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一酒一乾坤》 第1章 那年桃花酒,负剑入青云 春雨沥沥。 少年腰持一把木剑,右手挎一编织旧竹篮,背一葫芦酒,穿一双芒鞋脚步轻快,任由风吹桃花零落在微湿鬓角和略显破旧的青衫上,少年容姿几分淡然丰俊。 少年穿林打雨,目光明澈,舞勺之年,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路风雨兼程。 顾余生。 少年的名字。 一年前,大妖入青萍州,人族大危。 那是顾余生最后一次从身后看父亲负剑出青云门斩妖时的伟岸身躯,那回眸坚定而慈祥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深烙印在脑海。 如今青萍山脚桃花林。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顾余生能缅怀父亲的物品,不过一把木剑,一个酒葫芦。 孤坟草木深深。 春雨零落桃花片片,顾余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一直负剑在背的脊梁了。 顾余生把酒葫芦摆放在坟前,他抬头看灰灰暗暗的天空,正值雨落如丝,如泪痕般滴落。 良久,良久。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木剑,斩向旁边的桃枝,桃花瓣阵阵抖落,落得少年满身都是。 “唉。” 少年微微叹息。 他凝望手中木剑,瘦小的手掌细细抚摸着木剑,凝目注视,脸上露出爱怜追忆。 那年桃花林中,稚童骑在父亲肩头,满脸好奇的看着这方世界。 『阿爹,你每天都背着剑,从来没见你用过,你真的会用剑吗。』 『会一点。』 『阿爹,教我练剑好不好?』 『不教,先生说过,只有斩落满山桃花,我才有资格教人,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把木剑。』 『阿爹,我看看你这把剑。』 『别动,它是一把守护之剑。』 『什么是守护之剑呀?』 『余生,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往事一幕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摘取片片桃花入酒葫,开口道:“爹,青云门今天招收弟子,孩儿打算入青云修行,你在天有灵,保佑孩儿能进山拜师,等孩儿学剑有成,一定替你斩尽这满山的桃花,斩杀欺凌人族的妖兽。” 顾余生饮一口葫中酒,烈酒的辛辣烫刺着少年的心。 这一刻,十三岁的瘦弱少年仿佛成长了一些。 一柄木剑,背一个酒葫芦,一路上青萍山。 一匹匹烈马从顾余生身边经过,马踏飞尘泥,践踏在顾余生身上,都是去青云门的年轻富家子弟。 没有父亲扛在肩头的路原来是那么的长。 但顾余生目光依旧坚定,芒鞋沾泥青衫沾湿也不怕。 去往青云门的路,深深的烙印在顾余生稚童时期欢乐的记忆中,随着父亲斩妖的死去,越发的记忆深刻。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顾余生。” 双马弩驾的马车掀开一道帘子,钻出一个与顾余生年纪相仿的小少年。 青云镇上的少年伴陆晨。 他的父亲也曾是青云门修行者,那年也出门斩妖,不过他的父亲陆展平安归来,如今已贵为青云门长老。 所谓父高子也贵。 双马乘驾,奴仆随行,自是风光无比。 当年的儿时玩伴,如今已经走不到一起。 顾余生抬头看向陆晨,那是一双神色得意且高傲的眼睛。 陆晨扬起手,马车停下来,身边的奴仆都盯着顾余生,表情有些玩味。 今日公子爷入青云门,陆家又要出一位修士,如今又遇见少年玩伴,奴仆都知道公子爷的心思。 有乐子可以消遣。 陆晨嘴角微扬,“顾余生,你居然在祭奠你那懦夫一样的父亲?” 顾余生双手拢袖,藏于袖中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开口道:“我父亲不是懦夫。” “他是。” 陆晨声音略高。 车驾旁边的几名奴仆和丫鬟都在捂脸窃笑。 一年前,三千修士出青云前往青萍州斩妖,顾余生的父亲顾白也是其中一员,本来斩妖战死是壮举,归来时会有百姓迎英魂。 但那年,战死了很多人,几乎团灭,顾余生的父亲同样没有回来,同行人只带回来一把没有出鞘的剑。 不久后,青云镇就有消息传出,顾余生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被妖兽追着跑遍青萍州,最终被一只大妖吞入腹中。 【顾白是懦夫】 是青云镇上饭后茶余每每必谈的事情。 “他不是。” 顾余生咬唇回答。 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着那个负剑走出桃花林的父亲是个斩妖英雄。 “他是。” 陆晨双手一摊,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木剑上,嘲笑道: “不信你问青云镇的人。” “他不是懦夫!” 顾余生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咬得发白。 “那就不是,哈哈哈。” 陆晨扬鞭打马。 马蹄再次溅泥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痴痴的站在原地。 马车里传来阵阵笑声。 “懦夫的儿子也上山修行了。” 那刺耳的声音没有被春风吹走,反而入耳越发的清晰。 “他不是。” 顾余生嚅嚅出声,声音小到他自己都低不可闻。 他只觉双眸涩涨,抬头已是双眼通红,几欲落泪。 他的眼里。 青萍山很高,高到顾余生抬头,总是看不见山顶。 但他总觉得父亲当年的身影更高。 『阿爹,青萍山有多高呀?』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阿爹,那你登顶看过吗?』 那年顾白没有回答,也许他说了什么,但被风吹走了,顾余生没有听到。 “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青云的最高处去看看。” 顾余生手握木剑发誓。 如果父亲当年登顶看过,他要追随父亲的身影。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登顶看过,那他更要登顶去看看。 这山有多高。 这世界有多广阔。 “少年登高望远是好事,可也不要忘记看脚下的路才好啊。” 顾余生回头,一名老者平静的跟在他身后。 老者衣衫破烂,云鬓斑白,眼眶凹陷,颧骨微高,不知道年纪几许,身材异常的矮小,身后背着一个巨大长条的黑木匣,有些像琴匣,更像剑匣。 老者手握竹杖指地,顾余生才发现脚下的路有一个大坑。 “谢谢你,老先生。” 顾余生拱手作揖。 老者却是杵杖喘息,细雨落在老者鬓发旧衣上,风吹得他的银丝乱发蹿动,衣袍猎猎作响,唯独他身后的木匣不染春雨烟尘。 老者浑浊的目光扫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又看一眼顾余生身后背着的葫芦,恍惚瞬间来了些精神。 “小子,把酒给我喝一口?” 顾余生迟疑,说道:“这酒是我祭奠过父亲的。” “你尚年幼,纵然你父亲在世,这口酒我也吃得。” 老者朝顾余生招招手,示意顾余生坐在他身边歇脚。 顾余生走过来,摘下背上的酒葫芦默默递给老者。 老者打开葫塞轻轻嗅了一阵,叹道:“上好的桃花酒。” 说罢,一饮而尽。 顾余生眼睛好奇瞪大,这些年,他生活拮据,葫中酒,也不过是自学自酿,掺杂了几瓣桃花而已,绝不是好酒,不过顾余生见老者满面霜尘,仿佛在尘世里摸滚打爬过一生一样,他心有戚戚然,倘若自己不努力,他年不也如此这般一壶浊酒尽余欢。 想到此,顾余生越发神色坚定。 “今年桃花酒已饮,明年我再来取一壶。” 老者心一捋胡须,心满意足的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把葫芦挂在背上,目光不曾移开过老者背上的木匣,想着一酒之赠,鼓起勇气问道:“老先生,这里面装着什么?” “一把斩妖剑。” 老者神色平静的回答,抬起骨节粗大的手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 “你的剑也不错,我和你换?” 顾余生下意识的紧贴着腰间的木剑,目光落在那木匣上,隐约间,顾余生能够看见那木匣上玄妙无比的铭文,那些铭文比青云镇村口的那一块镇妖碑上的铭文还要玄妙。 里面的剑,定然是绝世好剑。 想要交换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一把木剑,是父亲当年寻遍桃花林,摘取最好的一截桃木日夜雕琢,木剑的剑镡分阴阳,两道人影栩栩如生。 顾余生记得父亲在琢刻另外一面的人影时,在桃花林下饮了半个月的酒。 顾余生决然摇头,回答:“不换。” 老者似乎笑了笑。 “可惜了。” “老先生,剑在匣中,遇见妖兽,是不是很难拔出来?” 顾余生想要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 一年来,他日夜难眠,他心有遗憾,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拔剑。 他死了。 顾余生都没见过。 如同梦魇一样。 青云镇的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个遇妖而不敢拔剑的懦夫。 顾余生有恨。 恨自己的父亲不拔剑。 如果他的父亲拔剑就好了。 至少不用埋在那一片桃花林,镇妖碑上也能留下‘顾白’两个英魂大字。 “不,剑藏匣中,只是为了更好的出鞘斩妖!” 老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把竹杖放在一旁,缓缓站起来。 老者的身形不再那么瘦小,春风吹过满面霜尘的面庞,老者目光如炬,身形挺拔,背后的剑匣铮铮直鸣。 话音落。 剑出鞘。 一缕青色剑芒如丝雨流空山。 满世界的桃花纷飞,一片片,一瓣瓣冲碧霄,而后洒下无尽花海落在少年脸颊。 那渗出的剑气冲破天际如一颗颗白日星斗。 剑光宝华冲斗牛,苍穹暗淡剑芒耀。 顾余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的眼睛,变得明亮无比。 这一剑,如同黑夜里一盏灯,指引着他前行。 铮! 宝剑归来。 犹有鲜红的妖血从剑尖渗落! 锵然入匣。 “剑不出鞘,那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老者忽然伸手,搭在顾余生的肩头,轻轻的拍了拍。 他看顾余生的眼神,不再沧桑。 无比的明亮。 “剑出大争世,最难斩妖行,丝雨酿桃花,送你入青云!” 老者声音呢喃。 待顾余生双眸复亮。 满世界皆寂。 再看向身侧。 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 俶尔车辚辚,马萧萧,一条大道至青云。 顾余生已至青云山门前! 第2章 傲娇莫晚云,跌落顾余生 “那老先生究竟是谁?” 顾余生心有震撼,那一剑灿若星河,其玄妙洞机不可琢磨,至于这凭空转移的本事,更是闻所未闻。 “不知何时,我也能挥剑动星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青云门就在眼前,万乘之阶直通高阙,让人有一种望而生畏之感。 凝望苍穹,白云如苍狗,团团锦簇,青萍山巍峨高耸。 青萍山脚,人影蹿动,骏马嘶鸣,公子少爷前走,身后跟着一众奴仆。 顾余生的到来,如一粒尘埃,惊不起任何波澜。 人影的最前方,有三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 他们穿着青云团簇的服饰,负剑而立,春风吹动他们衣袍,仙气飘飘。 修行者! 这是一个超脱凡俗世人,令人向往且敬畏的身份。 咚! 咚! 咚! 苍穹传来青云门的古老的钟磬声。 一名青云门徒上前,目光凝视前方,顾余生只觉对方这一眼,仿佛看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睛直视到一样,心中不由地一凛。 “诸位想要入青云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给大家指条路。”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青萍山有好风,借风而上者,为上佳之姿。” 话音落,人群一阵骚动,借风上青云?摔死了怎么办? 但那青云门徒并没有解释,而是嘴角一扬,袖袍一挥,只见众人头顶的一簇云朵化作一缕清风,清风托身,那弟子借风而起,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点点飞上青云。 “仙人!” 立即有凡夫俗子磕头跪拜,虔诚无比,嘴里念念有词。 “愿仙人保佑我娶个七个老婆,个个对我忠心……” “哼,这里是青云门,不是许愿堂,滚!” 狂风一吹,那跪拜的人被一阵风刮走,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狠狠的摔落在地,虽然没有直接死去,但也受伤不轻。 众人见状,若有所思。 这好风借力固然不错,可要是摔下来,脸皮朝地,可不优雅。 人群中,顾余生凝望上方的爬云,若有所思,刚才他路遇那老者,对方挥剑之后,他确有凌空虚度之感,莫非就是这‘借风之势’? 倘若他光凭行脚之程,到这里只怕会耽误了时辰。 乘风而起,不负韶华。 顾余生心神一动,他感应到一缕风在靠近。 “借风而上?原来青萍州这个穷地方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 这时,一个稚嫩傲娇的声音出现。 顾余生侧目相望,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垂髫萝莉快步走来。 小姑娘身穿白鸯翠裙,云鬓多辫,头有流苏钗饰,灵动飘忽,蛾眉如飞羽,双眸灵如玉,小腰微露骨,丹唇皓齿,行若微兰招蝶舞,步履踟蹰轻快。 好一个美人胚子。 “依本姑娘看,应是莫负晚云志,送我上青云,爷爷,我喜欢自己的名字!” 莫晚云。 这是小姑娘的名字。 话落。 顾余生只觉那小姑娘伸出纤葱之手,向他轻轻一招,踏来之风,屈从于那小姑娘之脚。 幽兰沁鼻。 有小仙女迎风而起,飘然若惊鸿,俶尔飞升。 “哎哟,我的小祖宗,等等我这把老骨头!” 一道焦急苍老的声音出现,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背着一箩筐书,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脚步轻快,匆匆奔来,一脸疼爱的看着那小姑娘。 “哈哈,爷爷,好玩着呢。” 那垂髫萝莉双手抱怀,如贪睡的小调皮,竟睡在风上,她一双眸子低头,发现下方有一呆头呆脑凝望天空的少年,那一双茫鞋染泥,偏偏背一个葫芦,她嘴角一噘。 “不要乱看!” 小姑娘双手按裙,骤然风起,顿时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就要从天空垂下。 “唉哟,爷爷,救救救……” 莫晚云一秒十七救。 “小祖宗!” 莫姓老者似乎一刻也离不开手上书。 见孙女跌落,脚步加快,伸手欲接。 顾余生只觉眼前一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小仙女砸刮了下鼻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 莫名的把这调皮小萝莉接住。 “哼!” 莫晚云愣了一下,一双眼睛怒视着顾余生。 “喂,顶到我了!” 顾余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萝莉涨红脸一耳光扇来,他向后一躲,解释道:“姑娘,是我的剑。” 莫晚云身体盈动,发髻上的一根红绳钗珠缠在顾余生的木剑上,被轻轻一带落下犹不知。 “登徒子。” 莫晚云一脚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 “哎哟,祖宗,你没事吧。” 老者走来,目光在顾余生身上一扫而过,见宝贝孙女没事,长长的松一口气,随又低头看书,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莫晚云本来要与顾余生计较,见自家爷爷又犯了书瘾,气得用手扯老者的胡须。 “爷爷,我生气了,这地方不好玩,我要回家!” 老者被扯住胡须,哎哟叫唤一声,朝那两名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青云接引修行者招手,“兀那两个小子,老夫万里而来,你这青云山高门远,还不带个路?” 青云门的两名弟子恭恭敬敬的走来,齐齐拱手,面有惊异,开口道:“请问前辈是否是圣院书山的莫先生?” 老者点点头。 “这是我孙女莫晚云,我带她来青萍山看桃花,这上山之路……” 两名青云门弟子闻言,吓得面色惨白,一人忙不迭道:“我等能迎莫先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莫小姐哪里用借风登门,万万不能勉强,请跟我来。” 莫晚云看见恭敬的两名青云门弟子,莫名的看了看顾余生,翻了个白眼,“哼,我偏要勉强!” 莫晚云指了指顾余生。 “都怪你。” 她再次手指一动,引来一缕清风,迎风而上,宛若坐在云团之中。 她朝顾余生吐了吐俏皮小舌头,两手放在耳边扮鬼脸。 “小泥鳅,我要把你的风全弄走,让你上不了山。” 莫晚云挥动袖子,搅动天空的云团,一阵阵风围绕在她身边,如一双翅膀,冉冉升空。 “小祖宗,你慢点儿的。” 老者把书放进行囊,快步前行登山,众生在他眼如青山。 “先天无垢体!” 两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齐齐开口,一脸震惊。 “齐师弟,你留在这里,我立即去青云告知执事长老……不,直接去找掌门,让他出关迎接莫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莫说是你,就算是掌门,能得莫先生指点一句两句,那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放肆,我是师兄,我说了算。” 原本负责招收入门弟子的赵真直接撂挑子,屁颠颠儿的去追那读书的老先生去了。 留下来的齐明,显然心情很不好。 山脚下的风已被莫先生的孙女搅了,三日之内难有青萍之风,但这有什么办法呢,那小姑娘,莫说是把风搅了,就是把青萍山给踏平了,谁敢放个屁? “风没了,我给你们再指条路,登青云梯。” 齐明指了指身后的梯子,那手捧书看的莫先生,正一步步拾阶而上。 “登上青云梯的人,都可以成为我青云门弟子,去吧。” 齐明嘴角一扬,显然怀着些许不好的心思,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里。 “还有这好事?” 诸多不明青云梯玄妙的年轻人闻言,纷纷朝那青云梯奔去。 “嘿嘿,真是一群天真的家伙。” 齐明冷笑一声,本来负责招收新晋弟子,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又能赚取不少的宗门贡献点,还能发现不少天才。 可是今天青云门来了个大人物,他连舔的机会都没有。 可恨! 这就是宗门情谊。 薄如蝉! 齐明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此间少年满身泥泞,却有幸接住莫老先生的孙女,莫名的嫉妒从心中起。 “你叫什么?” “顾余生。” “姓顾?” 齐明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这个姓。 “他是顾白的儿子!” 陆晨拨开人群走来,神色颇有些得意。 嚯! 顾白的儿子! 陆晨的话,如平地惊雷。 且抛开顾余生刚刚竟然徒手接了个萝莉令人羡慕嫉妒这件事不说,仅仅是顾白这两个字。 就足够震惊百里! “什么!” “他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是谁?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他妈傻啊,顾白,那个遇妖不敢拔剑,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青云门之耻!” “懦夫的儿子,竟然有脸来青云门!” “是打算再丢一次脸吗!” “哈哈哈!” 齐明听见顾余生是顾白的儿子,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心中的那一丝嫉妒化作浓浓的不满。 不过当着上千之人,他却不好出言,以免落人口实说青云门有门户之见,既然这家伙不识抬举,那就让他再丢一次大脸。 齐明端起身子,负手而立,对顾余生道:“你不辩解几句?” 顾余生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时刻,那周围的每一张脸都在笑,那笑容,如同一根根锐利的针,不断的扎进他的心窝。 他死死的盯着陆晨。 陆晨一脸得逞,对齐明道:“齐师兄,我是陆展的儿子。” “哦?” 齐明神色颇有些意外。 “那就不要登青云梯了,一会随我入青云门。” “是,师兄!” 陆晨以‘修二代’的身份成功走了捷径,他越发的得意,指着顾余生的鼻子。 “看什么,不服?我有爹,你没有,哈哈哈!!” 第3章 父辱子羞,以剑为天立誓言 听见陆晨的话,顾余生的心再一次好似被针扎过一样,一年来,他虽然远离闹市,依旧受尽各种闲言碎语,针扎般的刺痛,让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他贝齿一咬,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木剑。 “哈哈哈!” “一把木剑,也想杀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看见顾余生拿出一把木剑,陆晨更加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周围的人群,也是微微一愣,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傻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顾余生也明白这一点。 他上前一步,在无数人嘲笑的目光中,将手中木剑狠狠的扎进自己的大腿上。 噗! 鲜血如梅花绽放。 顾余生缓缓拔出木剑,以手指染血,在脸上划出三道痕迹,当着天下人的面剑指陆晨的眉心,开口道:“陆晨,你我之间本无怨,过去尚有玩伴之谊,但今日你两次辱我父亲在先,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懂父辱子羞,今日歃血为誓,三年之后,你我戴冠受礼之日,我必以此剑杀你,讨回今日之辱!”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随着他话落,只见他略显稚嫩的脸上,那三道血痕竟然凝结出一道血珠,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窜入陆晨的身体。 “顾余生,你做了什么!” 陆晨被顾余生染血的木剑吓得后退一步,又被一枚血珠入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畏惧害怕,茫然不知所措。 “不好,少爷,歃血之誓,这小子怎么会引动天道誓言!” 陆晨身边,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一缕杀意闪过,藏在袖子中的手化为掌,就要动手。 “且慢!” 青云门接引使齐明上前一步。 “此地禁止任何争斗!” 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了‘公正’,也并非是为了维护顾余生,齐明回头凝望一眼那正在登青云梯看书的莫先生,只见他手上的书正散发出圣洁的光芒,齐明开口喝止道:“陆管家,是这小子的话引动了莫大儒手上的圣院礼书,形成天道誓言,切切不可动手,否则因果誓言会反噬在你家公子身上。” “什么!” 欲动手的陆管家听见圣院礼书,不由地眼皮狂跳,不甘的放下袖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但他随即一声冷笑。 “天道誓言?那又如何,这万丈青云梯,就会把你这小子挡在门外,三年之后,你只会如一只蚂蚁一样被我家少爷踩死!” “对,我要踩死你!” 陆晨对顾余生嘶吼咆哮,他确实有被顾余生拼命的架势吓到,色厉内荏,但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是青云门的弟子,而顾余生还要登青云梯,不由地再次得意起来。 顾余生没有再理会陆晨。 他心有惊雷,他明白,所谓的誓言什么的,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行一条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他把带血的木剑重新挂在腰间。 右腿上的鲜血从裤脚滴落鞋子,一步步的走在人群。 这一刻。 所有人都在为他让路。 嘲笑声也变得沉默。 虽然大部分人内心依旧觉得顾余生是如此的微小如尘埃,可那一句‘父辱子羞’,让很多人内心有些许的共鸣。 来人间一趟。 总是有一些亲情血脉难以割舍。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 许多人凝望着顾余生的那瘦弱的身影,看布满青苔的地面留下一行带血的脚痕,一直延伸到青云梯下。 “他能登青云梯吗?” 人群中,有人问道。 一名面持扇子的中年儒生开口道:“虽然我希望他能入青云,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但我敢打赌,他走不了三步,因为青云梯,曾经是由万千青云门弟子的鲜血凝练而成。 更有无数妖兽的血死在青萍山,英魂妖魄,形成最为玄妙的青云梯,这是一条炼心之路,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每前行一步,都如万钧压身,先辈斩妖明志,死重于山,他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到死都不敢拔剑,他才十二三岁,绝对过不了这一关的。” 顾余生没有理会周围的人。 腿伤锥痛,反而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向前迈出,脚踏青云梯,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一股淡淡的威压出现,顾余生仿佛感觉有一座山悬在头顶,朝自己缓缓压来。 他抬起头。 青云梯高耸入云不见头,好似直通天阙。 “竟然没有被反弹回来?” 中年儒生有些意外。 因为青云梯为入青云门的考验之路,第一梯并不高,抬脚就可以上,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连迈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啊!” 看见顾余生走青云梯,不少人也纷纷上前,可刚抬脚,就有不少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直接压趴在地,好似身上负着千斤担。 好在青云门的接引齐明抬手一挥,才没有让这些人受伤,但他们趴在地面的样子,依旧狼狈无比,好似一只井底蛙! 顾余生抬起染血的脚,迈出第二步。 看不见的尽头,如同一口井,他在最底层,是一只倔强的蛙,一步步的向前。 顾余生的肩头陡然一沉。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受到身体上压着一块石头,一块沉重且冰冷的石头。 恍惚中,他好似看见前方的青云梯有一团团血雾凝聚,化作张牙舞爪的妖兽,朝他面门扑来。 他的内心深处,出现一道古怪的声音:你的父亲是个懦夫,一个面对妖兽只会逃跑的懦夫。 “不是的!” 顾余生嘶吼一声。 一步向前。 脑海中的嘲笑声陡然消散。 可那些血雾化成的妖兽,却越发的清晰,顾余生甚至能看见它们锐利的爪子,滴着哈喇子的獠牙! “我不怕!” 顾余生内心无比坚定。 他再次迈出一步,身体好像被锐利的爪子挠刺到一样, 撕裂,疼痛! 是如此的真实。 顾余生咬着牙,一只脚缓缓抬起。 “他竟然走了两步!” 后方,那手持扇子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讶然,此刻,从他的角度看去,顾余生已经离地数十丈! 青云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阶。 但众生无心眼明镜,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但也到此为止了。” 中年男子摇着扇子,一副看透人事洞察人心的样子。 “掉下来,掉下来!” 有人吵嚷,他们的家族弟子在第一梯就倒下了,这泥腿子居然走了两步,不能忍! 当第三步落地,顾余生只觉一股比刚才更加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面孔,更有一个个面露惊恐,在妖兽追狩下不断奔逃的身影。 快跑吧。 快跑吧。 不断的有声音在回荡。 试图拉扯顾余生回头。 顾余生嘴角微扬,淡然道:“世人皆有回头路,唯独我顾余生没有!” 嘭! 顾余生走出第三步,他的目光清澈,神色坚定。 那压在他身上的沉重之感,诡异般的消失。 “咦?” 一道惊奇的声音微微响起。 却不是那摇扇子的戛然而止的中年男子,而是在青云梯上闲庭信步的莫先生,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书上移开,只是用余光扫了顾余生一眼。 “读书路漫漫,难道是老夫走得慢了?这样下去,会被后浪拍打沾衣的。” 老者继续向前。 顾余生眼中没有莫先生,只有那一步步的青云梯。 趁着肩头的沉重感消失,他快步向前。 又走了几步。 忽然间,顾余生只觉山岳摧城,之前出现的无数妖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妖,那妖兽眼如灯笼,振翅而展,翼伸百丈,唳鸣腾空,大妖过处,万千凡人如蝼蚁,四散奔逃! 而顾余生只觉自己是如此孤独般前行。 可笑的凡人,也敢斩妖! 大妖的声音如惊雷震耳。 有无数人在奔逃,就连那些负剑的修行者,也面露惧色,各自逃命。 逃吧。 弱小的虫子! 无人敢请缨。 无人敢拔剑! 这一刻,顾余生心中闪现出一个念头:或许父亲不丢人! 这么强的大妖。 蝼蚁尚且偷生。 顾余生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不对!” 顾余生猛然惊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当年父亲负剑出青云的一幕,那回眸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决! “我不该怀疑父亲!” “他负剑出门斩大妖,虽死无悔!” 顾余生迷茫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清澈。 “这条路,父亲曾带我走过,而那时,我在父亲的肩头!” 顾余生依稀能感受到身在肩头吹清风时的快乐时光。 如今啊。 路在自己的脚下。 “我必须靠自己走,父亲若是在天上,一定在看着我!” 顾余生摇晃的身体变得沉稳。 摧山断海的恐怖依旧存在,顾余生依旧觉得自己渺小。 那一只大妖,如同心魔一样盘旋在自己的脑海。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是一把守护之剑,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顾白的话重新回荡在顾余生的脑海。 他紧捏着手中剑,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记忆中,顾余生只记得他的父亲大多都在读书,却整天背着剑,他可能压根不会拔剑斩妖。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 他在守护谁? 人族? 没那么高的大道理。 “父亲,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守护的是谁。” “我会好好活着!” 第4章 那年守护之剑,竖立镇妖碑前 顾余生咬牙前行。 他看见了老先生看书的背影。 一步步赶上。 他没回头看。 也没有回头看的必要。 可是前方的青云梯,依旧看不见尽头。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比虚弱,苦痛带来的汗水染透他的脸庞。 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这小泥鳅,干嘛捅自己一剑。” 一团云风上,莫晚云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打量顾余生,鲜血染红少年的茫鞋,莫晚云原本看戏的表情微微一皱,她似乎想起什么,大大的眼睛中似乎有所思,有所忆。 “我不该弄走这些云。” 她低不可闻的说一句,随后开口对老先生道:“爷爷,他只差一步了,要不你帮帮?” “帮不了,路得自己走。”老者头手捻胡须,“晚云啊,这一点,你也要记住,少年的磨难,往往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就不该去弄云的。” 莫晚云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爷爷,你又来了,不帮就不帮,一堆大道理,磨难是财富什么的,我觉得最虚了,谁有顺当平坦的路不走,偏要行崎岖,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你不帮,我偏要帮他!” 莫晚云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她虽然双手抱怀,却不自觉的捏成小粉拳。 “那样会害了他。” 老者表情一肃,制止了孙女的动作。 莫晚云嘟囔着嘴,开口道:“小泥鳅,加把劲呀,只差一步了!” 开口说完,莫晚云又怕顾余生听见,莫名的啐了一口,“呸呸呸,我为什么要帮登徒子加油?