆战心惊。 “你如此说,便是认出来了。” “白色杏花,是她钟爱。” “几十年来,不管是朕,还是你,皆是梦寐不忘。” “朕还记得,酩酊大醉的那日,你意外听到,朕钟情先皇后多年。” “那年,你我还是意气风发的岁数。” “你推心置腹地告诉朕,她出嫁那日,亦是你此生最为心痛之时。” “正因如此,朕才娶了你的长姊,钟素罗,” “并与你结为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十多年前,你为朕出谋划策,说可以利用星梁皇朝,除去先皇,乃至整个颜族。” “一旦成事,朕便可以坐享江山,也能与画儿双宿双栖。” “你我几月筹谋,斟酌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朕本以为,与你同是天涯沦落人,谁曾想,竟是防不胜防。” 钟谏立即表态。 “微臣辅佐皇上,从未有过二心。” “恳求皇上勿疑!” 顾孟祯冷冷一笑。 “你确实从未有过二心。” “因为一门心思,从来不是忠心辅佐于朕。” “而是……利用朕!” “你利用朕,扫清了一切阻碍,最后扮作一个黑衣人,一箭便想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你佯装不善弓箭,就是为了事成之后,谋权篡位!” “钟爱卿,你真是好谋算!” 钟谏的心跳,一时之间,一片狼藉。 “微臣冤枉。” “微臣对黑衣人之事,一无所知,从未听说。” “微臣真的不善箭术!” “多年来,只要熟悉微臣的人,不管是家人,还是亲友,皆是见证,请皇上明察!” 顾孟祯青面怒目,如高山般巍耸。 “你箭无虚发之事,正是出自纯妃之口。” “你所谓见证,便是如此吗?” 钟谏满目震惊。 “这绝不可能。” “纯妃娘娘心思简单,以微臣愚见,她必是受人算计,才说了谎话。” “对了。” “是帝瑾王。” “帝瑾王举荐纯妃娘娘,意在离间君臣之心!” 顾孟祯勃然大怒。 “那夜,帝瑾王刚刚出生,尚在襁褓!” “他如何记得当年之事?” “又如何利用此事,弄出这些事端?” “难道你还想诬告,黑衣人亦是帝瑾王安排的吗?” “你简直狂妄无礼,不可理喻!” “居然说出如此荒诞之语,你当朕是三岁稚童吗?!” “可笑朕,寻查黑衣人多年,竟丝毫没有怀疑过你。” 钟谏连连磕头。 “微臣并非黑衣人。” “更没有箭矢弓弦,意欲谋权篡位。” “皇上没有证据,仅凭纯妃几句无心之言,便疑心微臣。” “微臣实在冤枉!” 顾孟祯一指丝帕。 “这便是证据。” “画儿临终,手里一直攥着这块丝帕。” “当时在场之人,先皇、画儿已经弃世而去,朕手下的几万隐卫,不可能对这块丝帕感兴趣。” “再有,便只剩下朕、帝瑾王和黑衣人了。” 钟谏努力辩驳。 “即便黑衣人是微臣,皇上亦不能断言,丝帕一定是黑衣人所拿。” “几万隐卫之中,也可能有倾慕先皇后之人。” “先皇后有仙姿玉色之容,玲珑剔透之心。外能母仪天下,蕙心兰质;内能相夫教子,克勤克俭。” “可谓尽善尽美。” “天下男子,多有倾慕崇拜者。” “皇上的几万隐卫,岂能例外?” 顾孟祯鸷狼之色,呼啸而来。 “自那夜之后,几万隐卫九族之内的所有人,尽数被朕处置干净了,一个没留。” “朕让人搜遍了所有家宅、数万角落,没有发现丝帕的一点踪迹。” 钟谏惊恐万分。 “几万隐卫,追随皇上一同长大。” “皇上诛尽一切,只为搜寻丝帕?” 顾孟祯淡薄一笑。 “自然不只为了丝帕。” “那夜之事,谋反大计,朕……岂会留下知情者?” 钟谏吓得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哑口无言。 云间翱翔的金龙,于顾孟祯庄重辉煌的龙袍之上,栩栩如生着雷霆万钧的磅礴,龙爪锐利,一如顾孟祯眸底汹涌的刀光剑影。 “那夜,朕抱着颜瑜,避于远处。” “因为他断气的模样,不能被画儿瞧见。” “人都说,刚刚瞑目的人,五感尚在,觉察得出周围的状况。” “可惜,事与愿违。” “方仁舒,不合时宜地携众而来,当众宣读了圣旨,并借口救走了颜瑜!” “朕骑虎难下,只能与他结拜、册封帝瑾王……” “而后,朕带领一众大臣回到现场,想要安置先皇和画儿时,朕发现,画儿的丝帕不见了。” 顾孟祯紧紧注视着钟谏。 “你说,” “若不是黑衣人拿走了丝帕,还能是谁?” “难不成是刚刚出生的帝瑾王?” “而且,” “纯妃说,这块丝帕是你赠予她的。” “亲女指证,言之凿凿。” “钟爱卿,你还有何异议?” 第32章 悲欢聚散 钟谏心如泥潭,未发一言。 顾孟祯复杂心绪,一如乌云蔽日,闷雷翻滚。 “先皇待朕,有知遇之重、明主之恩。” “朕感恩戴德,常怀报答之心。” “倘若没有你的挑唆,朕便是竭诚尽节的一代忠臣。” “顾族先祖,亦不会威信扫地、百世蒙羞。” “是你,让我顾族丢尽了颜面!” “是你,让朕做尽了恶事!” “背叛先皇、讨好星梁、对颜族中人赶尽杀绝、令百姓置身火热,这些违逆之举,皆属朕的无心之失。” “实则谋反之人,一直都是你!” “朕留你至今,已是仁至义尽了。” 曾经回忆,历历在目。 钟谏强压心痛,依旧潸然寂寂,模糊了视线。 终于,恭敬之色,荡然无存。 “既如此,皇上为何霸占皇位二十二年,不愿禅让于帝瑾王?” “真的是因为帝瑾王念及手足之情,不愿继位吗?” “犹记太尉顾孟祯登基之时,” “正气凛然,宣告天下,待帝瑾王青涩尽去、足以独当一面之年,便禅让皇位。” “二十二年来,顾大人更是将‘永为颜臣’四字挂在嘴边。” “我原来只以为,顾大人这是伪善。” “没想到,” “原来顾大人这是毫无自知之明!” “早年,先皇还是瑜王时,你我,便做了他的家臣。” “先皇重用你我,尤其看重顾大人。” “后来,先皇登基,封赏有功之臣。” “顾大人原本只是督护台,一介不起眼的督护中相,正三品而已。” “先皇深信不疑,拜授正一品太尉之职,位极武臣之首……” 顾孟祯横眉冷对,打断了他的话。 “先皇登基之后,你也是正一品之职,位极文臣之首,不是么,太卿钟大人?” “怎么钟大人,句句不离朕有谋反之心,却对自己的违逆之举,只字未提?” “忘恩背义之人,不只有朕,钟大人焉能例外?” 钟谏嘴角傲出一分不屑。 “起码我有自知之明。” “不似顾大人,居然还以为自己是竭诚尽节的忠臣。” “苍天有眼,先皇圣明。” “即便被你欺骗多年,先皇还是在关键时刻,瞧出了你的伪善。” “如今看来,那夜之前,先皇便已经为帝瑾王筹谋好了一切。” “不论先皇后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你都会是如今这般田地。” “不然,先皇怎会提前颁布律令,允准公主册封皇太女,地位与皇太子相当,同样可以继位为帝?” “方仁舒携众而来,亦非巧合。” “先皇、先皇后深知,被你算计,颜族已无生还的可能,干脆豁出去,拼上全族之力赢得了天下民心。” “所以,即便你苦心经营二十二年,” “民心所向,依旧是颜族天下!” 顾孟祯开始坐立难安。 “是你!” “是你害得朕现在骑虎难下。” “你明面上与朕交好,其实还是先皇之臣。” “是你教唆先皇这么做的。” “你从一开始就在戏弄朕!” 钟谏眸色沉沉。 “先皇何至于,以灭族之痛,只为令你骑虎难下?” “我又何至于,弃了正一品太卿之位,只为了让你‘封赏’我为正二品廷合丞?” “你登基之后,为何夺了太卿与太尉的实权,将丞相之权,分属八台?” “你在心虚什么?” “怙恶不悛,文过饰非,顾孟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贪心所致!” “先皇口谕,让我北上安抚百姓,令你南下收复失地。” “意在调虎离山,试探谋反之人,究竟是我,还是你。” “我依照口谕北上了,你呢?” “我再不济,起码也是忠心臣服于你,从未觊觎过皇位,所以毅然北上,远离是非。” “你却非要‘支援先皇’,还口口声声污蔑我教唆于你?” “甚至一派胡言,编出黑衣人之事,想要以此论罪。” “月盛星梁之战中,你有无数次后悔的机会。” “但你非要执迷不悟,毫无悔意。” “你我,究竟是谁,更加忘恩背义?” “现在,你倒想起后悔来了。” “我怎么记得当年,你联合星梁、谋算先皇之时,甚是乐在其中!” 顾孟祯心痛如绞,满目煎熬。 “你休要造谣中伤。” “朕,表里相符,言行一致,永为颜臣,矢志不渝。” “今日,朕诛你全族,并非妄斩无辜、草菅人命。” “是你背弃在先,牵累了钟族和姚族。” 钟谏心如寒灰,冷静以对。 “那微臣,回府静候。” “待皇上寻到一个可以对外公布的理由之后,” “悲欢聚散,你我来世再会。” …… 当钟谏出宫回府时,钟府已经被铜事台的人层层包围。 铜事台,八台之一,分属武臣,负责培养护卫、侍卫和隐卫,保证皇宫和皇城的安全。 姚若翩焦急不已,见他回来,立即拉着他询问。 “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急召,是何用意?” “怎么会惊动铜事台呢?” 钟谏眉心严肃,一直没能松懈。 “惊动铜事台,自然就是抄家封宅的大事。” “而且是圣上亲自定罪。” 姚若翩震惊不已。 “老爷忠心耿耿,皇上为何如此?” “抄家封宅,总要有个理由吧。” “何至于直接论罪?” “老爷身为正二品廷合丞,即便犯错,也应该先交由尹司台查问呀。” 钟谏握住了她的手,既是宽慰她,也是安抚自己。 “对外理由,皇上还未定夺。” “至于对内……” “夫人,你我为他筹谋,扶他坐上皇位,终究,还是选错了人。” “如今,我唯有满心懊悔。” “先皇待我恩重如山,以太卿之位,从未猜忌。” “我却被嫉妒蒙了心!” 姚若翩听懂了他的意思。 “莫非是当年谋反之事,皇上有了忌惮之心?” 钟谏点头,潸然泪下。 姚若翩吓得差点没有站稳。 “妾身这就去帝瑾王府,求王爷救我们!” 钟谏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他已经知道,我背弃过他父皇。” “他不会出手相救的。” “今日之祸,多半是他与宁云溪的谋算。” “我们原就是在利用他,他心知肚明,于是设下此计,摆了我们一道。” “况且,事关当年谋反之事,皇上不可能姑息。” “没有人能救我们。” 第33章 盘问 宁府,贤仪居。 宁暄枫心急火燎地跑进门,脸上既有急切,亦有惶恐。 “母亲,不好了!” “咱们派出去的人,回来通报说,这次是由铜事丞和铜事相亲临,足见事态,非同小可。” “不光是钟府,连姚府都被他们团团围住了。” “宫里出了消息,纯妃娘娘以禾茵夜阑夺宠,药量太甚,以致皇上病重,唯有一息尚存。” “幸好太医院及时救治,皇上才脱离了危险。” “但是纯妃娘娘意图谋害圣上之罪,毋庸置疑。” 穆蓉瞳仁一震。 想起宁奉哲说过的话,现在才开始后悔。 “皇上定了什么罪?” 宁暄枫一声叹气。 “这可是意图谋害圣上啊,自然是全族的灭顶之灾了。” “钟族、姚族,尽数牵涉其中。” “而且不经过尹司台。” “由铜事台直接负责,立即执行、原地正法!” 穆蓉一阵腿软,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宁云溪,竟心狠至此!” 宁暄枫没有听懂。 “关她什么事?” “她没用得很,一直被关在廷合台,到现在还没出来。” 穆蓉摇了摇头,有些迷惘。 “她马上就要出来了。” 宁暄枫闻言一喜。 “是吗?” “她终于要获罪了?” “太好了。” “省得母亲为钟府之事烦心,这可真是好消息。” 穆蓉表示无奈。 “唉,傻孩子。” “她怎么可能获罪呢?” “廷合相秦大人,估计已经被她收服。” “这便是她以退为进、深入其中的,目的所在了。” “钟府出事,廷合丞之位空悬。” “廷合台,暂时由廷合相一人做主。” “禾茵夜阑的事,一定会被秦大人翻出来,一并怪到钟府头上。” “宁云溪和谢大人,很快就会安然无恙地走出廷合台。” “她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对付我们……” 宁暄枫有些怕了。 “啊?” “她在廷合台的这段时间,我可是一分捉弄都没有。” “她为何无端针对我们?” 穆蓉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反正他也听不懂。 “你哥呢?” “这段时日,怎么全然不见他踪影?” “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里?” 提及这事,宁暄枫又是一笑。 “当然不是了。” “哥多孝顺啊,怎么可能生母亲的气?” “临走前,他还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母亲呢。” 穆蓉一惊。 “临走?” “他何时走的?” “为何要走?” “走去何处?” 宁暄枫依旧是笑。 “原来母亲不知道。” “我还以为,哥早就告诉你了呢。” “哥入仕了。” “帝瑾王亲自举荐的。” 说着,他满是得意。 “哥实在太厉害了,只考了一场,便直接被州牧台录用了。” “初出茅庐,即任正三品州牧中丞。” “母亲知晓,州牧台都是文臣,负责选任官吏和各级会试。” “这不,州牧丞派他出外,去山常县,负责选任县令之事。” “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穆蓉眸中黯淡无光。 “帝瑾王这是有意支走奉哲,” “以此孤立,令我连个商量对策的人都找不到。” 宁暄枫很是热心。 “怎么会呢?” “我不是陪着母亲嘛?” “母亲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商量。” 穆蓉敷衍笑笑,扯了扯嘴角。 “我饿了,你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 宁暄枫愣了一下。 “就这?” “太简单了。” 穆蓉继续敷衍。 “那就再看看,院子里的花草,需不需要浇水。” 宁暄枫托腮,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确实很难。” “养护花草的事,我没学过,完全没有头绪。” 穆蓉彻底无语了。 …… 秦鸿仲掌权之后, 一如穆蓉猜想, 宁云溪、谢卯,平安无事地走出了廷合台。 离开廷合台之后,宁云溪第一时间去帝瑾王府,接回了秋璧。 回到宁府时, 一早就安排好的戏,已经开锣了。 宁云溪没有马上回湘竹苑, 转了方向,径直往彦息居而去。 彦息居,正是宁寒望的居室。 见宁云溪来了,下人立即高声通报:“公爷,三姑娘来了。” 宁寒望的声音,自彦息居前厅内传出来:“进。” 得了允许,宁云溪走进前厅,举止恭敬地行了礼。 “三女宁云溪,敬请父亲福安。” “伉俪宫偏殿一事,秦大人已经查明。” “禾茵夜阑确有其事,一切都是钟氏夫妇的阴谋。” “在廷合台的这段日子,女儿一切安好无恙,请父亲放心。” 宁寒望微微拂手,示意平身。 “起来吧。” “你来得凑巧,我正好有事问你。” 宁云溪缓缓起身,顺着他的手势而落座。 转眸一侧,只见虞泽重伤在地,十分虚弱的样子。 “父亲但问无妨。” “嗯?” “不知此人是谁?” “他犯了什么错,为何伤成这般?” “父亲之意,是想让我给他治伤吗?” 宁寒望瞳仁隐动,若有怀疑。 “如此说来,你与他,并不认识?” “果真不认识吗?” 宁云溪摇了摇头。 “不认识。” “仿佛今日是初见。” “父亲多问一句,是为何意?” “我与他应该认识吗?” “我想想……难道是我记错了?” “是不是相识的日子太早,我忘却了?” “所以,他是谁?” 宁寒望疑心渐消。 “他是……” 话到嘴边,又有些难以启齿。 “之前,他在静知轩说,自己是善儿的生父。” “柳姨娘与他暗中来往,这些年,一直养着他。” 宁云溪满目震惊。 “啊?” “这?” “不可能吧。” “柳姨娘虽然行事骄横了一些,但心地还是挺善良的。” “父亲那般宠爱,她怎忍做出有违良心之事?” “父亲莫要错怪了她。” 宁寒望懊悔一叹。 “我确实错怪了她。” “奈何,木已成舟,追悔莫及。” “地上此人,名叫虞泽。” “方才,管家见他重伤而来,恳求见我一面,便将人带过来了。” “他说,他根本不是善儿的生父。” “跟柳姨娘,亦是清清白白。” “所有一切,都是你母亲指使他做的。” 宁云溪闻言一笑。 “此话一听,便是有意构陷。” “父亲切莫多心。” “柳姨娘之事,已是覆水难收。” “父亲若再为此小人之言,错怪了母亲,便是更加得不偿失了。” 宁寒望渊渊凝视,目光犀利,足以洞察一切。 “错怪柳姨娘之事,我相信他所说的话。” “因为此事,我已经让人查访过了。” “柳姨娘查出有孕月余的那日,前后两个月,虞泽都远在老家聘巷县,根本不在盛京。” “但是他说,一切由你母亲指使,此事尚有疑点。” “既然你也觉得,这是构陷。” “那你说,构陷之人,会是谁呢?” “先除去柳姨娘,而后栽赃给你母亲,最后,是谁坐收渔翁之利?” 第34章 无可辩驳 宁云溪听懂了他的意思,眸色沉稳,从容不迫。 “除去柳姨娘?” “父亲此话何意?” “难道湘竹苑大火之后,柳姨娘真的被处置了?” “我记得那日,父亲来到湘竹苑与我说话,言语之间,暗示了柳姨娘尚在人世。” “难道那日,真的是我多想了?” “父亲方才说,柳姨娘之事木已成舟、追悔莫及,我便没有听懂。” “现在更是不懂了。” 说着,她转眸虞泽。 “你既说,一切都是我母亲指使。” “那你细说一说,我母亲指使你做了什么?” 虞泽撑着重伤的身子,回话的声音很小、很虚弱。 “回姑娘的话,宁夫人说,她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香料。” “那香料,会令柳姨娘误以为自己,跟小人苟合,才有了身孕。” “如此,即便小人不在盛京,也不碍事。” “待宁四姑娘出生,宁夫人让小人主动找上门,巧言暗示,以证自身。” “柳姨娘信以为真,自那以后,只要宁夫人香料不断,柳姨娘便会一直养着小人。” “宁夫人设下此计,正是为了铺垫静知轩一事。” “一旦公爷知晓,自己疼了二十年的女儿,竟是外男亲生,一定会勃然大怒。” “这样一来,即便宁夫人当着公爷的面,直接除去柳姨娘,公爷也不会记恨。” 宁云溪强调了一下重点。 “香料?” “什么香料,竟有如此奇效?” 宁寒望目光含怒,看着宁云溪时,少了几分疑心。 “是馥郁香。” 宁云溪故作不知。 “馥郁香是什么?” 宁寒望不由得蹙眉。 “两年前,你母亲说,她寻遍天下,好不容易从一个世外高人的手中,买来了馥郁香。” “馥郁香,正是那位世外高人所创,至今没有问世。” “去年,你误以为自己失了清白,无奈嫁入宸王府,正是因为你母亲用了此香。” “不过她说,馥郁香所用材料稀缺,就连世外高人,也只做出那一支香。” “你母亲为了促成你的婚事,香已用尽。” 宁云溪演出了满脸的惊愕。 “怪不得宸王,总对四妹妹说,我还是清白之身,他从未碰过。” “我一直以为这是宸王的宽慰之语,意在哄四妹妹开心。” “没想到竟是母亲……” 其实这事,她前世便已经知道了。 所以才能加以利用,设下此计。 宁寒望心里那杆怀疑的秤,逐渐偏向穆蓉。 “原来夫人早就寻到馥郁香了。” “而且远不止一支。” “怪不得去年,她用得那般得心应手!” 宁云溪转向虞泽,继续问话。 “你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虞泽难过了一张脸,演出了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人重伤,亦是宁夫人所为。” “静知轩一事之后,宁夫人计谋得逞。” “小人原以为,跟着她做事,整整二十年,已算是心腹之人了。”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过河拆桥,对小人赶尽杀绝!” “小人避难多日,颠沛流离。” “可不论躲到何处,她都能寻到小人。” “小人为了活命,实在没了办法,只能重伤而至,向公爷说出实情,万望公爷能够出手相救!” 说着,他撑着伤势,努力磕头,显得十分诚恳。 “公爷,小人与柳姨娘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多年来,小人看在眼里,柳姨娘对公爷,可谓情深意重。” “若非小人助纣为虐,公爷与柳姨娘,还是一双良人。” “如今,小人唯有满心懊悔。” “都怪小人贪图一时之利,既害了自己,也苦了公爷和柳姨娘。” “从今往后,小人一定洗心革面,求公爷,给小人一次活着赎罪的机会吧!” 宁寒望漠漠提问,言简意赅。 “你拿什么证明,这一身伤,都是我夫人所为?” 虞泽伸手入怀,取出一只荷包。 “宁夫人的贴身婢女,小人有过数面之缘。” “这个荷包,正是那婢女带着一帮人、寻到小人家中时,小人无意间从她身上扯落的。” “荷包绣工,或许出自那位婢女,小人不知,可否以此为证?” 宁寒望接过荷包一看。 “确实是晴锦的荷包。” “织帛云绣,我记得,这是她刚出生时,夫人特意赏的。” 宁云溪暗暗一笑。 “父亲连这个都记得。” “真是好记性。” 宁寒望转而询问。 “依你之见,一个荷包,足以为证吗?” 宁云溪认真回应。 “女儿不敢妄言。” “但做为医者,有些话,却不得不告知父亲一声。” “此人的伤口上,似能寻到一点芯艳丸的痕迹。” 宁寒望显然惊住了。 “芯艳丸?” “那不是穆族特有的防身之物吗?” 宁云溪点头。 “确实是母亲的母家特有的。” “而且配方,从未透露给外姓之人。” “芯艳丸溶于茶水,倒在伤口之上,能令受伤之人,迅速断送生息。” “看来,使用芯艳丸之人,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除掉虞泽,免生后患。” 虞泽接上了话。 “对对对。” “那婢女确实往小人身上,倒过茶水。” “即便那茶水是凉的,小人亦觉灼热异常。” “幸而偶遇一位神医,仗义相救,否则小人就……” 他早被颜瑜买通。 颜瑜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穆蓉派人,致他重伤之后,颜瑜便立即出手抢救了。 而今伤势,虽然看起来非常严重,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待事成之后,颜瑜和宁云溪自会治愈他的重伤。 听至此处,宁寒望尚有最后一丝疑心。 于是,他找来了府上所有郎中。 甚至,请了两位外头的郎中。 经过郎中们的细心检查,最后确定,虞泽身上,确实有被人用过芯艳丸的痕迹。 至此,宁寒望终于相信了虞泽说的每一句话。 “来人,去请夫人过来。” 不一会儿,穆蓉来了。 “老爷。” 宁寒望冷冷一应,目光一扫虞泽,以作示意。 “你谋害烟儿之事,已是凿凿有据。” “芯艳丸的痕迹,更是经由各位郎中检查,确认无疑。” “我传唤你过来,只想听一听,” “你还有什么话说?” 穆蓉眸色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宁云溪,只觉后背发凉。 “芯艳丸?!” “你竟连芯艳丸都能研制出来?” 穆蓉并不蠢笨,怎么可能留下芯艳丸的证据? 况且,她根本没有用过芯艳丸。 宁云溪轻轻抚额, 以手背,掩饰眸中不小心表露出的得逞一笑。 其实芯艳丸,是她和颜瑜一起,在医药空间里研究出来的。 虞泽身上的芯艳丸痕迹,正是颜瑜所为。 穆蓉原本还想强辩, 怎料,被宁云溪弄得无可辩驳。 一时间,哑口无言。 第35章 自觉 其实,穆蓉根本没有动用晴锦。 除掉虞泽,何需动用自己身边的人? 但见晴锦的荷包,出现在宁寒望的手里,穆蓉并不觉得惊奇。 不管是颜瑜,还是宁云溪,偷拿一个荷包,完全不是难事。 至于从她手里救走虞泽,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们皆是杏林春满、妙手仁心的名医,只要虞泽还有一口气在,他们便能枯木回春。 还有馥郁香的事。 她原就在宁云溪身上用过。 宁云溪精通医理,事后反应过来,也是情理中事。 这些事,哪怕宁云溪精心设计、意图构陷,穆蓉皆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想来,可以打消宁寒望的疑心。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宁云溪竟连芯艳丸,都能做出来! 穆蓉愣神之际, 宁寒望已经怒火中烧。 “事已至此,你还想混淆是非,将此事推到溪儿身上么?” “芯艳丸,乃是你祖上,留下的传家之宝。” “皇上好奇它的厉害之处,曾召集天下医者,共同钻研它的配方。” “一年过去,无有成事者。” “即便溪儿有妙手回春之能,亦是很难研制出芯艳丸吧?” “或者说,你赠予过她?” “芯艳丸的数量、去处等等资料,穆族一直记录在册。” “你若立即拿出凭证,我便考虑一下,是否可以信你。” 穆蓉无言以对。 她哪里能想到,居然还有芯艳丸的事? 没有提前做好这个准备,又该如何拿出凭证呢? 思索间, 宁寒望又一次发问。 “为何不回话?” “事发突然,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应对。” “是吧?” 穆蓉低着头,已经是一副认错的神情。 宁寒望见状,猛地一阵拍案。 “穆蓉,我让你说话!” “你聋了吗?” 穆蓉着实吓了一跳,腿一软,顺势跪在地上。 “老爷,妾身……” 她欲言又止。 宁云溪随即起身,识趣地借口离开。 “父亲,湘竹苑那边,还有一点事情等待处理。” “女儿先告退了。” 宁寒望应了一声,随即吩咐。 “嗯。” “你把虞泽一并带走吧。” “你精通医术,为他治伤,应该不难。” “毕竟是你母亲所为,你就只当是向她尽孝了。” 宁云溪点头回应。 “是。” 应完,宁云溪找来了两个下人,一左一右架着,将虞泽带走了。 目送宁云溪远去,宁寒望这才收回了视线。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烟儿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何至于遭此大祸?” 穆蓉低垂着眸子,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同时心绪飞转,努力想着应对之策。 “老爷,妾身知错了。” “妾身一念之误,乃至于此。” “柳妹妹弃世之后,妾身一直心存愧疚。” “妾身本想着,代替柳妹妹,照顾好老爷,或许可以弥补一些过错。” 宁寒望闻言,目眦尽裂。 “你精心筹谋二十年,怎么还敢说自己是一念之误?!” “事到如今,你还在颠倒黑白、悖言乱辞!” “明明是沾沾自喜,自满于夫君专宠,得意于谋算烟儿,却说什么代为照顾、弥补过错?” “寂静无人时,你一直在笑话我愚不可及吧?” “或者,自鸣得意,烟儿被你算计得一败涂地?” “呵,” “我的枕边人,竟是如此残酷无情!” 穆蓉的态度,又软了几分。 “老爷,妾身是真的知错了。” “或许表达得不尽人意。” “可是,妾身心里,委实羞愧难当。” 话至此处,穆蓉泪如泉涌。 “老爷或许不信。” “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妾身时常会想,” “或许,唯有以命来偿,才能弥补妾身之过。” “但是,妾身实在无颜面对柳妹妹!” “柳妹妹估计也不想再见妾身。” “所以,妾身每每有了想法,转而,又打消了念头。” “后来,妾身想明白了。” “还是等上几年,待柳妹妹转世之后,再行了断不迟。” “请老爷宽恕海涵。” 宁寒望紧蹙的眉头,似在表示,他完全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一阵莫名其妙之后,唯留嘴角,还有一丝冷笑。 “烟儿心地善良,即便一瞑不视,亦能驾着仙鹤,腾云天际。” “而你,雕心雁爪、蛇蝎心肠,自是没有飞升成仙的命。” “放心,你们不会相遇的。” 穆蓉用了最温柔的声音。 “老爷。” 宁寒望听着,只觉得倒人胃口。 “你我对外,皆是久负盛名。” “况且,还有懿贵妃在。” “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背上灭妻之名的。” “你既然知错了,便自觉一些。” “一会儿,我会亲自备好一份点心、装进食盒。” “你入宫一趟,以你自己的名义,把点心送给贤妃娘娘。” “你一向聪慧,接下来的事,不必我细讲了吧?” 之后, 穆蓉回到贤仪居。 食盒反倒先到一步,被宁暄枫放在了饭桌之上。 “母亲回来了。” “花草我都看过了。” “需不需要浇水,我依旧没有头绪。” “但是午饭做好了,母亲现在吃吗?” 穆蓉一脸愁容,摇了摇头。 “不吃。” “你先吃吧。” 宁暄枫却是嬉皮笑脸。 “好吧。” “那我顺便尝尝父亲派人送来的点心。” “也不知味道如何。” 说着,打开了食盒。 穆蓉身子一震,瞳仁缩成一道惊惧,立即伸手阻止。 “别吃!” 宁暄枫憨憨一笑。 “逗你的啦。” “父亲留了嘱咐,说这是母亲送给贤妃娘娘的,不许我偷尝。” “孩儿见母亲愁眉不展,所以逗趣一下。” “母亲怎么不笑呢?” 穆蓉扯了扯嘴角,却只扯出一分生硬。 “我笑不出来。” 宁暄枫眨眨眼,坐下开始吃饭。 “为何笑不出来?” “只是因为要入宫送点心吗?” “我正觉得奇怪呢。” “贵妃姨母与贤妃娘娘一向不睦,母亲怎会想着,给贤妃娘娘送点心?” “万一贵妃姨母生气了,我可不帮着哄。” “哄女人最麻烦了。” 穆蓉无奈一叹。 “说了你也不懂。” “你哥有没有留话说,他何时回来?” 宁暄枫板起脸来,有点吃醋。 “我怎会听不懂?” “从小到大,母亲就知道哥长哥短,心心念念,只有哥,没有我。” “难道在母亲眼中,哥生来就是智谋过人,而我,永远都是愚昧无知吗?” 第36章 不舍母亲 穆蓉心里万般无奈。 “我何时心心念念,唯有你哥?” “所有人皆是有目共睹,我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 “就你自己,” “怎么总是妄自菲薄?” 宁暄枫依旧是吃醋。 “连那个不成器的宁云溪,母亲都愿意跟她打哑谜,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父亲和我哥,自是不必说。” “只有我,母亲什么都瞒着,什么都不愿说。” “美其名曰,我听不懂。” “其实就是在孤立我。” 穆蓉被气得喘不上气。 “你这……” “我真是……” 宁暄枫任性一哼,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 “今日我非要论个长短。” “母亲你只管说,为何要给贤妃娘娘送点心?” 穆蓉没了办法,只好依从。 “你呀。” “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谨记,” “万一事有不测,你只当没有听过这些话,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一个字。” “记住了没?”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宁暄枫一时忘了生气,也严肃起来。 依本画葫芦,模仿穆蓉的神情,学得一模一样。 “嗯,记住了。” 穆蓉转而叹气,又是伤心欲绝的样子。 “都怪我一时不察,不听你哥的劝告,以致酿成今日大祸。” “你父亲动了雷霆之怒,要处置我。” “所以,他在点心里,下了致命之物。” “他无意戕害贤妃娘娘,只为了让她察觉出异样,以此论罪于我。” “意图谋害嫔妃,我自然是秋后一行、在所难免了。” “你也知道,你贵妃姨母与她,关系不甚好。” “所以你父亲才选了她。”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了。” 宁暄枫听愣了。 反应了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笑笑。 “母亲也在逗趣吧?” “这不好笑。” “逗趣说笑,不是这个样子的。” “哪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穆蓉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我没有说笑。” “事实如此。” 宁暄枫依旧不敢相信。 “父亲要处置你,却不动手,而是备了点心,让你自己处置自己。”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父亲为人,一向敦厚朴实、心醇气和。” “众人皆说,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从不招惹是非。” “怎么到了母亲嘴里,父亲变得如此老奸巨猾?” 穆蓉看着儿子,满脸不舍。 “在世为人,谁没有一点惺惺作态呢?” “不只是你父亲,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宁暄枫颤抖着脑袋,摇了摇头。 “即便母亲犯错,何至于此?” “父亲下令罚跪几日,也就得了。” “为何要把事态闹得这么严重?” “母亲真的不是在逗趣吗?” 穆蓉派人请了郎中过来,让他检查点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宁暄枫终于信了。 继而,宁暄枫亦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母亲,我舍不得你。” “你不要进宫好不好?” “我这就帮你,把点心送还给父亲。” “父亲再有恼怒,我一力承担!” 穆蓉拉住了他。 “不必白费工夫。” “他决心已下,你动摇不得。” 宁暄枫急得快哭了。 “那怎么办?” “待我哥回京,若见到母亲遭难,我怎么跟他交代啊?” 穆蓉柔声宽慰。 “放心吧。” “不是什么大事。” “你父亲自己不会动手,如此,我们自然就有可乘之机。” “我先想办法拖延着,待你哥回京,商量了对策,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奉哲,是被帝瑾王举荐的,是吧?” “看来,这是帝瑾王有意支走了他。” “奉哲机敏,必定能想到这一层含意。” “我心想着,或许他已经在找机会脱身了,只是没有那么快。” “幸好咱们这边,也不是特别急切。” 宁暄枫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怎么不急呢?” “父亲已经送来了点心,之后,一定会不断催促母亲入宫的。” “万一父亲没了耐心……”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失声痛哭。 穆蓉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安慰着。 “你这孩子。” “你看看,我就说,不应该告诉你。” “吓到了吧?” “以后还要不要听了?” “我平时对你有所隐瞒,是心疼你,不愿吓你。” “有这种吓人的事,我都是说与你哥听、说与你三妹妹听。” “因为我最疼爱的孩子,只有你。” 宁暄枫放声大哭。 “母亲,你不要有事!” “我舍不得你!” “啊……” 穆蓉哭笑不得。 …… 昭懿宫。 穆雁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驻足一瞧,看看贴身宫女香缕回来了没有。 “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香缕一步一喘,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娘娘。” 穆雁快步向她而去,眸光潋滟,尽是担忧之色。 “如何?” “打听到了吗?” “宁府是不是出事了?” “本宫的二妹妹和外甥,是否平安无恙?” 香缕一脸难过。 “宁府闭门谢客。” “说是宁公爷的意思。” “奴婢连宁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什么也没打听到。” “看来,娘娘猜得不错,宁夫人和二公子,兴许真的出事了。” 穆雁一听,更是着急。 “帝瑾王挑拨离间,皇上信以为真,下旨封锁昭懿宫,并禁足本宫。” “此事甚是蹊跷,所以本宫猜测,宁府生变。” “果然,” “帝瑾王和宁云溪,对二妹妹出手了。” “奈何本宫不能出宫,奉哲亦被帝瑾王支走,二妹妹身边只剩下枫儿,连个可以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 “这下,该如何是好?” “对了,宸王府那边,有回应了吗?” 香缕摇了摇头。 “自宫宴之后,娘娘大大小小写了十几封信,奴婢都送过去了。” “可是,至今未有回应。” 穆雁气得砸了杯子。 “收为养子之事,早在宫宴前,本宫便与他说定了。” “他岂能推三阻四,出尔反尔?” “肯定又是帝瑾王和宁云溪从中作梗!” 香缕一边安抚,一边扶着她,坐回了座位。 “娘娘息怒,若气坏了身子,那便得不偿失了。” “钟府出事之后,娘娘命人盯着秦大人的一举一动。” “刚刚,廷合台那边来了消息。” “说是,秦大人翻出了一件旧事,执意重新彻查。” “不知那件旧事,跟三姑娘,是否有关联。” 穆雁立即疑心。 “说不定会有关联。” “你让他们继续盯着,不论有任何风吹草动,尽数禀报本宫。” “若能抓住宁云溪的软肋,或许,宸王那边就能松口了。” 第37章 心软 宁云溪治好了虞泽的伤。 虞泽得到了一大笔银子,心满意足地回乡了。 几日后, 宁云溪跟秋璧说好,一起去宁府的后花园逛一逛。 路过贤仪居附近, 只见冉慈提着一个食盒,步履匆匆地,往贤仪居的方向走去。 冉慈,是宁寒望的贴身侍女。 宁云溪见状,心生疑惑,于是叫住了她。 “冉慈。” 冉慈闻言止步,恭敬行礼。 “奴婢在。” “三姑娘有何吩咐?” 宁云溪的目光,落于她手中的食盒。 “你这是……给母亲送吃的?” “父亲吩咐的吗?” 按说,她一番计策之后,母亲应该失宠了。 父亲怎会让他的贴身侍女,亲自来给母亲送吃的? 事有蹊跷。 冉慈低眉一笑,并未明言。 “不是公爷吩咐的。” “是夫人的意思。” “夫人让公爷备一些点心,说是,她要送给贤妃娘娘的。” 宁云溪一阵疑心。 “嗯?” “送给贤妃娘娘?” “贤仪居不缺做点心的厨子。” “母亲为何要让父亲帮忙准备点心?” 冉慈落落大方,不露辞色。 “奴婢不知。” “奴婢身份低微,不敢揣度公爷和夫人的心意。” “望三姑娘见谅。” 宁云溪疑心更甚,近前两步,伸手打开食盒一瞧。 只一眼,便是瞠目咋舌。 她思绪飞旋,细细忖量冉慈的话中含意。 片刻,猜到了真相。 “这点心,真的是母亲之意?” “而非父亲的吩咐?” 冉慈一口咬定。 “是。” 宁云溪听懂了她的意思。 “父亲每日都让你送点心,给贤仪居吗?” 冉慈平声回应。 “夫人日日都有吩咐。” “公爷自然是每日都送。” 宁云溪点点头。 看来,母亲还没有进宫。 所以父亲每日送点心过来,以此催促。 “没事了,你忙吧。” 冉慈行了告退礼。 “是。” 目送冉慈走后,秋璧这才好奇。 “真是奇怪。” “夫人怎会给贤妃娘娘送点心?” “公爷之举,更是令人琢磨不透了。” “难道咱们的计划失败了?” 宁云溪目光苒袅,隐有所思。 “那些点心里,都被人下了断梦丸。” 秋璧大惊失色。 “断梦丸?!” “那不是害人之物吗?” “夫人怎么会……” “难道她要把贤妃娘娘……” 她戛然而止,不敢继续说下去。 宁云溪出言纠正。 “母亲不会自寻短见。” “这一定是父亲的意思。” “意在,借贤妃娘娘之手。” “没想到父亲对柳氏,这般情深。” 秋璧喜笑颜开。 “原来如此。” “那太好了。” “这下,姑娘终于顺意了。” 宁云溪却笑不出来。 “奇怪了。” “多日过去,母亲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吗?” “按说此事,应该不至于危及性命才对呀。” 秋璧笑意一收,一脸的茫然不解。 “姑娘这是何意?” “难道姑娘筹谋,目的并不在此?”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百计千心,一则是柳氏,二则是钟府。” “怎么可能伤害母亲?” “至多,有防备之意。” “我想着令她失宠,少一些依靠,她也就安静了。” “省得她日日想着,如何算计于我。” “没想到事态严重,竟到如此地步。” “对了,大哥哥也是束手无策吗?” 秋璧托腮想了想。 “奴婢仿佛听到,大公子入仕,进了州牧台。” “然后,就被派去外地了。” “一直没见回来。” “应该有好多天了。” 宁云溪微微一震。 “那,贵妃姨母呢?” 秋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对了,奴婢竟然忘了这件事。” “几日前,奴婢路过正门口,听见香缕跟管家说,” “贵妃娘娘被皇上禁足了,昭懿宫亦被封锁,不许娘娘跟任何人有来往。” “香缕买通了铜事台的人,才得以悄悄出宫一趟。” “事后,奴婢本想立即告诉姑娘。” “却是不巧,姑娘午睡了。” “待姑娘醒来时,奴婢便忘记了。” 宁云溪惊色漫流,难以平复。 “我在信中,并没有写过支走大哥哥、禁足贵妃姨母。” “阿兄怎么不说一声,直接做了这些?” “母亲身在后宅,行事多有不便,再加上孤立无援,自然是朝不保夕了。” 秋璧点点头。 “兴许是因为事态紧急,所以一时没来得及跟姑娘商量吧。” “原来这都是王爷的意思啊。” “王爷睿智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不想这些了。” “姑娘,我们去逛后花园吧。” 宁云溪没有回应,径直往宁府正门而去。 秋璧见状一惊。 “姑娘,后花园不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姑娘慢行,等等奴婢。” 秋璧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 帝瑾王府。 等不及通报,宁云溪直接夺门而入。 “阿兄。” 颜瑜正在翻看医书。 听到她的声音,随即抬眸一眼。 “嗯?” “怎么这般急切?” “出什么事了?” 宁云溪匀了一下呼吸。 “阿兄为何要支走大哥哥?” “又为何设计禁足贵妃姨母?” 颜瑜被问得百思不解。 “如此,才能确保穆蓉毫无反击之力。” “意味分明,你居然没看懂?” 得到了答案,宁云溪只觉难以置信。 “阿兄要对付我母亲?” 颜瑜这才听懂了她的意思,眸色一转,冷淡下来。 “我以为,你也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还不知道,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知道。” “前世,阿兄帮我做过亲子鉴定。” “而后,我不愿相信,又自作主张地亲自做了几次。” “结果,确认无疑。” “今世我并未提过,阿兄从何得知?” 颜瑜放下医书,面色沉沉。 “是姚若翩告诉我的。” “至于她从何得知,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确认一句,你是不是心软了?” 宁云溪犹豫了一下,才有了回答。 “是。” 颜瑜愁眉锁眸,注视于她。 “前世之事,暂且不论,我知道得并不详细。” “我只论现在。” “二十二年来,她薄待于你。” “一场婚礼,更是害得你身无分文。” “这次,她又联合钟府,一同谋算你。” “若没有我,你可知,你深入廷合台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对待此人,你竟还能心软?” 第38章 重蹈覆辙 宁云溪深埋视线,不敢看他一眼。 “毕竟恩养一场。” “阿兄,我真的不想做得太绝。” 说着,她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恳求阿兄,放她一马。” 颜瑜火起心头,怒形于色。 “你为了她那种人,下跪求我?” “她值得吗?” “你细想一下,你困于廷合台时,她可曾为了救你,跪下求过谁?” “她只会落井下石,巴不得你早日被论罪。” “还有你所谓的恩养一场。” “我怎么听说,从你十五岁开始,她便不再供你吃穿了?” “十五岁之前,她亦是百般苛待,没有让你饱餐过一顿。” “及笄之年,你开设医馆,没日没夜地治病救人。” “最初,赚到的银两,在保证自己不会饿病的情况下,你都拿去,还她的抚养之恩了。” “连续还了两年,一共还了七千两银子。” “不仅还清了她抚养你长大的花销,还大有富余。” “而后,你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存银。” “结果一场喜事,白费了你那么多年的辛苦。” “在你看来,这算是恩养?” 无数回忆,于此刻涌上心头。 宁云溪愣在一处,不知不觉,已是凄然泪下。 “我明白阿兄的愤愤不平。” “前世种种,比起这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亦是怒火中烧,满腹委屈。” “可是,真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我却还是有了一丝不舍。” “阿兄既知我的往事,必然也能明白,” “我并非心思单纯,受人欺骗,” “所有一切,皆是我的心甘情愿。” “我心中,一直很想得到父亲和母亲的爱护。” “前些年,我夜以继日地待在医馆,不只为了救人,更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肯定。” “阿兄或许不知,从小到大,历经两世,他们从未夸赞过我一句。” “仿佛在他们眼中,我是全天下最无用的人。” “不论是谁家的儿女,都比我聪慧、比我懂事……” 颜瑜有些听不下去。 “别说了。” 宁云溪抽泣了一下,依言安静下来。 颜瑜眸色沉寂于一片黑暗,满脸怒容。 “你还记得我们合作,目的是什么吗?” 宁云溪委屈地点点头。 “铭记在心,没世不忘。” 颜瑜最后提醒一句。 “有她在,便多了一分阻碍。” 宁云溪沉默不语。 颜瑜无可奈何,只能满不情愿地答应。 “你决心已下,我多劝无益。” “那好吧。” “我会想办法,解了懿贵妃的禁足。” “也会让人送消息去山常县,任由宁奉哲回京。” “至多只能这样了。” “最终能不能救下穆蓉,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反正我只会隔岸观火。” “也不允许你出手相助。” “不然,你我合作,到此为止。” “我只当不认识你这个人。” “优柔寡断,难以成事,我要你何用?” 宁云溪再次行礼。 “多谢阿兄。” “有他们就够了。” “阿兄勿忧,我不会参与其中。” 颜瑜重新拿起医书,正容亢色,若有防备之意,壁垒森严。 “来人,送客。” 宁云溪应声, 离开了帝瑾王府。 回到湘竹苑房间内, 秋璧这才说话。 “奴婢斗胆劝谏,姑娘实不该违逆王爷。” “王爷所言,不无道理。” “若是放虎归山,失了良机,日后再想除恶务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况且,今世王爷与姑娘初识,交情并不深,” “此番姑娘求情之后,恐怕王爷已经有了猜忌之心。” 宁云溪心里五味杂陈。 “可是你说过,恩养一场,应当尽孝,” “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秋璧无奈叹气。 “奴婢确实说过这话。” “但奴婢的养父母,与公爷、夫人怎能相提并论?” “奴婢的养父养母,至多只是向奴婢要一些银两,多多少少利用奴婢,做了一些无关善恶之事。” “说到底,不至于伤天害理,更不会危及奴婢的安危。” “对于他们,奴婢理应尽孝。” “姑娘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 “方才,王爷已经论了今世之事;现在,奴婢便一谈前世之事。” “前世,他们利用姑娘夺权。” “待姑娘没了利用价值,” “他们便将一切罪责,尽数推给姑娘;悉数功绩,统统归于宁族和穆族。” “宸王也因此,将姑娘打入冷宫,不仅没有册封姑娘为皇后,而且顺势而为,将皇后之位送给了四姑娘。” “为了与姑娘划清界限,公爷奉命杖责,重伤姑娘整整四十九日。” “那一世,姑娘还没有银戒,不曾拥有医药空间。” “夫人带着一群下人,狠心收走了所有医药,不许姑娘为自己疗伤。” “姑娘凄凄而终,于盛京四处飘荡时,甚至看见他们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不论前世今生,他们都是罪不可赦,” “谋算江山之时,他们戕害的人,除了姑娘,还有很多忠臣良将。” “而今,姑娘却这般袒护罪恶滔天之人,岂非愚孝?” “历经前世之痛,好不容易迎来今世的转机,难道最后,姑娘还是要重蹈覆辙吗?” 宁云溪有所动容。 “你说得对。” “我曾多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莫要愚孝,切勿愚善。” “也曾觉得,历经前世,我已经痛彻心扉,幡然醒悟。” “可是……” “今日此举,确实是大错特错。” 秋璧见有成效,紧接着补充,再接再砺。 “前世,姑娘于盛平二十五年,开始辅佐王爷。” “王爷运筹帷幄,姑娘神机妙算,夺回颜族江山,原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只因姑娘优柔寡断,每每顺利实施计划,又每每不忍,以致失败告终。” “许多忠臣,皆因姑娘袒护公爷和夫人,结局哀戚,目不忍睹。” “前世,王爷便有数次询问,为何那些真心辅佐颜族的忠臣,要以自身安危,成全姑娘所谓的孝道?” “记得姑娘,向奴婢叙述这一段往事时,痛心疾首,” “言道,时至今日,你依然是满心愧疚,若有机会弥补,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宁云溪这才恍然过来,倏得起身。 “我现在就去帝瑾王府!” 第39章 载誉而归 结果,宁云溪还是晚了一步。 宁奉哲成功脱身,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得知母亲受难,宁奉哲快马加鞭,只用了两日,便火速赶回了京城。 这两日,有穆雁的保护,穆蓉并没有受任何委屈。 宁奉哲没有片刻休息,第一时间回到宁府, 来到彦息居。 “恭请父亲安好。” “孩儿外出归来,尚未歇息,先来见过父亲。” 宁寒望坐于正座,嘴角微垂,将阴郁和不满直接写在脸上。 “先来见过为父?” “你话中似有深意,我竟不知,你是来问安的,还是来问责的?” 宁奉哲深深磕头。 “孩儿惶恐。” “孩儿敬重父亲,自然是来行礼问安的。” 宁寒望唇际一扬,却没有笑意,唯有黯然无光,一如乌云密布。 “既如此,请安已毕,你回去歇着吧。” 宁奉哲没有起身离开。 “孩儿还有一事,不得不告知父亲。” 宁寒望怒目而视,凛若冰霜。 “奉哲,你一心惦念母亲,” “莫非忘记了,你不只是夫人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有些事,你只当过眼云烟,视而不见就行。” “长辈之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辈干涉?” 宁奉哲恭顺点头。 “父亲教训的是。” “但孩儿并非此意,请父亲莫要误会。” “孩儿此番外出,去了山常县。” “父亲或许不知,山常县,正好在通柔县附近。” “想起父亲曾经谪居于通柔县,我便顺路,去父亲的旧居看了看。” “怎料,偶遇一位女子,她声称,父亲旧居是她的家,” “还说,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宁寒望怒意渐消,微微一惊。 “哦?” “是吗?” “她生母是何人?” 宁奉哲暗暗得逞一笑。 “她说,生母名叫潘香茹,正是通柔人。” 一听这个名字,宁寒望瞠目而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宁奉哲若无其事,继续复述。 “她说,” “父亲谪居时,与她娘亲有了情缘,回京之前,正逢她娘亲临盆。” “父亲离去匆匆,只留下了一行字,说是回京安顿好了之后,便派人去接她们。” “奈何她们一等,便是二十一年之久。” “若非碰到孩儿,她们母女至今都还不知道,父亲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宁寒望惊色不减,更有满脸的惭愧。 “当时,我以为回京无望,所以一直不肯告知真实身份,深怕受人嘲笑。” “而后离去甚急,我也是实在没想起这事,无奈,竟耽误了她们母女二十一年。” “对了,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她娘亲呢,一并随你回京了吗?” 宁奉哲应声回答。 “她闺名洁薇,因不知父亲姓氏,所以暂时随了母姓。” “而今回京,父亲也认了她是我的妹妹,那么,她自然就要改回本姓了。” 话至此处,他哀伤一叹。 “只是惜哉。” “妹妹生母,因为迟迟见不到父亲,误以为您忘情负义,所以郁郁而终了。” 宁寒望再次震惊,猛地起身,一个不小心失了平衡,又摔回在座位上。 “什么?” “茹儿已经……” “都怪我,回京之后,居然把她们母女忘得一干二净,” “连茹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宁寒望再次起身,踉踉跄跄地行至宁奉哲身前,终于扶起了他。 “你快起身。” “薇儿呢,你将她安置在何处了?” 宁奉哲一边安抚父亲坐回去,一边回答。 “考虑到妹妹生母,只能算是父亲的外室,所以孩儿没有带她回府,暂时让她住在客栈里。” “孩儿以父亲颜面为重,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只等父亲定夺之后,再安排接下来的事。” 宁寒望一扫阴霾,笑逐颜开。 “嗯,还是你行事沉稳、考虑周全。” “此事,为父真要多谢你了。” “茹儿,二十多年,情深至此,自然是要入祠堂的。” “就抬为姨娘吧。” “对外,就说茹儿身子抱恙,一直养在京郊,薇儿跟随陪同。” “而今,茹儿驾鹤仙去,薇儿孝道已全。做为宁国公府的四姑娘,她自然要回府居住。” “如此,便可以风风光光地,接你四妹妹回家了。” 宁奉哲再次一跪。 “孩儿恭喜父亲,失而复得。” “恭喜潘姨娘,得偿所愿。” “也恭喜四妹妹,载誉而归!” 宁寒望再次一扶。 “你先带我去见她一面。” “然后选个良辰吉日,接她回府、为她接风洗尘。” 宁奉哲在前引路, 带着宁寒望,去了宁洁薇所在的客栈。 宁奉哲上前敲门。 “薇儿,你在吗?” 没一会儿,宁洁薇打开了房门。 “大哥哥,你来了。” “父亲呢?” “父亲愿意见我吗?” 宁奉哲随即介绍。 “这便是父亲了。” 宁洁薇先是惊喜,几步上前,想要投入父亲的怀抱。 转而,又是连连后退,满目委屈。 “父亲必定十分厌恶我们母女吧?” 宁寒望迫切而去,引咎自责。 “怎么会?” “多年来,我十分记挂你们。” “都怪我,没有及时去接你们,让你们苦等了那么久。” 宁洁薇的眼角,颤着两滴摇摇欲坠的泪珠,无助之状,惹人怜爱。 “方才出门,我都打听清楚了。” “父亲是因为有了柳姨娘,所以就把我娘亲置之脑后了!” “可怜娘亲,还以为父亲案牍劳形、分身乏术。” 说着,她很自然地拿出了信物,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娘亲一直保留着这些东西,说是父亲赠予,所以视若珍宝。” “哪怕是后来,猜到父亲背信弃义,她还是不舍丢弃。” 话至此处,宁寒望已经泣下沾襟。 宁奉哲见状,及时关上了房门,以保全父亲的颜面。 宁洁薇娓娓道来,将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全部诉说给宁寒望听。 宁寒望愧疚之心,愈听愈重。 “薇儿,为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茹儿。” “为父甚是痛心。” 宁奉哲柔声安抚。 “薇儿不必过于伤心。” “父亲十分看重你们母女,已经给了潘姨娘名分,也准了她入祠堂的事。” “你比善儿大一岁,在家行四,她则顺位行五。” “以后,你便是我的四妹妹了。” 说着,他试探了宁寒望一眼,见机行事地发问。 “父亲心疼潘姨娘的同时,可有想到我母亲的处境?” 第40章 恩深义重 一提及穆蓉,宁寒望怆然之色,迅速消失殆尽。 疑惑转眸,看向宁奉哲,眉梢一分冷漠,曲意张扬着无动于衷的薄情。 “你母亲的处境?” 宁奉哲点点头。 沮丧面容,衬得眸光微凉,依稀之间,隐有乌云盘桓,似有悲戚阴雨。 “若要论及二十多年前的事,我母亲的处境,比潘姨娘更艰难。” “父亲以为呢?” “二十二年前,颜族为了天下万民,英勇就义。” “皇上遵照先皇旨意,继位登基、暂代朝政,并改年号为盛平,意在月盛皇朝、天下太平。” “盛平初年,皇上追究月盛星梁大战中,有通敌之嫌者,一部分贬谪离京,一部分关入尹司台,更有一部分,直接枭首示众。” “皇上误会父亲,与星梁之臣有书信往来,于是,将父亲贬谪于通柔县。” “穆族得皇上信任,且有论功行赏者,因此,母亲可以留在盛京。” “当时,溪儿刚刚满月,正是抚养最难的时候。” “我在龆年、二弟只有四岁,恣意放纵,实难照顾。” “于内,母亲同时照料我们兄妹三人,含辛茹苦;” “于外,母亲披荆斩棘,不仅替父亲保住了宁府的家宅,还周旋斗智,为父亲洗脱嫌疑,令父亲得以回京。” “原以为父亲,与母亲风雨共舟、鹿车共挽,即便流落异乡,亦是归心似箭,” “没想到父亲见异思迁,早就有了潘姨娘。” “潘姨娘有孕,父亲对她关怀备至,一直照顾到她即将临盆,” “当时,父亲心中,可曾有一瞬记起,为了父亲的安危与仕途、正在饱经风霜的结发之妻?” 宁寒望恍然瞠目,一时间,理屈词穷,噤若寒蝉。 良久,宁寒望才嗫嗫嚅嚅地说话。 “奉哲,我……” 他目光躲闪,内疚神明。 “你母亲为了我,历尽艰辛,我自然也是朝思暮想、牵肠挂肚。” “潘姨娘之事……” 他欲言又止,转眸瞧了瞧宁洁薇,才继续往下说。 “潘姨娘之事,并非意外,确实是我有意为之。” “你所言极是。” “我二三其德之心,实在有愧于你母亲的一片痴情。” “今日,若非你申以肺腑之言,我还糊里糊涂、误会你母亲有越权之举。” “不管是茹儿之事,还是烟儿之事,你母亲都是深受委屈、无处倾诉。” “说到底,皆是我的过错。” “是我对不起她们。” 宁奉哲凄凄低头,行礼而跪。 “孩儿跪谢父亲宽仁之恩!” 宁寒望第一时间俯身去扶。 “地上凉,你快起身。” “你我父子,何必如此多礼?” “坐下吧,别累着。” 宁奉哲应声入座。 “多谢父亲。” 说话间,宁奉哲一个眼神,悄然示意于宁洁薇。 宁洁薇会意,这才说话。 “原来嫡母受了这么多委屈。” “怪不得父亲接到离京的通知,来不及告知我们一句,便匆匆而走。” “我现在可以理解父亲了。” “想必姨娘在天之灵,亦能理解父亲与嫡母的伉俪情深。” “从今往后,父亲一定要善待嫡母,就像当初体贴我姨娘一样,可好?” 宁寒望点头答应。 “好。” “你这般善解人意,为父很是欣慰。” 宁洁薇甜美一笑。 “父亲方才说,母亲有越权之举。” “这是何意?” “难道父亲与母亲发生了口角?” 宁寒望温柔以待。 “嗯,确实如此。” 宁洁薇拉着他的手臂,开始撒娇。 “母亲对父亲,那般情深,父亲怎忍争吵?” “纵使母亲真的有错,父亲宽宏大量,就原谅她吧。” “我已经没了姨娘,心心念念,只盼着母亲爱护,” “父亲若是一味置气,害我失去了母亲,那我也不愿活着了。” 宁寒望无奈一笑,尽是慈父之情。 “行,都听你的。” 说着,他转眸,看向宁奉哲。 “奉哲,你即刻去一趟贤仪居,将我送去的点心都扔了。” “另外,转告你母亲一句,恩深义重、没齿难忘,为夫多谢她了。” 宁奉哲隐去嘴角一抹得意,恭敬一礼。 “是。” “那孩儿先告退了。” 目送他离去之后,宁洁薇敛起笑颜,眸色担忧。 “父亲,你说,母亲会接纳我吗?” 宁寒望微笑回答。 “她一向大度,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宁洁薇及时纠正。 “母亲霁月风光、深明大义,是因为她深爱父亲,爱屋及乌。” “父亲切莫觉得理所应当,习以为常。” “这世上,像母亲那般通情达理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请父亲答应我,一定要珍惜她、包容她,好不好?” 宁寒望满眼宠爱。 “好。”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难得你如此懂事,就像你母亲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你姨娘生的,而是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宁洁薇飞速低眸,将一分心虚,隐于长睫之下。 “父亲风趣之语,我却有感而发。” “姨娘早逝,我期盼母爱,犹如旱苗盼雨。” “自从听到大哥哥说,家中有位母亲,我便满心期待。” “在我心里,母亲便如亲母,是一样重要的。” “所以,即便从未谋面,我亦是敬重万分,犹如孝顺亲母。” 宁寒望合意一笑。 “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心甚慰。” …… 贤仪居。 见宁奉哲扔了所有食盒,穆蓉满面惊喜。 “我才刚听说你回京,正想着,如何与你商量对策。” “没想到你竟已经迎刃而解了?” “先前,不听你的劝告,确实是我不对。” “此番得你原谅,我实在喜不自胜。” “对了,你想了什么主意?” “你父亲怎会这么轻易地不追究了?” 宁奉哲娓娓道来,将宁洁薇一事,告知于她。 穆蓉一听,转而不悦,愤愤抱怨。 “这不是我们之前的计划。”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要让薇儿,以嫡女的身份回府吗?” “还有潘氏,她一介外室,凭什么抬为姨娘,供奉于祠堂?” “按着先前的计划,薇儿伪装成潘氏之女,主动上门投靠,说潘氏按捺不住寂寞,抛下她、跟其他男子远走高飞了。” “她打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父亲所在,期间历经了千难万险。” “如此,潘氏的身份,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薇儿,我亦能顺理成章地收为养女、尊为嫡女。” “而今,你是怎么回事?” “薇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怎能以庶女之名回府,你何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第41章 改观 宁奉哲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 “当年,父亲有了潘氏。” “母亲亦是朝秦暮楚,跟了佟信臻。” “此事还需要孩儿提醒吗?” “薇儿不是宁家女,她的生身父亲,是罪臣佟信臻!” 穆蓉别过脸去,更是不悦。 “那又如何?” “你父亲与潘氏苟合,纯粹是移情别恋。” “而我,则截然不同。” “当年,佟信臻贵为正二品督护相,与督护丞同掌天下兵马。” “若非我朝秦暮楚,” “何来你们兄妹三人的高枕无忧?” “何来你姨母的贵妃之位?” “何来穆族、宁族今日的繁荣昌盛?” “当时,他深得皇上信任,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我哪能提前预料,短短三个月,他便江河日下、祸及满门?” “幸好你贵妃姨母慧心巧思,及时瞒住了我和他的事、救下了薇儿。” “我有孕、临盆的时机,与潘氏几乎相同,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我周密筹谋,不着痕迹地拖延你父亲回京的日子;你贵妃姨母亦是做得滴水不漏,时机恰好地打消了皇上的疑心。” “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你毁得一塌糊涂!” 宁奉哲眸中,狂风巨浪,波涛翻涌。 一记重拳,使劲砸在茶几上,这才忍住了难以抑制的咆哮。 “处置柳烟时,若非母亲激进,不听孩儿之言,” “薇儿又何需以庶女之名回府?” “你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又怎是被我破坏?” 穆蓉被一记重拳吓了一跳,声音跟着轻了几分,也少了许多底气。 “你这是……怪我吗?” “月盛第一孝子,竟然无礼犯上、责怪母亲?” 宁奉哲咬紧牙关。 “孩儿不敢。” “请母亲理解一下。” “父亲大发雷霆,要借贤妃之手,为柳烟雪恨,” “情势本就危急,再加上帝瑾王有意牵绊,耽误了许多时日,” “如此这般,我能怎么办?” “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 “原本计划,在于展现母亲大度,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外室女。” “而今计划,在于引导父亲愧疚,唯有如此,我和薇儿的求情,他才听得进去。” “原本计划,主旨在于父亲与母亲举案齐眉,哪怕薇儿生母德行有亏,看在母亲收为养女的份上,父亲亦不会慢待了她。” “而今计划,母亲惹恼了父亲,薇儿若再身世不清白,父亲不仅会处置了你,还会不愿接纳她。” “母亲,你听得明白吗?” “唯有潘氏对父亲情真意切,他才会对薇儿愧疚难当。” “我才能顺势渲染母亲的款款深情,令他动容。” 穆蓉惋叹一声,欲哭无泪。 “我怎会不明白?” “只是心有不甘。” “原本是天赐之福,却被我一时执念,毁于一旦。” “你妹妹,本可以是贵不可言的嫡女,现在,却只能屈居人下,承受嫡庶尊卑之痛。” “唉,我是怕你妹妹,让人笑话了。” 宁奉哲随口说了几句无心之语。 “四妹妹身为罪臣之女,能躲过一劫,已是万幸。” “让人笑话几句,怕什么呢?” “天下之大,承受嫡庶尊卑之痛者,又岂止她一人?” “原就是母亲养在外头的女儿,与外室女没有区别,何必如此娇惯?” 穆蓉惊住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呢?” “怎能这般口不择言?” “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宁奉哲口服心不服的样子。 “母亲教训的是。” “孩儿失言了。” 穆蓉气得头皮发麻。 “对待宁婉善,你都能中规中矩。” “对待宁云溪,你更能无微不至。” “前者,说是顾念宸王殿下的面子。” “后者,美其名曰虚情假意、是为了攻其不备。” “你什么意思?” “对待外人尚且用心,对待亲妹反倒尖酸刻薄,” “难道薇儿在你心里,还不如那个没良心的宁云溪吗?” 宁奉哲清冷一笑,迎上她的眼眸,郑重提醒。 “母亲太过偏私。” “恕孩儿直言,若是没有溪儿有意保全,母亲早就去见柳烟了!” “父亲盛怒之下,母亲岂能一直苟延残喘?” 穆蓉拍案而起。 “宁奉哲!” “你简直无法无天!” “这段日子,我能安然无恙,全靠自身智谋。” “与宁云溪有什么相干?” “你出门在外,岂知我深在后宅、形影相吊的不易?” “我知道了。” “帝瑾王举荐,助你顺利考入了州牧台,所以你便倒戈了,是吧?” “州牧中丞,亲临山常县,选任县令并协助治理,山常百姓有口皆碑。” “宁大人建功立事而回,自然是要感谢帝瑾王知遇之恩的,否则,何以取信天下孝子?” 宁奉哲神色冷峻,横眉以对,眸底若有难以言喻的悲伤。 “母亲何必冷嘲热讽?” “我若真的背弃于你,又怎会快马加鞭赶回,来不及休息片刻,先救你于水火?” “母亲形影相吊之不易,孩儿理解。” “孩儿面黄肌瘦之形貌,母亲可会心疼?” “两天两夜,我饮水甚少、休息不过片刻,至今没有吃过一顿饭!” “母亲觉得,孩儿苛待自己,是为了尽快回来、答谢帝瑾王的知遇之恩吗?” 不知不觉间,穆蓉落泪。 “儿子,娘不是这个意思。” “娘一时气急,所以口无遮拦。” “来人,马上去厨房,把现成能吃的,都端过来。” “另外,让厨子做一桌子大公子爱吃的菜,越快越好!” 宁奉哲低眸,习以为常地隐去心中委屈。 “帝瑾王牵绊之意,我自然看得懂,依令而行,只因违抗帝瑾王、相当于抗旨不遵。” “选任县令之后,我本想回来,奈何县令有意设计,询问治理之事。” “我若敷衍了事,便有危害百姓之嫌,所以只能选择中计。” “县令依照施行之后,百姓皆道,赏罚得衷,举措有方。” “之后,便是百姓顺理成章地挽留于我。” “我第一时间求助于州牧台,州牧丞和州牧相的意思一致,让我以安抚百姓为紧要,不必急于回京。” “此等境况,我若悄悄回来,难免引起众怒,非但救不了母亲,而且自身难保。” “孩儿所言非虚,真的是溪儿出手相救。” “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她心软求情,势必会见罪于帝瑾王,于她自身而言,此事毫无益处。” “请母亲想想,她为何愿意这么做?” 第42章 兄长好意 下人们端来了饭菜,没一会儿,铺满了一整张饭桌。 宁奉哲拂手屏退,坐了下来,开始用饭。 穆蓉一番思考之后,终于喜逐颜开。 “先前,我让你查,宁云溪在宸王府受了什么刺激,为何性情大变。” “你没有查到任何结果。” “我本是满心疑惑,而今,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她一直都没变,还是那个以家人为重的宁云溪。” “跟随帝瑾王,只不过是为了嫁妆的事,跟我们置气罢了。” “你是这个意思吧?” 宁奉哲犹豫之下,才点了点头。 总感觉她这些话,听着怪怪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穆蓉挑眉,洋洋得意地拿起筷子,跟儿子一起用饭。 “心软求情,理所应当,她一向如此。” “正好为我们所用。” 宁奉哲眸色一惊,筷子一停。 “母亲,她为了我们,见罪于帝瑾王。” “你可知帝瑾王会怎么对付她?” “猜忌是最起码的,她若还继续辅佐帝瑾王,以后的路,必定是如履薄冰。” “你怎能习以为常,漠视她的付出?” “不接纳她也就罢了,怎能变本加厉地算计于她?” 穆蓉看着儿子,一脸的不理解。 “你虚情假意地接近,不正是为了此时此刻能攻其不备吗?” “你怎么了?” “她这副心软的样子,我们不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吗?” “如你所言,连帝瑾王都嫌弃她是个拖累,” “如此优柔寡断之人,我们为何要接纳她?” “岂非引火自焚?” “对了,我要准备进宫,求见贵妃姐姐。” “趁宁云溪自顾不暇,贵妃姐姐收宸王为养子的事,应该就能瓜熟蒂落了。” 穆蓉大喜过望地,挑选着入宫要穿的衣裳。 “来人,更衣。” 吩咐罢,穆蓉去了里屋。 下人们闻声而来,拿着衣裳,跟着也进了里屋。 唯留宁奉哲一人,坐于椅子上,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午后, 艳阳当空,树荫清凉。 宁奉哲主动来到湘竹苑,见到了宁云溪。 “溪儿。” 宁云溪转眸一眼,心有防备。 “大哥哥外出许久,终于回京了。” “还未恭喜大哥哥高就。” “送礼只怕影响不好,因此,只好敬言一句,言轻意重,请大哥哥笑纳。” 宁奉哲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州牧台刚刚发了俸禄。” “因为我尚未做满一个月,所以俸禄并不多。” “你都拿去,买点喜欢的小玩意吧。” 宁云溪回之一笑,并没有收下。 “这是大哥哥第一个月的俸禄,我怎好意思贪拿?” “大哥哥立身扬名而归,皇上龙颜大悦,听说给了很丰厚的赏赐。” “想来,大哥哥都拿去孝敬父母了吧?” 宁奉哲低眸一笑,神采优雅之间,眉清目秀出一派悠然的高贵。 “并没有。” “圣上赏赐,我买了一件宝物,用来送礼。” 宁云溪点头回应。 “大哥哥思虑周全,我望尘莫及。” “圣上赏赐,确实应该用在最重要的地方。” “大哥哥俸禄,我一定不会收,好意,自是心领了。” “你还有事吗?” “没事的话,我要去忙了。” 宁奉哲开门见山,直抒己见。 “帝瑾王行事,不可能有失。” “我知道,是你救了母亲。” “帝瑾王与你不过初识,交情尚浅。” “你为了母亲,见罪于他,必然会引起他的猜忌。” “不瞒你说,以前我对你,净是虚情假意。” “看待你的付出,亦是满不在乎。” “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感觉到你的奋不顾身了。” “溪儿,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兄妹一场,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真心实意地相处吧?” 宁云溪不动声色,好奇发问。 “大哥哥之意,交情不深、却敢违逆,我不顾后果之举,令你深为感动。” “倘若我与他是患难之交、义结金兰,大哥哥又会如何看待我的违逆之举?” 宁奉哲如实回答。 “若是患难的交情,你求情几句,不至于见罪于他。” “至多也就是吵一架罢了。” “我自然不会有所动容。” 宁云溪明白于心, 这便是他前世今生,态度不同的根本原因了。 前世,宁云溪为了家人、违逆颜瑜时,他们早已结拜,而且志同道合、交情言深。 今世,他们只是君臣之间、合作关系,她心软求情,意义与前世大不相同。 因此宁奉哲对她,微有改观。 她正想着,宁奉哲再次直言询问。 “溪儿,不要再辅佐帝瑾王了,很危险。” “以后,由大哥哥护着你,可好?” 宁云溪幽幽杏眸,依旧隐着数以万计的防备。 “不知大哥哥翻阅古书,可曾看到这样一个故事?” “大庆古国,有一谋士,名为庾韶。” “庾韶背弃大庆而走,多年后,身处险地,被大庆皇帝所救。” “他本就仕途多舛,见旧主不念旧恶,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热泪纵横。” “庾韶千恩万谢,想要回到旧主身边,继续辅佐。” “大庆皇帝秉笔直书,给他去了一封信……” 宁奉哲微微一笑,满是苦涩地接了她的话。 “以义割恩之恨,言犹在耳,耿耿不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宁云溪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转而,说了一堆反话。 “你我兄妹,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与庾韶之事,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哥哥,你说呢?” 宁奉哲眉宇之间,舒展一分莞尔。 “嗯,你说得对。” “那我回去了,你忙吧。” 宁云溪微微行礼。 “大哥哥慢走。” 目送了他一眼,宁云溪转身回到卧房。 秋璧正在收拾梳妆台, 见一个首饰甚是眼生,于是拿起一看。 “姑娘,这梳妆台上,何时多出一支秦紫玉金簪?” “还镶了杏玥玉石,正是姑娘最喜欢的那一种。” 宁云溪闻言,愣在原处。 方才宁奉哲说,圣上赏赐,他买了一件宝物,用来送礼。 原以为他有打点上下之意,没想到他所谓礼物,一如俸禄,都是送给她的,毫无保留。 秦紫玉金簪,是宁婉善的及笄礼物。 当年,因为父母的偏私薄待,宁云溪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哭泣。 宁奉哲的出现,宛若一道柔和阳光,穿透云层,于她的身上形成片片璀璨光影。 他关怀备至的承诺,萦绕心间,她至今记得。 “待我入仕之后,便攒下俸禄,给你买一支秦紫玉金簪。” “而且,要比善儿的金簪更贵重、更用心。” “就镶上你最爱的杏玥石,好不好?” “溪儿不必伤怀。” “在这个家里,你从来都不是无人关心的可怜人。” “不管怎么样,你都有我。” 往事回忆,骤然被秋璧的一声询问而打断。 “姑娘怎么哭了?” 第43章 幸好还有你 宁云溪眸色凝固,微微一怔。 “我……哭了吗?” 说话间,指尖轻抚右脸,果然感受到了一滴温热。 秋璧取出一块丝帕,几步而去,关怀一笑,为她拭泪。 “大公子对姑娘说了什么?” “姑娘心中,又有动摇了吧?” 宁云溪摇了摇头,想抿唇一笑,却只笑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没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经你之前一劝,我已经不会再动摇了。” 说罢,她拿起秦紫玉金簪,将它封存在一个木箱中。 秋璧看了一眼木箱。 “这是用来存放不常用之物的箱子,姑娘怎么把金簪放进这里了?” “那金簪,看起来是新买的。” 宁云溪失意一眼,最后落眸于金簪的位置。 “是大哥哥买的。” “平时无用,弃之可惜,就放进这个箱子里吧。” “只当是迈出断情绝爱的第一步了。” 秋璧这才明白了姑娘的意思,不由得心疼。 “姑娘还是不舍吧?” 宁云溪收回视线,坐于椅子上,自嘲一笑。 “单我不舍,又有什么用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只是在替皇上拉拢我罢了。” 秋璧点头,表示赞同。 “皇上的旧疾,是被姑娘治好的。” “之前,你嫁给宸王殿下。” “以儿媳妇的身份,皇上自然愿意相信,因此放心地让姑娘用药。” “可如今,姑娘辅佐帝瑾王。” “皇上心生疑虑,不愿相信,也是情理中事。” “想必,即便旧疾复发,皇上亦不会过问你一句治愈之法。” “以奴婢拙见,皇上急于拉拢,主要还是为了姑娘的医术吧?” 宁云溪看向窗户,眺望帝瑾王府的方向。 “或许吧。” “也可能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我辅佐帝瑾王,所以让大哥哥荧惑离间。” “宁府中,皇上独独看重大哥哥,可见他知人之明,洞隐烛微。” “以大哥哥的过人智谋,宁府上下,确实无人能比。” “不得不说,大哥哥两面三刀的本事,愈发势不可挡,比起前世,似乎更加娴熟了。” “我几次招架不住,一直到现在,还是会恍惚,” “他究竟是不是真心?” 秋璧侧目一眼,陷入思考。 “或许,大公子有真心吧。” “奴婢觉得,单纯的伪善,并不可怕;直来直去的恶意,更是无所畏惧。” “唯有这种混杂着真心的欺骗,才令人防不胜防。” “大公子真心,如是这般吧?” “对了,” “奴婢刚刚收到谢大人的消息,说是偶遇夫人进宫,似有蹊跷,便让人悄悄留意着。” “结果,夫人求见懿贵妃娘娘之后,便径直往宸王府而去了。” 宁云溪略略一想,不屑一笑。 “她这是趁着我心软、与阿兄生出嫌隙之际,机不可失,赶紧拉拢宸王去了。” “平日里,她亦是善于伪装、道貌岸然的,” “可是,在大哥哥面前,却还是相形见绌。” “难以置信,比起大哥哥,竟然连她,都显得率真了许多。” “大哥哥心机深沉,可见一斑。” “算了,不想他们了,” “阿兄那边情况如何?” “秦大人的儿子,愿意入仕吗?” 秋璧无奈叹气。 “王爷似乎生了防备之心,奴婢在帝瑾王府,什么也没打听到。” “不过,从秦大人口中得知,秦公子已经追随了王爷。” “姑娘知道,秦大人正在翻查奴婢亲生父母的旧冤,所以叫奴婢过去,问过几句话。” “看来,王爷举荐入仕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宁云溪趴在桌上,一脸落寂。 “唉,到处都有烦心事。” “他怎么就是不能理解我的心软呢?” 秋璧温柔宽慰。 “这一世,王爷与姑娘交情太浅。” “凡事急不得,等到时机成熟,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奴婢相信,姑娘一定会成功。” 宁云溪闻言,心里一暖。 “幸好还有你。” “多谢你信我。” 秋璧温和一笑,双眼眯成了最好看的弧度。 “应该是奴婢多谢姑娘。” “奴婢资质愚钝、不辨菽麦,感激姑娘不弃,委以重用。” …… 秦鸿仲亲审,很快平反了冯岩夫妇的冤屈。 秋璧大喜过望,说要亲自去一趟,接父母回京。 没过多久,便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满面春风,全部被额蹙心痛替代,跪在宁云溪面前时,秋璧已经痛哭流涕。 “求姑娘救救奴婢的父母!” 宁云溪不明就里,伸手扶她起来。 “你先起身。” “怎么了?” “秦大人……还是失败了吗?” 秋璧几乎泣不成声。 “不是。” “秦大人一切顺利。” “是宸王殿下……” 说着,她颤抖着双手,奉上了顾念廷写给宁云溪的书信。 宁云溪亦是忧心如焚,迅速接过书信一看: 请三表妹,只身到宸王府一叙。 秋璧父母,安然无恙,请表妹放心。 本王备了一座大宅子,已经让手下人伺候他们住下了。 以礼相待,绝不会有不测之险。 宁云溪气急攻心,重重地书信拍在茶案上。 “欺人太甚!” “只知道在背后弄这些小动作,宵小之徒!” 秋璧哭得近乎昏厥。 “请姑娘设法搭救!” “宸王殿下必定是已经与懿贵妃娘娘合谋一处了。” “他所谓,不会有不测之险,意思是不是,奴婢父母只有可能被他蓄意谋害,而非遭遇不测?” 宁云溪满眼心疼,连忙安抚。 “你别着急。” “我一定会救他们的。” “我不仅要救他们回来,还要治好他们身上、因为流放而落下的病。” “这一世,你们一定能团圆。” “相信我,好不好?” 秋璧哭声渐停,理智跟着也恢复了一些。 “可是,” “宸王殿下此举,显然有诈。” “姑娘深入其中,很容易被动。” “奴婢实不忍看着姑娘中计。” 宁云溪装作云淡风轻地一笑。 “没事。” “大不了再来一世。” “一切重新开始。” 秋璧抽泣着提醒。 “可是姑娘先前告诉奴婢,这一世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可能再有下一世。” 宁云溪吞了吞口水。 “你听我说,二十二世纪,是一个非常繁荣兴旺的地方。” “用前世阿兄的话说,便是很发达、很先进。” “或许,阿兄还会想出其他办法,助我再次重生。” “你不用担心,” “他们奈何不得我们。” 第44章 只身拜访 应着顾念廷的要求,宁云溪只身来到宸王府。 顾念廷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仿佛计谋已经得逞, 自屏风之后,大步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的金光灿灿。 “三表妹,别来无恙?” 宁云溪也是刚刚得知,他已经同意了穆雁的请求,正式成为懿贵妃的养子。 如此,他们自然就是表兄妹了。 宁云溪依着礼数,微微行了半礼。 “表哥安好。” 顾念廷先行落座,然后示意一旁的侧座。 “坐吧,自己家,不必客气。” 宁云溪满脸不快地给了一个白眼,转身,裙裾随之飞扬,落于侧座。 “表哥客气了。” “这不是我家。” 顾念廷扬唇一笑,继续轻佻。 “住了一年多,怎么不算是你家?” “难道只有宸王府后院,才是你的家吗?” “对了,本王把后院都整修好了,丝毫看不出烈火痕迹,” “你的莉咏居,已经恢复如初,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宁云溪神情更是不悦。 “请表哥直言正事。” “我不是来闲扯家常的。” 顾念廷充耳不闻,态度更是轻薄。 “你的湘竹苑如何了?” “听说湘竹苑大火,把你的主卧房烧毁了。” “所以你搬到了次卧房就寝。” “次卧房着实小了点,不如住在莉咏居里,” “是吧?” “本王在莉咏居里,放满了鲜花,” “不仅如此,更有意外惊喜。” “你想不想知道,惊喜是什么?” “嗯,正如你所想。” “只要你同意,本王便悔了懿母妃之邀,不做她的养子了。” “为了你,本王什么都愿意做。” 宁云溪忍无可忍。 “你若是再敢言辞佻薄,不说正事,” “我就进宫一趟,告诉皇上,” “当年治疗皇上旧疾所用之药,皆由你提供,其中,似乎掺杂了不干净的东西。” “如今,表哥心向之人已经不是皇上,而是与贵妃姨母合谋一处。” “你说,皇上会不会怀疑你从一开始,就是贵妃姨母的人?” “表哥有篡位之心,皇上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是顾念父子之情罢了。” “龙袍密旨之事,可以视而不见,” “却不知,事关旧疾、危及性命之时,他还能不能置若罔闻?” 顾念廷袖中双拳,紧紧攥出几声清脆之音。 “呵。” “人心难测,三表妹却玩得很明白。” “本王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好,那就说正事。” “本王成全秋璧的孝道,是为了关心表妹。” “这件事,哪怕表妹宣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本王重情重义。” 宁云溪睨了他一眼,只觉心情烦躁。 “我知道。” “你直说就行,不必瞻前顾后、含糊其辞。” 顾念廷傲物一笑,不可一世。 “从你将计就计,深入廷合台开始,本王便有疑心,” “你意在拉拢秦鸿仲。” “拉拢之后,必有重用,所以本王派人,暗中留心。” “没想到,意外查出了秋璧的亲生父母。” “更没想到,你竟会为了这么小的一个人物,自愿走进本王之计。” “本王不禁想问,” “你究竟是为了秋璧,情愿中计;还是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借机接近本王?” “你不必害羞,只管说出来。” “本王亦有此意。” 宁云溪气不打一处来。 “顾念廷,你别自作多情了。” “我不喜欢废物。” “不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废物!” 顾念廷笑意渐收,怒目圆睁。 “那你为何登门?” “分离之后,又借机来寻,傻子都知道,这是想复合的意思。” “你岂是例外?” 宁云溪心头怒意,几乎淹没了理智,取出他的书信,没好气地扔在了地上。 “我为何登门,还需解释赘述吗?” “你说,” “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秋璧的父母?” 顾念廷眸中,掠过一丝失望。 “宁云溪,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你若再不识抬举,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宁云溪又给了一个白眼。 “我不知道还要强调几遍。” “你直说就行,什么条件,才肯放过秋璧的父母?” 顾念廷转眸,恢复了平时惺惺作态的神色。 “你知道,秋璧的父母都是寻常百姓,本王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他们。” “本王一直想要的,无非就是帝瑾王的命。” “帝瑾王府戒备森严,由督护台的人,轮流值守。” “哪怕是父皇派出铜事台的人,亦是无法伤及皇叔分毫。” “本王势单力孤,更是束手无策了。” “所以,必须让他离开帝瑾王府,引到一个远离督护台的地方。” “再想办法牵绊住高璟等一众护卫。” “如此,本王才好下手。” 宁云溪暗暗担忧。 “你打算怎么引?” 顾念廷冲她一笑。 “自然要靠你了。” “你被歹徒绑走,写信,让他只身前去解救。” “你们之间虽然生了一些嫌隙,但他看重你的才能,必定会心有不舍,出手相救的。” 宁云溪提出异议。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真的只身前去。” “一定会带上高璟等人,令他们隐于附近。” 顾念廷拿出一张地图,指了其中一处地方。 “本王提前观察过此处的地形,一旦有人走进,本王居高而望,他们必是无处隐藏。” “奈何皇叔的一众护卫,皆是武艺高强,本王的人实难应对。” “但是你的医术,完全可以克制他们于无形,而且,皇叔一时之间难以察觉。” “皇叔以为有人保护,自然就会无所顾忌地,走进本王的圈套。” “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宁云溪轻蔑一笑。 “表哥不用自己的人,真的是因为帝瑾王的护卫难以对付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顾念廷衣冠土枭,笑得极其阴险。 “自然是因为难以对付。” “不过你放心,你用过医术的痕迹,本王必会全部抹灭。” “你不必有所顾虑。” 宁云溪看穿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 “哦?” “是吗?” “你人真好。” “既然对策已经商量完了,表哥可否告知宅子所在,让我见一见秋璧的父母?” 顾念廷点点头,写下了宅子的地址。 “自然,这是应该的。” “给。”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你不要跟本王耍小心思,利用本王的计策,反过来对付本王。” “你是贵女,得父皇和皇叔赏识,本王不能轻易动你。” “但是,秋璧的父母,在回京的路上出一点意外,本王完全可以办到。” “你,最好乖乖地听本王的话!” 第45章 此计甚妙 帝瑾王府。 高璟步履如风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王爷。” “属下打探到了消息。” “三姑娘只身去过宸王府之后,” “正如王爷所料,宸王殿下绑走了三姑娘。” “自然不是以宸王之名,而是说,是寇贼所为。” “寇贼传信,必须要王爷只身前去解救。” 说罢,双手递信。 颜瑜接过一看,信封里一共有两张信纸。 一张写着书信的内容,另一张白纸无字。 “嗯?” 高璟看了一眼,有了猜想。 “想是拿信纸的时候,不小心叠着一张?” 颜瑜看出了一分端倪。 “不是。” 说罢,随即抚上银戒,意识进入医药空间,拿出了一台紫外线灯。 高璟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惊奇, 毕竟王爷总会从袖子里,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颜瑜装上电池,打开紫外线灯,照着那张白纸,纸上的字,立即显现出来了。 高璟这才惊奇。 “啊?” “原来上面有字。” 颜瑜没有回应。 他猜得到,这是宁云溪悄悄进入医药空间,用空间里的特殊荧光笔写的。 白纸黑字的纸上,书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很普通的求救信。 无字白纸上,则清晰地记录了顾念廷的一整套计划。 还有秋璧父母,被顾念廷控制的事情。 “你也看看吧。” 高璟随即一应。 “是。” 说完,他俯身,很快看完了书信的内容。 “三姑娘果然智谋无双,情急之下,竟还能勘察地形,找出破绽。” “宸王殿下的人,都在山路内圈。” “外圈虽然山路险峻,但是依旧可以呈包围之势。” “属下这就去调动督护台的人,待王爷将计就计,进入宸王殿下的包围圈之后,伺机行动,保护王爷的安全。” 颜瑜出言阻止。 “本王并没有让你去调动督护台。” 高璟微微一惊。 “王爷之意,不愿理会此事?” “属下以为,三姑娘此计甚妙。” “只要宸王敢动手,不仅计策失利,而且是弑君之罪,自取灭亡。” “他一向对王爷虎视眈眈,王爷不是也早有一除后患之意?” 颜瑜黯了一分眸色。 “你所谓自取灭亡,是建立他在计策失利的情况下,” “倘若他行事成功,抹去了一切痕迹,该如何是好?” “山路崎岖、地势偏僻,正是适合悄无声息动手的地方。” 高璟不明所以。 “三姑娘缜密筹谋,毫无破绽,宸王殿下怎能如愿?” 颜瑜沉声纠正。 “谁跟你说,宁云溪这个人绝对可靠,不必疑心的?” 高璟一时语塞。 “属下……” “这……” 颜瑜的神情,尤为严肃。 “她原就是宸王妃。” “而今,又跟宸王有来往。” “此事甚是蹊跷。” 高璟亦是郑重了神色。 “王爷之意,三姑娘另有谋算,意在王爷性命?” “若王爷对她有疑,” “她便利用王爷想要除去宸王之心,设下此计,引王爷自投罗网。” “实则外圈,根本不足以包围内圈;或者,外圈亦是早有埋伏。” “若王爷对她无疑,” “她便以自身安危,请求王爷出手相救,只要您现身山谷,便是在劫难逃了。” 颜瑜清冷一笑,笑意之中,似有一分失望。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高璟目光游离,飘忽不定。 “确实有疑。” “但,万一三姑娘是真的有难,” “一旦王爷袖手旁观,惹三姑娘伤了心,只怕以后,她不会再愿意辅佐您。” “宸王殿下设下此计,或许也有这个用意。” “您不得不救。” “三姑娘谋算,何其高深,倘若转而襄助宸王殿下,后果不堪设想!” 颜瑜仔细思索。 “可是她在信中讲,外圈的人,行动要慢一些,必须等到顾念廷,同意放走秋璧父母之后,才能现身。” “本王总觉得,这里有点怪。” 高璟想了一下,没想明白。 “三姑娘在信中说,她原想着,问出秋璧父母所在,便让王爷带人,直接去宅子里救人。” “奈何宸王殿下及时察觉,立即转移了秋璧父母。” “所以她只能请求您配合,将计就计地救出秋璧父母。” “属下并没有看出古怪之处。” 颜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督护台在外圈,要等她的信号,才能行动。” “你们一众护卫,又被她以医术放倒。” “如此,本王安危与否,岂非在她一念之间?” “本王若真下了这样的命令,那么,即便本王被人所害,她还是可以分辩说,是顾念廷改动了信,她本人并无此意、根本没有发信号这一说。” “如此一来,督护台群龙无首,她甚至可以代替本王接管。” “本王手下的所有一切,她以谋臣之名,都可以一并接手。” “美其名曰,带着他们,为本王雪恨。” “实则,另有图谋。” “看来,宸王府大火、之前的所有合谋,都是她取信于本王的手段。” 高璟瞠目结舌。 “属下本以为,明面上看,三姑娘谋算,已经足够高深。” “没想到,她别有洞天,背地里的算计,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颜瑜星眸漆黑,似有失落的阴影,挥之不去。 “以她的智谋,完全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高璟焦灼不安。 “那王爷该如何是好?” “置之不理吗?” 颜瑜双眉蹙成一片懊恼。 “如你所说,此计妙就妙在,本王不得不救。” “此事有太多可能性。”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本王都输不起。” 高璟悬着的心,久久不能落定。 “王爷对三姑娘有疑,不愿听从她的计策。” “那王爷打算如何去救?” 颜瑜思索之后,给了安排。 “外圈不可行,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督护台的人,也进入内圈。” “一众护卫可以被她放倒,” “督护台的人紧随其后进入山谷,负责接应,和保护本王的安全。” 高璟随即提问。 “可是三姑娘说,宸王会凭高而望,督护台若在内圈,只怕无处遁形。” 颜瑜给出解释。 “等一众护卫都被放倒之后,顾念廷见计划实施顺利,便会移动到山谷内,专心对付本王。” “吩咐督护台,要确认顾念廷的人,都转移走了之后,再进入山谷。” “晚一些时候不碍事,本王的医术,短时间内足以防身。” 高璟应声而去。 “是,属下遵命。” 第46章 不可兼得 慈砂山。 顾念廷手下的人,提前而至,于山上、山下各处埋伏停当。 十几名护卫押着宁云溪、冯岩夫妇,跟随顾念廷,一起来到慈砂山的最高处,凭高而望。 宁云溪惶惶不安,下意识转眸,看了一眼外圈。 顾念廷的恫吓,随即而至。 “本王再提醒一遍,不要想着耍花招。” “不然,本王便让你瞧一瞧,是你的银针更快,还是本王护卫的刀更快!” 说着,眼神示意正架在冯岩夫妇脖子上的刀。 冯文丹吓得涕泪交垂。 “啊……饶命啊饶命……” 冯岩亦是惊慌失措,胆战心惊。 “这位王爷请开恩,我们夫妇从没有做过坏事。” “我们只是想回京,跟二十多年没见的女儿相聚。” “小女孤苦无依,整整二十二年,请王爷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 顾念廷狰狞一眼,继续恫吓。 “闭嘴。” “本王是不是提醒过,不许你们哭天抹泪地打草惊蛇?” “再不听话,本王连秋璧一起处置了,让你们一家在地下团聚!” 冯岩夫妇立即闭嘴,强忍惧意。 宁云溪蹙眉严正。 “何必吓唬他们?” “有什么事,你只管冲我来。” 顾念廷只挑起一边的嘴角,笑得极其刁滑。 “是吗?” “你现在回心转意,跟了本王,一切都还来得及。” “否则,开弓没有回头箭,等帝瑾王来到、进入山谷,到时你再想后悔,本王便爱莫能助了。” 说着,右手顺势,轻佻地向她的下巴而去。 宁云溪一脸嫌弃地躲开。 “你想做梦,便回王府去。” “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令我作呕。” 顾念廷笑意凝固,迅速幽暗出一脸阴霾。 “你莫不是还想着,帝瑾王可以全身而退?” “以后,你们依旧是君臣?” “本王知道你的心思多得很,所以,这次本王做了万全的准备。” 说着,他犀利目光,如电闪雷鸣般,骤然闯入宁云溪的视线。 “本王再提醒一遍,休要空耍心思,听到了没有?” 宁云溪别过头去,不屑睨他一眼。 “你放心,我没有摆弄心思的意思。” “帝瑾王能不能全身而退,看的是你的本事,而非我的手段。” 话至此处,一名护卫轻声通报:“王爷,帝瑾王出现了。” 顾念廷小心翼翼地察看一眼,继而吩咐护卫。 “把他们的嘴捂上。” 护卫应声,捂住了冯岩夫妇的嘴。 宁云溪再次转眸,悄悄察看外圈的情况。 按说,颜瑜进入山谷之前,督护台的人应该就已经在外圈埋伏完毕了。 可是,怎么未有任何动静? 宁云溪在心里一惊。 阿兄没有信我? 唉。 他为何不信呢? 多好的机会啊。 算了,现在不是叹气感慨的时候。 要赶紧想一想,他会怎么做? 不用督护台的人吗?不可能。 唯有督护台的人,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宁云溪努力思考着,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督护台的人,也在内圈?现在正在山谷外,等待接应? 是了。 不然,外圈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兄此计尚可,只是有一点破绽。 万一顾念廷多心,非要让人往山谷外察看一下…… 想至此处, 只听顾念廷一声吩咐:“去山谷外看一眼,以防万一。” 宁云溪瞳仁猛地一震。 顾念廷继续吩咐。 “切记,要仔仔细细地察看。” “确保没有一人错漏。” 两名护卫应声而去。 宁云溪暗自神伤。 凭高而望,一众护卫、督护台的人,皆是难以藏身。 这下该如何是好? 她正想着对策, 没多久,两名护卫回来了。 “回禀王爷,山谷外,果然有督护台的人。” “山林隐蔽之处,并不甚多,依属下推测,督护台应该来了六百多人。” “还有山谷之内,藏身的一众护卫,大约百余人。” 宁云溪面如死灰。 唉,果然全被发现了。 顾念廷洋洋得意地一笑,看着宁云溪。 “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不错,你果真没有耍手段。” “接下来,本王请三姑娘看一场好戏,不知三姑娘会不会喜欢?” 宁云溪将怏怏不乐,原原本本地写在脸上。 “你既知我诚意,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顾念廷自然不愿意。 “秋璧父母不想一起看戏?” “这出戏甚是精彩,而且,过时不候。” 宁云溪继续交涉。 “他们都是无辜百姓,你何苦为难?” “放他们走吧,你不是说,一心只想对付帝瑾王吗?” 顾念廷还是不放心。 “万一你耍花招,本王该如何应对?” “本王觉得,还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再放你们一起走。” “沿路,你还能时时保护他们。” “如此安排,才算妥当。” 宁云溪冷了眸子。 “你若不配合,那我也不配合了。”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医术,你打算如何放倒督护台的人和百余护卫?” “事已至此,若是草草收场,你会甘心吗?” 顾念廷眉心阴寒。 “你敢不配合,本王便要了他们的命!” 宁云溪迎上他的眸子,傲霜凌雪。 “你伤了他们分毫,便相当于,放帝瑾王全身而退。” “二者不可兼得。” “你究竟是想要对付帝瑾王,还是纯粹只想为难这一对很普通的百姓?” 顾念廷眉心微动。 “可是本王觉得,你这是在耍心机。” “本王若是任你摆布,唯恐一无所获,前功尽弃。” 宁云溪的面色湖水如镜,从容不迫。 “你此番设计之后,事成,则谋权之路一帆风顺;事不成,也能离间帝瑾王与我。” “帝瑾王精通医术,只要稍加注意,便知是我动了手。” “之后,必不可能再信我。” “你的盘算,最终目的,不正是这样吗?” “于秋璧父母,又有什么相干呢?” 顾念廷成功被说服。 “放人。” 宁云溪伸手一拦,随即给两名护卫,一人喂了一粒药丸。 “慢着。” “确保万无一失,我要你的两名心腹护卫,护送他们回京。” “催动药丸的方式,已经捏在秋璧父母手中。” “若有任何护送不利之处,你的心腹之臣,便会经受百般折磨,最后悲惨而终。” “他们都是八台的人,若在你的手上出了事,八台那边,你自然不好交代。” “所以请你,也不要跟我耍手段。” 顾念廷笑出了一抹郁闷。 “三姑娘心机,的确名不虚传。” 说着,吩咐心腹护卫。 “安全地、护送他们回京,交给秋璧。” 第47章 假意奉承 目送冯岩夫妇离开,宁云溪松了一口气。 顾念廷紧接着催促。 “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再不动手,时机便要错过了。” 宁云溪转眸,忧心忡忡地看向山谷中的颜瑜。 “嗯。” “是我自己去,还是,你要派人跟着?” 顾念廷心有不快。 “你还想自己去?” “本王说过了,你少动些心思。” “事已至此,你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 “来人,尾随其后,盯紧了她!” 六名护卫,随着宁云溪,敛声息语地下了山。 依着计划,宁云溪先放倒了颜瑜的护卫们。 随后,绕到山谷外,自医药空间中,取出装有气体的玻璃瓶,拔了塞子,放出气体。 估摸着半刻钟的工夫,督护台的人,于不知不觉间,全数昏迷。 宁云溪、六名护卫提前服了解药,所以安然无事。 她还是用了一点心思。 悄悄地减少了药量。 她是这么想的。 用药,在所难免。 毕竟现在,阿兄和她,都在顾念廷的手上。 顾念廷若是没看到护卫和督护台的人被放倒,很有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到时候,他们反而很被动。 所以她必须放倒他们,以此松懈顾念廷的防备,他才会安心转移入谷。 等到顾念廷专心对付阿兄时,高璟、督护台等人悄悄靠近,便能攻其不备而取胜了。 宁云溪精准地算好了时间, 哪怕高璟等人行动慢了一些,颜瑜也不至于有危险。 一切,循序渐进…… 护卫一路跟着宁云溪,回到顾念廷身边。 “王爷,成了。” 顾念廷应了一声,随即吩咐。 “山谷之内,唯有帝瑾王一人。” “虽然精通医术,但是武功很是一般。” “不必派出所有人一起对付他,只需二十名护卫即可。” “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看着。” 说着,睨向宁云溪,满是防备之意。 “万一有人玩了一些小动作,想要攻其不备,” “你们务必给本王看紧了!” 宁云溪不动声色地一笑。 “表哥所言,甚有道理。” “对付帝瑾王,居高临下、乱箭齐发即可。” “二十人,足够了。” 顾念廷不由得疑心。 “你用来放倒他们的东西,帝瑾王也有?” “那东西,本王刚刚见识到了。” “即便居高临下,只要药量足够,亦是难以躲避。” “解药呢?” “拿出来。” 宁云溪悠然一眼。 “用完了。” 顾念廷眸色一暗。 “搜身。” 有女护卫应声,开始搜身,结果显然,什么也没搜到,只有空瓶子。 顾念廷无可奈何,只能临时改变计划。 “所有人,分批隐于山谷之内各处。” “谨记,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距离。” “一批若被放倒,待药效挥发一阵,另一批紧跟着再上。” “本王就不信,他会有用之不尽的量。” 护卫恭敬询问。 “王爷,还用弓箭吗?” “远距离对付帝瑾王,或许更加稳妥。” 顾念廷看着宁云溪,想着她刚刚建议乱箭齐发,立即有了主意。 “撤退计划,要抹除痕迹。后路,我们必须留好,而且要保证万无一失。” “弓箭痕迹,难以抹除,很容易有疏漏。” “不用弓箭。” 护卫试探着建议。 “那火攻呢?” 顾念廷顿时怒不可遏。 “火攻痕迹,不是更明显吗?” “愚不可及!” “刀剑即可。” “帝瑾王武功很是一般,近身袭之,正好攻其薄弱。” 宁云溪明里暗里,隐约其辞。 “还是留下大部分人,在这里看着吧。” “不然,如何应对我的小动作?” “百余护卫,加上督护台六百余人,若真攻其不备,表哥有把握不被活捉吗?” “贪小失大,得不偿失。” 顾念廷扬眸,满是疑忌。 “你想帮帝瑾王,支走大部分危机。” “本王断不会受骗。” 宁云溪坦然自若。 “并非如此。” “我只是想着,表哥即将成为天下之主,所以提前讨好一下。” “我虽不愿做你的谋臣,但愿做个阿谀奉承之人,不可以吗?” 顾念廷看不透她,心里满是憋闷。 “留下两个人,居高观察,一旦有异动,立即通知本王。” 宁云溪暗暗一笑。 正合她意! 继而, 他们转移至山谷之内。 临走,宁云溪手中两根银针,于广袖之中悄悄而出。 两名护卫,轻松被她放倒。 山谷之内, 颜瑜已经久等。 瞧着他形单影只,犹如待宰羔羊,顾念廷眉飞色舞,意得志满地一声令下。 “动手。” 第一批护卫,排列整齐地一拥而上。 颜瑜早有预料,并不惊奇。 他有医药空间,对付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医药空间的药品,是每日凌晨刷新的。 在刷新补齐之前,用尽了,便要另寻他法了。 宁云溪想着药品数量,又计算着高璟他们醒来、赶到这里的时间, 不管算了多少次,都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忧虑之色,渐渐转而轻松自如。 顾念廷顾盼自豪,主动搭话。 “本王记得,之前你对本王,很是痴情。” “哪怕本王冷落你、关心善儿,你亦是不离不弃。” “而今,怎么突然转了性情?” 宁云溪气定神闲地一笑,开始讽刺挖苦。 “我演的。” “为了宸王府大火、废掉你,我特意渲染了一年多的时间,以此掩盖真实目的。” “怎么?” “骗到你了?” 顾念廷暗暗咬牙。 “你刚刚不是说,想做一个阿谀奉承之人?” 宁云溪点头应声,行礼福身。 “是,我正要道歉呢。” “宸王殿下,实在对不住了。” 顾念廷脸色一沉,极其不快。 “你这个人,心思太深。” “只是遗憾,不能为本王权谋。” “本王是真的惜才。” “待今日事成之后,你好好考虑一下。” “本王给你的宠遇,绝不会逊色于帝瑾王。” 宁云溪没有任何回应。 转眸,只见高璟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由疑惑, 怎么回事? 人呢? 转念一想,暗暗一惊, 他们不会是没发现药效结束了吧? 还是说,睡着了? 几百号人,竟一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吗? 宁云溪一阵慌乱,下意识前进一步,想要去救颜瑜。 顾念廷第一时间发现,立即阻止:“你这是干什么,心疼了?” 第48章 千钧一发 眼见颜瑜渐渐不敌,宁云溪竭力镇定,急中生智。 “我想,我可以走了吧?” 顾念廷自然怀疑。 “突然要走,这是为何?” “等事情结束了,本王亲自送你回府,不好吗?” 宁云溪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平静一笑。 “万一行事失败,我不想惹祸上身。” 顾念廷挑出了毛病。 “你方才说,帝瑾王看得出,你动了手。” “现在却想着可以全身而退?” “你不会想去求救吧?” 宁云溪笑意一收,泰然以对。 “求救?” “救谁呢?” “帝瑾王吗?” “我与他嫌隙已生,即便救了他,他也不会信我。” “我何苦冒险求救?万一,因此惹恼了日后的天下之主,岂非惜指失掌、一举两失?” 顾念廷依旧看不懂她。 “那你是何用意?” 宁云溪有意识不去看颜瑜的情况,费尽心力,不露出一分担忧。 “我只是不想被天下人妄议。” “万一你痕迹抹除,并不干净,被人发现了。” “纵使大权在握,难免惹人非议,说你背弃了颜族天下。” “你知道的,我家中亲人,最在意颜面。” “为了他们,我不想招惹是非。” 话至此处,她故作冷静地转眸一瞧, 见颜瑜重伤,她袖中双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 面上,却还是漫不经心,不为所动。 “他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不放心?” “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 “难道你所谓宠遇,便是这般刻意刁难吗?” 顾念廷这才撤了手。 “所有人不许拦着,礼敬以待,恭送宁三姑娘离开。” 宁云溪最后给了一个笑容, 继而转身,演出了步履轻松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刚走出他们的视线,宁云溪便失声痛哭,疯了似地,跑向高璟所在的位置。 高璟等人,果然是安然躺着,并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药效已过。 “督护台的人,怎么没有路过?” “兴许是绕道过去救王爷了。” “时辰差不多了吧,怎么还不见王爷回来呢?” 他们正谈论着, 宁云溪疾跑而至,已经恸哭流涕。 “你们药效早过了!” “快去救阿兄!” “快啊!” “不然就来不及了!” 督护台的人,比他们先一步发现了药效已过,姗姗来迟地,这才赶到。 “我们都昏迷了。” “你们怎么回事?” “王爷没事吧?” 高璟大惊失色,慌忙起身,一声令下。 “快去救王爷!” 所有人一齐冲向山谷之内。 宁云溪紧随其后,跑了过去。 他们到时, 顾念廷已经得意忘形,亲自上阵,完全舍弃了防备之心。 阳光之下,剑身泛起一阵寒光,剑刃锋利,顾念廷强劲而去,直指颜瑜心口。 一时间,剑气横飞,仿佛可以割裂一切。 最后一击,足够致命。 颜瑜重伤在身,不能反抗,环顾四周,更是无路可退。 宁云溪怵目惊心,一边飞跑,一边声嘶力竭。 “阿兄!” 高璟迅速而至,身姿轻盈地一跃,长剑出鞘,于颜瑜心口两寸处,惊险地挡下了顾念廷的剑。 顾念廷见状不妙,立即下令。 “大事不好。” “撤!” 撤退计划,顾念廷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仅迅速撤离,而且沿路抹除了所有行刺的痕迹。 颜瑜重伤不稳,一时不支,差点摔倒在地。 高璟连忙伸手去扶。 “王爷当心。” 宁云溪来不及歇一口气,直接跑到颜瑜面前。 “阿兄,你没事吧?” 说着,也伸手去扶。 颜瑜清冷以对,没有一丝感情地躲开了她的手。 “你很厉害,我差点没命了。” 宁云溪想要解释。 “我写了信,我……” 颜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问你,你跟秋璧父母很熟吗?” 宁云溪慌忙低头,手足无措。 “倒不是很熟……” 颜瑜冷笑一声。 “那秋璧父母,认识你吗?” 宁云溪不停落泪,更是不知所措。 “不认识。” “可是他们……” 颜瑜怒不可遏地再次打断。 “好,行!” “你为了两个陌生人,便要杀了我!” 宁云溪连连摇头,哭得泪流满面。 “不是的,我只是想帮秋璧……” 颜瑜根本听不进她的话,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大肆咆哮。 “你不是说,我们是义结金兰的关系吗?” “秋璧跟你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用我的命,换她父母的平安无事?” “这就是你说的,永生永世、誓不背义吗?” 宁云溪沉重而跪,泪如泉涌地连续磕头。 “阿兄,我对不住你!” “我并未背义,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我知晓我百无一用,即便机关算尽,还是救不了阿兄。” “只求阿兄息怒,让我先给你治伤,可好?” “阿兄,我求你了……” 颜瑜不经意间,亦有两滴眼泪。 “你不要叫我阿兄。” “我从来不记得我们结拜过。” “以后,你我分道扬镳,你不要再来找我。” “高璟。” 高璟听愣了,反应了一下,才连忙应声。 “属下在。” 颜瑜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暗暗一惊。 面上,却还是冰冷无情。 “不许宁云溪为本王治伤。” “让她走。” 高璟点点头。 “是,属下遵命。” 颜瑜终于没了力气,一边由高璟扶着,另一边支撑着他的剑,才能勉强站立。 “回府。” 高璟扶着他,往谷外而去。 宁云溪想跟上来,却被护卫挡住。 “请宁三姑娘走另一条路。” “绕道而行。” 宁云溪无可奈何,只能止步伫立。 颜瑜转身,轻声吩咐高璟。 “派一队精锐,悄悄跟着,护她回府。” 高璟一脸茫然。 “啊?” “是。” 就这样,宁云溪只能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坐上了马车,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之内。 另一边, 顾念廷发现了慈砂山的外圈地形,微微一惊,有点后怕。 “幸好本王盯紧了宁云溪。” “她去秋璧父母所居住的宅子时,会路过慈砂山。” “以她的智谋,肯定会及时勘察地形,找出这个破绽,并想方设法地传信告知帝瑾王。” 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 “她不会是顺利传信过去了,只不过帝瑾王疑心,故意不听吧?” 护卫有了回应。 “咱们的人,数量有限。” “即便当时发现了外圈破绽,也没办法做埋伏。” 顾念廷斜了他一眼。 “本王知道。” “幸好帝瑾王多疑,不然,本王若真被督护台的人包围。” “他们再及时叫来尹司台的人,或是其他可以作证的人,本王戕害皇叔、谋权篡位之罪,可就无可辩驳了。” 说着,他远眺外圈,心生一计。 “找一队人去外圈,动一些手脚,让人看起来像是有过埋伏的样子。” “万一帝瑾王派人过来查看,发现了埋伏痕迹。” “那么,他们之间的嫌隙,便更深了!” 第49章 情同手足 宁云溪在慈砂山附近,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回到京城。 她没有选择回宁府,而是吩咐马夫,将马车停在帝瑾王府门口。 正想求见,只见高璟亲自守在门口。 见她来了,高璟凛眸冷傲,盛气凌人地睥睨一眼。 “宁三姑娘所来何事?” 宁云溪底气全无地低眸。 “我……我来给阿兄治伤。” 高璟右臂微曲,右手恣肆无忌地紧握住剑柄,威吓之势,意味分明。 “王爷留了话,不许宁三姑娘救治,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前来。” 宁云溪听到了紧握剑柄的声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请高大人通报一声,我想救治阿兄,想要戴罪立功,请阿兄再给我一次机会。” 高璟又是冷睨一眼。 “怎么?” “宁三姑娘认为,宫中太医的医术,不如你这个江湖郎中么?” “恕我直言,你未免太狂妄了。” “另外,请宁三姑娘自重,王爷明言,未曾与你结拜。” “王爷是君,你是臣子之女,宁三姑娘难道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 宁云溪当街而跪,高声禀报,深深叩首。 “臣女宁云溪,求见帝瑾王,请王爷允准一见!” 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而来,附在高璟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高璟微微一惊。 “啊?” 惊愕之后,他沉声吩咐大门守卫。 “仔细守着门口,不许放人进来。” 说到“人”字时,他的目光,很有针对地看了宁云溪一眼。 话落,高璟火速离开, 很快来到颜瑜卧房门口。 见林暮从里头走了出来,高璟焦急地上前询问。 “传话的人说,你让我过来一趟,有急事?” “怎么回事?” “王爷情况如何?” 林暮唏叹一声,摇了摇头。 “王爷昏迷,情况甚是不妙。” “重伤之处,我都敷了药、包扎好了。” “但是能不能转醒,还要看王爷的造化。” “对了,怎么不请宁三姑娘过来诊治?” “她医术高超,我不能及。若能请到她来,王爷或许就可以脱离性命之忧了。” 高璟有些为难了。 “不行。” “王爷留了话,不许她治。” “你有所不知,王爷此次身受重伤,皆因她与宸王合谋。” “这人实在可恶至极,王爷疑心,我亦信不过她。” 林暮眉心微蹙,若有疑惑。 “嗯?” “与宸王殿下合谋?” “这怎么可能?” “先前,我听王爷提及,她不仅为王爷出谋划策,而且尹司丞谢大人、尹司相滕大人和廷合相秦大人,皆是被她巧计说服,归从辅佐于王爷。” “这三位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良臣,有他们襄助,王爷可谓如虎添翼。” “她怎么可能倒戈相向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高璟不屑冷哼。 “王爷说了,这都是她取信于人的手段。” “哼,提起此事,我便火冒三尺。” “奇怪了,你打小就聪明,连王爷都赞誉,你有开国辅臣之智、末朝忠臣之明。” “而今怎么瞧不出此人蹊跷?” “连我都没有受她欺骗。” “莫不是这么多年来,你专心医理,所以将权谋计策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暮瞧着他,眸中尽是无奈。 “王爷之言,只是疑心之意,而非事实如此。” “你着实误解了。” 高璟骄狂了目光。 “不可能。” “我亲眼看着她算计王爷,亲眼看着王爷差点丢了性命。” “她花招甚多,你才智不及,所以瞧不出来。” “难道我的眼见为实,还不如你的一心猜测吗?” 林暮更是无奈。 “你不去就算了。” “那我去请她。” 高璟伸手一拦。 “不必去请,她已经跪在门口了。” “她巴不得猛烈用药,尽快断送王爷性命。” “跟着她的护卫说,她一进京,便迫不及待地过来了,连宁府都没回。” 林暮面露一丝惊喜之色。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请她进来,让她尽快救治王爷。” 高璟横眉怒目,执意阻拦。 “王爷的命令,你敢不听?” 林暮从未习武,想推开他、想绕开他,皆是奈何不得,最后只能一筹莫展。 “王爷说的是气话,你真的听不出来吗?” “我猜都猜到了。” “你不许再拦着我了,耽误了王爷的治疗,令尊大人问责,你打算如何交代?” 一听父亲问责,高璟的气焰微有松懈。 “可是……” “王爷问责,又该如何是好?” 林暮举棋若定地表示。 “有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高璟傲娇的模样,还剩下一点点。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我怎么可能冷眼旁观?” “你非要请她来治,那好吧。” 说着,他微微思索。 “我替你想了个主意,你记得配合。” “一会儿,我让她悄悄医治、不许声张,事后禀报王爷之时,我就说,是你全程救治、未经他人之手。” 林暮暗自无奈,面上配合着感恩戴义,赞不绝口。 “还是你聪明。” “这个主意太好了。” “王爷一定不会发现的。” “山高海深,在下感激不尽。” 高璟及时扶了他一把,阻止了他的行礼。 “行了,兄弟一场,客气什么?” “我现在去叫她过来。” 说罢,他又疾步匆匆地来到正门口。 宁云溪一直跪着,并未离开。 高璟傲然一睨,语气不近人情。 “进来吧。” 宁云溪微微一怔,连忙起身,跟着他,走了进去。 高璟一边走着,一边提醒。 “你可以去治,不过,我不能让王爷知晓此事,不然,林大人会受罚。” “记住了吗?” 宁云溪一心只想着颜瑜的安危,并没有太认真听他说话。 “嗯。” “只要能救王爷就行。” 两人一起进入颜瑜的卧房。 宁云溪专心投入治疗,高璟全程在旁边盯着,深怕她再次伤害颜瑜。 帝瑾王府自备药箱,林暮还带来了一个药箱。 不过宁云溪几乎不用,大多都是从医药空间里,拿医疗工具出来。 高璟就这么看着,只觉稀奇。 “你的衣袖,怎么跟王爷的衣袖一样奇怪?” “如何装下这么多东西?” 宁云溪没有理会,一心治疗。 她知道高璟忠心颜瑜,因此并没有防备。 一番医治之后,高璟立即赶走了她。 转身细细检查, 只见颜瑜的手背上,粘着一片输液贴,高璟心生疑惑。 “这是何物?” “膏药吗?” “这么小?” “不能留作证物,万一被王爷发现,就不好了。” “这么小,应该不碍事。” “嗯,揭了它。” 说着,他揭下了输液贴,随手扔进了炭盆。 颜瑜输液针孔处,立即渗出一片绯色。 高璟吓得面色惨白,手足无措。 “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50章 恩人 高璟着急忙慌地,寻来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按在颜瑜的手背上。 继而,他松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用衣袖给自己擦拭冷汗。 没一会儿,颜瑜渐渐苏醒。 只见高璟按着自己手背的手,颜瑜一脸不解。 “你这是做什么?” 高璟早就想好了解释之语,只是表演略显生硬。 “林大人诊治之后,让属下按着此处。” “他未留解释。” “属下猜想,应该是为了打通穴道吧。” “王爷感觉如何?” “还有何处不舒服吗?” 颜瑜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尴尬。 感受着手背针孔处的疼痛感,颜瑜猜到了医治之人。 “你把我的输液贴揭了?” 高璟假咳掩饰尴尬。 “什么输液贴?” “属下不知。” 颜瑜拂开他的手,只见手帕之下,手背针孔处已经青紫发肿。 一时之间,不知该无奈,还是该生气。 “本王刚输完液,你就把输液贴揭了?” “你不懂医术,便不要参与。” “你自己看看,都肿成什么样了?” 高璟心虚一眼,立即低头下跪。 “属下知错,请王爷息怒。” “林大人治好了您的伤,便去煎药了。” “属下只是想帮忙,不曾想,帮了倒忙。” 颜瑜听到了重点。 “林暮给本王治伤?” “没有其他人干预么?” 高璟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没有。” “王爷的伤,是林大人独自救治的,全程没有他人干预。” “林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片刻休息,一直在全力医治。” 颜瑜凝视于他,眸色锐利。 “本王是不是说过,不许让她救治?” 高璟装作无辜费解,实则心里战战兢兢,心惊肉跳。 “属下记得王爷吩咐,不许宁三姑娘救治。” “却不知,您何时说过,也不许林大人救治?” 颜瑜正颜厉色,仿佛朔风凛冽,令人如临深渊。 “还需本王明说么?” “本王看得出来这种治疗方式,根本不可能是林暮!” 高璟立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伏地叩首。 “属下知罪,求王爷宽恕!” 话音未落,林暮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双手奉上汤药之后,林暮跪于高璟身旁,主动承认错误。 “启禀王爷,请宁三姑娘医治,是微臣的主意。” “高大人并不知情。” “微臣医术浅薄,难以治愈王爷重伤,不得已,只能求助宁三姑娘。” “微臣甘愿受罚,请王爷降罪。” 高璟马上求情。 “王爷明察,林大人到时,您已经昏迷。” “属下一时疏忽,未曾将您的吩咐,及时告知林大人。” “林大人求助宁三姑娘,实属无心之失。” “王爷若要降罪,属下一力承担。” 颜瑜怒意渐消。 从小到大,他们一向如此,颜瑜早已司空见惯。 他们二人是亲如兄弟的感情。 他们三人何尝不是一同长大的莫逆之交? “算了,你们也是好心,本王能理解。” “她既来了,便请进来吧。” “想来,她还有话,要问本王。” 高璟与林暮一同应声。 “是。” 随后,宁云溪走了进来。 高璟、林暮按着颜瑜的吩咐,退了出去。 颜瑜撑着一身伤痛而落座,并示意宁云溪入座。 宁云溪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吐露心声。 “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阿兄若是气恼,如何罚我都行。” “只是,不要否认金兰之契。” “自从结拜以来,我未曾想过背义。” “秋璧于我,情同姐妹,一起长大。” “我斗胆比喻,一如阿兄、高大人和林大人的莫逆于心、志同道合。” “秋璧同我一样,自出生起,便没有见过亲生父母。苦等二十二年,好不容易有机会相聚。” “怎料宸王从中作梗。” “我知他意在对付你,可是……” “阿兄,我怎忍眼睁睁看着秋璧,渴盼仰望多时,最后,只等来两副灵柩?” “所以,我急中生智,瞒天过海地给你去信,若是一切顺利……” 她欲言又止, 颜瑜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愿信你?” 宁云溪眸底盈着眼泪,愧疚地低下了头。 “是。” 颜瑜沉重一叹。 “你信中之意,让我把命,直接交到你的手中。你让生便生,要亡便亡。” “我又不是傻子,如何信你?” “我父皇一生,对所有臣子,几乎从不猜忌。” “对太尉、太卿两位重臣,更是言听计从,毫不怀疑。” “结果呢?” “他驾崩时,才三十多岁。” “月盛星梁之战,不光是他一人之祸,还有全族老小,无一生还。” “我的身上,肩负着全族老小的英勇赴义,你让我,如何拿全族人换来的命,跟你去赌什么秋璧父母的安危?” “若有失利,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我刚到这个异世大陆,他们便殒身了,都是为了我。” “之后,夺回颜族天下的重任,便莫名其妙地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么重的担子,谁愿意挑?我也不例外。” “我本想逃离,不愿留下,可是你说,盛平三十年的星象,根本不会出现。” “我不仅回不去二十二世纪,而且,稍有不慎,还会殒命于此。” “我想也是,二十二世纪的星象,本来就是科技人为的。” “异世大陆的古代,何来科技?” 宁云溪一听,更是歉疚。 “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阿兄,对不住。” 颜瑜微微扬眸,细细回忆。 “我有一个恩人,名叫方仁舒。” 听到这个名字,宁云溪的瞳仁,隐隐一动。 颜瑜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继续叙说。 “方族,原本也是名门望族、颜族重臣。” “我刚出生时,顾孟祯想将我扼于襁褓,是她救了我。” “短短一年,她为我筹谋,安插各方线人,离间顾孟祯君臣之心,还帮我掌握了督护台和州牧台。” “后来,她为了我,被人所害。” “我之所以小心翼翼,也有这个原因。” “我一旦出事,她拼上性命、给我留下的这些,岂非都要落入敌方之手?” “再造之恩,不可亏负,我不能对不起她。” “你能理解吗?” 宁云溪点头。 “嗯,我能理解。” 颜瑜取下一件披风,盖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跟顾念廷,从未合谋。” “却也知道你,并非以我为重。” “很多事情、很多人,在你心里,都比我重要。” “所以,我们就算了吧。” “原因我说过了。” “我输不起。” 第51章 凤毛麟角 宁云溪离开时,杏眸苦涩,痛不欲生。 林暮微有动容。 高璟不屑一顾。 注意到了林暮的神情变化,颜瑜沉声吩咐。 “都进来吧。” 林暮、高璟随声而进。 高璟脸上喜不自胜。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属下见她似乎哭了,心中猜想,应该是王爷赶走了她。” “甚好,这个累赘终于走了。” “以后再也没人重伤王爷了。” 颜瑜没有回应,转而看向林暮,兴趣盎然地发问。 “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暮正容亢色,不苟言笑,眸底还有一分不忍。 “王爷一时气急,来不及反应,而今回神,已经看透了宸王之计。” “为何还要将宁三姑娘拒之门外?” “恕微臣直言,宁三姑娘若真有心暗害,王爷此刻,岂能安坐?” 高璟急忙推了推他,小声提醒。 “说什么呢?” “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林暮并不理会,继续进言。 “王爷这般薄待谋臣,微臣唯恐此举,会凉了其他臣子之心。” “日后,谁还愿意辅佐王爷?” “以微臣愚见,过犹不及,先皇信任太甚,王爷疑心太过,此二者,皆非明君之举!” 高璟惊住了,慌忙拉着他,一起下跪。 “王爷明察,他这是醉话,不作数的。” “先皇乃明君典范,王爷乃天下表率,明主之恩,属下等无以回报。” 颜瑜没有太多古代人的思想,自然不会因此生气。 “别跪了,都坐下。” “林暮。” 林暮应答。 “微臣在。” 颜瑜继续问话。 “说说,你为何愿意相信她?” 林暮坦言。 “宁三姑娘为王爷筹谋的功绩,不必微臣赘述,王爷不言自明。” “宁三姑娘足智多谋,令人捉摸不透,换做是谁,肯定都有过一念之间的望而却步。” “但,凤毛麟角,寥寥无几,正因如此,她又令各方势力心向往之。” “微臣之意,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不得不信任。” “今日宸王之计,王爷见识到了。” “以她之能,完全可以主导兴旺盛衰、成败得失。” “不管她,是别人的谋臣,还是王爷的智囊,王爷安危,一般无二,全凭她的心意。” “既如此,还不如留她在身边。” “一则,或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会心悦诚服。” “二则,毕竟有君臣之名,一如先皇和皇上,有百姓见证,最起码不至于乱了君臣之纲。” “微臣无礼直言,请王爷宽恕。” 颜瑜回之一笑。 “没事。” “多谢你的坦诚。” 高璟雾里看花,不知所以。 “这是何意?” “即便宁三姑娘是恶人,王爷亦是不得不收留她?” “林大人,你没发烧吧?” “她只是个被全家抛弃的孤女,宁府所有人都嫌弃她。” “更何况,还是宸王弃妃。” “这种人,王爷要她何用?非亲非故的,又凭什么好心收留?” “倒是奇了,你竟替她求情,难道……你中意于她?” 林暮一边面红耳赤,一边气得咬牙。 “你何出此言?” “我论的是朝堂谋略,怎么被你一听,竟成了儿女情长?” 高璟继续误会。 “你这是……害羞了?” “难道林大人对宁三姑娘,真的一见钟情了?” “她可是宸王弃妃,你独身未婚、并无妻妾,实在有点亏。” 林暮气得不行。 “高大人,事关宁三姑娘的名声,请你慎言!” 高璟更是误会了。 “你一心爱护,好吧,那我不说了。” “多有得罪,请林大人多多海涵。” 颜瑜细细斟酌着林暮的话,一时之间,未发一言, 想罢,这才有了吩咐。 “高璟。” “你去一趟慈砂山,探查一下,外圈是否有埋伏过的痕迹。” 高璟起身一应。 “是。” 没多久,高璟便回来了。 “回禀王爷,外圈真的有埋伏过的痕迹!” “看信的时候,您便料想,外圈早有埋伏。” “而今看来,幸好王爷智慧过人、善于谋划,及时更改了策略。” “不然,若真听了宁三女的话,督护台六百余人,将被宸王聚而歼之。” “她果然一直都是宸王的人,为王爷筹谋,只为取信于人。” “唉,连林大人也被她迷惑。” “此人太可怕了,请王爷想个计策,尽快除掉她吧!” 一听他又提爱慕之事,林暮忿然作色,横眉怒视。 颜瑜却是展颜一笑, 心中大石,安然落定。 “你的脑子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 高璟愣了一下。 “属下不知。” “属下没有开过颅,从来不知道脑子里面有什么。” “王爷何以这样问?” “难道王爷的脑子里,进了什么东西吗?” 颜瑜自嘲一笑,点了点头。 “嗯。” “进水了。” 高璟挠了挠头。 “属下仿佛记得王爷说过,脑子进水,不是什么好话。” “王爷何故谩骂自己?” 见他如此茫然,林暮压着怒意,耐心解释。 “内圈山谷,宸王做了充分的撤退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有留下一分埋伏过或者打斗过的痕迹。” “如此,怎么可能在外圈留下痕迹?” “这显然是宸王的离间之计。” “你听得懂吗?” 高璟想也不想,直接嘴硬。 “听得懂。” “太懂了。” “你都懂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懂?” 说完,绞尽脑汁地开始思索推敲。 …… 湘竹苑。 秋璧带着父母,帮他们一起背着行李,欣喜若狂地走了进来。 “姑娘。” 宁云溪收拾心情,尽量平静地迎了上去。 “怎么还是大包小包地背着,不回家安顿一下吗?” 秋璧一边放下行李,一边解释。 “家中封条未拆,奴婢身上没有银两,所以只好带着父母,来投奔姑娘了。” 话落, 冯岩、冯文丹双膝而跪。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宁云溪见状,连忙伸手去扶。 “伯父伯母,不必多礼。” “我与秋璧,一直像姐妹一样相处。” “所以于我而言,你们都是长辈,怎能跪我?” 说着,她转眸秋璧。 “封条未拆?” “怎么可能呢?” “按说平冤之后,廷合台就应该派人去拆封条了呀。” 这时,一名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三姑娘,大事不妙,廷合台令牌遗失。” “秦大人之意,此事矛头,或许直指三姑娘!” 宁云溪一眼认出,他正是秦鸿仲身边的正四品廷合侍,名叫尤羡诚。 第52章 令牌之计 尤羡诚的手隐约颤抖,瞳仁之中,满是提心吊胆。 “今日,是新任廷合丞穆大人,到职的第一日。” “穆大人一进门,便说自己在路上收到了百姓的检举状书。” “有人掏出了廷合台的令牌,假称自己是廷合台的人,借此向百姓索要银两,说是廷合台公事所需。” “穆大人猜测,廷合台令牌遗失,因此要求查看。” “秦大人觉得有疑,但念及他廷合丞的身份,且有状书在手,不得不配合。” “原以为只是闹剧一场,没想到令牌真的不见了。” “穆大人之意,廷合台所有人都有嫌疑。” “另外,先前进过廷合台的宁三姑娘和谢大人,更要彻查。” “事态紧急,秦大人本想飞鸽传书,奈何被人暗中阻挠。” “因此,他转而下了命令,让卑职等三名廷合侍,分成三路,一人去禀报帝瑾王,一人去通知谢大人,卑职则来提醒三姑娘。” “奈何卑职的马车,在路上出了一点问题,耽误了一些时辰。” “穆大人兴许已经带着人,朝这边过来了。” “此事应该如何是好,还请姑娘早做定夺!” 宁云溪听到了重点,柔唇轻张,惊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廷合丞,穆大人?” “州牧台选任廷合丞,为何会把穆家的人列入名单?” “难道……” 她欲言又止,硬生生把话压了回去,只在心里失望, 难道是阿兄,故意扶持穆家的人,存了对付她的心思吗? 尤羡诚紧张得不行,时不时地向外察看情况。 “州牧台的事务,卑职实在不知。” “想来,是穆大人会试成功,所以拜授新一任的廷合丞。” 宁云溪心中不安,浅浅发问。 “是穆家的,哪一个人?” 尤羡诚如实回答。 “是穆老侯爷的嫡次子,穆尔尘、穆大人。” 宁云溪一瞬间哭笑不得。 怎么偏偏是他? 看来此事,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他既然敢带着人过来搜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虽没有偷拿过,但湘竹苑,必定能找得出廷合台的令牌。” 秋璧闻言一惊。 “他们何时放进来的?” “奴婢竟一丝不觉。” “姑娘,事不宜迟,以奴婢拙见,我们赶紧把令牌找出来,悄悄丢出去吧?” 宁云溪思绪飞转。 “湘竹苑的房间那么多,等我们一间间地找完,廷合台的人早到了。” “我细想着,他们不可能偷偷把令牌放进来,万一留了痕迹、被我抓到把柄,岂非引火烧身?” “别着急,让我好好想一想……” 说话间,宁云溪的视线,落在冯岩夫妇的行李上。 “我知道了,令牌在行李里!” 说着,她看向冯岩夫妇。 “伯父伯母,燃眉之急、刻不容缓,得罪了。” 冯岩立即表示。 “姑娘不必顾意,找令牌要紧。” 冯文丹紧接着表示。 “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不必介怀这些。” “我们快一起找找吧。” 话落,众人一齐开始翻找。 秋璧霎时心烦意乱,急忙解释说情。 “姑娘明察,奴婢父母绝对没有偷拿令牌、以此谋财之心。” 宁云溪迅速翻找着行李。 “我知道。” “这是宸王的连环计。” “他们住进宸王安排的宅子之后,令牌便被人悄悄地,放进了这些行李之中。” “你家中封条未拆,亦是宸王有意为之。” “另外,你身上没有银两,也是计中一环。” “我猜,回府的路上,你必定遭遇小窃了吧?” 秋璧连连点头。 “是。” “奴婢腰间荷包,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应该是被人偷走了。” “不然的话,奴婢本要带着父母去住客栈的。” 尤羡诚刮目相待。 “姑娘神机妙算,果然实至名归。” 宁云溪神色无奈。 “不说这些了,还是赶紧找出令牌,交给尤大人。” “到时,委屈尤大人从侧门离府。” “若能送回廷合台,自然是最好。” “若是半路出了状况,你便说,是秦大人亲手将令牌交给你的,有机密公事要办。” “至于百姓状书所言,非你所为,你并不知情。” “宸王的目标不是你,只要你矢口否认,他们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慢慢地,此事也就无果而终了。” 尤羡诚郑重应声。 “多谢姑娘良策。” “卑职记下了。” 他们正翻找着,只听湘竹苑外,传来一阵阵杂乱之音。 同时,秋璧翻出了令牌,一阵惊喜。 “找到了!” “尤大人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尤羡诚匆匆一眼,欢喜一笑。 “对,就是这个。” 说着,他接过了令牌,紧紧握在手中。 他正准备离开,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通报:“姑娘,廷合丞穆大人到!” 随后,便是一阵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宁云溪细细听着,于是猜测。 “廷合台的人,应该已经将湘竹苑团团围住了。” “尤大人现在出去,只怕会被抓个现行。” 秋璧不由得慌张。 “那怎么办?” 冯岩夫妇亦是焦灼不安,慰藉凝望,默契地执起了对方的手。 尤羡诚喉咙干涩,越发窒息。 “姑娘所言极是。” “可是,就这么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令牌在此,卑职不仅难辩自身,而且会有私相授受之嫌。” “唯恐穆大人,不会错失这个良机。” 宁云溪情急生智,转而吩咐秋璧。 “你赶紧去拿来一套府里家丁的衣裳,让尤大人换上。” “请尤大人从里屋窗户跳出去,含蓄一些,混在湘竹苑的打扫家丁中。” “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大费周折地挨个去查下人,万一因小失大,反而给了我筹划谋虑的时间。” 尤羡诚的额上,沁出许多汗水。 “他们见不到令牌,一定会搜查下人的。” 宁云溪伸出右手。 “我知道。” “所以,请尤大人把令牌交给我。”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说话间,秋璧已经拿来了一套家丁的衣裳。 “幸好外屋的箱子里,备着许多家丁侍女的衣裳,供他们换洗。” “尤大人速去里屋,快些换上吧。” 宁云溪一把夺过令牌,转而,将家丁衣裳塞到尤羡诚怀里。 “尤大人快去吧。” 尤羡诚担忧一眼,随即点头。 “好。” “多谢。” 说罢,他小跑进入里屋,顺手关上了房门。 穆尔尘带着廷合台的人,紧接其后,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溪儿,怎么不见你出来迎接?” “难道是,不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第53章 小舅舅 宁云溪侃然正色,上前两步,福身一礼。 “小舅舅安好。” “不知小舅舅前来,所谓何事?” 秋璧、冯岩夫妇跟着一礼。 穆尔尘薄视一眼,只见一地凌乱不堪的行李,随即轻慢一笑。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不错,比前两年见时,更伶俐了些。” “幸好我及时到了,若是晚了一步,岂非已经被你得逞?” 宁云溪昂首挺立,浅浅一笑。 “小舅舅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没听懂。” 视线交汇之间,穆尔尘蓦然惊眸。 “难道……你已经把令牌转移出去了?!” 一刹那,他后背发凉,冒了一身的虚汗。 宁云溪继续装作懵懂无知。 “什么令牌?” “小舅舅究竟何意?” 穆尔尘慌得不行,迫不及待地亮出搜查诏谕,继而一声令下。 “给我搜!” “不许放过任何角落!” 手下众人齐齐出动。 宁云溪面不改色,手势恭敬地示意。 “小舅舅请坐。” 两人先后入座之后,她才不急不缓地发问。 “天子诏谕,想来不是小事。” “不知小舅舅丢了什么令牌?” “是穆府的令牌吗?” “大舅舅刚刚承袭侯爵之位,若是丢了侯爵令牌,理应是他负责搜寻,怎么麻烦小舅舅呢?” “另有,小舅舅为何怀疑我?” “我许久不去穆府了,令牌不是我拿的。” 穆尔尘唇际骄易,不屑一笑。 “何必装模作样?” “廷合台令牌遗失,秦大人不是派人告知于你了吗?” “他派了哪位廷合侍?” “你若是肯供出来,把人交给我,我可以考虑一下,修改上禀圣意的奏本。” “一家人,向来都是互相关照的。” “溪儿长大了,也懂事了,是吧?” 宁云溪斟上一杯茶,双手奉上。 “小舅舅太贪心。” “一边想着对付我,一边又想着对付秦大人。” “得陇望蜀,乃舍本逐末之举,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舅母被问罪一事,小舅舅至今对我还有误会。” “我把人交出来,你真的会放过我吗?恐怕是天方夜谭吧。” “一举两失的事,我自然不愿去做。” “更何况,我这儿没有什么廷合侍,请小舅舅不要胡乱猜疑,令我蒙冤。” 穆尔尘凝眸试探。 “你不主动交人,也不碍事,只要我想查,随时都能把人揪出来。” 宁云溪挑眉一笑。 “以何名义呢?” “皇上诏谕,只让搜查廷合台令牌,不是吗?” “那么,在小舅舅搜出廷合台令牌之后,便不能再动湘竹苑的一分一毫了。” 穆尔尘沉色阴阴。 “倘若我不急于搜出,慢慢耗着,非要逮到那个人呢?” “我新任廷合丞,急需扫清障碍、在廷合台站稳脚跟。” “正好借此人大做文章,排除异己。” 宁云溪点头,表示赞同。 “小舅舅妙计。” “只是不知贵妃姨母和宸王殿下,是否跟小舅舅一样,想要借此对付秦大人?” “另外,若是小舅舅找了半天,只找出一具冰冷,无以为证,又该如何大做文章?” “有这工夫,还不如专心对付我。” “否则贵妃姨母问罪,小舅舅打算如何向她交代?” 穆尔尘一时心里没底。 “长姐……应该会支持我。” 宁云溪低眸,隐去一分蔑视。 “那你派人进宫问问?” “听说她拉拢宸王殿下,费了许多心力。小舅舅一味自私,令宸王殿下疑心她另有谋算,不知他们之间的合作,还能不能进行下去?” “如此,我该多谢小舅舅的仗义相助了吧?” 穆尔尘思前想后,瞳仁猛地一震。 “来人,直接搜她的身!” 话落,便有女官上前,仔细搜查宁云溪的身上。 很快搜出了廷合台的令牌。 穆尔尘依计问询。 “宁云溪,这是你偷的,还是他们偷的?” 宁云溪应对自若。 “不关他们的事。” “我亦不知令牌为何会在我的身上。” “或许是廷合台的下人,在侍候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放在了我的荷包里。” 穆尔尘疾言厉色。 “拿着这个令牌,向百姓索要银两的人,是不是你?” 宁云溪摇头否认。 “不是。” “或许是有人伪造了令牌。” “百姓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廷合台令牌,难辨真假,也是情理中事。” “反正我从来没有私用过这个令牌。” “偷拿廷合台令牌,不管是谁,肯定都是重罪难逃。但我的情况,属于无心之失,可以小事化了。” 穆尔尘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凿凿有据,你怎敢强辩?” “既如此,我只好请你,再去廷合台走一趟了!” 宁云溪深深一笑。 “小舅舅莫不是忘了?我是国公府的嫡女,即便有了过失,也应当交由尹司台处理。” “廷合台不宜越权,穆大人回去歇着吧。” 穆尔尘肃然怒眉。 “谢大人牵涉其中,尹司台理应避嫌。” “此事已有先例,无需我多作解释了吧?” 宁云溪悠然一问。 “廷合台令牌只有一个,已经在我这搜出来了,不关谢大人的事,尹司台何需避嫌?” 穆尔尘差点没压住怒意。 “你!” “那我就把廷合侍找出来!” “廷合台的廷合侍漫漫之多,我倒要看看是谁斗胆,跟国公府嫡女私相授受?” 宁云溪杏眸轻松,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茶。 “好啊,但是穆大人没有搜查诏谕。” “倒也不碍事,马上进宫一趟,奏请圣意即可。” “只是不知捕风捉影的事,皇上会不会同意?” “更不知他是否希望,廷合台暂时由穆族独大?” “我闲来无事,耽误得起工夫,小舅舅亦是这般空闲么?” 穆尔尘没了主意,伫立一处,未发一言。 宁云溪见状,这才起身。 “小舅舅没有异议了?那我去尹司台,跟谢大人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穆尔尘心急如焚。 “你……我……哎呀……” 他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一阵通报声:“懿贵妃娘娘传召宁三姑娘,入宫问话!” 秋璧不禁担忧,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宁云溪的衣袖,轻声提醒。 “姑娘,不能去……” 穆尔尘已经换了得意的面容。 “贵妃娘娘传召,岂能不去?” “你一个下等的婢女,竟敢当着我的面以下犯上?走,跟我去一趟廷合台。” 宁云溪冷眼以对。 “穆大人听错了,秋璧说的是,不能不去。” 说着,转眸看向秋璧。 “放心,没事,我去去就回。” 第54章 罚跪 夕阳西下,辉映出天际一片霞色。 光影之间,帝瑾王府宁静如画。 颜瑜坐于软榻,瞧着窗外池塘,被夕阳渐染的波光粼粼,久久凝望,眸色黯深。 高璟进来传话。 “王爷,秋璧求见。” 颜瑜平静从容,继续欣赏窗外美景。 “何事?” 提及宁云溪,高璟便是满心防备,拣着不重要的事复述。 “不是什么大事。” “说是懿贵妃娘娘传召宁三姑娘入宫,有为难之意。” 颜瑜微微点头。 “嗯,知道了。” “不见。” 高璟闻言一喜。 “王爷英明。” 高璟走后,林暮这才说话。 “廷合台令牌之事,王爷已经知晓。” “懿贵妃传召,确实不怀好意。” “您为何不救宁三姑娘?难道宸王之计,您还有疑心?” 颜瑜面容温淡,映着点点霞光。 “不是。” “本王以为有些事,不应该阻止她去经历。不到危及性命的那一刻,她永远醒悟不了。” 林暮深明其意,点了点头。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 “那微臣这几日,多多待在太医院,随时观察动向。” 颜瑜眸中,还是存着一分担忧。 “嗯。” “看紧点,别真的伤了她。” 林暮欣慰一笑。 “看来王爷还是惜才的。” 颜瑜眉头微动,心中浮现着她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觉间,唇际一抹甘甜。 “可本王总觉得,这并非惜才。” “而是……” 话至此处,他欲言又止地吞咽了一下。 “你回太医院吧,有任何状况,及时通知本王。” 林暮行礼一应。 “是,那微臣告退了。” 傍晚,夕阳敛起最后一分余晖。 万里无云的夜空之下,昭懿宫凝重出一片昏暗的阴沉。 穆雁姗姗来迟地走进正殿。 自宁云溪进宫以来,已经跪于正殿,整整一个时辰了。 宫人们见状,行礼一跪。 “恭迎贵妃娘娘回宫。” 听到宫人的话,宁云溪端正了一下跪姿,微微低眸,不失一分礼敬。 “恭迎贵妃姨母回宫。” 穆雁姣好的面容,依旧是温柔慈祥之色。 “皇上急召本宫一同用膳,辛苦溪儿久等。” “不必多礼,平身吧。” 宁云溪躬身一礼。 “谢过贵妃姨母。” 起身间,她一阵踉跄。 穆雁故作不知。 “你这孩子,行个礼的工夫,便累着膝盖了?” 香缕疾步上前,及时扶稳了宁云溪。 “娘娘有所不知,三姑娘跪于正殿,已有一个时辰了。” 穆雁横眉怒目。 “怎么回事?” “本宫并未罚跪,谁敢让溪儿跪这么久?” 宁云溪懒得理会。 香缕配合演戏。 “唉。” “是廷合丞穆大人。” “奴婢劝了许久,说娘娘见了,一定会心疼的,穆大人就是不听,执意如此。” 穆雁无可奈何地一声叹气。 “原来是四弟的意思。” “这就难怪了,他对溪儿一向严厉。” “不过着眼点是好的,跟本宫一样,都是希望溪儿伶俐乖巧、知书达理。” 说着,她转眸宁云溪。 “溪儿一定能理解小舅舅的语重心长吧?” 宁云溪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点了点头。 “是。” 穆雁笑着夸赞。 “溪儿真是懂事。” “那你一定也能理解,本宫传你入宫,而非任由尹司台处置,是在为你着想吧?” 念及秋璧的安危,宁云溪勉强迁就。 “是。” “多谢贵妃姨母好意。” “臣女谢恩。” 穆雁捧起她的手,甚是爱护。 “今日之事,本宫都知道了。” “不管你是否私用过令牌,只要从你身上搜出来了,你便是有错。” “本宫知道,其实令牌,是从秋璧父母的行李里找出来的。” “你有心护短,就该拿出一个合适的态度。” “本宫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皇上和你小舅舅那边,不好交代。” “皇上之意,事关百姓,他不得不严加处置;你小舅舅的意思,你罚跪几日、做出个态度来,此事便可大事化小。” “你仁心仁术,救了那么多黎民百姓,想来由你顶罪,民愤很快也就消减了。” “因此,本宫传你入宫,由本宫护着,让你罚跪于偏殿反省。” 宁云溪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眸色一惊。 “贵妃姨母深知臣女学医多年,唯恐药草药丸,被我一眼识破,所以另辟蹊径,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尹司台尚能保证臣女,毫发不损,暖衣饱食。” “万万没想到,被姨母护在身边,反不如待在尹司台?” 穆雁微暗眸色之间,露出一分凶恶。 “本宫亦能保证你毫发不损、暖衣饱食,” 说着,压低了声音。 “除非……宫人一时不察。” 宁云溪唇际一抹苦笑。 “贵妃姨母连替罪羔羊都已经物色好了?” 穆雁莞尔一笑。 “正是你小时候最讨厌的那名宫女。” “本宫替你出气,借此处置了她,可好?” 宁云溪怏怏不悦。 “如此说来,臣女应该谢谢姨母?” 穆雁轻抚她的鬓角,还是平时那副疼惜的模样。 “不必谢,都是本宫应该做的。” “你慢慢饿着,什么时候没了气,本宫便让那名宫女,下去给你陪葬。” 宁云溪幽幽提醒。 “姨母不怕悠悠众口,指责你有意谋害外甥女吗?” 穆雁宠溺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本宫一向疼你,谁会这么想?” “你也不要误会,本宫绝无此意。” “对了,秋璧去过帝瑾王府了,被拒之门外。” “所以,你无需再痴心妄想,他不会来救你的。” “你安心落意,只管去吧。” “来人,带宁三姑娘去偏殿罚跪。” 于是,宁云溪被带到了偏殿,罚跪于先皇画像之下。 才跪了一个时辰,偏殿的大门突然打开。 宁云溪转头一瞧,只见秋璧走了进来。 “秋璧?” 秋璧小跑上前,关怀地周身查看宁云溪。 “姑娘没事吧?” 宁云溪一脸无奈。 “你来做什么?” 秋璧解释说明。 “贵妃娘娘对外言说,怕姑娘不习惯她人伺候,所以特许奴婢进宫,贴身照顾你。” 宁云溪更是无奈。 “我猜到是这个原因。” “我以为阿兄会护着你,他明明说,没有误会我……算了,事已至此,我另想办法救你出去吧。” 秋璧却是摇头。 “奴婢既已进宫,便是决心已下,与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奴婢不愿独善其身。” 第55章 贵妃失策 如是这样,主仆一同罚跪,饿了整整两日。 秋璧没了气力,顺势倒了下去。 宁云溪一怔,连忙伸手去扶。 “撑不住了吧?” “还想不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从来只有跟着享福、争先恐后之人,哪有你这样的?” “难道你以为,贵妃姨母在跟我闹着玩吗?” 秋璧摇了摇头,没什么气力说话。 “奴婢……不愿……独善其身。” 宁云溪啼笑皆非。 “你这人,怎么这般执拗?” “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你再撑一会儿,我便救你出去,你听话,好不好?” 秋璧继续摇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非姑娘跟奴婢一起出去。” 宁云溪没了办法,只好抚上银戒,拿出一剂麻醉,令她沉睡过去。 继而,根据秋璧的体质,拿出合适的营养针,及时缓解了她的虚弱之症。 没一会儿,偏殿一扇窗户,被一位名叫小伏子的太监打开。 “宁三姑娘安好,奴才奉命给您送饭。” 宁云溪拖着饥饿的身子,行至窗户旁,开门见山地发问。 “是皇上让你来的吧?” 小伏子惊诧万分。 “奴才尚未提起,姑娘从何得知?” “原来外头传言,姑娘神机妙算,都是真的!” 宁云溪撑着惨白的双唇,无奈一笑。 此事看似是宸王之计,其实也有皇上从中谋算。 他不可能放过这个笼络她的好机会。 毕竟他的旧疾,还等着她配药呢。 “饭留下,你替我给皇上传个话。” 小伏子依言点头。 “姑娘请说。” 宁云溪转眸,担忧地看了秋璧一眼。 “你让皇上悄悄派人,把秋璧送到尹司丞谢大人的府上。” “切记,要让谢大人给我写一封信。” 小伏子不明所以。 “姑娘需要谢大人写什么信?” 宁云溪没有明言。 “你这么传话过去,谢大人自会明白。” “另外,请公公禀报皇上,只要秋璧一切安好,皇上心中所想之事,臣女会好好考虑的。” 小伏子点头应声,双手递上了食盒。 “奴才遵命。” “请姑娘先用膳,奴才这就去复命。” 说罢,他合上了窗户,转身离开了。 没多久, 窗户再次被小伏子打开。 “皇上口谕,请姑娘起码拿出一点诚意。” 宁云溪无语了。 顾孟祯、顾念廷这对父子简直了,都是一点亏也不想吃。 她抚上银戒,拿出一剂药,装入瓷瓶之中,递了过去。 “我身上正好带着一剂皇上所需之物,以半碗沸水冲开,待放凉了再饮下即可。” “烦劳公公再跑一趟吧。” …… 帝盛宫。 顾孟祯已经收到了宁云溪的药,却没有冲泡饮下,而是找来了太医院之首安松。 “安爱卿且看,这便是宁三女先前,用以治疗朕之旧疾的妙药。” “你拿回去,细细钻研一番,把它的配方记录在册。” 安松怔了一下。 “去年,宁三姑娘治疗皇上旧疾时,皇上便宣见微臣,看过那碗汤药。” “宁三姑娘的药方甚是高深,微臣才疏学浅,实难钻研。” 顾孟祯并不放弃。 “去年,你只见了汤药。” “这次,原药未动,朕想来,更助于你钻研药方。” 安松应了一声,上前察看。 “是。” “皇上稍等,待微臣细看。” 只一眼,安松便是一惊。 “回禀皇上,此药与之前那副妙药,大不相同。” “之前那副药,微臣能辨出其中所有药材,只是药量多少,难以钻研。” “此药甚是稀奇古怪,其中有几味药材,微臣闻所未闻。” 顾孟祯不由疑心。 “安爱卿之意,此药之中,有害人之物?” 安松恭敬一礼。 “那倒没有,微臣没有辨出任何危险之物。” “若是微臣没有辨错,此药比起之前的妙药,效果更佳、药性更温和。” “不过,以防万一,皇上还需找人一试,才能安心服用。” 顾孟祯一直备着同样旧疾的人。 试过之后,果然效果更佳。 顾孟祯满目惊喜。 安松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宁三姑娘的医术,又精湛了不少。” 顾孟祯称心如意地笑了笑。 “此药配方,安爱卿能钻研出来吗?” 安松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 “此药稀奇,想要钻研药方,绝无可能。” “还请皇上恕罪。” 顾孟祯大失所望。 “如此一来,朕还是只能靠她?” 安松后退几步,行了大礼。 “微臣斗胆进谏,宁三姑娘不但医术精湛,还善于谋略,若能为皇上所用,必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再者,宁三姑娘原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只是因为宸王殿下的缘故,所以转投帝瑾王。” “以微臣愚见,皇上何不趁着帝瑾王心存芥蒂之时,劝说宁三姑娘回心转意?” 顾孟祯束手无策,一声轻叹。 “朕正有此意,但,谈何容易啊?” “朕想着,暗中促成懿贵妃罚跪之事,再悄悄给宁三女送饭,借此衬托朕的善意。” “只是朕觉得,此计太过简陋,一定瞒不过她。” 安松淡然一笑。 “天下妙计,宁三姑娘皆不可能入局。所以皇上用计,实在不必介怀她是否看穿。” “以她的智谋,唯有心甘情愿,才会走入局中。” “而今,秋璧之事正好是个良机。” 顾孟祯恍然点头。 “你亲自去一趟,把秋璧送到谢府。” “只是朕有些担心,谢卯毕竟辅佐于帝瑾王。” 安松却不苟同。 “微臣失礼,皇上此言差矣。” “谢大人之所以辅佐于帝瑾王,是因为宁三姑娘用药,治好了谢老夫人的病症。” “因此谢大人心悦诚服者,并非帝瑾王,而是宁三姑娘。” “皇上若能打动宁三姑娘,那么谢大人自然也就……” 顾孟祯笑着赞同。 “安爱卿此言有理。” 就这样,秋璧被护送至谢府。 宁云溪也收到了谢卯的回信。 为了表明身份,谢卯特意在信封里,附上了治疗谢母所用的药材。 得知秋璧平安无事地住进了谢府,宁云溪欣慰一笑。 之后的几日,顾孟祯都会给她送饭。 不知过了几个白天黑夜,穆雁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什么?” “还活着?” “真是奇了,滴水未沾、粒米不进,寻常人怎能挺到这时?” “立即去查,究竟是谁在阻挠本宫的好事?!” 第56章 隐约其辞 金色雕花的正座上,穆雁意态闲坐,侧目一旁,玉指悠然地把玩着茶几上的陶瓷杯子。 继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香缕跨过门槛,疾步走了进来,罗裙携风微扬,于走进殿内之后,渐渐落为平静。 “娘娘,偏殿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穆雁细眉一扬,来了兴趣。 “查清楚了?” “是谁存心跟本宫过不去?” 香缕低眸,犹豫了一下,才有了回应。 “回禀娘娘,偏殿那边说……” “经常看见小伏子提着食盒,悄悄来给三姑娘送吃的。” 穆雁一时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小伏子?” 香缕清了清嗓子,补充说明。 “是皇上身边的小伏子。” 穆雁微眯了视线,眺望偏殿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小伏子是宁云溪的人?” “或者说,是谢卯的人?” 香缕再次补充说明。 “回禀娘娘,小伏子送来的,都是御膳。” 穆雁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满目震惊。 “什么?” 香缕把头埋得更低了,深怕娘娘发怒、又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拿她出气。 “许是有什么误会。” “以奴婢愚见,娘娘何不去一趟帝盛宫,言语试探一下?” 穆雁恼怒拍案。 “没什么误会,他原就看重宁云溪,左右都舍不得伤了她。” “可笑至极。” “难道他现在还幻想着,宁云溪会像以前一样,死心塌地为他筹谋?” “原就是爱屋及乌,顺便辅佐。而今,她连宸王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还要他?” 香缕吓坏了,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娘娘慎言啊……” “这些话若是传入帝盛宫,后果不堪设想。” 穆雁愤怒到了极点。 “本宫好不容易将宸王收为养子,并与他一同筹谋了此次计划,期间克服了多少难处?” “好不容易胜券在握,只差这最后一步。” “他倒好,背地里做起了大善人,想借此拉拢宁云溪!” 香缕没了办法,只好冲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 “娘娘千万慎言!” “奴婢束手无措,只能出此下策,请娘娘息怒。” 说着,才慢慢松开了手。 “奴婢觉得,皇上只是一时想不开。” “只要娘娘好言进谏,凭着您才辩无双的能力,皇上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穆雁渐渐息怒,转为担忧。 “万一劝不动,本宫便会错失这个除去宁云溪的大好机会。” 香缕微笑鼓励。 “何必妄自菲薄?娘娘妙语连珠、语惊四座,天下人人尽知。” “而且此事别无他法。” “皇上有心护着,谁也奈何不得,娘娘还是去劝一劝吧。” 穆雁颦眉不悦地起身。 “更衣,去帝盛宫。” …… 穆雁来到帝盛宫,求见顾孟祯。 只等了一会儿,顾孟祯便同意传见了。 “懿爱妃来得正好,朕正好想要宣你一见。” 穆雁嫣然一笑,福身行礼。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亲自上前,双手扶起了她,并示意落座。 在外人面前,穆雁还是那副蕙质兰心、知书达理的模样,谢恩之后,等着顾孟祯先坐回正座,她才缓缓坐于侧座。 “不知皇上宣见,所谓何事?” 顾孟祯示意宫人,给她上了几盘最爱吃的点心,才娓娓道来。 “自钟氏伏诛,有一段时间了,后宫之中,皇后之位空悬。” “朕思来想去,唯有懿爱妃最适合母仪天下。” “只是你入宫的年头,并不是最久的,且没有子嗣,便坐到了贵妃之位。” “朝堂之上,群臣反对,朕心中实在为难。” “而今,朕想到了一条妙计,可以助爱妃坐上皇后的宝座。” 穆雁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抿嘴,粉腮桃色,美不胜收。 “臣妾资历浅薄,不敢忝居皇后之位。” “群臣反对,可见此事不妥,臣妾真心进谏,请皇上收回成命。” 顾孟祯试探一问。 “爱妃不想听不听朕的妙计吗?” 穆雁恭敬顺从。 “皇上请讲,臣妾洗耳恭听。” “只是册封后位之事,还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龙眸含笑,侃侃而谈。 “南络县疫症横行,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医者前去,为灾民们钻研治疗之法。” 话至此处,穆雁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没有言语,只是落落大方地一笑,静静听着。 顾孟祯继续侃侃而谈。 “朕以为,此事非溪儿莫属。” “爱妃若能及时解决廷合台令牌一事,并一路护送溪儿前去救灾,那么,待溪儿治好了灾民,爱妃便是大功一件。” “爱民之心,感天动地,母仪天下的凤姿,由此可立。” “到时,朕顺势提出册封皇后,群臣便没有理由反对了。” “不知爱妃意下如何?” 穆雁笑眸之中,隐着一丝不满。 “如此一来,溪儿亦是深得民心,不是吗?” 顾孟祯凝眸反问。 “身为姨母,外甥女深得民心,于爱妃而言,难道不是好事么?” 穆雁意识到言辞有误,立即假笑着改口。 “自然是好事。” “只是臣妾有些为难。” 顾孟祯一脸的不理解。 “有何为难之处?” 穆雁瞳仁微转,很快想出了说辞。 “皇上知晓,臣妾刚刚收了宸王为养子。” “宸王的生母钟淑仪,毕竟是因为溪儿,才获罪伏诛的。” “廷合台令牌一事,臣妾与皇上心意一致,都想护着溪儿。” “奈何宸王……但请皇上恕罪,宸王这孩子,并非存心不良,只是太过孝顺罢了。” “朝夕陪伴了二十多年的生母,骤然离世,换了谁,都会痛心疾首的。” “逝者为大,臣妾身为宸王养母,选择大义灭亲,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请皇上见谅。” 顾孟祯眸深几许。 “皇后之位、嫡子之尊,亦不能令宸王平心静气,息事宁人么?” 穆雁隐约其辞地表达意思。 “古国大庆的末代君主,被陈氓强行扶上皇帝之位,仅仅做了两日的逍遥天子,便遭遇战火整整两年,最后被俘,羞赧而终。” “奸臣陈氓尚在,即便是九五之尊,亦是临深履薄。” “后世皆说,大庆后主的两日皇位,还不如不坐。” “宸王之意,大致如此吧。” 顾孟祯凝眸于她,一眼洞穿。 “这究竟是宸王之意,还是爱妃之意?” “或者说,爱妃与宸王都想要溪儿的命?” 第57章 如虎添翼 穆雁还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淡眸一笑,如云蒸霞蔚,容色怡人。 “皇上言重了。” “臣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顾孟祯眉梢一扬,点了点头。 “说说看。” 穆雁依着礼数一应。 “是。” “慈砂山之事,臣妾以为,必定瞒不过圣上。另有一事,皇上却不一定知道。” “在慈砂山,宸王亲耳听见,帝瑾王与溪儿有结拜之谊。” 顾孟祯眉心一蹙。 “哦?” “真的吗?” “朕确实听过,溪儿称呼帝瑾王为阿兄。” “朕本以为,只是亲切之称。” 穆雁从容不迫,完全没有谩辞哗说之状。 “臣妾绝不敢欺君,皇上若有疑虑,尽可询问宸王。” “而且此事凿凿有据,确实经得起所有核查。” “恕臣妾直言,自古以来,金兰之契,岂有背义之理?” “凡背义者,皆是受尽冷眼嘲弄,犹如过街老鼠。” “溪儿刚刚转投帝瑾王,王爷便与她义结金兰。臣妾斗胆揣测,王爷这是想铺义定人,将溪儿紧紧束缚麾下。” “这样一来,即便溪儿有心逃离,亦是木已成舟、无计可施了。” “皇上圣明,一定不愿看着溪儿沦为天下笑柄,遗臭万载吧?” 顾孟祯眉心肃然,愈发深重。 “他们萍水相逢而已,她为何愿意义结金兰?” 穆雁笑着猜测。 “他们都是精通医理之人,自然是一见面便意气相投、志同道合了。” “臣妾深以为,以目前的状况,不管我们如何尽心尽力地待她,哪怕倾其所有给她,她亦是无动于衷,绝不肯背弃帝瑾王的。” 话至此处,她试探几眼,才继续说下去。 “臣妾不知,皇上试过没有。” “若是试过了,皇上自然是心中有数了。” 顾孟祯显然有些动容了。 “爱妃多虑了,朕并无此意。” “朕疼爱溪儿,只因为她是你的外甥女,爱屋及乌罢了。” 穆雁配合点头。 “是,臣妾失言了。” “臣妾再说一些不当讲的话,皇上身边少一位谋臣,总好过,帝瑾王身边多一名智囊吧?” “前者只是掉落九牛之一毛,皇上身边,从来不缺谋事之人;后者可是如虎添翼。” “溪儿之才,一如当年的方仁舒,多年过去,皇上还记得往事吗?” “督护台、州牧台,是如何落入他人之手的?” “方仁舒之谋,不容小觑;溪儿之智,更是立竿见影,绝非等闲之辈啊。” 顾孟祯眉心,存有一分忧虑。 “爱妃言之有理。” “只是朕,八珍玉食一日,旧疾便要复发几日,实在难受。” “此人一除,朕的旧疾,再无痊愈的可能。” “爱妃总不能叫朕,饥肠辘辘地治理天下吧?” “你有所不知,她钻研了新的药方,效果甚是显着。” “朕本想着,起码等到旧疾痊愈,到时,她若还不松口,再行处置也不迟。” 穆雁极力劝说。 “但是皇上,机不可失啊。” “宸王离间之计,好不容易顺利施展。” “皇上深知,算计溪儿一次,难如登天。” “一旦心软,宸王计谋,岂非付之东流?” “臣妾倒是无所谓,左手是外甥女,右手是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会薄待了臣妾。” “但是皇上就……” “对了,皇上不是让庄伯爷出外巡游,寻找名医良方,治愈皇上的旧疾吗?” “臣妾仿佛听说,伯爷有所收获?” 顾孟祯回应肯定。 “嗯。” “庄韶确实说,即将回京。” “至于收获一事,朕未知真假。” “朕总觉得,他是为了庄三女的婚事,才急于回京的。” 穆雁不以为然。 “庄伯爷忠于皇上多年,从不曾心怀异志。” “臣妾觉得,他不会欺瞒圣上。” “皇上一向深信不疑,怎么今日居然有了猜忌?” 顾孟祯没有回应,细细思虑了一番,才做了决定。 “既如此,宁三女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朕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穆雁起身,恭敬一礼。 “多谢皇上,臣妾告退。” …… 昭懿宫偏殿,宁云溪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等到小伏子来送御膳。 随即关上了窗户,转身,躺在软榻上。 一边休息,一边在心中想着事情。 唉。 没想到二十二世纪的良方,亦是吊不住皇上的胃口。 真是小瞧了贵妃姨母的能言善辩。 如此下去,我该怎么办呢? 有医药空间里的营养针,坚持几日不吃不喝,倒是没什么问题。 营养针虽然每日都会刷新,不至于短缺,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旦身体不支,连营养针也无能为力时,岂非命不久矣? 宁云溪拍了拍额头,努力谋想,依旧没有良策。 阿兄……不会真的袖手旁观吧? 他虽生性多疑,但心地善良,应该会来救我才对呀。 如是这样想着,几日时光,匆匆而过。 宁云溪依旧躺在软榻上,比起前日,面色更是惨白。 “阿兄……” 她喃喃出口,只有两个字,便再无一分气力。 回想起颜瑜说过的话,他说,他输不起。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那是真心话。 真的是……真心话吗? 这一世,没想到会是这般境遇。 不知二十二世纪的阿兄,见了她这副样子,是否已经心疼得悲痛欲绝? 可惜了那么多的陨石碎片,更可惜了阿兄的殚精竭虑。 这一切,终究还是她一无所能的缘故。 从今以后,他们是不是再也无缘相见了? 想至此处,宁云溪两行珠泪之下,浅浅扬起一抹笑容。 “永别了,阿兄……” “对不住,阿兄……” 话落,宁云溪合上了双眼。 意识,逐渐远去。 正殿,穆雁立即收到了消息。 香缕春风满面地小跑而来,轻声禀报。 “娘娘,好消息。” “偏殿那边,没有动静了!” 穆雁一时收不住惊喜,迅速站了起来。 “真的?” “让人悄悄进去,莫要引人注目,探一探鼻息,确认一下。” 香缕应声而去,还未走出大门,便听外头一阵通报:“帝瑾王龙驾!” 颜瑜一如天子,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后宫。 穆雁面容惊喜,一瞬转为惊恐。 “他来做什么?” “他们不是生了嫌隙吗?” 第58章 喜欢她 香缕亦是张皇失措,百思不解。 “奴婢不知。” “难道他们只有耍弄之意,并非真心决裂?” 视线之中,遥遥出现颜瑜的身影。 穆雁压住了大发雷霆的怒意,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通情达理的微笑,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恭迎帝瑾王万安!” 其余宫人,齐齐跟着一礼。 颜瑜重伤已愈,健步如飞地走进正殿。 “贵妃嫂嫂,不必多礼,平身吧。” “不知宁三姑娘,身在何处?” 穆雁欲言又止,很不愿意说。 “在……” 颜瑜扬着一双星眸,目空一切。 “贵妃嫂嫂不会想说,宁三姑娘不在昭懿宫吧?” “或者想说,不愿告知本王?” 穆雁惊恐万状地埋下了视线,眸中尽是忿忿不平。 “臣妾不敢。” “只是廷合台令牌一事,民愤未平,臣妾心想,溪儿还是待在昭懿宫中,比较安全。” “请王爷见谅。” 颜瑜轻松应对。 “廷合台的令牌,是本王给她的。” “至于欺诈百姓者,则是另有其人,本王已经把人交由廷合台处置了。” “贵妃嫂嫂还有异议么?” 穆雁哭笑不得,只能压着满腔的怒意。 “不敢。” “只是有些疑惑,王爷拿廷合台的令牌,要做什么?” 颜瑜唇际,露出一抹张扬的笑意。 “什么也不做,本王高兴,想拿就拿,不可以吗?” 自然了,这只是搪塞穆雁的话。 对外,颜瑜用的理由是:机密大事,不宜外泄。 穆雁一个不顺气,忍不住咳了起来。 “可以。” “只是这么做,咳咳,难免耽误廷合台公事。” “咳咳,臣妾失仪,请王爷莫要见怪。” 颜瑜伸手一指香缕。 “即刻带本王去见宁三姑娘。” “若有怠慢,以欺君之罪论处。” 香缕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路。 “是,奴婢遵旨!” 颜瑜刚走出正殿,便听里头传出一阵陶瓷破碎的清脆之声,可见穆雁盛怒。 离开正殿,香缕直奔偏殿而去。 颜瑜走进宁云溪所在的房间里时,宁云溪已经昏迷有一会儿了。 “宁云溪!” 颜瑜喊出了她的名字,见她未有回应,才转而吩咐香缕。 “所有人,都出去。” “关上大门,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香缕连连应声,屏退了左右,顺手关上了大门。 颜瑜抚上银戒,开始抢救宁云溪。 一番救治之后,宁云溪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阿兄……你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我又要再死一次了……” 颜瑜疑惑不解地一怔。 “又?再?” 饿出语病了? 他没有细想,抢救完毕,便将她横抱而起,疾步走出了昭懿宫、坐上了马车。 回到帝瑾王府时,宁云溪已经清醒。 颜瑜离府前,便吩咐厨房,备下了一桌子饭菜。 宁云溪坐于饭桌旁,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边吃,还不忘撒娇贫嘴。 “阿兄做的饭菜,比御厨做得还好吃。” 颜瑜无奈一笑。 “这不是我做的,是厨子做的。” 宁云溪继续贫嘴。 “我夸赞的是前世阿兄的厨艺。” 颜瑜星眸微怔。 “可是我不会做饭。” 宁云溪甜笑点头。 “怎么不会?阿兄做得可好吃了。” “阿兄说,是为了我,特意学的。” “阿兄甚有天赋,不管什么菜肴,都是一学就会。” 颜瑜星眸隐隐,若有所思。 记得二十二世纪时,他跟一位新来的医生同事,合租在一套房子里。 见新同事亲自下厨做饭,他随口夸了一句。 “没想到你会做饭,看起来味道不错。” 同事笑了笑。 “我看起来像个不会做饭的人吗?” “现在很多男生都会做饭,早就不稀奇了。” “咦?” “你不会吗?” 颜瑜难为情地笑笑。 “我又没有老婆,学做饭有什么用?” “自己一个人,凑合吃点什么都行。” 同事摇了摇食指,表示不同意。 “怎么非得结了婚,才能下厨房?” “回家做给父母吃,尽一份孝心也行啊。” 颜瑜嘴角一阵苦涩,却没有影响温和的笑容。 “我没有父母。” “我是孤儿。” 同事愣了一下,满脸惭愧。 “啊?”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心的。” 颜瑜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介意这个。” “好多人都说,羡慕我独自一个人。” “说是,比起他们那个没有爱的原生家庭,我挺幸福的。” 同事叹气一声。 “确实,现在好多人的原生家庭,都是这样的情况。” “亲生的,甚至不如陌生人亲和友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颜瑜也是忧心。 “所以我才选择学医。” “我想致力研究,用医学治愈人心。” 同事又是一声叹气。 “现在的医生,哪个不是怀揣着这样的梦想?”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看你以后,可以考虑跟我一样,娶个医生老婆。” “一起研究,说不定能更快有成果呢。” 想到以后成家,颜瑜恢复了笑容。 “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学做饭。” “她喜欢吃什么,我就为她学什么。” 想至此处,颜瑜回神过来。 凝眸于宁云溪,他不由疑惑。 “你我前世,真的是结拜关系吗?” “不是其他什么关系?” 宁云溪笃定回答。 “那是自然了。” “义结金兰,岂会有假?” 颜瑜隐去眸底一分失落,淡淡回应。 “好吧。” “那我前世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 宁云溪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肉,放在自己碗里。 “有啊,阿兄时不时地就会说一句。” “起初我说,你我之间,不宜这样说话。” “阿兄却说,二十二世纪,你我之间就该这么说话。等到盛平三十年,阿兄便带我回去了,所以让我提前适应一下。” “我想二十二世纪,应该是个很先行的地方吧?” 颜瑜点头应着, 暗自在心中猜想, 前世的我,喜欢上了结拜姐妹? 宁云溪继续吃着饭。 “阿兄疑心,如今应该打消了吧?” “我若真是有意接近,借之前的计策、取信于你,实则跟他们合谋一处,那么,他们是不会对我下如此重手的。” “我可是差点就没命了呢。” 颜瑜星眸之中,几分心疼。 “我早就没有疑心了,也跟你明说过,真的是因为输不起。” 宁云溪说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 “既如此,州牧台选任廷合丞,怎会把穆家人的名字,奏报给皇上?” “我以为阿兄,想要一除后患……” 颜瑜会心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穆尔尘升任廷合丞,一是皇兄有意为之;二是,我也另有安排。” “皇兄之意,自然是让穆尔尘等人唱白脸,以此衬托他的惜才之心。” “至于我,” “穆尔尘的把柄,我已经握在手中了,以后会有用处的。” 宁云溪恍然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两人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第59章 宁四姑娘 颜瑜亲自送了宁云溪回府。 回到湘竹苑,只见秋璧张罗着,正在收拾细软。 宁云溪出言阻止。 “不着急收拾,都先下去吧,秋璧留下。” 下人们行礼应声。 “是。” 继而,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 秋璧眨眨眼,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姑娘不是传了话来,说是王爷给您准备好了新宅子,咱们这就可以搬进去了?” “奴婢听说,对外,王爷已经给了说法,廷合台令牌一事,姑娘在机密要务之中立了功、也受了委屈,所以赏赐宅子。” “奴婢还以为,姑娘不回来落脚,直接就要搬走呢。” 宁云溪拉着她一起坐下。 “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马车一路,我听一些百姓议论说,宁四姑娘即将回府,已经定好了吉时吉日。” 秋璧显然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并不惊奇。 “是啊。” “前世也是如此吧?” “原来王爷在这个时机入宫,救姑娘出来,是为了紧接上这件事。” “奴婢还以为,王爷真的厌恶了姑娘呢。” “而今看来,王爷和姑娘真是高瞻远瞩。” 宁云溪雾里看花,如堕烟海,一脸茫无头绪的神情。 “不是呀,没有这个意思。” “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婉善还活着?” “不可能吧?我亲眼看着下葬的,烧得不至于面目全非,我认出来是她了。” “既如此,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宁四姑娘?” “前世今生,我是第一次听说。” 说着,她趴在软榻上,用手撑着下巴,一脸窘态地思索着。 “难道宁四姑娘,跟空间里的医药之物一样,都是定时刷新的吗?” 这下,秋璧也茫然一怔。 “啊?” “那……这……” “那我们不搬了?” 宁云溪杏眸好奇。 “嗯,缓缓再搬。” “我非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然除去一个不善,又来一个行恶,如此源源不断,岂非永无宁日?” “你赶紧去打听一下,这个宁四女究竟是不是宁婉善?” 秋璧点点头。 “好的,奴婢这就去。” 宁云溪转眸,又叫住了她。 “对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差点忘了说。” 秋璧止步回头。 “姑娘请说。” 宁云溪揉了揉有点吃撑的肚子,继而抚上银戒,拿出一片消胀气的药,以水送服。 “你父母流放时得的病,我跟阿兄细说过了,也一起讨论了治疗方案。” “他说,毕竟男女有别,所以他负责治愈你的父亲,我则负责治愈你的母亲。” “他现在已经坐着马车,往你家去了,诊脉之后,便回府配药。” “想来,痊愈之日,为期不远了。” 秋璧闻言一喜,连忙跪了下来。 “奴婢叩谢王爷、姑娘大恩!” 宁云溪虚扶了一把。 “好了,不必多礼了,快去打听吧。” 秋璧雀跃地离开了。 宁洁薇的事,早就传遍了盛京。 秋璧没费什么工夫,一下子便打听到了,于是,步履匆匆地跑了回来。 “姑娘,奴婢已经知道了。” “即将回府的宁四姑娘,并非之前的四姑娘。” “这个四姑娘,名叫宁洁薇,原是外室潘香茹所出。” “而今,被公爷迎回宁府,生母也被抬了姨娘,那她自然就成了咱们府上庶出的四姑娘了。” “公爷对外表示,潘姨娘身染重病,所以一直将养在京郊,从未入府。四姑娘孝顺,侍奉在侧,直至潘姨娘病故,这才同意回府。” 宁云溪合眼深思了一会儿。 “潘香茹?” “我前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仿佛是……母亲提起过。” 话至此处,她睁开眼睛,恍然一惊。 “难不成是通柔县的那个外室?” 秋璧想了想,摇摇头。 “奴婢不知。” “公爷对外,没有提过通柔县。” “他说潘姨娘是京郊人。” “民籍做不得假吧,公爷若是乱说一通,州牧台那边查不到,岂不露馅了?” 宁云溪呵呵一笑。 “他居公爵之位,州牧台那边会给面子的,不至于当众说穿他。” “我想起来,前世母亲提起潘姨娘时,宁婉善也在场。” “好像是她们二人的对话。” “所以宁婉善,是知道潘姨娘和宁洁薇的。” “只是奇怪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宁洁薇为何没有回府?” “而且,直至宸王登基,我都未曾见过宁洁薇的身影,只有轻描淡写地一句提及,好似前世,她根本就不存在。” 秋璧亦是大惑不解。 “听姑娘赘述,似乎这其中,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云溪杏眸微黯,思绪万千。 “所以我们缓一缓再搬,留下来,仔细一查。” “我总觉得宁洁薇的身份,大有文章。” 次日午时,宁寒望给了最大的排场,迎接宁洁薇回府。 另外,盛京最大的饭庄,宁寒望豪掷千金,大摆筵席,请客天下,同享这份喜悦。 虽是庶女的身份,却比嫡女的待遇更好。 一时之间,盛京许多人都误以为,宁府迎回的四女儿,是嫡出的姑娘。 彦息居。 宁寒望隔着衣袖,轻柔地执起宁洁薇的手腕,将她带到众人面前。 “这便是薇儿了。” 宁洁薇先一步行礼,依次跟长辈和兄弟姐妹们打招呼。 礼罢,又给宁寒望和穆蓉敬了茶。 “孩儿粗鄙无知,若礼数上有什么疏漏,还请父亲母亲见谅。” 宁寒望笑着回应。 “你实在过谦了。” 穆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宠溺地看着宁洁薇,满目皆是欢喜。 “薇儿果真如老爷所言,懂事得叫人心疼。” “妾身打眼一瞧,便是相见恨晚,喜欢得不行。” “若有机会,真想收她做个养女。” “老爷你看,她周身上下,尽是大家闺秀的风采,哪有一点小家子气的样貌?” 宁寒望赞同点头。 “夫人所言极是。” 宁洁薇含羞低眸,用了撒娇的语气。 “父亲母亲过誉了,孩儿愧不敢当。” 宁云溪见状,暗自疑心。 宁奉哲觉得母亲过于激进,所以心里打鼓。 不经意间,他试探了宁云溪一眼。 不知何时,宁云溪亦是落眸于他。 只一瞬的对视,他立即收回视线,心虚之状,差点显露于色。 宁云溪浅浅一笑,疑心更甚。 第60章 父亲宠溺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宁洁薇迟迟未走。 瞧出了她有话要说,宁寒望主动发问。 “薇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宁洁薇微微沉吟,继而回应。 “倒也不算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想起姨娘生前的一个愿望。” “久久伫立,不知当不当讲。” 话至此处,宁云溪正好行至屏风之后,尚未走出房间。 听到这话,她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悄悄隐于一侧。 宁寒望不觉,一心跟宁洁薇说话。 “但讲无妨。” “茹儿一片痴情,我正苦于无以回报。” “既是她生前的愿望,我理当满足,义不容辞。” 宁洁薇眸色若有一丝为难。 “姨娘常说,她做梦都想住在这个家中,实际却连家在何方,都丝毫不知。” “她说梦中,父亲数次将家中宅院,赠送于她,以弥补她多年苦等。” “生前姨娘更有遗言,若是梦境成真,那该多好。” “姨娘已故,梦自然不可能成真。因此孩儿斗胆,请父亲将宅子过给我,只当是过给姨娘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每每想起姨娘苦等之状,我又是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请父亲放心,宅子如旧,我不会动辄分毫。” “索要宅院,真的只是为了完成姨娘的遗愿罢了。” 宁寒望只是略微一想,便直接同意了。 “好。” “宁府宅院,我送给你了。” “另有京郊老宅,一并都改成你的名字吧?” 宁洁薇隐去眸中得逞之意,展颜一笑,扭捏着故作惭愧的模样。 “父亲对我真好。” “没事,京郊老宅是父亲母亲养老用的,怎能一并改成我的名字?” “孩儿当不起这样的宠爱。” “不过若是父亲坚持要改,那我便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是养老所用的宅院,父亲之意,是不是说,愿意与姨娘白头偕老?” 宁寒望满眼都是宠溺。 “嗯,为父就是这个意思。” “多谢你,代替为父,照顾你姨娘多年。” “这两处宅子,除了完成你姨娘的遗愿之外,也一并当作奖赏,为父由衷感谢你的孝心。” 宁洁薇甜甜一笑,撒娇意味十足。 “谢谢父亲。” “孩儿就知道,父亲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 “那我们现在就去更名吧?” 宁云溪抬起右脚,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止,暗自思忖之后,又将脚步收了回来。 宁寒望携着宁洁薇,双双欢喜地走了。 房间内,唯留宁云溪满心凌乱。 犹记当年,父亲非要经商,结果亏得,连宁府宅院都兑出去了。 她用好不容易攒下的银两,替父母买回了这座宅子。 登记宅院主人姓名时,父亲却是刻薄以待。 “你对待外人,总是一副悬壶济世的模样,好似拯救了天下。” “谁曾想那点心机,全都用在了家里!” “你说,我辛苦经商,却突然亏损,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目的所在,便是这座宅院。” “宁云溪,真是好大的一局盘算,你果然是智谋过人、绝世无双!” 宁云溪杏眸含泪,委屈得不行。 “父亲,我没有这些心思,您着实误会了。” 穆蓉的态度,与宁寒望如出一辙。 “难道你想说,凭你的谋略,不足以算计我们至此?” “天下谁人不知,以你的才能,算计这么小的一件事,完全是绰绰有余。” “你非要揪着委屈不松口,便是最好的凭证。” “若没有这样的心思,你倒是松口啊。” “宅子为何不能登记在你父亲的名下?你在妄图什么,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 “宁云溪,只知道窝里横的人,从来没什么本事。” “我教了你那么多大道理,你愣是一条也没记住!” 宁云溪泪水涟涟。 “我原本就想记下父亲名下的。” “心中委屈,只是因为没想到,得到的只是指责,而不是感动。” “父亲母亲要这个面子,孩儿可以给,但请你们不要误会我,有侵吞家产的心思。” “我买回宅院,真的是为了方便你们在京中居住。” “我的心机确实有点重,但也可以选择用、或是不用,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没有妄动心机。” “总不能我心思重一些,你们便要误会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所企图吧?” 宁暄枫无动于衷地斜睨了她一眼。 “这件事情,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父亲是家主,宁府宅院登记他的名字,不是情理中事吗?” “你怎么一点孝心都没有?怪不得父亲母亲不喜欢你。” “空闲下来,你好好地从自身找一找原因吧,别总是这副样子,装模作样地抹黑家里人,叫别人误会父亲母亲故意苛待你。” 最后,宅院登记了宁寒望的名字。 而今,他却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宁洁薇! 他们曾经的话,不断回响于宁云溪的脑海之中。 同时,还有宁寒望宠溺地看着宁洁薇的样子,唇际夷愉,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句话:“好,宁府宅院,我送给你了。” 是因为她是亲生的女儿吗? 想至此处,宁云溪眸底又含了一分涟漪。 亲生的女儿,不过刚刚回府。 非亲生的女儿,已经朝夕相处二十多年。 为何她这么多年的付出,暖不了父亲一分一毫? 为何亲生的女儿,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的宠爱? 为何她生来,便不能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待在一起? 为何他们所有人,都有父母疼爱,唯独她没有? 为何…… “溪儿。” 宁奉哲温柔的声音,再次闯入她的忧伤之中。 一如往常,温情脉脉。 “我猜到你一定在这。” “听说父亲欢欢喜喜地,去把宅子过给薇儿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怎么了,触景伤怀了?” 宁云溪移目他处,没有正视于他。 “大哥哥也很注重血缘之亲吗?” “有血缘者,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无条件信任;反之,无血缘者,不管如何倾其所有,都不会有一丝动容。” 宁奉哲宠溺地抚过她的鬓发,却被她一脸防备地躲开,右手空悬,唇际只剩尴尬的笑。 “你明知我不是的。” “只是我不知道,你何以这样问?难道你又怀疑自己,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 “唉,从小到大,吃了多少粒米,你便疑心了多少次血缘之事。” “乌合之众,虽善不亲,你何必在意他们?” “大哥哥加倍疼你,好不好?” 他再次伸手,又被宁云溪避开。 “多谢大哥哥垂怜。” “我回湘竹苑了。” 第61章 闹事 宁云溪心神恍惚地回到湘竹苑。 秋璧见状,连忙上前关心。 “姑娘怎么了,像是哭过了?” “四姑娘做了什么事,气着姑娘了吗?” 宁云溪摇了摇头,浑身无力地往躺椅上一仰。 “不是四妹妹。” “是父亲。” “他把宁府两座宅子,都送给了四妹妹,说是为了成全潘姨娘的遗愿。” “送得可痛快了,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秋璧不由一惊。 “什么?” “姑娘之意,难道是说四姑娘回府,目的是谋夺家产,实则潘姨娘还活着?” “设下此计,只为引得公爷愧疚,如此一来,他便会心甘情愿地赠与一切?” 宁云溪怔了一下,反应不及。 反应过来时,脸上只剩下无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起来蠢笨蠢笨的,不像是心思很重的人。” “应该不是这个目的。” 秋璧想不明白,挠了挠头。 “那是什么目的?” 宁云溪细细思忖了一番。 “兴许目的很简单,单纯只是为了财。” 想至此处,她立即惊觉。 “你赶紧去一趟回春堂,嘱咐所有郎中、药师,从今日起,除了你我之外,不管是宁府的谁,去医馆索要银两,都不准给,尤其是宁洁薇。” “若是他们咄咄逼人,非要不可,便说账目亏损,暂时没有存银了。再搪塞一句,若是有了银子,一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秋璧没听明白她的用意,只见她一脸着急,便省了思考的工夫,直奔回春堂而去。 “是。” 次日。 前院的花都开了,宁云溪与秋璧正作伴赏花,只听正门口传来一阵叫嚣声。 宁云溪转眸看去。 叫嚣的,一共有两人,皆是男子。 听口音,像是京郊来的。 看打扮,应该是务农的百姓。 “我们回自己的宅院,你们凭什么阻拦?” “就是。” “难道是看我们人善好欺吗?” “什么宁国公府?这明明是我们自家的宅子!” 宁云溪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秋璧见状,立即跟了过来。 管家邱志先是一礼,继而回答宁云溪的话。 “回三姑娘,不过是两个闹事的人,请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快解决。” 那两人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 “什么闹事的人,我们何时闹事了?” “你这般蛮横无理,我可要告到廷合台去了!” “他说这是宁国公府,是不是应该告到尹司台去?” “这怎么可能是宁国公府,宁国公会穷到卖宅子?” 邱志继续驱赶。 “去去去,再闹事,我便让家丁抓人了!” “你们可知哗闹宁国公府,是何罪名吗?” 宁云溪一阵拂手,示意邱志退后,转而,看向那两名百姓。 “你们说,宅子卖给你们了,可有什么凭证?” 那两人立即拿出了契约。 “姑娘你看,我们真的买了,花了许多银两呢。” “难道我们被骗了?” 宁云溪礼貌一笑,接过契约看了一眼。 秋璧、邱志好奇,悄悄凑前一瞧。 继而,三人的瞳仁不约而同地一震。 邱志满心的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呢?” “奴才听说,公爷昨日刚把宅子转给四姑娘。” “是不是其中手续,办错了哪一样,所以闹出这样的误会?” 秋璧呵呵一笑。 “不管办错了哪一项,都不可能闹出如此误会吧?” “想来,是四姑娘囊中羞涩,所以把宅子卖了。” 宁云溪昨日便猜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出,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滑稽得很。 “估计京郊宁宅,也被四妹妹卖了,请邱管家去核实一下吧。” 邱志先是一惊,而后应声。 “是,奴才这就动身。” 宁云溪转眸两位百姓,微微一笑。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其中一名百姓作答。 “小的名叫樊富贵,他叫牛壮实。” 宁云溪点头而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好的,樊公子、牛公子,这边请。” “收宅子的事,还需问过我的父亲,劳烦你们去彦息居一谈。” 樊富贵和牛壮实对视一眼,同时一应。 “好。” “走吧。” 他们一起来到彦息居。 宁云溪递交契约,向宁寒望说明了情况。 宁寒望防备似地睨了她一眼,继而问于樊富贵。 “真的是我家四姑娘,把宅子卖给你们的?” “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宁云溪立即被气到。 “父亲明察,宅子登记的是四妹妹的名字,而非其他什么人。” “是您亲自过给她的,不是么?” 宁寒望疑心得肆无忌惮。 “那请你们描述一下,我家四姑娘长什么模样?” 樊富贵和牛壮实你一句、我一句地描述了一遍。 他们描述的模样,完全符合宁洁薇的长相。 宁寒望却轻描淡写地一句评价。 “嗯,串供得滴水不漏,确实不错。” 宁云溪听得懂父亲的意思,却只能压着满心怒火,不能发作。 “四妹妹做到这个份上,甚至可能连京郊宁宅都卖了,父亲非但不恼,还要怀疑别人?” 宁寒望不屑一笑。 “为父什么都没说,你何出此言?” “只有心虚之人,才会下意识觉得自己被怀疑了。” 说着,他惬意地向后一仰,脸上是不以为意的神情。 “只不过是卖掉两座宅子,并非什么大事,为父替你妹妹买回来就行了。” “以后这离间之计,大可不必做得这般明显。” “嫉妒之心,更是不可取。” “你莫多虑,为父所指之人,不是你。” 宁云溪袖中双拳,轻颤着难以言喻的怒意。 “父亲如此宠爱四妹妹,慈父之名,当之无愧。” “但请父亲买回来之后,登上自己的名字,省得再被人卖了。孩儿唯恐宁府库房,经不起这一遍遍的折腾!” 宁寒望冷冷一睨,眸中尽是不满。 “库房有多少存银,无关之人实在不必费尽心机地试探。” “大逆不道,人所不齿。做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切莫生出越权之心。” “冉慈,去库房取银子来。” “溪儿,跪于一侧,反省思过。” 宁云溪更是不满。 “敢问父亲,孩儿犯了什么错?” 宁寒望回复得理所应当。 “你四妹妹不懂事,皆是你管教不严之过。” “以后,她每卖一次宅子,你便罚跪百日,一直到她懂事为止!” 秋璧忍不住抱不平。 “姑娘根本没有错,公爷怎能如此黑白颠倒?” 宁寒望不屑一顾。 “竟敢以下犯上,你一并罚跪。” 第62章 转而讨好 宁云溪和秋璧,一前一后行至一侧,跪了下来。 秋璧既是委屈,又是心疼,轻声安抚了宁云溪一句,然后低头,细心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裙子。 宁云溪回之一笑,算是宽慰之意。 继而低眸,隐去眸底一分落寞。 前世,宁婉善犯错时,宁寒望也是这般。 仿佛除了她,其他所有女儿,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本是见怪不怪的事,心里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宁云溪感觉到鼻尖一酸,紧接着,模糊了视线。 她立即深呼吸,将不争气的眼泪憋了回去。 想至此处,冉慈回来了。 她面容尴尬,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行至宁寒望身边,小声来了一句。 “公爷,不知为何,库房没有存银了……” 宁寒望一时惊住。 “什么?” 他又是下意识怀疑宁云溪,于是问于冉慈。 “库房钥匙,可有遗失?” 冉慈摇了摇头。 “奴婢每隔几个时辰,便会检查一次,并无遗失。” “但是夫人那边的钥匙,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宁寒望努力正色,眸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表露一丝慌张。 “请夫人过来。” 冉慈应声而去。 宁云溪还是听到了对话,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提前知会了一声,不然连回春堂的库房,都要保不住了。 真是奇了。 宁洁薇不是潘姨娘的女儿吗? 通柔县是清寒贫苦之地,即便她是个喜欢挥霍的人,总归见识有限,怎么可能一上来,便有这么大的胃口? 蹊跷得很。 这时,邱志回来了。 “公爷,不好了,京郊宁宅也被四姑娘卖掉了。” “奴才刚去询问,便有几人拿着契约上门,说是来收宅子的。” 宁寒望的神色,一转忧心忡忡,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不可能,薇儿不是这样的孩子。” “她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说话间,穆蓉来了。 “老爷。” “妾身见冉慈甚是着急,不知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宁寒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而,对着樊富贵和牛壮实礼貌一笑。 “请二位去隔壁房间稍候片刻,等我处理完手边的事,便让人把银两送过去。” 说着,眼神示意冉慈。 冉慈会意,将他们俩带走了。 宁寒望这才发问。 “你那儿的库房钥匙,可有遗失?” 穆蓉摇了摇头,回答得毫不犹豫。 “没有啊。” 宁寒望心中费解,深深一叹。 “那你这两日,动过库房的银子吗?” 穆蓉还没有掌握情况,只能如实回答。 “薇儿说,想买几件衣裳、置办几套首饰,妾身便给了钥匙,让她自己去库房取银子。” “只动过这一次。” 宁寒望开始坐立不安。 “她独自去了库房?你没有跟去吗?” 穆蓉怔怔然摇了摇头。 “没有。” “妾身想着,老爷信任薇儿,妾身便也信任她。” “如老爷所言,她确实懂事。” “左不过就是几身衣裳、几件首饰,花销不了多少,她总不能把库房搬空吧?” 话至此处,她也开始惴惴不安。 “难不成……薇儿真的搬空了库房?” 宁寒望彻底急了。 “她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毕竟还小,你怎么能任由妄为、不跟着去呢?” “她不仅搬空了库房,还卖了两座宅院。” “买主都已经找上门了,说要收走宅子。” “若是拿不出银两,我们岂非都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 穆蓉一时慌乱,第一反应,便是为女儿求情。 “老爷息怒,薇儿肯定不是有意的。” “她过苦日子,过得实在太久了,而今骤然转富,所以才有了这些贪心之举。” “妾身相信,以后慢慢地,她会学着懂事的。” “请老爷谅解!” 宁云溪听惊了。 这还是她熟悉的母亲吗? 宁洁薇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竟然比父亲还要宽容? 这是装模作样的演技吗?看着不像呢。 难道…… 宁寒望万般无奈,转为一声声悠长的叹息。 “我没有怪责薇儿的意思。” “她过苦日子,皆是我的过错,都怪我照顾不周,将她们娘俩遗忘。” “我也相信她会懂事的,只是不知如今的情形,该如何克服?” 穆蓉眼神示意。 宁寒望心领神会。 夫妻俩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同时看向宁云溪。 感受到他们炙热的目光,宁云溪心底却是一阵沁凉。 穆蓉扬起满脸的笑容,惺惺作态地开始关心。 “哟?” “溪儿怎么跪着呢?” “这是又做错了什么?” 宁寒望假咳了几声,配合演戏。 “我一念之误……错怪了她。” 穆蓉亲自上前,双手而去,将宁云溪扶了起来。 甚至很殷勤地,把秋璧也一同扶起。 “老爷怎么总是这样?溪儿一向明事理、很乖巧,怎么会做错事呢?” “老爷以后不要这样了。” “溪儿乖,母亲心疼你,快坐下,千万别累着。” “你父亲既是一念之误,你就只当是尽孝心,别跟他计较了。” “对了,最近,你好像不常去回春堂。” “回春堂,一切还好吧?” 宁云溪恭顺一笑,只用言语讥讽。 “我被贵妃姨母,罚跪在昭懿宫偏殿许多日,分身乏术,如何去回春堂?” “兹事体大,我差点没命了,母亲不知道么?” 穆蓉笑得十分尴尬。 “我深在后宅,对宫里的事,自然不甚了解。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 “你贵妃姨母也真是不体贴,好端端地,为何罚跪于你?” “溪儿宽宏大度,一定不会心生埋怨的,对吧?” “这样吧,待解决了眼前的事,母亲便回一趟穆府,请你外公亲自入宫,训斥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肆意妄为?” 说着,她的态度更加殷勤。 “溪儿乖,家里遇到了一点难处,你尽个孝、帮个忙,好不好?” “总不能让我们舍了体面,去找外人借银子吧?” “你该明白,宁族颜面断不可失呀。” 宁云溪清冷以对。 “母亲这是朝我借银子,还是让我送银子?” “若是借,请写下借据,不还,我便告到尹司台去;若是送,我有两个要求,请父亲母亲务必答应。” 宁寒望暗沉了目光。 穆蓉的笑脸,也有一点挂不住了。 “你的言辞何必如此直接?” “一家人,写什么借据呢?”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 第63章 夺回宅子 宁云溪不苟言笑,却也不失一分礼数。 “我的要求很简单。” “一,两座宅子都要登记我的名字……” 话还没说完,便被宁寒望打断。 “你怎么又打这个主意?” 宁云溪言语之间,底气十足。 “我出的银子,宅子便登记我的名字,这有什么问题吗?更何况,盛京这座宁宅,我早就买过一次了。” “父亲可以毫不犹豫地赠给四妹妹,却对我这般吝啬,是为何意?” “况且,我这不是贪心不足,而是替你们守住这两座养老的宅院。尽孝之意,毋庸赘述,父亲真的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宁寒望气得不行,却未发一言。 穆蓉连忙劝和。 “老爷,溪儿一向孝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们终老之时,这些身外之物,不都是她的吗?现在给她,或是以后给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溪儿,你的第二个要求是?” 宁云溪正色回复。 “四妹妹实在不懂事,我要亲自管教。” “请父亲母亲签下字据,但凡我要管教宁洁薇之时,你们皆不许干涉。” 这下,是穆蓉不乐意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字据?” “不受律令约束,即便我们签了,你也无处评理呀。” 宁云溪行至书案,写下一份借据。 “这两座宅院的银两,只当是你们向我借的。若有干涉,银子照还;反之,便是赠送。” “签吧。” 宁寒望和穆蓉心有灵犀地没有一分动弹。 良久,宁寒望先一步发问。 “溪儿,你这是何意?” 宁云溪回复得头头是道。 “方才父亲不是说,四妹妹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所致?” “父亲既有此意,我欣然赞同。” “免得父母耗费心力,我这也是一片孝心,你们能理解吧?” 宁寒望还想挣扎。 “别签字据了,你管教就是,我们绝不会干涉。” “宅院都过给你了,差不多得了。” 宁云溪呵呵一笑。 “父亲惯会混淆是非,宅院是你们送给我的吗?” “是我自己用银子买下的!” 宁寒望无可奈何,又只剩下叹气。 “哪有女儿让父母签字据的道理?这说出去,于礼不合,我提醒一下,是为你好。”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干涉,若有违背,大不了你就把我们赶出去,让我们露宿街头,这样总行了吧?” 宁云溪只觉得可笑。 “赶你们出去,便不是于礼不合了?父亲言重了,我不会那般惨无人道。” “我很孝顺的。” “既如此,那好吧。反正我做为姊姊,管教妹妹,也没什么问题。” “秋璧,去回春堂取银票。” 秋璧先应了一声,继而附在宁云溪的耳边,用极小的声音发问。 “买下两座宅院,毕竟不是小数目,万一不够怎么办?” “毕竟之前姑娘办喜事,库房空过一次。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呢。” 宁云溪也是小声回应。 “找阿兄借点。” “他会同意的。” 秋璧点点头。 “是,奴婢知道了。” 一切事情办完之后,宁云溪离开了彦息居。 宁寒望蹙眉责问。 “你怎敢同意宅子的事,莫不是忘了,她根本不是宁家人?” “倘若哪天,她一个不高兴,真的将我们驱赶出府,该如何是好?” 不知何时,穆蓉眸中,多了几分杀意。 “老爷莫急。” “妾身既然同意,自然是想好了该如何收场。” 宁寒望有了一丝好奇。 “你说说看。” 穆蓉微微一笑,温柔体贴地为他揉捏肩膀。 “宁云溪如今辅佐帝瑾王,我们奈何不得。但帝瑾王生性多疑,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 “老爷试想,倘若我们假意亲近,表现得跟宁云溪十分融洽,帝瑾王会不会心生疑虑?” “他与宸王势不两立,宸王殿下的养母是贵妃姐姐。” “我们跟宁云溪交好,在他眼里,便等同于宁云溪跟宸王交好。” “加之,她曾是宸王妃。” “如此一来,利用帝瑾王除掉宁云溪,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宁寒望不以为然。 “这计策,你们不是试过一次?” “不光除不掉她,她还能生龙活虎地,在彦息居耀武扬威,理所当然地抢走了宁族的宅子!” 穆蓉耐心解释。 “此计非彼计,二者大有不同。” “前者,是贵妃姐姐有意离间,帝瑾王见她对宁云溪下了狠手,自然有所察觉。” “后者,我们加倍关心宁云溪,不曾伤她分毫,帝瑾王怎么可能不疑心?” 宁寒望想了想,巧猾一笑。 “言之有理。” “那就试试吧,反正她已经没有用了,留着,也只会捣乱。” …… 湘竹苑。 回到卧房,秋璧关上了门,随即松了一口气。 “姑娘为何主动提出,想要管教四姑娘?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 “管教她那种欲壑难填之人,肯定很麻烦。” 宁云溪和婉一笑,坐于窗边的软榻上。 “我本意,并非想要管教她。只是想着,帝瑾王府密室的事情,差不多是时候了。” 秋璧惊喜一笑。 “真的吗?” “那太好了,奴婢渴盼许久了。” 宁云溪点了点头。 “嗯,以阿兄现在对我的信任程度,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是这件事,不能做得太明显,免得又惹阿兄疑心。” “所以我打算多绕几个弯,利用宁洁薇,开启帝瑾王府的密室。” 秋璧满怀期待。 “等到那时候,王爷自会知晓,你们前世为何结拜。” “如此以后,他便不会再胡乱猜忌姑娘了吧?” 宁云溪唇际甜甜。 “或许吧。” “反正前世阿兄,在确认我的身份之后,便对我深信不疑了。” “除此之外,开启密室,另有缘由。” “今日,我买下了宁府宅院,父亲母亲心有不满,难免又会琢磨着,如何除掉我。” “我想,他们可能会借阿兄之手。手段嘛,无非就是离间人心。” “此次昭懿宫一行,我差点失了性命,皆是因为他们乐此不疲地玩弄离间之术。” “因此开启密室之事,势在必行。” “只是不知这一世,阿兄会不会信我?” 第64章 扫兴 宁云溪正在等消息,闲来无事,练了一会儿字。 写累了,便仰在躺椅上,小憩片刻。 一旦空下来,前世今生的回忆,便似暴雨如注,不费吹灰之力地浇透了她,自上而下,由内而外,无一处幸免。 谋图宅子时,母亲说: “宅子为何不能登记在你父亲的名下?” “你在妄图什么,以为我们都看不出来吗?” 索要银两时,母亲却说: “溪儿一向明事理、很乖巧,怎么会做错事呢?” “溪儿乖,母亲心疼你,快坐下,千万别累着。” 前世,母亲何尝不是这般,时好时坏,欲擒故纵。 她知道母亲这是在算计。 可是,每每还是会幻想,万一母亲是真的变好了呢? 她若一味不信,岂非错过了自己一直很想要的亲情? 前世,母亲总有千面的好、万面的善,一旦表露出来,她便会陷入自我怀疑。 或许,她真的看错了母亲。 或许,母亲对她挺好的。 比如有一次,母亲喝醉了。 以往喝醉,母亲都会入宫,求见姨母,姐妹俩一起,说一些体己的话。 那一次,母亲没有入宫,一回府,便来到湘竹苑。 “溪儿。” 母亲坐在她的身旁,执起她的手,满是宠溺地爱抚着。 “平日里有许多话,我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借着今日的醉意,向你一吐为快。” “其实母亲很关心你。我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 “假设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心中,亦是以你为重,其余所有人,都不如你。” “平时,我总说你不孝顺,说你不如这家的女儿贴心、不如那家的女儿有本事。” “其实,那都是假话,你千万别信。” “我知道你很孝顺,从十五岁开始,便赚银子养家。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比得上你?” “我严厉惯了,说不出什么软话,并非真的不知你的真心实意。” “你给我的银子,我都存着,一分也没动。我想等你嫁人的时候,另添上一些,当作你的嫁妆。” “生你的时候,我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对你的管教方式有些欠妥。” “母亲不是有意苛待于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话至此处,母女俩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她深深记得,那是母亲第一次吐露心声。 在那之前,母亲说过最软的话,也不过就是“溪儿乖”、“溪儿最懂事了”。 除了那一次,母亲从未由衷肯定过她。 当时,她多么希望,她们母女俩能一直停留在那一晚。 奈何,睡了一觉,第二日起床之后,母亲全然忘记了前一晚说过的话,双唇紧闭,又变回了严厉的模样。 她至今还在恍惚,那一晚的交心,究竟是真的,还是美梦一场? 想至此处,秋璧回来了。 “姑娘,有消息传过来了。” 宁云溪从回忆中清醒,起身而去,回神正色。 “找到了吗?” “四妹妹现在何处?” 秋璧微有犹豫,似是难以启齿。 “说是……在花楼。” 宁云溪一时不能理解。 “那是男子去的地方,她去做什么?” “她扮成男子的模样进去的?” 秋璧摇了摇头,含蓄解释。 “不是。” “奴婢所说花楼,并非男子爱去的那种地方,而是女子……” “姑娘有所不知,有些花楼里,住的都是美男……” 宁云溪惊住了。 “什么?” “她怎么能如此……如此……” “如此外向?” 秋璧尴尬地低了头。 “姑娘所言极是。” “四姑娘确实有点……太外向了。” 宁云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原来她拿着那么多银子,到花楼里享乐去了。” “不可理喻。” “花楼在何处?备马车,我现在就过去。” 秋璧眸中盈出担忧之色。 “那奴婢陪姑娘一起去。” 宁云溪伸手拦下。 “那种地方总归不干净,你一个黄花闺女,还是避着点吧。” “我自己去就行。” 秋璧依旧担忧。 “可是姑娘也是黄花闺女呀。” “奴婢怕姑娘受欺负。” 宁云溪难为情地一笑,用玩笑的语气自损。 “我前世今生,都是宸王弃妃,孩子也生过好几个了,算什么黄花闺女呢?” “放心吧,我应付得了。” 说完,宁云溪坐上马车,去了秋璧指定的花楼, 一进门,便直奔宁洁薇所在的房间而去。 破门而入时,宁洁薇身边珠围翠绕,有给她捏脚的,也有给她按肩膀的,更有不堪入目的。 宁洁薇闭目养神地躺在一名男子的怀中,脸上堆满了纵情的恣意。 那名男子听到了动静,首先抬眸,习惯性地目光游走,将宁云溪的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才开口发问。 “这位姑娘是?” 宁云溪没有理会,只是落眸于宁洁薇。 “拿着家里的存银,还有卖宅子的银两,来此处玩乐。” “宁洁薇,这便是你的家教么?” “起来,跟我回府。” 宁洁薇悠悠转醒,侧目瞧了宁云溪一眼,嘴角立即露出一丝轻蔑。 她没有理会宁云溪,反而先跟男子说话。 “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的三姐姐,宸王正妃。” “哦,不对,她已经被休弃,现在只能算是宸王弃妃了。” “不过年纪不大,面容亦是姣好,你们有兴趣吗,想不想玩一下宸王的女人?” 男子们立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纷纷起身,向宁云溪走来。 “想啊,真的能玩吗?” “原来宁三姑娘到此,也是为了玩乐?” “既如此,怎么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来,一起玩玩吧。” 宁云溪几根银针,直接废了他们的腿。 男子们陆续跪倒在地。 “啊!” “好痛!” “我的腿怎么麻了?” 宁云溪目空一切,不屑一顾,冷冷发问。 “还想玩吗?” 男子们连连摇头。 “不想了不想了。” “宁三姑娘饶命啊。” 宁云溪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解药。” “把衣裳穿好,帮我把宁洁薇扔出去。” 说着,她再次看向宁洁薇,轻慢一笑。 “时辰不早了,我和四妹妹该回府了。” 男子们应声,吃了解药,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宁洁薇这才不悦。 “宁云溪,你怎能如此扫兴?” 第65章 管教 宁云溪居高临下,瞧着坐在地上、不衫不履的宁洁薇,幽幽提醒。 “四妹妹,也请穿好衣裳。” “否则一会儿被人丢出去的时候,我怕你颜面尽失。” 宁洁薇丝毫不惧,没好气地一哼。 “被人瞧个干净罢了,我乐在其中,喜欢得很。” “反正丢的是宁府的脸,三姐姐若是不在意,只管把我丢出去吧。” 对比了一下前世的宁婉善,宁云溪杏眸之中,掠过一阵匪夷所思。 “你怎会如此不修边幅,甚至连五妹妹都不如。” “她好歹还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哪怕倾慕姐夫,亦是知道遮掩度日。” “你瞧瞧你自己,哪有个大家闺秀的仪态?” 宁洁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牙关紧咬。 “我这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像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扭捏作态,令人作呕!” “五妹妹算什么东西,低微庶女,说白了,便是一片焦土,连人都不算,也配跟我比较?” 宁云溪斜眸过去,冷冷提醒。 “你也是庶女,不是吗?” 宁洁薇扬眸挑衅,唇际慢条斯理地勾起一抹高傲。 “母亲爱护我,一如嫡亲的女儿,父亲更是宠溺备至,所以我就是嫡女。” “跟你这种受尽白眼的女儿,地位截然不同!” “我苦日子过久了,享受一下,又怎么了?父亲惯着,母亲默许,岂容你有异议?” “识相的,自己回府去,别来烦我。不然我就去父亲母亲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云溪不再搭理她,转而吩咐已经穿好衣裳的男子们。 “帮她把衣裳穿好,扔到我的马车里。” 宁洁薇一阵拍案,骤然一声威吓。 “你们敢?!” 男子们动作一停,吓得畏缩不前。 宁云溪应付自如。 “连我的话都敢不听,我看你们这个地方,也该关门大吉了。” “宁洁薇不过是刚刚回府的庶女,我辅佐帝瑾王,已有一段时日。” “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一听帝瑾王,男子们不假思索,直接把宁洁薇丢进了马车里。 过程中,宁洁薇还在奋力反抗:“帝瑾王是什么东西?我父亲位高权重,我母亲是贵妃亲妹,他们不爱宁云溪,只宠我,你们竟敢……” 回到宁府后, 宁云溪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并把他带到了宁洁薇的住处,椿萱居。 见教书先生对宁洁薇十分严格,宁云溪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早晨, 宁云溪用过早饭之后,来到椿萱居。 “教书先生来了吗?” 侍女端着水盆,止步回话。 “回三姑娘,教书先生没走,好像是留宿过夜了。” 宁云溪不由震惊。 “什么?” 话落,她推门而入,只见先生抱着宁洁薇,躺在床上,好不惬意。 见她来了,宁洁薇不慌不忙地起身。 “你来了?” “给三姐姐见礼了。” “你请来的先生,很不错,我笑纳了。” “多谢三姐姐。” 宁云溪表面上被气得说不出话,其实心里已有盘算。 宁洁薇完全不知自己深入局中,喜眉笑眼,乐得开怀。 “三姐姐打算换人吗?正好,我喜欢新鲜的。” “不换也行,这个先生,我很中意。” 宁云溪果断辞了教书先生,给她换了一位教习礼仪规矩的嬷嬷。 结果,嬷嬷被宁洁薇捉弄得面目全非,落荒而逃。 后来,宁洁薇的银子花完了,主动来到湘竹苑,理直气壮地向宁云溪索要银两。 宁云溪没有给。 转头,就看见她陪在各种公子哥身边。 只要为了她,愿意挥金如土者,她都能伴其左右。 甚至张扬肆意,整日招摇过市。 宁云溪来到彦息居,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父亲。 “四妹妹这样放纵,令宁族颜面扫地,父亲真的毫不在意吗?” “她毁的不是自己一个人清誉,而是宁府上下所有女子的名声。” “如此这般,叫她们以后怎么嫁人?” “父亲还要继续宠着她吗?” 宁寒望振振有词。 “庶系一脉,除了薇儿,没有其他女子;宁族旁支,当年被贬谪之后,到现在都没能回京。” “二者都没什么大碍。” “会受到影响的人,无非就是你了。” “你本来就是弃妃,再成婚,便是二嫁了,怕什么影响呢?” “若真担心名誉有损,一开始就不应该和离。” “而不是被弃回府,只知道把过错,都推给自己的四妹妹。薇儿本来就很可怜了,你多多体谅一下吧。”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宁云溪一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她想多了? 父亲母亲并没有商量计策,试图离间阿兄和她? 他怎么会是这个态度呢? 莫不是……他一时习惯难改? 或者说,事情太多,忙忘了? 这下意识的绝情,比起有意谋算时的刻薄冷语,仿佛更令人堵心。 “父亲确定要置之不理了?” 她一句问话,仿佛是一个提醒,宁寒望这才记起离间之计,瞳仁显而易见地慌了一阵。 “嗯……这个……嗯……你……” “为父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宁云溪眸色微沉,行了告退礼。 “是。”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切进展顺利。 只是父亲这番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刚回到湘竹苑,宁云溪没来得及坐下,穆蓉便带着几名侍女,嬉皮笑脸而来。 宁云溪回之一笑,迎了上去,故作不知地询问。 “母亲怎么来了?” 穆蓉眼神示意,让侍女们把礼物都放下。 “溪儿这几日管教妹妹,实在是辛苦了。” “这些都是你贵妃姨母的赏赐,宁府库房暂时拿不出存银,母亲便只能借花献佛了。” “你快瞧瞧,喜不喜欢?” 宁云溪微笑上前,略略看了几眼。 “喜欢,却也提不起劲了。” “母亲有所不知,我刚刚去彦息居,受了好大的委屈。” 穆蓉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 “早朝时,你父亲受了训斥,所以脾气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薇儿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如此执拗任性,我跟你一样,也是气坏了。” 宁云溪顺势提出。 “那母亲唤她过来,在门口罚跪一日,让她长长记性吧?” 穆蓉怔了一下。 从没想过假装交好之计,会令薇儿受苦。 “啊?” 宁云溪莞尔一笑,执起她的手,耐心解释。 “孩儿想着,她是潘姨娘的女儿。” “潘姨娘是何人物?居然趁着母亲刚刚生下我、身子正虚弱的时候,跟父亲不清不楚,甚至还有了四妹妹。” “想来母亲与她,必定是水火不容的。” “奈何逝者已矣,母亲什么都做不了。” “正好四妹妹犯错,母亲何不出手教训一顿,既能出气,也不会落人话柄,何乐而不为呢?” 穆蓉显然心疼了,却顾左右而言他。 “不好吧,万一你父亲心疼……” 宁云溪甩开她的手,故作生气。 “母亲之意,就是不愿为我做主了?” “我还以为母亲带着礼物过来,是想握手言欢呢。” 第66章 听凭母亲 穆蓉主动执起宁云溪的手,调整心态,连忙解释。 “我自然是重归于好之意。” “你为宁府买回宅子、解决了难处,你父亲和我皆是感激不尽。” “溪儿如此懂事,我心甚慰。” 宁云溪得逞一笑,目光轻慢地迎上了她的眸子。 “那,母亲同意罚跪四妹妹了?” 穆蓉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露出一个最温柔的笑容。 “同意。” “我一定为你做主。” “来人,把四姑娘叫过来,罚跪门前!” 不一会儿,宁洁薇满不情愿地过来了。 只见她重重一跪,眉心不见一分痛意。 宁云溪走上前去,打量一眼,直接揭穿。 “母亲,四妹妹用了护膝,并不是真心知错。” 宁洁薇慌得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穆蓉一时间也是措手不及。 “是吗?” “真的有护膝吗?” 宁云溪一把扯下护膝,示于眼前。 “这护膝,不会是母亲让人安排的吧?” “真是奇了,母亲竟会心疼潘姨娘的女儿?” 穆蓉眸色一震,总感觉宁云溪什么都知道了,心里忍不住阵阵发虚。 “我……心疼她了吗?” 宁云溪随手扔了护膝,冲她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啊。” “母亲心不心疼她,自己觉察不出吗?” “我只看得出,母亲不像是真的心疼我。” 穆蓉心一横,果断凶了宁洁薇一句。 “你给我好好跪着反省,再敢耍心思,我便罚你闭门思过!” 宁洁薇心有不服。 “我哪有耍心思,这护膝明明是母……” 穆蓉一瞬怒不可遏。 “住口!” “犯了错还敢犟嘴,谁给你的胆子?” 宁洁薇鼓起腮帮子,委屈得不行。 穆蓉心疼不已,眸底似有泪花,微微泛起涟漪。 宁云溪则是一派游刃有余的姿态。 “母亲说得对。” “既如此,那就罚四妹妹闭门思过,三日不得进食。” 穆蓉瞠目结舌。 “我何时说过三日不得进食?” 宁云溪冲她挑眉。 “我猜的。” “这可是潘姨娘的女儿,况且是她有错在先,不管母亲怎么做,都是合情合理。” 说着,漠视宁洁薇一眼。 “四妹妹没有异议吧?” 宁洁薇膝盖痛得不行,一听这个,更是委屈得直哭。 “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明明说,我回府之后,会过上更好的日子……你这个骗子,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宁云溪立即发难。 “母亲何时对她说的?” “听这意思,像是她回府之前,你们便认识了?” 穆蓉嘴唇发干,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随口胡诌之语,意在离间我们母女,溪儿一向聪慧,怎会相信?” “来人,罚她闭门思过,三日不得进食。” 宁洁薇疯了似地抓住穆蓉的衣袖,一通乱扯。 “你这个大骗子!” “你居然帮着宁云溪!” “我讨厌你!” “我再也不理你了!” 宁云溪故作护母心切,铆足了劲给了宁洁薇一脚。 宁洁薇吃痛一喊:“啊!” 穆蓉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宁云溪及时拉住。 “母亲危险,这人好像疯了。” 说罢,宁云溪转眸,看向秋璧。 “把人拉下去吧。” “看紧了,每日饮水即可,不许给她吃东西。” “若是有人问起,便如实告知,这是母亲的吩咐。” 秋璧掩嘴一笑,应了一声。 “是,奴婢谨遵夫人之命。” 穆蓉呼吸急促,极力忍耐怒意。 “未免……太狠了一点吧?” 宁云溪继续挑衅。 “母亲不会真的心疼潘姨娘的女儿吧?” 穆蓉气得浑身颤抖,终于忍无可忍。 “看样子,你什么都知道了?”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说着,她十分谨慎地屏退了左右。 见她不遮不盖,宁云溪亦是直截了当。 “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母亲心疼之意,我自然是一目了然。” “不过,大哥哥倒是伪装得挺好,我竟丝毫看不出他有一分关切。” “二哥哥自不必说,想来母亲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父亲怕不是也蒙在鼓里吧?” 穆蓉终于露出真面目,面色一沉,语气一冷到底。 “那又如何?” “你拿不出凭证,即便到了你父亲面前,亦是束手无策的。” “薇儿手里有很多信物,你父亲已经完全相信,她就是潘氏的女儿。” 宁云溪莞尔一笑。 “母亲放心,孩儿没有揭穿之意。” “正如母亲所言,孩儿很懂事的,不会忤逆不孝。” “另外,父亲母亲的离间之计,孩儿也会乖巧配合。” “只是四妹妹要受点委屈了,还望母亲息怒见谅,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穆蓉一分眼泪,含在眸底。 “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宁云溪体贴入微地为她拭泪。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她那么任性,您若是不给机会,我又怎能欺负得了?” “说到底,还是听凭母亲之意。” 穆蓉怒目切齿,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你想激我放弃离间之计。” “呵,你也觉得帝瑾王对你的信任,已经摇摇欲坠了吧?所以才心急如焚,千方百计地阻拦于我。” “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左不过就是几日,以帝瑾王的疑心,很快便会除掉你。” “到时,我便让你跪在薇儿面前,恳求她放你一马!” 宁云溪笑靥欢颜,低眸一笑。 “母亲的意思,便是任由四妹妹受罚了?孩儿谨遵母亲之命。” “只是不知那个外室女,是否耐得住性子。” “孩儿斗胆提醒,请母亲盯紧一些,别让她横生枝节、出手反击,做出任何伤害孩儿之举。不然帝瑾王那边,可就不相信我们是真的交好了。” 说着,她福身一礼。 “接下来这段时间,承蒙父亲母亲照顾,孩儿提前谢过。” 才过了一日,宁洁薇便已经饿得不行,趴在椿萱居的门上,对着门缝大哭起来。 “母亲,我饿!” “父亲,快来救我!” “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们快来救我呀!” 喊了半天,只喊来了秋璧。 “四姑娘安好,奴婢奉姑娘之命,也就是奉夫人之命,前来掌嘴三十。” “来人,动手吧。” 宁洁薇满屋子逃窜。 “你们干什么,你们大胆!” “我可是嫡女,不是庶女!” 秋璧讥笑。 “宁国公府只有一位嫡女,便是三姑娘。” “四姑娘是哪家的嫡女?” 宁洁薇依旧不愿受罚,取出一瓶灯油,直接泼在家丁身上。 然后拿出火折子,冲他们大喊。 “你们再敢靠近,我就点火了!” 没想到她会如此猖獗,秋璧下意识后退。 待秋璧离开椿萱居时,里头已经是熊熊烈火。 第67章 破罐破摔 秋璧一路慌乱地跑回了湘竹苑。 “姑娘,大事不好。” “椿萱居着火了!” 宁云溪正在用饭,素银的筷子刚刚碰到一片玉露肉,闻听此话,猝然一停。 “着火了?” 秋璧冒汗的手心,忐忑不定地轻抚着自己的心口,极力调整好呼吸。 “是呀。” “奴婢按着姑娘的吩咐,继续施压于她,没想到她疯了似地举起火折子,还倒了灯油。” “奴婢深怕陷于烈火、难以逃脱,提前退了出来,走出椿萱居时,火势凶猛之状,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宁云溪放下筷子,陷入深思。 “你别着急,让我想想。” “点火……这确实是破解计策的最佳方法。” “我实在是疏忽了。” “只是,她怎能想出如此两全其美的破解之策?” 秋璧一下子没听懂。 “姑娘多虑了吧。” “或许只是纯粹的发泄怒意罢了。” “也或许是误打误撞?” 宁云溪语气笃定。 “不可能。” “这绝对是早有预谋,在你去到椿萱居之前,她便已经得了指点。” “纵火之后,他们再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 秋璧颦眉严肃。 “姑娘的意思是,夫人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宁云溪摇了摇头。 “母亲不至于这般机敏。” “我了解她,既然设下了此计,便是有把握,不会让她抓到错漏之处。” “破计者,必定是另有其人。” 秋璧眸中掠过几分担忧。 “既是他人计谋,姑娘是不是应该躲着点?” 宁云溪在心里权衡了利弊,才有了回应。 “此事或许已经传得全府皆知,甚至全京城皆知,我躲着,反而显得心虚。” “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若有不测,你就带着父母,去投奔阿兄。” 秋璧眼神坚定。 “不。” “奴婢说过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姑娘若有不测,奴婢绝不独活!” 宁云溪无可奈何。 “好吧。” “想来这次,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不过罚跪在所难免,你非要跟着的话,可是会受苦的。” 秋璧炯炯目光,不染纤尘。 “奴婢不怕。” “莫说罚跪,哪怕是陪着姑娘共赴黄泉,奴婢亦是甘之如饴。” 宁云溪欣慰一笑。 “说什么傻话?” “走吧,省得去迟了,落人话柄。” 秋璧点头应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椿萱居而去。 湘竹苑离椿萱居最近,宁云溪到时,其他人都还没来。 下人们已经开始救火,奈何火势凶猛,一时之间,难以扑灭。 宁云溪绕开前门,直奔后院而去,果然看见了正仰在躺椅上、悠哉吃着水果的宁洁薇。 “四妹妹好生悠闲。” “椿萱居大火,四妹妹丝毫不着急,看样子,是因为这盘水果太过美味了。” “只是奇了,你被关在主卧房,正是椿萱居最深处。火势如此厉害,按说插翅难飞,我不由想问,四妹妹是如何毫发无损地逃出来的?” 听见宁云溪的声音,宁洁薇吓得双手一颤,不小心打翻了果盘。 “怎么回事?” 她转头,厉声责问侍女。 “她都进门了,怎会没人通知我?” 宁云溪代为解释。 “我没走正门,从后门进来的。” “猜到四妹妹在后院,我自然而然便选了后门。” “怎么,听四妹妹的意思,你在正门口安排了放哨的人?” 宁洁薇从躺椅上起身,靠近两步,扬眸轻慢。 “既已被你看穿,那我索性不装了。” “火,确实是我故意放的。” “秋璧向我发难时,带来的家丁,也早就被我收买了。” “只要你敢动手,便是自寻绝路。” “三姐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感受如何?” 宁云溪不露声色,微微一笑。 “我描述无力。” “要不四妹妹亲自体验一下?如此,便知感受如何了。” 宁洁薇不屑一笑。 “三姐姐之意,想反击我?痴人说梦!” “此次,我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 宁云溪微微点头。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至此处,放哨的下人来了。 “姑娘,公爷和夫人朝这边赶来了。” “但是未曾瞧见三姑娘的身影。” 宁洁薇一听,便是气恼。 “她人就站在这,你却说未曾瞧见,瞎了吗?” “废物,放个哨都不会。” 放哨的下人这才抬眸一瞧,立即一惊。 “啊?” “三姑娘何时来的?” “姑娘明察,奴才真的没有看见。” 宁洁薇更是气恼。 “出去罚跪!” “若有人问起罚跪原因,你便说,是因为打碎了我最心爱的花瓶。至于纵火之事,不许提起一个字,听到了没有?” 放哨的下人惶恐低头,躬身一礼。 “是。” 宁洁薇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妆粉,熟练上妆,脸上很快呈现出火燎之状。 继而,她脱掉了披风。 只见披风之下,是一件被大火烧坏的罗裙。 一切准备就绪,宁洁薇又躺了回去,悠闲地翘起了腿。 “三姐姐请吧。” 说着,吩咐下人。 “把她们主仆赶出去、封锁后门。” 没等下人动手,宁云溪自行离开,绕回正门,重新走进椿萱居。 她到时,宁寒望和穆蓉刚到。 穆蓉见到火势,做出一脸惊恐的神情。 “没想到火势这么大!” “这这这……薇儿没事吧,她人呢?” 一旁救火的下人,缓了动作回应。 “回夫人的话,四姑娘深陷大火!” 穆蓉惊恐之中,多出一分担忧。 “啊?!” 宁寒望担忧之色,没有一分假意,一听到下人的话,便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场:“薇儿!” 这下,穆蓉是真的惊了。 宁寒望奋不顾身的举动,显然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老爷?!” 宁云溪亦是惊愕,下意识冲向火场:“父亲!” 穆蓉伸手,及时拉住了她:“你不要命了?” 宁云溪转眸看她:“母亲闹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我的性命吗?” 穆蓉呵呵一笑,压低了声音回应:“我怎会允准你,殒身得如此壮烈?” 这时,原本安排用来“救出宁洁薇”的下人,走了过来,轻声发问。 “夫人,公爷已经进去了,奴才该如何是好?” “原本不是说好,直接绕到后院找四姑娘,假装是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吗?” 穆蓉一个眼神,凌厉而去。 “住嘴!” 说着,她忌惮似地,瞥了宁云溪一眼。 “什么假装救人,我何时与你说过?” “你敢污蔑主母?” 第68章 明智之举 宁寒望冲进火场的消息,宁洁薇第一时间收到了,吓得她一个不小心,把另一个果盘也砸了。 “什么?他居然冲进火场救我!” “这不是捣乱吗?” “这下怎么办?” “万一他没找到我,岂非要露了马脚?但若他就此殒命,倒是没这个担忧了。” “不对,他没了性命,那接下来的事,又该如何进行?看来,我必须进去,假装困于火海。” “来人,去禀告母亲一句,让她控制好火势,千万别伤了我。” 留下了吩咐之后,宁洁薇从后院入口,小心翼翼地走进火场。 没等她走到主卧房,便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奋力搬开木头的宁寒望。 他的手,似乎已经烫伤。 但为了救女儿,他强忍痛意,义无反顾。 宁洁薇欣慰一笑,不由地幻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佟信臻。 若父亲还在,他肯定也愿意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救我出去吧? 结束幻想,宁洁薇落眸于宁寒望,嘴角唯留一丝不屑,白了他一眼,轻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宁贼装什么舐犊情深?恶心至极。” “若没有你挡着,母亲便能名正言顺地嫁入佟府。” “一身穷酸气,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贵妃亲妹,连最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说罢,她假装虚弱地往地上一倒,投入演戏。 “咳咳咳……” “救……救……” 宁寒望听到了动静,满目担忧之间,多了一分惊喜。 “薇儿!”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别怕,父亲立马过去救你,咳咳咳……” 宁洁薇演戏之余,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父……父亲……” 宁寒望抱着宁洁薇,走出火场时,火势几乎已经被下人们扑灭了。 穆蓉见了他们,佯装放下了悬着的心,眉开欣喜。 “老爷没事就好。” “府上的郎中来了没有?” “快给老爷和四姑娘瞧一瞧身子是否无恙。” 宁云溪却是笑不出来,视线一落,愣神地瞧着铺满地面的落花。 她理应装出一个笑容,奈何嘴角向下,怎么也抬不起来。 宁寒望路过她时,止步转眸,目光如剑。 “看见我和薇儿平安无事,你不如意了?” 宁云溪摇头否认。 “并非如此。” “我只是想着,父亲何等睿智,怎会看不出其中阴谋?” “四妹妹不仅毫无教养,而且藐视算计父亲,您怎么还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宁寒望眸色更凌厉了一分,语气之间,怒火万丈。 “何止是她?我还想救善儿!” “奈何善儿被你丢入火海时,我一无所知。” “所以今日此举,我既有救薇儿之心,也有救善儿之意!” “我自然看得出其中阴谋,不就是你千方百计地为难妹妹吗?” “你为何总是纵火戕害她们?” “为何丝毫没有容人之量?” “你就不能学学你母亲?” 一分委屈之泪,于宁云溪的眸底打转,眼前落花,一瞬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火海中的人是我,父亲会救吗?” 宁寒望嘴角无情,言语更是刻薄。 “你这种狠心之人,自有天收。” “我强行要救,岂非悖逆天意?” 说完了这些话,宁寒望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云溪伫立原地,久久不能平复。 宸王府大火,她烧的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宁洁薇也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可见血缘之事,于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 既如此,为何独独不能爱惜她? 待众人散尽,宁云溪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落泪双眸,宛如狂风吹打、杏花飘零,纷飞起一地的萧瑟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 “我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 “究竟为什么?” 秋璧跟着心痛,连忙安抚。 “姑娘别难过。” “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重来多少世,他们都是这副德性,可见问题不在姑娘身上,是他们不知好歹。” “姑娘实在不必过分苛责自己,此事毋庸置疑,真的不是你的错。” 宁云溪泪如雨下,很快打湿了衣袖。 “可是刚刚父亲说,不愿救我。” “前世好多人都说,他们没有问题,错都是我。” “他们苛待于我,我便是活该;我稍有忤逆,便是不敬父母。” “我并非不想跟他们和平相处,但是奈何,他们是真的讨厌我,他们实在不愿意与我和平相处。” “我还能怎么办?” 秋璧心疼地落泪。 “姑娘,你还有我,起码我是真心待你的,对不对?” “只要姑娘不嫌,以后我的父母,便是你的父母,我让他们疼你,一如疼爱我。” “姑娘为了那些人而哭,一点也不值得。” “另有,庄伯爷即将回京,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也会很疼爱你的。” “所以,请姑娘莫再伤心了。” “奴婢相信,以后会有很多人关心爱护姑娘的;奴婢更相信因果,一如公爷所言,恶人自有天收,伤害姑娘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宁云溪哭声渐停,抬头望天。 “庄伯爷……” “前世他一回京,便被我母亲所害。” “我与他,并没有太多交集。” “他会愿意认我吗?” “亲情,真的可靠吗?” 秋璧连连点头。 “可靠,真的可靠。” “奴婢替姑娘试过了,奴婢的父母,待奴婢特别好,比起养父养母,好了不知有千倍还是万倍。” “庄伯爷一定也是这样的。” 话至此处,有下人过来禀报。 “三姑娘,公爷让你去一趟彦息居。” 宁云溪应声而去。 去彦息居的路上,会经过宁府的外围墙。 刚刚靠近围墙,宁云溪便听到了外头百姓的议论声。 你一言、他一语,好生热闹。 “听说这段时日,宁公爷和宁夫人都很宠爱宁三姑娘,特别是宁夫人,一改以前严苛的管教方式。” “他们都是良善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存了坏心?以前严厉管教,就是为了让女儿成才,而今宁三姑娘辅佐帝瑾王,有了大出息,自然是无需严厉了。” “只是他们宠得太过了,我听说宁三姑娘如今在府里,可以随意欺凌庶妹,不高兴了,甚至一把火直接烧了椿萱居。” “之前宁五姑娘在时,她好像没这么过分,处处让着、事事顺意。如今被宠,居然变得这般肆无忌惮。” “是啊,现在看来,宁五姑娘殒命于大火,也不一定是因为违逆帝瑾王。背后的真正原因,或许就是宁三姑娘有意为之。” “压抑这么多年,自然是要爆发的,她那种人最可怕了。” “看来宁公爷和宁夫人一开始的做法是对的,管教她的方式,理应严格。唉,先前我还误会他们过于苛待宁三姑娘,没想到竟是大错特错。” “嗯,他们严厉以对,的确是明智之举。” 第69章 真正目的 一片红枫叶,倏然落在宁云溪的衣袖上。 顺着她的广袖,缓缓滑落于地。 前世今生,她听过太多类似这样的对话。 几乎所有人都会指责她的不是,给她扣上任性、不孝的罪名。 甚至有人会说:“千夫所指,你居然还在埋怨别人不待见你?为何厌恶你之人,浩如烟海?有时候,你也该想一想,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些声音一旦多了,她便会恍惚。 真的都是她的错吗? 因此,她一直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奈何过程越是努力,结局越是潦草。 她不明白, 为何事情落到别人身上,他们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错; 落到她的身上时,千人所指,皆是她的不对,仿佛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难道一切努力,皆是她幻想出来的,实际上,她对待家人,真的过分至极? 即便她的孝顺,他人看不见、听不着,可那些雪白的银子,所有人都瞧得见,是她实实在在拿出来的,又怎能定义,这一切都只是她一人的幻想? 世上有许多子女,去到廷合台,状告父母苛待。 还有一些子女,遍布文告,哭诉自己的冷遇。 他们的确是可怜之人。 但,她却十分羡慕。 起码他们的父母,坏在脸上、恶于表面,叫旁人一看,轻而易举便能感受到他们所受之苦。 而她的父母,善于伪装、智谋过人,对外皆享有盛誉,旁人看了,一味只会说:“宁公爷和蔼、宁夫人真诚,怎么可能苛待女儿?” 为何她要经受这般有苦难诉的薄待? 甚至不允许她询问一句为什么,一旦问了,便是众叛亲离,被天下人所不齿。 顺从,便是千夫所指;抗争,更是无数谩骂。 所以,她究竟应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宁云溪已经来到彦息居。 彦息居的前厅内,家人都到齐了。 所有家人都是静坐无声,只有宁洁薇装模作样地咳嗽着,像是火势凶猛、呛得很严重。 见宁云溪来了,宁洁薇首先说话,做出尽力而为的模样,哪怕是哑了嗓子,也要苦苦求情。 “父亲千万不要错怪三姐姐。” “不能因为这两个家丁的一派胡言,便误会三姐姐心怀恶意。” “三姐姐真的对我挺好的,她绝不可能是纵火之人。” “咳咳咳……” 听了她的求情,宁寒望更是冷心冷面。 “逆女宁云溪,跪下。” 宁云溪依言跪地。 秋璧跟着跪下。 宁寒望面色阴沉,犹如风雪之后,只留下融雪时的刺骨之寒。 “这两个家丁,都是湘竹苑里的人。” “秋璧奉你之命,发难薇儿时,正是他们跟随左右。” “他们皆说,是你指使纵火的。” 宁云溪保持着一分恭敬。 “回禀父亲,他们都被收买了。” 宁寒望显然不信。 “你何等聪慧,谁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收买湘竹苑的人?” “退一万步说,他们真的被收买了,你又怎会丝毫不觉,派他们跟随秋璧?” 宁云溪目光淡淡,一扫众人。 “自然是有谋略更甚者指点迷津,所以我才没有察觉。” 宁寒望怒砸茶杯。 “还敢强辩?” “这世上,谁及得上你心思深重?” 宁云溪强忍委屈。 “四妹妹无恙,几乎一口都没呛到,父亲真的没有瞧出来吗?” “若是不信,父亲大可以去请外头的郎中过来,把脉之后,便知真假。” 宁寒望蹙眉,更深几分。 “你的意思,府上的郎中也被收买了?” “胡诌乱道!” “他们都是我养在府里的,怎么可能变节?” “倒是你,全府上下,乃至整个盛京,都知道你为难四妹妹。” “你说,这火不是你放的,难道是我放的?” “事实确凿,我让你过来,不是想听辩解,而是要罚你!” 宁洁薇又开始求情了。 “父亲,别这么冲动嘛。” “我觉得这件事,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听说湘竹苑大火,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母亲所为。” “后来才有证据所指,其实是柳姨娘之过。” “今日之状,一如当时呀。” 她话里有话的引导,宁寒望瞬间领会,对着宁云溪,又是一顿责骂。 “薇儿提起,我才想起湘竹苑大火之事,你一如今日狠心,竟将枫儿置于火海之中。” “他可是你的二哥哥!” “鱼肉兄弟之举,你的所作所为,可谓比比皆是,还敢狡辩?” 宁云溪抬眸一眼,幽幽提醒。 “父亲慎言,湘竹苑大火一事,是柳姨娘所为,而非是我。” 一提柳烟,宁寒望更是怒不可遏。 “湘竹苑大火,分明就是你一力所致!” “你母亲仁慈,出言为烟儿顶罪,实则是在保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慈母多败儿,我一直劝她,要严厉待你,她每每不听!” “你更是可笑,四处渲染,哭天抢地,好似我们一家都亏待了你。” “你给我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身。” 宁奉哲自座位站了起来,行至宁云溪身旁,扬起一分衣袍,跪于父亲面前。 “父亲误会了。” “湘竹苑大火、椿萱居大火,皆是孩儿一人所为。” “请父亲饶恕溪儿。” 宁寒望气得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你还敢为她求情?” “从小到大,一直惯着她,你仔细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了?” “你一并罚跪!” 宁奉哲惶恐埋头。 “是,孩儿遵命。” “请父亲息怒。”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纷纷离去,下人也都退下了。 宁暄枫行至门口,又退了回来,一脸不理解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兄妹。 “真是奇了怪了,这潘姨娘的女儿,未免太受宠了,连嫡子嫡女的风头都抢过去了?” “母亲一声不吭,愣是一句求情也没有,怎么回事啊?” 宁云溪趁机引导。 “二哥哥当心,兴许她下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你了。” “潘姨娘苦等而终,她心有怨恨,自然要迁怒我们的。” 宁暄枫恍然点头。 “所以她回府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 “怪不得一回来,就撺掇着父亲,责骂罚跪你们。” “母亲闷声,所以暂时无事;我最聪明,自然是要放在最后。” “哼,我岂能任由她一个庶女兴风作浪?” “我这就去捉弄她,等她受不了了,自己便逃离出府了。” “哥、三妹妹莫急,有我在,她嚣张不了多久!” 第70章 只心疼你 宁暄枫夺门而出。 宁云溪转眸,看向宁奉哲,言语试探。 “我有意引导,大哥哥竟不提醒二哥哥一句?” “父亲母亲偏爱二哥哥,他自是不用受罚的。只是可怜四妹妹,要受委屈了。” “大哥哥不心疼四妹妹吗?” 宁奉哲温柔,一如平时。 “你才是我妹妹,我只会心疼你、陪你罚跪。” 以前世对他的了解,宁云溪早有猜想,他会选择袖手旁观,所以谋有此计。 但在亲耳听见他的冰冷无情时,她还是微微一惊。 继而,低声一笑。 “大哥哥淡泊一切,我不能及。” “母亲若有大哥哥一半的断情绝爱,事必能成。” “只可惜,她终究放不下爱护亲女之心。” 宁奉哲莞尔,不表露一丝内心。 “母亲爱护你,我亦是心疼你,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宁云溪漠然一眼,没了笑容。 “大哥哥还不打算说出实情吗?” 宁奉哲佯装不知。 “什么实情?” “我说的就是实情,我确实心疼你,而且是只心疼你一个人。” “你要是跪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大哥哥替你看着,若有来人,便第一时间告诉你。” 宁云溪无动于衷地别过眸子。 “不必了,我不累。” 宁奉哲付之一笑,宽容以待。 “好,我听你的,那就一起跪着。” 宁云溪清冷以对。 “四妹妹这把火,放得极妙,正好解决了母亲的燃眉之急。” “是大哥哥想的主意吧?” 宁奉哲浅浅抿唇。 “我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智谋一向高于我,你明知道的,怎会怀疑于我?” “且母亲有容人之心,以前对待五妹妹,亦是这般眷顾。” “我猜,这次的事,应该她出的主意吧。” 宁云溪扯了扯嘴角。 “以前,我也以为大哥哥智谋,稍逊于母亲,直到前……” 她戛然而止,差点说漏嘴。 直到前世,发生了许多事情,她才发现,但凡涉及大哥哥利益的事,他绝对不会失算。 原来,他只是装糊涂,藏巧守拙,故意表现得像是不如母亲的样子。 毫无意外,她也被瞒过去了。 就像今日,他收买湘竹苑的家丁,她亦是被他算计其中。 宁奉哲扬起一分疑心,立即询问。 “前什么?” 宁云溪略略一想,很快有了说辞。 “我想说,直到前段时间,湘竹苑大火,我看见大哥哥带着母亲,一路跑至湘竹苑解救二哥哥……” 话音未落,宁奉哲便急于纠正。 “那件事是母亲料到的,我不过是跟着她罢了。” 宁云溪看破,浅浅一笑。 “难道不是大哥哥有意暗示吗?” 宁奉哲眸底,隐着一分难以察觉的狡诈。 “你又没有亲眼目睹,何以做此猜想?” 秋璧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眨眨眼,有时挠挠头,并不是每一句都能听懂。 宁云溪随意整理了一下裙裾。 “明摆着的事,何需亲眼看见?” “那一次,怕不是大哥哥暗示得晚一些,有意让二哥哥出事的吧?” 宁奉哲笑了笑,并不承认。 “那是我的亲弟弟,我图什么呢?” 宁云溪直接点破。 “跟今日之事,目的相同。” “挑起憎恶,他们便会苛待于我,然后大哥哥陪同罚跪,好人便全让你一个人当了。” “大哥哥,好谋算。” “你是不是还想说,即便千夫所指、全天下都责我任性不孝,你依旧站在我这边,相信我的为人?” 前世,他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事。 奈何计不如人,她竟浑然不觉。 宁奉哲仍然矢口否认,还演出了痛彻心扉的样子。 “溪儿误会了。” “我确实相信你的为人,但只是单纯地关心你,而非另有谋算。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但请不要冤枉我。” “父亲母亲冤枉过你多次,你深知蒙冤的委屈,怎忍这般待我?” 宁云溪实在没忍住,翻了一次白眼。 “大哥哥既是单纯关心,那必定已经为我,想好了应对之策吧?” 宁奉哲收拾心情,故作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那是自然,方才父亲错怪你时,我便开始思索破计之策了。” “溪儿放心,大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宁云溪没了耐心,语气一冷到底。 “要说便说,别扯这些没用的话!” 宁奉哲目光之中,迅速掠过一分凶狠,继而,又忽然落为平静。 “薇儿一直养在深闺,不谙世事。” “先前她问我,帝瑾王是何人物?我对她说,只是一介草民罢了,册封为王,只因略得民心,由百姓们硬生生抬举上来的。” 宁云溪容色一震,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让我,引她见罪于帝瑾王?” 宁奉哲点头。 “帝瑾王深得民心,一旦与他有了冲突,薇儿的风评便会逆转。” “到时,百姓们自然就会改口说,你苛责于她,并非为难,反而是管教有方。” “父亲母亲自不必说,他们怎敢对抗民心所向?即便心中有怨,表面上,也要关心备至,不敢怠慢于你。” 宁云溪眸色渐深,提出疑问。 “见罪于帝瑾王,分情况视之,程度各不相同,轻则杖责,重则凌迟。” “不知大哥哥,意在什么程度?” 窗外清风一阵,拂起宁奉哲披于身后的乌发。 “为保溪儿安全,自然是不留后患了。” 宁云溪满目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居然还想利用她,除掉宁洁薇! 这又是图什么呢? “此计一出,四妹妹会有累卵之危、性命之忧。” “大哥哥果真丝毫不担心她吗?” 宁奉哲双眸一黯。 “她原就该在黄泉之下,怎配苟活于世?” 宁云溪捕捉到了重点。 “原就该?” 宁奉哲提醒到此为止,他认为,她肯定能听懂话中之意了。 透露宁洁薇的身世,亦是他刻意讨好的拉拢手段。 “我出了个神,说的是别人,你别误解了。” 宁云溪点了点头。 “嗯,多谢大哥哥提醒。” 入夜,宁寒望便免了他们的罚跪。 应该是穆蓉求情了,毕竟她的大儿子也跪着呢。 宁云溪让人收集了宁寒望、穆蓉和宁洁薇的头发、指甲等等,可以用于亲子鉴定之物。 熄灯之后,她带着这些物品,抚上银戒,意识进入医药空间。 亲子鉴定的结果可想而知,宁洁薇是穆蓉的亲生女儿,跟宁寒望并无血缘关系。 怪不得前世,她从未见过宁洁薇。 原来是被宁婉善抓住了把柄,所以穆蓉不敢迎女儿回府。 这便是穆蓉、宁奉哲宠爱宁婉善的真正原因吧? 怪不得他们万分不愿、还是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处处顺着宁婉善的心意。 最后甚至,扶她坐上皇后之位。 思来想去,宁洁薇的生父,恐怕身负重罪吧? 不然她的身世,怎能换来宁婉善的皇后之位? 宁云溪不由好奇了。 宁洁薇的生父是谁? 潘姨娘生的孩子,是男是女,现在何方? 第71章 告状 宁暄枫夜以继日地捉弄宁洁薇。 宁洁薇也不是善茬,每次都会反击回去。 奈何穆蓉有意保护宁暄枫。 不管宁洁薇有了什么主意,都会被穆蓉一再阻挠。 穆蓉应对宁洁薇,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一连两日,宁洁薇坐立不安、寝不安席,连一日三餐都必须吃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个不小心,便被会宁暄枫捉弄得惨不忍睹。 今日,宁洁薇正用着午饭,突然飞来一支箭,直击她的心口。 “啊!” 宁洁薇瞬间吓得花容失色,一个没坐稳,仰倒在地。 “磕到头了,好痛……” “嗯?” “奇怪,箭中心口,怎么只有头痛?” 宁洁薇移目一看,只见箭头怪怪的。 随手一捏,才发现箭头是软的。 “又来了!” “他有完没完?” “气煞我了。” “今日,我非要找母亲评评理,世上哪有他这样的兄长?” 宁洁薇原想吃完午饭,再去贤仪居,奈何心中不悦,刚吃了几口,便觉食不甘味,已经气饱了。 “不吃了,直接去找母亲。” 宁洁薇放下筷子,风风火火地去了贤仪居。 一进门,她便是直接责问。 态度恶劣,全然没了该有的敬意,言语之间,尽是恼怒。 “二哥哥欺人太甚,居然用箭伤我!” 说着,她没好气地把箭扔在地上。 “母亲你瞧,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伤人之物。” “他过分至此,你还要继续袒护吗?” 穆蓉俯身,捡起地上的箭,仔细端详了一番,继而轻松一笑。 “这箭头是软的,根本伤不了人,你没发现吗?” “你二哥哥若真有心伤害,你怎么可能活蹦乱跳地,跑来贤仪居向我告状?” “由此可见,你二哥哥心地善良。” 宁洁薇被这番言语惊呆了,愣了一下,才做出回应。 “母亲之意,捉弄于人,居然是心地善良之举?” “那我捉弄反击于他,母亲为何处处阻拦?” 穆蓉依旧振振有词,脸上挂着悠闲轻松的笑容。 “你二哥哥不知道你是亲妹,以为你是潘姨娘所出、外室之女,所以才捉弄于你,属于无心之失。” “你明知他是兄长,怎可成心戏弄?” 宁洁薇不由地吃醋。 “我捉弄他,便是成心的;他捉弄我,便是心地善良、无心之失?” “母亲,恕我直言,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我没瞧出他有什么好,愚蠢至极,怎么值得母亲这般宠爱?” 穆蓉一听,收起笑意,这才气恼。 “谁允许你这么谩骂兄长的?” “他是兄、你是妹,他管教你,是情理中事。” “哪有你管教他的道理,岂非忤逆?” 宁洁薇气得直跺脚。 “捉弄即是管教,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歪理,母亲满口胡言,简直蛮不讲理!” “你不就是偏心嘛,哼。” “好歹你该说说,凭什么只偏心他,他配吗?” 见她气急,穆蓉这才软了态度,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气大伤身,何必跟自己的二哥哥置气?” “我的意思,一定是宁云溪怂恿枫儿这么做的。” “母亲向你保证,你二哥哥与人为善,真的从来没做过捉弄之事。” 宁洁薇根本不信。 “我看他得心应手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做。” “而且我问过了,二哥哥只在椿萱居大火、父亲罚跪宁云溪那日,见过宁云溪一面。” “请问母亲,宁云溪罚跪,一直到深夜,何来时间怂恿?” 穆蓉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那便是那日怂恿的呀。” “你别看她罚跪,像是受了牵绊,便以为她怂恿不得。” “她的本事可大着呢,最懂利用人心了。枫儿天真烂漫、纯正无邪,可不就被她三言两语的,直接哄劝过去了?” “你着实误会枫儿了,这都是宁云溪的错。” 宁洁薇依旧吃醋,嘟起双唇,满不高兴。 “那日大哥哥也在,母亲怎么不说,是大哥哥怂恿的?” “即便是宁云溪所为,那大哥哥为何不出言提醒?” 穆蓉一脸无奈。 “你大哥哥心思不深,完全及不上她。” “可能是,没听懂她话中之意。” 宁洁薇不屑一笑。 “大哥哥没听懂,倒叫那个傻子听懂了?” “母亲怕不是在说笑吧?” 穆蓉气得瞪圆了眼。 “你说谁是傻子?” 宁洁薇气势弱了一分,口服心不服地改了口。 “我是说,倒叫二哥哥听懂了,总行了吧?” 穆蓉微微消气。 “这还差不多。” 说着,又绕回了宁云溪。 “你养在深闺,很少与人来往,而今刚刚回府,难免不了解宁云溪。” “我跟你说,她巧舌如簧,怂恿时,足以瞒过奉哲,只说一些能让枫儿听懂的话。” “她心思真的很重,你去打听打听,天下谁人不知?” 宁洁薇沉吟一会儿,做了决定。 “好,那我去对付她。” 穆蓉满意一笑。 “嗯,这就对了。” “你放心,你二哥哥那边,我去提醒,只需随口一句,他也就改了。” “他真的很善良的。” 宁洁薇无言以对地给了一个白眼。 全天下,恐怕只有母亲觉得二哥哥心地善良吧? 又蠢又恶,真想不通他有什么好? 宁洁薇回到椿萱居。 大火之后,椿萱居仅剩下一个房间可以住。 她自然是留给了自己,至于下人们,则被安排住在不远处的湘竹苑里。 不一会儿,贴身侍女唯雯快步走了进来。 “姑娘,奴婢回来了。” “按姑娘的吩咐,奴婢找来了民间刺客,皆是武艺高强者,必定可以一击致命。” “只是回府的路上,奴婢似乎瞧见三姑娘,往帝瑾王府的方向去了。” “帝瑾王府由督护台的人轮流守卫,实难攻破。姑娘看看,是不是等三姑娘回府之后,咱们再动手呢?” 宁洁薇满口轻蔑。 “督护台算什么?” “加派人手,直接攻破。” “我今日就要看见她的项上人头!” 唯雯听得一惊。 “姑娘气急,也不应如此鲁莽。” “督护台都是一些健壮魁梧的武臣,手下的人,个个都是拔山举鼎、孔武有力者,民间的刺客,如何攻破?” “而且,万一留下把柄,岂非惹祸上身?” “以奴婢拙见,此事应当智取。” “姑娘聪慧过人,一定能想到好办法的。” 第72章 按着计划 听了唯雯的恭维,宁洁薇洋洋得意地谑起一边的嘴角。 “既如此,那我想想吧。” “我并不关心朝廷之事,对于督护台,更是一无所知。” “我问你,什么人能跟督护台对抗?” 唯雯恭敬回应。 “回姑娘的话,能与督护台并驾齐驱者,自然非铜事台莫属了。” 宁洁薇笑意渐浓之间,已经有了主意。 “那掌管铜事台的,都有什么人?” 唯雯微笑回话。 “八台之权,一如丞相,每一台都是由一丞一相共同掌管的。” “铜事台的铜事丞,名叫安朋奕,是太医院之首安大人的亲弟。奴婢听说他有公差,前两日便离京出外了。” “因此掌管铜事台者,暂时只有铜事相一人。” “铜事相名叫许明骞,是许族嫡出的三房家主,今年四十有六,因是家中最小的嫡子,所以备受许老侯爷的宠爱。” 宁洁薇点了点头,眸中掠过一丝期待。 “我听说许家的男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哪怕上了一些年纪,亦是不输寻常男子。” “不知这铜事相许大人的长相,在家中算是第几?” 唯雯难为情地低了头。 “奴婢听闻,即便算上府里年轻的小辈,许大人也是许府中最英俊的男子。” 宁洁薇满意地点头。 “他成家了吗?” 唯雯无奈一笑。 “自然是成家了。” “想嫁给许大人的女子,天下之大,漫漫无数。” “听说他后院已经妻妾成群,平时连个通房都不用,也不知是真是假。” 宁洁薇勾起一个饶有兴趣的媚笑,眸光微微放空,似乎已经投入幻想。 “不错,这种滥情的男子,最容易撩拨了。” “等我搞定了他,就让铜事台的人,踏破帝瑾王府的大门!” 唯雯怔了一下。 “啊?” “姑娘三思,许大人可是铜事台的人呀,岂能随意冒犯?” “再说了,等姑娘得手,估计三姑娘早就回府了吧。” “毕竟男女有别,三姑娘考虑到名声,不会在帝瑾王府久留。” “奴婢觉得,姑娘不必急于一时。” 宁洁薇望着湘竹苑的方向,斜飞了一眼。 “宁云溪此次登门帝瑾王府,目的不同往日,一定会久留。” “她就是心虚了,所以避祸而去。我一日安好,她便一日不回,毁了名声,也总好过丢了性命吧?” “我偏偏不会让她如愿。” “许明骞许大人,呵,不用一时半刻,我就把他收入裙下!” …… 帝瑾王府。 宁云溪正襟危坐,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 听见秋璧欢快的脚步声,宁云溪浅浅一笑。 “她果然去找许大人了?” 秋璧欣然点头。 “是。” “不出姑娘所料,一切进展得分毫不差。” “只是这四姑娘,未免太肆意妄为了,居然跟铜事相同床共枕,那可是皇上的人呀,她怎敢利用?” 宁云溪唇际一抹戏谑。 “除却这点本事,她还会什么?” “自然是要捡着擅长的功夫,小指一勾,既轻松又自得。” 秋璧脸一红,害羞了。 “姑娘怎么这般说话?不像是平时的你了。” 宁云溪转了憨态可掬的笑颜。 “我这不是调侃她嘛。” “对了,阿兄回来了吗?” 秋璧点了点头。 “南络县的疫症,两日前便结束了。奴婢听说,王爷已经启程回京,估摸着今日傍晚之前,就能回到府上了。” “唉,小小县城的疫症,王爷何必亲自过去?” 宁云溪表示理解,代为解释。 “阿兄爱民之心,一向如此。”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深得民心。” 说着,话题又转回了宁洁薇。 “铜事台的人,不足以对付督护台的守卫,顶多只能打个平手。” “此事必须要让铜事台占据优势,阿兄才会自然而然地,带我躲进密室。” “阿兄一旦入京,你便暗中传消息过去,把钟淑仪曾经安排在督护台的线人,透露给宁洁薇。” “接下来的事,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秋璧有些担忧。 “万一四姑娘想不到利用那线人,悄悄支走督护台的守卫,以此削弱帝瑾王府的防御,那该如何是好?” “还有就是,万一皇上、皇子们那边收到风声,以攻薄弱,帝瑾王府岂非腹背受敌?” 宁云溪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宁洁薇虽然才智浅陋,却也不似二哥哥那般迟钝,她一定想得到。” “另外,腹背受敌之事。” “你让谢大人安排尹司侍,及时提醒督护台的人,就说他在调查钟淑仪残余事务时,意外发现了这个督护台的线人,以防不测,所以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如此一来,督护台的人就能立马赶回来了。” 秋璧依言一笑。 “姑娘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宁云溪出言喊住她。 “对了。” “你去买一些令人动情的香料。” “万一宁洁薇媚惑不够,便派人悄悄点燃香料,助她一臂之力。” 秋璧点头。 “是。” 估摸着半个时辰过去,颜瑜刚刚回府,秋璧也回来了。 “姑娘,成了。” “四姑娘本事真大,奴婢的香料算是白买了,一点也没用上,最后只能全都毁掉了。” 宁云溪眸色藐然。 “花楼那日,我便瞧出了她的本事。” “呵呵,果然是不容小觑。” 这时,门外传来颜瑜的询问之声。 “什么不容小觑?” 宁云溪略略一想,微笑应对。 “阿兄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我和秋璧正在讨论四妹妹呢。” “她居然找了民间的刺客,要取我的项上人头,妄图之心,果然是不容小觑。” “这不,我怕丢了性命,就躲到你这儿了。” “我想着督护台的守卫,应该不惧那些民间刺客吧?” 颜瑜嘴角尽是无奈。 “那是自然的。” “督护台的守卫,都是征战沙场的人,轮流守护帝瑾王府者,更是守卫中的精锐,民间的刺客如何能敌?” “只是奇怪了,你怎会招惹上宁四女,不是说,摸清了她的身份,便搬到新宅子里去?” “按说,新宅子远离宁府,应该不至于跟她有太多接触。” “难道是核查身份时,不小心触及到了她的利益之处?” 宁云溪嘟着嘴,做出撒娇的模样。 “这不是父亲母亲突然对我转变了态度嘛,我想着他们好不容易回心转意,满怀欣喜之间,便舍不得搬家了。” “他们待我好,四妹妹自然嫉妒得不行,所以找了刺客,要行刺于我。” 第73章 画像 宁云溪长长一叹。 “唉。” “说到底,不过就是宅子里家长里短的事而已,竟要劳烦阿兄蔽护,我真是太会给你添麻烦了。” 颜瑜难以理解地纠结了眉头。 “你觉得这只是深宅斗争罢了?” 宁云溪眨眨眼,懵懂无知地一笑。 “不是吗?” “阿兄有所不知,我给他们做了亲子鉴定,发现四妹妹只是母亲的女儿,跟父亲并无关系。” “如此情形,她竟敢明目张胆地回府,还顶着潘姨娘之女的身份。” “我猜她回来,就是为了争夺家产吧,所以见了父亲母亲对我尤为关心,便心生忌惮。” 颜瑜沉思默想片刻,自心间呼出一段郁闷。 “怎么每次碰上宁府家宅之事,你便这般迟钝?” “这几日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 “宁家人对你的态度,确实有所好转,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并非真心爱护,而是跟宁洁薇一样,存了取你性命之心。” “你真的瞧不明白吗?真心疼爱,一如宁暄枫捉弄宁洁薇,穆蓉绝不会给她可乘之机。” “怎么可能如你这般,宁洁薇都已经雇人行刺了,宁家人却无动于衷?” 宁云溪故作一分难以置信。 “啊?” “二哥哥捉弄四妹妹?怕是捕风捉影之事吧,我从来没听说过。” “如你所言,他们改了态度、宠爱于我,岂非多此一举?” “阿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颜瑜点明了话。 “他们以此离间,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你。” “你平时挺机敏的,可惜总有家人这个软肋,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心思都没瞧出来。” “是太缺爱的缘故吗?所以他们给了你一点点关心,你便中计了。” 宁云溪神色一落,满是失望。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那四妹妹意欲行刺,也是他们的安排吗?” “他们惹四妹妹嫉妒,想借四妹妹之手除掉我。两个计策双管齐下,我若待在宁府,便让四妹妹动手;我若躲到帝瑾王府,便是阿兄动手了?” 颜瑜思绪飞转,细细一想。 “你现在是我的谋臣,又刚刚立了廷合台令牌之功,一旦在宁府出事,宁府之人都脱不了干系。” “于他们而言,你只能殒命于帝瑾王府。” “要么,离间得逞,我赐罪于你;要么,离间不成,他们行刺于你。” “行刺之事,不必事成,穆蓉只是想让宁洁薇消消气罢了。” “宁洁薇愚不可及,一心只知嫉妒,很容易被人利用。” “我猜这件事,另有幕后之人。” 宁云溪一阵恍然,惊愕询问。 “阿兄之意,皇宫那边,借着四妹妹之手,安排了铜事台的人,混进民间刺客之中?” “如此一来,不管行事是否成功,都可以拿四妹妹做挡箭牌。” “可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怎会袖手旁观?” 颜瑜继续猜测。 “想来穆蓉,并没有看透这件事的本质,她以为只是民间刺客瞎闹一场。” “即便我要问责,她也完全可以为女儿辩驳,咬紧牙关,不承认此事。” “再加上他们对你多有关心、拿着你的软肋,想着有你求情,我至多处置了刺客,绝不会伤及宁洁薇分毫。” “实在没了办法,穆蓉还可以以身顶罪。” “还记得之前穆蓉出事,你哪怕是见罪于我,也要保住她。” “她早就吃准了你。” 说话的同时,听见外头有了一丝异响。 宁云溪知道,铜事台的隐卫已经到了。 “阿兄说得对,我确实……” 话至此处, 高璟拿着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来了一大批武艺高强之人。” “据属下观察,有可能是铜事台的人。” “像是隐卫队的精锐。” “咱们府上的守卫,不知为何,都被人支走了。” “是不是皇宫那边,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颜瑜神色一转严肃,下意识护在宁云溪身前。 “有可能。” “事后再细查吧。” “你立刻从后门出去,抄近道回到高府,让你父亲调集人马过来支援。” 高璟心里七上八下。 “属下若是离开,便无人贴身保护王爷,万一有什么闪失……” 说话间,他目光很有针对地睨向宁云溪。 宁云溪不做理会。 颜瑜转眸,瞧了一眼目前所在的房间。 “正好这房间通着密室,本王带着宁三姑娘和秋璧,进去躲一躲。” “事不宜迟,你快去吧。” 高璟微微一怔。 “对了,这房间有密室,王爷大约有十多年没进去过了,属下差点都忘了。” “属下这就回高府,王爷快去避一避吧。” 颜瑜点头一应,无意识地牵起宁云溪的手。 宁云溪不觉奇怪,因为前世的阿兄便是如此,于是,一心演戏地发出一阵疑惑。 “密室?” 秋璧一直低眸,深怕神色有异,被他们瞧出端倪。 颜瑜没有太多解释,牵着宁云溪,径直往密室开关而去。 “先跟我来,等安全了,我再跟你细说。” 颜瑜打开机关,带着她们进入密室。 秋璧还是怕露馅,所以自告奋勇地表示。 “奴婢候在门内,听着外头的响动,万一有情况,也好第一时间禀告王爷和姑娘。” 颜瑜点头,平声回应。 “嗯,那你自己当心。” “这门很厚,我做了足够的隔音。” “只要你不发出很大的响声,外头的人即便趴在门上,也是听不见的。” “不过,你可以清晰听见外面的动静。” 秋璧太过紧张,差点说漏嘴。 “嗯,奴婢知道……知道了。” “多谢王爷告知。” 宁云溪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立马接上了话。 “阿兄,我有点害怕,腿软了。” “里屋有椅子吗?我想坐一会儿。” 颜瑜没来得及思考,便转眸回应。 “有,里屋家具齐备,几乎什么都有。” “跟我来,门在那边。” 宁云溪微微一笑。 “好的,多谢阿兄。” 颜瑜快走几步,提前打开里屋的门,然后扶着“腿软”的宁云溪,一起走进了里屋。 只见里屋的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宁云溪抬眸瞧了一眼,引导着问道:“阿兄,这是谁呀?” 颜瑜不必转眸去看,便能直接回答:“她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那位恩人,方仁舒。” 宁云溪见状,继续引导。 “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 颜瑜疑惑地怔了一下。 “是吗?” 问话间,他这才转眸看去。 只一眼,他便是震惊不已,骤然驻足原地,盯着画像,久久不能移目。 “你们……怎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他震惊之色不减,星眸慌乱不定,神思一团乱麻。 “难道你是……” “所以我前世才会与你结拜?” “不对呀,怎会是结拜?不应该是结拜呀……” “为什么是结拜呢?” 看着方仁舒的画像,宁云溪忍不住泪目。 唯恐颜瑜察觉有异,她微微低眸,掩住眸底悲伤,只在心中自想。 娘亲,我终于又见到你的画像了。 有你在,一如第一世,阿兄应该不会再疑我了吧? 第74章 初遇 看着娘亲的画像,宁云溪不由地忆起前世的事。 帝瑾王府的密室,算是颜瑜给方仁舒打造的私人住宅。 一般情况下,颜瑜是不会进来打扰的。 前世今生,一直如此。 前世,盛平二十五年,璃王用计,将督护台的大部分精锐,全部引去沙场。并趁着帝瑾王府薄弱之时,伺机行刺。 颜瑜为了保证安全,带着督护台的人,一起躲进了密室。 钟素罗安插在督护台的线人,正好身在其中。 就是那时,线人意外看见了方仁舒的画像,于是将此事禀报给钟素罗。 钟素罗猜测,颜瑜暗中倾慕宁云溪,转而,将此事告知于顾念廷。 顾念廷很快有了计策:休妻,并假装赶尽杀绝,自然而然地把宁云溪安排在颜瑜身边。之后,便让宁云溪用计,一步步瓦解颜瑜权势、民心,最后亲手结果了他! 宁云溪之所以嫁入宸王府,是被穆蓉的馥郁香所害。 其实她心里,并不喜欢顾念廷,只是听从母亲之命。 休妻之计,母亲让她听话,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有督护台的线人做内应,顾念廷把刺杀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宁云溪拿着休书,跑出宸王府;颜瑜出门办事,走出帝瑾王府。 就这样,她正好撞进他的怀里,于帝瑾王府正门口,第一次邂逅相遇。 因为刚刚看过方仁舒的画像,所以颜瑜一眼便认出了宁云溪。 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激动与欣喜。 “小妹妹!” “你是小妹妹?” 宁云溪怔了一下,一时忘记了假装痛哭。 小妹妹? 母后不是说,他倾慕于我,我怎么成了妹妹呢? 难道是母后误会了? 她深怕说错话,所以三缄其口,连小妹妹是谁,都不太敢问。 “嗯……呃……” 纠结之下,她这才想起顾念廷的计策,随即继续哭了起来。 “救我……” “他们想要我的性命……” 颜瑜紧紧将她揽入怀中,转眸刺客,眸色一瞬凌厉。 “大胆,你们怎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高璟,全部活捉!” “明日一早,让宸王给本王一个交代,深夜行刺,是否意在本王,岂非谋逆?” 高璟应声。 “是。” 继而,眼神示意督护台的人,一起出动。 颜瑜低眸,看着宁云溪时,已经换了一脸温馨的笑容。 “你进府稍候,我去处理完璃王行刺的事,便回府找你。” 说着,吩咐府里的下人。 “来人,引路,让她歇在东院的客房里。” 就这样,宁云溪很顺利地混进了帝瑾王府,歇在了那间有密室的客房里。 不知等了多久,瞧着天已经蒙蒙亮了,颜瑜这才回府。 宁云溪见状,连忙迎了几步,行了大礼。 “臣女宁云溪,恭请帝瑾王圣安。” 颜瑜双手一扶,拉着她一起坐下。 “原来你是宁云溪,我听过你的名字。” “你是宁府嫡出的三姑娘,也是宸王正妃,是吧?” 宁云溪故作悲伤地看着休书。 “回禀王爷,臣女已经不是宸王正妃了。” 颜瑜后知后觉地看见了休书,拿起一瞧,神色跟着一落。 “抱歉,我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我不知道你被休弃了。” “这是何时的事?” 宁云溪努力演着戏。 “就是昨晚的事。” “臣女意外看见,宸王殿下与臣女的四妹妹……在一起。” “惊怒之下,臣女实难相容,宸王殿下因此下了休书。” “他还说,臣女的所有孩子,以后都会认四妹妹为生母!” 话音未落,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颜瑜明白点头,继而转了话题。 “我要采一点你的血,做个亲子鉴定,可好?” 宁云溪杏眸之间满是疑惑。 “请问王爷,何为亲子鉴定?” 颜瑜没有过多解释,已经抚上银戒,取出医药工具。 “这你就不用管了,有空我再教你。”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我的小妹妹。” 宁云溪完全摸不着头绪。 “是。” “王爷请便。” 颜瑜满是期待地一笑。 “一会儿,你就等在这儿,哪里也别去。” “我很快就回来。” 宁云溪福身一礼。 “是,臣女遵旨。” 没过多久,颜瑜便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星眸惊喜,比昨晚更多了几分。 “你果然是我的小妹妹。” “我终于找到你了。” “原来那人把你抱走,送进了宁府。”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抱走,王爷此话何意?” 颜瑜莞尔一笑,耐心解释。 “当年,你还不到满月,便有陌生人悄悄入府,趁着你娘亲不在,强行抱走了你。” “我们的摇篮离得很近,我很想保护你,奈何两个多月大的身子,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夺走。” “你有所不知,天下之大,我寻了你很多年,奈何抱走你的人,九族都被除尽。” “我一路追查,最后查到钟府,线索就全断了。” “原以为我的追查方向错了,你可能被卖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想到你还在盛京。” 话至此处,颜瑜笑容渐消,眸中淀着几分愧疚。 “小妹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娘亲。” “她甚至没来得及给你取名,你就失踪了。” “我以点头之约,答应过她,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正好宸王不识好歹地休了正妃,你我适逢其时,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宁云溪听懂了他的意思,惊得差点摔下椅子。 万万没想到,一计休妻,竟然牵扯出了她的身世?! “王爷之意,臣女并非父母亲生?臣女的生母,其实另有其人?” “不对吧,王爷是否弄错了?” “当时您才两个多月大,如何记事?” 颜瑜星眸笃定,带着她,进入密室,以目光指引,让她看见了墙上的画像。 “这便是你的生母,方仁舒。” “你可能没听说过她,因为她被人所害,皇帝顺势给她扣上了罪名。渐渐地,她就被人遗忘了,二十多年来,鲜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字。” “当年,她怀着你,在月盛星梁之战中救下了我。” “她是我的恩人。” “你不知道,你失踪之后,她整日以泪洗面,想尽了各种办法找你。” “她临终前,我采了她的血,封存至今,就是为了找到你时,方便做亲子鉴定。” “而今,九泉之下,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75章 相认 宁云溪恍神回来时, 颜瑜眸中的震惊,早已转为惊喜,就像前世的初遇。 “前世,我没带你进过这间密室吗?” 宁云溪心中的忐忑不定,并没有表露于色。 她没有一分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没有。” “前世我们初遇时,阿兄提过一句密室。说是璃王行刺那夜,你躲进了密室,一个不小心,被璃王的人发现了,于是密室就被他们毁掉了,画像也是不翼而飞,不然的话,你是很想带我进去看一看的。” “原只是一句提及而已,我都有些淡忘了,原来阿兄说的,就是这间密室呀。” “可惜前世我们初遇的时间,正好在璃王行刺之后,所以我没能一见这幅画像。” 说着,行至画像之下,微微抬头,仰望一笑。 “原来她就是阿兄的恩人,方姑娘。” “因为我与她长得像,所以前世阿兄才主动跟我结拜,是吗?” 颜瑜摇头否认。 “不是。” “你们的长相,根本不是单纯地长得相像而已。我是医者,大概能瞧出来,你们这是血缘之亲才有的相像之貌。” “我前世没跟你提过吗?” 宁云溪故作怔了一下,沉吟片刻,才有作答。 “血缘之亲?” “前世初见,阿兄采了我的血,然后便匆匆离去,让我静候片刻。待阿兄回来,便是一脸欣然,说我是你的小妹妹。” “你说,你与我娘亲很熟,二十多年前,你便以点头之约,答应过她,要照顾我一辈子。” 话至此处,她故作恍然一惊。 “难不成方姑娘,就是我的娘亲?” “当时阿兄采血,是为了做亲子鉴定?” “可是你说,恩人早已逝世,如何能做亲子鉴定呢?” 颜瑜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笑容渐暖。 “我前世肯定是高兴过头了,所以没把事情说清楚。” “她的确是你的娘亲,我的医药空间里,存了她的血,所以可以完成亲子鉴定。” 宁云溪故作这才知晓,点头应声。 “原来是这样啊。” 说着,她主动挽起衣袖。 “前世阿兄究竟有没有做亲子鉴定,我不曾亲眼看见,因此不是很确定。” “而今事发突然,我实在反应不及,方姑娘真的是我的娘亲吗?” “要不这一世,阿兄当着我的面,做一次亲子鉴定,确认一下吧?” 她知道阿兄疑心重,所以寻了个借口,代替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颜瑜欣慰一笑,爽快答应。 “好,那我们就确认一下。” 之后,便是抚上银戒,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不想而知,方仁舒确实是宁云溪的生物学母亲。 颜瑜既是感动,又是狂喜,捧起宁云溪的双手,满目珍惜。 “小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没想到不到满月的小不点,一转头,竟长成了大姑娘。我也是太没心没肺了,你都主动找上门了,我竟没认出你,还时不时地疑心你。”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二十多年了,奈何最后的线索指向钟府,我追查过去,线索就断了。” “前段时间,听钟夫人说起‘你来历不明,根本不是宁族之女’当时,我却没能反应过来,唉,我怎么不往深里想一想呢?” “想来,当年抱走你的人,或许就是钟夫人派去的,所以她才知道你不是宁家女。” “不好意思啊,我实在太笨,居然到现在才与你相认。” 宁云溪杏眸含笑地摇了摇头。 “阿兄不笨,我觉得阿兄是世上最睿智的人。” “前世,我们相识于盛平二十五年,当时,璃王已经回京了,宸王更是权势在握。你我只顾着自保、静等盛平三十年的星象,所以一直没空细说这些事。” “此事不怪阿兄,应该怪我,前世为宸王出谋划策,竟成就了他稳如泰山的地位。” “阿兄若是蠢笨,那我更是蒙昧无知了。” 颜瑜凝眸于她,嘴角不自觉地抿起一丝和煦。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是我高兴得冲昏了头脑,所以忘记了与你细说呢。” “对了,我想起来这一世初见时,你说盛平三十年,星象未曾出现,那日,我遭遇了刺杀,死于非命?”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既有前世记忆,我们就应该提早做好防范。” 宁云溪落下视线,掩饰心虚。 “还是璃王。” “阿兄知道,他的谋略深不可测。” “前世,我听你说过,他离京出游之前,你便与他有过多次交锋。他精心布局之下,哪怕是行刺于你,也可以全身而退,实力不可估量。” 颜瑜点头赞同,深藏眸底的疑虑,渐渐消失无踪。 “确实如此。” “主要是北兆台在他手上。” “北兆台负责培养军师等一切军中所用人才。” “他麾下的军师、谋士不计其数,众擎易举,所以才显得我们独力难支。” 宁云溪柔暖一笑,细语安抚。 “这一世,阿兄不必过分担忧。” “在他回京之前,我们已经掌握了尹司台,还有一半廷合台。” “尹司台的谢大人,跟我们有了谢老夫人的联系,不可能变节。他救过滕大人的命,只要他不生变,滕大人亦会忠心耿耿。” “秦大人自不必说,阿兄已经收了他的爱子做徒弟。” “另外还有娘亲为阿兄谋夺的督护台、州牧台。” “以如今情势,该是璃王孤掌难鸣才对。” 颜瑜浅浅一笑之间,安心几许。 “你说得对。” “多谢你们母女,苦心为我筹谋,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了。” 宁云溪乖巧一礼,抿唇微笑。 “阿兄是君,我们是臣,自古以来都是君为臣纲,我们理应如此。” 颜瑜由衷回应:“在我心里,她是长辈、你是小妹妹,从来都不是臣子。” 说罢,他微微沉吟一想,才说道,“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 宁云溪心里一阵慌乱。 怎么还有问题啊…… 表面上,依旧是微笑。 “阿兄请讲。” 颜瑜提出疑惑。 “按说,你我不应该是结拜关系。” “我们是怎么结拜的?你细说一下过程吧。” 第76章 一个是结拜,一个是结婚 忆起结拜之事,宁云溪唇际泛甜。 记得前世,颜瑜与她只是初识,就对她深信不疑。 亲子鉴定刚一结束,他便带着她,去了一片杏林。 那时,天色刚明。 霞光穿透晨雾,如诗如画地洒落于杏花枝头,原是雪白的杏花,泛起渲染各异的红晕,有的是淡妆素雅,有的是似染胭脂。 两只蝴蝶成双成对,追随杏花芬芳,翩翩飞舞而来。 明丽隔尘,恍若仙境。 颜瑜随手折下一朵白色杏花,簪于宁云溪的发髻之上。 微风拂过,杏花花瓣肆意纷飞,其中一只蝴蝶,意外落在宁云溪发髻杏花之上,翅膀璀璨于朝霞之下,更显色彩斑斓。 宁云溪微微低眸,长睫轻颤,宛若藏了一分羞涩。 “王爷带着臣女来到此处,有何吩咐?” 颜瑜抬起右臂,指向杏林正中央。 “你瞧,我都准备好了。” 宁云溪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放着一张矮桌、两个跪垫。 桌子上,摆着一尊雕像、四个盘子,至于盘子里放着什么,宁云溪暂时看不清楚。 只等着近前一看,她才看见盘中之物,分别是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奇怪的是,花生、桂圆和莲子都被染成了红色,看起来跟红枣的颜色相差无几。 宁云溪移目,细细端详雕像。 这是一尊白胡子老者雕像,他的衣裳很别致,似是一堆红线,凌乱而唯美地挂在了身上。 全部看完之后,她明白了,他这是结拜之意。 只是她有些顾虑。 他们的身份地位如此悬殊,他为何愿意与她义结金兰? 于是,她带着疑惑提问。 “王爷这是何故?” 颜瑜一时没有听懂,理解有误。 “嗯?” “你看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吗?我特地按古代的方法做的,不过,是我理解的古代,而不是真正的古代……” “另有就是,你们的习俗,我也不是很了解,所以,肯定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你只管指出来,我立马改。” 宁云溪紧忙解释。 “不是,王爷做得没错。” “臣女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如此?” “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爷是心甘情愿的吗?” 颜瑜展颜一笑。 “这是你娘亲的意思。” “她说,我家与她夫家有旧恨,所以她希望我们长大之后,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携手同心,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之意。” “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这仪式,实在太简陋了一些。” “你知道的,我们如今的处境比较尴尬,若是兴师动众地去办,难免给人可乘之机。” “为防不测,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你了。” “不过你放心,等到盛平三十年,我们就借着星象,回到二十二世纪。” “我是医生,工作稳定,有房有车有存款。等回去了,我就把所有仪式、全部环节都给你补上。” 他说的话,宁云溪一时没能全部听懂,于是仔细聆听,并在心里努力理解。 二十二世纪是何处? 医生应该是医者吧? 工作稳定是什么? 有房有车有存款又是什么? 房是房屋吧? 车是马车? 存款……是不是存银? 要给她补上什么仪式? 结拜仪式不都是这样的吗,何来简陋一说? 宁云溪不敢多问,深怕一时失言,泄露顾念廷之计,所以只能不懂装懂,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王爷言重了,臣女觉得一点也不简陋。” “多谢王爷抬举。” 颜瑜由心一笑,双颊泛起一丝霞色。 “那你就是同意了?” 宁云溪沉吟片刻,想了一下,将计就计地点头而笑。 “是,同意。” 说着,给他行了一个大礼。 “臣女受宠若惊,谢过王爷隆恩!” 颜瑜赶紧扶她起来。 “别动不动就行礼,我们算是平辈。” 宁云溪连忙低头。 “臣女惶恐。” 颜瑜拉着她,一人一个跪垫,一起跪了下来。 “不必惶恐,我们开始吧。” “你我没有高堂,仪式略改一下,一拜天,二拜地。” 宁云溪点头应声。 “是。” 应声的同时,她在心里奇怪。 结拜,跟高堂有何关系? 结拜仪式,本来就是一拜天、二拜地、三敬长,改了何处? 去掉了三敬长吗? 那我一会儿不用敬拜他了? 想的同时,他们已经完成了一拜天、二拜地。 见颜瑜转身对着她,宁云溪连忙跟着转身对向他。 颜瑜正要“夫妻对拜”,突然被宁云溪拦住:“万万不可!” 颜瑜没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询问:“怎么了?” 宁云溪神色惶恐地解释。 “王爷是君,臣女是臣,岂有王爷躬身而拜的道理?实在于礼不合。” “且王爷稍微年长,臣女是小妹,所以这一拜,理应臣女来拜王爷。” 颜瑜满脸写着不理解。 “你独自行拜礼,有点奇怪吧?” “我甚少出门,不太了解你这儿的规矩。” “所以这算是……你们的习俗?” 宁云溪点头。 “回王爷的话,是的。” 颜瑜哭笑不得。 “好吧,那我尊重你这儿的习俗。” “你拜吧。” 宁云溪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同时改了称呼。 “阿兄,请受臣女一拜。” 颜瑜又是一脸的不理解。 “阿兄?听着好怪。” “我能不能理解为,这是‘哥哥’的意思?” 宁云溪欣慰一笑,点了点头。 “是,阿兄与哥哥,自然都是一个意思。” “臣女想着,家中兄长都是敬称哥哥,为了区分,因而称呼王爷为阿兄,还没问过王爷意下如何?” 颜瑜害羞地红了脸。 “我觉得甚好,听着挺舒心的,原本你就是我的小妹妹嘛。” “那我也改个称呼好了。” “按照我故乡的称呼习惯,我应该叫你老婆。” 宁云溪惊住了。 “老婆?听着甚是奇怪。我二十有五的年纪,哪里像老婆了?” 颜瑜想了想,改了称呼。 “那我就继续叫你小妹妹?” “正好能跟‘阿兄’呼应上。” 宁云溪欣然一笑。 “好。” “臣女多谢阿兄。” 听着“臣女”二字,颜瑜只觉浑身不自在:“你别总是以臣女自称,我听着感觉很不对劲。” 宁云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结拜之后,应该改称臣妹才对。 “是,臣……” 妹字还没出口,便被颜瑜打断:“怎么还是臣呢?你自称‘我’就行了。” 宁云溪再次惊住。 “岂敢如此?” 颜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二十二世纪的人,都是这么自称的,我们早就不讲究君臣那一套了。” “如果实在过不去‘礼仪规矩’这道坎,你就只当是我允准了吧。” 宁云溪微微一礼。 “是,我……我谢过阿兄隆恩。” 她心中有了一丝动容。 没想到他如此真诚,连君臣之礼都可以不顾。 他怎么不像是宸王口中,那个一心权势、不近人情的帝瑾王? 第77章 早生贵子 宁云溪一边叙述结拜之事,一边画下了当时的场景。 彩墨挥毫之间,叙话罢,画也毕。 自然了,顾念廷的休妻之计,从头到尾,她几乎只字未提。 颜瑜侧耳倾听,又仔细看画。 良久,依旧不能理解。 “这怎么会是结拜呢?” 宁云溪亦是一头雾水。 “这怎么不是结拜呢?” 颜瑜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神色一落,星眸之中尽是无奈。 “你若想拒绝我,完全可以直说。” “何必这样拐弯抹角,莫名给我安了个结拜的身份?” 宁云溪连连摇头,急得站了起来。 “不是的,阿兄,我从未想过拒绝。” “能与你结义,于我而言,便是福生天瑞、千载一时,我唯有受宠若惊,何来拒绝之意?” 颜瑜也是急了。 “我都说了,我这不是结拜。” “我有些糊涂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意识到自己失仪,他深舒了一口气,尽量从容以对。 他拿起画,指着上面的雕像,温和询问。 “这是月老,你不认识吗?” “牵红线的月老。” 宁云溪显然是不认识。 “何为牵红线的月老?” “这分明是金兰大仙,只是衣裳略有点奇怪。” “金兰大仙亦是一身赤色长袍,却不是这样凌乱破损的。” 颜瑜愣了一下。 “什么金兰大仙?” “他的衣裳并非凌乱破损,这都是一根根红线,因为他的职责是为世间男女牵红线。” 宁云溪绞尽脑汁地想着。 “可是我从没听说过牵红线的上仙,牵红线是义结金兰之意吗?” “我这儿的义结金兰,供奉的都是金兰大仙。” “因为金兰大仙身穿赤袍,所以供奉时,我们都会选用赤色的贡品,比如红枣、红豆、山楂等等。如阿兄这般,把贡品染成赤色,我还是头一回见。” 颜瑜无奈解释。 “这是有寓意的,你看不懂吗?” “这是早生贵子。” 宁云溪一时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枣生桂子……” 稍作思考,她猛地一惊。 “早生贵子?!” 她的脸骤然羞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后。 “啊?” “这这这……” “所以老婆之意是……” 颜瑜既是无奈,也有一点害羞。 “就是妻子、夫人、媳妇、内助、配偶、内人、太太,这是我能想到的所有同义词了,你能听懂了吗?” 宁云溪无地自容地别过身子。 “可是我称呼阿兄时,你怎么同意了呢?” 颜瑜继续解释。 “不是说,跟哥哥是一个意思吗?” “在二十二世纪,有一部分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就是哥哥。” “此哥哥,与兄长不同,有情郎之意。” “另外,我称呼你小妹妹,是领家小妹妹的意思,有青梅竹马之意。” “新婚羞然,心照不宣,我一心以为你深知其意。” “没想到,闹出这般乌龙。” 历经几世,宁云溪这才知道结拜真相。 原是结拜兄长,骤然成了情郎哥哥,自然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可是阿兄,怎么可能不是结拜呢?” “前世我们没有圆房呀……若是拜堂成亲,怎会省去这么重要的事?” 颜瑜神色难受。 “前世那么简单的结婚仪式,我怎好意思跟你圆房,岂非让你受委屈?” “我肯定是想着,等回到二十二世纪、给你补办了婚礼,再行圆房之事。” “尊重女性嘛,这很正常吧?” 宁云溪表示不理解。 “尊重……女性?” “莫不是阿兄后悔结拜之事,所以寻了这样的借口?” “难道你还在气恼慈砂山一事吗?” “也对,那事之后,你便说,未曾记得与我结拜。” “看来阿兄是真的后悔了。” “但是我心有不服,金兰之契,怎可背义?” 颜瑜更是不理解。 “我反倒觉得,是你寻了个借口,非要跟我做结拜兄妹。” “红色,是大喜之色,换了谁,都能想到这是结婚仪式吧?” 宁云溪立即纠正。 “并非如此,喜事用的是正绿色,虽然混着一些赤色,但主色是绿。” “赤色,披沥赤忱、肝胆相照,自然是义气之色。” “所以一身赤袍的大仙,便称作是金兰大仙。” 颜瑜无言以对,行至里屋门外,轻唤了一声。 “秋璧,你过来一下。” 秋璧听到动静,转头一瞧,不由地又紧张起来。 “是。” 她的脚步很慢,边走,边回忆宁云溪提前吩咐好的说辞,深怕说漏了嘴。 结果到了里屋,只见颜瑜举起一幅画,并没有问及铜事台行刺、密室之事,而是说:“你瞧瞧这位老者,认识他是谁吗?” 意料之外,秋璧一瞬怔住了。 “啊?” 反应了一下,她才回神过来,定睛一看,继而放松一笑。 幸好没有遇上难题。 于是毫不犹豫地作答。 “回禀王爷,这是金兰大仙。” 颜瑜有些惊讶,也有一点难以置信。 “金兰大仙的职责是什么?” 秋璧依旧是轻松作答。 “就是结拜之事。” 颜瑜不甘心地继续发问。 “他的职责,为何是结拜之事?” 秋璧回答。 “金兰大仙,原是古国上晋的一名将军,是上晋君主朝烨帝的结拜二弟。他一生忠义,即便败走他乡、受尽敌国的威迫,亦是不愿背义变节,最后,为义而终。” “故此,后世之人皆敬称金兰大仙。因他平时喜爱穿一身赤袍,所以一并将赤色,定为义气之色。” 颜瑜转眸,凝向宁云溪。 宁云溪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秋璧。 颜瑜还是不甘心,继续发问。 “那这个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寓意,你看得懂吗?” 秋璧细细一瞧,给了答案。 “怎么都染成了赤色?” “哦,奴婢知道了,这是在表达结义之心吧?” “许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贡品,所以别出心裁,染了赤色,这个主意真不错。” 颜瑜无奈地咽了一下口水。 “倘若这不是结义,而是拜堂,应该供奉什么人、摆什么贡品?” 秋璧满脸闻所未闻的震惊。 “拜堂?” 质疑一句之后,神色一转讥笑。 “拜堂自然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谁家会弄成这样?” “街头乞丐都不至于这么寒酸。” “奴婢实在好奇,斗胆一问,这是什么人办的喜事?” 颜瑜已经黑了一整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云溪假咳几声,以作暗示。 秋璧眼神游走,不明所以,出于习惯地行礼认错。 “奴婢失礼,请王爷恕罪。” 这时,高璟进入密室,敲响了里屋的门。 “启禀王爷,外头安全了。” 颜瑜回应一声,继而吩咐道:“你进来,本王有话问你。” 第78章 礼敬有加 高璟应声而进,恭敬一礼。 “王爷有何吩咐?” 颜瑜举起画,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位老者,你可识得?” 高璟抬眸瞧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回禀王爷,这是金兰大仙。” 颜瑜神色瞬间一沉。 “他的职责是什么?” 高璟也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金兰大仙,顾名思义,自然是负责义结金兰之事。” 颜瑜继续发问。 “他有什么典故吗?” 高璟叙述的故事,跟秋璧说的分毫不差。 说完,他还不忘奉承。 “王爷博学多识,这种家喻户晓的故事,不可能不知道。” “属下心中明了,王爷定有深意。” 他思考片刻,侧目瞥了宁云溪一眼,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莫不是有人,见帝瑾王府有难,心生退却,存心想要悔了金兰之契?” “王爷乃九五之尊,掌天下之权,唯有他可以说,不曾记得与你结拜,岂有臣下之人违逆背主的道理?” 宁云溪听得不悦。 颜瑜立即纠正。 “她没有这个意思。” 高璟心有不满,但也只能应声。 “是,属下失仪了。” 颜瑜继续发问。 “那这个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寓意,你看得懂吗?” 高璟又是抬眸一眼。 “义结金兰、寓意鲜明,只是贡品略微奇怪了一些。” 颜瑜有点崩溃。 怎么还是义结金兰? “倘若这不是结拜,而是拜堂,应该供奉什么人、摆什么贡品?” 高璟震惊讥笑的神色,跟秋璧如出一辙。 “拜堂自然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乞丐都不至于这么寒酸。” “这是哪家的喜事?太滑稽了。” 秋璧依旧不明所以,但她能感觉到这个时候,王爷该恼怒了。 果然,悄悄抬眸一看,颜瑜的脸色更阴沉了。 秋璧吓得赶紧把视线埋了回去。 气氛一瞬凝固,高璟也是浑然不知。 “王爷,您……这……” 安静了一会儿,颜瑜才听到密室外的声音。 “林暮来了?” 高璟立马回应。 “是。” “属下父亲受了箭伤、非常严重,府上郎中皆是束手无策。若请王爷医治,父亲唯恐乱了纲常,如此一来,便请了林大人过来。” “正好林大人今日休息在家,林府离得又不远,很快便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治好了。” 颜瑜点头一应,继而吩咐。 “你和秋璧都出去,把林暮叫进来。” 秋璧一听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高璟跟着松了一口气,行了告退礼。 “属下遵命。” 没一会儿,林暮进来了。 “王爷万安。” 转眸,对着宁云溪礼貌一笑。 “宁三姑娘好。” 宁云溪依言回礼。 “林大人安好。” 颜瑜示意桌上的画。 “你看看,这是结拜仪式吗?” 林暮应了一声,微微躬着身子,上前察看。 光是看画,并没有什么异样,确实是结拜仪式无疑。 但王爷这么问,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他试探一眼颜瑜的神色,而后,又试探一眼宁云溪。 余光之中,出现了方仁舒的画像。 他瞳仁骤然一震,似乎明白了王爷之意。 “回禀王爷,这,的确是结拜仪式。” “自古以来,结义之后,便没有背弃之理。” “凡背义者,全都不得善终。” “但是结义之事,必须双方同意,才能结下有效的金兰之契。” “若有一方神志不清,或是不明就里,那么,即便行了结拜仪式,金兰之契亦是无效的。” 颜瑜阴沉渐消,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要以这个形式拜堂成亲,应该供奉什么人、摆什么贡品?” 林暮思虑片刻,正色作答。 “若要成亲,且暂时不便举办婚典,可以写下婚书、双方签字,并递交州牧台盖章。如此,按律令而言,也是承认这段夫妻关系的,只是鲜少有人这么做。” 颜瑜阴沉尽去,微微一笑。 “知道了。” “高冀的箭伤如何了?” 林暮陪着一笑。 “箭上抹了害人之物,不过幸而医治及时,督护相已经无碍了。” 颜瑜点头。 “那就好。” “没事了,你出去吧。” 林暮向颜瑜行完告退礼之后,特意转向宁云溪,行了一模一样的告退礼。 “微臣告退。” 宁云溪眸色一惊,吓得连忙回礼。 “林大人客气了,我愧不敢当。” 林暮按着礼数,恭敬地退出了密室。 高璟和秋璧都等在密室门外,并没有离去。 见他出来,高璟立马好奇询问。 “怎么回事?” “王爷究竟何意?” 林暮满有意味地开起了玩笑。 “你不是很聪明吗,何需问我?” 高璟拉下了脸色。 “少废话,我跟你说正事呢。” “王爷莫名其妙恼怒,想必事关重大、不可忽视吧?” “有关铜事台行刺吗?” “我还要不要继续追查这事了?” 林暮换了认真的神色。 “跟行刺没关系,你只管追查就行。” “另外有件事,确实事关重大。” 高璟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何事?” 林暮回答。 “以后对待宁三姑娘,必须礼敬有加,一如君臣之礼。” 一听是宁云溪,高璟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她算什么君?” “结拜,并不影响王爷与她的君臣关系,她依旧是臣。我也是臣,而且我是有职权的臣,她就是个没用的嫡女。” “更何况,王爷根本不承认这段结拜关系。” “你不会是给我父亲治伤之时,不小心碰到了害人之物,出现幻觉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思忖,然后有了答案。 “你莫不是在说,宁三女算是二当家?” “帝瑾王府又不是山头草寇,何来二当家?” 秋璧听懂了林暮的意思,自顾自地在心里想着。 结拜之后,确实还是君臣。 但若是娶妻…… 她暗暗一惊。 难道王爷之意,其实是册立帝后?! 可是,册立帝后,哪有供奉金兰大仙的? 二十二世纪的人,怪得很。 正想着,她侧目悄悄,望了林暮一眼。 如此奇怪的册封礼,他都能意料领会? 这位林大人,似乎与姑娘一样目达耳通、睿智过人。 而且,长得挺俊俏的…… 感受到秋璧目光之中,传来一丝暖意, 林暮下意识回避,假装视而不见地回复高璟的话。 “王爷不愿明言,我也不敢细说,你以后注意一些就行,否则,当心王爷盛怒。” 高璟只觉惊奇。 “这么严重的吗?” 林暮郑重点头。 “非常严重。” “行了,你快去追查行刺一事吧。” 第79章 动情 密室里,宁云溪背对着颜瑜,脸上尽是挥之不去的尴尬。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终于想到借口,主动打破了平静。 “铜事台行刺之事,想必高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王爷去问问吧,臣女先告退了。” 说着,她顾不得礼数,背身行了告退礼,疾步而走。 刚走两步,便被颜瑜拦住了去路:“你等一下。” 骤然与他正面相对,宁云溪一阵惶恐,连忙低下了头,不敢有一分对视。 “是,王爷请吩咐。” 听着熟悉却也陌生的称呼,颜瑜眸色泛苦,幽幽而落。 “你言辞举措,究竟何意?” “若是不认结拜关系,所以改了称呼,那么,不应匆匆离去,而是应该跟我商量婚书之事;若是不认夫妻关系,那么,应该坚持称呼阿兄。” “你既要悔了结拜,亦不承认夫妻,那我们上敬天、下拜地的仪式又算什么,小孩过过家吗?” “我想要真诚相待,不愿拐弯抹角,所以即便要走,也请你把话说清楚。” 宁云溪心乱如麻,仿佛有千头万绪,纷扰得她有些窒息。 “回禀王爷,并非臣女不认结拜关系,而是王爷心生悔意,臣女只能默许,不敢违逆。” “至于夫妻关系,臣女委实不愿,因此斟酌之下,只好改了称呼,望王爷见谅。” “上敬天、下拜地的仪式,属于前世阿兄与臣女。今世,王爷是度外之人、毫无瓜葛,完全可以算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颜瑜凝视于她,敞开心扉地直言。 “可是我已经动情了,如何算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宁云溪瞳仁轻颤,心有一团火苗,躁动不安。 颜瑜星眸倾洒,尽是一往情深。 “自相识以来,你的足智多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你原就是我喜欢的类型,亭亭玉立、淑质英才。” “而且,你我志趣相投,同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 “不知你的这个时代,是否存在一个成语,讳疾忌医,意在隐瞒病情、避忌医者。” “我的那个时代,有很多人都是这个情况。由于部分医者,不仅治愈不佳 ,还把病因都怪在患者头上,信誓旦旦、言辞刻薄,所以很多人都沉浸病痛、能忍则忍,变得不愿寻医问药。” “你我医者,皆知生病是诸多因素形成的,岂能独怪患者一人?奈何不思进取者,数不胜数,历经多年之后,大家都开始讳疾忌医了。” “我知道医学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某些医者没有刻苦钻研、跟着时代去进步医学,才导致小病治不好、大病没得治。这样的日子,虽在人间,却是如临深渊。” “我很想改变现状,把晦涩难懂的医学知识,翻译得人人都能看懂,将小病预防渗透于生活中,如此,大病自然也就没有了。” “平日相处,明察暗访,我都能感觉到,你也是同样的想法。志同道合间,不知不觉,我便心动了。” 宁云溪认真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浅浅一笑。 今世的阿兄有所不知,其实前世,他们便一起研究出了《体质论》。 并且那本医书早已跟着前世阿兄,一起去了二十二世纪。 只是百姓们不太愿意接受新的事物,所以普及起来,略有困难。 不过她相信,最后一定会成功的。 哪怕不能成功,尽了最大努力了,也不算失败。 “阿兄心愿,我听懂了。” “其实研究医术,结拜关系也无妨,何必一定要成婚呢?” “况且你我前世,已有研究成果。” 颜瑜一声苦笑。 “有了研究成果,又有什么用呢?盛平三十年,星象根本不会出现,你我回不去。” 宁云溪笑着劝慰。 “回不去又如何?” “此处的天下百姓,皆是阿兄的子民,他们亦是身处水生火热之中,久旱盼甘霖。阿兄可以先救他们,再想办法回去,或许除了星象之外,还会有其他办法的。” 颜瑜跟着一笑。 “言之有理。” “但你顾左右而言他,还是没有明说。” “我的意思是,你我步调一致,我不自觉地动心动情;而非与你成婚,只为拯救天下万民。” 宁云溪笑意一收,有点失落。 “阿兄之意,还是想悔了金兰之契?” 颜瑜表示无奈。 “我说过了,那不是结拜,何来金兰之契?” “在我们那个地方的古代,那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拜堂仪式。” “于我而言,是你想悔了结婚之事,而非我不愿承认金兰之契。” 宁云溪楚楚可怜地抬眸,用了撒娇的语气说话。 “可是阿兄,你现在身处之地,并非二十二世纪。” “你就入乡随俗一下嘛。” “结拜兄弟,骤然变成夫君,我实在接受不了。” “更何况阿兄未娶,我和离过一次,岂有天子婚配二嫁之身的道理?” “阿兄,你会被人笑话的。” 颜瑜反驳。 “二嫁之身怎么了,现在离婚很正常,天下之大,有的是离婚的人。” “为何离婚的女人,不能选择嫁给头婚的男人?我觉得只要情投意合,没什么不可以的。” 宁云溪听得怔住了,于是提醒。 “你莫不是忘了,这是月盛皇朝,不是二十二世纪?” “和离休弃之事,少之又少。” “自古以来,但凡二嫁之身,没有一个能抬起头做人。不光是你我,还有我们的家里人,亦会因此蒙羞。” “阿兄身世特殊,应该娶一位清清白白的世族千金,成就金玉良缘。历来天子封后纳妃,皆是如此。” 颜瑜沉默不语,似在思考。 深思过后,带着她,一起走出了密室。 宁云溪还以为他想通了,转头,便听他郑重吩咐道:“林暮,你回林府的路上,会经过州牧台,进去通知一声,本王要颁布一条新的律令。” 林暮低头应声。 “是,王爷只管吩咐,微臣洗耳恭听。” 颜瑜一边吩咐,一边写下瑜旨。 瑜旨,一如圣旨。 “自今日起,废除休妻。但凡婚后生活不幸福者,皆可以向州牧台提交离婚,并附上理由。” “经州牧台调解,依旧无法挽回婚姻,便发放离婚书。离婚夫妻,可以复婚,也可以各自婚配。” “另外,已经和离或者休弃的夫妻,视作离婚,由州牧台补发离婚书。” 颜瑜取出玉玺,却被宁云溪阻止:“阿兄三思,恐会引起众怒!” 第80章 受宠若惊 林暮见状,后退了两步,未发一言。 颜瑜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夫妻本应平等,怎会引起众怒?” “我父皇在时,不就提倡男女平等吗?只是许多人墨守成规,所以一直没能遍及天下。” “我不相信每一段婚姻都很幸福,所有人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不幸的婚姻,会造成很多悲剧。” “休妻这个词,对女子太不公平,这就导致哪怕是争取到了和离的女子,也是满心羞愧、抬不起头。” “就比如你,过分介意自己二嫁之身,瞻前顾后,深怕沦为他人笑柄。” “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天下人,我都必须一往无前。” “天子使命,造福万民,理应如此。” 宁云溪用了全身的力气阻止。 “先皇之意,只是皇太子与皇太女平等,颁布这条律令,全是为了当时尚未出世的你,阿兄怎可舍本逐末、歪曲事实?” “即便想要废除休妻,也应该循序渐进、一步步慢慢来,此事真的不能急于求成。” “若是因此失了民心……我担不起这样的重责。” 颜瑜不以为意。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不会引起众怒。” “即便真的失了民心,我也要放手一搏,不为你我婚嫁,只为让你昂首挺立、不再气馁。” 今世,宁云溪好不容易习惯了疑心深重的阿兄。 而今,蓦然又见到体贴入微的他,仿佛回到了前世,一时之间,她还有些恍惚。 不过好在,密室之计,阿兄并未生疑。 只是这结拜变成结婚之事,来得实在出人意外,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所以前世,他对她的关心,都是出于男女之情吗? 见她沉默不语,颜瑜转而,问于林暮。 “林暮,你怎么看?” 林暮面露难色,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深埋着头,生怕被颜瑜察觉。 “微臣不敢胡言。” 对着他,颜瑜没什么耐心,直接催促。 “你只管说。” 在林暮看来,二人都是主,皆不能妄论得罪,所以两难之下,唯有满心无奈。 “王爷爱民之心,无可非议;宁三姑娘进谏之言,亦是入情入理。” “微臣以为,都好。” 颜瑜抱怨似地给了一句评价:“跟没说一样。” 林暮身子躬得更低。 “微臣实在愚钝,请王爷见谅。” 话落,高璟回来了,先给颜瑜和宁云溪行礼,而后看向林暮。 “什么见谅?” 颜瑜指了指桌上的瑜旨。 “你去一趟州牧台宣布瑜旨,让他们内部讨论、完善旨意之后,通知皇兄、并昭告天下。” “另外,把州牧中丞指派出去。” 高璟应声,双手接过瑜旨。 “是。” “但是各台中丞皆有十位,不知王爷所指,是哪一位州牧中丞?” “还是说,所有州牧中丞?” 颜瑜给了一个眼神,反问回去。 “你说哪一位州牧中丞?” 高璟反应不过来。 林暮很快想到了说辞,既能提醒,又不会落人话柄。 “南络县疫症,有县令治理不当之故。州牧中丞宁大人不是很擅长安抚民心、点拨县令吗?让州牧台派他去一趟吧。” 高璟恍然明白。 “哦,是他呀。” “那为何不能直说?” 林暮没法告知答案,只剩苦笑。 “王爷瑜旨,耽误不得,你快去吧。” 高璟左右为难地没挪脚步。 “那铜事台行刺之事,属下何时禀报?” 颜瑜给了回应。 “现在,说吧。” 高璟应声,娓娓道来。 “宁国公府的四姑娘,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迷惑铜事相许大人,并指使行刺。” “而后又迷惑督护中相吴柒,撤走了帝瑾王府的守卫,以攻薄弱。” “对外,铜事台明哲保身,将过错全都推给了宁四姑娘。” 颜瑜清冷一笑。 果然调查结果,不出所料。 皇宫那边钻头觅缝、无孔不入,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匿名行刺的机会。 “吴柒是怎么回事?” “他变节了?” 高璟顺势奉承。 “王爷睿智高明,无人能及。” “尹司丞谢大人,在调查钟淑仪残余事务之时,偶然发现吴柒,居然是钟淑仪安排在督护台的线人。” “幸而有谢大人提醒,督护丞萧大人才能即时发现,守卫异常撤离之事,迅速派人支援,不然属下父亲伤重,可能就……” 说话间,他已经给宁云溪行了一个大礼。 “属下谢过三姑娘救父之恩!” 宁云溪吓得一惊,连忙拘礼一跪,惶恐而问。 “高大人这是何意?” “我只是避祸于帝瑾王府,不曾救过督护相。” 他怎么回事? 自称属下? 给她行大礼? 慈砂山一事之后,他明明不再信任。 刚刚在密室里,他还平白无故地冤枉她,明里暗里地言语讽刺,丝毫不掩饰心中厌恶。 现在怎么突然改了态度? 高璟随即解释。 “回禀姑娘,是谢大人出言提醒,属下才翻然明白。” “他说,若没有姑娘良方、救治谢老夫人,他则不会归附,更不会有今日救难解危之事。” “所以属下要谢,理应报答姑娘厚恩。” “恭请姑娘起身,属下万万不敢受此大礼!” 宁云溪一时无措,为难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谢大人怎么……唉。 这高大人更是离奇,怎么就被谢大人绕进去了? 这虚无缥缈的救父之恩,至于令他改观吗? 正想着,只见高璟与林暮有了一丝目光交流,她恍然明白。 原来是林大人提醒过了。 “救治谢老夫人的良方,阿兄也有劳绩,并非是我一人之功,谢大人过誉了。” “解危之事,我更是了不相涉。” “高大人不必客气。” 高璟彬彬有礼地回之一笑。 “姑娘过谦,属下从命。” 说着,才转而,问于颜瑜。 “萧大人回督护台之前,给属下留了话,请问王爷,应当如何处置吴柒?” 颜瑜伸手而去,扶起宁云溪,同时给了回应。 “督护台不宜担责,容易落人口实,把他交给皇兄吧。” “本王用过的人,他断不会留。” 高璟再次询问。 “那行刺一事,属下要去一趟宁国公府问责吗?” 颜瑜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转向宁云溪。 “我猜,你还是不愿伤害家人吧?” 宁云溪思量之后,点了点头。 大哥哥想借她的手,除掉四妹妹,她自然不会如愿。 颜瑜转眸,向高璟看去,很快做出决定。 “不计较了。” “只是对外,总该有个表态,就罚宁洁薇面壁思过几日吧。” 高璟应声而去。 宁云溪只觉受宠若惊。 这一世的阿兄,体贴起来,好似比第一世还要好。 而她,却用计于他。 记得最后一次重生前,身在二十二世纪的前世阿兄,以意念之形而现身,与她商议对策。 “历经几世,你还不明白吗?要想取信于我,必须徐徐推进此事,其中难免有所欺瞒。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只管放手去做,没事的,我允准你骗我!” 宁云溪转眸,凝视于颜瑜,没有言语,只在心中想着。 阿兄,这样真的没事吗? 第81章 一见钟情 密室一事结束,几日后,宁云溪便搬进了新宅子里。 新宅子离宁国公府很远,侧门直通帝瑾王府。 颜瑜赐名,瑜溪雅宅。 宁云溪既没有爵位,也不曾任职,所以不能用“府”字。 …… 秋璧以双手搀扶,与宁云溪一起,走进主卧房。 “哇,这房间,比湘竹苑的卧房大了数倍,家具陈设更是贵重了许多。” “王爷果然看重姑娘。” “奴婢听说,王爷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并没有这般面面俱到。一应贵重之物,都是这几日现添的。” 她说话时,笑得意气昂扬。 宁云溪却是笑不出来。 “这样一来,我更是内疚了。” 秋璧不以为然。 “有什么好内疚的?男子宠爱,理应如此,这才是刚刚开始,姑娘就心有不安了?” “其实奴婢一直想问,姑娘究竟何时,行正式的册封礼?” 宁云溪刚喝下的水,突然呛到。 “咳咳咳……什么册封礼?” 秋璧露出两排牙齿,满是欣喜。 “自然册立帝后的册封礼呀。” 宁云溪一怔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摔落。 “高大人奇奇怪怪就算了,你又是从何得知?” “不会也是林大人告诉你的吧?” “我前世怎么没瞧出来,他这么喜欢传人闲话?” 秋璧连忙纠正。 “林大人几乎什么都没说,高大人还以为姑娘是帝瑾王府的二当家呢。” “册立帝后的事,是奴婢从林大人言语之间猜出来的。” “没有王爷和姑娘的吩咐,林大人不会对外提起。” “自然了,奴婢也是守口如瓶的。” 宁云溪听出了一分端倪,深深一笑。 “看样子,你还是跟前世一样,对林大人一见钟情了?” 秋璧立即脸红。 “奴婢哪有?” “前世之事,奴婢都不记得,姑娘别胡说,奴婢才没有这个意思呢。” “奴婢只是觉得林大人,跟姑娘一样神机妙算,所以心生钦佩,就跟钦佩姑娘一样。” 说着,她又忍不住试探一问。 “那前世,奴婢出嫁了吗?” 提起此事,宁云溪歉疚一叹。 “你差一点就出嫁了。” “奈何宁婉善用计,害得林大人,于你们的大婚之日不幸殒身。” “是我对不住你,我心软,不但没有还击,还助了宁婉善一臂之力。” 秋璧惊觉想起一事。 “先前姑娘讲述前世,提过一句,害王爷失去心腹之臣,指的就是林大人吗?” 宁云溪心虚,视线有所逃离。 “还有高大人……” 秋璧大为震惊。 “什么?!” 宁云溪一脸无可奈何,欲哭无泪地解释。 “前世那些人,几乎都掌握了我的软肋。一旦有事,便把宁家人推出来顶罪,如此,我自然就会出手相助。” “你知道的,他们都针对阿兄,只要能伤及肱骨,皆是无所畏忌。” “前世境况,要么就是失去宁家人,要么就是令阿兄失去心腹,他们非要这么耍无赖,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见她分外焦急,甚至快要急哭了,秋璧连忙收起震惊,转而安慰。 “姑娘别急,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都怪他们耍无赖,世间众人就属他们最坏了。咱们不气,这一世,一定不让他们得逞!” “我们说点开心的事。” “这一世,没了五姑娘,奴婢应该就能顺利出嫁了吧?” “姑娘,林大人对奴婢也是一见钟情吗?” “还有就是,奴婢身份低微,如何配得上他呢?” 宁云溪寻了一张顺眼的软椅,坐了下来。 “他是不是一见钟情,我不太清楚。” “不过高家长辈和林家长辈,都反对你们的婚事,高大人更是极力阻止。因为高族与林族早有婚约,林大人本应娶高二姑娘为妻。” “高二姑娘,是高府二房家主的嫡出女儿,也就是督护相的侄女、高大人的堂妹。” “林大人迟迟未娶,是因为高二姑娘失踪多年,尚未寻回。” 秋璧眉梢一低,尤为失落。 “原来他有婚约在身。” “唉。” “奴婢本来就是卑下之躯,配不上正妻之位,做个侍妾,亦算是抬举了。” 宁云溪执起她的手,像是安慰,也像是道歉。 “他们一直怀疑我背弃阿兄,所以哪怕是侍妾的名分,也不愿意给你。” 秋璧失落之中,惊出几分难以置信。 “他们怎会防备至此?” “至于吗?” “内宅侍妾,能挑起什么风浪?” “更何况奴婢天资愚钝,即便有心对付他们,也是无能为力呀。” “恕奴婢直言,他们未免过于谨慎了吧。” 话至此处,倏然发觉一丝不对。 “奇怪了。” “既如此,何来我们的大婚之日?” “明媒正娶才有大婚,姑娘之意,前世林大人娶了奴婢为正妻?” 宁云溪抿笑点头。 “林大人悔了婚约、抛了林族的身份、弃了所有尊荣,只为给你正妻的名分。” 秋璧既是感动,也是心疼。 “啊?那他好可怜,丢了身份,最后还没了性命。” “那这一世,我不嫁了,他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个太医吧。起码有林府在,他不至于这么惨。” “更何况,他原就有婚约,等高二姑娘回来……唉,这一世,至多只能做好友了。” 宁云溪细细回忆了一下。 “如果我没记错,前世,高二姑娘一直都没回来,可能……” 话至此处,来人通报,说是高璟来了。 宁云溪点头回应:“请高大人进来吧。” 高璟恭敬走了进来,行了一礼,呈上瓷瓶。 “姑娘托王爷追查之事,属下命人查到了。” “潘姨娘早被宁夫人所害。” “真正的宁四姑娘,其实是宁四公子,虽侥幸逃过一劫,但最后还是被宁大公子寻到并根除。” “这是属下让人带回来的头发,这一份属于潘姨娘,这一份属于宁四公子。” 宁云溪接过装有头发的瓷瓶。 “怎么有三个瓷瓶,这个兰花瓷瓶里是什么?” 高璟回答。 “事情是这样的。” “通柔县有人在传,早年潘姨娘刚有身孕,未婚夫便弃世而去。她为了给孩子寻一个家境殷实的父亲,所以盯上了宁公爷。” “兰花瓷瓶里的东西,正是潘姨娘未婚夫的头发。” 宁云溪点了点头,好奇地端详着那个兰花瓷瓶。 “原来潘姨娘的孩子,也不是父亲的。” “我知道了,谢谢高大人。” 高璟回之一礼。 “属下惶恐。” “那属下先回去了,姑娘若再有事,便让人通传,尽管吩咐。” 宁云溪依着礼数,也回了一礼。 之后,抚上银戒,取出早就存好的宁寒望头发,给他们做了亲子鉴定,证实了高璟的话。 看完了结果,宁云溪回到现实。 “可怜父亲,那般宠爱四妹妹,浑然不知潘姨娘只是看上了他的银子。” 秋璧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便是朝三暮四的下场了,他活该。” “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奴婢觉得,像谢大人那样一夫一妻,才是最好的。” 说着,她又想起了林暮。 “对了姑娘,前世林大人纳过妾吗?” 宁云溪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如你所愿,没有。” 秋璧甜甜一笑。 “奴婢想约他吃个饭,姑娘能准假吗?” 宁云溪挑起一边的眉梢。 “不是说,这一世不嫁了?” 秋璧脸一红,急了。 “准假,不是准嫁,奴婢告假一会儿,吃个饭去!” “姑娘准不准嘛?” 玩笑罢,宁云溪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准假呀,我还以为你又要出嫁了。” “准了准了。” “正好,你去打听打听,阿兄准许离婚的律令,有没有引起民愤?” 秋璧高高兴兴地应声而去。 “奴婢遵命!” 第82章 主动邀约 秋璧离开之后, 宁云溪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再过几日,庄伯爷便要到达京郊了。 她提前设好了计策,原本还担心大哥哥从中作梗,正愁怎么防备他,没想到阿兄直接把他支走了。 阿兄真好,可惜,有很多实话,不能对他诉说。 若在第一世,她便可以一吐为快了。 思及第一世,她不免又想,结拜之事,真的有误会吗? 月老,果真是专管姻缘的上仙吗? 