喔,是了,等他入了青云门,我让他吃我小拳拳!” 莫晚云仰头对天空,双眼却不曾离开顾余生。 呼! 顾余生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汗水浸透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而前方的青云梯,依旧茫茫不见尽头。 到此为止了吗? 顾余生抬头凝望。 他的拳头重新一点点捏紧。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我答应过父亲,要登顶去看看的,如果我连青云门都进不了,谈何登山看世界!” “我顾余生,一定要说到做到!” 顾余生狂吼一声。 迈步向前。 当脚登上新阶梯之时,一道白茫茫的光陡然出现。 他身边的看书老人,亦落在身后。 下一瞬。 顾余生第一个入青云门! 青萍山常年仙雾缭绕,宛若仙境,云山叠嶂巍峨,高不见穹顶。 青云门占据青萍山六峰之地,巨大的悬台平地六桥连六峰,入口之处被群峰拢拱,有一座千尺之高的苍古巨碑。 镇妖碑! 此碑是由一位圣人从妖界搬山而来,耗费百年时间请天下玄刻铭师雕刻而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镇妖符,屹立在青萍山已经数千年。 它并非属于青云门,而是属于小玄界三大圣地。 为了共同守护这一块镇妖碑,三大圣地各自派出数名长老,在青萍山创建青云门,只为守护这一块镇妖碑。 在这千年间,曾有无数妖界的大妖,妖王,甚至是大妖王携领妖族入侵青萍山,打算毁掉这一块镇妖碑,都被这一块镇妖碑无情的镇压。 镇妖碑神圣。 千百年来,这块碑上,落下无数为人族牺牲的修行者,他们的名字被后人瞻仰,世受香火鼎拜,英魂汇聚于镇妖碑,永不轮回,誓守人族。 即便是来自于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凡尘,也郑重地携其孙女莫晚云到镇妖碑前行礼。 镇妖碑前有很多青云门的长老和核心弟子。 还有刚刚出关迎接莫凡尘的青云门掌门萧让,道号玄机子。 这些人都在迎接大身份的莫先生和他的孙女。 反倒是顾余生第一个从青云梯入青云门,被冷落一旁,并非青云门不在意招收弟子之事,实在是顾余生这个名字,让青云门的掌门,长老以及弟子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在余光之中多有玩味。 顾余生被晾在一旁。 他感受到了青云门对他的冷淡态度,尤其是那数十名长老中的一人,陆晨的父亲陆展,更是毫不掩藏对顾余生的敌意,只是碍于要迎接莫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才不敢发作,况且山外还有诸多试练登青云梯的弟子,需要时间。 顾余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扫过,忽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瘦弱的身体颤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 众青云门长老身后的镇妖碑前,一块巨大的神龟背上,竖插着一把剑。 顾白的剑! 剑连带着剑鞘被以无上的力量嵌在神龟的背上。 这一刻。 顾余生感受到了耻辱,他的手指深深的嵌进肉里,沁得青紫无比,他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内心悲凉且复杂。 他父亲的剑。 竟然背在乌龟背上。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曾无数个日夜里负剑在背,从来都是衣衫干净,诲人不倦教他读书做人的道理,那个温文尔雅整天心系人族的父亲被青云门视作耻辱。 被立在镇妖碑前。 “爷爷,这里有一把剑!” 一脸好奇的莫晚云试图靠近那一柄剑。 却被掌门玄机子拂袖以清风相阻,众青云门长老更像是触碰到了禁忌,连忙出口相劝。 “莫小姐,这是一把耻辱之剑!” 莫晚云被众人的行为弄得有些茫然。 “晚云,到爷爷这来,不要乱问。” 老者显然不愿意提及此剑,一双眼睛慈爱的看一眼孙女莫晚云,又捻须看一眼被晾在山门的顾余生。 莫晚云虽然平时傲娇调皮,却是冰雪聪明,灵心通透,一点就悟,她这才注意到被晾在一旁的顾余生神态失措,加上之前在山脚众人对他的态度,从只言片语间已明白其中缘由。 如今被爷爷一个眼神点醒。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把剑,定然与那沾泥的少年有关。 她见青云重要人物簇拥左右,神态多有讨好,无非是因为她爷爷的身份,而那少年被晾在一旁,宛若被世界抛弃,这般凄苦悲凉,让她忽然有些愧疚。 这方世界吵闹。 悲欢却并不相通。 趁着众人讨好莫先生,她一个滑溜,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喂,小泥鳅,我叫莫晚云。” 正沉浸于悲凉的顾余生身体微颤,他紧紧的捏着拳头,嘴唇微抖,好一会,才开口道:“顾余生。” “这名字真有学问。” 顾余生怅然道:“你的也是。” 莫晚云嘴角微扬,傲娇道:“哼,那是。”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青云门长老陆展呵斥道:“入山的弟子,都给我到镇妖碑前候着。” 莫晚云朝顾余生挑了一下眉毛,踩着绫罗鞋回到莫凡尘身边,打一个哈欠。 “爷爷,我困了。” 莫凡尘闻言,开口对青云门掌门玄机子道:“萧道友,老朽此番来此地闲游,多有叨扰,我孙女向来喜动,惹是生非,烦劳安排个清静安居之地即可。” “莫老屈驾青云门,是我等的荣幸,请!” 玄机子转身看一眼陆展,余光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落在那少年的身上,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陆长老,遴选宗门新弟子的事宜,请妥善处置。” 陆展神色一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是。” 玄机子落后莫凡尘半步,身后还有数十名长老跟着,玄机子皱眉道:“各六峰峰主,长老也留下来罢,往年你们不都是很喜欢这个环节的吗?今年有不少天资不错的弟子,诸位可要好好挑选,悉心教导才是。” 六峰峰主面面相觑,暗自腹诽。 看看人家这掌门当的。 没事就闭关,琐事交给峰主。 遇见贵客,核心利益,是决计不让任何人染指,分一杯羹。 那可是来自圣院书山的前辈啊。 若是能在闲暇之余指点几下,在修行之路上,足足可以少走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弯路了。 各峰主和长老虽然不愿意,可依旧笑呵呵的点头。 “是,掌门师兄。” 走在前面的莫凡尘手持旧书,却是停下来,指着孙女莫晚云道:“差点忘了,我孙女也到了修行的年龄,诸位长老若是有心,也有这个缘分,就收她做弟子吧。” “什么!” 玄机子眼皮一跳,目光不经意的从那少年身上收回。 六峰的峰主也是惊呆当场,内心却飞速盘算收莫晚云当关门弟子这件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位看起来有些傲娇的小姑娘,实则是受圣人之书的洗礼,是天生的无垢之体,这样的人物,千年难遇。 “莫……莫前辈,这……合适吗?我们青云门毕竟只是一个守护之派,三流小宗门,只怕会误人子弟。” 玄机子看起来有几分古板,整个人也透着几分暮气,看起来也不太热情,比起他身边的长老,没有一派之长的气势和威风。 “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夫记得青云门中亦收藏了不少三大圣地的功法,晚云啊,你愿意拜谁为师啊?” “只要莫小姐愿意就行。” 玄机子手捻胡须,目光中有诸多期待,青云门太需要优秀的弟子了。 莫晚云打了一个哈欠。 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 忽然,她手一指那站着清瘦的孤寂少年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狡黠。 “你们谁收他为弟子,我就跟谁修行,在山下的时候,他的鞋子硌着我脚了,我要好好给他一个大教训,天天欺负他!” 第5章 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 莫晚云的话,让身旁的长老微微一愣。 在他们看来,顾余生这样的少年,根本无足轻重,尽管他能够登青云梯入青云门,那又如何?刚才掌门吩咐陆展去负责接收入门弟子的事宜,暗示得很明显了吧? 在绝大多数人心中,顾白是青云门之耻,他的儿子,虽然不至于被赶出去,但肯定会被冷落,等过了招收弟子这股风,随便找个理由把那少年踢出山门即可。 可现在,这小子倒是好运气。 居然有大儒的孙女罩着,别看莫晚云还小,可她背后的势力,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青云门若不是仗着昔日三大圣地创建的余晖,只怕莫先生孙女这样的小姑娘,跺一跺脚,青萍山也经受不起折腾的。 再加上这数百年来,因为一些原因,青云门早就与三大圣地失去了联系,只有一座镇妖碑还昭显着昔日的辉煌。 莫晚云这样天资出众的人,青云门做梦都想要收为弟子,只不过,如今偏偏扯上顾余生。 宛如好好的一锅粥,里面多出一颗老鼠屎。 有些难受。 不过有吃的,总是要抢的。 六峰峰主和长老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名衣服上印着丹鹤的老者捻须道:“掌门师兄,让莫小姐入我丹霞峰吧,她乃无垢之体,学习丹道,定然水到渠成,至于那顾白之子入我丹霞峰,只需负责一些炼丹杂事,也不用下山斩妖,反正丢人也丢不到门外去。” 莫晚云本来听见炼丹二字,颇有些兴趣,可后来听丹霞峰主赵三钱编排顾余生,摇头道:“我不炼丹!” 赵三钱面色一僵。 余光狠狠的瞄向顾余生,这小姑娘多好的一个苗子,偏要搭上你这个拖油瓶,晦气! 立即有一身材丰腴的道姑手持拂尘,开口对莫晚云说:“莫小姐,你可以入我落尘峰,我传你七情大道,以你的明心通体,可以直接跨过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四大修武境界,不出七年,即可进入合道之境,可力敌大妖!” “嗯?” 落霞峰道姑何红念的话刚一说完,就连大儒莫先生也有些意外。 修行之路,自然有境界高低之分,从低到高为: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合道,归一,金丹…… 但由于人族修三千大道,在归一境后,修行的方向各不相同。 有大儒,有圣僧,有道人。 故而修行者习惯以第七境,第八境,第九境来提及修为高深之人。 前四境为武道境,是习武修炼的极致,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进入第四境,青云门是个小派,如今的掌门,也不过才是归一境而已,想要斩一只大妖王都有些困难,而这七情大道,竟然只要七年即可入第五境。 “青云门竟然有七情大道作为传承?” 何红念开口道:“回禀前辈,这七情大道,是当年蓬莱圣地的一位化神境仙子所留,可惜传承并不完整,但莫小姐若能修行圆满,可以有机会入圣地……” “原来如此。” 莫凡尘略作沉吟,七情大道虽好,可一旦入此道,那这般活泼可爱的孙女,以后可能就会变成冰冷冷的性子。 掌门玄机子将诸位峰主和长老的表情看在眼里,他思索片刻,已有对策,咳嗽一声,对众人道: “以我等的身份,还无法做莫小姐的恩师,只可授业,这样罢,莫小姐身份不凡,体质特殊,修行之路事半功倍,六峰之主以及长老,皆可教莫小姐,当然,我也可以指点莫小姐修行,莫前辈,你看这样可行?” “善。” 老者只言一字。 他虽然常年与圣书为伴,是书呆子,可读书明心知人,众人的心思他早就洞若观火,明白得很,博学也好,致一也罢,说来说去,无非是青云门内部在权衡利弊,六峰可学,未必都要学。 玄机子不愧是当掌门的。 若是莫晚云只拜一人为师,那只是单纯的师徒之谊,可一旦六峰皆学皆练,那就是和青云门有授业之情。 莫凡尘读书半生,早已豁达。 看穿也装糊涂。 见到莫凡尘应允,玄机子面色一喜,随即问六峰峰主及其长老,遥遥一指顾余生,看似随意的道:“此子第一个入山,谁愿意收为弟子?” 刚刚露出喜色的众人,表情陡然呆滞。 搞半天,这个难题还得丢出来。 “落尘峰不收男弟子,掌门师兄,你是知道的,赵师兄,你刚刚不是说丹霞峰需要些炼丹的弟子吗?” “咳……我说了吗?”赵三钱两手一摊,直接摆烂,“我可没说,四位师兄师弟,丹霞峰向来人少,而且需要有炼丹天赋的弟子,你们四峰人丁兴旺……” “赵师兄此言差矣,我们各峰人虽多,每次开门招收弟子,都是有固定名额的。” “行了!” 掌门摆了摆手,似乎不愿意提及刚入山门的顾余生。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莫前辈远道而来,自是需要清雅之地与诗书草木为伴,图个清静,正好,青萍山的桃花满山,柳师伯上了年纪,无心打理桃花树,把那少年安排在桃花林,其余待遇与宗门弟子一样。” “掌门英明。” 各峰主和长老面露喜色,并暗自松一口气。 莫晚云溜溜的眼睛扫过这些峰主和长老,又看了看那镇妖碑前的少年,内心暗道:“小泥鳅,咱们又不是朋友,我又不是小善人,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镇妖碑前。 顾余生目光从那一把剑上收回,他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剑拔出来,可他明白,就算自己这样做,依旧无济于事。 顾白不是懦夫。 他每向一人澄清一次,就会如一把钝刀狠狠的刮开旧伤口。 弱小是罪。 面对顾白的剑,顾余生只能保持沉默。 内心笃定向前。 顾余生再次捏住腰间木剑,暗暗对自己说:“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争一口气,就算青云门不待见你,也要默默向前,努力修行,就总有一天,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这把剑,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心中有宏愿。 顾余生只觉浑身都充满力量。 修行。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片刻后,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剑,微愣了一下,他的手心中,有一根红绳系着的钗珠。 “那丫头片子的。” 顾余生抬起手,却只看见那一道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远去,身后,有一群青云门的长老在簇拥着,热闹无比。 顾余生默默低头,看一眼沾泥染血的茫鞋。 山鸟与鱼不同路。 此道修行。 独自行舟。 此时,已经有更多的弟子通过青云梯考核。 这些年轻的弟子当中,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大部分是借助一种叫做‘避妖丹’的药丸,轻松就入青云门。 这种避妖丹,正是青云门在各地坊市售卖的,价格极其昂贵。 显然,深厚的家族背景和财力,本身也是青云门考核的一环。 这很公平! “看,有一把剑在乌龟背上。” 通过青云门考核的弟子,在拜过镇妖碑后,有些百无聊赖,有人注意到那一把插在乌龟背上的剑。 “那是一把耻辱之剑!” 被接引弟子齐明带上来的陆晨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扬高声音,带着恨意看着顾余生。 “你们知道它是谁的剑吗?” “难道是顾白?” “没错,就是那个见到大妖就屁滚尿流的家伙!” 陆晨肆意的笑着,周围的人也跟着笑,“顾余生,你的父亲被钉在耻柱上,你怎么不辩解了?” 顾余生阖目咬牙。 “好了!都给我安静!”陆展等众人笑够,才假装站出来,目光一扫众人,“既然你们知道那是一把耻辱之剑,就给我好好记住,你们修行,是为了斩妖除魔,不要遇见妖兽,就被吓得连剑也不敢拔,现在,各峰长老开始遴选弟子。” 当完陪衬的六峰峰主和长老已经复返,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 并自动忽略那被其他人排挤,孤独站在一处的瘦弱少年顾余生。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都还没有修行,但也不排除一些世家子弟提前修行,以药物蕴养元胎的可能性,而资质上佳者,无疑是如莫晚云那样的先天道体,千年难遇。 “咦!” 一名虬髯的负剑男子眼睛一亮,他是云峰的峰主雷江横,他的目光落在一名被数十名奴仆拱卫着的皇子身上。 此子年龄比顾余生大三岁的样子,穿着华贵,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身着皇服,一身贵气,那皇服上印着特殊的九龙朝天图案,那皇子一只手捂着鼻子,正一脸嫌弃的看着顾余生,好似离顾余生太近,顾余生身上的泥土气息让他感到不适。 “玄龙王朝?离青萍山万里之遥的超级帝国,怎会派皇子前来?等等,那是……未觉醒的玄龙剑体?” 雷江横眼皮一跳,又惊又喜,他纵身一跃,出现在那身着贵族的皇子身边:“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入我云峰学剑,我保你十年之内,成为青云第一……不,第二天才,最得意的剑道天才!” 那一身贵族的少年一脸冷傲地道:“我叫楚尘,是玄龙王朝的第九子,我要成为帝国第一天才,三年之后的束冠成人大典上,我要拿青云第一,我要向莫家小姐求婚,我身具楚氏高贵的玄龙血脉,是天生的练剑天才,你,有资格教我吗!” “有,当然有。” 雷江横完全没了之前的架子,眼神甚至有些火热。 “哼,青云门,不过是三流宗派而已,要不是因为父皇探听到圣人之后的莫家小姐要来青萍山待上三年,本皇子压根看不上。” 那皇子说到这,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有些轻蔑的道:“青萍州到底是小地方,小地方的泥腿子,也想学别人修行有朝一日斩妖出人头地,真是天真。” 第6章 太上元胎引,玄妙酒葫芦 雷江横一脸赔笑,他看一眼顾余生,眉头一皱,同样有些嫌弃,他对陆展说道:“陆长老,此子已被掌门安排到桃花林,差个弟子送去吧,免得在这里丢人。” 陆展闻言,有些不满,掌门之前明明暗示过他,他有权力全权处置这小子的,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的儿子发下天道誓言,一决生死,他早就恨之入骨。 听说被安排在桃花林,陆展冷笑一声,掌门还是爱惜名声,给这小子留了一线生机,不过桃花林虽然好,却是背山之地,当年人族和妖族在那大战,血流成河,所以才能千年桃花不败。 陆展看一眼身侧,立即有一名弟子走到顾余生面前。 此人生得尖嘴猴腮,双眼如鼠,对顾余生自是不太客气。 “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吧!” 顾余生瞥一眼那叫楚尘的皇子,转身走向桃花林。 那一片桃花林,他熟。 “师兄,不用送我。” “谁愿意送你似的,拿好你的东西。”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烦躁领了这么个倒霉差事,听见顾余生不要他送,他自是万分乐意,随手从肩膀上拿下为新晋弟子准备的宗门用品,手指一扣,从包袱顺走入门包袱中的一锭银子。 “记得老实点,不该走的路不要走,违反门规,是要被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接下包袱,说道:“那师兄顺走我的银子,算不算违反门规呢?” 男子表情一僵。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顾余生盯着尖嘴猴腮的男子,作势要开口。 “晦气!” 男子冷哼一声,老实把银子丢给顾余生,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个。” 顾余生转身,默默念道。 青萍山风微凉,青云门很大,也很小,顾余生一个人在走,路上的山川景色皆过往,他一身泥泞,如同一棵路边的野草,无人在意。 顾余生同样明白,孑然一人,人生如同无根蒂,飘飘如陌上尘土。 他走过镇妖碑后的路,如同小时候有父宠溺的时候一样,那一条羊肠小道长满野草,山涧小溪涓涓细流。 那一院饱经风霜的茅屋已经变得残败不堪。 桃花落了一春,一年又一年。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古朴亲切。 但顾余生再也没有父亲了。 他仗剑而行,推开院。 伸手摘下一片桃花,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顾余生,你要努力修行啊,从现在。” 简单扫罗旧庭院后,顾余生坐在小院的一架小摇虎凳上,伸手抚摸小木虎凳上被触摸得光滑的痕迹,凝目良久。 当他还是稚童时,还可以在父亲面前撒欢打闹。 如今只剩下旧物可追忆。 顾余生拔出腰间木剑,解下背后酒葫芦。 从包袱中取出一本青云门新晋弟子的见面礼。 一锭银子,一枚身份令,两套青云门的服饰和一本入门修炼秘籍以及数本宗门手册。 《太上元胎灵引诀》。 这是所有青云门弟子入门时都要修行的秘籍。 这本入门修行秘籍,是当年三大圣地立在青萍山立镇妖碑开青云门时由三大宗门的大能之士共同传下来的,非青云门弟子,绝对不能私自传授。 所以即便是顾余生的父亲当初把他带到青云门来,亦不敢私自传授秘籍中的修行法门。 修炼一途,起于后天元胎,圣人认为,人在初生之后,沾染五谷之气,先天元气丧失,需要重新培本固元,凝练元胎。 只有凝练出元胎,才有资格修行,如果无法凝练元胎,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江湖武夫而已,虽然也能强身健体,却无法打破天地法则,逆天改命,增添寿元。 凝练元胎因人而异,故而有品阶之分,入门秘籍中,将凝练元胎的好坏分为上中下品,每个品阶又细分三个等级。 九品最差,一品为最佳。 元胎入三品者,即可为上品元胎。 上品元胎为青,下品元胎为灰。 元胎凝练至二品者,元胎银光闪耀如苍穹之月。 元胎凝练至一品者,元胎金灿灿如日升之阳,可引动天象。 凝练何等品阶的元胎,因人而异,天资太差或是先天身体有缺者,只能凝练出残缺的元胎,而一些天纵奇才,不光凝练元胎不需要耗费多少时日,更是可以凝练出上品元胎。 凝练元胎大道始,少则三月,多则十年,天资出众者,勇猛精进,一蹴而就,天资平凡者,如水磨铁杵,岁月不可得…… 顾余生读到此处,面露思索之色,他目光明澈且相信自己。 就算内心有所焦躁,也不过一闪而逝。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只能天天向好。 “我要凝练一品元胎!” 顾余生捏紧拳头。 可就在此时,肚子不争气般咕咕叫了起来。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明白,千从万始,也得先填饱肚子。 顾余生来到桃花林畔的小溪边,脱下沾泥的茫鞋清洗,山涧的冷水沁骨,他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右腿的伤口上,用一根木棍扎鱼,数次而不得,无奈只得围阙捕鱼。 “现在的我连刺中一条鱼都办不到,更别说应付妖兽了,三年后,我与陆晨将有一战,必须得努力才行。” 顾余生在小院生火烤鱼。 山林桃花沾雨,衣衫微湿又冷。 顾余生取来酒葫芦,瘦弱的他吸了吸鼻子,一口酒入喉,那种辛辣之感,让他眼眶微红。 他的父亲曾饮酒,绝不让他沾半滴! 如今。 再无人劝他。 原来酒是苦的。 可他偏偏扬起苦涩的嘴角,佯装洒脱: “好酒哈哈!” 顾余生仰头抿嘴,眼中的迷雾渐渐变得坚强。 他并不懂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在山外与那神秘老人相见的一幕。 那剑动星河灿烂,深深的掠动着少年的心。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斩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剑!” 顾余生又品了一口,他只觉腹中升起一道奇特的暖流,身体也飘飘然,起初,顾余生并未在意,只想借酒驱寒,但片刻后,顾余生只觉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逐渐燃烧身体,浑身滚烫无比,好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横行无忌。 “这酒怎么会这么霸道?” “难道被下了毒?” 顾余生难以置信的盯着手中酒葫芦。 这是顾白生前珍视之物,那年中秋月圆,顾余生曾听顾白说过,这是他当年游学至仙葫洲时,以诗酒三千斗换来的奇物,因为换取此物,被同行人视为大冤种,所以顾白一直置而不用。 顾余生记得这个酒葫芦饱含了一段故事,是关于他父亲和他母亲的良缘。 “我一介微末,那老人也没理由害我才是!” 顾余生只觉身体蒸腾起层层水雾。 他心思一动,翻开太上元胎灵引诀,按照里面铸造元胎的法子开始修炼,引导着身体里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余生那微醺涨红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粒,他右腿上的伤口,渐渐的弥合如初。 待天上星河流转。 已是半天功夫。 顾余生渐渐醒来,他茫然般睁开眼,凝望一眼自己的双手,浑身油腻湿透,脏兮兮的,还夹杂着泥尘污垢的味道。 “这酒葫芦……” 顾余生拿起 酒葫芦奔向茅屋,把门紧闭,点燃蜡烛,洗尽身上污垢,顾余生在烛光下细细凝望手中葫芦。 它的确是那么的普通。 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完全成熟的青葫芦挖光了瓤掏出来的。 顾余生取来几个竹碗,从酒葫芦中倒出一碗酒,这一次,他变得谨慎许多,细细品一口酒,等待腹中灼热之气升起。 片刻之后,腹中又好似燃起一团火焰。 “果然!” 顾余生面色一喜。 这酒葫芦,竟然是个好宝贝! 怪不得,一壶平平无奇的酒,那一方高人会觉得好喝。 顾余生又引导这一股灼热之气凝练元胎,待这一股力量散尽,他的身体内再一次排出不少污垢,而他根据入门功法中的描述,果然感受到身体丹田位置,有一团青色的雾气如白云般汇聚。 “这是元胎显兆?” 顾余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书中所言,凝练元胎的过程,如同日登一梯,待云生日处方见景,至少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显兆才对。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葫芦,如获至宝。 “此物看似寻常,却有不可思议的作用,只是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内有乾坤?” 顾余生正准备把碗中酒重新倒入酒葫芦,却意外的发现碗中酒上浮起一层白雾,须臾间消散不见。 “嗯?”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快饮一口,这一次,酒入喉,那种突兀的呛喉辛辣之感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拧皱。 “这才是酒最初的味道。” 顾余生仔细等待,这一次,他腹中没有升起那一股奇特的力量,反倒是醉意袭脑,晃晃悠悠倒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是夜。 桃花林外山林醉。 一面松发散的老者夜打灯笼靠近小院,他没有进院,而是墙外听着少年匀称的呼吸声,一双浑浊的目光在夜色下深邃无比,他伸手一招,桌上的竹碗落在他手上。 老者鼻子动了动,一脸嫌弃。 “这也算酒?” “刚刚闻着的美酒味呢?” 老者摇摇头。 把竹碗放归原处。 转身负手而行。 “一群被世俗沾身的家伙,稍微有些麻烦的人,就往老夫这里送,当老夫是什么人?顾白阿顾白,我柳元这些年承你几碗酒水情分,可别指望我会指导你儿子修行,能收留他平平凡凡的过一生,也算是天大的情分了。” 走了一段,老者又似想起什么,喃喃道:“再说,你活着的时候都没教你儿子,我也没必要教吧?” 第7章 少年坐演武,剑道始从心 灵鸟啼空山,桃花香可闻。 晨光熹微,小院中,一把木剑落井边,一只葫芦挂栅栏,少年已凝练元胎一个时辰,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凝练元胎的过程,是以自身丹田为基,沟通天地元气的过程,如同在平地打井,一口井的深度,决定了井中水的甘咧清澈与否。 元胎品质的高低鉴别,取决于凝练元胎时自身能够感应到的元气入丹田形成的元气颜色,以青为佳,以灰为次,而想要凝练出银色,甚至是金色,则需要天大的机缘以及个人要能承受住天地驳杂的元气入体时对身体洗练造成的极大痛楚。 顾余生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 “呼!”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余生睁开眼,他瘦小的身体微微摇晃,整个人处于脱力状态,嘴唇上咬出牙痕。 “还是青色。” 顾余生喃喃自语,这几日,他日夜熬打,凝练元胎,在丹田中形成的元胎之气为青色。 也就是说,他的凝练的元胎为三品。 勉强可以算上品元胎。 但顾余生并不满意。 元胎境是修行之路的起始篇章,元胎的品阶好坏影响以后的修行大道能走多远,能攀多高。 “不够,还不够努力!” 顾余生稍作休息,再一次修炼太清元胎灵引诀,天地间的元气引导入丹田,一开始是呈现湛蓝色,但在顾余生的凝练下,逐渐转化为一团青色的元胎之气。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但青色想要再一次凝练为银色,顾余生却好似瞎子过河,摸索着前行。 又坚持了一阵。 丹田中的青色元气似乎多了一些。 顾余生倚栏凭坐,手微微颤抖,摘下挂在墙上的酒葫芦,从中倒出一小口入喉。 身体的疲乏之感很快消退,但酒中蕴含的元灵,却没有当日的那么神奇。 经过这几日的测试,顾余生已经弄清楚这神奇葫芦的作用,它应该能自动吸收天地间的元灵化入酒中,而这一过程,需要三五天时间,融入酒中的灵元,一旦离开酒葫芦,就会很快消散。 “修行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三年后,我最多能入开脉境,而开脉境需要打通人体的大部分经脉,过程更加漫长,这样下去,我凭什么与陆晨斗?我又何年才能取回那一把守护之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已来桃花林数日,并无人师指导他修行,每日只能到镇妖碑前聆听各峰派来的长老开讲如何凝练元胎。 当。 当。 当。 青云门的钟磬声悠扬。 顾余生换了一套青云门服饰,快步向镇妖碑后方的演武场奔去。 演武场上,早已坐满了人。 都是新晋的青云门弟子,青云门占据六峰之地,新晋的弟子虽然被分配到六峰,但很多人天资平庸,只能在六峰的山脚开辟小院洞府,以外门弟子的身份修行,只有少数的人能够被六峰长老看中成为内门弟子,而被六峰峰主选中的人,则是青云门的亲传弟子。 青云梯有高低,青云门的弟子同样分等级。 而似顾余生这般,则是属于冷落的弟子,虽然也是外门弟子身份,实则连一个指导他修行的长老都没有,只能每日来演武场听轮值的长老授业。 当然,这些长老授业也未必肯倾囊相授,只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赚取不菲的宗门贡献点数。 顾余生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盘坐,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目光向他看来,并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顾余生早已习惯,不予理会。 少年盘坐身姿挺拔,目光中饱含期待。 不知今日又是何峰长老授业讲课。 演武场上声音嘈杂,窃语之声不断,这也难怪,从一开始入青云门的新鲜好奇到渐渐的领悟人也分三六九等,对于这种演武场上授课,很多人已经开始摆烂,感觉到被宗门放弃了,浑浑噩噩过日子,有的人甚至是为了来这里混个脸熟,就算三年后的宗门考核不过关,被赶出山门,也能有些人脉,混得风生水起。 “安静!” 突兀的声音从演武场最前方传来,赫然是青云门的长老陆展,他眼睛逡巡人群,第一时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冷笑。 “今日陆某非授业长老,而是来宣布几件事。” “从即日起,每个人都必须领取一项宗门任务,并且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否则逐出山门。” “什么?宗门任务不是自愿的吗?” 立即有人提出反对。 “我等还要修行呢!” “哼,你们当然可以不用去做宗门任务,但是,没有宗门贡献点的人,别想在宗门内享受到任何修行资源,不要忘了,你们修行的功法,丹药,都是需要贡献点来兑换的,没有贡献点,难道靠每日在这里聆听长老讲课吗?” 陆展说到此处,又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 “宗门不养废物!” 众人顿时沉默。 陆展目光一扫众人,补充道:“事物殿那边已经发布了数百条宗门任务,你们一会可以去领取。” 话音刚落,演武场上的众弟子心中不由地一惊,并暗暗盘算起来。 新晋弟子近千人,只有数百条宗门任务,这意味着有人领不到任务,就算宗门后续发布任务,可任务也分简单的和困难的,当然是要早点去挑选宗门任务。 在场的人并不傻,有人闻言,立即起身,生怕去晚了一步。 唰唰唰。 一人动,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 顾余生那瘦弱的身影被众人遮挡。 “哼,本座的话还没有讲完呢。” 陆展冷笑一声,众人僵住,立即有人醒悟过来,大声说道:“陆长老,你的儿子没有来演武场,他们是不是已经先去领宗门任务了?这不公平!” “公平?” 陆展冷哼一声。 “想要公平,得看你们的实力,当入宗门的那一刻起,乾坤皆定,只是你们不认命罢了!” 众弟子闻言,又气又恼,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 乾坤皆定? 无人的角落,顾余生暗自捏紧袖中的手掌。 “修行路漫漫,现在就定乾坤,还太早!” 同时,陆展这般露骨刺激人的话,也让顾余生更加坚定修行之路。 乾坤未定! 你我皆在山脚。 未入青云端。 演武场上的氛围很压抑,但陆展又说了一条让众弟子如遭雷击的话:“忘了告诉你们,入门后的宗门考核,由原来的三年考核变成一年,一年之内,没有凝结出元胎者,将被赶出山门,宗门没有那么多资源养你们,好自为之!” 陆展说完,拂袖而去。 “一年凝结元胎!” “疯了吧!” “三年凝结出元胎的人,已经是天才了!” “青云门没资源,干嘛招收这么多人?” “嘘,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几年青萍州各处都有妖兽横行,青云门上一任的弟子已经战死了很多,我们没准会成为炮灰!” 探讨声此起彼伏,有人精明,已经朝事物殿奔去。 无论怎么说,先完成宗门任务再说。 原本刚刚还人山人海,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纷纷奔向事物殿。 “一年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要凝结元胎,随时都可以! 陆展的话大概是说给他听的。 但他心中只有厌恶。 顾余生看着这么多人奔走去领宗门任务,心中并不焦躁,他来这里,是为了聆听授业。 若是就这样从众,未必能挑选到容易完成的宗门任务,而且也忘了来这里的初心。 眨眼间,偌大的演武场变得空荡荡的。 顾余生看着演武场最前方的授业席,面露思索。 今日,应该没有授业长老了吧。 朝阳落在少年脸上,那一双期待的眼神依旧明澈,尚未长开的年纪,如同一株幼苗,略显青涩,需要奋力生长滋养阳光。 “你为何不走?” 身后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穿着一袭青衫的老者出现在顾余生身后,老者身形消瘦,挂着宽大的长袍,身后负一把长剑,颧骨微高,双手从袖袍露出,指节粗大有力藏茧。 顾余生连忙起身,他理了理青云服,双手拱在身前,作揖道:“我等先生授课。” 老者上下打量几眼顾余生,摆了摆手。 “坐。” 顾余生盘坐,等待老者走到讲席授课。 谁知老者走了几步后,便在顾余生对面随意坐下。 “老夫俞青山,在云峰练剑的,你怀中藏剑,想来对剑感兴趣吧?” 顾余生点头,凝望着老者身后的剑怔怔出神。 “不必看别人的剑,要看自己的。”俞青山一脸和善,“我只授课半日,论道什么的肯定说不完,不如谈谈剑吧,凝练元胎,如同锻造一把剑,既然你已经有一把剑,那就应该练剑,哪怕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 顾余生默然片刻,眼睛陡然变得明亮,再次起身作揖。 “请先生教我剑道。” 俞青山微微摇头。 “青云门有自己的规矩,你未入云峰,便与我无师徒之缘。” 少年抱拳行立,面色戚然,随后咬牙,坚持道:“先生今日授业,教我半日剑道,也是好的。” 俞青山盘坐在地,抬头看见少年的身影单薄,那一束光从少年的头顶映照在他脸上,俞青山面有沉吟,“剑道之路,行之最难,前路荆棘,你可曾想好?”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答道:“我也想负剑在背,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思考,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善。” 俞青山没有让顾余生再坐下。 而是缓缓将自身放在背后的剑摘下,双手一控,剑悬在身前而不出鞘。 “三千世界,大道无数,剑道行一,直中可取,我不传你剑诀和剑招,只说剑道之路和修行,你且听好。” 少年竖耳聆听。 第8章 少年形影单,站着如喽啰 骄阳渐渐爬上少年的头顶,偶尔有一朵朵桃花被青萍山的风吹拂掠过少年的眼帘,但他保持着站姿,一动也不动,他的脸上时而出现好奇,疑惑,沉思之色,神态变化之间,偶尔也会开口询问几句。 席地而坐的负剑老者俞青山并非健谈之人,但他对顾余生的提问,皆是详细解答,言简意赅,通过观察少年的神态和眼神,确认少年听懂后,才会继续往下论剑。 “剑道之路虽然充满荆棘,可仗剑在身行江湖,却最为可靠,这天地间的大道理以及对与错,皆可在剑尖之上。” 俞青山说到此处,苍老的脸上略有追忆,失神之态一闪而过,骨节粗大的手指微抬,指着顾余生腰间的剑。 “剑分品质,剑道同样有高低之分,如同修行境界一样,由浅至深可为本剑,剑气,剑势,剑意,剑心,剑灵和剑域七个境界。” “本剑无我,无胎无根,如同凝练元胎一样,人间有不平,茫然四顾剑,别小看本剑初境,有人一生寻剑而不得,迷失自我,以我观之,你已入本剑境,若非如此,老夫绝不多费口舌。” 正听得出神的顾余生闻言,抱拳道:“先生是说,我腰间的木剑,就是我的本剑?” 俞青山极为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打量着眼前站着聆听他授剑道已两三个时辰依旧站得笔直的少年,“难道不是?” 顾余生沉默。 他腰间的木剑,是他心中的一道执念,这一把剑,也寄托了很多哀思。 “寻得本剑,便具备练剑的资格,所谓剑气境,只是最入门的境界,就算没有招式,身有力且身法迅捷者,亦可挥动剑气,这本是寻常之事,不足为奇,不过剑气的凝练,在于藏而不在于放,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顾余生凛然,默记于心。 俞青山虽未得到少年的回答,可心中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着实不错,小小年纪,不急不躁,敏于心,谦于表,他的脑海中甚至产生过一刹那想要收徒的念头,可一想到顾余生的身份,又只得放下不提。 “剑势之境,精要在于力,剑气藏于剑,而剑势长于攻,附着于剑招之上,天下剑诀,招式再精妙,倘若无剑势之利,如同钝箭穿鲁缟。” “剑意之境,则是剑一重,山一重,其中之精妙,于你而言还太过于遥远,至于剑心,剑灵和剑域三个境界……”俞青山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向往,唏嘘叹息,“随缘吧。” 顾余生这时忽然开口道:“俞先生,倘若有人能一剑断斩苍穹而动星河,究竟是什么境界?” “你见过?” 俞青山浑浊的目光忽然盯着顾余生,他露在袖口外的手暗自捏扣着剑诀。 “没有。” 顾余生摇头。 “我曾听人说这世上有剑仙。” “传说罢了。” 俞青山神色颓然,突然间兴趣寥寥。 顾余生看了看时辰,知道俞青山已过了授业时间,他大着胆子道:“晚辈斗胆,请前辈赐我三招两式。” “不行,我也是守规矩的人。”俞青山断然道,起身见少年站着一动不动,抿唇黯然,他站的方寸之地,始终没有动分毫,连滴落的汗水都几乎弥合在一处,老者本已转过身,忽而回头道:“你学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活下去。” 顾余生平静的回答。 “没别的?” “没了。” 顾余生坚持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学剑斩妖呢。” 俞青山反手将背后的剑旋转在掌心,剑并不出鞘,而是以手抚剑鞘,向前一刺。 “剑刺千万次,你自然就明白了。” 老者掌心再旋,负剑而行,留下顾余生一个人在空旷的演武场。 “谢谢俞先生授课。” 顾余生朝老者离去的方向行礼,好一会,他才移动僵硬的步子,刚走一步,就听得嗤的一声,前方不远处,刚才老者剑柄指过的地方,仿佛有一道细密的光穿透了石头的裂缝,虽然只有刹那的剑光浮影,却深深的震撼了着顾余生的心。 好快的剑。 快到剑无声无息穿透石头,又让石头在宗门的阵法下一点点的弥合。 石头并没有真正的弥合,只是那一条线实在太细。 少年凝望那一块石头,呆呆的站了许久,才迈着有些僵直的步伐,一步步的朝事物殿去领取宗门任务。 那些去事物殿领了宗门任务复返的人,看见顾余生竟然在演武场守望了半天的时间,皆在笑顾余生是个傻子。 亭台楼阁,陆晨居高临下,打量着顾余生去事物殿,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与怨恨,他摸了摸眉心,转身对陆展道:“爹,我应了天道誓言,你帮我抹掉吧,我总觉得睡觉的时候不安稳。” 陆展负手而立,神色冷凛道:“除了圣人,没有人能解除天道誓言的契约,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契约规则内打破誓言之咒。” “我一定会杀了他!” 陆晨咬牙道。 陆展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陆晨,“这是我找丹霞峰长老买的凝元丹,你要抓紧时间凝练出元胎,你如果能够凝练出中品元胎,我会想办法让云峰修剑的长老收你成为关门弟子。” “爹,你太看不起你儿子了吧,中品元胎?我怎么也要凝练出上品元胎来。” “哼,你以为上品元胎那么好凝练?” 陆展冷笑一声,他才刚刚晋升为青云门执事长老,掌握的资源并不多,光是购买这一枚凝元丹,就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宗门贡献点,宗门突然要求新晋弟子要一年之内凝练元胎,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但一年的时间,凝练出中品元胎,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了。 “爹,那个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已经凝练出一丝元胎之气,呈现蓝色,以后可能凝练出三品青色元胎。”陆晨眼中藏着羡慕与嫉妒,“你儿子不比别人差。” “人家是一级王朝的皇室血脉,自小就有丹药洗练身体。”陆展看一眼儿子,神色一动,“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与此人多多接触,总归是有些好处的,至于那顾余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一个连授业之师都没有的人,翻不起多少浪花的,甚至可能死在做宗门的任务途中。” 陆展话音刚落,忽见一老者负剑朝亭子这边走来,他连忙拉着儿子陆晨上前,脸上再无半点跋扈:“拜见俞师叔。” “有事?” 俞青山消瘦的身影直接从陆展身边掠过,并没有停留。 “俞师叔,犬子有意学剑,俞师叔是云峰上屈指可数的大剑修,若能指点犬子几招……” 不等陆展说完,俞青山便以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陆展的话。 “大剑修?老夫可当不起,整个青云门,能当得起大剑修的,除了柳师叔之外,再无第二人,少给我戴高帽,不教!” 陆展被晾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爹?他谁啊,这么嚣张!” 陆晨一脸不服气,却被陆展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逆子,你在青云镇上跋扈我不管,但这里是青云门,不要给我惹祸。” 陆晨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怨恨和不甘。 因为他发现,刚刚那个老头,竟然在演武场上给顾余生讲了三个时辰的课! “顾余生……又是你!” 陆晨把这一巴掌恼怒的记在顾余生的头上。 云峰路上。 负剑的俞青山被雷江横和掌门萧让拦住去路。 “掌门找我有事?” 俞青山依旧神色冷淡。 身为青云门掌门的萧让不好开口,看一眼云峰峰主雷江横,雷江横咳嗽一声,道:“俞师弟,你修‘一字剑诀’已入化境,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想要学精妙的剑诀,对方身份尊贵,虽然是我青云门的弟子,却同样是我青云门的贵客,得罪不起的人物,我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出面传授其剑诀比较妥当一些。” 俞青山沉默片刻,回应道:“若是早一些来寻我,我或许就答应了,现在嘛……我要闭关悟剑,没功夫,告辞!” 雷江横面露尴尬之色,“师弟,这是为何?对方是天纵奇才,很有可能凝练出上品元胎,这样的人物,不教他是你的损失。” “你是云峰之主,又有天纵剑在手,何人教不得?” 俞青山袖子一挥,御剑而飞,眨眼不见了踪影。 “掌门师兄,俞师弟他……他太放肆了,简直不把师兄你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玄机子哑然道:“你若练成数百年也没有人练成的一字剑诀,恐怕掌门这个位置,早都轮到你来坐了,俞师弟比起你,可是低调多了。” 雷江横皮肉跳动,“师兄,我哪敢……我只是为了宗门考虑,俞师弟虽然剑法超群,可他毕竟当年斩妖时被妖兽围攻伤了本源,天不假年,岁月无多,若是他不传授一字剑诀,又不知道要几百年,才有人学会这门剑诀了。” “你不要忘了,现在青云门可不止楚尘一个天才。” 玄机子这时捻须一笑。 雷江横恍然。 “掌门师兄,你是说,圣院书山莫先生的孙女?” “没错,昨夜何师妹来寻我,那莫家小姐根骨奇佳,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入门太清元胎灵引诀才修炼三日,就已经凝练出青色的元胎,假以时日,可能凝练出二品元胎,甚至是一品元胎,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 雷江横眼睛瞪大。 半响,他才呐呐的道:“何师妹因何半夜来寻师兄?” 玄机子也傻了。 他说的话,雷江横没有听懂吗? …… 第9章 余生如樊笼,挥剑对桃花 事物殿,顾余生到的时候,殿内外已经没有几道人影,有人长吁短叹,显然没有领到合适的任务,加上青云门这次新招弟子比往年的要多,又加上宗门资源匮乏,很多任务对新晋弟子而言,还是非常有挑战性的。 像为宗门某个长老送信,或是帮忙照看一下灵宠这些任务,自然是被人抢破头皮,而一些类似于历练狩猎妖兽的任务,具有挑战性的,稍微在搁置一下后,依旧被宗门当中一些入山时就已经有修行的弟子接下。 顾余生年纪比其他弟子要小几岁,瘦小的身影走进宽大的事物殿,执事长老早就趴在柜台后面假寐,修行之人,最烦被人叨扰,所以顾余生进来,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会和他交流,所有新发布的宗门任务都被悬在柜台后方的墙壁上,被人画上圈的,就表示已经被人接领了。 顾余生只比柜台高出一头,抬头张望了一阵,发现剩下的寥寥几个任务中,都是极具挑战性的,要么是帮忙寻奇珍异宝,要么就是需要猎杀凶狠妖兽。 别人都接不得的斩妖任务,顾余生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忽然,顾余生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块任务牌上,上面的字迹与其他牌匾上的不同,歪歪斜斜的写着:觅佳酿,奖励宗门贡献点一百点。 其他任务的宗门贡献点,大多都在二十以内。 任务牌上原先标记了一个圈,但后来又画了十几个叉。 这任务有很多人接过,还都失败了? 顾余生微微一愣,拱手道:“晚辈顾余生,叨扰前辈清修,请问这个‘觅佳酿’的任务还能接吗?” 老者睁开稀松的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顾余生,顾余生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再次拱手行礼。 “可以。” 老者神色冷淡。 随手把两块接任务的令牌放在柜台边。 “自己写上申领任务的编号即可。” “多谢前辈。” 顾余生接过牌子,柜台上有一根绳子悬系着毛笔,他吃力的抬起手臂握住毛笔,在任务的令牌上方方正正的写下‘壬戌六’三个字,虽然写字的姿态有些吃力,但字写得很好。 老者有些意外,塌着的眼皮多看一眼少年,问道:“顾白的儿子?” 顾余生点头,郑重道:“回前辈,是。” 老者目光平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有色目光看顾余生,“这任务失败的几率很大,大玄王朝的宫廷御酒交上来也没能通过,要不领一个其他的,免得来回跑动,对了,这个任务,一个月之内必须来交还,无论失败与否。” 顾余生拱手道:“前辈,我曾见父亲酿过桃花酒,所以我想试试,倘若失败,再来叨扰。” “去吧。” 老者挥挥手,目送顾余生走出大殿。 他凝望着回执牌上的字,叹息道:“懂礼貌的小家伙,字也有几分风骨,可惜……”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山林小径。 山脚的桃花正开,高处的桃花含苞待放。 桃花林,宁静的小院。 衣服略显宽大的少年正在院落手持木剑,向前刺剑。 今日演武场之行,是顾余生入青云门后学到知识最多的一天,他犹记得那负剑的俞青山以剑柄为剑尖斩落青石细缝惊天光的场景。 手中木剑向前刺出。 剑尖指向小院一棵桃花树。 没有剑光,也没有剑影。 虽然他身体凝练出元胎之气,但还不懂得运用。 俞青山也并没有教他一招半式,只是告诉他刺剑千万次。 而顾余生也是个心性执着的人,他相信一个仗剑在身的人,不会骗他。 唰! 唰! 木剑一下一下的刺出。 对准一朵桃花。 剑动花不动。 夕阳的余晖映照斑驳几缕,落在少年清秀的脸庞。 沁出的汗水随着挥舞的剑化作一滴滴晶莹的珍珠落泥尘。 顾余生心中此剑而内心笃行,少时,顾白曾持书对他言,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纵然桃花纹丝不动,顾余生依旧挥剑两个时辰。 待天色暗沉沉烛光一朵映照桃花枝,顾余生才收了木剑,用清水洗去脸庞的汗水,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充实的笑容,就在刚刚,他手中木剑已经能挥出一缕剑气,而这一缕剑气,正是他一次次挥动木剑后尝试着与凝练元胎的诀窍结合在一起。 身体已经异常疲乏,随便饱食后的顾余生开始如往常一样凝练元胎。 片刻后,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今夜凝练元胎之气的速度,似乎要比往常快上许多。 翌日清晨。 顾余生拎着竹篮在桃花林中摘一篮桃花,又摘了一些山中野果盛放在小溪边准备闲暇之余用来酿酒,虽然他有一只奇特的葫芦,但顾余生入青云门后遭遇冷落,深知这青云门中同样狼顾虎视,凡事都要谨小慎微,他小的时候,就学着酿桃花酒,这一次领觅佳酿任务,他已做好打算,先摘一些桃花,再寻觅一些山林中的寻常灵药混淆,等最后几天,才把酒装进葫芦摆放一夜,最后交出去。 当务之急,凝练元胎是最紧要之事。 新晋的弟子,需要在一年之内凝结元胎,对顾余生而言,这意味着他需要在一年之内凝练出一品元胎的想法,时间上变得极为迫切。 借助朝霞晨光凝练元胎两个时辰,顾余生再一次感受到丹田位置的青色元胎之气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好似随时都能凝练成元胎,但顾余生却没有进行最后的凝练。 “元胎灵引诀中说过,身体容纳的天地元气驳杂,想要凝练出精纯的元胎之气,必须不断的淬炼,可是,如何淬炼天地元气,却需要用宗门贡献点去藏经阁兑换相应的修炼功法。” 顾余生手持木剑陷入沉思。 他本想尽快酿酒完成任务换取宗门贡献点,忽然,他想到昨日练剑之后,身体中元胎气流的变化。 “或许练剑是个不错的法子。” 顾余生眼睛一亮。 他走到一株桃花树下,手持木剑,端正身子,一剑刺出。 一道剑芒从木剑尖溢出,刺落桃花一朵。 顾余生面色一喜,他已初窥门径,掌握剑气境的修炼门槛。 接下来,顾余生又连刺了数剑,每一剑都有桃花落下。 但第一剑时的喜悦已经退去,顾余生猛然想到,俞青山对他说过,剑气境的精要,在于藏! “若我能剑出花不惊,才算是真正的剑有所成,而现在,我的剑气控制都极不稳定。”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为刚刚取得一点点进步就沾沾自喜感到愧疚。 重新调整呼吸,顾余生不再炫技于剑,就凭着感觉,一剑一剑的刺出。 “三百八十九!” “三百九十!” 顾余生默默记数。 稳住心神的他,尝试着将丹田中的元胎之气注入到手中木剑,虽然依旧是简单的一剑动作,每一剑,都让顾余生有不同的感悟。 时间一点点过去。 桃花林中,少年对着一棵桃花树,不知疲倦的挥舞着手中木剑。 “今日目标,三千剑!” 顾余生为自己定下目标,他已经感受到手中木剑变得有分量,沉重压手。 已经在脱力的边缘。 他每次挥动剑的频率并不快,倘若以快而刺,或是仅仅为了目标,一天一万剑都可以完成。 但顾余生明白,一个人的努力并不是要感动外人,也不是感动自己,而是内心笃定且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才是真正的努力。 “快看,桃花林有人练剑!” 每日午后,都有青云门的弟子从六峰过云桥来镇妖碑前默礼。 站在那仙雾飘荡的云桥上,可以看见青萍山最美的桃花,每年二月到五月,青萍山的桃花从山脚一直开到山顶。 “还真是,满山桃花虽然美,但入林后却雨露沾衣潮湿无比,那是谁?” 云桥上站着几名从落尘峰走来的女弟子,一个个好奇的看着那隐约中的瘦弱少年。 “不知道。” “练剑不应该是去云峰吗?” 一名女弟子神色疑惑。 “可他是顾余生啊。” 又一名女弟子掩嘴一笑。 其余女弟子听后,皆是咯咯的掩嘴笑起来。 一青衣女子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听师傅她老人家说过,桃花三千枝,虽是人间春景,却易画地为牢,让我们莫要深入桃花林,以免尘泥染心,耽误修行,这顾余生也是可怜,其父之罪,加之在身,似他这般练剑,难道能斩尽桃花出樊笼不成?” 一众女弟子莺莺燕燕行于云桥,只当那少年也是桃花林中一景,给枯燥的修炼增加一些快乐。 “两千九百九。” 顾余生心无旁骛,面色苍白,手中木剑在颤抖。 “只差一剑了!” 顾余生咬牙,手中木剑从指尖掉落。 最后一剑,目标没有达成。 “明日目标三千一百剑,增罚一百剑,如果完不成,再罚一百剑!” 顾余生捡起木剑挂在腰上,衣衫被汗水湿透,一点点行走在桃花林。 回到小院,顾余生取下葫芦,轻抿一口,恢复了些许力气。 将桃花洗净放入土瓮,把山中野果置于木桶中,以时间去酿酒,不急不躁。 关闭小院门扉,顾余生尝试着凝练元胎,原本疲乏的身体,如同干涸的稻田,忽然遇见天降雨露,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地元气正蜂拥入体。 顾余生默默掐诀,引导着充盈的元气扩宽丹田。 第10章 少年青涩,桃花林中遇晚云 翌日。 那一道身影又在桃花林挥剑。 午时,云桥上又出现那几名女弟子。 “快看,那傻小子又在对着桃花不断的戳剑。” 青衣女子特别把‘戳’字咬得重一些,身边花枝招展的女弟子,正是阳春白雪般的芳龄,一个个皆面露红润带羞,掩面羞笑起来。 “那般瘦小身体,又是一把木剑,能戳些什么,师姐莫不是春来多思,起了杂念。” “哎呀,不和你说!” 女弟子嬉嬉闹闹的走了,只当又在枯燥的日子中多了几分快乐。 顾余生一直在。 但他又不在青云门弟子的眼中。 对于顾余生而言,修行的日子。 同样单调。 且枯燥! “三千一百九十九。” 顾余生咬牙,最后一剑,他总是握不住剑,木剑再次落在地上。 “明天三千四百剑!” 顾余生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剑,心中有些懊恼,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剑他还能挥出去,只剩下最后一剑的时候,就会突然卸力,没法完成任务。 时间无痕,扰动几朵桃花绽放。 顾余生如往常般来到桃花林。 “今日目标,五千五百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开始重复枯燥的动作。 云桥上。 往日从落尘峰赶来默礼的女弟子们不由地停下脚步。 青衣女子手托腮,盯着云雾中那一道有些不太真实的瘦弱身影,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和不解:“他好像每日都在罚自己,和那一棵桃花树有仇一样。” “晓风师姐,练剑不应该是这样,你看人家莫姑娘,师父教的云水剑诀,一学就会,根本不是这样埋头对着桃花树。” 青衣女子点点头,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嘲笑练剑的少年,而是为少年辩白一句:“但他每天这个点都在,不是吗?” “好像是嗳。” 云桥上,数名女子面面相觑。 气氛忽然间变得沉默,凝固。 她们之所以能嘲笑,是因为她们站在高处,可以凝望比她们矮的地方,但青萍山有多高?青云门也不过是在山之脚罢了。 再说一个人努力又有什么错? 临渊而行,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呢。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没意思,我要回去练功了,听说莫姑娘已经凝练出元胎之气成青丝,与她相比,我们与那顾余生又有何异?” 桃花林,顾余生挥动木剑半月,整个人焕发出生机与朝气。 如同他猜想的那样,丹田中的青色元胎之气,比起挥剑之前多要浓郁数倍,而且最初的青色元胎之气也化作一缕缕奇特的纹路丝线,如鸿鹄筑巢,将丹田一点点的筑造牢固。 身体的极限,如同他能够挥动最后一剑的次数一样,每日都在突破自我。 又是一日春光明媚。 顾余生挥剑如常,他的眼眸中,剑尖的那一朵桃花若初次相遇,从它蓓蕾未开,到如今芳香四溢,顾余生见证一朵桃花的盛开。 香气扑鼻,沁人清香。 顾余生蓦然转过头,只见身后桃花树上,一少女灿烂若花,踏枝蹦跳落地,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眉眼盛桃花,身着白衣素裙。 肌如玉,珺璟如晔。 貌盛花,雯华若锦。 顾余生与那扑面而来双手压枝桃花的少女对眼相望,怔怔发呆,那一双碧玉美眸如藏了满堂星河,灿烂人间比不过美眸碧波。 顾余生有些手足无措,手中木剑依旧保持着直立而刺的动作,手指紧捏,生怕伤到少女,他嘴唇颤抖,想要与少女打招呼,却又心生怯弱,不知如何说起。 但他还是露出一个恬静淡然的笑容。 “你挡着我练剑了。” “喂,原来她们说的人是你啊。” 莫晚云双手抱怀,桃花遮面,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微风吹过她的面庞,撩动几缕发丝,豆蔻之年,身若蒲柳抽枝初长,荷叶露尖尖,不谙这世界风情,只有少女的天真与烂漫。 “什么?” “那个天天对桃花练剑的人啊。” 莫晚云说到这,掩嘴一笑,灵动的眸子见顾余生手持剑一动也不动,格外的拘谨以及局促,噗嗤笑出声来,伸出玉手隔着桃花树,藕带般的小手指轻轻在顾余生的木剑上一扣。 “别戳着我。” 她绕过桃花枝,双手叉腰,重新露出野蛮的姿态,一脸凶巴巴的。 “把东西还我。” 顾余生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眼前明眸而刁蛮的少女在要什么东西,他明明想要老实的奉还,只是话到嘴边又改口。 “我不明白。” “不老实。” 莫晚云上下瞪顾余生几眼,手指撩动发髻上的银色蝴蝶。 “我发钗上的一颗珍珠。” “用红线串着的。” 顾余生摇头。 “没见过。” “真的?” 顾余生点头。 少女手指在粉腮浅窝上敲了敲。 突兀的把脸往顾余生的面庞伸了伸,吓得顾余生身体后仰,恍惚间,他闻见少女的香气,比那桃花味道迷人。 少年顿时面目涨红,慌乱道:“小心点啊,我剑戳着你。” “哼,脸红了,你撒谎了!” “我……我没有。” 顾余生往后退,身体站不稳,反倒跌坐在地面,模样有几分狼狈。 少女却咯咯的笑起来。 “那就当你没撒谎好了。” 莫晚云伸手,摘下顾余生天天用剑指着的那一朵桃花,将其挂在发髻上,古灵精怪的朝少年吐了吐舌头。 “好看吗?” 顾余生呆滞片刻,只是默然点头。 “走咯!” 莫晚云这时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她穿梭在桃花林间,偶尔惊动一枝两枝桃树,飞落片片桃花。 好一会。 顾余生才起身持剑。 一剑刺出。 心绪不宁的他,斩落无数桃花,这桃花林中的莺飞草长,逐渐模糊了那远去的少女背影。 唉。 顾余生莫名怅惘,挂剑在身。 今日这剑。 练不成了。 转身走到小院,那尘封在角落里的桃花酿,今日可以启封了。 顾余生将其盛装一些在酒葫芦中的陈酿混杂一些,装了个酒坛,抱着往事物殿交宗门任务。 “这就是你找的佳酿?” 执掌事物殿的长老阮继睁开稀松的眼,打量着顾余生递在柜台上的土坛。 “是的,前辈。” 阮继伸了伸脖子,凝望眼前的少年。 这才半月的时间,眼前的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那被阳光琢刻的面庞,看起来如同一块经过风吹雨打的石头,有一股说不明的韧劲。 阮继本欲开口,鼻子微动,他忽然嗅到酒的香气,伸手在坛子上抚了一圈,当着顾余生的面,反手取出一个小竹杯,从里面打一杯,轻轻的浅酌一口。 “这酒……” 阮继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 再酌一口,这位阮先生赫然双目微阖细细的品酒中味。 顾余生在殿内安静的候着,他的脑海中,犹自回荡着那桃花林中突兀出现的明眸少女,至于这桃花酿,他反而并不担心。 这时。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只见四名大汉挑抬着一个巨大的玉酒坛,坛口用特殊的酒封红布盖着,玉酒坛上还印着玄龙王朝的标识。 宫廷玉液。 九皇子楚尘手持一把摇扇,身边有几人跟随,其中一人,正是陆展之子陆晨。 而那抬酒的四个大汉,虽然不是修行者,却一个个暗藏精光,显然是一等一的凡尘武夫。 “阮长老,九殿下差人从玄龙王朝不远万里运来宫廷百年珍藏,觅佳酿这个任务,九皇子今天又接了。” 陆晨不知怎么攀上了楚尘这根富贵藤,甘愿当起吆五喝六的人。 阮继这时突然睁开眼,眼中好似有一抹怒意,就像是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突然被唤醒一样。 左右的登记弟子吓得低下头,眼前这事,不好掺和。 他们并非畏惧陆晨,而是因为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身份实在显贵,从万里之遥,让四名宫廷禁卫搬酒,就为了那一百宗门贡献点?这等手笔当真是大气,或许楚尘根本不在意那一百点宗门贡献点,而是借此机会炫耀玄龙王朝的宫廷御酒,光凭这一份态度,那发布此任务的主人,也要给个面子。 想到这,阮继身边的两名弟子偷偷看向顾余生。 这少年,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看阮先生刚才的表情,这酒,定然是不错的。 只可惜……再好的佳酿,比得上玄龙王朝的御酒吗? 陆晨被阮继一个眼神吓到,目光飘忽中,他注意到大殿中身形单薄的顾余生,又看一眼那柜台上的土坛子,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他对顾余生嘲笑道:“我还以为谁接了这个任务呢,顾余生,你怎么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酿的酒,也能交任务?” 顾余生看向阮继。 阮继看一眼顾余生,心道,这少年不争一时长短,这份气度就比陆晨咋咋呼呼的要顺眼得多。 不过,这位九皇子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能不能交任务,不是我说了算,都在这候着吧。” 阮继起身,袖子一拂,无论是顾余生放在柜台上的土酒坛,还是那四个宫廷禁卫搬来的一大坛酒,皆凭空飞起,阮继脚踏地面,飘然远去。 原本一脸孤傲,有些看不起青云门修行者的四名宫廷禁卫顿时神色凝重。 青云门虽然是三流宗派,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 第11章 桃花酒酿惹祸端,九皇子藏仇怨 “顾余生,怎么哪都有你,我看你是成心和九皇子过意不去。”陆晨刚才没有讨到好脸色,自然想把气撒在顾余生身上,“我要是你,就好好的当一条夹尾巴狗,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好好的苟活着,而不是出来丢人现眼。” 顾余生淡然道:“陆晨,你不就是一只好狗吗?” “什么!” 陆晨闻言,脸一片铁青,他回头看一眼楚尘,只见这位九皇子鼻子朝着天空,显然也没把陆晨当作人。 “你再说一次!” 顾余生轻蔑一笑:“哦,你不是一条好狗!”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陆晨捏起拳头,却不敢对顾余生下手。 青云门禁止一切私斗,违者是要直接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神色不变,回应道:“不用那么急,你还有三年的时间当狗。” “哦?你的意思是说,本殿下的狗,你想杀就能杀?” 一直摇着扇子的楚尘忽然开口,玩味的看着顾余生。 而一旁的陆晨,则是忽然像吃了一只苍蝇,神色难看,楚尘的话,就是把他当狗。 “如果咬我,我一定会杀。” 顾余生目光落在神色高傲的楚尘身上,他和这位玄龙帝国的九皇子并无交集,但是那一日入青云,此人当众辱他,以苍生为泥贬低众生,顾余生心中同样有着凌云志,不服输。 既然这是一个践踏着他人往上爬的世界,人们奉行这一套规矩,那就按这一套规矩来办。 “很好。”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压根没有正视过顾余生。 “我见过太多说大话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过是一条在泥泞土中蠕动的草蛇罢了,陆晨,你要攀附我玄龙王朝,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来,三年后,我要见你咬死他,你是不是一条合格的狗,到时候自然会知晓。” 陆晨嘴角微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里可不是你们耍横的地方。” 