早生贵子,确有说法吗? 怪不得前世阿兄,结拜之后,便把库房钥匙交给了她,还给她过了礼。 她本以为是君臣之间的赏赐,不成想,竟是聘礼。 只是聘礼之数,实在奇怪,1314两黄金。 谁家下聘,都是走个整数或是吉利数,一千三百一十四是什么讲究? 这么怪异的数字,谁能想到居然是聘礼?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宅子、数辆马车,也是跟寻常聘礼毫无关系之物。 她无论怎么看,都会以为是赏赐,如何看作聘礼? 原来阿兄对她,并非结拜之谊。 怪不得他会为她下厨,专门只学她爱吃的菜肴。 他还会陪她逛街,不管是买衣裳,还是买首饰,都是乐此不疲,甚至帮她一起挑选。 他说,宁家人不疼她,不妨事,因为现在他才是她的家人。 当时,她的本家,只剩下亲生父亲一人。 是阿兄帮她找到了父亲。 奈何父女重逢,时日尚短,阿兄便回了二十二世纪。 后来,父亲被皇帝所害。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第一世,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阿兄,放弃顾家人和宁家人,或许结局就不会那么悲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辅佐皇上。 金兰之约,刎颈至交。 这一世,她亦绝对不会背弃阿兄。 只可惜,阿兄对她,有男女之情。 想着想着,宁云溪渐入梦乡。 梦中,她向颜瑜解释。 “对不住阿兄,我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你的心意。” “从没有男子,真心爱过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被人疼爱是什么感觉。” “所以一直误以为,我们只是患难之谊、莫逆之交。” 梦境一转,出现第一世的阿兄,杏林美好,又一次映入眼帘。 …… 秋璧已经来到林府门口。 等候时闲来无事,瞧见地上有一只蟋蟀,便无聊地跟它玩了起来。 刚玩了一会儿,视线之中,突如其来一双鞋子。 继而,林暮的声音自上而下,传了过来。 “你找我?” 秋璧瞠目一惊,急忙缩回把玩蟋蟀的手,猛地一阵起身,故作惊惧地扑进林暮的怀里。 “啊!” “有虫子,好吓人,林大人救我。” 林暮顺势将她抬了起来。 “小心!” 秋璧害羞地娇痴起来。 “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奴婢会害羞的。” 林暮低眸,见蟋蟀完好无损,这才放下了秋璧,一本正经地指责起来。 “你差点踩着它。” 秋璧脸色突变,先是疑惑,而后不可思议。 “踩着谁?” “虫子?” “你护的是虫子?!” 林暮淡淡反问。 “不然应该是什么?” 秋璧满心震惊,右手食指尴尬给鼻尖抓了抓痒,害羞之意,消失殆尽。 这人病入膏肓了吧,放着美人不护,居然护着虫子? 还好这一世,她决定不嫁了。 她正在心里抱怨着,只见林暮俯下身子,抓起那只蟋蟀,交给身后的药师:“这只不错,拿回去入药吧。” 药师应声而去。 “是。” 始料不及之下,秋璧的眸中闪过多种心绪,最后止于惊愕。 “你保护虫子,是为了入药?” 林暮又是淡淡反问。 “不然是为了什么?” 秋璧神色尴尬,看向别处。 在心里,自己跟自己开起了玩笑。 幸好看上的是蟋蟀,而不是她。 不然,岂非也要将她入药? “没什么,林大人医术高明,奴婢十分钦佩。” 林暮自谦回应。 “你莫取笑,我的医术平平,全然不及你家姑娘。” “我听通报的下人说,宁姑娘想问瑜旨离婚之事,有没有引起民怨。” “你来错地方了,此事应该去州牧台问。” 秋璧早就寻好了借口。 “奴婢去过了,可是州牧台的人,都不认识奴婢,根本不让进。” “他们只是一味地强调,若没有公事要办,便是有意妨碍。” “姑娘的令牌,落在宁国公府了,此去有点远。所以奴婢想着,舍远寻近,来林府求助,请林大人帮个忙吧。” 林暮礼貌一笑,毫不生疑,只是纠正。 “宁姑娘的事,不能叫做帮忙。” “姑娘既有吩咐,微臣义不容辞。” 说着,以手势示意州牧台的方向。 “你先请吧。” 听着他低回婉转的声音,秋璧情不自禁地羞涩一笑。 “奴婢怎敢先行一步?” “要不,还是并肩而行吧?” “只是不知林大人,会不会嫌弃奴婢出身低微?” 林暮莞尔一笑。 “何必自弃自馁,在我看来,天下众生都是平等的,你的出身并不低微。” 秋璧眉梢,微觉惊喜地一扬,下意识抬眸,委婉地瞧了他一眼。 他怎么时而大煞风景,时而又善解人意,这般反复无常? 不过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确实挺吸引她的。 两人并肩而行,迎面撞见了冯岩夫妇。 秋璧吓得晕头转向,来回辗转了好一会儿,最后躲到林暮身后。 “完了完了,我们的关系,被我父母发现了!” “这可怎么办呀?” 林暮轻声提醒。 “我们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不必惊慌。” 秋璧这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走了出来。 说话间,冯岩夫妇已经止步于他们面前。 “璧儿。” 秋璧还有一丝难为情。 林暮则是大大方方地问好。 “秋伯父、秋伯母好,在下林暮,算是秋璧的同僚。” 冯岩无奈一笑。 “我们夫妇不姓秋,你莫不是把我们认成璧儿的养父母了?” 林暮不明就里地一阵讶异,拱手赔礼道歉。 “我不知秋璧是秋家的养女,伯父伯母,属实得罪了。” “敢问伯父伯母贵姓?” 冯岩微笑回应。 “我们夫妇都姓冯。” 林暮面色一落,突然严肃。 “都姓,冯?” 深思之后,他眉心紧起一分复杂。 “我斗胆一问,伯父伯母尊姓大名,难道就是冯岩、冯文丹?” 冯岩、冯文丹疑惑对视。 “对……” 应答之后,冯岩不由发问。 “你如何得知?” 第83章 高二姑娘 瞧着林暮的反应,秋璧不由猜测。 “林大人与奴婢父母,是旧识?” 林暮喜上眉梢,欣然一笑。 “嗯,算是旧识。” “苦寻多年,终于找到你们了。” 冯文丹笑容之下,落着无奈。 “林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夫妇因一桩旧案,而被流放,不久之前才刚平冤回京。” “林大人蓬勃之姿、风华正茂,按说,我们流落异乡之年,您应当尚在襁褓,怎么可能与我们旧时相识?” “卑微之人,断然不敢攀附林大人尊贵之躯。” “莫不是我们夫妇,跟什么人重名了?” 林暮不以为然。 “并非如此。” “不只是重名,历经之事亦是相同,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我要找的人,就是你们。” 秋璧完全理不清头绪,考虑到林暮的职位身份,顺着往下,开始胡思乱想。 “林大人找他们何故?” “您是太医,不涉朝政,难道……他们得了什么重大的病疾,必须寻到之后,把人隔离起来?” “您肯定找错人了,帝瑾王与我家姑娘一同医治,奴婢父母即便是生过病,也已经痊愈了。” “不信的话,大人可以找王爷核实。” 冯岩和冯文丹听着女儿的猜测,神情愈发慌张,跟着连连点头。 “是是是……对对对……我们都治愈了……” 盛京热闹,道路喧哗。 有些话,林暮不便明言。 “并非此意。” “我找寻他们,跟太医的身份无关。” “请问冯伯父、冯伯母,回京之后,是否还没去州牧台登记民籍?” 冯岩后知后觉地微微一惊。 “对了,流放时,我们的民籍都被除去了。” “回京日子太短,暂时没有所需之处,所以我们一直没去登记。” 林暮明白点头。 “那就难怪了。” 说着,他左右环顾,手势示意不远处,湖中心的凉亭。 “凉亭风雅幽静,请伯父伯母前去一坐,再叙话吧?” 他们一起走进凉亭。 林暮这才明言。 “盛平初年的年末,你们被牵连流放之后,高府便托了州牧台的人,若是看见你们的名字,重新出现在民籍之上、京郊住址亦是相符,便及时传消息告知。” “如此安排,是因为一桩旧事。” “不知伯父伯母,是否记得那一年,有一位怀抱女婴的妇人,被贼寇追杀,避祸于京郊?你们仗义相助,取出自己的衣裳,让妇人穿上,装作你们的家人。” 冯岩先记起了此事。 “我记得。” “她说,她是盛京官家的下人。” “那日,她刚一走,我们便获罪了。也是那一日,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送养璧儿。” 冯文丹细心,记起了各种细节。 “我记得她怀抱的女婴,裹着一身锦被,锦布上,还绣了官家才能用的图样。” “锦被、锦布于躲藏不利,我果断弃之,取了璧儿的棉衣、棉被,给女婴换上,假作成璧儿的姊妹,一同躺在摇篮里。” “而后,我们被抓去问话,回来时,妇人已经抱着女婴,早早离去了。” 林暮不禁发问。 “你们送养女儿时,没有看一眼吗?” 提起此事,冯岩一叹:“唉,没有。” 冯文丹开始抹眼泪:“当时,流放在即,我们急急忙忙就送养了。既怕严冬凛寒、冻着璧儿,更怕看了一眼之后,会有不舍,所以连棉被都没有掀开过。” 林暮点了点头,满是无奈。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没有发现,孩子抱错了。” 冯岩、冯文丹和秋璧同时一惊:“什么?” 林暮细细解释。 “当时,两个孩子都裹着一模一样的棉被,数九隆冬,只留了一点顺气的缝口。” “妇人太过着急,凭着记忆抱起一个,便匆匆而逃。” “待到安全时,才发现抱错了孩子。” “她回到京郊,想换回来,却听说,你们都被流放了,民籍尽除。” “即便问到了你们的名字,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先前,廷合台一直是钟谏独大,秦大人还未入仕,所以,既查不到流放之地,也实难为你们平冤。” “如此多年过去,依旧没能换回两个孩子。” 秋璧提出疑问。 “那妇人为何避祸于京郊?” “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暮娓娓道来。 “想来,你们或许听过方仁舒这个名字。她原是北兆丞,而后,于月盛星梁大战中,救驾有功,因此升迁太卿。” “那年,方大人主动找到了高府二房家主,细论皇上、钟谏谋反之事,意在收服督护台于帝瑾王麾下。” “高府二房家主,名叫高楠,是督护相高大人的二弟,于督护台中,任督护中相一职。” “皇上及时收到风声,为了阻止督护台哗变,便想以高二姑娘为质,威迫督护中相就范。” “情急之下,督护中相将高二姑娘交给一名心腹下人,让她离府避祸。” “那妇人,便是督护中相的心腹下人。” “高二姑娘,便是秋璧你了。” 秋璧一时接受不了。 “不……不……不可能吧?” 冯岩看了一眼秋璧,满是不舍。 “你们如何确认抱错了孩子?” 冯文丹也是舍不得,下意识牵起秋璧的手,紧紧护在手心。 “璧儿当时满了周岁,高二姑娘应该是半岁不到的样子吧。” “想是身形有差,所以知晓抱错了。” 林暮礼敬以待,点头表示赞同。 “冯伯母所言极是。” 冯文丹苦笑了一下。 “怪不得宁府的人,抱走璧儿时,问了一句,怎么身形瞧着,不像是满了周岁的孩子?” “璧儿原就比同岁的孩子,瘦弱许多,因此,我丝毫没有多想,只是实言相告,家中穷苦、三餐不饱,孩子难免瘦小一些。” “万万没想到,竟是抱错了孩子,误把高二姑娘送养,屈身宁府为婢。” “璧儿,娘亲对不住你!” 秋璧摇了摇头。 “林大人一定是说笑呢,我家姑娘前世……姑娘细细查过的,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怎么可能是什么高二姑娘?” 说着,她突然忆起离开瑜溪雅宅前,宁云溪说过的话。 “等一下,高二姑娘?” “我是,高二姑娘?” 疑惑间,她渐渐喜笑颜开。 “高二姑娘,其实就是我自己?” 林暮正视秋璧,同时脸颊泛起一阵不太明显的红晕。 “宁姑娘是如何细查的?” “可能其中有什么疏漏之处吧?” “要不,你回去问问?” 秋璧转眸,凝视于父母。 冯岩示意冯文丹松手:“璧儿,你的身世要紧,快回去问问吧,需要我们陪同吗?” 林暮细心地补了一句:“州牧台那边,我帮你去问,有了结果,便登门告知。” 秋璧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声。 “好,多谢。” “爹爹娘亲,陪我一起回去吧。” 第84章 局中之局 午后金晖,随意挥洒于宫殿的琉璃瓦之上,衬得皇宫红墙,更显富丽堂皇。 宫闱深深,雕梁画栋,一眼望去,唯有帝盛宫尤其巍峨庄严。 顾孟祯罩了一件披风,看完了奏本,饮一口茶,自书案椅子起身。 “瑜旨的事,打探得如何了?” 铜事丞安朋奕依着礼数,微微低眸而回答。 “回禀皇上,微臣回京一路,都细细打听过了。” “此事出乎意料,百姓反响很好,几乎都是乐见其成的。” 顾孟祯一脸的不能理解。 “女子便罢,帝瑾王本意,便是维护女子地位。” “男子之中,竟也没有反对之人?” 安朋奕摇了摇头,一阵叹息。 “唉,少之又少。” “难道是因为帝瑾王亲临南络县,医治疫症,稳固了民心?” 顾孟祯不以为然。 “南络县疫症,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是朕失算了。看来百姓们的婚姻,大有不睦者,不论男女,都早有离婚之意。只是碍于面子,所以苦心维持着,而今瑜旨颁布,正好借此分道扬镳,还能博个‘遵照瑜旨’的好名声。” “离婚之事,大有前景,绝不能让帝瑾王独占功劳。” “快,让人去传圣旨,大力支持瑜旨。另外,还要附上一句,朕近来抱恙在身,所以才晚了一步。” 安朋奕立即应声:“是。” 顾孟祯转念一想,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安朋奕止步一礼:“皇上请吩咐。” 顾孟祯眸色一沉,忧出一分疑心。 “这不会是帝瑾王的计策吧?” “毕竟当时,宁云溪身在帝瑾王府,而且是特意等在那儿。” “帝瑾王刚一回府,没多久便颁布了瑜旨。” “此事甚是蹊跷,必须去州牧台核实一下,确认无误,才能宣告圣旨。” 安朋奕拱手提醒。 “皇上圣明。” “只是微臣任职铜事丞,即便去了州牧台,那边也不会有实话。” “微臣唯恐什么都问不出来。” 顾孟祯点头,同时思索。 “言之有理。” “你去一趟太医院,让安松吩咐林暮去问。” 安朋奕恍然一笑。 “微臣差点忘了,小林大人是皇上安排在帝瑾王身边的人,深得帝瑾王信任,由他去问,自然是最妥当的。” “微臣这就去太医院,将皇上之意,尽数传达给兄长。” …… 这时的林暮,刚刚离开凉亭,正准备去州牧台。 路上正好碰见了太医院之首,安松派来的人。 知晓圣意之后,林暮继续往州牧台而去,毫无阻碍地进入州牧台重地。 林暮左右环顾一圈,最后落眸于州牧丞贺敬澈。 “池大人不在?” 贺敬澈一指前厅的方向。 “说是几个州牧中相手里的离婚调解,出了一点问题,他片刻没歇,赶紧就过去处理了。” “瑜旨颁布之后,州牧台忙得热火朝天,不仅要处理盛京、京郊的离婚事宜,还要解决各个地方上呈的离婚请求,每日都累得直不起腰,我这也是刚坐下。” “估计两个时辰,他都不一定能闲下来,你找他何事,我帮你传达吧。” 林暮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没什么大事,他既不在,独问贺大人,想来也不妨事。上禀之时,就说都问过了,敷衍塞责,搪塞过去就行。” 贺敬澈听懂了他的意思,挑眉深深一笑。 “宫里那边,又给你传达了什么旨意?” “我猜,肯定是问瑜旨之事吧。” “近来州牧台,没有什么会试,净忙离婚调解了。” 林暮如实回答。 “不光有宫里的旨意,更有宁三姑娘的吩咐。” “她亦是想知晓反响如何。” 贺敬澈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反响甚好。” “王爷此次,可真是做到了稳固民心,比南络县疫症的影响力大了数倍不止。” 说着,没走脑子,随口一句玩笑。 “还是你轻松,诊脉瞧病、打听消息,宫里不防着你,王爷亦是信任。” 林暮虚心温恭之间,不乏一丝无如奈何。 “还是羡慕贺大人,能专心待在王爷身边。”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贺敬澈慈目凝视,不由心疼。 “骗过宫里那位,确非轻而易举之事。” “你每日在太医院,都是提心吊胆,深怕说漏一个字,便是灭顶之灾。” “记得给你喂米糊的时候,你也就跟膝盖一般高。” “岁月荏苒,一晃长大,你都能在宫里独当一面了。” “小小年纪,便要做这样辛苦的事,累不累?” 林暮笑意,泛着一点苦色。 “当年,方大人看穿了太尉太卿的心思,便设下一计,让林族假意投诚顾族。而后又设计,让顾族安排林族,假意投诚高族。” “再后,皇上让我陪着王爷、高大人一同长大,显然,是有取信之意。” “所以,从记事开始,我便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很重,唯有努力学着聪敏一些,才能苟全性命、保住林族,为帝瑾王夺回江山。” 贺敬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自己在宫里,万事谨慎当心。” “若有难处,便告诉我,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你出宫的。” 林暮由衷一笑,改了平时用的称呼。 “多谢贺世叔关怀。” 贺敬澈询问。 “瑜旨之事,你打算如何传达?” 林暮想了一下,恭敬回答。 “宁三姑娘那边,自然是实话实说。” “我瞧得出来,她对王爷并无二心。” “至于宫里如何答复,还是由王爷决意吧。” 贺敬澈点头而笑。 “既如此,你快些去吧。” 这时,一位州牧中丞敲门进来:“贺大人,卑职这边出了一点问题,请您过去一看。” 贺敬澈应了一声,继而起身,转眸看向林暮。 “正好,我也有事要忙了,你自行离去吧,没空送你出门了。” 林暮跟着起身,拱手一礼。 “贺大人请便。” 离开州牧台之后,林暮先去了瑜溪雅宅。 这时,宁云溪已经做好了亲子鉴定。 第一世的时候,她还没有银戒,所以从来没有核实过血缘关系。 原以为求助前世的秦大人,查到了秋璧父母,便就是亲生父母了,没想到结果并不尽然。 前世,她多次做出对不起颜瑜之事,高璟、林暮因此早早疏远于她,她自然也就没听过高二姑娘失踪的细节。 后来,等她好不容易寻到冯岩夫妇时,颜瑜已经穿回二十二世纪,高璟、林暮也都离世了。 最后,此事便是不了了之,一直到今世,才有了转机。 宁云溪正与秋璧说着话,便听通报的人说,林暮求见。 “请林大人进来吧。” 第85章 并非无意 林暮快步而入,先给宁云溪行礼。 “恭请宁三姑娘敬安。” 宁云溪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依旧不习惯他和高璟的礼敬有加。 “林大人客气了。” “林大人敬安。” 林暮亦是惶恐,把身子躬得更低。 “微臣不敢。” “回禀姑娘,瑜旨之事,进展十分顺利,州牧丞贺大人说,王爷又收复了许多民心。” 宁云溪只觉惊奇。 “真的吗?” “没想到离婚之事,居然不会引起民怨。”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代入自己,她倒是可以理解。 但她原以为,婚姻不幸者只是极少数。 没想到…… 林暮没有成过亲,自然也是不理解。 “王爷明君之举,微臣亦是一头雾水。” “微臣原本的想法,与姑娘并无二致。” “但如今看来,王爷应该是南络县疫症之时,顺便体察了民意吧。” 宁云溪不由感慨。 “阿兄治国之才,果然是名下无虚。” 说着,示意他落座。 林暮恭敬以待,只等她先落座,才敬陪末座。 “从今以后,离婚之事,不再鲜有。” “如王爷所言,所有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自此,姑娘大可不必再介怀和离、二嫁之事。” 宁云溪低眸抿笑。 “观念更替,没有那么快。” “二嫁,到底还是会被笑话的。” “此事不着急,慢慢来吧。” 结束了这个话题,林暮终于得以问出期待已久的心里话。 “不知姑娘查清楚了没有,秋璧是冯伯父、冯伯母的亲女吗?” 问及此事,秋璧别过头去,一阵害羞。 宁云溪点点头。 “查清了,他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至于高家那边,还需林大人帮个小忙,我才能知道,秋璧究竟是不是高二姑娘。” 林暮毫不犹豫地答应。 “姑娘只管吩咐就是。” 宁云溪按着亲子鉴定所需的样本,给林暮罗列了一张纸。 “这其中,随便林大人寻来哪一样都行。” “只是要保证,一定是出自督护中相高大人和高夫人。” 林暮双手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 “微臣遵命。” 接下了秋璧的事,林暮无意识地暂时搁置了禀报颜瑜、答复顾孟祯,一心往高府而去。 确认血缘的过程中,林暮和秋璧皆是紧张。 好不容易等到宁云溪从里屋走出来,秋璧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姑娘姑娘,结果如何?” 冯岩夫妇坐于一侧,皆是坐立不安。 宁云溪及时扶了秋璧一下,以免她跑急了摔跤。 “恭喜你,高二姑娘。” 秋璧惊喜掩面,笑声之中,热泪盈眶。 林暮的嘴角,亦是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唯有冯岩夫妇对眸一眼,双双失落地低下了头。 秋璧第一时间想到了冯岩夫妇,转眸乖巧一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爹爹娘亲,你们放心,哪怕我们只做了一日家人,在我心里,也是一辈子的亲情。”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我也是,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父母。” “我证实血缘,确有私心,但不是为了跟你们撇清关系,而是……” 话至此处,她又是害羞了。 “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爹爹娘亲勿要见怪。” 冯文丹顺着她的目光而去,首先明白了她的意思,欢喜得再次执起她的手。 “原来如此,璧儿,你怎不早说?” 秋璧扭捏起来。 “都说了,我不好意思嘛。” 冯岩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冯文丹冲他一阵挑眉,外加眼神暗示。 “女孩子家家的事,不与你说。” 可惜冯岩还是没懂。 林暮耐心等着他们说完了话,这才出言。 “伯父伯母的女儿,高府以二房庶女的身份,给她落了臣籍,名叫高忆荷。” “如今伯父伯母回京,她终于可以认祖归宗了。待你们去登记民籍之时,携她一起去,正好改姓、更籍,一并都办了。” “她翘首以盼,等了你们许多年。” 冯岩夫妇转而惊喜。 秋璧帮着提了请求。 “高家的府宅,奴婢父母如何进得去?烦请林大人引见一下吧。” 林暮立即答应。 “好。” “但是,你还要继续自称奴婢?” 秋璧怔了一下,转眸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林暮。 “奴……我……奴婢一下子改不过来。” “你们都是主,奴婢岂敢以下犯上?” 宁云溪安抚一句。 “没事,以后慢慢改吧。” 秋璧欣慰点头。 “多谢姑娘。” 听着他们的对话,林暮若有所思。 宁云溪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们那顿饭,最后吃上了吗?” 秋璧略显尴尬。 林暮一脸疑惑。 “哪顿饭?” “姑娘说话时,为何看向微臣?” “微臣愚钝,不明其意。” 宁云溪睨了秋璧一眼,随口抱怨。 “进展好慢啊,你至于这么害羞吗?” 秋璧忍不住争辩。 “奴婢这才刚第一天……” 经她提醒,宁云溪这才想起,前世早已过去,扶额尴尬,轻声向她解释。 “不好意思,我的记忆有点乱了。” 说着,假咳了几声,看向林暮。 “林大人今日又是休息,不必进宫?” 林暮惊觉。 没想到自己全忘了。 “确有公事,已经耽误了。” “姑娘留步,微臣告退。” 说话间,林暮已经匆匆离去。 秋璧还有一丝不舍,伸出右手,却抓了个空。 继而转眸,埋怨似地看向宁云溪。 “奴婢那顿饭还没吃上呢。” 宁云溪也是懵神了。 “我随口问一句,本想做个引子,引出吃饭的事,谁知道他真有事。” “按说今日,确实是他轮休呀。” “怎么走了?” “莫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秋璧与她想到了一处,已经换了一张哭脸。 “所以他纯粹只想悔了婚约,不愿娶高二姑娘,而不是真心爱慕奴婢。” “那怎么办呀?” “奴婢还以为门当户对之后,会有好结果呢。” “他为何非要悔了婚约啊?” 宁云溪急忙安慰。 “这是猜测,你别当真。” “改日有机会,我帮你问他。” 冯文丹也是安慰。 “璧儿放心,娘亲瞧得出来,这位林大人并非对你无意。” “兴许在你中意他之前,他便已经倾心于你了,只是你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冯岩迟钝地明白过来。 “原来璧儿是这个意思啊。” 第86章 撑伞 一切事情办妥,林暮坐于帝瑾王府侧门外的石阶上。 此处偏僻,几乎无人经过。 他常常独自坐在这儿,思忖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高璟的声音,自他身后传了过来。 “一猜你就在这。” 林暮转头看了他一眼,见没有其他人,便没有起身。 “高大人来此何事?” 高璟拂起锦袍,坐于他的身侧。 “自然是来问堂妹之事。” “你带着冯岩夫妇,与忆荷相认,我二叔父已经准许他们一家,都搬进高府南院住了。” “他们既已回京,怎么唯独不见我堂妹的身影?” “二叔父缠问了许久,二婶母直哭,猜测堂妹是不是在流放的路上,受苦而终了?” 林暮随即作答。 “没有。” 一听只有简单两个字,高璟顿时急了。 “那她人呢?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你闭口不答,冯岩夫妇亦是一问三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能不能明言?” 林暮想了一下,才有回应。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愿不愿意回府。” 高璟惊了,全然不能理解。 “这是何意,我们高家得罪她了?” “怎就不愿回府了?” “那你还愣着做甚?快去问她,愿不愿意回府呀。” 林暮回答。 “给她一点时间考虑吧。” “毕竟回府之后,便不能……” “她有一位知己,离别之前,总要有个说体己话的时间。” 高璟雾里看花,还是不明白。 “什么知己?” “为何回府便要离别?” “她的假父母,高府都容下了,一位知己而已,一并带到府里来住,不就行了?” 林暮不能再往明了说,于是搪塞。 “你有点耐心,静候佳音吧。” 高璟满目狐疑,不由猜测。 “莫不是我堂妹,在流放途中毁了容,你不想娶了,便故意不让她回府?” 林暮睨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高璟继续猜测。 “我知道了。” “你早就有了暗通款曲之人,若是堂妹回来了,你便不能迎娶心爱之人了,对吧?” “以前便罢,你非说什么寻回无果、有心无力。现在,她已经回京了,你就该收收心思,不能再朝三暮四,视婚约于不顾。” 说着,他恍然想起了什么,骤然一阵惊愕。 “莫不是,你还想着她?!” 林暮蹙眉,继续沉默。 高璟自顾自地叙述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六岁那年的某一日,滂沱大雨,你只身坐于此处,淋雨哭泣。” “因为王爷总是疑心你,在假意投诚的过程中,生出异心。” “皇宫那边,更是多番试探,不愿轻信。” “不管你如何证明,他们皆是疑邻盗斧、满腹狐疑。” “你正自言自语地抱怨不公,那女孩举着伞突然出现,她说她意外听到了你的话,但允诺于你,绝对不会说出去。” “她不仅为你撑伞,还耐心宽慰。” “你没有表明身份,她亦没有透露自己姓甚名谁。” “后来大雨停歇,她离开前,把伞留给了你,意为遮风避雨,叮嘱你别再淋湿。” “当时,她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估计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哪会像你,记到现在?” “你明明说,多方打听,并没有寻到她。” “如今想要拒婚,却是为何?” “其实你找到她了,是也不是?” 话至此处,他更是气急。 “林暮,你若敢辜负我堂妹,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颜瑜意外路过听见。 “高璟,不许无礼。” 高璟立即起身认错。 “属下知错。” 林暮紧接着起身,行了一礼。 “王爷。” 颜瑜随口问了一句。 “皇宫那边,都答复好了?” 林暮躬身低头。 “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实话实说的。” 颜瑜微微一笑。 “好。” “分点功劳罢了,不妨事,随他去吧。” 林暮思虑之后,提了请求。 “微臣有一事,不知王爷能否同意?” 颜瑜眸色好奇。 “说说看。” 林暮沉声,郑重其事。 “微臣想替宁三姑娘,求一份恩典。” “她虽入仕,却没有任职,八台之中,应该还能有空缺。下一次会试,王爷可否举荐于她?” 高璟又有了猜测,混乱之间,不可置信之惊,夺眶而出。 “什么?” “原来你真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颜瑜暂时没有理会他,只是回应林暮。 “起初没有安排她进入八台,是因为本王心中存疑。” “而今没有安排,是因为八台并非安全无虞之地,本王不太愿意让她涉险。” “你突然提起,是为何故,这是她的意思吗?” 林暮不能欺骗王爷,只能挑着能说的话。 “并非宁姑娘之意,而是微臣的私心。” “微臣想着,她有了身份之后,便可以随意挑选世族之女做为属下,贴身侍候左右了。” 高璟满心不悦,已经顾不得颜瑜在场,直接质问起来。 “你还要为她,挑选世族之女服侍?” “普通的八台中人,哪有这样的殊荣,岂非要抬举她拜授丞相?” “这世上,除了当年的太卿方大人,哪有人年纪轻轻便享誉至此?” “林大人,你的爱慕之意,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林暮转眸,蹙眉看着高璟,语气之中溢着无奈。 “你好吵。” 高璟气得不行,根本压制不住。 “王爷,请恕属下无礼。” “您有所不知,属下的堂妹快要回府了,而林大人却想悔了婚约。” “属下实在气不过,求王爷做主!” 颜瑜看得出林暮心意,主动为他解释。 “你误会了。” “他没有悔婚之意。” 高璟不以为然。 “王爷如今,未免太过信任他。” “他这般绝情负义,属下日后,怕是难以与他共事了。” 颜瑜开了句玩笑。 “那你回府歇着吧。” 高璟真的被吓到了。 “啊?” “绝情的人是他,王爷怎会赶走属下?” “属下心有不服。” 颜瑜被他逗笑。 “本王说笑罢了,你别当真。” 说着,转向林暮。 “你的意思,本王大致明白了,考虑过后,会答复你的。” 林暮欣然一笑,再行一礼。 “多谢王爷厚恩。” 没过多久,瑜旨传到了瑜溪雅宅。 颜瑜册封宁云溪为月溪郡主,瑜溪雅宅正式更名为月溪府。 大臣之女,不能随意封赏郡主之位。 对外,颜瑜给了理由,说是离婚的点子,是宁云溪提出来。 赫赫之功,理应奖赏。 以郡主之尊,宁云溪亦是可以从世族女子中,挑选合适的人,做为属下。 如此一来,秋璧顺利回了高府,改了臣籍,并加了高姓。依旧贴身侍候宁云溪,只是不能自称奴婢了,应该改称属下。 第87章 拒绝 夜幕降临,月溪府覆于一片如水银纱之下,灯火阑珊,幽雅静谧。 宁云溪让侍女新沏了一壶茶,刚刚放凉,浅品了一口。 继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云溪辨出了声音,嫣然一笑,转眸而去。 “你终于回来了,高府那边给你换了什么名字?” “你不介绍一下,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 秋璧心情欢畅,快步而走,依着规矩,福身一礼之后,才笑着回话。 “回郡主的话,奴婢没有改名,而是冠以冯字、保留秋姓,登记臣籍时,报了‘高冯秋璧’的名字。” 宁云溪微微一惊,只觉新奇。 “四字之名,却非复姓,倒是挺特别的,亏你想得出来。” 说着,纠正提醒了一句。 “既登记了臣籍,便不是碌碌之辈了,怎么还是自称奴婢?” 秋璧低眸,举止动作之间,带着几分难为情。 “州牧台授以奴婢,正四品密枢侍之职,明日一早才去密枢台任职呢。” “现在,奴婢还不是女官,不能自称属下。” 宁云溪继续纠正。 “即便不是女官,也不该是奴婢,你是高二姑娘,自称‘我’就行了。” 纠正罢,她忧心一叹。 “其实你恢复了贵女之身,便不必侍候我了。” “我思来想去,总觉此事不妥。若以文臣之职,一如你现在的情况,就必须归属密枢台;若以武臣之职,一如你堂兄,则必须归属铜事台。” “此二台,心向皇宫,皆非泰平之地。” “趁着现在还没有正式任职,你考虑一下,把这事推了吧。” 秋璧果断拒绝。 “奴婢多次强调,要与郡主患难相依、祸福与共,自打立下此志,便决心始末不渝。” “堂兄的护卫之职,虽然归属铜事台,但基本不涉铜事台之务。” “奴婢这密枢侍也是一样的,主要负责照顾郡主、掌事月溪府,与密枢台基本没有利益往来。奴婢觉得挺好的,纵有危机,决不退却。” 宁云溪深感欣慰。 “多谢你了。” 秋璧温暖一笑,犹如寒夜之后的旭日东升。 “郡主言重了。” 说着,看见了案上的茶。 “入夜了,郡主还要饮茶,会不会影响入睡?” 宁云溪摆了摆手。 “不会的。” “根据体质不同,有些人饮茶,反而有助眠的效果。” “我是较重的风寒体质,这个体质会伴有一点心衰之症,不缓解的话,就会难以入眠。” “红茶绿茶,都是可以缓解心衰的。” 秋璧完全听不懂。 “啊?” “奴婢第一次听说,红茶绿茶可以助眠。” “不是都说,牛奶是助眠的吗?” 谈及医学知识,宁云溪自然是应答如流。 “厌氧菌体质和风热体质的人,晚上睡前喝一些牛奶,是可以缓解冠心之症,达到助眠效果的。” “但是风寒体质和真菌体质的人,饮用牛奶,会诱发心衰、加重心脏负担,不仅入睡困难,而且可能梦魇。” “这是前世阿兄与我,一起研究出来的体质论,如今尚未问世,你自然是闻所未闻了。” 秋璧不由好奇。 “体质论?奴婢仿佛听郡主提起过一次两次,只是没有细说。” “怪不得奴婢喝了牛奶,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还会腹胀。” “请问郡主,奴婢是什么体质?” 宁云溪伸手过去,给她把脉。 “人的体质,会随着生活方式、饮食习惯等等,而发生改变,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所以我需要通过把脉,才能得知你目前属于什么体质。” 把脉之后,她给了结果。 “你的脉象较为平稳、跳动有力,跟我一样,是较重的风寒体质。” 说着,给她倒了一杯茶。 “我在茶里加了抗过敏、消胀气的药材,非常适合我们的体质饮用,你也喝一杯吧。” “我们的体质,身体营养偏高。明日等你任职回来,便一起去散散步,降低一下身体营养,达到营养均衡,才能不生病。” 秋璧神色惶恐地双手接过茶杯。 “是,奴婢遵命,多谢郡主。” 宁云溪笑着询问。 “对了,之前买下宁府宅院,借了阿兄一些银子。” “这月回春堂的营收如何,能还上吗?” “我想着,如果有所富余,便另添一些,把月溪府也买下来。” 秋璧喝完了茶,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王爷赏赐,何故要买?” “而且,自打我们住进来,月溪府便改了郡主的名字。” “郡主这么快就忘了?” 宁云溪解释说明。 “母亲教诲,哪怕是成了亲,也不能花男方的银子,人生在世,理应自力更生。” 秋璧嗤之以鼻。 “夫人自己都没做到。” “从小到大,她一直如此,以大道理约束郡主,向来只有言传,没有身教。” “而且她不是也抱怨过这样的话?” 说着,她装腔作势起来,开始模仿穆蓉,一举一动,十分传神。 “别的女子成婚,都是用夫家的钱,补贴娘家。” “你倒好,赚到手的银两尚未捂热,便要养着夫君,给婆家献殷勤。” “你所谓夙兴夜寐,一分没能尽孝,全都拿去养了男人!” 演罢,她继续反驳。 “由此可见,先前的谆谆教诲,连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既如此,郡主何必当真?” 宁云溪付之一笑。 “她自己是否做到言传身教,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我只是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自食其力,并无不妥。” “再者说了,阿兄与我,关系有些复杂。万一赏赐宅子,寄有男女之情……还是算账分明吧。” 秋璧领会了她的意思,瞠目一惊。 “郡主之意,拒绝册立帝后?” “王爷瑜旨,一如圣旨,能随意拒绝吗?” 宁云溪拿定了主意。 “自是不能随意拒绝的。” “不过可以想个办法,令她人册立为帝后,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秋璧心有不舍。 “可是奴婢觉得,失了帝后之位,挺可惜的。” “最重要的还是王爷待郡主真的很好,值得托付终身。” 宁云溪赶紧转了话题。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 “我先前命人看着庄伯爷的动向,推算时日,该有消息了。” “你去问一下,庄伯爷到达京郊客栈了没有?” 秋璧应声。 “是,奴婢这去问问。” 宁云溪点头。 “嗯,去吧。” “顺道去一趟回春堂,把银子送去帝瑾王府,悄悄交给管家即可,省得阿兄不愿意收。” 第88章 庄韶 夜风徐徐,星光熠熠,又是一个寂静之夜。 京郊客栈,名为独上西楼。 根据前世记忆,宁云溪知晓,庄韶没有歇在驿站,而是隐蔽形迹,阒然住进了独上西楼。 宁云溪同样敛迹而来,敲门之后,走进庄韶所在的客房。 本以为是自己人,庄韶允许进门时,并没有一分防备。 “进。” 转眸一看来人,他立即谨慎起来,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月溪郡主?” “我离京未归,一直没来得及恭贺郡主受封之喜。” “郡主从何得知,我住在此处?” 宁云溪唇际微扬,眸中却有泪花。 “因为我知道,这是娘亲赠给舅舅的客栈。” “以前,娘亲和舅舅会面谈事,都是悄然在这里进行的。” 庄韶眸色震撼,迅速掠过一分惊意。 “你是……” 话音未落,暗暗一想,又觉不妥,渐渐落为平静。 “你叫我舅舅?” “郡主莫不是醉了?” “你的大舅舅,是刚刚承袭侯爵的穆侯爷,当今懿贵妃的三弟;小舅舅是升任不久的廷合丞穆大人,当今懿贵妃的四弟。” “而非是我。” 身份非同小可,他谨慎一些,宁云溪完全能理解。 “我知道舅舅背后,还有江湖门派,念仁盟。” “对吧?” 念仁盟属于机密,庄韶眸色一黯到底,语气之间,更加防备。 “什么念仁盟?” “江湖上有这个门派吗?” “我没有了解过,并不知晓。” 宁云溪抬眸之间,已有两行珠泪。 “念仁盟的盟主,云柏誉,是我的爹爹。” “我之所以知晓机密,是因为前世与爹爹相认后,听他说过这些事。” 庄韶一脸惊异,难以置信。 “前世?” 宁云溪笃定点头。 “舅舅有所不知,我是重生之身,拥有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 “前世,爹爹还将先皇往事,一并告知于我。” “我细讲与你,你听一听,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德宗皇帝,也就是颜瑜的皇祖父,颜余墨的父皇。 他驾崩的真相,鲜少有人知晓。 那时,云柏誉还没有创立念仁盟,而是入仕辅佐,因武艺超群、独步天下,所以得德宗赏识,年纪轻轻,便升任督护中丞。 德宗有意培养他,成为太子颜余墨登基之后的肱股之臣。 一日,他奉召入宫,意外听到了大皇子谈论机密。 大皇子得知自己的母妃,与后位失之交臂,是因为她与其他男子有染。就连他,也不是德宗亲生。 德宗以仁报怨,非但没有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反而保留了他们母子的尊荣。 大皇子寻了借口,定论德宗此举,乃是欲擒故纵,于是,他便能理所当然地谋算皇位。 他在汤药里动了手脚,设下圈套,让颜余墨侍疾端药,企图令其背上弑君弑父的罪名,他便能趁机夺权。 成败就在此时! 情急之下,云柏誉来不及找方仁舒商量,立即往帝盛宫奔走而去。 奈何赶到之时,德宗已经饮下了那碗汤药。 他急中生智,及时支走了颜余墨。 颜余墨走后,德宗皇帝也就咽气了。 之后,便是大皇子带着一众大臣前来,云柏誉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代替颜余墨,顶下了这滔天之罪! 他没有大皇子弑父的确凿证据,无法宣告天下,为自己平冤;也不能将实情告知颜余墨,他怕颜余墨一旦知晓,是自己端过去的那碗汤药出了问题,便会愧疚自责,甚至有可能自刎谢罪。 颜族天下,可以没有督护中丞云柏誉,却不能失去太子颜余墨。 于是,他向颜余墨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大皇子虎视眈眈,微臣意欲襄助太子殿下夺位,一时蒙了心智,所以狠心弑君。” 颜余墨既有无比震惊,更有不敢相信。 “不可能,父皇待你有知遇之恩,你怎么会……” 云柏誉双膝而跪,深埋着头,脸上尽是痛苦狰狞,语气却是笃定平静。 “皇上诏令微臣辅佐太子殿下,所以,一切挡着前路的人,都必须除尽。” “请太子殿下三思,小不忍则乱大谋!” 听他亲口承认,颜余墨大受震撼,一时没有站稳,瘫坐在地上。 “你可知弑君之罪,是要诛连九族的?!” 云柏誉大义凛然。 “请太子殿下降罪。” 颜余墨重情,答应赦免云族、方族,只降罪于云柏誉一人。 奈何大皇子及其麾下之臣,咄咄逼人。 一时间,民怨沸腾。 颜余墨没了办法,只能下旨诛杀。 方仁舒听闻了此事,及时拿出德宗早年恩赐的特赦圣旨,保全了方族。 而后,暗中筹谋,瞒天过海地救走了云族。 对外,云族已经灭门。 即便云柏誉得救,也只能隐姓埋名,再也不能入仕。 离京之后,云柏誉创立了一个江湖门派,因夫妻之间总是聚少离多,所以给门派起名为念仁盟。 宁云溪叙述罢,问道:“爹爹说,德宗驾崩的真相,只有他、娘亲和舅舅知晓,不知这事,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 庄韶显然还是有所顾虑。 宁云溪继续补充。 “另有一件事,只有爹爹和我知晓。” “爹爹曾经给娘亲写过一首情诗,但写到一半,忽来一阵风,吹落了纸,正好掉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爹爹觉得意头不好,便不用那首诗了,因此就连娘亲和舅舅,都没听过那首诗。” “我记得诗的内容,也能模仿爹爹的字迹。” 说着,行至书案,提笔写下了那首诗。 “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一问我爹爹。” 弄清楚事情之前,庄韶依旧谨慎,什么也不表露。 “郡主莫再试探,我真的一无所知。” 宁云溪留完了诗句,便放下了笔。 “那等舅舅确认过了,再约见我吧。” “只是事不宜迟,一定要赶在我二哥哥婚礼之前。” 庄韶不明其意,眉心蹙起几分疑忌。 “这是为何?” 宁云溪实话实说。 “因为舅舅的真实身份,被我母亲发现了。” “前世,母亲设下一计,在二哥哥娶妻之后实施。飞来横祸,舅舅最终死于非命。” “今世,我必须提前帮舅舅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应对此事。” 庄韶眉心疑忌,逐渐转为郑重严肃。 “郡主之意,我明白了。” “等我得空,再约郡主一叙吧。” 宁云溪点头,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一定要尽快。” 庄韶做出请的手势。 “慢走,不送。” 第89章 重逢 得知此事之后,庄韶没有立即回京,而是去了念仁盟,一五一十地转述了宁云溪的话。 云柏誉满目惊喜,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见。 “毋庸置疑,她肯定是我的女儿!” “她现在何处?我去找她。” 庄韶及时拦住了他,让他坐回椅子。 “姐夫莫急。” “你不觉可疑吗?” 云柏誉摇了摇头,深信不疑。 “何处可疑?” “诗句之事,暂且不提,毕竟于你而言,是闻所未闻之事。” “但德宗驾崩的真相,确实只有你、舒儿和我知晓,她能说得这般详尽,足以证明她是重生之身。” “舒儿早亡,据她所说,前世的你亦是早早离世,那么,唯剩我一人知晓此事。” “若非亲女,我怎会向她提及,还说得这么具体?” 庄韶惊了一下,恍惚间,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姐夫怎能倒果为因,以她言辞确凿为前提,分析此事真伪?” 微微沉吟一想,他蓦然明白,无奈提醒。 “当年的事,姐夫还没有看明白?” “姐夫怎就碰巧听见了大皇子的密谈?” “这显然是顾孟祯和钟谏有意为之!” “长姐原本是慕宗麾下第一谋士,你则受命于德宗,与她一起辅佐慕宗。你们一文一武,于慕宗而言,大有裨益;但于顾孟祯和钟谏而言,却是祸出不测,有你们在,他们永无出头之日。” “他们唯恐斗不过长姐,所以独独设计你一人。一旦慕宗与你,有了杀父之仇,即便君臣之间信任无疑,他也决计不可能再用你们了。” “顾孟祯意图谋反,从一开始,长姐便力劝慕宗,奈何他执意不听。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才召见长姐,询问应对之策。” 话至此处,他眸底生恨。 “事至当时,除了英勇赴义、保住帝瑾王,再没有其他方法。” “长姐可谓挖空心思,才令他们殒身得民心所向、万古流芳。” “颜氏皇族,原本不会有任何危机。正面交锋,就凭顾孟祯和钟谏那点伎俩,根本不是我长姐的对手。” “长姐,原本可以平安无虞……” “所以,德宗驾崩的真相,顾孟祯和钟谏亦是知晓的。” “钟谏自不必说,全族皆已伏诛。” 提起旧事,云柏誉亦是痛彻心扉。 话至此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月溪郡主是顾孟祯派来的人?” 庄韶笃定点头。 “外甥女失踪多年,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地出现?” “还有重生之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姐夫太过淳朴,所以又被顾孟祯所欺骗。” 云柏誉深想了一会儿,依旧确信。 “她一定是我女儿。” “情诗之事是真的。” “此诗我未曾向任何人提起,就连舒儿都不知道,她却知晓,还能原原本本地写出来。” “字迹亦是仿得一模一样。” 庄韶眸光微怔,有点被说动了。 “看着越是真实,实际越是可疑。” “不是吗?” 云柏誉毫不动摇。 “你也觉得真实吧?” “你一向明察秋毫,她若有欺,怎能瞒过你的眼睛?” 庄韶习以为常地自谦。 “姐夫有所不知,这位月溪郡主,可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 “若是长姐在世,或许瞧得出她的异常,我却不行。” 云柏誉长舒一口气,道出实情。 “你总是妄自菲薄,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其实你与舒儿的才智,难分伯仲。只是以前你年纪尚小,没能入仕,所以不似她那般名动天下。” “连你都没瞧出异样,可见月溪郡主说的,都是实话。” “你早就被方家安排,伪装成庄韶,蛰伏于顾孟祯身边,所以那孩子出生时,你碍着身份,不曾见过。” “我是见过女儿的。” “你若还有疑心,可以去求证一番,她右脚脚底,从小就有一个杏花形状的胎记。” 话至此处,不必看胎记,其实庄韶已经信了。 “另有一事,我没说。” “其实她长得,跟你挺像的。” “我太久不见长姐,有些淡忘了,不过细细想来,月溪郡主的模样,应该也是很像长姐的。” “但是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些吧。” “等我确认了胎记,再带她来看你。” 云柏誉还是迫不及待。 “我同你一起去,等在隔壁客房就行。” “待你确认完毕,我便能第一时间与她重逢了。”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你不知道,小时候的她,抱起来软绵绵的,尤为可人。”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独上西楼。 次日一早,庄韶便让人悄悄传信过去,约见宁云溪。 依旧是等到夜幕降临,宁云溪才敛迹而来。 虽是亲属,但也是男女有别,庄韶带了一位念仁盟中的女子,帮他确认了胎记。 宁云溪也是第一次知晓自己有这个胎记,好奇地看了又看。 “奇怪了,前世爹爹不曾说过这个呀。” 这时,门外传来云柏誉的声音。 “想来前世,我不必看胎记,只一眼,便能确认你的身份了,所以不曾提及。” 宁云溪一下辨出了声音,欣然迎了过去。 “爹爹!” 看见这一幕,庄韶更是信了,随即自嘲一笑。 原来她连姐夫的声音都认得,前世,他们一定很熟悉彼此吧。 宁云溪奔赴而去,恭敬而跪,给父亲行了一个大礼。 “孩儿给爹爹请安!” 行礼时,她嘴角还挂着笑,视线却已经模糊不清。 直至泪水翻涌而出,她才看清了父亲的脸。 久违重逢,故人依旧。 比起前世,他似乎年轻一些。 也是,今世相逢,比前世早了好几年,自然是要年轻一些的。 云柏誉及时扶起了她,对眸之际,亦是潸然落泪。 “溪儿,快起身。”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宁云溪点点头,瞧着他一头乌发,心觉惊喜,伸手轻抚了一下。 “前世初见,爹爹已是满头白发。” “听爹爹说,是因为听闻舅舅骤然离世的噩耗,深受刺激,一夜白头。” “我原以为是说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云柏誉瞳仁震动,神情一瞬严肃。 “什么?” “骤然离世?” 说着,他瞧了庄韶一眼,不由地揪心起来。 “怎么回事?” 庄韶平静以对。 “我听溪儿说过了,宁国公府的宁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设计谋害。” “我想,无非就是发现了庄府的密室。” “宁夫人没有那么精明,想是宁奉哲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大致猜出了此事。” “他以寻求良方为借口,将我支走,估计就是为了找出真正的庄韶。” “而今,应该已经是蓄势待发了吧。” 第90章 方之玄 庄韶的真名,其实是方之玄。 说起真实身份,方之玄不由地忆起旧事。 德宗在位期间,发生过五王之乱,真正的庄氏一族,参与其中,见罪于德宗,因此被流放偏远之地。 当时,真正的庄韶才五岁,与方之玄年纪相仿。 后来,顾孟祯入仕,被方父察觉了野心。 细查之下,方父发现顾孟祯和庄韶竟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于是设下偷梁换柱之计。 方仁舒去药铺买了药,让方之玄假作夭折,实则闭关。 多年后,顾孟祯谋反、顺利登基,终于顺利救出了心心念念的弟弟庄韶。 这时的庄韶,已经是方之玄。 将近二十年不见,顾孟祯早已不认得庄韶,只瞧着他拿出庄族人的牌位,和他们之间的信物,而后,顾孟祯又找人,确认了流放时的记录,这才认回了弟弟、册封弘顺伯爵,并赐居庄府旧宅,更名为弘顺伯爵府。 对外,他们依旧是君臣,毕竟公布这层兄弟关系,便会有损母亲的名声。 因此他们心照不宣,皆是闭口不语。 方之玄叙述往事,有所感慨。 “我一念之仁,留了庄韶的性命,并让他休养在密室之中。” “多年来,也算待他不薄。” “他明明说,不会记恨揭穿于我……” “难道是宁奉哲巧言迷惑?” 宁云溪认真聆听,有感而发。 “舅舅竟如此神机妙算!” 方之玄自己觉察不出。 “这……也算神机妙算?” 宁云溪持续惊愕。 “这还不算?” “我只是提了一句,母亲发现了舅舅的真实身份而已。” “没想到舅舅猜到了全盘计划。” 说着,疑惑看向云柏誉,压低了声音问道。 “爹爹,前世你不是说,舅舅是方家最迟钝之人吗?” 云柏誉跟着压低了声音。 “确实如此。” “自太祖平乱以来,方族便出了月盛皇朝第一位太卿,而后每一代,都有位及太卿者。” “你娘亲和你舅舅,比起方族其他人,犹似灯烛辉煌,比起似火骄阳。” “这不是我的随口比喻,当时天下臣民,皆是这么说的。” 宁云溪忍不住提问。 “既如此,方族怎会被人所害,遭受灭顶之灾?” 提起此事,云柏誉一阵心痛,长吁而叹。 “我不知道。” “当时,之玄不在盛京,我则是雾里看花。” “表面看来,像是舒儿携方族之人,自愿入局的。” 宁云溪惊眸。 “自愿?” 云柏誉沉重点头。 “她对我说过,一如颜族,不得已而赴义。我当时没有听懂,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知她留话之后,便……”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是再说下去,便会忍不住悲痛。 父女俩正说着话,方之玄走近询问。 “轻声细语,莫非在奚落于我?” 宁云溪自然否认。 “没有啊,我爹爹说,舅舅是世上最神机妙算之人。” 方之玄一眼洞穿,无奈一笑,看向云柏誉。 “她说谎的模样,实在显而易见。” “你言之有理,先前她说的,确实都是实话。” 云柏誉回之一笑。 “我早说了,她就是我的女儿。” “我一眼即明。” 宁云溪脸一红。 “我哪有说谎?” 说着,在心里想着。 他怎么这般敏锐,连随口无心之语,都瞒不过? 这……有点吓人了吧? 怪不得前世母亲,非得掌控了他的爱女庄娴蕙之后,才实施计划。 不然,纵有万全准备,怎么斗得过这样的人物? 想至此处,她只觉自己献计,像是卖弄,于是虚心请教。 “舅舅打算如何应对我母亲之计?” 方之玄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才现身来救我的吗?” “何故反问于我?” 宁云溪尴尬一笑。 舅舅周身上下,尽是才略,唯独慧不自知。 “嗯,我确实想好了,既然舅舅愿听,那我就献丑了。” “首先,就是真正的庄伯爷,我有前世记忆,知晓母亲将他安置于何处。舅舅与他相处融洽,趁着他们巧言迷惑、或许还未动摇他的本心,请舅舅及时规劝。” “而后,便是将计就计,顺势掌控二哥哥、襄助舅舅稳固地位、令皇上与大哥哥离心。” “另外,我觉得庄伯爷秉性纯良,若要他回到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实在太过可怜,不如给他一笔银子,放他远去。” “他的家人,都在流放的途中,不幸去世了。他远去之后,便可以自由地娶妻生子,有了新家,老年也算有个依靠。” 方之玄点头同意。 “还是你细心。” “只是劝说庄韶之事,我想交给你。” 宁云溪也是下意识自我怀疑。 “我?” “我不行吧。” “我与他不熟。” 方之玄笑着鼓励。 “我瞧着你有这个能力,试试吧。” 宁云溪微有不满,轻声嘀咕。 “你倒是挺会省事。” 方之玄没有听见,只是询问。 “你的计策还未说完。” “接下来呢?” 宁云溪继续说明。 “庄伯爷小时候,皇上陪着玩闹,不小心在他的腰臀之间,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刀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道疤。” 方之玄沉声回应。 “嗯。” “顾孟祯这些年,总是想办法确认那道疤痕,我借口腰臀部位、羞于外露,一直推脱着。” “嗯?” “如此隐秘之处,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晓?” 宁云溪面红耳赤地解释。 “前世母亲与庄伯爷交涉时,我意外看见过。” 说着,假咳几声,掩饰尴尬。 “我可以用医术,帮舅舅做出一道疤痕。” 方之玄讶异。 “疤痕如何做得出来?” 宁云溪甜甜一笑。 “前世帝瑾王教我做的。” “舅舅放心,我会捂好眼睛、戴着手套再做。练习数次,略有成果,应该足够瞒过太医,令他们瞧不出端倪。” 说起帝瑾王,方之玄便是烦心倦目。 “你如今辅佐于帝瑾王?” 宁云溪点头应声。 “是。” 方之玄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方族,世代效忠颜氏皇族,我本就是父亲安排在顾孟祯身边的线人,奈何帝瑾王疑心深重,我多次投诚,他皆是拒人千里。” “长姐留了话,让我将念仁盟交到帝瑾王手中,成全姐夫入仕辅佐之心。” “可是,哪怕是我表露了身份、拿出凭证,直言告知,我是方仁舒亲弟,他亦是全然不信。” “你是如何取信于他的?” 宁云溪忍不住嗤笑起来。 “没想到舅舅也有这般碰壁之时。” “实属正常,我之前历经几世,皆是败于帝瑾王的疑心之下。” “取信之法,自然就是从数次殒命之中,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第91章 深夜叨扰 宁云溪戴了手套、蒙上眼睛,动用医药空间,给方之玄做出了一道疤痕。 做完之后,她背过身去,取下蒙着双眼的布条,摘了手套。 “舅舅,好了。” 方之玄应了一声,迅速穿好衣裳。 “嗯,好。” 云柏誉由心感慨。 “没想到溪儿会选择学医。” “杏林春满,妙手回春,不管是方族,还是云族,你都是头一位名医圣手。” 宁云溪惭愧一笑。 “爹爹过誉了。” “我资质平庸,当不起这样的赞美之词。”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我先回府了。” “回府顺路,我去拜访一下庄伯爷。” 说着,下意识想要偷个懒,悄悄探了方之玄一眼。 “舅舅确定不去?” “我和庄伯爷,真的一点交情都没有。” 方之玄微微一笑,想也不想便是拒绝。 “不去。” 宁云溪一脸失望地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走了。” 方之玄想起一事,又叫住了她。 “溪儿,等一下。” 宁云溪依言止步。 “舅舅有何吩咐?” 方之玄快意一笑,眸间明净,一如晨曦清新。 “我忘了跟你介绍,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两个儿子是双生兄弟,今年二十有一,大的名叫庄玮、小的名叫庄瑞,都是你的表弟。” “三女儿今年刚满二十,闺名娴蕙。” “庄、宁两家,鲜少来往,你至今未曾见过他们。” “我想着,你们年岁相仿,或许可以一起做个伴,对外只当是知己好友的关系。” 宁云溪有些排斥。 “算了吧。” 方之玄不解其意。 “这是为何?” 想起前世的他们,宁云溪至今还打寒颤。 “我不愿背后数落表弟和表妹,舅舅只需知晓,他们很厌恶我就行了。” “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他们。” “完全合不来。” “这一世,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前世,宁暄枫大婚那日,他们初识。 而后,便是无休无止的捉弄,直至方之玄出事、庄家灭门,才消停下来。 他们捉弄人的手法,比宁暄枫厉害数倍,宁云溪常常防不胜防。 反正她是惹不起的,唯恐避之不及。 方之玄大致猜到了前世之事,难为情地笑笑。 “他们确实……刁顽了一些。” “想是不知道你是表姐的缘故。” “我回府之后,便将实情告知,责令他们登门给你赔礼道歉,可好?” 宁云溪依旧是害怕。 “不不不……我不想见。” “舅舅好意,我心领了,你可千万别招惹他们。” 云柏誉心疼起来。 “溪儿不想见,你就别勉强她了。” 说罢,转了话题。 “眼下局势,正事要紧。” “颜族天下,落入他人之手,你我都是颜臣,理应专心想想,如何辅佐帝瑾王,夺回江山。” 宁云溪春风拂面地回之一笑。 “爹爹放心,我有办法让帝瑾王接纳你。” “只是爹爹不能用本名,只能用行走江湖时的名字,柏念仁,以念仁盟盟主的身份,与他相识。” “此事不急,等我安排好,就派人禀告爹爹。” 云柏誉点头一应。 “好,我听你的。” 方之玄听懂了她的意思,于是询问。 “依你之言,并不打算让我重回颜族麾下?” 宁云溪点头解释。 “以舅舅现在的身份,实难取信于帝瑾王。” “况且打草惊蛇在先,我暂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只能搁置。” “反正你是线人,索性先待在皇上身边吧。若有什么情况,我来做中间人,帮你们传递消息。” 方之玄想得比较长远,不由忧心。 “万一帝瑾王谋划计策之时,将我一起谋算其中,我该如何是好?” “还是尽快想个办法,取得他的信任,较为妥当。” 宁云溪想了想,表示赞同。 “舅舅所言极是。” “那我们一起想想吧,若是想到了,便约见商议、见机行事。” 方之玄点头一应。 “好。” 之后,宁云溪离开了独上西楼,坐上了马车,往庄韶所在的客栈而去。 路上,她一边在心里抱怨舅舅,一边现想,该如何说服庄伯爷。 前世,舅舅出事之后,庄伯爷便内疚自刎了。 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 她该怎么劝说呢? 明明舅舅出面,可以轻而易举解决此事的。 唉,偏偏摊上个懒舅舅。 思索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宁云溪下了马车、走进客栈,很快见到了真正的庄韶。 她正想着如何自我介绍,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便见庄韶望着她,目光带着一抹惊愕,直接愣住了。 他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岁月沉淀却是洒脱俊朗,配上一身赤黑相间的锦袍,气宇轩昂之中,更兼雍容沉稳。 “你是……舒姐姐?” 宁云溪也是一愣。 “舒姐姐是谁?” 疑问一句之后,她在心里大胆猜测。 难不成,是娘亲? 庄韶仔细一想,继而自嘲一笑。 舒姐姐若还在世,便是五十有余的年纪,眼前的女子正值花样年华,怎么可能是她? “舒姐姐,是我的一位故交。” “因姑娘长相,与她略有相似,所以我有些失仪,请勿见怪。” “请问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宁云溪福身一礼,礼貌一笑。 “庄伯爷安好。” “我是宁国公府上的宁三女,闺名宁云溪,深夜叨扰,是有要事相告。” 庄韶眸色一惊。 “你是宁大夫?” 宁云溪又是一愣。 “伯爷去过我的回春堂?” 庄韶双手微颤,有些激动。 “我不曾去过,但我这些年的大病小病,都是被你良方治愈的。” “只是奇怪,你为何称呼我为伯爷?” “又怎会知晓我住在这里?” “二十多年来,我避难于密室之中,几乎足不出户。” “我们好像从未见过吧?” 话至此处,他有了猜想。 “对了,你是宁府的三姑娘,想是宁夫人告诉你的?” “你母亲每次过来找我,都是行色匆匆,我一直来不及感谢。” “正好你来了,请你帮忙传达。我想多谢她,为我庄族洗脱罪名,令我得以离开密室、重见天日。” “对了,她还说,会帮我找寻兄长。” “这段日子,我住在此处,虽然偏僻少人,却也听到了一些民间传言。” “他们都说,宁夫人坦率真诚,是极其善良的人。” “我本以为传言不可信,没想到世上真有如她这般仗义好心之人。” 从他的话里,宁云溪听出了许多情况。 原来他以为,因五王之乱而获罪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洗脱罪名。 原来母亲是这么哄骗他的。 原来,他并不知晓皇上的所作所为。 舅舅为何闭口不说? “伯爷,我……” 第92章 言行不一 庄韶慈和一笑,如晨曦柔暖。 “嗯?” “你想说什么?” 情况有变,宁云溪只能急中生智。 “若有机会入仕,伯爷愿意做颜臣吗?” “五王之乱,伯爷一族蒙冤,心中可会记恨?” 庄韶被问得莫名其妙。 “庄氏一族,世代都是颜臣,我岂有背主之心?” “五王之乱时,我还小,不知庄族为何蒙冤。” “后来,我遇到了我的恩人,她不仅救了我,还将五王之乱的实情尽数告知。” “这位恩人,便是我刚刚提过的舒姐姐。” 宁云溪又接收到了新的情况,于是试探一问。 “这位舒姐姐,难道就是方仁舒?” 万一是同名同姓,她立即补充。 “是方太卿府上嫡出的大姑娘,方仁舒?” 庄韶点头而笑。 “对,就是她。” “奈何红颜薄命,我听我的义兄说,她被人所害,凄凄而终。” 宁云溪疑惑发问。 “义兄?” 舅舅还跟他结拜了? 庄韶大方回应,并无任何隐瞒。 “我的结拜大哥,就是舒姐姐的亲弟,方之玄。” “舒姐姐救我回京,悄悄将我安置于庄府密室之中,几年之后,她介绍亲弟,与我相识。” “我们年岁相仿、一见如故,便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舒姐姐弃世之后,就是他一直照顾我、护我周全,既是义兄,亦是恩人。” 宁云溪仿佛明白了舅舅为何躲着不来。 “伯爷有没有想过,舒姐姐救你,并非好意,只是为了刺探一些往事?” “可能他们姐弟俩,只是在利用你。” 庄韶板起脸来,骤然严肃。 “不可能!” “你这是何意?” “我同你交心而言,你却污蔑我的恩人和义兄?” “他们确实问过一些往事,大多都是我和我家兄长的回忆。” “但是他们之意,只是为了帮我找到兄长,成全我们兄弟团圆。” “若是利用,他们问完之后,自然就会永除后患,怎么可能留我至今?” “你怎么这般歹心?” “难道宁夫人帮我,并非出于善意?” 他越想越是后怕。 “义兄离京未归,我一旦出事,他必定痛心疾首,万一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我先走一步,你好自为之吧。” 宁云溪连忙拦住了他。 “伯爷误会了。” “我也救过你,勉强能算你的恩人吧?” “请伯爷见谅,我没有恶意,只是胡乱揣测罢了。” 庄韶提起一分防备,已经开始疑心。 “你们母女,究竟是何用意?” 宁云溪手势示意不远处的椅子。 “伯爷请坐,此事说来话长。” 庄韶依着一分礼貌,坐了下来。 “请姑娘明言。” 宁云溪跟着坐了下来。 “是。” “其实伯爷的兄长,早就找到了。” 庄韶一惊。 “他在哪儿?” 宁云溪如实回答。 “他在皇宫。” “推算时间,伯爷住进密室之年,太子颜余墨尚未登基,伯爷的兄长顾孟祯,还是太子殿下的家臣吧?” 庄韶下意识眉心一蹙,似是意识到了一分异样。 “确实如此。” “我听义兄说,太子早已登基,犒赏有功之臣时,本想升任兄长为太尉,奈何兄长不知所踪,至今未能寻回。” “他怎会在皇宫里?” 宁云溪一时语塞,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他……” “他根本没有失踪,太子登基之后,便以太尉之尊,令他饮誉天下、名扬四海。” “而后……” 庄韶像是猜到了结果,倏然一怒。 “而后什么?” “你说下去!” 宁云溪微微低眸。 “而后他与钟谏合谋,利用星梁,谋反篡位。” “颜氏皇族,尽数覆灭,唯留帝瑾王颜瑜一人。” 庄韶气得浑身颤抖,心潮起伏。 “帝瑾……王?” “皇族尚有后人在世,他却独坐皇宫、尽享天子之位?” “不对,你在骗我。” “顾氏一族,世代效忠,我兄长怎么可能有谋反之举?” “他明明教我,长大之后、入仕辅佐,最忌生出谋逆之心。” “他说永为颜臣,纵有威迫,誓不变节。” “往事历历在目,他却面目全非、言行不一。” “这可能吗?” 宁云溪迎上他的目光,笃定回应。 “当今圣上,姓甚名谁、原先是什么身份,伯爷尽可去问任何一个人。” “五王之乱早已过去,皇上登基之后,伯爷一族便已无罪。” “帮伯爷洗脱罪名的人,并非是我母亲。” 百感交集之间,其实庄韶已经信了。 愈是相信,愈是怅然若失。 “怪不得义兄有意隐瞒,非说我兄长不知所踪。” “原来他是怕我受不住刺激。” “义兄好意,我不言自明。” “但你母亲究竟何意,她为何欺瞒于我?” 宁云溪实言相告。 “我母亲,贪图你义兄的家产,因此设下此计,利用你的真实身份,对付他。” “伯爷或许不知,你义兄拿了你的身份,与皇上相认。” “我之所以尊称你为庄伯爷,就是因为皇上,在寻回‘庄韶’时,册封他为弘顺伯爵。” 庄韶满目震惊。 “义兄竟然深入虎穴?” “他一定是想代替我,规劝兄长。此一行,实在过于凶险。” “我若听从你母亲之意,与兄长团圆,岂非要害得义兄家破人亡?” 宁云溪深深点头。 她这才明白,前世庄韶为何内疚自刎。 在前世母亲口中,只是简单凉薄地一句总结:庄伯爷认贼为友。 没想到他与舅舅的结拜之谊,竟是如此坚如磐石、不可撼动。 想来,他说的也对。 娘亲和舅舅若是利用,绝不可能留他至今。 原来他们之间,是有真情实意的。 想至此处,便听庄韶质疑一问:“宁夫人是你的生母,你何故揭发?” 宁云溪思虑之后,给了实话。 “实不相瞒,宁夫人是我的养母。” “我的生母,便是你口中的舒姐姐,方仁舒。” 庄韶转而惊异。 “可是我听说,舒姐姐的女儿,早就失踪了。” “真的是你吗?” 第93章 登门一见 宁云溪抚上银戒,将寄存在医药空间里的荷包和书信,拿了出来。 “舅舅与我已经相认,这是他为你准备的盘缠。” “另有一封书信,是他亲笔所写,请伯爷过目。” 庄韶不明就里,满是疑惑。 “盘缠?” “义兄让我去哪儿?” “是因为我的身份,被宁夫人发现,所以不能再与义兄同住了吗?” 宁云溪解答了他的疑惑。 “这是我的意思。” “伯爷困于密室多年,不见天日、毫无自由,年老之时甚至无有所依,实在令人唏嘘。” “我愚以为,伯爷一生,不可只知为他人而活,缺少了自己。” “不知伯爷意将如何?” 庄韶深深一叹。 “如你所言,我确实一直向往走出密室的日子,壮志得酬、娶妻生子。” “但义兄的安危,我始终放心不下。” “倘若有一日,义兄的真实身份,被我兄长发现了,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我想,兄长为了救我而入仕,登基之后,又第一时间赦免庄族。” 他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我若入宫一见,求他网开一面,可保义兄无虞吗?” 宁云溪杏眸沉郁,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 “早年,皇上入仕初衷,确实是为了救你。” “而后,却是为了得到先皇后。” “最后,借端发作,逐渐离心,意图天下。” “而今,伯爷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纯粹的兄弟之情,你只是他谋图江山的托词之一。” “伯爷若要与他相认,除非同仇敌忾,跟他一样背弃颜族。” “不然,则有性命之忧!” 前世的庄韶,早已经试过了,所以宁云溪知晓后果。 庄韶眸色炯深,汹涌层层波澜。 “我明白了。” “请问,我若想要辅佐颜族,应该怎么做?” 宁云溪微微一惊。 “辅佐颜族?” “是因为我舅舅之故,所以伯爷想要追随而去吗?” “我以为五王之乱、庄族蒙冤,伯爷即便不记恨,也不可能辅佐颜族了。” “另有,伯爷毕竟是皇上同母异父的亲兄弟,辅佐颜族,恐会陷入两难之境。” 庄韶义无反顾地表示。 “首先,自然是义兄之故,我不可能背义,弃他而去。” “更有,德宗皇帝明主之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五王之乱,一如今日情形,庄族虽然蒙冤,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做了背主忘恩之事。” “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 “今日,多亏有你的肺腑之言,我才没有重蹈覆辙。” “庄族世代,皆为颜臣,我庄韶,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临难不苟,临危不惮;感恩怀德,投命无悔!” 宁云溪想了一会儿,有了主意。 “以伯爷的身份,不宜入朝。” “若伯爷不弃,可以加入念仁盟。” “不久之后,我就会引荐念仁盟,辅佐于帝瑾王。” “只是江湖门派,才蔽识浅、不通文墨,伯爷屈己之尊,降接卑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庄韶自然听得出这是谦虚之语。 “是我才疏学浅、万分惭愧,着实高攀了。” 就这样,庄韶隐姓埋名,加入了念仁盟。 一夜过去。 清晨曙光,淡雅洒落,于天际逐渐泛起一片霞红。 袅袅炊烟之中,静静飘来一丝饭香,宁云溪轻嗅几下,翻了个身,睁开双眼。 “好香啊。” “饿了。” 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后,秋璧敲响了卧房的门。 “郡主醒了?” 宁云溪紧接着有了回应。 “嗯,进来吧。” 秋璧打开房门,领着一众侍女,有序走了进来。 宁云溪随即吩咐。 “让她们伺候就行,你快去密枢台上任吧。” 秋璧有些不放心,想了一下,才点头答应。 “是。” “奴婢一定尽快回来。” 宁云溪拂了拂手。 “快去快去,别耽误了时辰。” 秋璧前脚刚走,庄玮、庄瑞和庄娴蕙后脚便来了。 宁云溪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不见。” “一个也别放进来。” 通报的下人不明其意。 “宁夫人也不让进吗?” 宁云溪微微一惊。 “我母亲也来了?” 下人点了点头。 “是。” 宁云溪无奈地改口。 “都请进来吧。” 穆蓉和她,毕竟还有母女关系在,母亲登门要见,她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梳洗打扮之后,宁云溪去了前厅,与他们相见。 跨过门槛,她首先给穆蓉行礼,继而跟其余三人问好。 “母亲安好。不知母亲要来,有失远迎,孩儿失礼了。” “庄大公子、庄二公子、庄三姑娘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穆蓉双手而去,温柔地扶起了宁云溪。 “地上凉,别跪了,快坐吧。” 庄府三人,依着礼数,恭敬以对。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宁云溪回之一笑。 “请坐。” 陆续落座之后,穆蓉笑容可掬,凝向宁云溪。 “庄、宁两家,即将结为亲家,双方家人都要见上一面,才算正式。” “你父亲设宴,今日中午就要安排两家会聚,我想着月溪府离得远,你可能不方便过来,便带着他们三人,登门一见。” “至于庄伯爷和庄夫人,你该明白,他们都是长辈,初次见面便要亲自拜访,难免于礼不合。” “待你得空之时,便去庄府拜望,切记菲仪之礼,必不可少,免得伯爷寒了心,以为我们宁府并不重视这门亲事。” “挑选见面礼时,你若有难处,便派人告知于我,我帮你备好、让人送来,也是一样的。” 没等宁云溪回复,穆蓉便转向庄府三人,露出一分惭愧。 “我交代许多,让你们见笑了。” “我家溪儿平时有些任性,家中琐事,亦是不上心。所以每日一早,我都要嘱咐几遍,省得她浑忘失礼、见罪于人。” “溪儿任性,是我管教不严之故,若她有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多多担待,我替女儿谢过你们了。” 宁云溪恼怒于心。 每次母亲这么说完,听者都会言辞刻薄地质疑宁云溪。 “你母亲不似你口中那般凉薄寡义。” “我觉得她对你挺好的。” “天底下只有不懂事的儿女,何来反面无情的父母?” “你实在太过任性顽劣了。” 第94章 用心险恶 宁云溪正想着,便听庄府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评价。 “宁夫人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外头流传,说你苛待亲女。而今一见方知,原来是他们歪曲事实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宁夫人怎么可能苛待亲女,这些不会都是月溪郡主的造谣生事吧?” “我也这么认为。宁夫人语重心长,不管说了什么,都是一片慈母之心,毋庸置疑。” “月溪郡主是府中嫡女,受尽宠爱长大,难免任性。宁夫人不必过分苛责自己,嫡女都是如此,我家小妹亦是这般任性。” “我听说,月溪郡主从小到大,都在质疑血缘之事。今日一见,我只觉大惑不解,你们二人的长相,一看就是亲生母女,有什么好质疑的?” “莫非是郡主,只瞧得上帝瑾王府尊贵,满心认为宁国公府简陋,所以借故质疑?” “被宠大的孩子都是这样,恨不得幻想自己是皇子、公主,完全瞧不起自家的门第。” 穆蓉听得心情愉悦,面上却是如坐针毡,眸含心疼。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 “我一时失言,说错了话,其实溪儿很懂事的。” 庄玮随即提问。 “是吗?” “那请问宁夫人,她做过什么懂事之举?” 穆蓉故作绞尽脑汁,继而难为情地一笑。 “情急之下,我实在想不出来。” “不过,绝对不是溪儿没有任何懂事之举,真的是我上了岁数的缘故。” “请庄大公子勿要见怪。” 宁云溪暗暗咬牙,未发一言。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只能隐忍不发。 她试过反驳,根本没用。 有这层母女关系在,他们只会一味指责她任性不孝。因为在道德礼义上,父母永远是对的,子女永远是顽劣的。 即便她证明了他们并非亲生,恩养之情亦是无从否认。他们还是会说,她忘恩负义,养父母付出再多,亦是养不熟这只白眼狼。 所以今日情形,她也只能逆来顺受。 “母亲引见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庄瑞紧接着尖酸讥讽。 “才刚坐下,郡主便要送客么?” “我们便罢,宁夫人是你的母亲,你身为女儿,无礼驱逐母亲,岂有此理?” 宁云溪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误会了。” “我是想说,若无其他的事,便要传命开饭,请各位一起吃个早饭吧?” “月溪府的厨子,并不是什么名厨,只会做一些家常小菜,上不得台面。” “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穆蓉达成了目的,自然不愿逗留。 “宁府还剩一些家务之事,已经耽误了时辰,唯恐老爷恼怒,我不能久留。” “溪儿,你独自招待,可有难处?” 宁云溪心中不屑,表面上还是拘着礼数。 “府里家务要紧,母亲请便。” “孩儿这边没有难处,只是可惜,不能与母亲一聚。” “反哺慈孝、凯风寒泉。恭请母亲放心,孩儿一定多多回府探望,以解父亲母亲思女之情。” 穆蓉眸色蓦然一黯,不过很快恢复了笑颜。 “宁府太远,多有不便,你辅佐帝瑾王,还是住在月溪府更为妥当。我心中有数,你骤然搬离,并非不孝。” “思女之情,切切在心。心之忧矣,涕零如雨。” “你不必费事回府,万一误了大事,便是得不偿失了。” “家中父母,自会体谅,外人则是不同。” “先有天下,后有小家,你要谨记,凡事都要以帝瑾王为先。” 宁云溪扬起一个尖锐的笑容,福身一礼。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穆蓉装出一脸不舍的神情,黯然神伤,依依惜别。 “溪儿,一人独居,要照顾好自己,听到没有?” “若有难处,一定要说出来,母亲会扔下所有事,立即过来帮你的。” “你两个兄长总说母亲偏心你,你千万别在意,也别怪自己。既说是我偏心,自然就是我的错,都怪我厚此薄彼,没有一视同仁。” 宁云溪努力平静,还是会忍不住有所触动,于是紧咬牙关,硬生生吞下了所有怒意。 “我一切都好,母亲不必挂念。” “招待贵客,分身乏术,不能远送,还请母亲见谅。” 说着,吩咐一旁的侍女。 “你替我送一送母亲吧。” 侍女应声。 “是。” 继而,穆蓉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 宁云溪回身时,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餐。 庄府三人,不知何时已经落座,毫无礼数可言。 庄娴蕙更是抬眸,轻慢地睨了宁云溪一眼,出言要求。 “用饭之时,我不习惯身边眼花缭乱的,我的规矩,一向如此,请郡主屏退左右。” 宁云溪心里憋闷,还是照做了。 “都退下吧。” 下人们尽数退了下去。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庄府三人立即起身,双膝而跪,行了大礼。 “求表姐原谅!” 宁云溪吓得退后几步,连忙跟他们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你们……这是何意?” 前世捉弄,好像没有跪下道歉这一招。 他们是真是假? 不会是什么欲擒故纵之计吧? 舅舅真的说动了他们? 庄玮一毫不苟,衷心解释,恳切道歉。 “请表姐见谅。” “父亲有言在先,必须将计就计,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才配合宁夫人,一起数落表姐。” “奚落之语,虽然刻薄,却非真心。” “若是打草惊蛇,宁夫人难免猜测,庄府已有防备,两家亲事很有可能就此作罢。” “父亲说,小妹的亲事,可以襄助表姐,掌控宁二公子,是势在必行之事,所以我们只能多有得罪。” “表姐睿智天成,定然瞧得出我们卖弄心计,让表姐见笑了。” 庄娴蕙紧接着撒娇,和煦一笑,一脸乖顺。 “表姐,我们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们吧。” 庄瑞拿出一封书信,起身走近,双手奉于宁云溪。 “这是月溪府的侍女,送到弘顺伯爵府上的信,请表姐过目。” 宁云溪接过书信,一脸疑惑。 “信?” “我府上的侍女,为何要给你们送信?” 庄瑞洒脱豪放,落拓不羁,言辞之间,还有一分稚气。 “表姐有所不知,这封信,实际是你母亲让人送来的。” “哼,你的那位母亲,心肠实在太坏。” “你快看看信的内容,穆氏用心险恶,彰明较着,一目了然!” 第95章 意图 宁云溪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开始阅读书信内容。 写这封信的人,模仿了宁云溪的笔迹,向庄府提出了一连串的要求: 一,嫁妆之数,要比聘礼加添十倍,讨个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二,请庄府新买一座宅院,登记宁暄枫的名字。男子长大,理应分家,自古家宅,都是登记家主之名。才智之人,不肯自弃,皆是力争上游,所以宅院不宜太小,一定要比宁府开阔。 三,迎娶时,新郎下马,庄府必须拿出一百两银子,酬谢骐骥良马一路辛苦。 四,新郎初次走进庄府,跨门槛、入闺房、接新娘、上花轿,各需一千两银子,意为大婚之喜、千载难逢。 五,新娘敬茶,婆家需以万两之数回馈,请庄府及时备好这一万两银子。 六,新郎新娘洞房花烛、同饮合卺,自此之后,新娘便以终身托付。为酬报新郎养家照拂之恩,新娘奉上十万两银子,聊表寸心即可。 请庄伯爷宽心,所有礼数,皆会存入新宅库房,做为夫妇二人的起步存资,既能成就平步青云之志,也能作为急用之需。 另外,新郎家中,有大哥、小妹。婚后分家,难免不舍,请庄府各赠百金,以慰依依情深。 至此,信的内容就结束了。 这是一封匿名信。 虽然匿名,却像是处处都写上了宁云溪的名字。 矛头直指,显而易见。 宁云溪苦笑连连。 这便是前世庄府三兄妹,捉弄她的原因吗? 原来母亲写过这样一封信。 所以母亲对她,果然一分真情也没有,唯有算计? 不是都说,养父母会偏心自己的亲生孩子,轻视养子养女? 为何她的养父母,只会背后捅刀子,周身上下寻不出一点舐犊之情? 为何他们不能厚此薄彼,偏心亲子、轻视养子? 难道连这一分轻视,她都不配得到吗? 宁云溪几步走近,双手扶起了庄玮和庄娴蕙。 “平辈之间,无需行此大礼。” “我不会怪你们的,坐下吧。” 庄玮、庄娴蕙同时一礼:“多谢表姐。” 而后,他们一同落座,继续吃着早饭。 宁云溪静默无言,食不甘味。 庄瑞贴心地给表姐夹了几片肉,憨憨一笑,尽显乖巧。 “表姐宽心,我们没有被这封书信所欺,不会误会表姐是心怀叵测之人。” “表姐前世今生之事,父亲都告诉我们兄妹了,表姐所受之苦,我们皆是义愤填膺、痛心疾首。” “想来前世,正是因为看到这封信,所以我们三人才对你多有抱怨、几番捉弄。” “若知你是表姐,我们绝不敢造次无礼。” 庄娴蕙恭顺撒娇的语气,一如清晨露珠,清新怡人。 “这些年,宁夫人明里暗里地造谣,损毁表姐声名。即便表姐悬壶济世、医治无数病人,亦是无可挽回。” “一早,我们收到这封信时,下意识便是认为,表姐借着婚事,意图发财。” “先前表姐嫁入宸王府,外头便有传言,表姐用了各种手段,索要高价聘礼,还无中生有编造了许多假习俗,一如信上所言。” “如此一来,不管谁收到这封信,都会误会表姐不怀好意。” “幸好父亲及时提醒,我们方知,这些都是宁夫人所为。” “父亲说,宁夫人之能,不足以谋算表姐入局。他在皇上身边多年,早就看出了州牧中丞宁大人才智不浅、城府极深,因而他猜测,这些或许都是宁大人暗中点拨的计策。” “表姐搬离宁府、住进月溪府时,正值州牧台指派宁大人离京出外。” “月溪府的侍女,要么就是他离京之际,提前买通好的;要么,就是他给宁夫人留下了离间买通的计谋。” “父亲之意,表姐千万要提防此人。” 宁云溪点了点头,依旧无心吃饭。 “嗯,我知道了。” “前世,我也是走到了最后,才知道他心思深重、难以逆料。” “还是舅舅明察秋毫,一望而知。” “既有此信,你们前世为何闭口不提?” “我曾询问,你们何故捉弄?” “你们非说,初见便是厌恶,我就长了一张令你们厌恶的脸。” “还说此生最憎,便是我这种人。” “我又问,我究竟是哪种人?” “你们说,难以言喻,总之就是嫌恶。” “唉,我还以为我的长相,真的令人作呕。其实除了你们,前世还有许多人,也这么说过。众口铄金,慢慢地,我便陷入自我怀疑,一蹶不振。” 庄玮内疚地低了头。 “表姐,实在对不住。” “这封信没有署名,显然写信之人,不愿承认所作所为。” “我们想着,即便直言问你,你也会矢口抵赖,反咬一口,说我们有意污蔑。” “所以,我们只能闭口不提,不然便是惹祸上身。” “至于那些话……有误会在先,所以口无遮拦,还请表姐见谅。” 宁云溪无奈一笑。 “说的也是,应对此计,你们的反应实属正常。” 前世,没有月溪府。 宁奉哲也不曾离京出外。 如此,他行事起来,便更是方便了,只需买通湘竹苑的人,给庄府送去这封匿名信。 庄府的人稍稍一查,便会查到宁云溪头上。 庄娴蕙娇软可人地,摇了摇表姐的胳膊,甜腻一笑。 “即便表姐长了一张令人厌恶的脸,也是因为貌若天仙,叫人嫉妒。” “表姐是世间最标致的女子,堪称月盛皇朝第一美人,说句犯上违逆的话,哪怕是先皇后的凤姿,与表姐相较,亦是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怎会有人嫌恶表姐呢?我们最景仰表姐了。” “前世其他人,估计也是被人算计,心生误会,所以才对你出言不逊的。” 庄玮关切询问。 “表姐,他们为何引我们捉弄于你?” “难道纯粹为了欺负你吗?” 宁云溪心情渐缓,微微展露笑颜。 “前世此举,是因为我不愿助纣为虐,帮他们一起谋害舅舅。” “当时,我虽没有与舅舅相认,却也感到莫名痛心,不自觉地加以阻拦。” “为了让我袖手旁观,他们设下此计,使我应接不暇,继而才好对付舅舅、谋夺庄府家财。” “今世此举,我猜,或许他们意在,激化帝瑾王和舅舅的矛盾。舅舅智谋,众所周知,在谋算他之前,若能利用他对付帝瑾王,一旦成事,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另外,可能也有拉拢之意。” “前世你们捉弄于我,大哥哥便现身保护,那时我原就是向着皇上的,所以他至多做个表面文章、浅尝辄止。” “今世,大概会竭尽全力。” “或许,大哥哥会及时赶回盛京;亦可能,由皇上亲自实施。” “对外,舅舅是皇上的重臣。皇上怪责你们、偏护于我,如此恩重,在他看来,我一定难以拒绝。” 第96章 欢喜兄妹 庄娴蕙忍不住心疼起来。 “以表姐之意,难道我们要继续将计就计,真的捉弄于你?” “我们确实顽劣了一些,喜好琢磨戏弄他人之事,可是表姐年长,我们岂敢冒失?” 宁云溪略略一想,浅浅点拨。 “这事好办,你们可以拿着信,去一趟宁国公府。” 一经提醒,庄娴蕙立即恍然。 “哦,对!” “我明白了。” “表姐果然聪慧过人,我们皆不能及。” 宁云溪满不习惯地打了个颤。 “行了行了,奉承也该有个限度,我都快被你夸上天了。” 庄娴蕙捻起宁云溪的衣袖,轻柔地拉了几下。 “我哪有奉承?” “我说的分明是实话嘛。” “难道表姐要教我扯谎吗?表姐管教弟弟妹妹,可不能这般轻率。” 宁云溪无奈一笑。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那你随意夸吧。” 庄玮提起了正事。 “对了表姐。” “父亲吩咐我们,转告于你,其实宁大人,不是宁公爷的亲生儿子,而是皇子。” 宁云溪眸色一惊。 “啊?” “他也不是?” 庄玮春风一笑。 “看样子,如父亲所料,表姐果然还不知此事。” “父亲也是听我姑母说的,当年,宁夫人倾慕皇上,非要与他定亲。” “皇上为了拉拢穆族,巩固顾族权势,所以应允下来,并让她有了身孕。此事没等公之于众,皇上转头,便娶了钟淑仪为正妻。宁夫人一气之下,嫁给了宁公爷,并欺骗说,孩子是他的。” “宁夫人用了推迟临盆的药方,把此事做得不着痕迹,所以宁公爷至今还是浑然不觉。” “而后,为了弥补此事,皇上纳了懿贵妃为妾。” 宁云溪眉梢细腻一挑,微妙深长地一笑。 “怪不得他忠心皇上,恪守不渝,对父亲的安危毫不在意。” “原来皇上才是他的生父。” 庄娴蕙不屑一笑。 “他那种人,只会选择权势,不会在意父母。” “表姐不是说,前世最后,他还是辅佐了宸王、将宁五女扶上皇后之位?” “今时今日,皇上掌权天下,他自然偏向生身父亲。” “不似前世,宸王悄悄换了你的汤药,令皇上愈发病重。宁五女又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即便他万分瞧不上,不得已之下,也只能选择母亲、辅佐宸王。” “另外,在我看来,宁夫人还是记恨当年之事的,所以从来不曾真心辅佐皇上,一心只想着亲姐掌权,挟宸王而令江山。” “如此一来,以备不时之需,她谋算揽财,自然是欲壑难填、多多益善。” “这对母子,如一丘之貉,皆是心术不正,作恶多端,绝非善类。” 宁云溪微微一笑,柔声提醒。 “这些话,今日说完就罢,以后不宜再乱说了。” “万一月溪府,还有大哥哥安排的人,悄悄听了去,该如何是好?” 庄娴蕙乖巧点头,笑着回应。 “是,谨记表姐教诲。” “但请表姐放心,父亲已经出手,帮你解决了一应麻烦。” “我刚刚示意屏退左右,只是多加谨慎罢了。” 感受到秋璧口中的亲情,宁云溪心里一甜。 “好,多谢舅舅关怀。” 话至此处,秋璧回来了。 “郡主!” 秋璧顾不得礼数,直接推门而入,将宁云溪护在身后。 “属下听说,夫人带着庄府的公子和姑娘来了。” “郡主没事吧?” “伤着哪里没有?” 庄玮望着秋璧,微微一怔。 庄瑞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顾吃饭。 庄娴蕙给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缓缓靠近。 “这位就是高姐姐吧?” 瞧着秋璧的手臂上,垂着一件绛紫丝绸的文臣官袍,她福身一礼。 “恭贺高姐姐上任。” “看来以后,我应该敬称密枢侍高大人了。” 秋璧一时反应不及,转而问于宁云溪。 “郡主,这便是捉弄了?” “不是说,比二公子的招数,蛮横数倍吗?” “难道是属下太过愚钝,所以雾里看花,摸不着头脑?” “也是,方族子女,都是深不可测的。” “请郡主明示,属下该如何应对?” 庄娴蕙洞若观火,听罢她的话,便已经明白晓畅。 “看来,高大人是表姐的心腹?” 宁云溪轻轻拍了拍秋璧的后背,以作安抚,而后回应庄娴蕙。 “嗯。” “同泽偕作,同裳偕行。我与秋璧,莫逆于心,情同姐妹。” 说着,转向秋璧。 “没事了,我和他们已经相认。” “前世之事,都是误会,得空之时,我再与你细说。” 庄娴蕙一语道出真相。 “一方开诚相见,一方披肝沥胆,想是同病相怜、同忧相救之故吧?” 庄瑞已经吃饱了,摸几下肚子,打了个嗝。 “你们都不饿吗?” “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一起坐下吃点吧。” “表姐府上的厨子,手艺真不错。” 说着,他才注意到桌上的盘子都空了,微微一震。 “哦?” “不知不觉,被我吃没了。” “表姐快去吩咐,让他们再做点吧。” 庄玮并不理会,羞然低眸,深思发呆。 庄娴蕙先是一惊,而后抱怨。 “你真的全吃了?” “肯定是藏起来了!” “让我看看,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二哥哥好过分,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居然用来捉弄家里人。” “到底藏哪儿了?” 庄瑞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你自己瞧瞧,都藏这里了。” “我才不会捉弄家里人呢。” 庄娴蕙任性撇嘴,生起气来。 “哼。” “我一直安慰表姐,都没来得及尝一口,二哥哥就知道吃独食。我要回府告诉父亲,就说你根本没认真道歉,表姐独独不原谅你一人!” 宁云溪及时劝阻。 “别胡闹了,正事要紧。” “不是说要去宁府一趟吗?” 庄娴蕙点头一应,还是不忘抱怨。 “是,要去的。” “那我先去宁府一趟,然后再回府告状。” 庄瑞朝她吐了吐舌头。 “你有意欺骗,当心父亲罚你。” 庄娴蕙傲慢扬眸。 “那我就说,是表姐授意欺骗的。她就是厌恶你,所以不原谅你,你就长了一张令她厌恶的脸。” “父亲疼爱表姐,只会罚你,不会怪我。” 庄瑞起身,作势就要管教她。 “那我亲自罚你……” 庄娴蕙见状而逃。 “表姐不必送行,我先走一步了。” 庄瑞追了出去。 见庄玮伫立原地,没有动身,宁云溪看破不点破地问了一句:“表弟还有事?” 庄玮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走了,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告退礼。 “表姐留步,小弟先告退了。” “也请高大人留步,告辞。” 第97章 请明言 庄府三兄妹,一起来到宁国公府的贤仪居。 穆蓉以礼相待地迎了几步,不矜不伐。 “听闻你们来了,我让侍女沏了新茶,快请坐。” 三兄妹依言落座,神情皆是不好。 穆蓉示意奉茶,本想继续客套,却见他们一个个,似是不悦。 怎么回事? 难道捉弄宁云溪,都失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听庄伯爷说,他们都是方之玄的子女。 方族后人,三人齐心协力,竟对付不了一个不见经传的宁云溪? 想罢,她收起笑意,维持着礼貌,试探询问。 “你们这么快就从月溪府出来了?” “难道真的只是吃了一顿饭?” 庄玮冷眼一睨。 “怎么?” “除了用饭,宁夫人还希望我们做些什么?” 穆蓉用动作掩饰尴尬。 “庄大公子误会了。” “我只是担心溪儿招待不周罢了。” 庄玮取出信封,负气骄恣,单手递了过去。 “这封信究竟何意?” “我希望宁夫人,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查到,将这封信送到弘顺伯爵府的侍女,是你家的下人。” 穆蓉勉强笑了一下,接过信封,并没有打开一瞧。 心生奇怪。 那侍女,明明就是月溪府上的人,何时成了我家的下人? 信的内容,亦是直指宁云溪。 他们看了书信之后,不应找宁府兴师问罪,而是应该直接去对付宁云溪。 邪门了,他们怎么会来贤仪居找麻烦? 难道是追查不力,没查到宁云溪头上? 想罢,她开始言语引导。 “我家的下人?” “可是我并没有写信,让人送去弘顺伯爵府。” “我们两家已经约好了今日相聚,我若有事,见面时直言即可,何需多此一举呢?” “是不是家中其他人写的信?” “让我想想。” “老爷忙着设宴之事,肯定顾不上写信;奉哲离京未归,亦不会是他;枫儿这几日一直忙于婚典,更是不可能得空写信;薇儿尚在面壁,是帝瑾王下的旨意,自是不能违抗。” “会不会是溪儿呢?” “今日相聚,她不会过来,所以写信问候?” 说着,目光淡扫,向他们看去。 “你们为何神色不悦?” “难道是溪儿笔墨无礼?” “唉,她这孩子,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别看她比你们年长一点,实际上还是个小孩子。若有不妥,还请你们见谅,我替她给你们道歉。” 庄玮落眸一眼书信,以作示意。 “请宁夫人过目书信的内容之后,再做定论。” 穆蓉生硬原处,笑意全无。 若真看完了信,她还怎么诬陷宁云溪? 挣扎不愿之下,她的神色显得有些难堪。 “这是写给你们的书信,我怎好随意拆看?” “实在于礼不合。” 庄玮扬起一分轻笑。 “没事,请看吧,我允许宁夫人看信。” 说着,转向一旁的二弟、三妹。 “你们可有异议?” 庄瑞、庄娴蕙一起摇头。 “毫无异议。” 庄玮点头回应,继而转向穆蓉。 “宁夫人听到了?” “请看吧。” “还是说,此事还需询问我父亲的意见?” 穆蓉在心里恼羞成怒,表面上还是以礼相待。 “想来,你们都同意了,庄伯爷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既如此,那我就看了。” “对了……” 她正要找借口逃离,便听庄玮厉声威迫了一句:“宁夫人若因处理家事而疲惫不堪、难以看信,我可以代读!” 穆蓉脸色一转铁青。 “庄大公子客气了。” “只是看一封信而已,我虽是疲惫不堪,却也不碍事。” 说着,她满不情愿地打开信封,开始看信。 看完之后,迫不得已地为宁云溪辩驳。 “这……这这……” “这不可能是溪儿写的!” 说着,她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虽然书信字迹,一看就是溪儿执笔,但请你们相信,溪儿绝不是这种出卖兄长、贪得无厌之人。” “或许你们听过这样的流言。” “溪儿嫁入宸王府时,漫天要价,还凭空捏造了许多习俗,大把大把地花着婆家的银子。” “但她是姑娘家呀,为自己争取一点前程,有什么错呢?” 庄玮眸光黯淡,深不可测。 “宁夫人的意思是,流言都是真的?” “我以为你会说,谣言断不可信。” 穆蓉唇角向下,眉眼处的岁月之痕,轻轻颤抖。 “我没有这么说。” “一切是非,只看人心如何理解。” “庄大公子怎么看待这件事?” 庄玮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就要看,宁夫人打算让我如何看待此事了。” 穆蓉目光凝聚,尽是焦虑与不安。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愿意信?” 庄玮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嗯。” “一切是非,只在于你。” “若你让我理解为,月溪郡主贪得无厌,我便厌恶她。” “我们兄妹三人,都会厌恶她。” 穆蓉的手紧紧握拳。 “我怎么可能污蔑奚落自己的女儿?” “庄大公子言重了。” 庄玮蹙眉之际,似有乌云密布。 “宁夫人说的是,母亲自然不会污蔑女儿。” “既如此,请你明言,希望我们如何看待此事?” 穆蓉强撑着礼貌, “庄大公子一向睿智,何需我来多嘴?” 庄玮矢口否认。 “此事太过复杂。” “宁夫人经明行修、德才兼备,尚且拖了这么半天,连一句准话都没有,更何况是我了。” “我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懂复杂之事,很正常吧?” “请宁夫人明说吧。” 穆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好,我明言。” “这封信,一看便知,是外人的离间之计。” “想是嫉妒我们两家结亲之故。” “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庄玮装出一分惊讶。 “如此说来,这封信,跟月溪郡主无关?” 穆蓉勉为其难地点头。 “毫无关系。” 庄玮满意一笑。 “原来如此,那我们知道了。” “既是离间,难免就要彻查幕后之人。” “是宁夫人查,还是让我们父亲去查呢?” 穆蓉心虚地急忙揽下。 “我查就行。” “庄伯爷辅佐圣上,焚膏继晷,旰食宵衣,必定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庄玮点头同意。 “多谢宁夫人了。” “那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穆蓉简单送了几步路。 “恕不远送。”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她大发雷霆,推倒了手边的木架。 木架上的物件,参差不齐地摔落于地,瞬间一片狼藉。 “欺人太甚!” 第98章 白首不渝 晴锦愕然失色,见机而行、屏退左右之后,疾步而来。 “夫人息怒。” 穆蓉积羞成怒,暴跳如雷。 “他们瞧出了端倪,故意奚弄于我,叫我如何息怒?” 晴锦抿唇一笑,双手柳丝轻柔地一扶。 “虽是瞧出了端倪,但奴婢愚见,他们并不确定是夫人所为,不然直接对付就是了,为何要出言试探呢?” “夫人方才口若悬河,可谓超伦轶群。想来,他们对你的疑心,都已经打消,再想试探,便该去找别人了。” 穆蓉依旧忿然作色。 “奉哲想的这是什么计谋?竟让我受此奇耻大辱!” “早知道就不让他出馊主意了。” 晴锦漾若清泉地一笑,随即安慰。 “大公子谋略,一向不如夫人。” “况且,对方是兄妹三人,凭借大公子一人之能,如何应对三个人呢?” “运筹决策之事,还是要靠夫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穆蓉脸上乌云渐散,淡雅露出一个笑容,这才坐回了正座六方椅之上。 “属你最懂宽慰。” “对付方之玄,必须秉要执本。” “为防宁云溪横加阻挠,我才让奉哲谋划,利用他们三人,令宁云溪分心。可惜事败,看来,还得想个别的办法才行。” 晴锦立于一侧,细心地给她捶肩。 “夫人对付方之玄,为何要防郡主阻挠?” “郡主辅佐帝瑾王,且与方之玄无亲无故;方之玄对外,用了庄伯爷的身份,是皇上的人。” “按说,夫人对付他,郡主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穆蓉瞧了一眼门外,确认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给了答案。 “璃王还未回京,现在朝堂之上,呈三分之势,分别是帝瑾王、皇上和宸王。” “你既知道,方之玄用了庄伯爷的身份,那你细想想,我们设计拆穿身份,他为求自保,会投向何处?” 晴锦惊而恍然。 “投向帝瑾王?!” 茶香浓郁,穆蓉细腻品味。 “所以,我才写信,提前离间庄府和宁云溪的关系。” “帝瑾王看重宁云溪,一旦他们有了矛盾,方之玄再想投诚,帝瑾王也不会信任了。” “我费尽心思揭穿,可不是为了付诸东流。” “方族后人,若真转而投向帝瑾王,后果不堪设想!” “另有,我们对付方之玄,难免分神,万一宁云溪趁虚而入,谋算其中,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此事也不得不防。” “我做事,一向都要做到完美无缺,令对手毫无反击之力。” 晴锦阿谀着鼓掌。 “奴婢愚钝,看不懂朝堂之事,完全不如夫人,有先见之明。” “既如此,要不要催促大公子快些回京呢?夫人也好有个商议对策的人。” 穆蓉轻慢不屑地一阵冷哼。 “商议对策?” “他也就是自作聪明,实际就是个空架子,顶什么用?” “不必特意催促,随他的便吧。” 晴锦点头一应。 “是。” 次日一早。 宁云溪为了念仁盟的事,主动来到帝瑾王府。 她想要完成爹爹的入仕心愿,来前,已经策算好了一切。 旭日初升,霞光柔和,与帝瑾王府前厅墙上的字画,相映出诗情画意之境。 一张雕刻精致的四方桌,缓缓盈上了几道斑驳的光影,墨色渲染,更衬静谧典雅。 宁云溪没有入座,只等着颜瑜来了,经过允准,才一起坐了下来。 颜瑜浅浅一笑,一改先前的谨慎防备,看着她的目光之中,尽是甜意。 “你终于来了。” “这几日,你不来找我,我亦不敢去打扰你。” “结拜真相,我知你实难接受,所以想着,你或许需要冷静考虑一阵子。” “所以,你这是考虑好了?” 宁云溪点点头,却没有笑意。 “是,考虑好了。” “阿兄,我还是想做结拜兄妹,不愿多想男女之情。” “你若不愿,否了结拜关系,只留君臣之间;或是分道扬镳,只当是陌生人。我纵有不舍,也会礼敬从命。” “不知阿兄意下如何?” 颜瑜思虑这几日之后,早已乐观以对。 “我猜到了你会这么说。” “分道扬镳,暂无可能,除非天下安定,你不再需要遮风挡雨。” “君臣之间,更是大可不必,我不想看你拘礼,生分了我们本该两小无猜的情谊。” “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正式开始追求你。” 宁云溪没听懂地一怔。 “追求……我?” “这又是二十二世纪的方言?” 颜瑜微笑着解释。 “追求之意,一如求爱求偶。” “二十二世纪的男子,成婚之前,多数都有追求的经历。” “竭诚以待,无微不至,以示真心。追求过程,大致如此。” “只是我初次尝试,不甚精晓,难免会有心余力绌之时,望你不要见怪。” 宁云溪面露难色。 “无益之事,何苦去做?” “万一追求之后,我还是不同意呢?” 颜瑜决心已下。 “千帆过尽,依然如故,白首不渝。” “若有任何不适,你尽可直言,我会改正。” 说着,他主动转了话题。 “你今日过来,只为此事?” 宁云溪依言回答。 “还有另一件事。” 颜瑜温柔一笑,正好与曙色交辉,貌若晨曦,清新俊逸,令人赏心悦目。 “嗯,说吧,何事?” 宁云溪微微低眸,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我想问,阿兄只见过我娘亲,没有见过我爹爹吗?” “我爹爹现居何处,是什么身份?” 提起此事,颜瑜便是一头雾水。 “你爹爹是谁,我并不清楚。” “初见方伯母,她便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盆。” “当时,所有人都在好奇,你爹爹究竟是何身份。” “皇宫那边,自然也是明察暗访,意图探寻。” “后来有一日,方伯母毫无征兆地宣告天下,说你的生父,就是佟信臻。” “佟信臻这个人,你可能不曾听说。” “皇兄举事谋反,他算是有功之臣,深受信任,因而升迁督护相一职。” “方伯母宣布生父一事之后,皇兄与佟信臻渐渐离心。” “佟信臻连遭贬黜,最后获罪而亡。” 这些事,宁云溪前世都听过了,但还是演出了吃惊的表情。 “如此说来,我的爹爹,就是这位佟大人?” 颜瑜立即否认。 “我总觉得,这是方伯母谋夺督护台的计策之一,佟信臻并不是你的生父。” 第99章 寻亲 宁云溪唇际扬起一抹淡雅,微微一笑,犹如初发芙蓉。 “先前听阿兄提起,我娘亲是有夫家的。” “他夫家是哪一家?” “她的夫君,不是我的爹爹吗?” 颜瑜轻轻摇头,如画眼眸,仿若浩渺夜空繁星点缀。 “她夫家姓云,早就灭族了。” “所以她的夫君,不可能是你的爹爹。” 宁云溪故作思考。 “云?” 思考过后,她顿然一惊。 “莫不是谋害德宗皇帝之人,云柏誉的家族?” 颜瑜沉色点头,眉心肃穆。 “皇祖父驾崩之后,云族就没了。” “可怜方伯母,出嫁不久,便要守寡。” “父皇因此不再重用方族,无意间,给了皇兄和钟谏谋反的机会。” 宁云溪试探一问。 “既有家仇,阿兄不记恨我娘亲吗?” 颜瑜星眸深处,朦胧出一分无奈。 “她是我的恩人,我怎会记恨?” “前有父皇不再信任方家,以致灭族终局,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再给皇兄一次谋反之机?” “当年的事,甚有蹊跷。” 宁云溪眸底含着一分心虚。 “什么蹊跷?” 颜瑜陷入深思。 “颜族赴义之举,不像是我父皇自己的主意。” “怎会有人慷慨就义,携并全族老小?” “于人情人性而言,这不合理。” “我猜,应是他人献策。” “看似,是为我争取民心所向,其实,意在引导颜族自愿赴义。如此,他既能全身而退,也不用背负骂名。” “献计之人,没安好心,或许是皇兄的安排。” “若非方伯母及时出现,打乱他的计策,而今江山,便是他一人掌权了。” 宁云溪的手心,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我娘亲突然出现,不是也很蹊跷吗?” “献策之人,不会就是她吧?” 颜瑜深信不疑。 “不会是她。” “她若要借此,扶持我做傀儡皇帝,怎会苦心筹谋,最后为我殒命?” “她是真心救我,你不可误会娘亲。” 宁云溪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随口玩笑一句,阿兄莫要气恼。” “我知道娘亲是真心救你的。” 说着,她把话题转了回来。 “那我爹爹到底是谁呢?” 颜瑜询问。 “前世我们找过吗?” 宁云溪借机引导。 “前世,阿兄没细讲过密室、娘亲之事。” “我也没问过爹爹的身份。” “不过,前世阿兄有个举措,我原本不知其意,而今想来,可能与我爹爹有关。” 颜瑜好奇。 “是何举措?” 宁云溪故作回想了一下,边想边说。 “阿兄下了瑜旨,由督护台负责,帮助天下万民,寻找走失的家人。” “所有臣民,但有求助,都可以将家人样貌描述、联系住址等等写在纸上,交于督护台。地方子民,则由各地属官,统一收录并上交。” “督护台还要安排采血事宜,交给阿兄,去做亲子鉴定。” “阿兄当时,不会是在帮我找爹爹吧?” 颜瑜欣然一笑。 “这肯定是在帮你找爹爹。” “后来如何了?” 问罢,他略略一想,反应过来。 “想是没有找到吧?” “不然今世,你就不会来问我了。” 宁云溪假意失落。 “阿兄不曾向我提起,应该是没有找到吧。” “那这一世,我们还找吗?” 颜瑜并不气馁。 “找。” “听你叙述,前世我应该是独自忙碌。” “天下万民,不可胜数,我一个人必然忙不过来,恐有遗漏。” “今世,我们一起。” 宁云溪明媚一笑,点头答应。 “多谢阿兄。” 颜瑜思索片刻,提议一问。 “你说,找一些心腹之人帮忙,是不是能更快收效?” 宁云溪一脸不解。 “如何帮忙?” “他人抚上银戒,无法到达空间。空间之物,即便是取出来了,使用之权,亦只在银戒之主。” 颜瑜也是一脸不解。 “我原来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看见你也能使用银戒。” “你的银戒,不是我的吗?” “我是因为握过陨石碎片,所以可以使用银戒。” “你为何能用?” “把你的方法教给他们,不就行了?” 宁云溪满心无奈,很随意寻了个借口。 “可能是因为……我是重生之身?”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能用。” “重生之后,我就莫名其妙能用了。” 颜瑜毫不怀疑。 “也对。” “我看很多近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没想到是真的。” “那没办法了,重生之事,谁敢轻易尝试?” “既如此,只能我们二人忙碌了。” “今世,依旧下旨,交由督护台主办吧。” 宁云溪悬着的心,安稳下来。 “好。” “多谢阿兄。” 话至此处,高璟敲门进来。 行礼之后,沉声禀报。 “禀王爷,州牧中丞宁大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南络县来报,说是用尽了办法,都困不住他。反之,他仅用一计,便挣脱了束缚。” 宁云溪眉心微颦。 颜瑜淡淡一应,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 “嗯,知道了。” “反正瑜旨离婚,进展十分顺利。” “他既想回,就随意吧。” 说着,转向宁云溪,浅笑关心。 “我听林暮说,此人城府极深,而且暗地里,是辅佐皇兄的。” “他回京之后,你记得远离,有必要的话,可以拿我当个借口。” “比如我不许你们见面之类的,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不必顾及我的声名形象。” 宁云溪微有感动,由心一笑。 “嗯,好,多谢阿兄关怀。” “那我回府了。” “督护台着手之后,阿兄随时传召,我随时就来。” “找爹爹的同时,我们还能帮助其他人寻亲,积德累善之事,我在所不辞。” 颜瑜自然一笑,如雪后晴空,美好纯净。 “嗯,去吧。” “若有什么难事,你只管告诉我,我亦是随叫随到。” 宁云溪应声之后,急急忙忙回了月溪府。 刚一进门,便吩咐秋璧。 “让人隐迹,去弘顺伯爵府一趟,告诉舅舅,我有要事,让他尽快安排、约见一处。” 秋璧雷厉风行,很快办好了此事。 没一会儿,庄娴蕙寻了婚事的借口,大大方方地走进月溪府,见到了宁云溪。 “表姐。” “父亲不便登门,我好寻借口,所以代他而来。” “何事如此焦急?” 宁云溪示意她落座。 “南络县的县令没拖住人,我大哥哥要回京了。” “母亲诬陷舅舅之事,恐会生变!” 第100章 铤而走险 庄娴蕙眸处掠过一阵吃惊。 “我听说先前,山常县的县令,轻而易举便拖住了他。” “父亲说,南络县的县令,被贬之前,是北兆台的北兆侍,谋略之事,自然高于山常县的县令。” “既如此,怎会拖不住他?” 宁云溪娥眉忧虑,闷闷不乐。 “只能说明,之前在山常县,他都是装模作样。并非是县令拖住了他,而是他自己选择不回来。” “他料定我会求情,想借此离间阿兄和我,所以故意不回京。” “唉,又被他算进去了……” 庄娴蕙听完之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说,他心机极重,有时,连父亲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 “表姐抓了宸王的人,原本打算在宁夫人带着韶叔父入宫之后,行偷梁换柱之计。” “而今,宁大人要回京,这一招,唯恐瞒不过他吧?” 宁云溪蹙眉深思。 “不止如此。” “你们没有中计,也会被他瞧出端倪。” 庄娴蕙瞳仁蓦得一震。 “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假装捉弄你,还来得及吗?” 宁云溪苦恼一叹,摇了摇头。 “他必定,一直派人盯着盛京的动向,此次匆匆回京,正是因为收到了你们没有中计的消息。” “现在捉弄,肯定是来不及了。” “假装中计,一定也瞒不过他。” “他回京之后,恐会力劝母亲,放弃谋害舅舅之事。” “自然了,你和二哥哥的婚事,他也会有办法取消。” 庄娴蕙忧心忡忡。 “那表姐掌控宁二公子之计,岂非就要前功尽弃?” “此计,还关系着离间皇上和宁大人,襄助我父亲稳固地位。” “失此良机,实在可惜。” “下次,不知他还会想出什么险恶之计,万一我们防不胜防,像前世那样,又被他算得灭了门,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已经有了主意。 “不宜再用宸王的人,以假乱真。” “只能铤而走险,请庄伯爷亲自入局了。” “你回府之后,禀告舅舅,谨防大哥哥暗害,想个办法,务必保证庄伯爷的安全。” “我去跟伯爷说一声,计划有变。” 庄娴蕙思绪飞转,继而提醒。 “宁大人已经生疑。” “我们可以铤而走险,抓住良机;他更可以,以逸待劳,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 “我猜,即便韶叔父亲自入局,宁大人还是会搁置此事,暂不实施,分毫不会中计。” 宁云溪目光严肃,长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 “让庄伯爷亲自入局,不为让大哥哥打消疑心,只为引母亲中计。” “他力劝之下,恐怕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让母亲坚持己见、不信他所说的话。” “另外,你们没有中计,反而去奚落了一番,除了不必捉弄我之外,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母亲开始质疑大哥哥的能力了。再加上大哥哥平时,总是藏巧守拙地装糊涂。” “此计,或许能成。” 庄娴蕙顺着她的话,开始冥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思来想去,确无失误,这才应声。 “那我立马回府,将此事禀告父亲。” 焦灼不安之间,时间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低垂。 宁奉哲回到宁国公府,简单给宁寒望请安之后,转而来到贤仪居。 “孩儿给母亲问安。” 本来穆蓉已经淡忘了奚落之事,看见宁奉哲之后,又不由记起,脸色一瞬跌落深渊。 “嗯,出外辛苦了。” “去休息吧。” 宁奉哲起身入座,并没有离开。 “孩儿听说,庄府中人,并没有中计。”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蓉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责你,你反倒质问起我来了?” “我按着你的馊主意,一步步做得天衣无缝。最后,宁云溪完好无损,反倒是我无缘无故被嘲弄了一番!” 怒意直冲而上,她微有一丝晕眩,急忙调整气息,尽力平复情绪。 “我不想与你计较这些,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宁奉哲依旧寸步未移。 “孩儿安排的人,只打听到一些虚浅消息,不知具体情况。” “请母亲明言,不然孩儿蒙在鼓里,如何分析利害?” 好歹是亲儿子,穆蓉还是忍着怒意,依言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 “我是真的尽力了,确实是你的计策不行。” 宁奉哲听得惊住了,几乎无言以对,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当时,为何非要顺着他们的心意,亲口说出这些维护宁云溪的话?” “他们若是借此生事,母亲打算如何应对?” 穆蓉更是暴跳如雷。 “怎就成了我非要说那些话?” “是他们用计迫使!”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说?” 宁奉哲难受到心口隐隐作痛,深舒着气,差点昏厥。 “这么简单之事,还需孩儿明说吗?” 穆蓉侧目一瞥,尽是不满。 “故弄玄虚!” “做出这副模样,好似你真的知道如何应对。” “那好,今日我非要跟你较真一次。” “你只当我是他们,你是我。” 说着,她演出了当时的场景。 “这封信究竟何意?” “我希望宁夫人,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查到,将这封信送到弘顺伯爵府的侍女,是你家的下人。” 宁奉哲随口几句,得心应手。 “是吗?” “我知道了。” “书信,暂且放在我这儿,待查明真相,我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穆蓉愣住了,没想到事情解决起来,可以如此易于反掌。 她并不气馁,继续演着。 “那就要看,宁夫人打算让我如何看待此事了。” “一切是非,只在于你。” 宁奉哲轻松应对,落落大方。 “做为母亲,我自然愿意相信溪儿,没有写过这封信。” “但事实如何,我不敢妄下定论。” “还是那句话,待查明真相,我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话落,他转而说明。 “如此一来,母亲便不会被嘲弄一番了。” 穆蓉忘记了恼怒,只剩下糊涂不解。 “确实不会被嘲弄。” “可是这样说,他们还会去对付宁云溪吗?” 宁奉哲如实回应。 “自然是不会。” 穆蓉重新怒形于色。 “既如此,还不是一堆废话?” “跟我的话一样,根本达不到目的!” 宁奉哲抚额一叹。 “既然来了贤仪居,便是没有中计,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对付宁云溪。” “孩儿这些话,既能保证母亲不被讥讽嘲弄,也能防止后患无穷。” 穆蓉不甚明白,不屑一哼。 “当局者迷,事后谁会反应不过来?” “此事能有什么后患?你少在我这,装出一副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宁奉哲压着怒意,毕恭毕敬。 “孩儿知错,请母亲见谅。” “揭发方之玄一事,不宜继续,请母亲暂且搁置吧。” 穆蓉震惊无比。 “什么?!” 第101章 极力引导 宁奉哲一丝不苟地行礼,屏气凝神,言简意赅。 “请恕孩儿贸然进言。” “此计不妥,潜有疏漏之处,会给人可乘之机,请母亲暂且搁置。” 穆蓉眉头深锁,满不甘心地絮叨起来。 “我假说庄三女端庄贤惠,劝枫儿应下这门亲事,主动求娶。” “其实,庄三女并非真的贤惠。以她任性妄为的脾气,枫儿娶了她,必定会受苦。” “我意在谋夺庄府家产,所以精心谋划了此计。” “我先找到了庄族被流放时,负责驱策劳役的看守,证明方仁舒偷天换日,暗中换走了真正的庄伯爷。” “继而,又找到了数名药铺掌柜,拿到凭证,证实方仁舒东拼西凑地买过致人假死的药。” “我从庄伯爷口中,问了许多往事,可以向皇上逐一复述。” “庄伯爷身上的疤痕,你听皇上说起过,早已亲眼确认无疑。” “方之玄假死,潜藏多年,而后借了庄韶的身份,蛰伏于皇上身边。他包藏祸心之事,我会细细向上禀明。” “方仁舒姐弟的阴谋,一旦被揭穿,方之玄一家必遭灭门。” “我会提前转移庄府库银,知会枫儿,点燃弘顺伯爵府,让人以为方之玄提前收到风声,不愿家产充公,所以自己烧了库房。” “如此一来,庄府家财,我们就能据为己有。” “我揭发有功,你尽得圣宠,有我们说情,枫儿亦能全身而退。” “枫儿短婚丧妻,无辜可怜,你顺势向皇上求个恩典,作废婚书,只当枫儿不曾婚配。” 她絮絮叨叨地,说完了引以为豪的计策,磅礴怒意犹如洪水汹涌,翻滚席卷而来。 “此计甚妙,我找不出任何疏漏之处,凭什么你一句暂且搁置,便要让我半途而废?” “你且说说,我的计策,有何问题?” “比起你的馊主意,差在何处?” 方才,听完他们在贤仪居的对话之后,宁奉哲便暗中猜到,宁云溪是方仁舒的女儿。 并且,她与方之玄已经相认,所以庄府之人,才没有中计。 只是这种细节,匿于难以察觉之处,他若明言,只怕显露才略。 考虑到自己藏巧守拙、便于行事,宁奉哲只能引导暗示。 “母亲计策天衣无缝,即便有疏漏之处,也是孩儿之过。” “对了,” “罪臣方仁舒在世之时,孩儿还小,唯有一面之缘,实在记不清她的长相。” “母亲与她交锋数年,算是来往密切,必定对她的容貌,记忆犹新吧?” 穆蓉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与你谈论计策,你却顾左右而言她?” “不记得!” “早忘干净了!” 说罢,转眸间,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更是疾言厉色。 “你想举例方仁舒之才,藐视讥讽于我?” “她沽名钓誉,根本就是徒有虚名,怎配与我相较?” “当年,若非她有意勾引臻郎,皇上怎会疑心降罪?” “若没有她横加阻挠,我早就嫁入佟府了,何需谋划迎回公爷,小心翼翼度日?” “她害我们至此,你莫名提起便罢,还要拿她来笑话我!” “岂有此理?” 宁奉哲赶紧解释。 “孩儿提起方仁舒,并非……” 话至此处,骤然被穆蓉打断。 “不许再提方仁舒!” “你与她只有寥寥一面,我才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宁奉哲,你要时刻谨记反哺之情。别让我觉得真心实意之下,却养出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宁奉哲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应声。 “是。” 见他恭顺,穆蓉渐渐消气。 “就事论事,你且说说,我的计策,何处不够周密?” 宁奉哲思索片刻,继而回答。 “母亲深知,方之玄智谋,不可小视。” “孩儿猜测,庄府之人没有中计,是因为密室之事泄露,方之玄已经见过庄伯爷,并当面说穿了揭发之计。” “他们是结义兄弟,庄伯爷不可能背弃。” “母亲原本计划,令庄伯爷误以为只有寻亲,于无意之中,证实方之玄的假冒身份。” “而今,庄伯爷知晓了一切,怎愿相助我们成事?” 穆蓉阵阵发笑,讥讽意味十足。 “你猜测?” “密室之计,滴水不漏,方之玄怎会发现?” “我模仿庄伯爷的字迹,给庄府的人留了信。患有疫症,不便相见,让他们送饭备药、莫要靠近,待治愈之后,才能进入。” “我还安排了一位,声音与庄伯爷相似的疫症病人,悉心调教之后,留在密室之中。” “平日,他们寒暄慰问,根本不会发觉异常。哪怕是安排了郎中诊治,亦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疫症治愈,总需一段时日。我们只要在那之前,入宫揭发,便可确保万无一失。” “周密至此,怎会被人识破?” “即便如你所说,他们得知庄伯爷已经离开密室,那么,又如何猜到庄伯爷匿身何处?” 宁奉哲郁闷至极。 “母亲以为匿身客栈,很难查到吗?” 穆蓉语气一冷到底。 “我安排的地方,他们绝对查不到!” “你既坚持笃定,那我们就去客栈一瞧。” “庄伯爷若是得知真相、不愿相助,想来现在,已经离开那家客栈了吧?” 宁奉哲如鲠在喉。 “倘若方之玄将计就计,让庄伯爷暂且留下,免得母亲生疑呢?” 穆蓉不以为然。 “将计就计,要冒多大的风险,能得到什么好处?” “况且,我手里有确凿证据,他无从抵赖。” “我若是他,直接把庄伯爷救走,隐于他处,令此事作罢,方为上策。” 宁奉哲长吁短叹。 “自然是好处大过风险,所以他才要选择将计就计。” 说罢,他还在尝试提醒。 “其实将计就计,不必多此一举,他们救护宁云溪、不愿不对付她,如此行径,很容易令我们疑心,料到他们未曾中计。” “母亲不觉得蹊跷吗?” 穆蓉迅速找到了理由。 “当然不觉得蹊跷。” “方之玄看似辅佐皇上,实则依附帝瑾王。” “宁云溪是帝瑾王的心腹之臣,他不愿针对,有什么问题?” 宁奉哲内心,仿佛遭重拳打击。 “帝瑾王疑心深重,方之玄暗中意图归附,他至今未允。” “不曾身在其中,方之玄如何确信宁云溪,是真心追随帝瑾王的?” “一则,宁云溪是宁家人,受我们教养长大;二则,宁云溪原本辅佐皇上,忠心不二。在他看来,宁云溪很有可能如他一般,是假意投诚。” “既如此,他怎会连捉弄对付,都舍不得伤她一分?” 第102章 多劝无益 宁奉哲力劝许久,费尽心思暗示引导,穆蓉依旧不觉蹊跷。 但见他如此坚持,于是,他们一同来到庄韶所在的客栈,一探究竟。 敲门而入,只见庄韶静坐看书,穆蓉不悦转眸,瞪了宁奉哲一眼。 亲眼目睹宁云溪选择将计就计,宁奉哲还是暗暗一震。 呵。 她倒是无所畏忌,豁得出去。 还真以为自己智谋无双,所向披靡么? 一想到又要被母亲讥讽质疑,宁奉哲恼怒于心,郁闷到了极点。 庄韶抬眸一瞧,见是他们,立即喜形于色,欣然相迎。 “你们怎么来了?” “难道是寻到了我的兄长?” 穆蓉露出平时的笑容,一转和善。 “确实有消息了。” “你的兄长,就在皇宫之中,过几日,我便安排你们相见,可好?” 庄韶满目惊喜,连连点头。 “多谢宁夫人,在下感激不尽!” 穆蓉坐于他的对面,试探一问。 “庄先生近日,可曾见过你的义兄?” 庄韶摇头否认。 “不曾见过。” 话至此处,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而凝了宁奉哲一眼,尴尬地咳嗽几声。 “我专心看书,一时忘记了宁大公子的嘱咐,实在对不住。” “但我还是觉得母子之间,不应该存有欺瞒。” “请宁大公子三思。” “更何况,宁夫人待我有恩,在下怎忍耍弄?” 宁奉哲早料到了这一出,并无任何惊异。 倒是穆蓉,神色一改,骇然一惊。 “庄先生这是何意?” “什么欺瞒?什么耍弄?” 庄韶心虚地低下头去,演出了做错事的样子。 “没什么,我随口胡诌的。” 穆蓉更是好奇,一心追问。 “请先生明言。” “奉哲嘱咐了什么?” 庄韶无奈一叹。 “宁夫人是恩人,在下自然不能有所欺瞒。”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宁大公子留话,不管宁夫人问起,近日是否见过义兄或是宁三姑娘,我都回答见过。” “母子之间,纵有欺瞒,却不会有算计。” “宁大公子肯定没有险恶之心,请宁夫人莫要怪责。” 穆蓉微笑应下,当即并没有发作。 “原来如此。” “奉哲这孩子,从小便孝顺,我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坏心思的。” “多谢庄先生实言相告。” “我来,就是告知一声,先生兄长之事。” “话既说完,便该回府忙事了,我先告辞。” 庄韶彬彬有礼,起身相送。 “宁夫人、宁大公子慢走。” 穆蓉客气以对。 “庄先生留步。” 两人一起离开客栈,宁奉哲借口脱身,又折返回来。 庄韶莞尔一笑,示意落座。 “宁大公子还有事?” 宁奉哲谨慎再三,没有按他示意的位置落座,而是选了其他的椅子。 “我折返而回,是想提醒伯爷一句,皇上与你是异姓的亲兄弟,方之玄不过结拜之谊罢了,孰轻孰重,伯爷心中有数吧?” 庄韶亦是谨慎,故作惶恐,装傻不知。 “皇上与我,怎会是异姓兄弟?” “宁大公子切莫失言,皇族与我并无血缘之亲。” “奇怪,你为何要敬称伯爷?” “自流放获罪,我臣籍被削,至今没有身份,连自称草民都不行,如何担得起这一声伯爷?” 宁奉哲不屑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伯爷何必明知故问?” “宁云溪将计就计,瞒不过我。” “我只是希望,在我母亲入宫揭穿之时,伯爷能认清形势、心向皇上,莫要助纣为虐。事成之后,我可以应允,与你一起求情,保下方之玄一命。” “伯爷以为如何?” 庄韶微微一惊。 “真的吗?” “你果真愿意求情?” 说着,他眸含纯真,郑重点头。 “那好,我答应你了。” 感觉到被调侃戏弄,宁奉哲喉间一阵干涸,气得差点喘不上气。 “伯爷一意孤行,不怕丢了性命吗?” “你一旦弃了身份,便等同于失了皇上的保全。” “请伯爷细想,假若方之玄过河拆桥,你该如何是好?” “我认为亲兄弟,犹如唇齿相依,理应同心协力;至于金兰之契,自古多有出尔反尔者,不值得信托。” 庄韶轻拂衣衫,调整了一下坐姿,暗喻讽刺。 “我听闻,宁二公子就要成婚了。” “这便是宁大人所谓的唇齿相依?” 宁奉哲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所以我才折返回来,请求伯爷三思而后行,放过我二弟。” 庄韶眸色一沉,如狮凶猛。 “若真伯歌季舞、兄友弟恭,在发现庄府密室之时,宁大人就该闭口不言,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而非引导宁夫人设下此计,意图谋害我的义兄!” 宁奉哲沉郁不悦,眸中更有一分无奈和愁苦。 “皇上是你的皇兄,手足情深,伯爷只看庄府荣耀,便能了然于心。” “你怎忍中伤?” 庄韶道出利害。 “我若心向兄长,义兄便是满门抄斩;但若相助义兄,兄长并不会有任何损失。” “至多是宁大人,失信于我兄长罢了。” “想来父慈子孝,兄长不会太为难你。” 突然被点明身份,宁奉哲暗暗一惊,表面上并不承认。 “伯爷相助方之玄,皇上则临大难。” “方之玄接近皇上,目的不言而喻,伯爷不清楚吗?” 庄韶没有明讲,只是反问。 “怎么宁大人以为谋反作乱者,理应逍遥法外?” 宁奉哲骤然眉头紧锁。 庄韶礼貌微笑。 “是我冒昧了。” “宁大人是州牧中丞,既不归属尹司台,亦不涉事廷合台,不知律令,可以理解。” 宁奉哲冷冷一笑。 “多劝无益,伯爷之意,我已明了。” “但请伯爷谨慎当心。” 说着,面容含怒,似从无尽深渊缓缓涌现,弥漫出令人窒息的阴森。 “你敢弃了皇弟的身份,我便有无数方法,令你求生不能!” 庄韶丝毫不惧,从容一笑。 “我从不曾想过认下皇弟的身份。” “宁大人若有不满,现在就可以动手。” 宁奉哲奈何不得,嘴角挂着不悦和轻慢。 “伯爷身边暗藏高手,我一介文臣,着实不敌。” “不过入宫之后,伯爷的安全,则难以保证了。” “我善意提醒一句,宫里侍卫,都是铜事台的人,唯有伯爷认了皇弟的身份,才能保全性命。” “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 第103章 兄友弟恭 月色映衬之下,帝盛宫更显壮丽威严。 顾孟祯端详着手中的瓷瓶,喜出望外。 “你寻来的良药,朕让人试过两日了,效果甚好。” “比起宁三女的旧方,好上许多,只是不及她研制的新药。” 方之玄演出了兄弟情深之貌,由衷一笑。 “能为皇兄分忧,臣弟倍感欣悦。” “臣弟派人去请那位大夫进京了,不日便到。” “奉皇兄旨意,命人彻查那位大夫的底细,确保无疑,臣弟才会引荐入宫。” 顾孟祯龙眸愉出几分满意。 “嗯,辛苦贤弟了。” “除此之外,为表忠心,还要安排一个辅佐帝瑾王之人,让他当着你的面,亲手处置。但有一分不忍,朕都不会任用。” 方之玄爽快应下。 “还是皇兄思虑周全。” “帝瑾王辅臣众多,不知皇兄属意何人?” 顾孟祯很快挑了一个人。 “尤羡诚,如何?” 方之玄想了一下,记起了此人。 “皇兄是说,廷合侍尤大人?” “臣弟仿佛记得,他是廷合相秦大人的心腹?” 顾孟祯视如敝屣。 “正是他的心腹。” 方之玄不明一惊。 “秦大人自入仕以来,便由皇兄一手培养提拔,心照不宣之间,早已成为皇兄麾下重臣。” “皇兄口误了吧,怎么竟要对付他的心腹?” “难道是臣弟理解有误,其实皇兄,并不看重秦大人?” 顾孟祯喘息之间,含了一丝怒意。 “正是因为看重,所以才叫朕生气。” “你离京这段时日,秦鸿仲变节了!” 方之玄演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顾孟祯藏怒宿怨,久久难消。 “朕器重他,升任他为廷合相,与钟谏分庭抗礼。” “朕多次暗下口谕,命他对付钟谏。他倒好,一事无成,还要寻借口说,不谋阴险之事。” “他倒是清高,暗讽朕是小人。” “贤弟,你且评理,对付钟谏那种人,不谋阴险,如何成事?” 方之玄连连点头,极力赞同。 “皇兄所言极是。” “对付钟谏那种谋反天下的小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这秦大人,太不识抬举。” “不过话说回来,心思机敏、善于变通,是皇兄异于常人的优势长处,其他人做不到,才是理所应当,不然这天下万民,怎会视皇兄为君?” 顾孟祯愁眉不展。 “天下民心,到底还是向着帝瑾王。” 方之玄不以为然,曲意逢迎。 “此言差矣。” “臣弟一路回京,听到许多百姓,敬誉皇兄治国之才,经纬天下。” 顾孟祯忽觉惊喜。 “果真如此?” 方之玄卑躬屈膝,斩钉截铁。 “臣弟不敢欺君。” 顾孟祯眉头舒展,神采飞扬。 “朕忙于朝政,不常探询民生,幸好有你分忧。” 方之玄低眸惭愧。 “臣弟鸠拙之能,平庸碌碌,只要皇兄不嫌弃就好。” 顾孟祯凝眸之间,溢出几许宠溺。 “你急忙回京,是为了蕙儿的婚事吧?” “这桩婚事,最初是穆蓉提起的,她有意修好,朕也是乐见其成,所以就替你应下了。” “你离京这段日子,宸王蠢蠢欲动,似有决裂离散、单人独马之意,钟淑仪伏诛之后,他更是肆无忌惮了。” “懿贵妃野心暗藏,穆族亦是心猿意马,像是都要追随宸王而去。” “成了亲家之后,家常闲谈,都好说话。朕的意思,你帮着说和说和,一如奉哲劝解宁三女。” 方之玄欣然应声。 “是。” “皇兄之意,臣弟深明,必不负重望。” “明日蕙儿大婚,皇兄可愿屈驾移玉?” 顾孟祯浅尝一口参鸡汤,惬心适意。 “自家侄女的婚事,朕自然要去的。” “只是宁二郎那人,蠢钝如猪,实在配不上朕的侄女。” “奈何不能选奉哲,毕竟他们算是堂兄妹,唉,只能委屈蕙儿,守着宁二郎过日子了。” 方之玄谦顺一笑。 “蕙儿顽劣,宁二郎憨厚,正好相配。” “臣弟多谢皇兄成全。” 顾孟祯示意小伏子,将另一碗参鸡汤端给方之玄。 “你喜欢就好。” “这汤味道不错,是新任的御厨做的,你也尝尝。” 说着,吩咐小伏子。 “记得按着伯爷的口味,把香葱都挑出来。” 吩咐罢,又转向方之玄。 “给尤羡诚定罪处置之时,做得利落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 方之玄提出建议。 “皇兄试探那位大夫,是否心向帝瑾王,处置尤羡诚,甚是妥当。” “但是此举,无从知晓他是不是宸王派来的人。” “宸王既有异心,皇兄也该有所提防吧?” 顾孟祯完全赞同。 “贤弟言之有理。” “不知可有人选?” 话至此处,便听门外,方之玄的贴身侍从,吕斯维求见。 得到顾孟祯的允准,吕斯维疾步而来,恭敬行礼之后,禀报道:“回禀伯爷,属下刚刚接到消息,说是那位大夫所在的医馆,最初开设时,是杏林堂出的银子。” 方之玄轻抚下巴,故作深思。 “杏林堂?” “听着甚是耳熟。” 顾孟祯不想便知,随即面色一沉。 “杏林堂,就是帝瑾王的医馆。” 方之玄眸色一惊。 “臣弟有罪,竟差点中了帝瑾王之计!” 顾孟祯柔声安抚。 “你莫担忧,朕一直谨慎着,只是让人试药,不曾亲自尝试。” “不过是杏林堂出银子开设罢了,不足以证实那位大夫,一定是帝瑾王派来的人。” “或许是巧合吧。” 方之玄收起惊色,依言询问。 “那这瓷瓶中的药丸,皇兄还用吗?” 顾孟祯应答。 “以防万一,还是不用了。” “耽误旧疾治愈,总好过直接丢了性命。” “朕总要确认无疑,才能放心用药的。” “此事不急,另想办法吧。” 方之玄无奈一叹,满是自责。 “是臣弟无用,没能为皇兄寻到良方好药。” “既如此,还要处置尤羡诚吗?” 顾孟祯给了决定。 “不了,先留着吧。” 见贤弟还是愁云惨淡,他继续宽慰。 “朕真的没事,你不必担心。” “你寻医问药,一路辛苦,何需引咎自责?” “朕身边的人,日渐减少,多谢你披肝沥胆、一片赤心。” “放心吧,朕会养好身子、治愈旧疾,一辈子护你周全。” 方之玄愁容一转,欣慰一笑。 “多谢皇兄。” 第104章 训斥 喜灯初上,宁国公府满堂生辉。 碧玉花轿,鼓乐齐鸣,熠熠星河,良辰美景。 宁暄枫骑上骏马,顾盼神飞,迎亲而去。 一众宾客,会聚前厅,各自落座。有的寒暄问好,有的闲聊家常,一派祥和景象。 顾孟祯与颜瑜,一如既往地平起平坐。 相视一笑之间,在外人看来,肝胆相照为兄,情逾骨肉其弟,兄弟情深,令天下人心慕手追。 顾孟祯转眸庄玮、庄瑞,看似无意地询问。 “你们兄妹三人极为开朗,溪儿则太过内敛,朕原以为你们难以和睦共处。” “没想到是朕多虑了,看样子,你们交谈甚欢,意气相投。” 庄玮恭敬一礼,微笑回应。 “是,多谢皇上关怀。” 大庭广众之下,庄瑞依旧不拘一格。 “皇上有所不知,前有一封匿名书信,差点害得我们不睦。” 顾孟祯故作疑惑。 “哦?” “什么匿名书信?” 庄瑞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回答。 “书信仿了月溪郡主的笔迹,提了许多无理的要求。” “我们兄妹见了,皆是误会郡主出卖兄长,无厌之心,不知纪极。” 说着,转眸穆蓉,感激以对。 “幸好宁夫人指点迷津,我们才没有误会。” 闻听此话,穆蓉骤然脸色铁青。 宁奉哲回避三分,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顾孟祯眸光犀利,迅速掠过穆蓉,回到庄瑞身上时,已是满脸慈祥的笑容。 “是吗?” “宁夫人是如何指点迷津的?” 庄瑞佯作天真烂漫地实话实说。 “宁夫人说,这封信不可能是月溪郡主写的,一看便知,是外人的离间之计,想是嫉妒我们两家结亲之故。” “宁夫人还让我们千万不要上当,一定要相信月溪郡主的为人。” 穆蓉脸色愈发难看。 顾孟祯笑容渐浓渐深,隐含一分危险。 “原来如此。” “宁夫人爱女之心,一如往常。” 穆蓉心里直打鼓。 即便他们已经转了话题,闲聊其他,她还是坐立不安。 顾念廷含蓄而来,随意寻了一个借口,请穆蓉借一步说话。 于是,他们前后离开前厅,一同走进不远处的客房。 关门之际,顾念廷脸上假意的微笑,一瞬消失殆尽。 “奉哲表兄谋划匿名书信之计,看似是在襄助我们谋夺庄府家产,实则还是为了父皇、笼络宁云溪,此事浅显易懂,姨母当真看不出来么?” 穆蓉情绪低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才有回应。 “是我疏忽了。” 顾念廷只有半边脸映着烛光,显得另一边的脸尤为阴暗。 “本王说过了,以目前的情势,我们必须联合父皇,先对付帝瑾王,才能从中取便、大功告成。” “而不是像姨母所为,阻挠表兄之计,冒然得罪父皇。” 穆蓉下意识想要解释。 “我……” 顾念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姨母莫非已经倒戈帝瑾王,所以故意阻挠,激怒父皇针锋以对本王?” 穆蓉满心冤屈。 “这说的是哪里话?” “我从未有过二志。” 顾念廷冷冷凝视,疑心不减。 “最好如此。” “本王若是倒了,定要整个穆族陪葬!” “以后,还请姨母学聪明一些,切莫鲁莽行事。” 穆蓉心中羞愤,没有表露。 “知道了。” 顾念廷侧目落眸,垂柳优雅,婉约抚琴,同时浅浅一笑。 “从前,有善儿在,我们两家融洽和睦。” “而今,总归少了一丝牵绊。” “本王想着,纳宁四女为侧妃,请姨母代为转达,询问姨父意下如何。” 穆蓉立即心疼。 “王爷与薇儿是名义上的表兄妹,怎能纳她为妃?” 顾念廷笑意一收,立时不悦。 “她一介庶女,如何能算是本王的表妹,姨母过分抬举了吧?” “本王是母妃的养子,她是姨父和潘姨娘之女,实际上,本王与她毫无血缘关系,为何不能纳为侧妃?” “听姨母的意思,像是心疼了?” “潘姨娘之女,你为何会心疼?” 宁洁薇的身世,宁婉善不曾向顾念廷提起过。 这件事,穆蓉早已探知。 他有此疑问,再正常不过。 他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但她拒绝的原因,并不在此。 她心以为,顾念廷始乱终弃、反复无常,不值得托付终身,薇儿若是嫁过去,必定受苦。 想罢,穆蓉尽量平静,不表露一分内心。 “我怕老爷心疼。” “薇儿刚刚回府,便要出嫁,老爷如何舍得?” “更何况,老爷一直心向璃王。” “薇儿是他的女儿,与我并无瓜葛,你纳为侧妃,不怕后患无穷吗?” 顾念廷理所当然地分析起来。 “本王纳了他的女儿,他自然就会改心而向。” “庶女身份低微,本王却愿意给她侧妃尊荣,除了本王,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姨母传达即可,本王以为,姨父和宁四女一定会同意的。” 说完,顾念廷便离开了。 随后,宁奉哲走了进来。 “母亲?” 穆蓉目眦尽裂,气得拂落了桌上所有物件。 “都怪你自作聪明!” “你现在又来作甚,为皇上打探消息吗?” “你为何非要帮着他,不能一心向着我?” 宁奉哲一如平常,恭敬一礼,走近搀扶。 “孩儿为何辅佐皇上,母亲心中有数,无需孩儿多嘴。” “忠孝两难,望母亲见谅。” “母亲有什么烦扰,尽可向我倾诉,孩儿洗耳恭听。” 穆蓉满心苦恼,重重一叹。 “他要纳薇儿为侧妃。” “薇儿屈尊庶女,我已经十分愧疚,若再害她嫁给宸王……” 宁奉哲唇际掠过一丝不屑,继而落为怜惜。 “千金之躯岂可轻?” “请母亲宽心,父亲定会极力反对。” “若有不测,我便入宫,去请皇上的恩旨。” “二弟迎亲即归,请母亲收拾心情,尽快回前厅吧。” …… 宁云溪寻了散步的借口,与秋璧一同走出前厅。 行至庭院一棵百年老树附近,只见宁洁薇正躲在树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厅,双颊泛红,千娇百媚。 唯雯神色焦急。 “姑娘不是说,想看看罚你的帝瑾王,究竟是何人物,只一眼便走?” “这都看了快半个时辰了,姑娘还在闭门思过呢,奴婢斗胆劝说,我们快回去吧。” 宁洁薇执意不走。 “你急什么?” “没想到这帝瑾王俊容仪态,如此高洁脱俗,飒爽英姿简直不像人间的男子。” “好特别。” “他府上正妃,是哪家的贵女?” 第105章 反目 唯雯余光轻盈洒落,看见了不远处的宁云溪和秋璧,却没有声张。 “回姑娘的话,帝瑾王尚未册立帝后。” 宁洁薇心觉奇怪。 “帝后?” 唯雯毕恭毕敬地纠正。 “奴婢斗胆提醒,姑娘方才口误了。” “帝瑾王的正妻,不是王妃,必须敬称帝后娘娘。” 流光浮漾之下,宁洁薇好奇一笑,更添一分别样风情。 “帝后娘娘?” “这倒别致,听着像是皇后娘娘似的。” 唯雯微笑点头。 “帝后娘娘,如同一国之母。” 宁洁薇笑意一收,觉察一丝不对劲。 “帝后,不是帝瑾王的正妻吗,怎会如同一国之母?” “你莫要口无遮拦。” 唯雯眸色惊奇。 “如此重要之事,姑娘真的一概不知?” “奴婢还以为姑娘只是口误呢。” “帝瑾王是君,皇上为臣,他们既是结义兄弟,更有君臣关系。” “若是册立帝后,帝后娘娘自然也是君,皇后则为臣妇,二者绝对不可相提并论。” 宁洁薇蓦得扼住她的手腕。 “此话当真?” “那大哥哥为何告诉我,帝瑾王是一介草民,册封为王,只因略得民心,是由百姓们硬生生抬举上来的?” 唯雯神色两难地一怔。 “这……” “奴婢不知大公子为何这样说。” “姑娘是不是听错了?” 宁洁薇气恼一哼。 “怎么可能听错?” “他引我见罪于帝瑾王,居心叵测,我要去找母亲告状!” “母亲呢?” “我记得刚刚看见她走出前厅,向客房的方向去了?” “你先回椿萱居吧,我去客房找她。” 说着,她火急火燎地飞奔而去。 继而,宁云溪、秋璧走近。 唯雯恭敬行礼。 “恭请郡主的安。” “高大人安好。” 宁云溪浅浅一笑,虚扶一把。 “她寻母亲去了吧?” 唯雯点头应声。 “是。” “按着郡主的吩咐,奴婢见机行事,已经拆穿了大公子之计。四姑娘气急败坏,便跑去告状了。” 宁云溪笑意映现一分满意。 “多谢你。” “大哥哥回京之后,你改忠于我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以我之见,你还是离府远去吧。” “这些银两,你先收着,若有不够,再去回春堂找我。” 说着,眼神示意秋璧。 秋璧取下腰间荷包,交给了唯雯。 唯雯礼敬躬身,双手接下。 “谢郡主赏赐。” 谢罢,语气微露担忧。 “但奴婢的奴仆之契尚未到期,万一他们告到廷合台,天涯海角,奴婢该往何处匿身?” 宁云溪以目光柔抚,细腻如雪。 “你只管放心去吧,善后之事,我绝对不会马虎。” 唯雯安心几许,又是一礼。 “多谢郡主垂怜。” “那……奴婢告退了。” 宁云溪左右环顾,给她指了方向。 “从西侧门出去吧。” 唯雯应声。 “是。” 另一边,宁洁薇走到半路,正好遇上了刚刚走出客房的穆蓉和宁奉哲。 宁洁薇不由分说,用力推了宁奉哲一把。 “宁奉哲,你何故害我?!” 宁奉哲微微退了半步,只听一句,便已明白了她的来意。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 说话间,重新打开客房的门,继而,吩咐手下的人。 “不许任何人靠近。” 吩咐罢,三人一同走进客房。 宁洁薇先发制人地告状。 “母亲,大哥哥骗我说,帝瑾王只是一介草民,引我行刺于他!” “二哥哥捉弄便罢,毕竟他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但大哥哥针锋相对,居心何在?” “母亲还要袒护你的宝贝儿子吗?” 穆蓉听罢,难以置信地看向宁奉哲。 等不及听他解释,直接一记耳光。 “宁奉哲,她是你的亲妹妹!” “你怎忍戕害?” 感受着左半边脸的火热,宁奉哲轻呼一口气,强忍疼痛。 按着他原先的计划,宁洁薇现在已经获罪而亡。 他没想过宁云溪不会中计,自然也就想不到宁云溪还会反用离间。 她明明也想对付宁洁薇,为何没有走入局中? 难道对付宁洁薇只是假象,宁云溪有意促成行刺一事,其实另有目的? 思索之际,宁奉哲已经想出了说辞。 “我随口不屑之语,薇儿竟然当真了吗?” “母亲明察,我虽言语不敬,却从未引导薇儿行恶。” 说着,定睛宁洁薇。 “请问,我哪句话引导你去行刺了?” 宁洁薇一片茫然,顿时语塞。 “你……我……” “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有引导之意!” 宁奉哲从容以对,游刃有余。 “那再请问,我是何动机?” 宁洁薇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自然是为了对付我。” 宁奉哲立即回击。 “我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亲妹妹?” “对你用计,于我有什么好处,只为挨母亲一记耳光么?” 宁洁薇又是语塞,想了半天,才继续指控。 “你是为了对付帝瑾王!” “我听母亲说过,你是辅佐皇上的。” “而今江山形势,皇上一定很想要帝瑾王的命,所以派你暗杀,你便……” 话至此处,穆蓉吓得紧紧捂住她的嘴。 “薇儿,住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洁薇用力挣脱,哪怕张不了口,还在用表情指控。 “嗯嗯嗯……嗯嗯……” 宁奉哲神色自若,待时而动。 “母亲听到了,一切只是薇儿自己的理解罢了,孩儿并无引导之意。” “难道皇上也亲口引导薇儿,要去行刺帝瑾王吗?” 穆蓉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 “我错怪你了,你多多体谅吧。” 宁奉哲低眸恭顺,柔声提醒。 “薇儿闭门思过,明日才结束吧?” “万一被人发现抗旨不遵,母亲可有应对之策?” 穆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而斥责宁洁薇。 “帝瑾王就在宁府,你怎敢如此招摇?” “快回去,以后不许再闯祸了。” 宁洁薇满心不服,瞪圆了眼,看着宁奉哲。 “宁奉哲,我不会放过你的!” 宁奉哲并不理会。 穆蓉随即催促。 “我说了,让你回去!” 宁洁薇恼怒一哼,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穆蓉跟着离开。 宁奉哲转而吩咐随从文嘉:“椿萱居唯雯看护不力,赐自尽。” 文嘉望着侧门的方向一怔:“奴才刚刚看见唯雯,从西侧门离府了,是不是等她回府之后,再去椿萱居传命令呢?” 宁奉哲同望了一眼。 “走了?” 质疑一声,随即一笑。 “手脚真快,居然先我一步。” “如今的她,确实不一样了。” 第106章 求份恩典 宁府正门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礼乐声。 绸缎飞舞,庄娴蕙一身红绿相间的凤冠霞帔,由喜娘搀扶,走下花轿。 她低眉含笑,团扇半掩之下,更衬娇艳倩丽。 即便花团锦簇,依旧一枝独秀。 宁暄枫下马时,凝了她一眼,侧颜倾城,令他心动,唇际不自觉地扬起一分甘甜。 在场宾客,言笑晏晏。 礼成之后,宁暄枫和庄娴蕙一同签下婚书,由贴身侍女递交州牧台。 继而,庄娴蕙被送入洞房。 喜宴正式开席。 颜瑜依旧安排宁云溪,坐于他的身侧。 “明日中午,一起吃个饭?” 宁云溪想了想,随即拒绝。 “不了吧,明日有事。” 颜瑜并不气馁,继续约饭。 “那后日呢?” 宁云溪还是拒绝。 “回禀阿兄,近日或许都没空。” 颜瑜略有失落。 “怎么会都没空呢?” “寻亲之事刚刚开展,并不忙碌。” “除了亲子鉴定,你还在忙什么?” 宁云溪不能明言,只好转了话题。 “阿兄,我想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颜瑜毫不犹豫,直接答应。 “可以,你说。” 宁云溪给了一个恭顺的笑容。 “你当众说一声,放我四妹妹出来吧,她闭门思过都好多天了,肯定烦闷坏了。” 颜瑜欣然一笑。 “就这?” “我还以为有什么难事。” 宁云溪杏眸之中微露期待,嘴角挂着似有深意的笑容。 “听似不难,其实也不简单。” “阿兄同不同意嘛?” 颜瑜用行动表示,示意宾客们安静一刻,当众宣布。 “本王通告一声,免了宁国公府宁四女的面壁思过,她现在就可以出门了。” 宁寒望与穆蓉疑惑对视一眼,立即起身谢恩。 “微臣、臣妇代小女谢帝瑾王隆恩!” 颜瑜虚扶了一把。 “平身回席吧。” 宁寒望、穆蓉同时一应。 “是。” 待他们回席之后,宁云溪起身,行至厅堂中央,郑重一礼。 “臣女斗胆,想求一份恩典,请皇上允准。” 颜瑜一头雾水。 顾孟祯亦是反应不及,思索之后,才有回应。 “但说无妨。” 宁云溪喜笑颜开之间,态度十分认真。 “帝瑾王两年前便已及冠,而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皇上做为兄长,必定时时记挂此事。” “臣女冒昧,想替四妹妹,争取这份恩典。” “帝瑾王府行刺一事,王爷不仅网开一面、不存芥蒂,今日还当众免罚,可见王爷已经披心相付。” “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 “臣女以为,帝瑾王与四妹妹之情,如是这般感人至深。” “请皇上做主,辅帝瑾王册立帝后,成就金玉良缘!” 在座宾客,立即小声地讨论起来。 顾孟祯惊住了,完全没想到宁云溪会有这么一出。 颜瑜眉间沟壑形成一派严肃,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顾孟祯转眸一眼,看见了颜瑜的神情,立即回避了目光。 “经你一说,确实感人。” “但是册立帝后,朕只能提议进谏,没有赐婚之权。” 说着,咽了一下口水,假装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句。 “皇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颜瑜冷冷拒绝。 “本王不允。” “另外,声明一句,本王对宁四女毫无爱慕之情。” “请月溪郡主切莫误会。” 顾孟祯扫眸之间,看出了他对宁云溪的感情,随即一笑,有心阻止。 “宁四女一介庶女,的确不宜册立帝后。” “铜事相许爱卿府上的嫡长女,与皇弟年纪相仿,而且出身名门、温恭贤良,以朕之见,倒不失为是帝后的最佳人选。”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星眸冷冽,弥漫一股怒意。 “多谢皇兄好意。” “没兴趣。” “倘若本王宽仁有容之举,造成了今日的误会,本王不介意,彻查帝瑾王府行刺一事。” 说着,转眸顾孟祯,反问回去。 “皇兄以为如何?” 顾孟祯一瞬畏怯心亏,气势骤弱。 “是朕喋喋不休,多嘴多舌,皇弟既没兴趣,那就算了。” “帝瑾王府行刺一事,朕一直建议彻查,皇弟终于回心转意了?” “那朕安排一下,帮你一起追查吧?” 颜瑜懒得跟他逞口舌之争,起身要走。 “不必了。” “容后再查吧。” “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罢,行至宁云溪身旁,停了脚步。 “你,跟我走。” 这种情况,宁云溪自然想躲。 “二哥哥大婚之喜,请王爷恕臣女实难从命。” 颜瑜一分笑意也无,语气亦是降到冰点。 “本王传召,不得违抗。” 说着,眼神示意高璟。 “直接带走。” 高璟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是。” 想着林暮说过的话,他还是以礼相待。 “月溪郡主,请。” 宁云溪满不情愿地跟着颜瑜,坐上马车,来到帝瑾王府。 颜瑜的怒容,一路都是阴郁之色。 宁云溪察言观色,未发一言。 颜瑜直接停在前院,屏退左右,迫不及待地问话,打破了沉寂。 “你为何让我娶宁洁薇?” “我说过了,我要追求的人,是你。” 宁云溪手足无措,有些尴尬。 “我也说过,阿兄身世特殊,应该娶一位清清白白的世族千金,一如历来天子封后纳妃。” “阿兄册立帝后,要考虑天下局势,不可随心所欲。” 颜瑜强忍怒意澎湃,耐心以对。 “宁洁薇招蜂引蝶、行为不检,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她能算是清清白白的世族千金?” 宁云溪随口自谦。 “那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女子,总比二嫁之身强一些吧?” 说罢,回归正题。 “父亲重视四妹妹,她的婚嫁之事,能直接影响父亲的心志。” “而今朝局,皇上与宸王似有合谋迹象,阿兄若能借着四妹妹,与璃王联合一处,必然不会腹背受敌。” “待事成之后,再与璃王龙争虎斗、一决胜负,则颜族江山,有望夺回。” 颜瑜不悦反驳。 “皇兄之所以册封帝瑾王,就是拿准了皇子们的心思,唯有令我事败,他们才有册立太子的可能。” “所以璃王回京,即便挑选合谋之人,也不会是我。” “你有意引我表露内心,就是为了跟皇兄不谋而合,阻止我册立你为帝后,对吧?” 第107章 咫尺之距 宁云溪很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是,倒也不是。” “即便不能与璃王合谋一处,也能改变父亲心志。” “他毕竟是宁国公呀,阿兄真的不屑一顾吗?” 颜瑜眸底映出一抹轻蔑。 “朝三暮四、苛待养女之辈,我耻与为伍。” 宁云溪想了一下,又有了说辞。 “先有江山,后有小家。” “阿兄不为颜族夺回天下,即便册立我为帝后,亦是昙花一现。” “以我之见,阿兄先娶了她,待天下真正太平之时,再改娶正妻。” “小不忍则乱大谋,请阿兄以大局为重。” 颜瑜忍到窒息,终于怒不可遏。 “你休要妄言妄语,以乱我心!” “夺回天下,谋略做法不胜枚举,何需娶她?” “你可以选择拒绝我,但请你尊重我的婚姻自由。” “我已认定,除你之外,绝不可能迎娶别人。” “况且,你我前世行过拜堂之礼,在我看来,我们早就是夫妻关系了。” 宁云溪坚持不懈地强调。 “那是结拜之礼。” “于我而言,我们是结拜兄妹。” “再说了,我们未曾有过肌肤之亲,从根本上,并不算是夫妻。” “那种不明不白的仪式,只当没有发生过,不就行了吗?” 颜瑜蹙眉转眸,凝视于她,若有所思。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宁云溪完全不敢对视:“天色已晚,男女有别,我该回宁……” 话至此处,颜瑜忽然一个落吻,在宁云溪的额上,温柔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靠近时,他的广袖,浅浅梳过她的发丝。 第一次,咫尺之距。 心跳加速之间,宁云溪只觉落吻处一阵乱麻。 夜风拂面,她感受到了自己双颊的火热。 这是以前面对顾念廷时,从来没有过的羞意悸动。 此时此刻,她才知晓内心。 原来她对颜瑜,也有爱慕之情! 眼神交汇,颜瑜满目柔情。 “如此,算是有过肌肤之亲吗?” 蓦然而至的心动,令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仓皇失措。 “我……我……” 颜瑜见状,不由心疼。 “对不起。” “本该等你同意,再进一步的。” “是我没有控制住。” 宁云溪心绪七零八落。 为何我会有爱慕之意?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吗? 或许不是? 我是何时动心的? 我怎能倾慕自己的义兄? 那我还要撮合他,跟别人成婚吗? 他从未婚娶,我是二嫁之身,哪里配得上? 外头多有传言,责我不孝,说我恶意抹黑父母。做为辅臣,他们大可觉得我是奸佞,但若位居帝后,岂非要令他,跟我一起背负骂名? 他会因为我,尽失民心吧? 想至此处,她终于理清了思绪,逐渐恢复平静。 “没事。” 颜瑜依旧是心疼。 “真的没事吗?” 宁云溪点头,尽量微笑。 “我们就当无事发生吧。” “反正我对你,并无恋慕,如是这般,唯有夜风轻抚之感罢了。” 颜瑜回之一笑,却盈出一分苦涩。 “你对我无感,很正常,我知道。” “我会继续追求你的。” “心意如故,非你不娶。” 宁云溪无奈低头。 “我若选择拒绝,你可以停止追求吗?” 颜瑜目光坚定。 “不可以。” “你若觉得烦扰,我可以退一步,但不会放弃。” “哪怕你再婚了,我也不娶别人,一直等你。” 宁云溪彻底陷入苦恼。 “那我回宁府了,二哥哥的喜宴还没结束呢。” 颜瑜陶然一笑,星眸惬意。 “那我也回去。” “陪你一起。” …… 喜宴结束之后,宁暄枫走进新房。 满心期待地揭开盖头,却看见一张男人的脸,吓得他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远离。 “你你你……你是何人?” 庄瑞穿着凤冠霞帔,故意扮了丑妆,捉弄成功之后,开心得捧腹大笑。 “哈哈哈。” “被吓到了吧?” 宁暄枫仔细瞧了好久,终于从细节中,认出了他。 “二舅哥?” 庄瑞一惊。 “我打扮成这样,竟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说着,伸手去扶,假装赔礼道歉。 “玩笑而已,妹夫不介意吧?” “实在对不住,摔疼了吗?” 宁暄枫松了一口气,继而赔笑。 “没事没事,摔一下而已,不疼。” “二舅哥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说话间,左胳膊传来一阵疼痛。 “疼疼疼!” “二舅哥,你扶得太用力了……” 庄瑞佯装不知。 “是吗?” “伤到你了?” “我略通一点医术,给你掰一掰,正了骨就不疼了。” 宁暄枫已经想到了下一步,连连摆手拒绝。 “不用了不用了……啊!” “像是脱臼了。” 说完,剧痛猛地袭来,他无声地嘶吼了一下,额上盈出点点虚汗。 心里想着庄娴蕙,他强忍疼痛,粗喘着气,讨好安慰二舅哥。 “我没事,二舅哥放心。” “二舅哥的医术果然高明。” 庄瑞玩味十足。 “怎就高明了,你不是说脱臼了吗?” 宁暄枫紧咬后槽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我是说,若无你的救治,我就脱臼了。” 庄瑞拍了拍他的胳膊。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那我走了,你忙吧。” 宁暄枫疼得差点叫出声。 向外试探一眼,确认他走了,连忙给自己揉按起来。 “好痛啊,二舅哥怎么也有这个喜好?之前没听母亲说过呀。” “算了,只要我的蕙儿体贴温柔就行。” “至于二舅哥,以后躲着点吧。” “对了,蕙儿呢?” 自说自话时,庄娴蕙回到新房。 “夫君回来了?” “我去厨房拿了一点小菜。” 宁暄枫甜甜一笑,十分满意。 “何需自己去拿?这点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 说着,伸手想要接过筷子。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庄娴蕙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见他伸手,一脸疑惑。 “你饿了吗?我不知道啊,这是给我自己拿的。” “下人都忙着前厅的事,一时顾不上新房。” “我就拿了一双筷子,你若想吃,便自去添筷吧。” 宁暄枫只觉当头一棒,想了想,还是忍了。 “那我们何时交杯合卺呢?” 庄娴蕙放下筷子,首先举杯。 “现在吧。” 宁暄枫害羞一笑,痴痴走了过去,跟着举杯。 两人交杯共饮,幸福相视。 宁暄枫陡然一振,开始挠痒。 “我身上怎么发痒呢?” “难道这合卺里……” 第108章 不容退缩 宁暄枫拿起杯子,一边挠痒,一边反复端详。 “致痒的草药,我都熟知,这合卺分明没有任何异样,我为何会发痒?” 庄娴蕙意味深长地一笑。 “合卺自然没有问题,我再愚笨,也不会给你留下把柄。” “你再找找,还有何处有疑?” “没有证据便指控,我可要告你污蔑的。” 宁暄枫放下杯子,开始四处探寻,找遍了各处细节,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身上越来越痒,情绪崩溃之际,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怎会如此防不胜防?” 说话同时,他心里也是煎熬。 啊,他们兄妹俩怎么都是这副德性? 母亲不是说,庄三女人如其名,非常贤惠的吗? 怎么会这样? 母亲骗我了? 不会吧,她明明说,最疼爱我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宁暄枫挠着痒发问:“你何故捉弄于我?” 庄娴蕙轻慢一眼,拿出一张裕昌票号的存票,拍在桌案上。 “这便要问问你的母亲了。” “她说,聘礼全数换成银子,存在这张存票之中。” 宁暄枫低眸一瞧,不明其意。 “这又如何?” “聘礼大都是些无用之物,换成银两,不是更便利一些吗?” “我家三妹妹出阁时,母亲也是这样做的。” 庄娴蕙藐视一笑,万分不屑。 “裕昌票号,天下总共四家。” “你也知晓,我家曾遭流放,皇上赦免庄族时,我父亲一并救下了许多患难之交。刚好裕昌票号所在的四个县,都有几位我父亲的好友。” “前两日,你家过礼时,我父亲便飞鸽传书去问过了,这张存票上所标明的数字,四家裕昌票号皆查不到。” 说着,她一阵拍案,声色俱厉。 “你母亲用了假存票,欺骗我家!” “你知道骗婚,该当何罪吗?” 宁暄枫先是一惊,而后苦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存票。 “不可能。” “外头确有传言,说三妹妹的嫁妆存票是假的,但传言不可尽信,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庄娴蕙递给他一个瓷瓶。 “你先把解药吃了,再找她问清楚吧。” “另外,请她深思熟虑之后,给我们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宁暄枫接过瓷瓶,服下解药,往前厅飞奔而去。 这时,宾客还未散尽,穆蓉自然在忙于招待。 宁暄枫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母亲。 “母亲。” 穆蓉温柔一笑。 “怎么了?” 宁暄枫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去贤仪居,我有事问你。” 贤仪居离前厅不远,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 宁暄枫将刚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听到假存票那一段时,穆蓉深深一笑。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 宁暄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问话间,已经气得拂落了案上的所有茶杯。 “聘礼存票果然是假的?” “那三妹妹的嫁妆存票呢,也是假的吗?” “你怎能利用我们生财?” “你配做我们的母亲吗?” “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们?!” 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穆蓉吓得一激灵,连忙起身安抚。 “我何时说存票是假的了?” “你误会了。” “只有宁云溪那张存票是假的,你这张是真的。” 宁暄枫根本不信。 “可我娘子说,查了上头标明的数字,查无此票!” 穆蓉掩嘴一笑,细心解释。 “这是我授意裕昌票号,让他们假意这么说的。” “他们若要去告骗婚,裕昌票号那边又是另一套说辞,而且,能拿出足够数量的银子,因为这张存票本来就是真的。” “我去取,或是八台的人去取,都能见到银子,其他人则不然。” 宁暄枫勉强消气,开始疑惑。 “母亲是何用意?” 穆蓉将实情告知。 “因为我要借此谋夺庄府的家产。” “除了俸禄和皇上这些年的赏赐之外,你可知庄府额外存有多少金银?” “我收到一个绝密的消息,足有一半的国库存银,都暗暗藏在庄府的库房中。” “你知道皇上为何那般信任庄伯爷吗?因为他们是异父同母的亲兄弟。” “待会儿,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嫁妆如数奉还、分文不取,只要他们不去状告,我便允你入赘。” 宁暄枫又不明白了。 “既然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入赘,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闹出存票之事?” 穆蓉宠溺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傻孩子,对外总要装个样子,直言你是赘婿,岂非令你颜面尽失?” “到时,我会跟他们提一个要求,对外隐瞒赘婿的身份,只当你们是寻常夫妻。” “你潜入庄府之后,熟悉一下环境,等我的消息一到,便纵火烧宅。” 说着,着重强调了一句。 “纵火之后,你要记得逃生,切莫逗留,知道了吗?” 宁暄枫听懂了她的意思,满目惊恐,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做这事。” “母亲,这是不对的!” 穆蓉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一边安抚,一边劝说。 “可你已经娶了她,怎么办呢?” “刚刚的捉弄,你体会过了,若是不做这事,难道要一辈子被他们欺负么?” “你只要纵火即可,无需伤人。” “剩下的事,自有我来接应。” “你放心听母亲的话,我绝对不会害你的,好不好?” 宁暄枫拼了命地挣扎。 “不不……我明日一早便去离婚……” 穆蓉抓着他的手,更紧了一分。 贤仪居只掌了两个灯,昏暗的烛光,显得她的脸格外阴森,与温柔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令人难以分辨她究竟是善是恶。 “那张存票可真可假,你若去离婚,他们便要状告,你可知骗婚,该当何罪?” “而今情形,不容你退缩。” “只要事成,我便会抹去所有痕迹,庄府库房,尽归你我之手。” “你的婚事,你哥自会请一道恩旨直接作废。” “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将来能娶到一位更好的贤妻,你明白母亲的苦心吗?” 宁暄枫恐慌地步步后退,最后,退到墙角。 “我哥?” “哥也参与其中吗?” “他怎会如此心狠?” 穆蓉捋了捋他有些凌乱的头发。 “当今皇上,比我们心狠百倍。” “他的江山,不也是从颜族手里抢来的?” “盛平年间的国库,从来不是清白干净之地,我们谋夺他的金银,不算狠心,算是替天行道。” “你听懂了吗?” 第109章 母亲救我 就这样,宁暄枫茫然若失地住进了弘顺伯爵府。 只一夜,他便不堪重负,抱头鼠窜地逃回宁府,跑到贤仪居求助。 “母亲,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了。” “他们自己睡得安安稳稳,却捉弄得我一夜未眠。” “他们手法极高,我根本猜不透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就连捉弄之人是谁,都无从查寻。” “我彻夜提心吊胆,寻机逃跑,一直到天亮,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无尽委屈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你快救救我吧,我求求你了……” 瞧着他凌乱不堪的头发,和千疮百孔的衣裳,穆蓉足以想象昨夜惨状,不由地心疼起来。 “我可怜的枫儿。” “他们抓着存票之事,便如此肆无忌惮,你现在总该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了吧?” “所以你纵火庄府,并非胡作非为,而是为民除害。” “你只管放心去做,母亲一定不会害你的。” 宁暄枫泪如雨下,难以呼吸。 “管他们是好是坏,只要能救我出来,母亲让我做什么都行。” 穆蓉满意一笑,拿出绢帕,轻柔为他拭泪。 “乖孩子。” “你回庄府,再忍耐一下,我这就更衣进宫,求见皇上,揭发庄府密事。” “等我消息一到,你便纵火庄府,做出方之玄畏罪自戕、焚尽库房的样子,千万别给他进宫申辩的机会。” “记住了吗?” 一听快要得救了,宁暄枫哭声渐停,只剩抽泣。 “记住了。” “母亲,你可要快啊。” “我真的忍无可忍了。” 穆蓉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知道了,母亲快去快回,出宫之后,便去庄府接你,好不好?” 宁暄枫难受地往后躲了躲。 “母亲别捏鼻子,我喘不上气了。” 穆蓉被逗得一笑。 “好好好,听你的,不捏了。” “都怪母亲考虑不周,害你喘不上气,母亲知错了,恳请枫儿原谅。” 宁暄枫也被逗得一笑。 “你是母亲,怎么跟我道歉?” 穆蓉慈母之情,一如平常。 “因为你长得帅气,招人喜欢呀。” “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跟你低头,我不觉得屈身。” “这一次,着实委屈你了,母亲再跟你道个歉。” “为了你将来的富贵日子,纵然这一步很难熬,也必须要走。” “受一日委屈,便可换来终生美满,你多想一想以后的好日子,稍微忍耐一下。” “或者你多想想,母亲在背后悄然垂泪,每时每刻都在心疼你,哪怕为了我,你也要苦撑,只一会儿就好。” 被安慰之后,宁暄枫心情转好,开怀一笑。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先不说了,母亲快更衣入宫吧,我回庄府去了。” 穆蓉不放心,又提醒了一遍。 “等我消息一到,你便纵火庄府。” “千万别逗留看热闹,一定要记得逃出来。” 宁暄枫笑意一收,撇了撇嘴。 “母亲强调多次,我早记住了。” 母子俩说完了话,宁暄枫便回庄府去了。 穆蓉更衣之后,去了一趟客栈,通知庄韶和几个证人,今日便要面圣了。 庄韶和证人没有身份,不得随意出入皇宫,穆蓉提前上奏,得了顾孟祯的允准,才与他们一同入宫。 按照计划,穆蓉先将庄韶安排在偏殿。 而她,则带着几个证人,走进帝盛宫正殿,依计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宁奉哲早已寻了借口,入宫静候,亲自盯着庄韶,不给他们任何耍手段的机会。 偏殿中, 庄韶整理了一下衣裳,从容不迫。 “宁大人着实辛苦了,回府歇会儿吧。” 宁奉哲静坐喝茶,不以为意。 “我知道宁云溪抓了宸王的人,待你引我母亲入局之后,便偷偷把你换走,以破揭发之计。” “我说过了,宫里都是铜事台的人,我绝对不会给她移花接木的机会。” “一旦你亲自见了皇上、确认疤痕,即便你不想认,皇上也能知晓,你才是真正的庄伯爷。” “到时,他自会处置方之玄。” “但若你矢口否认,且在疤痕上动了手脚,弃了庄伯爷的身份,那么皇上想要处置的人,便是你了。” “到时,我会让铜事台的侍卫立即动手,永除后患!” “请伯爷三思而后行,唯有认下皇弟的身份,才有皇兄护你周全。” 庄韶低眸扬唇,浅浅一笑。 “宁大人应对之策,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不能及。” 宁奉哲感受着淡雅的茶香,心旷神怡。 “这么说来,伯爷终于想通了?” 庄韶有深度地一笑。 “嗯,为保性命,只能如此了。” 这时,有太监过来通报,庄韶跟随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宁奉哲陷入深思。 听他的意思,不像是真的想通了。 难道说,他已经做好了赴义的准备? 不可能。 即便他愿意舍身至此,方之玄也绝对不会同意。 他的神情,也不像是英勇赴义的样子。 那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方之玄想出了破计之策? 我的计策,有何破绽吗? 宁奉哲紧皱眉头,努力思考,终于,灵光一现。 “大事不妙!” 他慌忙几步,往正殿的方向走去,想了想,突然止步。 “母亲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我还是自保要紧。” 自言自语罢,他隐去了入宫的痕迹,悄然离开,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出宫之后,于宫门口不远的地方,路遇宁云溪。 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奈何被她伸手一拦:“大哥哥反应真快,可惜了,还是没能把你算进去。” 宁奉哲调整气息,迅速恢复平静,很快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 “溪儿,好巧,怎会在此处遇到你?” “我刚从宁府出来,要去置办一点东西。” 宁云溪挑到了毛病。 “看大哥哥走来的方向,应该不是刚从宁府出来吧?” 宁奉哲保持着笑容,压低了声音。 “你想卷我入局,令皇上误以为我有异心,痴人做梦。” “我是不是刚从宁府出来,自有管家和出府记录证明,并非由你说了算。” 宁云溪轻笑一声。 “原来大哥哥早有准备?” 宁奉哲长睫下的阴影,潜着未知的阴晦,令人不寒而栗。 “我已知你不可能重归皇上,以后自不会再费心讨好。” “你我二人,势不两立!” 说罢,恢复了平时的笑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大哥哥有事先走了,你逛累了,便早些回府,可不许疯玩到入夜,知道了吗?” 第110章 鱼目混珠 参天古树,绿木成荫,一如帝盛宫气势恢宏。 庄韶跨过门槛,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兄长顾孟祯。 意想中,兄长穿着一身太尉服制,立于正殿,手持笏板,向皇帝上奏朝中要事,纤悉不苟,宽柔有威。 回到现实,顾孟祯却是一身明黄龙袍,金丝龙纹,流光溢彩,震撼人心地昭示着无上的皇权和辉煌。 亲眼目睹,更是触目惊心。 苦寻多年,他怎么也没想到,兄长早已改志变心,背弃了待他恩重的颜族! 庄韶行至正殿中央,简单行了一礼。 “小人叩见皇上。” 顾孟祯已经听了证人的证词,掌握了大致情况。 原就已经半信,而今见到庄韶本人,更是认定了他的身份,于是语气之间,不自觉地流露一分疼惜。 “快平身。” “朕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庄韶很自然地表露内心,微微低眸,恭敬之间,更有一抹心痛。 “我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兄长可愿认我?” “你我同母异父,自小便不能相认,对外,只能以知己好友的身份相处。” “记事时,兄长教我,以顾兄、贤弟相称,如此一来,既能全了兄弟之情,亦能掩人耳目,不叫母亲蒙羞。” “五王之乱,庄氏一族获罪流放,顾兄说,让我千万保护好自己,你会入仕辅佐,为我一族平冤,亲自迎我回京。” “往日历历在目,兄长却认了他人,是为何意?难道顾兄早已忘却了旧友,也舍弃了手足情深?” 不知何时,龙椅上的顾孟祯已经泪湿衣衫。 “朕从不曾舍弃手足之情。” “朕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庄氏一族平冤,可是朕认错了人,错把他人当作是你。” “这都是方仁舒姐弟的阴谋,以后,朕再慢慢与你细说。” 话至此处,一旁久候的安松,出言提醒。 “皇上,以防万一,请容微臣检查一下此人的疤痕。” 顾孟祯沉声回应。 “查。” 说罢,转眸庄韶时,温和一笑,眼角还有未干的清泪。 “朕一见到你,就感觉似曾相识,其实不必细查,便已知晓你是贤弟。但你如今的身份是弘顺伯爵,非同小可,朕总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小时玩闹,你受过伤,现在应该已经形成一道疤痕了。” “疤痕之处,略有隐私,但你不必害羞,证人、宫人,朕早就屏退了。” “这位是太医院之首,安松。” “你就让他简单查看一下吧。” 庄韶埋头躬身。 “是。” 穆蓉背过身去,暗暗得逞一笑。 安松开始检查。 检查完毕,安松行至龙椅一侧,附在顾孟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庄韶穿好衣裳,原地静候。 顾孟祯听完了话,先是瞳仁一惊,而后恢复了常色。 “穆蓉,你可以回身了。” 穆蓉依言回身一应。 “是。” 顾孟祯龙眸之中,疼惜早已消逝不见,沉色凝视,言语间交织出一片刀光剑影。 “你可知谋算皇帝,该当何罪?” 穆蓉惊慌失措地一跪。 “皇上明察,臣妇万万不敢!” 庄韶也是一跪,学了一眼穆蓉,跟着演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小人亦是万万不敢。” “小人一脉、庄族先祖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爵位官衔,小人全都记得,可否以证自身?” 顾孟祯用了最后一丝耐心。 “背。” 庄韶一五一十地背了出来。 “太祖元年,廷合中相庄肃,育有三位嫡子;嫡次子庄友升,拜廷合侍;庄友升嫡长子庄尹,被册封为程侯……” 这其中,只背错了一人。 穆蓉自然听不出来。 顾孟祯一听即明,深感戏弄,语气含怒。 “你可知,自己背错了一个名字?” 庄韶故作不知。 “谁?” 穆蓉给出解释。 “臣妇愚以为,只背错一人,实属正常;毫无错漏,才是有疑。” “敬奉先祖,天下人皆是如此,谁能准确背记每一位先祖的名字?” 顾孟祯的怒意,跟着呼吸渐重。 “可他背错的,正好是他父亲的名字!” “敬奉先祖,或许有人连祖父的名字都会浑忘,但试问,谁会连生身父亲都记错?” “还有他的疤痕,根本就是药物所致,若非安爱卿医术高明,换了旁人,几乎看不出异样。” “这显然是鱼目混珠之计!” “你要利用这个假的庄韶,谋害朕的亲弟,是也不是?” 穆蓉惊惶摇头。 “不是不是,臣妇冤枉。” “方仁舒姐弟之计,臣妇已经尽数告知,所言非虚。” “皇上认回来的亲弟,其实是方之玄。” “此人才是真正的庄伯爷!” 说着,转而求助于庄韶。 “伯爷,你再多说一些你们的往事,以证自身吧。” 庄韶早已收起惊慌之色,轻慢一笑,缓缓起身,正视龙座。 “德宗驾崩,汤药顶罪之计,其实不是大皇子一人所为,而是顾大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慕宗驾崩,一箭致命先皇后的黑衣人,顾大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我替长姐代为问候,顾大人别来无恙?” 穆蓉惊得面无人色。 “伯爷,你在胡说什么?” 顾孟祯蹙眉肃然。 “你是?” “你是方之玄!” “那黑衣人是谁?” “是钟谏?还是另有其人?” “方仁舒既知朕的计策,必定救走了云柏誉,你们把他藏到何处去了?” “你谋算入宫,是何意图,为你长姐报仇吗?” 穆蓉急得湿了眼眶,差一点哭出声。 “皇上明察。” “他真的是庄伯爷。” “伯爷认贼为友,不愿方之玄有事,所以引我入局,假装自己是方之玄!” 顾孟祯全然不信,怒而斥责。 “朕的贤弟,怎么可能认贼为友?” “方之玄,亦断不可能容得下朕的亲弟!” “朕灭了他的全族,他必定恨不得杀了朕,你怎敢满口谎言,戏弄于朕?” 穆蓉连连摇头。 “臣妇没有扯谎。” “方之玄与伯爷结拜,假意对伯爷关切备至,就是为了今日的兄弟反目。” “臣妇说的都是真的……” 顾孟祯依旧不信,瞋目切齿,更是怒不可遏。 “朕的贤弟,自小聪慧,岂会被虚情假意所欺?” “就算如你所言,那么,他的伤疤怎会有假?” 穆蓉慌乱之下,尽力平静,很快想到了原因。 “是宁云溪。” “皇上知晓月溪郡主的医术,她一定可以做到。” 顾孟祯抬眸之际,长睫拨开一分杀意。 “你既尽知这是宁三女之计,还敢带着方之玄,假冒庄韶,企图鱼目混珠?” “穆蓉,你心向之主,究竟是谁?” 庄韶悠悠出口。 “顾大人猜得不错,宁夫人确实心向帝瑾王。” “另外,州牧中丞宁大人亦是参与其中。顾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偏殿一瞧,他还在那儿静候佳音呢。” 第111章 全身而退 听到宁奉哲变节的消息,顾孟祯面目狰狞,全然失态。 “来人!来人!” 铜事台的侍卫闻声而来。 “微臣在。” 顾孟祯怒吼着吩咐。 “去偏殿,擒拿宁奉哲,朕要问话!” 侍卫们应声而去,很快空手而归。 “启禀皇上,三处偏殿,皆不见宁大人身影。” “微臣查了铜事台的记录,早朝之后,宁大人便出宫了,之后没再进宫。” “请问皇上,臣等可要去宁国公府捉拿宁大人?” 庄韶暗暗一惊。 他居然敛迹而逃了? 怪不得义兄说,不一定算计得了他,只能姑且一试。 唉,都怪我技不如人,哪怕尽力掩饰,还是被他瞧出了端倪。 而立之年,他哪来的这般心机深重? 怎么就是瞒不过他呢? 顾孟祯怒意一消,仅剩一点自嘲的苦笑。 “不必了,先退下吧。” 说着,落眸庄韶。 “你的戏弄之语,算是精妙绝伦,不愧为方族之后。” 庄韶听懂了他的含义,厉色纠正。 “方族中人,皆是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从来不是揶揄戏弄、存心不良之辈。” 顾孟祯侧目余光,轻蔑视之。 “你可知自投罗网,是何下场?” 庄韶淡然处之。 “顾大人定罪,谨记上禀帝瑾王,毕竟我追随长姐,算是他的辅臣。” “另外,请问顾大人,我何罪之有?” 顾孟祯轻而易举地给出罪名。 “你以鱼目混珠之计,蛰伏朕的身侧,伺机行刺。” 庄韶巧言驳回。 “鱼目混珠之计,是宁夫人的杰作,她找寻证人的踪迹,随处可查,我没有参与其中。” “伺机行刺更是欲加之罪,顾大人安然无恙,我身无利器,何来行刺一说?” “至于借机蛰伏,请问顾大人,帝瑾王身为君主,疑心臣下,安排线人刺探,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顾大人,非要说破此事,不愿接受暗查,是何用心?” 见奈何不得,顾孟祯恼怒之意,显于心口急速起伏。 “朕早已登基,你却口口声声称作顾大人,岂非违逆?” 庄韶举止泰然,不慌不乱。 “皇上想要越过帝瑾王,直接处置小人,所以小人借此善意提醒。忠言难免逆耳,明君豁达大度,自不会锱铢必较。” “想要永除后患,皇上可以赐罪无辜。” “只是改日帝瑾王问责,皇上打算如何应对天下?” “若想以长姐之罪牵连,便请皇上拿出小人参与其中的证据,方可治罪。” “小人好心进言,假死之后,臣籍已除。帝瑾王若以其他身份,重新安排小人的臣籍,皇上该如何证明我是方之玄?” 顾孟祯再次苦笑。 “败计之后的后路,宁云溪都能安排得如此妥当?” “呵,看来她以前辅佐于朕,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倾尽全力。” “怪不得她能名扬天下,甚至比你们方族更胜一筹,智谋心计,果然不容小觑。” 庄韶这才恭敬一礼,算是告退之意。 “皇上还要问罪吗?” “若是无事,小人便告退了。” 顾孟祯怒目而视,言辞狠厉。 “朕不会放过你的,迟早送你,跟你的家人团聚。” 这就算是允准告退了。 庄韶会意,就这样全身而退。 离开时,不忘向穆蓉拱手一礼。 “宁夫人多多保重,在下告辞。” 瞧着他步步远去,不见了身影,穆蓉泪如雨下,连连给顾孟祯磕头。 “皇上饶命,臣妇知错了,臣妇绝无变节之心,求皇上饶恕……” 顾孟祯龙眸一黯。 “你先是破坏书信之计,而后又安排方之玄冒名顶替,还说绝无变节之心?” 穆蓉埋头痛哭,悲惨之状,我见犹怜。 “书信之计,是庄府三兄妹有意戏弄,臣妇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明鉴。” 顾孟祯怒色以对。 “你是说,朕的侄子侄女,揶揄戏弄、存心不良?” “他们是朕的爱侄,而且都是孩子,岂有如你这般算计他人之心?” “你以为朕教出来的侄子侄女,会像你管教的女儿一样心怀叵测吗?” 穆蓉害怕得蜷缩起来。 “臣妇不敢。” “皇上息怒,臣妇一时失言。” “请皇上看在,臣妇为您生了一个孩子的份上,网开一面,饶恕臣妇吧。” “当年,臣妇对皇上一往情深,您不便迎娶,臣妇心中理解,设身处地只为您着想。” “为了给奉哲一个体面的身份,更为了成全皇上爱子之心,臣妇忍下天大的委屈,嫁给宁国公。婚后,臣妇遭受宠妾灭妻之苦,被人笑话了二十余年。” “这些,都是臣妇心甘情愿为皇上做的。臣妇对皇上,确是赤诚真心;对奉哲,更是体贴偏爱。” “臣妇不求圣恩,唯愿苟全性命。” “叩请皇上开恩!” 忆起往事,顾孟祯收起了厉色,一声长叹。 “罢了。” “看在奉哲忠心的份上,朕可以一笑置之。” “入宫记录,朕会尽数抹除。免得你白忙一场,结果让方之玄全身而退,传扬出去,落人笑柄。” “你回府吧。” “今日之事,切莫公之于众。” 穆蓉叩首一应。 “是,臣妇告退。” 穆蓉离开之后,顾孟祯陷入深思。 细想一番,总觉不放心,于是吩咐小伏子:“传庄韶进宫。” 小伏子应声而去。 没多久,方之玄便应召而来,环顾四下,没有外人,而后行礼。 “臣弟恭请皇兄圣安。” “安大人也在?安大人安好。” 安松立即回应。 “庄伯爷安好。” 顾孟祯故作平常地询问。 “朕忆起往事,倍感怀念,贤弟还记得旧时称呼,是怎么来的吗?” 方之玄故作一怔,继而开始回想。 “皇兄搭救之后,便让臣弟改了称呼,这都二十多年了,臣弟几乎淡忘了。” 顾孟祯抿唇一笑。 “不着急,你慢慢想,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吗?” 方之玄一边回忆一边叙述。 “仿佛是四岁那年吧,臣弟刚刚记事,记忆甚是模糊。” “应该是在顾府后园,不知哪个湖边,皇兄教臣弟互称顾兄、贤弟,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保全母亲的名声。” 顾孟祯笑意愈加和煦。 “还记得你小时候,朕送过你一块玉佩吗?” 方之玄换作一脸苦恼。 “皇兄是说,那块君子祥云的玉佩吗?” “那原是臣弟最心爱之物,可惜流放途中,让人抢走了。” “皇兄传召入宫,只为追忆往事?” 第112章 莫要信她 顾孟祯龙眸含笑,幽出一抹内敛的深沉。 “不仅为了追忆往事,更有一件要事。” “今日,有人冒充你,朕差点中计。” 方之玄大惊失色。 “岂有此理?” “臣弟冒犯一问,何人如此大胆?” 顾孟祯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有所要求。 “此人是谁,事后朕再与你细说。” “以朕之见,之所以被人抓到可乘之机,正是因为你总是推辞,不让朕确认疤痕。” “而今出了这样的事,说什么你都不能再拖赖了,必须让安爱卿检看。” “不然,倘若又被人攻其不备,朕再因一念之差伤了你,岂非悔之晚矣?” 方之玄下意识抗拒。 “臣弟羞怯。” “手足之情,皇兄怎会有疑?” 顾孟祯一再坚持。 “并非朕对你有疑,只是以防万一。” “你若再不配合,朕可要怪罪。” 方之玄满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皇兄莫要动怒,有损龙体。” “臣弟遵旨。” 安松开始检查,顾孟祯也仔细看了疤痕的位置。 二人皆是确认无疑,顾孟祯这才打消了所有疑心,重新温柔以对。 “委屈贤弟了,朕一定重赏。” 方之玄整理衣裳,做出羞怯的表情。 “臣弟无故受赏,愧不敢当。” “只要皇兄称心合意、保重龙体,于臣弟而言,便胜过所有赏赐了。” 顾孟祯还是吩咐下去,赐了重赏。 方之玄没来得及穿戴整齐,急忙下跪谢恩。 “谢皇兄隆恩。” 顾孟祯起身,双手去扶,又亲手帮他系上腰带。 “松紧合适吗?” 方之玄恭顺回应。 “臣弟惶恐。” “合适,松紧正好。” 顾孟祯满目宠溺,示意侧座的方向。 “别累着,赶紧坐下吧。” 方之玄温尔一笑。 “皇兄先入座,臣弟恪守礼节,绝不逾越。” 顾孟祯依言入座,这才与他说起庄韶的事。 从他的叙述中,方之玄得知,宁奉哲顺利脱身。 心觉可惜。 宁奉哲太过狡猾,韶弟秉性纯良,果然还是斗不过的。 两日一晃而过。 轻纱薄雾,于青葱绿叶之上,逐渐凝结出一片晶莹剔透。 远处山峦,刚刚泛起一抹霞色,宁暄枫便迎着朝阳,飞速冲进宁国公府,直奔贤仪居而来。 见贤仪居大门未开,宁暄枫一顿抓狂地敲门。 “母亲!母亲!” “来人啊,快开门,我要见母亲!” 穆蓉刚刚起身,还未梳洗。 听到儿子的声音,她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穿上外衣、裹上披风,便与他相见。 比起前日,宁暄枫更加狼狈。 像是早就哭过了,含泪双目,略显红肿,十分可怜。 一见母亲,他立即下跪,泣不可仰。 “母亲,你为何还不来救我?” “我等了足有两三日,只等到他们变本加厉的苛待,你不是说,会让人传消息过来吗?” “你还说,出宫之后,便去庄府接我。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为何久久不见你的身影?” “这几日,我用尽了办法,想要逃出庄府,奈何事与愿违。” “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着他们有的出门、有的睡觉,我赶紧脱身而逃,这才见到你。” “母亲,我不想回庄府了。” “他们的捉弄,实在厉害,叫人抓不到把柄、寻不出错处,却有非人的折磨,我真的受不住了!” “你救救我,我求你了!” 穆蓉泣下沾襟,心疼得不行。 “枫儿,你先起身。” “母亲很想救你,可惜谋不如人。” “这几日,我绞尽脑汁,一直在想办法。”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再等一等,好吗?” 宁暄枫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转为惊恐。 起身后退几步之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猛地推了一下穆蓉。 而后,怒目厉色,火冒三丈。 “这是缓兵之计,你在骗我!” “你也是这么欺骗三妹妹的,对不对?” “不管是我的存票,还是三妹妹的存票,都是假的,我们都被你出卖了!” “利用我们谋财,你简直不是人!” “为什么要这么坑害我和三妹妹,你为何狠心至此?!” 他浑身颤抖,难以遏制愤怒,声嘶力竭之间,悔恨悲伤,夺眶而出。 “小时候,你告诉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捉弄三妹妹。” “如此一来,便能勉励她成才,而且,她努力赚来的银子,也会如数交给家里。” “你说,从她身上得到的好处,都会存入宁府库房,做为我以后成婚的聘礼。既能令她成才,又能为我说一门好亲事,何乐而不为呢?” “母亲,我是信了你这些话,才狠心欺负三妹妹的。” “我以为你这是因材施教,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好。” “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怎会伤害她?” “她待我那样好,辛苦赚来的银子,会请我吃饭,还会带我到处去玩。” “而我这些年,却百般欺负她,我也不是人!” 穆蓉一面心疼安抚,一面委屈解释。 “不是的,枫儿,你别这样轻看自己,在母亲心里,你是最善良、最懂事的孩子。” “这是宁云溪的离间之计,我求求你了,你莫要信她,我不能失去你。” “我确实骗了宁云溪,但我绝对没有利用你来谋财。” “你成婚所用的聘礼,我早就存入裕昌票号了,并不在宁府库房里。存票是真的,你随时都可以去核实。” “我入宫揭发,原本一切顺利,谁知突然有了变故。我只是事败,而非没有救你,都怪宁云溪阴险算计!” “我们是亲母子,她只是一个外人,你不要被她巧计蒙骗,她对你没安好心!” 宁暄枫听罢,义愤填膺,立即为妹妹鸣不平。 “她是我的三妹妹,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你岂能丧心病狂,连亲生女儿都不认?” “她是我们的家人,不是外人!” 穆蓉满心不舍,抓着儿子的手,紧紧不放,同时苦口婆心地解释。 “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你有所不知,其实她是抱养来的,与穆、宁两家毫无关系。” “当年的夫妻都是这样,抱养一个或是多个孩子,利用他们谋财、借此养育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然,谁能养大孩子之后,还能拿出那么高价的聘礼嫁妆?” “宁云溪险诈,早已猜到自己不是宁家人。” “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她真的对你不怀好意,你莫要信她,万万不能遂了她的心意!” 第113章 我走了 宁暄枫神情瞬间凝固,眸色复杂,混乱出一片不可置信。 “为了骗我,你连亲生女儿都不认了,还编造出这么离谱的谎话。” “我从没听说过哪个世家贵族,需要出卖儿女,才能拿出聘礼嫁妆。哪怕是寻常百姓家,我也没有见过这样可笑的事!” “若我没有猜错,等到我哥成婚之时,你亦是同样的伎俩,利用谋财、谎言蒙骗吧?” “到时,你也会不想认我,借此欺骗于他,说我和三妹妹都是抱养来的。” “我算是认清你了。” “摊上你这样的母亲,是我们兄妹三人倒霉,从今以后,你我分道扬镳!” “但请母亲放心,尽孝礼数,本分之内,我断不会有失。至于其他,你就别多想了,我不会多余一分亲情!” 见他要走,穆蓉抓着他的手,更紧了几分,泪如泉涌,不能自已。 “枫儿,你不要走,母亲不能没有你。” “你真的中计了。” “你等一等,我派人传唤奉哲过来,他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实情。” “存票是真的,我早就进宫揭发、试图救你了,宁云溪确实是抱养来的,你再信我一次吧,好不好?” 宁暄枫想要甩开她,奈何越是挣扎,她抓得越紧。 “我去宫里打听过了,根本没有你的进宫记录。” “你还要耍弄欺骗,良心何在?” 穆蓉抽泣着解释。 “那是皇上有意而为的。他被方之玄戏弄,抹不开面子,所以借口抹除了我的进宫记录。” “这些都是宁云溪的计策,我们都被她谋算其中了。” “即便不信我,你也不能不信奉哲吧?” “依你所言,你们是同病相怜,他总不会骗你的。” “你听一听他的话,好不好?” 见她哭成这样,宁暄枫微有动容。 “你既坚持,那好吧。” “我姑且留下,听一听我哥怎么说。” “只要你们言语一致,我便最后再信你一次。” 听他松口,穆蓉迫不及待地吩咐。 “来人,快,传唤大公子过来!” 说罢,珠泪犹如倾盆大雨,悲意几乎撕裂天际。 她全身颤抖地将儿子揽入怀中,撕心裂肺的无助随即席卷而来。 “枫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我豁出这条命也会救你的,求你不要离开我。” “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宁暄枫心有不忍,下意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这一刻,他有点信了。 因为这是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这般伤心。 他了解母亲,是很爱面子的人。 如此痛彻心扉,想来,确有苦衷吧? 三妹妹,果真是抱养来的孩子吗? 他正想着,宁奉哲已经来到贤仪居。 得到了宁暄枫的安慰,穆蓉这时的情绪,已经有了一些缓和,只是哭肿的双眼,还剩一分楚楚可怜。 她背身拭泪,不愿以如此不堪的样貌,面对宁奉哲。 来前,宁奉哲大致猜到了贤仪居发生的事,却还是装出了一头雾水的神情,关切询问。 “这是怎么了?” “母亲传唤,有何吩咐吗?” 宁暄枫直截了当地提问。 “哥,三妹妹是抱养来的吗?” 宁奉哲故作惊异,甚至含了一分怒色。 “你胡说什么,溪儿怎会是抱养来的?” “母亲怀着溪儿的时候,你正是爱玩闹的岁数,为防你一时不慎、伤了胎气,母亲还让你去穆府住一段时日,你不记得了吗?” “母亲有孕期间,我一直陪着,至今记忆犹新。” “我亲眼见证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溪儿。” “产房门口,我寸步未离,溪儿呱呱坠地之后,还是我亲手递的锦被,她怎么可能是抱养来的?” 穆蓉身子一震,骤然回身,一脸惊恐地瞪着宁奉哲。 “我何时怀过她?” “我……” 话音未落,被宁暄枫拦住。 “母亲不要企图暗示,我知道该如何提问!” 说着,他凝向宁奉哲,神情极其严肃。 “哥,兄弟一场,我想知道实情,请你据实告知。” 宁奉哲给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所说,就是实话。” 穆蓉瞬间暴怒。 “宁奉哲!” 宁暄枫再次一拦。 “母亲若再企图暗示,我便连哥的话,也不愿信了。” 穆蓉无能回力,气得呼吸加重,近乎昏厥。 宁暄枫不予理会,继续提问。 “母亲说,谋算庄府家财,你亦是参与其中,是也不是?” 宁奉哲直接惊住了,神色之间,尽是不可思议。 “谋算庄府家财?” “此事,我闻所未闻。” 宁暄枫再问。 “管教对待三妹妹的方式,母亲是怎么教你的?” 宁奉哲笃定回答。 “母亲让我关心溪儿,尽力对她好。” 宁暄枫想象了一下三妹妹过的日子,苦笑着,又红了眼眶。 “利用我们宽严并济,母亲便能将三妹妹,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是好谋算啊。” “三妹妹若真如你所说,用心险恶、狡猾多端,怎会受苦多年,被你算计至此?” “我也被你算计了。” “我哥也会被你算进去。” “我们兄妹三人,一个也逃不了。” 宁奉哲暗暗嘲笑,表面上,则是满脸忧容。 “二弟怎会这么想?” “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你千万不要误会了她。” 宁暄枫再次泪如雨下。 “我也说过这话,也曾相信,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可现实,却给我当头一棒。” “为何别人家的母亲,都有慈母之心,我们的母亲却只有存心不良?” “为何我们要出生在这样的家里?” “怎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宁奉哲愁眉深锁,做出惊恐万状的样子。 “你一定是误会了。” “母亲怎么可能不爱我们?” “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宁暄枫痛心疾首地摇头。 “哥,你错了。” “眼前就有一个狠心的母亲。” “我要走了,这个家,我一刻也不愿多留。” “你跟我一起走吧?” “不然,会被她算计得很惨的。” 宁奉哲大义凛然地拒绝。 “父亲母亲身边,岂能无人尽孝?我不会走的。” “你出去冷静一下,想通了便回来跟母亲道歉,可好?” 宁暄枫的信任,尽数崩塌。 “我不可能想通。” “哥没有经历被她算计,所以还蒙在鼓里,我能理解。” “以前三妹妹受苦时,我也如你这般,只知道为母亲说话,不明白她的感受。” “等你经历到了,自然就懂了。” “到时,你我兄弟再聚不迟。” “而今,只能先说一声再见,我走了。” 说罢,宁暄枫扬长而去。 穆蓉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还是失败了,最后只剩有气无力的呐喊。 “枫儿!枫儿你别走!母亲真的不能没有你……” 第114章 跪下道歉 宁奉哲走近,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帕,递了过去。 “母亲保重身子,切莫过于悲伤。” “孩儿见状,甚是心疼。” 瞧着他手里的绢帕,穆蓉更是怒火中烧,蓦得将它扇落在地,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 “你来前,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欺骗枫儿!” “你明知这是宁云溪的阴谋,为何还要这样对他?” “你怎忍让我蒙受如此冤屈?” 宁奉哲漠然以对,寻了一张椅子,悠悠入座。 “母亲明察,并非我有意欺骗。” “谋害方之玄一事,皇上早有口谕,不许公之于众,孩儿既不能违逆不遵,亦不能致使母亲失信于皇上。” “至于宁云溪的身世,则是父亲母亲,亲自教导,让孩儿务必守口如瓶。” “二弟为人良善、心思简单,母亲把这些事全然告知,不怕他说漏嘴吗?” “皇宫那边,我们得罪不起;宁云溪那边,更是非同儿戏。” “她原就疑心血缘之事,一旦从二弟口中得到证实,便不会再处处心软。” “母亲可知,她全力以赴,会有怎样的后果?” 穆蓉沉浸失子之痛,已经失了理智,怒吼回应。 “你嫉妒枫儿被我偏爱,所以促成宁云溪的离间之计!” “寻这些借口掩饰,有何意义?” “你就是自私!你就是故意的!” “你也想离间我们母子,你们都不安好心!” “她用心如此险恶,算什么心软?” “我觉得她早就确认了血缘之事,忘却了恩养之情,不会再心软了。” 宁奉哲实事求是,平心而论。 “母亲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儿,即便触怒了龙颜,亦不用受罚,足见溪儿心软。” “有些话,不用孩儿说得太明白,母亲心中有数。” “她若不会心软,母亲就不只是受些委屈、流点眼泪,而是直接命赴黄泉了。” 他的话,穆蓉暗自赞同,却还是心痛不已。 掩面失声,珠泪从指间溢出滑落,抽搐阵阵,哀伤无尽。 “可是我的枫儿……我的枫儿怎么办?” “他误会我不愿救他。” “若回了庄府,他还要受人欺凌。” “是我害了他,我是天底下最可恶的母亲。” “都怪我贪得无厌,非要促成这桩婚事。” “若是换了你去,枫儿就不用受苦了,可惜……” 宁奉哲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穆蓉停了哭泣,转而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比枫儿机敏,换了你去,计划便能顺利进行了。” “你若受苦,我也是很心疼的。” 宁奉哲勉强给了一个笑容。 “母亲慈爱,孩儿不言自明。” “请母亲放心,宁云溪会救二弟的。” 穆蓉一阵惊愕。 “她会救?” “枫儿捉弄多年,她心里记恨着呢,必不可能出手相救。” 宁奉哲喝茶消火,尽量压制心头怒意。 “她一定会救的。” 穆蓉低眸深思,在心里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 想明白之后,更是一惊。 “枫儿误会我存心不良,她反倒出手相救,那枫儿岂不是要……” 宁奉哲举止娴雅地,将杯子放回了茶几。 “宁云溪此举,就是要夺走二弟,为她所用。” 说着,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只可惜她识人不明,算计了个傻子过去,能有什么用处?” 穆蓉忿然作色,立即恼怒。 “你说什么呢?” “他是你的二弟,是一母所生的亲弟弟!” “当着我的面,你竟敢出口伤人,薇儿亦如这般出言不逊,你们兄妹怎能这么不懂事?” “我的枫儿不是傻子!” 宁奉哲按捺心火,尽量耐心以对。 “母亲教训得对,是孩儿失言了。” 说罢,话锋一转。 “宁云溪将计就计,哪怕冒着风险,也要拉拢二弟过去,就是拿准了母亲的弱点。” “孩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必要时,请母亲断情绝爱。” 穆蓉只觉背后发凉,心跳不停加速,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如同铁链束缚,令她难以动弹。 “这是何意?” “你不要枫儿了吗?” “之前的兄友弟恭,都是假的?” “难道必要时,你亦会毫不犹豫,弃我于不顾吗?” 宁奉哲恬静一笑,优雅起身,细心地为母亲整理披风。 “母亲多虑了。” “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 穆蓉眸色震惊,泪水盈满皆是不敢相信。 “奉哲,我是你的生身母亲。” “你怎能如此绝情?” “所以你的伪善,不只是对着宁云溪,还有我和枫儿?” “可能,还有所有人?” 宁奉哲的微笑丝丝入扣,芝兰如玉,高雅天成。 “孩儿又说错话了。” “母亲实在多虑,不过我能理解,你这是气急攻心所致。” “此事不能怪你误解,只能怪二弟不懂事,也怪宁云溪谲诈多端。” “母亲累了吧?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说罢,他离开了贤仪居。 刚走出房间时,他还听到了穆蓉声泪俱下的自问。 “少了枫儿,我该怎么活?” 另一边,宁暄枫已经来到月溪府。 见到宁云溪的那一刻,宁暄枫直接跪倒在地,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三妹妹救我!” 宁云溪一脸惶恐,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你是兄长,怎能跪我?二哥哥快平身。” 宁暄枫执意不起。 “你贵为郡主,我理当行礼。” “三妹妹,我是来道歉的。” “亲身经历薄待,方知你所受之苦,以前,我对你说了许多糊涂话,也做了很多罪大恶极之事。我所作所为,难辞其咎,实在对不住,你还能原谅我吗?” 话至此处,兄妹俩都已经湿了眼眶。 相视而望,宁云溪嘴角微笑着点了点头。 “二哥哥或许不信,我虽有所怨言,却从未记恨。” “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因为我没有怪过你。” “平身吧,别疼了膝盖。” 宁暄枫泪水决堤,感动得连连磕头。 “谢谢你!” “谢谢你,三妹妹!” “真的谢谢你!” “我欺负你多年,我不是人,我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宁云溪取出绢帕,轻柔为他拭泪。 情之所至,她亦是垂泪不止。 “不哭了,二哥哥,我会心疼的。” “往日矛盾,一笑置之,从今日起,我们握手言和。”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一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进门就跪,我都来不及问,你让我救你,何出此言?” “平身坐好,你慢慢说,我洗耳恭听。” 第115章 偏爱 宁暄枫不蔓不枝,娓娓道来,将事情原委讲得一清二楚。 讲完之后,眼角还盈着委屈的泪花,瑟瑟可怜。 “事情就是这样。” “我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会因为一点贪念,令我备受苦楚。” “以前听到你的泣诉,我压根不信,满心以为母亲无辜,忙前忙后地送嫁,为了你煞费苦心,最后,反被你恶意污蔑。” “我一直想着你得寸进尺,哪里知道,原来母亲才是那个诛求无度之人。” “三妹妹,对不起。” 宁云溪抿唇一笑,几分感动,由心而生。 “我们已经冰释前嫌、言归于好,二哥哥不必再道歉了。” 说着,深深一叹。 “原来你与二嫂嫂成婚,其中还有这么多内情。” “唉,母亲怎能谋算至此?” “先前,大哥哥和你语出一致,皆为母亲叫屈。我还以为,母亲唯独厌恶于我,并不会令你们受难。所以搬进月溪府之后,我便置身事外,对宁府家事几乎不闻不问了。” “此事怪我,我本应该多些关心、第一时间去救你的。” 宁暄枫满心感动,连连抽泣几声。 “我这般对你,你还责怪自己,处处为我考虑。” “三妹妹,世上怎会有你这么善良的人?” “与你相较,我真不是个东西,不配做你的二哥哥。” 宁云溪笑意之中,多出一点无奈。 “血缘之亲,怎能割舍?你永远都是我的二哥哥。” 宁暄枫含泪点头,目光汇聚之时,融融温馨。 “嗯,你也永远都是我的三妹妹。” “哪怕没有血缘之亲,我也认定你这个妹妹了。” 说着,转而惋惜。 “奈何,哥不愿随我离府,他还以为母亲无错,是我误会她了。” “唉,他真是太傻了。” 宁云溪被逗笑,差点没控制住神情。 “等他经历过了,自然就懂了。” “到时,我们一起去救大哥哥,好吗?” 宁暄枫眼眸清澈,一尘不染。 “好,到时,我给你出谋划策。” “我们兄妹三人,总有一日会重聚。” 话落,低眸之际,感慨万端。 “来月溪府的路上,我回忆起了很多往事。” “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摔碎了你的玉佩,你不仅不怪我,还反过来安抚我。你说,没事没事,玉佩而已,我再买就是了,二哥哥不必在意。” “后来,我不小心摔碎了母亲的玉佩,她大发雷霆,几日训斥,不能消停。” “同样的事,足见品性。” “你待我,比亲生母亲都好。” 宁云溪的目光,略显不自然地躲闪。 “我那块玉佩,不值几个银子。” “母亲那块,却是价值连城,是某个姓佟的故友,留给她的念想,意义非凡。” “此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宁暄枫眸意反对,不以为然。 “你的玉佩,是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买的,那才叫意义非凡。” “她那块纵然价值连城,说到底还是别人送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难道我这个儿子,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吗?” “我和银子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了我。” “她倒好,莫名气恼、无故指责,好不讲道理。” “既看重银子,便让她守着自己的银子过吧,让银子给她养老送终!” 宁云溪忍不住,还是被逗笑了。 盎然之间,笑出一抹幸福。 原来,这就是被家人偏爱的感觉。 “一时贪念罢了,我觉得以后,母亲会想通的。” “眼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解决你的麻烦吧。” 宁暄枫点头应声。 “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宁云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但还是抚颚深思,想了一会儿,才有回应。 “你刚刚成婚,便去离婚,恐会惹人笑话。” “况且,还有假存票的把柄,握在二嫂嫂手中。” “眼下境况,庄族三女婿的身份,你是躲不掉了。” “既然无法抽身离开,我们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与他们和睦共处。” 宁暄枫表示赞同,满目钦佩。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妹妹一语中的,实在太聪明了。” 说着,眼眸处露出一分羞然。 “实不相瞒,初见蕙儿时,我便觉得她娇艳动人,就像粉色的芍药花一样好看。” “最难得的是,我们还有共同的喜好。” “若能和睦共处,我愿与她连枝比翼、生死相依。” 宁云溪故作惊喜。 “真巧,原来二哥哥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 “我也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志趣相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说着,言归正传。 “你有个主意,你听听,能不能行得通?” 宁暄枫眸色期待。 “嗯,你说说看。” 宁云溪侃侃而谈。 “你与庄府的人,因有母亲之故,所以他们对你心生厌恶。” “我搬出宁府,已有一段时日,或许由我出面,他们可以平常以待。” “我是这么想的。” “我若能与二嫂嫂交好,成为知己好友,那么,就能适时帮你美言几句,令他们别再误解你的为人。” “时日一长,他们必定有所改观,到时,你们就能和睦共处了。” “这几日,你就先在月溪府住下,等到事有转机,我再安排你们相见。” 宁暄枫神色郑重,听得十分认真。 “这个主意真不错。” “但是,你想跟她成为知己好友,谈何容易啊?” “她的脾气,实在一言难尽,点火就着。” “他们兄妹三人,还会合起伙来捉弄人,手段甚是厉害。” “我怕你会吃苦。” 宁云溪眸色和煦,温暖一笑。 “为了救二哥哥,我受点委屈,不打紧。” 宁暄枫感动不已。 “三妹妹,你对我真好。” “多谢你。” 宁云溪笑着摇头。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我现在就去交涉。” “对了,你离府匆匆,还没吃早饭吧?” “一会儿我路过厨房,让他们多做一些,给你送过来。” 说罢,她起身离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回府时,已是一身狼狈。 “二哥哥,我回来了。” 宁暄枫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去迎。 看见她窘迫不堪的样子,他不由心疼,急忙伸手去扶。 “三妹妹,你还好吗?” “他们欺负你了吧?” “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你。” “他们怎能连你也不放过,欺人太甚,我去说理!” 第116章 诚意等候 宁云溪伸手去拦。 “二哥哥别去!” “他们的捉弄手段,确实很厉害。” 经她提醒,宁暄枫才想起害怕。 先是下意识退缩,而后又是心疼妹妹。 “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你贵为郡主,且辅佐帝瑾王,他们只是世族子女,凭什么以下犯上?” “我要告到尹司台去,倘若他们不管,便上禀帝瑾王,总之,不能让你受苦。” 宁云溪耐心说明,微言大义。 “你也知道,他们动手捉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没有证据,如何状告?” “即便握有证据,那状告之后,我还怎么说和你们的关系?” 说着,她的眸中,似有崇山峻岭、万里雪域,浩然正气,恢宏磅礴。 “没事的,二哥哥,百忍成金,我相信坚持下去,一定会有拨云见日、雨过天晴的一天。” “只要能救你,我便不觉委屈。” 宁暄枫悲喜交集,热泪盈眶。 “三妹妹,你真的太好了。” “你越好,我便越是惭愧。” “我以前实在太糊涂了,漠视你的付出,只知欺负捉弄。” “你待我,如此恩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这时,下人前来禀报:“郡主,宁夫人来了。” 没等宁云溪说话,宁暄枫先她一步回应:“不见!” 宁云溪无奈一笑。 “她是母亲,我们避而不见,于礼不合。” 宁暄枫瞧着正门的方向,满是轻蔑。 “她利用我们在先,有什么于礼不合的?” 说着,转眸下人。 “你去告诉她,三妹妹孝顺,本想一见,但是我不同意。” “她若要寻机找麻烦,只管冲着我来,不许打搅三妹妹。” 下人应声而去。 正午刚过,穆蓉又来了一趟。 宁暄枫依旧不见。 傍晚,穆蓉备礼而来,诚意满满。 宁暄枫还是不见,连同她的礼物,一起拒之门外。 时间一转,夜色淡去。 天色渐渐破晓,随着旭日初升,最后几颗残星消逝无踪。 天刚亮,穆蓉已经等到月溪府门口。 这一次,她没有让人通禀,而是翘首以盼,静候儿子出门。 怎料,只等来宁云溪。 “恭请母亲的安。” 行礼罢,宁云溪假模假样地训斥门口的守卫。 “我母亲来了,居然无人通禀?” “你们怎么当的差?” 领头的守卫先是认错,而后解释。 “属下知错,请郡主息怒。” “是宁夫人特意嘱咐,不让禀报的。” 宁云溪眉眼锐利,继续训斥。 “即便如此,也该搬一张椅子过来,请母亲入座。” “母亲贵为命妇,怎能苦站于此?你们实在太失礼了。” 守卫紧接着解释。 “宁夫人有言在先,不让属下侍候落座,执意站着等候,方显诚意。” 宁云溪点头回应,继而转眸穆蓉,柔声关切。 “母亲何苦如此?” “二哥哥一时生气罢了,你安心回府歇息,我帮你劝说,可好?” 穆蓉憎恶之色,不言而喻。 “由你来劝?” “清晨街道,寂静无人,你装出这副母女情深的样子,给谁看?” “宁云溪,我劝你乖乖交出枫儿,不然,我定不轻饶!” 宁云溪做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 “二哥哥来我府上住几日,就跟回家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到了母亲嘴里,像是我绑了他呢?” “孩儿甚是冤枉。” 穆蓉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夺人爱子,丧尽天良。” “你若真有本事,大可堂堂正正地与我算计,何必弯弯绕绕地对枫儿下手?” “枫儿纯一不杂,于你而言,能有什么作用?” “你若敢利用他,行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便与你拼命!” 话至此处,宁暄枫闻声而来。 看见穆蓉的那一刻,脸色一沉到底。 “我是不是说过,你若要找麻烦,只管冲我来,不许欺负三妹妹?” 见是儿子,穆蓉的气势,一瞬弱了下去。 急中生智地捧起宁云溪的手,换了一脸和蔼的笑容。 “枫儿,你误会了。” “我并非寻事发难之意,而是来关心溪儿的。” 说着,眼神示意身后,一众侍女,手上都托着各式各样的锦盒。 “你瞧,这些都是我为溪儿买的。” “你有所不知,每隔几日,我都会备礼来送,深怕溪儿觉得搬离之后,被我们冷落了。” 她轻拍了拍宁云溪的手背。 “薄礼虽轻,情意却重,望你笑纳。” 宁云溪恭敬以对,唯有眸底藏有一分轻慢。 “多谢母亲关怀,孩儿受之有愧。” 宁暄枫眉头紧锁,怒视穆蓉,丝毫不为所动。 “平时你对三妹妹,究竟是什么态度,我见得还不够多吗?” “时辰还早,街上无人,你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说着,拂落穆蓉的手,将三妹妹护在身后。 “三妹妹被她骗过了,怎么傻乎乎地,还愿付以信任?” “你清醒点,她都是骗你的!” 宁云溪躲在二哥哥背后,悄然俏皮地冲着穆蓉做了个表情,语气上还是装模作样。 “我知道……可是二哥哥,她毕竟是母亲呀。” 穆蓉急火攻心,却只能硬生生忍着,不能发作。 宁暄枫侧目而去,满眼防备。 “她谋计子女,算什么母亲?” “世上哪有她这么丧尽天良的母亲?” 穆蓉几近憋不住怒火,面对儿子,眼中尽是无奈。 “枫儿,我没有骗你,是宁云溪在骗你。” “我是你母亲呀,你相信我,好不好?” 宁暄枫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少拿所谓亲情,约束于我。” “你以为我是三妹妹吗?只被骗一次,我就看清你了。” “庄三姑娘贤惠端庄,是为良妻。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你没骗我吗?” 穆蓉一时哑口无言。 “我……” “这……” “庄三女确实顽劣任性,并非……” 话音未落,直接被宁暄枫打断。 “你必须说,这句话不算骗我,她就是贤惠端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妻。” 穆蓉反应不及,没能理解其意。 “啊?” 宁暄枫没好气地一哼。 “我身为夫君,说娘子一句不是,可以算作勉励。”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骂我娘子顽劣任性,又凭什么称作庄三女?” “你不是张口闭口,皆是德言容功、谦逊下士吗?请你以礼相待,敬称庄三姑娘。” 穆蓉眉心酸痛,依旧强忍。 “好,敬称庄三姑娘。” “枫儿乖,跟娘亲回府,好不好?” 第117章 执意纠缠 宁暄枫漠视一眼,不屑地抬起一边的嘴角。 “你哄玩谁呢,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我已是庄府的人,即便要回,也是弘顺伯爵府,跟你回什么府?” “母亲这么快就忘了?是你亲自送我入赘的。” “你眼睁睁地看着,一分施救也无,现在我自己走出来了,你又来装好人,弄得像是三妹妹绑了我,你才是那个救我的人。” “自己什么都不做,反而还要污三妹妹一身脏水,天下之人属你精明,真不愧为这世上最称职的母亲!” 穆蓉盈盈双目,溢满了冤屈。 “枫儿,你白水鉴心、没有城府,所以被骗了……” 话还没说完,宁暄枫便下了定论。 “我知道。” “骗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再心无城府,总归眼睛没瞎,事实就这么明摆着,我看见了。” 穆蓉指着宁云溪,抬了一分声音,满腔愤恨。 “骗你的人,是她!” “接下来,她还要用苦肉计,令你困于庄府,再难出逃。” 说着说着,她抽泣不已,万分无助。 “你真的一分端倪都瞧不出来吗?” 见她伸手矜矜,意在衣袖,宁暄枫拂袖躲开,不愿沾染分毫。 “三妹妹为我受苦,却被评为苦肉计,你良心何在?” “你走,我们不想看见你。” “另有,你若对外宣扬什么苦肉计、毁三妹妹声誉,我便将你这些年的苛待之事,全部说出去,看谁先身败名裂!” 穆蓉拿儿子没办法,只能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劝说。 “好,我不宣扬。” “你随我回府,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你这么一闹,若是传到彦息居,令你父亲误会,以为我真的算计于你,因此训斥怪责,我该如何是好?” “先前,你见识过他的做法,动辄就是人命关天呀,枫儿,你怎忍扔下娘亲不管?” 宁暄枫眸若湖水冰封,疏离淡漠,拒人千里。 “原来你劝我回府,并非出于母子之情,只是畏惧父亲的责罚?” “呵,真有你的。” “所以,你这些年的假装疼惜,也都是因为父亲偏宠我之故吧?” 穆蓉大惊失色,一阵急痛攻心。 “我是真心疼惜你。” “我来劝你,当然出于母子之情。” “老爷之故,只是原因之一,是借由劝告之词,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如此看待母亲?” 宁暄枫扬起一分傲然。 “我想如何看待你,偏要由你说了算吗?我是人,不是你的物件,凭什么受你控制?” 宁云溪适时劝说一句。 “二哥哥,别这样对母亲嘛……” 话说到一半,只听穆蓉厉声呵斥:“休要乘隙挑拨,你住嘴!” 宁云溪委屈低头,没忍住偷笑。 “是。” “孩儿冒失了。” 宁暄枫见状,更是雷嗔电怒。 “三妹妹为你说情,你却不领好意,你我二人,究竟是谁不分青红皂白?” 穆蓉冤屈至极,忍不住辩驳。 “她在离间!” “枫儿,你清醒一点吧。” 宁暄枫怒意彰然。 “我清醒得很,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清醒。” “分明就是你在离间,还要倒打一耙。” “你走不走?” “不走的话,我就一纸诉状,告到尹司台,指控你苛待亲女、抛弃儿子,还用假存票骗婚。你执意纠缠,我们就同归于尽!” 穆蓉彻底没了主意,只好后退示弱。 “好好好,我不纠缠,枫儿,你千万别冲动。” “那我先回府了,你父亲若是问起来,我就说你思念妹妹,要在月溪府住一段时日。” “你记得统一口径,别露了马脚、惹你父亲气恼,好不好?” 宁暄枫满心不悦地催促。 “你到底走不走?” 穆蓉急忙点头,连连后退。 “走走走,我这就走。” 说着,瞪了宁云溪一眼。 “你给我等着!” 宁暄枫立即怒色。 “你还敢欺负三妹妹?” 穆蓉无可奈何,狼狈而走。 宁暄枫调整一下气息,转眸间,已经换了宠溺的笑容。 双手轻轻搭在妹妹的肩膀上,先是安抚,而后教导。 “三妹妹别怕,她已经走了。” “你要像二哥哥一样,凛若冰霜、威厉以对,这样才能不受欺负,能学会吗?” 宁云溪既觉好笑,又有感动。 “我哪及二哥哥天资聪颖,一学就会?” “对我来说,这有点儿难。” 宁暄枫明朗一笑,不乏温情脉脉。 “你确实有点傻里傻气的,倒也不失可爱。” “学不会也没事,三妹妹不必急于求成。” “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 宁云溪抬头看着他,两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 “二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认我。” “我总以为自己惹人厌恶,但凡家人,都不愿与我相处……” 宁暄枫体贴入微地为她拭泪。 “傻妹妹,谢什么?这都是二哥哥应该做的。” “你待家人,无微不至。” “受到苛待,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不识好歹。” “我以前也有错,所以现在不管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是我欠你的。” 听了这话,宁云溪更是泪如泉涌。 “若我心有算计,二哥哥还愿认我吗?” 宁暄枫眼神坚定,郑重点头。 “当然了。” “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妹妹。” “即便你有所算计,也是因为不堪委屈,所以反抗,我完全能理解。” “是他们活该,你没有错。” “我不许你自责。” “好了,不哭了,眼睛会哭疼的。” 宁云溪听话止哭,渐渐停了抽泣。 “那我去庄府交涉了。” 宁暄枫欣然一笑。 “好。” “我去厨房,跟厨子学做菜。” “我想了一晚上,该怎么报答你,不如就从做饭开始吧。” “等你回来,我肯定做出一道能吃的菜,亲自端上桌、夹给你吃。” 午时一刻, 宁云溪交涉结束,回到月溪府。 宁暄枫端着一道热气腾腾的玉带虾仁,刚从厨房走出来。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眸惊喜一笑。 “三妹妹,你回来了。” “我刚做好一道能吃的菜,样子有些不堪入目,不过味道还行,你快尝尝。” 宁云溪应声走近。 “离着老远,我就闻到香味了,二哥哥厨艺真不错。” “好,我尝尝。” 第118章 备好饭菜 宁暄枫先将盘子置于饭桌上,继而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两个虾仁,放入小碗中,吹凉几下,递给宁云溪。 同时,附上一个美美的笑容。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侍奉用饭,若有不周之处,万望郡主海涵。” 宁云溪屈膝低头,双手接了过来。 “二哥哥太客气了,我愧不敢当。” 说着,也给他夹了两个虾仁,欣然一笑,回礼侍奉。 “宁二公子请。” 两人一起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宁云溪吃完了那两个虾仁之后,与他说起营养之事。 “二哥哥有所不知,以我目前的体质,是不宜吃荤的。” “一部分提高身体营养的素菜,亦是不宜吃,比如韭菜、茄子,还有各种菇类。” “吃了之后,会腹胀或是腹泻,还会影响心脏,导致心情不好。” 宁暄枫一时没有听懂,稍稍理解之后,微微一惊。 “那我岂不是学错了菜?” “你平时都不吃荤吗?” 宁云溪耐心说明。 “自然不是,我吃荤的。” “只是做菜时,需要适量加一些降低身体营养的调味料,比如胡椒、花椒、糖等等,破坏了肉类的营养结构之后,我吃了才不容易生病。” 宁暄枫明白点头,恍然一笑。 “怪不得那几个厨子说,给你准备的荤食,都要提前一日、用这些调料腌制好、放入冰窖中,尽量不能携有腥味,原来这是有医理说法的。”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以前你在宁府时,似乎没有这个讲究,是最近才有的习惯吗?” 宁云溪笑若晴空,惠风和畅。 “确实是最近才有的医理。” “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我自己也不例外,为了减少病痛,这些都是帝瑾王和我一同研究的。” “平时小病,例如头疼脑热、感冒发烧,只需吃一次药就能痊愈。一次药,也无需多吃,只一粒或是两粒即可。” 话至此处,无奈苦笑。 “可惜,无人愿信,还调侃说,一次便愈,岂非灵丹妙药?” “他们似乎更喜欢吃几天药、都不见好的日子,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救人,所以一直在推广这些医理,希望以后,天下人都能健康。” 宁暄枫心觉惊喜,伸手而去。 “那你快看看,我是什么体质?” “我吃荤食,似乎也不太舒服。” “我还以为是厨房的人,做菜时不爱干净导致的。” “另有,我总是喉咙发疼,如你所言,买了一大堆药、吃上好几天,不是次次都能见好。” “尤其是晚上睡觉时,最折磨人了,疼得不能安寝。” 宁云溪以丝帕相隔,为他把脉。 “好,我诊脉看看。” 一会儿后,有了定论。 “二哥哥脉搏极为平稳,且跳动非常有力,是真菌体质。” “吃得太好太多,平时没有散步、几乎不动,都会导致身体营养太高,而转为真菌体质。” “你喉咙发疼,有真菌感染的病因,平时抗炎的药材用于抵抗细菌,是治不好真菌疾病的,且有反作用,不宜胡乱服用。” “我给你拿点抗真菌的药,等你下次发疼之时,于晚上睡前,用水送服一粒或是两粒。需要注意的是,不要空腹服用,且服用之后,三个时辰之内禁食禁水,不然的话,菌群再生,药就白吃了。” “另外,真菌体质伴有过敏,我再给你拿点抗过敏的保健药,依旧是一粒或是两粒就行,晚上睡前含服。” “若要脱离真菌体质,需少食、多散步,每天喝一些消肿的汤药,少则六七日,多则几个月,就可以成功脱离了。” 宁暄枫懵懵懂懂地应下。 “好的好的。” “真菌是何物?” “为何会有这种病?” “它是哪来的?” 宁云溪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深思之后,给了回答。 “这怎么跟你解释呢?” “我也是听帝瑾王说的。” “真菌,是组成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是白细胞之一,原是可以帮我们对抗病痛的。” “但数量太多时,便是菌群失调,也就形成了感染。” “比如你吃得太多太好,体内逐渐呈现酸性环境,真菌就会因为合适的环境,而大量繁殖。此时,如果我们不及时调节菌群,慢慢就会形成大病。” “它并非从何处来,只要是环境合适之处,自然就会生长繁殖。” “同理,其他菌种也是一样的。” 宁暄枫听得一头雾水,尴尬一笑,实话实说。 “没听懂。” 继而,一转温馨。 “不过还好有你在。” “由你记着这些医理,我以后就不用受病痛折磨了。” “三妹妹,你真厉害。” “若缺了你,我可怎么活?” 宁云溪回之一笑。 “那就由我帮你调理体质,慢慢教你如何才能不生病。” 两日之后, 宁暄枫厨艺见好。 宁云溪领着庄娴蕙,一起回到月溪府。 见是庄娴蕙,宁暄枫下意识畏惧,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惊慌失措地寻找藏身之处。 “完了完了……” 说话间,他已经屏气躲好。 露出锦衣一角,一下就被宁云溪识破:“二哥哥,没事了,快出来吧。” 宁暄枫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保持安全距离,向庄娴蕙拱手一礼。 “娘子安好。” 庄娴蕙回礼一笑。 “夫君安好。” 宁云溪落眸饭桌,笑逐颜开。 “二哥哥这么快就备好了饭菜,我只瞧一眼,便觉美味可口。” “二嫂嫂有所不知,二哥哥养尊处优,从来不会做这些事的,而今一反常态,几入厨房,皆是为了你。”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宁暄枫反应不及。 “啊?” 他学做菜,明明是为了报答三妹妹。 她为何假说,是为了蕙儿? 正想着,只见三妹妹悄悄冲他挤眉弄眼,他看懂了暗示,恍然一惊,连忙配合。 “对,都是为了娘子。” 庄娴蕙信以为真地一笑,拿起筷子夹菜,浅尝了一口,继而评价。 “嗯,好吃。” 宁暄枫满目欣然,笑得像个孩子。 “不知娘子喜欢吃什么菜?” “等我学会了,都做给你吃。” 庄娴蕙低眸,微见羞然。 “我喜欢吃的菜肴有很多,只是不知庄府的厨房,夫君能否用得习惯?” 宁暄枫深明其意,迫不及待地靠近几步,更是欣然。 “习惯习惯。” “我虽没用过,但觉一定能习惯。” “只要娘子,不嫌弃我厨艺不佳就行。” 庄娴蕙也靠近几步,主动牵起他的手。 “哪有娘子会嫌弃夫君的?” “之前有所误会,着实委屈夫君了。” 宁暄枫一笑置之。 “不委屈。” “还要多谢舅哥和娘子,是你们,让我明白了被人捉弄之苦。” 说着,转眸,笑眼含泪看着宁云溪。 “也让我明白了,三妹妹这些年的不容易。” 宁云溪与他相视一笑。 “误解尽消,二哥哥该去拜见岳父岳母了吧?” “我也该去忙,督护台瑜旨寻亲之事了。” “恕不远送,得空记得回来看我。” 第119章 何故变节 红墙碧瓦,雄伟庄严。 入夜之后,帝盛宫依旧灯烛辉煌。 顾孟祯传召议事。 龙椅之下,入座之臣,是方之玄和宁奉哲。 屏退左右之后,顾孟祯首先问于方之玄。 “先前,朕让你说和亲家,成效如何?” 方之玄低了一分眼眸,谦卑顺从,恭敬回应。 “回禀皇兄,宁国公因旧年朝局,而心向璃王,不易说动。” “宁夫人与宸王貌合神离,或许有间可乘。” “臣弟谋划,利用宁云溪,取信三女婿宁暄枫,已经略有成效。” “以臣弟之见,宁夫人爱子心切,由三女婿动其心志,最合适不过了。” 宁奉哲知其身份,也听得懂他的话中之意,随即嘴角,薄出一抹不屑。 顾孟祯心满意足,笑眸注视方之玄。 “谋算宁三女,谈何容易?” “贤弟知难而进,实在辛苦,即便没有成效,朕也能理解。” 说罢转眸,继而问于宁奉哲。 “劝说宁三女回归之事,进展如何了?” 宁奉哲俨然低眉,不失一分该有的礼数。 “回禀父皇,此事已然绝无可能。” “以儿臣之见,未免后患无穷,必须尽快根除,方为上策。” 方之玄提出异议,顺势离间。 “根除了她,谁来根治皇兄的旧疾?” “难道转而去请帝瑾王?” “奉哲说得轻巧,却丝毫不考虑皇兄的病痛,这便是身为人子的孝顺之心么?” 顾孟祯微微蹙眉。 宁奉哲见状,急忙解释。 “父皇明鉴,并非儿臣懒怠、不愿劝说,儿臣几乎费尽心思,宁云溪就是不为所动。” “实在没了办法,儿臣这才进言,请父皇永除后患。” 方之玄扬起一边的眉梢,谈言微中。 “果真是费尽心思吗?” “天下谁不知道,你和宁云溪相处融洽,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争执。” “之前,宁云溪归附皇兄,亦是追随于你之故。” “有你在,她怎会变节?” 宁奉哲气恼于心,不甘示弱。 “她何故变节,皇叔心中最清楚,不是吗?” 方之玄理所当然地矢口否认。 “何出此言?” “我与她非亲非故,几乎无有往来。倒是你,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陪着她一起长大。” “我是局外之人,哪及你了解她?” 宁奉哲漠然凝视,眸色如刀,无比锐利。 “皇叔真是局外之人么?” “书信之计,是谁在暗中保护宁云溪?” 顾孟祯疑起眉心,龙眸深邃。 “此话何意?” 宁奉哲既知真相,自然揭发。 起身离座,双膝而跪。 “启禀父皇,儿臣已然知晓,皇叔与宁云溪是舅甥关系!” “事关方仁舒姐弟阴谋,更涉及父皇的安危,因而,儿臣等不到查明一切,便要提前上奏。” “儿臣早年便已禀明,宁云溪是抱养之女,身世不明。” “而今知晓,原来她就是方仁舒失踪多年的女儿。” “先前,母亲搜证,已是人证物证俱全,足以证实皇叔就是方之玄。” “父皇不觉得,他与宁云溪,若有几分相像吗?” “反之,那位声称自己是方之玄的人,与方仁舒、宁云溪并无半分形似。” “书信之计,究竟是我母亲刻意指点迷津,还是皇叔暗中阻挠?” “父皇福慧圣明,其中蹊跷,不想而知。” “当年方族灭门,是罪有应得。然而,于宁云溪而言,却是不解之仇、不共戴天。” “她骤然性情大改,完全听不进儿臣之言,正是因为得知身世。” “所以,任凭儿臣唇焦舌干,亦是徒劳无功。” 顾孟祯听到了重点,立即疑心。 “鱼目混珠之计,你果真参与其中?” “当时,你真的在偏殿?” “还是说,这些都是从穆蓉那里听说的?” “朕已有口谕,此事不许外传,她怎敢违抗?” 宁奉哲很快寻了借口。 “儿臣未曾参与,母亲亦没有多言。” “之所以知晓,皆因儿臣关心父皇安危,所以偷听了母亲的自言自语。” 顾孟祯暂且信之,转回话题。 “如你所言,事有蹊跷。” “但你皇叔的疤痕,朕已经确认无疑,他怎么可能是方之玄?” “难道方之玄,于相同之处,也有一道伤疤?” “这未免太过凑巧了吧?” 方之玄亦是起身,郑重叩拜,行了大礼。 “臣弟以为,奉哲之言,自相矛盾,请皇兄细想。” “宸王府大火之后,皇兄便有旨意,命奉哲劝说宁云溪。” “依奉哲所说,当时,宁云溪已知身世,因而变节,并且完全听不进他的劝告。” “可是,在那之后,她为宁夫人求情,因此与帝瑾王有了嫌隙,险些伤了自己的性命,该作何解释?” “她不是早已变节了吗?” “宁云溪以家人为重,人所共知。由此可见,即便转投帝瑾王,她心中重视,还是宁家人。既如此,又怎会听不进奉哲的劝告?” “另外,方仁舒之女,更是无稽之谈。” “方族灭门,宁夫人参与其中,献计献策、身先士众,她若真是方仁舒之女,怎愿舍命相救?” 顾孟祯静听细想,沉色点头。 “言之有理。” “方仁舒的样貌,朕实在记不清了。” “不过宁云溪与你,确实有几分相像。” 方之玄眸色从容,没有一丝波澜。 “天下相像者,不计其数,却非相似之人,皆有亲缘关系。” “皇兄见谅,情势所迫,臣弟有一事,不得不谏!” “臣弟合理怀疑,宁云溪变节,另有隐情。” “表面看来,她是因为离心宸王、与之分道扬镳,所以转投帝瑾王;实际原因,大有可能是奉哲变节,并告知于她,不许继续辅佐皇兄!” “其中根据,臣弟细细分析,请皇兄一听。” “鱼目混珠之计,宁夫人看似襄助帝瑾王,安排线人蛰伏皇兄身边,其实是利用帝瑾王之计,顺势谋夺庄府之财。” “宁夫人实际心向,依旧是宸王。” “她收到了一些子虚乌有的消息,以为一半国库,暗存庄府之中,便企图吞并。” “图谋国库,无疑是在与皇兄作对。” “众所周知,奉哲母子的关系一向亲睦,加之懿贵妃,收了宸王为养子。” “另有,臣弟离京寻医问药,亦是奉哲建议的,岂非调虎离山?不难想到,图谋国库,他必定参与其中。” “臣弟大胆猜测,宸王与宁云溪举案齐眉,并未离心。假意和离,只是取信帝瑾王的手段。” “他们兄妹,一人一边。宁云溪伺机行刺帝瑾王,奉哲则负责对付皇兄。” “璃王因为旧事离京,尚不能归。一旦朝局落定,长子璃王不在,顺水推舟,自然而然由次子宸王继位。” “臣弟寻来的郎中,正好与杏林堂有关,皇兄不觉蹊跷吗?” “借帝瑾王之名,谋害皇兄,顺势令帝瑾王背上负义的骂名,尽失民心。最后,谁能坐收渔翁之利?” “奉哲平时藏巧守拙,实际智谋无双,皇兄是知道的。” “以他的谋算,是否足以撼动朝局,臣弟愚钝不知,皇兄自有定夺!” 第120章 取信之计 方之玄的话,无疑说动了顾孟祯。 顾孟祯落眸,凝视目光之中,已存一分鸷击狼噬之意。 “奉哲,你究竟心向何处?” 宁奉哲身躯一震,据理力争。 “父皇三思,儿臣身为皇子,何必弄巧成拙、投奔宸王皇弟?” 方之玄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理由。 “你的皇子之位,毕竟不是名正言顺。以目前的形势,为保声誉,你的真实身份,根本不能公之于众。” “皇兄睿智,璃王多谋,唯有宸王,最易被你掌控。” “于你而言,你只能扶持宸王,再以肱股大臣之权,把持朝政,并联合懿贵妃后宫之势,一同谋夺天下。” “不然,宁夫人为何安排宁云溪嫁入宸王府,借机谋害钟淑仪,巧令宸王,认懿贵妃为养母?” “见微知着,你谋算天下之计,早已显露苗头。” 宁奉哲赫然而怒。 “皇叔!” “父皇在此,请你慎言!” 方之玄轻藐一眼,幽幽转笑。 “我不是方之玄吗?” “宁大人何故敬称皇叔?” 听他们言语之间,似有微妙,顾孟祯有点不明白了。 “你们究竟是认真指控,还是一番戏言?” 说罢,他在心里想着。 若能是一番戏言就好了,毕竟他们二人智谋超群,百年难遇。 不管割舍了谁,皆如折了一条臂膀,朕何以承受? 但若他们其中,真有背叛,朕付以信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还是确认无疑,才能放心任用。 宁奉哲微有沉吟,开始思索方之玄混淆是非,意欲何为。 瞳仁震动之际,他已有预料。 方之玄趁着空隙,先发制人。 “臣弟想到一计,既能试探奉哲志向何处,亦能表明臣弟效忠之心。” “同时,或许还能襄助皇兄,谋得旧疾药方。” 宁奉哲猜到了他的计策,唇际微垂,浅有一丝不悦。 顾孟祯眸色惊喜,一脸好奇。 “说说看。” “起来回话。” 话落,又补充一句。 “都平身吧。” 两人谢恩平身。 方之玄莞尔而笑,不卑不亢。 “臣弟卖弄,恐令皇兄见笑。” “试探奉哲之志,是否如臣弟所言,只需请他传信邀约,让宁云溪拿着治疗旧疾的药方,独自前往京郊曲鑫山下。” 顾孟祯满心讶异,犹如水中望月,朦胧不能理解。 “突然给她写信,还要求拿着旧疾药方,宁三女诡诈多端,岂能轻信?” “京郊曲鑫山,几乎偏僻无人,更何况已至深夜。信中蹊跷,莫说是她,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中计。” 方之玄掩去眸底一抹得逞的笑意。 “正因如此,皇兄才能看得一清二楚,宁云溪对奉哲究竟有多信任,不是吗?” “若她言听计从地来了,那么,奉哲所谓尽力劝说、徒劳无益的谎言不攻自破。” “但若她没有来,那么,奉哲说的话,就有几分可信了。” 顾孟祯深想着点头。 “此计甚妙。” “告终之前,要避免他们相见,且要攻其不备,行事最好就在此时此刻。” 方之玄立即谄媚。 “皇兄圣明,臣弟望尘莫及。” 顾孟祯洋洋一笑,转眸,看向宁奉哲。 “奉哲之意如何?” 宁奉哲听得无奈。 父皇都同意了,儿臣岂敢有异议? 于是,他恭敬行礼,答应下来。 “儿臣遵旨。” 顾孟祯提了一分声调,迫不及待地吩咐。 “来人,笔墨伺候。” 话落不一会儿,宫人们拿着笔墨纸砚,有序地走了进来。 在顾孟祯和方之玄的注视下,宁奉哲满心不愿地写好了书信,双手奉上。 继而,三人一同坐上了马车。 顾孟祯独坐皇帝专属的马车,方之玄则与宁奉哲同坐,另有铜事台的侍卫跟随保护,不疾不徐地往曲鑫山而去。 马车上, 宁奉哲目光凝滞,已经陷入深思。 此计一出,我别无它法,无奈只能入局。 接下来该怎么办?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先捋一捋皇叔的计划吧。 他先言语激起父皇的疑心,而后顺势提议试探忠诚,在此之前,肯定已经跟宁云溪串通好了。 宁云溪一定会拿着旧疾药方,只身出现。 一旦她来了,父皇就会怀疑,是我没有力劝宁云溪回归,且有心向宸王之疑。 到时,父皇对我的信任,必将荡然无存。 皇叔说,此计还能表明他志向无二,他打算怎么做? 凭高而望,宁云溪独自立于山上……难道,他要致命一箭? 如此一来,父皇自然会想,舅舅怎么可能戕害外甥女?他们绝对没有亲缘关系。 父皇还会觉得,他设下此计,有襄助夺取旧疾药方之意,若非亲弟,何来这般关心细致? 此计,该怎么破? 方之玄轻轻一笑,一语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想破局之策?” 宁奉哲一个激灵,被迫回神。 浅浅一笑,不愿表露内心。 “没有,何必去想破计之策?” “亲叔叔,怎有谋害侄子之心?” “皇叔,你说呢?” 方之玄给了一个自行体会的表情,笑而不语。 宁奉哲笑意一转,映着朦胧月色,神情越发沉郁。 “平冤五王之乱、救回皇叔之后,父皇便让许多弓手,陪着皇叔练习弓箭。多年来,皇叔已是箭无虚发、力压群雄。” “致命一箭,宁云溪若是平安无事,父皇只会猜忌更多,不会选择信任你。” “还是说,宁云溪打算舍弃自身、取信父皇?这恐怕不可能吧。” 说罢,语气含了几分试探。 “看来,皇叔这次失算了?” 方之玄大方告知。 “皇兄惜才,必定会阻止我。” “溪儿平安无事,于他而言,不是我手下留情,而是他心有不忍。” 宁奉哲眉心蹙起一分狐疑。 “只赌一手,父皇惜才?” 问话间,他已经在心里,全盘否认了这件事。 绝无可能。 他肯定有所准备。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轻率行事。 哪一次不是看似轻率,其实缜密? 其中几次,就是信了他所谓破绽之处,结果输得更惨。 这一次,坚决不能信了! 见他瞳仁之中,似有几分坚定之色,方之玄一派认真,继续诚实以告。 “对,只赌一手皇兄惜才。” 话落,还很好心地点拨。 “破局之策,并不难想。” “你也朝溪儿致命一箭,或用其他可以致命的方法。” “只要溪儿断了气息,便能证明你们兄妹离心,她并非为你而来,我所说之事,皆是向壁虚造。而后,你再下山,亲自为皇兄取来药方,效忠之心,便是毋庸置疑了。” 第121章 赌你不敢 诱敌之意,浅而易见。 宁奉哲暗有一丝心动,差点没禁住劝诱。 细细一想,这才沉住了气。 “倘若药方是假的,皇叔依旧有言可辩。” “就说帝瑾王那边,识破了宁云溪的线人身份,在我看来,她已是一枚弃子,所以下此狠手,以证自身。丧命之人是宁云溪,又非宸王,如何证明我的心志?” “况且药方是假,我杀了唯一可能救父皇的人,等同于要了父皇的命。” “你这般一劝,父皇必是龙颜大怒,我岂非要给宁云溪陪葬?” “皇叔未免太狠心了。” “终局如此,我还不如坐以待毙,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至于父皇疑心,我会另想办法证明自身的。” 方之玄眸光一落,狠狠锁定了宁奉哲。 “药方是真的。” “你取她性命、拿到药方,不仅分明了自身,还是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宁奉哲猝然一惊,满眼不信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想看穿他的心思,却是云雾迷蒙。 “此话当真?” “你会有这么好心?” 方之玄狡黠眸意之中,覆上一抹诚然。 “当真。” “如你所言,亲叔叔怎有谋害侄子之心?” “你对溪儿,全无真心;可是我对你,却有慈意。” “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深信叔侄之情,将我看作亲叔叔,整日跟在我的身后,左一声皇叔、右一声皇叔地叫着。” “当时,你婶母刚刚嫁入庄府,未有身孕。你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玩闹在庄府,天真无邪。” “我送的第一个玩具,你还留着吗?” 宁奉哲没有回答,薄唇轻启,匀出一声藐意。 “父皇命我刺探消息,顺便确认疤痕,所以我才做客庄府,故作玩闹。” “我当时是否天真无邪,皇叔心中清楚。” “不然,怎会佯装疼爱、实则防备,任凭我用尽方法,根本无法探知真相?” 方之玄微微一笑,温柔回应。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宁奉哲苦笑两声,心头酸楚,若有几分自卑。 “皇叔借由慈爱的轻蔑,我听得出来。” “含沙射影的,实在辛苦,莫不如直言。” 方之玄扫尽虚伪狡狯,一滴甘泉,心如明镜。 “我确是直言不讳。” “防备不假,疼惜是真,而且,药方也是真的。” 宁奉哲眉锁纠结。 “你妙计引我入局,只为送我赢?” 问罢,他便觉蹊跷。 “你们另有安排?” 方之玄微微摇头,真假难辨。 “没有安排。” “就赌你不敢轻举妄动。” 宁奉哲神色复杂,不敢相信。 “两个方族之后,智谋超群,谋划取信离间之计,居然这么不周密?” 方之玄眸色时而澄澈,时而混浊。 “确实如此。” “所以我才言辞动你心境,确保你不敢动手。” “今日之计,我若有所安排,很容易被你抓住把柄,证实我与溪儿合谋之事。” “因此,我们只能走一步险棋。” “难道你能想到什么好主意,既能谋算于你,又能保证溪儿的安全?” 宁奉哲思绪飞转,越想越是捋不清楚。 “的确容易留下把柄。” “但是,我想不出来,不代表你们束手无策。” “你们肯定有所安排,我若出手,必死无疑。” 方之玄转眸窗外,欣赏明月。 “随你吧,我言尽于此。” 宁奉哲苦思冥想,几近抓狂。 药方究竟是真是假? 他们是否另有安排? 能安排些什么呢? 为何我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到? 难道真的没有安排? 绝无可能,他们都是方族之后,岂能如此随意谋计? 对付方之玄,必须面面俱到,料定一切可能、加以防范,才能出手。不然,前车之鉴,冒然行动只会输得更惨。 这一次若是输了,便要拿命去抵。 我断不能冲动…… 正想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众人一起凭高而望,没有留人埋伏于山下。 顾孟祯是这么想的。 宁云溪若是不出现,则埋伏无用。 若是出现,她警惕甚高,万一发觉附近有埋伏,难免生疑,猜到这是试探之计。 以她的才智,足以心照不宣地跟奉哲配合上。 这样一来,不仅试探结果不准确,旧疾药方还可能被她悄悄换成假的。 因此谨慎再三,唯有令她以为,这确是大哥哥的邀约,才能拿着真正的药方,放心现身。 想罢,只听侍卫来报。 “回禀皇上,宁大人的第二封书信,已经留在山下了。” 顾孟祯沉声一应。 “嗯,好。” 第二封书信,便是告诉宁云溪,留下药方,转身走人。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宁云溪现身。 夜色昏暗,不能点灯,顾孟祯目不转睛地看着,深怕看漏了宁云溪。 不知等了多久,宁云溪拿着药方,终于现身。 宁奉哲心里一沉,十分沮丧。 顾孟祯转眸一眼,看着宁奉哲的目光中,满是疑忌。 对眸之间,方之玄已经取箭挽弓,直指宁云溪致命之处。 顾孟祯猛地一惊,轻声问道:“庄爱卿这是做甚?” 宁奉哲无可奈何,只能给了一个白眼。 方之玄专心演戏。 “启禀皇上,药方已经得到,留她无用。” “不管她志向帝瑾王,还是宸王,今夜,务必令她有来无回。” “仰仗皇上培养,微臣箭术略有所成。就让微臣出手,折敌臂膀,为皇上永除后患!” 挽弓时,他的手心,不自觉地捏了一把冷汗。 事关溪儿的安危,他暗自忧虑万分。 一步一算,精准谋计顾孟祯心中所想,开弓射箭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果然不出所料,顾孟祯及时伸手阻止:“爱卿住手。” 因被阻止,出箭时略有偏离,箭落之处,正好在宁云溪的脚边。 山下的宁云溪,故作受惊逃跑,留下了一半的药方。 药方早就处理妥善,看着像是被方之玄的箭,断纸一半。 只要顾孟祯把药方交给安松,就能辨别真伪,却猜不到全部用药。 如此,既掩藏了药方,也证实了宁云溪对宁奉哲的信任,自然而然也就证明了,宁云溪没有回归、就是因为宁奉哲根本没有力劝。 见溪儿顺利逃走,方之玄松了一口气,继续演戏。 “皇上何故阻拦?”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除掉她,皇上便能少一劲敌!” 第122章 谋得一计 顾孟祯叹气之间,似有无法言说的愁绪。 “她是不可多得的谋士,兼具杏林春满的医术,朕一时之间,着实不忍。” “况且,你我凭高而望,皆不知药方是真是假。奉哲多谋,宁三女善断,万一书信之中,隐有暗示之处,其实她手中药方,并不是真的,朕该如何是好?” “朕心中明白,你急于挽弓,是为了自证清白。但此举实在太过冲动,看似永除后患,实则后患无穷。” “没了宁三女,朕还能找谁医治旧疾?” “所以爱卿,你应该提前与朕商量,凡事莫要冲动。” 方之玄眨眼懵懂,拱手而礼。 “是。” “微臣没有考虑这么多,确实鲁莽了,请皇上见谅。” 顾孟祯无奈一笑,余出一分宠信。 “算了,以后注意就行。” “此事也怪朕多疑,被人几句话说动,便要试探于你。” 宁云溪已经远离,侍卫们得了允准,点起了几盏灯。 宁奉哲会意见状,双膝而跪。 “皇上恕罪!” “如庄伯爷所言,微臣确有懒怠、不曾力劝,但绝对没有背节改志之意。” “望皇上明察。” 顾孟祯轻轻拂袖,屏退了左右侍卫,只留心腹贴身保护。 “朕了解你,似乎不是喜爱偷懒之人。” “莫不是以为有父子之情在,朕不会严惩你,所以肆意妄为,背弃谋算于朕?” 宁奉哲薄唇微颤,黯淡出满腹的委屈。 “儿臣不敢。” “经此一事,儿臣一定改正,从今以后,为父皇力劝宁云溪,决不懈怠。” “父皇若还有疑,儿臣谋得一计,或许可以证实忠心。” 方之玄在心里一惊。 这么快? 他这是提前就想好了吧? 顾孟祯来了兴趣,眉梢微微一挑。 “说。” 宁奉哲忌惮了方之玄一眼。 “请父皇借一步说话。” 方之玄深明其意,主动避嫌远离。 宁奉哲这才娓娓道来,说出了全盘计划。 “父皇可以传召宸王皇弟,密谋此事。” “由皇弟择人,伪装成平民百姓,闹到回春堂,指控他们医治之后、家人更是病重。” “赏花宫宴在即,父皇可以等到帝瑾王、宁云溪等人进宫之后,再让人禀报此事,便能攻其不备。” “百姓们义愤填膺,帝瑾王若敢强行保下宁云溪,则大失民心;若他置之不理,父皇便能下旨,将宁云溪关入铜事台候审。” “古人有云:‘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由此可见,百姓之重。” “回春堂草菅人命,宁云溪为罪魁祸首,理当从重处罚。” “父皇可以令其假死,关入密室。若愿出谋,则善待之;若是不愿,得到药方之后,便斩草除根。” 顾孟祯仔细听着,深深思索。 听罢之后,才有异议。 “宁三女是郡主,怎能关入铜事台?医治百姓不力,并非谋逆,即便有罪,也是交由尹司台。” “尹司台都是帝瑾王的人,且宁三女待他们有恩,必定设法施救,不可能针锋相对。” “关入密室,更是不可能了。朕了解她,家人以外的人,想让她真心辅佐,唯有善待感化,她只吃这一套。” “不然,她倒是愿意出谋,但谋算之人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朕用了她的计策,反而落个惨败。” “药方之事,亦不能随意迫使。她医术高明,万一用了慢药,害人于无形,朕如何防范?” “只能由你真心感化,令她出谋、确认忠心无疑,朕才能放心任用。” 宁奉哲暗中打算,只是为了反击对付宁云溪,自然没有考虑顾孟祯的旧疾。 因此听完了这些话,无奈以对,悄悄给了一个没好气的眼神。 “父皇所言极是。” “既如此,儿臣可以调整计策。” “待宁云溪被关入铜事台之后,由父皇彻查、为她平冤,儿臣负责求情。帝瑾王为了民心,自然不愿妄动,比较之下,宁云溪或许会回心转意。” “至于顶罪之人,帝瑾王置身事外,恐不容易谋算,所以非皇弟莫属,本来也是他派人闹事,证据易寻。” “皇弟一旦获罪,儿臣清白之志,父皇可愿不疑?” 顾孟祯考虑局势,微有担忧。 “朕本打算联合宸王,一起对付了帝瑾王,再行处置的。” “而且此计,只能证实你心向之人,不是宸王,如何证明亦非帝瑾王?” 宁奉哲被疑得恼怒于心。 “父皇明鉴,宁云溪回心转意之后,帝瑾王失其助力,如同伤筋动骨,难道这都不足以证明吗?” “另有,宸王皇弟去了,还有璃王皇兄。” “儿臣愚以为,比起皇弟,皇兄之才,更有助益吧?” 顾孟祯又是狐疑。 “所以,你心向璃王?” 宁奉哲郁闷到心痛,后背心口一处,难受得一团乱麻。 “皇兄离京多年,借口出游,其实算是获罪流放,儿臣为何要向着他?” “且依皇叔之言,儿臣忌惮他的才智,即便扶持了他,也不可能独揽大权。” “请父皇莫再生疑!” 意识到自己确实疑心太多,顾孟祯假咳几声,搪塞过去。 “那你说说,如何将她关入铜事台?” 宁奉哲压着委屈和怒意,继续说正事。 “让皇弟安排的人,写好请愿书,具体说明,他们不愿将此事交由尹司台,唯恐救母之恩、假公济私;廷合台亦是不行,因为廷合丞穆大人,是宁云溪的小舅舅。” “父皇顺势下旨,让铜事台接手此事。帝瑾王为了民心,不会有任何异议;皇弟有心合谋,更不会反对。” “另外,医治不力之事,最好是真的。万一帝瑾王暗中调查,抓到了把柄,则大事不妙。” “皇弟派去的人,可以选在晚上买药,买多一些,并让他们代为煎药,留话急用、明天一早便取。” “近日,为了充足回春堂的库房,宁云溪加了几倍工钱,让人适时留宿,煎药捣药,多挣一些。” “见了银子,药师自会留宿煎药。夜深人静,待药师煎好汤药,装入瓶中、封口之前,儿臣悄悄派人弄晕药师,趁机加重药量。” “药师醒后,只会以为自己困倦,所以不小心睡着了,反正没有耽误正事,继续封口药瓶也就行了。” “为防帝瑾王暗中阻挠,父皇可以托他研究药方、治愈百姓,事关民心,他不能推辞;未免皇弟疑心,父皇还可以指派他去杏林堂帮忙,既能分得民心,又可以盯紧帝瑾王,他必定乐见其成。” 顾孟祯终于眉头舒展,快意一笑。 “好,就这么办。” 第123章 四妹妹生父 清晨柔光,如诗如画地洒落在月溪府的石阶上。 天亮没多久,庄娴蕙便带着宁暄枫,一起来到月溪府,见到了宁云溪。 庄娴蕙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急急忙忙地说话。 “表姐,我大伯哥要害你,已经向皇上献策了。” “昨夜,取信之计刚结束,他便避开父亲,跟皇上说了许久的话。” “深夜不便打扰,所以天刚亮,父亲便让我们寻着探亲的借口,过来一趟,将此事告知于你,让你尽快思索应对之策。” 见她毫不避讳宁暄枫,宁云溪怔了一下。 注意到表姐的细微神情,庄娴蕙主动牵起夫君的手,害羞一笑。 “对了,忘了与表姐说明,我们没有隐瞒,夫君已经知晓一切了。” 宁暄枫喜笑颜开地看着娘子,满目甜意。 “嗯,我都知道了。” 宁云溪眸缨惊色,有点不敢相信。 “没想到你们相处得如此融洽。” “确定……知晓一切了?” 庄娴蕙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一切。” “包括我们如何谋算他入局,也包括表姐的重生之身,连念仁盟都说了。” 宁云溪又是一怔。 她在宁府长大,听了太多如是这样的话:“你二哥哥心思简单,守不住秘密,很容易说漏嘴。” 原本,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万万没想到,舅舅一家会选择坦诚。 她想问,为什么全告诉他了? 奈何问不出口,深怕二哥哥误会,以为她不怀好意、还想隐瞒。 怔然间,宁暄枫猜到了她的疑惑,主动回答。 “是岳父岳母建议的。” “三妹妹有所不知,他们待我极好。” “他们说,我既入庄府,便是他们的家人。坦诚相见、无有隐瞒,是区别家人和外人的重要方式,所以他们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自然了,我知道什么,也不会瞒着他们。” 说话间,已经感动得湿了眼眶。 “三妹妹,多谢你,给我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家。”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原来以前在宁府,他们根本没有将我看作家人。” “二十多年来,他们让我活成了一个傻子。” 宁云溪低眸认错,满是愧疚。 “二哥哥,我也瞒你了。” “还骗你了……” 宁暄枫完全区别对待,立即换了一套说辞。 “人都是有伪装的,谎言亦是有善意的。” “人之伪装,大都为了保护自己,只求明哲保身,不会伤及他人,这没有错。” “善意的谎言更是没错了,意在助人为乐,又非唯利是图。” “你有意隐瞒,是因为信了他们管教时说的话,这是孝顺所致;有意欺骗,是为了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全然是好意。” “你不要误解了你自己。” 关心来得猝不及防,宁云溪根本反应不过来。 “啊这……” 她有这么好吗? 宁暄枫及时说回了正题。 “今日没有时间闲话家常,三妹妹还是尽快想一想应对之策吧。” 庄娴蕙夫唱妇随。 “是啊,表姐快想想吧。” 宁云溪扶额无奈。 “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何想起呢?” “舅舅只猜到大哥哥献计害我,其余什么都没说吗?” 庄娴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哦,对了。” “昨夜,我实在太困了,所以没太记住父亲的话。” “他说,或许要与宸王合谋。” “湘竹苑你早已搬离,月溪府也因为匿名书信一计,扫清了污秽。思来想去,薄弱之处,唯有回春堂了。因此父亲猜测,应该是回春堂要出事了。” 宁云溪还是一头雾水。 “回春堂……能出什么事呢?” “我有阿兄护着,即便是回春堂出事了,应该也不至于伤及性命。” “会不会是声东击西,看似要对付我,其实另有所图?” 宁暄枫随即提议。 “要不,我回宁府打探一下消息?” “既是与宸王合谋,那么母亲应该是知情的。” 宁云溪思索之后,有了回应。 “母亲本来也不会告诉你,二哥哥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府问,她更是守口如瓶了。” “想要打探消息,必须是不向着咱们、且被他们信任之人,才能探个究竟。” “对了,我之前托阿兄调查四妹妹的生父,不知有没有结果了。我让秋璧去问问,说不定会有突破口,能为我们所用。” “你们先回府吧,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们。” “实在不行,就让阿兄巧施美人计,引诱四妹妹,探知大哥哥的计谋。有母亲偏爱,她在宁府行动方便,很适合打探消息。” 庄娴蕙应声点头。 “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表姐小心行事,若有难处,只管吩咐。” 宁云溪起身送了几步。 他们刚走,便见秋璧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属下起迟了,郡主洗漱了吗?” 宁云溪微笑回应。 “早就梳洗完了。” “你偶尔多睡会儿,不碍事。” 话落,说起了正事。 “你去帝瑾王府一趟,帮我问问高大人,四妹妹的生父是谁,有消息了吗?” 秋璧沉吟片刻,回想了一下。 “堂兄今日好像轮休。” “属下离府之时,路过大房的府宅,正好看见堂兄在庭院里练剑。” 宁云溪点头一应,随即改了话。 “那你就回高府问他。” 秋璧微微一怔。 “属下刚离府,又要回去啊?” “这个时辰,差不多该给郡主安排午饭了。” “此事很急吗?” 宁云溪郑重回应。 “很急。” “你快去问吧。”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下人前来通禀,说是高大人求见。 宁云溪莞尔一笑。 “正说着,他便来了。” “请进来吧。” 随后,高璟恭敬而来。 因是轮休,所以他穿着一身常服,发式亦是简单随意。 “属下给郡主请安。” 平身之际,余光看见了秋璧,他还以为看错了,抬眸确认了一眼。 “嗯?” “你巳时才离府,我还以为你今日也轮休。” 秋璧忍不住辩驳。 “我没到巳时便离府了。” “被堂兄一说,像是我耽误了许多时辰。” 高璟摆出兄长的态度。 “那也不像话,给郡主当差,哪能这般不上心?” “以后不许迟到了。” 说罢,又向宁云溪行了一礼。 “望郡主恕罪。” 宁云溪一笑置之。 “没事,多睡一会儿,不打紧。” “高大人临门,可是查清了四妹妹的身世?” 高璟拱手一应,一举一动,彬彬有礼。 “是。” “按着郡主的吩咐,属下往佟氏一族的罪臣身上细查,果然查到了宁四姑娘的生父。” “原来她是前督护相佟信臻的女儿。” “当年,宁公爷被贬,宁夫人便与佟信臻暗通款曲。后来,佟信臻获罪,懿贵妃娘娘设下一计,由另一名女子担事,替宁夫人隐瞒了私情。” “属下原本无从可查,幸好王爷先一步证实了父女关系,而后,属下从佟信臻处开始细查,方知此事内情。” 宁云溪惊喜一笑。 多年以前,二哥哥打碎母亲的玉佩时,她便意外听到,那是一位姓佟的故友所赠。 而今,结合四妹妹之事,所以她有了猜测,或许四妹妹的生父,是佟族人。 因此,托阿兄往佟氏一族身上调查。 没想到机缘凑巧,四妹妹的生父,居然就是佟信臻。 那不正是她的“生父”吗? “高大人这个消息,如同及时雨,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已经心生一计。 “你跟我细说一说,佟信臻的履历。” “另外,我想要一幅他的画像,还要一件他的随身之物……” 第124章 代写情书 依着宁云溪的吩咐,高璟准备好了一切。 佟信臻的画像,是找画师,照着旧画临摹出来的。 刻有佟族身份象征的玉佩,是方仁舒的遗物之一。 当年,方仁舒宣布孩子生父是佟信臻之前,谋得这块玉佩,假作定情信物,而后佟族就没了,玉佩也就留在了帝瑾王府里。 万事俱备,接下来,只需引宁洁薇过来,计划便可以顺利实施。 宁云溪想了一个很简单的主意。 “你让阿兄亲笔写一封信,就说他怀疑我有异心,却不易打探。四妹妹是我的家人,拜访闲谈,不会引起我的疑心,所以恳请她出手相助。” “你记得让阿兄随意夸她几句,以动其心,最好再解释一句,当众拒绝她,是因为太害羞了。” 高璟应声而去,很快便回来了。 见他双手空空,宁云溪明澈杏眸,眨动一丝不解。 “信呢?” “已经送去宁府了?” 高璟目光闪烁,面色难堪。 “王爷似乎动怒,回绝说,他毫无魅力、难动其心,请郡主用美人计时,不要选他。” 被颜瑜看穿,宁云溪一分无奈,萦绕心头。 她只是想要偷个懒嘛,何故拒绝呢? 阿兄样貌俊逸、玉色绝世,不用美人计,岂非可惜了? “知道了。” “我另想办法吧。” “高大人慢走。” 高璟行了告退礼,转身离开。 宁云溪用余光试探一眼,确认他已远离,转而吩咐秋璧。 “你去找个,会仿笔迹的人。” “多用些银子,不打紧,记得要找仿得惟妙惟肖的。” 秋璧微有犹豫,而后应声。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人来了。 “草民狄钧叩见月溪郡主。” 宁云溪礼貌一笑,取出颜瑜给她写过的书信一角,递了过去。 “你仿着此人的笔迹,写一封情书吧。” 狄钧微微抬眸确认一眼,继而埋头走了过去,双手接下了纸张一角。 “是。” “请问郡主,要写什么样的情书?” “还是说,草民自拟几份,供郡主择选?” 宁云溪示意一眼书案,继而说明。 “情书内容,我都提前写好了,你照着仿写字迹就行。” “辛苦狄先生了。” 狄钧把头埋得更深。 “草民惶恐。” “能为郡主分忧,草民荣幸之至。” 宁云溪笑了笑,示意一请。 “请写吧。” 狄钧应了一声,躬着身子,拘礼着行至书案,开始模仿笔迹。 宁云溪跟着走了过去,看着他仿写,满意一笑。 “狄先生仿得很不错。” 狄钧依言惭愧。 “郡主谬赞了。” 没多久,他便写完了,却没有放下笔,反而再度蘸墨。 “请问郡主,落款处是写您的封号,还是闺名呢?” 宁云溪淡淡一笑,很自然地回答。 “你就写上,颜瑜。” 狄钧笑意倏然一收,一时忘记了礼数,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颜……颜……帝瑾王?!” 宁云溪眨眼不解。 “嗯,就是他。” “怎么了?” 狄钧手忙脚乱又极其迅速地,将情书撕碎,满是惶恐地重重而跪。 “郡主恕罪,草民万万不敢!” 说着,深深磕头,欲哭无泪。 “草民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刚刚出生的孙儿。为郡主效劳,草民义不容辞,但不能携一家老小灭门绝户啊,求郡主开恩!” 宁云溪双手而去,想要扶他起身,他却不肯。 “不会有事的,你只管放心。” “即便有事,也是我一人担着。” “只是情书,又不是让你仿写瑜旨,真的没事。” 狄钧吓得全身颤抖。 “不不不……草民不敢……” “草民愿意自裁,只求郡主放过草民的家人!” 宁云溪眸底朦胧一片无奈。 “你这话说的,我何时想要你的性命了?” “好吧,你不敢就算了。” “秋璧,送客吧。” 狄钧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而后,宁云溪又找了几个人,皆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再后,宁云溪巧用了一点技巧,将情书分为两部分,另外找人仿写落款处的名字。 没想到他们连名字都不敢写。 继而,她又换了,让写帝瑾王。 依旧无人敢写。 就这么忙活着,夕阳西下,已是傍晚。 秋璧忙完了晚饭的事,终于得以休息片刻。 “郡主,此事行不通,要不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帝瑾王的君威,谁敢冒犯?” “郡主没有瑜旨允准,便找人代写情书,等同于让他们以平民之身册立帝后,不管换了多少人,都是一样的结果。” 宁云溪慵在躺椅上,备受打击。 “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是阿兄啊,来自二十二世纪,并非真正的月盛人,几乎不讲究君臣尊卑那一套。得知此事,他顶多生气几日,根本不可能令他们祸及满门。” “至于吓成那样吗?” 秋璧哭笑不得。 “王爷的真实身份,唯有我们知晓,他们从何得知?” “历来君王,不都是天威不可冒犯的吗?” “莫说置身事外,即便属下知晓一切,亦是不敢代写情书。属下斗胆劝言,郡主此举,实在有点漠视规矩了。” 宁云溪微微起了半身,将背后的长发拂于两侧。 “那我另想办法吧。” “晚饭做好了吗?” 秋璧点头而笑。 “做好了。” “郡主饿了?属下这就安排传菜。” 如是一夜过去。 宁云溪还未睡醒,便听秋璧情绪激动,用力砸门。 “郡主,郡主快醒醒!门口守卫来报,四姑娘朝月溪府的方向过来了!” 宁云溪惊醒,起身开了房门。 “她自己过来了?” 秋璧惊喜着点头。 “是啊。” “守卫葛大人今日轮班,马车路过宁国公府附近,便听一旁清静道边,传来一阵抱怨。” “掀开帘子一看,正好瞧见四姑娘自言自语地上了马车。” 她学了葛大人模仿宁洁薇的样子。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就知道念叨她的二儿子,烦死了。不就是一点误会嘛,怎会劝不回来?今日,我便去月溪府,会一会那个蠢材,几句话的事,能有多难?” 学罢,她重新惊喜一笑。 “所以,四姑娘便自己过来了。” “想是他们还不知道,二公子已经回了庄府,所以跑到月溪府找人。” “葛大人托属下,问郡主一句,她若求见,该如何回复?” 宁云溪略略一想,附在秋璧耳边,悄悄说起了应对之策…… 第125章 亲姐妹 宁洁薇登门求见,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由门口守卫葛大人,亲自将她请到了前厅。 葛大人,单名尧,属于督护台守卫队,从四品京官。 宁洁薇本该以礼相待,实际却是毫无规矩,既无问安,也无敬辞,俨然一副家主的姿态。 走进前厅,便坐了宁云溪的位置,傲视于人。 “三姐姐呢?” “本姑娘等不了太久,你去传话,让她立刻来见。” 葛尧没有理会,直接退了出去。 宁洁薇立即不满。 “什么态度?月溪府的人真没规矩。” “怪不得父亲宁愿屈身,用一些家丁仆从,也不愿碰八台的人。有奴契在手,他们既恭顺,又尽心,不像这些没有礼数的莽夫,要他们何用?” 说话间,只见秋璧走进前厅。 宁洁薇随即发问。 “你来得正好。” “三姐姐把二哥哥藏哪儿去了,我听门口守卫说,他不在月溪府?” 秋璧早就知道她是这副德性,并不惊奇。 “二公子去处,由郡主安排,我不得而知。” “烦请四姑娘稍等,郡主还没有睡醒呢。” 宁洁薇嘴角一撇,尽是不悦。 “同辈之间,岂有让我等她之理?” “另有,你如此自称,是为何意?” “区区奴婢,竟敢不尊?” 秋璧保持一分耐心,微笑纠正。 “我已入八台,位居正四品密枢侍,于郡主麾下,负责掌管月溪府的一应琐事。” “按照品阶等级,世族贵女应该尊称我一声,高大人。” “四姑娘是宁国公府的庶女,地位不及贵女,我没有自称本官,只是以我自称,已是谦称了。” 宁洁薇行思坐想,试图理解其意。 “铜事相,我尚且不放在眼里,密枢侍算什么东西?” “掌管一应琐事……不就是管家嘛,凭什么尊称高大人?” “你何时改姓高了?” 秋璧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依照计划行事。 “我还有事,请四姑娘稍等,待郡主醒了,自会过来相见。” 宁洁薇起身而去。 “我才不等呢,她的卧房在哪儿,我去叫醒她。” 秋璧假意阻拦。 “四姑娘慢着,不可无礼。” 宁洁薇随手一推,轻而易举便推开了她,走出前厅,沿路问了几个侍女。 “月溪郡主的卧房在哪儿?” 就这么一路找了过去,来到卧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侍女伸手一拦。 “姑娘不能进,郡主还没醒。” 说罢,只听里头传出宁云溪慵懒的声音:“谁来了?” 侍女回话:“回禀郡主,是宁四姑娘来了。” 宁云溪立即慌了:“拦住她,千万别让她进来!” 如此一听,宁洁薇来了兴趣:“三姐姐莫不是藏了男人,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 说罢,宁洁薇一把推开侍女,破门而入。 左右环顾,找到了宁云溪。 只见她取下挂在墙上的画卷,心急火燎地收了起来,迅速放进暗格之中,宁洁薇既是好奇,又是疑心:“三姐姐这是藏了什么?我都看见了,拿出来吧。” 宁云溪难为情地笑了笑,以身遮挡。 “没有。” “只是一幅很寻常的画。” 说着,想了一下,演技拙劣地表演起来。 “哦对了,是我的涂鸦之作。” “我画得不好,怕被你笑,所以就赶紧收起来了。” 宁洁薇疑心更甚,趁有空隙,打开暗格,自以为身手矫捷地取出了画,展开一看。 “让我看看嘛。” “看一眼能怎么样呢?” 说着,转眸而去。 只见佟信臻的画像,顿时满目震惊。 “这……这是你画的?” “你根本没见过他,从何画起?” “他是你什么人?” 宁云溪咽了一下口水,微微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他?” “听你的意思,你认识他?” 宁洁薇欲言又止。 “我当然……” “那你呢?” “你认识他吗?” 宁云溪长叹一声,眸底含了一分悲意。 “既已被你发现,我也不好再隐瞒了。” “你应该知道,我并非宁家亲女,而是抱养来的。” “他是我的生父,名叫佟信臻。” “当年,他任督护相一职,位高权重。奈何被人陷害,身负重罪,落了个凄惨终局。” “爹爹获罪之前,派人悄悄将我送养,所以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求四妹妹为我保密,若将佟家女的身份说出去,我必定难逃一劫。” 宁洁薇惊喜之间,渐出一分感动,小心翼翼地放下佟信臻的画像,转而捧起宁云溪的手。 “你真的是佟家女?” “你是我的亲姐姐!” 宁云溪故作不解地抽离了手。 “你……你这是何意?” “我是佟家女,怎会是你的亲姐姐?” 宁洁薇哭笑之间,热泪盈眶。 “三姐姐有所不知,佟信臻亦是我的生父,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呀。” “许是因为我们的长相,都随了母亲,所以不太相像,但是血缘之亲,却是毋庸置疑。” 宁云溪依旧不解。 “你的意思是说,潘姨娘当年,并未许身父亲,而是追随了我们的爹爹?” 宁洁薇立即纠正。 “我不是潘姨娘的女儿。” “我的生母是穆蓉,是我们现在的嫡母。” “当年,爹爹与母亲两情相悦,母亲本打算嫁入佟府,奈何方仁舒谣言陷害,令爹爹失信于圣上,获罪身亡。” “因此,我只能隐姓埋名,假称自己是潘姨娘之女。” 宁云溪亦是纠正。 “不是的。” “是母亲有意陷害,爹爹才获罪身亡的。” “爹爹为了穆族,几乎倾尽所有,扶贵妃姨母坐上高位,又保住了穆族的尊荣富贵。谁知他们得势之后,便想斩草除根、迎回咱们的父亲宁国公。” “方仁舒是我的生母,她当众宣布我的身世,本想以方族之势,全力保住佟族,奈何……他们连方族都没有放过!” 宁洁薇大受震撼,下意识辩解。 “怎么会呢?” “我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与爹爹情投意合,怎么会害他呢?” 宁云溪演出了蒙受冤屈的样子,垂泪痛哭,情难自已。 摇头否认间,她开始据理力争。 “母亲那么在意体面,怎会容忍自己二嫁?” “从一开始,她就在利用爹爹,不然父亲获罪被贬,哪能说迎回便直接迎回了?” “倘若真是我的娘亲,害了爹爹,那方族怎会门殚户尽,难道她戕害心爱之人,只为了与他同归于尽吗?” 宁洁薇满目惊异,难以接受地后退两步。 “确实……” “既是利用爹爹,她怎会生下我?” 第126章 同心玉佩 宁云溪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意外。” “本想落胎,却逢潘姨娘有孕、时机恰好,于是,她就生了下你,以备不时之需。” “用完之后,你便没了利用价值,若她意愿,随时都可以借故除掉你!” 宁洁薇惊得瘫坐在地上,难过垂泪。 “你说得对,我所谓的风光回府,是因为她惹恼了父亲,命不保夕。” “怪不得,她让我等了那么多年,还借口说,是因为宁婉善抓到了把柄。” “她一直说,要给我嫡女的身份,最后却成了庶女,便是因为庶女之身,更容易对付吧?” “她筹谋多年,不让我接触外人、不告诉我外界之事,美其名曰,是为我好、怕我受到伤害,其实是为了帝瑾王府刺杀一事,引我见罪于帝瑾王。” “我还以为,那只是大哥哥的刻意针对,他不喜欢我罪臣之女的身份。” “我早该想到的,她和大哥哥几乎如影随形,他们本就是沆瀣一气的。” “大哥哥是天下闻名的孝子,没有母亲的许可,他岂敢害我?” “我就说嘛,那个蠢材,怎会比我重要?原来于她而言,我就是一枚棋子。” “怪不得我捉弄二哥哥,她百般护着;怪不得大哥哥加害于我,只挨了一巴掌,几句话的工夫之后,她便转而训斥于我。或许,那只是一场戏,巴掌也是假意的,根本不会打疼她的宝贝儿子。” “可是她是我的生母呀。” “为何自我出生开始,我的生母便不爱我?” “为何我要经受这般残忍之事?” 见她失意绝望、几乎崩溃,宁云溪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满是心疼。 “四妹妹,乖,不想这些了。” “他们不要你,还有我呢,我们不是相认了吗?” “我活着一日,便护你一天,不叫任何人欺负你,好不好?” 宁洁薇几声抽泣之后,泪水决堤,声泪俱下。 “三姐姐,幸好还有你!” “谢谢你愿意认我。” “对不起,我之前还帮着他们,陷害于你。” “三姐姐对不起……” 宁云溪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耐心安慰。 “没事,他们管教你长大,有心算计,自然是信手拈来之事。” “我也是这样,被他们算计了好多年,近日方知真相,所以搬离了宁府。” “对不起,先前的事,我也有错。” “你愿意原谅姐姐吗?” 宁洁薇离开了她的怀抱,抽泣含泪,与她相视一笑。 “三姐姐言重了,你我姐妹,不说这些见外的话。” 说着,又捧起她的手,泪眼朦胧之间,余出一分清澈的美好。 “真好,我有亲姐姐了。” 宁云溪回之一笑。 没想到取信于她,这么简单,连玉佩都没用上。 “本以为你是潘姨娘之女,万万没想到,你我竟是亲姐妹。” “对了,爹爹给我留了一件遗物,你既是亲女,理应一见。” 说着,自另一个暗格中,取出玉佩,交到宁洁薇手中。 宁洁薇一眼便认出了玉佩。 “这是同心玉佩。” “我母亲也有一块,是爹爹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不过听说,几年前,被二哥哥不小心摔碎了。” 宁云溪顺着她的话,随即表示。 “这也是爹爹送给我娘亲的定情信物。” 宁洁薇很快想出了理由。 “想是两位心爱之人,他各送了一块?” “这是佟族身份的象征,我听母亲说过,有了它,便可随意出入佟府,不会有任何限制。” 宁云溪颔首低眉,难过叹息。 “可惜佟府,早已被查封了。” 宁洁薇跟着一叹。 微微沉吟之后,话锋一转。 “我看得出来,母亲十分厌恶你。先前,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你是方仁舒之女。” “提起姐姐生母,她总是深恶痛绝,连带着自然也不会喜欢你。” 宁云溪不以为然。 “母亲应该不知道这事吧?”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宁洁薇想也不想,直接否定。 “她肯定知道!” “不然为何苛待于你?” “她良心未免太坏,居然引导我们姐妹相残,想想就气,我去找她算账!” 宁云溪急忙拦住她。 “四妹妹等等!” 宁洁薇不理解地质问。 “三姐姐为何阻拦?” “难道你心有不忍?” “她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宁云溪挽着她的手,一起入座。 “我只是舍不得你走。” “我们姐妹好不容易相认,却要骨肉分离,呵,命运捉弄,何其讽刺。” 宁洁薇没太听明白。 “三姐姐这是何意?” “我只是回府找她算账,何至于骨肉分离?” “难道我回府之后,便要面临大难?” 宁云溪背身拭泪,向隅而泣。 “不是你。” “是我。” “我收到消息,大哥哥设谋,要加害于我。” “不知计谋全貌,我无从防备,可能不久之后,便要离你而去了。” “所以,你留下陪陪我吧,好吗?” 宁洁薇眸含不舍,很快有了主意。 “既是他设谋,母亲必定知晓真相,我这就回府打探消息,将计谋全貌,尽数告知于你。” 宁云溪假意阻止。 “不行,他们不怀好意,你若回府,岂非涉险?” “我不许你去。” 宁洁薇横眉怒目。 “我也不许你有事!” 说完,舒展眉头,认真以对。 “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三姐姐,这个世上,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大哥哥对付的,不是你一个人,他一定是冲着我们姐妹来的。” “上天有眼,让我们及时相认,既有良机,我绝不错过。” “三姐姐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宁云溪抽泣感动,回身捧起了她的双手。 “多谢你,四妹妹。” “我命在旦夕,幸好你及时出现。”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宁洁薇回应一笑,亦是感动。 “姐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没有你,我被他们所害,至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我回府去了,你万事当心。” 宁云溪姐妹情深地望着她。 “好,你也是。” 宁洁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回府之后,碰巧听见顾念廷与穆蓉密谋,正在商量陷害宁云溪之事。 宁洁薇寻了一处僻静,环顾左右,开始窃听。 第127章 钟赴盟 顾念廷先将宁奉哲的计策,毫无保留地叙述一遍。 而后,又与穆蓉细细商量,他们如何于中取便。 “合谋之计,于我们而言,一举两得。” “一来,去杏林堂帮忙,可以收获民心;二来,借他们之手,除掉宁云溪,既能为本王的生母雪恨,亦能令帝瑾王少一心腹。” “本王是这么想的。” “若是铜事台一行,奉哲表兄失手,没能伤及宁云溪分毫。那么,待救治百姓之后,本王亲自动手,也未尝不可。到时,便以济世救人之誉,借口除害。有了百姓的支持,帝瑾王不宜出面,宁云溪便是命若悬丝、祸在旦夕了!” 穆蓉思虑之间,点头赞同。 “双管齐下,应对得当,我觉得甚好。” “计策重要一环,闹事的百姓,我们该往何处去寻?” “以我之见,唯有才谋出众的心腹之臣,方可胜任,也用得放心。毕竟我们要对付的人,是宁云溪。” 顾念廷眸处春风,自鸣得意。 “本王已经想好,动用江湖势力,钟赴盟。” 穆蓉恍然一惊。 “对了,钟赴盟,先前,你仿佛提起过。” “钟赴盟的盟主,原是钟淑仪和钟大人的三弟,钟桦。当年为了辅佐皇上,自愿削了臣籍,隐姓更名为,祁则意,入了民籍,创立钟赴盟。” 顾念廷沉色点头。 “钟赴盟本意,钟族辅佐顾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料父皇生疑……” “钟族灭门之后,三舅携钟赴盟一众,归附了本王。” 提起三舅,他言语之中,难掩自豪。 “三舅腹有才谋,早年入仕,便位居正四品北兆侍。他原想潜入北兆台,为父皇打探消息,奈何被方仁舒识破。” “即便面对方仁舒,三舅亦是从容不迫,见局势不利,立即变换策略,避祸民间,创立钟赴盟,继续为父皇效力。” “由此可见,谋算宁云溪,他是不二人选。” 穆蓉听到方仁舒的名字时,下意识撇嘴。 待他说完,恢复笑容,客气回应。 “祁盟主之才,早年我便见识过了。北兆台中,多有方仁舒之徒,皆为她的耳目,祁盟主却能潜伏多日,才被识破。踔绝之能,可见一斑。” 顾念廷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对付了宁云溪之后,本王成事,指日可待。” “到时,姨母便是最大的功臣。奉哲表兄为了本王,在父皇身边卧薪尝胆多年,本王亦不会亏待。” 所谓卧薪尝胆,只是穆蓉为了保住大儿子的说辞。 一听如此,穆蓉随即补充。 “还有枫儿,亦是为了你,潜入庄府,自愿忍辱负重。” 顾念廷应声点头,心里有点看不起宁暄枫,不过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揭发之计事败,表弟着实受委屈了。” “他表面故作迎合,本王不会误会他有异心,姨母只管放心吧。” “对了,本王提议侧妃之事,姨母可有向姨父提起?” 穆蓉悄悄给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微笑着搪塞。 “近日事忙,还未曾提起。” “改日吧。” 顾念廷微微沉色。 “嗯,请姨母尽快。” 穆蓉继续搪塞。 “嗯,知道了。” 说完了话,顾念廷起身离开了。 宁洁薇躲于偏僻一处,心觉奇怪。 大哥哥,是宸王派去皇上身边的线人? 二哥哥不是在月溪府吗,何时潜入庄府、故作迎合了? 二哥哥也是宸王的人? 那母亲为何还要去月溪府寻人? 她整日以泪洗面,都是装的? 侧妃之事又是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只见不远处,宁奉哲步履优雅,往贤仪居走来。 路过宁洁薇附近时,宁奉哲的视线,幽幽转眸而来。 威压之势,犹如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扼住了宁洁薇的脖颈,令她难以呼吸。 只觉已经被他发现,宁洁薇慌忙从后门逃离。 她悄悄写好书信,往月溪府传递了消息之后,回到贤仪居附近。 本想直接逃走,躲进月溪府,以保自身。 转念一想,万一三姐姐没有想到应对之策,该怎么办? 她良言规劝,或许可以打消母亲的害人之心。 再怎么说,她们都是亲生母女,不至于她劝言几句,便招致杀身之祸吧? 即便殒命,也是为了保护亲姐,她义不容辞。 如是这样想罢,宁洁薇走进贤仪居。 此时,宁奉哲已经离开,贤仪居只剩下穆蓉一人。 听下人通报,说是四姑娘来了,穆蓉立即喜上眉梢,蔼然可亲地一笑。 “薇儿来了,快坐。” “我刚刚与奉哲商量了收养事宜。你入府有一阵子了,想来,也是时候跟老爷提起此事,总不能让你守着庶女的身份,过一辈子吧。” 宁洁薇神情恍惚了一下。 “母亲要收我为养女,全我嫡女尊荣?” “为什么?” 穆蓉慈目柔和,一如冬日暖阳。 “还能为什么?”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回府之后,会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你金枝玉叶地尊养长大,却屈于庶女之身,实在太过委屈了。” 比照窃听之言,宁洁薇有所猜想,于是发问。 “母亲,我问你,宸王是不是要纳侧妃?” 穆蓉闻言一怔。 “对。” “你从何得知?” 宁洁薇自言自语地分析。 “他问你,可曾向父亲提起此事。” “三姐姐以郡主之身,不可能屈就侧妃之位。” “五妹妹早已化为灰烬。” “那么,他要纳的人,不就是我了?” 听着她的话,穆蓉意识到不对劲,神色愈发惊愕。 “薇儿,你偷听了?” “你从何处听起的?” “密谋之事,你万万不可说出去啊!” 宁洁薇没有回应,只是忿然作色地质问。 “母亲,你许我嫡女之尊,就是为了把我嫁给他?” “他是三姐姐不要的人,我云英未嫁,岂能配他?” “更可笑的是,居然只是侧妃之位,我在你心里,便是这般卑微低下吗?” “你知道三姐姐嫁过去之后,他是怎么对待的吗?” “我听人说,他早就跟五妹妹不清不楚上了,根本没有将三姐姐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他那种三心二意之徒,你怎忍让我嫁过去?” “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第128章 一个字也不信 见女儿误会,穆蓉惊慌失措,连连摆手否认。 “薇儿,你误会了。” “你没听见,母亲方才搪塞回绝吗?” 宁洁薇颦眉嘟嘴,气恼不已。 “唯有搪塞,哪有回绝?” 穆蓉尽力解释。 “那就是回绝之意。” “我与他合谋,话不能说得太明。” “但你放心,母亲绝不会把你嫁过去的。” 宁洁薇一个字也不信,反唇讥讽。 “你最宝贝的二儿子,都忍辱负重入赘而去了,更何况是我。” “母亲,你一直教导我,世间寡情,唯有亲缘之人最可靠。” “而今我算见识了。” “亲缘之人,不一定可靠,特别是生身母亲!” 穆蓉苦恼得捶着自己的心口。 “枫儿那是误会一场,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 宁洁薇呵呵一笑。 “是,你说过。” “借二哥哥的婚事,对付庄伯爷。” “可惜事败,并非不想救他。” “那你刚刚,为何又对宸王说,二哥哥潜入庄府,是为了帮他打探消息?” “还有大哥哥,在皇上身边卧薪尝胆,又是何意?” 穆蓉认真解释,如实以对。 “我这么说,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保护他们。” “万一哪天宸王成事了,误会他们有异心,该如何是好?我们必须提早做好防范。” 宁洁薇顺理成章地往下推论。 “所以你要把我嫁过去,让我吹吹枕边风,跟你一起保护儿子?” “你本意,究竟是为了保护儿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见解释不通,穆蓉不由急了。 “我没有要把你嫁过去!” 宁洁薇横眉怒目,又是一句质问。 “你这是开始威迫我了?” 穆蓉无奈收起急色,起身走近,坐于她的身侧。 “母亲没有这个意思。” “你想想,从小到大,母亲何时亏待过你?” “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你,比起你两个哥哥,你享受到的尊荣富贵,更胜一筹。” “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怎忍让你嫁给宸王那种人?” 宁洁薇冷不丁来了一句。 “若真最疼爱我,那么一定可以满足我的心愿,请母亲不要对付三姐姐,加以保护吧。” 穆蓉一时转不过这个弯。 “什么?” 宁洁薇用不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请母亲不要对付三姐姐,加以保护。” “不然,说什么最疼爱我,便是虚情假意,以亲情为名,行欺骗之实!” 穆蓉听得莫名其妙,根本理解不了。 “我疼惜你,跟宁云溪有什么关系?” “你怎会向着她说话?” 宁洁薇用侧目余光,没好气地看着她。 “因为她是方仁舒之女,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母亲不可能不知道!” 穆蓉瞳仁地震,惊得差点从座位摔下来。 “什么?!” “她是方仁舒之女?!” “怪不得我见了她,就喜欢不起来,原来她是方仁舒之女?” 宁洁薇曲解了她的意思,嘴角一落,怒火仿佛已经冲上双眸。 “所以你已经承认,百般苛待三姐姐,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世?” 穆蓉眸中一分厌倦,但还是耐心解释。 “我没有苛待她。” “即便有一些苛待,也是因为下意识的厌恶。” “若非听你说起,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世。” “对了,你从何得知?” 宁洁薇把月溪府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穆蓉满目震惊,难以置信地抓住了女儿的手,抬了一分声音,强调着解释。 “这是她的离间之计,她都是骗你的!” “你爹爹跟方仁舒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是方氏为了夺权督护台,设下的阴谋!” “宁云溪不是你的亲姐姐,她巧言哄你,只是为了刺探奉哲之计,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她在利用你,你不要信她!” 宁洁薇怒目圆睁,根本不信。 “方仁舒阴谋夺权?” “我仿佛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过,她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 “爹爹大权在握、才谋无双,凭她名不符实之能,如何算计爹爹?” 穆蓉心情复杂,既有急切,也有无奈,更有一分欲哭无泪。 “那是我的嫉妒之语,你怎能当真?” “她诡诈多端,很聪明的,算计你爹爹,完全是信手拈来。” “你爹爹与她针锋相对,呈敌对之势,怎么可能寄以男女之情呢?” 宁洁薇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是冤家不聚头呗。” 说罢,随即抱怨。 “一会儿说她徒有虚名,一会儿又说她很聪明,事实如何,全凭你一人说了算吗?” “你振振有词,却没发现自相矛盾。” “我且问你,她既聪明,怎会被你算计得全族灭门?” “假定你谋高一筹,那爹爹出事,你为何没能护全?” “到底是她更加足智多谋,还是你更加老谋深算?” “这些你根本解释不通!” 穆蓉被气得不行,却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崩溃。 “臻郎出事,事发突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酵,我如何施救?” “穆族没有对不起你爹爹,反而帮他对付方族,竭尽全力,才得以雪恨。” “方仁舒,与你有杀父之仇。你既知宁云溪的真实身份,怎能助纣为虐,帮她传递消息?” 宁洁薇没好气地挣开她的手。 “三姐姐的话,有理有据,不似你,自相矛盾。” “且有同心玉佩为证,你无可辩驳。” 穆蓉忍不住又急了。 “那对同心玉佩,是佟族身份的象征。佟族夫妻,皆是一人一块,做为定情信物。” “我的玉佩,是臻郎赠予;她的那一块,是从臻郎府里偷出来的!” 宁洁薇毫不客气地反驳。 “你的那一块,才是偷的吧?” “她是新婚不久、便不幸守寡的妇人,载有守身如玉的贞洁美名;你尚未离家,背着夫君藏有异心,另有利用他、扶持长姐之意。” “如果你是爹爹,会选择把同心玉佩赠予何人?” “我若是他,定不愿意娶你!” 穆蓉被讽得哑口无言。 宁洁薇说回了正事。 “你既默认,我便不再多言。” “若想让我信你,便应了我的要求,不要对付三姐姐,并加以保护。” “不然,你便是满口谎言,伤了我的亲姐,下一个就轮到我!” 穆蓉堵心郁闷至极。 “我说的都是真的,奉哲可以证明,我这就叫他回来,你只管问他。” 第129章 自作自受 穆蓉心急如焚地吩咐。 “来人,快把大公子叫回来。” 宁洁薇依旧是不信。 “大哥哥与你串通一气,嘴里怎么可能有真话?” 穆蓉轻云温柔,哄着劝说。 “你可以换着方法问呀。” “随你怎么办都行,反正我是问心无愧的。” 宁洁薇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 “那我想一想,如何提问,才能出其不意。” 思考之际,宁奉哲已经到了。 “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问罢,只见穆蓉站着、宁洁薇坐着,气氛有些奇怪,随即心下生疑。 穆蓉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样子。 “薇儿,你问吧。” 宁洁薇已经想好了问话。 “请问大哥哥,母亲知晓三姐姐,是方仁舒之女吗?” 这话问得突然,宁奉哲疑心更甚。 睨了宁洁薇一眼,又转眸看了看母亲。 仔细思索着她的问话,没有立刻回应。 穆蓉等得焦急,于是催促。 “你快回答呀。” “如实回答就行。” 宁奉哲低眸恭敬一应。 “是,孩儿遵命。” 说着,转而回答宁洁薇。 “母亲自然知晓。” “抱养之时,便知晓一切。” “否则,何故针锋以对?” “薇儿要与母亲同心,这样才懂事,知道吗?” 穆蓉一时气急,失了理智,厉色以对,一阵怒吼。 “宁奉哲!” 没等她训出气话,宁洁薇已经起身要走。 她一惊,连忙双手拉住了女儿,挽留的话尚未出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薇儿,你别走。” “我所言非虚,宁云溪才是骗你的,你别信她。” “母亲怎会欺骗自己的亲生孩子呀,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你二哥哥已经不要我了,母亲只有你了,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了。” “母亲知错了,你责我怪我都行,就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你若身陷虎穴,我怎么对得起你爹爹呀?” 宁洁薇使劲想要挣脱,奈何母亲铆足了劲,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放手!” 穆蓉落泪无助,颤抖着摇头。 “我不放!” “薇儿,你别走,我真的没有骗你。” “你都想错了。” “宁婉善抓住把柄,害你不能回府,不是我找的借口。” “后来你风光回府,我也没有利用之意。” “奉哲非要给你安一个庶女之身,我训斥过他了,还为你难过了许久。” “引你见罪帝瑾王,不是我的主意,是你自己曲解了奉哲的话。” “还有……还有……” 她一边抽泣,一边回想着女儿的话,拼了命地想要解释。 宁奉哲凝视心疼,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我说两句吧?” 穆蓉转而又是怒吼。 “你闭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逆子!”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宁奉哲恭顺低眉。 “母亲息怒。” 宁洁薇见状,更是误会了。 “他一向听你的话,没有你的许可,肯定不敢自作主张、给我庶女的身份,亦绝不可能加害于我。” “原来世上真有不要孩子的母亲。” “二哥哥为何不要你,我已经明白了。” “儿女皆不愿多留,你该多想一想,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而非一味委屈,只知道怪别人不要你。” “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 “放开我!” 她越想挣脱,穆蓉抓得越紧,委屈得声嘶力竭:“薇儿,母亲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走……” 话音未落,自门外传来一阵轻快之声:“四妹妹,我来了!” 宁暄枫随即出现,快步小跑,奔向宁洁薇。 宁洁薇欣然一笑。 “二哥哥,没想到你会来。” 宁暄枫眸色灿烂,以衣袖相隔,牵起妹妹的手腕。 “三妹妹只见书信、不闻你人,猜到你会以身涉险,便让我来救你。” “走,二哥哥带你逃出去。” 说罢,稍稍用力,直接拂落了穆蓉的手。 “放手!” 见到儿子,穆蓉先是含泪一喜,而后闻言一惊。 “不不不,枫儿,你们都误会我了……” 穆蓉想要阻止,却拗不过宁暄枫的力气,最后只能重心一偏、摔倒在地。 “枫儿!” “薇儿!” “你们别走啊,别丢下我……” 看着儿女离去的背影,穆蓉收起悲意,迅速起身,用力将宁奉哲推倒在地。 “你还有没有良心,为何欺骗薇儿?” “先前,令我痛失枫儿,是因为我们无力施救,宁云溪可以护着他。” “我勉强这么想,以为你有好心。” “这次又是为什么?!” 宁奉哲揉了一下磕在桌角、略有疼痛的肩膀,缓缓起身,远离几步而入座。 语气一转,冰冷薄情。 “她是罪臣之女,母亲留她做甚?” “由着她牵连宁氏一族么?” “利用够了,便可弃之。正好宁云溪爱收破烂,她既想要,便给了她,不是正好?” “那是一块烫手山芋,她要了去,我便能大做文章,她讨不到一点好处。” “合谋之计,有所泄露,也不碍事,她定会选择将计就计,从中谋利,借此对付宸王。” “到时,便是我与她的博弈,看谁棋高一着!” 听着他的话,穆蓉慢慢冷静下来,细思之下,只觉胆寒发竖。 “什么叫‘利用够了,便可弃之’,你只是利用薇儿?” “她的身世,是不是你透露给宁婉善的?!” “你从一开始便不愿让她回府,对不对?”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怎能这般谋算我们母女?” “你简直不可理喻!” 宁奉哲泰然处之,应对从容。 “母亲多虑了。” “我这是劝说之言。” “木已成舟,薇儿已走,母亲心想着利用,不就不会难过了?” “母亲总是误会我的意思。” “得空的时候,请母亲自省一想,二弟和薇儿何来曲解人意的性子,这是随了谁呢?” 穆蓉咬牙切齿,奈何自己的儿子,打不舍得,骂也不能狠,只能忍气吞声。 “你们一个个……都反了!” “你也走吧!” “我不愿看见你!” 宁奉哲起身,恭敬而讽刺地一礼。 “孩儿告退。” 穆蓉背过身去,不愿理会。 待他走后,只能将满腔怒意,发泄在摆设物件上,没一会儿,房间已经杂乱不堪。 勉强消气之后,穆蓉又去备礼,候在月溪府门口,等着女儿出来相见。 第130章 毫无利用之意 此时的宁洁薇,不在月溪府。 宁暄枫带她离开宁府之后,坐着马车,绕过几条胡同,来到一家环境舒适的饭馆。 他们挑了一处雅间,坐了下来。 雅间的陈设,简单温馨,纱帘轻掩,巧妙地朦胧了窗外之景,令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惬意。 宁暄枫脸上洋溢着璀璨。 “你喜欢吃什么,只管点吧。” “我请客。” 宁洁薇环顾一眼,莞尔一笑。 “我们不回月溪府吗?” 宁暄枫眸中浮现一分温柔。 “你也知道,母亲最爱装模作样了。我刚离府时,她便等在月溪府门口,让人以为她慈母情怀,实际上,不是跟我耍赖,便是欺负诬陷三妹妹。” “怕你嫌烦,所以我没有带你回去,而是选了此处吃午饭。” “你放心,我提前跟三妹妹知会过了。” “待吃完了午饭,我便送你回去,听三妹妹说,她已经让人收拾出客房,只等着你住进来了。” 话至此处,饭馆伙计走了进来,询问点菜。 宁洁薇按着兴趣,点了两道菜。 宁暄枫根据宁云溪研究的医理,点了适合自己体质、同时也爱吃的菜。 点菜罢,伙计退了出去。 没多久,饭菜就上齐了。 兄妹俩开始用饭。 宁洁薇随意夹了一小块栗糕,放入自己的碗中,微微抬眸,试探一眼,首先打破了静默。 “二哥哥,你潜入庄府,是为了帮宸王打探消息吗?” 宁暄枫给她夹菜,细心地用了公筷。 “不是啊。” “为何这样问?” 宁洁薇复述了一遍顾念廷和穆蓉的对话。 “既然不是打探消息,那母亲何以这样说?” “她与宸王利益相合,应该不会欺骗他吧?” 宁暄枫想也不想,便给了解释。 “母亲断不能承认我们变心、追随三妹妹而去,不然,她自身如何分明?” “既是利益相合,自然免不得会被宸王疑心,她这是早做防范。” 宁洁薇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继而难为情地一笑。 “二哥哥言之有理,我相信你,不会背离三姐姐。”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真是潜入庄府打探消息,母亲大可安排大哥哥去,二哥哥心浅单知,断然做不了这样的事。” “我还以为,母亲似是有心相护,她这是在关心我们呢。” 宁暄枫自鼻尖发出一阵不屑。 “一个差点害死我们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我不信。” 宁洁薇想了想,也觉得不合理。 “嗯,我也不信。” “对了,二哥哥。” “母亲有没有说过,她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 宁暄枫吃了一口饭,点了点头。 “说过啊。” “她说过多次。” “哼,结果把我出卖了!” 宁洁薇一听,亦是气恼。 “我也听过多次。” “哼,她果然是个骗子!” 见她生气,宁暄枫换了和煦一笑,柔声宽慰。 “不过好在,我们都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及时逃离了。”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还有三妹妹不计前嫌的关心。” “我自认为,命运安排还是很公平的,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得到宽慰之后,宁洁薇跟着一笑。 “嗯,二哥哥说得对。” 宁暄枫笑意微微一收,略有一分歉意。 “四妹妹,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宁洁薇茫然不解。 “为什么?” 宁暄枫随即说明。 “原先,我不知道你是亲妹妹,只以为你是潘姨娘之女。” “今日,三妹妹说起你的身世,我才知晓。” “先前多有得罪,捉弄了你许多次,令你寝食难安。” “实在对不住。” 宁洁薇豁然一笑,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捉弄你了。” “只不过被母亲阻止。” “你不必跟我道歉,今日你救了我,便算是抵消了。” 宁暄枫开心得像个孩子。 “四妹妹,你真好。” 宁洁薇隐隐担忧,于是发问。 “二哥哥,三姐姐当真如你所言,会不计前嫌吗?” 宁暄枫无比肯定地点头。 “当然了。” “她不仅帮我说和关系,还传授医理、帮我治病。” “我喉咙不适的旧疾,就是被她治好的,于我而言,她既是妹妹,更是救命恩人。” “你有所不知,我喉咙的旧疾,时不时就要发作,好几次发烧时,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没命了。” “三妹妹对症下药之后,我每每难受,只需吃一粒,睡上一觉,第二日便痊愈了。” “要知道以前那些大夫用药,短则吃上三五日,长则竟要半个多月,我都分不清是自愈的,还是药愈的。” “母亲颐指气使,诬陷三妹妹算计,迫使我追随而去。此话可笑至极,哪有算计之人,把人谋来,只为了对他好,毫无利用之意的?” 宁洁薇不由地满眼期待。 “只要一粒,睡上一觉便可痊愈,真有这么神奇的事?” “我也有喉咙不适的旧疾,动不动便要发热。” “二哥哥吃的什么药,分我一点吧?” 宁暄枫连连摆手。 “那不行。” “三妹妹说了,要根据体质用药,每一个体质喉咙痛痒,表现形式都是差不多的,必须把脉确认之后,方可对症下药。” “不懂体质论的人,是不能随便给药的,很容易吃出问题、加重病情。” “你还是让三妹妹瞧一瞧吧,万一我们体质不同呢。” 宁洁薇欣然一笑。 “好。” “那等回府之后,我便让三姐姐,给我也把个脉。” 宁暄枫应了一声,放下筷子。 “好。” “你先吃着。” “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 宁洁薇点头,继续吃饭。 “嗯嗯,好的。” 宁暄枫起身,走出雅间。 方便回来时,路过转角雅座,听见了对坐四人的对话。 “我本以为入赘,会受委屈,没想到岳父岳母对我挺好的。” “一开始都是好的,慢慢地,就露出真面目了。” “对呀,我岳父岳母也是这样。后来,我总结出来一点经验,不能只看他们表面上的样子,必须悄悄听一下私底下的对话。” “对,我也偷听了。他们表面上说得好听,私底下根本看不起我。果然,时日一长,卸下伪装,他们就变成私底下那个讨人厌的样子了。” 宁暄枫驻足不前,心有担忧。 他们都是赘婿吗? 原来岳父岳母,跟母亲一样,也会装模作样? 那我的岳父岳母,亦是这样的人吗? 不如……我也去偷听一下? 第131章 不能偏心 兄妹俩吃完了午饭,宁暄枫安排马车,送宁洁薇去月溪府。 而他自己,则另雇了一辆马车,回到庄府,来到思韶居。 思韶居,是方之玄的住处,取名的初心,是怕自己浑忘了密室里的庄韶。而后,便是结义之情愈发深厚,所以一直沿用着。 宁暄枫寻了一处偏僻,轻轻倚了上去,开始听墙角。 正好,岳父岳母都在。 一开始,他们闲话家常,并没有聊到他。 直到岳母楚兰彤,拿起一件还没缝完的衣裳, 方之玄这才提到了女婿,疑惑发问:“前两日,你不是已经做好了玮儿和瑞儿的衣裳,按着平时来说,接下来该轮到蕙儿了吧,我瞧着,怎么还是男子的衣裳呢?” 楚兰彤没有回答,放下针线,举起衣裳示意,反问一笑。 “你看看,这像是谁的身形?” 方之玄一时没认出来,想了半天。 “看着不像是两个儿子的尺寸。” “难道是给我做的?” “我的衣裳,回京前你便做好了,怎么又做呢?” 说着,多想了一分,开始误解。 “这是责我穿得次数太少了?” “你做的新衣裳,我一向舍不得穿,非要等着放旧了才会常穿的,你忘记了?” 楚兰彤耐心听他说完,然后解释。 “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是给枫儿做的。” “不过我只是打眼一瞧,没有细量尺寸,也不知合不合身。” “你既瞧不出身形,想是不会合身吧?” “只差几针,便能完成,到时,先让枫儿试一下。我观察观察,再给他重做一件。” 方之玄一脸不解。 “枫儿的衣裳,你不是让我另买吗?” “我记得你说,怕自己做工不好,委屈了他。” 楚兰彤温婉一笑。 “该买的衣裳,你还是照买,我另做一件给他。” “总不能几个孩子都有,唯独少了他吧?” “枫儿既入了庄府,便像我们的儿子一样,对待他们,你我都要一视同仁,不能让枫儿觉得,离了家便会受委屈。” “你买衣裳时,给儿子女儿也挑几件,价格都要差不多的,不能偏心或是亏待了谁。” 方之玄依言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关心儿女之事,我该跟你多学,省得他们总说我是严父。” 楚兰彤细声宽慰。 “严父慈母,很多家里都是这样的。” “只要一心为了儿女好,便是合格了。” 话至此处,宁暄枫没有再听, 回到柔静阁,已是泪流满面。 庄娴蕙有事出门,不在阁中。 他屏退了左右,掩面垂泪,暗自神伤。 原来岳父岳母是真的很好。 我却疑心他们有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原来恶人,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后来,庄娴蕙还没回府,方之玄已经拿着衣裳,亲自送至柔静阁。 方之玄并不多言,寒暄几句,放下衣裳便走了。 宁暄枫接过衣裳时,便觉得有点重。 直到岳父离开,他才翻找了一下这几件衣裳,很快发现岳母亲手做的那件,腰间挂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宁暄枫打开荷包一看,除了几个银锭之外,还有一张留条: 衣裳,是你母亲做的;买的衣裳,亦是她挑的款式,我没有出力。若有不合身,尽可直言。另外,这是我这个月的俸禄,一分为四,你们兄妹四人都有,银子不多,只是为父的一点心意,望你笑纳。日常开销,还有皇上赏赐,不必忧心。 看完了留条之后,宁暄枫又哭成了泪人。 “这个家实在太好了。” “怪不得三妹妹,哪怕算计我,也要把我送进来。” “他们怎么都这么好?” “既如此,我也不能辜负了他们。” “但有使命,在所不辞,生死相随。” 另一边,月溪府。 宁云溪约见庄娴蕙,正在讨论破计之策。 讨论罢,庄娴蕙有了意见。 “表姐妙计,潜有一处不妥。” “若要帝瑾王联合念仁盟,一同应对此事,那么表姐,必须先让帝瑾王查出你们的亲缘关系,他才可能付以信任。” “但姑父有事离京,帝瑾王无法安排你们相见,万一他卖个关子,非要等到姑父回京,再给你一个惊喜。在此之前,表姐若将应对之策,禀告帝瑾王,难免惹他怀疑,你们父女一早便认识了。” “但若等到姑父回京,估计赏花宫宴已经开始,到时,表姐身在铜事台,如何向外传递消息?” “难道由我们禀告帝瑾王?他必定不信吧。” “表姐计谋,断不能有失,万一出现慈砂山一样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由谁传递应对之策,着实是个难题。” 宁云溪微微沉吟,想了一会儿,很快有了主意。 “或许,由太医林大人传递消息,最为合适。” “你让舅舅找个机会,故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林大人一点即通。” “这应对之计,便由他禀告给阿兄,只当是他的献策。” 庄娴蕙确定一问。 “表姐说的是,太医林暮?” 宁云溪点头。 “对。” 庄娴蕙满是担忧。 “你确定他心向帝瑾王吗?” “父亲说,他这个人,深得很,可不容易看透。隐藏身份之能,与大伯哥不相上下,若非他自己愿意,绝不可能令你发觉异样。” 宁云溪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确定。” “你让舅舅,只管放心与他相认,没事的。” 庄娴蕙点头起身。 “好,那我先走了。” “家里缺药了,母亲托我去买药备着,我先去一趟药房。” “待回府之后,我再将应对之策禀告父亲。” 宁云溪送了几步。 “去吧。” “路上当心。” 庄娴蕙从侧门而出,避开了穆蓉。 此时的正门口,穆蓉还在苦等。 终于,宁暄枫的马车,停在了月溪府正门口,宁洁薇独自走下马车。 穆蓉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薇儿,你怎么才到?我都等了许久了。” 宁洁薇侧目一眼,满是嫌弃。 “你怎么还在?” “差不多行了,回府去吧。” 穆蓉不肯走。 “我不走。” “母亲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宁洁薇扫视一眼,示意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母亲真要在此交谈吗?” “我倒不介意,大不了玉石俱焚。” 穆蓉立即怕了。 “那我明日一早再来,若你父亲问起,我便找同样的借口,只说你在姐姐家里玩。” “等你想通了,便回府去。” “我先走了。” 第132章 交换真心 宁洁薇笑若百花绽放,欢喜地跑进了宁云溪所在的房间。 “三姐姐,我回来啦。” 宁云溪刚练了一会儿字,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毛笔,离开书案,迎了几步。 “回来就好。” “我给你买了几件新衣裳,供你日常穿着,你看看,有没有合意的。” 说着,主动牵起她的手,一同入座。 秋璧察言观色地会意,吩咐外头的侍女进来,有序排好,各自展开一件衣裳,示于宁洁薇身前。 “请四姑娘过目。” 宁洁薇扫视一眼,不吝夸赞。 “三姐姐眼光极好,我都很喜欢。” “谢三姐姐赏赐。” 宁云溪拂手示意。 “把衣裳都送去四妹妹的房间。” 侍女们应声而去。 “是。” 宁洁薇随手取了一个软垫,置手而上,满眼期待地一笑。 “听二哥哥说,三姐姐创新了医理,能有效快速地治愈疾病。” “我也有喉咙旧疾,你快帮我看看,该用什么药?” 宁云溪映着背后一幅杏花满园图,甘冽一笑。 “好,我看看你是什么体质。” 把脉之后,给出结论。 “你脉搏跳动无力,且非常不平稳,是厌氧菌体质,体内环境呈碱性。” “平时一日三餐,你都没有好好吃吧?” “且有活动过量的迹象。” 宁洁薇脸颊一红,低了头。 “我要保持容貌姣好、身姿轻盈嘛,自然是少吃多动了。” “那我该用什么药材,调理身体呢?” “我不光喉咙难受,有时还会头疼、心口疼,感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宁云溪给她拿了药,细心嘱咐。 “你的喉咙难受,既有厌氧菌感染之故,更有冠心发作之症。” “这是抗厌氧菌的药片,不要空腹服用,你晚上睡前,用水送服一粒,三个时辰之内禁食禁水。” “另外,送服所用的水,要么当即喝完、要么弃之,恐有剩余菌群,若是再饮,复又感染。所用杯子,也要清洗干净再用。” “我一会儿去药房,给你熬一碗汤药。你的头疼,是因为缺氧;心口疼,是因为伴有冠心症状。总而言之,就是身体营养不足导致的,吃一点有营养的补药,比如红枣、枸杞等等,便可以缓解了。” 如是一夜过去, 宁洁薇神采奕奕而来,满面红光地笑着,坐于宁云溪的对面。 “三姐姐用药,堪称举世无双。” “我只吃了一粒药、喝了一碗汤,便痊愈了。” “托三姐姐的福,记事以来,昨晚是我睡得最舒服的一觉,没有噩梦烦扰,不必起夜,自然醒来便已是天亮了。” 见她开心,宁云溪跟着一笑。 “只要你身子康健就好。” “许多百姓难以接受创新,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次机会。” 说着,话锋一转。 “四妹妹,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宁洁薇微笑点头,嫣然以对。 “三姐姐请说。” 宁云溪笑意渐收,目光凝重。 “其实我的生父,不是前督护相佟大人,母亲没有骗你,你我并非亲姐妹。” 宁洁薇猝不及防地一怔,认真思考之后,摇了摇头。 “不可能。” “我细细推想过了,母亲确实骗我了。” “三姐姐,你莫要玩笑试探,我已经认定你了。”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绝对相信你。” 宁云溪郑重其事,完全没有玩笑之意。 “我所言不假,算计于你,只为打探消息。” 宁洁薇笑容一落,一脸失望。 “那你为何实言相告?” “是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我可以继续帮你打探消息啊。” 晨曦鸟鸣,婉转清脆,宁云溪低眉垂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 “我实言以告,并非拒人千里之意,而是想要竭诚以待。” “四妹妹,你将我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我不忍一直欺骗你。” “你有所不知,推心置腹、以换真诚,是我的初心。而后经历了一些事,我发现,真心为人不屑,计策反得人心,于是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可能错了。” “直到看见舅舅一家推心置腹,给了二哥哥最大的信任,二哥哥回应,亦是真心实意。我深受震撼,满心羡慕,原来赤诚待人,可以换到真心。”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一家人,不应该存有太多算计,智谋之事只可用于自保,不可暗箭伤人。” “所以,我将真相告知于你。” “还想问你,没有亲缘关系的话,你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吗?” 宁洁薇认真听着,一开始,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 听完之后,陷入深思。 思虑一番,继而明媚一笑,点了点头。 “亲缘与否,于我而言不重要,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姐姐。” “你经历的事,昨日上街,我略有耳闻,心中深为理解。”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都是母亲不好。” “她深谙算计、漠视于你,自然令你以为,真心为人不屑,所以借用计谋、寻求捷径。” “我不会怪你,因为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宁云溪心生感动。 “谢谢你的理解,也谢谢你的安慰。” “你可能不知道,这些话,在我看来,稀若珍宝。” “很多人都说,是我不孝,是我敏感多思,哪怕他们真有苛待,也是我活该。” 宁洁薇愤懑不平地反驳。 “他们身在局外,只知胡说八道,根本什么都不懂。” “三姐姐切莫伤怀。” “并非你做错了,而是这个世上,像你这样真心的人太少了。” “其他家中,大多都是亲生孩子,日子常态,便是父母关心备至,孩子们被宠坏了,难免有点任性。” “推己及人,他们以为你的父母,亦是那般宠爱,且比他们的父母更加体贴,不然,怎会把你惯得恣意放纵,甚至想要远离父母?” “他们的理解方向不对,自然误解你不孝顺。” “我还听到这样的流言。” “你绝望询问,为何父亲母亲,总是意图谋害你的性命?却有人不痛不痒地评说: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莫非得了癔症?” “他们见识不到,我却非常清楚母亲的为人。” “三姐姐,世间凉薄,恶意诸多,我不愿舍你而去。哪怕做暴风雪中,一块不起眼的炭火、只暖一时,亦不忍看你对亲情寒心。” 宁云溪已经含泪凄美,一如夜空孤星,微光闪烁尽是渴望和无助。 “四妹妹,没想到你这么好。” “算计于你,是我不对。” “多谢你不计前嫌。” “多谢你愿意要我。” 第133章 好心当做驴肝肺 宁洁薇悲意涌现,共鸣而泣。 “我才应该多谢你。” “三姐姐有所不知,我从小便有这样那样的病,光是喉咙肿痛,母亲便带我寻遍了盛京的名医。” “他们治不好,便污我装病,有的还会说,这是癔症,病痛全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 “喉咙红肿确是事实,显而易见,过目皆知,何来想象一说?” “还有郎中说,喉咙肿痛,终身不愈,最多只能缓解。然后开了方子,快则三五日见好,慢则半个月、一个月都好不了。每次病愈之后,等不了两三日,又复发了。” “我一度陷入绝望,还以为这辈子,都要磨在病痛之中。” “后来,连母亲都放弃了我,不再带我寻医问药。” “她颐指气使,说是每次陪我看病,都要被人质疑装病,还要受大夫的训斥,她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反正只是小病,让我索性忍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救了我。” “三姐姐只知,我待你感同身受,理解之情,稀若珍宝;却不知,我枯木逢春、苦尽甘来,你的救命之恩,我肝脑涂地,难以报效万一。” “诚如二哥哥所言,你真心以待,比亲生母亲都好。” 宁云溪心里一暖,盈出阵阵感动,如暴雨般,倾注而下。 “四妹妹,谢谢你。” “我做梦都想,得到家人的肯定。” “而今居然实现了。” “原来努力真的会有回报。” 宁洁薇拿出绢帕,轻柔地帮她拭泪。 “三姐姐,不哭了。” “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以后我们多笑一笑。” 话落,只听外头一声通禀:“郡主,宁夫人来了,正候在正门外。” 一听穆蓉来了,宁洁薇花容一沉到底。 “刚提到她,她便来了,真够胡搅蛮缠的。” 宁云溪细声劝说。 “你见一见吧,她一定是来接你回府的。” 宁洁薇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那好吧。” 宁云溪随即吩咐:“请母亲进来。” 下人应声而去。 趁着通禀的间隙,宁洁薇认真说道:“我回去之后,继续帮你打探消息。” 宁云溪欣慰一笑,矜矜摇头。 “这一次就够了,别做得太过,免得惹恼了大哥哥,他会出手对付你。” 宁洁薇红唇一噘,满是傲气。 “我会怕他?” “即便他不出手,我也要替你教训他的。” “等赏花宫宴之计结束之后,他若有命回府,我便亲自收拾他一顿,替你出气!” 宁云溪无奈劝告。 “大哥哥足智多谋,不好对付。” 宁洁薇没有退缩之意。 “他长得确实有点精明的样子,我却看不出实际城府多深。说白了,只有一点小心思罢了,上不了什么台面。” “三姐姐放心吧,对付他那种小人物,我一人足矣。” 说着,主动转了话题。 “对了,三姐姐,母亲和大哥哥盘算着,要把我嫁给宸王。” “我不想嫁,该怎么办呢?” 宁云溪略略一想,给了主意。 “你将此事禀告父亲,他自会帮你拒绝的。” 宁洁薇表示不放心。 “父亲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公爵,如何拒绝宸王的命令?” “他会为了我,得罪亲王吗?” 宁云溪细细分析。 “你有所不知,父亲心向璃王。” “璃王虽已离京,但耳目众多,保护己方的人,不在话下。” “况且,宫里还有璃王生母,贤妃娘娘。” “父亲不会畏惧宸王的。” 宁洁薇大致听懂了,应声点头。 “好,我听你的。” 话至此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穆蓉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婉约娟秀而来。 她腰间系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配了三条细长的流苏,细腻摆动,更衬典雅优美。 宁洁薇转眸过去,顺势给了一个白眼。 穆蓉付之一笑,并不在意。 “薇儿,跟母亲回去吧。” “你父亲昨夜问责了,说是枫儿入赘,他管不了,你怎么也离府、去月溪府小住了?” “在他看来,你是潘姨娘之女,因此怀疑,是我刻意排挤,巧计把你弄走。总之,他开始误会,我的贤惠都是装的了。” “薇儿,你可怜可怜母亲吧,好不好?” 宁洁薇冷漠以对,虚张声势地吓唬。 “我若回去,便将身世之事,据实告诉父亲,母亲承担得起后果吗?” 穆蓉既是生气,又拿她没办法,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 “你何必这样?” “我说过多次了,骗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你所谓的自相矛盾,亦是我至今都没想明白的事。” “明明之前,每次与方仁舒针锋相对,皆是输得一败涂地。怎料那一次,邪门了,我设下一计,竟直接灭门了方氏一族。” “事实真是如此,我没骗你。方仁舒很聪明,历代太卿、北兆丞、北兆相,几乎都是出自方族。” “他们方族就没有省油的灯。” 听着这话,宁云溪心里不是滋味,并没有表现出来。 宁洁薇感同身受,反讽一笑,只当不知事实,没好气地回应。 “母亲之意,他们故意赴死,引我此时,怀疑你对爹爹的真心?” “恕我直言,母亲编的理由,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莫非以为我是三岁孩童?” “方伯母深爱则乱,一时不察,所以被你所害。当年之事,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穆蓉直指宁云溪,厉声指责。 “这是她说的吧?” “她不安好心,只知道骗人,你不要相信她!” 宁云溪早已起身恭立,一听被她提及,走向母亲,微微一礼。 “母亲安好。” “不必叙话匆匆,母亲坐下慢慢说吧,别累着。” 穆蓉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侧目宁云溪,依旧厉色以对。 “你既知抱养之事,我也不打算隐瞒了。” “即便没有生你,好歹也是恩养一场,宁云溪,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没等宁云溪回应,宁洁薇直截了当地反驳。 “三姐姐怎么没有良心了?” “她待你情真,昨晚还在劝我,要善待母亲、孝顺于你,不可与你置气。” “你倒好,好心当做驴肝肺,反过来指责她!” “你凭什么训斥她?” “谁给你的脸?” 穆蓉眸色震惊,只觉难以置信。 “这是离间之计,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你怎么就听不出好歹呢?” “她先是夺我爱子,现在又离间我的爱女,我只是训斥几句,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巴不得我一命呜呼,哪有什么好心?” “薇儿,你清醒一点吧!” 第134章 温情 听着她们母女的对话,宁云溪愣住了。 不是说,随母亲回府吗? 怎么就吵起来了? 于是乎,她好言相劝。 “母亲,四妹妹,稍安勿躁。”