门外传来阮继的声音,他去而复返,玄龙王朝万里送来的御酒缸被阮继轻飘飘的拂放在地,他迈步进来,对那宫廷四禁卫说道:“这酒过于贵重,我们青云门只是小派,没有这样的口福,哪里来,哪里去吧。” 原本摇着扇子的楚尘动作一滞,表情一僵。 这么好的酒,也不行? 到底是何人饮酒! 天下美酒,琼浆无数,玄龙王朝都能弄到,对方的口味这么刁钻? “把任务牌给我。” 阮继没有理会吃惊的众人,经过顾余生身边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 “是。” 顾余生神色淡然,取出一块任务令,又把一块宗门令恭敬的递到柜台上。 阮继提笔,在身后的墙上任务牌上打了个圈,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这一百宗门贡献点会发到你的宗门令里,记得妥善使用。” “多谢前辈提醒。” 顾余生双手接过宗门令,转身发现楚尘和陆晨以及四名宫廷禁卫都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等一下!” 楚尘上前一步,仿佛他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践踏。 “阮长老,我的酒都没有能入那位发布任务之人的眼,这小子酿的酒凭什么可以?” “对啊,我也想这么问。”阮继两手一摊,“我问谁去?九皇子心中有不服?” “不错。”楚尘紧捏着手上的扇子,“难道我玄龙王朝在青云门的眼里,是无足轻重?” “不至于。” 阮继神色肃然,看一眼高贵无比的楚尘,这小子,人不大,扣帽子的手段倒是吓人。 “这个任务,是我们宗门一位太上长老发布的,以佳酿待客,招待的是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先生,九皇子若是依旧不服,不妨去问问那位老先生。” “你!” 楚尘听见圣院书山的名头,脸上的高傲顿时消散,他深深的瞥一眼顾余生,眼中暗藏怒火恨意,早知道这个任务是收集佳酿招待圣院书山的大儒,他一定还会去寻找世间最好的美酒。 这可是攀附圣院书山的绝佳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白白溜走不说,还便宜了泥土中行走的顾余生。 “我们走。” 楚尘脸色铁青,愤怒之余,抬起脚,嘭的一声,将精美的酒缸砸碎,美酒琼浆四溢,整个大殿都是酒香。 酒水漫过顾余生的茫鞋,听见声响,有不少青云门的弟子前来探看,一言不发。 阮继抬起袖子,指着门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平时,哪个弟子敢在事物殿撒野?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阮继看一眼顾余生,挥手道:“小子,以后少来这里,免得给我带来麻烦。” 顾余生拱手,默然退去。 他来到镇妖碑前。 瘦弱的身体在镇妖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不是仅仅是仰望那一座世人无不敬仰的镇妖碑,那些为人族死去的英烈,更多的,是在凝视那一把剑。 只要那一把剑还插在乌龟背上一天。 对顾余生而言,都是一种鞭策,提醒着他不要懈怠。 修行之路,漫漫长长。 奠一口酒,饮一口酒。 少年身未立,却行走得匆匆忙忙。 青萍山的路难行,但顾余生抬头,总能看见云起潮汹。 于是,那一片桃花林中。 少年拔剑而刺。 汗水挥洒如常。 临水暖阁,一处淡雅清静之地,篱笆墙外桃花盛景,落英缤纷。 雅阁内,书香满架,少女坐于檀香书桌后方,头顶一方厚书,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去,模样可爱。 暖阁小院。 一坛美酒置放于石桌上。 大儒莫凡尘手捧一本泛旧的书一目一行细细品读,对面坐着的,则是一蓬头乱发的老者,守在桃花山已经多年的青云门太上长老柳元。 “莫先生,尝尝这桃花酿。” 柳元为莫凡尘斟了一杯。 莫凡尘卷不释手,端起来饮了一口,目光移开,看向土坛,点头道:“这酒不错,上一次喝到这么好的酒,还是在仙葫洲的斩妖庆功文庙会上。” 柳元的老脸微微一僵。 “莫先生见过顾白?” “一起喝过。” 莫凡尘把手上的书卷从脸庞移开,另外一只手缓缓放下酒杯,目光微转, 刚好可以从暖阁的临崖边看向桃花林,那一道少年的身影在桃花林中遥远而微小。 “一个能登青云梯入青萍山的小子,就这么被你们放浪野养,岂不可惜。” 柳元摇头道:“我只是个种桃树的人,很多事做不得主,再说,一个人临渊而行,同样可以磨砺更多的意志。” 莫凡尘凝望柳元,并不说话。 蓬头散发的柳元神色肃然,负手站在崖边,说道:“莫先生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过青云门有青云门的难处,三大圣地当年丢了个火种在这里就没了后续。 青云门的星星之火之所以能延续千年,是因为每年都有青云门徒挺身而出,与天斗,与妖斗,我苟活这些年,看见有太多的青云门人死于妖族手中。 立一把耻辱之剑在镇妖碑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它时时刻刻提醒着青云门的弟子,如果面对妖而不敢拔剑,就是懦夫行为。 只有不断的修行,不断的强大,才有求生的可能,天塌下来的时候,总有人要去顶着,不是吗? 仙人也好,上神也罢,他们只有神袛立在这一片土地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睁开眼,在这苍穹之下,我们皆为蝼蚁。” 说到此处,柳元转过身,朝大儒莫凡尘拱手道:“我想请莫先生多在青萍山住几年,只有莫先生在这里,才能守住青萍州,下一次妖潮来临,应该不到十年的时间了。” 莫凡尘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端起来就久久没有入喉,神色间似有几分追忆缅怀,良久后,才叹息道:“我只是个没用的老书生而已,降妖除魔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做吧,对了……你真的相信去年闯入青萍州的那一只妖兽,真的只是大妖?” 柳元茫然。 莫凡尘唏嘘道:“青云门开山收弟子那日,你可曾见到一剑西来,灿若星辰?” 柳元的手一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莫凡尘则像是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日,有人御剑斩妖,天妖城那边传来消息,有一位妖皇陨落在青萍州与仙葫州的边境,所以我在想,去年那一只大妖,是不是隐藏了实力?” “妖皇!” 柳元的声音都在发颤。 “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 “谁知道呢。” 柳元来回徘徊,神色凝重,拱手道:“莫先生,我还有要事,失陪。” 莫凡尘重新拿起书看了一会,待看完手中书,他起身走到暖阁,发现孙女正顶着一本书睡得香甜,哈喇子顺着小嘴流淌在书本上。 “我的小祖宗,这书可是珍藏孤本。” 莫凡尘心疼的把书抽在手上。 少女莫晚云幽幽醒来,伸手一抹嘴角的口水,气鼓鼓的道:“爷爷啊,还让不让睡觉了,修行很累的。” “晚云啊,你看看人家。”莫先生指了指梅花窗外的那一片桃花林,“那少年独行幽居,形同被青云门放浪抛弃,前路潇潇,然而却未曾落下一剑,日复一日,你虽然天资聪颖,却贪玩嗜睡,这样下去,爷爷可生气了啊。” 莫晚云扁了扁嘴,伸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朵粉色的桃花,嘟囔道:“爷爷啊,你不是告诫过我,不要在别人心中修行自己,也不要在自己心中修行别人么,他是他,我是我。” “那你去打扰人家?” “啊?”少女脸陡然一红,“爷爷,你在说什么啊。” 第12章 春雨惊蛰起惊雷,小院初来客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莫凡尘手捻胡须,“那少年郎如今身在泥渊,若你是同情,则大不可必,少年之志,最难斗量,他日攀青云,你若不勤奋修炼,只怕到时候需要奋起直追的人是你也说不一定。” “同情?”莫晚云双手抱怀,“我才没有呢,我去讨要东西的,我打算揍他的。” “讨要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 莫晚云手抚总角青丝,话语一噎。 “没什么,爷爷,这么多书,我真是不想看。” “不看也得看。”莫凡尘突然神色一肃,“从今日起,我得考校你学问,我交给你的书,你必须默记于心,不得使用灵识强行记忆!” “啊?” 莫晚云顿时变得一脸痛苦。 “还有,从今天起,你要学一些傍身的功夫,太平的日子没有多久了,我画了几式剑招,你看着练,若是不用心,我会罚你背更多的书。” 莫老者手一抖,从袖子里掉落几张纸帛,纸上画着几副浅显的剑招。 莫晚云拿起这些纸帛随意看了几眼,嘀咕道:“好像比云水剑诀简单很多啊。” 老者呵呵一笑。 出门品酒去了。 “看书什么的,真伤脑筋啊。” 莫晚云嘟囔一下嘴,两手托腮,把莫凡尘给的几片纸帛挂在墙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凝视良久,小脑瓜往桌子上一磕,呼呼睡去。 云峰。 陆晨赔笑地站在一脸阴鸷的九皇子身边。 “殿下,都怪那个顾余生,要不是他,你就可以轻松赚取那一百点宗门贡献点,兑换一枚培元丹了。” “兑换培元丹?” 楚尘冷笑一声,手从袖子里伸出,一个精美的皇室瓷瓶摊在手心。 “本皇子缺这种东西?” 说着,把瓷瓶打开,倒出一颗颗珍贵无比的培元丹。 一旁的陆晨看得暗自吞咽唾沫,眼里满是贪婪与渴望。 “殿下……这些丹药,是真的吗?” “怎么,你想要?”楚尘一脸高傲,“当我的狗,我可以赏你一颗。” “你!” 陆晨神色难看。 “九皇子,我爹再怎么说,也是青云门的长老,我……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吗?不愿意?”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青云门长老怎么了?这些年,不是我玄龙王朝镇守天妖城,你们这些小国,早就被妖族践踏了,我会看中青云门的区区一百宗门贡献点?我只不过是想要用美酒去换取一个见莫小姐的机会而已。” 陆晨神色微愣,堂堂的一等帝国皇子,竟然也是一只舔狗?那圣院书山的莫先生,到底是什么背景?陆晨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顾余生与莫家小姐有交集,心中嫉恨不已,尝试着仇恨转移,开口道:“九皇子,可你庇护的人,是顾余生那样的蝼蚁,根本不值得。” “所以你得给他一个教训,最好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楚尘嘴角一扬,“三年之约什么的,两只蝼蚁之间的争斗,我没兴趣,事情办好了,我可以给你一枚培元丹。” 陆晨闻言大喜。 “九皇子等着就是,我正好中了他的天道誓言,夜不能寐,我虽然现在不能直接杀死他,但却有别的法子。” 陆晨转身离去,不一会,就在一处无人的地方与一名身材干瘦的男子见面。 “陆师弟找我有事?” 这名干瘦如猴的男子,正是当日准备顺走顾余生入门包袱中银子的家伙,也是陆展收的记名弟子,名叫赵志。 “赵师兄,我爹还没有正式收你为亲传弟子吧?” 干瘦男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机与狡诈,陆晨不过才十三四岁,一点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一看陆晨满脸愤恨怒气未消,就知道他受了气,他知道这位陆长老的儿子最近在巴结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肯定没给他好脸色,赵志微叹道:“陆师弟,我资质平庸,只能认命了,不像你,父亲是宗门新晋的长老,又与九皇子交情颇深,前途无量啊。” “赵师兄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找我爹说好话,让你成为内门弟子。” “真的?”赵志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睛却是贼溜溜的一转,奉承道:“陆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顾余生。”陆晨咬牙道,“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巴不得他早点死,死了我才能安心修炼,赵师兄,这件事……” “残杀同门啊,这可是大罪。” 赵志一脸震惊,摇头拒绝, 眼睛微眯打量眼前的陆晨,心中暗自盘算,怎么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最大的好处。 “这我知道。”陆晨压低了声音,“他顾余生不过是宗门可有可无之人而已,他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反而会拍手称快,赵师兄有什么难处,不妨提出来,只要我陆晨办得到。” “这个嘛……本来难办,不过既然陆公子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去做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直接出手风险太大,但我知道那一片桃花林附近有一只妖兽,只要稍微运作一下,让那家伙死在妖兽爪下,还是很容易的,陆公子,在下也想在九皇子身边做事,不知道你能否……” “好啊,多一条狗,我少受些气。” 陆晨脱口而出。 赵志神色微眯,他深吸一口气,暗想道:做一条狗也不错,不过,要做一条不叫唤,暗中咬人的狗。 春雨微冉,云雾弥漫在桃花林,山脚的桃花已谢,那一处幽静小院附近的桃花开得正盛。 风雨中,桃花瓣一片片的零落。 唰。 一把木剑突兀横穿。 数十朵桃花瓣落在木剑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额头微汗的顾余生目光微凝,手腕微不可察的一抖,木剑上的桃花震飞,他再刺出一剑,木剑斩落桃花瓣,整整齐齐。 半个月的苦修。 他终于将剑道修炼到剑气境小成,距离登堂入室只一步之遥! “今天的目标,挥剑一万次!”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紧了紧手上的木剑。 昨日,是他第一次将自我惩罚的刺剑次数目标达成,而最后的一剑,他终于跨过内心的障碍,手中木剑没有掉落。 顾余生没有学任何剑招,但他手握着木剑时,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手臂与木剑浑然天成的结合。 顾余生凝望手中木剑 他有一种想要将剑气释放的强烈愿望,被他生生的克制住。 那位曾经在演武场上教了他三个时辰的负剑长老,对他而言,有半师之谊,顾余生也每天都会去演武场,只可惜,那位负剑的长老,再也没有出现,顾余生颇感遗憾,但他的话,顾余生牢牢的记在心中 ——剑气境的精要在于藏。 一旦释放出剑气,意味着他在剑道能达到的剑气境也就修炼到了尽头,会达到瓶颈,需要突破后进入剑势境,顾余生明白,过于迅捷的速度,未必是好事。 他凝神静心,手中剑如往常一样。 这一剑依旧没能凌动桃花。 可顾余生的丹田中,却有一团浑厚无比的元胎之气形成漩涡不断的压缩,宛若一个青色的球体,在球体的最中心处,出现一点银光。 这一点银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默默的照亮顾余生灰暗而枯燥的修行之路。 “这是!”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藏的喜色。 他兴奋的手抱着桃花树,压抑着想要欢呼的内心。 顾余生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人生的四大悲事,他遇见两件:幼年丧父母,少年无良师。 青云门六峰弟子数千,热闹非凡。 可他却只能与桃花相依,黯然独居在小院。 这人间四季,美好无限,少年只能将所有的际遇暗藏心中。 他拥抱着面前的桃花树,无声的嘶吼着。 忽而惊蛰起春雷。 轰隆隆作响。 顾余生凝望苍穹,青萍山飘落的雨,打湿了少年青涩的面庞。 “喂,小泥鳅,下雨啦。”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余生回头,只见莫晚云站在那从未有人光临的柴扉小院旁,两手遮发髻,有些不满的用脚踢打紧闭的门。 “来了。” 顾余生心中喜悦,脚步轻盈飞快,快步走到小院,目光与眼前莫小姑娘相对。 春雨惊雷中,莫晚云绣面似芙蓉,娇丽胜桃花,细雨斜飞落香腮,微怒的眼波流转,玉手持半笺掩胸脯雪白之颈,人虽小,却如一朵莲花在微荡的水中含苞待放,婉约若雨中花影,好似蝴蝶绕春,十分动人。 顾余生本来要推手开门,竟似看得痴傻,愣着半响不动。 “喂,开门!!” 晚云姑娘小嘴一噘,生气地一脚踩在顾余生的鞋背上。 “跟个呆瓜似的。” “哦。” 顾余生手慌忙的捯饬几下,门本来没有上锁,只有个木闩,被顾余生折腾,反而把门紧扣着。 少年见这么好看的莫姑娘淋在雨中,手也有些暴躁的推搡几下。 “我翻过去。” 少年傻傻一笑,从篱笆墙翻跃过去,只听得噗通一声,一只茫鞋挂在篱笆墙上,少年却已翻墙去,依稀可见满脸春泥桃花瓣,着实透着几分憨厚。 晚云姑娘本来淋雨有几分焦躁,见到少年狼狈,单纯的掩嘴嗤笑起来。 “笨死了。” 她伸手,用力一推,小柴门吱呀打开。 少年挠头沉思,神色呐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嘀咕:“这门怎么是推的?” 晚云姑娘闻言,又捧腹笑起来。 “你莫不是练剑练傻了?” 顾余生这才恍然,一只鞋掉了也不知,往小院屋檐下走,边走边道:“莫姑娘,这雨只怕还要下一阵子,不要被淋湿身子,春寒之雨,最容易染风寒,我小时候最是调皮,总喜欢下雨天淋雨,没少被我父亲拿着竹条追打。” 少年说到这,神色忽然一黯,用袖子擦拭本来就干净的木椅。 好一会,少年才抬起面庞,淡然一笑,一脸真诚道:“莫姑娘,你坐。” 第13章 无意学得九式剑,神秘龙字图 屋檐下,莫晚云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一处僻静小院,小院比她想象中的要好许多,有井,有一块灵田,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只看起来非常可爱的小木虎。 “哈,我坐小脑斧!” 莫晚云一下被那可爱的四脚木虎吸引,蹦跳着骑上去,两只玉手摇晃着木虎头上的犄角。 “小泥鳅,这个好玩。” 顾余生打量着那小木虎上的莫姑娘,小心翼翼的靠近护着。 “小心些,别弄坏了。” 莫晚云冷哼一声。 “小气。” 顾余生也不解释,转身走进屋,用竹篮摆放几块桃花饼,端一杯竹筒浸泡的桃花蜜酿,走到小木虎前,问道: “莫姑娘,吃吗?” 莫晚云点点头,尝一口桃花饼,有些噎着,顺手拿起桃花蜜酿抿了一口,小手一抹嘴。 “喂,顾余生,这就是你待客的东西啊。” 顾余生从竹篮里取一块饼细细的咀嚼,说道:“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了,当然,莫姑娘是个金贵的人,自然是吃不惯的,好在你也不是我,用不着吃这样的苦。” 说完。 顾余生重新紧握木剑,对着小院的桃花刺剑。 莫晚云扁了扁嘴,打量一会雨中少年刺剑的背影,扁了扁嘴,收回眸光,凝视着手中桃花饼以及桃花蜜酿。 她想要对少年说其实这饼和蜜酿都不错。 可她见少年专注,反倒自己被冷落一旁,置气般放下手中饼,嘀咕道:“你就非得这样练剑啊?下着雨嗳。” 少年回头,笑着道:“习惯了,倘若今日差一剑,明日就得罚自己一百剑,这样算下来,还是每日完成比较划算一些,莫姑娘请自便。” “无聊。” 莫晚云见斜雨吹打在少年执拗的脸庞上,他手上的每一剑都并非是敷衍般的刺出,她观摩数剑,眼中逐渐变得明亮。 这几日,她也在修炼云水剑诀,她天资聪颖,云水剑诀中的精要已掌握得七七八八,只是其中一招‘翻云覆雨’并未掌握其要义,忽见春雨沿着少年木剑疾行,飘落如大珠小珠,细微之处藏剑中精要。 不正是她无法领悟的剑招吗? “原来是这样!” 莫晚云面露脸上露出喜色,想要与少年分享喜悦,却见少年双脚在泥泞之中,衣衫浸湿,那一双专注而近乎痴迷的眼神让莫晚云第一次对这少年越发好奇。 她目光微凝。 从云袖中取出几页纸帛,悬在小院的墙上,又取来刚刚悬在头顶的书籍安静阅读。 说来也怪,平日里根本看不进去的书,今日在这春雨惊雷中,反倒觉得有趣,读起来也不犯困。 似这般。 一心练剑的少年,手捧圣贤书的豆蔻少女,就在小院中消磨时间。 春雨没有停的迹象,反倒越发下得大了。 少年终于完成今日目标,转身发现一双眼睛正隔着一本书盯着自己。 “喂,小泥鳅,你识字吗?” 顾余生走进木屋,换衣服,隔着一面墙,从窗探出半个脑袋,认真的说道:“认识一些。” “真的假的?” “真的。” 顾余生再次说道,他指了指那桌子旁的小木虎。 “我以往天天在上面认字。” “是吗?” 莫晚云嘴角微扬,随手把手中书放进一个漂亮的储物行囊,换了一本陈旧泛黄的书籍。 等顾余生出来,她翻开书籍的第一页,用手指了指,说道:“这个字,认得吗?” 顾余生看了看,那泛旧的书籍上,赫然有一幅碧波如海的图案,寥寥几笔勾勒,跃然纸上,图案的下方,则是一种已经没有流传的字体,这种字体,顾余生小时候从一片古老的龟甲上见过,只有数十字,顾余生曾问过他的父亲顾白,顾白把这些字都教给他,只是告诫他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哼,我就说不认识吧,你还说你识字的。” 莫晚云神色有些得意,这本书籍上的字,她其实一个都不认识,是她这几日无意中从一本大儒作的名书夹层中找到的。 顾余生到底年少,顾白的死,如同一道拉长的身影,他就在身影覆盖的阴影下,对顾余生的影响极其深远,被坐在木虎上的姑娘以语言相激,心中也生出几分好胜之心,说道:“这个字读‘縠’,是上古龙族中最原始的音,它的意思的是龙的吞吐,如大江奔涌,绵延不绝。” “啊?” 莫晚云将信将疑。 顾余生靠近莫晚云一些,指着那泛黄书籍上的图案,说道:“你看,这幅图的意思就是这个字要表达的。” “哦。” 莫晚云翻开第二页,只见上面的字极其复杂,由数个龙,风,雷组成,足足有近百画,字甚至比那一幅画还要大几分。 “这个字你不认识了吧?” 顾余生开口道:“这个字看似复杂,字义却十分简单,它读‘潜’,意思是天象之变,风雷之势,终会合而归一,是藏的意思。” “那这个呢?” 莫晚云又考校顾余生几个字,顾余生刚好都认识。 “这书好奇怪。” 莫晚云嘀咕,她抬起头,却发现顾余生正用一双明澈的目光在打量她,刚才识字,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得极近。 少年青涩懵懂。 莫晚云却已晓朦胧之情,霎时脸变得通红。 她把书一合,凶巴巴的盯着顾余生。 “把东西还我。” 顾余生佯装不知。 “莫姑娘,我没拿。” “肯定是你拿了。” 莫晚云从小木虎上翻下来。 “你一天不还我,我天天来打扰你,让你不能安心练剑。” 说完,她就要走进雨中。 “等一下。” 顾余生叫住莫晚云。 “做什么啊?” 莫晚云转身,却发现头顶的雨没有飘落,她抬头凝视,少年正为她撑了一把伞。 “这样就不会被淋湿了。” “你不还我东西,我也不还你伞!” 莫晚云走进雨里,回头狡黠般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只觉雨中少女撑着伞,格外的好看,他淡然道:“那就不还。” 莫晚云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一句什么才能找回场子,往前走了几步,实在有些气不过,快步走到顾余生身前,抬起脚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 在顾余生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少女面露得意,声音笑如雨中风铃,撑着伞跑进雨中。 那一道身影逐渐远去。 顾余生凝视良久。 好一会,才嘶的一声。 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脚背有些痛。 他心中略有莫名的丢失感,回头却见墙上还挂着几张纸帛。 “莫姑娘,你落东西了。” 顾余生喊了一声,哪还有那调皮的身影。 顾余生怕那纸帛被风吹斜雨打湿,正欲收起来,目光掠过纸帛上的图案,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 那纸帛上,赫然是一幅幅小人画持一截木枝,恰逢风吹卷纸帛,图案也像是活过来一样,迅速的在顾余生的脑海中回荡。 “这是……剑招?”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一脸难以置信,他本意并没有窃取的意思,可那纸帛上的剑招,好似被一阵风吹进了脑海,不断的翻动,一共形成九式剑招。 每一式的剑招并不复杂,可其中暗藏的奥妙,如同沧海落一粟,变化无穷。 念及此处,顾余生几乎本能的手持木剑,将脑海中回荡的剑招一一在小院中演练。 每一个招式,都如同书写一个字。 顾余生演练三遍,竟从每一式中领悟出数种乃至数十种细微的变化。 “这应该是那位背书入青云的莫先生所画。” 顾余生收了木剑,对着墙上的剑招拱手行礼。 他正苦无修炼之门,如今无意中学得纸上的剑招,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机遇呢。 天色渐暗。 窗外雨打芭蕉。 顾余生闲暇之余酝酿桃花酒,琐事完毕,他摘下挂在床头的酒葫芦,偷偷打开酒塞,轻轻嗅了一口,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顾余生面色大喜,经过这几天的沉淀,这灵葫吸纳足够的天地元气,酒中蕴藏着神秘的力量。 咕嘟。 咕嘟。 顾余生一口气将酒喝个精光,正欲把酒装满,腹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气息,须臾间,他的身体就如同烈火燃烧一样,痛苦无比。 “这!” 顾余生神色骇然。 按理说,他已经摸清楚灵葫积累天地元气的周期,大约是七天时间达到最浓郁状态。 上一次,并没有这般强烈的而暴躁的能量。 “怎么回事?” 顾余生来不及思考,盘坐在地,快速运转太清元胎灵引诀,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汇入丹田,铸造元胎。 但这一股力量,实在太强悍,肆意的在身体内冲撞,顾余生尚未铸造元胎,自然也没有开脉,身体的各处经脉和穴位都还没有打通,恐怖的元气在顾余生的丹田处形成九道银色的纹路,青色的元胎之气一点点的化作萤火之芒,呈现二品元胎的专属银色,可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满头大汗,无法驾驭这一股力量。 咔。 咔。 顾余生听见自己骨骼的声音。 手臂上血管如蚯蚓般肿胀。 “大意了。” 顾余生只觉呼吸吐纳之间,如同吞吐着滚滚焰火。 他快要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意识也快要被狂暴的力量吞噬。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心灵福至,他的大脑中,莫名的想起那一本泛黄书籍上的图,以及那一个个古老的文字。 恍惚中。 顾余生陡然明悟。 那一本书上的龙字和图案,似乎是一门高深的吐纳功法,或者说,是上古的龙族修炼法门。 形势所迫。 顾余生来不及思考。 他观那一本书中的第一个字,身如苍龙,吐纳如江海云起,波澜壮阔。 第14章 元胎之气品质提升,剑道二境 刹那间。 顾余生只觉丹田好似突破了某种限定屏障,陡然间化作广阔的大海,身体中暴走的能量,如同奔腾咆哮的河流,虽然狂浪奔腾不止,但大海之宽广深厚,岂是江河能填平。 仅仅数个呼吸间。 顾余生体内暴走的神秘力量就归纳于丹田之中,身体甚至迅速传来前所未有的饥饿之感,饥肠辘辘。 顾余生停止冥想。 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盯着桌上的灵葫,心中却在沉思那神秘的龙族文字。 “好险!”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吃的东西。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他竟然历经两场生死。 一场凶险来自于灵葫中的恐怖灵力差点让他爆体而亡。 另外一场凶险,则是他情急之下冥想那一幅苍龙图和那一个龙族文字,数个呼吸间,他差点被吸干,若身体内没有那一道恐怖的力量,他只怕会被榨干气血,变成一具干尸。 “呼。” 顾余生吃了很多东西,才渐渐填饱肚子。 镇定下来,他内视丹田,感受元胎之气的变化和凝结情况。 但等顾余生看清丹田内的情况后,整个人不由地愣住,只见原本充盈的青色元胎之气,此刻全部化作银色,但凝练后的银色元胎之气,和之前相比,不足原来的千分之一,不仅如此,他的丹田之中,呈现银色的元胎纹路,丹田比原来扩大的数倍有余。 顾余生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终于可以凝练出二品元胎了,惊的是,随着元胎之气的品质提升,意味着需要凝练出以往数百倍的元胎之气来。 换句话说,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修行,努力。 “怪不得整个青云门中,凝练出三品元胎的人少之又少。” 顾余生暗自咋舌,修行之路,不仅需要天赋,毅力,还需要更多的资源。 待心中平静后,顾余生拿起桌子上的灵葫陷入沉思,以往,灵葫中的酒七天后汇聚的天地元气浓度,刚好适合他凝练元胎时所用,可今日,却差点让他爆体而亡,恐怖的能量来自于何处? 难道这灵葫还有别的奥秘? 轰隆隆! 窗外雨沥沥,电闪雷鸣。 一道雷光闪过。 顾余生惊讶的发现,灵葫的表面,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纹印亮了一下。 “雷光?自然的力量?” 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他想了想,跑进雨中,将灵葫挂在篱笆墙上,自己则回到屋内细细观察。 闪电划破长空,银色的光芒映照在灵葫上,顾余生盯着灵葫一动不动,每一次闪电出现,顾余生都能感受到一缕恐怖的天地元气被灵葫吸收。 如此往复。 待雷声渐消。 顾余生将灵葫取回来,从里面倒出几滴酒。 这一次,顾余生变得谨慎了许多,只敢抿一小滴入喉。 可即便如此,那酒中蕴含的恐怖元气,依旧迅速在顾余生体内升起一团暖流。 “果然!” 顾余生还能承受这股力量,同时也庆幸自己谨慎。 催动太清元胎灵引诀,一点点的将酒中云城的他天地元气炼化,干涸的丹田中,银色的元胎之气渐渐变得充盈。 一夜时间过去。 顾余生从吐纳中醒来,他来到小院中洗漱,铜镜中的自己,气质好像发生了一些改变,身体也长高了一些。 酒葫芦傍身,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突兀了。 手持木剑来到桃花林。 顾余生如往常般一剑刺出。 剑无声无息。 剑尖的一朵桃花瓣零落。 “嗯?” 顾余生瞳孔一缩。 刚才这一剑,他没有释放出任何剑气,可剑尖的桃花却被无形的力量斩落,整齐的分裂。 “剑势?!” “我进入剑道第二境界了?” 顾余生微愣,再次凝神,挥出第二剑。 这一次,他剑尖所指的剑弧范围内,片片桃花落,桃花一瓣一瓣翩飞,无形的力量搅动落花。 剑势境界长于攻,以势取胜! “剑道第二境。” 顾余生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得,每天挥剑万次,终于得到提升,他心中明白,定然是与昨日丹田元胎变化有关,可他从未否定过自己的努力。 “不要骄傲,这只是修行路上的一小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不断的提醒自己,他在青萍山下见过那惊世一剑,与之相比,他眼前的剑道境界,与那神秘老者挥出的一剑相比,连米粒之光都算不上。 “今年喝到了桃花酿,明年我还会来。” 顾余生犹自记得那神秘老者说过的话。 从那一刻起,顾余生追寻的目标,就是那老者斩出的那一剑。 内心的喜悦翻篇。 顾余生又如往常一样,手持木剑,一剑一剑的挥动。 “今日目标,九千剑!” 顾余生定的目标,比以往少了一千剑,并不是偷懒,而是他感觉到,剑道进入第二境后,每一剑刺出去,都会形成势,而对剑中力的感悟,是一条全新的路,也就是说,顾余生需要一点点的减少挥剑的次数,到最后只需挥出一剑即可。 一夜风吹雨打,桃花林落英缤纷。 这般盛景,自然也吸引了青云门不少弟子站在六峰相连的云桥上观景。 依旧是落尘峰的那些女弟子。 他们站在云桥上观桃花三百里,那桃花林中挥剑的少年背影,将这青萍山的秀丽之景变得异常的浪漫,青云门中,更是有不少道侣结伴而行,驻足于云桥或是独峰上,看青萍山花开花落。 有道是向来无情问有情,仗剑难攀青萍山。 顾余生练剑一天,她们曾嘲笑一天,他们无法企及的斩妖大道梦,便下意识的觉得别人也不行,否定别人的努力。 如今那一道少年的背影依旧在挥动手中木剑,依旧无法获得她们内心的认可。 “嗳,你们说,他这样每天挥剑,真的有用吗?” 一向穿着青罗裙的女子开口问同行人,女子眉头微皱,其实她这样问,并非在于这个问题本身,而是迟迟无法凝结元胎,内心的焦躁无处释放,她更希望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内心认可的答案。 “有用的话,要天才做什么?” 站在最前方的女子神色骄傲,众女簇拥,同为新晋招收的青云门弟子,她已经在丹田中凝练出一缕元胎之气,虽然只是比灰色的元胎之气稍好一些的浅色,凝练出下品元胎的几率比较大,可即便如此,在宗门一年限定这个规则下,足以让无数人感到羡慕,嫉妒。 留在青云门修行,就是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梦想。 青衣女子神色一黯,他想要这样的答案,可当别人把内心所想的答案说出来时,内心又是无比的失落与不甘,她抿嘴道:“努力真没用吗?” “要不你去问问他?哈哈!” 周围全是掩嘴轻笑的声音。 有一媚色的女子更是说着露骨的话:“挥剑未必能变强,但他每天能刺那么多下……若是嫁给他,每天说不定很幸福呢!” “啐!” 这般露骨的话,立即引得莺莺燕燕哄笑不已。 就在此时,云桥的尽头,有一道剑气纵横,剑气变化之间,引动上方的云峦叠嶂,剑雨如丝般坠落如星。 “咦,有人练剑!” “是莫师妹!” 众女凝神看去,只见那落尘峰的平台上,有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奋力挥剑,剑之所至,行云流水。 莫晚云练的剑诀,更是落尘峰的弟子人人都可以修炼的云水剑诀! 好一招翻云覆雨! 刚刚还在嘲笑顾余生的众女,瞬间好似被无形的耳光扇脸,她们一个个都感到了羞耻。 一个天资比她们高出数十倍的人,却比她们努力百倍。 而她们刚刚却在嘲笑那个挥剑的少年,嘴里说着努力没用的话。 世上不缺聪明之人,却有不少人被聪明误一生。 “哼,莫师妹真是会装模作样,我要有她那样的背景,肯定比她厉害!” 刚才嘲笑顾余生的女子一脸嫉妒,嘴里说着不服气的话,身后依旧有不少附和之声,那青衣女子则是陷入沉思,迷茫的眼逐渐变得清澈,她与其她人掉队,目光凝视着桃花林中少年,笑道:“努力,应该有用。” 一处无人的地方,一身形干瘦的男子凝视着顾余生练剑的位置,如鼹鼠一样的眼睛微眯着,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掌心中握着一包药粉。 “顾余生,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赵志嘴角露出一抹残忍,干瘦的身子钻进深林之中。 桃花林。 顾余生挥动九千剑。 他已经能够摸到挥剑运力的门槛以及剑势的存在,他始终没有释放剑气。 他抬头凝望落尘峰方向,就在刚刚,他感受到一道道剑气,隐约中,他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莫晚云 “连她都这么努力,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顾余生随手拍了拍酒葫芦。 葫中酒很少,之前上交一坛酒去做宗门任务,酒桶中的果酿已不多。 看着桃花缤纷,过几天就会桃花谢落,需要采摘,得往青萍山高处走。 “今日多采摘一些。” 顾余生来到小院,提起竹篮,奔走在桃花林,他沿着小溪一路前行,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一处幽静的山脚下,只有春雨化水成溪的落瀑声。 顾余生抬头看见那瀑布崖边,有一株千年桃树,上面桃花灼灼,与其它桃花截然不同,开得繁茂无比,沁人的香气,更是让顾余生挥剑后的疲惫之躯体在呼吸间感到十分舒服,放松。 “这些桃花用来酿酒,肯定十分甘美。” 顾余生快步穿梭在小溪林边。 唰。 恍惚中,他好似听见什么声音。 “嗯?” 顾余生心生警觉。 他听父亲说过,青萍山内是有妖兽潜伏的,未必就真的安全。 第15章 雪猿暴走,千年桃树化妖 山谷深处一块石头后方,干瘦如猴的赵志注意到顾余生的身影,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天生贱命之人,运气也差到极致,我正怕那雪猿吃了我的迷药丧失心智,把我也卷入其中,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志目光闪动,看一眼那一棵桃花树下蹲坐着的雪猿,眼中露出一抹忌惮,悄然后退,离开深谷。 顾余生正打量着那一株生长在瀑布悬崖边的桃花树,他的脚步渐渐的放慢。 直觉告诉他,有未知的危险在接近。 他本能的想要转身离开,可内心深处立即出现那无数人曾经嘲笑他父亲的影子,那声音犹在耳畔。 转身容易。 可之后呢? 这些日子,风雨不落的练剑,为了什么? 逃避? 不能。 顾余生取出腰间木剑,紧握在手中。 他向前走一步,突兀间,一只雪白的利爪在瀑布泛起的白雾中出现,搅动桃花雨露,直扑顾余生的面门,那是一只雪猿,通体雪白,有成人那么高大,面目粗犷,尖牙刺出,毛发如毫针,张开的巨嘴咆哮着,瞪大如铜铃的眼睛充斥着暴躁。 吼! 一爪朝顾余生面门抓来,另外一爪则是要将顾余生握在爪心! 可怕的罡风扑面而来。 顾余生纵然有些准备,却依旧难以躲闪,来不及思考,他只能将手中木剑如往常一般刺出。 嗡! 木剑震颤,附着的剑气与罡风相激,瞬间发出铮铮之音。 此刻。 顾余生瘦小的身体与雪猿相比是如此的渺小,但他绽放的剑气,却激荡起瀑布卷起的水幕。 木剑未至。 那雪猿双爪间的罡风已搅碎,它庞大的身躯竟灵活无比,纵身跃起,朝顾余生头顶掠过。 锵锵锵! 顾余生手中木剑刺划过雪猿的腹部,星火溅射。 嘭。 一声巨响。 雪猿沉重如山的身体落在顾余生的身后。 顾余生旋转木剑,趁机转身,脚尖点地往后退了数步,他尚未学过任何宗门内的轻功或是身法类的秘籍,只能倚仗手中木剑。 待顾余生稳住身形,放眼看去,只见数丈开外的雪猿,口露獠牙,口水顺着獠牙流淌成丝,双眸血红,猿毛逆竖刚直,双掌攀附在地,庞大的身躯竟然在蓄力。 而顾余生刚才以木剑划过的腹部,此刻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吼! 雪猿双掌一拍大地。 它的骨骼咯咯作响。 身躯凭空变大几分。 不仅四肢上出现如蚯蚓般的经脉凸起,就连腹部,也出现一条条如沟壑般的凹凸之痕。 咕噜! 顾余生暗自吞咽一口唾沫,一滴汗水从额头沁出。 这赫然是一只二阶妖兽,相当于开脉境界的修行者,但雪猿拥有上古灵猴的血脉,天生强壮,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和修行者难以匹敌的力量,即便是开脉境的修行者,也绝对不是它的对手。 “雪猿是灵长类妖兽,只在青萍山冰雪覆盖的地方生存,怎会出现在这里?”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疑虑。 数千年来,人族与妖族争斗不断,妖族强盛,在这方世界占据主导,人族偏安一隅,艰难求生,但并非所有的妖兽,都被视为妖族,比如眼前的雪猿。 能够臣服于人族的妖兽是好妖兽,灵兽,不仅可以用来守护宗门,也可以成为修行者的灵宠。 “看它的样子,似乎失去了灵智。” 顾余生眉头紧锁,二阶雪猿,根本不是他能匹敌的,刚才的那一剑,只能伤到对方的一点皮毛。 吼!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雪猿忽然张开巨口,一道罡风肆虐,顾余生面前的树木寸寸断裂,脚下的溪水卷起一道激流。 糟了! 顾余生心中露出一抹震惊。 一头二阶雪猿,竟然已经能够操控天地元灵,施展术法。 这说明它本身是通智的灵兽,可现在却丧失了理智,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引诱这只雪猿暴走,要谋害他的性命。 顾余生避无可避。 他深吸一口气。 紧握着手中木剑,咬牙道:“我还不能死。” 心中升起求生之念。 往日里挥剑的一幕幕回荡在脑海。 既然无法躲避,那就只能以剑气来阻挡! 这是唯一的法子。 “顾余生,你挥剑千次万次,不如挥动这一次!” 危急关头,顾余生心中反而坦荡释怀,他相信自己的努力,相信自己可以斩出这一剑。 要么生。 要么死! 丹田中的银色元气蜂拥注入到木剑之中。 剑气不再掩藏,他坚持的克己,就是最好的剑鞘。 如同他在入青云门那一天在山下遇见的那神秘老者一样,剑出鞘,剑气宛喷薄而出,银光绽放。 剑气以攻化成势。 原本只摸到剑道第二境门口的顾余生,在这一瞬理解真正的剑势。 剑气凝如银光,与那雪猿狂啸的罡风再一次相碰。 须臾间,如狂风卷落雪! 剑气卷起瀑布之雨如大小银珠落玉盘。 顾余生的长发拂过面庞,他的眼睛目视着前方的剑气,它如青萍山的风,一旦形成,就难以停下。 罡风漫卷中,雪猿的腹部出现一条竖直的血口。 隐约中,顾余生听见那雪猿健壮的心跳声如战鼓咚咚咚作响。 雪猿巨大的双掌猛的一拍地面,激荡的水花化作丝雨喷向顾余生,每一道丝雨,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丝雨如珠在顾余生瞳孔中放大。 他手中木剑快速挥动,正是他从莫晚云落下的纸帛上学到的无名剑招。 木剑点落且疾。 每一滴雨珠都被顾余生以刺的方式防守住。 顾余生在后退,手中剑逐渐变得沉重,他的头上渐渐泛起一层白雾,尚未凝结的元胎之气注于木剑之中,挥毫消耗得极快。 严格来说,他还没有进入元胎境。 可却接连挡住了雪猿的三次攻击。 可惜,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 一滴雨穿透他瘦小身体的肩胛骨,血沿着手臂流淌。 雪猿鼻孔吐白雾,双掌捶打着胸脯,顾余生留在它身上的伤痕再一次愈合。 “呼。” 顾余生后退之余,不知不觉间已站在那一棵桃花树下,离悬崖边只有数步之遥。 从雪猿出现的那一刹那,顾余生就明白,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逃走是不太可能的,力敌不过,只能另外想求生的法子,如果能引雪猿纵身扑起,让它掉下万丈深渊,是唯一获取胜利的法子。 但顾余生显然低估了这只雪猿的灵智,它虽然双眸布满血丝,看见顾余生站在那桃花树下,却意外的停留在原地,如风化石块般的猿掌,竟向后退了一步。 而也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余生瞬间头皮发麻。 不对! 它没有理由怕自己! 雪猿本身就在悬崖峭壁之间生存,它识破了自己的计策,只要不跃起掉下悬崖就行,没必要后退。 它在怕什么? 顾余生的心陡然揪起。 难道…… 顾余生猛然间抬头,赫然发现那一株长在悬崖边的千年桃花树,竟然在无声无息间垂落几根枝条,朝着他的身体席卷而来。 嘶! 顾余生心中大骇。 千年桃树已成妖! 他挥起手中木剑,斩向桃枝。 铮! 他手上的桃木剑与桃枝相碰,星火四溅。 噼啪! 猝不及防间,顾余生的手被缠绕。 桃枝如藤般缠绕在他腰上,顾余生只觉身体一痛,赫然是桃枝刺穿他的肌肤,桃枝迅速生长如蔓藤,连同顾余生挂在身上的葫芦也缠绕。 好巧不巧,酒葫芦的塞被桃枝拨开。 一缕青色的光芒从酒葫芦中喷出,一股奇特的吸力将那桃枝上的桃花全部吸入酒葫芦中。 同一时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海中,好似听见这株千年桃树凄厉的声音,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迅速回缩。 悬掉起来的顾余生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顾余生有些狼狈的向前奔跑数米,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的身体。 顾余生抬头,赫然是雪猿那高大的身影,正抬起巨大的猿掌,朝他脑门拍来! 那恐怖的压迫感,让顾余生产生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感觉,与他修炼之时身体快要失控暴走时差不多。 “对了,上古龙语!” 顾余生张嘴,喉部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他身体则是极力的逃出雪猿爪子。 噗通。 大地陡然颤抖。 顾余生一个翻滚,随即站起来,手持木剑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向前一看,只见那庞大身躯的雪猿,此时匍匐在地,不断的颤抖着,它双眸中的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它本来的深蓝颜色。 竖起的毛发也变得柔顺,双掌举起好似投降,一脸惊恐的看着顾余生,它的嘴里吐出一些特殊的粉末,身体迅速变小,变成了一只有些可爱的幼猿。 “呼!” 顾余生额头冷汗滴落,他压下内心的慌乱和激荡,以木剑指着雪猿。 “你,臣服于我!” “唧咕!唧咕!” 雪猿变小的掌拍打着胸口,并拟人化般点点头,它看一眼顾余生手中木剑,伸出爪子,把胸膛上的血沾染一些,趴在顾余生的面前,示意顾余生伸出手来。 顾余生伸出左手,雪猿的血落在他的手心,一股奇妙之感出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从现在起,他好似能掌控这一只雪猿的性命。 雪猿抽回毛茸茸的手指,并指了指顾余生身后悬崖上的那一株桃花树,纵身跳到河的对面。 借此方式来向顾余生表示臣服,效忠。 第16章 少年苦修无踪迹,少女心藏少年志 “很好。” 顾余生内心一喜,没想到莫姑娘给自己看的那些神秘图和龙族字,居然会有这么神秘的力量。 顾余生更加惊讶的是这只雪猿不仅天生灵长居然还懂得契约之道。 要知道,在青云门的六峰之中,只有天灵峰的弟子才能学习御兽之术,即便学习了,想要真正的操控一只灵兽或是妖兽,也是需要天大机缘的。 如今,顾余生竟意外收获一只灵宠。 顾余生欣喜之余,快速盘算,他入青云门来,一直小心谨慎,可还是遭到别人的算计,如今因缘际会之下,这只雪猿效忠于自己,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杀手锏。 顾余生沉思间,余光扫过雪猿吐在地上的粉末,他眼中露出一抹深邃,他警惕的看向四周,问雪猿:“谁给你吃的。” 雪猿抓头挠耳,不断的唧咕唧咕,顾余生虽然与它签订了契约,自身不懂契约术,并不太明白雪猿的意思。 但他能够从雪猿的动作中猜测出个大概,它出来觅食的过程中,吃了那一包对它有着极具诱惑力的药粉。 那个放药粉的人,目的明确,就是想要他死在这只雪猿的手上。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的抿一口,丹田中干涸的元气逐渐变得充盈,他回头看一眼那一株重新盛开得艳艳的千年桃树,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灵光:那个暗害他的敌人一定没有走远,眼下这只雪猿臣服于自己,加上那一只化妖的桃树,只要谋划得当,完全有机会干掉对方。 倘若不及早的解决掉对方,以后不知道有多麻烦。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想到这。 顾余生缓缓闭上眼,脑海中不断的推演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对方既然下药让雪猿暴走,说明实力还不如雪猿。 “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需要恢复足够的体力。” 顾余生看一眼乖巧的雪猿,雪猿好似明白顾余生的心思,它指了指瀑布,沿着河纵身跳进瀑布的后方。 “嗯?” 顾余生有些意外。 瀑布后面另有洞天! 穿过瀑布,前方是一个逼仄的狭口,若雪猿没有缩小身体,根本过不去,顾余生刚一入洞,扑面而来的是一道沁骨的寒气。 “好冷。” 顾余生本能的打一个哆嗦。 往前前行半盏茶的功夫,山洞终于宽阔起来,墙面上有特殊的月光石可以散发出微弱的光,山洞的上方也似乎有天然的风口直通青萍山,上方悬挂着冰棱,正下方有一处天然的寒潭,寒潭里面的水呈现湛蓝色,温度低到了极致,却没有凝冰,在寒潭中间,还有一块青绿色的石床,石床上发出白茫茫的雾气,即便是隔得远远的,顾余生也能感受到石床上沁骨的寒气。 “咕叽!” 雪猿却是欢快拍打胸脯,纵身跳在那石床上,如石猴望月一样。 呲呲呲。 白茫茫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遍雪猿的全身,它的毛发一点点的变长,顷刻间就化作一座冰雕。 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顾余生眼皮一跳。 怪不得这只雪猿会从青萍山积雪覆盖的地方下山来住在这里,雪猿看中这里的寒床,把这里当做修炼之地,那寒潭中升起的寒气蕴藏着精纯的元气,不断的涌入到雪猿的身体。 它之前被顾余生以剑刺伤的腹部,彻底愈合,实力也在迅速的恢复,身体化作本来的样子,足足有两米多高。 “以我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石床上的寒气。” 顾余生立即作出判断,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亮,凝练元胎后的下两个境界,是开脉境和煅骨境,这里是开脉和煅骨的绝佳之地,以后有大用! “虽然无法在石床上直接修行,可在这山洞中,同样可以提升体魄,对凝练元胎有极大的帮助。” 顾余生的目光从雪猿身上挪开,扫过墙角时,微微一愣,那墙根处,赫然有几个古老的坛子,坛子里面散发出果酒香气。 “咦?” 顾余生迅速跑过去,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这些酒坛里装着的,赫然是猴儿酒! 这雪猿,竟然会天然酿酒之法。 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把它当苦力,有喝不完的美酒了! 咔! 就在此时,凝结成冰雕的雪猿身体表层的冰碎裂,它纵身一跃,出现在酒坛旁,以它强健的身体和厚实的猿毛,竟然也抵挡不住那石床的寒气,哆嗦着捧起酒坛子就狂饮起来。 一大坛酒,被雪猿瞬间喝得干干净净。 顾余生手扶额头。 好吧。 草率了。 这家伙喝酒,比自己强百倍。 雪猿饮了酒,浑身散发出的白雾霜气,竟是当着顾余生的面,瘫躺睡去。 它的身体迅速的变小,化作一只可爱的小雪猴子。 “此雪猿灵智很高,若是成长起来,绝对很强,虽然它将一缕精血逆签了血契,可却是摄于我无意中学的龙族语言之下,看来得想办法去兑换一门签订契约的功法,重新加强契约。” 顾余生心中有了计较。 他也盘坐起来,摘下酒葫芦,细细品了一小口酒。 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气,差点让顾余生直接沉醉,紧接着,精纯无比的能量迅速在他体内游荡。 顾余生忙催动法诀引导这股能量入丹田。 他脑海中闪过灵葫摄取那化妖的千年桃树上盛开的桃花,忖道:“这灵葫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我也需要将其炼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它的秘密。” 洞内寒气逼人。 顾余生体内能量狂暴,寒气压制了能量的暴走,使得他可以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淬炼天地元气。 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体内的银色元胎之气变得如月光般璀璨,闪耀的银光中,顾余生敏锐的捕捉到一道金点。 “一品元胎!” 顾余生睁开眼,一脸难以置信。 在这峡谷中历经一番生死,激发了他身体的潜力,修行起来,勇猛精进,毫无滞涩之感。 “继续修炼!” 顾余生拿起雪猿摘的陈年旧果填饱肚子,服用一口灵葫中的酒,继续凝练元胎。 这一日。 天朗气清。 落尘峰上,穿着道袍的峰主何红念授完凝练元胎的早课,众弟子偷得一时闲暇,三五一群在一处闲聊,而这些女弟子中,年龄最小的莫晚云姑娘,则是一个人呆站在落尘峰的边缘,凭高远眺那一片桃花林。 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桃花林中的那练剑少年了,不知怎的,心里有些莫名的空落,因为身份和年龄的缘故,其她师姐和她关系并不亲近,就算有那么几人对她好,都是带着功利,莫晚云并不喜欢这种奉迎讨好的同门情谊。 相反,那穿着茫鞋,被宗门冷落的少年,与之相处,反倒觉得快乐,好玩。 往常,她已经习惯那桃花林中看起来呆呆笨笨又固执的少年刺剑。 可这已经是第三天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了。 “嗳,晓风师姐,看什么呢,那桃花林中练剑的宗门弃子?别看了,已经三天没有练剑了,我就说嘛,那家伙肯定是在作秀,让宗门的长老看见,博取同情,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亏你还说他努力呢!” 其她女弟子也叽叽喳喳的附和,一个个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们与顾余生没有交集,偏偏见不得顾余生好。 这就是最朴素的人性之恶。 怕不如自己的人努力,有一天超过自己。 身在泥沼中的人,看他挣扎而无法脱离,是最好的状态,偶尔善心大发,给一点点的希望,更是她们乐意见到的。 过去,她们天天嘲笑顾余生,可内心深处,是有些慌的。 万一努力真的有用呢? “会不会遇见意外了?” 那叫晓风的青衣女子嘀咕一句。 “能有什么意外,不过也有可能是受不了这样的冷落,自己下山去了。” “有这个可能,毕竟入青云门的人,总有一天要出山斩妖的,他怕死也正常,毕竟他爹就是个懦夫。” “哈哈哈!” 落尘峰的女弟子掩嘴笑起来,尽管这件事已经被说烂了,可就是能够带给她们快乐。 “他不是那样的人。” 众女弟子嘲笑间,莫晚云手抬云袖,一步步的走来,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高傲与贵气,一双眸子扫过,无人敢与她对视,她嘴角微微扬起,手指着一干比她大许多的女弟子。 “在我眼里,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也同样是个笑话,你们根本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强大,青萍山很高,但是青云门也不过是在深渊脚下而已,不要被山遮住了自己的眼,外面的世界,不是你们说的那么美好,也不是你们说的那么残酷,如果这个世上努力都可以被嘲笑的话……你们来嘲笑我啊?我也有很勤奋。” 铮! 莫晚云忽然拔出一把青翠小剑。 “笑别人之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笑?” 莫晚云站在那,身体显得娇小,可她的眼神以及手中震颤的灵剑,却让所有人胆寒。 “莫师妹,我们说着玩的,我们怎敢说你,你是天才,我们就算一天不吃饭不睡觉的苦修,也赶不上你的脚步。” “可笑,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赶不上我,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罢了。” 莫晚云剑归鞘,冷冷的从众女身前走过。 “你们才是那丢失了自我的人,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可以看山脚下的桃花林,却不知道,我们的头顶也有满山的桃花还未盛开。” 落尘峰上杳然无声。 待莫晚云离去,有女子嘁的一声,对莫晚云的话嗤之以鼻。 “不过是有个了不起的爷爷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莫晚云的口碑,在迅速崩塌。 那在山洞中修炼的少年并不知道,那个嘴里喊他小泥鳅的少女,会为他说话! 第17章 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能挥剑对敌 “陆公子,事情已经妥了。” 一处无人的地方,赵志一脸谄媚的对陆晨说道。 “真的?” 陆晨闻言一脸狂喜。 “顾余生真的死了?” “他已经三天没有在桃花林练剑了。”赵志搓着手,“那一只妖兽,拥有上古血脉,不但体魄强大,还拥有远超其他妖兽的智慧,为了让它暴走,我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从天灵峰的一位御兽长老那弄来的药粉,你答应我的事……” 陆晨皱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这些日子,依旧无法摆脱天道誓言的影响,你说那贱种会不会还活着?” “这……可能微乎其微。”赵志眯着眼睛,“陆公子,你不会反悔吧?” “不是反悔,你亲自去一趟,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陆晨说到这,忽然想到什么,“刚刚你说什么,那一只妖兽拥有上古血脉?是一只什么妖兽?” 赵志眼睛贼溜溜一转,打了个哈哈:“一只凶妖,很难驯服的那种,我去一趟桃花林,看看那小子究竟死了没。” 说完,赵志转身就走,嘴角露出一抹冷意,那一只雪猿,他早就盯上了,可惜他天赋不足,御兽的功法还没有练到家,退一万步讲,如果他得不到,也会将这个重要的信息用来攀附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 “这家伙……” 陆晨眼中也露出一丝怀疑,不过对他而言,顾余生的生死,才是最关心的。 瀑布后方的寒洞内。 顾余生正在将银色的元胎之气洗练,一点点的转为金色。 这三天时间,他没有练剑,而是专注于炼化元胎之气,提升品级。 一旦所有的银色元胎之气转化为金色,他就打算利用功法凝结元胎,正式进入元胎境。 按照顾余生的估计,最多三五天的时间就能成功。 就在此时,守在外面的雪猿脚踏罡风悄然进来,出现在顾余生面前,指了指外面。 “终于来了吗?”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体内的所有元胎之气藏于丹田,他手持木剑,悄然走出寒洞。 数十丈外,有一道身影藏在一块石头后面,鬼鬼祟祟。 “是他?”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丝冷意,此人,正是陆展的记名弟子,入门那一头,他竟然贪图宗门发给新晋弟子的银钱,顾余生戳穿他的小动作,被对方怀恨在心。 而对方出手暗害自己,顾余生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开脉境吗?” 顾余生皱眉。 他现在虽然没有进入元胎境,但六识敏锐,能够觉察得到赵志身上的气息,此人骨架偏大,偏偏呈现佝偻瘦小之状,应该是在开脉境界修行的时候出了岔子,才导致他这样。 作为五年前招收进来的上一届青云门弟子,开脉境并不算天赋太好,但也不是很差,毕竟五年时间,有很多人还连元胎都没有凝结。 “此人狡诈,如果我不现身,他肯定会溜走,如果我现身,却极有可能和他正面交手。” 顾余生目光闪动,他的血液不知不觉间竟然兴奋的流淌。 “或许,我可以和他一战!” 心中起了这样的念头,顾余生的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捏,他看一眼那一株悬崖边的桃树,又看了看旁边的雪猿。 早就已经计划周密的数种预案在心中再次推演,他甚至想到数种于暗处谋害的方案,可他现在只想以剑证明自己。 “你躲到那边去。” 顾余生让雪猿先不要现身,躲在瀑布的后方。 顾余生借着瀑布浪花,沿着小溪一步步的走向峡谷。 “出来吧。”顾余生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那一块石头。 “你知道我?” 赵志有些意外的从石头后方走出来,一双眸子下意识的看向峡谷口,确认身后没有其他宗门的人,他随即嘴角一扬,一步步的朝顾余生走来,神色间颇有些玩味。 “顾余生,你很聪明,可惜,聪明的人,一般都不长命,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顾余生不答,而是缓缓抽出腰间的木剑,指向赵志,脸色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要害我?难道就因为那一锭银子?我的命,当真如此微如草芥?” 赵志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顾余生,这个世界,强者生,弱者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妖兽不会因为你没有成年而不杀你,同样,只要有人出足够的价钱,取你的命,就是值得的,你问我这些,不觉得好笑?” 顾余生将剑再抬起三分,开口道:“那我杀掉你,也不会有任何负疚感了。” 话落。 顾余生手中木剑刺向赵志。 他的动作,如同往常对着桃花树刺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前行的速度也不快。 这一剑,在赵志的眼里,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他也曾站在高处嘲笑过顾余生天天做这种无用之事。 一个连桃花都刺不落的小家伙,如今竟然敢向他挥剑。 在赵志看来。 如同一只蝼蚁在死前奋力挣扎一样。 赵志甚至扬起下巴,看顾余生这一剑刺向自己,他要如猫戏老鼠般让眼前的少年感到绝望,让他无声无息间死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 木剑越来越近。 赵志的嘴角露出的嘲弄笑容也越来越盛。 三米。 两米。 咫尺之间。 赵志的心陡然紧了一下,并非是他捕捉到顾余生这一剑暗藏的剑气,而是他身为开脉境修士的直觉。 他凝练的是四品元胎! 只差一步就能进入三品。 他曾经也是天才。 可惜过于急功近利,导致开脉时出了差错。 有危险! 死亡在迫近。 赵志的表情一僵,本能的向身侧闪去,他有高傲的资本,故而不屑于以武器抵挡。 他的瞳孔中,顾余生的这一剑好似突然间速度变快了数十倍,那剑尖绽放的一缕剑芒,如同在黑夜中突然涌现的一道光亮。 这一剑如暴风疾雨骤然而至。 赵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剑刺进他的腹部,虽然他堪堪避开了心脏要害,可那木剑中蕴藏的恐怖剑气如同摧枯拉朽般让他五脏六腑皆如翻江倒海。 蹬蹬蹬! 赵志身体倒飞出去。 狠狠的撞击在一块石头上,石头都被砸开几条裂纹。 残余的剑气绽放,在石头上溅起星火。 “噗!” 赵志僵直着身体,眼睛瞪大,同样是开脉境,他却没有雪猿那样强壮的体魄,腹部出现一个细密的剑口,鲜血一点点的渗出。 “你!” 赵志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的心口如同万千针扎般疼痛。 他低头看一眼伤口,眼中露出一抹骇然,刚刚他凭借本能捡回一条命,但想要彻底治愈,至少得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而这么耽搁,意味着他修行之路从此断绝。 想到此,赵志的面容陡然变得扭曲,他盯着眼前的顾余生,眼中再无半点轻视,一股滔天杀意涌现。 “贱种,你找死。” 赵志一只手按住伤口,另外一只手掌摁在石头上,借助石头撑身体,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嗤的一声,一股劲气从他体内散发,衣服寸寸碎裂,露出他枯瘦的身体,只见他的四肢和胸前,有八条脉络如蚯蚓般凸起,汇聚于剑伤之处,尝试着愈合伤口,那脉络之清晰,肉眼都能看得见。 “开脉境八段!” 顾余生表情微愣,眼中随即露出一抹凝重,他虽然隐约的感知到眼前的枯瘦男子还停留在开脉境,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打通身体的八脉,只要打通九脉,就能进入煅骨境,那时,寻常刀剑也难伤肉身。 “我要杀了你!” 赵志看见顾余生的表情,双眼渐渐布满血丝,瞳孔深处泛起浓浓的恨意,为了修行,他在这数年内,不光耗尽宗门给予的所有资源,还利用各种手段获取到诸多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提升自己的实力,可一年前,他为了不被宗门的人派出去斩妖,使用秘术强行隐藏自己的实力,他没能控制好经脉内的天地元气,才弄成这样,损耗了大量的血气。 原本,他只要再修行一段时日,进入开脉境九段,就有机会成为煅骨境修士,可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船。 “呵呵呵,老子只差一脉就能刀枪不入,想不到却被你一剑伤了根本,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赵志将经脉打通,竟然暂时压制住了剑伤,他双掌一抬,朝顾余生拍来。 一股强大的掌风扑面而来。 掌风中,还夹杂着一股奇特的阴寒之力。 呲呲呲。 空气中好似有冰在凝结。 顾余生一剑刺出,剑气虽然抵挡了大部分的掌风,可他手中木剑上,却附着一层阴寒的凝霜。 一股沁骨的寒意从木剑传来,顾余生只觉手臂麻木,快要失去知觉。 好在顾余生这三天一直在寒洞中修炼,面对这阴寒古怪的掌法,他并没有心太多慌乱,他如同寻常凝练天地元气那样,吸纳外界的天地元气入体,体内中的元胎之气则是暗中注入到木剑之中。 他手臂上的霜寒迅速褪去,就连木剑上的凝霜也化作一块块冰屑掉落。 顾余生木剑一抖,转守为攻,再次一剑刺出。 “什么!” 赵志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尚未凝练元胎的顾余生,到底是如何抵挡他刚才的一记‘蚀阴掌’的。 要知道,他在两年前的宗门小比上,凭借这一招寻常人难以练成的掌法,取得不错的名次。 而更让赵志感到胆寒的是,顾余生眼下刺来的一剑,让他再一次汗毛竖起。 他以为刚刚顾余生那一剑,是因为自己大意没有防备才中招。 现在看来,完全错了! 他低估了眼前的少年。 第18章 人生无退路,仗剑初杀敌 “哼!” 赵志毕竟是开脉境八段的修为,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双掌齐齐拍出,强大的劲气形成一道屏障,掌风飒然,将顾余生的这一剑剑气阻隔在外,左手化掌为指,一招拂兰并蒂直夺顾余生手中剑,迅疾葳蕤。 无论招式还是对敌经验,都远在顾余生之上。 顾余生只觉一股强大掌风逆流而来,面色一凝,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变得十分冷静。 倘若此时撤剑防守必然来不及,再看对方左手变招,意图夺取他手中剑,如果手中剑被夺,他最大的倚仗也将失去,毕竟他所学甚少,连基本的身法都未曾学过。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孤注一掷,不但不撤回手中剑,反而将丹田中的元胎之气蜂涌注入到木剑之中。 银光从木剑绽放,剑尖之处,有一道金色的元气凝聚,附着在木剑上的剑气锐不可当,以攻成势。 明明没有任何剑招掺杂,却让赵志面露骇然,他已无限接近于死亡,内心当然有求存之道,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心中萌发退意。 而他这一退,掌风后劲不足,那化为锐指的两根手指,被顾余生一剑斩落! 嗤! 两道劲气相交。 顾余生手中剑一往无前,但他修为毕竟尚浅。 激荡的余波让他站立不稳,向后退去十数米,依旧无法稳住身形,狼狈的后退撞击在一棵树上,顾余生面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但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快意。 