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穆蓉威吼呵斥:“你还敢恶意离间,你住嘴!” 宁云溪无言以对,依言闭嘴。 宁洁薇一听,更是恼怒不已。 “三姐姐好心劝架,你为何总要误解她?” “你怎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 “我也想问,你怎就听不出好歹呢?” “你送二哥哥进虎穴,是她说和周旋,才令他们和睦相处的。她从来不曾夺你爱子,反之,是她救了二哥哥,你倒好,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 穆蓉气得瞪圆了眼,却舍不得对着女儿,瞥了目光,狠狠瞪了一眼宁云溪。 “谋算庄府之计,我与你细说过。” “你知道的,那是她舅舅,她何需周旋?随口说一声,轻轻松松就能解决。” 宁洁薇唇际往下,甚是不满。 “舅舅怎么了?” “怎就不需要说和了?” “我和我舅舅就不熟,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 “她也是,只是跟舅舅刚刚相认而已。” 说着,撇着嘴,微有一分眼泪充盈。 “母亲有所不知,你们之间点点滴滴的美好,三姐姐全都记在心中。” “昨夜,我听她说起,几次潸然泪下。” “在她心中,你是一个很好的母亲,纵然偶尔苛待,也都是因为她不懂事,是她不招人喜欢。” “比起我们这些亲生儿女,反而是她更孝顺。” “你平时不是总说,希望我们懂你,希望我们赚到银子便孝顺你,希望我们每年都能送你生辰礼物,还有许多你所期盼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可是她都记得,而且一直在做。” “她不就是你幻想中,完美儿女的样子吗?” “为何这些事,非要我们这些亲生子女来做才行?” “我不会做,也不爱做。” “她做得那么好,你怎么就是不满意?” “她满心以为,只要倾尽所有地去爱,你们自会动容。” “即便有所算计,她所想所要,也不过就是一点温情而已,这有什么错?” “她何来阴谋?” “你凭什么苛待于她?” “又凭什么只认亲缘之人,漠视她的一切付出?” “养女就不是女儿了吗?二十多年的感情呀,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可能一分怜爱也无。” “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付以亲情,为何还要抱养她?” 话至痛处,宁云溪静静垂泪。 穆蓉对这些话无动于衷,只是心疼自己。 “她并非臻郎之女,不是你的亲姐姐。” “你怎能为了她,这般看待你的母亲?” 宁洁薇苦笑几声,一分忧虑,一分沉重,黯淡失意,波澜而出。 “因为,她治好了我的喉咙旧疾。” “母亲一面责我装病,一面又很矛盾地嫌我是个病秧子。你口中所谓不是亲姐姐的人,却能耐心以对,为我医病。”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感受到呼吸顺畅,原来是这般惬意。” “那些治不好我的郎中,寻医问药之后,你尚且会说一声‘谢谢大夫’,怎么到了三姐姐这儿,竟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唯有满心防备呢?” 穆蓉眸若冰川永冻,言似寒风呼啸。 “她是郎中,悬壶济世,理所应当。” “我可以付她诊费,你何必感激至此?” “但凡医者,都是父母心,哪会像她这般谎言欺骗,夺人爱女?” 宁洁薇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实话跟你说吧,你来之前,三姐姐便已告知真相。” “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妹了。” “但我与你不同,即便没有亲缘关系,她也是我的亲姐姐。” “你敢害她,我必以命相护,万死不辞。” 穆蓉先是一惊。 “她竟主动告知真相?” 问罢,立即有了猜想。 “既如此,那更是离间之计了!” “你只瞧瞧,是否被她彻底抓住了意志?” “这便是计中之计、谋内深谋了。” “方族之人,个个都是如此,内心阴险,令人防不胜防,你不要信她。” 宁洁薇心疼姐姐,眸色悲伤,无法言喻,很快盈出几分泪花。 “难道在母亲心中,唯有算计,没有真情吗?” 穆蓉双手一指自己,满目真诚。 “有啊。” “我就是呀。” “母亲待你,就是一片慈母真情。” “薇儿,你要相信,世上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 “旧疾之事,我并非不关心你,我几乎带你寻遍了名医。” “他们无故欺骗,令我以为你真的在装病,所以有些话说得比较难听,可是我没有恶意呀。” “我只是没有继续带你看病,但一应药材,从来不曾短缺。” “你先前说,我管着你,不让你接触外人,是介意你的身世。” “那更是一场误会。” “我管着你,是因为在乎你。若换作一个陌生人,他什么都不管,你倒是自由了,但是亲情何在呢?” 宁洁薇打了一个瞌睡,只当没有听到。 “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弃合谋之计,对三姐姐加以保护,我便随你回府。” 穆蓉转眸宁云溪,依旧恨得咬牙。 看向女儿,却只剩阵阵叹息。 “乖女儿,那是皇上的口谕啊,我怎敢违抗?” “母亲一介命妇,藐小卑微,实在没有抗旨不遵的胆量。” “你稍微考虑一下母亲的感受,好不好?” 宁洁薇揉了一下鼻尖,另有了主意。 “既是无可奈何的谋算,那你就跪下,给三姐姐道个歉吧。” 穆蓉惊呆了,气得直拍桌子。 “我是命妇,与郡主平起平坐,且是长辈,岂能给她下跪?!” 宁洁薇媚眸斜飞,傲睨自若。 “我不论身份地位,只讲情意对错。” “你要伤她性命,我只让你无关痛痒地道个歉,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宁云溪知道此事不可能,于是劝言。 “算了,四妹妹。” “你快随母亲回府吧。” 穆蓉又是怒色。 “你还要假惺惺地装好人,意图离间我们母女,这是丧良心的事,你就不怕折了寿命吗?” 宁云溪忍无可忍,含了一分清泪。 “母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何在你眼中,我永远都是恶人?” 穆蓉更是暴怒。 “你又装可怜!” “我倒想问问你,我究竟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对付我?” 第135章 谢你不弃 宁洁薇几步上前,牵起宁云溪的手,急忙关心。 “三姐姐,你别哭呀。” “我本意,是想替你出气,而非惹你难过。” “母亲不愿道歉,我来替她。” “对不起,三姐姐,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宁云溪忍不住忆起往事,不停垂泪。 “于母亲而言,或许我只是一枚棋子。” “但我以前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在我看来,你就是我的生母,是唯一的母亲。” “所以,你想要什么,我便努力做到。” “你爱的人,我亦爱屋及乌。” “可是为什么,你连一句肯定,都不愿给我。” “为何你只会觉得,我是一个心思深重、日日心想算计你的人?” “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这般一无是处吗?” 穆蓉见状,呼吸急促之间,身子开始轻颤。 面色一落,眸底晕开种种复杂的心绪,若有悲伤,若有愤恨,若有不舍,若有狐疑,若有一点慈爱。 “从小到大,你就知道装可怜,以此污蔑于我,非要令我背上苛待亲女的骂名。”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刚抱养你的几年,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你,连奉哲都抱怨说,我对待养女,甚至好过他这个亲生孩子。” “哪怕是怀着薇儿的时候,我也是整日抱着你。偶尔有事,将你放下,你便哭得声嘶力竭,我听得心都碎了。后来即便是贵妃姐姐传召,我亦不去了,一切以你为重。” “有一年的夏夜,你尤为怕热,要我陪着你、要我给你扇扇子。我整宿整宿地不睡,拿扇子的手都酸了。” “你五岁之前,我待你关怀备至。” “是你不记得,而非我从未付出过真心。” “可是在你心里,我只是将你当作棋子。” “所以五岁之后,你便是各种算计,层出不穷。” “你聪明得很,我斗不过,无奈只能背负骂名、节节败退。” “不过好在,你只是欺负我,因此这么多年,我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可能是我对你太仁慈了,而今,你竟做到这个地步。” “不仅谋我爱子、夺我爱女,还要告诉我的孩子们,我是一个多么绝情的母亲。” “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没有良心的养女?!” 宁云溪杏眸痛哭,嘴角泛起难以言喻的委屈。 模糊朦胧之间,她绝望地注视着母亲。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穆蓉红了眼眶,微微抬眸,倔强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 “我若说是真的,便是由你继续抹黑我;若说是假的,你根本不信。” “何必计较真假?你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那便是假的。” “我早就看淡了,随你吧。” 说完,只见宁洁薇一脸愤懑地瞪着她。 穆蓉后知后觉地一震,复杂心绪,云消雾散,转而婉然一笑。 “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 “薇儿,随母亲回府吧。” 宁洁薇冷漠以对。 “你先回去吧。” “我还要陪三姐姐一会儿,入夜之前,会回府的。” 穆蓉连连点头,满是欣慰。 “那就好,那就好。” “你长大了,母亲不会像以前那样管你,只要你愿意回府就行。” “薇儿真懂事,那母亲先回去了。” 话罢,穆蓉转身离去,一滴珠泪,于转身之际,悄然飘落。 宁洁薇立即转向宁云溪,满目心疼。 “三姐姐,你别难过。” “为了她,伤了自己的身子,多不值得啊。” “她刚刚的话,皆是算计。你身在局中,或许没有听懂,我全都听出来了。” “她见你可怜,便以为装可怜,可以博取我的同情,这才说了那些话。” “刻意对我好,也是为了惹你嫉妒,引你主动与我划清界限。” “另有,她所谓的母爱,为何净挑一些你记事前的旧事?那是为了令你无从取证、无法反驳。其实那些事,是否真实存在,谁知道呢?以我之见,她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母爱伟大,她对你,若真有过感情,何忍利用、何忍戕害?” “三姐姐不要执着于她,何必迫使一个原本就不爱你的人,看见你的优点、珍惜你的感情?” “她不要你,你还有二哥哥和我呢。” “哪怕你被天下所弃,我们亦不会离你而去。” “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宁云溪哭得不能自已。 “四妹妹,谢你不弃。” “谢谢你……” 远山瀑布,激起阵阵水花,悲恸欲绝。 郁葱之下,斑驳繁杂光影,五味杂陈。 如是几日过去, 朝阳稀疏透过薄云,映照出一片绿草如茵。 赏花宫宴将于午时三刻开始。 巳时,宁云溪刚刚完成梳洗打扮,便听外头下人通禀:“郡主,帝瑾王龙驾!” 宁云溪起身恭迎,欣喜一笑。 “阿兄怎么来了?” 颜瑜故作怒色地抱怨。 “每日约你,皆是没空。” “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宁云溪实话实说。 “阿兄每日中午约见,说想一起吃饭,显然就是追求之意。” “我说过了,不接受追求,自然要拒绝的。” 颜瑜无奈一笑。 “你倒直接。” “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了约饭,而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着,他浅扫一眼,确认没有外人,才继续说。 “你的生父找到了。” “苦寻多日、做了那么多次亲子鉴定,我原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昨日夜里,竟有意外之喜。” “前几天,我无意错漏了几个采血管,还好昨晚检查了一下,这才有惊无险。” “不然,又会像前世那样,苦寻无果。” “想着让你睡个好觉,我便没有打扰,早起稍微整理了一下,立马就过来了。” 宁云溪先是一震,捏了一把冷汗。 而后惊喜一笑,迫不及待地提问。 “有惊无险就好。” “请问阿兄,我爹爹高姓大名、住在何处?” “我今日就能见到他吗?” 颜瑜温柔以对,耐心回答。 “他叫柏念仁,是江湖门派念仁盟的盟主。” “念仁盟设在京郊,他就住在念仁盟的阁楼里。” “早起,我让高璟去问过了,他有事离京,估计今日傍晚,才能回到京郊。” “正好那会儿,赏花宫宴也结束了。” “到时,我就安排你们相见。” 宁云溪由衷笑容,发自内心。 “多谢阿兄。” “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颜瑜跟着一笑,亲和温暖。 “你开心就好。” “宫宴快开始了,我们一同进宫吧。” 第136章 赏花宫宴 金石丝竹,交织出一曲美妙之音。 烟斜雾横,丝带纷飞,一名粉妆玉砌的舞女,身着桃粉罗衣,于湖心亭中婉转起落,舞袖翩翩、裙摆如云,犹如微风拂过,一朵荷花摇曳生姿,清卓之景,美不胜收。 赏花宫宴,设于御花园。 郁青之上,百花盛放。 受邀之人三五成群,有的欣赏舞姿,有的高谈嬉笑,漫步于鹅卵石小路之上,齐齐走向花园深处。 颜瑜一如天子,于皇宫之中,随时随处可乘马车、轿辇;宁云溪身为郡主,入宫之后,只能在指定的路上乘坐马车,至各个宫殿门口、御花园,便要下车步行。 颜瑜跟着走下马车,与宁云溪一起步行进入御花园。 沿路,众人纷纷行礼。 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工夫,终于来到设宴之处。 “帝瑾王龙驾!” 随着一声通报,先到一步的受邀贵客,停了交谈、放下手边的事,起身行了大礼。 “恭迎帝瑾王万安!” 颜瑜允准平身,继而落座。 宁云溪的席位,依旧被安排在颜瑜身侧。 听说颜瑜下车步行,顾孟祯亦是吩咐撤了轿辇,步行而至,于外一举一动,恪守臣子本分。 “皇上龙驾!” 听见太监的高呼,众人再次起身,同样行了大礼。 “恭迎皇上圣安!” 颜瑜只是起身微笑,简单问候。 “皇兄安好。” 顾孟祯先是回应颜瑜,躬身一礼,而后虚扶一把,示意众人。 “皇弟安好。” “众卿平身吧。” 众人应声而起。 “谢皇上。” 待所有贵客到齐,赏花宫宴正式开始。 走完之后,双脚有些酸痛,顾孟祯调整了一下不自然的坐姿,无声地一阵叹息。 “听说皇弟近日在忙寻亲之事,已经帮助几十位百姓,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会桃李之芳,序天伦之乐。皇弟三千荣名,可垂青史,只是寻亲犹如海底捞针,着实辛苦,朕意愿分忧,却不知该如何帮忙?” 颜瑜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又想分一杯羹。 风起,他笑容悠然,遥播清尘。 “皇兄爱民之心,本王自愧不如。” “寻亲之事,尚缺整理文书之臣,和接洽地方之官。” “整理文书之人,公务于内,负责总结归类,根据寻亲者提供的个人信息,寻找可能存在亲缘关系的人,以供参考。” “接洽地方之人,公务于外,负责联络各地属官,收集和上报各个地方寻亲者的资料。” “皇兄且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顾孟祯想了一会儿,继而推荐。 “整理文书之事,深入细致,理应安排文臣;接洽地方之事,栉风沐雨,理应安排武臣。” “以朕之见,前者可以交由密枢中相负责,后者可以安排铜事中丞主事。” “皇弟以为如何?” 颜瑜浅浅点头,淡然一笑。 “中丞、中相各有十位,不知皇兄属意哪几位爱卿?” 顾孟祯理所当然地回应。 “唯恐人手不够,十名密枢中相一同负责整理文书,十名铜事中丞全数主事接洽地方,若有应接不暇之时,再安排密枢侍和铜事侍辅以援手。” 颜瑜提出异议。 “如此一来,万一耽误了两台中丞中相的公事,该如何是好?” 顾孟祯一阵拂袖,清风一笑。 “皇弟只管放心,另有密枢中丞和铜事中相在,只要他们安排得当,便不会耽搁公事。” “瑜旨寻亲,是重中之重,朕定要给予支持,怎忍皇弟一人积劳?” 颜瑜气定神闲,点头一应。 “多谢皇兄美意,那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落,只见铜事丞安朋奕,埋头疾步而来,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王爷,大事不好。” “宫门侍卫来报,足有数千名百姓,跪于宫门外,齐声上告御状!” “微臣简单询问了情况。” “他们说,家人被回春堂的大夫医治之后,更是病重了,有的上吐下泻,有的下不了床,更有甚者已经气息奄奄。” “百姓们愤懑不已,先去了回春堂闹事,继而被廷合台制止,所以现在跪于宫门外,请皇上、王爷为民做主。” 颜瑜面色一改,星眸一惊。 “回春堂?!” 安朋奕沉声一应。 “是,正是回春堂。” 颜瑜转眸,满是担忧地凝向宁云溪。 感觉到他的目光,宁云溪立即演出了惊恐万状。 顾孟祯和顾念廷,不露声色地暗暗一笑。 宁奉哲态度得体,分寸得当地表现出了对妹妹的担忧。 方之玄隐忍忧虑,嘴角扬起一分幸灾乐祸。 安朋奕不卑不亢,双手呈上了御状书和请愿书。 “这是百姓们的联名上书,请皇上和王爷过目。” 小伏子躬身而去,郑重接下,转而递了上去。 顾孟祯和颜瑜同时翻看。 继而,由小伏子宣读,公示于众。 顾孟祯按照计划,顺势而为。 “既有百姓请愿,那么此事,便交由铜事台审理吧。” “尹司台、廷合台众卿,全数避嫌。” “御状审理,铜事台无权定论,一应证据,皆要上奏。” “回春堂所有涉事大夫,逮捕候审。” “月溪郡主身为回春堂之主,静默铜事台,配合调查。” 安朋奕拱手一礼。 “是。” 颜瑜及时阻止。 “等一下。” 安朋奕起身一半,又跪了回去。 “王爷有何吩咐?” 颜瑜没有回应,转眸顾孟祯,直接提出异议。 “此事何故交由铜事台?” “百姓请愿,不是只说,让尹司台和廷合台回避吗?” “本王之意,还是交给督护台,更为妥当。” 宁云溪听得怔住了。 没想到他会不顾民心,出言保护。 在他心里,她有这么重要? 顾孟祯先是眸色一震,继而扬起一分假笑。 “督护台众卿,忙于瑜旨寻亲,只怕分身乏术。” 颜瑜直截了当地还击。 “皇兄不是有意分忧吗?” “而今,督护台、密枢台和铜事台皆忙于寻亲之事,若论分身乏术,那就交由州牧台吧。” 顾孟祯婉言拒绝。 “州牧台众卿,不是在忙瑜旨离婚之事吗?” 颜瑜有心保护,绝不松口。 “近来已有空闲,不像当时那般劳碌了。” 宁云溪心生忧虑。 如此说下去,怕会引起众怒,令天下人以为阿兄亲小人、远贤臣,置江山百姓于不顾。 正想着,她已经悄悄转眸,眼神示意庄玮。 第137章 代为受罚 庄玮会意,巧用捉弄的方式,于不知不觉间,令颜瑜头晕目眩。 颜瑜正想说话,突然重心不稳,扶额之际,身子已经向宁云溪的方向偏倒过去。 宁云溪及时扶了一把,细声关心。 “阿兄这是怎么了?” 趁他意识薄弱,她才敢亲自出手,悄悄加重了药量,以使晕厥。 颜瑜头晕至极,几乎说不出话,但还是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有气无力地回应。 “定是皇兄的人……动手……” “无所谓民心……让林暮……救你……” 勉强留完了话,他才没了意识,昏厥过去。 他的轻声偶语,只有宁云溪能听见。 毫不犹豫的一句“无所谓民心”,于她心中,落下一抹感动。 庄玮故意给了顾孟祯一个眼神,表明是他出手,帮皇伯伯解决了麻烦。 顾孟祯会意,满意一笑,立即续上了话。 “皇弟醉了?” 说着,看向高璟,随即吩咐。 “快扶帝瑾王,去歇息吧。” 高璟反应不及,还在愣神,忽听这话,一个激灵地恍神过来,拱手一应。 “是,微臣遵旨。” 说罢,他起身离席,箭步而去,背起颜瑜,往轿辇的方向走去。 同时,在心里奇怪。 王爷怎么突然醉倒了? 他喝的明明是茶呀。 难道茶水不干净? 不会不会。 王爷是杏林中人,医术精湛,若有污色,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就是装醉。 是了是了。 宫外民怨沸腾,倘若王爷执意袒护,必定大失民心;但若一句说情也无,又有声誉不保之险,还可能凉了忠臣之心,误以为效命于王爷、得不到任何庇护。 王爷这招,果然高明啊! 如此想罢,高璟已经渐行渐远。 林暮静坐席间,注意到了宁云溪、庄玮与顾孟祯之间的目光交流,心生疑惑,却未发一言。 解决了颜瑜的麻烦,顾孟祯暗中得意,转眸示意方之玄。 今日一早,方之玄入宫之后,他便命人传信,将接下来所需之事,告知贤弟,以便依计行事。 方之玄微微点头回应,继而离席,拱手躬身,大义凛然地提议。 “天下纷然、怨声载道,微臣有一言,不得不进谏。” “请皇上三思,回春堂草菅人命之事,断不可轻率以对。” “只将月溪郡主静默于铜事台,不足以平息民怨。” “以微臣愚见,应当掌嘴五十,严惩示众,以儆效尤!” 顾孟祯做出似有犹豫,又似心疼的神情,怔然间,还有一分惊慌无措。 “这……这……” “溪儿金娇玉贵,当众受辱,未免太过严酷了吧?” “掌嘴五十,亦是惩罚太重,她毕竟是帝瑾王瑜封的郡主,朕考虑皇弟的颜面,实有为难。” 方之玄坚持己见,不懈进言。 “皇上岂能独独顾及帝瑾王的颜面,将百姓众怒束之高阁?” “若被百姓疑心,误以为朝廷有刻意袒护世族之嫌、妄视法度于无物,皇上如何对得起历代先皇的励精图治,又该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方才伏公公所宣人物,其中有一位名叫何渥,微臣对此人,记忆如新。” “早年,州牧台会试,何渥凭借出类拔萃之才,头角峥嵘、殊恩厚渥。” “适逢父母病重、人命危浅,何渥闻听噩耗,没能到任就职,便弃了功名、星火赶回。” “自古忠孝两难全,他却能上表屯田之策,下奉躬养之亲,知有忠信、不负孝悌之举,一时间,名动盛京。” “月盛皇朝,以忠孝节义为本,而治天下。况有何渥上书,铭心镂骨,感人肺腑,怎能等闲视之?” “慈乌反哺,愿乞终养。试问回春堂之事,换作在座各位,茕望恩养之人,苦婴疾痛,可会麻木不仁、无动于衷?” “医祸之事,事关重大;平息民怨,刻不容缓。” “万望皇上重视,严惩月溪郡主!” 他的话慷慨激昂,动人心弦,话音未落,便有许多大臣贵客陆续起身,郑重而跪。 “微臣附议!” “请皇上圣裁明断!” 宁寒望与穆蓉对视一眼,同时离席,双双而跪。 念有声誉,很敷衍地一句求情。 “溪儿无辜,望皇上明察!” 感觉到他们的漠不关心,宁云溪郁闷在心,并未表露。 跟着一跪,有礼有节。 “启禀皇上,百姓有怨,臣女理应配合。” “若是医祸属实,皇上秉公处置,理所应当;若是误会一场,臣女虽有受辱,却得清白,亦是毫无怨言。” “请皇上恩赏责罚,不必姑息!” 顾孟祯无奈叹息,同时用眼神示意宁奉哲。 “唉。” “那好吧。” “溪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倘若有冤,朕提前跟你说一声,着实委屈你了。” 宁云溪嘴角扬起一抹感动。 “臣女惶恐,多谢皇上隆恩。” 见宁奉哲未有动静,顾孟祯失了一分耐心,又用眼神催促。 “请庄爱卿亲自执行,以示郑重。” 方之玄拱手一应。 “是。” 应罢,便有宫人拿着木板,快步而来,双手奉上。 方之玄接过木板,行至宁云溪身前。 情势急迫,顾孟祯含了一分怒意,重重假咳,以作提醒。 “咳咳咳!” 宁奉哲这才没了办法,配合离席,跪于宁云溪身边,以慷慨陈词掩饰满心不愿。 “微臣身为长兄,有管教不严之责,愿代妹妹受罚,请皇上允准!” 方之玄暗自一笑。 宁云溪陪着演戏,惊恐摇头。 “不行!” “皇上明鉴,臣女长兄从未参与回春堂之事,岂有代为受罚之理?” “众怒难犯,臣女自愿一力承担!” 宁奉哲目光凌厉而去,看向宁云溪,一瞬转为温暖如春。 “溪儿住口,掌嘴五十,你如何承受?” “今日,我替你受过。你若有心疼,谨记下次不可再犯,知道了吗?” 宁云溪声泪俱下,心如刀割。 “不行……大哥哥,你别这样,我太感动了。” 宁奉哲跪于一旁,清楚目睹她拙劣的演技,更是疾首蹙额,却还要努力演出兄妹亲睦的样子。 “溪儿,听话。” “从小到大,所有责罚,都有我陪你。” “今日,亦不会例外。” 说着,向顾孟祯深深磕头。 “罚于溪儿之身,唯有鼻塌唇青之痛;亲者代为受罚,却受肝肠寸断之苦。” “前者,折磨于身,轻于鸿毛;后者,刺痛于心,重于丘山。” “寒花忠节,耿耿寸心,纵然浅薄,微臣亦是心甘情愿。” “请皇上责罚!” 顾孟祯沉声回应。 “好。” “溪儿重视家人,人所共知,由宁爱卿代为受过,甚是妥当。” 方之玄伸手揉了揉鼻子,顺势遮住了唇际扬起的笑意,浅移一步,行至宁奉哲身前。 “宁大人,多有得罪。” 第138章 患难兄妹 没想到他们假戏真做,穆蓉猛地一惊,下意识护住儿子。 “慢着!” “皇上三思!” 说话间,方之玄已经蓄势待发,只见穆蓉扑了过来,顺势朝着她的脸,给了一记响亮的木板。 穆蓉直接被他扇倒在地:“啊!” 宁奉哲满目忧心,连忙去扶:“母亲。” 宁云溪大惊失色,更是忧心如焚,跟着伸手去扶:“母亲。” 任由他们扶起之后,穆蓉斜眸而去,悄无声息地瞪了宁云溪一眼。 感觉到她犹如森严壁垒的心意,宁云溪暗自不悦。 见她碍事,顾孟祯没有一丝耐心。 “穆氏,退下!” 顾念廷会意,急忙给穆蓉使眼色。 穆蓉暂时奈何不得,只能饮泣吞声,心痛不已。 宁云溪愁眸垂泪,真切了许多,转而继续演戏。 “母亲、大哥哥,你们都愿替我受罚,对我实在太好了。” “以后,我一定谨小慎微、恪守本分,不令你们担忧。” 宁奉哲看穿一切,唇余冷笑。 “只要你懂事乖巧,我们就放心了。” “请庄伯爷继续责罚,不必姑息。” 方之玄礼敬应声,继而重责。 几下之后,宁云溪已经痛哭流涕。 “大哥哥受罚,我实在太心痛了……真的是肝肠寸断之痛啊!” 宁奉哲怒意难忍,压低了声音反驳。 “空言无补,你倒是替我挨几下呀。” 宁云溪也压低了声音,一脸无辜。 “当众受辱,我金娇玉贵的,怎能承受得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大哥哥方才没听到吗?” “你不是答应了他,从今以后,一定改正,为父皇力劝宁云溪,决不懈怠?” 宁奉哲苦笑出一分嘲意。 “念你即将命不久矣,我不予计较。” “你敢走入局中、贪于利益,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宁云溪用了哄话的语气。 “嗯,好,大哥哥最聪明了,天下无敌。” 方之玄手持木板,加重了几分力道。 掌嘴五十,责罚完毕。 林暮看懂了其中深意,忍不住浅浅一笑。 秋璧知晓这是计谋,并不忧虑,所以转眸林暮,心有所思。 他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为什么等了这么多日,还没有履行婚约呢? 难道真如之前猜想,他前世奋不顾身,看似钟情于我,其实纯粹只想悔了婚约,而非真心爱慕? 或者是,这一世相遇时机不对,所以导致了前世今生的缘分不同? 唉,到底是为什么? 等医祸之事结束,得了空闲,我便托堂兄去问一句吧。 注意到她疑惑凝视的目光,林暮不自觉地回避几分,心绪忡忡。 高大人阻拦,不愿堂妹出嫁,却不明言原因。 想必,是她看不起我白屋寒门吧? 或者,连她也误以为我移情别恋,倾慕月溪郡主? 本以为幼时相识,她亦是相知恨晚,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碍于两家婚约,我即便有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今,天缘巧合,她正是高二姑娘。 我与她成婚,本已顺理成章,奈何无意之间,惹高大人误会。 他执意拒婚,究竟是高家的意思,还是她的心意? 我该去问一句吗? 万一明言之后,连知己好友都做不了。 唉,如何是好? 就这样,宁云溪被关入铜事台。 金碧辉煌的帝盛宫,却压抑出无比威严的沉闷。 顾孟祯传召议事。 方之玄、宁奉哲、安松、林暮、安朋奕和许明骞全部到场,商议如何巧妙配合,令宁云溪忠心回归,并交出旧疾药方。 宁奉哲心之所愿,自然还是永除后患,设谋之初,便已经盘算好了如何下手。 为了保护外甥女,方之玄趁机提议。 “启禀皇上,微臣斗胆建议,以求情之人视作同罪为由,把宁大人关入铜事台。” “患难兄妹,必定共情。” “为了长兄的安危,也为了自己苟活,微臣相信,月溪郡主肯定会服软的。” 宁奉哲神情瞬间凝固。 “皇上,万万不可,微臣另有安排!” 顾孟祯拂手回绝。 “正事要紧,你就别另有安排了。” “庄爱卿此计甚妙,如此真情,定能打动宁三女。” 见他同意,宁奉哲难以理解地一惊。 继而分析利害,义正辞严。 “微臣献策此计,尚未实施完毕,便要被关铜事台,后续事情,谁来继续?” “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仔细回想之后,有了回应。 “后续,哪还有你的事,不都交给宸王了吗?” 宁奉哲诚意满满地劝言。 “以他一人之力,何以面对宁云溪?” “还是由微臣亲自盯着,更为妥当吧?” 顾孟祯油盐不进。 “朕之意,就是让你进去,亲自盯着宁云溪,顺便真情以动、劝说回归。” 说着,又开始疑心。 “你执意跟着宸王,莫不是心向于他?” 宁奉哲被疑得心里烦躁。 “微臣不敢。” 顾孟祯收了疑心,微微一笑。 “铜事台都是自己人,难道你怕进去之后,会受委屈吗?” “铜事丞安爱卿,看着你长大,算是你的长辈;铜事相许爱卿,陪着你玩闹,算是你的兄长。” “放心吧,他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莫再意气用事,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林暮看得出来,方之玄有意保护宁云溪,于是适时出言。 “按说,以宁大人之才,不可能劝不动宁云溪。” “若他实在不愿,要不,微臣代为一试?” 宁奉哲闻言,在心里一惊。 我早知林暮,心向帝瑾王。 只是没想到他们另有谋算。 倘若父皇同意让林暮去劝,宁云溪便会将计就计地回归。 如此一来,不仅是引狼入室,而且惹父皇更加疑心质问:“林爱卿怎能劝动宁三女?可见你根本没有力劝,奉哲,你究竟心向何人?” 皇叔还会煽风点火:“你不会是担心郡主回归,抢了你第一谋臣的地位吧?” 一旦我失信于父皇,皇权便是岌岌可危,后果不堪设想。 林暮此举,意在要挟,迫使我必须应下此事。 没等宁奉哲阻止,顾孟祯已经否决。 “你不合适。” “你与宁三女少有来往,且你身份特殊,万一暴露了你是朕安排过去的人,得不偿失。” “此事还是交给宁爱卿,最为合适。” 林暮拱手一应。 “是。” 宁奉哲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微臣遵旨。” “多谢林大人好意。” 顾孟祯满意一笑。 “嗯,辛苦宁爱卿了。” “对了,你刚刚说,后续另有安排,是什么事?” “要不,交给庄爱卿去办吧?” 宁奉哲直言不讳。 “请皇上恕罪,微臣信不过他。” 顾孟祯明白他的意思,淡然处之,没有计较。 “那就交给林爱卿吧。” “他原就在帝瑾王身边,以太医的身份,去杏林堂帮忙,顺便盯着那边的事,比你更合适。” 听着这话,宁奉哲只觉无言以对,随机应变,另想一计。 “以微臣愚见,还是交托铜事丞安大人吧?” 说着,示意一请。 “安大人,借一步说话。” 得了顾孟祯的允准,二人一同往偏殿而去。 第139章 一起受着 帝盛宫偏殿,内柱肃穆,金龙盘绕,交织成一幅庄严的画卷。 宁奉哲巧言,向安朋奕阐述利害,轻而易举便说动了他。 安朋奕认真听着,依言连连点头。 “听你说来,庄伯爷确实有疑,大有可能就是方之玄。” “无奈皇上受人迷惑,丝毫不疑。” “你言之有理,趁着方之玄,尚未取得帝瑾王的信任,尽快除掉宁云溪,方为上策。不然,由着她在中间联络,方之玄早晚归附帝瑾王而去。” 宁奉哲长睫掩映之下,含苞几分欣慰之意。 “安大人高瞻远瞩,鉴往知来。” “我本打算亲手处置宁云溪,奈何方之玄有意阻挠,而今,只能托付安大人了。” 安朋奕应允下来,继而询问。 “我该怎么做?” “她医术高明,兼有谋略,想要对付她,绝非易事。” 想着宁云溪的处境,宁奉哲唇角盛放一抹轻慢。 “其实很简单。” “只要安大人派遣侍女,给她送去三餐时,佯装饭菜都被她打翻在地,而后,再遣人打扫。” “不出几日,她便会香消玉殒。” “这一次,我亲自盯着,绝不容许任何人,悄悄给她送饭!” “待医祸之事有了结果,若证实无疑,那么,她便是畏罪自戕;但若反之,那么,她便是冤屈气急,任性而断食。” “前者,她是罪有应得;后者,请旨皇上,给她追封公主,便可敷衍了事。” “另外,倘若此事有异,安大人也可以把罪责,都推在送饭侍女身上。” “粗劣之计,难登大雅之堂,我才疏学浅,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朋奕惊喜一笑,由衷夸赞。 “宁大人好计策。” “我一贯认为,凡足智多谋者,不仅善于进攻,而且懂得退路,进退得当,才能运筹决胜。” “一如宁大人,便是这般尽善尽美之人。” 宁奉哲扬唇谦虚,优雅款款。 “安大人缪赞了。” 说完了话,他们回到正殿,行礼之后,各自落座。 这时,顾孟祯正与方之玄叙话。 “你让蕙儿尽量少去月溪府。” 方之玄先是应声,而后解释。 “是,知道了。” “皇上明察,蕙儿是想打探消息,更有说和之意。” “她总想着,借着三女婿的关系,自然而然便能与宁云溪成为知己。” “待她们亲睦之后,不管皇上想做什么事,她多多少少都能帮上点忙。” 提起侄女,顾孟祯龙眸宠溺,语气亦是温和许多。 “朕自然知晓她是好意。” “那孩子单纯,宁云溪擅长攻心,朕唯恐蕙儿一时受不住,被人暗算了。” “劝服说和之事,还是交给宁爱卿吧。” 方之玄转眸,看了一眼正在落座的宁奉哲,意味深长地一笑。 “皇上圣明,微臣知道了。” “以后,不管是玮儿、瑞儿还是蕙儿,微臣皆命他们,远离宁云溪。” 顾孟祯笑眸愉心,勾勒几分满意。 “但若医祸之计以后,宁三女回归,且确认忠心无疑,便不必限制来往了,省得他们抱怨你管得太严。” 方之玄莞尔一应。 “是。” 顾孟祯随即转了话题,眸望宁奉哲而去。 “宁爱卿既已回来,朕与你说说正事。” “方才,朕与众卿都已经商定。庄爱卿与宁三女,前有穆蓉构陷之事,由他假扮恶人,衬托你的真诚,借此令宁三女动容,甚为合适。” 宁奉哲无言以对,只是假笑着,点头答应。 “是。” 怎么摊上这样的父皇…… 何必执念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回头的人? 议事结束, 左右两名侍卫押送宁奉哲,方之玄前行一步,领着他们,一起去往铜事台,来到宁云溪所在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宁云溪立即进入情绪,开始演戏。 “大哥哥?” “我大哥哥犯了什么错,你们凭什么将他押送至此?” “他脸上的伤还未愈合,你们怎能一分同情也无,这般对待他?” 话落,只见宁奉哲冷冷瞪了她一眼。 方之玄狡黠一笑。 “他为你求情,视作同罪!” 宁云溪掩嘴惊愕,上前两步,抓住宁奉哲的肩膀,轻轻地摇了两下。 “大哥哥,你为何这么傻?” “众怒难犯呀,你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我求情?” 说着,欲哭无泪地做作起来。 宁奉哲干脆利落地挣开了她的手。 “放开我!” 宁云溪顺势怪到侍卫头上。 “你们没听见吗?大哥哥让你们放开他,快放手!” 宁奉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的脸皮怎会这么厚? 方之玄手势示意,吩咐侍卫。 “用铁链,把他锁在墙上。” 侍卫应声之后,刻不容缓地执行。 宁云溪假意阻拦,看着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其实一点成效也无。 “我大哥哥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锁他!” “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不许你们锁他!” 宁奉哲看似一言不发,其实心里已经气到愤然作痛。 从前,在外人面前,都是宁家人装作情深,宁云溪被人指责不孝、百口莫辩。 而今,她有了方之玄,竟能把我算计成这样。 呵,有苦难言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方之玄亲自将宁云溪拉开,故作用力,实则小心翼翼地收着劲。 “月溪郡主切莫妨碍公务。” “他身为朝廷命官,明知故犯,所以罪加一等。” “把他锁起来,是皇上的意思,是圣旨,由不得你!” 宁云溪抽抽搭搭起来。 “那也不能这般对待。” “大哥哥,你为了我,实在付出太多了。” 说着,跪于方之玄身前,楚楚然抓住他的衣角,杏眸可怜地抬望。 “恳求庄伯爷,替我禀告皇上,我愿承担所有罪责,只求他开恩,放过大哥哥。” “我求求你了……” 方之玄低眸轻蔑。 “你母亲恶意构陷,害我差点丧命,你还敢厚颜无耻,恳求禀告?” 说着,一阵拂袖。 宁云溪配合完美地俯摔在地,嘴角上扬,差点没忍住笑。 方之玄见状,连忙清嗓子提醒。 “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宁家怎么教出你们这两个不像样的东西?” 宁云溪及时收起笑意,不甘心地再次抓起他的衣角。 “母亲意图鱼目混珠之事,也由我一力承担,求伯爷高抬贵手!” 演至深处,差点忘了宁奉哲,方之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眸而去,沉声警示。 “你妹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她的请求,我不会上禀,不过你的一言一行,可就不一定了。” 宁奉哲满不情愿地配合。 “溪儿,不要求他,也不要害怕,我陪你一起受罪。” 方之玄双唇轻抿,满意一笑。 “很好,不错,那就一起受着吧。” “来人,从今日起,赐罚每日十鞭。” 侍卫多问了一句:“伯爷,是一人十鞭,还是两人加在一起十鞭?” 方之玄悠悠回答。 “两人加起来十鞭。” 说着,指向宁奉哲。 “只打他。” 侍卫惊住了:“不是说,一起受着吗?” 第140章 要这天下何用 方之玄眸色堕入冷冽,犹如冬日北风。 “宁大人说了,折磨于身,轻于鸿毛;刺痛于心,重于丘山。” “皇上亦是允准,要让月溪郡主承受肝肠寸断之苦。” “赏花宫宴的对话,已经闻名盛京,即将传遍天下,你没有听说吗?” “这是皇上的旨意,你懂不懂?” 侍卫惶然埋头,连忙应声。 “是。” “卑职明白了,多谢伯爷提点。” 方之玄拂袖而坐。 “明白就好。” “那就打吧。” “哦对了,让人把月溪郡主拉开,不许她阻挠。” 说罢,见两名侍卫上前几步,往宁云溪而去,他立即阻止。 “等一下。” “去找两个侍女来。” “她毕竟是瑜旨所封的月溪郡主,你们如此对待,想害皇上背负轻视帝瑾王的骂名么?” 侍卫们惶恐无措,匆忙应声而去。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方之玄、宁云溪和宁奉哲。 宁奉哲苦笑几声,带着几分嘲意。 “痕迹太过明显。” “他们怎就看不出来呢?” “呵,真是有眼无珠。” 方之玄随意地整理了一下披风。 “寻常之人,哪及宁大人慧眼如炬?” “何必妄自菲薄,不是他们有眼无珠,而是你过于狡诈。” 随意叙话两句,便有侍卫,带了两名侍女而来。 十鞭结束,方之玄切入正题。 “郡主可觉肝肠寸断之痛?” “只要你写下旧疾药方,宁大人便可适当免罚。” “不然,不知哪一鞭子下去,他就断气了。” 宁云溪已是满脸泪痕,抽泣着思索片刻,委屈点头,应了下来。 “好,我写。” 方之玄悠然示意。 “笔墨伺候。” 宁云溪写下了药方。 对面房间,安松早已待命。 由他辨别真伪之后,给了一个答案:药方不对。 方之玄故作气急地回来。 “你敢耍我?” “来人,打。” 侍卫小心确认一句:“还是宁大人吗?” 方之玄理所当然地一应。 “自然是他。” 宁奉哲忍无可忍。 “医祸之事,由铜事台负责,庄伯爷若无要事,可以回府歇息了!” 方之玄毫不客气地回击。 “怎么宁大人以为,旧疾药方,不算要事吗?” 宁云溪隐有不忍,下意识心疼。 “算了吧,别打了。” 话落,便听方之玄一阵厉声训斥。 “你说不打就不打,铜事台,何时由你做主了?” “穆氏害我差点丧命,这个账,我定会记一辈子。” “打!” 于是,宁奉哲又受了十鞭。 宁云溪虽有心疼,却也理解舅舅。 母亲确实意图不轨,且是大哥哥献策。 他们若有不慎,便会像前世那般,招致满门之祸。 所以他气恼,不只为了计策,也有真正的雷霆之怒吧。 正想着,只见舅舅的眼角,也有一分清泪。 她暗暗恍然。 原来舅舅对大哥哥,真有叔侄之情。 那么,此时此刻,他定是痛心疾首吧? 夕阳余晖,透过帝瑾王府的窗户,微弱唯美地洒在颜瑜的脸上。 他幽然转醒,星目徐徐睁开,迎着落日涟漪,惫色粼粼,辉映一派高洁,不沾一丝庸俗之气。 墙上字画,恍入眼帘,颜瑜面色一惊,蓦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在参加赏花宫宴吗?” “我怎么回到帝瑾王府了?” “高璟!” 高璟闻声而来,疾步匆匆。 “属下在。” 颜瑜急不可耐地关心。 “小妹妹呢?” “救下了没有?” 高璟满脸不解地一惊。 “王爷要救她?” “那你为何装醉?” “属下还以为,你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其实不是装醉吗?” 颜瑜脸色一瞬苍白,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床。 “那不是装醉!” “皇兄安排了人,在不知不觉间,给我下了致晕之物。” “她人呢?” “林暮没救她吗?” 高璟伸手去扶,憨憨一笑。 “王爷是医者,谁能用药致晕于你?” “这里没有旁人,王爷深意,属下懂得。” 颜瑜听得百思费解。 “什么深意?” “本王当时专心救她,一时疏忽,所以被人趁机用药。” “那药甚是奇怪,本王嗅觉药量,明明不可能致晕,便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附近之人,身上携带的防身之物。” “而后,不知为何,药量突然剧增,后劲直冲而上,这才昏睡过去。” 思忖片刻,明白了高璟的猜想之意,他厉声几分,呵斥着解释。 “本王没有深意,就是要救她,你听清楚了?” “现在她人呢?” “已经被关入铜事台了?” 高璟认错似地低头。 “是。” 说着,双手无意识地阻止。 “王爷怎会真要救她?” “今时不同往日,医祸之事,引有民怨,万望王爷三思。” “说情几句,足见王爷仁慈,不会凉了其他臣子的心。” “实在不行,属下可以为了王爷,冲进铜事台,救出郡主,远走天涯,带她隐居,随身保护。只是,此举之后,便不能再服侍王爷左右了。” “总之,王爷不能舍了江山百姓,弃了颜族天下呀!” 想着宁云溪现在的处境,颜瑜双手攥住广袖,紧握出一片轻颤。 “没了她,要这天下何用?” “铜事台都是皇兄的心腹,另有庄韶恶意针对、宁奉哲不怀好意,想必她现在已是伤痕累累……” “本王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你的计策,虽然鲁莽,却是最后一点希望。” “你先去把她救出来,本王再想办法,为她平冤,继而迎你们回京。” “快去。” 高璟飒爽豪迈地一应。 “是!” 刚走出房门,便被献策而来的林暮,拦住了去路:“高大人切莫冲动。” 高璟横眉赌气,没好气地撇了他的手。 “赏花宫宴时,你便隔岸观火,一句说情也无,现在还让我别冲动。” “王爷不是装醉,你必定看出来了,怎不早点告诉我?” “你知道耽误了多少工夫吗?” 颜瑜闻言,随即吩咐。 “是林暮来了吗?” “让他进来。” 高璟恭敬一应。 “是。” 转眸林暮,依旧不悦。 “进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呢。” 林暮坚持阻拦,示意一请。 “高大人稍安勿躁。” “你也请进吧。” 高璟一阵烦躁,没了耐心地强调。 “我说了,我还有事!” 林暮保持微笑。 “我知道。” “但请稍安勿躁。” “请进。” 颜瑜又是一阵吩咐。 “高璟,进来稍坐吧。” “林暮应是谋得计策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高璟先一步落座。 林暮行礼之后,落于侧座。 “微臣确有计策,恭请王爷一听。” 颜瑜点头催促。 “快说。” 林暮以自己的名义,详细说明了宁云溪的计策。 听罢,颜瑜悬着的心,微微落下。 “计策不错。” “但实施计划的过程中,小妹妹恐会有难。” 林暮一笑宽慰。 “有微臣周旋,郡主不会受委屈的。” “请王爷宽心行事,不必顾虑。” 颜瑜蹙眉之间,还有担忧。 “拜托你了。” 林暮礼敬回应。 “微臣遵旨。” 第141章 探视送饭 昭懿宫正殿前的长廊上,穆蓉步履匆匆,却不失端庄矜重,步摇垂珠,随风婉曳,曼妙盈香。 经过一处转角,穆蓉微微提起衣裙,走上石阶,进入正殿。 简单行礼之后,穆蓉入座,莞尔一笑。 “贵妃姐姐传召,有何吩咐?” 穆雁拿起一块甜米糕,浅尝了一小口,闲话家常般地回应。 “本宫听说,铜事台准备了鞭子。” “想是宁云溪,每日都要受罚。” 一听如此,穆蓉不由地担心起来。 “不会是奉哲受罚吧?” 穆雁不以为然地拂手,轻快一笑。 “你不是说,这是奉哲献计。” “他出的主意,不打宁云溪,反而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怎么可能呢?” “那孩子纵然智谋不足,也比寻常孩子机敏多了,不会做出如此蠢事。” 穆蓉依旧是忧心忡忡。 “可是昨日的赏花宫宴,他挨了四十九下,小脸被打得惨不忍睹。” “妾身担心他,斗不过宁云溪。” “更何况还有方之玄,锋芒以对。” “他们皆是方族之后,奉哲非要迎难而上,岂非螳臂当车?” 穆雁递了点心过去,跟妹妹一同享用,同时柔然宽慰。 “你不必担忧,本宫不会坐视不理,这不,帮你想了个主意,所以传召进宫,与你一同商量具体事宜。” 穆蓉微微惊喜,伸手接过那盘点心。 “那太好了。” “贵妃姐姐请讲,妾身洗耳恭听。” 穆雁用手边的金盆,简单盥洗一下玉手,转而,轻啜一口茶。 “奉哲和宁云溪,皆被关入铜事台,你身为母亲,可以简单探视、给他们送饭。” “宁云溪略懂医术,我们若在饭菜里动手脚,必定瞒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本宫想着,你趁着探视送饭,悄悄在鞭子所用的水中,下入致命之物。” “鞭子浸在水里,很快便能吸收完全,等她受刑时、瞧出异常,已经抽打在身上,根本来不及阻止,便会断送性命。” “宁云溪一旦没了,回归无望,皇上便无需再让奉哲劝说,顺理成章地,也就放他出来了。” 穆蓉笑意婵婵,和煦欣然,随即奉承。 “贵妃姐姐妙计,省烦从简,听似简单,却有速战速决的气魄,果然比奉哲的馊主意强多了。” “他所谓医祸之计,绕来绕去,有诸多麻烦。实不相瞒,妾身听了多次,才能勉强听懂,那孩子的表述之能,实在一无可取。” “他也就是听着厉害,惯会虚张声势,殊不知做得越多、错得越多,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奉承罢,她说回了正事。 “不过,妾身探视送饭,继而宁云溪就出事了。稍稍一查,谁都会知道,妾身必定做了什么害人之事。” “请问贵妃姐姐,退路何在呢?” 穆雁眸色微见窘迫,唇际泛起一分尴尬。 “退路嘛,本宫还没想好。” “所以传召你来,商量对策。” 穆蓉如鲠在喉,满心无奈。 连退路都没想好,这是让我奔着同归于尽而去吗? “那请贵妃姐姐稍等,让妾身想一想。” 没一会儿,她完善好了计策。 “妾身之见,还是由她人代为探视吧。” “找一位侍女,假借妾身的名义,送饭过去,趁机动手。宁云溪出事之后,铜事台若是查办起来,妾身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穆雁细思之下,点了点头。 “嗯,甚好。” “不过这个侍女,着实难寻。若找她人的侍女,必定不会言听计从;若用自己的侍女,出事之后,你肯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办呢?” 穆蓉勾起唇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贵妃姐姐可还记得,娥兰?” 穆雁在脑中搜寻了好一会儿,寻人无果。 “娥兰是谁?” 穆蓉笑着回答。 “是柳烟的贴身侍女。” “妾身安排她,蛰伏柳烟身边多年。后来,她帮着我们,以湘竹苑大火之事,迫使柳烟离府。” “奴契时日未到,而今,她还在府上侍候,做一些杂活。” “妾身让她代为探视,若被铜事台查出来,便说她是假借妾身的名义送饭,借此诬陷妾身害人,意在为旧主雪恨。” “他们查过前因经过之后,自会得到证实。而妾身,与宁云溪毕竟是母女关系,在外人看来,比起娥兰,妾身断不可能戕害女儿。” “娥兰殒身以后,此事便可终局。” 穆雁深笑宠溺地看着妹妹。 “让娥兰陪葬,你这个母亲当得太称职,她一个罪臣之女,怎配享有如此盛权?” 姐妹俩叙完了话,穆蓉便出宫了。 回到贤仪居的第一件事,便是传唤娥兰,吩咐探视之事。 娥兰一听,脸色煞白,无比沉重地一跪,哭诉着恳求。 “夫人饶命!” “医祸之事,尚未查清,郡主还是金贵之身,奴婢公然谋害,必定要受千刀万剐之苦。” “先前,柳氏在时,奴婢为尽忠心,帮夫人做了许多事。” “奴婢不求富贵,只求夫人垂怜……” 穆蓉眸中闪烁几分诡诈。 “你若不听话,现在我就能让你受尽苦楚、求生不得。” “但若听话,还有可能活下来,万一皇上秘不发丧,想要草率了事,铜事台便不会追查此事。” “活路,还是绝路,你自己择选吧。” 浪潮恐慌,自内心深处汹涌而来,娥兰一时之间,难以平静。 “奴婢……奴婢……” 正说着,穆蓉已经递来一个瓷瓶。 “这里头,装着一些好东西。” “你去送她一程,算是赎罪湘竹苑大火一事。” “你别以为这是害人,她虽为嫡女,却受尽苛待,黄泉一行,是解脱。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去吧,去解救她。” 娥兰颤颤巍巍地接过瓷瓶,瞬间,泪如泉涌。 “夫人既知郡主受苦,便放过她吧!” 穆蓉面色一沉,笑容扭曲成狠。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苛待于她,让她受苦了?” “口口声声说着忠心,却言辞暗讽于我?” “背主忘恩的东西,自己掂量掂量,你该不该死?” “有郡主给你陪葬,你还有什么怨言?更何况,这不一定是绝路。” 说着,恣意惬然地躺在软榻上,拂手催促。 “你不就是贪图那点好处嘛,放心吧,等你回来,我一定重赏。” “另外,我会派人一路盯着,你莫要妄想逃跑,否则,便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快去吧。” 娥兰委屈应声。 “是。” 第142章 又是捉弄 铜事台的房间,以深色为主,砖墙稳重、陈设古老,静谧之间,一分威压之势飞湍而来。 宁云溪睡在隔壁房间,并不与宁奉哲住在一起。 晨起,她从红木床榻上醒来,简单梳洗之后,便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一瞧,正是庄玮。 她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待他进门之后,顺手关上房门,这才发问。 “事情进展如何?” 庄玮微微一笑,请礼入座。 “表姐放心,一切顺利。” “林大人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身份,愿付信任,昨日便去帝瑾王府献策了。” “表姐先前谋计,让我寻机展露头角,引起皇上的注意。父亲便可借机,与林大人相互配合,计令皇上,升任我为铜事中相。” “我拙才劣谋,不足以成事,想是表姐考虑到了这一点,便让帝瑾王在赏花宫宴上,为你说情,有意无意地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宁云溪无奈一笑。 “你过谦了,以你之才,何需我多余谋事?” “其实阿兄说情,完全是意料之外,不是我有意为之。” “不过良机难得,我便相机而动,给你使了眼色。” “舅舅没有入职铜事台,即便巧借圣意,让他假扮恶人,亦有行事不便之处。” “正好你任职铜事台,只是铜事侍一职,品级不够,无权过问医祸之事,所以我才建议舅舅,助你高升。” “辛苦你,为我奔波劳碌。” 庄玮灿烂怒放,欣喜一笑。 “高升晋级,乃人生一大乐事,何来辛苦?” “父亲虑心,命我时刻注意,别让表姐受了委屈。” 话至此处,他脸颊泛红,潺潺一分难乎为情。 “另有,林大人务必让我传达,帝瑾王甚是担忧你的安危,愿舍天下,不愿看你绝境。” 听罢这话,宁云溪亦是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低眸埋了视线。 “多谢传达,我知道了。” “咳咳咳……” “我有一件事,托你去查。” 庄玮收起羞意,郑重几分神色。 “我也有一件事禀告。” “但请表姐先说。” 宁云溪缓了一下凌乱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 “昨晚,给我送饭的侍女,故意打翻了饭菜,而后,另找下人过来打扫。” “想来,这是大哥哥的意思。” 庄玮听懂其意地一惊。 “饿殍其祸,他竟如此卑鄙无耻?” 说着,想起一事。 “所以昨日拿去喂猪的饭菜,原是给你备下的?” “怪不得那猪食,山珍海错,炊金馔玉,比我的饭菜都丰盛。” “我还以为铜事台不训侍卫隐卫,改替皇家养猪了。” 宁云溪被逗得一笑,继续说正事。 “我的意思,让你帮我查查,谁在帮大哥哥做事,我们也好谋想应对之策。” 庄玮回想了一下。 “父亲似乎提起过,不过事情太多,我记不清了,待我回府问问吧。” “当务之急,我先去给你找点吃的,悄悄送来。” 宁云溪立即阻止。 “你我这样说话,已是情况可危,更何况是送饭了,你当心露了马脚。” “我饿几顿,不碍事的,尽快想出应对之策,也就迎刃而解了,不必费神危机之事。”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事?” 庄玮眸色清幽,犹似月色之下,一朵深沉芬芳的紫莲。 “方才,我走进铜事台大门时,刚好看见一名侍女,提着食盒,请求探视送饭。” “我见她手足无措,分外惶恐,便多留意了几眼,正巧闻见一丝很淡的异香。” “表姐知晓,我们兄妹喜好捉弄,一应悉弄所需的草药,皆有涉猎。我虽闻不出,那是什么种类,却能感觉到并非寻常草药,大有可能是害人之物!” “那侍女名叫娥兰,说是宁夫人命她前来的。” 宁云溪一边听着,一边思索,很快领会明了。 “饭菜有异,瞒不过我,所以派娥兰前来,借探视之名,想在鞭子上动手脚。” “呵呵呵,一听便知这是贵妃姨母的主意。” 庄玮笑映讥讽。 “她以为挨受鞭子之人,是表姐么?” “不打听清楚,便轻率行事,她企图谋害,一向如此雷厉风行吗?” 宁云溪无奈扶额,只觉丢脸。 “估计连后路如何,都是母亲自己想的。” “她能言善辩,口才极好,谋事却有不足。多年来,若无母亲完善,她早有累卵之危了。” “娥兰的事,我这就想办法,你去忙吧。” 庄玮幽眸渐深,魅出一抹黠色。 “我有个主意,请表姐一听。” 宁云溪点头。 “你说。” 庄玮细细表述,没有落下一个细节。 宁云溪杏眸凝于难以理解,啼笑皆非。 “又是捉弄?” “你们怎么这般喜爱捉弄之事?” 庄玮浩然正色地回应。 “我们从来只会捉弄应该捉弄的人,绝不伤害无辜。” “妹夫与我们相玩甚欢,表姐也练习一下吧,总不能以后,我们玩在一起,独独将你晾在一边吧?” 宁云溪想象了一下玩闹的程度,答应下来。 “那好吧,我试试。” 庄玮离开之后, 宁云溪回到宁奉哲所在的房间。 “给大哥哥请早安。” 见他静坐木椅,已经卸了铁链,她作势浅浅一惊。 “大哥哥一身轻松,不必再受束缚之苦,真是太好了。” “只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帮了我们?” “如此恩重,我定要亲自感谢他。” 宁奉哲眸色孤傲,带着几分阴沉。 “是庄伯爷,你去感谢他吧。” 宁云溪戏谑一笑。 “大哥哥真会开玩笑。” “他与我们有仇,怎会如此好心?” “你既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今日一如昨晚,大哥哥还是让人打翻饭菜,不许我进食么?” 宁奉哲不动声色地一笑。 “你误会了。” “我从未授意任何人这么做,更不知昨晚有人打翻了饭菜,真有这般离奇之事么,谁在跟我们兄妹作对?” 这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附在宁奉哲耳边,轻声禀报。 “宁大人,有人探视。” “以免泄露铜事台内的情况,安大人下令,铁链重锁,暂时委屈一下宁大人。另外,今日的十鞭,安大人已经记录在册,只当是打过了。” 宁奉哲应声之后,被他重新锁在墙上。 锁罢,侍卫转身离开。 宁云溪这才提醒。 “大哥哥不想一下,这是何人探视吗?” 宁奉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母亲吗?” 宁云溪切中重点,深入浅出。 “自然不是母亲。” “是娥兰。” 宁奉哲顿时料想所有,急切地想要挣开铁链。 “来人!” 宁云溪比出嘘声的手势。 “娥兰立马就到。” “大哥哥想让别人知晓,铜事台里最真实的情况吗?” “对不住,大哥哥,母亲这顿佳肴,我只能独自享用了,你就等着铜事台准备的八珍玉食吧。” 说话间,她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扎入宁奉哲的穴道,令他昏厥而去。 第143章 我的儿子啊 不一会儿,娥兰便提着食盒而来,进门先是行礼。 “恭请郡主的安。” “请大公子的安。” 行礼罢,才注意到锁在墙上、不省人事的宁奉哲。 她不由一惊。 “大公子这是……” 宁云溪坐于饭桌一侧,示意她手中的食盒。 “不必管他。” “把饭菜都拿出来吧。” “是母亲让你来的?” 娥兰怔了一下,依旧是惴惴不安的样子,福身一应。 “回禀郡主,奴婢确是奉夫人之命而来。” 说着,开始侍候用饭,一举一动,皆是战战兢兢。 宁云溪轻松一笑,美滋滋地开始吃饭。 “母亲果然体贴,她怎知我饿了?” 说着,扫视饭菜一眼。 “这几道菜,都是大哥哥平日最喜欢吃的,可惜他睡着未醒,只能由我代他一尝了。” 随意吃过几口,填了一分肚子之后,她进入正题。 “你还不下手?等我吃完,可就来不及了。” 娥兰身躯一震,惊得瞳仁一收。 “郡主这是何意?” “奴婢侍奉用饭,并无他心。” 宁云溪没有停下手里的筷子。 “非要人赃俱获,你才愿意承认么?” “铜事台允许探视之前,想必已经搜过身了,他们自然找不到母亲细心藏匿之处,那你猜猜,我能找到吗?” 娥兰吓得摔了盘子,顿首跪倒在地。 “郡主饶命!” “奴婢无心戕害,奈何人微言轻,没能劝动夫人,求郡主开恩!” 宁云溪空出一只手,虚扶了一把。 “平身吧。” “放心,我无意于你的性命。” “母亲给你的东西,你可以留下,日后用作防身。” “一会儿,你回去复命,只管告诉母亲,致命之物已经下入水中。下完之后,你才发现,被罚鞭子的人,是大哥哥,而非是我。而且听见侍卫议论,即将动用鞭子,所以急忙回府,请母亲尽快前往解救。” “情急之下,她必定顾不上你,你趁机逃出宁府。” “至于奴契,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去投奔尹司丞谢大人,或是尹司相滕大人,让他们去一趟廷合台,请秦大人帮个忙。” “之后,是走是留,凭你意愿。” 娥兰一瞬泪目,涟漪感动,油然而生,又是一跪,连连顿首。 “多谢郡主大恩!” “奴婢愿为郡主马首是瞻,忠诚之志,九死不悔!” 宁云溪点头回应,柔声催促。 “好了,知道了。” “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娥兰应声之后,快步离开了。 没多久,便听外头一阵嘈杂,应该是穆蓉来了。 宁云溪随手撤了银针,笑对宁奉哲。 “大哥哥听一听,母亲过来了。” 宁奉哲有了知觉,能听见动静,身子却还麻木,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时辰还早,铜事台的人还未到齐,穆蓉带了府里的家丁硬闯,还算顺利地冲破了铜事台的大门,直奔宁奉哲的房间而来。 “奉哲!” 穆蓉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乍然现身。 只见儿子被锁在墙上、毫无知觉之状,她的视线,泪然覆上一层朦胧。 她低眸,看了一眼鞭子和水桶;又侧目,睨向跪于地上、似是泣不成声的宁云溪。 如此种种,境况如何,完全可以想见。 她几步走进房间,行至儿子身前,泪如雨下,抱头痛哭。 “奉哲,我的儿子啊……” “娘宁愿你,像枫儿那样负气离开,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失去你……都怪我、都怪我……” “枫儿不要我,薇儿也不向着我了,现在连你也要弃我而去……我该怎么办呀……” “我的好儿子……你不能丢下娘一个人啊……” 宁云溪缓缓起身,主动抱她入怀,试探着发问。 “母亲,你别难过了。” “以后,我会孝顺你的,好吗?” 穆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重重将她推倒在地,没有一分怜惜。 “谁用你来孝顺?” “即便是门殚户尽,我也无需你的假情假意!” “奉哲待你宠溺,可谓无微不至,天下人尽皆知,你有什么资格计使他人,鞭挞我的儿子?”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终是养出你这么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你若有怨,只管冲我来,何故欺负我的儿子?” 感受着摔倒在地的痛意,宁云溪坐在地上,苦笑了几声,渐入哭泣,这才绝望出几分真切的悲痛。 宁奉哲终于恢复知觉,苏醒过来。 “母亲……” 穆蓉吓得泪眼一收,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你你……你怎么活了?”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宁奉哲满心苦闷地提醒。 “母亲,你受骗了,她耍你的。” 穆蓉大吃一惊,不可置信。 “啊?” 这时,庄玮带着一队隐卫,走了进来。 “宁夫人可知,未经允许,擅闯铜事台,该当何罪?” 穆蓉狼狈起身,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裙。 “你是什么身份,区区铜事侍,也敢问责于我?” 庄玮亮出令牌,胜券在握地一笑。 “宁夫人且看,我是否有权问责于你?” 穆蓉又是一惊。 “身为铜事侍,你怎敢随意调取铜事台的令牌?” 庄玮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一礼。 “承蒙圣恩,升迁铜事中相。” “安大人外出有事,时辰还早,其他大人都还未到。铜事台的令牌,自然随我调取;宁夫人擅闯铜事台,亦是由我问责。” “来人,押至铜事台正门外,罚跪示众两日两夜,不得进食。” “毕竟是责罚命妇,派一名铜事侍,去尹司台通知一句,若有异议,自去上禀。” 手下铜事侍应声离开。 两名隐卫龙骧虎步而去,一左一右架起穆蓉,径直走向正门。 穆蓉慌不择言地大喊:“儿子、儿子,你救我,罚跪示众,我丢不起这个脸啊……” 众人离去之后,宁云溪哭出了声。 “即便是门殚户尽,母亲也不要我吗?” “可是,我是真的将她视作亲生母亲呀。” “为什么她不要我?” “为什么她会将我折磨至死?” “为什么在她手上,我连命都不配有?” 听着她的哭诉,宁奉哲心觉一分奇怪。 庄玮兴致冲冲而来,正要分享喜悦,却见表姐泣不成声。 这下,他看不懂了。 既是迷茫,又是无措。 耍弄坏人之后,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啊……这……你……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 第144章 根本不爱你 旧时回忆,翻滚而来,令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 那一年,回春堂初开不久。 穆蓉主动提议。 “湘竹苑虽大,却墙壁空空、无有壁画,陈设家具亦是不全,就连窗帘都没有。” “母亲近日,攒了一点俸禄,给你添置一些所需之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宁云溪由衷一笑,却是摇头。 “母亲心意,我已明了。” “没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穆蓉十分坚决。 “必须要添。” “我说过,命妇所得俸禄,都是为你攒的,好不容易攒够了,岂能存着不用?” 宁云溪想了想,乖巧地挽起母亲的胳膊。 “那就按着母亲的喜好,添置一些吧。” “我不讲究这个,只要是母亲喜欢的,我都喜欢。” 穆蓉细思之后,开始罗列。 “壁画的话,我想买齐画师的,他的画,闻名天下,最珍贵了。” “窗帘,我给你选淡粉色的,可好?” “还有家具陈设,首先要买的就是床,省得你总是睡在那几张破旧的茶几上。” “还有饭桌、书架、软椅、衣柜……” 宁云溪边听边算。 不管怎么算,俸禄都是不够,于是拿出自己攒的银子,交到母亲手中。 “母亲的俸禄来之不易,这是我的一点孝心,万望母亲成全。” 穆蓉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跟她客气起来。 “不用不用。” “哪有母亲向孩子索要银两的?未免太不像话了。” “你快收好,我一文都不要。” 几番客气之后,穆蓉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银子,快意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几日,侍人、侍女搬来一些物件,摆放在湘竹苑中。 宁云溪扫视一看。 齐画师的作品,被一幅不知名的画代替,看着像是母亲自己的画作; 没有淡粉色的窗帘,有的只是几块破布,还不如侍女房里所用; 也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软榻,甚至还是他人用旧、舍弃不要的; 至于饭桌、书架等,根本不见踪影; 唯有一张冷板凳,孤孤单单地被放在房间正中央,缺的一角,正好像一双笑唇,仿佛连它,也在取笑她的一厢情愿。 穆蓉随后而至,环顾四下,一脸自豪。 “感觉如何?” “满意吗?” “光是这幅画,我便已是费力劳心,更何况其他物件了。” 宁云溪竭尽全力,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多谢母亲。” “我很喜欢。” 穆蓉脸上笑意,更是自豪。 母女俩开始闲话家常。 谈话间,宁云溪脱口而出,一个不小心,多问了一句。 “母亲,这真的是齐画师的作品吗?” 穆蓉的脸色,骤然转为阴雨连绵。 “那当然了。” “我是母亲,我能骗你吗?” 只因这句问话,穆蓉便请了许多命妇,于宁府之中,开始了哭诉大会。 “身为母亲,我实不忍女儿难过。” “她张口便是齐大师的画作,还要添置许多没必要的家具,我很想买给她,可是我的存银真的不够,是我这个母亲没用。” “单看她的湘竹苑最大,便知我的疼爱之意,我多想给她最好的,但是她要得太贵了。” “而今,她满心责怪,已经不理我多日了。所以我才请你们过来,诚心请教,如此境况,我该怎么办呀?” “我不能失去她,怎么才能挽回她呢?” 命妇们纷纷表示不满。 “这个孩子,怎么这般为难母亲?我从没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孩子。” “她这个年纪,多有这样的性子。如此任性,必须严加管教,断断不能有一念之仁,不然,她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是啊,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不理母亲多日吧?” “她抛头露面地,执意开设医馆,不就是任性而为?哪有年纪轻轻,不认真读书学字,非要跑去赚银子的?” “她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济世救人,这种连母亲都不孝顺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怕不是意想着,济世救人、有了威望之后,反诬一口,责怪母亲不仁吧?” 水箐奉命,提前传话,将宁云溪引至屏风之后,故意让她听到这些话。 字字诛心,句句断肠。 宁云溪终于忍耐不住,绕过屏风,疾步气愤地走了出来。 “我没有!” “我没有不理母亲,也没有索要贵重之物,更没有反诬之意!” 命妇们更是针锋相对。 “原来她不只是任性,还爱面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怕被人说,你就别做这些事。” “就是说呀,做了还不敢承认,幸好这不是我家的孩子,不然要费多少心力,才能教好?” “蓉姐姐着实辛苦了。” “是啊,太辛苦了,摊上这样的女儿,真是倒霉透了,晦气。” 千愁万绪,百转千回,终于落回现实。 宁奉哲轻声一阵叹息,眉间寒起一分严肃,眸底却有一点心疼。 “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还没明白吗?” 庄玮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爱我?” “谁不爱我?” 宁云溪坐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委屈,抽噎着回话。 “我知道她不爱我。” “其实我很想释怀,奈何总是心有不甘。” “为何我那么努力,做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却理所应当地一分动容也没有?” “为了她,我连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的,都全忘了。” “我处处心软,从来没有想过戕害,哪怕对不起阿兄,纵然有负天下,也要护着她。她为何招招致命,哪怕我断了生息,也要辱至化为灰烬,才愿罢休?” “为何事到如今,我还会因为她的话,难过痛哭?” “为何我就是放不下她?” “为何……” 庄玮想要关心,奈何被身份所限,几乎什么话都不能说。 “到底是谁?” “难道是……宁夫人?” 宁奉哲听得烦躁,于是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我会安慰她的。” 庄玮侧目一眼,满是不屑。 “就你?” 宁奉哲干脆利落地回击。 “她从小到大,哪一次哭鼻子,不是被我安慰好的?” “你一如这般,陪着她长大了?” 庄玮呵笑几声,显然不悦。 “说得意气扬扬,也不知是谁,将她算计关入铜事台?” “难不成演着演着,你真以为你们是患难兄妹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一会儿我来,看见她还是哭哭啼啼的样子,唯你是问!” 说罢,想了想,又寻话找补。 “哭哭啼啼,不成体统,何以审问?你们莫要耽误了我的公事。” 第145章 误会至此 庄玮离去没多久,宁洁薇兴高采烈地小跑进来:“三姐姐,我来啦!” 这会儿,宁奉哲已经安慰得差不多了。 宁云溪从地上起来,坐于长椅之上。 听见宁洁薇的声音,兄妹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惊。 家属探视,一日只能一次。 她怎么来了? 难道…… 正想着,宁洁薇主动解释。 “你绝对猜不到,我闹得有多厉害,好不容易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将我视作同罪,也关了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落座,她倚在三姐姐身旁,还是欣喜若狂的样子。 “哈哈哈,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终于进来了!” “三姐姐,我跟你说,那个许明骞,好不仗义。我托他帮忙问罪于我,又非赦免于你,他居然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可见铜事相一职,根本没什么实权,空架子一个。” 宁奉哲听愣了。 宁云溪也是惊住了。 “四妹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宁洁薇点点头。 “我知道啊。” “不就是铜事台嘛。” 宁云溪咽了一下口水,无奈向她解释。 “一般情况下,由皇上亲自处置,且是满门抄斩之罪,才会被关入铜事台的。” 宁洁薇眨眨眼,明媚双眸,匀出一道天真烂漫。 “满门抄斩?” “那我本来也活不了,还不如进来陪你。” 宁奉哲眉间蹙色,尽是嫌弃。 宁洁薇并不理会他,只是甜笑以对三姐姐。 “我说过,母亲若敢害你,我必以命相护,万死不辞。” “不管你在哪儿,只要有难,一定有我陪你。” 宁云溪泪痕未干,又是泪眼婆娑,凝目四妹妹,感动不已。 “四妹妹,你真好……” 说话间,两姐妹已经抱在一起。 乌云密布,天色像被墨水浸染,薄纱朦胧,灰暗沉闷,一如此时此刻的彦息居。 穆蓉沮丧而来,难得一见地给宁寒望行了一个大礼。 “老爷,妾身回来了。” “多谢老爷搭救,否则妾身真要颜面扫地了。” 宁寒望眉心沉郁之色,久久不能舒展。 “我动用了北兆台,才将你保回来,不为你的颜面,只为问你一句话。” 他不示意平身,穆蓉跪着不敢起来,只稍稍一会儿,膝盖便觉疼痛。 “是。” “老爷但问无妨,妾身必定知无不言。” 宁寒望面色清冷,浓重之色,似有阴霾笼罩。 “薇儿擅自做主,冲动任性之举,是不是你有意引导?” 穆蓉听得莫名其妙,疑惑在心。 薇儿怎么了? 她擅自做主什么事了? 难道是拒婚之事,被老爷知晓了? 如此听来,莫非老爷对于宸王纳妃一事,是乐见其成的? 那可不行。 我绝不容许薇儿,下嫁给那种男子。 想罢,她坚定了目光,郑重其事地抬眸看去。 “薇儿之举,正是妾身之意。” “但请老爷息怒,此事并非妾身有意为之,而是宸……” 话还没说完, 便见宁寒望沉重几声拍案,暴怒之下,面色气得通红。 “她都被你算计关入铜事台了,你还敢说,并非有意为之?!” 一听如此,穆蓉目光黯淡,一转震惊。 “什么?!” 刹那间,仿佛眼前空白一片、周围静默无声,她愣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薇儿被关入铜事台了?” “怎么会这样呢?” 说话的同时,已经伤心疾首,抽泣一地无助。 “奉哲还未救出,薇儿也进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也是计中一环吗?” “他为何要连妹妹,也一起算进去呀?” “怎么都这么不懂事啊?” 宁寒望并不理会她的话,只以为这是装模作样。 “前因经过,我都问过了。” “前些日,薇儿去了一趟贤仪居,然后枫儿突然回府,不知原因地带走了薇儿。” “而后,薇儿在月溪府上,住了一日。” “再后,我命你劝她回府,她确实回来了,却无端性情大改。” “先前,她几乎每日都要说,让我多多关心你,体谅你的不容易。” “自月溪府回来之后,她日日照着百遍地念叨,让我疼爱溪儿。还总抱怨,我这一处做得亏待了她的三姐姐,那一处做得偏私了她,总之不能有一分苛责溪儿之事。” “她住在月溪府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和溪儿在密谋什么?” “薇儿怎就不顾一切地四处闹事,非要闹到铜事台里去?” “我听下人说,你买了致命之物,是不是给薇儿准备的?!” 穆蓉委屈到了极点,一边苦笑,一边掉眼泪。 “老爷,你怎会误会至此?” “我冤枉啊,我还不如不活了……” 绝望之际,突然想起,前几天跟奉哲讨论收养事宜。记得奉哲说过,让她找个合适的时机,向父亲提起收养之事。 这不就是合适的时机吗? 既可以全薇儿嫡女之尊,也可以为她平冤。 只是这么一弄,在薇儿看来,又成了利用…… 算了,还是不活了…… 纠结之下,穆蓉还是选择了活路。 “老爷,这些都是宁云溪的阴谋,妾身完全不知情。” “我知你不信,空口无凭,换做是我,也不会信的。” “妾身诚心正意,愿以嫡女之荣,收薇儿为养女,不知此举,老爷能否息怒?” 宁寒望只是稍稍顺气。 “薇儿深陷铜事台,如何享受嫡女尊荣?” “你这话,与空口白话相比,有何区别?” 穆蓉很快有了主意。 “此事因宁云溪而起,奉哲与薇儿皆是视作同罪,而被关入铜事台的。妾身想来,只要拔本塞源,除掉宁云溪,便可救出他们了。” “妾身有一计,不知老爷可愿一听?” 宁寒望没什么耐心。 “说。” 穆蓉娓娓道来。 听罢之后,宁寒望眸光之中,终于流露一丝满意。 “尚可。” 穆蓉欣然一笑,松了一口气。 “那妾身这就进宫,求见贵妃姐姐,请她出面配合。” 宁寒望这才伸出双手,亲自扶起了她。 跪得久了,她差点没能站稳,有意无意地投入他的怀中。 夫妻相视一笑,似乎有了些许温情。 宁寒望由心说道:“夫人容貌,不减当年,依旧美若天仙。” 穆蓉双颊一红:“老爷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几句私语之后,穆蓉回房更衣,又进宫去了。 第146章 背地诉怨 光彩夺目之下,昭懿宫轮廓分明,更显壮丽。 穆蓉行礼入座,正想献策,便听外头一声高呼。 “帝瑾王龙驾!” 穆雁、穆蓉惊眸对视。 他怎么来了? 双双疑惑,先后起身,快步而去,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 “恭迎帝瑾王万安。” 颜瑜徐徐掠过,顺手虚扶一把,径直而去,披衣锦袍飘扬肆意,静落正座之上。 “平身吧。” “赐座。” 穆雁、穆蓉谢恩之后,左右落于侧座。 颜瑜星眸琥珀,一分难以接近,一意淡漠威仪。 “本王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若有得罪,还请贵妃嫂嫂见谅。” 穆雁闻言颔首,以礼回笑。 “臣妾惶恐,王爷只管吩咐就是。” 宫女察言观色而来,奉茶之后,由颜瑜拂手屏退。 偌大正殿,只剩他们三人和高璟。 颜瑜这才沉声出言。 “月溪郡主静默铜事台,本王知晓你们蠢蠢欲动,意欲除之而后快。” “本王的人,从来不由你们生杀予夺。” 穆雁眸色幽怨哀戚,步摇玉翠,瑰姿娥娥,不可盛赞。 “王爷言重了。” “家有敝帚,享之千金。” “溪儿虽是任性,臣妾与家妹却十分疼惜。多年珍情,断然没有谋夺性命之心,更无视如草芥之举。” “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在王爷面前胡言乱语?” “雨露承恩百泉涌,哀哀父母何报亲。臣妾家妹,爱怜溪儿,近乎倾注所有,此人竟然恶意污蔑,良心何在?” “望王爷明鉴。” 颜瑜只当看个笑话,漠然唇际,扬弄一丝轻蔑。 “疼惜爱怜,本王不曾看见,不过贵妃嫂嫂的幽默,却是有目共睹。” “本王今日来,意在提醒一句,穆爱卿的廷合丞之位,究竟是怎么来的,你们心中有数吧?” 穆雁悲伤之色,骤然消逝。 “这……” 穆蓉脸色,亦是难堪。 颜瑜示意高璟,拿出一册证据。 “看来,你们是心知肚明了。” “本王握有证据,却迟迟未发,原是念及你们都是月溪的家人,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而今,你们若是先人一步,将亲情视之无物,那就休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穆尔尘与宁奉哲内外勾结,暗中左右州牧台的会试结果,此事要是公之于众,此二人的仕途皆要毁于一旦。” “请贵妃嫂嫂三思而后行。” 看完证据之后,穆雁起身一礼,不露声色。 “臣妾想起一件要事,需与家妹一同解决。” “事关皇上,臣妾不敢怠慢。” “请帝瑾王稍候片刻,臣妾去去就回。” 颜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允准。 “既是皇兄之事,本王理应尊重。” “贵妃嫂嫂只管去吧。” 于是,她们来到偏殿,开始讨论。 穆蓉的脸色已然苍白,落座之后,深深一叹。 “四弟,乃是父亲老来所得,无比疼爱。” “跟四弟的前途比起来,宁云溪的命,卑不足道。再者,万一父亲气恼,有个三长两短,那更是大事不妙了。” “看来,此事只能作罢了。” 穆雁亦是一叹,满目沮丧,闷闷不乐。 “以奉哲的身世,登基为帝,乃是名正言顺。我们扶持宸王之后,还要倚仗奉哲,把持朝政、谋夺大权。” “此事一出,背上私相授受之名,奉哲还如何君临天下?” “本宫知你看重奉哲,他的仕途,亦是万万不能毁在宁云溪的手上。” “但是薇儿陷在铜事台,恐有存亡绝续之危,又该如何是好?” 穆蓉捶心顿足。 “唉,这孩子,愁死人了。” 穆雁思虑片刻,有了猜想。 “她以命相护之举,本宫细细想来,宁云溪或许会有办法,护她周全。” 穆蓉更是唉声叹气,落寞垂泪。 “妾身何尝不知,有宁云溪在,她不会有事。” “但……” “你我隔岸观火,又由着宁云溪出手相救,薇儿出来之后,将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家人?” “枫儿已经叛离而去,妾身若再失了薇儿,该怎么活呀?” “随意宁云溪胡作非为,下一个离间之人,不就轮到奉哲了?” “她这是铁了心,要让妾身,备尝众叛亲离之苦!” 穆雁顺气不得,颦眉愤然。 “我们姐弟四人,待她宠爱有加,试问天下养子养女,哪有如她这般,尊养长大、无忧无虑的?” “怎就养出这么个毫无孝心的小人?” “看来‘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穆蓉跟着抱怨。 “碰上她这样的养女,真是倒霉。” “得空之时,忧思冥想,妾身只觉羡慕别人家。他们收养子女,随便给一颗糖,养子女便以万金回报,家中有难,更是赴汤蹈火。” 穆雁表示赞同。 “不仅如此,那些养子养女,爱护兄弟姊妹,甚至比父母更加周到。” “兄弟姊妹成婚,哪个养子养女不会忙前忙后、补贴礼金,既有银子,又出力气,还乐在其中呢。” “哪像她,自以为个性,其实一点也不懂事。” “枫儿成婚,只给了一点点礼金,恨不得跟寻常宾客一样多,真是小气。” “她不就是记恨自己成婚时,你收走了所有礼金吗?” “宸王府库房,实不安全,所以你才代为保管,又非侵吞财物,她怎么就是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呢?” “即便有所贪墨,你也是为了扶持明君,为了天下黎民。她开设医馆,目的何在?若真如她所言,是为了济世救人,那不正是殊途同归,与我们不谋而合吗?” “可见,她并非仁心仁术。” “她这种人,没有孝心,又爱记仇,还枉道天下,配以极深的城府,简直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我们就是太善良了,凡事不予计较,这才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姐妹俩抱怨够了,顺了气,穆蓉这才服软认输。 “唉,算了,既是帝瑾王出面,此事就暂且搁置吧。” “忠于颜族,本分所在。” “贵妃姐姐以为呢?” 穆雁借话,下了台阶。 “你既愿意放他们一马,本宫自然也有不忍。” “念及他是皇上的义弟,也念及溪儿是我们的家人,孩子们任性,大人总要让着的,随他们去吧。” 穆蓉起身行礼,强颜欢笑地奉承。 “贵妃姐姐深明大义,妾身钦佩不已。” 第147章 内斗 穆雁姐妹,回到昭懿宫正殿。 颜瑜等待无趣,正在跟高璟对弈棋盘。 胜负未分,只听她们走进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一边落子,一边回应。 “平身赐座。” 只见高璟占据上风,走了一点小心思,他暗喻于人。 “怎么净做一些背地伤人的勾当?” “这不是小人行为吗?” 姐妹俩心虚对视一眼。 穆雁忍不住发问。 “王爷何出此言?” 颜瑜浅浅一笑,给了解释。 “本王说的是高璟,贵妃嫂嫂切莫多心。” 高璟垂眸,惭愧笑笑。 “确是小人行为,属下知错,这就悔棋重来。” 颜瑜阻拦。 “落子无悔,正如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 “即便棋局占据优势,也要服软认错,这便是小人之行的代价。” 这两句话,高璟有点听不懂了。 “啊?” 左一声勾当,右一句小人,听得穆雁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不得不服软。 “王爷下棋正在兴致,臣妾多有打扰,万望见谅。” “溪儿之事,臣妾可以遵照瑜旨、不敢违抗,却不知王爷如何回应?” “总不能一直抓着把柄不放,时时刻刻便要以此要挟吧?” “与其如此,臣妾还不如放手一搏,大不了兰艾同焚!” 颜瑜深邃星眸,藐然一分不怒自威。 “只要贵妃嫂嫂坐视不理,本王会将这些证据,交给铜事台,经由他们,送到宁爱卿手中。” “另有一道瑜旨,拜授穆尔尘、廷合丞一职,本王手谕下令,暂交月溪保管。” “待医祸之事有了定论,他们兄妹得以离开铜事台,瑜旨自然转交宁爱卿手中。等到那时,所谓把柄,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若月溪出事、瑜旨被毁,本王手上还有一份同样的证据。事后算账,秉公任直,绝不会心慈手软。” 穆雁笑出了一分自嘲。 “帝瑾王安排妥当,臣妾心悦诚服。” 说罢,福身一礼。 “臣妾遵旨。” 穆蓉跟着福身一礼。 “臣妇遵旨。” 艳阳高照,铜事台的房间,却沉于阴暗,唯有一束柔光,于高处窗户洒落而下,正好铺满了宁奉哲即便蒙难、也不失高雅的脸庞。 此时的宁奉哲,已经卸了束缚,坐于饭桌一侧,悠然闲趣地开始用饭。 宁云溪和宁洁薇则在隔壁房间,打翻的饭菜,早已被人收拾干净。 两名带刀侍卫徐步而来,打开了她们的房门,继而守在门口。 隔壁饭菜飘香,惹得她们更是饥不可堪。 感受着咕咕叫唤的肚子,宁洁薇撇嘴不悦。 “何故不让我们吃饭?” “皆是同罪,凭什么大哥哥可以吃饭?” “昨日就是这样,今日还如这般,秉公之下,怎能如此区别对待?” 宁云溪忌惮一眼侍卫,悄声解释。 “这是大哥哥的主意。” “你知道,他原就是假意求情的。” “既入铜事台,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宁洁薇听懂了她的意思,万分惊愕。 “难道他要活活饿死我们?” 说话的同时,转眸而去,一墙之隔,发狠瞪了隔壁一眼。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宁云溪轻声提醒。 “你不是跟许大人有旧吗?” “找他说个情吧。” 宁洁薇无可奈何地叹气。 “可是我见不到他呀。” “听说,安大人独留自己负责御状医祸,把铜事台对外的事,全都交托给他了。” 宁云溪继续说明。 “医祸一事,由铜事台审问,并非安大人交托其他,许大人便无权过问。” “只要你去开口,他会帮忙的,供给一日三餐,不成问题。” “今日,是铜事中相庄大人循例察看的日子,估计一会儿就来,你知道他的身份。到时,你便主动提出,有事要见许大人,他自会帮你安排。” 宁洁薇哀怨一去,欣然而笑。 “好,都听三姐姐的。” 没一会儿,庄玮就来了。 宁洁薇随之而去。 许明骞既有情意,也怕节外生枝,于是安排手下的隐卫,按时给他们送饭。 带着饭菜回来时,宁洁薇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路过宁奉哲的房间,不忘轻蔑挑衅一眼,甚至耀武扬威地提醒隐卫。 “把他锁回墙上,哪能天天解了铁链、如此轻松,这不是抗旨不遵吗?” 搬出了圣旨,隐卫自然有理由照办。 宁奉哲即便不愿,也只能配合。 宁洁薇紧盯着他被锁好,确认无误,这才回到房间。 “三姐姐,一起用饭吧。” 安朋奕审问而来,没想到会是如此场面,一时惊住了。 愕然未定,他走进宁奉哲的房间,一脸不解地小声询问。 “宁大人,你这是……心软了?” 宁奉哲无奈苦笑,小声回应。 “是许大人。” 安朋奕先是匪夷所思,而后一想,才明白过来。 “许大人怎会向着她们?” “莫不是……之前帝瑾王府刺杀一事,他怕宁四姑娘以命告发,鱼死网破?” “那该如何是好?” “我们谋事如此,本就不可对外言说,许大人有权审问,供给饭菜也是理所应当,计划恐怕难以进行下去了吧?” 宁奉哲悄言应对之策。 “让许夫人来解决此事,把她直接拖走,省得添乱。” “另外,转告许夫人,大可借此一除后患,只当以命相护、家人却袖手旁观,她过于伤怀,因此绝望自戕。” 安朋奕眉飞色舞,笑面之下,一分得逞,肆意张扬。 “宁大人妙计,我这就去拜访许府。” 只见安朋奕高视阔步地离开,宁云溪夹菜时,露出一分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是她故意为之,如此一来,就能救四妹妹出去了。 四妹妹以命相护的真心实意,她心中明白。 正因如此,更不能眼见四妹妹挨饿,陪着她一起殒命。 接下来的事情,由她一人面对,足矣。 思虑之间,她目光一扫,确认一眼立于不远处、审时度势的庄玮。 悬着的心,渐渐落回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饭菜已尽,许夫人冷蔓带着一队侍女,气势汹汹而来。 “宁四女呢?” 侍卫示意之后,她一声令下。 “胆敢引诱我的夫君,妄作胡为,来人,拿下!” 侍女应声而去,左右架住了宁洁薇。 宁洁薇拼命挣扎,却是力不从心。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冷蔓不屑一笑。 “凭你父母是谁,也救不了你,带走!” 宁洁薇满目不舍地看着宁云溪,还在奋力挣扎。 “我不能离三姐姐而去,她一个人会受委屈的,三姐姐……” 第148章 险些中计 冷蔓以引诱夫君为由,带走宁洁薇,毕竟不合情理,所以走了侧门,想要悄然除去后患。 庄玮早就掌握了动向,及时禀告父亲,由方之玄出面,拦住了冷蔓的去路。 冷蔓不知情况,做贼心虚地退了两步,尤为吃惊。 “庄伯爷?” “你……你怎么会走侧门?” 方之玄觉得好笑。 “许夫人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奉旨前来,不拘于走哪个门吧?” “为皇上办事,不愿耽误,我自然要选最近的门。” 冷蔓强颜欢笑地维持一分礼貌。 “既如此,伯爷请忙吧。” “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方之玄眼神示意身后随从,拦住了侍女们。 他莞尔一笑,目光却有威肃。 “许夫人怎敢带走钦犯?” “莫非意在救她逃离?” “我记得,这是宁国公府的庶女。” “许大人与宁国公,平时无有来往吧?” “难不成是私下有交?” “请恕多虑,许大人心向之人,不会是璃王殿下吧?” 冷蔓眸色一颤,吓出一阵惊慌失措。 “伯爷不可胡乱揣测。” “我家老爷忠君为主,矢志不渝,从未有过二心。” “我带走此人,并非相救之意,而是要杀了她。” “请伯爷明鉴。” 方之玄面色一沉,幽出一道寒光凶狠。 “圣旨捉拿的钦犯,轮得到你私自处决么?” “许大人有无二心,不在于我如何揣测,只在于皇上怎么理解。” “你若敢轻举妄动,我一定如实上禀,你猜,皇上会不会心有疑虑?” “另外,太尉心志,亦是可疑。请问许夫人,难道连令尊大人的性命,也不想顾及了吗?” 冷蔓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侍女及时扶稳。 “伯爷,你们同朝效命,怎可自相残杀?” “请伯爷三思,如此之举,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于皇上、于朝局并无任何益处!” 方之玄清冷笑了两声。 “你言之凿凿,大义凛然,自己却是妒妇行径。难道妒忌吃醋,于皇上、于朝局有利?” 说着,靠近一步,虎视凝重,魄然落眸。 “钟族、姚族的前车之鉴,不必我细细赘述了吧?” “冷蔓,你平日吃醋、对付其他女子,我管不着,但好意提醒一句,切莫坏了皇上的大事!” 想起钟族、姚族的终局,冷蔓不由地浑身颤抖起来。 “多……多……多谢伯爷提点。” 方之玄清风拂袖,以作示意。 “许夫人慢走。” 冷蔓微微点头,由侍女搀扶着,慌忙离去。 方之玄招手几下,唤来了两名铜事台的隐卫,顺理成章地给了安排。 “既然铜事台看不住人,便将宁四女交由尹司台吧。” “医祸一事,百姓请愿,只说了月溪郡主的去处,对宁四女只字未提。她任性闹事,原本就该归于尹司台审问。” “怪不得她口口声声,非要视作同罪、静默铜事台,原来此处有人照拂。” “你们二人,一人去知会安大人和许大人一声;另一人,去一趟尹司台,请那边自行安排,把她带走。” “至于皇上那边,我自会入宫禀明。” 隐卫恭敬一应。 “是。” 宁洁薇放心不下三姐姐,连连摇头拒绝。 “我不走。” “我要陪着三姐姐。” 方之玄不露声色,庄重以对。 “医祸御状,事关重大,由着你任性胡来,莫非这天下,以你们宁家为尊?” “再敢以下犯上,严惩不贷!” 宁洁薇听懂了他的意思,既是感动,又是难过。 “那三姐姐怎么办?” “大哥哥凉薄无情,一定会杀了她的。” “她只想着我的安危,却不顾自身。” “我想陪着她,有我在,起码她不会太过心苦……” 谢卯听说此事之后,暗自明白了宁云溪的用意,立即派人过去,带走了宁洁薇。 方之玄的理由合情合理,铜事台只能默许。 而后,方之玄入宫,见到了顾孟祯。 顾孟祯心有怀疑,因而问其缘由。 “贤弟,朕听说,你私自将宁四女交由尹司台?” “安爱卿传达奉哲之意,此女必须根除。” “宁国公歹心,待璃王回京,便要嫁女。一旦他们之间,有了宁四女的联系,岂非更加紧密,到时,该如何离间?” “宁国公手上,毕竟有一些北兆台之势,朕有意说和,不愿任归璃王。” “贤弟此举,朕实难不疑。” 方之玄虚张声势,以动其心。 “启禀皇兄,安大人一念之差,差点酿成大祸!” 顾孟祯不解其意,却有赞同。 “此话怎讲?” 方之玄耐心解释。 “宁洁薇以命相护,陪在宁云溪身边,此事众所周知,宁云溪亦是深为感动。” “此时,若是许夫人借由处置宁洁薇,在宁云溪看来,妹妹便是为她而殒。” “哀感天地之下,宁云溪心向之处,岂非成了璃王?” “不必臣弟多言,皇兄圣心自明,此乃璃王的劝说归附之计!” “宁洁薇若是平安无事,便是伴其左右,好言相劝,以情动人;若是红颜薄命,便是英勇赴义,义海恩山。” “璃王那边,以命赴义;而我们这边,却无端背上杀妹之仇。皇兄试想,奉哲此举,真在力劝宁云溪、决不懈怠吗?” “臣弟愚钝,任其发展多日,才想通其中利害。情势急迫,臣弟来不及禀报皇兄,只能私自做主,随意找了由头,将宁洁薇安置它处,省得言辞迷惑、乱了宁云溪之志,后果不堪设想。” 解释之后,他起身而跪,饱含一分热泪,顿首一拜。 “皇兄若要怪责,臣弟毫无怨言,万请降罪!” 顾孟祯及时伸手而去,双手扶起了他。 疑心一扫,唯余龙眸温柔。 “你一片好意,朕岂会怪罪?” “医祸之计一出,朕便怀疑过,奉哲心向璃王!” “唉,奈何,没有坚持。” “当年,方仁舒获罪而亡,北兆台群龙无首。几年内,朕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处置方仁舒安在北兆台的余孽,奈何璃王故作大义、跪求同罪,小小年纪,便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北兆台。” “他果然不容小视呀,跟他的母妃一样,着实难以对付,远在外地,竟然可以纵使朝局!” “北兆台已经落入他手,宁三女若再归之所有,确如你所言,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宁奉哲是皇子,更兼才谋,方之玄话锋一转,说了顾孟祯想听的话。 “璃王多谋,且有北兆台中人襄助,或许奉哲也是被人算计,并非有意为之。” 顾孟祯依言点头。 “嗯,言之有理。” “那就静观其变吧。” 第149章 可愿信我 安朋奕回到安府,立即接到了安松的传唤。 至安松住处,安朋奕简单行了平礼,疑惑发问。 “大哥传唤甚急,有何吩咐?” 安松屏退左右之后,这才显露慌张之意。 “二弟,大事不好了。” 安朋奕跟着蹙眉郑重。 “发生何事了?” 安松靠近而坐,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 “今日,小林大人御前侍候,离开之际,意外听见,皇上极其重视旧疾药方,宁云溪不能妄动。” “另外,宁大人似有心向璃王之意,他的话,你不可轻信。” 安朋奕既是惊奇,更有费解。 “心向璃王?” “不会吧。” “璃王早年离京,他们甚少交集,并不熟悉彼此,按说,不应该呀……” 安松义正言辞,开始分析利害。 “宁洁薇,与宁云溪本应水火不容,而今,却愿舍命相护,你不觉得离奇吗?像是受人指使的。” “许大人因帝瑾王府刺杀一事,与宁洁薇有了联系,我听说,此计当时,正是宁大人献策。可是事到最后,帝瑾王平安无虞,宁洁薇更是全身而退,似乎只有许大人,莫名被人抓住了把柄。” “而后,便是献策医祸之计,看似借你之手,除去宁云溪,其实事情进展,根本不会如愿。许夫人气势汹汹而来,庄伯爷莫名其妙地出现,引导皇上疑心,许大人或许心向璃王。” “我们都被谋算其中。” “一则,宁云溪被宁洁薇所动,会归附璃王;二则,许大人被皇上疑心,被迫只能追随璃王;三则,你动了宁云溪,相当于折断皇上生念,为求自保,或许也要去求璃王护全。” “如此种种,不就是连环计吗?” “宁大人平时藏巧守拙,其实智谋无双,皇上心腹之人皆知,你亦无例外。你且说,以他之才,能否设下连环之计,将我们尽数谋于其内?” 安朋奕越是深想,越是恐惧,惶惶之色,愈发胆寒。 “这宁大人,城府未免太深,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没想到我们皆已中计。”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大哥可有破局之策?” 安松长须轻抚,深深叹息。 “我问过小林大人了。” “你知道,他谋略不浅。” “他说,趁着事态可控,你尽快停了手上的事,回归正常审问。一来,不可短缺食粮;二来,还要劝服归附;另外,重中之重,便是令她写下旧疾药方。” “帝瑾王已经有所动作,宁云溪很快就能离开铜事台,在此之前,我们若能劝服,此计便是大获全胜了。” 安朋奕目光炯炯,点头回应。 “好,知道了。” 次日,安朋奕早早来到铜事台,带着手下侍卫,正色来到宁奉哲面前。 “十鞭依旧,把前几日欠的,尽数补上。” 侍卫执鞭应声。 “是。” 宁奉哲出言阻止。 “慢着!” 鞭子挥至半空,侍卫依言一停。 安朋奕并无责怪,只是问于宁奉哲。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宁奉哲思绪飞转,迅速想通事情原委,继而力劝。 “安大人,此事利害关系,我早已向你阐明,你莫要被这些虚话谗言所动,林暮看似依归皇上,其实是帝瑾王的人!” 安朋奕冷冷一笑,无动于衷。 “你说小林大人,是帝瑾王的人,有什么证据吗?” “皇上彻查多年,依旧查无结果,而今已对小林大人信任无疑。” “圣意如此,你却反讽怀疑自己人?” “宁大人,你的朝局态度,实在不够坚定!” 全盘皆输,宁奉哲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待宁云溪起床而来,安朋奕已经离开,只剩遍体鳞伤的宁奉哲,凄凄可怜地被锁在墙上。 “大哥哥?” 他已然昏厥,没有一丝反应。 看来,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 宁云溪上前查看,根据他的鞭伤痕迹,判断伤处,默记于心。继而抚上银戒,拿出所需之物,蒙上眼睛,戴上手套,开始为他治伤。 治伤完毕,宁奉哲缓缓转醒。 感觉到包扎之处,微有冰凉,他低眸淡扫一眼,心怀释然。 琼玉寒笑,寂寂苦涩。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你们联手,我确实不敌。” “既然赢了,何故还要救我?” “你可知谋事之人,最忌心软?” 宁云溪诚然而视,映着霞色,笑容极为温暖。 “我知道,医祸之计,并非大哥哥计谋不及,而是他们不懂配合。” “大哥哥有千载一时之才,堪称百世一人,效命于各行其是、不相为谋之群,岂不可惜?” “不如,你也投靠帝瑾王吧?” “你的计谋,我自认为,都能相辅契合。” “大哥哥可愿信我?” 宁奉哲沉吟一刻,望着她的眼神中,隐有期盼,隐有不忍,更有一分心痛。 良久,他才说话。 “其实我内心,亦不舍我们兄妹分离。” “但是,你为何一定要归附帝瑾王?” “跟我一同追随皇上,不行吗?” 宁云溪直接回绝。 “不行。” 宁奉哲不甘心地深入一问。 “帝瑾王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 前世回忆,猝然浮现,宁云溪情不自禁地盈出一抹愧疚。 “嗯。” “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奉哲眉心一分轻颤,眸色更是不甘。 “你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待我成事,一样可以许你天下。” “你我兄妹,比他更加密不可分,在你心中,本该以我为重。帝瑾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宁云溪自嘲一笑,阵阵苦涩,化作大雨如注。 “我也曾这样以为。” “可是……可是……” 话至此处,不由忆起往事。 第一世,她完全没有看出宁奉哲的虚情假意。 直至顾念廷登基,下旨赐死,她不愿屈就,一直苦撑着。 有一日,宁奉哲过来找她。 她一如既往,向他诉说苦衷,说到难以接受父母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时,他的态度一改往常:“我觉得他们做得没有错。” 当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宁奉哲漠如北风,疏离刺骨之痛:“是你自己蠢,休怪他人恶!” 如是绝情之后,他便起身离去。 宁云溪凝滞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刻,她心里回想了很多事。 原来他都是骗我的。 他在幕后,主使令我悲戚而终。 是他断送了我的一生。 原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绝命于天…… 第150章 我护你,是真心实意 至今,宁云溪还是不能理解,当时的他,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那些话,究竟出于真心,还是迫于形势? 他们之间,确有兄妹亲情吗? 宁奉哲甚为不解,忍不住关心询问。 “可是什么?” 宁云溪低眸,掩去内心几分向往,沉重摇头。 “没什么。” 宁奉哲细细揣摩,试图理解其意。 “溪儿,我待你,并非虚情假意。” “你可愿信我?” 宁云溪依旧摇头。 “不愿。” 宁奉哲眸有心疼,亦有内疚,痴痴清泪,切切关爱。 “你我谋事不同,所以有些事,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你之才,与我针锋相对,我若想成事,只能除掉你,以绝后患。” “兄弟阋墙,非我所愿。如你之心,我也会有不忍。” “只要你愿意同心,我一定护你周全,始终不渝。” 宁云溪杏眸困惑,若有一分稚气,懵懂发问。 “你为什么,不能追随帝瑾王?” 提起帝瑾王三个字,宁奉哲面色温度,一降到底,骤然冰冷无情。 “我不想说。” “那你呢?” “你为何不能依归皇上?” “你对帝瑾王,有爱慕之情吧?” 宁云溪浅浅点头,以作回应。 宁奉哲的眉心,锁若山峰,愁云冷淡,凝重几分不耐烦。 “那你又何必谋人爱子、夺其爱女?” “生而为人,要懂得知足。” “既有舅舅一家护着,又有帝瑾王的宠爱,你还嫌不够吗?” “何以迫使别人的家人,衅起萧墙地去爱你?” 宁云溪被责得莫名其妙,愣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发问。 “大哥哥一如母亲所想,以为我谋夺算计,全是恶意吗?” 宁奉哲言语之间,夹杂几丝幽怨。 “不然呢?” “他们被你骗得团团转,说了几句蠢话,哄得连你自己也信以为真了?” “你总埋怨母亲看重面子,说她背地里做了恶事,表面上还要当好人。” “其实你自己也是这样。” “你没发现吗?” “潜移默化,无师自通,你跟她一样虚伪!” 似有刀绞,宁云溪心痛得难以承受,委屈心绪一瞬爆发。 “我跟母亲不一样!” “我没有戕害你们的性命,如是一丝想法,都不曾有过!” “我也没有贪墨你们的银子,没有算计灭门你们的家,没有散播谣言、损坏你们的声誉!” “我只是执念于,你们为什么不爱我……” “我想要你们的关心,做梦都想……” “为什么你们都要误解我?” “为何我在你们心中,永远一文不值?” “大哥哥,你是那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我记恩于心,至今没有忘怀。” “有你在,我才苦撑着,不愿屈就黄泉的。” “我以为,你是这个世上,最纯白的那束光。” “我以为,纵然我被天下所弃,你也不会背离。” “我随着你,归附于皇上,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杀了那么多人。” “为了你们,我丧尽天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头来,连你也要背离于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呀?” “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 宁奉哲想要伸手而去,一如平常那样安慰于她,却被铁链束缚,只能无助地停在半空。 “溪儿……” “你在说什么呀?” “我从来没有背离过你。” “早年,你初露头角,皇上本想杀你的。” “是我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才令他以为,真情以动,可以感化于你;妄动杀念,反而惹祸上身。” “为了让他相信,我还做了很多很多。” “令你名扬天下,为你谋算于他……” “为了你,我多次被他怀疑,你知道被亲生父亲疑心的落寞之感吗?” “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你只看见宁洁薇为了你,愿付性命,我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护你,是真心实意的。” 宁云溪泪眼朦胧,绝望无神。 “我看不透你。” “更想不通为什么。” “算了吧。”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就过去了。” “我不可能归附皇上,你也不愿追随帝瑾王,正如你之前所说,你我二人,势不两立。” “医祸之计,大哥哥并非全盘皆输,实际上,我动不了你分毫。” “待阿兄解决了宸王,救我们走出铜事台,对外而言,我还要感谢你的仗义相助。” “你献策害我,我还得感谢你。” “说到底,还是你赢了。” “我谢谢你了。” 说罢,她绢帕拭泪而起身,拂袖离去。 宁奉哲目光凝滞,望着她的背影,泪水涟涟,暗自心痛。 其实你,也是唯一救赎我的那束光,洁白无瑕,止于至善。 可是我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你心软至诚,我意恶伪善,道不同,不相为谋。 盛京城外,盎然一片广袤无垠,微风轻曳,溪流潺潺。 念仁盟与怡人之景相得益彰,亭台楼阁,清幽秀丽。 颜瑜登门拜访。 由下人指引,行至一条长廊:“请王爷移驾左手第三间房稍候,小人速去盟主阁楼通禀。” 颜瑜微笑点头:“有劳了。” 话罢,颜瑜按照指引,往第三间房走去。 路过第二间房时,意外听见里面的一小段对话。 “姐夫,怎么每个房间,都摆了一盆丁香花,是有什么寓意吗?” “你有所不知,这是当年,我与舒儿的定情之物,她钟爱丁香。” “素波蒙蒙盈雅香,花蕊重重比佳人。原来舒姐姐,也钟意丁香的幽美之姿。” 至此,颜瑜没有再听,与高璟一前一后,走进第三间房。 落座之后,颜瑜不自觉地回想他们的对话。 高璟也细细琢磨起来,不经意间,开始自言自语。 “此人的姐姐,名叫舒,巧了,方大人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先前听王爷提起过,方大人也爱丁香,这下更巧了。” 颜瑜想明白之后,随即吩咐。 “你去查一下,方伯母的哪个胞弟,尚在人世?” “是不是,与她同母嫡出的五弟,方之玄?” 高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一惊。 “王爷之意,隔壁房间的那位姐夫,就是柏盟主?” “先前,庄伯爷暗中拜访帝瑾王府多次,声称自己是方五公子,还娓娓道来,说了许多子虚乌有之事。属下当时便查过了,根本没有什么假死之计,方五公子早亡,确是事实。” “对面那位小舅子,应该不是方五公子吧?” 颜瑜眸色认真,沉声回应。 “或许,庄韶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结果有失,不幸事败,所以方五公子只能投靠姐夫,匿身于念仁盟。” “想是善后之事,做得精细入微,所以你难以查到。” “本王冒然去问,唯恐失礼,待确定了结果,再问不迟。” “时过境迁,你重查当年之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第151章 差点连累 高璟应声而去,云柏誉随后便至。 郑重行礼,莞尔礼貌。 “王爷久等了。” “草民不在阁楼,正在隔壁房间与好友闲谈,下人找错地方,因此耽误了时间。都怪草民粗心,离开阁楼之前,忘记知会他们一声。” “请王爷见谅。” 只听“好友”二字,颜瑜眸中掠过一分惑然。 随即恭立,落落微笑,双手扶他起身。 “柏盟主快请起。” “我说过,你是长辈,无需多礼。” 云柏誉回之一笑,有礼有节。 “王爷抬举了,草民惶恐。” “王爷亲自登门,有何吩咐?” “是不是草民的女儿有救了?” 应对之策,宁云溪早已派人送至念仁盟。 他每日背记,几乎倒背如流,深怕有个差池,坏了女儿的妙计。 但于颜瑜而言,他们父女还没相认,所以该演的戏,云柏誉绝对不会懈怠。 颜瑜恭慎翼翼地服侍云柏誉入座,继而敬陪末座。 “搭救小妹妹的方法,由太医林暮献策,按部就班地,一直进行着。” “今日拜访,是因计策一环,需请柏盟主出面。” 说着,双手呈上计策书,同时询问。 “不知柏盟主,可愿恩助?” 见他起身呈书,云柏誉诚惶诚恐地跟着站了起来,躬身双手而接。 在他看来,颜族是主,主臣之间,怎可乱了礼法规矩? “是。” “草民绵薄之力,承蒙王爷不弃,万谢隆恩。” 说罢,只等着颜瑜落座,他才敢回到座位,虑以察言观色,作势开始阅看计策。 静等着他看完之后,颜瑜这才发问。 “我冒昧多问一句,隔壁房间的好友,尊姓大名,可有入仕之心?”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庄韶,云柏誉一时反应不及,愣在原处。 “这……” 颜瑜见状,退势一步,紧随补充。 “我听闻,念仁盟暗中收容蒙受冤屈者,为他们隐姓埋名,护其周全。此人身份若是不便直言,还请柏盟主切莫勉强。” 云柏誉笑意尴尬。 深怕庄韶的身份,被颜瑜发现,招致杀身之祸。 言语之间,略带了一分颤意。 “确有不便直言之处,望王爷见谅。” 颜瑜微笑摇头。 “无碍。” 云柏誉暗暗松了一口气。 “多谢王爷体谅。” 颜瑜走后,庄韶环顾四下,确认安全,于是离开房间、走进客房。 “帝瑾王已经离去,姐夫怎么无有行动?” “按照计划,我们该去拜访钟赴盟了吧?” 只见姐夫惴惴然心有余悸的样子,他立即关心。 “姐夫这是怎么了?” “莫非计划有异?” 云柏誉捂着心口,深呼了一口气。 “无关计策之事,是我差点连累你受难,吓坏了。” 庄韶闻言一惊。 “莫不是帝瑾王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 云柏誉目光不安地游离着。 “不知道呀。” “他突然问起,像是查到了什么。” “你意愿入仕,溪儿原本打算,等州牧台瑜旨离婚,忙过一阵、稍微得空,便悄然给你安排民籍。隐姓更名之后,便以念仁盟副盟主的身份,借江湖势力辅之。” “但若现在,已经被他察觉有异,那你希望之事,岂非都要付之东流?” 庄韶思虑之后,有了应对。 “姐夫且看,帝瑾王所赐计策,与郡主所写,有无出入?” 云柏誉确认了一眼,继而回答。 “无有出入,一模一样。” 庄韶落座一旁,安心平意地一笑。 “那就没事了。” 云柏誉迷惑不解。 “此话怎讲?” 庄韶抿唇温和,细细解释。 “假定,王爷此来,是因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意欲除之而后快。” “那么,便有两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一则,向你坦白来意。” “但我以盟主好友的名义,加入念仁盟,在他看来,你被蒙骗,已经对我托付信任。而他,与你初识,信任未立,若冒然点破,你很有可能不信,还会对我加以保护,更有打草惊蛇之险。” “所以,他只能选择其二,隐瞒实际来意,暗中下手,只当我是意外而亡。” “而今,他与你的联系,只有医祸之计。若有杀意,唯有微微改动郡主之计,于不经意间,斩草除根。” “自古明君贤王,向来求才若渴。” “估计王爷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云柏誉晓畅会意,浅落一分笑貌。 “原来是我多想了。” “那太好了。” “不然,连累了你,不仅我心中愧疚,之玄更要悲痛欲绝。” 庄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 “姐夫放心吧。” “有你武功独步天下,还有义兄智谋登峰造极,纵使我一无可取之处,亦是命不该绝。” 云柏誉回之一笑。 “你习惯自谦,我却听说过有关你的传言。” “当时,你不过刚刚记事的年纪,遇事处变不惊,巧然献策解危,救了顾氏一族。” “初露锋芒,便已不同凡响。” 庄韶惭愧低眸。 “姐夫过奖了。” “我那是随口胡诌,歪打正着罢了。” “郡主计策,不可耽误。姐夫,我们这就去拜访钟赴盟吧。” 云柏誉随之起身。 “好。” 念仁盟此去不远,便是钟赴盟所在。 庭院深深,紫藤缠绕,绿柳垂叶宛如诗画,小桥流水不似尘境,钟赴盟曲径之上,悠然之景尤为宜人。 闻听下人禀告,钟桦称心快意地迎了出来,抱拳以礼,盎然欢颜。 “柏盟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云柏誉回礼抱拳,加快一分脚步,阔然而去,与他会于庭院石座。 “一切安好,多谢祁盟主挂念。” “你我约定比试的日子未到,我便提前而至,不揣冒昧,还请祁盟主多多包涵。” 钟桦拂袖一阵慷慨昂扬。 “无妨。” “反正我的徒弟勤学苦练,已是颇有所成。” “只是不知柏盟主的徒弟,习武如何?” 云柏誉昂首伸眉地一笑。 “大功告成,只等讨教。” 钟桦击掌两声,示意手下的人。 “好。” “那今日,便让他们一较高下。” “先前,我已经输了许多地盘,这一次,定能一雪前耻!” 比试结果,钟赴盟胜出。 钟桦瞧出了一些端倪,无有喜悦,反生恼怒,直接发问。 “柏盟主高徒,不似大功告成的样子,与先前相较,差之千里。” “如此对决,我不愿当真,必须整顿之后,重新比试。” “怎么回事?” “你为何有意退让?” “这是在嘲讽我钟赴盟无人吗?” 第152章 决意除之 云柏誉一分急切,一分委屈,更有一分忧虑,终然化为一阵叹息。 示意屏退左右之后,这才真诚回应。 “祁盟主误会了。” “你我门派之争,想来,已有数十年,看似敌对,其实守望相助,已是亦敌亦友的关系。” “前几日,我无意中听见,有人要害你。思虑该不该告知于你,两难之下,因而耽误了徒弟的习武要事。” “对方是朝廷的人,窃听时,我似乎露了马脚。倘若刻意匆匆前来,唯恐被人察觉异常,无奈,我只能找了提前比试的由头,冒昧拜访。” 钟桦眸色一惊,同时覆上一抹茫然。 “此话当真?” “何人意图加害于我?” 云柏誉目光坚定地点头。 “当真。” “意图之人,乃是宸王。” “你知道,盛京杏林堂附近,有我的地盘。” “那天,我听闻一家商铺出事了,便去查看情况。经过杏林堂时,隐约听见了你的名字,还以为事关门派,出于好奇,便止步一听……” 说着,娓娓道来,还原了一段无中生有的对话。 杏林堂中,颜瑜与顾念廷一同医治百姓。 结束了一日忙碌,颜瑜等人陆续离去。顾念廷为显诚意,与护卫乌焉一起,主动留夜煎药。 以为夜深无人,他们说话,自然随意一些。 云柏誉到时,他们已经开始交谈。 不知乌焉听到了什么,突然一阵惊愕。 “原来王爷之意,不仅要对付月溪郡主,还要顺势除掉祁盟主?” “可是钟赴盟无有异心,王爷何故赶尽杀绝?” 顾念廷薄情面容,映着月光,笑意更显清冷。 “打从一开始,本王就没打算留他活口。” 乌焉郑重劝言。 “江湖门派之中,钟赴盟算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实力不容小觑。属下以为,江湖之势不易得,留着祁盟主,日后还会有用处的。” “斗胆进言,请恕属下无礼,但请王爷三思。” 顾念廷一边捣药,一边叙话利害。 “此言差矣。” “纵观朝局,本王势必除之。” “钟族早年,可谓炙手可热,权势绝伦。奈何后来,与父皇生了嫌隙,每况愈下,致使家族衰败。” “为了天下黎民,本王不得已,暗中促成宸王府大火一事,借帝瑾王和宁云溪之手,了却慈母残生,顺势认了懿贵妃为养母。” “怎料二舅反应迅速,得知真相。又是不得已之下,本王只能设计灭门钟族和姚族,顺理成章地接手钟赴盟。” “本王之意,并非收为己用,而是借机靠近,灭除钟赴盟。在他们查到真相之前,先发制人。” “另外,医祸之计,他们尽知全貌,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或者,他们早知真相,将计就计地为本王做事,企图以此为证,来个鱼死网破。” “本王岂能如他所愿?” “宁云溪命不久矣,帝瑾王不攻自破,本王胜利在望之际,绝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乌焉深明其意,点头赞同。 “王爷卓有远见,属下马尘不及。” “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以属下愚见,此事不可急于求成。若以王爷的名义,直接动手,一旦事败,恐有厝火积薪之险。” 顾念廷安若泰山,眸意十拿九稳。 “本王可以巧用医祸之计中的一环,假装被帝瑾王算计晕厥,熬好的汤药,也被他悄悄加重了药量。” “继而,送至他们家中……” 乌焉提出异议。 “为了配合计策,他们重病,乃是属实。以防不测,在帝瑾王诊看之后,他们便已经悄悄治愈。王爷吩咐,若有人细查,请他们及时服药装病即可。” “而今,只是送药过去,他们不必装病,根本不会喝那些汤药。” “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顾念廷给了解决办法。 “等到时机成熟,你借帝瑾王的名义,吩咐药师,汤药苦口,怕他们耽误治病,定要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去,才能放心离开。” “他们见状,又不知汤药不干净,只想着不露马脚,自然就会服药。” “对了,切记何渥一家,不能有事。” “他有屯田之才,算是本王心腹,迟早要入封正台,为本王效命的。” 乌焉恭敬应声。 “属下遵命。” 话至此处,云柏誉叙述完毕,转而疑惑发问。 “朝局之事,与江湖何干,你为何投靠宸王?” “还有钟族、姚族灭门,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钟赴盟的名字,似有为钟族赴汤蹈火之意,宸王便决意除之?” “未免太过仗势欺人了吧,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凝听过程中,钟桦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苦笑连连。 听完之后,情难自已地感慨。 “原来如此。” “事实竟是如此。” “我真是太傻了。” “呵呵呵,太傻了。” 云柏誉故作无知。 “你这是何意?” “难道你真的参与了朝局之事?” “为什么呀?” “你我在江湖上,混得也算风生水起,何故涉足樊笼之争?” “那种地方,风云莫测,你我一介草民,哪会有立足之地?” 钟桦心痛得欲哭无泪,沉重以对,摆了摆手。 “你别问了。” “有些事,我确实不能明言。” “早年,我不小心偷听了你与盟友的对话,得知你是云族的云柏誉,此事,我与你说过。我知你的为人忠厚,必不会相欺。” “若无你的坦言,钟赴盟,必将不复存在。” 说话间,已经抱拳跪地,正色言辞。 “在下祁则意,拜谢柏盟主救命之恩!” 云柏誉惊了一下,连忙扶他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 “举手之劳,无需挂齿。” “身在江湖,理应做到仗义相助,我救你,是应该的。” “对了,你打算如何自救?” “以我之见,你可以去尹司台告发,唯令宸王自顾不暇,你才能有机会逃生。” 钟桦垂眸点头,寞然还有缕缕心痛。 “为今之计,确实只能如此了。” “待我收集证据之后,便携钟赴盟一众,去一趟尹司台,状告宸王草菅人命,并揭发医祸真相。” 借口收集证据,其实还是抱有侥幸。 他与顾念廷,毕竟是舅甥关系。 一年一年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了夺权,竟然绝情至此,他不愿相信,也不敢面对。 除非,顾念廷真的派遣药师,送来致命的汤药…… 第153章 气得上火 夕阳余晖,浸染瑰丽,于海角天边映出一抹霞色。 微风拂云,夜幕澹然而落,不知不觉间,杏林堂的忙碌又要接近尾声。 顾念廷意图收获更多民心,趁热打铁,开仓济民。关拂看诊病人的同时,也救护附近流浪的乞丐和灾民。 清汤寡水,难以填饱肚子,顾念廷下令,让厨子荤素搭配、随意油盐,不必在意花销。 盛宴飘香,没一会儿,便弥漫了一整条街。 饭菜就绪,顾念廷纡尊降贵,亲自为百姓打饭。 颜瑜忙于看诊,一时没有注意,只听病人们腹若刀绞的叫痛声,这才出门察看。 “何事喧哗?” 问罢,扫视一眼,很快掌握了情况,转而质问顾念廷。 “他们肠胃受损,还在病中,怎能重油重盐、大快朵颐?” “你怎么连常识都不懂啊?” 顾念廷没有听懂地一怔。 “常识?” “何为常识?” “请皇叔明察,臣侄只是想以最丰盛的待遇,供他们饱餐一顿,并无恶意。” 只见病人们,有的痛苦狰狞,有的满地打滚,颜瑜不再多言。 “无知。” 简明扼要地留下这句训斥之后,转而吩咐高璟。 “找人把他们抬进来,能躺便躺,有座则坐。” “本王先去备药。” 高璟沉声一应。 “是。” 看着颜瑜转身而去,顾念廷望着他的背影,悄悄做了一个不满的神情,同时在心里埋怨。 不就是略通一点医术嘛,神气什么呢? 本王只是不想学,而非学不会。 若本王愿学,必定学得比任何人都好。 像他这种徒有虚名之辈,在本王面前,微不足道! 自顾自地出完了气,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何忍皇叔一人积劳?臣侄自愿帮忙。” “若有差使,皇叔只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颜瑜随手指派,冷冷回应。 “研末。” 如是这样冰冷无礼之语,顾念廷听了好几日,依旧不能习惯。 先是唇语一阵不悦,而后强扭一派欣然。 “是,臣侄遵旨。” 客套话罢,又落回不忿之色,拿起工具,依言研末。 好不容易治好了所有病人,结果人人都是一句:“多谢帝瑾王隆恩。” 顾念廷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帮人瞎了吧? 本王不分昼夜、秉烛达旦,不辞辛劳这么多日,到头来,连一句谢谢都捞不着。 再这么下去,肯定要被这些草民气得七窍生烟。 正想着,颜瑜结束了手边的事,行至他的身边,简单询问。 “今夜,你还要留下熬药?” 顾念廷撑着强颜欢笑的礼貌。 “是。” “恭送皇叔。” 颜瑜余光一抹轻蔑。 “天天熬夜,容易火气大。” 顾念廷彬彬有礼地回话。 “多谢皇叔关怀。” “为了百姓,更为了替皇叔分忧,臣侄不累。” 颜瑜挑了一边的嘴角,送去一个轻慢的笑意。 “那你再接再厉吧。” 闲聊几句之后,颜瑜扬长而去。 随后,林暮拜访而至。 顾念廷早已没了笑脸,冷漠以对,语气不近人情。 “你来做甚?” 林暮恭顺行礼,没有一分波澜。 “回禀王爷,在下奉皇上之命,前来询问,帝瑾王可有异动?” 顾念廷没好气地驳回。 “你日日都来,自己不会看啊?” “莫非你也瞎了?” 林暮平静之下,浅有一分藐然不屑。 “帝瑾王是否有所行动,在下不曾看见;不过王爷每日心浮气躁,在下倒是屡见不鲜,想是疲倦所致。” “不如,在下写个方子,为王爷调养一下吧?” 顾念廷听懂了他的意思,更是愤然作色。 “你才有病呢!” “你们这些医者,声称杏林春满,其实自己才是最病重之人。” “你走!” “本王见你就烦。” 林暮来此目的,是为了用药,致使顾念廷及其手下昏厥一夜。 言语间,悄悄用药完毕。 目的达成之后,自然就可以走了。 “在下告退。” 忽而想起一事,顾念廷出言叫停了他。 “慢着。” 林暮止步一礼。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顾念廷眸色好奇。 “你究竟辅佐于父皇,还是归附于皇叔?” 林暮面色从容不迫,只在心里无奈。 看来真是累病了,竟能问出这种话。 想罢,气度淡漠,语气却是十分郑重。 “回禀王爷,你我皆是颜臣,辅佐帝瑾王,乃是理所应当。” “在下任职太医院,既为皇上效命,也遵帝瑾王旨意,但有驱使,在所不辞。” 顾念廷的唇角,扫兴一分鄙薄。 “这不是废话吗?” “你走吧,本王最烦你们这种沽名钓誉之辈了。” 林暮应声离开。 “是。” 林暮走后,顾念廷正式开始煎药。 待煎药完毕,夜已深沉。 所有汤药,全部装入药瓶之中,他们正要封口,忽然一个接着一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药效发挥,林暮安排的药师,趁机加重了药量。 等到顾念廷幽幽醒来时,天色已然渐明。 乌焉首先反应过来,拿着一个药瓶,匆匆走向主子。 “王爷,不好了。” “这汤药,色泽深重,很像是被人加重了药量。” 顾念廷浅眼看去,微微靠近,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随即慌忙地用衣袖掩住口鼻。 “如此刺鼻,这是加了致命的药量吧?” “赶紧封口,本王轻嗅一缕,便觉浑身不适。” 乌焉听得一惊。 “封口?” “王爷之意,封口之后,便由着杏林堂的药师,将这些汤药送去病人家中?” “以属下愚见,还是重新熬药吧。” “万一他们喝了……” “王爷,那可都是钟赴盟的弟兄呀……” 顾念廷不由地气恼。 “他们是傻子吗?” “这么重的药味,也敢乱喝?” “况且他们早已病愈,何需这些汤药?你莫不是累忘了,本王继续熬药,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又不是真的为了治愈病人。” 说着,不屑一阵冷哼。 “这帝瑾王,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口口声声仁心仁术,还不是为了夺权,用药戕害百姓?” “他学着宁奉哲,用了同样的伎俩对付本王,殊不知,对方都是钟赴盟的弟兄,根本不会如他所愿,走入局中。既不会服药身亡,更不会反向本王、重来一场医祸闹剧。” 话至此处,得意一笑。 “呵,效仿他人计谋,却不懂变通,此人简直可笑至极。” “他就静等结果吧,希望到时,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第154章 无可奉告 清晨薄雾散尽,钟赴盟的庭院,更添几分唯美。 晨起洗漱之后,钟桦闲来无事地散步,一边走着,一边细思云柏誉叙述之事。 正想着,便有许多盟友,陆陆续续过来禀报。 “禀告盟主,宸王确有异动。” “昨日,宸王毫无征兆地开仓济民,巧言好心。实则,见盟里弟兄肠胃不适、前去看诊,暗在饭菜之中下入‘常识’,害得弟兄们腹痛不止。幸得帝瑾王医治,才脱离性命之忧。” “那‘常识’之物,也不知是什么,只听帝瑾王提起一句,我们方知似有害人之嫌。” “宸王还故作不知,极会装模作样。” “今日一早,药师以帝瑾王的名义,送来一份足以致命的汤药,非要看着我们饮下,才肯离去。” “我收到的汤药,别无二致,因其色泽深重、药味古怪,哪怕露了马脚,也是断断不敢服用。” 询问之后,几乎所有盟友,都收到了同样的汤药。 事实摆在眼前,钟桦不得不信。 往日回忆,如同迷雾萦绕,于他心中,愈发模糊,渐渐抽离。 疲意双手,试图想要抓住那个笑容天真的孩子,拂顺而上,却只触及一怨凉薄无情。 忆至此处,钟桦已经湿了眼眶。 “没想到,他真的动了杀念。” “可怜长姐,哀悼二哥,唁念钟氏一族,切切之情,却要承受身败名裂之痛、凄凄殒身之苦!” 见他动情,许多看着顾念廷长大的盟友,亦是痛心疾首。 “请盟主切莫伤怀。” “悲痛伤身,请盟主顾念贵体。” 钟桦双目悔恨,心头一分空乏无力。 “有如此外甥,我愧对你们。” “混迹江湖,有你们陪伴数年,甚至数十年,没能有所成就,却害得你们差点倾灭。” “怪我没用……” 如是互相安慰了许久,才有盟友发问。 “盟主,接下来怎么办?” 钟桦收起悲色,独留一意绝望,沉痛地做了决定。 “召集所有盟友,前往尹司台。” “状告宸王!” 很快,顾念廷联合钟赴盟,陷害回春堂的证据,全部呈送尹司台。 谢卯和滕予儒,遵照宁云溪的计划,没有第一时间上禀或是公之于众。而是派人通知顾念廷,迫使他主动收手,否则便要依法处置。 宁云溪知道,没了顾念廷,顾孟祯便会安排璃王回京,联合璃王,继续制约颜瑜。 记得前世,璃王除了掌权北兆台之外,周游各地时,还求得一位女谋士,一同带回盛京。其谋事之才,与北兆台诸君相较,毫不逊色。 他们若是强强联手,必是所向披靡。 纵观朝局,宁云溪认为,不可急于求成。 而今若是按捺不住,直接处置了顾念廷,大势所趋,封正台便由顾孟祯坐收渔翁之利。 封正台负责屯田、水利、军粮筹措和运送,与督护台征战沙场息息相关,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筹谋应对,不可乱了次序。 首先,必须离间顾孟祯和顾念廷,迫使他们不能全心全意地合谋一处。 继而,便可图谋密枢台和铜事台,趁着顾孟祯一时失势,借他之名,击溃顾念廷、一举夺下封正台。 顾念廷倒了,穆族便是岌岌可危,此时,颜瑜若想彻底掌权廷合台,犹如探囊取物。 之后,便是顾孟祯暗中通融,默许璃王尽快回京。 璃王实力,不容小觑。 前世,她发动琚水之变,抢在璃王到达盛京之前,倾覆北兆台一众。 即便如此,有那位女谋士运筹帷幄,璃王依旧一如丘山,岿然不动。 后来,她联合颜瑜、顾孟祯和顾念廷三方之势,也只是侥幸险胜。 今世,虽说她失了发动琚水之变的良机,但保住了舅舅一家,形势较之前世,亦是大有不同。 如此布局之下,即便放任璃王提前回京,也能占据优势。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能与他们一决胜负了。 …… 宸王府那边,收到了尹司台的通知。 顾念廷尤为吃惊,想不通怎么就中计了,于是主动来到钟赴盟,直言询问。 “医祸之计,告捷在即,三舅莫名告发,是为何意?” “难道只是因为汤药吗?” “药味那般浓重,轻嗅便知足以致命,不会真的有人喝了吧?” 钟桦静静入座,眸色深深疲倦。 “无人服用。” 顾念廷震惊不已,难以置信。 “那你为何告发本王?” “尹司台谢卯,已经遣人告知本王,若不主动收手,便要依律问罪了!” “你可知谋害百姓、诬陷郡主,本王该当何罪吗?” “轻则流放,重则凌迟啊!” “三舅怎能轻视本王性命于不顾?” 钟桦失意目光,覆上一道锐利,直视而去。 “那你呢?” “戕害盟里弟兄之后,打算如何对付我?” 顾念廷气息一收,只觉晴天霹雳。 “本王何曾戕害盟友?那汤药,根本就不是本王动的手脚。” “是帝瑾王用药,致使本王等人晕厥,趁机加重药量。” “本王知晓你们病愈,不会乱喝,所以将计就计地封口送去,省了重新煎药的麻烦。本王还在等着看,帝瑾王被气得七窍生烟呢。” 钟桦讽刺笑声,浅含一抹辛酸,一抹压抑。 “这不正是你用来对付回春堂的计策吗?” “何时成了帝瑾王之计?” “帝瑾王身边谋士众多,若要用计,何必照猫画虎,仿效庸才之行?” 说着,一五一十地,将云柏誉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的周密计划,全都被人听见了,却还浑然不知。” 顾念廷一脸的难以理解,急得跳脚。 “这显然就是离间之计,三舅睿智无双,怎会听不出来?” 钟桦唇际渐冷,信任荡然无存。 “这不是离间之计。” “我跟柏盟主斗了几乎半辈子,我太了解他了。” “他武艺高强,却心无城府,除非亲耳听到,不然不可能想出这么缜密的离间之计。” 顾念廷不假思索,点出事实。 “那就是得了高人指点呀!” 钟桦顺着问话。 “高人?” “谁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念仁盟的盟友,皆是老实仁厚之人。” “他一介草民,毫无权势,何来谋士高人指点?” 顾念廷的语气,理所当然。 “那便是帝瑾王了。” 钟桦苦涩几声笑意,完全不敢苟同。 云柏誉与帝瑾王有家仇。 除了德宗皇帝驾崩,另有方仁舒之故。 当年方族覆灭,正是因为督护台生变。 几年之后,帝瑾王稍稍长大,依旧选择重用督护台,还因此惹恼了方仁舒的徒弟们,致使北兆台,转随璃王而去。 云柏誉若愿入仕,怎么可能跟着帝瑾王? 这些话,他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宣之于口。 “他绝不可能追随帝瑾王。” “帝瑾王亦不可能要他。” 顾念廷不由一阵好奇。 “为什么?” 钟桦移目它处,拒人千里。 “事关柏盟主的私隐。” “身在江湖,我必须讲究江湖道义、莫行小人之事,因是无意偷听得知的,所以请恕不能明言。” 顾念廷提出异议。 “如这位柏盟主所言,他不是也偷听了本王与乌焉的对话,转告于你?” “难道他此举,不算小人行径吗?” “是他不义在先,而非你不讲江湖道义,请三舅以大局为重,尽管明言。” 钟桦语气一沉,锁目质问。 “所以,你终于承认,那确是你们主仆的对话?” 顾念廷又急了,连忙强调。 “本王这是假如!举个例子罢了!” “此乃荒谬绝伦之事,本王何以承认?” 钟桦不屑一顾,依旧不愿信任。 “柏盟主直言偷听之事,是为了救我的命,还有一众盟友的命,此举善意,自然不算小人行径。” “我若言明偷听之事,涉及私隐,万一危及他的性命,岂非行恶?” “此二者,大不相同,请恕无可奉告。” “再者,他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是不能背义了。” 顾念廷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暂且置之,转而诚意以问。 “本王该怎么做,三舅才愿信托?” 钟桦随即提出条件。 “首先,柏盟主之事,不可细问。” “其次,医祸之计,你主动收手,还誉月溪郡主的同时,还要为我们脱罪。随你找人顶罪也好,说情也好,反正盟里的弟兄,一个也不能有事。” “其末,往后行事,不可因此生怨,针对念仁盟。” 顾念廷听得愁眉苦脸,但为了江湖势力,还是勉强答应了。 第155章 有意袒护 午后金晖,惬意而落,铜事台的房间依旧黯淡阴沉。 安朋奕带着手下侍卫,阔步而来,拂袖示意,命人准备笔墨。 “请月溪郡主完整写下,治愈皇上旧疾的药方。” “实不相瞒,皇上安抚百姓,已有成效,为郡主平冤,指日可待。” “不过御状结果如何,还要看郡主的仁心仁术,是否名副其实。” “郡主谋事之能,堪称奇才,必定能明白皇上的深意吧?” 宁云溪点头而笑。 “明白。” 说着,铺纸执笔,开始书写。 安朋奕撑着最后一分耐心,沉声提醒。 “请郡主三思而后行。” “否则,宁大人又要受尽重责之苦!” 宁云溪笔走从容,深深一笑。 “请问安大人,我依言写完,还能苟活于世么?” 安朋奕不露声色地一笑,话里有话地回应。 “皇上惜才。安抚百姓,意在搭救郡主,而非针锋相对。” 宁云溪领会一笑,停笔转眸,渊然凝视于他。 “我询问之意,不在皇上,而是安大人。” “蛮触相争之后,若再重新共事,后果不想而知。防患于未然,安大人早已定好我的去处了吧?” 安朋奕目光一落,长须穿梭顺流五指之间,茂密一片深沉老练。 “你实在多虑了。” “睚眦必报,不是贤者所为。我相信郡主,绝非心胸狭窄之人。” 宁云溪依言以礼。 “那就多谢安大人高抬贵手了。” 安朋奕低眸,示意一眼笔墨。 “我恭立静候,渺不足道,还请郡主不必在意。” “请继续吧。” 宁云溪悠悠落笔,很快写好了药方,双手递了过去。 安朋奕依礼,微微躬身,也用了双手。 他不通医术,看不懂药方,只能来到对面房间,请安松帮忙检看。 只见安松蹙眉渐深,安朋奕的手心,微微攥出一分紧张。 “大哥,如何了?” “这药方是对的吗?” 安松沉色回应,轻轻摇头。 “还是不对。” 安朋奕最后一分耐心,终于消失殆尽。 “这些日,她写了多少张药方?” “每次都是不对,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耍弄于我?” 安松奈何不得,只能连声叹息。 “那你看,还要继续责罚宁大人吗?” 安朋奕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方桌之上。 “大哥还没看出来吗?” “她根本就不在意宁大人的安危!” “一味责罚宁大人,有什么用?” 安松猜到了他的意思,神色一惊。 “你想责罚月溪郡主?” “不可不可。” “赏花宫宴之时,皇上圣意明言,已是天下尽知。” “你万万不可抗旨不遵啊!” 安朋奕眉宇之间,释然一分心狠手辣。 “只要得到旧疾药方,她便没了用处。” “曲突徙薪,我原就没有打算,让她活着走出铜事台。” “大不了责罚之后,一把火烧个干净,痕迹尽毁。大哥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尹司台已有动作,平冤搭救月溪郡主,为期不远,或许就在这几日了。” “抗旨不遵也好,一无所获也罢,皇上皆会龙颜大怒。莫不如放手一搏,万一夺得旧疾药方,便是大功一件!” 安松思虑之间,确也束手无策,于是只能应允。 “那好吧。” “万事当心啊。” 安朋奕起身一礼,告退而去。 侍卫们早已准备就绪,待机而发。 安朋奕来到宁云溪所在的房间,关门之后,一声令下。 “打。” 侍卫正要动手,便听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随后,门外传来庄玮的声音。 “何故锁门?” “月溪郡主请开门!” 安朋奕本想不予理会,奈何没有正当的理由,只能示意手下侍卫。 “去开门。” 开门之后,庄玮带着手下隐卫,风风火火而进。 侍卫隐卫众然相对,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安朋奕扫视一眼,最后定眸庄玮。 “你这是何意?” 庄玮虚对一个方向,拱手一礼。 “奉许大人之命,循例察看。” “见这房间有异,所以携众而来。” “安大人这是……企图私自责罚,抗旨不遵?” 几日锋芒之后,安朋奕已经了然于心。 “庄大人不可妄言。” “我倒想问,你何故护着月溪郡主?” 庄玮一言一行,礼敬有加,唯有眸底隐含丝丝轻蔑。 “家有不解之仇,父亲更是恨入心髓,我怎会有意袒护?” “安大人想多了。” “御状医祸,由许大人和安大人共同负责。许大人公忙他事,顾及不暇,卑职理应分忧,不敢有所懈怠。” “安大人查问,我落座旁听。” “皇上有言在先,铜事台无权定论,一应证据,皆要上禀。” “上禀之事,有我奔走。” “至于查问之事,安大人请便吧。” 庄玮言之凿凿,话中之意,显而易懂。 安朋奕没了办法,只能放弃责罚,敷衍了事地查问几句之后,作罢离开。 如是这样,每次都被庄玮合情合理地阻挠,安朋奕一直没能得逞。 终于等到顾念廷主动收手,找人顶罪了医祸之事,庄玮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铜事台的大门,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宁云溪福身以礼,感谢大哥哥患难与共,顺势悄然,递交有关穆尔尘的瑜旨。 众目睽睽之下,宁奉哲只能配合一笑,演出了亲睦如旧的样子。 平冤之事一出,方之玄入宫求见,配合他们下一个计策,巧言以动。 “启禀皇兄,臣弟暗中走访,查到此次医祸,宸王所用百姓,居然都是钟赴盟的人!” 顾孟祯闻言一惊,右手一落,紧紧抓住龙座一侧的扶手。 “什么?!” “钟赴盟已经归附宸王?” “朕与他们结下灭门之仇,钟桦怎愿托以信任,追随宸王而去?” “宸王是朕的儿子,难道他不怕宸王假意收容,趁其不备,出手对付吗?” 方之玄言辞切切,真诚之中,更有一分心疼皇兄之意。 “皇兄宽仁,念有旧义,所以没有赶尽杀绝,他们何来如此心怀?” “臣弟愚钝,细想近来发生的事,这才恍然。” “不知皇兄可曾发现,钟淑仪出事、钟族灭门,宸王皆是置身事外。臣弟因有所思,这一切,或许都是宸王有意促成的。” “一则置身事外,他便可取信钟桦,轻易得到钟赴盟;二则,与帝瑾王有了杀母之仇,与皇兄有了灭族之恨,他日后哪怕违逆夺位,也可以昭告天下,这是忍无可忍、迫不得已之举。” “臣弟所言,绝非无事生非,请皇兄三思!” 第156章 误认舅舅 顾孟祯细细思量之后,沉色点头。 “贤弟所言,不是没有道理。” “想来宸王,亦是回归无望。” “唉,父慈子孝,已成往事,朕与他,再也回不去了。” “贤弟你说,皇家怎就没有亲情呢?” 方之玄柔声宽慰。 “皇兄莫要伤心。” “纵有宸王利欲熏心,臣弟却无凉薄亲情之意。” “你我名义君臣,实为一母同胞的兄弟。臣弟一家,虽然不在皇族,但亲缘已定、一辈子不能割舍。” “就算众叛亲离,臣弟一直都在,即便是殒,也会护在皇兄身边。” 顾孟祯凝望切切,欣慰一笑。 “多谢你。” “儿女不孝而去,朕至多几日不舍,慢慢地,也就看淡了。” “倘若换作是你,弃而去之,朕哪怕驾鹤西行,亦是断断无法释然。” “贤弟或许不知,朕尤为看重你。” 话至此处,补了一句强调。 “独独看重你一人。” 言语温情,却也不乏一丝奇怪,方之玄疑惑于心,表露则唯有感动。 “臣弟拙劣不堪,承蒙皇兄不弃。” 说罢,回到正题。 “医祸之计,除了钟赴盟的事,臣弟另有发现。” “宁云溪走了个过场,毫发无损;帝瑾王医治百姓,更得民心;宸王开仓济民,奔波劳碌,恨不得日日睡在杏林堂,亦是美誉天下。” “唯独皇兄,一无所获。” “奉哲献计之时,非要臣弟识趣避嫌,就是怕臣弟听出计策有异,进谏阻止。臣弟斗胆抱怨一句,皇兄当时就该回绝他的。” 顾孟祯眉目之间,一分惭愧。 “确实是朕大意了。” “以后,他再献策,朕不会让你回避。” “有你一起商量,也不至于落得今日惨败。” “辛苦一场,竟给他人做了嫁衣,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话至此处,自嘲笑了两声。 “赏花宫宴那日,若非你及时进言,让朕转而责罚奉哲,而今,连他亦是一身轻松。” “只有朕,被他悉玩耍弄,犹如一名戏子。” 方之玄跟着一笑,再次转而安慰。 “皇兄责罚过了,也算出气了。” “孩子顽劣,你我都是长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当是陪着他们玩闹吧。” 经他一说,顾孟祯心头一暖,忧愁云消雾散。 “他这哪是顽劣,分明就是以下犯上,你倒是想得开,一笑置之。” “也好,如此一想,朕心里确实舒坦多了。” 方之玄莞尔脉脉。 “皇兄宽厚仁慈,气量宏阔,非臣弟可比。” “臣弟所言,随口闲谈而已,只要皇兄不嫌啰嗦就好。” 顾孟祯笑意浅浅,逐渐正色。 “朕就事论事,奉哲如此举动,既有心向宸王之意,又有志随璃王之嫌,更有一点襄助帝瑾王的迹象。” “以贤弟之见,奉哲心志所向,究竟是何人?” 方之玄嘴角缓缓上扬,宛若清泉波纹,细腻一笑。 “臣弟质素笨拙,如何看透奉哲深邃之意?” “皇兄取笑了。” 顾孟祯无奈叹息。 “唉。” “他确实心思深重。” “智谋,更是千载难逢。” “此次谋计,朕虽一无所获,却也安然如故,可见他无意谋害,也不一定真有异心。” “承安继治,任贤使能,朕甚惜之,不愿割舍。” “以后防着点,也就是了,让他继续留在身边吧。” 方之玄点头应声。 “臣弟以为,甚好。” 湖面水鸟飞舞一片水花,蓝天白云之下,帝瑾王府与月溪府相映成景。 听闻宁云溪平冤而归,颜瑜亲自登门,说是准备了一个惊喜,让她务必随去一趟帝瑾王府。 猜到接下来就是父女相见的画面,宁云溪应邀而去。 以防阿兄生疑,察觉她们父女早已相认,她已经提前在心里,准备好了几分感动,只待时机。 来到帝瑾王府门口,颜瑜提了要求,想用布条,蒙住她的双眼。 宁云溪配合一笑,并没有拒绝。 随后,由他一路搀扶,行至客房门口,跨过一道门槛,进入房间。 关门之后,颜瑜帮她解开了布条。 宁云溪进入情绪,开始演戏。 “爹……” 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只见庄韶站在面前,眉目之间,尽是愁苦为难。 她不由震惊了。 “伯……伯……” 如是两次欲言又止之后,落为沉默,一瞬间,脑中飘过许多思绪。 什么意思? 庄伯爷成了我的爹爹? 这怎么可能呢? 我的计策,哪有疏漏之处吗? 写给爹爹的书信,几乎记下了计策的每个细节,哪怕连他可能要说的话,我都逐字逐句地写上了。 即便爹爹淳朴无邪、不知谋计,也不可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吧? 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看着她先是震惊,而后愣神,颜瑜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太过惊喜所致。 随即欣然一笑,纠正着,向她介绍。 “他不是你的伯伯,而是你的舅舅,方之玄。” 晴天霹雳之下,宁云溪措手不及,更是震惊。 “舅舅?!” “咳咳咳……” “你说,他是我的舅舅?” 这个反应,既有惊喜,又显真实,颜瑜心满意足地一笑。 “对呀,这个惊喜如何?” 确实震惊不已,却不知喜从何来,宁云溪又是一阵欲言又止。 “可是他……” 说着,看向庄韶,眸色既有疑惑,也有无助,更有只增不减的惊异。 庄韶也是如鲠在喉,愁眉苦脸地笑不出来。 “我说了我不是……” “否认数次……” “奈何王爷不信……” 听罢这话,宁云溪一切心绪,全部落为无奈。 “阿兄怎会认为,他是我的舅舅?” “你做过亲子鉴定了?” “可是我记得,阿兄说过,旁系亲属之间,鉴定结果不一定准确。”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颜瑜先是一怔,没能及时理解她的话中之意,随后一想,很快明白过来。 “没想到你刚刚走出铜事台,便知此事了。” “想是柏盟主托人传信,告诉你的吧?” “他想让你配合演戏,继续实施当年之计。” “唉,我都说很危险、大可不必了,他何必如此执着?” 宁云溪只觉迷雾不解。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兄所指,是什么事?” “什么当年之计?” 这还是她的计策吗? 听着怎会如此陌生? 爹爹究竟做了什么? 第157章 快认舅舅吧 颜瑜微微一笑,示意一起入座,继而娓娓而谈。 “实不相瞒,我意外听见了柏盟主和方先生的对话,因此得知他们的关系。” “我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念仁盟的盟友,亦是确认无疑。” “高璟更是查到,当年方族所谋的偷梁换柱之计。” “他们安排方先生假死,混入庄族流放队伍之中,冒名顶替庄韶,自然而然地蛰伏在皇兄身边,做为我的线人,为我效命。” “不幸计策失利,所以方先生只能暂时寄身念仁盟,伺机而动,另寻机会继续偷梁换柱之计。” “恰好宁夫人谋算庄府库房,正是一个契机,方先生顺时施宜,随之入宫,只差一点便能成事。” “奈何疤痕太假,还是被安松瞧出了异样。” “幸亏方先生急中生智,借着辅佐于我的名义,求得自保,这才全身而退。” “这些我都知道了,也明白方先生的入仕忠心。” “但是此计,实在太危险,以我之见,还是放弃吧。” “唉,也是可惜了,倘若我们早些相认,用医药空间帮他做出一道疤痕,足以瞒天过海。蛰伏与否,倒不重要,主要是不至于令他深陷险地、差点丧命。” 宁云溪这才明白。 原来是之前的计策,他们没有做好善后。 本以为抹除痕迹之事,皇上为了自己的面子,自会用心做好,没想到如此敷衍,竟被高璟查出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爹爹和伯爷的对话,碰巧被阿兄听见了。 两件事撞到一起,竟让阿兄有了如此荒谬的猜测。 颜瑜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有人冒充方先生。” “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就是庄韶!” “他信誓旦旦地,非说当年之计,一切进展顺利,还拿出许多证据。好险,我差点就信了。” “不过你放心,我懂亦真亦假之道。” “看着越是真实的东西,其实很有可能是假的;反而像方先生这般不愿承认,看似我认错了,其实就是真的。” 宁云溪听得神色复杂,哭笑不得。 “阿兄睿智谨慎,我满心钦佩。” 庄韶依旧一脸为难,不知该说什么,只知否认。 “王爷,小人真的不是方之玄。” 颜瑜随口一句询问,直接堵得他们无话可说。 “那你是谁?” 庄韶与宁云溪一阵对望,双双沉默。 颜瑜丝毫不疑,欣慰一笑。 “我知道,方族倾覆,你想完成家人的遗愿,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至今不肯放弃。” “林暮亦是这般执着,不管我怎么劝,他就是不听。不过好在,皇兄愿意信任,他游走其中,没有后顾之忧。” “方先生的情况,与之截然不同。” “你早已打草惊蛇,即便真的成事,也可能是皇兄的将计就计。情况危急,一触即发,此事断然不可再行。” 庄韶用眼神询问。 宁云溪没了办法,只好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庄韶会意,既是真心、也有演戏地失落叹息。 “唉。” “王爷之意,小人明白了。” “那好吧。” “偷梁换柱之计,暂且搁置,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颜瑜点点头,称心如意。 “这就对了。” “你是小妹妹的亲人,也算是我的家人,好不容易寻到,我实不愿你们经历骨肉分离之痛。” “小妹妹从小缺爱,所以形成了有点自卑、喜欢讨好他人的性子,每每见了,我都十分心疼。” “以前,宁家人想要利用之时,只需给她一点关爱,她便傻乎乎地倍感珍惜,哪怕违逆于我、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他们周全。” “我能感觉到,她心中非常渴望亲情,想要有一个家。” “而今有了你们,她便有了安全感。” “但若成了线人,你们便是敌对关系。如果皇兄命你,责打于她,你不能拒绝,还要强颜欢笑。背后辛酸,你如何聊以慰藉,小妹妹又怎能承受?” “所以我才百般劝阻,请你不要入宫。” 庄韶听得心里发慌,更有几分愧对义兄。 “是。” “小人遵旨。” 见劝说成功,颜瑜放心一笑,转眸宁云溪。 “既如此,你也不必配合演戏了。” “快认舅舅吧。” 想着方之玄回归,更是无望,宁云溪一脸沮丧地叫了一声:“舅舅。” 颜瑜被逗得一笑,伸手示意庄韶的方向。 “你干嘛看着我?” “舅舅在那边。” 宁云溪后知后觉地回神过来,转而又叫了一声:“舅舅。” 庄韶尴尬地应声:“嗯……你好……嗯……” 颜瑜见状,猜到这是碍于没有称呼,于是提议。 “方先生不如称呼溪儿吧。” “我听他们许多人,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庄韶点头回应,浑身不自在地改了称呼。 “溪儿。” 感觉到气氛不对,颜瑜这才发问。 “舅甥相认,你们不开心吗?” 庄韶立即展颜一笑。 宁云溪亦是努力微笑,嘴角却余一片苦涩。 “开心。” “多谢阿兄成全。” 颜瑜宠溺凝望。 “瞧你,既是哭,又有笑,心里必定百感交集吧?” 宁云溪呵呵呵笑了几声。 “是。” “阿兄慧眼如炬,这都看出来了?” “对了阿兄,我爹爹呢?” 颜瑜如实回答。 “柏盟主忙于盟里的事,还不得空。” “说是傍晚时分,便能与你相见了。” “到时,你们一家团聚,正好一起吃个晚饭。” “另外,” “方先生至今没有落籍,我心想着,不能委屈了他。” “入仕八台,免不了会试;赐爵册封,又少不了功绩。” “正好医祸之计,顾念廷找人顶罪,上呈证据时,乃是匿名。此事归于尹司台,我到时知会一声,就说他们查到,是方先生提供线索、为月溪郡主平冤。” “平息民怨,乃是大功一件,足以赐封公爵之位,顺势登记臣籍。” “对外便说,你当年并非真的夭折,而是失踪数年,方族寻人无果,依照律令,无奈以殒命而结论。多年来,你一直混迹江湖,方族一切事宜,无有参与。” “新建府宅,定是来不及了,你想住在什么地方?” 庄韶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方府。” “小人既有立功,将功补过,方府可以卸下封条吗?” 颜瑜微笑点头。 “可以。” “只不过封赏规矩,有所限制,如此一来,便只能赐封伯爵之位了。” 想着舒姐姐的音容笑貌,庄韶心生感动。 “多谢王爷成全。” 第158章 以眼还眼 猿啼鹰击,峰峦叠嶂,宁国公府背映湖光山色,远远遥望,一派宏伟。 马车缓缓而行,宁奉哲沿路欣赏美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宁府。 患难兄妹,名扬四海,宁奉哲这是载誉回府。 稠人广众,宁寒望和穆蓉自然摆出应有的态度,提前候于正门,接迎儿子回家,恭贺平冤之事,顺便取走瑜旨。 做完样子之后,宁寒望等人纷纷离去,宁洁薇转身之际,不忘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宁奉哲洞察其意,不予理会。 很快,门口只剩下守门的家丁,和宁奉哲的随从,文嘉。 文嘉几步上前,欣喜一笑,尽管笑意淡淡,却是真心为主子高兴。 “听贤仪居的下人窃窃私语,说是公子受尽责罚,这几日,奴才辗转反侧,忧虑不已。” “而今奴才一看,只见公子神采奕奕,方知他们皆是谣传。” 宁奉哲回之一笑,与他一前一后,走向住处,晦心居。 “受尽责罚,确有其事。” “不过疼痛只有一时,溪儿及时用药,为我医好了。” 文嘉艳羡目光,不言而喻。 “郡主与公子,不愧是天下赞誉的患难兄妹。不争不抢、同甘共苦,如此融洽,好生令人羡慕。” “不像奴才,和家中小妹,从小打到大,只要见面,免不了就是一顿争吵,根本没有一刻消停。” “昨晚,奴才父母还问,一如公子兄妹这般亲睦,公爷和夫人想必不用受累、十分省心吧?” 宁奉哲只是笑笑,未发一言。 文嘉随即转了话题。 “午时正好,听闻公子平冤而归,奴才立马让厨子备下午饭。” “请问公子,现在便吩咐传菜吗?” 话至此处,正好走到晦心居。 宁奉哲吩咐回应。 “传吧。” 文嘉依言一笑。 “是。” “请公子稍坐,奴才去去就回。” 没一会儿,文嘉传菜完毕,饭桌上几乎摆满了宁奉哲爱吃的菜。 宁奉哲坐于软椅之上,正要用饭,便听外头一阵嘈杂。 脑中浮现宁洁薇挑衅的神情,他立即有了猜测。 “你去瞧瞧,是不是薇儿来了?” “拦住她,不许进。” 文嘉应了一声。 “是。” 奈何去迟一步,宁洁薇已经带着一帮家丁侍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我也刚从尹司台出来,正饿着呢。” “听闻晦心居提前备好了饭菜,所以我过来一趟,请大哥哥分我一点吧?” 宁奉哲落眸嫌恶,语气一沉到底。 “我这都是家常小菜,唯恐委屈了宁国公府的嫡出千金。” “贤仪居此去不远,你去陪母亲吃饭吧,尽一尽孝道,也顺便答谢她的收养之恩。” 宁洁薇做出嘟嘴撒娇的模样。 “可是,我就是喜欢大哥哥这里的饭菜嘛。” “你我兄妹,喜好一致,母亲却是截然相反,我若想要尽孝道,另有许多方式,何苦委屈了自己的胃口呢?” 说罢,不由分说地一声令下。 “来人,全部端走!” 只见家丁侍女面面相觑、未有行动,她随即补充。 “我巳时回到府里,父亲便许我嫡女之尊,当时,他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只要不影响外人,府内家事,由我说了算,你们都要唯命是从!” “谁敢忤逆他的命令?” 一经提醒,家丁侍女急急而去,以最快的速度,撤空了宁奉哲的饭桌。 文嘉拼命想要阻拦,奈何独木难支。 “我家公子身为长兄,四姑娘怎能如此无礼?” “住手,都住手……” “椿萱居自有厨房,何故随意抢走晦心居的饭菜?”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宁洁薇不屑一顾,只等着桌上盘子尽了,沾沾自喜地留下一句话。 “时辰不算太晚,请大哥哥命人另做一份,再用饭吧。” 宁奉哲淡然处之。 “嗯,薇儿慢走。” 宁洁薇转身而去。 文嘉气得不行。 “四姑娘岂敢无视规矩?” “公子,这下怎么办?” “要不,奴才出去买一份午饭回来吧?” 宁奉哲了若指掌。 她这是记恨,铜事台挨饿之事,因此以眼还眼。 此等斤斤计较的宵小之辈,不值得他大动肝火。 于是,和颜悦色地一笑。 “吩咐厨房,再做一份吧。” “随意一点就好。” 文嘉点头一应。 “是。” 依着公子的吩咐,厨子简单做了四菜一汤,送了过来。 见宁奉哲没有动筷,文嘉疑惑发问。 “公子怎么不吃呢?” 话音刚落,宁洁薇再次破门而入。 “大哥哥,听说你这儿的饭菜又好了?” “我还没吃饱呢,请大哥哥再分我一点吧。” “母亲之前便有吩咐,怜我委屈多年,让你多多照顾,凡事顺着让着,大哥哥可还记得?” 宁奉哲应付裕如。 “嗯。” “随你吧。” 宁洁薇摇头晃脑,春风得意。 “来人,都端走。” 吩咐罢,还不忘留下一句嘲讽。 “饭菜如此寒酸,莫不是下人吃剩下的,大哥哥饿急了吧?” 一听如此,文嘉更是恼羞成怒。 “委屈至此,公子居然还能忍受?” “奴才早已是满腔怒意了。” 宁奉哲平心静气,沉声吩咐。 “吩咐厨子,接下来这一次的饭菜,以招待贵客的规格,做得丰盛一些。” “反正我还不饿,晚饭时分再传菜吧。” 听出了一丝计谋之意,文嘉微微一惊。 “公子是说,晚饭的时候,四姑娘便不会再来了?” 宁奉哲言笑雅然,起身行至书案。 “她还会来。” “我写一封信,你速速送去铜事台,交给安大人。” 文嘉猜不到公子之计,只是听话送信。 晚饭之前,安朋奕依着书信所写的计策,隐迹而来。 “宁大人书信,我已拜读。医祸之计,终局已定,细细想来,方知之前有所误解。” “多有得罪,万分惭愧,还望宁大人见谅。” 宁奉哲起身回礼。 “安大人客气了。” “还未多谢安大人登门相助,卑职有礼了。” “请坐。” 安朋奕客气一笑。 “宁大人也请坐。” 两人一同落座之后,安朋奕首先说话。 “若非亲身感受,怎知月溪郡主扇惑人心的本事,竟能如此厉害。” “回望当时,心有内疚,奈何无从弥补。宁大人让我敛迹而来,想必遭遇难处,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 第159章 后宅之争 宁奉哲阐述情况,详明计策。 安朋奕认真倾听,继而轻松一笑。 “家宅小事,简单得很。” “宁大人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兄长,大难回府,还未歇息,便要陪着令妹玩闹。” “慈意切切,实至名归。” 宁奉哲回之一笑。 “无聊闲情,随意打发时间罢了。” “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朋奕有意修好,于是奉承。 “小丑跳梁,兴风作浪之举一览而尽,何足道哉?” “可笑其人,居然妄想与宁大人一较高低,真是自不量力。” 一切完备之后,宁奉哲吩咐传菜。 宁洁薇闻风而来。 “晚饭时间到了,我又饿了。” “椿萱居的饭菜,实在不合我的胃口,请大哥哥再分我一点吧?” “哦,对了,” “听说大哥哥没吃午饭,我那儿还有一些剩菜,你随意享用,不必跟我客气。” 说罢,吩咐身后的下人。 “都端走吧。” 宁奉哲伸手阻拦。 “慢着。” “这一次,怕是不能随你心意了。” “薇儿没看出,这是招待贵客的规格吗?” 宁洁薇趾高气扬地一哼。 “看出来了。” “那又如何?” “哪有贵客?” “这分明就是你的无中生有之计!” “困于铜事台时,你意图戕害三姐姐,连带让我挨饿,我早早允诺过她,定要亲手教训你。” “不过三姐姐还是看重家人的,苦苦劝我,莫要对付于你。所以你要记恨,只管冲我来,不许去找她的麻烦。” “从今日起,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一顿饭都别想吃!” 宁奉哲故作叹息。 “我何时意图戕害溪儿?” “又何时令你挨饿?” “唉,薇儿,你怎会误会至此?” 他有所表露,宁洁薇这才听出异样。 “你……这……” 话音未落,只见安朋奕和穆蓉,自里屋走了出来。 穆蓉横眉怒目,现身便是训斥。 “薇儿,你怎敢苛待兄长?” 安朋奕紧随其后地解释。 “宁夫人明察,宁大人实在冤枉。” “铜事台内,究竟是何状况,宁夫人亲眼所见。” “宁大人终日被铁链所困,即便有心,也难以戕害月溪郡主、责罚宁四姑娘。” “况且,宁大人根本无有作为,连一句重话,我都不曾听到过。” 他们言语真假,于穆蓉而言,并不重要。 只是碍于礼法脸面,这件事确实是宁洁薇做错了,安朋奕及其随从在场,她不得不拿出一个公正的态度。 否则传扬出去,定要落个苛待儿子的骂名。 “薇儿,跪下。” 宁洁薇听得一惊,难以置信地指着安朋奕,直言不讳。 “帮着大哥哥、戕害三姐姐的人,就是你吧?” “母亲,他们蛇鼠一窝,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穆蓉见状,更是怒不可遏。 “你疯了?” “安大人在此,岂敢如此无礼?” “跪下!” 宁洁薇委屈想哭。 “哼,我告诉父亲去!” 穆蓉自知,告诉宁寒望也是无用,于是阻止女儿。 “薇儿,站住!” 宁洁薇头也不回地逃离。 没一会儿,宁寒望亲自带着宁洁薇,回到晦心居。 “薇儿,跪下,向安大人道歉,也向兄长认错。” 宁洁薇依言下跪,又是气急败坏,又是哭天抹泪。 “早知道,我就去告诉三姐姐……” “可是,我在帮她教训……结果转而又要求助于她……不好吧?” “哼,你们都是坏人!” 宁寒望知道,安朋奕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皇上,他自然得罪不起。 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严惩薇儿。 “既然不愿道歉,就去宁府正门外,罚跪示众!” 穆蓉也是一样,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罚跪。 罚完女儿,还要亲自向安朋奕道歉,招待周到之后,好声好气地恭送离府。 正门外来往许多路人,宁洁薇被家丁监看罚跪,只觉颜面扫地。 只见安朋奕坐着马车,安然无事地离开,宁洁薇更是一肚子怨气。 “他们显然就是同流合污!” “父亲母亲皆是有眼无珠!” “我不会就此认输的。” “宁奉哲,新账旧账,我都要一起算,我们走着瞧!” 穆蓉听见了她的话,满心无奈地压低了声音。 “姑奶奶,别任性了行不行?” “你这么一闹,让全家人跟着辛苦,你这是教训奉哲吗,是在为难我吧?” 宁洁薇鼓圆了腮帮子,眉头颦深。 “为难你们又怎么了?” “谁让你们都欺负三姐姐,活该!” “你不许我闹,我偏要伸张正义,若有不满,大不了玉石皆碎,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穆蓉拿她没办法,只能自己郁闷。 “那你就跪着吧。” “跪到夜深人静,街上无人,再回房就寝。” 宁洁薇赌气回应。 “跪就跪,叫街上的人都亲眼看看,你们究竟是怎么苛待女儿的!” 穆蓉走后,宁洁薇陷入深思。 如三姐姐所言,对付大哥哥,确非易事。 蛮横无用,看来,我必须想个计策了。 思虑之间,灵机一动,宁洁薇挑眉一笑。 “哈哈,有了。” 次日一早,宁洁薇来到州牧台附近,认真挑选之后,看中了其中一位州牧侍。 明媚一笑,足以撩拨心弦。 州牧侍应了她的要求,窃取州牧台的会试考题,交到她的手中。 宁洁薇转而悄然,将会试考题放在宁奉哲的房间里,意图嫁祸他盗取机密。 她挥毫而就,一纸状书,直接上呈州牧台。 州牧相池佑,看着状书,一时摸不着头脑。 “宁四姑娘这是何意?” 州牧丞贺敬澈,匆匆掠过一眼,下了定论。 “像是后宅之事。” 池佑无奈一笑。 “听小林大人说,宁奉哲算是皇上身边第一谋臣,她怎么想的,居然谋算于他?” “状书经由公堂,一级一级呈上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绝对不能公然徇私。” “可是,郡主与宁四姑娘,早已和解。嫁祸朝廷命官,依律必须严惩,你我岂可眼睁睁看着她被治罪?” “唉,这可难办了。” 贺敬澈亦是陷入两难。 细想良久,才有回应。 “不如这样,我们带着州牧台的人,一起前去搜查。” “我负责拖住宁奉哲,不让他另有动作。” “你负责搜查。” “宁奉哲的住处,一定找不出会试考题。” “念有嫁祸的可能,为显公正,我们定要转而搜查宁四姑娘的住处。” “到时,找到考题,你接过检查时,暗手换成旧试的考题。” “我会言语暗示宁四姑娘,令她说出,这考题,正是从宁奉哲住处拿回来的,意在搜集证据。” “宁奉哲身为州牧中丞,拿着旧题回府,研想出题之法,再平常不过。宁四姑娘不懂州牧台之事,误以为长兄偷题,因此状告,虽有过错,却也算是大义灭亲。” “最后,罚跪几日,小惩大诫,便可了事。” 第160章 情有独钟 如是这样一场闹剧之后,宁洁薇又被罚跪宁府正门外。 即便跪着,宁洁薇也是不愿妥协地背直腰挺,满目倔强地昂首信眉,坚如磐石,毫不示弱。 自湛蓝晴空,一直跪到星辰璀璨,盛京终于结束了白天的喧嚣,夜晚静谧,交替而来。 宁奉哲踏着一缕清辉,雅致信步,碧青宽袍,流纹如水,落定宁洁薇的身前。 “蚍蜉撼树,岂不可笑?” 此时此刻,长街寂静,已无行人。 宁洁薇扶着门口石狮,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抬眸高傲,嗤笑两声。 “百姓高评,宁大公子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怎么?” “大哥哥不装了?” “你的谦卑自守呢?” “涎皮赖脸,恬不知耻,这才是你本有的‘贤雅’模样吧?” 听出了她语气之间,一分恼羞成怒,宁奉哲淡然一笑,眸倾不屑。 “空谈逞能的本事,较之你的心思算计,倒是略胜一筹。” “听你的意思,还想继续闹下去?” 宁洁薇侧目扫了他一眼,眸意只留轻慢。 “所以你是来试探我的?” “我偏不告诉你。” “你自己猜去吧。” 宁奉哲唇际悠悠,聚意之处,深不见底。 “念在兄妹之情,我陪着你闹一闹。” “好心劝一句,适可而止。” “我若不遗余力,你可知,会是什么后果?” 宁洁薇不悦之色,显而易见。 “我这不是玩闹,你瞧不起谁呢?”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怕母亲怪罪,所以根本不敢动我。” “即便出手,也要假借他人,自己绝不会沾染毫分。” “因此,我只要专心对付你,便不会出事。” “即便是闹,也是我陪着你闹。” “我没有你那般狠心,只是想替三姐姐,教训你一顿罢了。” “你该感谢我,没有赶尽杀绝!” 宁奉哲眉头紧锁一分沉闷。 “我手下留情,并非为了母亲。” 宁洁薇嚣张跋扈地,瞥去一道轻蔑。 “那还能为了什么?” “母亲说得对,你除了会装模作样,一无是处!” 宁奉哲自嘲一笑。 “晦心隐意,谁不是如此呢?” “你钟意帝瑾王,不也没有明言吗?” 宁洁薇愕然一惊。 “你怎么知道?” 宁奉哲意态谧然,随口回答。 “猜的。” 宁洁薇惊眸疑惑。 “猜得这么准?” 提起颜瑜,她的嘴角勾起一个甜甜的弧度。 “爱慕切切,我从没打算藏着掖着,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向他表明心意。” “我相信,他待我,亦是情有独钟的。” “不然,我行刺于他,怎会安然无恙?” “他还提前免罚于我呢。” “你既知我们两情相悦,不敢妄动于我,其中必定也有帝瑾王的缘故吧?” 宁奉哲落眸之处,浅出一分真切。 “我倒希望,他真的对你情有独钟。” 继而,欲言又止。 “如此,我就能……” 宁洁薇满目嫌弃。 “你瞧瞧你,惺惺作态,有话不说完,莫非自以为泰然深沉?” “不必枉费心机,我不会因此好奇,你想说什么。” “你的话,你的心有所想,只管烂在心里吧,芸芸天下,谁也不愿听!” 宁奉哲慢条斯理地余下一抹寞色。 “尔尔之人,我心中无谓。” “你与溪儿走得近。” “请问一句,我所思所想,连她也不愿听吗?” 宁洁薇听着只觉莫名其妙。 关三姐姐什么事? 怎么就突然绕到她身上了? 微微反应了一会儿,她才回答。 “对呀。” “你这般对待,她怎会愿意倾听你的心事?” “她心里最恶,便是你这种人!” 宁奉哲笑意微扬,面色却是阴沉到底。 “知道了。” “多谢。” 说罢,宁奉哲转身离开。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宁洁薇还是忍不住好奇。 目光凝于他离开的方向,开始自言自语。 “他到底有什么心事,非要三姐姐倾听?” “呸呸呸,我说过,不好奇的。” “我一点也不好奇。” “哼,所谓美誉之后,莫非真以为你们是患难兄妹了?” “狠起来连自己都骗,这种人真可笑。” “等着瞧吧,明日另有一份大礼送上!” 一夜过去,朝霞徐出一片唯美,一如玉山宝带,也似尺璧寸珠。 宁洁薇来到铜事台,求见许明骞。 得了允许之后,畅通无阻地来到许明骞所在的房间。 今日,安朋奕轮休,因此房中只有许明骞一人。 面对宁洁薇时,许明骞风致韵眸,尚存几分难以为情。 “帝瑾王府行刺一事,想必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你我情意,不过一场利用罢了。” “你何必又来找我?” 宁洁薇风情媚眸,潋滟几许绝色倾城。 “他人皆说,我乃招蜂引蝶之流。” “唯你知晓,我是初尝梦蝶。” “我心有疑惑,苦闷无处诉问,寥寂之下,只能来找你了。” 许明骞唇浅温柔,微微一笑。 “外头皆传,我的后院莺歌燕舞。” “腆言以告,实不相瞒,我虽是四十有三的年纪,却也是首度领略暗香疏影之趣。” 宁洁薇一时忘了演戏,倏然一抹惊色。 “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是有夫人吗?” “我听说,许夫人嫁给你二十多年了,还给你生了一儿一女。” 许明骞环顾四面明窗,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 “那不是我的孩子。” “此乃机密,望你不要外传。” “夫人吃醋,只为自己颜面,而非真心倾慕于我。” “多年来,我们从未有过夫妻之情。” “早年成婚,正值战乱,州牧台陷落敌营,因此我们没有婚书。而后安定,也没有去补领。” “依照律令而言,实际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宁洁薇彻底惊住了。 “那一儿一女,都是谁的孩子?” “毕竟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会不介意呢?” 许明骞面露一丝为难。 “言尽于此,我不能再多言了。” “请你见谅。” “原以为此生混沌昏沉,无缘体会绵绵之情,没想到与你不期而遇。” “奈何日在桑榆,人之将老,如何配得上你的桃李之羞、佳人芳年?” “从今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见他要下逐客令,宁洁薇连忙接话。 “你别着急呀,我还有计策……不是……我还有事,诉问于你呢。” 第161章 婉言拒绝 许明骞淡而洒落地一笑,耐心以对。 “你有什么疑惑,直言不妨。” 宁洁薇舒了一口气,重新进入情绪,继续实施计划。 “天下皆知,大哥哥与三姐姐是患难与共的兄妹。” “可我私下看着,大哥哥对待三姐姐并不好,像是对外装个样子。” “你说,大哥哥是真的很坏吗?” “还是说,我误会他了?” 许明骞不由猜测。 宁大人果真没有力劝月溪郡主? 看来,他还是有异心。 想罢,他轻锁眉头,问话严谨。 “平日里,宁大人都是怎么跟月溪郡主说话的?” 宁洁薇早就想好了说辞。 “我想想……” “大哥哥好像说过:宸王殿下待你真心,你何故弃之?以我之见,你们还是复婚吧。” “你有所不知,宸王殿下爱怜五妹妹,根本不在意三姐姐。” “大哥哥如此劝言,岂非哄着三姐姐,往火坑里跳?” “我应该没有误解他吧?” 许明骞意味深长地一笑。 “宸王殿下……呵。” “他没提过皇上吗?” 宁洁薇想了一下,便有回答。 “对外倒是常常提起,私底下我却没有听到过。” 许明骞继续试探。 “那……璃王殿下呢?” “他提过吗?” 宁洁薇懵懂无知地点点头。 “提过多次呢。” “他说,要把我嫁给璃王殿下。” “为计长远,三姐姐嫁入宸王府,而我则入璃王府,道并行而不相悖。” “到时,不管是谁得势,他都是国舅爷。” 许明骞逗趣一笑。 “这似乎,不像是宁大人说出来的话。” “他何时变得这般口不择言?” 宁洁薇暗自心虚,并没有表露于色,思索之后,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明面、私底,人人皆是不同。” “他跟我们这些家里人说话,一向都是这样的。” 许明骞信了几分。 “是吗?” 宁洁薇目光坚定地回应。 “对呀。” 许明骞点头道是,表示赞同。 “嗯,有几分道理。” “有些人在家中,确实无话不谈。” 浅思片刻,最后试探一问。 “那他提过帝瑾王吗?” 宁洁薇连连摇头。 “没有。” “他们互不干涉,毫无瓜葛。” “他若是做了什么坏事,跟帝瑾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了这些话,宁洁薇便离开了。 许明骞反复斟酌之后,开始疑心宁奉哲的心志。若要暗中追查此事,免不得请旨圣意,因此他动身进宫,求见皇上。 行至宫门口,碰巧与宁奉哲打了个照面。 只见他背着一幅收着的画卷,许明骞招呼见礼之后,好奇一问。 “宁大人这是又得了什么赏赐?” 随着他的视线,宁奉哲转眸一眼,眉目羞落地一笑。 “哪有什么赏赐?许大人高看了。” “这是我家小妹送的。” 许明骞微微一惊,顺势一猜。 “宁四姑娘吗?” “可否有幸一观?” 宁奉哲取下背带,行云流水地打开画卷。 “并非四妹,而是我家中三妹。” “小妹涂鸦之作,让许大人见笑了。” 许明骞转眸看去,只见落款处,盖着月溪郡主的印信,随即一笑。 “原来是月溪郡主的妙笔。” “挥洒自如,蔚成大观,郡主之才,果然名不虚立。” “印信画作,如见郡主,不会轻易赠予。” “患难相依之后,宁大人与郡主的感情,似乎更好了?” 宁奉哲回之一笑。 “许大人取笑了。” “溪儿言道,若有危险,让我以郡主印信自保,意在休戚与共、患难相随。” “我甚为感动。” 演罢,他话锋一转。 “对了,许大人这是要入宫面圣吧?” “切莫因我耽误了时辰。” “许大人请便。” 许明骞见状,已经打消疑心,自然无需入宫。 “路过而已,无意进宫。” “宁大人这是要回府吗?” “我正要回铜事台。” “顺路一起吧?” 宁奉哲笑着提醒。 “皇宫与铜事台相近,宁国公府远在盛京城门附近,方向亦有不同,怕是不顺路吧?” 许明骞意在多问几句、确认无疑,于是改口。 “我说错了。” “我要回许府一趟,方向一致,能顺路一段,宁大人一道吧?” 宁奉哲欣然点头。 “好。” “恭敬不如从命。” 路上,许明骞多次试探,最终疑虑全无。 两人分开之后,宁奉哲找了一处僻静,引火烧毁画作,不留任何把柄。 另外,仿造印信的人,亦被他斩草除根。 回到宁国公府时,正好看见顾念廷登门而来,往彦息居的方向走去。 听闻宸王到访,宁寒望吩咐侍女,提前备下好茶,继而出迎。 不一会儿,便见顾念廷昂首阔步,自假山之后,绕了出来。 宁寒望笑迎几步,简单一礼。 “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顾念廷依着规矩回礼,示意一请,与他一起入内落座。 “姨父客气了。” “本王纳妃一事,静候良久、未有回复,因而拜谒一问,不知姨父意下如何?” 宁寒望已知女儿心意,自然拒绝。 “此事,我也是刚刚听说。” “不巧,前两日,我请夫人收下薇儿为养女。” “而今,薇儿与你虽无血缘,名义上却是表兄妹,依照律令,是万万不可成婚的。” 猜到会是拒绝,顾念廷不介意地笑笑。 “这倒不难。” “本王原就是母妃的养子。” “上禀请旨,废除收养关系,本王与她,便不再是表兄妹了。” 宁寒望瞳仁微转,深深一笑。 “殿下所言极是。” “既要嫁娶,自然有所要求,隐晦曲言不成体统,我就直说了。” 顾念廷点头而笑。 “但说无妨。” 宁寒望学着穆蓉谈婚事的样子,借习俗之名,随口提了许多无理要求。 而且特别强调,婚礼之前,便要全数送到宁府。 顾念廷越听越是震惊,粗略一算,竟要万金之数,不由地瞠目结舌。 “公主出嫁,尚且不敢索要至此,姨父莫非故意为难?” 宁寒望挑了一边的嘴角,毫不客气地回应。 “薇儿是我的爱女,且已贵为嫡女,一应规制礼节,自然不能怠慢。” “倘若办不到,那就算了。” “去年溪儿出嫁,你们答应的礼数,便是一拖再拖,根本没有兑现,怎么还有脸来求娶薇儿?” “我婉言拒绝,乃是爱戴敬重皇上之意,而非给你面子。” “你傲慢无礼,岂非以为我宁家人,都像溪儿那样好欺负?” 顾念廷恼怒于心,没有表露。 “姨父执意大皇兄、不愿背志之心,本王明白了。” “既如此,不再多言,告辞。” 宁寒望依礼起身。 “恕不远送,殿下慢走。” 第162章 那个女孩 花林素裹,满室生香,高府坐落于帝瑾王府附近。 飞檐如云,雕花似霞,曲径通幽处,高璟与秋璧对坐,正在叙话。 秋璧莞尔一笑,低眸微有羞涩。 “婚约之事,我心驰神往。” “但是姑娘家家的,总不能太主动。” “要不,堂兄替我去问一句吧?” 高璟蹙眉深思之后,给了回应。 “据我多年观察,林大人应该是倾心月溪郡主的。” “册封郡主的恩典,一开始就是他提议的。” “他实在离谱,居然请求王爷,拜授郡主为八台丞相。” “郡主才二十二岁呀,除了当年的方大人,何来这么年轻的八台丞相?” “如此抬举,定是真心爱慕。” 秋璧很快有了猜测。 “他会不会是为了,让我得以继续侍候郡主,所以有此提议呢?” 高璟不以为然。 “那可以直接提议册封郡主,为何隐约曲折地暗示八台丞相?” 秋璧亦是很快想通。 “公主郡主、大臣爵位,皆是立功之后,受封于帝瑾王或是皇上,林大人张口便要提议,岂非僭越?” “因此,他借八台暗示,隐喻郡主之位,王爷会意,这才给了郡主之尊。” 想着当时的对话,高璟恍然拖长了尾音。 “哦——” “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啊!” 见他如此,秋璧欣然一笑。 “所以堂兄也觉得,他对我,并非无意?” 高璟连连摆手。 “那不对。” “他为郡主求恩典,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他是为了成全你的忠心,这没有根据呀,空口无凭。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呢?” “我跟他称兄道弟那么多年,我会看错吗?他就是爱慕郡主。” “更何况他还有那个幼时相识的女子。” “说什么撑伞之恩,没齿难忘。” “你可知晓,此人是谁?” 秋璧听得一愣。 “谁?” 高璟拍着石桌,光是想起此事,便是气恼不已。 “前阵子,也就是赏花宫宴的前几日,我偶然得知。” “此人居然就是荷儿!” 秋璧大惊失色。 “竟然是她?” “是爹爹和娘亲的亲生女儿,冯忆荷?” 高璟沉色点头。 “就是她。” “你终日忙于月溪府的事,与她甚少见面,并不了解她的为人。” “但我与她,是一起长大的。” “我跟你说,她是很好的人,绝对不可能涉足你与林大人之间。” “都怪林大人一厢情愿!” 秋璧落眸失望,手里的丝绢,被她揉得不成样子。 “撑伞之事,之前便听你说起过。” “可是,你不是说,那女孩至今没有消息吗?” “既是冯忆荷,他怎么会找不到呢?” 高璟啧啧两声。 “我不是也说过,怀疑他早就找到那个女孩了?” “刻意隐瞒,是怕我提起婚约之事、加以阻挠。” “他对那个女孩,情之所钟,执念可深呢。” 秋璧失落想哭。 “那你如何确定那个女孩,就是冯忆荷?” 高璟心直率性,完全看不出堂妹难过。 “当然是她主动跟我提起的。” “她所叙述,与林大人说的如出一辙,连那把伞长什么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还有伞上所画海棠,正是她的钟爱。” 秋璧吃醋不悦地撇撇嘴。 “我也钟爱海棠。” “我的伞上,画的也都是海棠。” 高璟直接驳回。 “那有什么用?” “画有海棠的伞,你买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林大人手中那把伞,定是荷儿送的。” “另外,他对郡主的情意,亦是不可估量。” “慈砂山一事时,王爷召集议事,他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简直把郡主夸上天了。换句话说,郡主得以辅佐王爷,是由他一力促成的。” “他可是给郡主,谋了一个极好的前程呀。” “至于你,他只字未提,仿佛全然忘了婚约之事。” “若非我执意阻拦,估计他早就动身前去宁国公府,求娶郡主了!” 秋璧不想苟同。 “慈砂山一事,郡主真的很可怜。” “他说几句公道话嘛,怎么就是爱慕郡主了?” “可能,他看重郡主的才能,所以有意引荐,请王爷莫再生疑。” 高璟顺势往下说,右手食指,在石桌上比划起来。 “你也觉得,他看中郡主了吧?” “看中郡主的才能之后,逐渐心动,这不应该吗?” “我猜测他是一见钟情。” “而今你想想,前有荷儿绮霞玉立,浓妆不失温婉,淡雅却也宜人;后有郡主蛾月杏靥,霜雪出尘之姿,犹似月下仙子。她们二人,哪个不如你貌美?” “我这不是故意贬低你。” “我的意思是,如此花心的男子,还意图悔婚、令你蒙羞,不如由高家出面,先一步拒了他,免得害你颜面尽失。” 秋璧渐渐被他说服,满是自卑地看了看一无可取的自己,更觉悲伤。 “我……这么丑吗?”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高璟一阵手足无措,转言安慰。 “倒也不是你丑。” “主要是林大人太过俊逸。” “自古郎才女貌,才是佳偶天成嘛。” 越是安慰,妹妹越是难过,他更是急了。 “哎呀你别哭呀,我的意思是说,” “他家原是寒门,虽然算是先皇后的本家,却是关系极远的旁支,祖上三代无才不仕。若非方大人赏识,暗中扶持、安排伴君左右,何来林府今日的风光?” “高族则是不然,我们可是武将世家,几百年来,效忠历代圣主,任职督护台之中、征战沙场之上,立下赫赫之功。” “他那种卑微门第,如何配得上我们家?” “过段时间,我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 秋璧听完,哭得更厉害了。 “婚约早就定下了,还是帝瑾王默许、皇上授意的,与门第有什么相干?” “我果然很差劲,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可以夸赞的地方,所以堂兄只能另寻门第之说。” “父亲、母亲的相貌,皆是大气出众,怎么把我生得那么丑啊?” “对了,我那个不幸战死的大姐姐,长得好看吗?” 高璟下意识实话实说。 “你说堂姐吗?” “当年,她立于帷幄之中,眉目如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风度,名动边境。就连星梁将帅,都对她倾慕不已,为博美人一笑,自愿舍弃一切。” 这下,秋璧更是自卑了,扑倒在石桌上,大哭起来。 “啊……只有我最丑……” 第163章 怕她多想 夕阳西下,帝瑾王府依旧气势磅礴。 林暮匆匆而来,恭敬一礼,继而入座。 “王爷传召,有何吩咐?” 颜瑜坐于窗边的软榻上,感受着傍晚清风,发丝柔然随风飘荡。 “小妹妹此入铜事台,发现其内有异。” “他们布置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机关。” “结合前世记忆,她说,铜事台里恐有秘密,而且事关皇兄。台内众卿,多数不知,或许这个秘密,唯有安朋奕和许明骞知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探查其中秘密,事不宜迟。” “按理,以本王的身份,亲自探查铜事台,并非难事。但是小妹妹说,前世得知,其内地下密室,通向一处私人领域,不在铜事台的范围之内。既是私人家宅,本王没有正当理由,自然无权涉足。” “因此小妹妹谋得一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听至此处,林暮已能大致料想宁云溪的计策,眉目毅然,尤为严肃。 “明修栈道,转移皇上和宸王的注意,已是不易。” “暗渡陈仓,借口调走铜事台所有人,郡主才好悄入其中,探知真相,这更是难于登天。” “王爷传召,意在吩咐微臣,去探皇上虚实吧?” 他一向聪慧,颜瑜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惊异。 “嗯。” “冯忆荷做为高府二房庶女时,深得皇兄信任,隐有重用。” “小妹妹说,宁奉哲失信之后,皇兄大有可能启用冯忆荷,与我们形成对峙之势。” “你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由你去探虚实,最为合适。” “一如往常,你再去找她一次吧。” 林暮点头一应,明暗若有一丝为难。 “嗯……是。” 颜瑜没有察觉他的为难之意,正色眉宇,英气轩昂。 “先前,本王授意高府,留了他们一家,继续住在二房南院。” “你还记得吧?” 林暮依旧点头一应。 “是,记得。” 颜瑜浅浅拂袖,随即吩咐。 “那你去吧。” 林暮未有一分动作,低眸恭敬,沉吟片刻。 这才看出他有心事,颜瑜关心而问。 “怎么了?” 林暮激灵回神,礼敬回应。 “回禀王爷,幼时相识的那个女孩,其实微臣早就找到了。只是碍于婚约,不敢明言,更不敢与她有所往来。” “而今,天缘凑巧,微臣或许可以娶她为妻。因而心有思量,为了她,或许该与其他女子,保持适当的距离。” “所谓青梅竹马,实则每次相见,皆为王爷探听虚实罢了,并无任何多余的情谊。” “同在高府,微臣怕她见了,会多想。” 颜瑜听懂了他的意思,惊喜一笑。 “那个女孩,居然就是秋璧吗?” “那真是太巧了。” 林暮彬彬有礼之间,化意点点羞涩。 “是。” “让王爷见笑了。” “不过……” 话至此处,无声一阵叹息。 “她似乎无意。” “幼时之事,也没有放在心上。” “赏花宫宴之前,高大人便主动拒婚。” “高府长辈,亦有此意。” “却不知,她的心意,究竟如何?” 颜瑜一听便知原委。 “定是高璟误会之后,跟家里长辈一顿诉怨,非要说你,喜欢本王的小妹妹。” “此事无碍,等瑜旨寻亲、告一段落,得了空闲,本王亲自出面,帮你澄清误会。” “至于冯忆荷那边,你不必担心,探听虚实乃是公事,本王也会一并说清楚的。” “你只管去吧。” 林暮放心几许,展颜一笑。 “多谢王爷隆恩。” 离开帝瑾王府之后,林暮往高府而去。 听闻林暮拜访,冯忆荷早早迎候侧门,翘首以盼。 忽听一阵马蹄声,猜想或许是林暮到了,冯忆荷嫣然一笑。 “暮哥哥!” 欢畅而去,只见秋璧牵着马、迎面而来,差点撞个满怀。 冯忆荷及时止步,笑意一收,正色以礼。 “二姑娘安好。” “嫡女尊贵,二姑娘今日怎么走了侧门?” 听到这一声暮哥哥,秋璧便能猜到来者身份,神色一落,严肃以对。 “从大房后院而回,侧门离得近,我便顺道了。” “爹爹娘亲还好吧?” “真的不用请郡主来看吗?” 冯忆荷婉然一分礼貌,不解发问。 “爹爹娘亲怎么了?” “何故要请郡主?” 秋璧嘴角垂落,不悦之色很自然地流露。 “前天晚上一起吃饭时,他们咳得很厉害,我说请郡主诊看,他们非要推辞。”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忘了?” 冯忆荷眸底,暗藏一分难以言喻的藐然。 “卑微之躯,怎配去请郡主诊看?” “二姑娘着实抬举了。” 秋璧一听,立即忿然作色。 “爹爹娘亲不是卑微之躯!” 冯忆荷不经意间一个白眼。 “自谦罢了,二姑娘何必如此较真?” 秋璧眉目阴沉,厉声指正。 “你这是自谦吗?” “分明就是瞧不起。” “爹爹和娘亲若想自谦,可以称作卑微之躯,我们是小辈,岂能胡乱评言?” “难道父亲和母亲,你也会以谦辞,称其为卑微之躯吗?” 冯忆荷眸若秋水,浅泛点点笑意。 “父亲朝任督护中相一职,母亲则贵为命妇,于情于礼,我都不能声称卑微之躯。” 秋璧不满地紧锁眉头。 “那就是了。” “你就是看不起爹爹和娘亲,嫌弃自己的出身。” “他们还在病中,你更是丝毫不关心,怎能如此不孝?” 冯忆荷柔情婉转,点绛却有一抹不近人情。 “我与他们初识,不过几日而已。连爹爹和娘亲都说,给我时间适应,二姑娘何必疾言厉色?” “你莫不是忘了,那是我的亲人,与你何干?” “你我皆任职于密枢台。” “密枢台职责,一则,负责管理清算国库;二则,负责培养世族子女,侍候王侯将相,以谋文臣之事。” “总之,应该无权过问我的家事吧?” “于密枢台内,我是密枢中丞,你是密枢侍。即便我的家事,有关密枢台,也没有你质问我的道理。” 秋璧双手紧握,栗然几分恼怒。 “我没有质问的意思。” “只想劝谏冯大人一句,做人不可忘本。” “爹爹和娘亲,待你那般宠爱,你怎忍漠不关心?” 冯忆荷盈染一派从容,浅浅一笑。 “我何时说过,不关心他们?” “他们也从未说过,我漠然无情。” “恕我直言,二姑娘多管闲事了吧?” “无故针对,莫不是听说暮哥哥特意来找我,你吃醋了?” 第164章 出于真心 冯忆荷淡妆婉笑,轻抹一颦琴瑟静好。 “二姑娘只听,我敬称暮哥哥、他浅唤荷妹妹,便知我们的关系,唯在兄妹之间。” “初见时,我便说过,知晓你们之间有婚约。” “二姑娘尽管放心,暮哥哥与我,真的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一声声暮哥哥,听得秋璧头皮发麻。 想着堂兄的话,她忍不住询问。 “你与林大人,曾有送伞之谊?” 冯忆荷朱唇轻抿,点头而笑。 “是。” “幼时路过帝瑾王府,正好瞧见暮哥哥淋雨哀戚,我便陪坐安慰,送伞以抒一见如故之意。” “那是我们的初识。” “正因如此,我们成为知己好友。” “暮哥哥有意隐瞒,谎称没有找到我,是怕别人误会我的清白,意在保护。” “而今,也不知为何,你一回府,暮哥哥便急于将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幸好被我拦下。” “此时坦白而言,岂非叫你以为,他不想娶你?你我也算姐妹,我实不愿见你伤心。” “不过暮哥哥非说,不许再瞒堂兄,我心想着,告诉他也无妨,便直言了。想来,你也是听他说起,才知道的吧?” “你瞧你,双眼红肿,像是哭过了。” “唉,堂兄何故如此?” “我明明叮嘱多次,让他不要告诉你的。” 她显然一股阴阳怪气,秋璧自然听得出来。 沉郁闷闷,早已扬不起一丝笑意。 “多谢关心,我没有哭,只是风沙迷了眼睛。” “另外,请你莫要误解。我与林大人来往甚少,并不熟悉彼此。他不愿娶我,我亦无意婚约之事。” “你们既有两小无猜之谊,成就金玉良缘,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我祝福你们。” 冯忆荷手执绢帕,纤纤一礼。 “多谢二姑娘。” 听她默认情意,秋璧冷笑几声。 “客气了。” 冯忆荷花容含笑,盛放几缕婉转楚楚。 “暮哥哥应该快到了。” “他今日来,说要向我倾诉一些体己话。” “二姑娘不算外人,不妨一起听听吧?” 秋璧醋意翻腾,一发不可收拾。 “不必了。” “我还有事,你自己听吧。” 说罢,拂袖而去。 刚走几步,便听身后一声甜美的“暮哥哥”,秋璧止步于假山之后,忍不住回身去看。 正好看见冯忆荷绊脚踉跄,不偏不倚地投入林暮怀中。 侧门之外,毕竟还有行人,林暮没有香影入怀,只是伸手一扶:“荷妹妹当心。” 说话间,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流盼,尽是温馨美好。 不过这些都是秋璧的想象。 冯忆荷立足之处、地势略高,再加上本有的长身玉立,刚好挡住了林暮,所以秋璧什么都没看到。 实际上,冯忆荷摔倒时,林暮后退了半步,并没有任何越礼的动作:“冯大人,请自重,我看得出,这是假意摔倒。” 冯忆荷楚楚目光,扭捏着撒娇。 “暮哥哥,何故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难道每次找我,你真的一分暖情也无,唯有打探虚实吗?” 林暮眸落漠然,甚至没有一分正视。 “我知你谋略,分毫不输宁大人,我心志如何,必定瞒不过你,所以主动明言。” “我对你,确实只有利用,没有情谊。” 冯忆荷柔羽细眉,颦起一分不甘心。 “可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有关皇上的事,只要你问,我便知无不言;皇上愿意信任你,也有我竭尽全力之故。” “多年倾心以待,就算是块顽石,也该有所心动吧?” 林暮眸落一丝厌烦,提醒强调。 “我有未婚妻。” “而且已经找回来了。” “利用之事,你若不愿做,大可拒绝。帝瑾王见状,自然就会放弃找你打探虚实。” “正好,我意愿与你保持距离,免得惹她多想。” 冯忆荷深感心痛,无意之间,笑出几许苦涩。 “我不会拒绝,我偏要实言以告!” “帝瑾王绝不可能放弃我这枚棋子,你更不要妄想逃离!” “林暮,这一辈子,你都休想挣脱于我。” 一汪情深,差点夺眶而出,冯忆荷微微抬眸,倔强地忍了回去。 “随我进屋吧。” “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 “若需配合用计,我也心甘情愿。” 林暮微微点头,极不情愿地随她而去。 转身之际,冯忆荷注意到假山之后、若有秋璧的身影,反应迅速地借由身位、缘石,挡住了林暮此时的神情。 同时,故意露出一抹甜笑,以侧颜面对秋璧,做出交谈甚欢的样子,与林暮一起,散步似地走向南院。 相距甚远,秋璧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浓情蜜意,沮丧一叹,转身离去。 南院屋内,林暮探听虚实完毕,起身要走。 冯忆荷连忙阻止。 “暮哥哥等一下!” 见他充耳不闻,执意离去,她跟着起身,展开双臂拦住了房门。 “我听说,你幼时认识一个女孩?” “卧房那把海棠花伞,正是她所赠?” 林暮沉吟一想,蹙眉正色,尽是防备。 “你在林府安排了线人?” 冯忆荷难为情地笑笑。 “我没有探知林府虚实之意,线人已经撤了。” “前一阵子艳阳晴好,我却见你撑伞,还奇奇怪怪地拿着一把女子所用的伞,一时好奇,所以派人关心一下。” “怎料,你还有这么一段旧事。” “哦对了,我那不是跟踪你,只是偶然遇见。” 说着,略施粉黛的容颜,妩出几意琼婉羞涩。 “而今,二姑娘回府了,迫于婚约,你不得不娶她。” “但若那个女孩也出现了,你该如何抉择?” 林暮听懂其意,傲眸匀出一丝讥笑。 “你不会想说,你就是那个女孩吧?” 冯忆荷低眸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嗯,实不相瞒,那把海棠花伞,确是我的。” “你知道的,我钟爱海棠温婉高洁之姿。”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当时,你看着我,自雨中袅袅而来,景致如画,一如此诗所述吧?” 林暮蔑然以对,语气却是认真坚定。 “你们长相不同,我认得出来。你如此戏弄,莫非将我看作有眼无珠之人?” “况且那个女孩,我早就找到了。” “我求娶高大人,并非迫于婚约,而是出于真心。” 冯忆荷觉出一点端倪,蓦然一惊。 “难道那个女孩,就是二姑娘?!” 林暮给予肯定。 “嗯。” 冯忆荷气得一阵慌乱。 “你……我……她……” “你们简直……” 气急攻心之下,她突然灵光一现。 “可是她无意于你。” “她……她倾慕铜事中相庄大人,他们早已两情相悦,你不知道吗?” 林暮半信半疑地一震。 “什么?” 第165章 借由情书 微波粼粼,倒映月溪府的壮丽之景。 秋璧一如既往地安排府内琐事,不经意间,流露一分心不在焉。 宁云溪瞧出了她的心思,随即关心。 “怎么了?” “林大人还没有纳采求亲,主动提起婚约之事?” “何必垂头丧气,他若实在害羞,你就主动一次呗。” “我觉得夫妻之间,不拘于这些俗礼,谁主动都一样。” 秋璧停了手边的事,一脸失意地抽泣两声。 “可是郡主,他另有所爱,属下怎么主动呀?” 宁云溪微微一惊。 “另有所爱?” “谁呀?” “前世,我没听说过他另有所爱呀,难道又是因为忌惮背义,故意不告诉我?” 秋璧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唉,就是南院那位,娇滴滴的冯大人。” 宁云溪眸意安然,抿唇一笑。 “原来是她呀。” “前世,你没有回府,她一直是高府庶女,拜任密枢中丞一职,效忠于皇上。” “后来,她与宸王有了一些利益冲突,被我一计,永除后患。那会儿,我还不认识阿兄呢。” “原来林大人以前钟意于她?” “那就奇怪了,冯大人殒身之后,他只字没有提过。后来,也没有因为此事,与我大动干戈,倒是高大人,总有记恨之意。” “你确定,他对冯大人有情?”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秋璧满是委屈地点点头。 “怎么不确定呢?属下看得真真的。” “只字未提,许是太过悲伤、不愿表露的缘故吧。” “前世,在林大人看来,可能属下只是替身。听堂兄说,冯大人亦是钟爱海棠。” “所以,他前世的奋不顾身,不是为了属下,心心念念皆是冯忆荷!” 话至此处,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可是属下已经动情了,该怎么办呀?” “看着他们情意绵绵的样子,曾经两小无猜之景,属下完全可以想见。” “属下快要嫉妒死了……” 宁云溪连忙起身,几步走近,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你别着急哭呀。” “我给你想个主意,定能一解你的燃眉之急。” 秋璧暂停了哭泣,转而询问。 “什么主意?” 想着庄玮对秋璧的心意,宁云溪灵机一动。 “只要忙碌起来,你自然就没有心力去想他们的事了。” “正好,我有一件要事,非得你去做才行。” 说着,行至书案,提笔写下一封情书,置于一个精致的锦盒之中,交给秋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不可少了舅舅的配合。” “奈何皇上明言,不让庄府的人,与我有所来往。” “这几日,我苦恼于难以传递消息,思来想去,由你送到庄府,最为合适了。” 秋璧眨眼不解。 “之前不是派人送去消息了?” “郡主这么快就忘了?” 宁云溪一本正经地胡说。 “消息被截下了,不过好在,没有泄露。” “唉,他人终是靠不住,只好辛苦你去送一趟了。” “锦盒小巧精致,一看便是女子物件。我谋计之意,假作这是情书,哪怕你不避着人,当街送给大表弟,也不会有人疑心这是传递消息。” “不过切记,你定要做出一脸害羞的模样,千万别露了马脚。” 秋璧双手接下了锦盒。 “是。” “一定要交给庄大人吗?” “万一他不在,属下可以交给庄府其他人吗?” 宁云溪故作一想,摇了摇头。 “只能交给庄玮。” “舅舅、舅母和三表妹,身份不妥,不能随意收下你的情书。” “二表弟倒是可以,可是他有点不修边幅,我怕他演不好。” “交给下人更是不行了,万一混有线人,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大表弟不在,你就等一等,如此一来,显得很有诚意,更不会惹人怀疑了。” 秋璧乖巧点头,应了下来。 “是。”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送。” 行完告退礼之后,秋璧坐上马车,往庄府而去。 此时的林暮,从太医院出来,离宫回府。远远地,他认出了她的马车,判断去向,像是弘顺伯爵府。 林暮坐上马车,并吩咐马夫:“不着急回府,先去一趟缘来楼。” 缘来楼,是一家饭馆,位于庄府对面不远处。 马夫并非心腹,林暮自然借口言辞,不会表露真意。 很快,马车停在缘来楼正门附近。 秋璧早到一步,已经等在庄府门口。 林暮吩咐马夫离开,独自走上缘来楼,选了一个合适的厢房,静静落座,望向秋璧。 不知等了多久,庄玮的马车,自铜事台的方向徐徐而来。 秋璧欣然一笑,迎了上去。 “玮郎!” 庄玮一时惊愕,凝固在原地。 但见秋璧指尖示意锦盒,他才认出,那是表姐之物。 低眸害羞一笑,同时在心里想着。 没想到,机缘凑巧,表姐竟然让她装作来送情书,以此传递消息。 那以后,我是不是还能借由此事,约她吃饭? 难道表姐有撮合之意吗? 表姐真好,看出我的心思,便尽力成全。 如此美意,我绝不能辜负。 不过……我怎么记得,她与太医林大人有婚约呢? 可能是表姐用计取消了吧?太周到了。 想罢,他很自然地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 “璧儿,你怎么来了?” 秋璧花颜纯净一抹羞意,双手送上锦盒。 “款款情意,望你笑纳。” 庄玮没有第一时间接下锦盒,而是一阵慌忙地,摸索自己腰间,最后取下一块玉佩,接过锦盒之后,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我母亲的家传玉佩,转赠于你。” “思慕之心,望你不弃。” 秋璧一怔。 玉佩,也可以传递消息吗? 庄大人不会当真了吧? 想着郡主的话,不能露了马脚,她勉强收下。 “多谢玮郎。” 说着,忍不住好奇,开始端详玉佩。 这一览无余的,什么也藏不了呀。 算了,反正他看完书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至于这玉佩,转交郡主,还给他就行了。 想罢,秋璧浅浅一礼。 “羞涩太甚,我先走一步了。” 庄玮点头一应。 “好,改日我再约见。” 秋璧离开之后,林暮走了过来。 “庄大人,别来无恙?” “我无意路过,略有口渴,可否请茶一杯,入府一叙呢?” 庄玮先是不解,而后以礼回应。 “林大人屈临寒舍,自当备酌奉请。” 第166章 你也送过海棠花伞 厅堂落座,侍女备菜奉茶之后,由庄玮拂手屏退。 “林大人突然而至,想是为了帝瑾王府的事?” 林暮落眸锦盒,礼貌一笑。 “帝瑾王府,安然无事。” “我确是无意路过,偶然看见密枢侍高大人,递给你一个锦盒。” “我见你们神情,微有粗率,想来这是郡主传递而来的计策。” “不巧,我前日看过计策之后,便有点忘却了,而今正好,借你的锦盒一看。” “未知尊意可否?” 知晓他是自己人,庄玮慷慨大方地给了锦盒。 “林大人太客气了。” “表姐计策,断不能有失,林大人快请看吧。” 接过锦盒时,林暮双手有一丝犹豫。 不知为何,他明明瞧出秋璧神色有异,却还会莫名心痛,总觉得这个锦盒里,没有计策,唯有抒情之物。 见他顿住,庄玮不明其意地一怔。 “林大人?” 经他提醒,林暮立即反应过来,微笑地接下锦盒,打开一瞧。 只见盒中,静然躺着一个信封。 右手微有颤意而去,他拿起信封,拆开一看。 情书字字,无比锥心,惊得他骤然合上书信,迅速塞回信封。 庄玮见状,更是不明白了。 “林大人这是何意?” 林暮袖中双手紧握,一分心痛,几乎按捺不住。 “没想到锦盒之中,并非计策。” “实有冒犯,还望庄大人见谅。” 庄玮闻言一惊。 “不是计策?” “那是什么?” “难道……” 话至此处,他展颜欣然,迫不及待地看了书信,越看越觉惊喜万分。 “她……她她她……” 他欲言又止,换在心里欣喜若狂。 她对我有意! 哈哈哈! 原来她也是这般一往情深! 想到林暮与秋璧的关系,庄玮努力压制住心绪,只在嘴角含蓄一丝难以掩藏的心花怒放。 “林大人见笑了。” “我听闻,你们早有婚约,却不知何时会有喜报?” 林暮垂眸,低迷几分忧绪颓伤。 “高府拒婚了。” “高大人与我,恐怕难有喜报了。” 庄玮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 “真的吗?” 林暮见状,更是怏怏不乐。 “先前,是护卫高大人主动拒婚,高府长辈并无表态。” “昨日傍晚,高族正式表明拒婚,只是事发突然,还没有对外公示。” “我原以为,这不是她的本意。” “没想到……” 庄玮先是激动难耐,而后意识到不对,使尽浑身解数,憋了回去,正色安慰。 “缘分天定,并非世人随意掌控。” “林大人俊容倾世,更兼才谋无双,自有更优秀的命定之女,与你缘成天作之合。” “既已尘埃落定,何必为此伤怀?” “以我之见,高府拒婚,无关林大人的家世门第、才学见识,必是另有其他缘故。” “或许是因为,璧儿另有所爱吧。” 林暮勉强撑着最后一点礼貌。 “庄大人所言极是。” “郡主之谋,我另寻机会去问,先告辞了。” 离开庄府时,林暮回望一眼,转而,又望向方府的方向。 方族辅佐颜皇,足有几百年了,历代太卿,多有出自方氏一族。 确实,文臣世族,理应德配武将世家,岂有屈就寒门之理? 回府之后,林暮写信答复高府长辈,同意拒婚之事,对外只说,是他主动悔婚,免得他人非议高族言而无信。 秋璧闻听此事时,只知林暮悔婚,完全不知拒婚之事。 没等父母说完话,她便夺门而出,直奔林府而去。 行至林府正门,不由通禀,秋璧急急闯入。 只见林暮的背影,于不远处映入眼帘,秋璧大喊一声,叫住了他。 “林暮!” 听出了她的声音,林暮止步回身,倾目愁然。 她为何会来? 庭院人多眼杂,林暮示意一请,与秋璧一同走进厅堂,继而询问。 “你步履匆匆,所谓何事?” 秋璧强忍悲意,颦眉质问。 “你为何悔婚?” “就因为你的荷妹妹吗?” 林暮眸色一怔。 秋璧原名高荷,小时他在家中,面对父母提起她时,会亲昵地称作荷妹妹。 如今已有多年未曾提及。 这个称呼,除了家中父母,并无其他人知晓。 她怎会无端说起? 林暮心有疑惑,又是一句询问。 “荷妹妹之称,你从何得知?” 秋璧厉色以对。 “你管我从何得知?” “我问你,你就这么喜欢你的荷妹妹吗?” 林暮微有沉吟,思虑之后,才实言以告。 “是。” “纵有诛心,始末不渝。” 秋璧锁眉深深,寸心如割。 “你的那把海棠花伞,不能弃了吗?” 林暮暗自一惊。 她居然记得? 只是装作忘记。 原来撑伞之恩,真的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于她而言,稀松平常,甚至有可能极为厌烦。 “哪怕舍了我的命,我亦不会弃伞,旧时恩情,一辈子不忘。” “哪怕你心有厌恶,我也不离不弃、默默守候。” 秋璧苦笑起来。 “为了你的荷妹妹,你宁愿悔婚,也不愿有负于她?” 感觉到她的笑意之中,似有几许悲痛,林暮嘴角抽动一分笑意,心里重燃一丝希望。 “你来此何意?” “难道……你无意拒婚?” 话说到这个份上,秋璧自然紧绷怒颜,撕心裂肺地回应。 “谁说我无意拒婚?” “我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你,早就想拒婚了!”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逃离。 林暮一时不舍,下意识想要阻拦,奈何晚了一步,只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怔然原处。 秋璧离开林府,来到月溪府,进门便是大哭不止。 “郡主,属下活不下去了,请恕属下,不能再继续侍奉你了……” 宁云溪急忙上前安慰。 “你这是又怎么了?” “不会还是因为林大人吧?” 秋璧带着哭腔倾诉。 “他悔婚了!” “为了他的荷妹妹,他真的不娶我了!” 宁云溪一怔。 “这个荷妹妹又是谁?” “就是冯忆荷吗?” “听你昨日说完之后,我细细回忆过了,真的没看出林大人以前,与冯大人有过情意,这事肯定有误解。” 秋璧依旧是痛哭。 “没有误解。” “郡主有所不知,他们还有一段幼时旧事……” 听秋璧说完旧事,宁云溪顺势忆起往事。 “那一年,她也送过伞?” “巧了,同年,你也送过一把海棠花伞。” 秋璧这才停了哭泣,移眸而去。 “属下也送过吗?” “送给谁了?” 第167章 这就去找他 宁云溪拿出绢帕,一边为她拭泪,一边回答。 “当时,我并不知道你送给谁了。” “你只说,那是一个可怜人。” “你说,允诺过他,保密一切,因此不可对我明言。” “而今,听你叙述当年之事,我才知晓,原来那位可怜人,就是林大人呀。” “这些你不记得了?” 秋璧抽噎一分懵懂,摇了摇头。 “完全不记得。” 宁云溪无奈一笑。 “也难怪。你是高二姑娘嘛,实际年纪比我们略小一些,那年,我也才刚刚记事,你可能还没有开始记事吧。” 秋璧阴霾一扫,已经没了悲意。 “郡主何以断定,林大人那把伞一定是属下的?” “经历相同,并不少见,那把伞,也有可能是冯忆荷所赠吧?” 宁云溪认真以答。 “你且去看看那把伞,除了海棠花之外,是不是还有我绣的杏花。” “我那登不上台面的女红,至今依旧,你不可能认不出来吧?” “经历可以相同,冯大人的绣工,可会与我一模一样?倘若你难以辨认,我便再绣一次,还可以请绣娘们检看。” “那肯定是你的伞,还是我特意定制,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呢。你可知买礼物所用的银子,皆是皇上的赏赐,是我拿命换来的。结果你满不在乎地转赠他人,我还因此生了好几天的气呢。” 说罢,转而分析。 “其实这件事,一听便知,是冯大人暗中作为。” “想来,你与林大人身在局中,所以难以看清吧。” “也或许……” 话至此处,她想通了事情原委。 “难不成,你昨日去送信,被林大人看到了?” “你神色有异,必定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应该做客庄府,确认了那封书信。” “而后,就彻底误会了。” 听到这,秋璧不明白了。 “既然确认了书信,怎么反而误会呢?” 宁云溪脸红尴尬地一笑。 “因为锦盒里,没有计策,只有一封情书。” “嘻嘻嘻……” 秋璧后知后觉地一惊。 “啊?!” “郡主何故如此?” 宁云溪赔笑解释。 “昨日听你说完,我以为林大人流水无意,所以想着,撮合你和表弟,不也挺好?” “有了新欢,自然就能忘记旧爱了嘛。” 秋璧惊呆了。 “原来郡主说的主意,是这个意思呀……” “这下不止林大人误解,庄大人更要误会了。” “怪不得他会赠送玉佩,对了,那个玉佩,郡主还回去了吗?” 宁云溪拿出玉佩,难以为情地示意了一下。 “要不,你自己还?” “这么一弄,我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了。” “其实林大人跟冯大人,青梅竹马的,挺合适。” “不如,你还是考虑一下我的大表弟吧?” 秋璧满是郁闷地抱怨。 “郡主这是什么话?属下早就说过寄情林大人的。” 心情欢畅之后,她便开始玩笑。 “庄大人就算了吧,实在不行,请他看看冯忆荷,是否合意呢?” “他们应该也算青梅竹马吧?” 宁云溪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行了,别贫嘴了。” “快去找林大人解释一下吧。” 秋璧没有移步。 “还不行。” 宁云溪关心一问。 “为何不行?” 秋璧咬紧牙关,翻腾几分怒意。 “刚刚他说,钟情荷妹妹,哪怕我心生厌恶,他也不离不弃。” “一边说着撑伞之恩,一边又念念不忘他的荷妹妹。” “他不会想要双喜临门吧?” “郡主明鉴,并非属下不能容人,而是那位冯大人,与属下实在合不来。” “他若意在平妻以待,属下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回想了一下她刚刚复述的对话,舒意一笑。 “他所谓荷妹妹,不会就是你吧?” 秋璧完全理解不了。 “怎么会是属下呢?” 宁云溪耐心解释。 “高二姑娘原本闺名高荷。” “高忆荷的名字,便是由你而来的,意在表达高大人夫妇对你的思念。” “你们两家算是世交,他与你又有婚约,称呼上,自然就会亲昵一些。” “听你说,高家习惯称呼冯大人为荷儿。” “那么,林大人对你的称呼,自然不能重复,否则,如何区别你们?尚未成婚,他总不能称呼娘子吧?” “因此私底下,他便称作荷妹妹。” 经她一说,秋璧这才想通。 “原来如此啊。” “多谢郡主指点迷津。” “属下这就去找他。” 夕阳西沉,林府覆上一片霞色,伴着鸟鸣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通禀之后,秋璧来到林暮的住处,慕棠居。 见他一脸阴沉,她试图感化地暖暖一笑。 “林大人,我想看看那把海棠花伞,行不行?” 林暮漠然提醒。 “夜色渐深,男女有别,望请高大人自重。” 秋璧靠近两步,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他的面前,悠然迎上他的双目。 只见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她嫣然而笑。 “那你为何答允,让我进门?” “难道不是因为你我夫妻,无需在意男女之礼吗?” 她的脸,离得很近,几乎是咫尺之距。 考虑到她的名节,林暮想要后退,实际却是身不由己、一动不动。 “你这……又是何意?” 秋璧隔着广袖,主动牵起他的手,撒娇般地轻摇两下。 “我就想要看一看那把伞嘛。” “你去取来,可好?” 林暮嘴角一分甜意,无意识地微微上扬。 “好。” 说罢,他走进里屋,取出那把小心珍藏的海棠花伞。 转身之际,只见秋璧走进里屋,迫不及待地夺过那把伞。 林暮瞳仁一震。 “你怎么进来了?” “如此恐怕,于礼不合。” 秋璧挑眉一笑。 “可是我已经进来了,于礼不合,又该怎么办呢?” “不如,你娶我过门?” 说罢,低眸去看那把伞。 只见它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珍惜爱护得几乎看不出一丝岁月痕迹。伞布一处,确实绣着几朵杏花,一眼便知出自郡主。 秋璧甜甜一笑。 “我且问你,荷妹妹是谁?” 林暮一惊。 “荷妹妹便是你。” “原来你不知道?” “那你以为……莫非你以为是冯大人?” 秋璧没有回答,怀抱着伞,娇羞而笑。 “那情书,是郡主写的。” “我现在就去把玉佩还给他。” 林暮沉思一想,明白了她的意思,由心而笑。 “夜深了,明日一早再去还吧?” 秋璧说明缘由。 “郡主说,掩人耳目地去,免得叫人生疑。” 林暮表示赞同。 “那我陪你去。” 第168章 打抱不平 夜风徐徐,庄府幽静如潭。 繁星点点,宛若庄玮心绪熠熠。 往事如昨,恍恍犹似就在眼前。 听方之玄说,他还在娘胎时,安松便已切脉断定,楚兰彤腹中怀有双生胎,而且都是男胎。 顾孟祯借着“双生子不易辨认”的由头,顺势提议,要将庄玮养在自己身边,庄瑞则留给方之玄夫妇抚养。 当时,方之玄刚从流放之地、回到盛京,立足未稳,即便不舍儿子,也不敢违逆圣意,只能点头应允。 谁料出生之后,两个儿子的长相、并不十分相像,就像普通的亲兄弟,很容易辨认。 方之玄本想借由回绝,把庄玮护在身边,却见顾孟祯抱着庄玮,感动得痛哭流涕,高声感慨:“庄叔父、母亲,你们看见了吗?庄族有后了,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顾孟祯与庄韶的母亲,早年跟随顾父私奔,为他生下了顾孟祯。 而后,德宗下旨赐婚,顾父不得已娶了别家女子,无奈带走了顾孟祯,辜负了她。 多年后,她嫁入庄府,虽非芳年,但是深受夫君宠爱,将近四十岁的年纪,生下了庄韶。 方之玄知晓,顾孟祯对庄父心存感激;更有亲眼所见,得知庄族中人,于流放途中,只有庄韶一人幸存,顾孟祯痛苦得满心自责。 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当年顾族落难,你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而后庄族惨被流放,朕却无能为力。是朕害了庄叔父和母亲,是朕有负于庄族!” 直到庄玮出世,顾孟祯的愁容,终于舒然。 他亲自为庄玮洗净身子、穿上衣裳,从见到庄玮的第一面起,便一直抱在怀里。哪怕只是喂奶时的一小会儿分离,他也是焦灼踱步地等着,患得患失甚至担心乳母抱走孩子,便不还给他了。 方之玄看得出,他是真心疼爱玮儿,便默许入宫,没有借由留下儿子。 楚兰彤唯恐大儿子沦为质子,一开始,还恳求方之玄想办法,把玮儿要回来。后来,慢慢地,她便不担心了。 因为顾孟祯对庄玮的爱护,所有人皆是看在眼里,艳羡于心。 顾孟祯言而有信,亲自抚养庄玮,并没有将他交给任何一个妃子。 庄玮十岁之前,他几乎寸步不离,哪怕是上朝,也要带着玮儿。 记得庄玮尚在襁褓时,有一次陪同上朝,突然痛哭不止。 顾孟祯放下朝事,与十几位女爱卿谈论玮儿为何啼哭,还惊动了太医院所有太医,寻遍了方法,依旧不知原因。 最后,庄玮伸手而去,拨弄了几下顾孟祯头上所戴的龙冕,似是在说,他也要戴。 众位大臣见状,骤然落定无声,不敢言语。 顾孟祯丝毫不在意,取下龙冕,直接交给庄玮,还一并让人拿来一件龙袍,做为锦被,盖在庄玮身上。 见他不哭了,顾孟祯的唇际,唯有心满意足的笑容。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上竟能宠爱至此。 庄玮二十岁离宫,在那之前,所居宫殿,正是太子的长盛宫,足见顾孟祯对他寄予厚望。 除此之外,皇子公主们,若与庄玮有了冲突,顾孟祯亦是不由分说,一味只是袒护庄玮。 不管发生什么事,顾孟祯皆以庄玮为重,荣宠不衰。 庭院花香,陶醉而来。 忽听一阵犬吠,庄玮转眸而去,只见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猫,被一群恶犬欺负。 “留下那只小猫,赶走一众恶犬。” 吩咐罢,随从应声而去。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起十岁那年,他一如眼前的小猫,被同龄的皇子公主们欺负。 皇伯伯尤为疼他,久而久之,便引得皇子公主们怨怼忿懑,一起商量着,定要欺负回来。 他们借口出宫去逛集市,并派遣宫人,诚邀庄玮陪同。 宫人神色自然,庄玮还以为他们转了性子,意在修好,便应邀而去。 等到与他们相见,庄玮才发现不怀好意,奈何已经身在宫外。 孤掌难鸣,他们把庄玮带到一个深巷胡同里,确认四下安静无人之后,便要动手教训。 落拳未定,一个女孩拿着扫帚,从一家商铺的后门走了出来,本要回府,转眸见状,急急跑来,护在庄玮身前。 “住手!” “你们何故打人?” 其中一位皇子厉声呵斥。 “大胆草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女孩举起扫帚,迎上他们的重拳。 “我管你们是谁?打人就是不对!” “识相的话,就赶紧走,不然,我就要打抱不平了!” 就这样,她挥着扫帚,赶跑了一众皇子公主。 她没有留下姓名,只是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渐行渐远:“耽误了耽误了,大娘子快要回府了,万一发现湘竹苑脏乱,又该哭诉姑娘故意陷害,意在让人误以为她这个母亲,没给女儿安排清扫下人……” 听到她有急事,庄玮没有多言,只是莞然凝望她的背影,目送远去。 回宫之后,他派人暗访,得知那个女孩,就是宁国公府湘竹苑的侍女,名叫秋璧。 那些不怀好意的皇子公主,自然也会派人追查,庄玮及时封锁了消息,掩护秋璧。 皇子公主查不到,便盯上了他,只要他敢去宁国公府找人,秋璧的身份便会被他们发现。所以多年来,他刻意远离,没有打扰秋璧。 而后再见,便是跟宁云溪道歉时,秋璧直冲而来,护在主子身前,一如当年,英勇无比地护在他的身前,敢与皇子公主两相对立。 当时,他听说她成了高二姑娘。 她有了高族,做为依靠;他入仕八台,地位与以前已是大不相同。而今,就算那些皇子公主,查出当年的人,也不能轻动秋璧了。 原以为他们旧时恩情、有望续缘,奈何,他又听说,她与林暮早有婚约。 没了办法,他只能深藏回忆,默默记在心里。 怎料,他们的婚约取消了! 秋璧更是写了情书,表达心意。 如此一来,他便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星辰微光,幽然倾于他的笑颜之上。 “少年旧事,她还记得吗?” “为何信中,只字未提呢?” “而且这信,字迹有点像表姐,她是因为太过害羞,所以才请表姐代笔的吧?” 自言自语罢,便听下人通禀。 “禀大公子,密枢侍高大人求见。” 庄玮惊喜一笑。 “快请。” “来人,为我梳头更衣。” 这么晚,她过来做什么? 这算是……幽会吗? 第169章 归还玉佩 庄玮容光焕发而来,金线团绣的锦袍耀眼夺目,却在看见林暮之后,一转黯淡无光。 “高大人久等……林大人?” 林暮微笑问好。 “庄大人安好。” 秋璧跟着浅浅福身。 庄玮以礼回应,神色却是一落千丈。 “夜色渐深,不知二位大人屈驾,所谓何事?” 秋璧几步上前,微微低眸,双手奉还玉佩。 没等她说话,庄玮先一步发问。 “你这是何意?” 前后差距,可谓天壤之别,他的嘴角一分笑意也无,一字一句之间,凛然幽深一片天寒地冻。 问罢,便听秋璧娓娓道来,毫无错漏地将事情缘由,全部解释了一遍,他幽眸凝望,自嘲一抹苦笑。而后笑意一收,目光晕开几许恬漠,话中有意地发泄不满。 “你耍我?” “从小到大,多有意图捉弄我的人,但论成事者,你是第一个。” “潜身蛰伏,又非身在迷雾,岂有锋芒针对自己人的道理?” “古今谋事,但凡倒戈相向之人,皆是身败名裂、遗臭千秋!” 秋璧没有听懂,只能感觉到雷霆之怒,登时低头认错。 “庄大人,对不起。” 林暮端坐默默,矜容泰然,听懂了庄玮的意有所指,淡淡分辩一句。 “情书非我执笔,更非我的谋计,庄大人着实误会了。” 经他一说,秋璧还是反应不及,心里满是疑惑。 庄大人不是在怪责我吗? 何时误会林大人了? 奇怪,我都解释清楚了,怎么又有误会了呢? 庄玮肃容威烈,转眸寒峻,栗然迎上林暮的视线。 “依林大人所言,这都是表姐的错?” 林暮莞然低眸一分,以示敬意。 “不敢。” 庄玮蔑然提起一边的嘴角。 “表姐一片好意,我唯有心存感激,不会随同宵小得志之徒,错怪了她。” 林暮清修如鹤,不予计较。 “庄大人所言极是。” 只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凝重,秋璧弱弱提醒一句。 “庄大人,做错事的人是我,该道歉的人也是我。” 转眸秋璧,庄玮眸意一改,笑颜慷慨。 “你刚刚不是道过歉了吗?” “深夜至此,可见诚意,我不会怪责你的。” “说到底,是我自己多想了,高大人请勿见怪。” 秋璧依旧迷茫,清澈而望,不解询问。 “那你为何怪责林大人?” “他与这件事并无关系,只是陪同而来。” 庄玮昂直一笑,垂柳春风。 “我开个玩笑罢了。” “听闻林大人智谋双绝、不卜可知,我便会逢一场,看他能不能听出我的嬉闹之意。” “高大人放心,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棋逢敌手久思渴,将遇良才得成功。不管是捉弄于人,还是被人捉弄,我都欢喜得很。” 原来他如此宽宏大量,秋璧安心一笑。 “多谢庄大人。” 庄玮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 “我原就清心无意,看到情书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是误会一场。” “虽无杂念,我却十分欣赏高大人的品行。世间淳良,最为难得,若是兼有锄强扶弱的大义,更是虚空之处、闻人足音,今时已是绝响。” “我心有所思,愿为知己、和衷共济,敢问高大人尊意如何?” 游离懵懂之下,秋璧勉强会意了一部分,随即轻快一笑。 “原来庄大人意在知己呀。” “我唯恐高攀、何乐不为,多谢庄大人不嫌。” 林暮看穿了他的心思,暗自无奈,未有言语。 见她同意,庄玮欣然一笑。 “那从今日开始,你我就是知己好友了。” “高大人有所不知,我期盼结交同行,已有十一年之久。” “少年往事,念兹在兹,不知高大人可还记得?” 秋璧游目而去,惑然发问。 “什么事?” 庄玮恬静一笑,津津乐道地叙述了一遍。 秋璧听罢,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原来是你!” “当时匆匆离去,多有失礼,还望庄大人见谅。” 庄玮谦谦一笑。 “你仗义相助,怎会失礼?” “倒是我,负恩昧良,没能及时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得蒙仗义,铭感不忘,在下感激不尽,改日一定备礼相送。” 秋璧回之一笑。 “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谢你当年筹谋、护我周全,不然皇子公主之怒,岂是我能承受?” 庄玮又开始话里有话。 “对了,刚刚你说,全然忘记了你与林大人的往事?” 比较之意,甚是明显,林暮不悦于心,没有表露。 秋璧一惊,深怕林暮多想,赶紧解释。 “那是因为……” 庄玮巧言打断了她的话,代为解释。 “我知道,那是因为高大人还未记事,绝无轻视之意,林大人万万不可误会。” “我提起往事,亦是无心招惹林大人多想,笨嘴拙舌、思绪迟钝罢了,林大人不介意吧?” 林暮淡颜一笑。 “不介意。” 庄玮幽然余光,轻轻扫过林暮的神情。 “林大人豁达大度,在下自叹不如。” 说罢,一转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高族与林府的婚约,是皇上的意思吧?” “以我之见,皇上意在借助林府,笼络高族。” “其实笼络高族,大可直截了当一些。” “林大人以为呢?” 他的话中之意,极为深隐,秋璧自是听不懂。 林暮会意,终于忍无可忍。 “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 “大庆古国,花昕舍弃大义、致使全族蒙难的故事,至今广为流传。” “身为线人,最重要的便是隐藏身份,一如花昕冒进之举,断然不能成事。” “庄大人以为呢?” 秋璧更是听不懂了。 怎么就论起古人了? 庄玮抿唇浅浅,笑若幽夜。 “花昕没能成事,并非因为诛求无厌,而是智谋不及之故。” 说着,转眸秋璧,笑漾涟涟波纹。 “高大人卓见,方族后人,可以比作花昕之流吗?” 秋璧完全跟不上他们的心思,目瞪口呆。 突然论起花昕就算了,怎么还要拿来比较呢? “花昕,是出了名的愚者;方族中人,才谋超群,天下无人能及。” “二者怎能相提并论?” 庄玮满意一笑。 “多谢高大人盛赞。” 林暮眉锁烦闷,由心劝言。 “庄大人,凡事莫要冲动。” “皇上会疑心的。” 庄玮恬不为意。 “我这不是冲动,自会深思熟虑多日,再谨慎而行。” “请林大人放心落意。” 第170章 老者 金晖织锦,日晒三竿,盛京街上熙来攘往,马车轿子络绎不绝。 顾念廷悠然坐于马车之中,远眺青山,惬意哼唱。 突然,马鸣萧萧听似受惊,马车紧随其后风暴而停,猛然之势令人猝不及防,路过行人的惊呼声更是高亢震撼。 顾念廷惊愕失色,连忙打开车门,探头察看。 “发生何事了?” 一旁骑马跟随的乌焉,立即回话。 “回禀王爷,差点撞到一位老者,幸而有惊无险。” 顾念廷一阵惑然。 “老者?” 目光随之而落,先看了一眼吓倒在地的老人,而后故作不经意地,淡扫一眼驻足不前的行人看客。 按照平时,他不会在意此事,左不过就是一介草民,他不予计较、扬长而去,便是大发慈悲了。 而今,凭借医祸之计有了一部分民心,观者如云,他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顾念廷迅速思虑一番,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走下马车,亲自扶起老人。 “老人家,可有受伤?” 老人彬彬有礼地回应。 “亲礼慰问,草民惶然受之有愧。” “回话王爷,一切安好。” 顾念廷适时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 “让老人家受惊了,本王心有自责,回府之后,必定反躬自省。” “为防不测,请老人家同乘马车,由本王亲送,去往前面不远的杏林堂,请大夫仔细诊看一下吧?” 老人躬身以礼,作势就要下跪。 “岂敢岂敢?草民惶恐。” 顾念廷慈眉善目,一副仁者的做派。 “老人家不必在意俗礼,本王差点惊撞于你,理应如此。” “万一有伤,断然不能耽误,老人家,快请吧。” 老人深深顿首。 “多谢王爷大恩。” 顾念廷保持着和颜悦色,扶着老者上了马车,转而,还不忘对着看客,低眉浅笑一礼,继而吩咐马夫,去往杏林堂。 一路上,他都做得十分周到,至杏林堂,更是陪着老者就医。确认安然无事,还另外买了一些补药,请老者笑纳。 如此有条不紊之后,甚至雇了一顶轿子,送老者回家。 顾念廷目送了一会儿,这才上了马车,笑容一收,沉声吩咐:“回宸王府。” 马夫应了一声:“是。” 坐定之后,顾念廷发现老者坐过的软垫上,静置着一个信封。 这是……感谢信? 他何时写的? 难道是在杏林堂就医时,悄悄写好的? 那信封是哪来的呢? 杏林堂除了治病,还卖信封? 不对呀,他从杏林堂出来,便坐上轿子回家了,何时上过马车? 顾念廷带着疑惑,拆开信封一看,只见一张药方。 “这……这字迹似曾相识。” “是宁云溪!” “她为何送给本王一张药方?” “难道这是她去年,用来医治父皇旧疾的药方?” “那老者,是她派来的人!” 惊愕之间,马车停在宸王府门口。 顾念廷下了马车,随即吩咐乌焉。 “召集议事,把三舅也请来。” “切记隐迹,莫要太过引人注目。” 乌焉应声而去。 “是。” 众人来到之前,顾念廷派人传唤府里的郎中一见。 没等多久,郎中朱褐,恭敬而来。 “给王爷请安。” 顾念廷将药方递了过去。 “本王记得,去年宁云溪研想药方时,请你与之商酌,朱大夫可还记得完整药方?” 朱褐躬身一礼,双手接过药方,同时发问。 “王爷是指,治疗皇上旧疾的药方?” 顾念廷点点头。 “对。” “你且看看,这个药方是不是?” 朱褐不卑不亢地解释说明。 “去年,王妃……月溪郡主只是跟奴才讨论病情,并未确定最终药方,因而奴才不知全貌。” “况且王爷早有吩咐,让郡主保密药方、不能外泄,奴才实不敢僭越。” 顾念廷表示无奈。 “本王那是防一手宫里的人,谁让你避嫌不看了?” “你真的没看?” 朱褐把身子伏得更低。 “是。” “没能明了王爷之意,奴才着实愚钝。” 顾念廷一阵叹息。 “本王倒是看过完整药方,可惜不通医术,实在记不住。” “既如此,本王只能去问安松了?不过他也不知全貌吧,不然父皇不可能手下留情,处处维护宁云溪,想尽办法招抚归附。” 朱褐拿着药方,依旧不敢擅自查看。 “启禀王爷,郡主熬药时,奴才路过数次,或许可以依靠推测,辨认药方真假。” “请王爷允准一看。” 顾念廷没有耐心地催促。 “没见本王急得火烧眉毛吗?快看快看。” 朱褐又是一礼。 “多谢王爷。” 谢罢,这才开始查看药方。 没一会儿,他便看完了。 “回禀王爷,这药方是对的,只是药效略有不足。” “依照郡主先前所言,奴才推测,应该缺了四味药。” “不过好在,这四味药并非重中之重,只要细细推想,便能得到一张完整的药方。” 顾念廷一阵惊喜。 “你能推想出来?” 朱褐惭愧一笑。 “奴才拙劣之能,难以推想。” 顾念廷笑颜一沉,嘴角一撇。 “难以推想,你还废什么话?” “岂非戏耍本王?” 朱褐很快有了主意。 “王爷可以广招天下名医,由奴才描述皇上旧疾,请他们各自写下医治的药方。” “奴才以他们的药方推想,不日便可猜到郡主的用药。” 顾念廷沉色一应。 “待本王商议之后,再决定吧。” “药方留着,你先退下。” 朱褐应声退去。 继而,众人陆续而至。 顾念廷大致讲述事情经过,而后给出自己的结论。 “原来她是假意投诚,其实心向之人,还是本王。” 穆蓉悄悄嫌弃一眼,见他移目而来,立即换了笑容可掬。 “王爷此言差矣。” “此女不可轻信,我觉得,宁云溪计送药方之举,才是假意投诚。” “她必定另有图谋。” 穆尔尘点头赞同,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二姐言之有理。” “宁云溪遣人送来药方,却故意缺了几味药。或许她以为,王爷不记得药方,一旦得到此物,便会着急呈送上去,换取自身所需。” “若将不完整的药方,呈给圣上。轻则,父子离心,皇上不愿再与我们合作;重则,皇上因此疑虑,治王爷一个谋害圣上之罪,宸王府则有大难。” “总之,宁云溪肯定不怀好意。” 没有听到中意的话,顾念廷心有不甘,转眸钟桦,谦敬询问。 “三舅以为如何?” 第171章 第一俊容 领会顾念廷心中所想,钟桦顺着说了出来。 “王爷俊朗貌美,气度雍容,兼有谦逊君子之行,莫说月溪郡主,换作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皆不可能弃离王爷而去。” 顾念廷满意一笑,惺惺作态地摆了摆手。 “哎呀,三舅谬赞了,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是自己的外甥,钟桦虽有无奈,还是愿意宠着。 “我并无揣测王爷心意之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顾念廷被夸得沾沾自喜。 “多谢三舅赞许。” “就事论事,三舅以为如何?” 钟桦沉而正色,认真回应。 “以我拙见,月溪郡主故意缺了几味药,就是在引导王爷广招天下医者。” “重点不在医者,是否影响王府安危;而在于如此举措,似有调虎离山之嫌。” “宁夫人所言极是,月溪郡主必定另有深意。” “郡主心思,高深莫测,我无从揣度,因此只能建议,请王爷以逸待劳、静观其变。” 顾念廷不以为然。 “什么都不做,甚为不妥。” “本王认为,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研想药方、与父皇做个交易,把密枢台换到本王手中。” “那可是管理国库的地方呀,掌管天下之财。” “只要有了密枢台,本王成事,便是胜券在握。” “溪儿还是向着本王的,所以给了真的药方,成就本王的大事!” 听出了他被贪念左右,穆蓉在心里更是嫌弃,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王爷明鉴,宁云溪这是诱导之意。” “若是随了她的步伐,专心致志地研想药方,被她趁虚而入,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顾念廷不屑一笑。 “本王手下,谋士众多,让他们各司其职,盯紧防备溪儿,岂能看不住她一个小女子?” “再者说了,善儿都没了,本王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纵然被她趁虚而入,再给宸王府放一把火,又能如何?” 钟桦沉思一会儿,灵光一现。 “封正台?” “难道郡主意图在此?令王爷分心,她便可用计夺走封正台。” 顾念廷利刃目光,落眸而去,看向封正丞戚磊、封正相陶康平。 “你们有背离之心?” 戚磊、陶康平互望一眼,齐齐一礼。 “卑职不敢。” 戚磊恭顺伈伈。 “早年,得淑仪娘娘提点,卑职才有机会入仕八台,为王爷效命。” “知遇之恩,铭记于心,卑职绝无背离之意。” 陶康平低首睍睍。 “虽然钟族身负重罪,但钟谏兄,于卑职而言,依旧是良师益友、知己难觅。” “盛平初年,幸有钟谏兄惜护,卑职才能保全家族。” “相惜之情,不容辜负,卑职忠诚心志,河山带砺、永世不移。” 顾念廷收起厉色,转向钟桦,微微一笑。 “三舅多虑了。” “本王相信戚大人和陶大人的品行。” 钟桦耐心劝谏。 “月溪郡主智谋多变,不一定是策反两位大人。” “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不如,我寻个名义,暂留封正台内,与二位大人一起,防备帝瑾王和郡主?” 顾念廷误解了他的意思。 “原来三舅还有入仕之心?” “怎么拐弯抹角的,不愿直言呢?” “你以祁则意的身份,参加州牧台的会试,只要顺利名列前茅,本王便可引荐,令你任职封正台,这不是什么难事。” 钟桦明净一笑,解释回应。 “我并非此意。” “封正台负责屯田,诚邀天下百姓,与各地封正台的属官合作,分享屯田良策、一同播种,收成粮食时,百姓得七成、封正台得三成。” “听说这件事之后,我便有了一个想法。” “钟赴盟可以参与其中,与封正台的大人们一起种田。这样一来,既能帮上你的忙,还能借由进入封正台,对外也能有个合理的说法。” 顾念廷点头会意。 “甚好,那就辛苦三舅了。” “劳烦戚大人和陶大人,凡事皆与三舅商量一下,切记盯紧帝瑾王,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告知本王。” 三人齐声一应。 “是。” 穆蓉苦口婆心地劝言。 “王爷先前言之凿凿,以目前情势,我们必须联合皇上,先对付帝瑾王。” “我毫无异议,深为赞同。” “而今宁云溪此计,似有激化矛盾之意,王爷若以旧疾药方,迫使皇上交出密枢台,父子之情,唯恐难保。” 顾念廷嗤笑两声,得意忘形。 “溪儿有意回归,本王如虎添翼,何惧父皇?” 穆蓉直以言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宁云溪没有回归之意,这显然是离间之计,她擅于此事,屡试不爽。” “请王爷正视以待,莫要上当。” 顾念廷顺手拿起一旁的镜子,左右照了一下自己的容颜。 “以你之意,本王生得不够俊俏?” 瞧着他荒谬的做派,穆蓉瞠目一分难以理解,长睫之下,更有一抹惊色。 “王爷自诩天下第一俊颜么?” 顾念廷理所当然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穆蓉嫌弃在心,不敢表露。 “倒也不至于天下第一吧?” 顾念廷的自负,根本不为所动。 “自谦来说,确实不算天下第一。” “只能算是第二吧。” “许族容颜,流芳百年,而今名列首位的铜事相许大人,勉强可称天下第一。” “不过他老了,本王比他年轻,按理来说,足以取胜吧?” 穆蓉几度无言以对。 “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宁云溪有回归之心。” “以我对她的了解,比起外貌,她肯定更加看重内涵。” 顾念廷侧目犀利而去。 “你是说,本王没有内涵?” 穆蓉忍不住嘴角向下。 “人无完人,王爷已有绝妙之容,若再兼有内美,还是世间凡人吗?” 顾念廷转眸回去,继续照镜子。 “谁说人无完人的?没有见识。” “本王不就是完美之人?” “姨母不必忧心,本王理解,你忌惮溪儿之才,苦口劝言,乃是好意。” “这一次,本王成竹在心,绝对不会出错。” “姨母若是不信,本王自有办法证明。” 穆蓉疑问。 “什么办法?” 顾念廷整理了一下乌发,放下镜子。 “姨母跟随本王,即刻就去月溪府一趟,本王都愿意屈身示好了,她不可能拒绝。” “到时,本王浅试几句,请姨母静听,局势便可分明。” “不过,情到浓时,还请姨母回避一下。” 穆蓉想着,他去求见,必会碰壁,正好借此,让他看清真相。 于是点头同意,追随而去。 第172章 一探究竟 原以为宁云溪会避而不见,没想到她不仅应允一见,而且有意无意地,把见面地点,定在客房之中。 情况出人意料,穆蓉不由惊住了。 宁云溪这是……为了引诱入局,要把自己豁出去啊? 顾念廷见状,更是自以为是,转眸穆蓉,炫耀似地挑了一下眉毛。 “事实为证,姨母还有异议么?” “本王一看药方便知,她跟随帝瑾王,乃是假意投诚。” 穆蓉还在试图点醒。 “若是假意投诚,为何送了一张不完整的药方?” 顾念廷想不通,但自信不疑。 “若不是假意投诚,何必送来药方?” “朱大夫说,只要细细推想,便能得到一张完整的药方。” “如此举动,足见她对本王念念不忘,情意未减。” “而且慈砂山一事,本王顺利全身而退,便是她有意保护。你们不是都说,若她全力以赴,本王必是身首异处?” 穆蓉提醒累了,少了一分耐心。 “可是先前,王爷分析全身而退,一是因为退路安排妥当,二是因为帝瑾王与她起了冲突,她实在顾及不得。” 顾念廷下颚微扬,目空一切。 “而今看来,本王另有不同的见解。” “当时冲突,必是她故意为之,转移注意,以防帝瑾王派人乘胜追击。” “只看后来,她安然无恙地走出昭懿宫,便知他们不是真的生了嫌隙。” 见他如此,穆蓉满心唯有不可思议。 “她那是耍着我们玩。” 顾念廷气骄志满地一笑。 “姨母此论,根本说不通。” “帝瑾王拿自己的命,耍玩我们,天下哪有这样的捉弄?” “依着姨母而言,这药方,也是戏耍之意吗?” “只待本王研想出完整药方,便能得到密枢台。” “她以天下相赠,只为捉弄,那这样的捉弄,本王何乐而不为呢?姨母对她的偏见,实在太重了。” 穆蓉面无颜色,难以理解。 “这跟偏见没有关系吧?” 顾念廷自负其能,言之慨然。 “你瞧,自己也承认偏见了吧?”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待遇却不如宁四女。亲女弃如敝履,反将养女视若瑰宝,你岂有此理?” “姨母回府之后,定要反思一下,仔细改正。溪儿才谋双绝,宁四女不学无术,二者天差地别,应该宠谁、不应该宠谁,还需要本王教你吗?”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穆蓉都会心生悔意,忍不住想要告示天下,宁云溪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薇儿才是她的爱女。 奈何情势所迫,哪怕爱女被人嘲讽取笑,也不能随意发作。 穆蓉眉蹙一分,略有不悦。 “薇儿不算是不学无术吧?” 顾念廷无意于她的情绪,自顾自地嫌弃着。 “姨母亦觉用词不当?本王这是敬辞,看在姨父的份上,给她一点薄面。” “实则不辨菽麦、愚昧无知,根本不配与溪儿相较,本王若是活成她这样,早就无地自容了。” 话至此处,穆蓉暗自气得不可收拾。 你是什么玩意,也配奚落我的薇儿? 既然非要中计,我也不劝你了。 败了你,也不影响我的退路。 我只是懒得易主,又非没有其他合适的皇子。 扶持他人,奉哲一样可以掌权天下。 想罢,不再多劝。 “嗯,谢王爷指点。” 宁云溪停在门外,只听他们说完了话,才做出姗姗来迟的样子,赔笑以礼。 “没能及时来见,只因府里有点事,急需处理,我无意失礼,让宸王殿下久等了。” 说着,转眸穆蓉,故作一惊。 “母亲也在?” “孩儿给母亲见礼。” 听着称呼的改变,顾念廷更是浮想联翩,痴痴一笑,跟着改了称呼。 “本王刚到不久,不觉等候,溪儿不必自责。” 宁云溪回之一笑,环顾左右之后,示意落座。 “我的意思浅而易懂,王爷不可能看不明白,何故来见?” “帝瑾王府与月溪府邻近,万一被他察觉异样,我还如何蛰伏其中、为王爷效命?” 顾念廷伸手欣然而去,想要抚上玉指纤纤。 “本王自然明白,偏偏宁夫人不信。” 宁云溪以眼神示意,瞧了一眼穆蓉,顺势收回玉手,拒绝与他碰触。 “望王爷严肃,母亲还在呢。” 事与愿违,顾念廷满是嫌恶地,瞥了穆蓉一眼。 穆蓉表面客气,只在心里生气。 魔怔了吧? 你碰不到她,关我什么事? 宁夫人?连称呼都改了。 莫非想要请旨,废去收养关系? 为了娶她,竟是什么都不顾了,真是邪门,他不是钟情宁婉善的吗? 反复无常,朝三暮四,这种人简直令人作呕。 之前还想娶薇儿? 鼠辈也配?! 顾念廷回眸,看向宁云溪时,立即换了笑容满面。 “既是假意投诚,你怎么不早说?” 宁云溪唇依柔柔,嫣然一抹巧笑。 “我愚以为,王爷洒脱率直,不懂伪装,很容易露了马脚;即便以王爷之才,足以配合计策,我亦不忍王爷受累。” “左右细思之下,因此闭口不言。” “只等着取信事成,时机成熟,才敢向王爷传递消息。” 顾念廷叹息之间,含着一缕心疼。 “都怪本王,没能及时领会你的意思,慈砂山一事,害你差点丧命。” 宁云溪一颦一笑,宛若朝霞柔和。 “王爷此言差矣。” “唯有王爷真心陷害,帝瑾王才愿付以信任,我觉得慈砂山一计,用得恰到好处。” “我能成事,全靠王爷筹谋。” 顾念廷桃眸,顾盼自雄,仿佛已经掌控天下。 “能帮到你就好。” “本王还以为,你真的弃离而去了。” “对了,你何故派人送来一张不完整的药方?” 宁云溪低眉一笑。 “说起此事,便觉惭愧。” “我原想等到时机成熟,襄助王爷,一举夺下密枢台,奈何长久不用,竟把药方忘记了。” “我仔细推想,已是尽力还原。剩下的,只能敬请王爷,另想办法了。” 顾念廷点头而笑。 “嗯,好。” 话落,他几声假咳,提醒穆蓉,确认无疑的话,就可以回避了。 穆蓉原就不想再管了,一听假咳,自然会意起身。 “忽然想起一事,刻不容缓,我先告辞了。” 说完,没有多余客气,直接转身离去。 目送了她一眼,确认离开,顾念廷这才提问。 “所以宸王府大火,也是你有意而为?” “唉,你做个样子便罢,何故真的废了本王?” 深怕他再伸手,宁云溪故作娇羞地挪了位置,远离一步。 “小小女子,哪有不会吃醋的?我怕王爷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嘛。” “等我回府,再为王爷医治,不日就能痊愈。” 见她羞意动人,顾念廷情不自禁地起身靠近,居高临下,将她锢于座位之上。 桃眸含情,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轻语。 “你现在就治吧。” “本王还有一丝疑虑,想要一探究竟……” 第173章 甘之如饴 宁云溪广袖玉手,阒然取出一枚银针。 没等她动手,高璟已经现身,右手一阵手刀之力,干脆利落,左手顺势行云流水地一挡,及时挡住了晕倒而去、即将扑在宁云溪怀中的顾念廷。 颜瑜随后走进,抓起顾念廷的手臂,鄙弃随意地将他扔在地上。 “属实过分了,我真忍不了。” “你不是说他废了吗?” “怎么还这么……” 接下来的话,或许用词不当,他欲言又止,思量之后,改了口。 “怎么还是这般轻佻不端?” 宁云溪杏眸粉黛,脂柔一抹霞姿月韵。 “确实废了呀。” “刚刚他都亲口说了,阿兄没听到吗?” “若是不信,大可检看。” 说着,遮住自己的双眼。 “我不看,阿兄请便吧。” 颜瑜无奈一笑,轻轻拂下她的手。言语之间,隐有一分醋意。 “你挺喜欢用美人计?” 宁云溪憨笑一抹难为情。 “这不……省得苦思冥想了嘛。” “阿兄不是说过,想多了,费脑细胞?” “我先给你打个样,到时你用此计,便能游刃有余了。” “先前钟姑娘单纯,阿兄随意配合一下,足以瞒天过海。以后遇到的人,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我讲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时,提过一句璃王带回盛京的那个女谋士,阿兄还记得吗?前世的她,可是对你一见钟情呢。” “我计不如人,唯恐失利,到时,还要倚仗阿兄巧用美男计。” 颜瑜满心不愿。 “那人,真有如此厉害?” “前世我也……用美男计了?” 宁云溪故弄玄虚地回答。 “前世阿兄几乎什么都没做,所以落个惨败嘛。” “这一世,阿兄可不能那么懈怠了。” 听着顾念廷发出一阵呼噜声,颜瑜用余光厌恶一扫。 “高璟,把他扔出去。” 宁云溪取出一枚银针,几步走去。 “高大人稍等。” 说着,银针入穴。 “美梦乱真,就让他在梦里一探究竟吧,如此一来,便没有疑虑了。” 颜瑜抚上银戒,取出一粒药丸,喂入他的口中。 “你倒贴心,岂不便宜了他?” “还是先做个噩梦,吓他一身冷汗。” 瞧着颜瑜少有的幼稚模样,宁云溪逗趣一笑。 “好,一切听凭阿兄。” 处置妥当之后,颜瑜沉声吩咐。 “找人把他扔出去吧。” “另外,安排一名月溪府的下人,就说唯恐帝瑾王疑心,郡主只好当众做个样子,把他弃之门口,望他理解。” 高璟应声而去。 “是。” 颜瑜甘甜唇际,还余一丝酸意。 “记得听你说过,他与宁婉善不清不楚。” “怎么我瞧着,他对你的情意,不像是假的?” 宁云溪凝向阿兄,悠扬一笑,恬静美好。 “我也觉得奇怪。” “慈砂山一事,在宸王府与他交谈时,我便觉出有异,所以巧以利用、设于计策中一环。” “细想而来,他的心思,确实从未直言。前世,是我一心以为,他钟情四妹妹,也就是现在的五妹妹。” “却不知他何时,转而喜欢我了?” 提起顾念廷,颜瑜便是鄙夷不屑。 “我分析,他一开始就喜欢你,见你无意,所以才跟宁婉善不三不四,借此引起你的注意。同时,也可以利用宁婉善,促使宁族和穆族心向于他。” 宁云溪点头道是。 “他有心利用,五妹妹亦是落花无情。” “阿兄有所不知,前世四妹妹也是爱慕你的。” “真巧,但凡四妹妹,皆是爱慕于你。” 颜瑜捕捉到了重点。 “皆是?” “还有哪个四妹妹?” 说话的同时,微微一惊。 “宁洁薇?” “怪不得你让我写情书。” “宁二郎的婚礼上,更是假意撮合……” 闻听错误之处,宁云溪忍不住打断纠正。 “我那不是假意撮合。” “是真心的。” 说着,浅带一分撒娇,杏眸温柔地暖暖一笑。 “阿兄,四妹妹与五妹妹不同,她心思纯良,品行端正,真的挺好的。” “你考虑一下她吧。” 颜瑜不以为意,定睛于她,和风细语地发问。 “那你怎么办?” “我们前世便已结婚,今世也算有了肌肤之亲,如你所说的定义,我们已经是准夫妻了。” “不是吗?” 经他一说,宁云溪笑容凝固,不由回想起那一夜,在帝瑾王府前院的,落额一吻。 近在咫尺,细腻短暂。 令她猝不及防,也令她如梦初醒。 双颊火热,又是不由自主,宁云溪努力平静,继而回应。 “那个……我……” “我觉得那个,不算什么吧?” 颜瑜微微锁眉。 “为何不算?” 宁云溪思绪飞转,脸颊霞色,更是适情率意。 “嗯……我……” 灵光一现,她很快有了说辞。 “前世,我都生过好几个孩子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姜桂之性,老而愈辣,我的阅历实在太多。与男子略有一些碰触,在我看来,就跟家常便饭一样随意。” “阿兄抱瑜握瑾、冰壶玉尺,自是不懂我这种闲情逸致的。” “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 话音未落,颜瑜再次落吻,撩拨弄唇,放意肆志。 “这样呢?” “也只能算是你的闲情逸致吗?” 宁云溪杏眸震惊得一塌糊涂,双手慌忙无措一阵,继而挡在双唇之前,全身讶然轻颤,连连后退几步。 “阿兄你……你……” 颜瑜星目魅落,云然走近,韵惑一步一步,迫使她依依后退。 “客房正好,你若随意,我也可以不顾礼数。” 双臂倏地一展,将她困于墙角,无处可逃。 “水火相济、盐梅相成,于你而言,也是家常便饭吗?!” 幽幽情话,不乏一丝近在眉睫的怒意。 纤毫有距,宁云溪的羞意,便如狂风骤雨突然而至。 凌乱无章的心,又是一阵纷乱。 对眸之际,只见他落唇而下,宁云溪急忙一缩。 “阿兄且慢!” 颜瑜应声一停。 “知道怕了?” 问罢,他后知后觉。 原来单独共处,他会这般身不由己。 平复心绪之后,他后退两步,继而表达。 “永生永世一双人,谓我之心,悠悠不变,你到底明不明白?” 宁云溪悲涕恻痛,盈盈惋惜,哀哀不舍,更落一分恳切诚然。 “可是我……” 颜瑜直接打断。 “没有可是!” “册封帝后的瑜旨,早已写好,一会儿,我便送来。” “听林暮说,瑜旨、圣旨都可以代替婚书,州牧台自会记录在册。”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瑜旨册封,只为保你,若到用时,准你自己做主、昭告天下。” “灼灼之情,哪怕只能被你利用,我亦是甘之如饴。” 第174章 何乐不为 不知过了多久,顾念廷苏醒过来,先是一愣,而后听月溪府的人,掩人耳目地说明了情况,恍然而笑,心满意足地回府去了。 而后,顾念廷发布消息,广招天下医者,为他研想治疗父皇旧疾的药方,还顺便收获了孝子的美名。 帝盛宫中,林暮乐陶而来,行礼之后,依言落座。 “启禀皇上,宫外传来一个极好的消息。” 顾孟祯随之惊喜一笑。 “哦?” “是什么好消息?” 林暮整衣危坐,毕恭毕敬。 “宸王殿下广招医者,而今忙于研想药方,分身乏术。” 顾孟祯收起惊喜,神色一落。 “朕知道此事。” “惺惺作态,为博孝子之名,实则定然不安好心,他一向自私,朕早就司空见惯了。” “为了民意所向,可谓煞费苦心,恐怕他早将为朕分忧、合谋制衡的大事,抛之脑后了。” 林暮神色跟着一沉,只余嘴角微微一笑。 “皇上圣明。” “微臣愚以为,宸王殿下专心药方之时,正是皇上夺下封正台的最好时机。” 顾孟祯愁绪龙眸,同时匀出一阵叹息。 “封正台内,多是宸王的人,更有封正丞戚磊,和封正相陶康平,与钟族乃是患难之交。即便朕有意规劝,他们也是断不可能弃宸王而去的。” 林暮笑意入深,不失恭敬。 “既然不能规劝,不如直接罢免。” “罢免之后,皇上便能安排自己人,涉足封正台。任凭底下的人,如何心向宸王,最终决策都在皇上。” “若有不满,请掌权的大人随意针对,迫使底下的人自行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要夺下封正台,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宸王殿下吩咐封正台,只让仔细防备帝瑾王,一心以为皇上意愿合谋、不会有所作为。良机难寻,皇上正好乘其不备。” 顾孟祯轻抚龙座扶手,思量深深。 “良机难寻,这话不假。” “但是谋夺封正台之后,宸王必恼,朕还如何与他合谋一处?” 林暮不可捉摸地露出一抹黠意。 “有了封正台,皇上便是所向披靡,何需与他合谋?” “如皇上所言,他早就无心合谋了,皇上又何必顾念父子之情?” “微臣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顾孟祯挑眉一趣兴致。 “说来听听。” 林暮眉眼弯弯,一如晚风轻拂。 “陶大人家中,唯有一个爱子,尊名陶沐湛。会试入仕,因其名次平庸,这两年皆在拓彬县任职,近日迁任封正侍,终于得以回京。” “请皇上派人暗示拓彬县的县令,就说还有一些剩余事务,没有交接完全,请小陶大人回县一趟。” “待他回去之后,便由县内百姓指控,在他任职期间,百姓所得粮食、只有收成总数的四成,直指小陶大人借着职务之便,行贪墨之实。” “爱子蒙难,陶大人自然焦急不已,奈何身为封正相,不能擅自离开盛京,即便地方有事,至多只能安排封正中相过去。他若想要亲临搭救,唯有入宫请旨,求皇上允准离京。” “到时,皇上借口事急、命他先去,至于允准离京的手谕,会让尹司中丞赵大人一并送去,顺便襄助陶大人,为小陶大人平冤。” “他心急如焚,必定顾不上疑心,听罢所谓口谕,便就匆匆离京了。” “等他搭救爱子,回到盛京,皇上直接下旨,以玩忽职守之罪,罢免于他,罚默府中、近年不得任职。” “在此期间,若有京中臣民,因他擅离,而出了什么大事,那么皇上赐罪白绫,也是理所当然。” “另外,赵大人根本不知此事,即便陶大人找来对峙,也是无济于事。” 顾孟祯唇角上扬,龙眸再次覆上一抹惊喜。 “爱卿妙计呀。” “只是不知处置了陶康平之后,朕又该如何应对戚磊?” 林暮微笑回应,娓娓道来。 “戚大人亦是同理……” 几日之后,艳阳拂绿,云淡风轻近午天。 顾念廷研想出了完整药方,却藏了一手,只是命人煎药,亲自端着汤药,奉于父皇。 这样没头没脑送来的汤药,顾孟祯自然不会服用,随意找了一个由头,让顾念廷暂时回避、候于偏殿,继而召见安松。 安松检看之后,欣然一笑。 “回禀皇上,这汤药,正是郡主去年研想的旧方。” “虽然不如今年研想的新方,却也足以缓解皇上的旧疾。” 顾孟祯却是一叹。 “可惜宸王此举,并非单纯的彩衣娱亲,而是另有所图。” “来人,传召庄韶,入宫来见。” 说着,一阵拂袖,示意安松。 “你先退下吧。” 安松应声行礼。 “微臣告退。” 不一会儿,方之玄便到,左右环顾,没有外人,继而行礼。 “敬请皇兄圣安。” “皇兄传召,有何吩咐?” 顾孟祯眸落汤药一眼,向他说明了宸王的事。 “以贤弟之见,宸王意在何处?” 方之玄思虑之后,给了回答。 “回禀皇兄,臣弟以为,或许他意在密枢台。” “众所周知,密枢台负责掌管国库。宸王若有动乱,免不了使银子的地方,于他而言,夺得密枢台,至关重要。” “可他有所不知,皇兄早将全局之重,立于铜事台内。密枢台,说白了,不过一具空壳罢了。即便被他夺去,也是杯水车薪。” 顾孟祯愁眉不展。 “确实如此。” “可是密枢台内,安置了许多咱们的人。” “密枢台还负责培养世族子女,侍候王侯将相,以谋文臣之事。握在朕的手里,安排线人,便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铜事台若是有祸,密枢台还能做为退路,凡事都有个转移之处。” “因此,它也不算彻头彻尾的空壳一具。” “朕,实难割舍呀。” 方之玄学着愁眉,故作深思。 “请容臣弟想一想……” “有了。” “他不就是想要国库吗?皇兄不必交托密枢台,更无需罢黜任何一位大人,只需将国库钥匙,转交宸王保管。” “反正是空库一座,随他挥霍去吧。” “对外,皇兄还能得益一个慈父的美名。” “另有,其他皇子公主,若知宸王受到如此重视,必将力争上游、不甘人后。” “宸王见状,再加知晓得不到好处,自会乖乖归还国库钥匙,还要叩谢父皇重用之恩呢。” “万不失一,便能得到药方,皇兄何乐不为?” 第175章 大事不好 商榷之后,顾孟祯吩咐小伏子,请顾念廷回到帝盛宫正殿。 方之玄回避而去。 大殿之上,除了匿于暗处的铜事台隐卫,便只剩下顾孟祯父子二人。 顾孟祯沉色冷漠,龙眸毫无波澜。 “父子之间,只管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有所顾忌。” “说吧,你想要什么,才愿交出药方?” 顾念廷自以为得逞,暗暗欣悦,表面上还是恭敬有加。 “父皇圣明。” “儿臣研想药方,并非交易,只是意愿为父皇分忧。” “不知密枢台的事务,可有……日不暇给之时?” “若是太过繁忙,儿臣自愿劳碌,还望父皇成全。” 顾孟祯龙眸黯然,凝聚几分深不可测。 “密枢台交接,甚是麻烦,不如直接一点,朕将国库钥匙转交给你,昭告天下,由你掌管。” “如何?” 顾念廷微微一惊,困惑不解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父皇这么直接?” “父皇可知此举,会有什么后果?” 顾孟祯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落眸之处,一意轻慢,一意泰然。 “朕自然知晓。” “你掌权密枢台,最终目的,不也是国库吗?” “既然我们之间终有一战,早来晚到,又有什么区别呢?” “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顾念廷不敢相信地探了一眼,而后提醒。 “封正台早已派人,紧紧盯住密枢台和国库,父皇若想转交钥匙之后,悄悄转移一切,儿臣好意进言一句,请父皇,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顾孟祯不露声色地表示。 “朕并无此意,你误会了。” 顾念廷狐疑探究地一问。 “父皇真的愿意给儿臣这个机会?” 顾孟祯适时给了一抹黠色。 “嗯。” 继而,沉声提醒。 “朕一旦昭告天下,皇子公主们必定有所动作,你若要反,可得尽快。” “不然,惊涛骇浪,朕唯恐你承受不住。” 顾念廷疑心渐消,十拿九稳地挑起一边的嘴角。 “父皇勿忧,儿臣自会当心。” 顾孟祯悠然一笑,打开茶几上的盒子,取出一把钥匙,示意于他。 “国库钥匙,你认得吧?” 顾念廷习惯守礼,只是微微抬眸一眼,确认之后,恭然回应。 言语之间,一分忘乎其形,逐渐表露无遗。 “是。” “从小到大,见过数次,不曾忘怀。” 顾孟祯慷慨递了钥匙。 “你派人盯着,朕亦是无暇换锁。” “钥匙在此,你拿去吧。” 余光见状,顾念廷快步上前,躬身以礼,双手接下了钥匙。 “旧疾药方,儿臣会亲自送到太医院,交给安大人。” “然后再去查看国库。” 顾孟祯的唇际,泛起一分难以察觉的不怀好意。 “甚好。” “圣旨会由小伏子送去宸王府宣读,而后昭告天下。” 顾念廷三跪九叩,一举一动,毫不失礼。 “多谢父皇成全。” 顾孟祯虚扶了一把,龙眸余出点点桀意。 “是朕应该多谢你的孝心。” 顾念廷没有起身,直接行了告退礼。 “儿臣告退。” 顾孟祯一阵拂袖,一如既往,平心静气。 “去吧。” 顾念廷将旧疾药方送了过去,安松确认无误之后,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收在木盒中,继而依礼,恭送顾念廷离开太医院。 之后,顾念廷拿着钥匙,去往国库,满是期待地打开了库房大门。 精雕细琢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映衬原本厚重的大门,更显几分巍峨壮观。 推门的同时,尘土胡乱侵袭而来,飞扬于斑驳光影之下,迷得顾念廷一时睁不开眼睛。 身后随从,也跟着合上双眼。 等着尘土静落,顾念廷这才看清了国库的现状。 只见一排排杂乱的木架,一目了然,空无一物,唯有阴暗混着尘土的气息,似在嘲笑他的才思木讷。 顾念廷身如石雕,迷茫惊愕地凝滞原处,久久不能动弹。 小时候,他有幸见过几次国库。 当时,明明存有那么多珍玩、金银,而今怎么…… 瞠目结舌之后,顾念廷开始冷笑。 “不愧是父皇,呵呵呵。” “幸而本王送去的旧疾药方,也是假的。” “不然,非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这时,乌焉来报。 “王爷不好了,真药方不见了!” 顾念廷全身一震,满目愕然。 “什么?!” 乌焉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禀报。 “祁盟主猜测,或许是王爷广招的医者中,混入了皇上的人。” “原本打算上呈的假药方,被那人趁乱,换成了真的。” 顾念廷差点没有站稳。 乌焉立即伸手一扶。 “王爷当心。” 继而,一名封正侍急急而来。 “王爷,大事不妙!” “戚大人和陶大人面临大难,封正台就要保不住了!” 顾念廷震怒,几乎目眦尽裂。 “什么?!” “如此说来,本王真的中计了?!” 忽而一阵急火攻心,顾念廷捂着心口,直接气昏在地。 手下的人乱作一团。 “王爷!王爷!” 另一边,帝盛宫中。 只见小伏子灰头草面地回来,手里举着两道圣旨,顾孟祯惑然询问。 “何来圣旨?” “谁敢不接旨?” 小伏子离开时,一共拿了三道圣旨,一道传至宸王府,其余两道传至封正台,分别是罢免戚磊和陶康平的旨意。 “启禀皇上,事有变故,戚陶两位大人,怕是罢免不了。” 顾孟祯惊得起身,眉头深锁。 “何故罢免不了?” “封正台那边出什么事了?” 小伏子回话时,满是委屈,甚至带了一点点哭腔。 “也不知为何,两位大人手里各有一道瑜旨。” “瑜旨准许他们离京,名正言顺。” “奴才前去传旨,结果被他们驳得哑口无言……” 顾孟祯惊眸之下,更有一分不可思议。 “瑜旨?” “他们怎会去请瑜旨?” “帝瑾王怎么可能如他们所愿?” 小伏子埋头更低,连连顿首。 “奴才愚钝,奴才不知。” 顾孟祯调整气息之后,平静几分,缓缓坐回龙座。 “封正台本就难以谋夺。” “也罢。” “幸好,药方到手了。” “小伏子,吩咐奉哲,即刻计杀宁三女,不许留情!” 话音刚落,便听安松求见。 允准之后,安松小跑而来,直接伏倒在地,也用了哭腔禀报。 “启禀皇上,大事不好,药方不见了!” 顾孟祯刚刚坐稳,又是一阵惊起。 “什么?!” 第176章 最得朕心 顾孟祯拍案沉重,厉色而问。 “怎么回事?” 安松起了半身,双手连带着广袖,一同战战兢兢。 “微臣接过药方之后,置于盒中,而后恭送宸王殿下,走出太医院。” “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至多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微臣回到太医院一看,盒子便空了。” “而后,微臣寻遍了太医院的每个角落,全然没有药方的痕迹。” 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顾孟祯神色凝凝,唯余龙眸满是匪夷所思。 “今日负责皇宫防卫的人,是铜事中丞,杜坤。” “朕将令牌交托,由你去找杜爱卿,布置侍卫,盯着太医院。” “深怕太医院内,潜有帝瑾王或是宸王的人,朕还下旨,让所有太医回府歇息一日。” “有你们一同看守,药方怎么可能遗失?” “难道这些事,你都浑忘没做吗?” 安松语气夹杂,既有急切,更有不安。 “微臣万万不敢有负皇命!” “或许侍卫之中,混有外人?” 顾孟祯气焰澎湃,怒不可遏。 “朕严选谨慎,只留心腹之臣,何来外人?” “查!” “你离开之际,除了侍卫,还有谁去过太医院?” 股战而栗之下,安松一时失礼多言。 “皇上明令禁止,谁敢擅闯?” “即便有人来了,杜大人也不会放进来呀。” 顾孟祯怒意起伏,龙眸格外冷冽。 “那也要查!” “吩咐杜坤,掘地三尺,也要把顺走药方的人,给朕查出来!” 安松惊恐万状地顿首一应。 “是,微臣遵旨。” 说罢,急急退去。 紧随其后,方之玄入宫求见。 “启禀皇兄,有好消息。” “你我一计之后,宸王气得病倒在床,一直昏迷不醒。” 只见皇兄笑不出来,他做出不解的神情。 “皇兄不高兴?” 顾孟祯不忍厉色相对,叹息之间,淡了几分怒容。 “唉。” “贤弟,朕这边,事有不顺。” 方之玄表露担忧,立即关心。 “皇兄怎么了?” “何事不顺?” 顾孟祯饶有耐心地讲述了林暮之计,以及封正台事变。 说完之后,还是叹息。 “林爱卿妙计,原本一切顺利。” “贤弟你说,他们怎么就去请了瑜旨呢?” “难道他们看破了计策?” “按说,宸王被我们气病在床,说明他们确实中计了。那怎么可能多此一举,非要去请瑜旨呢?” 话至此处,庄娴蕙适时而来。 “请皇伯伯圣安。” 面对侄女,顾孟祯怒容更减,嘴角微扬,柔然一分笑容。 “蕙儿求见,所谓何事?” 庄娴蕙礼敬同时,不乏一抹嫣然。 “回禀皇伯伯,臣侄有要事禀报。” “皇伯伯知晓,沐湛兄与臣侄,是从小玩在一起的伴友。” “今日一早,臣侄拜访陶府,本想恭贺沐湛兄荣升之喜,却意料之外看见大伯哥,隐迹悄悄,见了陶大人一面。” 顾孟祯凝眸疑然,确认一问。 “奉哲,见了陶康平?” 庄娴蕙艳眸坚定,点了点头。 “是。” “大伯哥说,让陶大人务必去请一道瑜旨。” “至于瑜旨内容是什么,臣侄未听完全,并不知晓。” “臣侄到陶府时,他们叙话已至尾声。” “事关重大,臣侄不知当不当讲,几番纠结之下,心烦意乱。” 说完了正事,她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加了一分撒娇。 “臣侄认为,不论什么事,都不能瞒着皇伯伯。因为皇伯伯最疼臣侄兄妹了,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伯伯。” 顾孟祯先是回应一笑,满眼慈祥;而后转眸方之玄,换了一脸愁容。 “贤弟你瞧,奉哲心志,果然还是宸王。” 方之玄半是谦辞,半是责怪。 “蕙儿年纪还小,她懂什么?此事或许有疑。” “况且,这孩子从小就爱捉弄人。” “兴许只是玩笑几句罢了。” 顾孟祯丝毫不疑。 “蕙儿不可能骗朕。” 方之玄转而猜测。 “也或许,这是宸王的拉拢手段。” “不然,怎会那么凑巧,被蕙儿听到那段对话?” “蕙儿之言,不算证据确凿,请皇兄三思。” 庄娴蕙怫然不悦,直抒心臆。 “父亲此言差矣,我说的都是实话。” “再喜欢捉弄,我也不会欺负皇伯伯呀。” “我最敬爱皇伯伯了,他疼惜我,比你这个父亲更周到!” 方之玄瞋目以对,声色俱厉。 “住口!” “皇兄在此,你岂敢无礼?” 庄娴蕙配合着演戏。 “有冤屈,却不让诉,天下哪有你这样严厉的父亲?” 说着,转向顾孟祯,又是一顿撒娇。 “皇伯伯,你可要为臣侄做主呀。” 顾孟祯紧接着话,立即安慰。 “蕙儿乖,皇伯伯绝对相信你。” 说罢,转向方之玄,忿然责怪。 “蕙儿无错,贤弟何故训斥?” “瞧她委屈成什么样了?朕看着都心疼。” 方之玄恭顺一礼,而后建议。 “皇兄明鉴,教导孩子,不能这般溺爱。” 顾孟祯固执己见,就要护着侄女。 “你这般严厉,更是不对。” “朕年长,朕说了算,你以后不许再冤枉蕙儿了。” 方之玄无奈一叹,低眉回应。 “是,臣弟遵旨。” 庄娴蕙起身,俏皮几步而去,伏在皇伯伯的膝下。 “皇伯伯,你真好。” “等蕙儿长大了,不理父亲,只孝顺皇伯伯。” 顾孟祯展颜一笑,右手细心地,为她理顺长发。 “你这孩子,惯爱撒娇。” “每每难过,只要看见你,朕便觉心中愉悦,顺气多了。” 庄娴蕙闲话家常,舍了几分礼数。 “那臣侄出生时,皇伯伯怎么没有将臣侄养在身边?” “怎么唯独大哥哥有这样的待遇?” “臣侄也想住一住长盛宫。” 方之玄雷嗔电怒。 “庄娴蕙!” 话音未落,便听顾孟祯一声令下。 “你别训她。” 方之玄只能低头。 “是。” 转眸侄女,顾孟祯一如既往,宠溺不已。 “莫说长盛宫,即便是帝盛宫,朕亦是允准你住。” “以后,你们兄妹三人,总要有人承继皇位的。” “不过长幼有序,规矩不能乱了。倘若你的两位哥哥不成器,朕便让你坐在这张龙椅上,掌天下之权。” 庄娴蕙抬头望着他,眨巴几下眼睛,投去疑惑之意。 “皇伯伯不打算把皇位,传给皇子公主们吗?” 方之玄听不下去,又是一句提醒。 “蕙儿,不许妄议此事。” 顾孟祯直接驳回。 “朕允准蕙儿商议此事。” 说罢,摸了摸侄女的头,蔼然一笑。 “朕的那些儿女,皆是庸庸之辈,不足以承继大统。” “还是你们兄妹三人,最得朕心。” “不过此事乃是机密,你切莫外传。等帝瑾王大势一去,朕便提前留下遗诏,由你们兄妹其中一人,继位登基。” 庄娴蕙乖巧一笑,歪头伏在他的膝上。 “谢皇伯伯隆恩。” 第177章 去请瑜旨 青翠成荫,草木峥嵘,封正台矗立庄严,清静自定。 顾念廷入宫之前,原本安排穆尔尘,派人观望密枢台和国库的动向。 得知二姐穆蓉气恼于心、不愿去管,穆尔尘找了借口推托。 钟桦趁机提出,观望之事,交由封正台,或许更为合适。 没了办法,顾念廷只能同意。 这是钟桦的有意为之。 顾念廷只说,谨防帝瑾王;他却觉得,中计之后,皇上那边也会蠢蠢欲动。 到嘴边的肉,即便可以忍住不吃,也会不自觉地享用一缕珍肴鲜香。 因此,他建议封正台两位掌权大人,安排探子之时,紧要让人观风皇宫的动静,但有不测,即刻来报。 顾念廷早有吩咐,允许三舅参与其中,凡事都要与他商量,两位大人自然听取。 果然,一名封正侍连跑带摔地回来了。 “两位大人,大事不好!” 这时,戚磊、陶康平中了林暮之计,刚刚回到盛京。 听罢这话,二人皆是一惊,同时发问。 “何事慌张?” 钟桦坐于一侧,气定神闲,大致猜到了发生的事,开始沉思对策。 封正侍跑累了,粗喘着气,容色依旧张惶。 “卑职刚刚探得消息,二位大人离京,乃是皇上的罢黜之计!” “而今,皇上不认口谕,二位大人也没有手谕。擅自离京,差点酿成大祸,伏公公带着罢免二位的圣旨,已经呵风叱雨而来了!” “中丞余大人紧急下令,让封正侍耿大人借口入宫,禀报咱们王爷;并让卑职火速赶回封正台,请二位大人,尽快思量对策。” 陶康平瞳色溢满,尽是难以置信。 “怎会没有手谕?” “皇上给我的手谕,在尹司中丞赵大人手中,只是等了几日,我一直没有收到。” “方才回京,我让随从去问过了,赵大人路上出了一点状况,这才没有赶到拓彬县,与我会合。” “这会儿,赵大人也是刚刚回来,说是妥善尹司台一应事务之后,便会亲自带着手谕,送到我的府上。” 戚磊神色复杂,有苦难言的样子。 “我的情况,也是相差无几。” “尹司中相关大人说,公事紧急,只能速往尹司台处理。手谕就在马车上,已经吩咐随从,快马加鞭地送去戚府了。” “按说现在,应该已经送到了吧?” 事实尽然,陶康平收起惊色,沮丧叹息。 “看来,我们中计了。” 戚磊不愿相信,眉心还余匪夷所思。 “皇上之计,尹司台怎会配合?” 挫败之下,陶康平叹气连连。 “想是,帝瑾王早有授意。” 说罢,他有意无意地转眸,看了几眼钟桦。 注意到他的眼神暗示,戚磊调整心绪,堆起一个谄笑,转而走向钟桦。 “祁盟主……” 钟桦见状,起身以礼。 “戚大人有何指教?” 戚磊赔笑还礼。 “我实有惭愧,何敢指教?” “出事时,祁盟主便有劝言,事有蹊跷,让我们不必理会。” 陶康平跟着走了过去,也是赔笑。 “是啊。” “都怪我们孤行己见,这才中计。” “祁盟主休休有容,必定不存芥蒂,恳请见谅。” 钟桦诚心正意,谦恭微笑。 “他们以亲者设局,二位大人中计,乃是人之常情。我理解,自然不敢有所怨言。” 戚磊紧接感谢,也是诚意满满。 “多谢祁盟主宽宏大量。” 谢罢,更是委诚求当。 “敢问一句,可有破局之策?” 刚才,他们沮丧之时,钟桦便已想好对策。 “为今之计,只有去请瑜旨,假作二位离京之前,便去过帝瑾王府了。” “捏造行踪,倒是不难,有人证就行;帝瑾王心意如何,却是难以揣测。” “顺利与否,尚未可知,我只能尽力一试。” 戚磊微微一震,表示不解。 “帝瑾王授意尹司台,配合皇上之计,借口欺瞒、稳住我们,可见心意如何。” “他怎愿帮忙?” 钟桦避开一分隐意,没有明言,只是简单解释。 “晓以利害,事情或有转机。我总觉得,他们无心对付封正台,将计就计,另有深意。” 戚磊不觉隐意,欣然一笑。 “既如此,那太好了。” 陶康平跟着一笑,示敬一礼。 “有劳祁盟主了。” 钟桦连忙回礼,不失一分礼数,继而细心嘱咐。 “宣旨公公到时,请二位大人借口拖延,假说瑜旨奉于府中,立刻派人去取。” “等我请到瑜旨,便就交由二位随从,只当他们就是回府取来的。” 戚磊笑着点头。 “知道了。” 陶康平示意一请。 “封正台侧门方向,能尽快到达帝瑾王府,委屈祁盟主侧门而行。” 钟桦应声而去。 “嗯,告辞。” 离开封正台之后,钟桦不露辞色地坐上马车,急速前往帝瑾王府。 颜瑜有事,一大早便离府了。 宁云溪设下计策之时,便知钟桦会来,提前嘱咐阿兄,离府之前,安排谢大人静候于内。 因此,钟桦没有见到颜瑜,只与谢卯面对一笑。 “听闻王爷不在府中,守卫大人却允入内一叙,敢问贵人是……” 谢卯简单一礼,自我介绍之后,示意落座。 “鄙人尹司丞谢卯。” “久仰祁盟主大名,幸会有礼。” 钟桦恭敬行礼之后,落于侧座。 “原来是谢大人,草民顿首,恭请谢大人安好。” “眼拙失敬,还望大人见谅。” 谢卯眸色安宁,泰然一笑。 “哪里哪里,祁盟主客气了。” 只见侍女奉茶之后,退了下去,他礼敬以待,莞然一笑。 “祁盟主,请用茶。” 钟桦笑容浅浅,并没有僭越。 “草民不敢,谢大人先请。” 寒暄之后,谢卯说起正事。 “听闻封正台两位大人急急离京,王爷深知他们中计,几日前,便已备好两道瑜旨。” “而今玺印已干,伏公公见了,自会知晓他们离京之前,便来请了瑜旨。省得宫里挑理,说他们这是为了躲罪、急中生智之举。” “王爷有言,既要帮忙,便不能疏忽任何一个细节。” “请祁盟主放心,瑜旨由尹司台的人护送,早已动身出发,转送封正台,一定尽快交到二位大人的心腹手中。” 周到至此,足见计策高深,钟桦不由地自嘲一笑。 “看样子,王爷留谢大人在此,只为借着草民、试探封正台的虚实?” 第178章 热锅上的蚂蚁 谢卯故作一惊,立即申辩。 “何出此言?” “王爷深怕祁盟主担忧,所以留我在此、告知一声,实乃好意,无谓试探。” 钟桦凌霜而笑,沉稳几分傲梅侠骨。 “月溪郡主此计,巧施恩惠,似有深意。” “请恕直言,戚大人看重患难之交,陶大人珍惜贫贱之知,如此恩惠,恐怕难动其心。” “未免郡主失算,请谢大人劝言一句,何苦费心徒劳之事?” 谢卯行若无事,转言反问。 “祁盟主有此见解,可曾明言告知二位大人?” 问话同时,目光轻轻扫过钟桦,最后定眸自己的茶杯,浅啜一口。 “怕是没有吧。” “难道是怕直言之后,他们有所动摇?” “看来,祁盟主不似表面看着、那般信誓旦旦。” 钟桦面露惭愧,随意笑了几声。 “谢大人多虑了。” “二位大人睿智,何需草民多嘴多舌?” 说着,以示礼貌,也啜了一口清茶,继而起身行礼。 “既如此,不多打扰,草民告退。” “劝言郡主之事,烦劳大人了,草民在此谢过。” 听出试探之意,谢卯依旧否认。 “祁盟主真的多虑了。” “王爷施恩,无关朝局,只为救下二位大人。” 钟桦不矜不伐地一笑。 “如此最好。” “草野之心,难免粗浅,望谢大人见谅。” 谢卯紧随起身。 “祁盟主过谦了,慢走。” 钟桦躬身一礼。 “谢大人留步,草民告退。” 谢卯刚送两步,闻听此话,应声而停,换作微微一笑。 望着钟桦离去的背影,谢卯心有所想。 果然如郡主所言,此人甚是不简单。 郡主吩咐,让我试探口风,奈何此人,隐藏颇深,何以分辨他的话意真假? 表面看来,似乎戚陶,有望归附;细细分析,又像是他的故意引导,倘若我们继续施计,便会不知不觉地掉进他的圈套。 他究竟是真的忧心二位大人改志易主,还是另有谋算? 唉,实难看透,还是等郡主回府,再去禀问她吧。 与此同时,封正台中,小伏子奉旨来到。 “圣旨到!” 宣读圣旨之后,却不见二人接旨,还以为他们吓得愣住了,小伏子得意一笑,随即催促。 “二位大人,请接旨呀。” 戚陶二人对视一眼,故作不解。 戚磊调整跪向,远朝皇宫一拜。 “微臣离京,请有瑜旨,并非玩忽职守,还望皇上明察。” 陶康平跟着一拜,毕恭毕敬。 “微臣亦是请有瑜旨。” “丞、相一同离京,唯恐公事有失。离开封正台之前,微臣特意择选一名中丞、一名中相,共同主事封正台大事,万万不敢有负皇恩,请皇上明察。” 小伏子满是狐疑。 “瑜旨?” “你们何来瑜旨?”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请二位大人出示。” 说着,也朝皇宫的方向,郑重一礼。 “奴才斗胆,代为查看,请圣上恩准。” 想着钟桦的叮嘱,戚磊顺势借由,开始拖延。 “伏公公既道,口说无凭,便该回到宫中,请示恩准。空口一句,便要代为查看,岂非藐视圣上?” 小伏子呵呵一笑。 “戚大人何故要用缓兵之计?” “即便我回宫请示,给你们一点时间,帝瑾王也不可能恩下瑜旨。” 戚磊轻慢一阵挑眉。 “伏公公此言差矣,岂敢揣测帝瑾王的龙意?” 小伏子毫不示弱。 “戚大人言重了。” 转而,又向帝瑾王府一礼。 “奴才并无揣测之心。众所周知,王爷浩然正气、深明大义,若见二位明知故犯之行,必然深恶痛绝,断不可能降旨袒护。” 戚磊眸深凝视,话里有话。 “陶大人与我,位居八台丞相,岂容你胡言定罪?” “缺了东西的人,比之常人,果然更加胆大妄为!” 伏公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涨红了脸,一时气急。 “你……” 戚磊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巧言解释。 “伏公公千万不要误会,我是说,缺了礼数的人,难免僭越。” 小伏子只能压着怒意不发,语气不满地催促。 “请二位大人,立即出示瑜旨!” 戚磊嘴角微扬,怡然自得。 “瑜旨奉于府中,请伏公公稍坐片刻,我这就吩咐随从,回府去取。” 陶康平晴好一笑,紧随其后出言。 “我也是,请伏公公稍候。” “来人,奉茶。” 小伏子依言落座。 深怕茶中有异,耽误皇上吩咐的事,他一口都没有喝,兰花指肆意一分傲慢,直接以茶浇花,倒了个干干净净。 言辞悠悠,他也开始嘲讽。 “终局已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挣扎何用?” “前些年,我看了一出戏,戏子所演无计可施之状,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二位大人,可曾有过切身感受?” 戚磊冷然唇际,抿出一分轻意。 “伏公公心有戚戚,意在寻求颇有同感之人么?” “恐要令你失望,我并无此感。” “我深以为,唯有愚者,才会堕入无计可施之境。” 又被讽刺,小伏子恼然于心,近乎怒不可遏。 你们最好拿得出瑜旨,不然,落在我的手里,哼…… 没过多久,两位随从双手奉上瑜旨。 小伏子心存侥幸,不肯轻信。 “二位大人可知,假传瑜旨,祸及满门?” 说话间,落眸查看,只一眼,他便笑意全无。 “这……这不可能!” 陶康平正色一分怒意。 “为何不可能?” “顾念亲者,人之常情,即便面见皇上,也会恩下圣旨,允准离京。另有结果使然,犬子确实是无辜的。” “伏公公直言不可能,莫非造谣帝瑾王不近人情?” 戚磊又是一阵嘲弄。 “伏公公是缺了东西的人,难免言行无状,藐视帝瑾王。” “哎呀,我又忘了直言,缺的是礼数。我说话一向如此,藏一半说一半,伏公公不会再误会了吧?” 小伏子气得脸色煞白,怒容轻颤,不由自主地戟指而去。 “你……你们……” 陶康平抓住错处,高声下令。 “瑜旨在此,无由罢黜,戚大人与我,还是八台丞相,你岂敢直指?” “来人,拖出去杖责罚跪!” 小伏子气势一弱,连连后退。 “慢着,奴才还要回去复命……” 戚磊转而下令。 “那就下跪道歉吧。” “伏公公乱了礼数,传出去,损的可是皇上的颜面。” 小伏子满不情愿地一跪。 “奴才无礼僭越,请二位大人恕罪。” 戚磊装模作样起来。 “伏公公客气了,何至于此?” 陶康平一阵拂袖,正好抽在他的脸上,继而故作不觉,下了逐客令。 “伏公公慢走!” 第179章 到此为止 藤萝翠竹,山石点缀,风动一曲悠扬之声,晦心居切有雅致,粲然可观。 玉簪珠花,锦绣绫罗,冯忆荷婉颜清笑而来,简单行了平礼。 “皇兄,我又来了。” 宁奉哲锦袍更衣,正好从里屋走了出来,听她称呼一声皇兄,立即蹙眉,正色提醒。 “你的公主身份是机密,怎能随意宣之于口?” “深怕别人不知道当年,父皇趁乱,换走了冯氏夫妇的孩子吗?” 冯忆荷环顾四下,闲然落座。 “这不是没有外人嘛,连文嘉都不在。” “我知晓皇兄,平时不喜身边留人伺候,连洗漱更衣,都是自己辛劳。” “话说回来,皇兄仿效湘竹苑的待遇,誓与你的溪儿患难与共,果真只是虚情假意吗?” 宁奉哲落眸敏锐,不苟言笑。 “你的话太多了,不该问的,无需废话。” “我又非林暮,若要打探心意,你怕是去错地方了吧?” 冯忆荷欣然回笑。 “是。” “若非皇兄提醒,我差点浑忘。暮哥哥几番防我,令我束手无策,还未多谢皇兄帮忙安排线人,令我探知他的旧事。” 说着,起身一礼。 “荷儿恩谢皇兄了。” 谢罢,注意到他的宽袖锦袍,正是入宫的衣裳规制,她微微一惊。 “皇兄这是……奉召入宫?” 宁奉哲行至衣架,取下一枚玉佩,镜前比了一下,系于腰间。 “并未奉召,是我入宫求见。” “这几日,你来商量对策,我只怕误了宫里的事。万一皇叔趁机做些什么、令父皇再度生疑,我岂非又是措手不及?” “对了,你怎么又来了?” “行刺帝瑾王之计,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冯忆荷吞吞吐吐,微有一丝沉吟。 “嗯……我……” “应该还有细节,没有完善妥当吧?” 宁奉哲眉心渐疑,转身侧目,忌然而视。 “什么细节?” 冯忆荷很快想到了说辞。 “比如……” 话音未落,直接被宁奉哲打断。 “你借口商量对策,其实在帮林暮拖住我?” 冯忆荷急忙摆手。 “不是的、不是的,皇兄明鉴。” “商量对策,是真的,待时机成熟,便禀报父皇,你我一同实施。” “真的是真的!” 宁奉哲疑忌眸色,覆上一丝怒意。 “商量对策是真,声东击西也是真,你被情所扰,每每倒戈算计于我,岂有此理?” 冯忆荷努了努嘴。 “你还不是一个样?” “你我二人,谁也说不得谁。” 宁奉哲赫然加怒。 “你说什么?” 冯忆荷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不知不觉间,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没说什么,你是兄,我是妹,唯有兄长管教妹妹,我不敢说你什么。” “只求皇兄一事,你等到父皇传召的时候,再入宫,好不好?” 宁奉哲正容厉色地提醒。 “切莫忘了,你不是高府的人,心向父皇,怎能如此算计于内?” “林暮对你没有多余的情意,唯有利用。” 冯忆荷收起悦色,怒颜相对。 “那她呢?” “她对你,有一分真意吗?” “不仅阻拦父皇的大事,还倒戈投靠帝瑾王,你为何不舍得杀了她?” 宁奉哲移目他处,语气漠然。 “那是我的事。” “我没有借此谋算于你,岂由你来多管闲事?” 说着,威吓一分,转而质问。 “说,他们用了什么计策?” 冯忆荷执拗起来。 “我不说。” 宁奉哲冲冠怒意,倾落愤然。 “冯忆荷!” 冯忆荷吓出几分轻颤,还是硬着头皮回应。 “皇兄神机妙算,自己猜吧。” 她不愿说,宁奉哲不再多问,以呵斥的语气命令。 “让开!” 冯忆荷气势软了一分,转了态度劝言。 “我不让。” “你等到父皇传召,再入宫嘛。” “不过一点疑心而已,父皇不信你,我信你呀。” “皇兄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的,接下来的计策,还要倚仗皇兄的才谋呢。” 见他眉心怒锁,没有一丝被她说动的迹象,她的双臂加了力道,全力阻拦。 “你若不顾礼数,也不在意男女有别,只管推我吧。” 宁奉哲不愿与之碰触,随即呼唤。 “来人。” 冯忆荷紧随回应。 “晦心居的人,早就被我支走了。” 宁奉哲戟指一惊。 “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 冯忆荷难为情地赔笑。 “防患于未然嘛。” “从小跟着皇兄耳濡目染,我学得可认真了。” 没了办法,宁奉哲只能亲手将她推开。 冯忆荷一时失重,差点磕在桌角。 “啊……你真推呀?” “你不讲礼数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等一下,别走!” 听到她的脚步声,急促而来,宁奉哲回身箴言警示。 “冯忆荷,到此为止!” “对待林暮,你已算仁至义尽了,若敢坏了我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回府思过。” 冯忆荷惜命,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栗栗危惧。 “是。” …… 闲话家常之后,庄娴蕙离开皇宫,回到弘顺伯爵府。 侍女怀淑,慌乱跑来,见礼的同时,迫不及待地禀报。 “姑娘,不好了,姑爷被人绑走了!” “你快看,这是绑匪送来的信。” 庄娴蕙眸意忧色,倏然一惊。 “什么?” 说话间,已经接过书信,落眸去看。 怀淑满是自责地说明。 “都怪奴婢,随口提了一嘴,柔静阁的茶叶不多了。” “奴婢手边有事,一时抽不得空,姑爷便说,他代为去买。” “结果姑爷一去不回,只有一位百姓打扮的人,前来送信。奴婢一看,才知姑爷出事了。” “姑娘,该怎么办呀?” 庄娴蕙看完了信,落回平静。 “没事,我去宁国公府一趟。” 怀淑错愕不解。 “姑娘去向宁国公府要赎金吗?” 庄娴蕙听得无奈。 “不是。” “夫君身在宁国公府,我去救他。” 怀淑更是不解。 “宁国公府的人,怎会绑走姑爷?” “姑娘怕是误会了吧?” 庄娴蕙清冷一笑,暗自想着。 看来,冯大人没能拖住,还是被他识破了。 呵,他反应倒快,竟然想到以夫君为质,迫使我松口。 “没有误会。” “你不必跟随,留在府里吧。” 说罢,她转身而去,吩咐马夫。 “去宁国公府。” 第180章 两全其美 茂林修竹之下,庄娴蕙走进晦心居。 “夫君是我家的人,你不由分说就带走了,不合规矩吧?” 宁奉哲静坐浅笑,正在练习茶道。 “坐。” 庄娴蕙怒形于色,无意落座。 “贵府之座,我无福消受。” “把我夫君交出来,我们便就回府了。” 宁奉哲手法熟练,没一会儿,便有茶香飘溢。 “从小到大,你我之间,一向不必多言,便能领会对方之意。” “皇叔安排了谁,入宫挑拨?” “是你,还是你的哪位兄长?” “不管是谁,你都该明白,我想做的事,不由你们阻挠。” 庄娴蕙颦眉不悦。 “非要我入宫澄清,你才愿放过他吗?” 宁奉哲没有回答,举起茶杯,淡然一笑。 “闲茶一杯,还算沁人心脾,你尝尝?” 庄娴蕙不予理会,只当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计策已出,我不会帮你。” “他是你的二弟,我不信你真会毫不留情。” 宁奉哲收回举着茶杯的手,自己品味。 “我自然爱怜二弟。” “不过,绑匪意愿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这茶确实不错,复斟一杯,你也尝尝吧?” 庄娴蕙还是不理,一心担忧夫君。 “你果真如此狠心?” 宁奉哲笑意之中,交融一丝轻蔑。 “我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思量之后,还是没有办法,庄娴蕙只好服软。 “我这就入宫,找皇上澄清一切。” “你最好说话算数,把我的夫君送回庄府。” 宁奉哲回之一笑。 “慢走不送。” 崇山楼阁,宫阙望之如云,帝盛宫临于其中,云蒸霞蔚。 顾孟祯单独留下了方之玄,谈论如何处置宁奉哲。 叙话间,杜坤求见,禀报追查结果。 “回禀皇上,安大人恭送宸王殿下之际,唯有太医林大人回来过,说是有一本很重要的医书,落在太医院里了,特意来取。” “臣等知晓,林大人并非外人,所以没有阻拦。”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了。” 顾孟祯闻言一震,仔细确认了一句。 “林暮?” 杜坤正色回应。 “是。” 顾孟祯思绪凌乱的同时,拂袖示意。 “退下吧。” 杜坤应声而去。 顾孟祯细思之下,只觉难以置信。 “贤弟。” 方之玄抿唇柔然,没有多言,任由他思绪纷飞片刻,听到呼唤,这才回应。 “臣弟在。” 顾孟祯扬在半空的手,隐有怒意,微微颤抖起来。 “林暮……是帝瑾王的人?!” 方之玄从容不迫。 “臣弟以为,不然。” “皇兄明言禁止,小林大人非但没有隐迹而回,反而大张旗鼓,像是深怕皇兄查不到。” “小林大人之才,一如宁云溪,既有医术,更兼谋略,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事显而易懂,定是他人设谋离间,意图夺走皇兄麾下谋臣。” “想是皇兄一时震惊,所以没能及时想明白;臣弟身在局外,看得甚为清楚。” 事关林暮,顾孟祯惜才,自然很容易被他说动。 “真的吗?” 方之玄点头而笑。 “皇兄圣明,一看便知,无需臣弟多嘴。” 顾孟祯亦是点头。 “确实。” “林爱卿的忠心,多年来,朕疑心多次。事有不同,结果却无二致,都是误会一场,怪朕太过多疑。” “以贤弟之见,这是何人拉拢?” 方之玄顺话猜测。 “帝瑾王身边,已有宁云溪,倒是不缺小林大人这样的人;而且小林大人蛰伏其中,在帝瑾王看来,他原就是自己人,无需笼络。” “对了,宸王近日,因为旧疾药方的事,频频入宫。” “这或许就是宸王的笼络人心之计。” “此次入宫前,他只需派人潜进林府,盗走小林大人那本很重要的医术;等到小林大人找不到医书,想到可能落在太医院、动身准备入宫之时,宸王看准时机,先一步进宫;而后,他假意去送药方,顺手将医书留在太医院,同时巧手把药方又收回去。” “这样一来,便可做出小林大人,窃取药方的假象了。” “而后,便是皇兄龙颜大怒,小林大人为求自保,首先肯定不能继续辅佐皇兄;其次帝瑾王那边,他多年蛰伏,即便皇兄念有旧往、没有拆穿,他也会怕哪一天东窗事发;璃王尚未回京,地位未有定论;那么,他就只能投靠宸王而去了。” “到时,宸王再交出药方,既算是救了他一命,也能引导皇兄、转而谋计宁云溪。” “两全其美。” 顾孟祯首肯信服。 “贤弟所言极是。” “虽然以宸王之才,不一定能想出这么高深的计策,但他身边,还有钟桦呢。钟桦曾任北兆侍一职,才识谋略,不可小觑。” “唉。” “这一桩桩、一件件,竟将朕算计至此。没了宁三女的辅佐,朕可谓如履薄冰。” “也不知奉哲近日,劝过她没有?究竟等到何时,她才能想通回归?” “可惜林爱卿,不管是医术,还是才学,皆不如她。不然,朕何需纠结她的心志?” “贤弟,朕说两句体己话,你别外传。有时候,朕倒希望倒戈投靠之人,是林爱卿,而非宁三女。没了林爱卿,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宁三女的才能,足以撼动朝局,少了她,犹胜痛失一臂,朕实在难受呀。” 方之玄暗自一笑,表面上,依旧温柔以对。 “皇兄不必忧虑太甚。” “好在,除了宁云溪,臣等皆是忠心不渝。皇兄身边的谋臣,或许都不如宁云溪,但是胜于数目。臣等拙才,加在一起,勉强能算是一个宁云溪吧?” “皇兄明鉴,臣弟以为,设谋笼络人心之人,不是钟桦,而是奉哲。” “封正台一事,奉哲便有心向宸王之意。臣弟原本不愿多疑,而今一想,却是不得不疑。” “早年,钟桦潜入北兆台,不过几日,便被方仁舒觉出端倪。潜藏几日,并非他善于心计,而是方仁舒外出公事,一时不在北兆台。” “由此可见,钟桦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如何想出这般谋计?” “奉哲,确有可疑。” 顾孟祯龙眸一沉,疑心四起。 “钟桦妙谋深算,朕早年便知,毋庸置疑。” “但依贤弟所言,朕细细想来,这确实很像奉哲所谋。以前,他似乎也给朕,谋想过差不多的计策。” “再加上封正台一事……” 话至此处,小慎子来报:“皇上,庄三姑娘求见。” 顾孟祯一怔。 “蕙儿?” “她怎么又来了?传见。” 方之玄见状,深藏惊色,唯有眉心一动。 看来,奉哲已然察觉,并且有所作为了。 第181章 他料到了 庄娴蕙低眸颔首,走进帝盛宫,双膝沉重一跪。 “皇伯伯。” 顾孟祯一惊,立即起身去扶。 “哎呀呀,你这是做什么?” 他眉落心疼,隔着衣裳,亲自为侄女按揉膝盖。 “朕早就说过,没有外人在,你简单问安便罢,何故行此大礼?跪伤了膝盖,可如何是好?” “小慎子,去太医院,请一位女爱卿过来,看看三姑娘伤着没有。” 小慎子弱弱地提醒。 “回禀皇上,今日太医奉旨歇息,太医院只有安大人在。” 顾孟祯反应过来,改口吩咐。 “那就去宫外请。” “若朕没有记错,冷府离得最近吧?去请冷爱卿过来。” 小慎子伏着身子,应了一声。 “是。” 见他要走,庄娴蕙出言阻止。 “慎公公慢着。” “不必劳烦冷大人,皇伯伯放心吧,臣侄没事。” “臣侄再度入宫,还有一件要事,必须上禀。” 顾孟祯扶着侄女,小心翼翼地走向最近的座位,表意温柔。 “蕙儿乖,你先坐好。” 连方之玄都跟着顾孟祯站起来了,庄娴蕙自然惶恐。 “臣侄不敢。” “请皇伯伯和父亲先入座。” 顾孟祯依言一笑,没有任何反驳。 “好,听你的。” 说着,小跑而去,迅速落座龙椅,同时催促方之玄。 “贤弟快坐下。” 方之玄随即入座。 顾孟祯转眸侄女,细心嘱咐。 “蕙儿也坐下吧。” “动辄膝盖,切记小心一些。” 庄娴蕙点头入座。 “谢皇伯伯。” 落定之后,顾孟祯这才问话。 “你说吧,还有什么要事?” 庄娴蕙落眸更低,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 “请皇伯伯恕罪,臣侄刚刚禀报之事,正如父亲所言,只是一番捉弄。” “今日一早,臣侄确实去了陶府,不过没有见到大伯哥。沐湛兄贪玩,非要拉着臣侄下棋,他说,臣侄若是输了,便要寻由此事,戏弄皇伯伯一次。” “皇伯伯知晓的,以往跟他下棋,臣侄从来没有输过,谁知这次,竟是惨败。没了办法,臣侄只能依言入宫,出于无奈,欺骗了皇伯伯一次。” “回府之后,臣侄满心内疚,随口念叨时,被大哥哥无意听到了。他说,沐湛兄此举,或许事关朝局,命我立即入宫,向皇伯伯澄清一切。” “臣侄无意左右朝局之事,因而急忙进宫,求见皇伯伯。” “请皇伯伯,莫要错怪大伯哥,他真的没有私自约见陶大人。” 方之玄不动声色,未发一言。 顾孟祯则是深深一叹。 “唉,你这孩子。” “朕是不是早就说过,不要跟陶府的公子来往密切?” “你还小,不懂朝局中事,朕只能简单告知,陶沐湛并非我们自己人。” “幸好玮儿及时发现、提点于你,不然,朕又要疑心奉哲了。” 庄娴蕙撒娇着辩驳。 “不是的,皇伯伯。” “早年,皇伯伯告诫之后,臣侄便要远离的,奈何媛姐姐一定要跟沐湛兄作伴。” “对外,她是许府嫡长女;对内,其实是皇伯伯的公主。她非要我们三人,形影不离地玩在一起,臣侄身份卑微,岂敢忤逆她的意思?” 提起许颖媛,顾孟祯便是面色凝重。 “朕让她,接近陶沐湛,是为了封正台,她怎能缠着你一起去,简直胡闹!” “贤弟,出宫之后,你亲自去许府一趟,让冷蔓管好自己的女儿,不许带着朕的侄女,再去沾染陶沐湛!” 方之玄应了一声。 “臣弟遵旨。” 顾孟祯越想越气。 “许家此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接近陶沐湛,没有一点进展;朕吩咐,转而走近帝瑾王,她又是百般推辞。” “而今更是胆大妄为,竟敢任由陶沐湛,利用朕的侄女!”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皇女。” 庄娴蕙轻声细语地安慰。 “皇伯伯息怒,何至于此呢?” “戏弄之事,媛姐姐应该不知情吧?” “沐湛兄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方之玄紧接着分析。 “皇兄明鉴,或许这些都是宸王之谋,孩子们皆是无意而为。” “若是无关奉哲,想来,如皇兄所言,这些都是钟桦出的主意。臣弟愚钝,竟然丝毫不察,看来此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顾孟祯点了点头,心里想到大侄子,欣慰一笑。 “今日之事,多亏玮儿机敏,又立一功,不负朕望。” “小慎子,吩咐下去,重赏庄玮。” 小慎子应声而去。 “是。” 方之玄父女,一同走出帝盛宫,坐上马车,往宫门而去。 路上,方之玄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只见宁奉哲跟宫门侍卫说了几句话,继而入宫,与侍卫们一起,行色匆匆往西而去。 注意到父亲神色有异,庄娴蕙关心一问。 “父亲怎么了?” 说着,她也掀开帘子,往同样的方向看去。 “大伯哥进宫做什么?” 方之玄眸色一沉,陷入深思。 “想是,他料到了。” 庄娴蕙先是讶然,而后讥讽一笑。 “不会吧。” “表姐此计,可谓天衣无缝。” “明修栈道,已经设得难以捉摸;暗度陈仓,更是谋得高深莫测。” “唯有细枝末节的端倪而已,这都能料到,他岂非神了?” 似有寒风凛冽而过,方之玄的脸上,不剩一丝温度。 “他心计如何,还需我过多赘述么?” “救溪儿要紧,切莫留下把柄,快。” 庄娴蕙转而忧虑,更有一分急切。 “父亲奉旨,还要去一趟许府。” “既如此,我去告知表姐。” 另一边,庄玮轮休在家,收到了赏赐,不可思议地一惊。 “赏给我的?” “慎公公莫非记错了?” 小慎子低眉恬静,彬彬有礼。 “奴才岂敢假传圣意?大公子说笑了。” “公子无需自谦隐瞒,所做功绩,皇上都知道了。” 庄玮一怔。 什么功绩? “那……多谢慎公公了。” 小慎子亲自奉上赏赐之物,满脸堆笑。 “大公子客气了。” “伏公公突发急病,说是上火所致,刚得了允准,歇息去了。皇上身边不能缺人,奴才先行回宫了。” 庄玮恭送几步。 “慎公公慢走。” 庄瑞潇洒走来。 “大哥又有赏赐了?我记得赏花宫宴那事,皇上赏赐过了。” 庄玮避着人,将他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显然情况有异,你快与我一起想想,究竟出什么事了。” 于是,两兄弟开始商榷,须臾,有了结论,齐往铜事台而去。 第182章 全部出动 与此同时,暗度陈仓之计,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宁云溪想要探知铜事台里的秘密,免不了就要调离任职铜事台的大人们。 调离铜事中相,不必她费心。 为了彰显永为颜臣之心,早年,顾孟祯便定了规矩,每年这时,铜事台都要派人前往皇陵,为颜族先皇奉守十日。 铜事台采取轮流的方式,择选守陵之人。今年,轮到十名铜事中相、带着自己手下的铜事侍以及隐卫,同往皇陵。 另外,铜事台的公事不能耽误,至少留下一名铜事中相,主事中相的事务。 公允起见,他们抽签决定留下之人。 庄玮用了一点小心思,轻而易举地留了下来。 记得赏花宫宴时,顾孟祯主动提出,参与寻亲之事,并安排铜事中丞接洽地方。 为了配合计策,颜瑜吩咐督护台,借由派遣铜事中丞们、带着自己手下的铜事侍以及侍卫,接洽出外,直接调离了他们。 同样的,铜事台内,不能少了主事中丞事务的人。 依旧是抽签的方式,最后,杜坤留了下来。 铜事台内,安朋奕和许明骞办公的同时,开始叙话近日发生的事。 安朋奕批阅文书,筛选需要上禀的事宜。 “奉守皇陵的日子快到时,我便猜测,月溪郡主必有动作。” “果然,转眼间,被他们调虎离山,中丞、中相皆只剩下一人。” “如此下去,恐有不妥。” 许明骞查看州牧台送来的名单,择选适合进入隐卫队的人。 “我也觉得蹊跷,还是进宫问问皇上吧?” 安朋奕长吁短叹。 “我去问过了。” “前两日,皇上未允一见,说是忙于谋夺封正台,命我不要打扰。” “今日,我又去了一趟。奈何皇宫防卫,正是庄大人当差,直接把我回绝了。皇上甚为宠信,我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无奈而归。” “身为铜事中相,他算是你的属下,要不,你去试试?” 许明骞放下手边的事,给了一个惶恐的神情。 “那可是披过龙袍,戴过龙冕的人,我岂敢得罪?安大人抬举了。” “明日庄大人轮休,杜大人进宫当差,你还是明日再问吧?” 安朋奕无可奈何,眸色忧然。 “如此也好,只是千万不要误事啊。” 许明骞想了一下,有了主意。 “安大人与宁大人来往颇多,宁大人谋略出众,在皇上面前,也算说得上话,安大人何不去问一问他?” 提起这事,安朋奕更是无奈。 “宫门口吃亏之后,我便去了宁国公府。” “听说,密枢中丞冯大人,连日造访,正在里头跟宁大人商量计策。” 许明骞一时不解其意,于是询问。 “皆非外人,他们商量计策,我们不能听吗?” “况且冯大人谋略,分毫不输宁大人,有她在,不是更好?” 安朋奕仔细说明情况。 “高府借着保护庶女的名义,请了瑜旨,由督护台负责。这几日,督护台的人几乎包围了宁国公府,不管冯大人在不在,皆是不分昼夜地轮流看守。” “冯大人踏出高府一步,便有督护台的人随身看护。” “因此,不管是冯大人也好,宁大人也好,我全都见不到,更别说询问对策了。” 许明骞提出异议。 “冯大人都已经改姓、入了民籍,怎么还能算是高府庶女呢?” 安朋奕撇了撇嘴,表示不服。 “高族对外给了理由,说是念有亲情。” 听罢,许明骞也开始长吁短叹。 “那就只能等到明日,入宫求见皇上了。” 这时,门口当差的侍卫来报:“禀报二位大人,廷合相秦大人求见,说有要紧公事。” 安朋奕与许明骞对望一眼,双双黯然。 “有请。” 许明骞洞悉之后,随即道出心中所想。 “秦大人此来,怕是为了我们其中一人。” “我原想着,月溪郡主疏散铜事台的人,或许意在行刺皇上。而今看来,她并非疏散之意,而是想要调离我们所有人。” 安朋奕双眸无神,微有凝滞。 “帝瑾王旨在民心,又与皇上有结义之谊,月溪郡主谋事,总要在意这些的。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设谋行刺皇上。” 说着,有了猜测。 “莫不是意在铜事台的地下密道?” 许明骞眸意惊然,赞同点头。 “很有可能。” “秦大人既以要紧公事为由,你我不一定可以推脱。” “今日不管谁走,留下的那个人,绝对不能再被他们调离。山穷水尽之时,可以借由铜事台内,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拒绝离开。” 安朋奕给予肯定。 “许大人妙计。” “倘若秦大人带走了你,我一定坚守铜事台,寸步不离。” 话至此处,秦鸿仲敲门而入。 “许大人,望请救急呀!” 许明骞起身相迎,行了平礼,客气一笑。 “秦大人何事慌张?” 秦鸿仲若有其事地叙述起来。 “昨日有一对夫妻,求助廷合台,说是他们的孩儿,被贼人绑走了。” “我查到贼人之后,立即派出手下的人,追捕而去,奈何败下阵来。而后,我找了穆大人帮忙,廷合台的人几乎倾巢而动,依旧无功而返。” “实在没了办法,我只能厚颜来请许大人,救急了!” 许明骞故作惊奇。 “哦?” “何方贼人,这般厉害?” 秦鸿仲随即回答。 “是念仁盟。说白了,只是江湖门派罢了。” “他们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实难对付。愿请许大人手底下的隐卫队,全部出动,不然根本不是对手。” 许明骞苦涩笑了两声。 “不止是我,秦大人还意图调离隐卫队,过分了吧?” 秦鸿仲转向皇宫的方向,示意一礼,大义凛然。 “救护百姓,乃是君臣职责所在,为何过分?” “此处不是还有安大人和侍卫队吗?想必不会耽误铜事台的公事。” “难道许大人只知保护皇上,无心拯救黎民?” 许明骞没了办法,只能顺从。 “秦大人言重了。” 话罢,转向安朋奕,微微一礼。 “铜事台的事,只能暂时拜托安大人了。” 安朋奕起身送了两步。 “嗯,许大人、秦大人慢走。” 第183章 救驾 次日清晨,朝阳霞色于天际着墨不多,晨雾还未散尽,安府便接到一道瑜旨。 传召安朋奕,带着侍卫队所有人,即刻前去御花园,救驾帝瑾王。还特别说明,入宫时,必须要走离御花园最近的宫门。 那宫门,离帝盛宫最远。 安朋奕奉旨入宫,没等见到顾孟祯,便被颜瑜拦下了:“本王就在这,安爱卿何去?” 见状,安朋奕只能带领侍卫队,齐齐止步,俯首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回身,坐于观景石椅之上,虚扶一把。 “众爱卿平身。” 众人谢恩之后,陆续起身。 颜瑜淡扫一眼,最后落眸安朋奕。 “除了今日轮休在家的爱卿之外,你手底下的侍卫都已到齐了?” 安朋奕颔首回应。 “是。” 颜瑜转眸示意面前,整齐放着一摞名册。 “那本王就挨个开始点名了。” 听出了拖延时间之意,安朋奕满心郁闷。 “侍卫众多,王爷何需挨个点名?只需确认人数,便知是否到齐。” “回禀王爷,微臣来前已经清点过了,确认无误。” 颜瑜不予苟同。 “万一混入滥竽充数之人,该如何是好?” “这里是皇宫,由着外人胡来,伤了本王倒不要紧,若是伤了皇兄,你让本王以后,如何面对义兄,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安朋奕健实双臂,丝丝紧绷。 “王爷瑜旨,不是说要救驾吗?” “挨个点名之后,岂不耽误正事?” 颜瑜点头而笑。 “是啊,是要救驾。” “本王早起,来逛御花园,偶然看见几名刺客,腾驾空中、飞檐走壁,武功甚是高强。” “看样子,他们都是冲着本王来的。” “本王吓坏了,所以急召诸位爱卿,入宫救驾。” 安朋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腾驾空中,乃是仙者所为,世间何来如此奇事?” “莫非那几名刺客,全都来自蓬莱?” 颜瑜闻言一怔。 “啊?” “你们这儿,没有轻功吗?” “就是那种能飞起来的武功。” 安朋奕惊呆了。 “何来飞起来的武功?” “微臣未曾听说过。” 颜瑜笑容略显尴尬。 “本王夸大其词,比喻一下而已,其实就是几名武功非常高强的刺客。” 平时都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异世大陆,没有轻功。 不过巧了,他们也用蓬莱二字,比喻仙境。 安朋奕沉声一应。 “是,微臣明白了。” “请王爷允准搜查,微臣一定不负使命,揪出所有刺客!” 颜瑜点破一问。 “搜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帝盛宫?” 安朋奕恭敬以答。 “以防刺客匿身于内,帝盛宫自然也要搜查的。” 颜瑜顺着他的话,回到刚刚的话题。 “那就更要挨个点名了。” “万一侍卫队中,混入不端之人,借着搜查的名义,伤了皇兄,本王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安朋奕还在试图逃离。 “但若耽误搜查之后,皇上、各宫娘娘或是未受封的皇子公主们,被刺客所害,又该如何是好?” 颜瑜回应得理所当然。 “那就是刺客的罪过了,与本王无关;你们才是奉瑜旨进宫的,倘若出了事,自是本王担责。” “而且那几名刺客,显然就是冲着本王来的。耽误搜查,至多令其脱逃,不会影响到皇兄他们,安爱卿只管放心吧。” “退一万步讲,即便影响到了,也不碍事,不是还有皇宫防卫吗?今日当差,是铜事中丞杜爱卿吧?若真有事,他手底下的侍卫,会及时出手,不必安爱卿费心。” 安朋奕板着肃容,完全笑不出来。 “既有杜大人在,王爷何故召集微臣手底下的人?” 颜瑜很快给了理由。 “本王不想杜爱卿分心,深怕皇兄因此出事。” “怎么呢,安爱卿不愿救驾本王?” 安朋奕急急一礼。 “微臣不敢。” “只是忧心铜事台内,没有主事之人,唯恐耽搁公事。” “不如,今日换作微臣当差,请杜大人回去主事吧?” 颜瑜直接回绝。 “你手底下的人,本王还没挨个确认无疑,如何放心让你负责皇宫防卫?” “绕来绕去,还是那一句,若是你的人,伤了皇兄,不就是本王的罪过了?” “铜事台内,应该还剩一名铜事中相吧?由他主事,足够了。” 安朋奕勉强维持礼貌地说明。 “回禀王爷,庄大人今日轮休。” 颜瑜淡淡回应。 “那就叫他回来啊,依你所言,铜事台不是不能没人吗?” 安朋奕苦笑连连。 倒是没有这个必要,叫他回来,还不如不叫。 “皇上有言在先,若无紧急情况,不可耽误任何大人的轮休,以免影响平日办公的进程。” 颜瑜顺手拿起一本名册。 “那就开始点名吧。” “早些点完,你们便能尽快搜捕刺客,也能早些回铜事台主事。” 安朋奕彻底没了办法,只能应声。 “是。” 颜瑜以最慢的速度,一个接着一个点名,还要比对画像,每一步都做得万分谨慎。 安朋奕等得焦灼,几近崩溃。 午后阳光,慵懒洒落。 经过多番奔走、各种计谋,许明骞带领隐卫队,终于将念仁盟一众,带到廷合台中。 左右环顾,公堂之上只有秦鸿仲一人,许明骞随口问了一句。 “穆大人怎么不在?” 秦鸿仲礼貌一笑。 “他今日轮休。” 许明骞保持着一分客气,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秦大人了,我先走一步。” 秦鸿仲立即阻拦。 “许大人且慢。” “你走了,万一他们逃了,岂非又要费事追捕一番?此事转眼就能尘埃落定,许大人姑且等一等吧。” “请坐。” 话中之意,哪怕他回去了,也会立即被请回来,许明骞听懂之后,干脆落座。 “那好吧。” “烦请秦大人稍微快一些。” 秦鸿仲谦谦有礼地点头一笑。 “我办事,许大人尽可放心。” 又听懂了话中之意,许明骞笑不出来了。 “那开始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水落石出,结果十分简单:一切都是孩子的闹剧,与念仁盟毫无关系。 证据确凿,许明骞不能找念仁盟的麻烦。 至于犯错的孩子,因为年纪太小,也没有造成极深的影响,所以训导几句,就可以放他回家了。 这下,许明骞更是笑不出来,唯有一脸阴沉。 “我一夜追捕,到现在都没合眼,秦大人就打算这么敷衍过去吗?” 四下无人,秦鸿仲不装了,直接反问。 “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追究我的罪责?” 许明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气急而去。 “岂敢岂敢?” “告辞!” 第184章 一起承担 暗度陈仓之计成功实施之后,宁云溪隐迹来到铜事台,放倒了为数不多的下人,开始搜寻可疑机关。 铜事台的机关有很多,挨个尝试,原就需要费去个把时辰。更何况,她不知全部机关的位置,寻找剩余机关,也要费上许多工夫。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尝试,宁云溪很幸运地找到了地下密道的机关。 刚一打开,身后忽来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 宁云溪着实吓了一跳,心口处隐隐作痛。 回身一看,只见是庄娴蕙,她才松了一口气。 “吓坏我了,你怎么来了?” 庄娴蕙复原机关,拉着她往外走。 “表姐快走。” “父亲说,大伯哥料到一切,已经去找杜大人,调集一众侍卫,前来抓你了。” “表姐擅闯铜事台,还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一旦东窗事发,恐要危及性命;但若大伯哥按捺不发,留作把柄,从今以后,我们岂非都要任人鱼肉?” 宁云溪惊意更浓,跟着表妹一路小跑,往铜事台大门而去。 “冯大人没能瞒过大哥哥吗?以她之能,不应该呀。” “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庄娴蕙跑过之处,衣裙轻然扬起地下的尘土。 “谁知道呢?” “他们之间的对话,你我都没有参与,从何得知她是否尽力而为?” “哼,说什么倾慕林大人、全心全意付出,结果歹心暗藏。她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活该不受林大人的待见。” 两姐妹跑到正门附近,只见门外不远处,出现一众侍卫,两人同时一惊。 前世,宁云溪来过数次,算是清楚地形,于是带着她,往侧门而去。 “跟我来。” 至侧门一看,已有侍卫守株待兔。 两人后退几步,又往后门跑去。 毫无意外,后门也有侍卫看守。 显然,宁奉哲已经到了。 没了办法,两姐妹只能凝滞原处。 宁云溪一脸愁容。 “怎么办?” 庄娴蕙勉强想到了一个主意。 “要不,我们躲进那个地下密道?” 宁云溪不以为然。 “密道通向之处,肯定也有铜事台的人,或是皇上的心腹。” “到时,他们前后围堵,我们定要腹背受敌。” 如临暴雨,庄娴蕙低头消沉,满脸失意。 “那怎么办?” 宁云溪已有决意。 “一会儿,由我承担所有过错,你就晕着吧。” “醒来之后,若有人问起,你就说……” 没等她说完,庄娴蕙便已撒手远离。 “我不同意!” “你现在就把自己弄晕,只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毫不知情。” “我自有应对,皇上宠信我们兄妹三人,哪怕我是胡闹,他也不会严惩。” 宁云溪靠近两步,广袖中的右手,悄无声息地取出一枚银针。 “铜事台的秘密,事关重大,你似在探知,他怎会不严惩?” “万一,因此露了舅舅的身份,你们一家便要大难临头……” 庄娴蕙一眼看穿,连连后退。 “你拿银针做什么?” “我不晕,你不许靠近我!” 宁云溪无奈止步,转而规劝。 “表妹,你听话好不好?” “这一世,我好不容易保下你们一家,我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 庄娴蕙继续后退,保持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你别过来,我也不许你有事。” “推来推去,没什么意思,大不了,你我姐妹一起承担。” “母亲说了,枉弃亲人,千刀万剐。” “总之,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云溪仔细听着,暗暗奇怪。 这好像不是大哥哥的脚步声。 庄娴蕙则是惊喜一笑,小跑而去。 “二哥哥!” 听罢,方知来者,正是庄瑞,宁云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二表弟?” 庄瑞走过拐角,随即现身。 “大哥让我调离守在后门的侍卫,他去前门,拖住宁大人。” “我来带你们逃出去。” “表姐先请。” 庄瑞断后,掩护她们,顺利离开了铜事台。 经过一个僻静的胡同,庄瑞叫停了她们。 “表姐、三妹妹等等。” “大哥跟我约好,要在这里碰面,我们坐这儿,等他一会儿吧?” 宁云溪环顾四下,确认安全,继而落座。 庄娴蕙跟着坐了下来。 “二哥哥,你们怎么会来?” “父亲派人通知你们了吗?” 庄瑞得意一笑,开始惺惺作态。 “何需父亲派人通知?我自己便能料定。” “大哥接到赏赐,唯有一脸迷茫,我观察入微,只一瞬,便知事情全貌。” “如何引走后门侍卫、如何拖住宁大人,都是我出的计策。唉,计策高深,也不知大哥能不能胜任?” 宁云溪被逗笑。 庄娴蕙则是一脸被耍的神情,极为不适。 “早知你要吹嘘,我就不问了。” “一听便知,这不是你的主意,恐怕一脸迷茫的人是你吧?” 庄瑞不服气了。 “怎么不是我的主意呢?起码有我一半的主意。” 庄娴蕙抓住错漏,欣喜一笑。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吹嘘,连你自己都承认了。” 庄瑞拿捏着力道,轻轻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男子在外,要讲面子,你懂不懂啊?” “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世上除了妹夫,谁会乐意要你?” “幸好你是我的妹妹,不然,哪日晴天霹雳一道赐婚,把你这种女子,指给我做娘子,我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庄娴蕙立即反驳。 “我怎么了?” “不解你的风情,又非不解我夫君的风情,二哥哥信誓旦旦,像是自己讨得到娘子似的。” “我看呀,世上怕是没有愿意跟你的女子吧?” 庄瑞嘴硬表示。 “怎么没有了?多得是呢。” “只是我心有所属,不愿意娶她们罢了。” 庄娴蕙深深一笑。 “哦——我就知道,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同窗女子吧?” “这都三年过去了,估计她早就嫁人了。” 庄玮继而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又吵起来了?” 问罢,看见了宁云溪,微微一惊。 “表姐怎么还在?” 庄瑞悠悠回答。 “你不是让我们,在这儿等你吗?” 庄玮一听急了,立即解释。 “我让你们等着一起回府,没让表姐……被人发现,皇上又该疑心了。” 宁云溪随即起身。 “那我先走一步。” 庄玮规规矩矩地行礼。 “恭送表姐。” 第185章 不忍伤她 铜事台附近,一众侍卫浩荡而来。 宁奉哲走下马车,精心部署,让侍卫们守住各个门口,并排开阵势,洞察秋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顷刻间,铜事台已是八面重围。 行人路过不解,只敢侧目悄悄地看。 对面茶馆,楼上雅间的客人们,也看到了这个场面,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宁奉哲带领一队精锐,至铜事台正门口,刚要走进,便听庄玮假装路过、上前问好:“宁大人,别来无恙?” 宁奉哲眸色微微一惊。 “你怎么来了?” 问话间,他已然猜到,擅闯铜事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溪儿。 本以为帝瑾王不舍溪儿涉险,肯定会派其他人过来探查,所以他入宫求助,请杜坤调集人马,借他一用。抓住把柄也好,直接处置也好,总之,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怎料,是溪儿被困其中。 真是奇了,帝瑾王怎忍如此? 难道帝瑾王,对溪儿无意吗?不可能吧。 那就是溪儿自告奋勇,非要亲临。 唉,枭首重罪,何故不躲,怎么这般任性? 看来,只能听之任之,随意庄玮救人了。 宁奉哲适时下令,换了阵势,故意给了庄瑞机会,调离后门侍卫,救走宁云溪。 而他,则是止步不前,装作被庄玮拖住、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这样,直到庄玮离去,宁奉哲才走进铜事台,做个样子下令:“搜吧。” 结果可想而知,侍卫来报,没有搜到任何人,另有,后门侍卫不知为何,被人调虎离山。 宁奉哲浅浅点头。 “知道了。” “各位大人请回宫吧,劳烦禀报杜大人一声,很遗憾,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侍卫们散去之后,铜事台只剩宁奉哲,和不省人事的下人们。 淡扫各处可疑的机关,宁奉哲陷入深思。 早听父皇说过,铜事台内,有一条地下密道,暗藏机密,所有人不得探知。 连我亦是毫不知情。 是什么机密呢? 正想着,宁奉哲已经几步而去,尝试打开第一个机关。 如是一个又一个机关被打开,他看见了书室、库房、密室等等,就是没有找到地下密道。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只觉得铜事台的机关,几乎都被他试了个遍。 最后,他走向一处机关。 那机关瞧着普通,完全不像藏有秘密,反之,或许就是秘密所在。 宁奉哲伸手而去,还未触及,便听身后一阵问话:“宁大人,你这是做甚?” 转身一瞧,只见许明骞双眉深锁、凝视狐疑,宁奉哲谈笑自如地回应。 “没什么。” “我见你们都走了,请示杜大人,调集侍卫过来,帮你们守着铜事台。” 许明骞狐疑不减,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多谢宁大人了。” “只是……侍卫呢?” 宁奉哲心绪微有一阵起伏,面色依旧雅而恬然。 只一瞬思量,便已想好说辞。 “你带领隐卫队,那么大的阵仗回来,路上行人多有议论,我听说之后,便让各位大人回宫去了。” 沉吟片刻,转而有理有据地补充。 “我所言非虚,确实带领一众侍卫,防守而来,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杜大人。” 许明骞低眸,难为情地笑了几声。 “宁大人言重了,自己人,我岂会不信?” “对了,安大人怎么不在?” 宁奉哲如实回答。 “一早便奉瑜旨,入宫追捕刺客去了。” 许明骞一阵讶然。 “到现在还没回来?” 宁奉哲洞悉一切,以猜测的方式说明。 “按说,应该快了吧。” 说罢,简单一礼。 “许大人既已赶回,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许明骞回应一礼。 “宁大人慢走。” 御花园中,颜瑜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让高璟前去打探消息。 没一会儿,高璟回来了,附在颜瑜耳边,轻声禀报:“王爷,属下的堂妹说,可惜事败,还差点让宁大人抓住把柄,幸好有惊无险,郡主现已安然回府。” 颜瑜听罢,从石椅上,站了起来。 “那走吧。” “你去备马车。” 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气得安朋奕青筋四起。 “王爷且慢。” “点名未完,便将臣等留在宫里,王爷不怕伤着皇上了?” 颜瑜随意一阵拂袖。 “那就都散了吧,全数离宫。” 安朋奕更是面色铁青,填怒于心。 “请问王爷,刺客不抓了吗?” 颜瑜泰然一笑,隐有几分嘲弄之意。 “点了这么久的名,刺客早就逃了,谁会傻愣原地、等你去抓?” “如此浅显之事,还需本王教你吗?” 安朋奕气得咬紧牙关,深怕怒意不可遏制。 “王爷提点得是。” 颜瑜轻笑一声。 “还有事吗?” 强忍怒意之下,安朋奕全身开始轻颤,袖中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微臣不敢。” 颜瑜眼神示意宫门的方向。 “那就带着你的人,撤出皇宫吧。” 安朋奕生硬地行了告退礼。 “是。” “臣等告退。” 离宫之后,颜瑜没有回府,满是担忧地去了月溪府,见到了宁云溪。 “小妹妹,你没事吧?” “可有受伤?” 宁云溪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没事,毫发未损。” “阿兄呢?” 颜瑜坐于她的对面,对望欣慰。 “我也没事。” “即便安朋奕有心行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宫里动手。” “你为我选的地方,甚是安全。” 宁云溪落眸之下,隐约一分心事。 “那就好。” 颜瑜随即关心。 “怎么了,想什么呢?” 宁云溪的眉心,颦深许许苦恼。 “铜事台的后门,平时没有用处,来往行人亦是很少,因而门口地上,落有许多灰尘。” “方才,我离开铜事台时,偶然发现,灰尘上的脚印颇呈杂乱,可以想见,后门侍卫换过阵势。” “得知事败,我便逃向过后门,亲眼瞧见他们原本的阵势,坚不可摧。即便二表弟博学多能,也要费些工夫,才能破解,绝不可能立竿见影。” “侍卫阵势,何故骤然而改,一转薄弱?像是……故意给二表弟可乘之机。” 颜瑜眸意微妙,一点惊色,一点疑虑。 “是吗?” “召集侍卫而来的人,是宁奉哲?” 宁云溪杏眸波澜,一意困惑,一意受宠若惊。 “对呀。” “是他下的命令,转换阵势吗?” “他怎会对我手下留情?” “难道时至今日,他还在试图拉拢?” 颜瑜心有所思,没有表露。 “这个……我也不知道。” 来不及思考太多,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谢卯求见。 谢卯进门,先向他们二人行礼,而后,复述他与钟桦的对话,最后询问。 “请郡主指教,分析祁盟主深意,封正台二位大人有望归附吗?” 宁云溪细想过后,给了结论。 “似有计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谋夺封正台之事,还是先等一等吧。” 谢卯点头一应。 “是,在下明白了。” 第186章 嫉妒不服 许府坐落之处,车水马龙,繁荣之下,却能细腻一切纷扰,自成一格静谧。 方之玄登门,见到冷蔓,完整传达了顾孟祯的话。 女儿被训,冷蔓自然笑不出来,勉强维持一分礼貌,迎送方之玄离开。转而,来到许颖媛的住处,夏藕居。 逛后院时,偶然看见母亲娉婷婀娜而来,许颖媛急忙行至前门,冷蔓正巧来到。 许颖媛欣然一笑,恭顺行礼。 “敬请母亲的安。” 见到女儿之后,冷蔓紧闭的双唇,终于展露一分笑容。 “快平身,屋里叙话。” 许颖媛应了一声,与母亲一起,信步入内,屏退左右,先后落座。 “母亲特意过来,有何吩咐?” 提起这事,冷蔓又是不悦。 “皇上说了,让你以后,去见小陶大人时,不许带着庄三姑娘。” 许颖媛一听,也是不满。 “父皇让我引诱,她是计策一环,为何不许带着?” “有她胡闹捉弄,才显得我端庄娴静、温柔善良,母亲且评,我这个主意不好吗?” 冷蔓素手纤纤而去,将女儿鬓角的芜乱,轻柔梳于耳后。 “你的主意,自是最好的。” “但是,何故非要选用庄三姑娘?” “于皇上而言,庄伯爷有救族之恩,因此他很是看重庄族兄妹三人。早年的事,天下皆知,我也数次跟你提起过,你不记得了?不要招惹皇上身边的红人。” 许颖媛眸色杳杳轻蔑,昭然不服。 “红人又如何?与我这个公主相较,庄族根本不足为道。” “救下顾族的人是庄伯爷,她凭什么受宠?” “又凭什么刚满二十,便就成婚?我都二十有二了,还没嫁出去呢!” 冷蔓捧起她的手,细声宽慰。 “你看你,成婚之事,在于缘分,何必愤懑不平?” “放眼望去,郡主贵女,多有二十二岁还未出阁的,可见你的情况,不算什么。” 顿言一阵,她转而嘲笑。 “说句不能外传的话,不远一处府宅,还有二十二岁,便被夫君抛弃的人呢。” 许颖媛目光游离,既有自卑,也有自负。 “那是父皇允准和离。谁都知道,是她不要宸王皇兄的,而非被人抛弃。” “同在芳年,她都嫁过一次了,我却没人要。” “论貌美,我身在许族,古今皆有盛誉;论才学,我八斗之才,可谓满腹经纶;论德行,我以礼自持,称得上秀外慧中。” “庄娴蕙何足道哉?艳则艳矣,毫无内美,非要与我比较的话,也是差之千里。” “自古长幼有序,父皇即便赐婚,也该让我先来。请母亲评理,凭什么由着庄三女,先我一步嫁人?” 只觉女儿楚楚可爱,冷蔓清瑶一笑,继续宽慰。 “她怎配与你相较?实在抬举她了。” “你们从小玩在一起,但凡见者,皆是有目共睹,说她是平庸之姿,誉你为花颜月貌。” “其实,你大可不必烦闷在心。我跟你说,她那夫君,不仅丑陋至极,还是出了名的憨脑木讷。” “你自己说说,这有什么可嫉妒的?” 许颖媛半信半疑地一惊。 “真的吗?” “我这一病,整有两月才愈,一直没能一见,母亲此话当真,她夫君果然如此不堪?” 冷蔓口是心非地点头肯定,一心想着哄女儿开心。 “自然当真,比小陶大人那张脸,还要不堪入目呢。” “不过小陶大人的脸,是因为幼时生病,待病愈之后,容颜便能恢复如初。小时候,他便生得俊俏,长大以后,想来也不会太差。” “宁二公子那张脸,可是天生凡俗,娶了庄三姑娘,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许颖媛信了几分,得意洋洋地露出一个笑容。 “沐湛兄的脸,倒是不妨事。” “他虽非世族出身,却贵在祖上都是富商、家中堆金积玉。嫁给他的人,什么都不用做,便能一辈子不愁吃穿。” “陶家鹏程万里,宁族纵然算是世族、也已日暮途穷,二者确实不可比拟。” 冷蔓跟着一笑,满是慈母情怀。 “你想通就行。” “放心吧,你一定嫁得比她好。” 许颖媛眉目斜飞,打起了歪主意。 “不止如此,我还要让他们离心。” “她的东西,都属于我。” 猜到了女儿想做的事,冷蔓板起脸来,却不舍得训她,只是出言提醒。 “他们已经成婚,你不许胡闹。” 许颖媛自然不会听话,振振有词地回应。 “好,依母亲所言。” “以我之貌,何需胡闹?只要见上一面,他便会主动离心。” 母女俩叙话结束,许颖媛备礼,主动拜访宁国公府。 外人不知宁暄枫是入赘,许颖媛自然而然地以为,庄娴蕙随着夫君,一起住在宁国公府。 刚到正门不远处,便见宁奉哲回府,文嘉笑迎,顺手接下他的披风。 “公子回来了。” “夫人传唤,说是四姑娘想出去吃顿饭,请公子陪同。” 宁奉哲已经见怪不怪。 她从小便是这样,不愿服输,越跪越勇。 只可惜,谋略不足,斗来斗去,终究不过玩闹罢了。 “她又想做甚?” 主仆说话之际,许颖媛已经凝滞原处。 “这……这就是宁二公子?” 贴身侍女蔚芝,抬眸浅看一眼,随即回答。 “应该就是他吧。” “那名下人不是说,宁四姑娘约他一起吃饭?” “奴婢听闻,宁四姑娘与宁二公子关系甚好,与宁大公子却是不合。” “如此想来,这位公子,就是宁二公子了。” 许颖媛嘴角一落,又是不平。 “这般风雅君子,怎就配了她呢?” “怪了,母亲不是说,宁二公子甚为不堪吗?” “此人风度翩翩、卓逸不群,何有不堪?” 蔚芝埋头恭然。 “奴婢愚钝,不知夫人之意。” 见宁奉哲就要进门,许颖媛温柔出声,急忙叫住了他。 “公子且慢!” 余光注意到她的招手,宁奉哲止步看去。 “许大姑娘?” 情况有点出乎意料,许颖媛神色怔然地走了过去。 “你怎会认识我?” 宁奉哲微微一礼。 “做客许府时,有过数面之缘,只是少有叙话。” “因此认得。” 许颖媛一脸迷茫。 “你……做客许府?” “我只听说宁大公子常来……你为何会来?” 宁奉哲不解其意地介绍自己。 “我就是宁奉哲。” 许颖媛愕然一惊,见礼问好。 “原来你是宁大人啊,失礼失礼。” “我是来找宁二公子的。” 宁奉哲无奈一笑。 “二弟不住在这。” “夫妻恩爱,他不忍弟媳离家、时常见不到父母,便主动提出,搬去庄府住了。” 许颖媛面色漫然,心里已经开始嫉妒。 “多谢宁大人指点,那我去庄府找他。” 第187章 彼此牵挂 远山云雾缥缈,庄府粉墙黛瓦。 马车来回辗转之后,最后停在庄府正门附近。 任由蔚芝搀扶,许颖媛走下马车,正好看见一名长相平庸的男子,锦袍微扬,落轿之后,直往庄府走去。 庄玮、庄瑞,她都认识,此人却是眼生。 想来,这就是宁暄枫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用了自己最好听的声音,唤住了他。 这一次,她多了一分谨慎,直呼道:“宁二公子且慢。” 男子闻言止步,转而向她看去,登时被她惊艳。 “你……你是……” 想了想,总觉问话不妥,他连忙端起一分礼数。 “敢问贵驾,尊姓芳名?” 悠长街道,行人如织,许颖媛几步靠近,含蓄浅浅、秋波传情。 “许族三房嫡长女许颖媛,给公子见礼了。” 行礼之际,余光看见他手上的胭脂,于是询问。 “这是……送给蕙儿的?” 男子羞意低眸,只用余光,贼眉鼠眼地窥看。 “不算赠送。是她,托我母亲买的。” 许颖媛兰指而去,请示一笑。 “可否让我一观?” 男子慨然递了过去,獐然双目,始终没能离开她的绰约多姿。 “许姑娘请便。” 许颖媛接过胭脂一看,心里嫌着俗气,面上还是嫣然。 “我也想要一份同样的,公子带我去买,可好?” 男子眸意惊喜,频频点头。 “好呀好呀。” 许颖媛荷香惬笑,扭捏作态起来。 “只怕耽误工夫,要迟些时候,才能给蕙儿送去,她不会生气吧?” 男子袖起淋漓,不以为意。 “许姑娘有命,就是天大的事,我也无心去管,更何况是她?” “若非母亲吩咐,我才不愿见她呢,随她等着去吧。” “许姑娘,请。” 许颖媛语笑羞怯,略带几分撒娇之意。 “宁二公子,你真好。” “请公子先行,我留句话给蕙儿,约定下次再见,便行跟随。” 男子依言坐上轿子,先行而去。 许颖媛走到正门口,留话家丁:“告知蕙儿一句,让她即刻就去满家之湾找我。” 满家之湾,正是庄府附近的一家客栈。 留话之后,许颖媛马车快行,追上了男子的轿子:“公子稍等。” 轿子停落,正好就在满家之湾正门口。 男子掀开轿帘,惑然而问:“姑娘何事?不是说,去买胭脂吗?还没到呢。” 许颖媛坐于马车,目光自上而落,暗示隐喻,淡淡扫过满家之湾。 “公子可愿入内一叙?”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男子更觉惊喜,想也不想,直接答应。 “乐意之至,多谢姑娘美意。” 话罢,他先进去,开了一间房,并嘱咐伙计,允许许颖媛进屋叙话。 伙计司空见惯,自然懂得这个规矩,谄媚笑着应下。 不一会儿,许颖媛走进,留话伙计,若是庄娴蕙来了,便指引房间、请她进来。 伙计依旧谄媚应下。 没过多久,庄娴蕙便至。 由伙计引路,庄娴蕙来到他们二人所在的房间,进门便见他们抱在一起,无所顾忌地享受情意之趣。 庄娴蕙吓得捂上双眼。 “你们你们……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庄娴蕙会来,男子一阵惊惶失措。 “你……你怎么来了?” 许颖媛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地穿好自己的衣裳,几步而去,拂下庄娴蕙的手。 “蕙儿,你千万别误会,我跟宁二公子,什么事也没有。” 庄娴蕙别过身子,避开几分视线。 “我都看见了,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 许颖媛无辜楚楚,柔声细语地解释。 “蕙儿,你别气恼,我们只是情不自禁罢了。” 听着她不似平时的声音,庄娴蕙不由自主地眉心一紧。 “我气恼什么?” “你可知此事,若是传到薛大人那里,会是什么后果吗?” 许颖媛听得一愣。 “哪个薛大人?” “太卿薛大人吗?” 男子摆出恳求的态度。 “我岳母确是太卿。” “庄三姑娘高抬贵手,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她呀!” 许颖媛更是一愣。 “你岳母?” “怎会是她?” 庄娴蕙这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转眸而去。 “亲近至此,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他是廷合中丞焦大人的嫡次子,焦正甯。” 许颖媛惊愕猛然。 “焦大人的嫡子?” “那我唤宁二公子,你何故应答?” 焦正甯笃定眸色,理所当然地表示。 “甯二公子,不是在叫我吗?” 太过惊愕之下,许颖媛暴跳如雷。 “谁叫你了?我叫的是……” 话至此处,目光一扫庄娴蕙,她欲言又止,话锋一转,指责焦正甯一句。 “你不要脸!” 庄娴蕙立即听懂了她的意思,语气悠然之间,蓄着一分狠意。 “媛姐姐,你口中的宁二公子,不会就是我的夫君吧?” “你想对我的夫君,做什么?” 许颖媛尴尬笑笑。 “你误会了。” “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夫君,所称宁二公子,自然不是他。” 庄娴蕙顺势一问。 “那是谁?” 许颖媛惬意一笑,故作轻松。 “你不认识。” “姐妹一场,别问了。” 庄娴蕙面色凝重,眸意更有一分冷冽。 “行,我不问。” “成婚自有规矩,即便入府为妾,也要等到给正室敬茶之后,才能与夫君圆房。” “望姐姐自重。” 她故意加重的“妾”字,听得许颖媛满心不悦,立即反讽。 “礼仪规矩,我自小就懂。” “不过,为人妾室的规矩,我确实没有学过。” “多谢蕙儿妹妹指点迷津。” 庄娴蕙浅笑着,回驳而去。 “特意为姐姐而学,自然学以致用,适时告知于你。” “姐姐不学这个,想来知晓妹妹为人正室,用不着这些规矩了?” “心照不宣,彼此牵挂。我们姐妹之情,谊切苔岑,一如往昔呢。” 说着,看向已经穿好衣裳的焦正甯,清冷以对。 “焦夫人帮我买的胭脂呢?” 焦正甯递去胭脂,憨憨赔笑。 “多亏庄三姑娘来得及时,我才没有对不起娘子。” “今日之事,望你保密,算我求你了。” 庄娴蕙没好气地接过胭脂。 “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你走吧。” 焦正甯一边鞠躬,一边离开。 “多谢庄三姑娘、多谢庄三姑娘……” 第188章 情同姐妹 庄娴蕙与许颖媛结伴,一起走出满家之湾。 浅看之下,路过行人,只会觉得她们二人高情厚谊、相视莫逆。 许颖媛舍了马车,与庄娴蕙并肩而行,主动挽起她的手。 “我这一病,便是许久,连你的大婚都错过了,至今还未见过妹夫。” “择日不如撞日,妹夫可在府上?你引见一下吧。” 庄娴蕙勉强以礼,给了一个微笑。 “你见他,有何要事?” 许颖媛努了努嘴,娇俏可人。 “怎么?” “问候一见,你都不愿意啊?未免太小气了。” “我跟你说,男子,可不能管得这么严。你管得越严,他逃得越快。” 庄娴蕙寻到话头,调侃起来。 “姐姐还未成婚,怎么会懂这些?” “莫不是,别人家的夫君,历数太多,自然而然便懂了?” 许颖媛眸意一沉,立即否认。 “这话从何说起?” “你只瞧见一次,便这样胡诌。” “我可告诉你,只此一次,再没其他。” 庄娴蕙话意一转,恣意一笑。 “姐姐误会了。” “我是说,姐姐博览群书、见多识广。想是许多妇人登门请教、夫妻相处之道,姐姐原就有天赋,慢慢地历数多了,现在便更是得心应手了。” “姐姐所言,只此一次,不知是什么事?” 瞧着街上人来人往,许颖媛自然不敢直言,尴尬之下,差点撑不住笑容。 “可不就是你说的这件事。唯有一位妇人,随口问过一句,被你瞧见了,便以为我驾轻就熟,实则不然。” “心性如何,唯有自己知晓,不如,我们一起去问问妹夫吧?看看他究竟喜不喜欢,被你这般严加管教。” 庄娴蕙意态随意地反问。 “我夫君的心性,你何故去问?” 许颖媛撒娇起来,一颦一笑,俏色斑斓。 “别那么小气嘛,我问问怎么了?” “方才,我路过宁国公府,无意听见宁大人说起,妹夫为了你,主动提出,一起住在庄府。” “这样体贴的男子,世间少有。” “对了,他应该还会提前候在门口,等你回府吧?” 庄娴蕙实言以告。 “有时候会。” 许颖媛眸色嫉妒一黯,顺话表示。 “那我正好一见。” 庄娴蕙停在长街交口处,请手示意。 “大可不必。” “许府在那个方向,慢走不送。” 许颖媛盈雪花容,黠然生笑,故意激话。 “何故如此?” “难道是因为妹夫的长相,过于不堪,你怕我笑话?” 庄娴蕙转眸而去,正色纠正。 “我夫君面如冠玉、潇洒奕奕,并非如你所言,长相不堪。” 许颖媛一阵挑眉,继续激话。 “那你为何不愿引见?” “我知道了,怕是因为你们夫妻感情不睦,只要我一出现,他的眼里就没有你了?” “唉,你怎能这样看待我们?我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不由分说,步履匆匆,直往庄府的方向而去。 庄娴蕙深深一叹,无奈跟了上去。 庄府门口,除了守门的家丁之外,还站着一位灰容土貌的男子,锦缎长衫,随风轻舞。 只见男子翘首以盼,一看便知正在等人,许颖媛欣然而去,很自然地站在他的身边,尤为靠近。 “这位便是宁二公子吧?” 没等男子回答,她便看向庄娴蕙,有意无意地嘲弄一笑。 “宁二公子与妹妹,珠联璧合,果然是神仙眷侣呢。” 见她又是认错,庄娴蕙哭笑不得,回应介绍。 “这是我夫君的随身侍从,申潭。” 许颖媛惊愕不解。 “随身侍从,穿成这样,合规矩吗?” 庄娴蕙简单说明。 “他陪着我夫君一起长大,母亲说了,一应规制,可以一视同仁。” “另有皇上口谕允准,姐姐有何异议?” 许颖媛不敢置信,瞠目结舌,不作回应。 庄娴蕙不再理会,转而申潭,猜测一问。 “夫君在忙?” 申潭恭顺一礼,继而回答。 “回禀娘子,公子不忙,随后就来。” 说话之际,笛声动人,荡漾而来,宁暄枫一袭皎月长袍,清妙迎风而现身,给了娘子一个惊喜。 畅然一曲,正如他的为人明快。天无片云,晴空陶醉,衬得他原就澄澈的眉目,更添几意洒脱不羁。 许颖媛彻底怔住了。 这便是母亲说的……不堪入目?! 哼,母亲怎忍戏弄? 这样的男子,居然配了庄娴蕙,简直暴殄天物! 只见他款款而来,庄娴蕙由心而笑。 “夫君何时学的?我竟浑然不知。” 宁暄枫面颊霞然,柔意轻轻地牵起她的手。 “就是这几日学的。” “敷衍一曲,希望娘子不要嫌弃。” 庄娴蕙艳眸一分疑惑。 “夫君怎么突然想起学笛子呢?” 宁暄枫落眸凝望,眼里唯她一人。 “你忘了?” “几日前,你看了一本书,甚为中意,反复阅看。” “我也看了一遍,得知其中人物,擅长笛音,便就为你学了,也不知娘子会不会喜欢?” 听至此处,许颖媛又是嫉妒。 庄娴蕙脉脉深情,真心赞许。 “特别好听。” 宁暄枫嘴角扬起一分稚气,开怀一笑。 “真的吗?” 庄娴蕙满眼幸福,又是一句赞许。 “当然是真的了,跟夫君做的菜一样,皆是绝世无双。” 许颖媛暗暗一惊。 他还会下厨? 世族富养长大的男子,居然会下厨? 不会也是为了她,特意学的吧? 想至此处,她嫉妒得近乎发狂。 这么好的夫君,凭什么是庄娴蕙的?! 只见宁暄枫牵着娘子,转身就要进府,显而易见、对她熟视无睹,她急忙大喊:“宁二公子且慢!” 全然不知另有外人,宁暄枫受到惊吓,战栗失色,捂着心口处,转身看去,没等看清,便是怫然怒吼一阵狂风暴雨。 骂完之后,问向娘子。 “这人谁啊?” 问罢,又转向许颖媛,恼色说明。 “我是真菌体质,经不起吓,心脏会痛的,你懂不懂啊?” “吆喝什么呢,当你自己是街上卖货的商贩吗?” 许颖媛被骂得哑口无言,震惊不已。 浅唤一声罢了,何故谩骂? 真菌体质是什么? 庄娴蕙温和一笑,向他介绍。 “她是我的儿时玩伴,许族三房嫡长女,许颖媛。” “我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宁暄枫一怔。 “自己人啊?” 问罢,转而赔笑。 “许姑娘安好,方才多有失态,还请见谅。” 第189章 话不投机 许颖媛曼妙走去,轻咬下唇,秋波笑意,涟涟含情。 “公子放心,我与蕙儿的性子大不相同,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 庄娴蕙暗自气恼。 又来了……她有完没完? 宁暄枫一时没有听懂,茫然而怔。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许颖媛卷舒一分花意,一如清晨露珠,柔弱晶莹。 “我笨嘴拙舌的,不善言辞,公子不会生我的气吧?” 宁暄枫别扭神情,曲成一团杂乱。 “你这称呼,倒是平常,却怎么也听着怪怪的?” 许颖媛娇俏一笑,歪头一分。 “那就换个称呼。” “公子今年贵庚?” 宁暄枫满心不适,眉头紧锁。 “二十六。” 许颖媛自顾自地柔情似水。 “公子年长,那我就唤作哥哥吧。” 宁暄枫并不满意,只觉有辱三妹妹和四妹妹。 “听着像是家中小妹。” 许颖媛晚霞沉醉,纤纤拈起他的衣角,迎眸而去。 “就是这个意思,愿为知己,情同兄妹,不知哥哥同不同意?” 瞬息之间,宁暄枫便已拂落她的手。 “你一口一个哥哥叫着,还问我同不同意?” “我不同意。” “什么称呼,到你嘴里,听着都怪怪的。” 许颖媛娇腻一笑,花动几许润颜。 “哥哥自己心有波澜,却对我称怪。” “我知道了,你是怕蕙儿介意吧?” “蕙儿是贤妻,不会左右夫君意志的,云情柳意,人之常情,又非你我可控,她介意也是无用啊。” “哥哥你说,是不是?” 宁暄枫求助似地,凝向娘子。 “我没听懂……” “她怎么不会说人话?” 许颖媛一阵恼意,差点冲破云霄,幸而及时咬牙忍住,这才没有表露。 “我说的就是人话呀。” “哥哥何故这般冷漠?” 宁暄枫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嫌弃,只好下了逐客令。 “你还有事吗?” “没事就走吧。” “我和娘子还有事忙。” 说罢,牵着娘子的手,直接仓皇逃离。 许颖媛满是惊异。 “你你你……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起风一阵,于许颖媛身前,婉转拂落一片枯叶,余美一地悲凉。 “怎么会……” 她欲言又止,换在心里难以置信。 怎么会有人,抗拒她的示好? 此人莫非有病? 许是因为寡闻少见,所以话不投机? 不行,我不能轻言放弃。 这么好的男子,只能是我的。 既然言语无用,我就换个计策。 世间男子,都一个样,喜新厌旧、来者不拒,哪有真正无动于衷之人? 曙光绰约而落,于天际淡染一抹粉红。 许颖媛早起梳妆之后,来到庄府正门外。 花槿罗裙,淳朴淡雅,温苒一意恬静,翠动一妙澜清。 她这次学聪明了,转言求见庄夫人,得了允许,顺利进入庄府,继而,直接往柔静阁而去。 主子还没起身,怀淑请她前厅稍坐,很快奉茶而来。 “许大姑娘稍候,等姑爷姑娘醒了,奴婢便去禀报。” 许颖媛回之一笑。 “多谢。” 怀淑礼敬以待。 “姑娘言重。” 说罢,她便退下了。 许颖媛环视一圈,缓缓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柜,素手随意,取下一本书,开始翻阅。 看书之时,宁暄枫和庄娴蕙过来了。 大致辨认脚步声之后,许颖媛开始垂泪。 宁暄枫无意于她,不做理会。 出于多年姐妹之情,庄娴蕙上前询问。 “怎么哭了?” 许颖媛俏眸顾盼,有意无意地落在宁暄枫的身上。 “我听说爱看《霄润落》的人,大多都是男子,想来,这是哥哥爱看的书吧?” “我看过之后,只觉感动万分,想必哥哥……” 话还没说完,便听庄娴蕙纠正提醒。 “这是我爱看的书。” “夫君没有看过。” 许颖媛一怔。 “啊?” 她并不气馁,取下另一本书,继续垂泪。 “刚刚,我还看了这本书,亦是……” 庄娴蕙无奈表示。 “亦是我爱看的书。” 许颖媛又是一怔。 “啊?” 听出了她的意思,庄娴蕙主动取下一本书,交到她的手中。 “这才是我夫君爱看的书。” 许颖媛低眸,只见一本绣娘才看的书,更是惊异。 “啊?” 庄娴蕙随即解释。 “母亲给他做了一件衣裳,他说,也要精心做上一件,奉请母亲慈爱之恩。” “奈何他从未做过女红刺绣,所以买下这本书,每日研读练习。”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舐犊之情,许颖媛完全不能理解,只能勉强应答。 “哦——原来如此啊。” 庄娴蕙展颜一笑,依旧洋溢幸福。 “你有事吗?” 许颖媛随手放书,转而牵起庄娴蕙的双手,欣然邀请。 “蕙儿,久病辛苦,我想到处逛一逛,你陪我好不好?” 庄娴蕙看穿她的心思,轻笑一声。 “好。” 许颖媛随即询问。 “哥哥也一起去吧?” “蕙儿出门,万一不安全,哥哥跟随,也好时时保护。” 宁暄枫用眼神询问娘子,得到肯定的回应,于是跟随而去。 巳时一到,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许颖媛买了两串糖葫芦,一如往常,自己吃一串,蕙儿吃另一串。 宁暄枫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谁知走着走着,突然,许颖媛将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递了过来,他立时躲开。 “你干嘛?” 许颖媛抿笑倩然。 “哥哥也吃一口嘛。” 宁暄枫完全忍不住嫌恶之意,表露得直截了当。 “倒人胃口!” “三妹妹说了,唾液会传染疾病的。” 许颖媛面露难色,不解其意。 “什么?” 宁暄枫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你真没见识。” 许颖媛思绪反应不及。 “你……嫌弃我?” 宁暄枫移目他处。 “对,嫌弃。” “你还是闭嘴吧,我不喜欢跟你说话。” 许颖媛满心不悦。 再怎么说,也是世族出身,他怎会这般粗俗无礼? 更气人的是,面对庄娴蕙,他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岂有此理? 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也会享受到娘子的礼遇。 话说回来,确实羡慕庄娴蕙,竟能嫁给如此专一的男子。 生得貌美、体贴入微、孝顺岳母、还会下厨……如此情形,我若嫁给沐湛兄,定然要被天下人笑话,说我不如庄娴蕙嫁得好。 我贵为公主,岂能颜面扫地? 第190章 代为认错 午时一刻,时辰正好,三人逛得有些累了,就近找了一家饭馆,走进一处雅间。 桌子、长椅设于窗边,先入座者,需要往里挪一挪位置,稍有不便。 宁暄枫自然不舍娘子辛苦,自己先一步入座,往里一挪,继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娘子,来,坐。” 只见庄娴蕙欣然一笑、便要入座,许颖媛扭着身子,一阵跺脚,表示不满。 “咱们姐妹好不容易见一面,自该亲近一些,你怎么非要跟他坐在一起?” 庄娴蕙动作一停,眸意奇怪地看着她。 “我们昨天才见过……” 许颖媛任性起来。 “那我不管。” “病了许久,我的身子还弱着呢,有你陪坐,起码宽慰于心嘛。” 想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庄娴蕙顺意一笑,点了点头。 “那好吧,一起坐。” 许颖媛满意一笑,先她一步,坐在宁暄枫的对面。 “蕙儿,来呀,坐。” 庄娴蕙不介意地笑笑,坐于她的身边。 “好。” 这下,许颖媛更是满意了。 怎料转眸之际,宁暄枫已经移至娘子对面。 嫌弃意味如此明显,许颖媛不由恼怒。 “你!” 感受到她暴雨酷霜般的视线,宁暄枫转眸而去,眨眼不解。 “我?” 庄娴蕙见状,大方表示。 “夫君,没事的,你就坐她对面吧。” “她身子弱嘛。” 一番好意,落在许颖媛耳中,唯有满口讽刺。 眼见宁暄枫张口就要拒绝,她立即抢话。 “不用了!” 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展现自己的端庄。 “你们才是夫妻,岂有坐我对面的道理?” “我还云英未嫁呢,即便你们都同意,我也是不愿的。” 拒绝的话,没说出口,宁暄枫便觉浑身不适,于是补了一句。 “我不同意。” 许颖媛听得紧咬后槽牙。 说话间,伙计敲门而来,快速上菜。 只见许颖媛一反常态,一粒饭分成三份,一份一份地喂入口中,庄娴蕙看愣了。 “媛姐姐,何故如此?” “你身子刚愈,虚弱未脱,多吃点吧。” 宁暄枫只顾大口吃饭,无意管她。 许颖媛微微颦眉,津津有味地演了起来。 “蕙儿,你这是何意?” “莫非想让哥哥误以为,我平时不是这样用饭的?” “妒妇之行不可取,你该明白什么叫做蕙质兰心,更要对得起伯爷和夫人,为你取的好名字。” “哥哥,你说呢?” 一听娘子受了委屈,宁暄枫赫然狂怒。 “你才是妒妇呢!” “不许这么说我娘子!” 庄娴蕙低眸羞然,甜甜一笑。 “媛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夫君只管吃饭吧。” 宁暄枫收起怒色,微微一怔。 “啊?” “我又听岔了?” 问罢,继续吃饭。 庄娴蕙转而轻声,给她出了个主意。 “或许天下男子,都爱娴静之女,我夫君却是不同,媛姐姐何不看看我?” 说着,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以作示范。 宁暄枫凝眸而去,由衷一笑。 “看娘子吃饭,每每都觉舒坦畅快,堪称世间难得的美景。” 许颖媛不甚理解,但也照做起来。 见他并不理会,她主动询问。 “那我呢?” “我用饭的样子,哥哥觉得好看吗?” 宁暄枫瞳仁覆上一抹惊恐。 “你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会如此粗鲁?” 这下,许颖媛算是明白了。 他心中无意,不管她怎么做,皆是黯淡无光。 反之,庄娴蕙不论端庄也好,粗俗也好,在他眼里,都是熠熠夺目。 气急之下,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悠悠一笑,浅唤一声。 “枫儿。” 乍然间,无人应答。 宁暄枫唯有错愕一怔。 庄娴蕙亦是没有理解其意。 许颖媛转眸而去,瞪了蔚芝一眼,抬了一分语调,复唤一声。 “枫儿!” 蔚芝会意,一脸惊色地应声。 “是,奴婢在。” 庄娴蕙依旧不解其意。 “她不是名唤蔚芝吗,何故唤作枫儿?” 许颖媛假模假样地一笑。 “她改名了,自己非要改的,你觉得这名字好听吗?” 庄娴蕙无奈笑笑。 “我夫君也叫枫儿。” 许颖媛玉手掩唇,故作一惊。 “啊?是吗?” “我没打听过,全然不知道,原来哥哥尊名宁枫儿。” 庄娴蕙看破不说破地配合着。 “宁暄枫。” 许颖媛俏声赞许。 “真是好名字。” 说着,神色一震,盈上几分无辜。 “哦对了,你可千万别误会、这是我的故意改名。” “哥哥大名,我确实一无所知,只知他是宁二公子。” 转而,问于蔚芝。 “你说,这名字是谁定的?” 蔚芝口是心非地回答。 “是奴婢自己。” 许颖媛随即提议。 “哥哥尊贵,侍女卑微,枫儿,你就把名字改回来吧?” 蔚芝下意识应声。 “是……” 话未出口,立即接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无比凛烈。 她埋头敬畏,慌忙改口。 “奴婢不想改。” 许颖媛勃然变色,怒目而视。 “枫儿,你敢不从命?跪下!” 蔚芝不知该不该跪,犹豫片刻,才跪了下来。 “奴婢知错。” 许颖媛横眉立目,一句质问。 “说说,错哪儿了?” 感同身受主子的委屈,几番思量之后,蔚芝有了说法。 “奴婢不该忤逆姑娘的意思,不该误解姑娘的好意。” “枫儿卑微之躯,理应顺着姑娘。” 许颖媛厉色下令。 “自行掌嘴。” 怕蔚芝领会不明,她补了一句暗示。 “仔细认错!” 蔚芝会意应声,每掌嘴一下,便是一声认错。 “枫儿知错,求姑娘原谅,枫儿知……” 许颖媛心满意足,惬意一笑,继续用饭。 庄娴蕙既是无奈,又觉好笑。 宁暄枫还在发愣。 万万没想到,她竟能想出这么歪斜的招数。 跟这种人一起长大,娘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真是苦了娘子。 见他们停筷愣神,许颖媛笑着催促。 “怎么不吃呢,饭菜不合胃口吗?” “快吃吧,吃完之后,还要继续逛呢。” 宁暄枫貌露惊惶,一口回绝。 “还要逛啊?我累了。” 许颖媛有点想开了,不再痴缠。 “那就不逛了,回府歇息吧。” “我们下次再约。” 宁暄枫呵呵一笑。 “算了吧。” “你不是有枫儿了吗?明儿,你再给另外一个侍女,改叫蕙儿,凑齐之后,你们三人一起逛吧。” 许颖媛再次做出无辜的表情。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她自己非要改的。” “哥哥不要误会我嘛。” 宁暄枫牵起娘子的手,忍不住又想逃离。 “走了走了,太倒胃口。” “告辞,再也不见。” 没等许颖媛道别,宁暄枫已经拉着娘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第191章 虚假姐妹情 朝阳冉冉升起,垂杨旖旎,翩翩几分美意。 依母亲之命,庄娴蕙出门采买。 路过回春堂,便听门口药师,在看见她之后,似有深意地高呼:“部分药材,廉价出售,有意者速来!” 庄娴蕙心领神会,信步走了进来。 想着家里常备的药材,她随意挑了几种。 趁着打包的工夫,几步走近,她压低了声音,问于药师。 “郡主有何吩咐?” 药师亦是压低了声音,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郡主,让小人转告三姑娘,昨晚,许大姑娘来到回春堂,买了一些药材。” 话至此处,他微微一顿,继而用了重音强调。 “足以动情!” 惊愕太过,庄娴蕙差点神情失控。 调整了一下,松懈眉心,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回应。 “知道了,多谢郡主。” 庄娴蕙提着草药,走出回春堂。 采买一路,心不在焉。 她还以为,表姐意在嘱咐接下来的计策,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即便亲耳听到,她还是不愿相信。 记得媛姐姐久病之后,她们初见的那日,媛姐姐看似引诱焦正甯,其实意在夫君。 当时,她便正颜以对,表过态了,绝不容许暗通款曲之事。 不是都说,这样表态之后,对方便能明白改正了? 那……媛姐姐何以至此? 她们打打闹闹地一起长大,在她看来,纵有矛盾,却也有义。 可是为何,媛姐姐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 夫君已有留话,再也不见。 她却劝言:请求夫君顺意一见。他们初识,确有不悦之处,但是时日长了,感情自会变的。 因此,媛姐姐这几日胡闹痴缠,她都没有计较。 夫君也是顺意而为。 徐徐几日,她心想着,或许事已转好,结果…… 可能是她多虑了,动情之物,并非用于夫君? 想至此处,早已无心采买,庄娴蕙坐上马车,选了最近的道,回到庄府。 果不其然,下人说,许大姑娘拜访而来,已经去了柔静阁。 庄娴蕙骑上快马,直奔住处而去,正好将许颖媛堵在门口。 “站住!” 许颖媛万分惊愕。 “你怎么回来了?” “以往出门采买,不是都要忙到午后才能回府吗?” 说着,侧目一眼,巧用挑理,试图转移话头。 “你懂不懂规矩啊,行于府中,怎能骑马?” 庄娴蕙一跃下马,示意不远处的下人,转交缰绳给他,同时回应。 “你呢?” “既知我不在府中,你何故来此?” 见她充耳不闻挑理之言,许颖媛撇了撇嘴。 “我不能来找哥哥吗?” “记得有人一言为定,说是同意哥哥与我结伴为友?” “我备礼来送,诚心诚意,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你至于这般疾言厉色么?” 庄娴蕙一把夺过她藏于手心的瓷瓶,直接点破。 “这是何物?” “动情乱意,这便是你所谓备礼吗?” “满家之湾,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望姐姐自重?!” 被她说中,许颖媛瞳仁猛地一震,而后,逐渐冷静,硬着头皮否认。 “不知是何人造谣?这不是动情之物。” “蕙儿,多年姐妹,你究竟把我看作什么人?” 庄娴蕙清冷一笑,略带几许自嘲。 “媛姐姐忘了吗?我研想捉弄之事,学过一点药理。” “瓷瓶在此,不必打开,我便能闻出有异。” “姐姐若是觉得,我的话,不足为证,那我们就去找几位大夫。正好,加上人证,恶意引诱之罪,便算是证据确凿了!” “姐姐知晓,被关入尹司台的滋味吗?” 许颖媛吓得一退,差点没能站稳,幸好及时扶在门框上。 “不用找人!” “我信你。” 瞬息之间,她已然盈有清泪,惶步走去,轻轻拈住庄娴蕙的衣袖。 “蕙儿,我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冲动啊!听皇上说,尹司台都是帝瑾王的人。” “你我姐妹,你不可能不心疼我,我若困于尹司台,一定会受苦的。” “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又是一阵心绪不宁,庄娴蕙凝眸断肠,忆起往事,饮泣泪下。 一直以来,他们兄妹,都是圣宠不衰。 同龄或是年幼的皇子公主,毫无例外,全数怀有嫉恨,一言一行,皆有针锋相对之意。 少时一件事,她至今不忘。 那天,她陪着媛姐姐,回到冷府,看望外祖父…… 当时,冷谐升任太尉不久,无事休养在府,闲然玩起了垂钓。 见到外孙女,他自然欣悦,转向庄娴蕙,却是不满。 “庄三姑娘满头珠翠,得了那么多赏赐,却也不见分给媛儿一些,你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 庄娴蕙总是被人误会,说她假意交好,对许颖媛并非真心。 这些话听得越多,她便越觉冤屈,正想申辩,只听许颖媛嗔怒纠正:“外祖父说错了,蕙儿足足分了一半给我呢!” 庄娴蕙微微一惊。 从没想过媛姐姐会这么说。 平时,她们一言不合便要吵架,她还以为这样的姐妹情,等到有难之日,定是落井下石的。 分赠赏赐,于她而言,不过顺手的事,连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媛姐姐却是记得。 现实可见,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媛姐姐不是凉薄之人。 她知道,媛姐姐最尊敬的人,便是外祖父了,而今为了她,竟愿不顾礼数地纠正。 媛姐姐,一定很珍视她们之间的感情吧? 回神之时,许颖媛已经顺走了瓷瓶。 找准时机,趁着庄娴蕙反应不及,她用力一扔,将瓷瓶丢入湖中。 没了证据之后,她眼泪一收,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果然斗不过我!”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不会还在回忆,我在外祖父面前,帮你分辩的事吧?” “实话告诉你吧,那是我的谋算,包括他们误解、你对我虚情假意,也是我有意为之。你习惯以为,是皇上偏宠之故,因此没有疑心,正好给我一个可乘之机。” “玩弄人心,就是如此,我比那些皇子公主聪明多了。” “而今,即便我直言目的,你也不可能放下这段姐妹之情了,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心痛吧?” “谁让你深得圣心呢?活该!” “哦对了,” “宁暄枫这个人,我要了,你不许跟我抢,不然,我让你尝尽被人误解之苦!” 气到深处,庄娴蕙积怒成栗。 “许颖媛,不要太过分了!” “你我多年知己,有些事,我不想弄得太难看。” 许颖媛眸余渺视,趾高气扬。 “我与哥哥亲近一些,却也限于知己之间,一如你我、有时也会同寝而眠,不是吗?” “并非我做得不对,而是你自己不够贤惠。” “等到以后,我成婚了,定然不像你这般小气。你若这般,与我夫君交好,我只会深感欣慰,全然不会介怀!” “你呀,从小到大,就会嘴上逞能那点功夫,实际不通计谋,蠢钝至极。” “即便我肆意妄为,你也是无可奈何。况且,瓷瓶已经没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一顿耀武扬威之后,她张狂而去。 庄娴蕙眉睫生冷,一声嗤笑。 “对付你,何需瓷瓶?” 第192章 不如跟了本王 宸王府雕栏玉砌,卓望一眼,唯见金碧辉煌。 连日昏迷,顾念廷昨晚刚醒,今日还觉疲乏,没有缓过劲来。 随意伸了个懒腰,便听乌焉来报,说是庄三姑娘求见。 顾念廷一阵错愕。 “庄娴蕙?” “她独自而来吗?” 乌焉回话。 “是。” 顾念廷又是一阵讶然。 “啊?” “何事造访,本王从未单独见过她吧?” “父皇又想做甚?” “不对呀,父皇重用庄玮,谋计之事,怎会派她过来呢?” 乌焉弱弱提醒。 “王爷莫不是忘了?她父亲的真实身份是方之玄。” 顾念廷恍然过来。 “对对对,本王睡懵了。” “按理来说,她不是父皇的人。” 转而,又是一句自问。 “皇叔又想做甚?” 乌焉恭敬以对。 “属下愚钝,但请王爷留心。” 顾念廷坐于正座,坐姿强势,气焰嚣张。 “请吧。” “本王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乌焉应声去请,没一会儿,庄娴蕙走了进来。 “宸王殿下安好。” 简单问好之后,不由请意,她选了一张舒适的椅子,自行落座。 顾念廷勉强讪笑一声。 “你还是这般飞扬跋扈,一成不变,仗着父皇宠爱,便就恣意放肆。” “往年,本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因母妃位分低微,你便无礼怠慢,倒是说得过去;而今,本王贵为亲王、乃贵妃养子,你区区贵女之身,怎么还敢如此傲慢?” “一应规矩,还需本王教你吗?” 庄娴蕙伸手入袖,取出一块玉佩,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没空跟你东拉西扯。” “认识这个玉佩吗?” 顾念廷微微低眸,浅看一眼。 “似乎是……铜事相许大人的贴身玉佩?” 庄娴蕙点头肯定,轻描淡写地一句问话。 “灭门许族之计,你有兴趣吗?” 顾念廷瞠目之间,隐有几许期待。 “灭门许族?!” “何故如此?” “你这是在为父皇做事,还是为了皇叔?” 庄娴蕙眉心一蹙匪夷所思。 “为皇上做事,怎会灭门许族?” “你是不是傻?” 又是这般无礼,顾念廷唇际向下,满是不悦。 “那你就是为了皇叔?” 庄娴蕙没好气地回应。 “何必多问?” “我说的又不一定是实话,即便说了实话,你也不一定敢信。” “爽快一句,你做不做?” 顾念廷不假思索,满口答应。 “做。” “有人主动献策,本王何乐不为?” “你说吧,本王应该怎么做?” 说到正事,庄娴蕙认真起来,一字一句,说明详尽。 “你找人,模仿许明骞的字迹,写一封信,给复梁盟的盟主。就说,请他们一如既往地去劫军粮、换成银子,一分为二,他们五五分赃。切记,附上这个玉佩,做为信物。” “而后,封正台押送军粮,定要做出被劫的样子,继而才能悄然送往边境。” “被劫之处,放上书信和信物,假作复梁盟的人,不小心遗落的。” “这样一来,以往所有被劫军粮,都能落到许明骞头上,数罪并罚,足以祸及满门。” 顾念廷眸意几分惊恐,波涛愕然,翻涌一派狂风巨浪。 “复梁盟,会聚天下暗中支持、光复星梁的刁民。你以此诬陷,不单是祸及满门,许族、冷族上下皆要遗臭万年!” “你也太狠了。” “许明骞刨你们方家祖坟了?” 庄娴蕙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没有。” 顾念廷察言观色,唯唯一问。 “真生气了?” 庄娴蕙随即一阵不耐烦。 “啰嗦什么,赶紧找人去吧,我走了。” 见她起身,顾念廷急声叫住。 “慢着慢着。” “军粮既已被劫,何故还要送往边境,本王不能留作己用吗?” 庄娴蕙听惊了。 “贪墨军粮,还有活路吗,你想什么呢?” 期望落空,顾念廷装个样子否认。 “你误会了,本王并无贪意。” “本王是说,送往边境之后,父皇一查,不就知道军粮没有被劫,那还怎么问罪许族呢?” 面对他,庄娴蕙毫无耐心。 “边境都是督护台的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自会让他们,暂时隐瞒不发。” “这算是一条退路,万一许明骞翻供,一路摸索,查到我们头上。到时,便由督护台出面,告知计算有误,其实军粮如数送到、没有被劫,估计这只是复梁盟的一场捉弄罢了。” 顾念廷想不到这些,恍然一笑。 “原来如此。” “父皇自会以为,复梁盟意在敲打,若真贪墨,被朝廷抓到证据,盟里弟兄皆要不保。” 说着,咂嘴两声,充作称赞。 “他们无端合谋,气昏本王,本王正为这件事气恼呢,借着你的计策,也算出口恶气了。” “只可惜,无有对付皇叔之处。” “不如这样吧,许明骞若是翻供了,便转而安给皇叔一个贪墨军粮之罪,就说这一切,都是他主谋的……” 听出话头不对,庄娴蕙眉锁一分恫吓,孽火轰烈。 “若有计划之外的举动,我不会放过你的。” “许族就是个例子,身败名裂而亡的滋味,你也想尝尝?” 顾念廷端着面子,依旧难掩惧色。 “你这说得哪里话?本王开个玩笑罢了。” “以前倒没看出,你这般聪慧,还以为方族之后,也有例外,没想到竟是善刀而藏。” “方族之才,名不虚传,看来,庄二郎也是如此。” 话至此处,他挑起一个谄笑,主动邀请。 “其实你们方族,没有必要辅佐皇叔吧,不如跟了本王?” 庄娴蕙凝眸而去,自喉间发出一阵冷笑。 “你觉得,我们看得上你吗?” 顾念廷暗自不满,表面上还是讨好。 “本王知晓,你们顾念溪儿,她迟早要跟本王复婚的。你若提前追随,一应宠遇,必是最好的,本王绝不亏待。” 庄娴蕙给了一个白眼,起身离开。 “告辞。” 顾念廷不甘心不放弃,趁着她还没走远,紧跟几句。 “你是家中幺女,岂能任性决定长者去向?” “你回去问问家里人,万一他们愿意跟着本王呢?” “宁夫人构陷你们鱼目混珠的事,本王毫不知情,完全没有参与。” “溪儿真的会跟本王复婚的。” “你记着点,千万别忘了,一定要替本王问一句啊……” 第193章 这下,你满意了 军粮被劫之事一出,督护台、封正台的掌权大人,齐齐入宫求见。 在此之前,颜瑜已经进宫,与顾孟祯分庭抗礼而坐。 顾念廷找了由头,亦是提前而至,准备就绪。 顾孟祯原还奇怪,这二人今日怎么一同进宫了?听完督护台、封正台丞相叙述之事,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合谋了。 好端端地,他们怎会两相针对许爱卿呢? 督护丞萧向朔,呈上所有证物,沉色之中,不乏恭谨。 “证物在此,请皇上过目。” “启禀皇上,许大人妄为之举,关涉北境战事,不赀之损、难以估量,恳请皇上圣意明断!” 督护相高冀,举止大方,不轻言笑,随后表态。 “勾结复梁盟,虽然无有律令明言,却也罪不可逭,微臣愚以为,潜有藐视圣上之意,理应治罪。” “更有通敌之嫌,臭名昭着,可载史册,训诫后世之人,昏昧迷暗不可取,咸黜不端方为正道。” 戚磊落落有礼,伏身而拜。 “贵显世族,位列八台丞相,许大人嫌有罪过,应该交由尹司台处置。” “微臣斗胆进言,请皇上摒弃旧义,莫要姑息。” 陶康平面容沉稳,随即补充。 “证据确凿,许大人难辞其咎,问罪许族,势在必行。” “以微臣拙见,许族、冷族休戚相关,冷族中人配合调查,起码也该静默尹司台。” “事关军粮,封正台有权过问,恳请皇上允准。” 高冀亦是提议。 “事关北境战事,督护台也应参与审问,恳请皇上允准。” 一想到此事后果,顾孟祯便觉头痛欲裂。 “这……” 有心护着许明骞,奈何他们威迫至此,众目睽睽之下,他岂能徇私? 几番思虑之后,他依旧未有言语。 颜瑜谦谦笑意,两句求情,真诚恳切。 “许爱卿多年案牍劳形,辛劳而无怨言,请皇兄念其功不可没,从轻发落吧?” “交由尹司台、载入史册,罚得实在太重了。” 听了这话,顾孟祯黯目切齿,头更痛了。 顾念廷恭然有礼,提出异议。 “请恕臣侄直谏,皇叔此言差矣。” “事态严重,无可挽回,父皇表率天下,怎能从轻发落?” “保住一个许族,毁了父皇清誉,难免千夫所指当今圣上徇私枉法,到时,父皇该如何是好?” “皇叔仁慈,臣侄心明领会,只是这般处置,确实欠妥。” 颜瑜先有惊色,继而转笑,话里有话地回应。 “是吗?” “本王一向不善律令之事,只知做个闲散王爷,幸好有你博学宏才、真知灼见。” 顾念廷听懂话意,眸低一意惭愧。 “皇叔谬赞,臣侄愧不敢当。” “臣侄学好律令,只为更好辅佐皇叔和父皇,奈何勤学苦练,还是一知半解。” “承蒙皇叔不弃,万谢隆恩。” 颜瑜回应一笑,转而顾孟祯,询问催促。 “皇兄以为,此事应当怎么处置?” 事发突然,顾孟祯一筹莫展,只能暂时顺应。 “事关重大,不可轻断,朕觉得还是交由尹司台、仔细查问之后,再行处置吧。” 话落,他灵光一现,何不利用颜瑜伪善行为,借机保下许爱卿? 想罢,他笑着询问颜瑜的态度。 “朕的决策,皇弟以为如何?” 只要颜瑜再说几句求情的话,他便顺势而为,假以颜瑜的名义,从轻发落。 对外只说,帝瑾王仁慈,便就行了。 顾孟祯暗暗一笑,洋洋之色,几乎就要得意而出。 怎料颜瑜另辟蹊径,答非所问。 “置水之清,家喻户晓。本王以为,尹司丞谢爱卿守正不阿,尹司相滕爱卿持论公允,定会秉公办事的。” 顾孟祯顿时笑不出来。 “朕不是问你,他们人品如何,朕是问……” 颜瑜随即起身,简单一礼,故作浑然不知地打断了他的话。 “本王突然想起一件急事,耽误不得,请恕无礼先行,告辞。” 顾孟祯倏然一阵措手不及,起身想要阻止。 “皇弟慢……” 颜瑜抬手示意,客气一笑。 “皇兄留步,不必相送。” 顾孟祯执意走近。 “朕是说呀……” 颜瑜保持距离,礼貌回应。 “真的不用送,你我兄弟,不必拘礼。” “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 顾孟祯火冒三丈,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自作多情,谁送你了? 顾念廷同时起身,紧随其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告退礼。 “儿臣望云之情,见到父皇之后,已然切切而解。” “敬而告退,儿臣改日再来拜望父皇。” 事情告一段落,四位大人自然也不多留。 “微臣告退。” 没一会儿,帝盛宫只剩下顾孟祯、宫人和侍卫。 顾孟祯轻揉自己的额头,无声一阵叹息,继而吩咐。 “小伏子,传召庄韶入宫。” 小伏子恭敬一应。 “是。” 垂杨芳草,雨膏烟腻。 细雨如丝,打湿尹司台的屋檐,背映山河锦绣,可谓美不胜收。 圣意降至,谢卯立即派人,肃清许府和冷府,全数抓获,尽扫不漏。 尹司台中,许明骞闻听罪名,大惊失色。 “我的随身玉佩,怎会落到复梁盟的盟主手中?” 冷蔓亦是骇目惊心。 “妾身知晓老爷,必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老爷姑且冷静一想,近日可有造访蹊跷之人?” 许明骞难安未定,一如惊弓之鸟。 想了许久,终于有了回应。 “庄三姑娘,似乎有疑。” “前日她来,原说邀请媛儿,一同去买首饰。不巧媛儿不在,她便来问我,媛儿大约何时回府?” “当时寒暄之中,她还无意问起,我的随身玉佩,怎么没有束于腰间?我如实解释,慈母忌辰,因而卸去一应金玉,素装半月,追念缅怀之思。” “难道……是她盗走了玉佩?” 冷蔓立即否定。 “顾族与庄族息息相关,她怎会谋害我们?” “绝不可能。” 许颖媛坐于一旁,想通了一切,低首懊悔,弱弱出言。 “或许这事……就是蕙儿干的。” 一听这话,冷蔓气急厉色,猛意抓住女儿的胳膊。 “什么?!” “我是不是告诫过你,不要招惹皇上身边的红人?” “一意任性,害得许族和冷族落难,这下,你满意了?” 一向和颜悦色的母亲,骤然怒不可遏,吓得许颖媛直哭。 “孩儿知错了,恳求父亲母亲宽恕!” 第194章 一路好走 冷蔓怒极生悲,怆然一分心疼,疾首一顿咆哮。 “我倒想宽恕于你,可是,谁又能来宽恕许族和冷族呢?” “庄娴蕙或许才谋不足,可她父亲是庄韶、长兄是庄玮!” “庄韶、庄玮,都是何许人物,还需我细细与你说明吗?” “庄族有恩于皇上,皇上早年入仕,就是为了庄伯爷;庄大人自小养在皇上身边,那是穿过龙袍、戴过龙冕的人!” “你是什么身份,岂敢招惹庄族的人?” “小辈便罢,可怜父亲一把年纪,享誉太尉之尊,竟要被你害得晚节不保,你对得起外祖父吗?” 许颖媛吓得双膝一跪,连连顿首,哭得不能自已。 “母亲息怒,孩儿真的知错了。” 冷蔓听得烦躁。 “知错、知错,你除了会说知错,还会什么?!” 得知真相之后,许明骞反而冷静下来,蹙眉深思,有了主意。 “媛儿认错,兴许有用。” 还以为他是说情,冷蔓不以为意地反问。 “空口白话,有什么用?” “妾身做为母亲,尚不能息怒,难不成,她还能打动皇上?” 许明骞舒了一口气,安心落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三姑娘为人厚道,从未有过致人绝路之事,更何况她与媛儿还是莫逆之交,想来,她只是想要媛儿一句道歉罢了。” 许颖媛一阵惊异。 “啊?” 说着,嗤之以鼻,不情不愿地表示。 “唯在心有所想,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凭什么跟她道歉?” “我是什么身份,她算什么东西?请父亲三思,孩儿拉不下这个脸。” 冷蔓又是急色。 “事到如今,你还要任性,非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遗臭万年,你才满意吗?” “我们从未亏待过你,你何故这样害我们?” “不管有用无用,都要一试,等她过来,你便下跪道歉!” “听到没有?!” 许颖媛落眸不悦。 “听到了……” 没过多久,庄娴蕙来了。 许颖媛还是不愿,奈何母亲投来狠厉的目光。 纵有满心不服,她还是勉为其难地下跪,敷衍了事,道歉一句。 “对不起。” 庄娴蕙不予理会,放下食盒,轻轻一叹。 “父亲念有共事之情,让我来送饭菜,安抚许大人一家,一路好走。” 听懂了她的意思,许明骞、冷蔓同时一震。 许颖媛怒气冲冲地起身,直接砸了她的食盒,汹汹怒吼起来。 “庄娴蕙,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从小到大,我是多么高傲的人,何时这般窝囊过?” “不就是一点小事,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你说,你都做了什么,是不是跑到皇上面前,假意哭诉告状了?” “小人才在背后动作,有本事的话,你就去找谢大人和滕大人,述与事实,大方承认诬陷之罪!” 冷蔓连忙上前,拉住了女儿。 “媛儿,不许胡闹!” 训完这句,转向庄娴蕙,努力赔笑。 “小女不懂事,请庄三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庄娴蕙眸意漠然,明知故问。 “许夫人这是何意?像是我有意为难。”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呀,好心来送饭菜,怎么还要被人构陷呢?” “你们做错的事,让我代为受过,岂有此理?” 这时,谢卯巡视路过,被庄娴蕙叫住。 “谢大人请留步。” 谢卯依声而来。 “庄姑娘有何贵干?” 庄娴蕙礼貌一笑,作势一问。 “不知许大人做了什么错事,可以由我顶罪吗?” 谢卯会意配合。 “这话从何说起?” 庄娴蕙随即告状。 “他们说,让我高抬贵手、承认诬陷之罪,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谢卯问于门口守卫。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听罢守卫讲述,他轻笑一声,吩咐身后的尹司侍。 “许大人的罪名,再加一条,构陷贵女、暗示顶罪。” 许明骞只觉有苦难言。 “你……” 谢卯并不理会,看向庄娴蕙,简单示意。 “时间差不多了,庄姑娘请慢走。” 庄娴蕙点头而笑。 “是,知道了。” 许颖媛慌忙上前,拉住了她。 “你别走!” “庄娴蕙,你不能这样对我!” 谢卯随口吩咐。 “来人,拉走。” 守卫应声而来,毫不客气地拉走了许颖媛,随手丢在地上。 庄娴蕙简单道别,转身离去。 “告辞。” 谢卯做出好意的样子,对着他们抿唇一笑。 “对了,我有一事告知,还望许大人、许夫人稍安勿躁。” “北境战事,非同小可,寻常审问,怕是问不出什么,督护丞萧大人已经几番进谏,请求皇上特准杖责。” “若皇上不允,他便要去请瑜旨。” “帝瑾王仁慈,怕也不会同意,但若此时,北境再因此事,出了什么状况,那就不一定了。” “上行下效,萧大人的意思是,一定要从太尉冷大人罚起,许大人以为如何?” 说着,又问于冷蔓,亲切一笑。 “许夫人可有异议?” 许明骞蹙眉以对。 冷蔓丝绢掩面,痛哭起来。 许颖媛见状,挺身而出。 “要罚就罚我一个人,事情都是我做的!” 冷蔓一听,连忙止哭,愕然看着女儿,摇了摇头。 “媛儿,莫要冲动……” 谢卯笑容一转,不再和善。 “此话当真?” “许姑娘可知,这些事情若是落到一个人的头上,那个人会是什么下场?” 许颖媛冷冷一哼。 “不就是杖责吗?你只管打吧!” 谢卯嗤笑起来,肆意亵慢。 “杖责?哈哈哈……” “许姑娘多虑了,你若自取罪戾,便能离开尹司台了。” 许颖媛惊喜一笑。 “真的吗?” 谢卯如实回答。 “法度之事,我不敢乱言。” “许姑娘认下所有罪行,依照律令,脱离世族、贬为庶民,转交廷合台,处以……凌迟。” 许颖媛差点吓晕过去。 “凌……” 冷蔓满是担忧,急忙去扶。 “媛儿,你没事吧?” 想到惨状,许颖媛泪如雨下。 “我们杖责之后,全数认罪,也要处以凌迟吗?” 谢卯乐此不疲地说明。 “你们几家一起分担,自要适量减轻,一如钟族、姚族,就地处决。” “请各位放心,尹司台的刀用得少,都新着呢,一刀下去,几乎无有痛苦。” “看这时辰,滕大人那边,应该审问得差不多了,等许二公子回来,你们一家好好聚聚吧。” 第195章 蓝颜知己 画栋飞甍,明窗净几,柔静阁高耸庄府之内,尤为秀丽。 听到下人通禀,庄娴蕙吩咐备茶,笑迎几步而去。 “沐湛兄怎么来了,今日不必事忙吗?” 陶沐湛快步欣然,与她行了平礼,齐齐入座。 “我今日轮休。” “回京之后,一直忙于封正台,前些日拓彬县出了一点事,我还回去了一趟。忙到今日,终于得见。” “对了,我听下人说,你来陶府找过我?” 庄娴蕙眸浅含笑。 记得那次,是为了配合表姐的计策,假作拜访,因而她没有逗留,随意走个过场便离开了。 事关表姐,她自然不会明言。 “嗯,找过一次,下人说,你不在府上。” 得到肯定的回答,陶沐湛立时蹙眉,忿然作色。 “说起此事,我便气恼,所以特来问你,究竟是哪个下人乱说?” “当时,时辰尚早,我晨起梳洗,还未前往封正台,明明就在府中。” 庄娴蕙一怔一笑,故作不知。 “那我可不记得了。” 陶沐湛不放弃地追问。 “是男是女呢,也不记得了?” 庄娴蕙不想牵连无辜,笑着摇头。 “不记得了。” 陶沐湛无奈一叹,依旧还余恼色。 “唉,那好吧,算他走运。” “自从离京,两年以来,我们见面甚少,唯有令许休假时,才能回京见你一面。你难得主动找我,还是独自前来,都怪那个小人,竟敢恶意阻挠,安的什么心?” “还好我现在回京了,不然,少了那一次见面的机会,没有几月懊悔,我是缓不过劲来的。” 话至此处,他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蕙儿,我听说……你成婚了?” 想起夫君,庄娴蕙便是甜甜一笑。 “嗯,成婚了。” 陶沐湛嘴角微颤着,扬起一抹欣慰。 “那我也要抓紧了。” “上次求爱的姑娘,又把我拒绝了,你快放眼帮我挑挑,下一个选谁?” 注意到他的神情,细微之处似乎有异,庄娴蕙心生疑惑,随即试探。 “我还以为,你是来问媛姐姐的情况。” 陶沐湛只觉陌生,于是询问。 “媛姐姐是谁?” “哪个媛姐姐?” 庄娴蕙满眼惊异,匪夷所思。 “啊?你忘了?” 陶沐湛见状,不由慌了。 “是很重要的人吗?那我好好想想。” 绞尽脑汁,终于想起这人。 “你说的人,莫非就是那个,成天跟在你身后的媛儿?” “她好像是哪家的贵女吧?” “她怎么了?” 看他不像装模作样,庄娴蕙有点想不明白了。 “她快要没命了。” 陶沐湛清风一笑,满不在意。 “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她常常生病吧?” “这次得了什么病,居然危及性命?” “好歹有点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如我去备礼,我们同去探望她吧?” 庄娴蕙心中有了一点猜想,却不敢肯定,随即继续试探。 “你真的不是为她而来?” “往年,你不是常说,她比我貌美、比我端庄?你两年离京,断断续续地,也见过她几面,她甚至还为了你,去过几次拓彬县呢,你怎会把她忘了?” 陶沐湛言辞轻快,笑着澄清。 “怎么可能有人比你貌美、比你端庄?我那是逗你的。” “咱们之间,不是总会切磋捉弄之技吗?” 庄娴蕙微微点头。 “哦,这样啊。” “沐湛兄若要探望,便要去请圣旨或是瑜旨,方可进入尹司台。” 陶沐湛瞠目一惊。 “尹司台?!” “她犯什么事了?” 庄娴蕙心有疑虑,嘴角向下,渐渐撑不起笑容。 “也没什么。” “我就不去了,你自去探望吧。” 陶沐湛浑然不觉,一如往常地表示。 “那我也不去了。” 说罢,再次主动邀约。 “听说东市近来热闹得很,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顺便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求爱之法,还是如旧,请你帮我出主意。” 庄娴蕙直接拒绝。 “改日吧。” 陶沐湛难掩失望。 “那好吧。” 庄娴蕙下了逐客令。 “沐湛兄慢走。” 陶沐湛依依不舍地留下一句话。 “等下次轮休,我再来找你。” 他走后,庄娴蕙陷入深思。 宁暄枫缓步走进柔静阁,笑容之间,带着几分疲倦。 “大舅哥事忙,请我代劳,跟二舅哥一起,陪着母亲去买衣裳。” “出去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告知你一声。” “二舅哥和我都累坏了,母亲逛了好几条街,结果只买了一件。不过好在,她总算心满意足地笑了。” “大舅哥留话,让你去劝父亲,你去过没有?” “他可千万别再气着母亲了,我真是逛不动了。” 庄娴蕙撇了撇嘴,随口抱怨。 “劝过了。” “一点小事,也值得吵架,他们清闲得很。” 宁暄枫浅浅责怪,不乏温情。 “夫妻不都这样,很正常嘛,你别这么说他们。” 庄娴蕙转向窗外,抬头看天,叙话似地继续抱怨。 “大哥哥也是闲得慌,他们二人吵架,关他什么事?从小到大,每次都要管,还拉着我们一起。” “这下更过分了,自己躲去铜事台,只留我们忙活。” 宁暄枫也是闲话家常的语气。 “我觉得这样的一家,才算温馨,不是吗?” 庄娴蕙好奇一问。 “宁家也是这样的吗?” 宁暄枫尴尬笑笑,坐于她的身旁。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母亲没有吵过架,我哥自然也就没有劝过架。” “不过他们欺负三妹妹的时候,我哥都会陪同受罚,或是留下安慰。” 话至此处,有了总结。 “可能每家的大哥,都喜欢调解家里矛盾吧。” 这件事算是说完,他转而关心。 “方才我进门,见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还以为父亲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呢。” 提起这茬,庄娴蕙便是苦恼。 “父亲那边无事。” “刚刚,沐湛兄来过了,令我想起一些往事,正在思索其中含意呢。” 宁暄枫由心一笑,来了兴趣。 “什么往事?我帮你一起想想呗。” 庄娴蕙挽起他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刚刚沐湛兄,说起你我成婚,唇际微有一颤,因此引我深思。” “平时,他与我称兄道弟,夸赞媛姐姐才是大家闺秀。虽然借口求爱她人,却时不时地有所隐喻,其实他心中所爱、另有其人,奈何心志不同,难以成就良缘。” “我一直以为,他钟情媛姐姐的,没想到转头,居然把她忘记了。” “我们三人,从小玩在一起,他既无意于媛姐姐,不会是喜欢我吧?单是这么一想,我便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夫君你说,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宁暄枫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你具体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第196章 究竟喜不喜欢她 庄娴蕙娓娓道来。 “当年,与他初识,就是媛姐姐引见的。” “我告诉过你,媛姐姐的真实身份,是皇女。皇上安排她,主动结交沐湛兄,有意促成青梅竹马的义气,她便请我配合,以作衬托。” “长大之后,皇上另有吩咐,让媛姐姐引诱暗示,借此谋夺封正台。” “为了此事,我刻意扮丑,只为衬托媛姐姐雍容端庄。按说,他就是应该喜欢媛姐姐的,怎会有意于我?” “从小到大,沐湛兄口口声声,对我只有恶语中伤,对媛姐姐则是不同,阿谀逢迎,都快把她捧上天了。” “他还明确说过,止步知己之间,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二十岁生辰之后,他便开始四处求爱,还请我帮他出主意。” “也不知为何,毫无意外,每次求爱,皆是失败终局。不论世族姑娘,还是平民女娘,似乎都不喜欢他。” “按说,我出的主意,多少应该有点成效吧?” “夫君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落败的?” 宁暄枫点头道是,认真分析起来。 “很有可能。” “我听说,他家祖上都是富商出身,家底丰厚得很。即便其貌不扬,也不可能这么夸张,竟连一个喜欢他的女子都找不出来。”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我猜,他嘴上对你恶语中伤,实际行动却是体贴入微吧?” “他都为你做过什么?” 庄娴蕙摸着下巴,细细回忆。 “我想想……” “初识,他便告诉我,他平时很是清闲,我若心有烦恼,随时都能找他倾诉。所以从小到大,几乎每次难过,都是他安慰我的。” “他嘴上说,听到我的痛苦之事,比较之下,他心里便就畅快多了。实际安慰之语,我却觉不出一丝幸灾乐祸,唯有感同身受。” “父亲母亲有了争执,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没空的时候,他还会主动过来,分担调解之事。他说,让我留在府中,宽慰父亲;他陪着母亲去逛,只当是饭后消食了。” “少时下了学堂,我不愿做功课,几乎都是他代笔的。” “一开始,他说不爱捉弄之事,略显俗气;后来,他主动找我研想捉弄之事,还说一开始的说法,就是一次捉弄,其实他也有此爱好,与我志同道合。”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一时只能想起这些。” “从小到大,其实我怀疑过多次,只觉他是喜欢我的。” “今年年初,他休假回府,我还跟他共处一室,以作试探。我躺在他的床上,睡了一个整觉呢,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见他待我确实纯粹。” 宁暄枫大惊失色。 “啊?” “你你你……” 庄娴蕙羞红了脸,离开他的肩膀,对望撒娇,急忙解释。 “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是否完璧,夫君还不清楚吗?” 想起甜蜜之事,宁暄枫也有一意害羞。 “那……倒也是。” “但是,这也太不像话了。” 庄娴蕙落意一笑,继续撒娇。 “以后不会了,那时,还不认识夫君嘛。” “成婚之后,我自会注意这些的。” 宁暄枫跟着一笑,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乖。” 转而,说回正事。 “倾诉安慰、感同身受、主动分担、代笔功课和意气相投,你说的这些事,巧得很,我都亲眼见过。” “我哥就是这么对待三妹妹的。” 庄娴蕙惊色之下,恍然明白了什么。 “啊?” “那大伯哥他……对我表姐……” 宁暄枫笑了笑,下意识否定。 “他们是兄妹,怎么能……” 话至此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笑意一收,微有发愣。 “哦对了,他们不是兄妹。” “那……哥……三妹妹……啊?!” 顺话而想,他吓了一跳,赶紧戛然而止,断了所有念想,又是否定。 “不会不会,他们从小便以兄妹相处,此事绝不可能。” “所以,小陶大人对你,确是止步知己之间,你称一句沐湛兄,正好应了你们情同兄妹之义。” 庄娴蕙眉心蹙成一片苦恼。 “可是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宁暄枫一时语塞。 “我……” 沉吟片刻,他有了说法。 “对了对了,你不是说,我哥关心三妹妹,只为旧疾药方嘛,他都是虚情假意的。” “小陶大人对你,可有事关朝局的原因?我看没有吧?” “父亲高居伯爵之位,纵然赏赐不断,但说到底,还是虚职;大舅哥虽然身在铜事台,却不是掌权大人。他家心向宸王,接近你,无有好处,反而可能招致宸王殿下的猜忌。” “由此可见,他对你有情有义,甚至超越心志。在他心中,你一定非常重要,比宸王殿下、比家族利益还要重要。” 庄娴蕙难以置信。 “也不至于这么重要吧?” 宁暄枫十分笃定。 “你信我吧,一定很重要。” 这时,庄玮回府,直接来了柔静阁。 “我回来了,父亲母亲情况如何,和好了吗?” 想着大舅哥睿智,而且同为男子,宁暄枫随即提议。 “正好大舅哥来了,不如你问问他?” 庄玮不知状况,面色迷茫。 “问什么?” 以免大哥哥也像夫君这般,夹杂自己的感情、评论人心,庄娴蕙有意隐去姓名,只论事情本身。 “大哥哥,假如有一个男子,非要跟一个女子成为知己,互为红颜蓝颜。” “嘴上说着不喜欢,实际行动却是无微不至。” “你说,他这是喜欢这名女子,还是如他所言,真的止于知己之间?” 庄玮眉心微动,局促不安地后退两步,看着妹妹的眼神之中,带有几许防备。 “你这是何意?” 庄娴蕙眸色掠过一丝不解,继而如实回答。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原意。” 解释罢,她接着叙述。 “他们是少时情谊,勉强就算青梅竹马吧,但有志向之故,男子一直没能表达心意。” “后来,听说这名女子有了家室,他的神情显然不对劲了,似有吃醋,却还故作无谓,不肯明言。” 大致说完,她好奇发问。 “大哥哥你说,他究竟喜不喜欢这名女子?” “若有喜欢,这名女子应该如何拒绝他呢;但若不喜欢,他的举止为何那般古怪?” 庄玮填怒于心,冷言回应。 “我无意高大人,对她确在知己之间,你们何必试探?” 庄娴蕙、宁暄枫同时一怔。 “啊?” 第197章 绝不独活 庄玮怒意消减,一阵错愕。 “你们……不是在说高大人和我吗?” 宁暄枫诚然摇头。 “不是啊。” 答话之后,忍不住好奇。 “哪个高大人?” “秋璧吗?” “你和秋璧,何时成为知己了?” “这么说,外头传言,你们在府门外交换信物,是真有其事?我当时一听,还以为那是传递消息呢。” 庄娴蕙也是好奇。 “大哥哥,你喜欢高大人?” “还以知己之名,让她放松警惕,合理接近于她?” “林大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岂会由你如愿?” 一听如此,庄玮恼羞成怒,厉声否认。 “我不喜欢!” 庄娴蕙见状,急忙转言解释。 “大哥哥,你别误会呀。” “我问的是沐湛兄,他也说不喜欢我,请大哥哥分析一下……” 庄玮彻底误会了,根本听不进去,直接打断了妹妹的话。 “不用分析,他不喜欢你!” 没想到弄巧成拙,庄娴蕙满是无奈。 “你别多想,我真的在说沐湛兄。” 庄玮已经怒火中烧,发上指冠。 “不管你说的是谁,都不喜欢!” “有这闲心,多想一想家里的事,少试探我的心意!” 庄娴蕙满腹委屈,苦不堪言地分辩一句。 “我哪有?” 庄玮艴然不悦,难以心平气和地说话。 “走了走了,不与你们多费口舌。” “我去向父亲母亲请安,若知他们没有和好,唯你是问!” 说罢,扬长而去。 宁暄枫看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娘子,不由错乱了。 “娘子所言所指,原来不是小陶大人,而是大舅哥吗?” “如此高深,我实在听不出来呀,何故打这哑谜?” 庄娴蕙曲容一阵无辜,眸意几分莫名其妙。 “没有哑谜,我说的就是沐湛兄。” “大哥哥想多了。” “平时只字未提,谁知道他喜欢高大人呢?” “再说了,我明确表示,算是青梅竹马,他与高大人不过初识,何来少时情谊?” “他怎么误会的?” 宁暄枫更是困惑。 “我也不知道。” “要不,再去问问二舅哥?” 庄娴蕙神色沉闷,愁容满面。 “算了吧。” “他们一个比一个心思深重,若再误会我是试探心意,岂不更加委屈?我才不去找这个不痛快呢。” 宁暄枫又是提议。 “那去问问父亲?” 庄娴蕙撇了撇嘴,隐有几分厌烦。 “全家上下,属他心思最重。” 宁暄枫继续提议。 “那就去问母亲。” 庄娴蕙还觉不妥。 “算了算了,万一她也多想,又跟父亲起了争执,你这漫漫长街不都白逛了?” 宁暄枫听怕了。 “那先不问了吧,我还累着呢,等我恢复一阵儿,下次再问。” “不如,撮合小陶大人和许大姑娘?正好,许大姑娘身负皇命,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庄娴蕙不明所以。 “依夫君所言,他对我有意,怎愿娶她?” 宁暄枫说出心中所想。 “我觉得吧,只要你提有要求,他定会同意的。” 庄娴蕙不敢相信。 “是吗?” 宁暄枫举棋若定,十拿九稳。 “不信你试试。” “为了你,他做什么都愿意。” 庄娴蕙深为不理解,但是信了几分。 “那等媛姐姐诚意道歉之后,我便试着撮合一下。” 想了一下,有了主意。 “趁着此事,直接给他们安排一出英雄救美,郎才女貌名动天下,有了百姓支持,他们二人成婚,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救族之恩,兼有姻亲关系,许族冷族心向如何,皇上自会顺势生疑,说不定还有离间人心的效果。” “夫君以为如何?” 宁暄枫冁然而笑。 “事关朝局,是不是该找三妹妹商量一下?” 对眸之际,庄娴蕙也是陶然。 “嗯,我想办法传递消息,询问意见。” 这时,许颖媛狼狈不堪地跑了进来,不顾下人阻拦,进门便是重重一跪。 “蕙儿,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们吧,我求求你了!” “我给你磕头,给你行大礼,只求你高抬贵手!” “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家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下,我是真的知错了。从今以后,我痛改前非,再也不缠着哥哥……不对,我应该尊称宁二公子。我定会跟他划清界限,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越界之举。” “你我姐妹之情,并非如我所言,毫无真意。我那都是装模作样,说些面子话罢了,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之所以能逃出尹司台、来到庄府,是谢卯有意为之。 这一点,庄娴蕙一看便知,并无惊奇。 “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许颖媛泪眼朦胧之中,浮现一抹惊喜。 “此话当真?” 庄娴蕙面色漠然。 “信不信由你。”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许颖媛迫不及待地点头。 “我信我信!” 说罢,连连顿首。 “蕙儿,都怪我不好,谢你原谅、谢你不弃,我真的会痛改前非的,求你一定要救我呀……” 庄娴蕙拂袖示意,简单提醒。 “嗯,回去吧,别让人抓了畏罪潜逃的把柄。” 许颖媛应声离开。 而后,庄娴蕙得了宁云溪的允许,正想施展计策,便听宫里来人传召。 宁暄枫立即担忧。 “不会有事吧?” “何故单独传召于你?” “我不能陪着吗?” 庄娴蕙游刃有余地一笑。 “夫君安心。” “想是大伯哥听说此事之后,料到是我所为,便入宫告状,借此还击一招离间。” “我早就想好说辞了,不会有事的。” 宁暄枫捧起她的手,目光坚定地落眸。 “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庄娴蕙心生感动,唇际泛甜,投入他的怀抱。 “多谢夫君。” “世道原就艰辛,我们家更是如履薄冰。我总是会说这样的话,之所以答应结婚,就是害怕黄泉路上,无人作伴。” “父亲自有母亲为伴;皇上对大哥哥寄予厚望,他迟早成家;二哥哥心心念念,便是他的那位同窗女子;他们都会有伴,只有我,孤零零地一个人。” 话至此处,艳眸含泪,嘴角却还挂着笑容。 “夫君也会觉得,我这个想法,很自私吧?” “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所以相识夫君之后,便不再这么想了。” 垂泪之际,她隐去一分心痛,故作漫不经心地表示。 “以后,我若走了,你好好活着,知道了吗?” 宁暄枫眸色一黯,盈染泪花。 “你我忌辰,一定会是同年同月同日,除非,我先殒命。” “到时,你记得,替我好好陪着三妹妹。” 第198章 又被利用 走下马车,庄娴蕙抬眸凝望一眼,只见帝盛宫,辉映玉阙,龙腾碧霄。 雕甍绣闼,气凌仙山琼阁;丹楹刻桷,雁逐江烟云霞。 庄娴蕙心绪微有忐忑,盈盈莲步,曼漪绫罗,徐徐福身一礼。 “给皇伯伯问安。” 顾孟祯招手袖动,安澜一笑。 “蕙儿来,坐朕身边。” 庄娴蕙平身一应,依言走去。 “是。” 见她坐定,顾孟祯不急问话,先是关心。 “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你吃过了吗?” 庄娴蕙落于龙座,低眸一分,以示敬重。 “回皇伯伯的话,臣侄更衣入宫,不敢有所怠慢,因而,还未来得及用饭。” 顾孟祯用心细致,轻手为她解开被步摇流珠、无意间勾住的发丝。 “朕一猜就是,特意等你进宫,再吩咐传膳。” “御膳房按着你的口味,做了许多珍肴,你都好久没有陪朕用膳了。” 说着,吩咐一旁的小伏子。 “传膳吧。” 小伏子应声而去。 “是。” 没一会儿,佳肴满桌,顾孟祯一如既往,只留小伏子和小慎子侍菜。 庄娴蕙涵而守礼,等到顾孟祯动筷之后,才跟着吃了起来,一举一动,恭有素养。 瞧着她乖巧的模样,顾孟祯既有欣慰,也有担忧。 “不必拘礼,好好用膳。” “单说这一点,玮儿和你,就不如瑞儿,他陪着朕用膳,一向不拘绳墨。” 庄娴蕙微微抬眸看去,回之一笑。 “二哥哥不在宫中上学,一应礼数,自然散漫一些;大哥哥与臣侄,多年笃学,早已习惯。” “臣侄坌鸟之才,款学寡闻,不如大哥哥勤敏,皇伯伯不嫌蜗行牛步就好。” 顾孟祯深深一叹,有所感慨。 “宫里的规矩,确实太多了。” “朕特许你们进宫,与皇子公主一起上学,原是一番好意。” “而今看来,瑞儿才是对的。” “他拒了宫里学堂,也不上贵族世家之所,只选与民同乐,结果养成了洒脱不羁的性子,看似无礼,其实自在。” “朕本意就是如此,想给你们最好的,想让你们无忧无虑地长大。” 庄娴蕙倾听认真,顺话回应。 “皇伯伯好意,臣侄心领神会,常怀感恩。” “二哥哥非要去上民间的学堂,任性之举,还被父亲训斥多次。” “父亲并非轻看民间之学,还常说,学堂没有高低之分,民籍贤才亦是济济万人。” “他不许二哥哥任性,一来,责他辜负皇伯伯的慈爱;二来,则是担忧民间学堂,不教宫中规矩。二哥哥原就懈怠礼数,一旦荒废规矩,便更是肆意妄为了。” 话头正好,顾孟祯有意无意地点出正题。 “贤弟管教你们,实在太过严厉,朕见不得一点儿,一见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朕常有建议,让他多学一学铜事相许爱卿。许爱卿对媛儿的管教,便是松散自由,几乎什么重话都没有。” 庄娴蕙早就明白他的意思,如他所愿,闲话家常般地论起正事。 “提起媛姐姐,臣侄便觉气恼。” “皇伯伯有所不知,媛姐姐近日做得太过分了。” 顾孟祯故作好奇地一问。 “她欺负你了?” 庄娴蕙努了努嘴,表示不悦。 “可不是嘛。” 她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继而,嗔怒作色。 “皇伯伯你听听,她多过分。” “原本这些事,念有姐妹之情,臣侄都忍下了。怎料几日前,她竟备下动情之物,趁着臣侄不在府中,主动去了柔静阁。臣侄忘带物件、回府去拿,结果抓个正着,差点被她气昏过去。” “幸好偶遇宸王殿下,他听见了臣侄的抱怨,主动邀请入府一叙。” 话至此处,她扬起一抹浑然无知的笑容,沾沾自喜。 “宸王殿下可好了,他说,他会想办法,帮臣侄出这口恶气。只要臣侄盗来许大人的随身玉佩,剩下的事,只管交给他就行了。” “这都等了好几天了,也不知他事成没有,明日一早,臣侄打算拜访一问。” 听罢这些话,顾孟祯卸了装模作样的防备,不再疑心。 “原来如此。” “朕就知道,你这孩子,一准又是让人利用了。” 庄娴蕙艳眸潺潺,犹如一汪清泉,娟然澄澈。 “不是利用,宸王殿下为臣侄之事愤愤不平,他是真心仗义。” “更何况,他还是臣侄的堂兄呢,怎么会利用臣侄呢?” “皇伯伯实在多虑了。” 顾孟祯舒缓眉心,注视于她,眷存几缕爱怜。 “你还小,为人淳慈,心地又很善良,所以不懂这些事。” “朕细说与你,想必你也听不明白,总而言之,就是你又被人蒙骗了。” “你可知许族、冷族皆因宸王之谋,全数默于尹司台?” 庄娴蕙猛地惊起,同时筷落于地。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怪不得媛姐姐多日不来相见,臣侄还以为,她只是生气了,没想到……” “皇伯伯明鉴,那块玉佩乃是许族家传,绝非不法之物,何以问罪?” “臣侄只想出口恶气,偶尔也让媛姐姐服个软,无意针对许族和冷族……”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急哭起来。 “宸王为什么要这样?” “这可怎么办呀?” 顾孟祯连忙宽慰。 “朕自有办法相救,蕙儿莫要担忧,乖乖坐好,安心用膳,好不好?” “以后,宸王再有巧言迷惑,你切不可轻信,凡事都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知道了吗?” 庄娴蕙含泪点头。 “知道了。” 话罢,已经下跪。 “倘若他们有事,臣侄自请同罪论处,请皇伯伯成全!” 顾孟祯微微颦眉,轻轻斥责。 “不许胡闹。” “保不住他们,无非就是少几个谋臣;没了你,让朕后半辈子怎么过?” 说话间,他扶起侄女,很快恢复笑颜,亲自给侄女添筷、夹菜,关怀备至。 “你尝尝这个,新御厨做的。” 庄娴蕙故作没有胃口,内疚痛哭不止。 “媛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臣侄实在食不知味,皇伯伯打算怎么救呢?” 拿侄女没办法,顾孟祯只好将计划全盘托出,而后,又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吃上了饭。 结合他的计划,庄娴蕙稍微改动自己的计策,依旧给了陶沐湛英雄救美的机会,巧用封正台之权,救下了许族和冷族。 第199章 郡主不见了 余霞成绮,绚丽一片山明水秀。 宁云溪与秋璧出门闲逛。 天色已晚,正准备回府,路过一家首饰店,秋璧无意看见一支银簪,甚合心意。 “郡主,我们进去看看吧?” 闻到店里一缕幽香,宁云溪丝绢掩鼻,远离两步。 “我瞧见那支银簪了,一看便知你会喜欢。” “只是这气味,我闻着不舒服,你自己进去买吧,我在门口等你。” 秋璧欣然点头,欢快而去。 “那请郡主稍候,属下去去就回。” 瞧着背影畅然,宁云溪由心一笑。 像她这样天真活泼,也挺好的。 想至此处,忽觉一分不对劲。 思虑之间,宁奉哲已经出现在她身旁,展颜一笑。 “溪儿,近日过得可好?” 宁云溪转眸一眼首饰店,想明白一切,瞳仁讶然一震。 “银簪、幽香,都是你的安排?” 情势不对,她下意识想要逃离,转向首饰店,呼唤秋璧。 “秋……” 没等出声,便被宁奉哲简单一句,堵住了话。 “宁洁薇的真实身份,我猜,你定然不愿公之于众吧?” 宁云溪望了一眼秋璧,只见她已经被里头的伙计借口拖住,随即无奈一叹。 回眸之际,她微微一笑,迎上宁奉哲的视线。 “大哥哥鲁莽而为,不怕母亲气恼吗?” 宁奉哲笑颜,一如平常优雅从容。 “不怕。” 宁云溪眉心微动一分不安,面色还是泰然自若,小声提醒。 “收容罪臣之女,足以祸及满门,我猜大哥哥,定会顾全大局。” 宁奉哲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悠然回应。 “我恢复皇子之身,便能保全自己,至于其他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朝局才是大局,溪儿也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听懂其意,宁云溪笑容一落,表露不悦。 “你想做什么?” 宁奉哲转眸,示意一眼自己雇的马车,语气之中,荆棘几分威迫之意。 “随我去一个地方。” “只要你听话,薇儿还是我们的四妹。” 想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宁云溪一阵寒战,惧怕之感油然而生。 “大哥哥这是打算计杀于我?” “看来,皇上还是得到药方了?” “我明明放走了朱褐,抹除一切痕迹,而今就连宸王,也不知药方全貌,你们从何谋得?” “大哥哥的心思,果然高深莫测。” 宁奉哲不作任何回答,只是深深一笑,信手示意。 “请吧。” 宁云溪配合一应。 “好吧。” 走上马车的同时,她的左手故作无意地,有了一点小动作,意在留下线索。 自以为没有端倪,奈何,还是被宁奉哲识破了。 “我再强调一次,只要你听话,薇儿还是我们的四妹,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 “落在我的手上,就别妄想逃跑了,从你交好宁洁薇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我的耐心有限,最后提醒一句,莫再试图留下线索,期盼秋璧发现之后,求助帝瑾王,赶来救你。” “记住了吗?” 宁云溪收回左手的动作,睨向宁奉哲的眸色之中,尽是忌惮。 “长幼有序,大哥哥先请吧。” 宁奉哲满意一笑,还是与她一起,坐上了马车,遥遥而去。 秋璧姗姗来迟地走出首饰店,左右环顾,眼睛都看花了,依旧找不到宁云溪。 “郡主?郡主?” 她先是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郡主身影,继而开始着急,四下询问路人。 宁奉哲早已安排妥当,她自然什么都问不到。 不知不觉,她已经满脸泪痕,疯跑而去,直奔帝瑾王府。 天色渐暗,高璟结束了一日公忙,走出帝瑾王府,正想坐上马车,却见堂妹痛哭而来。 高璟见状一惊,急忙走去关心。 “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懊悔之下,秋璧泪如泉涌地跪倒在地。 “堂兄,郡主不见了!” “定是他们有所动作,掳走了郡主!” “都怪我,非要买簪子,都怪我……” 高璟闻言色变,双手去扶。 “你别急着哭呀,郡主懂得自保,想来暂时不会有事。” “快起身,随我进去,禀报王爷,我们一起想办法,可好?” 秋璧依言起身,努力止哭,还是忍不住抽噎。 “好。” 高璟扶着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的堂妹,快步走进帝瑾王府,见到了颜瑜。 “王爷,大事不好,郡主失踪了!” 颜瑜差点没有坐稳,愕然星眸,覆上一片担忧。 “怎么回事?” 秋璧抽抽搭搭地开始叙述。 “回禀王爷,郡主带着微臣闲逛,路过一家首饰店……” 听完之后,颜瑜有了猜测。 “许族、冷族无罪走出尹司台,顾念廷羁绊其中,被指似有构陷之嫌,而今忙于自救,肯定顾不上算计其他。” “带走小妹妹的人,极有可能是皇兄派去的。” “高璟,去一趟方府,传召方爱卿,入府来见。” 高璟应声高亢。 “是,属下即刻就去。” 秋璧听得一怔,下意识叫住了他。 “堂兄等一下!” 高璟止步回身,一脸疑惑。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反应过来时,秋璧才发现有很多话不能说,于是变得吞吞吐吐。 “那个方伯爷……那个……他应该……不会有主意吧?” “要不还是找林大人吧?” 高璟直接反驳。 “你想什么呢?他可是方族之后!” “林大人再有智谋,也比不过方伯爷呀。” 秋璧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可是他……” 颜瑜细细说明。 “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林暮这个时候来,实有不妥。” “他若帮不上忙,宫里自不会疑心,但是,本王传召他来,还有什么用呢?” “若他帮忙找到了小妹妹,线人身份泄露,恐会危及林府。即便他想回归,不愿再做线人,也要等到安排好一切,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万万不可随意行事。” “你明白了吗?” 秋璧点了点头。 “多谢王爷提点,微臣明白了。” 颜瑜略略一想,有了主意。 “你们关系亲近,夜色而去,也算合理。不如这样吧,你去找他,询问对策之后,再回来告诉本王。” 秋璧应声而去。 “是。” 第200章 约见京郊 秋璧骑上一匹快马,迅速往林府而去。 路上,偶遇冯氏夫妇。 出于礼数,秋璧只能下马,打声招呼。 “爹爹娘亲安好。” “我有急事,失礼先行了。” 她正想离去,便被冯文丹拉住了。 “璧儿,等等。” 秋璧听话止步,神色依旧急不可耐。 “娘亲有何吩咐?” “我真的有急事,请娘亲快些说。” 冯文丹依言,加快了一点语速,同时轻柔安抚着她的后背。 “好,我快些说。” “荷儿说,她做了一点错事,见罪于你和林大人。因此,她去了京郊家中,亲自下厨,诚意邀请你们过去,一起吃个晚饭。” “林大人随着她的马车,已经先去了。” “听东院的下人说,你还没有回府,我们这才去往月溪府,接你同去京郊。” “刚刚你爹爹还说,时辰差不多了,你公忙结束回来,我们或许能在半路上遇见,没想到被他料中了。” 秋璧听到了重点。 “林大人去京郊了?” 冯文丹微笑点头。 “对呀,一个时辰前就出发了,现在肯定已经到了。” “荷儿的厨艺极好,你也一同去尝尝吧?” 秋璧在心里抱怨着。 真急人,这种节骨眼上,他去什么京郊呀?! “爹爹娘亲稍候,我这就回一趟月溪府,让下人备好马车,我们速往京郊。” 冯文丹点了点头,不忘叮嘱。 “好,你有急事,只管先忙,我们在这等你。” “骑马要当心呀,注意前路,不要摔着。” 秋璧一边回应,一边急急上马。 “好的好的,知道了。”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往京郊而去。 很快,来到京郊家中。 秋璧搀着冯文丹,加快了一分脚步,开门走进。 冯岩急急跟上。 “璧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何故这般急切?” 冯文丹转而训斥。 “璧儿不便直言,你就别问了,问了一路,连我都嫌烦了。” 冯岩辩解一句。 “我这不是担心闺女嘛。” 进门之后,秋璧便开始找寻林暮。 谁知找遍了所有房间,没有一点林暮的身影。 最后,在厨房看见了冯忆荷,于是询问。 “他人呢?” 冯忆荷一阵轻笑。 “你说呢?” 秋璧不明所以,转而猜测。 “去逛后山了?” 见她如此天真,冯忆荷嗤笑起来,嘲意十足。 “二姑娘真会说笑。” 笑罢,她端起最后一道菜,走出厨房,置于饭桌之上。 “我厨艺不好,家常吃着,勉强还算可口。” “二姑娘是做过下人的,想必这方面已是熟能生巧了吧?” 秋璧焦灼成怒。 “我在问你,林大人去哪儿了?!” 冯岩夫妇闻声而来。 “怎么了璧儿,发生何事了?” 冯忆荷故作无辜,委屈抽噎起来。 “想是二姑娘嫌弃我的厨艺,或是不愿原谅我。” “爹爹娘亲知晓的,我是真的知错了,二姑娘为何这样疾言厉色?” 冯文丹上前安慰。 “荷儿乖,道歉之事,急不来的。” 冯岩跟着表态。 “是啊,哪有你们刚一碰面,璧儿便说原谅的?” “至少也要等到吃完一顿饭、你诚意道歉之后,她再说原不原谅的事呀。” 秋璧懒得跟她废话,一味只问。 “你快说,林大人呢?” 这么一问,冯文丹开始环顾四下。 “对呀,似乎一直不见林大人,他去哪儿了?” 冯岩紧接着猜测。 “难道去逛后山了?” 冯文丹立即否定。 “夜深了,多危险啊,有什么好逛的?” 冯岩转而疑惑。 “那他去哪儿了?” 细想过后,秋璧方知中计。 “林大人根本就没来。” 冯岩夫妇同时一惊。 “啊?” 冯忆荷不装了,收起悲色,示意一请。 “坐吧,尝尝我的手艺。” 冯岩蹙眉正色,尤为严肃。 “荷儿,到底怎么回事,林大人果真没来?” “那你为何要说,你们同行先走一步,他已经坐在你的马车上了?” 秋璧没有多言,转身急急离去,刚走到门口,便被两名带刀侍卫,拦住了去路。 转眸环顾,周围已是十面埋伏,弓箭手蓄势待发,只要她走出这个房屋,便是亡命绝路。 没了办法,秋璧只能回到冯忆荷面前。 “掳走郡主,是何目的,你们想对郡主做什么?” 冯岩闻言一震。 “郡主……被荷儿掳走了?” 冯文丹后知后觉,感知危机四伏,泪水充盈,满是难以置信。 “荷儿,你明明说,意在道歉,拜托我们帮忙说和……结果都是算计吗?”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冯忆荷落座闲闲,顺手拿起一个勺子,肆意把玩起来。 “我做什么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秋璧没好气地怒吼。 “你放我出去!” “我要去找林大人!” 冯忆荷眸色一黯,锐利而去。 “林大人是我的,你凭什么纠缠?恬不知耻。” “父亲曾说过,如果实在找不到你,就让我代为履行婚约。到时,若是爹爹娘亲还没回京,便要正式尊我为高族嫡女。” “本来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偏偏你回府了!” “高府根本就不欢迎你,父亲母亲对你也没有感情,你舔着脸回来做什么?” “何故非要跟我抢男人,你就这般耐不住寂寞么?” 冯文丹忍不住心痛。 “荷儿,你在胡说什么啊?” “璧儿才是高族嫡女,你享誉的一切,本就是她的呀!” 冯岩忿然作色,给了命令。 “荷儿,莫再胡闹,立即撤了外面的人,放璧儿出去。” 冯忆荷停了把玩的手,容色恣意,浅喝一口汤。 “爹爹娘亲切莫忘记,我才是你们的女儿。” “她回府夺走所有便罢,竟连你们的宠爱,也一并夺去了吗?” “你们怎能向着外人,不帮着我?” 冯岩夫妇一时语塞。 “我……” 秋璧护在他们身前。 “何必针对爹爹和娘亲?” “有什么事,只管冲我来。” 冯忆荷随意一眼,示意笔墨。 “那就写信吧,等林大人收到,自会过来救你。” 说着,不忘嘲讽。 “做下人的,会学字吗?” “即便没有特意学过,侍奉主子笔墨时,也有耳濡目染吧?” 秋璧不予理会,铺纸提笔,按着冯忆荷的要求,写下了求救信。 继而,三人皆被侍卫打晕。 第201章 怎配跟我抢人 夜深静谧,帝瑾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见庄韶、云柏誉同行而来,颜瑜起身,迎了几步,简单问好之后,与他们一起入座。 颜瑜仔细复述秋璧的话,很快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事情就是这样。” “依方爱卿之见,我们该去哪里找她?” 思虑之后,庄韶很快有了想法。 “回禀王爷,微臣愚以为,郡主……” 话至此处,云柏誉轻轻推了他一下,以作示意。 庄韶反应过来,微微一惊。 “不是郡主,是溪儿,微臣又忘了改口。” 颜瑜满心担忧,已经顾不得这个。 “忧心而乱,也是常有的事,不必在意细节,你继续说。” 庄韶恭顺一应,继续阐述。 “是。” “微臣愚见,溪儿失踪,或与皇宫中人有关。” “但请王爷不必过于忧虑,一如先前慈砂山一事,溪儿定会传递消息,或是沿路留下线索。” “王爷何不派人,探查盛京内外?想必用不了多久,最晚明日中午,定会有所收获。” 云柏誉听罢,附和一句。 “之玄所言极是。” 颜瑜亦是赞同,随即吩咐。 “高璟,即刻派人前去探查。” 高璟应声而去。 “是。” 颜瑜转而提议。 “找到小妹妹之前,请二位暂住帝瑾王府,若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好时时商量应对之策。” “两间客房,早已收拾干净,你们各选一间住下吧。” “一应所需之物,我都会让人备好送去的。” 庄韶、云柏誉同时一应。 “是,多谢王爷。” 话罢,各自回房歇息。 云柏誉担心女儿,彻夜难眠。 颜瑜也是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庄韶虽有忧虑,熬到后半夜,还是浅浅合眼,缓缓入睡。 夜,越发深沉。 林府对面,有一家客栈,冯忆荷包下顶楼一间房,登高而望。 只见贴身侍女简莺,敲门而来,冯忆荷淡淡问了一句:“信已送进去了?” 简莺点了点头。 “是,奴婢找人,按着女娘的吩咐,送进去了。” 禀罢,她不失恭敬,忧然询问。 “可是女娘,既然已经让二姑娘写了亲笔信,何故不用?” “奴婢斗胆一问,你的求救信,林大人能理会吗?” 即便说得小心翼翼,还是惹恼了冯忆荷。 “你这是何意?” “我与他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凭什么不能理会我的求救信?” 简莺连忙埋头。 “奴婢知错,请女娘息怒。” 冯忆荷越想越气,自言自语地抱怨起来。 “她高冯秋璧算什么东西,下人出身、相貌丑陋、无有才学,连名字也是不伦不类,暮哥哥怎么可能中意那种粗鄙之人?” “于密枢台内,我是密枢中丞,她为密枢侍,卑微之躯,怎配跟我抢人?” “不论哪一点,我都比她强,暮哥哥心中所爱,一定是我!” 简莺先是应声,而后建议。 “是,女娘说得对。” “既如此,何故又让二姑娘写信?” “其实女娘心中都明白的,浪费时间,与大计无益。” “皇上、宁大人他们,都派人盯着呢,女娘还是尽快下令,把二姑娘的信送进去吧。否则,误了事,皇上龙颜大怒,该如何是好?” 听懂她是一番好意,冯忆荷不再气恼,转而含泪,满心不甘。 “再等等吧,我总觉得,他会为了我,毫不犹豫赶去相救的。” 简莺叹息之间,尽是心疼。 “女娘这是何必呢?” “这些年,女娘所做之事,奴婢都看在眼里。” “林大人真是铁石心肠,奴婢身为女子,都觉感动万分,他竟能无动于衷。” “如女娘所言,这确实很不合理。” 主仆叙话之际,时辰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府正门口,来往进出已有林家之人,却始终未见林暮身影。 事实如此,冯忆荷只好无奈下令。 “去送信吧,不等了。” 简莺应声而去。 “是。” 果然,秋璧的信,送进去没多久,林暮便依着信上所言,只身前去救人。算算时间,应该是看完书信之后,没有片刻思索,便直接冲出林府了。 见状如此,林府之中情况如何,冯忆荷完全可以想象: 林暮收到她的求救信,随意一眼,便弃于一旁:“冯大人被人绑走了?无关我事。” 继而,他又看到秋璧的信,读信之时,便是一脸担忧;读信之后,更是毫不犹豫,英雄救美。 未曾亲眼看见,只是略有想象,冯忆荷便是泪如雨下。 “他果然不想救我,只想救她……” “为什么呀?” “愚钝无能,相貌平庸,她哪里比我好?” 简莺连忙宽慰。 “女娘误会了。” “先前夜深,林大人定是睡熟了,而今刚起,便看到了女娘的求救信。正巧这时,二姑娘的信,也送了进去。” “这点工夫,他怕是连二姑娘的信,都没有读完呢,怎么可能为她奔走?奴婢拙见,林大人跑出来,肯定是为了救女娘。” 冯忆荷嘴角下垂,微颤满腹委屈。 “你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简莺想了一下,有了说法。 “昨夜,深怕误事,奴婢都是随口胡诌的,而今事成,才能定心去想。” “奴婢深以为,林大人此行,必是为了女娘。” 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信了。 “到时,女娘只等着看吧,林大人克服重重险阻,最后见到之人,却是二姑娘,肯定一脸厌烦之色,还会质问,我的荷儿呢,我是来救她的!” “听了这话,该伤心的人,便是二姑娘了。” “女娘自小聪慧,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州牧台会试,女娘的引荐之人,可是当今圣上呢。女娘不负重望,以名列前茅之才,一跃成为密枢中丞。” “年轻一辈,除了宁大人之外,谁能比得上女娘?” “即便林大人真有不愿,也是认为自己配不上女娘。” 这样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冯忆荷也信了。 “真的吗?” 简莺目光坚定。 “当然。” “事实如何,女娘看了便知。” 冯忆荷貌露羞意,浅浅一笑。 “我就说嘛,他对我,不可能一分情意也无。” “哪怕只有一分,我也有自信,可以把他夺回来!” 第202章 相持不下 清晨初醒,方之玄便接到顾孟祯的急召,更衣入宫。 少见冯忆荷、出现在帝盛宫正殿,方之玄隐隐不安,只觉他们又有密谋之策。 见他入内,冯忆荷规规矩矩地起身以礼。 “请庄伯爷的安。” 她与宁奉哲交好,方之玄的贤弟身份,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因此,方之玄没有避讳称呼,先向顾孟祯行礼,继而转眸,给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臣弟恭请皇兄圣安。” “冯大人好久不见。” 顾孟祯虚扶一把,示意赐座。 “贤弟免礼平身。” 方之玄端正入座,低眉浅笑。 “皇兄传召,不知有何吩咐?” 目光淡淡扫过冯忆荷之后,顾孟祯这才落眸贤弟,龙眸笑意隐含几分难为情。 “实不相瞒,冯爱卿进献之计,已然开始实施。” “众所周知,你是当朝重臣,朕极为珍视;于内而言,你又是朕的贤弟。冯爱卿的意思是,此计凶险,帝瑾王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或许会有挟持之举,以你安危,迫使朕放弃用计、半途而废。” “朕实有担忧,顾念大局,只能暂时委屈贤弟一家,默于庄府之中,计策结束以前,切莫踏出府门一步。” “考虑到帝瑾王手握督护台,实力不容小觑,朕会派出铜事台的侍卫隐卫,全面保护、轮流看守,确保庄府安全无虞。” 方之玄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计策,心系颜主,自然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眉梢微挑,朦郁一片巧捷万端。 “臣弟失礼一问,皇兄圣意,究竟是保护,还是软禁?” 顾孟祯眸意一落,又多几意愧疚。 “自然是保护。” “只要贤弟静候在府,未有任何举动,便会平安无事。” 方之玄无声低落,浅意几许无辜之状,尝试巧用感情。 “皇兄这是又在疑心,臣弟的真实身份是方之玄,唯恐臣弟隐迹而去,为帝瑾王出谋划策?” “而今方之玄,已得帝瑾王重用,受封伯爵,住进了方府,皇兄怎么还有疑心?” “请恕臣弟直言,倘若那人才是庄韶,帝瑾王怎愿付以信任?” 从未见过贤弟这般无助,顾孟祯满心自责,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哎呀,贤弟,朕不是这个意思。” “即便有所疑心,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你就让朕试探一下,只要你寸步不离、不去沾染他们分毫,朕自会信你。” 说着,转眸冯忆荷。 “至于某些巧言迷惑之人,朕断不会轻饶,定要为你做主,严惩不贷!”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都不愿松口,方之玄心知,言语动容已是无用,干脆放弃,转而询问。 “依照律令,臣弟若是有本启奏,便可参与早朝。玮儿位居铜事中相,更是每次早朝,皆不能缺席。但如皇兄所言,臣弟一家静于庄府,那么奏报一类,应当如何上禀?” 此话一出,冯忆荷便已猜到他的谋算,及时出言,直接否决。 “我的计策,事关重大,请伯爷安分守己,莫要轻动。” “奏报一类,等到大功告成,再行上呈不迟。伯爷一家静默在府,能有什么事?所禀所奏,左右离不开家宅,皆是无关紧要,何必急于一时?” 方之玄赫然而怒。 “皇兄圣意已明,这是保护,而非软禁!” “你方才没有听见吗?” “只要我静于府中,不见帝瑾王等人即可,与奏报之事有何相干?” “好歹我是长辈,即便是督护中相高大人在此,与我平辈之间,也要礼敬有加、谦辞以对,你等小辈岂敢这般目中无人?” 见贤弟气恼,顾孟祯气势再弱一分,好言相劝。 “贤弟莫恼。” “这样吧,朕让小慎子,每日候在庄府。你若有话,只管让他传达;一应奏报,也由他代为呈上,只当是你们参与了早朝。” “可好?” 冯忆荷愕然一怔,立即进谏。 “启禀皇上,此举甚为不妥。” “微臣献策之时,已将静默伯爷的利害关系,上禀得一清二楚,皇上切不可因一念之仁,便放纵至此。不然,静默意义何在?” “左右不过几日工夫,还请伯爷顾全大局,为了皇上,暂忍委屈!” 方之玄下颚微扬,清冷含笑,不屑一顾。 “冯大人连圣意也敢违抗,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君臣纲常,竟也浑忘了吗?” 冯忆荷眸意风霜,凛然而去。 “我这是劝谏,谨慎再三、有礼有节,伯爷何故污蔑?” 方之玄威迫之势,夹意几分轻慢。 “这般疾言厉色,居然只是劝谏?” “皇兄深知,臣弟从未如此失礼,因而不敢苟同,满心只觉这是藐视圣上!” 冯忆荷灼灼面色,怫然一阵怒火。 “我……” 顾孟祯厉声打断。 “住口!” 冯忆荷收起怒色,恭顺低首。 “皇上息怒。” 顾孟祯抬高一分声音,愤然呵斥。 “这是朕的贤弟,而非你的嫌犯,岂有静默于府之理?” “朕必须安排小慎子陪同,你若非说,静默意义何在?不如,保护贤弟之事就此作罢,也免得朕心有内疚,唯恐委屈了他们一家!” 冯忆荷栗栗震色,难以置信。 “万万不可就此作罢!” “皇上圣明,宁大人那边已经有所行动,此计势在必行,怎能轻言搁置?” 方之玄闻言一惊,心绪星落云散,隐隐一分担忧,顺嘴问了一句。 “奉哲那边,有了什么行动?” 冯忆荷婉转一分骄易,傲色昂然。 “机密之事,请恕无可奉告,伯爷见谅。” 方之玄陷入沉思。 难道是……溪儿出事了? 顾孟祯笑容可掬,落眸贤弟。 “此事就这么定了。” “贤弟,你速速回府,让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小慎子随后就到。” “朕安排御前的人,陪同你们,心意如何,贤弟应该明白吧?” 方之玄及时恍神回来,恭敬一应,起身行礼。 “是,明白。” “多谢皇兄垂怜,臣弟万谢隆恩。” 告退一礼之后,他敬退两步,继而转身。 离去之前,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冯忆荷,试图探知她的深意。 冯忆荷不露声色,点头而笑,以作回应。 淡扫一眼、字里行间,方之玄足以猜到冯忆荷之计,至于如何破局,应对之策已经悄然施展…… 第203章 三条线索 不出庄韶所料,午时未至,督护台探查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萧向朔、高冀,一同负责此事。 手下卒士刚刚来报,萧向朔便迫不及待地传达而来。 “启禀王爷,郡主有消息了!” 颜瑜、云柏誉和庄韶同时惊喜一笑。 只见颜瑜拂袖虚扶,萧向朔依礼起身,继续禀报。 “微臣手下的人,在那家首饰店附近,询问路过行人。其中,有亲眼所见者,他们说,郡主坐上了一辆马车,往北郊去了。其中一人还说,他就住在北郊,正好看见郡主所乘马车,停在北郊邑田附近。” 颜瑜欣然而笑,一声令下。 “太好了。” “你亲自带着手下卒士队,立即出动,前去北郊邑田找她。” 萧向朔昂然一应。 “是。” 高冀随后入内,一路小跑快走,出声叫住了他。 “萧大人且慢!” 行至颜瑜面前,他行礼一拜,正色沉声。 “启禀王爷,郡主另有消息。” 与庄韶一阵对望,颜瑜疑惑发问。 “又有什么消息?” 高冀吸气浅舒,调整好气息,认真回话。 “微臣手下一队人马,发现一路杏花记号,直指南郊岭坡。” “记号特殊,微臣大胆猜测,那或许就是郡主留下的线索。” 颜瑜星眸肃然一怔,眉锁一片苦恼。 “一个北郊、一个南郊,方向完全相反?” 高冀点头应答,语气也是发愁。 “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消息。” 颜瑜愁眉倏然一分惊愕。 “还有?!” 高冀继续禀报。 “微臣派人,沿着那家首饰店,兵分四路去寻。沿路,分别找到了郡主的手绢、香包等随身之物,最后,线索定于东郊淇滩。” 颜瑜微微低眸,陷入深思。 “东郊淇滩……” 云柏誉完全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有这么多线索?” 问罢,颜瑜已有猜想。 “或许这是皇兄安排的障眼法,制造多条假象,混淆真正的线索。” 庄韶表示赞同。 “王爷所言极是。” 颜瑜很快有了决定,转而吩咐。 “耽误工夫,唯恐危及小妹妹的性命。反正督护台驻守盛京内外的卒士、守卫,加在一起足有六万人,足够三个地方,各派一队人马。” “各队人数如何安排,由萧爱卿负责吧。” 萧向朔恭敬应声。 “是。” 庄韶立即阻止。 “王爷请莫冲动。” 说着,开始分析利害。 “督护台驻守盛京的兵马,主要负责保卫帝瑾王府的安全,岂可轻易调离?” “以微臣之见,除了溪儿线索所指之处,其余二处,必定已有埋伏。萧大人直冲而去,唯恐险象环生,情势岌岌可危,万万不可冒然走入皇上局中。” “反之,溪儿留下线索,必已扫清前路后患,一如慈砂山之行。微臣愚以为,溪儿一定希望我们,按着她的线索,见机行事。” 颜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责一叹。 “确实不能眼见萧爱卿等人深陷险地,是本王鲁莽了。” 说完,又是一阵苦恼,于是询问。 “依方爱卿之见,这三条线索,哪条才是真的?” 这个问题,庄韶也是无能为力。 “请容微臣细思。” 思虑过程,他脱口而出。 “由百姓散播消息,皇上可以轻易安排,想来,不是真的;杏花记号,过于粗糙,风起便乱,溪儿绝不可能选用这样的线索。” “因此,微臣推测,溪儿所困之处,必是东郊淇滩!” 颜瑜立即赞许。 “言之有理,随身之物,的确难以作假。” 赞罢,他紧接着吩咐。 “既如此,请萧爱卿速往东郊淇滩,搭救小妹妹。” 没等萧向朔应声,庄韶连忙制止。 “萧大人举足轻重,不可随意离京,还是换一位督护中丞,带领卒士前去吧?” 说着,他原就弱小的气势,更是怯懦一分。 “万一,微臣选错了,害得萧大人一去不回,王爷痛失一名心腹、督护台空缺一位掌权大人,微臣深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颜瑜只觉莫名其妙,满心不以为然。 “方爱卿过于自谦了,你怎么会选错?” 庄韶紧张得一时语塞。 “这……微臣……” 注意到他求助的眼神,云柏誉及时出言劝谏,帮他解决困境。 “之玄既有担忧,想必隐有深意,请王爷恩准吧?” 颜瑜点头恍然。 原来另有深意呀。 记得方伯母用计,也是这般隐晦高深。 想罢,他立即答应。 “那好吧。” “萧爱卿去选一名督护中丞,速往救人。” 萧向朔应声而去。 “微臣遵旨。” 如是直到深夜,还是不见他们回来。 焦灼之下,只听萧向朔来报。 “王爷,探子传来消息,汤大人一去不返,一众卒士更是荡然无存,沿路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庄韶大惊失色。 云柏誉忧心忡忡。 颜瑜手上的医书,惊落在地,原就看不进去一个字,而今,更是愁肠百结。 “啊?” “不可能吧。” “方爱卿怎会选错?” 庄韶下意识躲避视线,如坐针毡。 云柏誉急忙圆话。 “王爷或许没有听过早年的传言,微臣身在民间,听过数次。他们都说,方族之中,就属之玄最为迟钝。” “这不,舒儿安排的偷梁换柱之计,居然事败了,可见事实,确如民间传言。” “草民斗胆猜测,许是早早离府、少了教化的缘故吧?” 颜瑜眸落一意深邃,存了一分疑心。 “方族之后,再迟钝,也不能跟我相差无几吧?” “他不会是……” 庄韶寒毛卓竖。 云柏誉惴惴不安,一时顾不得礼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何必妄自菲薄?” “王爷富有智慧,善于谋划,能与王爷比肩之人,可谓空前绝后。” “你们皆是如此自谦,愧得草民无地自容。草民愚以为,能猜到皇上深意、料想其中线索,便能堪称足智多谋了。” 颜瑜一阵匪夷所思,开始自我怀疑。 “是吗?” “我……不算是足智多谋吧?” 云柏誉眼神坚毅,笃定万分。 “王爷绝对算!” “溪儿之才,响誉天下,连她都说,较之王爷,自惭形秽呢。” 没等颜瑜细想,外头便有通报。 高冀急急而来。 “王爷,郡主又有消息了!” 第204章 气急攻心 一听消息二字,颜瑜不再思虑庄韶的疑点,转而询问。 “什么消息?” 累到深夜,高冀微有惫态。 “正门守卫,刚刚收到三封书信,交予微臣。” “慈砂山一事,微臣听犬子说过,郡主之前也是借机送信,给王爷献策。因而微臣猜测,或许三封信中,会有郡主亲笔。” “微臣没有拆看,只等王爷过目。” 等不及上呈,颜瑜直接走了过去,亲自接过三封信。 “好的,谢谢。” 颜瑜迅速拆开信封,取出三封书信。 高璟扫了一眼,不由奇怪。 “属下记得上次,郡主的书信,叠有第二张信纸,这次却是没有。” 此话一出,立时受到高冀的训斥。 “王爷未有允准,你怎敢擅自查看?” “犬子无状,请王爷恕罪。” 颜瑜慨然表示。 “无碍。” 说罢,回应高璟。 “上次,有顾念廷检看书信,所以她巧用了一点小计谋;这次,估计是掩人耳目、悄悄写下的信,无人检看,所以不用特殊荧光笔吧。” 被父亲斥责之后,高璟连忙恭敬低首。 “还是王爷睿智,属下自愧弗如。” 颜瑜无奈叹息。 “只是这样一来,本王便无从料想,到底哪封信才是真的了。” 他想了想,还是转而询问庄韶。 “字迹皆是相同,方爱卿且看,哪封信才是小妹妹亲笔?” 庄韶依言去看,很快给了端绪。 “每封书信,皆有赘述近来发生之事,王爷请看,有无错漏之处?” “微臣以为,作假书信,必会出错。” 颜瑜深感赞同。 “好,我看看。” 仔细检查之后,颜瑜发现几个错处,因此排除了其中两封信。 那么,剩余那封,便是宁云溪的亲笔书信了。 颜瑜本想派遣高冀亲往救人,依旧被庄韶劝阻,最后,定了一名督护中相,带着手下守卫前往。 结果,又是一去不回。 颜瑜云愁海思,食不下咽。 云柏誉愁绪冥冥,寝食不安。 庄韶备受打击,既有忧心如焚,也有担惊受怕。 这下完了。 都怪我才疏学浅,不仅救不了郡主,自己也是危在旦夕。 奈何见不到义兄。 庄府不早不晚,怎么偏就这个时候被铜事台“保护”起来了?怕是顾兄故意为之吧。 林大人也是不知去向。 真愁人,究竟哪个线索是真的? 郡主到底困于何处呀? 唉,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如是一夜过去。 萧向朔又来禀报消息。 “有一位百姓,声称路遇郡主,请其把脉看病,没想到郡主趁机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话罢,他呈上纸条,随即补充。 “不过,他说自己并不认识郡主,只是根据民间传言的形象,判断郡主身份,所以并不确定所见之人,是否真是郡主。” “那位百姓,微臣已经带入王府,安置远处院落,王爷随时可以查问。” 颜瑜打开一瞧,只见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西郊骆村。 随后,高冀也来禀报消息。 “有一名说书人,无意间将所见所闻,编改成书,娓娓道来。” “他说,亲眼看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被人绑走,情形、过程,描述十分详尽。另外他说,好奇跟随而去,只见那位女子,被人困于东郊冼村、村头屠户的家中。” “说书先生,微臣已经请到府上,但凭王爷查问。” 话音刚落,高楠求见而来。 允准相见之后,颜瑜询问情况。 “本王似乎记得,你今日轮休,已将负责之事,暂时交接给小池爱卿。” “歇息之日,便在府中养足精神,不必挂心寻找小妹妹的事。” 高楠矍铄郑重,礼敬有加。 “烦劳王爷记挂,微臣手头的事,确已交托小池大人。” 回答之后,他开始阐述来意。 “轮休之日,微臣本意,想与夫人同去饭馆,吃一顿饭。怎料饭馆伙计,说有奇怪的客人,留了纸条,托他转交督护台。” “微臣是那家饭馆的老主顾了,掌柜伙计,基本都已相识,因此伙计说明情况以后,便将纸条直接交给微臣。” “纸条上写着,北郊瀛岭。” “微臣心想,这或许会是郡主留下的线索,于是急忙赶来,求见王爷。” “另有,那名伙计,微臣一并带来了,请王爷查问。” 说罢,他呈上纸条。 颜瑜一看,两张纸条,笔迹相近,确实都像是小妹妹的亲笔。 “把他们都请来吧,本王问话几句,便由他们离府。” 仔细查问之后,三人陆续离开。 颜瑜拿不准,还是问于庄韶。 “方爱卿觉得,哪个线索像是真的?” 又到了选择的时候,庄韶心里几近崩溃,表面还是撑着一派沉稳。 学着义兄的样子,他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 “路遇百姓,或有可能,却难以传递消息。绑走溪儿的人,若见此情此景,必定紧紧盯着,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至于说书先生,微臣认为,不太可信。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先生,怎么敢跟踪绑匪、还一直跟到村头屠户家中?实在不可思议。即便此话当真,他所见之人,也不会是溪儿。能掳走溪儿的人,本事必定不小,怎么可能由着他一路追随、未有发觉?” “饭馆人多眼杂,溪儿倒是容易下手。绑匪也是人,都是要吃饭的,正巧饿了,路过那家饭馆,便进去吃顿饭,无有不妥。” 这下,他已是自信全无,因而,多问了一句。 “不知王爷高见如何?” 颜瑜点头的同时,认真思量了一番。 “爱卿所言,衡情酌理,睹始知终,我无有异议。” 云柏誉紧追附和。 “王爷与之玄,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庄韶诚惶诚恐。 “微臣拙才,岂敢与王爷相较?姐夫谬赞了。” 继而,颜瑜选了一名督护中丞,带着手下卒士,前往救人。 入夜,萧向朔痛心来报。 “王爷,温大人亦是有去无回!” 庄韶震惊不已,直接昏厥过去。 “什么?!” 云柏誉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让出位置,轻轻让他躺在长椅之上。 颜瑜快步走来,仔细帮他检查。 检查之后,有了结论。 “这是气急攻心所致。” 说话间,抚上银戒,拿出几粒含服药丸,喂入庄韶口中。 “让人扶他回房歇息吧。” “歇上几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了。” 云柏誉点头一应。 “是,多谢王爷。” 第205章 浑水摸鱼 与此同时,方之玄的应对之策,已经开始实施。 回府之后,他便让庄玮上奏,改动保卫庄府之人,指定要用铜事中丞娄修钰、铜事中相魏统,各自带领手下侍卫、隐卫,一同负责庄府的安全。 庄玮合情合理地表明,铜事台原本派来的人,与他多有来往、关系还算密切。皇上既有疑心,自然就该换用毫无瓜葛之人,以防通融之事,才能真正理解庄族心志。 顾孟祯收到奏表之后,无有疑心,满意一笑,甚至还说:“由此可见,此事确实是朕多疑了。” 小伏子随声附和。 “有小人惑言,皇上心有疑虑,情有可原。” “方才,慎公公上呈奏本而来,奴才还听他说,伯爷一家安分守己,未有一分异动。” “唉,无端便要忍受这样的委屈,伯爷真是可怜呢。” 龙腾赫曦,随着顾孟祯一阵拂袖,熠熠生辉。 “你去叫住小慎子,让他带着一应赏赐,再回庄府。” “朕绝不能令贤弟寒心。” 小伏子微笑一应。 “奴才遵旨。” 没过多久,冯忆荷听说此事,匆忙而来。 见没有外人,她改了称呼,正色禀报。 “启禀父皇,庄大人此举有异。儿臣恳请换掉娄、魏两位大人,另选其他大人,保卫庄府安全!” 顾孟祯正在用膳,嚼食下咽,不紧不慢地发问。 “此举何处有异?” 冯忆荷微有沉吟,实话实说。 “这……” “请恕儿臣愚钝,实在看不懂方族中人的设谋。” “不过,儿臣心有猜想,这或许是庄伯爷的谋算,庄大人只是奉命行事。” 顾孟祯一听,筷子沉重一放,忿然恼色。 “说得煞有介事,结果只是无中生有。” “这是贤弟的意思也好,是玮儿之意也罢,都是为了避嫌,为了给朕表意忠心。否则,何故要选两名毫不相干之人?你倒好,自己会错意,还要矢口污蔑!” 想到贤弟的境况,龙眸火花,逐渐怒不可遏。 “你要对付的人,不是帝瑾王吗?终日盯着朕的贤弟做什么?” “口口声声伯爷、伯爷,他是你的皇叔!” “这般巧言迷惑,安的什么心,你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叔吗?” 冯忆荷刚刚平身,又跪了回去,紧随其后诚然解释。 “请父皇,莫要误会儿臣。” “儿臣确是一番好意,不能因为皇叔一点博取同情的小伎俩,父皇便心怀愧疚、下旨重赏,甚至不顾大局地宠信于他。” “父皇圣明,这都是他玩弄人心的计策呀!” 方之玄隐晦深藏,她能瞧出有异,父皇却是不知。 这一点,她非常清楚,于是转而补充。 “献计之初,奉哲皇兄与儿臣,早便有言,皇叔必有动作。当时,父皇明明说了,绝对不会轻信的。” 劝言至此,顾孟祯依旧执迷不悟,反唇相讥。 “赏赐而已,你至于嫉妒成这样吗?” 冯忆荷既是震惊,又是委屈。 “儿臣何来嫉妒?” 顾孟祯横眉冷对,怒色艴然。 “朕自己的贤弟,要赏便赏,岂容你胡言僭越?” “再敢多言,律令从事,朕定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这一刻,冯忆荷感觉到了,商量计策之时,皇兄所言所述的无奈之感。 苦不堪言之下,她弱弱来了一句。 “父皇听不进劝,此计迟早事败。” 顾孟祯怒火中烧,猛地一阵拍案。 “大胆!” “你这是责朕,不是明君吗?” 冯忆荷满不情愿地顿首认错。 “儿臣不敢,儿臣知错。” 顾孟祯勉强消气,转而告诫。 “专心对付帝瑾王,少费心思在朕的贤弟身上。” “回府反省!” 冯忆荷无可奈何,只能应声离去。 “是。” 如是这般,等了两日,依旧不见庄韶派人前来。 入夜,方之玄一家,坐在一起用饭。 方之玄甚为忧闷。 “我已将暗示,引导得这么明显了,他们为何毫无动静?” “我知道姐夫淳实单知,不易察觉,韶弟怎么也浑然不知呢?他虽谋略不济,但是胜在心思机敏,按说,不应该想不到呀。” “浑水摸鱼罢了,这很难吗?” 庄玮停下筷子,摇头表示。 “我觉得不难吧。” 庄瑞吃饭不停,随口回应。 “确实挺简单的。” 庄娴蕙恬然一分担忧,眸意略显凝重。 “父亲将计谋,设得这般粗浅,孩儿一看便知,必定也瞒不过冯大人。” “即便她不知娄魏两家的秘事,也会觉出端倪,孩儿斗胆建议,请父亲另外设谋吧?” 方之玄听得郁闷,双眼低垂一分无力。 “能瞒过冯忆荷的计策,你让韶弟怎么看破、如何配合?” 庄瑞一听,不高兴了,筷子一拍饭桌,为叔父鸣起不平。 “韶叔父,哪有父亲所言那般无知?” “如此粗浅之计,他怎么可能始料不及?” “我倒觉得,他这是故意无有作为、不屑于此,暗示父亲,另换高深。不然,冯大人顺势暗中谋害,令我们防不胜防,应该如何是好?” “没错,韶叔父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经他提醒,方之玄才意识到自己话有不妥,于是改口。 “行吧,韶弟不屑于此。” 说着,转而询问。 “夫人以为如何?” 楚兰彤低眸惭愧,实言以告。 “其实此计高深,常人难以料想。老爷等人,皆是方族之后,智谋之事,自然出类拔萃。” “请老爷耐心等一等,再给韶弟一点时间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到了今日,才想明白的。” 话至此处,转眸宁暄枫,浅问一句。 “枫儿应该也是吧?” 宁暄枫听得一愣。 “啊?” 楚兰彤提醒一句。 “浑水摸鱼。” 宁暄枫一头雾水。 “摸什么鱼?” “明日咱们吃鱼吗?” 楚兰彤被逗笑,细细说与他听。 “就是这样。” “老爷故意设有薄弱,引导韶弟用计绑走老爷,如此,老爷便能理所当然地,为他们出谋划策了。” 宁暄枫挠了挠头,一脸苦相。 “没……没太听懂。” 楚兰彤宠溺一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乖,专心吃饭吧。” 方之玄见状,不解一怔。 这……真的很难吗? 三兄妹面面相觑,也是想不通。 如此计谋,母亲怎会觉得高深? 第206章 不能辜负小妹妹 清晨楚楚,微风拂过树梢,轻动一曲纤毫不染的清新。 高冀轮休,由高楠代为探查,一大早便有了消息。 “王爷,郡主又有消息了。” “城东,有一处许愿树,就在那家首饰店附近。” “微臣探查之下,发现树上有两块木牌,比对字迹,皆像郡主亲笔。” “一块木牌上,写着普通心愿,便如树上其他木牌;另一块木牌上,写有一个住所,南郊别院锡青居。” 说罢,他呈上两块木牌。 找不到小妹妹,颜瑜神态忧郁,怏怏不乐。 “锡青居,听着像是某个达官贵人,宅院里的居所。” 高楠侃然正色,言简理尽。 “正是铜事相许大人、设在南郊的宅院,说是养老所用。锡青居,便是他自己就寝的居处。” “许大人,乃是皇上的心腹之臣,由此可见,绑走郡主的人,就是他了。” 颜瑜随即下令。 “立刻派人去找小妹妹。” 高楠正要离开,只见萧向朔快步而来,也是那一句话。 “王爷,郡主又有消息了。” 颜瑜叫住高楠,继而询问。 “什么消息?” 萧向朔矜持不苟,孜孜而答。 “王爷知晓律令规定,天下臣民,不管是谁,购药之时,都要登记臣籍、民籍所在,写明买药原因等等。” “杏林堂之下,有一家药铺,登记了郡主的姓名,正好就是郡主失踪那日。郡主前去买药,登记住处时,趁机留下了线索。” 说着,他呈上药铺登记所用的名册。 “请王爷过目,郡主所写住处,是北郊赶栋山。” 颜瑜接过册子,落眸去看。 “还有其他消息吗?” 高楠静言思索。 卒士队若有消息,都会上禀萧大人;守卫队若有消息,则是上禀督护相,也就是他的大哥,高冀。 今日大哥轮休,由他暂代督护相主事,因此手下的人,皆会上禀于他。 经过前几次的经验,底下的人,皆是全数汇总之后,才会上禀。 若无意外情况,这便是今日所有消息了。 细想之后,他有了回应。 “回禀王爷,今日消息已罢。” 萧向朔点头赞同,恭然询问。 “此次择选何方?还请王爷明示。” 总也逃不开选择,颜瑜愁眉不展。 “本王一知半解,还是要请方爱卿过来一趟。” “昨晚他不省人事,现在时辰还早,也不知好点没有。” 高璟随即表示。 “属下这就去请。” 颜瑜细心叮嘱。 “当心,别惊着他。” 高璟应声而去。 “是。” 没一会儿,庄韶、云柏誉一同过来了。 颜瑜耐心说明之后,出言鼓励。 “这次只有两个选择,爱卿定能料准。” 庄韶心神不宁,方寸已乱。 “微臣姑且一试吧。” “但凡购药,皆要登记在册,微臣以为,即便郡主提出买药,绑走她的人也不会同意。” 云柏誉假咳两声。 “咳咳。” 庄韶后知后觉一惊,满心无奈。 啊?称呼又错了? 清晨刚醒,意识尚存糊涂,哪怕多加暗示自己,称呼溪儿、称呼溪儿,结果还是错了。 他哭笑不得,立即改了称呼。 “另有药铺所指之处,是一座山。山路难行,无有住处,那人绑走溪儿,怎么可能终日住在山上呢?” “许愿树倒是有可能,溪儿可以借口许愿,顺势写下两个木牌,心愿木牌正常悬挂,线索木牌则悄悄挂在隐蔽一处。” “而且许愿树所指,正好是许大人设在京郊的养老之所。” 颜瑜点头道是。 “分析得很有道理。” 庄韶却是话锋一转。 “有没有一种可能,看似不像,其实就是溪儿留下的线索?” “先前,微臣只知寻求真切,以为合情合理,便是溪儿留下的线索。其实,皇上为了混淆,一定会把假象线索,做得比真的线索还要传神,如此一来,才能达成目的、误导我们。” 颜瑜竖起大拇指。 “爱卿不走常规,剑走偏锋,听似更有道理。” “那就按着药铺指示的地方,追查下去吧。” 结果别无二致,一去不返。 之后的几日,依旧是线索不断。 不管是有理有据的分析,还是单凭运气的瞎猜,皆以惨败告终,庄韶势穷力竭,几近一蹶不振。 十名督护中丞、九名督护中相,及其手底下的卒士、守卫,全数被计调离。 督护侍手上无有兵马。 最后,负责保卫帝瑾王府、可以主事督护台的人,只剩下萧向朔和高冀,及其手下卒士队和守卫队。 若是再被调离,帝瑾王府便是岌岌可危。 终于,庄韶明白了对方目的所在,于是禀报颜瑜。 “王爷,似有调虎离山的迹象,微臣猜测,皇上意在行刺于你!” “不过好在,八台中人,臣籍者关乎世族、民籍者牵扯百姓,唯恐引起众怒,他们不能轻动,只能这样一拨接着一拨调离。人数有限,只要找到合适的位置,便能轻易将他们控制起来。” “因而接下来,不管出现什么线索,无谓真假,王爷万万不可再派督护台的人,前去搭救溪儿了。” 他禀报之前,颜瑜也猜到了计在行刺,清冷一笑,不以为意。 “我殒身或是苟活,皆不要紧,只要她没事就行。” 庄韶瞳仁微颤,俱是不敢置信。 “请王爷三思。” “若是一心入局,直至最后,他们必能调离督护台所有人。一旦王府薄弱,便由他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到时,他们完全可以派人悄放一把火,只当王爷崩逝,只是一场意外!” 颜瑜静坐安详,眉宇从容。 “那也没办法,随他们吧。”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辜负小妹妹。” “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尚在襁褓,眼睁睁看着她,被一个陌生人抱走。后来,也不知怎么,她成了宁家女,就这么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地,过了二十多年。” “几乎所有人都欺负她,你知道的,她是多么优秀的人呀,竟也被他们损得一无是处、满心自卑。” “是我,害得她受尽凄苦。” “你们方家,为了保我,不惜赔上全族性命。当年我还小,一岁多、不到两岁的年纪,我救不了他们。而今,方族之后,只剩你和小妹妹,我怎忍你们有事?” “派出最后一队人马之前,我会给你,做一道疤痕,以备不时之需。到时,你若逃不掉,便借由说,你是庄韶。” “没了我,小妹妹自然归附而去,他们也就不会为难了。” “我在这儿,原就是多余的。” “只可惜殒身之际,没有星象,我终是回不去了。” 第207章 哲溪居 宁云溪走下马车时,已经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山下各处,被铜事台的侍卫团团包围,盘弓错马,一切就绪,只要她妄想逃离,便是乱箭齐发。 宁奉哲莞尔一笑,一如平时温和。 “只要你陪着我,在此隐居几日就行了。” 他的笑颜,于夕阳之下,明暗分明。 明处亲切善目,暗处狠心恶煞,晚风轻拂,曲成一派悚立骨寒。 一时之间,宁云溪噤若寒蝉。 半晌,才有一句问话。 “隐居之后,我还能回京吗?” 宁奉哲微微俯身,正视于她,冁然而笑。 “那是自然。” 宁云溪回避目光,下意识后退半步。 “到时,大哥哥预备让我如何回京?” “是一息奄奄,还是鸦雀无声?” 瞧出了她的胆战心惊,宁奉哲笑意更浓。 “放心吧,一定是生龙活虎的。” 宁云溪眸意沉寂,无有生机。 只觉他越是这么说,便越是可疑。 皇上真的得到药方了? 是否已经下令,让大哥哥计杀于她? 这座山,便是她的葬身之所吗? 这时,宁奉哲指尖悠然,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房屋。 “那儿就是我们的隐居之所了。” “不如家宅,却胜在环境清幽,我带你去看看吧?” 说话间,已经推着她的后背,不疾不徐地往房屋走去。 靠近房屋,宁云溪才看见一块牌匾,立于竹篱之外,正是宁奉哲的字迹,简单明了地写着三个字:哲溪居。 回忆肆虐,于宁云溪的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那一次,穆蓉名曰添置家具、其实诓骗银子,还召集一众命妇,指责宁云溪不孝,几番数落。 回到湘竹苑之后,她一连哭了好几天。 宁奉哲自然也就安慰了她好几天。 就是那几次安慰中,她难过抱怨。 “大哥哥,我不喜欢以‘苑’为居。母亲说,这是特立独行,唯有高洁志士,才有这般雅称。” “若是放在古时,并无问题。但若放在今时今日,花楼多取‘苑’字,以文雅之意,掩饰其中污秽之事,这个字早就不干净了。” “小时在学堂,便有许多同窗,嘲我身在花楼,讽意不知检点。” “为何湘竹苑,不能改名湘竹居?” “为何你们都有居所,唯我深在苑中?” “母亲之意,真的将我比作花楼中人吗?” 宁奉哲坐在她的面前,温文尔雅一笑。 “何必去管她的意思?” “以后,我带你隐居,再不问俗事。” “你我隐居的地方,便称作哲溪山;山中住处,便称作哲溪居,可好?” 宁云溪心里一暖,破涕为笑。 “好。” 几缕发丝,被她的泪水粘在脸上,宁奉哲信手轻抚而下。 “到时,你便不是深在苑中了。” 他笑眸之中,潜意一分狠戾。 “有我在,但凡嘲你之人,皆不会有好下场。” 忆至此处,宁奉哲一阵响指,令她恍神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宁云溪微微低眸,没有看他。 “没什么。” 宁奉哲没有多问,领着她,漫步各个房间小院,耐心向她介绍。 “这是前院,每日散步所用,我种了一些花草,闲戏庭院,品依花香,别有一番滋味。” “此处近道,可以绕到后院,设有一片农田,随时体会耕种之趣。” “从这里过去,便是厨房了。” “离厨房最近的房间,我摆了一张小桌、两张椅子,位置正好,用饭时,还能欣赏湖光山色。” “前厅除了椅子之外,我还买了两张软榻,可供平时小憩。” “紧连的这个房间,用于堆放杂物,算是柴房吧。” “前厅一左一右,共有两个卧房,我住左边卧房,你住右边卧房。恭房亦是一人一个,设于卧房一侧。” “山里蚊虫多,各个房间的香炉中,我都加了驱虫的香料。” 介绍罢,他停步于她的卧房门前,柔声细语地嘱咐。 “一应所需之物,都已备好。天色不早了,你回房看看,还有没有短缺。若觉疲累,便歇息片刻,等到晚饭时辰,我再去唤你。” 宁云溪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没底地发问。 “我至多,只能活到晚饭时辰吗?” 宁奉哲微微一怔,无奈一笑,推着她往里走。 “你多虑了,乖乖回去歇息吧。” 宁云溪挣扎了一下,不愿走进。 “我还有一句话想说。” 宁奉哲停了手上的动作,凝眸悠然。 “好,你说。” 思绪飞速一转,宁云溪说出一个请求。 “我没了之后,你切莫搜身,给我一点体面,完整送回月溪府,好吗?” 宁奉哲依言点头,爽快答应。 “嗯,好。” 宁云溪福身一礼。 “多谢。” 回房之后,她顾不上查看短缺,行至书案,准备笔墨。 趁有一息尚存,她需将以后所用计策,尽可能地全部写下来,存在身上。 等阿兄看见她回府,派医女检看之时,便能发现这些遗书了。 奈何着书表文,到底只是沉寂之字,无有朝气,不知能不能斗得过绵绵生息之人? 不管结果如何,遗书一定要写。 无有努力,绝不可能成事;但有付出,却不一定没有回报。 或许这些遗书,可保阿兄一生无虞。 思虑之间,研墨结束,宁云溪提笔,开始写遗书。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借着月光,宁云溪点起两盏灯,转回书案,继续写着遗书。 重新提笔之时,房门被人敲响,宁奉哲的声音随即传来。 “溪儿,我瞧你屋里点有火烛,想是醒了吧?” “该吃晚饭了。” 宁云溪急忙收好遗书,仔细藏在身上,继而几步走去,打开了房门。 “我就不吃了吧。” 瞧出她的不愿,宁奉哲付之一笑,慧目脉脉。 “自从搬去月溪府,你都好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了,正好趁着这几日隐居,我们坐在一起,心无杂念地聚一聚。” “不好吗?” 想着遗书还没写好,宁云溪还是拒绝。 “我不吃。” “不想便知,肯定下有害人之物。” 宁奉哲啼笑皆非。 “若有害人之物,岂能瞒过你的眼睛?” “放心吧,就是一顿很普通的晚饭,你看了便知,没有异端。” 说着,推着她,往饭厅走去。 “走吧走吧,快去吃饭,我都饿坏了。” 第208章 隐居生活 宁奉哲一路推着,直到饭厅,继而按着她的双肩,让她坐在特制的软椅上。 “好了,吃饭吧。” 说话间,他已经坐于对面。 宁云溪先是轻扫一眼,并没有发现饭菜的异样;而后难以置信,又仔细端详、凑近轻嗅。 最后有了结论,确实没有害人之物。 于是,她有了猜想。 “这么丰盛?” 宁奉哲欣然点头。 “嗯嗯。” 宁云溪的话还没说完,与他同时出口。 “断头饭?” 见他正好“嗯”在“断头饭”三个字上,她大惊失色。 “真的是断头饭?” 见她误会,宁奉哲连忙否认。 “不是不是。” “就是很正常的一顿晚饭。” 他拿起筷子,先给她夹菜。 “快吃吧。” “你尝尝这个,好像咸了,不过我吃着正好。” “许久不为你下厨,我差点忘了你喜爱清淡,一个不小心,盐就放多了。” 宁云溪尝了一口。 “正好。” 宁奉哲又是欣然,随手拿起汤勺,不紧不慢地给她盛了一碗汤。 “我们口味不同,饭菜咸了淡了,我总是把握不好。” “以前,你都会陪着我做饭,坐在我的身边,在快要出锅之时,简单一尝咸淡。” “怕你累着,我特意定制了一张软椅,可坐可躺,一如你现在坐着的椅子。” “有你在,每次做饭,我都不觉劳累,反而乐在其中。” 说话间,将汤碗放在她的面前。 “还有点烫手,你等着晾一晾再喝吧。” 往事紧随他的话,一幕幕冲击而来,宁云溪一阵心乱。 旧时情义,肆虐心底最深的柔弱。 “回忆诚然美好,可惜,你我再也回不去了。” 宁奉哲深深一叹,满是不理解。 “只是为了辅佐帝瑾王,你便要弃我而去吗?” “他有什么好,何故非要帮他?” “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前世之事,犹在眼前,宁云溪语气微沉,简单作答。 “他是我的结拜兄长呀。” 宁奉哲眉心一蹙,几分急切,几分肃然。 “你们何时结拜、何故结拜?” “与你初识,他便有此要求,显然就是利用人心,你并非迟钝之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待你,何来一分真意?” 宁云溪摇头沉重,内心波澜化作点点珠泪,苦涩而落。 “大哥哥有所不知,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我非但不珍惜,还戕害他的心腹、瓦解他的权势。” “他没有利用我,是我利用了他。” “而今,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我已经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奉哲眼眶晶莹,传意丝丝心痛。 “那我呢?” “我也为你,几乎付出所有,我不配得到你的关切吗?” 宁云溪含泪杏眸,凝然防备。 “大哥哥所谓付出,都是真心的吗?” 宁奉哲痛彻一分冷笑。 “不然呢?” 宁云溪移目他处,不愿受骗。 “或许以前,我们之间有过真意。可如今大哥哥待我,唯剩利用,再无其他。” 微微沉吟,她既是询问,也是自问地补了一句。 “不是吗?” 宁奉哲痛楚生怒,眉心蹙成一道道狠色。 “这是谁告诉你的?” “帝瑾王吗?” “他和他身边的心腹,必定一直巧言离间你我兄妹,对不对?” 想起往事,宁云溪再一次泪水决堤。 “不是阿兄,是你自己。” 宁奉哲凝望一意冤屈,忍不住申辩。 “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说?你定是误会了。” “你总说,父亲母亲不愿信你,你自己何尝不是呢?” “任凭我解释再多,你就是一味不信,为何我就活该要受这样的冷遇?” 泪眼朦胧之间,只见溪儿痛哭泉涌,他立即收起情绪,转而一笑。 “算了。” “或许真心实意,就是会被误解的吧。” “溪儿乖,吃饭吧,不说这些了。” 晚饭之后,宁云溪开始散步。 她习惯夜走。 想着孤山或许不安全,她没有离开哲溪居,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突然,宁奉哲手持双剑,踏着月光,徐步而来。 宁云溪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要做甚?” 早知如此,就不夜走了,还不如多写几封遗书呢! 宁奉哲保持一段距离,止步一笑,将右手上的剑,扔给了她。 “接着。” 宁云溪不敢接剑,身子一缩,双眼一闭,任由长剑落地,发出一阵清脆之音。 “啊……” 见她吓坏了,宁奉哲上前安抚。 “怎么了?” “少时不是练过剑吗,何故害怕?” 见他伸手而来,宁云溪无意识地躲开。 惊惧之下,她呼吸渐重,浅浅抬眸,朝他看去。 “你要趁着练剑……杀我吗?” 宁奉哲一时无言以对,安抚而去、却尴尬半空的手,转而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想什么呢?” “你我皆是精习文字、陋于武艺,练剑之际动手杀人,我哪来这样的本事?” 听罢这话,宁云溪依旧不敢轻信,试探几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你何故练剑?我们都有十年没练过剑了。” 宁奉哲莞笑解释。 “你不是每日入睡之前,都要活动一下吗?” “这个院子,自然不如月溪府、宁国公府的庭院大,我怕你前院、后院绕来绕去的,把自己转晕了,所以陪你练一练,只当是活动了。” 宁云溪点头应声。 “哦——原来是这样。” 说着,后退两步,举剑以对。 “那开始吧。” 宁奉哲温暖笑颜,盛放一意清雅,陶醉月光之间,足以驱散一切阴霾。 “先说一句,我可不会让着你啊,要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宁云溪扬唇一抹轻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哥这话莫非嘲弄?” 月色无瑕,倾落双剑之上,柔和剑锋蛮横,婉转手足莫逆。 碧桃亭立枝头,云彩霞缀,芬然一片山林。 霓裳轻舞,摇曳花瓣飘飞似雪,于宁云溪的裙上,绽放细腻,心醉一抹嫣红。 宁奉哲粲然出剑,容映桃之灼灼,花影长身,云锦璀璨,涟漪百里烟云。 见她失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让了两招,不出意料地输给了她。 伴随着阵阵清香,她绚丽一笑,那一瞬,前院姹紫嫣红,尽数黯然失色。 第209章 陪你吃苦 夜色渐深,宁云溪又写了两封遗书,继而躺下,缓缓睡去。 隐约间,似有一阵敲门声,荡于梦中,并不真实。 她没有在意,直到那人推门走进,才吓得惊坐而起。 “啊!” 宁奉哲的声音,轻柔传来。 “溪儿别怕,是我。” 宁云溪来不及细看,只想着自己身穿寝衣,一阵手忙脚乱地用被子遮挡。 “你……你怎么进来了?” “你想做什么?” 听出了她的举止慌乱,宁奉哲及时说明。 “无需忧心男女有别,我用布条蒙上双眼了,绝不有损你的名节。” 宁云溪慌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恬然转眸,定睛于他。 借着月光,只见他的怀里,抱着一床被子,她疑惑而问。 “何故抱着被子?” 宁奉哲立身,如春柳优雅。碧蓝布条遮盖双眸,束带于他乌黑发丝之间、儒素垂落。 碧蓝蕴藉,轩眉雾唇、覆裹一抹笑容,宛然更意风度翩翩。 “我们居于山中,夜风寒凛,知你怕冷,我特意备了两床被子。你怎么放了一床,在前厅的软榻上?” 宁云溪杏眸谨慎,如实回答。 “我以为大哥哥放错了,这是你的被子。” 宁奉哲温然而笑。 “我那儿有被子了,这一床也是你的。” “唯恐冻着你,我特意送来,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你应答。没了办法,我只好蒙着眼睛进门,想着帮你盖上,再回房歇息。” 此情此景,只觉他抱着被子的手,暗藏一把短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宁云溪存了一分防备,没有让他靠近。 “多谢大哥哥。” “你面前便是书案和椅子,随手放下吧,我自己会盖好的。” 宁奉哲依言放下被子。 “好。”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传出任何利器之音,放好之后,便摸索着黑暗,徐徐离开了。 宁云溪探了一眼,确认他已离开,起身点灯,察看被子。 看来看去,也没有瞧出异样,她不由奇怪。 “他真的是来送被子的?” “不是说,已知我不可能重归皇上,以后不会再费心讨好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引我上山,应该意在计杀,怎么迟迟不见动手?” “算了,不想了。” “他藏得深,岂是我能看透?即便去问,得到的,也不一定是实话。” “我还是专心写遗书吧,做好身后之事,也不枉费阿兄助我重生。” 如是一夜过去,宁云溪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见曙光映门之处,修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哥哥?” 宁奉哲的身影,随声浅动一分欣悦。 “溪儿,你醒了?” “我现在就去热饭,你梳洗之后,便来吃饭吧。” 宁云溪不解其意地眨眨眼。 何故做此下人之事? 简单梳洗之后,她又写了几封遗书,藏在自己身上。 转而拿起昨日穿的衣裙,整理好衣兜里的遗书,一并藏在新衣裳里。 这时,门外又响起宁奉哲的声音。 “溪儿,梳洗好了吗?” “饭菜我都热第二遍了,再热,怕就不好吃了,该重做了。” “你别多虑,我并非催促,只是问一句。你若还没忙好,我便去重做一份。” 宁云溪赶紧收好纸笔,将书案恢复原状,同时应声。 “好了好了,我这就来。” 早饭时辰已过,他们这一顿,便算作午饭。 宁奉哲浅笑关心一句。 “不吃早饭,肚子会饿坏吗?” 宁云溪吃饱之后,放下筷子。 “那要看体质了。” 宁奉哲顺话一问。 “体质是为何物?” 有关医理,宁云溪本能地认真作答。 “这是阿兄与我,研究古今医书,有的一点心得。” “人的体质,大致分为三种,根据菌种不同,分别是厌氧菌体质、细菌体质和真菌体质。细菌体质,亦是根据细菌菌种不同,细分为风热体质和风寒体质。” “一如大哥哥所问,真菌体质和风寒体质的人,不吃早饭,并无大碍。一天只吃一顿饭,或是控制饭量,反而有益身体健康。” “厌氧菌体质、风热体质则是不同,不吃早饭,便会影响营养摄入,诱发冠心、感染等等病症,一日至少保证两餐,如果能吃三餐、或是四餐,就更好了。” “同时,也要注意每个体质,适合吃的食物,也是不一样的。” 宁奉哲继续关心。 “那你是什么体质,不吃早饭,会有大碍吗?” 宁云溪回答。 “我近来一直保持在风寒体质,少吃无碍。” 听完她的体质论,宁奉哲开始好奇。 “那我是什么体质?” 宁云溪抚上银戒,拿出一个脉枕,故作是从袖中衣兜拿出来的。 “我把脉之后,方能知晓。” 宁奉哲置手而上,借了她的丝绢,覆于自己的手腕。 宁云溪把脉之后,说出结论。 “大哥哥目前是风热体质,伴有一点冠心之症。” “上次在铜事台,我为你治伤,把脉时,便是风热体质,而今却无变化。” “有母亲宠爱,每每得了补品,都会让人送去晦心居,按说,你不该是这个体质。” “那些补品,你都没吃吗?” 宁奉哲微笑摇头。 “嗯,没吃。” 宁云溪微微一惊。 “何故不吃?” 宁奉哲如玉面庞,泉韵一分笑容,清节潺潺。 “此事说来话长。” “其实小时候,我并不像现在这般消瘦,反而外人都评,我是虎背熊腰。” “后来,家里多了你。” “那时,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从侍女手中接过,将你抱在怀里,只一眼,便觉亲切。奈何母亲极为厌恶,不仅不愿亲身抚养,还总是饿着你。” “你四岁之前,一直养在晦心居,几乎每一口饭,都是我喂的。母亲不供你的吃食,我便将自己的饭、换成银子,拿去给你买吃的。” “慢慢地,我就瘦了。” “母亲忧心,找了府里的郎中,为我看诊。郎中说,这是体虚体弱所致,需要好好进补。所以你才看到,母亲所得补品,都会送到晦心居。” “郎中看诊之后,母亲便将你抱走了,可是,依旧苛待于你。” “你饿着,我便也饿着,所有苦,我都想陪你吃。” “直到后来,你搬进月溪府,见你吃穿不愁,我才开始好好吃饭。” “没事,应该补一阵子就好了吧?” 第210章 为了保护你 宁云溪闻言一怔。 “我四岁之前,都是你抚养的?” “可是母亲说……” 宁奉哲自嘲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宁云溪一时语塞。 “我……” 宁奉哲眸意悲凉,隐有痛苦交织。 “母子一场,她要贪功,我不与她抢。” “若非你问,我也不会提起。” “并非故意隐瞒,我只是觉得,一应付出,若是宣之于口,便没了最初的意义。” “如你所言,我也相信竭诚以待,总会得到回报。我的付出,可以由你来说、被你记在心里,甚至可以出自他人之口,唯独不能自夸。” “奈何,你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做了也是白做,说了也是白说。” 心底一处委屈凋零而落,宁云溪颦眉辩解。 “不是的。” “原先,我很信任你的。” “为报恩情,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是你却……背弃了我!” 宁奉哲正色以对,肃然凛凛。 “是你先一步追随帝瑾王而去,我从未背弃过你!” 心绪一分期盼,油然而生,宁云溪蛾眉怒然,强撑防备。 “我深知你这些话,都是假的。” “不管大哥哥做什么,我都不会背弃阿兄,所以请你不必再费心思。” “引我上山,目的显然,你若要杀,我不怪你,抚养有恩,我知道我是欠你的。还是那句话,唯愿完整而去,请大哥哥将我送还月溪府。” 细微之处,宁奉哲瞧出了她的心意纠结。 “你有何凭证,直指我言辞虚假?” 说话间,他眸意试探,谨严而问。 “先前,在铜事台,我便觉得奇怪,一直想要问你。” “你……经历过未来之事吧?” 早知瞒不过他,宁云溪并未否认,点头直言。 “是。” “我是从十年后,重生而回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宁奉哲仍觉不可思议,既是讶于重生之事,更是讶于所谓背弃。 “仅仅十年,我就变了心意?”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何故如此?” 论及此事,宁云溪便是一阵刺痛。 “我也不知道。” “前世,皇上病重、宸王掌权之后,你突然就变了。而后宸王登基,你更是左右计谋,引导他,将我打入冷宫。” “我不愿就死,你还亲临冷宫。你说,你觉得父亲、母亲他们做得没有错。” “你还说,是我自己蠢,休怪他人恶!” 彻骨寒意,压抑于心,无助之感,令她挥泪如雨。 “大哥哥追问‘你何故背弃’,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你我兄妹,亲睦之情,誉满天下,你何忍背离?” 悲痛凄美,悄然袭来,宁奉哲十指轻颤,沉重而去,拿起丝绢,轻轻为她拭泪。 “对不起,溪儿……” “你也说了,那是前世,这一世,我从未有过这些歹意。” “纵然谋计天下,我也不会害你。” “你信我好不好?我对你的关怀,都是真心的。” 宁云溪杏眸凄楚,盈盈覆上他的视线。 “前世,我亡命殒身,于盛京内外,依依飘荡。当时,我亲眼看见你们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于我的哀日,庆贺五妹妹封后之喜。” “哀伤景象,历历在目,你让我怎么信你?” 宁奉哲眸色一黯,犹如乌云笼罩。 “怪不得你纵火宸王府、追随帝瑾王而去,再也不愿信我。” “其实,你出嫁后,我便在宸王府,安排了线人。我知道那日,是宸王初次宠幸于你;也知道钟淑仪派人暗中保护,深怕你挣扎抵抗、伤了她的爱子。” “宁婉善尚有可以利用之处,那夜大火,宸王本想带她一起离开,是我出手,帮你了结仇怨。” “可惜,不能轻动宸王,只能任其走脱。不然,父皇少了合谋之人,转而便会通融璃王回京。” “我原计划,至少夺得五台,才能放归璃王,不然,便是螳臂当车,拱手江山于他。” “若非如此,我只想为你出气,定然连同宸王,一同丢入火海。” 晦冥一片心如刀绞,他对望而去,言辞恳切。 “溪儿,你能明白吗?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宁云溪离开软椅,背身而去。 “你说的这些事,是真是假,我无从考据。” “若是真的,我谢谢你。” 望着她的背影,宁奉哲终于潸然泪下。 “只因前世之事,你便不愿付以信任,我只觉百口莫辩。” “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愿相信我?” 宁云溪下唇轻颤,说出心中所想。 “心志相同,我便信你。” 宁奉哲眸中清泪,瞬间荡然无存。 “我说过,我是不可能追随帝瑾王的!” 宁云溪正颜转身,满心不甘地劝言。 “为什么?” “因为辅佐于他,你就不能做皇帝了吗?” “大哥哥,恕我直言,这个江山,原就是颜族的。” “先皇遗诏,只允皇上暂代朝事。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承继大统,律令不许,天下亦是不认。” “权位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宁奉哲行至窗边,侧颜以对,远眺清冷。 “是。” “有了权位,我便能保护你,保护你在意的人。” “帝瑾王对你,能有几分真意?” “你说,他前世付出良多,我却觉得,那是因为他不曾得到过你。” “对他来说,你只是一名女子。男子对待女子的感情,不过尔尔,都会腻的。” “你我则是不同,我陪你长大,即便不是亲缘,也有实实在在的兄妹之情。由我保护你,才是最可靠的。” “我追随了他,或有礼遇,或能权倾朝野,但他腻烦厌弃之后、伤害了你,皇权在上,我如何护你?” 说着,他话锋一转,眸洒一意失落。 “就算他是世间罕有的好男子,决意不会厌弃,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辅佐于他。” “我与他的关系,是不能共事的。” 宁云溪快步而去,凝眸正肃,想要探知他的心意,却只望到一片浓雾。 “何故不能共事?” “你与他,算是什么关系?” 她心急迫切,隔着广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似意手臂,更似意在,抓住他们曾经的美好。 宁奉哲低眸,目光瑟瑟,落于她的兰竹长指。 “我……” 第211章 只能依赖我 几番思量之下,宁奉哲还是选择了口是心非。 “你若嫁了他,我与他便是内兄与妹夫的关系。” “许多男子,成婚之后,都会跟娘家人吃醋的;自然了,娘家的人,也会在意你与他太过亲近、忽略本家。” “此乃人之常情,你只看宁、穆两家,便能知晓婆家人和娘家人,是不能共事的。” 宁云溪一脸的匪夷所思。 “就因为这个?” 宁奉哲不自觉地一阵吞咽。 “嗯。”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宁云溪有点哭笑不得。 “我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原因呢。” 宁奉哲悬悬落眸,倾耳拭目。 “比如呢?” 宁云溪面露难色。 “我也想不到,所以才问你嘛。” 宁奉哲自嘲一笑。 “那就不想了,反正皆是妄念多虑。” 宁云溪迎目微笑,既是实话,也有安抚。 “大哥哥不必吃醋,我暂时不会嫁给他,也或许,永远不会嫁给他。” 宁奉哲困惑不解。 “为何不嫁?” “你不是说,倾慕于他、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宁云溪怅望一叹。 “二嫁之身,如何德配天之骄子?” “阿兄说,离婚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却不敢苟同。” “自州牧台着手瑜旨离婚,已有一段时日了,确实婚姻不幸之人,不在少数。可是时至今日,还有议论纷纷,轻看离婚之身,笑话再嫁之人。” “不知无可奈何的离婚,要过多久,才能被天下人认可,理解其中不幸、明意迫不得已?若能等到那一日,我才会出嫁;若等不到,便只能孤苦一生了。” 她宛步琴前,玉指随意拨弄,琴弦曲意却有无尽惆怅。 “天下臣民,皆是向往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厌恶乱点鸳鸯、蒹葭倚玉。” “大哥哥深知,阿兄的身份非同寻常,一旦册立我为帝后,他不仅要沦为天下笑柄,还会动摇民心。” “那么颜族天下,岂非尽毁于我?” “我志意匡扶月盛,不愿承评祸国妖妃。” 宁奉哲半是猜测,半是肯定地发问。 “你明说自己忧虑,其实是帝瑾王嫌弃你是二嫁之身吧?” 宁云溪立即否定。 “不是,他不嫌弃。” “确实是我自己忧心。” 一分心急,宁奉哲疾风骤雨。 “他不嫌弃?” “他怎么可能不嫌弃?” “他随口胡诌,你就信吗?” 宁云溪重语一分强调。 “他真的不嫌弃!” “前世,他娶我了。” 宁奉哲移目他处,眉锁凌厉。 “绝不可能!” “他对你,何来真意?” 思绪飞转,恣意揣度。 “即便娶你,他也不可能昭告天下。” “我猜,他只是娶了你,未曾册立帝后,是吧?” “溪儿,你清醒一点,他只是在利用你夺权!” 宁云溪一声怒叱。 “他不是!” 意识到自己无礼,她立即低眸,气势跟着弱了几分。 “前世,是我们利用他夺权。” “最后,他被我们算得一无所有。盛平三十年,紫微星异象那日,我亲手将利刃,刺入他的心口,推他跌落深渊,骸骨无存……” “我原以为,一别便是永久,没想到还有机会重逢。” 碧漪感动,漫流荡荡,她的眼前逐渐模糊。 “他说,无意天下,无谓算计,只要我给他留着一口气,他能陪着我,便不会记恨。” “可是,我还是送走了他,扶持宸王,登基为帝。” “我以为珍视你们、选择宁家,没有做错。” “我待你们,也是一样的心意,只要留我一口气,哪怕苟延残喘也行。” 不知不觉间,她眸意转怒,飓风浩浩。 “可是大哥哥,你们为何不能放过我?” “只因我是养女,便活该遭受众叛亲离之痛吗?” 宁奉哲貌态诚恳,推心置腹。 “别人心意如何,我不敢保证。” “但是我对你,一定不会背信弃义。” “事实如此,自有天知,你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 见她无声垂泪,他深深一叹,满是心疼。 “好了,溪儿,不哭了。” “你说他是真心的,他便就是,你说的都对,好不好?” 说着,广袖轻拂,示意窗外之景。 “你瞧这座山,一草一木,都是我特意策画的。” “我驾车,带你游山一圈,一览山清水秀,可好?” 宁云溪觉出一分不对劲。 “游山?” 宁奉哲凝望而去,欣然点头。 “嗯,景色怡人,一望而知,一起去看看吧?” 宁云溪试探一问。 “大哥哥意在游山之时,适时跳下马车,令我连人带车摔下山崖吗?” 宁奉哲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说过了,不会害你。” 宁云溪恍然一惊。 “你引我来此,却无意性命,如此说来,你们没有得到药方?” 见她已然察觉,宁奉哲没有否认,直接坦言。 “我从未说过,得到了药方。” 得知中计,宁云溪恼羞成怒。 “所以你只想拖住我。” “莫不是意在阿兄?” “不行,我要去救他!” 见她步态如风,宁奉哲追了两步,伸手一拦。 “帝瑾王身边谋士,不止你一人。” “何必担忧,不是还有皇叔和林暮吗?” 宁云溪怒气冲冲地拂开他的手臂,奈何身单力薄。 “以保护之名,便可轻易禁锢舅舅;绑走秋璧,便能随意周旋林大人。你们连督护台一众都有办法调离,何愁调不走他们?” 隔着衣袖,宁奉哲扼住她的手腕,制住一切挣扎。 “计成神速,着实不错。” “若是天下尽知,你的谋略之才,由我亲授,我唯觉自豪。” 宁云溪拂袖奋力,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我走了,不与你多言。” 宁奉哲扬唇一笑,游刃有余。 “山下的情况,你都看见了,走得了吗?” “你陪我游山一圈,我便想办法送你回京,可好?” 宁云溪怒目而视。 “你怎么可能帮我想办法?” “若有好心,便不会带我来此!” 宁奉哲似笑非笑,眉梢弧度一意黠然。 “那你自己想办法?” 宁云溪紧闭双唇,怒意汹汹。 宁奉哲扼锢她的双肩,迫使正颜以对,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晦色。 “困于此处,你只能依赖我,乖乖听话,我才愿为你谋计。” “再问一遍,陪我游山一圈,可好?” 第212章 如数记得 宁云溪勉强答应游山。 宁奉哲亲自驾着马车,带她领略美景山色。 “旧年答应你,一起隐居山林,我便让人修了山路,一马平川。” “你看那边,我种了许多橘树,每年结果,我们都可以前去采摘。记得有一年郊游踏青,你采摘橘子,玩得不亦乐乎,最后,买了整整五筐橘子回京。深怕吃不了浪费,我们还一起上街,把它们都卖了呢,你还记得吗?” 宁云溪敷衍答了一句。 “记得。” 宁奉哲空出一只手,指向另一处。 “还有那边,我让人修了石阶。” “闲来无事,想要爬山,可以走那条石阶。知你不喜杂草,每隔一段时日,我便会派人过来清理。” 如是这样,他一路介绍,几乎将山上各处,讲解得面面俱到。 一如往昔,他记得她每一个喜好。哲溪山各处景致,皆是为她而设。 行路一圈,他们回到哲溪居。 安顿马车时,宁奉哲冷不丁问了一句。 “地形都勘察好了?” 宁云溪一怔。 “果然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大哥哥。” 宁奉哲拴好缰绳,转眸一笑。 “所以,别想着逃离了。” “知你洞若观火,善于查看地形,我早将你可能会用的计策,尽数料想了一遍。” “我若清醒,便是亲自看着你;倘若睡着了,山下也有人,会按照我的破局之策,阻你逃离。” “不信的话,你就试试吧。” 宁云溪杏眸熠熠,流灿几许明澈。 “那我就不试了吧。” 宁奉哲心明其意,笑颜一转深邃。 “好,乖。” 入夜之后,宁云溪开始行动。 没有意外,以失败告终。 清晨,宁云溪换了计策,再次尝试,依旧没能逃离。 从早到晚,她几乎顾不上吃饭,用尽毕生所谋,结果还是惨败。 按说,大哥哥一人之谋,不至于这般毫无破绽。 想来,也有冯忆荷的心思算计吧。 没了办法,宁云溪闷闷不乐地坐在石阶上,远眺盛京的方向,忧心阿兄此刻的处境。 宁奉哲提着一个食盒,自她身后漫步而来。 “若是玩够了,就吃饭吧。” 一听他的声音,宁云溪便是满心厌烦。 算着时间,冯忆荷或已得手,冲动之下,宁云溪直冲下山。 宁奉哲猛地一惊,弃了食盒,追了过去。 “溪儿!” 骤然间,山下乱箭齐发。 宁奉哲以身相护,带她回到山上。 觉出痛意之时,已然身中数箭。 “好痛啊……” 宁云溪惊愕不解。 “他们怎么连你都伤?” 宁奉哲蹙额苦深,疼痛难忍。 “父皇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困住你。” “我若心软,放你下山,也会是一个下场。” “行刺帝瑾王,利诱之大,你若执意逃离,他便无谓旧疾药方了。” “太疼了,屋里有药箱,你帮我治伤吧?” 宁云溪心有不忍。 “好。” 应罢,她顺手提起食盒,搀扶着他,小心翼翼往哲溪居走去。 治伤时,宁云溪依旧遮了双眼、戴上手套。 宁奉哲随意说了一句。 “以前倒是不知,你不论去哪儿,都会带着手套。” 宁云溪也是随意回答。 “这是后来阿兄教的,以前确实没有这个习惯。” 宁奉哲语气和煦之间,隐隐几分颤抖,传意伤口之痛。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忘却了。” 宁云溪会意,轻缓一分力道。 “并非忘却。” “有关我的一切,大哥哥如数记得都对。” “多谢大哥哥挂念。” “根据你的体质,我会选用适合的消炎药膏,处理伤口、敷药包扎之后,立马就能不疼。” 宁奉哲呼吸轻柔,舒然一分笑意。 “我知道,先前在铜事台,你为我治过伤。” “重生一世,你的医术更是高明了,以前用药,从未这般立竿见影。” 宁云溪简单解释。 “以前不懂体质论,用药不对,没能消炎,自然就会发痛,还容易留下病根。” 宁奉哲忧然询问一句。 “原还体虚,再加受伤,我的身子还能恢复吗?” 宁云溪温和答话。 “能。” “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方子,进补用的,也能缓解冠心症状。” “每日早晚各服一次,若是哪日服用之后,心口反觉不适,便是进补完成、必须停药了。” “配合食疗,快则两日、慢则几月,便能一转风寒体质。” “到时,也会有心脏症状,每个体质都有,无人例外,若不及时缓解,便会多病、心情不好、难以入睡等等。冠心、心衰用药完全相反,待你转了体质,再找我看诊一次。” 宁奉哲点头一应。 “好。” 烟霞暮云,悠悠铺开一片夜色。 皓月初圆,清辉洒落,帝瑾王府浸染一层薄霜。 云柏誉忧心女儿,坐立难安。 庄韶单手托腮,看似欣赏月色,其实正在谋想对策。 骤然,他一阵拍案,眸露惊喜。 “有了!” 云柏誉跟着一喜。 “有主意了?” 庄韶心情悦然,相视而笑。 “对。” “姐夫且听,我这主意如何……” 云柏誉蓦然打断。 “我这脑子,哪里听得懂你们这些计策?” “你的主意肯定是条妙计,事不宜迟,还是快些去找王爷商议吧。” 庄韶关心一句。 “那你去吗?” 云柏誉点头而笑。 “我也去,万一王爷疑心,我还能帮着说说话。” “溪儿说了,以我的身份,不论言行,在王爷心里都会有分量,由我圆话,轻易就能打消他的疑虑。” “之玄不在,保护之责,便交到我的手中,我可不能让你有事。” 庄韶欣然一应。 “那行,我们一起去。” 于是,两人来到颜瑜所在的房间,行礼之后,先后入座。 庄韶恭谨有礼。 “王爷,微臣前来献策。” 颜瑜莞然以对。 “请讲。” 庄韶言语之间,略带一分轻快。 “眼下,督护台众位大人,多数都被调离,所剩者,几乎不足以保卫帝瑾王府的安全。” “情势所迫,以微臣之见,不如计将庄韶绑来。一来,可保帝瑾王府无虞;二来,可以威迫他们,交出溪儿。” 颜瑜先是肯定,而后给出意见。 “确实如此。” “奈何皇兄已有动作,安排铜事台的侍卫隐卫,不分昼夜轮流护守庄府。” “我倒是可以直接传召于他,借机困于帝瑾王府,可他也能称病不来。既然早有准备,他们必定不会轻易中计。” 第213章 朕相信贤弟 庄韶笃于自信,淡颜敬意。 “因此,微臣特谋一计,浑水摸鱼。” “若将保卫庄府的隐卫、侍卫,比作一方池塘,那么,想要轻而易举地抓鱼,便要先把池子里的水搅浑。” “浑水之法,得益于溪儿先前,向微臣讲述过的前世之事。” 其实,他是听姐夫说起,才知道的。 郡主未雨绸缪,提前将前世之事,述与姐夫和义兄知晓。 而后,他加入念仁盟,义兄托言姐夫,一定要将此事告诉韶弟,以备不时之需。 “溪儿说,盛平二十六年,铜事台发生过内乱,起因是一桩不为人知的旧事。” “铜事中丞娄大人,与铜事中相魏大人,是姻亲关系。众所周知,娄、魏二族亲睦;却无人知晓,他们两家缔结良缘的真正原因。” “旧年,娄大人母亲亡故,对外只说病逝,其实是魏大人失手所致。魏大人瞧着,娄大人与家中小妹两情相悦,于是有意撮合,顺势请求娄大人放他一马、不要搜证,只当慈母就是病故。” “为了顺利迎娶魏姑娘,娄大人假意答应,实则暗中留了证据,只待权位有争之时,利用此事、对付魏族。” “而后,铜事丞安大人升迁太尉,娄大人为了坐上高位,抓着把柄、轻易掌控魏大人,一同发动铜事台内乱,想着排除异己之后,再除掉魏大人,不料中途被溪儿用计平息。” “当时,尹司台负责查问,溪儿奉旨同审,因此清楚此事全貌,亦是知晓娄大人藏匿证据之处。” “保卫庄府之人,居然正好是他们,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以微臣之见,可以借由此事,令他们离心。虽然不会像前世那样,动辄铜事台之变,却也足以搅乱弘顺伯爵府。” “等到深夜,微臣巧计,给魏大人送去一封信,点明旧事、告知藏匿证据之处。待他证实无疑、抹除证据,自会找到娄大人理论。侍卫队、隐卫队,多年明争暗斗,而今权位之事、被点在台面上,难免又是一场混战。” “这期间,时机正好,只要我们出手,定能绑来庄韶!” 颜瑜目不斜视,聚精会神地听完所有,依旧先是鼓励,而后,延伸一分疑虑。 “方爱卿计谋,可谓天衣无缝,只是……” 庄韶坐姿有礼,微微弓腰。 “王爷有何高见?” 颜瑜眸深几许猜忌,道出心中所虑。 “怎有如此巧合,正好是他们负责庄府的安全?” “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经他提醒,庄韶茅塞顿开,在心里一惊。 原来这是义兄特意安排的,只是为了向我暗示此计! 我竟浑然不觉。 多日过去,我才想到应对之策,义兄定是等急了吧? 唉,估计又在埋怨我反应迟钝了。 玮儿、蕙儿守规矩,即便想要为我说话,也是不敢吭声;瑞儿无法无天的,必定直言回驳;嫂嫂同我一样,不善谋略,应该会说几句公道话、点醒义兄,并非天下所有人,都能一眼便知、一瞬料想。 我只知铜事台内乱,如何联想此事?还要思虑绑架、谋计浑水摸鱼,这也太难了。 暗自抱怨罢,庄韶微微一笑,有所回应。 “王爷听了前世之事,所以才有刻意安排之感。” “实际上,铜事台之变尚未发生,他们全然不知情况,如何有意安排?” 颜瑜点头赞同,很快另有疑惑。 “说的也是。” “但是庄韶住处,必定另有精锐把守,想要趁乱行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除非……有人里应外合。” 庄韶又是一惊,醍醐灌顶。 原来还要里应外合啊! 义兄设谋,未免太复杂了吧。 没想到王爷连这个都能料想,他捏了一把冷汗,神情略显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这个……” 吞吞吐吐之时,心中浮现义兄运筹帷幄的气宇,他立即学了起来,故弄玄虚。 “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云柏誉适时配合。 “之玄总是这样,言辞高深莫测、不愿多言。草民前有劝告,禀言王爷、不可如此,奈何多年习惯,他就是改不掉。” “还请王爷见谅。” 颜瑜慨然而笑。 “没事。” “既是习惯,就不必改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习惯,他自己拿主意就行。” 庄韶松了一口气,舒然一笑。 “多谢王爷谅解。” 麟阁云台,墨墨细雨。 一缕桂香,摇漫帝盛宫。 庄韶献计之前,冯忆荷已经数次入宫求见。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顾孟祯龙眸一意烦躁,一抹不耐烦。 “你怎么又来了?” “日日进宫,你不嫌累,朕都嫌烦了。” “如果还是进谏浑水摸鱼之计,污蔑朕的贤弟,刻意安排挟持之事,意在为帝瑾王出谋划策,那你就可以闭嘴了,朕相信贤弟、不愿再听。” “娄魏两家一向和睦,此事无人不晓,你非说贤弟有办法离间,却道不出谋计细节,可见所谓浑水摸鱼,不过空穴来风罢了。” 冯忆荷言辞铿锵,铮铮之间,不乏几分心急如焚。 “儿臣才谋不及,所以预料不到其中细节,但皇叔一定能想到。” “父皇明鉴,他真的是方之玄,万万不可轻敌!” 一听这话,顾孟祯瞬间愤然。 “住口!” “说什么贤弟有办法离间娄魏两家,朕倒是瞧着,是你意图离间朕与贤弟。” “纵使他是方之玄,朕也信他!朕,决计不会再被小人迷惑!” “更何况,真正的方之玄,现在住在帝瑾王府。” “他就是朕的贤弟!” 这样的话,如是几日,天天都能听到。 厌倦之感如影随形,冯忆荷也有一丝不耐烦。 “帝瑾王府那边,已是摩拳擦掌,父皇若再执迷不悟,一切就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她随机应变,转而劝言。 “儿臣心服,父皇非说他是皇叔,他便就是皇叔。” “既如此,儿臣改个说法。并非皇叔刻意安排,而是方之玄诡计多端,足以攻克铜事台阵势,绑走皇叔。皇叔秉性纯良,必定束手无策。” 悄悄察言观色,只见父皇的眉心,微有一分松懈,她暗暗一笑,适时进言。 “与其走入局中、任由谋算,不如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儿臣陈策一计,万望父皇纳谏!” 顾孟祯虽被说动,却还余着一点怒意。 “说!” 第214章 配合得当 学着宁奉哲礼敬有加的样子,冯忆荷假模假样地一句哄话。 “谢父皇恩准。” 继而,开始献策。 “儿臣以为,可以让皇叔备好火石火油,随身而藏。倘若真有挟持之事,帝瑾王定会掉以轻心,以为有了皇叔,便能相安无事。皇叔看准时机,正好纵火于内,令其葬身火海。” “他们悄然绑走皇叔,乃阴险谋计,不会晓喻外人。那么,天下之人有目共睹,帝瑾王府走水之时,父皇、皇叔皆是身在局外,绝非纵火之人。而后追查,随便给出一个理由,意外也好,他人所为也罢,总归除去了心腹重患,大局已定。” 听完之后,顾孟祯龙眸肃然一分不满。 “朕怎么觉得,你这将计就计,另有试探之意?” 冯忆荷依旧先是哄话,继而细细说明。 “父皇圣明,儿臣确有试探。” “一则,一如之前所说,没有挟持之事,皇叔留府安然,那便无从疑心。只要儿臣继续谋计,除去大患,指日可待。” “二则,皇叔被人绑走,但是帝瑾王府没有起火。不必儿臣细说,父皇自有明断,到时,不仅皇叔不可再用,还要斩草除根,他的家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三则,帝瑾王府走水了,可惜无人有事,尽数逃脱。显而易见,皇叔所谓纵火,只是装个样子、走个过场,实际心向还是帝瑾王。如此一来,庄府的人,亦不可轻纵!” “儿臣斗胆,请父皇驾临庄府,亲手将火石火油,藏在皇叔身上,以免有人寻个借口,说什么交付有误。” 话至此处,她的唇际勾起一抹黠笑。 “父皇手上,攥着庄府的人,即便他是方之玄,也要为父皇办事,除掉帝瑾王。” “这把火,他非纵不可!” 她说得若有其事,顾孟祯亦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恍然间,他似乎瞧见贤弟运筹帷幄,为颜瑜解决了燃眉之急;继而,他们全数离开,只剩一座空府,贤弟纵火于内,拂袖潇洒;最后,贤弟来到他的面前,借口巧言,敷衍了事。 白忙一场,不仅没有伤到颜瑜一分一毫,还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怜他情真,竟被贤弟这般戏耍。 按说,真正的方之玄、早已住进帝瑾王府,颜瑜不该中计。 即便这是奉哲与荷儿合谋之计,不易对付,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惨败。 或许……这个贤弟,真是方之玄? 那帝瑾王府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是庄韶吗?还是无关紧要之人,受封伯爵,只为掩护贤弟的身份? 心底一阵刺痛,既似烈火焚烧,又像跌落寒谷。 思索之际,顾孟祯已经来到弘顺伯爵府。 记得当年,平冤之后,贤弟重回盛京。 他们一同来到庄府正门前,旧时凄凉破旧之景,如今已经焕然一新;兄弟俩抱在一起痛哭的场面,犹似还在眼前。 贤弟说:“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今生,只能遥望家宅……” 话至此处,贤弟便是泣不成声。 他龙眸含泪,柔声安慰:“朕救你回京,是为了让你衣食无忧、不受风雨飘摇之苦,并非惹你黯然神伤。以后,我们一起笑,再也不哭了,可好?” 贤弟双膝跪地,欲行大礼。 他急忙双手而扶,念有行人,因此隐喻:“你我之间,恩深义重,情逾手足,不必多礼。” 忆至此处,只见贤弟郑重而来,微笑行礼。 “给皇兄问安。” “皇兄驾临,臣弟喜不自胜,多日不见,皇兄一切无恙吧?” 简单寒暄之后,顾孟祯转述计策,继而,亲手将火石火油,交到他的手中。 “贤弟,莫要令朕失望。” 方之玄给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当着他的面,将火石火油藏在身上。 “皇兄妙计,臣弟定然竭尽全力,必不辜负!” 瞧着贤弟明澈真诚的眼眸,没有丝毫疑虑、唯有信任兄长,顾孟祯感动一笑,捧起他的双手。 “多谢你了。” 方之玄笑出一抹乖巧。 “皇兄言重了。” “孩子们都想你了,皇兄见见吗?” 顾孟祯连连点头,感动更甚。 “见。” “久不见面,朕也想他们了。” 没过多久,兄妹三人齐齐来到思韶居。 “皇伯伯!” 顾孟祯一听,欣然起身,迎了两步。 “好孩子们,皇伯伯在里屋呢,快进来吧。” 庄玮、庄娴蕙简单一礼,庄瑞则是直接落座。 方之玄立即斥责。 “瑞儿,越发没有规矩了,为父怎么教你的?” 庄瑞傲眸以对,恃宠而骄。 “皇伯伯赞许我洒脱不羁、自由随性,早就免礼过了,父亲执意多此一举,才是没有规矩吧?” 方之玄作势恼怒。 “强词夺理!” 顾孟祯立时心疼。 “你看你,又训孩子。” “朕是不是说过,不许无端训斥?” 方之玄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可是皇兄,事关礼法,岂能轻率?” 顾孟祯随口抱怨,并无斥责之意。 “你呀,一味顽固,不知变通。” 说着,转向兄妹三人,和蔼一笑,招了招手。 “孩子们,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们。” 三人依言而去。 庄玮立身守礼,庄瑞投入皇伯伯的怀抱,庄娴蕙则是伏在皇伯伯的膝上。 三人齐声说道:“皇伯伯,臣侄甚为思念。” 庄娴蕙轻摇龙袍,粉腮气鼓鼓地嗔有怒意。 “皇伯伯何故软禁?臣侄都快闷坏了。” 庄瑞歪着脑袋,靠在顾孟祯的肩膀上。 “臣侄也是。皇伯伯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放我们出府吧?” “听说东市很热闹,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庄玮恭顺一笑,彬彬有礼。 “皇伯伯之谋,臣侄大致明白。” “成事在即,想来庄府,无需再用铜事台的人了吧?” 庄娴蕙眼眸淳然。 “什么皇伯伯之谋,皇伯伯用了什么计谋?” 庄瑞摆出自作聪明的神态。 “三妹妹笨得很,显然就是软禁庄府之计呀。” 顾孟祯龙眸含笑,既有宠溺,也有欣慰。 “你们还小,不懂这些。” “玮儿说得对,贤弟离开之后,再无大碍。” “这样吧,你们若想出去玩,带上小慎子,另选几十名侍卫随身看护,便能离府了。” 配合得当,目的达成,庄娴蕙没有多话,唯有撒娇。 “多谢皇伯伯隆恩。” 叙话关心许久,顾孟祯终于离开。 方之玄等人,松懈一分伪装。 庄瑞神色严肃,先一步询问。 “父亲,冯大人察觉异样了?” 方之玄眸色一黯,沉重点头。 “嗯。” “不出所料,以你们为质,让我纵火。” “我安排的计策,你们都记住了吧?” 兄妹三人同时一应。 “记住了。” 庄玮满是担忧,诚然建议。 “父亲此行凶险,恐有不测,还是让孩儿代为前去吧?” 方之玄自然不舍儿子涉险,毅然决然,直接拒绝。 “冯忆荷之才,与奉哲不分伯仲,着实不好对付,以防万一,还是由我亲自应对。” “安排依旧,玮儿和瑞儿留在家中,若有失算,切记保护好夫人和枫儿。” “蕙儿,负责入宫禀报。” 话至此处,他行至女儿面前,细心嘱咐。 “皇上已有留话,你带着慎公公,由侍卫看护,离府、进宫都不成问题。” 凝视之际,依有不舍,他柔声几分,仔细询问。 “计策时间,能算清楚吗?” “定要算得恰到好处,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庄娴蕙郑重回应。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辱使命。” 第215章 为了夺权,不择手段 计定之后,庄韶开始行事。 更深夜阑,梧桐孤影,风舞婆娑,沐浴冷月之下,庄府幽然一派恬淡。 娄修钰歇息之后,与魏统完成换班。 没一会儿,一名家丁快步而来,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奴才给娄大人请安,问各位大人的安。” “主母家书一封,请魏大人阅看。” 手下一名侍卫,笑着调侃。 “魏夫人好生贤惠,白天送饭过来,晚上还有情书,叫人看着甚是羡慕啊。” 娄修钰昂首自豪,笑容满面。 “若觉羡慕,便照着我家舅嫂的知书达礼,你也找个差不多的。” 侍卫红着脸笑笑。 “大人笑话了,卑职哪有魏大人那样的福气?” 娄修钰顺话吩咐。 “那就派你送信进去,沾一沾我内兄的福气。正好赶上大舅哥休息,入睡前,看了情书,说不定还能美梦一场。” 侍卫畅然一应。 “是。” 所谓家书,很快送到魏统手中。 只一眼,魏统便瞧出了异样,却没有声张,只等着侍卫走后,才与随从说起。 “这不是夫人的字迹。” 随从蒙源倒不疑心。 “许是夫人忙碌,顾不上亲笔,所以让人代写吧?” 魏统眉宇忌然,轻轻摇了摇头。 “内容亦是不对,并非情书。” 蒙源惊眸一分担忧。 “深夜送信,难道是夫人出事了?” 阅信入深,魏统没有立即回答,平静面容,随着书信一字一句,愈发失色。 “不是夫人,而是我出事了!” 蒙源眸意更惊,忧心渐重。 “老爷出了什么事?” “若有奴才效劳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统淡眸一黯,沉色几分寒意。 “此人假借夫人之名,向我告密,当年那桩旧事,娄修钰留了证据。” 不必多言,蒙源已然明白主子的意思。 “老爷所指,莫非就是娄老夫人……” 他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魏统隐有怒意,蓄势待发。 “嗯。” 蒙源思绪谨慎,很快有了猜想。 “老爷奉命守着庄府,这个节骨眼上,此人送来这封信,或许居心不良、意在离间。” 魏统眉锁阴郁,犹如闷雷、翻滚低沉。 “娄老夫人之事非同小可,宁可信其有,不可有所疏漏。” “你借口回信夫人,晦迹去一趟娄府,让菱儿按着信上所述位置,仔细查找,一应证据,尽数销毁。” “不论事情结果如何,皆要回来禀我。” “倘若娄修钰真的负了旧盟,我与他,绝不善罢甘休!” 他口中菱儿,便是家妹魏菱,如今已是娄夫人了。 蒙源双手接信,应声而去。 “是。” 如同庄韶信中所言,无有意外,娄修钰私自留了证据。 深怕事有谋计,蒙源恭然劝言。 “奴才拙见,眼下奉旨保卫庄府要紧,请老爷等到事后、再找娄大人说理吧?” 魏统不以为然。 “此刻,我若顾全大局、秋后算账,万一他有所察觉、握有其他证据,我岂非束手待毙?为今之计,必须先发制人。” “此事不知便罢,知晓之后,我岂能留他逍遥?是他先一步妄作胡为,而非我无端惹是生非。” “趁着夜色正好,庄府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想着接下来的混乱场面,蒙源心底一阵慌乱,不由害怕起来。 “老爷是说,假作帝瑾王府来人挟持,娄大人一众,为了保护伯爷而阵亡?” 魏统容色沉稳,决心已下。 “嗯。” “他手下侍卫,几乎都是心腹,一个都不能留。” “还有娄府的人,除了菱儿,全数灭口,只当是帝瑾王怕他们心生怨恨,提前扫清。菱儿正好归宁,身在魏府,所以安然无事。” “传我命令,手下隐卫一齐出动,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蒙源无奈一叹。 他明白,并非主子听不进劝,而是此事别无他选,于是应声而去。 “是。” 一众隐卫接到命令,迅速整队,悄然动手。 娄修钰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还以为是帝瑾王府派人过来了,没想到竟是自己人,于是威吓制止,携众而来,找到魏统问话。 “大舅哥何故如此?” 魏统扬眸炽热,怒火激荡。 “你还有脸来问我?” 娄修钰不明其意,一如平常,以礼相待。 “保卫庄府,乃是皇上的圣旨,不可轻视。” “深夜值守,难免劳累,我若有不周到之处,唯愿诚意致歉,还望大舅哥明示。” 想着铲草除根、片甲不留,魏统说话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你私下留证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一应证据,也已抹除。” “为了夺权,不择手段,你连亡母都能利用,好孝顺啊!” 娄修钰顿时一阵惊慌失措。 “你……谁告诉你的?!” 魏统没有回答,冷冷一笑。 “不是说,唯愿致歉?” “如是质问,便是妹夫道歉的态度么?” 娄修钰做出悔不当初之状。 “请大舅哥息怒。” “当时留证,只因年少无知,并非心有歹意。时过境迁,我早已忘记,也有过后悔,所以这么多年秋毫无犯、不曾做过任何背盟之事。” 魏统扬颚轻慢,直接点破。 “若真后悔,销毁证据这种累活,轮得到我吗?铜事台掌权之位,还未空出来,你自然安分守己。” “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无可奈何,娄修钰只能楚楚可怜,诉以亲情。 “你我姻亲,何至于此?” 不提还好,一经提起,魏统便有猛烈怒意,崩裂而出。 “你还知道我们是姻亲关系?” “我亲自做媒,将菱儿嫁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清晨的朝阳,妹夫怕是见不到了,诸位大人亦将亡于帝瑾王之手。我会如实上禀,恳求皇上,追谥追封、风光厚葬!” 心狠至此,娄修钰亦是怒不可遏。 “魏统!” “莫要欺人太甚,看在夫人的面上,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魏统不再多言,一声令下。 “来人,动手。” 娄修钰奋起反抗,不甘示弱。 “排开阵势,杀!” 前院动静,响彻深宵。 如颜瑜所料,思韶居另设侍卫精锐,皆是安朋奕的心腹。 听到外头的声音,方之玄故作被他们吵醒,起身问话。 “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抱剑躬身,不失礼数。 “卑职不知。” “许是帝瑾王有所行动?” 方之玄忧心远眺一眼,随即吩咐。 “派两个人,去查看情况。” 侍卫应声。 “是。” 两名侍卫应声而去,只见自己人厮打一起、乱作一团。 对话之间,大致得知他们的矛盾,正要回去禀报,便被魏统的人拦住。 “两位大人请留步,既来了,就别走了。” 眨眼工夫,剑指锐利。 两名侍卫纷纷一惊,闪身矫健,同时灵蛇出鞘,气势如虹,本意防备,莫名加入混战。 突然,精锐又来一人,高声禀报:“不好了,伯爷不见了!” 魏统不可置信地停了手上动作。 “什么?!” 娄修钰跟着停了下来。 “大舅哥,我们中计了!” 第216章 郡主困于何处 娄修钰恍然明白。 “告密者,定是帝瑾王的人,既要绑走伯爷,也想铲除异己、使我们两败俱伤。” 魏统眸沉深渊,一分惊惶,还有一分疑忌。 “不对,不可能。” “你隐下此事,几乎密不透风,除了心腹之人,谁会知晓?就连我和菱儿,都是毫不知情,帝瑾王从何得知?” “按说,应该是你苛待了哪个手下,所以他来告密,借我之手,除掉你,以此泄愤。” 娄修钰面容一落,尽是委屈。 “何来苛待?此事显然就是帝瑾王的计谋!” “闹也闹过了,证据也已抹灭,大舅哥尽可息怒了吧?” 魏统没好气地一哼。 “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 娄修钰语气迫切地解释。 “方才大舅哥所述,便是我搜集的所有证据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魏统给了一个白眼。 “你觉得我会信么?” 娄修钰锥心无奈。 “我诚心诚意,何故不信?” “今夜之事,以免走漏风声,不如这样吧,安大人的侍卫精锐,由我斩杀,大舅哥取证自留,可好?” “天亮之后,皇上若是问起,便说帝瑾王狠戾,贴身保护伯爷之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大舅哥手握把柄,纵使我还有证据,也不敢翻出旧事了。” 魏统想了一下,同意了。 “好。” 娄修钰舒了一口气。 “那请大舅哥,暂代保卫庄府之事,我带着手下的人,去一趟思韶居。” 魏统疑心未减。 “伯爷都已经被人掳走了,还保卫什么庄府?” “安大人的心腹,实难对付,我也过去一趟,适时助你一臂之力,顺便取证。” 娄修钰点头一应。 “那好吧。” 侍卫隐卫轰然而至,精锐们双拳难敌四手,一步步退至后院,试图逃离,结果还是被他们诛尽杀绝。 方之玄见状,从思韶居密室走了出来。 此时,庄府正门、侧门都能趁虚而入。 高璟带领督护台的守卫队,身穿夜行衣,随意进入庄府,轻而易举带走了方之玄。 里应外合,大功告成。 就这样,方之玄被人带到帝瑾王府,关入柴房。 庄韶、云柏誉隐迹悄步而来。 “义兄。” “之玄。” 方之玄欣然一笑,迎了过去。 “姐夫、韶弟,你们终于来了。” 欣然不可半刻,他便开始抱怨。 “怎么寻个机会,来柴房找我,也要思虑这么许久?” “随便找个试探虚实的借口,大大方方过来,不就行了?” “这很难想吗?” 庄韶眸低三分,不敢跟义兄对视。 “姐夫你看,我就说来晚了,少不了一顿训斥。” 云柏誉微微沉色,摆出长者的架子。 “你莫怨韶弟,是我太过小心翼翼。” “冯忆荷诡计多端,韶弟身为方之玄,却频频失算,王爷疑心着呢。” “都怪你,怎么被人困于庄府、不想办法逃脱呢?” 方之玄一阵愕然。 “圣意软禁,更何况还有人质,我怎么脱身?” “姐夫何时变得这般蛮不讲理?” 说着,又跟韶弟抱怨起来。 “你自己数数,浑水摸鱼之计,一共想了多少日?” “谋计之事,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庄韶埋头越来越低。 “是是是,义兄息怒,都怪我没有学好……” 云柏誉见状,眸意掩不住满满的心疼,再次站出来,为他说话。 “你别寻着话头,便训斥韶弟啊,他无辜得很。” “这几日,他真的尽力了,或许不如你机敏,那也比寻常人聪明多了。” 方之玄无奈一叹。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韶弟,把近日的情况,述与我听。” 庄韶点头一应,伸手入袖,自衣兜中取出一大堆书信、纸条等等物件。 “好的好的。” “义兄且看,这些都是有关郡主的线索,真假混杂,难以辨别。” “这些地方,我们都派人去过了,全都不对。” “所剩之处,依旧多如牛毛,我们猜测,或许其中,只有一个是真实线索。” “请义兄分析,郡主到底困于何处?” 方之玄随意看了几眼,很快有了结论。 “全是假的。” 云柏誉、庄韶同时一惊。 “啊?” 庄韶满脸难以置信。 “怎会全是假的?” “先前慈砂山一事,郡主便有传递消息,这次怎么可能无有作为呢?” 云柏誉表示赞同地点点头。 “韶弟说得对呀。” “这里面,一定有真的线索。” 方之玄一阵扶额,调整心绪之后,耐心说明。 “他们想要仿造线索,前提是发现了溪儿留有线索。既如此,与其以假混淆,还不如干脆利落一些,直接抹除真正的线索。” “但若溪儿的线索,先一步送进王府,他们来不及抹除。那么,他们如何知晓线索全貌、又如何弄出这么多相差无几的线索?” “至多只能解释为,王府暗藏线人。可是王府线人,你们已经按照我给的方法,全部解决了,不是吗?” “我猜,溪儿应该没有传递消息过来。” “慈砂山一事,溪儿相对之人,是宸王,试图传递消息,自然简单得很。” “这一次,许是奉哲出手,所以溪儿难以逃离、无法传递消息。” “想来,奉哲用了宁四姑娘的身世,做为要挟,溪儿无奈之下,只能顺从而去。” 云柏誉惊眸之中,余出几分焦灼、几分担忧。 “他想做什么?溪儿不会有事吧?” 方之玄思虑之后,有了回答。 “奉哲意在周旋,只要溪儿按捺不动、委曲求全,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略微看出,奉哲对溪儿,还是有恻隐之心的。” “等解决了帝瑾王府的危机,转天,溪儿就能回来。” 答罢,转而问于庄韶。 “除此之外,冯忆荷还做了什么?” “我料她,意在行刺帝瑾王,假借溪儿留有线索,应该是为了调离督护台的人吧?” “而今情况如何?督护台还余多少人?” 猜到义兄要问,庄韶早已算好。 “十名督护中丞、九名督护中相,带着他们手下的卒士和守卫,全数被冯忆荷所控。” “她行事缜密,每一次都不留痕迹,王爷派了人手,前去找寻,根本不见踪影。” “而今,督护台只剩萧大人和高大人,他们手下的卒士队和守卫队,只论身在盛京者,加在一起,大约万余人。” 形势严峻,方之玄不由蹙眉。 “比起铜事台之众,人数确实太少,万一皇上不顾名誉,强攻而来,帝瑾王府必然守不住。”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各位大人被困之处,解救回京,方能继续守卫帝瑾王府的安全。” “姐夫,你去拿几张地图过来,盛京内外的都要。” “韶弟,你们选了哪些线索,都挑出来,我来推测被困之处。” 云柏誉依言而去。 “嗯,我这就去。” 庄韶应声的同时,手上已经忙活起来。 “好,我看看。” 正挑着线索,忽听一阵脚步声。 多日相处,庄韶一瞬辨认,随即压低了声音,慌道:“王爷来了,义兄,怎么办?” 第217章 别做傻事 方之玄游刃有余地收好所有线索,同时压低声音抚慰。 “韶弟莫慌。” “只当是试探虚实,你做个样子。” 庄韶满眼无助地一怔。 “怎么试探虚实?我不会啊。” 方之玄扶额无奈。 “我记得教过你……” 庄韶赔给一个笑脸。 “义兄言辞太深,我没听懂。” 方之玄急中生智,很快又有了主意。 “那你就当作,特意过来,跟我说一些狠话,表明心志对立。” 只听颜瑜脚步声,越来越近,庄韶汗流浃背。 没了办法,他一鼓作气,直指义兄,盛气凌人地来了一句。 “方之玄!” 瞧着他的指尖方向,方之玄如鲠在喉,郁闷至极,连忙低声提醒。 “你才是方之玄……” 庄韶掩嘴一惊,小声慌张。 “对对对,我才是方之玄。” 随即收回手指,行云流水地指向自己,抬高声调,接上了话。 “方之玄我,与你庄韶,势不两立!” 瞧着他淳良可爱的模样,方之玄哭笑不得。 这个义弟,实在招人喜欢。 还好颜瑜只是路过,未有逗留、无有多问,直接离开了。 方之玄重新拿出线索,摆回方才位置,继而询问。 “这边是你挑出来的线索,你瞧瞧,我有没有摆错?” 庄韶依言去看,同时一笑。 “义兄过目不忘,怎么可能摆错呢?” 检查过后,又是赞不绝口。 “全对。” “我就说嘛,义兄之才,名不虚传。” 方之玄欣慰一笑。 “就这么几条线索,我若记不明白,岂非老糊涂了?” “好了,正事要紧,你快挑吧。” 庄韶挑好线索之时,云柏誉拿着地图,正好回来。 根据线索所指,方之玄准确推算被困地点,并在地图上,全部圈了出来。 “让王爷派出一队人马,就近,先去解救督护中相高大人。” “继而,由高大人顺路而去,搭救督护中丞温大人。起初那队人马,迅速返回王府。” “再由温大人带着手下,去解救下一个人,高大人沿路返回。” “以此类推,王府危机可解。” 云柏誉点头应声。 “嗯,好。” “事不宜迟,韶弟,我们赶紧去找王爷献策吧。” 庄韶畅然一应。 “好。” 方之玄及时阻止。 “且慢。” “姐夫一人去吧,我还有事,要嘱咐韶弟。” “见到王爷之后,姐夫寻个借口,就说之玄在忙,托你转述计策。” 云柏誉收好地图和线索,起身离去。 “嗯,知道了。” 目送姐夫一眼,庄韶回眸询问。 “义兄有何吩咐?” 方之玄眸低一分落寞,眉心萧瑟,时不时地紧蹙不安。 “冯忆荷察觉异样,已然劝服皇上,有所行动。因此,浑水摸鱼之计,错失良机。” “皇上驾临庄府,亲自将火石火油,交到我的手中,命我纵火于内,令王爷葬身火海。” “他以夫人和孩子们为质,这把火,我不得不纵。” 庄韶一听,立即勃然大怒。 “欺人太甚,我找他理论!” 方之玄急忙拉住了他,耐心劝言。 “韶弟且慢,你忘了溪儿所说前世之事?” “你为我说情,哪怕他知晓你是贤弟,也会顺意而为、准你自刎。” “多年相处,我已得知,他早就对先皇后一见钟情了。所谓为你入仕,不过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顺便博个知恩图报的美名。” “他对你有情有义,这一点无可否认,但有前提,便是同仇敌忾。事关朝局,你若有不同见解,他决计容不下你。” “所以,切莫冲动行事。” 劝罢,他言归正传,正色嘱咐。 “我有一计,控制火势,至多烧毁西院,不至于蔓延整座帝瑾王府。” “配合计策,一会儿,姐夫献策结束,你便带着帝瑾王府的人,全数撤去月溪府。” “我独留于此,再行纵火。” “如果王爷有所疑惑,你便说,恐有失算,以防万一,所以撤离。” 庄韶一阵惊眸,忧心忡忡。 “你要独自身陷火海?” “不行,这太危险!” 方之玄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口是心非。 “做个样子,瞒天过海罢了,你放心,我一定毫发不损。” 庄韶将信将疑,眸覆忧色。 “真的吗?” 方之玄温然一笑,柔声宽慰。 “我谋计,你还不放心吗?” 庄韶莫名一阵心痛,总觉情况不妙。 “那好吧。” 方之玄继续嘱咐。 “你频频失算,王爷难免疑心。” “献策撤出帝瑾王府时,你大可告诉王爷,先前中计,都是假装,意在将计就计,钓到庄韶这条大鱼,使他引火自焚。假设庄韶逃出生天,也能借此告诫皇上,令其深知,你应对计策,措置裕如、行有余力。” “你随意措辞,大致表达这个意思就行。” 庄韶沉重点头。 “义兄妙计,我记住了。” 方之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去吧。” 庄韶点头更是沉重。 “好。” 瞧出庄韶神色之间,似有几分绝望,方之玄及时出言,叫住了他。 “韶弟。” 庄韶强忍心酸,也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义兄请吩咐。” 方之玄肃颜以对,认真叮嘱。 “我若没了,你切记好好活着,别做傻事。” “听到没有?” 庄韶难掩悲色,瞬间红了眼眶。 “义兄真有性命之忧?” “你不是说,只是装个样子吗?” 似有一分心痛,源于义弟,空传而来,方之玄蹙眉深深,深眸落寂凄寒。 “我是想着……万一。” 庄韶一如既往,隆情厚谊。 “义兄待我恩重,若有万一,我定会赴义!” 忽而一阵泪雨,完全遏制不住,方之玄背身而对,沉声一分,故作冷静。 “你只念着我一人,却不考虑姐夫和溪儿的感受吗?” “我看得出,姐夫待你尤为关切,可见这些日子,你们相处甚是融洽;溪儿助你走出密室,加入念仁盟,算有一点知遇之恩。你何忍弃他们而去?” “就当是,替我陪着他们,行吗?” 庄韶直接反驳。 “可是义兄,我们的结拜盟誓……” 方之玄出言打断,一阵厉声。 “我的话,你敢不听?” 庄韶敬而低头。 “不敢。” 方之玄放心不下,又是一番叮嘱。 “眼下,你暂且用着我的身份,静待时机。” “皇宫凶险,还是那句话,除非同仇敌忾,不然,不要回去。” “帝瑾王并非无情之人,日子长了,哪怕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加害。” “溪儿自会权衡,什么时候表明身份,你听她的就行。” 庄韶已是泣下如雨。 “是。” 方之玄咽下悲意,佯作绝情。 “若敢随我命赴黄泉,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你!” 庄韶依依而望,满心不舍地行了大礼。 “义兄……” “唯请义兄保重自身。” 方之玄背对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 “你去吧。” 第218章 一招险棋 碧空如洗,帘卷玉琢,帝盛宫尤为安静。 冯忆荷奉召而来,候于一侧。 她知道,一旦放归方之玄,行刺帝瑾王之计便已落败。 既如此,她不再妄想。 纵火之策,无关帝瑾王,只为谋取方之玄的性命! 倘若方之玄安然无恙地归来,自有父皇赐死;但若他愿意舍身、保住家人,便是火海葬身。 不管怎么样,于他而言,都是绝路。 除掉了他,何愁帝瑾王不倒? 求仁得仁,此计便不算惨败,而今,她只需静等尘埃落定。 正想着,便听小伏子来报:“皇上,庄三姑娘有急事求见!” 冯忆荷疑惑在心。 庄娴蕙? 她来做什么? 她怎能擅自离府、入宫求见? 难道……父皇送去火油火石时,冥冥中计,已经解了软禁? 一瞬料想,她乍然一惊,立即阻止。 “启禀父皇,万万不能见她!” 顾孟祯听得不悦,咬牙切齿以对。 “冯忆荷,谨守本分就好,你管得太多了。” 冯忆荷起身一礼,急不可耐。 “父皇明鉴,她居心不良,意在……” 顾孟祯狂怒一阵拍案,威仪愤然,令人望而生畏。 “住口!” “在你看来,朕的家人皆是不怀好意,全天下唯你乐善好施、唯你悲天悯人,是吧?” “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冯忆荷双膝一跪,眸意真挚,切切进言。 “儿臣……” 顾孟祯又是一阵拍案。 “朕让你住口,没听到吗?” 他给了一个白眼,继而转向小伏子。 “既有急事,快快传见。” 小伏子郑重应声。 “是。” 不一会儿,庄娴蕙风驰电掣而来,声泪俱下地行礼一拜。 “皇伯伯,求你救救父亲吧!” 顾孟祯如风行步,双手扶起侄女。 “蕙儿莫哭,出什么事了?” 庄娴蕙号啕大哭,近乎不顾容貌仪态,让人一见,便知悲痛欲绝。 “大哥哥说,父亲有事,去了帝瑾王府。” “方才,臣侄在府中闲逛,行至围墙边上,本想欣赏新种的花草,谁知听到墙外百姓议论,帝瑾王府已是熊熊烈火!” “听他们叙述之中,臣侄得知,几乎所有人都逃出来了,可是……他们只字,没有提及臣侄父亲。” “按说父亲相貌,盛京遍知,他若逃出来,定会有人认得。没有提起,怕是父亲,陷落其中了!” 叙述罢,她有意无意地开始暗示。 “皇伯伯,父亲到底为了什么事,非要去一趟帝瑾王府啊?” “此事有关朝局吗?父亲是不是中计了?” 一语点醒,顾孟祯龙躯猛地一颤,差点没有站稳。 “莫不是……他们将计就计,只为除掉贤弟、断朕臂膀?!” “小伏子,速去传令,吩咐铜事台的人,即刻去救庄韶!” 小伏子跟着紧张起来,高声一应。 “奴才遵旨!” 冯忆荷一眼洞穿,焦急不已,根本按捺不住,直截了当地,点明方之玄的心思。 “皇上明察,庄伯爷精准算好了一切,抢在奄奄一息之际,由皇上解救回来,如此一来,皇上疑心便可尽消。” “此乃一招险棋啊!” 庄娴蕙毫不示弱,梨花带雨的同时,故作懵懂无知。 “皇伯伯,什么险棋啊?” “冯大人这是何意?” “帝瑾王府大火,其实是父亲的计谋吗?” 见她楚楚可怜,顾孟祯比之平时,更是心疼爱惜。 “蕙儿乖,不必听她胡诌。” 说着,看向冯忆荷,一转厉色。 “你除了口出污蔑,还会什么?” “他依计而去,对朕百般信任;朕几番疑忌,已是满心愧疚。你倒没良心,还要反诬一口!” “如你所言,贤弟浑水摸鱼,深入帝瑾王府;蕙儿待在庄府,除了这一趟进宫,便是寸步未离。他们一人一处,要将时辰算得何其精准,才能抢在奄奄一息之际,由朕救回?” “纵然贤弟有此才谋,蕙儿何来这般妙算?” 庄娴蕙的伎俩,冯忆荷一目了然,快人快语,脱口而出。 “皇上明鉴,她分明就是神机妙算!” “就连几时进宫、你我会说什么话,她都算得一清二楚!” “皇上只看,庄伯爷是否命若悬丝而回,是否危及性命、却能保全,便知微臣进谏忠心!” 听至此处,顾孟祯雷霆涌动,怒火万丈。 “所以,你刚刚阻朕传见,只为‘破局’,致使朕的贤弟命亡九天?” “纵火之计,你从一开始,就在觊觎他的性命,对不对?!” 冯忆荷由衷而言。 “皇上圣明,他是方之玄,留他左右,无有好处,唯是隐患!” 顾孟祯终于大发雷霆,肆意咆哮起来。 “行,他是方之玄!” “既如此,帝瑾王怎忍令他蒙难?” “方仁舒待帝瑾王有恩,方族门殚户尽,只剩方之玄一根独苗。他若真是方仁舒亲弟,哪怕献策一招险棋,帝瑾王也不可能由他涉险、置身火海而不顾!” “对待有恩之人,竟能罔顾性命,你以为帝瑾王,跟你一样丧良心吗?” 见他刚愎自用、深闭固拒,冯忆荷只觉有苦难言。 “皇上!” 顾孟祯悲怒交织,一声令下。 “来人,拖下去,重杖五十,逐出皇宫!” 令罢,他几步走近,居高临下而视,面容狰狞,目眦尽裂。 “你听着,庄韶若有三长两短,朕定将你千刀万剐、身毁陪葬!” 隐卫应声而来,一左一右拖走了冯忆荷。 冯忆荷拼命挣扎,还在努力劝言。 “求皇上三思,这真的是计……” 顾孟祯不予理会,转而吩咐小慎子。 “快去,传召安松,立即去往帝瑾王府,救出贤弟之后,第一时间施救。” “另外,传朕口谕,太医院全数待命,候于帝盛宫寝殿之外。” 小慎子应声而去。 “是。” 而后,顾孟祯坐立难安,漫漫等待。 庄娴蕙一直在哭,既是计谋所为,也有真心担忧。 再怎么妙算,也怕会有失策之时,万一父亲…… 就这样,顾孟祯一面焦急等候,一面安慰侄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消息。 一名铜事侍,飞奔而来,禀报情况。 “启禀皇上,庄伯爷救出来了,由铜事丞安大人和铜事相许大人亲自护送,已经坐上马车,赶往帝盛宫。” “幸有太医安大人追随而来,及时施救,不然,安大人说,庄伯爷恐有不测。” 第219章 大智大勇 朱漆龙蟠,由正殿蜿蜒一条回廊,便是帝盛宫寝殿。 顾孟祯一心担忧,毫不犹豫便允准方之玄,躺在龙床上接受诊治。 半个时辰过去,方之玄依旧昏迷未醒。 安松亲自为其施针,一众太医跪于龙床一侧,随时待命。 施针完毕,太医们一同研想救治方法,劳心费力,终于稳住了方之玄的心脉,总算捡回一条命。 庄娴蕙忧心如焚,不忘做戏,泣不成声,哭累了便抽噎一会儿。 顾孟祯等得焦躁,心里时而愧疚自责,时而谩骂冯忆荷诡计多端。 只见安松前来禀报,顾孟祯等不及先问了一句:“情况如何?” 安松轻舒一口气,欣慰一笑。 “回禀皇上,庄伯爷洪福无量,贵体已然无忧!” 闻听喜讯,庄娴蕙忧思一落,反而心绪泉涌,触目恸情、向隅而泣。 顾孟祯亦是笑眸含泪,悲喜交加,情凄意切。 “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望了贤弟一眼,转而又是忧虑。 “既已无碍,庄爱卿怎么还在昏睡?” 安松春风拂面,盎然一笑,敬言解释。 “这是药物所致。” “皇上只管前去,轻轻拍醒伯爷就行。” 顾孟祯落意几分平静,龙眸望着贤弟,还余丝丝心疼。 “无事就好,不要叫醒他。” “此一行,必定累着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安松恭顺一礼。 “皇上思虑周全,微臣遵旨。” “伯爷后续进补休养,微臣还需与众位大人一起,商量用药。” 想着讨论声音,难免嘈杂,顾孟祯轻声吩咐。 “别吵着他,你们全数转去西偏殿。” 安松伏身一应。 “是。” 一众太医,全部退去。 随后,密枢相杜菡萍求见而来。 “皇上吩咐微臣,盯着尹司台的动向,经过数日,已有结果。” “有祁盟主周旋,尹司台奈何不得宸王殿下,构陷之罪,最终未能成立……” 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孟祯嘘声叫停。 “别吵着庄爱卿睡觉,随朕前去正殿说话。” 想着男女有别,杜菡萍没有抬头,微微转身回避。 “不知伯爷在此歇息,微臣冒失了。” 顾孟祯微微一笑,拂袖示意。 “无碍,走吧。” 杜菡萍福身一应。 “是。” 顾孟祯回身一笑,柔声嘱咐。 “蕙儿,你留下陪着父亲。” 说罢,示意一众宫人。 “都退了吧,不必应声,切记脚步低浅、莫动声响。” 很快,所有人退出寝殿,最后,只剩父女二人。庄娴蕙轻步走向龙床,坐于父亲身边。 这时,方之玄迷迷糊糊之间,有了一点梦呓。 “长姐……救我……” “溪儿……舅舅护你……” 庄娴蕙泪容一转愕怕,连忙轻轻拍醒他。 “父亲,父亲醒醒。” 拍了好一会儿,方之玄才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 见是女儿,他轻唤了一声。 “蕙儿……” “我还活着?” 庄娴蕙点了点头,惊恐未消。 “是,父亲一切无碍。” “孩儿本想让父亲多多休息,奈何父亲方才呓语,提到了姑母和表姐……” 听至此处,方之玄一阵惊慌,起了半身,急忙环顾四下。 “啊?” 庄娴蕙及时安抚,扶着父亲躺了回去。 “父亲勿忧。” “幸好他们都走了,不然,恐有灭顶之灾。” “父亲缓神片刻,等皇上回来,再行装睡吧。” 方之玄神色卸重,松了一口气。 “嗯,好。” “我梦到方府大火,我和溪儿陷落其中,长姐正在设法施救,因此,念有呓语。” 庄娴蕙整理锦被,为父亲盖好,细声宽慰。 “梦境虚幻,不通现实,父亲不必愁苦。” “请父亲放心,皇上疑心尽消,已然重责冯忆荷。” 方之玄言辞之间,还有几分虚弱。 “你们兄妹,从小便学医理,假以捉弄为名,实则暗有谋事。” “辛苦你,计算精细,保住了我的性命。” 庄娴蕙低眸一意愧疚忧然。 “捉弄之事,并非全是谋计,也有孩儿兄妹贪玩的缘故。” “孩儿医理,学得不如表姐,唯恐掌握不好时间,害父亲一去无回……” 话至此处,她又是哀断悲痛,呜咽无语。 方之玄轻抚她的鬓发,慈然而笑。 “蕙儿乖,何必引咎自责?你学得很好。” “纵然不能像溪儿那样治病救伤,却也足以保全家人了。” “为父,深谢你的救命之恩。” 父亲平时,多有严厉,甚少这样温情,庄娴蕙心甜一笑,撒娇起来。 “父亲言重了,孩儿愧不敢当。” 叙话之际,只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不必多言,父女皆知,这是顾孟祯回来了。 相视一眼,互相会意,方之玄合上双眼,开始装睡。 庄娴蕙取出一条干净的丝绢,作势轻拭父亲的额头,其实一分虚汗也无。 靠近寝殿,顾孟祯轻了脚步,独身走了进来,关心询问。 “贤弟还在昏睡?” 没等庄娴蕙回答,方之玄便开始假装梦呓。 “顾兄……我不怕流放……” “你不必为我奔走求情,保重自身要紧……” 闻听此话,顾孟祯悲意澎湃,揪心隐隐作痛。 “贤弟……” 庄娴蕙见状,配合起来。 “父亲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呓语,时不时地,还会直冒虚汗。” “臣侄听着,父亲仿佛梦见了早年之事?” 顾孟祯沉重点头,感慨万千。 “确是早年之事。” “当年,庄族蒙冤,朕未满二十,还不能参加州牧台的会试。不论朝堂,还是府宅,皆是人微言轻,根本救不了贤弟。” “他非但不怪朕,还执意说,不急入仕、无需求情,顾兄保重自身要紧。” “这可不是无知无畏之语,而是大智大勇之举。” “律令有言,以防流放的劳役联合作乱,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打乱交换、重新组合。一开始,或有家人陪伴劳苦,慢慢地,便只剩下孤身一人。分离之后,除非恩旨赦免,不然,若再收到有关家人的消息,便只是一小块做工粗糙的牌位了。” “朕入仕以后,请示先皇,找到了当时负责看守贤弟的人,特准传信。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断了联络,朕最清楚他的乐天知命、逍遥自在。” “即便劳心劳力,贤弟依旧甘心如芥,每换一队劳役,都能遍交好友。在朕心中,你们的父亲,堪称天下表率。” 第220章 何故救走韶弟 顾孟祯乌瞳深邃,渐渐覆上一抹哀绪。 “早年,朕参加会试,顺利进入督护台,任职正四品督护侍。朕一心想为贤弟平冤,奈何五王之乱,牵涉太多,德宗皇帝的心结,一时之间,实难消解。朕以督护侍一职,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慕宗皇帝还是瑜王,深得德宗皇帝宠爱,朕看得出,若无意外,必定是他承继大统。朕有意亲近,于是施展才华,奈何在年轻一辈中,文略不及方仁舒、武才不敌云柏誉,殚精极虑,才得到瑜王的赏识。” “记得那年,你父亲八岁,朕立下大功,恳求恩典,终于跟他通了第一封书信。” “后来,朕扶持瑜王,坐上了太子之位。原以为,可以搭救贤弟了,没想到,太子也是无能为力。” “再后来,德宗驾崩、太子登基,朕再次上表,请求重审庄族冤事。谁知德宗留有遗诏,不许再提五王之乱,慕宗借口孝心,虽知有冤,却置之不顾。” 一阵心痛,令他戛然而止。 “蕙儿……” 庄娴蕙紧忙应声。 “臣侄在。” 顾孟祯龙眸凝凝,威仪之间,浅意一分无助,一分试探。 “天下多有传言,说朕谋夺皇位、责朕心有反意,你以为呢?” 庄娴蕙不假思索,回应诚然。 “父亲早有教导,不可轻信流言。” “颜族,为救天下而覆灭,慕宗先皇临崩之际,交托大事、亲传圣旨,由皇伯伯代为掌权朝堂。此事天下尽知,皇伯伯的皇位名正言顺,确由颜族禅让,何来反意之说?” “臣侄心知,皇伯伯纵有对不起天下,亦没有对不起庄族。即便千夫所指,庄族中人也没有资格、说皇伯伯一句不是。” “臣侄一家,欣感皇伯伯救族之恩!” 见她起身想要行礼,顾孟祯第一时间按住她的双肩,让她坐了回去。 龙眸低望,宠溺依旧,更有一抹感动。 “好孩子。” “谢你,愿意理解朕。” 理解二字一出,他几乎失声而哭。 庄娴蕙立即宽慰。 “皇伯伯不哭,臣侄会心疼的。” 顾孟祯点点头,万端感触,强忍悲意。 “朕还想问,贤弟可曾有过怨言?” “庄族世代皆是颜臣,贤弟心志,朕更是一清二楚。” “自从平冤回京,他便像是变了一个人,朕总觉得,他心里,还是怨朕的。” 听出又是一次试探,庄娴蕙应对自如。 “敬重皇伯伯,父亲从未有过怨言。” “父亲说过,流放冤事,实觉委屈,慢慢地,心就变了。” 父女言辞一致,顾孟祯自然无有疑心。 “英雄所见略同。” “朕也是因此,慢慢地,就变了。” 庄娴蕙适时转了话题。 “臣侄常听父亲说起流放之事,一则,幸有皇伯伯家书,胜过万金;二则,得遇母亲相伴,相濡以沫。因而十数年劳苦,至多疲于身子,却无任何心倦之感。” “对了,父亲好像说过,更换劳役,他与母亲一直没有分离,全是倚仗皇伯伯周旋?” 说起此事,顾孟祯龙眸莞然,展颜而笑。 “是啊。” “第一次通书信的时候,你父亲便说,他结识了一位知己,乃是患难之交,请朕帮忙,别让他们分开……” 听着他们的对话,方之玄不由忆起,他与夫人的往事。 楚兰彤原在农耕人家,而后,遭逢变故,也被流放。渐渐地,身边没了家人,只能形单影只,去到新的劳役队伍。 正巧那时,劳役数次交换打乱,庄韶也与所有家人别离。他们相识一眼,便是一见如故,互相认了姐弟。 三月相处,即将诀别,这时,方仁舒看准时机,带走庄韶,安排方之玄,混入其中。 看守收了银子,闷声不发。 深怕一同流放的人,认出他不是庄韶,方之玄没有回到劳役的卧房睡觉。 看着不远处的看守,围守一圈,防止劳役逃跑,方之玄在圈子之内,选了一处小山坡,坐了下来。 等到明日清早交换劳役,他自然而然地,就能混入新的队伍之中了。 这时,身后传来楚兰彤的声音,萦绕耳畔,娓娓动听。 “我都看见了,你唤作长姐的那位女子,带走了韶弟。” 方之玄身子猛地一颤,立时怔在原处,不敢动弹。 楚兰彤信步走来,坐在他的身边,眸意澄莹地一笑。 “你们冒险搭救,定是顾兄派来的人吧?韶弟说了,顾兄入仕立功,便会设法解救。” “哦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楚兰彤,通柔人。” “我与韶弟萍水相逢,已经认了姐弟。只是境况如此,无有结拜之礼,韶弟说了,情义唯在心中。” “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顾兄何故救走韶弟,留你在此吃苦?” 思虑之间,方之玄没有欺瞒,直接说了真名。 “我叫……方之玄。” 楚兰彤灵动双眸,浮现一抹嫣然。 “我听过盛京方族,才谋出众,名满天下。” “你姓方,难道就是太卿方族中人?” 方之玄落回平静,暂时无有笑意。 “嗯。” “我是方族三房嫡子,在家行五。” 楚兰彤起身,学着大户人家的礼数,别扭生疏地福身一礼。 “给方五公子见礼了。” 瞧着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和手足无措的样子,方之玄被逗笑。 楚兰彤一脸尴尬地坐了回去,随意找了话头。 “顾族、方族,定是世交吧?” 笑罢,方之玄的神情,多了一分惬意。 “算不上世交,却也不是仇敌。” “但你口中的顾兄,与我们家不甚交好。” 楚兰彤惊然一抹忧色。 “啊?” “那你们怎么会来搭救韶弟?” “难道,你们不是来救他的,而是要杀……” 她乍然顿言,不忍往下细说。 方之玄没有回答,转眸看去,随即反问。 “你不想他有事吗?” 楚兰彤连连点头,可怜兮兮地拈住他的衣袖。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义弟呀。” “求你们放过他吧!” 方之玄低眸,看了一眼她消瘦无力的小手,心生怜悯。 “那我写信,请长姐手下留情,可好?” 楚兰彤欣然而笑。 “多谢方五公子,你真是好人。” 方之玄回之一笑。 “也请你答应,我的身份,不可晓于他人。” 楚兰彤爽快答应。 “好,一言为定。” 第221章 口口声声荷妹妹 方之玄吩咐看守,代为传信。 不知方仁舒回京路上、落脚何处,所以看守派人,直接将信送去盛京。 待方仁舒回到方府,便听下人来报:“禀大姑娘,有人匿名,送来这封信。” 方仁舒接下信封,拆开阅看。 书信内容很简单,一共两件事。 一,请长姐留下庄韶,好生对待。 二,楚兰彤意外听到我们的秘密,请长姐帮忙,莫使我们分开,我要亲自看着她。 第一件事,不必他说,她也不打算赶尽杀绝。 小小庄韶,不仅生得俊美,还甚是招人怜爱。自从带他逃离,便是日日追随身后、不厌其烦地喊着“舒姐姐”,既会帮忙干活,还会采花送她,比家中弟弟贴心多了。 如此,只当多了个小弟,她才舍不得戕害呢。 至于第二件事……方仁舒洞穿一笑。 好你个玄小子! 不过这个忙,不必她帮,请庄韶写一封信,顾孟祯自会周旋。 于是,就有了庄韶写给顾兄的第一封信。 而后,便是方仁舒找人模仿字迹,继续与顾孟祯互通书信。 后来,顾孟祯登基,先一步迎回方之玄,随后才救楚兰彤。 知晓他们多年为伴,顾孟祯给了贤弟一个惊喜。 当方之玄问起,能否救回楚兰彤时,顾孟祯一阵击掌。 由宫女搀扶,身穿凤冠霞帔的楚兰彤,自不远处雍容而来。 顾孟祯喜上眉梢,主动给他们当起了媒人。 “适婚年纪,楚女娘已是芳心暗许,贤弟可愿迎娶?” 方之玄笑颜绽放,欢畅绯然。 “多谢皇兄,臣弟梦寐以求、欣喜若狂。” 顾孟祯满眼宠溺。 “知你仁善,流放途中,结交许多好友,即便分离,也不愿他们有事。” “朕答应你,只要是冤事、或是受人牵连,便全数赦免、恢复原籍,每人赏赐一份安家的银两。” 方之玄双膝而跪,行了大礼。 “谢皇兄隆恩!” 回忆至此, 只听顾孟祯叙话,有了一点空隙,方之玄故作转醒地、动了几下手指。 庄娴蕙会意,立即配合。 “皇伯伯你看,父亲好像醒了?” 顾孟祯眸露喜色。 “是吗?” 方之玄含糊不清地开始应答。 “皇兄、蕙儿……是你们吗?” 顾孟祯起身走去,屈尊伏在贤弟身边,与他平视而对。 “是我们。” “贤弟,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吗?” 方之玄还未睁眼,浅浅蹙眉,吐字依旧不清不楚。 “心口,有点闷……” 顾孟祯侧耳倾听,唯恐听漏了他的话。 “这是正常的,安爱卿已经开了方子,朕让他亲自熬药,想来,应该快好了。” 方之玄转头过去,缓缓睁开双眼。 “皇兄……” 顾孟祯捧起他的手,对眸一笑。 “朕在呢,怎么了,贤弟?” 方之玄用了另一只手,捶打心口,满是自责。 “臣弟对不住皇兄……” “皇兄托以重任,奈何臣弟才智有限,斗不过方之玄,反而被他困于大火之中。” “都怪臣弟没用……” 深怕他捶坏了自己,顾孟祯急忙阻止。 “你也说了,那可是方之玄,你如何斗得过?” “先前,朕与他交锋过一次。你有所不知,他手段厉害得很,初见一面,朕甚至觉得,他比你更像贤弟,时至今日,朕还有些恍惚呢。” 说着,内疚一叹。 “唉,这都怪朕,听信小人之言,非要让你前去。” “朕早该想到她不怀好意,设下此计,只为让你丧命!” 方之玄故作不知,惑而发问。 “皇兄是说,这都是方之玄早早设下的计策?” “方之玄阴谋,皇兄何故听信?” 顾孟祯耐心说明。 “朕表意含糊,你理解错了。” “一开始,方之玄未有参与,这都是冯忆荷之谋。” “而后,你独身潜入帝瑾王府,方之玄必来试探虚实。你言语之间,哪怕只有一丝疏漏,也会被他看穿识破、算计其中。” 话至此处,他连连叹气,懊悔不已。 “现在想来,贤弟此行甚是凶险,若非蕙儿痛哭来报,贤弟定要葬身火海了!” “朕已知错,再无疑心,贤弟可愿原谅?” 方之玄无奈一笑。 “皇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 “既是小人迷惑,皇兄自然无错,只要皇兄不嫌臣弟庸才无能就好。” 顾孟祯跟着一笑。 “贤弟无需自谦。” “即便不如方之玄,贤弟也是栋梁之才,是朕最看重的爱卿。” 叙话之时,安松端着汤药求见。 顾孟祯吩咐小伏子,把汤药端进来,亲身照顾、喂给贤弟喝下。 …… 雪青纱幔,婉约似雾,朦胧身姿曼妙,若隐若现一道凄美之景。 伤口痛楚,久而蔓延,冯忆荷上完药后,依旧失声恸哭,除了身苦,更有委屈。 简莺陪侍左右,触目生怜,解忧以慰,几乎唇焦舌干。 “女娘不难过了,奴婢觉得这事不能怪你,都怪敌手太狡猾了。” “皇上只是一时受了蒙蔽,他一定还是爱惜女娘的。” “女娘饿不饿,奴婢让厨子们,做几道女娘爱吃的菜?” “女娘渴不渴,奴婢让人炖了汤,这会儿已经晾好,女娘喝一口吧?” “对了,女娘,你还有林大人呢……” 话至此处,总算有了一点成效。 冯忆荷趴在床上、埋着脑袋,听到“林大人”三个字,骤然止哭抬头。 “暮哥哥?” 简莺见状,欣悦一笑,继续抚慰。 “对呀,就是他。” “请女娘莫再泣泪,林大人若是瞧见你这个样子,定然心疼。” “前些日,他毫不犹豫地跑出去,女娘一心以为,他是为救二姑娘;奴婢则是以为,林大人心心念念,唯女娘一人。” “方才,侍卫大人回来传话,林大人被我们困在桉林阵势之中,口口声声喊的都是荷妹妹。” 愕然之间,冯忆荷原本惨白的面容,覆上一抹霞色。 “荷妹妹?” “真的吗?” 回想一刻,眸中晶莹,又一次滑落。 “我总是意想,他会这般唤我,可是,他从来没有同意过。” 简莺眼眸如鹿,灵动几分怡然。 “林大人嘴上逞强,奴婢眼拙蔽聪便罢,女娘竟也当真吗?” “男子大多看重颜面,林大人只是拉不下这个面子罢了。” 冯忆荷的唇际,微扬一道娇羞的弧度,迫不及待地起身下床。 “那我这就赶去桉林,让人转移二姑娘,由我候于茅屋,等着暮哥哥来救。” 简莺一阵担忧,伸手去扶。 “女娘慢着,身子还有伤呢。” 冯忆荷心花怒放,婉然含羞,一顾倾城。 “一想到暮哥哥,便不觉疼痛了。” “你快去,叫人备好马车。” 简莺欣然应声。 “是。” 第222章 娘亲对不起你 下人很快备好马车,冯忆荷从侧门离府,迎面相遇林暮之母,温蔷。 温蔷快步走下马车,近前几步,福身一礼。 “冯大人安好,我特来拜访。” 冯忆荷微笑点头。 “林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温蔷神情,一意忧心,一分急迫。 “是这样的,前些日,暮儿匆匆留书而走,说要去救他的荷妹妹。” “我原以为,很快就能回府,谁曾想,多日不见回来。” 一听“荷妹妹”三个字,冯忆荷低眸羞然,耐心倾听。 温蔷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担心儿子,急急描述。 “暮儿疏于拳脚,不似护卫高大人那般武艺高强,老爷和我深怕,他不仅救不了人,还落得自身难保。于是多方奔走,想要打听他的去向,奈何,什么都没问到。” “冯大人知晓,我家老爷在太医院任职药医。正五品之职,下至地方、或许可称高位,在深宫朝堂,却是说不上话。” “实在没了办法,我只好叨扰贵府,私心想着,既是高大人遇险,自然要问高府的人。” “哦对了,我忘了说明,荷妹妹所指,便是密枢侍高大人。” 冯忆荷羞意一收,猛地一震。 “什么?” 温蔷难为情地笑笑。 “暮儿私下称呼,不登大雅,让冯大人见笑了。” 冯忆荷瞠目微颤,扯了扯嘴角,想要保持一分礼貌,却扯不出半分笑意。 “他说,他要去救二姑娘?” 温蔷点了点头,将儿子的留书,递了过去。 “嗯,留书就走了,字迹潦草,可见急切。” “请问一句,高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冯忆荷不敢相信地,接过留书一看。 心底一处,逐渐破碎,感受着丝丝心痛,她的眸意唯余清冷。 “夫人放心,一切安好。” “朝局之事,不便多言,我未有参与,知之甚少。” “不过我猜,暮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请夫人回府稍等吧。” 温蔷落意一笑。 “那太好了,多谢冯大人。” 冯忆荷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夫人客气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 温蔷礼貌一句,转身离去。 “冯大人慢走。” 敬重长者,冯忆荷目送了一会儿,继而,上了马车。 简莺只觉情势不妙,瞳色慌张地劝言。 “女娘切莫冲动,二姑娘一旦有事,高府、林府都不会善罢甘休……” 冯忆荷怒目而视。 “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一句,我想做什么了吗?竟敢胡乱揣测主子心意,掌嘴!” 简莺埋头,自行掌嘴。 “奴婢知错,女娘息怒。” 冯忆荷含了怒意吩咐马夫。 “西郊桉林!” 马车疾行,很快停在西郊桉林、一处茅屋附近。 路上,冯忆荷随意找了几名男子,吩咐办事,给了银子。 后身疼痛依旧,冯忆荷一瘸一拐地走向茅屋,正想进门,便被简莺拦住。 “女娘随意玩一会儿,便就回去吧?” “宁大人留的计策,只够周旋林大人几日,估计过不了多久,林大人就会冲出阵势。倘若被他抓了把柄,只怕难以脱罪。” 冯忆荷眸中烈焰,仿若足以吞噬一切。 “怎么?” “你觉得世上唯有宁大人谋略,才能困于暮哥哥,以我之能,便困不住他么?!” 简莺连连摇头。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奴婢想着,桉林阵势,乃是宁大人所创,女娘不甚了解,或有失算。” 冯忆荷根本听不进劝。 “阵势罢了,简单得很。” “宁大人擅长之处,我也未必不会!” 说着,让人备好笔墨,奋笔疾书,递了过去。 “让控制阵势之人,按照我说的方法,继续困住暮哥哥,直至我叫停。” 简莺无奈一叹。 “是。” 话罢,冯忆荷带着几名男子,一起走进茅屋。 秋璧、冯岩夫妇皆被绑在木桩上,由素装侍卫看着,寂寂无声、无能为力。 听到推门声,冯岩抬头一看,立即出言要求。 “荷儿,你快放了我们!” 冯文丹带着哭腔,紧随一句。 “荷儿,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呀。” 冯忆荷不予理会,咬牙忍痛,努力装出一个正常的走姿,眸落黠色,徐徐走向秋璧。 “二姑娘,别来无恙?” 秋璧漠视而去。 “你又想做什么?” 冯忆荷圆滑一边的嘴角,呵呵一笑。 “没什么。” “想着二姑娘快要出嫁,唯恐不懂浓情蜜意,便请了几位专于研习之人,教教你。” “不必感谢,你我也算姐妹嘛,本该如此。” 男子们轻捻下巴,目光不怀善意地,将秋璧周身上下,打量得仔仔细细。 “听你称呼,这是官家女子?” “我等皆是平民百姓,岂能随性而为?” “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冯忆荷眉梢一分戏谑。 “我一介平民女子,都敢肆意将她掳来,可见他们家,不是什么高位。” “放心吧,没有麻烦。” 男子们捻搓双手,笑意玩味。 “那就好。” “小美人,身段不错嘛……” 秋璧心生惧意,身子不自觉地栗然而颤。 “你们站住!” “不许靠近我!” 冯岩厉声呵斥。 “荷儿,你疯了?!” “璧儿位居正四品密枢侍,侍奉郡主左右,你们怎敢无礼?” 男子们脚步一停。 “她是八台的人?” 冯忆荷悠悠作答。 “吓唬而已,别听他们胡说。” “主谋欺凌八台中人,该当何罪?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 一名侍卫,上前提议。 “我带冯氏夫妇,回避一下。” 冯忆荷一声巧笑,得意洋洋。 “无需回避。” 侍卫点头一应。 “是。” 冯岩夫妇满目震惊。 “荷儿你……” 冯忆荷几步走去,取出随身的木梳,饶有孝心地,为冯氏夫妇梳理长发。 “你们亲如一家,无需见外,爹爹娘亲只管看着吧。” “二姑娘以为呢?” 秋璧恼羞成怒。 “冯忆荷!” 说话间,男子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腰间束带。 秋璧惊惧万分,高呼一声。 “啊!” 冯岩暴怒之间,不乏几意心疼,四肢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木架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 “你们住手!” “不许欺负璧儿!” 冯文丹内疚哀痛,挥泪如雨。 “璧儿,娘亲对不起你……” 第223章 爱卿奇才 眼见秋璧的外衣,被他们轻佻撕碎,冯岩夫妇合上双眼,既是回避,也是不敢面对。 这时,一名素装侍卫小跑而来,附在冯忆荷的耳边,轻声说道:“林大人已经冲出阵势,直奔此处而来。” 冯忆荷刚刚扬起的黠笑,一转失落。 她不善布阵,果然困不住他。 “罢了,撤吧。” 如是小声一句,冯忆荷带着所有侍卫,悄无声息地撤离西郊。 男子们专注秋璧,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动。 秋璧面无人色,吓得早已闭眼。 “啊!你们不要碰我!” 千钧一发之际,屋外传来林暮的声音。 “荷妹妹!” 秋璧一阵惊喜,这才睁开双眼。 “林大人,我在这!救我!” 林暮破门而入,见状一惊,立即飞针入穴,麻了他们的四肢,迫使男子们瘫倒在地。 束带扬空,锦袍轻舞,他的外衣挥洒而去,迅速盖在秋璧的身上。 “别怕,没事了。” 秋璧清泉莹泪,潸然而落。 “你怎么才来呢?” 倾泪如雨,依旧不忘孝义。 “请林大人,先给我爹爹和娘亲松绑。” 林暮应声而去,就近先为冯文丹松绑,而后走向冯岩。 “好。” 没了束缚,冯文丹第一时间跑向秋璧,轻轻为她解开绳子,而后将她拥入怀中,痛哭起来。 “璧儿,都怪娘亲没用,保护不了你……” 秋璧心有感动,柔声抚慰。 “娘亲不哭,孩儿没事,幸而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冯岩亦是自责不已。 “璧儿,是爹爹没用,我对不住你……” 秋璧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眸中还有清泪。 “爹爹言重了。” “冯大人多谋,令人防不胜防,我心里知晓,爹爹和娘亲都尽力了。” 解完绳索,林暮取出随身的瓷瓶,一人一丸,喂入男子们口中。 “胆敢有辱密枢侍高大人,你等自去廷合台认罪!” 男子们纷纷惊愕。 “她真是八台中人?草民毫不知情啊!” “都是这个女娘,教唆我们这么干的……嗯?她人呢?” “求林大人高抬贵手,饶了草民吧!” 林暮俯身而去,收了银针。 “解药,我会交给廷合相秦大人。” “你们若去认罪,或可活命;不然,丸药滋味,足以煎熬七日七夜,遍尝苦痛而亡!” 男子们听罢,连滚带爬,直往廷合台而去。 挂记正事,秋璧心急求助。 “林大人,郡主不见了,你快想办法救她吧!” 林暮一惊。 “什么?!” “郡主不见了?” 简单思量,他便明白其中计谋。 “大事不妙,王爷有危险!” 秋璧立马纠正。 “不是王爷,是郡主。” 林暮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 “随我回去,路上再跟你细细解释。” 夜色渐浓,帝瑾王府的汹涌烈火,早已沉寂无声。 高璟前来禀报情况。 “启禀王爷,唯有柴房所在西院,尽数化为灰烬,其他院子无有任何影响。” “方伯爷所献控制火势之策,果然高明,属下只觉大开眼界!” 颜瑜不由一阵惊异。 “方爱卿。” 庄韶恭然应声。 “微臣在。” 颜瑜由心感慨。 “恕我之前眼拙,竟以为你的才智,与我一般无二。” “而今想想,方知班门弄斧。” 庄韶听得一怔。 “班门弄斧?” 想着这个地方,或许没有这个成语,颜瑜换了用词。 “就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些你能听懂吗?” 庄韶面露难色。 “这……微臣愚钝。” 颜瑜无奈一笑。 “就是一些典故衍生的成语,算了,不纠结了。” “意思就是,你多谋善断,我目光短浅。” 庄韶惶恐低头。 “王爷谬赞,微臣不敢。” 颜瑜心生好奇。 “爱卿既有妙才,之前怎会中计?” “小妹妹到底身在何处,爱卿现在能分析出来了吗?” 依着义兄的嘱咐,庄韶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王爷何故发问?微臣还以为,王爷心照不宣,什么都明白,定能瞧出微臣那是故作中计。” 这下,换作颜瑜一怔。 “此话怎讲?我实在眼拙,还以为你是真的中计了。” 庄韶学着义兄的举止,沉稳一笑。 “微臣得知,皇上安排铜事台的人,假借保护、实则软禁,将庄韶困于庄府,便猜到庄韶,必会潜入帝瑾王府。因此将计就计,让他们自食恶果。” “即便庄韶逃出生天,也能借此告诫皇上,他的计策,不过尔尔,微臣行有余力,随意便可耍弄。而后,他若还想设计谋害,必要三思后行了。” 颜瑜瞠目一惊。 “这都能预料到?爱卿奇才啊!” 庄韶惭愧笑笑。 “王爷过奖。” “溪儿平安无事,王爷只管宽心。” “微臣料想,是州牧中丞宁大人带走了她,意在周旋,而非戕害。” “今日事毕,至多等到明日,他便会送归。” 林暮沿路雇了马车,疾驰而来,至月溪府正门口时,正好瞧见颜瑜亲自辞送庄韶、云柏誉离府。 “夜路难行,二位何不等到明日一早再走?” 庄韶笑眸恭然。 “方府离得不远,况有马车载行,就不叨扰王爷了。” 云柏誉谨慎有礼。 “王爷美意,草民心领。” “念仁盟之事耽误多日,必须尽快回去处理,草民混迹江湖多年,早已习惯夜路,请王爷莫要挂怀。” 颜瑜陶然而笑,不再多留。 “那好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去忙一会儿。” 庄韶、云柏誉同时行礼。 “微臣告退。” “草民告退。” 只见他们二人离开,林暮松了一口气。 秋璧不知情况,快速整理一下穿在身上、有些宽松的林暮外衣,起身想要走下马车。 “我去禀报计策,希望王爷无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暮抚手阻止,让她坐了回去。 “没事了。” “应该是庄伯爷脱身了。” 秋璧惊喜一笑。 “真的吗?” “有他在,想必事已无忧。” “那郡主呢,是不是已经回府了?” 林暮想了一下,有了回答。 “看样子还没有,不过尘埃落定,她很快就能回来。” “夜已深沉,我送你们回高府吧。” 第224章 渴切 清晨,迷雾缭绕,哲溪山犹似仙境。 宁奉哲依旧做好早饭,等着溪儿晨起。 尝试逃离、总是失败,宁云溪既是沮丧,也有担忧。 本想找大哥哥好好谈一谈,结果,看见一桌更加丰盛的饭菜。 她第一反应,还是断头饭,心想,这下,皇上真是找到朱褐、拿到药方了。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她杏眸一震,覆上一抹惊色。 “莫不是舅舅脱身,阿兄得救了?” 宁奉哲端坐尔雅,随和一笑。 “你倒机敏。” “隐居最后一顿饭,你总能好好陪我一次了吧?” “你面前的饭菜,都是按着你的体质要求,我特意做的,从昨晚收到消息,便开始忙活了。” 宁云溪欣然落座,内心欢腾,几乎抑制不住。 “能能能,我这就吃。” “太好了,阿兄总算没事了,不愧是舅舅,居然有办法脱身。”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宁奉哲无奈笑意,翻涌一分酸楚。 “为了给你做饭,我忙活到半夜,才合眼的。” “你心里唯有阿兄和舅舅,没有我这个大哥哥吗?” 宁云溪拿起筷子,选了他面前的菜肴,殷勤地夹了一片肉,放入他的碗中。 “多谢大哥哥。” 凝视她的笑颜,一如既往,怀真抱素,宁奉哲只觉百看不厌,由心而笑。 “溪儿,随我归附父皇吧,我想跟你在一起……合谋。” 宁云溪只顾吃饭,没有太过在意他的神情变化。 “我不会追随皇上的,大哥哥不必再劝。” 宁奉哲云霓之望,诚然意正。 “可是我说了,这一世,我不会变。” “纵使这样,你也不能回归父皇吗?” 这才听出他的渴切,宁云溪慢了筷子,认真回应。 “我弃之而去,并非全然因为大哥哥变了。” “前世,在大哥哥转了性子之前,我便弃了皇上、转而辅佐宸王。因为跟着皇上,每每被他疑心,都要谋计,戕害许多无辜之人。” “大哥哥有所不知,为了谋夺八台,我的手上沾了许多罪恶。就连阿兄身边的心腹之臣,太医林大人和护卫高大人,也是断送我手……” “慢慢地,我就做不下去了,转而,襄助宸王。谁知跟着他,也要牵连无辜,他们就好像没有心、不会疼。” “这一世,我真的不想再辅助他们了。” “既是不想,也有不忍,换而言之,亦可称作无能。” “我粗浅计谋,实难襄助他们谋求高位。” 宁奉哲劝言几分迫切,渴骥奔泉。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来都是如此,你只当他们殒身壮烈,不行吗?” “大不了,给他们厚葬就是了,只要殒命之人,并非你我……和你我的家人。” 宁云溪笃定回应。 “我做不到。” 宁奉哲满脸失落地一叹。 “那好吧。” 宁云溪拿起一旁的公筷,又给大哥哥夹菜。 “其实皇上这般狠心,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心脏症状之故。” 宁奉哲随口吃着,不苟言笑。 “我记得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心脏症状,只是程度不同。” “用药、食疗、改变生活方式等等,都可以缓解心脏症状,但若没有好好缓解,便会患上心病,甚至精神失常。” 宁云溪点了点头,展开细讲。 “嗯,对。” “皇上的情况,有点严重,所以泯灭了一些良知。” “我本想为他缓解,奈何他的要求太多,就连喝个汤药,都要滥杀无辜去哄。如是这样诊治下去,月盛迟早覆灭。” “前世,阿兄与我商量救治之法。他说,或许可以研究出一种气体用药,控制好药量、确保无色无味,近身挥发而去,保证一次便能痊愈。” “病重期间,心脉形成损伤的部分,是不可复原的。所以病愈之后,皇上恢复良知,不会犹如初生那般善良,却也不至于草菅人命。” “可是,研想用药,实在太难了。可能需要研究一阵子才会有成果,也可能永远都研究不出来。” “另外,今世阿兄,还不知晓体质论的全貌,无从研想。我深怕说多了前世之事,惹他疑心,所以想着,自己研想便罢。” “而今看来,没有他,还是不行,必须找个机会,把体质论告诉他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宁奉哲筷子一停,眸起一分匪夷所思。 “我还以为,你们夺回江山,不会放过父皇。” 宁云溪杏眸淳然,连连摇头。 “不是的。” “我们谋计,只为周旋朝局,从未想过危及皇上的性命。” “我嫁入宸王府,敬称父皇,前后算来,也有十多年了。尽孝于他,一如亲父,在我看来,他早就是家人。” “他陪着阿兄长大,虽然没有亲自抚养,却也给过许多温情。阿兄说,他以前病得不重的时候,人挺好的,对他也不错。” “我们皆是无意伤害,只盼他能保重龙体、康健万福。”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朝堂之争,宁奉哲甚为费解,满目狐疑。 “帝瑾王,真是这么说的?” 宁云溪目光坚定。 “千真万确。” 宁奉哲大受震撼,难以置信。 冥想之间,低眸夹菜,无心吃饭,筷子随意地把玩起来。 “或许,这些都是帝瑾王的哄话。” “他本意,没有这般良善。” 心头一意委屈,宁云溪立即为阿兄辩解。 “不是的,他真的很善良。” “从小到大,他便抱负不凡,想要悬壶济世,但愿拯救万民,所以努力学医、不辞辛劳。” 宁奉哲微微一笑,嘴角却有苦涩。 “你之怀愿,不也是这个吗?” 提起阿兄,宁云溪仿若熟视无睹,眸中再无他人。 “我没有他那般心怀天下,一开始学医,就是为了治好五妹妹的病。而后,逐渐爱上研习医理,我才有了救亡扶伤之心。” 宁奉哲神情愁茫,犹如遭遇凄风冷雨。 “杏林堂、回春堂,诊治家境贫苦的病人,皆是不收诊费。” “天下医馆,唯你们如此。” “志同道合,所以才能一见钟情吗?” 宁云溪眺望窗外,意想云雾如画,映出阿兄的仙身天颜,不自觉地甜美一笑。 “于我而言,并非一见钟情,而是细水长流。” “他对我特别好,前世相逢恨晚,这一世,唯愿海枯不负。” 第225章 可疑谢礼 兄妹俩用完早饭,宁奉哲便去备好马车,亲自送她回月溪府。 宁云溪却说,阿兄怕是担心坏了,还是先去帝瑾王府吧。 左右就是隔壁府宅,马车经过月溪府之后,便至帝瑾王府。 听闻公子回京,文嘉带着几名随从,提前等在城门口,与主子会合一处,紧跟马车,随时侍候。 庄韶说过,宁云溪今日便回,因此,颜瑜晨起、就候在正门口,翘首企足。 一直等到下午,才见一辆刻有宁族标志的马车,停了下来,颜瑜阔步走去。 宁云溪走下马车,迎步欣然。 “阿兄!” 颜瑜眉宇畅然,鸿衣羽裳、琼笑仙貌。 “猜到你会先来帝瑾王府,我便等在此处,果然很有默契。” 宁奉哲紧随其后,低首恭然而来,谨遵规矩行礼。 “微臣宁奉哲,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及时扶了一下。 “不必多礼。” “时辰已晚,公忙结束,宁爱卿可以明日再去州牧台。” “难得相聚、闲来无事,不如,入府喝杯茶吧?” 宁奉哲浅浅思忖,微有沉吟,而后应声。 “是,微臣遵旨。” 颜瑜、宁云溪同行,宁奉哲拘礼一步,跟在身后,进入帝瑾王府。 步行之间,宁奉哲漫不经心一个转身,查看文嘉等人、是否跟随,自然而然一个眼神示意。 其中一名随从心领神会,借着长廊拐角之处,不知不觉脱离而去。依着公子吩咐,他择选一位粗使下人,取而代之,悄无声息地混入帝瑾王府。 走过长廊,三人来到正厅。 颜瑜拂袖,屏退左右,只留高璟候于一旁。 瞧着陆续离开的下人,宁奉哲心生疑虑。 只见文嘉等人没有退下,颜瑜微笑补了一句。 “你们也下去吧。” 文嘉心里打鼓,眸色游离一分犹豫。 “这……” 听出询问之意,宁奉哲沉声回应。 “王爷瑜旨,岂敢不遵?退下。” 文嘉等人应了一声,齐齐退去。 “是。” 没看懂阿兄举止深意,宁云溪好奇一笑。 “阿兄这是做什么?” “不是说,喝茶吗?” 颜瑜如实回答。 “那就是托词。” 一听如此,宁奉哲嘴唇紧闭,眉锁不安,只觉一道令人窒息的压迫,威倾而下。 抬眸一意试探,他暗自想着。 方才便觉不怀好意,果然就是托词! 他未有表露,容色闲雅沉着,浅浅一笑。 “王爷有何吩咐?” 颜瑜抿唇一笑,起身向他走去。 伸手入袖,抚上银戒,取出一个很普通的木制药盒。 “我准备了这个……” 听他一阵顿言,宁奉哲急急起身,躬身而礼。 “请王爷莫以谦辞自称,微臣惶恐,万万不敢当!” 他一向严于礼数,颜瑜有所耳闻,依言点头。 “好,那本王重说。” “本王准备了这个,赏赐于你,谢你不杀之恩。” 话至此处,颜瑜转眸,看了一眼小妹妹,以作示意。 宁奉哲眸深晦魄,会意一笑,双手接过木盒。 “王爷言重了,微臣并无杀念。” “谢王爷恩赐,微臣喜不自胜。” 宁云溪坐于对面侧座,好奇探视一眼,奈何颜瑜立身修长,正好挡住了木盒,什么都看不见。 “阿兄赏赐了什么?” 颜瑜没有回身,答话的同时,也向宁奉哲介绍。 “本王派人打听,得知这么多年,宁夫人所得补品,皆会送入晦心居。由此猜测,或许宁爱卿体虚羸弱。” “所以,本王连夜做了补丸,特意调了甜味。不过,不能乱吃,且容本王检查一下,确认身体状况,再请宁爱卿服用。” 说着,他抚上银戒,取出一些简单的医疗工具,给宁奉哲做起了检查。 这些物件,宁奉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因而心中惊惧,久久难以平静。 宁云溪早已见怪不怪,放心落意地喝起了茶。 听出他的心跳,急速而不平稳,颜瑜拿着听诊器,眨眼不解。 “你很紧张吗?” 宁奉哲埋首恭敬。 “王爷威仪不凡,微臣确有敬畏之心。” 颜瑜亲和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紧张,心跳那么快,本王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宁奉哲勉强保持微笑。 “是。” 仔细检查之后,颜瑜打开木盒,示意一请。 “你确实有点虚弱,可以吃这个补丸。” “盒中一共十二丸,每日两丸即可,六日之后,身子必有好转。” “你先浅尝一小口,试试甜味如何,若有不合适,本王当即就能调整。” 宁奉哲一阵错愕。 “啊?” “现在就吃?” 颜瑜微笑点头。 “嗯,本王看着你吃。” “吃吧,放心,不苦,甜的。” 宁云溪随即表示。 “我也把脉过了,大哥哥的确需要进补。” 宁奉哲礼貌一笑,心起波澜,惴惴不安。 屏退左右,不留任何见证;托言赏赐,却有意只用普通木盒,而非君王规制;打开药盒,还要以身遮掩;另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医用之物。 显然,这是谋在我的性命! 无有证人,秘密赏赐,就连溪儿的视线,也被完全挡住。这样一来,即便太医郎中,查出致命之物正是此药,也查不到帝瑾王的头上,因为无人知晓这个普通木盒,其实是帝瑾王的赏赐。 帝瑾王,乃是颜主,生杀予夺,自成道理。我身为臣子,只能谢恩,不能心怀怨怼。 既然无有罪责,帝瑾王何故多此一举、借以赏赐为名?或是意在瞒过溪儿,不使记恨;亦或者,不想有损自己仁德天下、礼贤下士的美名。 情势危急,千钧一发,若想活命,只能求助溪儿。我性命堪忧之时,就算心志不同,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若这药丸,没有任何问题,帝瑾王赏赐,只为在溪儿面前装个好人,那我便是恶意构陷了。 帝瑾王追究,倒是小事,最无奈者,莫过于溪儿又要误解:“大哥哥这般污蔑,莫非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居心不良?” 唉,溪儿此时,好奇走来、看一眼药丸,那该多好。 可惜,她信任阿兄,必然想不到加害之事。 实在可恶,仗着溪儿的信任,他竟如此明目张胆! 思量之时,宁奉哲已然执起一粒药丸。 心绪惧意,落于右手,覆上一意轻颤,不由自主。 “微臣遵旨。” 广袖儒雅,轻掩视线,他假装浅尝一口,而后,顿首以礼。 “味道甚好,多谢王爷恩赐。” 第226章 王爷挺好的 简单叙话之后,宁奉哲离开帝瑾王府,回到晦心居。 “去唤陈湖过来。” 文嘉应声而去。 “是。” 陈湖,宁国公府家养的郎中之一。 没一会儿,陈湖便至,行礼之后,躬身而问。 “大公子有何吩咐?” 宁奉哲伸手入袖,取出木盒,示于他前。 “你瞧瞧,盒中药丸,用于什么病症?” 陈湖双手接过木盒,打开仔细查看。 “回大公子的话,此乃补丸,用于体虚之症。” 宁奉哲一阵匪夷所思。 “真的是补丸?” “其中没有害人之物?” 陈湖如实回答。 “无有异处。” 宁奉哲心有疑虑,于是试探。 “那你能吃吗?” 陈湖恭立微笑,点了点头。 “奴才近日劳累,略有虚症,可以吃。” 宁奉哲示意一请。 “那你现在就吃。” 陈湖神态轻松,依言吃了一粒。 “是,多谢大公子赏赐。” 宁奉哲继续试探。 “你能全数吃了吗?” 陈湖微微一怔,简单说明。 “可以,只是一次进补太多,于身体无益。” 仿佛听出了端倪,宁奉哲疑心四起。 “会有性命之忧?” 陈湖无奈笑笑。 “大公子言重,那倒不会。” 宁奉哲有些捉摸不透。 “那你都吃了吧。” 陈湖应声照做。 “是。” 宁奉哲一阵拂袖。 “没事了,去吧。” 目送陈湖离开,宁奉哲沉声吩咐。 “让人看着他,若有任何异样,及时过来禀报。” 文嘉点头一应。 “是。” 等了几个时辰,探子来报:“陈大夫面色红润、安然无恙。” 宁奉哲半信半疑地自问。 “难道……他真的没想害我?” “怎么可能呢?” 文嘉心绪轻盈,犹如一片羽毛。 “由此可见,公子多虑了。” 宁奉哲眸意一片迷茫。 “此话怎讲?” 文嘉侃侃而谈。 “起初,帝瑾王邀约喝茶,奴才亦是心觉不妙;屏退左右之举,更是令人疑忌。” “而后细想,方知帝瑾王坦诚相待,乃是真心感谢。” “一则,秘密赏赐,是怕谢礼之事,传到皇上耳中,惹圣意多思、令公子为难。” “二则,赏赐之时、背对郡主,奴才拙见,巧合罢了。不然,郡主好奇走来一瞧,岂不直接露了马脚?” “三则,杏林堂早有传言,王爷亲自看诊之时,确实会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医用之物。杏林堂独有的胶囊、片剂,也是王爷亲手所制,虽说生得奇怪,却也实用方便。” “估计知晓公子、没有去过杏林堂看诊,所以王爷做了普通常见的药丸,免得公子多想。只看特意调了甜味,奴才便觉,王爷甚是细心,连公子害怕药苦,都打听清楚了。” “这般细致入微,究竟是诚心正意,还是别有用心,全看公子如何理解。反正奴才觉得,王爷此举仁心仁义,挺好的。” 宁奉哲陷入深思…… 与此同时,宁奉哲前脚刚走,娥兰后脚便来、求见帝瑾王。 许久未见,宁云溪关心询问。 “铜事台一别,听闻你最后去往滕府,做了滕大人的贴身侍女。” “你们相处如何?” “这些日子,住得习惯吗?” 娥兰和风舒畅,愉悦一笑。 “谢郡主关心,奴婢一切都好。” “滕大人抱宝怀珍,滕夫人蕙心纨质,奴婢纵有不周到之处,他们也能宽宏大量。” 宁云溪眉眼弯弯,落意平静。 “那就好。” “我记得,滕大人并没有与你签下奴契,只以座上宾的身份,迎你入府吧?” 娥兰肃立恭敬,点头而笑。 “是。” “奴婢不愿游手好闲,只想为老爷和夫人做点什么,夫人便说,让奴婢随身侍候老爷。” 宁云溪眼角含笑,和煦温暖。 “挺好,不涉奴契,便能参加会试、契在八台之中了。” “你淑质贞亮,适合调解离婚矛盾,若能考入州牧台,便可一展才能。” “刚刚,我已经请示阿兄,引荐于你。” 娥兰眸意几分受宠若惊。 “谢郡主赏识,奴婢唯恐有负重望。” 宁云溪随即鼓励。 “阿兄都说了,你一定行,要相信自己。” “对了,你求见而来,所谓何事?” 太过惊喜,差点忘了正事,娥兰急忙表达来由。 “是这样的。” “尹司台公忙,今日或有延迟,老爷派人回府传话,请夫人备好饭菜、送去尹司台。不巧,夫人不在府中,便由奴婢送饭过去。” “放下饭菜,奴婢本想离开,却被老爷叫住。他说,他与谢大人暂时抽不开身,让奴婢代为上禀,宸王之事、以无罪定论,请问王爷,是否允准?” “另外,问禀郡主一声,此事还有其他计谋吗?” 颜瑜没有马上回应,转眸而去,用眼神询问小妹妹。 “这个嘛……” 注意到他的目光,宁云溪先给了回应。 “没有其他谋计,接下来的事,听阿兄的吧。” 颜瑜紧接着回应。 “此计本意在于许明骞,没想到皇兄竟能想出应对之策,还反诬一手,令宸王羁绊其中。” “他原就无罪,随意吧。” 娥兰行了告退礼。 “是。” “奴婢告退,这就回去传话。” 宁云溪亲和一笑。 “去吧。” 娥兰走出帝瑾王府之时,庄瑞坐着马车,迎面而来。 马车布帘,波澜随风,庄瑞不经意间一个侧目,正好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停!” 马夫应声而停。 庄瑞掀开帘子,探目而去,只见娥兰疾行人群之中,若有急事的样子。 “三年了,没想到会在路上偶遇。” “这一次,小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自言自语罢,他吩咐马夫。 “跟上那名橘色罗裙女子,切记距离,别叫她发觉了。” 马夫应声跟去,一路跟到了尹司台。 娥兰先一步走进,庄瑞后一步跟上,不出意料,被门口守卫拦住了:“尹司台重地,不得擅闯,庄二公子留步,请容在下通禀。” 庄瑞的视线,从娥兰身上收了回来,微微一笑。 “二位大人误会了,我无意擅闯。” “方才进去那位女子,在路上帮了我的忙,行色匆匆,并未留下姓名。我想备礼感谢,却不知她的芳名、住在何处……” 说着,拿出两锭金子,掩人耳目地递了过去。 “还请二位大人指点迷津。” 想着无碍大局,守卫慨然回答。 “她叫娥兰,住在尹司相滕大人府上,既是座上客,也是滕大人的贴身侍女。” 望着娥兰离去的方向,庄瑞唇际晕染一抹深笑。 “多谢。” 娥兰? 原来她改名了,怪不得漫漫找寻,愣是一点音讯也无。 为了躲我,至于这样吗? 第227章 姨娘厚恩 入夜,滕予儒回到滕府。 娥兰正在擦拭新买的花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停下手边的事,快步迎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 滕予儒低眸一眼,看见她的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无奈一笑。 “这种粗活,交给底下的人就行,何故累着自己?” 娥兰依言放下抹布。 “谢老爷关心,奴婢闲来无事,不觉疲累。” 说着,她微微低眸,隐意一抹失落。 “郡主提议,请王爷亲自引荐奴婢,参加州牧台的会试。” “奴婢不善言辞,只能劳烦老爷,借由拒绝了。” 滕予儒微微一怔,不明其意。 “这是好事呀,何故拒绝?” 娥兰淡淡愁绪,化作一阵叹息。 得了允准,她转身而去,仔细盥洗双手。 “无有籍处,不能参加会试。” “老爷忘了吗?奴婢的民籍,因为三年前的一点旧事,被皇上所废。” “皇上龙颜大怒,奴婢还被除姓去名。” “旧年来往不多,因而郡主只知奴婢改过名字,不知其中缘由。” “现在这个名字,是柳姨娘所赐,既为了续签奴契,也为了唤着方便。皇上知会廷合台,特准奴婢,以新名字登记奴契,不必过问原籍何处。” “皇上不允,奴婢不能随意落籍,无奈,只能辜负王爷和郡主一番好意了。” 滕予儒悉数想起,迷糊一笑。 “对对对,你说过此事,我年迈昏聩,记性确是不好了。” 双手洗净,娥兰走去搀扶。 “老爷正值壮年,何有昏聩?” 由她搀扶,滕予儒坐于软榻之上,同时示意一请。 “上次听你说起,我便想问细节,正巧尹司台来了急事,就搁置了。” “你奉宁夫人之命,跟在柳姨娘身边,平时行事,亦是含蓄内敛,怎会见罪于皇上?” 娥兰会意落座,一边回忆,一边叙述。 “此事,说来话长……” 小时候,初有记事,她便跟着宁府一位粗使下人,尊其养母。 养母名叫唐映翠,民籍落于京郊一处茅屋。 娥兰的民籍,随着养母而落,原名自随养母姓氏,唤作唐梦双。 于养母言谈之中,娥兰得知自己入府时,尚在襁褓,是穆蓉亲自抱来、转交养母手中的。 等娥兰稍微长大一些,穆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秘密传见,考验她的能力,教导她的为人。 对外,娥兰自然跟着唐映翠,在府里做一些粗活杂事。 为了培养娥兰,蛰伏柳烟身边,穆蓉给了银子,让唐映翠送她去上学堂。 几年学罢,正逢养母亡故,穆蓉安排娥兰刻意表现孝心、引起柳烟的注意,自然而然被她看中,伴随侍候。 蛰伏数年,日月如梭,三年前,娥兰满了十九岁。 一日,柳烟悠悠问起。 “你以前上过学堂?” 娥兰下意识惊慌,还以为身份被察。 想着大娘子早就安排妥当,她很快平静下来。 “是。” “娘亲在世之时,用她的月例,供过奴婢前去学字……” 她一阵顿言,无语凝噎。 柳烟连忙宽慰。 “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转而,由衷一句夸赞。 “怪不得你柳絮才高,见识过人。” 夸罢,她语气一转,余出几分怜意。 “惜你娘亲早亡,不得已,断了你的才志。而今,你既做了我的侍女,自然由我、供你继续求学。” 出人意料,娥兰微微一惊。 “啊?” 柳烟浅浅一笑,说出心中所想。 “从小,我娘亲便有教导,学业不可荒废。不论男女,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家有存银,都要习文断字。” “怪我粗心大意,耽误多年,才想到你的求学大事。而今,即便恢复你的学业,也只能学到明年。因为律令规定,过了二十岁,便要卒业停学,准备各级会试、志向仕途了。” “不过我想着,学一年也行,算是给你的学业,一个完美的终局。” “另外,满了二十,便是待嫁之年。民间学堂的同窗,既是年纪相仿,又是门当户对,你正好放眼一挑,若有合适的,我给你做主、送你出嫁。” 娥兰心有动容。 “多谢姨娘……” 柳烟宠溺一笑,疼惜女儿一般,轻抚她的长发。 “你侍奉左右,辛劳多年,我出点银子,不算什么。” “从今日起,公爷若有赏赐,我都会留下一份,存作你的嫁妆。有我在,绝不会让婆家轻视了你。” “学子年纪轻轻,难免混有不懂事的人,会以平民之身、欺凌奴者弱小。这一年,你就不用伺候我了,只管住在京郊,只当自己就是寻常百姓、从未为奴为婢。” “你家茅屋,略显简陋,而且地处偏僻。我给你租了一处轩房,名唤飞瑶轩,位置还算不错,附近学堂也有很多,环境雅致,很适合文人墨客。” “你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就搬去,我已经托了爹娘,寻觅附近,给你找一所最好的学堂。” “爹娘住处,离飞瑶轩不远,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他们,不必客气。” 话至此处,娥兰已经双膝而跪。 楚楚清泪,一意感动,一意内疚。 “姨娘厚恩,奴婢受之有愧!” 柳烟素手而去,柔柔扶起。 “都说了,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们皆是出身贫家、同为民籍,合该互相帮衬。” 正因如此恩重,穆蓉借着湘竹苑大火、算计柳烟之时,娥兰才会有所顾虑。 顾念姨娘恩情,不能赶尽杀绝;但遵照大娘子之意,此计势在必行。 于是,娥兰匿名传信,将此事悄然告知宁寒望,有他在,定能保住姨娘性命。另外,想着不负主恩,娥兰并没有提及、这是穆蓉所为。因而宁寒望猜测,谋害烟儿之人,或是穆蓉,也或是宁云溪。 如此,也算报恩姨娘了。 主仆叙话结束,娥兰雇了马车,搬进飞瑶轩。 柳氏夫妇依言,找了附近最好的民间学堂,提前付好银子,并将学堂所在,写在纸上,交给娥兰。 自飞瑶轩步行过去,至多也就两盏茶的工夫,便至学堂。 天缘凑巧,那所学堂,正好就是庄瑞的求学之处。 第228章 初遇学堂 转天一早,教书先生荀崇,领着娥兰,面向一众学子,微笑介绍。 “这位女娘,闺名唐梦双,尔等切记,日后同席研书,定要彼此照顾、勿起争端。” 一众学子齐齐应声。 “是。” 唯有庄瑞怔在原处,忘了应答。 瞧着娥兰的容貌,他心里一甜。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纤弱柔美的女子,跟三妹妹全然不一样,未免太招人怜爱了吧。 她叫唐梦双? 芳名亦是动人,比庄娴蕙三个字好听多了。 这不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女子吗? 正想着,只见她莲步走来,行至他的身旁,由荀崇安排,落于空座。 如是一步之遥,他们正式成为同窗。 自此,庄瑞不管做什么,皆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娥兰。 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荀崇忍无可忍地唤了一声。 “江霄礼!” 这是庄瑞的假名,为了融入民间学堂,他还特意请旨,选在京郊、落了一个假的籍处。 求学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假名字,一听便有回应。 一如既往,姿态任达不拘。 “荀先生有何指教?” 荀崇眉宇阴沉,令人敬畏。 “我方才所诵文章,你可会背?” 庄瑞不假思索,如实回答。 “会。” 荀崇沉稳面容,覆上一抹轻慢。 “会?” “通篇两千八百多字,我今日才讲第一课,你怎么可能会背?” 反问之后,他板起脸来,落字冰冷尖锐。 “欺瞒师长、大言不惭,就你这个玩世不恭的样子,以后如何参加会试、如何报效颜皇和当今圣上?” 从小到大,经历十数位教书先生,每个人都要这般责难。 庄瑞已经习以为常,悠然淡漠地反驳。 “我真的会背。” “荀先生所诵,《夫子仁论》而已,并不是什么疑惑难解的文章吧?” 荀崇嗤笑几声,转而正色。 “呵呵呵……简直口出狂言!” “哪怕是参加盛京州牧台会试的人,也不敢这般出言不逊。” “好,你既会背,那就背来听听吧。” 庄瑞点头应声,一分乏趣。 “是。” “古庆君臣扰乱,是以倾覆,仁者在焉……” 荀崇越听越是大惊失色。 “你……居然一字不差?” 惊罢,他假咳两声,掩饰尴尬。 想着不能任由自骄自满、得意忘形,荀崇以己喻人,适当贬抑。 “老夫朝气蓬勃之年,也是这般颖悟,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即便如此,却也不算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出类拔萃者,依旧大有人在。由此可见,你能背诵此文,不是什么惊世之举。” 庄瑞惊喜一笑,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荀先生所言极是,《夫子仁论》乃庸才所着,背诵注释,一挥而就,确非惊世之举。” 荀崇惊愕气急。 “咳咳咳……你你你……你简直……” 庄瑞眨了眨眼,满心迷茫。 “难道不是吗?” 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呀。 我又不小心,露才扬己了?不会吧。 父亲、大哥之才暂且搁置不谈,连三妹妹那种庸碌之辈,都说此文简单、而且见解有误,应该就是真的简单吧。 奇怪了,荀先生何故做此神态? 荀崇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嗯……你说得对……” “若能有礼有节,认真听诵,便更好了。” 他是新来不久的教书先生,因此还会大惊小怪、讶于庄瑞之才,同窗们早已司空见惯。 由于每个教书先生,都会像荀崇一样,评其才能、庸常无奇,所以同窗们丝毫不觉江霄礼独有什么厉害之处。 娥兰是初闻首识,再加上从小见过宁云溪的才略,心知这是英才卓砾,不由地芳心暗许。 才学较之三姑娘,他似乎……更为出众? 江霄礼,我记住他了。 讲诵完毕,到了下学时辰,荀崇微笑吩咐。 “学子轮流打扫学堂,昨日刚好轮到最后一人,唐梦双,今日便留你打扫吧。” 娥兰福身一礼。 “是,谨遵先生安排。” 荀崇满意点头,明意夸赞娥兰,实则提点庄瑞。 “言谈恭敬,谦虚有礼,远胜许多学子,唐女娘真是大家风范。” 庄瑞听懂其意,不悦撇嘴。 娥兰低眸埋首,惴惴不安。 “何敢高受师长谦辞?请先生直呼鄙名就好。” 荀崇慈眉善目,笑颜欢喜。 “学堂之上,确该如此;下了学堂,你我同为百姓,自当平等相待。” 娥兰谦和一笑,轻轻摇头。 “那先生亦是尊长,晚辈断然不敢失礼。” 庄瑞听不下去,拿起扫帚,有意无意地扫于荀崇脚下。 “荀先生还不回家?恕我直言,有点碍事了。” 一转庄瑞,荀崇便是怒目而视,发指眦裂。 “仗着自己是员外之子,便如此傲慢无礼,这便是江家的礼教么?” “我无意损毁江家名声,只想提醒一句,江少郎言行无状,丢的可是江员外和江娘子的颜面!” 庄瑞学着娥兰的谦和,微微一笑,却只笑出一抹张狂不逊。 “我家爹娘,无谓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声,恕我再有直言,荀先生多管闲事了吧?” 荀崇长须拂动,尽是怒不可遏。 “如此蛮横,我定要拜访江家雅宅,找江员外一叙!” 庄瑞满心不服。 明明已经学着彬彬有礼,何来蛮横? 莫不是刻意针对? 那我还不如不用谦辞呢! “那你快去吧,碍事得很。” 荀崇强忍怒意,又变得咬牙切齿。 “今日是唐女娘打扫,你这是何故?” 庄瑞摇头晃脑,轻蔑一笑。 “小爷乐意,你管得着么?” 荀崇怒火万丈,烧得心痛,留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去。 “晚些时候回了家宅,我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 庄瑞不予理会,继续扫地。 反正都是假爹娘,一个是父亲侍从之一,一个是母亲侍女之一,何需向他们交代? 娥兰玉手,以袖半掩,荏染而来。 “不敢劳烦,江少郎请便,我自己扫吧。” 庄瑞没有让出扫帚。 “柔条纤纤,轻怜重惜,别再伤了你的手,以后,都由我代劳吧。” 娥兰低眸惶恐。 “那怎么行?” “江少郎贵为员外之子,学堂之上,又是师兄。” “长幼有序,我不敢僭越。” 庄瑞巧言回驳。 “方才听你与人叙话,知你芳龄略长我一岁。既是长幼有序,也该是我不敢僭越。” 说着,空出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膀,令她坐回椅子。 “若觉难以为情,不如坐下陪我,算是回报,如何?” 娥兰一阵为难,而后行了平礼。 “那……多谢江少郎。” 第229章 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庄瑞悠哉悠哉地打扫着,放下扫帚、换了掸子,很快扫得一尘不染。 他不觉疲累,反有愉悦,第一次觉得粗活,亦是别有一番风趣。 见他意犹未尽,娥兰出言劝阻。 “江少郎且慢,可以了,已经很干净了。” 庄瑞依言停下,无意学堂如何干净,满眼还是只有娥兰。 “那我送你回家吧。” “天色不早了,女子独自行路,很危险的。” 娥兰笑意含羞,点了点头。 “好。” 见他额上有汗,她拿出随身绢帕,轻轻为他拭去。 “江少郎受苦了。” 庄瑞爽朗一笑。 “不苦,我高兴着呢。” “你呢?” “等得辛苦吗?” 银簪细腻,配以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更衬娥兰,柔意清秀。 “我也高兴。” 飞瑶轩离得不远,因此他们选了步行,没有用到马车。 小道弯曲,两旁田野交织清润,雨后温馨,令人沉醉不已。 庄瑞随着心意,放慢了脚步。 “你是独住,还是跟父母一起住?” 娥兰跟着走得很慢。 “独住。” “打从记事,我就没有见过爹爹;娘亲亡逝,在我年少之时,便追随爹爹,团聚去了。” 夕阳之下,庄瑞逸豫容色,更添几分洒脱不羁。 “独住挺好,随性自由。只不过,早早没了爹娘,会有孤单无助之感吧?” “我的爹娘,可以分给你。” “我和他们一起住,江家雅宅就在前面不远,下次,我带你去认认路吧?” 娥兰无奈一笑,言简意赅地纠正。 “谦辞以礼,应该要说,我随他们一起住。” “他人便罢,怎能不敬父母?” 庄瑞关心询问。 “你很喜欢礼数规矩吗?” 娥兰如实回答。 “不喜欢。” 庄瑞广袖一挥,极为明快。 “那便弃了不管,我们又非宫里的人,何必这般约束拘礼?” “即便进了宫,我也是不守礼……” 话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 娥兰一阵惊奇。 “你进过宫?” 庄瑞尴尬笑笑,连忙圆话。 “我说的是,即便、如果……呵呵呵。” “我一介平民,怎能随意进宫?” 娥兰并不生疑,袖掩朱唇一笑。 “我还以为,你真的去过皇宫呢。” 思索片刻,庄瑞试探发问。 “呃……你在意门当户对吗?” 娥兰笃定回答。 “自然在意。” 庄瑞忍不住失落。 “何故在意这个?” “连帝瑾王都说,人人平等。” 娥兰不以为然。 “那是王爷仁义,而非你我皆能无视礼法。” 继而,她说明心中所想。 “我身份卑微,不管嫁与何人,都算高攀。门当户对一说,我本不该在意,怕就怕,男方家人不满、男子自身嫌弃。” 听似大有希望,庄瑞一派欣然。 “若是男方爹娘同意、男子本身也是乐见其成呢?” “你会嫁吗?” 说起这个,娥兰有点害羞了。 “两情相悦的话,我自然愿嫁。” 庄瑞难掩心底甜美,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那就好。” “明日,你千万别吃早饭。” 娥兰疑惑而问。 “这是为何?” 庄瑞卖了个关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 “总之,一定别吃,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娥兰没有多想,点头答应。 “好。” 一夜过去。 娥兰依照约定,没有做早饭吃,梳洗之后,便要出门。 打开大门,只见庄瑞候在门口,身后站着一排下人,手中分别提着两个食盒。 娥兰一脸惊愕。 “江少郎?” “你怎么来了?” 她心有猜测,或许他想结伴同行,一起去往学堂。 庄瑞安闲笑容,与朝阳相映成美。 “给你送早饭。” 说着,他示意下人们打开食盒。 娥兰转眸看去,只见食盒中,装着各式各样的早饭,平民规制以内的美食,几乎都被他买来了。 原来不许吃早饭,没有苛待之意,而是为了给她送早饭。 本以为富家子弟,多是纨绔,没想到也有这般贴心之人。 想至此处,娥兰嘴角不自觉地落意一分甘甜。 庄瑞耐心十足地说明。 “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我便多买一些,别怕浪费,你挑剩下的,都可以赏给他们吃。” “今日早饭,都是饭馆厨子做的,油盐难免重一些。” “你若喜食清淡,明日,我便吩咐家宅里的厨子做,忌口什么,提前告诉我就行。” 娥兰嘴角甘甜更浓。 “多谢江少郎。” 庄瑞慨然表达,不藏着掖着。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虽是初识,我却觉得似曾相识,像是知己好友,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娥兰一意羞然,坦诚回应。 “我也是。”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去了学堂。 诵记文章时,娥兰犯了一点小错,被先生罚站。 庄瑞主动站出来,代为受罚。 瞧出娥兰只得一知半解、未有透彻之悟,下学之后,庄瑞亲自教学,谆谆引导,诲人不倦。每一篇文章,皆是讲解直至娥兰听懂,他才顾得上喝水解渴。 “以你天资,纵然不至于一步登天,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落千丈。” “难道你是初年求学吗?” 娥兰柔然一叹。 “不算初学。” “小时候上过学堂,而后娘亲亡故,我便半途而废了。” 庄瑞不由心疼。 “也是。” “令堂慈去,你便要独立维持生计,自然顾不上学业了。” “没事,我教你,参加州牧台会试、入仕辅佐,都不成问题。” 娥兰抿唇而笑。 “你倒自信不疑,岂非较之先生,还要有学问?” “我听说荀先生参加会试,没到盛京州牧台,便就落榜了,可见会试之难。” 想着历来州牧台的会试考题,庄瑞随口评价。 “我猜,应该不难吧,至于荀先生为何落榜……” 他顿了一下,轻意一笑。 “许是志意传道受业,不屑于此吧。” “民籍百姓,无人引荐,只能赶赴各级会试,一步步考入盛京。唯有让自己的姓名,登记在州牧台的名册上,才有机会被高位看中,一纸文书、引荐州牧台的会试。” “也或许,荀先生学问足矣,品行却有不妥,因而,无有高位看中。” 娥兰肆意猜测了一下。 “像是有人故意针对,荀先生不会是得罪了什么权贵吧?” 庄瑞畅意一笑。 “确有一点得罪,但是那个权贵,没有那么小气,荀先生落榜乃是千真万确。” 娥兰怔住了。 “听你的意思,你认识那个权贵?” 第230章 考验一阵子 庄瑞眼眸转盼,颖秀一抹伶俐笑意。 “我终日只知胡玩,怎会认识什么权贵?” “是我爹,认识一位伯爷。我听他说,荀先生得罪过伯爷爱子。” 娥兰姣容花净,叙话自然,无有猜疑。 “想也知晓,那位伯爷,立足朝局,必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吧?” 庄瑞没大没小,恣意评价。 “沽名钓誉之辈,没什么真本事,不值一提。” 娥兰局促色变,急忙提醒。 “这话,我们私底下说说便罢,不可外传,万一传到那位伯爷耳朵里,你我哪里还有活路?” 怕他嫌弃唠叨,她转而恭维,取悦欢心。 “你爹爹真厉害,居然能见到伯爷。” 庄瑞挑着实话,大致解释。 “伺候权贵嘛,见一面,不是难事。” “我爹略懂一些捶背捏脚的手艺,伯爷但凡有个腰酸背痛,都会传唤他过去一趟。” 娥兰被逗乐,掩嘴笑了起来。 “堂堂员外,被你说成下人了。” 嫣然浸染,庄瑞跟着一笑。 “你我这样的身份,见了高位,可不就是下人嘛。” 娥兰想了想,点点头。 “说的也是。” 庄瑞看了一眼天色,合上书,潦草随意地塞进书袋。 “时候不早,学得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娥兰微笑应声,一丝不苟地整理书本,小心翼翼放进书袋。 “好。” 几日相处,娥兰更觉心动。 忧心家境贫苦、又有奴契在身,江员外和江娘子看不上她,万般无助之下,她回了一趟宁国公府。 见是娥兰,宁婉善欢然迎了上去,笑目亲和。 “双儿,你怎么回来了?” “听姨娘说,你去京郊学堂,要明年才能回来呢。” 娥兰欠身一礼,而后回答。 “给四姑娘请安。” “回话四姑娘,奴婢心有疑虑,所以回来,求问姨娘。” 宁婉善柔荑素手,皎皎而扶。 “那不巧了。” “父亲带着母亲、姨娘,还有大哥哥他们,郊游踏青去了。我有功课未完,被他们留在府中。” 话至此处,她嗔怒气恼。 “哼,连不受宠的三姐姐都跟去了,独留下我!” “双儿,你说,父亲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娥兰浅意一分诚惶诚恐的笑容。 “姑娘抬举了,奴婢怎敢背后议论公爷?” “三姑娘,有大公子宠爱,自是什么好处都不会少了她的。” 话锋一转,她既有安慰,也是诉求。 “姑娘留府,或有不公,但于奴婢而言,可谓雪中送炭,恳请姑娘给奴婢出出主意吧?” 宁婉善怒容之间,转色些许不情愿。 “什么主意?” “你去求学,该不会是学堂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吧?你千万别说,我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听不进一个字、一篇文。” 娥兰双颊覆霞,眼角缠绵几缕情思。 “习文不明之处,有人帮奴婢解答了。” “所以奴婢想问的事,无关学堂。” 只见她低眸微有羞然,宁婉善反应迅速地领会其意。 “莫不是……你心有所属?” “帮你答疑解惑的人,便是他吧?” 娥兰点头更是羞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宁婉善顿时神采飞扬,拉着她一起入座,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 “那你快说,我最喜欢听这种故事了。” 娥兰娓娓道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继而询问。 “奴婢想着,纵然只在知己之间,也不该有所隐瞒。” “请问姑娘,奴婢应该告诉他,飞瑶轩并非真正的住处、其实奴婢在宁国公府签有奴契吗?” 宁婉善摆了摆手。 “当然不说了。” 娥兰一脸疑惑。 “这是为何?” 宁婉善有条不紊地说明。 “姨娘说了,挑选夫君,都要考验一阵子的,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了他。” “初识几日,便要真心以对,当心他不珍惜你,以为你是什么轻率多情的女子。” 娥兰点头涣然。 “这样的吗?” 宁婉善传意坚定。 “对呀,姨娘就是这么说的。” 娥兰顺话往下问。 “那要考验多久?” 宁婉善想了一下,给了回答。 “至少半年吧。” 娥兰一阵愕然,几分不忍。 “啊?” “要骗他半年之久啊?” 宁婉善劝言抚慰。 “人与人之间,初识都是这样的,为了保护自己嘛。有的人认识久了,还是谎话连篇呢。” “不必心有歉疚,他肯定也在骗你。” 娥兰纠结于心,失落一叹。 “奴婢一无所有,他能骗什么?” 宁婉善挑眉媚笑。 “你说呢?” 娥兰立即脸红。 “哎呀,姑娘……” “姑娘从哪里学来这些心思?若被姨娘知晓,免不了一顿罚跪。” 宁婉善话里有话地说笑。 “书里学的呗。” “我也不像你,自有江少郎答疑解惑。” 娥兰别过一半身子,实有难以为情。 “姑娘又在调侃奴婢了。” “江少郎答疑解惑,只在学问之间。” 宁婉善有条有理地表示。 “我说的,也是一门学问啊。” 娥兰一时顾不得礼数,羞得板起忿色。 “奴婢言辞认真,请姑娘正色。” 宁婉善调侃够了,依言转了正色。 “好好好,我也认真,总行了吧?” 娥兰转回身子,继续诉问。 “半年之后,奴婢实言以告,万一他家嫌弃,该如何是好呢?” 宁婉善嗤之以鼻,愤愤不平。 “他一介平民少郎,又非世族公子,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啊?我就不信,他家往上数几代,从未有过为奴为婢之人,嫌弃你,便是嫌弃他自己的祖宗!” “再说了,姨娘亲自送你出嫁,嫁妆也是丰厚。哪怕嫁入世族、官家,也是没人瞧不起你的,他算什么东西,还敢嫌弃你?” 娥兰听得窘迫尴尬。 “奴婢只说万一,瞧姑娘这口才,已经将他贬得一无是处了。” 宁婉善赔笑一下。 “你心疼了?对不住嘛。” 道歉之后,她耐心解释,说着说着,又把自己气着了。 “你知晓的,我不善习文断字,平生最讨厌他这种天赋异禀之人。《夫子仁论》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会背,还能注释。” “这不就是另一个三姐姐吗?” “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压着妹妹一头,更可气的是,她说她已经让着我了!” “她还天天将功劳挂在嘴上,非说竭尽全力、治好了我的旧疾,岂不知真正有功劳的人,从来不会宣之于口。双儿你说,她这种人,可不可恶?” “哼,我迟早掌握胜局,狠狠把她踩在脚下!” 娥兰柔声宽慰。 “姑娘息怒,何必跟她置气、伤了自己的贵体?” 宁婉善一笑置之,很快抛之脑后。 “言之有理,该气恼的人是她,我幸福着呢。” 娥兰悦色一笑,起身行礼。 “姑娘想通就好,奴婢该回京郊了。” 宁婉善一句嘱咐。 “去吧,路上当心。” 娥兰应声而去。 “是,奴婢告退。” 第231章 盛情难却 三四个月,一晃而过,娥兰和庄瑞的关系,越发交心。 一日,庄瑞主动提议。 “明日学堂休息,我带你回家,见过爹娘吧?” 出人意料,娥兰瞠目一惊。 “啊?” 庄瑞亲手剥了橘子,一瓣一瓣地分好,置于碟中,推到她的面前。 “你不愿意吗?” 娥兰吃起橘子,甜甜一笑。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庄瑞乐此不疲,又开始剥瓜子。 “是吗?” “我带你回家,已有数次了,不突然吧?” 娥兰双颊一抹霞晕,羞意云舒,唯美非常。 “那是为了认路,从未进门呀。” “江员外和江娘子,我也只是匆匆望过几眼,无有一句寒暄。这样冒然拜访,他们会觉唐突吧?” 庄瑞简单抚慰,诚然盛意。 “他们很好相处,不会介意这些。” 娥兰不以为然地反驳。 “你是他们的爱子,平日里只有宠爱、无有训斥,自然觉得他们甚好相处;我则不然,身份低下,只怕他们心有嫌弃。” 见她忧虑,庄瑞随机应变,换了说法。 “实话跟你说吧,就是他们盛情邀请,非要请你过去。” 娥兰微露惊喜。 “真的吗?” 见她动容,庄瑞若有其事地渲染。 “嗯,他们说,虽然只是匆匆几眼,但也觉得万分亲切,满心期盼正式见你一面。” 娥兰容意一转,又是愁绪。 “他们有此提议,不会是为了拒人千里、不许你我再有往来吧?” “昨日听书,那个说书先生所讲,便是如出一辙的故事。” 庄瑞无奈一笑。 “你说你,听书就听书,怎么还当真了呢?” “放心吧,我爹娘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不在意门第出身,只看品行内美。” 娥兰满是自卑。 “那也不妥吧,我何来内美?” 庄瑞哭笑不得,敲了两下她的脑袋。 “你这小脑瓜,怎么净想一些意志消沉之事?” “我觉得你钟灵毓秀、虚怀若谷,内外皆有美德,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 娥兰一分难为情。 “我哪有这般好?” 庄瑞顺嘴,很自然地用妹妹比喻。 “起码比盛京那个庄三姑娘,好多了。” 娥兰一怔。 “你认识庄三姑娘?” 自家妹妹,庄瑞随意贬话。 “不认识。我只听说她是粗鄙之人,名不副实,一点也不贤惠。” 见他又是言语无状,娥兰及时纠正。 “传言岂可尽信?” “她乃世族嫡女,又在宫里求学,定然仪态端庄、品格贤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庄瑞不知不觉,依旧不拘一格。 “那我换一个,宁三姑娘。” “你起码比宁三姑娘强多了。” 娥兰一阵慌乱,忍不住抱怨。 “你这嘴,实在口无遮拦。” 庄瑞不以为意,只管表述想法。 “再口无遮拦,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我听说那个宁三姑娘,城府很深、算计人心,而且毫无孝顺可言。除了敬重大哥哥,对待其他兄弟姐妹,没有一分爱怜。” 娥兰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都说了嘛,传言不可尽信。” 庄瑞振振有词。 “小道消息,可以是假的;这种天下闻名、妇孺皆知的传言,还能有假?” “若只是家人厌恶她,或许可以找到理由,他们品性不合、不适合待在同一屋檐下;但若天下,几乎所有人都厌恶她,便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她那种歹意不端之人,最好不要入仕,不然,便是一代佞臣。” 想着三姑娘可怜,娥兰眸意几许心疼。 “她不是这样的……” 庄瑞疑惑发问。 “何故为她辩解,你认识她?” 想着考验时间还不够,娥兰口是心非地否认。 “不认识。” 庄瑞没有多想,顺话赞许。 “我一猜便知,肯定不认识。你这么好,怎会认识她那种人?” “你瞧瞧,只这一会儿,你便强过两位世族嫡女了,足见贤良淑德、非寻常人可比。” “所以,我爹娘一定中意你,也会支持我们互为知己、经常作伴。” 娥兰依旧心里打鼓。 “那就见一面吧,多谢江员外、江娘子盛情。” 醉人金晖,于京郊稻田之上挥洒自如,惠风和畅,拂动一片麦浪,诗情画意。 庄瑞早早备好一切,午时未至,便要动身去接娥兰。 临近出发,瞧了一眼马车,他才发现有问题,于是唤了马夫过来问话。 “你瞧瞧,这是什么?” 只见公子指着马车上的图案,马夫怀旭,目随而去,看了一眼。 “回话二公子,这是云起龙骧。” 庄瑞嘴角狠啸,却还伴着一分悦色,不绝如缕。 “那你说说,云起龙骧,代表什么?” 怀旭双眸素然,如实回答。 “代表盛京庄族,是皇上钦定的图案。” 庄瑞骤然一阵怒吼。 “知道还用?把这马车藏起来!” 怀旭不解其意地发问。 “公子换作步行吗?可是奴才听说,公子有过吩咐,今日要用马车。” 见他如此,庄瑞一脸匪夷所思,含着怒意说明。 “另雇一辆,不用这个、不要云起龙骧,你听不懂吗?” 怀旭恍然一笑,看似听懂了。 “只需挂上‘庄’姓牌子,就行了吗?” 庄瑞崩溃抓狂。 “啊啊啊!” “江福良!” 江福良闻言跑来。 “奴才在,公子请吩咐。” 庄瑞恼色问话。 “怎么换马夫了?” “鲁庚呢?” 江福良反应了一下,急忙解释。 “公子息怒,都怪奴才光顾着背词,忘了禀告一声。” “三姑娘钟爱的一名戏子,转去其他戏园唱戏了,临走,只留下北郊邑田、雅音园几个字。怀旭不认路,但知鲁庚老家,正好就在北郊邑田,轻车熟路的,很快就能找到雅音园所在。” “于是,三姑娘便来传唤鲁庚回府,昨日下午就走了。三姑娘说,许久未见那名戏子,定要听上三日三夜,才算过瘾。鲁庚陪同,一时之间,怕是回不来了。” 正事被人耽误,庄瑞气不打一处来。 “好端端的,听什么戏?以后不许她私自动用我的人!” 江福良惶恐埋头。 “是,奴才记住了。” 庄瑞嘴角下撇,很不满意。 “那这个马夫,是从哪里雇来的?” 江福良保持恭敬,认真介绍。 “这就是三姑娘的马夫怀旭呀。” “三姑娘细心,怕公子这儿缺人,特意把他替换而来。” 庄瑞轻眸一眼,不屑一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跟他主子一个德性!” 怀旭难为情地低了眸子。 “二公子谬赞,奴才哪及姑娘聪颖?” 第232章 定下婚约 庄瑞又是一脸匪夷所思。 “你听不出好恶话是吧?” 怀旭点点头。 “自然听得出。” 庄瑞几近无言以对。 “你听出什么了?我在责骂,你还谢我。” 怀旭信任不疑。 “二公子是自家人,怎么可能嘲讽姑娘、数落奴才?” 庄瑞一个白眼。 “谁跟你是自家人?” “你回府去,这儿不需要你。” 怀旭恭立一应。 “是。” “姑娘还有话,吩咐奴才,临走时,禀诉二公子。” 庄瑞直接拒绝。 “我不想听,她就不会说好话。” 怀旭坚持转述。 “姑娘吩咐,一定要说。” 他完美模仿主子的神态,表演起来。 “后院静湖,一只老王八,与天鹅互诉衷肠的景象,甚是美妙。听闻二哥哥觅得一位心地善良的绝色女子,恭喜二哥哥了。” 庄瑞忍无可忍,火冒三丈。 “庄娴蕙!” 想着姑娘嘱咐,说完这话、撒腿就跑,怀旭匆匆一礼,迅速逃离。 “奴才告退。” 庄瑞气得摩拳擦掌,急火攻心,踱步不停。 “她在哪个戏园子?” “北郊雅音园是吧?” “立刻去找雅音园所在,竟敢嘲讽兄长,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江福良小心翼翼地安抚。 “公子息怒。三姑娘年纪小,难免贪玩一些,说笑罢了,何必跟自家小妹置气?” “奴才瞧得出来,三姑娘平时还是很关心公子的。” “另有,唐女娘还等着呢,说好一起吃顿午饭,公子不去接她了?” 一听娥兰,庄瑞渐渐消气。 “被她气糊涂了,差点浑忘正事,忙后有空,再去找她算账吧。” 江福良顺势奉承。 “公子如此大度,若被伯爷和夫人知晓,必然赞不绝口。” 经他一说,庄瑞终是没了怒意。 “你去传话,让人雇好马车。我的头发好像乱了,回屋照个镜子,再去接双儿。” “切记把词背好,别露了马脚。” 江福良微笑应声。 “奴才遵命。” 一阵忙碌,娥兰来到江家雅宅。 庄瑞笑盈盈地向她介绍。 “这是我爹,江福良;这是我娘,傅滢。” 江福良和傅滢,确是一对夫妻,服侍方之玄夫妇多年。十年前,方之玄买下这座宅子、做为劳苦功高的奖赏,并将他们的民籍,一同迁于此处。 正逢庄瑞来此求学、假设民籍于此,方之玄便吩咐他们,多多待在京郊,帮他照看瑞儿。 娥兰莞笑福身,低眸敬重。 “江员外好、江娘子好。” 想着这是公子好友,也算主子,江福良心觉惶恐,连忙眼神示意娘子。 “唐女娘太客气了。” 傅滢会意,立即伸手搀扶。 “我家不讲究这些规矩,唐女娘不必多礼,自在一些就好。” 娥兰谦虚一笑。 “怪我唐突,没有提前问清楚,还以为大户人家,都是在意俗礼的。” 傅滢满眼都是喜爱,笑容越发和蔼。 “女娘抬举了,只要你不嫌弃我们破落门户便好。” 江福良亦是笑容可掬,跟着补充。 “娘子说得是。” “我们家原是贫苦,幸得伯爷赏识,才有这座家宅,实际上,不算什么富裕的大户人家。唯望女娘不嫌,实在无需谨慎拘礼。” 娥兰受宠若惊,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人。 “卑微之躯,竟得员外、娘子如此礼重,小女子惶恐,恩谢二位。” 傅滢语气温柔,好客一请。 “既然互相不嫌,就不要客气了,唐女娘请坐吧。” 娥兰恭顺一应。 “是。” 等着他们三人落座之后,她才跟着坐好。 江福良随即吩咐。 “来人,传菜。” 下人应声而去,没一会儿,便是佳肴满桌。 庄瑞使了眼色。 江福良会意,亲手递去筷子,十分热情。 “粗茶淡饭,唐女娘勿要见笑,请。” 娥兰吓得连忙起身,弓腰接了过来。 “江员外过谦。” 傅滢执起筷子,亲自给她夹菜,体贴入微。 “你尝尝这个。” “听说你爱吃,我便亲自下厨,特意为你而做。粗浅手艺,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养母不过虚设,实际上,娥兰从未享受过家人的关爱。 她依言尝了一口,姣笑点头,一时间,满心幸福。 “甚是美味,江娘子果然贤惠。” 江福良及时补充。 “她很少下厨,懒怠得很。为了你,竟然愿意日日围着炉灶,勤练厨艺,练了整整三个月,好不容易才能做出一道能吃的菜。” 娥兰一惊。 “啊?” 转眸,看向傅滢时,已经感动得快哭了。 “多谢娘子厚爱。” 傅滢拿出丝绢,趁着眼泪还未落下,轻轻为她拭去。 “不谢。” “我一见你呀,就非常中意,为你辛苦,甘之如饴。” “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冷清得很,我做梦都想有个爱女,奈何身子太弱、不宜生育,终是没有女儿的福气了。” “我时常想着,你若能做我的家人,那该多好。” 娥兰心有感激,不知如何报答,顺着她的话,很快有了主意。 “只要娘子不弃,我愿拜认干爹干娘,奉养天年。” 傅滢尴尬一笑,赶紧拒绝。 “那怎么行?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江福良停了筷子,代为说明。 “娘子是说,你若愿意嫁入我们家,那该多好。” 娥兰先是一怔,而后眸落。 “唯恐配不上江少郎……” 江福良不以为然。 “何来‘配不上’一说?我们中意你这个儿媳,你们亦是情投意合,便是天赐良缘了。” 说着,很自然地提议。 “一转后年,礼儿便至适婚岁数,以我之见,定下婚约,宜早不宜晚。” “娘子以为呢?” 傅滢深为赞同。 “夫君所言极是。” “唐女娘意下如何?” 娥兰既有惊喜,又有感动。 “没想到员外和娘子,这般支持我们。” 她微微顿言,低眉垂眼,继续回应。 “两情缱绻,心有灵犀,我求之不得。” 江福良转向庄瑞,走个过场、问了一句。 “礼儿以为呢?” 庄瑞欣然点头。 “朝思暮想,多谢爹娘成全。” 傅滢喜笑颜开,一时激动,站了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即刻就写婚约,等到后年,我们便以十里为聘,风风光光地迎娶双儿进门。” “哎哟,我冒然改了称呼,还未问过唐女娘介不介意呢?” 娥兰笑着摇头。 “无有介意,心唯荣幸。” 一言为定,江福良高声吩咐。 “来人,笔墨伺候。” 第233章 情况特别好 庄瑞、娥兰同时执笔,各自写下一纸婚约,并于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自然了,庄瑞签的是“江霄礼”三字。 知晓主子这是假名字,傅滢随即提议。 “再摁个手印吧,摁在姓名上,更显郑重。” 娥兰不理解地笑笑。 “又非奴契,何故摁手印呢?” 傅滢故作无知,笑着解释。 “只有奴契,才需摁手印吗?” “我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只想着郑重一些,不能令你心有轻率之感。” 庄瑞附和一句,以作劝言。 “既是一番好意,我们就听她的吧。” 娥兰深信不疑,点头而笑。 “好。” 于是,两人都在婚约上,摁了手印。 继而,交换婚约,便是正式定亲了。 月盛未设管理婚约之人,但有律令明文:身负婚约者,若想婚配他人,必须双方同意取消婚约,才能自由嫁娶;各自家族长辈定下的婚约,等到双方成人、无有异议,才能生效,否则作废。 交换婚约之时,二人不经意间一个对眸,庄瑞甘甜一笑,娥兰羞目而落。 气氛太过温馨,娥兰一时忘记了宁婉善的话。 想着考验时间还不够,娥兰倏然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完了完了!” 三人皆是疑惑。 庄瑞关心询问。 “怎么了?” 不知应该如何表述,娥兰愣在原处。 “呃……我……” 瞧出一丝端倪,庄瑞合理猜测。 “你后悔了?” 娥兰依旧语塞。 “不是……我……” 想着早就定好的言辞,傅滢简单一句起承,转而进行下一步。 “双儿这是害羞,并非后悔之意。” “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娥兰乖巧点头。 “娘子请讲。” 傅滢眸色温和,传意许许关怀,令人安心。 “礼儿说,你家中爹娘皆已慈去,每到年节、团圆节,只能孤身一人。闻听此话,我只觉心疼,不忍见你落寞冷清、寂寂无助。” “转眼下月,便是团圆节,不如,我们一起过吧?” 江福良眼角的岁月痕迹,无有沧桑,唯是和蔼。 “这个提议甚好,婚约已定,双儿便是自家人了,理当团聚。” 娥兰转眸庄瑞,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见他点头,她和风一笑,跟着点了点头。 “好,多谢员外盛情、多谢娘子美意。” 傅滢喜出望外,忘乎所以。 “双儿同意了?真好真好,我今日实在是太高兴了。” 江福良抚须点头,亦是满意一笑。 “求得双儿这样的儿媳,我们家真是三生有幸啊。” 离开江家雅宅,娥兰再次回到宁国公府。 这次,柳烟和宁婉善都在府上。 问好行礼之后,娥兰先是叙事,而后,心里没底地询问。 “事情就是这样。” “恳请姨娘、姑娘解惑,奴婢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他们不会以为奴婢是佻薄之人吧?” 柳烟接过婚约,仔细查看。 宁婉善探着脑袋过来,瞧了一眼,轻蔑一笑,先一步评价。 “果然是没有见识的乡者,书写婚约、还摁手印,岂非成了奴契?” “你确实答应得太快了,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全家皆是洋相丢人,他有什么资格评说你的品行?真是可笑。” 柳烟浅浅颦眉,柔声斥责。 “不许嘲笑乡者。” “帝瑾王有言在先,人人平等,岂可违逆不敬?” “封正台文书,下至各个地方,合作天下务农人家,协力屯田大事。你所用所享,都离不开乡者,怎敢奚落有功之人?” 宁婉善噘嘴不满,口服心不服地认错。 “是,孩儿知错了。” 不舍训斥太过,柳烟点到为止,转向娥兰,诚心给了建议。 “考验时间,差不多就行,不是非要等到半年、甚至更久。” “我看他们态度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家。” “今晚见了公爷,我便请他设法打听一下,看看江少郎一家,身世是否清白。只要确定不是招摇撞骗、暗室罔法之人,等到后年,你就能放心出嫁了。” 柳烟看完婚约,递还回来。 娥兰微微躬身,双手接下。 “那等姨娘问罢,奴婢便能将奴契之事,告知江少郎了吗?” 柳烟坐于软榻之上,淡淡思索,笑意从容。 “不急。” “他们不是提议,团圆节陪你一起过吗?干脆再观察一阵子,等到下月再说。” “人有伪装,每家公婆,一开始都是很好的。” “不过伪装,终是内里虚无,人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真面目。你要多与他们相处,才有机会看出端倪。” “团圆节,一如年节,是很重要的节日。团聚一起,意义非凡,有没有一家人的亲近之感,你体会便知。” “过节之后,你再回府一趟,将相处细节,尽数告知于我。若有不便,传信也行。待我思量把关,便知对方虚实。” “若真无有任何问题,我便着手准备、后年送你出嫁。自然了,到时,你就可以实言以告,不必再瞒宁府为婢的身份。你放心,只要他们是真心喜爱,肯定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娥兰依言点头,福身一礼。 “多谢姨娘周全。” 转天,柳烟亲至飞瑶轩。 见是姨娘,娥兰放下手里的书,急忙起身行礼。 “不知姨娘玉临而来,奴婢有失远迎,还望姨娘见谅。” 柳烟及时扶了一把,牵着她的手,一起落座。 “公爷托人问了情况,告知于我。” “出乎意料,我甚为惊异,因而迫不及待就过来了。” 娥兰一阵揪心。 “何来出乎意料,情况很糟糕吗?” 柳烟轻手安抚。 “怪我爱卖关子,你别担心,情况特别好。” 娥兰听罢,松了一口气。 柳烟微笑着转述。 “听公爷说,江员外在弘顺伯爵府谋生,而且是庄伯爷的亲随之一;江娘子谋生一处,是庄夫人的贴身侍女。” 娥兰眸色愕然。 “他们说过,在京伺候伯爷,奴婢没问具体,不曾想竟是弘顺伯爷?!” 柳烟点点头,就事论事,晓以事理。 “你必定听过,盛京流传的一句话,伯爵之位不及公爵,唯庄伯爷除外。” “他们府里的下人,纵有奴契在身,仍旧高人一等,与寻常奴者大不相同。” “庄伯爷圣恩赏赐不断,对手底下的人极为慷慨,江家库房盈千累万,富贵之数,可想而知。” “你嫁给江少郎,就算不是飞上枝头,也是出人头地了!” “这下行了,等到团圆节之后,确认无疑,你就放心与他结交吧。” “话说回来,日后,我还要仰仗你,多多关照呢。” 娥兰羞愧脸红。 “姨娘言重,奴婢不敢当。” 第234章 公子妙思 在那之后,他们又有几回相聚。每次离开江家雅宅,娥兰都会写一封信,记录细节,雇人送去宁国公府、交给柳烟。 流年似水,稍纵即逝,很快到了团圆节。 没等庄瑞去接,娥兰早早便至,坐于前厅,与傅滢叙话家常。 两人正说着话,庄瑞终于起床,未有梳洗、直接走了出来,顺路经过前厅,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江福良……” 傅滢惊了一下,急忙假咳示意:“咳咳咳。” 只见余光之中,出现一个熟悉美妙的身影,庄瑞瞬间凝固原处。 片刻思索,他反应迅速,故作训斥下人,接上了自己的话。 “江福良的名讳,岂可随意称唤?你们这些奴才,实在过分,不想领江家的月例,趁早走人!” 不远处的江福良会意,急急支使几个下人过去,配合公子认错。 “奴才知错,请少郎息怒。” 庄瑞威仪严正,有模有样地训话。 “我江家,不讲俗礼规矩,但也不能乱了辈分、失了最根本的敬意。我爹是长者,名讳不可戏称,你们记住了吗?” 下人们恭立有序。 “是,记住了。” 庄瑞洒脱一阵拂袖。 “念在认错有诚,这次不予计较,都忙去吧。” 下人们应声而去。 “谢少郎宽仁。” 话罢,庄瑞一个漫不经心的转眸,佯装这才看见娥兰,一阵惊惶,赶紧背过身去。 “双儿怎么自己过来了?” “独自行路,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下次,还是等我去接你吧。” “晨起太急,我还未洗漱梳头,略有失态,双儿莫要见怪。” 娥兰穿上了姨娘所赠的新衣,淡黄长裙,搭配蝴蝶玉簪,轻裳飘舞,柔美清秀。 庄瑞只是定睛一眼,便过目不忘,即便背身过去,她的容色倾城,亦在他的心中浮现不断。 望着他潇洒倜傥的背影,娥兰眉眼处不自觉地染上一抹温情。 “谁人晨起,都是蓬头垢面,何以见怪?” 傅滢适时给了台阶。 “有话容后再说,礼儿快去梳洗吧。” 庄瑞点头一应。 “是。” “双儿稍等,我去去就回。” 娥兰嫣然一笑。 “好。” 张罗好了一切,四人围坐一桌,开始过团圆节。 席间,他们相谈甚欢,正如柳烟所说,体会便知,亲如一家。 午饭之后,按着习俗,儿女敬以大礼,叩谢爹娘养育之恩。 得了江氏夫妇的允许,娥兰跟随庄瑞一起,三跪九叩,郑重行礼。 接下来,便是长辈奖赏赠礼,以作祝福。 他们各自拿出一个锦盒,同时打开。只见盒中,金银元宝整齐排列,楚楚有致,粗略一眼,便知数目惊人。 江福良递了锦盒,赠予庄瑞。 “又是一年团圆节,爹祝你学业大成,日后仕途一帆风顺。” 庄瑞畅意一笑,爽快收下。 “孩儿拜谢。” 傅滢递了锦盒,赠予娥兰。 “我这人,浅薄粗识,不会说话。一点心意,请你笑纳。” 娥兰忐忑不安地收下。 “谢过娘子。” 而后,一家人喝茶叙话,直至下午,难分难舍,依依辞别。 庄瑞如旧一路护送,看着娥兰走进飞瑶轩,才能放心转身,回了江家雅宅。 傅滢迎步行礼。 “公子回来了。” 庄瑞随口一应,落座歇脚。 “嗯。” 傅滢恭立颔首,毕恭毕敬。 “奴婢劝谏有言,公子可愿一听?” 庄瑞拂袖示意一旁侧座。 “坐着说。” 傅滢缓缓而坐,温文劝言。 “谢公子。” “团圆节一如年节,公子岂能不跪伯爷夫人,奉礼为奴之人?奴婢夫妇受之有愧,实在惶恐不安。” “奴婢心有疑惑,公子何故隐瞒身份,难道唐女娘不屑世族,只愿嫁给员外之子?” “欺瞒他人,非是正道。奴婢愚见,婚约已定,感情正好,公子何不趁机道出实情?” 庄瑞正色几分,解释原因。 “我见双儿自卑太深,因而不敢直言身份,唯恐吓跑了她。” “还是等到成婚之后,再实言以告吧。” 傅滢听懂其意,瞠目愕然,一分难以置信。 “公子成婚,不会还要安排奴婢夫妇,坐于高堂吧?” 庄瑞一时没有想通,眨眼不解。 “不可以吗?” 傅滢苦口婆心之间,伴着些许惶恐。 “公子终身大事,由奴婢见证做主,已是愧对夫人。不过好在,律令明言婚姻自由,此事瞒着伯爷和夫人,还算说得过去。” “婚礼之事,却是万万不可。请公子三思,此举或有骗婚之嫌,律令罚得可严呢。” “奴婢夫妇命不足惜,只怕连累公子受苦,得不偿失。” 庄瑞晓畅点头。 “言之有理。” “那我找个机会,成婚之前,诉以实话。” 傅滢暗暗松了一口气,舒心微笑。 “谢公子体谅。” 继而,她娓娓表达心中忧虑。 “伯爷夫人一向开明,得知私定终身之事,亦能一笑置之,但是宫里……” “奴婢斗胆妄言,天下皆知,皇上重用庄族。公子的婚事,并非全由自己心意,唐女娘民籍之身,皇上恐怕不会中意吧?” 一听这话,庄瑞不乐意了,撇嘴反驳。 “民籍之身怎么了?我母亲祖籍通柔县,以前也是百姓。” 傅滢坐姿拘礼,不敢有一分不敬。 “夫人陪着伯爷,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互相扶助、惺惺相惜,情分自是不一样的。” “唐女娘如何能比?” 庄瑞思虑片刻,转而忘了忧愁,惬心快意。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傅滢面容一片茫然。 提醒什么了? “公子有何高见?” 庄瑞乐在其中,叙述自己的主意。 “向宫里府中介绍之前,我可以做一场戏,引导双儿以命相护。若是一场不够,我便多安排几场,直至誉满天下。如此一来,情分亦是非比寻常了。” 这个主意虽说有点稚气,却也不乏巧心,傅滢择选好话恭维。 “公子妙思。” “不过公子不懂谋略之事,到时,是不是请大公子前来筹谋呢?” 庄瑞反应不及,一阵反问。 “我不懂谋略?” 想了一下,父亲吩咐藏巧守拙,他无奈笑笑。 “我确实不善谋略,到时,自会去请大哥帮忙。你就不必费心了,忙自己的事吧。” 傅滢浅浅一笑,沉着平静。 “是,奴婢遵命。” 第235章 宠信有加的原因 娥兰回到宁国公府,见到柳烟、宁婉善。 “细节详处,尽是如此。” “请问姨娘高见?” 柳烟点头而笑,深感满意。 “这家人很不错,不仅家境殷实,而且待你真诚。” “奴契之事,回去以后,你就告知江少郎吧。” 娥兰欣然盈笑。 “是。” 柳烟秋水温然,轻柔掌握娥兰纤细的双手。 “瞧你这小手,不管如何进食,皆是这样病瘦。” “以前,你跟着养母,终日做一些粗使下人的活。伤了肌理倒是无碍,最可怜的是,身子有损、补不回来,只能弱柳扶风度日,每一次晕倒,皆要忧心能不能顺利转醒。” 娥兰笑着摇摇头。 “以前确有累晕之时,不过这几年,有姨娘疼爱,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仅再也没晕过,干活做事,亦不觉疲倦。” 柳烟心底一处柔软,于手心之间捧出一意心疼。 “那也要将养身子、好好休息。” “你呀,总是闲不下来,非要拖着不适合劳累的身子,做这做那,恨不得所有累事都由你代劳。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原不用做这些的。” 娥兰低眸三分,既是敬重,又有怡然。 “姨娘惜爱之情,奴婢无以为报,奈何无才无能,左右只会做些粗活。” 宁婉善打趣起来。 “我看,姨娘就该苛待双儿,如此,她便会乖乖休息了。” 柳烟斜她一眼。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哪舍得?” 宁婉善借着俏皮,含言一丝抱怨。 “双儿跟着姨娘,日子不算长久,却得姨娘宠信有加,底下的人暗暗都有意见呢。” 柳烟蔑然扫了一眼屋外,刻意抬高嗓门,厉言宣示。 “有意见又能如何?我就宠双儿,随他们小肚鸡肠去吧。” 宁婉善眸意好奇。 “别说他们,我也疑惑。” “非亲非故,姨娘怎就见了双儿,便宠爱至此,甚至跟我并驾齐驱?不知道的,还以为双儿也是宁族庶女呢。” 娥兰埋头,瑟瑟发抖。 “姑娘抬举,奴婢惶恐。” 柳烟又是一阵心疼,立时安抚。 “她心力脆弱、多愁善感,你不许调侃,万一伤了心,可怎么办?” “在我心里,她就是女儿,是你没有亲缘关系的庶姐。” 宁婉善应声,带着一分敷衍,继续好奇。 “是是是。姨娘总这么说,却不明言原因,惑然多年,我都郁闷坏了。” 拿女儿没办法,柳烟道出实情。 “好,我说。” “只因交缠一件伤心事,所以我不愿提及。” “其实以前,我是孤女,从记事起,便跟随养母,挨家挨户做些零活、维持生计。” “月盛星梁初起战乱之日,娘亲和我,正好身在边境。首战失利,被贼据地,星梁卒士遍搜各处,俘虏月盛百姓。娘亲为了护我,以身作饵,引走贼人,助我逃离。” “我攀上高山,等在娘亲所指之处,想着不久便能与她会合,怎料远眺而去,亲眼看见她,薄命于贼人刀下。我万念俱灰,唯愿追随地下,偶然遇见公爷,被他所救、带回盛京。” “我说,没有娘亲,活不下去。公爷细声宽慰,允诺于我,会帮我找到亲生爹娘。” “他说,他知道养母恩重,亲生爹娘或许替代不了,但生身亲情、不能割舍,为了他们,我必须活着。而且,娘亲舍命保我,心中所思,肯定希望我平安无事。” “公爷选在京郊、给我买了住处,陪着我安顿下来。没过多久,他真的找到了我的亲生爹娘,还帮我们一家,改籍一处。” “后来,公爷获罪被贬,离开了盛京。他留话说,本想等到过年、我满二十,给我寻个好人家,以最大的排场送我出嫁,奈何遭此变故。” “公爷走后,我十分记挂,年满二十,亦是不思婚嫁。直至爹娘催促,说公爷再也回不来了,我才点头同意,跟他们安排的男子见了一面。谁曾想,快要定亲之时,公爷突然回京!” “我主动过来找他,诉以心意,我想嫁的人,只有他。知他已有夫人,我坦言,只求妾室之位。幸得公爷不弃,纳我进府,厚恩重赏、真心以待。” “得遇公爷、寻到爹娘,是我的福气。比较之下,双儿楚楚人生,实在令人怜惜。” “记得五年前,我初见双儿,她跪在后园一处隐秘,泪眼朦胧,哀恸欲绝地向大树哭诉。” “她说,娘亲,你不是说,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我?可是为何,你就这么走了,留我独身在世?从小,我就不知生身爹娘是谁,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何忍丢下我?” “说完了这些话,她便要投湖自尽。” “我触景生情,心想,这不就是当年的我吗?有公爷表率在先,我自然不能坐视不救,于是跑去阻拦,将她带回忘忧居。” “宽慰双儿之时,我便许诺,帮她寻亲。数年过去,事与愿违,终是我太无用,竟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而后,我暗暗思忖,爱怜双儿,为什么非要亲生爹娘呢?养母也能有情有义,我待双儿,一样可以视如己出、关怀备至。” 娥兰闻言,暗暗一惊。 怪不得大娘子设下此计,令我蛰伏于内。 所以娘亲殒身,或非天命,而是大娘子有意为之? 可怜娘亲,从小教导,让我忠心大娘子、绝不背弃。就连临终之际,都不忘嘱托,遗愿唯此一事。 从抚养我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的终局了吗? 宁婉善微带嗔意,努了努嘴。 “原来是这样。” “事实证明,姨娘做得甚为周到,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有点吃醋了呢。” 柳烟板起脸来。 “你吃什么醋,我哪里亏待你了?” 宁婉善神态一转,赔笑撒娇。 “我开个玩笑嘛,姨娘怎么当真了?” “在我心里,双儿就是我们的家人,起码比三姐姐好多了。” 一提宁云溪,柳烟便是瞧不起,压低了声音,悄悄奚落。 “你拿三姑娘,跟双儿比?” “野鸡岂能相较凤凰?” 宁婉善一时反应不及,愣了一下。 “啊?” “你说,三姐姐是凤凰?” 柳烟立即责难。 “去去去,双儿才不是野鸡呢。” 宁婉善明白其意,深深一笑。 “哦——原来姨娘是这个意思。” “姨娘所言极是。” 第236章 避重就轻,是为何意 每次这样的话头,娥兰都不敢多言。 她明白柳姨娘和四姑娘,利益之故、后宅之争,因而厌恶三姑娘。 但她从小跟着大娘子,大致清楚三姑娘的心性,也亲眼见过大娘子的真面目。 其实,三姑娘挺可怜的,纵有父母陪伴长大,很多时候却不如她这个孤女。 娥兰时常会想,如果自己的家人,是公爷夫人这般做派,那还不如孤身一人、来得自在。 宁婉善表达羡慕,不乏祝福之意。 “而今,双儿觅得这么好的婆家,虽然无有爹娘,但是以后都有江少郎相伴,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娥兰眸落一笑。 唯此一句正经,宁婉善又没了正形。 “以后若有需要庄伯爷的地方,便要请你帮我通融一下。” “另外,江家殷实,你若得了什么好宝贝,必须分给我。姨娘说了,我们是姐妹,理应互相照应、不分彼此。” “对了,团圆节的福礼,你已经收了,现在就分给我吧。” 娥兰听得一怔。 “啊?” 柳烟拦话,及时解释。 “她又在打趣呢,不必认真。” 解释完,她转向女儿,举例娥兰做法,以作教导。 “你方才没听双儿叙述之言吗?无功不受禄,那些金银,她都要还回去的。” “团圆节的福礼,不收的话,意头不好,所以她暂且收下。等会儿,便去买一些江家平时所需之物,以馈还的方式,尽数送去江家雅宅。” “双儿极为贤惠,你多学着点。” 宁婉善不以为然,反驳回去。 “他们家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双儿何故要还?”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如果是我,爽快收下,花在自己身上,那才痛快呢。” 柳烟无可奈何,连声叹息。 “唉,你这孩子,怎么教都教不好。” 说着,转向娥兰,浅目和婉。 “江少郎,确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 “双儿放心,嫁妆的事,都交给我。他们以十里为聘,我们也不会失了体面。” “公爷今日不在,明日见了他,我便转述此事,请他亲自做媒。等到后年,你盛装出嫁,必能名动天下,传为一段佳话。” 娥兰瞳色一缕期待,乖巧点头。 “谢姨娘抬举。” 与此同时,顾孟祯移驾庄府,每年的团圆节,他都是陪着贤弟一家。 围坐用饭,他看了一圈,立即发现不对,于是询问。 “瑞儿呢?” 方之玄双手递去筷子,恭然应答。 “回禀皇兄,瑞儿忙于学业,说是今年回不来了。” 顾孟祯接过筷子,便是恼色。 “团圆节何等重要,学堂竟敢不休,哪个教书先生如此蛮横?” 方之玄莞言说明。 “是他自请留下。还要多谢教书先生愿意陪着,舍了自身,没有回家团圆呢。” 斜眸一眼庄瑞所在学堂的方向,顾孟祯一分傲慢,鄙夷不屑。 “贤弟这话,过于自谦。” “陪着瑞儿,是他的福气,岂敢有所怨言?” 方之玄附和点头。 “皇兄所言极是。” 心系侄子,顾孟祯无心吃饭,深吸一口气,一阵长叹。 “唉——” “朕备了厚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样不少,只可惜不能亲手赠予瑞儿。” 庄娴蕙多有关心,知晓二哥哥在京郊的事,于是出言,帮他掩饰。 “皇伯伯只知疼惜二哥哥,却对大哥哥和臣侄视而不见。” “二哥哥顽劣不堪,有什么好?连团圆节都不回来,定是心怀不孝、不愿给长辈磕头行礼,皇伯伯惦念这种人做甚?只管把他忘了吧。” 毫无疑问,方之玄又是厉色怒颜。 “蕙儿,数落兄长、没大没小,谁教你的?!” 顾孟祯左右瞧了他们一眼,顾盼之间,已经给侄女找到合适的借口。 “蕙儿就是吃醋了,你训她做甚?” 说着,转向侄女,慈祥而笑,耐心劝导。 “蕙儿乖,吃醋便罢,以后不许这么评说兄长,知道了吗?” 庄娴蕙翘着双唇,做出任性的样子。 “自古无有孝心者,皆是十恶不赦,他算什么兄长?我不认。” 方之玄气得不行,作势就要训导。 “皇兄你看,如此漠视礼数,怎能姑息?” 顾孟祯不由分说,执意偏护。 “醋意浓一些,碍着你什么了?姑娘家家,娇生惯养长大,都是这样的。” “即便要罚,有朕在,也轮不到你!” 庄娴蕙软意撒娇起来。 “啊?” “皇伯伯真的要罚臣侄啊?” 看着侄女机灵可人的模样,顾孟祯不由自主,欣悦一笑。 “并非如此。你孝顺体贴,天下皆有爱怜之心,朕亦不忍责罚。” 方之玄反驳一问。 “天下谁人爱怜?臣弟从未听说。” 顾孟祯瞪了他一眼,肃然训斥。 “朕说有就有,何故多问,朕看你才是没大没小、漠视兄长!” 方之玄赶紧赔笑。 “臣弟有错,请皇兄开恩。” 如是这样,今年的团圆节结束了。 庄瑞的事,顾孟祯原本没有多想,走出庄府,忽觉一分不对,于是吩咐小伏子,派人前往京郊暗查。 回到帝盛宫,刚刚坐下,便来了消息。 听罢庄瑞的事,顾孟祯一阵疑惑。 “唐梦双?” 这名字,有点耳熟,他浅意一想,惊愕失色。 “她怎么还活着?!” 小伏子正色厉声,很快有了猜测。 “看来,宁夫人还是违抗圣意,留下了她。” 顾孟祯拍案而起,一声令下。 “传召穆蓉入宫,朕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没一会儿,穆蓉奉召而来,恭然行礼。 “臣妇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没有允准起身,随她一直跪着。 “高府旧事,过去多年,你怕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穆蓉一时料想不及,惑然询问。 “皇上所指,是哪件旧事?臣妇不知,但请圣意明示。” 顾孟祯简单提醒。 “高府二房,高二女的事。” 穆蓉眸黯,巧隐一分惊色、几分心虚。 “回禀皇上,臣妇记得。” “当年,荆罄抱着高二姑娘,避祸于西郊桉林附近的村落,而后为躲搜捕,又藏身桉林山洞。待到安全之时,才发现孩子抱错了。” “在此之前,皇上想通一切,得知督护台并非哗变,高冀等人,从一开始就是假意投诚。他们触怒龙颜,罪当受罚,奈何皇上不知荆罄具体避祸于哪一家,于是寻由降罪西郊桉林附近、所有村落的百姓,除去民籍,全数流放。” “这样一来,高二姑娘便再也回不来了,高楠罪有应得,活该痛失爱女。” “怎料机缘巧合,秋璧被冯氏夫妇送养,成了宁云溪的贴身侍女。” “而后,冯氏夫妇踏上流放之路,荆罄去晚一步,没能换回高二姑娘。于是,只能抱着冯氏夫妇的孩子,回到高府,哄睡孩子,并将噩耗禀报主子。” “趁着高大人夫妇,还未见过那个孩子,皇上随机应变,顺势将冯大人替换而去,同时了结荆罄,以防她认出孩子被人换过。多亏皇上足智多谋,冯大人才能顺理成章地蛰伏于内,成了名正言顺的高府二房庶女。” 顾孟祯沉色凌厉,犹如朔风砭骨。 “你避重就轻,是为何意?” 第237章 他是庄二公子 乌云阴沉,于顾孟祯的脸上,轰鸣阵阵暴怒。 “当时,朕派人,将那个孩子换出来,你非要了去,说是交由你来解决。” “而后过了十数年,朕才查到,那个孩子不仅活着,还认了养母、落了民籍,取名唐梦双!” “唐映翠或知内情,留着她,朕唯恐夜长梦多,唐梦双更不能留。” “若非你切切说情,等她守孝七日、再行处置,算是全了她的孝心,朕当即就会给她一个了断。” “而今,别说守孝七日,七年都过去了!” “你说,她怎么还是生龙活虎的?!” 穆蓉跪得膝盖发疼,容色一分不悦,油腔滑调地纠正。 “没到七年,至多只是过去五年……” 顾孟祯赫赫怒意,音闻天地。 “五年、七年,有什么分别?!” “你再敢避重就轻,朕定不轻饶!” 穆蓉吓得身躯一颤,诚惶诚恐,埋头顿首。 “皇上息怒,臣妇此举,绝非违逆。” “起初,臣妇见她年岁正好,适合留作宁云溪的贴身侍女,因此暗中保下了她。而后正巧,冯岩夫妇送养秋璧。臣妇便想着,抚养她们长大,挑个天资聪颖的留下,做为线人,随侍宁云溪左右。” “再后,老爷迎了柳烟入府,她心思深,身边也不能少了线人。宁云溪是嫡女,比起柳烟这个妾室,自然更加惹人注目。臣妇思量,双儿身份不可泄露,还是派去柳烟身边,最为妥当。故而,有了如今的安排。” “双儿天资不错,有她襄助,成事指日可待。请皇上宽心,等到柳烟一除,臣妇势必处置双儿,绝不留情!” 顾孟祯目无下尘,鄙夷之中,糅杂几分不耐烦。 “你一心利用、无有杂念,却不知她在京郊,如何不知羞耻,引诱朕的爱侄!” “寻常侍女便罢,瑞儿非要娶她,朕不会不允。” “唐梦双是什么身份?事关大局,万一荷儿的身世,被高府的人发现了,朕付出多年的心力,岂不都要白费?” 穆蓉瞳色一紧,满目惊愕。 “近来确实听说,柳烟供她去了京郊学堂……难不成,正好跟庄二公子求学一处?” 她的呼吸,急促一缕紧张不安,口不择言地解释。 “皇上恕罪,臣妇只知庄二公子、选了民间学堂,不知他具体求学之所。若是知晓,臣妇定会阻止双儿前去!” 顾孟祯登时发难。 “你这是怪朕,没有及时禀报于你?” 穆蓉后知失言,伏身更低。 “臣妇不敢。” 颤抖之际,她想到了主意,谨慎小心地提议。 “双儿,还有用处。要不这样吧,臣妇正肃提醒,令她立即远离庄二公子。” 顾孟祯勉强同意,顺话补充。 “除此之外,还要把事做绝,迫使瑞儿忘却这段感情。” 穆蓉谦貌应声。 “是。” “只怕伤了庄二公子,皇上难免心疼。” 想着瑞儿被人伤情的景象,顾孟祯已是撕心裂肺。 “那也没办法。” “朕自会厚赏于他,以作安慰。” “免得瑞儿后悔,又去找她,飞瑶轩不可再住。万一瑞儿查到州牧台,非要寻到她,朕务必销了她的民籍、除姓去名。” “你谨记机密之事,不许晓畅于她。对她只说,朕重视庄族,瞧不上她,特传口谕,命她远离。” “另外,还要给州牧台一个说法。朕移驾宁府,唐梦双以下犯上,见罪于朕,从即日起,自州牧台名册之上全然抹去,不许留下一点痕迹,终生不得落籍。” 没想到做绝至此,穆蓉微微一震,浅浅一点异议。 “那奴契,岂非也要失效?” 顾孟祯怒意一去,面色沉稳。 “让柳烟自定一个名字,不可带有姓氏,上禀之后,朕便知会廷合台,特准她以新名字登记奴契,不必过问原籍何处。” “你自己盯紧一些,这样的奴婢若是逃了,天涯海角,实难追捕。” “利用完了,找个机会,妥善处置了她。年岁越来越大,认识她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切记,定要不着痕迹地除去,以绝后患。” “朕再提醒一次,荷儿之事乃是机密,你若敢泄漏半个字,身首异处之前,朕还要让你尝尽锥心刺骨之痛。帝盛宫北偏殿的场面,你见识过了,至于身受之感如何,你好奇吗?” 旧忆浮现,似有一阵寒风,于脚底生凉,穆蓉面色瞬时惨白,皓齿栗栗作响。 “不不不、不好奇,臣妇铭记于心,绝对不会泄露!” 顾孟祯一阵拂袖。 “回府办事去吧。” 穆蓉应声行礼,手撑着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臣妇告退。” 继而,回到宁国公府。 穆蓉原想派人去往京郊,把娥兰叫回来,没想到一进一出,迎面相遇。 娥兰小心翼翼地抬眸一眼,看清来人,随即行礼。 “给大娘子问安。” 穆蓉先是寻常回应。 “嗯,平身。” 而后自然而然地靠近,轻声一句。 “掩迹,来一趟贤仪居。” 娥兰微微点头。 “谢大娘子。” 不一会儿,主仆聚在贤仪居。 穆蓉腰直背挺,下颚微扬,庄严神色,内敛一意轻慢。 “听说你近来,结交了一名男子?” 娥兰惑然一惊。 “大娘子怎会知晓?” 穆蓉没有回答,清冷一笑。 “呵……你可知那人是谁?” 想着后年的喜事,娥兰的双颊,织情两道霞色。 “因是私事,未敢叨扰,大娘子既问了,奴婢应当知无不言。” “那位男子,名唤江霄礼,民籍京郊人士,乃员外之子。” 穆蓉威仪泠然,以呵斥的语气挑明。 “什么江霄礼?那是弘顺伯爵府上的二公子,庄瑞!” 娥兰花容失色,诧然瞠目结舌。 “庄、庄二公子……怎么可能?” 穆蓉眸意轻蔑,肆意飘洒一丝丝戏谑。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觊觎庄府的公子?” 娥兰一时不敢相信,手足无措地解释。 “不是,大娘子误会了,他绝非庄二公子。” 穆蓉怒目圆睁,雷霆勃然。 “庄二公子在京郊求学,假作民籍、称为江霄礼,住在他们家下人、江福良的宅子中。” “此事何来误会?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查!” 想起这几月的对话,若有一些庄二公子的痕迹,娥兰越想越深,容颜映出一抹苦涩。 第238章 单独约见 窗外忽来凄风苦雨,雨声穿云裂石,雷声振聋发聩,犹如娥兰心底,不敢言说的控诉。 她黯淡双眸,愁绪复杂,一点不舍,一点委怜,更有隐忍未发的不屈。 待雷声停了,穆蓉才好继续说话。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该委屈的人,是我!” “被你连累,皇上差点降罪于我!” 娥兰眉颦惆怅,垂头丧气。 “奴婢知错。” 穆蓉凛然亢色,端庄得体。 “既然知错,就要改正。” “你们定了婚约?” 娥兰失意点头。 “是。” 她这才恍然,婚约之上、摁有指印,并非无知之行,而是因为假名字、不作数。 穆蓉抓着这事,嗤之以鼻。 “区区奴婢,心比天高,还敢哄骗庄二公子定亲。” 娥兰愧色萦绕,泣声祈求。 “奴婢有错,求大娘子宽恕。” 听她郁郁悲戚,穆蓉把控人心,顺势说了一句软话。 “抚养你长大,我并非无情,别看言辞责难,其实这是语重心长。” 娥兰心痛撕扯,紧咬下唇。 “是,奴婢明白。” 见她这个样子,穆蓉心里一股烦躁,面上还是雍容大方。 “你寻个机会,当着他的面,把婚约撕了。” 娥兰盈在眼眶的清泪,再次倾盆。 “可是奴婢一方悔婚,律令不认。” 穆蓉烦躁更甚,无意间表现一丝一点,不过娥兰低眸埋首,并没有看到。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我教你吗?” “他中意你什么,你便改正什么,只当是成事之后、得意忘形,露出了真面目。” “皇上说了,务必令他心灰意冷,彻底忘却你们之间的感情。” 莹泪滑落,复又满蓄,不知不觉间,娥兰已是满脸泪痕。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穆蓉无动于衷,专心吩咐。 “另外,以防他回心转意,皇上销了你的民籍,除姓去名。” 说着,她开始转述皇上的话。 “他人若有问起,你便说……” 娥兰侧耳倾听,铭刻在心。 继而,走了后门,离开宁国公府,回到飞瑶轩。 一夜过去,娥兰依旧六神无主。 她背着书袋,打开飞瑶轩的大门,一如既往,庄瑞已经等在门口,还给她准备了早饭。 娥兰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不必了,我有约,先走一步。” 见她一反常态,庄瑞有些不习惯。 “你有约?” “赴谁的约?起码吃了早饭再去啊。” 说话间,他已经跟了上去,追在她的身后,脚步急迫,一脸茫然。 娥兰不予理会,他还是不懈劝言。 “你身子弱,大夫说了,不能不吃早饭。” “我略微瞧出,你不愿多言,或是嫌弃我管得太多。我知道,我们只是定了婚约,实际还未成婚,一切未有定论,我不能管你什么。自然了,哪怕成婚了,我也不管,你想见谁、不想见谁,都不必告诉我……” 跟了一路,娥兰终于止步,一转苦涩,嫣然一笑,面对之人却非庄瑞,而是他们的同窗,欧阳迟。 “欧阳少郎,我在这!” 欧阳迟回之一笑,欣步小跑而来。 “没想到唐女娘主动约我,相伴一起去往学堂,我不是在做梦吧?” 庄瑞惊诧万分。 “她主动约的你?” 听到声音,欧阳迟才注意到他。 “江少郎也在?” 问罢,他惑眸看着娥兰。 “你不是说,单独约我相见?” 又是一阵晴天霹雳,庄瑞更是震惊。 “单……单独?!” “你为何单独约见?” 娥兰还是不做理会,眼里唯有欧阳迟。 “确是单独约见,他非要跟来,并非我的意愿。” “一路追随,唠叨不停,我厌恶极了。” 庄瑞瞳仁蓦地失神,目光一落,错愕不已。 “你……厌恶我?!” 欧阳迟洋洋一笑,彬彬有礼地示意一请。 “嗯,我也听见了,可以作证,江少郎没有听错。” “既如此,江少郎请便吧。” 隐约发觉一丝不对劲,庄瑞立即关心。 “发生什么事了?” “谁找过你了吗?” 娥兰神态颓然一变,花颜盛放几意风情。 “找过我的人多了。” 显然就是出事了,庄瑞一边安抚,一边询问。 “双儿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有办法解决。” “你告诉我,找你的人,是谁?” 娥兰身姿嫋嫋,柔美却也妩媚。 “同窗男子,无一例外。” 庄瑞听得一头雾水,一时朦胧心绪,有点看不懂她。 “同窗?” “你所指,找你的人,就是我们那些男同窗?” 娥兰媚眼如丝,巧笑勾人,转眸欧阳迟。 “对呀。” “他们向我示好,给了我很多银子,我心动了,就见了。” “我愿相陪,欧阳少郎可有富余的银子?” 欧阳迟心意撩动,瞬间澎湃热情。 “自然有!” “我手里的银子多得是,只要你竭诚以待,赠金赏银,都不是问题。” 庄瑞按下一分恼怒,正色以对。 “我看得出,你不是这样的人,休想骗我。” “盛京来人找你了吧?” “是谁,你告诉我,是宫里的人、还是哪个府上的人?你把身份或是名字报出来,我自有对策。” 娥兰恣意笑了起来,嘲意十足。 “呵呵呵——” “江少郎何时厉害得,连皇宫、府宅里的人都不怕了?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说白了,不过下人之子罢了,也配来管我的事?” 不知庄瑞身份,欧阳迟更为肆无忌惮。 “唐女娘说得对,你什么都不是,我才是真正的员外之子。” “我爹娘,可没去过哪个府上为奴为婢!” 庄瑞大致想通了她的意思,原本洒脱的面容,凄然透明一分脆弱无力。 无意回复别人,他注视娥兰,虚言无助地发问。 “你不愿信我吗?” 娥兰笑意霎时一收,沉色凝重。 “我怎么不信?” “婚约都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约欧阳少郎见一面怎么了,又没有做什么,难道定下婚事,我便要日日围着你转,什么人也不见?” 庄瑞一阵急火,声色不由自主地高亢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迅速冷静下来,合眼叹了口气。 “没事了,你们结伴吧,我独自去学堂。” 见他幽了视线,娥兰羽睫微颤,浅浅流露几分哀戚不舍。 待庄瑞睁开双眼,面前已是空荡无人。 跟随身后的下人,察言观色,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几意心痛,庄瑞语气惨淡:“吩咐暗查,她最近见过什么人?” 第239章 相似经历 屋檐雄鹰,展翅高飞,宁国公府气势显赫。 顾孟祯圣意,冯忆荷的事不许外传。 此事除了他们,便是宁奉哲知晓内情,穆蓉有什么话,只能找大儿子抱怨。 “你听听这不知检点之事,她还委屈上了,为着这事,我差点丧命啊!你且评理,该委屈的人,是我才对吧?” 宁奉哲表现出一分理解、一分动容,言谈优雅。 “母亲无辜受了牵累,令人哀怜。” 穆蓉振振有词,抱怨个不停。 “可不是嘛。” “犯错的人是她,结果自己做戏入深,反将我当作棒打鸳鸯之人。” “可笑至极。” “你不在,没瞧见她那模样,泪眼朦胧,自以为楚楚可怜,像是全天下都对不起她。悲情做派,跟宁云溪一模一样,忘恩负义、以怨报德!” “早知如此,就该将她安排去湘竹苑,主仆二人,正好凑成一对没良心!” 宁奉哲眸底一抹不满,难以捕捉地迅速掠过,余下只有从容。 “孩儿认为,不论母亲如何安排,皆是神谋妙计。” “请问母亲,皇上圣意,一如方才所述,再无其他?” 穆蓉回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嗯,皇上对娥兰的处置,就是这些了,有什么问题吗?” 宁奉哲沉稳恬静,平和一切喧嚣。 “并无问题,孩儿随口问问罢了。” 穆蓉不疾不徐,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没有问题。” 如是一句说完,脸色冷冽几分,语气满是不悦。 “只是他对我的态度,未免太苛刻了,再怎么说,我生下了你,也算大功一件吧?” “对待有功之臣,怎能如此疾言厉色?” 宁奉哲温和一笑,轻雅如丝,谦逊有礼。 “请恕孩儿直言,母亲所犯欺君之罪,皇上只是训斥几句、没有责罚,已是隆恩宽仁。可见母亲功劳,皇上念兹在兹、从未忘怀。” 穆蓉容颜绽放一阵芬芳,满意而笑。 “还是你懂事,忠心主上、孝顺母亲,二者兼顾,没有一分偏袒。” 宁奉哲心思暗藏,面上唯有乖软谦顺。 “谢母亲赞许。” 皇叔不仅身份有疑,而且计策高明,似有几分方族之后的风采。 庄瑞隐隐之中,也非池中之物,看似率性天真,实则善刀而藏、城府极深。 父皇此举,似有不妥,很容易被庄瑞察觉异样。 若是由着他,顺势继续往下查,荷儿的身份迟早泄露。 看来,为防庄瑞疑心,必须想个周全的计策…… 轩窗清风,拂淡娟娟月色。 江家雅宅的前厅,下人秉烛而来,点灯之后,陆续退了出去。 下了学堂,庄瑞便等在此处,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终于,江福良疾步走进,恭然禀报。 “公子,盛京那边,传消息过来了。” 心中疑团,早已云雾弥漫,庄瑞面容阴沉,不得一点欣貌。 “嗯,说。” 深怕公子动怒,江福良言行举止,皆是小心翼翼。 “探子说,盛京中人,不管主子还是下人,近日都没有来过京郊;唐女娘也没有进京的记录,终日除了学堂,便是待在飞瑶轩。” 庄瑞一时失意,顾不上多想,紧接着询问。 “探子暗查之时,可有严格按照我说的方法?” 问罢,才觉不妥,他及时补充。 “我所指方法,就是请大哥帮我定的计策。” 江福良眉落疏疏,跟着公子,表意一抹悲哀。 “是。” “大公子所定暗查之策,实乃妙计,毫无疏漏;探子按着此计摸索而去,行事未见失手。” “盛京中人,近来,的确没有见过唐女娘,就连书信,亦是无有往来。” 庄瑞坐姿木然,眸光一片绝望。 “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福良略有迟疑,继而猜测。 “许是定下婚约,唐女娘心觉不必再装,便露出了真面目?” 庄瑞直接否定。 “她不是这样的人。” 江福良谨礼一应。 “公子说得对,奴才失言。” 庄瑞讷讷一分迷茫,随即发问。 “早年,你与傅滢定下婚约,她可有转变?” 江福良脸色一改,惴惴惶恐。 “公子恕罪,奴才岂敢胡言娘子的品性?” 想着为公子解惑,他转而恭言。 “不过奴才有位好友,倒是与公子有过相似的经历。” 庄瑞双唇淡抿。 “说说看。” 江福良应罢,开始叙述。 “奴才这位好友,年少时结识妻子,因有救命之恩,所以并不介意妻子没有子孙之福。可是年少轻狂,哪能料及年迈多病、心力不支?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便开始后悔。” “一日,他见附近邻家,也是家中娘子无有子嗣,夫君养了外室,待孩子稍微长大,迎回团聚,还给外室抬作小妾。原以为家中将会乱作一团,没想到竟是妻妾和睦的祥和之景。” “于是,奴才好友学着,也养了外室,无心对不起娘子,只想着养儿防老。” “初识,那女子善解人意,十分贤惠。跟唐女娘一样,就连出去吃饭,都是自己结账,绝不乱花男方一个铜板。而后,她有了身孕,自以为婚事已定、来日就要抬做妾室,便卸了伪装、奢靡度日,恨不得比正室更加养尊处优。” “奴才好友亲耳听见,她与闺中密友闲谈,提及接近奴才好友,单纯只为金银,若非如此,谁能看得上此等垂垂老者?” “平日,她亦是闲心不住。单独约见其他男子,甚至悄会家中、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由此,好友疑心,她腹中孩儿,或许不是他的。” “天数不佑心恶之人,有孕不到三个月,她的孩子就没了。无缘妾室之位,她又开始巧装甜言,奴才认清她的面目,自然不愿再见,结果……” 话至此处,还没说完,便听庄瑞一阵疑问。 “你认清她的面目?” “假借好友之名,其实,这是你自己经历的事?” 江福良红了脖子,顿时慌乱。 “不是不是……奴才没有背着娘子,私养外室,是奴才的好友、同窗好友,名叫……名叫……” 庄瑞听得无奈。 “记不起名字,却能想起这么多事,还能说得这般细致?” “行吧,你说是好友之事,便就是吧。” 江福良颔首心虚。 “奴才真是说错了,公子千万不要误会。” “也千万……别告诉娘子。” 庄瑞先是答应,而后嘱咐。 “嗯,好。” “傅滢为了救你,损了身子,以致终生不能有孕。记得父亲说过,迎娶之日,你有言允诺:双双白头,自成佳话,何需孩儿养老?” “做人,要懂知恩图报,以后,休再痴想这些无情之事。” 听他说完,江福良埋头惭愧。 “是,奴才知错。” 第240章 一定要找到她 自那以后,庄瑞每次去到学堂,都能看见娥兰坐在欧阳迟身边,借由答疑解惑,很自然地来往密切。 一开始,她身边只有欧阳迟一人,而后,随着她表意风情,渐渐地,身边男子越来越多。 看出她在做戏,庄瑞故作视而不见。 见他无动于衷,娥兰闲坐竹椅之上,随意翘脚而去,丝丝轻慢,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少郎天资聪颖,可愿注释此文?” 庄瑞耐着性子,坐了下来,提笔书写,无声注解。 写罢,他起身要走。 “好了。” 娥兰眼眸微闭,随性惬意,毫不关心他的注释,只知嘲讽。 “此文,主讲伪装之事,表意最好的伪装,便是坦率。” “只要取得对方信任,哪怕表露真面目,对方也会寻遍借口,合理解释她的变心,以为她不是这样的人。” “文中余诺,便是这般愚者。可笑,他还自作聪明,殊不知,早就被人玩弄股掌。” 意味显然,还是当众嘲弄,庄瑞只觉颜面尽失,依旧选择苦苦隐忍。 欧阳迟嘴角勾勒一分笑意。 “唐女娘有此见解,想必深谙伪装之道?” 娥兰笑眸凝视,目光落于庄瑞身上,唯剩讽刺。 “嗯,我最爱看这种书,因此掌控余诺这样的人,游刃有余。” “江少郎,你说呢?” 庄瑞嘴角微微抽搐,几乎撑不住笑容。 “我不知道。” 娥兰伸手入袖,一脸玩味地拿出他们的婚约,示于众人。 “亲身经历,怎会不知?” 问话间,她将婚约一点一点撕碎。 碎片扬空,于庄瑞头顶,飞旋而下,犹如雪花飘落,无声无息,却有刺骨寒意。 灰蒙乌云,轻笼一切沉闷,恍惚之际,似有一阵窒息,令庄瑞喘不过气。 娥兰扬眉揶揄。 “你们且看,一如文中所言,就算放肆至此,他也离不开我。” 欧阳迟不以为然。 “江少郎什么都没说,这只是你自己的意想而已。” “颜面扫地,换作哪个男子,都不可能处之泰然。” 娥兰得心应手而笑。 “江少郎,告诉他,你是怎么想的?” 庄瑞保持微笑,诚然回应。 “我不介意,她不是这样的人。” 娥兰得意嗤笑。 “你都听见了?” 欧阳迟狂笑恣意。 “哈哈哈,江少郎大度,我等自愧不如。” 娥兰眸意不屑,用了命令的口气。 “婚约撕了,并不表示我悔了婚事,你再写一份,留我保存吧。” 庄瑞微风笑容,尽量温暖。 “好。” 娥兰暗暗一惊,没想到他用心至此。 她并不气馁,换了方法,尝试数次。结果,用尽浑身解数,他偏就不信她是虚情假意。 宁奉哲看不下去,假借顾孟祯的名义传信,亲自用计。 一日清晨,庄瑞行至飞瑶轩,只见欧阳迟走了出来,整理外衣,愉悦离去。 庄瑞第一反应,便是他用了动情之物,意在欺辱双儿。 他不顾礼数,急忙跑进飞瑶轩。 飞奔一路,他已经想到双儿毁身、痛哭不已的凄楚之状,怎料行至卧房窗边,只见她坐在软垫之上,羞眸甜美一笑。 宁奉哲的书信、特意提点过娥兰,这时,心里想着她与庄瑞的美好,不必多言,便能演得惟妙惟肖。 庄瑞转眸,下意识看向她的梨木床。 棉被、寝衣交织,情意凌乱之中,一点赤色,尤为触目惊心。 意料之外,庄瑞双目愕然,痴痴凝望,刹那间,心坠无尽深渊。 她嫣然真心的笑意,于他心底,狼狈一道道刻骨铭心之痛,似有绵绵细针,一个接着一个,扎破他们之间的回忆。 云雾迷蒙之间,他仿佛从未与她相识。 看来,平日并非装模作样,她是真的变心了。 朝阳遍洒蓬勃,庄瑞眉眼不羁,落意一分自嘲苦笑,却显那般凄美。 他伸手入袖,取出自己那份婚约,悄然苍白地置于地上,随手取了一块石头镇纸,表达悔婚之意。 焰色广袖,潇洒一意轻狂,庄瑞依依了断满心不舍,转身离去。 回到庄府,庄娴蕙快步向他走来。 想到自己眼角晶莹未干,庄瑞闭目塞听,不予理会。 庄娴蕙出声叫住他。 “二哥哥!” 庄瑞下意识停了脚步,回眸看去,已是漠然。 “你现在可以尽情笑话我了。” 他们立身之处,正是前院花园一处偏僻,周围来往无人,静谧无声。 庄娴蕙目低两分,游离愧色。 “还以为你们喜事将近,我心有嫉妒,所以调侃几句,没想到……” “民间传言,你我兄妹,一个傲慢无礼,一个粗鄙陋行,再加上皆是愚不可及,以后只能孤独终老。” “二哥哥总要与我相较,比谁先一步成婚,我自然不甘示弱、私心暗藏。” “对不起嘛。” 庄瑞心头郁闷,难以消解。 “不必道歉,反正从小到大,我调侃你的话,也是不少。” 庄娴蕙抿唇乖巧。 “我心里知道,二哥哥调侃,意在规劝教导,提醒我,时刻不忘仪态礼数。” 庄瑞冷冷一笑。 “你多虑了,我调侃你,就是逗趣之意。” “我自己都不喜欢繁文缛礼,怎会让你时刻谨记?” 庄娴蕙艳眸灵动,明澈璀璨。 “那便是关心了。” “礼数之事,最麻烦了,天下唯有二哥哥,不会迫使我做繁琐之事。” 庄瑞舒气一分无奈。 “行吧,谢你理解。” 庄娴蕙适时点醒。 “我知二哥哥,并不在意唐女娘身节如何,只是不想勉强感情之事。” “但请二哥哥细想,今日之事,便不能是计策了吗?” 庄瑞凝眸惑然。 “计策?” “可是我见她笑意非假,比平时,多了许多真意……” 话至此处,他灵光一现,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双儿没有变心,果然还是计策!” 庄娴蕙一句奉承。 “二哥哥睿智,我不能及。” 庄瑞喜笑颜开。 “谢谢你,三妹妹,我真心谢你!” 庄娴蕙俏皮一笑。 “二哥哥不嫌弃我多管闲事就好。” 庄瑞迫不及待,就要动身。 “事不宜迟,万一她被人带走,我这就快马加鞭,赶去飞瑶轩。” 宁奉哲早已安排妥当,庄瑞自然扑了个空,没有见到娥兰。 庄瑞不肯放弃,竭尽全力找寻双儿。 转年,娥兰年满二十,到了适婚年纪。 宁奉哲寻了一位唐姓女子,让她改名梦双、帮她落籍飞瑶轩,并撮合她与欧阳迟。 不久之后,庄娴蕙收到消息,悄悄顺走了州牧台的名册,回到庄府。 “二哥哥请看。” 庄瑞接过一看,只见庄娴蕙翻停的那页,写着丈夫欧阳迟、妻子唐梦双。 “他们真的成婚了?” “我不信。” “他们到底住在何处?我要找她问个清楚!” 庄娴蕙一脸失落。 “我查过了,成婚第二晚,他们遭遇山贼劫杀,双双遇难。欧阳家库房被贼扫尽,主子奴才一共七十余人,无一幸免。” 庄瑞轻轻摇头,簌簌身颤。 “不可能……不可能……” 庄娴蕙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二哥哥宽心,山贼皆已伏诛。” 庄瑞颤栗着,泪水忍不住奔涌而出。 “此事绝不可能!三妹妹,她一定还活着,只是移情别恋,故意躲着我……” “欧阳迟没了,她便是新寡,等我找到她,还能跟她在一起……” 庄娴蕙颦眉深深,心疼不已。 “经你一说,我也觉得蹊跷。” “二哥哥别难过,我们一起找,一年无果、便找两年,总能找到她的。” 庄瑞睫毛挂泪,刺在瞳仁之中。 “嗯,一定要找到她,一定……” 第241章 新婚贺礼 娥兰知道的事,已经尽数诉与老爷;至于不知道的事,比如庄瑞私下对话、宁奉哲的计策等等,自然无从告知。 叙述声罢,滕予儒主动递来一杯水。 “说久了,容易口渴,来,润润嗓子。” 娥兰迅速起身,行礼谢罢,双手接过茶杯。 “谢老爷。” 滕予儒深感惋惜。 “在我看来,庄二公子和你,乃是佳偶良配,不应终局如此。” 见他示意一请,娥兰福身之后,缓缓坐了回去。 “老爷说笑,奴婢卑微,配不上庄二公子。” 滕予儒唇际春雨,沐浴点点笑意。 “皇上无非就是瞧不上你的奴者身份,这不碍事。” “而今,你追随帝瑾王,落籍、会试之事,根本不成问题。” 娥兰一阵惊喜。 “真的吗?” 滕予儒点点头,慈目弯成一道月牙。 “州牧台贺大人和池大人,辅佐王爷长大,忠心数年,这点小忙,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你除姓去名,原属冤事,恢复籍处、或是另改籍处,于情于理,未有不妥。” “说不定,王爷还会赏赐一个臣籍身份。” 一听臣籍,娥兰垂眸更低,惭愧一笑。 “有幸落籍,奴婢已是心满意足,何敢奢望其他?” “若能参加会试,便有机会辅佐王爷,那么郡主救命之恩,奴婢就能报答一二了。” 滕予儒收起笑容,眸色余出一分凝重。 “你志在此处,我心甚慰。” “只不过,庄二公子心志不同,你嫁过去,很有可能左右为难。” 娥兰语气坚定地表示。 “道不同不相为谋,奴婢绝不嫁他。” 滕予儒无奈一笑,认真嘱咐。 “我并非试探你的心意,只是劝言伴君之道,志同道合,才能保全自身。这句话,望你谨记。” “来日入仕,你们必有相遇重逢之时,你若选择嫁给他,便要改心易志,切莫任意而为,当心气度狭窄之人。” 娥兰执意不改。 “老爷不必劝言,时日久了,奴婢早已忘却昔日之情,无意嫁他。” 滕予儒遗憾一叹。 “何必托言于此?旧情难忘,实属正常,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记恩念旧的人。” 如是对话,很快传到庄瑞耳中。 随从易近,疾步快走,前来禀报。 “按照公子吩咐,探子趁着夜深,潜入滕府,不曾想,正好看见滕大人与唐女娘秉烛夜谈。” 庄瑞一分好奇,一分迫不及待。 “快说。” 易近依言道来。 “滕大人说,庄二公子心志不同,你嫁过去,或有左右为难。” “唐女娘则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奴婢绝不嫁他。” “滕大人劝言,请她改心易志,放心出嫁。” “唐女娘直接拒绝,说是时日久了,早已忘却昔日之情,无意嫁给公子。” “滕大人又问,她是不是旧情难忘,心心念念还是那个欧阳少郎?” “唐女娘没有回答,许是默认了。” “滕大人还说,看得出她旧情难忘呢。” 犹如晴天霹雳,当头一棒,庄瑞不敢相信自己所闻。双目既有震惊,更有熊熊烈火,随着落拳茶几,赫然大发雷霆。 “什么?她心心念念还是欧阳迟!” “那我算什么,过客吗?” “他们新婚不过一日,欧阳家就没了,她怎么就能念念不忘呢?” “没了夫君,她本该奔我而来,凭什么躲我数年,又凭什么只记着他?!” 易近吓得重重一跪,发出一阵哀鸣。 “公子息怒,奴才只是转述探子的话。” 顿言半刻,他有了猜测。 “看来,唐女娘对欧阳少郎用情至深,当年确实移情别恋了。” 庄瑞怒火中烧,久久不能平息。 “为什么呢?” “我哪里不如他?” 易近抬眸试探一眼,谨小慎微地低眸回去,随后,字斟句酌地分析起来。 “公子一心以为唐女娘柔弱自卑,因而没有透露真实身份,深怕吓跑了她。” “奴才拙见,唐女娘就是攀附权贵之人,眼见公子是家奴之后,心里瞧不上,自然移情别恋。” “而今,她托言旧情难忘,说不定意在滕府妾室之位,令滕大人以为心慈念旧,她才好下手哄骗。” “公子何不晓喻身份?她听了,必定心生悔意,弃了滕大人,扭捏作态、转而接近公子。” “到时,公子居高临下,随便怎么回击都行,总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隐忍委屈。公子平日洒脱不羁,就连进宫面圣都是不讲俗礼,骤然成了那个样子,奴才只觉陌生,都快不认识公子了。” 庄瑞气到只剩冷笑。 “呵……连你都知心疼,我对她那么好,她却无情无义!” “她既不想嫁,我就不娶了。” “晓喻身份之前,我先给她补上新婚贺礼。” 次日一早。 娥兰晨起梳妆,走去厨房,端上自己的饭菜、回到房间,准备吃完早饭,便去老爷和夫人房里做些杂事。 怎料今日的饭菜,出奇难吃,只尝一口,娥兰便觉难以下咽。 她受老爷夫人厚待,府里后宅常有这样的事,她已是司空见惯,没有疑心其他。 “唉,可惜了这么好的饭菜,真是浪费。” 娥兰端着饭菜,再次来到厨房,说明情况后,换了新的饭菜。 结果一尝,还是非常难吃。 娥兰又一次来到厨房,不管换了什么饭菜,皆是味同嚼蜡。 哪怕厨子给她现做,全程紧盯、无人动过手脚,娥兰吃着,依旧苦若黄连。 厨子褚渭,只觉大惑不解。 “真是奇怪,我试吃味道、并无异处,怎么换作你吃,味道就不对了呢?” “莫不是,你生病了?” 娥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应该没有吧?” 褚渭找来别人试吃,味道确实无异,于是将那些饭菜,分给其他下人、做为早饭。 转而,给出结论。 “你肯定生病了。” “我这边忙得差不多了,稍等收尾一下,便送你去医馆瞧病。” 娥兰摇头一笑。 “没事,我自己去吧。” 褚渭伸手一拦,坚持己见。 “那不行,老爷夫人知道我袖手旁观、无有热忱,定要怪责。” 滕府的人瞧病,自然是去盛京回春堂。 郎中诊脉之后,说是脉象正常、无有病症。 听完这话,褚渭更觉满腹疑团。 “这……怎么可能呢?” “要不,去找月溪郡主一瞧?” 娥兰表示惶恐。 “这般小事,岂敢叨扰郡主?” 褚渭耐心劝说。 “绝非小事。” “如是病着,饿上一顿两顿还好,若真每天吃不上饭,你还有命活吗?” “我身份低微,不便前去,你就别耽误工夫了,快去求见郡主吧。” 第242章 主母之位 朝阳笼罩,于月溪府高墙之内,朦胧一片云端霞色。 宁云溪把脉之后,眉心微微一蹙。 娥兰察言观色,跟着一阵揪心。 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宁云溪舒展眉头,莞尔一笑。 “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心境被人看穿,娥兰脸红颔首。 “是。” 宁云溪轻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背,以作示意。 