他虽然败了,却也胜了! 赵志的腿上被顾余生刺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而出,他的左手手指少了两根,鲜血滴落。 他虽然没有吐血,却被金色的剑气刺伤了肌肤,腠理之下,密密麻麻的血珠渗出,看起来十分恐怖。 “银色元气??” “你竟然要凝聚二品元胎!” 赵志眼中露出一抹震惊,余光微一瞥,身体陡然一僵。 “不对,是金色元胎之气!” 赵志的表情,从震惊到惊恐,再到疯狂。 “好,好啊!” “想不到青萍山居然会出了一个千年难遇的天才,假以时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你要死在我手上了,哈哈哈!” 赵志本来刚刚萌生了一丝退意,想要养好伤再来弄死顾余生,可他被顾余生的天赋震撼到了,心中杀念狂飙! 顾不得心口处的剑伤和腿上的鲜血,双眸腥红无比,抬起掌,一道道深绿色的掌风对着顾余生打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挥动木剑劈开掌风,身体一步步的后退,快速来到那株桃花树下。 “你逃不掉的!” 赵志把顾余生逼到悬崖边,嘿嘿一笑,停下脚步,他的呼吸声粗喘,顾余生对他造成的伤势,太重了。 “逃?” 顾余生神色平静。 “我只不过是给你选择了最合适的死法罢了。” “嗯?” 赵志眼皮一跳。 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然,他只觉眼角一道白光涌动。 他下意识的回头,却见一只瘦小的猴子出现在他身后,下一刻抬起拳头,对着他的后腰猛的一拳。 嘭! 一声脆响。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雪猿的身体迅速长大,张口咆哮,罡风将赵志身体吹飞,撞向那一株千年桃树。 “噗!” 赵志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神色骇然的看着那一只雪猿,那雪猿竟乖巧的站在顾余生的身旁,一副讨好的模样。 “怎么会?” 赵志面色如土,伸手抓住桃枝。 雪猿的这一拳,势大力沉,将他五脏六腑全部捣碎,一身修为尽废。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 赵志对顾余生大喊道:“顾余生,你好大的胆子,勾结妖兽残害同门,如果让宗门长老知道,你死定了!” 说着,他伸手往衣服一掏,摸出一块宗门令,作势要把宗门令捏碎。 青云门的宗门令内,记载着每名弟子的身份,一旦在斩妖的途中遭遇不测,可以用来向宗门求助。 现在,赵志打算利用宗门令对顾余生进行要挟。 “嘿嘿嘿!”赵志见顾余生在往后退,脸上露出一抹狰狞,“顾余生,你杀不了我的,你应该清楚你自己在宗门内的地位,识相的话,解除雪猿的契约,把它送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是么?” 顾余生再后退几步。 他的嘴角渐渐上扬。 就连他身旁的雪猿,也在后退,脸上露出一抹畏惧。 赵志手持宗门令,身体快要支撑不住,正欲从桃花树上下来,但他动了一下手,发现手上缠着什么东西,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志抬起头,只见无数桃花枝化作藤条,噼啪噼啪的闪动着,瞬间将他捆得严严实实,那粗大的树杆上,凝聚出一道树妖的面孔。 “树……妖?” “啊!” 赵志吓得面色如土,他本能的想要捏碎宗门令,却被树藤缠绕住手指和手腕,树尖刺进他的身体,宗门令掉落在地上。 赵志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 体内的血气被树妖抽走剥离。 他尝试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济于事。 “不要!” “救……救我!” 赵志一双眸子绝望的看着顾余生。 此刻,他终于明白顾余生为何在后退,那少年镇定而冷漠的眼神,让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这少年谋划好的,要了他的命,还不给宗门留下任何权柄。 步步为营,隐藏实力,好深的心机! 嗬。 赵志的身体只剩下皮包骨。 他嘶哑的声音犹自在顾余生耳边回荡。 “救我……我知道是谁害了你父……”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他刚想上前一步。 但那一只千年桃树妖泛起阵阵粉色的光,连同赵志的骨头都融进了它的躯干里。 桀桀桀! 顾余生仿佛听见树妖兴奋的声音。 并扬着桃花枝,在顾余生面前晃动,似乎想要连顾余生和雪猿都吞掉。 而顾余生则是突然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对着桃树。 一道青色的光芒从葫口中涌现。 千年桃树的桃花被顾余生吸得干干净净。 耳畔传来千年桃树震怒的声音。 顾余生则是淡然道:“收点利息。” 清晨的阳光照在顾余生疲惫的面庞上,他一个人悄然离开峡谷,并没有让雪猿跟着。 推开小院门扉,顾余生背靠在门上,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刚刚历经一场生死,耗尽他体内的元胎之气。 他那并不壮实的身体,拥有一颗执着的心,他用自己的执着,扼杀了他拥有的童年,幼稚不在,欢乐不在,在这方桃花漫开却又充满荒芜的世界里,他孤独前行着,学会生存,做事杀伐果断,他身披着阳光,目光越发坚定。 自始至终。 顾余生都紧握着手中木剑。 “咳……” 顾余生手扶在墙边,嘴角溢出鲜血。 忽然,少年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只见屋檐下的小木虎上,有一道傲娇的身影正骑在上面,那明亮的双眼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少年下意识的把沾血的手捏成拳头,缩进袖子,对着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爷爷说桃花快谢了,让我摘一些回去学着酿酒。”少女目光在顾余生那一只藏着手的袖子上一扫而过,从小木虎上跳下来,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精美的帕子,里面包着一块十分精美的酥糕。 “想不想吃?” 莫晚云边问顾余生的时候,一边将酥糕掰成两半,左右手各持一边,上下重合印了一下,把稍大一丝丝的递给顾余生。 “你肯定没吃过,这是我爷爷亲手做的,里面加了很多好吃的。” 酥糕的清香扑面而来,顾余生的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咕叫唤。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脸色微涩,摇头道:“莫姑娘,我不饿……呃咳咳咳……” 顾余生话没说完,就被莫晚云用半块酥糕塞在他嘴里。 莫姑娘见顾余生脸憋得通红,有些得意的拍着手,重新骑坐在小木虎上咯咯咯的前翻后仰笑着,身体一歪,向后倒在地上,屁股墩着地,有几分狼狈可爱。 “喂,小泥鳅,别笑,要笑进屋去躲着笑,笑完了再出来!” 莫萝莉扁着嘴,凶巴巴的看着顾余生,又指了指柴房。 顾余生总觉得这丫头这一摔有些夸张,他绕着莫晚云一些距离进屋,把手心的血擦拭得干干净净,伸手把嘴里的酥糕取出来,细嚼慢咽。 顾余生果然没有尝过这么好吃的酥糕,它不仅软糯香甜,吞下去后,腹部还有一股清凉之意,让他体内受到的内伤疼痛之感也减轻了许多。 过了一会,顾余生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来,脸色依旧有些发白。 莫晚云则是骑在小木虎上,手上捧着一本书,双眼盯着书本上的字,慵懒的打一个哈欠。 “好吃么?” 少女把书挪在胸脯前遮挡,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笑吟吟的看着顾余生。 “好吃。” 顾余生走进东厢房,搬出来一张桌子放在莫晚云面前。 “莫姑娘,这样看书会好些。” “你也读过书的?”莫晚云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意外的看着顾余生,说完这话,又觉得可能不太礼貌,她揪住小木虎的耳朵,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也被逼着看书啊?” “嗯。” 顾余生点点头,伸手擦拭着明亮的桌子。 “不过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莫晚云意外的沉默。 她默默走到书桌边,顾余生给她搬来一个小草墩,给自己也搬来个小草墩。 一个在桌子的这头。 一个在桌子的那头。 少年与少女目光相对。 阳光落在少女的脸庞上,明媚而干净。 顾余生有些痴傻的看着。 莫晚云抬起手指,在顾余生的额头弹了一瓜崩,带着警告道:“吃了我的酥糕,就得为我做事,本小姐一看书就犯困,你监督一下我,今天我必须把这篇文章记熟,否则爷爷会怪我……喂,我说话你听见没?” “哦,好。” 少年回应道。 此时。 清风吹桃花,片片落小院。 第19章 千年树妖难应付,顾余生潜在的危机 顾余生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修行的日子,可那个比桃花还要明媚的莫姑娘隔三差五来桃小院找他玩,偶尔借他的书桌趴着睡一晌午的觉,心情不错的时候就抢他的小木虎当摇椅玩乐,让他不再那么孤单。 然而,美好的日子如同这满山的桃花,终究有花开花落。 这一日,顾余生在林中练剑,周围的桃树上,最后一朵桃花快要掉落。 满头大汗的顾余生快步走到小院。 他以为会如往常一样,要么一推门就可以邂逅在木桌旁捧着书睡觉的莫姑娘,要么就是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点心坐在小木虎上下巴微微抬起向他炫耀的莫姑娘。 小院依旧清静。 没有莫晚云的身影。 顾余生的目光散漫的四处打量。 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 人的孤寂,并非是要到人群中才能得到慰藉,顾余生已经习惯一个人修行,生活,可自从那个每日都会蹦蹦跳跳的姑娘闯入他院子,和他吵吵闹闹,让他觉得修行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他一个人在柴房忙碌一阵。 手捧着一碗桃花蜜酿,一个人在屋檐下发呆。 这时,一根通心草做成的管从屋檐上方垂下来,精准的落在碗里,那一碗桃花蜜酿,吸溜着就没了踪影。 顾余生抬起头,迎上一双眯笑成月牙的眼睛,穿着一身青色罗裳的莫姑娘,正朝他眨眼,粉腮鼓鼓的。 顾余生也不知怎的,伸手把那通心管握在手上,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噗!” 没云的天空下起一场蜜雨,泼洒得顾余生满脸都是。 莫晚云涨红着脸,桃花蜜酿从她嘴角,鼻子里流出,她瞪大眼睛,纵身一跃从房顶跳下来。 “顾余生!” 这是她第一次怒叫少年的名字。 她躲在屋顶上,就想看一眼这少年会做些什么,给枯燥的修行日子找点乐子。 可没想到,顾余生和她开了那么大的玩笑。 她一把捏断通心草做的管子,放在地上踩了又踩,犹自不解气,捏起拳头,轰的一下打向顾余生的面门。 拳劲吹打得顾余生的头发散乱向后。 但他没有往后退,而是一脸傻笑的乐着。 咚。 莫晚云的拳头变成手指,在顾余生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再也不吃桃花蜜酿了!” 她憋着涨红的脸对顾余生说。 “莫姑娘,别生气,我和你开玩笑的。” “哼。” 莫晚云侧脸不理会顾余生,双眼凝望青萍山上的云卷云舒。 她生气了。 哄不好的那种。 顾余生愣了愣。 转身跑进桃花林。 莫晚云依旧抬头,眼睛却跟着顾余生的身影动。 没过一会。 顾余生手捧着一根桃花枝走来。 上面还有一簇桃花没有凋谢。 他当着莫晚云的面摘下来,用手簪在莫晚云的发髻上。 “莫姑娘,你别生气,我把整个春天都送给你了。” “噗哧!” 莫晚云忽然乐笑起来。 “我看你别练剑了,有书呆子的潜质,莫如跟我爷爷一样,天天捧着书看好了。” “我偶尔也看书。” 顾余生指了指东边的厢房,里面有几排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书。 莫晚云才没听顾余生说的话,她走到小院井边,低头看一眼水中的自己,那发髻上的桃花格外别致。 她也不摘下,而是扬起嘴角,双手抱怀,对顾余生道:“喂,顾余生,过了今天,我可就不来了。” “哦。” 顾余生闻言,木讷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走神。 “终于没人打扰你了,是不是?” 莫晚云也一脸傲娇地走向顾余生。 “我要闭关凝练元胎了,下次再见面,我可就是真正的修行者了。” 莫晚云双手放在身后,手指扣在一起,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认真的盯着顾余生。 “你也应该不会太差吧,小泥鳅。” 顾余生只觉一股幽兰扑鼻,那一双灿烂如星辰的眼睛好似难以触及到的距离,他默默点头。 莫晚云这时忽然从身后抽出一只手,先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然后一点点的平移到顾余生的头顶。 “你比我矮啊,多吃点,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有我高了。” 莫晚云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小院门扉,背对着顾余生挥挥手,然后如往常一般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顾余生犹自站在原地,好一会,他才露出一抹怅惘笑容。 接下来的几天。 顾余生果然再也没有见到莫姑娘。 但顾余生修炼得更加勤奋了。 白天练剑,晚上就凝练元胎,困乏之余,他就差使雪猿去山上摘一些野果和桃花,制作成一坛坛桃花酒酿。 眨眼一个月时间过去。 顾余生体内的银色元胎之气 彻底凝练成金色。 丹田处的九道元胎纹印,也彻底变成了金色的纹路。 “终于到凝练一品元胎的时候了。” 顾余生停止调息。 夜幕之下,青萍山的星辰璀璨。 少年背着酒葫芦,仗一把木剑,行走在桃花林幽静的小道。 桃花林边,满脸沟壑的老者凝望着少年的背影,微微叹息道:“星光不负赶路人,这小子,比他老子要倔强得多。” 这时,黑暗中遁来几道人影,为首之人是青云门掌门玄机子,身后是陆展,及几名长老。 “拜见柳师伯。” 柳元目光深邃,冷冷的道:“大半夜的,你们怎么来了?” “柳师伯,陆展的记名弟子魂牌碎了。” 柳元眯起眼睛:“是那个强行逆行经脉开脉的家伙?失踪多久了?” 陆展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太上长老,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没有一个结果?还如此兴师动众?” 柳元目光落在掌门萧让身上,只要不是斩妖行动时期,每一位青云门的弟子生死都格外重要,但不至于惊动掌门。 听见柳元的话,萧让表情一僵,太上长老这是责备他这个当掌门的没有主见。 陆展这时接话道:“禀太上长老,我等追查赵志失踪的事,一直查到桃花林尽头的峡谷,我们在那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里有一棵千年桃树竟然生长出灵智,已经化为妖树,赵志应该被那桃树妖锁吞噬,但这件事颇为蹊跷,因为桃花林中有打斗的痕迹。” “哦?” 柳元眯起眼睛。 “桃花林中,只有老夫一人独居。” 陆展有些急迫的道:“太上长老忘了么?还有一人。” “你是说顾白的儿子?”柳元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不觉得这样很荒诞吗?一个刚入门,尚未凝结元胎的少年和一个开脉境的人激斗?” 众长老面面相觑。 柳元目光老辣,看向陆展:“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你没有说给大家听?听说你儿子和顾白的儿子在山下时,引发的天道誓言?你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陆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摇头道:“太上长老,晚辈怎敢有所欺瞒,我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桃花林中,除了太上长老之外,的确只有那小子能自由行走,至于我儿陆晨和顾余生之间的天道誓言,等他们束冠加冕,成人礼上,请莫老先生帮忙解除誓言即是——如果太上长老不愿意让宗门的晚辈生死争斗的话。” “哼,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做主就好,至于你说这片桃花林,能闯入的人,也是有的,莫家小姑娘就可以随意走在桃花林,老夫布的桃花杀阵,拦不住她,照你这么说,难道是她杀了赵志?” 陆展面色狂变,连忙矢口否认,他可以在掌门面前耍点小心思,但绝不敢得罪那位圣院书山的大儒,对方只一个念头,就能将他当作蚂蚁碾死。 “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不要只懂在青云门内横。”柳元声音带着警告,目光扫过众人,“看你们兴师动众的样子,应该是去会过那一只桃花妖了吧?斩杀了吗?” 玄机子神色尴尬,咳嗽一声,说道:“柳师伯,那桃花妖修行千年,道行极高,我等看不穿它的境界,我等合力对付它,刀剑劈砍,术法加身,却浑然无用,还请柳师伯出手,将它诛杀,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悲剧。” “请柳师伯出手。” 其余长老纷纷拱手行礼。 柳元手捻胡须,神色肃然道:“你们高估我了,那株千年桃树,连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 众长老目瞪口呆。 陆展更是一脸难以置信,怪不得赵志会死得连骨头都不剩。 “要不然,你们以为为何老夫要守着这片桃花林不让其他弟子进来?” 柳元负手而立。 “这青萍满山的桃树,皆有可能是它的本命之源,想要杀死它,除非斩尽满山桃树,试问,你们谁有这样的能力?” 众人沉默。 “散了吧。”柳元挥挥手,目光落在陆展身上,“顾余生那小子已经自困于桃花林,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不要太过分。” “是。” 陆展拱手,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原来顾余生这小子,人虽然活着,却比死还要痛苦,那一株千年桃妖,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亲自出手,将这小子解决掉了。 至于他与陆晨的三年天道誓约生死之战。 他能活三年吗? 痴心妄想。 第20章 凝气入元胎境,一品之上的元胎? “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瀑布后方的寒洞,顾余生停下脚步,对巴巴的跟在他后面的雪猿下达命令。 这些日子,顾余生将雪猿采摘的野果酿的酒做了改进,酒香四溢,有一次顾余生好奇之下,将灵葫中的酒给雪猿吃了一小口,结果这雪猿身上的毛发越发的霜白,气息也强大了许多。 自那以后,雪猿整天跟在他的身后,巴巴的等着顾余生赏它酒吃。 雪猿耷拉着身子,月光下,它一双眼睛溜溜的盯着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 “得,赏你一口。” 顾余生给雪猿尝了一口酒,雪猿兴奋得毛发竖起,抓耳挠腮,兴奋得不行。 它伸出手指,指了指悬崖边。 顾余生循迹看去,眉头微皱。 那一株千年桃树,居然不见了。 周围犹自有火烧剑凿的痕迹。 似乎刚刚历经一场打斗。 “那一株千年桃树,被宗门的人砍掉了吗?” 顾余生目光闪动,距离杀赵志已经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没有人宗门的执法者来找他,这并没有让顾余生完全的放松警惕。 他的脑海中,犹自记得赵志死前所说过的话。 他的父亲之死,似乎另有蹊跷。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说明在宗门之中,依旧有人会暗害他。 “必须得加快修炼的速度了。” 顾余生感受到时间的紧迫。 收回目光,顺手摸了摸雪猿毛茸茸的耳朵,转身走进寒洞。 他已做好凝练元胎的准备。 来到寒洞深处,顾余生盘坐在一张草团上,先打坐凝神静心,将各种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 “希望一口气凝练元胎成功。” 双手环抱在丹田处,顾余生缓缓催动太清元胎灵引诀,丹田处,金色的元胎之气如一团金色的云朵不断的翻涌。 天地间的元气,也蜂拥着进入顾余生的身体。 元胎境,是以元气为炼,重铸丹田之基,除后天五谷之垢,身无瑕疵,如身天地所孕,身体与天地间的契合度越强,以后的修行根基也就越扎实。 而凝练出元胎之气只是前奏,想要彻底进入元胎境,则是要将所有的元胎之气化作一滴元精,汇藏于丹田,如同身体内的一盏灯,自此生生不息。 一旦凝练元胎。 人的寿命即可突破凡人一百二十岁的大限,能够多出三十年的寿元。 顾余生在入定前,已经反复推演过凝练的过程。 但真正到了凝练之时,体内狂暴的金色元胎,每一次冲击丹田,都使得他无比的痛苦,豆大的汗水从脸颊滚落。 “这点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咬牙坚持,丹田中的金色元胎之气急剧的汇聚于一点,有凝结的征兆。 然而就在此时,让顾余生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那凝结的金色元胎之气,并没有化作元精,而是陡然间由金色变成了琉璃之状,呈现七彩云霞。 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辛辛苦苦凝练的金色元胎之气,不受他控制的急剧凝练,须臾之间减少数十倍。 天地间的元气如狂乱的风,引动周围的寒气。 就连那寒潭中的千年寒气,都在钻进顾余生的体内。 呲呲呲。 顾余生的身上,眨眼间覆盖上一层白茫茫的霜色,快要将他冻成冰雕。 “糟糕。” 情急之下,顾余生摘下葫芦,也顾不得许多,将灵葫中的酒送入嘴中,痛饮数口。 丹田之中,瞬间升起一股灼热之气,这股灼热之气将顾余生的身体裹住,使得他不会变成冰雕。 此刻,顾余生如同旱驼饮水,金色元胎之气凝练成七彩云团。 “难道一品元胎之上,还有更高级的元胎?” 顾余生引导着狂暴的天地元气,他的袖袍鼓荡,手握着酒葫芦,一旦寒气过重,他就再饮一口。 寒潭上方,呈现一层幽绿的元气翻涌,这些元气来自于青萍山的地脉,如今,被顾余生疯狂的汲取。 是夜。 皓月高悬,天上星光璀璨。 正从青云殿走出来的掌门玄机子忽然感应到什么,停下脚步,抬头凝望上方。 只见那镇妖碑的上方,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云团盘旋,久久不散。 “这是?” 玄机子身后,其余长老亦感应到什么,纷纷驻足仰望。 一名长老惊道:“这是天地元气凝空引动的天象,这是有人凝结元胎!有人在凝练上品元胎?” “会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莫老先生的孙女了,她是无垢之体,长期受圣人礼书洗练,凝练出上品元胎,并不奇怪。” “可这也太快了一些。” 众长老皆看向落尘峰的峰主何红念。 毕竟莫晚云在青云门修行,大多数时间都在落尘峰。 “恭喜何师妹。” 何红念虽然穿着一身道袍,身材却依旧丰腴,素姿清雅,对一干长老依旧有不小的吸引力。 她双手一合,目光却看向玄机子萧让,开口说道:“这是我们青云门的福气!” 众长老面面相觑,总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 玄机子本来心情奇差,那么多人,竟然拿一只千年化形的桃花妖毫无办法,如今有人凝练上品元胎,心情稍好,他捻须一笑,嘱托道:“莫前辈那边一应用度,一定要照顾周到,对了,雷师弟呢,今夜他若在,那只桃花妖未必能逃得掉。” 这时,陆展不合时宜的说道:“雷师兄最近在教九皇子天纵剑诀,对了,听说九皇子也达到凝练元胎的最后一步了,可能就在这几日。” “嗯?” 玄机子眉头一皱,再次抬头看向苍穹。 “掌门师兄,那漩涡的方向,似乎是向着云峰去的,难道凝练元胎的是九皇子楚尘?” 玄机子眼中露出一抹精光,恍然道:“本座明白了,这天空的漩涡异象这么大,甚至比的上凝魂境时的规模,一定是两个人在同时凝练元胎,今夜月圆当空,是最佳的凝练元胎时机。” “两人!” 众长老又惊又喜,甚至带着一些嫉妒。 那玄龙王朝的皇子,背景深厚,以后成为青云门的精英弟子,那青云门,以后有机会进入二流宗门。 “都别愣着了,准备好两份宗门之礼,待那二人凝练元胎之后,我亲自去向守山长老申请开藏经阁,让他们二人挑选合适的功法,其余弟子,也可以入藏经阁挑选一门功法,以此激励年轻一代弟子。” “是。” 众长老听说要准备贺礼,心思顿时活泛起来,无论巴结玄龙王朝的皇子,还是圣山书院的大儒,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定要好好把握。 云峰,一处装饰豪华的别院内,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正在凝练元胎,青色的元胎之气环绕在身体周围。 “只是三品元胎吗?” 楚尘的脸上露出一抹不甘,身上戾气涌现。 这时,在阴暗的角落,一名面白无须的老者悄然出现,凝望着楚尘,目光深邃,说道:“九皇子,你太心急了,以你现在体内凝结的元胎之气,进入元胎境时日尚早,就算凝练元胎,也只是三品,在青云门这种守碑之派来说,算得上是上佳之姿,可在玄龙王朝,只能算一般。” 楚尘目光阴鸷,说道:“我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是世人仰望的存在,事事也必须争先,那莫晚云已经在一月前就闭关,每天用浩然之气易经伐髓,我如果不凝练元胎,永远也追不上。” “莫晚云是我的,我的!” 楚尘面目狰狞。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只要变强,先一步在三大圣地那些骄子面前得到莫晚云,我就有希望和太子争夺大位!” 那站在阴影中的老太监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递到楚尘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金灿灿的丹药。 “这是……金元丹?” 楚尘的眼睛里泛起一抹火热,这金元丹,就连他们玄龙王朝的底蕴,也很难弄到。 “九皇子,这金元丹虽然是天地奇物,可也并非没有副作用,修行之路,主要还是看自身。” 没等那太监话说完,楚尘咕噜一声,把金丹吞进腹中。 …… 别院外,云峰峰主雷江横面露喜色,神色间颇为得意,云峰的其他长老也在身旁,出言恭维。 “雷师兄,百年了,咱们云峰终于又出了一位凝练出上品元胎的弟子。” “是啊,雷师兄,可喜可贺啊,听说今夜掌门和其他峰的长老去桃花林,遭遇一只千年树妖,一番交手之下,竟是吃了亏,连那树妖的境界都没有试探出来,掌门正有气没出撒呢。” 雷江横冷笑一声,轻蔑道:“千年古树化妖之事,在青萍山不足为奇,我若在,祭出天纵剑,那树妖还能逃?” 一名长老溜须拍马,奉迎讨好。 “自然,雷师兄的剑术,在我们宗门足以排进前三。” 雷江横的表情陡然一僵。 前三? 那就是第三了!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刺耳。 “贝师弟,怎么说话呢?雷师兄的天纵剑术,再练二十年,绝对宗门第一。” “都给我住口!” 雷江横神色冰冷,宗门的太上长老柳元剑术和修为在他之上,他自然服气,可那俞青山,也在自己之上? 笑话! 雷江横嘿嘿一笑,说道:“以九皇子的天赋,最多五年,就会追赶上我,不过今夜凝练元胎的,还有桃花小峰的那位莫姑娘,她也在今夜凝结元胎,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师兄,那九皇子,当真是因为莫老先生的孙女,才入我青云门的?” “当然,否则,以对方的背景,会来这里?你们啊,久在青云门,从未出过青萍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有多少强者纵横在这方天地。” 说到这,雷江横脸上的傲气不在。 “与那些真正的天才和绝世强者相比,我们只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一方蝼蚁罢了。” 第21章 天品元胎,被隐藏的秘密 桃花峰别院。 圆月高悬。 大儒莫凡尘手捧圣贤书,秉烛而读,他的身体周围,有一道道浩然之气汇聚于头顶,将整个别院都笼罩在内。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莫凡尘读到这,放下手上的书,缓缓起身,临窗眺月。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落在孙女莫晚云正在闭关的幽静小院,身上的浩然之气渐渐隐没。 “晚云呐,我虽能助你一时,却难护你一世,平日里让你多读书,你多有懈怠,常常枕书而睡,你虽然天资聪颖,然而凝练元胎,如万丈高楼之基,点点滴滴,都得靠自己去夯实。” 没有浩然之气环绕的莫凡尘,如同一尘世中读书的老儒生,看不出任何仙气。 他仰望青萍山,感慨道:“圣人云,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毅力凝练出元胎,总不至于连上品元胎都无法凝结吧?” 就在此时,莫凡尘若有所感,仰望星空中的元气漩涡,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这青云门,倒也有趣。”莫凡尘走出房间,身上的青衫儒袍鼓荡,浩然之气纯正无比,他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低语道:“圣院天书中有记载,大千世界,王朝五百年兴,五百年衰,是为大争之世,妖族横行,称霸一方,风头盖过魔族,连上界仙人都无法压制妖族崛起,沧海桑田,岁月轮转,也该到我人族大兴之世了吧。” 正说话间,隔壁小院涌出一道金色的元胎之气。 莫凡尘见状,微微颔首。 他深知孙女莫晚云向来贪玩,没有挖掘出足够的天赋,没有去努力修行,只能凝练出二品元胎,没想到竟然是金色一品元胎,虽然没有达到那传说中的天品元胎,但能够凝结一品,已属不易。 “也还不错。” 莫凡尘移步,打算进小院为莫晚云护法,因为金色元胎之气显兆,接下来会有极大的风险。 然而,莫凡尘抬起步子,只见金色的元胎之气,赫然有一道道霞光涌现。 “什么!” 莫凡尘瞳孔中一缩,先是一喜,随即反应过来,随手一挥,一卷圣书从袖子中飞出,冉冉升上天空,将整个青云门的天机遮掩。 “竟然是天品元胎。” 莫凡尘神色呐呐。 “晚云,爷爷小看了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改变自我,在暗地里努力修行的?原来我给你看的那些书,你都有真正的用功,若非如此,绝不会凝结出天品元胎的。” 同一时间,桃花林尽头,瀑布遮掩的寒洞中。 顾余生身体周围泛起七彩琉璃之芒。 他身如琉璃宝瓶。 天地间的元气如劲风呼呼刮过,盘亘在他头顶上方,被他吸入体内。 元胎境,在佛门大宗也被称作宝瓶境。 身染尘埃,则身如泥瓶。 心有明镜,则可以身化琉璃宝瓶。 此刻。 顾余生处于一种玄妙的境界,仿佛魂魄短暂的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一点点的飘荡在天空。 他一点点的上升,青萍山依旧若隐若现。 可天空中,随着元气的凝结,仿佛被生生撕开一条口子,苍穹深处,有一道苍古的气息弥漫,好似有一只奇特的眼睛穿界而来,突然间朝他看来。 顾余生心中一惊。 刹那间天崩地塌,好似天地渺渺,人如蜉蝣,如沧海一粟,命如蝼蚁之小。 他的灵魂如同在风雨飘摇,难以回归到身体。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骇然,他低头,好似能看穿山脉,寻找到自己的宝瓶肉身,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无法回去。 “难道是我走火入魔了吗?”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在坠入黑暗。 就在此时,天空中有一道光陡然升起,仔细看去,却是一本充斥着浩然之气的圣书,那光虽然微弱,洒照在他灵魂上却十分舒服。 他如同在黑夜行走,找到一盏灯,飘荡的灵魂终于回到体内。 “呼!”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原本凝练元胎成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那种历经生死的恐怖之感,一直萦绕在侧,久久不散。 听着自己有力的心跳声,顾余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那一道如神明般降临世界的恐怖气息,莫非是和我凝练出超过一品的元胎有关?” 顾余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打在头上,比他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顾余生很快意识到,如果元胎的品质,一品之上还有更好的,那宗门的典籍上应该会有记载才对,毕竟青云门凝练元胎的功法,是三大圣地所留,没理由遮遮掩掩,就算是口口相传,没有记录在修行秘籍中,宗门的长老也应该会说才对。 而宗门和秘籍上都没有泄露,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刻意隐瞒,或者说这背后牵涉到天大的秘密? “以后得找机会留心这件事。” 顾余生打定主意,待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他才重新盘坐,细细感受进入元胎境后的变化。 顾余生的第一个感受,就是身体变得轻盈了,天地间的元气,他虽然肉眼无法捕捉,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如同人看不见风,但风却借助不同的山势水形,拂过草木山岗,以不同的姿态展露在他面前一样。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宛若脱胎换骨一般,但却不再像刚出生那样蒙蔽了智慧。 整个身体处于一种超然状态并能感知这方世界真谛的整体升华。 凝练元胎。 意味着顾余生从此刻起,脱离了凡人的范畴,有资格被称作修行者了。 顾余生并没有太多的得意,他隐隐的感觉到,当凝练元胎的那一刻起,如同在原本平凡的世界突然间打开一道未知的大门。 前面的路充满未知,需要他一点点的去修行,去成长。 顾余生更加明白。 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低阶修行者能看见这方世界的日子,比凡人要短得多。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方世界,从来未曾真正的平静过,妖族环伺,妖兽横行的世界,丛林法则对修行者来说,更加残酷。 想到此。 顾余生心渐渐平复,他如同第一次修行太清元胎灵引诀那样,从第一句开始从头修炼。 巩固境界! 顾余生尝试着按照秘籍一点点的修行,如同一条经常走过的路,当眼界提升后,再重新回头走,会注意到以往忽略的路上盛景。 修行也是这般。 从未有人像顾余生这样做。 因为在他们看来,修行是翻越一座山,跨过一座桥。 过去了,就不愿意回头再来一次。 而正是顾余生单纯而朴素的念头,让他惊奇的发现,原本已经凝练的琉璃元精,绽放出光芒,如逆流的时间沙河,洗练着他的身体。 原本凝结元胎的过程很痛苦。 可此时,顾余生却如同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 顾余生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在他体内,那些闭塞的经脉还没有打通。 不过,这些修行时催动元气经过的经脉,并非只有九条,而是十二条! “开脉境不是只有九段吗?” 顾余生心中浮现出一抹疑惑,那种沐浴舒服的感觉也渐渐退去。 凝练元胎的修行之路,圆满结束,接下来要修行的,是开脉境! 第22章 九皇子出尽风头,演武场上召唤藏书阁 清晨。 和煦的阳光斜照在桃林小院。 顾余生手持木剑,正一点点的适应进入元胎境后身体的变化。 他依旧是像往常一样简单直白的刺剑。 但是,他每日刺剑的次数,已经从最高的时候一万次,每日减少,如今他只需要挥剑一千次。 尽管次数减少,可顾余生每一次挥动剑的难度,比以往提升了数倍。 既要做到剑气内藏于木剑本身,又要形成剑势。 这其中的玄妙,看似简单,却难以办到。 无人之时,他也会将修炼那九招无名剑法,越是修炼,顾余生越是觉得这九式剑招去繁就简,想要真正的掌握,需要勤加修炼。 练完剑后,顾余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来到屋檐木柱边,用手放在头顶,对着木柱上的划痕比了比。 今日比昨日高了一些。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在枯燥的日子里,他犹自记得那天少女对他说过的约定。 所以,他最近有多吃饭,努力的修行,好好的练剑。 阳光透过桃树绿荫,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他用手遮挡眼眉,双眸看处,那一棵棵桃树上已结出核仁大小的幼桃。 等满山的桃子成熟时,莫姑娘应该会来吧? 少年心里这样想道。 这时,青云门内古老的钟磬声响起。 顾余生以为如往常那样,又到镇妖碑默礼的时刻。 当他整理衣衫的时候,发现钟声比往日多敲了三次。 顾余生心中一紧,把葫芦随身携带,木剑挂腰间,快速奔向演武场。 进入元胎境后,他虽然还没有修行任何身法一类的功法,但已身轻如燕,随便一跃,就可以跃高丈许,蹿飞数丈之遥。 “钟敲十二下,宗门内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顾余生心中充满疑惑。 他步履轻快,竟比往日早到了一炷香的时间。 演武场连接六峰的云桥上,这才缓缓有青云门的六峰弟子匆匆赶来。 顾余生一如既往的坐在那一株早已光秃秃无法为后人遮挡阴凉的老槐树下。 青云门的演武场极大,呈现八卦之状,乾位立镇妖碑,坤位立一大鼎,象征三大圣地之香火绵延。 顾余生虽然青云门弟子,却不属于六峰的任何一峰。 青云门以六峰来大体区分弟子修炼的方向: 云峰以修剑为主。 丹霞峰以丹道见长。 天灵峰则多是御兽控妖的天赋类弟子。 落尘峰则是只招收女弟子,峰内设立有僧尼之观,一些女弟子实则为出家之人,终身不嫁,而一些女弟子,虽修道法,却参悟欢七情道法,一生钟情于寻找道侣,共赴天下斩妖。 剩下的两峰分别是天工峰和凌霄峰。 这两峰弟子最少,天工峰以炼器和锻造兵刃为业。 凌霄峰则只有少数精英弟子才有资格入住开辟洞府,且肩负着戍守青云门的重要职责,因为凌霄峰中有一座镇妖塔,里面镇压着无数强大的妖兽。 青云门的弟子隶属哪一峰,可以从衣服的袖纹,以及身前身后不同的花纹图案进行区分。 当所有人都来到演武场后。 整个演武场的只有两个人的衣服与他人不同。 顾余生的入门青云服。以及那位玄龙王朝九皇子楚尘穿着的紫袍蟒服。 顾余生的目光在逡巡,他在寻找莫姑娘的身影。 可惜的是,莫姑娘并没有在。 这也难怪,她只是来青云门的客卿弟子,和楚尘有本质上的区别。 六峰的峰主以及长老缓缓走来。 身为掌门的玄机子来得稍迟。 但却一下将青云门的整个氛围变得隆重了一些,玄机子目光逡巡一圈,似乎因为顾余生落站在一个极为不协调的位置而眉头轻轻一皱。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向你们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玄龙王朝的九皇子,已在七日前成功凝结元胎,进入元胎境。” “嚯!” 虽然大部分新晋的弟子已经知晓,可掌门的彩虹屁,还是要拍一拍的。 也有一部分弟子在潜心修炼,并不知晓此事。 “元胎境!” “这才多久?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凝练元胎成功了吗?” “这是何等的天赋!” “我现在还连天地元气都感应不到,别说凝练元胎了。” “恭喜九皇子!” 演武场上,掌门的话如平地惊雷,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此刻,楚尘如众星捧月,成为最耀眼的人。 玄机子甚至移步到楚尘旁边,说道:“楚尘,向大家展示一下你凝结的元胎吧。” 玄机子的修为已至第六境的归一境界,但元胎境,开脉境和煅骨境这三个较为特殊,修士身如天地孕育的玉石,无法被窥探,只能自我显露,才能看清真正的实力,各境界的修炼程度如何。 “是。” 楚尘素来傲慢,宗门内的长老都不太放在眼里,但是青云门的掌门,却是由三大圣地的先贤制定出一套筛选之法,才能执掌青云门,青云门的掌门身份极高,相当于是三大圣地的弟子。 从某种程度上说,青云门能够列入三流宗门,也是因为青云门掌门这个特殊身份。 楚尘虽然是玄龙王朝的皇子,却也不敢放肆。 人群中,顾余生目光也落在楚尘身上,刚好,他就是那个不知道当夜天地异象的人。 自然也不知道莫晚云和楚尘都已经凝练元胎。 听说楚尘凝练元胎,顾余生神色平静,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家伙凝练出什么品质的元胎? 这几日,他翻遍顾白留下的书籍,也没有从那数百本书籍中找到关于一品以上的元胎记载。 楚尘向前迈出一步,双手掐诀,一股银色的元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刺目的银光,在骄阳下惹人注目。 “二品元胎?” 有人惊呼! 眼里满是羡慕。 “恭喜啊,雷师兄。” 有不少长老朝雷江横说着恭维的话。 雷江横背一把天纵剑,一脸肃然,但他嘴角也是微微上扬,掩藏不住的得意。 玄机子则是神色微微有些失望。 “只是二品元胎吗?” 雷江横似乎和掌门有些不和,他上前一步,说道:“楚尘,别隐藏实力了,让大家看看你真实的元胎品质。” “哼,我就知道,有些人以为我只是这种水平!” 楚尘身上的银光陡然一盛,下一刻,银色的光芒变成金色的光圈,从丹田处笼罩着他的身体。 嘶! 顾余生听见无数人倒吸凉气,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声音。 上一个能够凝练出绽放银光元胎的人,已经是一百年前了,如今,居然有人凝练出金色元胎。 绝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包括宗门的长老,以及往届入青云门的弟子,他们早听说过楚尘的存在,不少人前来观摩,如今亲眼见到金色的一品元胎。 当真是又嫉妒,又羡慕。 恨自己没有这样的天赋,没有这样的际遇和如楚尘这样的身后家世背景。 “奇怪。” 吵吵闹闹的声音中,顾余生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因为他注意到,楚尘刚刚由银色的元胎转化为金色时,那一道光中,有一瞬的瑕疵,呈现灰蒙蒙的状态。 他记得自己当初凝练元胎之气时,就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灰色的元胎之气,属于元胎瑕疵。 不仅如此,顾余生虽然见楚尘绽放的金色元胎笼罩身体范围较广的地方,但实际上如果凝练成一团,还不如自己十分之一大小。 更不必说他在最后关头,将金色的元胎提升品质,化作琉璃元精了。 “楚皇子威武!” “楚皇子霸气!” “太厉害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顾余生耳边回荡。 顾余生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心境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偏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顾余生,是不是看见真正的天才,才知道自己是那一个小丑,如同井底之蛙一样?” 陆晨穿着云峰的服饰,趾高气扬的朝顾余生走来,好似那个凝结元胎的人是他一样,他本来没有资格遴选成为云峰核心弟子,可他天天在楚尘身边,以及他父亲陆展的缘故,如今已在峰主雷江横座下修行。 为此,陆晨特意的扬起他衣服上的云剑图案,生怕顾余生看不见。 顾余生开口回应道:“谁是小丑,谁是天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有一人会在三年后见不到这世上的太阳。” “那一个人一定是你。” 陆晨勃然大怒,掌心一翻,取出一个价值不菲的瓷瓶。 “看见了吗?凝元丹,有了它,两个月之内,我一定凝练出元胎,而你,在数月之后,就要被逐出宗门,就算逐出宗门,我也会下山,履行我们之间的誓言之约,我要亲手杀死你。” 顾余生盯着那一枚凝元丹,内心并无波动。 这时,大地忽然震颤起来,顾余生眉头一皱。 只见玄机子手持一块掌门令,那掌门令上泛起玄妙的符文,演武场的正中心,突然间出现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吞吐之际,一座玄妙无比的大殿出现。 大殿的中间,赫然有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藏书阁。 那三个字,并非青萍州使用的文字,而是上古龙族的象形字雕琢显刻。 顾余生心中微惊。 青云门有专门收录功法的地点,坐落在凌霄峰上。 演武场上怎么会有藏书阁,这一座藏书阁虽然从演武场上出现,却好似有一道天然屏障阻隔,如海市蜃楼,不太真实,而且有一道苍古的气息盘亘,如苍龙凌空。 第23章 镇妖碑前折木剑,无缘藏书阁 “这是什么?” 陆晨吓得面色苍白,本能的后退。 数百年来,青云门不止一次出现过类似的妖族入侵,他以为是强大的妖族突然降临了呢。 “肃静!” 玄机子看着不少吓得后退的人,面色一沉。 只见玄机子手掌一抬,掌心之中,有一道浩然之气光团涌现,那一道浩然之气攀上头顶,悬停在镇妖碑上,镇妖碑赋予那一道浩然之气英灵之气,化作一缕缕芒光,芒光精准飞向演武场的每一个弟子。 噗通。 噗通! 顾余生身边,包括陆晨在内的数人,好似突然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肩头,双膝跪地,身体再也站不起来。 玄机子肃然道:“刚才后退的弟子,失去进入藏书阁的资格,你们只准去凌霄峰的藏经阁选取功法,滚吧!” 说罢,袖子一拂,那些跪倒在地的人,这才如释重负般恢复了自由之身。 “等等,掌门!” 陆展看见自己的儿子陆晨跪在地上,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不用多说!” 玄机子手持掌门令,身上的气息与往日截然不同,说话间也夹杂着威严。 “其他弟子,立即进入藏书阁挑选一门功法,能挑选到什么功法,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其余之事,不许多问多想。” “是!” 众多弟子闻言狂喜,也有人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胆怯。 这藏书阁看起来极其神秘,显然不属于青云门。 如今机缘就在眼前,谁都不想错过。 “不!” 陆晨一脸不甘。 “掌门,我没有后退!” “是啊,我也没有后退!” 那些刚才跪下,身上被打上镇妖碑英灵印记的人,一脸不甘的诉说着冤屈。 人人都知道,镇妖碑凝聚了无数英魂的热血,不会撒谎。 玄机子一脸冷漠,指着那镇妖碑前乌龟背上的剑,厉声喝道: “住口,都给转身,看看那一把剑,那就是遇见妖族而不敢拔剑只顾逃跑的懦夫留下的剑,那一把耻辱之剑你们天天都见到,难道还没有让你们长记性吗?记住,顾白这个名字,就是懦夫的代号!” 玄机子说到这,似想起什么,目光逡巡,在那些后退的人群中扫过,眉头微微一皱,收回目光,最终落在那棵老槐树下的少年身上。 顾余生站在那,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很多人的目光,也同样在看着顾余生,似乎有些诧异他没有退后。 玄机子神色莫名,他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形单影只的少年道:“顾余生,那乌龟背上的耻辱之剑,你可曾记住?” 藏书阁就在眼前,很多人巴不得早点进去,可掌门的威严,以及突然提及顾余生,让很多青云门弟子脸上都露出几分思索。 掌门这是要立威吗?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顾余生并没有回答玄机子的提问,而是淡淡的说道: “顾白,我的父亲,他不是懦夫,当他知道外面有大妖,依旧义无反顾走出青云门面对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英雄了,他的名字,应该在镇妖碑上,他的剑,是守护之剑!” 听见顾余生的话,很多人都在嘲笑。 玄机子也表情冷然,沉声道:“哦?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做错了?” “哈哈哈!” 听见周围刺耳的笑声。 顾余生环顾一周,咬牙说道:“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是吗?” 玄机目光扫过众多嘲笑的青云门弟子身上,再扫过那些同样在审视顾余生的长老,以及雷江横,赵三钱,萧则成等峰主和几名核心长老。 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上,他手指一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就已落在他掌心。 “你所说的证明?就是凭着这把剑?” 玄机子的声音陡然提高,手指一动,顾余生的木剑被他紧紧捏在手中。 他有过那一刹那的犹豫,随即咔的一声,那一把木剑出现一道裂痕。 看着那少年的目光充斥着痛苦,愤怒。 玄机子嘴角微动,转过身去,面对着青云门的诸多长老,高高扬起那一把断裂的木剑,将掌心一翻,木剑掉落在他面前,被他用脚踩在脚下。 那站在槐树下的少年心在滴血。 他从未惦记过青云门中那一把把宝剑,可高高在上的掌门,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抢走那一文不值的木剑,将其折断,踩在脚下。 这无情而冷漠的世界。 顾余生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一瞬,少年才真正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 从小起,他就听说过妖魔鬼怪横行,可妖魔鬼怪从未伤过他半分,他以一颗向上的心面对世界,却被冰冷冷的同类无情的踩在泥土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 顾余生声音沙哑。 可现在,谁又听得见他的声音呢。 连风都沉默了。 玄机子依旧神色冰冷:“顾余生,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你的父亲是个懦夫,以后保证不会做你父亲那样的人,我就允许你进入藏书阁,这藏书阁中,有天下无数天才向往的圣地功法,有地品,天品,和神品功法,你只需修得一门,就可以扬名立万,如何?” “他不是!” 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青萍山在他眼中,此刻是如此的灰暗,再也不是青山绿水了。 可那些长老,看他的目光依旧冷漠,他们同样在注意掌门接下来会怎么做。 “哼。” 玄机子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沧桑的眼眸变得深邃无比,他向前一步,怒意在脸上浮动,一只手指着顾余生: “好,希望你的坚持,是一年,三年,十年,三十年!青云门顾余生,以下犯上,即日起,逐……” 玄机子话没说完,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接替了玄机子后面的话:“罚他栽种桃树三百株,三年之内,不得获取宗门每年免费发放的贡献点,不得离开青萍山!” “柳师伯。” 玄机子朝一名形象邋遢的老头拱手,看一眼顾余生,抬起的手悄然放下,手指藏在袖子中。 柳元快步走到顾余生身边,说道:“愣着做什么,跟我栽种桃树去,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少年,你看不见天的颜色,是因为你没有劈开云朵的实力,待有那一天,你的话,就是天下真理。” 说完,柳元袖子一挥,一阵清风卷走顾余生。 “都给我进藏书阁!” 玄机子目光一扫,包括楚尘等人在内,纷纷进入藏书阁。 其余长老,从未见过掌门发这样的怒火,大气都不敢出,原本还想要为陆晨争取机会的陆展,也只能哑口不提,各自找个地点盘坐,等待青云门的弟子从藏书阁出来。 “萧师兄。” 云桥边,穿着肃静道袍的何红念与青云门掌门并站,一起观青萍山的云雾叠起,云海渺渺。 “你何必苛责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顾白的错,何必加在顾余生身上,一码归一码,当年我与顾白……” 玄机子这时忽然转身,一双眼睛盯看着何红念,神色萧瑟,打断道: “何师妹,原来你心中,一直没走出那一座山,那一片林,可惜,他已经死了,你还为他说话,为他的儿子辩白你应该和其他长老一样的,不合群的人,应该只有我才对。” 玄机子眺望远处。 “你穿一身的道袍,当真就能斩断红尘?别忘了,当年他在仙葫州与那个女人认识时,可未曾想过你在风雨中等了他很久。” “都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如烟,萧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今天你这样对那孩子,太残忍了。” 何红念唏嘘道,她转过身,看向已经霜发染面的掌门。 “当年,你和顾白,都曾是青云门中最风华的人啊,你修的功法,当真那么催人吗?我可没忘记,曾经,你和他还是挚……” 玄机子以锐利的眼神打断了何红念的话,他双手负立,凝望着苍穹,神色渐渐的变得冷漠。 “何师妹,我是掌门,青云门的未来在我的手上,你也看见了,仅仅是召唤藏书阁的些许动静,就让那么多人下意识的以为是妖族入侵,倘若今日我不这样做,如何给青云门的弟子长记性。” “何师妹,你还不知道吧,一月前,妖族攻破了守界山,玄龙王朝数万修士战死,数十万修士在与妖族的战斗中逃走,现在,已经有无数妖族肆虐在人族领地,青萍州,没有多少太平日子了。” 玄机子手紧紧的掐在一起。 “为了人族,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下黎民,青云门不能再出现一个顾白,如果有一天大妖再入青云,我会义无反顾的拔剑,慷慨赴死,这残酷的世界,腥风血雨,吹打得青云门,难道吹打不得他顾余生?” 何红念亦是神色凝重。 “师兄,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玄机子默然。 何红念想了想,说道:“那你也不该折断少年的剑,那几乎是他所有的念想了。” 说罢,何红念转身,去寻找那一把折断的剑,她走着走着,停下脚步。 演武场的中间,有一穿着白衣的少女,正弯腰将那一把折断的木剑轻小心翼翼的捡起来。 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那一把折断的木剑,小嘴撅起,似乎很是生气。 “晚云。” “别理我。” 那白衣少女回头,脸上写满倔强。 “世界那么大,你们无法斩妖平天下,却只会欺负一个只有一把木剑的人,你们才是懦夫。” 何红念身体一僵,久久立在原地。 良久后,她幽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桃花林。 少年在小院屋檐下已经呆坐了半天。 形象邋遢的柳元出现在篱笆墙外,倚靠着竹子,对那双眸失神的少年说道: “想清楚没有,从今日起每日跟我栽种桃树,我授你一身本事,数十年后,等你有能斩妖并积累功绩,有朝一日执掌青云门时,所有的正义都会到来,到那时,今日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少年起身,看着西落的晚霞,说道:“数十年,太久了,迟到的正义,那已经不是正义了。” “十年,那就十年。” 柳元比了比手指。 “十年之内,我授你一身斩妖的本事。” 顾余生眼中凝望着苍穹,说道:“不,从即日起,我要学杀人的本事,我也不想栽种桃花,有朝一日,我要斩尽这满山的桃花,如此,你还愿意教吗?” 柳元闻言,忽然哈哈哈狂笑起来,拂袖而去:“有志气的人,通常也会比较狂妄,你尚需磨练,不要忘了,从明天开始栽种桃树,而且三年必须栽种满三百株!” 第24章 众里寻书惹人笑,不知少年藏鸿鹄 自那一日青云门掌门当众折断少年的木剑之后,桃花林中,那少年的身影更加忙碌了,每次六峰弟子经过云桥,都会停下来,看那少年在青萍山桃花林栽种桃树。 青云门的弟子,在那一天演武场上进入三大圣地一起掌控的藏书阁,每个人都满载而归,有人从里面获得了天品功法,甚至还有传言,楚尘从藏书阁中获得了神品功法,让整个青云门的人都感到震惊。 因为青云门中,只有少数几本天品功法,而且大多属于残次品。 当然,青云门的弟子也没有忘记,当日除了那个被掌门折断木剑的顾余生之外,还有近百人因为内心的恐惧失去了藏书阁的资格。 与此同时,青萍州有妖兽出没的消息也在暗潮涌流,整个青云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往来的弟子相较于往常,皆是行色匆匆,忙于修炼提升自我。 对于绝大多数的新晋弟子而言,目标还是凝结元胎。 在凝结元胎的过程中,他们也开始提升自己的实力,战技,剑技,刀法,甚至有人不惜花大价钱从天工峰的炼器坊购买傍身的武器。 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凌霄峰的藏经阁门前走来一位年轻的青云门弟子,他身上的服饰,依旧是入门时的青云服,数月的时间,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衣服也显得有些紧绷,少年的脸庞被夏日的阳光晒得微黑。 藏经阁的大门后有一位长老在打盹。 因为掌门启用圣地藏书阁的缘故,青云门的藏经阁前所未有的清静,门可罗雀。 而青云门的藏经阁中,也的确没有多少珍贵的修炼秘籍。 青苔映阶,墙影斑驳。 顾余生走进藏经阁,手持着自己的宗门令,他打算将宗门令中的贡献点兑换几本秘籍,上次的觅佳酿任务赚取了一百点贡献点,入门时,宗门给了十点贡献点,本来每隔三月,宗门就会给每名弟子发放一定的宗门贡献点,但很可惜,顾余生无法获得宗门的免费贡献点。 “长老,我来寻找几本修炼的功法。” 顾余生对打瞌睡的长老说道。 那伏案而睡的老者睁开眼,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说道: “书就在那边,每个架子上都标注有需要宗门贡献点兑换的点数,自己去找,别耽误我睡觉,对了,非本门核心弟子,只能兑换第一层的功法。” “多谢。” 顾余生拱手行礼。 老者不免又看了顾余生一眼。 “顾白的儿子?” “是。” 顾余生点头,托他爹的‘福’,顾余生在青云门内也算是年轻一代弟子中的‘名人’。 “掌门交代过,你宗门令中的宗门贡献点,每一点都需要核实,宗门不再按时发放给你,明白吗?” “明白。” 顾余生早已习惯这样的区别对待,他拿起自己的宗门令,说道:“我可以接任务赚取贡献点。” “当然。”长老嘴角挂起一抹笑容,“有志气是好的,就怕你接了任务完不成,没有贡献点可以扣。” “谢谢提醒。” 顾余生转身走到藏经阁的一楼。 里面的木架上,摆放着不同的秘籍。 青云门虽然不算大宗派,可毕竟还是有千年的底蕴,架子上罗列出的书,光是一楼,有近万本。 而顾余生此番来寻书,目的明确。 一是寻找一本可以与灵兽签订血契的书。 二是寻找一本开脉境和煅骨境修行的书籍。 一共三本秘籍。 按照顾余生的预计,他宗门令中的一百一十点宗门贡献点应该是够的,但他看一眼架子上的书籍后,原本充满期待的目光微微一暗。 怪不得青云门的藏经阁门可罗雀。 这些书大多都是先贤的摘抄本和残本,偏偏需要的宗门贡献点极高,元胎境需要二十点,开脉境的秘籍需要五十点,而匹配煅骨境修炼的功法,则是最低也要一百点。 至于五花八门的战技,剑诀,刀法,拳谱等等,同样需要极高的宗门贡献点。 按照顾余生的推算,这些秘籍兑换需要的宗门贡献点,恰好与宗门按季发放的宗门贡献点相当,只能选择对应修为的功法,和一门傍身的战技。 而想要多修多学,就只能靠自己赚取宗门贡献点。 阳光透过藏经阁的轩窗,洒落在书架上,那些尘封千年,百年的书籍,有的已经落了一层层灰。 它们之所以被收集在一楼,应该是属于凑数,它们的价值,就是让整个藏经阁看起来不那么寒酸。 那一道站在书架后寻觅秘籍的少年,他的际遇也与这些架子上的绝大多数书籍一样。 有着同样的命运。 这些书的命运,如同顾余生被人钉上了某种标签一样。 沉沦在泥沼,灰暗的世界。 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任何的悲叹。 高高在上的人们,即便有同情与怜悯,也往往是那些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主人翁。 顾余生微如尘埃。 当他有存在感时,也只不过是青云门弟子以及长老口中的反面教材。 原本趴在案桌上睡觉的长老,忽然间似乎也不困了,他就那么坐在那,一双眸子跟随着少年的身影转动。 他不是好奇,也不是起了同情心。 只是单纯的觉得眼前的一幕,如同尘世中的那些隐如尘烟的贩夫走卒,在灰暗的角落中,被人遗弃的垃圾堆里,寻找一两样对他们而言视为珍宝的东西。 看着少年时不时拿着几本秘籍比对,神色纠结,又不忘打量架子上需要兑换的宗门贡献点。 那藏经阁的长老手指敲击在案上,看得津津有味,换做平时,亦或是别的青云门弟子,他或许不吝啬指点几句。 光影徘徊,时间流逝。 轮值的长老,或是戍守凌霄峰的弟子,经过藏经阁时,也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一个个停下来,就守在藏经阁的外面。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们,忽然间看见有人在垃圾堆里寻觅有用的东西,终归是一件稀奇事。 少年的鼻子上碰满了灰。 青云服上抖满了书籍上滑落的尘埃。 终于,少年手捧着三本书。 眼中有光,一步步走到案前。 “长老,我选好了。” “哦?” 值守藏经阁的长老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选好了?我看看。”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顾余生放在案上的三本秘籍,三本书的名字显露出来:契灵通卷,虬龙开脉术,煅骨诀。 “噗……咳……咳!” 木案后面的长老似乎想要笑,却又努力的憋着,他抬起头,一缕夕阳光透照进来,他用手掌遮住眼睛,对顾余生道:“花那么多时间,选这三本,你觉得值吗?” 顾余生点点头,“值。” 长老嘿嘿一笑:“你以为修行就是选几本对应境界的书,照着练下去,就会这么简简单单的突破境界?你这是打算把以后的路,全都提前铺好吗?” “哈哈哈!” 藏经阁外,往届的青云门精英弟子,皆是忍不住笑起来。 长老指着第一本书,假装语重心长的对顾余生道: “契灵通卷,你觉得以御兽为主的天灵峰都没有弟子修炼的秘籍会有价值吗?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可以召唤灵兽的契约之书?三大圣地留下的东西,未必全是真的,不过是哄骗你这样的小孩子罢了,还是说你以为外面的那些妖兽都是家里养着的猫和狗?你想降服就能降服?弄一只做自己的灵宠?” 顾余生点点头,认真道:“长老,我就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这一次,不光门外的弟子笑了,就连来轮值的长老也忍不住笑起来,手拍木案,“他想要搞一只妖兽当灵宠!” 一阵捧腹大笑后,长老看顾余生的眼神已经变了,像看个傻子,他指着第二本秘籍的书封,上面有古怪的图案和后来者写下的五个字,意味深长的道:“顾余生,你认识上面的字吗?” 顾余生看着书封上的图案,知道这是一本上古龙族修炼的残本,应该是幼龙时期修炼的方法,只不过里面并不完整,而那后来提笔写上虬龙开脉术五个字的人,显然并不认识龙族的语言。 “认得。”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本妖族未化形的妖兽修炼的功法?你能修炼?”长老嘲弄一笑,又指了指第三本煅骨诀,“我每年都能在这里见过无数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三个月就能凝结元胎,一年两年就能入开脉境,三年五年就能顺利至煅骨境,你就更加有趣了,看你这意思,是这三年内,你一定能进入煅骨境?” “应该不难。” 顾余生说道。 原本张着嘴的长老,顿时哑口无言。 一把抢走顾余生手上的宗门令,把里面的贡献点全部划走,然后才嘲弄般对顾余生说道:“本来需要一百二十点宗门贡献点的,看你这么天真,我就自己做主,大方一回,三本书你带走,看完之后,记得把功法还回来,去吧,我们可不敢耽误你这个绝世天才修行。” 顾余生捧着三本书走出藏经阁。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哄笑之声。 久久不绝。 “笑吧,笑吧。” 顾余生嘴角也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紧紧捧着三本书,脚步飞快。 第25章 开脉境一段,初夏时节再遇晚云 小院中。 窗前的烛光泛着微黄的光。顾余生的影子落在墙壁上,窗外月明星稀。 一张擦拭得干净的桌子上,摆放着顾余生花费大半天功夫才挑选出来的三本书,他的身上,还沾染着藏经阁书上的尘埃。 当初,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可以进入圣地藏书阁选取心仪的功法,可没想到,他被掌门挑刺当典型,只能看着眼前的圣地藏书阁而无法进入。 今日凌霄峰之行,如同一个失去的父母庇护的孤儿,在无人的街角翻找有用的东西,食物。 青云门再怎么说,也是拥有藏书万卷的门派。 奈何,他的宗门贡献点不足。 他怀着那么一点点的希冀,在万千书籍中寻找沧海遗珠。 费尽功夫,终于找到两本被遗弃,只需要一半贡献点的修行秘籍。 烛光下,顾余生把书小心摆放后,起身去洗手换衣,让双手不沾尘埃,才重新面对着挑选的三本书。 这三本书,皆是宗门弟子弃如敝履的功法。 藏经阁内当然有更好的秘籍可以选。 但顾余生已是费尽心力,才能拿到这三本。 所以他格外的珍惜。 最上面的是契灵通卷。 这本秘籍被天灵峰弟子嫌弃的原因只有一个:这本御兽类的秘籍,里面记载着对灵兽的操控手段与其他御兽之法截然不同,契灵通卷的核心是保留灵兽的灵智,让其开窍通人性,可这千年来,人类与妖族之间势同水火,即便这方世界还有御兽师,也大多是采用蛮横的法子,抹去灵兽的智慧,供主人驱使。 越是粗暴简单的行为,也越是有不错的效果。 人族弱而妖族强,所以御兽师控制强大的妖兽与妖族交手,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顾余生粗略的阅读了一遍契灵通卷,将里面的数种契约仪式记住,至于和灵兽之间的交流,增进默契度,灵魂融合度什么的,过于晦涩,顾余生暂时没有时间去深究。 放下契灵通卷,顾余生拿起第二本书:虬龙开脉术。 这五个字,是后人加上去的,上面的墨痕甚至遮掩了书封上的陈旧图案,只有顾余生明白,这本秘籍上面的图案,实际上是秘籍真正的名字——真龙变! 书里面的内容,是某位先贤根据那书中古老的图案领悟出的开脉法子,顾余生虽然不知道跟着这位先贤所说的开脉法子修炼会如何,但肯定是不如它原本的龙族语言那么精准,顾余生根据书中的图案自行参悟其中的奥妙:龙之化形,初为幼子稚童,以真龙之气为元胎,开经脉塑人身。 也就是说,这是一本上古时期的功法,真龙化为人形后会失去龙形的大部分能力,需要像人类一样重新修行,眼前的书记载着开脉境的修炼方向和方法。 