娥兰会意,收回右手,继而,大致讲述病症情况。 宁云溪仔细倾听,偶尔点头回应,听完之后,给出结果。 “你体内用药,我从未见过,因而回春堂的郎中,没能发觉异常,据分析,应该是什么人特制的吧。” “治愈办法很简单,研想其中症状,便能选用合适的药物,缓解口苦。” “根据你的脉象,我已经想到如何用药,稍等一下,我给你拿药。” 娥兰恭顺点头。 “多谢郡主。” 宁云溪抚上银戒,自医药空间中拿药、放入瓷瓶,转而交给娥兰。 “每次一粒,以水送服,等上一个时辰,便能痊愈。” 娥兰起身行礼,谢恩之后,双手接药。 宁云溪行至茶案,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 娥兰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第一时间接过水杯。 “多谢郡主。” 见她拘谨不安,宁云溪柔声宽慰。 “月溪府没有那么大的规矩,轻松一些,不碍事。” 娥兰回之一笑。 “是。” 说罢,眉宇蹙成几道决心,强忍苦意,以水服药。 宁云溪轻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这药一日三次、一次一粒,并非让你按着一日三餐、每日都吃。说明之意,是指安全用药的情况下,最大药量是一天三粒。” “用药准确的话,一粒便可痊愈,剩下的药你留着,若再被人暗害,便吃一粒。” “滕夫人任职督护台,并非真正的后宅中人,掌家之事,比起其他夫人娘子,自然疏忽一些,所以底下的人才会猖狂无礼。” “当时,让你选择谢府或是滕府,只因我还身在铜事台,自身难保。而今,早已无事悠然。倘若滕府中人,实在不太友善,你便搬来我这儿,或是搬去谢大人那儿。” 娥兰欣慰一笑,摇了摇头。 “谢郡主美意。” “这段时间,老爷和夫人对待奴婢,就像疼惜亲女,恩重如此,奴婢实在不忍离舍而去。” 宁云溪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很快有了主意。 “你倒孝顺,可怜总被他们欺负,这样下去怎么行?一会儿,我让秋璧,带去一句提议,请滕夫人将掌家之权,交到你的手中。” 娥兰听得面色煞白,急忙一跪。 “郡主三思,奴婢万万不敢!” “请郡主收回成命,奴婢绝无夺权之心!” 宁云溪见状,及时一扶,才不至于伤了她的膝盖。 “我知道你性子淳善,没有这些心思,正因如此,才被他们欺负成这样,连饭都不让你吃。” “不必多言,此事就这么定了。” 娥兰满心惶恐,还想下跪,奈何气力不足,拗不过郡主。 “可是掌家之权,从来都在主母或是嫡女手中,奴婢掌权后宅,于礼不合。” 宁云溪眉头佯作一道怒意。 “你违逆我的意思,不算于礼不合么?” 娥兰气势更弱几分。 “奴婢不敢。” 宁云溪收起怒意,换作浅笑。 “好了,听话。你身子弱,不能饿着,切记好好吃饭,多吃一些提高身体营养的食物。” “不怕,凡事有我在呢,你安心回府去吧。” 娥兰受之有愧,颤颤巍巍。 “郡主……当真不妥呀。” 宁云溪随即一句吩咐。 “秋璧,送客。” 娥兰没了办法,只好依言回到滕府。 等了一个时辰,她开始试菜,确定味道无异,端着饭菜,回到房间。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又是一阵口苦。 娥兰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自言自语。 “这……怎么回事?何时动的手脚?” “此人手法,极为高明,不像滕府中人所为。按说他们的招数,我大致都见识过了,无有这般防不胜防的情况。” “滕府近来,又进新人了?没听说呀。” “幸好还有郡主赐药,再吃一粒吧。” 如是反复服药、等待,很快吃满三粒,今日之内不能再吃。 毫无意外,不知不觉间,她又中了害人之物。 她没有声张,褚渭询问病情,她便谎称已经治愈,深怕老爷夫人忧心。 饿到入夜,她的肚子开始叫唤。 实在难受,她只好更衣就寝,睡着之后,便感觉不到饿了。 简单沐浴,她换上寝衣,刚躺在床上,便有几盆凉水,倾盆而下,将她浑身浇透。 “啊!” 她惊叫转身,不慎摔落在地,回眸看去,只见床上各处,衾寒枕冷,已经不能安寝。 “既不让吃,也不许睡,此人怎能这般心恶?” 饥寒交迫,她也不敢打扰老爷夫人,处事静静,自己擦干身子,换了一件寝衣。 行至衣柜,她取出两床被褥,整齐铺在地上,打起地铺、进入梦乡。 清晨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正疑惑、来不及细想,便听耳后不远,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回身看去,只见滕予儒睡在同一张床上,瞳仁一震,愕然震惊。 “老……老爷……” 木然一阵,她及时反应过来,正想起身下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滕夫人韦初霜笑着走了进来,叙话平常。 “昨夜,妾身回来得晚,便没有打搅老爷,郡主派人传话,掌家……” 话至此处,触目眼前之景,一时之间,愣在原处。 “你……你们……” 娥兰连连摇头,裹着被子下了床。 “没有没有,夫人莫要误会。” 滕予儒意识微醒,模糊瞧见裹着被子、站在床边的娥兰,如遭雷击,一瞬清醒。 “兰儿,你怎么会……我对你……” 娥兰百口莫辩,委屈得直掉眼泪。 “不是,没有,这是有人故意陷害。请老爷夫人明察,奴婢断然没有胡为!” 韦初霜眸意凌冽,沉色走近,一把掀开盖在滕予儒身上的被子。 赤色一点,事实显然,正是庄瑞照着当年的样子,还击而来的大礼。 韦初霜先是一阵轻笑,而后勃然大怒。 “原来你要的,不是掌家之权,而是滕府主母之位?!” 第243章 容不下你 滕予儒弱弱伸手而去,想要取下衣架官服。 韦初霜怒火中烧,先一步扯下衣衫,直接扔出门外。 许是时辰还早,门外寂静,来往无人。 滕予儒顾不上这些细节,棉被作衣,手忙脚乱裹住自己,同时,词钝意虚地出言。 “夫人误会了……” 韦初霜一阵怒吼,威吓穿云裂石。 “你住口!” 她憎恶直指,步步走近,有的放矢、分风劈流。 “身为尹司相,掌权尹司台,检世族之错、察百官之误,理应率先垂范。你倒好,明知故犯,横行不法,还被我人赃俱获!” “尹司相滕大人熟读律令,今日这事,我若告到尹司台,请问,谢大人将会如何处置二位?!” 滕予儒心孤意怯,低眉顺眼。 “无中生有之事,夫人何苦烦扰谢大人?” “万一惊动他人,出了什么意外,谢大人依令避嫌,转由廷合台负责审查。到时,夫人再生悔意,也是无可奈何了。” 韦初霜背手身后,袖起衣扬,卷起一阵狂风,怒焰万丈。 “你肆行无忌,反要叫我忍气吞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不住了,滕大人,我等韦族之后,唯有身先士卒之人,无有含垢忍耻之辈!” 滕予儒面色苍白,尽是苦不堪言。 “何必这样不容分说?” “非使夫人委曲求全,我言表之意,夫人起码给个解释的机会呀。” 韦初霜斜去一眼嫌恶。 “那你说吧。” 真到辩解之时,滕予儒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呃……嗯……” 韦初霜顺势接上了话。 “看吧,并非是我蛮不讲理,不给机会申辩;而是你做出来的事,本就难以名状,没什么好说的!” 转而,她向娥兰狠狠瞪去。 “你呢?” “你有什么话说?” 得了允准,娥兰速即辩白,不矜不伐。 “回禀夫人,这几日,时常有人胡作妄为、捉弄奴婢,手段之高,暗箭伤人,令人骤不及防。此事,必定也是那人所做,夫人明察,老爷与奴婢清清白白,绝无任何藏头漏影之行!” 韦初霜几声寒笑,犹如风刀霜剑。 “小嘴伶俐得很,怪不得老爷喜欢。” 娥兰锲而不舍,继续辩白。 “夫人,奴婢……” 话未出口,便被韦初霜打断。 她嗤笑两声,随着言辞渐深,赫然而怒。 “从你进府开始,心向往之,便是滕府主母之位。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吩咐底下的人,假借嫉妒,理所当然地对付你。” “你所谓捉弄之事,都是我做的,可我从来没有教唆他人,把你送到老爷的床上!” 滕予儒听不下去,高声提醒一句。 “夫人慎言!” 韦初霜毫不客气地回驳。 “袒裼裸裎之徒,有什么资格胡言乱语?” 滕予儒一时哑口无言。 心底困惑,逐渐化作一分苦涩、一分失望,娥兰轻轻摇头,难以置信。 “捉弄之事,果真都是夫人授意?” 韦初霜没好气地给了一个白眼,冷冷一哼。 “何必佯装无辜?其实心中有数,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是粗疏之人,只懂征战沙场,不明后宅之争。你很聪明嘛,将计就计,趁我不在,顺理成章献媚而来;还懂得独力难支,跑去郡主面前告状,故作淳善,轻而易举夺去掌家之权!” 思量之后,娥兰打消一切疑虑,果断回应。 “夫人心怀慈念、严己宽下,绝不是心气狭窄的人,奴婢不信。” 韦初霜不屑一顾。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是在责我心气狭窄吗?” 娥兰惶恐低头。 “奴婢不敢。” 韦初霜微微扬起下颚,目光一分鄙夷。 “看在老爷的面上,我可以不予计较,但是滕府定然容不下你了。” 娥兰恭然应声。 “是。” 韦初霜继续吩咐。 “我会在京郊,给你买一座宅子,你回屋收拾一下,便搬去吧。” 娥兰依言点头。 “是。” 韦初霜言辞之间,带着些许试探。 “当然了,脚都在自己身上,你若还去月溪府风言风语,我管不了你。” 娥兰听懂其意,顺意而为。 “夫人放心,奴婢不去。” 韦初霜沉色凛然。 “嗯,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费我好心收留一场。” “不过郡主托付,你却骤然离府,她难免过问……” 她故意顿言,给了回话的空隙。 娥兰主动找了借口。 “如果郡主问起,奴婢就说,夫人赐宅,奴婢喜不自胜,迫不及待想去住一阵子、游玩附近。” 韦初霜嘴角勉强余出一点满意。 “你懂事就好。” “去吧。” 娥兰心有不舍,潸然泪下,伏身埋头,郑重行了大礼。 “奴婢叩谢老爷、夫人重赏厚恩!” 滕予儒顿时不忍。 “兰儿……” 韦初霜落眸而去,威迫不言而喻。 “老爷舍不得了?” “不如一起搬去吧?” 滕予儒蹙眉不悦。 “夫人请莫挖苦。” 韦初霜呵呵一笑,容色却不闻一丝笑意。 “我说两句话,便是挖苦了?” “老爷不愿与我多言,大可闭嘴!” 说罢,睨向娥兰,厉声催促。 “你还不走?” “莫非等着我们给你饯行?” 娥兰委屈拭泪,起身离去。 “奴婢告退。” 滕予儒下床追了几步。 “兰儿!” 娥兰没有止步,披着被子,步履匆匆地消失在拐角处。 被子脱身而落,滕予儒无奈止步,俯身提起、重新披在身上。 “夫人何故如此?” “捉弄之事,明明就是那些下人的卑劣之行,何时成了夫人授意?” 韦初霜和畅一笑,一如平常。 “老爷莫急。” “妾身心知,老爷廉正明洁、兰儿知恩图报,皆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妾身之事。” 滕予儒急色消尽,一脸惑然。 “那你这……” 韦初霜挑眉俏意,卖起了关子。 “老爷可知,这几日捉弄兰儿之人,是谁?” 说起此事,滕予儒便是气恼。 “不就是那些没有气量的下人吗?眼见我们重视兰儿,便心生嫉妒。” “起初,兰儿饮泣低声,没有告诉我们;而后,我意外撞见一次,细问以后,方知实情。” 韦初霜接上了话,简单提醒。 “当天,妾身公忙结束、回到府中,老爷便留话嘱咐,让妾身出面、为兰儿做主。” 经她一说,滕予儒才反应过来。 “我记得你管教过了,按说,他们不敢再有惹是生非之心。” 韦初霜点头而笑,复问一遍。 “老爷所言极是,妾身也是心中有疑,于是暗自留意。” “请老爷猜猜,那人是谁?” 第244章 犹似亲女 韦初霜几步走去,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裳,侍奉老爷穿好。 继而行至门外,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官服,简单叠好,置于竹筐之中,自有下人取走清洗。 滕予儒蒙头转向,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 “请夫人明示,我实在猜不到。” “究竟是何人?” 韦初霜搀扶老爷,与他一同入座,笑着回应。 “庄二公子。” 滕予儒一阵惊诧。 “是他?” “他们重逢了?没听兰儿说起呀。” 韦初霜嘴角微微上扬,暄和暖暖。 “路上偶遇,庄二公子并未声张,跟着兰儿去了一趟尹司台。不过,他没有进门,只向门口守卫打听,问清名字、住处,便离开了。” “老爷实在粗心,他都找到尹司台去了,竟是浑然不觉?” 滕予儒惊愕未散,更余几分百思不解。 “那他何故捉弄兰儿?难道还在记恨当年之事?” “夫人又何故随心顺意,任其妄为?” 韦初霜侃侃而论,将自己的推测,全数告知老爷。 “他借着下人捉弄的由头,做了那些过分的事,看似欺负兰儿,其实私心显然,只为迫使兰儿待不下去、主动逃离滕府。” “兰儿留在滕府,如何嫁入庄府?志向忠心,不必妾身多说,老爷心中明白,所以庄二公子才有这般行径。” “只是他没想到,兰儿食荼卧棘、亦是无怨无悔,任凭用尽各种方法,她就是不走。没了主意,他便出此下策,借我之手,赶走兰儿,正好凄言恶语,绝了娥兰之心,使她不再想着回来。” 滕予儒一听,舒了一口气,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夫人转了性子,吓得差点肝胆俱裂。” 听他夸大其词,韦初霜欣悦一笑。 “老爷别怕,妾身就是把沙场叫阵那一套,搬到家宅之中而已。” “兰儿那孩子,心地善良又任劳任怨,不忘主恩还看重情义,妾身不这么做的话,唯恐赶她不走。” “其实辰时未至,妾身便来过一趟,稍稍推门、刚露一条门缝,只见你们躺在一张床上。不过,请老爷放心,妾身关门及时,侍女随从都不曾瞧见。妾身还找了借口,不使他们有疑。” “做戏之前,为防有心之人看了热闹、传扬出去,妾身特意寻事,支走所有人,老爷没发现吗?” 滕予儒拍了拍心口,无奈一叹。 “我吓坏了,哪有心思注意那些?” “对了,夫人怎知他们有情,莫非听过同窗往事?” 韦初霜瞳色炯炯,自成英气。 “兰儿进府第二日,妾身便关心过了,哪像老爷那般迟钝?” 滕予儒神色尴尬,右手后扬,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我一忙,就容易忘事,还好有夫人细心。” 望着娥兰远去的方向,他忧心郁结。 “可怜兰儿,一心以为我们不要她了,肯定哭得很伤心。” 想到娥兰黯然神伤的楚楚之状,韦初霜也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心中既有祝福之情,又有不舍之意。 “有庄二公子疼爱,老爷多虑了。” “你我年近五旬,能陪她几时?还是由庄二公子照顾她,最为合适。” “妾身私自做主,给她买了宅子,想来老爷不会反对。相识一场,兰儿就像我们的嫡亲女儿,请老爷放心,妾身取了足够的嫁妆,存在京郊宅子库房之中,兰儿出嫁礼数,绝不逊于八台丞相嫡女。” 她一阵顿言,嘴角泛起一抹苦意。 “唉,这孩子,怎么偏就喜欢庄二公子呢?可惜,不能亲自送她出嫁……” 话至此处,一代女将,悲愁垂涕,泪水涟涟。 滕予儒立时心疼,伸手而去,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夫人……” 记忆中,夫人英姿飒爽,从来没有柔弱之时。 哪怕夫妻争吵,她也是泪不轻弹。 没想到今日,居然哭了。 他愣了半晌,才有一句关怀。 “夫人莫哭……呃……嗯……” 见他神思慌张的样子,颇有诙谐,韦初霜一时哭笑不得。 “妾身没事,老爷不必担忧。” 话落,她忆起旧年之事。 “早年,德宗皇帝不吝赞扬,高评妾身、乃是不可多得之将才。韦族效忠颜皇,足有几百年之久,代代相传,立下汗马功劳。天恩祖德,感思图报,所以妾身选择奔赴沙场,奈何公忙之间,疏忽儿女之福,没能让老爷尽享天伦之乐。” “老爷最懂妾身之心,其实妾身很想有个女儿,就像兰儿那般懂事,奈何心志不同,只能离舍。” 话及离舍,她又红了眼眶。 “以后,他们大婚,庄府若有邀请,老爷定要答允,可好?” 滕予儒连连点头,正色回应。 “好。” “到时,你写个礼单,我亲自去买,还要另备礼金,我们一起前去,庆贺兰儿大婚。” 说着,他再次伸手而去,生硬地轻抚她的后背。 “夫人别哭,兰儿出嫁,是喜事呀。” 原想柔声安慰,结果夹着嗓子,发出了宫里太监的声音。 韦初霜毫无例外,又被他逗笑。 “哎呀,老爷……你这般没个正行,妾身真是哭也不对、笑也不行了。” 听到自己刚刚的声音,滕予儒无地自容地红了脸,没一会儿,连带着脖子也是满满羞涩。 “让夫人见笑了。” “我今日轮休,夫人还要公忙吧?督护台负责王府安全,一应事务,皆是耽误不得,夫人快些回房准备,仔细时辰。” 一日公忙结束,韦初霜回到滕府。 只见褚渭举步生风、火急火燎地跑来,韦初霜不由疑惑。 “我不是派你去往京郊,照顾兰儿的饮食吗?” “怎么回府了?” 褚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步之后,才顾上垂泪,伏身顿首一拜。 “夫人,大事不好!” “雅宅走水,奴才赶去时,便已经……已经……” 韦初霜一阵迫切,犹如狂风暴雨、肆虐而来。 “已经什么?你说呀!” 想着这几日的相处,褚渭几意心疼,哭声悲痛、渐渐抑制不住。 “已经来不及了!” “娥兰,断了生息,成了焦炭,连模样都认不出来……” 第245章 不曾戏言感情 羽衣嫋嫋,足履蹒跚,韦初霜行步跌撞,来到滕予儒面前,不顾双膝疼痛,沉重跪地。 “老爷,兰儿出事了!” 话未说完,她便是抱头顿首,悲意翻涌。 滕予儒瞳仁覆惊,猛烈一颤,眉宇一瞬复杂。 “兰儿不是在京郊雅宅吗?” “她出什么事了?” 韦初霜呜咽不停,几乎泣不成声。 “褚渭说……雅宅走水……兰儿身陷火海……” 滕予儒心绪一团火,急躁而怒。 “那还愣着干嘛?我们快去救她!” 韦初霜哭声撕裂成哑,痛彻心扉。 “来不及了……都怪妾身自作主张……” 心跳擂鼓,一阵窒息,滕予儒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兰儿品行端正,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何忍将她收走?” 情急之间,他很快想到主意。 “我们去求见郡主,她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救兰儿。” 韦初霜看到一丝希望,立即停了哭声,眼角挂着泪,连连点头。 “好,快。” 夫妻俩快步如飞,坐上马车,直奔月溪府而去。 宁云溪正要就寝,便听说娥兰出事,急急更衣,与滕予儒夫妇同行,赶往京郊。 路上,她询问情况,了解近来发生的事。 未至京郊,她便安心落意地一笑。 “既是庄二公子有意为之,那就没事了。” “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 不知庄瑞真实身份,韦初霜自然听不懂她的意思。 “郡主何出此言?” 想着告知身份,总要经过庄瑞同意才行,因而宁云溪没有表明,只做简单解释。 “他行事捉弄,并非迫使娥兰自行离开,你们先前理解错了,其实,他还在记恨当年之事。” “纵火于宅,便是为了让娥兰身无所寄、流落街头,借此出气。” 韦初霜眉头紧锁,言语之间,愁绪百结。 “可是褚渭说,看见兰儿已成焦炭,难道那人,不是兰儿吗?” 宁云溪点头而笑,继续说明。 “嗯,那是掩人耳目所设。” “我猜,那人苦命仙逝、无有卷席,他便依计送来。你们将她当作娥兰,自会风光厚葬。这样一来,他既算是做了善事,也达成了目的。” 韦初霜低眸不安,忧心之间,更有一分自责。 “在下愚钝,还以为庄二公子意在迎娶兰儿,便擅自做主、撮合成全。” 宁云溪道出事实,以作安慰。 “韦大人所想,并没有错,我也觉得他痴心未改。” 韦初霜几分焦灼,忍不住抱怨。 “唉,年轻一辈的心思,在下实在不懂。爱便是爱,恨便是恨,这般捉弄,像什么样子?” “如郡主所言,兰儿现在已是流落街头?” “夜已深沉,她能去哪儿呢?” 滕予儒心急如焚,也不忘宽慰夫人。 “夫人莫慌,我们回府之后,便派人遍寻盛京,定能找到兰儿。” 韦初霜郑重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 宁云溪主动提议。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我只说庄二公子意在如此,而非事实。娥兰自有去处,不至于真的露宿街头,她之所在,我大致可以推测,还是我去找吧。” “所有误会,我都会解释清楚,请二位宽心回府歇息,至多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娥兰,拜访滕府。” 滕予儒顾虑重重,放心不下。 “在下追随郡主一起去找。” 韦初霜公忙督护台,几乎每日都能见到颜瑜。她深知郡主提议,连帝瑾王都不会拒绝,他们夫妻更是不能违抗,于是劝言。 “郡主安排,自有深意,我们处理完京郊雅宅之事,便回府静候吧。” 心系娥兰,滕予儒思绪已空。 “京郊雅宅已成灰烬,还要处理什么事?” 韦初霜耐心说明。 “一来,还要安葬那位苦命人;二来,库房不保,我们总要核算一下,大致损失了多少。” 经她一说,宁云溪才想起这事。 “哦对了,我忘了说,任凭宅子尽毁,库房定然分毫未损。” “另外,买下宅院所需的银子,庄二公子也会如数存入库房、或是派人送去滕府。” 滕予儒闻言一怔。 “庄二公子控制火势,竟能如此恰当?” “在下听兰儿说起,他能注释《夫子仁论》,便觉此人不简单。” 想着朝局,他无声一阵叹息。 “皇上身边,又添一位大贤。” 宁云溪无奈一笑。 “虚张声势罢了,滕大人慧眼识珠,必定看得出来。” 叙话结束,宁云溪借了他们一匹马,先走一步。回想娥兰原籍之处,她确定方位,奔赴而去…… 茅屋地处偏僻,许久无人居住,破旧脏乱,戚戚楚楚。 整整两日没有进食,此时的娥兰,缩瑟在床,盖着棉被,依旧凄冷。 “你……你怎么来了?” 庄瑞放下食盒,寻了一张木椅坐下,只听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吓了一跳。 余光之中,娥兰徐徐转眸而来,他立即收起惊吓之貌,瞬时正色。 虽是迅雷不及掩耳,还是被娥兰捕捉一二。 她自嘲一笑,负疚自卑,低声下气。 “陋室寒椅,比不得朱门宝座,让庄二公子见笑了。” 庄瑞出糗,下意识以为她的自嘲,其实是在笑他,心里一阵尴尬,面色更是肃然。 “你居然认识我?” “既如此,怎么未见主动示好?” “想是唐女娘不觉饥饿,还想苦撑?” 娥兰恍然一惊。 “捉弄我的人,是你?” 庄瑞轻狂一笑。 “是我,你能如何?” 娥兰怏怏不乐。 “我不能如何,只想劝言一句,好歹同窗一场,既然结束了,便就放下吧。” 庄瑞听得恼怒。 “唐女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你没有被人耍弄感情,自然是说放下就放下了,小爷我绝不善罢甘休!” 娥兰无可奈何,一阵不耐烦。 “那你还想怎么样?” 庄瑞怒色之中,浅出几许醋意。 “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要你主动示好,就像当年对欧阳迟那样!” 娥兰听懂其意,直接拒绝。 “我做不到。” 庄瑞冷冷一哼,提起食盒。 “那你就饿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再给你解药。” 见他起身要走,娥兰连忙叫住。 饥肠辘辘,实难忍受,思量之下,她决定说出实情。 “其实当年耍弄,都是假的,纵然有所欺瞒,我亦不曾戏言感情。” “你可愿信我?” 庄瑞不屑回顾一眼,轻笑反问。 “赤色一点,触目惊心,你只看,韦大人信了吗?” 娥兰眸露柔意,游离几意不安,弱弱示诚。 “我所言非虚,至今还是洁白之身,你若不信,可以来试……” 庄瑞回眸一惊。 “啊?” 第246章 澄清误会 娥兰素手颤颤巍巍,缓缓卸了棉被,另一只手抚上腰间束带。 解了束缚,外衣开襟,露出里衣心口、芙蓉出水的绣样。 庄瑞直视而去,怔然之间,难有一分移目,心里顿时慌作一团。 只见她的双手,已然解开里衣系带,片刻便要坦诚,庄瑞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去,及时合上了她的衣襟。 “你等一下!” 还以为他要亲自动手,娥兰惧意使然,一声惊吓。 “啊……” 这时,宁云溪正好推门走进。 “娥兰,你可在此?” “何故门不落锁?” 进门便见庄瑞、双手抓住娥兰的衣襟,宁云溪惊得瞠目结舌。 “你你你……你们……” 庄瑞慌忙一撤,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 余光看见娥兰衣襟微敞,他又伸手而去,为她合上。 想着举止不妥,他复撒手……如是反复,好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拿起棉被,盖在娥兰身上。 寒风呼啸,席卷心头,宁云溪怒不可遏,霹雳轰鸣。 “都这样了,还没有?” “难不成,是她自己解的束带?!” “怎能这般胡来,你们成婚了吗?” 意想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娥兰急切劝告。 “奴婢没事,郡主切莫为了奴婢,得罪……” 话音未落,便听庄瑞伏低卑微,来了一句。 “表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娥兰惊诧万分。 “表姐?” 得了表弟允许,宁云溪笑着介绍。 “这是我的表弟,庄瑞,其实是方族之后。” 娥兰更是惊愕。 “什么?!” “那郡主你……庄伯爷他……” 说着,她有了猜想。 “庄二公子,是方族遗留在庄府的线人?” 宁云溪无奈一笑。 “不是,你想错了,把衣裳穿好,我慢慢跟你解释。” 娥兰应声,依言整理衣裙。 “是。” 庄瑞情不自禁,转眸看去。 注意到他炙热的目光,娥兰双颊羞意,霞色绯然。 宁云溪几声击掌,嗔意烦躁。 “看什么呢,懂不懂男女有别?” 庄瑞一阵吞咽,依依背过身子,满是心虚地表示。 “我哪有?我没看。” 宁云溪不再多言,寻了一块抹布,打水洗净,回来擦桌子时,娥兰已经穿戴整齐。 眼见郡主做事,娥兰疾步上前,恭然阻止。 “谢郡主好意,奴婢擦吧。” 一听娥兰辛劳,庄瑞紧接着走来。 “还是我擦吧,表姐请坐。” 说着,不忘嘱咐娥兰一声。 “你也坐。” 说话间,他已经接过抹布,仔细擦拭,没一会儿,便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宁云溪打开食盒,取出一盘盘佳肴,整齐摆在桌上。 “饿坏了吧?先吃点,我们边吃边说。” 娥兰低眸委屈。 “奴婢还有口苦。” 宁云溪转眸表弟,没了好脸色。 “解药呢?” 庄瑞伸手入袖,取出瓷瓶。 “我随身带着了,给。” 宁云溪检查之后,递给娥兰。 “这药更是对症,服用之后,随即就能见效。” 娥兰欣然点头。 “谢郡主。” 庄瑞一阵醋意。 “怎么不谢我呢?” 宁云溪板起脸来。 “这般欺负,谁愿谢你?” 庄瑞心有不服地申辩。 “表姐有所不知,我亦是委屈万分,情有可原。” 宁云溪眉心一分怒色,直言不讳。 “你枉为方族之后,竟然看不出对方计策,还说情有可原?” 庄瑞一时语塞。 “我……” 宁云溪转眸娥兰,莞尔一笑,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快吃吧,其中误会,我会慢慢说清楚的。” 娥兰低眉三分,以示敬意。 “谢郡主。” 庄瑞还是忍不住吃醋。 “又不谢我,这饭是我送来的。” 宁云溪顺了一口气,依旧郁结不畅。 “没完没了是吧?” “你平时不是挺洒脱的吗,怎么对着娥兰,变得磨磨唧唧呢?” 庄瑞白眼不满,没了言语。 宁云溪已然习惯他的无礼,不予计较,转而说起正事。 娥兰饱餐结束,宁云溪正好说完。 叙述细致,连庄瑞身上发生的事,宁云溪都猜得七七八八,只不过,没有猜到幕后之人,除了顾孟祯,还有宁奉哲。 得到庄瑞的肯定回应,一切误会,烟消云散。 “都怪那名探子胡乱传话,致我以为‘旧情难忘’所指之人,正是欧阳迟。” “此人实在可憎,待我回府,便打发了他,严惩不贷!” 娥兰明眸善睐,双瞳剪水。 “你且息怒,我自认为,此事不怪那名探子。” “夫人身为督护中丞,率领卒士,训练有方。府里下人,由她管教,一如卒士大人,武艺高强、常备不懈,探子潜入府中已是不易,想要探听完整,简直就是白日作梦。” “你就放过他吧。” 庄瑞由心而笑。 “好,听你的。” 皆大欢喜,宁云溪心满意足、笑逐颜开。 “你们和解就好。” “皇上在意娥兰的身份,这事好办。一会儿天亮,阿兄晨起,我便求个恩典,请韶舅舅,收养娥兰。” “伯爵嫡女,婚配伯府嫡子,门当户对。” 庄瑞一听,便是拒绝。 “不妥不妥。” “我们兄妹三人,入了庄族的族谱,她若做了韶叔父的女儿,岂非成了我的姊妹?” 宁云溪刚刚展露的笑颜,很快收了回去。 “可是韶舅舅早已削籍,而今入了方族的族谱。再者,舅舅跟他,只是结义兄弟,并非亲缘关系。待日后事成,你回到方族、她便改籍庄族,两不相干,有何不妥?” “没有哪条律令规定,结义兄弟的子女,不能成亲吧?” 庄瑞光是一想,便觉浑身不自在。 “反正就是不妥。” “虽说敬称韶叔父,但是我们心里早已尊为亲父,表姐如此安排,不伦不类。” 宁云溪勉强点了点头。 “那我再想想。” 娥兰谨慎抬眸,左右瞧了他们一眼,轻声弱弱地提议。 “奴婢想要入籍滕家,不知是否有幸?” 只是听见她的声音,庄瑞便是笑容可掬,听完之后,更是深表赞同。 “滕族不错。滕大人早想承欢膝下,韦大人看到赤色、却也没有误会,二人满心只知关怀双儿、事事为她着想,甚至比我都好。” 宁云溪斜睨而去,眉扬轻慢。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庄瑞撇嘴不悦。 “表姐跟三妹妹一样,就知道奚落挖苦。” 想到韦初霜复述之事,宁云溪骤然生怒。 “当年你是怎么奚落挖苦我的?别以为我没听到!” 娥兰心虚埋头。 没想到自己如实叙述,竟会传到郡主耳中;更没想到郡主和庄二公子,是表姐弟的关系。 这下完了,万一闹僵了,她该如何说和? 庄瑞口若悬河,侃侃反驳。 “那是民间流言奚落,我转述罢了,又非真心挖苦,表姐连这个也要误会吗?” 宁云溪蔑然一哼。 “你就嘴硬吧,其实你心里,就是那般看待我的。” 娥兰尴尬原处。 “郡主息怒,都怪奴婢乱说话。” 宁云溪柔声抚慰。 “你莫忧心,我们说笑呢。” 第247章 请旨恩准 叙话尾声,天色渐明。 庄瑞自屋外回来,微微一笑。 “唯恐皇上疑心,你我不宜同乘,我让下人另雇一辆马车,请表姐和双儿先行。” 娥兰恭立乖顺。 “奴婢为郡主驱策马车。” 没等宁云溪回应,庄瑞一口否决。 “一夜未睡,怎能驱策?你跟表姐同乘,别再累着。” 娥兰颔首。 “奴婢不敢。” 宁云溪慨然一笑,用安抚的语气劝言。 “无妨。” “你忘了,回去之后,你便是滕姑娘了。” 娥兰落眸一意不安。 “还不知道老爷和夫人,同不同意呢。” 宁云溪继续安抚。 “放心吧,他们肯定同意。” “假设事有意外,不是还有韶舅舅嘛。” 庄瑞一听不对,连忙提醒。 “不是说好,她不做韶叔父的女儿吗?” 宁云溪俏皮一笑。 “逗你的。” 庄瑞满心忧虑。 “逗趣便罢,表姐万万不可实行啊。” 宁云溪认真回应。 “你强调数次,我记住了。” 庄瑞忧虑一去,心绪舒然。 “回府之后,我便将此事,禀告父亲母亲。待臣籍落定、诸事完备,我再入宫求见,请皇上恩准婚事。” 宁云溪随即起身,想着娥兰身子弱,转而扶了一把。 “嗯,好,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吧。” 娥兰惶恐低眸几分,跟着宁云溪,走出茅屋、坐上马车。 至帝瑾王府,宁云溪见到颜瑜,没有提及庄瑞,只说想给娥兰一个臣籍身份,颜瑜便同意了。 宁云溪还是给了一个理由,娥兰以奴婢之身、待在滕府,被人针对,受尽委屈,实在可怜。 颜瑜吩咐高璟,前往滕府,询问滕予儒夫妇的意愿,毫无意外,他们双双赞成。 宁云溪陪着娥兰,去到州牧台新落臣籍、登记姓名,滕娥兰。 听闻喜讯,滕予儒和韦初霜特意告假两个时辰,吩咐府里下人,齐聚滕府正门,一起迎候姑娘回府。 没过多久,宁云溪的马车,停在滕府门口。 韦初霜喜不自胜,招手吩咐下人。 “快,迎上去。” 宁云溪先一步走下马车。 众人齐齐行礼。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滕娥兰跟着走下马车,快行几步,双手扶起滕予儒夫妇。继而,欣然一笑,给他们行了大礼。 “孩儿敬拜父亲、母亲!” 滕予儒喜笑颜开。 “快平身。” 韦初霜笑眸含泪,亲自扶起女儿。 “兰儿请起。” 下人们复行一礼。 “奴才、奴婢给姑娘请安。” 摇身一变,成了姑娘,滕娥兰还有一些不习惯,只见下人行礼,便觉心神惶惶,下意识想要跟随而跪,宁云溪及时提醒一句:“滕姑娘,允准平身吧。” 滕娥兰低眉几分,依旧难以适应。 “是,平身。” 下人们恭然顿首。 “谢姑娘。” 韦初霜拿着一块令牌、一把钥匙,当众交到女儿手中。 “我公忙督护台,平日无暇顾及府宅之事,从今日起,由你掌家,兰儿切莫推辞。” 说着,转向下人,严正宣示。 “兰儿初掌家事,难免生疏,尔等皆要安分守己,不许生事烦劳,记住了吗?” 下人齐声回应。 “是。” 庄瑞本想按照旧年计划,让滕娥兰配合,假作救他、演几出戏,扬名天下。 宁云溪听过计策之后,果断拒绝。滕娥兰身子虚弱,动辄太大,恐有性命之忧。 庄瑞一听,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着,倒也无妨,反正皇上只是嫌弃她的奴者身份。而今奴契已经到期,她又贵为滕族嫡女,自是无从鄙弃了。 下午,庄瑞入宫求见。 顾孟祯想念侄子,速即允准一见。 庄瑞一反常态,认认真真行了大礼。 顾孟祯着实吓了一跳,一阵恍惚,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朕听错了通禀,还以为是瑞儿求见,没想到是玮儿?” 庄瑞抬头,冲他一笑。 “皇伯伯没有听错,就是臣侄。” 顾孟祯起身而去,急忙扶起侄子,龙眸尽是担忧。 “你父亲又训你了,何故行此大礼?” “膝盖疼不疼?” “朕瞧瞧,额头可有淤青?” 庄瑞立身松柏,绯色锦袍彰显尊贵,墨色长发随意绾起,几分飒爽,英姿焕发。 “皇伯伯放心,臣侄无碍。” “臣侄入宫,有事相求,故而行此大礼,还望皇伯伯恩准。” 顾孟祯执起他的手腕,走向龙座,一如平常,与侄子同坐。 “何事?你只管说出来,朕什么都答应你。” 庄瑞嘴角泛起一分甘甜。 “臣侄听说,尹司相滕大人,今日收了一位养女。” 顾孟祯微微一怔。 “是吗?” 问罢,想起这事。 “好像有这么个事,他还递了折子,说是已有瑜旨恩准。朕忙于朝政,还没来得及关心一句。” “似乎是个平民女子?” 话至此处,他津津有味地一笑。 “你先别说,让朕猜猜,你一向喜欢与民同乐,向往无拘无束,想必情思有人,正是那位滕家女吧?” 庄瑞微笑点头。 “皇伯伯圣明。” 顾孟祯凝眸于他,慈然而笑。 “适婚年纪、成婚自由,你既喜欢,娶了便是,不必过问于朕。” 庄瑞察言观色,换了说法,没有直言。 “成婚自由,乃是律令;禀问皇伯伯,则是亲情。臣侄愚见,得到皇伯伯的恩准,这桩婚事,才算名正言顺。” 顾孟祯心里一暖,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以作鼓励。 “好孩子,真懂事。” 想起当年,无奈棒打鸳鸯,他至今还有愧疚。 “实不相瞒,你的婚事,朕忧愁多年,而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对了,那个孩子唤作什么名、原籍何处,你们怎会相识?” 庄瑞乖顺笑着,仔细介绍。 “她芳名滕娥兰,无有原籍,先前一直在宁国公府谋生。” “三年前,我们相识于学堂,而后不幸分离。虽然身各一方,但是心守一处,数年不曾相忘。” “今日一早,滕大人迎了这位嫡女回府,好大的阵仗,消息都传到庄府来了。臣侄前去一瞧,结果出乎意料,竟然重逢故人。” 顾孟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是她?” 庄瑞顺势一问。 “皇伯伯认识她?” 顾孟祯收起异色,重新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比起方才,多了几分虚情假意。 “不算认识,宁国公府匆匆几眼见过,朕依稀记得此人。” 庄瑞回之一笑,稍不注意,又像平时那般没大没小。 “那她也算是皇伯伯的故人了。” 一语说罢,他意识到有些失态,连忙转了神色,下跪一礼。 “臣侄心中,唯有滕姑娘一人,今生非她不娶,求皇伯伯恩准!” 顾孟祯龙眸之中,迅速闪过一丝杀意,虚隐无形,令人难以察觉。 “好,朕准了。” 庄瑞低眸颔首,没有捕捉杀意。 事关滕娥兰,他刻意留心,听出顾孟祯言辞之间,不似真心允准。 因而,心觉一分异常。 他未有表露,脸上唯有欣悦笑容。 “谢皇伯伯。” 第248章 暗中苛待 入夜,宁云溪困得不行,正想就寝,便听窗外一阵动静。 “谁?!” 房门已经上锁,庄瑞选了一扇敞开的窗户,爬了进来,隔着屏风,沉声回应。 “表姐莫慌,是我,庄瑞。” 宁云溪无奈松了一口气,拿起一件外衣,整齐穿好。 “夜深了,你来做甚?” 这时,屋外另有一个身影,经过窗边,来到门外。 宁云溪绕过屏风,走出里屋,正好瞧见。 “还有谁?” 庄瑞快步而去,打开房门。 “还有兰儿。” 滕娥兰还未进门,先是行礼。 庄瑞及时一扶,自作主张地表示。 “不必多礼,快进门,当心脚下。” 宁云溪疲态一怔,只觉头晕目眩。 “你们……不困吗?” 滕娥兰规矩守礼,即便入座,也是低眸三分。 “回话郡主,困。但是庄二公子说,有要事相商。” 庄瑞举止严谨,难得正色。 “表姐宽心,我们隐迹而来,无有跟随,就连月溪府的人,也都被我用药放倒,此行绝对安全。” 宁云溪扯出一分苦笑。 “你把他们都放倒了,月溪府安全何在?” 庄瑞伸手入袖,取出两个瓷瓶,置于茶几之上。 “药效仅有半个时辰,我们说完就走。” “这是解药,留给表姐,以备不时之需。” 宁云溪揉了一下双眼,撑着几分清醒。 “说吧,什么事?” 庄瑞凛然叙述,不苟言笑。 “我们兄妹三人,如若有事相求,只要无关朝局,皇上都会答允、毫不犹豫。” “下午,我入宫求见,察觉皇上语气不对,由此猜测,或许兰儿身世有疑、事关朝局。” 宁云溪惑然不解。 “滕姑娘身世,怎会牵扯朝局?听母亲说,她是孤女,从小就没有爹娘。” 庄瑞面色余出一分苦恼。 “我也料想不及,所以找你相商。” “皇上假意恩准,或许想在我们大婚之日,趁虚而入,斩草除根。” 宁云溪听得一惊。 “如此看来,你们不能冒然成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庄瑞点头道是。 “表姐所言极是。” “兰儿身世,还需慢慢暗查,我行事多有不便,只能请表姐代劳。” 宁云溪有了主意。 “督护台负责瑜旨寻亲,我这收着许多样本,正好滕姑娘在,做个采集,我从库里比对,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生身爹娘。” 滕娥兰抿唇一笑,含蓄几分期待。 “多谢郡主。” 庄瑞凝眸兰儿,郁郁忧心。 “皇上虎视眈眈,这段时间,还请表姐多多照拂兰儿。” 宁云溪点头。 “嗯,好。” 说着,她抚上银戒,取出医疗工具、备好一切,示意招手。 “滕姑娘,请来这边坐好。” 滕娥兰应声而去。 “是。” 庄瑞跟着走了过去。 宁云溪细心嘱咐。 “入针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着点。” 瞧着陌生的医疗工具,娥兰眸露几分怯色。 “是。” 庄瑞轻声宽慰。 “不怕,我陪着你。” 无奈之下,庄瑞和滕娥兰的婚事暂且搁置。 顾孟祯问其缘由,庄瑞敷衍回应,滕大人和韦大人不舍爱女出嫁,想要团聚几年,再议成婚之事。 有滕族和韦族护着,顾孟祯一时奈何不了滕娥兰,只能隐忍不发,至多传召穆蓉入宫、训斥出气,都怪她,才致如今局面。 烈火绯桃,张扬枝头,伴着清晨莹露,于宸王府门口,嫣色清香,细腻如画。 一名外乡远民,沿街乞讨,逃难入京。 初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乞讨,他抱着破了一角的碗,来到宸王府。 宸王府的人热情好客,听闻百姓有难,有礼有节迎接入府,说是请他饱餐一顿,再从后门辞别。 远民问及,何故另走后门? 他们答言,饱餐之后,难免走不动,后门临近厨房和饭厅,因而有此安排。 一听这般周到,涌来许多乞丐,想要讨口饭吃。 路过百姓,多有议论,高评宸王殿下宅心仁厚。 就在远民以为,终于可以饱食一日,没想到宸王府的人只是做个样子,风光迎他走进正门,没有片刻逗留,直接将他逐出后门。 他反应不及,已经摔得生疼,心中正有疑惑,便听一旁乞丐小声议论。 “宸王殿下怎会如此无情?先前医祸冤事,他不是开仓济民、救护过咱们这些灾民和乞讨之人吗?” “他就是做做样子,博个仗义疏财的美名。先前,我不知真相、乞讨而来,每次都会被人驱逐。刻意选择后门,根本不是因为临近厨房和饭厅,而是因为后门冷清、杳无人烟,只有我们这些逃难之人、乞讨之人在此安家。” “你们初来,不知情况,其实前些日子,引有一阵民愤,就是因为宸王用计笼络人心、实则暗中苛待我们。” “既有民愤,宸王殿下应该改正,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亲自出面解释,对外只说,手底下的人爱财,瞒着他、贪了吃食,悄悄赶走乞讨百姓。然后打发了几个无关紧要之人,也或许是他府安设的线人,就这么轻易敷衍过去。最后,一如现在,继续装作博施济众的样子、尽享美誉。” “身为亲王,怎能如此?” “他偏要如此,我们又能如何?闹也闹了,未起一分波澜,就被他平复得鸦雀无声。” “唉,看来宸王府的库房另有用处,哪怕一口吃食,也是轮不到我们这些卑微之人。” “弘顺伯爷名副其实,不似宸王欺世盗名,每次我去弘顺伯爵府讨要吃食,倒不至于满载而归,却也算是不虚此行。” “我也是。有一次,我有幸面对伯爷,都说他乐善好施,我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听罢这话,远民去了庄府乞讨。 刚至庄府,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晕倒在地。 方之玄路过瞧见,吩咐家丁,将他送去客房,备好饭菜,请府里的郎中为其诊看。 不料,此人患有疫症,正好发作,所以才会晕在门口。 方之玄愕然一怔。 “疫症?!” 惊愕未消,便有密枢台的人,奉旨而来。 密枢相杜菡萍,保持安全距离,高声敬告。 “请伯爷稍安勿躁,盛京查有疫症之人,太医院追其本源,正是外来灾民。听闻伯爷收容了一位灾民,在下多有冒犯,请容太医检查,确认无误。” 第249章 天赐良机 门窗镂空雕花,映出前院美景,清新雅致。 宁云溪端坐静然,意识进入医药空间,正在寻找滕娥兰的生身爹娘。 回想庄瑞所言,朝局二字,她心头一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随即尝试,大惊失色。 “她,她才是冯家女?!” “那冯忆荷……” 思虑之间,宁云溪恍然而知。 “秋璧说,冯忆荷孝顺冯家爹娘,一分敬意也无,唯有利用。本以为是初识之故,没想到,他们根本不是亲缘一家。” “怪不得她心向皇上,原来从一开始,她便是皇上安排在高府的线人。” “如此一来,以后谋计,自不必在意她的安危。此人包藏祸心,又腹有鳞甲,若有机会,定要永绝后患!” 没等她向庄府传递消息,盛京查有疫症之事,便传入月溪府。 宁云溪转而猜想。 “舅舅矜贫救厄,凡见乞讨,都会施舍,或许牵涉其中;宸王故作行善,看似收容许多可怜人,必然也逃不开这事。” “借此天灾人祸,皇宫那边一定有所动作,形势不容小觑。” “秋璧,即刻去一趟方府,请韶舅舅过来一趟。” 稍稍一顿,她补充强调。 “一定要快。” 秋璧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想着郡主安排,必有深意,她没有多问,点头应声。 “是,属下骑马去。” 事态紧急,宁云溪顾不上目送一眼,起身行至书案,提笔书写计策。 方府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庄韶便来了。 “郡主,有何吩咐?” 宁云溪无奈一笑。 “韶舅舅总是改不了称呼,爹爹留有吩咐,哪怕私下无人,也请唤我溪儿,韶舅舅不记得了?” 庄韶垂眸一阵尴尬。 “现在记起来了。” “溪儿有何吩咐?” 听着还是谦辞,宁云溪更是无奈,心想所剩时间不多,不再多言,入座之后,直奔正事。 “太医院晓喻天下,盛京查有疫症,皇上已经下旨,由密枢台负责此事。” “庄府、宸王府无有例外,皆会被密枢台封锁。” “此乃天赐良机,我能看透,大哥哥和冯忆荷必然也能料想,到时,一定有所行动。” “皇上以治疗疫症为名,轻易便能将我困在庄府,在他看来,便是由舅舅亲自看着我,不使我为阿兄出谋划策。” “另外,大哥哥还会及时上禀,请皇上允准,由太医林大人负责宸王府疫症之事。大哥哥托言,由林大人盯紧宸王、不让他轻举妄动,实则就是为了牵绊林大人。” “而后,他们肆意算计,帝瑾王府则又面临大难!” 一听这话,庄韶眸意苦恼,双眉拧成一团,既有无助,又有担忧。 “啊?” “那……王爷岂非又要问我,方爱卿有何妙计?” 宁云溪正色点头,双手递去几张纸。 “嗯,是。” “韶舅舅请看,这是我方才所写。” “不知大哥哥和冯忆荷,会想出什么计策对付阿兄,因而我写此计,并非应对之策。以我之见,与其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饵料足够诱人,他们便会舍了自己的计策、选择走入我们局中。” “到时,由韶舅舅代为献计,只当这是你的谋划。以防事有泄露,以致计败,韶舅舅仔细诵记之后,尽快焚毁,切莫交由他人查看。” “圣旨很快便至,余下时间不多,我书写甚急,可能会有疏忽之处,还望不吝指正。” 庄韶还是有礼有节。 “溪儿言重,你的计策肯定没有问题,何需我多嘴多舌?” “迫在眉睫,刻不容缓,我现在就记诵,尽量一字不落。” 宁云溪眸色莞然。 “有劳韶舅舅。” 庄韶简单回应,低眸阅看。 “溪儿客气。” 记诵未完,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尖细之声,圣旨到。 庄韶躲进里屋,继续诵记。 如宁云溪所料,顾孟祯让她负责庄府疫症之事,立即动身、不得有误。 庄韶努力背到一字不落,依言焚毁纸张,继而离开月溪府,前往帝瑾王府求见。 没等多久,颜瑜允准一见。 “方爱卿来此,所谓何事?” 庄韶一身墨灰长袍,气度沉稳,拱手一礼,凛凛深邃。 “现有天赐良机,只待王爷用计、便能成事,微臣特来献策。” 颜瑜听得一怔,惑然询问一句。 “你所指天赐良机,便是盛京查有疫症?” 庄韶仪表堂堂,眉宇果毅。 “是。” 颜瑜哭笑不得,不加责怪地指正。 “爱卿用词不当,臣民疾苦,怎谓良机?” 庄韶双瞳一震,传意不安。 “微臣失言,请王爷恕罪。” 颜瑜柔言几分,及时宽慰。 “无碍。” “我只是提醒一句,这话与我说说便罢,莫要外传。” 说着,微微一笑,示意入座。 “爱卿勿忧,疫症之事,我刚听说,已经着手研究治愈之方。” 庄韶微微躬身,不疾不徐落于侧座,低眉抿唇,卑陬自愧。 “王爷仁义,实非微臣所能企及。” “微臣无有拯救苍生之大义,满心思量,唯有策算谋计,实在狭隘。” 颜瑜银霜若月一笑,广袖轻拂,贞素皎皎,风露不染。 “爱卿身居谋士之位,观掌大局,理应如此;我说白了,就是一介庸医,见识短浅,只能想到治病医人。” “你我各司其职,无从比较。如果非要较之,也是爱卿深谋远虑,我不能及。” 庄韶谦恭恬淡,仁然眸暖。 “王爷谬赞,微臣万不敢当。” “请王爷先忙,微臣静候,等王爷研想结束,再行献计。” 颜瑜随手取来书签,做好记号,合上医书,置于书案一侧。 “估计还要研想多日,不急于这一时,你先说吧。” 庄韶回想先前对话,大致重复。 “是。” “禀明王爷,皇宫那边已然有所动作。一则,皇上借由庄府疫症,吩咐溪儿即刻前去;二则,宸王府也有疫症病人,宁大人适时上禀,明言安排太医林大人去往、盯着宸王一举一动,实则调离林大人,令王爷暂时失其助力。如是这般,他们便能伺机而动,再度谋算。” “宁大人饶有智计,而且雷厉风行。想来,林大人现已身在宸王府,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颜瑜怔了一下,言辞略有迟疑。 “可是林暮现在……不在宸王府。” “爱卿或有失算?” 想着郡主不可能失算,庄韶神色坚定。 “王爷此言差矣,林大人一定身在宸王府!” 林暮拿着一本医书,从门外走了进来。 “在下刚刚去了隔壁书房,确实不在宸王府,方伯爷有何贵干?” 庄韶惊呆了。 “嗯?你怎么在这儿?” 颜瑜笑着解释。 “他主动过来,跟我一起研想治愈之法。” 事出反常,庄韶依旧相信宁云溪的话。 “想是圣旨,已至林府。” 颜瑜几分不解,转眸林暮。 “是吗?” 林暮如实回答。 “回禀王爷,确有其事,方伯爷果然料事如神。” “微臣身在太医院,先人一步,知晓盛京出现疫症,当时便觉情势不妙。” “原想写下应对之法,提前交给王爷,奈何一时之间,无有头绪,只好隐迹悄悄,躲到帝瑾王府。不过此举,不一定瞒得过宁大人和冯大人,待他们推想查明,圣旨便至。” “好在,伯爷来了,想是已有计策。” 颜瑜惊喜一笑,由心感慨。 “误以为爱卿失算,不曾想,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庄韶尴尬笑笑。 “谢王爷赞许,微臣惭愧。” 颜瑜觉出一分不对,提出疑惑。 “皇兄意在调离我身边的谋臣,趁虚而入。” “可是奇怪,他怎么只知调走小妹妹和林暮,却将爱卿留下?上次也是这样。” “爱卿才是真正的方族之后,难道他们连最基本的识人之明,都没有吗?” 庄韶愣在原地。 “啊……这……” 第250章 方为上策 林暮清风一笑,应付裕如。 “微臣深以为,正因伯爷是方族之后,他们才无计可施、无从调离。凭借宁、冯二位大人的天资,周旋微臣,或可不费吹灰之力;谋算郡主,便要再三思量;至于巧令伯爷中计,简直痴心妄想。” “伯爷之才,先前便有展露,微臣不曾眼见、只是听说,便觉高深莫测。宁大人、冯大人之辈,岂敢蚍蜉撼树,轻易将伯爷算计其中?” 庄韶投去目光,钦佩不已。 颜瑜听罢,只觉茅塞顿开。 “你分析得太准确了,原来如此。” 林暮谦虚敬慎。 “微臣庸资拙见,却在王爷、伯爷面前卖弄,诚恐贻笑大方,多有冒昧。” 颜瑜平等对待,真心鼓励。 “何必自谦?你亏在年岁阅历,而非真正智谋不及。” 林暮笑颜更浓。 “谢王爷宽慰。” 转而一想,颜瑜又是一阵疑惑。 “方爱卿既有运筹帷幄之能,方伯母留下偷梁换柱之计,怎会事败?” 庄韶目光游离一分尴尬,面露难色。 “啊……这……” 林暮才思敏捷,对答如流。 “一代名相司徒襄,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辅佐主上建立玄周古国,乃是千古奇才。奈何一场天灾,耗尽玄周国力,司徒丞相心中大义,终成泡影。” “由此可见,天有不测风云,任凭思虑深远,亦非人力可改。” 话至此处,深怕王爷再有多疑,他故作后知后觉,微微一惊。 “微臣又忍不住卖弄,还望王爷见谅。” 颜瑜原有疑虑,这么一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事。” “腹有才能之人,两两相遇,总会想要切磋一番,我懂你。” 说着,转向庄韶,关心询问。 “方爱卿遭遇了什么天灾,致使计败?” 庄韶思绪飞转,勉强有了解释。 “呃……过去多年,微臣实在想不起来,唉,老糊涂了。” 颜瑜眸露担忧。 “爱卿所谓老糊涂,并非常态,而是疾病,必须尽早治疗。” “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庄韶骤然失色,汗流浃背。 “啊?不用了,岂敢劳烦王爷?” 林暮及时解围。 “恳请王爷,将此事交托微臣。” “微臣私心想着,治疗期间,还能请教伯爷高见、切磋琢磨,求王爷成全。” 颜瑜提出异议。 “你即将前往宸王府,怕是没空吧?” 林暮满腔热忱,执意如此。 “微臣把脉之后,先给伯爷写一张方子,待疫症之事告终,再去拜访方府,仔细为伯爷医治。” 颜瑜想了想,点头答应。 “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林暮起身一礼。 “多谢王爷。” 礼罢,他行至庄韶身边,落于侧座。 把脉之时,他心有所想。 情势迫切,郡主计策或有不妥之处,正好趁着圣旨未至,裨补阙漏,以防万一。 想罢,他写下药方、交代医嘱,顺势转了话题。 “伯爷献策,在下可否有幸一听?” 庄韶领会其意,欣然一笑。 “我求之不得,还望林大人不吝赐教。” 这时,密枢丞苏鼎,亲自带着圣旨,求见而来。 林暮心里一阵失落,没想到圣旨来得这么快。 而今,只能希望郡主计策,无有错漏了。 圣旨传至,颜瑜不得故意拖延、耽误时间。一来,是因为负有“兄友弟恭”的盛名,他不能公然不敬兄长;二来,是因为密枢台负责盛京疫症、事关百姓,刻意妨碍,以致百姓蒙难,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苏鼎到此,颜瑜没有犹豫,直接传见。 旨意宣读完毕,苏鼎带走了林暮。 目送林暮离去,庄韶几分不舍,心中抱怨,下意识脱口而出。 “唉,都走了,又剩下我。” 颜瑜星目从容,淡颜一笑。 “爱卿放心,小妹妹和林暮,在治疗疫症方面,皆有建功立事,此去定能游刃有余、再创功绩。” “你无需担忧,专心谋事,静候佳音即可。” “不好意思,叙话耽误良久,你的计策是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庄韶目扫四下,谨慎压低声音,复述计策。 “是。” “听溪儿说,铜事台一众,一如罪臣钟谏,效忠乱臣、贼心不改,不论计谋、还是真情,皆是难动其志。因之,斩草除根,方为上策。” “另外,密枢中丞冯大人,与冯氏夫妇并无亲缘关系,乃是皇上安排在高府的线人,留之,必成大患。” “微臣设下此计,襄助王爷,除去佞臣……” 湖畔柳树,与晦心居相依成画。 宁奉哲徐徐展开地图,思虑深深,完善计策。 怔然之间,自以为全神贯注,直到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分笑容,他才意识到,心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若说勘察地形、谋用地利,溪儿可谓手到擒来,他则一知半解,甚至不如荷儿精晓。 隐居那几日,哪怕荷儿巧妙用计、山下设有足够人马,依旧不敌溪儿智谋,几次差点让她逃脱。 溪儿,确是难得的军师人才,不愧为方仁舒的千金,可惜……终究不愿信我。 我们兄妹,若还能像以前那样,同谋一处,那该多好。 怀念之间,鼻尖似有酸意,宁奉哲轻拭眼角,竟有几分湿润。 望着指尖一滴清泪,他于心底,自嘲而笑。 自作多情,便是如此吧。 她心中只有阿兄,其他闲杂人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便是闲杂人等之中,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前世,我究竟为何背弃? 难道我对她,真是虚情假意吗? 如若不是,何忍伤她至此? 屋外传来文嘉的脚步声,宁奉哲急忙调整气息,恢复平静,正色以对。 “何事?” 文嘉行礼禀报。 “公子,铜事丞安大人到。” 宁奉哲沉声回复。 “快快有请。” 没一会儿,安朋奕快步而来,正想问好,只见宁奉哲眸有泪色,不由一怔。 “宁大人似有悲意?” 宁奉哲淡雅一笑,示意落座。 “无有悲意。为母亲下厨,刀切洋葱,不甚迷了眼睛,让安大人见笑了。” 安朋奕回之一笑,转而入座。 “月盛第一孝子,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宁奉哲表意惭愧,敬言询问。 “安大人登门,有何贵干?” 安朋奕伸手入怀,取出一道瑜旨,递了过去。 “宁大人,请过目。” “帝瑾王有言,督护台一众,先前莫名被人围困,身心俱疲、急需休养。恰逢这时,王爷想去北郊赶栋山游玩,所以降旨铜事台,指名要让许大人和我,带着手下隐卫队和侍卫队,赶赴而去,护卫左右。” 宁奉哲听到了重点。 “赶赴?” 安朋奕眉心微蹙,隐有不安。 “嗯,说是王爷等不及,已经先去了。” 第251章 对付庄韶足矣 深色锦袍,金线云纹,衬得安朋奕的面色更是凝重。 “旨意急传,耽误不得,若有延误、以致王爷受伤,许大人和我必然性命不保;但若顺意赶去,唯恐中计,亦是性命堪忧。” “左右皆是败局,我们束手无策,只好拜访请教宁大人,应当如何破局?” 宁奉哲眉宇柳意,抿唇清雅。 “安大人稍安勿躁,待我思量。” 回应罢,他吩咐文嘉。 “去请密枢中丞冯大人。” 文嘉应声而去。 “是。” 提及冯忆荷,安朋奕不由想起早间定下的计策。 “你与冯大人定计之妙,原想隔岸观火,借着复梁盟之手,剿除督护台一众。” “督护台一旦有失,帝瑾王府便有倒悬之急,犹如掌中之物、唾手可得。” 几分忧然,他长叹一声。 “而今,他们寻由休养,必是打算坚守不出了。” “唉,我们行事还是晚了一步,月溪郡主或是林大人,临走之时,已然留下计策。” “这下,可难办了。” 宁奉哲目色熠熠,洞察一切。 “他们并非坚守不出,而是另有秘密安排。” 话至此处,便有一封书信,送至晦心居。 宁奉哲打开信封,低眸阅看,轻慢一笑。 “方伯爷信上说明,帝瑾王实际去了曲鑫山,他候在赶栋山,约我一见。” “此信,是为引我入局。我说过,他敢不认庄韶身份,我便取他性命,断然不留情面。” 安朋奕脸上写满担忧。 “赏花宫宴那日,你将此事告知,我便觉得不可思议。方族怎能密谋多年,欺瞒皇上至此?实在可怕。” “皇上看重庄族,他一旦承认身份,必受重用,你切莫轻举妄动,当心皇上怪罪呀。” 宁奉哲视如敝屣。 “他早已认贼为友、辜负皇上重恩,无有良心之人,留他何用?” 安朋奕一惊。 “莫非你想顺其心意,主动走入局中?” 一团薄雾,萦绕心头,他惑然不安,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此计何意,我都没有看懂,你冒然入局,唯恐被人算计。” 宁奉哲顺话恭维一句。 “此计浅显,一眼即明,安大人过谦了。” 继而,向他粗略解释。 “我们定计,意在对付督护台,溪儿便以帝瑾王作饵,利诱之大,促使我们入局。” “一面,只能徐徐图之;另一面,或可一步登天。以安大人之见,应该作何选择?” 安朋奕似懂非懂,还是想不明白。 “宁大人如何知晓,此计一定出自月溪郡主之手,而非林大人所谋?” 宁奉哲一阵无奈。 “安大人说笑,自家小妹之计,我岂能瞧不出来?” 安朋奕一意惭愧。 “宁大人慧眼,我自愧弗如。” 瞧着宁奉哲心有成竹,他亦心觉士气大振。 “如你所说,徐徐图之,最后目的,不也是帝瑾王?既有机会,何不干脆利落一些,放手一搏?” 宁奉哲欣慰一笑。 “不谋俱起,不约同合,我的想法,与安大人一致。” 谈话之际,冯忆荷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宁国公府。 三人简单问好,依次落座。 冯忆荷微微一笑,略施粉黛,温婉如水。 “文嘉传话,宁大人有急事找我?” 宁奉哲递去瑜旨和书信。 “溪儿谋有计策、诱我们入局,请冯大人过目。” 冯忆荷也是一眼洞穿。 考虑到安大人或许不懂,她细细解释。 “此计明意粗浅,直接点明,帝瑾王在曲鑫山、方伯爷在赶栋山。” “月溪郡主知晓我们意在帝瑾王,所以令他孤身一人,给我们行刺之机;她则意在对付铜事台,由方伯爷率领督护台之人,提前而至,运用地形之利,设下埋伏。” “安大人只需假作赶栋山行踪,实际避开方伯爷,隐迹悄然,除去帝瑾王。瑜旨在此,吩咐二位大人前往赶栋山护驾,帝瑾王却亡身曲鑫山。方向一北一南,相距甚远,事实显然,帝瑾王崩逝,与铜事台诸位无关。” “如此一来,即便走入局中,我们也是大获全胜。” “但是月溪郡主,设计如此粗浅,实在有疑。深想而来,或许恰恰相反,帝瑾王在赶栋山,而方伯爷在曲鑫山。” “一旦选错,铜事台便有灭顶之灾。” 安朋奕大致明意,恍然点头。 “月溪郡主之计,我只觉百思不得其解,冯大人果然高见。” “倘若帝瑾王身在赶栋山,我等前往除之,瑜旨在此,事后应当如何脱罪?” 冯忆荷婉眸灵动,气质若兰。 “有方伯爷书信在此,他是帝瑾王的心腹重臣,二位大人见信如此,自然深信无疑。到时,便是假作曲鑫山行踪,实际去往赶栋山,悄杀帝瑾王。” “方伯爷书信落款,除了签名,还盖着印信。此信公示于外,不会有人胡乱揣测、这是模仿字迹所写。” “那么,帝瑾王亡身赶栋山,便是方伯爷的罪过了。至于动机,翻出旧事即可。早年,督护台参与其中,致使方族获罪灭门,帝瑾王至今却还重用督护台,方伯爷怀恨在心、蓄谋已久。” 安朋奕还有不明之处,继续提问。 “八台中人,关系重大,他们明目张胆赶尽杀绝,事后,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冯忆荷耐心说明。 “护驾不易,难免危险。月盛星梁大战,铜事台战功赫赫,复梁盟虎视眈眈数年,意欲雪恨。” “不论殒命何处,诸位大人皆是护驾有功,帝瑾王追谥重赏,便可敷衍了事。” 全然明白之后,安朋奕更是惴惴不安。 “此计实在凶险,如若择选有误,帝瑾王足以颠覆朝局,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安朋奕面前,茶杯已空,宁奉哲提起茶壶,清香悠悠,恬然倒茶。 “安大人勿虑。溪儿设谋,确实难以捉摸,但他们没有想到,我在帝瑾王府、安排了一名线人。帝瑾王、方伯爷的马车,各向南北何处,我一问便知,根本不必费心琢磨。” “顾念兄妹之情,溪儿无心加害,本意指引我去帝瑾王所在之处,只为周旋。冯大人追随铜事台众位大人破局而去,正好攻其薄弱。” 安朋奕听懂其意,复而忧心。 “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去方伯爷所在之处,与他会面?” “不妥不妥,他率有督护台之众,声势浩荡,你入局而去,岂非自投罗网?” 宁奉哲处变不惊,傲睨自若。 “安大人又忘了,他根本不是方之玄,而是庄韶。” “溪儿用计莫测,他竟妄想配合,岂非太看得起自己了?” “请安大人派遣一位铜事中丞,带着手下侍卫,随我左右,对付庄韶足矣。” 第252章 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宁奉哲找了线人问话,得知颜瑜的马车向南而去,庄韶则是去向北面。 也就是说,颜瑜身在南郊曲鑫山,庄韶去了北郊赶栋山。 确认他们的位置,安朋奕回了铜事台,转告许明骞,一起调集手下,做好万全准备。 晦心居中,只留宁奉哲和冯忆荷二人。 冯忆荷手指如玉,随意把玩着自己的绢帕。 “我记得先前,方之玄暗中传递消息,吩咐庄韶、按着他的方法,解决帝瑾王府的线人。” “皇兄何时又有安排?” 宁奉哲如实回答。 “隐居周旋结束,我陪着溪儿回府,帝瑾王假意表现友善,主动邀我喝茶。” 点到为止,不必多言,冯忆荷便能领会其意。 “想是庄韶不知变通,还按原先方法、解决线人,浑然不知皇兄另设深意。” 宁奉哲眸意蔑然。 “他向来愚不可及,好对付得很。” 冯忆荷心有疑虑。 “庄韶便罢,方之玄竟也无有察觉?” 宁奉哲沉声回应。 “帝瑾王邀约喝茶,并未声张,皇叔没能及时收到消息,因而有此疏忽。” “闲话家常,日后再叙,我们言归正传。” “曲鑫山的地图,我早已烂熟于心,况有皇叔取信之计在先,溪儿心中有数,设谋于此、并非上策。因此,我思忖揣度,或许最终周旋之地,不在曲鑫山。” “待你们到达,便会收到书信指引、或是留人转述,告知目的之处。” 说着,他展开地图,指点位置、推算计谋。 “你看,曲鑫山附近,有一处雪山,名唤千岩雪山。凭借复杂地形,足以将我周旋其中,一时难以脱身。” “你则不然,勘察地形,于你而言,易如反掌。务必切记,见到帝瑾王,休要贪于玩弄,即刻斩杀!” 小心思被他看透,冯忆荷撇嘴不悦。 “哦,知道了。” “曲鑫山,山路崎岖,易于布阵。如果帝瑾王探知来者是我,随机应变,转而运用阵势,将我们困在曲鑫山上,继而调集人马,汹汹而来,我该如何是好?” 宁奉哲提笔泰然,铺纸作画。 “曲鑫山布阵,无非就是几种,我这就画出破解之法,交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冯忆荷欣慰点头。 “多谢皇兄。” 想到皇兄不善勘察地形,她深表忧虑。 “赶栋山陡峭险峻,假若运用得当、占据地利优势,便是伐谋上策;但若失算,则会遭遇围困,唯剩束手就擒。” “月溪郡主知己知彼,猜到我会跟随,必然设有阵势,本意困住铜事台诸位大人和我,而今换了皇兄前去,破解阵势,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冲出阵势之后,皇兄如何占据地利,以少胜多?” 宁奉哲不以为然地一笑。 “何必杞人忧天?溪儿用谋,我一清二楚。” “庄韶只知规行矩步,必定事事都按溪儿所述,如法炮制。” “瓮中捉鳖,很难吗?” 见他自信不疑,冯忆荷反觉不妙。 “皇兄切莫冲动,实有难处,便就撤退。帝瑾王一倒,何愁除不掉庄韶?” 宁奉哲深谋长远之计,语气一沉,微有几分训斥。 “你说得轻巧。” “疫症结束,皇叔没了牵绊,必然护着庄韶,以作退路。” “父皇极为看重贤弟。而今,假皇叔故作无辜,便让父皇动容不已;假设换了真皇叔,故作投诚、巧言离间,我们还有活路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留下此人,后患无穷!” 经他一说,冯忆荷反应过来,稍稍一想,便觉心惊胆战,于是连连点头。 “皇兄言之有理,此人断不可留。” “对了,娄大人善于勘察地形,尤其擅长推想蜿蜒山势。皇兄托了安大人,为你择选一名铜事中丞、跟随左右。不如,便请娄大人同行吧?” 宁奉哲应声同意。 “好。” 他先一步起身,继而催促。 “计策皆已安排妥当,动身吧。” 冯忆荷彷徨心事,还有一分担忧。 “请皇兄一定保重。” 宁奉哲面不改色。 “嗯,我会小心行事。” 夕阳余晖,层林尽染,曲鑫山巍然屹立,一如寻常,人迹罕至。 冯忆荷等人伪装成百姓,来到山脚下。 如宁奉哲所料,来人指引,最终目的之处,便是千岩雪山。 冯忆荷没有急于上山,仔细查看地形、推想计策,取出笔墨,周密记录各处要点。 继而,示于安朋奕和许明骞。 “二位大人请看。” “月溪郡主改变部分岩石位置,形成新的雪山地势。帝瑾王敢于以身涉险,想来已经熟悉地形、游刃有余。” “此时,不宜急于求成,请诸位大人互相传阅、熟记于心。这期间,我会写下伐谋之策,只要配合得当,定叫帝瑾王有来无回!” 众人依言,开始传阅。 安朋奕落眸而去,看着她书写计策,不禁感叹。 “冯大人见经识经、巧捷万端,实在令人钦佩。” 冯忆荷难为情地一笑。 “安大人过奖。” 闻听赞许,她笑意之中,余出几分得意忘形。 写好计策,她耐心讲解,部署安排。 “一会儿,安大人带着侍卫队,从北路上山;许大人带着隐卫队,由西路直入……这样一来,便能轻易包围帝瑾王,借助地利,令他无处遁形。” “而后,不急杀之,反正他难以逃脱,不如先玩弄一番,待其心力交瘁,再行动手。” 许明骞听得一怔。 “玩弄一番,也是计策之一吗?” “不会是冯大人的闲情逸致吧?” 冯忆荷心里发虚,嘴上否认。 “自然不是。” “许大人这是在质疑我吗?” 不能眼见他们争吵,安朋奕连忙劝言。 “冯大人谋计,自成深意,请许大人莫要多问。” 许明骞蹙眉不悦,看在安大人的面子上,勉强应声。 “那好吧。” “请冯大人郑重谨慎,勿行小儿之举。” 一听如此,冯忆荷便是忿忿不平。 “怎么?许大人高见,唯有宁大人腹有运筹帷幄之策,我却无能为力?” 从小便听父皇比较,说她天资不如皇兄。 孝道为上,她不敢多言,可他许明骞凭什么矢口评说? 许明骞蹙眉更深,尤其严肃。 “我向来敬重冯大人之才,从未有过轻视之意。” “只因顾虑重重,所以良言相劝,冯大人着实误会了。” 冯忆荷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恕我直言,鳃鳃过虑、庸人自扰,于大事无益,请许大人勿行无知之举!” 安朋奕见状,苦口婆心起来。 “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方能成事。良机难觅,错失可惜,请二位大人快些握手言欢吧。” 第253章 王爷伤重 高冀等人率领守卫队,隐于千岩雪山不远处,以防万一。 颜瑜独自坐在山上,静候宁奉哲到来。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一点动静,颜瑜寻声一探,只见安朋奕和侍卫队,北上靠近。 颜瑜微微一惊,心中疑惑。 奇怪,铜事台的人怎么来这儿了? 方爱卿写信,明意暗示,恰到好处。 按说,以宁、冯二人的智才,自然而然就会相信高深隐意,怎么选择粗浅明意呢? 哪里出问题了? 等一下。 他们来了这儿,那宁爱卿不就去了…… 想至此处,颜瑜星眸猛地一震。 “完了!” 说话间,他迅速起身,走向捷径下山。 刚走了几步,只见许明骞和隐卫队往西而来,堵住前路。 颜瑜没有犹豫,立即换了另一条路。 冯忆荷带着部分精锐,毫无意外,阻截而来。 不论捷径,还是远道,三条可以下山的路,都被他们封锁,几乎密不透风。 如此一来,只剩身后峭壁。 颜瑜转眸看了一眼,便觉头晕目眩。 从此处下山,即便有雪、作为缓冲,也是性命堪忧。 正想着,便听冯忆荷沾沾自喜地高呼:“王爷利用暮哥哥多年,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日?被人玩弄股掌之间,究竟是何滋味,王爷尊养长大,想必不曾感受吧?” 说完这话,她便放肆笑了起来。 形势紧迫,颜瑜没了办法,抚上银戒,取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暗下决心,纵身一跃。 冯忆荷随后行至,未见其人,不由一怔。 “嗯?人呢?” 这时,有一名侍卫高声禀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帝瑾王滚落而下!” 许明骞一听,顿时怒火万丈。 “冯大人之计,非要悠闲自在上山,自以为运筹帷幄,白白错失良机,这下,又该作何解释?!” 冯忆荷一阵心虚,恼羞成怒。 “许大人高居八台丞相之位,何故听我调遣,难道就是为了计败之后,横加指责?!” 许明骞广袖一挥,纷扬一地雪花,如絮飞舞。 “你这人,惯会颠倒是非、倒打一耙,你计不成,竟是我的错吗?” 冯忆荷眸色一冷到底,气势磅礴,毫不示弱。 “谁说我计不成?” “许大人又在无端质疑!碌碌无为,只知反戈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想着早有劝言、非是不听,许明骞几近怒不可遏。 “何谓无端?众目睽睽,皆是见证,帝瑾王已然逃脱!” 冯忆荷素手一指,罗裙震动亦有一股倔强。 “从这么高的峭壁滚落,即便活着,也要丢掉半条命,许大人谓之逃脱?” 碍于礼数,不能大肆咆哮,安朋奕唯剩满心无奈。 “哎呀,二位大人别吵了。” 劝罢,他转向手下,沉声而令。 “来人,速往捷径下山,追击帝瑾王。此处荒凉,行事方便,追上以后,不由分说,直接斩杀!” 侍卫队齐齐应声。 “是!” 许明骞威扫一眼,训话以作吩咐。 “还愣着干嘛?追!” 隐卫队齐声一应。 “是!” 最后,只留一队精锐,随身保护他们的安全。 峭壁之上,绯色赤染,惨状骇心动目。 此时的颜瑜,已至山脚下,拖着重伤之身,奄奄一息来到督护台匿身所在。 “高冀……” 辨出这是王爷的声音,高冀立即一应。 “微臣在。” 转身正对,来不及行礼,他便瞠目惊吓,快步急忙,伸手一扶。 “王爷怎会受伤?” 其他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高璟小跑上前,与父亲一左一右,扶稳王爷。 “出什么事了,王爷何以至此?” 颜瑜簌簌蹙眉,面色虚而惨白,身若芦苇,摇摇欲坠。 “此地不宜久留,路上再行叙事。本王要去赶栋山救人,立即动身,快马加鞭,不得有误。” 高冀眸色忧虑,浓云不安。 “王爷伤重,不宜赶路,微臣谏言,请王爷先行治伤!” 高楠行礼惴然,表意关怀。 “王爷为救何人甚急?只管吩咐,微臣自当效命。” 高璟毅然决然,自告奋勇。 “请父亲、二叔父留下,启禀王爷,属下自认马术精湛,但凭王爷吩咐,定然全力赴之。” 颜瑜听不进他们的话,话语之间,已经走到马车边上。 “救人要紧,不必多言。” “路上,本王自会上药包扎,高璟随身帮忙。” 高璟一脸愁容,不敢应声。 高冀心急如焚,抬高一分声调,执意劝言。 “快马行路,伤口恐有迸裂之险、危及性命,请王爷三思!” 颜瑜充耳不闻,坐上马车,一声令下。 “即刻出发,高楠、池尧恺断后。” 赶栋山危峰兀立,耸入云霄之壮景,宛若一条巨龙翻腾盘旋。 离开帝瑾王府之前,颜瑜吩咐萧向朔、督护中丞温妍,带着手下卒士,听候庄韶调遣。 庄韶、萧向朔和温妍,各自坐上马车,同去赶栋山,顺路接上云柏誉。 深怕人手不够,云柏誉调集念仁盟一部分盟友,骑马跟随。 至赶栋山,他们没有逗留休息,按照宁云溪计中所指,登山而上,前往地利最佳之处。 庄韶引路先行,云柏誉并肩而走,帮忙拿着地图;萧向朔和温妍紧随其后,率领卒士,虎步轩昂,井然有序。 走到半山腰,庄韶骤然止步,一阵迟疑,瞳色慌张。 “糟糕了!” 萧向朔上前两步,关心询问。 “伯爷何故停留?” 瞧出韶弟神色不对,云柏誉笑着解围。 “想是伯爷累着了。” 萧向朔目色宁静,无有疑忌。 “此处凭高而望,可知山下情况,铜事台的人未到、时辰还来得及,伯爷既然累了,就歇会儿吧?” 庄韶扯了扯嘴角,唯见尴尬。 “好,谢萧大人体谅。” 萧向朔微微一笑。 “伯爷客气了。” 说罢,转身面向卒士队,正色下令。 “就地休整。” 温妍凤姿玉立,嗓音高亢激昂。 “就地休整!” 卒士队齐声一应。 “是!” 山间回响,荡漾震撼,雀鸟受到惊吓,振翅高飞,迅速隐没云雾之中。 云柏誉带着韶弟,走远几步,找了一块足够大小的岩石,坐了下来,压低声音惑问。 “怎么了?” “什么糟糕了?” 第254章 我好像忘了 庄韶心神不宁,若有芒刺在背。 “我好像忘了,接下来该走哪条路……” 云柏誉吓得一阵惊叫,立即引起萧向朔等人的注意。 “啊?!” 他后知后觉,尴尬笑笑,出言安抚。 “无碍大事,只是草民被虫子吓到了,请各位大人安心休整、稍安勿躁。” 温妍爽朗一笑,快意走来。 “虫子在哪儿?柏盟主不必惊惧,我来赶走它。” 云柏誉羞愧脸红,几分无地自容。 “已经飞走了,多谢温大人。” 温妍十分热心。 “山里难免虫子多些,若再瞧见,柏盟主只管唤我,无需客气。” 云柏誉恭然应声,顺势恭维。 “是。温大人倜傥不群,真乃女中豪杰!” 温妍无奈笑笑。 “虫子而已,小事一桩,柏盟主过誉了。” 见她转身坐了回去,云柏誉才敢小声,问于韶弟。 “你真的忘了?” 庄韶低眉颔首,不知所措。 “忘了……” 心头一道重击,云柏誉眸意悄悄,几分大惊失色。 “那该如何是好?前路共有四个方向呢。” 思虑之后,他给出建议。 “要不这样吧,你自行分析一下。” 庄韶心怯畏缩。 “我分析,能行吗?” 云柏誉无心指责,柔声抱怨。 “你瞧你,跟之玄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这满不自信的样子。” 他转了笑脸,给予肯定。 “你随心分析,便能成遂,我相信你的才智。” 庄韶举棋不定,目光游离,悬无着落。 “可是……我何来才智?” 云柏誉放言高论,不吝赞许。 “智者自谦,古有定理。由此可见,你才智不浅,起码比我颖悟多能。” “实不相瞒,在我看来,你和舒儿、和之玄,智谋不相上下,何必妄自菲薄?” 庄韶举例自证,容色窘迫,尽是为难。 “先前找寻郡主留下的线索,我便选错十数次。” 云柏誉不以为然,直接反驳。 “溪儿根本没有留下线索,你自然是怎么分析都不对。” “另有,我不是让你直接称呼溪儿?都是一家人,你又是长辈,无需谦辞以礼。” 庄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更是垂头丧气。 “是,我又忘了。” “我实在愚钝、无力分析,还是请姐夫决定吧。” 云柏誉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通谋略,如何决定?” 庄韶头头是道地说明。 “父女连心,你随意选一条路,便能成事。” 云柏誉听得无奈。 “哪有这种说法?” 庄韶几分无助,一意撒娇。 “求求姐夫,你选选嘛,万一对了呢?” 云柏誉万般无奈,啼笑皆非。 “好吧,我选,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淡扫一眼,认真选定一条路。 “就是它了。” 庄韶扶额,一筹莫展。 “姐夫,那是下山的路……” 云柏誉一分愕然,打开地图,仔细查看。 “是吗?” “哎呀,真是下山的路,我就说不通谋略,难以决定。” “剩余时间不多,别推辞了,你快选吧。” 情势火烧眉毛,庄韶没了办法,只好抖擞精神,放手一搏。 “赶栋山悬崖峭壁、山高路险,无有登山长望之人,描画完整地图。溪儿不曾来过,只是根据他人地图,推测山中地势。” “或许……我也可以试着推测一下?” 云柏誉拍着心口表示。 “绝对可以。” “你且宽心推想,若有失误,便说都是我的错。” 庄韶喟然长叹,仿佛局势已经回天无力。 “选错的话,便是一条绝路,即便王爷问罪,我们也听不到了。” “唉,怪我无能。我对不起姐夫和盟友,也对不起诸位大人,唯愿陷入绝境之时,身先赴义,不至太过愧疚。” 云柏誉不敢苟同。 “话别说得太早。” 他鼓舞信心,锲而不舍。 “溪儿年岁轻轻,更事未多,你则不同,沉稳心长、安之若素,岂能比不过一个小辈?” “你必能选对,智令我们大获全胜、载誉而归!” 庄韶欣慰一笑,终于振作点滴、原就寥寥无几的自信。 “谢姐夫勉励。” 他投入正事,神态尤其认真。 “这条山路看着狭窄难行,而且山势险峻、草木颇深,不利于登高,万一有人坠落山崖,大有损兵折将之险。” “这条大路看似通往高处,占据地利,既能摆布阵势,也可设下埋伏。” “至于这条小路,像是盘桓半山,难以凭高、得地利之优。唯有铜事台二位大人,选择下山的路,才能被我们围困其中。” 云柏誉不解一问。 “你的意思是,选择这条大路?” 庄韶微微点头。 “确是大路,最为合适。” 云柏誉想了一下,见解一致。 “我也觉得溪儿会选这条大路。” “小路盘桓半山,自不必说;那条山路,眼瞧着便是陡峭,狭小只容两三人并肩齐行,督护台诸位大人、浩浩之数,如是排队而走,何时才能走到高处?” 庄韶不苟言笑地表明。 “我的想法,与姐夫一般无二。” 霎时,他话锋一转。 “那……我们就选这条险峻山路。” 云柏誉一阵惊异,以为自己听错,满心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疑惑。 “啊?” “为什么?” 庄韶有理有据地剖释。 “溪儿谋计,岂是你我可以料想?她必然不走寻常之路。” 云柏誉豁然贯通,深表赞同。 “言之有理。” “古话有云,不走寻常之路,方能出奇制胜。” 说着,他先一步起身。 “天色不早了,登山还需费去许多工夫,我们这就出发,占据地利,亦不能错过天时。” 庄韶跟着起身,笑容可掬,知会萧向朔。 “好。” “萧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请令诸位大人,复再动身吧。” 萧向朔应声下令,跟着庄韶,继续前行。 夕阳温和,遍洒山涧,朦胧傍晚柔美。 暮霭沉沉,寂静缠萦、反觉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马车疾驰,宁奉哲到达赶栋山附近。 铜事中丞娄修钰,骑马陪同而来,另有手下三千侍卫,跟随其后。 迟来一步,他们马不停蹄,未有一刻停歇。 至半山腰,娄修钰右手微抬,示意止步。 他仔细确认一眼地图,而后下马,行至宁奉哲的马车一侧,郑重询问。 “前路四个方向,地图所示,除了下山之路,其他无有描画。” “请问宁大人,我们应该走哪条路?” 第255章 从此永别 宁奉哲屏息凝神,尽其所能观察前路、推想地势,费了许多心思,终于有了眉目。 结合思量溪儿之计,他浅浅一笑,给出结论。 “走这条大路。” “当道,必设埋伏;随后,还有阵势。稍有不慎,则被他们围困其中,待我马车先行,你们紧随,一切听我号令。” 想着安大人的吩咐,娄修钰给了面子,先是恭敬一应。 “是。” 应罢,他才说出心中所想。 “我有一言,还望宁大人三思。” “这条险峻山路,或可通向更高处,占据地势之优,且与连绵邻山、形成包围趋向。在下愚见,此乃天赐十面埋伏之地。” “倘若他们也走了这条山路,正面相对,我们不一定吃亏;但若他们选了这条大路,便会陷入重围,在劫难逃!” “左右细思,这条山路,才是上策。其道狭窄、其势崎岖,请宁大人暂弃马车,改用步行。” 宁奉哲一样给了面子,先是依言回敬。 “娄大人妙计。” 夸罢,他微笑回驳。 “我有三问,还请娄大人答疑解惑。” “一则,他们早早而至、选了山路,非是到此游玩,不可能毫无准备。请问娄大人,如此狭小陡峭之道,中了埋伏、跌落山崖,侍卫们应当如何相互援救?” “二则,他们选了大路,推算时间,必然已到目的之处。我们由山路而上,点灯则会暴露行踪,步行登山,没等去到高处、十面埋伏,他们见势不妙,便已撤退;不点灯则有跌落之险,非但危及各位大人的性命,而且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再问娄大人,夜行险路,究竟点不点灯?” “三则,这是我家三妹之计。我深知,她心地善良,不忍督护台一众涉山路之险。最后请问娄大人,是我更了解她,还是你知己知彼?” 娄修钰一时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宁大人考虑周全,绝非杞人忧天。 宁云溪设谋,他们走入局中、晚行一步,错过天时,也就难占地利。 心绪暂歇,他怅望长叹。 “宁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唉,可惜了天赐宝地,却不能为我们所用。” 宁奉哲谈笑自若,处之泰然。 “娄大人请放心,溪儿一定弃选险路,我们断然不会陷入重围。” “其实溪儿之计,稍加思索便知,破局亦在翻手之间。” 娄修钰拱手以礼。 “宁大人请赐教。” 不羁山风,拂面一丝清凉,宁奉哲轻捋发丝,顺于背后。 他转目凝望,凌云扬袖、指点严谨,面面俱到,一毫不苟。 “溪儿会选在这条大路,当道设下埋伏,阻止我们前行,迫使我们撤退、而选小路。” “如若埋伏计败,随后还有阵势。要么,闻风而退,选择小路;要么,陷入阵势,也能将我们八方包围。” “此计本意,是为冯大人而设,她不善摆布阵势,只能退去小路、甚至下山。地利之优,不言自明,他们占据高处,堵住要道、乱箭齐发,任凭是谁,定然有来无回。” “埋伏本意,便是想着,万一冯大人没来,对付铜事台两位掌权大人,便不必劳师动众、巧用阵势了。” 陈述释义,莹然明白,娄修钰只觉拨云见日,肃然起敬。 “宁大人见微知着、卓有远见,在下甘拜下风。” 他欣慰而笑,容光焕发。 “月溪郡主哪能料及,来者根本不是冯大人,而是宁大人?” “有宁大人在,我等定能冲破阵势,计令他们措手不及!” 宁奉哲低眉颔首,不失敬意。 “娄大人过奖,在下愧不敢当。” 他微微扬唇,不卑不亢。 “既已解释清楚,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娄修钰主动让出前路,谦恭一请。 “是,可以,宁大人先请。” 宁奉哲眸远而望,吩咐马夫。 “走。” 想着庄韶惨败之状,他眉梢一分冷傲,已是胜券在握。 行路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宁奉哲叫停马车。 “前面不远,便是埋伏之处。” 娄修钰恭然应声,转而吩咐手下。 “嗯,好。” “来人,探路。” 几名侍卫探路而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回禀大人,前路无有埋伏。” 娄修钰匪夷所思地一惊。 “怎么会呢?” “你们没有看错?” 说话间,他目光顾盼,故作不经意地,淡扫宁奉哲一眼,眸意余有几许疑思。 没等侍卫回应,宁奉哲沉声一句。 “既如此,继续前行。” 娄修钰带着疑惑,行至下一个适合埋伏之处。 继而探得,还是无有埋伏。 他忍不住询问。 “请问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宁奉哲面不改色,给了理由。 “他们凭高而望,看见一辆马车、先行在前,便会猜测,是冯大人来了。” “埋伏无用、白白损失督护台的人,因而他们撤了埋伏,不愿多此一举。” 娄修钰恍然一笑,放心几许。 “原来如此,宁大人果然俊眼灼见。” 想着即将到达阵势之处,他暗自期待。 常听民间传言,宁云溪谋略无双,至今还未真正见识过,今日,总算有机会大开眼界。 结果盼了一路,什么阵势都没瞧见,他百思不得其解。 “宁大人,月溪郡主的阵势呢?” 宁奉哲轻藐一笑,目意傲然,仿若把握局势、了如指掌。 “想是实施计策之人,昏聩之甚,浑忘了摆下阵势。” 娄修钰一脸震惊。 “月溪郡主这般识人不明,竟将如此重要的计策,随意交给一个昏聩愚者?” “换作是我,势必交托方伯爷手中,即便我计不成,方伯爷也能凭借一己之力化险为夷,甚至反败为胜。” “月溪郡主怎会不予信托?” “难道他们之间,隐有第一谋士之争?” 其实,宁奉哲已然意识到自己失算。 没有明言,只因不愿承认,自己败给庄韶。 他仰望夜色,安然眸淡,不见一丝表露,只在心里冷冷一笑。 呵……走运罢了,既得天时、又占地利,就算事成,他也是胜之不武! 而我,虽败犹荣。 而今再想撤离,已是无路可退。 唉,惜我壮志未酬,却要殒命于此。 溪儿,你我兄妹,从此永别矣…… 第256章 本心允诺,岂可食言 宁奉哲来到赶栋山附近之时,庄韶一众还在险峻山路,登高提心吊胆,行路临深履薄。 云柏誉小心翼翼地跟在韶弟身后,时刻不忘轻声提醒。 “你别忘了溪儿计策,半路便要设下埋伏、摆布阵势。” 庄韶瞳色波光粼粼,温和回笑,足以融化高山冰冷。 “好。” “姐夫心细如发,我一定谨记,不敢有失。” “埋伏方法、阵势形态,我已熟记于心。沿路观察,多是悬崖峭壁,看着不像溪儿描画之地,我细细想来,应该还未到达埋伏布阵之处。” 云柏誉耐心嘱咐,语气似水,侠骨不乏柔情。 “那我们往前走一段路、再看情况,你仔细瞧着,若是到了地方,便尽快做好准备、部署一切。念仁盟的盟友,也包括我,随你调度支配,你只需专心计策,不必多想其他。” 庄韶欣然点头。 “嗯,多谢姐夫。” 云柏誉习武之身,立足稳重,天色渐深、行于险路,依旧安然平静。 见之步履蹒跚,他伸出右手,不轻不重搀住韶弟胳膊,架扶着他,稳步前行。 走了一会儿,他浅问一句。 “到地方了吗?” 庄韶四下张望,摇了摇头。 “没到。” 又走了一会儿,云柏誉再次发问。 “还没到吗?” 庄韶环视一圈,依旧摇头。 “还没到。” 云柏誉开始心里没底,走过悬崖峭壁,终于见到一条大道。 “埋伏之处,便是这里了吧?” 庄韶蹙眉一怔,一头雾水。 “这里也不像描画之地,难道是我记错了?” 见他惑容有愁,云柏誉换了鼓励。 “别担心,你肯定没有记错,再往前走走吧,我估计就在前面不远了。” 庄韶怀着忐忑,继续前行,经过几处关隘,依旧不见埋伏布阵之处。 恍然一道惊雷,于他心底,轰然天崩地裂。 他猛地止步,瞠目栗栗,大惊失色。 “难道……我选错了路?!” 萧向朔、温妍率领卒士,没有跟随太紧,因而未闻此话。 只见伯爷停步,他们信任无疑,跟着停了下来,静候调遣。 云柏誉谨慎再三,转眸一眼,确定萧向朔一众距离安全,才敢表露愕然。 “果真选错了吗?” “那……我们本该走哪条路?那条大路吗?” 一抹无助悲意,落叶飘摇而来,庄韶惘然若失,怔目沮丧。 “我也不知道。” “这下,该如何是好?” 想着即将面临惨局,他乌云笼罩,戚容神伤,瞳覆尽是难以置信。 “因我失误,我们皆要……皆要……” 云柏誉厉声几分,骤然打断。 “别胡说!” “我们不会有事。” 灰暗密布,阴霾浸染,庄韶深陷自责,不能自已。 “都怪我……都怪我……无有天资,思绪迟钝,我是百无一用之人!” “就连实施计策,我都做得万般不是,致此惨败之局。我辜负义兄厚恩,愧待溪儿信任,更是无颜面对姐夫、盟友以及众位大人!” 话至此处,他紧握云柏誉的佩剑,长剑出鞘,月映寒光。 一股冷峻之意,扬怒庄韶颈项,他后退两步,锦袍风起,拂动青青野草,惊起凝露清尘。 云柏誉惊心怵目,急忙阻止。 “你想做什么?住手,我不允许你任性胡为!” “把剑放下,听到没有?” 说话间,他挪步含蓄,悄悄走近,试图夺回佩剑。 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庄韶严词威吓。 “姐夫莫要靠近!” 云柏誉依言止步,轻柔劝言。 “好,我不靠近,你也不许胡来。” “我是姐夫,你要听我的话,把剑放下,好不好?” 庄韶心绪冷清,泣下交颐,若有阴郁淹没,万念俱灰。 “我说过,陷入绝境,便要身先赴义,本心允诺、并非扯谎,岂可食言?” “计败终局,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滔天罪行,理应归附九泉之下,何敢苟活于世?” “可惜,没能留下遗言。祈求天爷,唯愿义兄忘却结拜誓词,切莫随我而去,庄韶在此谢过!” 见他双手义无反顾,即将了结性命,云柏誉急中生智,运掌猛烈、重击自己心口。 喉间一道腥甜,瞬时汹涌而出。 庄韶吓得动作一停,眸露担忧。 “姐夫!” “姐夫别冲动,莫伤自身。” 唇际绯色,云柏誉随手拭去,凝视韶弟,亦是舍身如归。 “你敢肆意为之,我便运掌阵阵、直至了断生息,你忍心看我受尽苦楚而终吗?” 问罢,韶弟原本生无可恋的容色,表意几分心如刀割,他适时走近,伸手而去。 “若有不忍,请你住手,还我佩剑。” 庄韶手握剑柄,加了力道,犹豫之间,又退半步。 “可是我……” 云柏誉再次厉声打断。 “没有可是!” 他宽猛相济,熠熠目光,绽放几意美好,轻缓安抚。 “之玄谋计,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绝境而后生,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与其意志消沉,满心无存生念,不如沉静想想,或可想到破局之策,你说呢?” 生来四十余年,庄韶多与方仁舒、方之玄等人相处,冥冥相较之下,便觉自惭形秽,仿若悠悠天下,属他尤其愚钝。 至今,自视仍旧无能,他长吁短叹,一句无奈。 “我怎能斗得过冯忆荷?” 云柏誉英姿挺拔,凛然正气。 “黄口孺子、羽毛未丰,何足惧怕?” 萧向朔等人,原在静候伯爷差遣,而后,发现山势低处,似有动静;于是,目不转睛、膝不移处,全心观察敌方动向,并没有注意云柏誉和庄韶的情况。 等到一切确认完毕,萧向朔欣喜若狂,奔走前来,欢畅告知。 “伯爷计策大获全胜,已将铜事台之人,全数围困于内!” 云柏誉不由惊奇。 “什么?真的?” 萧向朔冁然而笑,气宇轩昂,一阵拂袖,示意山势低处。 “千真万确。柏盟主请看,伯爷岂有失算?” 云柏誉依言看去。 灯火辉映之间,列队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一看便知,正是铜事台的人。 庄韶转眸一眼,太过震惊,直接凝滞原处。 真的成功了? 萧向朔心悦诚服地表示。 “伯爷用计如神,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至此处,这才看清庄韶执剑的动作,他不解一惊。 “伯爷这是做甚?” 第257章 当年的黑衣人 庄韶欲言又止,思绪飞转,立即有了说法。 “我……我想举剑下令,不知萧大人可否允准?” 萧向朔紧绷神色,松了一口气。 “我实在多虑,还以为伯爷意在自刎。” “王爷早有旨意,我等皆要听候伯爷调遣,何来允准一说?伯爷抬举了。” “实不相瞒,伯爷一路无为,在下心中生疑,潜有几分抱怨。而今一瞧,方知自己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伯爷运筹帷幄,自有深意,不知不觉便能计成大功,在下钦佩不已。” 说着,他扬袖激昂,不失礼数。 “手下卒士,蓄势待发,只等伯爷下令。” “伯爷,请!” 浓雾散尽,夜幕不再深邃,点点繁星,璀璨一片希望,绚烂全局转机。 庄韶心绪澎湃,几乎喜极而泣,剑身明耀生辉,一如展翅雄鹰,直冲天际云霄。 擂鼓阵阵,翻滚豪情,庄韶热血沸腾,一声令下。 “杀!” 负责传令的卒士,依次重复伯爷命令,雷霆万钧之势,响彻山谷。 “杀”字,由四面八方倾落而下,同时石落似雹、火趁风威,堵住所有生路,令宁奉哲一众退无可退。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娄修钰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果真走了那条山路,宁大人,我们中计了!” 宁奉哲尽知局势,不屑一笑。 “呵,中计了。” 娄修钰仰望高处,惊愕一震,心急如焚。 “督护台弓弩齐备,眼看就要矢箭如雨,宁大人快想应对之策啊!” 宁奉哲表面淡然处之,心里已是狼狈不堪。 “抵挡刀箭,盾牌掩护。” 娄修钰一阵错愕。 “高处落箭,如是围攻,盾牌能挡几时,宁大人莫非敷衍于我?” 宁奉哲阴冷而笑,伴着几分自暴自弃。 “娄大人所言极是。” 娄修钰心口一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宁奉哲眸中毫无波澜,唯有袖中双手,隐意无力,再无傲骨。 “山间夜景,衬以锣鼓喧天,风致正好,请娄大人同坐一观。” 娄修钰急得暴跳如雷。 “危急存亡之际,宁大人怎能如此荒唐?” 宁奉哲挑眉不屈。 “娄大人无有兴致?那就算了,我独坐欣赏,与孤影成对,也挺好。” 说着,他环顾一周,寻了一块位置合适的岩石,静坐观景。 娄修钰鄙夷一眼,怒形于色。 “你……简直无药可救!” 高处,庄韶周密计算,有序部署,卒士方阵,逐渐坚不可摧。 低处灯光烛火跳动,可见敌方溃败狼藉,温妍扫视俯望,恣意纵脱,慷慨淋漓。 “伯爷妙计,再无遗漏之处,今夜,便叫他们支离破碎、片甲不存!” 她隔着衣裳,搀扶庄韶,坐于岩石之上。 “在下瞧着伯爷,行于卒士之间,亲临指点迷津,无畏路险、孜孜不倦,必然身心俱疲,姑且歇息一会儿,万万不可累着。” 庄韶颔首礼敬,这才得空,轻拭额上凝汗。 “是,多谢温大人。” 温妍笑容可掬,嘱咐云柏誉。 “我等皆要临阵,请柏盟主相陪,随身保护伯爷。” 云柏誉拱手一礼。 “草民遵命。” 温妍不放心地回眸一眼,确认庄韶已然坐好、无有不适,继而,向云柏誉微笑点头。 “有劳柏盟主。” 云柏誉保持着行礼姿势。 “温大人客气。” 温妍面对庄韶,恭然行完告退礼,转而回到方阵之中。 云柏誉浅浅试探一眼,确认她已走远,收起拱手动作,行至韶弟面前,喜笑颜开。 “记得你说,一直很想见识一下我的箭术。” 庄韶一听,惊喜而起。 “嗯,对。可是姐夫说,舒姐姐留话,不可展露百步穿杨之能,免得王爷认出,你就是当年挽弓行刺的黑衣人。” 云柏誉拂袖昂然。 “王爷身在千岩雪山,一南一北,距此甚远,不妨事。” “阵中已是矢下如雨,况有夜色掩护,我趁乱开弓,不会有人瞧出端倪。” 庄韶垂色担忧。 “你受了自己一掌,有伤在身,正当休养。” 云柏誉眉宇明快。 “一点小伤,瞬时便可痊愈,也不妨事。” 庄韶欢跃而笑。 “那太好了,我早想一睹为快,终于等到时机。” “其实舒姐姐多虑,王爷那会儿刚刚出生,根本无有记忆,如何认出?” 云柏誉正色说明。 “并非舒儿多思,王爷真有记忆。” 庄韶闻言一怔。 “怎么可能呢,岂非神了?” 云柏誉仔细复述。 “听舒儿说,王爷生来就会认字写字,思绪才学,分毫不像初生小儿,甚至不像尘世之人。早年,王爷向她坦言,说是来自二十二世纪,是现代人。他还说,我们都是古代人。” 庄韶又是一怔。 “什么二十二世纪?什么现代古代?” “王爷之意,我们皆是古时之人,唯他处于现世?可是,我们的确生于现世,不在古时啊。” “二十二世纪,是个地名吗?这名称,甚是奇怪。” 云柏誉轻轻一叹。 “此事一言难尽。舒儿说,王爷曾经孤身长大、历尽挫折,因而疑心深重、难以信托任何人。” 说起王爷疑心,他便是忧伤愁闷。 “王爷还曾怀疑,献策、计令颜族英勇赴义之人,居心叵测,绝非善类。他以为,我控弦行刺,意非用计保他,而在谋求江山!” “所以,舒儿直至临终,都没敢诉与实情。” 庄韶眸意错愕,浅处一抹心疼,深处一腔冤屈。 “王爷实有误会!” “义兄说过,前有德宗皇帝之故,慕宗先皇孝义而治、不再信任方族中人。当年形势,可谓一发不可收拾,舒姐姐献策赴义,乃是无可奈何之举、是别无他选之计,不然,颜族天下早已覆灭不存。” “姐夫更是受屈,若非先皇后配合用计、以命相护,顾兄何来一念之仁,王爷又如何安然至今?” 忆起亡妻旧事,锥心刺骨,却又无计可施,云柏誉长叹流涕,肝肠寸断。 “唉,而今史册,多被改写,王爷未经早年之事,如何看清真相?” 他没有多言,庄韶便有愤愤不平。 “改写史事,正是顾兄授意吧?” “你们做错了什么,顾兄怎能如此狠心?” 转而想来,他低眉深深自责。 “姐夫,对不住,都怪我……” “解危救难,恩深义重。姐夫宽心,待我寻机,便向王爷解释一切,为你们平冤!” 第258章 一箭穿心 云柏誉欣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谢你好意,我心领之,你无需平冤任何,保重自身要紧。” “有一件事,我藏在心里,舒儿再三告诫,就连之玄,也不能告诉。而今事成,应该可以直言,话既至此,我便最先诉与你知。” 庄韶惑然。 “是什么事?” 云柏誉先是一句总结。 “溪儿重生,方族早有预料,她所历一切、而今局面,都是他们的谋计。” 庄韶一脸不可思议,大受震撼。 “什么?!” 云柏誉笑了笑,而后叙事,绘声绘色。 “那年,他们料及所有、向我阐述,我当时的神情,与你现在一般无二,除却震惊,更有匪夷所思。” “你或难意想,溪儿不过刚刚出世,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便将今后局势、一步一步算得清清楚楚。” “因有救命之恩、合作之诚,相识几日,王爷便以书写叙事,详细告知舒儿,他借陨石碎片、乘紫微星象而来。” “舒儿从中得知,陨石分裂碎片,坠落人间。碎片形态,有大有小,大者,形成灾难;小者,寂寂无声。王爷医治救难,去到受灾之处,救下一名稚童。稚童天真,捡了地上碎片,当作谢礼,赠予王爷。王爷没有多想,收下好意,放入衣袋。” “王爷不负好意,未曾弃之,回到家中,便找了锦盒,仔细收好。谁知,执起其中一块最大的碎片之时,紫微星象正好出现,眨眼之际,王爷呱呱坠地、成了婴儿。” “舒儿还从王爷口中得知,穿越、重生等等玄妙之事,由此猜测,陨石碎片或可助人重生。” “见她好奇,王爷亦将碎片当作谢礼,赠与舒儿。舒儿回府,与方族中人一同端详研想,苦心镂意,只为襄助溪儿、取信于王爷,延续方族辅臣忠心,匡扶月盛,夺回颜权。” 庄韶感受至深,赞叹不已。 “怪不得几百年来,天下盛传,方族智谋,冠绝古今。原见舒姐姐和义兄之才,我便感慨万千,而今听了这事,方知以前缈缈见解、唯在坐井观天,方族之谋,简直超脱我的意想。” “盛京方族,名不虚传!” 说着,他几分不解,惑而询问。 “那……你我在念仁盟的对话,被王爷听去,以致误会我的身份,也是舒姐姐的意思吗?” 云柏誉眨眨眼,一头雾水。 “她没明说,我不知道。不过,每个房间的丁香花,确实是舒儿嘱咐摆上的。” “我还以为,她意在传情,没想到居然……她何故如此?这样一来,之玄回归,不就更难了吗?” 庄韶蹙眉猜测。 “看来,舒姐姐之见,义兄不宜回归。” 云柏誉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是为何?” 庄韶想着想着,再次陷入自卑。 “舒姐姐深意,我怎能看懂?” “想是,知我愚钝,伴随顾兄左右,不到片刻,便会被人算计得丢了性命……” “唉,还是怪我没用,害义兄受苦、迫使身处险地。” 云柏誉无奈笑笑。 “你瞧你,又来了。” “在我心里,你与之玄谋在伯仲之间、没有分别,以后,莫再自轻。” 说着,他转了话题。 “好了,暂且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便没机会挽弓搭箭、向你一展箭术了。” “你有所不知,我屈忍多年,就怕露了马脚,而今心烦技痒,早想痛快一番。今夜,确知王爷不在,我定要畅所欲为一次!” 庄韶谨慎一分,多虑一层。 “舒姐姐可有留话,说及今夜,姐夫可以一展才能?” 云柏誉如实回答。 “没有留话。她未曾提起今夜之事,或许,没能料及?” 庄韶一听,打了退堂鼓。 “那还是算了吧,我们小心为上。” 快意当前,云柏誉不愿固步。 “啊?你不想一睹为快了?” 庄韶眸意几分期待,几分纠结。 “当然想了。” “尝闻云族中人,武艺登峰造极,战无不胜,更有姐夫射石饮羽、名扬四海,我如何不想见识一番?但是舒姐姐……” 云柏誉无所顾忌地一笑。 “既然如此,不再废话,来来来,我们攀岩而上,寻个最佳挽弓之处。” 庄韶瞠目惶恐,竭力阻止。 “姐夫等等,不可意气用事……” 云柏誉力敌千钧,扼住庄韶的胳膊,连人一起抬了起来。 脚边悬崖,滑落几块碎石,庄韶吓出一身冷汗,回神之时,已经被姐夫带到更高处。 “此处实在太过陡峭,姐夫,我们还是下去吧?” 云柏誉胆大心雄,无所畏惧。 “此处隐蔽,适合久战,而且位置正好,足以对准精确。” “你瞧低处,盾牌后方,有一人张慌失措,另有一人静坐夷然。铜事丞安大人,五十有余,理应从容,泰然之人,或许就是他;铜事相许大人,四十出头,难免焦灼,急躁之人,估计就是他。” “虽说高处矢下如雨,但是一时之间,伤不到二位大人分毫。我们立身之地,纵有惊险,却能放恣弓箭,出其不意。” “来,你看。” 他指着自己的胳膊,挑眉一笑。 “我箭矢所指,便在许大人臂膀此处,绝无偏离。” 说话间,他挽弓放箭,正中对方臂膀。 借着低处灯火,庄韶定睛一看,欢呼而笑。 “果真无有偏离,姐夫太厉害了!” “许大人急躁踱步,无有定性,姐夫竟能判定行迹、精确至此,我只觉大开眼界。” 云柏誉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你过奖了。” “下一箭,由你来指。” 庄韶怔怔然,一点惊喜。 “啊?我?” 云柏誉点头而笑,重新取出一支箭,准备就绪。 “嗯,你说哪儿,便是哪儿,只管选吧。” 庄韶思虑片刻,乐在其中,随手一指。 “那就腿胯此处吧。” 云柏誉低眸一眼,言笑自若。 “好,简单得很。” 他们误将娄修钰,当作许明骞,如是这样,娄修钰连中数箭,步履维艰。 云柏誉指着低处后方的宁奉哲,误以为是安朋奕,深入解析局势。 “别看许大人手忙脚乱,便觉难以用箭,其实安大人静坐之处,才是真正高明。” “他选的那块岩石,对应督护台方阵的破绽,唯只一处,竟能被他找到。看来此人,熟读兵书,各类兵器亦有涉猎,所以才能身处乱军之中,安如磐石。” 庄韶惊奇一眼,有所感叹。 “原来安大人深藏不露,这般高深。” “就连姐夫箭术,也是束手无策吗?” 云柏誉勾唇一笑。 “此人用箭,必不如我;我选的地方,正好破局。” “你且看好,待我一箭穿心!” 弓弦箭矢,对准宁奉哲的心口,云柏誉微微眯眼,扬臂满弦,一箭足以致命…… 第259章 全力攻之 夜色如墨,幽深浩瀚天幕。 颜瑜坐着马车,一路急行,终于到达赶栋山。 高冀骑马走近,恭肃而问。 “山脊危悬之处、峰峦起伏之地,皆有战火灯光,请问王爷欲往何方?” 颜瑜打开马车双门,卓视眺望,眉间深蹙,饶有忧心。 “高楠。” 高楠闻言,高声一应。 “微臣在。” 颜瑜示意一个方向。 “由你带着手下守卫,顺着捷径上山,尽快登至山脊,传令萧向朔,速即停手、不许再攻。” 高楠拱手一礼。 “微臣遵旨。” 点齐手下之人,高楠一众,浩浩荡荡登山而去。 同时,颜瑜转而唤言。 “高冀。” 高冀紧接着一应。 “微臣在。” 颜瑜沉声吩咐。 “你率领守卫队先行,直往峰峦起伏之处,移石灭火,为后队开路。” 高冀略微一想,神态敬然。 “微臣斗胆一问,若见铜事台之人,应当如何处置?” 颜瑜很快给了回答。 “全数擒拿,等候发落,但有肆意妄行,就地处决。” 高冀应罢,手势示意守卫队。 “微臣遵旨。” 马车颠簸,于崎岖山路之上,留下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知行进多久,只觉马车轻缓速度,颜瑜微微一震,停了治伤的动作。 “好像到了。” 见他似要下车,高璟急忙伸手一拦。 “王爷请慢!” “外头局势混乱,王爷不宜轻出,况且伤口刚刚包扎、尚未愈合,怎可妄动?” “一路上,王爷尽叙心想所思,属下无有不懂。郡主爱惜家人,不愿宁大人有事,而今计策有失,所以王爷必须赶来相救。属下复述,可有不妥?” “属下自请救人,为了王爷,势必救出宁大人,不然,则与宁大人同生共亡,还望王爷允准!” 高璟心有不忍,颜瑜亦是看重兄弟情义,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不行,本王必须亲往救之。” “你让开。” 高璟保持几分礼数,执意拦着,分毫未动。 “气息微弱奄奄,万万不可再添新伤,请王爷三思!” 没了办法,颜瑜只好端起帝瑾王的架子。 “本王瑜旨,何敢不从?让开!” 高璟再三犹豫,勉强让了一步。 “是。” 低眸余光,出现一抹绯色淋漓,随着颜瑜的步伐,盛放一点一滴蔷薇艳红。 高璟猛然惊心,又想阻拦。 “伤重至此,请王爷留步!” 颜瑜充耳不闻,拖着重伤、强撑意志,几步走下马车,用尽全身气力,跑向宁奉哲。 高璟心急如焚,跟了上去。 “王爷!王爷等等!” 前方不远,守卫队已然开路。 山脊高处,重石滚落、乱箭齐发,高冀等人自然不敢乱入,守在安全之处,防备铜事台的人由此逃离。 高冀刚刚布好方阵、想着听候调遣,便见一道身影,唰得一下跑进乱局。 他眸色一惊,立即认出来人。 “王爷?!” 高璟随后跑来,高冀一把扼住儿子的手腕,厉声斥责。 “你在作甚,如此夯然,怎么没有拦着王爷,如何不知劝谏?纵然要救,王爷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啊!” 高璟满是委屈,不乏担忧。 “我拦了,也劝了,没拦住。” “请父亲息怒,事后训斥不迟,先去救王爷吧!” 高冀愁眉锁眼,忡忡下令。 “来人,盾牌齐备!” “听着,即便舍弃自身,也要保住王爷!” 一众守卫齐齐应声。 “是!” 此时此刻,高楠率领手下守卫,速往山脊之处,还未奔赴而至,便有急声高呼。 “萧大人且慢!温大人停下!” “王爷有令,不许再攻!” 卒士进攻,声势浩大,温妍心细,首先从混乱之中,听到一点细微之声。 回眸身后,凭高而望,她很快辨认来者。 “是督护中相高大人的队伍。” 温妍放下手边的事,快步走向萧向朔。 “萧大人请看,后方有队,像是高楠大人。” 顺着她所指方向,萧向朔转身看去,茫然一怔。 “他不是在南郊山下,等待接应王爷,怎会至此?” 注意到他们的嘴型,似在高呼,他侧耳倾听,却只听到卒士队的声音。 “他们在喊什么?” 温妍苦恼摇头。 “卑职不知。” 忽而想起什么,她瞳色倏然一震。 “不会是王爷出事了吧?” 萧向朔不以为然。 “伯爷计策天衣无缝,王爷只在周旋,怎么可能出事呢?” 今夜大获全胜,他看待庄韶,已是心服口服、全然不疑。 温妍心境,大致相同,因而无有反驳。 “卑职这就派出一小队人马,星火赶去,询问来由。” 萧向朔远眺一眼,确认高楠位置,随后给了建议。 “高大人距此还远,况有山路陡峭,一来一回,耽误正事。” “伯爷料事如神,不如你去问他。” 温妍一听,只觉妙思,点头道是,毫无异议。 “是,萧大人睿智,卑职即刻去问。” 萧向朔补了一句吩咐。 “你手下卒士,暂由我来指挥,你放心去问,有了结论,回来转述给我。” 温妍微微一笑。 “是。” 应罢,眸望伯爷静坐的岩石,这才发现空无一人。 “伯爷不见了!” “柏盟主也不见了。” 萧向朔虽有长叹,却依旧表达仰望高山、拜倒辕门的向慕之情。 “许又深入卒士、指点方阵去了,唉,伯爷殚精竭智,实在令人佩服。” 这下,温妍犯难了。 “卒士众多,茫茫人海,卑职该往何处,寻问伯爷?” 这时,萧向朔注意到低处乱局之外,出现一队人马,随即正容亢色,稍有思虑,明畅一笑。 “不必问了,我已知晓高大人的来意。” 温妍不知所以,一头雾水。 “是何来意?” 萧向朔凛然一指,行峻言厉。 “你且看低处,铜事台来人支援!” 温妍移目而去,只见千军万马之势,波澜壮阔,锐不可当。 “人数磅礴,想是调集出动了、铜事台所有侍卫隐卫!” 萧向朔沉稳回应。 “救护两位掌权大人,理应如此。” 顺着这个想法,温妍有所猜测。 “所以高大人赶来,一则增援,二则传令我等、速战速决?” 萧向朔的推想,别无二致。 “温大人所言极是。” “吩咐下去,重新封锁低处退路,所有卒士,竭尽全力攻之!” 温妍正想应声,低处又有新的情况。 “萧大人请看,有一人冲锋陷阵,孤身闯入。这般英勇,不知是铜事台哪位大人?” 萧向朔鹰视乱局,很快捕捉到了颜瑜。 “此人步履蓬勃、富有朝气,看着年岁不大,应该不是铜事台的高位。” “莫不是,宁大人脱身了?” 温妍连连点头。 “很有可能。” “伯爷说过,郡主重视家人,不可随意伤害。” 萧向朔随即吩咐。 “遍告卒士,避开宁大人,其余一众,不许留下一个活口!” 第260章 故意中计 凌霜傲雪,势如破竹,颜瑜不顾性命冲入战局。 漫天箭雨,不断落在他的身侧,任凭人仰马翻,他身上未中一箭。 正好此时,云柏誉离弦之箭、呼啸而来,颜瑜来不及思索,跃身挡下。 “宁爱卿当心!” 高璟举着盾牌,追随疾行,还是晚了一步。 “王爷不要!” 箭矢直指宁奉哲心口,正中颜瑜右膛,深入骨髓,剧痛一望而知。 颜瑜吃痛惨呼,面容狰狞,双手紧扼长箭,立足未稳,倾身倒下。 “啊!” 见者皆是震惊不已,宁奉哲更觉触目惊心,下意识伸手一扶。 “帝瑾王?你……” 大致判断箭矢来向,颜瑜不经意间抬头远眺,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愕然骇目。 他没有气力说话,出口唯有嘘声。 “是他……” 宁奉哲不知情况,一脸迷茫。 “谁?” 颜瑜没有回答,撑起一分浅浅笑意,柔言关心。 “宁爱卿……可有受伤?” 宁奉哲坠心而惊,瞳色诧然难以置信,荡魂摄魄、以致语无伦次。 “你……你果真是为救我而来?”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与此同时,高楠火急火燎赶到山脊。 “萧大人且慢!温大人停下!” “王爷有令,不许再攻!” 萧向朔大惑不解。 “却是何故?” 高楠急不可耐,提高几分声调解释。 “得知宁大人在此,王爷特来相救。方才,卑职从高处望见,王爷已然冲进乱局,萧大人快些下令停手,切莫伤了主上啊!” 萧向朔瞬间大惊失色,厮声高喊。 “住手,都停下!王爷身在低处!” 温妍跟着下令。 “来人,遍传卒士,速即停手!” 云柏誉、庄韶很快听见了卒士传令,双双目瞪口呆。 只以为自己听错,云柏誉面色慌张地发问。 “王爷不是在千岩雪山吗,怎会到此?” 庄韶仔细思忖,有了结论。 “想是计策有失,低处后方、我们以为是安大人的那位,大有可能就是宁大人!” “怪不得铜事台之众,人数有疑,不像是二位掌权大人亲自前来。” “完了,方才挡箭之人,不会就是王爷吧?” 云柏誉面色骤然惨白,心中忐忑,犹如战鼓雷鸣。 “王爷可还安好?他不会认出我了吧?” “唉,悔不该弃顾舒儿之言、不听你劝!” 庄韶及时安抚。 “瞧着低处情况,箭指右膛,王爷应无性命之忧。” “姐夫莫急,卒士比肩、不计其数,即便王爷认出,也不一定查到姐夫头上。” “倘若王爷问起,我们只需佯作不知,便能对付过去。” 云柏誉急得不行。 “但若王爷彻查,又该如何是好?” 庄韶神色难掩,一分惶恐,几意不安,却也不忘宽慰姐夫。 “姐夫安心,到时,溪儿或已脱身,她定有应对之策。” “幸好所选之处隐蔽,无人发现我们藏身于此,姐夫,我们快些回到队伍之中吧。” 云柏誉忧然点头。 “好,悄声一些,别叫人发现了。” 萧向朔、温妍集合人马,离开山脊,齐聚颜瑜所在。 这会儿,娄修钰及其手下,皆被擒拿。 宁奉哲受到厚待,一身轻松,无有绳索束缚。 娄修钰见状,恍然一阵冷笑,破口大骂。 “宁奉哲,你这无君无父的叛徒!” “帝瑾王亲临救你,可见你的举足轻重,怪不得我等莫名其妙中计,原来你早就是帝瑾王的人了!” “皇上如何厚恩于你?庄伯爷又是如何疼爱你的?还有安大人、许大人,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陪着你玩闹?” “枉费他们那般信任,你怎能如此没有良心,无端弃离而去?!” 宁奉哲环顾一眼,只见督护台列阵,显然出自方之玄之手,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他随即打消突围的念头,顺着娄修钰的话,将计就计。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故意中计,你能奈如何?” “锦绣河山,原本就是颜族天下,你却口出狂言、心怀异志,我们二人,究竟是谁无君无父?” 娄修钰怒不可遏地挣扎起来,想要甩开守卫、解脱绳扣,当即缢杀叛者。 “宁奉哲,你简直……” 他的话还未说完,宁奉哲便有提议。 “请王爷,让人堵住他的嘴,言辞难以入耳,微臣不愿再听。” 颜瑜拂袖示意。 “嗯,好。” 守卫会意,随意撕下外衣一角,塞入娄修钰口中。 娄修钰心有怨怼,禁声之前,还在恶语中伤。 高璟视而不见,转而劝言。 “事已落定,王爷尽可放心了,属下陪同,回到马车继续治伤吧?” 宁奉哲恭立有礼,默不作声。 他看得出,帝瑾王隐有招抚之意。 背弃父皇,绝无可能。 不过,他可以利用帝瑾王的招揽野心,潜入其中、探听虚实,为父皇夺回一切。 他在心里盘算,或许,可从州牧台开始,步步入深。 正想着,便听颜瑜主动询问。 “宁爱卿,可愿陪同?” 宁奉哲浅浅一惊。 “微臣陪同?” 颜瑜已经简单处理伤势、服过补药,略微恢复了一些元气,寻常说话,不觉虚弱。 “嗯,本王治伤,你帮着递换医药工具就行。正好,本王有话,想对你说。” 宁奉哲不露声色,微微一笑,谨慎守礼。 “微臣遵旨。” 颜瑜回之一笑。 “多谢。” 宁奉哲低眉惶恐。 “微臣绵薄之力,恩谢王爷不弃。” 说着,他快步走近,颔首躬身,搀扶王爷,一起走向马车。 高璟下意识跟随,被颜瑜阻止:“你留在此处,不必跟来。” 宁奉哲暗暗一笑。 这点小把戏,竟然妄想取信于我? 呵,帝瑾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高璟眸覆愕然,满心担忧。 “王爷三思,岂可与他独处?” 娄修钰听到这话,停了挣扎,暗自惑然。 听这意思,宁大人没有背弃圣上? 帝瑾王舍身相救,意在借我之口、上禀此事,从而引起皇上的疑心,迫使宁大人离舍而去。 哎呀,我可真浑,差点错怪宁大人。 我好好想想,宁大人方才说了什么? 好像是说,故意中计,你能奈如何? 我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现被围困、无可奈何,不如将计就计,正好蛰伏其中。 哈哈哈,宁大人谋略无双,我不能及。 一会儿,待他叙话治伤、下了马车,我还要配合挣扎谩骂,助他成事。 也不知他能想出什么主意,救我脱身? 是假意劝我归附帝瑾王、还是偷偷保下我等性命? 不管如何,都要完美配合,不可坏了他的大事,我姑且养足精神,静候宁大人妙计。 第261章 爱屋及乌 颜瑜、宁奉哲先后坐上马车。 无人关上马车的门,就连马夫,亦是忧心王爷的处境,因此未敢轻动。 宁奉哲在心底嗤笑。 原来,这便是帝瑾王的诚意,莫非当我还是三岁小儿? 若无先祖颜皇光耀月盛,他何来今时地位? 如是君王,无信无义,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优点,怎有自愿辅佐之人? 无非就是模样俊俏一些,会说几句花言巧语,肤浅之徒罢了,溪儿究竟中意什么? 想至此处,便听颜瑜沉声吩咐。 “你等所有人,退出十里之外,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靠近。” 宁奉哲停了心绪,眉心微动。 督护台一众、庄韶等人,闻言皆是瞠目。 高冀郑重劝谏。 “请恕微臣直言,十里之距,王爷纵有危难,臣等亦难及时赶来解救。” “况且,王爷身有重伤,万一有心之人趁机刺杀,没等臣等察觉,此人便就逃离!”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斜睨宁奉哲几眼,戒示俨然。 感觉到他虎视眈眈的目光,宁奉哲眸意漠然,熟视无睹。 颜瑜眸底浅意一分怒色。 “那就改退二十里,若再多言,便是三十里。” 高冀如遭雷击,心头一震。 “万万不可,请王爷三思!” 督护台一众、高璟齐齐下跪。 “请王爷三思!” 云柏誉还在担心弓弦之事,瞧着他们都跪了,示意念仁盟的盟友,与他一同下跪,唯恐独独站着,尤其引得王爷注意。 一时间,只有庄韶独立。 他环视一圈,紧随劝谏。 “微臣愿意相陪,还望王爷允准。” 想着这是小妹妹的舅舅,或许宁爱卿不介意,颜瑜转而询问。 “方爱卿可以陪同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宁奉哲表现出一分诚惶诚恐。 “王爷决意,微臣不敢妄言。” 颜瑜大致听懂其意,随即拒绝。 “方爱卿亦退二十里,不必相陪。” 庄韶重重不安,放心不下,话有含意地提醒。 “王爷不可意气用事。微臣曾听溪儿说过,宁大人常常找她一同习武,身手矫健,可谓挥洒自如。” 提醒罢,他转向宁奉哲,悠然补充一句。 “宁大人切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兄妹感情甚为亲睦,真是令人羡慕呀。” 宁奉哲微笑淡淡。 “谢方伯爷抬举。我们兄妹皆是喜好文学、疏忽习武,伯爷所说,乃是少时回忆。而今,我早是手生荆棘、半途而废,何敢当此赞誉?” 颜瑜面不改色,坚持己见。 “身手矫健也好,疏忽习武也罢,都没事。” “你等即刻就退,不得耽误本王治伤。” 高璟交头接耳,轻声询问。 “父亲,是否悄悄埋伏一队,随身保护王爷呢?” 距离不远,王爷不一定听不到,高冀惊了一下,压低声音训斥。 “你这夯儿,既知悄悄,何故宣之于口?万一王爷……” 话未说完,便听颜瑜凛然诫示。 “本王会让宁爱卿检查各处,你们若敢留人,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高冀低首埋头。 “微臣不敢。” 颜瑜拂袖示意。 “去吧。” 众人犹豫不定,良久,才陆续退去。 颜瑜言行一致,允许宁奉哲随意搜检。 宁奉哲依言而去,确定无有留人。 继而,他回到马车,扬唇一笑。 “王爷就不怕,微臣趁机脱身?” 颜瑜平心静气,正色回应。 “本王无意伤你,走脱正好。只是赶栋山高耸云霄,爱卿徒步下山,难免疲累,本王原本打算,治伤以后,亲自送你下山回府。” 宁奉哲短促气息,氤氲点点轻蔑。 “王爷恨不得除之后快,怎么可能无意伤害?” “既已无人,大可收起伪善之状,请恕微臣斗胆,你这点小伎俩,骗不过我的眼睛。” 颜瑜星眸诚然,无有一丝杂念。 “此计只在周旋,真的无意你的性命。” 宁奉哲斜睨阴冷,面色如冰。 “那是溪儿关心,与你何干?” 颜瑜眉宇几许疑惑,几意委屈,忍不住申辩。 “可是,她被困庄府,并不在此。你自己出了乌龙而中计,本王大可装作不知、不来救你,不是吗?” “本王当真没想杀你。” 落意唯见算计,宁奉哲不屑一笑。 “嗯,微臣深感隆恩,万拜恩谢。” “王爷可知,独留在此,是什么下场?” 颜瑜瞳色微微一沉。 “刚刚方爱卿、高爱卿所言,本王非是痴傻无知,勉强听得懂。” 宁奉哲扬眸一抹刺骨杀意。 “王爷自寻绝路,想是已无生念、愿受崩逝终局?” 颜瑜隐约听出一分端倪,消沉扫尽,浅意而笑。 “宁爱卿何必言辞吓唬?你若真想动手,不会废话这些。” 宁奉哲瞳色幽深,嘴角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想说,微臣心软了?” “呵呵,恐怕令你失望。微臣此生,所承救命之恩数不胜数,依旧杀伐果断,哪怕对待救命恩人,也不会心慈手软。” 听他不像说谎,颜瑜低眸一片失落。 “原来你是这般心狠之人。” 宁奉哲仪态霜露清雅,却透着一股阴森之感。 “王爷怕了?” 颜瑜长睫阴霾,瑟瑟无助。 “九天黄泉,谁人不惧?” “为救你而殒,本王虽怕,却也甘之如饴。” 眉心刚有一分动容,宁奉哲立即蹙眉掩去。 “微臣斗胆问上,王爷何必相救?” “难道王爷不知,微臣的真实身份是皇子?” “乌鸟尚知反哺,不论如何,微臣都不可能移志。空劝无益,枉费心机,奉劝王爷适可而止。” 颜瑜摇头否定。 “你误会了,本王并无此意。” “你……” 宁奉哲语气一转锐利,黯然不满,直接打断他的话。 “王爷招抚不成,便要冷嘲热讽么?” “微臣不敢胡乱揣度,便知王爷想说什么,不必外人多嘴,微臣自己会说。” “我自视过高,以为谁人都会惜我之才、枯苗望雨,挖耳当招,甚是可笑!” “王爷听罢,可算满意了?” 颜瑜抬眸凝视,无奈叹息。 “你多虑了,本王亦无嘲弄之意。” 他目光无瑕,纤毫不染,认真解释。 “你是她在乎的人,本王爱屋及乌,哪怕舍命,也要救你,不愿见她伤心。” “这便是相救之故。” 如是回答,出乎意料,宁奉哲神色一转惊疑。 “爱屋及乌?” 颜瑜一怔。 “你听不懂这个?你们这儿,又没有这个成语吗?” “它的意思就是……” 宁奉哲一阵不耐烦,没好气地再次打断。 “微臣愚钝,却也听得懂。” 颜瑜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宁奉哲一声薄笑,尤为刺耳。 “呵,爱屋及乌。” “或许,王爷不知微臣内心。” 颜瑜目光坚定地点头。 “本王知晓。” 宁奉哲落眸鄙夷。 “你知晓?你从何得知?” 颜瑜反问以作说明。 “同道中人,岂能不知?” 第262章 真爱就是这样 宁奉哲听懂其意,微微一惊。 “那她,知晓微臣的心思吗?” 颜瑜摇头。 “本王由事推想,她不知道。” 宁奉哲不由好奇。 “你为何不告诉她?” 颜瑜微笑说明。 “本王岂能多嘴多舌,替你诉说心声,万一你不想告诉她呢?” 宁奉哲低眸,自嘲而笑。 “嗯,确实不想。” 颜瑜道出实情。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 觉出一点试探之意,宁奉哲泠然视线,阴狠而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那你就不嫉妒?怎愿舍命相救?” 颜瑜凝眸谨肃,目不斜视。 “本王心觉,真爱就是这样。” “爱惜于她,本王不愿有一分辜负。” 宁奉哲鼻息嗤笑,尖锐朔风冷酷。 “真爱?” “爱人者,何来如此纯粹无私之心?” 颜瑜打开药箱,取出几种伤药,适量混合。 “爱卿定义,这便是纯粹无私么?本王自己不觉。” “或许,是因为本王欠她太多,所以总觉得,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你待她无微不至,想来,无有亏欠之感吧?” 宁奉哲轻吟重复。 “无微不至……” 忽觉一阵心痛,他转眸窗外,任由山风,吹拂长发。 “就连王爷,都能这般看待微臣,她本该是这世上最懂微臣之人,却不愿托以信任。” “碌碌一世,终是没人懂我。” 颜瑜拆了崩开的纱布,敷上新的伤药。 “或许,本王懂你。” 宁奉哲轻笑,扯出几许自卑。 “上有颜皇庇佑,下有辅臣忠心,帝瑾王何其风光,你怎会懂低微之悲哀?” 颜瑜停下手边的事,如玉眉眼,臻至关怀。 “本王明白你所指悲哀。” “一则,上奉君父,不论如何尽心,都会被他怀疑,好似小人谄媚轻言,你便会有性命之忧;二则,疼惜妹妹,二十多年为她付出,几乎众叛亲离,终是被她一句伪善,堵得百口莫辩,唯剩心酸。” “前者,本王感同身受,皇兄那种令人窒息的爱,本王经历,不比你少。温情之时,他真的很好,爱卿有所不知,本王历经两世,都是孤儿。他的出现,弥补了父爱,恍神之间,本王已经将他视作生父,可是渐渐地,我和他,却只余下伤痛。” “他一丝丝看不着、摸不到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本王渴求,便要付出相应代价。或是拱手江山,或是多番示诚,本王能力有限,他的贪婪却是无尽。如是索取无度,直至本王无能为力,他还要自哀自怜,将自己视作傀儡,仿佛计杀对方之人,从来不是他,而是本王。” “有时,本王会有疑惑,他为何不爱我?是不是因为,爱他的人太多,他爱的人亦是漫漫之数,所以权衡利弊之后,便将无用的我放弃了。” 话至此处,早有心痛如绞,深渊煎熬。 “同是天涯沦落人,本王岂能不懂你的心伤?” “本王知你心中,唯此二人,纵然对不起天下,也不忍伤他们分毫,奈何前者疑心、后者不信。” “你很可怜,他们都不要你。” “本王说这话,不为讥讽,只为表达,他们不信你,我信。” 仿若心房被人轻轻托起,一阵温暖,猝不及防而来,宁奉哲下意识回避视线,故作无有感知。 “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不信。” “她慧眼如炬,怎能看不出我对她,从来不是虚情假意?” “她何故那般信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颜瑜转而拿起纱布,重新包扎伤处,期间,不忘叙话。 “你的心事,碍于礼法,不能向她倾诉。她多是不知,又见一些举止有异,自然会有疑忌。” “以你智谋,晦心暗意,除非有所表露,不然,她如何察觉?” “本王说句公道话,你实在藏得太深。” 宁奉哲微有不悦,直言反驳。 “何谓太深,王爷不是瞧出来了吗?” “难道王爷自诩,谋较溪儿,略高一筹?” 天色渐明,朝霞犹如丝绸柔落,彯彯山间轻雾,于颜瑜身后,编织一道金晖,鸾姿凤态,不言而喻。 “本王知晓你的心思,无关自身谋略,只因她的几句分析,引得深思,而后方知。” “爱卿可还记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她无意间注意到一个细节,铜事台后门侍卫阵势,骤然一转薄弱,由此得知,你心有不忍。你们之间,兄妹情谊亲睦,加上先前爱卿多有招抚之意,她自然而然没有多想。” “本王知晓,此举大有含意。” “以前,本王亦觉你是伪善,对她或有亲情,却会止步朝局。换句话说,本王以为,你一直都在利用她。直到那一次,她与朝局之间,或者说,她与皇兄之间,你选了她。” “舍她襄助本王,爱卿将会失去什么,不必本王多说,你我心知肚明。” “如是情义,如出一辙,本王即便看不清爱卿,也不会看不清自己。” 宁奉哲沉稳内敛,正色提醒。 “兄妹之情、男女之爱,怎是如出一辙?” “请王爷慎言。” 颜瑜神态安然。 “碍于礼法罢了,实际并无血缘关系,何故避而不谈?” 宁奉哲遥望天穹,失意一叹,无可奈何。 “立身之本,便在于此,怎能无视礼法?” 颜瑜处理最后一处伤口,微笑之间,面色渐有几分红润。 “本王之意,不是让你无视礼法。” “只要你们不做兄妹,一切便能顺理成章,此事好办。” 说着,拿出两道瑜旨。 “方才路上,本王便已拟好旨意,满心期待,只等这会儿,亲手交到爱卿手中。” 宁奉哲听得一惊,想要跪接瑜旨,却被颜瑜阻止。 “无需多礼,爱卿直接阅看就行。” “第一道瑜旨,本王令使小妹妹,脱离宁族、回到本家。爱卿或有不知,赏花宫宴之前,她找到了生父,姓柏。瑜旨公示之后,她便是民籍郡主,柏云溪,不再是你名义上的三妹。” “第二道瑜旨,今夜爱卿,护驾有功,乃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当之无愧,受封亲王。本王心怀感激,另加赏赐,册封帝玥王。” 始料未及之下,宁奉哲全身凝固,原本恬淡雅静的脸庞,覆上一抹惊愕。 “帝……帝玥王?” 包扎完毕,颜瑜收好药箱,慨然而笑。 “玥旨,一如瑜旨圣旨,但有违逆,便是抗旨不遵。帝玥王,一如帝瑾王,天下臣民,皆以君王谦称。八台中人,若有心悦诚服者,可以正大光明追随于你,无需像璃王、宸王那般,暗地行事、不敢宣之于口。另有其他礼仪规矩、帝玥王府所在,只要本王能想到的,全都写在瑜旨上了。”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低微之人,本王有的,你也都有。” “至于求爱之事,我们地位相当、公平竞争,可好?” 第263章 大哥哥归附 宁奉哲拿着瑜旨的双手,不由自主簌簌轻颤。 “王爷……” 心境几许动容、一意欣悦、满怀感恩、一丝期待,尽数化作悲意痛切。 低首心折之际,宁奉哲遏制不住心绪,伏身叩拜,泪如泉涌。 “微臣宁奉哲,万谢王爷盛恩!” 颜瑜慌忙起了半身,搀扶他的双臂。 “无需多礼,快请起。” 宁奉哲未见平身。 “微臣还有一事,自请问罪。” 颜瑜容色和煦。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本王洗耳恭听。” 宁奉哲心意诚然,自责之间,更是潸然泪下。 “先前王爷赐药,微臣误解其中有害,擅自做主,尽数转赠府里郎中,全然不知王爷礼贤下士之心,微臣有罪,甘受千锥百刺而亡!” 颜瑜展露笑颜,和顺宽慰。 “本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这不算什么。” “补药没了,再做便是。你高誉本王礼贤下士,本王何曾不觉你赠药郎中、矜恤奴者,实乃善人君子之举,何罪之有?” “本王赠药,只是想要关心你,你为小妹妹付出良多,所想所思、无有贪婪,也不过就是一点温心暖意。智者千虑,望你理解她的多心,本王不会叫你委曲求全,她给不了你的关怀,本王弥补于你。” 晶莹映衬,宁奉哲心绪震动,如沐春风。 “王爷……” “主上厚恩,微臣敢不以命相报、拼尽全力辅翼?唯望王爷不弃!” 颜瑜闻言一怔,难以置信。 “啊?你?” “你白话一点,再说一遍,本王许是理解有误?” “你是说……辅翼于我?” 宁奉哲目色凄然。 “王爷不愿信托微臣?” 颜瑜连连摇头。 “绝对不是!” “惊喜来得突然,本王有些反应不及。皇兄,是你的君父,你不要他了?” 宁奉哲正色否定。 “血脉亲情,岂可断绝?微臣,永远都是父皇之子。” 颜瑜疑惑不解。 “那你这……” 宁奉哲盈盈眸光,既有感动,更多欣喜。 “万里河山,原属颜族,此乃百姓齐心、天命所归。” “重逆无道大不义,欺师灭祖十不赦。父皇倒行逆施,微臣应该劝阻,怎能助纣为虐?” “微臣心愿匡扶月盛,上辅王爷谋回龙座,顺应天命、拯救万民,无意不孝父皇。待到事成,微臣便去跪请父皇、拜请母亲,隐遁山林奉养,一家团聚,各如其意。” 颜瑜欣慰一笑。 “何忍令你舍身至此?待到事成,这个皇位,由你来坐。” 宁奉哲惶遽叩头。 “王爷明察,微臣绝无此意!” 颜瑜加了几分臂力,执意扶他起身,一同入座。 “这话非是试探,你别多虑。” “本王知晓,你谋求高位、不染野心,只是想要保护妹妹。以前,小妹妹追随皇兄,皇兄疼惜于她、一如亲女,你便专心辅佑、从未有过夺嫡之举。而今,小妹妹弃离,皇兄亦是变心,你实感无奈,才有夺权之迹。” “本王所愿,也在于此,她没事就行。” “其实小妹妹登基、也无不妥,本王却有私心,唯恐朝政繁忙,她一心事业、再无情爱。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烦请爱卿莫再推辞。” 宁奉哲举止细微,不失恭敬。 “王爷诚意,微臣心领,但是此事万万不可。” 颜瑜不以为然。 “何必束于礼教?” 宁奉哲言笑不苟,义正词严,晓以事理。 “束,也不尽然。” “微臣事有浅见,请王爷正视以待。自颜族平乱星梁以来,当今天下,已是盛世。盛世,则需仁君,一如微臣奸险之辈,或以乱世可以自居,处以太平、却难维持。王爷仁义,智不乏雄才大略,勇不失器宇不凡,自当励精图治,济世安民,岂可戏言江山?” “颜族天下,至今已享五百二十年,共传二十五帝,先祖忧而忘家、节用问苦,才得今日之盛。王爷身在局中、或有不明,我等遥望,心感惴惴,你是颜族留下唯一血脉,更是我们唯一祈望。倘若王爷弃离而去,天下臣民必将置身水火、万劫不复!” 颜瑜豁然点头。 “本王大致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颜族,于天下而言,相当于……白月光?” 宁奉哲惑而一怔。 “白月光?” “颜族应同闿阳乾曜,怎会末如月光幽弱?” 颜瑜一顿苦恼。 “上世纪的话,你们也听不懂吗?本王还以为这个词,足够古老呢。” “本王再想想,还有什么同义词。” 没等颜瑜忖想,宁奉哲已经躬身示敬,双手奉上其中一道瑜旨。 “帝玥王之重,微臣不敢领受,请王爷收回成命!” 颜瑜推了回去,认真表态。 “这是你应得,本王使令、不许辞却。” 宁奉哲埋头更低。 “微臣遵旨。” “王爷重用,微臣喜不自胜,但有一事,还请王爷恩准。” 颜瑜耐心而笑。 “你说。” 宁奉哲珍视翼翼,收好瑜旨,浩气侃然,大义正言。 “无功不受禄。王爷施恩、假托救命,督护台众位大人皆是看在眼里,纵然心无狭窄,也不可能毫不介意。王爷盛宠,微臣德不配位,众臣难免不服。况且,微臣还需蛰伏父皇身边,以作里应外合。” “因此,请王爷暂缓公示瑜旨,起码等到微臣建绩之后,王爷论功行赏、再行昭告天下。微臣之上,多有前辈辅臣,请王爷公允待之,切莫凉了忠臣之心。” 颜瑜依言答允。 “嗯,好,那就暂缓。” 宁奉哲补充一句。 “另外,溪儿恢复身份的瑜旨,亦不宜当即施行。” 颜瑜表示不解。 “这是为何?” 宁奉哲眉心微蹙。 “一来,密枢中丞冯大人察觉端倪,定然起疑。溪儿身份未动,微臣还有机会,计使荷儿信任;一旦溪儿恢复身份,荷儿必知王爷恩重,微臣之心再无转圜之望。” 他一转雅容,唇际漾抿微微笑容。 “二来,微臣私愿,想等事成、周全一切,赠以溪儿一份贺礼。” 颜瑜一脸茫然。 “贺礼?” 清泉波纹,若现宁奉哲的脸庞,薄薄涟漪,浅浅柔情。 “嗯,庆贺溪儿,册后封妃之喜。” 颜瑜错愕一惊。 “你……” 宁奉哲欣慰笑颜,直到现在,还有波澜动容。 “王爷所言爱屋及乌,微臣自愧弗如,愿送家妹出嫁,托付王爷照顾,微臣安心之至。” 颜瑜低眸,一意失落。 “但她……不爱我。” 宁奉哲无奈一笑。 “王爷多虑了。” 颜瑜语气坚定不移。 “不是多虑,她真的不爱。” 他目光凝凝,正视宁奉哲,浅有一丝醋意。 “本王总觉得,她心之所向,冥冥之中,念有一人。” 宁奉哲会意,倏然一惊。 “啊?” “是她亲口所说?” 第264章 真心追随 颜瑜轻轻摇头。 “她没说。或许,她无知无觉,所以本王才说,是冥冥之中。” 宁奉哲惊色一落,微见厉颜。 “王爷实在多虑。铜事台内,她坦言承认,对你有爱慕之情。” “溪儿并非朝三暮四之流,她说中意于你,便是唯你一人,请王爷勿再疑她!” 晨曦渐暖,颜瑜一声叹息,化作金晖忧郁,萦绕山间。 “本王所疑,不是她,而是自己。” “智者高高在上,愚者不可企及,如是二人,可能齐心走在一条路上吗?” “夫妻沟通,必不可少,本王一得之见,如何陪她无话不谈?如今想想,为长远计,本王与她,确实不合适。倘若她有其他选择,本王乐见其成,理应成全,愿意祝福。” 宁奉哲容色静好。 “王爷之意,不忍微臣抱有遗憾,微臣深领通晓,恩谢王爷。” 他瞧了一眼天色,转了话头。 “督护台掌权卒士,封正台负责军粮,沙场建功,二者相辅相成,至关重要。” “微臣有一计,可助王爷夺取封正台,立足朝局,必有添翼。” 颜瑜惊喜一笑。 “爱卿赐教。” 宁奉哲目光扫寻,取来笔墨,下笔千言,一挥而就。 “王爷请过目。” 颜瑜双手接过,落眸阅看,只一眼,便是不吝赞许。 “妙计!” “爱卿腾蛟起凤,实乃盖世之才。” 瞧出他没太看懂、一味信任,宁奉哲正色一转,哭笑不得。 “王爷过誉。” “此计原意,是为辅助父皇而想,奈有变故,没能进献,因而,还有细节之处,略显不妥。请王爷稍候一些时日,待微臣细细思量、弥补不足,计定之后,便助王爷成事。” 颜瑜欣然点头。 “好,本王等你。” 他想了想,补充提议。 “等小妹妹脱身,本王便以告知,让她帮你一起研想。正好你们兄妹,借此机会,多些相处时间。” 宁奉哲眸望繁花落尽之处,萧瑟一笑。 “溪儿但见其中不妥,便会疑忌微臣之志,唯恐会说,耻以为伍……” 颜瑜点点头。 “也是,小妹妹对你还有误解。” “那,不如去请方爱卿一同斟酌?或是林暮。” “随你心意,选谁都行,所有人一起商讨,也无不可。” 心境一片枯叶,脆弱千疮百孔,宁奉哲眉宇浸染,愁绪清寒。 “王爷太看得起微臣。” “他们恐怕,皆是不信……” “王爷托以信任,微臣已是由心感激,何敢奢望其他?” 颜瑜愤愤不平。 “你披肝沥胆,他们何故不信?” 宁奉哲眸意一丝无助,几分感伤。 “往年谋计,微臣多有得罪,他们不信,理所应当。” “王爷宽心,等到微臣计定,他们看过之后,自会明畅微臣忠意。到时,志同道合,误解也就烟消云散了。” 颜瑜星眸追望,痛楚悯惜。 “留你一人,实在孤寂,还要无端深受他们的怀疑,本王怕你难过。” 宁奉哲皎月秋霜,卓然峻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幸得王爷赏识,微臣才能再与溪儿共事一处,此生心愿足矣。其他的,微臣心不在意,也请王爷勿念。” 颜瑜刮目相看。 “好,爱卿大义凛然,本王佩服。” 宁奉哲回之一笑。 “计策尚需保密,泄露则致事败,请王爷焚毁。” 颜瑜依言照做。 “好。” 宁奉哲肃然几分。 “微臣接下来说的话,事关此计,万望王爷熟记于心。” 颜瑜郑重点头。 “需要本王做什么?你说吧,本王一定谨记。” 交代事尽,颜瑜召回庄韶、高冀等人。 娄修钰不知情况,还在配合用计,张口无话谩骂,怒目而视宁奉哲。 “嗯嗯嗯……嗯嗯……” 没想到王爷安然无恙,高冀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宁奉哲用意。 萧向朔信任庄韶,转而悄问。 “以伯爷高见,宁大人何故无有作为?” 庄韶凝眸看去,想要洞穿宁奉哲,却是雾里看花,如坐云海。 “想是,他有意投诚?” 萧向朔不以为然。 “这怎么可能?” 庄韶思忖揣度,有了猜想。 “王爷求贤若渴、精诚所至,或能令其披心相付。” 萧向朔斜睨宁奉哲一眼,视如草芥。 “伯爷有所不知,他从小追随皇上,戕害忠良,手段极为狠戾,吾等与他,绝非同道中人!” “再者,他文武粗通,实为庸才无学之辈,王爷岂能看得上他?” 庄韶思绪飞转,心神惶惶。 “那就是他假意投诚,王爷念有溪儿之故,受其蒙骗,已然中计。” 萧向朔眸色一震。 “如此一说,岂非大事不妙?” 庄韶按下疑心,小声安抚。 “萧大人莫急,此事未有定论,且看他如何处置娄大人,便知几分真假。” 萧向朔转而娄修钰,嗤之以鼻。 “娄修钰亦是心术不正,他们沆瀣一气,宁大人自会想尽办法护之。” “先前浑水摸鱼之计,在下听伯爷说过此人。为了谋娶夫人,竟然计将亡母算在其中,事成之后,他又觊觎高位,意想利用此事,发动铜事台之变。” “如是小人,面目可憎,令人发指。上行下效,由他教出来的侍卫,必定也是意恶不端!” 宁奉哲行至娄修钰面前,扯下衣布,任由畅言。 “娄大人有话要说?” 俯仰之间,娄修钰诅言咒语,犹如大雨倾盆,疯狂而来。 夸张之势,连萧向朔都有些恍惚。 “听这意思,像是宁大人真心投诚?” 庄韶慧眼,足以看穿娄修钰,随即轻慢一笑。 “娄大人意在协同用计,一眼即明。” 萧向朔恍然点头,落眸庄韶,切切歆慕。 “原来如此,还是伯爷目明智绝,在下敬服。” 娄修钰自以为是地骂完,暗暗一笑,静候宁大人搭救。 宁奉哲莞尔而笑,却有一道令人胆寒的狡黠。 “遗言已罢,尽可含笑入地,在下提前恭贺娄大人,归仙蓬莱!” 意识到一分不对劲,娄修钰面容失色。 “什么?” 宁奉哲不予理会,恭然转向颜瑜,拱手一礼。 “良机难觅,请王爷速即动手,娄修钰一众,就地处决!” 娄修钰怛然而惊,拼命想要挣脱束缚。 “你真的追随了帝瑾王?” “宁奉哲,你岂敢如此?你眼里还有皇上吗?” 随着颜瑜一声令下,娄修钰再没了话语…… 第265章 皇兄心明,可愿改正 善后之事,宁奉哲没有将就,一步步做到毫无纰漏,才动身离开赶栋山。 继而,他故作狼狈,入宫求见。 “儿臣有罪,恳请父皇严惩!” 冯忆荷先他一步,已经进宫,此时,正坐于侧座。 她未发一言,唯有瞻视锐利。 不经意间,他们目光相对,只一眼,便知对方用意。 冯忆荷眸底生黯。 宁奉哲处之泰然。 顾孟祯安然龙座,并没有看出不妥,虚扶一把,示意落座,一如平常神态自若。 “荷儿尽述事实,朕都知道了,此次计败,怨不得你。” “想是方之玄提前有言,帝瑾王若见你们换了方位而来,便从暗道捷径下山,及时前往赶栋山增援。” “此次行事,督护台守卫齐出,你只率领娄爱卿一众,哪怕舍身拼搏,亦是束手待擒。” “乱局之中,你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至于筹想斗过方之玄,谈何容易啊?” 宁奉哲锥心自责,仿若置身梦魇、还在乱局之内,惧色深重,如影随形。 “都怪儿臣自鸣得意,妄想活捉方之玄,以致今日惨败。” “娄大人一众,为了保护儿臣,全数阵亡,临终之际,还不忘嘱咐儿臣,定要好好活下去……” “儿臣满心愧疚,实在不愿独活,祈求父皇,赐儿臣一个了断!” 冯忆荷瞧出一分端倪,凝眸清冷,没有声张。 顾孟祯没有察觉异样,只觉身入其境,感深肺腑。 “娄爱卿留有遗言,便是知晓你会引咎自愧,怕你伤了有用之身。” “你这条命,是他们拼尽全力换来,若真冲动随去,你自己想想,对得起娄爱卿吗?” 呼吸之间,似有撕心裂肺之痛,宁奉哲落叶悲意,寂寥无助。 “儿臣心中有数,可是……可是……” 顾孟祯微有哽咽,龙眸沉痛,却还撑起一分欣慰,宽柔安抚。 “安、许两位爱卿,瑜旨在身、不得不往,侍卫队、隐卫队皆被调离。朕心领晓畅,你只选娄爱卿同去,并非自高自大之举,而是忧心朕的安危、特意留下多数。” “朕该谢你,舍身相护。” 宁奉哲颓丧懊恼,长睫低落之处,陷入无边黑暗。 “父皇言重,儿臣愧不敢当。” “儿臣有一心事,还望父皇成全!” 顾孟祯眸深几许,哀哀相望。 “你不必说,朕便料想,所言心事,便是追封娄爱卿一众吧?” 宁奉哲面无颜色,煎熬成痛,重重点头。 “父皇圣明,求父皇恩准!” 顾孟祯沉声而应,不怒自威。 “他们舍生取义、忘私成仁,理当重赏。” “对外言之,便说你与方之玄同游赶栋山,复梁盟闻讯而来,原意围攻帝瑾王,怎料帝瑾王临时换了去处。于是,他们转变矛头,对付方之玄,意图斩断帝瑾王的左膀右臂。娄爱卿及其手下侍卫,深明大义,释生保住你们二人,尽数亡于贼人刀下。” “朕本应追究复梁盟的罪责,奈何贼人险恶多端,善后扫清证据,只留你们二人证词,不足以定罪。” “你且宽心,娄爱卿一众,朕会逐一追封、厚赏他们家人,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宁奉哲起身离座,不顾疼痛,伏身叩首一拜。 “谢父皇隆恩!” 尘埃落定,宁奉哲走出帝盛宫正殿,冯忆荷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宁大人请留步。” 猜到会有邀约,宁奉哲特意走慢几步,闻听呼唤,转而微笑。 “冯大人有何贵干?” 冯忆荷回之一笑,有礼有节。 “前日读书,惑有不解,烦请宁大人移玉注释、不吝指教。” 宁奉哲会意,随她去了高府南院。 刚一进门,冯忆荷便就屏退左右,沉色阴冷,眸露防备。 “宁大人无恙而归,确是娄大人之故吗?恐怕是被帝瑾王救下的吧。” 一般花招,自然瞒不过她,宁奉哲点头坦言。 “你既料定,我无从否认。” 冯忆荷唇际浅意一丝冷笑,眸光如箭,足以看穿人心。 “宁大人可知,我斗胆欺瞒圣上,是为何故?” 宁奉哲浅笑沉着,处变不惊,直接迎上她的眼眸。 “想是,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冯忆荷如鹰威慑,凝固拒人千里的冷漠。 “宁大人心明,可愿改正?” 宁奉哲容色一分恬静,几意愧疚,眸向北方,深深长叹。 “以我们的身份,暗与颜族,有不解之怨,实不相瞒,我无存异志。” “奈何他以溪儿为质,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顺意,舍弃娄大人。” 冯忆荷犀利直指,藐然不愿轻信。 “宁大人说笑了,帝瑾王自诩仁义,怎会做此要挟之事?” 宁奉哲平静如水,不见一丝波澜,从容解释,仿佛所说所述,全部都是事实。 “他确实无意于此,是溪儿巧计,令他不知不觉,做了不义之事。” 冯忆荷斜睨疑起。 “月溪郡主,所用何计?” 宁奉哲悠悠一句反问。 “粗浅之计,你竟想不到?” 弹指半霎,冯忆荷心中计成,神色豁然。 “我知道了。” “月溪郡主,果然不简单。” 宁奉哲气定神闲,淡然称赞。 “天资如此,她从小便是颖悟绝伦。” 冯忆荷粗略思量,便有盘算。 “事已至此,不如假意投诚,蛰伏其中,再做计议。” 宁奉哲扬眉,露意几许笑里藏刀。 “你我想法,不谋而合。” “由内瓦解,计使他们离心,而后,大事可成。” 冯忆荷笑容,浓郁黠色,一阵击掌,欣然起身。 “那太好了,我这就入宫禀报。” 宁奉哲及时阻止。 “慢着。” “我自认为,当下不宜禀告。” 冯忆荷利刃落眸,疑虑四起。 “何故?” “遮遮掩掩,不会是为了方便用计,故意不禀吧?看来宁大人,仍有易志之心!” 宁奉哲春风浅笑,淡雅含蓄。 “你误会了。” “父皇多疑,若再加上小人谗言诱导,我计不成、更有性命之忧,还是等到成事之后,再去禀明父皇吧。” “你尽管放心,我用计之前,都会找你商量,一如往常。有无异心,你一看便知。” 冯忆荷疑心未消,漠然告诫。 “好,一言为定,还望宁大人切记,莫要单独行动!” 宁奉哲点头。 “嗯,一言为定。” 话罢,他起身背对,眉眼含笑,微妙深长。 “那我走了,想到计策,再来与你商量,告辞。” 冯忆荷出声叫住。 “请慢。” 宁奉哲回眸,神态已然宁静如初。 “何事?” 冯忆荷凌厉杀意,狂风而去。 “毕竟恩有救命之重,你确定这是假意投诚吗?” “怎么我看,竟像真心追随呢?” 第266章 果然都是虚情假意 宁奉哲傲睨眉扬,一意鄙薄。 “救命之恩算什么,值得我舍天下、示诚于他?”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冯忆荷婉眸灵动,轻快一笑。 “也对。宁大人对待救命恩人,好则不管不顾,恶则该杀便杀,向来孤恩负德、反面无情。由此可见,不论帝瑾王如何恩重,你都不可能追随而去,是吧?” 宁奉哲不假思索,给予肯定。 “是。” 说着,几步走近,徐徐俯身而下,压低声音,保证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高楠、秋璧就在窗边,是你故意纵容窃听的吧?” “我无所顾忌、如是表态,你总该满意了?” 冯忆荷深深一笑,跟着压低声音。 “果然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皇兄。” “我知皇兄,定是真心追随,不然,娄大人不至于自身难保。” “请皇兄息怒,你若为之谋计,我势单力孤、难以抵挡,百般无奈,只能施以离间,抢在月溪郡主等人脱身之前,使你收心。而今,帝瑾王身边,已是疑忌重重,皇兄若觉待不下去,便快些回归吧!” 宁奉哲双唇轻启,泛起一丝得意。 “好,倘若真有排挤,我便蛰伏其中、与你另商计策。” “恐怕令你大失所望,帝瑾王臣下之人,宽厚礼智,断不会有狡恶之行。” 冯忆荷勾勒笑容,温柔如风,振振有词。 “仁人君子、藏仓小人,不过相对而论,其实,何来真正的君子,又哪有实际的小人?” “你我才是同道中人,待在父皇身边,方得善始善终;招惹污浊,必将功亏一篑,请皇兄三思。” 宁奉哲佯作一扫理智,愤慨不公。 “是吗?” “乱局之中,我寻得一处山石,可以暂保性命、等待援救,你何故直接放弃、没来救我?说到底,是你害得娄大人身首异处。” “缩手袖间、冷眼旁观,便是你所谓的,善始善终?” 冯忆荷终于萌动信任,引以为他的变心,只是一时愤恨所致。 “皇兄听我解释,高楠和池尧恺、为其断后,我也中计了,实是分身乏术呢。” 宁奉哲汹涌一抹疑怨。 “他们二人,如何算计得了你?” 冯忆荷耐心劝言。 “皇兄言之成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庄韶不也算计了你?可见凡事,都有例外。” “我且分析情势,请皇兄静听。” “假设皇兄围攻事成,我多管闲事、前去增援,岂非抢你功劳;假若皇兄计败,即便我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前者,帝瑾王赶赴而去,纵然兵马再多,也是抱薪救火;后者,正好利用帝瑾王所谓大义善心,解救皇兄于危难。” “另外,我想着,皇兄宽仁,必定不舍令我涉险,意愿留我继续辅佐父皇。因之,我直接回来,乃是设身处地,而非坐视不救。” “皇兄以为呢?” 宁奉哲面色凝重,低声含怒。 “你就是临阵脱逃、贪生畏亡!” 冯忆荷莞尔玲珑,娇声娇气。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皇兄休休有容,别再跟我置气了嘛。” 宁奉哲凛然点头。 “走了,你等我消息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窗外高楠、秋璧,连忙躲到隐蔽之处,避开他的视线。 高楠指着一个方向,小声示意。 “此处不宜久留,从这条路走到底,便是侧门,我们去往大房后院,再谈细节。” 秋璧点头一应。 “是。” 父女俩蹑手蹑脚离开,走出侧门,来到高府大房。 高冀、高璟已在后院,静候多时。 见是他们来了,高璟起身问好。 “二叔父安好。” 高楠扶了一把。 “不必多礼,快坐。” 秋璧跟着问好。 “大伯父安好。” 高冀慈然一笑。 “璧儿真乖,坐下吧。” 说着,转向高楠,一转正色。 “周围早已清理干净,并无他人,二弟尽可畅所欲言。” “宁大人心意,究竟如何?” 落座之际,高楠一记重拳,砸在石桌。 “如璧儿所言,果然都是虚情假意,此人实在伪善,竟将王爷蒙蔽至此!” 秋璧浅浅吓了一跳,轻抚父亲后背,以作安慰,同时表意。 “郡主早有言之,宁大人不会背离皇上而去。” 高冀一脸苦色,长吁短叹。 “那该如何是好?瞧着王爷如今的样子,很是如鱼得水,显然毫无察觉。” “唉,前有方伯爷转述,荷儿乃是线人;后有宁大人蛰伏,以致形势迫切,一触即发。如是这样下去,我们皆要走投绝境。” 高璟谨严建议。 “方伯爷或有应对之策?” 秋璧直接驳回。 “他哪会有什么应对之策?” 高楠立即急色。 “璧儿,敬待伯爷,不可无礼!” 秋璧委屈低头。 “是。” 高冀一见,不由心疼。 “你莫训她,吓到孩子了。” “伯爷几次用计,璧儿都未亲眼瞧见,因此心有不服,情有可原。” 说着,耐心教导侄女。 “璧儿听话,以后不许这般不敬伯爷。” “你有所不知,伯爷深谋莫测,大伯父只举一例,你便能明白。此次计策,宁大人和冯大人一同设谋,还是败给伯爷,而且是惨败!” “你想想,伯爷多厉害?” 秋璧呵呵发笑。 “大伯父所言极是,伯爷真厉害。” 高楠瞧着不对劲,登时气恼。 “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伯爷足智多谋,你何故不服?” 高冀自以为合理地猜测。 “难道郡主私下对你说了什么?莫非她心有忧虑,唯恐伯爷抢了第一谋臣的地位?” 高楠忿忿不平。 “大哥多虑,郡主不是这样的人。” 高冀面向空处,不屑白了一眼,偏私之意,有目共睹。 “总不能是璧儿自己不懂事,非要低看伯爷一眼吧?” 高楠心头火起,熊熊燃烧。 “那也不能怪到郡主头上,大哥实在无礼!” 高冀固执己见,非要偏袒自家人。 “反正我侄女没有错。” 高楠横眉瞋目。 “你敢把这话,说给王爷听吗?” 高冀快人快语。 “说就说,我还怕她?” “总之,教坏我家侄女,就是不对!” 高楠气得发愁。 “大哥你真是……” 秋璧听有间隙,连忙劝言。 “大伯父、父亲别吵了,郡主私下,无有议论伯爷之语,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一定改,可好?” 高冀面对侄女,和蔼可亲。 “璧儿真懂事。” 说着,斜瞪高楠一眼。 “璧儿忠上、为主子顶罪,下孝、愿诚心改正,忠孝两全,尽善尽美,你不许再训。” 高璟抱怨之语,直截了当。 “父亲和二叔父,碰在一起便要吵架,早知不让你们参与其中,我与堂妹自行商议得了。” 高冀雷霆之怒,迅猛而来。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们吵架了?” “胆敢训斥父亲和叔父,你怎么这般不懂事,怎么不知学学璧儿?” 如是一听,高楠也是心疼。 “璟儿出类拔萃、天下莫敌,何来不懂事?大哥未免太苛刻!” 高冀不甘示弱,拍案而起。 “我苛刻?我苛刻,还不是为了他好?” “你们二人桀骜不驯,纵然骁勇善战、有什么用?落到别人嘴里,便是粗人一个!合该向璧儿学习,知书明理,才能被人高评大家风范。” 见他起身,高璟、秋璧一阵惶恐,跟着站了起来。 第267章 拌嘴 高楠一举一动,流露不满。 “我乃父亲,卑向女儿学习,大哥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高冀眉头紧锁,气势磅礴。 “王爷尚且礼贤下士,你一介督护中相,何故不能虚心下问?” 高楠轻笑反讽,毫不逊色。 “平日未见督护相高大人不愧下学,倒叫下属、屈尊求教女儿?” 高璟只觉头大,好不容易寻到一处顿言,急忙劝告。 “午休时辰转眼就过,正事却是一字未提,父亲、二叔父快些想想,我们究竟怎么劝阻王爷呀?” 锦绣长袍,流光溢彩,高楠眸含慈意,暖若后院群花。 “还是璟儿识大体。” “大哥息怒,正事要紧。谩骂斗嘴,留到叫阵之时,自有用武之地。” “依我看,还是请教方伯爷。只论赶栋山一战,便知伯爷实力远胜宁大人,对付此等小辈,不在话下。” 面对侄女,高冀甘露而笑,万分亲切。 “璧儿说了,方伯爷无计可施,不必找他。” “想是璧儿已有妙计?” 秋璧面露难色。 “啊?我……” “等到盛京疫症结束,郡主便能脱身,到时候,她自有应对。” 想着伯爷智高、却受蔑视,高璟鸣其不平。 “三句离不得她,你就知道郡主,岂不知世上比她聪慧者,大有人在?” 高冀板起脸来。 “你埋怨郡主便罢,不许对堂妹疾言厉色。” 说着,转向侄女,笑容可掬。 “璧儿这话,有些不妥,待大伯父述与你知。” “以往疫症,短则十日,长则几个月,才能告终。等到郡主脱身,这期间,宁大人恐已得手,我们岂能什么都不做,傻傻等着,原地待缚?” “你说,对不对?” 秋璧乖顺点头。 “是,对。” 她沉吟片刻,灵光一现。 “既然郡主无法脱身,我们可以主动去找她。密枢台负责疫症之事,我又身居密枢侍一职,许能找到机会,与郡主会面。” 高楠面色登时肃然。 “万万不可。庄府收容疫症灾民、才被密枢台封锁,这不是小病,你莫以自己的性命冒险。” 忧心女儿安危,他立马有了主意。 “既然无以谋计,不如干脆一些。自即日起、至郡主回来之前,我等尽力阻止王爷与宁大人相见,这样一来,就算宁大人有心暗害,亦是没有行事之机。” 高冀赞同而笑。 “甚好。督护台负责帝瑾王府的安全,有我们在,不容通禀、不放他进去,都不是难事。” “午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回去,遍告诸位大人。” 高楠郑重一应。 “是。” 高冀转向儿子,正色吩咐。 “璟儿跟在王爷身边,记得适时规劝,还要配合我们,瞒着通禀之事,只当宁大人从来没有来过王府。” 高璟勉强一应。 “是。” 应罢,他眸底萦绕,尽是为难之色。 “父亲自作主张,王爷恐有气恼。” 高冀理所当然地回复。 “你别告诉他,不就行了吗?” “一概不知,何从恼起?” 繁丽绣纹,衬得高璟神情,更多几分难色。 “万一他知道了呢?” 高冀阴沉着脸,威然生怒。 “那便是你没有尽心尽力!” “同是陪着王爷长大,你瞧瞧小林大人,游离双方、尚能取得王爷信任;而你,日日护在王爷左右,还是这般无用。” “在王爷面前,宁大人不过初来乍到,你连他都比不过吗?” 高璟颔首沉重,一脸失意。 “父亲如是比较,孩儿只觉百口莫辩。” 高冀眸含炽热,斥责猛烈。 “怎么,你有不服?” “别以为会试第一、武功独步天下,便是真正厉害。这些年,没有小林大人筹谋,凭你一身莽撞,能成什么事?” “小辈佼佼,尔尔之能,就你这点花拳绣腿,较之我辈之人,相形见绌。我不提别人,只举一人,当年的督护中丞云柏誉,你自以为比得过吗?” 高璟落寂一叹。 “比不过。” 高楠听不下去,替侄子反驳。 “你拿一介罪臣,跟璟儿相比?” 高冀厉色更甚,勃然大怒。 “好啊,云大人在你心里,竟是罪臣?” “当年,父亲看重三弟、四妹,若无云大人举荐,何来你我今时成就?树倒猢狲散,我今日可算开眼,高族最懂知恩图报之人,便是二弟你了!” 高楠落眸几意委屈。 “慕宗先皇定罪,能奈如何?我还求情了呢。” 高冀理直气壮,雷霆而下。 “只言片语,空口白话,云大人何需你的假仁假义?若有一分真诚,就该随他而去,以作谏议!” 高楠表达不满。 “大哥一声不响,还不如我呢。” 高冀拍拍心口,表示问心无愧。 “我本要以命上谏,怎奈方大人嘱咐,不要意气用事,沉默无言、假向敌方示诚,才有机会为云大人平冤。不然,我早就归于泉下。” 高楠撇了撇嘴。 “方大人嘱咐,又非只有你一人。” 高冀逮着话头,一顿发难。 “她嘱咐,你便听么?你与她走得亲近,合该趁此机会,向云大人表意清白,岂敢独留于世、与她双宿双飞?” “你好好说说,你们有没有对不起云大人?她那个失踪的女儿,是不是你的?!” 高楠赫然羞愤。 “大哥,你!” 想着郡主清誉,秋璧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大伯父实有误会,那个女儿,绝对不是父亲的!” 高冀不以为然,讲起旧事。 “你还小,知晓什么利害?早年,他们可谓如胶似漆,云大人淳然不知,可你母亲看得真切。当年,抱着你逃到京郊的荆罄,便是方大人指定而来,你父亲奉为心腹,厚待如妻!” 高楠怒不可遏。 “什么厚待如妻?!夫人心中误解,早已想通,唯有大哥抓着早年之事不放,还要污蔑至何时方休?” 高冀气势不弱,直截了当质问。 “那你说,方大人与你,常有秘密相会,究竟做了什么?” 高楠一时语塞。 “我……时机一到,我会说的。” 高冀不屑而笑。 “时机之说,就是你的托词!方大人仙逝,二十年有余,此间历经多少事,时机居然还没到?” 高楠狂风怒意,化作阵阵叹息。 “大哥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何时能改一改?纵有机密,我也不敢与你多说。” 秋璧眉梢金晖,映出一片美好。 “大伯父、父亲莫再急躁,堂兄说得对,我们岂能越过王爷、擅自做主?” “不如这样,我回一趟宁国公府,请四姑娘帮忙,以家宅之事,牵绊宁大人,使他分神,无心去想如何谋害王爷。” “事若不成,再用父亲的方法,也不迟。” 一见侄女乖巧,高冀怒意骤然一收,不自觉地展露笑颜。 “璧儿巧思妙计,甚为机敏。” 秋璧回之一笑。 “大伯父谬赞。” 高楠左思右想,还是忧心女儿安危,于是悉心嘱咐。 “正面对付宁大人,实非易事,你千万当心。” “一旦有难,及时派人回来告知,我速即赶去救你。” 秋璧欣然点头。 “嗯,谢父亲关怀。” 第268章 手到擒来 椿萱居屋檐错落有致,花猫踩着一块琉璃瓦,由上而下,正好跳到宁洁薇的身边。 宁洁薇欣慰而笑,指尖顺着它的绒毛,轻柔细腻逗弄,取了一块自己的点心,亲手喂给它吃。 “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便是找事拖住大哥哥,直到三姐姐脱身,是也不是?” 秋璧素手温柔,轻抚花猫耳朵,阴霾顿扫,心绪一瞬愉悦。 “嗯,就是这个意思。” “我虽愚钝,无力应付宁大人;却也知晓四姑娘聪慧,定然心有计策。” 宁洁薇眉梢微扬。 “你的小嘴,何时变得这样甜?” 秋璧秉持真诚,和风细语。 “四姑娘想要提起旧事?对不起嘛。” “恕我眼拙,瞧不出四姑娘身怀大义,为了郡主,甚至愿意舍弃自己性命。只见这般姐妹情深,我便觉满心惭愧,冥冥之中,已对四姑娘心服口服。” 宁洁薇含苞笑颜,欣然溢情。 “你过誉了,自家姐姐嘛,理应如此,我若蒙难,三姐姐也会这样待我。”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牵绊大哥哥,太简单了,莫说一个月,十年都没问题。” 秋璧浅浅惊喜。 “如此说来,四姑娘有主意了?” 宁洁薇豪情一笑。 “那是自然,手到擒来。” 秋璧保持微笑,虚心几分。 “请四姑娘赐教。” 宁洁薇意气扬扬,慷慨陈词,言辞之间,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父亲留着柳姨娘许多遗物,以此怀念旧情。其中有一只香囊,他甚为喜爱,几乎日日佩在腰间,唯有沐浴、更衣和就寝时,才会取下来。” “一会儿,我趁着父亲更衣,将它偷过来,悄悄毁掉,交到你的手中。” “你隐迹做客晦心居,只当试探大哥哥的虚实,顺手暗处留下香囊。而后置身事外,就当从没去过晦心居,以作避嫌,省得他们攀咬于你。” “记得上次,窃取州牧台考题,我一时疏忽,被他调换位置,反将一军。这一次,必须盯紧了他!到时,由你隐蔽观察,如若有人离开,便以高大人的身份,给他们找事,一个都不许踏出晦心居半步。” “如是稳妥,我看他还怎么反诬陷害?待我找了父亲前来、搜到毁坏的香囊,顺势便就建议,请父亲训责,令他罚跪思过一个月!” 叙罢,她转眸询问,满脸静待夸赞。 “我这计策,如何?” 秋璧顺意奉承。 “四姑娘不仅妙计,而且表意清晰,我一听便懂,比郡主都厉害呢。” 宁洁薇眉飞色舞,心满意足。 “哈哈哈,何敢与三姐姐比较?我也就是比大哥哥那种庸才,聪明一点点罢了。” “午觉之后,父亲便要更衣,时辰差不多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偷香囊。” 秋璧柔然嘱咐一句。 “四姑娘万事当心。” 宁洁薇十拿九稳的样子。 “不必慌张,小事一桩。” 一切就绪,宁洁薇跑到宁寒望面前,告发大哥哥偷毁香囊之事,声情并茂,说是亲眼所见。 “大哥哥还说,柳氏早被废了名分、逐出后院,她的遗物,不配出现在宁国公府。我等小辈,体会父亲心境,纵然事实如此,还是敬称一声柳姨娘,只有大哥哥心生怨怼,私底下说的话,难听得很呢。” 宁寒望被她激怒,带着家丁,来到晦心居,搜寻香囊。 经过秋璧匿身之处,宁洁薇一个眼神询问,确定无人离开过晦心居,随即得意洋洋,走路大摇大摆起来。 怎料遍搜各处,皆无柳烟遗物,宁洁薇惊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宁奉哲。 “莫非你会玄术?” 宁奉哲眸意淡淡,转向父亲。 “柳姨娘遗物,至关重要,父亲不如搜一搜椿萱居,说不定这次,还是贼喊捉贼的戏码。” 宁寒望压着怒火,沉声而问。 “薇儿,怎么回事,你又故意寻事构陷兄长?” 宁洁薇做出无辜之状。 “父亲明察,我没有。” 说着,她恍然一惊。 “我知道了,香囊肯定藏在大哥哥或是文嘉身上,他们跟着去搜,想要顺势放在椿萱居,借此污蔑于我!” 宁奉哲不慌不忙,得心应手。 “孩儿不怕搜身,另请父亲遍搜晦心居所有下人,以证孩儿清白。” 宁寒望一声令下。 “搜。” 如是搜罢,他们身上确实没有香囊。 宁洁薇放心几许,底气十足地一笑。 心想,即便他们去了椿萱居,也翻不出花来。 “孩儿亦是一身清白,不怕搜查。” 继而,众人来到椿萱居。 宁奉哲信手无声,自宁寒望腰间,取下一个荷包。 打开荷包,取出那只被毁香囊。 他动作有意,让宁洁薇眼睁睁地看着香囊、被他藏于椿萱居一处角落。 宁洁薇怛然心惊。 失策了! 原来香囊被他藏在父亲身上! 只见宁奉哲悠然一阵挑眉,宁洁薇气到心痛。 “你!” 没等她谩骂出口,家丁搜出了香囊。 想着心爱女子被人利用,宁寒望忍无可忍,面色一改,勃然大怒。 “薇儿!” 眼见无可辩驳,宁洁薇急中生智,哭诉起来。 “父亲疾言厉色,可曾想过潘姨娘和孩儿的处境?” “都怪柳姨娘,父亲才将我们忘得一干二净!这些年,孩儿受了多少苦、柳姨娘便得了多少赏,父亲且想,如是种种,孩儿怎能不恨?” “我毁她一个香囊,父亲便要气恼;她毁了我姨娘的一生,父亲又待如何?!” 宁寒望一听,怒色渐弱,心生愧疚。 “你这……我论现今,你说过去,二者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了,你现在是宁族嫡女,你的母亲,是夫人、不是潘姨娘。” 宁洁薇眉头深锁,气势仿若一匹脱缰之马,横冲直撞。 “生身之恩,岂可轻忘?父亲这话,说得好没良心。” “难道我怀恩孝顺,也要被你训斥责罚?既是这样,那以后,我便做个不孝女、再也不孝敬你了!” 宁寒望朦胧几意辛酸,花落而叹,拂袖一阵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 “以后不许无理取闹,听到没有?” 宁洁薇暗自得逞一笑,表露唯有恭顺。 “是。” 第269章 算不到他,便累坏他 椿萱居台阶之上,宁洁薇与秋璧落寞而坐,双双沮丧。 花猫再度出现,她们已无兴致搭理。 秋璧心花阴寒,绵绵凋零。 “宁大人实在高谋,不论朝堂,还是后宅,皆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宁洁薇斜眸一片傲色,轻蔑不屑。 “登不上台面的小把戏而已,我一时失算,才会输给他。” 秋璧适时恭维,以自责之语,明意鼓励。 “四姑娘算无遗策,怪我试探虚实之时露了马脚,被他看出端倪、有所防备。” 宁洁薇落眸温暖。 “是他狡诈多端,怎能怪你?” “你且宽心,待我重振旗鼓,一定把他算得明明白白!” 秋璧喜形于色。 “四姑娘又有主意了?” 宁洁薇眉梢一飞,忻忻得意。 “嗯,我心中计策,成千上万。” 秋璧又是恭维。 “四姑娘柳絮才高,我甘拜下风。” 宁洁薇讲述计策。 “近来,母亲让我闲玩收心、准备会试。一会儿,我便谎称,有篇文章读不太懂,请母亲做主,指定让大哥哥教我,并留吩咐,日日陪在我的身边,直到教会为止。” 秋璧言简意赅,提出异议。 “宁大人还有州牧台公忙,耽误不得。公爷责罚,或可告假有由,说来名正言顺;教你文章,大可选在公忙之余,恐怕难以许假。”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 “你去说一声,贺、池两位大人自会通融吧?” 秋璧难为情地低眸。 “非是郡主,我何来这么大的面子?” 宁洁薇思绪飞快,立即有了主意。 “那你就说,这是三姐姐提前留下的吩咐。” 秋璧轻轻摇头,正色解释其中规定。 “中丞告假一个月,不是小事,不仅需要两位掌权大人同意,还要上禀圣意瑜旨。一旦消息传到王爷那边,你我心思,岂不泄露?” “得知吾等有意针对,王爷必然恼怒,除了责怪于我,或许父亲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宁洁薇一句询问。 “中丞告假多久,两位掌权大人自己就能做主?” 秋璧如实回答。 “至多六七日吧。” 宁洁薇笑眸盎然笃定。 “那便先拖他六七日,而后另想办法。我心中谋略,多如牛毛,一步一策,不成问题。” 秋璧紧接称赞。 “四姑娘才高识远,胜过宁大人数倍!” 宁洁薇开怀大笑。 “哈哈哈,你都把我夸迷糊了。” 秋璧遣词措意,款款至臻。 “都是实话,何有夸赞?” “面对宁大人,多有束手无策者,我便是其中之一,四姑娘有勇有谋,确是我辈佼佼!” 宁洁薇眉开眼笑,喜色洋洋。 “明明是无稽之谈,你却能言之成理,口若悬河之才,亦是首屈一指。” 话至此处,她远眺晦心居的方向,毅然决然。 “等着瞧吧,这次一定能成。随他喋喋不休、讲多少遍,我一味装傻充愣,任凭津津乐道,几日下来,也要疲惫不堪。哼,算不到他、我便累坏他!” “免得耽误正事,先说到这。我这就去拜见母亲,你速往州牧台。” 秋璧应声点头,拱手一礼。 “嗯,好,多谢四姑娘仗义相助。” 宁洁薇拱手回礼。 “高大人客气。” 于是,宁奉哲奉母亲之命,来到椿萱居,陪着宁洁薇读书。 宁洁薇随意选了一本书,闲然一指。 “大哥哥请看,便是这篇文章,诘屈聱牙之难,我冥思苦想,还是不得要领。” 宁奉哲走近书案,低眸一瞧,笑意从容之中,浅余几分藐慢。 “此文不难。” “晏箐,乃是玄周古国一位谋臣。黎民大难之际,其妹却借家宅小事、加以束缚,以致铸成无可挽回之错。是以训诫后世,大义当前,应舍小利。文意评说其妹晏漪,于外,见利忘义,鼠目寸光;于内,不序长幼,粗鄙无礼,虽得史册留名,却是遗臭万代。” 宁洁薇听懂其意,拍案而起,立时大怒。 “你骂我?!” 宁奉哲故作不知,神态若有嘲意。 “释解文意,何侮之有?” 犹似风助火势,宁洁薇眉目狰狞,烈火咆哮,言之凿凿,全然不可遏制。 “此文囊括玄周古国十大谋臣,你何故独独提起晏箐,岂非借古讽今、指桑骂槐?” “你怎么不说司徒襄?他之长兄,辅以乱臣、助长贼子,险些害得司徒一族声名狼藉,简直就是古今第一佞臣!” 宁奉哲轻笑一声。 “看来,薇儿读懂此文了?” 宁洁薇后知后觉,顾不上恼怒地一怔。 “我……我没懂。” 宁奉哲笑容讥讽,如同寒冬霜雪。 “我听你博闻强识,绝非一知半解,不像不懂的样子。” 宁洁薇颦眉不满,勉强做出虚心求教的模样,敷衍行了一礼。 “我……我就懂这两点,其他的,一概不明,烦请大哥哥教我。” 宁奉哲面色沉着,奋笔疾书,写下全文注释。 “你且看看,还有何处不懂?” 宁洁薇猝不及防。 “你,你怎么全都写下来了呢?” “不给我一五一十地讲解几遍吗?” 宁奉哲浅笑沉静,诉以原因。 “方才我讲释了,你谓之侮骂、实在多心,所以我换作书写,有何问题?” 宁洁薇给了一个白眼。 “没有问题。” 宁奉哲询问。 “可有不懂之处?” 宁洁薇胡搅蛮缠。 “全都不懂,你再写一遍。” 宁奉哲亦是不近人情。 “复写数次,文意还是相同。你既不懂,便作抄写,抄到读懂为止。” 宁洁薇面色一震,再次怒不可遏。 “啊?!” “提笔数日,纵然不抄不写,也要筋疲力竭,你成心累我!” 宁奉哲义正词严,入情入理。 “难道你无有此意?” “小妹敬意兄长,必是一番好心;我以同样还之,更是一片好意,不是吗?” “准备会试之人,哪有不疲累者?此累,非是一般辛劳,于朝于家,皆是大功一件。岂不闻古人云,修身奉道,后世扬名;以耀父母,孝思不匮;光前裕后,忠孝两益。” 宁洁薇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你……我……” 宁奉哲若无其事,转身而去。 “你不愿抄,那我走了,自去复命母亲,你不想参加会试。” 宁洁薇快步如飞,急忙拦住他的去路。 “我抄,你不许走!” 宁奉哲鄙夷而笑,行至软榻,舒舒服服入座。 “薇儿好学,我理当相陪,抄吧。” 宁洁薇嘘声不服。 “宁奉哲……咱们走着瞧……” 宁奉哲移眸凌厉。 “你说什么?” 宁洁薇咬牙切齿。 “没什么,我说我这就抄!” 宁奉哲勾唇不屑。 “仔细抄写,你不睡,我也不睡,一定认真陪你。” 第270章 我该娶什么人 夜风徐徐,拂意一片银霜。 月色如水,星辰宁静,幽映椿萱居。 宁洁薇提笔抄写,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美梦之际,忽听一阵不堪入耳的嘲弄。 “薇儿困了?安心睡吧,我去求见帝瑾王。” 宁洁薇骤然惊醒,一道墨色,黯了原本明媚的花容。 “不困不困,我还能写,大哥哥必须陪着!” 宁奉哲斜睨一分黠色。 “好,我陪着,你写吧。” “手若酸了,便休息片刻,正好我去一趟帝瑾王府,回来接着陪你。” 宁洁薇扬手簌簌,几乎提不起笔,却是嘴硬。 “手不酸,这才几个时辰、我便累了,如此懒怠,怎么参加会试?” 宁奉哲坐回软榻,随手拿起一本书,明意看书,其实默想计策。 “写了好几个时辰,还没读懂么?” 宁洁薇不假思索。 “不懂。” 宁奉哲悠然叙话,给了建议。 “实在没有天资,大可不参加会试,经商务农,也是正道。” “我自认为,你适合经商。改天有空,找个合适的东家,不论谋生,还是发财,皆是轻而易举。” 宁洁薇手酸无力,试探一眼,悄无声息放下笔。 “少摆出一副卓有先见之明的样子,家宅小事、险胜我几次罢了,真以为自己未卜先知,腹有策算么?” 宁奉哲悠然反问。 “险胜唯在几次,远胜又有多少?” 宁洁薇故作轻松地嗤笑一声。 “跟我较量,算什么本事?自命不凡,就该跟三姐姐比一比,便知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宁奉哲思绪一停,由心感慨。 “她,自是遥望不可及。” 宁洁薇唇际扬起一道傲慢。 “哼,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宁奉哲漫不经心一问。 “你心意所想,还是帝瑾王?” 宁洁薇回应笃定。 “对呀,我心专一,此生不会有改。” 宁奉哲随意翻了一页,佯作看书。 “他不适合你,忘了吧。” 宁洁薇嘟起嘴来,表意不满。 “你说不适合,便是不适合?一介文臣,也敢议论帝瑾王的婚事,你心中的君臣大义呢,哪儿去了?” 宁奉哲容色恬淡。 “正因如此,才劝说放弃。” 宁洁薇坐姿歪斜,藐然一哼。 “劝我放弃,竟是大义?事理道义如何,全是你一人说了算,岂非古今夫子都要以你为尊?” 宁奉哲抿了抿嘴。 “父亲意在将你送嫁璃王,你还不知道么?” 宁洁薇难以置信一惊。 “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先前在许明骞面前,随口闲扯一句嫁给璃王,结果就成真了! “听大哥哥的意思,也希望我嫁给璃王?” 宁奉哲轻轻摇头。 “不然。” 宁洁薇惑然不解。 “既是这样,何故劝我割舍帝瑾王?” 宁奉哲简单提醒。 “你莫不是忘了,早已许身他人?” 回忆四起,宁洁薇不愿承认,欲言又止。 “我……你……男子甚多,你所指何人?” 宁奉哲了然于心,看穿一笑。 “许大人,端人正士、忠驱义感,是个值得托付真心的男子。” “你对他,丝毫无意么?” 见他泰然笃定,宁洁薇这才推心置腹。 “他是皇上的人,与三姐姐不合,我不跟他,也不嫁璃王。” 宁奉哲转眸一眼。 “朝局何如,你倒看得清楚。” 宁洁薇低眸,不自觉地一分羞色。 “他自己告诉我的。” 宁奉哲有意无意地引导。 “可见他对你的真意,并不一般。” “说不定,你三言两语,足以动他心志。” 宁洁薇不以为然。 “可是三姐姐说,他和安大人,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背离皇上。” 宁奉哲晓以道理。 “溪儿前世,从未出现过你,而今事有不同,结果自然也会不同。” 宁洁薇瞳色一震,抬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怎么知晓重生之事,连这个都能料到?” 宁奉哲没有回答,一心询问。 “倘若许大人心向帝瑾王,你可愿嫁?” 一听这话,宁洁薇复再低眸回去。 “我不知道。” 宁奉哲继续引导。 “看来你对他,亦非毫无情意。” “你抚心自想,或能想得明白,所谓中意帝瑾王,不过仰慕绝尘之姿,并非翩翩心动。实际令你动情,另有其人。” 宁洁薇心里没底。 “他四十有三的年纪,适合我吗?” 宁奉哲以言辞激之。 “你若在意年岁,璃王三十出头,正值意气风发之年,而且多有玉树临风、高洁傲岸之高评,你嫁他去吧。” 宁洁薇好奇而问。 “璃王,一如许大人,也是神采俊美之人?” 宁奉哲实言以告。 “见者有言,都说璃王与我,仪表颇为相似。” 宁洁薇面色一沉,再无羞涩。 “那也太丑了,我实嫌弃。” 宁奉哲无奈一笑。 “许族中人,玉质金相,你以之相比,众生皆成庸庸之辈。” 宁洁薇炯炯眸色,洋溢几分骄气。 “我是月盛第一美女,自然德配月盛第一美男,岂能跟随平庸男子?” 宁奉哲眉宇曲意,满不理解。 “谁说你是月盛第一美女?” 宁洁薇目空四海。 “无人评说,事实如此,不是吗?” 宁奉哲嗤之以鼻。 “可笑。” 宁洁薇较起真来。 “你这便是嫉妒了?” “那我倒要问问,以你之见,月盛第一美女是谁?” 宁奉哲不露声色。 “我无有定论。” “世人都评,贞玉皇后乃是月盛第一美人,天下倾慕崇拜者,不计其数。” “慕宗皇帝终其一生,不设后宫,只她一人相伴。皇上追谥慕皇帝,所谓慕,便是羡慕,表意天下羡慕的男子。由此可见,贞玉皇后凤颜之倾城。” 宁洁薇几分倔强,学着兄长,做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推说世人,便是逃避本心。让我猜猜,你与冯大人来往密切,想必寄情于她吧?” 宁奉哲眸露漠然。 “她不配。” 宁洁薇扯了扯嘴角,给了一句评价。 “负才傲物。” “像你这般自满,岂非天下只有三姐姐,勉强能入你的眼睛?” 宁奉哲静静看书,未发一言。 宁洁薇自以为是,理解其意。 “你连三姐姐都瞧不起?可笑至极!” “恕我直言,大哥哥一分自知之明也无,至多不过饰智矜愚之人。” 宁奉哲来了一丝兴致。 “依你看,我该娶什么人,最合适?” 宁洁薇玩味一笑。 “大哥哥而立之年,较之同龄同辈,更为稳重老成。” “我听说密枢相杜大人,忙事误身,知命之年,至今未婚。” “你们二人尤其合适,可谓佳偶天成。” 一盆凉水,浇灭宁奉哲所有兴致。 “快抄吧,不然我走了。” 第271章 我又想到一计 一夜抄写,宁奉哲自顾自地完善计策,宁洁薇累得手麻无觉,直打哈欠。 宁奉哲闲态一笑,问了一句。 “读懂此文了吗?” 宁洁薇神思疲乏,有气无力。 “读懂读懂……几日过去了?” 宁奉哲唇际嘲意一勾。 “过去一夜而已。” 宁洁薇满目愕然。 “才一夜?!” 随即不堪重负,趴在案上,再也起不来。 “实在抄不动……太难了……怎会这么难啊……” 宁奉哲合上书,起身放回书架。 “累了便就歇息,我帮你传唤侍女,侍候更衣就寝。” 宁洁薇骤然惊起。 “不行,你不能走!” 宁奉哲凛然而视。 “你不是读懂了吗,还有何事?” 宁洁薇一时没了主意,摆出撒娇作态,步步走近。 “无事,兄长便不能相陪么?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最可人的妹妹啊,你就留下,陪陪我吧?” 宁奉哲避开目光,不屑一顾。 “呵,薇儿说笑了。” 宁洁薇不甘心地进入他的视线,娇态更甚。 “何有说笑?你陪陪我嘛,求求你了,我最敬重的大哥哥。” 宁奉哲后退两步,保持距离,浑身上下充斥嫌意,入目只见脏污。 “有这嘴脸,大可面对许大人,少在我面前卖弄,令人作呕!” 说罢这话,他径直离去。 宁洁薇一脸错愕。 “我?令人作呕?” 自问之后,她赫然大怒,冲着他的背影,狂做咆哮。 “宁奉哲,你才令人作呕呢!” “别家兄长,皆是疼爱妹妹、宠着妹妹,你哪有个兄长的样子?怪不得三十岁了,无有女子愿意嫁你,你这种人,活该孤独终老……” 猜到宁洁薇会撑不住,秋璧早早来到宁国公府,正好瞧见这一幕。 “四姑娘怎么了?何故气恼至此?” 宁洁薇气得不行,颠倒黑白,一顿胡说。 “他自己讨不到娘子,一边妄想求娶密枢相杜大人,一边遥思迎娶密枢中丞冯大人,既想怀抱年长,又想寻芳年轻,二者不能如愿,无端拿我出气,责我令人作呕!” 秋璧凝固原地,整个人都惊住了。 “什么?!” “原来宁大人……他喜欢……又喜欢……四姑娘此话当真?” 宁洁薇负气鼓腮,故作笃定。 “有案可稽,毋庸置疑。” 秋璧神情复杂,满心难以接受。 “没想到宁大人心有所属,我还以为他志向远大,不思婚娶之事呢。” 宁洁薇媚眸明珠璀璨,举止之间流露几意怨愤。 “他何来志向,怎么可能那般高洁?别看他独身多年,说不定这期间,女子往来成千上万,染指折腰不乏其人,脏乱得很!” 秋璧立身柳然,温和安慰。 “兄妹一场,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消消气吧。” 宁洁薇没好气地斜睨一眼。 “你心疼了,莫非你喜欢他?” 秋璧一阵惊异,急忙否定。 “何出此言?我有婚约在身。” 心思顾意一转,宁洁薇不由好奇。 “你不是刚回府吗,这么快就定下婚约了?男方是谁,何时成婚?” 秋璧低眸含羞。 “是太医林大人,林暮。” “原是家中长辈心意,我回府以后,双方无有异议,便就确定婚约了。至于何时成婚,不急,我们还没具体商量过呢。” 宁洁薇点点头。 “哦,是他呀。我听说过,他陪着帝瑾王一同长大,亲如兄弟。” 秋璧双颊细覆,绵绵柔情。 “是,四姑娘见笑。” 宁洁薇依旧坐在台阶上,示意她也入座。 “王爷、林大人和护卫高大人,从小便是玩伴,情谊不浅。” “三姐姐和你我,也是情同姐妹。” “你嫁给他、帝瑾王册封于我,而后,就差高大人求娶三姐姐,便能凑成三对玉人。” 秋璧刚刚坐定,便是一惊,忍不住重咳起来。 “咳咳咳……我堂兄意在求娶郡主,我怎会一无所知,四姑娘从何听说?” 宁洁薇脸上墨痕还在,含蓄淡妆轻抹,黯然几分媚色如烟。 “无从听说,我在心里给他们做媒,不行吗?” 秋璧松乏一口气。 “原来如此,着实吓到我了。” 宁洁薇振作精神,正色以对。 “话说回来,不能耽误三姐姐的正事,我们还要想办法,拖住大哥哥呢。” 秋璧莞尔一笑。 “四姑娘还有主意?” 宁洁薇傲意不乏疲惫。 “嗯,我又想到一计。” “请州牧丞贺大人做主,下令大哥哥,负责研想盛京会试考题。” “据我所知,他人公忙此事,快则两三日、慢则七八日。假若大哥哥高才,一日便能想定,也要安心留在州牧台的密室,不能自由出入、不许随意见人,直到下一次会试结束。”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困他半月。” 柳絮飞舞,秋璧往后一避,随意吹开。 “盛京会试,非同小可,负责研想之人,贺大人必须上禀,瞒不过王爷。” 宁洁薇长发如丝,盈落柳絮。 “那就研想地方会试,贺大人总能自行做主了吧?” 秋璧眸动清澈,明畅几许冰雪伶俐。 “那倒是可以。但是地方会试,其数之多,考题打乱发放,再加上赶赴会试者、不在京内,因此研想之人,限制行迹,唯有规定不得擅离盛京,无需留于密室。” “不过此举,起码也能困住宁大人两三日,之后,再想办法便是。” 宁洁薇抓着她的手臂,迫不及待起身。 “那我们快去州牧台,举荐大哥哥负责此事,借以阻止他去帝瑾王府。” 秋璧迎眸关怀。 “四姑娘看似一夜未睡,甚是疲累,要不还是我去吧,你好好休息。” 宁洁薇一腔热忱。 “那不行,三姐姐的事,哪能少了我?” 秋璧指尖示意她脸上的墨痕,无奈一笑。 “要不,洗把脸再去?” 宁洁薇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转身去照镜子,不由惊叫。 “啊!我的脸怎么脏成这样?” “好你个宁奉哲,居然只字未提,害我差点出糗,简直可恶!” “我知道了,定是他趁我不小心睡着,偷偷画上去的!” 秋璧顺气宽慰。 “宁大人怎有此等闲心?四姑娘息怒,下一次,我们也去画他一个大花脸。” 宁洁薇气不打一处来。 “画,岂不便宜了他?我非要拿把匕首,毁掉他的脸!” 第272章 心意如何 事罢,秋璧和宁洁薇,离开州牧台,回到宁国公府。 宁洁薇懈了几分精神,脱去绣鞋,柳枝细软,舒然侧于床上。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秋璧笑眸亲和。 “四姑娘不换寝衣?” 宁洁薇合上双眼,沉重释然,抿唇而笑。 “顾不上,先睡吧。” 秋璧轻轻为她盖上棉被。 “嗯,我去帮你点上香炉。” 宁洁薇带着倦意回应。 “不必你做,回府去吧,我自己传唤侍女。” 秋璧微笑行了平礼。 “好,那请四姑娘安睡,我先告辞。” 宁洁薇游离梦境,只剩一半清醒。 “这几日,大哥哥忙于研想考题,三姐姐又不在,你难免无趣。我瞧着,你挺喜欢小花,抱去玩几天吧。” 秋璧止步惑然。 “小花?” 宁洁薇翻了个身。 “便是我院子里那只小花猫。” 说话间,小花悠闲而来,秋璧俯身,轻柔将它抱在怀里。 “谢四姑娘,几日之后,我便送还。” 宁洁薇意识再薄几分。 “我若想它,便去高府找你。” 秋璧抚着小猫,欣然一笑。 “我不在高府,便在月溪府,随时迎候四姑娘。” “四姑娘快睡吧,我回去了。” 宁洁薇浅浅睡去。 “路上当心……” 秋璧没走两步,便听侍女通传:“姑娘,贺大人派随从传话,会试考题,大公子已然研想完毕。” 宁洁薇猛然睁开双眼,与秋璧同时一惊。 “这么快?!” 撑着困倦的身子,宁洁薇硬是爬了起来,怒从心起。 “看来,他提前料想我们会有这么一招,早有准备。哼,古今第一佞臣,名不虚立!” 秋璧一怔。 “古今第一佞臣?” 宁洁薇噘嘴不悦。 “我做主赐封给他,评得不对吗?” 秋璧尴尬笑笑。 “四姑娘说什么都对。” 宁洁薇一把掀开棉被,气急败坏。 “我们再去一趟州牧台,请贺大人把所有地方、各级会试,尽数安排给他。我就不信,他能提前备下千万份考题?!” 见她想要下床,秋璧徐徐放下小花,几步上前,主动帮着穿鞋,耐心劝导。 “万万不可,四姑娘别冲动。” “此举不合规矩,有苛待下属之嫌,容易叫人拿住把柄,指责贺大人故意针对宁大人。” 宁洁薇挡了秋璧的手,自行穿鞋。 “那就让贺大人挑点毛病,就说他的考题潜有大问题,打回去重想。” 秋璧怅惘一叹。 “若能挑到毛病,贺大人自己便做了,想是,吹毛求疵都不能,无奈只能差人告知结果。” 宁洁薇媚眸黯色,怨怒四起。 “可恶……我这般聪慧,怎就算不住那个傻夯?天道不公,太不合理。” 秋璧依言鼓励。 “四姑娘所言极是,他有天助,而非腹有才能。人不可能时时走运、事事顺心,四姑娘再算一次,定能成功。” 眨眼间,宁洁薇又有主意。 “我想想……有了!” 秋璧抓着机会,便是一顿吹捧。 “如此神速,四姑娘果然机敏过人。” 宁洁薇叙说计策。 “与其牵绊,不如直接一点,把他弄进庄府,借由疫症,封锁于内。等他出来,三姐姐也出来了,有三姐姐在,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秋璧先是赞许,而后疑惑。 “四姑娘妙思。可是,怎么把他弄进去呢?” 宁洁薇眸色粼粼,向她挑眉一笑。 “密枢台负责盛京疫症,你不正是密枢侍吗?” 秋璧一时间哭笑不得。 “密枢相杜大人,亲自负责庄府疫症之事,我位低好几级呢,哪有职权过问于她?” 宁洁薇想了想,随即决定。 “那我去一趟铜事台,请许大人帮忙。” 秋璧莞然一应。 “好,我候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宁洁薇走向镜子,简单整理仪容。 “你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这时,宁奉哲先她一步,已经来到铜事台。 许明骞起身笑迎。 “赶栋山一行,我实有歉疚,连累宁大人受惊了。” 宁奉哲表露疲态,不失礼数。 “你我交换,只为破局,小场面罢了,何惊之有?许大人无需自责。” “倒是我,连累娄大人受难,满心愧疚,一夜未眠。” 许明骞笑意淡去,眸掠一道鄙夷。 “亡者为大,我本不宜置评,但见宁大人悔恨自身,不得不说一句。娄修钰,饥鹰饿虎,恶意蓄念高位已久,乃是居心叵测之徒,纵得幸存,亦有天收,宁大人不必在意宵小。” 宁奉哲微微一笑。 “谢许大人开解。” “怎么不见安大人?” 许明骞如实回答。 “奉召入宫去了,刚走,宁大人找他?我怎么听人禀报,你是为我而来?” 宁奉哲保持微笑,更多几意温和。 “顺口一问而已,我确是来访许大人。” 许明骞礼敬示意,回之一笑。 “快请坐。” “宁大人有何贵干?” 宁奉哲回敬几分。 “嗯,多谢,许大人也请坐。” 先后落座,他面色一改,笑意狡然。 “许大人做了好大的事,我竟浑然不觉,昨夜方知真相。” 许明骞听得糊涂。 “我做了什么事?” 想着千岩雪山,自己跟冯忆荷有所争执,他浅浅一阵心虚。 “是不是冯大人说了什么?” “宁大人切勿轻信,放走帝瑾王,与我无关。我唇焦舌干,事先已有劝言,奈何冯大人不愿听取。” 宁奉哲随意一阵拂袖。 “我所指,无关冯大人,而是我家四妹。” 许明骞心虚更甚,眉宇一转复杂。 “哦?宁四姑娘?” 宁奉哲捏造事实,侃侃而谈,有意无意,有所隐示。 “昨夜,我不能安寝,幽行路过四妹住处,只见灯火熠熠,她也没睡。进门关心,才知芳心暗许,郁郁常有不眠之夜。” 许明骞下意识逃避,没有言辞承认,只以含蓄询问。 “适婚年纪、心许他人,应是好事,何故郁闷?” 宁奉哲神色不惊,仿佛所叙所述,皆是亲眼见之,信而有征。 “她坦言,许大人心志不同,如若跟随,便是愧对三姐姐;但若孤身一人,又觉寂寞难耐。因而郁结在心,常思情郎,难以入眠。我为她,请来郎中一瞧,身子已见虚弱。唯恐小妹出事,我特来请问,许大人心意如何?” 提及“心志”二字,他漫不经心给了强调。 第273章 疲累太甚 许明骞心倾情动,隐意未表,唯见眉梢一挑。 “宁大人失言,在下家有贤妻。” 宁奉哲不露辞色一笑。 “恕我直言,无有婚书,不曾同寝,只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算什么妻子呢?” “外人不晓,你我尽知,皇上如此安排,是为安稳太尉,请他亲自培养女婿,让出铜事相之位,放心交到你的手中。此乃朝局,而非家事。” “而今事成,许夫人后将另作安排,许大人适时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并无不妥吧?” 许明骞压制心绪,硬着头皮拒绝。 “提携有恩,总要等到夫人离去,我再思顾其他。” 宁奉哲抒言佩服。 “许大人行事端正,理应如此。” 他目色流转,几许顾虑。 “可是我家小妹,思念甚急,日渐虚弱……不知能不能撑下去。” 许明骞眉心忧色难掩,拱手伏低一礼。 “烦请宁大人多多劝言,在下感激不尽。” 宁奉哲佯作惊喜一笑。 “许大人言表,若有关怀之情,听这意思,待许夫人离去,便要迎娶薇儿?” 回忆余唇,还有一丝清甜,许明骞抿唇而笑。 “宁四姑娘痴心,在下不敢辜负。” 宁奉哲暗意策反,明意惮虑,看似是为皇上试探。 “可她顾忌心志,许大人打算何去何从?” 许明骞立时正色。 “宁大人慎言。” 他肃然以对皇宫方向,恭敬谨慎,未敢一分含糊不清。 “皇上恩重,微臣决意不会背弃!” 宁奉哲巧以言辞,继续策反。 “岂非令她陷入两难?” 许明骞心意牵动,低眸虚掩,保持礼貌一笑。 “八字未有一撇,到时之事,到时再说。” 心意如何,宁奉哲一眼洞穿,随即点头而笑。 “好,依你之言,暂且到此为止,我不再多问。” 唯恐引来疑忌,许明骞话锋一转,含着几分送客之意。 “宁大人此来,只为告知宁四姑娘情思?” 宁奉哲面色一改,覆意诚然,不乏忧虑。 “还有一件要事,求许大人帮忙。” 许明骞举止谦逊,轻轻点头。 “宁大人客气,在下责无旁贷。” 宁奉哲若有其事地叙述起来。 “薇儿斗胆,竟敢阻挠皇上的事,苏大人收到消息,便想借由疫症,将薇儿困于宸王府。许大人深知,疫症绝非儿戏,薇儿原就体弱,哪怕置身清静、终日待在客房,难免也有染病之险。” “我实在担忧,奈何人微言轻,劝不动苏大人,只好厚着脸皮,恳求许大人帮忙说情,请他放过我家小妹。” 许明骞爽快答应。 “好,没问题。” 宁奉哲面不改色,暗自一笑。 “薇儿一会儿就来,请许大人护之,待到事毕,我再来接她。” 许明骞微微一怔。 “她要过来?” 宁奉哲耐心说明。 “苏大人带着手下,声势浩荡,亲临宁府抓人。我陪薇儿,从后门出逃,本想直接带她前来,细思礼数,不能冒然。因之,将她安置附近客栈,我先来一步,敬问许大人的意思。” 许明骞一听,便是忧心忡忡。 “唯恐苏大人查到藏身所在,你快去唤她。” 宁奉哲起身一礼。 “嗯,多谢许大人仗义相助。” 许明骞跟着起身,恭送出门。 宁奉哲刚走,宁洁薇便来了。 “许大人,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许明骞情不自禁一阵柔意,笑着向她招手。 “我都知道了,你过来,我自当护你。” 宁洁薇眸色茫然。 “护我……” 话未问完,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像是药物所致,宁洁薇轻扶额角,身软姿娇,昏倒过去。 许明骞一惊,步履生风,双臂一展,及时接住了她。 “宁四姑娘!” 想是太过困倦,他没有生疑,凝望她的浓黛细眉,情之所至,心美而笑。 安朋奕离宫回来,开门正好瞧见温玉入怀一幕,既怔又惊。 “许大人,你们……” “她这是,晕倒了?” 许明骞举止尴尬,凝固未动。 “或是疲累太甚之故,是晕是睡,我也不尽知晓。” 安朋奕瞬时会意,拖长尾音,深深一应。 “疲累——太甚?” “我入宫来回,没费多少工夫,你们就……疲累太甚了?” 许明骞双颊一阵火辣,目光无处安放。 “不是不是,安大人着实误会。” 说话间,他已经选了一张长椅,轻轻将她放下,顺手盖上一件衣裳。 “宁大人托我,帮忙照顾贤妹。” 安朋奕又是一顿会意,抚须而笑。 “这是宁大人之托?想是皇上另有深意。” “许大人请继续,我去隔壁房间静候。” 许明骞头皮紧绷,左右指尖慌忙搓手,追了两步,想要解释。 “安大人还是误会,我并无此意……” 话未说完,安朋奕已经离开,顺手帮他关上了门。 许明骞止步,面向房门,愣了半晌。 思量之间,他渐渐曲解其意,心里不由一阵恍惚。 这是皇上的深意? 又要借由行刺,就像上次相会? 那我也要像上次那样,对她…… 许明骞痴痴回眸,凝视于她,身不由己,萦步行至长椅一侧。 想起她昏睡之前,犹似呓语一声“护我”,他唇浅眸深,尽是嫣然。 未听口谕,唯是猜测,他不会趁人之危。 见她长发落地,他俯身而去,悉心整理,拂落灰尘,婉然顺于她的身旁。 长臂靠近之时,她歪头棉棉而枕,眉心微颦,像是嫌弃长椅坚硬不适。 他左右环顾,想要寻个代替枕头之物,找来找去,不尽人意。 “宁四姑娘,我失礼了。” 轻言一句,他坐于长椅,小心翼翼扶她,以腿为枕,由是躺好。 果然躺好之后,她眉心不适,渐渐缓和。 他望之浅笑,传意点点温情。 “安心睡吧,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话落,便听隐卫来报,说是密枢丞苏大人到。 许明骞沉声询问。 “苏大人,是独自前来吗?” 隐卫回答。 “非也,苏大人带了一队密枢台的手下。” 许明骞眸意骤然冰冷。 “调集隐卫队,候于门外,随时听我号令。而后,再请苏大人到此一见。” 隐卫应声而去。 “是。” 没一会儿,苏鼎率领手下,磅礴而来。 许明骞漠然扫了一眼。 “苏大人这是何意?” 苏鼎刚刚展露的笑颜,被他一道漠视,消融殆尽。 “在下奉命,请宁四姑娘配合密枢台的安排,即刻前往宸王府暂住。” 许明骞轻笑。 “我若不许,你待如何?” 第274章 动用隐卫 苏鼎眉头紧锁,尤其严肃。 “盛京疫症之事,非同小可,还请许大人正视以待。” 许明骞肆无忌惮,既不起身相迎,也没有一丝笑脸。 “苏大人或有误解,我非是轻慢,只想请问一句,何故使令宁四姑娘暂住宸王府?” 苏鼎嘴角撇落一抹不满。 “原因显然,何需说明?她不小心接触病者,以防染病,必须封锁观察,由太医诊看,确保无虞,才能送归宁府。” 许明骞悠然一笑。 “她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未曾接触他人,莫非苏大人所说病者,便是在下?” 苏鼎压着怒意,清冷凝视。 “我奉皇命负责此事,许大人何故为难?” 许明骞振振有词,言若悬河。 “苏、杜二位大人,近日身负重任,我岂敢误事?” “不过,圣旨意在封锁庄府和宸王府,似乎未有点明,禁足宁四姑娘吧?” 苏鼎流露不悦,更有几分不耐烦。 “确无明令。可她见过宸王府的人,纵行于外,很危险。” 许明骞毫不客气地反驳。 “苏大人此言差矣,我说过了,我与她随同一起,从未见过宸王府的人!” 见之言行无状,苏鼎阴沉面色,几近压制不住怒火。 “许大人切莫因私废公,当心皇上怪罪。” 许明骞眸傲,目中无人。 “苏大人借由此事,肆意随性,才是因私废公吧?” 苏鼎怒形于色,耐心全无。 “事关重大,不容耽误,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 说罢,他一声令下。 “来人,带走!” 许明骞峻岭寒眸,一阵恫吓。 “我的人,谁敢乱动?!” 苏鼎一阵轻蔑。 “你的人?许大人说笑。” 话至此处,凛凛威迫。 “好心提醒一句,你们之间唯在利用,圣意明确,望你谨记。” “许大人,得罪了。” 说着,示意手下。 “动手!” 许明骞双臂暗暗发力,仔细护住宁洁薇,同时雷霆万钧、一声威令。 “胆敢生事铜事台,隐卫队听令,全数擒拿!” 隐卫队齐齐应声,破门而入。 “是!” 苏鼎惊诧之色,充斥难以置信。 “许明骞,你疯了?” 问罢,他怒号高呼,震慑不言而喻。 “我贵为八台丞相,岂容你等无礼?都退下!” 许明骞毫不示弱,威势气焰,足以只手遮天。 “皇上或是帝瑾王问罪,自有我去解释。” “请离铜事台,全部扔出去!” 苏鼎怒发冲冠。 “许明骞!” 安朋奕闻声而来。 “许大人,发生何事了?” 问完,后知后觉看见苏鼎。 “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苏鼎依旧怒火万丈。 “我奉皇命,来请宁四姑娘,许大人动用隐卫队、抗旨不遵,似有吃里扒外之嫌,请安大人说句公道话!” 安朋奕惑然一怔。 “你奉皇命?” “许大人也是奉了皇命,与宁四姑娘会面于此。” 苏鼎眸色凌厉而去。 “是吗?可有圣旨明令?” 许明骞霸道迎眸而上。 “你呢?你可有圣旨?” 安朋奕赔笑和事。 “二位大人莫要伤了和气。” “这样吧,请苏大人先去公忙,我来劝说许大人,可好?” 苏鼎没好气地厉声提醒。 “你们隐卫队,还拿着我的人呢!” 安朋奕转身一瞧,立即示意。 “不得无礼,都放手。” 吩咐罢,他又转向苏鼎,继续赔笑。 “许大人毕竟年轻,处事难免莽撞草率,苏大人宽心,我一定全力劝言,决不懈怠。” 苏鼎勉强给了一个笑容。 “既如此,有劳安大人。” 安朋奕目低三分,笑脸恭送。 “苏大人客气,这边请。” 恭送苏鼎离开,安朋奕折返而回,已经换了一脸埋怨。 “冯大人便罢,说穿了不过一介小辈;苏大人德高望重,连我都要敬他三分,你越发没有规矩了,怎敢信口顶撞?” 许明骞寒意尽消,亲和一笑。 “何以假意指责?你方才表意,我听得出来,谢安大人偏护。” 安朋奕冷冷表示。 “许大人失言,我廉洁守公,不会袒护任何一方。” 许明骞一阵疑惑。 “无有外人,安大人何需避之不谈?” 安朋奕一脸焦急地指了指宁洁薇。 “这不是外人吗?” 许明骞低眸一瞧。 “她……” 本意想说她不是外人,浅浅思量,戛然而止。 安朋奕看出端倪,板起脸来。 “你不会是动真心了吧?” 许明骞欲言又止。 “我……” 一见这副模样,安朋奕便都懂了,随即勃然大怒。 “不像话!” 许明骞连忙低头。 “安大人请息怒。” 安朋奕寻了最近的座位,沉重而坐。 “圣意用计,你心有不明?” 许明骞保持低头,仿若知错。 “心知肚明。” 安朋奕不由急躁。 “那你还敢为了她,顶撞苏大人?” 许明骞一意难为情,实言以告。 “情之使然,非人力可控。” 安朋奕谆谆教导,苦口婆心。 “朝堂之上,公忙之地,是讲情的地方吗?” “苏大人若去参你一本,皇上起了疑忌,莫说是她,你也会有性命之忧,请许大人以大局为重。” 许明骞顺意点头,似是决心痛改前非。 “是,我记住了。” 安朋奕一眼看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记住了,却不照做,是也不是?” “共事多年,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 许明骞抬眸试探,努力赔笑。 “安大人借口稳住苏大人,想是已有应对之策?” 被他点明,安朋奕不再掩饰心软,无奈叹息,语气还余一点怒意。 “我腹中空无一物,何来智计?去问宁大人。” “告诫一句,速即问询、不得耽误,苏大人那边,我至多稳住一时。” 许明骞满怀感激。 “多谢安大人。” “宁大人一会儿就来接贤妹回府,我正好讨教。” 安朋奕一分宠溺,一分责怪。 “你呀。” “问清楚些,仔细记好,我去看着苏大人。” 许明骞欣然一应。 “是。” 此时的苏鼎,正在附近客栈,会见宁奉哲。 “宁大人料事如神,许明骞果真心怀异志,千岩雪山放走帝瑾王,必是他有意为之!” 宁奉哲捶着自己的心口,做出痛心之状。 “唉,怪我管教无方,纵容家妹任性妄为。” 第275章 我该如何是好 苏鼎心中怒意,仍在汹涌澎湃。 “此事与你何干?分明就是许明骞自己假戏真做,令妹亦是深受其害。呵,一把年纪了,他竟还妄想芳年女子,真够可笑!” 宁奉哲不失恭敬,保持微笑纠正。 “真心相爱,不限年岁。” 说着,摆出平时善解人意的模样。 “我深以为,许大人只是一时被情所惑,劝言几句,兴许就能想通。” 苏鼎满是不屑。 “想通之后,背志而去?” 提及背志,他更是怒不可遏。 “动用隐卫队,擒拿密枢台的人,宁大人细思,这是何等行为?我瞧他存心不良、已有多时,绝不可能回头!” 宁奉哲眸意涌起一抹和煦,恭顺而笑,柔言安抚。 “你我知晓他的心思,一切便都好办。苏大人请莫冲动,如若针对,岂非推着许大人去向他处?” “况且,安大人不是说了,劝言于他?” 说到安朋奕,苏鼎心绪起伏,极度不满。 “安大人显然有心袒护,根本不是真心劝导,说不定,等我回去公忙,他还要亲临,托言稳住我。” 宁奉哲笑容清雅,传意细腻。 “那,我去劝许大人。” “苏大人起过冲突,短时间内不宜再见,姑且置身事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妥善一切。” 苏鼎点了点头。 “嗯,有劳宁大人。” 送走苏鼎之后,宁奉哲离开客栈,复去铜事台。 “许大人,我来接薇儿。” 一语话罢,只见昏迷不醒的宁洁薇,他故作不知。 “嗯?薇儿睡着了?” 许明骞示意请坐。 “刚一进门,便就睡过去了,任凭吵闹,只管安如磐石,眼瞧脸色便知,她定是心力交瘁。” 宁奉哲眸落惑然,怔怔看着妹妹枕在许明骞的大腿上。 “那你这是?” 许明骞浅浅一笑,泛意粉红。 “宁四姑娘颦眉不适,我一时找不到枕头,只好出此下策,实在失礼。” 说着,他话头一转。 “我有一事,请宁大人赐教。” 宁奉哲谦恭以礼。 “不敢不敢,许大人请讲。” 许明骞详细叙述。 “方才不久,我为了宁四姑娘,见罪于苏大人……” 宁奉哲听罢所有,佯作大惊失色。 “我请求许大人帮忙说情,怎致如此龙威虎振?” 许明骞一脸无辜,几意委屈。 “我原意也是说情,点到为止。怎料苏大人携众而来,不甚友善,眸色之间,还有一些疑忌,像是我做错了什么。即便如此,我还愿以礼相待。” “是他先一步拔刃张弩,我实为无意啊。” 一切尽在掌握,宁奉哲巧言引导。 “不会是千岩雪山之事,冯大人悄悄跟苏大人说过什么吧?” 许明骞一听,立时雷嗔电怒。 “是了,定是如此。他们同在密枢台,公忙之时,她顺势便就说了。” “此人颠倒是非,小人行径,可谓卑劣!” “怪不得苏大人眸色凛然,已将我看作叛徒,甚至还说,我有吃里扒外之嫌。” “雪山之下,我严正力劝,铜事台诸位大人皆可为证,恳请宁大人一定信我,莫听离间之言。” 宁奉哲适时以情,彬彬温然。 “打从记事,许大人便如兄长,陪我玩闹;你为人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于情于理,我皆信任不疑。” “不过话说回来,帝瑾王逃离雪山,确有疑处。” 许明骞满目失落。 “你这……还是不相信我。” 宁奉哲正色否定。 “兄长误会,我所指之人,又非是你。” 许明骞急色厉声。 “安大人也不可能!” 宁奉哲隐意明言。 “除了安大人,另有一人,可以做主此事。” 许明骞恍然一惊。 “你是说……她……她……” 知晓成事不易,宁奉哲还是尝试离间。 “临行前,我便告诫,令她休要贪于玩弄,见到帝瑾王,即刻斩杀。结果,全被当作耳旁风。” “我说过的话,她或可托言忘却;兄长力劝,她非是不听,又能作何解释?” “更可气,回来之后,还要言辞以动苏大人,混淆是非。说不定,杜大人那边,也已被她说动。不久之后,岂非整个密枢台,都要责你心怀异志?” “此事一旦闹大,皇上起了疑心,兄长必是性命堪忧。唉,恨我无能,事到如今,才有意识,她早已暗中追随帝瑾王!” 果不其然,许明骞没有轻信。 “这……不会吧,她何至于此?” “以我之见,她就是贪玩误事、自觉心亏,唯恐被我参上一本,于是摆弄心计,意在致我绝路,以防后患。” 宁奉哲收放自如。 “兄长之言,不无道理,确实是我用心险恶。” 对待宁奉哲,许明骞亦是坚信不疑,更多一份兄弟情义。 “何来险恶?你只是比我谨慎一些。” 他惶惶不安,话锋一转。 “她的事,暂且搁置不谈。我和宁四姑娘的事,请你出个主意,苏大人万一寻由发难,说我或许心向璃王、甚至可能心向帝瑾王,我该如何是好?” 宁奉哲不思片刻,慨然给了建议。 “这事不难,你去上求圣恩,允准你们的婚事即可。” 许明骞一脸迷茫,没能理解深意。 “此话怎讲?” 宁奉哲展开细讲,面面俱到。 “一则,所谓心向璃王,只因家父暗自打算,将薇儿送嫁于他,目的不言自明。你若迎薇儿入府,便可绝其念想,于大局有益。” “二则,所谓心向帝瑾王,则因薇儿与溪儿亲厚,溪儿又在帝瑾王身边谋事。你求恩之时,只需借口,薇儿可作探听消息之用,皇上一听,便知你乃忠意、无有弃离之心。” “此计稳妥,纵然苏大人先行上奏,兄长也能迎刃而解。” “切记一点,不可太过表现,你对薇儿款款情深。不然,皇上势必猜忌,你为心中所爱,情愿移向易志。” “倘若情难自已,你便随意加上一些伪善,托言便说,为了骗取薇儿的信任,竭尽全力演得真切。” 许明骞犹豫再三,拿不定主意。 “那,我夫人……” 宁奉哲轻盈拂袖,尴尬笑了几声。 “许夫人身为太尉之女,定能保下夫君,呵呵呵,算我多管闲事,兄长只当我是胡说八道吧。” 许明骞连连摆手。 “不是你多管闲事,是我主动请教。” 一阵怅然之后,他下了决心。 “谢你良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76章 我美吗 宁洁薇缓缓睁眼,只见夕阳馨柔,倾映一片斑斓,朦胧清秀容颜,孤陌不失俊俏。 初醒还有一团云雾,随着意识恢复,她渐渐看清眼前男子,怔然而后一惊,惊愕继而惶惶。 “林大人?!” “这是你的卧房?我怎么躺在你的床上?你……你想对我做甚?” “虽然我的美貌,足以令天下人垂涎欲滴,但是你有婚约在身,怎能这般乱来?” 林暮眸色覆满惊异,吓得连连后退。 “宁四姑娘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你用了药。” 宁洁薇轻咬下唇,抓起棉被一角,缓缓扯落,香颈百媚,一如胭脂妖娆。 “你都给我用药了,还说什么都没做?” 问话之际,媚眸盈落,只见自己穿戴整齐、无有不妥,她不由疑惑。 “药效何时发挥?” 林暮一路退到门口,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药已经起效。” 宁洁薇桃李嫣然,宛转心神。 “那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难道你的长相,不合我的心意?还是说,你离得太远?” “太坏了,你怎能对我做这样的事?” 林暮满目惊惧,慌忙解释。 “不是,没有,宁四姑娘实有误会。我所指用药,只是一粒清心丸,你含服之后,才能苏醒过来,绝非什么心术不正之药。” 宁洁薇嫣色一去,难以置信。 “清心丸?” “我都昏睡过去了,你只是想着把我救醒?” 林暮目光回避几分,始终不敢正视于她。 “是。” 宁洁薇起了半身,摇着香肩,撒娇起来。 “为什么?我不够美吗?” 林暮面露难色,眸底隐着几意嫌弃。 “我……宁四姑娘请见谅,我有未婚妻。” 宁洁薇自信不疑,乐在其中,继续撒娇。 “你这是何意?” “我浅浅一问,你便妄想,我要嫁给你?何故提起未婚妻,你只需实言以告,我美吗?” 想着不能太过失礼,林暮违心,勉强选了一个好词。 “一般。” 宁洁薇不肯服输,下床穿鞋,步步走近。 “如此说来,我的花容月貌,不足令你动心?其实玉姿纤弱,比我的容色,更加惹人怜爱,林大人可愿一睹为快?” 林暮见状,顾不得礼数,直接转身逃跑。 “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宁洁薇及时叫住他,出言要挟。 “不许走。你若跑了,我便大喊非礼,凭你口若悬河,也解释不清。” 林暮无奈止步,深蹙眉头。 “宁四姑娘何故为难?” 宁洁薇悠然一笑。 “我就想听一听真话,我美吗?” 林暮满不情愿,说出她想听的话。 “嗯,美。” 宁洁薇心花怒放,继续询问。 “我是不是月盛第一美人?” 林暮难掩厌恶,点了点头。 “嗯,是。” 宁洁薇歪着头,细腻一幅动人画卷,媚色倾城。 “若是没有未婚妻,你愿意娶我吗?” 林暮保持安全距离,语气一冷到底。 “不愿。” 宁洁薇目落不悦。 “凭什么不愿?你再考虑一下。” 林暮依旧移目他处,拒人千里。 “当真不愿。” 宁洁薇撇嘴不屑。 “不愿算了,正好,我也不愿。” 林暮恢复一分礼数。 “多谢宁四姑娘高抬贵手。” 宁洁薇这才环顾四下,一脸惑然。 “这是哪儿?” 林暮淡然回答。 “宸王府客房。” 宁洁薇一瞬惊愕。 “宸王府?!” “这不是林府吗?” 林暮简单说明。 “在下奉旨,负责医治宸王府的疫症病人,暂住于此,直至事毕。” 宁洁薇有点睡糊涂了。 “那我怎么在这儿?” 林暮随时注意距离,谨慎守礼。 “苏大人命人抬轿,将你送进来,说是不小心接触了宸王府的人,恐有染病之险,让我为你诊看。宁四姑娘请宽心,一切无恙,昏睡乃是药物所致,清醒就好,不会损伤贵体。” 宁洁薇迷茫不解。 “我去铜事台找许大人,怎会转到苏大人手里?” 问罢,想起秋璧,她一阵慌乱。 “哎呀,不好,高大人还在府里等我呢。” 林暮主动询问。 “哪位高大人?” 宁洁薇回答。 “就是秋璧。” 林暮忧虑在心,忍不住关怀。 “她何故等你,发生什么事了?” 宁洁薇花容含羞。 “你干嘛突然这么关心我?” 无奈之下,林暮下意识给了一个白眼。 “宁四姑娘又有误会,在下关心之人,不是你。” 宁洁薇立时恼怒。 “除了扫兴,你什么都不会,跟大哥哥一样平庸无才,高大人怎就看上你了?” 林暮应声点头,继续关怀。 “宁四姑娘所言极是,在下确实不才。请问姑娘,究竟发生何事?” 宁洁薇带着不满,讲述前因经过。 “就是这样。” “我明明在铜事台,何故醒来,就换到此处,难道是许大人,亲手将我交给苏大人?” 听到秋璧平安无事,林暮松了一口气,随口好心,帮她解惑一句。 “不是许大人,是令兄宁大人,姑娘不幸,还是被他算计其中。” 宁洁薇豁然开朗,终于想通。 “你是说,他先用药,令我昏睡,再去铜事台,假装接我回府。许大人见是我的兄长,所以无有防备,结果,他把我带走之后,便直接送进宸王府?” 林暮轻轻点头。 “嗯。” 宁洁薇失意低眸。 “那我还走得了吗?” 林暮面色沉着,无有波澜。 “有苏大人在,即便我说,你没有染病、可以离开,他亦有办法困你在此。” 宁洁薇微见忧虑。 “那我住哪儿?” 林暮拂袖示意。 “这间客房,便是给你准备的。” 宁洁薇楚楚询问。 “那你住哪儿?” 林暮转身一指。 “对面第三间客房。” 宁洁薇毫无征兆,话锋一转。 “那你什么时候娶她?” 林暮反应不及。 “啊?” 宁洁薇重复一遍。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迎娶高大人?” 林暮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与你中计,有什么关联?” 宁洁薇摇了摇头,闲情逸致一笑。 “没有关联。既然出不去了,我便好奇一句,你说说,何时迎娶?” 林暮面色落回无奈。 “时机还不成熟。” 宁洁薇眨眨眼。 “什么时机?” 林暮没有细想,直接回答。 “事关朝局,略有复杂,或许宁四姑娘听不懂。” 宁洁薇又是怒形于色,非要较真。 “你瞧不起谁呢?我肯定听得懂!” 林暮后知后觉,改了说法。 “怪我失语。非是宁四姑娘听不懂,而是我不善言辞,无力表达。” 宁洁薇表示不服气。 “那你且说,我大哥哥能听懂吗?” 明白她想听的话,林暮顺意而言。 “他乃庸才,不如宁四姑娘,自然更是听不懂。” 宁洁薇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那就好。不听也罢,反正朝局之事,皆是无趣。” 林暮扯了扯嘴角。 “谢宁四姑娘谅解。”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第277章 为何而来 秋璧回到高府,向高楠禀报情况,说明宁洁薇一去不返之事。 高楠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得知宁洁薇被苏鼎带走,已然身在宸王府。 闻听此事,秋璧忧心失色。 “四姑娘体弱,岂可久留是非之地,她不会真的染病了吧?” 高楠面容,不怒自威。 “具体情况,无从打探。” 他沉吟片刻,揣度宁奉哲的内心,继而分析。 “毕竟是亲妹妹,宁大人自当手下留情,不至太过心狠。兴许只是防她碍事,所以找个房间,封锁于内。” 依据平时相处的经历,秋璧灰心丧气一叹。 “在他心里,何来骨肉亲情?四姑娘恐已出事。” 见女儿低沉,高楠不由心疼,努力挤出几分柔情,轻声细语回应。 “你且安心。小林大人,不也身在宸王府?郡主与之交好,他定然出手相救。” 感受到一丝父爱,秋璧欣慰而笑。 “嗯,谢父亲宽慰。” 想到宁奉哲虎视眈眈,高楠起身之际,转而正色,手以拔山之力,紧紧握住腰间佩剑。 “当务之急,还是阻止宁大人求见王爷,我这就去一趟帝瑾王府,遍告卒士守卫,拒之门外、不允通禀!” 秋璧跟着起身,上前一步,搀扶父亲。 “孩儿陪同前往。” 高楠转眸女儿,楚然一抹微笑。 “嗯,走。” 花盆丁香,满室芬芳,庄韶悉心照料,惜若珍宝。 想着姐夫托他,探知王爷追查黑衣人之事,庄韶看了一眼时辰,放下花剪,更衣穿戴。 刚想动身出发,便听下人来报,说是州牧中丞宁大人求见。 “他来做甚?” 庄韶一声疑惑,徐徐坐回座位,稍有思虑,点头示意。 “有请。” 倒茶工夫,宁奉哲走了进来,拱手一礼,郑重其事。 “恭请皇叔安好。” 久居密室,庄韶习惯自力更生、不留他人伺候,更衣时,便已经屏退左右。 见他行礼,庄韶睨了一眼,安然坐着,无动于衷。 “我乃方之玄,何时成了你的皇叔?” “宁大人有事?” 宁奉哲双膝而跪,伏身顿首,行了大礼。 “奔赴赶栋山,只为谋求皇叔性命,我已知错,恳请皇叔原谅。” 庄韶拿着一把水果刀,故作表现蛇蝎,自以为阴冷无比,令人胆寒。 “王爷仁义,被你几句言辞轻易说动;我则心狠,不知原谅二字怎么写,只知身首异处之景、甚美。” 瞧着他举止尴尬的样子,宁奉哲忍不住嘴角一勾,低眸偷笑。 “我心知肚明,皇叔绝非险恶之徒。” 以为被他笑话,庄韶怒将水果刀,往桌案重重一拍。 “你该知晓,我与顾兄算是一脉相承,他心怀狠戾,我亦薄情漠心,对付不相为谋之人,皆是不择手段!” 宁奉哲惊喜而笑。 “皇叔终于承认身份?” 庄韶斜眼瞪着他,恼怒不已。 “我懒得与你多言,毫无意义。” “你的事,我已做回复,不能原谅。” “出去!” 宁奉哲收起笑容,正色以对。 “我还有一事,诉与皇叔。” 庄韶没好气地别过眸子,却是配合。 “说!” 皇叔未允起身,宁奉哲依旧跪着,不苟言笑,认真说明。 “王爷为我挡箭之时,仰望高处,自言一句‘是他’,却未说明他是谁。” 庄韶瞳仁一震,暗自心虚。 “管他是谁,关你何事?” 宁奉哲神态尽量友善,继续表述。 “这两日,督护台有所动作,我探听得知,似乎奉王爷之命,正在追查其中线人。” 庄韶蹙眉不悦。 “那又如何?” “谁叫你们安排线人,源源不断,王爷谨慎行事、力求自保,有什么问题?” 宁奉哲语气温和,谦逊以礼。 “我原不知问题所在,直到暗查得知,钟谏获罪的真正原因。” 庄韶一阵莫名其妙。 “钟谏,与此事何干?” 宁奉哲侃侃从容,不疾不徐,道出详情。 “慕皇帝暂将江山天下,托付父皇的那一晚,有一名黑衣人,箭矢弓弦,差点杀了父皇。王爷巧计,令父皇以为,黑衣人正是钟谏,故而钟族、姚族惨被灭门。” “我不曾眼见,不知当晚情况;但是前日情势,我是亲眼所见。” “皇叔所设方阵,唯有一处疏漏,我静坐于内,按说安全无虞,怎料此人,竟有破局之法。若非左右开弓、箭无虚发之人,怎能满弦一箭,直指我的心口?” 听着听着,庄韶便是满头虚汗,方寸已乱。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奉哲直截了当,一语道破真相。 “纵观天下,似乎无人能够做得这般尽善尽美,除非……督护中丞云柏誉还活着!” 庄韶颤颤巍巍一指,如坐针毡。 “你你你……” 宁奉哲早已推想完全,尽皆阐述,无有保留。 “听王爷说,溪儿的生父,姓柏,不会就是云柏誉吧?” 一滴虚汗滑落,沁入右眼,庄韶觉出一分刺痛,赶紧合眼轻揉。 “姓柏、姓云,你都分不清吗?” 宁奉哲起身取来毛巾,以脸盆清水打湿,双手奉于皇叔。 “云柏誉,化名柏念仁,以平民之身,创立念仁盟,隐迹江湖多年,不是吗?” 庄韶不愿接他毛巾,冷冷一哼,厉声否认。 “不是!” 想着自己或许还是面目可憎的模样,宁奉哲亲和而笑,细致入微,为皇叔擦拭右眼。 “皇叔请莫误会,我非为揭穿而来。” 感觉到他的关心之意,庄韶只觉伪善,不领好意,一把将他推开。 “那你为何而来?!” 宁奉哲不急不躁,重新跪好,礼敬有加,一片诚然。 “王爷彻查,于溪儿不利,待她脱身,或许来不及挽回局势。” “侄儿不才,正为献计而来,祈求皇叔信托!” 闻听意外之喜,庄韶厌色一收,怔怔惑然。 “你?献计?” “你只会落井下石、借由嘲弄,静候王爷疑忌我等,自然而然掌控全局,怎么可能好心献计?” 想着听听无妨,他悠悠询问。 “什么计?你说说看。” 宁奉哲滔滔奉告,如同春风轻拂,浅意不乏温暖,深处不失真挚。 听罢他的计策,庄韶喜上眉梢,伸出双手,亲自扶他起身。 “原来你是真心投诚!” 宁奉哲欣然起身,虚心恭立。 “千言万语,留到事后再说,我们先去解决柏盟主的燃眉之急。” “皇叔,请。” 第278章 自作多情 有高楠传令在先,帝瑾王府严密戒备,已如铜墙铁壁。 高位大人轮流看护、亲自守着大门,东南西北各留两位,四面八方达成一致,果断谢绝宁奉哲的求见,不予通禀。余下者,则在督护台公忙,随时听候调遣。 出于习惯,庄韶吩咐马夫,去往帝瑾王府正门。 宁奉哲早已掌握情况,小声告知:“西侧门,由萧大人和温大人轮流看守。前有赶栋山之计,他们必定心服口服,见是皇叔,断不会从中阻拦。因此,我们最好选走西门。” 庄韶信任无疑:“好。” 路上,宁奉哲补充应对之策:“这个时辰,正逢萧大人换班而来,皇叔见之,便说……” 庄韶马车,停在帝瑾王府西门。 认出象征方族的图案,萧向朔笑迎几步。 “伯爷……” 正想问好,便见宁奉哲先一步下了马车,萧向朔的笑容一瞬凝固。 “宁大人?” 身后卒士瞻视俨然,佩剑凌厉生寒,令人望而生畏。 宁奉哲微微一笑,正式一礼。 “恭请萧大人安好。” 庄韶随后走下马车,主动关心。 “非是公忙时辰,萧大人何故在此,今日是你负责值守帝瑾王府吗?” “值守之日,萧大人既不巡视四处,也不在客房静坐,躬先表率、亲临看守,一如手下卒士。一片丹心,一腔赤义,可谓万世垂范。” 萧向朔自谦笑笑,摆了摆手。 “多谢伯爷赞许。其实今日,并非是我值守。” 庄韶假意一怔。 “那你怎么不回府呢?” 萧向朔如实回答。 “身负重任,这几日估计都不能回府了。” 说到“重任”二字时,他有意无意睨了宁奉哲一眼。 随着他的目光,庄韶回眸,也看了看宁奉哲。 “萧大人口中重任,便是瞒着王爷,擅自谢客?” 面对伯爷,萧向朔由衷笑容,万分亲和;转向宁奉哲,立时换作一脸冷漠。 “有些话,我不必说得太明,伯爷自能领会。请伯爷在客房稍等,我去禀明王爷,再请一见,至于闲杂人等……哪儿来的,便回哪里去,走好不送!” 按照宁奉哲所教,庄韶学了义兄的口气,有模有样地发问。 “此法避繁就简、干脆利落,许是几位高大人商议而定?” 萧向朔传意信任,愉悦而笑。 “伯爷明见万里。” 庄韶面露难色,无奈一叹。 “唉,高大人错解我意。” 萧向朔不明一怔。 “何出此言?” 庄韶眸中慧色,敏而机智,挥洒自如。 “我施计赶栋山之行,便是为了襄助王爷、将宁大人收入麾下,成全溪儿珍视家人之情,萧大人志节忠义、不乏才高识远,定当一目了然,怎么没有转述告知高大人呢?” 萧向朔瞠目愕然,周身上下,萦绕皆惊。 “啊?!伯爷竟然还有深意?!” 庄韶做出后知后觉的神情,随后,几分自责。 “如此说来,就连萧大人,都没看出我的用意?怪不得高大人有所误解,都怨我寡言少语,没有及时明言。” 萧向朔钦佩之心,愈发诚服,目至庄韶,几乎将他奉为仙人。 “伯爷实在深藏不露,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现在思来,方觉豁然。” “怪不得伯爷先前断言,宁大人有意投诚,还说,王爷求贤若渴、精诚所至,或能令其披心相付。” “伯爷这般明示,我都没能听懂,实在愚不可及。” 说着,连忙转向宁奉哲,拱手一礼。 “方才多有得罪,宁大人请勿见怪。” 宁奉哲谦恭还礼,躬身更低几分,以示敬意。 “卑职不敢,萧大人言重。” 萧向朔示意手下,让出一条道,拂袖一请。 “既如此,那太好了,伯爷、宁大人,请入客房稍候,我亲自前去通禀。” 庄韶笑着点头。 “有劳萧大人。” 这时,高冀由正门而入,求见颜瑜。 颜瑜允准一见,礼罢赐座。 “黑衣人的事,有结果了?” 高冀面如湖水,沉静深邃。 “是。” “依王爷吩咐,微臣遍查督护台、驻守盛京所有大人,历时两日,终于查问完毕。” “并未发现箭术超群的黑衣人。” 颜瑜星目严峻,眉宇几分沉重。 “确定查问清楚了?” 高冀笃定回答。 “回禀王爷,微臣确定。” 颜瑜深思熟虑。 “想来,对方藏得太深,寻常查问,不能一探究竟。” “本王听小妹妹说过,宁爱卿尤其擅长安排线人、盘问可疑之人,有他在,或能谋寻一些线索。” 话至此处,他移目高璟,问了一句。 “对了,这两日,他来找过本王吗?” 高冀眼色示意儿子,让他谨慎回话。 高璟心里打鼓,面露裕如。 “回禀王爷,宁大人未曾来过。” 颜瑜微微点头。 “想是专心完善计策,无暇其他。” 他转而吩咐。 “你去一趟宁府,隐迹悄然,将他请来。黑衣人之事,交由他去追查。” 高璟色厉胆薄,顺着父亲之意,适时表达不满。 “王爷或许信任太过,真让宁大人负责此事,督护台机密底细,岂非被他一探而知?” 高冀暗暗满意,装模作样训斥一句。 “不许妄议王爷的决定。” 继而,巧向颜瑜进言。 “请恕微臣直言,犬子无状,话却有理。非是臣等不愿信任宁大人,实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众心未服,王爷骤然委以重任,底下恐有不平之声。微臣愚见,暂缓此事,待到时机成熟,再行重用不迟。” 颜瑜一时反应不及。 “你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但是……怎么听着怪怪的?” 没等王爷想通,高璟加重火力,又是一记重锤。 “久久不来一见,既无建树、亦无计策,可想而知,宁大人投靠之心不诚。” “赶栋山之举,显然就是他的脱身之计,王爷休要被他瞒过。吾等痴痴当真,反惹他人笑话。请王爷细思,宁大人追随皇上多年,怎就心甘情愿离舍而去?” 他了解王爷弱点,暗箭直攻。 “难道王爷自认待人诚恳,心怀苍生,全然无有缺陷,只要立身一处,便就有人抱诚来投?” “难道督护台、州牧台和尹司台愿效犬马之劳,尽皆王爷一人之功?” “难道秦大人心之所向、无怨无悔,全是因为王爷收了他的爱子为徒、传授医术?” 耐心听他说完,高冀才有一句责怪。 “住口,越发没有规矩!” 话罢,他紧接宽慰。 “王爷请莫多心,臣等鞍前马后,确因仰慕王爷仁义,绝无他人之故。” 颜瑜落寞自卑。 “高璟说得对。若无方伯母和小妹妹筹谋,若非你们本身忠肝义胆,何来本王今日辉煌?” “既是自作多情,就算了吧,以后不提他了。” 高冀、高璟相视一笑。 转念一想,不由心疼王爷,正想安慰,便听萧向朔来报:“王爷,方伯爷和州牧中丞宁大人求见!” 高冀、高璟对眸一眼,震惊不已。 第279章 王爷一片苦心 高冀转眸,拼命给萧向朔使眼色,紧咬后槽牙,迫使语气尽量平和。 “萧大人,怎么回事?伯爷一人求见,何故谎报他人?” 萧向朔没有多想,直接说漏了嘴。 “你们全都误会了,此乃伯爷之计,宁大人心向诚然,不必瞒着王爷、故意将他拒之门外。” 高冀着实吓了一跳,慌忙而去,下意识想要捂住他的嘴。 “萧大人慎言!” 高璟瞠目木然,再难掩饰心虚之色。 颜瑜听懂其意,忿然作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向朔反应过来,目光游离左右,继而知错低落。 “微臣什么都没说。” 高冀动作尴尬在半路,停有片刻,缓缓收回双手,缚于身前,埋首深深,不敢言语。 颜瑜愤意难遏,一阵拍案,好似翻天覆地。 “本王令你据实以告!” 三人惶恐,齐齐跪倒在地。 “王爷息怒!” 萧向朔几分惊恐,几许为难,犹豫再三,依言吐露。 “臣等深怕宁大人借口投诚、实为蛰伏,因而自作主张,他若求见而来,臣等一致不容通禀,直接赶走。” 颜瑜心头怒火,伴着几分自嘲,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架空本王、排挤同僚,你们做得很好。” “请问,这是谁的主意?” 高璟挺身而出。 “回禀王爷,都是属下擅自做主,诸位大人念在属下是小辈、多有照顾,所以,好意陪同玩闹。” 高冀心疼儿子,也是自告奋勇。 “璟儿孝顺,一心为父顶罪,王爷请莫轻信。” “所有一切,都是微臣所为。” 萧向朔心有愧疚,自愿承担罪责。 “王爷明察,二位高大人仗义,情愿为微臣遮掩。其实,这个主意,尽是微臣所想,微臣打从心底,看不起宁大人。” 颜瑜嘴角浮现心酸,扯起一抹苦笑。 “你们对待宁爱卿,作威作福,行事那般险恶,可见品行卑劣。这个时候,本该互相倾轧、勾心斗角,怎么反倒懂得团结和睦了呢?” “各位切莫误会,本王询问谁的主意,非是怪罪于人,而是重重有赏。” “说吧,谁的主意?实话实说,不得欺瞒。” 萧向朔、高冀皆是沉默。 高璟没有听懂,立即上当。 “原来王爷意在重赏,属下当真惊吓。” “实话告诉王爷,这是二叔父的计策,王爷独独赏他就行。” 高冀狠狠瞪了他一眼,轻声提醒。 “王爷说的反话,你听不出来吗,怎敢供出二弟?” 高璟迷蒙一怔,不敢置信。 “啊?” 颜瑜眸落高璟,柔声吩咐。 “去高府传话,有劳高楠大人,登门一见。” 高璟不知如何回应,依旧实话实说。 “不必去高府传话,二叔父就在帝瑾王府,他与小池大人轮流看守后门。” 颜瑜欢颜倔强,说话之际,徐徐起身。 “高楠大人以身作则,非是值守之日,却愿留下公忙,堪称表率。” “既如此,不必相请,本王自去见他。” 高冀神色忧惶,起身急忙走去,谨小慎微,以行礼阻拦。 “王爷请慢,微臣这就去唤二弟。” 没一会儿,高楠来到。 路上,高冀已然告知突发状况。 正要行礼,颜瑜及时阻止,取出随身玉印,连同暗格金印,全部交到高楠手中。 “从今以后,你便是帝瑾王,谢你,让我落个清闲。” 高楠推却不得,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惶恐至极,几近崩溃。 “王爷息怒,微臣万万不敢!” 高冀重新跪好,带着一点哭腔,切切恳求。 “二弟实属好意,绝无不臣之心,求王爷开恩!” 高璟忧思烦恼,尽显于色。 “二叔父出这主意,不过随口说说,并没有当真。是属下执意实施,王爷若要问罪,属下理当一力承担!” 以往,只要搬出方仁舒,便能排难解纷,萧向朔故技重施,垂垂愁绪,殷殷千虑。 “微臣有一言,还望王爷一听。太卿方大人在世之时,最为看重,便是高楠大人,她曾赞誉,高大人可谓熊虎之将,低就督护中相,委实屈才。旧年至今,高大人屈身守分、任劳任怨,王爷若疑他有高位居心,微臣第一个不服!” 怎料,颜瑜怒意不减,刻薄以对。 “嗯,好,你这算是向我表明,正式投向新任帝瑾王了?” 萧向朔没了主意,满心无助。 “王爷你……” 青山隐隐,绿水粼粼。 西侧门客房之中,庄韶手握计策、无思无虑,随即津津有味吃起点心。 只见夕阳余晖,绚丽庭院湖面,薄洒一层晚霞轻纱,宁奉哲注意到时辰不对。 “萧大人去了许久,还没回来?” 庄韶不知不觉,自得其乐。 “是吗?去了多久?” 低眸看着点心所剩无几,他这才一惊。 “的确去了很久。先前,我每次等候传见,都吃不了这么多,还要让人装进食盒,带回府中呢。” “萧大人走到半路,便后悔了?或是意外碰见哪位高大人,被其阻止?” 宁奉哲沉色思量,仔细分析。 “一则,萧大人信任于你,定然不会后悔;二则,诸位大人坚守大门、各司其职,无暇偶遇;三则,督护相查明之后,前来禀报,理应从正门入府,与西侧门道路不同,更不可能不期而遇。” “我心中,有些猜想,王爷现在,已经动怒。” 庄韶刚刚执起的一块糕点,随着指尖惊惧而颤,落回盘中。 “好端端的,王爷何故动怒?” 稍稍思虑,他便想通。 “莫不是,萧大人不小心说漏嘴了?” “众位大人唯见赤诚、全无恶意,王爷何至疾言厉色?不等了,我去劝他。” 宁奉哲浅浅一笑,补充纠正。 “王爷借由此事,实是故意动怒,给我机会、好言相劝,替诸位大人解围。欠着人情,他们纵有不服,也不好随意排挤我了。” 庄韶恍然点头,坐了回去。 “原来王爷意在于此。” “王爷一片苦心,不可辜负。那我继续吃点心,你去劝吧,等劝好了,再来唤我。” “我平时无心饮食,倒是很喜欢吃帝瑾王府的点心,就指着它填饱肚子了。” 宁奉哲被他逗笑,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几盘点心,放在他的茶几之上。 庄韶憨厚一笑,冲他摆手。 “多谢多谢。俗礼免了,省得耽误工夫,你快去吧。” 宁奉哲微笑一应,继而无言悄然,递去一张纸。 “是。” 庄韶惑然接下,低眸阅看,只见白纸黑字,明确写着: 赶栋山一行,督护台动用多数人马,以致帝瑾王府稍落空虚。此时,冯忆荷有机可乘,或已安排线人,潜身于内。 请伯爷依照此法,会见督护中丞温大人,引她动用手下卒士,防备线人偷听机密。 此乃防备之策,无以处置线人。冯忆荷所设之人,不易揪出、实难解决,待我想办法试探,确认线人所在,再定解决之策。 …… 庄韶快速记诵计策,起身去往温妍所在客房。 第280章 尽管幸灾乐祸吧 萧向朔、高冀等四人俯首跪地,只能听到颜瑜言辞薄情,看不到他的神情举止。 刚刚急中生智之时,颜瑜自以为游刃有余;而今真正实施,才发现眼前四人火力太猛。不过几个来回,他便哑口无言,再想找麻烦,就只能吹毛求疵。 而后,又是几个回合,就连寻弊索瑕,他都无能为力了。 颜瑜等得焦急,望眼欲穿,在心里仰天长叹。 天呐,宁爱卿怎么还不来啊? 难道我这灵机一动,动得太深,他没能料想? 怎么可能呢? 满腹智才之人,猜不到我的心思,不合理吧? 实在不行,找个下人,直接把他叫过来。 颜瑜正想呼唤来人、传见宁爱卿,余光之内,出现一个清妙淡雅的身影,渐行渐近。 他暗自喜极而泣。 气质一瞧,便知是谁。 宁爱卿……你终于来了。 宁奉哲慎行矩步,恭敬一礼。 “微臣宁奉哲,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倒悬之心,稍稍松懈几分,阴沉面色,故作气恼。 “平身,赐座。” 没等宁奉哲起身入座,他便怒吼起来。 “既要架空本王,又不肯接印,你究竟意欲何为,把玩本王以作傀儡么?!” 高楠已是欲哭无泪。 “王爷,微臣……” 颜瑜猛然打断他的话。 “你住口!出言不逊,迷惑人心,本王不愿听你再讲!” 宁奉哲跪地未起,简单听了两句,继而出言求情。 “微臣有言,不知当不当讲?” 颜瑜刚要开口,便被高璟抢先一步。 “不当讲!” “你想说什么呀?趁人之危,还是雪上加霜?我们被你害得主臣不睦,你满意了?尽管幸灾乐祸吧!” 宁奉哲立即否定。 “在下非是此意。” 高璟下颚蔑扬,虎视藐睨。 “怎么?你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等,你是一片好心?” 宁奉哲出言解释。 “在下……” 高璟不耐烦地直接打断,指着房门,怒下逐客令。 “我说了,不当讲,你没听到吗?帝瑾王府不迎险恶之辈,出去!” 颜瑜眸底隐着一分无奈,继续发难。 “你这是何意?帝瑾王府迎送何人,由你一人来定,莫非你与高楠一般无二,也有自立之心?” 高璟谨严行礼,必恭必敬劝谏。 “王爷明鉴,宵小之徒只会恣行无忌,离间主臣不睦,其余好事一概不做,留他何用?属下请他出去,算是以礼相待,不然,定斩不饶!” 他们冲突激烈,难以好言相劝。宁奉哲见状,毫不犹豫,迅速拔出高璟腰间佩剑,凛然横于自己的颈项,同时,起身后退两步,精密算好距离。 佩剑被夺,高璟最先反应,一阵愕然。 “我的佩剑!” 颜瑜随后惊惑。 “宁爱卿,你做什么?” 萧向朔、高冀和高楠目目相觑,顿口无言,皆在心中犯疑。 宁奉哲深悟诚恳之言,固结人心,真挚绵长,凝聚殷殷期望。 “我乃真心追随王爷,立志匡扶月盛,不想无意间,竟使诸位生出嫌隙。为表微臣无有离间之心,情愿以命明志,恳请王爷莫再迁怒任何人!” “壮志未酬,身先九天,此乃懦夫之举,还望各位莫学莫仿,专心辅佑王爷,成就大事!” 言语工夫,他已经注意到高璟神色,似有几分动容。随即一招险棋,施以致命力道,一剑封喉。 没想到他动真格,颜瑜大惊失色,疾步阻止。 “宁爱卿住手!” 萧向朔等人亦是瞳色震动,下意识想要救人,奈何距离有限,晚了一步。 高璟距离正好,一掌动地,腾空而起,锦袍御风飞扬,曲身盘旋之际,靴尖矫捷一踢,将宁奉哲手中佩剑踢落在地。 纵身稳足,高璟潇然执起佩剑,银辉缭乱、交错呼啸,干脆利落收回剑鞘。 “怎能轻视性命?宁大人不可冲动!” 宁奉哲痛心摇头,传意绝望无助。 “谢高大人出手相救。我心已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见他再次握住佩剑,高璟急忙压住剑柄。 “我方才失言,现在重说。当讲,宁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舒!” 宁奉哲哀颜楚楚,滑落两滴清泪。 “多谢高大人。” 说着,转向颜瑜,顿首禀言。 “众位大人,悉乃瑚琏之器,矢志不渝,文妙字字珠玉,武傲断蛟刺虎,战则矜峻破竹之势,守能立身不败之地。” “祈求王爷,以和为重,莫使忠臣寒心。微臣庸才,无力辅翼,自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就此别过,微臣告退。” 颜瑜一声高呼。 “宁爱卿且慢!” 高璟展臂一拦。 “宁大人别走!” 闻听王爷有言,高璟立即低眸,默不作声,主动让话。 颜瑜会意,欣慰一笑,诚然表示。 “多亏宁爱卿开解,本王才能想通,肆意动怒,确是本王之过。只要宁爱卿不走,本王便让这件事随云而散,不再追究,可好?” 宁奉哲礼态恬雅,投地而拜。 “恩谢王爷宽仁!” 高冀看不透宁奉哲,却从王爷言辞之间,觉出一分端倪,随即假咳几声,示意儿子。 高璟听懂其意,无有配合,反起愤意不平。 “宁大人为了我们,差点丢了性命,足见诚意满满,父亲怎能无动于衷?” 心思突然被儿子点在台面,高冀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表面故作谦虚温和。 “璟儿此言差矣,我心深有触动,只是未曾表露,何谓无动于衷?” 高璟愤意渐消,还余责怪。 “那你假咳,是何用意?” 高冀气得咬牙。 “那是真咳,无有用意。” 高璟没有多想,连忙道歉。 “原是孩儿误会父亲,实在对不住,还望父亲谅解。” 高冀勉强微笑,后槽牙几近咬碎。 “嗯,原谅你。” 高楠亦是听出几分不对劲,虽有不满,却碍于解围之恩,只能闷声不发。 想着伯爷信任,萧向朔自然不疑,跟随王爷,欣然而笑。 “事既过去,玉印金印,王爷尽可收回了吧?” 只见王爷点头,他主动捧起双印,恭以奉上,继而,转向宁奉哲。 “幸好宁大人及时赶来相救,想是伯爷料事如神,猜到我会失言,所以请你过来说情吧?” 宁奉哲依言点头,没有说穿。 “嗯,是。” 萧向朔一分礼敬。 “多谢伯爷明智,多谢宁大人仗义。” “对了,怎么独独见你前来,伯爷呢?” 宁奉哲眸谦三分,浅笑作答。 “方伯爷觉察可疑之徒,已去寻见温大人,阐述防备之策。” 说着,想起庄韶方才所言,他顺势提议。 “方伯爷研精覃思之余,不禁有言,吃着帝瑾王府的点心,甚觉可口,益于忖量,恳请王爷恩赐,准他带回府中。” 颜瑜考虑周到。 “吩咐厨房,每日多做一份,按时送去方府。” 第281章 揭穿真面目 庄韶计罢食饱,鼓腹含笑,来到颜瑜所在的房间。 进门之时,只听颜瑜语气平静地吩咐。 “时候不早,留下值守爱卿,其余一众,各自回府去吧。” 高冀等人齐声一应。 “是。” 行完告退礼、转身离去,只见伯爷迎面而来,萧向朔貌露忻愉。 反观高冀、高楠,路过庄韶之时,唯有一阵叹息。眸中失望,像在埋怨,伯爷何故信任伪善之人? 高璟值守在侧,并没有离开。 庄韶正要行礼,便见颜瑜手请示意:“不必多礼,方爱卿请坐。” 谢恩之后,庄韶依言落座。 想着庄韶年长,颜瑜先问于他。 “方爱卿傍晚前来,不知是为何事?” 庄韶恭谨答话。 “回禀王爷,微臣忧心王爷伤势,这两日几乎夜不安寝,因而求见拜望,请问王爷贵体可已无恙?” 颜瑜深感欣慰。 “嗯,好多了。” 答复完毕,他又问于宁奉哲。 “宁爱卿又为何事?” “难道是计策完善好了,这么快?” 宁奉哲低眉示敬。 “回禀王爷,尚有疏漏之处,还未完全定计。此番求见,是为盛京疫症之事,微臣愚以为,搭救溪儿和林大人脱身,宜早不宜迟。” 颜瑜星眸灼烁。 “如此说来,宁爱卿有办法了?” 宁奉哲矜矜颔首,谦敬莞尔。 “微臣思量之法,浅薄简陋,世人皆可料想。” “只要研想药方,足以治愈疫症,太医院便可宣明,盛京疫症已然结束,溪儿、林大人之困自解。” 颜瑜沉淀几分难色,无声而叹。 “研想药方,谈何容易?” 宁奉哲儒雅不失悠然,意闲不乏恭厚。 “溪儿所讲《体质论》,不知王爷听过没有?” 颜瑜皓雪轩姿,载鸿承明。 “听她提过几次,不知具体。” 宁奉哲沉静内敛,徐徐解析。 “许是太忙之故,她来不及细说,微臣同她隐居之时,数次详问,勉强可以记诵。《体质论》包涵各种疾病、症状,有益长处便是有效预防疾病、迅速缓解症状。其中,便有关于治疗疫症,研想用药的方法。” “溪儿困于庄府,即便想出治愈之方,没有皇上的命令,杜大人也不会公示药方。如此一来,便由他们想困多久,便困多久,王爷甚是被动。” “遍观天下,如今唯有王爷一人,听过《体质论》之后,有望以最快的速度,想出治愈良方。” 颜瑜眉宇淡淡英气,凝然点头。 “你且说来一听。” 宁奉哲严色阐述,纤悉无遗。 “根据身体营养高低,世人共分四种体质,厌氧菌体质、风热体质、风寒体质和真菌体质。疫症,所谓接触而染,并非所有人与病躯往来都会缠病,唯有风热体质者,才有染疾之险……” “溪儿所述,大致如此。微臣愚见,王爷知晓疫症病菌形成的原因,便能料想治疗之法。” 暮夜一点繁星,芒映颜瑜心头,目色跟着一亮。 “没想到小妹妹研究之深,已至这等程度。《体质论》若能得到推广,人们便可不受疾病凄苦,既无小病之烦,亦无大病之忧,人间炼狱不复存在。” 宁奉哲郁郁愁叹,几意惋惜。 “王爷所言,是也。可惜,微臣听溪儿诉苦,世人宁愿疾苦病亡、也不愿习之,他们奉行‘生老病丧,人之常态’,因之,不想改变现状。就连着文写医,溪儿亦不敢提及太多,唯恐触及未知之势,被人暗中了断所有希望。” 颜瑜乐天待之,理解其人,安然而笑。 “新的事物,接受起来,总是需要一些时间,不能急于求成。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只要努力、只要正确,总会等到成功的那一天。” “本王立即按照她的方法,研想药方,想来,明日或是后日便有结果。” 谦让他们说完来由,颜瑜这才提起黑衣人之事。 “另外,本王有一事,拜托宁爱卿去查。” 宁奉哲拱手而礼。 “王爷请吩咐。” 颜瑜详细叙说黑衣人之事,继而,特意描述。 “那黑衣人,妙于弓矢,弦无虚发,箭法精妙一如……” 他顿言一想,有了引喻。 “一如黄汉升。” 庄韶、宁奉哲同时惑问。 “黄汉升?” 颜瑜怅然望天,苦楚几分交流之无助。 “你们这儿没有三足鼎立,是吧?” “稍等,本王想想,你们有什么历史人物善于弓箭。” 只一会儿,他便灵光一现。 “有了,方伯母之亡夫,云柏誉。那黑衣人的箭术,就像云柏誉在世,本王听过说书,简直一模一样!” 宁奉哲隐下心虚,未有表露。 庄韶面如土色,汗流浃背,暗自一想,便觉后怕。 幸好宁大人是真心示诚,不然,即便宁大人什么都没查到,听得王爷倾尽一叙,也能推想事情真相。而后,必将上禀。一旦顾兄知晓姐夫的身份,念仁盟则是大难临头! 颜瑜专心正事,没有注意到庄韶的异样。 “追查之事,请宁爱卿劳心几日,本王已经备好赏金,绝不亏待于你。” 宁奉哲道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黑衣人究竟是谁,听罢王爷一言,微臣便已料定。” 颜瑜一脸好奇。 “哦?爱卿请讲。” 宁奉哲泰然作答。 “黑衣人便是,督护中丞牧大人。” 庄韶早就听过他的计策,悄悄拭汗,恢复平静,神情静然无动。 颜瑜确认一问。 “牧辽?” 宁奉哲眸色坚定。 “正是此人。” 颜瑜笑着指正。 “宁爱卿或有不知,牧爱卿全然不通弦事,黑衣人怎会是他?” 宁奉哲凌云不馁,笃定成竹。 “王爷岂不闻蛰伏之道、旨在善刀而藏?牧大人深谙于此,假作不善弓弦,才能身隐督护台多年,就连溪儿,都没觉出不妥。” “微臣今日求见,另有一事,便是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早在月盛星梁大战之年,牧辽便有丑恶行径。王爷知晓,方大人献谋督护台一众,令其假意追随顾大人,明着辅佑成就大事,实则于中取便、尽力保住颜族和林族中人。” “奈何钟谏和牧辽里应外合,加之,方族权势被限,致使数次计败。而后,督护中丞高芙蓉大人,冒着性命之险,只差一步便能保住正贤太子,不料,还是被牧辽得逞,害得高大人妙龄之年、亡命战火。” 他所说正贤太子,便是慕宗嫡长子、颜瑜的长兄,颜丹青。 高芙蓉,便是高楠嫡长女、秋璧的大姐姐。 宁奉哲不疾不徐,呈上证物。 “一应证据,微臣尽皆带来,包括此人擅长弓弦、悄然求见皇上多次,证据确凿、班班可考,请王爷过目。” 第282章 更是愧疚了 颜瑜初闻此事,接过证据之时,星眸还余难以置信。 “好,本王看看。” 高璟习惯如自然,探眸看去。 事关堂姐,他看得尤为仔细,愈加确认,愈加义愤填膺,随即双膝而跪,痛心恳求。 “属下出生之年,堂姐便已仙逝九天,虽然素未谋面,却也听说过她不少往事。” “堂姐不及会试年岁,便得慕皇帝恩赏,御赐亲封督护中丞一职。青娥妙龄,镇守一方,乃古今第一人。阵前,她战胜强敌,立下赫赫战功;边境,她立身威望,足令星梁敌将望风而逃。” “谁曾想,佳人薄命?” “叔父婶母闻听噩耗至今,只要想起,便是泪如雨下,悲情哀景,王爷亦是见过。属下每每遥望,便觉肝肠寸断,原以为星梁已除、大仇得报,却不想,还有此等小人逍遥快活!” “跪求王爷,准许属下手刃贼人,亲自为堂姐雪恨!” 颜瑜微觉一丝蹊跷,多问一句。 “你可想一试,他的箭法究竟如何?” 高璟疑云消散,当机立断。 “铁证如山,确凿不移,何需再试?” 看出王爷浅有犹豫,宁奉哲随即劝言。 “牧大人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回归而去。微臣以为,高大人所言极是,误了时机、事则有变,请王爷尽快决断。” 接到宁奉哲的眼神示意,庄韶紧随其后,俨然出言。 “微臣附议。” 颜瑜不再迟疑,点头同意。 “嗯,好。” “皇兄至今不知、我有早年记忆,故而先前,小妹妹方能借由黑衣人之事,对付钟族和姚族。本王之见,除去牧辽,不宜声张,免得皇兄察觉有异、为钟族平冤。那么,钟族遗留之势,则又为他所用,小妹妹之谋,几乎功亏一篑。” 锦衣雅韵,气度不凡,宁奉哲目落沉稳,恭然建议。 “王爷思虑周全,此事确实不宜外扬。不如,就请高大人晦迹潜入牧府,悄杀牧辽,不知王爷高见如何?” 颜瑜缈缈几分担忧。 “他毕竟是皇兄的人,高璟冒失冲动,万一不小心留了痕迹,皇兄决意不会放过他。” 宁奉哲信手取下腰间香囊,礼敬三分,奉给高璟。 “这是我的随身香囊,烦请高大人,顺手放在牧辽身旁。” 高璟一阵惊异,踌躇游移,没敢伸手去接。 “啊?这……” 颜瑜愕然之间,担忧更甚。 “宁爱卿这是何故,岂非叫人以为,牧辽被你所害?” 宁奉哲夷然而笑,入暮犹暖。 “王爷宽心,微臣意在蛰伏,另有计议。” “有此香囊在场,即便高大人留了痕迹,也是与微臣存亡共同,不论发生何事,微臣定会尽心竭力保住他。” 如沐曙光,高璟一抹欣然,一意感动,接过香囊的双手,深受震撼,不住颤抖。 “谢宁大人深恩。” 宁奉哲白玉脸庞,晕色柔和。 “高大人客气,论以事实,该是我感谢高大人救命之恩。” 高璟于心不安,内省自责。 “宁大人如此重义,我却满腹狐疑,现在想想,唯觉惭愧。” 宁奉哲襟怀坦白,宛若山涧溪流,潺潺澄明。 “冯忆荷纵容高楠大人父女、匿于窗外静听,引我说出不端之语,有意离间。几位高大人中计,乃是情理之中,不足责怪。” 高璟一怔,眉宇豪情,凝固几分木然。 “原来你知晓二叔父和堂妹在外偷听,那你怎敢顺意而为、放肆言辞,你不怕我们因此疑忌吗?” 宁奉哲落落大方而笑。 “我相信诸位,绝非善恶不分之人。” 高璟谨眸三分,无地自容。 “你这么一说,我更是愧疚了。” “还要谢你,为我堂姐寻到真凶,成全我等雪恨之心。” 宁奉哲低眉善目,高义薄云。 “理所应当之事,不用谢。” 颜瑜转向高璟,浅浅一笑。 “误会解开便好,宁爱卿行事磊落、深明大义,你们怎会怀疑于他?” “趁着夜色正好,你快去吧,万事当心。” 高璟目不苟视,恭敬应罢,领命而去。 “是。” 宁奉哲起身目送,而后徐徐转身,向颜瑜行了一礼。 “请王爷早些安枕,研想药方、不急于一时,万万不可劳累贵体。” “时候不早,微臣告退。” 颜瑜颔首浅浅。 “谢你关心。” “高府爱卿有所误会,皆是本王之过。都怪本王允你蛰伏,无能帮你澄澈清白。” 宁奉哲心感慰藉,微笑摇头。 “皇上,乃是微臣生父。念有父子之情,王爷如何说出不允蛰伏、立即离舍之语?王爷难处,微臣不言自明。” 颜瑜忧心而叹。 “实有危险,你便回来,本王必然护你周全。” 宁奉哲叩拜应声。 “是,谢王爷隆恩。” 庄韶紧跟着起身,同时一拜。 “微臣也是时候回府,恩谢王爷赏赐点心,微臣喜不自胜。” 两人行完告退礼,齐齐退了出去。 离开帝瑾王府,马车同乘,庄韶不由感慨。 “没想到高大人芳去,还有牧辽暗中作祟之故,此人藏得太深,竟连溪儿都被瞒过,当真不容小觑。” 宁奉哲听得一怔。 “这是我的托词,证据亦是伪造,乃为掩藏柏盟主的真实身份。实际上,牧大人只是主动示诚父皇、心怀异志,而非真有计戕高大人之行。” “下午献计,我便尽数告知,皇叔听漏了?” 庄韶扶额自嘲,面覆羞愧。 “对对对,你告诉我了。” “你方才言辞太真,使我身临其境,仿佛亲眼看见高大人凄惨而殒,一时之间,着实有些恍惚。” 宁奉哲眉成八字,哭笑不得。 “王爷明锐,我若非倾力相欺,怎能瞒得过他?” “始料未及,皇叔居然信了。” 庄韶由衷称赞。 “可见你的智计谋略,堪称天下第一。” 宁奉哲汗下谦然。 “皇叔谬赞,我实庸才,不敢当此美誉。” 庄韶眸露钦佩。 “姐夫说过,智者自谦,古有定理,可见你的博学多才。” “我直接送你回宁府,正好出城、去一趟念仁盟,将这个好消息,转告姐夫。” 说罢,他抬高一分声调,吩咐马夫。 “去宁国公府。” 宁奉哲微微一笑。 “谢皇叔关怀。” 庄韶转而忧虑。 “你将香囊留在牧辽身边,当真不会有事?” 宁奉哲推诚置腹,无有隐瞒。 “前些日子,牧辽暗中投诚,父皇因怀疑他身负帝瑾王重任,居心叵测,意在蛰伏,所以拒绝。父皇早想除之,倘若得知我已悄然出手,必然以为这是襄助之举,得知香囊遗落,自会袒护。” “取信父皇的同时,此计或许也能瞒过荷儿。令她以为,我追随帝瑾王,全因一时负气,实则心志还是向着父皇。” 庄韶一脸不解。 “顾兄多疑,难免误解牧辽诚心;冯大人慧眼明眸,定能洞穿真相,怎会不发一言、劝顾兄收下此人?” 宁奉哲坦然回答。 “牧辽几次求见,荷儿都不在,未得一见,何从劝起?” 庄韶晓畅点头,柔然嘱咐。 “原来如此。你游走左右,千万当心,等到义兄脱身,我便想办法告知此事,请他一定护着你。” 宁奉哲恭顺一笑。 “皇叔不必冒险。针锋多年、陪同长大,我真心与否,他一眼即明,无需多言。” 第283章 互相试探 颜瑜殚精竭虑,一夜未眠,直到天亮研究出治愈之方,才勉强合眼片刻。 天明雾淡,宁奉哲隐于幕后,计将牧辽殒命之事,传入皇宫。 不出所料,听说他的随身香囊遗落牧府,顾孟祯速即安排,趁着尹司台还未开始公忙,及时扫清痕迹,只当牧辽是被仇家所害。 冯忆荷闻听此事,再次邀请宁奉哲,来到南院。 如同人逢喜事,冯忆荷笑容璀璨。 “宁大人此举,想是气消了?” 一听称呼,便知高楠、秋璧又在窗外偷听,宁奉哲在心里,狠狠给了冯忆荷一个白眼。 无趣。 除了离间,她就没有别的伎俩? 虽有满不情愿,为了蛰伏于内,宁奉哲还是选择配合。 “嗯,算是吧。” “你请我来,只为询问这事?” 冯忆荷朱唇盛放,柔情盎然。 “另有一事,蛰伏离心之计,宁大人想好了吗?” 宁奉哲白玉映尘,笑犹高洁。 “多谢冯大人高看一眼。才刚想通,便就定计,在下没有这样的本事。” 冯忆荷秀色婉约,余出一分难为情。 “怪我心急,宁大人莫要气恼。” 想着窗外之人,她不择手段,继续实施离间。 “牧辽,果真被你所杀?” 宁奉哲撑着耐心。 “嗯。” 冯忆荷娇嫩香腮,含蓄几分两面三刀。 “他跟随督护丞萧大人谋事,算是他的心腹吧?” 宁奉哲淡然回应。 “是。” 冯忆荷执起一块糕点,问完了话,悠悠入口。 “帝瑾王待你,好歹有点救命之恩,你怎忍这般戕害他的臣下?” 宁奉哲捺住一腔不耐烦,轻笑凛凛,含意不屑。 “我早说过,救命之恩,于我而言,犹如闲云潭影,不足为奇。夫子古学,所谓捐身以报大恩,甚是可笑!何故每份恩情,皆要舍身报答,我共有几条命,岂有此理?” 话至此处,他又换作义愤填膺。 “赶栋山一计,萧向朔全力围攻,天幸寻得一处山石,我才躲过一劫,不然便要丧命他手!本应杀他泄愤,奈有蛰伏之故,我只能转而除去他的羽翼,也算出口恶气了。” 冯忆荷引导问话,看似随意,实则涓滴不漏。 “万一帝瑾王得知真相,你该如何脱罪?” 宁奉哲转眸窗外,傲眸临风。 “我自有说辞,特意备有伪证,他必不起疑。” 冯忆荷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太好了。原还想着,宁大人可能需要我出手相助,如此看来,一切妥当。怪我多管闲事,烦劳宁大人复来一趟,实在对不住。” 宁奉哲听懂暗示,眉心微微一蹙。 “无碍,告辞。” 冯忆荷起身相送。 “宁大人慢走。” 高楠、秋璧闻言,再次去往侧门,径直走向大房后院。 宁奉哲浅浅试探一眼,转身折返回来。 冯忆荷眉眼婉然,一意撒娇,几许楚楚。 “知我者,皇兄也,你果然回来了。” “皇兄莫生我气,我施计离间,实乃无可奈何之举,并非不信任你。” “皇兄知晓,我从小长在高府南院,既无父皇疼爱,也无母妃宠溺,我心中难免会有瑟瑟无助之感。因此,尤为珍视你我之间的兄妹情谊,我很怕皇兄真心追随帝瑾王,也很怕失去兄长……” 说着,她眨眼灵动,娇意更甚。 “真的特别害怕嘛。” 宁奉哲眸意反感,表露无遗。 “你少来这招,明知我觉恶心,还要令我反胃,居心何在?” 冯忆荷撇了撇嘴,怏怏不悦。 “是。我撒娇,便是令人作呕;月溪郡主撒娇,便是惹你怜爱。恕我直言,皇兄怜爱再多,她也不会信你。因为她对你,毫无真意!” “帝瑾王臣下其他人,尚需以计离间;至于月溪郡主,不必我多此一举,她自然而然就不信你。” “我说这话,不为打击你心,只为实话实说、点醒于你,皇兄何必为了她那种人,不遗余力地付出?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宁奉哲寂眸寞然,芸芸清霜寒雪。 “我知道她不会信我,无妨,反正我也不是真心投诚。” 瞧出一丝别有用心,冯忆荷嘴角扬起一抹轻蔑。 “莫非皇兄顺势随去,另有深意?” “你不会是想趁机,跟月溪郡主增进感情吧?” 宁奉哲眉梢微挑,不予作答,淡淡反问。 “不可以吗?” 冯忆荷唇轻舌薄,佻浮几意玩味。 “可以,就是略显繁琐。其实算计一个女子,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只需……” 宁奉哲立目一分杀气,凌冽含怒。 “住口,不许有污溪儿声誉!” 想着话头不对,他顺势转言。 “你多次安排他们窃听,我还怎么安然蛰伏?我们不是说好,蛰伏离心,另做计议?” 又因宁云溪,被兄长训斥,冯忆荷沉色郁闷,拂了吃点心的心情。 “我定此计,事有多面,随意他们如何理解,都能说通。皇兄何故多问,你难道看不懂吗?” 宁奉哲意有所想,顺其自然,往下问话。 “看得懂。只是想问,倘若他们选择不信,我该如何蛰伏?” 一听如此,冯忆荷绽放笑颜,重新执起糕点。 “不信最好。我深以为,还是皇兄回来,再行定计,更为妥当。” 宁奉哲故作一叹。 “唉,你还是不信我。” 冯忆荷自圆其说,应付自如。 “皇兄此言差矣,我就是觉得甚为孤单,不想我们兄妹分离。” 宁奉哲怒色褪尽,安坐不惊,恬淡一如平常。 “你说得动听,行事却是阴狠,万一他们疑有忌惮,赶尽杀绝,我岂非身首异处?” 冯忆荷倏然听懂其意,欢颜一落,直接点破。 “如果我说,自有办法保护你,便是在帝瑾王府设有线人;但若我说,帝瑾王为了月溪郡主,必不伤你,便是无设线人。” “何故隐意试探,皇兄当真气消了吗?” 宁奉哲静颜云海,浅意一抹不安惧色。 “我惜命是真,你着实多虑。” 冯忆荷怡然一笑,以宽慰作答。 “皇兄放心,帝瑾王定会护你。” 宁奉哲一眼看穿,不露声色一笑。 “嗯,谢你良策。” 冯忆荷目色如炬,已知线人将要不保,表露唯有回之一笑。 “皇兄客气。” 第284章 他倾慕三姐姐 睡到八台公忙时辰,颜瑜准时起床洗漱,公示药方,责令太医院、密枢台配合医治病者。 不至午时,盛京疫症正式结束。 宁寒望、穆蓉忧心如焚,闻听消息,急忙前往宸王府,亲自接迎薇儿回家。 他们皆是猜测,薇儿受了宁云溪的心志牵累,才被苏鼎封锁于内。 因此见了女儿,穆蓉便是涕泪横流,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薇儿不怕,父亲母亲接你来了,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宁寒望亦是担忧不已,见面便是舐犊情深。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害你接触病躯?薇儿别怕,只管说出来,为父定不轻饶!” 夫妇二人正在空想、女儿脆弱幽泣之状,思虑如何宽慰、如何为她主持公道,怎料,冷不丁听见宁洁薇一句询问。 “三姐姐呢,你们去接三姐姐了吗?” 一听如此,宁寒望、穆蓉莫名一阵烦躁。 又是三姐姐,她就知道三姐姐! 被其连累,还要抚以关怀,莫不是痴了心了? 只见他们这般面貌,宁洁薇勃然而怒,骄横放肆。 “三姐姐亦为宁族嫡女,州牧台登记臣籍、乃是你们嫡亲女儿,我至多只能算作母亲养女、实为庶出,你们岂可偏颇不公?” 宁寒望阴云神态,似有巨石压在心口,呼吸起伏,万分艰难。 他左右环视,避着外人,悄声回应。 “为父不是告诉过你,她只是我们的养女?登记臣籍、意在利用,事实而言,她根本不是宁家女。” 宁洁薇眉宇一团怒火,烧得不顾事理,只知忿忿不平。 “养女怎么了,养女活该遭受薄情吗?好歹养了二十多年,你们怎能一分亲情也无?” “照父亲这么说,母亲大可不必厚待我,反正只是养女罢了!” “那么,从今日起,我与母亲分道扬镳,再不往来!” 无故被女儿背弃,穆蓉急也不是,训又不舍。 “薇儿,你这孩子……你简直……气煞我也。” 宁寒望板起脸来,依依还有慈色,微言斥责。 “你看你,又在无理取闹。” “夫人宽仁大度,因而对你百般照顾,此事与溪儿何干?” 宁洁薇怒火中烧,眸意骄慢,飞扬跋扈。 “母亲既然宽仁大度,何故不能公允以待三姐姐?” 宁寒望谆谆不倦,听似有理有据。 “溪儿娇养二十多年,你在外受苦二十多年,二者何以相较?纵然非要论个高低,也是你该得宠,她自随去。” 宁洁薇切齿拊心,愤恨至极,仿佛这一刻,她自己便是三姐姐。 “父亲说这话,好生刻薄!” “可怜三姐姐,倾尽所有孝顺你们,捧着两位竖子鼠辈、奉以为宝,殊不知忘恩负义之人,任凭她付出再多,亦是徒然,根本暖心不了半分!” 说尽无情之语,依旧不见动容,她心头计起,睨向母亲暗示。 “碌碌中人总有醋意,母亲却能视我一如亲女,何故?真是因为,怜我受苦多年么?” 宁寒望没有多想,带着一分埋怨,反问回去。 “那还能因为什么?” 听出女儿深意,穆蓉咬牙忍住惊色,俯首心虚,在心里气急败坏,面色勉强还能维持雍容,做出百依百顺之状,苦口劝言。 “薇儿善解人意,所以有此请求,妾身深为理解。罢了,我们就去接溪儿一次,老爷意下如何?” 夫人、爱女意见一致,宁寒望勉为其难,点头同意。 “薇儿心善,理应鼓励。那好吧,吩咐马夫,前往弘顺伯爵府。” 如愿以偿,宁洁薇嫣然而笑。 “谢父亲母亲理解。” 宁寒望宠溺一笑,假意抱怨。 “你这孩子,惯会胡闹。” 宁府马车到达庄府门口之时,帝瑾王府的马车已然早到一步。 远远遥见阿兄等在门口,宁云溪欣然一笑,加快步伐,一路小跑。 “阿兄!” 颜瑜望之愁然,抬高声调嘱咐。 “走慢一些,不必疾跑,当心脚下。” 宁云溪执意不听,没一会儿,已然曼身玉立,站定他的面前。 “阿兄特意来接,我自当奔赴,岂敢劳你苦等?” 她浅笑绮丽,嫣若百花盛放,迎面一阵醉人心弦,颜瑜情不自禁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呀,叫人不省心。” 宁云溪杏眸一震,心绪霏霏,连忙后退几步,羽睫珊然羞落。 “阿兄,长街之上,不可大意男女有别。” 回想宁奉哲说过的话,颜瑜笑眸幽深,徐徐走近,柳意试探。 “你的意思是说,共处于室,便不必在意男女有别?” 考虑到她的清誉,他刻意保持一分距离,言辞亦是柔声细语。 不远处,宁洁薇走下马车,正好看见轻勾鼻尖的一幕,失意一怔,骤感一阵心痛。 他……他倾慕三姐姐? 宁寒望、穆蓉随后走下马车,并没有看见他们举止有异,满眼满心,唯有女儿。 见她有些愣神,穆蓉柔声关心。 “怎么了,薇儿,何故站着不动?” 听见母亲问话,宁洁薇回神一惊,很快落回平静。 “没怎么。我以为三姐姐还没出来,因而立身静候,怎料蓦然转眸,见她就在不远处。” 顺着她的视线,宁寒望、穆蓉同时看去。 目光所到之处,倏然出现帝瑾王,两人携着女儿,惶惶快步,恭敬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猝不及防,对话被他们打断,颜瑜没有等到宁云溪的回复,了了可见,愀然不乐。 见是小妹妹的家人,他勉强有了几分耐心。 “平身。” 宁洁薇只是跟着下跪,心烦意乱,顾不上言语。 宁寒望、穆蓉谨守礼数。 “谢王爷。” 颜瑜收起柳情桃意,正色以对。 “宁爱卿何故前来?” 宁寒望低眉几分,笑意微浅。 “回禀王爷,臣等来接溪儿,回月溪府。” 想着多日不见,难得有机会跟小妹妹同乘马车,颜瑜不假思索便是拒绝。 “不必……” 话未说完,宁云溪已经挽住宁洁薇的胳膊,心悦而笑。 “多谢父亲母亲美意,孩儿恭敬不如从命。四妹妹,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路上,我们正好叙叙旧。” 宁寒望眉头深蹙,威视锐利。 “溪儿,不得无礼,岂敢打断王爷的话?” “王爷特意接你,断然不可拂了好意,为父责令于你,陪着王爷一同回府!” 她的动作拒人千里,颜瑜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眸底黯然,一片沮丧。 “本王是说,不必在意本王,你们陪她吧。” 说罢,他坐上自己的马车,失落离去。 望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宁洁薇也是垂头丧气。 猜出妹妹心事,宁云溪于心不忍,小声宽慰。 “阿兄方才提起你了,还问我,就像这样轻勾你的鼻子,你会不会喜欢?你千万别误会,他没有与我碰触,只是做个样子罢了。” 第285章 难得相聚 好似万箭穿心,宁洁薇面色凝重,根本笑不出来。 “谢你宽慰,我听得出来,这是哄话。” 宁云溪问心有愧,内疚甚浓。 “对不起嘛。” 宁洁薇转眸看她,心酸杂糅无奈,勉强一笑。 “我怎会跟你吃醋?三姐姐实在轻看于我。” 宁云溪惶然摇头,由衷解释。 “非是如此,我就是见不得你难过。” 宁洁薇心里一暖,笑容渐有颜色。 “没事,我不难过。怪不得大哥哥劝我忘却,原来他早就看出你们有情。” 宁云溪不以为然。 “大哥哥怎么可能劝你忘却,成全阿兄与我?他巴不得我们一刀两断,你定是误解其意。” 宁洁薇被她说服,深表赞同。 “说的也是,大哥哥是绝情之人,何来这般好心?” 恭送帝瑾王之后,穆蓉凑近过来,好奇一问。 “说什么悄悄话呢,神神秘秘的?” 面对穆蓉,宁洁薇气息沉闷,双眉不展。 “既知我们在说体己话,母亲就该识趣远离,询问打探,岂非无礼?” 穆蓉怒形于色,几许羞愤不满。 “宁洁薇,大街上人来人往,竟也不知给母亲留着一点体面吗?” 宁寒望随后走来。 宁洁薇见状,顺着心绪,做出一脸悲怨,切痛哭诉。 “父亲,母亲凶我。” 穆蓉一阵惊吓,顿时没了怒意。 “你这孩子,你……” 宁寒望语气一沉,肃然责问。 “夫人这是何意?” 穆蓉愁眉无辜,束手兴叹。 “老爷明察,薇儿着实误会,妾身唯恐温柔不及,哪里舍得凶她?” 宁洁薇带着几分撒娇,继续诉苦。 “她就是凶我了,父亲,孩儿已然吓坏,心颤不止呢。” 穆蓉疾言厉色,忍无可忍。 “宁洁薇,我是你的母亲,怎敢为了她人衅起萧墙?” 宁洁薇言之凿凿,立即指证。 “父亲你看,她又凶我!” 宁寒望自然信任女儿,睨向夫人,疑忌四起。 “夫人强调母女关系,莫非心有妒忌,不服茹儿入府为妾?” 穆蓉满腹冤屈。 “妾身何敢如此?” 宁洁薇蛮不讲理,捕风捉影地怨言。 “她正是此意。今日,她能让我不认生身姨娘;改日,也能让我不认父亲;日后,便是全心全意孝顺她这个母亲。如意算盘,打得精着呢!” 穆蓉几乎怒不可遏。 “宁洁薇,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宁寒望威吓震慑,气冲霄汉。 “是夫人不懂规矩吧!岂敢这样教导我的薇儿?” 穆蓉气得不行,又拿女儿没办法,只好小声道歉。 “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甭管你们闲聊什么,我都不问了。” 宁洁薇心满意足一笑。 “母亲诚然知错,父亲请息怒。” 宁寒望跟着女儿,翩翩喜笑。 “嗯,你既豁达大度,为父便也不存芥蒂。” 穆蓉压着羞怒,笑出一道苦涩弧度。 “谢老爷宽容。” 宁云溪怔然惊心,反应不及。 多时不回宁府,没想到他们相处,已成这般模样。 往年不苟言笑的母亲,为了女儿,情愿舍弃高傲,谦卑自抑,屈尊俯就;一向习惯隔岸观火的父亲,为了他的薇儿,也愿不顾礼数、无视穆族,端起架子,当街训斥夫人。 想是四妹妹,实在招人怜惜,所以不管父亲,还是母亲,都会不由自主地疼爱她。 怪我一无所长,腹空心高,惹人厌烦亦属情理之中。 注意到三姐姐情绪不对,宁洁薇连忙安慰。 “三姐姐,别难过,我本意是想帮你……” 宁云溪轻柔执起她的手,欣慰而笑。 考虑到父亲或能听到,她没有让四妹妹把话说完,出言打断。 “我知道你的心意。” “四妹妹,多谢你。” 宁洁薇媚眸灵动,笑可倾众。 “姐姐明白就好,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的一边。” “走,我搀你上马车。” 宁云溪出于习惯,和颜劝导。 “你我不可失礼,请父亲母亲先上马车。” 宁洁薇一阵错愕。 “啊?好吧。” 说着,转向他们,没好气地催促。 “你们快上去吧,别叫我们站累了。” 宁寒望和穆蓉不计较地笑笑,同时一应。 “好。” 四人先后坐上马车,伴随马夫一声扬鞭,马车平稳慢行,往月溪府而去。 想着老爷方才疑忌,穆蓉急于取信,于是刻意表现自己,打开食盒,剥了一个葡萄,笑着递给女儿。 “薇儿渴了吧?母亲给你剥葡萄吃。” 一阵心痛,突如其来,宁云溪努力保持微笑,眸意却有寂寂,仿若枯草萋萋。 宁洁薇心疼姐姐,以眼神示意母亲。 穆蓉会意,但是假装不懂。 “挤眉弄眼做甚,你不想吃葡萄呀?” “那我给你削苹果吃,可好?” 宁洁薇急得不行,出言提醒。 “三姐姐渴了,我不渴!” 明意至此,穆蓉即便不愿,还是把剥好的葡萄,递了过去。 “吃吧,溪儿。” 宁云溪莞尔一笑,嘴角抽搐,不知不觉显意几分心如刀绞。 “多谢母亲。” 宁洁薇继续提醒。 “苹果呢?” 穆蓉似笑非笑,委婉拒绝。 “马车之上,小刀削皮,不甚安全,还是算了吧。” 宁洁薇托词引导。 “我想吃。” 穆蓉脸上堆满心甘情愿,迫不及待拿出水果刀。 “好,我这就削皮。” 说着,她不畏颠簸,细致入微,削皮、切块、备好筷子,一并递了过去。 “好了,薇儿吃吧。” 宁洁薇转手递给姐姐。 “三姐姐,你吃。” 穆蓉百般无奈。 “薇儿,你……” 宁云溪推了回去。 “母亲心意,不可辜负,你吃吧。” 眼见姐姐嘴角泛苦,宁洁薇将果盘置于一侧,横眉冷对,戟指怒目。 “来的路上,我便说过,不许有所偏颇,你们怎能这般无情?!” 宁寒望一脸茫然。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穆蓉负屈申辩,含冤而恼,夸夸其谈,大言不惭。 “我不是给了葡萄,何来偏颇?” “父母宠爱儿女,本就难以做到完全公允,薇儿不曾为人爹娘,不懂其中道理。母亲直言,你莫气恼,你要求的一视同仁,实在有些苛刻!” 说罢,又怕女儿震怒,她不能独自承担,随即转向宁寒望,主动发问。 “老爷以为呢?” 深怕女儿重提旧事、念念不忘,宁寒望一阵语塞,亦是卑陬惧怕。 “我……你说你的话,问我做甚?” 第286章 进展非常顺利 宁府马车,停在月溪府门口。 宁寒望和穆蓉,同时松了一口气。 宁洁薇不再与他们多言,恭送三姐姐下了马车,一起走进正门。 看出她有话要说,宁云溪撑起一个笑颜,同时牵起妹妹的双手。 “不必道歉,我知道你尽力了,他们漠视于我,怎能怪你?” “自然,也怪不了父亲和母亲,因为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宁洁薇媚眸含珠,眸底盈染几分揪心。 “姐姐受了委屈,反而还要怪责自己?” 波澜痕迹,若隐若现,宁云溪欢颜渐黯,宛转难以察觉的无助。 “我明白不应过分自责,也明白自责无用,释然就好。” 宁洁薇内疚悲切,忍不住怅然惋泣。 “对不住,三姐姐。” “我几乎每日有言,让他们爱惜你,时不时便会强调,不许有所偏心,可是他们就是不改。都是我的错,我自私回府,害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宁云溪取出绢帕,轻轻为她拭泪,莹露两行,无声滑落。 “有你和二哥哥在,我不觉委屈。方才,确有止不住的心痛,转而见你那般关怀,我便深感欣慰。” “父亲母亲曾有教诲,做人,不能太贪心。而今,疼惜我的人已经很多,不缺他们二人。过去已矣,追思无益,随它去吧。” “谢谢你,待我恩重。” 宁洁薇抽抽噎噎,由心表达。 “姐姐无需多谢,是我应该谢你。” “别人或有不懂,何故被你医治,我便这样死心塌地?就连父亲母亲都说,天下医者众多,哪个不晓医理,何必贪恋一处?” “他们没有被你医过,自然不懂其中之妙。每每伤寒发热,便去医馆,重金买下许多药,回来日复一日地喝着,几日、甚至十几日才能见好,病未痊愈尚且不知,还要多谢那些郎中妙手回春。” “我笑其无知,他们反而讥讽,世间哪有一吃就好的药,莫非被人所欺?殊不知,药草原本就是这样的。姐姐选用药材,与郎中所用并无不同,多的只是对症下药,可笑他人不懂,颠倒是非、沉溺病痛。” 宁云溪无奈一笑,柔声指正。 “被你一说,像是那些大夫,不通医术,不晓医理。” “其实不然。” “世间先有火,再有灯;先有竹帛,而后有纸。灯之便利,不可改其本质;纸之便利,不可断言竹帛无用。人之长进,可以向上考取功名;物之长进,由人研想,一步一步更为完善。” “《体质论》是我所提,却非我所想,乃是剖析先者医书、从未有改本源,在我看来,它只是医理的一种长进,而非否认现今大夫皆属庸医。” “无奈……上有限制,不使推广;下有嘲笑,不愿轻信。每每受挫,我都会有一个念头,自己舒适便罢,何故去管他人?可是,瞧着他们病痛缠绕,又有莫名心疼,忍不住借以各种方法,努力推广,渺望世人皆能得到医治。” 宁洁薇暖心之语,阳煦山立。 “瑕不掩瑜,姐姐尽管宽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定能大功告成。” 宁云溪心绪怡然。 “嗯,谢你鼓励。” “不说这个了,你想见帝瑾王吗?” 宁洁薇怏怏撇嘴。 “姐姐这是,要学我强人所难之举吗?你方才心痛之感,我深能领会,也已明白姐姐所言,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话至此处,她收起不悦,悠然一笑。 “算了,我也释然。” “不过轻言放弃,不是我的性子,见见也好,我想当面问清楚。然则,我先前多次求见,他都不允,估摸着此次也会拒绝。” 宁云溪素手纤纤,为她整理被风拂乱的长发。 “我有办法,让他单独见你。你刚从宸王府脱身,先回府去,好好梳洗一番,再过来找我。” 宁洁薇欣悦点头。 “好,谢姐姐成全。” 宁云溪跟着一笑。 “不谢,去吧。” 目送妹妹离开,宁云溪经过前院,想要回到卧房。 秋璧及时前来禀报。 “方伯爷听说郡主脱身,已在前厅静候多时。” 宁云溪小声确认一句。 “韶舅舅?” 秋璧点点头。 “嗯,是他。” 宁云溪加快脚步,走向前厅。 “想是告知计策之事,我即刻去见。” 来到前厅,只见下人侍奉在侧,宁云溪依礼而行,浅浅福身。 “方伯爷安好。” 庄韶见状,连忙放下点心。 “郡主回来了,快坐。” 宁云溪屏退左右,坐了下来。 “请问韶舅舅,事情进展如何?” 庄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态。 “进展非常顺利。” 宁云溪惊喜一笑。 “真的吗?” 早就想好如何回应这话,她快意而喜,不吝赞许。 “多亏韶舅舅配合得当,此计才能成功。” 庄韶啜了一口清茶,谦虚一笑。 “我无才无能,幸亏溪儿神机妙算,方能成事。” “你怎能连我忘却其中一步,都能完全料想?玄妙之计,简直不可思议!” 宁云溪笑容一去,满目震惊。 “你忘了?!” 庄韶浑然不觉,意气扬扬吃着点心。 “对呀,忘了。” 宁云溪不由心里打鼓。 “忘了哪一步?” 庄韶悠闲自得。 “其中一条岔路,共有四个方向,分别是山路、大路、小路和下山之路。” 宁云溪惊异更甚。 “那是最关键的一步啊,韶舅舅居然忘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意想乱局之惨,她惴惴然,神思满是惊恐。 “萧大人和温大人,可还健在?” 庄韶轻松自在地一笑。 “当然健在,我们不仅活着,而且是大获全胜。” “起初,我还以为你的计策,意在让我围困铜事台两位掌权大人,顺便除去冯大人。万万没想到,你竟意在策反宁大人?!我粗浅之心,根本想不到如此高深的设计。” 宁云溪越听越觉匪夷所思。 “策反宁大人?” “哪位宁大人?” 庄韶如实回答。 “就是令兄,宁奉哲。” 答罢,无意间瞧了她一眼,这才看出一分不对劲,他停了点心,茫然不解。 “何故做出无知之状,难道你的计策,不在于此?” 宁云溪错愕惊惶。 “自然不在,此计无有此意。” 庄韶一阵心慌意乱。 “啊?” “那我……他……所以他是假意投诚?” 第287章 凭什么信他 宁云溪眉心谨肃,嗤之以鼻。 “两面三刀之人,何来抱忠之心?大哥哥定是虚情假意。” 庄韶不敢苟同。 “可是,王爷怀疑黑衣人之事,是他帮姐夫解决了麻烦。” 宁云溪听得莫名其妙。 “啊?” “你们围困大哥哥,怎会惹得阿兄疑心爹爹呢?” “你究竟选了哪条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庄韶大致讲述一遍,宁云溪便就猜到事情全貌,轻抚心口,浅浅舒气。 “幸好韶舅舅忘记这关键一步,不然,则被大哥哥反将一军,情势危矣。” 庄韶盥洗双手,没了吃点心的兴致,一脸认真地询问。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一忘,意外策反了宁大人?” 身后屏风,锦绣山川,巍然屹立,衬得宁云溪一言一行,尤其斩钉截铁。 “我所指情势,乃是韶舅舅与诸位大人的安危,与大哥哥无关。” “大哥哥亲口说过,决意不会弃离皇上,他断不可能真心投诚。” 庄韶大惑不解。 “那他何故帮着隐瞒黑衣人之事?” 宁云溪的回答果断坚决,毫不犹豫。 “自然是为谋求你的信任。韶舅舅淳善,所以才会被他利用。” 庄韶心有犹豫,徘徊不定。 “他还帮着处置线人呢。” 宁云溪提出疑问。 “何来线人?” 庄韶据实答复,郑重其事,述与事情经过。 “便是督护中丞,牧辽……” 宁云溪听完,不改疑心,焦眉苦脸。 “牧大人兢兢业业,怎会是线人?” 庄韶补充说明。 “宁大人说,牧辽悄悄投靠顾兄数次。” 宁云溪诧然难以理解。 “他说?你就信了?” 庄韶后知后觉一怔,惭愧低首。 “啊……这……好像是这么回事。” 宁云溪扶额,欲哭无泪。 “韶舅舅你……” 庄韶栗栗窘态,如堕云海,茫然不知所措。 “他说得真切,所以我就……溪儿,对不住,我实在太过草率,这下该怎么办?” 手忙脚乱一阵,他有了主意。 “要不,问问义兄吧?他或许会有办法。” 转而想了想,他换作一脸失意。 “只是……他若知晓此事,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唉。” 看出他的为难,宁云溪随即拒绝。 “舅舅蛰伏于内,行事多有不便,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她继续询问情况。 “大哥哥毕竟虚假,想必阿兄,多有疑心吧?” 庄韶惘然不悦。 “王爷深信不疑。” 宁云溪瞳色一震,难以置信。 “什么?” 她不顾其他、唯见烦闷,忿忿不平一阵拍案。 “阿兄真糊涂,不信舅舅、不信我,反倒信托于他。” 庄韶出言提醒。 “帝瑾王一如君主,溪儿岂敢无礼?” 宁云溪既有闷闷不乐,也不乏惶惶不安。 “我这不是着急嘛。” “凭什么呀?我历经几世,尝尽殒身之痛,好不容易令他不疑。结果大哥哥三言两语,便能欺瞒于他,且是笃信无嫌。阿兄之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设身处地,理解她的难过之处,庄韶慈眉善目,耐心宽慰。 “谄媚之言,总是动听;忠臣直谏,难免逆耳。王爷轻信于他,原因便是如此。自古忠佞不两立,溪儿莫恼,何苦与之相较,他配吗?” 宁云溪领会好意,微微一笑。 “谢韶舅舅开解。” 急色渐消,她沉心思虑正事。 “此一行,疑点众多,按说,他们不该换了方向,大哥哥怎会理解浅表之意、去了赶栋山呢?” 话语间,想通全局,她豁然一惊。 “帝瑾王府,又有他的线人!” “是那天,阿兄邀请喝茶,他趁机安排随从,潜身隐行于内。所以,不管书信之意如何,他一问线人,便知你们的真实去向。” “唉,说到底,还是我失算了!” “他怎能这般无孔不入?气煞人也。” 庄韶思忖这几日发生的事,还是选择相信宁奉哲。 “当时,他还未辅佑王爷,所以安排线人,有此策算。而今,他心意改正,想来那名线人,已经被他遣走。” 宁云溪听懂他的意思,咄咄而惊。 “韶舅舅也愿信他,不信我的话?” 庄韶满是心虚地否认。 “没有,我怎会不信你的话?至多只有一点点疑惑罢了。” 宁云溪确信不渝。 “那请韶舅舅,陪我去一趟帝瑾王府,我这就抓出那个线人,证实他的身份。大哥哥心志,不言自明。” 听她言辞凿凿,庄韶意识渐染,将信将疑。 “好,我随你去。” 宁云溪回想那日情景,推想宁奉哲随从潜身的院子,果然找出了线人。 她没有立即处置,免得打草惊蛇,选了最近的门,离开帝瑾王府,与庄韶一起,回到月溪府。 “韶舅舅总该信我了吧?” “他若有诚意,就该遣离线人,岂可久留于内?” 庄韶百端交集,方寸有乱,出于叔侄之情,还存一丝信赖。 “许是太忙,顾不上撤走线人。” “你有所不知,这几日,宁大人甚是繁忙,先是宁四姑娘束以家宅之事,后是督护台诸位大人多方阻拦,他难免分身乏术。” “以我眼见而论,宁大人确实真心。我亦是弃离顾兄而去,所以明白他的心境,或许,你们错怪他了。” 宁云溪心急如焚。 “哪怕见了线人,韶舅舅亦不愿信我?” 庄韶还是一样的说辞。 “溪儿莫要动怒,我非是不信,只是一点点疑惑而已。” 想着宁奉哲敬称一声皇叔,他推己及人,正色为他解释。 “王爷不仅救命有恩,还让诸位大人后撤二十里,相当于将自己的命,拱手交给宁大人。王爷精诚所至,换作是我,也会万分感动。” 见他顿言有空,宁云溪严肃强调。 “大哥哥丝毫不屑救命之恩,从未善待过任何救命恩人!” 庄韶先是安抚,而后继续解释。 “溪儿别急,姑且听我说完。” “王爷保密一事,未见宣明,我听宁大人说起,方知其中真相。王爷盛恩,降下两道瑜旨,一道允你恢复身份,一道册封宁大人为帝玥王。” 宁云溪忽遭晴天霹雳。 “帝玥王?阿兄这是赠以江山之意。” 庄韶笃定点头,按着自己的想法,头头是道地分析。 “对,我悄然问过王爷,他正是此意。” “我愚以为,宁大人野心,不过就是高位权势,王爷许以帝王之重,他怎会无动于衷?” 第288章 他之情思 宁云溪也是有条有理,心平气和地反驳。 “大哥哥追随皇上,也能承继帝业,要这帝玥王何用?” “只要阿兄在世,即便他做了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举以大逆不道之例,韶舅舅且看当今圣上,可有一分深得民心?” “凭借大哥哥智才,如何甘愿沦落傀儡之身?” 庄韶目色惴惴,面色狼狈。 “那或许,他无有高位野心,辅佑顾兄,只因未逢明主。” “为了王爷,他献策防备冯大人所设线人,还要亲去试探、以计处置。” “救你脱身,也是他帮忙传达《体质论》,王爷才能研想治愈之方。” 宁云溪蹙眉肃然,浅含几分怒色。 “都是一些不痛不痒、收买人心的伎俩,韶舅舅岂能信之?” “所谓真心投诚,便是做些无关紧要、根本撼动不了朝局之事么?你或许不知,大哥哥的本事,远不止此!” 庄韶一时哑口无言。 “是吗?那我……” 宁云溪不慌不忙,继续阐述。 “他安排那名线人,所谋所计,正是阿兄性命。” “前一刻,谋想违逆之举;后一刻,突然改为忠臣。请韶舅舅细想,寻常之人,何来如此神速之变?” 庄韶理屈词穷,最后一丝信任,终于崩塌无存。 “你所言,不无道理。” 宁云溪娓娓之音,却似一把利剑,足以穿透人心。 “方才韶舅舅所述,大哥哥揭发牧大人一事,因其声情并茂,哪怕韶舅舅听过所谓真相,还是信以为真。由此可见,他瞒天过海之能,足以欺天诳地。” “既如此,你如何确信他的投诚之言,一定出自肺腑?” “要知道,大哥哥最为擅长,便是借以真心欺人。前世今生,我被他骗了几十年,至今还有恍惚。祈请韶舅舅清醒,大哥哥当真不值得托付信任!” 庄韶彻底信服,再无疑议,转了态度,又是一顿分析。 “怪不得我说,要把这事告诉义兄,他出言阻拦。还说什么,义兄陪同长大,他真心与否,无需多言。原来是怕义兄知晓此事,识破他的真面目。” 宁云溪忧心奕奕,面色如湖,冷峻静谧。 “哪怕舅舅选择相信,你我亦不能听任。” “记得表妹说过,面对大哥哥,就连舅舅,也有迷惘之时。可想而知,大哥哥何等令人捉摸不透。所以,就算舅舅信了,我们也要好言规劝,为了阿兄的安危,也为了诸位存亡,万万不可中计。” 庄韶不以为然,抒以己见。 “蕙儿谦虚太甚。义兄乃是方族中人,岂能比不过他?” 宁云溪端肃沉色,言之有物。 “盛京方族,不过名声响亮一些,实则卓然大雅之人,天下不在少数。” “前世,我听爹爹提过一人,他才高行洁,立身熙攘,鹤鸣九皋,我娘亲仅有一面之缘,便诚然求贤、收为弟子。此人名曰周子熙,民籍人氏,正是我的四师兄。” “爹爹说,四师兄一入师门,便成了娘亲的得意门生。文思,斐然成章;言辞,辩才无碍;谋略,堪称踔绝之能。当时,他年岁不过十九,随意谋计,便可胜过数位方族长辈。娘亲甘心高评,后来居上,虽以为师,却远不如也。” 庄韶闻所未闻,不由好奇。 “周少郎如此有才,想必现在任职于北兆台吧?” 宁云溪雨愁海思一叹,杏眸郁深怅然,如同秋风落叶。 “爹爹惜言,四师兄年满二十、回家探亲,便再也没去过方府,至今下落不明。” 庄韶落眸感伤,从而推论。 “腹有才能者,难免被人觊觎,许是他处来人,想办法把他夺走了吧。” 宁云溪点点头,跟着冥想臆度。 “方族有查,他像是去了星梁,可是月盛星梁交战,未见其人。星梁高位无情,我猜,他可能已经殒命贼人之手。” 庄韶不禁感慨系之。 “唉,一代才子命染黄沙,我只听闻,便觉唏嘘。若有他在,定能瞧出宁大人之真伪。” 提及宁奉哲,他倏然反应过来一事。 “对了,宁大人已知念仁盟的秘密,会不会透露给顾兄?早年,顾兄便将姐夫视作宿敌,而今,一旦得知姐夫的真实身份,必然有所动作,决意不会善罢甘休。” “姐夫民籍之身,江湖人士,如何抵挡顾兄锋芒?” 宁云溪面容凛然,深埋力不从心之感。 “他还要蛰伏于内,以作离心,即便告知皇上,也不会立即动手,念仁盟暂时无忧。期间,我会想个办法,让他误以为爹爹,并不是云柏誉,更非黑衣人。” 庄韶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此人工于心计,我等妄想欺瞒于他,谈何容易?” 宁云溪深识远虑之间,展意几许薄寡之寒。 “他谋计在此,总要待上一段时间,容我慢慢筹思,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便另作它计,直接……” 她心绪沉沉,欲言又止。 “当务之急,一则,劝言阿兄,适时收回两道瑜旨;二则,遍告诸位大人,切莫轻信大哥哥。” 庄韶细心提醒。 “收回瑜旨,甚为不妥。” “瑜旨既出,纵然没有昭告天下,也不能随意收回。倘若留了把柄,宁大人便能大做文章,诬言王爷失信。” 宁云溪扬起一抹笑意,行有余力。 “计引大哥哥犯一点错,便可收回,我定会妥善一切,不给阿兄添扰麻烦。” 庄韶主动提议。 “那你专心筹谋计策,我往各处,告知几位掌权大人,请他们小心为上。” 宁云溪点头一应。 “是,辛劳韶舅舅奔走。” 庄韶姿态轻松。 “小事一桩。” 回罢,他不忘安慰勉励。 “放宽心,以你之才,一定能行。” 宁云溪笑逐颜开。 “嗯,谢谢韶舅舅。” 庄韶离开之后,宁云溪唤来秋璧,落座陪伴于侧。 继而,她细细整理庄韶叙述之言,留意每一处细节,思量严谨,一丝不苟。 想到大哥哥点明示诚之因,便是那两道瑜旨,她迁思回虑。 “若我脱离宁家,他便不再是大哥哥,没了兄妹关系,他还怎么缚以亲情?” “难道,他不想与我情谊兄妹?” “那他是何用意?” 往事浮现,风驰电掣般,掠过她的眼前,最后,余下蓦然一惊。 “他……莫非他之情思……” 话至此处,便听秋璧深有同感,忍不住开口。 “郡主好生厉害,凭借无关之事,平白无故便能料想,宁大人有所情思。” 宁云溪转眸看去。 “听这意思,你也想到了?” 秋璧摇了摇头。 “宁大人心思晦深,属下哪能料及?是四姑娘告知。” 宁云溪微微一怔。 “四妹妹也想到了?” 秋璧闲态作答。 “并非如此,她是听宁大人亲口承认的。” 宁云溪惶惑而问。 “大哥哥怎么说的?” 秋璧转述其意。 “宁大人说,他所钟意的女子,正是杜大人。” 怪不得她说“平白无故”,宁云溪恍然之间,更多错愕。 “杜大人?!” “哪位杜大人?” 第289章 早已两情相悦 秋璧双眸,莹莹几分不解,一如晨曦清露,澄清剔透。 “郡主皆已料及,为何还要多问?” 宁云溪尴尬恍恍,素手稍有慌乱,一时无处安放。 “我随便一猜,全然不知竟是杜大人,你倒是快说,是哪位杜大人?” 秋璧理所当然地回答。 “便是密枢相杜大人了。” 宁云溪显然出乎意料。 “是她?” 秋璧好奇一问。 “郡主以为是谁?” 宁云溪惭愧低眸,心虚托言。 “我无端空想,实在多虑,还以为是冯大人呢。” 秋璧笑着补充。 “四姑娘也说到她了,与郡主猜想,别无二致。” 继而,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属下默然未提,只因觉得宁大人无意于此。” 宁云溪惑然而问。 “却是何故?” 秋璧神态自若,玉指微扬,跟随分析,灵动盘旋。 “郡主莫非忘了?你临行前,查实冯忆荷,不是属下爹娘的亲女。” “她身世有疑,又无端心向皇上,郡主由此推论,她大有可能出身皇家。既是皇女,便是宁大人的亲族,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寄情有意?” 宁云溪杏眸覆上一抹自嘲。 “那只是我的推测,还没有得到证实呢,或许大哥哥与她,只是谋于一处,并无亲缘关系。” 秋璧眸色璀璨,意态认真。 “不然。” “以前,属下没往此处细思,而今,听了郡主猜测,这才比对二人容貌,惊然发现,极为相像。” “属下愚见,他们或许就是亲兄妹。” “所以宁大人心之所属,便是杜大人了。” 宁云溪点头道是。 “既是他亲口承认,大约就是事实吧。” 说着,她无声叹息,表露失落。 “怪不得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弃离皇上,原来是为了杜大人啊。”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宁四姑娘求见。 秋璧云舒而笑,清丽可人。 “正好四姑娘来了,她是亲耳听见,必定知晓详情,郡主尽可问她。” 宁云溪微微一笑。 “嗯,好。” 得了郡主允许,下人请礼宁洁薇,来到前厅。 宁云溪笑靥相迎,迫不及待发问。 “大哥哥亲口承认,钟情杜大人,四妹妹此话当真?” 一听大哥哥,宁洁薇便觉扫兴,嘴角向下,一分笑意也无。 “不是说,单独约见帝瑾王吗,何故提起他们?” 宁云溪牵起妹妹的手,同她一起入座。 “约见之事,稍微延后一会儿,你先回答我嘛。” 宁洁薇花容,写满反感二字,视如敝履。 “为了无用之人延后,像是他们比帝瑾王重要似的。” 见三姐姐满眼期待,她勉强答应。 “那好吧,我先回答。” “嗯,确有其事。” 宁云溪继续询问。 “他是怎么说的?” 宁洁薇凭着晚间忽梦忽醒的记忆,细细描述。 “我先问他,与冯大人来往密切,想必寄情于她吧?他说,她不配。” “然后我又问,他如此自满,岂非天下只有三姐姐,才能勉强入眼?他未有答话,但是神情表达一目了然,瞧不起你,认为你不如他。” “最后,他主动问我,他该娶谁,最为合适?我提及杜大人,本意嘲讽,谁知他恼羞成怒,像是心思被我说中。以往戏弄,哪见那般生气?不止如此,他还心虚,还冒汗,还紧张得彻夜未眠呢!” 宁云溪空眸落寂一片荒芜,似有骤雨狂风,潇潇心灰意冷。 “原来如此,他是因为瞧不起我,所以想要了断我们的兄妹关系。” 宁洁薇极度鄙视,厌恶之感不言而喻。 “他就是这样的人,负才傲物,也常常瞧不起我,不愿认我这个妹妹。” 宁云溪凄凉一笑,隐意几许心痛。 “是吗?亲兄妹尚且如此,更别说我这个假妹妹了。” “还好是我多虑,不然……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抛去空想,她又深陷无计可施的无助阴霾。 “可若多虑,他便是假意投诚,那又该如何是好?” 宁洁薇一脸困惑,直率而问。 “什么多虑不多虑?我没听懂。” 宁云溪尴尬笑笑。 “没什么,无关紧要之事,不提也罢。” “想来奇怪,男未婚、女未嫁,大哥哥既然钟情于她,怎么不见求娶呢?” 宁洁薇眉扬冰雪聪慧,目耀敏而伶俐,分毫析厘,剖决如流。 “说不定是皇上不同意,深怕大哥哥沉溺情事,误了大局,想着事成以后,再成全他们。” “我猜,他们早已两情相悦,不然,杜大人怎么可能等到五十岁、还是未嫁之身?大哥哥也是三十了,从未有言婚娶之事。” “二者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另外,大哥哥还有训告,让我一定嫁给许大人。我年在芳龄,许大人已逾不惑,年岁相差甚大,如何白头偕老?若非大哥哥自己钟爱年长,怎会矢口胡言,叫我也要择选年长二十多岁之人?” 深思熟虑一番,宁云溪表示赞同。 “嗯,言之有理。” 宁洁薇嫣然一笑,婉转几意娇羞。 “作答已罢,三姐姐可以安排相见了?” 宁云溪闻言一怔,反应不及。 “我?安排杜大人和大哥哥相见?” 宁洁薇收了笑意,转而羞愤。 “哎呀,是帝瑾王和我!如此重要之事,姐姐怎能浑忘?” 宁云溪恍然记起,掩嘴一惊。 “实在对不住,你等着,我这就安排。” 宁洁薇重新展露笑颜。 “多谢三姐姐。” 说罢,她寻了一块镜子,查看妆容,整理发饰。 宁云溪先让秋璧退下,而后吩咐一名侍女,前往帝瑾王府,就说郡主邀请王爷、月溪府前厅一叙。 这会儿,颜瑜正在沉浸失恋之苦,思绪乱飞,不能自拔。 看来,铜事台里,小妹妹根本没有承认过爱慕之事。宁爱卿所说,并非事实,只为哄我开心。 唉,我就说嘛,才女智者,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无能之辈? 想至此处,便听侍女传话,他惊愕不已,心中一顿狂喜。 小妹妹主动邀请?! 我听错了吧?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对了,庄府门口,我问话说到,共处于室,便不必在意男女有别? 她这是共处一室的意思吧? 古代人表达,真够含蓄,大街上什么都不说,愣是回到家里,再差遣侍女传话,害我差点误以为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胡思乱想,像什么样?不想了。 我赶紧收拾打扮一下,帅帅地去见她。 颜瑜换了发冠和佩饰,另选一件锦袍,对镜更衣,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甘甜。 满怀期待来到月溪府前厅,结果,只见宁洁薇一人,颜瑜笑容一落,黯然寡欢。 “怎么是你?” 第290章 本王心有所属 宁洁薇有些紧张,福身一礼,略显生疏别扭。 “臣女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面如冰山,刻意回避目光,无有正视。 “你首次求见,本王便已让人传话,直言不想见你,你听不懂吗?” 宁洁薇媚眸含意楚楚,柔然纤弱。 “臣女听得懂。但不知,王爷何故冷拒?” 颜瑜言辞冰冷,犹似朔风凌冽,拂尽一切暖意。 “本王心有所属,不喜欢你。” 宁洁薇低眸一瞬,卑微藐小。 “王爷钟意的女子,便是三姐姐吗?” 颜瑜简明扼要,决断不欲模棱两端。 “嗯,就是她,也只有她。” 宁洁薇娇弱之音,小鸟依人。 “可你是帝王,岂可独恋一名女子?自古皇帝,哪个没有三宫六院?臣女愿意伏低做小。” 颜瑜疏离之意,一望而知。 “本王接受不了三宫六院,只会娶她一人。” “你之所言,并不准确。父皇的后宫,唯有母后一人,从未封妃纳妾。” 三丈之距,宁洁薇探眸而去,细声轻问。 “王爷意愿效仿慕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 颜瑜霜容胜雪,不带一丝笑意。 “举例罢了,本王心意,原就如此,不随父皇而改。” 宁洁薇玉软花柔,窈窕我见犹怜之姿。 “既如此,那个人为何不能是臣女?” “难道臣女容色,不够柳娇花媚?” 颜瑜撑着一分耐心,蹙眉回应。 “本王不做客观评价,只以主观论断。起码在本王看来,她有仙姿玉貌,你与世间其他女子皆是千篇一律、黯然失色。” 宁洁薇莲步婷婷,万分妩媚,一意试探,不疾不徐向他走近。 “盛京世族公子,多有倾慕臣女之人,为了臣女,甘愿一掷千金,可见臣女容貌不俗。请王爷正视一眼,仔细一瞧,或许,你也会有丝丝动心之感。” 颜瑜耐心消磨殆尽,转身唯剩无情。 “本王的话已然说尽,走了。” 宁洁薇停了步伐,出言阻拦。 “王爷请慢!” 想着给小妹妹一个面子,颜瑜不耐烦地止步,却懒得回身。 “还有什么事?” 宁洁薇揣度其心,有所猜想。 “想必王爷知晓,臣女与许大人之事?” 颜瑜淡然回应。 “听过。” 宁洁薇惆怅神伤。 “所以王爷嫌弃臣女,失了清白?” 颜瑜压着一团火,厌烦至极。 “本王没有这种情结,单纯就是不喜欢你。” 宁洁薇几分委屈,不愿甘心。 “那你何故,既不追究行刺之事,还提前解了禁足?” 颜瑜实话实说。 “都是因为小妹妹求情。这种小事,以后不必烦扰本王,你直接问她就行。” 宁洁薇情若哀弦,闻者悲惜。 “王爷如此漠然,臣女实为心痛。” 颜瑜无动于衷,自顾自地留话。 “嗯,事既问罢,本王走了。” “烦请转告小妹妹,欺瞒帝瑾王,其罪不小,本王令她尽快前往帝瑾王府,主动认罚。” 说罢,颜瑜扬长而去。 他一走,宁洁薇更是五内俱崩,泪如雨下。 宁云溪等在隔壁房间,闻听哭声,连忙出来查看情况,正好远远瞧见颜瑜离去的背影。 她急忙来到前厅,扶起哭跪在地的四妹妹,轻抚安慰。 “他不会说话,嘴笨心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四妹妹乖,不哭,眼睛若是红肿,可就不好看了。” 宁洁薇捂着心口,痛哭不止。 “三姐姐请评,我长得很丑吗?” 宁云溪诉以肺腑之言。 “当然不是,你之姿容,可谓媚骨天成。男子视以如珠如玉,爱不释手;女子观则啧啧称羡,心慕手追。” 宁洁薇借以事实反驳。 “可是大哥哥薄言,令人作呕;太医林大人会面,仓皇而逃;至于王爷,漠连正眼,都不愿瞧我。想必,我是鹰头雀脑、百拙千丑,哪怕比之大哥哥恶相卑劣,也是不堪入目。所以,他们才会那般嫌我……” 宁云溪仔细为她拭泪,宽慰解语。 “大哥哥倾慕杜大人,林大人与秋璧情投意合,阿兄自不必多言。他们皆是心有所属,自然无视你的示好,你说你,何故行此自讨没趣之事?” “不如安心找寻一位独身男子,以你绝色倾城,无论选谁,都会对你一见倾心,从此一往情深。” 如是一听,宁洁薇梨花带雨,稍见晴好。 “可是母亲说,凭我媚色,不管是独身男子,还是家有妻妾,都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她还说,诱之独身,不算本事;夺人之爱,方为佼佼。” 宁云溪听得无奈,谆谆晓以事理。 “母亲这……恕我不孝,随意评说母亲之言,她说此论,大谬不然!” “前有慕宗先皇,终生不设后宫,唯立中宫皇后;后有阿兄高论,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 “夫子古语,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之爱。四妹妹难道愿做小人,不屑君子之行?” 宁洁薇神思一转,泣声渐无。 “我自然要做淑人君子。” 宁云溪取出一条巾帕,以水打湿,轻轻为妹妹洗脸。 “那便是了,岂可听信母亲妄言?” “我非暗喻母亲,是宵小之徒,或许她是一时失语、没有放在心上,不成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凑巧被你谨记至今。” 宁洁薇已然忘却哭泣,嘟着小嘴,负气一哼。 “姐姐心善语良,以我之见,她就是宵小之人。” 宁云溪纠正。 “母亲是长辈,我们不能恶言诋毁。” 宁洁薇由着性子,恣意表达。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舍我多年、不管不顾,待我长大,她才突然转变态度,千方百计示好。她满心所想,只是老有所依,而非真正爱惜于我,品行极其自私。” 宁云溪说情一句。 “她想老有所依,也没有错。” 宁洁薇板起脸来。 “三姐姐再说这些可笑之言,我便要生气了,她那般苛待于你,你还帮她说话!” 宁云溪顺意哄话。 “好好好,听你的,我不说了。” 忽而想起刚才之事,宁洁薇凄然恸心。 “怜我骄傲二十余年,自诩月盛第一美女,却遭如此挫败。” 宁云溪实言抚慰。 “你这自诩,并不为过,事实确是如此。” 宁洁薇悲不自胜,戚戚欲绝。 “可我现在,总觉得自己特别丑,已然无颜苟活人世,唯愿归于九天。” 宁云溪这才看懂妹妹心境,其实无意阿兄,唯是在意自己的容颜,转而劝话。 “万万不可冲动,我有法子,令你重拾自信。” 宁洁薇眸露疑惑。 “什么法子?” 宁云溪还没想好,于是托言。 “你别着急,容我准备准备,明日再告诉你,可好?” 宁洁薇媚意不乏几分率性。 “那我姑且再活一日,等姐姐的好消息。” 宁云溪由心而笑,摸了摸她的头。 “嗯,四妹妹真乖。” 第291章 有此良策,怎不早言 帝瑾王府前院,姹紫嫣红,绿树成荫。 庄韶求见而来,未等通禀,迎面便见萧向朔,背映繁花似锦,阔步巡视四处。 “萧大人留步!” 辨得声音,萧向朔欣然回眸。 “伯爷玉临,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庄韶急急走近,转述宁云溪的吩咐。 “溪儿所言,便是如此。” “帝瑾王府离得近,我便想着,先来告知值守大人,未曾想,今日正好轮到萧大人公忙。” “溪儿数次强调,切勿轻信宁大人,还望萧大人深记。” 萧向朔侧耳倾听,微笑点头。 “在下记住了。伯爷接下来,可要前往督护台?” 庄韶墨绿长袍,眸沐沉稳。 “是。除此之外,还有尹司台和州牧台的几位掌权大人、廷合台的秦大人,皆要禀知。” 萧向朔虚心提议。 “在下代替遍告督护台,伯爷只管通知他处吧。” 庄韶直接拒绝。 “那不行。你离开期间,宁大人若是来此,手下卒士何敢阻拦?” 说着,拿出宁云溪准备的计策,双手奉予。 “此乃我之拙计,请溪儿代笔画就,萧大人请看。” 萧向朔也用双手,微微屈身,接了过来。 “这是……何意?” 庄韶信手指点,仿若游刃有余。 “帝瑾王府共有四门,东南西北皆设庭院花园,有大小假山数十座、茂木翠竹不计其数。请萧大人,将此图遍传手下卒士,令诸位大人改动假山位置、栽植新树,做出迥殊地形。” “如此一来,就算放行宁大人,也能困其于内,令他难以走出院子、见到王爷。无奈之下,他只能求助诸位大人指引方向,主动退离王府。” 一听如此复杂,萧向朔立身谦逊,不由紧张起来。 “他若要求,指引前去王爷所在,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庄韶潇洒自如一笑。 “你们推说不会,他便不好勉强。王爷若是问起,你们就说,是他自己要走。他执意伪善,即便见到王爷,也不会状告你们婉拒引路。若有意外,你们也可上告,宁大人此举,似有离心主臣之嫌。上告或有难处,萧大人切记,就近去请溪儿帮忙。” 萧向朔如释重负,春风满面。 “伯爷有此良策,怎不早言?” 庄韶笑颜略显尴尬。 “怪我自满,以为大计得成,宁大人心志改正、向于王爷,所以无有阻拦之心。幸好溪儿脱身,及时告知他之为人,我才惊觉不妥,故而思得一计,以困其身。” 萧向朔敬重伯爷,自然不服此言。 “伯爷慧眼智计,岂能有错?我倒觉得,郡主多虑,宁大人极有可能就是真心追随。” 庄韶不以为然地纠正。 “宁大人,毕竟是她兄长,心向如何,她总比我这个外人,更了解一些。” 凭空而想,只觉伯爷委屈,萧向朔立作愤懑。 “郡主看似慨然,亲近伯爷、允许唤名溪儿,实则暗有争斗,故意与伯爷作对!” 庄韶瞠目诧异,连连摇头摆手。 “萧大人解意有误,事实绝非如此。” 萧向朔怒火赫赫,为了伯爷,斗胆怒目而视月溪府的方向。 “伯爷淳善,才被她一介小辈,轻而易举玩纵股掌。” 庄韶惊慌无措,只好吐露真言,以作证实。 “她没有玩纵之意,祈望萧大人莫再误解。我实话实说吧,这个地形图,其实是她的计策。我百无一能,是她有心成全,我才能立足王爷臣下。” 萧向朔早已心悦诚服,自然不会怀疑伯爷之才。 “伯爷说笑,何故欺我?” 庄韶有口难辩,满是无助。 “这是实话,何欺之有?我方才所言,才是欺骗。” 萧向朔顺意应声,对待伯爷,推崇备至。 “伯爷之意,无非就是帮着郡主说话,行了行了,我不再胡乱猜忌,可好?” 庄韶松乏几分身心疲惫,继续转述计策。 “谢萧大人理解。” “事不宜迟,萧大人尽快摆布假山竹木,并让各位大人,谨记图中所示出入之法。” “只是移动假山、栽植新树,王爷不至于疑心,请萧大人暗中知会护卫高大人,让他……” 留完所有嘱咐,庄韶告辞离去。 萧向朔依言,让人摆布地形,继而找到高璟,示以地图。 高璟默记之后,月溪府来人传话,颜瑜应邀离府。 路过正门前院,余光只见卒士们,忙得热火朝天,颜瑜惑而发问。 “他们做甚?” 高璟按照计策,不露痕迹,恭然回答。 “属下听萧大人说,园丁移栽新树、改动花园,所以烦劳卒士,帮忙挪动假山位置。” 小妹妹难得邀请,颜瑜还在沉浸美梦,顾不上多想。 “原来如此。” 颜瑜由正门离开,宁奉哲的马车,于不远处停了下来。 文嘉骑马在侧,叫停马车之后,主动禀报。 “公子,王爷已然离府,看似直往月溪府而去,步履匆匆,像是奔赴急事。” 宁奉哲思虑片刻,沉声回复。 “既是急事,不可打扰,让王爷先忙,我们在此等候。” 隔着围墙,宁奉哲隐约听见府里动静,心下一疑,走下马车悄探。 只见卒士们正在摆弄花草假山,逐渐形成复杂之势,他暗自一惊。 这是溪儿的主意,借以地形,使我自退。 她刚脱身,便要做此防备,哪怕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愿给我吗? 待到花园事罢,颜瑜正好沮丧回府。 入眼唯见陌生,还以为去错府邸,颜瑜怔了一下。 “园丁这是大改花园?本王差点认不出来。” 高璟回话不慌不忙。 “是。” “花园地图,园丁提前已有出示,属下前行引路,顺道带王爷熟悉各处。” 想着无缘无故见了宁洁薇,颜瑜不见一丝悦色。 “嗯,好。” 这时,宁奉哲拜访而至,步意谦雅,行礼一拜。 “微臣宁奉哲,恭请王爷万安,未经禀报,不请自来,还望王爷见谅。” 高璟猛地一惊,瞬时木然。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宁奉哲拜访,恰好可以倾诉一肚子苦水,颜瑜阴霾扫去,莞然而笑,伸手去扶。 “宁爱卿平身,请进。” 宁奉哲肃然恭立,万分敬慎。 “王爷先请。” 只见高璟愣着未动,颜瑜不解询问。 “你不是说带路吗,怎么不走呢?” 高璟目光游离,狼狈不堪。 “属,属下遵旨。” 就这样,引路入府…… 第292章 阿兄岂能信他 一众卒士,大张旗鼓劳碌许久,结果,被宁奉哲一瞬破局。 门口卒士见状,立即前去禀报此事,奈何正逢萧向朔巡视四处,找了许久,终于相遇。 萧向朔一听,瞳仁震惊,不敢置信。 “什么?!” “天公无眼,何以让他如此走运?难为伯爷想出神仙莫测之计,尽数付诸流水。” “伯爷说过,倘若事有意外,可以就近去找郡主。你们仔细守着王府,我即刻前往月溪府求救。” 路过正门,只见宁云溪离开月溪府,正向帝瑾王府而来,萧向朔火急火燎走近。 “郡主来得正是时候!” 因着四妹妹的事,阿兄或许气恼,宁云溪心里没底地询问。 “萧大人何出此言,阿兄当真动怒了?” 萧向朔涔滴汗流,擂鼓焦急。 “何怒之有?我听手下卒士描述,王爷见到宁大人,几乎喜出望外。” 宁云溪为之一震。 “宁大人?我家兄长来了?” 萧向朔急切不乏惋惜。 “是也。王爷从月溪府回来,恰巧偶遇宁大人,顺势便就带入府中。伯爷所设地形,功亏一篑!” 没想到画地为囚之计,竟以这样的方式,宣告失败,宁云溪木在原处,久久不能回神。 “什么……” 萧向朔掌心有簌,可见忧虑。 “万一宁大人谗言上告,王爷又要大发雷霆,郡主尽快思虑应对之策吧。” 他转念一想,认真提议,三句不离庄韶。 “实在不行,请郡主先行稳住王爷,我去一趟方府,求见伯爷。” 宁云溪几分心力交瘁,叹息深深。 “萧大人稍安勿躁,我去劝说阿兄。伯爷遍告诸位大人,奔波疲倦,估计这会儿,刚刚回府歇息,暂时不要打扰他吧。” 萧向朔愁绪一收,寒光冷掠,骤然凶狠。 “之前倒没发现,郡主这般急功近利,美其名曰关心伯爷,实则事事都要争先。夫子古语‘鼠目寸光者,不能容人’,郡主这样不识大体,伯爷何以安身?” 宁云溪听得一怔,哭笑尴尬。 “你这……看来,我困于庄府这几日,萧大人与伯爷相处甚好?” 萧向朔面色黯然,紧绷几分防备。 “郡主莫以结党营私,试图诬告!” “伯爷几次施展才能,郡主都不在,所以心有不服,岂不知自恃才高?恕我直言,伯爷见微知着,单枪匹马远胜宁冯二人,比你厉害多了。” “你不就是有恩于尹司丞谢大人么?借以尹司台,迫使王爷选你、弃舍伯爷,算什么第一谋臣?” 宁云溪愁云窘迫,辩解一句。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第一谋臣。” 萧向朔语气怨恨,为了伯爷,全然不顾礼数,直截了当质问。 “那你在争什么,何故不许伯爷参与?” 宁云溪迅速认输,顺意回话。 “同僚之间,争吵无益。” “萧大人所言极是,烦劳去请伯爷,一同解决此事,可好?” 萧向朔勉强满意,敷衍回了一句。 “郡主大义,在下佩服。” 宁云溪客气一笑。 “有劳萧大人。” 说罢,她急急转身,由正门入府。 花园地形有变,守门卒士细心,主动为郡主引路。 萧向朔还在气头上,出言阻止。 “不必引路,随她自去!” 卒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所措。 宁云溪闻言,回眸疑惑。 萧向朔凛凛沉声,故作训斥。 “月溪郡主素有足智多谋之誉,伯爷之计,岂能困住她?汝等实在小瞧第一谋臣之才!” 说着,他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晏晏和柔,看向宁云溪。 “手下卒士不通人情世故,还请郡主,勿要见怪。” 宁云溪回之一笑。 “萧大人言重。” 掠影轻盈,挥洒自如,萧向朔一跃上马,傲睨拱手而礼。 “告辞。” 宁云溪颔首回礼,走进正门,深入花园。 她选了近道,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至颜瑜所在前厅。 这时,宁奉哲正在献策、如何处置冯忆荷所设线人。 “依据冯忆荷无意隐示,微臣推想线人匿身之处,就在王爷所居院落……” 宁云溪不轻不重敲响房门,经由颜瑜允准,推门而入。 “听大哥哥的意思,抓住那名线人,便要放走,并不打算斩草除根?” 见了她,不由想起爽约,颜瑜原意气愤,惨淡心绪却在抬眸霎那,情不自禁盛放一片欢愉。 “你来了,快坐。” 宁云溪充耳不闻,没有入座,直视宁奉哲,满目戒备,等候回音。 猜到妹妹脱身之后,他们必有短兵相接之时,宁奉哲无有波澜惊奇,平静迎上她的视线,一如既往,清雅而笑。 “溪儿或有误解,我的意思是说,线人若无任何收获,王爷大可不必伤其性命,多此一举,反而有污贵体自身。” 宁云溪花容雨横,翻涌阵阵山呼海啸。 “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我仿佛记得,大哥哥教过,蛰伏取信之道,在于‘修我喜恶,与之相投’,你这突发善心,不会是在刻意迎合阿兄心性吧?” 宁奉哲眸深凝望,笑意渐落。 “嗯,算是吧。” 宁云溪直接点明而问。 “大哥哥这是承认,投诚意假?” 宁奉哲轻轻点头。 “你说的都对,我就是假意投诚。” 宁云溪颦眉正色,转向颜瑜。 “阿兄听见了?岂能信他?” 颜瑜柔言纠正。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显然就在宠着你啊。” 宁云溪唇际寒风凌冽,却只扯出一抹苦笑。 “大哥哥果然好本事!当面承认假意,阿兄都愿相信忠诚不二,烦请大哥哥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这般境界?” 几许绝情,天崩地裂而来,宁奉哲目光所至,楚楚一片苦涩。 瞧出他的心痛,颜瑜神思一慌,急忙劝言。 “他真的心向至诚,你莫疑他。” “多亏他及时出现,我才气消,不然,定要怪责你的无故戏弄。” 宁云溪坚持己见,笃定不移。 “我非是有疑,而是确信。阿兄莫不是忘了,我有前世记忆,深知他的阴鸷狠心?” 颜瑜设身处地,感受宁奉哲心中疑惑,代为提问。 “只因一句‘是你自己蠢,休怪他人恶’,你便这般漠忌么?” “除此之外,前世,他还做过什么伤你之举?” 第293章 大哥哥还想骗我 宁云溪立身凄沧,杏眸无光,犹似朔风肆狂、凋零百花。 “阿兄既有问询,我自当知无不言。前世,实在太过情凄意切,故而,我不愿提及……” 话至此处,一阵霜意凌寒,覆上宁奉哲的眉心。 “若觉悲痛太甚,就不提了。” 宁云溪睨落几分不屑,洞穿而笑。 “大哥哥怕我道出实情,阿兄不再信任你么?” 见她久久恭立,不肯入座,宁奉哲缓缓起身,陪她一同站着。 眸意心疼,一如往昔,他凝睇真挚,浩瀚无限爱惜。 “我唯恐你又流泪。” 仿若束缚深渊,宁云溪几分笑容,萦绕落絮阴沉。 “伪善再多,哪怕骗过自己,亦无任何意义。大哥哥从来都是口蜜腹剑,实际行事,不念一分亲情!” “前世,我在冷宫苦苦哀求,请你手下留情,我余愿未了、不想丧命于此。” “大哥哥毫不犹豫扼住我的脖颈,咫尺之间、眸意之狠,我至今记忆犹新……” 回忆蓦然袭来,宁云溪喉间遽然一紧,窒息之感,像有绳索勒脖,任由挣扎不屈,无力舒展一丝一毫。 心头骤起当时之景,宁奉哲表露蛇蝎面貌,追风掣电般,掐缠她的颈项。 瑟瑟之间,他施以拧断之势,一举一动,不见一丝和煦温暖,唯剩冰冷绝情。 “你为何这般珍视他,何故从不关怀我?你命该绝……该绝!” 一团阴霾,禁锢心绪,挥之不去,宁云溪几意虚弱,几许疲惫,泣泪多有悲凉。 “宸王登基,我虽无册封,却也是君之发妻。大哥哥或有思虑,我纵然该绝、不可亡于你手,所以一把将我摔在地上。” “阿兄有所不知,我有一长女,闺名歆然。前世,我万不得已选择命赴九天,正是因为宁婉善的心腹,箝制歆然,以作要挟。” “歆然自小聪慧,凭着宁婉善心思粗浅,如何指使心腹,逼疯于她?那苛虐手段,不浅不深、把握正好,我一望而知,正是出自大哥哥之谋!” 宁奉哲压抑忧伤,神思七零八落,怔怔愕然,惑而不解。 “前世……是我杀了你?” “我……我怎忍如此?” 颜瑜信任不疑。 “其中一定有误会!” 宁云溪尽述苛虐之计,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大哥哥且听,这是不是你的计策?” “我可有一分恶意污蔑?” 宁奉哲凝凝含悲,触目恸心。 “显然出自我手。我……我以后会因嫉妒,变成这般模样?” 宁云溪嘲意倾然,珠泪随之摧心弦断。 “你原就是这般模样,本性如此,何变之有?” 宁奉哲颤颤巍巍摇头,撕心裂肺。 “溪儿……对不起……非我所愿,这些……当真非我所愿!” 宁云溪嘴角楚楚一勾。 “大哥哥还想骗我,是嫌我一世凄苦,不够可笑么?” 颜瑜起身走近,忧虑如焚。 “就算确有此事,今世他已知错,自会改正,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 宁云溪止住悲色,以绢拭泪。 “可以。” 说着,转向宁奉哲,肃然提议。 “大哥哥从前有言,向往躬耕乐道、避世绝俗的隐居日子。眼前就有一个绝佳机会,只要大哥哥隐遁山林,不再过问世事,我便信你,是真心示诚。” 宁奉哲痛快答允。 “嗯,听你的。” 宁云溪面容薄情,补充提议。 “请问大哥哥,隐居何处?我去告知谢大人,请他派人陪同。” 颜瑜义愤填膺,顿时恼怒。 “小妹妹!” “着实过分了!” 宁云溪淡淡反驳。 “我怕山林危险,派人保护大哥哥,阿兄何故发难?” 颜瑜火冒三丈,忍不住咆哮。 “你这是保护吗?分明就是监视!” 宁奉哲下意识出言,为她分辩。 “溪儿确是好意,请王爷莫要曲解。”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丸药,递了过去。 “大哥哥,请。” 颜瑜起了防备。 “这是什么?我看看。” 他护在宁奉哲身前,仔细查看药丸,心头猛地一震,随即转向宁奉哲,正色告诫。 “此乃小妹妹自制,世上没有解药,若经催动药性,将受噬心之痛而终。” “本王不许你吃!” 宁奉哲嗤笑自讽。 “歹心之人,当以阴鸷之法对待,溪儿做得没错。” 颜瑜一听,怒不可遏。 “你听不懂人话吗?本王命令你,不许吃!” 宁云溪直言不满。 “阿兄凭什么护着他,不愿信我?” 颜瑜分毫没有退让。 “是你不愿信我!” “说句自负之语,他就不能因为我的个人魅力,奔赴同行?” 宁云溪严正劝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阿兄能给他什么好处,值得他舍了皇上,为你卖命?” 颜瑜如实回应。 “他最在意,无非就是你。” 宁云溪荒原凄惋一笑。 “我?” “我懂了。阿兄这是把我的命,出卖给他了,是吧?” 颜瑜忍无可忍,吐露真言。 “你压根就不懂,他对你……” 宁奉哲立即制止。 “王爷!” 他面色苍凉,不失敬意一拜。 “请恕微臣无礼,不得不打断主上之言。” “微臣愿意服药,也愿林栖谷隐,只要溪儿欢忻,微臣心满意足。” 颜瑜发上指冠,训斥抱怨,以作点醒。 “你这么傻傻付出,沉默不语,有什么用?急死人了!” 宁云溪只觉不可理喻,忿忿自鸣不平。 “阿兄何以这样识人不明?傻傻付出之人,分明是我!” “前世,为了他所谓心志,我几乎做尽恶事,最后无可利用,还要被他折磨直至殒殁!” “而今,一命抵一命,我有何错?” “可笑阿兄以为,自己策反了大哥哥,浑然不知,是他策反了你。阿兄身为主上,弃下我等、任性随去,将我们一片赤诚置于何地?” 话罢,她转眸宁奉哲,冷冷催促。 “大哥哥,请吧。” 宁奉哲义无反顾走近。 “好。” 颜瑜拼命阻拦。 “这是什么八珍佳肴吗?你脑袋被门挤了?别吃!” 实在没了办法,他只好对着门外高呼。 “来人……” 趁着阿兄焦灼,宁云溪眼疾手快,银针入穴,以致昏厥。 宁奉哲见状一惊,连忙展臂扶稳,轻轻让他躺在玉座之上。 “既知他是主上,岂敢如此无礼?” 宁云溪回话决绝。 “阿兄与我如何相处,无关你事。” “以前,你伴君左右,我伤不得你;今日,是你自愿送命,我不会错过良机。” “你到底吃不吃?” 宁奉哲接过药丸,不假思索,吞服而下。 “嗯,吃。” 此情此景,宁云溪微有动容。 “请问大哥哥,隐居之地,在哪儿?” 宁奉哲柔声作答。 “哲溪山,哲溪居。” 宁云溪迎眸蓄有清泪,点头之际,寂寂滑落。 “好。” “我会请谢大人和滕大人,护你周全。” 宁奉哲微微一笑。 “多谢。” 宁云溪心绪纷乱,故作无动于衷。 “慢走不送。” 第294章 拜访方府 方府高墙,饰以雕刻鸿鹄高飞,正是象征方族的标志图案。 正门两侧,还有太祖皇帝御赐亲笔:鸿鹄之志入霄云,忧民之心怀苍生。 林府马车,停在方府正门口。 林暮打开车门,抬眸渺而仰望。 漾影浮光,还是破旧不堪的方府,没想到如今,已被庄韶修葺一新,灿然仿若宅院初砌,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再无沧桑萧萧。 静候通禀,林暮很快见到庄韶。 礼罢,先后入座。 林暮微微一笑,主动说明来由。 “前往宸王府之前,在下请意王爷,负责伯爷病疾一事,今日抽身,特来奉行。” 庄韶回笑无奈。 “那就是装个样子,你何必这样认真?” 林暮谨严说明,不乏恭敬。 “然亦不然。” “其实当时,即便是王爷诊脉,也觉察不出端倪,因为伯爷确实稍有病症,便是你所言之老糊涂。” 没想到一语成谶,庄韶一阵愕然。 “什么?我真得病了?” 林暮料到会有这个反应。 “如此说来,伯爷没有按着药方服药?” “那日情况,王爷在场,在下难以言辞暗示,便在药方之上,写了医嘱,伯爷不曾瞧见?” 庄韶目色怔怔。 “我压根没看,满心以为只是做戏。” “不过那张药方,我还留着呢,就在卧房之中。” 林暮气质平和,春柳俊秀。 “在下诊脉之后,重写一张药方,烦请伯爷焚毁旧方,免得王爷睹视、心生疑虑。” 庄韶十分配合,开始挽袖。 “好,有劳林大人诊看。” 林暮提着药箱走近,打开箱子,取出脉枕。 “伯爷客气。” 把脉之后,林暮温然而笑,柔言安抚。 “还好伯爷病得并不严重,哪怕耽误几日,也无大碍。” 庄韶忧心而问。 “我近年确实很容易忘事,请问病因为何?” 林暮青衫玉带,文质彬彬。 “过于虚弱,或是太过强健,都会生这样的病,伯爷病因,便是体虚所致。” 庄韶疑惑不解。 “我知体虚不好,却不知强健也不好,人言皆道,进补身子、越强健越好,难道不是吗?” 林暮仔细作答。 “体虚太甚,进补过多,皆是无益于身,还有重病之险。人之初立,便是不偏不倚、折调中和,才能小病有医、大病无患。所谓越胖越康健,只在悦目娱心他人,非是医理之道。” “现今回春堂,实行郡主所写《体质论》,虽然病者多有惴惴不信,但是在下学过一些,唯觉豁然。” “郡主有言,康健与否,无关身姿胖瘦。胖者进补过多、瘦者体虚太甚,此乃错误之论。疾病用药,要看身体营养情况、确定体质,才能对症下药。” “一如咽喉肿痛,不能只知敏感细菌所致,一见病者,便以缓解细菌而用药。岂不知,进补过多、营养偏高者,染病有菌,皆为真菌;体虚太甚、营养偏低者,染病有菌,皆为厌氧菌。此二者,与细菌体质,三方皆不可混乱用药,不然,则有重病之险!” 庄韶神情凝固,有些愣神。 “这……医理之事,我实在不懂。” 林暮收起专注,拱手赔笑。 “在下多言,烦扰伯爷,还望见谅。” 庄韶心绪恍惚,不失善解人意。 “没事,想是郡主医理,甚为重要,所以林大人坚持转述,怪我一知半解。” 林暮关心询问。 “请问伯爷,是否从小就有少吃的习惯?” 说起此事,庄韶深深一叹。 “少吃,非我故意,实是胃口不好所致。流放初年,我受了一点欺负,以致肠胃有损,哪怕面对八珍盛宴,也是无有兴致,日日不得饱食。” “舒姐姐救我回京,见我吃不下饭,于是请来贤堂兄,为我医治。结果,连他都是束手无策,难以挽回损伤。” 林暮眸色灼灼,一分惊喜。 “伯爷提及之人,莫非就是方族二房的方大公子,太医方大人?” 庄韶几许愉悦,眉开眼笑。 “对,就是他,没想到你认识,我还以为年轻一辈,全然不知方族中人。” 林暮冁然而笑,心醉神迷。 “一代名医,鸿鹤清风方霖皓,我岂能不知?实不相瞒,在下钦佩在心,从小到大,默默引以楷范。唉,可惜,无缘相见。” 庄韶眉目亲切,满腔热忱。 “我这儿,收着一些他写给我的药方,不如送你珍藏?” 林暮喜不自禁,几乎欣喜若狂。 “此话当真?” “伯爷愿意割爱,在下感激不尽。” 庄韶留话起身。 “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林暮行了大礼。 “恩谢伯爷。” 没一会儿,庄韶回来。 “药方都已收在信封,方便拿取。” 林暮沁然接过信封,颤颤巍巍,感深肺腑。 “谢伯爷细心。” 迫不及待取出一张药方,他只瞧一眼,便是爱不释手。 “方大人用药,果然出神入化!” 庄韶回到座位,示意他也入座。 “你喜欢就好。” 林暮依礼坐好。 “伯爷大恩,在下如获至宝。” 他小心翼翼收好药方,继而说回正事。 “为了身子康健,伯爷可改一日三餐,为四餐或是五餐,适当多吃一些,忘事症状,尽可缓解。” 庄韶深沉面容,诚染几意怡然。 “我平时不思饮食,但是对帝瑾王府的点心,甚为中意,每次都能吃到鼓腹。” 林暮顺话而问。 “不知是哪种点心?” 庄韶提起桌子一旁的食盒,递了过去。 “正好还有剩余,你看看。” 林暮细心检查,一丝不苟。 “这点心之中,添以灵芝,乃是进补佳品,寻常人不宜多食。伯爷体虚,多吃一些,正好缓解病症。” 庄韶恍然一惊。 “原来它有灵芝啊。” “早年,方大公子也让我服用灵芝、以改气血,奈何味道一般,服用几次,我便搁置了。” 林暮谦恭浅笑。 “王爷制药有方,擅长改善药味、去芜存菁,点心所用灵芝,估计是他特殊处理过的。” “伯爷智才,多被病疾耽误,缓解治愈之后,一切尽可恢复。” 庄韶起了一分好奇。 “你是说,缓解之后,我便能像义兄那般高深莫测?” 林暮哭笑不得。 “倒也不至于。” “伯爷才谋,已胜常人许多,何故非要与他相较?” 庄韶低眸委屈。 “是他非要比较,还说超过他,才算略微及智末流。” 林暮道以实情,和顺宽慰。 “令义兄自谦,伯爷不必当真,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言罢,便听外头一阵通禀:“伯爷,督护丞萧大人到。” 林暮起身行礼。 “伯爷先忙,在下告辞。” 第295章 溪儿原谅他吧 庄韶送走林暮,顺道迎接萧向朔进门。 萧向朔止步未动,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计策有变,伯爷快去帝瑾王府救急啊!” 庄韶一惊。 “这么快就有变了?” 他一阵畏缩,几分自卑。 “我有何用?萧大人还是去请溪儿吧。” 萧向朔眉头不安,气息更显急促。 “紧要关头,自谦大可免了。” “郡主已经入府,唯恐独力难支,在下特意来请伯爷。此事刻不容缓,烦劳伯爷骑马快行!” 庄韶跟着慌张,连连点头。 “嗯,好。” 他转向门内下人,高声吩咐。 “选一匹骏马,速即牵来。” 就这样,两人疾行而至帝瑾王府,选了最近的门,深入庭院。 萧向朔慢行半步,以示敬意。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身旁景致越发陌生,萧向朔急忙停下脚步。 “伯爷请慢。” 庄韶掩饰心虚,回身故作沉静。 “萧大人何故驻足不前?” 萧向朔如遇茫茫迷雾,瞳仁之中满是困惑。 “因是伯爷所设地形,我便没有多想,只管随行。走着走着,后觉发现这路不对,走了许久,一直不见出口,肯定不是近道。” “伯爷为何绕行?” 庄韶吞吞吐吐起来。 “呃……我……” 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默记地图,自然认不得路。 思绪飞转,他很快有了说辞。 “对不住,我忘了。” 萧向朔很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自己定的计策,怎么可能忘却,伯爷还有闲心说笑?” 庄韶面容呈以淡淡忧郁,感伤无奈,一声长叹。 “唉,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查有病症。” 萧向朔先是一惊,而后担忧。 “伯爷生了什么病?” 庄韶半真半假地回应。 “原不是大病,就是老糊涂了,年岁渐大,容易忘事。浑浑沌沌,竟连自己的计策,都忘得一干二净,让萧大人见笑了。” 萧向朔回想方府门口一幕,恍然一震。 “对了,方才伯爷相送之人,仿佛是太医林大人?他拜访而至,就是为了治病?” 庄韶浅浅颔首,温和以答。 “是也。王爷指定林大人,为我医病,所以他一脱身,便来找我。” 仿佛犯下难以饶恕之过,萧向朔捶着自己心口,懊恼不已。 “哎呀,伯爷怎不早言?我险些错怪郡主。” 庄韶见状,连忙拦下他的手。 “萧大人不可伤着贵体。” “我生病,与溪儿有何干系?” 萧向朔一边讲述,一边内疚自责。 “郡主入府之前,劝我不要打扰你,我误解她在争功,谁知竟是这样缘故?郡主深明大义,又细致入微,哪怕被我讽刺,也没有直言伯爷有疾,可见敬重伯爷之意,我却……唉,我才是老糊涂了!” 见他厚待至此,庄韶几分受宠若惊。 “你讽刺她了?” 萧向朔于心不安,追悔莫及。 “嗯,言辞甚为刻薄,不堪入耳。” “我实无心,只想着伯爷不能受委屈,郡主不会因此记恨吧?” 庄韶一向信任溪儿为人,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她不会的,放心吧。” 萧向朔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纸,匆匆展开。 “还好我随身带着地图,伯爷一同看看出口所在,我们赶紧去找郡主。” 庄韶依言看去。 “嗯,好。” 确认出口位置,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前厅。 这时,宁奉哲已经离开,独留宁云溪怔在原处。 庄韶抬起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溪儿?” 宁云溪回神过来。 “伯爷,萧大人,你们来了。” 庄韶扫视一圈,继而询问。 “宁大人呢?” 提起大哥哥,宁云溪又觉失意低落。 “已经被我赶走。” 庄韶恭敬示意不省人事的颜瑜,一脸惑然。 “那王爷这是……睡着了?” 宁云溪转身走去,收回银针。 “不是睡着,而是昏厥。银针一去,还要等一会儿,他才能醒。” 萧向朔惊恐万状,弱弱确认一句。 “郡主弄晕王爷,直接赶走宁大人?” 宁云溪面无颜色,黯然无神。 “是。” “怪我无礼,事后自当认罚。” 见她难过,萧向朔抓着机会,大肆赞誉,以作宽慰。 “郡主丹心不渝,何来无礼?在下愚见,郡主决然果断,当属女中豪杰。” 宁云溪笑不出来。 “萧大人谬赞。” 萧向朔拱手一礼,正色道歉。 “郡主郁郁寡欢,想是生我的气。在下知错,不该误解郡主好心,更不该出言不逊,求郡主见谅。” 庄韶紧接着附和。 “我证明,萧大人真心知错,溪儿原谅他吧。” 宁云溪心烦意乱,撑着耐心回复。 “何敢怪责萧大人?我怏怏不乐,非你之故。” 萧向朔低眉几分,内疚深重。 “郡主这是不愿原谅了?这样吧,我请你吃饭,算作赔礼。或者,郡主挑选几样喜欢的首饰,哪怕倾家荡产,在下也都买给你。” 宁云溪肃目庄严,认真解释。 “萧大人确实多虑。” 萧向朔锲而不舍,继续示诚。 “你这个样子,存心叫我愧疚难安。” “郡主谅解,我是粗人,不会哄话。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来,任凭上刀山、下火海,在下全都照做,义不容辞。” 宁云溪无可奈何,寻由提议。 “那就烦劳萧大人,唤来下人,侍候阿兄,去里屋软榻躺好。” 萧向朔一阵错愕。 “这么简单,就能哄好?” 宁云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嗯,哄好了。” 萧向朔连连拱手以礼。 “郡主宽宏大量,在下感激不尽。为表诚意,在下亲去侍奉王爷……” 话至一半,他反应过来,微微一惊。 “事有不好。王爷醒来,得知郡主赶走宁大人,定然震怒。” “但请郡主放心,所有罪责,在下一力承担,就当宁大人是被我赶走。” 宁云溪淡淡提醒。 “阿兄知道是我。” 因有歉疚,萧向朔不顾主臣之礼,只知向着郡主说话。 “啊?” “这样一来,事则难办。郡主何不早些弄晕王爷?” 宁云溪无声一叹,几许失落。 “我以为,他会听我的劝。” 悄悄试探一眼,确认王爷还在昏迷,萧向朔才敢直言不讳。 “王爷如鱼得水,痴心着呢,我等几位老臣,皆是劝谏不得。” “罢了,伯爷、郡主请回府歇息,王爷由我奉劝,任凭雷霆万钧,只管冲着我来!” 庄韶自告奋勇。 “我也留下。溪儿看似疲累,回府休息去吧。” 宁云溪舒展眉头,稍见莞尔。 “多谢伯爷,多谢萧大人,我有事,急去一趟尹司台,去去便回。阿兄若醒,有劳二位先行劝言。” 第296章 你难得心狠,甚好 宁云溪吩咐挪动几处假石,改去复杂地形,继而步履胜莲,从容离开帝瑾王府。 心境浮现,不绝如缕,一片一絮,尽是大哥哥毅然服药之景,本应畅快,她却难现笑颜。 行至马车一侧,她停步幽立,抚上银戒,取出解药,静静端详。 阿兄有所不知,以为无药可医,其实解药,在她困于庄府之时,便已研制。 原以为药石蛮横,几乎没有用处,不曾想,转眼间,她竟借此对付大哥哥…… 想至此处,便听马夫恭然问询。 “请问郡主,去往何处?” 宁云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策马扬鞭,宁国公府。” 星火十万,宁云溪速至晦心居。 只见大哥哥,还在整理平时爱看的书,她无意识间,松了一口气。 明辨脚步,声声急促,宁奉哲缓了手上动作,抬眸一眼。 不出所料,她还是心软了。 谆谆教诲,言犹在耳,数年荏苒不得留,他之狠戾,她却是一分也没学会。 “溪儿来此何故?” 宁云溪薄雾淡漠,淬息阴狠沉沉。 “送行。” 宁奉哲洞悉了然,不露辞色。 “嗯,坐吧。” 宁云溪没有多言,入座斟茶,阒然无声将解药置于茶中,继而执杯,依礼走向大哥哥。 “鞭长驾远,舟车劳顿,小妹敬茶一杯,恭祝兄长一路无恙、一切顺遂。” 宁奉哲袍扬风雅,示之温儒彬彬,隐之攫匿其爪,噬不见齿。 “此时应当抓住良机,以绝后患,你可明白?” 宁云溪凝眸若有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嗯,大哥哥住进哲溪居,我便让人催动药性。” “你我兄妹,就此永别。” 宁奉哲得偿所愿一笑。 “你难得心狠,甚好。” “谢你敬茶,为兄深感欣慰。” 说罢,他接过茶杯,无意品味,一饮而尽。 确认他的面容,浅染一分颜色,便知药已起效,宁云溪微微福身一礼。 “我还有事,告辞。” 宁奉哲颔首回礼。 “走好不送。” 帝瑾王府。 宁云溪求见而来,直接被颜瑜拒之门外。 紧随其后,庄韶、萧向朔垂头丧气,走出帝瑾王府。 见是郡主,萧向朔目落悔恨,切切忧缠而跪。 “在下无能……” 宁云溪一阵惶恐,急忙扶他起身,见之执意不起,她也跪了下来。 “萧大人贵为八台丞相,何以行此大礼?小女子断断不敢领受,快请平身。” 萧向朔怛惋认错,心焉内疚。 “王爷雷霆之怒,在下不仅无能平息,还被逐出王府,自请重责,还望郡主严惩不贷。” 宁云溪啼笑皆难,压低声音劝言。 “我哪有这样大的权柄,责罚八台丞相,萧大人岂非陷我不忠?” “王府正门熙来攘往,并非叙话之地,请萧大人慎言慎行、快快请起。” 庄韶适时附和,伸手去扶二人。 “溪儿言之有理,萧大人请平身吧。” 萧向朔勉强点头,依言起身。 宁云溪随后一步起身,莞然一笑。 “诚邀二位前往月溪府一坐,再行商讨此事,不知尊意如何?” 萧向朔礼敬三分,拱手一拜。 “郡主约请,在下理当敬赴。” 三人离去,没过多久,宁奉哲隐迹求见。 颜瑜听罢,立即允准一见。 “你来得正好,免礼请坐。” 宁奉哲温雅一笑,谢恩入座。 “多谢王爷。” 颜瑜恻隐不忍,表意关怀。 “你千万别走,本王给你做个检查,或能尝试研配解药。” “把脉、药草之理,小妹妹研学颇深,本王则是知之甚少,大有可能配不出解药,提前跟你说一声,对不住。” “不过你放心,只要未动药性,便无性命之忧。本王已经在寻合适的地方,供你暂时栖身,定然不会让你出事。” 宁奉哲俯首示敬。 “恩谢王爷优礼有加。” “不必王爷劳心,微臣已服解药。” 颜瑜注视恍然。 “经你一说,这才发觉,本王瞧着你的面色,确实红润许多。” “不知是哪位高者良医,竟能速即研制解药?” 宁奉哲如实回答。 “回禀王爷,是溪儿。” 颜瑜下意识不信。 “是她?” “岂非诓骗,有意袒护?” 宁奉哲打开荷包,取出茶杯,双手奉上。 “微臣不敢欺瞒主上,此乃溪儿敬茶所用,中有解药残余。想来,王爷一见便晓用药之人,微臣特来奉上,请王爷过目。” 颜瑜接过茶杯,浅看一眼。 “剩余茶水,足够抽取样本,宁爱卿稍候片刻,本王拿去检查。” 宁奉哲恭敬而应。 “是。” 应罢许久,王爷还是纹丝未动,宁奉哲不解一怔。 “王爷何故岿然静坐,不是说,拿去检查?” 听见他的问话,颜瑜意识脱离医药空间,示以银戒。 “本王正在检查,抚上这枚银戒,便可去往本王设于二十二世纪的医学实验室。” 宁奉哲雅韵倾侧,目色震惊。 “二十二世纪?医学实验室?” 颜瑜吐露慨然。 “本王说过,历经两世,都是孤儿。二十二世纪,便是本王前世;医学实验室,类似于医馆、药房,是本王研制药石之处。” “二十二世纪,紫微星异象之时,这枚银戒,悄然出现在本王的实验室里。起初,本王使用不得,想着陨星救难以后,再去寻问失主。怎料收藏陨石碎片,银戒忽现亮光,本王乘着紫微星异象、穿越而至,这枚银戒便莫名戴在手上。” “先不说这些,你再稍等一会儿,本王立马就好。” 宁奉哲惊意未定。 “是。” 检查之后,颜瑜回神,笑容可掬。 “解药内含医药空间之物,果然是小妹妹用药。” 宁奉哲愕然已消,展颜而笑。 “王爷明鉴。” “微臣此去,正好专心思虑计策,待到回归,便襄助王爷谋取封正台。” 颜瑜几意揪心,依旧不能抚平,细腻宠惠,无尽温柔。 “你别去小妹妹指定之所,本王给你选个地方,更安全些。” 宁奉哲郑重起身,行了一礼。 “多谢王爷好意,微臣心领。” “溪儿良善,必不加害,恳请王爷信托。” 颜瑜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急切一扶,顺便递去随身玉印。 “那你收着这个,号令尹司台一众,足矣。” 宁奉哲借由推却,神态自如地谎称。 “王爷宽心,微臣自会带着册封帝玥王之瑜旨,以作自保。” 见王爷忧虑,又要做出让权之举,他及时话锋一转。 “除了封正台,策反铜事相许大人之事,微臣也已循序渐进。这段时日,微臣或许顾及不上,遂想叙讲此事经过,烦请王爷寻机筹谋……” 第297章 情系在物,唯愿谅解 宁奉哲离开帝瑾王府时,天色已然入暮。 想着小妹妹在意男女有别,不喜夜里相见,颜瑜为表心意,吩咐一名侍女,送去一个锦盒、一封信。 宁云溪三人商讨之后,原想等着明日一早,再去求见颜瑜,没想到书信忽至。 她拆开信封阅看,只见言简语短:为君,不苛忠臣;为伴,莫嗔挚爱。情系在物,唯愿谅解。 宁云溪楚楚杏眸,一改甘甜。 锦盒之内,正是一整套丹凤朝阳,玉饰金簪,眼瞧便知珍若灵蛇之珠,稀似荆山之玉。 宁云溪小心翼翼合上锦盒,安置梳妆镜前,继而行至书案,回信一封:甘于其宝,不能释手,多谢阿兄赏赐。 事既解决,宁云溪专心思虑四妹妹之事。 有什么办法,能令她重拾自信呢? 片刻之间,她霍然开雾。 有了! 晨曦盎然,旖旎含苞,透过床幔薄纱,仿佛蓓蕾初绽,柔美静好。 宁云溪起床梳洗,特意饰以丹凤朝阳,衬袭月夕花朝长裙。 花颜月貌,云锦雪缎,相映相托,犹似半天朱霞宛转仙境,姣姣出尘,纤纤脱俗。 妆罢,宁云溪来到帝瑾王府。 “阿兄。” 颜瑜晨起不久,意识微觉朦胧,但见她窈窕倾城之姿,瞬时清醒万分,满目惊喜。 “彩凤红袖,彼之盛装;仙姿玉骨,彼之良颜。羽若琼鹄,甚美。” 宁云溪低眸含羞一笑。 “阿兄谬赞。” “我有事相问,故来求见。” 颜瑜示意请坐。 “嗯,你问。” 宁云溪颔首落座,秀色莞然。 “昨夜想起前世一事,阿兄似乎提过,初起上个世纪、盛极一时的直播,是一种不同以往的经商之法?” 颜瑜奕奕神采,浅浅而笑。 “我的故乡,确有直播这个行业。” “你要做直播?可是你们这儿,没有任何电子产品,何以直播?” 宁云溪娓娓而谈。 “我是这么想的。买下一间铺子,稍加修葺整改,正中建立高台,簇拥高台布排座位。我已研制一些美容妆物,请主播记诵功效、演示用法,借以直播推卖而出。若有看客觉得主播讲解辛苦、细致到位,还能打赏礼物,以资慰勉。” 说着,她拿出一张设计图,递了过去。 “记得阿兄教过一种特殊建筑形式,我打算运用其中,如此一来,主播立身高台,便能达到扩音扬声之效,保证每位看客都能听见她的妙音。” “阿兄且看,我之所画,有误否?” 颜瑜接过纸张,低眸细看。 “无误。” 答罢,他递还设计图,关怀慨然。 “你这安排甚为妥当,还有什么问题?” “是缺资金,还是缺主播?我可以投金掷银,也可以帮你找主播。” 宁云溪轻轻摇头,笑胜明珠绚烂。 “非也。阿兄从未仔细讲过礼物打赏之事,我特来求问,应当如何打赏礼物?难道每位看客,前来观赏直播,还要提早备礼吗?” 颜瑜沉稳如兰,不失脉脉温情。 “不是。所谓礼物,都是虚拟,说白了,与金银无异。” “你可以做一些牌子,牌面画上价值不一的礼物,置于座侧茶几之上,有人想要打赏,举起牌子即可。” “另外,还要在高台,安放数张书案桌椅,雇来若干伙计,记录谁人送礼,若遇贵重礼数,还可高声宣示,提醒主播深表感谢。” “礼物之数,等到看客离店之时,路过前台结账即可。除此之外,充值也是一种……” 宁云溪离开座位,福身一礼,笑意更显璀璨。 “我明白了,谢阿兄解惑。” 见她匆匆就要离去,颜瑜依依不舍,连忙叫住。 “等一下,你的库房充裕,足够买铺开张所用?” 宁云溪止步回身,如实回应。 “我还没问,待回府细算。” 颜瑜一点私心,漫不经心试探。 “主播都找好了?” 他神情惴惴,隐有几分醋意。 “你……不会要自己当主播吧?” 宁云溪风姿清妙一笑,仪态绝伦。 “主播就是四妹妹,我这点子,专门为她而想。” 颜瑜悬着的心,很快放了下来,随口一问。 “她同意了?” 话至此处,宁云溪面露几意忧虑,心神浅有不宁。 “不知同意与否。我先问清楚直播之事,再去寻求她的意见,若她不愿,我还要另想办法呢。” 颜瑜刚刚平静的醋意,复又泛起。 “何故劳师动众,为她做这些?” 宁云溪抱怨似地回答。 “阿兄漠然拒绝,她正难过呢。” 被她责怪,还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受她宠爱,颜瑜极度不满。 “就为哄她高兴?” 宁云溪不知不觉,满心担忧四妹妹。 “是。” 颜瑜没了笑意,心里一阵失落。 昨天我也生气,怎么不见她这么大费周章,哄我高兴?唉,果然不喜欢我。 尝试接受她的想法,没一会儿,他便释然一笑。 “嗯,你开心就好。” “若是缺哪儿短哪儿,便来找我。” 宁云溪欣慰一笑。 “谢阿兄。” 谢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颜瑜暗绪失意尽消,甜甜一笑。 小妹妹,笑起来真可爱。 她既宠爱四妹妹,我就换个态度,好好对待宁洁薇,省得她再为了哄妹妹开心,累着自己。 马车疾行,宁云溪来到宁国公府,椿萱居。 一听禀报,宁洁薇便候在门口,看见三姐姐进院,急忙迎了上去。 “三姐姐终于来了,快请进。” “昨日姐姐说,容许准备准备,今日再来告知,不知准备得怎么样了?” 宁云溪笑颜盛放,与她一起进门落座。 “准备得差不多了。方才,我托秋璧,去选合适的铺子,因不知你的意愿,所以拜访询问,你若同意,我便着手妥善一切。” 宁洁薇表示不解。 “何故去选铺子,三姐姐要经商吗?” 宁云溪耐心说明,冉冉不绝。 “没错,你且听我细讲……” “就是这样,我做东家,你为主播,所得银两,我们四六分成。你辛苦一些,应得六成;我算是不劳而获,便得四成。” “以你才貌,必能得到许多打赏,不论男女,都愿为你一掷千金。到时,我还会遍告天下,介绍美容直播,晓喻主播其人,我相信慕名来京者,定然不可胜数。” “这既是一份营生,也能帮你重拾自信,两全其美。” “你意下如何?” 宁洁薇想了想,欣然点头。 “主播……三姐姐为我选的营生,甚合我意。” “何时开始?我已然迫不及待。” 宁云溪估算着回答。 “买下铺子,还要搭建高台、购置所需之物、雇请伙计,大约三四日便好。” 宁洁薇亲自为姐姐倒茶。 “那我等你消息。” “对了,三姐姐可知大哥哥去往何处?” 宁云溪微微一怔。 “问他做甚?” 提起大哥哥,宁洁薇便是一肚子火。 “困于宸王府前一晚,他画花我的脸!我说过,回敬兄长,定要拿把匕首,毁了他的容貌!” “我听家丁说,昨日三姐姐去过晦心居,而后他才不辞而别,请问姐姐,可知他的去向?” 见她气势汹汹,宁云溪假言作答。 “不知。” 第298章 争风吃醋 丝竹袅袅,不绝如缕,荡漾帝盛宫。 正殿金砖,辉煌壮丽,不失皇权威仪。 一曲作罢,顾孟祯依旧徜徉于内,久久迷恋,无法自拔。 冷蔓嫩柳玉指,轻抚琴弦,曲终起身恭立,风姿绰约,风韵似锦。 “贞玉皇后所作《濯濯杨柳》,尽管臣妇遍请天下琴声高逸的乐师,共同抚奏,亦是难以还原一分动人心弦。庸俗浊声,索然无味,恐污尊耳,万望皇上宽恕见谅。” 忆有旧人,顾孟祯龙眸盛皎,浅浅而笑。 “致敬先皇后,心意到了就行。你等练得这般炉火纯青,已是不易,朕心甚慰。” 感受到他言辞之间,怜意另属她人,冷蔓心里不是滋味,表露唯有莞笑福身。 “谢皇上赞许。” 顾孟祯柔露情深,念思有惜。 “朕所作《伊人云逝》,可已抚就?” 冷蔓笑颜藏苦,在心底化作一阵轻笑。 仪态雍容,无有一分不妥之处。 “前有静默尹司台之事,误了练琴,臣妇未能抚就。不过,乐师们皆已精妙绝伦,皇上可愿一听?” 顾孟祯几许期待,殷殷应声。 “嗯。” 冷蔓转身面向乐师,眸底一分漠寒,拂袖示意。 “奏乐。” 指舞琴弦,乐师合奏天籁,婉转潺潺之间,一抹悲色,犹如乌云笼罩,沉暮整座帝盛宫。 伊人蒙蒙随夜去,云绪丝丝落雾浓。 佳人无意良有心,孤清照影归幽林。 曲声落定,顾孟祯早已泪湿衣襟。 小伏子、小慎子察言观色,跟着凄凄落泪;其余宫人会意,无不呜咽。 乐师感受琴音,泪下如雨;就连冷蔓,也是盈盈啜泣。 其中,只有一名乐师,面色从容,不见悲哀。 顾孟祯龙眸淡扫,很快注意到此人,随即戚戚而静,落眸肃然。 “你何故平和沉静,难道曲意愁苦,不足令你惋惜?” 那名乐师环顾左右,尽是严霜凄怆,方知皇上所指是谁。 他上前两步,郑重行礼。 “回禀皇上,草民不忧反喜,容色庄严、未见笑容,只因礼敬圣上,不敢有所怠慢。” 顾孟祯内心暴雨猛烈,龙眸俨俨,勉强还能维持平静。 “曲哀至此,何故不忧反喜?” 乐师诚然回应。 “曲意表达,男子痴情数年,女子却无心意,不仅狠心辜负,还要嫁与他人。如是负心之人,不可原谅,云亡终局,岂不快哉?” 顾孟祯怒意激荡,袖中双手逐渐紧握成拳,不满宣泄,顿然咆哮。 “大胆!” 众人依声而跪。 乐师双膝落地,尤为沉重,心神不安,急忙解释。 “皇上息怒,草民所言,乃是肺腑!” “草民自身经历,便有类似,奈何天道不尽人意。她风光出嫁,至今幸福美满;草民独身一人,只觉痛心至极。若真天意,如同曲中所述,令她不得善终,草民即便归于黄泉,也能瞑目了!” 顾孟祯眉间狰狞,激怒更甚,忿然砸了茶杯,电闪雷鸣再也无法遏制。 “无知愚民,你可知曲中女子,乃是先皇后?!” “你岂敢喻借民间负心女子,以污先皇后之清白?!” “来人,拖出去,千刀万剐!” 乐师闻言愕然失色,不顾礼态,遥望龙座,连连摆手。 “皇上明察,草民实为不知、实在不知啊……” 宫人、乐师见状,纷纷敛声屏气,埋头低首。 冷蔓亦是战战兢兢,瞠目无言。 顾孟祯含意不满,屏退左右,只留冷蔓。 待到众人离去,他威怒而下,汹涌勃然。 “是不是你教他的?!” 没想到龙颜震怒至此,冷蔓忧惧惶惶,连连顿首。 “请皇上息怒,臣妇敬重先皇后,断然没有教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顾孟祯怒意暂消,只余龙眸,隐有翻江倒海。 “你奉此曲,先前可曾读懂曲中之人?” 冷蔓翼然敬惕,口是心非,不敢承认。 “不曾。若非皇上点醒,臣妇还在迷茫。” 几分狐疑涌上心头,顾孟祯龙眸黯处,雷霆之怒愈发浓烈。 “而今,你已知晓曲中女子,那么,曲中男子是谁,好奇么?” 冷蔓心悸矜汗,惧色不乏凄凉,身姿落寞,指尖覆于裙上,传意点点无助。 “请皇上赐教。” 顾孟祯赫然而怒,一阵拍案。 “冷蔓!” 冷蔓悚然栗缩。 “臣妇在。” 顾孟祯怒色威迫,尽数倾泻而出,龙眸锐利,足以撕碎一切。 “莫以狭窄之心,揣度君意,朕非是许明骞,由不得你肆意撒野、争风吃醋!” 凄风冷雨,汇成连绵不断的珠泪,冷蔓无声心碎,醋意消失殆尽。 “皇上明察,臣妇没有。” 怒容落定,顾孟祯薄情含漠,犹如暮夜凛冽。 “那名乐师,算是为你而亡。今后,再敢有此妄念,朕便剐了你,以离骨残躯,祭贞玉皇后在天之灵。” “听清楚了?” 冷蔓泪凝应声。 “臣妇遵旨。” 话至此处,便听宫人禀报:“铜事相许大人求见。” 顾孟祯沉声回复。 “传见。” 许明骞走进正殿,先一步注意到夫人,随后恭敬行礼。 “微臣许明骞,恭请皇上圣安。” 顾孟祯虚扶一把,眸意还是冷漠。 “何事?” 经过几日深思熟虑,许明骞决定听取宁奉哲的建议,主动提出,迎娶宁洁薇。 但见夫人在此,他暗有几意不忍,沉吟思虑片刻,才有回话。 “回禀皇上,微臣私想一事,恐有不妥,故而迟迟未敢直言。” 心疼林染画无端被人污名,顾孟祯还是一脸不悦。 “但说无妨。” 许明骞叙言,不疾不徐。 “先前,赶栋山一计,娄大人英勇赴义,不仅皇上痛失一位爱卿,安大人也惜去一位下属。微臣愚见,此皆因为吾等、缺少一名探听消息之人。” “宁四姑娘宁洁薇,在宁府深受宠爱,又与月溪郡主亲厚,借她谋事,皇上必有助益。微臣愿屈自身,求爱于她;不遗余力,为皇上分忧。” “不知皇上可否允准?” 顾孟祯阴霾尽扫,喜上眉梢。 “以情相连,令其依依恋惜,说不定还能襄助说动宁三女的心志。” “爱卿所谋,甚为妥当。” 说着,龙眸蔑然,玩味轻扫冷蔓一眼。 “只不过,爱卿求爱,只以妾室卑位诱之,她身为嫡女,唯恐难以动心。” 许明骞出乎意料。 “皇上圣意,准许微臣娶她为妻?” 冷蔓眸色一惊,簌簌难以置信。 顾孟祯悠悠看着,得意一笑。 第299章 何人为妻,谁为妾室 冷蔓不愿颜面扫地,转眸夫君,连连摇头,示弱求助。 许明骞会意,低眉几分,正色以向顾孟祯,躬身而拜,委婉拒绝。 “启禀皇上,我朝月盛,早已弃去平妻之律,微臣已有夫人,怎可另娶?” 顾孟祯啜了一口茶,轻松自在。 “爱卿此言差矣,你与冷家女既无婚书,亦无情切,何谓夫人?” 许明骞韵眸滟滟,不乏器宇轩昂;严色凛凛,不失有礼有节。 “夫人一家,厚待微臣数年,恩重如山,微臣心实不忍。夫人不言离去,微臣便就不舍,即便求爱,也只能以妾室之位,屈就宁四姑娘,万请皇上三思。” 顾孟祯问话间,拂袖示意许明骞落座。 “朕有一法,爱卿听否?” 见夫人跪着,许明骞暗自内疚,奈何圣意难违,只能依礼而坐。 “皇上请赐教,微臣洗耳恭听。” 顾孟祯唇际扬起几分玩味。 “外人不知你家情况,还以为你们二人持有婚书,一直将冷蔓视作许夫人。待到宁四女入府,于外,冷蔓依旧可以做许夫人,宁四女则为妾室;于内,爱卿以正妻之礼下聘,与宁四女同往州牧台,签下婚书。” “如此一来,既不辜负冷蔓多年相伴,也能公允以待、不叫宁四女受委屈。” 光是想想,便觉丧尽尊严,冷蔓失声幽泣,悲痛欲绝。 顾孟祯傲睨一眼,洋洋自得而笑。 “爱卿意下如何?” 这般局面,闻所未闻,许明骞不由提问。 “皇上圣明,微臣不敢妄议。” “敢问主上,如是安排,以实际论,究竟何人为妻、谁为妾室?” 顾孟祯薄情寡心,溢于言表。 “以律令而定,宁四女就是名正言顺的许夫人;冷蔓则为冷家女,既非正妻,更不算是妾室。” “至于,以情义而论,爱卿自便吧。” 许明骞瞳色震动,不可置信。 “但凡臣妇,皆有诰命在身。丞相以下,封诰应低夫君一级;丞相之妻,封诰则与夫君平级。” “斗胆再问主上,宁四姑娘可有诰命加身?” 冷蔓哭得越惨,顾孟祯越是眉飞欢然。 “那是自然。你们签下婚书之后,朕便下旨,敕封宁四女为正二品命妇,与八台丞相平起平坐。至于冷蔓,还可以是名义上的臣妇。” 冷蔓已经泪流满面,忍无可忍,向上诉言。 “圣意这般,不如直接休弃臣妇!” 想着为画儿出了恶气,顾孟祯举手投足,尽是愉悦。 “你与许家毫无瓜葛,无需离婚。你若不愿,收拾东西,即刻便回冷府,谁也不会拦着你。” 冷蔓又是一阵凄然泪下。 “叫臣妇颜面,何存?” 顾孟祯笑意一收,龙眸彻底没了温度。 “你悄以恶语、教习乐师,随意诋毁贞玉皇后之时,可曾想过,她的颜面何存?” 没了办法,冷蔓只好道出实情。 “皇上明察,臣妇原不知贞玉皇后之事,是那乐师失言转告,臣妇才生嫉妒之心。一丝一毫罢了,想想便就过去,何有不敬之意?” 她知实情荒谬,皇上必不相信。 果然,顾孟祯冷冷一句质问。 “他不过一个民籍乐师,从何得知贞玉皇后之事?” 冷蔓恭然回话。 “他道,是帝瑾王吩咐转告,他不得不说。” 听她口不择言,许明骞猛地一惊,急忙小声提醒。 “夫人慎言……” 顾孟祯登时怒不可遏。 “你的意思,帝瑾王有意指使,引你诋毁他的母后?莫说他毫不知情,纵然知情,何以做出这般不忠不孝之事?!” “难道,你也能指使他人,诋毁你的母亲?!” 冷蔓暂时忘了泣泪,专心为自己辩白。 “那便是他人,借着帝瑾王的名义,以此挑起皇上与帝瑾王之争,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总之,臣妇确实冤枉!” 顾孟祯满心只有怜惜画儿,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不端狂语,无凭无据,朕岂会轻信?” “再说了,你若不起妒忌,何来今日之事?” 冷蔓不懈辩驳。 “那乐师绘声绘色,叙述极其详尽,臣妇实在……实在……” 许明骞看不下去,起身下跪,为夫人求情。 “平日相处,夫人从未做过嫉贤妒能之事,更何况是藐视先皇后,微臣愿意作保,祈求皇上明鉴。” 顾孟祯呵呵一笑。 “是吗?” “朕倒不知,冷家女竟是通情达理之人;反倒听说,她做过许多无状之事。一来,风言风语,叫人以为许爱卿后院藏娇,不计其数;二来,为了所谓颜面,针锋相对所有女子,但凡走近许爱卿者,她皆要不择手段,恣意教训。” “此乃流言,还是事实?” 许明骞目色毅然。 “回禀皇上,皆是无中生有。” 顾孟祯龙眸威慑,不言而喻。 “许爱卿有意袒护,便是朕错怪了她?” 许明骞悸颤顿首。 “微臣惶恐。” 见他如此,顾孟祯收起怒容,逐渐改为和颜悦色。 “念你知恩怀德,罢了,朕从轻发落。” “许府三房,还由冷蔓掌家。待你接迎宁四女,朕会一并下旨,赐封冷蔓为正三品诰命夫人,爱卿以为如何?” 冷蔓不满于心。 呵,妻为正三品,妾为正二品;妻非许家人,纵有诰命,也只能称作冷夫人,妾才是真正的许夫人。 屈身至此,比之宁夫人所受宠妾灭妻,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事秘而不宣便罢,一旦公之于众,我岂非要被天下人耻笑? 许明骞稽首以礼。 “谢主隆恩。” 顾孟祯粗略思量,便有一计,随即慷慨表示。 “朕得知,宁三女最近要开一家商铺,唤作什么美容院。一楼设有美容讲解,由宁四女负责;楼上皆是厢房,雇请回春堂的郎中和医女,为客调养肌理。待到开张,许爱卿便去一瞧,随意赏银,皆从国库走账,不必在意花费。” 许明骞婉言推辞。 “微臣不敢,许府库房尚有存银,可作用途。” 一听动用自家库房,冷蔓气愤至极,忍耐不得。 “皇上三思,世上哪有这般求爱之法?” 顾孟祯从容不迫,理所当然。 “公者,爱卿是以图谋大事;私者,爱卿为了夫人,甘心以男儿之身,苦学枯燥无味的调养之理。此二者,心存大义,不失大爱,你不引以为豪、反有异议,是何道理?” 第300章 怎可自相鱼肉 冷蔓跪姿恭然,语气却含凌厉。 “臣妇斗胆进言,皇上这是强词夺理。” 许明骞听得累心。 “夫人慎言。” 不出意外,顾孟祯拍案怒吼。 “大胆!” 许明骞急中生智劝谏。 “皇上息怒,万请看在媛儿之面,宽恕夫人妄言之过。” 顾孟祯龙眸一叶不屑。 “呵,媛儿。” “你明知……” 他微有顿言,继而接上了话。 “你明知朕并不看重,提她何用?” 许明骞暗暗一震,忽略顿言,继续劝说。 “近日,媛儿常与封正侍陶大人往来,颇见成效,或能襄助皇上,夺得封正台。” 顾孟祯微露惊喜。 “哦?此话当真?” 许明骞眸意笃信不移。 “千真万确,微臣不敢欺瞒圣上。自从前一阵子,小陶大人查清军粮一事,解救媛儿于危难,微臣眼见便知,他们二人相处,与以往大不相同。” “想来,封正台之归附,指日可待。” 顾孟祯浅浅一叹。 “她资质平平,能顺利嫁给陶沐湛,已属不易,何来夺取封正台的本事?朕对她要求不高,只要用计立足陶府、谋求陶康平信任,足矣。” 许明骞郑重承诺。 “微臣定然悉心教导,培养媛儿早日成才,不负皇上重托。” 话已至此,顾孟祯不再计较,反正诋毁画儿之事已然还击,其余皆可无谓。 “都退下吧。” 许明骞、冷蔓同时一应。 “是。” 双双离开帝盛宫正殿,许明骞心绪明朗,冷蔓阴沉灰暗。 坐上马车,冷蔓依旧垂首不悦,愁眉不展。 “老爷真心要她?” 许明骞正色说明。 “朝局所定,不得不为,还望夫人见谅。” 冷蔓眉心凄楚,怜意动人。 “如此说来,老爷对她,只为公事,不加私情?” 许明骞面色不改,沉声一应。 “嗯。” 冷蔓下唇微颤,紧张兮兮。 “既然意在利用,那以后,她若入府,伏低做小,绝对不会越礼于我,是也不是?” 许明骞点点头。 “是。” 冷蔓心里一阵空落。 “可我总觉得,她会以正室之名,轻轻松松将我这个外人逐出许府,老爷或许冷眼旁观,或许乐见其成,总之,必不护我。” 许明骞平和以对。 “夫人多虑,我虽庸才无为,但非忘恩负义之徒。” “圣上方才所言,不合礼数,想是戏语,我断不会胡乱照做。夫人在府,依旧是正妻;迎她入府,至多为姨娘。” 冷蔓还是心里没底。 “皇上所说流言,老爷信吗?” 许明骞口是心非。 “方才便有回话,我不信。” 冷蔓低眉一礼。 “谢老爷信任。” 许明骞还礼,抿唇一笑。 “夫人客气。” 他们离开不久,苏鼎求见而至。 “微臣有一要事上禀。” 顾孟祯示意入座。 “爱卿只管讲来。” 苏鼎谢恩而坐,言辞恳切。 “宁大人不辞而别,未知去向,临走留话随从,向微臣求救,说是许大人暗中排挤同僚,迫使他离开盛京,不得回归。” 顾孟祯笑了笑,不以为然。 “随从粗言,岂可轻信?宁三女刚一脱身,宁爱卿便失踪了,这显然就是宁三女之计!” “你去传话荷儿,让她设法解救。” 苏鼎禀言,苦口逆耳。 “前时,微臣问过荷儿,她也怀疑许大人心向有异。” 顾孟祯这才眉心一蹙。 “是吗?” 苏鼎看似安坐,实则恭敬慎微。 “微臣所言,不敢有虚。” “荷儿上有皇女身份,下为微臣外孙,家人之间,无有相欺之理。” “许大人疑点颇多,宁大人失踪,大有可能与他相关。” 顾孟祯信任未改,坦言为许明骞分辩。 “你上次表奏,便有提及,不就是铜事台内,起了一点冲突吗?他今日献计,求爱宁四女、以作打探消息之用,朕便想通,他那是见高识远。” “你等做为同僚,理应配合用计,怎可自相鱼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疑点?” 苏鼎斩钉截铁,煞有介事。 “千岩雪山之上,瞧着荷儿即将成事,许大人巧用心思,及时放走帝瑾王,以致败计告终。此事,荷儿有言,宁大人亦有料想,实情可见一斑。” 顾孟祯驳回。 “荷儿上表,早就提过这事。朕遍查铜事台侍卫队和隐卫队,口径一致,是荷儿贪玩之故。” 苏鼎容色,染绪几许忧心如焚。 “荷儿二十有二的年纪,又非三岁稚童,哪里还会贪玩?皇上明察,这理由,未免太过荒唐!” “请恕微臣直言,铜事台内,互相袒护之举,极为盛行。微臣试探许大人之时,安大人便是表率在先,万般偏护!” 听觉有理,顾孟祯逐渐被其说服。 “朕也觉得,有点可疑。” 苏鼎语重心长劝谏。 “微臣忠言无礼,先请皇上恕罪。贪墨军粮之事,小陶大人救了他们一家,吾等却是束手无策。许大人如何懂得知恩图报,皇上圣意明鉴,无需微臣多言。” 顾孟祯提出疑惑。 “他若向着宸王,何故迎纳宁四女?” 苏鼎决然回答。 “微臣愚见,许大人此计,明为皇上打探消息,实助宸王拉拢宁国公。” 顾孟祯心口起伏,几分恼怒,忿忿不平。 “月盛星梁大战,朕冒着性命之忧,独身拼杀,闯入乱局,他方能苟活至今。” “早年,朕力排众议,舍了冷谐、重用于他,数年来,几乎信任无疑。” “没有朕,他何以立足许府,成为许爱卿最宠爱的儿子?” “没有朕,他何来今日风光,年纪轻轻便临高位?” “朕之厚恩,他岂可轻视?” 苏鼎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皇上知晓,他并非初年老臣,因着救命之恩,才以会试,考入铜事台,跟随谋事。他所想所计,不过就是报恩,哪有什么雄才大略?案牍劳形二十多年,恩事已罢,正逢宸王示好,他自然随去,不然小陶大人之恩,又该怎么报答?” “早年,冷大人和微臣便有劝言,此人心术不正,与吾等不能和睦,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微臣举有一例,廷合相秦大人,便是豺狼之流,皇上亦是力排众议而重用,结果如何?唉,微臣知晓忠言逆耳,皇上实难听取,可是,也不能听信谗言呀!” 顾孟祯狐疑四起,心境势呈半信半疑。 “朕知道了。” “不急处置,且看他今后表现,再做定论。” 第301章 高大人莫非说笑 花木繁茂,宜衬朱颜清丽,鹅石小路蜿蜒尽头,宁云溪打着算盘,正在核计库房之数。 秋璧坐陪一侧,见她算完,惊愕太甚,猛地站了起来。 “美容院所用,竟要费去这么多银两?!” 她焦急不已,连忙劝阻。 “郡主这样花费,不仅月溪府库房一空,回春堂也要不剩存银。府里下人月例,该如何维持?回春堂一众,又该怎么养活?” “属下劝言,或有失礼,还请郡主见谅。郡主珍视四姑娘,这没有错,但也不能付出至此呀。” “请郡主三思,趁着银子还没花出去,赶紧停了这事吧。” 宁云溪轻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宽心回座。 “你别急嘛。” “我这次付出,与以往不同,非是痴傻无私、不顾自身之举。” 秋璧忧心忡忡,仍然心有余悸。 “属下瞧着,没什么不同,纵然有异,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有医祸之事,后有郡主推行《体质论》,病者大多都往杏林堂看诊去了。回春堂常有入不敷出之时,哪还经得起郡主这般折腾?” “美容院、直播,属下闻所未闻。郡主善于医理,本该悬壶济世,何故做此外行之事?” 说着,她笃定眸意,由衷给予肯定。 “属下之见,《体质论》恰到好处,一经推行,日后必将大势所趋。而今,郡主只需屈身守分,耐心等候,时机一到,便可扭转局势、力挽狂澜!” 宁云溪安然素貌,几分亲和,几许温暖。 “《体质论》的推行,短则几年,长则可能遥遥无期,我们岂能束手静坐、碌碌无为?” “我原本便要另谋出路,正逢四妹妹饶有兴致,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她晓以事理,不失宽慰。 “你放心,四妹妹惊鸿妩媚之姿,兼备腾蛟起凤之才,足以一举成名天下知。休看这时投入良多,几日以后,便是金玉满堂,你等一应赏赐,皆可与日俱增。” 秋璧低眸搓着手绢,传意几分委屈。 “属下申以肺腑,不为富贵俗物。” 宁云溪由心而笑,言辞诚然。 “我知道。非是你想,而是我愿。你等众人,为我劳碌于内,每见辛苦,我便不忍,奈何独立难成全府之事,只能赠金赏银,馈以薄礼,表达我的惜重之情。” 明畅郡主好意,秋璧唇际一丝一缕满是甜美。 “郡主仁善爱下,深谋远虑,属下自当敬服。” 宁云溪与她相视而笑,柔言吩咐。 “你即刻去一趟帝瑾王府,请阿兄书以赐名美容院,有了帝瑾王的亲笔,此事更为名正言顺。” 秋璧笑容微落,弱弱劝说一句。 “要不,郡主自己去吧?” 宁云溪笑容渐凝,杂糅疑惑。 “我昨日谢恩丹凤朝阳,不是刚去过吗?” “何故总是劝我,独自前去帝瑾王府?” 秋璧怅然轻叹,如实答复。 “属下前去传话,王爷每次都是一脸不悦。” “因之惑然不解,故而探寻缘由。属下先是询问其他传话之人,得知王爷并非针对属下一人;而后询问堂兄,方知王爷这是情思所致,平日念念有词,总问距离之近,小妹妹为何不愿走动?” 宁云溪不以为意地笑笑。 “阿兄气概傲然,经他一叙,竟成深闺怨妇,高大人莫非说笑?” 秋璧正色以对,尤其严肃。 “堂兄声声抱怨,不似说笑。” 宁云溪坚持己见,有理有据回应。 “大事未成,阿兄怎么可能终日空想情爱?高大人定是误会。” “你只管前去传话,不必拘于这些小节。” 秋璧眨眼懵懂,瞬间被她说服。 “是。” 宁云溪笑容可掬,目送秋璧离去,继而合上账本,收好算盘。 正想去忙美容院的事,便听内室窗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转眸看去,只见庄玮隐迹谨慎而来。 宁云溪抬高几分声调,及时屏退守在门口的下人,同时示意庄玮。 庄玮会意,彬彬进门,微笑有礼。 “表姐。” 宁云溪起身相迎,云裳轻裾,芳菲缕缕清香。 “二哥哥提议,这几日封锁庄府,着实烦闷,正好攒了零花,便请你们兄妹三人,一同离京出游。他不是说,今日辰时未至,便要动身离府,现已辰时三刻,你怎么还在盛京?” 问话间,她已有猜测。 “莫不是,舅舅顺势借由,让你过来传话?” 恭候表姐入座,庄玮低眉一分,依礼落于侧座,继而答话。 “表姐睿智,正是如此。” “庄府下人,多是皇上恩赐,即便身在杂事院子,也能盯着我等一言一行。皇上明言说过,不许我们见你,传递消息,便有诸多难处。 “恰逢妹夫提议,我们上禀之后,皇上的人便都松乏下来。父亲眼见脱身有便,特命我来,传达一件要事。” 他环顾四下,漫不经心一句关切。 “高大人不在?” 宁云溪清泉而视。 “她去帝瑾王府有事,刚走。” “你说吧,舅舅有何吩咐?” 庄玮微微扬起嘴角,不自觉地漾染几许幽色。 “表姐前些日入府,已然传达滕姑娘身世之事,允诺有言,离开庄府,便要安排他们一家相见。” 宁云溪点点头,没有隐瞒。 “嗯,对,我已经传达其意。滕大人夫妇之意,宴邀请客,相聚一家,更显郑重,昨日挑选饭馆,今日约定午时,团圆席罢,还要请他们一同住进滕府呢。” 庄玮凛色不失敬意。 “父亲有言,他们暂时不宜相认。” 宁云溪惑而提问。 “何故?” 庄玮言简意赅。 “父亲暗中探得,赶栋山之计有失。倘若这时,滕姑娘接迎爹娘、住进滕府,冯大人势必起疑,以为是宁大人透露身世机密。” 宁云溪听懂其意,微微一惊。 “舅舅是说,大哥哥知晓冯大人的身世?” 庄玮怡然渐去,幽幽肃颜。 “父亲猜想如此,不知事实。” 细想他的话中之意,宁云溪沉闷几许怒色,表露不敢置信。 “舅舅愿意信他?” 庄玮眉梢自如,游刃有余。 “嗯,信。” 神态含意显然,宁云溪更是难以置信。 “你也信他?” 庄玮坚定果断,毫不犹豫。 “嗯,我也信。” 宁云溪眉心暴风,久久不能抚平,怒意逐渐浓烈。 “他严守秘密,只字未提冯大人之事,谈何诚心?” “你们莫不是忘了,他搜证计杀,前世戕害你们一家,不共戴天之恨,岂能轻视?” 第302章 亲口承认,便是实话么 庄玮幽眸不可端倪,丝丝异色,或正或邪。 “父亲料到表姐会有义愤填膺。” “他有劝言,辅佑王爷之大事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搁置不论。璃王回京,指日可待,强敌当前,如今正值用人之际,王爷若得宁大人襄助,犹似如虎添翼,朝局可定矣。” 宁云溪清冷一笑,荒芜眸色,唯美凄凉。 “宸王不倒,皇上怎会通融璃王回京?” “你们亦觉,大哥哥会有谋略,直指封正台?呵,我还以为,这般意想的傻子,天下唯我一个。” 庄玮一眼看穿,直接点破。 “表姐既然信他,何必强撑不认?” 朝霞渐暖,宁云溪眸底却有无尽寒意,苦涩而笑,竭力不为所动。 “前世,我信了他一辈子,可他呢?布下好大一盘棋局,只为谋取我的性命。” “我再信他,便是世间第一痴傻。这一世,我绝不再行愚信之举!” 庄玮面容覆上一抹不解。 “表姐莫非看不懂,他何故愿意投诚?” 宁云溪心绪,不由自主激起一丝波澜。 “如此听来,你们也有多虑?” 庄玮理所当然地回应。 “浅思了然之事,何谓多虑?” 宁云溪自嘲苦笑。 “他之所爱,是密枢相杜大人。” 庄玮一阵惊异,不敢苟同。 “杜大人?” “何来这般谬论?” 想到大哥哥瞧不起她,宁云溪灰心挫败,一阵叹息。 “不是谬论,是他亲口承认。” 庄玮浅笑反问。 “亲口承认,便是实话么?” 宁云溪笑不出来,也是一句反问。 “总比我们无端意想,来得真切一些,不是么?” 庄玮不失恭敬点明。 “恕我直言,对于宁大人之事,表姐太过固执。” 宁云溪不改其意,字字谨严,郑重其事。 “胡思乱想,无有根据,你们才是固执!” “我是他的妹妹,自小便以家人关系相处,就像你们兄妹一样,无有分别。” 庄玮无可奈何,只好服软。 “表姐不愿想通,小弟自当理解。” “父亲嘱托之事,烦请表姐奔走,小弟还有要事去办,先走一步。” 宁云溪不由好奇。 “要事?” 庄玮起身一礼,没有多言。 “无关大局,不提也罢,表姐请忙,小弟告辞。” 宁云溪紧接着起身。 “嗯,路上当心,我这就拜访滕府,妥善此事。” 庄玮行了平礼,谨慎离去。 “是,多谢表姐。” 宁云溪留话秋璧,告知去向,继而坐上马车,往滕府而去。 时辰还早,未至公忙,滕予儒一家晨起不久,洗漱皆已完毕。 三人聚在饭厅坐好,正要用早饭,便听下人高呼禀报:“月溪郡主到!” 无言相视一眼,三人一同起身,谦礼恭迎。 “恭请郡主福安。” 见他们礼重太过,宁云溪急忙回应一礼,继而伸手一扶。 “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滕予儒微微而笑,示意一请。 “郡主用过早饭没有?粗茶淡饭,还望不嫌,郡主请坐。” 宁云溪回之一笑。 “我吃过了。公忙时辰,耽误不得,你们只管用饭,不必在意我。” 四人先后落座,宁云溪说明来意。 “我之来由,只为拜托滕大人,取消午时约见,容后再议。” 说着,愧然看向滕娥兰。 “实在抱歉,因为一些小事,便要耽误你们一家团聚。” 滕娥兰坦率自然,毫无虚伪。 “郡主在意,绝非小事,我应当配合,不会有所怨言。” 滕予儒停了筷子,举止敬慎。 “郡主吩咐,自有筹谋,恕我多问一句,只是不使设宴约见,还是说,就连迎接他们入府,也要暂且搁置?” 窗外风起,柳絮飘飘,背映宁云溪容颜,更多一丝静谧。 “嗯,一并搁置。我稍后便去告知,请他们安心住在高府,只当自己就是冯大人的生身爹娘。” 韦初霜眸间细雨,绵绵几分担忧。 “冯大人何其高才,冯先生和冯娘子唯恐瞒之不过。” 滕予儒面容忧色,漾开一圈圈愁绪。 “夫人所言极是,万一冯大人有心加害,冯先生夫妇难免深陷险境。请问郡主,可有应对之策?” 滕娥兰顾虑重重,无心用饭。 他们目光灼热,足见心急如焚,宁云溪略微思量,立即有了主意。 “冯伯母流放之时不堪劳累,致使身缠疾痛、久不能愈,每每生病,冯大人都会敬而远之,不与相见,哪怕只是听见她的咳声,也是满脸嫌恶。” “秋璧不忍娘亲备受苦楚,让我帮忙治病,先前便已着手治疗,现在初见成效。今日前去看诊,我会传达此事,请冯伯母故作病躯未愈。只要冯大人不见他们,自然无从察觉不妥。” “为保万无一失,我还会留下药丸,必要时,冯伯母可以服用,寻常医者把脉,足以瞒天过海。另外,三位尽管宽心,我所用药丸,安全无虞,不会有损冯伯母的身子。” 滕娥兰闻言,顾虑消散,无忧而笑。 “有劳郡主费心。” 宁云溪凝视柔然。 “应该的。” 迟迟未见女儿动筷,韦初霜亲自给她夹菜,耐心劝慰。 “兰儿安心用饭,一会儿我去督护台,便就转告高楠大人,请他多多照拂冯先生夫妇,护他们周全。” 滕娥兰乖顺一笑,回敬一杯清茶。 “谢母亲。” 回想庄玮说过的话,宁云溪啜一口茶,怔怔默然,良久才有言语。 “大哥哥隐居哲溪山,烦劳滕大人和谢大人严加看管。” 滕予儒迅速吃完早饭。 “是。郡主嘱咐数次,我已然谨记于心,你所设幽禁之计,谢大人与我必定亲力躬行,绝不假手于人。” 宁云溪心里没底,补充一句。 “另加嘱托,还有一事。” 滕予儒笑着点头。 “郡主请吩咐。” 宁云溪几番犹豫,还是说出了口。 “他若谋有计策,请二位大人务必转交于我。” 滕予儒瞠目惊奇。 “嗯?郡主先前分明强调,无论他说什么,即便高谈谋夺封正台之计,也不予理会,断然不得信之。” 宁云溪低眸几分难为情。 “改了,给他一个机会吧。” 滕予儒一脸满不理解。 “改得这么突然?” 韦初霜小声提醒。 “郡主吩咐,老爷听取便是,何来这么多话?” 滕予儒一听,急忙拱手应下。 “是。” 第303章 中意哪家姑娘 雨丝如尘,落地无痕,飘洒庄玮锦袍之上,墨紫金绣,缭绕幽玄之魅,附以朱墙青瓦,衬以桂殿兰宫,盎然一幅如痴如醉的画卷。 正用着早膳,余光忽见侄子不顾细雨、徒步走来,顾孟祯惊得放下筷子,火急火燎奔赴而去,顺路取伞,为庄玮遮风挡雨。 “凡身尘体,淋雨不得,倘若染病,可怎么好?” 他一面表达关心,一面厉声斥责宫人。 “糊涂东西,没瞧见下雨了吗,何故不知打伞?自去领罚一百杖!” 几名宫人面色煞白,吓得跪倒在地,求饶不停。 “皇上饶命,是庄大人不许打伞,奴才绝无不敬之心……” 顾孟祯充耳不闻,转而吩咐小伏子。 “你即刻去问,铜事台今日,是谁负责值守宫门?让他们务必给朕一个说法,为何没给玮儿备下马车?但有一点失职之嫌,格杀勿论!” 小伏子惶恐而应。 “奴才遵旨。” 庄玮及时出言叫住他。 “伏公公,请留步。” 小伏子应声止步,毕恭毕敬。 “大公子请吩咐。” 庄玮不苟言笑,未有失礼。 “不必去问,是我自己弃了马车。” 小伏子谨小慎微抬眸一分,慌以眼神,向皇上表意不知所措。 “这……” 庄玮诚然求情。 “微臣确有手势示意,不许他们打伞,万望皇上宽恕。” 眼见他要下跪,顾孟祯及时扶住他的双臂。 “玮儿不必多礼。既如此,朕便不予追究,都退下吧,只留小伏子和小慎子侍奉左右。” 一众宫人依言退离。 顾孟祯领着侄子,走进殿内,坐于饭桌一侧。 “又是弃去马车,又是拒却打伞,外头绵绵阴雨,你的面色亦是郁郁沉沉,朕瞧着甚是担忧,快些道来,发生何事?” “对了,朕记得你们今日出游,按说已过动身时辰,你怎么独自进宫了呢?” 庄玮幽幽叹息,蕴含无限心痛。 “唉,臣侄这般掩饰心绪,还是被皇伯伯瞧出不妥。” 顾孟祯龙眸,跟着染有忧愁。 “陪着长大,朝夕二十年,你什么心绪瞒得过朕?不许隐瞒,尽数说来,谁欺负你了,朕一定给你做主。” 庄玮满腹委屈。 “便是二弟和三妹。” 手心手背都是肉,顾孟祯一阵为难。 “何敢欺负长兄?” 他作势一句恼怒,随即改口。 “想是有什么误会,你细细叙言,朕全数为你开解。” 庄玮含蓄欲哭无泪,越似正色模样,越是矜矜见怜。 “他们嫌弃臣侄古板无趣,放倒侍奉晨起的下人,悄使臣侄贪睡误时,继而丢下臣侄,便就动身离京了。” 顾孟祯心疼不止。 “贤弟可知此事?” 庄玮怜意之间,余出几分傲气。 “父亲说,臣侄自己追去即可,无需抱怨其他。” “他们显然不愿带上臣侄,若是舍了颜面讨好追去,臣侄以后,何有长兄威仪?” 顾孟祯眉头深蹙,对着庄府方向,一句责怪。 “贤弟真是不像话,起码关心几句,怎能如此冷漠?” 庄玮落眸一缕孤寂,凝缠身后细雨,绘成悲凉之景。 “下人私有议论,臣侄无意听见,都说臣侄年满二十,才回府中,亲者早已疏离,难免薄情。” 顾孟祯登时怒不可遏。 “哪个下人乱嚼舌根?朕非要处置了他!” 无中生有之事,庄玮自然不会牵累其他。 “都是粗使下人,臣侄不认得,也没记长相。” 想着自己几乎无能为力,顾孟祯内疚不已。 “玮儿切莫自责,这都怪朕,非要留你待在宫里,自私成全团圆之情,未曾想过你在府里,会是这般处境。” 转而想想,他有了主意。 “纵然如此,你也不能误会弟妹,瑞儿和蕙儿心思良善,怎么可能做出不敬兄长之事?定是宁二郎胡作非为!朕立马下旨,派遣铜事台隐卫,不远万里也要追去,就地处决!” 早就料到这话,庄玮伸手入袖,取出衣袋中物,双手呈上。 “臣侄已然搜证,放倒下人者,就是二弟和三妹,皇伯伯请过目。” 顾孟祯接过一瞧,见是证据确凿,再次面露为难。 “呃……嗯……” 庄玮装模作样来了一句。 “谢皇伯伯御用隐卫,为臣侄做主。” 顾孟祯嘴角扯出几分木然,尴尬婉拒。 “既是他们所为,不忙动用隐卫。” 庄玮顿然消沉。 “皇伯伯也不向着臣侄?” 顾孟祯耐心宽慰。 “你这话说得不对。天下尽知,朕最疼你了。” “玮儿莫要难过,此事说到底,还是怪朕自私。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你,可好?” 庄玮低眸之际,窗外几片枯叶如泣如诉而落。 “臣侄进宫,只为陪伴皇伯伯,不为索求赏赐。” 顾孟祯抿唇欣慰。 “朕知道你最懂事。” 庄玮轻轻一声短叹。 “唉。” 顾孟祯紧接着关怀。 “何故叹息?” 庄玮话有所指叙述,哀愁细雨交织,纷纷心碎。 “昨日收拾行装,臣侄听见他们暗中嘲笑,虽为年长,却无人作伴……” 顾孟祯听懂含意,忿然作色。 “真是没有规矩!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二人,一个钟意婢女,一个婚嫁破落,凭什么笑话你?” 话说回来,他又心疼侄子侄女,不忍训斥太甚,转而自责起来。 “这也怪朕,平时太纵容他们。” 庄玮顺势说出心中所想。 “臣侄若有佳人为伴,那该多好。” 顾孟祯捕捉其意,龙眸怡然惊喜。 “莫非心有所属?快告诉朕,是哪位女子?为博你之笑颜,哪怕婢女罪女,朕也下旨赐婚,为你风光盛办。朕还要赐爵封诰,赏居府邸,给足体面,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庄玮一如既往推辞。 “臣侄寸功未立,不敢领受爵位。” 顾孟祯轻松自在一笑。 “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朕随时都能安排。” “你先说说,中意哪家姑娘?” 庄玮花意幽情,含苞绽容缕缕羞颜。 “皇伯伯慧眼,臣侄心绪,实在藏无可藏。” “实不相瞒,臣侄属意,正是高府二房嫡次女、密枢侍高大人。” 顾孟祯一分无可奈何。 “可她定有婚约。” 庄玮恭然提议。 “皇伯伯促成林府与高族的婚约,隐意无非就是高族心向,臣侄深以为,比起林大人,臣侄更为合适。” 顾孟祯满不情愿。 “朕岂能利用你?” 庄玮密密覆上一抹愁绪。 “若非如此,臣侄宁愿终生不娶。” 第304章 把她让给你 顾孟祯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细微举止,尽显关切。 “朕说过,期许你们兄妹三人,是以帝王之重,此乃珍视,何忍见你孤寡一生?” “罢了,你若实在喜欢,朕吩咐林爱卿收手,把她让给你,便就是了。” 庄玮转愁为喜。 “谢皇伯伯隆恩。” 顾孟祯不顾尊卑礼数,亲自为他添茶。 “你莫急于谢恩。” “朕托名皇帝、实为颜臣,誉世以忠,不可随意更改历代先皇定下的规矩。婚约之事,早有律令,林爱卿一方悔婚并不作数,高二女也要同意才行。” “另外,林爱卿还要蛰伏帝瑾王身边,凡事不宜太过绝情,所以,最好引得高二女主动提出取消婚约,林爱卿故作无奈同意,方为上策。” 庄玮低眉三分,恭顺以待。 “皇伯伯圣意,臣侄深为理解,只要林大人愿意割爱,臣侄自有办法动容高大人。” 顾孟祯慈爱而笑,温然犹如冬日暖阳。 “何谓割爱?他接近高二女,只为朝局罢了。” “朕这就传唤于他,让他一切听你吩咐。” 庄玮轻轻点头。 “嗯,谢皇伯伯。” 顾孟祯示意小伏子。 “去请林暮。” 小伏子应声离去。 “是。” 这时,长廊不远处,一队宫人各自端着一盘佳肴,谨步慎行,直往帝盛宫走来。 透过窗户雕花,小慎子及时看见宫人身影,俯身上前一步,谄笑提醒。 “启禀皇上,御膳房派人送来大公子钟爱玉食,可要传膳?” 顾孟祯沉声回复。 “传。” 小慎子应罢,行至门口,击掌示意。 宫人们会意,依着规矩摆好珍肴玉盘,静静退下。 庄玮看懂其意,故作不知,顺意一问。 “臣侄刚刚进宫,御膳房便已备好一切,何以这样神速?” 顾孟祯龙眸溢满宠溺,凝视侄子,尤其亲和。 “是朕传下口谕,命他们一日三餐,皆要备好你们爱吃的饭菜和点心。若能等到你们进宫,即刻派人传膳;若等不到,便都赏给宫人。” “往日小小身影,而今渐渐长大,你们都懂事了,知晓皇伯伯时时记挂,一得空闲,便会进宫陪伴。孝心至此,朕怎能无动于衷?故而有此口谕,以抒亲近之情。” 庄玮双眸盈有感动,唇际浅出一抹幸福笑容。 “皇伯伯圣恩,臣侄铭记于心。” 顾孟祯眸底微现泪花,丝丝欣慰,惠风和畅。 “你之孝义,朕也刻骨不忘。” 说着,他取出一双筷子,置于侄子面前。 “你一味只顾难过,还没用过早饭吧?快吃吧,别饿坏了身子。” 庄玮乖巧而笑。 “皇伯伯先请。” 顾孟祯拿起筷子,和颜悦色。 “嗯,好。” 伯侄二人用膳未尽,林暮奉召而来,礼罢,落于侧座。 只见庄玮在场,林暮便能猜到圣意为何,暗自一叹,沉闷无奈。 唉,庄大人果然言出必行。 庄府深夜谈论之事,终究还是来了。 面对林暮之时,顾孟祯愉色未减,少了些许温柔慈意,多了几分帝王威仪。 “朕传召你来,所为一事,便是配合玮儿,计引高二女主动取消婚约,到时,你点头同意就行。” “招抚高族归附,以朕之见,由玮儿亲自去做,更为合适。” 林暮毫不犹豫,直接应允。 “微臣遵旨。” 庄玮唇际一角,幽染几分扬扬得逞。 “多谢林大人玉成。” 林暮勉强扯起一个微笑。 “庄大人客气。” 庄玮睨意悠悠,已是胜利者的姿态。 “林大人不想问问,我打算谋以何计?” 林暮及时抚平眉心肃色,竭力不露一丝心绪。 “庄大人请赐教。” 庄玮幽眸狡谲,迷离玩味之魅,语态从容,好似信手拈来。 “请林大人,待到深夜,诱至林府卧房,接下来的事,便都由我代劳。此法切中肯綮,直截了当,一夜足以定局!” 林暮闻言,瞳仁落雷,一时难掩惊恐之状,可以想见心中震撼之极。 他……何时变得这般不择手段? 纵然夺人所爱,也不至于卑鄙至此吧? 庄玮昂然自豪,溢于言表,没等林暮回应,先一步询问圣意。 “微臣斗胆上问,皇上高见如何?” 顾孟祯欣喜一笑,真心赞同。 “此计,甚合朕意。” 庄玮眉梢飞扬,不屑以对林暮,命令口气,含着几分凛冽。 “烦请林大人奉旨照做,不得有误。” 圣意如此,林暮满心不愿,也要附和,随即一句奉承。 “庄大人妙计,在下敬服。” 他话锋一转,巧言劝告。 “然则,在下愚见,求爱女子,理应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如是此法,至多只得其人,却是不得其心,成婚之后,何以举案齐眉?” 庄玮笑意渐渐凝固,不留一丝情面,暗示林暮心志所向,以作威迫。 “我还以为林大人乐见其成,不曾想,竟有异议?奇怪,高大人,于你而言,难道不是唯在利用么?” 林暮束手无策一应。 “庄大人所言极是。” 庄玮淡淡一抹锐利,威慑惊云裂石。 “既然如此,何故忧心只得其人、不得其心?” 林暮目色深邃如海,浅蓄一点笑意。 “同僚之间,在下好意提醒而已。” 庄玮几许霜意,漠然高远,拒人千里。 “林大人上孝长辈、下爱晚生,事于林府便罢,庄府中人,无需你来关心。” 林暮默有轻颤,缓缓低了一分视线。 “在下多管闲事,庄大人请见谅。” 庄玮心境一瞬明亮,收起冷色,做出大义凛然的神情。 “林大人别多心,省下闲事工夫,才能专心奉旨而行,在下之意,凡事皆以主上为先、以大局为重,林大人以为呢?” 林暮谦卑郑重一应。 “是。” 庄玮满意而笑,骄横自恣。 “那就有劳了。” 顾孟祯细心体贴,为侄子补充计策,确保万无一失。 “待她昏厥,林爱卿连夜将其送至庄府,转天一早,只当拜访庄府,无意撞见即可。高二女羞愧之至,定然主动请求,取消你们二人的婚约。” “至于对外而言,究竟是谁做下此事,朕自有说法。” 林暮怒火深藏,起身郑重一应。 “微臣遵旨。” 庄玮跟着起身,喜不自胜,行了大礼。 “微臣谢主隆恩!” 第305章 璧儿只能是我的 早膳之后,顾孟祯命人备好马车,亲自搀着侄子,安然坐上马车,嘱咐路上当心,最后还不忘目送离宫。 庄玮喜眉笑眼,志得意满,回到幽悰居,便见方之玄正襟危坐,盛颜凛然。 一见气氛不对,庄玮顿时收起笑容,束手谦敬,立身一处。 “恭请父亲安好。” 方之玄不苟言笑,冷冷一句。 “跪下。” 庄玮依言跪好。 “是。” 方之玄眸黯深不可测,唯见怒火灼灼。 “是谁教你,为人处世,可以夺人所爱?” 庄玮心乔意怯。 “皇……皇上。” 方之玄右手紧握成拳,沉重捶落茶几之上。 “矢口胡言,岂敢搬出皇上?!” 庄玮愀然不悦。 “父亲从何得知,是不是林大人暗地告状?” 方之玄蹙眉怫然。 “为父早有吩咐,借由此事见过溪儿,你便追出城外,与弟妹会合。见你逗留盛京,我便知其中用意,何需林大人告知?” “你还记得自己朝局心向,在于何方么?” 庄玮眸意倔强,不肯示弱。 “孩儿记得。” 方之玄满脸怒容,斥责质问。 “那你还敢为了一己私欲,明意以争,不顾大局,愚向林大人示威?!” 庄玮自尊有伤,心口起伏,愤慨难以抑制。 “父亲之言,差矣。孩儿婚事自由,应与朝局无关,父亲有权过问,却无权干涉,为了此事罚跪孩儿,实有不当。” “高大人,非属林大人所有,哪怕结婚,还能离婚,更何况一纸婚约束缚,废纸而已。” “孩儿也喜欢她,父亲何故支持林大人,反戈相向自家人?” “父亲究竟是孩儿之父,还是林大人之父?” 方之玄疾风甚雨,一阵怒吼。 “你大胆!” 庄玮紧咬牙关,强忍惧色。 “孩儿愤懑不公之事,父亲何故气恼?” 方之玄深舒怒意,尽量心平气和。 “你可知,林大人为何迟迟未娶高大人?” 庄玮愁眉不展。 “请父亲赐教。” 方之玄细细分析利害。 “你所谓一张废纸,虚为婚约,实为手段。倘若高大人一辈子不得回府,婚约之计,足令林大人自然而然蛰伏其中,陪伴帝瑾王长大;但若高大人得以回府,婚约之计,便成皇上拉拢高族之谋。” “林大人迎娶高大人之后,皇上必然有所要求。或是利用高大人,使得帝瑾王与高族离心;或是巧借高大人,纵使督护台掌权易人……目的之多,不胜枚举。” “因此,林大人才会借由他事,尽量推迟婚期。” “你若娶了高大人,结果也是一样。” “可是,你是什么身份?林大人是什么身份?他出了事,自有帝瑾王护着;我们出了事,皇上说杀便杀。真到那时,你预备怎么办,自顾尚且不暇,你打算如何护高大人周全?” 庄玮随口抱怨,表意不满。 “请恕孩儿直言,我们没能得到帝瑾王的护佑,全因父亲取信无能,岂有孩儿拱手让爱、代为受过之理?” 他别过身子,继续跪好,不愿正视父亲。 “大不了,我也拖着,暂时不成婚。” “总之,璧儿只能是我的。” 方之玄无力而叹,潇潇离开座位。 “那你就跪着,闭门思过,何时想通,何时起身。” “这段时日,为父,亲自看护于你。若有负才使气,你大可试试,有没有本事出逃!” 庄玮忍无可忍,高声振言。 “孩儿说过了,父亲以此罚跪,于礼不合!” 方之玄置之不理,扬长而去。 关门不久,有人推门而进。 庄玮一阵惊喜。 “父亲后悔了?” 楚兰彤柔声应答。 “是我。” 庄玮喜色未改,乖乖行礼。 “母亲来此,想是为了免罚孩儿?” 楚兰彤跪在儿子身边,与他齐平而视,好言相劝。 “此次之事,你确有不对。” 庄玮噙着愤怒,面色霎时阴沉。 “母亲偏心,只知心疼弟妹,不管不顾孩儿。” 楚兰彤几意痛心,无尽心酸。 “我何有偏心?莫非真的气糊涂了,你岂敢对待母亲这般疾言厉色?” 庄玮依旧不服。 “孩儿知错。” 楚兰彤眸底凄含几分失望,珠泪萧瑟,哀哀打转。 “玮儿,何以变得这样不端?求爱女子,怎能薄情寡义、不择手段,难道高大人,在你心里,只是一件玩具么?” 庄玮见状,弱了气势,满腹委屈诉言。 “何谓不端?母亲实在误会。” “即便孩儿做了,也不会无礼于她,至多和衣而睡、假留赤色,计令林大人灰心即可。” 楚兰彤语调温和,轻言细语。 “你这话说得轻巧,真要实施,也会有损高大人清誉,叫她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庄玮理直气壮反驳。 “我会娶她,怎就抬不起头?” 楚兰彤无奈一叹。 “既然劝言无益,你跪着自省吧,我走了。” 庄玮一听,复又恼怒。 “父亲母亲无故责罚,孩儿心有不服!” 楚兰彤听而不闻,起身离去。 没一会儿,房门又被推开。 庄玮抿唇一笑。 “想是母亲心疼了?” 冯忆荷的声音,自他身后悠闲传来。 “密枢中丞冯忆荷拜会,庄大人安好。” 庄玮笑颜一落,正色以对。 “冯大人有礼,请坐。” “登门何故?” 冯忆荷选了最近的椅子,干脆利落入座。 “闻听庄大人有难,特来相救。” 庄玮抬眸高傲,轻蔑而视。 “你是来谈合作的吧?” 冯忆荷居高临下,不乏轻藐。 “庄大人不愧为方族之后。” 庄玮安然跪着,笑而不屑。 “我父亲计困于人,凭你,恐怕救不了我。” 冯忆荷不敢苟同。 “联合你我之智,不一定斗不过吧?” 庄玮瞥了她一眼,眸墨狡狯。 “看来,冯大人心意依旧,还是念念不忘林大人?” 冯忆荷单刀直入,不绕弯子而问。 “你娶了她,正好成全我和暮哥哥,两全其美之事,庄大人可愿为之?” 庄玮迷雾诡渺一笑。 “试试无妨。” 冯忆荷随即起身。 “令尊已在布计,若不速即离去,我也要久留于此。既已达成一致,我先走一步,与你里应外合,共同破局。” 庄玮幽眸魅密,处变不惊。 “冯大人慢走。” 确定冯忆荷远离,方之玄回到幽悰居。 “她中计了?” 庄玮恭然一应。 “是。” 方之玄拿了软垫,轻轻放在儿子身旁。 “奉哲临走留话,让我们用计拖住冯忆荷一阵子,我原本无有头绪,多亏你之献策,只是辛苦你,罚跪受苦。” 庄玮跪着未动,坚持不用软垫。 “父亲言重。辅翼帝瑾王成就大事,孩儿甘之如饴。” 第306章 日进斗金 傍晚风悠,薄袭银桂芬芳,馨落月溪府庭院。 秋璧步履匆匆,穿行清香之间,经过前院,来到宁云溪所在书房,顺手关上房门。 “郡主记账,怎么敞着门呢?” 宁云溪素手从容,舒柔置笔,抬眸浅浅一笑。 “知晓你快回来,特意给你留门,别站着,快坐下。” “庄府那边,情况如何?” 秋璧依言落座,认真禀报。 “如郡主所料,庄大人借口迎娶属下,实际只为拖住冯忆荷,令她分身乏术,暂时顾不上对付我们。既给宁大人争取时间,郡主也能趁此机会,忙碌美容院之事,充裕库房存银。” 正事说罢,她凝望郡主,顿生敬意。 “若非郡主指点迷津,属下差点误解庄大人之意,郡主怎能聪慧至此,随意一听,便知真相?属下只觉,钦佩无尽。” 宁云溪双颊覆上一抹难为情。 “你休谬赞,比之真正聪慧之人,我望尘莫及。” “前者表弟来过,愣是一字未提,多亏林大人转告此事,不然,凭我绞尽脑汁,也是不知不觉。” 秋璧十分尊崇,赞佩不已。 “属下之见,郡主就是智者,甚至比林大人还要足智多谋。” 察觉一分端倪,宁云溪心生奇怪,不能理解。 “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林大人?你们私底下,也是这么称呼的吗?婚约已定,何故这般生分?” 秋璧绯色含蓄,顷有碧波荡漾。 “属下害羞嘛。” 宁云溪提有异议,言辞以激。 “冯大人尚且称呼暮哥哥呢,你这一害羞,听着像是外人,她反倒成了家里人。” 如是一听,秋璧亦觉不妥,一番纠结之后,终于下了决心。 “那……属下改称,暮兄。” 宁云溪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们定的是婚约,又不是结拜,称什么暮兄呀?” 她挑眉一笑,给了建议。 “合该称作,暮郎。前世,你就是这么称呼的。” 秋璧埋首低眸,羞得不敢正视。 “郡主敬称王爷,不就是阿兄嘛。属下以为表率,理当如此。” 宁云溪有理有据反驳。 “我们确是结拜兄妹,与你们截然不同,怎能相提并论?” 她一脸期待,双手托抱粉腮,直勾勾盯着秋璧。 “你唤一声暮郎,让我听听,与前世有没有分别。” 秋璧目光簌簌,游离不安,几次欲言又止。 “暮……暮……” 感知心绪澎湃,她熄灭一片燥热,强行平静下来。 “属下实难宣之于口,郡主莫再逗趣!” 宁云溪心觉她的反应有趣,愉然笑了起来。 “好好好,不勉强你。实话告诉你吧,之前几世,我从没听过你称呼暮郎。” 秋璧瘪嘴,故作嗔怒。 “哼,郡主就知道拿属下寻开心。” 宁云溪躲避目光,不愿承认。 “谁拿你寻开心了?我这不是图个新鲜嘛。” 话罢,她说回正事。 “这些时日,辛苦表弟周旋。事到最后,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到时,你就配合晕倒,去庄府住上一夜。转天一早,坚持不改婚约,拒绝表弟求爱,也就行了。你且放心,表弟自会假装痴情,上禀隐瞒此事、不让外传,尽力周全你的名节。” 听是要紧话,秋璧收起怒颜,改为正色。 “嗯,多谢郡主、多谢庄大人,属下义不容辞,必然不负重望。” 她离开座位,起身走近,立于书案一侧。 “郡主记账顺利否,可有需要属下之处?” 宁云溪低眸看了一眼。 “哦对,光顾打趣,忘了说明,我这不是记账。” 秋璧疑惑询问。 “那是什么?” 宁云溪悦色更浓。 “我在统计预约直播的人,给他们排期排位呢。” 秋璧一头雾水。 “预约直播?” 宁云溪简单解释。 “其意,便是排队观看直播。” 说着,她慨然一阵拍案,情绪高涨。 “你去探问消息期间,发生一件大事!” “阿兄所画广告,一经晓喻天下,迅速盛行于世。四面八方来人,都要赶赴盛京,一探究竟。你瞧,我这收到书信,整有十箱之数。” “来者众多,座位有限。阿兄及时提议,让我预约直播,请他们书信报名之后,尽快交付定金,继而有序排队,静候通知。” 只见预约册子,厚页满写,其数甚为壮观,秋璧好奇一瞧,微微一怔。 “属下始料不及,竟有这么多人……” 宁云溪拍了拍摞在桌角的册子,示意一笑。 “不止一本,这些都是。” 秋璧万分震惊。 “啊?!还有这么多!” 宁云溪喜上眉梢,溢于言表。 “光是盛京附近看客,所交付的定金,便已存满月溪府库房。众人皆已赏下,就差你了,你公忙结束、回府之前,记得前去领赏。” 秋璧惊喜不减,闻言福身一礼。 “多谢郡主。” 宁云溪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账簿,递了过去。 “给四妹妹的分成,我都算好了,你对一对,有没有错。若皆妥当,便选几名守卫大人,请他们备车转运,护送银两而至宁国公府。” 秋璧双手接过,应了一声。 “是。” 她手执账簿,行至另一张书案,坐了下来,取出算盘,开始核对。 算着算着,她发现一处不对。 “铜事相许大人的定金,怎么高出其他人那么多,莫非郡主记错?” 提起许明骞,宁云溪不由感慨。 “没有记错。他整整约满一年直播,而且每日都要看完一整场。” “他人至多等到一个月之后,实在排不上,便就作罢;唯他特立独行,提前收到风声,抢在最先,包下第一排正中座位。” “瞧他那个架势,对四妹妹,甚是执迷。” 对着许明骞的名字,秋璧撇了撇嘴,尤其鄙夷不屑。 “家中妻妾成群,还敢妄想四姑娘,此人实在佻薄。” “任凭长相如何,也是切切配不上四姑娘!” 话至此处,宁云溪惋然自责。 “这都怪我,用计促成他们的关系,害得四妹妹现在进退两难。” 秋璧不以为然,柔言宽慰。 “郡主那时不知四姑娘心性善良,当属无心之失。” 深怕郡主过分苛责自己,她立即转了话题。 “掌柜人选,郡主定了吗?” 宁云溪点点头。 “暂时定了韶舅舅,一会儿,我便去敬问他意。” 思量深深,她还是觉得对不起四妹妹。 “四妹妹最爱买衣裳首饰,明日我便陪她上街,她想要多少,我全都买给她,以作赔礼道歉。” 第307章 正式见面 宁云溪正想坐上马车,前往方府,敬谈掌柜之事,便听下人通禀,说是宁四姑娘求见。 宁洁薇收到分成,特意过来感谢,听闻三姐姐去往方府,非要跟着凑个热闹。 见她撒娇,宁云溪只想宠着,欣然同意,与她一同坐上马车。 马车不疾不徐,往方府而去。 宁洁薇坐姿娇态,随着马车袅袅摇晃,一举一动,柳枝媚软。 “先前听三姐姐说过,那位方伯爷,其实是皇上的贤弟,庄韶?” 宁云溪微微一笑,不忘嘱咐。 “嗯。你切记,万万不可外传。” 宁洁薇抱怨一句,只为示诚,不含责怪。 “三姐姐提醒数次,我早记住,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宁云溪灿烂一抹笑容,表示欣慰。 “谢你保密。” 宁洁薇目意心醉,妩媚动人。 “听闻方伯爷,至今还是独身一人?” 她曼妙媚色,一向如此,宁云溪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奇怪。 “对呀,他是被我娘亲和舅舅耽误,数十年身处密室之中,所以孤身无伴。自从出了密室,我便给他介绍合适女子,奈何无有他之中意。” “我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吞吞吐吐,怎么也说不出来,唉,着实愁坏我了。” 宁洁薇扬起一边嘴角,洋洋得意。 “我知道他之中意,究竟是何女子。” 宁云溪一阵惊奇。 “你怎么知道?” 宁洁薇挑眉一笑,卖起关子。 “姐姐一会儿看我表现,便就知晓。” 宁云溪信任无疑,没有多问。 “你若问得出来,简直帮了我一个大忙,你随意定个日子,我请你吃饭。” 宁洁薇绚丽悦色,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 叙话没有多久,马车停在方府门口。 听是溪儿来了,庄韶连忙吩咐备茶,起身亲自接迎。 三人一同走进前厅,庄韶出于习惯,屏退左右。 “摆好茶点,便都退下。” 下人们应声离去。 想着他们这是首次正式见面,宁云溪笑靥以对,主动为他们介绍彼此。 “四妹妹,这位就是我的韶舅舅,庄韶。” “韶舅舅,她是我家四妹,宁洁薇。” 一听介绍,便知宁洁薇是自己人,庄韶三分示敬,屈身行礼。 “宁四姑娘安好。” 宁洁薇慵妆风情,秋水流转,浅浅福身。 “恭请方伯爷福安。” 礼罢,庄韶热情示意。 “二位请坐用茶。” 等着韶舅舅先一步入座,宁云溪落于侧座,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 宁洁薇没有入座,径直走向庄韶,倩影婀娜,身若细雨,软软落在庄韶怀里。 “方伯爷,抱抱我,可好?” 宁云溪一听,被茶噎到,忍不住重咳起来。 “咳咳咳……” 庄韶张口结舌,怔怔木然,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你你……我我我……” 他的惊愕,落在宁洁薇眼里,全然成了痴迷。 她咬着自己下唇,媚态更浓。 “抱抱我嘛。” 庄韶一分不敢动弹,瞳仁惊恐,小心翼翼转向宁云溪,心里没底,弱弱一问。 “你确认她是……宁四姑娘?” 宁云溪赶紧放下茶杯,近前拉走妹妹。 “韶舅舅请莫见怪,我家小妹,向来如此。” 庄韶大受震撼。 “啊?” 宁洁薇一脸扫兴,甩开宁云溪的手,略显不悦。 “三姐姐这是做甚?方才马车上,我便问过,他是独身一人。” “心有所属者,我不能示好,倒还说得过去;方伯爷既是独身,姐姐何故拦我?” 庄韶又是大受震撼。 “你还会这样,示好心有所属之人?” 听这话头不对,宁云溪心急如焚,为妹妹解释。 “韶舅舅千万不要误会,四妹妹绝非轻浮随意之人,只是非常在意容颜,总想证实自己,是月盛第一美人。” “因为从小到大,大哥哥多有嫌弃妹妹之举,还有嘲讽相貌丑陋之语,故而,四妹妹尤其痴心于此。” 哪怕只是说明理由,宁洁薇一听,也是怒火中烧。 “哼,大哥哥才是天下第一貌丑,我每每一见,便觉深恶痛疾、不堪入目!” 庄韶善解人意,很快想通原因。 “宁四姑娘心境,我虽不才,却能理解一二。” “相识义兄以来,总是听他自谦,评述自己智不及人、谋居末流,另外有言,我连他都不如。如是比较,确实令人沮丧,因此,我终日所思所学,便是想要超越其右,得他一句赞赏。” “奈何,不论怎么学,依旧无可比拟。” 宁洁薇确认一问。 “你的义兄,便是方之玄?” 庄韶回应肯定。 “是。” 宁洁薇不经思虑,脱口而出。 “那你确实不如他,我则不然,我比大哥哥美多了。” 听到这话,宁云溪面色一震。 转眸一瞧,果然庄韶低落谷底。 “是……我知道自己,尽不如他。” 宁云溪慌忙宽慰。 “四妹妹无心胡说,韶舅舅切莫当真!” “爹爹说了,舅舅之才,属方族之末,韶舅舅比他机敏多了。” 庄韶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姐夫哪里说过这样的话?纵然有言,也是哄骗。” 收场不得,宁云溪无助原处,欲哭无泪。 宁洁薇一句开解,令他立即释然。 “但你长得比他俊美多了,我引诱之因,便是在此。” 庄韶面色不由自主红润起来。 “你没见过他,何出此言?” 宁洁薇一分傲色,出言反驳。 “怎么没见过呢?医祸困于铜事台,有一恶妇发难,便是庄伯爷现身解救,借由将我转去尹司台。” 话至此处,她随着心意,随口置评。 “他之长相,一脸丑恶,跟大哥哥如出一辙。我瞧他呀,不光是方族之中最为蠢笨,还是最丑的。” 背后说义兄坏话,虽然内疚不安,但有莫名欢畅之感,庄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四姑娘实在幽默。” “有句话,我憋了许久,深怕失礼,不敢一吐为快。你家兄长自诩才高,其实病恹丑态,看着就是一副不甚聪明的样子。” 宁洁薇心情舒然,笑得欢喜。 “方伯爷更是风趣,这话说得太对了。” 看着他们志趣相投之景,宁云溪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第308章 伊人倾城 庄韶情不自禁,捧起宁洁薇的双手。 “没想到宁四姑娘竟是同道中人!” 宁洁薇喜上眉梢,与他相视一笑。 “你我既然志同道合,不如结为异姓兄妹吧?” 两人乐不可支,饶有默契,欢呼雀跃起来。 宁云溪不可思议一惊。 “四妹妹,差辈儿了,他是我舅舅……” 宁洁薇自然而然改口。 “那就认作义父,请问义父高见如何?” 庄韶所想一处,连连点头。 “乐意之至,谢你不弃。” 宁云溪指了指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尴尬而笑,提醒一句。 “义父女之间,韶舅舅这般,恐怕有些于礼不合吧?” 庄韶后知后觉,吓得立即松手。 “我实在失礼,还望宁四姑娘见谅!” 一听称呼不对,宁洁薇直言纠正。 “不是认了义女吗?义父尽可唤我,薇儿。” 庄韶双眸似有花田,盛放一片绮丽之景。 “好,薇儿。” 宁洁薇喜笑欣然,后退两步,郑重行了大礼。 “义父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礼罢,她斟茶一杯,双手奉上。 “义父请用茶。” 庄韶接过茶杯,浅啜一口,迅速放下茶杯,双手扶起义女。 “薇儿快快请起。” 这时,下人禀问:“天色已晚,伯爷可需掌灯?” 庄韶沉声回应。 “我自己来,你等不必侍候。” 下人应声退去。 宁洁薇主动讨好。 “义父只管安坐,小女负责点灯。” 平生初享天伦之乐,庄韶喜不自胜,哪怕嘴角发酸,凝望义女之时,也要坚持笑容可掬。 “辛苦薇儿。” 他的视线,跟随宁洁薇的手,目色微见忧心。 确认她掌灯完毕,没有不小心烫到自己,他笑貌舒然。 “快坐下,别累着。” 三人重新坐好,庄韶忽而想起一事。 “对了,我忘了问,你们这么晚登门,就是为了认义亲?” 宁云溪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不经韶舅舅提起,我亦忘却。” “我拜访而来,是为商量经商之事。前与提过,我要开一家美容院,阿兄已然赐名,伊人倾城。” “人员近乎完备,唯缺一位掌柜,恭请韶舅舅屈就,不知愿意可否?” “银两分成,我与四妹妹,是四六分。韶舅舅若来,我之四成,分你一半。” 庄韶先是迫不及待,心向往之;转而一想,落为失意。 “唯恐误事大局,王爷会同意吗?” 宁云溪诚意劝言,赤心相待。 “阿兄既已赐名,自然乐见其成。” “这段时日,局势暂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韶舅舅可以趁此机会,培养一位副手掌柜。待到忙碌之时,你不在店里,便将负责之事,转交于他。” 庄韶莞尔答允。 “溪儿思虑周全,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切就绪,宁云溪回到府中,拨了银两,增补人手,加紧整修伊人倾城。 昼夜更替,漫天星辰,悄然换作朝霞明朗。 秋璧公忙而至,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传禀郡主。 “美容院今日下午便能完工,郡主梳罢,可要前往察看?” 由几名侍女服侍,宁云溪正在梳洗打扮。 “我下午再去,你先帮我盯着。昨日我便约好,今日要陪四妹妹上街,买首饰和衣裳。” 想着先前郡主失踪,秋璧学着谨慎。 “属下择选守卫大人跟随,以防再有不测。” 其实,冯忆荷若想算计,凭着守卫再多,根本阻止不了。 宁云溪明白这一点,但是没有多言。 秋璧表达关心,她自然欣领好意。 “好,辛苦你了。” 时刻惦记伊人倾城,她随即询问。 “给韶舅舅的分成,安排送去了吗?” 秋璧恭然说明缘由,沉着处之。 “昨日郡主谈好,属下已然回府;今日方至,还没顾上此事。择选守卫之时,属下一并去办。” 宁云溪选了一对耳坠,比在耳旁一瞧。 “去吧。” 宁云溪提前吩咐厨房,今日不用准备她的早午饭,妆罢,便就坐上马车,前往宁国公府,找四妹妹一同吃饭。 至椿萱居,原以为四妹妹还在安睡,不料,居然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 听到通禀,宁洁薇停了梳妆,喜出望外迎了几步,与她牵手落座。 “三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早,夜里睡足没有,可觉疲累?” 宁云溪嘴上抹了蜜。 “原有些许疲累,可是一见到你,便都消散殆尽。” 宁洁薇有来有回,不吝赞许。 “姐姐容色倾城,我亦有赏心悦目之感。” 说着,周身端量一番,她细细思忖,认真给了建议。 “姐姐这一身锦衣罗裙,样式所仿,正是玄周古国贵族服饰。玄周,以紫、绿为尊,奉秦紫玉石为贵,皇家世族女子,选用首饰,多有镶嵌秦紫玉,借此彰显高门显赫。” 她玉手轻柔,抚过宁云溪的步摇。 “玄周服饰,当然就要搭配玄周玉石。姐姐所簪,紫气东来,虽说妙不可言,但说到底,非是玄周之物。若能在此处,妆添一支秦紫玉金簪,便是恰到好处。” “想是姐姐没有秦紫玉首饰,所以不及簪饰吧?” 回忆一瞬侵袭,宁云溪笑容稍有凝固。 “我有一支秦紫玉金簪。” 宁洁薇惊喜一笑。 “那我陪你回府一趟,簪上之后,我们再去吃早饭。” 心绪所至,眼前似有大哥哥的身影,宁云溪颦眉浅浅。 “不必回府,那支金簪,被我留在湘竹苑。” 宁洁薇站了起来,按捺不住便要去取簪子。 “那太好了。” 注意到姐姐神色不对,她跟着眉目一落,细语关怀。 “姐姐何故不喜?” “难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宁云溪匆匆转了笑脸,唯恐妹妹多思难过。 “你没有说错。” “因陷往事,所以我没注意神情。你宽心梳妆,我自己去取,湘竹苑离得近,我去去便回。” 宁洁薇一脸放心不下,想也不想,便是拒绝。 “那怎么行,万一偶遇父亲母亲,姐姐岂不又受委屈?我定要陪你。” 说着,牵着姐姐手腕,轻摇轻晃,撒娇切切。 “梳妆不急,我们先去湘竹苑嘛,走吧走吧。” 见她细心,宁云溪笑容余出几分受宠若惊,应声而起,与她一同前往湘竹苑。 “好,听你的。” 第309章 唯愿,不会失望 宁云溪姐妹,一同走进湘竹苑。 彼时下人都已不在,原以为湘竹苑无人打理,会是一副污浊之景,怎料,素壁洁白,窗明几净,厅堂内室几乎一尘不染。 出乎意料,宁云溪容色有惊有喜。 “此处怎会如此洁净?” 宁洁薇姹紫嫣红一笑。 “是我时常派人过来打扫,随时迎候三姐姐回府小住。” “另外,三姐姐住过的两间卧房,都是我亲自打扫。我手脚粗笨,不如下人收拾得干净利索,不过心意至诚,还望姐姐不弃。” 她笑颜乖巧,一副静候夸赞的神情。 宁云溪心里一甜,由衷而笑。 “你之心意,我视若珍宝,何来嫌弃?” “以后,别做这些粗活,伤了你的手,岂非惹我心疼?” 她环顾一圈,忆有楚楚,唇际渐染一分苦色。 “我大约……不会回来小住。” 宁洁薇牵着姐姐的手,坐于软榻之上。 “那我也要打扫。姐姐回不回来,是一回事;我表达心意,又是另一回事。” “姐姐或有不知,自从你搬离宁府,母亲对外怨言,几次三番装模作样。她假有饰词,每日都会让人、把湘竹苑清扫得干干净净,渴思溪儿得空,回家小住,看望父母,哪怕只是陪着他们吃一顿饭,于她而言,亦是天伦之乐。” “她所谓亲情,从来都是嘴上说说,引得外人赞誉一句,她真是一位好母亲,实际上,无有任何作为。她只在乎自己的名誉,至于你会不会因此心痛,她毫不在意。” “我知这事,迟早传到姐姐耳中,深怕姐姐难过,所以我来打扫,盼着姐姐见我真心,纵有盈泪,也是感动喜悦,不是悲痛欲绝。” 话至此处,只见姐姐感深肺腑,似有几意内疚,她连忙补充。 “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我和母亲欠你的,姐姐不必想着回报。只要你觉愉然,我便心满意足。” 宁云溪笑中含泪,感激涕零。 “傻妹妹。” “在我心里,她是她,你是你。她不算对不起我,你更是有恩于我,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你对我好,我理当思报。” 睹物伤情,她倾诉衷肠,尽量不露忧容。 “以前,我莫名有一分执拗,像是得不到父母关心,足以抱憾千古,终天不能瞑目。” “前世,历经诸多痛楚;今世,不乏些许辛酸。满不甘心之间,渐渐地,那份执拗就淡了。” “或许,是因你们劝告;或许,是得阿兄相助,远离是非;或许,是我自己想通。总之,我放弃了,不会再想这些虚妄之事。” 宁洁薇目色肃然,义正辞严。 “姐姐放弃,是因为深明得不到,而非真的不想要。所谓放弃,只是不愿迫使他们付出,不是姐姐自身不再忧戚。” “他们恶事做尽,令你身心俱伤,如是痛苦,永生永世,断不可能忘。姐姐耿耿于怀,系在情理之中,同样之事,如若发生在我身上,亦是难以释怀。” “姐姐太过心善,狠心之极,至多就是放弃。你可知,换作是我,会怎么做?” 宁云溪隐隐明白,还是顺意,浅问一句。 “怎么做?” 宁洁薇眸露一丝凶狠,淡薄所有情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数次谋我性命,并且不愿悔改,为求自保,我定杀之,绝对不留后患!” 宁云溪眉心,颦起一抹心痛。 “抚养之恩,置于何处?” 宁洁薇似笑非笑,干脆爽快。 “我给过机会,只要他们悔改,便可既往不咎,这般报答抚养之恩,还不够吗?” “在我看来,姐姐前世,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无愧于心,那不是孝顺,是愚不可及!” 她拱手一礼,先有道歉,而后劝言。 “请恕小妹无礼训上,孝顺的前提,是你活着!命都丢了,你拿什么孝顺?祈望姐姐记住,不论你要爱谁,前提都是先爱自己、顾全自己的性命。” “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意图杀你,本该付出代价,你依照律令行事,经由尹司台处置,公允公正,无私无偏,谁有资格责你不孝?” 她行礼时,宁云溪及时阻拦,静静听她说完,继而回话。 “你所说道理,我会谨记在心。” “先前没有上告,是我执于亲情;而今无所作为,却是为了你和二哥哥。我不能伤害他们,亦不能令你们无家可归。” 宁洁薇愧疚内省。 “所以我才说,是我欠你。” 宁云溪一意心疼,郑重规劝。 “那也不能累着,你身子还弱,合该多多休养。” 宁洁薇听话点头。 “大不了我自己不做,赏银下去,让下人过来打扫。” 宁云溪欣慰而笑。 “好吧。赏银有缺,便向我要。” 宁洁薇拍了拍自己心口,得意洋洋。 “姐姐分以六成,我现在已是腰缠万贯,不缺这点赏银。” 宁云溪杏眸弯成两道幸福。 “那是你应得,尽可添置首饰衣裙、花在自己身上,不必记挂着我。” 宁洁薇豁然起身,环视找寻。 “说起首饰,姐姐的秦紫玉金簪呢?我打扫时,擦拭过姐姐的首饰盒,未曾瞧见。” 宁云溪跟着起身,走向一处角落,打开一个木箱,取出那支秦紫玉金簪。 “我将它封存在此,故而,你没瞧见。” 金簪镶嵌,还有她之钟爱,杏玥玉石。 她痴痴落眸,遥想正住在哲溪居的大哥哥,唇际不由自主,温暖一片灿烂。 “我原以为,此生无有可能簪饰,不曾想,居然出现一丝希望。” 她手握金簪,犹似紧紧握住大哥哥的手。 “唯愿,不会失望。” 宁洁薇没有听懂,一把夺过金簪,迫不及待为姐姐簪于发间。 “姐姐在说什么?这么好看的簪子,理应快些戴上,无端感慨,叫我等得甚急。” 簪罢,她后退两步,仔细端察。 正巧朝霞映辉,浸染原就如痴如醉的双颊,她美妙而笑,盛放花容娇媚。 “这金簪,衬托姐姐出尘天颜,简直不可方物!” “姐姐今日上街,定然引得路人止步反顾,赞叹不已。” 宁云溪低眸,含蓄一分羞涩。 “太过惹人瞩目,唯恐不好……” 宁洁薇急急催促。 “我都饿了,姐姐快快陪我回去梳妆,我们尽早出发。” 第310章 此乃有趣之事 宁洁薇妆罢,挽着宁云溪的胳膊,欢喜离开椿萱居。 两人选在宁国公府附近一家饭馆,简单用过早饭,继而坐上马车,去往南市。 守卫们换了常服素装,骑马跟随,时刻保护她们的安全。 至南市街上,宁洁薇走下马车,指着一家首饰店,笑着提议。 “这家眼瞧不错,三姐姐,我们进去看看吧?” 本来就是陪她逛街,弥补先前乱点鸳鸯之事,宁云溪欣然一应。 “好。” 宁洁薇笑颜嫣然,明快入内。 伙计笑脸相迎,点头哈腰。 “两位贵客玉临,小店蓬荜生辉。” 宁洁薇径直走去,仔细挑选首饰,没一会儿,便就选好。 “就要这些吧。” 宁云溪微微一笑。 “好。” 她正要付账,宁洁薇上前两步,将她拦在身后。 以为妹妹客气,非要抢着结账,宁云溪出言拒绝。 “不……” 话未出口,被宁洁薇抢先一步。 “请问贵姓?” 宁云溪听得一怔。 “啊?” 探眸一瞧,只见妹妹媚眼如丝,主动迎上掌柜的视线,她在心里一阵无奈。 四妹妹这是又要……唉,明明长相标致,有目共睹,何必这般执着于此? 宁云溪纠结原处,阻止妹妹,深怕扫兴;不阻止,又恐有损妹妹名节。 美人近在眼前,比之远观,更是令人惊艳,掌柜瞠瞠凝视,不舍一分移目。 “免贵姓孙。” 宁洁薇媚眸含笑,宛如蔷薇绽放,莹缀几颗晨露。 “孙少郎安好。” “我喜欢这些首饰,孙少郎可愿赠送?” 孙冲瞬即心醉神迷。 “愿意愿意!” “金物银器,难免沉重,唯恐累着贵人,还请留下住址,待到傍晚打烊,小人恭送上门。” 宁洁薇听懂其意,眉梢轻轻一挑。 “孙少郎傍晚上门,是送首饰,还是送你自己?” 一听如此直接,掌柜卸了伪装,谑词玩味。 “那就要看,贵人想要什么了。” 宁云溪努力沉默,还是听不下去,取出一锭金子,下意识重了一分力道,拍在前台之上。 “把首饰包好,多谢!” 孙冲吓了一跳,收起坏笑,怫然不悦。 “这位贵人,气性不大好。” 宁云溪不屑一顾,语气一沉到底。 “我气性如何,无关你事,这生意你做不做?不做的话,我们走了。” 孙冲一惊,下意识护住那锭金子。 “自然是做!小人多有得罪,贵人莫恼。” 宁洁薇贪玩心起。 “她是我的姐姐,想是,见你只喜欢我一人,有些吃醋,请孙少郎,公允以对我们姐妹吧?” 孙冲豁然一笑,贼眼环视,确认店里没有其他客人,顺势抚上宁云溪的手背。 “原来如此啊……” 宁云溪第一时间注意动作有异,及时躲开他的手。 “你这是做甚?再敢乱来戏谑,我直接告去廷合台!” 小小女子,孙冲全然不惧,神色悠然,转向宁洁薇。 “你这位姐姐,甚为刚烈,我喜欢。” 宁洁薇轻摇香肩,一顿撒娇。 “孙少郎钟爱刚烈,不爱柔媚么?” 说话间,孙冲再次伸手而去,歹意显而易见。 “爱,你们姐妹俩,我都喜欢。” 宁云溪气得不行,取出两枚银针,制住他的双手。 “住手!岂敢如此无礼?” 孙冲双手木然,分毫动弹不得,终于知道害怕。 “啊!我的手……我的手好像废了!” “分明是你妹妹引诱,关我何事?你怎敢明目张胆,行凶伤人,我也告去廷合台!” 宁云溪没好气地收走银针,冷冷撇下一句反驳。 “银针入穴,是为治病,无损于身,你何以状告?” 宁洁薇赔笑哄话。 “此乃有趣之事,姐姐不要气恼嘛。” 面对妹妹,宁云溪没了怒色,唯余肃然。 “一点也不有趣,你不许再玩!” 宁洁薇勉强答应。 “好好好,我不玩了。” 结账罢,姐妹俩走出首饰店,守卫察言观色,主动帮忙拿着首饰。 宁云溪带着几分埋怨,点醒妹妹。 “他明示暗意,让你约个地方,单独相见,你听不懂吗?” 宁洁薇步态,轻松自在。 “听得懂啊。” 宁云溪闻言一震。 “那你还敢随他心意?” 宁洁薇无谓一笑。 “我自有分寸,姐姐无需担忧。” 宁云溪无可奈何一叹,好声好气劝言。 “直播在即,已有那么多人,为你豪掷金银,足见你之美貌,何故还要行此无趣之事?” 宁洁薇不以为意。 “我只见银子,未见其人,谁知他们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宁云溪不能理解。 “你究竟,何以判别真心?” 宁洁薇不紧不慢解释。 “很简单呀。例如方才那位孙掌柜,我若只需随口一句,他便愿意白送首饰,就是真心喜欢我了。” “可惜,他贪心不足,竟还妄图夜半之事。” 宁云溪依旧不能理解。 “既知不怀好意,你还理他做甚?” 宁洁薇撇了撇嘴。 “不甘心嘛,万一我说着说着,他便同意了呢?” “唉,难道真如大哥哥所言,这世上,无有诚心待我的男子?” 宁云溪不敢苟同。 “大哥哥言之有误。以我之见,一定会有男子,对你一往情深,非你不娶。” 宁洁薇顾盼左右。 “那他在哪儿,何故我瞧之不见?” 见她举止可人,宁云溪不由自主,眉开眼笑。 “或许就在你的身边,只不过,被你不慎忽视;也或许此人还未出现,时机一到,自会与你相遇。” 想起宁奉哲说过的话,宁洁薇目色沉沉,眸意突然认真。 “若说身边,大哥哥倒有谈论一人。” 宁云溪表示好奇。 “谁?” 宁洁薇如实回答。 “铜事相许大人。” 宁云溪视如敝屣,严词拒绝。 “不行不行!” “大哥哥安的什么心?许大人早就成婚,你嫁过去,岂非屈身为妾?” “盛京久有传言,他后院姨娘成群,外室更是不计其数。这样的男子,怎么配得上你?” 宁洁薇下意识反驳。 “许大人他说……” 想起许明骞嘱咐保密,她戛然而止,默然无话。 宁云溪先是一阵疑惑,而后胡乱揣测。 “他说什么?” “你不说,我便能猜到,无非就是为你休妻,是也不是?” “现在只有离婚,哪里还有休妻?你莫听他哄骗!” 话至此处,许明骞的声音,自她们身后传了过来。 “月溪郡主恐有误会。” 第311章 为我一试 守卫第一时间戒备。 宁洁薇双颊不自觉地一热。 宁云溪着实吓了一跳,愕然转身,确认一眼。 “许大人?你……你怎么在这儿,莫非有意跟随?” 许明骞不遮不掩,直截了当承认。 “月溪郡主明鉴。” 一听如此,宁云溪神情沉落,不顾礼数,漠然以对。 “何事?” 人海茫茫,视若无物,许明骞风致韵眸,始终只容宁洁薇一人。 “告假在府,恰巧听说宁四姑娘游逛南市,我特意来寻,企盼见她一面。” 曾为同僚,宁云溪自认深知其人,撑着最后一分耐心,颦眉冷对。 “许大人之意,我看得一清二楚,在此郑重回复,请许大人静听。” 许明骞礼敬以待。 “郡主请讲。” 宁云溪藐视之意,一目了然。 “一则,我心志不改,无意其他。” “二则,我家小妹淳然单知,不喜复杂之人。我之所见,但凡高位尊者,起码会有自知之明,许大人以为呢?” 宁洁薇牵着姐姐的手,避开周围路人,借步而至胡同口,悄声轻语。 “姐姐怎么又恼?” “王爷不是说过,榜一大哥,不能得罪吗?” 宁云溪后知后觉一惊。 “哦对,他是你的榜一大哥,我一时气忘……” 守卫近身跟随,许明骞耐心等在原处,以示尊重。 宁洁薇轻抚姐姐后背,以作宽慰。 “咱们开门经商,哪有讽刺贵客之理?姐姐息怒,切莫冲动。” 宁云溪很快没了怒意。 “嗯,言之有理。” 她神色一转,面露难色。 “可是,我忘了询问阿兄,应当如何对待直播贵客,还未开张,骤然遇上,唯剩一头雾水,怎么办呢?” 宁洁薇下颚微扬,一分傲气,一分得意。 “这还不简单吗?说到底,不过是个男子,应对这种场面,我最拿手。” 见她按捺不住,已然转向许明骞,宁云溪连忙阻止。 “你且等等!” 面对妹妹,她一筹莫展,只剩着急。 “什么意思?你又要……哎呀,何故那般委屈自己?” 宁洁薇晃了晃脑袋,自得其乐,未有一丝忧苦。 “何有委屈?我深觉有趣。” 宁云溪完全理解不得。 “你究竟要做什么?怎就有趣呢?” 宁洁薇花容似有羞意,言辞却是不羁。 “他想做什么,便由他做什么,不就行了。” 宁云溪一脸惊异。 “什么?不行!” “万一他……他……你愁坏我了!” 宁洁薇努了努嘴,意态柔媚。 “姐姐面对帝瑾王,便是这样木讷?那可不好。母亲说过,赋性灵慧,才能留住心爱之人。” 宁云溪气得火冒三丈,厉声否定。 “哪里学来这些浊词?母亲说得不对!” 宁洁薇掩嘴偷笑,抓着姐姐错处,打趣反问。 “姐姐怎么不顾孝顺,岂可随意评说母亲?” 宁云溪被自己说过的话,堵得语塞。 “你……我……” 宁洁薇收起笑颜,谨严表达。 “姐姐别担心,许大人绝非轻佻之徒。” 宁云溪又想提起流言。 “可是……” 宁洁薇及时打断,有理有据反驳。 “外头流传,就连姐姐都是臭名昭着,由此可见,流言不可尽信。” “姐姐睿智,怎会轻信无稽之谈?” 宁云溪一意鄙夷,不以为然。 “以他金玉之容,纵然流言有假,也有不少女子主动亲近。天下男子,少有坐怀不乱之人。” 宁洁薇顺话提议。 “那请姐姐帮我试试,他能不能坐怀不乱?” 宁云溪一听,恼羞成怒。 “宁洁薇!你再敢草率,我不理你了!” 宁洁薇眸色无辜,慌忙解释。 “你帮我试试嘛,我是真心探知。” 听出几分不对劲,宁云溪瞳仁猛地一震。 “你不会是……芳意暗许了吧?” 宁洁薇挠挠头,疑惑不解。 “内心之情,我不知晓。” 答罢,她扬起一抹乖顺笑容,诚恳请求。 “姐姐擅使美人计,前言传授,我却始终未得一见。现下正有良机,烦请为我一试,我必定仔细学习,可好?” 瞧出妹妹真心正意,宁云溪义不容辞,依言点头。 “好吧。” 有幸见识姐姐计谋,宁洁薇喜上眉梢,跃跃欲试。 “我该如何配合?” 宁云溪黯以余光,丈量许明骞距离,适当压低声音嘱咐。 “其实美人计,不必非要屈身以人。巧用爱慕之情,点到为止,方为上策。你就这样……” 未至午饭时辰,宁洁薇约请许明骞,同往茶馆一坐,答谢他的豪掷之恩。 许明骞欣然同意。 走进一家茶馆,宁洁薇热情招待他们入座点茶。 没过多久,伙计奉上茶点。 宁洁薇随意选了一只茶杯,浅浅品茶。 她不拘一格,没有刻意收敛举止,落在许明骞眼中,却是蕙质兰心,比之其他世家女子,更显大家风范。 他正沉浸于此,不料,她轻抿一口茶之后,直接失了意识,晕倒而去。 许明骞见状一惊,下意识起身去扶。 “宁四姑娘!” 宁云溪坐在妹妹身旁,抢先一步,环住她的肩膀,示意一旁守卫。 “烦请关大人,代为照顾四妹妹。” 关凝静会意,小心翼翼接过宁洁薇。 “是。” 应罢,她背起宁洁薇,带着一众守卫,退出厢房,去了隔壁房间。 许明骞看懂其意,缓缓收起惊色,转眸宁云溪,目光一沉。 “看来,郡主有话要说?” 宁云溪清流杏眸,如初雪般,盈盈凝视,紧紧扼住许明骞的视线。 “大哥哥让我用计,蛰伏帝瑾王身边,想必此事,兄长知晓?” 仿佛天崩地裂,许明骞神情瞬间凝固。 “什么?!” 宁云溪清泉无知,眨眼不解。 “兄长何故惊异,难道大哥哥没告诉你?” 许明骞思量迅速,不断回忆往事,以此推想事实。须臾,不可思议之貌,悠然落回平静。 “郡主请莫说笑。我再眼盲心瞎,也看得出,你是真心追随帝瑾王。” 料到他会不信,宁云溪没有灰心,从容以对。 “兄长难道不想一问,我之蛰伏,目的为何?” 许明骞保持一分礼貌。 “愿闻其详,郡主请讲。” 宁云溪阐述直叙,若有其事。 “大哥哥深知,帝瑾王不除,皇上永远都是颜臣。奈何帝瑾王府戒备森严,他屡次用计,皆以失败终局。” “他说,除非以情系之、以身相诱,不然,事则不成,故而我就……” 听着不像假话,许明骞眉心微动。 “啊?此话当真?” 第312章 我之心意 宁云溪晨曦目光,柔而真诚。 “自然当真。” “兄长和大哥哥,陪我长大,情谊深厚,我何忍背弃?” 提及旧年交情,许明骞唇角抿起一分冷意,怒形于色。 “我也想问郡主,帝瑾王与你非亲非故,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的好友,怎忍舍弃我们而去?” 宁云溪杏眸无辜,粼粼澄莹。 “兄长满心疑我,自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若反顾思虑,我一直都在,从未离弃,是不是就能想通了?” 经她一说,许明骞思绪立即明畅。 “确实如此。” 转念一想,他又觉不对。 “可你分明,不像假意投诚帝瑾王。” 宁云溪有意无意,开始引导。 “兄长以为,牧辽为何殒命?” 许明骞眸意还余防备。 “听皇上说,是被宁大人计杀。” 宁云溪继续引导。 “大哥哥做事,怎么可能那般不慎,竟将随身香囊遗落牧府?” 许明骞思绪犯难,别扭不顺。 “那便是帝瑾王臣下之人,有意诬陷?” 宁云溪合情合理,提出异议。 “帝瑾王安排牧辽,尝试蛰伏皇上身边,可见深受重用。帝瑾王怎会允准臣下,借他性命,诬陷大哥哥?” 许明骞神情曲成窘迫,不敢置信地推论。 “如此说来,牧大人投靠皇上,心向至诚?” 宁云溪哀色无助,仿若受尽委屈。 “兄长宁愿相信督护台的人、心向皇上,也不愿信我,这是什么道理?” 如是点醒,许明骞一片豁然。 “你这话……言之有理。” “那牧大人出事,原因究竟为何?” 宁云溪随口编造。 “是我亲自动手。” “大哥哥得知,牧辽图谋不轨,深怕皇上轻信小人,所以暗传消息,让我斩草除根。以防帝瑾王彻查,疑忌我的心志,大哥哥将随身香囊,交到我的手中。他说,皇上见之,必会隐迹掩护,只当牧辽亡于仇家之手。” 听似凿凿有据,无有疑点,许明骞点头信之。 “原来如此。” 既是自己人,他坦然提问。 “烦问郡主一句,宁大人何故不辞而别?” 宁云溪拿捏适当,实言以告。 “大哥哥谋想夺取封正台之计,暂时隐居孤山,我已托尹司台同僚随身保护。此事算是机密,望请兄长莫要外传,万一失利、未能定计,大哥哥只怕不好收场。” 许明骞郑重应允。 “嗯,我定然保密。” “既是蛰伏,你自己小心行事便罢,何故突然向我示明?” 宁云溪哀怜双目,几许柔郁,几许苦涩,两滴珠泪摇摇欲坠。 “乾商古国,晖皇帝宠爱翊贵妃,致使失信臣民、亡国而终。玄周新帝登基,乾商旧臣心服、百姓无有异议,正因晖皇帝昏庸之举,令众失望。” “大哥哥计意,与之异曲同工。我小小女子,哪怕近身,亦难行刺帝瑾王,不如以情相惑,另辟蹊径襄助皇上,赢得天下人心。” 许明骞浅有动容,肃然生敬。 “郡主大义,在下佩服。” 宁云溪徐徐眸落。 “无奈,不通情事……” 许明骞一怔。 “郡主何出此言,莫非忘记,曾是宸王妃?” 宁云溪攥着手绢,表意羞怯。 “宸王从未亲近,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染纤尘。” “大哥哥总说,敬重许大人,如同兄长。他只知让我,随之敬称兄长;实却不知,我之心意。” 许明骞一脸疑惑。 “你之心意?” 宁云溪举手投足,尽显柔情似水,不知不觉间,改了称呼,明意心事。 “年少,萌芽有情,我受人欺负,被许大人所救,那时便已……怀恩在心。” “方才,我在四妹妹面前,听似肆意诋毁于你,但其实际,是为劝说四妹妹放弃,因为……” “二哥哥成婚那夜,帝瑾王当众将我带回王府,其意,我不必多言,许大人便知。当时,我急中生智,借由无故离席、二哥哥难免多虑,顺利回到宁府。” “自那以后,帝瑾王又有数次示好,我皆婉拒。话至此处,许大人是否明了,我之心意?” 许明骞韵眸愕然圆睁,不失一分诗情画意。 “郡主,我……” 宁云溪花容轻颤,眸含纯真,迎覆他的视线。 “辅翼皇上,大哥哥之计,势在必行。我唯恐,中有差池,许大人可愿教我?” 她袖中右手,悄然取出一枚银针。 “哪怕……只为朝局……” 许明骞一听,容颜所有温度,尽数化为乌有。 “请恕,不能从命。” 银针一顿,宁云溪微微一惊。 “何故?” “难道许大人对我,从未有过一丝动心?” 许明骞清冷回应。 “是。” 宁云溪无声收回银针,安心试探。 “那你为何豪掷一年之数,支持我的伊人倾城?” 许明骞眉宇坚定,不苟言笑。 “实不相瞒,我为令妹而来,非是为你。” 瞧出几分真意,宁云溪暗觉匪夷所思。 “在许大人心里,我不如四妹妹么?” 许明骞眉头紧蹙,按捺心绪,维持最后一分耐心。 “二者难以相较。溪儿,你该明白,数年来,我疼爱你,一如亲妹。” “以事实论,我这年纪,当你父亲,也不为过,你怎能对我随意乱情?” 宁云溪撇了撇嘴。 “四妹妹,比我还小一岁呢。” 许明骞肃色更浓。 “那不一样!” 宁云溪故作恼羞成怒,继续试探。 “哪不一样?以许大人之见,四妹妹比我貌美?” 许明骞凉薄以对。 “据实而言,确是如此。” 宁云溪呈现几分不甘,诉说深怨。 “可是,你我相伴相处二十余载,她不过初来乍到,你凭什么寄情于她?” “四妹妹那种人,招蜂引蝶,全无光彩,不值得托付真心。你本意玩弄,实无赤诚,是也不是?” 许明骞一阵拍案,怒容顿时雷电交加。 “宁云溪!” “她是你的妹妹,怎忍言辞轻慢?!” 宁云溪佯作心痛,央央乞怜。 “你为了她,凶我?” 许明骞无动于衷,一字一句,皆为宁洁薇愤鸣不平。 “回春堂医祸,你被困铜事台,她急得火烧眉毛,纵然我百般阻拦,她还要拿命护你。结果,被你侮语至此!从前算我有眼无珠,全然没有看出,你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 意料之外,他对四妹妹,居然心诚意正,宁云溪嘴角一分惊喜,几乎压制不住。 “那是大哥哥设计,取信帝瑾王之一环,我本无险忧,何需她多管闲事?” 许明骞起身背对,正好没有看见她的神情有异。 “话不投机,我不愿与你多言,茶点我会结账,宁四姑娘由我送回府中,你请自便。” 第313章 袅袅沉醉 顾全宁洁薇的名节,许明骞让出许府马车,由她躺好;自己另雇一辆马车,跟行于后,一路护送,直至宁国公府。 确认许明骞离去,宁云溪随后来到椿萱居,轻唤一声。 “四妹妹,可以醒了。” 宁洁薇闻言,睁开双眼一笑,掀开被子下了床,第一时间握住姐姐的手。 “多谢三姐姐。” 宁云溪沐愉而笑,与妹妹一起入座。 “你在隔壁,都听到了?” 宁洁薇悦色含羞,缠思几分不安。 “嗯,几乎听得一清二楚。他不会是知道我在隔壁,故意表态,借此哄骗吧?” 宁云溪摇摇头,不以为然。 “我瞧着不像,你何以见得?” 宁洁薇切切凝望,辞色满是钦佩。 “姐姐美人计,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他理应中计,怎么可能漠然置之?” “原来美人计,除了风情以动,还能以诚相见,令他误以为,难得相遇真心人。实不相瞒,初听姐姐讲述计策,我心有疑议、不愿苟同,而后见闻,方知精妙。” 她接过侍女手中茶点,放在姐姐面前。 “姐姐言辞,实在传神,我好几次恍惚,总觉你说倾慕许大人,尽皆发自肺腑。” 宁云溪瞳色一惊,连忙摆手,与许明骞撇清关系。 “我绝无此意,你万万不可误会。” 宁洁薇乖顺而笑,几意撒娇。 “姐姐纵有无妨,我愿意做小。” 宁云溪洞穿妹妹心意,涟涟不忍,惜而不舍。 “如此说来,你真打算嫁给他?” “虽有真诚,奈有正妻,你若嫁去,岂非委屈为妾?” 宁洁薇努着嘴,娇笑传意点点嫌弃。 “他都那么老了,我才不嫁呢。” 宁云溪心明她意,不再多言,浅浅一笑,话锋一转。 “伊人倾城提前便能完工,一会儿用完午饭,我们同去瞧瞧吧?阿兄说,首播或有紧张,让我带你彩排一下。” 宁洁薇不解其意。 “彩排?” 宁云溪言简意赅。 “就是提前登台一试,只当看客皆已就位。” 宁洁薇迅速理解其意,兴高采烈。 “王爷思虑周全,那我们快去彩排吧。” 宁云溪无奈一笑。 “瞧你,总是这般迫不及待,不急,我们先用午饭。” 宁洁薇眉梢飞舞欣然,乐此不疲。 “姐姐所选营生,实在有趣,所以我才急不可耐,满心就想表现一番。不忙用饭,我们先去彩排嘛,可好?” 宁云溪诉以实情。 “店里,下午完工。” 宁洁薇一脸失落。 “啊——非要等到下午啊?那好吧,勉强先去用饭。” 宁云溪诙谐谈笑一句。 “多谢大主播体谅。” 宁洁薇嘴角扬起一分心满意足。 “这称呼也是有趣,与众不同,我甚喜爱。” 宁云溪跟着一笑。 “你喜欢就好。” 一顿午饭之后,宁云溪姐妹来到伊人倾城。 时辰刚好,伊人倾城修葺完备,所需陈设,一应各得其所。 工者领完赏银,陆续离去;秋璧带着一众粗使下人,正在清扫各处。 宁云溪示意一指高台,柔言提议。 “你感受一下,可有畏高,可觉紧张?” 说罢,她搀着妹妹,由侧面楼梯,一步步登上高台。 宁洁薇切身体味,微笑摇头。 “高度正好,并无惧……”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声扬高亢、空灵回响,惊得戛然而止。 “我……我的声音,怎么变得这般响亮?” 宁云溪平静回答。 “这是阿兄所教,但凡立身高台者,皆是如此。不使你声嘶力竭,就能遍传客堂各处,还能略微修饰声音,宛转悠扬,袅袅沉醉。” 宁洁薇认真倾听,由心恭维。 “王爷才学卓尔不群,旷古烁今,唯他一人。” 宁云溪浅浅一笑,不予置评。 “我们开始彩排吧?” 宁洁薇唇际一甜,满眼期待。 “好。”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瓶柔肤水,递了过去。 “你先试播一段、柔肤水的美容讲解吧?” 宁洁薇点头而笑,接过瓷瓶,从容讲解,倒背如流。 “柔肤水,用以肌理调节酸碱……” 介绍功效之后,便是亲身示范,以供看客学习用法。 宁洁薇一节一节挽袖,柔肤水缓缓倾倒,于手臂之上,滴滴滑落,情致有韵,不言而喻。 居高临下,无有傲色,她依依扫视,目至所有客席,韵致未尽,更有媚意入骨。 宁云溪意识到不对劲,怔怔一惊。 只见妹妹兰指纤纤,就要抚抹柔肤水,宁云溪立即阻止。 “四妹妹等等!” “你这是做甚?”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自然是示范用法,我若没有记错,柔肤水可以涂在臂膀?” 宁云溪愕然不减,平添几许惶恐不安。 “是,可以,可是你这……也太……何故突然风情?” 宁洁薇坦然自若,落落大方。 “不显媚态,他人如何瞧得出来我的长处?” 宁云溪面露几分为难,耐心规劝。 “不必刻意表现,你便足够娇媚。你就按着,我教你的讲解之法,娓娓而谈即可。凭你洋洋悦耳,琅琅清脆,必然惊艳四座。” 宁洁薇极不情愿,直接拒绝。 “那不行。真若规矩无趣站在台上,我这一腔热情,安放何处?” 每每面对妹妹这般,宁云溪都是无可奈何,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嗯……这……” 宁洁薇思潮起伏,计想万千。 “姐姐所教讲解,亦是无趣,我已想着稍微一改,字字生动,才能留住贵客。” 宁云溪听得一怔。 “如何字字生动?” 宁洁薇调整外衣,隐显曼肩妙骨。 “如是这样,一边讲解,一边……” 宁云溪一眼未罢,赶紧阻拦。 “你再等等!” 宁洁薇心觉扫兴,沉色不悦。 “三姐姐古板乏味,太没意思!” 宁云溪快步走去,帮妹妹穿好衣裳。 “你别生气嘛,听我解释。” “你这样表现,叫他们如何看待伊人倾城的直播?外人不足为道,父亲母亲若见,岂不痛心怪责?” 宁洁薇板起脸来,忿然任性。 “为了他们安心,便要约束于我,可见姐姐心里,一点也不重视我了?” 宁云溪楚楚凝视,苦口婆心。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就是怕你吃亏嘛。” 宁洁薇下颚微扬,忻忻一笑。 “我自得其乐,何来吃亏一说?花龄之年,最适合愉趣,这时不行情乐,难道等到年迈?” 眼瞧姐姐神色,越发苦恼,她不耐烦地一阵拂袖,勉为其难同意。 “大不了,我适时收敛一些,不至表现太过,总行了吧?” 宁云溪转容而喜。 “甚好甚好!多谢四妹妹,着实委屈你了。” 第314章 浅使计谋 朝霞闲映画栋之柱,晨曦平和香燕之雅。 冷蔓半卧软榻,满目愁容,凝着玉炉缕缕清雾,舒息之间尽是惆怅。 许颖媛一袭桃粉罗裙,步履轻快走了进来,环顾四下,一句疑惑。 “母亲怎么没有留人侍候呢?” 冷蔓琼指纤纤,轻托下颚,愁眉不展,眺望远方。 “碍眼碍事,便就屏退。” 她徐徐收回视线,目光柔和,看向女儿。 “你呢?” “小陶大人今日轮休,你怎么没去相陪,难道,我记错了日子?” 许颖媛依礼福身,继而落座。 “母亲没有记错。是我找了借口,主动拒绝相见。” 冷蔓茫然不解,一时忘却愁苦。 “平日公忙,你尚且还要亲自接送;好不容易等到轮休,反而借由不见。却为何故?” 许颖媛简单解释。 “庄娴蕙离京出游,不在盛京。” 冷蔓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在,与小陶大人何干?” 她想了想,难以置信一惊。 “莫不是,小陶大人私自陪她出游?” “她已然嫁为人妇,岂敢如此放肆?” 见母亲没有听懂,许颖媛细细说明,叙言详尽。 “非也,沐湛兄没有离京。” “母亲知晓,她嫁给宁二公子,是因父皇赐婚,而非真心爱慕。我看得出来,她所中意,唯沐湛兄一人,故而,我刻意亲近沐湛兄,借此气恼于她,以报困身尹司台之怨!” 冷蔓惊恐深重,如遭晴天霹雳。 “上次出事,险些灭族,你还敢招惹她?!” 许颖媛对着庄府方向,狠狠给了一个白眼。 “她只说,不许我接近宁二公子。” “沐湛兄本来就是我的,何谓招惹?” 冷蔓心有余悸,厉声告诫。 “既知她有意,你立即断了念头,不许再见小陶大人!” 许颖媛有恃无恐,分毫没长记性。 “母亲急于阻止,莫非忘了父皇口谕,让我嫁给沐湛兄,取信陶大人,立足陶府?” 提起皇上,冷蔓面色一沉,落回愁绪冥冥。 “你快些嫁入陶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免得宁洁薇进门,连你也要受气。” 许颖媛唇际挑起一抹不屑。 “她算什么东西,岂配欺负我?” 冷蔓苦着一张脸,心力交瘁。 “倘若老爷宠她,我们能奈如何?” 许颖媛娇俏一笑,得心应手。 “结果未定,母亲无需担忧,以我之见,父亲不一定迎她入府。” 冷蔓眉心微动。 “为何?” “老爷跟你说过什么吗?” 许颖媛扬眸蔑然,更余几分佻薄。 “此事是我推论,父亲从未向我提起。” “晨起,我便去过伊人倾城,巳时一刻开张,辰时未至,街上便是比肩继踵、水泄不通。母亲猜猜,去看直播者,都是些什么人?” 略思浅想,冷蔓便是垂头丧气。 “不知他人,我只知晓,老爷一定会去。” 许颖媛含蓄嘲讽,意有所指。 “父亲前往,是为朝局,以重大事,其他人未必身负皇命。那场面,母亲见之,一目了然,无一例外,全是男子!” 冷蔓听到重点,眸色一亮。 “全是男子?” 许颖媛洞穿一切,自觉高人一等,随口评说。 “月溪郡主有言,美容院,主要接待女宾。女为悦己容,调养肌理,从古至今,多是女子在意、男子轻视。既如此,哪有奔赴观赏,尽是男子之理?显然,众心所为,主播而已。” “招蜂引蝶、抛头露面,如此行径,与花楼女子有何分别?父亲怎么可能舍去颜面,迎她入府?” 冷蔓颦眉肃然。 “此言差矣。花楼女子卖弄风情,她则规规矩矩讲解美容,背后更有帝瑾王和月溪郡主撑腰,二者何有比拟之处?” 许颖媛深深一笑。 “浅使计谋,不就行了?” 冷蔓闻言一震。 “你……你不会已经……” 许颖媛洋洋得意。 “我给了银子,让人刻意引导情致,她为了讨好贵客,必然乖乖配合。父亲一瞧,便知她是怎样德行。” “哼,有我在,她绝对进不了许府大门!” 冷蔓惴惴不安。 “你行事,可有谨慎?别让老爷瞧出端倪。” 许颖媛轻抚母亲手背,宽慰作答。 “母亲放心,我是乔装打扮而去。” 冷蔓转念一想,忧心忡忡。 “万一,她没有中计,我们下一步,又该如何是好?” 许颖媛起身踱步,几步思量,心生一计。 “母亲猜猜,看客之中,有无觊觎妙颜芳体之人?” 冷蔓安卧不得,一阵慌乱。 “万万不可触及律令!” 许颖媛无奈纠正。 “我又没说,迫使强行。” 冷蔓惑然一怔。 “那你这是何意?” 许颖媛意气扬扬,明示直言。 “庸金俗银,打赏足够,她势必自愿相陪。我无需动用许府库房,只用庄娴蕙所赠,皇恩浩荡,还能比不过那些碌碌之辈?” “到时,她陪她的榜一大哥,我悄然遍传花遮柳掩之事。枝毁兰碎、名誉扫地,父亲怎会要她?” 冷蔓惋然一叹。 “可惜那些宝贝,都要送给她,真是糟践。” 许颖媛不慌不忙,坐在母亲面前,轻声安抚。 “母亲宽心,说不定到不了这一步,今日稍有引导,她便中计。” “我听宁国公府的下人议论,宁洁薇总与宁大人周旋家宅中事,每每不服,次次惨败。如此蠢材,随意动动手指,便能解决。即便不幸失算,由她入府,我们母女联手,也不可能受她的气。” 冷蔓目色凄清,几许多愁善感。 “我实不愿,见她入府。她之芳龄,甚至小你一岁,按说,我该与她母亲同辈。如若老爷当真迎入后院,她便要与我姐妹相称,这般荒唐,叫我如何面对?” “唉,我原应入宫,伴君左右。早年,皇上信誓旦旦,说会留着正妻之位,等我年满二十,便风光迎娶。父亲因此,才愿跟随谋事,怎料……为何她们都能为妃为嫔,唯我无名无分待在许府,以后还要被人嗤笑?” 许颖媛垂眸自责,一阵失意。 “母亲别难过,怪我没用,讨不得父皇欢心。” 冷蔓心疼女儿,急忙劝慰。 “怎能怪你?是我自己,才貌弗如林染画,不够惹他怜爱……” 许颖媛端坐正色,及时纠正。 “母亲切莫直呼贞玉皇后名讳,当心父皇震怒。” 她瞧了一眼天色,站起身子,行了告退礼。 “时辰差不多了,我这就去伊人倾城,为母亲打探消息、暗纵计策。” 第315章 开张 伊人倾城,客席摆满珍糕玉茶,伙计各就各位。 瞧着一切完备,守在门口的伙计,高声问了一句。 “时辰已到,贵客悬悬久候,请问东家,可以开张了吗?” 宁云溪站在二楼走廊之上,为宁洁薇整理长裙,继而快步下楼。 “可以,迎门开张!” 开门一瞬,街上众人一拥而上。 十几名伙计挡在门口,配合得当,好不容易拦住人群。 “请诸位贵客出示邀请函,待小人确认以后,方可进店观赏直播。” 两名伙计负责喊话,剩余伙计负责确认,没一会儿,客堂便是座无虚席。 庄韶走进席间,赔笑问好,亲自招待贵客。 收到邀请函者,皆已就座,门外依旧观者如云,哪怕立身街上,亦是翘首以盼,静候直播,唯愿一睹为快。 许颖媛一身男装,立于人群之中,一声不响,暗中观察。 客堂之内,贵客等得焦急,宁云溪走上高台,微微一笑,浅浅福身。 “恭迎诸位贵客,屈身玉临伊人倾城。小女子闺名宁云溪,是这家美容院的东家,从今往后,仰仗诸位多多捧场,小女子在此谢过。” 她特意不施粉黛,脱簪素衣,以衬四妹妹娇媚动人。 “接下来,由我隆重请出伊人倾城的主播,宁国公府嫡四女,宁洁薇!” 话罢,她后退两步,转身走下高台。 目光灼灼,万众睢睢,未见其人,先有碧桃花瓣纷纷飘落。 露浓嫣然花有情,春暖莞尔娥含媚。 由伙计们幕后引绳,宁洁薇一袭花粉罗裙,娇容盛妆,紧随花瓣,从二楼身旋轻舞而下,唯美盈盈立足高台,广袖挥洒悠然、舍去绳索,纤腰楚楚,福身一礼。 福身之际,她故作不经意,滑落轻纱外衣,羞现雪肩娇娆。 “各位贵客,安好。” 秋波从容,闲然扫过众人,她浅浅一眼,足令内外看客,为之痴狂。 许颖媛见状,暗自一笑。 初有听说,此女举止不检、放纵情乐,还以为与父亲一样,只是流言蜚语。万万没想到,她真是这样的人。 啧啧啧,宁国公府,大家闺秀,竟是这般不堪。 看来,不必我多做什么,随她自己尽出洋相,父亲便会心生厌恶。 宁云溪见状,猛地一惊。 庄韶亦是震惊不已。 “你们昨日彩排之时,她也是这样表现?” 宁云溪眸意难掩慌张。 “是……可是,她明明说,适时收敛……” 庄韶听得一怔。 “这……这已是收敛了?” 宁云溪颦眉深深,直冲而去。 “我去阻止她!” 庄韶及时伸手一拦。 “且慢。” 他避着外人,将她拉到一边角落。 “台下贵客,正在兴致,你这时跑去败兴,岂不引起众怒?” 宁云溪惊惶失了仪态,急得跳脚。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妹妹受苦。” 庄韶看了一眼高台,无可奈何一笑。 “薇儿似乎……不觉受苦。” 宁云溪满脸愁容,忧心不止。 “她还小,只顾玩乐愉情,哪里懂得这些?” 庄韶头头是道分析。 “你一味阻止,她必不听话。以我之见,此事不能急于求成,等到直播结束,我们多加注意,保护她的安全,再慢慢晓以事理,方为上策。” 说着,他远望义女,唇际跟着她的笑容,泛起一分宠溺。 “你瞧她,肆意表现,甚是欣悦,算了,先随她玩吧。” 宁云溪苦涩一叹,随即决定。 “我让秋璧,择选合适的守卫,随身护她。” 庄韶耐心提醒,温柔宽慰。 “薇儿虽为世族嫡女,却是白身,守卫跟随,于礼不合。你放心吧,我会带着府里守卫,每日接送,护她周全。” 宁云溪一扫堂前众人,谨慎几分,改了称呼。 “好,谢伯爷。” 这时,高台之上,响起伙计一阵呼喊:“醉霞情佩,赠送主播一支步摇!” 来者,皆有化名。直播之时,确保贵客私隐,不经允准,伙计不会宣示真名、身份。 宁洁薇暂停讲解,面向举牌男子,浅一福身。 “小女子,深谢贵人赏赐。” 她自有设计,根据礼数贵重不同,外衣滑落程度不一,另有眉目娇意、瑰姿雪舞,一举一动,将女子柔媚,展现得纤悉无遗。 整整三个时辰,一场讲解未完,唯见谢礼不停。 看客不知疲倦,意犹未尽,无奈,直播已至尾声。 宁洁薇拿着面膜,含着一分撒娇,嫣然询问。 “面膜功效,大致如此,今日一共备有两百单,在座可有所需?” 如是一句问话,引得台下举牌高呼,意兴盎然。 “我拍一单!” “我也要一份!” 许明骞没有多言,蓦然举起一块赤色木牌。 伙计见状,立即呼喊提醒:“铜事相许大人,豪拍一百单!感谢榜一大哥!” 宁洁薇福身以拜,行了大礼。 “小女子,叩谢许大人重赏!” 直播结束,庄韶宣明众人,连接客堂、数间客房,可以给主播留言,问询有关美容之事,主播阅看之后,或会回信解惑。 一时间,客房人满为患。 宁洁薇绕过客堂,走进一间空余客房,正想更衣,便听一阵敲门声。 想是三姐姐,她没有多虑,一边解开腰带,一边欣然回应。 “进来吧。” 衣裙系带,玉软落地,曼妙柔枝嫩叶,温香娇美甘甜。 许明骞进门一见,惊愕失色,下意识紧闭房门。 “宁四姑娘,你……” 没想到来人是他,宁洁薇花容含羞,转身坐在床上,展开棉被,遮住秀色婀娜。 “许大人怎么来了?何以这样冒失?” 客房窗外,正对一条深巷。许颖媛走进深巷,蹑手蹑脚来到窗边,探听房中对话。 许明骞回避几分视线,以示尊重。 “不知姑娘正在更衣,多有得罪。” 记得王爷说过,二十二世纪有许多主播,会与榜上大哥大姐交好,若有缘分,还会结为夫妻。宁洁薇自行曲解交好之意,玉指柔荑,示意身旁空位。 “许大人,请坐。” 许明骞站着未动。 “我禀言皇上,主动求爱姑娘,其中深意,想必月溪郡主已然料到?” 宁洁薇被问得莫名其妙。 什么深意? “这……我应该回答,料到,还是没有料到?” 许明骞一听,内疚长叹。 “听你如此反问,可想而知,她料到了。” 他眸落既有心疼,更有感动。 “姑娘为我,付出良多!” 宁洁薇闻言一怔。 窗外,许颖媛一脸不可思议。 她付出什么了? 第316章 你的心意,我懂 宁洁薇在心里疑惑不解。 我付出什么了? 于他而言,陪伴交好,算作付出? 所以这是暗示,他亦有交好之意? 想至此处,她含苞浅笑。 “许大人言重,为你,我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因为,你是我的榜一大哥嘛。” 见他分毫未动,她温柔一声催促。 “立足身累,许大人请过来坐吧。” 许明骞依旧保持距离,没有靠近。 “姑娘安坐便罢,不必与我客气。” “我拜会前来,是为问清此事。其实,只见姑娘登上高台、故作风情,我便猜到,定是月溪郡主料想一切。奈何钝才空想,难免有错,故而,我来试问一句。” 宁洁薇没有听懂,愣在原处。 故作风情? 何来故作一说? 许明骞回避目光,没有直视于她,自顾自地表达其意。 “我虚言上禀,迎你入府,目的旨在利用,实则心无真意。皇上何其慧眼如炬,想必看出几分端倪,幸得月溪郡主高谋,让你自乱仪态、自败清誉。” “如此一来,皇上便会认为,我断不可能中意名声败坏之女,由此坚信,我接近于你,确为朝局。” “月溪郡主,深明大义,愿舍己私,助我们成就良缘,待到谢过姑娘,我再去谢她大恩。” 窗外,许颖媛听得全身凝固,满目震惊。 父亲哪来这些谬论? 怎能这般看待此事? 此女分明就是乱趣之人,怎么可能是故作风情?! 宁洁薇听懂之后,更是怔然,心绪混乱,一头雾水。 三姐姐,谋在于此? 那她何故要说,开店直播,是为了哄我高兴? 想了一会儿,她灵光一现,豁然开朗。 帝瑾王漠然以对,三姐姐说,怕我因此难过,所以想出这个点子,为我重拾自信。 其意,主要不在直播,而是在于许大人。 没了帝瑾王,自然引荐其他男子,与我作伴。 许大人,正是最佳人选。 一如上次相会,逸兴云飞、豪情万丈,甚觉心满意足。 原来,姐姐是这个意思啊。 想罢,宁洁薇欢喜而笑,又是一句催促。 “既如此,你还不过来?” 许明骞纷然一阵心乱,后退半步,竭力保持平静。 “委屈姑娘,继续直播一阵子,等到皇上疑虑尽消,我便迎你入府。” “至于郎情妾意之事,不急。” 宁洁薇嘟着嘴,一脸不悦。 “为何不急?” 许明骞自认合情合理,又是一番误解。 “我明白,你唯恐摆弄风韵,惹我心妒,故想借此,向我表意忠贞,我岂能趁人之危、岂忍委屈于你?你的心意,我懂,天长地久,必不辜负。” 宁洁薇听得费解。 “我……我何有此意?” 面对她,许明骞偏爱至极,丝毫不疑。 “你这样说,便是故意激之,使我心安理得。” “姑娘放心,我绝非薄俗之徒,告辞。” 见他要走,宁洁薇急忙出言。 “你等一下!” 许明骞倚门之手,依言一停。 “姑娘有何指教?” 宁洁薇一阵失落,有意无意,雪现几处风姿。 “你凭什么告辞,难道,我不美吗?” 只是一点情致,误入余光,许明骞便是嘴角飞扬,完全压制不住。 “貌以浓妆朱唇,质以出水芙蓉,姑娘怎会不美?” 急促气息、几近昏厥,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立即舒缓心绪,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我之耐性,实在有限,恳请姑娘,莫再言辞相激。你之心意,我已深领,先走一步。” 说罢,他迅速开门关门,没了身影。 宁洁薇试图喊住他,根本来不及。 “你……” 见他逃离之状,与林暮如出一辙,宁洁薇心觉挫败,满不甘心。 “凭什么这些男子,见了我,如遇猛兽,我当真很丑吗?” “就连许大人,也是落荒而逃……唉,怪不得他说,你我情意,不过一场利用罢了。果然没了圣意,他便对我提不起一分兴致。” “何故这个世上,没有真正钟爱我之人呢?” 话至此处,宁云溪敲响房门。 “四妹妹,换好衣裳了吗?” 宁洁薇垂头丧气,回应一声。 “还没,你进来吧。” 听出妹妹语气不对,宁云溪进门便是关心。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问罢,只见窗户半开,她无奈一笑,走了过去。 “姑娘家,更衣怎么不知关窗?若是被人瞧见,该如何是好?” 窗外,许颖媛听见这话,连忙躲好。 宁云溪行至窗边,觉出一丝异样。 “此处窗外,是一条深巷,来往无人,很适合隐迹窃听。” 出于医者习惯,她浅浅嗅闻。 “余有留香!” “方才有人伏于此处,至少一刻钟工夫,而且,刚走不久。” “这香味,定是女子所留,且是贵族规制香粉。” 许颖媛猛然一惊,深怕宁云溪派人围堵,吓得赶紧逃跑。 宁洁薇一听,呜咽出声。 “定是为了看我笑话,所以伏在窗外,这下,我真是颜面全无了。” 宁云溪关上窗户,惑然询问。 “更衣罢了,她能看你什么笑话?” 宁洁薇抽抽噎噎,字字委屈。 “刚才,许大人来过了。” “姐姐为我试探心意,分明试出,他是真心爱慕。可是,我几番诱之,他不但无动于衷,还狼狈逃走。可见,试探有误,他压根不喜欢我!” “窃听之人,若将此事遍传,众人皆要嫌我丑陋,到时,我便是一分体面也不存,难以苟活于世……” 宁云溪安抚劝慰。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你必然误会。” 宁洁薇弃了被子,一脸生无可恋。 “你瞧,我都这样了……” 宁云溪快步走去,取来干净衣裳,为妹妹穿好。 想着韶舅舅的建议,她耐心以对,良言规劝。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以后面对男子,不可如此,万一受了欺负,有你哭的时候。” 宁洁薇着迷于此,听不进劝。 “能受什么欺负?一个个举步生风,逃得飞快。” 宁云溪声声嘱咐,苦口婆心。 “男子敬贤有礼,自然无事发生;若遇心存不良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韶舅舅说了,以后他会带着府里守卫,保护接送,你切记等他一起,不要独自出行。” 第317章 何故欺负我姐姐 宁洁薇努着嘴应声,随手执起绢帕,嬉在股掌。 “姐姐嘱咐,我谨记于心。” 宁云溪欢颜莞尔,携着妹妹,并肩离开客房。 “韶舅舅应已忙好……” 话未说完,刚打开房门,迎面相遇穆蓉,不由分说,便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沉重落在宁云溪的脸上。 “啊……” 宁云溪既是惊呼,也有吃痛。 转眸只见穆蓉瞪圆了眼、怒气冲冲,宁云溪忍下痛楚,颤颤巍巍福身一礼。 “母亲安好。” 她行礼之时,宁洁薇已经铆足全身力气,将穆蓉推出丈余,护在姐姐身前。 “你又闹什么?何故欺负我姐姐?” 穆蓉扶墙站稳,面容忧愁,略显苍白无力;双唇哀淡,凄切丝丝心痛。 “她这么对你,你还要护着她,薇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宁洁薇暴雨凝眸而去,怒色不言而喻。 “你休胡说惑众,三姐姐对我极好,恩逾慈母!” 穆蓉步伐沉重,徐徐走近女儿,伤郁一字一句,心如刀绞。 “此处寂静无人,何言惑众?为母所说,皆是肺腑。” “我都听说了,此女开设伊人倾城,威迫你做什么直播,让你在台上……在台上……事实难以启齿,我唯觉心痛至极。” 说着,她怒指宁云溪,顿时寒风呼啸。 “你自己与男子不清不楚便罢,何故拖累我的女儿?以她自损声名,掩你夜夜肌浊么?!” 听着毫不留情的用词,宁云溪极力压制悲色,恭敬以礼。 “母亲明察,孩儿并无此意。” 看出姐姐目光一分空洞,可想而知心中剧痛,宁洁薇怒火狰狞,一触即发。 “三姐姐哪有这般不堪?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认你了!” 宁洁薇越是执迷不悟,穆蓉越是气急败坏,舍不得厉声呵斥女儿,自然对着宁云溪剑拔弩张。 “她是否不堪,自己心里清楚。” “宁云溪,你敢信誓旦旦一言,与帝瑾王全然没有肌肤之亲,与高璟大人举止清白,与林暮大人事事分明么?莫不是,帝瑾王臣下,你都有染指,所以他们才会对你心服口服,高奉你为第一谋臣?!” 听似真心,不像气话,宁云溪珠泪伶仃,摇摇欲坠。 “母亲果真这样看待我,所以取作‘苑’字,抒有其意,是吗?” 穆蓉伴着怒意,苦涩笑了起来。 “呵呵呵,原来你在介意这个?” 她收起笑颜,怒目而视宁云溪,理直气壮指责。 “对!我取‘苑’字,就是将你比作花楼女子,那又如何?你是我家的人,由我抚养长大,合该任我摆布,岂敢有所怨言?” 说着,她转向女儿,眸意余出点点无助。 “薇儿,你听见没有?她记恨于此,所以这般对你。让你抛头露面,以秀色赚取利银,不管不顾女子名声,她就是要毁了你!你清醒一点,她从本质,便是心狠无情之人!” 宁洁薇声色俱厉,势如电闪雷鸣,乍然夺走天际所有宁静。 “心狠无情之人是你!” “收养之时,姐姐尚在襁褓,你怎忍取字嘲弄?竟还有脸,阔论什么女子名声。欺负姐姐之时,你一分不觉;而今我做直播,你反倒重视起来。” “母亲好生无情,纵是养女,她亦尽孝二十余年,处处关切,不遗余力,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穆蓉义正辞严,一句提醒。 “宁洁薇,我才是你的母亲,她只是外人!” 稍稍顿言,她落回平静,渐渐悲戚。 “她尽孝二十余年,你便享乐在外二十余年,你既知晓,就该对我心怀愧疚,自责有负孝悌,何来这些振振有词,为她辩白?!”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受了多少苦?” 宁洁薇眉心深蹙,寒意袭人。 “那你说说,究竟受了什么苦?” 被她骤然一问,穆蓉愣在原处。 “我……” 她脑袋一空,毫无头绪,只好撑着面子,嘴硬不肯承认。 “真正付出,绝不宣之于口,我不愿多言。” 宁洁薇眸色淹没,雪窖冰天;手心凝聚,蓄积不满。 “母亲怕我反驳,故而不敢多说;那请母亲静听,孩儿自当代劳。” “我生来多病,母亲领我前去医馆,经由江湖郎中几句胡言,便就责怨我是装病。结果,苦我多年,得遇姐姐,才享无疾之乐。” “大哥哥嫌我貌丑愚钝,母亲看似恼怒,从未真心鸣我不平;三姐姐听说之后,锋芒针对大哥哥,果断与我站在一边。” 话至此处,穆蓉气势渐弱,轻轻摇头,步步后退。 “不是的、不是的,薇儿,你都误会了……” 宁洁薇充耳不闻,怒染心头,步步走近,翻涌狂风骤雨,丝毫不留情面。 “迎我回府,只为利用,母亲只字不提;医祸之计,三姐姐所谓利用,转眼便有不忍,直接诉与真相。” “被困铜事台,三姐姐哪怕自身难保,也要救我于水火。当时,母亲可是在忙?何故,无有一分作为?就连趁机,收养我做嫡女,也是因为父亲疑心,你求自保,不得不为之。” “我之举例,遍述不得三姐姐之好。” “这些事,我可有一分,冤了母亲?” 身至角落,无路可退,穆蓉止步一刻,委屈得涕泪横流。 “这些都是巧合,我原本不想这样的。薇儿,你要相信母亲,我疼惜你,确是真心实意啊……” 宁洁薇风雪交加一笑。 “那你本想怎么样?是想体贴入微,还是嫌利用不够?” 穆蓉一分哀求,一分心碎,更有无限愤懑。 “我是你的母亲,自然是想无微不至!” 宁洁薇缓缓沉下面色,坦然几分平和,只余眸底,还有皑皑白雪。 “好啊,我给你一个机会。” “伊人倾城,母亲唯见我在台上肆意玩趣,却不知,三姐姐散尽家财,只为哄我高兴。母亲若觉心有不满,不如把银子交出来,还上三姐姐的人情,这件事,便就当作是你哄我高兴,可好?” 穆蓉面露难色,哑口无言。 “这……我……” 宁洁薇咬牙切齿,怨念狂怒,倾颓而崩。 “你把银子交出来呀!” “嘴上惯会逞能,诉尽亲情重恩;实遇其事,却改吞吞吐吐。” “你当真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母亲!” 第318章 对得起养育之恩么 穆蓉忿忿不平,猛然以指宁云溪。 “她不就是有点存银,至于哄得你,连母亲都不顾么?” 宁洁薇闻言,轻声冷笑,便生雪冷霜寒。 “母亲这是责我,只认金银,不认亲情?母亲自己凉薄,便将所有人都看作利欲熏心之人,我不与你争这些长短。” 她话意一转,扬眸傲然。 “是,我就是看上三姐姐富裕阔绰,比你穆、宁两个破落家族强多了,你能奈如何?” 穆蓉顿时怒不可遏。 “宁洁薇!” 宁洁薇昂扬而笑,目空一切。 “与其在这吼我,不如告去尹司台。我们母女,不妨比试一场,是我抢先一步,告你私会罪臣、收容罪臣之女;还是母亲后发制人,告我不敬不孝!” 穆蓉心头怒起,难以平复。 “你你你……你气煞我也!” 宁云溪见状不好,急忙出言劝阻。 “四妹妹别说了,母亲气息有些不稳。” 穆蓉一听,倾注埋怨,大肆咆哮。 “我气息不稳,都是被你所气,无关薇儿!你少在这假惺惺地装作好人,谁会信你?” 宁云溪深舒一口气,压着情绪,沉静以对。 “怪我多嘴。以后母亲与四妹妹争执,我绝不再劝。” 穆蓉怨言,犹似狂风大作、野火无尽,声势赫赫,音闻整条走廊。 “你凭什么不劝?休说我们母女和睦,没有争执;即便是有,也是为了你!” “宁云溪,总是这样挑起家斗,你不觉羞愧么?” “你谋夺枫儿、哄走薇儿,我都一忍再忍,不曾与你置气。从始至终,心中唯愿,你莫有苛待,我便心满意足。可你呢?先是教唆枫儿,邀请他人出游,不带着我;后又指使薇儿,胡作直播,利用我视若瑰宝的女儿,牟取自私之利。” “枫儿不愿理我便罢,所幸难过之人,独我一个。可是薇儿,不仅温香缭绕,而且萦媚怀郎,我的薇儿,竟然凄苦以致,做此春败柳折之营生!” “你且扪心自问,这般行径,对得起我们的养育之恩么?” 任凭汹涌当前,宁云溪依旧心平气和。 “记得母亲说过,最爱一家同游。二哥哥提议出游之时,我便有此劝言,可他一听‘母亲’二字,脸色骤变。母亲可有想过,这是为何?” 穆蓉怒目切齿。 “枫儿何故厌我,事实凿凿,皆因你藏谋算计、时有诽语!” 宁云溪放松心绪,不使面容带有一丝喜怒哀乐。 “我只说脸色骤变,没说是和煦、还是阴雨,母亲何故如此断言?” “母亲怎知二哥哥,脸色骤变,定是心生厌恶?” 穆蓉反应不及一怔,双眉紧蹙。 “你敢暗谋,套母亲的话,你还有没有规矩?” 宁云溪顺意回话。 “母亲教诲规矩,我时刻深记。正因如此,二哥哥不听建议,我才敬重兄长、闭口不言。” 穆蓉凌厉而视,怒意含着几分漠然。 “分明是你故意引导枫儿,令他心生厌恶;薇儿赔笑受怜,亦是拜你所赐!” “我们心实善良,所以被你欺压。但凡你有一点良心,早该收手,何敢如此猖狂?” 话至此处,她给了一个白眼,弃如敝屣。 “就因为一个‘苑’字,你至于吗?” 宁云溪尽力假作心如止水,终是被这冷心冷面,崩塌一切平静。 “母亲行若无事,以为小小‘苑’字,不至令我难过。却不知,旧年因此,我受了多少欺负。” “知花道柳之年,母亲借由诉苦,将‘湘竹苑’三字遍传天下。许多男子理解母亲隐喻,心怀叵测,数次将我围堵深巷,若非大哥哥出手相救,我早就……” “纵然留得最后清白,亦受多番佻薄之举,时至今日,我还心有余悸,哪怕所遇之人至真至诚,也是胆战心惊。” 言未尽时,她已是不寒而栗。 瑟瑟之间,一抹心痛,霎时席卷而来,她惊恐杏眸,怔怔断泪,惶惶悲切,楚楚交织。 “我知怨怼母亲,于礼不合,可是这事,确是母亲有错,不是吗?” 穆蓉瞳仁震动,似有一分于心不安,不过很快消失殆尽,仅剩冷眼相待。 “他们薄你,是因你自己四处引诱、不知收敛,关我何事?” 顿言一想,她又有说辞。 “非我良言嘱咐,奉哲怎能及时出现救下你?怪我做甚,你该谢我才对。” 说着,她不屑一笑,故作好心开解。 “其实,何必认作欺负,只当他们都在疼惜你,岂不一瞬释然?” 闻听这话,晃然忆起往事,宁云溪苦笑连连,泪如雨下,言不成句。 “疼惜……呵呵……疼惜……” 宁洁薇忍不住恸心而泣,紧紧攥着姐姐的手,轻声宽慰。 “言不及义,不足放在心上,姐姐何必为此难过?” 她含着泪,转眸穆蓉,几分悲伤,几许失望,夹杂一分怒意,实言以告。 “母亲谓之折柳营生,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这样直播,并且乐在其中。昨日彩排,三姐姐苦心教诲,不许我有献媚之举,今日更是忧心我的处境,为我周全一切。” “她晓以事理,也愿尊重我的选择,竭尽全力对我好。而母亲呢,你做了什么?先是怒扇姐姐,再是疯闹一场,紧接还要大言不惭,说是真心待我。” 她摇了摇头,清冷而笑。 “我不懂,当真不懂,何以看出母亲真心?” 自己付出,落在女儿眼里,尽皆成就她人之恩,穆蓉深恶痛绝,但是面对女儿,仍然珍视心疼。 “你怎么可能喜欢这般营生?莫再为了她,败坏自己声誉。” 宁洁薇眸似明珠璀璨,顾盼之间,尽态极妍。 “可我就是喜欢。喜欢他们毫不犹豫,为我一掷千金;喜欢万众瞩目,一如漫天星辰,围绕一轮皎月;喜欢妇孺皆传,我是月盛第一美人。” “我自认为,以我美貌,理当如此。” 她时刻在意容貌,伸手整理发饰,认真询问。 “母亲以为如何?” 尽管听似实言,穆蓉也不愿面对,一心以为女儿,不是这样的女子,合该如她所愿,礼为大家闺秀,态为贤良淑德。 心想今时局面,都是宁云溪一手造成,穆蓉赫然严厉,意在点醒女儿。 “无稽谬论!” “你百般袒护她、不敬父母,可知这些行为,所利用者,非是你的聪明才智,而是我的舐犊之爱?!” 第319章 是我自己心服 宁洁薇唇际笑意,几分枯枝落叶之凄酸,几分忠臣蒙冤之不平。 “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利用三姐姐的亲情,行利己之事。上行下效,我以母亲为表率,何错之有?” 穆蓉面色阴沉,怒意更甚。 “什么以为表率?我苛待外人,你苛待家人,你就是这么学我的吗?” 宁洁薇眸色炯炯,词正理直,无所畏惧。 “你以亲女身份,为三姐姐入籍;以养女身份,为我改籍。于律令而言,三姐姐才是你的家人,你与我只是收养关系,随时都能解除!” “所以,我对待者,亦是外人,有何区别?” 穆蓉气息沉重,怒火中烧。 “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宁洁薇坦然以对,傲色凛凛。 “那请母亲,告诉宁公爷,恢复我的身份,我便认了你,你敢吗?” 穆蓉气得面色铁青。 “你少拿这件事压我!” 宁洁薇迎眸肃然,毫不示弱。 “也请母亲,少拿三姐姐之事,不满于我!” 穆蓉恼怒至极,舍不得责打女儿,转了半身,捶墙泄愤。 “你简直不可理喻!” 一记重锤,勉强平息怒意,她重拾耐心,语重心长。 “我再三教你,回府之后,定要谨慎防备小人。意指何人,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你怎就不长记性,怎么这般不懂事?你们兄妹三人,也就奉哲,稍能让我省心。” 宁洁薇一声嗤笑。 “是吗?” “母亲这样认为?” 猜想她的后话,穆蓉板起脸来,提前告诫。 “你休再数落兄长,岂敢无视礼数?” 宁洁薇眸意余怒,神态显露几分悠然。 “我非数落,而是诉以事实。母亲有所不知,从小到大,大哥哥跟我讲过许多家宅之事。嘉许称誉,皆是三姐姐;诘责挑剔,唯见母亲。” “我在深闺,闻听他言,原是不信;而后回府,亲眼所见,方知实情。” “你以为,我在宁国公面前,善为说辞,让他好生待你,是因孝顺母亲?大谬不然,我只是不屈大哥哥管教,事事与他作对罢了。” 宁云溪心头一震,心绪乱作一团。 大哥哥怎会在四妹妹面前,美言于我? 难道真如之前料想,他对我……唉,何故又在胡思乱想? 大哥哥高才,想是看出四妹妹心有不服,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借此挑起争端。故而四妹妹回府,才会将我视作仇敌。 他对我,确无一点真意。 每每说起大哥哥,宁洁薇便是一脸轻蔑。 “可笑交口赞誉,高评大哥哥是月盛第一孝子。其实,他早就心随三姐姐而去,不再关切你了。” 她话意一转,谈就此事,补充一个合理的说法。 “不过其中原因,非是大哥哥心地善良,而是三姐姐出类拔萃。” 继而,她跋扈而骄。 “至于我,本就不喜欢你,三姐姐从来没有争抢过我,是我自己心服,自愿交好!” 穆蓉不愿相信儿子变心,入情入理,揣度他意,以作劝言。 “奉哲定是看出你之不屈,反其道而行,他对宁云溪,从一开始便只有伪善!” 听罢这话,宁云溪心境灰暗,情绪跌落谷底。 果然……大哥哥疼爱,都是假的。 穆蓉近前两步,想要捧起女儿的手。 “你和枫儿,皆是淳善,所以误解奉哲之意……” 话未说完,便被女儿冷拒,穆蓉气急败坏,又对宁云溪诸多抱怨。 “何来出类拔萃?她臭名昭着,彻头彻尾就是恶人,你怎能信之?” “我当面诋毁,她一言不发,何故?由是心亏而已。” 宁洁薇横眉冷对,不见一丝善意。 “母亲敢把这些话,说给外人听吗?好让天下人都能看清,你究竟怎么苛待三姐姐。” 穆蓉随即反驳。 “何出此言?我又不是傻子,怎能对外矢口,说这样的话?” 宁洁薇同理回敬,言若悬河。 “母亲所言非虚,却不敢公之于众,何故?由是心亏而已。” “既知这样作为,大错特错,母亲为何执迷不改?” 一听中了她的圈套,穆蓉恼羞成怒。 “我不与你胡玩这些文字游戏,没意思。” “我到此,意在告诫,从今往后,不许再那样直播,听到没有?” 宁洁薇抿了抿唇,怫然不快。 “母亲这是关心,还是嫌我丢脸?” 穆蓉加重语调,回应铿锵。 “关心!” 宁洁薇提有要求,恰如其分。 “那请学一学,三姐姐是如何关心我的。” 穆蓉满是不愿。 “我是母亲,岂能屈身向她学习?” 宁洁薇有条不紊,剖决分析。 “方才不是说,她是外人?姐姐身为郡主,虽然位高不及公爵夫人,但有双字封号,且以国号月字为首,殊荣尊贵,足够与你平起平坐。何来屈身一说?能向姐姐学习,是宁夫人的荣幸。” 穆蓉气得跳脚。 “我说过了,不与你玩文字游戏!” 宁洁薇托言,下了逐客令。 “那请母亲安心回府,三姐姐与我,还有正事要谈。” 穆蓉气得不行,一阵拂袖,扬长而去。 宁寒望随后而至。 他学了一分聪明,悄在不远处,静候宁洁薇坐上庄韶马车,远远而去宁国公府,再行现身,叫住宁云溪,严肃以对。 “跪下。” 宁云溪辨出声音,回身一礼,依言下跪。 “恭请父亲福安。” 宁寒望倨傲鲜腆,盛气凌人。 “你可知错?” 宁云溪沉色不悦,不失敬意。 “孩儿不知。” 宁寒望立身苍松,俯瞰威慑,令人望而生畏。 “那就跪着自省,不到天明,不准起身。” 宁云溪眉心微颦,几意委屈。 “父亲……” 宁寒望一阵不耐烦,直接打断。 “为父罚你,你敢有所怨言?” 许明骞四处找寻宁云溪,意愿当面感谢,终于等到众人散尽,看见她的身影。 正想叫住她,不料,被宁寒望抢先一步;正要打招呼,未想,她毫无征兆跪了下来。 瞧着宁寒望似有为难之意,许明骞快步上前,浅笑一礼。 “问宁公爷安。” 宁寒望先是一惊,而后微笑回应。 “许大人,别来无恙?” 许明骞没有作答,落眸宁云溪,不解询问。 “公爷这是做甚?” 第320章 代为照顾贤妹 宁寒望保持礼貌,莞尔答言。 “小女犯下大错,我正教诲。” 许明骞韵眸不弄春柳、自有风致,丝丝垂落,柔美无限。 “敢问公爷,月溪郡主所犯何错?” 宁寒望不怒自威的面容,覆上一分难为情。 “说来,恐惹许大人笑话,小女身为姊姊,却教妹妹,胡作花染叶乱之事,有违礼义,不可饶恕。” 许明骞双眸似水,彬彬有礼;眉宇堂堂,不失英豪。 “当街责罚,亦是于礼不合,郡主毕竟受赐‘月’字封号。” 宁寒望抬头望天一眼,低首恭立有礼,郑重其事,表意忠心。 “微臣绝无不敬国号之意,祈望历代主上明鉴。” 礼罢,他回眸看向许明骞,和颜以对。 “若不重责,何以记住教训?宁族家规,一向严厉,许大人请勿见怪。” 许明骞低眉示敬,气定神闲。 “宁府家规,我无权过问。不过,伊人倾城直播,乃是帝瑾王准许,公爷若有异议,理应求见帝瑾王,而非诘问郡主。” 一听帝瑾王,宁寒望眸底惴惴,隐意一抹惧色。 “岂敢叨扰王爷?” 许明骞听似提议,实则威胁。 “公爷若是没空,不如,我带着郡主,前去禀问王爷?” 宁寒望心绪一慌,几近显露于色。 “实在不必,许大人太客气了。” 他匆匆拒绝,顺势下了逐客令。 “溪儿之事,我自会处置,许大人若有事忙,尽可请便。” 许明骞立身翩翩,斑斓繁花似锦;俊颜坦坦,绚丽万紫千红。 “公爷倘若责罚,我则留下,陪着郡主。” 宁寒望面色微沉,无意间锐现一分险恶。 “却是何故?” 许明骞面不改色,随口胡诌。 “实不相瞒,宁大人临行前,嘱咐有言,他不在的日子,请我代为照顾贤妹。” 宁寒望瞳仁掠过一片疑云。 “是吗?” 许明骞和煦面庞,精雕细琢,更衬风姿情韵。 “在下不敢欺瞒公爷。” “这段时日,郡主若是受罚,也请公爷,一并罚跪在下,一如宁大人,陪在郡主身边。” 宁寒望肃然生敬,凝视许明骞的双眸,溢着几许防备。 “许大人言重。” “有权责罚八台丞相者,非是帝瑾王,便是皇上,我身为臣下,万万不敢僭越。” 许明骞眸低虚心,唇落惭愧。 “皇上允我告假一阵子,无事不必前往铜事台,一切事宜,交由安大人决定。换句话说,我这铜事相,已成虚职。” 不知不觉间,他一字一句,渐染几意震慑。 “公爷宽心责罚,在下绝无怨言。” 宁寒望听懂含意,笑颜拘涩,一脸窘迫。 “责罚之事,不急,容我思虑之后再议。” 他自然而然托言,礼敬一分,屈身拱手,微笑辞别。 “宁国公府还有一些家事,需要处理,我先走一步。事从有急,不能多留,许大人,我们改日再会。” 见他敬有平礼,许明骞表现一分惶恐,急忙行礼而拜,极为敬慎,未有怠慢。 “公爷慢走,在下恭送。” 目送宁寒望坐上马车,渐渐远离,许明骞收回视线,几步行至宁云溪身旁。 “郡主请起。” 宁云溪还在思虑许明骞此举,是否有关朝局,一时怔在原处,听罢这话,晃而回神,应声而起。 “多谢兄长出手相救。” 许明骞春意盎然一笑。 “是我应该多谢你。” 宁云溪一阵莫名其妙。 “谢我?” 许明骞示意借一步说话。 宁云溪会意,与他一起,回到伊人倾城,顺手关上大门。 她心里一点忐忑,抬眸惑然,看向许明骞。 “兄长有事要谈?” 许明骞欣慰而笑,毫不犹豫,跪地一礼。 “在下多谢郡主,为我和宁四姑娘周全其事!” 宁云溪眸迎惊色惶惶,扶不住他,只好一起跪下。 “礼敬至此,小妹不敢领受,兄长快快请起。” 她不解于心。 他究竟何意? 我什么时候周全他和四妹妹之事了? 先前试探心意,被他发觉端倪?那也不至于深谢下跪。 难道他误会我是真心倾慕,想要劝我放弃,从而成全他们? 或者,他见四妹妹受怜,意在劝我停了直播? 如此想来,出手相救,应与朝局无关? 思量许多,还是想不通,宁云溪言辞引导,直截了当。 “兄长有话,尽管直说,若有用到小妹之处,小妹必定尽心竭力。” 许明骞慈然浅笑,扶着她的双臂,与她一同起身,不紧不慢回话。 “你心思机敏,昨日简单几句叙话,便能料想所有,故而今日,有此作为。” 宁云溪听得一头雾水。 料想什么?什么作为? 许明骞继续回话。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故有托词,禀明圣上,迎宁四姑娘入府,只为利用。” “千岩雪山,冯大人贪于周旋,以致帝瑾王逃脱而去。她不愿承担过错,便在密枢台散布谣言,欲将一切罪责推在我的身上。无奈,我只能行此下策。” “你万不可多虑,我待宁四姑娘,确是真心。言之下策,是因形势紧迫、屈她为妾,我本意,是想等到夫人另作安排之后,正式迎娶宁四姑娘。” “因有密枢台上表,皇上对我多有疑虑,幸得郡主妙计,教使宁四姑娘直播之时故作媚色,借此掩饰我之情意。郡主宁舍贤妹,宁四姑娘愿败名声,二位大恩,在下无以为报!” 宁云溪暗自恍然,面色不见波澜。 “兄长此计,像是大哥哥的主意?” 原本不想多嘴,结果被她料中,许明骞尴尬笑笑,如实回答。 “郡主敏捷之思,见微知着,在下望尘莫及。” 宁云溪暗存一丝疑忌。 既是大哥哥之计,必然有关朝局! 她不露声色一笑,没有点破。 “两情相悦,自当成就佳话,我与四妹妹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兄长不必挂怀。” 说着,她有意无意,一句试探。 “兄长心志,与我不同,从今往后,我会劝说妹妹,安心随你而去。” 许明骞轻声叹息,传意几分无可奈何。 “如是说来,昨日茶馆交谈,郡主确是戏言。唉,其实令兄早有转告,宁四姑娘珍视姊姊,不舍针锋相对。当时,我便知晓,郡主追随帝瑾王,必然真心所向。” “其实我之心志,并非全然不可改易,若她实在不愿,我……我……” 几番欲言又止,他还是说不出口,转而,言正辞约,论起礼义。 “此处,唯有我们二人,我且申以肺腑。皇上身为颜臣,实不该怀有称帝之心;满朝文武,皆应辅佑帝瑾王,方为正道……” 第321章 都是为了你 许明骞纠结之状,唯见真诚,不落一分虚假。 其中,若无大哥哥之谋,宁云溪定然愿意相信他,或有投诚之心。 然惜,大哥哥深意,不可忽视。 与许明骞道别之后,宁云溪坐上马车,来到帝瑾王府。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竟能听到通禀“月溪郡主到”,颜瑜受宠若惊、大喜过望,连忙跑至镜前,仔细整理衣冠。 没一会儿,便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颜瑜匆匆停了手上的动作,笑迎几步。 “小妹妹来了,今日首播顺利吗?” 宁云溪愁眉不展,点了点头。 “嗯,顺利。” 颜瑜示意入座。 “那你怎会过来找我?难道另有他事,令你犯难?” 宁云溪与他一起落座,凝向阿兄之际,眸意还余深深思忖。 “大哥哥临走之前,是否给阿兄留下一计?” 想着宁爱卿的叮嘱,颜瑜暗暗心怯,口是心非。 “没有啊,什么计?” 宁云溪一眼看穿,面色一沉。 “便是策反铜事相许大人之计。” 颜瑜躲避几分目光,不敢正视。 “我闻所未闻,全然不知。你不是说过,许明骞不可能改志,无需在他身上白费心思么?” 宁云溪眉头紧皱,几分气恼。 “阿兄以为随口谎言,便能瞒过我?” “大哥哥之计,阿兄何故不与我商量,难道他归顺而来,你便不要我了?万一大哥哥心怀算计,你预备如何应对?” 为了宁爱卿不受无端质疑,颜瑜心一横,坚定目光,迎上小妹妹的视线。 “好吧,我不瞒你,他确实留有计策。但你放心,他之真伪未定,我断然不会照做。你说得对,万一他不怀善意,我岂非自投罗网?” 经由许明骞一说,宁云溪尽皆想通,见他全心全意袒护,分毫不顾她的感受,不由地赫然而怒。 “阿兄已然照做,何故又要瞒我?!” 任凭使尽浑身解数,小妹妹就是不信,颜瑜一阵虚弱无力。 “我就说,我骗不过你,他非是不信……” 他调整心绪,盈然一抹欢颜,赔笑哄话。 “小妹妹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瞒你了。你既猜到他的计策,我就不多赘述。论以事实,这是妙计,你觉得呢?” 一听“妙计”二字,宁云溪更是心急如焚。 “大哥哥自己蛰伏便罢,还要利用四妹妹,自然而然安排许大人,潜身你我之中,阿兄怎能中计?” “许大人职在铜事相,不仅自身武艺超群,而且握有铜事台隐卫之权,阿兄可知,留他待在身边,你是什么下场?” 颜瑜百般无奈,一声抱怨。 “只要跟宁爱卿相关之事,你就是满心偏见。” 他广袖一展,流光映衬,清云脱尘。 “许爱卿为了爱情,改志易心,有何不可?我也能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奉送江山。” 宁云溪收起怒颜,唯余谨肃。 “他后院莺燕纷扰、日夜欣欣,怎能与阿兄相提并论?” 颜瑜诉以事实。 “宁爱卿说,这些都是传言。” 宁云溪不以为然。 “他们私下交好,大哥哥当然为其美言。” 颜瑜饶有底气。 “你若不信,大可去看。” 宁云溪微微一怔。 “阿兄去看过了?” 颜瑜摇摇头。 “我没有,我信宁爱卿,他说他是亲眼所见。” 宁云溪转而猜测。 “兴许……全都养在外室?” 颜瑜认真分析起来。 “记得你说,从小到大,每与许爱卿走近一次,冷蔓便就不依不饶。她之妒意,你亲有体会,难道想不到这些传言,都是她故意为之?” 宁云溪楚然几分惆怅。 “厌恶我者,天下不在少数,她独独针对于我,应属寻常,并无疑处。” 颜瑜见状,急忙宽慰。 “何必自卑?你很讨喜。以我之见,但凡跟许爱卿有所接触的女子,她都不会放过,绝非独独针对你一人。” 一想到四妹妹嫁去,只能为妾,宁云溪便觉心疼。 “纵如阿兄所言,后院外室皆是传言,那许夫人总是真的吧?他们举案齐眉,恩爱多年,还有一双儿女呢。” 颜瑜星目熠熠,从容坦言。 “州牧台登记婚册,根本没有他们的名字,若非宁爱卿告知,我们全都不知不觉。他说,许爱卿和冷蔓就是表面夫妻,分居而住,不曾同寝。那双儿女,亦非许爱卿之后。” “早年,皇兄重视许爱卿,所以安排他们在一起,悄然夺取冷谐之势。而今事成,冷蔓便是弃子,随时可能被皇兄舍去。” 宁云溪初闻此事,微微一惊。 “那他可有提到,许姑娘和许公子的生父是谁?” 颜瑜平静以答。 “他说不知。许爱卿忠于主上、不愿透露,但从字里行间,宁爱卿隐有猜测,他们的生父,或是皇兄。” 宁云溪满腹疑团,直接断言。 “怎么可能?大哥哥定是胡说。” 听出偏见之意,颜瑜几乎无言以对。 “你自去亲子鉴定。” 宁云溪一分不悦。 “阿兄查过了?” 颜瑜态度不改。 “我信他,不必查。” 宁云溪不服气一哼。 “你就知道信他!” 颜瑜几意无辜,立即解释。 “何出此言?我也信你。而且,我愿意信他,都是为了你。” 宁云溪颦眉置气。 “为了我,就不该信他。” 颜瑜正容亢色,尤为严肃。 “你究竟重视与否,我岂能分毫不觉?我若选择不信他,不过一转念头之事,唯愿你别后悔就行。” 宁云溪气息沉闷,跟自己较起劲来。 “我……可我打算放下他的!” 颜瑜悠然一句提醒。 “秦紫玉金簪,甚美。” 先前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被阿兄记住,宁云溪双颊一热,急忙取下簪子。 “是四妹妹说,我戴上好看,这才簪饰。” 瞧着她的举止可人,颜瑜忍不住浅浅一笑。 “我一说,你便取下,岂非心虚?” 这下,换作宁云溪回避目光,言虚意怯。 “我本意,不愿用他所赠之物,辞别四妹妹,便要取下。奈何方才深思计谋,一时顾不上……” 颜瑜唇际浸染一分酸意,顺势一句试探。 “你就嘴硬吧。分明放不下,铜事台内,还要假言欺他,说你倾慕于我。” 宁云溪气急败坏,愕然起身。 “岂有此理,大哥哥连这话都说,何时成了口不择言之人?早知如此,我绝不诉与!” 颜瑜眸惊而怔,跟着她,徐徐站了起来。 “如此说来,你当真倾慕于我?” 第322章 前世,你会抱我 宁云溪杏眸垂落簌簌,游离无定。 “我……我不知道。” 颜瑜心绪紧张难安,注视着她,不自觉地一阵吞咽。 “那你何故,言及倾慕?” 宁云溪双颊羞涩,腼腆胭脂之内。 “因为落唇之时,我之内心,除却几分惧意,更多唯觉温馨。从前,我未曾有过温馨之感,故而,有此结论。” 颜瑜微微一怔。 “惧意?” 想起先前温情之景,她娇羞容颜,确含几分怯色,他匪夷所思,一阵惊异。 “你怕我?” 宁云溪柔柔轻语,切切坦言。 “我所惧怕,非是你,而是亲近之举。” 颜瑜双眉紧蹙,星眸带着一分惊色,顺话猜想。 “你有阴影?” 瞧她花容楚楚,便知答案。他走近一步,想要关心,心绪一番纠结,复又后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对不起,我全然不知你会惧怕,不然先前我……” 他戛然而止,深怕明言太细,令她忆起惶怯之事。 默然片刻,仔细思量,他才小心翼翼关心。 “是小时候留下的,还是嫁给宸王之后,被他所伤?” 宁云溪目色无神,更显无助。 “嫁给宸王之前,我便有恐怯。” 颜瑜骤然端肃,威仪凛然。 “是谁?” 宁云溪瑟瑟而立,哀戚浸染,衣裙穿戴整齐,此时此刻,却似支离破碎。 “有许多人,不止一个。阿兄先前鄙弃四妹妹不检,嫌她不算清白之身,其实,我才……” 一听话头不对,颜瑜厉声打断。 “我不许你胡说!” 丈余之距,深能感知寂寂心碎,他眸色凝重,灰暗一抹窒息之痛。 “告诉我,都有谁?欺负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旧年景象,不断重现,宁云溪泪眼婆娑,阴云珠泪,轻颤惶惶惊悸。 “既有世族中人,亦有平民男子,旧年,便被大哥哥所杀。或是当机立断,挫骨扬灰;或是蓄谋计杀,不得善终。总之,早都没了。” 颜瑜袖中双手,紧握成拳,痛恨之至,反而惴惴无力。 “即便如此,也不能抹灭阴影么?” 宁云溪沉重点头,浓云愁绪,久久不能消散。 “嗯。” 颜瑜眸中,深恶痛疾,更余心疼。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觉出一丝暖意,宁云溪无助神情,渐染点点姣弱。 “前世,你会抱我,还会讲童话故事,哄我入睡。” “此二者,并无惧意,唯觉温心。” 颜瑜悦然而喜,迫不及待走近,脉脉轻柔,将她抱在怀中。 “今世,我也可以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入睡。” 心绪舒缓一分平静,宁云溪甜笑浅浅,一如前世,依偎安然。 感受琼英纤纤、腻云暖香,颜瑜情不自禁,怀抱更紧。 “我一直以为,前世没有圆房,是因婚事礼数不周,我唯恐委屈了你。而今方知,竟是这般缘故,想来前世,我深晓你之惧怕吧?” 宁云溪诉言低语,秋水玉软。 “嗯。我们结拜当天,大哥哥便至帝瑾王府,特意告知此事。他虽没有明言,我却听懂其意,无非就是在说,你对我有情。” “你本心如此,无有反驳;我则碍有兄妹之礼,不能当面纠正。而后,待到与他单独相见,我方得说明约赴杏林,只为结拜,绝无任何藏头掩尾之事。无奈,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信。” “我原以为,大哥哥实有误解,不曾想,误解之人竟是我。” 颜瑜一分惑然。 “可是这一世,他从没找我说过此事。” 宁云溪随即猜想。 “前世你我相遇,便就同住;今世,你我别说住在一起,哪怕黄昏入夜,都是尽量不见,大哥哥自然不会多言。” 颜瑜谦谦而笑,自惭形秽。 “他对你……甚是关怀。” 宁云溪惋然否定。 “可惜,都是伪善。” 深明宁爱卿心苦,颜瑜柔声细语,不失严肃认真。 “前世或许如此,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以后身份有改,你可愿,给他一个机会?” 宁云溪徐徐离开他的怀抱,咫尺距离,抬眸凝望。 “阿兄,不要我了吗?” 忽而火行燥热,颜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急忙后退半步,背过身去。 宁云溪见状,不由一阵失落。 “阿兄真的不要我了?” 颜瑜理顺气息,回身解释。 “绝非此意。” “清泉潺潺,却有妖娆脉脉,你之眸意,纤柔怜怜楚语,使我……难以抵御。” 情调浓艳,犹如朝霞绚丽天际,宁云溪有些猝不及防,落眸含笑。 “你实谬赞,我不敢当。” 想着说点别的,转移注意力,颜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事。 “对了,冯忆荷安排过来的线人,还有宁爱卿没来得及遣走的随从,我都按照你的方法,处理好了。这句没有欺瞒,真是听从你言,未用宁爱卿之计。” 宁云溪与他相视,绵绵有情。 “谢你信任。” “我去采集样本,做亲子鉴定,阿兄同往吗?” 颜瑜笑眸还余霞色,如火似霓。 “我们哪有武艺轻便之身?我这就传唤高璟,让他去办。” 宁云溪点头应声。 “嗯,好。” 高璟领命而去。 …… 茶香清新,宁云溪细腻品味,落座静候。 蝉鸣清脆悠扬之际,便见高璟匆匆赶回,双手奉上许明骞一家的头发、指甲等物。 宁云溪抚上银戒,逐个进行比对。 结果显然,冷蔓,确是许颖媛和许烁博之生母;许明骞,却非他们生父。 哪怕听过真相,她看到结果,还觉惊愕不已。 见之神情,颜瑜欣然而笑。 “我就说吧,宁爱卿诚不欺我。” 想着这是大哥哥告知,宁云溪总有疑虑,不敢相信。 “许大人乃是侯爵之后,又贵为八台丞相,怎愿接受这样局面,他何至于此?” “莫非,他和我父亲一样,蒙在鼓里,尽数不晓?” 颜瑜犹然不疑,温和作答。 “他什么都知道。” 宁云溪顺着猜测。 “那便是依托夫人,恩爱至诚,足以包容所有?” 颜瑜抒以己见。 “我不这么认为。” 宁云溪惑然询问。 “有何凭据?” 颜瑜英姿锦衣,流溢泠然,白雪出尘。 “若真恩爱,岂能分居?宁爱卿透露,许爱卿与宁家四妹相会之前,还是不染之身。” 宁云溪没有多想,直接回驳。 “阿兄此言差矣,你我恩爱,亦是分……” 话至此处,余光惊觉高璟在场,她羞色狼狈,立即闭口不言。 没想到突然谈及夜半之语,高璟听懂一怔,神情略显尴尬。 第323章 柳意花娇 颜瑜目色怡然,神态一分悠闲。 “你我相识时间,并不长久……” 说话间,他故作漫不经心走近,一把环住她的纤腰,居高临下,勾唇一笑。 “若真以夫妻之名,何以耐性二十余年?夜阑深宵,柳意花娇,我定不客气。” 宁云溪急忙挣脱他的手臂,羞怯后退两步。 “阿兄你……莫行不端。” 这下,高璟更尴尬了,忍不住假咳起来,提醒主子,这儿还站着个人呢。 “咳咳咳!” 颜瑜一阵扫兴,蹙眉凝视高璟。 “你咳什么?” 高璟低眉恭敬,不敢失礼。 “回禀王爷,属下……嗓子有点干。” 颜瑜无有多言,收回视线,舒展眉头,痴痴而望小妹妹。 “话说回来,且不论他们没有婚书,你所称许夫人,其实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冷蔓身无诰命。” 宁云溪整理心绪,恢复平静。 “果真?” 颜瑜回到玉座,坐了下来,顺势示意他们入座。 “凡有品级者,皆登记在册。民籍人氏,录于廷合台;臣籍人氏,载于尹司台。我特意查过,她确实没有诰命,故而,实以论之,至多敬称冷姑娘。纵然签下婚书,也只能称作冷娘子。” “按说,以皇兄的重视程度,只要许爱卿有所请求,婚书也好,诰命也罢,总之,冷蔓不会一点名分都没有。” “综上所述,许爱卿并非爱妻情深。” 宁云溪坐了回去,说话之际,目光徐徐转向高璟。 “许家复杂,许姑娘和许公子的身世,亦有可疑。若能采集皇上之物,确定他们的亲缘关系,那该多好。” 感受到她的视线,高璟转眸确认一眼,继而,换作一脸惊恐。 “郡主莫非以为,在下神通广大?还是意在,举督护台之力,与铜事台正面交锋?” 后知后觉自己失言,宁云溪难为情地笑笑。 “如是说来,确实有点难吧?” 高璟无奈至极,没好气地回应。 “尤其困难!” 颜瑜端起茶杯之手,停在半空,速即护妻。 “你态度好些,凶她做甚?” 高璟立时恭然。 “属下知错。” 颜瑜轻啜一口茶,随即摆手。 “公忙时辰已过,你收拾收拾下班去吧。” 高璟依言起身,行了一礼,却非告退礼,也无离去之举。 “属下还有一事,不知禀告与否?” 颜瑜点头允准。 “你说。” 高璟凭着记忆,细致叙述。 “属下方才前往许府,听见许夫人与许姑娘,谈论宁四姑娘……” 听是四妹妹之事,宁云溪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高璟选了夏藕居一处角落,静候时机、采集样本,刚想坐于台阶,只见冷蔓步履匆匆而来。 许颖媛恭迎几步,搀扶母亲进院,言辞若有一分抱怨。 “孩儿等了许久,母亲终于回府,不知去往何处?” 冷蔓环顾左右,确认值夜下人所在,拂袖屏退,继而回答。 “皇上传召入宫,复听《濯濯杨柳》,说是弥补前次不悦之憾。” 以为四下无人,许颖媛言行,多了几分随意。 “想是宁洁薇首播,父皇忧心母亲用计扰乱,坏了父亲所说朝局大事,因而早早传见,确保无虞。” 冷蔓也是这般猜想,无可奈何一叹,自然而然转了话头。 “说起宁洁薇首播,你今日探听消息,结果如何?” 想着言及直播,或与王爷有关,高璟跟了过去,坐于窗边不远,阒然观听。 许颖媛走进前厅,顺手关上房门,同时,不屑一笑。 “结果,呵呵。” 冷蔓先一步入座,看着女儿,一脸不解。 “何故发笑?” 许颖媛随后入座,说起宁洁薇,一字一句,嗤之以鼻。 “宁洁薇原身本质,便是浊然不堪,你我巧施计策,可谓多此一举。今日见识,我可算是大开眼界,无需任何引导,不必一分算计,她自己立于高台,便是风情万种!” “不止如此,她还乐在其中呢。” 冷蔓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是吗?那太好了。” 见母亲欣然,许颖媛不忍败兴,无声一叹,欲言又止。 “起初,我也这么想,可是……” 觉出一丝不妙,冷蔓眉心微见肃色,思索着猜测。 “可是什么?” “莫不是,她伪装太深,老爷清白淳知,难以瞧出端倪?” 许颖媛摇了摇头,无奈诉与事实。 “父亲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欢喜至极。” 冷蔓执起桌上糕点,吃了一口,重新展露笑颜。 “这不要紧。” 想着女儿可能不懂事理,她耐心讲解。 “如是欢喜之意,形似游逛花楼,把玩一阵就腻,哪有迎回府中、为妻为妾之例?养在外室,便算作抬举了。” 许颖媛无心茶点,面色沉闷不快。 “以我之见,父亲意不在此,他是真心爱慕宁洁薇。至于,所谓朝局大事,托词而已。” 冷蔓笑颜未消,覆上一抹疑惑。 “何以见得?” 许颖媛愁眉不展,眸意还余轻蔑。 “直播结束,父亲找去客房,与宁洁薇见了一面。他们交谈之语,我躲在深巷,听得一清二楚……” 叙述声声,她冷笑不止;叙述事尽,她满不服气一哼。 “哼,母亲听听,父亲之言,何其荒唐!可笑我们筹谋许多,纵然计策得以施展,结果也是一样。父亲珍视如宝,不管她如何卖弄,都是冰清玉洁。” 冷蔓全然没了笑颜,随手一阵拍案。 “实在可气!” “老爷分明告知,只为公事,不加私情,何忍为了她,欺骗于我?” 许颖媛唇际,泛起一分苦笑。 “父亲欺骗,何止这事?” 冷蔓心头一震,眸露似有怒火。 “还有何事?” 许颖媛一分无力,几意失望,沉声提示。 “记得母亲转述有言,父亲答允,宁洁薇入府,母亲依旧是正妻,她则为姨娘。” 冷蔓猛地一惊,怒色之间,充斥难以置信。 “这话也是欺我么?!” 许颖媛黯然神伤,悲意之中,更多还是怜惜母亲。 “情之所至,他岂忍委屈心爱之人?” 冷蔓千钧之怒,忍无可忍,震耳欲聋。 “他想做甚?他果真要休了我?!” 第324章 还不都是为了你 许颖媛见状,急忙跟着起身,快步走去,轻手安抚母亲后背,举止和顺,言辞却含犀利。 “母亲失言。帝瑾王律定,废弃休妻,改为离婚。另有,离婚的前提,便是签有婚书。一如父亲母亲同住情形,王爷定词,这叫分手,甚至不用经由州牧台,双方自行商定即可。” 冷蔓一听,更是怒火冲天。 “岂有此理?!” 许颖媛扶着母亲,重新坐好。 “母亲稍安勿躁。” 冷蔓刚一坐下,便紧紧牵住女儿的手,几分迫不及待,仿若抓着救命稻草。 “媛儿,你定要救我,母亲丢不起这个脸啊……” 许颖媛浅浅露出一个笑容,莞尔如沐春风。 “母亲别急,孩儿正在想办法。” 即使坐着,冷蔓也是如坐针毡,思绪飞转,很快有了想法。 “对了,我听说,庄府三兄妹出游,唯独没带上庄大人。他受皇上教诲,从小便是佼佼聪颖,看在你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去求问,他或愿相助。” 许颖媛眸底几分疲态,浓墨憔悴无力,更显无可奈何。 “母亲有所不知,伊人倾城的掌柜,便是方伯爷!宁洁薇身边,高谋如云,前有方族之后,事于一处;后有月溪郡主,为其亲姐。庄大人再聪明,也是普通人,哪里斗得过他们?” 冷蔓不可思议一惊,难以理解堂堂伯爷,竟在小小商铺,屈就掌柜一职。 “她连方伯爷,都能请来?” 许颖媛对着宁府方向,蔑然一个白眼。 “听有传言,她还认了义父呢。” 冷蔓听罢,更是惶惶不安,深思熟虑之后,又有一个想法。 “要不,去问冯大人?” 许颖媛面露难色。 “可我们跟她不熟,而且千岩雪山之事,父亲似乎与她有些冲突。” 冷蔓怅然抬头,灰心感慨。 “这便是天要亡我了!” 许颖媛突然灵光一现,喜形于色。 “我有主意了!” 冷蔓跟着欣然,急不可耐催促。 “当真?你快说。” 许颖媛扬至一半的嘴角,很快落了回去,缓缓埋头,像是做错了事。 “孩儿不大敢说,母亲或会气恼。” 冷蔓眸意坚如磐石,怒下决心,仿佛暴风骤雨尽皆不能撼动。 “而今形势紧迫,我怎会斤斤计较小事?冷族颜面最为重要,我绝不能输给她,你只管说,不论多难,我都义无反顾。” 许颖媛放心几许,一五一十讲述。 “孩儿听说,方伯爷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话刚出口,便被冷蔓怒不可遏打断。 “我都多大年岁了,还要折腾情事,你想出这般歹计,如何对得起皇上?” 许颖媛隐意一分倔强,吞吞吐吐着,坚持说完计策。 “反正父皇,已有多年不宠母亲……父亲亦是……母亲不如……若得方伯爷,何愁斗不过宁洁薇?” 被她戳中痛处,冷蔓直接砸了花瓶,威吓怒吼。 “许颖媛!你给我跪下!” 许颖媛努着嘴,依言下跪,怄气怫然之间,举止稍见生硬。 “孩儿知错,母亲息怒。” 宛如苍穹破裂,冷蔓怒似暴雨伴着雷鸣,猛烈而下。 “我是怎么教你的,一女不嫁二夫,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许颖媛酝酿几分不满,沉在嘴角,借由推卸。 “是帝瑾王有言,夫妻倘若不睦,可以离婚、再行嫁娶,任何人不得歧视。” 夜色寂静,衬托冷蔓咆哮,几近天崩地裂。 “我离婚了吗?何言再嫁?” 许颖媛气势不弱,没有一丝认错态度。 “母亲压根就没结婚,说句分手,便可自行婚嫁,谁也管不着你。” 冷蔓心口起伏,怒极生悲。 “老爷与我,谁人说过分手?” 许颖媛不甘屈服,坚持己见。 “其实,以律令定,不说分手,也非不可。只要母亲搬出去,对外不再称以夫妻之名,随后再与任何男子来往,都是合情合理。” 训斥几句,冷蔓便是于心不忍,主动伸手而去,扶起女儿。 “如若传到皇上耳中,难免又要疑忌心志。” 许颖媛见状,甜甜一笑,牵着母亲的手,缓缓起身。 “悄然去见,别让父皇知晓,不就行了嘛。” “母亲先别急着嫌弃,我瞧那方伯爷,雍容沉稳、洒脱俊朗,容貌较之父亲,不相上下。” 冷蔓怒云消散,面色还余一片灰蒙。 “言之凿凿,你自己怎么不去?” 换做自己,许颖媛立即藐然,一副瞧不起的神态。 “母亲莫非笑言?他四十有余的年纪,如何与我相配?” 冷蔓几分负气,抱怨着回应。 “瞧你父亲便知,男子皆爱芳年女子,方伯爷见了你,必然欣喜若狂。” 许颖媛笑了笑,故意打趣。 “那我真去试试?” 冷蔓一听,板起脸来,语重心长,晓以事理。 “不许胡来!” “女子名声,岂可有损?万一有人散布谰言,小陶大人那边,如何交代?” 许颖媛坐于身侧,靠在母亲肩头,一顿撒娇。 “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明日一早,母亲就去见见他嘛,好不好?” 冷蔓仔细思虑一番,勉为其难答应。 “好,明日,我去一见。” 叙至此处,高璟收尾而停。 “她们随后有言,都是家务琐事,不再有关宁四姑娘。” 宁云溪恍然一笑。 “原来深巷窃听之人,就是她。” 颜瑜神情,一丝不苟。 “既是敬称父皇,想来,许颖媛姐弟之生父,确是皇兄无疑。” 说着,转向高璟,随口一句抱怨。 “有这消息,怎不早言?” 高璟矜礼严谨,立身敬畏,郑重回应。 “王爷恕罪,属下暗有思虑,不知当讲与否。先前,王爷深觉厌恶,不许臣等提起宁四姑娘。” 颜瑜先是一怔,而后窘迫一笑。 “哦对,不好意思,本王忘记这茬。” 他瞧了一眼天色,已是转天凌晨,于是吩咐。 “今日一早,你便晓喻众臣,宁家四妹,以后可以提了,不必刻意避忌。” 高璟肃然一应。 “是。” 宁云溪眸色含嫣,迎上颜瑜的视线,故作一分醋意。 “阿兄爱慕太迟,四妹妹已然中意他人,不过还未婚嫁,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出趣兴,颜瑜盎然几许情致。 “胡说什么?见你疼惜,我便尊重。” 说着,他宠溺一笑,长指轻勾她的鼻尖。 “还不都是为了你!” 只是余光所及,高璟便觉看不下去,忍不住又是一阵假咳。 “咳咳咳!” 第325章 你也不许睡 连连扫兴,颜瑜浅有几分不耐烦,抚上银戒,拿出医疗工具,转身示意高璟。 “嗓子又干了?来来来,你张嘴,本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高璟急忙收住咳嗽,惊慌后退两步,躬身埋首掩饰心虚,顺势行了一礼。 “属下惶恐。” 颜瑜起了一分稚气,非要较真,不肯轻易放过。 “惶恐什么?本王又不是没给你瞧过病。” 高璟急中生智,侧身礼敬,假装打了一个哈欠。 “属下公忙时辰,已过许久,深夜不得安寝,甚觉疲累。重咳,想必就是劳累所致,恳请王爷,允准属下回府歇息。” 颜瑜看穿一笑,不再与他玩闹,轻轻一阵拂袖。 “你回吧。今天给你放假,宁家四妹之事,明天你再晓喻。” 高璟悬心渐落,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笑容,气势弱了几分,上禀提醒。 “明日,属下轮休,督护台会派韦大人、负责护在王爷左右。” 颜瑜平和以对,点头而笑。 “那你好好休息,本王自己晓喻。” 高璟表露欣然。 “谢王爷。” 宁云溪顺势告辞。 “我也回府。” 夜色昏沉,颜瑜心有担忧,毫不犹豫提议。 “我送你。” 宁云溪浓情蜜意,羞色融融。 “谢阿兄。” 高璟一分忍受不得,行完告退礼,便急急退去。 夜幕低垂,高璟走出帝瑾王府,坐上马车,不假思索吩咐。 “去林府。” 月似明灯,璀璨琼花玉树。 高璟无心庭院风景,步履匆匆而过,不由通禀,夺门闯入慕棠居,一把抓起林暮,直接将他摇醒。 “林大人!林大人醒醒!天亮了!” 林暮着实吓了一跳,极其困难睁开双眼,借着蟾光银辉,勉强看清来人。 “高璟……” 困倦使然,他的面色痛苦狰狞,敷衍一分礼数,没有下床。 “高大人何事?” 问罢,他望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 “夜幕未明,何言天亮?” 高璟拽着他的衣裳,轻轻松松将他拎在手中,行至窗边,遥指远方山峦。 “你瞧,天真的亮了。” 忽而一阵身轻,林暮愕然失色,下意识挣扎,直到立足落定,心绪终得安稳。 如是一顿折腾,他已是万般无奈,卓望山峦一丝难以察觉的朝霞,更是仰天长叹。 “这……唉,高大人想看日出,怎会约我?” 高璟眸中霜雪,映着几许失意。 “那我还能约见谁人?” 林暮疲态颓然,云雾言辞,似被深深倦意笼罩。 “高府二房,南院之人。” 高璟乍然而怒,容有不甘,气焰却显几分无力。 “你莫失言,她是我的庶堂妹!” 眼帘沉重,林暮满心的不耐烦,不自觉显露无遗。 “本非血亲,早改姓冯,与你有何干系?以前或有阻碍,而今没了堂兄妹之名,你自去求爱,谁能责你不是?” 高璟喘着粗气,痛彻心扉一阵怒吼。 “可她倾慕的人,是你!” 深感锥心刺骨之痛,回眸却见林暮心不在焉、昏昏欲睡,高璟顿时怒不可遏。 “你且清醒一些,我有疑惑要问!” 林暮轻轻揉眼,忍着酸痛,努力清醒。 “好好好……” 他点火掌灯,示意一请,与高璟一同入座,勉为其难提起几分精神。 “高大人请讲。” 高璟带着催促之意,没好气地发问。 “你究竟何时娶我堂妹?” 这种问题,林暮已然听倦,面不改色,从容应对。 “时机未至。” 高璟一听这话,立即暴跳如雷。 “又是时机!” “你不娶她,荷儿如何断了念想?我看你就是余情未了!” 林暮眉头紧锁。 “何来余情?” 高璟凿凿质问。 “从小一起长大,怎会没有情意?” 林暮漠色之中,还余点点无奈。 “我非是你,对她确无情意。” 高璟忧心如焚,气急败坏。 “那你倒是择期下聘,快些迎娶我堂妹啊!” 林暮懒得再作回应,随即换了话头。 “高大人今日轮休?” 高璟负气,态度一沉到底。 “王爷许假!” 林暮保持一分礼数,顺势托言。 “我今日还要公忙太医院,请恕不能奉陪。” 见他起身,走向床榻,高璟迅速离开座位,几步跟上,展开双臂,拦在床前。 “我睡不着,你也不许睡!不然,我便禀知叔父婶母,你余情未了,夜半幽会荷儿!” 只觉莫名其妙,林暮忿然作色。 “高璟,你休要欺人太甚!” 看出气恼是真,高璟莞尔面容,急忙赔笑。 “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林大人莫恼,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林暮怒眉不展,冷眼以对。 “请坐,说吧。” 高璟让礼一分,耐心等他坐好,随后入座。 “谢你之前提醒,让我对待月溪郡主,礼敬有加,一如君臣之礼。” “当时,我甚为惑然;今日方知,原来王爷寄情有意。” 林暮一脸难以置信,直接惊住了。 “你才知道?” 忽觉一分嘲意,高璟恭维之色消逝不见,唯剩不满。 “你别装出一副远见卓识之状,像是天下料事如神者,唯你一人,丝毫不知谦逊。” 知他这是自卑,并非成心责怨,林暮不予计较,蹙眉深深,撑着倦怠。 “高大人深夜前来,就为了感谢这事?” 说起来由,高璟便是沮丧不已。 “你有所不知,方才王爷与郡主,很是恩爱。” 林暮一时不能理解其意。 “那又如何?” 伴随一声质疑,高璟重复一遍问话。 “那又如何?” 说着,他眸染一团怒火,抱怨声声,愤愤不平。 “他们还未成婚,岂有此理?” “你问出这话,实在厚颜无耻!” 林暮入情入理推论。 “那你便是在说王爷,厚颜无耻了。” 高璟面容掠过一阵惶恐,很快落回恼色。 “我说的是你!” “王爷是何身份,怎能表率在先、乱了礼数?你身为臣下,不知劝谏,还有心情在这睡觉!” 听着无稽发难,林暮反问回去。 “你怎不知劝谏?” 高璟理直气壮。 “劝谏,是你们文臣职责;我乃王爷护卫,职属铜事台,是武臣!” 没想到被他驳得无言以对,林暮自嘲一笑。 “是,高大人言之有理。” 他浅浅思虑常日细节之事,析毫剖厘,须臾便有猜想。 “此事不能只看表面、不解其里,或许王爷,已然写好册封帝后的瑜旨,交予郡主手中。” 高璟微微一震,不敢苟同。 “这么大的事,怎不晓喻天下?可见,你料想有误。” 困意渐渐淡去,林暮终于明白其意,一时间,哭笑不得。 “既是心有羡慕,理应去找冯大人,寻我何用?” 第326章 寻个热闹 林暮浅思预想,不由喜形于色,期待愉然。 “令堂妹回府,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所谓美男计,凡事多有不便。你若娶了冯大人,可谓皆大欢喜。” 高璟表达赤诚忠义,强行做出一脸不情愿,神情略微生硬。 “你莫胡言,我心志如一、不能娶她,身为颜臣,断然不可背弃王爷!” 想着冯忆荷一颦一笑,他又心向往之,没了办法,只能又给林暮出难题。 “你去劝说,待她改志,我才能表明心意。” 林暮想也不想,借口拒绝。 “今日我要公忙,改日吧。” 朝霞渐明,高璟缓缓起身,主动帮忙熄灯。 烛光黯淡,一瞬消逝,此情此景,他骤然几许多愁善感。 “即便改志,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头皮一阵紧绷,林暮愕然看着他的侧影,像是见了什么珍稀之物,难得柔情,极不习惯。 “她不愿看你,你便多看看她,为她补上脉脉传情。” 听出话意随便,高璟一阵拍案,恼羞成怒。 “我诉以心事,你却在说笑!” “这事,我瞒了许久,天下唯有你知我知。” 见他蒙在鼓里,林暮从容提醒。 “冯大人早就洞穿,以此利用数次,你还不知不觉。” 高璟几分倔强,扬眸不服。 “谁说我不知不觉?我防备慎重,从未被她得逞。” 知他听懂,只是嘴上逞能,林暮给了一个面子。 “所幸都是无伤大雅之事,高大人谨慎便好。” 想着被她利用,高璟郁郁心怜,更是愁云惨淡。 长剑出鞘,他递了过去,示意林暮。 “我睡不着,你陪我习武。” 忆起旧年一同习武之景,招招惨败,每每挨打,林暮至今还有些发怵。 “我不会。” 得到这句示弱,高璟得意扬扬,自满而笑。 “你真没用。” 脑海尽是往事惨状,林暮一分笑意也无,点了点头,空言搪塞。 “高大人所言极是。” 高璟居高临下,傲色不言而喻。 “你该跟我一学,不然,以后如何保护我堂妹?” 林暮面露难色,无可奈何继续示弱。 “实在学不会。” 高璟心满意足收回佩剑,悠然提议。 “那你随我爬山。” 林暮耐着性子,眸底一片苦涩。 “爬不动。” 高璟转身走向房门。 “那我回王府,自请值守。” 终于等到转机,林暮一阵惊喜,迫不及待送客。 “高大人慢走。” 高璟蓦然回首,理所当然要求。 “你陪着。” 林暮喜色一去,一脸惊异。 “啊?” 他垂头丧气,一声叹息,转言劝告。 “王爷既已许假,高大人就该安心歇息,不可回去值守。” 高璟跟着一叹,回身重新落座,斟茶一杯,大口饮尽。 “那我还能做甚?” 眼瞧天机难遇,只能依靠自己,林暮飞速思索对策,没一会儿,便有主意。 “这个时辰,伊人倾城门口,已成熙攘之势,不如,高大人也去寻个热闹?我听说,那被誉为天下男子向往之处,想是文武兼备、八面玲珑,高大人前往,定然满意。” 高璟凛眸萦绪一分嫌弃。 “可我听说,那不是什么好去处,宁四姑娘立身高台,风情万种。” 原来他已知晓,林暮暗暗恍然,并不气馁。 “敢问听谁说起?” 高璟如实回答。 “铜事相许大人之女,许姑娘。” 林暮瞳仁一转,故作思量,继而,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天下男子向往之处,女子理解不得,实属正常。同为世族嫡女,宁四姑娘经商有道,已是腰缠万贯,反观许姑娘呢?不必我多言,高大人定能想到,这是诽语嫉妒。” 跟着他的思路,高璟深觉言从字顺,连连点头,瞬间便被说服。 “嗯,言之有理;对,她就是妒忌。” 转而一想,他表露茫然无措。 “可是王爷说过,观赏直播,都要提前预约。” 心思得逞,林暮嘴角一勾。 “这事不难。” 说着,他打开药箱,取出一张药方,递了过去。 “你借由去送药方,便能见到方伯爷,到时,他自有通融。” 高璟强调方才的要求。 “你务必伴我身侧。” 林暮信誓旦旦。 “我自然义不容辞。” 一听这么痛快,高璟心觉不对劲。 “那你打算怎么进去?” 林暮笑容可掬,做出一副无害之状。 “我自有办法进去。高大人先请,待我告假,随后就到。” 高璟半信半疑,一句试探。 “你不会爽约吧?” 林暮眸意笃定,立即否认。 “不敢不敢。” “安大人首领太医院,可谓雷厉风行,告假礼数,我不得不尽,还望高大人谅解。” 被他谋算耍弄多年,高璟早就长了记性,不会轻易上当。 “那等天亮,我陪你进宫告假。” 林暮眉心犯难,似有苦衷。 “可是伯爷病情,耽误不得。” 他若有其事之貌,仿佛晚了一步、庄韶便要命归九天。 稍有顿言,他假惺惺建议。 “要不这样吧,我去送药方;劳烦高大人,为我进宫告假。” “安大人若有误解,怒指代为告假、轻慢职责,请高大人多多美言,切莫起了冲突,他若上表,引得龙颜大怒,我实在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高璟愁眉苦脸。 “这么麻烦?” 林暮感慨身不由己,双眸微微失神,惫态浓重丝丝愁绪,字字珠玑,动人心弦。 “我悄诉肺腑,或有不敬尊长之嫌,高大人请勿见怪。” “一则,同为太医,我游离两边、皆是委以重任,他却碌碌无为;二则,同为安族嫡出,其弟安朋奕大人早得重用,安大人身为长兄,浑然一事无成。他纵有愤愤不满,也不舍得锋芒以对胞弟,如此一来,自然尽数宣泄于我。” 高璟眉心扭曲不适。 “这……巴掌大的地方,哪来这些谋求算计?” 林暮惋然一叹。 “唉,太医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形势复杂,远不止此。” 他目色深沉,迎上高璟视线,谆谆告诫,犹胜托付大事。 “我命,系于你手,请高大人万万不可轻视!” 高璟惊恐心颤,差点没有坐稳。 “你……你这么说,我不敢进宫了。” “算了,我先去送药方吧,你可不许爽约!” 林暮投以坚定目光。 “高大人宽心。” 目送高璟远去,林暮关上房门,落锁门窗,确保无虞,安心回到梦乡。 第327章 实有偏宠 珠帘萦绕胭脂香粉,轻纱氤氲绿鬓红颜,冰清苑,坐落伊人倾城附近,声名远扬,常有外地贵客慕名而来。 掌柜童折,晨起洗漱之后,来到隔壁卧房,颔首问好。 “大哥。” 东家童攀回之一笑,示意入座。 “二弟,坐。” 童折依言坐下,笑眸自然透着一股机灵。 “昨日探问,时至夜半,深怕惊扰大哥休息,所以小弟今日才来回话。” 相较二弟,长兄童攀神态俨然,显得稳重许多。 “谢你细心。” “情况如何?月溪郡主不是说,美容院主要接待女宾,怎会将我们的贵客,尽数吸引而去?” 童折瞳仁传神藏头露尾,圆滑之状,不言而喻。 “不止我们,盛京内外的花楼,全都断了生意。外地太远,小弟难以探问,不知情况,说不定,也是门可罗雀。” “除了花楼,其他商铺,亦是未得幸免,多少都受些许损失。” 童攀阴沉面色,不苟言笑,令人不寒而栗。 “来势汹汹,不可小觑,那个伊人倾城,到底是什么路数?” 童折捻着自己下巴,勾起一边嘴角。 “它托名美容院,实则与我们花楼,毫无分别。” 他说着,目光斜飞,一声轻藐。 “呵,堂堂月溪郡主,居然弄出这般营生,真是可笑。天下早有传言,她执意改‘居’为‘苑’,其本质便是浊然,而今一见,方知流言不虚。我们虽为下等,好歹活得坦坦荡荡,不像她,虚伪度日,故作清白,开设花楼,还要饰以美容院之名!” 童攀蹙眉端肃,正色提醒。 “私下说说便罢,这种话,切莫外传。她佞于帝瑾王臣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我们一介草民,吃罪不起。” 童折望着兄长,眸露一丝亲切,微微一笑。 “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童攀与他相视一笑,庄重面色,不乏一点慈意。 “直播到底是何意思,你打听清楚没有?” 童折点了点头。 “一清二楚。” 答罢,他从头到尾叙述,尽量不落一个细节。 童攀听懂之后,下颚徐徐覆上一抹傲然,悠悠一句置评。 “如你所言,她与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他嗤笑一声,沉声询问。 “你在伊人倾城门外,可曾看清宁四姑娘长相?” 童折眼眸滴溜一转,笑容巧诈。 “我这双眼睛,端看女子,从来清清楚楚,且是了如指掌。” 童攀表面故作一本正经,唯见唇际,沉沦一丝一毫春险柳溺,几近难以察觉。 “相貌怎样,身姿如何?” 童折一阵挑眉,深笑答话。 “容貌娇媚,芳姿曼妙。” 童攀继续询问。 “较之我们家的女娘呢?” 童折赞誉之间,隐意几许期盼往之。 “若比皓月当空,天下女子尽皆黯然失色。” 童攀微微一惊。 “此女竟有这般卓绝?” 童折认真作答。 “寻常比喻,难以名状;名师作画,无述其媚。” 童攀笑含凌厉,不乏一丝柳情。 “直播结束,可有另作安排?” 说起这事,童折一声长叹,满是惋惜。 “唉,由方伯爷亲送回府,之后,再无动作。” 童攀满意而笑,随即有了应对之策。 “这便是不如我们家女娘之处了。” “从今日起,冰清苑也做直播,所有女娘,排序上台,展现才艺。直播结束,折花碎玉,随意戏谑。我们人多,而且四面八方都有照料,任凭宁四姑娘媚色入骨,如何比过花楼之趣?” 童折随声附和,表示赞同。 “大哥睿智。” “即便她是月盛第一美人,说到底,也是孤身独立,总有顾及不到之处,贵客渴求,哪及久候?到时,自然玉临咱们冰清苑。” 童攀唇边漾有一抹愉色,爽快吩咐。 “你即刻去办,不必吝惜金银。” 童折应声,起身离去。 “好。” 除了冰清苑,其他商铺也不例外,都在悄然妥善此事,静等今日开张。 昨夜就寝时辰略微晚些,宁云溪晨起艰难,到达伊人倾城之时,庄韶和宁洁薇已然早早而至。 得知宁洁薇身在客房,宁云溪敲门入内。 “听韶舅舅说,你在阅看留言,择选回信。我想着他们所提美容问题,或有刁钻促狭,故而特意过来,帮忙解答。” 宁洁薇执笔抬眸,喜笑颜开,身后正好出现几只彩蝶飞舞翩翩,明媚之景,怡然陶醉。 “方才阅看,足有数十条留言,暂时还没看见有谁,询问有关美容之事。” 宁云溪茫然一怔。 “怎会无人询问?” 她好奇走去,坐于妹妹身旁,探眸一瞧。 “那他们写了什么?” 宁洁薇羞涩嫣然,捧着自己的脸颊,一不小心,又余一道墨色。 “都是写给我的情信。” 宁云溪专心看信,一时没注意到妹妹的脸。 起初拿起一张留言,文字还算敬贤知礼,她面色不改,勉强可以接受。 而后择选数张留言,一字一句,皆是不堪入目,她越看越觉恼火,忍无可忍,终于一阵拍案,赫然而怒。 “岂有此理?怎敢轻薄言辞,无礼于你?他们将伊人倾城,视作何物?!” “我这就把不端留言,全部挑选出来,民籍者告去廷合台,臣籍者告去尹司台,严惩不贷,绝不轻饶!” 宁洁薇既有害羞,也有欣悦,光顾着为粉丝求情,也没有注意到脸颊留墨。 “姐姐别冲动嘛。他们只在表达心意、明示倾慕,在我看来,没什么错。” 宁云溪双手羞愤,将几张留言揉成纸团,满脸嫌弃丢在一边。 “可是,这也太不像话了!” 宁洁薇柔然几许撒娇之意,靠在姐姐肩头,继续求情。 “王爷说过,网上什么人都有,这般言辞,实属正常。” “况且,昨日许大人嫌弃而逃,我正难过呢,幸得这些留言,才能重拾自信,多谢姐姐玉成。” 一听妹妹难过,宁云溪急忙放下自己情绪,先给她解释原委,开解愁绪。 “许大人之事,都是误会,其实……” 宁洁薇豁然开朗。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姐姐另有深谋,是我理解有误。” 误会解开,再想昨日之事,她的唇角,唯美几意甘甜。 “如此看来,他对我,实有偏宠。” 宁云溪眉心疑虑,挥之不去。 “确实偏宠,可是此事,毕竟中有大哥哥之谋……” 话未说完,转眸看见妹妹脸上的墨痕。 “嗯?你何时在脸上画了一道?” 第328章 他若真心,当然要嫁 宁洁薇玉手纤纤,随意抚摸一下自己的脸。 “画了一道什么?” 右手指尖,感知一丝润湿,她匆匆行至镜前,俯身一瞧,顿时又惊又气。 “我的脸,怎么又被画花了?封锁宸王府之前,我的脸上也有墨痕!” “大哥哥回来过了?!” “他怎就这么喜欢画花我的脸?无趣极了!” 宁云溪不紧不慢,诉与事实。 “不是大哥哥所画。我刚进门,见你脸上,还是干干净净,转眼说了几句话,便就成了这样。” 宁洁薇一阵自我怀疑。 “不是他吗?那上次……” 略略思量,她便坚定语气,一口咬定。 “上次肯定是他!” “就算非他所为,也是因为他诡计多端、罚我抄写,不然,何来墨痕?” 宁云溪凝视宠溺,顺意附和。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看着镜中自己,宁洁薇苦恼不已。 “这下怎么办呀?洗了墨痕,还要重新上妆,恐会耽误直播时间吧?” 宁云溪淡颜含笑,应对自如。 “四妹妹莫急,我去调和药水,为你去除墨痕。” 宁洁薇笑眸可人。 “谢姐姐。” 宁云溪留下一句话,抚上银戒。 “乖,稍等我一会儿。” 没过多久,她离开空间,手上多了一个瓷瓶和一支棉签,小心翼翼,为妹妹净去墨色,复又说起大哥哥。 “阿兄信任无疑,执意认为大哥哥留计策反许大人,是为我们而谋。” “以我之见,许大人偏爱于你,这一点无从否认,但是中有大哥哥参与,此事便就不简单了。” 宁洁薇一阵惑然。 “策反?” 她仔细思虑姐姐之语,很快有了结论。 “姐姐是说,大哥哥想要利用我,动摇许大人的心向?怪不得那天晚上他说……不想,真有此意。” “王爷莫非入梦未醒,大哥哥怎会向着我们?他定是托言于我,令王爷误以为许大人偏爱、足以易志,借此放松我等戒备之心!” 千愁万绪,萦绕心怀,宁云溪沉着面色,烦闷不乐。 “我也是这样想,奈何苦心劝说、唇焦舌干,阿兄就是不肯纳谏。” “唉,也不知大哥哥给他喂了什么痴心汤,怎就这般执迷不悟呢?” “昨晚,他还以许府之事,试图证实大哥哥真诚。我本想反将一军,怎料大哥哥说的,确是实言。结果,忙到后半夜,阿兄疑心未行、更是信任了。” 宁洁薇轻抚姐姐肩膀,柔言宽慰。 “姐姐管这做甚?累着自己,也不讨好。反正大哥哥已然失踪,说不定再也回不来,王爷非要信托,便随他吧。” 宁云溪看似笃定,其实迟疑之间,若有似无还有一分信任。 “可是,他总会回来的。” 宁洁薇看不透姐姐心事,一心盼着大哥哥过得不好。 “此言差矣。我倒觉得,不辞而别多日,说不定他已经……” 光是想想,便觉欣喜若狂,她戛然而止,素手掩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半天,也不见姐姐展露一丝笑颜,她连忙收住,转而劝慰。 “姐姐放心,待我出嫁,便作说客。凭着我的本事,吹吹枕边风,定能打动许大人,令他真心归附。就算大哥哥谋于其中,也是白费心机。” 知她关怀,宁云溪容色灿烂一抹幸福,回忆前言,故意打趣。 “前日不知谁说,年岁有嫌,不愿嫁他?” 宁洁薇随着心意,下意识说出实情。 “他若真心,当然要嫁……” 说着说着,总觉自私为己,全然无虑姐姐,实有不当,她振作精神,大义凛然表示。 “为了姐姐,为了朝局,我必须要嫁!” 宁云溪被逗得一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你呀。” 想着妹妹在意容颜,她取出随身香粉,细致入微,为她补妆。 “大哥哥之谋,暂且搁置不论;我亦不舍,你嫁给许大人。” 宁洁薇歪头眨眼,花颜更是娇媚。 “何故?” 宁云溪笑容渐落,杏眸掠过丝丝愁云。 “昨晚,高璟大人探得,许夫人和许姑娘已在密谋,阻你嫁入许府。你若嫁去,后宅之事,必定风波不断。” “另外,他们之间,关系略有复杂,我还没能完全查清楚,只是初步得知,许姑娘姐弟,可能是皇子皇女。” 早知他们不是许明骞所出,宁洁薇眉心微动,并没有太过惊奇。 竟是皇子皇女,难怪许大人不敢明言。 想罢,她问了一句。 “许夫人母女,打算怎么对付我?” 宁云溪如实回答。 “她们本想引你乱趣,令许大人误解你是随意之人,奈何事败。束手无策之下,她们便作计划,主动接近韶舅舅。” 宁洁薇不以为意一笑。 “接近义父,有什么用?” 宁云溪言简意赅分析。 “于外而言,韶舅舅是方族之后,她们走投无路,意在求助韶舅舅,帮忙想个办法。” 宁洁薇轻松惬意,不见忧容。 “义父花架子一个,相貌俊朗,却虚才无学,哪会有什么主意?” 宁云溪端庄神态,语气依旧温柔。 “何来虚才无学一说?韶舅舅才智,高于常人。” 宁洁薇云霓期待,切切发问。 “那我呢?” 宁云溪和顺而笑,认真回答。 “你亦是柳絮才高,异于常人。” 宁洁薇望洋兴叹,突然自视卑微。 “姐姐高评,惜为虚言,以实际论,他斗不过义兄、我斗不过大哥哥,义父女,双是蠢材。” 宁云溪听得无奈。 “何以断言决绝?舅舅和大哥哥,堪称当世奇才,若与相较,我也不如。” 宁洁薇摇了摇头,正色强调。 “那不对。姐姐在我心里,智谋无双,从古至今,无人企及。” 说着,她为姐姐开解。 “许夫人母女不安好心,姐姐无需担忧。莫说义父没有主意,即便是有,她们亦不能如愿。义父坐怀不乱,对我尚且无动于衷,岂会看得上许姑娘?” 宁云溪纠正。 “非是许姑娘任事,而是许夫人。” 宁洁薇先是震惊,而后抚掌大笑。 “什么?” “哈哈哈,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义父必然不屑一顾!” 她正想肆意冷嘲热讽一番,便听庄韶敲门而进。 “溪儿,薇儿,我出去见个人,尽快回来。店里之事,烦请你们多多上心。” 宁洁薇错愕。 “啊?” 谈论至此,义父正好约见有人,她心觉不妙,于是发问。 “义父去见何人?” 第329章 分明藏有心事 庄韶微有迟疑,吞吞吐吐答言。 “呃……是一位老友故人。” 宁洁薇心头一股莫名预想,总觉这位老友故人,正是冷蔓。 她安坐未动,抬眸看去,疑忌尽显无余。 “谁?” 庄韶笑若晚霞,和蔼平静,眼底却含一丝一缕心虚。 “是我早年相识之人,数年未有走动,庸庸碌碌、平平无奇,说来你也不识。” 说着,他故作事急,不能耽误。 “你们先忙,我去去就回。” 宁洁薇见状,疑心更甚,急忙出言喊住他。 “义父等等!” 庄韶止步之际,不自觉地一阵耸肩,整理异色,回眸只见神采奕奕,一如平常。 “何事?” 宁洁薇直截了当,询问出口。 “义父见者,不会是许夫人吧?” 没想到她一猜即中,庄韶吓出一身冷汗。 “许夫人?哪位许夫人?” 宁洁薇嘟着小嘴,负气沉声。 “便是铜事相许大人之妻。” 庄韶无奈笑笑,极力掩饰慌张。 “我怎会见她,你何出此言?” 宁洁薇怏怏不乐,试探而问。 “那义父好友,是男是女?” 庄韶目意温暖,神态自如。 “自然是男子。” 若非知晓冷蔓所谋,很难察觉他之不妥。 见他这般坚定,宁洁薇一阵恍惚,下意识怀疑自己想错,于是继续试探。 “是民是臣?” 庄韶慈然凝望,看似耐心以对,其实心里已是惶惶紧张。 “是民,流放时与我相识。旧年,顾兄开恩赦免,至今,我还没见过他呢。” 听着若有其事,宁洁薇有些摸不着头脑,进一步确认。 “请问尊姓大名?” 庄韶思绪急转。 心头忽而浮现一个男名,他不知其人,随意捡起便用。 “周子熙。” 从庄韶进门起,宁云溪便已起身恭立,本想一言不发,怎料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韶舅舅会见之人,正是我的四师兄?” 庄韶后知后觉一震。 “哦——这是你师兄的名……” 他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尴尬一笑,硬着头皮圆话。 “巧了,同名同姓,呵呵呵……” 这下,宁洁薇彻底洞穿其意,不再怀疑自己,忿然作色,不顾礼数质问。 “义父骗人,你就是去见许夫人,是也不是?” 庄韶矢口咬定。 “我不认识她,见之做甚?” 宁洁薇冷峻以对,面色尤其严肃。 “义父执意欺骗,便是存了异心,想要借此,回归兄长身边!” 说着,她眸意凛凛,已将庄韶看作仇敌。 “回便回吧,义父这么想,也没有错。” 庄韶心神一慌,深感无辜。 “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有此心?” 如是交谈下去,恐有不妙,宁云溪眉低三分,及时出言。 “韶舅舅息怒,四妹妹心直口快、实有误会,我代为道歉,恳请韶舅舅原谅。” 这话出乎意料,宁洁薇震惊不已,提醒迫切,可见气急。 “姐姐这是何意?义父分明藏有心事!” 宁云溪低眸之时,故作不经意,给妹妹使了一个眼色。 “不许无中生有,你真的误会了,韶舅舅绝无此意。” 她容有愉色,面对庄韶,不失一分敬意。 “韶舅舅安心请见好友,不必忧虑,我来照料店里的事、宽慰开解四妹妹。” 宁洁薇心急如焚,抬高几分语调。 “姐姐!” 庄韶抓着机会,速即逃离。 “多谢溪儿。” 见他没了身影,只余一阵响亮的关门声,宁洁薇站了起来,想要追去,奈何,被姐姐拦住。 “姐姐何故放他走?义父显然动心,你怎么就是瞧不出来呢?” 宁云溪凝眸于她,一分埋怨,一分教诲。 “我还知道他是义父,岂敢不敬尊长?” 宁洁薇紧咬牙关,眸蓄怒火。 “可是他,眼见就要叛离!” 宁云溪唇扬亲和,安抚妹妹坐好。 “没有的事,你休胡说。” 宁洁薇听话入座,转眸看着姐姐,一脸疑惑不解。 “姐姐真没看穿,不会吧?” 宁云溪坦然而笑,随后入座。 “韶舅舅率性、藏不住事,我岂会不觉?” 答罢,她水波不兴之眸,徐徐流露一丝欣慰。 “挺好,终于知晓他之心意。怪不得他无意其他女子,原来钟爱有人。” 宁洁薇仍旧急不可耐。 “可他钟爱,是冷蔓啊!谁都知道,太尉冷大人是皇上的人。” 她无心仪态,气得跺脚。 “此人稍使手段,便令义父这般痴迷,甚至为之欺骗我们,如是情深,心向定然随去!” 若有暖阳倾洒,宁云溪展颜温馨。 “兄弟团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本来就该跟随皇上左右。” 说着,她话意一转,自然而然为庄韶分辩。 “可我觉得,韶舅舅不会弃离我们。” 宁洁薇嘴角向下,急怒不减。 “那他何故骗人?” 宁云溪清甜浅笑,选用妹妹易于理解的话,解释作答。 “害羞嘛,人之常情。” 宁洁薇不敢相信,一声质疑。 “只是害羞?” 宁云溪点了点头,认真回应。 “我看着像。” 宁洁薇怔了一下。 “是吗?” 经姐姐一说,她才细细琢磨义父言行,没一会儿,满意一笑。 “那就好。” “我就说嘛,义父怎么可能不要我们呢?他一定是害羞了。” 宁云溪宠溺一笑,应声附和,给足妹妹颜面。 “是,你说得对。” 想着或有好戏,宁洁薇满心期待,随即提议。 “我们跟去瞧瞧吧?” 宁云溪略有思虑,然后拒绝。 “大可不必,实在无礼。” 宁洁薇纤纤握拳,轻摇小手,撒娇起来。 “哎呀,我好奇,去瞧瞧嘛。好姐姐,我求你了,可好?” 拿她没办法,宁云溪只好同意。 “那你去吧,我看着店里。” 见她垂于身前两束长发,略显散乱,宁云溪取出木梳,为她理顺。 宁洁薇几分任性,故作娇嗔。 “姐姐怎忍不陪着我?” 宁云溪有些犯难。 “我们都去,伊人倾城由谁照管?” 稍稍一想,宁洁薇立即有了主意。 “我让侍女,去月溪府,请高大人过来。” 说着,她牵起姐姐的手,迫不及待离开座位,连声催促。 “好了好了,姐姐,快走吧,再晚一点、义父走远,我们就跟不上了。” 吩咐侍女事罢,姐妹俩急往后院马厩,询问喂马的伙计、方掌柜去向何方,继而坐上马车,追着那个方向,一路找去,没多久,便看见了庄韶马车。 第330章 北堂居初见 庄韶马车,停在一家茶馆门口。 宁云溪姐妹随之下了马车,紧跟其后。 时辰还早,茶馆冷清无人,冷蔓独自坐于一处雅座,静候庄韶。 待到庄韶入座,宁云溪姐妹悄声随行,取出几锭金子,示意伙计,切莫声张。 伙计们收了金子,欣然照做。 宁云溪姐妹,落于庄韶身后的雅座,屏风轻纱相隔,庄韶和冷蔓的对话,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冷蔓选了一家萧条简陋的茶馆,以防会面之事,传到他人耳中。 深怕伙计多嘴,她还特意赏银,叮嘱不许外传。 一切妥当,她放心几许,微笑以对庄韶。 “我点茶随意,不知伯爷喜好,粗茶糕点、索然无味,还望伯爷不弃。” 庄韶心绪一丝紧张,笑眸盈盈,若有似无泛着泪花。 “冷姑娘敏锐细致,茗馥盎然、珍点玲珑,皆是我之钟爱。” 伴随一声冷姑娘,曾经过往,徐徐浮现他的脑海。 犹记他们初见,是在顾府北堂居,也就是顾孟祯的居处。 当时,她手提一个食盒,兴高采烈而来。 “顾公子前说,爱吃我家厨娘所做,寸心枣甜糕,父亲命我送来一些,请顾公子笑纳。” 庄韶拿着一本书,走出内室,来到正堂,恰好与她迎面相对。 “顾兄所说,可是这本……” 话未说完,他落眸冷蔓,举止怔怔而停。 顾孟祯左右转眸,分别瞧了他们一眼。 冷蔓不矜不伐,以礼相待。 “请问这位是?” 顾孟祯徐徐离开座位,行至贤弟身边,笑着介绍。 “他是我的好友,密枢中丞庄大人嫡子,庄韶。” “庄贤弟,这位姑娘便是铜事中相冷大人嫡女,冷蔓。” 庄韶转向身侧茶几,迅速置书而上,继而行了平礼。 “冷姑娘安好。” 冷蔓低眸含笑,回应一礼。 “庄公子安好。” 贤弟双颊不由自主的羞涩,被顾孟祯尽收眼底。 等到冷蔓离开,他亲切问了一句。 “贤弟以为,冷姑娘如何?” 庄韶灵动双眸,稚嫩无邪一笑。 “敏锐细致、善解人意,甚好。” 说着,他捧起书本,笑颜绚烂。 “顾兄请看,你所说,可是这本书?” 顾孟祯招手示意他来,抱起小小庄韶,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无心书本,顾孟祯顺手置于一侧,继续谈论冷蔓之事。 “长大以后,若有机会,你可愿娶她?” 庄韶胖嘟嘟的小手,羞得捂脸。 “顾兄言辞,何以这样直接?” 顾孟祯轻轻拂下他的手,虽是说教,却无一点严厉。 “大丈夫顶天立地,扭扭捏捏像什么样?你但说无妨。” 庄韶双颊霞色,天真烂漫。 “若能许下婚约,自然是好。” 顾孟祯执起一块寸心枣甜糕,喂给弟弟吃。 “惜你略晚一步,我与她,已有婚约。” 庄韶欢喜吃了一口点心,闻听这话,骤然色变。 “啊?这……婚约何在?似乎从没听你提起。” 顾孟祯指尖温柔,点了一下他的鼻子。 “口头说定,不成文字。” 庄韶淡淡双眉之下,眸色一片茫然。 “顾兄不是说过,口头说定不作数,真心以对,理应签下婚约?” 顾孟祯斜睨一眼寸心枣甜糕,无声轻笑,意味深长。 “如你所言,非是真心,如何能签?” 庄韶挠了挠头,一时没有听懂。 “既非真心,为何许诺?” 顾孟祯细心体贴,为他整理乌发。 “朝局之事,诉与你知,为时尚早。以后慢慢地,你就懂了。” 庄韶仿学长辈捋胡子,做出深思之状。 “朝局……” 捋了半天,都没捋到胡子,他转而捻起兄长短须,神态故作沉稳。 “你我年岁还小,府宅而居、不在朝堂,何必关心朝局之事?” 顾孟祯宠溺一笑,不予计较,任由贤弟玩着胡须。 “前些日,顾族出事,幸而有你相救,方得保全。这两天,我时刻在想,束手安坐,无异于引颈受戮。你确实还小,不必思虑太多;可我已近弱冠之年,是时候提早做些准备,以铺今后道路。” 听出几分不对,庄韶异议奉劝。 “可是,顾兄分明教过,为人堂正,唯行分内之事。尚未入仕,怎能伸手朝堂?另外,利用冷姑娘,牟取己私,亦非正道之举。” 顾孟祯微微一惊,这才意识贤弟天资聪颖,有些话不遮不掩,他已能听懂。 暗自权衡片刻,顾孟祯露出慈貌,谈笑风生,托词圆话。 “你误会了。” “我何来不端之心?主动结识冷大人,是为寻个依托,免得我们又被坏人欺负。” “许诺冷姑娘,绝非利用之意。她还小,我怕签下婚约、多有束缚,想着等她长大一些,再谈此事。我谓之‘非是真心’,所指之人,是她,不是我,说到底,我都是出于好意,怕她后悔。” 庄韶淳然无疑,一跃落地,向兄长拱手一礼。 “顾兄,对不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祈请兄长见谅。” 见他蹙眉、满是内疚,顾孟祯扶了一把,顺手为贤弟揉开眉头。 “我们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他离开座位,蹲下身子,与庄韶双双平视,耐心教导,孜孜不倦。 “庄叔父,唯你一个孩子,必然寄予厚望。他为人正直,不拘门第出身,你以后娶妻,切记择贤,像是冷姑娘那般,娇养在府、难免任性,实在不算贤妻之选。” 庄韶不以为然,依旧乖顺点头。 “嗯,我记住了。” “兄长许诺有约,小弟便不该觊觎,是我失礼,顾兄莫怪。” 顾孟祯与他相视而笑。 “贤弟懂事,我心甚慰。” 忆至此处,庄韶坐于雅座,心有触动。 奈何今时状况,他不能告知身份,只能以方伯爷之名,唤她一声冷姑娘,敬称一如初见。 时过境迁,他浑然不知“冷姑娘”三字,已成冷蔓心头之痛。 闻听他之称呼,深觉嘲弄,冷蔓笑容一收,迅速冷下脸来。 “方伯爷失语,我已嫁为人妇,怎能称作姑娘?” 她咬牙忍痛,暗自心虚,忍不住试探。 “莫非……方伯爷听过什么流言蜚语?” 庄韶急忙赔笑,态度温恭。 “确是失语,许夫人莫要见怪,我重新说。许夫人敏锐细致,这些茶点,皆是我之钟爱。” 冷蔓颦眉不悦。 “何故承认失语,闭口不谈流言?想是,方伯爷的确听过流言。” 庄韶悄悄打听过许多有关她的事,于是询问。 “你所指,是哪条流言?” 冷蔓误解其意,愤愤起身。 “方伯爷拒人千里之意,我懂了,告辞!” 庄韶跟着起身,连连摆手。 “啊?我没有啊……” 不等他的解释,她便走出雅间。 难得重逢相见,庄韶依依不舍,追出雅间,拦住她的去路。 “且慢!” 见他们立身客堂,宁云溪姐妹一惊,及时躲到桌下。 第331章 言不由衷 庄韶面色犯难,嘴角挂着苦涩,一举一动,流露几分手足无措。 “敬称冷姑娘有误,敬称许夫人也不行,你究竟想怎样?” 冷蔓侧过身子,不愿与他正面相对,言辞入耳,唯觉满满恶意。 “既然嫌烦,何故拦我?方伯爷请便!” 庄韶一听,眸意无助,心实委屈。 “我何时嫌你烦了,你怎么不通情理呢?” 冷蔓乌云之下,覆着几分轻蔑,几分不满。 “你答应约见,只为戏弄,你我之间,究竟是谁不通情理?” 眼见受冤,庄韶几分急切,听似怒气冲冲。 “我何来戏弄?你主动约见,没说几句便要辞别,才是戏弄我吧?” 误解他有恼怒,冷蔓深觉可笑,怒压一分,勃然高吓。 “我不与你争执这些,让开!” 身份不能明说、诸事难以倾诉,庄韶焦急不已,慌而择言,尽量直叙心意。 “我没有争执之意,你怎就听不明白呢?难得一见,我舍不得你,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我都答应!” 话锋直转,冷蔓虽然听懂明示,但是反应不及,怒意一收,怔怔凝固。 “啊?” “你……你这是何意?” 她斜睨一眼,眉心锁出几分防备。 “莫非又想嘲讽什么?” 庄韶一字一句,诉说无可奈何,未见一丝抱怨之意。 “瞧你,与你争执不行、表意关怀也不行,你好好说,究竟要我怎么样?” 见他如此,冷蔓眸露震惊,徐徐回身,与他正面以对。 “你……那你答应约见,到底何意?” 说起正事,庄韶严谨几分,简单整理衣冠,双颊唇际,晕染温和。 “我来见你,就是想问,你对庄韶,可还有情?” 戳到痛处,冷蔓眸色霎寒,一瞬黯淡无光。 “呵,方伯爷或有误会,庄伯爷与我,幼年的确做过玩伴。当时流言纷纷,说是冷族和庄族可能联姻,事实绝非如此,他与我,早已形同陌路!” 庄韶挑着能说的话,隐喻说明。 “我所指,只是小时候的庄韶,而非长大后的庄伯爷。” 冷蔓听得莫名其妙。 “有区别么?” 庄韶先是一怔,而后表意一分窘迫。 “应该有区别吧,你觉得呢?” 他微微一顿,继而补充。 “我言之,不一定是爱慕,友情、亲情,皆可称作有情。” 他正色几分,重新询问心意。 “旧年和睦之景,不知许夫人偶时,可会怀念?” 冷蔓似笑非笑,自嘲显然。 “你打听此事,是何用意?你想说,就连庄伯爷,亦对我无情,嘲我千人厌恶、万人嫌弃么?” 一听又是误会,庄韶心绪一分失落,不由急色。 “自然不是,你怎会这么想我?” 冷蔓阴沉着脸,提防之意,不言而喻。 “你我素不相识,方伯爷为人如何,我不甚了解,只知朝局为敌,你对我,必然不安好心!” 庄韶无力解释,言不由衷。 “那小时候的庄韶,对你总有好心吧?你就看在他的份上,对我稍加另眼相看吧。” 冷蔓紧皱眉头,一脸难以理解。 “你们二人,有何关系?恕我愚钝,实在听不懂方伯爷高深莫测之词。” 一语言罢,她冷冷留话,转身绕行。 “今日就当没有见过,告辞!” 庄韶毫不犹豫展臂一拦。 “你再等等。” 冷蔓止步,表现出几分不耐烦。 庄韶不厌其烦,努力示诚。 “我知道庄伯爷平冤回京,转天,你便找过他。你说,你过得很苦,让他救你,他……” 冷蔓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这些都是谣言,我从来没有找过他!” 庄韶急着表达,反而有些词不达意。 “你找过,我知道,我想说……” 冷蔓听不下去,羞愤打断。 “你是亲眼所见么,凭什么断言?” 庄韶语无伦次,继续表明诚意。 “我之听说,与亲眼所见,没有分别。” “他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其实他很想救你,奈何一事无成。现在不一样了,立足已稳、库房有存……” 想着当年,被方之玄冷拒,冷蔓恼羞成怒,几近崩溃。 “我说过了,这些都是谣言,尽是虚假,方伯爷听不懂么?!” 赫赫之际,一分怒色,盈盈眼眶,她忽觉头痛欲裂,瑟瑟而颤。 庄韶于心不忍,更是急不可耐。 “我懂,以前或有不懂,现在全都懂了,我明白你的苦处!” 见她背身以对,示意不愿再听,他思绪混乱,话锋一转,终于说到点上。 “我想说,让我救你,可好?” 冷蔓回身,一脸惊异。 “什么?” 心意终得表述,庄韶守得云开见月明,释然而笑。 “你只管说,怎么救?我都听你的。” 冷蔓全然理解不了他的用意,心神惶惶,惴惴不安。 “你……此话当真?” 庄韶目色坚定,郑重点头。 “当真!” 十分心绪,七分难以置信,三分受宠若惊,冷蔓凝滞一脸茫然。 “何故对我,这般热忱?” 想起幼时一同玩趣,庄韶甜甜一笑。 “原因,你就别问了,只需相信我是真心帮你,便矣。” 冷蔓摸不着头脑,怀抱侥幸一试之意,随口一问。 “那你赠我一计,如何阻止宁四姑娘嫁入许府,不知方伯爷可愿帮忙?” 庄韶闻所未闻,只觉匪夷所思。 “她要嫁入许府?我从没听过此事,许是误传。” 迎面一股嘲弄之意,冷蔓嘴角垂落,怒火中烧。 “那你便是不愿帮忙,告辞!” 庄韶锲而不舍阻拦,屡败屡战解释误会。 “我何时说过不愿帮忙?只要是你要求,我都乐意之至。” 他浅浅思虑,拿定主意。 “我答允有言,见过好友、尽快赶回,今日唯恐不能久留。这样吧,我回去正好一问,若有这事,明日一早,我们再约于此,一起想办法。” 冷蔓不露声色,冥想有思。 借口拖延、再约相见,看来,鱼已上钩。 只是奇怪,我无所作为,甚至没给一点好脸色,他怎就上钩了呢? 见她沉吟无言,还以为忧心名声,庄韶随即补充。 “明日,你放心前来,我会包场,绝不叫人打扰,可好?” 冷蔓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点头同意。 “嗯。” 第332章 胜过百倍千倍 玉兰花开,清香盎然,一片花瓣,飞落夏藕居门前,朱门与玉兰相映相衬,奢雅之景,一望而知。 冷蔓回府,没有回到自己居处,直接来了夏藕居。 许颖媛笑迎几步,搀扶母亲入座。 “敢问母亲,情况如何?” 冷蔓眸余深虑,随手轻抚女儿肩膀,示意坐于一侧。 “他说,愿意帮忙。” 许颖媛依言坐好,等到侍女奉茶之后,屏退左右。 “想是顺利诱之?” 冷蔓啜一口茶,答言有虚,心里没底。 “像是顺利,又像不顺利……” 听着模棱两可的回答,许颖媛眨眼不解。 “母亲何出此言?” 冷蔓简单叙述,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我无有讨好之举,甚至疾言厉色,他就主动走入局中,不知何来热忱。” 一路回府,她便在心里分析许多,最后,勉强有了结论。 “难道方伯爷,本就是个好人?” 许颖媛立即否定。 “帝瑾王臣下,哪有什么好人?” 无需多想,她便有了定论。 “孩儿早便猜到,母亲貌美,足以计成,故而有此建议。” “对了,方伯爷有何计策?” 听到“貌美”二字时,冷蔓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一想到幼时伴友嫌弃、皇上亦觉厌恶,她落回自卑,不敢相信庄韶心意。 “他说明日相见,再行商量,不会是在耍我吧?” 许颖媛欣然一笑,抒以己见。 “初见一面,意犹未尽,约定再见,这便是着迷痴狂了。” 冷蔓眉心愁色,略显复杂。 “可他说话古怪,我根本听不懂。” 许颖媛眸露惊喜,一分期待,一分神驰向往。 “母亲一头雾水,可见此人高深,若能为我们所用,必然胜过宁洁薇之流百倍千倍!” 冷蔓回想他之俊容,见解截然相反。 “是吗?我瞧他,徒有虚表,不像颖悟绝伦之人。” 许颖媛为母亲添茶,凿凿反驳。 “方族之后,其智才,几百年无有例外,他怎么可能徒有虚表?” 冷蔓被女儿说服,轻轻点头。 “想是,我天资愚钝,所以瞧不明白高深之人。” 许颖媛加以自己解意,绘声绘色描述起来。 “听父亲说,他以一人之力,便将宁大人和冯大人耍得团团转。” “冯大人悬心吊胆,至今不敢轻举妄动;宁大人不辞而别,其原因,我猜就是赶栋山上,差点丢了性命,吓得魄散魂飞,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冷蔓微微一惊,未得见识,难以想象他运筹帷幄之貌。 “实看不出,他这般厉害。” 许颖媛挑眉一笑。 “母亲以为,较之方族他人,其才如何?” 冷蔓落眸莞然。 “毫不逊色。” 无声一叹,她浅含几分失意。 “可惜,他是方族中人,皇上甚为忌惮。不然,将他招抚而来,必是大功一件。” 许颖媛笑意昂扬,骄傲自满。 “母亲爱才,除了招抚,另有一法。” “待他心甘情愿之时,让其悄于幕后出谋划策,我等计策,轻松便能取代宁、冯二位大人。哪怕今后,月溪郡主回归,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母亲若居第一谋臣之位,何愁得不到父皇的宠爱?” 冷蔓深表赞同,愉然而笑。 “你这主意,甚好。” 许颖媛剥了一颗葡萄,放在盘中,殷勤推给母亲。 “谢母亲赞许。” “孩儿谓之俊美,请问母亲高见?” 冷蔓故作嗔怒,斜了她一眼。 “不许贫嘴。” 许颖媛一阵撒娇。 “母亲说说嘛,方伯爷长相如何,孩儿是否有欺?” 冷蔓受不住娇怜,顺意给了评价。 “尚可。” 许颖媛欢畅而笑,依偎母亲怀中。 “孩儿之见,母亲与方伯爷,可谓一对璧人。” 冷蔓一手环着女儿肩膀,一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休要胡言,没个正行。” 话落,便有宫人来报,皇上传召许夫人进宫。 与此同时,庄韶回到伊人倾城。 宁云溪姐妹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回。 迎面看见她们走出客房,庄韶快步上前。 “溪儿、薇儿,我回来了。” “迎门时辰未至,你们多休息一会儿,我去忙事。” 话落,只见秋璧忙于前台,他不解一怔。 “高大人怎么来了?” 秋璧不知情况,慨然吐露实话。 “四姑娘让我……” 宁洁薇一惊,及时反应过来,打断她的话。 “我让她带一盒香粉给我,我这儿,正好用完。” 秋璧哑口一怔。 庄韶瞳仁之中,掠过一分惊惑。 “带香粉,何故身在前台?” 宁洁薇随口成言。 “高大人热心,顺便帮我们忙事。” 庄韶信任不疑,恍然一笑。 “原来如此。” 他转向秋璧,颔首有礼。 “原是我的分内之事,却烦高大人劳心,实有惭愧。” 秋璧急忙放下手边的事,拱手躬身回礼。 “方伯爷客气。只要伯爷,不嫌在下手脚粗笨就行。” 庄韶淡颜浅笑,谦谦有礼。 “高大人言重。” 宁云溪示意客房方向,主动提议。 “迎门之事,暂由秋璧代劳,我有一言,请伯爷入内一叙。” 庄韶点头一应。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问。” 进门前,他不忘礼数,微笑以对秋璧。 “多谢高大人费心。” 秋璧行礼回应。 “是,伯爷请便。” 三人前后走进客房,宁云溪顺手关上房门。 “韶舅舅方才会面,我和四妹妹闻听尽然。” 庄韶惊恐失色。 “什么?!” 宁云溪寻了借口,合情合理解释妹妹之行。 “客堂人多眼杂,四妹妹托言香粉,意在保密韶舅舅私隐,实为好意。” 宁洁薇心怀坦荡,大方承认。 “三姐姐不必为我遮掩,我就是看不惯义父欺骗,所以虚言回敬,义父若有不满,尽可训斥!” 宁云溪听得无奈。 “哎呀你……” 庄韶无有责怪,唯见内疚。 “薇儿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宁洁薇扬眸傲然,反客为主。 “义父以后,不许再有欺瞒!” 从小受大哥哥教诲,宁云溪时刻谨记礼数,于是小声提醒。 “四妹妹,不能呵斥尊长。” 只瞧面容惶恐,便知她之所言,庄韶降心自虚。 “无妨,是我有错在先。” 与大哥哥作对多年,宁洁薇一向不喜礼节束缚,自然不听教诲。 她目空一切,俨然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模样。 “义父诚意认错?” 宁云溪百般无奈。 “四妹妹你……” 第333章 顾兄欺人太甚 庄韶连连点头,认真道歉。 “自然有诚。溪儿、薇儿,对不住。” 宁云溪惊惶低首。 “韶舅舅言重,小甥不敢。” 宁洁薇无所畏忌一笑。 “嗯,那我便原谅你了。” 听着四妹妹的话,宁云溪扶额无奈。 还好大哥哥不在,不然,免不了一顿斥责。 她们对比鲜明,庄韶一目了然,柔声以劝。 “溪儿过于拘礼,一如薇儿这般,轻松一些,甚好。” 听作命令,宁云溪乖顺回话。 “韶舅舅既喜惬然,我理当学好。” 见她如此,庄韶紧忙补充。 “不必太过勉强,自在就行。” 宁云溪会意,莞尔应声。 “是。” 宁洁薇出言,维护姐姐。 “姐姐缚于礼数,定是大哥哥所害,义父若要训话,尽可发难于他,怎能挑理三姐姐?” 庄韶顺意附和。 “好,行,你说得都对。” 他首先落座,继而拂袖示意。 “站着多累,都坐吧。” 瞧着她们入座,他亲和以对。 “你们尽皆闻听,自然知晓我想问的话。” 宁洁薇举止几分悠然,执起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 “嗯,我们知晓。许夫人说得不错,我确实有意嫁入许府。” 没想到真有其事,庄韶惊了一下,继而发问。 “却为何故?” 宁洁薇面向姐姐,嫣然一笑。 “自然是为三姐姐。由我去吹枕边风,令许大人改心易志,归于正道。” 她边说边想,陡然端起凛凛正色,目色尤其坚毅。 “这么一说,也能换而言之,我是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历代先皇、为了帝瑾王、为了社稷……” 宁云溪窘色一笑,及时压住她的正义凛然。 “好了好了,你先停一会儿吧,哪来这许多借口?” 宁洁薇一脸理所当然。 “本来就是嘛,我可谓巾帼英雄,姐姐何有不服?” 宁云溪拿她无有办法,顺意点头。 “是是是,四妹妹巾帼不让须眉。” 庄韶表露敬意,十分配合。 “薇儿大义,我深为佩服。” 宁洁薇眉梢一扬,眸掠一丝惊喜。 “义父懂我?” 庄韶点点头,心领神会。 “我懂我懂。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是也不是?” 宁洁薇一分傲色,嘴硬表示。 “勉强算是吧。” 她故意改了称呼,反问回去。 “义父义母,也是如此吧?” 庄韶被她逗笑。 “何有义母?你休打趣。” 宁洁薇眉梢一落,做出楚楚可怜之状。 “义父真要帮她出主意,对付我吗?” 庄韶面色和煦,良言劝告。 “许大人一家,儿女双全,岂忍拆散?” 宁云溪道出真相。 “韶舅舅有所不知,许姑娘姐弟,与许大人并无亲缘关系。” 庄韶不假思索,直接驳回。 “蔓儿不是乱趣之人,你定是误会。” 宁云溪耐心说明。 “前与细讲医药空间之事,韶舅舅还记得么?” 只听一句,庄韶速即明意。 “你做过亲子鉴定了?” 宁云溪郑重一应。 “嗯,是。” 庄韶双眉不自觉地一蹙,关心问询。 “那他们姐弟,是谁的孩子?” 宁云溪如实回答。 “我不确定。只知她们母女私下交谈,许姑娘敬称父皇,由此猜测,他们或是皇女皇子。” 庄韶大惊失色。 “顾兄真有利用之意?!” 忆有往事,他瞳仁震动,莹然心疼、几近涌出眼眶。 “怪不得她说,过得很苦……我原以为,是许大人身边多有娇意之故,没想到……没想到……” 心头浮现,仿若看见蔓儿满心期待出嫁,却被顾兄厌弃。 不仅负心负情,还要她凄凄联姻,为他笼络权臣。 袖中双拳瑟瑟紧握,猛地捶落茶几之上,庄韶顺势起身,步履沉重,切齿拊心。 “顾兄欺人太甚!我去宫里找他算账!” 宁云溪一阵惊慌,连忙起身,急声阻拦。 “韶舅舅请慢!我舅舅一家安危,如何是好?” 庄韶后知后觉止步,恢复一分冷静。 “抱歉,我……实在愤懑。” 宁云溪快步走去,搀扶他的手臂。 “我理解,韶舅舅稍安勿躁,请坐。” 扶着韶舅舅坐好,宁云溪转身回座。 “不知韶舅舅与许夫人往事,我无从施计,请问韶舅舅,诉与可否?” 庄韶眸意心疼,久久不能平复。 “嗯,自当知无不言。” 宁云溪心绪跟随,愁云不散。 “请讲。” 庄韶娓娓道来。 “五岁那年初遇,我便有一见如故之感。” “她是冷大人的独生女,顾兄深知,接近她,便可掌握冷大人,故而,时往冷府做客。当时,我不晓顾兄用意,只见她常常拜访顾府,我便借着拜会顾兄,与她一起玩趣。几月相处,我们意气相投,成了彼此最好的伴友。” “而后,庄族获罪流放,我无奈,离她而去。” “八岁那年,我被舒姐姐救回盛京,因是罪臣之子,我只能终日躲在密室之中。年岁渐大,回想顾兄说过的话,我恍然明白,他对蔓儿,或有利用之意。” “我拜托舒姐姐,帮忙护着蔓儿。舒姐姐知心解意,便有许诺,在我适婚年纪,谋助庄氏一族平冤,为我新落臣籍,成全我的爱慕之情。” “不料,二十二岁那年,舒姐姐收到消息、告知于我,蔓儿骤然对外言明,已然身怀有孕,孩子生父,便是许明骞许大人!舒姐姐说,事发突然,未知他们何来交情,更不知何时签下婚书,就连大婚喜宴,亦是从未听闻。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夫妻。” “我知许族,女子丽质佳人,男子玉树临风。想着蔓儿觅得良人,我为之欣慰,也不乏心灰意冷,所以自请躲在密室,不愿面对现实。” “再后不久,义兄回京,舒姐姐介绍我们相识,假说义兄多年在外、载誉而归,皇上隆恩,册封伯爵,问及赐居何处,舒姐姐顺势提议庄府旧宅,意使义兄与我作伴。” “义兄回京第二日,蔓儿主动来到庄府。义兄向我坦言,蔓儿将他当作韶儿,哭诉求助,请他出手相救。我没有多想,只以为蔓儿见他住在庄府,所以错认。义兄说,蔓儿已经被他冷拒,不过,若我有意,他可以悄悄安排,让她也住进密室。” “我拒绝了。一则,平庸碌碌、自惭形秽,我实在不如许大人;二则,当时蔓儿与他,已有长女,我不能拆散。我总以为,夫妻没有隔夜仇,蔓儿闹过之后,他们便就和好。我强行将她束于身边,自私太甚。” 第334章 此事包在我身上 宁云溪静静恭听,等到叙述声罢,肃然建议。 “以我之见,解救许夫人,韶舅舅与四妹妹尽可同心而计。” 庄韶眉心一紧,覆上一抹错愕。 “你的意思,莫非让我迎娶蔓儿?” 宁云溪不解其意。 “只要他们分手,此事有何不可?” 庄韶面容严谨,示以心事。 “我无意拆散他们夫妻,唯愿蔓儿,不再受制顾兄。” 话至此处,迟钝几分反应过来,他捕捉重点,惑然而问。 “嗯?你何言分手?他们不论和离、还是休妻,不是都该称作离婚么?” 宁云溪杏眸柔和,清莹点点暖色。 “我已查实,他们根本没有婚书,只是表面夫妻,数年来,从未同寝。” 庄韶瞠目一惊,视线凝滞前方,寂寂未动。 “啊?那,许大人如何愿意跟随顾兄,忠心不二?我还以为他们……” 宁云溪眉似蛾月,淡扫如水温柔。 “因为皇上对许大人有救命之恩。” 庄韶移目于她,眸有大雾迷茫。 “既然无需笼络,顾兄何故安排她,嫁给许大人?” 宁云溪眸若杏靥,绵绵巧思。 “其中原因,包括许姑娘姐弟的身世,前世今生,皇上从未向我透露一个字。不过前时,我听说许姑娘与表妹起了争端,由事推论,皇上用意,或在封正台。” “皇上习惯未雨绸缪,故而有此安排,以备不时之需。许夫人、我母亲,皆为有备无患之用。如是想来,除却她们,皇上筹谋者,大有人在。” 庄韶如遇晴天霹雳,一瞬木然,眸含惊惧。 “那都是他的孩子啊,怎忍利用,岂非失了智?” 宁云溪深思熟虑,分毫析厘。 “他们身世,我无从查证,或许,皆非皇上亲生。皇上膝下,一如大哥哥,亦无皇子之名,但是,未见利用。” 庄韶发上指冠,愤愤一阵拍案。 “欺骗蔓儿感情,还要利用她的孩子,顾兄怎能这般专横胡为?” 宁云溪朱唇轻抿,浅施粉黛,天成琼枝仙貌。 “另有一事,不得不禀。许夫人虚为臣妇,实则身无诰命,表面风光,心实哀戚。皇上利用之意,饱含玩味之趣,不见分毫尊重,可想而知许夫人这些年,备受苦楚。” “因此,韶舅舅解救,势在必行!” 庄韶一听,思绪豁然。 “怪不得我敬称冷姑娘,她便气恼不已……原来如此。” 宁云溪给予肯定,继而劝言。 “韶舅舅慧思,浅虑即明。” “许大人无意间有言,许夫人利用已尽,皇上后将另作安排。韶舅舅行事,宜早不宜晚,万一猝不及防,又被皇上抢先一步,往事重现、事发突然,一时之间,我们恐怕难有应对之策。” 庄韶犹豫不决。 “可是暗中拆散,非是正道。” 宁云溪随之转变想法,立即有了主意。 “韶舅舅若有把握,也可向她表明身份。” 庄韶无助低眸,失意摇头。 “无有把握。” “她对我,至多止于好友之情;她对顾兄,似有爱慕情深。若要她在我们之中,做个选择,她必然带着我的身份,去向顾兄邀功,以获圣宠。” “因此,我方才三缄其口,哪怕语无伦次,也不敢言明。” 宁洁薇面色一改,忍不住抱怨。 “义母好生绝情,为了圣宠,置义父性命于不顾。依我看,她与皇上,很是般配。” 庄韶尤其理解蔓儿。 “怪我无能。顾兄文武双全、沉稳持重,她爱贤慕才,系在情理。” 见他灰蒙低落,宁云溪急忙安慰。 “韶舅……” 话刚出口,便听宁洁薇直人快语。 “你确实无能。” 宁云溪惊目愣神,一阵犯难。 幸而,宁洁薇很快有了后话。 “虽说无能,但是相貌俊朗,你还比他年轻呢,义母识人不明、没有眼光。” 听她圆话回来,宁云溪悬心舒然。 宁洁薇抚掌心口,自信满满,十拿九稳。 “义父莫愁,此事包在我身上!” 瞧出一分不对,庄韶立时提醒。 “你莫行不端之事。” 宁洁薇不以为意,言之成理。 “等到嫁入许府,后宅之争,在所难免。谁输谁赢,自有天数而定,何谓不端?义父放心,我很聪明,并且腹有正义,这种打抱不平之事,我最在行了!” 宁云溪温然劝言。 “你别冲动,凡事,我们商量着来。” 宁洁薇板起脸来,怫然不悦。 “姐姐信不过我?” 宁云溪一惊,连连摆手。 “绝非此意。” 宁洁薇目意涛涛,气骄志满。 “那便是认为我与义父,同为愚钝之人?” 宁云溪迅速服软,诚心意正。 “何出此言?你们皆是贤才无疑。” 宁洁薇昂扬一笑,仿佛胜券在握。 “那这件事,便由我做先锋。前者,姐姐刚刚教过美人计,借着这段时间直播,我正好练习一番,等到时机成熟,定能得心应手!” 庄韶忐忑不安,随即劝告。 “要不,还是听溪儿的吧?” 宁洁薇炯炯目光,威风不屈。 “义父信不过我?” 庄韶遣言措意,实话实说。 “一点点。” 宁洁薇几分任性,桀骜不羁。 “哼,那我便作蛮横之行、随意欺负,叫你看看,信不过我,究竟是何景象!” 庄韶锦袍簌簌,惊慌失措,显而易见。 “不可不可,我信了,你切勿冲动!” 宁洁薇满意一笑,心有成竹。 “这便对了。姐姐、义父宽心,她是我的义母,我自有分寸。” “迎门时辰已至,我们快去直播吧。” 三人前后走出客房,宁云溪吩咐伙计各就各位,继而,开门恭迎贵客。 一如昨日,观者如云,开门一瞬,蜂拥而入。 伙计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拦住他们,笑脸相迎,仔细确认邀请函。 高璟挤身许久,终于碰到伊人倾城的大门。 听得伙计一声,请出示邀请函,他递去一张药方。 “我受太医林大人之托,给方伯爷送来药方,伯爷病情,耽误不得,烦请速速放行。” 秋璧第一时间看见他,快步走了过去。 “堂兄?你怎么来了?” 高璟惊喜一笑,示意手中药方。 “堂妹,快放我进去,我有要事!” 秋璧吩咐伙计。 “不必拦他。” 就这样,高璟进入客堂。 其他商铺知晓、伊人倾城巳时一刻迎门,特意提早开门迎客,高声宣示内有直播,万万没有想到,依旧萧条无人。 冰清苑两兄弟,双双面露难色。 童攀百思不得其解。 “这……怎么回事?” 第335章 我找他算账 童折轻捻下颚,焦思苦虑,有所猜想。 “莫非……是高台不同之故?” 童攀恍然有悟。 “你是说,他们高台扬声悦耳?” 童折微微点头,哪怕郑重其事,仍旧显得浮头滑脑。 “是,昨日叙述直播之意,与大哥提起伊人倾城高台,其玄妙,不仅声扬娓娓,耐人寻味;而且调尽其韵,摇神夺意。” “反观冰清苑的艺台,一则,花楼艺台多是这般,贵客早已厌趣;二则,无有宛转袅袅之效,任凭女娘长得如花似玉,呈现之景亦是不尽美妙。” 童攀眉头蹙起几分难色。 “可那高台,何来余音动听之效?” 童折嘴角一勾,眸底浮现一抹巧诈。 “入夜之后,我带着几名工者,敛迹潜入伊人倾城,由他们细细观察,必能看透建台之法!” 童攀形貌肃然,不苟言笑。 “嗯,多加工银,让他们连夜造台,务必明日迎门之前,完备一切。” “另有,你万事当心。贵族显赫之家,习惯深宵留人值守,万一店里并非空无一人、被他们抓到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童折恭然一应。 “小弟谨记。” 其他商铺不约而同,也想到了高台之趣,安排人手,预备深夜前往悄探。 朝暖和煦,霞色斑驳,缀落伊人倾城鸳瓦之上。 贵客入堂,今日依旧座无虚席。 宁洁薇简单补妆,登台开始直播。 席间,多有收到回信的贵客,欣喜若狂,打赏礼物,愈发乐此不疲。 宁云溪提前做好木牌,立于高台两侧:量入计出,量力而行。 观赏直播,高璟惊于高台之玄,讶于看客礼物不断。 开张之前,秋璧便见识过高台扬声,故而不为所动,但见贵客频频打赏,不由感慨。 “四姑娘才貌,果然惊为天人!” 话落,正好有人打赏一份大礼,宁洁薇媚态尽妍,赔笑言谢。 高璟见状,凝滞原处,震惊不能移目。 “她……” 秋璧顿时一阵措手不及,慌忙捂住堂兄双眼。 “堂兄勿视,切莫失礼……” 经她一说,高璟反应过来,拂落她的手,目光躲避,不再看向高台。 “她当真这般直播,林大人又在那话诓我!” 一听林大人,便知所指林暮,秋璧提起一分精神,尤其关怀。 “林大人说了什么,堂兄何故气恼?” 高璟浅浅回想,便有雷霆万钧。 为着林暮的话,他候在伊人倾城门口,挤了好几个时辰,结果不尽人意便罢,还差点对不起荷儿。 他怒火中烧,放下手中茶杯,力道沉重,一瞬震裂杯身,茶水随即蔓延。 “没什么,我找他算账!” 秋璧闻言一惊,下意识伸手阻拦,无奈玉指纤弱,难以抵挡兄长身躯健硕。 “啊?堂兄等等……” 一听林暮或许有难,庄韶感念治病之恩,及时叫住高璟。 “高璟大人,请留步!” 辨出他的声音,高璟碍于礼数,立即止步回身,收起怒颜,恭立低眸。 “是,伯爷有何吩咐?” 片刻之思,庄韶急中生智,眉头紧皱,抬手扶额。 “店里正当忙碌之时,我的身子却觉不爽,高璟大人可愿屈身留下,施以援手?” 秋璧毫不犹豫信之,急忙走过去搀扶,忧然问询。 “伯爷哪里不适?我去禀明郡主。” 庄韶明面装作头疼,暗暗给她使眼色。 “唉,老毛病了,歇一歇便好。” 秋璧会意,立马配合起来。 “我扶伯爷,回客房休息,请堂兄守着前台。” 高璟茫然一怔,唯有慌乱无措,不见一丝怀疑。 “可是,我对前台之事,一窍不通。” 秋璧瞬即变通,自然而然提了要求。 “那我守着前台,堂兄先去照顾伯爷,待他歇下,你再过来帮忙,我会教你。” 深怕高璟拒绝,庄韶做出虚弱之状,撑着病躯,还要坚持行礼。 “多谢高璟大人。” 礼节有违身份尊卑,高璟惶恐之至,连忙俯身更低,礼敬有加。 “伯爷请莫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在下搀扶,请伯爷慢行。” 就这样,他扶着庄韶,步履小心翼翼,去往二楼客房,侍候安卧。 庄韶躺在床上,容颜莹出一抹感动。 “烦劳高大人照顾,我心实难安,再谢深恩。” 高璟立于床侧,虚心一笑。 “伯爷言重,侍奉尊长,理所应当。” “恳请伯爷好好休息,贵体无恙,最是要紧。” 庄韶察言观色,顺势恭维。 “高大人不仅相貌堂堂,而且礼贤谦恭,幸得爱子如此,令尊令堂真是有福气。” 言简意赅一句话,说到高璟心里。 他唇角忍俊不禁,压制不住内心喜悦,语调随之温柔似水,态度极其乖顺。 “伯爷谬赞,在下惭愧。” “在下有一事,烦请伯爷赐教一计,不知尊意允否?” 一听计策,庄韶便觉天旋地转,真有几分疾首气喘。 想着自己如今是方之玄,他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请问高大人,遇到什么难处?” 说罢,他摆手示意,请高璟入座。 高璟余光,瞧见他的手势,转而走向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我让太医林大人陪我爬山,他懒怠嫌累,于是胡言乱语,将我哄来此处。等到忙好,我定要回去教训他一顿。” 庄韶慈然微笑,有意引导,耐心劝言。 “累了一天,高大人合该回府歇息,哪里还有精力,去找林大人?小小误会罢了,一夜睡去,便就一笑置之,我自认为,高大人定是宽宏大量之人。” 提及林暮,高璟嘴角垂落,心头怒火,再呈熊熊之势。 “倘若伯爷耍弄,其中必有误会,在下自当一笑了事;林大人却是不同,他私心自用、损人利己,轻饶放过,不足以平息民愤!” 庄韶听得一怔。 “何来民愤?” 高璟扬手指着自己。 “正是天下臣民之一,在下之怒。” 庄韶哭笑不得。 高璟拱手郑重,诚意求教。 “从小一起长大,林大人深知在下脾性,势必有所准备,起码最近几日,会想尽办法匿身躲藏。以前,在下寻过多次,他就像消失于世,四处无有踪影。” “望请伯爷赐教,如何才能找到他?” 第336章 放下颜面 庄韶离开头枕,对着高璟浅一颔首,颤颤巍巍,时刻不忘装病。 “请恕,无可奉告。” 高璟屈腰拱手,以作回礼。 “敢问何故?” 庄韶躺回头枕,亲和答言。 “你既来送药方,想必知晓我之旧疾,便是由林大人医治。非我不愿相助高大人,实是因为治病有恩,我若行事不善,良心何安?” 高璟一听,立即信服。 “伯爷所言极是,这事,确实令你难办。” 庄韶故作好心建议。 “不如去问溪儿?” 高璟笑了笑,面露难色。 “呃……我与郡主,偶时有些不对付,主动前去求问,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 猜到他会这么说,庄韶游刃有余,继续劝言。 “那,我也无有办法了。” “要不,这次便罢,下次再有耍弄,高大人一并找他算账。” 高璟浅浅思量,自己有了主意。 “我去找堂妹,拜托她去问郡主,只当是她惹得林大人不高兴。” 秋璧为了林暮,肯定不会答允,庄韶心知,故而没有阻止。 “此法甚好。” 想着哄得高大人欣悦,怒气自然消解,他又是一句奉承。 “高大人颖悟,可谓冠绝古今。” 高璟嘴角扬笑,满是得意。 “岂敢在伯爷面前卖弄?在下失礼。” 庄韶回之一笑,客客气气。 “高大人言重。前台之事,今日烦劳大人,多多上心。” 高璟恭然起身,行了告退礼。 “是,在下义不容辞。” “伯爷好好休息,在下告退。” 高璟退出客房,顺手关上房门,转而下楼,回到堂妹身边。 他一边忙碌前台,一边提议求教郡主之事。 秋璧听罢,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才不去呢。即便要问,也是堂兄自去。” 高璟忿然作色,口不择言。 “你这人,怎么吃里扒外呢?他心里唯是荷儿,根本不想娶你,你还傻乎乎,将他奉为掌上明珠!” 见他气势汹汹,秋璧一分敬畏,弱弱纠正。 “掌上明珠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高璟理直气壮,雷鸣而下。 “我就爱这么用!你懂不懂规矩,竟敢管教兄长?” 秋璧连忙认输。 “不敢不敢,堂兄随便怎么用都行。” 说着,她一手执笔,另一手打开一本册子。 “我这儿忙着呢,没空去往求问,堂兄专心帮忙,别总想着欺负林大人。” 高璟跟随执笔,取来一张白纸,学着她做记录。 “人还没出嫁,张口闭口都是情郎,丝毫不顾女子仪态,莫非故意叫人笑话,我们高族皆是粗人?” 秋璧悠然记录,分毫没有中计。 “不管你如何激词,我都不会去问。” 激将计直接被她点破,高璟气急败坏,更是口无遮拦。 “你!” “跟郡主学点什么不好?非要学这自私自利、坐视不救之行!” 秋璧停笔看去,一脸气愤。 “郡主何时自私自利、坐视不救?” 高璟佯作认错。 “我言辞有误。” 秋璧收回视线,努了努嘴。 “堂兄知道就好。” 高璟直情径行,随意补充。 “我是说,前话有错,郡主周身上下皆是缺陷,无有可学之处。” 秋璧骤然烈火轰雷,顾不得礼数,一阵戟指。 “堂兄你!” 高璟揪住错处,一顿发难。 “知晓我是兄长,岂敢直指,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秋璧肃目而视,愤然反驳。 “堂兄随口置评郡主,规矩何在、礼节何在?” 高璟右手示意高台之侧,肆无忌惮。 “你瞧,她在远处正忙,不论我言辞无状,还是你示有诚意,她都听不到。” 秋璧怫然不满,沉声指正。 “背后数落,更是无礼!” 见她气恼正好,高璟顺势提议。 “你帮忙去问,我便注意言辞、谨守礼数,如何?” 秋璧别过眸子,还是不中计。 “不问。堂兄只管肆无忌惮,哪天传到王爷耳中,少不了责罚。” 高璟拿她没办法,随口寻事其他。 “不问就不问。” “林大人对我不好,你不许嫁他,听到没有?” 秋璧冷冷驳回。 “我嫁与不嫁,关你何事?堂兄管得太多。” 高璟摆出一副长者模样,引喻教诲,头头是道。 “你没听过一句俗语吗?不听家人言,吃亏在眼前。此乃王爷金口玉言,其意所指便是女子婚事。” 想着郡主无端受怨,秋璧漠然以对。 “没听过。纵然出自王爷金口,堂兄也有误解,原意必不在此。” 高璟端起傲色。 “以我之才,怎么可能误解其意?连方伯爷都高评于我,贤才颖悟、冠绝古今!” 秋璧几分负气。 “伯爷笑你痴傻,堂兄全然听不出来,那我也赞许一句,堂兄贤才,冠绝古今。” 高璟听出不对,顿时火冒三丈。 “阴阳无定,话里有话,你这便是嘲笑我了!” 秋璧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堂兄方才说过,这是高评;怎么到了我的嘴里,忽成笑言?” 高璟气得手颤。 “你你你……” 结束一日劳碌,高璟拖着困倦疲累的身子,勉为其难放下颜面,亲自前去请教宁云溪。 他特意改了自称,意在承认主上、俯首称臣。 “事情就是这样。请郡主看在属下辗转前台、整整一日的份上,赐教一计吧?” 宁云溪莞尔一笑。 “计策不急。多谢高大人援手,自当奉交工银,请你稍候,我这就去取。” 见她起身,意欲前往库房,高璟跪拜行礼,谦谦阻拦。 “郡主且慢。属下不要工银,求郡主赐教,如何才能找到林大人?属下愤懑不已,定要找他算账。” 说着,他有意无意,微微抬头,展现满脸疲态。 “郡主总不能,让属下白忙一日吧?” 瞧着倦怠是真,宁云溪于心不忍,扶他一把,示意入座。 “可是,林大人匿身何处,我实在料想不到。” 特意等她坐好,高璟才缓缓落于侧座,一举一动,审慎拘谨。 “郡主岂非说笑?你可是王爷身边第一谋臣。” 宁云溪面露无奈。 “高大人谬赞。虽然找不到林大人所在,但是,我能想个主意,把他引出来。” 高璟眸迎期待。 “郡主请讲。”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两个瓷瓶,仔细说明。 “此为我自制药丸,服用白瓶中物,可使经脉不通,双臂麻废。赤瓶中物,则是解药,速即打通脉络,恢复如初。” “你去帝瑾王府,禀告阿兄,就说你言辞无状、失礼于我,结果被我废了手臂,求他设法医治。” 听她话至此处,稍有顿言,高璟神情尴尬,略显心虚。 “属下何时言辞无状、失礼于前?郡主若有误会,尽可直言,属下理当解释清楚。” 原是换气顿言,没有多想,谁知闻听此话,宁云溪一眼看穿,愀然不悦。 “你果真骂我了?” 高璟慌忙否认,事实显而易见。 “绝对没有,属下不敢!” 宁云溪袖中双手,悄悄换药,继而递去瓷瓶。 “阿兄不甚通晓药草之学,你就说……” 高璟接下瓷瓶,不知不觉,认真倾听。 第337章 你中计了 斜阳澹澹,云拥暮霭,帝瑾王府渐渐深邃一片夜色之中。 高璟服药之后,愁眉苦脸,求见王爷。 “今日一早、深宵未尽之时,王爷许假,允准属下回府歇息。没等安寝,林大人随从忽至,请属下前往林府。属下重义,随即就去。” “林大人诉苦,言及太医院争斗不休,太医安大人有意针对。如是一叙,便至清晨。听他言之,还要公忙太医院,属下立刻答允所托,前往伊人倾城,给方伯爷送去药方。” “就这样,一夜未眠,心绪难免烦躁。属下瞧见宁四姑娘直播,深谢打赏、故作媚态,便有几句怨言,指责郡主管教妹妹无方。” “怎料误会一场,直播之法,并非郡主所教,实是宁四姑娘自愿乐意。为求郡主原谅,属下自请留下帮忙,只要哄得郡主高兴,哪怕粗活累活,也是任劳任怨。” 话至此处,他双目倦怠瑟瑟、布满哀戚,着实令人心碎。 “未曾想,从早忙到晚,郡主非但不肯原谅,还用药,废了属下双臂!” 考虑到高璟不通谋略,宁云溪设计之时,特意结合事实,略作改动,再由他一五一十叙述。 不然,颜瑜机敏多疑,一听便觉端倪。 唯恐高璟施计不慎,露了破绽,宁云溪适量添上一些楚楚可怜之语,借此转移颜瑜的注意。 果然,颜瑜丝毫没有生疑,故作嗔怒,抱怨一句。 “谁让你多嘴?活该。” 高璟顿首一礼,双臂有疾,犹显凄苦。 “敬重郡主,属下绝无恶意,恳求王爷设法医救!” 颜瑜亲自扶他起身,消散怒意,认真回应。 “见你舍去一日许假,只为哄她开心,便知你之敬意,本王替她说一声,对不住。” 与他一同入座,颜瑜柔言询问。 “手臂怎么不舒服呢?你且细讲清楚,本王再做检查。” 高璟顺意描述病情。 颜瑜一边听着,一边拿出医疗工具。 检查过后,他有了结论。 “这药,似乎是小妹妹自制,无有医书可以考究。本王一时之间,难以研想治愈之法。” 仿若风雨交加,高璟飘摇无助。 “连王爷都医治不得?那属下双臂,岂不自此作废?” 颜瑜浅浅一思,很快做了决定。 “本王这就传唤,让她带着解药过来。” 高璟及时阻止,微言大义。 “入夜了,王爷不是说过,郡主名声最重要?况且,她正在气头上,不救属下事小,王爷主动招惹,万一哄不好,该怎么办?” 颜瑜点头赞同。 “言之有理。” 高璟卓望远方,看似高义薄云、气贯长虹。 “属下手臂尽废,不能习武,倒是不要紧;实为痛心,乃是再也不能陪护王爷左右。请王爷另择贤明,赐封帝瑾王护卫!” 感知一字一句,怅然若失,颜瑜不由哀怜,连忙安抚关怀。 “你别急着灰心。林暮跟在安松身边多年,药草之学,与小妹妹不相上下,他或许会有办法,帮你研制解药。” 他抬高几分声调,吩咐门外值守之人。 “来人,瑜旨传召,让林暮速即前来!” 高璟得逞窃笑。 “谢王爷隆恩。” 林暮父母知晓儿子匿身所在,接到瑜旨,自然告知。 近来无事发生,他却深夜接到瑜旨急召,林暮一瞬想到,这是高璟放下面子、求问郡主所得计策。 纵然料想一切,也不能违抗瑜旨,林暮坐上马车,赶往帝瑾王府,一路苦思冥想应对之策。 奈何路程太短,他始终束手无策。 随即心一横,他暗自想着,算了,左不过就是一顿挨打,受着吧。 听说林暮到达帝瑾王府,高璟悄悄服用解药,静候双臂恢复如初。 一见林暮进门,高璟气势磅礴,直冲而去,一招制住。 “哈哈哈,你中计了!” 颜瑜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这居然是计?! 人设不对吧,高璟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难道他一直都很聪明,跟宁爱卿一样,藏巧守拙多年? 我三观碎了…… 林暮正想惧怕,便见高璟四肢无力,重重摔倒在地。 高璟吃痛一喊。 “啊!好痛……” 林暮来不及反应,惊眸一愣。 “高大人,你这……” 高璟试图起身,奈何浑身发软,一分动弹不得,不由地满目惊恐。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服错药了?不可能啊。” 他蹙眉深想,霍然明白。 “我知道了!月溪郡主故意加害!” “你们何来这些诡计多端?无故伤人,都要遭报应的!” 这下,颜瑜听懂了,收起讶色,安于玉座。 林暮暗觉惊喜,随即推想。 “看来高大人,乱言中伤郡主?” 真相被他说破,高璟面色一阵张惶,心虚而怒。 “王爷面前,不许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林暮淡淡一笑,一句打趣。 “不如,我去敬问郡主一句?” 高璟更加恼羞成怒。 “谁让你去了?王爷在此,岂容臣下自作主张?” 林暮不予理会,行至颜瑜面前,郑重一礼。 “斗胆上问王爷,瑜旨传召,有何吩咐?微臣自当尽心竭力。” 颜瑜放心几许,悠然一笑。 “没事了,你回府吧。” 高璟顾不得颜面,哭腔求助。 “王爷,你不能不管属下呀……” 见他如此,颜瑜心有不忍,转而示意林暮。 “你去看看,可有办法医治?” 林暮应了一声。 “是。” 他步履不紧不慢,回到高璟身旁,为其细细把脉,然后一本正经断言。 “回禀王爷,高大人此乃气急攻心所致,倘若气消,便有解法;反之,则是药石无医。” 一听气消,便知安的什么心思,高璟满是不愿。 “你诊断有误,岂敢欺瞒王爷?” 林暮一点也不惯着,迅速行了告退礼。 “微臣医术不济,恳请王爷另请高明。” 颜瑜会意配合。 “那就传见安爱卿,身为太医院之首,他定能救治高璟。” 高璟一阵哀嚎,面容悲怆,欲哭无泪。 “王爷万万不可!” “心志不同,如何施救?由他医治,属下双臂,再无可能复原……” 话音未落,瞧见王爷一个眼神示意,他没了办法,听话服软。 “林大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我!” 林暮爽快答应。 “高大人相求,在下谊不敢辞。” 第338章 我不甘心 夜色渐深,童折带着几名工者,撬开伊人倾城的窗户。 未等潜入,便见不远处,似有几个身影,围在高台一侧。 以为都是值夜之人,童折拿出一早备好的香料,正想动手致晕,便听身影之中,传出一阵熟悉的声音。 “舍门走窗,想必又是哪家商铺中人。” “贵人且慢用香,我等非是守夜之人。东市‘一碧万顷’掌柜鲍坚,见礼问好。” 借着月光,童折看清前人,放下悬心,跳窗进堂,寒暄回礼。 “原来是鲍掌柜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认出童折,鲍坚惊喜不已,连连赔笑。 “这不是童掌柜嘛,恕我眼拙,失敬失敬。我一切无恙,童掌柜兄弟,顺否?” 月光皎皎,童折亲切一笑,依旧不乏几分圆滑。 “托鲍掌柜之福,顺遂如常。” 只见鲍坚身后,徐徐走来一人,他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嗯?这位是……” 鲍坚笑露皓齿,后退一步,礼让他们二人互相面对。 “我来介绍。” “这位乃是东市‘茗意沁人’掌柜,鲁栗伟。” “这位乃是中街‘冰清苑’掌柜,童折。” 鲁栗伟慈眉善目,笑颜熠熠。 “茶馆小人,给童掌柜见礼。” 童折笑眼眯成两条缝,谦虚示敬,不矜不伐。 “败柳谋生、浊浊折雅,谢鲁掌柜不嫌。” 鲁栗伟轻轻摆手,难为情一笑。 “迎门经商,皆为一口吃食,何有尊卑雅俗之分?童掌柜屈己待人,实在自谦。” 童折简单结束寒暄,直入正题。 “鲁掌柜客气。” “敢问二位,也是细察高台而来?” 鲍坚笑容可掬一应。 “是,童掌柜来前,南市几位掌柜刚走不久。” 童折表现一抹震惊,难以置信。 “没想到各店,都是掌柜亲至。” 鲍坚面如春风,柔和温暖。 “确认商机,理应如此。” 话落,三人各自吩咐工者,尽快观察高台,继而,寻了客席,分别落座。 童折借着关心,打探消息。 “我知各处商铺,多有损失,其中,就属花楼亏损最重,却不知茶馆也遇坎坷?” 鲍坚惘然一叹,传意艰难之感。 “唉,确有曲折。” “宁四姑娘名扬天下,外地慕名而来之人,不计其数。如今,盛京内外,想来只有客栈和饭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其他商铺被指无趣,贵客俱是不愿临门。” 童折顺话叙旧,以作安慰。 “所幸鲍掌柜当年明智,弃舍花楼,改作茶馆营生,不然今时,则逢大难。” 提起往事,鲍坚表露满怀感激。 “旧年失意,仰仗童掌柜兄弟帮衬,兄若有难,弟当报恩。” 童折和颜悦色回应。 “多谢贤弟关怀,愚兄勉强还有存银,可以活计。” 就这样,不知叙话多久,直到工者观察描画完成,他们言简意赅结束交谈。 鲍坚主动提议。 “为报旧恩,弟理应送兄回店。” 童折欣然同意。 “贤弟客气,多谢多谢。” 他们离去之际,又有几名掌柜,带着工者前来。 如是一夜过去,各家商铺全都搭起高台,并让伙计站在门口,提前举牌示意路过之人:内有直播、搭设高台。 庄韶听从宁洁薇的计策,借口忙碌,推却今日之约,暂时不与冷蔓相见。 冷蔓原就怀疑,方伯爷有心耍弄,见状如此,更是坚信这个想法。 他既冷拒,她也不愿厚着脸皮,只当从未相识,认命静待宁洁薇入府。 伊人倾城迎门之前,各店一如昨日,提早开门迎客。 万众期待贵客临门,结果亦如昨日,无人问津。 童折笑意骤然一收,撑着困倦,心绪几近崩溃。 “直播学了,高台也搭了,他们仍旧只认伊人倾城,凭什么呢?” 童攀眸意冷峻,一句训斥。 “不许质疑贵客。” 童折急怒难以遏制,低眸瞧着自己双手空空,几分茫然,几分不忿。 “大哥,我不甘心呀,那么多银子,全都白花了!” 童攀思虑沉着,从容不迫。 “二弟莫慌,伊人倾城,必然另有我们深学未至之处。” 童折气息急促,脸色铁青。 “还有何处,没有学到?以我之见,分明已经面面俱到。” 说着,他愤愤不平,直言不讳。 “为了这方高台,我可是彻夜未眠啊!就冲这份不畏吃苦之心,难道不值得贵客稍有动容,驻足一眼么?天道不公,何故一心向着伊人倾城?” 童攀一阵不耐烦,随即严厉管教。 “何来这些无稽之谈?” “说到底,不就是两日两夜没有睡好,打从伊人倾城开张,哪家商铺不是如此?他们尽皆锲而不舍,唯你有始无终!” “你若当真沉不住气,我便撤了你的掌柜,转交三妹之手。” 听出兄长恼怒,童折乖顺赔上一个笑容,殷勤为他捶背。 “三妹哪里做得这般营生?大哥先前明言过了,不舍让她经商,赚足银两,还要供她赶赴各级会试呢。” 童攀面色阴沉,威仪庄重。 “你不争气,我只能劳她费心,活计都成问题,谈何赶赴会试?” 童折好声好气劝言。 “三妹柳絮才高,若被折花之事耽误,以致无缘会试,岂不可惜?” 童攀眉心端肃,令人不寒而栗。 “既知利害,还不快去打听,究竟遗漏何处要点?” 童折连连应声。 “好好好,小弟这就去。” 灵光一现,童攀及时叫住他。 “慢着!” 童折依言止步。 “大哥有何嘱咐?” 童攀眼神示意不远处。 “你瞧,对面客栈房里,那两名妇人促膝谈心,好似意指伊人倾城。” 童折不明其意。 “那又如何?” 童攀思忖深深。 “瞧着她们穿着打扮,像是从外地而来。” 童折不解而问。 “大哥究竟何意?” 童攀无意回答,只是整理自己的思绪。 “伊人倾城所谓粉丝,大多都有家室,听闻夫君,乐于打赏主播,难免心有不满。” 童折随意猜测。 “大哥是说,集合这些妇人,同往伊人倾城大闹,不让夫君再去观赏直播?” 童攀忍不住气恼。 “你这主意,毁了伊人倾城,也砸了自己招牌!” “我心中,隐有一个想法,未得证实……走,我们同往对面客栈探听。” 第339章 静候时机 对面客栈两位妇人,住在一楼厢房。 只见不远处,伊人倾城门庭若市,坐在窗边的妇人朱琇,转向身后,招了招手。 “二姐姐快来,伊人倾城迎门!” 朱漪放下手边的事,匆匆走去。 “来了。” “可曾瞧见他们二人?” 朱琇扫视人群,仔细找寻熟悉身影,面色逐渐犯难。 “观者实在太多,暂时没有看见姐夫和夫君。” “大哥哥的消息,可靠吗?他们果真瞒着我们进京,只为观赏直播?” 朱漪行至窗边,与三妹妹对坐,沉稳作答。 “绝对可靠。” “大哥哥从前在宸王府时,与一位密探相熟,他雇请此人,悄探得知,夫君和妹夫预约直播,十日后才到排期。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迫不及待,每日晨起、天还未亮,便至伊人倾城门口,占一处好位置,立身远观直播。” 朱琇撇撇嘴,满是不悦。 “什么直播,闻所未闻,究竟有何出色之处?” 这时,童攀兄弟绕过窗户,躲在一处静谧角落,开始窥听对话。 朱漪眉心几分惆怅。 “大哥哥说,月溪郡主起初立意,制作美容之物,是为贵客保养肌理。安排主播,讲解美容之学,本意令人赏心悦目,听学不至于太过乏味。” 朱琇听得费解。 “既是美容肌理,应是女子更为在意,可我目扫众人,怎么唯见男子争先恐后呢?” 朱漪憔悴面色,愁浓丝丝缕缕苦涩。 “宁四姑娘媚容盛妆,一经晓喻,速即引得天下男子心驰神往,为了一睹尊容,马不停蹄赶赴盛京;博红颜一笑,甚至不惜豪掷金银。” 朱琇怒从心起,愤愤不平。 “独身男子便罢,姐夫和夫君都是有家室的人,怎能如此?” 枯叶萧瑟,于朱漪眼前徐徐飘落,如同她之心绪,失望无助。 “前有月溪郡主立意,直播一如学堂,教学有关美容之事。” 她眸中怨念,仿若一团火焰,愈发猛烈。 “那些有家室的男子,借由听讲保养之学,一心只为家中娘子。这样一来,博得美名的同时,他们还能安心理得欣赏美人!” “这时,若有妇人忍无可忍,阻止夫君观赏直播,定被千夫所指,责她刁悍之心、毫无贤淑。” “听说,昨日发生一件大事。有位妇人告去廷合台,指责夫君假借美名,实则见异思迁,恳请廷合丞穆大人,亲自审理,为她做主。” “结果,穆大人寻常一问,那男子便将当日美容院所讲内容,一五一十背诵,何其流利,可谓倒背如流。未等升堂,此案已然断定,妇人诬告,依照律令,杖责二十!” 朱琇瞠目,震惊不已。 “怪不得二姐姐嘱咐,你我至多暗中观察,万万不可有所作为。” “实难置信,他们居然真能记诵?!” 朱漪不屑一笑,巧用反话,嗤之以鼻。 “可见宁四姑娘直播之才,确使他们着迷。” 无可奈何之下,朱琇目落几许忧郁。 “那我们赶路进京,还有何用?” 朱漪眉心微颦,肃颜坚定。 “大哥哥说,让我们静候时机,一旦情况有变,第一时间出手,接他们回家。” 朱琇传意几分无力,提有异议。 “随着进京游人,越来越多,客栈住宿所需银两,与日俱增;饭馆菜肴,更是一天一个价。大哥哥一句‘静候时机’说得轻巧,可知这一等,花去多少银子?” 朱漪迎风眸意,凌厉阴沉。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夫君和妹夫,掷金赏银,掏空库房。他们皆是入赘,所用银两,可都是我们家的存银!” “大哥哥独自养家,很不容易,岂能随意他们挥霍?” 朱琇收回视线,一脸失意无趣,捉了一只蚂蚁,把玩起来。 “封口银,原本就是月溪郡主赏下,兴许她心有不舍,所以弄出这般名堂,引导我等,主动送还。” 朱漪淡了肃色,浅出一抹宠溺,轻轻点了一下三妹妹的额头。 “除了封口银,还有大哥哥谋生多年所得月例、赏赐呢。你以为侍奉宸王殿下,是什么轻松差事?” 朱琇捻起点心碎末,喂给蚂蚁,感知些许兴味,莞尔一笑。 “好吧,那就静观其变。” 朱漪细心嘱咐,尤其温柔。 “大哥哥不便进京,我们行事,千万当心,别给他平添麻烦。” 朱琇乖顺点点头。 “是,小妹知晓。” 探得消息,童攀给二弟使了一个眼色。 童折会意,与兄长一起,谨慎离开,回到冰清苑。 等着兄长入座,童折坐于一侧,放松面容,豁然一笑。 “原来月溪郡主早有打算,虚伪以名,给贵客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前往观赏直播。” “难怪天下皆传,月溪郡主高才,堪称当世第一谋臣!” 童攀唇际微扬,不乏凛然。 “另有一事,那两名妇人,未有提及。” 童折虚心低眉。 “大哥请指教。” 童攀眉宇严峻,似有深思熟虑,啜一口茶,言说不紧不慢。 “宁四姑娘,贵为世族嫡女,正值芳龄,尚未出阁。她每日直播,不得空闲相识他人,今后夫婿,大有可能从直播看客之中挑选。” “其中,臣籍者,或有拉拢宁族之意,或有在意门当户对;民籍者,妄想入赘宁府,苦尽甘来,一朝破茧成蝶。” “故而,伊人倾城贵客,络绎不绝。” 童折眯起眼睛,莹然一笑。 “大哥分析,甚有道理。” 童攀洞悉真谛,很快有了主意。 “我们若能寻得一些达官显贵的女子,来此直播……” 没等说完,童折大惊失色,吓得赶紧打断他的话。 “大哥慎言!” 童攀配合一停,不再言语。 童折环顾左右,确认无人,依旧心神惶惶,压低声音提醒。 “我们做的是花楼生意,岂敢沾惹贵族中人?” 童攀平心静气,说明其意。 “我是说,对外宣称寻得,而非真正雇请。” “帝瑾王公示直播之意,曾有提到:直播效果,真假无定,请谨慎甄别。” “王爷这话,不正是一句提点么?” 第340章 生意失利 童折迷雾散尽,恍然一笑。 “大哥是说,让我们家女娘,伪装成贵族之后、富商之女?” 童攀沉着点头。 “是也。” 童折锁眉想了想,有些发愁。 “可是冰清苑,算是闻名遐迩,女娘们都是什么身份,贵客多是心知肚明。我们骤然宣称,她们皆是贵女,谁会信之?即便有人信任,也难保无人揭穿,到时,怕是不好收场呀。” 童攀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以往出名的女娘,对外还是花楼身份。” “你去后院,挑一些不知名的女娘,长相身姿,无需太过出挑,看着像是大家闺秀就行。” “伊人倾城的榜单,数额太重,多有无法企及之人。深明自己难以赢得宁四姑娘关注,他们便会转来冰清苑,退而求其次,入赘别家。” 童折堆起谄笑,由衷奉承。 “大哥明智,小弟佩服。” 童攀事事周密,不忘妥善细节。 “宣示众位贵客,花楼女娘,照常可以戏谑;但是诸位‘贵女’,断断不能有一分失礼,她们是为择选夫婿而来,心思淳然,全然不懂柳事。” “你去严词告诫那些‘贵女’,在贵客面前,摆正大家闺秀的姿态,不许露了马脚!” 童折先是应声,而后建议。 “是。我让三妹过来一趟,亲自教学礼态。” 提起妹妹,童攀眸意一转和煦,声声嘱咐,体贴周到。 “嗯。见她看书,切勿打扰;等她学完,再行安排事宜。” 不管怎么讨好,大哥眼里还是只有三妹,童折气息之间,略有酸意。 “知道知道,三妹赶赴会试之事,最为要紧,一切以她为重。” “我先去挑选合适的女娘,再去静知轩,接三妹过来。” 正要起身离去,便听童攀一声疑惑:“静知轩?” 童折点头而笑。 “是,静知轩。大哥忘了?三妹先前轩处,租期已到,我便陪她搬家,前两日刚刚住下。” 童攀瞬即恼怒。 “你所换轩处,甚是不堪!” 童折怔然一脸无辜。 “大哥何出此言?静知轩,名称别致、郁葱清静,很适合三妹准备会试。” 童攀流露几分嫌弃,反感显然。 “宁公爷之妾柳姨娘,住过静知轩!” 童折脸上写满疑问。 “柳姨娘住过?我浑然不知。” 说着,他洋溢笑容,喜逐颜开。 “住过也好。听说她是民籍人氏,仰仗宁公爷,翻身为贵,此乃好意头。” 见他不明就里,童攀急得阵阵拍案。 “你难道没听过传言?柳姨娘殒命之处,就是静知轩!” 童折笑颜渐收,原本机灵的双瞳,凝滞一片木然。 “嗯?她不是犯了大错,殒于宁国公府?” 童攀目光锐利,直言不避。 “那是对外言之。其实,宁公爷不忍,保下了她,暗中安排,让她住进静知轩。而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柳姨娘一命呜呼、不得善终,牌位不立,无有丧仪!” 童折首次听闻,惊愕不已。 “传言不可尽信吧?” 童攀鄙夷不满,漠然令下。 “真假与否,都不能让三妹住在那儿,晦气,你去陪着三妹,速速搬离。” 童折随即提议。 “我听说飞瑶轩,快要空出来了。” 童攀眉头稍有舒展。 “飞瑶轩倒是不错。” 童折几分为难。 “不过,它打着滕姑娘住过的名头,租金可是不低。大哥知晓,尹司相滕大人嫡女,原是奴者出身,而今扶摇直上,一跃成了世族姑娘,还有皇上允准,许嫁弘顺伯爵府二公子,前程似锦呢。” 童攀拿出一张银票,交到二弟手中。 “你只管谈租,打听这些做甚?为了三妹,花多少银子都值。” 童折低眸看了一眼银票之数,吃起醋来。 “大哥宠爱,也不知三妹能不能争气?” 童攀立时训斥反驳。 “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疼惜妹妹,只为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 “她欢喜就行,你不许施压。” 童折听似应声,实为拐弯抹角表达醋意。 “好好好,听命大哥,我们家,三妹最重要。” 听懂二弟的小心思,童攀无奈一笑。 暮意阑珊,复又一日金晖熠熠。 霞缀天际,云彩斑斓,自然绘成一幅绚丽画卷。 今日,宁云溪有事告假,庄韶早早接上宁洁薇,一同来到伊人倾城。 本要绕行后院,马夫却将马车,直接停在正门。 透过马车小窗,只见门口寂静无人,庄韶走下马车,确认一眼,心生奇怪。 “怎么回事?” “他们人呢?” 宁洁薇跟着下了马车,扫视一圈,阒无一位观者。 “想是他们,前两日立身疲倦,所以今日打算等到直播开始,再来观看吧?” 庄韶毫无忧虑之感,反而庆幸欢喜。 “那正好,省得我们总要绕到后门,才能进店。” 他们没有多想,一如前日,专心准备迎门直播。 怎料,巳时一刻,依旧悄无人声,唯见许明骞,确认邀请函,入座客堂。 一众伙计各就各位,眼巴巴等了许久,收到邀请函的贵客,迟迟没能到齐,总共只到五十人。 直播时间,不能耽误太久,庄韶速即做了决定。 “不等了,你先登台直播吧。” 宁洁薇不由一阵失落。 “好。” 看出她灰心,庄韶连忙宽慰。 “许是事忙之故,你别多虑。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今日纷至沓来、明日无人问津,谁也不会日日兴隆。” 宁洁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嗯,义父所言极是。” 见她还是低落,庄韶不吝鼓励。 “你安心登台,我坐在客席,为你打赏助威,可好?” 宁洁薇心觉感动,情不自禁盈盈有泪。 “谢义父。” 庄韶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 “乖,讲解去吧。” 宁洁薇回想愉快之事,收拾心情,片刻之间,便有一抹明朗之色,继而登台,一如平时讲解美容。 即便只有五十位贵客,也是礼物打赏不断,宁洁薇眸底黯然,徐徐消逝不见。 大约播了半个时辰,门外路过几人,高声谈论冰清苑的直播,兴致勃勃奔赴而去。 “听说冰清苑,来了几位贵族之后、员外之女,正在高台择选夫婿,打赏便是下聘,使点银子,就能迎娶大家闺秀!” “此话当真?较之伊人倾城,何如?” “家室美貌,自然不如宁四姑娘,不过胜在真实。宁四姑娘贵为国公府嫡女,怎么可能下嫁粗鄙?冰清苑择婿的贵女,都是地方官之女;富家女娘,尽皆来自京郊、外地。迎娶宁四姑娘,实在荒谬虚谈;还是冰清苑中人,更为合情合理。” 席间贵客一听,顿生好奇,陆续起身离店,去往冰清苑。 庄韶跟着起身,下意识想要阻拦,行至正门,止步作罢。 唉,哪有强留贵客之理?万一留了话柄,叫人以为权贵欺压百姓,纵有百口,亦是难辩。 一时间,客席仅剩许明骞一人,静坐未动,微笑柔望宁洁薇。 第341章 愉舞助兴 宁洁薇萧萧失落,与许明骞对眸,落眸之处,一片迷惘无助。 “你怎么不走?” 许明骞韵眸,犹似晨曦清露,莹莹柔和。 “眼眸、心绪,唯姑娘一人,无意其他。” 宁洁薇袖中玉手,默默轻攥成拳,唇际扬起一抹自嘲。 “或许冰清苑里的女子,比我好。你不去一瞧,日后恐怕追悔莫及。” 许明骞凝望深深,疼爱无尽,关怀备至。 “姑娘方才没听见那人描述么?家世美貌,皆不如你。” 仿若跌落谷底,宁洁薇花容几分沉寂,几分惶遽。 “那便是比我贤惠、比我才高,不然,何至这般局面?” 庄韶本想上台宽慰,但见他们二人交谈自如,刚到嘴边的话,及时咽了回去。 他手势示意伙计全部退下,自己也是不声不响,去了后堂客房,留下他们二人互诉衷肠。 许明骞暗下决心,要为宁洁薇夺回贵客,于是目色坚定,向她郑重承诺。 “冰清苑博个噱头,观者一时图个新鲜罢了。你且宽心,等到明日,他们还会回到此处。” 宁洁薇深陷失意,沮丧不能自已。 “他们不会回来了。事实已证,哪怕我顶着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亦是比不过花楼女子。” “正如大哥哥所言,我不是月盛第一美人,而是天下最为不堪。” 许明骞谦笑莞尔,脉脉温情。 “宁大人说笑,你岂能当真?” “你确是月盛第一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宁洁薇眉梢垂落。 “可是事实……” 许明骞豪言壮语,打断她的话。 “事实便是,就算仅剩我一人在场,也不让你受一分委屈。今日礼物打赏,形同座无虚席,绝不逊于前日之数!” 他举起礼物牌子,却无伙计响应,这才发现客堂早已空无一人。 “嗯?人呢?” 宁洁薇后知后觉,环视顾盼,更是愁肠百结。 “就连义父他们,也去冰清苑看直播了吗?” 许明骞谈笑自如,走上高台,入座提笔,自行做好记录。 “不管他们如何,我陪着你,既做看客,也做伙计。你我二人,足以完成直播。” 宁洁薇乌云渐散,徐徐明媚几意感动。 “多谢许大人。” 许明骞风致而笑,韵眸若隐若现柳意玉情。 “月盛第一美人,请安心直播吧。” 忽有一丝一缕悸动,嫣然宁洁薇内心,令她心向往之,不自觉地走近许明骞。 “许大人希望我怎么做?” 许明骞清澈一笑,不失柳枝戏水之韵,如同绵绵春风,沉沦沉醉一片痴情。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便心满意足。” “请姑娘稍等,我去搬张椅子,你坐着休息,只当是直播了。” 见他想要起身搬椅,宁洁薇出言阻止。 “那多无趣,我不愿干坐着。” 许明骞起了半身,又坐了回去。 “那怎么办?” “不如,继续讲解美容?” 宁洁薇轻轻摇头,低眸浅笑,几分娇羞。 “为你一人直播,我想做点特别之事。” “许大人喜欢欣赏舞姿么?” 许明骞惊喜一笑。 “深为喜欢。” “前者,见你感谢打赏,时有展现舞姿,可惜只是几个动作,并不完整,还以为你学之甚浅、不得其妙。” “不曾想,姑娘真懂雅舞?” 宁洁薇娇态可人,难得自谦。 “略会皮毛,并不出众,许大人可愿一观?” 许明骞喜笑欣然。 “乐意之至,多谢姑娘愉舞助兴!” 雅舞,不能没有丝竹弦乐,许明骞取出腰间长笛,笛音随心,悠悠作曲。 广袖落落一展,宁洁薇身披浅紫霞衣,曼妙雅乐之中,翩翩仿佛清泉流淌,婆娑胜过柳絮轻盈。 路过行人,无不停步欣赏,如醉入迷。 曲阑之际,她足尖轻点、踩下机关,围着高台一圈幕布,缓缓降了下来。 遮住行人视线,她继续摇曳生姿,霞衣宛如花瓣凋零,随她一起一扬,于许明骞眼前,飘飞而落。 曲终,她轻挥流萤薄纱,顺势坐在许明骞腿上,几分妩媚,依偎楚楚。 心头一团火热,几近压制不住,许明骞抬起双手,用了一分力道,扼住她的双肩。 他竭力按捺心绪,轻轻将她推开,迅速起身,保持安全距离。 “姑娘没有站稳,可有受惊?” 宁洁薇败兴颦眉,满不甘心走近。 “我不是没有站稳,我……” 许明骞执意远离,回避目光,分毫不敢正视。 “请恕在下无礼……” 未等说完,宁洁薇云霞含羞。 “是我默许,非你无礼。” “不论怎样……都行。” 许明骞清了清嗓子,努力正色。 “咳咳,我是说,请恕无礼,急去一趟恭房。” 宁洁薇一阵错愕。 “啊?” 许明骞慌忙后退,匆匆逃离。 “姑娘稍候,我去去便回!” 见他又是这副态度,宁洁薇气得跺脚。 “你!你不许走!” 许明骞脚步不停,直奔恭房而去。 宁洁薇俯身捡起霞衣,看着许明骞离去的方向,不满一哼。 “哼,何故总是拒绝我?” 她整理薄纱中衣,轻扬霞衣,披在身上,正要穿好,便听身后传来一阵陌生的男声。 “我不拒绝你,美人儿。” 宁洁薇着实吓了一跳,来不及穿好霞衣,只能急急收起衣襟,转身看去。 “你是何人?你进来做甚?” 窦睿傲步步靠近,情兴愈浓。 “宁四姑娘放心,我锁门了,不管姑娘怎么呼唤,行人皆是不知不闻。” 宁洁薇眸中满是惊惧。 “什么?” 窦睿傲展臂而去,企图香玉入怀。 “姑娘有意,我自当奉陪。” 宁洁薇花容失色,巧身躲开。 回想方才悸动,她已无心他人,掩去媚色,厉声告诫。 “你别过来!不准靠近我!” 窦睿傲充耳不闻,继续走近。 “姑娘果真不记得我了?先前,你初回宁府,我们一同游逛闹市,乐不可支。当时,我亦是豪掷千金;你却言而无信,爽约夜半之行。” 宁洁薇连连摇头,步步后退。 “我不记得你,也无意于你,你走!” 见她妄想逃跑,窦睿傲用力扼住她的手腕。 “那姑娘中意何人?许大人么?” “我乃太卿嫡子,职在北兆台,拜任北兆侍,家室、地位与许大人相差无几,姑娘跟着我,亦是锦衣玉食。” “我母亲,与璃王殿下交好。听闻宁公爷,书信禀言,欲将姑娘许嫁璃王殿下,今日我来,特为王爷一试,看看姑娘,配不配得上他?” “姑娘尽可一如方才,轻松自在为我一舞,我不似许大人缩手缩脚,定然不负美意!” 第342章 她欺负你,自有我护着 宁洁薇玉臂纤纤,试图甩开他的手,奈何力不从心。 “你休想!” 窦睿傲玩味看着她奋力挣扎,稍稍用劲,轻而易举将她揽入怀中。 “姑娘不愿一舞,便是等不及了?那就休怪在下鲁莽行事,不懂怜香惜玉!” 宁洁薇挣扎不休,抬高一分声调,赫然而问。 “既知我的身份,你岂敢无礼?” 窦睿傲笑意轻慢。 “呵,不就是宁国公府的嫡女么?你父亲,在璃王殿下面前,给我母亲提鞋都不配!” “不妨告知实话,璃王殿下心有所属,绝无可能对你动情;许大人家有贤妻,也不会迎你入府。好心劝你一句,尽快收心。” 他一把将她横抱而起,重重扔在书案之上,册子笔墨瞬间落了一地。 “我是独身一人,只要你听话,我便娶你为妻,可好?” 宁洁薇哭声咽在喉间,珠泪凄凄,无声滑过,一滴一滴缀在书案。 这时,高台之下,传来许明骞的声音。 “本官的人,凭你也敢欺负?!” 许明骞矫身一跃,青靴穿过幕布,一阵交错缭乱,直接将窦睿傲踢下高台。 窦睿傲吃痛一喊。 “啊!” 他捂着痛处,面目狰狞,高声怒吼。 “谁胆敢伤我,可知我是何人?!” 许明骞不予理会,凝凝落眸宁洁薇,既是内疚,也有心疼,亲自为她穿好外衣,扶她起身。 他踩下机关、升起幕布,居高临下,锐利俯瞰台下之人。 “呵,这不是北兆侍窦大人么?” 窦睿傲撑着面子,故作毫无疼痛,爬了起来。 “许大人?我还以为,你会一去不返呢。” 他勉强站定,敷衍了事,行了一礼。 “恭请许大人福安。” 许明骞护着宁洁薇,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我竟不知何时,璃王殿下回京了?” 窦睿傲强忍痛楚,眉心微见抽搐。 “王爷尚未回京。” 许明骞身躯凛凛,立足他前,低眸蔑视。 “既如此,怎能不知安分守己?朝局中事,还要我来教你么?” 窦睿傲半分示弱,影绰似无。 “许大人明鉴,是她引诱我在先。” 宁洁薇抬眸注视,怜怜摇头。 “我没有,他胡说……” 许明骞转眸于她,柔情霖霖细腻。 “我知道你有。” 宁洁薇怜状覆上一抹惊异,匆匆低头,掩饰心虚。 “啊?” 他知道? 那他怎么还愿护着我? 明知乱趣,却能一笑了事、不怀介意,世上哪有这么宽容大方的男子? 难道真如三姐姐所说,他对我好,全然为了大哥哥之谋?反正唯剩利用,根本不会娶我,所以他才对我之行,满不在乎。 许明骞小心翼翼将她护在身后,右手顺势握住剑柄。 “只要薇儿意愿,约见也好,爽约也罢。她欺负你,自有我护着;窦大人胡作非为,可曾想过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瞧出他的用意,宁洁薇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暗示莫动杀念。 许明骞会意,无奈收起杀心。 眼见示弱无用,窦睿傲扬起下巴,盛气凌人。 “璃王殿下书信有至,不日便要回京。奉劝许大人识相一点,别惹我!” 许明骞神采奕奕,言语之间,尽是蔑然。 “你能如何?” “虽然身在北兆台,却是才智不及、谋略全无。你的北兆侍一职,说白了,就是璃王卖给太卿薛大人的一个面子罢了。” 窦睿傲炯炯骄然,趾高气扬威吓。 “你敢伤我,我母亲不会放过你,璃王殿下更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许明骞目空一切,容颜不见温度,只听一声疾风冷笑。 “只是伤你,实在太过谦让;唯有杀你,才算解气。” 窦睿傲面色煞白,须臾意识失态,立即忿然作色,自以为霸气磅礴。 “啊?你你你!你敢!” 杀不得,吓吓他也行,许明骞如是这样想着,瞳仁染上一道墨色,腾腾杀气,笼盖四方。 “我自小习武,惯称粗人,若有手脚太重之处,还望窦大人多多包涵。” 说话间,许明骞佩剑出鞘,一道剑光迅速掠过窦睿傲的脖颈。 北兆台职属武臣,窦睿傲随身也有佩剑。他后退半步,躲开许明骞一招,同时拔出长剑,与之针锋相对。 许明骞仪态,从容镇定;剑影威似游龙,风卷残云。 窦睿傲反应迟钝,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武不如人,只能招招被他震退。 感觉颜面扫地,窦睿傲端起几分架子,嘴上不饶人。 “许明骞!” “我乃正四品北兆侍,是朝廷命官,岂容你越礼皇上和帝瑾王,随意打杀?当心我告去尹司台,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你把宁四姑娘让出来,我便既往不咎,不然,等璃王殿下回京,我绝不轻饶!” “你别着急呀,把玩腻了,我自会还给你!” “好心提醒一句,璃王觅得一位女娘,收为谋士,比起宁冯大人、月溪郡主之流,才高谋深!” “我步步后退,意在敬重尊长,而非武功不济,你再不停手,休怪我剑不留情!” 话罢,只见许明骞致命一招,凌厉而来,窦睿傲面露惧色,猛地跪倒在地。 “许大人饶命!” 许明骞把握分寸,及时收剑。 不等许明骞吩咐,窦睿傲自觉跪向宁洁薇,连连顿首。 “在下知错,求宁四姑娘宽恕!” 宁洁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以为她不肯原谅,窦睿傲继续道歉。 “都是在下自不量力,妄以卑微之躯,企图高门贵女,但愿宁四姑娘休休有容,放过在下吧?” 许明骞在此,宁洁薇下意识变得柔弱娇小。 “好。” 窦睿傲咬着后槽牙,曲意逢迎。 “多谢姑娘宽宏大量,在下感激不尽。” 见他起身要走,许明骞出言叫住。 “慢着。” 窦睿傲重新堆起谄媚。 “许大人有何吩咐?” 许明骞再次出剑,迅雷不及掩耳,砍断他的腰带,一手挡住宁洁薇的视线,一手扬剑,将他的衣裳分作两半。 “窦大人汗流浃背,想是热了,这般回府,凉爽舒适,甚好。” 窦睿傲捡起衣裳碎片,羞怯挡在身前身后,点头哈腰,强颜欢笑。 “多谢许大人关怀。” 说罢,他狼狈而逃。 许明骞不屑一顾,转向宁洁薇,与她一起落座客席。 “何故不许我动手?” 第343章 一往情深,绵绵不舍 宁洁薇低垂眼眸,几分悲愁,若隐若现。 “三姐姐说,璃王才智不浅、识人有明,更兼身边奇谋者众多,你与之为敌,终局……很不好。” 许明骞微微一惊。 “我之终局?月溪郡主连这个都能料想?” 宁洁薇没有回答,雪玉双手,轻轻攥着他的衣袖,媚眸哀楚而上,深凝四目相对。 “许大人,我不想你出事嘛。” 原以为事关朝局,没想到唯是她之担忧,许明骞眸染蜜意,指尖情不自禁,徐徐抚过她的脸颊,余下一片温霞。 “别怕,有你在,我不会有事。” 感受他之柔情,宁洁薇媚眸羞落,含苞笑颜,腼腆待放。 “何出此言?” 长指游走,执起她的下巴,重新与他四目相对,许明骞身不由己靠近,嘴角韵然一勾。 “得你高才,枕边安卧,何惧璃王一众?” 宁洁薇拂开他的手,别过身子,故作一嗔。 “哼,贫嘴。” “方才一舞,动人心弦,你却不解美意;现在我说正事,你反倒思虑不端。” 许明骞痴痴凝望,没有一分移目。 “方才、现在,哪有区别?只要见你,心绪寸寸,从未有过正道之行。” 宁洁薇双颊霞色渐浓。 “你……怎能拿话羞人?” 许明骞容色温然。 “薇儿不喜真心之言?” 宁洁薇睇目一眼,甜美而笑。 “谁人允你,称呼薇儿?胡乱无礼。” 许明骞跟着一笑。 “我有罪,请宁四姑娘饶恕。” 宁洁薇回身,与他相对。 “既有思虑,何故数次冷拒?” 许明骞韵眸春柳无尽,几近心醉神迷,依旧保持理智,竭力恢复一分正色。 “牵挂之心,出自于情,非是轻薄之故。礼贤姑娘,我时刻不忘,故而约束言行,未敢造次。” 宁洁薇手心一丝紧张,不自觉地揪起广袖一角。 “可觉,按捺辛苦?” 许明骞眸若皎月轻云,细腻含情。 “子夜常怀忧思,耿耿不寐。” 宁洁薇嫣然娇羞,不乏几分坦率无束。 “所思所念,便是我们初见之景?” 情思所动,许明骞宽厚双肩,略显几分局促。 “除此之外,另有深虑。” 宁洁薇轻咬下唇,迎眸似有柳暖花春。 “那你道来,我且一听。” 许明骞淡颜几许无奈,婉拒不失点点宠溺。 “姑娘若有意趣,不妨等到嫁入许府。鸾凤和鸣情缱绻,花好月圆鱼得水,你我一同,良宵不负,可好?” 听出他的敷衍了事,宁洁薇撇了撇嘴,赌气回应。 “谁说我要嫁你了?自作多情。” 想着年岁相差,不由一丝消沉自卑,许明骞下意识信以为真。 “莫非姑娘寄情他意?” 宁洁薇扬眸一分高傲。 “我之心意,不诉你知。” 说话间,她纤指灵动,抚上他的手背,犹似秋水涟漪,倩漾缕缕妩媚。 深领她的意有所示,许明骞会心一笑,覆手而上,将她的小手,珍于掌心。 “你呀,稚气娇意,实在可人。” “今日之困,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安心回府歇息,不必忧虑。” 宁洁薇依在他的肩上。 “嗯,多谢许大人。” 许明骞嘴角扬笑,收不住一分甘意温甜。 “无需言谢。护你周全,理所应当。” 宁洁薇眸黯若有所思,谈起正事。 “我有一事想问,还望许大人如实回音。” 许明骞心神沉醉,不能自拔。 “好,你问。” 回忆三姐姐说过的话,又想着方才发生之事,宁洁薇惴惴不安发问。 “你谓之真心,其中,可有大哥哥之故?” 许明骞坦然答话。 “实不相瞒,有。” 宁洁薇讶然一震。 “大哥哥果然谋有计策?” 许明骞点点头。 “对。” 三姐姐果然料事如神,宁洁薇心里一阵失落。 “那你对我,究竟有没有情?” 许明骞收紧掌心,传意坚定不移。 “一往情深,绵绵不舍。” 宁洁薇空洞目光,瑟瑟一丝心痛。 “那你为何还要听取大哥哥之谋?” 许明骞面色肃然一沉,无有横眉冷对,唯见抚心自责。 “朝局所致,不得不为,祈请姑娘原谅。” 宁洁薇抽离玉手,不再依肩。 “你借口朝局,便是不足真心。” 回想宁奉哲的计策,许明骞误以为她不愿屈身为妾,随即细语柔声询问,几许爱意,几许心疼。 “姑娘非要争取正妻之位么?” 宁洁薇期盼有意,忍不住疾言。 “不止如此。我之所愿,在你心中,视我重于大哥哥、重于朝局,乃至为我而活,宁舍所有!” 许明骞耐心以对。 “姑娘此话,尽皆肺腑?” 宁洁薇笃定回应。 “嗯,是!” 她眉心苦闷,我见犹怜;曼坐娉婷,牵缠月思。 “为了我,你可愿意?” 许明骞低沉之声,饶有情韵。 “我会认真考虑,容后告知,可好?” 宁洁薇嘟起朱唇,恣色任性。 “你可不许玩谋缓兵之计。” 许明骞拿她没办法,只好允诺。 “最晚下月初一,我便答复于你。” 宁洁薇袅袅靠近,再次抚手而去。 “那今日,我便身娇以迎,让你记得我的好。” 一听情势不对,许明骞速即撤手躲开,噙着一分责怨,仔细告诫。 “莫行撩动柳枝,以试我之耐性。春意盎然,赏心悦目,当心我失了耐心,回首反顾,教你如何端正仪态。” 宁洁薇眼波流转,光风霁月。 “请许大人赐教。” 许明骞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眸露疼惜。 “你这人,尤是顽劣。” 宁洁薇头头是道分析起来,摇着他的手臂,肆无忌惮撒娇。 “束手束脚,绝非上策。不然,你思来想去,最终答复,不肯放弃心志,我该如何是好?” “我唯想寻个安心,许大人应了我,好不好嘛?” 许明骞无可奈何一笑。 “我送你回府。” 宁洁薇错愕一怔。 “这便要入许府了吗?” 许明骞面色一阵尴尬,严谨解释。 “送你回宁国公府!” 宁洁薇绽容羞涩。 “或有不便,父亲母亲都在呢。” 许明骞窘迫无措。 “你这……” 宁洁薇笑颜倩兮,不减媚意。 “楼上,客房很多,许大人随意挑选,我都依。” 许明骞几近无言以对。 “我去调集隐卫,送你回府。” 宁洁薇朝霞一惊。 “许大人意在于此?” 看见一丝希望,许明骞舒展眉头,窘色尽消。 “你总算听明白了。” 宁洁薇扭扭捏捏。 “他们看着,众目睽睽,不好吧?” 许明骞彻底哑口无言。 “你……” 不忍厉色以待,他平声静气,一句催促。 “走吧,随我上马车。” 宁洁薇依旧误解其意,流连春景,脉脉沉沦。 “你别急嘛,这般迫不及待,毫无情致……” 结果,把她送回宁国公府,许明骞直接离开,只留宁洁薇站在宁府正门口,怔怔零乱。 “许明骞,你!” “气煞人也,你不许走!” 第344章 我这真是关心 宁洁薇步步生怒,路过宁府前院。 “哼,许大人欺人太甚!我长得这么美,他怎忍捉弄?” 满脸不悦回到椿萱居,迎面只见贴身侍女苗娅,正在整理书柜,宁洁薇随手招唤。 “娅儿,别忙事了,过来。” 苗娅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应声而去。 “是。” “奴婢正想忙完这些事,便去陪着姑娘直播,不想,姑娘先回府了。” 她扶着姑娘入座,细心为之捏肩。 “奴婢愚钝,直播时辰未过,姑娘怎就回来了呢?” 宁洁薇一声娇叹,拳落轻柔,捶在霞衣罗裙之上。 “唉,一提便觉气恼!” 她前思后想,整理思绪,随即吩咐。 “你去一趟中街冰清苑,打探一下,许大人是否临门。” 苗娅不理解地一怔。 “冰清苑?听着像是花楼的名儿。” “姑娘或有多虑,弄柳折花之地,许大人怎会沾惹?” 她不紧不慢捏肩,宽解劝言。 “前两日,奴婢瞧着许大人,对姑娘甚为痴迷,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女子。更者,许大人贵为八台丞相,岂能做此有违风雅之事?万一被人抓到证据,免不得又要踏入尹司台。” 宁洁薇丝丝心灰意冷,阴沉怒色,落寞不乐。 “你懂什么?” “舍弃我这个美人,落荒逃去,他若不往冰清苑,心头烈火、焮天铄地,该如何熄灭?” 瞧出姑娘难过,苗娅挑着主子爱听的话,急忙宽慰。 “冰清苑中女子,必定都是庸脂俗粉,哪及姑娘绝色容颜?奴婢只拿她们与你相较一句,便觉委屈,失雅之流,怎配与姑娘相提并论?” “姑娘在伊人倾城直播,每日座无虚席,天下皆称姑娘美貌,乃是月盛第一美人!若非有眼无珠,许大人怎么可能舍下你,找她们作陪?姑娘这般思虑,便是太过轻视自己。” 听罢这话,宁洁薇愁云愈浓,垂头丧气,深感挫败。 “何谓轻视?今日贵客,全部转去冰清苑观赏直播。事实可见,我这个月盛第一美人,名不副实。” 苗娅猛然错愕,难以置信。 “啊?怎么会?” “姑娘定是说笑,奴婢不信。” 宁洁薇身倦无力,软在榻上。 “你去冰清苑一探便知,不然,我怎会无所事事、早早回府?” 苗娅察言观色,速即取来一床被子,为姑娘盖好。 “姑娘莫要失望,奴婢立马前往悄探虚实。” 一语言罢,她细致入微,多问一句。 “请问姑娘,奴婢是否求见郡主,禀明冰清苑之事?” 宁洁薇想也不想,便有答复。 “我一人悲哀便罢,你别去打扰三姐姐。待我明日转好,自会与她细讲,若她闻言有悲,我还能及时安慰。” 苗娅恭然应声。 “是。” 苗娅走后,没过多久,便听下人通禀:“方伯爷到!” 宁洁薇正想合眼小憩,听之如此,又有一肚子怨气。 一见庄韶身影,没等进门,她负气背身而躺,不愿面对。 “义父既已迫不及待去了冰清苑,还来找我做甚?” 关怀询问之语,被她这句话,堵得没说出口,庄韶止步门外,一脸莫名其妙。 “我几时去过?你莫随口冤枉。” 宁洁薇依旧背对,语气一冷到底。 “转眼不见其人,义父不是跟去冰清苑,还能去向何处?” 庄韶满心无奈,不由一分急声。 “自然是客房!” 见她躺在软榻,他尊重回避,就近入座,没有绕过屏风。 “我都多大年岁了,哪里还有那些兴致?” 宁洁薇掀开被子,怒气冲冲坐了起来。 “义父说谎,面对义母之时,分明一腔热情,犹胜年轻男子!” “前有允诺,坐在客席、为我打赏助威,义父何故弃离?难道你我父女之情,比不上那些妖娆之色?” 深怕她起身急切、衣着有乱,哪怕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庄韶还是三分转眸,避开目光,同时,解释事情原委。 “何来弃离?见你与许大人相谈甚欢,我唯恐打扰绵绵情意,因此示意伙计,全数退去客房。” 两名侍女敬慎走来,一左一右为姑娘整理仪容,宁洁薇自顾自地提问。 “此话当真?” 庄韶肃然回应。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甘受五雷轰顶。” 侍女事罢,宁洁薇走出屏风,仔细观察义父神情。 “义父慎言,我可要派人去查。” 庄韶心怀坦荡,毫无意怯心虚。 “我一身清白,随你查证。” 说着,他眸色一黯,几分焦躁。 “回到客堂,寻你不在,我忧心如焚。幸得马夫一句禀言,说你坐上许大人的马车,兴许要回宁国公府。我放心不下,赶紧过来确认你的安危,怎料被你误解至此。” 宁洁薇半信半疑,一句试探。 “义父果真没去冰清苑?” 庄韶一分恼羞成怒。 “没去!” 见之诚心正意,宁洁薇快步走去,连连赔笑。 “义父别生气嘛,我错了。” 庄韶斜睨一眼,仍然羞愤。 “你少来这招,讨人嫌。” 宁洁薇坐于他的身边,凝凝乖顺。 “义父所谓清白,深究何意?你不会至今留着不染之身,打算献给义母吧?” 庄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骤然一阵惊怒。 “休要言辞不端!你再这样,我真要气恼。” 宁洁薇巧笑嫣然,撒娇讨好。 “原来义父是故作嗔怒呀。我就知道,义父最通情达理了,怎会与我这个小辈置气呢?” 庄韶不舍训斥,转而消气。 “下次不许误解我逛花楼,听到没有?晦气。” 宁洁薇欣然点头。 “是,小女谨记。” 她顿了顿,坚持要问。 “义父且答,是否不染?” 庄韶愕然而视。 “你还问?!” 宁洁薇有条有理 “我这是关心嘛。” “你不知情兴,如何与义母……” 庄韶忍无可忍,一阵拍案。 “宁洁薇!” 宁洁薇语调弱了几分。 “我这真是关心……” 庄韶怒形于色,厉声告诫。 “住口!” 宁洁薇努着小嘴,直言不讳。 “哼,义父跟三姐姐一样,木讷古板,怪不得义母钟情皇上,看不上你。” 庄韶听不下去,又无可奈何,只好起身离去。 “我走了,一刻不愿多留。” 宁洁薇不懈说明其意。 “义父这是何意?我确是好心。” “我可以教你啊……义父留步嘛……我学过很多……” 第345章 真心为我 庄韶前时刚走,苗娅后时便回。 宁洁薇一阵诧异。 “这点工夫,也就足够你来回一趟,哪留时间探听冰清苑的虚实?” 从侧门跑到椿萱居,虽说不远,却也累得苗娅气喘吁吁。 回话主子,不能失态,她调整气息,尽快恢复平静。 “奴婢前往一瞧,便见许大人立于其中,身躯凛凛、气度不凡,尤其显眼。故而,急忙赶回,这才没费多少工夫。” 宁洁薇闻言一震。 “不出所料,他果然去了!” 心绪一丝醋意,手中团扇,被她重重拍在茶几上。 “立于其中,是什么说法?看我直播,他安然静坐;转去冰清苑,居然兴逸盎然,以致立身欣赏?!难不成,冰清苑没给贵客准备座椅;还是说,观者如云,实在坐不下?” 苗娅双眉低落,轻轻一叹。 “冰清苑自然备有座椅,奴婢听说,他们深怕贵客累着,特意买下附近商铺所有椅子。楼下坐满了人,便让贵客入座二楼三楼走廊、俯瞰欣赏直播。安排如此周到,怎会辛劳许大人久站?” 宁洁薇怒意更甚,一阵拂袖,倏然将团扇拂落在地。 “如此说来,他真是兴逸所致,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冰清苑的女子,何处比我强?他岂会舍我,毫不犹豫投向她们?” 不忍姑娘恼怒,又不能谎报消息,苗娅俯身捡起团扇,双手奉给主子,柔声劝慰。 “姑娘莫恼,哪怕许大人去了那种地方,也不会忘了姑娘。姑娘高雅,非粗俗可比,许大人试过她们便知,姑娘才是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女子。” 宁洁薇一把接过团扇,扇风怫然。 “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既去了,便是漠视于我。” “他对我,唯是利用,在他眼里,我连花楼之女都不如!” 苗娅耐心劝言,由衷赞美主子。 “姑娘貌美心善,能令天下男子怜香惜玉、情有独钟,许大人岂有例外?” 话至此处,她灵光一现,随即开解。 “对了,许大人去往冰清苑,兴许是为解决姑娘困境,不为其他。” 宁洁薇怒眉稍稍舒展。 “他确实说过,会想办法,解决今日之困。” 苗娅欣慰一笑。 “姑娘想通就好。” 宁洁薇眉心又是一紧。 “依我看,他就是拿我寻个借口。” 苗娅眨眼茫然。 “这话从何说起?” 宁洁薇已然肯定,不由分说。 “八台中人,不能沾惹绿意花情之处,若被发现,尹司台势必依令处置。他借着我的由头,打着朝局的幌子,便可冠冕堂皇去逛,即便问罪,也有说辞脱罪。” “哼,男子那点小心思,分毫瞒不过我!” 苗娅楚楚低眸,不敢妄议。 “朝局之事,奴婢不懂。” “那……姑娘打算怎么办?” 宁洁薇没有深思,瞬即有了主意。 “我去冰清苑,点明无需他多管闲事,看他还有什么借口乱趣?!” 苗娅愕然,反应迅速阻止。 “姑娘请留步!” 宁洁薇起身刚走两步,便被喊住。 “何事?” 因着言辞或有不敬,苗娅注意举止,一分不敢失礼。 “姑娘所说,像是许夫人该做之事。奴婢以为,冒然而行,难免落人话柄,恳请姑娘三思。” 宁洁薇忿然作色。 “你在说我,不是许府后院之人,反笑我是多管闲事?” 苗娅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姑娘明察,奴婢只是担心姑娘的名声。” 宁洁薇慨然豪言,无所畏忌。 “早便带着世族子弟,招摇过市,我还有什么名声?你休要多言。” 她扬颚睥睨,威傲轻狂。 “他是本姑娘的人,谁也不许染指!” 苗娅惶恐应声。 “是,奴婢知错。” 宁洁薇仪态端肃,一声令下。 “去,让人备马车!” 宁府马车,停在冰清苑门口。 不等下人摆好木阶,宁洁薇急不可耐跳下马车,径直闯入冰清苑。 果如苗娅所述,只瞧一眼,便能捕捉许明骞所在,显眼得很! 宁洁薇不顾礼数,横冲直撞,一声高吓。 “许明骞!你走,我不用你多此一举!” 没等靠近许明骞,便有一众贵客,将她围作一圈,令她脱身不得。 众目期盼,莫名有种不怀好意之感,她花容微见失色。 “你们……做甚?” 凝视宁洁薇的媚容,贵客们皆是喜笑颜开、爱不释手。 “宁四姑娘此言差矣,多亏许大人,我们才能认清真相!” “是啊,若非许大人找来证人,我们哪能知晓这些外地贵女、员外之女都是假的?” “宁四姑娘莫怪,我只是一时受了蒙骗,其实我心中钟爱,还是你!” “生来至今,令我一见钟情的女子,天下唯有宁四姑娘一人!” 人声嘈杂,宁洁薇勉强听得这几句,大致猜到许明骞所为,心里不由感动。 原来,他是真心为我解决困境,目的不在游逛。 娅儿说得对,是我错怪他了。 所以,他前时不愿亲近,非是嫌我,而是怕误了良机?或者,正如他自己所言,礼贤于我,未敢造次。 他这般尊重,想是对我用情至深吧? 此人真坏,心思如何,不与我说清,害我误会,差点出糗。 她整理心情,绽容娇媚,扫视一众贵客。 “我要回去直播,各位贵人,可愿送我?” 贵客立即响应。 “愿意!愿意!非常乐意!” 就这样,宁洁薇享受众星捧月,志得意满离开冰清苑,只留童攀、童折等人气恼不甘。 童折砸杯泄愤。 “大哥前说,帝瑾王有言在先,为了节目效果,直播可以有欺,不得问罪!” 童攀面色阴霾,晦暗不悦。 “我说的没错。许大人只是带人过来拆穿,何有问罪?他连隐卫队,都没有动用,更别说告去廷合台。” 童折气得顾不得礼数,急向兄长大吼大叫。 “可他这一闹,害得冰清苑失信于人,比起问罪,更是难以收场!”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大哥快想想办法吧!” 明白他之失礼,并非故意,童攀不予计较,沉色郁郁,尽量平静。 “唉,月溪郡主之谋,名不虚传……” “事到如今,唯剩一法。” 童折急得跳脚。 “那你倒是快说呀!冰清苑断了生意,三妹怎么办呐?!” 童攀低声回应。 “我们兄弟一同,前往求见月溪郡主,叩请开恩、赐教一计。” 童折一惊。 “抛开颜面不谈,我们皆是庶民,她会传见吗?” 第346章 求郡主高抬贵手 童攀兄弟,鼓足胆量来到月溪府。 原以为月溪郡主高高在上、不会允见,还想着,等到明日伊人倾城迎门,再想办法拜会。没想到,稍等片刻,郡主速即允准传见。 两兄弟慎行矩步,走过庭院,来到厅堂。 只见一名女子立身堂中,正在吩咐侍女奉茶,童攀兄弟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浅看,继而齐齐一跪。 “草民叩见月溪郡主!” 听到这话,秋璧左右环顾,一脸不解。 “郡主来了吗?郡主何在?” 童攀兄弟互视一眼,双双迷惘。 童折舍了一分顾忌,斗胆发问。 “你不是月溪郡主么?” 秋璧无奈笑笑。 “我非是郡主,只是她的常侍。” 童折目光求助,转向兄长,低声发问。 “常侍是什么?” 童攀一脸难色。 “我如何知晓?” 四下安静,他们的对话,尽数落在秋璧耳中。 “常侍职责,与管家相差无几。” 一听管家,童折毫无敬畏,直接起身。 “那不就是下人吗?大哥请起,叩拜她做甚?” 奉茶侍女平琪听罢,不由厉声呵斥。 “大胆,高大人面前,你岂敢言辞无状?!” 童折无措一惊。 “高大人?哪位是高大人?” 看见平琪手势示意,正是秋璧,童折一头雾水,满是错愕。 “她不是管家么?” 平琪郑重说明。 “铜事台护卫、密枢台常侍,皆为从四品,高大人却是不同。王爷瑜旨赐以国号,做为郡主封号,高大人事于一侧,自然就要不同于其他常侍。一如帝瑾王护卫高璟大人,便是正三品;我府高大人,密枢台上禀特允,拜授正四品密枢侍,于月溪府,行常侍之职。” “高大人谓之常侍、管家,乃是谦虚,你怎敢这般肆无忌惮?” 童折闻言吓了一跳,惶惶重新跪好。 秋璧怔住了。 “你……突然说这……我……” 她欲言又止。 责怨打断,实为不妥,因为平琪出于好意;赞许肯定,亦有不妥,像是位高者作威作福,随意轻视百姓。 秋璧难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平琪不知不觉,迷雾茫然。 “大人,奴婢所说有误?” 不等秋璧回答,她已经双膝而跪。 “请大人恕罪,奴婢民籍出身,对八台之事知之甚少,若有失误,烦请高大人指正。” 其余奉茶侍女见状,猜想高大人动怒,急急停下手里的事,全数跪在秋璧面前。 秋璧扫视一眼,眉心犯难,几近拧成一团。 从未历经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她在心里自问,恰巧余光之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秋璧谦谦迎步,仿佛看见救命稻草。 “属下恭迎郡主。” 她顺势介绍,自然而然转了话头。 “这两位便是求见之人,冰清苑东家童攀、掌柜童折。” 宁云溪转眸看去,只见跪了一地的侍女,不明情况地一怔。 童攀、童折急忙行礼。 “草民叩见月溪郡主!” 宁云溪莞尔一笑,微微俯身,轻扶一把。 “童先生、童掌柜请起,安坐用茶。” 说着,她从容示意其他人。 “你们都退下吧,秋璧留下。” 侍女们齐声一应,行礼告退。 “是。” 静候宁云溪、秋璧入座,童攀兄弟才坐了下来。 宁云溪保持笑容,主动询问。 “二位到此,所谓何事?” 童攀低眉礼敬,不敢有失。 “回郡主的话,草民兄弟已然知错,万万不该与伊人倾城争锋相较,故而备礼求见,请郡主赐教,应当如何挽救败局?” 宁云溪反应不及,杏眸一阵凝滞。 只是告假一日,她错过了什么? “二位太过客气,生意场上,有所较量,实属正常,你们无需道歉。” “敢问,你们何时与伊人倾城争锋相较?败局又是从何而来?” 童攀静谧脸庞,稍许覆上一点惊色。 “如此说来,郡主全然不知冰清苑发生之事?” 宁云溪杏眸漫漫,尽是迷茫。 “实为不知。你们发生何事?” 童折难以掩饰震惊,瞠目抬眸,直愣愣看着宁云溪。 “许大人所做,竟然不是郡主之谋?” 问罢,他转向兄长,郁闷以致,直接吐露心声。 “大哥料想有误,郡主还未出手,我们便就惨败!” 见他失态,童攀严肃提醒。 “二弟注意言辞,切莫轻慢。” 他低眸三分,示向宁云溪。 “禀言郡主,事情是这样的……” 叙述声罢,他拉着二弟一同下跪顿首,诚心诚意恳求。 “请郡主高抬贵手、赐教一计,救草民脱困,草民兄弟感激不尽!” 宁云溪立即站了起来,双手示意起身。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童攀兄弟依言起身,坐了回去。 宁云溪一虑而就,霎时成计。 “我开设美容院,不为争抢其他商铺生意,奈何无意间,还是给你们平添许多麻烦。我想到一个主意,或能缓解亏损,逐步实现互利共赢。” 童攀紧接着应和。 “郡主请讲,草民洗耳恭听。” 宁云溪温和以对,不疾不徐说明。 “前听帝瑾王说过直播pk,也可称作直播对决。其意便是,两名主播同在一个高台之上,各自展示才艺,或是合作展现风采。粉丝们根据主播表现,量力而行,打赏礼物。直播结束之前,让伙计清算礼物总数,胜者可以指定惩罚,由败者执行。” “你们回去择选一名主播,明日直播之前,与我家四妹排练节目,继而直播示于众人。后日另选一人,以此类推。直播之处,可以选在伊人倾城,也可选在冰清苑。” 话至此处,她忽而反应过来一事,于是询问。 “请问一句,冰清苑主营为何?” 童攀面露惭愧。 “说来,恐惹郡主笑话,正是花楼。” 不出所料,宁云溪并不惊奇,泰然告诫。 “以我愚见,花掩之事,不宜再做。我不论雅俗,只说医理,此事有损身子康健,适当即可,不可胡乱。” 童攀应声点头。 “郡主所言极是。” 宁云溪继续说明。 “我们两家直播,定要坚持真实真诚,主以才艺出众,辅以情意动人,如此经营,方得长久。” 童攀心头阴霾尽消,喜笑颜开。 “是,谨遵郡主之命,恩谢郡主赐计。” 他示意二弟一同起身,学着侍女的告退礼,动作生疏,略显手忙脚乱。 “草民这便回去,挑选主播,拜访伊人倾城。” 第347章 罗妤 星斗阑干,云散夜尽。 晨曦风露,渺渺中街众人,伊人倾城门外,贵客纷至沓来,观者接踵而至。 冰清苑主播早早来到,依照宁云溪的点子,与宁洁薇排练节目,孜孜不倦。 巳时一刻,一切就绪,伊人倾城准时迎门。 等到贵客就座,宁洁薇拿着一把花伞,徐徐走上高台,确认一眼机关位置,曼妙站定。 “小女子问好贵客,多谢诸位临门。” “今日直播,非是我一人,另有一位姐妹,与我同讲美容,不知各位可愿一见?” 一语问罢,瞬间引得台下高呼响应。 宁洁薇目光流盼,淡淡妩媚;嫣然一笑,春花烂漫。 “那接下来,便由我,请出知己姐妹,还望诸位贵人多多捧场。” 伴随琴声悠扬,宁洁薇翩然起舞,一袭金晖羽衣,仿若凤凰涅盘,身旋盈转之际,她撑开花伞。 伞中各色花瓣,宛如丝绸一般,细腻飘落,绚丽客堂佳景,氤氲一室芬芳。 花瓣飘尽,一位彩衣美人,现身宁洁薇伞下,娇柔浅笑,福身一礼。 “小女子问好诸位贵人。” 话罢,台下很快有人认了出来。 “这不是冰清苑的,罗妤,罗女娘么?” “经你一说,我也认得。听说她去年闻名盛京,打听他的男子,多得很。波骇云属,可谓日夜不休。” “此女不堪,谁给她的脸面,竟敢与宁四姑娘立身同台?” “方才宁四姑娘还说,这是她的知己姐妹呢。” “哼,宁四姑娘绝不可能与她同流合污,定是此女有意欺骗!” 台下议论纷纷,皆是不满罗妤登台。 其声嘈杂,宁洁薇和罗妤没能如数听清,不过稍稍一想,便能猜到他们所言。 见罗妤羞愧低眸、无声自叹,宁洁薇轻抚她的后背,以作宽慰,继而面向众人,郑重解释。 “实不相瞒,我谓之知己,切然相识,不过短短一日。诸位或许不知,冰清苑女娘,自今日起,安于主播营生,不再折柳。” “夫子曾有言之,迷途知返,不咎其往;帝瑾王也有高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罗女娘谋在生计,无有过错,何有迷途、谈何改正?” 她眉落温暖,字字传意,无私仁爱。 “昨日,许大人揭穿冰清苑之事,想必在场,多有耳闻。眼见她们受难,我心实不忍,烦请贵人容许,哪怕她们有错,也由我来规劝,可好?” 此话一出,台下声有附和,打赏不断。 “宁四姑娘心地善良!” “支持宁四姑娘!” 宁洁薇一如既往,深谢大礼。 待到欢呼之声,稍微落回平静,她继续叙言。 “容我细细介绍,其实罗女娘身世,凄凄可怜。” “她原本住在盛京南郊,乃是员外养女,从小便在罗家长大。早年,罗家之所以收养,是因罗娘子身体抱恙、无有子嗣之福。” “三口之家,爹娘慈祥,女儿孝顺,如是度过数年和睦,岂料,前年遭逢变故。罗员外突然接迎儿子回宅,罗娘子和罗女娘见状方知,他在外头,养着一名外室!” “罗员外询问娘子之见,经得同意,给那位外室女,抬作姨娘。话至此处,众思或想,后宅之争,在所难免。” “不然。罗家妻妾,相处融洽,一如闺中密友。” “情况如此,按说,可享天伦之乐,偏偏姨娘生出不端之心。她言道,留此养女,日后恐与我儿相争,不如速速驱逐,免得后患无穷!” “罗女娘自以为,爹娘必然护女,谁知……他们口口声声,为保家宅和谐,递给一锭银子,请她自去改籍别处、远离盛京。” “待她改籍、解除收养关系,姨娘行事不善,速即雇人,将她发卖远方。辗转各地,整整一年,罗女娘好不容易回到盛京,被童掌柜买下,住进冰清苑。” “你们唯见美人笑脸相迎,不知背后之痛,她谋生在此,非出自愿,实为姨娘所害!” 台下贵客一片恍然。 罗妤收起羞愧,重新展露笑颜。 “幸得月溪郡主提点,东家与掌柜才能幡然醒悟、不再从事花掩,冰清苑一众姐妹终得解脱。今后,我会在冰清苑直播,还望各位贵人,前往一观,小女子在此多谢。” 宁云溪坐于台下一侧,适时示意伙计,展开卷轴,面向客席。 宁洁薇轻轻拂袖,一颦一笑绘声绘色,娓娓道来。 “众位伙计所示,便是主播对决的规则,容我详细介绍……” 介绍罢,主播对决,正式开始。 宁洁薇和罗妤,时而各自展示才艺,时而合作讲解美容,时而闲话家常,时而互动贵客…… 一场直播,礼物之数,堪称天价。就连门外观者,都想尽办法打赏主播,一时间,庄韶忙成累人。 直播结束。 童攀看着银票,瞠目震惊。 “这么多?!郡主莫非算错,误将宁四姑娘所得,当成罗女娘所收礼物?” 宁云溪唇扬浅浅。 “如数,无错。” “听罗女娘说,你们之间,都是三七分成,你得七成、她得三成。恕我冒昧分账,你手中银票,除去介绍主播的银两,已是七成之数。” 童攀肃色不在,笑容可掬,学着二弟谄媚,点头哈腰。 “言重言重,郡主代劳,草民唯觉荣幸,多谢郡主细心。” “请恕草民无礼,先前暗有探得,郡主与宁四姑娘是四六分成。郡主高贤,草民心慕手追,打从今日起,便与苑中女娘改为四六分成,草民兄弟得四,她们得六。” 宁云溪欣愉而笑。 “你们说定就好,谢你赞许。” “你快回去,选好明日对决的主播,早些送来排练。” 昨日回苑,童攀特意练习告退礼,比起昨日,一举一动,熟练许多。 “是,草民告退,复谢郡主大恩!” 他离开之后,宁云溪吩咐打烊。 没等关门,便有多家商铺掌柜,拜访而来,请求合作直播。 宁云溪安排客房,谈好合作,取出一本册子,为他们排序排期。 一夜之间,直播成为正当营生,除了花楼女子,也有不少贵女、民女走出闺阁,以此谋生。 夜幕渐深,银辉遍洒宫墙,一名女子敛迹阒阒,直奔帝盛宫而去…… 第348章 一个不留 夜色沉邃,浓墨深深,帝盛宫矗立庄严。 小慎子快步走进正殿,恭然禀报。 “启禀皇上,童女娘奉召悄至,已然候在殿外。” 顾孟祯面色不改,沉声回应。 “传见。” 话落不久,小慎子引着童珍栀,进入正殿。 左右宫人,早已屏退。 童珍栀正色行礼,言辞放心,无有避忌。 “儿臣童珍栀,恭请父皇万安!” 落眸瞧她一眼,顾孟祯满意而笑。 “好,有礼有节,即便身在民间,规矩亦是学得不错,平身赐座。” 童珍栀依言落座。 “谢父皇赞许,儿臣时刻不忘皇女使命,孝顺父皇,未敢有一分怠慢。” 顾孟祯唇际,浅有一分慈意。 “嗯,你懂事明理,朕心甚慰。” “你可知,朕何故召见于你?” 童珍栀容颜,犹胜晨露清澈,莹莹谦恭,淡淡悦色。 “回禀父皇,儿臣略能料想。” “早年,儿臣出生不久,父皇便作安排,让儿臣隐于民间,并暗中引导兄长,将儿臣收为三妹。原想等到儿臣年满二十,借以会试,潜身帝瑾王身边,没想到二十生辰在即,兄长意外结识月溪郡主。” 顾孟祯威仪轩昂,不乏几分真假难辨的慈爱。 “料想不错。” 他眉梢抬了一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黠色。 “以朕之见,这是一个好机会。” 童珍栀眼眸低垂,谈吐清甜。 “父皇明见万里,儿臣满心钦佩。” 顾孟祯龙眸冷峻,语气却有温暖。 “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童珍栀明眸皓齿,舒然而笑,甚为甜美。 “儿臣知晓。” “儿臣所在学堂,教书先生,由父皇亲自挑选。先生谆谆教诲,发人深省。感念父皇隆恩,儿臣自当谨记,只盼哪日,有机会效忠君父。” “二十生辰将至,儿臣这几日便就寻机,请求两位兄长,向月溪郡主开口,引荐儿臣,参加州牧台会试,顺势蛰伏帝瑾王身边。” 顾孟祯深领其意,一声轻笑。 “听你字字慎重、提醒有言,莫非以为,数年未见,朕早就忘却你这个女儿?” 话及此处,童珍栀唇际甜美,尽数化作点点失落,目光萧然,几分悲伤,几分望云之思。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是。” 顾孟祯春风拂面一笑,语气更是温和。 “天下哪有父亲,会忘记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实在多虑。” “不见你,是为掩藏你的身份,实乃朝局所致,而非朕,全然不念骨肉亲情,你可明白?” 心绪渴求父爱,愈加浓烈,童珍栀容有涟漪,但是竭力按捺。 “儿臣明白。” 顾孟祯潺潺之语,许诺劝慰。 “为朕做事,莫生杂念,待到事成,朕自会恢复你的名誉尊荣。” 童珍栀不加思虑,对君父信任无疑。 “是,多谢父皇细心周到。” 她眸色一转,顾虑忡忡。 “听闻月溪郡主高才,不知儿臣愚钝之资,可否瞒过她的慧眼?” 顾孟祯随即鼓励。 “不必忧虑,以你天资,理应谋深于她。” 鼓励一句便罢,他话锋一转。 “花楼本事,习得如何?” 童珍栀敬慎正色,虚心作答。 “两位兄长不允学之,儿臣只能悄问那些女娘,私下勤学苦练,勉强算作熟稔。” “想来,引诱帝瑾王、离间他与月溪郡主,不成问题。” 顾孟祯执起玉杯,浅啜一口参茶。 “除此之外,朕另有一事,吩咐打探。” 出于礼数,童珍栀紧接着端起参茶,抿了一口。 “但凭父皇驱使。” 顾孟祯眉心多了一分严峻。 “许爱卿似是心怀异志,你蛰伏其中之后,切记探听此事虚实。” 朝局中事,童珍栀从来只是听说,未曾亲历,不由新奇。 “父皇所指,可是铜事相许大人?” 一抹凌厉,于顾孟祯眸底,渐染渐深。 “嗯,是他。” “倘若确有其事,待你取得帝瑾王的信任,许明骞、还有廷合相秦鸿仲,一个不留!” 童珍栀郑重一应。 “是。” 小慎子眼尖,穿透漆夜,一下捕捉窗外远处之人。 “启禀皇上,铜事中丞杜大人步履匆匆,直往正殿而来。” 今日值守皇宫之人,正是杜坤。 顾孟祯一分不悦,随即猜测。 “想是有人求见。深夜来扰,冒失无礼,不必深想,便知是谁!” 小慎子谄媚一笑,听懂其意,却不说穿。 “皇上圣明。” 顾孟祯冷冷抿唇,几意不耐烦。 “你去转告杜坤,朕允准传见。” 吩咐罢,他对着童珍栀,轻轻一阵拂袖。 “你退吧。” 童珍栀离开座位,恭顺行礼。 “儿臣告退。” 小慎子静等他们说完,继而应声。 “是,奴才送童女娘出宫,顺便禀知杜大人。” 没过多久,小慎子礼敬三分,接迎冯忆荷来到正殿。 “冯大人,请。” 顾孟祯撑着几分困倦,一见她来,更觉烦闷。 “不必多礼,赐座,何事?快说!” 冯忆荷一听,笑容顿收。 父皇和皇兄,待她皆是这般冷漠刻薄,着实叫人寒心。 她学着皇兄谦卑有礼,想讨父皇欢心,博个笑脸。 “深夜叨扰父皇,儿臣……” 话未说完,被顾孟祯直接打断。 “朕让你快说,何事?!” 冯忆荷阴沉脸色,愀然不快入座。 “回禀父皇,儿臣与庄大人里应外合,经过多日努力,终破皇叔之计,庄大人现已脱身。” 期盼数日,终于听到这个消息,顾孟祯放心几许,随口怨言。 “唉,贤弟管教,太过严厉!玮儿进宫抱怨两句而已,他非要揪着不放,怪责玮儿苛待弟妹、必须罚跪思过,哪来此等谬论?” 话罢,见她不言不语,没有一丝反应,顾孟祯骤时一阵怒火,宣泄而下。 “你也知晓‘努力多日’么?朕委以重任,让你搭救玮儿,怎能拖泥带水,害他受苦至今?” 莫名又被训斥,冯忆荷瞠目愕然,顾不得礼态,难以置信抬眸看去。 “父皇明察,庄大人,非是儿臣所罚。” 顾孟祯振振有词。 “是你故意坐视不救!” 冯忆荷委屈气急。 “皇叔计策,哪是一朝一夕可破?儿臣当真尽力了!” 顾孟祯不以为然,厉声发难。 “贤弟确实自小聪颖,但是于你而言,不过一点小心思罢了,何至被其所困?莫非又想攀扯他事,指证贤弟是方之玄?!” 第349章 何时行动 冯忆荷满不情愿回应。 “父皇前有圣裁,儿臣不敢异议。” 见她服软,顾孟祯勉强顺气。 “玮儿现在何处?” 冯忆荷如实回答。 “由儿臣安排,住在北郊客栈,独上西楼。” 顾孟祯一听,锁眉肃目,顿时冷冽。 “北郊?何故住得这么远?” “你果然针对玮儿,故意叫他受苦,是也不是?” 如是指责,简直莫名其妙,冯忆荷耐着性子,郑重解释。 “父皇明鉴,伊人倾城开张,盛京内外客栈和饭馆,几乎每日满客。儿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北郊找到一家地处偏僻、还有空房的客栈,绝非刻意针对庄大人!” 想到侄子独身在外,安危无定,顾孟祯忧心而恼,连连拍案。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带他进宫,岂能让他住在偏远之地?!” 听着无端责怨,冯忆荷几近崩溃,不由一分失态,反问以作提醒。 “父皇莫非忘记,前与庄大人说好何事?” “庄大人安寝宫中,林大人怎么悄然奉送高冯秋璧,与他枕席相近?倘若直接将高冯秋璧送进宫里,于外而见,便是父皇金口,公然允准迫花薄柳之事。到时,父皇威信何存,又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 经她一说,顾孟祯后觉想起此事,暗在心里自责。 哎呀,满心担忧侄儿受苦,朕差点忘记玮儿所托大事! 朕好好回忆一遍,玮儿打算怎么做? 深夜,将她诱至林府卧房,直截了当,一夜定局。 朕觉此计略有不妥之处,便改为,待她昏厥,连夜送至庄府。 不料,贤弟正好寻事责怪,朕遂将安寝之处,改去客栈。转天一早,林爱卿只当约见好友,路过他们所在客房、恰好撞见,令高二女羞愧难当,她自然就会主动提出取消婚约。 自行整理完毕,顾孟祯端起威仪,睥睨而视。 “既如此,林爱卿那边,是否妥当?” 他装模作样的姿态,冯忆荷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进宫前,儿臣已经吩咐侍女传话,请他随时恭候皇命。” 顾孟祯目空一切,教诲事理。 “夜已深沉,林爱卿或许安枕,你怎能莽撞行事?” 冯忆荷心里气得不行,不敢有一分表露,深怕被他抓到错处,顺理成章一顿责罚。 “是,儿臣知错。” 教诲言罢,顾孟祯耐心思虑侄子之事,处处周全。 “玮儿受罚,定然疲累,你让他好好休息一天,明晚再送高二女过去。” 冯忆荷深埋醋意,暗自不屑。 不就是从小养在身边,朝夕相处二十年,至于这般伯侄情深么? 一个喋喋不休,就知道贤弟一家;一个满心满眼,唯有宁云溪一人。 不分主次,偏袒有私,全都痴了心了! 正想着,她拱手一礼,随口应声。 “儿臣遵旨。” 没有在意她的若有所思,顾孟祯肃穆神情,仔细令下。 “朕另有一事,交你去办。” “朕之手下,新来一名线人,名唤童珍栀,住在南郊飞瑶轩。她即将年满二十,或有宁三女引荐,参加州牧台会试。此人天资愚钝,朕本没打算用她,岂料,她意外与宁三女攀上关系。” “良机难得,不可错过,奈何以她之能,大有可能被宁三女一眼识破。这几日,你以冯大人的身份,仔细教她如何蛰伏其中。朕赐下一道密信,你敛迹去往南郊,她一看便知,你是自己人。” “切记,她若中用,才可通过会试,潜身帝瑾王身边;若不中用,你知晓如何应对。” 听出他的言辞,似有躲避,冯忆荷存了一分疑心。 其实,他平时言语,亦是这般遮遮掩掩,她解意,父皇热衷故作深沉、虚张声势,就为显得自己深不可测。 而今日,比起平时,仿佛回避更多,她浅有思量,忍不住试探。 “请恕儿臣多问,此人果真只是线人?” 顾孟祯面色一沉,眉心深锁多次,已然有些酸痛。 “金口玉言,岂容你质疑?” 冯忆荷婉眸从容,沉着有理回话。 “儿臣绝无此意,了解其人,只是想着全心全力,为父皇办事。” 顾孟祯落眸蔑然,夹杂一分怒意,言辞敷衍。 “此女爹娘早逝,家中唯有两位兄长,她家现在中街,开设一家商铺,名为冰清苑。兄为东家,弟做掌柜,分别名唤童攀、童折。” 早有猜测,父皇许在他处,暗中安置皇子皇女,冯忆荷半遮不掩探问。 “她没有什么秘而不宣的身份?” 顾孟祯听不下去,嗔然作色。 “你哪来这些质疑?奉哲教你礼态,尽数忘得一干二净!” 他奋笔疾书,写好一封密信,怒扔在地。 “朕乏了,你退下吧!” 冯忆荷几步走去,俯身捡信,心有不服一应。 “是。” 父皇不说,她便去试探这位童女娘,如此小事,还能难得到她? 冯忆荷眸露一丝得意,行礼告退。 …… 一片树叶,静静飘落月溪府庭院,秋璧路过,淡梨色罗裙正好扬起树叶,随后,很快落回平静。 “郡主是否晨起?” 侍女恭敬答话。 “回禀大人,郡主已然晨起,正在卧房梳妆。” 秋璧应了一声,速往卧房而去。 敲门走进之时,只见宁云溪正在更衣,秋璧拂袖示意侍女。 “都退下吧,我来侍候郡主。” 侍女们齐声一应,告退离去,最后一名侍女,顺手关上房门。 宁云溪见状,下意识猜测来意。 “你支走侍女,有事要说?莫不是庄府那边,有消息了?” 秋璧投以钦佩目光。 “郡主料事如神。莫说属下见识二十余年,哪怕二百余年,亦是由衷叹服,高奉楷模!” 宁云溪难为情一笑。 “少贫嘴。” 她微微正色,认真询问。 “表弟住在何处?他们打算何时行动?” 秋璧选好一件外衣,为郡主穿好,笑意欣然,赞不绝口。 “说起这个,不得不再次赞颂郡主高谋。” “郡主开设伊人倾城,使得盛京内外客栈,全部满客,可谓深谋远虑。庄伯爷亦有先见之明,提早知会独上西楼的掌柜,暂不接待游子贵客,务必留好一间空房,等待冯忆荷或是庄大人问住。” “故此,庄大人现已住进独上西楼,等到今晚,便要借着林大人之手,与属下配合做戏。” 宁云溪柔声温和。 “还是舅舅考虑周全,在自家客栈,行事总会方便一些。” 她凝望深深,特意说了一句。 “今晚,辛苦你了。” 秋璧心无负担,轻松自在。 “做戏牵绊冯忆荷,属下不知疲倦。郡主未曾见到,她欺骗属下之时,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哼,这一次,换作属下欺她,定不手软!” 第350章 你才自作多情呢 宁云溪用早饭期间,秋璧及时吩咐马夫,备好马车。 待到郡主用完早饭,秋璧细心搀扶坐上马车,目送远去,而后去往月溪府客房,继续料理府中事务。 她的专属客房,设于宁云溪常用卧房隔壁,便于平时公忙。 推门走进,只见林暮静坐屏风一侧,秋璧微微一怔。 “林大人?” “你怎么来了?庄伯爷分明嘱咐过,入夜之后行事。” 林暮眸底蕴有文质,醇缀几分深邃,彬彬君子,谦谦鸿儒。 “入夜行事之时,便会有皇上的人,暗中探听,你我不宜谈事。” 秋璧清眸一抹惑色,顺手关上房门。 “谈事?你要谈什么事?” 林暮起身走去,停在她的面前,落目深情,轻唤一声。 “荷妹妹。” 四目相对之际,秋璧娴静清容,一瞬面若桃花。 “嗯?” 林暮清风浅笑,秀色温和。 “你可信我?” 秋璧花羞笑靥,仿若寒霜初晴,粉霞辉映白雪。 “自然是信,何故这么问?” 林暮气度翩翩,余出些许严肃。 “我接下来所说,全是肺腑之言,望你正视。” 情意氤氲至此,秋璧自然而然意想。 他尤为认真,难道……是为了商量婚事而来? 何以如此突然?实是羞人。 想着想着,她唇际甜意,几近咧到耳后。 “你说吧,我听着。” 林暮注视坚定,未有一分侧目。 “庄伯爷用于牵绊冯大人之计,庄大人另有深谋,意在于你,请你切莫轻信!” 见他郑重之色,一如面对大婚,秋璧羞得别过身子,不料,听到这么一句。 她回神回身,难以置信看着他。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瞧着她的反应,似有误会,林暮俊容一分窘迫,慌忙解释。 “你别误解,成婚时机未至。” 心思被他看穿点破,秋璧一阵羞愤。 “谁误解了?你才自作多情呢。” 林暮耐心以对,不厌其烦解释。 “我非此意,你从来不是自作多情。” “你忘了?前时,我与你细细讲过朝局之事,而今,我们确实不宜成婚。” “我曾有言,带你隐居,不问世事。可你说,郡主提起前世,即便我们弃了尊荣富贵,亦是在劫难逃。故而今世,我才谨慎再三,未敢擅动。” 他走近一步,双手轻抚她的肩膀,依依哄劝。 “我游离双方之间,当真已经竭尽全力。荷妹妹,你莫急,我一定尽快娶你!” 秋璧怒色渐消,娇嗔否认。 “谁急了?你才急呢。” 见她模样可人,林暮情不自禁,笑意绵绵。 “你说的是,都怪我心急。” 听着哄话,秋璧勉强消气,主动说回正题。 “你方才所言,是为何意?” “庄大人谋我什么?” 不愿轻薄之词,辱没荷妹妹身节,林暮尽量文雅作答。 “今晚,你若将计就计,良宵美意,他绝不会辜负。” “庄大人所谋,便在于此。” 秋璧听得一愣,心觉冤枉,没好气地拂开他的手。 “你何出此言?庄大人与我,系在知己,并无任何越礼之行。” 林暮一分蹙眉,仔细诉与事实。 “你对他,礼贤有加;可他对你,却不一定。” 秋璧努了努嘴,忿然气恼。 “你这话,说得好不讲理。” “我顾及你的颜面,哪怕与庄大人互认知己,也是保持距离,不予相见。这些日子,我们各司其事,他从未有过一丝纠缠。” 她越说越气,口不择言。 “独独许你,借由美男计,随便接近冯忆荷;不许我大义凛然,只为朝局。” “由是想来,你与冯忆荷之间,亦非一尘不染!” 听出话头不对,林暮随即猜测。 “莫非又听高璟大人胡言乱语,说我夜半幽会冯大人?” 初闻此事,秋璧既是震惊,更有震怒。 “什么?你夜半幽会她做甚?!” 想起堂兄说过的话,她恍然明白。 “怪不得堂兄说,你心里唯是荷儿,根本不想娶我,原来你们……” 林暮忍不住打断,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没有夜半幽会。他张口胡说,你岂能轻信?” 秋璧不为所动,满腔怒火。 “那你先发制人,指责庄大人和我,意图何在,不就是心虚嘛?” “王爷早有玉言,人之常情,共分三种,爱情、亲情和友情。到了你这儿,怎就尽皆成了爱情?难道许嫁给你,我便要断亲绝友,只忠于你一人?” 林暮一脸无辜。 “我何有此意?” 秋璧振振有词回驳。 “那你无端怀疑庄大人,目的何在?” “以实论之,这可是庄伯爷之计啊!庄大人谋于其中,怎能瞒过伯爷?” 林暮眉头紧锁,谨严态度。 “庄大人实施此计,极为小心谨慎。” “先前,他敛迹而来月溪府,却故意不提计策,就是怕郡主洞穿他的心思。如是推想,他在庄伯爷面前,必然也有掩心藏绪之法。” 他双眸真挚,和风细雨般劝言。 “庄大人纵谋自如,非是等闲之辈。你若信我,今晚寻由不去,可好?” 秋璧轻慢一笑,还在气头上。 “郡主、庄伯爷全然不觉端倪,反倒被你一眼看穿?” “恕我直言,林大人不甚谦逊,吃醋起来,分毫不像平时的你。” 见她说不通,林暮心绪几分崩溃。 “这不是吃醋。” “你方才还说信我。” 秋璧负气,别过身子,不给他一个正脸。 “我本想信你,可你呢?又是吃醋,又是找借口,还说,不愿娶我……” 林暮忍无可忍,再次打断。 “我几时说过不愿娶你?” 秋璧一心置气。 “只见你的做法,此事便是一目了然,何需言说?” “你既说庄大人暗地有谋,怎么不去告知郡主?由她一声令下,我自然听命。” 林暮无声叹息,眸落一片为难。 “郡主明辨是非,我若将此事告知,她必然信任。” “奈何,不可为之。” 秋璧傲然一问。 “何故?” 林暮言辞恳切。 “不论是郡主,还是庄伯爷,若为此事,怨责庄大人,无疑是将他往外推。庄大人,怀经天纬地之才,倘使真心追随皇上,王爷大事有难,你我成婚也多一道阻碍。” “荷妹妹,你想过这些后果吗?” 无稽之谈,大谬不然,秋璧愤愤不平。 “你实在多虑。方族中人,一向宁舍自身,不愿弃离颜皇,五百多年,忠心不二!” “你单凭帝盛宫几句谈话,便就指证庄大人不怀好意。岂不知,他一字一句听似真实,只为瞒过皇上,你怎能曲解他的心志?” 她怒不可遏打开房门,连拉带拽,直接将他推了出去。 “你走你走,我不想再见你!” 第351章 切切之心,恪守不违 独上西楼,庄玮安坐窗边,悠然看着不远处落花袅袅、满湖飞燕,静候子夜到来。 想着夜半之事,他怅然自叹。 若是父亲,取得帝瑾王的信任,我便能光明正大,与林暮公允而争,何需讳莫如深,行此不可告人之事? 其实,自慕皇帝登基以来,颜族便已不愿信托方族。姑母他们,何至为了颜皇,不惜自身性命? 父亲亦是固执己见。 所谓天命大义,难道只能系于颜族么? 实然不得信任,我等及时幡然醒悟,另随他主,有何不可? 数年来,父亲借以各种方法,尝试回到帝瑾王身边,他总以为,王爷定会信任,结果如何? 前者,父亲唯恐引起皇上猜忌,投诚之事,不敢表现太明。王爷疑之,父亲或可托言,此皆因他没有说明方族之谋。 而后,宁大人借口寻医问药,将父亲调离京城,显然意在谋害帝瑾王。深怕王爷遇险,父亲不顾自身安危,亲往投之,王爷仍旧不信! 事已至此,父亲还能为他找寻什么借口? 呵,不愧是慕宗之子,不讲情面,一如他的父皇! 记得那一次,父亲求见帝瑾王,我躲在帝瑾王府侧门一处角落,听得一清二楚…… 方之玄详细叙述方族之谋,字字诚笃,句句恳挚。 “事情便是如此。方族长辈设谋,由长姐负责实施,故而微臣顺利潜在皇上身边。” “方族忠心,不言而知,王爷若有吩咐,微臣唯命是从。” 颜瑜温然而笑,看似言行有礼。 “嗯,那本王就吩咐你,回去吧,不必为本王效命。” 方之玄满脸错愕,如鲠在喉。 “王爷这是何意?微臣真是方之玄。” 颜瑜失了一分耐心,略显敷衍。 “嗯,好,你是方之玄。” “多谢好意,本王心领。” 方之玄双瞳震动,不可置信。 “微臣所说,句句属实。” “宁大公子此举,似有调虎离山之嫌。若无王爷出面护佑,微臣便要离京、寻求治愈皇上旧疾的药方。局势严峻,恳请王爷信托!” 颜瑜取下腰间荷包,故作贴心,递了过去。 “几锭银子,小小心意,祝你一路顺风。” 心头一阵怒火,瞬时掠过方之玄的眼眸。 “王爷!”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匆忙收起怒颜,冷静下来。 “请恕微臣失礼,但求王爷严正以对。” 颜瑜嘴角垂落,气忿阴云,笼盖而下。 “你们拿我当傻子,本王没有怪罪;本王戏谑几句,你便气急败坏。既知感受不爽,怎么还敢来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先前写了那么多封书信,你还嫌耍玩不够?本王知晓你们家,素爱捉弄之事,却不知竟是上梁不正之故。四十多岁、当父亲的人了,你成熟一点吧!” 方之玄有苦难言,有口难辩。 “王爷明察,微臣毫无耍弄之意。” 颜瑜从容之色,薄着几许轻蔑。 “下次再骗人,记得装模作样几出戏、铺垫一下。比如皇兄几次三番,疑心于你;再比如,停了你们府上的赏赐。” “铺垫好了,再来本王面前声泪俱下,哭诉身为线人之痛,本王才有可能生出怜悯之心。不然,像你这样君臣无疑、赏赐不断,别说本王,黄口小儿也不信。” 方之玄心绪沉重,身形飘摇,似有几分茕茕孑立的凄凉。 “王爷所见,赏赐不断,假象而已。疑忌之事,只是不曾外传,而非没有发生过。” “皇上确有疑心,二十余年,从未间断,微臣有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颜瑜星眸骤然灰暗,恍惚间,像有伤怀疾首之情。 “真可怜,本王甚为心疼。” 他演罢,速即收起神情,落回一脸漠然。 “被你骗到了,行了吧?再见。” 见他转身要走,方之玄阻拦在前,凝重面色,双膝重重一跪。 “王爷!” 颜瑜星眸灼灼,尽是不满。 “本王都这么客气了,你怎么还能胡搅蛮缠呢?” “这么多年闭门不出,连宫宴都没有参加,本王的态度还不明显吗?你们放心,不必试探,本王无心皇位,等到盛平三十年,自会离去。” 方之玄苦楚深深,难以言表。 “微臣至真至诚,绝无试探之心,王爷怎会不信?” “难道长姐,没有给你留下只字片语吗?” 颜瑜隐隐轻慢,一丝讥讽。 “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嗯,字迹模仿得不错,若非你受皇恩深重,本王肯定被你所欺。” 方之玄气息渐重,憋闷几近窒息。 “那真是长姐留书,微臣没有找人仿写!” 颜瑜锐利凝视,自以为洞穿人心。 “那你如何知晓,留有书信?” 方之玄坦诚以待,不带一分虚伪。 “微臣不知,唯是心中猜想。长姐做事,面面俱到,不会有所疏漏。” 颜瑜剖析入里,由浅及深,逐渐愤懑不平。 “依你所言,你当时才几岁,怎堪这般重任?” “况且,方五公子是方爱卿幼子,是方夫人四十有余、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他们夫妇怎么可能舍让流放?真正的方五公子,小小年纪,便可怜夭折。而今,你们却要拿他谋事算计,良知何在?” 方之玄几分心力交瘁。 “可是事实所指,微臣就是方之玄,王爷怎能执意不信?” 颜瑜理直气壮,自信不疑。 “事实所指,是你们君臣互信!” “你说皇兄疑心多次,除了你和你的家人之外,还有其他证人么?” 虽是诉与实情,方之玄脸上却有几分尴尬。 “还有宁大公子、伏公公……慎公公……” 他越说越觉心里没底,随即默然止话。 果不其然,颜瑜毫不犹豫反驳。 “同仇敌忾,岂可为证?” 方之玄内心焦急万分。 “微臣所说,当真属实!” 颜瑜一口咬定。 “就算属实,也是你们故意做戏,为了铺垫此事,自然而然潜伏本王身边。” 方之玄欲哭无泪。 “王爷之意,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颜瑜坚定不移。 “嗯,绝不上当。” 说着,他忍不住劝言。 “用尽手段行刺,本王勉强还能接受,皇位之争嘛,总会有点波澜。但是你们玩赖,巧借本王信任、除去眼中钉,杀人还要诛心,属实过分!奉劝一句,适可而止吧。” 方之玄眉心几分苦涩,叮咛留话。 “微臣离京之前,尽量周旋,保王爷无虞;奈何离京之后,事情或有不测。” 话罢,他郑重行了大礼。 “切切之心,恪守不违,望王爷珍重!” 颜瑜草率置之。 “好好好,本王多谢你了。” 第352章 悄然送至 忆至此处,听有敲门声,庄玮沉声回应。 “进。” 随从雍常,规行矩步,走进客房。 “公子,月溪府线人,传有消息。” 忆有前事,庄玮脸色,不见一分笑容。 “嗯,说。” 雍常俯身有礼,恭然禀言。 “林大人敛迹去往月溪府,与高大人会面。因其防备有计,线人不知谈话内容,远远唯见林大人,被高大人下了逐客令,直接推出门去。” 闻听此话,庄玮面色不再凝重,唇际无声上扬,徐徐覆上一抹得意。 “想是平琪,按着我的吩咐,平时没少劝言璧儿。” 雍常抬眸一眼,察言观色,落眸之际,嘴角跟着一勾,适时奉承。 “公子妙计,谋得林大人束手无措,奴才深为佩服。” 清茶一杯,庄玮浅啜一口。 “你切记多番提醒,让她尽量不与月溪郡主面对,尤其不能交谈,免得被郡主察觉有异。” 雍常谄笑点头。 “是。奴才刚刚便就有言,公子叮嘱,务必重视,时刻不能忘怀。” 感受微风轻拂,庄玮舒然一笑。 “赏下了吗?” 雍常如实作答。 “是。平琪接了赏银,对着庄府方向,给公子连连叩首呢。” 庄玮合上双眼,享受清风。 “前几日,你提过一嘴,喜欢我新买的《幽谷飞鸟》图,回府拿去,归你了。” 雍常惊喜不已,跪拜顿首。 “奴才叩谢公子大恩!” 银辉夜霜,流转湖面,衬得月溪府庭院之景,更显诗情画意。 秋璧公忙结束,坐于客房椅座之上。 想起白天林暮说过的话,她心里一片迷茫。 林大人这般喜欢吃醋么? 还是说,庄大人果真心有歹意?不会不会。 堂兄说过,我相貌并不出众,庄大人仪表堂堂,怎么可能对我有意? 他行此事,伯爷无有阻止、郡主亦是信之,事实可见一斑。 那林大人吃醋,究竟是何用意? 想至此处,忽觉一丝异样,她转眸一瞧,发现茶几抽屉没有落锁,像是被人动过。 “嗯?” 她一阵忧心,急忙查看有无遗失。 打开抽屉,只见一个信封,写着“荷妹妹亲启”五个字。 相处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林暮字迹,随即几许安心。 对了,他知道钥匙所在。 怎么不说一声?害我差点以为进贼。 她取出信纸,认真阅看。 这是一封承诺信:荷妹妹,纵然你失了身节,我也不想取消婚约,一生一世作伴,唯愿娶你为妻。 落款处,有林暮的签名,甚至摁了手印。 秋璧心里一甜,唇际欣然。 看来,林大人真是吃醋了。 想必在他眼中,我一定很美。 王爷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此意。 由此推想,林大人对我的爱慕之情,应是愈发浓烈了吧? 我就说堂兄理解有误,林大人怎会一心想着冯忆荷?他只会想我。 秋璧珍视翼翼收好情信,放回抽屉,仔细落锁。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秋璧。” 听是郡主的声音,秋璧连忙起身接迎,打开房门,欢颜一笑。 “属下恭迎郡主。” “今日直播顺利吗?” 宁云溪回之一笑。 “顺利是顺利,就是有点累。” 秋璧语气恬静,令人倍感温馨。 “猜到郡主会觉疲累,属下今日特意去回春堂,挑了一名医女入府,请她按揉穴道,为郡主解乏。” 宁云溪柔和以对。 “还是你最体贴。一会儿我回卧房,便就传见医女。” 回罢,她温言提醒。 “林府赴约,时辰已至。” 秋璧莞尔一应。 “属下方才忙完,正要去呢。” 宁云溪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吧,辛苦你了。” 秋璧恭顺礼敬。 “郡主言重,属下告退。” 子夜,盛京北郊,鸦默雀静。 秋璧假装昏厥,被顾孟祯安排的人,悄然送至独上西楼。 庄玮意态闲然,剥了一个橘子,幽幽看着秋璧,由侍女服侍,褪去外裳,只剩里衣。 侍女轻轻为她盖好棉被,继而转向庄玮,福身一礼。 “禀言公子,高大人安寝妥当。” 庄玮一手拿着橘子,另一手随意一阵拂袖。 “吩咐外头所有人,全部退下,不许打扰,否则,我绝不轻饶!” 侍女惶恐一应。 “是,奴婢遵命。” 等着他们全数退去,庄玮悠然起身,仔细检查四下,确认无人窃听。继而端正几分神态,步伐稳健,走近秋璧,柔声唤言。 “四下无异,高大人尽可起身下床。” 他背身而对,递了衣裳过去。 “我知避忌男女有别,请高大人放心穿衣,不必慌乱。” 秋璧礼貌回复,伸手接过衣裳。 “好,多谢庄大人。” 回想林暮说过的话,秋璧不由戒备,迅速穿衣,时不时地探眸一眼。 三尺之距,庄玮立身沉静,未有一分失礼。 秋璧见状,心绪一丝愧疚。 果然是我小人之心,庄大人这般正直,我怎能猜忌他? 穿好衣裳,她弱弱提醒一句。 “庄大人,我好了。” 庄玮和煦一抹微笑,回身与她面对,顺手递去橘子。 “我刚剥的,你吃一半、我吃一半,知己理应有福同享。” 秋璧绽容一笑,伸手接过橘子。 “原来于庄大人而言,吃个橘子,便是享福。” 庄玮借话调侃。 “怎么?高大人认为,这不是享福?” “那我换个说法,知己理应有难同当,橘有酸意,还望高大人不弃。” 秋璧配合应声。 “庄大人言之成理,说什么都对。” 她给了面子,品尝一瓣橘子,随即评价。 “甜得很,谢庄大人赏赐。” 庄玮被逗得一笑。 “岂敢岂敢?高大人言重。” 他幽眸温和,背向窗外夜色,融谧一道高深莫测之景。 “公忙一日,高大人必然疲惫,若觉困倦,便就和衣睡下。” 秋璧回敬关心。 “那你呢?” 庄玮眉心肃色,霖霖谨慎。 “我白天睡过,不觉困倦。客栈内外,都有皇上的人,我要醒着值夜,以防被人窥探识破。” 秋璧几分难为情。 “那我怎么好意思倒头就睡?自当陪着庄大人值夜。”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声呼唤。 “公子。” 秋璧顿时手足无措。 “来人了?那我回床上躺好。” 庄玮及时安抚。 “高大人宽心。来者,是我的随从,不碍事。” 说罢,他打开房门,从容一问。 “何事?” 雍常双手奉上一个信封,压低声音回答。 “奴才刚回庄府,便遇梧桐轩来人,急送求救信,请公子救命。” 秋璧闻言一惊。 “梧桐轩?” “那不是我家吗?” 第353章 隐迹救人 庄玮接过求救信,随手拂退雍常。 “我知道了,你退吧。” 雍常应声离去,顺手关上房门。 秋璧不明就里,看着庄玮。 “我秋家爹娘,怎会向你求救?” “你认识他们?” 庄玮坐于茶几一侧木椅,同时示意秋璧落座。 “嗯,认识多年。” 秋璧坐于茶几另一侧木椅,错愕一怔。 “啊?” “你怎会结识他们?” 庄玮打开信封,一边阅信,一边答言。 “少时你我相遇,我便查过你的出身来历,从而得知,你的家人无有谋生之处,全然靠你接济度日。你年岁越大,他们索求银两越多。我深怕你难以承受,故而主动结识,为他们买下屋舍、轩处,每月送去足够银两。” “那些皇子公主,不依不饶数年,非要查到你。因此,我不能亲往相见,只能寻个替身,每隔一段时间,代我拜访梧桐轩。直到你回到高府、我升任铜事中相,方得表明身份,与他们正式相识。” 秋璧初听初闻,掩唇愕然,万分震惊。 “怪不得他们后来,从不向我索要银子。我还以为,是他们心性变了,不曾想,竟是你暗中相助!” 此时此刻,不免再次想起林暮说过的话,秋璧瞳仁簌簌,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庄大人你……你何故对我这么好?” 庄玮毫不犹豫,坚定作答。 “自然为报救命之恩。深巷胡同,若无你的打抱不平,我定要殒命九天。” 他故作阅信结束,不经意间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后知后觉她的神情不对,他微微一愣,佯作不解。 “何故一脸惊恐?” “莫非心觉歉疚?高大人不必在意这些小事,知己之间,本该两肋插刀。你客气来,我客气去,只会愈加疏远。” 秋璧微微低眸,收起惊态。 “我那日,不过举手之劳,哪里称得上救命之恩呢?” 她眸有诚意,感动深深。 “庄大人,谢你默默照拂我的爹娘,大恩如此,我定思回报,绝不忘怀。” 庄玮无奈一笑。 “瞧你,还是这么客气。” 秋璧主动转了话头。 “我家爹娘为何求救?莫不是,又有银子短缺之处?” 庄玮摇了摇头,递去书信。 “非也。” 他叹息之间,表露忧心忡忡。 “密枢中丞冯大人,绑了他们,意图加害!” 秋璧大惊失色。 “什么?!” 她接过书信,一眼认出爹爹字迹,颦眉阅看,担忧而怒。 “冯忆荷乐此不疲、又来这招,绑我爹爹娘亲做甚?” 庄玮眉心困扰,一望而知。 “看来,冯大人尚有疑心,没有中计。她这么做,便是试探圆房真假,确认此举,是否意在牵绊拖延。她一旦识破,免不得再思计策,谋害王爷,帝瑾王府必将面临大难!” 秋璧不甚听懂,懵懵懂懂询问。 “既是试探,不理便罢,她不见我们来救,自然信以为真,这样一来,便能放过他们了吧?” 庄玮夸夸其谈,俨乎其然。 “冯大人行事,何时只在虚张声势,吓唬一下便罢?” “秋先生和秋娘子,左不过就是一介庶民,她动手杀之,有的是手段脱罪。今晚,倘若无人去救,秋先生夫妇,定然不得复见明日朝霞!” 秋璧立即做了决定,起身便要离去。 “我这就去找郡主想办法。” 庄玮及时阻止,假作无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你这一来一去,大动干戈,岂不直接露了马脚?” 秋璧一惊,慌忙抽离。 “那……那怎么办?” 庄玮也是一惊,急急松手。 “抱歉……” 心神凌乱之际,忽然想起他是方族之后,秋璧转而提议。 “请庄大人想个主意吧?” 庄玮侃然正色一应。 “嗯,好。” 指腹轻点茶几,他沉吟片刻,很快有了说法。 “我带着你,隐迹去救,保证不会打草惊蛇,还能救下秋先生夫妇,可好?” 秋璧不假思索,直接同意。 “好,多谢庄大人。” 庄玮眸底一丝得逞之意,转瞬即逝,难以捕捉。他迅速落回平静,细语嘱咐,饶有耐心。 “那你切记,莫要声张。我们不仅需要瞒过皇上的人,还要巧妙避开冯大人的探子。” 秋璧认真以对,郑重点头。 “嗯,一切听从庄大人安排。” 庄玮轻轻招手,示意方向。 “随我来。” 庄玮引导秋璧,借口暂时避身、辗转多处客栈,确保躲过所有眼睛,最后来到一家偏僻无人的客栈,好似已经离开盛京。 以为还是暂时避身之用,秋璧无有防备,随他走进一间客房。 这间客房,与先前大不相同。 红烛摇曳,光影衬映碧色床幔;鸿雁云绣,红木屏风精雕细琢。 两床喜被,一赤一碧,正对床头双色双喜。两侧衣架,分别挂着一件苍翠玉叶、一件琼枝赤羽,新娘服制凤凰于飞,新郎服制锦霞翔鸾,鸾凤和鸣之美,尤为光彩溢目。 秋璧顾盼左右,惑然一怔。 “这……” 他们刚刚走进房间,便有伙计关门落锁。 秋璧第一时间察觉,仓皇跑去阻拦,不料,手腕再次被庄玮扼住。 这一次,他蛮了几分力道,分毫不顾怜惜。 秋璧忍着疼痛,没有多疑,只是迫切提醒。 “庄大人,你这是做甚?他不安好心,显然要将我们困在房中!” 庄玮伪装褪尽,幽魅一笑,顺势落唇而去。 “你说,我这是做甚?” 秋璧心头猛地一震,即时躲开他的佻薄之举,奈何双手无力,实在挣脱不开他的束缚。 “你……你果真对我……” 见她排斥不愿,庄玮不予计较,复而落唇。 “对,我确实倾慕你,你早就看出来了,羞不敢言,所以将计就计,跟随而来,不是么?” 秋璧惊骇不已,再次躲开。 “不是!” “庄大人,你误会了,我心里唯有林大人,从未爱慕于你!” 庄玮唇际挑起一抹轻慢。 “你以为强装娴静,在我看来,很有趣么?” 秋璧收起惊惶,严正作色,迎上他的双眸。 “我这不是强装娴静!” “庄大人,你当真误会。今夜全当一场闹剧,你我回去之后,便就忘却所有,可好?” 庄玮幽幽发笑,情兴浮薄。 “闹剧?忘却?呵呵呵……” 他的双手松懈几分,不等她试图逃离,骤然一道悍戾,将她推至墙边角落,双臂一展,令其无处可逃。 “那这场闹剧,我做丈夫,你为妻子。今宵以后,你且试试,能不能忘却所有?!” 第354章 岂敢张狂 秋璧一记耳光,扫去庄玮一腔情致。 “你休得无礼!放我出去!” 感受脸颊,火热与疼痛交织,庄玮满觉败兴,不由一阵烦躁,奋力扼住她的双肩。 “何忍欺打?” “我付出良多,难道你一点也不感动么?” 秋璧面露惧色,吓得连连瑟缩。 不愿看她逃避目光,庄玮捻住她的下颚,迫使四目相对。 “为你,我对秋家夫妇挥金如土,几近掏空存银;为你,我敬贤有加,平日从不失礼;为你,我精心布置新房,可见尊重疼惜。” “我行事,一向光明堂正,而今为了你,暗谋诡计,偷偷摸摸;我为人,从来孝悌忠信,而今为了你,叛离颜族,谋算家人。” “我之心思,躲得过表姐,瞒不过父亲他们。我先是引话妹夫,主动提议出游,支走弟妹;而后步步设谋,巧令宁大人留计离京;最后将计就计,使你心甘情愿,奔赴而来;伊人倾城开张之前,我便依据地利,辗转盛京内外,包下十几间客房,分别设下阵势,借此甩掉父亲的追踪。” 话至此处,犹似寒风凌冽,他幽眸阴郁,黯淡几分无助,自怜几许悲愁。 “你可知晓,计斗他们,我有多难?既有针锋以对家人之痛,更有计不如人之苦。他们一个个,谋多智广,都是堪称当世奇才之人,我如何算得过?” “哪怕借有天时地利人和,我这些天,还是日不得进食、夜不能安枕,时时刻刻身处煎熬。到头来,你却无动于衷,一心想着林暮。我背弃心志,布局至此,珍视你、重于一切,他能做到么?” 秋璧一时之间,心绪复杂,悔恨却又歉疚,畏怯而加忧虑。 “我几时让你,为我做这些?你谓之付出,不该询问我之喜恶么?” 庄玮展颜而笑,意在表现温和,奈何面容失控。他捧起她的手,眸意混乱,几近疯狂。 “这是惊喜呀,璧儿,你不喜欢惊喜吗?帝瑾王说过,女子最爱惊喜。” 秋璧惶惶摇头,身不由己,颤栗不止。 “我心实,无有惊喜之感,唯觉惧怕。” 庄玮指腹沉稳,轻抚她的脸颊,似是宽慰之行。 “你莫怕,我有办法。” 秋璧无可躲避,怯怯紧闭双眼。 “你放过我,我便不怕。” 庄玮充耳不闻,恣意魅然,凝望她的栗栗危惧。 “方才那瓣橘子,我动了手脚,只要催动药力,你就不怕了。” 秋璧瞠目一震,栗容更是浓重。 “什么?那橘子……你……你用了什么药?” 庄玮似笑非笑,幽魅之余,更有一丝诡秘。 “料到你会害羞,我特意帮你释怀。” 秋璧一阵羞愤。 “你!” 庄玮拨动她的发丝,继而软玉香怀,体贴细致,没有压到一缕长发。 “璧儿乖,别怕,有我在,我会用心怜惜。” “今夜之后,你们取消婚约,我便娶你。皇上已经答允,待我大婚,封爵赐宅。你嫁给我,尊荣无限。” 秋璧奋力挣扎,试图离开他的怀抱。 “我不要。” 力不从心之下,仿佛暴雨肆虐,她萧萧泣泪,绝望翻涌。 “庄大人,我求求你,万万不可催动药力,我给你跪下,我叩首恳求……” 说着,她便要下跪顿首,庄玮双臂施力,不予遂愿。 他眸落锐利,凝若琥珀,冷冷催动药力,沉声告诫。 “既已到此,你便安心,成事之前,莫想逃离!” 秋璧心绪彻底崩溃,推他不动,便是一阵乱拳捶打。 “庄玮,你欺人太甚!” 感受点点痛意,庄玮微觉不耐烦,又一次扼住她的手腕。 “你我心志不同,纵然我杀了你,皇上也会百般维护。在我面前,你岂敢张狂?” 秋璧顾不得仪态,暴怒嘶吼。 “那你就杀了我!” 较之秋璧,庄玮尤为冷静,眉宇之间,一分狡黠杀意,若隐若现。 “别急呀,事成之后,你若不想安然走出这个房间,我会让你永远留在此处!” 秋璧泪水决堤,眼前一片灰暗。 “你……你……” 听她气息逐渐急促,庄玮悦色悠然。 “想来,药已起效?” 说话间,轻而易举将她横抱而起,他唇角沉醉,得逞一笑。 “夫人,我们就寝吧。” 话音未落,便听门锁被人砍断,庄玮转眸看去,正好看见林暮持剑,推门而入。 长剑纵然锋利,握在林暮手中,却有弱不禁风之感。 “庄大人住手,到此为止,切莫伤她!” 庄玮早就料到,林暮为了所谓朝局,即便瞧出端倪,也不敢与表姐等人明言。 他环顾周遭,不出所料,林暮正是孤身前来。 庄玮随手扯下婚服两条衣带,迅疾熟稔,束缚秋璧手脚,让她躺在床上。继而,他放下床幔,斜向林暮,睥睨一笑。 “就凭你,也配示威于我?恕我直言,林大人自视过高。” 眼见荷妹妹受委屈,林暮义无反顾,举剑而去。 “我让你住手!” 庄玮不用任何兵器,足尖如风,随意一招,犹如巨浪拍打孤舟,轻轻松松将林暮踢翻在地,顺势夺了他的长剑。 扬剑空中,庄玮游刃有余握住剑柄,直指林暮心口。 “林大人身手,一如既往,毫无长进。” 转眼间,便成手下败将,林暮反应不及,惊目凝滞。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高璟所言。 都怪他武艺不济,不肯苦学,以致今日,一招不敌,连荷妹妹都救不下。 瞧他灰心失意,庄玮志得意满一笑。 “林大人莫忧,不如,我教教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魅色,左手扯下另一件婚服的衣带,右手弃剑,揪住林暮衣领,直接提身而起,绑坐木椅之上。 他闲步走去,顺手关上房门。 “你公在太医院,我居在长盛宫,你我也算一起长大,我行良事,怎能舍你不顾?今晚,便叫林大人见识我的身手,顺便为你一试璧儿喜恶。情义所至,理当如此,林大人不必言谢。” 林暮眸邃如夜,漠然苍凉,一分大义,一分憎色。 “我已与她说好,纵有失节,也不取消婚约,我可以不怀介意。” 庄玮疾风凌厉,传意丝丝轻蔑。 “呵,林大人心怀宽广,在下佩服。” 他藐然玩味,肆意拍打几下林暮的脸庞,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且看着,今晚之后,你究竟如何不怀介意?” 轻折有辱,林暮不由地咬牙切齿。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何忍谋算伤害?” 第355章 带走,扔回庄府 庄玮轻笑不屑,仿佛天下于他而言,皆是无足轻重。 “救命之恩算什么?” “我花费银子,自然就要享受好处,世间规矩,一向如此。” 林暮身后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灼灼含怒,愤懑不已。 “你出言佻浮,将她视作何人?” 庄玮鄙夷一笑,高高在上,眼空四海。 “女子,原就是把玩之物,林大人何必不以为然,故作端人正士?” 林暮神色一瞬凝固。 “什么?” 庄玮斜睨他一眼,一声嗤笑。 “难道不是么?” 林暮引古喻今,尝试点醒。 “历代颜皇,鼓励女子入仕;帝瑾王更是高言,男女平等!” “你这般对待,忠信何在、良心何安?” 庄玮眸底一丝讥讽,像是自嘲,又不失几分狂妄。 “鼠辈庸王,也配来管我?” “尊养我之人,是皇上,我效忠顾族,有什么错?” 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林暮眉心乌云密布。 “庄大人莫不是忘了,顾族也是颜臣?” 庄玮不屑冷笑,直言无忌。 “表面说说而已,你便信之,林大人何时变作单知之人?” 林暮抬眸凝视,辞阐义远。 “你我两族,世受皇恩,皆有几百余年,怎能贪图享乐,而忘本心?” 庄玮从容回驳,神态夷然自若。 “言之凿凿,大义凛然,以实论之,你家只是贞玉皇后的远亲,根本算不得林族中人。非我姑母扶持,让你游离双方之间,何来你家今日风光?” 他沉重拍了两下林暮的肩膀,随口劝言。 “你我一样,都没做过颜臣,不如一起弃之。跟着皇上,才有赏赐无尽。” 林暮坚守心中正义,目色毅然,不为所动,反以劝告。 “所谓赏赐,源自国库,源自天下臣民……” 庄玮听不下去,厉声打断。 “话至此处,适可而止!良宵苦短,还请林大人,莫扰我们兴致。” 说罢,他走向秋璧。 林暮注视他的背影,郑重发问。 “庄大人行事,竟也不顾方伯爷感受?” 庄玮幽眸俨然,霎时一沉到底。 “韶叔父……” 探知他的心意软弱,林暮循循善诱,声声告诫。 “你所谓尊养,表似皇上所赐,其实是方伯爷无私成全。他为朝局,为你们一家,久居密室三十余年,不见天日,误身误事。伯爷恩深义重,在庄大人看来,依旧不算什么吗?” “伯爷前有言之,为人处事,不求闻达,但愿正直、无愧于心。想来从小到大,他谆谆教诲,便是如此,庄大人安敢轻忘?” 提及叔父,庄玮便是于心不忍,愧疚难当。 哪怕已被林暮洞穿,他也不愿表露心绪。背影骤然冷峻如冰,他给了一个侧脸,纵怒狠戾,气势汹汹。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杀了你!” 林暮毫无惧色,自顾劝言。 “方伯爷旧疾,便是由我研想太医方大人用药,缓解治愈。恳求庄大人,看在我不知寝食、思虑药方的份上,三思而后行!” 听之,庄玮眉心微有动容。 “叔父平日……已然思得饮食?” 林暮笃定作答。 “是。” 庄玮收回侧颜,背身以对,暗自欣慰。 “嗯,好。” 他去了几分玩味,认真允诺。 “林大人宽心,璧儿清美,我自会怜惜。” 力所能及,便是这些,林暮深感自责,郁郁垂眸,按捺深恶痛疾,尽量淡然回应一句。 “多谢……” 庄玮春风浅笑。 “客气。” 行至床边,庄玮双手迫不及待抚上床幔,忽而余光捕捉有异,他目露一道寒风,看向窗外。 只见屋檐落下一道身影,拳法猛烈,直接破窗而入,雷霆一击,仿若高空雄鹰,威不可当。 此人疾若飞龙,令庄玮猝不及防,若非对方无意性命、把控力道,庄玮便是深受重伤。 辨得来人,庄玮戟指猛地一颤,愕然难以置信。 “你是许大人手下,隐卫队中人!” 似有狂风大作,他陡然火冒三丈。 “难道不晓我是何人,岂敢无礼?!” “说,是不是许大人派你前来?” 这时,宁洁薇不顾仪态,一脚把门踢开,携着一众隐卫,前后走进客房。 “此事无关许大人!” 庄玮扫视众人,几乎怒不可遏。 “你身后立者,都是何人?” “隐卫队精锐尽数在此,还说无关许大人?!” 宁洁薇晃着脑袋洋洒一笑,趾高气扬,言之成理。 “既非公忙时辰,亦不是值守之日,你何出此言?此时身在民间,他们不称隐卫大人,只是我的粉丝,为抱不平,特来助我,不可以吗?” 庄玮不以为意,凛凛反驳。 “什么粉丝?胡说八道!” 他满脸怒容,威仪犹如霹雳轰鸣。 “尔等听着,我严正告诫一句,若不退离,休怪明日一早,我翻脸无情!” 宁洁薇拿捏一分花海媚色,举手投足,恰到好处。 “庄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小女子甚为中意,不如今晚,我陪你吧?” 庄玮嫌恶避开目光,不屑一顾。 “宁四姑娘请自重!” 宁洁薇柔情似水,更显嘲讽。 “嗯?庄大人何以故作正直?我还以为行有不端,你会很喜欢呢。” 庄玮眸中迅速掠过一抹厉色,余下浓浓狞恶,令人不寒而栗。 “你现在撤离,我便既往不咎,不然,我连许明骞一起收拾!” 宁洁薇摄魄媚眸,睇目一眼,作势一阵撒娇。 “庄大人别这样嘛,我好害怕呢。” 话罢,她扬眸得意,傲然一声令下。 “带走,扔回庄府!” 庄玮峻岭威仪,高声怒吼。 “你们胆敢?!” 宁洁薇振振有词,反驳指斥。 “你强抢高大人、触犯律令,自有天下唾弃,人人得而诛之,谁会不敢动你?” 隐卫礼敬三分,皆是赤手空拳。 庄玮退至衣架一侧,取来佩剑,敏捷一跃,与一众隐卫拼斗不休。 任凭庄玮武功超群,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就节节败退,最终被隐卫擒获。 宁洁薇浅浅一个福身,以礼嘲弄。 “恭送庄大人。” 庄玮被隐卫拖走,气急败坏,恫吓威胁。 “宁洁薇,我绝不与你兄妹善罢甘休……” 他已猜到自己棋差一着,一切尽在宁奉哲的算计之中。 表姐反感其兄,一开始或许不知就里;父亲他们必定从头到尾、一清二楚,甚至配合施计。 气煞人也,宁奉哲,何以这般诡诈?! 第356章 这般喜好 想着秋璧或许神态狼狈,宁洁薇示意隐卫全数退离,在客房外头静候。 林暮眼神示意自己身上的束缚,冲着宁洁薇,礼貌一笑。 “多谢宁四姑娘仗义相助。” 宁洁薇走向秋璧,想要为她整理衣裳仪容,曼步之际,还在沉浸打抱不平,自得其乐笑着,不知不觉林暮暗示,随口回应一句。 “小事一桩,不必恩谢。” 话罢,忽觉声音熟悉,她惑然转眸一瞧,这才发现林暮。 “嗯?” “林大人,你怎么过来了?我以为你身负皇命,不能鲁莽行事,否则,皇上和冯大人定然怀疑。” 林暮谦谦有辞,仔细说明。 “救人要紧,我心有担忧,实在顾不得这些。另有,庄大人更换客栈、设下阵势,皇上不会发现;冯大人纵有疑心,奈何不善阵势,一时也赶不过来。故而,我现身在此,无有大碍。” 他低垂眼眸,放心一笑。 “原来月溪郡主,察觉有异?我还以为……” 笑意入眸,像极了大哥哥平时的轻笑,宁洁薇感知一丝讽刺,立时不悦。 “你这是什么话?三姐姐慧眼如炬、足智多谋,当然察觉有异!”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天下,属你最为聪慧?” 林暮连连摇头,抬眸惶然。 “不是不是,我绝无此意,唯是心有不明,既然察觉,郡主何故顺势将计就计?” 宁洁薇答不出来,只好端起架势,盛气凌人。 “你管得真多,我三姐姐自有深谋。” 林暮配合应和。 “怪我多问,宁四姑娘请见谅。” 林暮不知宁奉哲临走前、留有计策,直到想起庄玮离去之前,话及“你兄妹”三字,心下一瞬豁然。 宁大人布局此谋,可谓登峰造极,超群绝伦! 远离朝局,他怎能将这一步一步算得如此精准?我们每一个人,皆成他的棋局中物,身在棋盘,却不自知。 以前,从未见他谋深至此,由是看来,他还有藏巧守拙之处?! 此谋显然襄助王爷,皇上不得一分好处。 追随皇上之时,他怎么没有尽显其才?他……从一开始,便不是真心追随皇上么? 这怎么可能呢? 宁洁薇走近几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愣神什么呢?我说,我勉为其难原谅你!” 林暮敷衍回应。 “多谢宁四姑娘。” 宁洁薇忻忻得意,自吹自擂。 “三姐姐他们不便过来,怕庄大人觉得,在家人面前失了颜面,当真生出叛逆之心。因此,我自告奋勇,出此奇谋,冒着性命之险,也要过来解救高大人于危难。” 林暮勉强给了一个笑脸。 “宁四姑娘义海智深,在下甚为钦佩。” 全了英雄梦,宁洁薇心满意足,乐不可支。 “林大人过奖。” 话音未落,便听床幔之内、秋璧闷声煎熬,宁洁薇感同身受,立即宽慰。 “高大人别难过,坏人被我打跑,你已经得救。” 林暮满怀自责,述明情况。 “她非是难过,而是被庄大人用药,想必现在,已然药效难耐。” 宁洁薇恍然听懂,随即提议。 “正好你在,快帮帮她吧。” 林暮再次眼神示意身上束缚,同时回话。 “嗯,自当医治。” 宁洁薇听得一怔。 “医治?” 她挠头想了想,莹然一笑。 “谓之医治,也算贴切,那我走了,高大人托付给你。” 林暮一惊,急声叫住她,顾不得礼数,直言要求。 “请宁四姑娘,帮我松绑。” 宁洁薇后知后觉,低眸看去。 “啊?你怎么束缚在椅?” 眼眸一转,她立即想通,忍不住低笑起来。 “我知道了,是庄大人绑的,呵呵呵,他怎有这般喜好?” 听着轻佻之语,林暮几近没了耐心,再次要求。 “请宁四姑娘,帮我松绑!” 宁洁薇换作斜睨,表意不耐烦。 “哎呀,我听到了,你催什么?” 她一脸不情愿,走到他的身后,亲自为他松绑,娇嗔一哼。 “瞧你急不可耐之状,哼,你们男子,皆是一个样儿。” 林暮不予回应轻薄之言,稍得松散,便就自己动手,迅速解开束缚。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荷妹妹,取出随身清心丸,喂她吃了一颗,暂压药性。继而,取出银针包,轻轻施针,令她安然睡去。 他落眸盈盈心疼,捻起自己的衣袖,拭去她额上虚汗。 “荷妹妹别怕,我来救你。” 宁洁薇闻言,掩唇窃笑。 “那你救吧,我走了。” 林暮回眸一眼,莞然询问。 “宁四姑娘急去有事?” 宁洁薇悠悠回答。 “没事啊。” 林暮继续询问。 “可觉困倦?” 宁洁薇精神抖擞。 “三姐姐嘱咐有言,我提前睡过。” 林暮有礼有节。 “那请留下,帮个小忙,不知可否?” 宁洁薇满脸惊诧,指着自己。 “啊?我?” 林暮微笑点头。 “是。” 宁洁薇突然娇羞,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扭捏身子,媚态不言而喻。 “你这人,坏得很,先前在宸王府故作漠然,现在却来引诱。为高大人解药,还要想着我,何来这般喜好?” 媚意余出一抹正色,她认真拒绝。 “恐怕不行,我就要嫁给许大人了。” 如遭雷劈,林暮凝滞震惊,瞬时面无颜色。 “不不不,宁四姑娘误会了!” 宁洁薇眉心一颦,深感烦躁。 “怎么又有误会呢?在宸王府里,便听你念叨误会、误会,哪有这么多误会?” “难不成你心中所想,让我做个通房,侍候你们就寝?” 林暮扶额无奈,苦涩长叹。 “唉,非也。” 他没有顿言,不给一分话空之处,直截了当,阐明其意。 “我来得着急,没有带上药箱,烦劳姑娘一会儿,请一位隐卫大人,就近寻家医馆或是药房,帮我抓个药。” 宁洁薇满目错愕。 “抓药?!” “有这机会,你居然想着研制解药,医救高大人?” 林暮点点头。 “是。” 宁洁薇一脸不解,立即提醒。 “莫非生病糊涂?你自己不就是解药嘛。” 林暮万般无奈。 又来了…… 他郑重严谨,诉与事理。 “怎能趁人之危?” 此等行事,宁洁薇深感不满,毫不犹豫拒绝。 “我不帮这忙,你自己想办法吧。” 林暮顺着她的话,改了主意。 “我若自去寻药,舍她一人在此,恐有危险,烦请姑娘留下看护。” 宁洁薇一阵急色,忍不住抱怨。 “你!怎就这般不知趣?” 林暮赔笑哄话。 “辛劳姑娘帮忙,在下感激无尽。” 宁洁薇不觉称意,没好气地给了一个白眼。 “那你研想药方吧,等你想好,我便托请隐卫大人,去往抓药。” 林暮一笑置之,不计较神情细节。 “多谢姑娘。” 第357章 让他娶你 仔细把脉之后,林暮行至书案,入座提笔,开始研想药方。 宁洁薇步伐紧随,放下身段,帮他磨墨。 想着许大人,也是时刻不忘所谓礼贤,与林暮之状如出一辙,她好奇发问。 “若非家中长辈定下婚约,你对高大人,可会青睐有加?” 林暮心神专注,简单作答。 “嗯。” 宁洁薇投入其中,已将林暮视作许明骞,娇笑浅浅,朝霞含羞。 “那你会娶她为妻吗?” 林暮屏气凝神,写下第一味药。 “会。” 宁洁薇搓着自己的衣角,媚眸似有萤火,风致熠熠。 “既如此,何故不能身作解药?万一,她巴不得你趁人之危呢。” 林暮不假思索回驳。 “她不会的。” 宁洁薇换捻他的衣袖,顺势撒娇。 “万一她会,你同意吗?” 林暮表露惊恐之色,连忙抽离广袖,递去药方。 “研想已罢,烦劳姑娘托人抓药。” 宁洁薇几分任性,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臂,继续撒娇。 “你先回答我嘛。” 林暮手忙脚乱,再次抽离,后退几步,与她相隔书案,同时恳恳劝言。 “庄大人用药猛烈,清心丸撑不得多久,救治高大人,事不宜迟。” 念着秋璧安危,宁洁薇暂舍自己心意,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林暮想要礼貌一笑,奈何嘴角笑容,怎么也扯不出来。 “好,多谢姑娘。” 宁洁薇拿着药方,走出客房,交托一名隐卫,细心嘱咐。 林暮见状,重新入座,手臂支在书案,假作困倦睡去。 宁洁薇举步赶回,顺手关上房门。 “我回来了,你说……” 话音未落,看见林暮合眼沉静,她忿然停步,拍案以示不满。 “你这分明就是装睡,岂非拿我当个傻子?!” “林暮!你最好识相睁眼,否则,我定不轻饶!” 林暮无意欺骗,只是不愿理会,充耳不闻,继续装睡。 宁洁薇气得不行,愤愤跺脚。 “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他不回话,她便开始自言自语。 “不理就不理,是吧?” “那我再也不碰你!” “不碰,也不碍事?哼,故作正直,实则心向往之,日日意想,夜夜不寐。你们男子的心思,我最懂。” 见他眉心微微抽搐,她得意一笑。 “怎么?这便动容?你这点心性,也就面对高大人之时,才能遏制一二;面对像我这样的美人,你心怀何事,我一望而知。” “啊?你还想着,观赏我的直播?那你先前,何故没有预约?” “实在约不到?请我帮忙通融?” “可以,谁让你长得俊秀呢。可是,你来看我直播,高大人不会生气吧?” “纵然生气,你也要看?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劝你专心致志,好好疼惜高大人。” 林暮听得咬牙切齿,宁洁薇说得乐在其中。 “你说,看个直播而已,荷妹妹贤惠,理应不怀芥蒂?” “那我便是不贤惠,许大人倘若去看她人直播,我必然恼怒。” “我这也是贤惠?林大人何出此言?” 话至此处,她骤然捂脸娇羞。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林大人实为谬赞,小女子不敢当呢!” 林暮已是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等来隐卫,林暮一瞬转醒,疾步走去,接过汤药,唤醒秋璧,喂她喝下。 瞧着他的举止,饶有故意耍弄之意,宁洁薇气恼在心,怫然不悦。 林暮一心喂药,满眼只有秋璧。 “荷妹妹不怕,没事了。” 秋璧粉腮温霞,轻轻点头。 想着他奋不顾身来救,她感深肺腑,终于按捺羞涩,改口称呼。 “多谢暮郎。” 林暮动作一停,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甘甜一笑。 “可觉药苦?” 秋璧笑若芙蓉初绽。 “唯觉心甜。” 林暮柔声安抚。 “乖乖喝药,片刻即愈。” 秋璧乖顺应声。 “嗯,好。” 喝完了药,秋璧便想解释今晚之事,表意愧疚、诉说衷肠。 林暮在心里计算时辰,冯忆荷若有疑心,差不多也该寻来,于是端肃神态,打断秋璧的话。 “容后再叙,不急。” 秋璧不明其意,还以为他介怀此事,心生嫌恶。 她楚楚委屈,正要道歉,伸手而去,却见林暮转向宁洁薇,切切请求。 “烦劳宁四姑娘,送高大人回府,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宁洁薇心情仍然不爽。 “你走你走,扔下两位弱女子,天下属你最有担当。” 林暮双眉紧蹙,正色告诫。 “此地不宜久留。我走之后,你们稍作整理衣裳,也要快些离开。” 宁洁薇展臂一拦。 “你……” 以为四姑娘意在关怀,秋璧深领厚谊,与她相视一眼,柳絮纤柔,莹然感动。 “四姑娘,我没事,让他走吧。” 宁洁薇满不情愿收手,林暮头也不回,速速离去。 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宁洁薇努了努嘴,行至床边,坐在秋璧身旁。 被人戏弄、颜面扫地,她一时难以宣之于口,奈何又想抱怨,随即托言其他。 “他怎能漠待于你?” 秋璧叹息怅然,依他所言,迅速整理自己衣裳。 “唉,此事说来话长。” 宁洁薇声声怨言,几许失意,几许惆怅,就像自己受了冷落。 “春景正好,他却连碰你一下,都不愿意。不论我怎么劝,他非要抓药医治,不肯以身相救。” 秋璧垂眸歉疚,表示理解。 “是我先做错了事,不信任他。或许,他还在气头上。” 回想林暮装睡之景,宁洁薇莹莹有泪,下唇轻颤几意委屈,忍不住诉苦。 “他非但不愿碰你,还对我……” 她欲言又止,依旧说不出口。 秋璧误解其意,顿时一惊。 “对你什么?他行有何事?” 想着世上竟有不爱慕她的男子,宁洁薇难以接受,愈发自卑,眸底忧愁渐浓,一瞬泪如雨下。 “我不活了……” 秋璧彻底误解,惊眸诧异。 “啊?!” “他……你们……” 秋璧难以启齿,心绪波澜,久久不能平复。 莫不是,眼见庄大人对我无礼佻薄,他愠然妒忌,所以转而对着四姑娘,宣泄心中愤恨? 如是一想,她内疚不已,一把抱住四姑娘,怆然宽慰。 “四姑娘莫要伤怀,这都怪我愚钝无知,惹他气恼,他才会……对不住,四姑娘,我当真对不住你!” 宁洁薇不觉异样,只知哀怨难过。 “我好说歹劝,他非要睡在书案,我活不下去了!” 秋璧内疚愈深,抱得更紧。 “睡在书案……断断不能为此轻生!四姑娘如若出事,我必将自责不已,追随地下!” 宁洁薇噙着泪水,栗栗忧伤。 “那我该怎么办?” 秋璧松开怀抱,正视于她,严肃承诺。 “我这便去取消婚约,让他娶你!” 宁洁薇一怔。 “啊?” 第358章 已有夫妻之实 宁洁薇瞬间收起委屈,战战起身,后退半步。 “什么呀?我不嫁他,我要嫁给许大人。” 秋璧语气焦急。 “事已至此,你还怎么嫁给许大人?” 她暗下决心,眸若磐石,毅然坚定,更余几分痛恨。 “必须劝说林大人娶你,他若不愿,天理难容!” 如是一听,宁洁薇重拾自信,欣然烂漫一笑。 “你也觉得,他不该不爱慕我?” 秋璧字字铿锵,慷慨激昂。 “既要娶你,自然就要爱慕你、疼惜你!自己做下之事,哪有一拍尘土便走的道理?” 她捧起宁洁薇的手,轻抚安慰,一诺千金。 “四姑娘,你放心,我会禀明王爷,请他做主。” 宁洁薇阴霾一去不返,笑颜嫣然。 “那倒不用。” 秋璧笑不出来,依旧愤愤不平。 “四姑娘心善,也不能由着他欺负。今晚,你救我一命,为报深恩,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洁薇眼角媚意,似有彩蝶轻舞,喜笑颜开,不可方物。 “那你就多多劝言,让他直叙心事、向我表达爱意,便矣。” 秋璧大为震撼。 “只是这样……便矣?” 四姑娘,丝毫不在意名声吗? 她细细回想,在心里有了结论。 四姑娘好像,确实无意名声。 以前便罢,敌势而对,我无可告诫,也无需劝说。而今四姑娘,对郡主、对我皆是恩深义重,我怎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她刚刚声泪俱下,几近肝肠寸断,我岂忍坐视不管? 林暮,竟敢伤她至此,简直不是东西! 哼,算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他! 较之秋璧痛心疾首之状,宁洁薇神态轻松,谈笑无谓。 “嗯,我所求,便是如此。” 秋璧速即反驳,气冲霄汉。 “那怎么行?!” 见之衣冠整齐,宁洁薇执起她的手,催促示意。 “先不说这个。林大人嘱咐,此地不宜久留,想来还有重重危险,我们快走吧。” 秋璧下床,跟着她离开客房,依依嘱咐,声声不停。 “嗯,好,可是你们的事,绝对不能草率……” 宁洁薇及时打断她的话,深怕隐卫听去,禀知许明骞,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上马车再说,高大人乖。” 就这样,二人坐上宁洁薇的马车,隐卫听命许明骞之令,骑马随行,护送回府。 宁洁薇探眸,确认左右隐卫的位置,关上马车小窗,才敢放心说话。 “我不嫁他,你莫要再劝。” 秋璧低垂眼角,萋萋心如刀割之心酸。 “那你所受委屈,如何是好?” 宁洁薇玉手闲然,整理自己的裙裾,尤是在意嫣容姣姣。 “我都受过委屈了,再嫁过去,岂非更受委屈?” 她的轻松姿态,落在秋璧眼里,成了故作坚强。 “待到嫁去,他如是对待,便不能称作委屈了吧?” 宁洁薇打开座侧木箱,取出食盒中的点心,先给秋璧递去一碟。 “怎就不称委屈?他若日日如此,我非要委屈坏了!” 秋璧接过点心,置于一旁,全然无有心情享受珍味。 “林大人……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么?” 宁洁薇无忧无虑吃了起来。 “可不是嘛,甚为不通情理呢。” 她越是笑颜灿烂,秋璧越是愧悔无地。 “四姑娘,对不住。” 宁洁薇取出一双干净筷子,夹起一块点心,亲手喂给她吃。 “你又没错,何必总要道歉?” 秋璧给了面子,吃了一口点心,勉强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宁洁薇无奈一笑。 “你亦是受害,何错之有?你有所不知,方才你安睡之时,他十分嫌弃你。” 秋璧卑微深深,不解而问。 “何以言之?” 宁洁薇吃起点心,闲话家常。 “我问他,万一你希望他,身以解药,他会同意吗?” 秋璧楚楚一分心痛。 “他怎么说?” 宁洁薇撇嘴抱怨。 “他不回答我!” 秋璧无声一叹。 “想是,不愿意吧?” 宁洁薇随口叙话,不加思虑。 “我也这么想。” “他似乎不喜欢你,反而对我青睐有加。” 秋璧凝凝柔和。 “何以见得?” 宁洁薇习以为常,借事美誉自己容颜,说完便觉心满意足。 “我问他,是否对我心向往之,日日意想,夜夜不寐?他深有动容,默许此话呢。” “他还说,想要观赏我的直播,请我通融预约之事。” “我劝他专心致志,高大人或会生气。他不听,言之凿凿,说你这是不贤惠。” “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实在过分!” 秋璧信以为真,嘴角落下一分自嘲。 “看来林大人,确实很中意你。” 听来受到赞誉,宁洁薇得意洋洋一笑。 “那是!天下哪有不中意我的男子?” 秋璧无有醋意,唯见怜爱。 “那你何故非说,不愿嫁他?” 宁洁薇理所当然,给出理由。 “寄情有意,便要许嫁么?中意我的男子极多,我单孑独立,哪里嫁得过来?” 知晓四姑娘纯思无杂,不甚懂得事理,秋璧谆谆劝导,语重心长。 “他人如何能比?你们毕竟,已有夫妻之实。” “虽说,许大人亦有亲近之举,但是当时情况特殊,不能与今日情形相提并论……” 终于听出不对劲,宁洁薇讶然打断。 “等一下!” 总觉得自己听错,她确认一问。 “你是说,我和林大人已有夫妻之实?” 秋璧沉重点头。 “嗯,是。” 宁洁薇惊愕无比,身子跟随马车一震,差点没有坐稳。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 秋璧及时扶她一把,神色跟着一惊。 觉出话有误会,她按捺羞怯,尽量直截询问。 “何出此言?你刚刚梨花带雨,控诉他对你……在书案上……行事不端,不是吗?” 宁洁薇听懂其意,花容错愕失色,一分疾言,高声否定。 “当然不是!” 她双手并用,绘声绘色描述方才发生的事。 “他只是漠待于我,就像扔下你一人……” 秋璧专注听罢,哭笑不得。 “唉,四姑娘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何必如此在意容貌?他人如何看待、如何评说,尽皆不能改变事实,你原就生得丽质。” “四姑娘这般轻视自己,那我们这些资质平庸之人,岂非更加自惭形秽?” 第359章 请四姑娘教教我吧 宁洁薇不藏心事,几分不悦,直接显露于色。 “你这话,便是笑我。你之容貌,分明比我美。” 秋璧清眸若有露珠,语出真心,清澈晶莹,不见一分虚伪。 “四姑娘说笑,我知晓自己貌丑。” 宁洁薇完全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气恼。 “你知晓什么,何有貌丑?” 想着大哥哥这么多年,言尽其恶,她推己及人,而有猜测。 “谁说你貌丑?你自小跟在三姐姐身边,难不成是她?” 秋璧连连摆手。 “绝对不是!郡主从未对我恶语相加。” 碍于礼数,秋璧下意识不敢直言其人,叹息良久,犹豫不定。 宁洁薇等候片刻,便觉急不可耐。 “你倒是说话呀,谁欺负你?而今,你贵为高族嫡女,以你家世尊荣,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秋璧一分局促,实言以告。 “实不相瞒,正是我家堂兄。” 宁洁薇严谨翼翼,问了一句。 “哪位堂兄?” 秋璧答言。 “高府三房,独立而住,几乎不与我们来往。我见过的堂兄,唯是一人,便是帝瑾王护卫高大人。” 证实心中所想,宁洁薇登时狂言中伤,为秋璧愤懑不平。 “我一猜就是他!自己长得凶神恶煞,反倒责你貌丑,我看呀,他就是怕被嘲讽、先发制人。哼,此人不仅一脸凶貌,品行更是卑劣。” 兄长被说得一无是处,秋璧下意识想要维护。 “我堂兄他……” 听出话意,宁洁薇速即打断,理直气壮回驳,仿佛在怨宁奉哲。 “不必为他分辩,这种兄长,善待何用?” 她的双手,轻轻搭在秋璧的肩膀上,温和一笑,耐心鼓励。 “高大人,你且听好,你之长相甚美,纵然不施粉黛,亦能胜过万千娇艳。我听许多人都说,如你这样清丽之姿,世间已是少有,纯正无邪、抱朴含真,只瞧一眼,便知是为贤妻之选。” 秋璧羞愧低首,止不住喜悦。 “四姑娘谬赞,我哪有这么美?” 宁洁薇言之凿凿,诚心正意。 “如何不信?于你而言,我是外人,不徇亲情、字皆肺腑,此乃公正之谈。” 秋璧心绪,犹如琴弦脆弱。 “若真美貌,林大人怎会无动于衷,一心只想医治?” 宁洁薇想了半天,无有答案。 “他……呃……” 秋璧好奇询问。 “许大人,也会这么对你吗?” 没想到被秋璧一语中的,宁洁薇眸中一丝心虚,茫茫迷雾而来,迅速淡薄而去。 她假咳两声,收起容颜异色,撑起一分骄傲,嘴硬否认。 “自然不会。” 深怕私隐之事,受人讥笑,她浓墨重彩,再加描绘一笔。 “他不光坏得很,还要调集隐卫呢,众目睽睽,我实害羞。” 秋璧深受震撼,神情复杂,一言难尽。 “啊?许大人这也太……” 宁洁薇称心如意一笑,捂着脸颊,做出害羞之状。 “我也劝言,这样不好。可他非说,对我一往情深,不能自拔。” 秋璧怔怔迷惘,求教一问。 “情深以致,便是如此么?” 宁洁薇笃定回应。 “对呀。” 她假作深明,听似言辞谦逊,其实虚张声势。 “我这不算什么,另有高者,爱慕更是深沉呢。” 秋璧萎靡不振,满是沮丧。 “那我这,算什么?” 宁洁薇沉下面色,剖决如流,仿若熟谙世情。 “我看呀,他根本就不喜欢你,甚至不如庄大人用情至深。” “前些日,我被大哥哥算计,困于宸王府,便是林大人所救。” 她将右手举在自己面前,比作林暮。 “当时,我一醒来,便见他,离我这么近!” 话至此处,她眉梢一挑,羞有所指。 “他还说,给我用药了呢。” 刚刚历经庄玮之事,秋璧立时听懂深意,难以置信发问。 “此话当真?” 宁洁薇巧用自信,掩饰内心卑微。 “那当然了。” “以我娇媚之姿,天下男子皆是心动神驰,林大人岂能例外?不过,他好像用错了药,我无有一分情动。” 秋璧一阵诧异。 “用错药?” 宁洁薇坚定不移,挑着自己喜欢听的话,若有其事叙述。 “嗯,他甚为看重颜面,既不愿承认用错药,也不愿承认关心我。但是他有明言,说我长得美,是月盛第一美人。另有言之,大哥哥实为庸才,不如我聪明。” 秋璧悲容寂然,恹恹似病。 “他从没这么赞许过我。” 宁洁薇得意笑笑,饶是满足,端起师者架势,像模像样。 “这便是了,男子都是情兴愈浓,话语愈甜。你不通情致,他何来情兴?” 秋璧求助似地,捧起宁洁薇的手。 “如何才能懂得情致?请四姑娘教教我吧。” 总算来了一位自愿学习的徒弟,宁洁薇喜笑颜开,几近得意忘形。 “好啊好啊,乐意之至。” 她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自己心口,信誓旦旦保证。 “高大人请放心,我一定能教好你。我之直播,你是见过的,风致情兴之事,我最懂。” 她左右一瞧,压低声音教习。 “你就这样……” 夜色阑珊,一缕晨霞,浅映慕棠居床帐,徐徐明朗卧房春景,鸳俦凤侣,情思芳菲。 房外走来一名下人,准时敲门,敬慎提醒。 “公子,时辰到了,奴才请公子晨起。” 所谓时辰,非是公忙,而是前往独上西楼“偶遇”秋璧、借机取消婚约的时辰。 昨日夜深才睡,林暮困倦犹在,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嗯,知道了,你先退下。” 下人应声离去。 林暮揉了一下沉重的眼皮,极其困难睁开双眼,正想起床,惊然发现怀中躺着一人,吓得瞬间逃离。 “你是何人?!” 猜到他会逃跑,秋璧展臂抱去,以作阻拦。 “暮郎,是我。” 林暮松了一口气。 “荷妹妹,原来是你……”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惊,急忙推开她,顺手为她盖好棉被。 “你不是回府了吗?怎会睡在我的房里?!” 秋璧咬着下唇,缓缓掀开棉被,初雪双肩,柔美含情。 咫尺之距,她娇然迎上他的双眸,难掩害羞,双臂愈发抱紧。 “余药未尽,我好难受,暮郎,你帮帮我嘛。” 第360章 可是我喜欢 月思牵绊,林暮耐性,几乎难以掌控,竭力遏制之下,不自觉地一阵吞咽。 “余药未尽?” “怎会如此?” 说话间,他移开她的双臂,再次将她推离,关心有加,依旧不忘帮她盖好被子。 秋璧满不甘心,复又投入他的怀抱,一脚踢开棉被。 “我热嘛,不盖。” 林暮避忌目光,不敢有一分失礼,伸手床边衣架,取下一件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穿好。” 秋璧撒娇任性起来。 “我都说我热了,不穿。” 林暮略略思量,随即猜测。 “莫非宁四姑娘胡乱教学?” 秋璧浅浅一丝不快。 在宸王府时,他果然对四姑娘用药了! 或是,平日思绪,多是意想四姑娘花容娇媚。 不然,怎会遇上此事,便就说是四姑娘所教? 想罢,她鼓着粉腮,矢口否认。 “此事无关四姑娘。你若不信,尽可把脉一瞧,是否余药未尽?” 见她扬手示意,林暮宠溺一笑,配合把脉。 诊脉之后,他无奈一叹。 “唉,何故买药乱吃?” “那药,是庄大人自制,你随意找个药房中人,何以仿效?” 秋璧一听,立即不服。 “不是随意找的,她可是回春堂的药师!”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眸色一震,急忙圆话。 “我我我……我找了回春堂的药师,解决余药未尽之事,她说,药石无医,唯有寻个男子才行。” 听听便罢,林暮没有当真,关怀莞然。 “你可知,所服何药?” 秋璧眨眨眼,一头雾水。 “不是情动之物么?” 经他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心生怀疑。 “说来也怪,我分毫没有感觉,难道这药,也需催动药力?” 只听声音,便能想到她稀里糊涂之状,林暮会心一笑。 “这是开胃之药,药量足够让你饱餐一顿。” 秋璧满是惊诧。 “啊?她耍我!” 林暮几分唇焦舌敝,情不自禁,掌抚她的长发之上。 “想吃什么?我这便吩咐厨房,即刻下厨做好。” 秋璧依在他的怀里,恣意娇气。 “饱餐一顿,又要发胖,我不想吃。” 温香氤氲,林暮不由自主细声柔语。 “那我施针帮你缓解,可好?” 秋璧找准时机,明意暗示。 “我听人说,情兴,似有瘦身之效。” 情思萦萦,难以约束,林暮速即松开怀抱,起身披上外衣,提来药箱。 “我先施针,帮你缓解。” 秋璧曼妙作态。 “然后呢?” 林暮一分不敢正视,尽力保持平静。 “然后送你回府。” 秋璧摇肩耍赖。 “不嘛。” 林暮坐在床沿,轻轻为她施针。 “那你留下。不过,我久留不得,等到公忙时辰,便要进宫。” 秋璧努力进入他的视线,可人一笑。 “我特意告假,你就不能也告假一日吗?” 林暮蹙眉忍耐,拿着银针的手,略有不稳。 “告假一日,我也不会失礼。” 秋璧有意无意拨开长发,柳枝婀娜,细腻清妙。 “休要确言凿凿。我学了许多,待我逐一试过,你定然一败涂地。” 林暮停了施针动作,迫不得已合上双眼。 “何需试图这些?你无所作为,我之心绪便已七零八落。” 见他闭眼,秋璧深感挫败。 “那你何故冷拒,莫非嫌我貌丑?” 林暮大致判断棉被位置,不厌其烦,为她盖好,继而才敢睁眼。 “自小,王爷便有教诲,身为男子,必须礼贤有加、懂得尊重女子。荷妹妹,我按捺心性,只为保住你的身节,你可明白?” 秋璧几许娇嗔。 “你胡说八道。许大人作为,便非如此。” 林暮顺话一问。 “他如何作为?” 秋璧拒绝作答。 “这是四姑娘私隐,我不诉与你知。” 林暮继续施针,耐心劝言。 “那你且想,王爷与郡主相处,可会那般作为?” 秋璧有条有理回驳。 “郡主情况不同,她不喜欢乱趣之事。” 正好他施针完毕,她纤雪双臂,轻柔环在他的脖后。 “可是我喜欢。” 林暮一脸无可奈何。 “昨晚情形,未曾吓到你?” 秋璧面无惧色,学着四姑娘,妩媚一笑。 “我都快不记得了,提他做甚?暮郎,我只要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通禀之声。 “公子,帝盛宫总管太监伏公公到,已然候在前厅。” 深怕露了心绪,林暮回应声音,一沉到底。 “嗯,好生招待,我洗漱更衣便去。” 秋璧脉脉凝眸,楚楚生怜。 “你去见他,我怎么办?” 林暮心有依依难舍,仍然选择尊重。 “既已告假,索性歇息一日,乖乖回府去吧。” 秋璧摇曳如丝,由着性子,娇然要求。 “我不嘛,待到逐一试过,才愿离去。” 林暮一声长叹,拂落她的手臂,远离几步,背身而对。 “唉,何以这样考验我的心性?” 秋璧一阵灰心,不由恼怒。 “你这人,好不知趣!王爷终日怨言、郡主躲着不见,若得如此,不知如何喜悦。你倒好,愁眉不展,满是嫌弃。” 拿她没办法,林暮急忙舒展眉头,回身以对。 “何有嫌弃,怎就断言?” 秋璧重新展露笑颜。 “那你表现一下,如何不嫌弃?” 林暮微有沉吟,继而哄话。 “见过伏公公,我再回来找你,可好?” 秋璧想了想,点点头。 “好吧,那我等你。” 林暮离去,没过多久,温蔷依着儿子所言,行至卧房门口,谦辞柔言。 “林府温氏求见,还望高大人允准。” 秋璧闻言一惊,手忙脚乱,开始穿衣裳。 “林夫人请稍候,我这就给你开门!” 她一边回应,一边在心里气恼。 林暮,小人! 居然请来母亲解围! 他就这么嫌恶我吗?欺人太甚! 勉强穿戴整齐,秋璧照着镜子,整理神情,乖顺一笑,开门接迎。 “恭请林夫人安好。” 药医之妻,封诰应低丈夫一级,为正六品诰命夫人。因此,以品级而论,应是温蔷向秋璧行礼。但有婚约之故,温蔷是长辈,故而私下可以免礼;同理,秋璧表意谦逊,也可尊若母亲,恭敬以待。 温蔷表露几分惶恐,及时扶她起身。 “高大人不必多礼。” 她直截了当,表达来由。 “暮儿正在公忙,不得空闲,我受他之托,前来恭送高大人回府。” “马车已然备好,高大人,请。” 秋璧礼貌一笑。 “多谢林夫人。” 第361章 曲意逢迎 林暮整理仪态,撑起一个礼貌微笑,走进慕棠居前厅。 听见他的脚步声,小伏子立即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笑迎两步,主动问好。 “小林大人安好。” 同为正四品之职,林暮颔首平礼。 “伏公公安好。” 知晓接下来所说之事,他人听不得,林暮吩咐奉茶侍女退下,继而说起正事。 “有劳伏公公登门催促,怪我贪懒,晨起太迟,现已洗漱完毕,这便赶去独上西楼。” 小伏子示意一同入座,习惯谄媚堆笑。 “何有贪懒一说?小林大人起迟,实乃明智之举。” 听有停顿,林暮配合一问。 “这话从何说起?” 小伏子唇抹糖蜜,时时不忘阿谀奉承。 “是这样的,昨夜事至半途,大公子忽然后悔,亲送高大人回府,分毫没有失礼。皇上闻言,感深肺腑,声声赞扬大公子为人正直,我等皆是由心拜服!” 提及皇上,他向皇宫方向拱手一礼,继而回眸林暮,晴空而笑,悦容亲切。 “小林大人倘若准时晨起,已然启程,反倒徒劳一场,故此我言,实乃明智。” 林暮曲意逢迎,听似披肝沥胆。 “高评端人正士,庄大人当之无愧。由此,不得不钦佩我主,慧眼识珠,早年便识庄大人,乃是不磷不缁之贤才,特意养在身边教诲。” 小伏子明确传达圣意,以正圣上威名。 “皇上明言,先前同意此事,正是为了考验大公子。而今亲眼得见大公子品行高洁,终不空费圣上训格之言,数年孜孜不倦,皇上深感欣慰。” 林暮看破不点破,极尽恭维之词,谦谦有礼。 “皇上浩然正气,足见明君之德;哪怕事无考验,亦是理所应当。以庄大人之贤,换作任何一个毫无亲缘之人,都会为之所动、倍加疼惜,圣上纵有此心,当属人之常情。” 小伏子双眸莹着心服,笑容可掬美誉。 “小林大人辩口利辞,奴才甘拜下风。” 林暮惭愧一笑。 “伏公公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小伏子面色稍稍严肃,说回正事。 “大公子上达圣听,情愿放下身段求爱,到时,假使有了结果,还请小林大人协同相助。” 林暮明白他的意思,虚言应允。 “理当取消婚约,圆成庄大人高情。” 小伏子不吝赞许。 “小林大人深明大义。” 林暮敬茶一杯,以抒喜悦之情。 “伏公公谬赞。” 小伏子举起茶杯,表意同饮。 林暮温然一笑,与他同时啜茶一口。 饮罢,小伏子随即起身告辞。 “宫里还有事务,我不便多留,下次若有机会,再与小林大人促膝长谈。” 林暮跟随起身,礼敬有加。 “自当恭送,伏公公请。” 小伏子连连摆手,未有一分失礼。 “小林大人客气,留步留步。” 一阵鸟鸣,打破庄府幽悰居的宁静。 枝叶靡靡,芳草芊芊,曙光穿过薄云,洒落幽悰居庭院,雍常行步匆匆路过,来到庄玮卧房。 庄玮洗漱方罢,随意选了一件绛紫锦袍,由侍人左右伺候,穿戴整齐。 这时,雍常敲门走进,恭然禀报。 “按着公子的吩咐,奴才已然恭迎冯大人,入座前厅。” 庄玮怫然还余不悦,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嗯,我这就过去。” 话罢,他走出卧房,来到前厅。 饶有默契,他没有心情问好,她也没有离开座位,就这样,直入正题。 冯忆荷婉然浅笑,明晰丝丝轻藐。 “到嘴边的肉,庄大人竟能忍住不吃,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话至此处,她探眸而去,笑意顿收。 “昨晚,你何故偷换客栈,又何故设下阵势?庄大人所防者,不会是我吧?” 庄玮傲色凌厉,漠然以对。 “私隐之事,不愿被人探听,不行么?” 冯忆荷摆弄手中团扇,传意几分漫不经心。 “我怎么看着,像是拖延之计?” 庄玮微微扬眸,不屑一睨。 “你料想无误,就是为了不给你机会,思虑谋略,算计帝瑾王。” 冯忆荷摇曳团扇,恬然温婉。 “是吗?” “计虽如此,可是庄大人之状,全然不像真心护主。” 她恣意轻蔑,不加掩饰。 “你不会是自以为聪明,结果被人摆了一道吧?” 心思被她说穿,庄玮沉色狠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冯忆荷团扇掩唇,几分鄙薄,透过轻纱扇面,半遮不掩。 “方族之后,名不虚传。” 庄玮骤然怒火万丈。 “你拜访而来,只为嘲弄?” 冯忆荷阴阳怪气否认。 “庄大人误会。我料此计,出自州牧中丞宁大人之手,故而想问,庄大人可知,他究竟心向何处?” 庄玮怒不可遏回应。 “此人心机深沉,我如何知晓?!” 冯忆荷放下团扇,啜一口茶,姿态悠闲。 “庄大人气性不小,合该学学令尊,屡次深受宁大人暗害,哪怕差点丢了性命,他也是心平气和,从来不会斤斤计较。” 庄玮紧皱眉头,失了全部耐心。 “你试探够了没有,有完没完?” 点到为止,冯忆荷收起揶揄,正色询问。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庄玮不甘示弱,直截了当嘲讽。 “既知牵绊拖延,你还愿意走入局中,岂非痴心傻意?” 冯忆荷瞪他一眼,耐着脾气,没有动怒,故作虚怀若谷。 “搁置计策不论,他们还是有望取消婚约,不是么?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轻言放弃。” 瞧出她的几分怒意,庄玮嘴角一勾,知晓她十分在意顾孟祯的看法,于是,直接往她伤口撒盐。 “恋恋情长,不顾大局,怪不得皇上不看重你!” 冯忆荷重新拿起团扇的玉手,霎时捏紧扇柄,深埋心底、渴求父爱之情,化作婉容之上,簌簌颤抖。 “你我盟友,相互嘲讽,有何意义?” 庄玮眸底莹出一分满意,骄傲神态,无所畏忌。 “我向来随心所欲,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一阵拂袖,如同拂退下人。 “试探事罢,你可以走了。” 冯忆荷按捺愤怒,冷冷发问。 “你还没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庄玮目光炯炯,高人一等,依旧是吩咐的语气。 “安抚她的家人,迫使取消婚约。高家、冯家和秋家,我都会逐一用计,直至事成为止,你就见机行事,与我配合用谋。” 心想这些都是为了暮哥哥,冯忆荷咽下这口气。 “嗯,好。” 第362章 吓着了吧 辰时三刻,宁云溪来到伊人倾城。 今日合作的主播,来自东市鲁掌柜的茗意沁人,早早便已排练完备,只等迎门开播。 后堂寂寂,唯坐宁洁薇一人,宁云溪寻了过去。 迎面只见妹妹打了一个哈欠,宁云溪快步走去,及时扬起广袖,为她挡住朱唇皓齿。 睁眼便是浅杏云绣,宁洁薇一下认出这是三姐姐的衣裳,一阵惊喜。 “姐姐来了。” 宁云溪宠溺而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就要出嫁的姑娘,还是这般不知礼态,万一被人笑话,可怎么好?” 宁洁薇欢喜拉着姐姐入座,嫣然一笑,不乏率性天真。 “我可是国公府嫡女,谁敢笑话?再者,出嫁之事未定,他若不允志向,我便不嫁,丝毫不能便宜了他。” 宁云溪顺手放下食盒,取出一份糕点,放在妹妹面前。 “先前还说,倘若真心,便要嫁去,如何一天一改心意?” 看着自己最爱吃的点心,宁洁薇更是心花怒放,一边品尝,一边回话。 “那是口误,姐姐记着做甚?我实言之,为了姐姐、为了帝瑾王、为了社稷……” 听她吐字不清,几近呛到,宁云溪连忙喊停。 “好了好了,你说什么都对。” 宁洁薇大口吃着,鼓着粉腮,尤是可人。 “我真是为了姐姐嘛。你让嫁便嫁,不让嫁便不嫁,我之心志,随你利用。” 宁云溪随心逗趣。 “那我便让你不嫁,你去回了他吧。” 宁洁薇信以为实,满目震惊,玉手轻颤,手里酥饼啪得一声落回盘中。 “啊?!” “此话当真?” 宁云溪理所当然点点头。 “嗯,我也觉得,丝毫不能便宜了他。” 宁洁薇愁眉苦脸,满腹委屈站了起来,左右为难又坐回去。 “那……那我这就去许府找他……” 宁云溪无奈一笑,抚她安坐。 “傻妹妹,逗你的。” 宁洁薇一听,放心几许,故作嗔怒。 “哼,不理你了。” 宁云溪柔言关怀。 “昨日没有睡好吗,怎么还是一副疲态?” 宁洁薇乖顺答话。 “昨日提前结束直播,姐姐许我回府补觉;而后,忙完所有,我又回府补了一觉。睡得都好,奈何还觉困倦。” 听有异常,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脉枕。 “待我把脉一瞧。” 宁洁薇依言伸手而去。 诊脉之后,宁云溪微微一笑。 “你最近进补不错,已从厌氧菌体质,改为风寒体质。风寒体质,所伴心脏症状,名为心衰。先前给你开的药,不宜再服,缓解冠心之症、相当于加重心衰之症,不仅越睡越困,有时还会做噩梦、还会身重心痛。” 宁洁薇落眸双手,察觉有异。 “你瞧,我的手指有些发肿呢;以前不是这样,从来都是瘦弱纤长。” 宁云溪取来纸笔。 “这也是心衰的表现形式之一。我给你重写一个药方,利尿消肿,便可缓解心衰,均衡身体营养。” 写完药方,她抚上银戒,取药装入瓷瓶,交给妹妹。 “这是维c,也是缓解心衰所用,以你目前的体质,每日最多吃一片。之前给你的钙片,风寒体质和真菌体质之人不可服用,无需再吃。” 宁洁薇收下瓷瓶,欣然一笑。 “好,多谢姐姐。” 关心事罢,宁云溪说起来由,莞然询问。 “昨晚,你可有帮我,好好安慰秋璧?” 宁洁薇表意自己努力,言辞略带夸张。 “姐姐嘱咐,我时刻深记,侃侃而谈,安慰得唇焦舌干呢。” 宁云溪没有多想,深信不疑,杏眸微垂,落下几分内疚自责。 “既是唇焦舌干,想必秋璧心绪,极其悲伤。” “她今日何故告假?她……吓着了吧?” 宁洁薇不假思索,驳回此话。 “没有,她乐在其中。这种事,有什么可怕?更何况,庄大人根本没有得手。” 宁云溪未及细思,唯见懊悔。 “你这便是言辞宽慰,怕我心有负担。” 她轻叹一声,已经在想如何赔礼道歉。 “唉,怪我无能,心中无策,只能隐瞒欺骗,利用她使美人计。” 宁洁薇不以为然。 “姐姐此言差矣。我自认为,这都是大哥哥阴谋,纵有美人计,也是他所为。” 宁云溪不由地刮目相看。 没想到她能料想所有,莫非跟大哥哥一样,四妹妹也是藏巧守拙? “我没细讲来龙去脉,更没提过一句大哥哥,你如何推测得知?” 宁洁薇难为情笑笑,实话实说。 “是庄大人有言,绝不与我们兄妹善罢甘休。二哥哥已是庄府中人,庄大人所指,总不能是他,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大哥哥。我心想着,方族之后,总不能料定有误吧?” 宁云溪听懂其意,莹然一笑,随即开解。 “你放心,他说说便罢,有舅舅和舅母在,他不会乱来。” 宁洁薇努了努嘴,找准一切机会,肯定自己容貌。 “这话不对,应该是我长得这么美,他舍不得伤害。” 宁云溪表露心服口服,轻抚她的长发,由衷赞誉。 “是是是,你可是月盛第一美人呢。” 宁洁薇心满意足。 宁云溪正色告知一声。 “稍后你安心直播,我去一趟高府,确认秋璧安然无恙,便就回来陪你。” 宁洁薇实言相告,提醒姐姐。 “她不在高府,昨晚睡在林府。” 宁云溪一阵错愕。 “啊?怎会睡在林府?” 心觉一分不对劲,她立即提问。 “你是怎么安慰的?” 宁洁薇知无不言,娓娓道来。 她的每一个字,皆如晴天霹雳,宁云溪震惊不断,一脸难以置信。 “你……你这是安慰?” 宁洁薇不移自信,一句反问。 “不是吗?” “你只瞧结果便知,我安慰得甚好。” 说着,她得意洋洋一笑。 “高大人,红光满面呢!” 宁云溪忧心如焚,急得坐立不安。 “你们在回春堂,买的什么药,可有药方?” “哎呀,怎么乱吃药呢?万一吃出问题,如何是好?” 宁洁薇懵懵懂懂。 “那种药,不能乱吃吗?” 宁云溪心急所致,一分严厉。 “什么药都不能乱吃!” 一听如此,宁洁薇也是焦急不安。 “直播暂且延后,我们快去林府一瞧吧!” 第363章 非要与他评理 宁云溪姐妹来到林府正门,正好撞见坐上马车、准备前往太医院公忙的林暮。 林暮依礼而行。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宁云溪及时伸手一扶。 “不必多礼。” 她避忌外人,小声询问。 “请问林大人,秋璧没事吧?” 林暮没有答言,眸无温度,冷冷示意。 “请二位,坐上马车说话。” 见他眉心浅有忧虑,宁云溪担忧更甚。 “她出事了?” 林暮沉下一分面色,再次示意。 “请。” 宁洁薇表露不满,直接质问。 “你这是‘请’吗?与命令何异?” “你平时就是这么跟我三姐姐说话的?欺负我便罢,岂敢欺负她……” 听着妹妹语气几近失控,宁云溪急忙拦下。 “四妹妹息怒,我们上马车再说,可好?” 宁洁薇端起架势,教训林暮。 “瞧瞧我三姐姐的态度,你学着点!” 林暮不予理会,转而吩咐马夫,将马车移至北侧门。 北侧门外,道路不够宽阔,只有一片静湖,无有府邸商铺,故而人迹罕至,比较适合谈话。 三人坐定,宁洁薇立即怨言。 “我们特意过来关心,你起码请入府中,招待一杯清茶,岂可冷漠怠慢?再怎么说,我昨晚救过你,理应算是你的恩人,林大人怎能忘恩负义,毫无报恩之心?” 林暮字字银装素裹,凝固一片霜雪天寒。 “出入府中,恐会耽误公忙时辰,还望郡主、宁四姑娘见谅。” 宁云溪点头表示理解,再次询问情况。 “秋璧买的什么药?” 林暮肃色漠然,不失恭敬。 “郡主请放心,回春堂的药师,思虑周全,抓药皆作开胃之用。在下施针过后,高大人贵体已然无恙。” 宁云溪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多谢林大人照拂。” 宁洁薇挽起姐姐胳膊,随声附和,顺势一句讽刺。 “高大人没事就好,那我们走吧,免得耽误某人、入宫侍主的公忙时辰。” 林暮语含风雪,展臂一拦。 “宁四姑娘请留步。” “请恕在下无礼,奉劝一句,高大人纯一不杂,姑娘切莫胡乱传授败兴之事。” 宁洁薇怏怏颦眉,心直口快纠正。 “我何时教过败兴之事?所教所授,分明都是助兴之事!” 她叉着腰,曼妙身姿蓄着几分泼辣。 “她喜欢,我就教了,你能奈如何?” 林暮阴云不悦。 “姑娘请息怒,在下只是奉劝。” 宁洁薇不愿一分受气,严词反击。 “什么奉劝?我听得出来,本姑娘成全好事,你得了便宜,还不知足,反倒怨我!” 宁云溪好声好气安抚。 “四妹妹别生气嘛。” 宁洁薇一意孤行,不肯认输。 “姐姐莫拦,我非要与他评理,凭什么怨我?” 林暮按捺一丝耐心,试图点醒。 “这样说来,唯有自己受难,姑娘方能明白其苦?莫不如,由在下施针,请姑娘亲身感受所谓助兴之事?” 宁洁薇分毫不惧。 “好啊,你随意施针,许大人身以解药,正好与我花前月下!” 林暮愕然戟指。 “你!” 宁洁薇挺起腰背,理直气壮。 “你指着我,做甚?我与心爱男子,寻兴觅情,有何不可?” 林暮泄了气势,无言以对,转而求助宁云溪。 “何来这些浊语不堪?在下实在拿她没办法,祈请郡主仔细管教妹妹。” 宁云溪弱弱回应。 “林大人,对不住,我也拿她没办法……” 宁洁薇话意一转,又为秋璧愤愤不平。 “高大人喜欢,你何故不让学,如何这么蛮横无理?” 林暮一分厉声,以作提醒。 “我们还没有成婚!” 宁洁薇不以为意。 “那又如何?” 她嘴角扬起几分骄傲得意。 “我和他亦是没有成婚,便就成双成对。” 林暮只觉骇人听闻。 “你……你这……” 宁洁薇占据上风,忻忻而笑。 “瞠目结舌,像什么样?你只告知,感受如何?” 仿佛见到可怕之物,林暮惊心怵目。 “你……如何这般不知羞?” 宁洁薇言之成理,不输一丝威风。 “非是两情相悦,你与你知什么羞?” 林暮被她驳得没了脾气。 “你休要教坏她,我恳求你。” 宁洁薇任性不饶。 “何谓教坏?哪有你收受好处,让我背黑锅的道理?” 林暮彻底败下阵来。 “是是是,姑娘教得很好,是我心有不贤。” “我深怕有失分寸,令她身受委屈,故此,恳请宁四姑娘高抬贵手。” 宁洁薇眉梢轻挑,骄然一副胜利者姿态。 “胡言乱语,你分明很嫌弃她,不愿一分亲近。” “我早就看出,你对我痴迷太甚。若说有失分寸,面对我时,倒是很有可能,毕竟在宸王府,你都给我用药了呢。” 唯恐引起误会,林暮急色澄清。 “那是清心丸!” “当即我便解释清楚,宁四姑娘怎能误会至今?” 此时此刻,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在宸王府,他便不救她…… 想至此处,他忽而惊觉。 “你不会连这个,都跟高大人说过吧?” 宁洁薇直接承认,毫不心亏。 “说过呀。” “真相如此,理应诉与她知。” 一听如此,宁云溪无地自容。 林暮忍无可忍,瞪了一眼宁云溪。 “令兄,为顾大局,将高大人谋于其中。此事王爷允准、郡主默许,身为微臣,我不敢有所异议。但为主者,纵容其妹仗势欺人,郡主所作所为,在下实难理解!” 确实是她管教无方,宁云溪随即道歉。 “对不住……” 宁洁薇及时打断她的话,对着林暮,一顿发难。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是嚣张跋扈,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让你享尽好处,却被倒打一耙,从没见过你这么没有良心的人!” 眼见妹妹又要失控,宁云溪慌忙劝慰。 “好了好了四妹妹,得知秋璧没事就行,莫非忘记我们来意为何?” 她转向林暮,敬问一句。 “我们先走一步,请问林大人,秋璧是否已经回府?” 林暮谦逊一应。 “是。” 宁云溪回应有礼。 “好,多谢。” 说罢,她牵着妹妹的手,几近生拉硬拽,终于下了马车。 “四妹妹乖,陪我先去高府看望秋璧,确认她无事,好不好?” “评理之事不急,让林大人先去公忙,下次,姐姐一定陪你过来说理……” 就这么哄着劝着,姐妹俩一同去往高府。 第364章 拆穿他的把戏 温蔷亲送秋璧回府。 秋璧敬长,主动邀请温蔷入府一坐。 林暮早有叮嘱,荷妹妹昨晚没有睡好,请母亲莫去打扰、让她安心补觉。故此,温蔷婉拒邀请,在高府正门与秋璧道别,便就离开。 秋璧垂头丧气,回到东院念荷居。 贴身侍女荆依茉,见姑娘黯然神伤,急忙上前关心。 “姑娘何故感伤?” “夜阑之时,宁四姑娘的侍女过来传话,说是姑娘今日有事,不会回府,已向郡主告假。” “奴婢斗胆揣测,莫非事有不顺?” 秋璧消沉一叹,与她一起走向里屋。 “唉,非常不顺。” 荆依茉搀扶主子,恭敬侍候入座。 “姑娘忧虑太甚,于贵体无益,奴婢愿为姑娘分忧,不知,可有效劳之处?” 秋璧身觉不爽,随即示意更衣。 “此事,你必然无从帮忙。不过,与你说说也好,只当诉苦吧。” 荆依茉快步走向衣柜,取出一套干净衣裙,回到主子身边。 “姑娘尽管诉言,奴婢洗耳恭听。” 秋璧吃了一口点心,起身更衣。 “昨晚,四姑娘教我本事,意在成全我和林大人之情。结果,小人林暮不领好意,还借着林夫人之口,匆匆将我赶离林府。” “你未曾亲眼所见,我为了他,舍下脸面、撇开羞情,做了许多事。他这副嘴脸,岂不叫人挫败无颜?” 更衣完毕,荆依茉扶着姑娘,重新入座,取了一把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林大人急着赶走姑娘,不会是为了招待冯大人吧?” 秋璧听得一怔。 “何出此言?” “冯忆荷说,今日要去拜访林府么?” 荆依茉手法熟练,挽起一半长发,取来发钗固定。 “那倒没有。是奴婢亲眼所见,天刚一亮,她就出门去了,没给管家留下去向;而后没过多会儿,姑娘便就回来。这前后时差、还有姑娘诉言之事,结合一听,不禁令人疑虑。” 秋璧噙着一口怨气,放下手中点心。 “你所虑,非是多虑。堂兄前有言之,林大人心里,唯有冯忆荷一人。我原是不信,现在看来,大有可疑!” 荆依茉打开抽屉,取出一盒首饰,簪饰姑娘发间。 “堂公子是自家人,他所言,总不能是欺骗姑娘。奴婢也觉得,林大人与冯大人,关系匪浅。” 秋璧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那他还要承诺娶我为妻?欺人太甚!” 步摇差点伤着姑娘,荆依茉一惊,慌忙伸手而去,护住姑娘双眼,同时耐心劝慰。 “姑娘身份尊贵,理应为妻;冯大人出身太低,自然为妾。林大人如是决定,也不算是欺人太甚吧?” 秋璧愤怒不已,扔了步摇解气。 “谁允许他纳妾?我若嫁去,他要纳妾,岂能越礼过我,直接迎入府中?” 荆依茉俯身捡起步摇,仔细擦拭干净。 “那,林大人便是想着,娶妻之前,先纳妾?这样一来,就不用过问姑娘的意见。” 秋璧暴怒,全然不可遏制。 “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总说时机未至!” “我这就回去林府,拆穿他的把戏!” 荆依茉心头一震,放下步摇,遑遑去拦。 “姑娘切莫冲动,奴婢只是猜测。还请姑娘敬问郡主一声,再决定吧?” 秋璧气得不行,急不可耐。 “待到问过郡主,他们早就完事,你随我同往,即刻就去!” 荆依茉一时无措,只好听命。 “姑娘请息怒,奴婢遵命。” 秋璧主仆,一起来到林府正门。 探问得知,林暮马车去了北侧门。 秋璧不露声色,试探一问。 “马车之上,可坐女子?” 守门家丁如实回答。 “是。” 秋璧没有多问,迈着沉重步伐,怒气冲冲找寻过去。 “马车……北侧门……小人林暮,果然好兴致!” 荆依茉碎步跟随,惶然不安。 “姑娘莫要动怒。正室容不下妾室,唯恐遭受污名,恳请姑娘三思后行,纵然要斗,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 劝着劝着,两人走过拐角,正好瞧见远处湖边,跳下马车、狼狈逃离的宁云溪姐妹。 秋璧只瞧一眼,她们便就跑进胡同,没了身影。 “冯忆荷,你站住!” 秋璧主仆追赶而去,不仅没有找到她们二人,林暮马车亦是渐行渐远。 “定是林府家丁告知,让简莺快马加鞭赶来,救走冯忆荷。” 听着姑娘气息深重,像是累着,荆依茉安抚后背,为她顺气。 “如此说来,我们还是打草惊蛇了?” 秋璧粗喘着气,稍作休息。 “嗯。” 荆依茉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姑娘,坐于静湖一旁石凳之上。 “冯大人一向行事谨慎,我们斗不过,实属正常。” 秋璧满是失落。 “唉,是我没用,每次都斗不过她。” “一路疾跑,实在累人。早知听你的话,稍安勿躁,等着备好马车再来。” 荆依茉细声抚慰。 “姑娘勿忧,奴婢留过话,让马夫备好马车,立即赶来林府。想来这会儿,应已等在林府正门口。” 秋璧拍了一下身旁石凳。 “我喘口气便去,你也坐下休息休息。” 荆依茉福身欣然。 “谢姑娘。”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秋璧冷冷一哼。 “他们二人,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我拆穿不得,并不表示他们问心无愧,但见落荒而逃,便知其人作为,寡廉鲜耻!” 荆依茉先是附和,给予肯定。 “姑娘所言极是,他们确实可疑。” 而后,她良言相劝。 “方才,奴婢忙于梳妆,未有深想;现在得闲,不由想通。记得姑娘说过,先前与林大人闹有矛盾,便是堂公子无意传话,险使你们取消婚约。这一次,所谓‘林大人心里,唯有冯忆荷一人’,不会又是一场误会吧?” 秋璧又困又累,无心思虑太多,直接反驳。 “哪有这么多误会?那件事过后,堂兄亲口允诺于我,一定小心防备冯忆荷。” “欺骗一次便罢,他还能被骗第二次么?” 荆依茉低垂眼眸,颤颤巍巍回话。 “奴婢或有失言,以堂公子之才,大约……呃……” 知晓她不敢明言,秋璧代为说出。 “你是说,堂兄又被骗了?!” 荆依茉埋首惶恐。 “奴婢愚见,有这种可能。” 秋璧恨得咬牙切齿。 “她哪来那么多心思,既顾朝堂,又顾家宅,争来斗去,不肯罢休?!” “气煞人也,待我回府一问,便见分晓。” 第365章 反被试探 秋璧回到高府。 路过庭院时,正好瞧见冯忆荷踏进南院大门,秋璧加快脚步追上,高声呼唤。 “站住!” 辨出她的声音,冯忆荷依言停在南院花园,回身礼貌一笑。 “二姑娘有何贵干?” 秋璧面若凌霜,凝视锐利。 “一大早便就出门,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冯忆荷眸底,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机。 “二姑娘这般关怀?” 秋璧眉心一紧,极其严肃。 “回答我,去了何处?” 冯忆荷从容不迫,鉴貌辨色,一句反问。 “我应该去过何处?” 秋璧没有一分多余耐心。 “我如何知晓?你照实回答就行!” 冯忆荷大致看透其意。 “我……” 话音未落,秋璧长了一点心眼,突然叫停。 “慢着!” 冯忆荷止住话语,毕恭毕敬。 “是。” 秋璧转向简莺,沉声吩咐。 “简莺,你过来。” 简莺恭顺走了过去。 “是。” 秋璧继续吩咐。 “轻声禀知去向,不许让她听见。” 简莺忠心为主,面露难色。 “二姑娘请莫为难奴婢。” 秋璧眸露不满,厉声恫吓。 “我只问去向,怎就为难?当心我打发了你,发卖远方!” 简莺低头认错。 “奴婢知错,二姑娘息怒。” 秋璧一声令下。 “说。” 想着女娘志向,简莺挑着可以明说的去处,有心假称。 “皇宫。” 秋璧转而,看向冯忆荷。 “你说吧。” 冯忆荷轻轻捻下一枝花,鼻间轻嗅,夷然答言。 “林府。” 一听回答不同,秋璧疑忌更深。 “一个说皇宫,一个说林府,你究竟去了何处?” 冯忆荷摇曳花枝,神态一丝藐意,不言而喻。 “我是否去过皇宫,二姑娘打听便知。” 秋璧回身吩咐。 “你去打听。” 荆依茉恭敬一应,转身离去。 “是。” 秋璧寻了一处石桌石凳,故作平静无谓,徐徐坐了下来。 “那你说说,去往林府做甚?” 冯忆荷跟着入座,玉指随意拨弄花瓣,悠悠摘下一片。 “还能做甚,叫我如何启齿?” 秋璧正色以对。 “你直说即可。” 冯忆荷做出娇羞模样,意有所指回应。 “可是暮哥哥嘱咐,不可对外言之,尤其是二姑娘你。” 秋璧瞬间被她激怒。 “他说,我是外人?” 冯忆荷又是一句反问。 “二姑娘自以为不是么?” 字里行间,她推想完全,转了话头,主动询问。 “昨晚事后,你们待在一处吧?” 怕是试探,秋璧立时防备心起。 “我的事,不容你问。” 冯忆荷淡扫一眼,了然于心。 “怪不得暮哥哥无端说什么,前人使他作呕,故而约我相见,净一净心。” 秋璧咬着后槽牙,努力平息怒意。 “你莫欺我,我不会信。” 冯忆荷游刃有余,离间人心。 “你不信最好。暮哥哥说,你还有用,让我尽量不要招惹。” 秋璧下唇一阵轻颤。 “你这是何意,我有什么用?” 冯忆荷话里有话,留她自己细思。 “高族贵女,能有什么用处,二姑娘明知,何需我多言?” 不出所料,秋璧立即上钩。 “你是说,他娶我,只为朝局?” 冯忆荷撕碎那片花瓣,弃于石桌。 “我说只为真心,你信么?” 秋璧心绪触动,欲言又止。 “我……” 这时,南院大门,有家丁招手,示意有话通禀。 得了冯忆荷眼神允许,简莺快步走去,询问情况。 冯忆荷认出南院家丁身旁,站有一人,正是念荷居的侍人。由此推测,应是念荷居来人拜访。 她一边观察推想,一边不忘叙话。 “昨晚,他不顾自身性命,前往相救,如是真情实意,二姑娘依旧不敢轻信?” 秋璧没有注意其他,专注冯忆荷之言,一阵错愕。 “你如何知晓昨晚之事?” 冯忆荷莞然而笑,随意胡诌。 “是我教他这么做的,怎会不知?” “我本是好意,借此哄着二姑娘高兴,谁知暮哥哥关键时候,败兴反感。唉,可怜二姑娘清丽之姿,怎就入不了他的双眼呢?” 秋璧速即信以为真。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用计羞辱?” 冯忆荷话锋急转。 “我说不是,尽皆逗趣之语,二姑娘信么?” 秋璧心绪一片纷乱。 “我……” 冯忆荷殷勤切切,奉送一枝花。 “二姑娘别多想,其实暮哥哥对你,确是真心。” 秋璧不屑花媚芬芳,一心问话。 “何以为证?” 冯忆荷收回那枝花,复又摘下一片花瓣。 “不得而知。” 秋璧面色肃然。 “那你何出此言?” 冯忆荷无声一叹,婉容忽而楚楚。 “该哄的话,我都哄了,暮哥哥直言心疼,让我不要这般委屈自己,所以,烦请二姑娘看在他的面子上,莫再为难。” 秋璧瞧得心烦,抢来她的花,怒然扔在地上。 “你把他找来,我们当面对质!” 冯忆荷不予计较,神态闲趣,把玩几下自己的指甲。 “我都说过了,你还有用,今时,暮哥哥不会显露一分端倪。” 她停下手里动作,轻笑转眸,睨着秋璧。 “二姑娘急什么?以后,大事得成,暮哥哥与我缱绻之情,有的是机会,叫你看个够。” 秋璧怒形于色,再也掩藏不得。 “你现在说这些,不怕坏了他的大事么?言行可疑,分明是想骗我。” 简莺疾步而回,口型表明:月溪郡主。 冯忆荷漫不经心,一个眼神回应。 简莺会意,默不作声,故意没有禀知秋璧。 冯忆荷亦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自然而然回话。 “反正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何必藏着掖着?骗人甚为辛苦,不如一吐为快。难道二姑娘自诩高贤,深以为自己,值得我费尽心思欺骗?呵呵呵,二姑娘实在多虑。” 秋璧不知不觉,只是气恼吃醋。 “可我与他,幼时便是一见如故……” 冯忆荷取出随身绢帕,掩唇一笑。 “二姑娘总把幼时之事,挂在嘴边,全然不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暮哥哥和我,可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朝夕相处二十余年。二姑娘从没想过,他何故借着试探之名,非要对我使美男计吗?” 秋璧闻言,又是一阵错愕。 “你……你怎知是美男计?” 冯忆荷坦然自若。 “当然是他主动告知,你若不信,尽可去问。” 她蔑然挑眉,提问引导。 “你猜猜,我如何明知真相,还愿走入局中?” 秋璧随着她的话意,开始胡思乱想。 “你……” 冯忆荷起身,莲步靠近,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恣意挑衅。 “暮哥哥柳意温情之能,甚好。” 秋璧袖中双手,迅速紧握成拳。 第366章 我厌恶你 她们谈话间,又有下人来找秋璧,不过,非是念荷居的侍人,而是守门家丁。 简莺前往问询,得到冯忆荷的允准,如实禀报。 “二姑娘,梧桐轩来人,说是秋先生夫妇身子抱恙,几乎下不得床,指让二姑娘亲自去接他们,寻医瞧病。” 秋璧气愤之间,余出几分心烦。 “嗯,知道了。” 每次都找这个借口,他们还有没有一点新鲜话? 若去,他们又要寻事发难,拿着平日没处宣泄的憋屈,尽数使在我的身上。 但若不去,毕竟抚养有恩,他们必然理直气壮、大闹指责女儿不孝,我背负骂名便罢,高族亲者皆要颜面扫地,我岂能牵连无辜? 如此想来,还是去吧,大不了我受些委屈,反正历经多年,早已习惯。 见她要走,冯忆荷挽住她的胳膊,笑吟吟主动提议。 “早便知晓二姑娘襁褓之年,被秋先生夫妇收养,以亲女名义,为你落籍,抚养二十余年,可谓尽心尽力。你我算作姐妹,他们既是你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我自当一见,陪着二姑娘,同接他们瞧病。” 秋璧怨憎落眸,睨了一眼她的手臂。 “初见,我便有言,你我无有亲缘关系,更无律令名义,我不是你的姐妹,也不愿与你姐妹相称。” 她疾言厉色,骤然一声呵斥。 “拿开你的手!” 冯忆荷没有依言,反而做出瑟瑟无害之状。 “我是好意,二姑娘怎么总是不近人情呢?” 秋璧没好气地点破她的心思。 “恶事做绝,还想博个美名,如是苟活,你觉得很有趣么?” 冯忆荷婉眸苦涩,仿若遭受天大的冤屈。 “我做过什么恶事?二姑娘说话,可要讲证据呀。” 见她迟迟不肯放手,秋璧一脸嫌恶,奋力甩开。 “你为人狡诈,我抓不到证据,可这,并不表示你一身皎洁!” 趁着她侧身转眸之际,冯忆荷悄然瞪她一眼,语气依然卑屈。 “二姑娘岂能把问题,全都归结于谋略?莫非在你眼里,但凡智才之人,都是不择手段?” 秋璧斜睨而视,万分鄙夷。 “不知他人,唯见你是这样。” 只当她是赞许才能,冯忆荷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我不算什么,哪如二姑娘足智多谋?听暮哥哥说,你引诱庄大人之计,甚为高明,不论他如何劝言,你就是不肯回头。” 秋璧神色猛地一震。 “他连劝言之事,都已诉与你知?” 没想到真有这事,冯忆荷心里一惊,表面保持微笑。 “劝言之事,便是我的建议。” 秋璧眉头紧锁,几分愕然,几分不耐烦。 “又是你的建议?” 问罢,她隐着些许不安,惴惴发问。 “莫非那封信,也是你的建议?” 冯忆荷暗自疑惑。 还有信?什么信? 她没有表露一分惑然,谈笑自如应了下来。 “是啊。” 应罢,她顺势试探。 “二姑娘喜欢么?” 即便秋璧没有回答,也有不自觉的神态变化,被冯忆荷尽收眼底。 不知被她看穿,秋璧反向试探。 “那你说说,信的内容是什么?” 冯忆荷恣心纵意编造,挥洒自如应对。 “我让他写一封承诺信,表意而言,纵使你失去身节,他亦不怀介意;或者,许诺娶你为妻,疼惜一生一世。具体所写,他随意发挥即可,只要哄得你开心就行。” 余光探得秋璧面色有改,她惬意一笑,出口成谎。 “对了,荷妹妹之称,亦是我坚持劝告,非要让他,亲昵以唤。我声声嘱咐,让他一定寻个合适的说法,令你相信,荷妹妹之称,本就是属于你的。” 她略略一想,觉察不妥之处,随即补充。 “我还让他,禀知月溪郡主,你若去敬问,他们定要说辞一致,免得引你疑心多想。” 美好回忆,通通被她打碎,待到再次掠过秋璧脑海,唯剩点点悲凉。 秋璧喘着粗气,心绪已然火冒三丈。 “你……你……” 她攥着一分疑心,不与轻信。 “张口胡言,你何以情愿哄我开心?” 冯忆荷遂心应手,轻而易举描绘其由,一字一句,听似尤为真实。 “我之作为,自有道理。” “一则,我们原就是利用你,心觉亏欠,理应对你好些;二则,我见你,对暮哥哥情真意切,深有感怀,不忍伤害。故此,我才百般劝说暮哥哥,对你关怀备至。” “真心付出,本应不论回报。奈何二姑娘,执意这般正颜厉色,我若一直藏在心里,岂非就要憋屈坏了?” “其实,他对你的好,全都来自于我。二姑娘何故独独中意他,对我满心不屑?难道,这份心意,放在我这儿,便就一文不值?” 她轻轻执起秋璧的手,莲望而去,眸洁无瑕,不见一丝恶意。 “我之珍视,切然真心实意,天公有眼、人所共见,二姑娘为何针锋相对?莫非,对我有什么成见?” 秋璧张了张嘴,却是无可辩驳。 恍惚间,只觉自己荒谬可笑,居然企图与冯忆荷一争高下。 片刻沉吟,秋璧冷冷一笑,撑着最后一点颜面,翻给一个白眼。 “呵,你口才了得,我辩不过你。” “既论成见,那就是吧。我是恶人,我不领好意、对你肆意发难,行了吧?” 她戟指告诫,犀利如刀,不留一分情面。 “别跟着我,我厌恶你!” 瞧出她是认输之意,冯忆荷扬唇一笑,颔首行了平礼。 “是,二姑娘慢走。” 秋璧留下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简莺手绢掩唇,跟着主子快意一笑。 “看她那嘴脸,都被女娘气歪了,恶人活该如此。” 冯忆荷回应一笑,正色问事。 “你方才口型,是说月溪郡主等在念荷居?” 简莺紧跟着,一改正色。 “是。奴婢听说,还有宁四姑娘陪同,不知她们所谓何事。” 冯忆荷随意猜测。 “想是忧虑昨晚之事,确认高冯秋璧安危,假意关怀几句,哄她忠心便罢。” 简莺点点头,深表赞同。 “奴婢也是觉得,她们上下关系甚是虚伪。” 冯忆荷沉声吩咐。 “她等不到人,便会过来寻问,你去备好茶点,静候月溪郡主玉临。” 简莺恭然一应。 “是。” 第367章 秋家爹娘 秋璧坐上马车,去往梧桐轩。 至梧桐轩门口,秋璧吩咐马夫原地等候,转而,只身走进轩处。 果不其然,这次依旧如故,秋家爹娘安然无恙,丝毫不见虚弱恹恹之状。 秋璧立身严肃,竭力按捺心绪,保持一分礼敬。 “爹爹娘亲病重?” 秋示荣坐姿傲慢,神态放纵。 “我们自然没病。” 秋璧眉心紧锁一片阴沉。 “既如此,骗我做甚?” 裘矜嘴角挂着一抹讥笑,言辞尽显刻薄无情。 “我们不骗,你肯回家吗?入了高府,便就忘却本家!” “宁府谋生,可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我们给你找了这么好的去处,可谓仁至义尽。结果,白养你一场,就连冯家二人,都住进高府穿金戴银,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接我们过去享福?” 听着字字凉薄,秋璧怒从心起,眉间沟壑愈发深沉。 “娘亲言之凿凿,小女不禁想问,你们何有抚养之举?” “尚在襁褓,我便是宁府之奴,吃住皆是公爷和夫人赐予。爹爹娘亲,就像挂名在我身上,毫无付出。” 裘矜一向不输气势,挑着利于自己之事,肆意指责。 “你只认金银,不认亲情,是吧?” “小时候,你爹爹没陪你钓过鱼么?我没陪你放过风筝么?” 每每提起此事,无一例外,都会触及秋璧心底痛处。 “若非索要当月例银,爹爹娘亲还会陪我吗?” “你们可知,哄走那些银子,我饿过多少顿?” 秋示荣从来不信这种话,自以为明理。 “得了吧,少装可怜,你主子是月溪郡主,她会饿着你么?” 若有寒风呼啸,凌冽秋璧面色,凋零点点悲伤。 “那些年,回春堂还未开设,郡主自顾不暇,我如何忍心向她开口?” “好几次,我饿晕在地,是家丁将我唤醒,没等我彻底清醒过来,他们复又告知,爹爹娘亲,思女太甚,让我得空回家一趟。” 裘矜神色不改,满不在乎,反倒振振有词,挑剔起来。 “说得若有其事,像是受尽委屈,其实,不就是家里一点小事?” “我们关心你,你孝敬我们,爹娘慈爱,女儿懂事,夫子有言,此乃天伦之乐!到了你的嘴里,怎就成为不堪往事?” “饿晕在地,那又如何?宁府中人,自会给你寻医问药,断然不会叫你丢掉性命。你唯知可怜兮兮,叙述旧事,怎么不说博去孝顺美名?意愿得到好处,当然就要付出,这是古今定理。” 痛心至极,秋璧盈盈珠泪,一如这段令人可笑的亲情,逐渐化为乌有。 “娘亲搬出夫子,自是言之成理,我无话可说。” 裘矜一味尖酸,仍然无动于衷。 “你理亏心亏,当然无话可说!” 秋示荣端起长辈架势,语气严厉。 “我们今日找你回家,就为一件事。” 秋璧整理心绪,尽量恢复平静。 “爹爹请讲。” 秋示荣欣赏茶几上的盆景,不甚在意女儿是否哭过、立身是否疲累。 “你更姓改籍之事,何故不与我们商量?” 秋璧看似从容的神情,黯着几许愁绪。 “必要商量吗?” 秋示荣高昂着头,盛气凌人。 “我是一家之主,你说呢?” “高族接你回府,理应答谢抚养之恩,怎能随口晓喻孩子抱错,草率了事?这是搪塞天下,敷衍道义!” 秋璧眸底乌云沉闷。 “那请爹爹告知,我父母应该怎么做?” 秋示荣啧啧两声。 “这么简单之事,还需我教么?” 他无意脸面、名声,开口便是索取好处。 “给我们厚赏几箱金银,再晓喻天下,秋家有恩于高族,含辛茹苦抚养高二姑娘长大,从今以后,高族对待秋家,唯命是从。” 秋璧只觉贻笑大方。 “爹爹,虚养实收,做的是无本买卖,小女佩服。” 秋示荣一阵惊喜。 “这么说,你允了?” 秋璧目光如炬,毅然诉与事理。 “我非亲生,你们却以亲女名义,为我落籍。这是欺上瞒下、触犯律令之事,爹爹以为很光彩吗?我父母没有告去廷合台,指证你们拐骗,已是手下留情。” “爹爹想要晓喻什么?你们可知拐骗贵女,该当何罪?” 秋示荣脸上笑意,顿时消逝不见,无赖之状,一目了然。 “我们什么都没做,何谓欺上瞒下?是宁夫人将你强塞过来,触犯律令的人,是她!” 秋璧立身端肃,薄着一分威仪。 “爹爹有证据么?可知污蔑公爵夫人,应受何等罪责?” 秋示荣微见一丝慌乱,无心欣赏盆景,极尽美辞,为自己辩解。 “不管有没有证据,这都是事实,恶行者是她,与秋家何干?我们只是善良朴实的务农之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一分好处也没收受过。” 秋璧听得刺耳,愤懑反驳。 “岂敢污名务农之人?收养我之前,你们便是靠着行骗度日,几时下地,干过农活?” “再者,何以谓之,未曾收受好处?养我这么多年,你们从我身上捞走多少油水,以为我都不知不晓吗?” 眼见夫君处于下风,裘矜振作几分精神,揪住秋璧一点错处,夺回话语优势,恣意发挥,高奉孝道,不着边际施压。 “好啊!我们在你眼里,便是一对无赖夫妻,是么?” “他人看待父母、爹娘,皆以气节崇高;唯你不孝,卑劣而视。岂不知,自己才是世上最为品行丑恶之人?!” “今日,我便与你论个公理。” “你改姓更名,为何叫做高冯秋璧?高姓便罢,我没意见,冯字凭什么排在秋字前面?你也知晓,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冯家两个罪民……” 秋璧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纠正。 “请娘亲慎言,我冯家爹娘早已平冤,他们不是罪民!” 裘矜抬高语调,毫不留情呵斥。 “打断娘亲说话,高族就是这么教你礼仪规矩的?冯家穷酸破落,地位卑下,还想白捡我们的女儿,我唤一声罪民,算是客气了!” “高冯秋璧,不伦不类;高秋璧,多好听的名字。” 话至此处,她一阵拍案,助长气势,理直气壮要求。 “你即刻就去州牧台,把冯字去掉,听到没有?” 第368章 乖女儿,快签吧 久站不适,秋璧稍稍挪动一下,不失礼敬答言。 “冯家爹娘关切体贴之情,于我而言,恩重如山。故此,我不想改名,还请爹爹娘亲谅解。” 仿若感慨命运不公,裘矜凄冷笑了两声。 “这么说来,以你之见,较之我们,冯氏夫妇更加体贴入微?” 如是自怜,秋璧唯感滑稽可笑。 “请恕小女直言提问,爹爹娘亲,何有体贴?” 尝试哄骗,却遇难处,裘矜立时气急败坏。 “秋璧!岂敢忤逆长辈?莫非回到高府,你便不想再认爹娘?” “你且以实论之,我们待你,当真没有一分抚养之恩么?” 忆起往事,秋璧心绪还有丝丝牵扰。 “回话娘亲,有。” 眼见她肯上当,裘矜舒然松乏一口气,迅速收起怒色,故作孤苦悲哀。 “算你还有良心。” “不过我知道,高二姑娘看似顾念亲情,其实,唯恐承担恶名罢了。你们高族,乃是帝瑾王的近臣,王爷素怀仁义,你们自然不能漠视孝道。说到底,你们心中,只有自私谋算。” “在外看来,我们夫妻攀上权贵;而言其内,我们不过就是成全孝义的一枚棋子,利用够了,便可弃之,不足为奇,微不足道。” 秋璧耐着心性听完,这才反驳。 “何必言之楚楚?” “爹爹娘亲高卧梧桐轩,每月无所作为,便有花不完的银子。试问天下民者,哪个像你们这般快活?” 裘矜顺着她的话,继续颠倒是非。 “梧桐轩是你所买么?每月银子是你供给么?即便来源于你,也是我们被人利用,理应得到的好处。” “唉,看似风光无限,可是背后如何凄凉,唯有我们自己知晓。” 秋璧几次三番听不下去,终于彻底没了耐心。 “你们究竟意欲何为?请娘亲直说。” 裘矜拿着穆蓉教的本事,巧以伪善,拿捏人心。 “你不愿改名,我们深为理解,从来不会勉强你。” 她环视一圈,表露惆怅。 “这梧桐轩,实在不够宽敞。你可还记得隔壁所住,卫先生夫妇吗?他家女儿这些年赶考各地,终于在盛京会试崭露头角。” “她有报恩之心,未及上任,便先给爹娘讨得一份恩赏,买下京郊一座雅宅。不仅爹爹娘亲高人一等,被人敬称员外、员外娘子;以后她所生儿女,也可落为臣籍,被人敬称公子、姑娘。” “身为地方属官,她尚且知恩图报;你贵为八台中人,能为我们做何?” 娘亲一贯不喜直言,这便已算明示,秋璧依言点头。 “我听懂了,说吧,你们中意何处宅院?” 裘矜一听,喜笑颜开,紧忙拿出契约。 “秋家雅宅,自然不能比卫家差,你说呢?” “我们已然拟好契约,谈妥一切,只等你签上大名、送去银子。爹娘怜怜无有生计,幸而有你担保,才有福气住在宅院之中,享受一回富人之趣。还是我们家璧儿最孝顺,比卫女娘强多了。” 夸赞半天,才发现秋璧站立未动,她招了招手,眉欢眼笑示意。 “璧儿近前来瞧,站那么远做甚,爹爹娘亲还能吃你不成?” 秋璧满不情愿走近,双手接过契约,低眸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 “南郊的宅院?!” 瞧着契约所写天价,她瞳仁簌簌,忍无可忍,声厉抱怨。 “岂不知盛京多少权贵显赫,都将养老之所,买在南郊,使得盛京南郊名声大振?再加上依山傍水、来往盛京最为便利,南郊地段之数,远远高于京郊他处。” “你们干脆去抢吧,我买不起!” 裘矜瞬间没了好脸色,张扬神情,嚣张跋扈。 “怎会买不起?你这是故意推却。” “而今天下,谁不知晓伊人倾城日进斗金?” 秋璧蹙眉提醒。 “我职在月溪府,非是伊人倾城。” 裘矜合情合理猜测。 “月溪郡主库房充裕,定然厚加赏银。” 秋璧怒颜伴着几分无奈。 “那也不至于,买得起南郊的宅院。小女冒昧一问,难不成,卫家雅宅也在南郊?” 裘矜如实回答。 “北郊。” 秋璧随即提议。 “那你们也在北郊选一座宅院,我自当买下,拱手奉送。” 裘矜眉心一紧,表达不满。 “北郊近处,皆作督护台练兵之用,留作臣民安家地段,既偏远,又局促,甚至不如梧桐轩,如何住人?你让我们落在那儿,是为享福,还是吃苦?” 秋璧随口劝言。 “盛京督护台的卒士守卫,多数都在北郊训练,爹爹娘亲住过去,起码安全。” 裘矜一阵拍案,神态尤为严峻。 “休得胡言乱语!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她有条不紊,分析局势,对待自己安危,处处谨慎,万分重视。 “倘有不安分之众,乘势而起,或是复梁盟前来寻仇,攻至盛京,首先便要对付北郊督护台一众,其次就是西郊深林、铜事台训练之地。住在西郊之人,闻听消息,还有机会逃离;北郊一旦遇险,少不得百姓祭旗助威,猝不及防之惨状,可想而知。” 话落,她稍作停顿,恶狠狠瞪了秋璧一眼,呵斥质问。 “你非要让我们住去,安的什么心?” 碰上他们,秋璧只觉有苦难言。 “那便买在东郊,我当真买不起南郊的宅院。” 瞧她气势弱了几分,裘矜重新展露笑颜,没皮没脸哄劝。 “你莫着急拒绝。这家的家主,同意赊欠,你在一段时日之内还上即可,不必一次付清。” 秋璧闻言一惊。 “真能如此?” 裘矜点点头,事实以告。 “南郊宅院和轩处太贵,现在大多都是这样买卖,不然,谁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银子?” 秋璧在心里大致计算,而后回应。 “若能准许一年之内还清,我或许就能买得起。” 裘矜取出其中一张契约,指着一处内容。 “家主定了两年之内还清即可,你瞧,契约这里写着。” 秋璧想了想,松口同意。 “我可以买下奉送,但请爹娘答应,与我签下一份文书,表明我家父母借此,已然答谢过你们抚养女儿之情。” 秋示荣是一家之主,此事自然是他负责表态。 “好,我答应你,并且允诺,以后不再纠缠。” 秋璧回之一笑。 “多谢爹爹。” 裘矜拿出契约其余条目,推着秋璧,走向书案,同时催促。 “好了,事不宜迟,乖女儿,快签吧。” 第369章 对峙冯忆荷 秋璧离开高府之前,宁云溪姐妹便已等在念荷居。 宁洁薇等得无趣,走出前厅,吩咐侍女,引她去往后院湖中,摘来一朵荷花,以供赏玩。 “姐姐,我们好像等候良久。莫非林大人欺骗,高大人根本没有回府?” 宁云溪面容莞然,耐心说明情况。 “方才你去摘花,我问过念荷居的下人,秋璧确实回府,不过梳洗更衣之后,便又匆匆而走,不知去向。我还询问正门家丁,他们回话,未见二姑娘离府。” 宁洁薇依言点头。 “那便是身在府中,既如此,她究竟去哪儿了?即便要给父母请安,这会儿也该结束。” 宁云溪亦觉事有不对,思忖深深,继而推测。 “难道,她去了南院?” 宁洁薇一阵错愕,理解有误。 “高大人夫妇,居然住在南院?我还以为,他们跟女儿同住东院呢。” 宁云溪正色纠正。 “南院住着冯大人一家。” 一听冯忆荷,宁洁薇立即戒备。 “好端端的,高大人找她做甚,不会有危险吧?” 与冯忆荷斗智,宁云溪没有把握,唯恐连累四妹妹,随即面色一转,温和而笑。 “只是叙话,没有危险。” “时候不早,直播时辰不能耽误太久,你安心回去忙碌,我去处理这件事。” 宁洁薇竭力揣度,依旧不见姐姐表露一分异色,纵使这样,她还是担忧。 “姐姐这么说,便是有危险,何故不让我跟着?” 宁云溪不吝夸赞,哄劝真诚。 “并非危险之故,我是怕韶舅舅一个人应付不及。你的粉丝,待你有多热情,还用我逐一赘述么?大主播,月盛第一美人,快些回去吧,不然,你家义父定要累得心力交瘁。” 宁洁薇想了想,勉为其难答应,放下手中荷花,小心翼翼置于水盆。 “义父年迈体弱,的确不宜受累,那好吧,我先回去直播。” 宁云溪做出钦佩神情,赞不绝口。 “四妹妹真乖,天下第一孝顺。” 受到夸赞,宁洁薇欣喜若狂,丝毫顾不上多想。 “姐姐谬赞,在你面前,我可以称作天下第二美、第二孝顺。” 宁云溪凝凝落眸,仔细叮嘱。 “传我的话,允你乘坐我的马车,由守卫护送,回到伊人倾城。” 宁洁薇片刻不思,直接拒绝。 “不行,守卫护我,谁来保护你?” 宁云溪顺话退了一步,补充嘱咐。 “给我留下关大人,足矣。你且宽心,她武艺超群,以一当百,保护我,不成问题。” 宁洁薇乖顺一应。 “好吧,唯请姐姐保重。” 宁云溪回之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道了,去吧。” 目送宁洁薇离开念荷居,宁云溪随后来到南院。 这时,绮合居茶点已经备好,冯忆荷独留厅堂,不仅支走居处所有下人,还借口调离知晓秋璧去向的守门家丁。 宁云溪见状,便知秋璧必然遇险,心绪一沉,忧虑不已。 四下寂然,长廊之间,宁云溪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冯忆荷第一时间闻听,假惺惺微笑出迎。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宁云溪微微颦眉,沉静以对。 “平身。” 冯忆荷示意堂内正座。 “郡主,请。” 宁云溪一边走去,一边观察周遭,确认没有一个下人剩余。 “冯大人这是猜到,我会试探引话,深恐他们泄露秋璧去向,故而提前安置妥当?” 等着宁云溪入座,冯忆荷谦谦有礼,落于侧座。 “在下岂敢如此失礼?郡主善言多谋,我怕他们才智不及、侍奉不周,这才屏退。” “郡主提及二姑娘去向,是为何意?二姑娘此时,应该快至月溪府公忙。” 宁云溪静谧无笑,面色庄重。 “她告假一日,我已准许。” 冯忆荷临事自若,婉眸如水,不见一点涟漪波痕。 “告假便许,郡主善体下情,甚为宽仁大度。” 宁云溪不予回应,直截了当询问。 “我不与你绕弯子,说吧,秋璧身在何处?” 冯忆荷轻抿一口花茶,微笑镇定。 “在下不知,请恕无可奉告。” 宁云溪尝试探寻蛛丝马迹。 “那我去往庄府一问。” 冯忆荷不露声色,气定神闲,放下茶杯,作势准备恭送。 “郡主请便。” 她准备万全,隐藏颇深,宁云溪一时之间难以试探。 “冯大人从容不迫,便是打算一丝端倪也不露?” 冯忆荷不答一句相关话语,面对宁云溪,谨慎再三。 “郡主认为,以我之才,比你如何?” 宁云溪惭愧垂眸,虚心答复。 “我不如也。” 冯忆荷双唇微扬,婉容柔和。 “多谢郡主赞誉。” 她顺着话意,自然而然奉劝。 “既知徒劳无果,何必枉费心机?郡主大可回去忙碌伊人倾城。” 试探不得,宁云溪只能搬出大哥哥救急。 “才谋弗如,却不一定徒劳无果,因为我手上,掌握冯大人意欲知晓之事。” 冯忆荷眸露惊异,显然很有兴趣。 “你是说,宁大人的去向?” 宁云溪诚心提议。 “嗯,做个交换吧。” 冯忆荷不愿错失良机,迫不及待试探皇兄心志,打听敌方情势。 “我瞧他作为有异,不像忠心之举,寻他回来,岂非引狼入室?” 宁云溪也是不露辞色,夷然一句反问。 “我还以为大哥哥心思讳莫难测,没想到冯大人全然看透?” 冯忆荷不甘心,继续问询。 “这么说,你还是不信他?” 宁云溪借古喻今,以作回应。 “玄周古国司徒襄,曾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闵免来降。司徒丞相招贤纳士,尚且必需凭借口才,更何况后世你我乎?不论大哥哥志向如何,得以相见,冯大人才有机会劝说。不然,一如大庆末代君主,束手静坐,妄想不劳而获么?” 被她言语所激,冯忆荷兴趣更浓。 “他身在何方?” 宁云溪故作礼让。 “冯大人请先明言。” 瞧她不像有假,冯忆荷实言以告。 “梧桐轩。” 宁云溪也是爽快答言。 “哲溪居。” 冯忆荷心绪雷鸣一震,忍不住抱怨。 “居然藏在那儿,莫非是他自己提出?” “哼,何以这样痴心?” 听似还有试探之意,宁云溪不再回应,得知秋璧所在,即刻赶赴而去。 “告辞。” 第370章 当真疼惜女儿 宁云溪雇了一辆马车,由关凝静随身护送,去往梧桐轩。 这时,秋璧正被裘矜催促,即将签下南郊宅院的契约。 裘矜推着她的后背,来到书案,笑盈盈递去一支笔。 “笔墨都是现成,好女儿,快签吧。” 秋璧接笔蘸墨,忽然慎重。 “娘亲暂且等一等,待我仔细阅看契约内容,确保无虞。” 听罢这话,秋示荣避着目光,假装喝茶,掩饰心虚。 裘矜不露一分虚怯,反而趾高气昂。 “怎么?你信不过爹娘?” 若回实话,又要被训,秋璧口是心非,换了说法。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信不过这位卖主。” 裘矜佯作宠溺一笑,安抚劝告。 “你不必多虑。契约,我反复阅看数次,没有任何问题。” “为娘多么精明,岂能被卖主所欺?你放心签吧,不会有事。” 秋璧依然忧心。 “万一有事,如何是好?” 裘矜拍拍心口,信誓旦旦。 “有事我来担责。好女儿尽可安心,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背后都有爹娘护着。” 秋示荣心生一计,跟随哄劝。 “乖女儿,快些签好,爹爹一会儿还想请你吃饭呢。” 秋璧好意提醒。 “打从伊人倾城开张,盛京内外、附近的饭馆,皆无空位,爹爹要往何处请客?” 秋示荣眼眸一转,立即有了应对。 “茶馆总有空位,爹爹请你喝茶,可好?” 裘矜明白会意,言辞渲染,配合用计。 “快签吧,你爹爹早饭没有胃口,饿到现在还没吃呢。” 秋示荣隔着衣裳,摸摸自己肚皮,随言附和。 “是啊,我快饿坏了,璧儿赶紧签完,我们这便去吃茶点。” 秋璧推却不得,只能同意签字。 “好吧。” 秋璧提笔正要签名,便听一阵急切响亮的呼声。 “高大人安好,督护台守卫关凝静问候!” 秋璧落笔一停,不解关大人来此何故,怔怔应答。 “关大人稍候,我这便开门接迎。” 秋示荣夫妇对视一眼,心觉不妙。 签名要紧,裘矜慈然而笑,柔声提议。 “请夫君开门接迎。璧儿只管写,你爹爹自会招待。” 秋示荣立即应声,顺势示意。 “对,我来招待。客人面前办事,不甚礼貌,你们都去里屋吧。” 话落,关凝静依照宁云溪的吩咐,直接破门而入。 “月溪郡主到,所有人速来恭迎!” 裘矜见状一震,慌忙翻找契约,似在找寻重要之物。 关凝静凛视一眼,高声威吓。 “你做什么,岂敢怠慢郡主?” 一路上,宁云溪已经料想所有,加快步伐,走了过去,翻找契约,取出夹藏其中的奴契,人赃并获。 “秋伯母在找这个?不会是想销毁灭迹吧?” 裘矜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否认。 “我我我……绝对不是!” 秋璧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娘亲何故慌乱?” 宁云溪扫视一眼奴契内容,转身递给秋璧。 “这是把你卖作通房的奴契。” 秋璧猛地一惊。 “什么?!” 宁云溪斜睨秋氏夫妇一眼,话里有话讽刺。 “秋伯母当真疼惜女儿,三日之内,宅院银数还不上,秋璧便要住进幽悰居后院,跟着铜事中相庄大人‘享福’去了。” 听着便觉后怕,秋璧颤颤巍巍接过奴契,难以置信低眸查看。 阅看完毕,她一阵腿软,差点摔倒在地。 关凝静及时扶了一把,温言关切。 “高大人当心。” 秋璧依依心痛,嵌在眼眶之中,随着身子簌簌轻颤。 “多谢关大人。” 她先是凝望爹爹一眼,而后看向娘亲,深恶痛绝以致,暴雨如注。 “我答应买宅子,你们却在算计我!索要银子便罢,何忍出卖?!” 裘矜毫不示弱,轻轻松松反客为主。 “吼我们做甚?莫非有月溪郡主在,你便要仗势欺压百姓?” 她义正辞严,仿佛掌握正理,不输一分气魄。 “就你那点存银,足够过什么生活,谁看得上?惯会颠倒是非!我们是爹娘,天底下哪有爹娘,会向孩子索要银两?” “你休要装作可怜,庄大人为了你,情愿付出金山银山,如是情深,你不为之感动,反过来怪责我们,你还讲不讲道理?” 秋璧面容凄然苍白,悲从中来,徘徊无尽。 “娘亲以为感动,自己怎么不去,为何这样害我?” 秋示荣拍案引起注意,气愤不满。 “你这是什么话?我还在这儿呢,你让你娘亲去往何处?” 身份有碍,秋璧与他们说话,多有不便,宁云溪深感理解,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安坐。 秋璧会意坐好,闭口不言。 面对他们“无理也要辩三分”的态度,宁云溪反而悦色以对,礼敬友善。 “秋伯父、秋伯母稍安勿躁,请坐,我与你们一讲道理,如何?” 秋示荣夫妇同时一应。 “多谢郡主。” 几人前后入座,宁云溪冁然解释方才行为。 “秋璧骤然离府,没有留下去向,我误以为你们一家遇险,故而才有闯门之举,还请秋伯父、秋伯母见谅。” 说着,她取出两锭金子,以作修门之用。 秋示荣一见金子,便是喜貌。 “郡主实在客气,你我算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 裘矜亦是喜笑颜开,为了高捧宁云溪,转而斥责秋璧。 “你瞧瞧郡主,端庄得体、落落大方,一看便是深有远见之人。不像你,污蔑爹娘、怒吼长辈,一点礼数都不懂!” 秋璧不予理会。 宁云溪回之一笑。 “我有一言,请二位评断。” 秋示荣谄笑连连。 “郡主但说无妨。” 裘矜跟着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宁云溪稍稍正色,开始对质。 “莫说现在秋璧,不是你们的女儿,纵然还如以前,你们也不能这么做。月盛皇朝,但凡年满二十者,便能做主自己的事,不必经由家中长辈。这话,我可有说错?” 一听还是站在秋璧那边,秋示荣收起几分谄笑,脸色微沉。 “郡主所言极是。” 宁云溪面容姣姣,肃然不失温和。 “那么请问,你们让她签下奴契,是否征得她的同意?” 秋示荣起了一丝戒备,没有正面回答。 “假设签了,也是她亲手签下,郡主何来证据,证实草民没有征得她的同意?” 第371章 狂傲无比 相处多年,宁云溪深知其人秉性,随即低眸哂笑,故意激之。 “何必答非所问,秋伯父自己做下的事,不敢承认?” 几分逞强作祟,秋示荣不假思索,直接回应。 “草民怎就不敢承认?奴契,是我算计让她签下,没有征得她的同意。” 说完,他有些后悔,面色一改,战战兢兢试探。 “草民一句承认,圆成郡主作势威严,难不成,还能当作证词?” 宁云溪掩去一分目光敏锐,善意和煦以对。 “这是秋家,非是公堂,秋伯父尽可放心直言。” 她顺理成章赞许,听似心悦诚服。 “以你之智,必然听得出来,我和秋璧,唯想讨个说法,无意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大。” 被天下闻名的谋者称赞,秋示荣得意忘形,思绪全然坠入迷雾。 “谢郡主宽仁。” “讨个说法,简单的很,草民可以仔细诉与。庄大人帮扶我们夫妻多年,实为大恩人,而今,他有意收要通房,所需效劳之处,草民夫妇自当挺身而出,此乃知恩图报之大义。” “天下谁人不晓,庄伯爷有恩于当今圣上,庄大人更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请郡主思量,璧儿住进庄府,算不算是高攀;庄大人赏赐锦衣玉食,是否足够璧儿享用无尽?” “草民夫妇看似有欺,实是一片好心也。” 宁云溪指出要点,借着反驳,以作引导。 “我不管庄族如何深受皇上宠信,只问秋伯父一句,贵女陪作通房,岂非屈身太过?” 秋示荣没有听出引导之意,不肯服输,反驳回去,依旧振振有词,自以为占理。 “郡主眼光,何以这般短浅?她先答应这事,住进庄府,才有机会抬作姨娘,以她贵女身份,只要乖巧听话,居正室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野心,非是虚妄一想,便就得到之事,不管什么好处,都要依靠自己努力争取。请恕草民老迈昏聩,举个不中听的例子。比如郡主,从宁三姑娘,一跃成为月溪郡主,努力所做,是为何事?主仆齐心,草民相信璧儿,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突然被他嘲讽,宁云溪不计较地笑笑,借用他的话意,从容发问。 “秋伯父既要家宅,又要送女,还要收下庄大人一大笔谢礼,所做努力,是为何事?” 秋示荣自然不会承认坐享其成,简单思索,便有说辞。 “这便是天公馈赠,草民夫妇运气甚好。” 宁云溪看准良机,引回正题,继续对质。 “可知私自发卖贵女,该当何罪?” 口角占据上风,秋示荣满意一笑,一时不察,脱口而出。 “草民从来不读律令,所写所定,皆是无用无理之事。” 一听便知读过律令,宁云溪浅浅一笑,并没有点破,转而询问。 “秋伯母亦是不知?” 裘矜惬心顺意想着。 倚仗庄大人,竟连月溪郡主都不敢不敬他们夫妻,庄族之势,名不虚传。 这样想罢,她更是忘乎所以,答言随意。 “不知。按着律令活计,谁都吃不饱饭。” 听着他们言辞无状,宁云溪暗暗一笑,不紧不慢询问。 “那就由我陈述,二位可愿一听?” 秋示荣轻拂广袖。 “郡主请讲。” 宁云溪挑选述说,只论他们的情况。 “民籍人氏,发卖贵女,尚未成事者,罚银二十两,关入廷合台五日,总计杖责一百。” 秋示荣不屑一笑,不以为意。 “是,责罚不算太重。” 宁云溪假作闲话家常。 “所以,你们便想侥幸一试?” 秋示荣啜一口茶,抱怨起来。 “是。璧儿亲手签下,哪怕呈递诉状、明言并非自愿,也是口说无凭,无从证实。可惜,郡主突然登门,可以作为人证。唉,天公不作美,这笔谢礼,草民定是拿不到了。” 宁云溪询问意见,委婉表示反对。 “秋伯母亦是这般思虑,分毫不觉内疚?” 裘矜执迷不悟,还在倒打一耙。 “郡主此言差矣。我们夫妇成就良缘,全她一生尊荣,就算内疚,也该是她,买个宅子就想打发,岂非藐视爹娘?” 当作听了一个笑话,宁云溪依言一笑。 “秋伯母以为律令责罚,重否?” 裘矜原先不知按照律令,具体应当如何责罚,所以前有慌乱,而今一听,忧虑尽散。 “回话郡主,不重。” 宁云溪依旧敬辞以礼,语气却多一丝轻慢。 “那就请二位,去往廷合台一坐。” 有庄大人做为靠山,裘矜无所顾忌。 “自家人,郡主莫要说笑。” 目的达成,宁云溪卸下伪装,几分轻蔑。 “秋娘子才是说笑,谁跟你是自家人?” 秋示荣见势不好,端正姿态,傲然发难。 “郡主迫使无辜之人,前往廷合台,似有欺压百姓之嫌,既非自家人,草民理当告去尹司台!” 宁云溪眸意清冷。 “何谓无辜?” 秋示荣表露熟读律令,巧言善辩。 “郡主以为人赃并获,足以治罪么?契约未签,你们也没有证据,证实我们算计秋璧,凭什么指使廷合台之行?郡主明知故犯,妨碍公事,其罪不小!” 见门外迟迟没有动静,宁云溪高声呼唤,以作提醒。 “有请诸位大人。” 秦鸿仲带着手下两名廷合中相、几名守卫,走进梧桐轩前厅。 秋示荣夫妇,顿时吓得面无颜色。 裘矜起身走去,惶惶牵住夫君双手,小声询问。 “这该如何是好?” 秋示荣跟着站了起来,护在娘子身边,压低声音安慰。 “娘子宽心。郡主言之属实,我们不曾得手,责罚轻得很。他们虚张声势罢了,我们休被阵仗吓到。” 宁云溪出于礼貌,起身说话。 “方才对质,秋氏夫妇所犯何罪,三位大人一同旁听,必定心如明镜。” 秦鸿仲郑重回应。 “嗯,多谢郡主代劳取证。” 宁云溪微微一笑。 “秦大人客气。” 话罢,她转向秋氏夫妇,看在秋璧的面子上,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你们若能认错改正,秋璧或愿谅解,三位大人亦会酌情,从轻发落。” 像是听到滑稽之言,秋示荣放肆大笑。 “哈哈哈,爹娘怎能屈向女儿认错?” 他张扬几分蛮横不逊,狂傲无比。 “堂堂郡主,套话百姓,用心何其险恶。不妨诉你实言,你套话之意,我早看得一清二楚。我们怀有侥幸之心,你奈如何?无非就是关上五日,一点小小责罚,我们夫妻受得住,毫不畏惧!” 第372章 你救救爹娘 宁云溪杏眸淬动一抹狠色,鸷视秋氏夫妇,犹似雷暴之前的沉闷,凌厉隐然,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我给过机会,你们不愿悔改,那就休怪,不讲情面。” 秦鸿仲行至书案,写下文书,盖上廷合相金印,示于秋氏夫妇。 “二位请看,若无异议,廷合台囚车,已在门外等候。” 秋示荣闻言,惊异不解,立时疑议。 “五日责罚,何故要坐囚车,秦大人莫非徇私枉法?” 裘矜双手接过文书,仔细阅看,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栗然瞠目,仿若遭遇晴天霹雳。 “夫君,他指控我们藐视律令,五日责罚之后,公堂审问,倘若定罪,便要斩首示众啊!” 秋示荣身子一震,一把夺过文书,难以置信阅看。 “什么!藐视律令?我们……” 裘矜眉梢垂落,神情复杂,像是尝到什么苦涩之物。 “我们刚刚确实……” 秋示荣拿着文书的双手,不住颤抖,愈发猛烈。 “斩首……示众……” 阅至此处,他吓得扔弃文书,跪向秋璧,卑微所有傲色,低头恳求。 “璧儿,爹爹知错,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裘矜跟着跪好,紧紧抓住秋璧的衣袖,眸有泪花,秋雨萦绕,尤是寂寥无助。 “璧儿,你救救爹娘,为娘求求你了!” “你知晓的,我们都是随口胡言,何以重罪至此呀?” 虽有示弱,却无诚意,秋璧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更加心如刀割。 这便是她爱惜多年的家人,哪怕即将身归九天,也不愿给她一点真心。 从一开始便作利用的人,大约都是这样,不爱便是不爱,永远不会有改。 秋璧灰心丧意,拂开裘矜的手,别过身子,不再面对。 秋示荣流露震惊,一字一句,皆是呼喊出声,似在唤醒沉睡之人。 “璧儿!你怎能这样对待爹爹?往日情义,难道全都忘却?” 裘矜泛着泪光,突如其来的憔悴,瑟瑟犹如秋风尽染枯叶。 “璧儿,你知道为娘,最怕丢舍性命,你不能坐视不救啊……” 确认秋璧心意之后,宁云溪眸底所隐几分凛冽,逐渐浮现无余。 她居高临下睨着二人,藐然发问。 “我这儿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位可愿一试?” 听有希望,秋示荣夫妇急忙回身,跪向宁云溪。 “愿意愿意,郡主请讲!” 宁云溪唇际一勾,拿起那张奴契,示意庄玮签名之处。 “你们可知,庄大人何故送来奴契,却没有提前签好自己姓名?” 她自问自答。 “便是东窗事发之时,推你们出来顶罪,他则悠然自在,独善其身。” 适当离间之后,她提出要求。 “你们若能当堂指证,奴契出自庄大人之手,是他指使一切,包括你们出言不逊……” 还没听完,秋示荣便反应过来,满是忧惧。 “草民手无实证,庄大人定然反告诬陷,请郡主三思,此乃自取灭亡,草民夫妻非要粉身碎骨不可!” 宁云溪鸷狠之间,浅出一抹游刃有余。 “秋伯父放心,我既有言,便是准备万全,你们只顾指证,剩余之事,都交给我。” 秋示荣心有悸恐,疑虑不散。 “此话当真?” 宁云溪无谓一笑,言简意赅点拨。 “秋伯父明事理、懂形势,应该知晓我之深意,相较你们的性命,我更以大事为重。” “你说呢?” 秋示荣眉心微动。 “这……” 宁云溪适时提醒。 “或者,你们有办法传出消息,请庄大人来救,那我便不必多管闲事。” 秋示荣转眸,悄悄斜看秦鸿仲一眼,暗自思忖。 推想郡主所言,这位秦大人必是帝瑾王臣下,有他在,足以封锁消息,不令庄大人知晓。 我和娘子都是一介庶民,于郡主而言,在朝局面前,确实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再者,庄大人高高在上,为救我们,不一定愿意以身涉险。 天幸得此,立功之机,我们若能襄助帝瑾王,向庄大人发难,极有可能名垂青史。到时,王爷论功行赏,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摆脱民籍身份。 平步青云,在此一举! 如此一想,秋示荣豁然开朗,抛开所谓庄大人深恩,风吹倒向宁云溪。 “郡主之命,草民夫妻定当效劳,义不容辞!” 裘矜胆怯猬缩,顾不上细思冥想,只知随声附和。 “是,义不容辞。” 宁云溪莞尔一笑。 “嗯,烦劳二位。” 话落,她给秦鸿仲使了一个眼色。 秦鸿仲收到指示,一声令下。 “押上囚车,带回廷合台,等候发落!” 几名守卫庄严一应,一人一边,左右架起秋氏夫妇,押往囚车。 秋璧于心不忍,转身面向,看着他们的背影。 临走,秋示荣还有些许放心不下,几番示弱,尝试引起秋璧的怜悯,借此维持郡主信任。 “璧儿,爹爹没事,你切莫担忧。” “等爹爹回来,便领着你去茶馆品茶,爹爹记得你最爱‘茗意沁人’的茶点。” “爹爹陪你垂钓,如你幼时那般,我们……” 裘矜还是随声附和。 “璧儿乖,娘亲也没事。” “对对对,为娘也是铭记于心,时刻不忘。” “我们三人一起去,一家人,永远不分离……” 他们背身而对,依旧努力回首回眸,竭力多看秋璧几眼。路过行人不知情况,听着喊话,还以为他们当真情深似海。 秋璧追出轩外,望云兴叹,几分痛心疾首,几分难舍难分。如是真情实感,更令路人坚信心中所想,爹娘慈爱,贤女孝顺。 宁云溪紧随其后,与她一起,目送廷合台诸位和秋氏夫妇离去。 “如若心疼,可发一言相救。” 秋璧没有回话,表态显然,搀扶郡主,坐上马车。 关凝静骑马追随,护于一侧。 秋璧吩咐马夫去向,继而上了马车,与郡主同坐。 想着爹娘之事,她心有疑惑,忍不住提问。 “郡主何故利用他们,对付庄大人?” “难不成,被属下拒绝之后,庄大人当真弃离颜族,追随皇上而去?” 宁云溪伸出一只手,由她握着,意在安抚宽慰。 “非也。他至多任性一想,心志实然,没有这般容易动摇。” 握着郡主的手,秋璧心绪稍稍安然。 “那,郡主何故针对?” 第373章 一片情深 宁云溪柔声细语,认真解释用意。 “一则,皇上对舅舅一家,总有疑心,而今见此,定然误以为我不惜利用你、设下连环计,只为加害表弟,疑忌足以打消大半。” “二则,秦大人与小舅舅共同掌权廷合台,秦大人单独行事,小舅舅恐会发难。表弟遇险,皇上必然出手相救,结合双方之势,小舅舅便不敢轻举妄动。” “三则,你与他们毕竟有过亲子关系,于外而言,我们不宜动手,此事由皇上出面,最为合适。” “秋氏夫妇,待你凉薄,毫无亲情可言,就让他们痛快消逝,不足平愤,不如为我们所用,也叫他们殒有价值。” 秋璧晓畅莹然。 “原来如此。” 想着郡主特意赶来搭救,她阴云扫尽,温暖一笑。 “属下愚然中计,多谢郡主周全。” 宁云溪回之一笑。 “跟我客气什么?” 她忧心尚存,仔细叮嘱。 “以后离府,记得给管家留下去向,不然出了事,我都不知去哪里找你。” 秋璧用着撒娇语气,顺话奉承。 “郡主神机妙算,定能料想。” 宁云溪玉指轻点她的鼻尖。 “休要说嘴。” “你且说说,何事怒急?我离府时,听家丁说,你怒气冲冲而走,他们见状,根本不敢询问去向。” 话至此处,她萦绪几分愧疚。 “可是气我故意欺瞒,默许美人计?对不起嘛,我以为表弟礼贤女子,点到为止便罢,不至欺负太甚,没想到你会这般忧愤。” 略有一些难以启齿,她顿言片刻,才有问询。 “他……很过分吗?” 秋璧温然而笑,摇了摇头,诚实作答。 “郡主莫要多想。庄大人之行,属下昨晚确实惊吓,但是事后,不觉阴霾郁结。” 宁云溪切切关怀。 “那你何故怒急?” “莫非冯大人,又有计策害你?” 一听冯大人三字,秋璧不由头疼,眉心立即锁起满满嫌恶。 “说起这事,属下便是满腹委屈……” 静静听她叙事完毕,宁云溪眉梢垂落几许无奈,神情流露几意哭笑不得。 “你瞧你,如何认不出我和四妹妹?在马车上,与林大人约见谈事者,是我们。” 秋璧一阵惊愕,一丝难为情。 “啊?怎会是你们?” 宁云溪如实答言。 “我们以为,你还身在林府,故而去寻,正巧林大人有事要说,遂将马车停在北侧门。” 她挑眉坏笑,卖了个关子。 “你猜猜,他所说何事?” 秋璧没有听出话意,一味只是自卑。 “大约是让郡主,好好管教属下。林大人应该很是嫌弃属下,无礼不贤之举吧?” 宁云溪见状,急忙说明事实。 “我瞧着不像。” “林大人之状,分明就是思绪狂作、不得释然,所以气急败坏,不许四妹妹再教你这些。” 秋璧微微一点惊喜,一点羞涩。 “怎么可能?四姑娘所教,属下还未逐一试过,他怎会……思绪狂作?” 宁云溪故作漫不经心,巧言赞许。 “那我便不得而知,想是某人,媚色甚然。” 这下,秋璧听懂话意,双颊顿时朝霞绯红。 “哼,郡主故意言辞放纵,羞折属下。” 想起堂兄和冯忆荷说过的话,她一瞬落回自惭形秽。 “可是属下貌丑,他时时都有冯忆荷陪同,按说,不会喜爱属下拙劣之行。” 宁云溪柔言点醒。 “冯大人几句欺骗,你便被她瞒过,岂非辜负林大人一片情深?” 秋璧恍然一惊,清眸素素,还有一团迷雾,萦绕未散。 “她骗我?不会吧。” “那她何故,明知林大人使美男计,还愿走入局中?” 宁云溪面色几分严峻,矜肃剖释。 “这事,说来话长。” “她情愿中计,表面看似恋恋钟情,为了林大人,痴痴付出,不计回报。其实,她精明着呢,每次走入局中,都能拿捏得当,另有自己谋算,心机深重,不可估量。” “前世,我便与她有过多次交锋,最后一计取胜,也是天幸运气之故,并非是我谋高一筹。” 秋璧不以为然,言及冯忆荷,便是嗤之以鼻。 “郡主实在谬赞,她何有这般厉害?也就骗骗属下,勉强能够得心应手。” 宁云溪耐心以对,借用旧事,剖幽析微。 “其事太多,我只举一例,你便知晓她之深谋远虑。” “我所设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本意让林大人利用冯大人,拖住大哥哥,以便我们行事。阿兄甚至动用督护台的人,日夜轮流看着她。” “结果,冯大人游刃有余拖延,看似助我们成计,实则精准计算所有,反作利用大哥哥,带领一众侍卫,将我围困铜事台。” “若非两位表弟反应及时,现身解救,我便要窝窝囊囊,被她断送性命,甚至怪责不得,还要谢她暂舍自身心志、竭尽全力牵绊大哥哥。” 秋璧听得胆战心惊,为郡主捏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此计,她诡诈在内,藏着如此心思。” 宁云溪沉重点头,眸意几分自愧弗如。 “是啊,她之谋略,与大哥哥不相上下,绝非等闲可比。” 顺着话头,她提起另一件事。 “我今日见她,刻意观察容貌。貌似谋同,使我不禁去想,你先前分析甚是,她或许,真是大哥哥的亲妹。” 秋璧好奇猜测。 “这么说来,他们才智,承袭于皇上?” 她随口一问,引得宁云溪深思,眉心不自觉地颦起一丝苦恼。 “圣上之才,我茫然无解。” 秋璧惑然一惊。 “皇上深不可测,以致郡主都不能看清?” 宁云溪阐述疑处。 “那倒不是。他之谋略,怪得很,偶时足智多谋,可谓雄才;偶时平淡无奇,只能称作别出机杼,绝非高深莫测之思。此中怪异,就好像……计策不出自他,而是背后,另有为他出谋划策之人。” 秋璧表达自己见解。 “谋深雄才者,皇上怎不厚恩重用,反要叫人躲在背后?郡主多虑。属下猜想,皇上偶有自己慧思,时纳宁大人之计,间或冯忆荷之谋,如是反复,成就古怪之状。” 宁云溪豁然一笑,深表赞同。 “嗯,言之有理,是我想得太多。” 第374章 好一顿数落 叙话间,马车徐徐而停。 算着到达时间不对,宁云溪微微一怔。 “这么快就到了?” 她透过小窗,环顾四下,这才发现所到之处,正是伊人倾城后院。 “怎么送我回来这里?我原想着,先送你回高府。” 秋璧乖顺一笑。 “属下打算恭送郡主,再往月溪府公忙。” 宁云溪无奈提醒。 “我已然许假。” 秋璧撇撇嘴,面容不悦。 “郡主知晓属下告假之由,林大人弃舍而去,难道叫属下自得其乐?” 宁云溪温和劝言,表意关心。 “那便歇息一日,别累着自己,听话,这是我的命令。” 虽说命令,却无居高临下之威,秋璧深领好意,谦谦应声。 “是,属下遵命。” 宁云溪吩咐马夫,去往高府,重新踏上路途。 “送你回高府之后,我还有事情要忙。” 秋璧回馈关怀,肃肃有诚。 “属下失礼上问,郡主去忙何事,可有属下帮忙之处?” 宁云溪笑着摇头。 “你只管回府休息,不必帮忙。” 她没有隐瞒,直接坦言。 “我去一趟哲溪山,找大哥哥。” 秋璧浅浅一惊,随即推测。 “宁大人即将回归?” 宁云溪实言以告。 “不是。” “怪我多嘴。为了换得你之所在,告知冯忆荷,大哥哥的去向。她一得知,必然寻去,也不知大哥哥会不会出事。我知晓近路,前去瞧探一眼,确保无恙。” 秋璧顿觉内疚,顺势提议。 “既如此,属下理应跟随。” 知她昨晚辛苦,迟睡尚存疲倦,宁云溪感怀不忍,既有负疚,也有心疼。 “我方才命令,你便就忘却?放心吧,一路都有关大人护送,而且哲溪山上下,埋伏都是尹司台的人,安全无虞。” 秋璧想了想,恭然点头。 “那……属下候在高府,等郡主安然回京。” 宁云溪莞尔一笑。 “嗯,好。” 她稍稍正色,安排事宜。 “你回府以后,吩咐贴身侍女,帮我禀知阿兄和韶舅舅,也告知四妹妹,只说我离京,有要事去办,最晚明日,大约就能赶回。” “这会儿,伊人倾城正忙,故而我没有进去打扰。你让侍女,等到店里打烊,再去禀知他们二人;继而,回去高府,路经帝瑾王府,她顺便求见,上禀阿兄一声。” “今日四妹妹直播有所延迟,故而打烊时辰,也会晚一些。估摸着,戌时三刻,才能收拾所有,打烊离店。” 话罢,她抚上银戒,取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 “你昨晚疲倦,难免加重心衰,不易入睡,或是辗转多梦、睡醒身重。这是我自制的安神丸,你且服下,缓解心衰,消去水肿,有助眠安寝之效。” 秋璧郑重应声,依言服药。 “是。” 宁云溪放心不下,仔细嘱咐。 “奴契之事,可见表弟对你,心思未定,而后,可能还有计谋。” 秋璧一阵错愕。 “啊?属下应当如何防备?” 考虑秋璧力所能及之事,宁云溪叙言应对之策。 “这两日,念荷居谢客;我回来之前,你不必前往月溪府公忙。” “冯大人被我引去哲溪山,一时无法配合其中,唯有表弟一人,而且心志暂存他处,按说,行事应有诸多不便。东院有高大人和高夫人护着你,如此安置,防备足矣。” 她微微顿言,随后补充。 “倘若事有变故,你便去求助林大人。” 秋璧对着林府方向,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非是属下轻视,他斗得过庄大人吗?庄大人,毕竟是方族之后。” 宁云溪一时之间,啼笑皆非。 “言辞偏颇,还说不是轻视?” “我一贯认为,方族,不过名声显赫一些,实际较之才高者,大有人在。一如林大人,高誉奇才异能之士,当之无愧。” 反正林暮听不见,秋璧随着心意,恣肆评说。 “游离双方,尽皆不得重用,属下以他尔尔之才,徒有其表罢了。” 听出话中酸意,宁云溪责怪不乏宠溺,浅笑回复。 “瞧你,耿耿于怀晨间之事,好一顿数落。” 秋璧做出傲色,不愿承认。 “属下才不是斤斤计较之辈,所说属实,他就是愚不可及。” 宁云溪应声让话。 “好好好,你说得对,我不与你争辩。” 总有心神不宁、放心不下,她再次嘱咐。 “于朝于府,表弟都有皇上维护,舅舅虽说不会袖手旁观,但也难免会有伸手不及之处。你切莫意气用事,若有困难,一定去找林大人,记住了吗?” 秋璧乖巧点头。 “是,记住。” 送她回到高府,宁云溪先至月溪府,更换自己的马车、留话嘱咐守卫,而后马不停蹄,赶往哲溪山。 念荷居中,秋璧依着郡主之命,吩咐禀告之事。 荆依茉从皇宫附近,打探消息回来,已然等候多时。 “禀明姑娘,奴婢悄探得知,冯大人确实没有去过皇宫。” 经由郡主分析,秋璧已然猜到,这是冯忆荷故意为之,调离她的侍女、言辞以激,都是为了配合庄玮用计。 “好,辛苦你了。” “吩咐下去,这两日,念荷居谢客。不管谁来,都要先禀知于我,经得允许,方可请入。” 荆依茉恭敬应声。 “是。” 秋璧团扇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荆依茉吩咐罢,正好瞧见主子困倦,察言观色,快步上前。 “奴婢侍候姑娘安寝?” 秋璧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回了两个字。 “饿了……” 荆依茉低眉三分,谦卑建议。 “姑娘暂且小憩。奴婢让人吩咐厨房,提前准备午饭,待到完备,便来唤醒姑娘。” 秋璧表示同意。 “嗯。” 荆依茉立即招呼身旁侍女。 “你去厨房,传姑娘的话。” 瞧着侍女应声离去,她转向姑娘,小心翼翼侍奉更衣。 “奴婢回府之时,正巧看见冯大人匆匆走出南院,一副有急事的样子。” 秋璧已知此事,并不惊奇。 “她离京而去,大约明日才能回来。” 她时时记挂冯文丹之事。 为着滕姑娘身世,不被冯忆荷所察,娘亲装病许久,终日无趣,正好趁着今日冯忆荷不在,出门透透气。 想罢,她立即吩咐。 “我睡下之后,你去一趟南院,将此事转告爹爹娘亲……” 话至此处,便觉此举不妥,似有慢待之嫌,她自觉不满,转而改正。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显得郑重。” 荆依茉依言一笑。 “姑娘孝顺,奴婢望尘莫及。” 她取来衣裳,重新帮姑娘穿好,陪同一起,前往南院。 第375章 西郊茅屋之行 从南院回来之后,厨房已经备好午饭。 秋璧饱餐一顿,沐浴更衣,舒舒服服进入梦乡。 一直睡到戌时,秋璧悠然醒来,透过床幔看向窗外,已是月明星稀。 荆依茉听见动静,疾步走了过来,恭立床侧。 “姑娘醒了?晚饭完备,请问姑娘,奴婢可要吩咐传菜?” 秋璧柔声回应。 “嗯,醒了,传吧。” 荆依茉仔细挂好床幔,扶姑娘起身。 “那奴婢先去传菜,再往伊人倾城禀知。” 这时,门外传来家丁的禀报声:“姑娘,冯先生托人传话,邀请姑娘,前往西郊住处一聚,不知姑娘可愿去往?” 秋璧暗自无奈一笑。 爹爹娘亲,心实纯朴,好不容易出门透气,结果还是回了老家。想来,我所奉送银子,他们存着未用,根本不舍得去逛街市。 想罢,她抬高语调,回复家丁。 “既是爹爹邀请,自然要去,吩咐下去,备好马车。” 就这样,秋璧留下荆依茉在府,由十几名家丁护送,赶赴西郊茅屋。 “爹爹娘亲,我来了!” 听见她的呼唤,冯岩喜出望外,接迎女儿进屋。 “璧儿,快快进来。” 秋璧亦是喜笑颜开,依言走进。 “怎么不见娘亲?” 与女儿一同坐好,冯岩凝凝慈然。 “她正下厨呢。” “知你回去补觉,我们特意晚些时候做饭,不想,你先到一步。唉,粗茶淡饭,本就委屈你,现在还要劳你等候,都怪爹爹无能,不能请你享用饭馆佳肴。” 秋璧感怀幸福,语气却是带着一分埋怨。 “爹爹娘亲才是委屈。我让你们高高兴兴玩乐一日,结果,刚刚离府时,听管家说,你们又把银子归还。总是这般客气,爹爹娘亲岂非见外?” 冯岩眸有稳重,明朗一分大义凛然。 “何有见外?韦大人交托高大人,送来的银子,我们也是全数归还。爹爹知晓,你和兰儿都有孝心,可是,我们也有疼惜之情呀。” “午时,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告知。我近日寻了新的谋生,在茶馆给人端茶送水,轻松得很。你娘还是老手艺,刺绣为生,哪怕终日待在房里,也不怕切断生计。”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用给我们银子。” 秋璧戚戚低语,埋首愧疚。 “人言都说,爹爹娘亲住进高府,便是享福,事实却……” 冯岩及时打断她的话,笑貌和顺,纠正言辞。 “事实便是高府南院,住得舒适,比这茅屋胜过万倍,如何不是享福?”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秋璧抬眸看着爹爹,内心既有自责,又有感动。 “你们这样苦着自己,当真愁坏我。” 冯岩目光和蔼,言谈亲切,申以肺腑之言,坚定不移。 “傻孩子,休要忧虑。我们不苦,有你,便是福气;待到以后,与兰儿相聚,更是锦上添花。爹爹娘亲,唯觉称心惬意。” 冯文丹打开里屋的门,呼唤用饭,手里还端着一碗清汤。 “饭菜已罢,夫君、璧儿快来。” 两人应声,一同走向里屋。 进门一刻,只见庄玮正在摆放碗筷,秋璧笑容一收,瞬间全身凝固。 “你……” 仿佛没有发生昨晚之事,庄玮很自然地展颜和善。 “高大人,请坐。” 一丝惶惧,席卷而来,秋璧喉间一紧,莫名有种窒息之感。 没想到,实际与他面对,她袖中双手,竟会忍不住轻颤。心底畏怯,亦如乌云笼罩般,迅速布满思绪脑海。 她勉强撑起微笑,竭力平静看向爹娘。 “他怎么在此?” 冯文丹放下汤碗,第一时间注意到女儿神色有异,不由忧疑。 冯岩略显粗心大意,没有重视细节神态,一心回答女儿问题。 “是这样的。我们所乘马车,半路出了状况,不能再用。就在我们一筹莫展、徒步回家之时,庄大人来西郊办事,正巧路过。他说,他是你的好友,可以顺路捎上我们。” “庄大人帮了大忙,我们便就邀请,待到得空,请客吃饭。原以为庄大人高高在上,定然不愿屈就,没想到午时刚过,他忙完事,即刻屈身前来。” 庄玮认真倾听,礼貌配合,温文而笑。 秋璧暗自一叹。 高府马车,每日都会检查、适当维护,怎么可能破损以致不能再用,定是庄大人故意为之。 唉,他如何这般无处不在?连冯家爹娘都不放过。 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郡主所言极是,这两日合该谢客,怪我多此一举,非要过来一聚。 想至此处,她脸上笑意,有些挂不住。 “他说,是我好友……你们便信?” 看出女儿似有难言之隐,想是有关庄府机密,冯文丹温柔浅笑,随即告知。 “璧儿宽心,前听郡主说过庄府之事,我们知晓,庄大人不是外人。” 难言之隐并非如此,自然没能解开秋璧心结。 她想诉与昨晚发生之事,揭穿此人真面目;但是又怕庄大人动怒,卸去伪装,随意伤害爹爹娘亲。 左右为难之下,她吞吞吐吐起来。 “是……嗯……” 转眼间,庄玮自发提及。 “高大人不欢迎我?莫非还在气恼昨日之事?” 秋璧一阵惊诧。 难不成,他要坦言一切? 爹爹娘亲倘若嗤之以鼻,他会不会…… 正想着,便听冯文丹惑然询问。 “昨日发生何事?” 秋璧沉默不语,双眉锁起几缕心神不宁。 庄玮看似心怀坦荡,却是满口谎言。 “我因公事,无意间冷落高大人,怪我疏忽大意,没能顾及高大人感受。” 一听这话,秋璧更觉憋闷委屈。 “你……” 话音未落,冯岩速即一声训斥。 “璧儿,这便是你的不对。” 知晓爹爹受人蒙蔽,绝非故意发难,秋璧垂眸恭敬,应了一声。 “是……” 冯岩心疼女儿,不为已甚,语气不舍一分严厉。 “庄大人公事在身,如何不知理解?” 秋璧一分无措,一分消沉。 “是……” 冯文丹见状,也是心疼女儿,连忙使去一个眼色,并用言语暗示。 “夜已深沉,夫君还不用饭,岂非怠慢贵客?” 意识到自己不对,冯岩立马展露笑颜,回到和蔼可亲之状。 “是是是,庄大人请坐,我们这就用饭。” 第376章 能否放过 冯文丹笑向女儿招手,示意落座。 “璧儿,来,坐娘亲身旁。” 秋璧依言落座,颦眉不安,无心用饭。 冯文丹取来一双筷子,递给女儿,同时细声劝慰。 “你爹爹笨嘴拙舌,胡乱训话,你若不悦,莫要闷在心里,只管责骂回去,不必顾忌俗礼。” 听有误会,秋璧赶紧澄清。 “娘亲言重,我没有怪怨爹爹。” 终于瞧出女儿神态不对,冯岩引咎自责,退思补过,赔笑给女儿夹菜。 “璧儿莫恼,爹爹知错,以后一定改正。” 秋璧乖乖吃下爹爹夹的菜,心绪无奈,一时间哭笑不得。 “爹爹亦是言重,长者致歉,小女愧不敢受。” 深领女儿懂事乖巧,冯文丹会心一笑,仔细解释缘由。 “你爹爹并非无故护着庄大人,你有所不知,除却马车之事,庄大人另有深恩。” “打从午后见面,他便陪着你爹爹,下地做农活,烈日炎炎,亦是不辞辛劳。” “务农而归,他又帮着我,里里外外做家务,片刻不得歇息。” “他还为了你,虚心向我讨教,学做你爱吃的菜。你瞧,这几道菜,便是他的手艺,我都尝过,味道甚好。” “打从结识庄大人,你爹爹便是赞扬不断,对他可谓心悦诚服,故而有所偏颇。” 回想一起种地之景,冯岩心情舒畅,由衷喜悦。 “庄大人博学多闻、品行端正,为人确实完美无缺。” 庄玮一如平常,张弛有度,沉稳持重,不乏彬彬有礼。 “多谢冯伯父、冯伯母赞许,在下实为惭愧。” 冯岩赞赏有加,愈发钦佩。 “庄大人还是这般君子自谦。” 庄玮顺意表现,体贴夹菜,放入秋璧碗中。 “昨日之事,是我不对,高大人请见谅。” 秋璧移目不敢正视,神情复杂,没有动筷。 庄玮故意表露一丝尴尬,低眸虽见笑意,却有瑟瑟可怜之情。 冯文丹心里一分不忍,帮忙劝言。 “先前不知你们有争执,而今我才看懂其意,庄大人诚恳道歉之心,你可明白?” 娘亲问话,秋璧自然应和。 “嗯,明白。” 冯文丹素手轻柔,为她舒展眉头。 “那就消消气,安心吃饭,好不好?” 秋璧努力撑着笑容,不使娘亲担忧。 “好。” 冯文丹不吝夸赞。 “璧儿真乖。” 秋璧干脆快些吃饭,心想结束这次相聚,便就带着爹爹娘亲,直接回府,一刻也不多留。 谁知,晚饭未尽,爹爹娘亲同时昏迷,趴在饭桌上,全然不省人事。 秋璧不忍丢下他们,又不愿与庄玮单独相处,于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在原处。 “爹爹醒醒……娘亲醒醒……” 庄玮脸色骤变,用了一分力道,将筷子置于碗上。 被这清脆之音吓了一跳,秋璧浑身颤栗,簌簌不止。 庄玮手下之人,已将茅屋团团包围,秋璧带来的家丁,尽数被他们打晕。 秋璧环顾周遭,仔细护好爹爹娘亲,低微几分气势,向庄玮示弱。 “庄大人或许不喜,强人所难……我不愿意,能否放过?” 庄玮起身,行至她的面前,愉心而笑,捻起她的下颚,意在与她四目相对。 “昨晚许你正妻之位,你便不愿;今早许你通房之位,你也不肯。不知妾室之位,高大人以为如何?” 秋璧躲开他的手,没有让他触碰。 “我不愿嫁你,非是名分之故。” 睨着自己扑了个空的右手,庄玮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他俯下身子,主动迎眸,唇勾几分幽魅,玩味发问。 “高大人之意,唯愿作陪,无需名分?” 秋璧躲避视线,起身后退,远离一步。 “庄大人谋多智广,当属奇才,何必说来道去,假作听不懂我的话?没得意思。” 庄玮举步肆意靠近,一把揽住她的纤腰。 “那我们便做些有意思之事。” 秋璧立时嫌恶,奋力拂落他的手,背身而对。 “你别碰我。” 庄玮嘴角垂落一丝不悦,抓住她的双肩,迫使与他面对。 “高大人莫非忘记昨晚,自己说过的话?‘大恩如此,定思回报’,今有回报之机,岂能不懂把握?” 秋璧端肃以对,拂开他的双手。 “我谓之回报,绝非此意。” 庄玮悠悠目落,睨着她满不情愿的神情,情不自禁唇际一扬。 “可是恩人有意,你该当如何?” 秋璧耐着一分心性,谦辞劝告。 “庄大人身怀龙凤之姿,家世亦是显赫无比,何愁寻不到良缘女子?我实卑微,不敢德配高贤。” 庄玮越看越是喜欢,不由自主,一个落唇。 “依你之言,我不娶便罢,玩趣一夜,未尝不可。” 秋璧急忙躲开,吓得连连后退,一时顾不上护着爹娘。 “以庄大人身份,理应志向远大,‘少好学,修父业,谦逊下士’,何以言辞举止,这般无礼?” 庄玮幽幽走近,夜色烛光映衬之下,眉宇魅色渐浓。 “高大人字字提醒,要我记得本家,可谓语重心长。其实可笑,难道方族中人,就该不循人之常情?” 周身打量她一番,唯觉我见犹怜,他语气温柔哄劝。 “你之清丽,我生平初见,苦思冥想,依旧难以意料雪玉之美。你乖乖叫我一探,极尽好奇,我便不再为难,可好?” 秋璧直言拒绝。 “不好,我不要。” 庄玮再次扼住她的双肩,眸掠一股寒流,诡怖凛冽。 “我得皇上宠信,哪怕后宫嫔妃,我意欲赏玩,皇上也会拱手奉送。其女,我愿玩便玩,愿杀便杀,他从不过问。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秋璧听得惊异,猛然摇头,难以置信。 “不可能,你言辞有欺,方族之后,不会滥杀无辜。” 庄玮怙恶不悛,一脸理所当然。 “自然不是滥杀无辜。” “她们就像你,幸得我的赏识,却不肯接受好意,纵然殒命,何有无辜?” 此事荒诞,秋璧断然不敢相信。 “你故意吓我。” 听她还是不肯松口,庄玮彻底没了耐心,随口一句嫌弃。 “你这种女子,软硬不吃,难哄至极!” 他松开右手,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冯氏夫妇。 “如是剑指,也是故意吓你么?” 秋璧花容失色。 “你别伤他们!” 她急中生智劝告。 “他们是滕姑娘的生身爹娘,与你应属姻亲关系,你若冲动,庄二公子那边,如何交代?” 终得一分动容,庄玮满意一笑。 “我家二弟,自然是以家人为重,绝不可能为了他人,兄弟阋墙。” “我再问高大人一次,今宵可愿同榻而眠?” 秋璧欲言又止。 “我……” 第377章 为她习武 提早结束太医院公忙,林暮来到帝瑾王府。 他唤停一个路过的下人,微笑询问。 “护卫高大人安在?” 没等下人回话,高璟迎面走来。 “林大人找我?” 林暮快步走去,喜笑颜开,拱手一礼。 “恭请高大人安好。” 他们兄弟以敬,从来没有大礼如此,高璟受宠若惊,急忙颔首回应一礼。 “安好安好。” “林大人今日这么客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暮虚心低眉,笑容余出一抹乖顺。 “卑职有事相求,还望高大人允准。” 高璟见状,心底满是感动,差点泪流满面。 “就冲你这态度,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说吧,何事?” 林暮舒缓一口气,压制心绪惧意,硬着头皮请求。 “祈请高大人,教我习武,卑职唯愿,少些挨打就行……不知可否?” 高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满目震惊,难以平复。 “什么?习武?” 他瞳仁一阵慌乱,抬头卓望一眼夕阳,重新落眸林暮,瞠目愕然。 “太阳真在西边!难道我做梦未醒?” 林暮嘴角抽搐一丝无奈。 “高大人说笑,夕阳西沉,自然悬挂西方,此乃古今定理。” 他整理心绪,严正以对,毅然决然。 “我私想着,你所言极是,不习武,不足以保护贤堂妹。为了她,纵使天赋不济,我亦事在必行。” 高璟抚掌大笑,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顺势展臂一搭,兄弟厚谊,一望而知。 “这才对嘛,林大人觉悟甚高。既如此,我们赶紧训练起来吧?” 与高璟凛凛相较,林暮犹显瘦弱身小,一脸无措,渺渺迷茫。 “高大人意愿回去高府,还是移玉林府?” 高璟悦色说明。 “韦大人临时有事,今日换我值守,明日一早与小池大人交接完毕,才算结束公忙,何以离去?” 林暮下意识躲开他的长臂,保持安全距离。 “既是值守之日,理应公事为主,那我先行告辞,明日再来奉请。” 高璟片刻未思,一把将他拉住,不肯放过。 “值守之时,一般无事,难得林大人兴致盎然,索性就在王府庭院训练起来。万一等到明日,你就变卦,我岂不追悔莫及?” 林暮莫名一阵惧怕,试图后退远离。 “从小到大,行刺之事波骇不绝,王爷安危,你我怎能轻视?” 此时此刻,高璟脑子转得飞快,瞬即有了主意。 “恰巧萧大人有事禀报而来,正在前厅,与王爷商讨。要不这样吧,我去恳求一句,请他换班值守。” 想着荷妹妹安危,林暮克服恐惧,泰然面对。 “只要不给二位大人添麻烦,便矣。” 高璟笑容悠悠,快意松手。 “不麻烦不麻烦,你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刚走一步,他便不放心,再次抓住林暮手腕。 “等候无趣,你还是随我一起去吧。” 话至此处,萧向朔事罢,退出前厅,经过庭院,径直往正门走去。 高璟眼尖瞧见,连忙高声叫住他。 “萧大人请留步!” 辨出声音之人,萧向朔依言止步。 “高大人何事?” 他转身一瞧,看见林暮,礼貌微笑,以作问好。 “林大人也在。” 林暮恭敬行礼。 “是,恭请萧大人福安。” 高璟谦恭一礼,继而道出请求。 “卑职突然有事,劳驾萧大人换班值守,感激不尽。” 萧向朔想也不想,爽快答应。 “无需换班。韦大人算作我的属下,本该是她公忙之日,岂有劳烦高大人之理?我自当之。” “不知高大人事从急否,可容我去上禀王爷、再去调集手下卒士队?” 高璟愉悦以致,一时嘴快,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说白就是粗打林大人之事,不甚急,萧大人请忙。” 萧向朔惊愕不已、林暮心有余悸,同时一声骇然。 “啊?!” 高璟猛地一震,顿时手足无措,找寻借口,连连赔笑。 “哎呀,我嘴笨口误。不是粗打,绝非粗打,是我陪教林大人习武,呵呵呵,哈哈哈,开个玩笑,逗二位一乐,趣否?” 林暮面色一沉,完全笑不出来。 萧向朔勉强扯开嘴角,配合笑笑,不由想起早年自己习武,被高冀追打之景。 “高大人幽默风趣,饶有令尊风范。” 高璟不知早年之事,以为这是夸赞,随即喜不自胜。 “哪里哪里,萧大人过奖。” 萧向朔回之一笑。 “二位大人稍等,我去去就回。” 高璟、林暮一起行礼。 “恭送萧大人。” 萧向朔转身,走向前厅。 经得王爷允准,他马不停蹄去往督护台,迅速调集手下卒士队,赶回帝瑾王府。 公忙交接之后,高璟没有离开帝瑾王府,依旧选在王府庭院,与林暮投入训练。 颜瑜听说此事,深感稀奇,想着以前林暮挨打之状,既觉可怜,又不乏乐趣,他来到庭院一瞧,想着适时保护林暮。 萧向朔值守职责,便是保护王爷,自然跟在颜瑜身旁,一起观看林暮习武。 这一次,林暮已是下定决心,为了荷妹妹,不管如何挨打,都不会轻言放弃。 就这样,从云兴晚霞,一直练到月明星稀,就算有颜瑜出言相护,林暮还是练得浑身淤青。 萧向朔旁观许久,时不时地忆起早年之事,几番忍耐,终于忍无可忍。 “高大人请慢。” 高璟依言一停。 林暮松了一口气。 萧向朔直爽而笑,由衷提议。 “见识高大人剑法登峰造极,我不禁有些技痒难耐,请高大人暂护王爷身边,由我卖弄教习几招。” 他先恭眸请示王爷意见,而后问于他们。 “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高璟有些不舍,奈何碍于礼数,只能同意。 “萧大人雅兴,卑职理当顺从。” 林暮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多谢萧大人不吝赐教,卑职荣幸之至。” 萧向朔手握剑柄,行至林暮身边,宝剑出鞘,起势一招。 “我先演练一遍,请林大人细看。” 依据林暮儒生气力,萧向朔特意选择适合他的招式,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林暮速即练就,与萧向朔比试较量,亦是游刃有余。 出生至今,林暮首次感受武学之趣,原来习武,可以不用挨打。 高璟站在一旁,瞧着林暮感深肺腑之状,心里不是滋味。 这般练武,一如玩闹,能成什么事?至多练成花拳绣腿,一辈子无有出息! 正想着,便听门口守卫来报:“启禀王爷,密枢侍高大人侍女,荆依茉求见。” 第378章 好,我等你 颜瑜允准传见,荆依茉如实转禀郡主离京之事。 林暮心头一震,感知一丝危险。 颜瑜一听,没有深想,只是忧心小妹妹安危。 “她离京,所谓何事?” 荆依茉惶惶以答。 “回禀王爷,奴婢不知。” 颜瑜担忧更甚。 “可有守卫随身保护?” 荆依茉埋首低眸。 “回禀王爷,奴婢亦不知。” 一问一个不知,颜瑜满心无奈,拂袖示意。 “好,本王知道了,你退吧。” 唉,她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不留去向呢?难道嫌我管得太多,烦我了? 荆依茉正要行告退礼,突然被林暮阻止。 “且慢。” 荆依茉微微抬眸确认一眼,恭然以对。 “是,林大人请吩咐。” 话音未落,林暮便是急不可耐问询。 “你家姑娘,安在?” 忽而问及姑娘所在,荆依茉微微一怔,想着此处没有外人,遂实言以告。 “回话林大人,姑娘去往西郊老家,与冯先生夫妇相聚晚饭。” 这话,在林暮听来,便如直说,庄大人暗有行事。 他瞳仁蓦得一颤,心头浮想,尽是荷妹妹受屈之怜。 “什么?” “何时动身?” 荆依茉不明所以,迷茫作答。 “大约戌时一刻启程,现在已在路途。” 林暮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好,你退下吧。” 荆依茉依言告退。 颜瑜瞧出他的脸色不对,于是询问。 “怎么了?” 林暮躬身面对,垂眸亦是难掩忧虑之色。 “王爷,或有大事不妙!” 除他自己之外,其余三人同时一惊。 颜瑜坐立不安站了起来,紧接着提问。 “发生什么事,何有不妙?” 林暮言简意赅回答,收好佩剑,随时准备告退。 “密枢侍高大人遇险,事从有急,请恕微臣不能细细禀知。” 话至此处,高璟猛然一阵惊异,打断他的话。 “啊?我堂妹遇险?” 林暮没有一刻顿言,立即请求。 “恳请高大人随我去救。” 高璟连连点头,顾及不得告退礼,抓起他的手腕,便要离开。 “好,我们去选两匹快马,即刻出发。” 眼见萧向朔关怀有意,林暮恭顺劝言。 “请萧大人安心保护王爷,不必挂念。” 萧向朔伸手入袖,取出督护丞金印,慨然递去。 “我手下卒士,供你们调遣。” 颜瑜不假思索,取出随身玉印,也递了过去。 “或去督护台、北郊,任意调集值守之人,都行。” 高璟急如星火,一边拉着林暮离去,一边回应他们的话。 “王爷岂非轻看属下?萧大人尽管宽心,救堂妹,卑职二人足矣。” 颜瑜抬高声调,喊了一声。 “那你们加油!” 萧向朔跟着抬高声调,与之道别。 “二位大人千万保重!” 高璟、林暮三步并作两步,奔赴王府马厩,速即踏上西郊之行。 西郊夜色,静谧祥和。 冯家茅屋灯烛通明,窗外梧桐,映衬皎月静好,银纱玉枝,相得益彰。 秋璧几次欲言又止,庄玮听得满不耐烦,挥舞一道剑气,便要了断冯岩性命。 情急之下,秋璧遽然抓住他的手臂。 “不要伤害我爹爹!” 她眼眸流转,潺潺清泪,尤是惹人怜爱,庄玮一眼入神,兴致难抑,温然落唇。 “那你听话……” 毫无例外,秋璧又是躲开。 “你莫欺负。” 庄玮心头怒起,几分急切,环住她的腰身,复行不端。 “我让你听话,不许违抗!” 秋璧一味躲避,脚下不慎,绊倒在地,吓得一声惊叫。 “啊!” 庄玮及时收起佩剑,顺势与她一同倒在地上,双臂小心翼翼护着,并没有摔疼她。 举止可见,他心有不忍,嘴上却依旧阴鸷万分。 “你究竟要身节,还是要爹娘?想清楚,回答我,不然,我先杀他们,再要你,一个也不放过!” 秋璧心绪不宁,惶惧泪如雨下。 “我……我不想爹爹娘亲有事。” 庄玮细心体贴,为她拭去珠泪,语气尽量和风细雨。 “那你可知,应该怎么做?” 秋璧清眸凄美,莹有忧怯,纷纷扬扬。 “庄大人,对不住。对你,我实难作为……” 庄玮取出随身药丸,示意于她。 “服下它,你便能毫无顾虑。” 秋璧更是梨花带雨,犹豫难定,不敢伸手去接。 眼见就要成事,庄玮恢复一分耐心,低声哄劝。 “璧儿,我是真心爱慕你。你宽心舒意,许我一睹温柔,可好?” 没了办法,秋璧只能接过药丸,颦眉合眼,颤颤巍巍含在口中。 庄玮得逞一笑,起身同时,将她横抱在怀,舍下冯氏夫妇,步步走进卧房,脚尖随意一踢,紧闭房门。 他轻轻放下,让她坐在床上,整理她被泪水打湿、贴在额上的细发,手掌顺着她的长发,缓缓移至腰间。 正想解开两边衣带,忽然被她阻止。 “药力……还没……你等等,好不好?” 庄玮听得甘甜一笑,依言坐在她的身边。 “好,我等你。” 他暂时按捺心性,柔言宽慰。 “璧儿别怕,我虽为武夫,却非不懂怜香惜玉,稍后,一定用心照拂,和煦以待。” 秋璧还是一脸不愿。 “多谢庄大人。” 她沉吟片刻,埋着羞怯,瑟瑟出言。 “只这一次便罢,以后,还请庄大人莫再这般。” 庄玮不以为然,幽笑轻慢。 “万一你甚为喜欢,我又当如何?” 秋璧眉心一分不满,显而易见。 “庄大人多虑,我不会的。如此行为,非我中意,从今往后或觉惶遽、或以作呕,断然不会喜欢。” 庄玮唇际,渐染几分佻薄。 “但凡得我宠爱的女子,除却不从命者,其余皆是心满意足,甚至倾心托付,你岂有例外?” 感知药丸起效,秋璧冷漠以对,不敢表露。 “可我对你,确实无有倾慕之心。” 庄玮面色,沉下几许醋意。 “那你倾慕何人?林暮么?他有什么好?” 他微微顿言,好奇而问。 “你与他,已成事实?” 秋璧轻轻摇头,如实作答。 “就算共处一室,他亦对我秋毫无犯。” 庄玮不屑一笑。 “呵,故作正直,谁不会呢?” 算着药效时间已至,她却还是平心静气,他深感奇怪,转眸一瞧。 只见她花容含霞,方知刻意忍耐,庄玮深深一笑,捻起她的衣带,轻抚把玩。 “璧儿,我们就寝吧?” 话音未落,便听外头刀剑声嘈杂…… 第379章 恳请堂兄回避 庄玮侧耳辨声,听得敌至二人,其中一人剑法不济,不值一提;另一人武功出神入化,堪称当世高手,绝对不容小觑。 “情况不妙,璧儿,我们快走。” 秋璧不愿弃下爹娘,即便药力渐浓,亦是竭力反抗。 “我不走……” 屋外,高璟威不可当,随意一招,便能攻其薄弱,轻松击败对手。 反观林暮,便是心余力绌,每每出招,都会被庄玮的人所擒,若无高璟及时搭救,早已殒命他手。 方才赶路甚急,林暮来不及说明,等到这会儿交手,才有机会劝告。 “他们都是庄大人手下,请高大人谨慎行事,打晕便罢,切莫伤人啊。” 高璟满心不理解。 “你何出此言?庄大人的手下,怎就伤不得?” 庄府机密之事,未至良机,林暮不能直言,恐令庄韶置身险地,故而托言其他。 “贤堂妹以为人质,安危未定,高大人不可冲动,万一惹他恼怒,后果不堪设想。” 高璟立马被他说服,赞同点头。 “嗯,言之有理,那我听你的。” 林暮放心几许。 “多谢高大人理解。” 高璟速战速决,很快打晕众人,带着林暮,就近破窗而入,正好站定卧房之中。 庄玮不及逃离,就被他们堵住去路,没了办法,只得后退几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二位大人,到此何干?” 瞧着堂妹被他搂在怀中,高璟怒意凛凛,骤然剑气如虹,直指庄玮致命之处。 “你说呢?” 被他气势所震,庄玮下意识后退半步。 林暮见状一惊,慌忙伸手阻拦。 “高大人三思后行,莫下杀手!” 听罢这话,庄玮暗自舒缓一口气。 高璟又是一脸不理解,直截了当反驳。 “我为王爷除去祸患,助威我等士气,这么好的机会,何故不杀?只当救护堂妹,失手错杀,反正是他有错在先,皇上理亏,自当瑟缩无为。” “你拦我做甚?难不成你以为,我武不如他?” 林暮做出无辜之状,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我何有此意?” 他略略一想,即刻有了说辞。 “目下,王爷不宜与皇上大动干戈,高大人此举,无益今后谋算,请高大人着想局势长远,切莫意气用事。” 高璟怒意之间,余出几分嗤之以鼻。 “又是局势计谋,你们这些谋臣,甚为麻烦!” 心想为了维护颜族和方族的主臣和睦,林暮耐着脾性,给高璟拱手行礼,诚意恳求。 “救下贤堂妹即可,有劳高大人,多谢多谢。” 高璟满不耐烦,冲他拂袖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退后!” 林暮应声后退。 高璟举剑,矫健有力出招,身法独特,令人猝不及防。 庄玮放开秋璧,护在身后,剑出飞燕,挡住高璟一招。 两人剑风磅礴,一瞬扬起床帐,拂动不远处的灯烛,烛光忽明忽暗之间,对峙已有十余招,未分胜负。 高璟稍有迟钝,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惊。 “你这武功,造诣匪浅,完全不似平日表现。” “州牧台会试,你故意隐藏锋芒!” “说,你有什么目的,皇上意欲何为?” 庄玮剑若猎豹迅猛,言辞挑衅,没有正面回答。 “何必啰里啰嗦?不如痛快比试一场,叫我大开眼界,见识一下,所谓武功天下第一的真本事。” 高璟势如猛虎,分毫不肯退让,剑芒挥洒,变化无常。 “好啊,竟敢欺负我堂妹,我便叫你见识,自己跪地求饶的样子!” 他们对招之时,林暮想要趁乱救走荷妹妹,刚一伸手,便被庄玮一剑打在手背。 “啊!” 林暮吃痛缩手。 “痛……” 庄玮不忘嘲讽。 “偷偷摸摸,遮掩行迹,林大人果然正直。” 看着便觉丢脸,高璟一脸嫌弃,满口呵斥。 “我不是让你退后吗,捣什么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走开!” 林暮忧急如焚,奈何有心无力,满不情愿,后退几步。 本想耐心等候他们一较高下,却见荷妹妹身子不适、愈发难受,林暮一心救人,急中生智,用了一点小聪明。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他谨小慎微,使尽浑身解数,演得惟妙惟肖。 果不其然,庄玮信以为真,顺着林暮视线,转眸看去。 表姐? 高璟虽然深信不疑,但是救人要紧,有正当理由不顾礼数,他自然不管什么月溪郡主。 长剑银龙,雷鸣而去,瞬息之间,高璟轻而易举,一招制住庄玮。 庄玮回神,便是剑指项颈,想着对方胜之不武,不由得怒火万丈。 “林暮,好个君子作风!” 林暮垂眸惭愧,无颜正视。 “既然不敌,庄大人请回吧。” 庄玮应付裕如,计上心头。 “原来高大人取胜,皆以阴谋诡计,天下第一,名不虚传!” 林暮赶紧捂住高璟双耳,同时附耳高呼说话,掩盖庄玮之声,深怕高璟被其激怒。 “高大人把他打晕,先安置隔壁房间,一会儿,由我送他回府!” 高璟一脸不悦,拂落林暮双手。 “哎呀,你尤是吵人!” 抱怨罢,他落眸庄玮,惑然发问。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庄玮眸色傲然,迎上高璟视线。 “我说……” 林暮悄悄取出随身银针,趁其回话不备,针入穴道,令他昏厥在地。 高璟气得跺脚,肃然厉色,一顿训斥。 “你这是做甚?他像是挑衅,待我听清所言,你再动手不迟,心急什么?” 林暮无可奈何,顺意哄话。 “高大人稍安勿躁,何来挑衅?他分明在说,天下第一,高深莫测,名不虚传。” 高璟半信半疑。 “是吗?” 他挠了挠头,迷茫不解。 “脸上愤愤不服,嘴上却是认输?” 说话间,秋璧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一下投入林暮怀抱。 “暮郎,救我……” 不堪入目之举,高璟不忍直视,侧过身子,管教妹妹。 “暮什么郎?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兄长有命,立即松手。” “是我救了你,你抱他做甚?理应过来,叩谢兄长大恩。” 秋璧意识模糊,口齿不清回复。 “恳请堂兄……回避。” 高璟心有不适,只觉她的声音,亦是不堪入耳。 “什么意思?你想做甚?我不回避!” 第380章 小人作为 林暮扬手避嫌,尴尬在半空。 感觉她越抱越紧,林暮心绪犯难,伸手而去,意欲轻轻将她推离。 余光发现他的双手有动,高璟误解其意,霎时雷霆震怒。 “林暮,你不许动!倘若乱来,我绝不饶你!” 林暮一阵惊慌,急忙解释。 “不不不不……” 高璟不由分说,打断斥责。 “不不不,不什么不?我堂妹主动迎合,你敢说,未有一分心动?” 林暮神情复杂,事实答言。 “确有心动,但是……” 高璟举剑示意,威吓打断。 “那你还狡辩什么?敢有一分欺负,我砍断你的手!” 林暮吓得面无颜色。 “不敢不敢,高大人万万不可冲动!” 秋璧喘着粗气,再次请求。 “请堂兄……回避……” 高璟急得不行,就怕妹妹受委屈。 “回避什么?你住口!” “抱一下便罢,如何一直抱着,你知不知羞?给我松手!” 秋璧勉强撑着一分礼敬。 “兄长执意不肯回避,那就休怪小妹无礼……” 言语之际,林暮外衣被她扯落,唇落点点,温玉在肩。 林暮顿时兴逸难捺,眉心锁起一片狰狞。 高璟触目惊心,登时一阵威吓,怒不可遏。 “高冯秋璧!” 秋璧不予理会,自顾花情柳意。 林暮绯红面容,更余几许涩然窘迫。 “高大人请莫误会,贤堂妹无有轻视礼义之心,而是被庄大人用药之故。请高大人,带着庄大人,稍作回避,我来解决其事,定然不会辱没。” 高璟没了办法,只能扛起庄玮,惴惴忧虑,去往隔壁房间。 茅屋不足隔音,高璟刚把庄玮放下,便听堂妹一声喊叫:“啊!” 高璟听得一惊,原本悬着的心,更是提心在口,随即改了敬称,切切恳求。 “林大人,求你轻点,别弄疼她。” 他来回踱步等候,忐忑不安,抱怨不断,根本静不下心。 “这林暮,小人作为,平时瞧着儒质随和,实际怎么这般焦躁粗鲁?” “王爷说的是,人不可貌相。林暮这人,就是蔫儿坏。” 抱怨未尽,便听林暮一声呼唤。 “高大人请进。” 高璟微微一怔,自言自语发问。 “哪个高大人?我?” 听着隔壁房间没有动静,林暮补充说明一句。 “高璟大人请进。” 高璟一脸错愕,回到卧房。 “这么快?” 瞧着他们二人,甚至已经穿戴整齐,高璟目色惊诧,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之事。 “林大人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林暮无言以对,继续为荷妹妹施针。 高璟这才看见他的动作,一头雾水询问。 “施针作何?” 林暮平静以答。 “缓解药性。” 高璟理解其意,稍显迟缓。 “缓……缓解药性?” 灵光一现,他陡然听懂,心头一震,不敢置信。 “你不会是……没碰她吧?” 林暮简单作答。 “嗯。” 高璟瞳仁,布满震惊。 “那你何故让我回避?” 林暮给了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继而回答。 “照顾躺好,难免有些碰触,怕你冲动,砍断我手。” 确认事实之后,高璟心境愤懑,完全接受不了。 “我堂妹做到这般地步,你居然不碰,林暮,你还是不是男子啊?” 林暮不作回应。 忽而有了一个想法,高璟疾步走近,蹲在林暮身边。 “莫非太医入宫公忙,也要一如太监……你快叫我看看。” 见他上手,林暮忍无可忍,奋力拂开他,崩溃呐喊。 “高大人,别闹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迅速冷静。 “莫非忘记王爷高论?身为男子,务必礼贤女子。” 高璟落座斜睨,不以为然反驳。 “未婚妻,也要礼贤?” 林暮耐心,诉与事理。 “莫说未婚妻,还不是妻,即便为妻,也应相敬如宾,不能趁人之危,行小人之举。” “请高大人一想,今晚之事,如若换作冯大人,你将如何对待?” 高璟痴痴羞然,立时红光满面。 “换作……荷儿?” 光是想想,他便乐不可支,带着椅子一起欢呼雀跃。 “呵呵呵……” 林暮瞧得一愣,万般无奈。 “当我没问过。” 他转了话头,随口埋怨。 “一边说要砍断我手,一边又说未婚妻不必礼贤,道理如何,全由高大人自己说了算。” 高璟收起悦色,振振有词。 “我不许乱来,是因忧虑你心有不贤;所谓不必礼贤,是为堂妹忿忿不平。此二者,如何相提并论?” “是,我家堂妹确实长相丑陋,那你也不能……” 话至此处,林暮蹙眉深深,直接打断,严正告诫。 “高大人慎言!” “何言长相丑陋?她容色姣姣,犹似一泓清泉,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高璟送去一个白眼。 “莫非拿着赞誉荷儿之词,非要安在堂妹身上,以作讥讽?” 林暮一丝不苟施针,神态郑重其事。 “我申以肺腑,没有讽意。” 高璟轻藐以对,固执己见。 “哼,言之凿凿,实际无有作为。除非你碰她,不然,我绝不信服。” 林暮一分冷漠,懒得与他争执这些。 “你信与不信,无关我事。” 想着荷儿绮霞玉立之姿,高璟甜甜一笑,言谈笃定,自以为是。 “少作冠冕堂皇。你对我堂妹礼贤有加,不算什么本事,我无需深想便知,倘使换作荷儿,你必然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施针完毕,林暮先为荷妹妹擦拭额上虚汗,而后收回几枚入穴银针。 没一会儿,秋璧苏醒过来。 “暮郎……” 林暮莞尔一笑,轻声安抚。 “荷妹妹,还有何处不爽?尽可告知我。” 秋璧目意委屈。 “你又没碰我?” 林暮一时间哭笑不得。 兄妹俩何以这般如出一辙? “嗯,没碰。” 秋璧学着宁洁薇的任性模样。 “那我索性不活了。” 高璟呈现一副挫败之状。 “你住口吧,还嫌丢脸不够?” 秋璧失落太甚,不由气急。 “堂兄你!” 高璟板起脸来。 “我什么?岂敢恫吓兄长?” 秋璧努了努嘴。 “哼,不敢。” 见势不好,林暮便想撤退。 万一高大人气恼,舍不得伤害妹妹,那么挨打之人,只能是他。 “请高大人送贤堂妹,一同回府;我去隔壁房间,背上庄大人。” 秋璧意识逐渐清醒,蓦得惊觉。 “我爹爹娘亲安在?” 高璟指着一个方向。 “我刚刚路过看见,他们都睡在饭厅呢。” 林暮心有料想。 “难道也被庄大人用药?荷妹妹莫忧,我去诊脉施针,待到无恙,再行回府。” 秋璧点点头。 “嗯,好。” 第381章 复至哲溪山 月色轻抚,哲溪山覆缀一片银辉。 依宁云溪之命,谢卯和滕予儒,带领尹司台中人,轮流看护宁奉哲,几日一轮换班。今夜,正好轮到谢卯在此。 深夜难眠,谢卯散步山脚下,与尹司中丞赵沧临,闲话家常。 赵沧临抬头望月,眸有念思。 “谢大人心事重重,莫非也在想念家中夫人?” 谢卯温和一笑,不答反问。 “这么说,赵大人亦是同道中人?” 赵沧临收回视线,低眸惭愧。 “如何敢较谢大人夫妻,举案齐眉?卑职拙思,寻常而已。” 话至此处,谢卯注意到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车。 “嗯?” 赵沧临顺着他的视线,转眸看去。 “谢大人何以疑声?” 借着月光,谢卯辨认来者。 “那是月溪府、郡主所用马车。” 赵沧临微微一惊,急忙整理衣冠,肃然起敬。 “郡主来了?卑职这就召集众位大人,同迎郡主玉驾。” 谢卯伸手阻拦。 “各司其职,不便打扰,我们二人出迎即可。” 赵沧临郑重一应。 “是。” 话落,两人举步迎了过去。 谢卯位高,不必行礼。 赵沧临品级稍低,依礼下跪。 “在下赵沧临,恭请月溪郡主福安。” 听见他的声音,宁云溪吩咐马夫,停下马车,继而回应。 “赵大人快快请起。” 郡主与侯爵位同,属从二品之位;八台丞相,与伯爵位同,属正二品之位。郡主面见丞相,本该行礼,但因宁云溪以国号受封,故而,可以适当免礼,与谢卯相互问好即可。 关凝静紧随其后下马,礼罢,护在郡主身边。 谢卯慈然以对,主动询问。 “郡主夜半到此,不知有何吩咐?” 宁云溪直入正题。 “二位大人,可曾瞧见密枢中丞冯大人?” 谢卯与赵沧临对视一眼,皆是迷茫之色。 “未曾瞧见。” 宁云溪心觉奇怪。 “是吗?我路程有所耽误,按说,她该早到一步。” 谢卯合理猜测。 “冯大人多谋,莫非瞒天过海,已然上山?” 宁云溪赞同点头。 “很有可能。” 她观察山势,细寻蛛丝马迹,忽而一震。 “她果然上山去了!” 谢卯继续猜测。 “想必意在救走宁大人?” 宁云溪几分急切,示意一请。 “嗯,是。二位大人,快请坐上马车,我们这便追去。” 三人一起来到哲溪居,冯忆荷听见动静,提着一只灯笼,从中娉婷走出。 “恭请月溪郡主福安,恭请谢大人福安。” “郡主终于来到。” “山间遍布尹司台中人,郡主又于深夜,亲自追来,由此可见,宁大人确实居在此处。” 宁云溪一时没有听懂。 “你这话,是何用意?大哥哥是否落居,只看身在与否,何以我等之举,作为评判?” 问罢,她想通这话,猛地一惊。 “你之话意,大哥哥不在此处?!” 谢卯、赵沧临跟着一惊。 “什么?!” 瞧着他们神情复杂,饶是被人所欺之状,冯忆荷恣意一阵轻笑。 “呵呵呵,看来,诸位皆是蒙在鼓里?” “我已仔细查看,此居处,无有任何近日居住过的痕迹。宁大人至多来此一坐,便就悄然离去,丝毫不愿束缚你们之手。” 宁云溪满是错愕。 “怎么会?他……他还是在骗我?” 她不敢置信,问于身旁二位大人。 “你们从没进来查看?” 谢卯埋着视线,难以为情。 “令兄言之,专心思虑计策,不愿被人打扰。另有王爷允准,吾等只好值守在外,这些日,未曾见过他一面……” 赵沧临几许忧心,立时求情。 “郡主请莫怪罪谢大人,此事皆因在下,智不及人、愚钝无知,没能及时上禀劝谏。” 宁云溪轻轻摇头,灰心失落。 “不怪各位大人,怪我痴念多想。” 他们对话之际,冯忆荷暗自得意,洋洋而笑。 皇兄不愿听从宁云溪的安排,想来,一直周旋盛京附近,谋想计策的同时,隐为父皇掌握全局。 我就说嘛,皇兄与我才是亲兄妹,怎么可能心向宁云溪? 如是推想,皇兄献计,利用庄玮牵绊住我,应该无有恶意,只是怕我冲动行事,坏了他的大计。 哎呀,那我直言说穿,会不会害得皇兄,难以取信宁云溪,再也不能蛰伏帝瑾王身边? 想至此处,冯忆荷赶紧往回找补。 “宁大人心向何处,郡主怎能凭着一事欺骗,便下定论?以我之见,此事还有疑处。” “或许,宁大人居于山中,凭高而望,见我寻来,速即抹除一切痕迹,只为取信于我。这段时日,他思忖过后,必已定计,借事稳住我,才能顺利实施计策。” “郡主高见,我之所言,有无道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皇兄此举,不会真是为了稳住我吧? 细察她的神态,宁云溪觉出几分端倪,随即稍作平静,也开始找补。 “冯大人切莫多虑,事实所见,我大哥哥心向,毋庸置疑,他怎么可能弃离皇上呢?” 听出找补之意,甚至含着丝丝嘲讽,冯忆荷面色一黯到底。 “你这是何意?以郡主之见,宁大人真有弃离之心?” 谢卯与赵沧临互视一眼,双双惑然,不明所以。 宁云溪悠悠一笑。 “冯大人听不懂人话?我是说,他不可能弃离皇上。” 冯忆荷不露心绪,表面只见藐然不屑。 “你我与其互相试探,不如直接问他,说不定,他已然回到盛京。” 嘴上说着不想,她依旧忍不住试探之心。 “郡主不妨猜一下,他会先往何处?” 宁云溪防备再三,不予回答。 “这话问得没趣。” “先去你那儿,他便是心向皇上么?或者再问,先来我这儿,他便是心向帝瑾王么?” 冯忆荷做出无害之状。 “猜一下而已,我何有此意?” 宁云溪杏眸,掠过一道锐利。 “冯大人所谓猜想,究竟是我家兄长去处,还是我之心思?” 见她谨慎,冯忆荷这才放弃。 “郡主不肯作答,那就罢了。诸位请便,在下先行告退。” 话落,她拂袖示意身后数名手下,先后骑上快马,匆匆赶回盛京。 宁云溪紧接着下令。 “八台丞相,不得擅离盛京,今已打草惊蛇,请谢大人即刻动身,快马加鞭,速速回京。如若有失,便说身负瑜旨,帝瑾王听闻,自会配合。” “另外,请赵大人,遍告诸位大人,即刻回京,不必复来。” 谢卯、赵沧临同时一应。 “是。” 第382章 是你犯错,理当自省 清晨薄雾,犹如轻纱般,萦绕幽悰居庭院。 庄玮意识转醒,缓缓睁眼的同时,轻揉穴道痛处,虽然银针已撤,但还余着点点酸意。 入眼唯见幽悰居卧房之景,他方知自己,已经回到庄府。 想着昨晚之事,他自言自语抱怨。 “哼,林暮,小人行径,不可理喻!” 听见他的动静,方之玄正襟危坐,随即出言。 “醒了?” 不知父亲在此,庄玮着实吓了一跳,慌忙整理仪容,下床行礼。 “恭请父亲福安。” 方之玄一派肃颜,沉声吩咐。 “你母亲也在,候于前厅,你穿好衣裳,便去将她请来。” 心知他们来意,庄玮嘴角垂落,怏怏不乐。 “是,孩儿遵命。” 简单梳妆过后,庄玮毕恭毕敬,请来母亲,侍奉入座。 楚兰彤亦是面无悦色。 “玮儿,你也坐吧。” 庄玮谦谦一应,落于侧座。 “多谢母亲。” 方之玄神态不怒自威。 “奉哲归京,拖延冯忆荷之计,到此为止。如此,有些话,我终是可以明言。” 听有顿言,庄玮应和一声。 “是。” 方之玄拿起茶壶,亲自为夫人斟茶。 “你该知晓,我想说什么。” 庄玮虽然心知,但还遥抱一丝希望。 “请父亲明示。” 面对儿子,方之玄不苟言笑。 “休再纠缠密枢侍高大人。” 心绪一丝消沉,庄玮愁眉不展,表意不满。 “孩儿斗胆,请父亲感同身受。早年,倘若祖父告知,令你勿再纠缠母亲,你当如何作为?” 方之玄藐视落眸。 “我与你,如何相提并论?” 庄玮眉心郁郁。 “如出一辙,何故不能?” 方之玄毫不客气反驳。 “事实以证,我与夫人数年真心。而你,玩趣心性,何谈如出一辙?” 庄玮满是不服,直言驳回。 “我对她也是真心,父亲怎就执意不信?” 他怜着几分悲色,凝望楚兰彤。 “难道,连母亲也不信我?” 楚兰彤难得忿然作色,言辞薄情。 “你再任性,我便不再管你,你就只当,没有我这个母亲!” 庄玮暗自一阵心痛。 “母亲你……” 急怒之下,他骤然拍案而起,不顾礼数,大发雷霆。 “你们利用我的感情,行朝局之事,用完便弃,确实不配为人父母!” 方之玄眸色一瞬凌厉,雷嗔电怒。 “你大胆!岂敢怒斥父母?” 庄玮全然失了仪态,理直气壮,声声埋怨。 “父母有错,何故不能纠正?” “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叫我独守幽悰居,是何道理?难道我被养在皇上身边,便就活该受此冷遇?局中设局,破坏我的感情,这就是你们所谓正道君子之行吗?” 方之玄言简意赅指正。 “你若认真以对,谁会谋计破坏?” 庄玮心境几分崩溃,根本听不进去。 “我如何不认真?” 方之玄蹙眉严峻,目光如炬。 “是你犯错,理当自省。你都多大了,如是正理,还需我来管教么?” 楚兰彤心疼儿子,徐徐收起怒容,恢复平日温柔,不厌其烦诉与事理。 “玮儿,你且想想,如若高大人历经之事,发生在母亲身上,你会作何感想?” 庄玮回神是非,欲言又止。 “我……” 楚兰彤表露哀容,进一步提问。 “母亲受人欺负,你可会心有不忍?” 庄玮一分倔强,不想认错。 “我不知道。” 方之玄见状,随着夫人心意,磐石毅然,诉知正理。 “鸿鹄之志入霄云,忧民之心怀苍生。此乃太祖皇帝金口玉言,盛赞方族中人,青云壮志、心系黎民。而后几百年来,方族不改初向、人才辈出,哪怕今获有罪,亦不失天下称誉。” “你身为方族之后,我之嫡长子,却忽视大局,以玩弄同僚为乐。此举一旦公之于众,小则,方族颜面扫地;大则,我等尽失人心!” “你有负太祖皇帝重托,有负天下臣民信任,于心何安?” 这些话,庄玮早已听得腻烦,扬眸倨傲,桀骜不恭回击。 “父亲自己束缚其中,也要迫使妻子儿女拘束在内,于心何安?” 仿若云晦雷发,方之玄只觉惊耳骇目。 “你说什么?” 他赫然大怒,一分不可遏制。 “岂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再敢执迷不悟,你就走,给我离开庄府!” 没想到真会闹到反目地步,庄玮痛彻心扉,下唇轻颤,强忍悲色,看向楚兰彤。 “母亲想法一致?” 楚兰彤别过眸子,不作回答。 庄玮咬牙切齿,叩首一礼。 “既如此,孩儿告退。” 庄玮未携一物,一身轻盈离开幽悰居。 没等走出庄府,便被庄瑞叫住。 “大哥且慢!” 庄玮停下脚步,转眸去看,脸色不改,一片阴沉。 “你们都回来了?” 庄瑞点点头,快步行至兄长面前。 “嗯,都已回京。” “我放心不下你,刚放下行李,未得休息片刻,便就出门来瞧,果然见你怒气冲冲离去。” “父亲母亲忧虑之心,大哥怎能误解?” 一听帮着他们说话,庄玮怫然不悦,转身背对。 “话不投机,我不愿多言,你请便吧。” 庄瑞立即扼住他的手腕,以作阻拦。 “你看你,脾性甚急,一句话不和,便要翻脸。” “小弟之意,自当陪着兄长离府。父亲母亲担忧儿子安危,定然苦寻,说不定,没一会儿,便就心软,改了主意。” 感知兄弟情义,庄玮心里一暖,嘴角余出一分笑意。 “反话贫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庄瑞展臂,搭在兄长肩上,顺意哄劝。 “不如拐了三妹和妹夫一起?我就不信,他们不忧一人。” 庄玮听得无奈,一如平常,端起兄长架势。 “休要胡闹。” 庄瑞会意一笑。 “大哥气消了?” 庄玮顾影自怜,怅然而叹。 “父母苦心,我岂有不明?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庄瑞手法直爽粗糙,为兄长揉开眉头。 “大丈夫,为着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之事,唉声叹气,像什么样?” 他推着兄长,走出庄府正门,步伐传意几许期待,几许急不可耐。 “我给你出个主意,定有开解之效。” 庄玮一头雾水,惑然询问。 “什么主意?” 第383章 享乐最是要紧 庄瑞拂袖示意鲁庚,备好马车。 庄府正门,行人来往众多,他掩去表姐之称,道出主意。 “月溪郡主的伊人倾城,我出游在外,便就听说。大哥陪我前往观看直播,说不定,从中会有心仪人选。” 听着不像好主意,庄玮眉梢一落,重染几许忧愁。 “伊人倾城门口,连马车都过不去,进去观看直播,更是白日说梦。另有,此时此刻,距离伊人倾城迎门,还有一个时辰之久。莫非要我,像那些痴汉,傻傻等在街上?” 庄瑞兴致勃勃,不似全心关怀兄长,倒像自己乐在其中。 “除却伊人倾城,不是还有很多地方开设直播吗?我听说,冰清苑不错,迎门最早,主播亦是美艳动人。” 庄玮不假思索,直截了当指正。 “你敢去冰清苑,不怕滕姑娘责怪?” 庄瑞不以为然笑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陪你去,有何不可?再说,他们已然不做花楼营生,雅静得很。” 这时,鲁庚恭敬走来。 “禀言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庄瑞吩咐去处,继而推着兄长,走向马车。 “去冰清苑。” “大哥少些啰嗦,快随我去,人生在世,享乐最是要紧。” 推却来去,庄玮还是坐上马车。 “既已许下婚约,如何还去观赏直播?你记挂多年,苦苦寻她,难道就为薄幸负心?” 庄瑞眼神游移,似有丝丝心虚。 “大哥何来这些故作正直?我看个直播而已,只为开解兄长愁绪,又非怀有不贤。” 庄玮一眼洞穿,眉心交织几分不满。 “我不看,你也别去。” 庄瑞放下面子,拱手表示敬意。 “小弟恳请大哥一观,如此,总行了吧?” 庄玮面色沉沉,一片灰暗。 “为何执意观看,不听我命?究竟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庄瑞再次搭上兄长肩膀,拉近距离,挑了挑眉,堆笑谄媚。 “你我兄弟,为你、为我,不都一样吗?” 庄玮肃然拂落他的手臂,严厉告诫。 “放纵不羁,也该有个限度,岂能玩弄她人感情?” 庄瑞没好气地撇撇嘴。 “你少学父亲管教之貌,我不是你儿子。” 庄玮一阵威吓。 “我是你的长兄!” 庄瑞藐然不屑。 “不就年长一刻钟,神气什么?” 庄玮义正辞严。 “那也是长兄!” 兴致扫落一地,庄瑞背身而坐,不肯再给一个正脸,心直口快,表意嫌弃。 “真是古板,我还以为你是同道中人呢。” 眼见二弟不拘太甚,庄玮满心忧虑,主动坐到他的面前,按捺一分耐心询问。 “你认真答言,对待滕姑娘,意欲何为?” 感觉右臂不适,庄瑞挽袖狂放,仪态随性,肆意抓痒,同时,漫不经心作答。 “腻了便弃,到手的玩具,谁会珍惜?大哥有所不知,她与你一样,古板木讷得很,没意思。” 话至此处,他反应过来一事,自得其乐,黠笑起来。 “这样说来,你们倒是相配,不如我来设谋,许你一趣?” 心实不愿二弟学坏,庄玮忍无可忍,一阵暴怒。 “庄瑞!” 听得又要管教,庄瑞毫不客气给了一个白眼。 “唤我作何?” 庄玮语重心长,教诲道理,诚愿二弟悔悟改正。 “礼贤女子,理应平等待之,事事尊重。更何况,你们有同窗之谊,历经考验,两心相悦,才定下婚约,岂可随意废弃?” 庄瑞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论起阴谋。 “等到大哥玩腻,我们便以乱趣之名,取消婚约,还能顺道毁坏她的名声,令她无地自容、只得自行了断。享乐之后,还能片叶不沾、全身而退,这是两全其美之法,大哥意下如何?” 庄玮气得不行,用力捶打一下他的手臂。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许这般行事,听到没有?!” 庄瑞吃痛一喊,立即捂住痛处。 “啊!” 他揉着手臂,一脸痛苦。 “我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下狠手呢?疼!” 庄玮于心不忍,主动帮他揉按。 “我没收住劲儿,对不住。” 见他弱下态度,庄瑞趾高气扬,抛去一句评断。 “大哥只许自己玩乐,不许小弟开怀,蛮不讲理。” 庄玮气得糊涂,反应略显迟钝,听得“只许自己玩乐”几字,方知二弟用意,瞳仁蓦然一震。 “你……反讽管教于我?” 被他说穿,庄瑞速即乖巧,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可人笑容。 “小弟不敢。” 回想父亲母亲之举,结合二弟作为,庄玮恍然明白过来,这是配合用计。 他百般无奈,既懂他们关心之意,又气自己被人耍弄其中,一时间,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浅浅一声埋怨。 “你们这……清闲得很!” 瞧出兄长卸下防备,愿意听取意见,庄瑞端正神态,好声好气劝谏。 “大哥深知,何为礼贤,何为薄幸,怎可身先表率?万一弟妹真的引以楷模、照着学习,大哥空口虚言,何以教诲?” 庄玮眸低一分,蕴着浓重愁苦,深深叹息。 “唉,事理如何,我岂会不知?怎奈实际做起来,尤是困难。” “面对心爱女子,如何做到礼贤?她口口声声,心里只有他人,我又如何忍气吞声、坚持正道?” 庄瑞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 “我知晓大哥,不是故意作恶。此皆因为,你从没真正喜欢过一个女子,玩趣之心未泯,自然难以做到礼贤。” 庄玮眸色呈现惊异,一分质疑,一分自我怀疑。 “我对她,并非真心么?” 庄瑞笃定答复。 “绝非真心。” 庄玮心里还有不服。 “何以见得?” 深怕惹得兄长不快,庄瑞克制本心,努力保持礼敬。 “我举例以证,请兄长一听。” “你借用宁大人之计,设局其中,看似为了高大人殚精竭虑,其实,抛开冠冕堂皇之由,只谈实则目的,为何?” 庄玮辩白略显无力。 “我……我那是迫不得已。事后,我会娶她。” 庄瑞抓住要点,正色提问。 “丝毫不顾,她会因此害怕?” 庄玮故作轻松笑了笑。 “此乃趣事,她有什么好怕?” 庄瑞跟着一笑,顺意之后,再行纠正。 “大哥请论,事实眼见,她不怕吗?” 第384章 什么是真心 想着秋璧楚楚可怜之状,庄玮心有疑惑不解。 “似乎……怕?” “我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莫非是我长相丑恶?” 庄瑞摇了摇头,认真给予评价。 “大哥相貌堂堂,一如寒兰清幽,又如浩海深邃,与丑恶二字,毫无相关。” 他直言不讳,切中要害。 “真正丑恶之处,所指行事,而非容颜。” 庄玮矢口否认。 “她根本不让碰,我无所作为。” 庄瑞从容不迫,有理有据反驳。 “一则,假借知己之名,令她走入局中;二则,利用秋家二人,哄她签下奴契;三则,胁以冯家夫妇,迫使圆成其事。” “大哥行事有三,何谓无所作为?” 庄玮瞠目凝视,惊得面如土色。 “你如何知晓这么多?” 庄瑞理所当然回答。 “稍加探知线索,便可料想所有。” 庄玮又惊又气,几记重拳,落于车座之上。 “我只顾防着父亲他们,竟然忽视你们二人!” 庄瑞心疼自己马车,慌忙伸手去拦。 “大哥手下留情,我这马车,经不起你的拳头啊……” 拦罢,他随口狡辩。 “大哥别误会,我和三妹妹没有恶意,出游在外,放心不下大哥安危,实属人之常情。” 庄玮羞愤不已,只觉威信尽失。 “你们私自关注我的私隐,将我颜面置于何处?” 庄瑞赔笑劝言。 “大哥莫恼,我当年之事,三妹妹亦是有心悄探,我们都是关怀。” 庄玮怒得喘不上气,大肆指责。 “你们这是多管闲事、冒犯兄长、全无恭敬!” 他略略一想,另有察觉,随即询问。 “妹夫亦是全然知晓?” 庄瑞连连摆手。 “我可什么都没说。” 庄玮听懂其意,不由地咬牙切齿。 “庄娴蕙!” 庄瑞于心不安,为妹妹说情。 “夫妻之间,理应无有隐瞒,此乃大哥谆谆教导,三妹妹做得没错。” 怕有迁怒妹妹之举,他严正提醒,说回正题。 “大哥莫以顾左右言之,敷衍了事。” 庄玮收起怒色,叙话之间,已有几分知错。 “我非是敷衍之意。” “那你且说,如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庄瑞难为情笑笑,慨然叙说。 “我诉言实事,大哥莫要笑我。” “前时,我误以为兰儿,对欧阳迟念念不忘,气愤以致,设计捉弄。大哥言之有理,面对心爱之人,确实难以做到忍气吞声、坚持正道。可是,不管如何捉弄,我都不会有污洁白之身。就算后来,我们共处一室,她主动提及,要我一试……” 话至此处,忆起美好之事,他不自觉地甜美而笑。 “她主动解开衣带,向我示好,我甚至看见她的里衣绣样,都能遏制心性,为她合上衣襟。” 庄玮百思不解。 “你一向不拘任何束缚,如何拘于男女有别?” 庄瑞言辞不羁,赤诚以答。 “倘若换作其他女子,我自然毫无顾忌,纵无心动,玩趣一番,未尝不可;但面对她,纵有情难自抑,依旧万分不舍。” 庄玮如堕云海,一脸迷茫。 “为何会有不舍?” 每每提及兰儿,庄瑞眸色便是一瞬温柔,嘴角甜意,情不自禁,显露无遗。 “其中原因,极其复杂,不胜枚举。” “一有担忧,不舍疼痛,怕她因此栗栗危惧。” “二有为难,倘若平庸,唯恐使她败兴;但若恣意玩趣,又恐欺负辱没。” “三有远虑,凡事都有万一,假使以后,我不能娶她为妻,冲动为之,岂非误她一生?” “如是思量,还有许多,犹豫不定,只为她能幸福无忧。” 庄玮一窍不通之状。 “这是谁教你的?为何,我从没听过这般事理?” 庄瑞莞尔一笑。 “无人教我,皆是真情实感。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子,便就心明意了。” 庄玮不知所以而问。 “所遇真心,自然而然就能礼贤有加么?” 庄瑞点点头。 “嗯,是。” 庄玮心绪一丝莫名其妙。 “忍耐不发,不觉辛苦?” 庄瑞目色坚定。 “或有难处,更有义无反顾。” “她若不喜,哪怕成婚,我也可以从此戒断,一辈子秋毫无犯。” 庄玮怔怔错愕,难以理解。 “啊?” 这时,鲁庚抬高声调,恭然禀报。 “大公子、公子,已至冰清苑正门。” 庄瑞回应一声。 “好。” 鲁庚会意,打开马车双门,摆好木阶。 庄瑞笑着提议。 “冰清苑的主播,上至高门贵女,下至民间女娘,一应俱全。我早就定好两个座位,请大哥进去一观,放眼挑挑,万一得遇真心女子,直接娶回家去,父亲母亲必然欣喜万分,高接远迎。” 庄玮远远一观,不屑一笑,自以为看透本质。 “这种供人取乐的女子,所想所要,不就是金银珠宝,何有真心?” 庄瑞神态,春和景明。 “那你不送礼物,直接给她们留言,若得回复,是否证实真心?” 庄玮鄙夷斜睨,不给一个正眼,显而易见,提不起一分兴趣。 “见是庄府公子留言,无需豪掷千金,她们便要争着抢着回复讨好,没得意思。” 庄瑞给出建议。 “观看直播,可以使用假名,帝瑾王谓之网名。冰清苑与伊人倾城不同,省去登记真名的步骤。只要三缄其口,谁会知晓我们是庄府中人?” 庄玮眸含傲色,目中无人。 “不送礼物,便不会有人回复,皆为一口吃食,谁愿做此无用之事?” “既如此,我们便是白看一场,亦是没得意思。” 庄瑞按捺不住脾性,表露几分不耐烦。 “豪掷礼物,你评言之,并非真心;不送礼物,又作畏首畏尾,深怕得不到真心。” “试不敢试,那你活该独身一人!” 庄玮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拿言辞激我。” 庄瑞思绪飞快,立马有了主意。 “这样吧,我们比试一场,不明身份、不送礼物,留言所有女子,收到回复多数之人,请客吃饭。若是二者皆无回复,也算我输。” “如此一来,可算有趣?” 听罢这话,庄玮唇际,终于勾起一抹兴致。 “好,那便试试。” “你既不信,我便以事实佐证,这种女子,根本不配拥有真心。” 第385章 唯愿问心无愧 留言主播,需要写下住处。倘若收到回复,近处,会有伙计挨家挨户送去;远处,则是递送邮驿信使。 观看直播之前,庄玮吩咐下人,快马加鞭,去附近县城,买下两处廉价屋舍,以作收信之用。 庄玮十拿九稳一笑。 “我们连轩处都住不起,她们岂肯回复?你就等着请客吃饭吧。” 庄瑞微微扬眸,傲慢不逊。 “未必。” 庄玮浅浅勾唇,挥洒裕如。 “走着瞧。” 兄弟俩投入胜负,已然无心观看直播,留言事罢,便要离开冰清苑。 还未走出大门,庄玮突然止步。 “你在门口稍等,我去一趟恭房。” 庄瑞依言点头。 “好,你去吧。” 庄玮去往恭房,庄瑞举步走出冰清苑大门,迎面便就撞见韦初霜,轮休得闲,正在游逛街市。 “大事不好……” 庄瑞吓得一阵慌乱,情急之下,只好躲回冰清苑。 不料,刚刚踏进冰清苑的大门,身后立即传来韦初霜一声高呼:“庄二公子,何去?” 好似处在霜天雪地,庄瑞瞬时冰冻,硬着头皮,艰难转身面对,满脸虚怯,行了大礼。 “恭请滕夫人福安。” 韦初霜阴沉面色,尤为严峻。 “平身回话,来此做甚?” 庄瑞埋首恭立,颤颤巍巍。 “回禀夫人,在下陪伴兄长,解闷儿……” 听着像是狡辩,韦初霜顿时雷霆大怒。 “汝之兄长,何在?!” 庄瑞吓得连连后退。 “在,在恭房。” 一想女儿受屈,韦初霜眸有墨色浸染,凛凛杀意,不言而喻。 “你最好实言以告,不然……” 总觉得她下一刻便要拔剑,一剑封喉,庄瑞惶惶打断。 “万万不敢欺瞒夫人!” 韦初霜面色落回肃然,沉声要求。 “我跟随在旁,你现在就去恭房,把人找出来。” 庄瑞弱弱劝言。 “请滕夫人稍等,他转眼便回,万一错过,岂不加深误会?” 韦初霜一分忍耐不得,立时怒斥。 “等在此处,由着你让下人,回府去请么?” 庄瑞一脸无辜。 “在下绝无此意。” 韦初霜威仪震慑,旁人皆是敬而远之,谁也不敢看热闹。 “你言辞有欺,休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汝之长兄,一向为人正直,不屑此行此举;倒是你,不拘礼数,放纵无羁,极有可能行事不端!” 庄瑞有苦难言。 “啊?不是……滕夫人误会太甚,怎可眼观定论、以事度人?” 韦初霜再次要求。 “那你现在便去恭房,把人找出来!” 庄瑞没了办法,只好应允。 “是是是,现在便去。” 他在心里欲哭无泪。 大哥,你可千万别离开恭房啊…… 这时,庄玮已然离开恭房,绕过冰清苑后门,打算回到前门,与二弟会合。 路过一间女娘闺房,他行至窗边,正好听见其中对话。 童珍栀敲门走进。 “我听大哥哥说,你今日休息,不必直播?” 罗妤坐在窗边书案,落笔不停。 “嗯,是。” 童珍栀惑然而问。 “那你还在忙什么?” 罗妤柔声以答。 “回复留言。” 听到这四个字,庄玮好奇止步,同时环顾左右,确认僻静无人。 童珍栀步伐轻快,走到她的身旁。 “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不如陪我去逛街市。” 罗妤转眸,向她温和一笑。 “你不专注准备会试,当心掌柜面责于你。” 童珍栀抢走她的笔,任性撒娇。 “二哥哥忙着呢,顾不上我,妤姐姐,你就陪我逛逛嘛。终日读书,当真乏味,帝瑾王曾有高言,读书习文,理应劳逸结合。” 罗妤不计较笑笑,从笔架上,取来另一支笔,继续书写。 “但我实在没空,该如何是好?” 童珍栀颦眉,拦下她的动作,努嘴抱怨。 “如是一张一张尽数回复,你自然没空。合该学学她们,择选回复,每日至多费去一刻钟工夫,全然不会累着自己。” 罗妤安抚入座,为她斟茶。 “可是,粉丝皆怀诚意,我如何忍心不作回复?” 童珍栀啜茶一口,继而反驳。 “你好生多虑,他们皆为玩趣,何有诚意?” 罗妤语气和顺,直抒所想。 “我视作真诚,非为迫使他们恳挚以待,唯愿我自己,做到问心无愧。” 忧心她的处境,童珍栀声声劝告,快人快语。 “你自以为问心无愧,殊不知,在他们看来,你就是痴傻,就是好骗。你不屑其他主播之行,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到时,骗得你什么都不剩下,方知追悔莫及。” 罗妤沉吟片刻,回想爹爹娘亲,曾经谆谆善诱,随即感慨而发。 “那也不能违心行事。衾影无惭,纵是殒身,此生也无遗憾。” 童珍栀跺脚起身,气恼怨言,便要离去。 “你这人,刚刚闻名天下,便就不陪姐妹,忘恩负义。我去隔壁房间一问,你就守着留言过吧!” 罗妤跟着起身,牵起她的双手,凝望切切,诚心正意哄劝。 “童女娘莫恼,我请客吃饭,以作赔罪,好不好?” 童珍栀勉为其难给了一个笑容,娇嗔犹在。 “哼,我这就去挑个最贵的茶馆,叫你赔光存银!” 罗妤无奈一笑,顺意点头。 “好,任你挑选。” 童珍栀走出房间,含着几分怒意,用力关上房门,由此拂来一阵风,正好吹起桌上一张留言,落于窗外。 罗妤微微一惊,急忙伸手去抓,结果扑了个空。 “哎呀,不好……” 留言飘落庄玮手中,他低眸去看,没想到,正好就是自己所写。 留言已然回复完全,字迹端正、句句恳切,可见用心之诚。另有,落款处,写着她的闺名:罗妤。 焦急之下,罗妤顾不得仪态,直接跳窗去捡,怎料,不慎失足绊倒,摔下窗户。 虽是一楼,却也有些高度,难免摔疼,罗妤吓得紧闭双眼。 “啊!” 听见房中声响,庄玮抬眸瞧探,骤然惊诧,及时展臂一接。 转眼间,她直直跌在他的怀中。 感知一丝怀抱温热,罗妤睁开双眼,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 只一瞬对眸,她慌乱挣扎,离开他的怀抱。 “多谢贵人出手相救。” 庄玮回之一笑,递去留言。 “给你。” 罗妤深感失态,接下留言,便就羞愧逃离。 望着她的背影,庄玮心里一甜。 “确实有点意思。” 第386章 大哥哥回归 庄瑞找遍冰清苑恭房,依旧找不到大哥所在。 细察之下,猜想大哥避开人群,想从小路返回正门,他寻路而去,果然瞧见庄玮身影。 此时,庄玮目送罗妤渐行渐远,依依不舍,抬眸望了一眼、她的闺房窗户。 眼见大哥就要离开,庄瑞急忙呼唤。 想着未来岳母在侧,他端起谦谦君子之貌。 “我最敬爱的兄长,请留步!” 辨得声音之人,庄玮温情顿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呃……” 转眸看见韦初霜及其随侍,庄玮无奈一笑,深领其意,主动走去,配合解释缘由。 听着口风一致,韦初霜爽快打消疑虑,简单寒暄之后,道别而走。 庄瑞作势整理一下衣冠,谨遵规矩行礼,谦虚敬慎。 “恭请滕夫人慢走,在下未能远送,望请见谅。” 庄玮适当简略礼数,礼敬寻常。 “恭送滕夫人。” 确认她已远去,庄瑞松乏一口气,转而提问。 “大哥不回正门,逗留此处作何?” 见二弟恢复常态,庄玮舒然一笑。 “我比试已败,走,请你吃饭。” 庄瑞听得一脸费解。 “胜负未分,你何出此言?” 庄玮出于习惯,没有正面回答。 “你赢了,我认输。” 庄瑞忍不住好奇,左右环顾,探寻蛛丝马迹。 “大哥这么让着小弟,究竟发生何事?” 庄玮隐着心绪,不愿诉与。 “无事。” 庄瑞自然不信,随即大胆猜测。 “不会吧。” “莫非转瞬之间,你便得遇真心女子,为表谢意,所以请我吃饭?” 庄玮面色黯然,噙着一分怒意。 “休得试探兄长心意。” “你说吧,选在何处?再有多问,比试作罢,我回府自己用饭。” 不让问,便是让查,庄瑞按着自己的想法,理解其意。 “那好吧,我不问。” 他顺势搭上兄长肩膀,没大没小,提出要求。 “我听说西郊开张一家新饭馆,不过人满为患,大哥请客,可要添些银子,才能等到座位……” 兄弟二人说着话,绕过后门,重新坐上马车。 公忙时辰未至,秦鸿仲便就来到廷合台,处理秋氏夫妇一案。 以防穆尔尘从中作梗,他按着宁云溪所教方法,将此事传到顾孟祯耳中。 果不其然,听说庄玮有难,顾孟祯吩咐隐卫动手,悄无声息了断秋氏夫妇性命,速即定论,仇家暗害,就这么草率收场。 金晖熠熠,盎然月溪府庭院,繁花似锦。 宁云溪走下马车,经过庭院,只见前厅一个熟悉的背影,立身堂中,气韵高雅,犹胜翠竹,浩然挺拔。 “大哥哥!” 宁云溪嫣然一笑,步履匆匆,走进前厅。 闻听溪儿涓涓细流之声,宁奉哲回身面对,同时喜笑欣然。 “溪儿,过来。” 宁云溪故作不经意,目扫一眼,发现前厅,只有兄长一人。 心明他之用意,她仔细环顾四下,确认无虞,继而顺手关上房门。 宁云溪天真扬笑,有意无意,与大哥哥贴得很近。 “大哥哥回京,如何不声不响?小妹没能高接远迎,实在失礼。” 瞧出小妹撒娇之意,一如从前,宁奉哲情不自禁,暖心而笑。 “冯忆荷无故来寻,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告知谢大人一声,抹除所有痕迹,便由捷径下山。而后想着,不说也好,省得诸位大人,面对冯忆荷之时,不慎露了马脚。故此,我匆匆回京,隐迹而至,先来与你相见。” 听得“先来”二字,宁云溪眸意含甜,盛颜绽放。 “既如此,大哥哥必是思有谋略,已然定计?” 宁奉哲伸手入袖,自衣袋之中,取出几张纸,示于她前。 “方才等候,我便写下关键步骤,待你回府,交你查看。” 宁云溪乖巧点头,双手而接。 “是,多谢大哥哥。” 客气话罢,她提起万分精神,低眸阅看,逐字分析,暗自思量。 良久,阅毕,她迎眸看向大哥哥,微见几分错愕。 “大哥哥书写无错?” “此计,你全然不会参与其中?” 宁奉哲微笑点头。 “嗯,我帮你们,拖住冯忆荷,确保此计顺利进行、无有阻碍。” 正说着,他忽然生出一点自卑,心里没底提问。 “计策,可有疏漏之处?” 宁云溪抬眸看着兄长,不吝表露钦佩。 “我之所见,毫无疏漏,确是一条妙计。” 宁奉哲与她对视而笑。 “你满意就好。” 宁云溪适时避开视线,眼眸低垂,与窗外霞色,相映成美。 “小妹心中,潜有疑惑,大哥哥置身事外,是何深意?” 宁奉哲没有一分移目,正色俨然。 “与其说是拖住冯忆荷,莫不如说,也是拖住我自己,令你,放心施计……” 话至此处,他稍稍俯下身子,与她平齐而视,目色尤为坚定。 “也令你,放心于我。” 宁云溪眸若明珠,面若粉霞,愈发璀璨。 “我,自然放心于你。” 她凝眸兄长,羽睫传意,柔然楚楚。 “可是杜大人……” 宁奉哲听得莫名其妙。 “杜大人?” “哪位杜大人?何故骤然提起杜大人?” 想着四妹妹说过的事,宁云溪话中有话,试探一问。 “便是密枢相杜大人。” “大哥哥临走,只留计策,让阿兄巧令许大人归心而来,却怎么忘记那般重要的杜大人?” 宁奉哲一脸大惑不解。 “何以言之,那般重要?” 宁云溪直言回答。 “寄托有情,当然重要。” 宁奉哲瞠目蹙眉,万分震惊。 “我?寄情于她?” 他回想前事,细细推敲,很快恍然过来,宛转无奈,扶额苦笑。 “莫非薇儿胡言乱语?” 宁云溪潺潺一丝惊讶。 “果是胡言?” 宁奉哲笃定以答,丝毫不见心虚之状。 “确是无中生有。” 这段时日,宁云溪早有猜想,因此没有惊愕太甚。 她玉立亭亭,不失几分细雨绵绵,兰花漾妆唇角,轻抹云舒之容,沉醉琼枝之姿。 “那请问大哥哥,心托何人?” 如是一问,猝不及防,宁奉哲眉宇一片纷乱,欲言又止。 “我……” 他笑意略带几分窘迫,不答反问。 “你何以这样问?” 宁云溪羽睫簌簌,无瑕一片初荷含苞,纤指捻搓自己衣角,似有点点心神不宁。 “胡思乱想,唯愿开解。” 宁奉哲听懂其意,脉脉凝望,唇际不由自主,染绪一抹心甜意洽。 “我之心事,毋庸赘述。” “溪儿,谢你前世不离不弃,这一世,换我走向你。” 宁云溪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徐徐莹泪一抹感动,内心澎湃以致,直接扑在他的怀里。 “大哥哥,你真好!” 第387章 无意与争 心绪似有一团花瓣,随着她的怀抱,风起骤然,全数纷飞。 宁奉哲神情凝固,定格一片绯然震惊,下意识抬起双手,置于她的腰处,未等触及,立时回神过来,猛地顿住所有动作。 他调整气息,抚平心境,继而指尖轻柔,点了几下她的肩膀,以作示意。 “莫非忘却男女有别?” 言罢,一阵急躁恼怒,由心而生,他紧蹙眉头,威仪赫然命令。 “溪儿,不可无礼,退后!” 宁云溪依言后退两步,埋首低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是。” 她有条不紊,以理哄话。 “大哥哥别生气。阿兄说,在二十二世纪,兄妹之间,抱一下无妨。更何况,你我无关血缘,算不得兄妹。” 宁奉哲正视谨严,完全接受不了。 “无端谬论,你我这般,于礼就是不行!” 宁云溪揪着他的错处,论以礼数回驳。 “你评之,阿兄言说,是谬论?” 宁奉哲蹙眉,愈发深沉。 “王爷所言,自然成理;被你一说,便成无稽之谈。” “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 见状便知,他又要啰嗦礼义之道,宁云溪急忙叫停。 “好好好,兄长所言甚是,小妹知错。” 她不愿听,宁奉哲便按捺教诲之心,简单告诫一句便罢。 “你切记,家人也好,外人也罢,只要是男子,都不能如此,听到没有?” 宁云溪礼敬兄长,乖顺一应。 “是。” 宁奉哲收敛肃色,会心一笑。 “溪儿乖,我们同行,去往帝瑾王府,上禀计策、商议如何施计,可好?” 宁云溪扭捏一分娇态,樱桃含笑。 “我还有一事,想请兄长帮忙。” 宁奉哲落眸柔和。 “何事?” 宁云溪笑靥细腻,伸手入怀,取出那支秦紫玉金簪。 宁奉哲眸有惊喜,一掠而过。 “你随身带着?我还以为,它被留在湘竹苑,你早已忘却。” 宁云溪眸低姣姣,指尖轻抚金簪,珍惜备至。 “前时,大哥哥走后,一个机缘巧合,我从湘竹苑取出它,便一直存在怀中。静候哪日,大哥哥亲手为我簪饰。” 宁奉哲心境一派愉然。 “那时,你便愿意信我?” 宁云溪点点头。 “嗯。” 宁奉哲眸色默然,却含感深肺腑,难以言喻。 “溪儿……” “前世,我那样伤你,多谢你,还愿给我一个机会。” 宁云溪沉静心绪,莞然迎上兄长视线。 “前世之事,都已过去;今世,大哥哥可会辜负?” 宁奉哲心坚石穿,斩钉截铁回应。 “殒亦不负。” 宁云溪背过身去,步履悠然,踱行两步。 “那,冯大人怎么办?” 宁奉哲果断决计,毫不犹豫。 “你若不喜,事罢得空,便就除去,无需多留。” 宁云溪回身以对,渺邃一笑。 “大哥哥不觉心疼?” 宁奉哲深领话意,询问确认。 “你都知道了?” 宁云溪实言以答。 “未有定论。” 宁奉哲慷慨诉知。 “她确实是我亲妹,同父异母,乃是柔昭容之女、密枢丞苏大人之外孙。” 宁云溪微微一惊。 “原来她的母妃,是柔昭容,怪不得身为密枢中丞,却似掌握整个密枢台。” 宁奉哲容色沉稳,耐心阐述。 “苏大人,是皇上身边的老臣,德高望重。他与冯忆荷,算是相辅相成。” “皇上不念旧情,早年跟随的老臣,知晓太多机密,多有不被重用者,更有性命不保者。苏大人得以保住地位,正因冯忆荷谋多智广,尚有用处;同样的,有苏大人在,冯忆荷之势,亦能久盛不衰。” 宁云溪顺势提问。 “大哥哥既然知情,先前怎么不说?何故等我问及,才肯告知?” 宁奉哲迎面有窗,微风过处,拂起青丝长发,冠玉文雅,诗情墨韵。 “我刻意隐瞒,自有道理。” “一来,怕你沉不住气,安排滕姑娘一家相聚,那么,我之投诚决心,必被冯忆荷尽然察觉;二来,赶栋山之计,我看得出来,你设谋于她,没给留下活路,想来,或许料到她之身世,那么,便就不必我多嘴多舌。” 宁云溪侧耳倾听,依言回复。 “我只查到她不是冯家女,不知皇女身份。” 她走近几步,清辉花颜,展露悦色。 “原来你忧心于此,我就知道,大哥哥不会恶意隐瞒。” 宁奉哲宠溺不减,余出几分无可奈何。 “你哪会知晓,岂非哄趣我?” 宁云溪随即呈现一脸无辜,伴着几许撒娇。 “我就是知道嘛。” “莫非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怀疑你?我之疑心,都是伪装,非出真意,大哥哥必然一眼洞穿。” 宁奉哲不见感动,反被逗笑。 “我实在眼拙,一分未曾瞧出。” 骗之不过,宁云溪只好另寻他法,眸意粼粼,几分忧愁,几分无助。 “那我挽留之意,你可明白?” 宁奉哲蕴有一丝沉醉,痴痴而笑。 “一目了然。” 他笑眸隐意,一丝一缕惆怅,若有似无。 “却不知,你所重视,是我这个人,还是所谓谋略智才?” 宁云溪黯然莫测,不予作答。 “大哥哥以为呢?” 宁奉哲认真以待,表达心中所思。 “我不作细想,唯有决意,纵然利用,我也一往直前。” 先有计策周密,后有表态真心,宁云溪晓畅他意,由衷而喜。 “多谢兄长深情厚谊。” 计策已然熟记于心,她取来火折子,将兄长所写,全部焚尽。 继而,她双手递去秦紫玉金簪,言简意赅回馈心事,主动请求。 “请大哥哥,为我簪饰吧。” 宁奉哲不经意间,已经扬手抚上金簪,未见执起,蓦然犹豫。 见他眉心纠结,像有深思熟虑,宁云溪眨眼惑然,一头雾水。 怎么愣住了? “大哥哥?” 听她一声称唤,宁奉哲恍神回来,瞬即收手,没有接过金簪,凛色渐冷,漠然回复。 “我无意与争,不必簪饰;若有机会,来世吧。” 宁云溪心头一震,满是错愕。 “啊?” 无意与争,那他归来作何? 难道……我还是多虑? 不等她问,宁奉哲便已举步,行至门口,打开厅堂大门,浅声催促。 “大事要紧,不可误负良机,走吧,我们同去帝瑾王府。” 第388章 大哥哥羞怒 宁奉哲依旧敛迹,与宁云溪一同来到帝瑾王府,上禀谋夺封正台之计。 宁奉哲剖析讲解,十分详尽。 颜瑜聚精会神听着,没有一丝出神,这一次,终于豁然明朗。 他竖起大拇指,不吝赞许,仿若忆回赶栋山上。 “妙计!” “爱卿腾蛟起凤,实乃盖世之才。” 宁奉哲难为情笑笑。 “王爷过誉。” 他正色几分,说回正事。 “微臣拙计已矣,允准与否,还请王爷明断。” 颜瑜不假思索,立即回复,依旧万分信任。 “嗯,好,你之计策,本王允准,这就传召众臣,来此议事。” 宁奉哲恭然有礼,出言阻止。 “此时不宜劳师动众,极易打草惊蛇。以微臣愚见,只需请来太医林大人、州牧丞贺大人和尹司丞谢大人即可。林大人随意借事,假称为皇上试探虚实;另外两位大人,假作上禀八台之事。如此,纵然行踪泄露,也无大碍。” 颜瑜没有多问、毫无疑忌,直接吩咐高璟。 “你去传递消息,让他们三人速即来见。” 高璟起身一应,告退离去。 “是。” 没等多久,三人陆续来到。 宁奉哲再次讲述计策,字字精确,没有疏忽一个细节。 语尽之际,宁云溪悄然无声,给林暮递去一个眼神。 深明她的询问之意,林暮仔细考量之后,同以眼神回应。 宁云溪暗自放心几许。 连林大人都说,大哥哥此计,无有疑点。 如是想来,我应该没有多虑。大哥哥心志所向,确是阿兄。 宁奉哲叙述声停,谦然询问。 “请问三位大人,可有不明之处?” 三人互相对眸一眼,最后,由谢卯回答。 “了然于心,一清二楚。” 宁奉哲点了点头,温文而笑。 “那么紧接,便是择选一位线人,蛰伏宸王身边,以作主要施计之人。” 宁云溪积极以对,自告奋勇。 “让我主计,最为合适。我深晓宸王府上下,也算了解宸王本人,适时还能巧用美人计,足以周旋其中。” 宁奉哲恍然惊觉。 “美人计?” 所以刚刚……那些举动…… 他眸意惊诧,更有几分羞怒,难以置信看向宁云溪。 “你……” 不慎显露心思,宁云溪后知后觉一惊,下意识心虚,怯怯躲避目光。 “大哥哥听错,我什么都没说。” 观察他们神情,林暮料想所有,低眸隐去原就不易觉察的笑容。 其余人,不知情况,没有深想。 捕捉林暮细微反应,得知被他看穿,宁奉哲迅速收起异色,转向颜瑜,顺理成章托言,一字一句,责怨含怒,不失彬彬恭敬。 “请恕微臣斗胆上问,王爷平时,便如今日,不顾微臣家妹身节,随意纵容她用美人计?” 颜瑜一时语塞,嘴角扯出几分窘迫,尴尬目扫众人,弱弱承认惧内事实。 “我说话,也不算数啊……” 原本只是托言,没想到试出意外收获,宁奉哲惊诧更甚,视线如刀,锐利而视宁云溪。 “你之前便有‘美人计’之举?!” 事发突然,宁云溪猝不及防,眸意慌张,显而易见。 “没有……” 宁奉哲霎时火冒三丈,气急之下,仪态有失,沉重一阵拍案。 “何言欺骗?何敢不从王爷之命?岂敢无视礼义身节?!” 谢卯和贺敬澈埋着视线,假作什么都没听到,面对他人家务事,表态敬而远之。 高璟侧耳窃听、悄悄探眸,看着宁云溪被兄长训斥,尤是幸灾乐祸。 颜瑜首见初闻,怔怔然有些措手不及。 原来宁爱卿,管教妹妹,这么严厉? 宁云溪习以为常,不见惊异,迅速平静下来,漫不经心,为自己辩白。 “计谋而已嘛,成就大事,难免做此。” 宁奉哲雷霆怒容,威慑振荡。 “卑劣之行,岂可取之?” “君臣之道、女子名声,如是事理,还要我再教你一次么?” 宁云溪努了努嘴,不以为意,随手摆弄面前茶具。 “阿兄不讲究什么君臣之道,况且,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听罢这话,宁奉哲心中愤懑一触即发,几近暴跳如雷。 “我说有就有!” “王爷仁义,不以礼节束缚,你便有恃无恐、以下犯上?” 他不舍严苛太甚,蕴绪几分心疼,怒意逐渐消解,唯余沉声肃肃。 “我无意让你颜面尽失,休要迫使我当众责你。” 宁云溪怏怏不乐,陈述事实。 “大哥哥已然当众诘难。” 她坚持己见,诉知益处,诚心诚意劝言。 “古来,多有动用美人计,倾覆皇朝、反败为胜之例,故此,成就这样一种计谋,流传至今。我就是想着,走个捷径,省得苦思冥想,累着自己嘛。” “大哥哥只评卑劣,殊不知,省去一条美人计,便要周全多条计谋,才能成事。一如大哥哥隐居山上,一想便是许久,岂非徒增麻烦?” 宁奉哲没好气地回驳。 “我乐意想,无有麻烦,不觉疲累。” 见他固执,根本劝不动,宁云溪只好放弃,摆出一副敷衍态度。 “好吧好吧,不累不累。那请大哥哥思虑,何人蛰伏,更为合适?” 人选,宁奉哲早已想好。 他调整情绪,徐徐恢复常色,转眸看向林暮。 “劳烦林大人周旋。” 林暮先用眼神询问颜瑜,以示敬重,得到肯定回复之后,面向宁奉哲,有礼有节一应。 “宁大人客气,在下自当效劳。” 宁奉哲谦虚以对,敬茶一杯。 “多谢林大人,义成此计。” 林暮惶恐神态,不敢受此大礼,急忙举起茶杯回敬。 “宁大人言重,在下无能惭愧,多谢王爷与宁大人重视信托。” 同饮礼罢,宁奉哲清雅而笑,转向谢卯和贺敬澈。 “计策所需配合之处,烦请二位大人,转告其余僚友。” 谢卯、贺敬澈依礼,亦先询问颜瑜,而后应声同意。 商议事罢,宁奉哲问起另一件事。 “微臣早前,观望得知,王爷意欲探寻铜事台机密之处?” 回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颜瑜扼腕长叹。 “是呀。原本,小妹妹思得计策,可谓精妙绝伦,奈何,不幸惜败。” 宁奉哲低眉,谦卑一笑。 “王爷谬赞,家妹区区小计,难登大雅之堂;微臣有一计,可借王爷之势,顺利深入铜事台,获取机密。” 话至“区区小计”四字,宁云溪悄悄给了一个白眼。 第389章 耿耿寸心 听出踩一捧一之意,实属他们兄妹之间的相处乐趣,颜瑜一笑置之,没有着墨。 “宁爱卿有何妙计?请讲。” 宁奉哲取来纸笔,写罢计策,双手奉上。 “王爷请过目。” 颜瑜浅浅一笑,接过一瞧。 “好,谢谢。” 宁奉哲不矜不伐,补充说明。 “此计关系重大,不可错漏一步,故此,微臣尽数写下,请王爷熟记之后,确保无虞,再行焚毁。” 颜瑜郑重面色一应。 “嗯,好。” 宁云溪好奇,探着身子去看。 宁奉哲抓着妹妹衣袖,硬生生将她拉拽回来,继而眼神告诫,王爷面前,不许无礼。 宁云溪努着嘴,表意不满。 宁奉哲一丝不苟,继续补充。 “此计实施,时日还早,王爷记诵,不急在这时。” “主计之人,一者王爷,二者溪儿,缺一不可。微臣当即再写一份,交给溪儿阅看。” 宁云溪随口一句抱怨。 “兄长好生麻烦,我和阿兄一起看,不就行了吗?” 听出话有不敬,宁奉哲忍无可忍,直呼其名训斥。 “宁云溪!” “王爷尊贵在上,同时提及,你岂能混乱次序,前置自己、后奉王爷?” 宁云溪耐着性子,谦让一步,顺意点头。 “兄长所言极是,我这就改正,是阿兄和我一起看。” 宁奉哲噙着愤怒,看不惯一点无礼。 “我已示诫,莫行以下犯上之举,如何敢与共阅?” 宁云溪一阵躁火,怫郁回话。 “是是是,甚为烦人,既不嫌累,你就写吧!” 宁奉哲递去纸笔,沉声吩咐。 “我说你写,以作责罚。” 不想便知他的计策,很是繁琐,宁云溪立即推却。 “宣之于口,万一泄露,兄长似乎不太谨慎。” 宁奉哲直截了当说破,执意要求。 “休玩这些小心思,写。” 宁云溪捻着颜瑜衣角,恣意撒娇。 “阿兄,你说句话嘛。” 高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眉不适,别过眸子。 谢卯、贺敬澈骤然一阵尴尬,急忙深埋视线。 颜瑜眼色敏锐,默默探眸宁奉哲。 倘若拂落小妹妹的手,以示拒绝,唯恐宁爱卿误解我有嫌弃之意;但若抚上她的手,顺势亲近,又怕宁爱卿嫉怒不满。 如是想罢,他选择一动不动,柔声弱弱回复。 “你们兄妹二人,我皆惜之,不知该说什么。” 宁云溪欣然教学。 “你就说,宁爱卿,你自己写吧,不许累着小妹妹。” 宁奉哲见状,愤慨以致,怒不可遏。 “宁云溪,休要胡闹,岂敢命令王爷?!” 宁云溪揪着错处,肆意发挥。 “王爷正在说话,大哥哥竟敢打断?” 宁奉哲蹙眉深深,没了言语。 宁云溪得意笑笑,摇着阿兄衣袖,撒娇催促。 “阿兄,你快说嘛,不然,我便要生气。” 当着他人之面,颜瑜略有几分难为情,本想清清嗓子,故作镇定,但见小妹妹娇萌可爱,嘴角甜笑,不禁有些压制不住。 “好,行,我说。” “宁爱卿,你自己写吧,别累着小妹妹。” 宁奉哲无可奈何,瞪了妹妹一眼,虽有气恼,却也不乏宠溺。 “微臣遵旨。” 他奋笔疾书,写罢递给妹妹,纾解怒意,耐心以对。 “你先前之计,独身前往,所冒风险实在太大。这一次,请王爷陪你一起进去,以王爷身份,即便东窗事发,也有说辞应对。” 宁云溪依礼而行,双手接过。 “是,多谢大哥哥赐教。” 宁奉哲转了话头,进行下一步。 “微臣已然知晓,王爷掌握朝局,不会伤及父皇性命。待到封正台,归落王爷臣下,微臣便作使臣,入宫上达圣听,转告王爷医治之诚,祈请父皇安心用药、奉还江山。” 总觉不妥,颜瑜稍显犹豫,没有立马答应。 “嗯……” 林暮慧思敏捷,切中要害,提出异议。 “启禀王爷,此事万万不可。谋夺封正台之后,宁大人立下奇功,皇上万一怒极,恐有加害之行。” 颜瑜深表赞同,正色下令。 “言之有理,宁爱卿不许前往。” 宁奉哲不失恭敬反问。 “如若微臣不往,请问王爷,该以何人为使?” “是林大人,还是溪儿,或是其他诸位?” 颜瑜推心置腹回答。 “此行凶险,本王不忍任何人受难。” 宁奉哲毕恭毕敬,诉与利害。 “那便斗得,你败我亡,等到父皇无处容身之时,王爷再往劝说?” “父皇病重,还能拖到几时?以微臣愚见,但凡生病,都应尽早治疗。王爷身为医者,必然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颜瑜担忧之心,一望而知。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深入险境,本王带领督护台一众,与你同去。” 宁奉哲惶然摇头,不假思索拒绝。 “请王爷三思。” 他剖毫析芒,尽量不疏一丝细处。 “王爷带着督护台诸位大人,威迫而去,岂非晓喻天下,父皇谋在社稷、实非忠臣?身可殒、节不失,他尤是在意颜面,一旦污名,到时别说治病,就连存活,都成问题。” “前时,溪儿离舍,父皇从未轻言放弃;母亲利用宸王夺权,父皇亦是想着,劝说回归。” “如是推想,他若知晓,微臣心志有改,想必也会劝告一番,不至完全不留情面。” “再者,微臣只身入宫,可见诚心,父皇深领好意,自会心软。况且,王爷夺得封正台,形同如虎添翼,父皇审时度势,断然不敢冲动而行,与王爷直面冲突。” 话至此处,他离开座位,郑重行了大礼。 “父子一场,微臣唯愿给他一个体面,上请王爷,成全微臣耿耿寸心!” 颜瑜随后离开玉座,亲自扶他起身,忧心忡忡,未散犹在。 “当真没事吗?” 只见主上立身,臣下几人纷纷站了起来。 宁奉哲没有正面回答,赤诚进谏,安抚王爷之忧。 “入宫奉劝,势在必行,为使臣者,微臣无疑是最佳人选。” “王爷深知,病人,总要哄着劝着,岂可随意刺激?微臣一定竭力劝说,实在不行,大不了服个软,假作回归父皇身旁,松懈其心,保全自身性命。” 宁云溪抚上银戒,取出一瓶药,行至兄长面前,交到他的手中。 “请大哥哥收下此物,以作防身之用。” 第390章 美人计 宁奉哲落眸妹妹,目意温雅,退回瓷瓶。 “父皇特准,我入宫不必搜身,此乃恩赐。我若悄生防备,利用他之好意,苟全我之安危,难免叫他心寒失望。一旦被他察觉,所有苦苦劝言,尽皆付诸东流。” “你不是一直相信,不遗余力付出,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我亦信之。” 宁云溪抬眸凝望,惴惴含泪。 “可他毕竟病着,嗜杀成性。” 宁奉哲决心已定,丝毫没有动摇,柔声细语,劝慰妹妹。 “倘若换作你们前去,他急火攻心,或许全然失控;我则不同,父子一场,他病得再重,也不至于泯灭人性,总归会有一些于心不忍。” 宁云溪顾虑重重,忐忑不安。 “按说,确实如此;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她楚楚不舍,一时顾不得旁人在场,直接诉说肺腑之语。 “难得再度共事,大哥哥,我不想你出事。” 宁奉哲巧借玩笑,淡然处之。 “那你便日夜祝祷,少些乌鸦嘴。” 见之轻慢以待,宁云溪不由嗔怒,泪意一瞬消逝不见。 “为你愁虑,却被责怪,那就当我多此一举吧。” 兄妹俩说话间,颜瑜回到玉座,继而示意臣下安坐。 几人依言落座,唯有谢卯恭立堂中,拱手一礼。 “启禀王爷,微臣进谏有言。” 颜瑜礼敬一分,温和回应。 “谢爱卿请讲。” 谢卯言辞稳重,不卑不亢,顿首而拜。 “宁、林二位大人,即将建立盖世奇功,微臣心悦诚服,斗胆上请王爷论功行赏,以示主上厚恩。” 贺敬澈紧接着离开座位,叩首一礼。 “微臣附议。” 宁奉哲、林暮刚刚入座,听罢这话,惶恐下跪。 “微臣愧不敢受。” 颜瑜一脸无奈,哪怕经历二十多年,依旧习惯不了这些繁琐礼节。 “怎么又跪一地?快快平身。” “多大点事,你们坐着说话即可。” 四人同时一应,复又回座。 “谢王爷。” 犹记赶栋山、马车内,宁爱卿说过的话,颜瑜郑重其事,认真宣明。 “此次计策,诸位爱卿多有参与、劳心劳力,本王论功行赏,不会亏待任何忠臣。只不过,计未实施,就此昭告天下,必然打草惊蛇。故此,等到事成,本王再行传见各位,商议如何封赏。” 他想了想,补充提问。 “几位爱卿,意下如何?” 几人齐声回应。 “王爷仁义贤德,微臣敬服。” 他们讨论之际,宁云溪还在心里思忖,美人计,不可或缺。 话罢计成,以防兄长横加阻挠,她主动邀请。 “我有一事告知,请林大人,借一步说话。” 示敬王爷之后,林暮跟随宁云溪,来到隔壁房间。 猜到她的心思,林暮浅笑询问。 “郡主依然执着美人计?” 宁云溪回之一笑,示意一同入座。 “林大人慧眼如炬。” 林暮表露几分惭愧。 “郡主过誉,我实眼拙。想来,郡主之意,必也瞒不过宁大人。” 宁云溪游刃有余。 “瞒不过,却不一定可以料想。我只诉与你知,他全然不晓,自然无从阻挠。” 林暮点头道是。 “郡主深意,确难料想。” 经她一说,他思绪犯难,好奇询问。 “敬问郡主,在下男儿之身,面对宸王殿下,如何能使美人计?” 如此问罢,他突发奇想,随即心下一阵混乱,面露窘迫,急忙婉拒。 “若思不堪,奉劝郡主作罢。” 宁云溪听懂其意,双颊猛地一道霞红,蕴着几许难以为情的羞愤。 “何谓不堪,林大人将我看作什么人?” 林暮见状,知晓误会其意,神色一转,赔笑道歉。 “在下失礼,求郡主原谅。” 他低眉礼敬,主动请示。 “郡主请讲计策,在下洗耳恭听。” 宁云溪散去怒意,落落大方,展露笑颜。 “我所思所虑,改作林大人实施,则不能称作美人计。但是,行之有效,与美人计之成果,如出一辙。” “到时见他,你便这样……” 叙完计策,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厅堂。 正好,颜瑜等人叙事,也已结束。 宁奉哲谨守规矩,行告退礼。 “微臣回府,安抚母亲之后,便去高府二房南院,借口商议计策,拖住冯忆荷。” “祈请王爷珍重贵体,万勿劳累;恳请诸位谨慎再三,辅佑王爷,成就大事!” 静静等待他们客套一番,宁云溪这才上前提议。 “一路从哲溪山赶回,骏马难免疲倦,由它留在月溪府养着,我送大哥哥回府。” 宁奉哲略略一想,点头同意。 “嗯,好。只当是你回府看望父母,勉强可作隐迹。” 宁云溪表面平静,在心里气忿不平。 好心送他,却被评说“勉强”二字。 不就是忧他心志,随意使了一点点美人计嘛,以防不测、又非玩弄感情,至于这么耿耿于怀么? 怕遭训斥,她没有责怨兄长,硬着头皮,礼敬以待。 “大哥哥,请。” 宁奉哲嘴角余出一分满意。 “嗯,走。” 林暮近前两步,行告退礼。 “微臣这便去往方府,将宁大人妙计,转述伯爷知晓。” 颜瑜挥挥手道别。 “去吧。” 兄妹俩就近回到月溪府,坐上马车。 宁奉哲默然一路,等到坐好,才有问话。 “说吧,与林大人商量何事?” 宁云溪找个借口,敷衍了事。 “此乃机密,我已应允林大人,不让第三人知晓。” 宁奉哲一眼看穿,立时肃然。 “随意托言,故弄玄虚,快说,不许隐瞒兄长。” 不想被他多管闲事,宁云溪坚持不说。 “小妹当真应允。” 宁奉哲尽情料想,思绪顿时乱作一团。 他急急恍神回来,严正劝导。 “你可不准,行事不端。” 宁云溪脸色骤变,再次羞愤。 “你怎么也……大哥哥将我看作什么人?” 明白自己多想,宁奉哲无奈自嘲,柔言劝慰。 “兄长知错,溪儿莫恼。” 说着,他卸去气势,放下身段,虚心求教。 “你深知,我视为卑劣,从来不屑于此。请问好妹妹,此计,除却不堪其事,还有什么内容?” 宁云溪嘴角下垂,几分不悦。 “大哥哥口口声声,不屑于此,先前还不是布局,让秋璧使美人计?” “若非大哥哥准备万全,确保秋璧无事,我断断不会放任表弟胡闹。” “哪怕如此,我亦愧疚不已,追悔莫及。” 第391章 兄长宠溺 这下,换作宁奉哲俊容染绯,一阵羞愤。 “我何有美人计?你们理解有误!” 宁云溪错愕一怔。 “可是舅舅说,你留下解决之策,指向美人计,所以他有此猜想。” 宁奉哲解释缘由,几分迫切。 “我那是以防万一。” “庄大人心事昭昭,必定有所作为,我私想着,如若高大人出事,你们便以此法相救,而非让你们必须去使美人计。” 说着说着,他话锋急转。 “皇叔权衡其事,终日忙碌,难免不得细思,情有可原;你难道不去一想,这美人计,于大局而言,有何用处?分明已经拖住冯忆荷,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 骤然训斥,来得猝不及防,宁云溪反应不及,莫名一阵恼火。 “大哥哥高深莫测,你有什么打算,我哪里晓得?” 见她生气,宁奉哲瞬即和煦面色,恢复几分耐心。 “唉,你呀……莫非以为我使美人计,你便有模学样?” 宁云溪杏眸傲色,含着几分沾沾自喜。 “那倒不是。我不愿冥想受累,一直惯使此计。不过,我深知兄长不耻,故而之前,有所隐瞒。今见拖延冯忆荷一事,设有美人计,还以为兄长想通,这才放心直言,没想到一时不察,中有误解。” 宁奉哲迅速捕捉重点,撇了撇嘴,一分不悦。 “惯使此计……你终于愿意承认?” 宁云溪姿态悠闲,坦然而笑。 “反正瞒不过,干脆承认。但请兄长放心,我主攻其心,不行其事,很有分寸,绝对不会胡乱。” 宁奉哲几分顾虑。 “今日之计,亦是如此?” 宁云溪简言作答。 “所有计策,皆是如此。” 宁奉哲整理心绪,勉为其难应允,声声嘱咐,总有担忧。 “既有言出保证,好吧,我信你。但是,只此一次,以后不许再行。” “另外,你还要答应,不可亲身施计,一切行事交由林大人。他履险如夷、处变不惊,左右计策之事,比你沉稳许多。” 宁云溪凝眸深深,心里一甜。 “兄长宠溺,似比以往,多些真诚。” 宁奉哲眸意认真,细致纠正。 “我原就是真诚,只是假作虚情假意,你偏不信。” 听有误会,宁云溪言辞恳切,详作解释。 “我信。可是现在,比之以前,似乎更加真心。” “而且仁善。难得见你,设下一计,未想危害一人性命,哪怕面对敌势,亦有宽厚怜悯。” 经她一说,宁奉哲后知后觉,心底一阵惊奇,不由开始思虑原因。 “或是因为哲溪山上,你给我开了方子,缓解心脏症状?” “我服药几日,心境逐渐有改。” 脑海浮现许多往事,他忍不住感慨总结。 “从前,我固执父皇臣下,嗜杀成性却不自知,反觉他们都是罪有应得;而今想想,深觉可笑,在世为人,岂可轻视人命以为草芥?” “敌势者,即便有错,自有律令处置、天下臣民评述,轮不到我蛮横独断。我夺封正台,乃为颜皇,取之正义,而非歪道,自然不能草菅性命、随意伤人。” “如是觉悟,是我以前不曾有过。” “更兼一事,最为神妙,出生至今,我首次感知些许人生之趣。原先,我总想着,生而为人,一辈子疾苦,好似下凡历劫,活着无趣、殒又不舍,如是纠结,不甚欢愉。” 话至此处,他眸落于她,几分忻喜,几分专注。 “你谓之,更加真心,大约也是这个缘故。这些日子,我会不自觉地思虑,你我之间,应当如何相处?我究竟怎么做,才是真心对你好?比较先前,仿佛少了许多自私之意。” 医治有成,宁云溪由衷而笑。 “兄长睿智,缓解心脏症状,确有如此疗效。” “阿兄说过,他们那儿,有这么一句话,人之初,性本善。这话言之成理,但是,要在缓解心脏症状的前提下。心者,主善恶之分,含悲喜之别;忽视,不仅生病难受,心情不悦,还有恶行之险。” 宁奉哲透过马车小窗,远眺皇宫方向,眉心微蹙,雅韵清风。 “前时你说,父皇这般狠心,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心脏症状之故。初听这话,我疑忌尚存,今时亲身历经,方知其中道理。实难置信,人之喜悲善恶,竟有疾病之故。” 说起医理之事,宁云溪便是津津乐道。 “是也。” “阿兄与我研想得知,情者吵架、夫妻不睦,亦有心脏症状之故。他们或因一件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不论怎么哄劝,都难以宽解。此时若得缓解心脏症状,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绪矛盾,迎刃而解。” 宁奉哲起了一分好奇。 “缓解心脏症状,只能依靠服药么?” 宁云溪慨然解答,孜孜不怠。 “服药,只能起到急用、辅助之效;最主要,还是适时改变个人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维持身体营养均衡。” “营养之学,内容繁多,一时讲述不清。总之,所有食物,都有各自疗效,本身并无健康、不健康之分。依据体质不同,择选合适的饮食,吃得对,方得康健;反之,则致疾病。” “除此之外,睡觉、活动、沐浴等等生活习惯,根据体质而改,皆有考究。” 她目色悠远,一如青山渺渺。 “待到日后事成,我便书尽内容、推广《体质论》,救治天下众人,不再遭受疾痛之苦。” 宁奉哲盈盈而视,骤不及防,来了一句。 “溪儿,多谢你。” 宁云溪迎眸茫然。 “何故突然言谢?” 宁奉哲不藏心事,想明白之际,当即吐露。 “多谢你,给我一个从善之机。非你缓解我的病症,当时赶栋山上、马车之内,以我一贯作为,必然不会心慈手软。” “王爷仁义谦下,待我推心置腹,明主如此,可谓古今第一人,倘若失去,岂不令天下扼腕痛惜?” 宁云溪迅速捕捉重点。 “推心置腹……” 现在想来,她依旧委屈,不顾兄长话意,随着自己心意抱怨。 “哼,也不知怎么痴了心,阿兄如何这般信你?” 宁奉哲心平气和,陈述事实。 “王爷亲口诉与我知,为了你,爱屋及乌。” 宁云溪微微一惊。 想起前些日,阿兄表态之语,亦是此意,她暗自感动。 宁奉哲徐徐露出一抹莞笑,首肯心折,给予肯定。 “你说得是,他对你,确实特别好。” 第392章 恩高义厚 见他莞然之间,浅有几分消沉,宁云溪甜美一笑,顺势宽慰。 “我倒觉得,大哥哥才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宁奉哲反应机敏,一眼洞穿,容色霎时阴沉。 “你又来……” 兄长面前,宁云溪难掩心虚,视线不由自主躲避。 “不是……大哥哥休要误会。” 宁奉哲面色严峻,不苟言笑,气势一瞬凛然。 “莫非欺我,谨守礼贤,便以为胡作非为,不会发生任何不测之事?” 宁云溪矢口否认,怯怯低眸,不敢正视兄长。 “我没有……” 宁奉哲身子俯低一分,凌厉攫取她的视线,字字铿锵,勃勃威仪。 “马车之内,未必不宜行事。溪儿,勿以天真之思,妄定男子心性。” 宁云溪惊惶欲哭,下意识想要后退,奈何无有退处。 “大哥哥……吓到我了。” 宁奉哲眸意寂静,却有炯炯锐利。 “你若乖顺听话,我怎忍吓你?” 宁云溪稍稍放松一口气,双手还余点点轻颤。 “所以,真是吓我?” 宁奉哲目扫轻慢,唇际勾趣一丝哂笑。 “你说呢?” 宁云溪软弱无力之状,瑟缩不安。 “大哥哥心思晦深,我不解其意。” 宁奉哲雷霆膺视,游刃有余,仿若玩纵掌中猎物。 “再敢胡为任性,自会叫你,尽解我意!” 思绪万端,旧事不堪,迅速扫掠一片凌寒,宁云溪忽觉一阵窒息,猛然紧闭双眼,素手攥拳,身子跟着颤栗不止。 “对不起嘛,我错了!” “大哥哥别这样,我心实忧惧。” 宁奉哲不禁心疼,立时散去所有阴鸷,端正坐姿,重展宠溺。 “这般顽劣,合该时不时地,吓你一次,方知规矩礼数。” 听有语气松懈,宁云溪睁开双眼,安然一笑。 “真是吓我?” 见她记吃不记打的样子,宁奉哲再次凝神深邃,狡黠威怒之间,拿捏恰到好处。 “答案如何,一试便知。” “还敢试探么?” 宁云溪胆战心惊,簌簌摇头。 “不……不敢……” 她楚楚委屈,倾诉心事,讲明原因。 “阿兄傻傻申以肺腑之言,吐露机密之事,你若弃之而去,岂非大事不妙?我怕你,非是真心追随阿兄,故此便想,稳持必胜之数嘛。” 宁奉哲目落从容。 “傻妹妹,这算什么必胜之数?” 宁云溪有理有据反驳。 “阿兄曾有言之,英雄难过美人关。” 宁奉哲薄薄轻笑,眸底浮着一丝佻巧。 “你以为,我可心如意,只在空口白话?” 宁云溪听懂话意,一阵惊慌,顿时手足无措。 “其余之事,实难作为。” 宁奉哲心有恻隐,尽量柔声细语回复。 “所以我才劝你,少些无用之举。” 宁云溪轻轻一叹,几分惋惜。 “兄长真若爱慕杜大人,反倒挺好。我或可谋计其中,用她成事。” 宁奉哲听得万般无奈,沉声训斥。 “犹在犯傻?我已示诫数次,不许思虑卑劣之行。” 此事不可多谈,他看了一眼窗外,确认位置所在,平静心绪,转移话头。 “许大人之事,进行得如何?” 言及此事,宁云溪怅惘叹息。 “四妹妹就要嫁去。” “唉,许大人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太甚,即便深爱,也只愿给个妾室之位。四妹妹实在受屈,大哥哥快想办法,劝劝许大人吧。” 宁奉哲轻轻点头,眼角悬着一抹蔑然。 “她愿嫁即可。凭着薇儿那点小聪明,与冷蔓母女相争后宅,绰绰有余。” 听出几分瞧不起,宁云溪立时气忿。 “大哥哥此言差矣。四妹妹足智多谋、瞬息成计,才不是小聪明呢。” 想着宁洁薇矫揉造作之状,宁奉哲面不改色,甚至轻藐一笑。 宁云溪瞥他一眼,乌云不快。 “后宅之争,多有严酷,大哥哥愿舍亲妹冒险,我可不忍四妹妹受苦。” 宁奉哲做出无能为力之状,去伪存真,犹似切实不假。 “许大人与我,并不相熟,他执意如此,我能奈如何?” 他一举一动,呈现束手无策,宁云溪眼观之下,看不出任何端倪。 幸好知晓往事,不然,定会被他所欺,她语气阴阳无定,悠悠提醒。 “也不知是谁,从小到大,敬称兄长,好生亲切?现在反说不熟。” 此话一出,宁奉哲神态,突然严谨起来。 “皇上不允参加会试,我若不与之交好,借着安、许两位大人,把控铜事台局势,如何立足?” “难道眼睁睁看着,冯忆荷间接掌权密枢台,取代我的谋臣之位?” 他眸意柔软,潺潺几分忧虑,涓涓几许关怀。 “我自己失势,倒不要紧,她一旦受到重用,你该如何是好?” 感知恩高义厚,宁云溪眉心汩汩动容,迎眸于他,仿若忆回旧时,兄友妹恭之景。 “是,多谢兄长护佑。” 忆起往事,她朦胧一丝困惑,于是发问。 “若非阿兄亲自引荐,大哥哥至今不仕,说来奇怪,皇上何故不允许你,参加会试?” 宁奉哲无声而叹,恰巧马车一阵颠簸,他第一时间发觉下衣,稍许有乱,低眸速即整理。 “说是,便于随时出谋划策,入朝公忙,牵绊诸多,大有可能错失良机。” 宁云溪诉与自己的想法。 “皇上谈及这个理由之时,我在场,显然不是真话。” 宁奉哲首肯赞同。 “我亦看出有假。” 他早有猜测,不欲隐瞒,直截了当,袒露心声。 “除我之外,皇上也不允冯忆荷,参加会试。她得以入仕八台,皆是因为密枢丞苏大人,多番上书请求,皇上才肯引荐。” “以我之见,皇上忌惮我们二人,或有皇位承继之故。我们毕竟都是皇子皇女,按照律令,只要公示身份,便有承继之权。想来,皇上并不属意我们,所以,提前有所防备。” 宁云溪瞳仁微微一震,交谈及深。 “竟是这个缘故?” “前时住在庄府,我听表妹说起,私底下,皇上曾有数次表露,意愿他们继位大统。我以为只是随口哄话,难不成,尽皆实言?” 没想到父皇意在于此,宁奉哲豁然开朗,随即剖析。 “应该不是随口哄话。” “皇叔揣度圣意,尤为高明;皇上宠信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第393章 母慈子孝 宁云溪忽而轻松自在,惬意愉心。 “如此一来,我们何必相争?静等他们其中一人登基,自会禅让阿兄。” 宁奉哲一分宠溺,一分责备,认真指正。 “说什么傻话?皇上身边,绝非久留之地,你不打算救回舅舅了?” 宁云溪不以为然一笑。 “依你之言,舅舅一家过得舒坦,何险之有?” 宁奉哲听得哭笑不得,耐心教导道理。 “又说傻话。皇叔若真是庄韶,自然安全无虞,奈何,他是方之玄。你以为皇上,一辈子发现不得真相?” 他在心里周密全局,很快有了决定。 “等到封正台计罢,我便借机,向王爷上禀事实,接迎皇叔回归。” 宁云溪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 “多谢大哥哥周全。” 她一直记挂妹妹受屈,找准时机,转回话头。 “也请大哥哥,周全四妹妹之事。” 宁奉哲迅速落回一脸漠然。 “不关我事,无需多管,随她去吧。” 宁云溪捻着兄长衣角,撒娇恳求。 “大哥哥,何忍冷漠?小妹求你了嘛。” 宁奉哲落眸之处,一片甘甜,语气随之晴云秋月。 “你若关心,便就自己应对,我所教谋事之法,莫非全都忘却?” 宁云溪唉声叹气。 “谋事何用?你又非不知四妹妹脾性,我根本管不住她。” 宁奉哲凝眸妹妹,会心一笑。 “早时非要争去,今时又怨管不住。” “管教妹妹,不可过分宠溺,你连这个事理,都不懂么?” 宁云溪弱弱反驳。 “四妹妹那般招人怜爱,我哪里舍得严厉?” 宁奉哲唇际扯出一丝鄙夷。 “她甚为麻烦,我倒没瞧出,有多么招人怜爱。” 他侃然正容,指着她的手,示意放开衣角。 “她的事,你不管不顾也好,自己琢磨也罢,不许烦我。” 宁云溪揪着衣角不放,胡搅蛮缠。 “不行……” 宁奉哲望了一眼窗外,凛然吩咐。 “已至宁府正门。一会儿马车停下,你先入府,我借着马夫安顿马车,敛迹而行,从侧门进府。” 宁云溪充耳不闻,继续撒娇。 “大哥哥,你帮我想个办法嘛。” 宁奉哲改作厉色,蹙眉告诫。 “休要纠缠,容后再议。” 宁云溪听话松手。 “一言为定,那我等你忙罢,再议此事,你可不许借口反悔。” 宁奉哲心绪无奈。 “嗯,知道。你在湘竹苑等我,我去贤仪居禀话,而后便去找你。” 宁云溪满不放心,补充强调。 “那你一定过来。” 宁奉哲微微一笑。 “嗯。” 总觉他会爽约,宁云溪留下一句威胁。 “你若不来,便算欺骗,我就再也不信你。” 宁奉哲故作一分不耐烦,摆了摆手。 “哪里学来这些啰嗦话?快去。” 宁云溪恭然一应。 “是。” 依言走下马车,宁云溪穿过长廊,径直去往湘竹苑。 宁奉哲由侧门入府,选了近路,来到贤仪居。 时辰还早,穆蓉晨起不久,刚刚梳洗完毕,便见侍人侍女陆续昏倒在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穆蓉心起戒备,快步退至床侧,悄然无声,取下悬挂墙上的宝剑,才敢问话对方。 “何人竟敢擅闯宁国公府?” 宁奉哲语出沉稳,自门外传来。 “母亲,是我。” 一瞬辨认爱子声音,穆蓉散去戒备,改作一脸惊喜,随手放下宝剑。 “奉哲,这些日,你去了何处?你这孩子,离府之时怎么不留去向;多日不归,何故不与家人知会一声?” “你可知晓,母亲四处寻你,提心担忧,终日以泪洗面?” 宁奉哲不紧不慢走进房间,一如既往服侍母亲入座,随后落于侧座。 “孩儿有机密公事在身,所以不辞而别。” 听罢这话,穆蓉宽心几许,温暖而笑。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在意居处之事,有心跟我生气呢。” 宁奉哲低眉恭敬。 “母亲言重,孩儿无有此心。” 深怕儿子再度任性离去,穆蓉万分耐心,体贴入微。 “不管你有没有此心,母亲都已决定,拿出存银,为你新买府宅。如今,你已入仕八台,怎能屈身住在晦心居?” “奉哲,你且安心,别人家孩子有的,母亲亦不会亏待你。你居中丞之职,即便独立远住,也只能称作宁国公府嫡系一家,故而我想着,干脆选在宁国公府一侧,为你购置新宅,名还唤作晦心府,可好?” 说话间,她拿出钥匙,打开一个抽屉,取出几张银票,慨然交到儿子手中。 “宁国公府附近,宅院不少,你自去选买。哪怕有人居住,也可添些银子,让他们搬离。” “这些银票,你收着,若有不够,便就回来,问母亲要。” 宁奉哲跟随母亲起身,爽快收下银票,郑重一礼。 “多谢母亲。” 想着他收下,便是原谅之意,穆蓉喜笑颜开。 “你看你,跟母亲客气什么?” 解开心结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正事,转而惑然询问。 “对了,你来请安,何故用药,致晕下人?” 宁奉哲轩眉清雅,落着些许藐意。 “回话母亲,我隐迹到此,非为请安而来。” 穆蓉迷惘不解。 “隐迹?” “却是何故?” 宁奉哲雾唇轻启,字字风霜。 “效忠帝瑾王,夺回本就属于颜皇的封正台,计谋以需,不得不隐迹而行。” 穆蓉身子倏得一震,惊得面色惨白。 “什么?” “效忠……帝瑾王?!” “莫非口误?” 宁奉哲波澜不惊,实言回复。 “赶栋山上,王爷舍命相救、倾心重托,孩儿本为颜臣,自然义不容辞。” 穆蓉瞳仁轻颤,难以置信。 “可我听说,赶栋山上,是铜事中丞娄大人救的你。” 宁奉哲唇角勾起一抹轻慢。 “此乃借口托词,并非事实。” 他重新服侍母亲坐好,似是有礼有节,一言一行,却含折胶堕指之凛冽。 “届时,封正台有失,宸王之势倾颓,奉劝母亲置身事外,早早弃之而去,另选他人辅之,免受牵累!” 牵累二字,威迫不言而喻,穆蓉不由得胆战心惊。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第394章 一生为你筹谋 宁奉哲眸掠凌厉,余在眸底,呈现一片鄙薄。 “孩儿好心劝谏,母亲反要打探计策,这便是慈母作为吗?” 穆蓉眉心锁出阵阵忧虑,目色流露,切是关心备至。 “我打探计策,还不是为了你?” “孩子,你跟着帝瑾王,能落得什么好处?陪在母亲身边,你才能大权在握,才有机会恢复皇子之身呀。” “你知晓我的打算,明着辅佐宸王,实际是为助你登上宝座。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任性胡来呢?” 她捂着心口,传意几分心累之感。 “快些告我,宁云溪这次,又想出什么诡计?” 宁奉哲落回侧座,闲态啜茶。 “母亲为何猜测,这是溪儿之计?” 说到宁云溪,穆蓉嘴角悬起一抹讥笑。 “她是帝瑾王身边第一谋臣,不是她的阴谋,还会是谁?” 她想了想,仿佛看透一切,哂笑更显不屑。 “难不成,还能是方伯爷?呵,顶着方之玄之名,他便以为自己真是方族之后?居然大言不惭,意欲谋夺封正台,简直荒谬绝伦。” 溪儿、皇叔被人侮语,宁奉哲愀然不满,扣上杯盖,稍加一分力道。 “此计,确非他之谋略。” 听得一声清脆,穆蓉微微一惊,很快落回平静,没有太过在意,专心猜测其人。 “那便是,太医林大人?此人游离双方,我不能确定他之心志。” 总觉得儿子深受蒙蔽,她慈然以对,苦口婆心劝告。 “总之,不管计策出自谁手,对你都没好处。他们必定不怀善心,借着你之忠义,反要拿你利用。” “枫儿、薇儿便罢,毕竟年岁还小,受人所欺,情有可原。你是长兄,怎能不辨是非,轻易托付信任?奉哲,娘只剩下你一人在侧,算我求你,你醒着点儿神,好不好?” 宁奉哲闻言,忍不住轻笑。 “母亲以为,孩儿心随,一直是你?” 不禁回想伊人倾城内,薇儿说过的话,穆蓉难以接受,一瞬急躁。 “你这话何意?你这话何意!” 宁奉哲没有回答,不疾不徐放回茶杯,置于茶几之上。 “母亲看人,何以只观表面?” 穆蓉摇着头,不敢置信,心境震动,双手不住颤抖。 “你想说什么?连你也要不孝么?” “宁奉哲,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你,你何忍伤害,岂敢离舍?” 宁奉哲眉梢微扬,带着一股寒意。 “可怜之人,从来不是你,母亲何必总是故作楚楚,有意思么?” 完全听不得这种话,穆蓉猛然捂住耳朵,然则无济于事。 她缓缓松开双手,泪如泉涌,速即而至。 “前时,薇儿说,你早便不要我了……难道她所言,都是真的?” 宁奉哲以宽慰的语气,开解回应。 “母亲说笑,孩儿怎会不要你?” 事实可想而知,穆蓉瞧得明白。 她想淡然处之,不愿在孩子面前,过多展现柔弱,奈何扬起嘴角,却只得苦笑连连。 “为什么呀?我究竟做错什么,你要这般待我?” 问话如此,宁奉哲面色一沉,骤然冷傲。 “母亲做错什么,早年我便诉与。我给过机会,可惜,你不偏听,哪怕至今,你也不愿听!” 穆蓉追思从前,曼念出声。 “早年……” 回忆迅速穿行,她恍然之间,心绪遽然崩溃。 “我不就是苛待宁云溪吗?!我就苛待,她能奈如何,天能奈如何?她算什么东西,至于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 “莫说从前至今,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疼爱她!劣女低微,不忠不孝,她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爱怜!” 宁奉哲威仪如山,疾风膺视。 “再敢唾骂,休怪我不容情。” 穆蓉一记重拳,伴着沉痛,狠狠砸在桌上。 “你……你这不孝子,岂敢为了一个外人,恫吓母亲?!” 宁奉哲无动于衷,谈笑自如,用同样的话,回敬给她。 “是,我是不孝子,你能奈如何?我回府奉劝,全无关怀之意,只为溪儿,代尽一分孝心,为她省去一点麻烦。” “母亲除却怒吼,还会什么?” 穆蓉哪能料想,有朝一日,竟至被这‘月盛第一孝子’直面嘲讽。 冲击之下,她不顾仪态,怒火万丈。 “我这便拜访宸王府,让王爷提前做好防范。有我在,有祁盟主在,你们妄想得逞,白日做梦!” 一切尽在掌握,宁奉哲雅韵从容。 “祁盟主已然分身乏术,此计事成之前,绝对回不到宸王身边。等到事后,即便回归,亦是无力回天。” 穆蓉怒色顿收,满是惊异。 “什么?” 宁奉哲气息稳健,语态恬静,不蕴一丝喧嚣。 “母亲若是不信,大可前往查探,看看宸王能不能唤他来见。” 面对爱子,穆蓉仍有不舍,款款注目,再次试图挽留。 “他不在,还有我,还有长姐他们。我们众人一心,不会给帝瑾王一丝可乘之机。” “奉哲,你别犯傻,乖乖听母亲的话,好不好?宁云溪之计,怎会有利于你,她肯定是在害你。” 她离开座位,转落侧座,虚心降尊,与他平起平坐,痴痴伤情,哀然泣诉。 “你好好看看母亲,我这一生,都在为你筹谋,费尽心思、不遗余力,世上最不可能害你的人,就是我呀。” 宁奉哲顺意落目于她,见之悲色,毫不动容。 “母亲依旧以为,这是溪儿之计?上禀母亲,这是我的计策。” 穆蓉哀色犹在,一阵错愕。 “你?” 宁奉哲容色安逸,徐徐取来母亲手中绢帕,亲手为她拭泪。 “不妨告诉母亲,我所施计,主在离间。” “宸王脾性,母亲与他相处多年,不言自明。倘若强留不走、坚持劝谏,以宸王之固执凉薄,母亲和两位舅舅,将受何等委屈,不必孩儿细说,母亲心中有数。” “我好心回府提醒,劝言作壁上观,既为我们省去一桩麻烦,也免得你们费力不讨好,此乃两全其美之事,母亲何乐不为?” 穆蓉冷冷一笑,自以为是。 “你怕斗不过我,故而回府劝言。” 宁奉哲只当听了个笑话。 “呵,母亲随意理解,开心就好。” 觉察条理不顺之处,穆蓉立即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对,断然不是……宁云溪都奈何不得,以你之智,不足以谋算支走祁盟主。” “方之玄行事,多有不便。谋夺封正台,计策繁琐,以他目前身份,实难传递这么大的消息,更不可能现身商议谋计,与帝瑾王臣下巧妙配合。” 分析至此,她忽而惊觉。 “难道……你……” 第395章 乖乖等着母亲 往事一点一滴,徐徐侵蚀穆蓉心底,余下痕迹,漫灭丝丝亲情。 母慈子孝,终成他们之间,最可笑的回忆。 “湘竹苑大火,你暗中圆成计策,赶柳烟出府,是为保护宁云溪。” “谋计庄府之时,你料得宁云溪的真实身份,便随着她,巧借设局,夺走我的枫儿。” “薇儿身世,也是你故意透露,让宁云溪查到。所以医祸之计,你只在伪装虚情假意,实际上,从未有过任何谋害之举。” “你一步步,设下局中之局,算走枫儿、计舍薇儿,我还傻傻以为,你只是误解母亲偏爱,无有恶意地说了那么几句离间之语。” “你假作对她虚情假意,实为真心实意;誉满天下,所谓月盛第一孝子,结果才是口蜜腹剑!” “你,一直藏巧守拙,以便相助宁云溪,瞒着我,骗着我,拿我当作猴子耍玩,是吗?” 宁奉哲几分正色。 “藏巧守拙,是皇上的命令。” 他斟茶一杯,敬奉母亲面前,举止孝义,一如往常,言辞却噙点点冷峭。 “至于母亲被耍,实属心甘情愿。我表露过多次,但,母亲自恃才高,偏愿信我愚钝,不似你机敏智广,不是吗?” 穆蓉嘴上埋怨,双手还是顺意接过茶杯。 “何有表露?你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计策,连暗示都算不上,那是表露么?” 宁奉哲随口狡辩。 “我以为,母亲懂得。” 穆蓉眸意仍然无助悲戚,斥责之间,几分满不甘心,几分瑟瑟求怜。 “就连祁盟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以你谋才,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不懂?分明就在耍我!” 宁奉哲雾唇轻抿,似有厌恶。 “我无意与你争辩这些,到此只想奉劝,请母亲远离宸王。” 穆蓉摆出哀怜之状,谈起条件。 “你远离宁云溪,我便远离宸王。” 如是自觉凄惨的模样,宁奉哲心以反感,不愿多看一眼。 “母亲难道不知,宸王绝无可能登基为帝?” 穆蓉不解询问。 “何出此言?” 想着溪儿在意母亲安危,宁奉哲按捺脾性答言。 “宸王府大火那夜,他就被溪儿所废,皇上知晓此事,纵然择选立储,也不会是他。” 穆蓉一阵诧异。 “什么?” 宁奉哲清风坦然,继续劝言。 “母亲如若不信,随意去查。” “他不得登基,更别说什么傀儡皇帝,母亲辅之,如何成就我的龙座?” 穆蓉一时不敢相信。 “我……可他现在,风头正盛,甚至高于皇长子璃王,皇上怎会没有寄予厚望?” 见她不开窍,宁奉哲眉心锁起一道烦躁。 “母亲又是这般,只知观察表象。他不过就是一枚制衡帝瑾王的棋子,待到利用事罢,皇上便会弃之。到时,皇子公主之中,年长者逐渐沉稳、年幼者逐渐长大,重任自有他人当之,如何轮得到一个废人?” 穆蓉认真倾听,终于莹然明白。 “那皇上,到底属意何人?” 宁奉哲一派淡漠,拒绝回答。 “圣意岂可放肆揣度?请恕孩儿,无可奉告。” 观察火候差不多,他适时转换态度,哄劝引导,以达目的。 “这段时日,母亲闲来无事,尽可放眼挑挑,择选合适之人辅佑,才有机会,实现大事。” 穆蓉渺渺迷茫。 “你们兄妹三人,对我不管不顾,我就算成事,又有何用?” 宁奉哲深邃几分眸色,意有所指反问。 “母亲实在多虑。你且想想,帝瑾王何以收容人心?” 对比前后态度,这时的他,犹显温和宽厚,穆蓉速即心软,随着他的话意,改变自己想法。 “这……” 宁奉哲展露一个笑颜,宽柔并济,拿捏人心。 “等到母亲大权在握,还怕儿女不认你?天下人皆是争先恐后攀附,更何况亲缘之人乎?” 穆蓉心里一暖,不由地喜笑颜开。 “真的吗?” “功成名就,你们便会回来?” 果然一哄就好,简单的很,宁奉哲得逞一笑,悦色愉然。 “嗯,不然呢?” 穆蓉立即起了贪心,这便想要劝回儿子。 “那你襄助帝瑾王,想必也有谋算布局,并非表象看似那般忠心耿耿吧?” 宁奉哲顺话应声。 “母亲睿智,孩儿无话可说。” 穆蓉谆谆劝导,抒发含辛茹苦,述尽母为子忧。 “你可千万不能痴傻沉沦,跟着他,兴许性命都将不保。” “你怀里,还有母亲送你的银票呢。你知晓,母亲最爱守财,可是对你,尤其慷慨。奉哲,你且细想,母亲才是最关心你的人,对不对?” 宁奉哲低眸恭然。 “嗯,多谢母亲。” 穆蓉咽苦吐甘,论起从前之事。 “收养宁云溪之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年岁不大,但是比起同龄中人,孝顺之心,可称典范。你多想想以前,我们真心相处之美满,不要轻言离开,可好?” 宁奉哲竭力压制心绪,还是听得满不耐烦。 “好。” 穆蓉沉醉回忆,自顾自悲情。 “奉哲,我好后悔。” “如果早时,没有收养宁云溪,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还有枫儿和薇儿,我们本该一家幸福,怎就遭逢这般大难?” 宁奉哲实在听不下去。 “母亲,我还有事。” 穆蓉依依不舍,故作不经意,抓住儿子的衣袖,怕他骤然起身离去。 “你别走……你也要离我而去,是也不是?” 反正目的已成,宁奉哲恢复一脸寂然。 “公忙时辰,怕有耽误。” 穆蓉思绪飞转,很快听出端倪,声声抽泣,尽显辛酸。 “你不辞而别,帝瑾王便允准长假,这事,我早就听说。今日,你是隐迹而回,故此,长假还未结束,你何有公忙?” 犹如秋风过耳,宁奉哲漠不关心,抽走自己衣袖,起身行礼。 “孩儿告退。” 恍惚间,仿佛看见枫儿和薇儿狠心抛弃之景,穆蓉落眸双手,只见空空,慌忙抓扑过去,脚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奉哲……你别离开我……我的孩子啊……” 身心俱痛,席卷而来,她霎时涕泗滂沱。 伸手入怀,她取出三件随身之物,正是儿女满周岁时,戴过的金手镯。 凝眸小小金环,便如见到三位孩儿,她暂时止住哭泣,开始自言自语。 “你们乖乖地,等着母亲掌权,便就接迎你们回府,我们一家,不日便能团聚……” 第396章 这次尤其真诚 竹叶随风轻动,翻涌晨露晶莹,簌簌落地。 竹林深处,湘竹苑内,宁云溪立于庭院,静候兄长到来。 算着时辰差不多,依旧不见人影,她便猜到,定被大哥哥爽约。 猜想未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三姐姐!” 宁云溪迎步走去,与四妹妹双臂同挽。 “你如何知晓,我在湘竹苑?” 宁洁薇被问得莫名其妙。 “姐姐何故这样问?” “难道不是你托文嘉传话,马车有损,让我过来,接你同往伊人倾城的吗?” 宁云溪心里一阵无奈。 果不其然…… 他甚至还让文嘉传话,估计早已跑远,我必是追不上了。 这一逃,便是隐迹躲到绮合居,借口商议计策、不宜打草惊蛇,顺势住进高府南院,直到夺取封正台之计结束,他才会现身回归。 唉,到时候,四妹妹估计已经嫁入许府。 哼,言而无信,早知如此,我便去贤仪居堵他。 不过,他既要逃,我便堵不住,哪怕寸步不离跟着,他亦能想办法脱身。 想至此处,她无声一叹,由心感慨。 “我真没用,怎就斗不过他呢?” 宁洁薇闻言一怔,惑然不明。 “姐姐斗不过谁?” 宁云溪如实回答。 “大哥哥。” 斑驳光影之下,宁洁薇璀璨灵动一笑。 “姐姐前时还劝我,大哥哥堪称当世奇才,与之相较,不可断言决绝,卑称自己无用。结果如何?姐姐碰上他,也是这般模样,由是可见大哥哥品行低劣,分毫不懂礼贤女子。” 一丝窃喜,油然而生,宁云溪忍俊不禁,掩唇而笑。 转念一想,于礼不合,她竭力沉下面色,作势训斥。 “何来这些无稽之谈?不许背后奚落兄长。” 宁洁薇无所畏忌,一脸理直气壮。 “我实话实说,何错之有?” 她心思一转,伶俐一笑。 “莫非姐姐意指,我们不该背后奚落,合该当面谴责?” 宁云溪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有加。 “休要说嘴。” “我马车无损,你不必吩咐备车,若已梳洗完毕,我们这就出发。” 宁洁薇眨眨眼,羽睫姣妙,犹如玉指轻柔撩拨琴弦。 “我原就不用备车,姐姐忘了?义父每日都来接我,按说这会儿,应该已经启程。” 宁云溪眸含旭景,曙然温和。 “大哥哥安排妥当,韶舅舅今日不会过来。” 一提起他,宁洁薇便是轻蔑不屑。 “什么安排妥当?惯会多管闲事。我们迎门生意,与他何干?” 宁云溪不忍再有斥责,随即转移话头,关心询问。 “你梳洗何如,我们现在动身否?” 宁洁薇笑吟吟回应,面对姐姐,便是礼敬以待。 “动身动身,姐姐先请。” 妹妹总是这般可人,宁云溪提不起一分怒意,唯见笑容可掬。 “妹妹先请。” 姐妹俩挽着手,一起坐上马车,由守卫左右保护,去往伊人倾城。 宁云溪打开一处车座,从食盒中,端出两碟点心。 “饿吗?吃点吧。” 每日一早,她都会吩咐厨子,根据体质,做好韶舅舅和四妹妹爱吃的点心,放在马车内,由她带去伊人倾城,孝顺舅舅、体贴妹妹。 今日,正好与妹妹同乘,自然提前拿出,一并递上筷子。 宁洁薇欢喜接下,乖巧一笑。 “多谢姐姐。” 她自己吃着,不忘喂给姐姐一块,以抒姐妹之情。 “姐姐还没说,大哥哥如何欺负你了?” “终于等到他回府,我不能错过时机。一为姐姐出气,二为上次画花我的脸,一起教训回去,本姑娘绝不心慈手软。” 见她不顾吃相,吃得又急又快,深怕妹妹噎着,宁云溪及时递上水壶。 “四妹妹乖,不生气,以我之见,大哥哥从没画花过你的脸。” 宁洁薇嚼着点心,气鼓鼓之状,甚是可爱。 “就算不气我的事,也不能不在意姐姐之事,你说吧,他怎么欺负你的?” 宁云溪凝眸于她,情不自禁,唇角一甜。 “他没有欺负我。” “四妹妹听话,这段时日,大哥哥身负要事,你切莫打扰。” 宁洁薇一阵疑惑。 “要事?” 宁云溪目色几分郑重。 “嗯。我瞧着,大哥哥像是真心示诚。你有所不知,他今日回京,所献计策,极尽其才,足以震动朝局。” “只要此计顺利实施,结果尽如人意,他之心向,便是毋庸置疑。” 宁洁薇提着几分戒备之心。 “但若计策不顺,又当如何?” 宁云溪冷静设想所有,尽数诉与。 “情况有二。一则,是我们办事不利,那便无关大哥哥心志;二则,大哥哥谋于其中,故意致使败计,那……” “结果,亦有两种。一则,大哥哥借此取信我等,顺理成章,蛰伏阿兄身边,徐徐瓦解我们之势;二则,单凭此计,他便足以定下胜负,我们一旦事败,阿兄便将毫无反击之力。” 宁洁薇惊恐万状,手里的点心,瞬间不香。 “这么危险的计策,帝瑾王必定不纳。” 宁云溪杏眸坚定不移,只在眸底蓄着一丝担忧。 “阿兄同意。我也想着……放手一搏。” 宁洁薇万分震惊,放下点心,无心再吃。 “啊?!” “你们好糊涂啊,大哥哥能有什么好心,这不是拱手性命于他人吗?” 她忧心忡忡,紧紧攥住姐姐的手。 “别人便罢,姐姐,我不准你有事。” 宁云溪仔细斟酌,思定而言。 “可我瞧他这次,与以往不同,毫无伪善之感,尤其真诚。” 宁洁薇有理有据反驳。 “前世被他所欺,凄凄而终,临了方知真相;现世有所忌惮,也不过依着前世记忆,偶时还有恍惚。实际上,你何时瞧他有过伪善之感?姐姐看待大哥哥,总有偏爱,迷雾不清,眼观有假。” 宁云溪加重语气强调。 “可是这一次,连林大人都信。” 宁洁薇一分鄙夷。 “他信,关我们何事?以姐姐之意,他很聪明?” 宁云溪柔言事实。 “林大人高才,有口皆碑,无庸赘述。” 她微微一笑,恳切请求。 “我叙述大哥哥之计,请你一听,为我评断是否有诚,可好?” 第397章 确像真心 被姐姐请教,宁洁薇心中狂喜,得意洋洋一笑。 “大哥哥的小心思,绝对逃不过我的明察秋毫。” 她端正坐姿,认真以对。 “姐姐请讲,小妹洗耳恭听。” 宁云溪详细诉知计策,包括她加设的美人计,没有错漏一处细节。 “话至此处,计策便矣。” “我以为高深莫测,不知四妹妹高见?” 宁洁薇思绪微有迟钝,几近跟不上计谋之深,侧耳听得严谨,勉强算是听懂。 她学着大哥哥,做出深沉睿智之状,捡着其中最容易领会的部分,有模有样点评起来。 “收服宸王之心,林大人所用方法,一听就是个馊主意,没什么用处。” “大哥哥之计,果然粗浅。” 宁云溪扶额无奈,哭笑不得。 “这不是大哥哥之计,而是我的主意。” 宁洁薇一阵错愕。 “啊?” 她话锋急转,大肆赞扬。 “我就说这计策,听着怎么像是效仿姐姐之行?原来,正是姐姐妙计。” “姐姐万万不可误会。我之所以抨击,非是计策当真浅薄,恰是以为他照搬无误,拿着姐姐妙思,用作自己之计。我所谴责,是他品质低劣,不忍直视;与姐姐慧思明断,毫不相干。” “细想计策缜密之间,唯有这一计,当称雄才大略……” 她顿言一想,小心翼翼询问。 “这其中,除却这一个主意,姐姐还有其他献策吗?” 宁云溪难为情笑笑。 “没有。” 宁洁薇斩钉截铁,给予评价。 “此计粗浅不堪,唯有姐姐这一计,犹似拨云见日、点睛之笔,使得原本黯淡无光之……” 宁云溪深感窘迫,听不下去,赶紧叫停。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吧。” 她莞尔而笑,披露腹心,款款而谈。 “妹妹关怀之心,姐姐心明意了,感深肺腑,多谢妹妹赞许。” “你好好说,以你之见,大哥哥心意如何?” 宁洁薇侃然正色。 “我有一事不明。” 宁云溪柔声一应。 “你只管问。” 宁洁薇在心里梳理姐姐叙言,切中要点提问。 “大哥哥设谋,何以冒险至此?倘若真心为主,理应周全一切,全心全意向着王爷。此计易于左右变换,既像心随帝瑾王,又似志向皇上,还有追随宸王之嫌。恕我直言,大哥哥态度,风吹便倒,实非诚意。” 起初听闻,宁云溪也有这个疑惑,深思熟虑,方得想通,随即答复妹妹。 “可这,也是此计高明之处。” “不管哪一方,纵然看破计策,亦是受不住利诱,情愿走入局中,涉险一试。” “反之,若看不破,中计之人则是乐在其中,不知不觉间,便被大哥哥谋算于内。” 宁洁薇表露一分不满意。 “岂非全凭他的意愿,想要向着谁,谁便成事?” 宁云溪耐心提醒。 “大哥哥说过,他不做参与,全权交由林大人主事,我等配合辅助。” 宁洁薇撇了撇嘴,依旧不满意。 “林大人心志,谁能确定?” 宁云溪笃定不移,举例以证。 “他之志向,自然不必说。” “前世,阿兄逐渐失势,他也不肯离舍,而后为了秋璧,弃去尊荣,依旧坚持为阿兄出谋划策。临终之际,更是殚精竭虑,留书阿兄,周全所有。” 宁洁薇眸掠一丝惊喜。 “原来这位林大人,不止长相俊秀,还有这般碧血丹心。” “他之忠心,大哥哥知晓否?” 宁云溪点点头。 “当然知晓。” 宁洁薇满是诧异。 “那他怎敢托付重任?倘若林大人施计顺利,帝瑾王成事无疑。” 宁云溪闻言一喜。 “我的想法,与你一致,所以才说,大哥哥确是真心示诚。” 宁洁薇颦眉深深,神色复杂。 “听你这么一说,确像真心。” 她有所沉吟,千思万虑,骤然雨过天晴,惬意一笑。 “若成事实,那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教训他了,就此和好。” “等到计策结束,我便找他,叩谢兄长大恩。” 宁云溪无奈笑笑,指尖轻点一下妹妹额头。 “你呀……方才还是视如敝屣,顿言便作改观,我都反应不及。” 宁洁薇顺势靠在她的肩上,巧笑撒娇。 “因为我知道,向着姐姐的人,都是好人嘛。” 心绪涌起一池感动,宁云溪杏眸含着晶莹。 “多谢你,四妹妹。” 姊妹俩说话之际,马车已然停在伊人倾城后院。 她们结伴走下马车,进入伊人倾城。 庄韶迟到一步,急至客房,告知计策进展。 听见脚步声,宁云溪起身迎接,做好防备、无人窃听,继而恭然询问。 “韶舅舅去过念仁盟了?” 宁洁薇见状,跟着姐姐,站了起来。 庄韶进门入座,顺手示意她们安坐,同时回答。 “嗯。早时听罢林大人叙述,我便赶去念仁盟,将支走祁盟主之法,尽皆转述姐夫知晓。” 宁云溪步步谨慎。 “时机不可延误,迟则,略显刻意,祁盟主必生疑心。” 庄韶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我离开之前,便见姐夫调集人手,即刻就要去往钟赴盟。二者距离不远,我估计这时,姐夫已经行事。” 病症得以缓解,他思绪明畅许多,专心细致,荦荦优思。 “寿康堂那边,你可安排妥当?” 宁云溪恭顺答言。 “前时回府,我便让秋璧,前去回春堂,指定药师,快马加鞭奔赴传话。目前,还未见她复命,不过,我算着时辰,应已妥善。” 庄韶沉稳内敛,一如江河浩淼。 “林大人在方府时,便就写好匿名书信,按照宁大人所说方法,引导复梁盟,至胜道村,趁着二盟不备,抢夺地盘。” 衣袂仙盈,衬得宁云溪微笑,落落大方。 “大哥哥隐迹而走,或已会面冯大人,假用计策,以作牵绊。” 宁洁薇不知该说什么,干脆赞美。 “我刚知晓计策,你们便就完备前事,如此神速,义父可谓智谋无双,姐姐真乃机敏妙算!” 赞美之词,正中下怀,庄韶心花怒放。 “属你嘴甜。” 宁云溪怡然悦貌,回应妹妹一笑,继续诉言正事。 “明日,林大人就要假意去投宸王,若有需要配合之处,我们随时待命。” “副手掌柜,韶舅舅培养得如何?” 庄韶欣然点头。 “谢大人家教极好,谢公子处事决断,恰如其分。我们忙碌之时,留他在此,定能胜任。” 第398章 本王开个玩笑 霞云妆日月,崇山郁嵯峨,贤仪居梨木屏风,呈绣之景,尤为壮观。 穆蓉来回踱步,等候焦急。 “怎么还没有消息?” 自言自语问罢,便见晴锦,步履匆匆走进房间。 穆蓉迫切发问。 “情况如何?” 晴锦恭敬一礼,然后回话。 “宸王殿下,确然事废,与宫中太监,相差无几。” 即便听过真相,穆蓉还是震惊不已。 “你是如何探查得知,消息可保准确?” 晴锦正色点头,谨严以待。 “千真万确。” “奴婢去往京郊花楼,择选两名女娘,一名神似月溪郡主,一名形若五姑娘,混入宸王府歌姬舞姬之中,借着献歌献舞,主动靠近宸王殿下。有望飞上枝头,她们自然乐见其成、全力以赴。” “歌舞之后,探子来报,宸王殿下对她们二人,虽有兴致,却不见宠幸;两位女娘更是回话,亲身以试,王爷力不能支,丝毫不见男子气概。” 穆蓉面色神态,还余几分难以置信。 “如此说来,奉哲之言,是矣。” 晴锦浅浅含笑,温和以敬。 “夫人莫非多虑,大公子孝顺至极,怎会欺瞒母亲?” 穆蓉不予置评,几分自怜,深埋于心,未有一分表露。 “吩咐下去,备好马车。” 晴锦秋色宜人一笑。 “是。” 她办事利落,没过多久,便就完备,小心翼翼搀扶主子,坐上马车。 穆蓉命令马夫,近路快行,去往宸王府。 路上,她思索如何打探支走钟桦一事,到达宸王府之时,便有慧想。 她正要实施,没想到顾念廷已经派人,去请钟桦来见。 顾念廷坐姿轻松随意,笑对穆蓉,示意一请。 “姨母请坐。” 穆蓉礼貌微笑,落于侧座。 “多谢王爷。” 顾念廷拂退奉茶侍女,顺手执起一颗葡萄,自以为优雅,徐徐含在口中。 “本王方才让人传话,请姨母等人,入府一坐,未想,甚有默契,姨母不请自来。” 穆蓉端起茶杯,先回话,后啜茶。 “王爷有事吩咐?” 顾念廷津津有味吃着葡萄,侃侃而谈。 “先前父皇和皇叔双双发难,本王差点不保;后又历经疫症之事,束缚本王,不得行动。而今,总算修整完毕,理当思虑计策,商议如何反击。” “姨母以为如何?” 穆蓉放下茶杯,安坐端正。 “王爷深谋远虑,所言极是。” 顾念廷桃眸闲闲,模仿他人游刃有余之状,自觉智慧。 “姨母主动登门,难道是为献策而来?” 穆蓉莞尔答言。 “非也。” 顾念廷做派傲然,言辞还算谦敬。 “那姨母到此,有何贵干?” 静候钟桦到来,总该有些闲谈之事,方可留坐查探,穆蓉随意寻个话头。 “前者,托付王爷,找寻我家犬子,可有下落?” 顾念廷微有一点失望,面色阴沉,显而易见。 “原来是为这事。” “本王转托三舅去查,一会儿他来,你亲自问他吧。” 瞧出他不上心,根本没有认真查寻,穆蓉扯扯嘴角,有些不快。 “有劳王爷费心。” 见她不求上进,顾念廷照着书中所学,明主管束臣下之法,借古喻事,晓以道理。 “不知姨母,是否听过玄周古国,水汾?” 穆蓉一时没懂他的意思,暗自不解,正色以答。 “嗯,书中有读。水侯爷,屠工出身,屈身多年,以待天时,终得立下赫赫之功,受封侯爵之位。” 顾念廷耐心教导,叙述古事。 “水汾探得敌情,留下亲人在家,巧令敌人以为,他无有动静、确是普通百姓。而后,他马不停蹄,赶往都城告密,为玄周解决燃眉之急。” “虽然亲人被敌所杀,无一幸免,但他以侯爵之位,奠定基础,培植其势,一时权倾朝野,几近动摇玄周江山。” “古时便有道理,朝局大义面前,必要之时,哪怕是亲人,也要狠心断舍,不然,玄周早已不复存在。” 话至此处,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话引导。 “本王举例,姨母懂否?” “一心担忧儿子,何以成就大事?” 穆蓉深领其意,义正词严纠正。 “司徒丞相病愈回归,水汾随即被他计杀,家中所有亲人皆得厚葬,唯有他,身骸无寄。王爷或有误解,此中文意,显然告诫后人,莫学水汾无义舍亲之举。” 她合情合理反问。 “我为人母,怎能不问不顾爱子安危?” 顾念廷冷冷甩去一句责怨。 “姨母执念太深,以至于时日悠悠,未思一计!” “穆侯和穆大人,亦是毫无头绪?” 穆蓉速即找到借口,为家弟辩解。 “他们是舅舅,忧虑奉哲,乃属人之常情。外甥失踪至今,一点消息也无,他们何有心思去想什么计策?” 顾念廷唇际挂着一抹藐然,高人一等,给予评价。 “同为侯爵,穆侯眼界,尽然不如古人。” 家人无端受屈,穆蓉怏怏不乐,眸色渐渐锐利。 “我家三弟,眼界浅薄,让王爷见笑了。” 顾念廷见状,略有示弱,关心询问。 “姨母心有不悦?” 穆蓉矢口否认。 “无有。” 顾念廷勉为其难,宽慰开解。 “本王开个玩笑,你何苦当真,岂非故意叫自己不痛快?” 穆蓉心底更蕴一丝怒意。 “怪我败兴,不懂王爷风趣。” 不愿关系交恶,顾念廷好声好气,善言劝解,无奈口才拙劣,言辞尤为难听。 “你尽管宽心,贤郎都多大岁数了,一只脚踩进棺木的人,还能走丢?”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不妥,可惜,收不回来。 果不其然,穆蓉怒目而视,火冒三丈。 “我家爱子,正值当立之年,何谓一只脚踩进棺木?!” 顾念廷思绪飞转,竭力寻由找补。 “本王又是玩笑之语,只为放下身段、逗趣姨母一乐,你何以这般较真?” 说是放下身段,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来道去,根本舍不下王爷架势。 穆蓉越看越是气恼,既是看不惯顾念廷的嘴脸,更是为弟弟和儿子愤懑不平。 “王爷所谓玩笑,索然无趣!” 不等穆蓉发作,便听乌焉来报:“启禀王爷,下人传话,祁盟主早时离去,不在钟赴盟。” 第399章 有意为难 听是钟桦的消息,穆蓉缓缓收起怒色,假作漫不经心,实则侧耳倾听。 顾念廷闻言,微微一怔。 “不在钟赴盟?” “三舅可有留话,去往何处、何时回来?” 乌焉神情穆穆,郑重回话。 “盟友转述,祁盟主早早调集人手,浩浩荡荡前往赴约,只留一小部分盟友,把守钟赴盟。” 他走近几步,双手呈上书信。 “此乃祁盟主亲笔手书,请王爷过目。” 顾念廷随手接下,心有不满,忍不住抱怨起来。 “又是赴约,终日不得清闲。不是这个掌柜出事,他赶去保护;便是那个村夫被人欺凌,他仗义出面。占着那点江湖地盘,毫无用处,又非古时诸侯割据,莫非真当自己是个主儿?” 他拆开信封,一脸不耐烦发问。 “这次又是赴什么约?” 王爷骤然恼怒,乌焉不明所以,惶恐埋首。 “回禀王爷,是念仁盟柏盟主,比试之约。” 顾念廷低眸看信,只有简短几字:盟友所言,皆属事实,勿疑。 见之敷衍,还被指责多疑,顾念廷气不打一处来,揉作纸团,怒扔在地。 “本王问过比试之期,时日未到,他去凑什么热闹?!” 乌焉恭立,战战兢兢。 “说是,柏盟主教学有成,诚心讨教,正巧时日将近,索性提前比试。” 顾念廷重重一阵拍案。 “大事未成,只知与这些江湖人士打交道?不务正业。” 乌焉不敢应声,也不敢随意置评。 如若应和,会被王爷责备,说他不敬主子之舅,便是不敬主子;若为钟桦美言,也会被王爷呵斥,说他不辨是非,违抗主命。 这下,他不说话,总该无错了吧? 正想着,便听顾念廷高声训斥。 “本王责他不务正业,你倒是回话呀,怎敢默不作声,岂非藐视本王、不屑与言?” 左右都是过错,乌焉失落在心,郁郁寡欢。 “属下绝无此意。” 顾念廷倚势欺人,有心为难。 “那你说,三舅是否好逸恶劳、不思进取?” 穆蓉静静听着,未发一言。 找寻宁奉哲之事,顾念廷没能帮上忙,刚刚还说错话,现在正是理亏,即便有怒,也不敢牵扰穆蓉。 乌焉莫名其妙受难,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合该适当远离,吩咐别人进来禀报。 “妄论无礼,请恕属下实难评言。” 顾念廷瞪圆了眼,盛气凌人。 “你是说,本王妄论无礼?” 乌焉目意紧张,慌忙下跪。 “王爷明察,属下所指自己。” “祁盟主,乃是王爷母家中人,算作属下之主,属下岂能随口评断?” 顾念廷得理不饶人,曲解其意。 “依你之言,他是本王三舅,本王随口评断,也是于礼不合。” 乌焉犹如惊弓之鸟,胆寒心颤,惴惴不安。 “祁盟主,登记民籍,是为祁则意,而非钟桦。于律令而言,王爷与他互不相关,王爷尊贵,平民卑微,纵然指斥,哪来‘于礼不合’一说?” 顾念廷气焰嚣张,饶有唯我独尊之貌。 “按你这么说,你是臣籍公子,又任从四品护卫,职属铜事台,评说他一个民籍人士,也无不可。” 气息急促,几近凝滞,乌焉额上虚汗滑落,怯弱到底,尝试求饶。 “属下实在心余力绌,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一马吧。” 顾念廷满意一笑,重新吃起葡萄。 “嗯,算你识趣。” 他故意加重“识趣”二字,有意无意看向穆蓉,试探她是否平息怒火。 如是言行,在穆蓉看来,无疑是在责她不识趣。明嘲暗讽之语,配以他妄自尊大之态,犹显气人。 穆蓉充耳不闻,自顾喝茶。 乌焉不知不觉这些细节,舒缓一口气,恭然谢恩。 “王爷宽仁大度,属下甘拜下风。” 顾念廷稍稍后仰,半躺半坐,几分松弛,不失高傲。 “起来回话吧,三舅何时回来?” 乌焉依言起身,心有余悸。 “盟友言道,快则今晚,慢则明日,盟主即归。” 顾念廷随即决定。 “那就明日再行议事。” 这时,下人敲门通禀:“王爷,穆侯爷、穆大人请到,已然候在客房。” 顾念廷看了一眼乌焉,沉声命令。 “吩咐他们回去,明日再来。” 说着,他笑容可掬,转向穆蓉,借着话头,顺势示好。 “也请姨母,明日过府一叙。” 乌焉应声,赶紧逃离。 穆蓉眸意淡然,只在眼底,含着几许冷漠。 对话已知,钟桦确实被奉哲调虎离山,她没有点破,只是平静婉拒。 “唯恐事忙,走不开,请容告假。” 想着维护关系,顾念廷气势降到最弱,竭尽全力,宽以待人,无有一丝一毫冒犯。 “嗯,好,不妨事,那就请穆侯爷或是穆大人,待到商议事罢,转述姨母知晓。” 穆蓉一声轻笑,继续婉拒。 “我们一家都有事忙。” 看出一分不对,顾念廷眉心微蹙,嘴角还在保持笑容。 “想是家人聚会,也不妨事,可改后日再议,姨母意下如何?” 穆蓉不紧不慢站了起来,准备要走。 “非是聚会。我们忙事,短则几日,长则几月,等到忙好,再来拜会。” 顾念廷笑容逐渐不自然,唯剩语气和顺。 “不知尔等,去忙何事?” 穆蓉学着他平时的态度,目空一切,冷傲以对。 “私隐之事,不便相告。” 顾念廷心里怒火中烧,表面苦撑礼貌。 “姨母还在气恼方才之事?本王说过,玩笑罢了。” 穆蓉嘴角一勾,斜睨一笑,转身离去。 “告辞。” 顾念廷暂放颜面,连追几步,声声挽留。 “姨母……姨母请留步……” 穆蓉头也不回,直接离开。 顾念廷忍无可忍,勃然大怒。 “乌焉,乌焉呢?来人!” 穆蓉拦住一名下人,询问穆侯爷所在,亲自去往客房,接他们同回,顺便诉知当前情势。 没等行至客房,便与他们半路相遇。 见是姊姊,二人近前行礼。 “恭请二姐福安。” 穆蓉及时扶起他们。 “三弟、四弟,不必多礼。” 她示意正门方向。 “走,马车同乘,我有话告知你们。” 兄弟二人齐声一应,跟着姊姊离开王府。 第400章 无条件相信 穆蓉三人,坐上宁国公府的马车。 穆迩煊和颜悦色,看着姊姊。 “请问二姐,有何吩咐?” 穆蓉开门见山。 “宸王身废,必是无缘皇位。” 穆迩煊、穆尔尘同时一惊。 “什么?!” 穆蓉垂头丧气。 “宸王府大火那夜,他便被宁云溪所废。怪我消息闭塞,被瞒至今,才得知晓。” 穆迩煊不以为然,指出疑点。 “事或有假。宸王殿下一直瞒着,怎会突然告知,这不会是什么考验之举吧?” 穆蓉阴沉脸色,不见一丝笑颜。 “哪里由他告知?是奉哲禀知于我。” 听是自己家人,穆迩煊分外信之。 “奉哲所言,想来不虚。” 穆尔尘正容亢色,提出异议。 “可是奉哲纯朴良善,难免受人欺骗,这其中,或许藏有宁云溪之谋。” 穆迩煊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四弟言之有理。宁云溪自小诡诈,不可小觑啊。” 听着他们对话,穆蓉付之一叹。 “唉。” 穆迩煊立时关怀。 “二姐何故作此长叹?” 穆蓉几分黯然神伤,几分惭凫企鹤。 “我们都被他瞒过,奉哲是藏巧守拙,实然之才,甚至谋高宁云溪一筹,今日出其不意,已将祁盟主用计支走!” 穆迩煊、穆尔尘再次一惊。 “啊?!” 穆尔尘无奈笑笑,全然不敢置信。 “二姐定是深中宁云溪之计,信以为真,开始说胡话。奉哲是自家孩子,打小乖巧懂事,怎么可能欺瞒长辈?” 穆迩煊速即相信,乃至喜不自胜。 “四弟慢言,你且细想,奉哲高才多谋,这是好事啊。” 转念一想,穆尔尘亦是欣然。 “幸得三哥点醒,是也。我们原就打算,扶持奉哲恢复身份,承继天子龙座。他若太过淳善,反而不便行事;但若腹有奇才,则日后,必成明君之德。” 遐想将来光景,穆迩煊抚掌大笑。 “哈哈哈,如此想来,我们穆族,托奉哲之福,亦将名垂青史,声名大振。” 穆尔尘面露期许之色。 “三哥所言甚是。” 穆蓉完全笑不出来,漠然一句提醒。 “奉哲追随帝瑾王而去。” 穆迩煊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乐在其中。 “奉哲蛰伏于内,以计瓦解,此举实在冒险,怪不得二姐怅然而叹,原来是因担忧爱子。” 回想外甥小时候,模样可人,穆尔尘笑貌逐渐慈祥。 “奉哲乖顺,二姐自是疼惜;我们见他,也是满心欢喜。” 说起外甥,穆迩煊便是眉开眼笑。 “正是正是,那孩子,尤其招人喜爱。” 穆蓉抬高语调,叫醒沉睡之人。 “三弟、四弟,休再白日做梦。奉哲毅然弃离我等,追随帝瑾王去了!” 穆迩煊这才听懂,错愕一怔。 “啊?不会吧……” 穆尔尘更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一家人,怎忍弃离?” 穆蓉见状,牵萦几分不舍爱子之情,心绪微微动摇。 “他确有表态,非是真心追随,只要我们掌权,他自会回归。” 穆迩煊深信不疑,尤为宠爱外甥。 “这便是真话,奉哲根本不会撒谎。” 穆尔尘点头道是,随即应和。 “是啊,他一向实诚。” 穆蓉心里没底,道出自己想法。 “可我见他,分明就是真心追随帝瑾王,甘愿为臣,无心争夺皇权。” 穆迩煊满不相信。 “何以见得?” 穆蓉自成道理。 “母子连心,潜有感觉。” 穆尔尘被她逗趣一笑,直言反驳。 “这是无稽之谈,从古至今,没有一点考究。二姐太过多心。” 穆迩煊紧接着反驳。 “奉哲是皇子,古往今来,哪有皇子无心皇位之例?二姐太不了解奉哲。” 穆蓉颦起眉头,失了几分耐心。 “你们怎就说不通?早知这样,不如隐瞒不言。” 穆迩煊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全当二姐所言极是,然则,奉哲亦是言之成理。帝瑾王所掌所握,不就是权势么?我等一朝得势,奉哲必定回归,不然,难道还能追随地下,岂非痴心?” 穆尔尘补充附和。 “三哥说得对呀。他半路追随,纵有真心,何来这般忠心不渝?” 穆迩煊继续分析,就事论事,剖决如流。 “二姐宽心,他是你的亲生孩子,是我们家视若珍宝的麒麟儿,与帝瑾王非亲非故。哪家亲厚,哪家疏远,奉哲分得清楚。” “莫不是瞧着宁云溪弃离,你便痴想多虑?说白了,她连养女都不算,只是宁府养大的婢女而已,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她长大以后,或去追寻亲生爹娘,或去野心勃勃争权,我早说过,她安不下心思,迟早断舍。” 无力说服三弟四弟,穆蓉双眸略显疲惫。 “自家人,也不一定安心,且看枫儿和薇儿,便知分晓。” 穆尔尘看待自家孩子,皆是率真无邪。 “枫儿是皇上赐婚,如之奈何?非他分不清家人是谁,此皆迫不得已而行。他待在庄府,一分不愿心向皇上,何以生存?” “至于薇儿,我听说这孩子经商,可谓得心应手、前途无量,你何出此言?” 再说下去,恐怕连母族,也要孤立穆蓉。 深感自己,又中宁云溪离间之计,她几分心累,几分无助,摆了摆手,不愿多言。 “算了,不说了。” 她话锋一转,恢复常态。 “先送四弟,回廷合台公忙;再送三弟,回穆府;我随后入宫,求见贵妃姐姐,商讨如何解除收养关系,与宸王一刀两断。” 穆尔尘恍然记起一事,顺口说了出来。 “说起公忙,方才我至廷合台,翻看册子,瞧见一个很眼熟的名字。” “秋示荣,你们认得吗?” 穆迩煊觉得耳熟得很。 “仿佛听谁说起过。” 穆蓉自然记得这是秋璧的假爹爹,心觉不妙,迫切发问。 “发生何事?此人何故登记在册?” 穆尔尘闲话家常般,悠然作答。 “我没细看,只知秦大人负责审问,好像罪不可恕。” 穆蓉立即要求。 “你设法保下他。” 穆尔尘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晚了,册文所示,仇家悄至,夫妻双双殒命。” “何人胆大包天,竟敢擅闯廷合台?依我看,此事定是秦大人故意为之。” 第401章 皇叔中意于她 乌焉依令,回到前厅,毕恭毕敬行礼。 “王爷呼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反复回想穆蓉傲慢不逊之举,顾念廷气得堵心,迁怒乌焉,骤然一阵训斥。 “本王唤你,能是什么吩咐?你是本王的护卫,理应时刻护在本王身边,这般玩忽职守,倘若本王出事,你该当何罪?!” 乌焉一脸无辜,忍不住辩解。 “是王爷吩咐属下,前去客房,转告穆侯爷和穆大人,明日再来议事。王爷明察,属下绝无游手好闲之心。” 顾念廷狂怒拍案,顺手砸碎两个茶杯,以宣心中不满。 “大胆乌焉!谁允许你,驳斥本王?” “你如此无礼,合该枭首!合该粉身碎骨!” 气话说说便罢,王爷没有这般职权,更不能滥杀无辜。乌焉并不担忧性命,只怕主子克扣月例赏银,于是慌忙叩首,重重一跪。 “王爷请息怒,属下知错。” 顾念廷愤气填膺,难以消散,一如寻常,只知为难乌焉。 “你这是知错的态度么?” “本王愤怒原因为何,你究竟懂不懂?” 乌焉连连顿首。 “属下愚钝,求王爷宽恕。” 顾念廷倾覆怒意,暴风呼啸。 “你确实愚钝无能,日日伴在身侧,怎能不懂本王心性?你甚至不如宁云溪精明!” 乌焉瑟缩颤栗,以作示弱。 “属下何敢,较之月溪郡主?属下惶恐。” 顾念廷徐徐离开座位,随手示意乌焉平身,一同走向卧房。 “那你且说,本王为何气恼?” 余光瞧见主子拂袖,乌焉会意起身,快步上前,以奴者姿态,侍候在旁。 “王爷深意,属下不敢揣度。” 顾念廷一丝耐心也无,直接催促。 “本王许你揣度,快说。” 乌焉恭顺应声。 “属下遵命。” 他假作思索,等到王爷走进卧房,半卧软榻之上,才有回话。 “王爷气恼,或因思念郡主?” 顾念廷拿起一把折扇,轻轻摇曳,随时不忘故作姿态。 “不对。本王无意于她,若说思念,也只能是她思念本王。” 乌焉做起奉茶侍女之事,亲自斟茶端去。 “是,属下表达有误。” 奉茶罢,他继续猜测。 “那……或因寂冷太久?其实,王爷后院,比月溪郡主貌美者,俯拾即是,王爷大可随意择选,哪个不能周到服侍?” 顾念廷一本正经拒绝。 “本王钟情一心,为了她,已然决计,不会再进后院。” 乌焉茫然一怔。 “王爷不是说,无意郡主?” 顾念廷羞愤纠正。 “什么郡主?本王所指,是善儿!” 乌焉吓得低眸埋首,再次示弱。 “是……” 细细回忆前事,他疑惑深深,忍不住提问。 “宁五姑娘出事那晚,王爷虽有悲伤,却让属下,找来通房侍女嬉戏。实际不再传见后院她人,乃是转天,跟月溪郡主和离之后。” “王爷,当真钟爱宁五姑娘吗?” 顾念廷羞愤更甚,怒将折扇,直接扔在乌焉脸上。 “你大胆!岂敢揣测本王心意?” 乌焉没有闪躲,生生挨了一下,还要乖乖为主子捡起折扇,双手奉上。 “属下多嘴……可是王爷说,允许属下揣测。” 顾念廷被他堵得没了话,只能干生气。 “你……本王……” 乌焉轻揉脸上痛处,认真提议。 “王爷思念郡主,何不想些办法,恳求复婚?” 顾念廷矢口否认心事,眉心几道沟壑,纠结在一起,犹显口是心非。 “本王已经说过,无意于她。” “三舅一心江湖事,穆氏姐弟又无端告假,本王身边缺少智囊,故而闪过一丝念头,希望她能以谋士身份,回归本王身边。” “即便渴思谋士,也不过一丝念头而已,本王从没想过复婚。” 他拿起一面镜子,看着自己的俊颜,勉强恢复一点笑容。 “你且说说,她配得上本王么?” 乌焉低眉恭立,诚意劝谏。 “属下不敢妄评,只是想着,若有一日,瑜旨颁布,册封帝后。那么,王爷身为人臣,便再也没有机会复婚了。” 顾念廷后知后觉一惊。 “瑜旨……帝后……你是说,皇叔中意于她?” 乌焉点点头。 “外头早就传疯,月溪郡主身以诱之,甚合帝瑾王心意,日日传见呢。” 顾念廷放下镜子,不愿看见自己失落之貌。 “你是说,他们二人,已成事实?” 乌焉浅声纠正。 “属下沉默无话,此乃流言。” 顾念廷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流言不可尽信。” 乌焉剖释其意。 “不可尽信,并不表示,毫无真实。” 顾念廷巧以轻蔑,掩饰内心。 “她那种女子,皇叔玩趣罢了,谁会真心以待?” 乌焉合情合理推测。 “以郡主的手段,何愁得不到真心?纵然无缘真心,又何愁谋算不得一道瑜旨?” 顾念廷逐渐被他说服,眉心稍许松懈,眸中渐渐染绪几分危机之感。 “这……其实,本王并非无所作为,奈何怎么求爱,她都不肯。” 乌焉挠挠头,百思费解。 “啊?属下日日在侧,未见求爱之行。” 顾念廷俨乎其然,开始举例。 “伉俪宫偏殿,本王一见到她,便就敬称王妃,她根本不领情。” “慈砂山之计,本王直言,为她整修好了莉咏居,主动邀请入住,她置若罔闻。” “还有……” 乌焉满不理解一惊。 “王爷谓之,求爱?” 顾念廷一分迷茫无措。 “不是吗?” 乌焉无声一笑。 “属下愚见,不是。” 顾念廷沉声询问。 “换作是你,如何求爱?” 乌焉按着自己的理解,诠释求爱一事。 “属下听说,帝瑾王为了郡主,情愿豪掷千金。属下以为求爱,总是少不得花费银子。” “空口白话,谁愿惜之?” 顾念廷不以为然,由心给予评价。 “她不一样,她……尤是纯真。” 乌焉被他逗笑,一时失态。 “全天下唯有王爷,这般看待郡主,谁人不晓,她之声名狼藉?” 顾念廷怫然不悦,登时一阵怒斥。 “胡言乱语,休得污蔑!” 乌焉赤心相待,郑重申以肺腑之言。 “属下直人快语,有污尊耳,但是事理如此,毋庸置疑。王爷求之复婚,一则言辞,披露腹心;二则行动,实事求是。” “一言一行,求真务实,郡主才有回归的可能。” 顾念廷起了一分好奇。 “那你说说,本王具体该怎么做?” 乌焉娓娓道来。 “王爷可以这样……” 第402章 砸毁伊人倾城 伊人倾城迎门,掌柜之事,全权交由谢卯之子,谢宇琛负责。 宁云溪和庄韶候在店里,一为,随时待命封正台之计;二为,留下帮忙几日。谢宇琛刚刚着手主事,难免生疏。 宁洁薇依旧登台直播。 今日主播对决,难得一见男主播,两人同台,配合饶有默契。 男主播相貌俊美,引得路过女子,多有驻足观看,打赏之数,全然不输男子气魄。 突然,门外观者之中,游走于内、计数礼物的伙计,立足高呼一声:“宸王殿下赠送礼物,锦绣羽衣,一百件!” 其数之高,引得众人震惊不已,纷纷回眸看向姗姗来迟、立身末尾的顾念廷。 “一百件锦绣羽衣呀!” “宸王殿下果然大气!” “这礼物之数,足以比肩许大人了吧?” “嗯,差不多是许大人五日所赠总和。” “没想到宸王殿下,这般喜爱宁四姑娘。” “宁四姑娘生得貌美,又心地善良,谁人不喜?” 高台之上,宁洁薇正要感谢,便听顾念廷的随从,齐声大喊,转述王爷命令。 “王爷赠礼,只为月溪郡主一人,请郡主亲自感谢!” 宁洁薇说话,有扬声之效,大门敞开,顾念廷即便站在末尾,也能勉强听见。 “我家三姐姐,不是主播,不收直播之礼,望请宸王殿下谅解。” 顾念廷摇着折扇,嘴角挂着一丝逸笑。 “迎门经商,怎能拒绝贵客?速请月溪郡主来见。” 乌焉小声提醒。 “王爷,引起注意即可,求爱郡主,姿态必需放低一些。” 顾念廷听不进去,一瞬恼怒。 “住口!本王只是让你建议。决策如何,本王自有定夺,你休要多言。” 乌焉无奈应声。 “是。” 顾念廷一阵拂袖,傲然令下。 “传话,她若不来感谢,本王就要大闹伊人倾城!” 乌焉看不下去,在心里连连叹息。 唉,王爷舍不下颜面,不管什么事,落到他的手里,都是一塌糊涂。 万一最后闹得不愉快,王爷震怒,还是拿我出气。 唉,方才敷衍了事便罢,我何苦出什么主意? 若能再来一次,我必定装作束手无策。 伊人倾城前台,谢宇琛落笔一停,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没想到首次主事,便就遇上不速之客。 他先是挥手示意宁洁薇继续直播,而后转身走出大门,绕过人群,来到顾念廷面前,肃肃行礼。 “在下谢宇琛,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不屑一顾,问于乌焉。 “谢宇琛?谁呀?” 乌焉正色以答。 “回禀王爷,尹司丞谢大人膝下,有一双儿女,一曰嫡长女,谢大姑娘;二曰嫡次子,谢二公子。” “此乃谢公子是也。” 顾念廷藐然一笑。 “谢卯,民籍出身,若非有幸搭救滕大人一命,何来滕族提携、以至今日地位……” 乌焉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拦下他的话,附在主子耳边,压低声音劝言。 “这……王爷,此事不宜当街宣言啊。” 顾念廷几分嫌弃,一把推开乌焉。 “啰嗦什么?” “问他,何事?” 面对面,还需属下传话,谢宇琛暗自嘲笑,没有表露于色,静静等着乌焉问完,然后答话。 “郡主正在客房歇息,不得空闲面见王爷。” 一听歇息二字,顾念廷摩拳擦掌,眸扬几许期待。 “那正好,本王去客房找她。” “哪间客房?前头带路。” 谢宇琛从伙计手中,取来银票,原封不动,交还顾念廷。 “郡主确实不收主播之礼,王爷好意,在下代为心领。” 顾念廷陡然怒目,居高临下,落眸躬身谦立的谢宇琛。 “你爹,本王尚且视如草芥,你算何许人也,竟敢做主王爷和郡主之事?本王一片好意,轮得到你代为心领么?” 谢宇琛规规矩矩再行一礼,言行一丝不苟,不留一点话柄。 “都怪在下疏忽介绍。伊人倾城,今时由我主事,副手掌柜暂代掌柜一职,故此,在下有权做主礼物之事。” 顾念廷走近一步,阴沉面色,威迫显然。 “本王让你带路,你没听见么?敢不听话,信不信,本王直接告去谢府,且看谢大人,何以收场?” 谢宇琛保持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爹年事已高,烦请王爷,莫要打扰。” 顾念廷蔑视冷笑,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 “你怕了?那便带路,不然,本王直接砸毁伊人倾城。” 谢宇琛面色从容,犹如一方静湖,波骇不惊。 “王爷可知,权贵欺压百姓,问以何罪?” 顾念廷趾高气昂。 “本王欺压的是你,你是百姓么?” 谢宇琛笑意渐深,不失恭敬。 “王爷承认欺压便好。” “在下虽入臣籍,敬称是为公子;实则不仕,自然就是百姓。” “但请王爷放心,随意几句言辞,不至责罚;可若砸店,待到在下告去尹司台,王爷只怕,吃罪不起。” 顾念廷微微一震,噙着一丝怒意发问。 “岂非威胁本王?” 谢宇琛莞然和善,有条不紊回应。 “在下诉知利害,不敢有所威胁,祈望王爷三思后行。” 顾念廷受不了一点刺激,瞬即怒形于色。 “本王就砸,你奈如何?” 听出话意是真,乌焉连忙伸手阻拦。 “王爷万万不可啊!” 顾念廷猛地拂落他的手,怒火万丈。 “有何不可?他一介平民,托长辈之福,得以登记臣籍;本王身为皇子,受封宸王,尊贵无比,岂能任由草民践踏?” 乌焉急中生智,悄声劝告。 “王爷如此冲动,还怎么求爱?” 想着代替谢公子示弱,乌焉全无世族公子仪态,俨然就是奴者之貌。 “乞求王爷,顾惜月溪郡主尊面,放他一马吧。” 为了宁云溪,顾念廷勉强收起怒容。 “那好吧。” 他戟指谢宇琛,冷傲示诫。 “给本王记住,饶你一回,全是看在月溪郡主薄面,下次再有犯上之举,本王一并算账!” 谢宇琛面无惧色,眸意夷然,看着转身离去的顾念廷,出声叫住。 “王爷请留步。” 他心生一计,刻意激之。 “在下受惊,烦劳王爷当众道歉。” 顾念廷蓦然回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错愕询问。 “你说什么?!” 第403章 认清现实 谢宇琛举止自若,如无其事,依言重复一遍。 “在下受惊,烦劳王爷当众道歉。” 顾念廷气得暴跳如雷,赫然下令。 “气煞我也,来人,砸毁伊人倾城!谢宇琛,当街暴打一顿!” 谢宇琛埋首恭立,有礼有节之态,犹显顾念廷仗势欺人。 乌焉闻言,大惊失色,压低声音,不厌其烦提醒主子。 “王爷息怒,此为激将计,倘若听之任之,难免又是尹司台一行。祁盟主繁忙,宁夫人告假,王爷这时出事,何以自救?” 顾念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高声怒斥,震耳欲聋。 “偷偷摸摸说些什么,何故不敢堂正而言?本王不听藏头露尾之语!” 说着,他锐利转眸,扫视一眼手下之人。 “愣着作何?动手!” 随从齐声一应。 “是。” 谢宇琛心无畏惧,展臂一拦。 “且慢。” “王爷动怒,是因在下;伊人倾城,乃属郡主。王爷不必砸店泄愤,我一人做事,自己承担。” 顾念廷点点头,盛气凌人。 “好,今日,本王便让你见识一下,得罪本王的下场!” “来人,打到断气为止。” 谢宇琛抓住时机,以命换命,报恩郡主,义无反顾。 乌焉还在苦苦劝说,顾念廷假作充耳不闻。 随从依令,正要行事,便听人群之中,传出宁云溪的声音:“住手。” 辨得她的声音,顾念廷随即命令。 “住手,都住手。” 宁云溪急着救人,没有绕行,请贵客们让出一条路,迅速到场,护在谢宇琛身前。 “王爷何故为难?” 顾念廷自鸣得意一笑。 “为了见你。” 街市不是说话所在,宁云溪示意一请。 “多谢王爷抬举,请入内一叙。” 顾念廷转眸乌焉,投以得意洋洋的目光,意在说明:看吧,本王自有妙策见她,重修旧好,何需豪掷千金? 乌焉会意,一脸无奈。 谢宇琛不明所以,轻轻拉了一下宁云溪的衣袖。 “郡主,此非我之本意。” 宁云溪柔和以对,低声嘱咐。 “我懂你的意思。” “年纪轻轻,休做傻事,回前台去吧。” 谢宇琛无声一叹,听话应声。 “是。” 宁云溪前行引路,带着顾念廷,走进一间客房。 乌焉察言观色,止步拐角处,并示意一众随从,不必跟随。 就这样,客房之内,只有宁云溪和顾念廷两人。 宁云溪面色一沉,缓缓入座。 “有事吗?” 顾念廷挑选一张看着顺眼的椅子,欢喜而坐。 “上次相会,你对本王施针,令本王误以为花好月圆。若非事后,本王请太医查看,至今不晓真相。” 宁云溪冷冷凝视,几分轻藐。 “就为这事,你便要砸毁我的伊人倾城?” 顾念廷桃眸余出几分无辜,矢口否认。 “本王何有此意?方才便已澄清,所谓发难,只为见你,无有恶意。” 他尽量收起傲色,平等视之,柔风细雨发问。 “与你相见,唯问一事,你不愿亲近本王,是不是因为,早已许身他人?” 宁云溪一分谨慎,没有顺意回答,反问以作试探。 “我许身何人?” 顾念廷不知不觉她的试探,一心问话,随手整理衣冠,做出君子翩翩之貌。 “你的事,本王哪会晓得?本王面前,你只管实言以告,不必顾虑再三。” 宁云溪严峻面色,言简意赅回复。 “我之私事,无可奉告。” 顾念廷竭力挤出一分、深埋心底的真诚,执意答案。 “你洁白与否,本王心无介意,只听一句实话便矣。” 被秋示荣嘲讽之后,宁云溪有所猜测,紧接打听流言,方知盛京遍传之事。 大致听来,顾念廷像是听说流言,所以到此询问。 宁云溪处之晏然,杏眸徐徐染绪一分轻慢。 “听完实话,你便离开?” 顾念廷郑重其事点头。 “嗯。” 宁云溪勾起唇角,捻起一束长发,随手把玩起来。 “事实正如传言,我伴驾帝瑾王,已有一段时日。” 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顾念廷只觉洞心骇耳。 “不……不可能。” 宁云溪不冷不淡,迎眸而去。 “为何不可能?” 顾念廷饶有根据回驳。 “你尤是在意名分,岂肯草率为之?” 宁云溪一声蔑笑,柳絮无拘。 “呵。” “跟着你,我当然不愿没名没分,帝瑾王则是不同。” 顾念廷心绪一丝卑微。 “有何不同?” 宁云溪毫不讳言。 “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明说?” “他能给我的权势地位,你有本事给么?” 顾念廷不敢置信,复又回驳。 “可你不是追求名利之人。” 宁云溪一改平时之状,神情张扬。 “那我追求什么?”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么?” 顺势给了一个白眼,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继而下逐客令。 “实话,我说完了,恭送宸王殿下。” 顾念廷不舍离去,凭着自己心意,开始求爱。 “你再嫁之身,他断然不愿迎娶,天下臣民亦不会承认你这位帝后,或是帝妃。本王劝你,认清现实。” “本王真能做到心无介意,我们现在就去复婚,可好?” 宁云溪眉心峻厉,斩钉截铁拒绝。 “复婚,除非钻火得冰。” 她放下茶杯,唇齿噙着怒意,字字说得直白。 “顾念廷,是你应该认清现实。我对你的情意,皆是馥郁香之故,药效浅弱,我施针之后,转瞬即逝。自始至终,我都不曾真正爱慕过你。” 顾念廷连连摇头,骤然起身走近,俯下身子,捧起她的双手。 “不不不……不会的。本王知道,即便没有馥郁香,你也会一见钟情,非本王不嫁。” “你这便治好本王疾痛,我们一同体会世间之趣。本王年富力强、孔武如龙,足以让你爱慕入深,你一试便知。” 碰触之际,宁云溪没好气地一阵拂袖,及时拂开他的手。 言辞不堪入耳,她表意反感,离开座位,与他保持距离。 “你的病,治不好。” 顾念廷一阵诧异。 “什么?” 宁云溪幽邃落目,戾着一抹狠色。 “当时弄簪,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哪怕葬于火海,也要令你支离破碎!” 第404章 你到底是谁 原来,她之眼中,也能蕴得这般阴狠。 顾念廷一边怅惘摇头,一边后退两步。 “却为何故?” “本王未曾有过伤害之行,你何以这样心狠?” 宁云溪设下美人计之时,没有想过顾念廷会来闹事。 他不来则已,既然来见,她就不能错过这个时机。正好借此,给美人计打个基础,使得计策施展,更为顺利。 想罢,她绰有余裕,悠然布局。 “前督护中相吴柒,被帝瑾王交送皇上手中,早已获罪伏法。” “你可知晓,帝瑾王为何突然弃之?” 顾念廷一脸惑然。 “不知。” 宁云溪眉梢扬起一道鄙夷。 “因为我知道,他是钟淑仪安排过来的线人。我将此事禀告,帝瑾王当然不会留用。” 顾念廷愕然瞠目。 “此事绝密,母妃与本王从没提及,你初来王府不久,如何得知?” 宁云溪容色静穆,道出实情。 “有祁盟主良策,此人确实隐藏颇深,若非你们母子,前世主动告诉,我则不得而知。” 顾念廷听到重点,惊愕更甚。 “前世?你……” 宁云溪杏眸一黯到底,适当走近两步,乌云面容,阴森威迫。 “往事不堪,我本不愿提起;话及此处,索性一吐为快。” “我一心襄助,扶你坐上皇位,到头来,却以宸王妃的身份,被你打入冷宫。” 顾念廷眉心纠结,几道晴天霹雳。 “啊?怎么会?” 若有狂风冷雨,肆虐无忌,宁云溪凌寒凄凄,继续控诉。 “背弃我之人,皆能得你重用;你所承诺皇后之位,也给了宁婉善;我冒着性命之险,为你生下的儿女,顺应你的旨意,皆要认贼作母!” “为了迫我自裁,宁婉善派人,苛虐欺凌。我在冷宫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长女歆然,被宁婉善所害,患上疯疾,承受万般痛楚!临终,我带着一身重伤,万念俱灰,服药弃世。” 听得“歆然”二字,顾念廷瞳仁一震。 大婚前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闲来无事,曾在心里,为他们未来的孩子起名。若得长女,名曰顾歆然;若得长子,名曰顾曜。 这两个名字,他自己默记心中,没有诉知第二人。 “歆然……” “果有前世之事,怪不得你之性情,变化骤然。” 宁云溪眸含泪光,传意无尽心痛。 “顾念廷,是你负我一世,而今,有何颜面提起复婚?” 仿佛感知她的心如刀绞,顾念廷眉目,交织悲苦,第一次向她展露内心柔软。 “溪儿,我……” “我说钟情宁婉善,并非出自真心,我……我有难言之隐。你只看见,我多番宠幸,不知缘由,其实,我与她无关柳意花情,二者清清白白!” “我不知就里,更百思不解,前世,我怎会抛弃你,立她为后?事有蹊跷,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所谓肺腑之言,宁云溪毫无兴趣,随即背过身去,佯作不忍面对。 “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今世,唯愿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凝望她的背影,顾念廷放任泪水滑落,惆怅内疚,追悔莫及。 “溪儿……” 宁云溪清冷回应。 “恕不远送,你走吧。” 顾念廷怜惜在心,愁然而叹。 “唉,好吧。” 他带着一丝哀求之意,柔言补充。 “待我想明白,便回来找你,向你解释一切,你等我。” 说罢,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客房。 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宁云溪掩唇一笑,收起悲色。 回望方才,谢宇琛义无反顾之举,实不可行,宁云溪想着,必须唤他过来,好好嘱咐一番。 打开房门,迎面撞见一人立身门口,咫尺之距,她没看清前人,着实吓了一跳。 “啊!” 她提前留计,吩咐侍女,防备窃听,按说,门外不会有人,因此惊吓。 难不成,顾念廷没走? 她思绪一乱,后退半步,不慎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仰身同时,看清前人,正是颜瑜。 颜瑜见状,即时展臂,环住她的腰身。 “仔细脚下。” 宁云溪双颊覆霞,舒然一口气,绚烂而笑。 “多谢阿兄。” “阿兄来此作何?” 颜瑜眼神示意,进房间再说,继而与她一起回到客房,顺手关上房门。 “宁爱卿料到,你会亲身施计,让我暗中悄探,若见宸王来找,便就现身护你。” 宁云溪微微一惊。 “大哥哥不是去高府了吗?如何有空叮嘱这些?” 颜瑜平静如水作答。 “你和林暮,去隔壁房间商议的时候,他便留话。” 宁云溪撇了撇嘴,有些不悦。 “可恶,又被他算在其中,如何这样防不胜防?” 颜瑜肃色宁静之下,似有波涛澎湃之势。 “你和宸王的对话,我站在门口,听得完整。不过,你放心,宸王出去,没发现我,我暂时躲身对面客房。” 颜瑜没有入座,走近一步,落眸注视,不见一分移目。 他的神色不对,宁云溪后知后觉,瞳仁簌簌,深感大事不妙。 颜瑜直入正题,没有一分拐弯抹角。 “吴柒,明明是谢爱卿查实,发现有疑;你刚刚为何要说,是你禀告?” “那天遇刺,谢爱卿适时查到此事,才能推想守卫异常撤离,提醒萧爱卿率领卒士队,前往帝瑾王府支援。” “你为何欺骗宸王?还是说,你在骗我?” “钟桦谋有良策,谢爱卿如何越过他,查到吴柒有问题?” “那场行刺,究竟是宁家四妹所为;还是你,有意引我,去看密室画像?” “你说前世,密室被毁,画像不翼而飞,你不知道自己,与方伯母长得相像。实际上,你知道吧?” “你……难道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宁云溪不停后退,直到被他退至墙角,无奈止步。 心处,隐作撕裂之痛,她杏眸绚烂,一瞬消逝不见,唯余丝丝伤痛。 “阿兄,你又怀疑我?” 颜瑜眸底,浮着几许被人负心之忧伤,几许不知所措之迷茫,几许身在局中之畏惧。 “你抚上银戒,也能进入我的实验室,方伯母的血,你换过没有?” 脑海惊现前几世的记忆,令宁云溪猝不及防。 “阿兄你……” 颜瑜用力扼住她的手腕,痛极窒息而问。 “你到底是谁?” “是我的小妹妹,还是皇帝派来的线人?亦或者,是宸王指使你来,取信于我?” 第405章 披心相付 泪花枯萎而落,宁云溪哀哀茫然。 “我不是宁家女,方仁舒确实是我娘亲,我心怀坦荡,此为事实,随意可查。” “阿兄,我是你的小妹妹,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我所做努力,你当真视而不见吗?” 颜瑜眉梢垂落,停滞一片煎熬无助。 “你们这儿的人,谋算太多,你更是名誉天下的谋士,还能进入我的医药空间,你叫我怎么信你?” “我待在这儿,每天度日如年,二十余载,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皇帝忌惮,皇子公主觊觎,时不时地就要加害我,无所不用其极。” “你曾谋在皇帝身边,后又嫁作宸王妃,为宸王出谋划策,你的身世经历,我实在……” 话音未落,宁云溪踮起脚尖,唇落点点,恰似晨露轻缀花瓣。 几分沉醉,颜瑜下意识契心迎唇,松开她的手腕,一时间,神驰殷切,飞腾云霄。 他极力找回一丝理智,双臂稍作用力,让她身抵墙上。 “你……你这是做甚?” 宁云溪泪光灼着几分不安,身子轻颤不止,全然难掩心底之惧。 回想前几世,败局不堪;这一世,已是最后机会,她鼓足胆量,解开他的衣带。 “今愿许身,唯求你能信我……” 颜瑜拦下她的双手,居高临下落眸,沉声发问。 “如是瑟瑟,何以成事?” 宁云溪低眸躲避视线,不敢有一分正视,哪怕如此,皓齿依旧咯咯作响。 “可以的,前世陪侍宸王,我也是这般颤栗,事然可成。” “新婚之夜,嬷嬷来教欢趣之法,我不敢学,从没瞧过那些书,或有迎合生涩,求你谅解。” 颜瑜眸色一转心疼。 “傻瓜,我哪里舍得让你忧惧?” 想到败局惨状,宁云溪泪如雨下。 “即使这样,阿兄亦不愿信我?” 颜瑜手掌轻柔,抚慰她的双肩,以示关心。 “嗯。” “古时多有美人计,女子为谋朝局,宁舍自身,成就大义,不是么?” 宁云溪误解其意,不由再次栗然轻颤。 她尽其所能克服恐惧,戚戚低语,主动询问他的喜好。 “那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 颜瑜听懂话中含意,穆穆无奈。 “我对你,心事如何,你至今都不明白吗?” 觉察一分温情,宁云溪抬眸试探,看他一眼。 “我……应该明白吧。” 颜瑜炳如日星,款款诉言。 “既然明白,怎么被我一试,便作这样反应?” “我不信,是因为你隐瞒许多事。但我知道,你自有道理,所以不曾多问一句,也无意探求什么答案。” “我寄情于你,不愿迫使你之心事,无论你爱慕也好、不爱也罢,我皆倾心以待。” “身处朝局,我时时危惧。你之目的,我不过问,唯愿,你能留我一命就行。我想安然活着,可好?” 他之披心相付,历经几世,从未有改,宁云溪抬眸凝然,涓涓感动,化作拥抱,投入他的怀中。 “阿兄……” 颜瑜情不自禁幸福而笑,环臂轻柔,与她相拥。 “企盼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宁云溪清泪犹在,一分娇羞,抿唇甘甜。 “久而久之,难免腻烦吧?” 颜瑜轻抚她的后背,浅浅宽慰,声声晏然。 “会有腻烦,亦不乏喜爱。我自认为,所谓腻烦,就像过山车,有上来的时候,也有下去的时候,如是精彩纷呈,才能造就锦绣人生。” “你说呢?” 宁云溪抬头看他,一脸疑惑。 “过山车,是为何物?” 颜瑜莞尔一笑,松开怀抱,牵着她的手,行至书案。 “是一种游乐设施,我画给你看。” 他一边提笔作画,一边说明玩法,没一会儿,便就画就。 宁云溪会意点头,转眸注视于他,提出心中疑问。 “但若过上车,喻以你之腻烦,下去之后,便不再上来,是为何意?” 颜瑜与她四目相对,神色尤为认真。 “那则表示,我不爱你了。” “真若如此,不管我如何挽留、假作哭诉,你切莫眷恋,果断舍弃,免得深受痛楚。” 宁云溪楚楚欲哭。 “会有这么一日吗?” 颜瑜目光温暖,一如日丽风清。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持新鲜感,时时回忆我们之间的美好,谨记不忘你之付出。这样一来,或可做到初心不改。” 宁云溪抱着他的手臂,依靠肩头,甜美一笑。 “何忍令你一人,孤单挂念?我亦倾心托付,竭尽全力。” “帝后瑜旨,我珍藏未忘,不时便有期许,何日才能昭告天下。” 感受她的娇态可人,颜瑜满目宠溺。 “只要你愿意,当即就能公示所有臣民。” 宁云溪不以为然,离开他的肩膀,谨严诉知事理。 “你我成婚,并非小事,岂能随着自己心性,晓喻天下?” “而今,多有非议,责我身以引诱,祸国殃民。我所期许,国母册封,理应等到天下臣民认同,方可圆成佳话。” 她杏眸璀璨,诚心正意发问。 “待到辅你事成,我也算是建有功绩,到时,我们再行大婚,好不好?” 颜瑜沉沦甘美,悦色甜蜜。 “好,听你的。” 宁云溪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示意安坐。 “请阿兄稍候,我且唤来谢公子,嘱咐几句话。” 颜瑜星眸清泉,潺潺倾落她的容颜之上。 “你忙吧,我回王府。”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宁云溪出言叫住。 “阿兄慢行。” 颜瑜回眸一笑。 “嗯?” 宁云溪花颜染霞,脉脉提议。 “你……是否意愿,欣赏舞姿?我向四妹妹讨教一番,愉你兴致,可好?” 入眼只见嫣然动人,颜瑜笑意一转深邃,走近两步,长指轻勾一下她的鼻尖。 “宁家四妹跳的舞,我刚刚瞧过一眼,你若去学,真要祸国殃民。” 宁云溪侧过身子,故作娇嗔。 “哼,何以打趣羞人?” 颜瑜为她理顺长发,披在身后,同时细语叮咛。 “别给自己找事,安心忙碌计策,得空就歇着吧。” 宁云溪轻轻一叹,几分失落。 “唉,那好吧。” 颜瑜摸摸头一笑。 “乖。你等着吧,我去唤他。” 宁云溪回身点头。 “嗯,多谢阿兄。” 第406章 当思终身大事 没等多久,门被敲响,谢宇琛得到允许,推门走进,恭然行礼。 “恭请郡主福安。” 宁云溪及时扶他一把,没有让他下跪。 “不必多礼,坐。” 谢宇琛依着示意,落座她的身侧,与她相隔一张茶几。 “郡主传见,或许要问宸王殿下之事?” “今得时机正好,郡主何故不许行事?当街暴打臣籍公子,致其殒身,宸王明知律令而故犯,尹司台必将治问重罪。” 宁云溪按着他的体质,早已配好花茶,随即斟茶一杯,置于他前。 “以你尊贵之身,换他卑微之躯,你以为值得?” 谢宇琛惶恐躬身,双手急忙接过茶杯。 “在下祖母,得王爷和郡主医治,方得痊愈如初,不再遭受疾痛之苦。为报深恩,在下义不容辞!” 宁云溪轻拍一下他的后背,示意直身回话,不必拘束。 “报恩,岂能有损自身贵体?” 谢宇琛顺意直起腰背,啜茶一口,然后答言。 “爹娘教诲,报答恩深义重之人,理应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宁云溪凝眸温然,唇际浅浅含笑。 “他们可有教诲,如若恩公,不允这般报答,你该当如何?” 谢宇琛被问得一愣,神色略有犯难。 “这……回禀郡主,无此教诲之言。” 浅杏衣裙,一如晴云秋月,映衬宁云溪花容,更是和煦明朗。 “那我教你,如若不允,则要听从,应当尊重恩公意愿。” 谢宇琛礼敬以待,恭顺一应。 “是,多谢郡主诲人不倦。” 宁云溪谦恭姿态,与他平等相对,尽量不给一分压迫之感。 “年方弱冠,正是意气风发之年,或可入仕,亦可经商,令人崇敬当属务农。此三者,皆可上效朝廷、下安黎民,如是壮举,才不枉费人生一行。” “此为我之拙见,你视为如何?” 深明郡主,亲和谦下之意,谢宇琛欣然而笑。 “郡主高见,在下佩服。” 宁云溪同样以礼相待。 “那请以后,千万珍惜自身,所谓恩德,无需牵挂,不急报答。” 谢宇琛郑重其事,表意丹心。 “是。郡主若有用到在下之处,望请直言,不必顾惜。” 宁云溪点头应声。 “嗯,好。” 她话锋一转询问。 “适婚年纪,当思终身大事。前时会面,令尊有言嘱托,让我问你,心中是否已有属意女子?” 一听这事,谢宇琛羞落眉目,难为情一笑。 “郡主相问,我自当知无不言。” “实不相瞒,有。” 回答出乎意料,宁云溪一阵惊喜。 “哦?” “敢问,是哪位贵人?” 谢宇琛涩涩覆霞,一时难以启齿。 “她不在盛京,郡主应是不识。” 见他羞于表达,宁云溪随意猜测,以纾其心。 “莫非是民间女娘?” 谢宇琛摇摇头。 “非也。” 宁云溪继续猜测。 “是地方官之女?” 谢宇琛再次摇头。 “亦非也。” 宁云溪微微一震。 “是罪女啊?” 谢宇琛无奈一笑。 “不是。” 见他稍有纾解,宁云溪顺势要求。 “我无从猜测,你只管道来。” 谢宇琛眸有熠熠,霞似旭日东升,腼腆以答。 “正是北兆相,卓敏岚。” 宁云溪骤然错愕。 “啊?” “莫非口误?” 谢宇琛眼帘低垂,蕴着一分羞意,一分纯真,一分欣愉。 “无有口误。” 宁云溪怔怔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若我没有记错,卓大人今年五十有五,甚至比你爹娘年长,你……你态度是否认真?” 谢宇琛蓦然抬眸,速即收起羞色,毅然决然表示。 “是,非她不娶。” 宁云溪扶额,哭笑不得。 他和四妹妹,怎么都……今时年轻男女,尽皆钟爱长辈之龄么? “她有圣旨允准,身在边土,为镇守边域的督护台之众出谋划策,数年来,几乎不回盛京。恕我多问,你们如何相识?” 忆起美好,谢宇琛甜甜一笑。 “年初,她有事回京,偶然间,救过我一命。” 宁云溪立时提起防备。 “卓大人谋事高明,救你,或许另有深意。” 谢宇琛不以为然,有条不紊解释缘由。 “她之才智,名动天下,我早有耳闻。可是,她不认得我,故此,仗义相助,应无疑处。” “况且,我所谓救命……乃解情思之物。女子身节,何以谋计?” 宁云溪震惊以致,语无伦次。 “啊?!” “你们……她……这……” 谢宇琛一脸窘迫。 “在下愚愚被药,不堪言说,让郡主见笑。” 他整理心绪,恢复常色。 “在下无意,听见滕大人与我爹交谈,说是璃王殿下回京在即,到时,卓大人自当提前归京,为璃王铺平道路。郡主与她,算有同门之谊,烦请郡主引见,介绍在下,与她正式相识,不知可否?” 宁云溪跟着恢复正色。 “按说,我该敬称一声二师姐。” “但是,北兆台一众,早已借由背弃我娘亲,不再心向帝瑾王。她若见我,定然反感不满,我只怕有所牵累,令她一并厌恶于你。” 谢宇琛抒以想法。 “我深以为,她识大体、明大义,北兆台行事如何,与她无关。郡主勿忧,师姐妹相见,她一定欣喜。” 宁云溪微有沉吟,继而问话。 “我知晓,令尊寄予厚望,不会瞒你朝局之事,难道他没跟你提过,琚水之变?” 谢宇琛答言。 “提过。我爹说,今世情况有改,郡主已然失去琚水之变的良机。” 他忽而一惊。 “难道,你还要另谋其事,除去北兆台一众?” 宁云溪有些不好意思,是以侧面回答问题。 “他们若在,璃王则掌稳赢局面。” 谢宇琛神色骤变,惘然若失。 “哪怕只留下她呢?” 宁云溪面露难色。 “卓大人智谋,我何以与敌?” 谢宇琛于心不忍,尝试求情。 “我会劝她,回归帝瑾王臣下,她心地善良,势必同意。” 宁云溪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我试试吧。不过,对付北兆台一众,极其困难,我虽掌握地利之优,奈何错失良机。或许,我伤不得分毫,他们都将顺利归京。” 谢宇琛和顺安慰。 “郡主宽心,待我说服卓大人,便恳求她,前往说服其他人。” 宁云溪浅浅一笑。 “我爹爹曾有说起早年之事,打从拜师起,卓大人便是臭名昭着,难得有你,坚持评之良善。说不定,她会有所动容。” 谢宇琛不矜不伐,起身拱手一礼。 “多谢郡主勉励,在下必定全力以赴,圆成此番大事!” 第407章 实是无奈之举 宁奉哲离开哲溪居之前,早在山上观望得知,冯忆荷携领一众手下,隐迹而至。 他没有着急离去,暗伏附近,趁着冯忆荷查看居处之时,悄在他们的马匹上动过手脚,而后策马回京。 冯忆荷之众,骏马有恙,并且正好病在深林无人之处,因此耽误行程,待到冯忆荷回到高府,已近午时。 走进南院,忽闻一声悠扬琴音,冯忆荷寻声探去,只见绮合居厅堂中人,映现诗画之景:落墨点点素雪袍,抚琴惬惬雅君子。 她拂退下人,快步走近,勉强撑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皇兄商议计策已罢?” 一曲未尽,宁奉哲拨弄琴弦不停,音韵喻人,恰似甘棠风雅。 “你不归京,我与何人商量计策?” 想着骏马尽皆出事,甚有蹊跷,冯忆荷一路疑心四起,现在自然不愿轻信。 “皇兄什么心思,自己最清楚,何需小妹多言?” “请问皇兄,可曾动过我的爱驹?” 一曲琴罢,宁奉哲指尖徐徐离开琴弦,扬眸看向冯忆荷,莞尔一笑。 “何故立身堂中?坐吧。” 冯忆荷依言入座,面色不见一丝温度。 “请皇兄,回答我的问题。” 宁奉哲笑貌平静,从容不迫。 “绮合居侍人亲眼所见,你亦耳闻目睹,我一直都在抚琴,耐心候你回府,何有时间去动你的爱驹?” 冯忆荷唇际扯出一分寒意。 “你就打算,这么装傻充愣,敷衍于我?” 宁奉哲斟茶一杯,浅品一口。 “我深知,瞒你不过。” 冯忆荷眸意,傲然覆上一抹怒色。 “皇兄这是承认,心向帝瑾王?” 宁奉哲游刃有余,提点思绪,将她引向更深一层。 “我的确抹除过哲溪居的居住痕迹,也伤过你的马匹。若非如此,怎能使得溪儿信以为真?” “只有一并将你骗过,她才有可能托付信任,不是么?” 冯忆荷蓦得一阵恍然。 “你……这……竟有这般深意?” 宁奉哲轻轻挑起眉梢。 “以你之见,我智谋不足,不至这般深沉?” 冯忆荷想了想,给出回应。 “那倒不是。皇兄才略,可谓七窍玲珑。” “只不过,思路至此,令我有些始料不及。” 宁奉哲笑意暗邃,深不可测。 “你以为谋算方之玄、取信溪儿,顺利蛰伏于内,很容易么?” “非我故意深谋为计,实是无奈之举。” 冯忆荷稍稍被他说服。 “嗯,算是言之有理吧。” 宁奉哲浅声一叹,学着母亲,盈起怅惘自怜之容。 “一路上,我都坚信兄妹连心,你细细考虑之后、必不疑我,没想到,唉。” 亲情驱使,冯忆荷心底,几分内疚,油然而生。 “我……” 宁奉哲望向窗外,瑟瑟无助。 “早时见到溪儿,她可是不假思索,便选择信我。你是我的亲妹,怎么反倒,不如一个外人?” “现实萧萧,叫我如何不觉痛心?”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无君无父、不疼妹妹、全无信义之人吗?” 听着宁云溪的表现,冯忆荷内心自省,更是愧疚不已。 “不是,我何有此意?兄长着实误会。” 宁奉哲收回视线,凝眸妹妹,几许孤寂,几许悲伤。 “那你顾虑重重,是为何意?” 他有条不紊,诉以道理。 “于亲,父皇与你,才是我的家人,我怎忍抛弃?于利,追随帝瑾王,我纵然恢复皇子之身,也是颜臣,与皇位尊荣,失之交臂。莫非在你看来,我丝毫没有谋求高位之心?” 冯忆荷眉心微蹙,失落低眸。 “于亲于利,言之成理,这正是我最费解之处。孝敬父皇,皇兄才能得到尊荣权位,何苦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子,抛下一切,随同她志?” 宁奉哲坦然自若,巧以抱怨,步步瓦解她之疑虑。 “一开始接近她,我便有言,此皆虚情假意。你偏不信,执意认定真心实意,不论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冯忆荷努了努嘴,表意不满。 “你总是心慈手软,还对她关怀备至,我如何信你?” 宁奉哲理所当然反问。 “虚情假意之计,不该这样作为么?” “你且细想,我若有一分真心,何至骗她二十多年,方得今日信任?” 冯忆荷不以为然,提出疑处。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你可以直接除掉她,何故不肯动手?” “少她羁绊,你今时蛰伏,岂不轻而易举?” 宁奉哲直言反驳,切中要点。 “你的眼光,何以这么短浅?” “帝瑾王一向多疑,今时却愿信我无疑,何故?” 犹似醍醐灌顶,冯忆荷骤然抬眸,瞳仁一震,恍然大悟。 “因为……你是月溪郡主之兄。” 宁奉哲处之绰然,持之有故,神态一如往常,总是蕴着几分黠色。 “所以,我料到溪儿、是方仁舒之女,便开始设局。” “朝野数年,你知晓,不用蛰伏之计,我们根本伤不到帝瑾王分毫。” “以方之玄的真实身份,示诚多年,尚且得不到帝瑾王的信任,更何况你我乎?” “幸得父皇深谋远虑,早早让我设下虚情假意之计,方可促成今日良机。” “而今情势究竟如何,你可想通?” 字字珠玑,妙言要道,冯忆荷彻底被他说服。 “兄长之言,振聋发聩。都怪我,妒忌月溪郡主深得偏爱,致而,多番怀疑你。” 宁奉哲展颜温柔,仿若春雨落地,恰似柳丝飘曳。 “你想通就好。兄妹之间,不必较真此等小事,付之一笑,也就罢了。” 兄长平日严厉,难得一见关心,冯忆荷甜美而笑,语调气势,恭低几分。 “多谢皇兄宽容。” “请问皇兄,为他们出谋何计?” 宁奉哲眉梢一改蔑然,把控神情,恰到好处,可以解读为不屑宁云溪,也可解读为不屑冯忆荷。虽有表露,却依旧令人捉摸不透。 他清冷一笑,反问回去,听似考验她的谋略能力。 “呵,你说呢?确保自身安危,矛头指向,还能是谁?” 提示显然,冯忆荷一瞬猜到答案。 “莫非是,谋夺封正台?” 第408章 谁敢欺负你 冯忆荷自以为是断言,剖析局势。 “谋夺封正台,绝无可能成事。” “两位掌权大人,志向钟族,其心不可撼动。更兼,宸王得到钟桦在侧,你我前有尝试,差点被他反谋一道。钟桦此人,不容小视。” 宁奉哲伸手入怀,取出几张纸,递给妹妹。 “夺取封正台,我设计繁琐,前者尽数写下,只等这会儿,交你阅看。你且思量,是否足够引得他们两败俱伤?” 冯忆荷双手接下,反复查看,不由惊喜。 “皇兄妙计!” 宁奉哲挑起一边嘴角,雾唇轻笑。 “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便去坐收渔翁之利。” “就算,事有不顺,我们也能坐观成败。若宸王取胜,我们则趁其不备,夺取帝瑾王之势;反之,则乘势,占据宸王所有。”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冯忆荷连连点头,不吝赞誉。 “是也是也。皇兄智谋,小妹自幼便是心服口服,至今未改心境,企慕兄长,唯有钦佩不已。” 她注视兄长,眼神乖顺。 “皇兄此来,只为告知这些?” 宁奉哲微微正色,郑重答言。 “早时高楠依计,安排我住在绮合居客房。我留宿之意,除了伺机而动,另有一件要事。” 冯忆荷几乎过目不忘,速即记下计策,转而,焚尽纸张。 “皇兄请讲。” 宁奉哲思量她之所需,体贴入微。 “先前我们谋计,行刺帝瑾王,由我带着溪儿,隐居哲溪山上。此计潜有疏漏,被方之玄所破。我看得出来,帝瑾王府大火之事,父皇对你,疑忌颇深。” 至今想起这事,冯忆荷还能感知杖责之痛,挫败一叹,咬牙切齿。 “唉,从小到大,就是斗不过方之玄,气煞人也。” 宁奉哲晏然微笑。 “我思得一计,助你,重新取得父皇信任。” 冯忆荷受宠若惊,再度惊喜。 “当真?” 宁奉哲话锋一转。 “不过,这段时间,我专注研想封正台之计,故此,取信父皇之法,还有一些细节,不够妥善。” 冯忆荷没有气馁,自信而笑。 “正好这些日得空,你我一同斟酌,必能定计。” “对了,顾全计策,难免忙碌,我去密枢台找外祖父,请他入宫请旨,准我告假。” 宁奉哲宠溺落眸,细语柔言。 “早时顺路,我去过苏府禀知情况,苏大人自会帮你周全。” 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宠爱,冯忆荷喜不自胜。 “皇兄细致,小妹感激不尽。” 宁奉哲完善缘由,谨小慎微。 “客气什么?唯愿皇位有争的一日,你我,不会兄妹阋墙;最后,倘若你胜,我不至性命难保。” 冯忆荷莹然会意。 原来兄长严厉,是为教她成长;而今,大事将成,他便无需掩饰亲情;提前表态,免得她不领好意,反而心怀怨怼。 夫子有言,亲者语重情深,无有恶意。 古时真理,果不欺人。 她心花怒放,满觉幸福。 “皇兄不许胡思乱想,我哪有害你之心?” 宁奉哲与她对视一笑。 “以后的事,以后再谈,你我协力,先除去外敌,最为要紧。” 冯忆荷点点头。 “是。” 昭懿宫荷花池,碧波盎然,朦胧鱼儿嬉戏之景。 暖阳之下,微风过处,漾起池水粼粼,妙不可言。 穆雁闲来无事,漫步长廊,止步长椅,命人取来鱼食,安坐喂鱼。 香缕奉上鱼食,一同转述宫人禀报。 “娘娘,宁国公府夫人求见,已然候在正殿。” 听是妹妹到来,穆雁喜笑颜开。 “引她,速来后园一见。” 香缕应声之后,眼神示意一名宫人。 “是。” 没等多久,宫人请来穆蓉。 有外人在场,穆蓉规规矩矩行礼。 “妾身穆氏,恭请懿贵妃娘娘金安。” 穆雁及时扶她一把。 “二妹妹平身。” 香缕察言观色,拂手屏退左右,只留自己,侍奉主子身旁。 穆蓉卸去几分拘束,与姐姐同坐长椅之上。 “多谢贵妃姐姐。” 穆雁递去一盒鱼食,就像小时候玩趣,意与妹妹一起喂鱼。 穆蓉毫无欢愉心情,双手轻柔,将鱼食推了回去。 穆雁见状,立时关心。 “发生何事,二妹妹何故烦恼?” 她蹙眉俨然,赫赫威仪。 “谁敢欺负你?你只管说来,本宫必不饶他。” 穆蓉实言以答。 “共有三人,令我心烦。” 穆雁微微一惊,眼眸满是心疼。 “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你一个弱女子?” “欺人太甚!你且道来,都是何人?” 穆蓉神情之间,尽是无可奈何。 “正是三弟、四弟,还有奉哲。” 一听都是自己家人,穆雁眸底掠过一分错愕,顺势带走所有威严。 “啊?” 她不忍发怒,只是适当责备。 “三弟四弟,从小顽劣,不知情、不识趣,本宫早便说过,世上家弟,属他们最差。” “奉哲这孩子,一向谨守礼数、懂事乖巧,今日怎么反过天去,烦扰母亲?二妹妹勿忧,本宫这便传见,好好教导一番。” 话至此处,她反应过来一事,转而疑云雾浓。 “嗯?奉哲不是下落不明?” “他回来了?” 没等妹妹回答,她便改向外甥一边。 “定是气你吝啬,没给新买宅院,所以不辞而别,是也不是?本宫多次提醒,你就是不听。守着那点银子,原本就要花在孩子身上,你却过分吝惜,莫名其妙。” “那就难怪孩子有怨,这是你错。” 穆蓉低眸,表意知错。 “贵妃姐姐莫要见责,妾身已经赠以银票,让他自选宅院。” “可是,奉哲还是心随他志……” 她细细复述母子对话、与三弟四弟的对话,情绪低落到底。 “事情就是这样。” “三位孩儿,原就只剩奉哲一人,然则,妾身终是留他不住。” “三弟四弟,宠溺太甚,一味信任奉哲,反来指责妾身多心。现在,就连贵妃姐姐,也不帮我,妾身伶仃孤苦,何以自处?” 穆雁捧起妹妹的手,尤是怜爱。 “二妹妹不许消沉。三弟四弟出生之前,本宫身边,唯你一人作伴,我们姐妹的感情,自是不比其他。你且宽心,本宫一定帮你。” 她空出一只玉手,轻抚妹妹长发,以作安慰。 “你说吧,想让本宫,怎么帮你?” 第409章 君王之意 穆蓉展露笑颜,唇际蕴起丝丝欣慰。 “多谢贵妃姐姐关爱。” 她接过鱼食,总算有了一点玩趣心情,忻然开始喂鱼。 “以我之见,首要之事,便是解除收养关系,与宸王分道扬镳,免受其累。” 穆雁语态轻松,扬手拂袖,慨然撒下一把鱼食。 “这事不难。皇上心觉对不起你,所以这些年,对本宫多有照拂。只要本宫诚心禀求,他必然同意。” 穆蓉习惯守财,哪怕撒鱼食,也是小心翼翼,不肯多给。 “其次,恳请贵妃姐姐,寻机试探皇上心意。趁着帝瑾王他们,一心谋夺封正台,我们必须尽快探得,将其收为你之养子或是养女,以定日后大计。” 穆雁停下喂食动作,面露难色。 “这……二妹妹切莫说笑,前朝大事,本宫如何敢探?” “一旦被皇上察觉,纵然在意奉哲感受、纵然对你心存内疚,也是断断不会轻饶本宫。” “岂非绝路?” 穆蓉轻轻摇头,温然劝励。 “以贵妃姐姐口才,怎会被他察觉?” 穆雁难色仍在,不散愈浓。 “皇上与本宫,算是表面夫妾,情意浅得很。若说试探,不如你去,你们二人早年便是两情相悦,情分使然,他说不定愿意直言诉知。” 穆蓉左右环顾,确认没有外人,才敢表现几分轻蔑不屑。 “哼,皇上滥情,毫无真心,何谈两情相悦?” 穆雁细语宽解。 “行之大事,必要利用,她们只是棋局棋子而已,皇上与你才是掌局人。” “谋算庄府库房之计,你不幸事败。皇上非但不予怪罪,还扫清所有痕迹,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不就是寄托深爱么?” 想起旧年情事,穆蓉又没了喂鱼的心情。 “什么寄托深爱?他自以为被‘方之玄’耍弄,抹除一切,是为自己颜面,与我何干?” 穆雁不以为然。 “你一心消沉,所言不实。反正,换作本宫是他,肯定对你青睐有加。” 话落,她忽而灵光一现,惊喜交加。 “莫非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皇上属意之人,正是奉哲?” 穆蓉满不理解。 “何以知之?” 穆雁自信不疑,一副手到擒来之态。 “君者,一则才能,二则声名;一能守住江山,二能稳固民心。” “试问,皇子皇女之中,谁可当之?本宫所见,唯有二者,奉哲与璃王。” “人选定罢,便是对比衡量、其生母出身。” “璃王生母,贤妃,是何人物?主动奉承,甘愿为妾,不择手段嫁入顾府的女子罢了,于皇上而言,她唾手可得、实在廉价,不值得珍惜。” “你则不同。你虽志向远大,却从未算计过皇上;虽身在国公府,却安分守己,为皇上教诲儿子;虽受尽苦楚,却痴心不改,对皇上满怀眷恋。” “以你所述,奉哲之才,甚至谋高璃王。此事皇上知情,还曾授意,令他藏巧守拙。” “这不正是培养君王之意?” 穆蓉初听初闻,总觉不可思议。 “皇上利用奉哲之谋,时有昭昭显然,贵妃姐姐当真觉察不出?” 穆雁坚持己见。 “许是装个样子,就像奉哲所谓虚情假意。皇上故作利用,才能松懈他人防备,不使奉哲出事。” 穆蓉思绪不通,想不明白。 “依你之言,皇上应是对我,疼爱备至?” 穆雁理所当然点头。 “是啊,本宫前便有言,你们二人两情相悦。” 穆蓉眼角,依旧存着一丝不屑。 “贵妃姐姐难道忘记,贞玉皇后?奉哲观察多年,确定皇上心意,便就禀知你我。” 穆雁昂昂不动,傲睨薄视。 “贞玉是什么?是皇上所尊谥号。” “谥号是什么,还用本宫解释么?” “亡妻尚且可以续弦,你跟一个故去之人争风吃醋,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是慕皇帝之妻,与皇上漠不相关。” “当年,若非钟氏横插一脚,便是你母仪天下。我们手握大权,纵然贞玉皇后在世,诚不足虑也。” 穆蓉嘴上顺意应和,心里未敢苟同。 “好吧,贵妃姐姐明见万里。” “那,依着贵妃姐姐之意,我们应当何如?” 穆雁悠游自在,招手即来两杯花茶,一杯先给妹妹,另一杯自己品尝。 “饱食终日,只等不劳而获,便矣。” 穆蓉听得一怔,难以理解她的高枕无忧。 “贵妃姐姐身在宫闱,如何不知斗争,唯想碌碌度日?” 穆雁知安忘危,无忧无虑一笑。 “不争足矣,何故与争?” 听似甚有道理,穆蓉一时语塞。 “我……” 穆雁放下茶杯,宠溺捧起妹妹的手,莞然浅笑。 “二妹妹勿虑。定下结果,本宫便是得心应手,待到良机,便去试探,皇上是否属意奉哲承继大位。” “你若得到时机,询问清楚,记得过来告知本宫一声,免得本宫日日记挂。” “三弟四弟,你大可不必理会,一根筋的脑子,与他们多说无益。” 穆蓉勉强一应。 “是。” 倏然想起一事,被她遗漏,她随即补充。 “对了,宁云溪已然动手,除去秋氏夫妇。” 穆雁时刻不忘妹妹的事,一听便知其人。 “本宫记得,你暗有传话,让他们借着高二女孝心,住进高府,为我们打探消息,试图夺取督护台。” “难道此事,已被宁云溪发现?” 莫名失去棋子,穆蓉语气之中,微带一分惋惜。 “具体情况,我也不晓。听四弟说,他们殒命廷合台内,或是秦大人故意为之。” 穆雁随着妹妹心情,轻声一叹。 “唉,那便是暂时无缘得到督护台了。” 转瞬之间,她便拨云睹日,笑逐颜开。 “倒也无妨,等到奉哲继位,凭借他之智谋,足以收回八台,为自己所用。” “想来,这孩子才略,全然随了我们穆家,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面对这姐弟三人,穆蓉几近无言以对。 怎就如此乐天知命? 穆雁接过妹妹的茶杯,置于一旁,几分侃色,说回正事。 “本宫这就沐浴更衣,求见皇上,上请解除收养关系。” “你陪同一起吗?” 穆蓉心里还有醋意,不愿见到顾孟祯,于是找借口推却。 “府里事忙。” 穆雁领会其意,点了点头。 “那你安心忙吧,本宫自去。” 第410章 柏盟主请见谅 早时,钟桦携众盟友,前往赴约,与云柏誉,会面于京郊胜道村。 比试如旧,云柏誉与钟桦,指定徒弟,一较高下。 高徒比试以后,便是地盘之争。 他们曾有说定,比试胜者,可以携众夺地;败者夺地,必须砍去一半人数。因此,他们皆是调集人手,浩荡而至,只等得胜,占据地盘。 这次,云柏誉之徒没有退让,身手巧妙,卓绝出众;钟桦之徒亦是不甘示弱,绝技不凡,尽善尽美。 一众盟友观战,深觉大快人心,叹为观止。 钟桦不由感慨。 “柏盟主高徒,名不虚传,一招一式,饶有柏盟主当年风姿。” 云柏誉表意谦逊。 “祁盟主过奖。鄙人庸碌无能,我之劣徒,得与祁盟主高徒较量,实为三生有幸。” 就这样,从早时,至午时,比试依旧未分胜负。 云柏誉摸了摸自己肚子,难为情一笑。 “我愧觉饥饿,祁盟主请勿见责,不如暂且休战,吾等吃过午饭,再行比试吧?” 钟桦慨然而笑,举止大方得体。 “饱食衣暖,乃人之常情,柏盟主何觉惭愧?理当休战,我们事后继续。” 云柏誉愉然而笑。 “多谢谅解。” 云柏誉、钟桦齐声喊话。 “徒儿稍停。” 复梁盟众人,早已埋伏附近,伺机而动。 只见他们下令用饭,就地解散,两位盟主正值薄弱之时,复梁盟主扬手示意盟友,趁机偷袭,智取强攻,无所不用其极。 复梁盟行事,凶狠无情,全然不讲江湖道义,恶名昭彰,无人不晓。江湖盟友,与之相遇,皆以为敌。 奈何武艺超群者,济济之多;更兼足智多谋之士,张袂成帷。因而复梁盟猖狂至今,无人能够尽除其害。 辨认来者,钟桦第一时间戒备,并以高声提醒。 “是复梁盟中人,柏盟主千万当心!” 云柏誉故作惊愕,高呼回应。 “什么?复梁盟!” “多谢提醒,也请祁盟主留神提防!” 为争地盘,更为保全自身性命,念仁盟与钟赴盟通力合作,群策群力,共同抵御复梁盟。 一时间,拼斗之声,震天动地。 念仁盟友之中,融入督护台卒士队精锐,素衣跟随,确保云柏誉等人安危。 至于谋略,有钟桦在场,足以部署一切,行有余力,丝毫不逊复梁盟的谋士。 宁奉哲计策本意,是让宁云溪备好假血,请云柏誉,与寿康堂郎中配合,做一出戏,假作奋不顾身、为钟桦挡下复梁盟致命一击。 如此一来,借着所谓江湖道义,云柏誉自然而然,就能牵绊住钟桦。 云柏誉瞒天过海之能,曾得方族诸位亲传,习练数年,可谓炉火纯青。即便如此,他还是遥感自己表现憨拙,极有可能瞒不过钟桦,于是暗下决心,铤而走险。 待到卒士队精锐,依照宁奉哲布局,引出复梁盟致命一击,云柏誉提前就位,冒着性命之险,实实在在为钟桦挡下一剑。 “啊!” 云柏誉极尽凄惨,一声痛喊。 钟桦霎时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扶。 “柏盟主!” 卒士队精锐适时集合而来,护在他们二人身前,抵挡复梁盟之攻。 钟桦、云柏誉之处,暂得一时平静。 云柏誉面色迅速惨白,几乎没有气力说话。 “不必忧虑……我没事……你我守望相助……我理应如此。” 早年便就奉作楷模之人,而今为他挡剑,钟桦感深肺腑,难以自抑。 “柏盟主慢言,我这便送你求医。” 他朝着钟赴盟一众,高呼一声。 “来人啊!” 有宁奉哲布局精湛,无人得闲响应。 重伤不可拖延长久,钟桦亲自背起云柏誉,急往寻医。 云柏誉恰到好处,叫痛几声,佯作钟桦手脚粗笨,牵扯他的伤势,借此加重钟桦怜悯之心。 “啊……痛……” 钟桦听罢,内疚不已,连忙柔和动作,小心翼翼。 “对不住,对不住,我实笨拙,柏盟主请见谅。” 云柏誉粗喘着气,强撑意识,指着一个方向,继续施计。 “此去不远,便有一家医馆,名为寿康堂……” “我去过几次瞧病,大夫和药师,都好……” 钟桦忧心以致,方寸有乱,顾不得多想,立即应允。 “嗯,好。” 他举步谨慎,来到寿康堂。 原以为只是做戏,没想到云柏誉当真受伤,寿康堂两名郎中,双双震惊,配合医治,片刻不停。 他们之诧异,在钟桦看来,必是伤势太重,就连医者、都会为之一惊。 如是想来,他更是愧疚自责。 若非他迫不及待,答应提前比试,柏盟主何至受此重伤? 救治完毕,郎中留下医嘱,既是依着计策行事,也是据实而言,因此语态自如,完全不见破绽。 “柏先生伤势过重,不宜一分动辄,这几日,烦请屈身住下,待到身子有所好转,方能离去。鄙人医馆简陋,夜不留宿药师,烦劳贵人一并住下,也好时刻照顾柏先生。” “一应所需之物,鄙人可以代为采办,花费银数,全都记在医药账上,不知贵人意下如何?” 月盛律令有定,寻医问药,皆要做好身份登记,因此郎中直接称呼柏先生。 钟桦仍是不假思索应允,取下腰间荷包,交到郎中手中。 “好,有劳了。” 一场混战,结果无疑,念仁盟与钟赴盟大获全胜,一举击退复梁盟。 念仁盟一众依计,寻处附近,安住静候。 钟赴盟众人不知情况,四处打听钟桦下落。痕迹早被扫清,任凭他们如何探问,皆是杳无盟主音讯。最后,念仁盟友建议,时候不早,不如就近住下,转天一同找寻各自盟主所在。 入夜,云柏誉悠悠转醒。 “嗯……” 钟桦守候在旁,寸步未离,听见响动,急忙醒神。 “你醒了?现在已过晚饭时辰,你午饭便觉饥饿,这会儿,怕是饿坏。饭菜都已买好,你等我去热一下,立马就回。” 云柏誉虚弱应声。 “多谢。” 热好饭菜之后,钟桦搬动桌椅,置于床侧,扶着云柏誉坐起半身,两人就这么对坐用饭。 夜深人静,钟桦没有避忌,敬称云柏誉,一如早年初见相识。 “云大人,多谢你,舍命相救。” 第411章 天作之合 云柏誉一声叹息,深感愧怍。 “唉,我早就罢职获罪,今时没有云柏誉,唯有一介草民柏念仁。” 他停下筷子,微笑一礼。 “深谢祁盟主抬举。” 钟桦没有表明身份,还是以祁则意之名,与之面对。此非恶意,只是不愿云柏誉,再度卷入朝堂是非。 伤处有痛,不便夹菜,他推着盘子,尽数置于云柏誉面前。 “云大人威名,如雷贯耳,我身在民间,亦闻其详。早年时时期许,而后终得瞻拜,今日更幸同桌而食,平生之愿足矣。” 云柏誉低眸,羞赧而笑。 “我实尔尔之辈,怎堪受此高誉?” 钟桦不吝表露钦佩之色,顾不得用饭,只知瞻仰楷模。 “云大人此言差矣。德皇帝在时,你便凭借武艺绝尘,声名鼎鼎。那年秋猎,德宗遇刺,你距离三百步救主,挽弓搭箭,双箭齐发,一箭正中刺客膺膛,一箭没金饮羽,从此名扬四海。” 他回忆旧事,赞不绝口,一时间,怡然沉沦。 “天下男子,皆以云大人为典范,勤学苦练弓箭;天下女子,都愿嫁与云大人,共度余生美好。” “实不相瞒,就连我家堂妹,都对你倾慕不已。要知道,她目空一切之眼界,当年可是出了名呢。” 惭愧之间,云柏誉听到一处重点,微微一惊。 “哦?此话当真?” “敢问,贤堂妹芳名?” 对答真名,便要显露身份,钟桦速即察觉自己失语,立即恢复常态。 “民间女子,说出微名,你也不识。” 深怕露了马脚,云柏誉没有多问,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待到事罢,他再告知溪儿,倘若此女有用,溪儿自会去查。 钟桦改用责备语气,玩笑言之。 “你成婚那日,天下女子恸哭,我堂妹也是泪流不止,无论怎么安慰,都是徒劳。我当时还想过,奔赴城内,冲进云府,找你算账呢。” 云柏誉亦以玩笑之语,交谈自在,一如知己好友。 “怪我辜负真心,理应见她一面,赔礼道歉。” 有人懂他风趣,钟桦自然笑得欢愉。 “云大人果然重情重义,我家堂妹若听这话,必然喜出望外。” 他笑容渐收,逐渐正色,再次论起往事。 “你者,容以翩翩君子,武称独步天下;方大人,貌若轻云仙娥,文堪大智大贤。你们二人结为夫妻,实乃金玉良缘,可谓天作之合。” “唯惜,佳人薄命。” 忆起伤心事,云柏誉目色黯然,眸盈泪花,深深一叹。 “唉。” 舒儿故去,深藏诸多秘密。他不敢多言,唯恐被钟桦所察,因此,叹息之后,便就默不作声。 钟桦怅然惋惜,没有顾上多想。 “三十有余,正当女子青春,方大人壮志未酬、身先弃世,岂不令人痛心?” “对了,你们的爱女,可曾找到?” 云柏誉伤神骤停,一阵错愕。 “何以这么问?外头都传,那是前督护相佟大人之女。” 钟桦表露几分无奈。 “此为方大人之谋,我虽眼拙,却也勉强可以识破。” 他能看穿,云柏誉不觉惊奇,随即再作深叹,假言以答。 “唉,苦寻多年,毫无音讯。” 舒儿曾言,念仁盟参与朝局之事,一旦公之于众,不仅无益于云族安危,而且不利于计谋行事。 向钟桦表明溪儿身份,无疑就是承认他仍在朝局之中。若知同涉朝事,钟桦当然不会考虑什么江湖道义,一切以大局为重。 如此一来,念仁盟机密泄露,今之计策也会被钟桦洞察,后果可想而知。 钟桦随之一叹。 他无意间听过云柏誉和盟友的对话,知晓德宗驾崩真相,自认为,如同云大人这般心怀大义者,定然不屑佯言谎称。是以叙话家常,信之不疑。 “何不去往督护台,求助寻亲?” 云柏誉做出苦恼之状。 “寻矣,至今没有消息。” 钟桦眉心动容,温和宽慰。 “云大人莫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已寻去,总会收到好消息。” 云柏誉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多谢祁盟主宽解。” 钟桦跟着一笑,心怜思女之情,主动帮忙出主意。 “令嫒失踪之时,出生不久,尚未落籍,便被贼人抱走。以我之见,此贼目的,显然无关令嫒性命。” “其中情况,或有两种。一则,是为手握人质,掌控方族;二则,许是妒忌之故。” “方大人良配与你,曾经招致许多女子嫉恨。早便流传有言,倘若你们生下孩子,她们必要抱去,视作云大人与自己亲生,以慰人生之憾。” “一者,便要想办法,细查皇上、璃王和宸王;二者,则是细查盛京世族之女,此贼竟有本事,从帝瑾王府夺走令嫒,绝非民间中人。” 云柏誉投以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现如今,我只是一介庶民,何以寻查、权贵显赫之家?祁盟主莫要说笑。” 钟桦一片热忱,忍不住提议。 “不如,我帮你吧?” 云柏誉摆了摆手,委婉拒绝。 “祁盟主又在说笑,你自小长在江湖,如何帮我?” 钟桦略略一想,有了托词。 “钟赴盟内,有位盟友,近日迎娶盛京贵女为妻,我去求他,他必不推却。” 云柏誉眨眨眼,下意识信以为真。 “近日成婚,我盟为何没有收到喜帖?” 钟桦不假思索,迅速给出假原因。 “贤妻内敛,执意不办婚礼。” 云柏誉一脸愕然。 “如此贤德,不知是哪家贵女?” 钟桦尴尬笑笑。 “他人私隐,我怎好随意传言?” 云柏誉细细思忖,这才反应过来,钟桦所谓盟友,就是他自己。 “祁盟主所言极是,恕我冒昧。” 钟桦和顺以对,并不计较。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来冒昧?” 他热心不减,继续提议。 “云大人如若允之,等到回盟,我便去恳求。” 云柏誉陷入两难。 万一查到溪儿,事就败露;但若拒绝,话又不宜,而且略显漠待寻女之事。 怎么办? 溪儿怎能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提前教我答复之语? 难道女儿,当真随了我之愚钝,故此,不如舒儿事事周全? 唉,都怪我笨,连累方族血脉,成为今时之状。 “那……有劳祁盟主。” 钟桦回之一笑。 “不必客气。” 第412章 千思万虑,又得一计 月色绮丽,翩然倾洒,清谧帝盛宫,如丝如绸,如玉如水,宛若一幅绝美画卷。 顾孟祯正要安寝,便听铜事台的人来报,说是太医林大人求见。 他披上一件外衣,继而令下。 “传见。” 依着顾孟祯的命令,小伏子亲自去往宫门,引去马车,接迎林暮入宫。 没过多久,林暮来到帝盛宫正殿,毕恭毕敬,行了大礼。 “微臣林暮,恭请皇上圣安,愿主上顺遂安康。” 顾孟祯深领敬意,尤为欢喜,离开龙座,双手扶他起身。 “何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莫非忘记帝瑾王言之,不喜礼节繁琐?吾等臣民,顺应主命,皆可省去一些规矩礼数,以此彰显主上宽厚仁德。” 听出几分试探之意,林暮习以为常,应付裕如。 “微臣心中,主上唯有一人,不知什么帝瑾王主命。” 顾孟祯听得心满意足,表面上却是斥责。 “岂敢胡言?甚不懂事。” 林暮重新跪好,一丝不苟表态。 “微臣时时伪装,深感疲倦,唯想趁着夜色一吐为快,若有失言,万望主上恕罪。” 顾孟祯舒然而笑,示意入座。 “既是实言吐露,何罪之有?赐座。” 林暮和顺一应。 “是,多谢皇上。” 等到顾孟祯回到龙座,林暮敬陪末座。 “微臣今日谨守礼数,除却敬重主上,另有一个原因。” 顾孟祯一声好奇。 “哦?” 林暮低眉浅首,坐姿谦然。 “前些日子,微臣献策,谋夺封正台,无奈败计,心实难安,故而礼敬以示歉疚。” 顾孟祯无谓一笑,摆了摆手。 “过去之事,不必耿耿在心,朕已然淡忘,不觉遗憾。” 林暮自然而然,说起正事。 “非是故意记挂不忘,而是因为今时,千思万虑,又得一计,所以微臣,不由地想起前时之憾。” 顾孟祯一阵惊喜。 “又有一计?林爱卿果然足智多谋,速请道来。” 林暮惭愧笑笑。 “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微臣之计,主在离间。” 他娓娓道来,按照宁奉哲的布局,上达圣听。 “宸王,为人狂妄自负,极易得意忘形。以微臣愚思,应以诈败,放松其心,顺势还能安排数名线人,潜伏其中,谄媚奉承,巧使离间……而后,封正台,尽可图矣。” 顾孟祯龙眸灼灼,刮目相看。 “爱卿慧思!” “如是计策,比起先前之计,听似更加巧妙绝伦,乃至堪比宁三女之智。” 林暮合理解释缘由,分寸把握,恰到好处。 “微臣愚钝浅识,何敢比肩月溪郡主高才?” “不敢相瞒主上,此为微臣绞尽脑汁、思虑日久,才得成果。若是换作月溪郡主,或能一瞬定计。” 顾孟祯笑容可掬。 “计策确实不错,你无需过谦,只是……” 他话锋一转,说出忧虑。 “祁则意的身份,朕早便与你说过。” “此人善使计谋,亦通口才,哄得宸王,可谓言听计从。有他在侧,朕唯恐,难以实施离间。而且,计策再深,在他面前,依旧难以遁形,大有可能被他一眼识破。” 林暮语气笃定。 “祁盟主,分身乏术,暂时顾不上宸王。” 顾孟祯再次惊喜。 “嗯?” “你竟有计策,对付钟桦?” 他想了想,又有顾虑。 “你年纪轻轻,谋算不得;他心思颇深,或许有诈。” 林暮耐心说明情况。 “皇上知晓,微臣抓住医病之机,有意接近方伯爷。而后凭借治愈有恩,松懈方伯爷防备,逐渐与他深厚交情。” “平日叙谈之间,微臣隐晦含意,求得一计,利用复梁盟,支走祁盟主。此计进展顺利,祁盟主近日,必然回不得宸王身边。” 顾孟祯点了点头,眉心却有一道严峻。 “若是方之玄,想必足以算计钟桦。” “他不会看出你之谋略,借以利用,坐收渔翁之利吧?” 林暮继续说明。 “微臣今日送药,特意改换几味药材,悄无声息,令他思绪迟钝。纵有叵测深谋,他也力不从心。” 顾孟祯表露几分忧心忡忡。 “宁三女与他,多有相处,兴许很快就能察觉有异。” 林暮合宜其事,不着痕迹,给予信心。 “帝瑾王有令,让微臣全权负责方伯爷病疾,月溪郡主从未干涉,即便关心察觉,也需一段时日。” “微臣取信帝瑾王等人,成效还算良好。另有密枢侍高大人在旁,不时美言,月溪郡主对待微臣,并无疑忌。” 顾孟祯眸底疑云,逐渐消散。 “嗯,甚好。” 他落眸轻柔,和蔼而笑。 “你言辞轻松,背后如何竭尽全力,朕心明意领。为朕筹谋,辛苦你了,与这些人斗智,十分不易吧?” 余光之中,一片温情,林暮扬唇幸福。 “深谢皇上关怀。” 他借着话头,表意饮水思源,上明忠心不渝。 “早年,德皇帝看似重用林族,钦定贞玉皇后,与爱子签下婚约;慕皇帝表面宠爱贞玉皇后,却暗地有意,削弱先皇后母族之势。” “两代先皇,皆是如此,以致林族旁支,大多离京不仕,空有世族臣籍之身,郁郁不得志,甚至受人嘲笑,不称林族、只是林家。” “幸有皇上赏识,微臣父亲终得入朝,高居太医院药医一职;微臣亦得机会施展抱负,游离双方,为主上权衡局势。” “感念明主知遇之恩,微臣身虽倦、心满足,切然不觉辛苦。” 想着秦鸿仲弃去,许明骞亦似心怀异志,此时此刻,顾孟祯看着林暮,尤是心暖。 “贤才岂能被埋没?为颜皇,守江山,这是朕的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恩情。” 他正色几分,继续论事。 “以朕之见,既要诈败,不如做得全面。你去帝瑾王面前,进献同样之计,使他配合布局。” “双方皆败,宸王定然迷失其心,忘乎所以!” 林暮深表赞同。 “皇上圣明,微臣确有此意。” 顾孟祯欣慰一笑。 “好,朕准了,你只管依计行事。” 林暮离开座位,拱手应声。 “是。待到明日一早、隐迹献策帝瑾王之后,微臣便去宸王府诈降。” 顾孟祯惬意而笑,提前告知封赏。 “此计若成,宸王之位,归属于你。” 林暮立时下跪顿首,不吝表现忻悦。 “微臣叩谢隆恩!” 第413章 哄王爷高兴 夜去晨明。 未至公忙时辰,乌焉一如既往,提前而至宸王府,听候主子调遣。 听下人禀知,王爷已然晨起,独坐前厅,不思茶饭,乌焉心觉奇怪。 王爷一向疏懒,怎会早起? 府上新换的厨娘,手艺甚合王爷口味,他怎会不思饮食? 难不成,我还在做梦? 昨日刚刚见过月溪郡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后回府,未见不妥,王爷挂在嘴边,改作爱称溪儿,可见心想事成。 今日本该欢欣愉悦,他怎会无故惆怅? 莫非王爷又被施针,误以为成其好事,实则被月溪郡主耍弄? 乌焉带着满心疑惑,来到前厅,护在王爷身侧。 深怕王爷发难,他先发制人,主动关心。 “王爷何故愁苦?若有用到之处,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顾念廷目光迷惘,难得一见示意赐座,一脸苦恼,诉说起来。 “昨日,你公忙结束,离府之后,本王收到一个噩耗。” 乌焉配合神态,微微一惊。 顾念廷诉言不忘仪容,随手整理一下发式,确认玉冠位置没有偏移。 “懿贵妃上禀圣意,与本王断绝,自此,再也不是本王养母。父皇爽快应允,是以尘埃落定。” “穆氏姐弟之意,显然是要弃离本王,择选他主。唉,不就是丢了个儿子,不就是说错两句话,他们至于做得这般决绝么?堂堂穆族,尽是小气作风。” 乌焉再次配合神态,表示赞同。 顾念廷声声抱怨,根本停不下来。 “你且论个公道,本王究竟说错没有?” “较之本王年岁,宁奉哲已是成熟稳重,他不辞而别,或有公事、或为家事,总之无关本王之事。本王答应帮忙找寻,便是足够好心,难道答应的事,必要做到,才算真正好意么?” “本王开个玩笑,说他是一只脚踩进棺木之人,还能走丢?穆氏不识趣便罢,反要倒打一耙,胆敢责怨本王。本王忍气吞声,维系亲情,可她呢?随口告假,便就离去。” “你深知,本王内心傲气,自愿为人养子,可谓屈身,足见卑微。失去宁奉哲,他们理应更加珍惜本王这个孩儿,怎可为了一介愚知,舍弃高才?” 听有顿言,乌焉紧忙接上话。 “王爷所言极是。” “穆氏姐弟,实在不知好歹。” 顾念廷立时蹙眉不满。 “本王诉言这么许多,你就两句话,岂非敷衍?” 乌焉错愕一怔,急忙解释。 “属下喘口气,并非话罢,请王爷明察。” 他在心里,迅速整理王爷埋怨之语,转而跟随怨言。 “穆氏,向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始至终,没给王爷设过一计,谋略可想而知,与其子一般无二,皆属庸才。” “王爷事实论之,何有说错话?分明就是穆氏不懂风趣。” “况且,王爷如何仔细找寻宁大人,属下每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穆氏凉薄,太过不领情。” “属下愚见,为人做事,应以大局为重,如他们家那般,只知忧心宁大人安危,何以成就雄才大略?” “王爷无需在意坐井观天之人。高位,恼于低微,此乃抬举他人,作践自己。” 他一边编织话语,一边观察王爷神情。 还不够吗?就快编不出来了…… 临近崩溃,终于看见主子脸上,浮现一分满意愉色,乌焉心中狂喜,悄悄松了一口气,最后愤慨总结。 “一如穆氏姐弟之类,合该粉身碎骨,身骸无存!” 顾念廷喜笑颜开,拍拍他的手臂,意为止话。 “本王与他们,毕竟有过亲情,你之言辞,何以这么凌厉?” 乌焉习以为常,不觉惊奇,从容不迫认错。 “属下知错。穆氏姐弟之举,足令天下人愤懑,故而属下,没能忍住不平之心。” 顾念廷慨然拂袖,春风得意。 “本王知道,你表忠心,并无恶意。这次便罢,不予计较,下次记得注意。” 乌焉谄笑一应。 “王爷宽仁,属下谢恩。” 顾念廷吩咐取来纸笔,一挥而就,继而盖上随身金印。 “今日公忙结束,便持此书,去管家处领赏。” 乌焉看一眼赏银之数,立即神采飞扬,起身一礼。 “王爷重赏,属下拜谢!” 不愿有损孝义名声,顾念廷特意强调。 “你看仔细一些,本王非是赏你,怨责穆氏姐弟;而是赏你,早早便至公忙,尽职尽责,可作表率。” 乌焉颔首附和。 “是。王爷依功行赏、论罪责罚,明主之行,理当垂范百世!” 心境欢愉不少,顾念廷坐姿惬惬,怡然而笑。 “你我主属关系,不必这么客气,平身安坐。” 乌焉依言,起身落座。 “谢王爷。” 想着昨日未完之事,他及时禀问提醒。 “王爷今日,还要去请祁盟主,入府议事吗?戚大人他们,是否一同传见?” 经他一说,顾念廷这才想起昨日的决定,抓着话头,又是一顿抱怨。 “请来三舅即可。封正台一众,只顾公忙、轮休,计策如何,自会有人传话。” “呵,穆氏姐弟自诩,乃是本王身边智囊,殊不知,天下才高者,不可胜计。在三舅面前,他们根本不值一提。” “走便走吧,本王缺少他们,一样可以成事。如是狠心而弃,到时天下归心,他们若来巴结,本王必定置若罔闻。” 趁着主子不察,乌焉翻起袖口,擦拭一把冷汗。 怎么还有怨言啊? 他编话无能,几近枯竭。 “王爷所言甚是。他们定来示诚,可是,这世上哪有无功不禄、坐享其成的道理?这时狠心离开,就该料想那时苦苦哀求,他们活该不得善终。” 言辞全然枯竭,他随即转了话头,防止王爷再有抱怨。 “属下亲自去请祁盟主,转达王爷诚意,请问王爷,高见如何?” 听似合适妥当,顾念廷点头同意。 “准了,去吧。” 乌焉起身一应,逃离前厅。 祁盟主口若悬河,擅长哄劝;谋多智广,还能顺势定计。等他一到,王爷势必志得意满。 如是想着,乌焉欢欢喜喜去往钟赴盟,奈何,带回一个坏消息。 “王爷,盟友言道,祁盟主……不知所踪!” 第414章 亲自出迎 顾念廷全身一震,差点没有坐稳。 “什么?!” 乌焉见状,举步走去,及时扶稳主子。 “王爷宽心。盟友另有言之,他们已经在找,觅迹寻踪,没有错漏一处角落,相信不久之后,便能传来祁盟主音讯。” 前有穆氏姐弟断舍,后有钟桦不知所踪,顾念廷速即朝着宁奉哲所计,料想情势,冷冷一笑,心绪霎时崩折。 “呵,什么失踪、何有失踪?事实昭昭,他就是故意弃去!” 乌焉急急哄劝。 “王爷一向知足常乐,怎可片思断言、消沉而虑?” “祁盟主,乃是王爷之舅,‘渭阳之情,悠悠我思’,岂有不顾而去之理?不论手下何人弃逃,他都会在。” 顾念廷气愤以至,怒不可遏。 “贵为一盟之主,他计谋精湛、武艺超群,怎么可能无端失踪?钟族、姚族灭门之时,父皇全力谋害,他尚能保全自身、周护整个钟赴盟,试问天下,谁能算计得了他?” 乌焉一时哑口无言。 “这……属下……” 顾念廷恼怒不已,直接掀翻茶几。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追随本王!” “口口声声,江湖道义,不许本王伤害念仁盟中人,当时便就不顾本王感受。” “怪不得本王询问计策,他总是托言,本王唯得封正台之势,实难策略。原来,他压根就没想过、为本王设谋。” “说什么,静候时机,等到父皇与皇叔,其中一方沉不住气,便是我们的良机。以此拖延,向本王施展缓兵之计。” “外头疯传,大皇兄回京在即,他不管不顾,一分进取也无,本王早该看出他的歹意!” 乌焉下意识去扶茶几,转念一想,别伤着自己,立马退后几步,远远避祸。 “王爷息怒。” 待到安全,他缓缓走近,恭然安慰。 “依你之言,祁盟主追随,只为耍弄?这话说得无稽,属下难以信服。” “以王爷仁德,天下都该归心,更何况亲者?王爷勿忧,祁盟主或是真的失踪,或是气恼一些小事,不日便能回来。” 听他极尽美辞,顾念廷勉强松懈唇角,扬起一丝笑容。 “三舅早亡,他是祁则意,外人而已,与本王并不相关。随他去吧,回来与否,本王不在乎。” “你去封正台,请来戚、陶两位大人,本王与他们商议对策,足矣。” 乌焉应声。 “是。” 顾念廷略略一想,出言叫住他。 “等一下。” 乌焉依言止步。 “王爷请吩咐。” 唯恐傲慢而待,再有得罪,使得两位大人也要弃离,顾念廷耐着脾性,细心补充。 “倘若他们正在公忙,你莫要打扰,静等他们忙好,再去禀报。立身以等,或是下跪以候,都行,以示敬意,绝对不可安坐。” 自己示敬,却叫他人跪立,乌焉在心里翻一个白眼,表面恭敬。 “属下遵命。” 顾念廷忍着没有拂袖,换作拍两下乌焉的肩膀。 “去吧,辛苦你了。” 主子难得通情达理,乌焉转眸自己肩膀,感受那份轻柔,心境一转感动。 “请王爷稍候,属下快马加鞭,这便赶去封正台。” 顾念廷满不放心,反复叮嘱。 “切记,别打扰他们。” 乌焉欣然点头。 “是。” 乌焉走后,顾念廷干等无趣,开始思虑应对之策。 古者有云,成大事者,身边不能缺乏用谋之士。 自己人信不过,莫不如想想他方中人? 何人可以为我所用? 想至此处,他灵光一现,忆起早前之事。 本王以旧疾药方,换来国库钥匙,不幸被父皇算计,略败一筹。 当时,真药方,被父皇谋得;可是,他的旧疾,却不见好转。 此事有疑,莫非药方,复又被人换成假的? 想罢,顾念廷立即派人,前往打探消息。 原就是林暮换走药方,方之玄设计痕迹、收放得当,顾念廷的人行事顺利,很快查清一切,回府如实禀报。 早起至今,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顾念廷悦然离开座位,执起一把折扇,潇洒而展,悠悠摇着,来回踱步,自言自语。 “他更换药方,替本王扳回一局,不至于输得太惨。此举,定是辅佑本王之意。” “如此想来,林大人真有改志之心。” “对了,医祸之计,本王日日劳累,他便说过,写个方子,为本王调养贵体,这不正是示诚?” “甚好甚好。此人医术高妙、深谋才卓,与溪儿相差无几,有他在,胜似溪儿在旁。” “哎呀,那日相见,本王疲倦不堪,言辞多有无礼,还说见他就烦,他不会因此多心吧?” “不会不会,他是医者,看出本王微患病疾,肯定理解病者情绪,断不可能斤斤计较。” “古之大贤,皆是豁达大度,不似穆氏姐弟腹心狭窄。林大人若为斗筲之辈,本王要他何用?” “空思无谓,如能心想事成,那……” 他正念叨,便听下人来报:“启禀王爷,太医林大人求见。” 当真心想事成! 顾念廷满目震惊,难以置信,高声激动,紧接着回应。 “快快传见!” “不,本王亲自去迎!” 他先是慌忙环顾左右,而后定睛手中折扇,最后迎步而去。 远远只见林暮,一袭白玉锦袍,彬彬儒雅,顾念廷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奔赴而去。 “林大人,哈哈哈,恭迎林大人!” “外头总有人言,我府富丽堂皇;本王倒觉得,林大人到此,宸王府才称得上是金碧辉煌、蓬荜生辉啊。” 林暮一听,表露几分惶恐,拱手行礼。 “愧受王爷抬举,在下林暮,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行至他的面前,扶他起身的同时,递上手中折扇。 “白玉折扇,正好配衬林大人一身皓白,望请笑纳。” 林暮更是惶恐,顺意收下折扇。 “岂敢岂敢?王爷礼敬至此,在下受之有愧。” 怕他受累,顾念廷帮忙挺直腰背。 “林大人用过早饭否?” 林暮难为情笑笑。 “行色匆匆,不曾用过。” 顾念廷一片热忱,握住他的手臂,交好之意,不言而喻。 “巧了,本王亦是饿着,想是天公有旨,让本王专候林大人一同进食。” 他放下身段,礼敬三分,示意饭厅方向,转而吩咐下人。 “来人,速速传菜。” 林暮做出受宠若惊之状,连连感谢。 “多谢王爷……” 第415章 本王与你作伴 饭菜早就备好,只等顾念廷传菜。 两人同坐饭厅,为表敬意,顾念廷让出上座,安抚林暮坐好,自己陪坐一侧。 为了方便交谈,顾念廷拂退一众下人,只留亲信侍人在旁。 他递去筷子,注视林暮,莞然一笑。 “本王疏忽未问,请问林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林暮双手接过筷子,但是没有动筷。 “回禀王爷,在下诚心来投,不知王爷,肯纳否?” 顾念廷一味感动,顾不上用饭。 “哎呀呀,本王初有料想,你便亲至,实乃默契。” “林大人有所不知,你此来,可谓雪中送炭,本王感深肺腑,蔚然茂也。” 林暮表意惭愧。 “王爷言重。我碌碌无为,只求王爷收容就好,从没想过能得这般赏识。” “怪矣,王爷何以料到,在下会来投诚?” “先前会面,王爷还曾问过,在下究竟辅佐皇上,还是归附帝瑾王?” “虽说王爷颖悟绝伦,乃当世英才;但是在下之志,尚未昭明。按理,王爷应该不知。” 顾念廷挑了挑眉,暗示答言,以试其才。 “你帮本王,更换旧疾药方,何以那样无声无息?” 林暮微微一惊,而后一笑。 “在下内敛行事,依旧被王爷所察,王爷果然明鉴万里。” 一听赞誉,顾念廷霎时得意自满。 “你一声不吭,叫本王一顿猜测,时至今日,方知真相。” 他顺话论起旧事,放低姿态,谦下致歉。 “另有先前,你说,想为本王调养身子。唉,本王迟钝,歪曲其意,以为嘲笑含讽,怎料,竟是你之示诚。” “本王有所误解,还对你出言不逊,对不住。” 林暮揣度对方心境,挑着顾念廷爱听的话,佳言恭维。 “那时,王爷倦怠,略有病容。在下明白,王爷恼怒,正是病疾使然,绝非本意。” 话说到心坎上,顾念廷自然眉飞色舞。 “医者父母心,林大人当之无愧‘善解人意’四字,今日投归而来,本王荣幸之至。” 话罢,他关注细节,浅浅一怔。 “嗯?” “林大人为何停筷不食?” 林暮做出难以启齿之状。 “这……” 顾念廷不明所以。 “莫非饭菜,不合胃口?” 林暮温然一笑,摇了摇头。 “非也。” 顾念廷跟着一笑,用哄话的语气劝言。 “那就吃吧,别饿着。” 他执起一把汤勺,亲手盛粥一碗,放在林暮面前。 “这个粥,味道不错,本王平时最爱喝,你尝尝。” 林暮微露窘色,表达感谢。 “多谢王爷。” 他硬着头皮尝了一口,未等吞咽,便是一阵反胃。 顾念廷见状,一脸不解。 “这么难喝?” 还以为是厨娘做事不当心,他即刻品尝确认。 “味道尚可,何以呕吐?可是贵体抱恙,食欲不振?” 林暮假意一叹。 “唉,非也。” 顾念廷语气满是关怀,坚持询问。 “那是为何?林大人尽管直言,无需避忌,本王必不见责。” 林暮落眉低眸,难以为情,诉知原因。 “说出来,恐惹王爷笑话,其实,我忌口葱姜蒜,至多以作调料,不可食之。” “这粥里,满是姜丝,我着实难以下咽。” 顾念廷无奈笑笑。 “医者,亦挑食乎?” 话落,他心绪猛地一震。 从前,仿佛说过此话…… 他细细回忆,很快想起去年之事。 记得那日,他与溪儿,第一次同坐用饭。 她之忌口,便是如此,与林暮,没有分别。 他之言语,亦是如此,医者,亦挑食乎? 往事历历在目,旧人却已离开王府。 他正扼腕而惜,便听林暮,答复一模一样之语。 “是,让王爷见笑。” 神态言行,一如前人,恍惚间,顾念廷分不清旧忆现实。 犹记去年,他将她奚落一番,丝毫不留情面;而今想来,心底唯余后悔。 再度历经此事,他一改往常刻薄,宽容以待。 “这不妨事。本王爱吃葱姜蒜,故此,厨娘多以切丝切段,几乎掩盖主菜原味。” “你请稍等,本王这就吩咐厨娘,按着你的口味,重新做一份。” 林暮雪莹怡然。 “谢王爷体谅。” 顾念廷笑容,柔情似水。 “之前倒没听说,林大人忌口。” 林暮合情合理,给出解释。 “在下因这毛病,小时常常被人笑话,故而,刻意遮掩,对外宣称不忌口。” 顾念廷速即信之,耐心宽慰。 “原来如此。” “此非毛病,林大人切莫自卑。忌口葱姜蒜者,众生并不在多,难免就有宵小之徒,视作笑柄。” 恍若得遇知己,林暮眸意点点感动,由浅入深。 “他们皆笑,在下娇气,就连家人也是……唯有王爷,恩逾父母,愿意理解在下的感受。” 顾念廷和煦面色,尤为温暖。 “本王不止理解你,还要成为你。” 林暮故作惑然。 “此为何意?” 顾念廷目光柔和之间,一丝一缕,传意毅然坚定。 “从今日起,本王戒口葱姜蒜,并且对外宣称忌口。若被人笑,本王与你作伴。” 林暮惊喜交加,瞬即热泪盈眶,起身叩拜,以抒感激之情。 “王爷……” 顾念廷及时按住他的双肩,豪言豁达。 “你是贵客,不必多礼。” 林暮依言坐好,低眉谦恭,模仿宁云溪旧年拘礼之态,力求毫无二致。 “实不相瞒,除了王爷举例两事,在下另有示诚。” 原来还有始料未及之事,顾念廷不由好奇。 “哦?” “你请细讲。” 林暮不着痕迹,离间人心。 “王爷谋取国库钥匙之时,有人上献计策,襄助皇上,算计戚、陶二位大人,趁机夺取封正台。我得知此事,本想设法提醒,奈何二位大人已经中计。” “情势危急之间,是我假诉利害,请帝瑾王提前拟好瑜旨,救下二位大人。” 顾念廷全然不疑,唯见瞠目震惊。 “本王得知,是三舅请来瑜旨,当时便觉奇怪,皇叔怎会听之任之?本王千思万想,浑然不觉,竟是你在暗中相助。” 林暮顺理成章,表达一片丹心。 “我实不愿,王爷错失奠基之势,所以卖弄拙能,哪怕只有一丝助益,我也义不容辞。” 佳音来得突然,顾念廷沉沦其中,几乎不能自拔,竭力抓住一分理智,试探一问。 “你既有诚意,何故迟迟不来相投,等到今日忽至?” 第416章 永不疑你 林暮抿唇汩汩,处之泰然,沉着以答。 “时机还未成熟,在下有何颜面,求见王爷?” 顾念廷一怔,疑惑茫然。 “什么时机?” 林暮伸手入怀,取出两封书信,毕恭毕敬呈上。 “回禀王爷,正是悄然谋夺州牧台之机。自下决心,我便不遗余力,策反州牧台众人,现已事成,特奉州牧台,敬献于王爷,祈望王爷不弃!” “此乃州牧台两位掌权大人的亲笔手书,上请王爷过目。” 大礼至此,这下换作顾念廷受宠若惊,激动以致,双手不停颤抖,从林暮手中,接过两封手书。 “林大人至诚至臻,本王怎忍嫌弃?” 他一边表态,一边拆开信封,细细阅看。 两封手书落款处,分别盖着贺敬澈和池佑的金印,可见他们投诚之心。 顾念廷双眸,还余些许不敢置信,看向林暮,除却温柔,更多几分期许。 “本王心中,稍有错乱,请问林大人,为何选择本王,辅佑大事?” 听罢这话,林暮怅然而叹,字字沉重,诉尽人生之不如意。 “唉,此中缘由,说来话长。” “前得天公庇佑,月溪郡主不顾而走,皇上身边,总算有我一席之地。奈何,皇上不肯舍弃,时时都想劝说回归,还曾数次直言,我不如她。” “郡主与我,皆懂谋略、善医术,许多人都说,我们很像。才者,如出一辙;脾性,甚有相同。” 话至此处,顾念廷深表赞同。 “你们的确很像。” 林暮愁眉苦脸,继续诉说心事。 “可是皇上,无需两名一模一样的医者谋臣,非要留下优者,屏除劣者。” “我深知,月溪郡主一旦回归,君主臣下,再无我的容身之处。故此,我几番谋算,试图阻止郡主回心转意,不料,事有败露,被皇上所察。” “圣上念我,尽心竭力多年,未有责罚,但其口不择言之讥讽,尤是令我寒心。以圣上之见,郡主医术精湛,我不及也;多谋善断,我亦不及也。郡主在时,他诸事顺遂;由我筹谋,俱是败局。” 林暮失意不振的样子,就像刚刚成婚的宁云溪。 对待夫家、母族,她可谓全心全意,却被双双算计。大喜之日,本该幸福美满,她却落得身无分文、独守空房,眼睁睁看着新婚夫君,与其他女子嬉戏玩闹。 那天,顾念廷也有口不择言之讥讽,肆意评她,不如宁婉善…… 婚前承诺,骤然面目全非,想必,她之心绪,尽如林暮所言,尤是寒心吧? 内疚自责,化作满腔恻隐之心,顾念廷忍不住打断林暮的话,予以宽慰。 “林大人不必伤怀……” 郡主所教,还没说完,林暮下意识起了执拗,非要问完最后一句话。 “请问王爷高见,在下当真拙劣不堪,委实一塌糊涂吗?” 顾念廷亲自为他斟茶,关怀入微。 “林大人切莫消沉。其实,你很好,才高贤德、儒雅博学,仪表内涵可谓完美,谓之非常之士,名至实归。” “古时玄周,司徒丞相游说闵免,曾有高论:不论万人敌,还是千里马,不得明主、未遇伯乐,徒劳一生,难展宏才也。” “你不得志,只因未遇明主,非是本身之故。” 林暮眸底深埋一丝轻蔑,面露唯有瑟瑟无助。 “在下愿效犬马,再问王爷,肯纳愚士否?” 顾念廷端正坐姿,一本正经答言。 “多谢林大人不嫌,本王乐意之至。” 林暮心志,于世人而言,一直都是谜,他至今还觉好奇,于是发问。 “这样说来,林大人原本辅佑者,乃是父皇?” 林暮慨然作答,看似不藏心事。 “是也。” 顾念廷百思不解。 “你游离双方之间,既有不如意,何故不随皇叔而去?” 林暮向隅而叹,犹显落寞,一字一句,灰心沮丧。 “唉,我受皇命,陪伴帝瑾王长大,处境本就十分尴尬。帝瑾王疑心深重,从小到大,皆不能容。而今,他又得到月溪郡主在侧,每每与她相对,我便黯然失色。” “如是境况。悬壶行医,帝瑾王自备其才;文者谋略,月溪郡主足以胜任;武者卓越,当属高璟出类拔萃。非我不念一起长大的情分,而是帝瑾王臣下,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颓败无力,感触深切,顾念廷不禁心生怜惜。 “他人争来夺去,唯你不争不抢,结果必然如此。说到底,还是林大人太过善良,按说,以你才智,不至于这般凄惨孤寂。” 窗外朝霞,映衬林暮孤影,孱羸哀怜。 “我总以为争抢无益,不如脚踏实地,为主谋事。怎料,游离双方,终为双方所弃。” 他被双方所弃,宁云溪何尝不是被两家所负,顾念廷安抚林暮心情,如同弥补宁云溪。 “过去之事,过度追思,只会加深痛楚。林大人宽心,本王就爱求真务实之人,你势穷力蹙来投,与本王同病相怜,理应同忧相救。本王扪心允诺,定然开诚相见、永不疑你!” 林暮感动不已。 “多谢王爷。” 他依着计策,循序渐进提议。 “家中父母,不满在下决意,林府难以容身,不知王爷,可愿收留?” 顾念廷略略一惊。 “你要住进王府?” 林暮不答反问。 “王爷有难处?” 顾念廷抚掌欢喜,立即有了安排。 “没有没有,本王求之不得。” “客房尽皆不够宽敞,本王请你,入住莉咏居,可好?” 他想了想,紧接着补充。 “莉咏居,名称俗气,似有不当。本王让人铸金为匾,今日之内完工,从此莉咏居,改作蒹葭居。” “请问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暮笑逐颜开。 “初来相投,寸功未立,便得王爷这般宠信,在下感激涕零,深谢明主重用之恩!” 见他又要行礼,顾念廷再次阻止。 “从今以后,本王面前,许你免礼。” 他高声唤来下人,认真吩咐事宜,而后不忘叮嘱。 “你去厨房一瞧,饭菜是否完备?” 下人应声而去。 这时,乌焉引路两位大人,回到宸王府。 听说王爷正在用饭,三人经由通禀,一同来到饭厅。 正要行礼,只见林暮安于上座,陶康平立时起疑。 “林大人,来此何干?” 第417章 所谓丹心 顾念廷喜上眉梢,叙述林暮示诚之事,一言一行,不难看出,得此谋士,尤其心满意足。 叙事投入,忘却赐座,顾念廷言罢,才注意到他们三人,一直站着。 “尔等快坐吧,今日大喜,不必多礼。” 难得可以入座,乌焉不及多想,赶紧坐了下来。 戚磊、陶康平立身未动,互视一眼,确认对方心思。 林暮洞穿一切,暗自轻笑,没有说破。 顾念廷不明其意,转眸看向二人,询问一句。 “为何不坐?” 没等二位大人回答,便有下人通禀:“王爷,饭菜完备。” 顾念廷迫不及待吩咐。 “快快传菜。” 下人们应声,各自端着玉盘,陆续走进,很快摆满一桌佳肴。 顾念廷拿起一双干净筷子,主动给林暮夹菜。 “趁热吃,别饿着。” 林暮多存一分谨慎,内敛悄然、确认饭菜无误,继而动筷。 “多谢王爷。” 顾念廷不停夹菜,根本顾不上戚磊和陶康平。 “你尝尝这个,是厨娘新学,本王吃着,还算可口。” “你再尝尝这个……” 没一会儿,林暮面前盘中,便就堆满各种珍肴。 顾念廷取来一个空盘,不厌其烦,继续给他夹菜。 戚磊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制止。 “启禀王爷……” 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顾念廷全无反应,只知注视林暮,见之欣然,他亦怡悦。 “你平日爱吃什么菜肴?” 陶康平也是忍无可忍,顾不得礼数,抬高语调进言。 “王爷,在下有话,不得不禀知!” 兴致突然被他打断,顾念廷微微蹙眉,略显不耐烦。 “何事?” 陶康平正容亢色,道出心中所思。 “启禀王爷,林大人极为可疑,所谓投诚,不过就是诈降。” “旧年,皇上便曾安排他,蛰伏帝瑾王身边。由此可见,此人早就有过诈降之举,王爷岂可轻信?” 戚磊满怀戒备,斜睨林暮一眼,而后附议。 “陶大人所言,是也。” “此人游离双方,尽得好处,还不知足,现在竟要游离三方,显然不怀好意!” 顾念廷顿时疾言厉色。 “不许胡说。” “汝等可知,林大人为了我们,付出多少辛劳?” “父皇上次谋算封正台,全靠林大人巧舌如簧,三舅才能求来瑜旨,周全你们安危,解决燃眉之急。” “你们对待救命恩人,尚且这样轻贤慢士,怪不得本王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听着这番言论,陶康平只觉大受震撼。 “王爷,不可为小人所惑啊……” 不满小人二字,顾念廷当即打断话语,义愤填膺。 “你说,谁是小人?” “以本王之见,尖刻言辞、恶意为难僚友之徒,才是小人!” 等着他们争执几句,林暮这才慢条斯理开口。 “在下见识短浅,一时惊吓无话,请王爷,莫与二位大人冲突。友者不睦,乃是亲痛仇快之举,切不可行。” 顾念廷不吝赞许。 “林大人格局,足显大家风范。” 夸罢,他戟指二位大人,直截了当评断。 “瞧你们那股小气劲儿,狐鸣枭噪、排除异己,唯恐自己地位,岌岌可危。” 说着说着,他翻出往事旧账。 “去年,本王想要迎娶溪儿,你们也是这样百般阻挠。美其名曰,志向他处,不堪大用;其实就是自身贪得无厌,深怕溪儿有损尔等利益。” 陶康平有理有据反驳。 “事实已证,月溪郡主弃舍而去,转投帝瑾王,不是吗?” 这话说得在理,顾念廷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本王……你……” 等到顾念廷败下阵来,林暮放下筷子,正式投入辩斗。 “二位大人,言之差矣。” “卑职有二事,不得不奉告。” “从前至今,有迹可循,卑职从未真正,为帝瑾王谋事,更未住在帝瑾王府。此一事也。” “然而今时,尽忠王爷,我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前来。前者,为王爷夺取州牧台,双手奉上,以表诚敬;后者,主动请求住进宸王府,便于时刻筹谋。” “皇命允准,让我陪伴帝瑾王那年,卑职尚在襁褓,谈何蛰伏?圣上深意,祈望帝瑾王,顾念一起长大的情谊,对我稍加宽容,允准我适时打探一些简单的消息。此二事也。” “所谓诈败蛰伏,不想便知,这是何等险事。宸王殿下与我,并无一同长大的情分,请问二位大人,卑职区区一介太医,何有胆识,竟敢诈降?” 戚磊藐然一笑,道出事实。 “林大人一片丹心,自然愿行凶险之事。” 此话一出,引得顾念廷深思利害,心绪微有动摇。 陶康平瞧出一丝端倪,乘胜追击,进一步劝谏。 “林大人打从襁褓,便就追随皇上、陪伴帝瑾王,可以称作元老之臣。” “正如戚大人与在下,志从钟族、心向王爷,已是悠悠数载。” “请王爷细想,以我们二人赤诚,会不会弃离而去?” “林大人应属同理,不管他忠于哪方,都不可能轻易舍去,更不可能转投王爷而来!” 顾念廷沉默无话,清晰可见,又被说动几分。 林暮谦恭以待,静等他们说完,继而回应。 “我之目的,何在?” “卑职才疏学浅,不懂诈降益处,还望二位大人,不吝赐教。” 戚磊洞若观火,直接点破。 “目的为何,林大人心中有数,岂用我们明说?不管作何,汝之歹意,唯在封正台耳。” 陶康平紧随其后,陈述诈降益处,不为回答林暮,而为点醒王爷。 “诈降,看似深入敌营,身涉险地;实然施展计谋,更加便利。除却瓦解其势,还有离间人心之用,一旦任他蛰伏于内,吾等必将溃败终局,而且,再无翻身的可能!” 顾念廷跳出旧忆,逐渐恢复理智。 眼见鱼儿上钩,林暮暗自得逞一笑,不慌不忙,绰然提议。 “既然你我,赤诚丹心,一般无二,那么,就请二位大人,为了王爷,前去敌处诈降。以此证明,所谓丹心,真愿行事凶险。” “未知尊意若何?” 没想到林暮,用意在此,戚磊、陶康平闻之,脸色煞白。 “啊?” 顾念廷一听,犹如大梦骤醒,茅塞顿开。 林暮亦是乘胜而追,不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 “诈降益处,听似不可胜数,二位大人若愿舍弃小我、成就王爷大事,敌势必将溃败终局,而且,再无翻身的可能。” “是吗?” 顾念廷凌厉看去,未发一言,便有质问之意。 注意到王爷审视的目光,戚、陶二人一阵心虚,不约而同躲避视线,无言以对。 第418章 再次恍惚 林暮目扫戚陶二人,一分鄙夷,隐于眸底。 “二位大人缄口不言,莫非不愿忽视自身,前往诈降?” “长者沉稳,尚且没有奋不顾身的胆识,更何况,我一介小辈乎?” “我有一番拙见,烦请诸位一听。” “你我择其良主辅佐,一为施展抱负,二为保全家人。倘若舍去自身性命,何谈抱负,何以保全?” “于王爷而言,你我安然无恙,留得有用之身,才有长久之计;反之,身骸归天,当即或有用处,然而悠悠岁月,可累万事,如何辅佑?” “前者所谈,私也;后者所论,义也。” “请王爷明思,也请三位大人忖量,我之所言,理否?” 一听“三位大人”四字,乌焉悠悠神态,一转惊恐。 原以为有二位大人坐镇,他可得一刻清闲,不料,倏然被林暮提起。 他在心里惴惴不安。 王爷心绪郁结,不会向我发难吧? 二位大人劝谏不得,不会向我求助吧? 天公护佑,小人当真疲倦,让我歇会儿吧。 乌焉扫视左右,察言观色。 如若对方目光所及,他立即表露几分慌张,以示内心焦灼;反之,继续安坐,敷衍了事。 戚、陶二人对眸一眼,心底无奈,尽在不言中。 顾念廷深觉赞同,很快给出答复。 “你之高论,甚为有理。” 林暮学着宁云溪的神态,展露笑颜,迎上顾念廷的视线。 只一眼,顾念廷再次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见溪儿,娉婷向他走来。 他唇际扬起一抹甘甜,桃眸灼灼,情不自禁染绪几分痴迷。 一听他的答复,戚磊立时不满。 “诈降之计,昭昭可见,王爷怎能轻信?” 陶康平紧随其后劝言。 “请王爷清醒,假若封正台有失,你我退路何在?” 顾念廷已然完全信任林暮,对着二位大人,满不耐烦一阵拂袖。 “都住口!” “高位二人,居然合起伙来欺负弱小,这便是你们平时的行事作风么?” “今时情势如何,你们或许浑然无知;本王豁达大度,姑且讲与你们知晓。” “一者,昨日,三舅再次为了区区江湖中事,撇下本王不管;今日更是假称失踪,戏耍本王,全然不念骨肉亲情。” “二者,穆氏姐弟无故告假,似有转投他主之意;更兼懿贵妃,竟然上禀父皇,与本王恩断义绝。” “值此凄风冷霜之际,林大人雪中送炭而来,手握和煦暖意,恍若从天而降,本王倘使疑忌,岂非无情无义?” 戚磊穆穆严肃,锲而不舍劝诫。 “正因祁盟主未知行踪、穆族中人蹊跷弃去,林大人投诚,才显可疑。他怎么早不来、晚不至,偏要挑在这时,雪中送炭?” 陶康平面色庄重,当机立断,点破对方之谋。 “戚大人所言极是,来者不善,潜有预谋。说不定,祁盟主和穆族中人,都是林大人用计支走。” 林暮眼里没有一分黠恶,叹息之间,隐隐蕴着几许心碎。 “唉,卑职何有这般本领?二位大人着实高看。” 感知话中委屈,顾念廷立马劝慰。 “林大人不许懊丧。” 他站在林暮一边,为其忿忿不平,就像自己受尽苦楚。 “合伙欺负小辈,你们觉得很有意思么?有这闲心,不如做些实事。” 他话锋一转,说回前时之论。 “这样吧,只要你们肯去诈降、并且事有所成,本王便信你们,即刻赶走林大人,何如?” 陶康平惊得面容苍白,连连摆手,义正词严拒绝。 “回禀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对方已用诈降之策,势必有所防备,不会轻易中计,我等冒然往之,性命堪忧啊。” 唯恐王爷不知所以,戚磊语重心长,细细解释原因。 “请王爷三思。若被看穿,皇上或是帝瑾王,借着身份安排事宜,明引暗导我们入局,我们身为人臣、难以拒之,王爷身为敌势、不能保之,境况至此,如之奈何?” 顾念廷完全听不进去,反作嫌弃。 “没这胆量,大可直言不敢,啰嗦什么?” “既知诈降利害,何故怀疑林大人心志?以本王之见,傻子才去诈降呢,林大人医术智谋,闻名遐迩,他会是傻子吗?” 顾念廷本意是指二位大人,却在无意间,中伤林暮。 林暮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暗自苦笑,表露未见不妥。 陶康平气得不行,忍不住怒吼一声,想要唤醒沉睡之人。 “王爷!” 戚磊轻轻推他一下,以作提醒。 意识到自己失态,陶康平收敛容色、调整站姿,重新恭敬以待。 见他知错态度良好,顾念廷勉强不予计较,余光偶然所至,忽而看见乌焉,这才想起,还有他在。 第一时间觉察几分炽热,乌焉预感不妙,悄无声息挪动位置,想借二位大人身躯,挡住王爷视线。 挪到一半,主子浑厚之声,猝不及防传来。 “乌焉。” 乌焉寂声一叹,起身恭立,满不情愿应声。 “属下在。” 顾念廷出于习惯,乍然一顿指责。 “你还知道你在?何故一声不吭?岂非藐视本王?” 想着今时,正当用人之际,他迅速压住脾性,假惺惺露出一个笑容,态度急速转变。 “不知乌大人,看待林大人之事,有何高见?” 戚、陶二人闻言一惊。 乌焉吓出一身冷汗,眸色尽是战战兢兢。 “王爷莫非贵体有恙?天幸林大人在此,快为王爷请脉一瞧吧。” 顾念廷脸上温度骤降,几近压不住怒火。 “本王问你正事,你却污我有病?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本王的问题!” 乌焉惶恐一应。 “是,属下遵命。” 应罢,毫无征兆投来两束深怀期许的目光,分别来自戚陶二位大人,其猛烈之势,丝毫不输王爷。 乌焉惊惧在心,如临深渊。 两位大人言之成理,字字忠言,若站在正道一方,必须轰走林暮,甚至可以借机除去,折断敌势一臂。 但是,这样一来,王爷肯定震怒,那么,他好不容易守住的月例和赏银,尽数不保。 忠则清贫,佞则宽裕,古往今来,总是如此。 可是,如何选择,却无定论。 唉,怎么办呢? 第419章 期望以和为贵 顾念廷本想怀着明主之德,静候回答,奈何沉不住气,立即失去耐心。 “本王问话,何故不答?” 忠、佞双方,决心难下,乌焉急中生智,忽然想到说辞。 “启禀王爷,属下职属武臣,谏言也好、参劾也罢,不归属下之责。非是属下,不愿为王爷分忧,实是术业专攻,属下唯恐言辞不当、力不胜任,好心却帮倒忙。” 顾念廷根本不吃这一套。 “絮絮叨叨,像什么样?你但说无妨。” 乌焉面色犯难。 “啊……这……” 林暮适时出言,为他解危。 “启禀王爷,我观乌大人气色,似有病容憔悴。” 顾念廷一阵错愕。 “啊?是吗?” 林暮淡然若水,唯在眸底,浮现一抹担忧。 “尝闻王爷仁厚,从不苛待属下,不如请他回客房歇息,由在下诊脉开方,敢问尊意允否?” 顾念廷不假思索,顺着林暮心意,点头应允。 “客房何以养病?身有不适,理当回府,好好休息几日,本王许你告假,待到病愈再回。” “怪不得你刚才,莫名说起本王贵体抱恙,原来,是暗示之意。哎呀,这么大的事,怎能悄声说明?像是本王平日,总是苛待你。” 林暮辩才无碍,复又化解乌焉难境。 “古者有云,忠武之士,轻伤犹似品茗,重伤如同负暄,视以殒身而为归故也。王爷言辞虽然风趣,却非不懂乌大人赤诚。乌大人强撑疾痛,不肯轻离王府,王爷便作逗趣愉情,巧令乌大人宽心。” “主属关系,和睦不疑,岂不叫人羡慕?” 乌焉双目不由自主,向林暮投去钦佩。 林大人慧思口才,果然妙不可言。 并非是他,不想效忠主子,实在是这佞语,太过动听。 乌焉表露万分感激,只片刻思索,立马倒戈。 “林大人不必羡慕,你既到此,王爷待你恩厚,也是一样的。” “启禀王爷,属下深以为,林大人示诚,绝无虚假!” 戚、陶二人,同时心头一震。 戚磊难以置信,谛视乌焉,几近将他看穿。 “乌大人,你说什么?” 乌焉摆了摆手,翻过脸来,针锋相对戚磊。 “戚大人问话何意,难不成,你想通利害,已经决计前往诈降?” 一口气堵在心口,戚磊戟指愤然。 “你!” 陶康平及时阻止冲突,轻轻拍了一下戚磊肩膀。 “戚大人稍安勿躁。” 他面向顾念廷,郑重拱手一礼,权且认输。 “王爷、乌大人字字珠玑,理正词直。在下思忖而知,此事确是我们二人,有些武断。” 顾念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嗯,陶大人愿意屈身认错,本王自然情恕理遣。” “其实,你们心怀疑虑,也算情有可原,毕竟林大人初来乍到。以后相处长久,矛盾自解,本王期望你们,以和为贵,同心谋事。” 陶康平以退为进,实施计策。 “是,在下必然讲信修睦,善待林大人。” “我有提议,祈请王爷纳谏。” 见他态度端正,顾念廷多出几分耐心。 “陶大人请讲。” 未等他言,林暮已经猜到所想,不以为意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陶康平不知不觉,自以为妙计,纤悉不苟,侃侃而谈。 “林大人职在太医院,留在王爷身侧,应行专长之事,方能游刃有余。况且,如王爷所言,他初来乍到、众心未服,王爷如若急于求成、直接委以重用,封正台之内,定有不平之声。” “在下愚见,林大人辅佑之路,合该先以医术精湛,稳定人心;待到立足有余,驾轻就熟,再行谋事。如是按部就班,方得稳妥。” 觉知不对劲,顾念廷振振有词反驳。 “这话听着,暗藏锋芒,陶大人当真善待林大人了吗?” “林大人来投,高奉州牧台,众心若有不服,大可做到这般地步,再向本王异议。不然,哪来颜面,刻薄针对林大人?” 陶康平有条不紊,就事论事。 “州牧台两位掌权大人,与林族交厚,林大人私下可以敬称池世伯、贺世叔。如此一来,难免有人揣测,林大人夺取州牧台,不费吹灰之力。恕我直言,林大人虽建功劳,却是微功,不足服众。” 顾念廷辩驳无力,一时语塞。 “这……” 林暮及时接上了话,同样以退为进。 “陶大人确为好意,请王爷勿疑。” “不论行医,还是筹谋,皆能在王爷身边,略尽绵薄之力。在下心向往之,定然尽我所能,唯愿王爷不弃。” 示弱显然,顾念廷再动恻隐之心。 林大人为了维护关系,自愿忍气吞声,纵使初至,亦不乏披肝沥胆之诚。 我言之,以和为贵,同心谋事。在场只有林大人,听取照做。 天赐此等谋士,我何愁大业不成? 想着想着,顾念廷桃眸之中,感动渐深。 “好吧,那就暂且委屈你一阵子,日后立功,本王一并重赏。” 不管王爷如何感动,总归算作成事,戚、陶二人得逞一笑。 林暮俊容凝凝,呈现逆来顺受之怜,诠释忍辱负重之义。 “王爷赏罚分明,真乃明主,在下叩首恩谢。” 顾念廷执意不让他跪,伸手一扶。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余光再次注意到乌焉,他转眸惑问。 “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毕竟是假病,乌焉不敢擅离,耐心等着王爷问话,继而忠义以答。 “属下离府,不能放心,想着禀告王爷,歇在客房就好。” 刚刚被夸赏罚分明,顾念廷依言而行,尤是慷慨。 “忠心为主,堪当表率,赏。” 乌焉沾沾自喜,匆忙取来纸笔,就怕王爷反悔。 “谢王爷深恩。” 顾念廷大笔一挥,不吝奖赏,盖上金印,递给乌焉。 “领赏罢,就回客房歇着。” 林暮离开座位,立身儒雅。 “在下陪同,为乌大人诊病。” 顾念廷跟着站了起来,面对林暮,礼敬三分,爱才之意,不言自明。 “嗯,有劳林大人。” 林暮莞笑摇头,一举一动,还在模仿宁云溪,拿捏顾念廷,得心应手。 顾念廷乐在其中,嘴角甘甜,一分压制不住。 乌焉堆起谄笑,有礼有节,示意一请。 “多谢多谢,林大人先请。” 第420章 输得心服口服 林暮陪同乌焉,回到他的客房。 确认王爷没有跟来,乌焉才敢吐露心声。 “卑职笨嘴拙舌,没有主意,多谢林大人临危解困。” 林暮微笑以对,与他一起入座。 “乌大人不必客气。” 两人相隔一张茶几,乌焉热情招待,斟茶一杯,同时奉予点心。 “我有愚问,不知当不当讲?” 观其颜色,便知所问,林暮双手接过茶点,回之一笑。 “庸言碌辞,有辱明问,唯请乌大人不嫌。” 乌焉尽量效仿钟桦神态,以为学得越像,越是深藏不露。 “不敢不敢,林大人言重。” 他有意试探,问出来的话,却十分直白。 “请问林大人,心在何方?” 林暮听得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般坦率,唇际笑意,几近掩饰不住。 “哦?乌大人兴趣医理?” 听不出这是理解有误,还是有心逗趣,乌焉心绪一分不爽,依旧直截了当,表露出来。 “林大人说笑。卑职所问,乃是你之心志。” 以前少有相处,没想到乌大人,如此真诚,林暮努力压着唇角,从容作答。 “过去之事,多谈无益;而今心志,当然全在宸王殿下。” 没得到满意答案,乌焉自然不肯放过。 “卑职冒然提问,绝非试探,林大人不肯实言相告,想必有所误解。” 窗外树影,微有一丝异状,林暮第一时间捕捉,当即心生一计,于是顺话引导。 “请乌大人,明示深意。” 方才佞臣之举,皆是乌焉布局。 他几分野心,既想试出林暮虚伪,又想将计就计,为了王爷,前往敌方诈降,于是全心投入,做戏惟妙惟肖。 “唉,宸王不明事理、不近人情,实不相瞒,我早有弃去之心。今得林大人解危,我虽迟钝,却也探得几分招抚之意。” “我愿降之,为属为奴,义无反顾,奈何不知,该往何处投诚,是皇上,还是帝瑾王?” 他之心思纯然,林暮一眼洞穿,轻而易举,用以为计。 “乌大人真有此意?” 乌焉右手捂着心口,表意坚决。 “天地可鉴,确是诚心。” 林暮友善面容,霎时乌云阴沉,刚刚拿起的茶杯,重重放回茶几。 “那便恕我,难与为伍,告辞!” 见他要走,乌焉跟着离开座位,急忙展臂一拦。 “林大人请留步。” “我精诚之至,你为何不肯接纳,何以这般疾言厉色?” 林暮眸意锐利,看似已将乌焉视作敌势,怒色汹汹,气势磅礴。 “王爷礼遇有加,我初与相处,便觉愧对厚恩,当思回报;而你,得王爷赏识多年,却要不顾而去。今日,王爷不问病疾,便以许假,可见对你信任无疑,你怎忍背之?” “虚伪小人,不相为谋,告辞!” 说完这话,林暮便要拂开他的双臂,忿然离去,奈何力不如人,左右皆是难以撼动。 一时间,林暮尴尬原处,双颊窘迫涨红。 没了办法,只好绕行,林暮挺着瘦小身躯,举步高云,大义凛然走出客房。 首次见识林大人孱弱无力之状,乌焉怔怔半晌,直到听见客房大门,被林暮一摔,他才反应过来,转身想要阻拦,奈何晚了一步。 “你……” 反复回想林大人,使尽浑身解数,意欲拂开他的阻拦,竭力之态,一如那四字“义无反顾”,他停在原处,略有恍惚不解。 怎作这样反应?难道林大人是真心示诚? 戚、陶两位大人,居然看走眼了? 想罢,乌焉没有追去,随手脱去外衣,半卧软榻之上。 来日方长,试探不急,难得今日清闲,小憩一会儿吧。 没等合眼睡去,便听下人传话:“启禀乌大人,王爷传见。” 乌焉一脸茫然。 王爷不是准许歇息,突然传见,是为何故? 他随手唤来下人,简单洗漱,服侍更衣,不忘装出浅病模样,继而去往王爷所在厅堂。 厅堂之内,立着两队顾念廷平时所用杀手,皆是手握剑柄,神情庄严,不苟言笑。 顾念廷正襟危坐,身旁侧座之人,正是林暮。 感知气氛不对,乌焉不自觉地吞咽一下,小心敬慎行礼。 “属下乌焉,恭请王爷金安。” “卑职乌焉,恭请林大人安好。” 顾念廷没有示意平身,由他这么跪着。 “你且一说,本王如何不明事理、不近人情?” 乌焉闻言一震,下意识以为林暮告状,慌忙辩解。 “王爷明察,不可听信小人之言,属下从未说过此话。” 顾念廷不可一世,听而不闻。 “或者一论,父皇与皇叔,何来招抚之意;你意愿,往何处投诚?” 乌焉只觉心塞,郁闷难纾。 “斗胆上问王爷,如是无中生有之语,可是林大人所言?此为恶意构陷,属下绝无此意。” 顾念廷倨傲鲜腆,说明事实。 “什么林大人所言?这是本王派人,伏在你的客房窗边,亲耳探得消息。” “你以为,本王瞧不出你在装病、听不出林大人好心解困?原想派人前往慰问,以示本王抬爱有加,没想到探得你是此等见利忘义之辈!” 说着,他又为林暮打抱不平。 “在你眼里,林大人便是偷偷告密的小人?” “大谬不然!” “他非但一字未提,还帮你开脱,请本王念在往日交情,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诚意求情,字字恳切,话道,你之所言,只为试探他的心志,并非真要投靠他人。” 辩白的话,提前被林暮说完,乌焉有些愣神。 一言半语,难成说辞,他只好肯定林暮的话。 “林大人所言极是,属下的确只为试探,并无他意。” 顾念廷咄咄迫人,毫不退让。 “前说小人之言,现在又说所言极是,以你所论,本王轻信林大人,才是不对。故此,反着听来,你就是背主求荣之徒!” 乌焉啼笑皆非,满是无助。 “王爷怎能不辨黑白,胡乱冤枉属下?” 顾念廷理直气壮,怒意赫赫。 “我们二者,究竟是谁不辨黑白?” “林大人初来,听你这般言辞,都能善解人意,信任无疑。” “而你呢?” “本王深深记得,以前,你也是这样欺负溪儿,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旧事又被翻出,乌焉深感委屈,忍不住回嘴。 “王爷明察,分明是属下谋不如她,事事惨败。属下根本欺负不得她,早已输得心服口服。” 第421章 王爷败局已定 顾念廷抠字眼,听取话意,一记重拳,震动桌上茶杯。 “你这便是承认,以前欺负过溪儿!” 任凭满身是嘴,也是解释不清,乌焉叫苦不迭。 “去年,王爷责罚,属下便已讲明多次,排拒月溪郡主,只因怀疑志向,深怕她是皇上派来的线人。万一迷惑王爷,以致封正台有失,非但属下等人不得苟全,王爷更是无法自处。” “几次三番试探,即便输得一败涂地,属下也是锲而不舍,直到试出月溪郡主真心以对王爷,终得一丝喘息。” “属下耿耿此心,纵有愚钝,却非不诚,王爷怎能误解至此?” 林暮不嫌事大,有意无意,一句拱火。 “世族公子,不可轻动,请王爷三思。” 顿时感到一阵憋屈,顾念廷怒砸一只茶杯,直接砸破乌焉额头。 “你仰仗家族,嘲讽本王身为人臣,动不了你,是吧?” 乌焉苦不堪言,恶狠狠斜睨林暮一眼,脑海重现去年之景,月溪郡主虽去犹在。 “属下何有此意?” “林大人这话,便是故意激怒王爷,离间之意,何其明显。” 他在心里感慨。 唉。 王爷纳士林暮,还不如恳求郡主回归,起码我们已经讲和,郡主不会再有为难之举。 从小到大,家中长辈都是赞许聪明伶俐,按说,我不算是愚钝之人,可是现实为计,为何谁也斗不过? 斗不过便罢,明明是我设的局,还要被他摆弄一道。 天理何在? 顾念廷依旧听不进去,一味向着林暮说话。 “他设身处地,考虑本王处境,叹惜本王境遇,及时提醒利害。落到你的嘴里,怎就成了离间?” “你来之前,他已将好话说尽,本王才愿勉强答应,给你一次机会,并下命令,不许他再有一句求情。” “他于心不忍,奈何无话可说,才有这么一句听似拱火的话。你不领情便罢,还要反咬一口,你是人吗?” 仿若遭受创巨痛深,乌焉欲哭无泪,全然失去申辩之力。 “属下……” 顾念廷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属下什么?你还想污辞构语,诋毁林大人的好意么?” 乌焉眉目低落,心明不敌,迅速认输。 “属下知错,求王爷宽恕,求林大人谅解。” 林大人前来,显然不怀好意;加之此人,十分神韵,九分与月溪郡主相似,王爷追惜往日遗憾,必将深信无疑。 祁盟主迟迟没能现身,前路唯剩投降,王爷败局已定,我苦苦挣扎,又有何用? 假使陷落皇上或是帝瑾王之手,哪怕我有世族身份,也是难以苟全,且有全族灭门之险。 事态严峻,不容轻视,我不如早早服软,说不定还能保全性命。 顾念廷丝毫不觉危险,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知错就好。” “你且记住,以你愚者拙才,即便去往投诚,父皇和皇叔,也断然不肯收纳。” “知人善任,必需量才录用,方可任人唯贤,你懂不懂这个道理?” 乌焉做出一副面对长辈时的乖巧。 “多谢王爷教诲,属下懂矣。” 顾念廷自诩威严,补充告诫。 “劝你以后,莫再思虑不忠。” 乌焉恭顺一应。 “是,属下定然抚躬自问,闭门思过。” 顾念廷得意忘形,又是居高临下一阵拂袖,眸意傲慢,目中无人。 “闭门思过,大可不必,本王仁心仁闻、不予计较,你跪于堂外,自省四个时辰即可。” 当众罚跪这么久,竟然还说仁心,乌焉听得无奈,但是不敢异议。 “多谢王爷宽仁。” 就这样,乌焉跪到夕阳西下,撑着又痛又麻的膝盖,一瘸一拐结束公忙,坐上马车,离开宸王府。 林暮道别顾念廷,来到莉咏居。 随从侍人,提前拿着他的行李而来,现已安顿完毕,只等主子入住。 铸金牌匾,打造完成,莉咏居已然正式更名为,蒹葭居。 用过晚饭,林暮行至衣柜,取出一件浅杏色长衫,自行更衣,转身离开蒹葭居。 他假作散步,欣赏花园美景,步履悠然,故意路过顾念廷所在院落。 皎皎月光,唯美映照远处秀静之人,顾念廷无意看见,便再也不能移目他处。 记得溪儿,喜好夜走。 她素爱浅杏色,如是一袭衣裙,衬若月中仙女下凡,犹似水面披上银纱,美得不可方物,夜幕星辰点点,尽皆为她黯然失色。 是她回来了吗? 顾念廷匆匆追去,唯见林暮独自漫步,一身浅杏长衫,背影气韵,近看亦觉像极故人。 思念之情,愈发浓烈,顾念廷心绪几分追悔莫及,出言叫住林暮,就像叫住渐行渐远的她。 “林大人请留步。” 林暮回眸一眼,微微一惊,慌忙转身行礼。 “恭请……” 顾念廷立即阻拦。 “本王说过,许你免礼。” “你乃当世奇才,本王留你,是为结伴大展宏图,你切莫拘于这些无关紧要的礼数。” 林暮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背映月色,尤是白璧无瑕。 “是,多谢王爷。” 顾念廷礼敬三分,示意一请,意在与他一同散步。 林暮会意,眉低一分,与他并肩,走向花园深处。 景致宜人,步伐闲适,顾念廷微微笑着,与他交谈起来。 “林大人,也有夜走的习惯?” 林暮谦然而笑。 “是。” “王爷这么问,莫非你也习惯夜走?” 顾念廷轻轻摇头,转眸月溪府的方向,叹息之间,若有几分歉疚之意。 “本王谓之‘也有’,所指并非自己,而是月溪郡主。” 林暮佯作不知,恰到好处表现一点惊愕。 “是吗?喜好偶合,实乃在下之幸。” 顾念廷沉醉往事,无心回话,自顾自言。 “她曾问过,可愿陪她一起散步。” 林暮顺着他的话,随意猜测。 “王爷如此敬贤爱士,对待枕边人,必然更加无微不至。” 这么一听,顾念廷更觉羞愧。 “唉,本王当时,严词拒绝。” 林暮惑然询问。 “敢问何故?” 顾念廷自省过错,沉声诉言,以抒心中苦闷。 “本王一心嫌烦,误解她是争风吃醋,自始至终,都没陪她散步。而今幡然悔悟,怎奈,为时晚矣。” 林暮也是诉说口气,仿佛知己交心。 “我亦曾经,有过这般遗憾。” 顾念廷眸意闪过一丝好奇。 “哦?说来听听。” 第422章 相约挚友 入眼繁花似锦,宸王府的花园,乃是效仿月溪府,特意而改。 宸王,总是热衷行此无用之事,看似痴情,实际对待月溪郡主,却是凉薄至极。 林暮随意赏景,眸底浮起一分难以察觉的藐意。 “他人皆以为,我与密枢侍高大人相识,是在结识月溪郡主之后,其实,我们幼时便有初遇。” “当时,她不知自己身世;我亦不晓,与我定下婚约之人,就是她。故而,我不能公开承认,与她相熟;更不敢违背婚约之诺,令家人蒙羞。” “不知不觉间,我们渐渐长大。前年过完生辰,她满心欢喜地来见我,告知适婚年纪,愿嫁给我。” “我问她,为何想要嫁入林府?她答言,我们婚后相伴,便是名正言顺,她想光明正大地,同我一起,夜走散步。就算散步时辰,还要选在夜深人静,然则心底莹然,不再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可告人。” 想着她是宁云溪的身边人,顾念廷深深点头,主动为她美言。 “本王知晓,她是纯一不杂之人,这般答语,必是出自真心。” 言罢,他才询问。 “你答允否?” 林暮学着顾念廷方才的神情,做出追悔羞愧之态。 “如王爷所言,我亦严词拒绝。” 顾念廷一阵惊异,进一步询问。 “啊?” “你们相知多年,本王听得出来,你对她并非毫无情意,何故拒绝?” 林暮低眸,视线落下一片无可奈何。 “因为,身负婚约。高林两家交情深厚,我从小便知,哪怕高二姑娘找不回来,于情而言,我也不能迎娶旁人。” 顾念廷听得焦急。 “既如此,何必相知相近?还不如认识之后,便当作陌生人,从此不再往来。牵扯来去,最后,岂不成了玩弄她的感情?” 林暮假作情深而又迫不得已的样子,近乎还原顾念廷的一举一动。 “我最初想法,也是如此,但……真情实意,何以忍心离去?” 顾念廷见状,甚为理解。 “唉,也对,真情实意,的确难舍难分。” 想起溪儿愤慨盛怒,他话锋一转,语态无助,不乏几分无措。 “可是,这样伤害,她难免记恨在心,久久不能释怀。” “对了,她后来原谅你了吗?” 林暮按照计划答复。 “嗯,现已原谅。” 顾念廷惊喜交加,忍不住请教。 “你做过什么,她为何选择原谅?” 林暮泰然答话。 “我什么都没做,静候她两年,互不打扰,等她自己想通即可。” 说完这话,林暮惊觉一处疏漏,不过好在,顾念廷听不出端倪。 “这么简单,就能哄好?” 林暮一字一句,若有其事。 “是。我听她说,女子都是这样,一直被人纠缠,反倒嫌烦,不如各自安好。” 解决办法,轻而易举,顾念廷自然愿意相信。 “怪不得本王哄不好她,原来是牵缠之故。” 林暮暗示暗喻,传达宁云溪的意思。 “然也。她说,月溪郡主尤其厌恶纠缠不休之人。” 顾念廷毫不怀疑。 “嗯,所言非虚。她服侍溪儿一起长大,最了解溪儿脾性。” 转念一想,事态有所不同,他不免担忧。 “但是……” “你不愿有背婚约,实属无奈负她,情有可原;本王犯下的错,或许,溪儿想不通。” 林暮莞尔一笑,善解安抚。 “同是拒绝夜走,此乃小事一桩,王爷宽心,郡主定能一笑置之。” 反复回想溪儿的话,顾念廷只觉愧疚难当。 “你有所不知,本王所做错事,不止这一件。” 他所思所做,无非就是一些薄幸之事,林暮不想便知,暗自不屑一笑。 “愿闻其详。” 顾念廷卓望竹林深处,驰念曾经之人。 “从去年成婚,到今年和离,这期间,类似拒绝夜走,本王刻薄言辞,不可胜数。” “除此之外,还有前世。” 听见一词重点,林暮略显猝不及防。 “前世?” 他在心里震惊。 宸王,与郡主一样,亦是重生之人? 这事,郡主未曾讲过。 他若握有前世记忆,不会早就识破计谋,现在只是将计就计吧? 不对。 将计就计,怎会毫无斩获,直接向我表明真相? 前世,宁大人不曾追随帝瑾王,我们必定没有用过此计。所以,宸王应是蒙在鼓里,不觉不察。 顾念廷不掩心绪,娓娓道来。 “她说……” 林暮听罢,方知他不是重生之人,心底松了一口气。 郡主,向此人讲明未来之事,如何这样一声不吭?万一我没能配合上……郡主当真高看我。 他一边叙话,一边思虑应对之策。 “实不相瞒,其实高大人,也有前世。方才,在下没有提及,是怕惊吓王爷,怎料,你我又有相似经历。” “想是她们主属,一起重生。” 顾念廷再次惊喜。 “哦?” “想不到,我们心异事并,果真道同契合。” 他迫不及待询问。 “你们前世相处,是否愉快?” 计策未成,林暮怅惘而叹,给自己多些思考时间。 “唉——” 叹息之间,听似惆怅无限,顾念廷紧接着关心。 “何故作此长叹?” 林暮踱步树下,俯身拾起一片落花,假意端详,实则思忖。 顾念廷耐心等着,完全理解他的情绪。 静思片刻,林暮有了说辞。 “前世,高大人全然不晓自己是高族之后,因而,没有回到高府,一直都是郡主侍女。” “她说,我执意不娶,狠心绝情。直到最后,为我挡箭、殒身当场,她都没能在我口中,听到一句深爱之语,心实嫉恨,郁郁不平。” 二者历经,相差无几,顾念廷深有同感,随即询问。 “情况至此,她都愿意原谅?” 林暮眼神笃定。 “是。” 顾念廷确认再问。 “静候时机,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林暮弃去落花,同时回答。 “是。” 心里燃起一丝希望,顾念廷不自觉地眉开眼笑。 “其间思念之情,何以解之?” 林暮借着分享感悟心得,回到计策本身。 “或可陪伴家人,或可相约挚友。” “前者,尽一份孝心,天经地义。至于后者,一来,可以挑选志同道合之友,话语投机,交谈愉心;二来,可以挑选相似爱人之友,与其相交,就当练习相处之道,待到爱人回心转意,才能一举抓住良机。” 顾念廷连连点头,满心赞同。 “是也。肺腑之言,沁人心脾,胜我自己千思万虑,仍旧不得其法。” 他看着林暮,已经将他视作挚友。 “练习相处之道,势在必行。” 第423章 区区小事 林暮暗自哂笑,适时恭维。 “王爷痴情,在下佩服。” 他随口寻话,继续交谈。 “王爷为人,不见一丝薄情寡义,可想而知,先前对待郡主有所亏欠,应该也有类似婚约的难言之隐吧?” 顾念廷步履缓缓,逐渐覆上一抹伤感。 “的确有些难言之隐,不能对她诉说;怕被发觉,本王还要故作冷漠寡情。外人听信流言,唯说溪儿成婚以后,过得艰辛不易,却不知,这一年里,本王也是身处煎熬,愁苦不堪。” 无意问到一件要紧事,林暮谦辞打探。 “王爷煎熬,在下于心不忍,敢问是何难言之隐,可有用到在下之处?” 顾念廷欲言又止。 “这……” 见他徘徊沉吟、久久不语,林暮温和浅问。 “王爷不便细说?” 顾念廷紧蹙眉头,努力挤出四字。 “难以启齿。” 试探不急一时,林暮退了一步,不予勉强。 “在下唐突,请王爷宽恕。” 顾念廷微笑摇头,对待林暮,十分宽容。 “无碍。” 顺着难言之隐,他思绪一转,探问心中疑惑。 “林大人可曾听说,皇叔与溪儿的传言?” 林暮瞬即明白所指。 “嗯,听过一些。” 顾念廷诉说心事般,继续惑问。 “林大人以为,传言可信否?” 考虑郡主名声,林暮笃定作答。 “不可信。” 感受心底点点心痛,顾念廷深沉一叹。 “唉,可是溪儿说,传言为真。” 林暮不明情况一怔。 郡主何时说过? 想是为了铺垫美人计,随机应变而言? 他在心里无奈,表面还是配合用计。 “高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与林暮相谈,顾念廷只觉惊喜连连,心痛随之消散。 “哦?是吗?” 不等回答,他先津津有味,猜测一番。 “若说秋璧的传言,那便是庄大人。” “本王先前听说,他们似乎有些来往。不过,本王知晓庄玮的真实身份,故而猜想,所谓情者相见,只为传递消息。” 林暮小心翼翼陈述,确保引发同感,又不伤及荷妹妹的名声。 “她直言,当街送礼,就是情者相见,不为传递消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数次约见,赏玩芳菲,共鉴明月。” 继而,他认真分析事理。 “医理有论,此皆气愤所致,冲动而为,绝非出自真心。”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她说些气话、做些恼事,以纾心中愤恨,都在情理之中。而后,我们和好,她便修正所有,再也没见过庄大人。” 顾念廷莹然点头。 “原来是有医理之故。” 他转而发问。 “你不介意他们,或有事实?” 林暮断然否定。 “气话罢了,谁也不会付诸实际。” “况且,我已证实,高大人心思纯然,事有分寸,并无任何胡乱之举。” 顾念廷不解询问。 “何以证实?” 林暮侃然正色作答。 “医者,自有诊看之法。” 简短几句,潜有点醒之效,顾念廷一阵豁然,不由得深思。 溪儿说是许身他人,是否也像秋璧一样,只是气话? 她们主属一心,想必,没有分别。 想至此处,他暗暗狂喜。 所以,溪儿至今还是闺阁之身吧? 林暮也是阒然,反复斟酌自己言辞,总觉不甚妥当,于是沉声请求。 “高大人气话,还请王爷保密。” 顾念廷没有片刻犹豫,爽快答应。 “不必你说,本王自会守口如瓶。” “你在意秋璧,不愿见她被人指指点点,本王懂得。” 他停步转眸,看着林暮,莞尔一笑。 “本王更加懂得,你暂不顾及她的名声,向本王吐露肺腑,心底重视本王,甚至高于爱人。一片赤诚,不言自明。” 散步结束,顾念廷亲送林暮,回到蒹葭居,而后自行离开。 木落翩翩,柳意萧萧,顾念廷独自一人,在院中练剑。 一直练到微觉疲倦,困意渐浓,他才停剑,准备回屋安寝。 记得溪儿在府,都会撑着困倦,等他练剑完毕,为他送来一碗安神解乏的汤药。 他一开始,只想装作冷漠,刻意激她远离。慢慢地,发觉她的真心,他便得意忘形,随意言辞。 他满心以为,凭借自身玉树临风、气度不凡,足以令她恋恋不舍,无论怎么伤害,她都不会弃去。 哪能料及,她头也不回,走得那么突然。 许是因为林暮住进王府,此时的顾念廷,尤是想念宁云溪。 若她能够回来,倘若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他定然不负情意,专心疼她一人。 正想着,远处隐约,出现一抹熟悉的浅杏色,顾念廷立时又惊又喜。 “溪儿!” 定睛一看,方知来者,是林暮。 他不觉失望,内心珍惜,愈加浓烈,亲自迎了上去。 “林大人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林暮快步走去,低眸示意一眼手中汤药,同时回答。 “王爷练剑辛苦,难免出汗,我熬了一碗汤药,为王爷进补……” 话没说完,便被顾念廷愕然打断。 “双手烫红,你却不知?” 林暮窘迫而笑。 “岂会不知?竭力忍耐罢了。” 顾念廷焦急万分。 “忍这做甚?快放下。” 他快速接过药碗,放在石桌之上,继而高声吩咐候在院外的下人。 “来人,速速去取烫伤膏。” 林暮做出难为情的神态,婉言推辞。 “小小烫伤,不妨事。王爷早些安寝,我自己回去敷药即可。” 顾念廷目色难安,尽是忧心忡忡。 “那不行,本王亲自给你上药,方可放心。” 顾念廷搀扶林暮,入座石椅,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怕有破绽,林暮故意烫伤双手,伤势自然毫无异样。 顾念廷没有怀疑,只是担忧心切。 没一会儿,下人取来烫伤膏,顾念廷说一不二,亲手上药。 林暮不紧不慢,解释烫伤原因。 “前时便说,想为王爷调养身子,至今未得机会。睡前,恰巧听见下人议论,说是王爷,每晚都会在此练剑,因此,我去抓药熬制,端来敬献。不想,一路走来,碗底越发烫手……” 他谦谦而笑,虚心表示。 “在下医术粗浅,难登大雅,无效汤药,还望王爷不嫌。” 顾念廷眉心动容,仿若波澜起伏。 “林大人医术高明,本王钦佩;更兼关切之情,本王如获至宝。” “深谢你的大恩。” 林暮依言一笑。 “王爷言重,区区小事,不算大恩。” 第424章 玉冠配良人 伴随燕雀声声吟唱,晨曦金晖愈加明媚。 顾念廷晚睡早起,却无困倦之意,按捺不住心绪,急不可耐来到蒹葭居。 正想询问下人,林大人是否晨起,便见卧房大门敞开,顾念廷怀着一分期待,探眸看去。 映入眼帘,纤纤冉冉,林暮身着一件雪莹长袍,没有多余配饰,皎洁如月,琼玉若霜。 此时的他,跪坐软垫之上,面前放置一张矮桌,随手取来一本医书,全神贯注阅看研读。 那张矮桌,正是宁云溪最为钟爱,每日一早,她都会跪坐面前,仔细翻阅医书,熟记各种医理。 曾听下人禀报,王妃穿戴整齐之后,便会大开房门和窗户,尽情享受晨时清新。 顾念廷看得入神,唇角情不自禁,甜甜而笑。 若她还在,想必也是这番景致吧? 前一阵子,宸王府大火,矮桌被焚,差点不能再用。还好他及时发现,让人迅速救火,再找能工巧匠修复全新,勉强保住原状,才能重现今日之妙。 等到良机,她想通原谅,便能像林暮一样,坐在那处,虽寂然无声,却美不可言。 不知愣神多久,忽而传来林暮一声呼唤。 “王爷?” 顾念廷立即回神,恍然发现,林暮已经站在身前。 “本王瞧你正在看书,唯恐打扰,故而默不作声。” 林暮晏然一笑,示意入内请坐。 “岂敢由着王爷久站?快快请进。” “王爷早早而至,有何吩咐?” 顾念廷开口欲言,随后又止,托言他事,卖了一个关子。 “本王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林暮低眸看了一眼自己双手,笑容略显无奈。 “小小烫伤,无甚大事,不经王爷提起,在下已然忘却。” “深谢王爷礼贤下士之恩。” 顾念廷手势示意,与他一同落座,礼敬一如昨日。 “林大人言重。本王关心一句,无关痛痒,不是什么恩情。” 他隔着衣袖,执起林暮手腕,翻手查看伤势。 “嗯,恢复得不错。” 林暮巧以风趣语态,顺势奉承。 “幸得王爷良方用药,在下方能痊愈如初,以前浑然不知,王爷竟有这般医术。” 听出打趣之意,顾念廷悦然而笑。 “昨日情急,夯在林大人面前卖弄用药,本王心实惭愧。” 林暮回之一笑,朗月清风。 “外头都说,王爷为人谦逊温和,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念廷听得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 “林大人过奖。” 他简单结束话头,转而关心。 “用过早饭否?” 林暮答言。 “还未用过。” 顾念廷桃眸含笑,主动邀请。 “巧了,本王也是。想来,又是天公指示,让我们一起用饭。” 林暮做个样子拒绝。 “昨日太过僭越,今日怎敢再与王爷同坐?” 顾念廷执意邀请。 “一同用饭,断断不能推却,大不了,本王选在上座,你择于侧座。” 林暮谦恭一应。 “是,多谢王爷抬举。” 两人一起离开座位,不紧不慢走向饭厅。 顾念廷很自然地搭上林暮的肩膀,二者相处融洽,一如至亲兄弟。 路上,顾念廷喋喋不休,终于说起正事。 “昨晚,本王让人,连夜为你打造一顶白玉冠,衬你今日一身莹白,正合适。薄礼已在饭厅静候,一会儿……” 说话间,二人到达饭厅。 一名侍女,莲步恭迎,双手呈上发冠。 “林大人,请笑纳。” 林暮正想接下,顾念廷伸手一拦。 “林大人请慢。” 林暮一时没有理解其意,低眉转眸,茫然看着顾念廷。 “王爷有何吩咐?” 顾念廷桃眸凝视,逐渐覆上一抹魅色。 “林大人怎能独独在意发冠?这样一来,有人会伤心的。” 林暮沉吟片刻,思索话意。 忽而灵光一现,他转眸侍女,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相貌,果然,与秋璧有几分相像。 林暮收回视线,哭笑不得。 以为他在害羞,顾念廷自鸣得意。 “这名侍女,名唤蓝瞳,今日一早刚刚入府,规矩学有所成,专候林大人疼惜。” “此乃管家连夜从各家花楼,精挑细选而来。既要貌似林大人钟爱,又要身家清白,挑得眼花缭乱,终得这么一个可人儿。女子贵重,本王挥金如土,方能买来,为林大人解乏,以谢林大人昨日汤药解乏之恩。” “林大人瞧着如何,上眼?” 林暮百般无奈。 前些年便有听闻,宸王嗜好花楼之趣,亲眼一见,方知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 他给个面子,浅作思量,才有婉拒。 “请王爷三思,在下身有婚约。” 他的思量,在顾念廷看来,全然成了左右为难。 左意,清馨芳泽,心驰神往;右意,婚约在身,恐惹污名。 想罢,顾念廷勉励劝言。 “林大人太看得起她,玩趣几日便罢,怎么可能迎娶为妻?放心,此女卑微,动摇不得秋璧地位。” 见他没有听懂,林暮仔细解释。 “王爷略有误解,在下非是此意。” “既已签下婚约,在下就没想过,做任何对不起她之事。” 顾念廷深陷自己的理解,根本听不进去。 “林大人宽心,本王绝对不会外传。” 林暮正色几分,认真拒绝。 “外传与否,在下皆不愿染指,恕难从命,自请王爷责罚。” 顾念廷全无责怪之意。 “本王怎么舍得罚你?” 他想了想林暮话意,还是理解有误。 “难道是嫌弃此女,不够美妙动人?” 解释不通,林暮速即放弃,另想它法。 “非也。” 顾念廷见状,还以为他同意了,随即拍着心口保证。 “那就放心赏玩,本王保你无事。” 林暮沉下思绪,揣测其心,挑着顾念廷能听懂的话,重新解释此事。 “王爷莫非忘记,在下昨日说过,高大人思虑两年、现已原谅?今时,好不容易等到良机,若因一时冲动而痛失,在下只怕后悔莫及。” 话意准确击中顾念廷内心,令他不由自主,感同身受。 倘若溪儿选择原谅,他便尽情玩趣,后果将会如何? 一来,被她发现,所有等待,功亏一篑;二来,自己本身,应该也无胡乱心情。想必这会儿,他正是钟情一人之时,其他女子主动献媚,非但不喜,反而会觉厌烦。 想罢,顾念廷表示赞同,无视外人在场,直接诚恳道歉。 “是也是也。本王少思,差点害得林大人,复等两年之久,实在对不住。” 他冲着蓝瞳,随意一阵拂袖。 “玉冠留这儿,人就退下吧。” 蓝瞳放下玉冠,静静退了出去。 随后,便有下人禀报:“王爷,戚大人求见。” 第425章 荒谬中计 想到昨日的不愉快,顾念廷表现一阵不耐烦。 “一刻不得消停,公忙时辰未至,他又来做甚?不见。” 林暮及时叫住下人,转而,善言劝解顾念廷。 “在下尝闻,戚、陶二位大人共事多年,公忙每日,都是提早到职,一度成为八台典范人物。王爷得此贤才,理应倍感珍惜,怎可拒之门外?” “戚大人亲至,必有要事,祈请王爷允准一见。” 顾念廷不以为然,借着反驳,以作讨好。 “他们二人,算什么贤才?本王有你一人,足矣。” 林暮顺意,喜笑颜开。 “王爷重视,在下喜不自胜。” 回应罢,他话锋一转,道出担忧。 “只是,王爷宠信,难免招来嫉妒。二位大人绝非睚眦必报之人,怕就怕,封正台之内,藏有敌势小人,或会直接刁难,或会散播谣言、引导他人针锋相对。” “在下初来乍到,心实慌张。” 顾念廷笑了笑,依旧不以为然。 “林大人此言差矣。愚者无谋,他们哪里是你的对手?” 林暮切中要点,言简意赅说服。 “在下一心为王爷谋事,不思对付同僚,难免被人算计。” 一语点醒,顾念廷恍然觉悟,点头首肯。 “嗯,言之有理。” 为了林暮的安危,他勉为其难同意。 “那,传见吧。” 林暮立马给他一个温馨的笑容。 “多谢王爷体恤。” 顾念廷不自觉地跟着一笑。 “你我挚友,无需言谢。” 他们相视一笑之景,比昨日更多几分亲近,戚磊走进饭厅,尽收眼底,心绪一沉,完全笑不出来。 他怏怏不乐行礼,手中拿着一份文书,和封正台的册本。 “恭请王爷金安。” 林暮闻之,起身行礼。 “恭请戚大人福安。” 不舍他累,顾念廷轻轻拽一下林暮衣袖,示意回座。 “随意一礼便罢,自己人,不拘这些小节。” 光顾着林暮,戚磊还在拘礼,顾念廷丝毫不觉,拿起筷子,便给林暮夹菜。 “这道菜,是你最爱,你尝尝厨娘的手艺,是否合你胃口。” 单这一事,戚磊便是气得不行,再行一礼,忍不住高声提醒。 “恭请王爷金安!” 顾念廷被他吓得一震,没有坐稳。 林暮连忙伸手去扶,刻意表现关怀,与戚磊凶恶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王爷当心。” 左右一瞧,区别显着,顾念廷瞪着戚磊,立时发难。 “你这么大声,是为何意,岂非藐视本王?!” 林暮主动为其解释。 “王爷明察,戚大人还拘着礼呢。” 顾念廷怒火万丈,根本压制不住。 “本王刚刚是不是说过,自己人,不拘这些小节?这便是免礼平身之意,你听不懂吗?这般迟钝,何以谋事?” 说着说着,他翻出昨日旧账。 “就你这般资质,昨日还要怀疑林大人诈降?就算他是诈降,也不可能被你轻易看破,愚人多自满,难道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林暮轻抚他的后背,浅声宽慰。 “戚大人何有此意?昨日,不过一场误会。” “威吓凛凛,在下深觉惊吓,求王爷息怒吧。” 一哄就好,顾念廷转而为笑。 “几句训斥,便觉惊吓,林大人胆量小得很。” 林暮微微低眸,以示敬意。 “是王爷威仪,足以震慑万物芸芸,何人不畏?” 顾念廷的虚荣心,尤是满足。 “属你贫嘴。” 感知气氛,甚有怪异,戚磊大胆猜测。 “王爷……莫非被男色所惑?” 顾念廷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 戚磊再次语重心长,不厌其烦点破计策。 “林大人所使,美人计也。” “男子之间,何谈感情,王爷怎能荒谬中计?” 初听初闻这种言论,顾念廷满觉荒诞可笑,声色俱厉,一顿怒斥。 “皇叔有句话,说得太对,心污之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本王与林大人,挚友之交,知己之情,哪有什么男色?一派胡言!” “谁说男子之间,没有感情?亲情,是不是感情;友情,是不是感情?” “以戚大人之见,全天下唯剩爱情?莫名其妙。” 戚磊遥感无助,全然不能理解。 “可这,明显就是美人计,王爷如何看不出来?” 顾念廷理所当然反驳。 “两个男子之间,怎么使美人计?无稽之谈。” 深怕被人污名,他着重强调事实。 “你断不可误会,本王住在自己卧房,安排林大人住进蒹葭居,从未有过亲密之举!” 戚磊一如昨日,又被说得无言以对。 “这……我……” 想说的话,一概不能说,他只能在心里想想。 什么便宜都没占着,就这么草率地上钩了,王爷缺心眼吧? 反观林暮,着实难办。 三言两句,足以成计,此人口才谋略,名不虚得。 唉,若有祁盟主在,那该多好。 洞察他的心思,林暮寂声嗤笑,转过脸来,轻而易举表露一抹无辜。 “古时男宠,多有羸弱者,想是卑职瘦弱不堪,所以引得戚大人有所误会。” 戚磊不屑一顾,毫不客气给他一个白眼。 “是否误会,林大人自己心里清楚。” 林暮不予计较,处之淡然。 “确是误会,卑职心里当然清楚。” 戚磊思虑应对之法,很快有了主意。 “林大人婚约在身,这事传出去,恐会丢尽高、林二族众人颜面,烦请林大人三思后行。” 林暮不假思索,随口便是一句挑拨。 “戚大人话意,是想散布谣言?” 顾念廷一听,登时不满,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到此,究竟有没有正事?没事就回,恕不远送。” 戚磊斜睨林暮一眼,沉声示意顾念廷。 “外人在场,在下难以禀言正事,请王爷屏退左右。” 顾念廷故作不明其意,拂袖屏退下人。 “都下去吧。” 戚磊见状,也是不满。 “王爷知晓,在下所指何人。” 顾念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愿说便说,不愿说便走,本王没工夫跟你打哑谜。” 戚磊没了办法,只好端起高位架势,以对林暮。 “林大人若是识相,自行回避!” 迫于权位高低,林暮唯有应声。 “卑职遵命。” 第426章 这般挚友 顾念廷毫不示弱,摆出王爵架势。 “本王命令你,留下。” 林暮也是应声。 “在下遵命。” 王爵地位,等同太尉、太卿,属正一品;八台丞相,位同伯爵,属正二品。顾念廷命令,自然凌驾戚磊之上。 他们同时有令,林暮必须听命于顾念廷,因此,可以安坐不动。 顾念廷命令,听似对着林暮,实是为难戚磊。 戚磊会意,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昏厥过去。 “王爷你……” 顾念廷颐指气使,催促而问。 “不是有事禀言吗,你到底说不说?” 戚磊彻底没了脾气,呈上文书、册本,冷冷禀报。 “前不久,拨银屯田之事,密枢台文书已下,请王爷过目。” 顾念廷眼尖,速即捕捉银两之数。 “这么少,岂非故意为难?” 戚磊稍稍顺气,尽量心平气和,叙述正事。 “依照律令所定,并未少于最低银数,因此,难以上告他们故意为难。” “前者,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们以国库空虚为由,少拨银两,合情合理。” “以往,钟大人会请祁盟主,为吾等筹谋,诸事可保无恙;去年,王爷信任月溪郡主,由她安排事宜,甚至还有富余。” “可现在……” 不愿听见颓丧之语,顾念廷直接打断,磊落飒爽表示。 “现在,有林大人在,胜似溪儿在旁,定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料到他会是这副德性,戚磊一眼不愿多看,郁闷提醒。 “王爷昨日应允,林大人在府,只负责医务。” 顾念廷回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放着好好的谋士不用,暴殄天物。难不成,你有良策?” 戚磊一直站着,腰背有些酸痛,仍旧躬身俯低,郑重再行大礼。 “在下之意,请王爷慷慨解囊。” 顾念廷呈现一脸不情愿。 “说了半天,你就是来索要银两的?” 每逢此事,王爷都是这个态度,戚磊习以为常,平静面对。 “是。” 顾念廷不由分说,便是一通指责。 “身为封正丞,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成天只知盯着宸王府的库房,你怎么不拿戚府的库房,去补缺口?” 戚磊俯仰无愧,头头是道回复。 “国库空虚,时运不济。王爷乃属内臣,按照律令,可以为帝瑾王、为皇上分忧;在下实属外臣,遵循律令,没有瑜旨圣旨特准,万万不敢冒行僭越之事。” 见他一副心安理得之状,顾念廷满腔怒意,奈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唯剩反驳无力。 “你……” 戚磊复行大礼。 “上请王爷,解囊相助。” 顾念廷面露难色。 “本王……” 大致掌握情况,林暮慢条斯理发问。 “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戚磊假咳几声,想要提醒王爷,切莫中计。 顾念廷不予理会,转向林暮一笑。 “你说。” 林暮态度俨然,十分认真。 “在下斗胆猜测,宸王府的库房,或许不够充盈。” 顾念廷神情几分尴尬。 “这……” 听出此言非虚,戚磊猛地一惊。 “什么?!” 惊异之下,他少了些许顾忌,有些口不择言。 “月溪郡主带来的嫁妆丰厚,过去一年,更是节省开支、赚足银两,为王爷充实库房。其数之多,毫不夸张喻之,宸王府库房几乎无处落脚。” “王爷做下什么荒唐事,竟使库房亏空不剩?” 顾念廷几分心虚,下意识狡辩。 “谁说亏空不剩?供给日常花费,不成问题。” 试出真实情况,戚磊惊愕更甚。 “宸王府的库房,当真只够日常花费之数?” “淑仪娘娘在时,哪怕清贫,也能凑出一些银两,暂补空缺;王爷做主,仅仅一小段时日,便就败空所有。你这样随意行事,如何对得起淑仪娘娘,如何对得起钟大人?” 顾念廷陷入愧疚,无话可说。 “你你你……” 倘若实话实说,戚磊定然请来封正台一众,名曰劝谏,实则训话。 当众被人当作儿子一样斥责,他的颜面何存? 正当危难之时,林暮双膝而跪,适时解围。 “王府遇到难处,都怪在下,佞言惑主,请王爷重罚!” 银两都是顾念廷败光,与林暮并不相干。 顾念廷暗自迷茫不解。 什么佞言惑主? 戚磊直截了当质问。 “说,你引言何事?” 林暮绘声绘色,做戏蓝颜祸水,主动帮顾念廷扛下所有过错。 “回禀戚大人,卑职深觉莉咏居,名称俗气,便请王爷铸金为匾,改作蒹葭居。” “另请王爷,命人连夜赶制白玉扇一把、白玉冠一顶,以衬卑职衣衫。” 心知林暮无错,顾念廷感动不已。 结交这般挚友,生平愿足,殒而无憾矣。 戚磊算数大概,提出疑议。 “这些都是小玩意,怎会损伤宸王府的库房?” 林暮垂着视线,双手微微颤抖,羞愧难当禀言。 “卑职喜好美色,求王爷送礼挥霍,买来一名女主播,安置居处。” 戚磊震惊万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林暮学着顾念廷不着调的模样,挤出一个笑容,承认错误,自愿献上此女。 “主播相貌清丽,尤是赏心悦目,戚大人可要一见?” 听罢这话,戚磊戟指怒目,顿时火冒三丈。 “你!” “原来你们无意封正台,目的在此!” “呵,好一个措手不及!” 林暮故作害怕,瑟瑟缩在原处。 “戚大人明察,卑职当真喜好……” 顾念廷看不下去,亲手扶起林暮,安抚坐下。 “快快平身,莫行劳累。” 他转眸戚磊,怒容赫赫,一如面对敌人。 “本王敬贤重士,自愿为他豪掷金银,你奈何如?父皇与皇叔执掌江山,尚在招贤纳士,可谓求贤若渴,本王效仿长辈,吐哺握发,何错之有?” “林大人之才,当属无价之宝,本王为他花点银子怎么了?” 戚磊怒极,说不出话。 眼见时机正好,林暮顺理成章提议。 “在下略知屯田之法,微晓算数之技,或可安排停当,为封正台诸位大人分忧。此事皆因在下而起,理应将功补过,不知王爷允准与否?” 戚磊闻言一震。 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 绕来绕去,他之目的,还是封正台! 第427章 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戚磊当机立断,出言阻止。 “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话未说完,顾念廷已将封正台册本,交到林暮手中。 “你快看看各处情况,应当如何安排银两之数?” 戚磊心绪一阵崩溃。 “王爷你……” 林暮快意盎然,接过册本。 “多谢王爷体谅,多谢戚大人特准。” 戚磊怒目而视,暴跳如雷。 “我何有允准?” “林暮,你职在太医院,岂敢擅自做主封正台之事?!” “就算瑜旨圣旨允准,也需交代天下一个合理的说法,才能许你做主八台。” “你越权太过,我可以先行处置,而后上报,胆敢有一分造次,我定不轻饶!” 林暮瑟瑟而叹,递还册本,眸意一抹卑微,准确落在顾念廷视线之中。 “王爷,我不敢看……” 顾念廷顿生怜悯,亲自翻开册本,示于林暮。 “无需忧虑,你只管看。” 他先抚慰林暮,而后呵斥戚磊。 “本王倒要看看,当着本王的面,谁敢僭越处置本王的人?” 王爷不顾一切的蔽护,戚磊越发理解不了,心底惴惴不安,化作一腔怒意,骤然迸发。 “王爷荒唐太甚,如此为小人所惑,吾等性命休矣!” 顾念廷不为所动,冷冷抛去一句话。 “你不许言语,就地罚站。” 戚磊直言不满。 “王爷岂敢越过皇上和帝瑾王,随意责罚在下?” 一句提醒,顾念廷记起律令条目,也记起自己为人臣子。 心觉被他嘲弄,顾念廷回应一声讥笑。 “呵,你现在都敢威胁本王了?” “好,你坐吧,本王可以不罚你。但是本王面前,不许你胡言乱语,如是命令,有违律令否?” 戚磊含着怒意,坐了下来。 “多谢王爷赐座。” 顾念廷奈何不得,隐隐含屈,收回视线的同时,给他一个白眼。 二人说话间,林暮翻看册本,已经妥善安排。 他取来纸笔,井然有序记录下来,谦然微笑,递了过去。 “拙见愚知,让王爷见笑。” 心绪回忆,霎时被他拽回去年,顾念廷猛地一阵恍惚。 记得当时,溪儿首度处理此事,也是这样一句:拙见愚知,让王爷见笑。 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们才谋相似。 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正想着,林暮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爷?” 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愣,顾念廷急忙回神,略带尴尬一笑。 “本王这就看,二位大人请稍等。” 他一向不爱阅看文字,复杂难懂,枯燥无味,多看一眼便觉厌烦。 原想粗略一扫便罢,没想到林暮字迹端正、有条有理,就连他这个不善文字之人,都能明白晓畅,而且是一目了然。 阅看轻松,丝毫不觉疲累,顾念廷不由自主,看完全文,继而给予评价。 “林大人谋高智广,名下不虚,本王真谓大开眼界!” 戚磊表露几分轻蔑,只觉这是随口夸赞,并非出自真心。 王爷一向高傲,除非迷恋其人,不然,哪有什么神乎其技的安排,能让他如此赞誉? 林暮埋首恭然,难为情笑笑。 “区区小事,聊表寸心,祈望王爷和戚大人不弃。” 经他暗示提醒,顾念廷想起戚磊在侧,随即递去纸张,让他过目。 “戚大人请看,可行否?” 戚磊给了面子,接过一看。 林暮能有什么好心?此人所计,无非就是胡乱安排、引他犯错,撤职换人。 如是想着,他连拒绝之语,都已经思虑完毕,结果,被林暮所写方法,惊至全身凝固。 “这……” 顾念廷春风一笑,满怀得意。 “如何?” 戚磊由心愕然,忘却回话。 林暮此法,足以解决所有困境,甚至富余出来的银两,比月溪郡主所计,多出三倍! 按照律令,剩下的银两,不能做为私用,但也不必归还国库,尽可如数充入封正台库房,以备下次之需。不仅如此,节省有功,诸位大人还能得到相应奖赏。 怪矣,敌势显然预谋有计,林暮何来如此善意? 后觉自己没有回话,戚磊急急跳出思绪,神色还余几分怔然。 “林大人此法,甚好。” 戚磊评价,虽然简截了当,却藏不住眼底,感慨惊才绝艳的骇然。 林暮一眼捕捉细处,唇际微扬,浅浅一笑。 此乃宁奉哲的妙策。 初听计策,林暮惊骇,丝毫不亚于戚大人。 原以为月溪郡主,可称当世第一奇才,不料,她之长兄,谋凌高云,更谓惊为天人。 顾念廷怡然自得,像是自己受到赞许。 “本王昨日便说,林大人示诚,真心实意。而今见此,戚大人尽可打消疑虑了吧?” 戚磊不急作答,巧以问惑,向王爷暗示疑处。 “林大人才谋,久负盛名,我素有研学,高深却非莫测,不似这般尽善尽美。” “美则美矣,字里行间浅浅透出一丝狡黠,与林大人气度,不太相符。” “请问林大人,此法,确实出自你手吗?” 林暮处变不惊,答言不见一分心虚。 “确是卑职愚才。” “拙劣不堪之能,竟得戚大人时时研想,真乃卑职之幸。” 答罢,他转向顾念廷,顺着话头,便是一番示诚。 “事实情况,王爷心如明镜。在下从前藏巧守拙,是因从没真心,为哪一方谋事;然而现在,追随王爷辅翼大事,自然全力以赴。” “王爷恩厚,换作任何一人,都会铭记一生。在下遥感亏欠,定当报效,殚智竭力,终不悔矣!” 相较戚磊不作回应,林暮之言,犹显温馨。 出生至今,第一次有人,切切珍惜他的恩情,顾念廷饱含热泪,注视林暮,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林大人……” 提示疑处,反被一番示诚,戚磊彻底无奈。 他深知,多劝无益。一则,王爷固执己见,根本听不进去;二则,林暮背后,定有高人指点,除了祁盟主或可敌之,其余之众,不足计也。 想着陶大人昨日,以退为进,甚为妥当,他暂且放弃劝谏,勉强附和王爷。 “王爷所言极是,林大人真心示诚,无可疑忌。” 瞧出戚大人疑虑尚存,林暮没有在意,也没有说破。 “多谢戚大人体谅。” 戚磊扯起一边嘴角,笑颜草率。 “林大人客气。” 以为他们互相和睦,顾念廷陶然而喜。 “这就对了,僚友之间,理应无有猜忌,亲善共事。” 林暮再进一步,顺势提议。 “今日难题,只因密枢台,归落敌手……” 第428章 及时献策 听这意思,林暮还要安排密枢台中人,蛰伏王爷身边?! 无意间,又中他计,戚磊思绪碎裂,崩溃不已。 此人怎就如此防不胜防? 背后指使计谋者,究竟是谁? 是方之玄,还是月溪郡主? 按说,二者皆归帝瑾王臣下,林暮安排线人蛰伏,不该择选密枢台。 他们目的何在? 如若意在封正台,为何动用密枢台? 林暮沉心静气,继续陈述提议。 “我有一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劝使密枢台两位掌权大人,倒戈来降。” “不知王爷、戚大人,可愿一听?” 戚磊崩溃不察,下意识劝谏。 “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杜大人,得皇上赏识多年,忠而不移;苏大人,更是皇上身边的老臣,兼有柔昭容、伴在君侧,父女皆为谋事,从未有过二心。” “纵使天塌地陷,他们也不可能弃离圣上。若有例外,便是诈降!” 林暮做出弱小无助之状,吓得不敢言语。 顾念廷复生怜惜,睨向戚磊,目光所至,俱是不爽。 “除了诈降,你还知道什么?” “三舅终日江湖江湖,你成天诈降诈降,自以为是,愚不可及。” “本王方才说过,僚友之间,理应无有猜忌,你听而不闻,毫不上心,岂非漠待本王?” 戚磊清冷一笑。 是他听而不闻,还是王爷不听忠言? 后知后觉自己犹在犯傻,戚磊装模作样,神态一转,学起佞者言行。 “王爷明察,在下绝无此意。” “此为年迈所致。王爷方才说过,在下便就忘却,实属常态;同理,在下刚刚转变心态,愿与林大人和睦共处,转眼就忘,亦非故意。” “幸得王爷提点,在下恍然清醒,诚意道歉,望请王爷、林大人谅解。” 听似情有可原,顾念廷勉强接受歉意。 “原来如此。” “本王不曾体会老者艰辛,故而有所误解。辛苦戚大人解释,本王听明白了。” 戚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谢王爷宽恕。” 时刻不忘林暮的话,顾念廷转眸一笑,主动询问。 “请问林大人,有何妙计?” 顾念廷视线不及之处,戚磊眸色一黯,审视林暮,杀机已起。 林暮波澜无痕,不以为意,专心布局计策。 “王爷掌握密枢台,最为紧要,便是说降密枢丞苏大人,然后,才能谋取密枢相杜大人心志。” “苏大人,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我在敌方多年,偶然间有所耳闻。” 顾念廷眸色灼灼莹然,瞬间来了兴趣。 “苏大人家中无妾,唯娶一妻,奉若珍宝,看似情有独钟,不想,居然另有隐情?” 林暮莞笑点头。 “是也。” “绾昭仪,早年嫁入顾府之前,曾与苏大人两情相悦。奈何周全朝局,她只能放弃爱者,选择嫁给当时如日中天的顾大人,也就是当今圣上。” “而后,局势渐渐落定,两位有情人,终是不忍寂寞,时常幽夜会面,直至转天一早,才肯依依不舍分离。” “王爷若能当场抓住这个把柄,适当利用其心。那么,苏大人,不请自来!” 来者不善,戚磊感受清晰。 可是感受无用,如何才能说服王爷,莫再入局? 这样下去,情势险峻,可想而知…… 顾念廷沉浸其中,无心多想,就事论事,表露苦恼。 “说得简单,实难作为。苏大人幽会多年,必然谨慎小心,就连父皇都被瞒天过海,本王如何抓得到他的把柄?” 林暮悠然一笑,仿佛胜券在握。 “此事不难,在下已然打探清楚,了解每处细节。” “苏大人家妹,名曰苏筱涟,嫁与宋侯为妻。二人育有一子,众所周知,便是铜事中丞宋大人。” “苏大人与宋大人,既是舅甥关系,自然有些通融。皇宫防卫,每每轮到宋大人,都会放任苏大人隐迹进宫,与绾昭仪相会。” 听有突破口,顾念廷迫不及待发问。 “何以隐迹?” 林暮不慌不忙陈述。 “宋夫人借由看望侄女,入宫求见柔昭容,苏大人扮作常侍,跟在妹妹身边。” “柔昭容宫中,有位太监,年纪、身形,与苏大人有几分相似。苏大人进宫,与他互换衣裳,待到宋夫人离宫,自然而然带走那名太监、留下苏大人。” “继而,柔昭容寻由拜见绾昭仪,以同样的方法,将苏大人换入绾昭仪宫中。夜深,皇上派人巡查后宫,苏大人会躲进一间偷偷修建的密室里,确保无虞。” “转天一早,柔昭容处,一切就绪,便会传见宋夫人,不着痕迹换回太监、送苏大人出宫。” “如是多年,秘密行事,皇上并无察觉。” 顾念廷目不斜视,商榷议事,一丝不苟。 “依你之见,本王何时现身,最为合适?” 戚磊沉默不语,在心里作答。 最好永不现身,远离是非。 林暮不失恭敬,给出建议。 “在下愚见,抓人抓双,应在转天一早,奇袭去往绾昭仪宫中。” 顾念廷摸着下巴,细细思索,神色略微犯难。 “不得传见,本王何以随意出入后宫?” “但若按着规矩求见,绾昭仪必定有所戒备。” 林暮沉吟片刻,顺意给他思索时间,待到他问,才有回复。 “荣妃娘娘,与钟淑仪娘娘交厚,算是闺中密友,王爷一直敬称姨母,何不求见于她?” 顾念廷恍然一怔,惊喜一笑。 “是也,由何姨母带着本王,前往绾昭仪宫中,于礼而言,并无不妥。” 商量罢,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事既完备,只等苏大人进宫。对了,宋大人哪日负责皇宫防卫?” 林暮笑着表示。 “原要等到半个月以后,今日天幸,宋大人与杜大人换班。王爷良机,就在明日一早!” 顾念廷欢呼雀跃,像是接到天上掉下的馅饼。 “哎呀呀,多亏你献策及时,不然,本王定要错过良机!” 事态发展,愈发不可收拾,戚磊扶额无奈,已然不敢再听。 此计制定,只等王爷上钩,所谓良机,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有,便是什么时候有,何来错过一说? 唉,王爷怎就看不明白呢? 顾念廷忻忻得意,戟指皇宫方向,以为大事将成。 “好,明日一早,本王便就进宫抓双!” 第429章 求你配合 苏鼎等人,接到顾孟祯的命令,依着计策,各就各位。 顾念廷也是照计而行,主动求见荣妃,何姝。 清晨薄雾,覆上一抹朝霞斑斓,逐渐散去。 听说宸王求见,何姝不假思索,允准一见,甚至笑迎而去,就像相见自己儿子。 “廷儿。” 远远认出姨母身影,顾念廷急忙上前行礼。 “小王顾念廷,恭请荣妃娘娘金安。” 妃位、王爵,同属正一品,按着规矩,顾念廷可以免去礼数,也可平礼问好;但皇妃和皇子之间,名义是母子,所以顾念廷遵循礼法,还是可以行此大礼。 见他如此懂事,何姝既是感动,又是心疼。 “我们之间,何需这样客气?快快平身。” “晨时还凉,廷儿怎不添件披风?快请正殿叙话,免得冻着。” 左右环顾,确认皆是心腹,无有外人,顾念廷摆摆手,婉拒正殿一行。 “何姨母请慢。我此来,是有要事,求你配合。” 何姝微微一怔。 “哦?何事?” 顾念廷有条不紊,转述林暮计策,不过,没有提起林暮。 林暮特意嘱咐,倘若提他,荣妃娘娘也会有所顾虑,一如戚陶二位大人,那么,王爷免不得又要听一番劝言。 故而,顾念廷假称,这是钟桦之计。 即便如此,何姝仍有猜疑。 “这……当真是祁盟主之计?” 料到她会迟疑,林暮早就教过劝说之法,顾念廷依言实施,做出孤苦可怜之状,有意无意,改了敬称。 “荣妃娘娘这么问,便是不愿帮忙?” “唉,也罢。” “犹记母妃讲述旧事,荣妃娘娘以民籍之身,嫁入顾府,她便与你一见如故。盛平初年,父皇登基,册封你们二人,分别为淑仪、修媛,位分不高、亦无封号,同病相怜,更为相惜。” “去年,母妃平步青云,荣登凤座。她首先所想,既非母族,也非爱子,而是你,不仅扶持妃位,还向父皇禀荐封号,荣,意在吾身之荣、予尔以耀。” “我还以为,前有挚友之情,后有扶持之恩,荣妃娘娘自会善待故友之子,没想到……” 何姝看着他长大,最见不得他瑟瑟无助的样子,每每一见,便是心软。 “本宫多问一句,意为担忧,你瞧你,满身怨言。” 听出语态有些转变,顾念廷暗暗一笑,适时改回敬称。 “母妃撒手而去,懿贵妃也不要我,没有母妃的孩子,皆是如此。何姨母不曾体会,所以不觉疼痛。” 何姝全然不疑,温柔以对,耐心安慰。 “你母妃,离你而去,实非所愿。懿贵妃,不提也罢,你何苦屈身,去做她的儿子?” “可惜本宫与你,算作姨甥关系,名义上,不好收养,不然,你该跟在本宫身边。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论本宫得宠与否、权势如何,家人相处,总比她人多些温馨。” 顾念廷轻轻点头,沉默寡言,可怜兮兮。 “何姨母所言甚是。” 何姝玉手柳然,为他舒展眉头,和悦而笑,不再有疑。 “廷儿莫再难过,本宫都听你的,这便前去抓双,可好?” 原就是做戏,非是真的悲伤,顾念廷瞬时喜笑颜开。 “多谢何姨母。” 看出这是做戏,何姝也不生疑。 在她看来,廷儿白水纯然,从来没有坏心思,所谓做戏,不过撒娇而已。 “来人,速备马车,去宛萦宫。” 朝霞织锦,映照朱门赫赫,徐徐绚烂宛萦宫。 绾昭仪,名曰沈虹琳。 苏鼎提前而至,请她假作晨起梳妆,尽可穿戴整齐,坐在梳妆镜前;他则身穿里衣,躺在床上。 这样一来,既不影响计策实施,也能保住沈虹琳的身节,两全其美。 紧接,便是静候顾念廷等人到来。 没等多久,只听外头,嘈杂声急。 “荣妃娘娘,你不能擅闯寝殿,昭仪娘娘还没晨起呢。” “是啊,请容奴婢通禀一声吧?” 何姝不怒自威之言,随即传来。 “尔等大胆!” “本宫乃是妃位,理应绾昭仪出迎,岂有本宫求见通禀之理?” “你们这般心虚,莫非房里藏有外男?休要阻拦,都给本宫让开!” 话落,何姝夺门而入。 顾念廷避嫌男女,无有传见,只能候在门外。 苏鼎装作猛然惊醒。 “荣妃娘娘?!” 见他一身里衣,何姝连忙侧过身去。 跟随宫女,也是侧身。 苏鼎一阵手忙脚乱穿衣,不慎摔下床,跌落在地,顺势一跪。 沈虹琳也是惊慌失措,颤颤巍巍起身行礼。 二人齐声。 “恭请荣妃娘娘金安。” 随行太监,小声禀知,苏鼎已经穿好外衣。 何姝悠悠回身,不紧不慢落座,由他们跪着,没有示意平身。 “绾妹妹是为何意,苏大人何故在此?” 沈虹琳欲言又止。 “这……” 何姝漠然落眸,威仪不言而喻。 “可知私会外男,罪当如何?” 沈虹琳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揽下所有过错。 “嫔妾深知,但请荣姐姐明察,苏大人不知情况,此皆嫔妾所为,一切罪责,应由嫔妾一人承担。” 苏鼎紧随其后,毅然决然表示。 “荣妃娘娘请明察,此皆在下迫使而为,绾昭仪娘娘不出自愿、实有无辜。” 他们做戏真切,并无一分不妥。 依着外甥的意思,何姝扮起白脸。 “原来你们二人,隐有这般深情,本宫实在感动。奈何宫规森严,本宫高居妃位,不得不按律令,如实上禀、严正处置,还请苏大人、绾妹妹见谅。” 这时,顾念廷在门外求见,经得何姝允准,方可入内。 他跪在何姝面前,郑重其事,行了大礼。 “恳求何姨母,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何姝语重心长劝告。 “廷儿,你糊涂啊,怎可为他们求情,莫非不懂今时局势?” 顾念廷字字铿锵,求情之意,尤为坚定。 “小甥求情,不为朝局,只为仰慕。实不相瞒,久闻苏大人威名,小甥暗自奉为楷模,从小到大,已是遥遥数年。” 苏鼎适时做出感动神情。 何姝没有立马答应,表露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此话当真?” 第430章 收服苏鼎 顾念廷眸意磐石,不可撼动。 “千真万确。恳请何姨母,成全小甥寥寥心事!” 何姝无可奈何一叹,点头答应。 “唉,好吧。” 顾念廷笑逐颜开,再行大礼。 “多谢何姨母。” 礼罢,他起身,疾步走向苏鼎,满目钦佩之色,亲手扶起楷模。 “苏大人受累,快快请起。” 苏鼎不忘做戏,第一时间转眸,看了一眼沈虹琳。 顾念廷会意,转向何姝,用眼神询问。 何姝拂手示意,假作顺着外甥心事,勉为其难露出一个笑容。 “绾妹妹,平身吧。” 宫女恭敬上前,扶起沈虹琳。 深怕累着廷儿,何姝沉声补充一句。 “赐座。” 就这样,四人依着规矩安坐,顺势屏退所有宫人。 何姝在此,苏鼎和沈虹琳纵然有话要说,也不好意思直言。 顾念廷知晓他们的难处,主动叙话。 “不必本王多说,苏大人自然心明意了,你们二人密事,正是本王透露何姨母知晓。” “本王此举,绝非拿作把柄之意,而是事有变故,不得不为之。” 苏鼎发出一阵疑惑。 “事有变故?” 顾念廷眉心沟壑,呈现一派肃然。 “嗯。” “因有楷模之慕,本王对苏大人的动向,多有关心。不过,请苏大人放心,本王从未打听私隐之事。” “今日一早,本王收到可靠消息,父皇口谕,这两日,不许苏府、宋府中人进宫。此事甚为可疑,故而,本王派人打探消息。” “暗探获悉,父皇收到匿名书信,得知你们二人情事,所以阻止宋夫人进宫、将你换出来。如是偶然,本王方知苏大人密事。” “本王来不及思虑太多,急急进宫求见何姨母,谁知一语未罢,何姨母有所误会,兴师动众,便来抓双,本王拦都拦不住。” “唉,本来此事,可以平静解决,不会惊吓二位。都怪本王,表达不清,口齿笨拙,才让何姨母误解我意,还望苏大人、绾昭仪娘娘见谅。” 沈虹琳轻轻摇头,温和一笑。 苏鼎一双沧桑眼眸,时有晶莹,时有欣慰。 “原来王爷好意在此。” “多亏王爷时时关心,在下方能幸免大难,王爷大恩,在下无以为报。” 说罢,苏鼎便要行礼。 顾念廷立即伸手阻止,凝眸苏鼎,不吝表现望云之情,犹似敬重亲父。 “苏大人客气。” “有幸保护苏大人一次,哪怕冒着性命之忧,本王也是甘之如饴。” 苏鼎面色凝重,眸不乏无助,说回正事。 “皇上不时便至,不知王爷有何妙策,救我出宫?” 顾念廷盈着淡淡笑容,临危不惧,游刃有余。 “二位相聚之法,本王派人查实,略知一二,入宫前,特意去了一趟宋府,请那位公公扮作本王常侍,一并带入宫中,现已候在殿外,静等与苏大人交换衣裳。” 苏鼎松一口气,进退有致回应。 “王爷思虑周全,在下心悦诚服。” 目的未成,何姝依着计策,继续收服苏鼎之心。 “廷儿,你利用本宫,保全楷模?” 顾念廷离开座位,乖顺跪在姨母面前。 “请何姨母宽恕,小甥实有迫不得已。” 何姝声色俱厉,像是怒不可遏,实则巧用言辞,刻意渲染外甥义举。 “你帮着外男,私会宫妃,还拉本宫下水,可知东窗事发,本宫该当何罪?你简直不像话!” 顾念廷垂眸埋首,愧疚难当。 “小甥知错。” 何姝装腔作势质问,假模假样责罚。 “你一句轻飘飘的知错,便能换来本宫安然无恙么?回府之后,夜夜挑灯,罚抄古卷,抄到明理懂事为止!” 顾念廷消沉一应。 “是。” 瞧着气氛正好,苏鼎感动愈浓,几乎五体投地,给顾念廷行礼,信誓旦旦宣言。 “改志王爷,在下愿效犬马!” 顾念廷开始惺惺作态,双手示敬去扶,一脸无辜否认。 “苏大人这是何意?本王说过,救你,不为朝局。” 苏鼎眸中闪着泪花,面容越发和蔼,一字一句,诚心诚意。 “在下知晓,荣妃娘娘与钟淑仪娘娘交好,一同陪伴王爷长大,你们之间,感情一如亲生母子。” “而今,王爷为了保护在下,不惜付出自身性命,更将姨母安危、置于悬崖边缘。可想可见,楷模之言,毋庸置疑。” “王爷奋不顾身,不计回报;在下自当结草衔环,恩以重报。” 他话锋一转,忽生几分自卑,眸低一分,犹显落寞。 “惜哉,微薄之身,王爷既有疑忌,又有不屑,不肯收纳愚士。如此一来,在下唯有自裁,以解王爷危悬之急,亦不使荣妃娘娘为难……” 宛萦宫寝殿,没有任何兵器,苏鼎砸碎一只茶杯,随手执起一块陶瓷碎片,置于脖处,作势决心赴义。 何姝见状一惊。 原以为计策简单,难以成事,没想到苏大人倒戈,如此神速。 这是诈降? 还是祁盟主之计,确实神妙? 顾念廷急忙拦下,一把夺过苏鼎手中碎片,奋力一扔,继而扼住苏鼎手腕,令他不能再做傻事。 “苏大人请慢,切莫冲动!” 沈虹琳不敢有负圣命,眼见苏鼎轻生,立时忧惶,迅速离开座位,想要救人;但见顾念廷先一步出手相救,她放心几许,徐徐落回座位。 顾念廷并没有在意她的举止,一心劝言苏鼎。 “本王是来救你,怎忍眼睁睁看你,身殒当场?” 苏鼎顺理成章,理解其意。 “王爷之意,便是愿意纳士?” 没等顾念廷反应过来,他便是顿首一礼,欣喜若狂。 “在下,深谢王爷不弃之恩!” 原意便在于此,他既默认,顾念廷自然不再拒绝,暗自得意,表面依旧礼敬有加。 “本王愚笨之能,不堪大用,多谢苏大人不弃。” 苏鼎再次被他扶起,两人回到座位。 为了加深信任,苏鼎不落计策任何一处细节,肃肃认真,继续表态。 “王爷龙凤之姿,卓尔不群,怎会是愚笨之能?” “不过,在下意愿追随,非是独独敬仰王爷才谋出众,更为在意,乃是王爷经明行修,德才兼备。” “反观皇上,对待我们这些老臣,太过苛刻。其实,在下早有弃离之意……” 时机正好,放风的宫人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携众,即将赶到宛萦宫。 顾念廷礼贤下士,亲自帮着苏鼎更衣,百般掩护,带他逃离是非。 第431章 履险如夷 为了防止苏鼎逃离,顾孟祯做戏做全,及时换掉皇宫防卫。 因此,顾念廷二人离开皇宫,并不顺利,马车行至宫门,便被隐卫拦了下来。 马车停下的一刻,顾念廷原就悬着的心,更是栗栗危惧。 苏鼎也是如坐针毡,惊慌失措。 “王爷只用护卫,不用常侍,铜事台的人倘若细查,后果可想而知。” “该如何是好?” “在下有事,倒不打紧;就怕连累王爷,牵连荣妃娘娘,在下于心难安。” 顾念廷缓和心绪,尽量沉静下来。 “苏大人切莫忧虑,本王自有办法。” 他先安抚苏鼎,而后打开马车小窗,给隐卫一个正脸,冷冷抛去三字。 “是本王。” 认出顾念廷,一众隐卫纷纷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波澜不惊,一声令下。 “放行。” 隐卫没有听命,恭然传达圣意。 “皇上有旨,务必搜查所有出宫之人。” “在下或有得罪,但请王爷见谅。” 这些,原本就是林暮的安排,自然提前给了顾念廷解决之策。 以身涉险,恐有意外状况,顾念廷有些心里没底,试探而问。 “负责皇宫防卫的大人,何在?” 隐卫如实回答。 “回禀王爷,魏大人前往巡视御花园。” 不出林大人所料,负责之人,正是铜事中相魏统,顾念廷彻底放心下来,安之若素一笑。 “请魏大人,赶来见我。” “本王地位尊贵,勉强可以由他搜查,你等隐卫,不准靠近。” 要求并不过分,隐卫当然应声。 “是。” 没过多久,隐卫寻回魏统。 魏统刚上马车,没等搜查,便先认出苏鼎。 “苏大人?” 顾念廷灼灼桃眸,霎时黯淡无光,语态阴森,凌凌纠正。 “魏大人看错,这是本王的常侍。” 魏统依照圣意办事,自然有恃无恐,扯扯嘴角,几分狂妄。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王爷应该没有选用常侍。” 顾念廷态度从容,绰有余裕。 “今日新选入府,没来得及登记在册,不行么?” “魏大人如若不信,可去密枢台一问究竟。” 他的面色,不含一丝笑意,温度凛凛,骤然一降到底。 “本王则去拜访魏府。” “魏大人早年错杀娄老夫人,为了掩饰行径,才将小妹嫁去娄府。这事,令堂、令夫人,都还一无所知吧?” 此事,在娄修钰出事之后,魏统便已处置干净,也向皇上坦白一切,所以可作计策之用。 至于魏老夫人和魏夫人,早就知情,只是事从保密,所以没有对外言明。 复提这事,魏统已然心无惧意,然而依计行事,必须脸色忽变,猛地一惊。 “你……王爷如何得知?” 顾念廷故弄玄虚,补充一句。 “本王不止得知,还有证据呢。” 瞧着魏统逐渐面无颜色,他沾沾自喜一笑。 “孝子贤夫之名,不复存在,不知令堂、令夫人,将会作何反应?” “本王实在好奇,魏大人可想一观?” 魏统连连摆手,慌忙示弱,浑身颤抖,畏惧胆寒之态,一目了然。 “不可不可,王爷三思!” 顾念廷坐姿闲然,悠悠发问。 “请问,他是苏大人么?” 魏统高傲不再,埋首垂目,惶恐不已。 “此乃王爷常侍,绝非苏大人。” 顾念廷展开折扇,慢摇起来。 “马车之中,可有疑处?” 魏统颤颤巍巍摇头。 “无疑。” 顾念廷笑意渐深,忘乎所以。 “那么,可以放行?” 魏统为了活命,曲意逢迎提议。 “在下亲送二位离宫。” 顾念廷满意一笑。 “算你识相。” 走下马车,魏统拂手示意,隐卫速即让出一条路。 魏统点头哈腰,恭送顾念廷离宫,扶着走下皇宫马车、坐上宸王府的马车,目送远去。 “恭送宸王殿下。” 马车上,苏鼎一脸茫然,主动发问。 “王爷怎会知晓魏大人密事,竟还手握证据?” 顾念廷得意洋洋,慨然答话。 “密事,是太医林大人告知。” “他昨日来投,已是本王挚友,所说所言,可信可靠。” “至于证据,本王根本没有,胡说一通,吓他罢了。如林大人所料,做贼心虚之徒,经不起吓,等不到核实,便会乖乖顺从。” 话至此处,他不忘嘲笑一番。 “呵,魏大人孝子贤夫,名不虚立。” 引话成功,达到目的,苏鼎顺势奉承。 “依我看,非是魏大人经不起吓,而是王爷履险如夷、临难不慑,赫赫气度之下,谁能不输?” 顾念廷满心欢愉,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苏大人过奖,本王愧不敢当。” 初来乍到,为了立足,苏鼎的讨好,合情合理,并不突兀。 “王爷谦逊,在下只觉如沐春风;另兼品德高尚,值得天下众人效仿学习。” 宸王府,距离皇宫不远,两人说着话,很快回到王府。 苏鼎假意要走,顾念廷立即展臂一拦。 “苏大人难得登门,定要用过早饭再走,不然,本王岂非怠慢?” 本来就该留下,苏鼎没有拒绝,欣然拱手一礼。 “王爷盛情难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顾念廷依旧表现瞻仰楷模之状。 “深知苏大人口味喜好,本王离府前,便吩咐备好早饭。” “请苏大人,入饭厅一叙。” 苏鼎没有点破,投入做戏,喜不自胜。 “哎呀,王爷如此恩厚,在下心实有愧,拜谢拜谢。” 顾念廷示意一请。 “苏大人先请。” 苏鼎客气推辞。 “岂敢岂敢?王爷先请……” 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好不容易走到饭厅。 林暮恭候多时,听见门外动静,起身迎步。 “恭请苏大人福安。” 苏鼎颔首而笑。 “小林大人,有礼有礼。” 三人寒暄几句,入座开始用饭。 随后,陶康平手持封正台册本,求见而来。 顾念廷正在兴头,想也不想,允准一见。 在他看来,昨日相谈,陶康平已经接纳林暮,必然不会再有异议,所以放心传见。 进门第一眼,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宸王府,陶康平顿足失色,惊惶错愕。 “苏大人?” 第432章 布局者,反被算计 顾念廷神采飞扬,炫耀战绩。 “方才,本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苏大人于危难之间……” “自此,苏大人便是本王的入幕之宾。” 叙述话罢,发现陶康平一直站立,他喜笑颜开,热情邀请。 “陶大人站着做甚?快快坐下一同用饭,自己人,不必客气。” “对了,陶大人亲至,有何要事?” 陶康平面露一丝难色,缓缓入座。 “这……” 昨日,陶康平便听戚磊说过,林暮献计,说降密枢台苏大人。 陶康平当即就与戚磊商量对策,夜深不眠,千思万虑,好不容易成计。 他们打算用封正台公事,将顾念廷引去京郊,巧妙错过今早之行,没想到,还是被林暮抢先一步。 昨天商量计策,最后定下王爷辰时三刻入宫,其实是故意说给戚磊听的。 实际上,林暮提前唤醒顾念廷,以“事情或有变故”为由,建议王爷尽早入宫。 这样一来,等陶康平登门求见,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听罢王爷叙事,陶康平后知后觉,计中有计,不禁一声自嘲。 外人在场,他不愿出示册本,透露封正台机密,于是答言。 “无甚要事。” 顾念廷没有轻信,提出质疑。 “不会吧。” “无甚要事,哪里值得你亲自过来一趟?” 每一步,皆在谋算之中,林暮有条不紊进行。 “王爷请看,陶大人手中所持,正是封正台的册本。” “昨日,新一轮盛京会试结束,陶大人负责任贤使能,在下斗胆一猜,这本册子记录,便是封正侍的候选人物吧?” 册本都长一个样子,顾念廷认不出来,转而问于陶康平。 “是吗?” 陶康平满不情愿作答。 “是。” 每每见识林暮奇才,顾念廷俱是一阵惊喜。 “林大人当真神机妙算。” 林暮谦虚一笑。 “卖弄拙才,让诸位见笑。” 苏鼎做出一脸疑惑,不解而问。 “八台人选,皆是掌权大人择定,继而禀明帝瑾王和皇上,经得允准,方可授职。陶大人何故不去上禀,却来拜见王爷?” 顾念廷无有隐瞒,直截了当,告知实情。 “苏大人有所不知,这几年,封正台的人选,都是由本王精挑细选之后,再去禀报父皇和皇叔。自己人嘛,总要挑些本王看着顺眼的。” 肆意干涉八台中事,乃是重罪,陶康平想要阻止,无奈,根本拦不住王爷这张快嘴。 苏鼎眼底浮着一抹不屑。 “王爷善体下情、事必躬亲,在下佩服。” 顾念廷沉浸其中,乐不可支。 “苏大人过誉。” 回话之后,他转向陶康平,继续询问。 “请问,是哪一类封正侍?” 陶康平百般无奈。 “乃为封正台,筹谋屯田良策之人。” 顾念廷微微一怔。 “岂非要去京郊,实观良策用处?” 陶康平点点头。 “是也。” 换到陶康平的事,顾念廷一瞬找出疑处。 “以往,这一类的封正侍,都要会试之后、至少两日,才能挑出合适人选,这次怎么这么快?” 陶康平扯开嘴角,想要保持礼貌,笑容却是难看至极。 “戚大人与在下,暂放他事,连夜选出屯田人才,只等王爷定夺。” 顾念廷并不在意他的表情,就事论事,表达不满。 “你看你,多此一举,本王今日另有安排,哪里有空做这种事?” 有林暮二人在,陶康平隐隐不安,多问一句。 “王爷何去?” 顾念廷得意洋洋一笑。 “今日苏大人轮休,本王打算带他逛逛街市、观赏直播,好好放松一下。” 陶康平满是惊异。 “王爷要去观赏直播?王府库房,不是有些吃紧吗?” 顾念廷志得意满,桃眸四顾,一派欣然。 “苏大人明日公忙,便会重办屯田拨银一事,把银数提到最高。加之,林大人另有献计,富余出来的银子,正可补上宸王府的空缺……” 忽来一阵眩晕感,陶康平心头一紧,大受震撼。 “王爷是指,贪墨朝廷拨银?” “纵有富余,那些银子,也不能塞进宸王府的库房,这么简单的事理,还需在下说明吗?” 主要问题,不在王爷,他睨向苏鼎,厉声谴责。 “苏大人初来,便教王爷这些,若传出去,只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苏鼎淡颜以对,不以为意反驳。 “陶大人何必忧心?” “皇上面前,我还算说得上话,劝他同意,把这些银子赏给宸王殿下,不成问题。” “王爷节省开支、屯田拨银多有富余,此乃大功,理应重赏;另外,父亲抚养儿子,此乃天经地义。” “综上所述,何有贪墨?” 陶康平毫不客气怒斥。 “强词夺理!” 苏鼎面色一沉。 “我早早入仕,好歹算是你的前辈,陶大人言辞,何以这般无礼?” 转眸顾念廷,他立时换作老弱扶病、可怜兮兮之状。 “想是王爷,借着陶大人之口,赶走在下吧?” “敢问王爷,是看不起在下愚才,还是心有疑虑,不愿付以信任?” 顾念廷愧疚骤起,急急否认。 “本王何有此意?” 他不知如何辩解,唯向陶康平发难。 “陶大人又在排除异己?终日没点正事,就知道争来斗去,还要嫁祸到本王身上,你哪来这么多阴狠心思?” 陶康平满心冤屈。 “在下尽皆忠言,王爷怎能不分青红皂白?” 顾念廷自以为耐心劝告,实然咬牙切齿,一脸丑恶。 “苏大人初来,便赠这样一份大礼,本王感激不尽。你倒好,当着本王的面,便作讥讽。” “你和戚大人,除了索要银两,还会什么?没有苏大人权衡,没有林大人筹谋,你们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陶大人,做人,要懂知恩图报。这个道理,还是本王小时候,你教给我的。” 林暮停下筷子,慢悠悠取来方巾,擦拭一下嘴角,继而劝慰。 “王爷息怒。” “苏大人一片好意,陶大人亦是一番忠言,二者并不冲突。” 劝罢,他自然而然,绕到计策。 “不如这样吧,王爷安心陪着苏大人逛街,在下代为择选屯田人才。请问王爷,意下如何?” 又是一阵眩晕,猛地席卷而来,陶康平怒目圆睁,难以置信看着林暮。 戚大人描述,布局者,反被算计,其中滋味,他今日也算尝到了! 第433章 王爷记性真好 陶康平苦笑连连,茫然无措。 话至此处,他还能进言劝谏吗? 忠言逆耳,如有言之,王爷必然又是一通指责。 并且,苦苦进言,或许不起任何作用,就像小石沉入大海,无声无息,激不起一层浪花。 祁盟主若在,善言劝解,肯定能让王爷幡然醒悟,可他…… 纵然无用,纵使自不量力,陶康平还是选择劝谏。 “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昨日,王爷便有应允,林大人在府,只负责医事。” “况且,今非林大人轮休之日,他哪得清闲,择选封正侍?” “苏大人初至,便教王爷贪墨,绝无好意。万一他们里应外合,托言赏赐,另作阴谋,不知不觉促成王爷贪墨事实。到时,何以解之?” “王爷请想,皇上赏赐,何故选用朝廷拨银,最后归置来去、说不清楚,王爷极易陷入两难之境。如有好心,怎会这样冒险行事?” 安静听他说完,林暮扬起一抹微笑,和善说明。 “陶大人或许不知,皇上有旨,让我这段时日,暂时不必去往太医院公忙。” “想是皇上听说,我住进宸王府,料准心志有移,特意防备一手;帝瑾王原就狐疑,这会儿,更是借口不见,与我划清界限。” “故此,卑职有的是时间,代替王爷前往京郊,择选贤才。” 顾念廷听到重点,强调附和。 “林大人光明正大来投,父皇和皇叔皆是避之不及,倘若这时,本王再有疑之,你让林大人如何自处?” 他看着陶康平,反作劝导。 “请陶大人设身处地,将心比心一想,诚心正意,却换来满腹疑团,是何感受?” 陶康平有苦难言。 “我……” 苏鼎神态轻松,借以解释,行抱怨之实,趁机离间。 “陶大人好生多心。为王爷解难,我是真心实意,所谓拨银赏赐,凑巧罢了。” “你既多虑,我多劝几句,让皇上另行赏赐,这总行了吧?” 没有片刻犹豫,顾念廷迅速中计,劈头盖脸,一顿责难。 “什么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王算是开了眼界。” “闲暇之余,陶大人应该学学苏大人宽宏大量,学学林大人赤心相待,终日只想如何排挤同僚、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能成什么大事?” 辩驳无益,陶康平并不理会苏鼎二人,一心奉劝王爷。 “值此非常时刻,请王爷婉拒任何赏赐,万一暗藏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顾念廷阴阳怪气,反唇相讥。 “哟,陶大人这是,想到赚取银两的好办法了?” 他横眉冷对,不给一个好脸色。 “婉拒赏赐,说得轻巧,宸王府库房有难,如何解决?” 陶康平义正词严,给出建议。 “王爷省吃俭用,无需额外赏赐,只依靠王爵俸禄,维持日常花费,足矣。” 他略略思索,浩然正气,补充一句。 “实在不行,在下愿意让出一部分俸禄,敬献王爷。” 顾念廷是非不分,全然不领好意,趾高气扬,便是一通说教。 “你这是什么话,岂非施舍?” “本王高位于你,唯有本王赏你,哪有你赏赐本王的道理?” 陶康平心绪低落,万般无助。 “在下无有此意。” 听之敷衍答话,还要做出一副深受欺负的模样,顾念廷忍无可忍,大发雷霆。 “你简直……” 林暮及时拦住他的话,柔言抚慰。 “王爷又要气恼?在下实在胆怯,求王爷息怒。” 一听他的话,顾念廷顿时喜笑颜开。 “好,本王不恼。” “今日之事,就这么定下,屯田良才,由林大人负责择选。” 他伸手入袖,取出随身金印,交到林暮手中。 “你拿着这个,号令封正台一众,胆敢有人反对,事后禀报本王。本王寻由上禀参劾,全数严惩不贷,一个也不姑息!” 林暮欢喜接印,感谢王爷的同时,不忘暗喻奚落陶康平一句。 “多谢王爷委以重用,多谢戚陶二位大人托付信任。” 陶康平心绪,霎那间崩溃。 “王爷……” 顾念廷蹙眉深深,扬手制止。 “休再多言。” 他考虑周到,深怕林暮有事,仔细嘱咐。 “本王护卫,留下乌焉一人,其余一众,随你去往京郊,贴身护你周全。” 林暮欣悦一应。 “是,谢王爷。” 顾念廷笑颜温暖,字字亲切,转而开始复述林暮说过的话。 “昨日,你另有献策,招抚密枢相杜大人。” “本王记得,你言,杜大人喜好务农,腹有屯田良策,早年便有心愿,帮助天下百姓丰收,奈何被父皇埋没,至今没能人尽其才。” “不过,你说,招抚杜大人,必须先一步请到苏大人,方可进展顺利。” 话罢,他一副等待夸赞的神情,冁然而笑,看向林暮。 “本王可有记错?” 林暮琳琅而笑,仿若百花齐放。 “一字不落,王爷记性真好。” 顾念廷心境,陡然间,柳烟花雾,春色迷蒙。 “是你字字珠玑,说得极好。记诵你的话,本王不觉倦怠,甚至乐此不疲。” 林暮微垂眼眸,于眼底斑斓一片水玉云霞之美。 “王爷谬赞,在下何敢当之?” 亲眼看见戚大人所述怪异,陶康平入眼之景,唯觉不适。 如戚大人所评,王爷的确缺心眼…… 对比陶康平的漠视不屑,苏鼎不吝展露艳羡歆慕,谁善谁恶,有目共睹。 “挚友之情,一望而知,在下心慕手追,感深肺腑。” “人这一生,有幸结交一位知己,实属不易。唉,在下活到这个岁数,所遇毫无一人,眼见此情此景,心中深深感伤也。” 听过戚磊昨日评述,今日听到这话,顾念廷只觉惊喜交加,忍不住拍手称快。 “苏大人真乃慧眼丹心。” “不像戚某人,言辞荒谬,可笑至极。” 苏鼎之语,暗有提醒,顾念廷桃眸凌厉,遽然落在陶康平身上。 “请问陶大人,如何看待?” 已有前车之鉴,陶康平当然不会自寻烦恼。 “在下以为,苏大人所言极是。” 顾念廷大手一挥,给予肯定。 “不错,比起戚某人,你亦胜之。” 陶康平厚颜讪笑。 “多谢王爷赞许。” 顾念廷不多理会别人,一边给林暮夹菜,一边继续方才的话头。 “你还没说,如何招抚杜大人呢?” 第434章 招抚杜大人 林暮正容亢色,叙述计策内容。 “在下浑忘说明,这便禀言。” “王爷知晓,盛京之内,不见农田。最近田野,也要去到京郊,方能见到耕种之事。” “每到轮休,杜大人都会伪装成普通农者,悄悄离京,近则去往京郊,远则去往附近县城,下地务农,教学屯田之法,帮助当地百姓,实现丰收大喜。” “奈何,她贵为八台丞相,没有瑜旨圣旨允准,不得擅离盛京。王爷忽然现身,给她一个措手不及,本可上告其罪,却愿放她一马,并有允诺,待到大事得成,许她转任封正台丞相。” “知遇有恩,杜大人势必来投!”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顾念廷不由自主,跟着心潮澎湃。 “妙计妙计!” “那你为何要说,必须先一步请到苏大人?” 林暮若有其事回答。 “因为杜大人所到之处,天底下,唯有苏大人知晓,在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陶康平几近听不下去。 苏鼎便罢,还要安排杜菡萍前来诈降,欺人太甚! 这一步一步,岂非拿着王爷,当作傻子戏弄? 他束手无策,难以劝言,只能这么暗自抱怨,以纾其愤。 苏鼎坦然自若,静候说话时机,怡然接上了话。 “原来王爷有意招抚杜大人,此事易办,无需这么麻烦。” 一听如此,顾念廷喜眉笑目,表露一分期待。 “哦?苏大人有何妙策?” 苏鼎摆摆手,神态轻松,一如寻常叙话。 “招抚杜大人,何需计策?” “正如林大人所言,杜大人嗜好农田中事。因此,她早就有意来投,这几年,更是对王爷推崇备至,就连指导农耕,农田呈现之景,都是爱敬王爷的美词。王爷速往曙英县,登高俯瞰,一瞧便知。” 曙英县的农田,确有爱敬顾念廷的美词,但是,并非杜菡萍的美意,而是当地百姓,自发种植。 去年,为了顾念廷梦寐以求的民心所向,宁云溪攒下银两,选在盛京附近几处县城,以宸王的名义,布施耕种所需,提高收成总数,解决受灾百姓燃眉之急。 而后,几处县城的农者,不约而同,巧以耕种,默默表达感谢。 宁奉哲离京路过,偶然发现农田之景,随即打听清楚缘由,便就用作计策。 顾念廷毫不知情,初听初闻,狂喜不已。 “此话当真?” 鱼儿轻而易举上钩,苏鼎深深一笑。 “确无可疑。” “王爷可要前往一观?” 听说被人景仰,顾念廷立马装腔作势起来,整理一下仪容衣裳,自信扬笑。 “不可辜负美景,本王即刻前往。” 话罢,他迫不及待,高声吩咐。 “来人,备马车。” 林暮盛一碗粥,放在顾念廷面前,柔声细语关心。 “王爷贵体,怎可忍受饥餐?还是等到用完早饭,再去吧。” 顾念廷兴致勃勃,蓄势待发。 “本王已然吃饱。” 忽而明白林暮话意,他立即添上一句关心。 “苏大人饱餐否?” 苏鼎慈然而笑。 “饱食也。” 顾念廷顿然红光满面。 “那我们这便去见杜大人。” 苏鼎谦然一应。 “是。” 顾念廷转眸林暮,仔细嘱咐,尽力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你去京郊忙事,切记万事当心。” 林暮乖顺一应。 “是,多谢王爷关怀。” 看着熟悉的脸庞,呈现陌生的神情,陶康平暗自一惊。 原来王爷,懂得体贴他人?! 所以他与林大人之间,看似怪异,实为交心。 不然,王爷总不能对苏大人也…… 可是,他何时转了性情? 怎就突然懂事了呢? 想至此处,陶康平欣慰一笑。 对待并不相熟的人,王爷都能这般无微不至;那么,对待我,应是更加…… 思绪未罢,顾念廷的关怀,却已到此为止。 只见他们陆续起身,准备离去,陶康平忍不住出言叫停。 “王爷!” 顾念廷回眸一眼,一如寻常,高高在上。 “有事?” 骤然被他拽回现实,陶康平自嘲一笑。 “无事,恭送王爷。” 方向有所不同,顾念廷、苏鼎同坐一辆马车,林暮独自坐上马车,分头行事。 陶康平不能随之同去,由着林暮先一步出发,他则回到封正台,借口择选同往的封正中相,实则是为说明情况,与戚磊商量,如何悄无声息除掉林暮。 顾念廷的马车,直奔曙英县而去。 一路,苏鼎都在汇报密枢台的情况,把握分寸,足以取信顾念廷,又不至于泄露机密,损伤自身利益。 叙话间,马车离开盛京,进入曙英县地界。 苏鼎侃然说回杜大人的事。 “曙英县,杜大人指导的农田,共有六处。每每前往,她都会穿梭来去,既务农事,还会亲自下厨,慰劳农者。这会儿,估计正往各处,分发早饭呢。” “依王爷之意,你我先去哪一处寻找?” 顾念廷迅速做出决定。 “由近及远吧。” 按照苏鼎提供的位置,马夫由近及远,一处接着一处寻去。 顾念廷选择山路,居高临下,每经过一处农田,都能看见赞誉他的美词,游目骋怀,虚荣感愈加满足。 桂馥兰香,神怡心旷,可惜,寻遍五处农田,依旧不见杜菡萍的身影。 顾念廷面色,逐渐覆上一抹忧然。 “杜大人不会已经回京了吧?” 宁奉哲设下计策之时,便就料定,顾念廷会选由近及远,所以让林暮安排,请杜菡萍等在第六处农田。 他深晓顾念廷的心性,期待积攒越多,相见越觉惊喜;得时略有不易,用时方知珍惜。 一如戚陶两位大人,得之毫不费力,用之弃如敝屣。 亦如他的溪儿……馥郁香所惑,稀里糊涂出嫁,顾念廷待之,唯是凉薄。 知晓杜大人等在何处,苏鼎并不忧虑。 “王爷有所不知,不忙到深夜,她断然不肯回京。” “杜大人一定还在曙英县。” 前去第六处农田的路程,略微远些。 顾念廷等得焦急,甚至想着,莫非杜大人收到消息,故意躲着他,不愿一见? 怀着危悬之心,顾念廷来到第六处农田附近,依旧是自上俯瞰。 只见田野之间,渐渐清晰一个珠圆玉润的身影,宛如牡丹绽放,娇艳不乏稳重,丰腴不失娉婷,立身之处,正好就在美词正中。 悬心一放,顾念廷满目欣喜。 “是杜大人!” 第435章 美人计,原来在此 兴奋而致,顾念廷弃去马车,直接奔走下山,火速冲向杜菡萍。 “杜大人!” 苏鼎、乌焉等人,显然没想到顾念廷会有这么一出,俱是一脸惊讶,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王爷!” 远远地,杜菡萍听见一声呼唤,回身去看。 只见顾念廷绊了一跤,直接从山坡滚落下来,出尽洋相。她有些始料不及,愕然愣在原处。 此计目的,就是让宸王,摔下山坡,就地殒身? 这小山坡,能摔伤人吗? 顾念廷丝毫不觉疼痛,撑着草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意气风发,出现在她面前。 “杜大人。” 苏鼎等人徒步下山,还在赶来的路上。 愣神片刻,杜菡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瞬即投入做戏,顾不上行礼,容色惊惶,连连后退。 “这位贵人或许认错,我不是什么杜大人。” 农者皆在远处农忙,无人注意此处动静。 她不停退后,顾念廷步步靠近。 奔跑方停,他略有疲累,气息微微加重。 “杜大人不必惊慌,本王特来寻你,不为告发私自离京之事。” 杜菡萍娇身簌簌,下唇轻颤,忧惧之色,不言而喻。 “王爷意欲何为?” 顾念廷满怀期待,不断走近。 “得知杜大人壮志未酬,本王不禁泪湿衣衫,因此不辞艰辛赶来,请杜大人共图大事,一起如愿以偿。” 杜菡萍懦弱胆怯,轻轻摇头。 “在下心志,无需赘述,王爷不言自明。” 顾念廷一阵失望。 “杜大人这是,信不过本王?” 杜菡萍回避目光,不敢直视。 “非也。” “王爷忽至,在下尤是惊吓,心绪唯余惶惶,难以平复,容不得思虑他事。” 明了其意,顾念廷无奈一笑,停下脚步,温柔安抚。 “杜大人莫慌,都怪本王唐突。” 身边正好有块大石,他先一步入座,继而邀请。 “请坐下叙谈。” 杜菡萍故作心向往之,奈有皇上之故,只能忍痛拒绝。 “此地不宜久留,若被皇上知晓,我有务农心愿,难免疑忌心志。” “不顾主恩,便是忘本,王爷请便,在下告辞。” 顾念廷不由沮丧。 “杜大人……” 远远地,苏鼎对着他们二人,高声喊话。 “杜大人请慢!杜大人留步!” 杜菡萍依言止步,顺着声音方向,转眸看去,发出一声疑问。 “苏大人?” 顾念廷弃去马车,苏鼎为表敬意,自然也要徒步。 德高望重的年纪,还要脚底生风,他一路狂奔而至,几乎丢掉半条命,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整话。 “王爷……杜大人……” 难得瞧见苏老,狼狈之状,杜菡萍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感知一丝不对劲,苏鼎勉强直起腰背,朝她看去,果然看见一张幸灾乐祸的脸。 他黯下面色,无声示诫。 杜菡萍连忙用眼神认错,轻抚苏老后背,帮他顺气。 “苏大人不急说话,快请坐下歇会儿。” 话罢,扶着苏鼎,坐在顾念廷身边,她打开食盒,取出水壶,倒一杯水,递了过去,同时乖巧一笑。 “苏大人有话要说,我自当耐心等候,此为山涧清泉,请苏大人笑纳。” 苏鼎上气不接下气,仍旧谨记做戏。 “也给王爷……” 杜菡萍恭顺一应。 “好,是。” 她取出一个干净杯子,复倒一杯水,放下水壶,双手奉上。 “王爷请笑纳。” 顾念廷回之一笑。 “多谢杜大人。” 饮罢山泉,休息片刻,苏鼎勉强恢复一点气力。 “王爷屈尊寻来,确是诚意,还请杜大人勿疑。” 杜菡萍眉心微颦。 “这么说,苏大人已然默默无闻、改变志向?” 乌焉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做戏。 犹如吟咏诗文,苏鼎有条不紊开始劝言。 “皇上何其薄情?不论面对爱者,还是我们这些忠臣,都是铁石心肠、假仁假义,你我跟随,哪怕鞠躬尽瘁,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前廷合丞钟大人,便是前车之鉴。” “你我若不早早弃舍,等到性命危在旦夕,再想如何力挽狂澜,到时,还来得及吗?” 杜菡萍一脸不以为然。 “苏大人以前,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难道,宸王殿下抓住你的什么把柄,或是给过什么好处?” 苏鼎予以肯定。 “王爷手里,确实握着我的把柄。” 杜菡萍露出未卜先知的得意,仿佛看透一切。 “哼,我就知道。” “你们合作,私心而已。” 苏鼎话锋急转。 “可他没有上告,反而护我周全,事事礼敬有加。” 杜菡萍错愕一怔,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传言,宸王对待麾下,从来都是目中无人。” 苏鼎陈述事实般,语气笃定无比。 “我亲眼所见,方知传言虚假。” 杜菡萍顺话猜想。 “莫非,传言都是皇上有意为之,防备我们弃离而去?” 苏鼎深表赞同。 “是也。” 他笑容和蔼,举以实例,为顾念廷美言。 “王爷为了见你,摔下山坡、不顾疼痛,这还不能证实,传言皆为无中生有?” 听他临时改词,杜菡萍应付裕如,眸落深思,似乎真在思索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 看出杜大人微有动容,顾念廷诚意满满,来了一句。 “本王切切真心,唯愿杜大人不弃。” 苏鼎气定神闲,回到原本计策。 “我记得你无意间,曾有数次透露,热爱农田、意愿改志王爷,怎么这会儿,反倒顾虑重重?” 杜菡萍配合紧密,暗喻暗示。 “苏大人此言差矣。喜好务农、意愿追随王爷,这是两码事……” 听懂话意,顾念廷目色讶然,徐徐站了起来。 “啊?” 杜菡萍羞得别过身子。 顾念廷急忙整理衣冠,确保自己,没有一分失仪。 苏鼎先是一惊,而后一笑,语态一转,兴趣盎然。 “哦?” “未曾想,杜大人另有美意?” 杜菡萍一阵娇嗔。 “我向来一心事业,无意情爱,苏大人请莫胡言。” 乌焉暗自苦笑。 戚大人以为的美人计,原来在此。 杜大人暗许芳心,在王爷看来,便等同于有人赞许他容貌俊朗、身躯健硕、浑身上下无有缺陷。 因此,就算王爷无有恋慕,也会对她关爱备至。 再加上,杜大人看似,为了王爷,耽误终身大事,这样一来,王爷甚至可能对她,心怀愧疚、唯命是从…… 第436章 可见款款情深 杜菡萍所用美人计,是宁云溪的意思,并不出自宁奉哲之策。 一世夫妻,她深知他的秉性,自满自负,而又自卑自怜,嘴上说着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心里却也不乏卑微之感,时时需要她人表现爱慕,以此获取自我满足。 爱逛花楼,并非喜好不可告人之趣,只是因为花楼女子,得到银子,就能不吝赞誉,极尽美辞,令他心旷神怡。 不过后来,渐渐地,他便有些厌倦,因为清醒之后,恍然明白,她们说的几乎都是假话,心实赞扬,从来不是他,而是他的腰包。 自那以后,他便热衷听到无关利益的女子,说出爱慕之语。 在他看来,母后赞美,所为母慈;王妃赞美,所为地位;妾室赞美,所为立足;花楼女子赞美,所为金银。关乎利益者,皆为自私,而非真心赞许其貌,故而,他不屑再听,闻之而不以欣喜也。 现今,他不知不觉诈降之计,当然以为杜菡萍倾慕,无关利益,唯是情怀。 期盼许久,招抚目的达成,更有意外之喜,顾念廷恍惚间,理智消失殆尽。 山川灵秀之下,田野丰饶之间,她的美妙,既有冰壶秋月之高洁,亦不失精金良玉之绰约,顾念廷桃眸凝凝,回味无穷。 “多谢杜大人,青睐有加。” 杜菡萍徐徐回身,迎上顾念廷的视线,只一眼,立即眉目羞落。 “苏大人没个正形、言语不当,王爷请莫误会。” 顾念廷假咳两声,故作看不见羞意,一本正经回应。 “咳咳,请杜大人放心,欣赏之情和倾慕之意,本王分得清。” “杜大人至多只有欣赏之情,本王懂得。” 杜菡萍唇际微微扬起。 “王爷英明。” 苏鼎挑眉一笑,毫无征兆,念起诗来。 “顾复恩情终不忘,念旧怜才报主恩;廷争面折心无悔,爱不忍释赴鹏程。” “记得去年,王爷大婚那日,杜大人不思公忙,提笔写下这首诗。我不明就里,没有多想,还以为诗意,秉承父母之志、竭诚尽节辅佑主上,不料实然,竟是一首藏头情诗。” 示爱猝不及防,顾念廷尤是受宠若惊。 作诗,浪漫之举也。 选在大婚当日,可见款款情深。 思念他,不思公忙,乃是厚爱薄志,一切以他为重。 那么,杜大人为他易志,便是合情合理。 杜菡萍急得跺脚,从他念诗开始,便想尽办法、用尽气力,想要捂住他的嘴。 “哪有什么藏头诗?苏大人又在胡言。” 苏鼎拂开她的手,继续胡诌。 “前一阵子,王爷恢复独身一人,我拜访杜府,见你正在作画。” “画中之人,就是宸王殿下。” 杜菡萍低眉埋首,满觉无地自容。 “当时便作解释,皇上思念爱子,让我作画献上,以解父爱忧思。” 苏鼎意味深长一笑,若有其事拆穿。 “假传圣意,可是重罪。” “再有否认,我便去寻画出来,请王爷鉴赏一番,如何?” 杜菡萍怒形于色,佯作羞愤。 “同僚多年,苏大人何忍这样为难我?” 见势不好,顾念廷出言解救。 “苏大人莫再多言,本王看得出来,杜大人确然只在欣赏,别无他意。” 苏鼎气势一降到底。 “王爷偏护,在下不敢多言。” 顾念廷执意英雄救美,俨然一副高义薄云之态。 “你咄咄欺负,还不许本王路见不平?” 苏鼎心服口服,迅速认输。 “在下知错,王爷请息怒。” 杜菡萍锦上添花,紧接一句感激。 “多谢王爷。” 这一刻,仿若真成英雄人物,顾念廷内心喜不自胜,表面故作沉着冷静,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轻抚鬓发,一举一动,自以为撩人。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发出自己最动听的嗓音,主动邀请。 “今日苏大人轮休,本王约他一起去逛街市,杜大人可愿同往?” 杜菡萍强忍呕意,浅笑点头。 “乐意之至。” 苏鼎寻由婉拒,给他们独处时机。 “那我就不去了。” “以往,两位掌权大人同休一天,密枢台所有事务,皆是交由密枢中丞冯大人处理。奈何她近日告假,故而今日,由密枢中相温大人全权主事密枢台。他升任不久,恐有生疏不便,我实在放心不下,必须回去一瞧,以防不测。” 杜菡萍扭捏不安,顺势提议。 “那我也回去。” 苏鼎肃然反问,以作纠正。 “答应王爷的事,你岂可出尔反尔?” 杜菡萍欲言又止,垂眸知羞。 “我……那苏大人,也是出尔反尔。” 苏鼎直截了当反驳。 “我几时答允,你亲耳听见了吗,何来出尔反尔?” 顾念廷的笑容心满意足,拿出男子气概,豪爽保证。 “苏大人安心回去查看,本王定会好好照顾杜大人。” 苏鼎由衷而笑。 “多谢王爷。” 杜菡萍羞怯腼腆,犹如眼前面对,正是自己心爱之人。 “男女有别,恐惹非议。” 苏鼎头头是道,再次驳回她的话。 “男独身、女未嫁,去逛街市,又非乱趣胡为,谁敢非议?” 太过直言不讳,杜菡萍双颊绯色,平添几分真意,正如天边逐渐和煦的暖阳。 “苏大人口无遮拦,我不与你多说。” 苏鼎顺着这话,自然而然,把她推给顾念廷。 “那请王爷,与杜大人相谈吧。” “你们都是性情中人,理应话语投机,一拍即合。” 顾念廷喜上眉梢,嘴角笑容,根本压不住。 “恭敬不如从命。” 乌焉在心里狂笑不止。 不是吧。 连杜大人的美人计,王爷都能深陷其中? 我看错了吧? 这是梦境吧? 宸王府的厨子厨娘,不停更换,可见王爷挑拣美食,很有讲究。怎么到了男女情事上,丝毫不见王爷挑食呢? 此计,挺有意思。 不知戚陶二位大人见状,会作何反应? 一个不注意,苏鼎已经占据杜菡萍的马车。 “杜大人不愿与我多说,便请乘坐王爷马车,我自行回京即可,一路顺风,请勿挂念。” 话罢,他撤去杜菡萍的马夫,换用自己的护卫,眼神示意,启程离去。 速度之快,杜菡萍不及阻止。 “苏大人……” 第437章 游逛莲心湖 该来的事,总归躲不掉。 杜菡萍沉心静气,继续施计。 顾念廷的马车,回到城内,没有停留宸王府,直奔街市而去。 一路,杜菡萍曲意逢迎,两人相谈甚欢。 到达街市,顾念廷毫不吝惜金银,杜菡萍想买什么,他便买下什么,反正宸王府库房,很快就能充盈如旧。 逛罢买罢,已到午时三刻。 盛京内外,饭馆依旧没有空座,顾念廷诚意邀请杜菡萍,随他一起回府用饭。 杜菡萍却说,不急用饭。 见她有话要说,而又羞于表达,顾念廷莞笑询问。 “为何不急?” 几分少女娇羞,出现在杜菡萍的脸上,有些与众不同,倒也不显奇怪。 “这……” 欲说还休,成功引起顾念廷的好奇。 “知己之间,不必客气。杜大人有话,尽可直言,若有需要本王之处,本王绝不推辞。” 杜菡萍分寸适度,道出心事。 “情窦初开,我便有个心愿,那就是与心爱男子,游逛莲心湖。绕行一圈,如同双人携手,走过人生一路,其间意义非凡。” “原想着,实现小小心愿,轻而易举,怎料年过半百,居然寻不到一位男子,愿意与我同行。” “不知王爷,今日能否帮我这个小忙?抛开心爱,只谈知己,你我忘年,去逛一次莲心湖,可好?” 沉浸她的甜言蜜语之中,顾念廷早就无法自拔,听罢这话,更是欢天喜地。 难得有人,披心相付欣赏他,抱诚守真,不见一丝虚伪,即便年岁已过花季,他也倍感珍惜。 款款而视,知命之年亦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好。” 杜菡萍展颜甘美,好似牡丹雍容盛放,端庄绝美,如锦似绣。 “谢王爷成全。” 仿佛闻见阵阵花香,微风拂过,忽浓忽淡,沁人心脾,顾念廷轻摇折扇,惬意而笑,吩咐乌焉。 “你等在此处,不必跟随。” 乌焉应声留下。 “是。” 两人踱步闲然,走向不远处的莲心湖。 莲心湖附近,无有商铺,极少屋舍,因此人迹罕至。 踱步愈深,周围行人愈少。 直到不见人影,自不远处出现一处摊位,格格不入,设在莲心湖一侧。小贩专注制作点心,没有高声吆喝,沉默无言,静候贵客。 杜菡萍见之,又惊又喜。 “王爷快看那边,我最钟爱那家点心。他甚少出摊,难得一见,哪怕光顾多年,我品尝玉食次数,依旧屈指可数。” 顾念廷细心周到,当即提议。 “得你惦记多年,想来味道不错,本王陪你一尝。” 杜菡萍目色欣然。 “好……” 话音未落,看似不慎,她凭空绊了一跤。 “啊!” 顾念廷及时一扶,她才没有摔倒。 “当心!” “你没事吧?” 杜菡萍嘴上说着没事,脚上已经一瘸一拐。 顾念廷无奈一笑,柔声问询。 “崴伤了吧?” 寻到一处长椅,杜菡萍柔弱无力而坐,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无碍,我坐这儿,歇息片刻就好。” 顾念廷知情识趣,主动表示。 “那你安坐稍候,本王去买点心。” 杜菡萍恭顺一应。 “多谢王爷。” 顾念廷转身,走向小摊。 杜菡萍准确捕捉暗处中人,悄用眼神示意。 苏鼎伏在暗处,接到她的示意,转而吩咐手下几人。 几人扮作杀手模样,蒙面现身,为了引起顾念廷的注意,特地高呼呐喊。 “杜菡萍,你绝路已至!” 深怕顾念廷听不见,杜菡萍一声惊呼。 “救命啊!” 顾念廷行至小摊,闻声不妙,立即折返回来。 他没有佩剑的习惯,赤手空拳,与他们厮打起来。 一番恶战,顾念廷大获全胜,不过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让贼人逃脱了。 “他们是何人?” 杜菡萍依计作答。 “估计又是哪位密枢中丞或是中相,雇来的人。除掉我,底下的人才有机会,坐上丞相高位。” 像是听到震撼消息,顾念廷满脸吃惊。 “原来你们密枢台,竞争如此激烈……” 多说无益,杜菡萍吃痛轻吟,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嗯——” 这才注意到她逐渐染绯的广袖,赤色浓烈,可想而知伤势之重,顾念廷猛地一惊,急忙上前查看。 “你受伤了?” 伤势虽真,但是杜菡萍提前服过药,不觉疼痛,亦不会有损贵体。 她蹙眉强忍,仿若承受极大痛苦,怕他担忧,竭尽全力保持平和沉静。 “不碍……” 顾念廷见此,不由地忧心如焚。 “已然疼得说不出话,还说什么不碍事?” “耽误伤情,后果难以料想,快随本王回府疗伤。” 杜菡萍弱弱无助,一句提醒。 “可是我的脚……” 顾念廷毫不犹豫,直接将她横抱而起,举步如飞,奔赴宸王府。 “那,只好得罪了。” 杜菡萍故作惊吓。 “王爷?” 所有惊吓,逐渐落回涩涩含羞,她的双臂,搭在他的双肩,甜意一瞬布满整个莲心湖,周围景致,霎时黯然失色。 没想到她瞧着丰腴,抱着很是轻松,疾跑一路,顾念廷都不觉疲累。 深怕有损她的身节,他特意选走偏僻小道,绕过一条胡同,从侧门进入王府,就近选择一间客房,让她躺在床上。 “本王去唤郎中,你请稍等。” 杜菡萍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不让离去。 “王爷府上,可有医女?” 顾念廷如实回答。 “郎中皆是男子。” 杜菡萍瑟瑟凝眸,楚楚可怜请求。 “伤处私隐,不容外人疗伤细察,祈求王爷,亲自为我包扎止血,好吗?” 顾念廷难为情一笑。 “可是,本王也是男子。” 暗自想着心爱男子,杜菡萍表现倾慕,手到擒来。 “王爷,不是外人。” 意识到自己失语,她欲擒故纵,话意一转。 “我的意思是说,王爷是救命恩人,所以不与见外。” 她越是这般作态,顾念廷越是心满意足,总觉得自己俊逸,足以迷倒天下所有女子。 “本王回房,去取药箱,即刻便回。” 杜菡萍彩霞一笑,一花独放,娇容无双。 “谢王爷体贴。” 顾念廷一走,杜菡萍取出随身水壶,在额上假做点点虚汗,力求真实。 第438章 又中美人计 杜菡萍伤在大臂,顾念廷取来药箱,仔细为她包扎。 手法笨拙生疏,总算包扎完毕,他取出一块绢帕,细致入微,帮她擦拭额上虚汗。 “瞧你,疼成这样,还要硬撑着。” 杜菡萍病容浅浅,莞尔一笑。 “有王爷疼爱,我唯是幸福。” 顾念廷跟着一笑。 “得杜大人青睐,本王亦是心愉。” 杜菡萍气虚娇弱,略带恳求而问。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无奈舍弃故主,不知王爷肯纳愚士否?” 顾念廷情不自禁,心花怒放。 救命之恩,是他求之不得的机遇。 滕予儒为报救命之恩,扶持谢卯,坐到如今地位,甚至立下功劳,记在谢母名下,使她受封正一品诰命,得以被人敬称,谢老夫人。 溪儿救治谢老夫人,谢卯为报救命之恩,甘心俯首称臣,看似追随帝瑾王,实则心向溪儿,舍命不渝,言听计从。 时时艳羡,终得心想事成,顾念廷抓住良机,不矜不伐回应。 “杜大人愿随,于本王而言,犹如寒门增添光辉,陋院满映明媚,荣幸至极,受之有愧。” 杜菡萍怜怜垂眸,笑意还余羞涩。 “半生得遇明主,应是在下三生有幸。” 戚陶两位大人,商量对策,略有所成。 趁着午休,他们一同拜访宸王府,由下人指引,来到王爷所在客房,敲门求见。 “王爷?” 一听有人来到,顾念廷没有仔细辨声,一心在意杜菡萍的名节,轻柔为她整理衣袖,遮住雪臂。 “想是乌焉等急,四处寻不到我们,便就回府确认。” 他展开棉被,盖在她的身上,继而沉声允准。 “进。” 戚陶二人依言,推门走进,顿时被眼前之景,吓得止步原地,大惊失色。 “杜大人?!” 陶康平听过招抚杜菡萍之计,早时便就转告戚磊。 他们惊愕,不在于杜菡萍出现在宸王府,而在于王爷与她相处,明明并不相熟的两人,何以如此亲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了,她还躺在床上? 敌势之美人计,何故这般无处不在? 戚陶二人互视一眼,双双疑惑,像是在问:王爷,当真中了杜大人的美人计? 没等他们反应,迎面而来,又是顾念廷一顿斥责。 “你们这样盯着一位女子,周身细看,是为何意?” “从哪学来这些无耻之行,你们还懂不懂规矩?” “家有贤妻,犹嫌不足,难不成,你们还想妄图杜大人风姿?” 陶康平立时服软。 “王爷息怒,在下不敢。” 眼前事实,太过荒唐,戚磊忍无可忍,阴阳怪气,驳话回击。 “我们非是王爷,何有此心?” 下意识忽略陶康平的话,只听见戚磊冷嘲热讽,陡然间,顾念廷怒形于色。 “你这是何意,岂敢讥讽本王?” 陶康平扯扯戚磊袖子,以作提醒。 戚磊怒其不争气,面容嬉笑,语态鄙夷,丝毫不肯退让。 “何谓讥讽?言辞尖刻,夸大事实,甚至胡编乱造,方可称作讥讽。” “我遣词措意,皆为事实,此乃忠言,是为劝谏,何需隐晦曲折?” “前者,王爷言道,男子之间,无可实施美人计。王爷有理有据,在下可以信服。” “但是现在,男女之间,又当如何?” 顾念廷蹙眉凛凛,怒意愈盛。 “不可理喻!” “成天不是美人计,就是诈降,你还有没有一点新鲜玩意?” 杜菡萍谦恭虚己,慌忙解释。 “戚大人着实误会。” “我都多大年纪了,早就不想情情爱爱之事。再者,王爷正当英姿飒爽之年,我如何配得上?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我们是母子,戚大人怎会无端意想什么美人计?” 听着这话,顾念廷浑身不舒服,严正以对,肃肃纠正。 “杜大人不许自轻。” “年岁,从来不是相恋隔阂。” “按理,应该是说本王离婚之身,配不上你尚未出阁、白璧无瑕。” 罕见王爷柔情的一面,戚磊瞳仁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王爷说出此等荒谬之言,分明就是深陷美人计!” 顾念廷振振有词反驳。 “妇孺皆知,本王生来谦逊,哪有什么荒谬之言?” 眼见情势不好,陶康平连忙劝架。 “王爷、戚大人,稍安勿躁。” 戚大人不宜久留,他随即寻个借口,试图支走。 “我差点忘却一件要事,余大人有紧急文书呈上,必须戚大人亲自处理。请戚大人回封正台一趟,切莫耽误公事啊。” 戚磊一眼看穿,冷冷回复。 “余大人今日轮休,不在封正台。” 陶康平面不改色,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便是……” 瞧他这副样子,戚磊更是怒不可遏,一字一句,切中要点,犀利凛冽。 “陶大人莫再托言其他!” “若说紧急,今时事态才是迫在眉睫。林暮一人诈降便罢,现又招来密枢台两位掌权大人,下一步将会作何,岂非引入铜事台两位掌权大人,蛰伏王爷身边?!” “王爷乐在其中,你我再不呵斥直谏,更待何时?”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顾念廷挑毛拣刺,凌凌发问。 “怎么?” “本王坐拥密枢台和铜事台,你有何不满?” 戚磊一句反问,肆意讥笑。 “坐拥?呵呵,王爷思想未免天真。” 他言简意赅,既有泄愤,更想点醒王爷。 “安、许两位大人亲至,任凭王爷雇来再多杀手,保护自身安全,他们夺你性命,亦在瞬息之间!” “事到如今,你还不晓利害么?” 顾孟祯对许明骞,疑心尚存,此计,原就不包括铜事台。 杜菡萍深知计策,默默听着他们争吵,话至此处,顺势一句拱火。 “我确实想到一计,招抚铜事台二位大人,奈何戚大人深有担忧,那好吧,为了王爷安危,此计作罢。” “戚大人,意下如何?” 戚磊被她噎得没了话,难以置信,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你……” 点醒之语,原有成效,一句拱火之后,尽数功亏一篑。 顾念廷怒火中烧,骤然一阵咆哮。 “原来,你们特意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本王得到铜事台?!” “你们二人之志,究竟心向何方?!” 第439章 名花解语 陶康平无辜受累,一脸委屈,连连摆手。 “王爷明察,怎么怪起我来?” 顾念廷不由分说,高声叱责。 “蛇鼠一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陶康平无言以对,欲哭无泪。 “我……” 戚磊语气不含一丝温度,依旧心直口快,直抒己见。 “王爷不辨忠言,败局已定。” 顾念廷怒火万丈,袖中双拳,簌簌轻颤。 “本王询问心志,你们托言其他,岂非心虚?” 杜菡萍好声好气,一边抚慰,一边给出建议。 “王爷不可误解,他们怎么可能心怀异志?” “二位大人公忙辛苦,午休时辰,本该安心休息。求王爷息怒,也请二位回去,彼此冷静,事后再议,如何?” 密枢台和州牧台刚刚得手,难免不够稳定,当下,顾念廷自是不愿舍去封正台,于是按捺怒意,厉声告诫。 “有杜大人求情,本王可以不予计较,你们这便顺从离去,本王既往不咎,不然……” 戚磊发出一声嗤笑,睇目斜睨,直接挑衅。 “不然如何?” “王爷又想越权,责罚八台丞相?” 顾念廷怒目戟指,发上指冠。 “你!” 谁也劝不住,陶康平万般无奈。 “哎呀,戚大人,你少说几句吧。” 杜菡萍安然躺着,傲慢悠悠,落眸戚磊。 “我虽不才,但在皇上面前,勉强说得上话。王爷写好表文,上禀父皇,我再适时美言,皇上必然允准。父子情深,应属同心,换句话说,王爷责罚八台丞相,理之当然,不算越权。” 戚磊指出疑处,声嘶力竭劝谏。 “她胆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语,不想而知,定然提前得到皇上准许!” “请王爷细思,皇上何故准许畅所欲言,不予追究?目的显然,是为对付王爷。” 杜菡萍绰然自若,神态较之,尤为冷静。 “戚大人此言差矣。我说这话,本意无有不敬,只为提醒戚大人,王爷是皇子,你我待之,应当礼敬有加,不该出言无状。” 杜大人话语,娓娓动听,顾念廷自然听信。 “戚大人,你好生多虑。” “林、苏、杜三位大人,皆是倾心来投,何有疑点?” “再者,父皇怎会对付儿臣?” “骨肉亲情、朝局之事,还要本王逐一教你吗?” 见他不争意气、不思进取的模样,戚磊瞋目切齿,气得不行。 “王爷你……” 同僚多年,陶康平完全猜得到戚磊想说什么,慌里慌张拦住他的嘴,手忙脚乱想要把他拽出客房。 “王爷所言极是。” “戚大人宽心,我们这便回去,我绝无欺骗,余大人真有紧急要事……” 话音未落,突然被戚磊推倒在地,陶康平摔得生疼,一时顾不上劝说。 戚磊捶心顿足,翻腾怒意,全然不可遏制。 “王爷二十有七,正值朝气蓬勃;杜大人今年五十岁,已至中年。她一句爱慕,或是多番表现,托以此意,你便信之?多荒唐啊,这种事,说不出都没人信,王爷哪来这些自负自满?” “杜大人活了五十年,愣是一个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偏偏瞧上你这个黄口小儿?” 面目虽然可憎,言辞却能找到动听之处,顾念廷听取话意,另有一番透彻见解。 他点了点头,没脸没皮一应。 “对呀。” 听似漫不经心四字,只有戚磊知晓,有多气人。 “简直贻笑大方!” 顾念廷自信不疑,顺话自夸起来。 “天下男子,多是庸碌之辈,本王身处芸芸之间,犹如仙鹤立于野鸡群中,更似万花枯尽、唯梅尚存。如是无与伦比之美,杜大人驻足欣赏,正是文人雅士之举,何来贻笑大方一说?” 话至此处,他合情合理质疑。 “本王俊容,不言而喻,莫非,戚大人嫉妒?” 听着这话,陶康平瞬间不觉疼痛,只想作呕。 戚磊怒极反笑,心绪满是崩溃。 “哈哈哈……” 敌势显然蓄谋已久,凭着他们的才智,难与为敌,陶康平明白这一点,于是劝告。 “戚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戚磊笑得停不下来,不见欣悦,唯余悲愤。 “哈哈哈……嫉妒……” 陶康平感同身受,满眼心疼。 “戚大人,走吧。” 话罢,陶康平站了起来,扶着怒不可支的戚磊,一步一步,狼狈离去。 杜菡萍目送一眼,视线很快回到顾念廷身上,眉眼和煦,传意点点温情。 “戚大人恶意污蔑在下,多谢王爷仗义解救。” 顾念廷由衷而喜。 换作别人,见闻方才对话,至多以为他在自夸,或在苛待忠贞之士。 杜大人竟能深领好意,恳切送上一声感谢。 对比戚磊暴戾恣睢、陶康平道貌岸然,她的谢意,尤为温馨。 顾念廷暗自感慨。 世间之人,太过凉薄,理解本王的人,少之又少。听似一句轻飘飘的道谢,其中承载,却是本王期盼许久的善解人意。 若非真诚,何以做到这般名花解语? 真诚之人,又怎会忍心,对本王用计? 呵,戚某人着实可笑。 亏他还知道,她已是知命之年,五十岁的女子,何以巧使美人计? 不管是父皇一方,还是皇叔一方,都不缺年轻美貌的女子,何需派遣林大人和杜大人,另辟蹊径,使美人计? 本王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会中这种奇奇怪怪的美人计么? 就他,还敢笑话本王,先听听自己说的话多么荒唐吧。 …… 林暮早早来到京郊,去往各处农田,查看屯田良策的具体实施成果,以此择定封正侍人选。 正选着,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林暮转眸望去,一眼认出为首之人,随即吩咐一众护卫。 “封正台派来耿大人,与我一同择选屯田人才,尔等随我出迎,礼敬以待,不得有误。” 护卫们齐声一应。 “是。” 耿致鹏一行人,停在农田之外,并没有下马。 林暮笑迎而去,正要打招呼,便听耿致鹏清冷一笑。 “呵,林暮,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林暮骤然失色,慌忙躲到护卫身后。 “来人,护我!” 耿致鹏目扫一眼护卫,命令声下,威仪凛然。 “此人前来诈降,迷惑王爷,不安好心,封正相陶大人有令,命我斩之,事后自有答对。汝等忠心为主,大可置身事外,不必干涉,全当毫不知情。” 护卫听罢,纷纷退后,让出林暮。 林暮一阵错愕。 “啊?你们……” 第440章 求王爷救我 耿致鹏唇际扬起一抹得意,一声令下。 “绯事,不宜沾染农田,把他拖去荒山,再行处置。” 就这样,林暮被他们,一路拖到荒山脚下。 林暮面色惨白,求饶不停。 “耿大人饶命……饶命啊……” 确认一众护卫,没有跟来,左右守卫,放开林暮。 认出他们都是自己人,林暮拍去身上尘土,郑重以对。 “多谢诸位大人搭救。” 守卫们正色行礼。 “恭请林大人安好。” 耿致鹏见状,猛地一震。 “这……” “你们虽然职属督护台,但是分内负责,乃是封正台众人的安全,岂敢不听陶大人的命令,私自放过林暮?” 话至此处,他忽而惊觉。 “我知道了,封正台择选守卫之初,你们便是督护台派来的线人,是也不是?” “封正台那么多守卫,我怎就挑到你们一众线人,岂有此理?” 林暮一脸无奈。 “耿大人做戏,这般不知疲倦?” 耿致鹏眉心,蹙起一道迷茫不解。 “你这是何意?” 瞳仁震惊,愈发浓烈,他难以置信,发出一阵疑问。 “难不成,我也是帝瑾王派来的线人?” 林暮配合他,道出实情。 “你原是宸王麾下,后被州牧中丞宁大人劝降。从去年开始,便为宁大人,打探封正台的消息,并非帝瑾王臣下。” 耿致鹏离镫下马,平视林暮,笑容可掬接话。 “不过现在,已是帝瑾王臣下。宁大人改志,我自追随。” 林暮回之一笑,好奇而问。 “耿大人似乎,热衷做戏?” 耿致鹏挠挠头,有些难为情。 “练习蛰伏,去年至今,已成习惯,让林大人见笑。” 林暮表露一丝惶恐,后退一步,拱手一礼。 “不敢不敢,耿大人言重。还未恭贺耿大人,高升封正中相,恭喜恭喜。” 耿致鹏和颜悦色,谦然回应。 “同喜同喜。” 林暮整理衣冠,准备行大礼。 “卑职林暮,恭请耿大人安好。” 没等林暮下跪,耿致鹏扔下缰绳,急忙去扶。 “何敢受此大礼?你我同僚,林大人不必客气。” 他重新牵起缰绳,同时发问。 “封正侍,择选如何?” 林暮伸手入袖,取出封正台册本,双手呈上。 “贤者,皆已登记在册,请耿大人过目。” 耿致鹏笑吟吟一应,接过册本。 “好。” 他不急查看,首先安排林暮的事。 “请诸位大人,护你回城。” 林暮关心一句。 “他们护我,你怎么办?” 耿致鹏挑眉一笑,字里行间,尽显措置裕如。 “有宸王护卫,以供差遣,我这儿,安全得很。请林大人放心回去,接下来一切,还是按着宁大人留计,继续行事。” 林暮展颜安然,有礼有节。 “是,卑职告退。” 耿致鹏点头而笑,与他道别。 “嗯,林大人慢走。” 微风拂过麦田,田野间,簌簌奏起自然乐曲。 骏马随风驰骋,由京郊奔赴城内,一路美景盎然,延绵至天际,与白云相接,令人心旷神怡。 回到盛京,林暮没有立马去往宸王府,而是隐迹传递消息,向颜瑜禀报计策进程,继而准备下一步事宜。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狼狈窘迫,独自跑到宸王府正门,虚弱不堪,看似深受重伤。 “王爷……王爷救命……” 家丁见状,扶着林暮,而至厅堂。 一见到顾念廷,林暮便是泪流满面,双膝而跪。 “王爷!” 他身形萧萧,衣衫褴褛,一瞧便知,肯定受了天大委屈。 顾念廷又惊又忧,离开座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暮面前,亲手扶他起身。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 “是谁欺负你,可有受伤?” “你怎么独自回来,本王的护卫呢?” 林暮捂着心口,粗喘着气,像是伤势沉重,痛苦不已。 “陶大人派遣封正中相耿大人,去往京郊,与我一同负责择选屯田贤才。另作命令,让他就地,枭我首级,其余不问,事后自有答对……” 顾念廷瞠目震惊。 “什么?!” 只觉林暮,随时可能昏厥,顾念廷小心翼翼搀扶,让他安坐下来。 “本王的护卫,没有保护你吗?” 林暮楚楚摇头,胆战心惊,仿佛身临犹在险境之中。 “诸位护卫大人,不仅袖手旁观,还将我主动奉上。” 顾念廷所有震惊,尽数化作愤怒。 “啊?他们岂敢如此?!” 林暮仪态全无,抽泣不止,攥着顾念廷的衣袖,犹似攥着救命稻草。 “在下拼尽全力,才能逃离魔爪,现在想想,还觉心有余悸,求王爷救我!” 顾念廷目色坚定,注视林暮。 “你别怕,本王一定护你。” 安抚罢,他转眸一侧,看向乌焉。 “乌焉。” 乌焉无意观赏林暮做戏,一心盯着窗外夕阳,只等公忙结束,即刻回府休息。 眼见今日公忙,就要告终,忽听王爷一声呼唤,他脸色霎时一沉,满不情愿回应。 “属下在。” 顾念廷眉头紧锁,怒形于色。 “快马加鞭,赶去封正台,把陶康平和耿致鹏,给本王抓过来!” 他目扫其余众人,含着怒意下令。 “你们全数跟去,务必把人带到本王面前。” 应声之后,乌焉带着一众杀手,气势汹汹,离开宸王府。 面对林暮,顾念廷暂时收起怒容,仔细关切。 “林大人可有受伤?” “本王该请府上郎中,为你医治;还是让人取来药箱,本王帮你一起疗伤?” 林暮止住哭泣,破涕为笑。 “王爷请莫担忧,在下无事。” 顾念廷看不明白,怔怔惑然。 “那你刚刚表现,是为何故?” “究竟发生什么事?” 林暮斟一杯茶,敬献顾念廷,以作讨好。 “方才,众目睽睽,在下说话,多有不便。”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耿大人知晓,王爷重视在下,所以瞒着陶大人,放我一马。” “他说,戚陶两位大人暗作计议,拿着册本,拜访宸王府,不着痕迹引话,让我主动揽下择选封正侍一事。这样一来,便可将我诱至京郊,悄无声息除掉眼中钉。” “耿大人着实两难,上则,不能有负王爷之恩;下则,不能违抗陶大人之命。故而,他想到这么一个主意……” 听他娓娓道来,讲述完毕,顾念廷一瞬恍然。 “万万没想到,他们拿着册本而来,竟是为了除掉你。” “本王全都明白了,一会儿,等他过来,本王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第441章 贤德之才 顾念廷正襟危坐,静候陶康平到来。 林暮捂着心口,继续佯作受伤,虚弱落在侧座,有气无力。 没等多久,乌焉等人回府,陶康平和耿致鹏,随之而来。 “启禀王爷,陶、耿二位大人皆已请到。” 公忙时辰已过,乌焉本想回府休息,但见王爷一脸怒颜,愣是不敢多问,恭然立身一侧,等待事情结束。 陶康平、耿致鹏一同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没有示意平身,先向乌焉发难。 “本王让你抓来,你却请来?” 乌焉露出万般无奈的神情。 “王爷明察,他们一人贵为丞相,一人贵为中相,属下卑微,着实不敢。” 顾念廷斜睨一眼,几分嫌弃。 “罚跪。” 膝盖伤势,还未痊愈,乌焉不愿再跪,婉言拒绝。 “不在公忙时辰,王爷怎能罚跪属下?” 顾念廷眼神之中,假作出来的怒意,多了些许真切。 “你这是提醒本王,自觉许你回府,不许延时公忙?” 乌焉惶恐摇头。 “属下不敢。” 本是随口为难,一句便罢,怎料被他惹怒,顾念廷较起真来。 “那便是提醒本王,你是世族公子,本王罚不得?” 乌焉气势彻底弱了下来。 “平民男子,王爷亦是罚不得。” 听他言语无状,顾念廷怒火更盛。 “什么?” 乌焉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世族、官吏犯错,应由尹司台处置;布衣平民犯错,应由廷合台处置。” 顾念廷瞋目切齿,一副吃人表情。 “岂非嘲讽本王,居于人下?” 乌焉吓得后退几步,一分不敢正视。 “王爷息怒,属下说的是律令,何有讽意?” 顾念廷怒气冲天,发指眦裂。 “这就是嘲讽本王。” “明日一早,公忙时辰一到,你便罚跪。” 乌焉敬慎小心提问。 “明日,属下轮休,可以免罚吗?” 顾念廷怒意赫赫,咆哮而下。 “不可。后日一早,罚跪一整天!” 乌焉无可奈何,一脸苦相。 “是,属下遵命。” 顾念廷收回视线,转向耿致鹏,不紧不慢,回到正题。 “耿大人。” 耿致鹏跪姿端正,恭然一应。 “王爷请吩咐。” 顾念廷稍稍平息怒意,正色以对。 “林大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回来禀知本王,是你带着一众封正台守卫,意欲除之。” “请问耿大人,背后可有主谋?” 耿致鹏不卑不亢,平静作答。 “此事,是在下一人所为。” 顾念廷落眸陶康平,意有所指。 “只要你供出主谋,本王可以饶你。” 感受到王爷威迫的目光,陶康平不由慌张,惶惶无言。 顺着王爷视线,耿致鹏也看了一眼陶康平,而后毅然决然回应。 “回禀王爷,确实没有主谋。” 顾念廷不愿轻信,直接点明。 “难道不是陶大人指使么?” 耿致鹏语气笃定,矢口否认。 “陶大人并不知情,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顾念廷转而发问。 “那就是戚大人指使?” 耿致鹏依旧否认。 “戚大人亦是一无所知。” 顾念廷一声轻慢,提出质疑。 “没有他们指使,凭你一介升任不久的中相,也敢对付本王身边的红人?” “那你说说,有何动机?” 耿致鹏面色,风平浪静。 “在下,与林大人有私怨。” 顾念廷由深提问。 “什么私怨?” 耿致鹏回话,简截了当。 “情有独钟之事,难以启齿。” 顾念廷理解其意,继续提问。 “你是说,你也爱慕密枢侍高大人?” 耿致鹏含糊其辞,没有正面作答。 “王爷英明。” 顾念廷微微沉吟,找到疑点。 “据本王所知,你们根本不认识。” 耿致鹏迅速给出解释。 “一面之缘,一见钟情,纵使她不识我,我也情不自已、缱绻难舍。” 顾念廷啜一口茶,故作漫不经心。 “为了护着陶大人,耿大人不惜撒谎这种事,此非赤诚,而是愚忠。” 耿致鹏没有中计,坚定不移。 “王爷不必言辞相激,在下不懂无中生有,绝对不会松口。” 陶康平心绪感动,愈加强烈。 这孩子,行事有始有终,百折不挠。 贤德之才,不可多得。 他正想着,便听顾念廷来了一句。 “本王秉公处理,一定将你交给尹司台,你可知后果?” 耿致鹏丝毫不畏。 “在下知晓。” 陶康平不敢置信,猛地一惊。 王爷,为了林暮,要动真格? 顾念廷不假思索,呼唤手下。 “来人。” 杀手两名,依言上前。 “奴才在。” 陶康平来不及多想,急急出言。 “王爷三思!” 耿致鹏拦住他的话,冲他轻轻摇头,示意莫要冲动。 “陶大人。” 陶康平于心难安。 多年来,一向都是他护着小辈,今日首度体会,被小辈保护的感觉。 “耿大人,你何必……” 耿致鹏坚韧不拔,毫不动摇。 “卑职有罪,理应受罚,陶大人廉洁为公,不该姑息。” 陶康平愧疚难当,火急火燎。 “可是你……” 耿致鹏莞尔一笑,正气浩然。 “虽然升任不久,却得二位大人悉心教导,卑职生平愿足,哪怕归于九泉,亦能含笑。” 陶康平急得快要哭了。 “耿大人,你……” 瞧着气氛正好,顾念廷一声令下。 “拖出去,交由尹司台!” 陶康平不顾一切,拼命阻拦。 “慢着!慢着!王爷,在下有话要说。” 顾念廷不由分说,反作嗤之以鼻。 “住口,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 “推来推去,尽显上下和睦,实则只是装模作样,是也不是?哼,你的伪善之状,本王不屑一顾,留给戚大人慢慢欣赏吧。” 陶康平年迈力竭,根本拦不住年轻力壮的杀手。 没了办法,他唯有连连顿首,恳求王爷。 “在下绝非此意,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耿大人吧。” 见之示弱,顾念廷心情转好,悠悠一笑。 “放过他,本王处置谁?” 陶康平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这……” 顾念廷心觉有趣,随意调侃起来。 “就当作,无事发生?” 陶康平信以为真,立即谢恩。 “多谢王爷宽仁。” 顾念廷勾起一边嘴角,不吝表现轻藐。 “呵,你谢得倒快,派人除掉林大人之时,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吧?” 他阴沉面容,一字一句,胜似霜雪凌冽。 “林大人差点丢掉性命,本王凭什么放过他?这次,全当示诫,若敢再动心思,本王下一次处置的人,就是你和戚磊。” “听见没有?” 第442章 求人办事 陶康平继续顿首恳求,语态卑微,放下所有尊严颜面。 “在下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他一次吧?” “耿大人升任中相仅仅几日,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僭越之举,他无错啊!” 顾念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有错无错,自有尹司台定夺,本王只负责提供证据。” 这般恳求,都不能打动,陶康平气急失态,奋然戟指。 “王爷你!” 顾念廷几步走近,用了一点力道,没好气地拂落他的手。 “下令之时,你所想为何?现在方知后悔,来不及了。” 陶康平疾首蹙额,当即决定。 “我去尹司台救他。” 顾念廷蔑视一眼。 “就凭你?” 陶康平拿定主意,大义凛然。 “为了王爷,不失一位忠义之士,在下必然竭尽全力,保住耿大人。” 林暮默不作声,耐心等着陶康平走入局中,然后微微一笑,施以援手。 “若说救出耿大人,卑职有一计,陶大人可愿一听?” 听到林暮的声音,陶康平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耿大人所困之处,是尹司台。” “尹司台中人,心向何处,还需我明说么?” “你今时住在宸王府,声称帝瑾王避之不见,何故有计,解救耿大人?” “林大人终于肯承认,自己志愿何方?” 言辞刺耳,顾念廷听得不悦。 “本王才刚示诫,你还敢欺负林大人?” 见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护着林暮,陶康平也是不悦。 “在下不敢,只是陈述事实。” 顾念廷端起王爵架势,津津有味,一番说教。 “求人办事,陈述什么事实?林大人有计,你理当虚心奉教,不该恶语相加。” “看来,你并不忧虑耿大人的安危。呵,本王早知道,你们上下关系,所谓友敬,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他顺理成章,绕回正题。 “不过,本王礼贤下士,皆出真心。你拉不下这个面子讨教,本王替你一问。” 一听话头不对,陶康平立刻阻止。 “王爷……” 顾念廷扬手示意住口,惺惺作态表示。 “小事一桩,无需客气。” 转向林暮,他换作一脸和善,真心诚意,温然而笑。 “请问林大人,有何妙计?” 林暮娓娓道来。 “只要从帝瑾王手中,夺来尹司台,那么,救出耿大人,便如探囊取物。” 再次听到荒唐之语,陶康平赶紧叫停。 “王爷三思,不可中计!” 顾念廷满不耐烦,给了一个白眼。 “又来了……” 他压根不信,语态毫不客气,甩去一顿抱怨。 “计计计,左右都是谋计,显摆你们读过兵书,精通各种计策,是吧?” “这次又要胡诌什么计?” 陶康平孜孜不倦,点破对方阴谋,苦苦尝试,叫醒王爷。 “此为连环计。” “林大人故意提出,为王爷择选贤才,置自身于险地,诱导吾等犯错,巧使王爷秉公处置。这样一来,他不仅参与封正台之事,还引来尹司台一众,蛰伏王爷身边。” “从在下拿着册本,拜访宸王府……不对,应该是从一开始,他来投诚,便是连环计!” “或者,自从月溪郡主,弃离王爷而去,他们便就步步筹谋,一计紧接一计,可谓天衣无缝!” 顾念廷捕捉话中重点,依旧与众不同。 “你还想污蔑溪儿,恶意谋算本王?” 陶康平一阵猝不及防。 “我……” 顾念廷绰然落眸,仿佛看穿一切。 “不等赶走林大人,你便先防备溪儿回归。”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陶大人,论计谋,还是你更胜一筹。” 陶康平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心口起伏,愈发急促。 “你……你……” 顾念廷宽宏大量,一笑置之。 “跪累了吧?本王无权罚跪于你,只是忘却允准平身,陶大人快快请起,赐座吧。” 陶康平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还想劝言。 “王爷!” 话音未落,立即接到顾念廷一个锐利的眼神。 “本王既往不咎,甚至对你礼敬有加,陶大人可知‘识相’二字,怎么写?” 陶康平忍气吞声入座。 “谢王爷赐座。” 处理好麻烦,顾念廷转眸林暮,笑容仍旧温馨备至。 “林大人,请言妙计。” 林暮应了一声,不急叙述计策,投其所好,先来几句奉承。 “是。” “王爷所做善举,犹若星罗棋布,数不胜数。其实,臣民当中,如同在下这般,景仰王爷之人,盈千累万,难以数计。” “较之王爷,万众归心;在下计策,画蛇添足。” “在下多此一举,连接双方感情,实则只为,给诸位大人一个台阶罢了。” 瞧着顾念廷瞳仁之中,染绪一抹得意,他才开始献计。 “众所周知,谢大人看似忠心帝瑾王,实则志向,乃是月溪郡主。其中原因,便是郡主研制良药,治愈谢老夫人病疾。” “此为其一,不是全部。” “王爷有所不知,良药,并不出自郡主之手,而是帝瑾王的杰作。” 初听此事,顾念廷茫然一惊。 “啊?” “那他对外宣称,何故要将功劳,全都记给溪儿?” 答案呼之欲出,林暮没有回答,反问回去,把这个机会,让给顾念廷。 “王爷颖悟绝伦,怎会想不到缘由?” 顾念廷略略一想,便是莹然。 “本王知道了。” “当时,溪儿追随不久,皇叔深怕失去,所以借此讨好,稳固人心。” 林暮抓住时机,取悦恭维。 “王爷明见万里,在下由心钦佩。” 沉醉林暮的凑趣迎合,顾念廷欣喜若狂,几近手舞足蹈。 转念一想,事有不妙,他神色低沉,略显失落。 “既是皇叔救治,如此一来,劝降谢大人,定是无有办法。” 陶康平迅速接上了话。 “是也。” “既然劝降不得,那就不必多想。” “时辰不早,王爷该用晚饭了吧?在下做个小东,请王爷出去吃,敢问尊意可否?” 顾念廷眸色发狠,瞪他一眼。 “你少打岔。” 回眸林暮,顾念廷狠色全无,唯余沮丧。 “当真劝降不得?” 林暮笑着摇头。 “非也。” 话落,陶康平垂头丧气,顾念廷振作精神,喜出望外。 “林大人快说,有何妙计?” 第443章 溪儿,这般天真 眼见王爷如此急切,陶康平嘴角下垂,衰颓到底。 林暮玉颜温润,随着顾念廷,笑意渐浓。 “帝瑾王所谓良药,实为害人之物,确有立竿见影的奇效,可是,于谢老夫人而言,只在止痛,并非治愈,更有损伤贵体之险。” “此中药效,唯有医术精湛之人,比如月溪郡主、再如太医院之首安大人,方能觉察端倪。寻常医者,必须等到实际药效显露,才能看出异处。” “在下不才,一直没能发觉有异,直到听见护卫高大人不慎说漏嘴,方知真相。他说,此事乃是绝密,就连月溪郡主都不知情。他还嘱咐,让我保密,决计不可诉与他人知晓。” 顾念廷认真倾听,没有错漏一字,理解其意,总结询问。 “你是说,皇叔为了拉拢溪儿,利用谢老夫人病疾,笼络其心。溪儿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林暮收起笑容,正色点头。 “是也。” 他抽丝剥茧,条分缕析。 “这件事,帝瑾王占尽好处。” “不止可以俘获月溪郡主之心,还能顺势夺取尹司台。就算有一天,东窗事发,谢大人也只会责怪郡主胡乱用药,决然与之断绝。而帝瑾王,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依旧可以坐拥尹司台。” 他抑扬顿挫恰到好处,令人身临其境。 “为防郡主看穿药效,这段时日,帝瑾王可谓费尽心思,阻止谢老夫人与她见面。” “待到江山归落,便是月溪郡主价值用尽之日。那时,他才会露出真面目,始乱终弃,抛弃郡主,另娶心爱女子,与她成双成对,一同俯瞰山河壮美。” 仿若自己就在故事之中,顾念廷愤慨不已,手中折扇,重重拍在案上,怒然以致,折扇断成两半。 “他竟敢如此欺瞒溪儿?气煞我也!” 意想溪儿,被人抛弃的凄惨之景,他怜惜心疼,差点哭出声来。 “溪儿,如何这般天真,居然相信他的口蜜腹剑?她这样痴傻,实在叫我痛心……” 林暮附和着,胡诌颜瑜缺陷,讨好顾念廷。 “帝瑾王一心朝局,不似王爷知疼着热,有情有义。他待人从来都是虚伪,仁义美誉,名不副实。” “正因月溪郡主,憧憬爱情美好,他才加以利用,刻意表现真心,郡主误以为他寄情有爱,自然而然信任无疑。” 话至此处,他燃起一股热情,火凤炽热,直冲云霄,试图主导顾念廷心绪。 “今时,只要王爷,拆穿帝瑾王的把戏,使谢大人幡然醒悟,那么,他必来投诚。谢大人一到,滕大人不战可定。” “其中最为重要,还是月溪郡主。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时时煎熬,王爷救她,事在必行。一旦救命有恩,郡主心结易解,原谅王爷,唯在旦夕之间。” 意识几乎被他左右,顾念廷瞬时斗志满满。 “你所言甚是,本王必须救她。” “请问,如何解救?” 林暮伸手入袖,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以示盒中之物。 “自从意愿改志,在下便就开始研制解药、研想治愈之法,王爷请看。” 只见一粒药丸,静静躺在盒中,顾念廷落眸一眼,迫不及待发问。 “解药,如何使用?” 林暮热情不减,烈火如龙,呈现之状,仿佛顾念廷已经掌握江山天下。 “以水送服即可。” “谢老夫人服下此药,一盏茶的工夫,贵体恢复疾痛之状,帝瑾王歹意,尽显无余!” 他侃侃而谈,细细讲述计策。 “王爷可以这样……” 陶康平听罢,一脸痛苦。 顾念廷听罢,容光焕发。 “林大人不仅杏林妙手,且怀绝世妙计!” “这会儿公忙皆已结束,谢大人,想来已经回到谢府,本王这就前往拜访,告知真相。” 深知阻拦无用,陶康平依旧怀着一丝希望,借着行礼,挡在王爷身前,孜孜不倦劝阻。 “王爷……” 话刚出口,便被顾念廷厉声打断。 “你住口。” “耿大人为你,不惜以身涉险,你不想救他了?” 陶康平面色诠释,束手无策,苦不堪言。 “可这显然,又是诈降,王爷怎能帮着外人,谋算在下和耿大人?我们忠心不渝,对待王爷,从未有过二心,用以为计,不该算计我们呀。” “更为荒唐,对方诈降,还要王爷上门邀请,一步一步引导你,走进他们编织的美梦,王爷不知不觉便罢,怎么还能乐在其中呢?” “这些都是梦境,绝非现实,请王爷睁大眼睛看清楚吧!” 劝到这儿,他还以为自己的比喻,恰如其分,王爷或许听得懂,怎料,手臂处,突然被王爷狠狠掐了一下。 他吃痛一喊,下意识后退两步。 “啊!” 顾念廷噙着怒意提问。 “疼么?” 陶康平如实回答。 “疼。” 顾念廷继续提问。 “做梦会疼么?” 这么简单的比喻,他都听不懂,却能听懂林暮的长篇大论,陶康平气不打一处来。 “我的意思是说……” 顾念廷再次打断。 “岂非袖手旁观,故意不救耿大人?” 陶康平不由急色。 “耿大人自然要救。” 顾念廷横眉冷对,一声令下。 “那就让开,别挡本王的路。” 陶康平疲惫至极,苦涩不已。 路,一语双关,既是去往谢府之路,也是王爷的朝局之路。 他心知肚明,王爷自小博学,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比喻?只是不信任罢了。 他实有不明,案牍劳形多年,怎会败给一个初来乍到的林暮? 奸佞之语,当真这么动听吗? 想罢,他语态逐渐无力,遥望自己前路,唯觉一片茫然。 “王爷三思,耿大人,不是这么救的。” 他的劝言,顾念廷早已厌倦,毫不客气,甩去一句威胁。 “你再阻止,不如本王暗使杀手,直接了断耿大人,省得他在里面受苦,如何?” 陶康平顿时暴怒。 “你!” 顾念廷反作嫌弃,振振有词。 “我什么?” “耿大人奋不顾身,何其英勇。你真没良心,磨磨唧唧,根本不想救他。” “你有什么话,大可回府啰嗦,本王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茧子,烦人得很。” 陶康平被他训得没了话。 “我……” 顾念廷一身傲气,不愿绕道,一把将他推开,举步离开厅堂。 第444章 溪儿别走 宸王府的马车,停在谢府门前。 下人禀报谢卯所在,顾念廷直接找了过去。 谢卯收到通禀,恭候院中,迎步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顾念廷带着目的而来,自然拿出敬意,不等他下跪,及时扶起。 “谢大人不必多礼。” 谢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面对厅堂方向,示意一请。 “请王爷,入内叙谈。” 两人前后走进厅堂,按着规矩就座。 奉茶完毕,谢卯屏退侍女,主动询问。 “请问王爷到此,有何吩咐?” 顾念廷坐姿端正,煞有介事,一派俨然。 “本王此行,是为告发一事。” 谢卯微微低眸,掩去眸底几分不屑。 “想是,哪位世族高位中人,见罪于王爷?” 他安坐着,简单拱手一礼。 “请恕在下纠正,谢府并非告发之处,王爷理应前去尹司台。” “八台,每日都会留人值守,即便公忙时辰已过,也能处理职责之事。今日,尹司台应是尹司中相关大人,留在台内,王爷只管找他就行。” 顾念廷面容肃肃,不见一丝笑颜。 “本王告发之人,非是世族高位,因此,不能前往尹司台。” 谢卯无奈一笑,继续纠正。 “那便是平民之中,有人得罪王爷。” “既是平民犯错,应当告去廷合台。谢府只是我的家宅,何有职权,去管这些?” 顾念廷正容亢色,凝视于他。 “本王告发,亦非平民,因此,无需去往廷合台。” 谢卯微微错愕,提起一分好奇,惑然而问。 “王爷到底告发何人?” 顾念廷郑重其事答言。 “正是本王的皇叔,帝瑾王。” 谢卯手中茶杯猛地一震,差点没有拿稳。 “什么?!” 他屏气凝神,神态一转,尤其认真。 “王爷这是何意,帝瑾王何错之有?” 顾念廷开始转述林暮说过的话。 “本王刚刚收到绝密消息,谢老夫人……” 耐心等他叙罢,谢卯震惊不减,瞳色更多几许惶恐。 “此事关系重大,王爷不可妄言。” 顾念廷语气笃定。 “本王所言非虚,请谢大人勿疑。” 谢卯孝顺之情,他努力感同身受,同时,不忘表露惜才之心。 “事到如今,谢老夫人贵体已有损伤,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本王特意送来良药,可以暂缓令堂疾痛,还可显露原本药效,使帝瑾王的阴谋,无处遁形。” 谢卯忧心母疾,多问一句。 “在下听说,太医林大人近日住进宸王府,莫非,这是林大人的良方?” 顾念廷没有隐瞒。 “是也。” 简单一句答言,不足表达招抚诚意,他自我发挥,尽情渲染。 “林大人蛰伏帝瑾王身边,觉察端倪,第一时间研制此药,忧虑在心,大义存膺,只为解救谢老夫人。” 这话,听似赞许林大人,实为自夸,谢卯领会话意,暗暗一笑,没有说破。 顾念廷一本正经,说回正题。 “令堂服药之后,静候一盏茶工夫,谢大人尽可找来任何医者诊看,帝瑾王是何心思,一览无遗。” 谢卯微微沉吟,陷入思索,很快有了决定。 “请恕在下多心,不舍母亲冒险,还是请来月溪郡主,事先诊看一番,方可放心。” 顾念廷表现善解人意。 “事关令堂安危,谢大人心有顾虑,本王完全可以理解。林大人说过,溪儿医术精湛,帝瑾王所用害人之物,瞒不过她。” 他话锋一转,道出难处。 “不过,帝瑾王有意阻止,不许她与谢老夫人相见。谢大人打算,如何将她请来?” 谢卯心急如焚,方寸有乱,离开座位,作势就要离去。 “我悄悄禀报此事,郡主自有办法,隐迹前来。” 顾念廷跟着表露急迫,允准离去。 “事不宜迟,请谢大人速速禀报。” 谢卯焦躁不安,快速行罢告退礼。 “是。请王爷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顾念廷颔首应声。 “好。” 没过多久,门外不远,出现一道熟悉美妙的身影。 顾念廷一眼痴迷,放下茶杯,徐徐起身,步履轻快,向她走去。 “溪儿……” 听见他的声音,宁云溪斜睨一眼,眉心立刻蹙起几分不适,直接停在院中,与他保持距离。 “谢大人所谓告密之人,就是他?” 谢卯恭然一应。 “是。” 宁云溪防备之状,如同刺猬,裹满一身尖刺。 “他如何可信?居然让我暂放晚饭,特意过来确认病情,谢大人未免太有闲心。” “恕不奉陪,告辞。” 顾念廷快步走近,立即挽留。 “溪儿别走。” 谢卯展臂,拦住宁云溪前路。 “郡主请留步。宸王殿下言之凿凿,不像有假,在下恳求郡主,为家母诊看一次吧。” 宁云溪愀然不悦,提出疑议。 “谢大人怎会信他,莫非心存异志?” 谢卯眸底浮起一丝难色,似乎真有易志之心,嘴上却不承认。 “在下拙拙之心,只是担忧家母身体。” 看见一点希望,顾念廷满目惊喜,乘胜追击,紧随其后请求。 “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成全谢大人的孝心吧。” 宁云溪轻慢一笑。 “呵,王爷太把自己当回事。” 外人在场,顾念廷放下身段,尤是艰难。 “那就算是,本王求你,可好?” 宁云溪挑出不满之处。 “算是?” 为了尹司台,顾念廷不愿错过良机,随即心一横,直接跪了下来。 “本王真心求你,为谢老夫人诊看!” 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谢卯万分震惊。 转念一想,做戏似有不妥,他换作一脸感动,竭力挤出两滴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王爷……” 宁云溪掩唇一笑,并不惊奇,学着他,端起架势回应。 “王爷大礼,小女子承受不起,平身吧。” 一听平身二字,谢卯保持感动,亲手扶起顾念廷。 “王爷快快请起。” 宁云溪做出任性刁蛮之状,怄气表示。 “若我诊看之后,确认谢老夫人无事,非要禀告阿兄,重责你们。” 谢卯礼敬顺从。 “是,一切听凭郡主吩咐。” 宁云溪满不耐烦命令。 “引路。” 谢卯不予计较,依旧有礼有节。 “王爷、郡主,请。” 第445章 你最好别后悔 一路,宁云溪都在抱怨,以作铺垫。 “谢大人怎能因为宸王殿下几句话,便就怀疑阿兄的为人?” “阿兄仁德之心遍布天下,他怎么可能利用谢老夫人,谋取朝局利益?” “反观宸王殿下,品行如何,我早有言之,谢大人当作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么?” “他哪里值得本郡主,放下晚饭不吃,专程过来,诊看确认?” “……” 宁云溪极尽恶词,肆意表达不满。 谢卯敷衍应和,引路的步伐,不自觉地越走越快。 “是是是,郡主所言极是。” 终于,来到谢老夫人居处。 听闻王爷和郡主登门,谢老夫人俞娟,提前等在门外,迎候二位贵客。 同为正一品,俞娟与顾念廷或可免礼,或可互相问好,不必过多在意礼数。 宁云溪荣以国号,为郡主封号,也可免礼。 寒暄几句之后,四人前后走进春晖居,依次落座。 听罢谢卯说明情况,俞娟慈眉善目之间,表露几分胆战心惊。 “既如此,请郡主,为我诊看,确认无虞吧?” 宁云溪努了努嘴,继续抱怨。 “母子如出一辙,老夫人亦是好生多心。我的阿兄,对待臣下,从未有过利用之意。” 她不着痕迹,暗示自己旧情未忘。 “倒是宸王殿下,狂妄尊大、不可一世,前时就连明媒正娶入府的王妃,都不放在眼里,随意苛待。他哪来好心,前来告密?分明就是笼络人心!” 顾念廷心绪,轻而易举,被她牵动。 “溪儿,苛待于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俞娟眸露一丝惊异,随即感慨。 “王爷当着我们的面,便能拉下面子,向郡主道歉,甚至以‘我’自称,可见所谓目中无人的传言,尽皆虚假,王爷绝非自高自大之徒。” 顾念廷低眸惭愧。 “老夫人此言差矣,溪儿说得没错,本王以前,确实不像话。” 见识顾念廷的谦逊,俞娟看似大为折服。 “但我眼见为实,王爷皆已改正。” “试问,谁没有不懂事的年纪?王爷以前错事,情有可原。” 宁云溪尖酸刻薄起来。 “老夫人何故向着外人,莫非忘却心志?” 俞娟不以为然。 “我一介老身,不涉朝局,何来什么心志?郡主莫要说笑。” 宁云溪理所当然反驳。 “命夫、命妇,有权上表朝事,老夫人贵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安享俸禄,自当报效主上,何来不涉朝局一说?” 俞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笑含窘迫。 “怪我失言,郡主说的是。” 顾念廷满怀关心,一句催促。 “老夫人病情,耽误不得,溪儿快些请脉吧。” 谢卯忧心忡忡,立时附和。 “王爷所言极是,在下恳请郡主诊脉。” 宁云溪嘴角下垂,怏怏不乐。 “你们母子,这般不信任阿兄,即便诊脉瞧过之后,一切无恙,我也不要你们,阿兄更不会接受心存异志之人。” “谢大人还要执意如此么?” 谢卯眸色坚定,点了点头。 “是,有劳郡主费心。” 宁云溪面色一沉,蕴着几分怒意。 “好,你最好别后悔。” 离开座位之际,余光瞧见顾念廷痴痴凝视之态,她满腔恼怒,全数宣泄。 “看什么看?当心本郡主,戳瞎你的双眼!阿兄用药,绝对安全,你才是不安好心之辈!” 恶语铺垫足够,她几步走去,为俞娟把脉。 意识到不对劲,她的神态,略有转变。 “嗯?” 宁云溪反反复复,检查数次,依旧难以置信。 “怎么会……” 谢卯等得焦急,主动询问。 “请问郡主,家母情况如何?” 宁云溪蹙眉犯难,欲言又止。 “这……” 顾念廷暗暗得逞一笑。 “溪儿不便直言,我可要回避?” 抬眸看他,宁云溪眼神微微有改,若有似无,一分另眼相看。 “不……不用。” 一眼捕捉她的变化,顾念廷志满气骄,分外得意。 “那么,请你尽管直言。” 宁云溪深深一叹,满不情愿陈述事实,有意无意,改了称呼。 “帝瑾王所用,确非良药,而是害人之物。” 顾念廷在心里狂喜。 俞娟、谢卯同时一惊。 “什么?!” 谢卯焦眉苦脸。 “家母贵体,是否损伤?” 宁云溪尖酸刻薄的气势,全然消失殆尽。 “损伤深重,若非宸王殿下及时告密,老夫人可能就……” 顾念廷打开锦盒,递了过去,和煦而笑,呈现善良之状,仿佛自己就是从天而降的仙者。 “此乃太医林大人研制良药,请你查看,有无问题?” 宁云溪强忍心底不屑,配合顾念廷,给了一个惊喜钦佩的目光。 “此药甚好,不仅可以显露原本药效,还可以暂时缓解老夫人疾痛,给我足够时间,研想治病之法。” 顾念廷沉醉其中,继续释放善良。 “治愈良方,林大人已经研想有成,只等谢老夫人允准,便可前来救治。” 俞娟感动欲哭。 “是吗?那太好了。” 她转眸谢卯,轻唤一声。 “儿啊。” 谢卯恭顺一应。 “孩儿在。” 俞娟迫不及待吩咐。 “速速去请林大人。” 谢卯进退有度,依计而为,没有太过积极。 “母亲请慢。” “孩儿以为,保险起见,母亲先服此药,孩儿去请府上郎中,轮流诊看一番,确认无疑,再去邀请林大人。” 顾念廷通情达理回应。 “谢大人言之有理。林大人毕竟是初至宸王府,本王对他,亦存疑虑,请老夫人稍安勿躁,一切小心为上。” 俞娟首肯同意,由谢卯侍奉,服下药丸。 “好,卯儿,就按王爷吩咐,谨慎行事。” 谢卯应声而去。 “孩儿遵命。” 俞娟故作虚弱,闭目养神。 顾念廷悄步靠近,与宁云溪窃窃私语。 “我没有骗你吧?” “你还相信,你的阿兄吗?” 宁云溪痴念不改,同时,不吝展现心里没底。 “我……” “阿兄不会骗我,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知晓她还在赌气,顾念廷耐心劝言。 “我薄待你,才是有难言之隐。皇叔贵为帝瑾王,掌天下之权,凡事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缠身,何来什么难言之隐?” 听着他的话,宁云溪颦眉渐深。 “若是医者查看,结果与我无异,我便去帝瑾王府,找他问个清楚。” 吩咐事罢,谢卯折返回来,正好听见这话。 “我也去。” 第446章 你,过来 府上医者,确认无误,宁云溪等人,去往帝瑾王府,求见颜瑜。 颜瑜指定一处厅堂,允准一见。 三人依着规矩,齐齐行礼。 “恭请帝瑾王万安。” 颜瑜安于玉座,虚扶一把。 “平身赐座。” 谢恩之后,三人依次落座。 颜瑜不急询问来由,星眸扫视,将宁云溪周身上下,仔细打量一遍,唇际逐渐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何故坐得,离我那么远?” “过来,一如平常,我抱着你。” 宁云溪微微蜷缩,展现几分惧色。 “你我以兄妹之礼相待,从来没有贴身坐过,请阿兄莫要乱语。” 顾念廷眸掠一丝惊喜。 看来,如他所想,溪儿还是完璧之身。 颜瑜目色随意,端量宁云溪,就像赏玩一件玩具。 “何必强调兄妹二字?我们所谓结拜,幌子而已,谢爱卿又不是外人,无需避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之温柔,我甚为思念,难道,你不想我?” 他故作刚刚发现顾念廷,浅浅一惊。 “嗯?廷儿怎么在此?” 听出这些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顾念廷面不改色,并不介意。 “回禀皇叔,臣侄陪同月溪郡主和谢大人,一同而至,有要事求问。” 颜瑜发出一声鄙夷,神态轻松自如。 “呵,怪不得小妹妹拒人千里,原来,是为刻意表现给你看。” “你别误会,她非是旧情难忘,只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罢了。” “廷儿有所不知,本王与她平时,亲近得很。” “而且,是她投怀送抱。” 顾念廷表面保持礼敬,只在眸底浮现一丝不屑。 “皇叔私隐,臣侄无意探查,确实毫不知情。” 颜瑜依计,面色稍稍一沉。 “流言纷纷,你都不曾听说?” 听似流言,都是颜瑜故意散播,其中目的,可想而知,顾念廷眉目不由自主,覆上一分得意。 “臣侄只信眼见为实。” 颜瑜故作气急败坏,随即拿出帝瑾王的架势。 “眼见为实,便是本王让她做甚,她就必须顺从。” 他手指一勾,居高临下,冷冷示意宁云溪。 “你,过来。” 凝视眼前之人,宁云溪只觉陌生。 “阿兄……” 颜瑜沉声而问。 “本王的命令,你敢不听?” 宁云溪低眉恭敬。 “臣女不敢。” 颜瑜享受胜利喜悦,一声令下。 “过来,给他展示一个投怀送抱。” 宁云溪委曲求全一应,徐徐离开座位。 “是。” 顾念廷于心不忍,展臂一拦。 “溪儿。” 颜瑜眸色刺骨,犹如一把利剑,直指顾念廷致命之处。 “本王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心底怒意,霎时迸发,顾念廷竭力按捺,保持清醒,忍气吞声回应。 “你……臣侄不敢。” 宁云溪杏眸,含着一汪清泪,花容难堪,步步不愿,走向颜瑜,颤颤巍巍坐在他的身边,瑟瑟楚然,投入他的怀抱。 颜瑜眉梢,扬起一抹快意,顺势落唇而下。 “真乖。” 宁云溪及时躲开,花容失色,一如惊弓之鸟。 “不行……” 颜瑜一阵急怒,用力扼住她的下巴,眸蕴狠戾,凌然捕捉她的视线。 “你敢拒绝本王,谁给你的胆子?” 眼见心爱女子,被他人欺凌,顾念廷恨得咬牙切齿,奈何碍于身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她受屈。 宁云溪适时向他投来一束求助目光,楚楚可怜,恰到好处。 顾念廷见此,内心愧疚更甚。 谢卯看准时机,出言阻止。 “王爷请慢,微臣有事上问。” 此时此刻,顾念廷看待谢卯,无疑就是英雄。 为救他的女人,谢大人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投诚之意,确切不移。 颜瑜一心软玉温香,满不在意谢卯,态度极其敷衍。 “不管什么事,都等本王玩趣够了,再来禀问。” 宁云溪投入做戏,拼尽全力挣脱。 “啊……” 谢卯不苟言笑,直截了当回驳,自顾自禀言。 “紧要大事,恐怕不容久候。请问王爷,何故研制害人之物,利用微臣家母?” 话音刚落,颜瑜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谢卯肃然以对。 “王爷没有听清?” 颜瑜一脸不尽兴,无奈放开宁云溪,转而面向谢卯。 “空口无凭,谢爱卿可有证据?” 宁云溪急忙抽身远离,回到自己座位,心有余悸,顾不上整理衣冠。 顾念廷伸手而去,想要为她拭去眼角余泪。 宁云溪借着惧意,理所当然躲开。 顾念廷无有生疑,唯见心疼。 谢卯继续正事。 “家母病症,已然显露无余,此事一目了然,还需什么证据?” 颜瑜佯作不小心,说漏了嘴。 “不可能。” “本王没有催动药性,她怎……” 他假咳几声,强行圆话。 “咳咳咳。” “本王是说,本王从未用过害人之物,此乃歹心之人的恶意构陷。” 谢卯忿然作色。 “王爷亲口承认,微臣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宁云溪双目纯然,传意几许失望。 “阿兄,你果真利用我们,巩固自身权势?” 颜瑜收起所有恶意,做出无辜之状。 “小妹妹,连你也不信我?” 宁云溪垂眸,无声抽泣。 “事实摆在眼前,叫我如何信你?” 颜瑜开始打感情牌。 “平日里,你最敬我,时时表现钦佩,甚至隐有爱慕之意,你怎会不信我?” “我特许你,不用敬称,事事平等相待,形同与你分享江山,如是关怀,你皆置若罔闻吗?” 宁云溪有些心软。 “我……” 顾念廷听不下去,直言揭穿。 “溪儿切莫听信甜言蜜语,若真同享江山,理应册封帝后,不痛不痒给你一个郡主之位,是为何意?皇叔嘴上说得好听,实则心意昭昭,他就是不想娶你!” 颜瑜面容,乌云阴沉。 “宸王,本王面前,你岂敢言语无状?” 宁云溪一副傻傻被骗的模样。 “他从没说过,不愿娶我。” “外头所传,多有狐媚惑主之言,是我立志,建树建功,努力得到天下人的肯定,再谈册封帝后的事。” 顾念廷几分急切,抬高语调,点醒溪儿。 “岂不知那些流言,都是皇叔散布?他深知你的品性,如是行为,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引你这么去想。如此一来,他既不用娶你,还能让你乖乖地,为他所用。” “此计浅陋拙劣,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颜瑜疾言遽色,不甘示弱。 “顾念廷,本王让你住嘴。” 宁云溪眸意纠结,看向颜瑜。 “阿兄,他所言,可是事实?” 第447章 叫皇婶 颜瑜萧萧离开玉座,星眸微垂,诠释痛心疾首,表意怜然无助,可谓淋漓尽致。 “单凭他的一面之词,你便质疑我,事实与否?” “那他实实在在、对你做下的错事,你该如何看待?” “宸王府大火那夜,是谁哭着跟我说,你再也不信他了?” “你我合作,几近所向披靡,又是谁允诺于我,阿兄恩深义重,我必不相疑?” 自责深重,压得宁云溪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 见势不好,顾念廷跟着离开座位,行至宁云溪身旁,迫切劝言。 “溪儿,不要听他胡言,你只需细想,他为何不敢正面回答你的问题,岂非心虚?” 颜瑜无辜之状,收放自如,睨向顾念廷,唇枪舌剑,义正词严。 “顾念廷,你讲不讲道理?” “本王何曾胡言?” “你们成婚,看似风光的背后,是她掏空存银,又出聘礼,又送嫁妆,就连喜宴所需花费,也是借了她的,而且是光借不还!” “除此之外,婚后苛待之事,更是不胜枚举。” “一桩一件,本王可有冤枉你?” “你哪来脸皮,跑到本王府上,指责本王的不是?” “就算本王行事如此,那又怎样?较之你的劣迹斑斑,本王善待宠遇,强过百倍千倍。” 往事犹在眼前,宁云溪顿时恍然大悟。 “阿兄所言甚是。” 事态急转,顾念廷有些措手不及。 “溪儿?” 宁云溪瞬即换作一脸冷漠。 “我们二人,早已分离,请宸王殿下自重,注意称呼。” 顾念廷按捺所有情绪,柔声细语,耐心以对。 “好,我注意。” “你我成婚,由你一人承担花费,确实是我不对,但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母妃的意思,她意图充实库房,我至多只是帮凶啊。” “婚后薄待,更非我之意愿,前时便有说明,我有难言之隐。” 再次听到这话,宁云溪好奇一问。 “什么难言之隐?” 顾念廷依旧难以启齿。 “这……” “外人在场,不便多言,你随我回府,我私下诉与你知,可好?” 不愿说便罢,宁云溪不再打听,转而回到计策。 “事到如今,你丝毫不知悔悟,还想骗我。” 顾念廷愁云惨雾,有口难辩。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真正欺骗你的人,是皇叔。” 宁云溪态度决绝,毫不动摇。 “你那般伤我,还与宁婉善不清不楚,我绝对不会再信你!” 顾念廷不厌其烦解释。 “我……” 颜瑜斜睨一眼,满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好了,住口,本王没有兴趣听你胡扯。” 他悠然扬起一个笑容,得意洋洋回到玉座,同时朝着宁云溪,招了招手。 “小妹妹,过来。” 宁云溪乖顺走去,坐在他的身边。 “阿兄,对不起。” 颜瑜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气息摄魅,轻拂她的耳垂。 “你方才无端疑忌,我内心深受伤害,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 宁云溪娇然而问。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颜瑜星眸凝凝,一分未有移目,手掌轻柔,不知不觉间,抚上她的衣带。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今晚,留下陪我。” 顾念廷上前两步,想要阻止,转念意识到自己身份卑微,复又退了回去。 “溪儿!” 颜瑜败兴颓然,赫赫而怒。 “本王命令住口,你没长耳朵吗?” 谢卯毅然站在顾念廷一边,苦口婆心,帮他劝告。 “郡主莫信绵里藏针之言。” “宸王殿下宅心仁厚,随他回府,方为正道。他既说了,有难言之隐,那么必然事出有因,恳请郡主,再信他一次吧?” 宁云溪安然依在颜瑜怀中,充耳不闻。 颜瑜眸染冷傲,睥睨而视。 “谢卯,此话何意?” 愤愤不平慈母遭人利用,谢卯紧握双拳,切齿拊心。 “王爷先行不仁,那就休怪微臣不义。” 颜瑜面色一黯到底。 “天下皆为颜族臣民,你岂敢有背弃之心?” 谢卯心安理得,不予作答,反而严词要求。 “多说无益,请王爷,放开郡主。” 颜瑜自信放手,胜券在握。 “本王放开,她便愿意跟你们走么?” 宁云溪主动抱紧颜瑜,不愿离去,痴痴而望,娇笑甜美,俨然就是一副被男子深深欺骗的单纯模样。 “谢大人,你别冲动,阿兄虽有利用之举,但心怀大义,他都是为了天下黎民。” 谢卯万般无奈,语重心长。 “郡主,你糊涂啊。” “难不成,郡主只能瞧见帝瑾王容颜俊俏,对他所作所为,全然视而不见?” 宁云溪坚持己见。 “视而不见之人,分明是你。” “大事当前,应舍小家,古之正理,谢大人没读过吗?” 谢卯蹙眉不悦。 “歪曲言说,一听便是杜撰,我从没读过。” 宁云溪鄙薄一睨。 “是,确实是我杜撰。” “但,古之大义,忠臣不事二主,谢大人不会闻所未闻吧?” 谢卯眸意凝结,冷若冰霜。 “郡主辩才无碍,我不是对手。” “你既执意,我便不再多言。” 顾念廷坚持不懈,还想劝说。 “溪儿……” 宁云溪勃然而怒。 “我是不是说过,让宸王殿下注意称呼?” 颜瑜玩味一笑。 “确实应该注意称呼。” “廷儿,理应敬称皇婶。” 顾念廷目眦尽裂,几近暴跳如雷。 “你!” 颜瑜倨傲之状,骄易专横。 “本王金口玉言,你敢违抗?” 顾念廷低眉示敬。 “臣侄不敢。” 颜瑜笑意愈加张狂。 “那就叫吧。” 似有凄风冷雨,浇透全身,令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顾念廷满怀屈折,一声敬称。 “皇婶。” 宁云溪抿唇蔑然,冷讥热嘲。 “嗯,好侄儿。” 顾念廷心底斗志,越发强烈。 原来皇叔对付女子的手段,如此高明,就连溪儿,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这种人,显然玩趣女子,不计其数,脏乱不堪。 溪儿白水心性,纯然无瑕,岂能任由此人肆意玩弄? 待到本王夺得八台之权,占尽朝局之利,便就举事,解救溪儿,摆脱苦境! 颜瑜心满意足,一阵拂袖。 “送客。” 顾念廷、谢卯行告退礼,双双离去。 颜瑜换回常色,迫不及待询问。 “我假作登徒浪子,效果如何,演技怎样?” 第448章 今日一环,有何含义 宁云溪红光满面,霞色明媚。 “阿兄贪色之状,惟妙惟肖,不像演的。” 顺着话意,她含羞发问。 “你还要抱到几时?” 颜瑜后知后觉自己沉醉,紧忙松开怀抱,难为情一笑。 “不好意思,入戏太深,一时没走出来。” 骤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颜瑜主动找起话题。 “我刚刚,略显粗鲁,有没有伤着你?” 宁云溪侧过身子,揉了一下自己下唇。 “好像,咬到我了。” “阿兄不是说,现代人演戏,都会借位,你方才,怎么不借位呢?”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唇角,颜瑜几分负疚,几意心疼。 “本来是想借位,一不小心,演成真的。” 他仔细查看伤处,为她揉消红肿。 “还好,伤得不重,就是有点红,由它自愈就好。” 咫尺之距,对眸之际,他忽而邪魅一笑。 “你挣脱不愿、欲擒故纵之貌,甚美。” 宁云溪玉手紧攥丝帕,羞涩之态,表露无遗。 “比起前世,以礼相待,今世的你,坏得很。” 见她无意识地轻咬下唇,颜瑜心底情兴,瞬即点燃,气息随之逐渐深重。 “想是,你历经磨难,心智愈发成熟,风韵魅力,也就愈发诱人。” “我时时想念,思绪所至,确实坏得很。” 感知星眸灼灼,仪态不端,宁云溪不胜羞意,起身离开他的视线。 “没个正形,我不理你。” 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态,颜瑜连忙调整心绪,换作一脸正经。 “如果我没记错宁爱卿之计,今夜,你该留宿帝瑾王府,以此激之,引导宸王入局更深。” 他离开玉座,不自觉地向她走近。 “客房我已备好,你去看看,是否中意?” 宁云溪发出一阵疑惑。 “客房?” 颜瑜点点头。 “嗯,客房。” 注意到她的神态有异,他不解其意而问。 “有问题吗?” 宁云溪浅浅一笑。 “没有。” 颜瑜跟着一笑,心境尤是甜蜜。 “那我陪你去看。” 宁云溪轻轻点头。 “多谢阿兄。” 颜瑜自然而然,抚掌而上,将她的小手,裹在掌心。 他扬起另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 “你看,就是那间客房。”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明。 “记得有一次,你来帝瑾王府,无意路过,随手题名,金兰居。” “我觉得名字不错,便让人铸金为匾,移栽翠竹为院,以作你在帝瑾王府的专属居处。” “我自作主张,至今还没询问你的意见,你以为如何?” 宁云溪嘴角甘甜,含苞待放。 “前世,那就是我在帝瑾王府的居处。” “当时,我以为,你我义结金兰,故而题名,金兰居。庙堂供奉,正是金兰大仙。” 颜瑜恍然明白。 “那天事忙,你我都没顾上细聊,写罢‘金兰居’三字,便就离去。”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止步题名,原来是有前世缘故。” 宁云溪凝望不远处,渐行渐近的金兰居,美妙而笑。 “相知相处五年,阿兄就是在那儿,抱我入睡,给我讲童话故事。” 颜瑜语态温柔,关怀提议。 “那今晚,我便讲故事,哄你入睡,再回卧房安寝,可好?” 宁云溪还是不予作答,与他携手,一起走进金兰居。 此情此景,一如往昔,她眸意渐深,感慨万千。 怪她第一世,过分执着宁家人,一步一步,害得阿兄失去一切。不然,那一世,他们便能幸福美满,共度余生。 从前,她总觉得,没了宁家人,便是没了存活于世的意义。而今想来,着实可笑,宁家父母,非是她的骨肉至亲,所谓亲情,唯在利用,何必恋恋不舍? 于情于律,阿兄也是她的家人,实是不该,随她历经前世之痛。 正想着,便听颜瑜莞笑询问。 “家具陈设,都是按照你的喜好,特意定制,你看看,有何短缺?” 宁云溪转眸里屋,透过屏风,只见床榻景致,迷离朦胧。 旧时回忆,尽数浮现脑海,她的笑容,潺潺羞然,话意若隐若现,一如屏风背后,即将呈现的柳昏花暝。 “家具一应俱全,唯剩床榻之上,有所欠缺。” 颜瑜反应不及,没有多想,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里屋。 “床榻之上?” “枕头、被子、褥子、床单,另有我给你做的布娃娃。” 他收回视线,落眸于她,一脸茫然。 “还缺什么?” 宁云溪抬眸冉冉,迎上他的视线,羽睫簌簌,不时传意情韵缱绻。 “缺少,一丝趣兴。” 颜瑜全身凝滞,唯在瞳仁之中,迅速掠过一抹惊喜。 宁云溪朝霞扬唇,意有所指而问。 “哄我入睡,一定要讲故事吗?” 听懂话意,颜瑜不由一阵吞咽。 宁云溪按捺羞怯,努力表达心事。 “大哥哥设计今日一环,有何含义,阿兄或许不明?” 沉沦她的娇羞,颜瑜移不开视线,心绪一丝一缕,放浪形骸,恣意横行。 “不是为了引宸王入局?” 宁云溪紧张不安,玉手攥着丝帕,力道更重几分。 “明示正是如此,暗喻却是如何?” 颜瑜情不自禁,捧起她的双手,丝帕随即飘落在地。 “你是说,宁爱卿今世,同意我们在一起?” 双颊绯色,犹如旭日东升,宁云溪点头一应。 “是。” 颜瑜满怀期待,最后确认一句。 “他确实说过‘愿送家妹出嫁,托付王爷照顾’,可是没说,同意那些事。” 宁云溪害羞不已,所以托言大哥哥。 “设下这一环,他便是同意了。” 她先传达兄长深意,而后,弱弱补充一句。 “而且,我也同意。” 几片花瓣,随风飘摇,停在雪白丝帕之上,落英色彩,流丹朱红,恰如宁云溪绯霞渐浓,骄阳似火。 她徐徐低眸,暂且忘却害羞,才敢发问。 “心实不知,你意下如何?” 颜瑜欣喜若狂,欲言又止。 “我……” 他放手的同时,巧用一点臂力,令她倾身而来,软在他的怀里。 “我梦寐以求,渴思已久。” 言语之间,他的双臂,越抱越紧。 不知是逸兴盎然所致,还是怀抱太过热情,宁云溪气息急促,几近喘不过气。 双手抵在他的膺膛,她试图将他推离,呢喃絮语,打起退堂鼓。 “要不要,先吃晚饭?” 颜瑜心性一团乱麻,再也忍耐不得,猛然覆唇。 “先吃你……” 第449章 别怕,我抱着你 床帏缥缈,霓裳飞舞。 逸趣之间,盈盈清泪,浸湿锦枕。 觉察一丝不对,颜瑜停下所有动作,定睛去看,果然见她瑟瑟轻颤,潸然楚楚。 “害怕了?” 宁云溪泣泪怜然,抽噎不止。 “同你欢趣,我不怕……” 颜瑜哭笑不得,无奈长叹,翻身抽离。 “唉——” 宁云溪内疚难当,轻轻抓住他的双肩,阻止离去。 “你莫失望,我真的不怕。” 听她有所误解,颜瑜淡去趣致,目色温和,落眸于她。 “我非是失望,而是心疼。” 想着自己不争气,宁云溪啜泣更甚,泪如雨下。 “我说同意,是真话,绝无欺骗。” “无奈,身不由己。” “对不起。” 颜瑜为她拭泪,柳丝轻柔,心疼汩汩。 “道什么歉?错的不是你,而是我。” “知你旧事,我万不该乱生欺凌之心。” “对不起。” 宁云溪几乎泣不成声。 “那,现在,怎么办?” 躺着哭,不易呼吸,颜瑜扶她坐了起来,展开棉被,盖在她的身上。 “饿吗?” 宁云溪裹着棉被,娇弱无助之状,我见犹怜。 “一点点。” 颜瑜打开床头柜,取出几块干净的丝帕,递给她。 “我去吩咐传膳。” 宁云溪接过手帕的同时,握住他的手。 “你别走,我害怕。” 颜瑜宠溺而笑。 “你呀,方才还说不怕。” 与他执手,宁云溪悲意稍有缓和。 “不怕所指,是你。” “我所惧者,从来不是你。” 颜瑜按捺心性,隔着棉被,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宽慰。 “乖,别怕,有我在,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依偎着他,宁云溪唇际,余出一丝安然。 “我之惧意,心理已成损伤,无法治愈。” “万一以后,都像今日这般,你当如何?” 颜瑜无谓一笑。 “多大点事,不做便罢,为你戒断,小事一桩。” 转念一想,他不由担忧。 “只是,不能治愈,你不时栗栗危惧,我于心何忍?或许,你我交流《体质论》之后,能找到什么办法,挽回身体损伤。” 一听如此,宁云溪又有误解,随即提议。 “要不,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若有不舍,我愿为妃嫔。” 颜瑜直截了当拒绝。 “妃嫔,不就是妾室?那不行。” “我那个时代,早就实行一夫一妻无妾制,我这辈子唯娶一妻,并且,只能是你。” “你不嫁,我便终生不娶。” 宁云溪解释缘由,继续提议。 “可是,阿兄前世,熟知《体质论》,你我也曾想办法挽回损伤,奈何病情,拖延时日绵长,我们当真无能为力。” “怀孕生子,不成问题,大可借助空间科技。然则,你之情兴,该当如何?” “或者,你纳几位帝妃,找个什么通房……” 颜瑜听不下去,厉声几分,打断她的话。 “你住口!” “别再想着,给我安排其他女子,我瞧不上,不屑一顾。” 宁云溪缠绕思绪之间,不能自已,再次误解。 “莫非因为败兴,所以气急?” 没想到她是这么看待,颜瑜顿时火冒三丈。 “不是!” “我气恼,是因你总是提起别的女人,我极其不喜这种行为,这是我的底线,你以后最好不要触碰。” 感知不妥,他立即收起凶恶,沉心静气,摆正态度。 “二十二世纪,提倡男女平等,什么妾室、通房,都是贬低女子地位的词汇,我们早就废除。” “你所贬低,也包括你自己,我不希望你,这般轻视自身。夫妻之间,遇到困难,理应共同商量,寻个折中的解决办法。纳妃,或能解决我的问题,却是徒增你的苦恼,如是方法,显然不可行。” “所谓我的情兴,不能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宁云溪弱弱提醒。 “可是此处,不是二十二世纪。” 颜瑜心平气和,诉与事理。 “但我是从二十二世纪而来。” “并非迫使你,一定按着我的意思生活。” “是我感同身受,确实认为男尊女卑,很不公平,很不合理,所以不舍让你受委屈。” “你认为呢?它合理吗?” 宁云溪深表赞同。 “我亦不喜。” 颜瑜由衷一笑。 “那便是了,不喜欢,就不这么做。” 他轻拍她的后背,以作抚慰。 “当初,我拟定律令,皇帝皇后、帝王帝后共掌江山,就是为了你我日后的夫妻平等。爱意也好,荣光也罢,只要我能给你的,必不使你卑屈。” “若有机会,回到二十二世纪,我曾想过,定要给你一个美好的婚礼。你或有不知,我没日没夜加班,勤勤恳恳工作,只为与你相遇相知之后,有能力给你一个美满幸福的生活。可惜,星象一去不复返,我终是没机会带你回去。” 宁云溪心境转好,笑逐颜开,一时不察,开始畅所欲言。 “阿兄定下此等律令,震惊天下,皇上吓得,都不敢立后。至今,唯钟淑仪一人,由我用计,坐过凤座。” “这一年,皇上可谓提心吊胆,想尽办法废后,好不容易逮到宸王府大火的机会,迫不及待借着阿兄之手,除去隐患。” 颜瑜微微一惊,有些错愕。 “直言不讳,私论皇帝,你何时变得这么大胆?” 意识失语,宁云溪先是一怔,而后得意傲然,振振有词。 “瑜旨在手,我乃帝后,名义上,是他主子,何需避忌言辞?” 她挪动身子,依偎更深,古灵精怪一笑。 “更何况,我正在你怀里呢。” 颜瑜忍不住喜爱,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个小机灵。” 话至此处,他忽而灵光一现。 “我猛然惊觉一处要点,你听听,对不对。” 宁云溪洗耳恭听。 “请讲。” 颜瑜析毫剖厘,说回刚刚讨论的事。 “前世,你我相识,是盛平二十五年;今世今年,则是盛平二十二年。” “也就是说,三年后,你的身体损伤,不可逆转;但不表示,今年今时,病情全然不能挽回。” 话罢,他微笑询问。 “你说呢?” 宁云溪恍然点头,一分期待,由心而生。 “是也。” “我们不妨一试?” 想法被她肯定,颜瑜冁然而笑。 “我去传膳,咱们边吃边聊。” 话落,他下床穿衣,离开之前,不忘留话关怀。 “你安心落意,我就在门口吩咐下人,去去就回。” 第450章 你抱我入睡,可好 如他所言,去去就回,颜瑜吩咐罢,一阵疾跑,速即赶回。 “我快不快?最多只用了二十秒。” 宁云溪无奈一笑,小心翼翼伸出素手,为他系好衣带。 “衣带都跑松了,阿兄急什么?” 颜瑜温然而笑,不吝表现体贴。 “你孤身坐着,万一害怕又哭,可怎么好?” 宁云溪一声苦笑,几许自卑。 “宸王前有言之,泣泪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颜瑜头头是道回驳。 “于我而言,就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宸王不懂医理,自是不以为然。” “涕泪交零,不仅影响呼吸,还会引发眼疾。轻则,视力模糊不清;重则,有伤性命。人活一世,最为宝贵,便是生命。故此,安抚你的情绪,尤是重要。” 宁云溪被他逗得一笑。 “你研学医理,似是学傻,何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颜瑜与她四目相对,深情款款。 “爱你而痴,非是研学医理之故。” 宁云溪眉目羞落,娇容含笑。 “又是这般,没个正形。” 颜瑜蹲下身子,再次与她对视。 “与你共处,只有歪念,哪得正形?” 宁云溪慌忙躲避他的视线,张皇失措。 “哼,坏人。” 这时,屋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玉肴已罢,奴才斗胆上请,启禀王爷、郡主,可以用膳了。” 颜瑜抬高声调回应。 “好,你们都退下。” 下人们齐声一应。 “是。” 颜瑜目色疼惜,伸手摸摸她的头。 “郡主,穿好衣裳,用膳吧。” 宁云溪扭捏不安。 “你就这么看着,我怎么穿衣?” 颜瑜一脸惑然。 “我若不待在这儿,你不是害怕吗?” 宁云溪被自己的话,噎得一时语塞。 “我……” 瞧着她的双颊,尽显云霞绚丽,颜瑜为之着迷,目酣神醉。 “周身上下,一览无余,还会害羞?” 宁云溪发式略有凌乱,更蕴暗香疏影之倩丽。 “情意绵绵,如何不羞?” 她正颜郑重,特意强调。 “你不许记着混事,全数忘却,只当没有见过。” 颜瑜星眸,看似安分无为,却是恣心所欲、横行无忌。 “美妙之景,岂可辜负?我已然深记,难以遗忘。” 宁云溪羞然万分,面红耳赤。 “你……” 她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继而要求。 “那你背过身去,我再穿衣。” 颜瑜心觉可爱,应声同意。 “好,听你的。” 宁云溪闷着声音,补充一句。 “不许突然回身。” 颜瑜拱手一礼,玩味调侃。 “是,郡主之命,小王不敢违抗。” 宁云溪娇嗔回复。 “休作打趣。” 颜瑜顺意背过身去。 “好,你放心穿衣,我耐心候着。” 宁云溪钻出被窝,探眸一瞧,确认无误,欣然一笑。 “多谢阿兄体谅。” 整理穿戴完毕,他们行至外堂,同坐用饭,一如前世,讨论《体质论》内容。 幸得大哥哥周全所有,使得时机成熟,她才有机会向阿兄细讲《体质论》。 宁云溪知无不言,谈辞如云。 饭罢话罢,颜瑜只觉醍醐灌顶。 “先前,听说回春堂医病,实行《体质论》,我便去了解过详情。奈何,郎中皆是新学,知之甚少。” “这下,听你说完,总算了解全面。” “古之医理,发展至今,虽有科技上的进步,却有许多遗漏之处,导致今时医者,诊断病情,有些片面。比如喉咙痛,医者所谓抗菌,只知抗细菌,误以为真菌、厌氧菌不会感染深部。如是见解有误,便就导致许多病者,久病不愈,痛苦不堪。” “你整理医学,甚为不错。按着体质区分,很容易对症下药;把脉确认体质,不仅省时,还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检查。” 宁云溪浅声纠正。 “这是前世,阿兄与我一同整理,非我一人之功。” 颜瑜正容亢色。 “言归正传,你的心理疾病,以我之见,有药可医。” 宁云溪满目惊喜,展颜而笑。 “此话当真?” 颜瑜扬唇愉然,跟随一笑。 “嗯。” “不过,我们同时还要研制皇帝旧疾用药,还要谋计朝局,左右耽误下来,估计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治愈你的疾痛。” 有望治愈,宁云溪已经心满意足。 “研想用药,不急一时,阿兄万万不可耽误休息。” 深领爱意,颜瑜喜上眉梢。 “你也是。若有什么成果,我们再行交流。” 瞧他正色之间,隐有一丝一缕情切,宁云溪主动提出。 “月夕花朝,良辰难得,今夜,你抱我入睡,可好?” 颜瑜如痴似醉。 “求之不得。” 宁云溪花容姣好,光风霁月。 “我去沐浴更衣。” 听罢这话,颜瑜思绪,迅速飞到九霄云外。 “我也去。” “一室汤泉,我特意让人打造两处,你我同往,有个陪伴。” 他竭力保持一点理智,一本正经说明。 “你放心,汤泉挂了帘子,私隐得很。” 看他状貌有趣,宁云溪忍不住调侃。 “臣妾,多谢王爷赐浴。” 听出趣意,颜瑜玩闹起来。 “这般言辞,岂非故意叫我情难自抑?” “那我再欺负你一次。” 宁云溪离开座位,落荒而逃。 “王爷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 颜瑜刻意跑得慢些,乐在其中,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 “你站住,别跑,等我追到,定不饶你……” 沐浴之后,他们回到金兰居安寝。 如是一夜过去。 朝霞恬静,穿过半透帷幔,暖暖映在颜瑜俊容之上,玉质仙颜,熠熠出尘。 他悠悠醒来,入眼之处,冰肌美腿,修长绰约。 不由地,目瞪口呆。 一大早,便要经受考验,他心绪犯难,于眉心处,纠结一道道愁思。 竭尽全力,终于移开视线,徐徐回到她的花容月貌,怎料,目光停在半路,撞见惊人之景。 正好此时,宁云溪醒了过来,察觉不对,低眸看去。 颜瑜手掌,抚在她的心处,位置恰好,占尽便宜。 对眸之际,见他一脸情致,宁云溪惊恐万状,下意识高呼。 “啊!” 颜瑜第一时间,捂住她的嘴,心慌意乱,不忘安抚。 “乖,不怕,是我。” “我不是故意的,一醒来,手就在这。” “你的被子,也不是我掀开的,刚一睁眼,它就在那。” 第451章 陪你回月溪府 听着他的解释,宁云溪逐渐平静下来,深埋视线,双颊泛起一抹杏然。 “阿兄今世,趣致甚浓。” 入眸娇嫣,颜瑜霏霏心动,情不自禁,将她护在怀中。 “前世你我安睡,我的手,从没胡乱过吗?” 宁云溪安然躺在他的怀里,心境一片甜美。 “未曾有过。” 颜瑜轻抚她的长发,稍能纾解几分情思。 “怪不得,你惊吓至此。” “大约是年纪缘故吧,前世我们相识,已然二十五岁。” 宁云溪抬眸看他,一脸惑然。 “二十有五,又如何?” 颜瑜与她对视,微风浅笑。 “你没学过这方面医理吗?男子二十五岁之后,趣兴之事,逐渐归于平淡。” 宁云溪一阵恍然,点了点头。 “嗯,我学过。” “不过此事,并不绝对,亦与身体营养程度有关,调节完善的话,一辈子不会有改。” 颜瑜憧憬一下以后生活,满眼幸福。 “那等我治好你的病疾,你便为我调养身子。” 想着想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化,指尖不由自主,抚过她的雪臂,自然而然,越探越深。 “到时,我就……” 宁云溪面色霎时惨白,惊得全身凝固。 “你……你做甚?” 经她提醒,颜瑜反应过来,情兴落为尴尬,急忙收回不安分的手。 “没,没做什么。” “抱歉,又没忍住。” 落眸月貌一眼,他再次痴迷,覆掌而去,尽情感受她的花容凝脂。 “你一举一动,实在讨人欢喜,令我思绪纷乱,无心其他,只想与你同享云霄趣事。” 宁云溪羞怯不已,离开怀抱,躲开他的手。 “你总是拿话羞人,我这便晨起,立即回府,一刻也不多留。” 不舍放她离去,颜瑜扼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让她躺回床上,掩身而上,将她禁锢。 “你我用计,不等到日晒三竿再起,给宸王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错觉吗?” 宁云溪侧颜以对,不敢迎上他的视线。 “你这般佻薄,等到日晒三竿,非要羞煞我也。” 颜瑜捻起她的下巴,迫使四目相对。 “再让我抱会儿嘛,难得有这机会。” 宁云溪拂开他的手。 “不抱了。” 颜瑜手法悠然,随意整理她的长发,星眸所至,丝毫不减情韵。 “既如此,我该陪你回月溪府。” 听似引狼入室,宁云溪推着他的膺膛,试图挣脱。 “你休缠我,这样下去,我非要承评‘祸水妖妃’不可。” 她正色几分,郑重进言。 “祈请帝瑾王,专心朝事吧。” 素手无力,像极欲擒故纵,颜瑜着迷渐深,几近疯狂。 “朝事,哪有你招人怜爱?” 眼见落唇而下,宁云溪吓得合上双眼,竭尽全力想要推离。 “我走了,我真要走了,你放开我!” 听出她的慌张,颜瑜顺意,起身放手,撤去所有束缚。 感觉到一丝自由,宁云溪来不及睁眼,便就下床,意欲逃离,岂料不慎,绊在颜瑜脚腕,直接摔下床榻。 “啊!” 颜瑜速即反应过来,展臂一接,重新揽她入怀。 “当心!” 宁云溪软在他的怀里,委屈欲哭。 “吓坏我了。” 颜瑜宠溺一笑,轻拍她的后背,细声抚慰。 “乖,不怕,有我在呢,我会接住你。” 宁云溪惊吓之意,徐徐缓和。 “多谢阿兄。” “我更衣回府。” 颜瑜松开怀抱,搀扶她的手臂。 “小心一些,我扶你下床。” 宁云溪应声未罢,忽觉左脚一阵疼痛。 “好……啊,好疼。” 颜瑜立时关心。 “扭伤了吧?” 宁云溪坐在床边,自行检查起来。 “扭到脚,不至于伤痛。” 而后,为自己把脉。 “脉搏跳动平稳有力,手指略有发肿。” 颜瑜换作一脸认真。 “以《体质论》而言,扭伤病因,应与身体酸碱度有关吧?” 宁云溪仔细分析病情。 “嗯,我是风寒体质,如若酸性略高,便会容易扭伤。估计是昨日晚饭,吃得太多,既没有注意菜肴是否适合体质,还省去散步消食,所以导致身体营养过高。我去医药空间,拿一粒消水肿的药,服下之后,排一排水肿,今日就能痊愈。” 颜瑜巧思建议。 “抹上微碱性的药膏,可以紧急止痛,还能调节酸碱度,起到一点辅助作用。” 宁云溪莞尔一笑。 “不至那般疼痛,可以不用药膏。” 颜瑜内疚心疼。 “怪我,没能早些向你学习《体质论》,害你扭伤。从今以后,我会吩咐厨房,按着个人体质备膳。” 他从衣架,取来她的外衣,递了过去,继而背身以对。 宁云溪更衣完毕,颜瑜亦是穿戴整齐,回到她的身边。 “我去吩咐备轿,送你回府。” 宁云溪微笑摇头。 “时辰还早,你莫惊动下人,让他们多睡会儿吧。” “我多走一走,益于恢复。” 颜瑜转而提议。 “那我扶你回府。” 知他疼爱,宁云溪心绪悦然。 “可以,只是不许多留。” 颜瑜点头而笑。 “好,我不进门,把你转交侍女,便就离开。” 宁云溪回之一笑。 “谢阿兄体谅。” 帝瑾王府东侧门,直通月溪府西侧门,他们选了最近的门,没走多久,便至月溪府。 侍女扶稳宁云溪之后,颜瑜依言离去,临走,不忘留下一句嘱咐。 “她行路不便,你多扶着点。” 就这样,宁云溪回到卧房,梳洗打扮。 事罢,她行至书案,翻开伊人倾城的册本,仔细阅看。 不知不觉,公忙时辰已至,秋璧准时来到府上。 询问郡主现状之时,听说早间发生的事,她猛地一惊。 不是做戏吗? 王爷……情不能已,弄假成真? 她难以置信,确认一问。 “郡主当真行路不便?” 得到肯定的答案,秋璧吩咐备下汤药,着急忙慌,跑到郡主面前。 辨出她的脚步声,宁云溪愉然抬眸,主动问好。 “你来了,快坐。” 见之笑颜,以为是强颜欢笑,秋璧心疼不已,关怀询问。 “郡主昨夜,哭过了吧?” 宁云溪一阵惊异。 “你何以知之?” 一听如此,秋璧更是坚信心中所想,快步走去,坐在郡主身旁,满怀愧疚,一把将她抱住。 “郡主定是吓坏,属下万不该贪懒,合该彻夜陪你。” 第452章 一如戏耍王爷 宁云溪深感欣慰,反作安抚。 “你不用担心,我睡得很好。” 秋璧松开双臂,满目不解,看向郡主。 “怎会睡得很好?” “郡主不觉惧怕?” 宁云溪甜美一笑。 “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羞怯,不过倒是,并不影响安寝,一觉睡到天明呢。” 秋璧挠挠头,一脸茫然。 “属下不太懂,还以为疼痛难忍,郡主定然辗转难眠。” 宁云溪没能理解话意,微微一怔。 “疼痛,是早间之事,与夜晚何干?” 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秋璧神色茫然之间,余出一丝惊奇。 “这么说来,昨晚相安无事,晨起之时,王爷才有临幸?” 宁云溪惊得全身一震,手里册本,随之掉落在地。 “啊?临幸?!” 这时,侍女端来汤药,双手奉上。 秋璧接过汤碗,确认冷热正好,转而递给郡主。 以为郡主回想前事,所以吓成这般模样,她用着哄话语气,耐心劝慰。 “郡主安心别怕,喝下汤药,很快就能不疼。” 宁云溪一眼认出所用药草,扶额哭笑不得。 她拂手屏退左右,只留秋璧一人,继而询问。 “你从哪听说王爷临幸?” “可有他人知晓?” 秋璧如实回答。 “属下询问得知。” “府中上下,无人不晓。” 只觉有口难辩,宁云溪无奈一笑。 “胡乱传话,无中生有。” 秋璧不由错愕。 “嗯?” “众人见证,郡主行动不便;郡主刚还亲口承认,惧怕哭泣。” “何以言之,无中生有?” 宁云溪按捺羞意,仔细澄清。 “唉,你们都误会了,我去时清白,回时亦是完好,闺阁之身尚在。” 秋璧莹然一笑,几分难为情。 “原来是误会一场,属下这就传话,让他们不许胡言。” 宁云溪及时按住她的肩膀。 “慢着。” 秋璧转眸看去。 “郡主有何吩咐?” 宁云溪勉为其难,做了决定。 “罢了,就误会着吧。” “大哥哥计策,甚为繁琐,有这误会,我正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秋璧于心不忍。 “郡主清誉,岂可损毁?” 宁云溪淡然处之,一脸无谓。 “盛京早有流言蜚语,我哪里还有什么清誉?行事一切,应以大局为重,算了,由着他们随意评说吧。” “你派人,去一趟伊人倾城,禀知韶舅舅,我今日告假。” 秋璧眉梢一落,点头应声。 “那好吧,属下遵命。” 雨雾如丝,迷蒙宸王府花园美景。 顾念廷没有打伞,任由寒风恣虐,仿佛感受到了溪儿身受之苦。 细雨绵绵,沾湿花瓣,顾念廷楚楚落眸,似乎看见溪儿,身负重露。 他覆掌而上,将那朵杏花,捧在手心,怜惜备至。 无奈居于人下,他只能护花,却护不得她…… 惆怅之余,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转眸看去,确认来者,果然是乌焉。 “情况如何?” 乌焉打着伞而来,恭然一礼。 “回禀王爷,辰时未至,帝瑾王便就弃之,甚至有意辱没,只许郡主从侧门,步行离府。” “郡主狼狈回府,听说哭得梨花带雨,还向方伯爷告假一日,没去伊人倾城。” 不知王爷淋雨,有何深意,他一边回话,一边察言观色,默默分了一半伞面,为王爷遮风挡雨。 顾念廷没有注意他的动作,一心气愤。 “什么?” “他怎能这般,随意玩弄本王的女人?” 乌焉无可奈何一叹,顺意分析。 “或许就是因为郡主,曾经是宸王正妃,所以帝瑾王肆意嬉弄,一如……戏耍王爷。” 顾念廷抢过他手里的伞,利索收起,怒扔在地。 “岂有此理?!” 乌焉吓得后退两步。 “王爷息怒,此乃帝瑾王所为,属下毫无过错啊。” 顾念廷斜睨一眼,眸色凛冽,就像今日遽然忽至的寒雨凄凄。 “岂用你说?本王知道!” 乌焉目色游移,小心翼翼试探一句。 “那,属下可以回府了吗?” 顾念廷瞪圆了眼,不假思索拒绝。 “不可以。” 乌焉撑着困倦,苦苦劝告。 “帝瑾王有言,主者权位,不可随意占用下属的轮休时间。” 又被提醒屈居人臣,顾念廷骤然暴怒。 “他说的话,你倒记得清楚;本王说的话,全都抛之脑后!” 乌焉再退两步,看似随时准备逃跑。 “属下不敢。” 顾念廷噙着狠意发问。 “那你重复,本王说过什么?” 乌焉无奈复述。 “属下取消今日轮休,王爷便就取消明日罚跪。” 顾念廷继续发问。 “你选公忙,还是罚跪?” 被这种主子选中,成为他的护卫,乌焉只觉欲哭无泪。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铜事台,或为侍卫,或为隐卫,说不定现在已然升迁铜事侍。 “昨日,王爷所谓嘲笑,实属欲加之罪,属下本就可以不跪。” 顾念廷一阵跺脚,激起地上一片水花。 “大胆!” 乌焉低眉躬身。 “属下知错。” 顾念廷步步向他走近,威迫愈来愈强。 “本王不用其他护卫,无视轮休时间,特意派你探查,是为何意?” 乌焉脱口而出。 “故意为难。” 顾念廷振振有词,说道起来。 “大错特错。” “本王这是,将你视作知己好友,跟你交了心。” “你竟不知不觉,说什么故意为难,仿佛本王平时,总是令你陷入两难之境。” “执迷不悟,你现在就去罚跪。” 乌焉忍不住反驳。 “王爷三思,就算你是帝王,也有律令约束其身,怎可如此蛮横?” 尹司台已经到手,顾念廷自然有恃无恐。 “本王偏就蛮横,你去跪着,若有不满,大可去往尹司台,状告本王!” 乌焉拿他没办法,只能示弱。 “王爷言重。” 顾念廷捡起地上的伞,重重落在腿上,一折两段。 “依着知己关系,你必须跪在雨里,本王淋着,你也别想撑伞。” 乌焉不悦一应,嘀咕抱怨。 “是。” “这算什么知己关系?” “谁人这般对待好友?” 听见窃语,顾念廷霎时凶狠。 “你说什么?” 乌焉慌忙停下抱怨,连连摇头。 “属下什么都没说。” 这时,谢卯一手撑伞,一手拿着披风,箭步如飞,向顾念廷奔赴而来。 “请王爷顾惜贵体,万万不可淋雨。” 第453章 唯本王最是无用 谢卯先将雨伞交给侍女,而后展开披风,亲手披在顾念廷身上,最后才是行礼。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王爷传见,在下匆忙赶来,不料,意外得知王爷在此淋雨,所以疾跑而至,先行披衣。此举不合规矩,实为失礼,身为尹司丞,在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倘若王爷追究,在下甘愿受罚。” 一字一句,说到顾念廷心坎上。 他于心不忍,立即伸手去扶。 “谢大人,快快请起。” “规矩礼数,甚是无情,然则,谢大人有情有义。本王见此,深感涕零。” 说着,他吩咐身旁侍女。 “恭立谢大人身侧,为他打伞,不必顾及本王。” 谢卯扬手示意,拦住侍女脚步。 “王爷贵体,岂可有损?在下卑微,湿身无妨,只当天公馈赠。” 话意温馨,顾念廷阴霾扫尽,心花怒放。 “谢大人贵为八台丞相,何来卑微?大不了,你我一同撑伞。” 闻听这话,乌焉寂寂跪在雨中,心里不是滋味。 谢卯表现一丝惶恐。 “王爷尊贵,岂不折煞在下?” 为了稳固尹司台人心,顾念廷极力表现,十分热情。 “这般客气,着实见外,在本王心里,谢大人更为尊贵。” 谢卯难为情一笑。 “谢王爷抬举,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侍女依着吩咐,为二人打伞。 瞧着他们肩膀,各有一边露在伞外,顾念廷随即提议。 “一人之伞,不容二者,免得谢大人受苦,我们还是进屋叙谈。” 眼见王爷,全然忘却“知己好友”,乌焉忍无可忍出声。 “王爷。” 谢卯落目,故作这才看见乌焉。 顾念廷嘴角下垂,漠然以对。 “你有何事?” 乌焉簌簌轻颤,形貌尤是戚怜。 “属下冷,恳求王爷赐伞。” 顾念廷毫不留情拒绝。 “卑微之躯,何敢索要谢大人的伞?” 谢卯有礼有节,诚意请求。 “乌大人身娇体弱,受不得冷,在下斗胆说情一句,如若情有可原,便请王爷放过他吧?” 顾念廷想也不想,首肯同意。 “谢大人尊口,本王自然应允。” 乌焉一阵惊喜,叩首谢恩。 “多谢王爷,恩拜谢大人。” 他心里打起主意,弱弱探问。 “卑职今日轮休,谢大人一并求个情吧?” 顾念廷登时恼怒。 “你有完没完,得寸进尺是吧?” 谢卯一句问话,浇灭顾念廷所有怒意。 “王爷喜好占用轮休之日,迫使公忙?” 顾念廷尴尬转笑,神态极不自然。 “不是,本王怎会是这种人?” “前几日,他调过轮休,按说今日,就该公忙,谁知翻过脸来,非说不记得。” “罢了罢了,谢大人既有求情,本王便就许假。” 趁着谢卯视线不及,他狠狠瞪乌焉一眼,咬着后槽牙,满不情愿嘱咐。 “乌焉,你回府去吧,安心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隐隐感觉大事不妙,乌焉心里打鼓。 “谢王爷体谅,属下告退。” “谢大人深恩,卑职千拜万谢。” 谢卯回应一笑。 “举手之劳,乌大人无需客气。” “乌大人,请慢走。” 乌焉复行一次告退礼,忐忑不安离去。 “是,卑职告退。” 顾念廷收回视线,看向谢卯,神色一转,笑容可掬。 “谢大人,请往厅堂叙话。” 谢卯客客气气表示。 “王爷先请。” 二人推来推去,好不容易到达附近一处厅堂,前后入座。 谢卯主动关心。 “在下听说,密枢丞苏大人重办屯田拨银一事,使得宸王府燃眉之急,得以解决。王爷何故不喜,反而站立雨中,萧萧忧伤?” 顾念廷笑容一收,怅然叹息。 “唉,还不是因为昨日,溪儿安寝帝瑾王府。” 谢卯无谓一笑,假作不知就里。 “小事一桩,竟让王爷忧虑?帝瑾王口头一说便罢,实则不会有所作为。” “这些时日相处,在下看得出来,帝瑾王对郡主,并无男女之念。他们二人,自始至终,一直清清白白。” 顾念廷蹙眉深深。 “正因没有男女之情,本王才有忧愁。” 谢卯不解其意,惑然而问。 “这话从何说起?” “难道王爷心中所思,希望他们玉成良事?” “莫非王爷以为,郡主寄托有情,便想成全她?” 没等顾念廷回答,他先澄清误会。 “王爷明察,郡主与在下,交情颇深,在下最是清楚,郡主倾慕何人。你休听她,一口一个阿兄,敬称不厌其烦,以在下愚见,尽皆气话而已。” 顾念廷语气温和,饶有耐心回复。 “溪儿心意,本王深知。” “她不愿屈身,本王更是不愿皇叔得逞。” “实不相瞒,本王刚刚探得,溪儿昨晚留宿,皇叔已然得手。” 谢卯一阵惊愕,眸意充斥不敢置信。 “什么?” 顾念廷心绪几分内疚,几分心疼,更有几分悔恨。 “你我都已看出,皇叔并非真心以待,决计无有疼惜,由是可以想见,她昨晚,经受多少羞折。” “甚至于,溪儿今日告假,没能去往伊人倾城。” 话罢,他埋头广袖之间,看似痛苦不已,无颜面对。 谢卯跟着他,做出苦涩之状。 “郡主兴许只是有点疲累?” 广袖渐渐落下,露出顾念廷一脸苦相。 “溪儿一向很能吃苦,若非举步困难、力不能支,断不可能轻言告假。” “皇叔定是肆意掠夺,一点没有放过她,或许,还会借由情致,对她棍棒相加。” “皮肉之苦,尚有可愈;她所承受心中创伤,应当如何恢复?” “都怪本王言语无状,令皇叔误解,以为本王意图争夺八台之权。说到底,溪儿是被我牵累的,是我害了她。” “天下芸芸,唯本王最是无用,竟连心爱女子,都保护不得。” 追悔莫及之间,谢卯听出他的用意,暗暗嗤笑,面上依旧恭敬。 “在下知晓,王爷从未有过争夺之心,但是为今之计,解救郡主脱离苦海,王爷不得不争啊。” 顾念廷假惺惺推辞。 “可是本王,非是颜族中人,总归来说,名不正言不顺。” 谢卯引喻劝进。 “有德之人,替代无德之徒,此乃古今定理,王爷何必拘泥无稽之谈?” 顾念廷深表赞同。 “谢大人所言极是。” “依你高见,本王应当怎么做?” 谢卯给出建议。 “在下拙见,王爷可以召集麾下所有高位,商讨议事,尽快定下一条可行的妙计。” 顾念廷迫不及待,一声令下。 “来人,去请诸位大人。” 第454章 万众归心 顾念廷选在宸王府最大的厅堂,接见麾下一众高位大人。 除林暮外,封正台、州牧台、密枢台和尹司台各有两位掌权大人,再加上四台中丞中相,群贤毕集,眼花缭乱。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众人齐齐行礼,声势浩大,可谓震动天地。 自出生以来,顾念廷第一次在自己居处,见到这样大的阵仗,一时间,愣在原地。 怪不得父皇,舍不下江山,迟迟不肯禅让。 原来,万众归心,是这般感觉。 此处,唯是四台,假若其余四台,也来归顺,他便是以皇帝之尊,上朝议事,那该是怎样一番舒适景象? 心绪快意,气壮山河,仿佛已经坐上龙座,顾念廷笑容之间,百感交集。 “诸位大人平身,赐座。” 众人谢恩之后,纷纷落座,济济一堂,座无虚席。 “谢王爷。” 顾念廷感慨万千,暂时无言,静静目扫众位大人。 视线所至,他们皆是心悦诚服,顾念廷享受其中,欣喜若狂。 直到落眸封正台一众,面色眸意,一片黯然,顾念廷笑容顿收,满觉扫兴。 这么大好的日子,何故做此神情?封正台中,除了耿大人,尽皆肚量狭小、不能容人,鼠辈做派! 耿致鹏被关入尹司台,原就是做戏,自是安然无恙,目的达成以后,谢卯便就放人。 不过,封正台众人,并不知晓这是计策,还以为耿大人当真涉险。 因此,耿致鹏身在其中,不得不学着戚陶二人,做出一脸苦涩,看似也在忧心王爷处境。 顾念廷心情愉悦,暂时不与他们过多计较,收回视线,重新展露笑颜。 “值此公忙时辰,多谢各位大人不辞辛苦,隐迹前来,为本王出谋划策。” 除却封正台一众,其余人齐声回应。 “效忠王爷,在下荣幸之至。” 顾念廷心里舒坦极了,嘴角喜悦,一分都压不住。 “诸位言重。本王愚才,幸得列位不弃,应是本王三生有幸。” 听着这些话,封正台中人,面色越来越难看。 准确捕捉一丝无声的怨怼,顾念廷转眸,再次看向他们,霎时间,笑意不复存在,唯余一脸不满。 “三台诸公,初至本王麾下,尔等不许仗着资历深厚,算计欺负他们,听清楚了吗?” 封正台众人,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他们弱小无助,被三台诸人团团包围,究竟是谁算计欺负谁? 可笑王爷,竟能说出这种话,简直荒谬绝伦! 沉吟片刻,俱是无言,顾念廷不由气恼。 “本王说话,你们听不见么?” “柔声嘱咐,换来你们这般无礼,莫非仗着资历,连本王也敢欺负?” 身为封正丞,戚磊首当其冲,起身禀问。 “王爷信任三台诸公,投之诚心?” 这副德性,这几日见识太多,顾念廷已经见怪不怪。 “嗯,本王信之。” “怎么,戚大人不愿托付信任?” 陶康平紧随其后,站了出来。 “王爷信托,在下等人,岂敢有所异议?” “封正台上下,不改意见,还是那句话,诸公初来,烦请王爷暂时不要委以重任,凡事按部就班而行,方为妥当。” 顾念廷愀然不悦,肆意表达嫌弃。 “什么按部就班?分明就是迟徊不决。” “日后情势如何发展,谁能预料?岂非等到局势尘埃落定,本王才能谋求天子之位,那还来得及吗?” “汝等,气量浅窄,太过小器,何以成就大事?” “当务之急,是要解救溪儿。” “溪儿在府之时,尔等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恩惠。今时,她不幸落难,你们却是麻木不仁,轻视恩情,本心何安,良知何在?” 戚磊正颜蹙额。 “王爷明察,林暮诈降,或许就是月溪郡主之计。她早已弃离而去,甚至狠心提出和离,王爷怎能看不清事实真相,至今大梦不醒?” 顾念廷斩钉截铁,回驳他的话。 “你胡说八道。” “溪儿请旨和离,只因一时气急,她重情重义,从未舍弃本王。” 陶康平眸色深重,照旧找出疏漏之处,郑重劝告。 “请王爷细思,若非经得帝瑾王或是皇上允准,三台高位,何以抛下公忙要事,全数整齐来到,不落一人?显然,敌势有此一行,就是为了满足王爷欲念,令王爷得意忘形。” “奉之愈高,跌落愈痛,王爷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面对己方,顾念廷能言善辩,口若悬河。 “陶大人说得头头是道,然则本王眼见为实,你们封正台,不也是整齐来到?” “莫非尔等,亦是经得父皇或是皇叔允准?” 戚磊听不下去,直言训斥。 “王爷心知肚明,我们为何而来,还不是怕你引火自焚?” 顾念廷扬眸傲然,凛凛凝视戚磊。 “戚大人这是端着长辈姿态,与本王说话么?” 戚磊无所畏忌,大方一应。 “是。” 顾念廷闻言一震,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众目睽睽,你就敢承认藐视本王?” 戚磊宁折不屈,直言不讳。 “在下以为,劝谏王爷,理应如此。” “王爷如若,视作僭越,正好,尹司台诸公在此,请他们按着律令发落我吧。” 听不到一声求饶,反被示威,顾念廷戟指而去,勃然大怒。 “你!” 他眉心簌簌,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威仪赫赫,蕴起一抹狠色。 “你以为本王,舍不得你一介愚夫么?” 陶康平义无反顾,与戚磊站在一起。 “王爷若要处置戚大人,在下自愿同罪。” 封正台众人,不约而同离开座位,高声附和。 “在下亦愿同罪!” 顾念廷气势一弱,神色慌张,略显手足无措。 “你们……” 八台中人,涉及世族各府、百姓各家,牵扯良多。 倘若处置眼前诸人,顾念廷将要面对他们各自家族的兴师问罪,亦将失去这些家族的助益,损失之重,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为难之际,林暮及时出言,解决困境。 “王爷请息怒,也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 “在座各位,之所以愿意,于公忙时辰,冒险隐迹而来,众心一致,皆因仰慕王爷仁德。” “启禀王爷,戚大人所言极是,吾等初来乍到,自当安分守己,不该委以大事。正如王爷方才所说,我们在背后出谋划策即可,至于冲锋陷阵之重任,必须交由封正台列位。” 戚陶二人,一阵错愕。 “什么?!” 顾念廷悠悠一笑,春风得意。 “林大人这话在理。” “请问诸公,有何良策见教?” 第455章 必能胜任 深感大事不妙,戚磊急切进言。 “王爷……” 贺敬澈、池佑双双起身一礼,全当没有听见进言,直接打断戚磊的话。 “吾等有计,敬献王爷。” 顾念廷也是充耳不闻戚磊之言,转眸两位大人,惊喜而笑。 “哦?是吗?” “二位请讲。” 贺敬澈神态庄重,不矜不伐。 “当今天下,以颜族为尊,皇位名正言顺者,唯剩一人,便是帝瑾王。” “王爷倘若冒然夺取,深恐有污盛名,只能等到颜族气数衰尽,抓住良机,登顶宝座,方为上策。” “天下一旦有变,臣民必将混乱。到时,王爷率领吾等,不顾险阻,稳定乱局,赫赫之功,定然流芳百世。” 顾念廷首先表示赞同。 “贺大人言之有理。” 继而,他面露难色。 “奈何民心所向,颜族气数,怎得那么容易衰尽?” 池佑瞳仁漆漆,余出几分狠色。 “请恕在下,说句大不敬之语。” “帝瑾王命数衰尽,颜族气数,不就跟着衰尽了吗?” 顾念廷听懂其意,微微一惊。 “池大人是说,行刺帝瑾王?” 他深深一叹,道出难处。 “唉,谈何容易啊?” “数年来,多有皇子公主不择手段,以达目的;就连父皇也不例外,伺机而动,常有作为。” “纵然本王从没有过歹意,心实也知,此事极难,非但行事不易,更有惹祸上身之险。” 池佑字字坚定有力,笑容洋溢,一分自豪,一分自信。 “换作他人,自是徒劳无功,反受其害。” “王爷却是不然。” “犬子池尧恺,现在督护台,拙任督护中相一职。前时投诚而来,在下便就说服犬子,若到用时,需他襄助一臂之力。” 他恭然行了一礼,代为传达池尧恺之意。 “犬子不才,愿依计而行,为王爷调离督护台中人,削弱帝瑾王府防卫,以向王爷明志。不知王爷,肯纳否?” 顾念廷喜不自胜,立即表态。 “小池大人惠然肯来,本王自当倒屣相迎,此事若成,小池大人应记首功。” 池佑谦虚回应。 “谢王爷恩典,犬子受之有愧。” 顾念廷扫视众人,学着父皇做派,怡然自得,问了一句。 “在座各位,谁可当此重任?” 贺敬澈紧接着,提出建议。 “回禀王爷,正如戚大人所言,吾等初来乍到,俱是难当此任。不如此计,便由戚大人携众前往,请问王爷,高见如何?” 顾念廷颔首微笑。 “嗯,甚好。” 再次被摆一道,戚磊又急又气。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贺敬澈借着勉励,冷嘲热讽。 “戚大人高才,堪称当世第一,何必自谦呢?以我之见,你必能胜任。” 以为这是夸赞,顾念廷表现几分虚心。 “贺大人过誉。他一介蠢材,没有你们铺路,何来成就大功的机会?” 贺敬澈谦和一笑。 “王爷言重。” 顾念廷随之,也作一番勉励。 “贺、池二位大人,有此提议,是为重视。戚大人切莫推辞,事成之后,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 见他还是执迷不悟,戚磊完全不能理解,忍不住抬高语调,厉颜正色。 “此计哪里是针对帝瑾王?分明就是冲着在下性命而来!” “莫非王爷想法,如出一辙,也想借由,除掉在下?!” 顾念廷双眉深蹙,面色一沉。 “本王之心,确实与二位大人一致,皆为重视。” “戚大人,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陶康平面容肃穆,不苟言笑。 “王爷三思,戚大人所言甚是。” “贺池二人显然不怀好意,此计粗浅,何以成事?戚大人若去,必不生还!” 顾念廷很快给出解决办法。 “莫不如,你们一起去,前后有个照应,绝处亦能逢生。” 贺敬澈、池佑紧随其后,一声附和。 “王爷思虑周全,在下钦佩不已。” 顾念廷悠然一笑,很是得意。 陶康平只好变换策略,苦口婆心劝告。 “王爷深陷其中,看不清真相,在下多劝无用。” “但有一事,请王爷细察。先前,宁四姑娘雇凶行刺,也有督护台内应,经查实,正是前督护中相吴大人。宁四姑娘行事,成败与否,不必在下多说。” 话至此处,他转向池佑,凛然发问。 “请问池大人,同为督护中相,吴大人饱经世故,尚且以败告终;令郎年纪轻轻,何以应对?” 如是对话,宁奉哲早有料想,这时,池佑只需展现神色凄凄、被人冤枉之状。 “这……” 顾念廷见状,忿然作色,打抱不平。 “胆子小,不想去,就想躲事,大可直言,你欺负池大人做甚?” “本王方才是不是说过,不许仗着资历,欺负他们,你全当耳旁风么?” 他微微沉吟,冷不丁加了一句。 “给池大人道歉。” 陶康平先是惊愕,而后满不情愿顺从。 “言语无状,或有失礼,池大人请勿见责。” 池佑连连摆手,假作惶恐。 “不敢不敢,陶大人折煞我也。” 预感情势不对,戚磊诚心谏言。 “敌势居心叵测,今日议事,宜早结束,拖则有害,请王爷遣散众人。” 顾念廷不领好意,反唇相讥。 “议事刚刚开始,你便想着逃离,成何体统?” “再者说,此处哪有敌势?本王就看你们,讹言惑主、别有用心,最像敌势。” 戚磊瞬间被他激怒,脾性难忍,直言回讽。 “在下所指何人,王爷心里清楚。” “对待生人,礼敬有加;反对我们,横加指责。这便是王爷立身处世之本?” 顾念廷重重一阵拍案,拍得右手生疼,碍于面子,不能表露一丝疼痛。 “戚磊!何敢嘲讽本王?” 陶康平坚持不渝,帮戚磊说情。 “忠言难免逆耳,戚大人无有恶意,王爷请莫误解。” 顾念廷依旧不领好意,毫不客气,当众训斥。 “什么忠言?毫无进取之心,毫无建树之人,哪有什么忠言?” 戚磊气得咬牙切齿,面对一室敌方,心想,与其委曲求全,不如跟他们拼了。 陶康平万般无奈,悄悄示意,千万不可冲动。 剑拔弩张之际,苏鼎、杜菡萍挺身而出,缓和气氛。 “吾等亦有一计敬献,恳请王爷息怒。” 第456章 绝璃王后路 顾念廷怒颜一转,换作笑脸。 麾下人多,真是不错,计出不穷。 “苏杜二位大人,请言妙计。” 苏鼎作态善解人意,不急叙述计策。 “在下拙见,陶大人之言,是也。” “行刺帝瑾王,太过危险,不宜贸然行事。小池大人虽有犬马之诚,但是毕竟年岁还小,凡事考虑不周,万一不慎泄露机密,戚陶二位自是难以保全,小池大人自己也会身处险境。” 顾念廷扬起一个满意的笑容,温和以对,阳煦山立。 “本王听得出来,苏大人善言开解,不为否定计策,只为化解矛盾。” “苏大人有心,本王感激涕零。” 戚磊一分忍耐不得,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顾念廷准确捕捉,桃眸一黯,回他一个冷眼。 对话虽然无声,却引得双双不满。 瞧着他们相互负气的模样,苏鼎只当看个笑话,唇角勾起一分难以察觉的不屑。 “王爷言重,在下受之惶恐。” 客气罢,他说回计策,与州牧台二位大人一样,亦是先诉利害关系。 “现下局势,流言纷纷,都说璃王殿下回京在即。” “朝局如何,在下无需多言,王爷了如指掌。如若放任璃王回京、立足朝局,那么王爷,于皇上而言,便成一枚弃子。正当危难之际,王爷若无作为,无疑就是束手就擒、洗颈就戮。” 论起这事,顾念廷不由好奇。 “苏大人,跟随我父多年,请问流言,是否属实?” 苏鼎侃然正色。 “八九不离十。” 顾念廷楚楚落眸,满是委屈。 “本王一心一意辅之,父皇何故这样狠心?” 苏鼎低眉谦恭。 “其中原因,较为复杂,请容在下举例说明。” 顾念廷谦逊回应。 “苏大人请指教。” 苏鼎目不斜视,义正词严,开始论述。 “一则,毋庸置疑,便是宸王府大火那夜,皇上得知钟淑仪似有反心,以此推论,王爷或有不轨。” “二则,乃是重中之重,使得皇上,下定决心,改用璃王。” 话音未落,顾念廷心有猜测,于是抢问。 “是不是那次,本王欲以父皇旧疾药方,换取密枢台,而后得到国库钥匙,导致父皇误会加深?” 苏鼎不卑不亢一应。 “王爷英明。” 时至今日,提起这件事,顾念廷仍旧怒气填膺,忿忿不平。 “可是本王,不仅没有得手,还差点失去封正台,气急之下,昏厥好几天。” “本王败计,还要遭他疑忌,他如何这般蛮不讲理?” 早早经得皇上允准,苏鼎用词无碍,极尽贬低圣上,以此赞扬顾念廷。 “在下知晓,王爷夺取八台也好,谋求国库钥匙也罢,皆为黎民。” “皇上一心利益、凉薄无情,哪会懂得这些?他在意皇位,只知权势,根本不顾百姓安危,所以在位二十二年,至今不得民心。” “王爷实在善良,所以才被恶人欺凌。这件事,怪不得你,全是皇上的错,请王爷莫要自责。” 经他一说,顾念廷反应过来。 做为儿子,他不该对父亲有所怨言,就算抱怨,也只能是自责。 这下,他犯难了。 如何自责?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他怅惘一叹,巧以托言,维持孝义美名。 “本王明白,自责无用,左右都是要被父皇放弃的人。” 杜菡萍接上苏大人的话,继续分析。 “王爷勿忧,此难易解。” “众所周知,王爵,属正一品,非功绩卓着者,不得册封。故此,朝中王爵,唯有两人,便是王爷和璃王殿下。” “璃王殿下,早年封爵,乃为军师,出谋划策之战功;宸王殿下,去年封爵,则是医病,献上良药,救治圣上有功。” “综上可见,皇上所需璃王之处,兵法也;所需宸王之处,康健也。” “现今,星梁已灭,正是太平盛世,于皇上而言,边境一些部落小族,不足为虑,璃王之智,几乎无有用武之地;王爷却是不同,身子康健,乃是人生第一紧要大事。” “以愚意度之,皇上并非真心放弃王爷,反而,隐有重用。” 顾念廷眸掠一分受宠若惊。 “你是说,父皇决定以后,传位于我?” “那他为何,暗中动作,似要放归大皇兄?” 杜菡萍合情合理,解释其意。 “王爷意欲取而代之,皇上总要心服口服,才愿首肯。” 顾念廷恍然大悟一笑。 “原来,父皇是希望,本王击败大皇兄;而非放他回京,一举灭除本王。” 杜菡萍语态沉静,剖毫析芒。 “皇上此举,应有两手打算。” “若璃王取胜,皇上故作慈父,告知璃王,通融回京,确是关心之意;若王爷取胜,皇上佯作严父,告知王爷,放归璃王,是为考验能力。” 顾念廷眉心凛然,眸意坚定。 “如此说来,这一战,本王必须要赢。” “二位大人,有何妙计?” 杜菡萍夷然自若,讲述计策。 “璃王拥有北兆台之众,暂时不易图也,以在下愚见,必须先除后宫之势,以绝璃王后路。璃王深陷悲痛,必定不堪一击,此时,王爷正可出奇制胜,一战足以定局。” 顾念廷听得仔细,回应认真。 “杜大人之意,本王派人前去,除掉贤妃?” 杜菡萍肃然点头。 “是也。” 顾念廷屏气凝神而问。 “如何动手?” 苏鼎面容慈然,柔和答言。 “太医院之首安松,与在下交好,他曾言之,有意投诚。此计,他便有所参与。” 他伸手入袖,取出一只小锦盒,打开以示。 “此乃安大人秘制药丸,溶入饭菜之中,无色无味。王爷安排心腹之人进宫,给贤妃娘娘送去饭菜,哪怕她只吃一口,催动药性之后,亦能一命呜呼。” 继小池大人之后,又收一位安大人,顾念廷内心狂喜,表露于色,一目了然。 “何人可以胜任?” 前时,杜大人说,有计夺取铜事台,大约就是借助苏大人的人脉,先行招抚安大人。 长兄易志,何愁其弟安朋奕不改志向? 铜事丞安大人一到,小跟班许明骞,不请自来。 许大人一到,紧随其后,便是冷太尉。 太卿太尉,虽然已无实权,但其掌握之势,依旧不可小觑。 大皇兄手握太卿薛大人,本王若能得到冷大人,犹胜如虎添翼。 到时,小小璃王,一触即溃。 戚陶二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一阵苦笑,已经猜到苏鼎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苏鼎从容不迫,来了一句。 “回禀王爷,戚陶二位大人,入宫行事,一定得心应手。” 第457章 此计哪里不好 顾念廷想也不想,瞬即同意。 “如此甚好。” “本王这就进宫,请何姨母配合,传见戚陶二位大人,由她引领,去往贤妃宫中,送上饭菜。” 一听还要牵连荣妃娘娘,戚磊顿时疾首蹙额。 “王爷三思,此计显然,也是不怀好意。” “戕害皇妃,罪当如何?到时东窗事发,不止在下二人朝不保夕,荣妃娘娘更是难逃一劫。” 陶康平保持冷静,照常寻出对方错处,以理服人。 “王爷明察,苏杜大人之计,漏洞百出。” “依着宫里规矩,皇上、主位娘娘用膳之前,都有宫人试菜,确保万无一失。” “在下二人前去送饭,何以危及贤妃娘娘性命?至多只能除掉试菜宫人而已。” “此计浅显,在下二人根本无处遁形,倘若贤妃娘娘追究到底,吾等应当如何自救?” 顾念廷捻着自己下巴,陷入思索。 “嗯……这……” 苏鼎行若无事,不慌不忙答言。 “二位大人请莫忧虑。” “安大人计出万全,此药不经催动药性,不会显露有害。故而,试菜宫人服下,与寻常无异,足以瞒天过海。” “平日,负责侍奉贤妃娘娘的太医,正是焦大人。杜大人自有妙计,将他调离太医院,而后,便由安大人代之,去往贤妃宫中请平安脉,催动药性的同时,还会消解饭菜异处。”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追查,也查不到二位大人头上。” 顾念廷又惊又喜,立刻允诺。 “妙计啊。” “待到事成,苏、杜、安三位大人,一并记作头功。” 苏鼎、杜菡萍齐声一应。 “谢王爷恩典。” 戚磊不厌其烦阻止。 “王爷,此计万万不可!” 顾念廷满不耐烦。 “你哪来这么多异议?” 想着封正台,暂时不能有失,他勉为其难一听。 “说。” 戚磊按捺心性,学着陶大人,以理服人。 “在座皆知,焦族,心向璃王殿下。” “苏大人何故含糊其辞,没有说明杜大人以何妙计,调走焦大人,岂非心虚?” “以我之见,杜大人无策。想是,思虑诈降计策之时,一不小心有所疏漏,所以讲到此处,苏大人只好随口敷衍。” 他语态阴冷,抛去一声质疑。 “请问苏大人,作何解释?” 顾念廷暗存一分疑虑,默默无言,看向苏鼎。 苏鼎面露一点难色,欲言又止。 “这……” 戚磊自以为是,眼笑眉舒。 “请问苏大人,为何吞吞吐吐?” 苏鼎面色,蕴起几许无奈。 “事关杜大人私隐,众目睽睽,在下实难启齿。” 杜菡萍眉心簌簌,传意一分纠结,一分委屈。 “戚大人已然生疑,岂有不说之理?苏大人安坐无妨,我自己说吧。” 感受到顾念廷急切想要探知的目光,她做出降心屈从之貌,低语陈述。 “太医焦大人,对我暗生情愫,我若相约,他自会告假,赶来见我。” 一听如此,顾念廷脸上呈现几分无措,愧疚之意,布满心底各处。 负疚愈浓,愈是气愤,顾念廷疾言厉色,以对戚磊,猛然一顿斥责。 “为了本王,杜大人情愿舍弃自身清誉,你却巧言迫使,非要让她当众说出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给杜大人道歉!” 戚磊怒火中烧。 “道歉……” 陶康平急忙拦住他的话,连连赔笑。 “戚大人想说,道歉,必不可少。” “王爷知晓,戚大人极重颜面,共事多年,在下不忍见他羞愧难当,自愿代为致歉。” “杜大人,对不住了。” 戚磊更是火冒三丈。 “陶大人……” 陶康平继续拦话。 “戚大人无需多谢,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戚磊瞋目切齿。 “我……” 陶康平执意拦话。 “戚大人安心,杜大人宽宏大量,不会与你斤斤计较。” 戚磊乍然气冲斗牛,不顾礼态,大肆咆哮。 “陶康平!你住口!” “你我若去送命,王爷怎么办?封正台一众下属,怎么办?你曲意逢迎,做此谗言,想过后果吗?” 陶康平面色难堪,依言闭嘴。 顾念廷一眼洞穿,直接点破。 “说到底,你还是躲事,不肯去送饭菜,是吧?” 辩解无用,戚磊干脆认了。 “是。” “此计不好,封正台一众,断然不会沾染一分,王爷另请高明吧。” 顾念廷直眉怒目,语气一冷到底。 “你就用这个态度,跟本王说话?” 戚磊桀骜不驯,反问回去。 “是又如何?” 顾念廷见状,一反常态,终得一丝清醒。 “那你且说,此计哪里不好?” 陶康平暗自一惊,没想到戚大人横冲直撞,竟有奇效。 戚磊傲睨而视,给出解决之策。 “王爷大可问问其余三台中人,谁敢前去赴义?此计好与不好,便见分晓。” 胜利希望,就在眼前,陶康平燃起一丝期待。 顾念廷一阵吞咽之后,表面落为寂然,心绪波委云集。 戚大人,得母妃提点,入仕八台。 从本王记事开始,便有戚大人陪伴,他为人如何,本王最清楚。 频频无礼,不一定是嫉妒之故,或有可能,谏言有诚。 顾念廷仔细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事,在心里认真分析细节。 今日这两计,如陶大人所言,的确粗浅。 是他们不够聪明? 还是他们,确实用了诈降之计? 难道,真是美梦一场吗? 他扫视在座群贤,目意含着些许依依不舍,突然间,露出识破一切的神情。 “别以为本王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由着他们去送饭菜,你则去告发,借着贤妃之手,排除异己,是也不是?” 陶康平扶额,彻底无奈。 戚磊又气又笑,只想冲上前,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排除谁,你都没想清楚吗?” 顾念廷一副安闲自在的模样。 “本王心如明镜,事事清晰。” 戚磊看出一丝不对劲,于是询问。 “王爷不敢问,是怕撕破脸皮,美梦骤醒吗?” “你不会想着,即便他们真是诈降,也不妨事,待到宠遇足够、安稳其心,诈降便成真心投诚?” 顾念廷矢口否认。 “本王从来没有怀疑过,在座诸公的诚心。” 试出结果,戚磊怒色渐消,唯余鄙夷。 “王爷目不见睫、满怀侥幸,可笑至极。” 他笑不可仰,极尽嘲弄。 “莫非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万众归心,理所应当?哈哈哈……” 顾念廷怒极以致,再次没了理智。 “你又在嘲讽本王?” 第458章 你还敢说,他是诈降 眼见情势紧张,谢卯、滕予儒主动劝和。 “王爷、戚大人请息怒。” 猜到他们也有一计,戚磊怒意不得消解,更是雷霆万钧,一阵拂袖,表意嗤之以鼻。 “哼。” 谢卯一笑置之,不予计较。 “二位大人有所顾虑,在下认为,理所应当,祈请王爷莫与动怒。” 他故作设身处地,入情入理,论起戚陶二人的感受。 “州牧台诸公,追随帝瑾王多年,从未有过他志;密枢台众位,追随皇上数年,亦是毫无生乱之心。” “此二者献计,哪怕是万全之策,二位大人也是切切不敢为之。正如戚大人所言,他既要忠心王爷,又要护着封正台一众下属,现实境况,不允许他冲动行事。” 听他提出一个新的思路,顾念廷犹似云开雾散,恍然大悟。 “谢大人言之在理,这么说来,他们顾虑重重,确是情有可原。” 明白顾念廷想听的话,谢卯顺意附和。 “王爷休休有容,海纳百川;在下不才,甘拜下风。” 顾念廷悦色难掩。 “谢大人过谦。” 他转眸戚陶二人,眸意瞬间凌厉。 “谢大人感同身受,为你们说话,可谓通情达理。” “你们负恩昧良,黯着一张脸做甚,还不谢他?” 戚磊气得不行,直接背身以对。 “哼!” 陶康平习以为常,说起好话。 “戚大人身子不爽,我代为恩谢。” “谢大人,多亏有你理解,感激不尽,深表涕零。” 谢卯保持礼貌,微微一笑。 “二位大人客气。” 他接着自己的话,绕回计策。 “二位大人既有忧虑,那么,州牧台和密枢台诸位,暂时不宜为王爷出谋划策。” “尹司台,则不然。” “在座贤者皆知,尹司台曾有内乱。前尹司丞郑大人,志随琴公主,企图占据尹司台之势,几次三番用计,并暗伏杀手,欲夺滕大人性命。而后,滕大人与我偶遇,暂在寒舍避身,方脱大难。” “再后,琴公主受审,供认幕后指使,既有皇上,又有帝瑾王。说完这话,她便自行了断,以致此案,无从追查下去。” “琴公主之言,甚有构陷之嫌,虽说不可轻信,但是滕大人心里,多少会有一些隔阂。因此,他叮嘱尹司台众人,安于职事,不许参与朝局之争。” “如是悠悠岁月,一仍旧贯,直到月溪郡主救治家母,滕大人和我,为报恩情,才有一点点追随帝瑾王之心。” “但是没过多久,王爷便至谢府,揭露帝瑾王的真面目。我等知晓,险些遭人利用,自是心慕手追,改志而来,报答王爷重恩,殒身不渝。” “我之愚孝,即便不值一提,却也名动一时;王爷医治家母,一如救命之恩,在下没身不忘。” “滕大人抱宝怀珍,知恩报德,此乃人所共知;纵我寸心小恩,不足挂齿,他亦断然不会辜负。” “综上而言,由滕大人和我献计,不知戚陶二位大人,可否安心?” 顾念廷颔首而笑,十分满意。 “谢大人思虑,甚为周全。” 戚磊睇目,看着谢卯,面色泠然,没有一丝温度。 “谢大人言之凿凿,奈有曲解,医治令堂者,非是王爷,而是太医林大人。就算你们二人真心改志,也该跟随林大人,与王爷何干?” 谢卯有礼有节纠正。 “戚大人此言差矣,跟随林大人,不就是志向王爷吗?” 戚磊毫不客气回驳。 “林大人之疑未定,此人根本就是诈降!” 听到“诈降”二字,顾念廷立时不满。 “你住口。” “林大人穿针引线,介绍本王,与在座诸位大人相识相熟,立下不世之功。” “你还敢说,他是诈降?” 林暮离开座位,谦谦一礼,恭敬有加。 “涓滴之劳,尺寸之功,却得王爷这般赞誉,在下功薄蝉翼,愧不敢当。” 顾念廷示意回座,不舍累他一分,转而对着戚磊,依旧只有训斥。 “你学学林大人,被你当众数落,依然心怀宽广。” “不像你,丑恶嘴脸,不可一世。” 训罢,他自然而然接上谢卯的话。 “依本王看,尹司台诸公献谋,最为妥当。” 说着,他落目谢卯和滕予儒,笑吟吟发问。 “请问谢、滕二位大人,计将安出?” 如同之前两条计策,谢卯也是先行分析局势。 “回禀王爷,行刺帝瑾王,绝非易事;除掉贤妃,略显轻率。颜族天下,何以屹立如山五百多年?说白了,不就是民心所向。” “在下拙见,现今状况,王爷应以安定民心为重。” 民心,顾念廷渴望已久,立即起了兴趣。 “谢大人所言是也。” “不过,收服民心,难免需要一笔花费,宸王府的库房,唯恐难以承受。再者,先前,本王为了施恩百姓,费去许多银两,奈何成效,平平无奇,不见一丝波澜。” “布慈黎民之事,历来先皇,都是足履实地,竭尽全力而为,方可深得民心。本王懵懂无知,请问谢大人,这种事,何以用计?” 听出顾念廷有些自卑,又想被人肯定,谢卯暂放计策,转而奉承。 “王爷宅心仁厚,故而看待他人,亦是无有恶意。其实,足履实地、不务空名者,唯王爷一人耳。” 滕予儒紧随其后,好声好气恭维。 “谢大人所言极是。先前成效一般,皆因王爷为人做事,过于真诚。” 梦境太美,顾念廷彻底迷失,全然不想清醒,桃眸眯成一条缝,憨笑不已。 “二位大人过奖,恳请不吝赐教。” 哄好顾念廷之后,滕予儒继续讲述计策。 “前时,拓彬县粮食收成总数,于小陶大人任职期间,出了一些问题。” 听出这次锋芒,像是对准自己爱子,陶康平即刻提起十二分精神,神情尤其严肃。 滕予儒没有过多在意陶康平的变化,自顾自叙言。 “此案早已查清,小陶大人并无贪墨之实,毋庸置疑。” 听罢这话,陶康平悄悄松了一口气。 滕予儒话锋一转。 “但是,并无实据证明,戚陶二位大人,与此事无关。小陶大人那时,只是一介地方小官,何有职权、哪来胆量,贪墨全县百姓的食粮?除非,有人在背后,为他撑腰……” 第459章 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陶康平面色阴郁,再也笑不出来。 戚磊脸上,早就不见笑貌。 滕予儒津津有味,叙述计策。 “当时那个案子,由拓彬县地方属官负责审查,并呈报尹司台。在下收到文书,曾有仔细翻阅。” “百姓收成总数,实有异常,却非小陶大人贪墨,那么,粮食究竟归于何处?至今,拓彬县仍然没有示上一个合理答复。” “我记得,出事那日,陶大人上请瑜旨而离京,特地去往拓彬县,协助调查。按说陶大人,应与此事无关,何故多此一举,亲自前往?” 陶康平咬着后槽牙,没好气地回答。 “何谓多此一举?那是我的亲儿。” 慌不择言,难免失语,滕予儒直截了当,点出错处。 “公忙之间,唯是上下关系,何有父子亲情?” “陶大人这么说,似有徇私之嫌。” 陶康平怒急失态,更是口无遮拦。 “你!” “滕大人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子,唯有一位养女,自然不懂为人父亲,是何感情。” 不等滕予儒气恼,顾念廷先一步为他愤愤不平。 “凭你也配嘲笑滕大人?先看看你自己,教出怎样一个没用的儿子!” “你那宝贝儿子,在拓彬县待了整整两年,好不容易升任回京,竟连善后之事都做不好,被人利用、将你调离,害得本王差点失去封正台。” “这种犬子,不要也罢,你救他做甚?” “岂敢拿他,较之滕姑娘?滕姑娘,可是溪儿推荐,送去滕府,皇叔还要亲自引荐,让她参加盛京会试。她前程似锦,鹏霄万里,比你那个平庸无能的儿子,胜过万千。” 出气之后,他心里舒坦至极。 “陶大人,莫怪本王直言,‘自知之明’四字,你可识得?” 陶康平由心发出一阵质问。 “你我二人,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顾念廷满是惊异,还以为眼前之人,是戚磊,随即定睛一看,只见陶康平一脸怒容。 “连你也敢讥讽本王?” 他毫不留情,反击一段质疑。 “弃下封正台不管,非要前往拓彬县,陶大人,你不会真有贪墨吧?” “你让儿子待在拓彬县,整整两年,就是为了熟悉事务,行贪墨之便,是也不是?” “前者,不知是谁振振有词,教诲本王,不可贪墨朝廷拨银?结果,属你最懂贪墨之道!” 陶康平怒发冲冠,声嘶力竭,一阵咆哮。 “顾念廷,你莫欺人太甚!” 顾念廷猛地砸碎一只茶杯,以壮自己声势。 “你大胆,岂敢直呼本王尊名?!” 陶康平恨不争气,不顾在场众人,直接教导王爷。 “你还知道,我教过你,莫行贪墨,可事实呢?苏鼎重办屯田拨银一事,满口答应,会劝皇上,另行赏赐。最后如何?还是将屯田拨银,富余出来的银子,存进宸王府的库房!” 顾念廷怏怏不乐,蹙眉而视。 “拨银之事,苏大人已作解释,父皇执意为之,他劝说不得,你没听见吗?” “父皇固执己见,谁能劝动?他若真能说服,本王反倒有疑。” 陶康平一开始说教,便就停不下来。 “既然劝不动,王爷就不该接受。此非恩赏,而是烫手山芋,你懂不懂?” “王爷做梦不醒,也应有个限度,这般无法无天,迟早命归九泉之下!” 揪住他的不对,顾念廷厉声打断。 “好啊,你还敢咒本王!” 见他冥顽不灵,陶康平斜去一个白眼,不再理会。 眼见顾念廷就要发作,滕予儒及时劝解。 “王爷请莫动怒,倘若有伤贵体,可怎么好?” “陶大人深受冤屈,恼羞成怒,无可厚非。王爷宽大为怀,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面对滕大人,顾念廷有了一点好脸色。 “何以谓之,深受冤屈?” 滕予儒卑躬屈膝,分外恭敬。 “回禀王爷,拓彬县之事,在下阅看,很是仔细。虽无实据证明陶大人无有参与,但能大致推理,幕后是为何人。只要进一步追查,此案便可水落石出。” “陶大人实在冤枉,请王爷莫再见疑。” 无意陶康平,顾念廷只顾自己好奇。 “请问,幕后之人是谁?” 滕予儒依计答言。 “正是拓彬县,负责审查此事的属官,水淼。” 顾念廷恍然一惊。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答复,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滕予儒铺垫其事,恰如其分。 “拓彬县百姓,至今还在期盼,得到一个结果,追回原本属于他们的食粮。此事牵连时日漫长,几乎引得天下臣民纷纷注目,如若王爷愿意出手,还他们一个真相,那么收服民心,便如探囊取物。” 顾念廷听得斗志昂扬,忍不住开始憧憬民心所向。 “妙策。” “本王应当怎么做?” 滕予儒不紧不慢,仔细描述计策内容。 “以在下之见,此事理应完成一段起承转合,才能引起万众瞩目,为王爷收获更多民心。” “首先,王爷必要割爱,亲手将戚陶二位大人,送进尹司台候审。其原因,很简单,臣民初听此事,想法与王爷并无二致,亦是怀疑陶大人幕后纵使。陶大人有疑,戚大人岂能例外?至少也有包庇之举。” “于内而言,请王爷放心,尹司台都是我们自己人,定然厚待二位大人,不使他们受任何委屈。” “于外而言,王爷顺应民意,以义断恩,可谓守正不阿,百姓心中高大形象,不言而立。” 跟随他的言辞,顾念廷自得其乐,已然可以望见今后美妙。 “滕大人妙语连珠,算无遗策。” 转念一想,还是舍不得封正台,他微笑询问。 “只是,该如何收场,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待在尹司台吧?” 滕予儒回之一笑,侃侃而谈。 “王爷英明,在下正要讲述‘其次’。封正台,断不能有失,二位大人只需在尹司台待上一日一夜,足矣。” “这期间,谢大人与我,假作查清真相,还他们清白。对外便说,所有证据,都是王爷提供,并大肆渲染,王爷为了搜证,如何全力以赴。” “转天一早,二位大人无罪开释,王爷理当亲自去往尹司台接迎,当众下跪,向他们道歉。如此一来,王爷礼贤下士之德,还能收获一部分民心。” 第460章 谁在欺负谁呢 戚磊和陶康平,满怀无助,对视一眼。 抢在王爷同意之前,戚磊提出异议。 “启禀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这话甚是耳熟,仿佛刚有听闻,顾念廷愀然不悦,气不打一处来。 “你整天无事,不是闲谈诈降诈降,便是废话万万不可。此计,必需本王当众下跪道歉,本王都没说有意见,你反倒有异议,岂有此理?” “州牧台两位大人,献计行刺帝瑾王,各处细节,尽善尽美,你非要躲事不去。” “密枢台两位大人,献策除掉贤妃,计出万全,毫无疏漏,你仍旧退缩不前。” “如谢大人所言,你有苦衷,本王勉强可以理解。可是,这次又能为何?” “尹司台置身事外,已有数年;二位大人之计,确然无可挑剔。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尹司台一行?” “悠哉悠哉,待在本王麾下,终日就想不劳而获,本王要你何用?” “心安理得,说什么林大人诈降,轮到你们表意忠诚,却是找尽借口,偏偏不愿去做,本王看你们才是虚情假意!” 戚陶二人,听得切齿拊心。 封正台一众,亦是愁云惨淡。 戚磊忽视王爷恶语中伤,振作精神,纤悉不苟。 “此计完美无缺,在下并无异议,只是心有疑惑,尹司台一行,为何非要我们前去?州牧台二位、密枢台二位,趁此机会,表现赤胆忠心,不正合适吗?” 经他提醒,顾念廷也在心里,浮起一分疑虑,转眸,看向二台之众。 林暮起身示敬,继而反驳。 “戚大人言之,差矣。” “州牧台诸公、密枢台众位,是否心随王爷,外人并不知晓。就算王爷另寻他事,将他们送进尹司台,也无从体现王爷大义。” “难道,戚大人想要对外公示,二台众人尽皆志愿王爷?” “王爷现今,暂且屈身王爵之位,而非君主、帝王之位,未经允许,不能私收家臣。戚大人公然对外承认这一点,莫非意在王爷性命?还是说,欲令王爷名誉扫地、失信天下?” 话至此处,顾念廷豁然明白过来,回眸,冷冷审视戚磊。 感知王爷疑忌,戚磊怫然不悦。 林暮处之绰然,有条不紊总结。 “封正台诸位大人,志向何方,试问天下,谁人不是心照不宣?” “所以,尹司台一行,还是戚陶二位大人前去,最为合适。换句话说,此计,只能交由二位大人。不然,民心所向,终成泡影。” “泡影”二字一出,心底憧憬,忽然落空,顾念廷急忙表态。 “不得再有推辞,你们必须要去!” 戚磊斜他一眼,仍旧满不情愿。 “林大人住进宸王府,深得王爷宠信,志向不言而喻,此事已算远近闻名。” “王爷寻由,送林大人进去,亦能展现大义凛然吧?” 顾念廷听罢,骤然暴跳如雷。 “胆敢欺负林大人,本王跟你拼命!” 戚磊清冷一笑。 “呵,谁在欺负谁呢?” 他轻藐而视,脱口而出,便是阴阳怪气。 “王爷维护至此,若愿割爱,收获民心,尽在俯仰之间。” “滕大人前有言之,尹司台都是我们自己人,断断不会亏待陶大人与我,自然也就不会怠慢林大人。王爷放心,尹司台一行,安全得很。” 瞧出顾念廷依依不舍之意,林暮先用眼神安抚,而后应对戚磊。 “有此良机,报答王爷深恩,我本不该推却。无奈,祁盟主失踪未归,王爷身边缺少谋士。” “但凡计策,都有可能事出不测,我若离去,遭逢意外之时,谁能为王爷出谋划策?” 顾念廷点点头,深表赞同。 戚磊发出一阵鄙薄笑声。 “林大人高奉自身,与祁盟主比肩,岂非自不量力?” 顾念廷原就憋着一肚子火,一提钟桦,更是焮天铄地。 “你休胡言。本王认为,林大人才智,远在三舅之上。更兼,三舅不负责任,林大人不辞劳苦,人才难得,百不一遇。” 林暮窘迫一笑,有些难为情。 “王爷谬赞。” 戚磊压根不想理会顾念廷,专心对付林暮。 “林大人问出这种话,莫非瞧不起州牧台、密枢台众人?难道,他们无有一人,可以为王爷谋划全局?” 林暮措置裕如,娓娓而谈。 “否认二者之人,怎会是我?” “方才,戚陶二位大人,口口声声,吹毛求疵,挑尽他们计策疏漏之处,不是吗?” “计策,是众位大人共同商议决定,结果被你们,近乎全盘否定。这不表示,二台诸公庸碌无能,只可表明,戚陶二位并不满意他们、为王爷献谋。” “既如此,他们何以辅佑?” 戚磊继续发难。 “那你便是,不把我们封正台众人,放在眼里?” 封正台一众,配合戚大人,纷纷投以锐利目光,锋芒直指林暮。 威迫之感,一望而知。 林暮夷然一笑,扬眸以对,从容不迫。 “戚大人不甚谦逊。” “请恕卑职直言,倘若你们足以成事,王爷何需扫榻相迎于我?” 完全没想到,他会作此反应,戚磊惊异不已,怒不可遏。 “林暮!” “未免狂妄太甚!” 顾念廷及时护佑。 “有本王撑腰,他随意轻狂。” 戚磊气得不行,拿起茶杯,意欲砸向顾念廷。 “王爷你!” 陶康平等人见状,连忙拦住戚磊。 林暮面不改色,安之若素。 “谢王爷恩典,请戚大人稍安勿躁。” “非是卑职,偷闲躲静,实是深明主上心意,王爷希望你们二位,亲自施计。” “戚大人为何总想,行事劳苦?王爷愿意托付重任,是因二位大人跟随多年,乃是重视你们二人,这是其余三台大人与卑职,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处,戚大人怎么反倒愤愤不满呢?” 拌嘴赢了,顾念廷显然乐得开怀。 “林大人安坐,何必苦苦劝言,跟他们白费口舌?” 目光追随,看着林暮坐好,他转而轻唤一声。 “谢大人、滕大人。” 谢卯、滕予儒齐声一应。 “在。” 顾念廷愉然下令。 “把人带走,关入尹司台。” 谢卯、滕予儒对眸一笑。 “是。” 尹司台一众,将戚陶二人团团围住。 谢卯身在其中,礼敬一分,示意一请。 “戚大人、陶大人,请吧。” 第461章 已然难舍难弃 细雨停歇,阴云渐散,夕阳一抹绚烂,映照天际,璀璨宸王府花园之景。 顾念廷目色怡然,悠悠看去,只见万物焕然一新,正如他心中意想,即将天翻地覆的月盛天下。 天穹之东,尚有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不过很快,便被落日金晖,覆盖尽染。此情此景,恰似父皇和皇叔蠢蠢欲动之野心,最终,都会被他万丈光芒,取而代之。 徜徉思绪,他只觉前程似锦,以后之路,美好灿烂。 不远处,出现林暮身影,似在散步,顾念廷莞然而笑,健步向他走去。 “今日夜走,何故提前?余晖犹在,天色还没暗呢。” “本王原还打算,找你一起吃个晚饭,再陪你夜走,没想到,你已经动身。” 林暮语笑冁然,尤是心满意足。 “王爷大事将成,在下欣喜难耐,实在坐不住,便想走一走,或能有所纾解。” 顾念廷乐在心里,表面只是无奈一笑。 “林大人欢愉太急,除恶未罢、阴霾满天,成事定局,为时尚早。” 林暮顺势一番吹捧,如臂使指,随口就来。 “王爷天资,如同骄阳当空,仿若皓月高悬。任凭风雨雷电如何猖狂,尽皆难以为敌,只需一阵拂袖,王爷便可轻轻松松,克敌制胜。” “在下本是途穷来投,只盼有口饭吃,怎料,居然有幸沾光,享受胜果。此乃王爷架海擎天之能,在下坐吃享福,受之有愧。” 顾念廷忍不住欢喜,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林大人太过谦虚,本王今时成就,你功不可没。” “人言都道,洞房花烛,享乐无尽,实为人生之最。本王倒觉得,与林大人相识相交,才是平生最大乐趣。纵有后院三千,极尽谄媚,莫如与林大人一次交谈。本王陶醉,已然难舍难弃。” 林暮眼角笑意,余出几分难为情。 “王爷过誉。” “在下一介儒生,愚钝不堪,弱不胜衣,多谢王爷不嫌。” 恭维至此,火候恰到好处,他相谈自然,话头一转。 “午饭之时,在下愣神许久,王爷似有问话?” 顾念廷点点头。 “确然有问。” 论起这事,他唯有一脸茫然。 “见你全然不顾玉肴,本王便有询问,可是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你不答。” “而后,本王又问,何事引你思索,竟然这般入神?你依旧不答。” “本王不明所以,于是心想,先不打扰你,待你思量完毕,或许会有回音。” “谁知,午饭之后,你还是一声不吭。本王随即又想,你之所虑,或与本王无关,所以闭口不言。” 耐心听他说完,林暮彬彬赔笑。 “在下所思所虑,无不有关王爷,只因斟酌未定,所以迟迟不言,有所失礼,还望王爷见谅。” 顾念廷步履悠闲,散步惬意。 “为本王筹谋,你何有失礼?本王不是气量狭窄之人,从不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林暮步态恭敬,谦谦有礼。 “多谢王爷宽仁。” 他转而禀言。 “在下深思忖量,正是早时之事。” 顾念廷微微一惊,深问一句。 “可是早时,接待四台诸公之事?” 林暮低眉应声。 “是也。” 他面露一分难色,似有难以启齿之语。 “在下紧接言辞,许有不妥,祈望王爷海涵。” 顾念廷昂扬一笑,处之晏然。 “但说无妨。” 林暮收起所有笑意,眸色愈发认真。 “不知王爷是否发觉,戚陶二位大人忠诚之心,略微有改?” 提起二人,顾念廷也是没了笑意。 “岂用本王发觉?他们已将‘不忠不诚’四字,直接写在脸上。甚至于,整个封正台,除却耿大人,皆是虚与委蛇。” 林暮进退有致,收放适度。 “掌权大人有所动摇,底下的人自是巴结讨好,还请王爷,原谅他们的迫不得已。” 顾念廷无有怀疑,唯是心疼。 “他们那样针对,你反而美言,林大人心地善良,当属天下第一。” 林暮回之一个微笑。 “吾等卑职之间,总能互相理解,此无关善良,谢王爷赞许。” 他庄重以对,说回正事。 “在下拙见,现今情势,稳固戚陶二位大人之心、避免封正台生变,最为重要。” “以愚见度之,二位大人看似诸多异议,实则,无有弃离之举,前者种种,只因一点醋意罢了。” “王爷优待,礼遇已久,他们早便习以为常。而今,王爷众望所归,投诚者不计其数,纵使王爷尽量平等以待,亦是心力有限,难免有所疏忽。如此下去,事或不妙,待到其余四台来投,封正台诸位定然忍无可忍,转身离去。” “故此,王爷急需一个契机,消除误解,令二位大人明白,王爷心意未改,依旧重视他们。” “事在人为,你我不妨,制造一个良机。” 顾念廷不假思索,首肯赞同。 “所言甚是。” 继而,他虚心求问。 “请问林大人,有何妙策?” 林暮慢条斯理,娓娓而谈。 “古书《恩德篇》有论,何谓深恩。一则,父母养育之恩;二则,明主知遇之恩;三则,义士救命之恩。此三者,恩同山岳,若有负之,百世难以为人。” “其一,你我自是无能为力;其二,戚大人得钟淑仪提点、陶大人由钟大人扶携,王爷虽为明主,奈何年岁太小,错过良机。其三,正是用计所在。” 顾念廷侧耳倾听,全神贯注。 “如何施以救命之恩?” 林暮先是投以笃定目光,给予信心,而后答言。 “今夜,关押戚陶二位之处,可请尹司台值守大人,放一把火。王爷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救出他们,救命之恩,瞬息事成。” 顾念廷表露一丝惧色。 “熊熊烈火,危险未知,本王平凡之躯,何敢硬闯?” 林暮神态自若。 “请王爷宽心,我有一计,可控火势,既能护王爷安全,又能掩人耳目,不使二位大人瞧出有异。”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纸,双手奉上。 “计策细节,在下午后便已写好,一直随身带着,只候这时,进献于王爷。” 顾念廷接过一瞧,喜形于色。 “林大人,奇才啊,此计甚妙。” 林暮跟着一笑。 “请问王爷,焚否?” 顾念廷斗志激昂。 “烧!” 第462章 尹司台大火 谢卯安排戚磊、陶康平,关押尹司台南院,咏安居,等候问审。 除却戚陶,南院并无他人同住,四下寂然无声,犹如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阒静。 夜,逐渐深邃。 忽来一道火光,迅速点亮幽墨漆黑,霎时间,灼灼明朗。 火势猛然蔓延,伴随炽热,遍布咏安居各处。 由林暮引路,顾念廷英勇而至戚磊卧房。 “戚大人,本王救你来了!” 他褪去所有畏惧,情绪高昂,满怀期待戚磊感动之状,谁知,卧房空无一人。 “嗯?” “戚大人呢?” 林暮合理猜测。 “想是碰巧起夜,不幸被困恭房。” 顾念廷毫无疑心,随即决定。 “言之有理。那我们先去隔壁卧房,救陶大人。” 林暮有礼有节,示意一请。 “王爷,请。” 顾念廷收起惑色,调整心绪,重新振奋起来。 “陶大人,本王救你来了!” 他夺门而入,一派正义凛然,岂料,也不见陶大人身影。 “人呢?” “陶大人陪同起夜,也被困在恭房?” 林暮依言一笑,不以为然。 “王爷说笑,戚大人德隆望尊、已非小儿,何需陪同起夜?” 顾念廷语含一丝嫌弃,随意评价戚磊。 “他那人,心性怀柔,一向都是女子胆量,陪同起夜,并不稀奇。” 他撑着困倦,轻轻一阵拂手。 “走吧,我们去恭房寻找。” 林暮引路而去,结果,恭房亦是无人。 顾念廷一无所获,唯余满脸惑然。 “莫非,他们住在别处?” 林暮微微思索,而后答言。 “卧房之中,留有他们的衣裳和随身之物,可见,二位大人确实安寝在此。” 顾念廷面色犯难,略显挫败。 “何故不见一人?” 林暮眉心蹙起一道愁思。 “在下亦是费解。” 很快,他便灵光一现,有所料想。 “难道……” 顾念廷迫不及待发问。 “难道什么?” 林暮欲言又止,不知当不当讲。 “这……” 看出他的为难,顾念廷立即安抚。 “林大人有话,尽可直言,本王必不怪罪。” 林暮面色,一片苦恼。 “难道,被人捷足先登?” 顾念廷瞳仁覆惊,讶然失色。 “什么?” 林暮微微沉吟,速即拿定主意。 “王爷莫急,请先回府暂歇。今夜,是尹司中丞赵大人值守,待我去问情况,再行回禀王爷。” 顾念廷火急火燎,无心回府。 “本王与你同去。” 在此之前,赵沧临依计,临时改换戚陶二人居处,并在顾念廷赶来救人之前,另放一把火,困住他们。 宁云溪和颜瑜,提早一步赶到,已将戚陶救走,隐迹带回帝瑾王府。 顾念廷、林暮,步履匆匆,来到赵沧临公忙之所。 远远辨认来者,下人提前通禀,赵沧临放下公事,扬起一个微笑,起身出迎。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恭喜王爷,今晚成就大计,在下理当拜贺。” 话罢,注意到顾念廷面无笑貌,他立即换作一脸茫然无措。 “王爷烦懑不悦,有何深意?” “在下笨嘴拙舌,言辞若有不当,还望王爷宽恕海涵。” 顾念廷难以接受,反应不及,迟迟无言。 林暮见状,做出惊慌神情。 “恭请赵大人安好。” “赵大人,大事不妙,戚陶二位大人,不见踪影!” 赵沧临全身一震,面如土色。 “啊?怎会如此?” “随从来报,看见四人结伴,一同离开尹司台,难道不是王爷与你,救走戚陶二位吗?” 林暮一字一句,充斥无奈。 “我们根本没有遇见一人,何以救之?” 赵沧临不敢置信。 “什么?” 得知希望破灭,顾念廷发出一声长叹。 “唉,果如林大人所料,事或泄露,被人捷足先登。” 赵沧临眸意,一分惊愕,几分惶恐。 “王爷明察,在下守口如瓶,哪怕面对家中亲者,亦是只字未提啊。” 顾念廷拍拍他的肩膀,继而表态。 “赵大人忠直,本王心明,奈何敌势阴险,总有办法布置线人,蛰伏其中。” 赵沧临松一口气,顺话而问。 “王爷是说,尹司台混入敌方细作?” 顾念廷沉重点头。 “嗯。” 赵沧临毕恭毕敬,拱手一礼。 “在下这就彻查所有人,尽快给王爷一个答复。” 顾念廷以礼相待。 “有劳赵大人。” 林暮随后,也是拱手一礼。 “在下趁着夜色,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谁,乘虚而入。” 深怕林大人忧心太甚,顾念廷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有劳林大人。” 月色皎洁,拨开云雾;银纱如霜,倾洒整座帝瑾王府。 四人依次坐定,颜瑜浅浅一笑,礼敬以对。 “本王仰慕二位高才,故有此举。” “二位爱卿受惊,请用茶点,不必拘束。” 陶康平灰头土脸,竭力保持礼貌,回之一笑。 “多谢王爷、郡主仗义相救,微臣卑微,心实惭愧。” 戚磊蓬头垢面,无意整理仪容,正襟危坐,眸色漠然。 “陶大人话意反讽,王爷、郡主颖悟绝伦,想必听得出来。” 陶康平一阵错愕。 “啊?” 戚磊不予理会,一心应对颜瑜和宁云溪。 “今夜大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计策罢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 “王爷不会以为臣等愚笨,定然中计,转而改志,对你心悦诚服吧?” 陶康平听得惊吓,连忙低声提醒。 “戚大人慎言,这可是帝瑾王啊,乃为帝王之尊,而非王爵。你这般态度,不要命了?” 戚磊目色坚定,临危不惧。 “帝瑾王迫使易志,目的使然,我们本就不能活命。难不成,你意在如他所愿,背弃宸王殿下,只为自己苟活?” 陶康平悄探一眼宁云溪,心生一计。 “宸王不辨是非、不听人言,你我跟在他的身边,近或可以明哲保身,然则,何以实现远志?” 戚磊双眉紧蹙,尤是严肃。 “陶大人托言投降,实为保全性命,安然逃离帝瑾王府,是吧?” 一听被他点破,陶康平心虚难掩,陷入沉默。 不顾颜瑜和宁云溪在场,戚磊直言不讳。 “你一举一动,轻易被我洞穿,竟还妄想瞒过月溪郡主双眼?陶大人,你清醒一点,莫思天真。” 第463章 绝对不会弃离宸王 陶康平不愿轻言放弃,硬着头皮用计。 “戚大人何出此言?宸王黑白不分,天下有目共睹,我确实有意,转随帝瑾王。我们原本就是颜臣,岂有辅佐外姓之理?” “帝瑾王仁义,布于四方,臣民无不敬仰。戚大人曾有言之,跟随宸王,实为误入歧途,若有机会改正,断然不会错失良机。” 他拼命给戚大人使眼色。 “而今状况,不正是知错就改的大好机会吗?” 戚磊鄙夷落眸于他,一阵嗤笑。 “陶大人莫非以为自己智谋无双?” 陶康平满心无助。 “戚大人,你……” 戚磊果敢赴义之状,百折不挠。 “殒身而已,我们又非懦夫,何必苦苦挣扎?” “你若不信,我便代为问之。” 他悠然落目宁云溪,不顾礼态,一句问话。 “请问月溪郡主,看得出陶大人做戏拙劣么?” 陶康平心绪,叫苦连天。 “你真是……” 宁云溪不作答言,只用眼神,示意阿兄。 颜瑜会意,适时出言安抚,缓和气氛。 “二位爱卿稍安勿躁,本王出手相救,不为伤害尔等。如戚爱卿所言,今夜大火,确为计策,目的显然,只为招抚封正台众位。” 戚磊已经做好舍身就义的准备,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便就直截了当回驳。 “王爷或有失语,这不是招抚,而是拉拢,是收买人心!” 听着出言不逊,陶康平惴惴不安。 “哎呀,你……” 戚磊心绪不满,一分掩藏不住。 “陶康平,你非要这样,一点男子气概也无,极尽谄媚,讨好帝瑾王,是吧?” 陶康平苦口婆心,诉知道理。 “什么谄媚讨好?君臣之纲,理当如此,戚大人,帝王面前,万万不可失礼呀。” 话音刚落,戚磊睇目斜睨,狠狠瞪了颜瑜一眼。 “哼,肆意谋计臣子,他德不配位,算什么君主帝王?” 陶康平劝告无能,落回寂然无言。 “你这……” 颜瑜诟如不闻,不改礼敬。 “戚爱卿,请息怒。” “本王有一言,不知二位爱卿,可愿一听?” 戚磊不假思索,傲然拒绝。 “王爷免开尊口。” 他视若等闲,毅然决然表态。 “不妨告诉王爷,无论你们阴谋算计,如何高深莫测,臣等二人心志不渝,绝对不会弃离宸王殿下。王爷若要问责,碍于君臣之礼,臣等卑躯微命,随意王爷发落,不敢有所怨言。” 颜瑜颔首以作回应,继而转向陶康平,微笑问询。 “陶爱卿想法,一般无二?” 情势至此,无从用计,陶康平不再故作投降,不失礼数,展露真心。 “木人石心,难以移志,唯请王爷恕罪。” 颜瑜开诚相见,表示理解。 “二位爱卿竭诚尽节,何罪之有?汝等忠义,本王倍感钦佩。” “招抚之计,本王当真不怀恶念,更无迫使之心,你们倘使不愿,无需忧虑安危,大可举步离开。” 听出话语真意,戚磊有些不敢相信,于是确认一问。 “王爷竟然愿意,放归臣等二人?” 颜瑜彬彬而笑,不染一丝险恶。 “祈请听罢本王一言,再行离去。” 对眸一眼,确定戚大人无有异议,陶康平谦然低眉,回应颜瑜。 “王爷言重,微臣惶恐,乞请赐教。” 颜瑜正容亢色,分析利害关系;披露腹心,直抒求贤之意。 “本王知晓你们二人,一者受恩于钟淑仪,另者与钟爱卿互为挚友。钟氏姐弟,毋庸置疑,皆为能人异士,更兼品质高尚,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奈何,宸王承继,不见一丝一毫钟族德行,贪图享乐、文过饰非,这样的人,如何走得长远?到时定局,君者兴师问罪,你等做为他的忠部,定然难逃一劫。” “自身性命,可以无谓;家人亲者,你们亦可置之不顾吗?” “太医林爱卿,确是本王派去诈降,所有一切,都是计策,他看似小人作为,并非出自真心。但,宸王身侧,即便没有林暮,总有一天,也会出现别人。” “今为计策,尚有回旋余地;后若遇见真正狡诈之徒,二位打算如何是好?” 戚磊、陶康平面不改色,不予答复,只有依礼感谢,意为拒绝。 “多谢王爷,善言劝解。” 一切尽在掌握,颜瑜并不气馁,对着正门方向,示意一请。 “本王言尽于此,二位爱卿,请便。” 陶康平正要行告退礼,突然被戚磊拦住。 “陶大人请慢。” 他转眸颜瑜,目色依旧冷漠凛冽。 “启禀王爷,微臣有话澄清。” 无视他的轻慢,只当面对长辈,颜瑜虚心求问。 “戚爱卿,有何高言?” 戚磊不紧不慢离开座位,立身骄易,昂首直腰,坚决不向颜瑜低头。 “宸王殿下,不似王爷所评,那般不堪。今时状况,只因他年纪轻轻、心思纯然,所以才被小人蒙蔽。” “他对吾等,恶语中伤也好,不付信任也罢,皆是你们用计所害,与他本身品行无关。他与我们,相知相交二十余载,不管闹得怎样不可开交,总归,不会妄动杀念。” “事后不久,矛盾自解。” 他做个样子,一阵拱手。 “请恕微臣直言,较之你们暗箭伤人、诡诈之行,宸王殿下实在善良。” “臣等二人简单之思,唯恐配不上各位高明之谋,从今以后,还请王爷莫再执着笼络,免得徒劳一场,空费心力!” 一字一语,九族都要被他牵连,陶康平听得欲哭无泪,无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唯余一声叹息。 “唉。” 颜瑜洗耳恭听,认真回复。 “戚爱卿良言劝谏,本王谨记于心。” 戚磊看待,只见一派伪善,随即敷衍了事,长揖不拜。 “希望王爷说到做到,微臣告退。” 感受到些许诚心正意,陶康平郑重行礼。 “微臣陶康平,惶惶告退,如有礼数不周,上请王爷宽恕。” 颜瑜起身相送,宁云溪跟着起身,紧随其后。 戚磊不予理会,径直离府。 陶康平客客气气,一丝不苟。 “王爷、郡主请留步。” 目送他们远去,逐渐消失夜色之中,宁云溪吩咐身旁秋璧。 “告知林大人一声,时机成熟,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秋璧恭顺一应。 “是。” 第464章 不可信之 林暮“暗探”完毕,回到宸王府。 他先是用计,支走一部分下人,确保无人通禀,而后留下顾念廷位置所在,最后才至居处,面见顾念廷。 辨得他的身影,顾念廷急不可耐,起身走去。 “林大人,情况如何,何人捷足先登,抢走本王功劳?” 林暮卑躬屈膝,服侍顾念廷坐好,继而仰天长叹。 “唉,正是帝瑾王。” 这时,戚陶二人看见林暮留条,得知王爷所在,未经通禀,直接找了过来。 顾念廷一味气恼,没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岂有此理?!” “帝瑾王,欺我太甚!” 注意到门外动静,林暮巧以言辞,及时止住戚陶二人敲门之举。 “没想到,在下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思得一计,居然被帝瑾王占去便宜。而今,他对二位大人有恩,即便二人回归而来,也是不可信了。” 一听这话,戚磊怒不可遏,下意识冲动而为,想要夺门而入,与林暮理论一番。 陶康平展臂一拦,蹙眉肃肃,轻轻摇头。 戚磊明白他的意思,尊重其意,沉心静气,开始悄听。 顾念廷沉吟良久,深思熟虑,才有回应。 “嗯,言之有理。” “从小到大,他们声声教诲,在世为人,最为重要,便是知恩图报。” “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恩情。他们二人,要么已然投靠皇叔,回时便是线人;要么拒绝皇叔好意,不愿背弃本王。” “前者,自不必说,本王断然不能托付信任;后者,纵使不改志向,他们也不可能,再与皇叔为敌。就像三舅,口口声声什么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不许本王对付念仁盟。” 事到如今,不出宁奉哲所料,无需林暮引话,顾念廷自己便有妄念。 林暮表露一丝忧然,顺话而问。 “依王爷所言,二位大人日后,或许难有助益?” 顾念廷撇撇嘴,不以为意。 “何止没有助益?他们甚至是个拖累。” 林暮故作不解。 “这话从何说起?” 顾念廷耐心以对,慨然解答。 “假若我方,谋得一条妙计,足以危及皇叔性命,你说,他们知晓内情,会不会想尽办法,通风报信?” 林暮眉心,逐渐蹙成一道严峻。 “王爷深意,我等商讨计策,不再告知二位大人?可是,他们不知所以,如何襄助王爷,成就大事?” 顾念廷发出一声鄙薄。 “经此一事,他们哪里还会有襄助之心?” 他眸意霎时一黯,狠戾之色,尽显无余。 “为防泄密,亦为防止封正台生变,他们二人,怕是留不得了!” 林暮瞳仁一震,猛然一惊。 “原来王爷意在,易旧换新。” 他很快反应过来,收起惊色,恢复常态,冷静提出建议。 “掌权大人,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先行择定人选,再行处置二人,较为妥当。” 顾念廷深表赞同,随即开始预想。 “耿大人谋多智广、一片丹心,是以第一人选。” “另一人,本王属意封正侍何大人。赏花宫宴,他便有所建树,为本王收服民心,打下坚实基础。外人皆是不知,其实,他是何姨母的爱侄,自家人,用着总归放心一些。” 猝不及防,得知机密,林暮下意识一怔。 “何大人,竟是荣妃娘娘亲眷?” 顾念廷推心置腹,并不隐瞒。 “嗯,他爹,外室所出,正是何姨母同父异母的亲弟,一直没能认祖归宗,独自流浪于外。不过,何姨母知晓他的身世,对何渥一家,多有照拂,因此,他们之间,关系还算紧密。” 林暮一阵恍然。 “怪不得,王爷与何大人初识,便是尤为重视,并且委以重任。” 他迅速落回平静,随机应变,假作好意,表示担忧。 “奈何,何大人近日入朝,资历尚浅,如若扶持他做掌权大人,唯恐众心不服。” 顾念廷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本王到时,公示他的所有劳绩,底下的人,必然心悦诚服。” 他话锋一转,绕回正事。 “这事不急,都是后话。当务之急,必须除掉戚陶二人。” “夜色正好,事不宜迟,一会儿,本王传见他们,你调集杀手,伏于暗处,看准时机,直接动手。” 听这毫无谋划的行刺,林暮按捺心绪,忍住不笑,硬着头皮恭维。 “王爷妙策,在下遵命。” 应罢,他便要领命而去。 顾念廷按住他的肩膀,示意有话补充。 “戚族、陶族,不容小视,万一生乱,后果不堪设想。” “趁着漆夜寂寂,你布局杀手,前往戚府、陶府,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而后,率众折返王府,本王与你配合,叫戚陶二人,有来无回!” 听至此处,戚磊难以接受,惘然愣在原地。 陶康平面色镇定,理智尚存。 此时此刻,保命要紧,陶康平暂放礼数,扼住戚磊手腕,直接拽他逃离,径直去往帝瑾王府。 没等走进王府大门,戚磊奋力甩开他的手,神色慌张,满是防备。 “你这是做甚?” “莫非投敌?!” 陶康平心急如焚,难免几分疾言厉色。 “你没听见宸王方才说的话吗?若不归顺帝瑾王,如何救护我们的家人?” 戚磊神态一转,黯然神伤。 “我自是听见,且是一清二楚。” 见他难过,陶康平于心不忍。 “那你有何打算?不求帝瑾王,难道去求皇上?” 抬眸之际,戚磊已是泪水涟涟。 “他怎会不相信我们?他本该对我们信任无疑……” 陶康平一阵错愕,急忙确认左右是否无人,同时安慰。 “哎呀,你别哭呀,你这……大丈夫……当街……成何体统啊?” 戚磊抽噎不止。 “一言一语,毫不犹豫,他早便想着,除掉我们,扶持新人。” 陶康平亦是痛心疾首。 “是。” 戚磊泪如雨下,还是接受不了现状。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孩子,如何一转眼,变成这般狡恶模样?” 陶康平轻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抚。 “唉。” 戚磊心如刀割,倾诉不停。 “今时情状,林大人所谓谗言,至多只在推动其行,自然而然,给他一个妄动杀念的借口。就算没有林大人,我们亦无生路。” “惜哉,你我披肝沥胆,最后,却被全然辜负。” “夜色还深,莫非是梦?” 陶康平听得焦急,忍不住催促。 “戚大人,请莫伤怀。” “迟迟不往归顺,假若林大人动真格,你我如之奈何?” 第465章 多陪陪他 事态紧迫,戚磊不得已,快速收拾心情,与陶康平一道,求见颜瑜。 不经通禀,高璟躬身一请,为二位大人引路,至帝瑾王府前厅。 戚磊、陶康平对眸一眼,双双埋首落目,郑重其事,行了大礼。 “微臣戚磊、陶康平,恭请帝瑾王万安。” 行礼之际,颜瑜已经离开玉座,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二人。 “两位爱卿,快快请起。” 知晓戚大人看重颜面,陶康平低首下心,代为表意。 “微臣不才,前时误入歧途,今时愿以卑屈,为颜皇、为王爷尽一份绵薄之力,祈请王爷谅解臣下,收容戚大人与微臣。” 见陶大人深跪不起,戚磊察言观色,重新跪好,随声附和。 “微臣知错,乞求王爷谅解。” 执拗不过,扶他们不起,颜瑜只好双膝而跪,与之平齐而视。 宁云溪、秋璧和高璟见状一惊,慌手忙脚离开座位,跟着跪了下来。 戚磊、陶康平更是心头一震,诚惶诚恐,连连顿首。 “微臣卑微,万不敢受王爷大礼。” 颜瑜俊容和煦,不见一丝帝王威仪。 “那我们一同平身,可好?” 戚磊、陶康平不敢置信眼前之景,心有余悸一应。 “微臣遵旨。” 就这样,几人先后落座。 颜瑜笑容可掬,正式答复他们的话。 “本王言辞直接,若有冒犯,还请二位见谅。” “此计,原就谋在封正台,二位爱卿愿意归附,本王自然乐见其成。” “本王与封正台众卿,并不相熟,日后相处,或许会有许多不周之处。如若本王有错,汝等大可直谏,只要合情合理,本王必然纳谏。本王虽然愚钝,但也明白‘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闻过则喜,绝不争长论短,蛮在无用之事。” “余外,此计得成,诸位爱卿劳苦功高,本王明日论功行赏,一定不会慢待封正台众位。” 谓之冒犯,一字一句,却是如沐春风,戚磊二人听罢,终于明白帝瑾王为何深得民心。 戚磊心甘情愿,放下颜面,谦恭以对。 “王爷隆恩,祈请赏赐封正台他众,微臣愚拙之能,实在受之有愧。” 陶康平面带笑容,毕恭毕敬。 “微臣亦同。” “王爷恩重,微臣心领。” 初以己方关系相见,颜瑜一时没能适应,举手投足,几分尴尬。 “这没什么,你们不必客气。明日公忙时辰一到,本王瑜旨,就会遍传臣下各处,你们携着一众下属,准时过来就行。” 戚磊、陶康平齐声一应。 “是,微臣遵旨。” 颜瑜满不自然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侧座。 “小妹妹,明日一早,你亲自去往高府,请宁爱卿。” 宁云溪莞笑颔首。 “是。” 高府、宁爱卿,戚磊听到重点,猛然一阵错愕。 宁国公高卧宁府,宁二郎不在朝中、非是爱卿,王爷所指何人,可想而知。 “请恕微臣斗胆上问,莫非此计,出自州牧中丞宁大人之手?”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无需再去隐瞒,颜瑜浅浅一笑,慨然答言。 “戚爱卿睿智,确是宁爱卿妙策,这几日,他一直隐迹,居在高府。” 戚磊惊愕,不减愈增,更多几许敬佩。 “宁大人才谋,深藏不露,微臣与他相识多年,居然不知不觉。” “纳得如此良臣,足见王爷贤明,微臣叹服不已。” 君臣相交,气氛正好,陶康平时刻不忘家人遇险,看准时机,上禀请求。 “臣等家人,不知安危,哀求王爷出手相救,微臣不胜恩谢!” 戚磊会意良机,表露无助之状,告哀乞怜。 “微臣恳求之意,无有二致。” 颜瑜柔言安慰,不紧不慢叙述自己的安排。 “二位宽心。” “林暮的确调集宸王手下,气势汹汹而去,不过,不为对付戚、陶二府中人,只为擒拿顾念廷一众心腹恶徒。” “为保万无一失,督护中丞温爱卿,率领卒士,与伯爵方爱卿一起,同往戚府,护卫戚爱卿亲眷;督护中相池爱卿,率领守卫,与林暮会合陶府,护卫陶爱卿家眷。” “谋臣武将,协同合作,按说,二位家中亲人,应是安全无虞。” 戚磊、陶康平感激涕零,双双起身,叩拜顿首。 “王爷思虑周全,微臣叩谢隆恩。” 颜瑜及时拦住他们的动作,温和一笑。 “本王一向不喜礼数繁琐,两位爱卿安坐无妨。” 交谈至此,一切妥当,宁云溪随即提议。 “时候不早,阿兄派人,护送二位大人回府吧?” 颜瑜先是回应小妹妹。 “嗯,好。” 而后,他面向戚陶,礼敬一分,诚意询问。 “本王请督护中丞汤爱卿,送二位回府,不知意下如何?” 戚磊、陶康平按着规矩,行告退礼。 “得王爷护佑,微臣喜不自胜。” 目送二人离开,颜瑜笑对其余三人。 “辛苦你们加班,都回府睡觉吧,明天见。” 高璟、秋璧行告退礼。 “属下告退。” “微臣告退。” 宁云溪早便免礼,学着阿兄,挥了挥手。 “阿兄也请安寝,拜拜。” 高璟见不得他们一分恩爱,急急想要逃离。 秋璧拽住堂兄衣袖,小声提醒。 “你陪我,送郡主回府,再行回去。” 高璟不屑一笑。 “就这几步路,你还怕她丢了?” 秋璧使起性子。 “那我请示王爷,命令你送。” 高璟满不情愿答应。 “不许打扰王爷,我勉为其难相送,总行了吧?” 王爷面前,他不敢不敬。 “郡主,请。” 宁云溪回之一笑。 “多谢高大人。” 颜瑜痴痴凝眸小妹妹,只觉万分可爱,忽而想起一事,出言叫住她。 “小妹妹,等一下。” 宁云溪止步回眸。 “阿兄有何吩咐?” 颜瑜目色,徐徐覆上一抹羞意。 “明天人多,我不好当面感谢大舅哥,你去见他,替我说一声,谢他成全。” 高璟准确捕捉“大舅哥”三字。 不出林大人所料,王爷果然恩赐瑜旨,暗暗册立帝后。 宁云溪双颊,猝不及防染绯。 “阿兄胡说什么?像是……良宵有成。” 颜瑜旁若无人,评述起来。 “兴会不至淋漓,亦不乏酣畅之快,对我来说,足矣。” 宁云溪羞得无地自容。 “你……这……” 高璟回避目光。 “咳咳,属下什么都没听见。” 颜瑜双眸之间,温情脉脉。 “明天,你多陪陪他,只当代我致谢,可好?” 宁云溪低眸一笑。 “好。” 第466章 狼狈逃窜 夜幕渐去,彩霞莹然,映照山峦壮丽。 顾念廷等在居处,一直没有安寝,倒头睡在茶几之上。 直到一阵鸟鸣,打破晨间平静,他才感知双臂麻木发痛,迫使清醒过来。 “本王怎么睡在这儿?” 自问一句之后,他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恍神过来。 “对了,本王在等林大人回来。” 自答同时,他望向窗外,只见朝霞唯美,不由奇怪。 “嗯?” “林大人还没回来?” 他揉揉眉心,缓解酸痛,而后抬高声调,唤了一声。 “来人。” 贴身侍女倪茑,闻言进门,正要行礼应声,便被顾念廷阻止。 “没事了,你下去吧,本王自去蒹葭居,拜会林大人。” 倪茑屏气凝神,恭然禀报。 “启禀王爷,未见林大人回居。” 顾念廷一阵惊异,瞬时坐立不安。 “怎会如此?” “可曾见到本王的杀手回府?” 倪茑如实答言。 “不见一人。” 顾念廷瞳仁蓦地一震,忧虑之色,一目了然。 “莫非林大人遇到什么危险?你去吩咐暗探,即刻去查。” 倪茑行告退礼。 “奴婢遵命。” 不等倪茑起身离去,顾念廷骤然反应过来,目色一转惊恐。 “慢。” 倪茑恭顺跪好。 “是。” 下人面前,顾念廷不愿丢脸,故作平静,一阵拂袖。 “不必去查,本王自有安排,你退吧。” 感知一分不对,倪茑丝毫不敢多问,依言退了下去。 确认她已走远,顾念廷软在座位之上,只觉身躯沉重,无力以支。 “戚陶二位,谋计京郊行刺,林大人都能说服耿大人,巧计逃脱。昨晚之事,简单易办,他绝无可能有失。” “本王心腹,俱是江湖高手,就算林大人有危险,他们也会拼命护之,为他杀出一条生路,何至拖到旭日东升,他还没能回来?” “如此想来,林暮真是诈降。” “既是诈降,为何短短几日,便就露出真面目?” “难道,封正台已经……” 全身簌簌,止不住地轻颤,顾念廷踉踉跄跄,跑出宸王府,无心梳洗,顾不得仪态,一路疯跑,急至封正台。 他一如既往,横冲直撞,今日却被守卫拦住。 “宸王殿下请留步,封正台重地,不得擅闯。” “恭请宸王殿下金安。” 从小到大,首度被人拦在封正台门外,顾念廷霎时间,恼羞成怒。 “本王要见戚陶二位大人!” 守卫徐嗣武,依着规矩,合情合理回应。 “王爷请坐自己马车,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前去通禀。” 顾念廷并非坐马车而来,只能立身,窘迫等在门口。 不一会儿,徐嗣武健步而回,传达戚陶二人之言。 “二位大人方至封正台,尚有许多公事要忙,无瑕接见宸王殿下,请王爷改日再来。” 第一次听见这么荒唐的回复,顾念廷屈折难忍,气得暴跳如雷。 “戚磊!陶康平!” “你们怎敢这样对待本王?本王命令你们,即刻出来迎接,听到没有?” 徐嗣武毫不客气,冷冷提醒。 “宸王殿下息怒,若有妨碍公忙之嫌,请恕在下,呈报尹司台处置。” 顾念廷怒意更盛,高呼咆哮。 “你敢?!” 徐嗣武无所畏忌,悠然招手,示意一名下人。 “来人,去尹司台……” 顾念廷不敢置信,一阵戟指。 “你!” 徐嗣武暂停言语,恭然以对顾念廷。 “宸王殿下,有何吩咐?” 恭敬之间,满是嘲讽意味,顾念廷完全看得出来,却奈何不得。 “封正中相耿大人呢?本王要见他。” 徐嗣武淡淡回应。 “回禀王爷,公忙时辰未至,耿大人不在封正台。” 行人路过,多有探眸,悄看顾念廷的笑话,暗自议论纷纷。 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目光,顾念廷后知后觉颜面尽失,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徒步回到宸王府附近,只见林暮带着铜事台的隐卫,像是奉皇命而来,目的显然,是为诛杀宸王。 顾念廷深感不妙,吓得后退几步,径直跑向月溪府。 林暮此人,简直变化多端,他到底辅佐皇叔,还是心向父皇? 来不及细想太多,顾念廷已至月溪府正门口,认出门口守卫,正是葛尧,他毫不犹豫,双膝而跪。 “葛大人,求你救我,本王要见溪儿一面,恳请通禀!” 葛尧不疾不徐,扶起顾念廷,眸底染绪,一片讽意。 “宸王殿下,何以披头散发,弄得这般落魄?郡主离府之前,留有嘱咐,如若有难,请王爷自去方府。” 顾念廷微微一怔。 “离府?她去往何处?” “可是帝瑾王府?” 葛尧面色冷漠,拒人千里。 “王爷自顾不暇,还有心思打听郡主行踪?” “方才,铜事中相魏大人,向我打听,是否知晓王爷所在。莫如,在下请他过来,一并告知?” 顾念廷势孤力穷,只得认错。 “怪我多嘴,恳请葛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葛尧重展笑颜,简单一礼。 “王爷慢走,在下恭送。” 顾念廷忙不择路,狼狈逃窜,奔向方府,哭跪在地。 “方伯爷,小王恳求一见!” 念及他们的叔侄关系,宁云溪才有留话,引他来此。 庄韶心明其意,允准相见。 深怕顾念廷口无遮拦,暴露他的身份,庄韶提前屏退左右,只留一名信得过的守卫,护身在侧。 得见亲者,顾念廷重重一跪,哭成泪人。 “恭请皇叔福安!” “小侄遭难,哀求皇叔救我!” 庄韶无奈一笑,不失慈和。 “声音铿锵有力,体魄结实强健,宸王殿下,何难之有?” “切莫忧虑太甚,安心坐好。” 顾念廷周全礼数,没有一分怠慢。 “谢皇叔赐座。” 他徐徐入座,低眉示敬。 “前者利用皇叔真实身份,谋算庄府库房一计,全是穆氏姐弟指使,小侄实属无心之失,还望皇叔不计前嫌,救我脱难。” 庄韶啜茶一口,轻松自在。 “你放心,溪儿用计,无意赶尽杀绝。不然,林大人怎会等你安然离去,再让魏大人前往宸王府?” 顾念廷心底,燃起一丝希望。 “溪儿此举,可是复婚之意?” 庄韶扶额苦笑。 “你这过度自满的毛病,必须改一改。” 顾念廷不由失望。 “啊?是……” 庄韶一时无言以对。 也不知这侄子,何来这些自负? 反正,顾兄并非这般模样。 钟淑仪,听说是个高洁之人、品质谦逊,应该也不是这副德性。 那他,到底随了何人? 第467章 难言之隐 叙话间,下人来报:“伯爷,马车已然备好。” 顾念廷发出一阵疑惑。 “马车?” 考虑到皇叔身份,还是机密,他醒神几分,改了敬称。 “请问伯爷何往?” 庄韶莞尔一笑。 “王爷同去,便就知晓,请。” 顾念廷一脸茫然,跟随而去。 “嗯,好。”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马车,由一众守卫护送,动身出发。 庄韶心里一直记挂林大人嘱咐的事,不急告知目的之处,先行提问。 “我听说,你薄待溪儿,有些难言之隐?” 顾念廷神态,落为尴尬。 “这……” 庄韶面容和蔼,满怀善意。 “贤侄切莫多想,我这么问,只为关心,无意试探私隐。” “我深以为,叔侄叙谈,不必在意颜面。贤侄但说无妨,若需保密,我一定三缄其口。” 顾念廷心中有数,皇叔既然问了,就不可能守口如瓶。 他不愿多言,奈何处境困难,只能低头顺从。 “是,多谢皇叔关怀。” 一番犹豫之后,他才有答话。 “回禀皇叔,小侄确有难言之隐。” “皇叔或许不知,年满二十,小侄便有嗜好,游逛花楼。肆意玩趣,直到去年,整整六载,不幸,身患疾痛,力不能支,无缘洞房花烛。” 听出不对,庄韶惑然一怔。 “啊?” “可是,我听溪儿说,你们前世,膝下共有三位爱女、一位幼子,何来‘力不能支’一说?” 顾念廷慢条斯理,解释缘由。 “病疾无碍,寻常小病而已,至多一年,便可恢复如初。这不,不久前,得以治愈,我便想着,是时候宠幸溪儿,怎料,又被她废……唉。” 他垂头丧气,怏怏不乐。 “婚前,母妃为了充实库房,迫我配合,计得溪儿许多存银。我本想着,她若有怨,等到婚后良宵,我好好补偿,也就是了。谁能想到,洞房之夜,那么重要的时刻,我却……” “当时,我寻了由头,暂时离开新房,悄悄找来府里郎中,把脉诊看。” “原以为无甚要事,结果出乎意料。朱大夫说,我这病,病因出在花楼,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方可痊愈。期间,不论服用什么动情之物,皆是无济于事,必须等到病愈,才能开怀逸兴,不然,则有损伤贵体之险。” 至今提及,他依旧万分无助,手足无措。 “此乃私隐,叫我如何向溪儿开口?” “我还骗她,流言虚假,从未去过花楼。更有言之,她是我的初恋女郎,我纯然懵懂,什么女子都没碰过。” 听着荒谬之谈,庄韶哭笑不得。 “唉,你呀,何苦撒这种谎?” 顾念廷挠挠头,几分憨笑。 “溪儿一尘不染,我想配得上她,自当如此。” “皇叔有所不知,求爱溪儿,甚为不易,若非宁夫人相助,我根本娶不到她。如若告知实话,她更不愿嫁我。” 庄韶恢复正色,继续询问。 “哪怕迎娶为妃,你也不打算实言以告?” 顾念廷目光躲避,表露几许难为情。 “请皇叔理解,小侄多少在意一点颜面嘛。” 庄韶不满,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不如守着颜面,度过余生。” 顾念廷全当没有看见,自顾自叙言。 “因有疾痛,我不得已,冷待溪儿。” “那夜,宁婉善借口来送三姐姐的衣裳,拜访宸王府。我深晓她的用意,遂以用计,将她带到溪儿面前,揽她入怀,刻意表现亲密,令溪儿误解,我为了宠幸宁婉善,这才冷落她。” “我在宸王府后院,给宁婉善安排一处客房,与她共处一夜。外人看似如胶似漆,实则,我没有沾染一分。” “我将计就计,告诉宁婉善,她的心思,我一目了然,无非就是借我之势,坐上凤座。如是这般,我们达成合作,唯在互相利用,并不涉及感情。我欺言,迎娶溪儿,意在银两,故此,无有宠幸,宁婉善信以为真,随即配合做戏。” 他喘口气,再次换作哀求语态。 “事情就是这样,求皇叔谅解,我有所薄待,都是无奈之举呀。” 庄韶无动于衷,提出疑问。 “如无情义,你前世为何,立宁五女为皇后?” 一听这话,顾念廷不由焦急。 “前世如何,小侄实不知啊。” “而今,我心心念念,唯愿与溪儿同享锦绣河山。前世何故变心,是否真正变心,我无从推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庄韶蹙眉肃然,稍作责备。 “我听溪儿,讲述过前世之事,你呀,太不像话。” 顾念廷乖乖应声,早已失去所有锋芒。 “小侄知错。” 庄韶端正坐姿,认真教诲。 “日后,定要改过迁善,不许再有任性。” 顾念廷紧接着一应。 “是,小侄遵命。” 不想总是听教,他主动转了话头。 “对了,皇叔,你还没说,我们究竟何去?” 庄韶也是不喜说教太多,顺着他的话,说到下一件事。 “京郊胜道村,寿康堂。” 听得“寿康堂”三字,顾念廷立时敬问。 “像是医馆的名字,皇叔贵体有恙?” 庄韶摇摇头,如实回答。 “非也。” “我们用计,将祁盟主困在寿康堂。” 不经说起,顾念廷差点忘却舅舅。 “啊?三舅?” 他后知后觉恍然,懊悔不已。 “原来,三舅不是故意躲我。” “怪我误解其意,时至今日,丝毫未想寻他下落。” 庄韶面色沉稳,简单说明原因。 “祁盟主智谋过人,有他在,计不能成。” 继而,他眸含期许,落目侄儿。 “我引你,去见他,是为何意,你可明白?” 顾念廷想了想,点点头。 “我……明白。” 庄韶浅浅展露一个笑颜。 “那,辛苦你了。” 顾念廷眉心簌簌,传意一丝一缕担忧。 “唯恐三舅得知真相,责怨愚才无能,与我置气,不听我言。” 庄韶不以为然一笑。 “一家人,何至负气争执?” “你放心,祁盟主见你落魄,必不责怪。长辈对待小辈,从来都是百般疼爱,犹嫌不足。” 顾念廷深作叹息。 “唉——” “真若这般,我更是愧疚难当。” 第468章 请你陪我 感受晨曦清新,云柏誉缓缓睁开双眼。 这几日,无一例外,醒来之时,钟桦已然端着汤药,等在他的床前。 “柏盟主今日醒得早,汤药还没晾好,我正帮你吹凉呢。” 云柏誉依旧是重伤之状,手掌以撑,艰难不易,坐了起来。 “何必这样麻烦?我不觉烫嘴。” “你我都是江湖人,刀光剑影,毫不畏怯,何惧汤药太热?” 钟桦做出有口难言之貌,玩笑恳求。 “柏盟主每日必来一番客气,见外得很。恕我字穷词竭,实在找不出回敬之语,请柏盟主放过我吧。” 云柏誉顺意,欣慰一笑。 “既如此,有劳祁盟主。” 与楷模相处,钟桦一如既往,乐在其中。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他一边吹凉汤药,一边叙话家常般,与云柏誉聊谈起来。 “我有个好消息,诉与你知。方才,两位郎中诊看伤势,都说,你的身子已无大碍,喝完这碗汤药,休息片刻,便可离去。” 这话,落在云柏誉耳中,便知大计得成,眸意不由自主,掠过一抹惊喜。 “此话当真?” 钟桦跟随楷模,怡然而笑。 “自然当真。伤势恢复如何,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话音刚落,他的笑容顿收,忽然觉察一丝端倪。 见他面色骤变,云柏誉心明,事情恐怕瞒不住了。 “祁盟主,对不起。” 钟桦一时反应不及,细细回忆前事,理清千头万绪,须臾,一片莹然。 “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是吧?” “假作不知,可是为了襄助月溪郡主,谋取封正台?” 凝眸眼前之人,他微微沉吟,冷不防,苦涩一笑。 “莫非,令嫒就是月溪郡主?” 内疚由心而生,促使思绪倏然一乱,云柏誉神态,略显不自然。 “钟大人,对不住。” “溪儿,应已大获全胜。” “她,确是小女。” 钟桦力道沉重,放下药碗,同时发出一声冷笑,交织木桌与药碗的碰撞之音,莫名一股凛冽。 “呵……” 见他要走,云柏誉慌忙出言叫住。 “钟大人请留步。” 钟桦打开房门,便有一阵穿堂风,扬起衣摆。 他依言止步,只给云柏誉一个背影。 “何事?” 晨时风凉,泠然拂面而来,如同钟桦肃肃冷漠之态,云柏誉面色几分难堪,内心几分挣扎。 “溪儿让我,劝降于你。” 钟桦怒气填膺,语含鄙夷。 “我竟不知,云大人口才了得,你何以说降?” 云柏誉听得自卑,视线越埋越低。 “你之担忧,我不言自明。请钟大人宽心,溪儿绝非狠戾之人,宸王殿下,安然无恙。” 钟桦看待宁云溪,原就痛恨至极,听罢这话,更是发指眦裂。 “你我双方,隔着长姐之恨,月溪郡主怎么可能养虎为患,放过宸王?” “她必然将他囚住,以此迫我,为你们所用,待到利用事尽,一并斩草除根。我虽拙笨,却也懂得一些伪诈之道。” 他回身,轻慢而视云柏誉,不知何时开始,已成防备满满。 “入局,无疑葬送自己性命,我绝对不会中计,这便回去休整人马,想办法救出王爷。” “告辞!” 见他又要离去,云柏誉焦灼不安,速即下床,展臂拦住去路。 “钟淑仪作恶多端,你难道全然不知?” “若非是她欺人太甚,不给一条活路,溪儿怎会用计,谋她性命?” “前世今生,溪儿皆是不遗余力付出,怎奈别无它选。为了钟淑仪,她凄凄殒过一次,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还要命薄如花,全心全意成就令姐的尊荣富贵吗?” 言语至此,他已是口沸目赤,怒火万丈。 “我的爱女,为何生生世世,都要为令姐而活?!” 钟桦捕捉重点,满不相信一惊。 “前世?” 这时,顾念廷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过来。 “三舅。” 还以为自己听错,钟桦探眸看去。 “王爷?” 一路,顾念廷已经整理好仪容,恢复平日神采。 确认外甥无虞,钟桦欣喜而笑,步履匆匆,上前关心。 “别来数日,王爷一切金安否?” 顾念廷挤出一个微笑,尽量谦恭以对。 “三舅放心,虽有变故,但本王无事。” “多日不见,本王思念甚急,时常反躬自省,前者言语无状,冥顽不灵,有伤家人之心,三舅或会介怀。” 难得见识外甥柔情的一面,钟桦几近喜不自胜。 “怎会介怀?何需介怀?” “你还小,正是我行我素的年纪,古语有云,此乃多谋善断,而非刚愎自用,正是贤士之才。” 顾念廷搓搓鼻子,缓解尴尬。 “三舅过誉。” 他寻着由头,说起正事。 “本王适才听见,你们叙话,提及前世?” “其意所指,是否在说溪儿?” 钟桦笑了笑,不肯轻信。 “荒谬之论,你竟也知晓?” 顾念廷笃定告知。 “本王亲身证实,这不是荒谬之论,溪儿当真历经前世今生。” 外甥亲口保证,钟桦自然信之。 “是吗?” 顾念廷目色,坚定不移。 “是。” 他桃眸微垂,纵有浑身不自在,依旧努力放低姿态。 “今我败计,既有沮丧,亦不乏心服口服。” “路上,皇叔与我交心深谈,让我懂得许多事理。” “三舅,请你陪我,一同归诚帝瑾王,好吗?” 瞧出外甥眉心,若有似无几分不适,钟桦登时起疑。 “是否有人,迫使于你?” 顾念廷收起异色,只余无奈。 “本王真心与否,三舅看不出来?” 钟桦会意点头,直言回答。 “看得出来,却,难以置信。” 顾念廷眉宇之间,传意敢于担当的气魄。 “是我欠她的,哪怕违背本心做人,本王也要偿还。” “三舅无错,可以选择,就此隐退,或是另谋他主。” 亲眼见证外甥懂事长大,钟桦感深肺腑,差点哭出声来。 “傻廷儿,胡说什么?你我亲者相依,怎能割舍?” 没想到劝降三舅,比收服那些诈降之人,还要容易,顾念廷一阵喜出望外。 “如此说来,三舅便是同意了?” 钟桦眸底蕴起丝丝宠溺,伸手而去,为他理顺、被风拂乱的鬓发。 “嗯,只要保你尊荣如旧,帝瑾王有令,我自当顺从。” 第469章 依样还你 朝霞映天,山峦叠翠,绮合居缕缕炊烟,袅袅伴有珍肴清香。 冯忆荷洗漱更衣完毕,正在对镜梳妆。 忽闻一阵敲门声,她转眸看去,认出兄长身影,心境一片愉然。 “宁大人,请进吧。” 听得这般敬称,宁奉哲会意,屋里侍者,并非全然可信。 他端着一盘菜肴,推门走进,礼貌客气,行了平礼。 “冯大人安好。” 冯忆荷见状,示意侍女稍停,急急忙忙,起身回礼。 “宁大人安好。” 礼罢,她落眸玉盘,浅浅一惊,略略一喜。 “哟,宁大人这是,下厨了?” 宁奉哲行至饭桌一侧,轻轻放下玉盘银筷,而后回身,向冯忆荷表达感激。 “这几日,承蒙冯大人照拂,我才有个安身之地,小小心意,还望冯大人不弃。” 感受兄长关怀备至,冯忆荷享受亲情,嘴角忍不住上扬。 “宁大人碍于州牧台公事,不得回去宁府,你我同僚,理当出手相助,岂忍见你露宿街头?” 宁奉哲笑颜,温文尔雅。 “其实,我该住进客栈。奈何,直播正当火热,盛京内外,寻不到一处空房,幸得冯大人收留,暂避风雨。” 他示意一请,与她一同入座。 “厨艺拙劣,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请冯大人一尝。” 冯忆荷不假思索,欣然同意。 “宁大人好意,不可辜负,待我一尝。” 这样说话,实在太累,她随手屏退左右。 “你们都退下。” 侍女们应声退去。 冯忆荷拿起筷子,小心翼翼一夹,深怕弄坏皇兄的摆盘,珍视之状,显而易见。 “此乃从小到大,皇兄第一次为我下厨,请皇兄放心,不管是否美味,小妹都会赞不绝口。” 她欢欢喜喜,尝了两口,笑意霎时冷却。 “这菜,做得不对。” 宁奉哲轻笑不屑,故作不明其意。 “何有不对?” 冯忆荷怫然不悦,如数挑起错处。 “我无有忌口,皇兄何故刻意不用葱姜?” “小妹记忆迟钝,仿佛想得起来,这是月溪郡主的忌口。” “另有,菜式亦非我之喜爱。” 她唇际泛酸,不满而问。 “皇兄这道玉肴,确是为我而做?” 宁奉哲语气冷峻,言简意赅。 “我只为她下过厨,不知别人喜爱什么。” 冯忆荷再次挑出错处,颦眉深深,不见一丝笑意。 “别人?” 似乎见到有趣之事,宁奉哲唇齿之间,发出一阵嗤笑。 “呵,称呼而已,你也要吃醋?” 目睹轻慢之态,冯忆荷积压多日的忿忿不平,尽数宣泄而怒。 “与你商量计策的人,是我;与你互为亲缘之人,也是我。” “她才是别人!” “皇兄何故漠不关心亲妹,总把一个外姓之人放在心上?” 宁奉哲简明扼要,纠正言辞。 “我与她都姓宁,你才是外姓。” 一听如此,冯忆荷勃然大怒。 “你我都该姓顾!” 心口隐有几分作痛,她徐徐坐了回去,调整气息,尽量恢复平静。 “与你待上几日,简直气煞人也,幸好计谋商榷完毕,再多一日,我非要被你气病。” 宁奉哲微微一怔。 “商榷完毕?” 冯忆荷深作呼吸,舒缓心口不适,而后回应。 “嗯,昨儿深夜定计,一觉睡过,皇兄便就忘却?” 她没有多想,只是善言告诫。 “今日就要实施,你可得仔细记好。” 宁奉哲沉吟思索,眉心蹙起几分苦恼。 “应该还有细节,没有完善妥当吧?” 这话耳熟,像在哪里听过,冯忆荷侧目看去,心底竖起一道疑忌。 “什么细节?” 学着冯忆荷先前之状,宁奉哲吞吞吐吐起来。 “嗯……比如……” 话音未落,冯忆荷猛然反应过来,震惊万分。 “你……莫非借口商量计策,只为拖住我?” 她加了几分力道,双拳沉重落在桌面,声色俱厉,一顿质问。 “你实际谋计,意欲何为?宁云溪这几日,算计何处?” “你们锋芒以对,是父皇,还是宸王,亦或他们二者?” “你居然被情所扰,倒戈谋算于我,岂有此理?!” 宁奉哲从容不迫,斟一杯茶,置于她的面前。 “溪儿布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时,你还不是一样?你我二人,谁也说不得谁。” 冯忆荷连连拍案,难纾愤恨,怒扔银筷在地,狠狠踩上几脚。 “你!” “戏弄我,还要学我说话,以此嘲讽,你简直气煞人也!” 见她挫败模样,宁奉哲不以为意,自斟一杯茶,悠然浅品。 “犹记那次,你不止借口拖住我,甚至别有算计,害我差点伤了溪儿,是吧?” “不得不说,你之谋思,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他先行褒奖,随后揶揄,一字一句,取笑意味十足。 “而今,我与溪儿所历担惊受怕,依样还给你。这是为兄,挖空心思,特意为你筹谋;溪儿从小到大,没有被我这样暗算过一次。” “荷儿,悦否?” 冯忆荷气得不行,疯了似地扑身过去,想要撕扯宁奉哲的长发,叫他一尝痛苦。 “宁奉哲,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没等触及,便有头晕目眩之感,她一个踉跄,摔回座位,虚弱无力,再也起不来。 “啊……我的头好晕。” “莫非……这菜……” 宁奉哲居高临下,轻狂一笑。 “你安心睡上一日,醒来再观翻天覆地之变,荷儿,我们明日再见。” 冯忆荷戟指簌簌,看似很不服气。 “你……你……” 眼前一黯,她失去意识,昏睡沉沉,落回静谧无声。 宁奉哲不予理会,闻听门外动静,起身寻去,打开房门一瞧。 “溪儿?” “我还以为听错脚步声,你怎会过来?” 宁云溪乖巧一笑。 “阿兄吩咐,让我代为感谢,另作命令,叫我好好陪你。” 说着,她探眸,观察屋里情况,入眼便是冯忆荷,晕倒在椅子上。 “嗯?她果然睡过去了。” 宁奉哲不吝赞许。 “你研制之药,岂有失误?药效发挥,极快极好。” 宁云溪回敬美词。 “若非大哥哥谋高才贤,我研制之物,何有用武之地?” 宁奉哲唇扬甜意,眸底却蕴一分隐忧。 “贫嘴。” “私隐之事,我本不该多问,怎奈,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不得不,多嘴一句。” “陪王伴驾,你……可有惧怕?” 第470章 为你哭一次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宁云溪愣在原处,久久没能回神。 杏眸葳蕤,萋萋几重思绪,纷杂零乱。 实言相告,或有含蓄引诱之嫌。他们今世,注定无缘,抛开用计心思,她实是不应给他留下一点浮念。 如是想罢,宁云溪低眸煦然,掩去眸意几分心虚,娇羞答言。 “回禀兄长,小妹无所惧矣。” “探讨《体质论》后,他说,今世病情,拖延时日较短,尚有治愈可能,遂即为我医病,而后,方宠。” 心底一处,若有似无,一分撕裂,宁奉哲顾不上思虑太多,也难以听出话意真假,自然而然信之,笑容一转,不知不觉,竟成强颜欢笑。 奇怪,明明是他有意圆成好事,却为何,心痛难忍? 大约,是因小妹长大成人,喜极而痛吧? 宁奉哲唇齿微启,无比艰难,挤出两字。 “恭喜。” 寂然之时,仿若可以感受到他的心如刀绞,宁云溪惶惶深埋视线,像是做错什么事,全然不敢与之对眸。 “兄长,是我娘家人,理应同喜。” 宁奉哲目光凝凝,注视于她,不见一分移眸。 “嗯,为兄高兴得很。” 嘴上说着高兴,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柔声细语,关怀而问。 “或有疼痛,可曾用药?” 宁云溪扯动嘴角,勉强扬起一道甜美。 “他乃医者,这方面,自是细致入微。” 答话平平无奇,莫名竟有尖刺,直击宁奉哲内心,酸楚使然,痛苦更甚。 “我又多问,原不该多管闲事。” 共事一处,难免情不自禁,宁云溪深有担忧,于是提醒。 “嗯,还请大哥哥以后,谨守兄妹之礼。” 回忆中人,渐行渐远,宁奉哲先是一阵恍惚,继而强装平静。 “嗯,当然。” “除此之外,你我还有君臣之礼。帝后娘娘在上,微臣必然竭尽忠心,殒而后已。” 宁云溪始终低眸,羽睫簌簌,诚惶诚恐。 “多谢大哥哥成全。” 宁奉哲整理心绪,抛去所有杂念,宠溺一笑。 “跟我客气什么?走吧,我们同去帝瑾王府。” 听出语态有所不同,宁云溪终于抬眸,悦然以对。 “嗯,好。兄长不必让人备马车,我的马车,就在高府正门外候着。” 宁奉哲突发奇想。 “我该与你,徒步而行。” 宁云溪不解一怔。 “徒步?” 四目相对,宁奉哲温然而笑。 “可好?” 稍作思量,宁云溪领会其意,随即答允。 “嗯,小妹从命。” 她几分恭敬,示意一请。 “兄长,请。” 宁奉哲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腕,一步一步,与她一起,走向帝瑾王府。 “父母子女之间,碍有礼数,因此,月盛皇朝,都是长兄或是长姐,亲送妹妹出嫁。送嫁礼数,一如你我这般,故而,我提议徒步。” 一分心酸,迅速在宁云溪心底蔓延,绵绵不休,交织肝肠寸断之感。 “是,小妹明白。” 宁奉哲雅容含笑,眸底却蕴黯然神伤,举步维艰,好似深陷险境。 “为弟迎嫁而喜,送妹出嫁而泣,我该为你,哭一次。” 唯恐有伤兄长颜面,宁云溪环顾左右,确认小道僻静,浅浅松一口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哥哥若觉困难,也可以不哭。今非昔比,现在多数送嫁,都是不哭的。” 说话间,宁奉哲已是潸然泪下。 “心手相应,纵泪自如,何有困难?” 珠泪无声,凄厉犹浓,一滴一滴,锥心刺骨,痛彻心扉。 寸寸心碎,化作断线之珠,宁云溪汩汩动容,泪意涟漪。 “非是婚典,大哥哥这般,叫人看着,像是我欺负你。” 宁奉哲有所误解,不由落寞。 “四周无人,仍觉丢脸?” 宁云溪认真澄清。 “不忍见你难过。” 宁奉哲泣泪不止,不乏笑颜。 “寓意重视,此非难过,你怎会不懂?” 宁云溪下意识问了一句。 “由心,真的只是重视吗?” 宁奉哲唇际,余出一抹自嘲。 “慢慢地,我会改,不会一错再错。” 他收拾心情,努力恢复常色。 “前时,在赶栋山,我便禀知王爷,想等事成、周全一切,赠你一份新婚贺礼。” “王爷所赐,帝玥王之重,我本就无意受恩。我意,封正台一计,我之功劳,全都记给你,并启奏上表,请求王爷,册立你为帝后。” “我知晓,你手握瑜旨,无需多此一举;但也知晓,你在意流言蜚语,重视天下臣民对你的看法。因为隐居哲溪山,你说过,‘我志意匡扶月盛,不愿承评祸国妖妃’。故此,我为你立功,赠你名正言顺,微末薄礼,望你不弃。” 宁云溪含泪莞笑,轻轻摇头。 “谢你好意,我心领之。” 她不紧不慢,表达所想。 “兄长建树,小妹不欲争抢。你辅佑皇上,多番谋算阿兄,承受佞臣污名,已有数年,今乃正名良机,岂可错失?” “册立帝后之事,我不急。父母教诲,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双手,享受成果之日,方能心安理得。我会努力立事,取得臣民认可,顺理成章,母仪天下。” “小妹卑不足道之心,还请兄长谅解玉成。” 妹妹懂事,宁奉哲不胜欣喜,尊重其意,首肯答应。 “好,都听你的。” “不过,帝王重任,我万万不可当之,一会儿,王爷如若提起,请你与我一同,祈求王爷收回成命。” 料到他会如此,宁云溪并不惊奇。 “论功总要行赏,大哥哥拒绝隆恩,另外想要什么赏赐?” 宁奉哲悲意渐去,取而代之,唯是惬意愉然。 “有幸正名,或可凭借此事,誉满四海,于我而言,如愿以偿,生平愿足。” “光顾问我,你拒绝新婚贺礼,我还要另想,给你送个什么才好。” 宁云溪学着长辈,说起客套话。 “人到就行,你我兄妹,不讲俗礼。” 宁奉哲无奈一笑。 “你倒容易满足。” 宁云溪顺话往下说,告知四妹妹喜讯。 “我的册封婚典,为时尚早;不过,四妹妹今日午时,便要嫁入许府。大哥哥应该想想,送她什么贺礼,最好帮我也备一份。” 知她说笑,宁奉哲配合,一句责备。 “惯会躲懒。” “等到今日事毕,我们便去街市,给她挑选礼物,按说,正好可以赶上吉时。” 第471章 计功行赏 宁云溪二人奉召,至帝瑾王府。 颜瑜麾下高位众臣,陆续到齐,礼罢,纷纷落座。 论功行赏之前,林暮正容亢色,率先进言。 “微臣有事启奏。” 正式场合,颜瑜敛容肃坐,不苟言笑。 “林爱卿,请讲。” 在场无有外人,林暮如实上禀。 “微臣意外探知,封正侍何大人,乃荣妃娘娘亲侄。其尊,外室所出,与荣妃娘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何姓,好像不是世族中人,颜瑜仔细回想一番,忽而灵光一现。 “林爱卿所指,可是赏花宫宴,联名上书、其中一人,何渥?” 林暮恭然答话。 “王爷记忆超群,是也。” 顾念廷没有到场,正与钟桦同往督护台,择选宸王府守卫,因此,颜瑜目光,向戚陶二位,寻问而去。 “听说何爱卿,腹有屯田奇才?” 陶康平谦逊敬慎,拱手回话。 “回禀王爷,何大人现在封正台,确实负责屯田之事,上任不久,躬行实践,乡人化之。” 颜瑜微微颔首,神态庄严,肃肃表态。 “既有真才实学,理当重用。封正台事务,本王还不太懂,烦劳戚陶二位爱卿,多多上心。” 戚磊、陶康平同时应声。 “微臣遵旨。” 颜瑜目扫满座,小心翼翼询问一句。 “诸位,没有他事上禀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齐声。 “臣等无事。” 确认之后,颜瑜怡然而笑,进入下一个环节。 “那接下来,本王就要论功行赏。” “本王不才,若有不够周到之处,还请诸位爱卿,直谏纠正。” 众人再次齐声。 “王爷言重,臣等惶恐。” 众多高位,齐聚一堂,颜瑜与顾念廷无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独在玉座,尤是紧张。 为了今日论功行赏,他提前翻阅古书,苦学君者如何犒赏有功之臣,并暗自练习多日,勉强算是有模有样。 “太医林爱卿,州牧台、尹司台四位掌权爱卿,听旨。” 五人闻言,谦然回应。 “微臣在。” 颜瑜回忆一下提前写好的词,语态从容,娓娓而道。 “五位爱卿冲锋陷阵,当记头功。本王略备薄礼、稍加金银,以作赏赐。另下瑜旨,州牧台、尹司台众卿,凡有贡献者,俸禄追添三成。” “至于林爱卿的俸禄,一直都是皇兄降旨赐恩,本王只得置之,改作其他奖赏,免得皇兄那边,又生忌惮。” 宣罢,他冁然而笑,谦辞补充。 “本王微小心意,上不得台面,敬请各位笑纳。” 五人顿首叩拜。 “臣等,谢王爷隆恩。” 颜瑜抿唇微笑,虚扶一把。 “简单谢过,走个形式即可,众卿不必多礼。” 每次面见臣下,都要吩咐这么一句,他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封正丞戚爱卿,封正相陶爱卿,听旨。” 戚磊、陶康平异口同声。 “微臣在。” 颜瑜侃然宣示旨意。 “两位爱卿迷途知返、及时回归,丹心赤诚,本王如获至珍。遂,降下瑜旨,封正台所有爱卿,俸禄追添一成;高位贡献之人,追添两成。” 宣罢,他一视同仁,谦辞以礼。 “菲仪微薄,望众位不嫌。” 封正台一众,整齐有序行礼。 “臣等,谢王爷隆恩。” 州牧台,设有专门负责拟定瑜旨的州牧侍,颜瑜一边宣示,他一边拟旨,待到事毕,再行呈上,由颜瑜盖上帝瑾王的玉印或金印。 余光之中,只见州牧侍奋笔疾书,忙碌不停,颜瑜啜茶一口,平复一下紧张心情,继而,说起其他安排,耐心等他写好。 “荣妃配合用计,功不可没。奈有兄妾身份,本王行赏,唯恐怠慢不恭,已然置办菲敬小物,请宸王顾爱卿代为献上,对外言之,只当就是他的礼奉。” “顾爱卿、祁先生,告假未至,本王视作同功,已作赏赐。” “督护中丞温爱卿和汤爱卿、督护中相池爱卿,及其部下,护卫护送有功,本王亦作赏赐。” 话罢,州牧侍正好停笔,颜瑜坦然自若,继续嘉赏。 “伯爵方爱卿、月溪郡主宁爱卿,听旨。” 庄韶、宁云溪矜谨一应。 “微臣在。” 颜瑜谦和仁义,不失帝王威仪,纤悉不苟。 “方爱卿施计江湖、宁爱卿施计王府,明朗全局,应记大功。方爱卿,册封从一品公爵,赐双字封号,靖善;宁爱卿,册封从一品公主,保留月溪封号。” 庄韶、宁云溪双双叩首。 “微臣,谢王爷隆恩。” 万事完备,只待最后一场重头戏,颜瑜期待许多时日,终于盼来这个时刻,振奋之感,由心而生。 “州牧中丞宁爱卿,听旨。” 宁奉哲不露声色,恭肃作揖。 “微臣在。” 颜瑜不由自主,喜形于色,语态轻松,慷慨陈词。 “想必在座众卿,皆已得知,封正台一计,正是宁爱卿筹谋。宁爱卿竭诚尽节、殚思极虑,高记功首,实至名归。” 话至此处,他忍不住比了一个大拇指。 “得此贤臣,本王荣幸之至,特书瑜旨,昭告天下,册立帝王,封号玥,帝王一应规制,全数加身,与帝瑾王同。” 众人闻言一震,急忙起身离座,行叩拜大礼。 “臣等,恭请帝玥王万安。” 他们速度之快,宁奉哲根本来不及去扶,惶惶不安,紧接一跪。 “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回敬之后,他面向颜瑜,刚直不阿,毅然禀言。 “微臣愧不敢受,请王爷收回成命!” 宁云溪已知这事,故而安坐不动,没有跟随行礼。 颜瑜不明所以,求助似地,转眸小妹妹,用眼神询问情况。 趁着众人叩首未起,宁云溪悄用口型,简单传达大哥哥之意:名扬四海。 颜瑜明意点头,立即执行。 “众卿平身,安坐无妨。” “宁爱卿立下盖世奇功,不愿受赏,果断拒绝帝王之益,有功却不受禄之德,理当着文,表率天下。” “州牧相池爱卿何在?” 池佑铿锵有力一应。 “微臣在。” 颜瑜郑重其事。 “请你择选几名州牧中相,协同着文,尽述宁爱卿建事、德行,如数抄录,张榜盛京、发放各处县城,昭示所有臣民。” 池佑恭敬一礼。 “微臣遵旨。” 第472章 乃至天下尽知 计功行赏结束,众臣告退,各自回去忙事。 宁奉哲兄妹,后续还有计策未完,故而留下,静候时机。 颜瑜容色,春风和煦,碧空不染。 “距离,悄探铜事台机密,还余一些时间,小妹妹,你陪着宁爱卿,四下逛逛吧?” 宁云溪柔声一应。 “好。” 言无间歇,她顺势邀请。 “阿兄一起吧?” 颜瑜有意圆成他们独处,不假思索拒绝。 “难得闲暇,你们只管去逛。我这边,还要忙碌瑜旨之事。” 宁云溪一阵失望。 “那好吧。” 宁奉哲明白其意,眉心丝丝动容。 “王爷珍重贵体,请莫太过劳累。” 颜瑜惬意一笑。 “不累,轻松得很。” 他拂拂手,迫切催促。 “你们快去吧。” 宁奉哲谦恭一礼。 “微臣告退。” 帝瑾王府庭院,恬静幽美,朝霞穿过叶间缝隙,涓滴倾洒鹅石小径,一草一木,依依留人。 宁奉哲心系妹妹安危,总有担忧。 “稍后去往铜事台,你切记,不可与王爷分离,务必确保自身,安全无虞。” 宁云溪欣慰而笑。 “大哥哥嘱咐多次,我早已深记。” 萦怀兄长处境,她不厌其烦强调。 “你入宫面圣,劝谏医病、禅让皇位,亦要切记,不可冒进,如果发现事有不妙,及时退步,千万不要惹恼皇上。事成与否,没有那么重要。” 宁奉哲跟着她,欣慰一笑。 “这话,你也重复数次,我记挂心上,从未忘却。” 他眸意茫然,移目远处,步履静谧,几近无声。 “我何尝不知,徐徐渐进,更为稳妥,奈何,切切牵挂父皇病情。病势恶化,说来不祥,只论父皇承受病痛之苦,我实在不忍。” 宁云溪顺着他的言辞,不吝称许。 “孝敬父母,大哥哥当之无愧,月盛第一。” 宁奉哲愉悦在心,嘴上只有责备。 “惯会说嘴,没个正形。” “我所设谋,令你顺利潜入铜事台,许大人的配合,必不可少。你再想想,我先前谋划,策反许大人之计,有无疏漏?” 听出大哥哥有些卑陬,宁云溪落落大方,予以肯定。 “大哥哥宽心,你的计策,何来疏漏?许大人应允四妹妹,改心异志,定是真心话。” 宁奉哲面色,不喜反愁。 “你仔细思忖,若有差错,可会有性命之忧。” 宁云溪无谓一笑,怡貌轻松。 “有阿兄在,一切无忧。” 不忍见他愁苦,她随即赞誉。 “大哥哥怀抱济世之才,理应自信不疑,这般妄自菲薄,叫我汗颜无地。” 宁奉哲正色几分,解释其意。 “我非是自卑,而是忧你涉险,其实,由我深入铜事台,最为合适。” 见他谨严,宁云溪也是认真以对。 “铜事台机密,乃为皇上忌惮,不论是谁,试图探知,都会惹他不满,甚至愤恨。你还要入宫交涉,说不定,不止这一次,倘若因此惹恼皇上,必然面临危境,后果不堪设想。” “潜入铜事台,不宜错失良机,此一行,非我不可。” 宁奉哲愁容,愈加阴云密布。 “正因父皇忌惮,我才放心不下,时时忧虑。” 宁云溪急忙一转话头。 “大哥哥莫要懊恼。事或不好,我们不谈这个,说个别的吧。” 她乖巧扬笑,卓望远方,美美憧憬起来。 “阿兄瑜旨,为你着文,昭示天下,不出几日,大哥哥便要名扬四海。到时,说亲之人,定要踏破宁国公府门槛,大哥哥尽可放眼挑挑,给我选位贤嫂。” 她拍拍心口,信誓旦旦,许下承诺。 “你们大婚,一切花费,小妹一力承担!” 宁奉哲心绪,几分无奈。 “你倒想得长远。” 宁云溪不以为然,继续憧憬。 “我想得不远。说不定,面圣离宫,大哥哥便能收到许多情信,大喜之事,就在眼前。” 宁奉哲不冷不淡,直接拒绝。 “我还没打算成婚。” 宁云溪说笑一句,盼着兄长转忧为喜。 “莫非在等杜大人?” 宁奉哲凛冽面容,不见笑貌,反而蕴起一分怒色。 “岂敢打趣兄长?” 逗趣失败,宁云溪几分失落,几分歉疚。 “小妹知错。” 不知不觉,走到帝瑾王府围墙边上,一墙之隔,府外正是胡同一角静谧之处,原是人迹罕至,今日难得传来议论声。 听着话意,像是扫街工者,一边扫地,一边闲谈。 “昨儿,我去月溪府侧门外打扫,你且一猜,我听到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 “先时流言,皆为虚假,帝瑾王首度临幸,就在前日。我听说,月溪殿下疼痛难耐,行动很是不便呢。” “你这消息,不算什么,昨日盛京早已传遍,今日乃至天下尽知。” “是吗?” “我听说,月溪殿下哭得伤怀,浑身上下都是伤,可想而知,帝瑾王不为人知的喜好。” “你小声点,如是言谈,被人听去,可要枭首示众。” “我还知晓许多呢,你这便不想听了?” “有趣得很,谁不想听?小声点就行,你快说。” “休得浑忘手上的活。” “放心吧,我顾得上,你只管说……” 两人叙话扫地两不误,渐渐远去。 宁云溪惶惶一阵吞咽,战战兢兢抬眸,试探兄长一眼。 果不其然,宁奉哲面色,一沉到底,眸意隐隐,似有怒火万丈。 “我似乎记得,给你留计,瞒下此事,不予外传,只作引导宸王之用。” “盛京早已传遍、乃至天下尽知,是为何意?” “我计安在?” 宁云溪强掩心虚,硬着头皮分辩。 “啊?这……我实施无误,无奈,成效不甚好。” “看来,大哥哥此计,有那么一丝丝,拙劣。” 宁奉哲怒如狂狮,气势汹汹,几近撕裂天穹。 “方才还说,怀抱济世之才,转眼又评,计出拙劣?” “宁云溪!” “怎敢欺瞒兄长?” “岂不知,我为了筹谋此计,不吃不喝,思虑整整一日一夜,结果,被你躲懒废弃?!” “你为何总是轻视自己的名声?承受流言蜚语,还嫌不够多吗?!” 宁云溪吓得连连后退,寻个由头,便要逃跑。 “兄长莫急,回时再训。良机已至,我和阿兄,该去铜事台了。” 宁奉哲气得头痛欲裂。 “我才刚教过,提到王爷,应以王爷为尊!” 宁云溪留下一句哄话,手忙脚乱,落荒而逃。 “是是是,阿兄和我,总行了吧?” 第473章 一封匿名信 瑜旨之事,处理完毕,颜瑜收好玉印,州牧侍毕恭毕敬告退。 转眸间,只见小妹妹仓皇失色、步履匆匆,像是遭遇追袭,颜瑜起身迎步,立时关心。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回眸确认大哥哥没有追来,宁云溪松一口气。 “无甚大事。” 她猜想,大哥哥或去解决流言蜚语。 兄长雷厉风行,用计神速,事罢回来,估计还要训她一顿。 想至此处,她立即提议。 “事不宜迟,阿兄,我们这便去往铜事台。” 颜瑜看了一眼天色。 “没到时间吧?” 宁云溪莞尔一笑,嫣然倾城。 “时间瞬即便到。我们不妨提前过去,等在附近,免得路上耽误,错失良机。” 佳人含笑,浅杏姣柔,颜瑜一眼痴迷,不假思索,给予肯定。 “嗯,言之有理。” 宁云溪示意铜事台的方向,举手投足,还余几分迫切。 “阿兄,请。” 颜瑜努力拾回理智,正色以对。 “稍候片刻,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宁云溪不解疑问。 “何事?” 颜瑜伸手入袖,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方才众卿离去,也不知是谁,留下一封信,信封上书,月溪亲启。” 宁云溪微微一怔,接过信封。 “是吗?我看看。” 颜瑜心境一转,神思难安,起伏不定。 “可能有人不满我的封赏,所以给你提意见,想着,请你传达。” “你快看看,我哪里做错,抓紧改正,以免惹恼臣下爱卿。” 注意到他的额上,沁出点点虚汗,宁云溪柔声细语,先作宽慰。 “阿兄多虑,你从谏如流,赏罚严明,一分错处也无。” “许是有人不满于我,故此,给我留信。” 她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不等阅看内容,首先认出庄韶字迹。 “嗯?” “像是我舅舅亲笔所写。” 颜瑜刚刚放松的心情,复又紧绷起来。 “方爱卿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满于你?定是对我有意见。” 宁云溪安抚着他,一起落座。 “阿兄莫急,待我一看。” 即便坐下,颜瑜也是如坐针毡。 “不论言辞如何,你都不必隐瞒,尽管直说。” 宁云溪爽快一应。 “嗯,知道。” 阅罢,她扶额无奈一笑。 “舅舅真是……率真可爱。” “答应宸王三缄其口,他便写下匿名信,以此传递消息。” 颜瑜自行理解其意,焦急慌张,愈加浓烈。 “怎么,事态很严重?” 宁云溪如实答话。 “没事,无关阿兄。” 颜瑜紧张兮兮,放心不下。 “真的没事吗,你不会是安慰我吧?” 宁云溪慨然大方表示。 “阿兄自己看吧。” 毕竟是私人信件,出于尊重,颜瑜多问一句。 “确定我可以看?” 知他重视,宁云溪摆正态度,认真回应。 “可以。” 她将信纸,平铺茶几之上,示于阿兄。 “舅舅所书,共有两件事。” “一则,林大人无意间探得,宸王薄待我,有难言之隐。此事,你我已知,只不过,不知具体。林大人相问,宸王亦是闭口不谈,而后,他便求助舅舅。舅舅出马,自是三言两语,直接试出实话。” “二则,我爹爹,托舅舅告知,说是祁盟主的堂妹,钟情我爹爹多年。如若有所用处,我们便去一查祁盟主堂妹的底细;但若无用,便就置之。” “我想,爹爹这事,应该暂时无用吧。” 颜瑜侧耳倾听,仔细阅看,终于,悬心一放。 “没事就好。应付大场面,我实在生疏,就怕出差错。” 宁云溪晴云温然,耐心抚慰。 “阿兄宽心,什么事都没有,你隆恩行赏,法度齐肃,无可挑剔。” 颜瑜愉然而笑。 “谢你夸奖。” 他沉下心来,陷入思索。 “宸王的难言之隐,并不新鲜,许多男子面对心爱女子,都会说些大话,以博好感;至于游逛花楼、不慎染疾,也是寻常,杏林堂诊病,每天都有这样的事。” “倒是柏盟主所述,或有隐意。” 没想到爹爹话里有话,宁云溪迷雾茫然。 “什么隐意?” 颜瑜析理入微,很快得出结论。 “他是不是独身太久,有意寻求一位度过余生的伴侣?” 没等小妹妹回复,他先有了主意。 “要不,我写道赐婚瑜旨?” 宁云溪一时间,哭笑不得。 “阿兄实有误解,我爹爹绝非此意。” 钟桦堂妹,安危无知,生殒未卜,不知是否逃过钟族灭门之祸。纵然逃出生天,也无从得知她现在的身份,何以赐婚? 更何况,爹爹钟情娘亲,此生认定,唯她一人,断不可能续娶纳妾。 颜瑜坚持己见,郑重其事,谨细劝告。 “断弦续弦,没什么错,更何况,方伯母名义上的丈夫,是云柏誉。云柏誉获罪早亡,方伯母孀居几年,后与你爹爹结识相爱,念念不负旧情,足见贤妻之德。” “而你爹爹,为她守候二十余载,至今才想迎娶她人,可谓满怀深情。做为小辈,我们应该理解他,支持他。” 眼前还有其他要事,宁云溪没有那么多时间,跟阿兄解释,只能言简意赅表态。 “爹爹不想再娶,阿兄若是不信,回时只管去问他。” 颜瑜点头同意。 “嗯,回来我问。” 儿女下意识不喜后娘,实属正常,他几分忧心,补充劝言。 “假使柏盟主有意,你可不许急于反对,凡事与他商量着来。人到一定年纪,就会想要有个陪伴,他这般心愿,乃是人之常情。” 宁云溪不再反驳,欣然应下。 “好,只要他想,我一定赞成。” 颜瑜宠溺一笑,摸摸她的头。 “小妹妹真懂事。” “宁爱卿已经进宫了吧?我们也快行动吧。” 宁云溪点点头,示意一请。 “是,阿兄请。” 叙罢,至铜事台,时机正好,两人依计而行,与许明骞里应外合,打开机关,顺利进入铜事台地下密道。 密道中事,一向都是安朋奕负责,许明骞本就知晓不多,再加上顾念旧主恩情,故而无可奉告,宁云溪二人只得亲自探索。 幽邃密道,深不可测,宁云溪和颜瑜举着微弱烛灯,走了许久,终于得见一丝光明…… 第474章 探寻机密 原来,铜事台密道,通向一处深山深林,四周荒僻,不知所在。 深林之中,有一处宅院,炊烟袅袅,像是有人居住。 宁云溪和颜瑜找寻而去,隐迹悄悄,潜入宅院,经过一间房,听见里头似有动静,双双停步,静静探听。 始料未及,屋里居然传出顾孟祯的声音。 “困在此处,都是男子,你终日打扮俊美,有什么用,哪得女子慕恋欣赏你?” 声音分毫不差,语态却是豪爽,全然不像顾孟祯的口吻,宁云溪、颜瑜皆是一脸惑然。 话落,再次传出顾孟祯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两人交谈。 “人生在世,仪容气度,是为重中之重。貌悦,而心愉,这么简单的正理,你都不懂?” 随后,便是一阵嗤笑。 “呵,你总有那么多歪理。” “子熙贤弟向来高论,你且评说,新衡兄这话,是不是歪理?” 宁云溪暗自一震,隐有一丝预感。 子熙贤弟? 莫非,四师兄,还活着? 周子熙平静回应。 “恕我愚钝无知,无从答言。” 姜珞发出爽朗笑声。 “子熙贤弟听似谦虚,实则谁也不得罪,高学贤才,名不虚立,当真叫人羡慕。” 周子熙彬彬有礼。 “愚直之言,惹人生笑,多谢姜兄不嫌。” 曹新衡热情洋溢,主动邀请。 “与姜贤弟叙话,最是无趣。周贤弟,你快过来,帮我看看,今日我戴这顶玉冠,是否衬得这身衣裳?” 颜瑜依旧迷惘,宁云溪已经敲响房门。 没想到小妹妹会有打草惊蛇之举,颜瑜蓦地一惊。 周子熙听见敲门声,未有起疑,恭然提议。 “想是,另有兄长贤弟晨起而来,二位兄长安坐,我去开门。” 脚步声渐行渐近,周子熙打开房门,眸落来者,笑意一转,凝固肃然。 这男子眼生,他从未见过;可这女子盛颜,正如师尊花容月貌,他铭记心底,至今不忘。 与师父分别,数十载之久,无缘再得一见,怎料,今时竟能重现故人天颜,他心绪澎湃,几近按捺不住。 “你……” 轻举妄动,欠缺思考,宁云溪心生悔意,无助无措,急忙介绍自己。 “四师兄或许不认识我,我是……” 话未说完,直接被周子熙打断。 “你是溪儿?” 颜瑜不解一怔,宁云溪震惊万分。 “啊?” 他失踪那年,她尚未出生,四师兄从何得知她的小名? 周子熙补充说明,认真询问。 “你是宁国公府三姑娘,宁云溪,是吗?” 宁云溪惊眸不减,好奇而问。 “四师兄,何以知之?” “你们,何故在此?” 周子熙眉目传意几分谨畏,探眸四下,仔细察看。 “不忙解释缘由。” “你怎么来了?皇上、安大人,有没有跟来?你切莫置身险地,给敌势留下把柄。” 宁云溪恢复常色,柔和以对。 “四师兄请宽心,小妹此行,安全无虞。” 周子熙信任无疑,收回视线。 “那就好。” 听着对话,有些不对,曹新衡小心翼翼发问。 “周贤弟,发生何事?” 周子熙回首答言。 “二位兄长勿忧,无事。” 答罢,他冲着颜瑜微笑点头,继而,示意一请。 “请进屋叙谈。” 颜瑜回之一笑。 宁云溪恭然应声。 “好,多谢四师兄。” 见是两个陌生面孔,曹新衡、姜珞一同起身,不失礼貌,简单打量一眼。 周子熙抿唇浅笑,先为客人,正式介绍。 “这位是曹兄,曹新衡;这位是姜兄,姜珞。二位贤兄,与我同住在此,悠悠岁月,深情厚谊。” 而后,他向贤兄,正式介绍客人。 “这位是我的小师妹,宁云溪。” 介绍未罢,姜珞恍然一笑,接上了话。 “原来,她就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妹啊,果然惊为天人,既有将门风范,亦不乏书香气韵、智者风采。” 精准捕捉“将门”二字,宁云溪慌乱在心,转眸悄探阿兄一眼,果然见他瞳间,掠过一丝疑惑。 她神色不惊,试图用眼神,知会四师兄。 周子熙速即会意,也用眼神,给予回应。 他行若无事,为小师妹圆话。 “姜兄又是记错,我所言将门之女,非是小师妹。” 姜珞亦是会意,配合言之。 “对对对,小师妹之尊,乃是念仁盟柏盟主,是吧?” “唉,你那么多师兄师姐师妹师弟,我如何记得过来?” 话至此处,周子熙已然猜到颜瑜身份,却不表露,继续介绍时,故作不知。 “请问小师妹,这位贵人是?” 颜瑜不太懂得异世礼数,手法生疏,学着古人抱拳,想要自我介绍。 没等开口,便被宁云溪抢先一步。 “此乃颜皇之后,帝瑾王,颜瑜。” 一听这话,三人俱是色变,恭肃而跪,齐齐行礼。 “草民,恭请帝瑾王万安。” 料到他们定会行礼,颜瑜早就做好准备,及时伸手一扶。 “免礼平身,三位便坐无妨,不必在意身份头衔。” 依着他言,几人一起落座,周子熙持起桌上茶壶,不紧不慢,给他们斟茶。 宁云溪迫不及待提问。 “四师兄久居在此,何以知晓外界之事?” 斟茶完毕,周子熙徐徐放好茶壶,怅惘而叹。 “唉,往事,说来话长。” “简而言之,因为不时得见皇上和安大人,所以我们略知一些外事。” 姜珞直人快语,实言以告。 “你们有所不知,皇上和安大人百般隐瞒,恨不得一分也不透露。吾等愚才,自是拿他们没有办法,多亏子熙贤弟,谋高智广,辩才无碍,方能套出话来,令我们掌握外界诸事。” 周子熙面露惭愧。 “姜兄过誉。” 他打开食盒,取出几盘点心,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宅中男子,皆是被皇上,安置在此。或有几年,或有十几年,更甚至,还有数十年;或有相貌与皇上相似,或有嗓音与皇上相近,或有身形与皇上相仿。” “虽说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但是受制于人,难以逃脱。一者,家眷老小,都在皇上手中;二者,八面埋伏,多是铜事台中人。倘若有人企图逃跑,全家上下,必遭夷戮,故此,我们只能束手就困。” 宁云溪听得眉心紧蹙,不寒而栗。 “皇上寻来你们,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