这本书的后面应该还有其他境界的修炼法子,可惜已经遗失残缺,只剩下开脉境界的完整修炼方法。 若非如此,只怕顾余生也无法从那么多书中得到它。 烛光下,顾余生仔细阅读参悟。 期间,他换了两根蜡烛,才默默的合上书籍。 虽然他捡到了一粒沧海遗珠,但它毕竟是龙族的开脉法,龙化为人,天生生命旺盛,体魄强大,比人不知道强多少倍,而它记载的开脉法子,难度自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元胎境的修行者,只需将体内的元精化气,不断的去冲击体内的经脉,打通其中的重要穴位即可完成一条经脉的开辟。 开脉境分九个阶段,每打通一条完整的经脉,实力就提升一个小等级。 人体八脉之中,以任,督二脉最为难打通,但即便打通任督二脉,八脉齐通,也不过是凡尘中的高级武者,拥有内劲真元而已,直开脉境八段,也尚在武者范畴,而最重要的一脉,叫做元脉,只有将它打通,丹田的内劲和真元才会转化,天地间的元气和元胎中的元精也才会转化为灵气。 这是修行者和武者最大的区别。 真龙变这本秘籍中,开脉境界的修行虽然大体上和人类修行者相同,但每条经脉上,却要多开辟出数个到数十个隐穴,并讲究一气贯通,最终单独开辟出运功行气的单独周天。 顾余生快步走到东厢房,从顾白摆放的这些书中找出一本详细记载了人体的经络图,与真龙变中的隐穴进行仔细对比。 很快,顾余生惊讶的发现,很多身体内的隐穴,在人体经络图中,都没有记载。 真龙变中,对于如何打通这些隐穴,并没有具体的描述,但顾余生曾从他父亲留下的这些书中看过关于龙族的记载,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能借风控雷,以术法加诸于身,也可以攻击于形。 “借助外力吗?” 顾余生把书放回原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为了提升实力,他已经做好迎接一切挑战和痛苦的准备。 毫无疑问,瀑布后方的那个寒洞,绝对是用来开脉的绝佳之地。 星空明亮。 小院中的烛光连续数天都在亮着。 顾余生并没有一开始就去寒洞,而是根据真龙变中修行的法子,尝试打通第一条冲脉,出乎顾余生意料的是,第一条冲脉,他仅仅用了三天就打通了,因为过于顺利,使得顾余生反而小心翼翼,反复的斟酌和印证这门功法到底有没有记错。 这一日清晨。 顾余生如往常一般来到小院,捡起一根桃木枝,准备如往常一样练剑。 那一把他最珍视的木剑被折断,如同在顾余生的心中划开一条裂痕,久久无法愈合。 他把对这方世界所有的恶意,都转化为修行的动力。 绝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懈怠。 木剑折断了。 木枝亦可为剑。 顾余生没有忘记那位叫俞青山的负剑长老曾对他说过的话:一个内心有剑的人,手中握着的东西,就是剑。 同样,一心追求剑道的人,即便手中空空如也,心中也有万千剑。 顾余生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所以,他以木枝为剑,一剑一剑的刺出,没有多余的动作,简单到极致。 虽然看起来一样,可只有顾余生自己明白。 他现在刺出的每一剑,都几乎拥有着与当初赵志交手时奋力一击的威力,只不过他没有显露剑气而已。 开脉一段,使得他身体的力量陡然间暴增,突然的力量增强,虽然使得顾余生握剑出剑暗藏的剑势威能增加数倍,可对剑的掌控力,反而下降了许多,所以,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从每一剑中细细感悟,并改进。 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只做到挥剑六百次,直到整个衣衫被汗水浸透,才回到小院,一个人坐在小木虎上休憩。 顾余生伸手擦拭着脸颊的汗水,看着那木柱上自己用木片画过的痕迹。 他又长高了一些。 桃树上的桃子,也如青梅一样大小了。 如今,顾余生沉浸于修行,他并不希望时间过得太快。 哪怕他的内心会时不时徘徊涌现少女身影。 笃笃笃。 突兀的门扉敲响声,让顾余生有些错愕。 他下意识的从小木虎上翻下来,快步走到小院门口,伸手打开门扉。 小院外。 站着阳光明媚的少女。 莫晚云。 她在顾余生处在最低谷的时候如约而至。 少女嘴角噙着笑容,双手放在背后,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溜溜的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喂,怎么开门这么晚?” 她对少年抱怨道,说话间,已迈着轻盈的步子,把顾余生逼退到小院屋檐下,她熟练般的跳上小木虎,两只小腿在空中前后荡了荡,穿着避尘履的脚跟触碰到地面,她双手抱怀,颇有些得意的道:“我长高了。” 她说的话,总是让顾余生无法预料,完全跟不上她跳跃活泼的思维。 顾余生也有好多话要说,可不知该怎么说,他盯着小木虎上的少女,顺着她的思维,点点头,脱口而道:“嗯,长大了一些。” “嗯?” 明眸皓齿的少女已情窦初开,心思细腻,听见顾余生的话,她眼睛瞪大,耳根通红。 翻身从小木虎背上跳下来,伸手欲抓少年的衣襟,威胁道:“再说一遍!” “长大了一些。” 少年也颇为执拗,再次坚持刚才的话,身体却往后一退,沿着木柱绕了半圈,躲开少女伸来的玉手。 “顾余生!” “我拆了你的房子,信不信!” 她嘴角微扬,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腰间,束起的秀发随着气鼓鼓的气息飘动。 顾余生连忙求饶道:“莫姑娘,我信的,手下留情。” “那就把额头伸过来。” 莫晚云颇有些得意的把手指屈成弹弓状。 咚。 手指在顾余生的额头敲出声,她才咯咯咯的娇笑起来,身体微微后仰。 “本来就长大了嘛。” 顾余生小声嘀咕。 莫晚云细柳的身姿陡然一直,呼呼抡起两个小粉拳,在小院中追赶少年。 “有种别跑啊。” “我又不傻,被你嘣一下,脑瓜嗡嗡嗡的。” 顾余生和莫晚云在小院追打,先是围着柱子,又围着小木虎,最后来到井边,各握着井的一半,清澈甘咧的井水中,倒映出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开朗笑容以及那面若桃花映春的少女脸庞。 一时之间。 两人都停止打闹,怔怔的看着水中的彼此。 顾余生背靠着井,双眼失神的看着青萍山的天空。 莫晚云则是手捧一汪清泉,轻轻嘬饮一口,舒服的吐出香兰之气,哼的傲娇一声,背过身去,与顾余生隔着一口井背靠背。 第26章 妖兽来袭,神秘埋骨地 到底是少年心性。 顾余生没一会便转过头打量着这个堕入凡间的傲娇小仙子。 刚好莫晚云也转过头,目光相对的那一刹,她咯咯一笑,把刚刚捧着没有喝完的水浇打在顾余生的面门上。 “凉快吧。” 阳光拂过莫晚云的脸,她的天真美丽的笑容,感染了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去捧井中水,打算泼水找回场子,只是,他双手刚伸到井,发现少女的身影映照在水里,他的手如同将少女捧在手心一般。 这一瞬,独自面对这方灰暗世界的少年,好似拥有了某些值得珍视的东西,他怔怔的看着井面发呆,一动也不动。 莫晚云有些好奇,伸着脸对着井看了看。 她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伸手把水搅动几下,起身走到院子的桃树下,回眸道:“喂,小泥鳅,听说你被欺负了,圣地的藏书阁,他们不许你进去,是不是真的?”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点头道:“你要为我打抱不平啊?” 莫晚云双手抱怀,一脸认真的点头,她目光微动,说道:“这青萍山也没什么好的,就是高一些,世界那么大,这里不欢迎你,干嘛要在这里受罪?要不你换个门派,我给我爷爷说一声,让他给你写一封荐书,青萍州乃至沧澜国内的宗门,你都可以去修行。” 顾余生听后,起身理了理青云服,以书生礼朝莫晚云拱手。 “莫姑娘,你对我自然是好的,只是我生在青萍山脚下,根在这里,我父亲在这里失去了所有的荣耀,那些曲解与嘲笑,必须由我去洗刷,世界很大,我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答应过父亲,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青萍山,俯瞰这方世界。” 莫晚云讷讷的站在原地,她盯着眼前穿着青云服的少年,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眸光一如既往的清澈,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在顾余生的头上比了比。 “你好像比我高了。” 顾余生打趣道:“这样很好,万一有一天天塌下来,我替莫姑娘你顶着,你就拼命的跑啊跑。” “哪会有这么一天啊。” 莫晚云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少年一脸认真的样子,抿嘴一笑,“我才不跑呢,和你一起顶着。” 顾余生目光再次落在少女身上,他转身跑进柴房,取出一罐桃花蜜水,塞到莫晚云的怀里,慌慌张张的跑向小院外,说道:“莫姑娘,我今天练剑还没结束呢,你自个儿玩着,我怕丢了时间。” 莫晚云噗哧一笑,也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发现少年果然在认真拿着一根桃木枝在当剑练,她把顾余生给的桃花蜜水仔细收起来,背着小手,坐在顾余生的面前,双手杵着下巴,一直盯着看。 待少年刺出百余剑,额头又沁出汗水,她才负手走来,一脸认真的对顾余生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 顾余生往后退一步,少女的芳香扑鼻,而他染了一身汗水。 “把手伸出来。” 莫晚云对顾余生道。 顾余生伸出手。 少女变戏法般把一把木剑放在顾余生的手心。 顾余生的手突兀的颤抖一下,看着手心那一把被精心修复过的木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与感动,关于木剑的一切,往事历历在目,被青云门掌门折断的那一瞬,好似抹去了他所有童年的快乐时光。 如今。 它又被莫晚云给找回来了。 顾余生嘴唇微动,好几次想要说话,都无法发出声音。 他只能细细的抚摸着木剑的剑身,它的断裂处被一点点的修复弥合,他仿佛看见少女握着这一把木剑在仔细修复的样子。 “谢……” 顾余生再次开口,依旧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少女眼睛眯成月牙儿,一脸满足。 她伸出手,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以后别再让人把剑折断啦。” 少女的声音在桃花林回荡。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个人,可他却好似不再那么孤单了。 “一定。” 顾余生开口道。 夏日的风吹动满山的绿叶,少年的身影奔跑在山林间,如此的欢快。 那一只从山里采摘来野果的雪猿,坐在少年的身边,听少年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它已与少年签订契约,从此视少年为主人。 少年教雪猿酿酒,终日醉倒在瀑布门口如忠臣的卫士。 那少年,则是在寒洞中开始苦修,整日按照真龙变中的法门,冲击经脉隐穴,日复一日。 顾余生只在满山桃子成熟的时候出现过数日光景,那些修行者们根本不屑于去吃的蜜桃,被他酿成了数十坛桃花酿。 才入深秋。 顾余生已期待来年的桃花,期待那一路烟霞,莺飞草长,与莫姑娘的重逢。 更重要的是,他在等一个人,等那个山外与他讨酒吃的负剑老人。 他要拜那人为师。 经过数月的苦修。 顾余生顺利开辟数条经脉。 如今,他的修为已至开脉境五段。 随着打通经脉中的隐穴数量越来越多,修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随着开脉境界的提升,顾余生练剑的难度也在提升。他依旧每日坚持刺剑三百次,感受每一次剑气的吞吐,剑势的厚重,每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剑道到达一个小瓶颈,就会在寒洞中反复修炼那九式无名剑招。 可惜的是,顾余生虽然将这一套剑招耍的纯熟,并暗中掌握它的变化,奈何这一套剑招没有对应的运剑心法,让顾余生有些遗憾。 一夜秋凉。 冷月当空。 顾余生修行归来,一人在小院中独酌。 这半年来,他在寒洞里修行,每日要饮酒数次驱寒,他早已习惯酒的味道,能够饮一壶而不醉。 顾余生盯着天空冷月发呆,只见一只只大雁掠过月亮,飞向青萍山的深处,不见踪影。 顾余生内心凄苦,连大雁也有归宿,而他只能独居幽篁桃花林。 拿起酒壶,想要浅酌一口。 下一瞬,整个青萍山六峰之上有青色光芒直冲苍穹,苍古的钟磬声如雨急促地敲响。 “敌袭!” 顾余生只觉头皮发麻,血液一瞬间就兴奋地流淌。 冷月之下,他看见一道道青云门精锐弟子御剑横空,刚刚飞过苍穹的大鸟,哪里是大雁,而是一只只飞禽妖兽——青鹏鸟! 它们栖息在青萍山绵延山脉深处,向来与青云门秋毫无犯。 可今夜。 它们却突然暴走,成百上千只青鹏鸟俯冲而下,以青云门弟子为食。 刹那间。 六峰皆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弟子被青鹏鸟的利爪一击刺穿咽喉,被利爪带着飞向长空,然后被无情的抛下。 嘭! 桃花林中。 传来一道道闷响。 顾余生亲眼看见一名青云门的弟子绝望的惨叫着狠狠的摔落地面,变成一滩血泥。 簌簌簌! 桃花林中,泛起阵阵窸窣之声。 深秋时节,竟然有一条条毒蛇出没,眨眼间,那一滩血泥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亲眼看见,那一株消失了的千年桃树,竟然诡异般的出现在桃花林。 将那些掉落下来的青云门弟子卷进土里,随后泛起阵阵粉霞之芒,鬼魅般消失。 不过片刻之间,已有数十名宗门弟子陨落。 而那天空中的青鹏鸟,只不过是一阶妖兽而已,凭借俯冲之势,夺走青云门中今年刚入宗门年轻弟子的性命。 如此残酷的一幕,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在青云门内上演。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让顾余生瞬间清醒,他下意识的紧握着手中木剑。 也就在此时,一只青鹏鸟锁定他,伸出利爪,朝他俯冲而来。 顾余生目光深邃无比,手中木剑凌空一刺,一道剑光涌现,离他数米远的空中,一团血芒炸开。 顾余生收回木剑,再次呈现蓄剑之势。 桀桀桀! 但这一次,并没有青鹏妖兽来攻击他,而是整个桃树林在散发出阵阵怪声。 庭院中的桃树,好似活过来了一样,不断的延伸着枝蔓,想要将小院中的顾余生吞噬。 “来吧。” 顾余生手持木剑,浑然不惧! 唧咕。 唧咕!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余光,却见雪猿被捆绑在一棵桃树上,在一阵粉色的烟霞中被裹夹着带向远方。 “雪猿!” 顾余生心中一惊,没有任何犹豫,提剑冲进桃花林。 跟随着如桃花瓣一样的霞芒,顾余生追赶了一路,渐渐的,他已奔向从未走过的地方,青萍山脚的临渊深谷中。 月光照耀下,空谷幽幽。 恍惚间所有的霞光都消散了,这里静谧无比,只有深渊的流水之声。 顾余生停下脚步。 咔。 脚下却传来一声脆响。 他低头一看。 只见他的脚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白骨。 幽影黑暗中,这些白骨内窜起一道道冥火之焰,随风飘荡。 埋骨地! 顾余生吞咽一口唾沫。 下意识的紧握手中木剑。 他以契灵通卷中的秘术沟通雪猿,发现它明明就在附近,自己却看不见它。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脚下的白骨,不仅有人骨,同样有妖骨! 而且有些妖骨架长达数丈,甚至数十丈,即便死了,那骨架上亦散发出强大的妖气,恍惚中,顾余生的脑海中,有上百只大妖张牙舞爪,朝他袭来。 顾余生心中一紧 这种感觉,还是在他登青云梯的时候出现过。 他心中明台清明,猛的一咬舌尖。 从那恐怖妖气凝聚的幻境中醒来。 “大妖!” 顾余生喃喃自语。 竟然有那么多大妖死在这里。 所谓大妖,是指五阶及以上无法化为人形的妖兽,实力强悍无比,相当于合道境的人族修士。 顾余生本能的抬起脚,想要转身就走。 可他咬牙,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辈子。 他绝不可能回头。 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吹动哨子。 雪猿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顾余生抬头一望,整个人瞬间呆住。 第27章 千年桃妖暴走,墙上的神秘功法 这是一棵苍古桃树,它的枝桠冠盖整个峡谷,无数桃枝延伸,上面竟然挂满成百上千的遗骸尸骨。 即便拥有上古神猿血脉的雪猿,此时也只能无奈的挣扎着,一脸惊慌的看着顾余生。 树上挂只猴。 雪猿被桃枝捆绑着身体,它那皮实的猿身,也无法抵挡桃枝的侵蚀,鲜血顺着桃枝流淌,染红了它的枝蔓,深秋季节,开出一朵朵殷红的桃花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顾余生内心深处升起一个怪异之感,宛若闯入一方异世界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到千年桃树的领域了。 原来这才是它的本体。 “别乱动,我来救你。” 顾余生扬起手中木剑。 而当他把木剑抬起时,整株桃树都好似巨妖活过来了一样,发出森森怒嚎之音,它不断的抽打着桃木条,想要对顾余生下手,却又对顾余生有些忌惮。 顾余生一手紧握着酒葫芦。 他知道,这酒葫芦是这千年桃树的克星。 但顾余生明白,灵葫虽然神奇,也得小心应付。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准备一剑斩出。 可就在此时,他看见手中木剑,亦泛起阵阵粉霞,竟然有些抗拒。 “嗯?” 顾余生的身体,好似猛然间被闪电击中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千年桃树上,发现这株桃树的主干上,少了一根分枝! “难道这木剑……” 嘶。 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某个清晨,父亲顾白满身朝露,从桃花林中拖拽来的一根桃枝。 那一根桃枝,被他仔细的削成手中木剑。 就在顾余生失神的一刹那。 顾余生的身后,那桃枝上幻化出一人形的面孔,一只无形之手,悄无声息的在接近顾余生的后颈。 也就在此时,顾余生手上的木剑陡然泛起一阵粉色的剑光。 顾余生猛的一个激灵,从失神中醒来。 他反手一剑刺出。 速度快到极致 。 精准的刺进那一张面孔里,一汪粉色的血液喷洒出来。 “嗷啊!” 地面猛然震动,耳畔全是怒吼嘶叫声。 无数尸骸从上方掉落。 顾余生眼疾手快,凌空再次挥出一剑。 一道浑厚的剑气从木剑中绽放,精准的斩断捆住雪猿的那些桃枝。 雪猿在空中一个翻跃,龇牙咧嘴的对千年桃树咆哮怒吼。 无数桃花零落,好似人间一场粉色的血雨。 一些桃花落在顾余生手上的木剑上,只见那木剑上的裂痕,竟然一点点的愈合。 “嗯?” 顾余生心神一动,手腕一抖,一剑荡空,万千粉色的桃花化作烟霞,被木剑吸收,木剑的断口彻底消失。 顾余生的这一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千年树妖,万千枝条朝他抽打而来。 雪猿吓得尖叫起来,拎起壮实的胳膊,一把将顾余生举在头顶,它的身体陡然变大,纵身一跃。 刹那间。 顾余生只觉风声呼呼,他骑雪猿的头顶,跃过一道万丈深渊的天堑。 无数桃枝蔓延伸长,最终却无奈的缩了回去。 月光下,顾余生四处张望,前方不远处,是陡峭的悬崖,他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在凌霄峰的最下方,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一块镇妖碑,透过清幽的月光,镇妖碑散发出苍古的浩然之气,投影在顾余生所在的地方。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那千年树妖才不敢把桃枝伸过来。 雪猿刚才的一跃似乎是激发了潜力,所以,它的身体急剧的缩小,变成了一只小雪猿,安静的蹲在顾余生身边。 现在,顾余生被困在一处只有数十丈宽的悬崖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深渊的对面,还有千年树妖在静静的矗立着。 雪猿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耷拉着脑袋,爪子在地面画圈圈。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吹冷风了。”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今夜,青云门遭遇妖兽袭击,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活下来。 顾余生警惕的看了看天空,因为镇妖碑的存在,那些青鹏鸟不敢飞落下来,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临渊风大,顾余生往里靠了靠,凌霄峰壁立千仞,如刀劈斧凿的一般,光滑如镜,月光照在上面,甚至能反照出光影。 原本顾余生还想找个避风的崖洞什么的,不过很可惜,这一面山峰实在太坚硬了。 顾余生正准备盘坐下来,忽然,他眼皮一跳,月光掠过的墙面上,有图案和字。 顾余生快步上前,凝目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十道凿刻在墙上的人形图案,呈现不同的姿态,每一幅图案下方,都有一段文字,这些文字并非是用笔写上去的,而是用强大的劲气以指代笔,在墙壁上留下痕迹。 顾余生神色微凛,看向墙的最右边,打头处赫然写着三个苍劲大字。 “苍龙诀。” 顾余生顺口念出,随即,他的神色微愣,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我好像在哪听过。” 顾余生回忆一阵,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的目光跟着那墙上的字一行一行细细品读。 “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腾挪移空之术。” “对了,我想起来了!”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当初他在辨认那片龟壳上的龙族文字时,里面就有提到过苍龙诀,为此,他还专门在厢房的众多书籍中寻找过相关的记载,当年创建青云门的三大圣地之一的,蓬莱圣地,就在神秘无比的神龙岛。 看着墙面的字和图案,顾余生强行压下内心的喜悦,凝神,仔细阅读,将其强行记忆在脑海中。 “呼!” 强行记忆后。顾余生这才喘一口气,再次从头看到后面,确定记忆无错,这时,顾余生注意到,在最后一张图后面,竟然有一行已经风化模糊的字:“吾乃蓬莱逍遥圣君,游历天下七界之地,竟然攀不上青萍之巅,岂不是笑话?吾一生树敌无数,却逍遥自在,遨游四方,全仗天地逍遥行功苍龙诀,如此神通,将随我烟消云散,岂不可惜,今镌刻于此,以待有缘人,他日有人能攀青云峰,吾愿足矣!” 顾余生凝视着墙面的字,忽然,一阵风吹来,那光滑的墙面上,竟然有一条条裂痕龟裂,刹那间,所有的图案和文字皆消失不见。 “这……” 顾余生内心充满震惊。 因为就在刚刚,他感受到随着墙面上的苍龙诀消失,有一道执念如同他当日突破元胎境时,灵魂在飞腾苍穹,他虽然看不见,却依稀能感受得到。 顾余生抬起双手,拱手道:“我一定会登上青萍山之巅看看的。” 轻吐一口气后,顾余生心中也同时多了一个疑问,他父亲的愿望是登上青萍山之巅,为何三大圣地的前辈,也提到要攀登青萍山,而且看他留下的字,似乎是因为攀登青萍山,才导致殒命于此,身死道消。 一座山而已,对一般修士而言,进入合道境后,修行者就可以御剑飞行,飞越山川险阻,如履平地。 难道还越不过青萍山? 这青萍山的最高处,难道藏着什么? 此刻,顾余生年轻的心中,那一颗探索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我如今已有到煅骨境的修炼功法,剑道也到了剑势境,唯独缺少一门身法类的功法,这苍龙诀,倒是雪中送炭,正合我意。” 顾余生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刚刚记下的苍龙诀。 这门极为高明的身法,一共有九层,第一层为潜龙跃渊,学会这一层后,身如游龙,可以跃过百丈深渊。 顾余生算了算从这里到对面的距离,足足有十数丈,不过,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地势稍矮,想要跃过去,以他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跃过去,一旁的雪猿也在盯着这万丈鸿沟抓耳挠腮,显然,它能跃过来,却跃不回去。 “得尽快修炼,否则,十数天之后,我就会被饿死在这里。” 只有进入合道境后,修行者才能真正的做到辟谷。 月光下,顾余生着重参悟苍龙诀这门身法的第一层,它包含了九幅图,其中六幅图都是关于如何入定修行打通体内的穴窍的,只有三幅图是施展这门身法的变化姿态。 “又要打通隐穴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青云门中,也有不少身法类功法,其中最为高明的身法,叫做‘千变万幻’,是青云门的第二任掌门,在观青萍山的云雾变化后悟出的功法,而要学会这门身法,则是要身腾似云,行动如凭虚御风。 重要的是,这门身法,可以在煅骨境后,进入凝魂境,就可以做到御空飞行,虽然也有距离限制,但一飞数里,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如今夜这般一阶妖兽来袭,青云门的精锐弟子,大多都在凝魂境,他们就能够御空飞行,与飞禽类的妖兽在空中激斗。 “苍龙诀的第一层,需要打通身体四肢的六个隐穴,四肢的穴位,却是最难的。” 顾余生内心略微有些担忧,但他很快静下心来,调动丹田中的元气,引导着冲击右手的第一个关山隐穴。 苍龙诀,它与人族修炼的其它类身法最大的不同,就是以人为龙形。 简而言之,刚好与真龙变中的开脉手段相反,一个是龙化人形,一个是人化龙形,当人打通和开辟出特殊的穴位后,就可以做到拟龙腾空,遨游天际。 丹田中的元气顺着经脉,一点点的注入到右手,手拟龙爪,所以需要打通的隐穴位置,并没有在人体的奇经八脉上,但顾余生经过数月的开脉修行,已有借鉴之功,操控引导元气,一点点的打通一条隐脉,才开始冲击隐穴。 顾余生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催动元气时,却异常的顺利,第一个隐穴没有任何滞涩,非常轻松的开辟成功。 “呃?” 顾余生愣住。 难道是这些日子修行真龙变的缘故?让自己的身体发生了龙相变化 ? 第28章 潜力激发,苍龙诀初成 顾余生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处于险境之下,激发了人体的潜力,当下,也没时间去多想,按照苍龙诀的第一层心法,潜龙跃渊,不断的用体内澎湃的元气冲击经脉,打通隐穴。 仅仅过了两个时辰,第二个隐穴就被打通。 顾余生算了算时间,修炼成苍龙诀的第一层,就不至于被困死在这悬崖,虽然他有宗门令可以求助,可眼下青云门遭遇妖兽入侵,谁又会在意他的死活。 星空之下,青云门上空的精锐弟子与妖兽战斗了近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桃花林中,有一道剑气陡然冲霄而起。 那个平日监管顾余生种植桃树的太上长老柳元以手为剑,一道强大的剑气横穿整个青云门,将一只四阶青鹏妖灵斩落长空。 青云门的天空顿时下起一场血雨,久久不散。 顾余生凝望悬崖的对面,那一株千年桃妖竟然展开树冠,将漫天洒落的妖血尽数吸收,一夜桃花绽放,十分诡异。 但它在天明之后,化作一阵粉色的烟霞,消失不见。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心中震惊无比,青云门的管辖之内,又有三大圣地立的镇妖碑,传说,连妖皇级别的妖兽都能镇压,可现在,却有一棵桃树化妖,不断的暗中汲取力量壮大自己。 不过,顾余生也明白,现在的他还很弱小,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去深究,当务之急,是修炼成苍龙诀的第一层,离开这里。 天渐渐明亮。 青云门被一阵迷雾笼罩,空气中犹自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六峰之中,亦还有妖兽的潜伏,伺机袭杀宗门弟子,这些妖兽,不仅仅是天上飞妖兽,还有一些本是生活在青萍山深处的凶兽,毒蛇,野狼,猎豹,这些妖兽虽然大多没有灵智,但却野性十足,根本不惧人类,血腥气激发了这些妖兽的杀戮本能,有不少青云门的弟子被偷袭,惨死在这些凶兽利爪之下。 整个青云门,反而只有桃花林和顾余生所处的镇妖碑下,是最安全的。 青云门的弟子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往镇妖碑处汇聚,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两日后。 青云门终于平静下来。 镇妖碑前,依旧有不少新晋的弟子就地盘坐修炼,不愿意回六峰。 掌门玄机子以及六峰的峰主和长老从不同的方向赶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一次,入侵青云门的妖兽,只是一些低阶妖兽,连一阶的实力都没有,但却让青云门的弟子损失惨重,除了那些青鹏鸟抓起青云门弟子飞向空中丢下来摔死的外,其余一部分,都是被偷袭而死。 说到底,还是青云门的长老一开始过于疏忽,没有足够重视这件事,毕竟妖兽入侵这种事,在山下更是屡见不鲜,每隔几年,都会有一两个小镇被妖兽血洗。 人族之弱,求生之难,作为修行者,早已见怪不怪。 “各峰的弟子名册,统计出来了吗?” 掌门玄机子双手负立,他就站在镇妖碑前,身前一丈,就是那一只神龟,上面插着一把剑,在那一把剑的后方,则是青云门的数百名弟子,他们有人负了伤,一个个面色痛苦,露出劫后余生后的庆幸和茫然。 六峰长老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 “说!” 玄机子眼中陡然透出一缕锐利之芒。 “到底损失了多少弟子!” 雷江横淡淡的回应道:“掌门师兄,云峰这次只折损了十七名弟子,二十四人受伤。” “只?” 玄机子眼皮一跳,他目光扫向其他峰主。 何红念这时站出来,将一份名册递过去,说道:“掌门师兄,这是我统计的名单,一共一百七十七名弟子阵亡,大多都是新晋的弟子,还有两名长老也不幸死于妖兽的暗袭之下。” 嘶! 听见何红念的话,众长老和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寂和悲凉,在人群中弥漫。 玄机子伸出手,没敢去接那一份名单。 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才颓然道:“死去的弟子,由宗门事物殿联络他们的亲人,按照以往的抚恤发放银两,家族之中有资质不错的,破例招收入青云门悉心培养。” 事物殿的主事长老神色默然,拱手道:“是。”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何红念又开口道:“掌门师兄,他们之中,没有亲人的呢?” 玄机子刻板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目光落在那神龟背上插着的宝剑上,他似想起什么,补充道:“发放抚恤之事,无论是宗门核心弟子,还是杂役弟子,不得遗漏,此人之子……亦死了吗?” 一旁的何红念本来已是出家人,听见玄机子的话,合着的双手微微一抖,她的目光也在人群中找寻了一会。 一名宗门弟子上前,禀报道:“回掌门,今日我与几位师弟一同去桃花林,那小院不远处有一滩血渍,似有战斗痕迹,小院也无人,只怕是……” 事物殿的长老目光微动,小心翼翼的问道:“掌门师兄,此子,已无亲人在世,死对他而言,或许也是解脱。” 玄机子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拂袖而走。 “让宗魂殿留一个木牌,写下他的名字,他只要没有面临妖兽时逃走,就是我青云门的合格弟子。” “是。” 其余长老神色复杂,似乎颇感意外,看着玄机子离去的背影,他们好似从来都不懂这位青云门的掌门。 一年前,顾白遇妖不战而逃,也是这位掌门亲自将顾白的剑竖在镇妖碑前,让其成为耻辱之剑。 一年后,又是这位掌门,先是想要拿顾白的儿子立威,得知那少年可能已死,却又然魂殿刻下那少年的名字。 一直以来,宗门之中有不少同辈分的长老,天赋和修为都在这位掌门之上,可他偏偏成为青云门的掌门,自然有不少人是暗中不服的。 雷江横一脸冷峻,目光扫过镇妖碑前的弟子,怒斥道:“各峰弟子,赶紧回峰修行,一月之后,将开启宗门历练,不要以为有宗门庇护,你们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青云门这一场小劫,只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这就被吓破胆了,趁早滚下山去。” 众弟子这才起身,各奔六峰,修炼的修炼,养伤的养伤。 “柳师伯。” 玄机子在桃花林边拜见正在栽种桃树的柳元。 柳元双手沾泥,席地而坐,从腰间摘下酒葫芦,饮一口酒,缓缓开口:“萧师侄,你是掌门,青云门由你执掌,宗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事不要往我这里跑。” “师伯,这一次入侵青云门的妖兽,来得有些奇怪,弟子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柳元抬起浑浊的目光,看一眼萧让,“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胡乱推测,早就给你说过,宗门培养弟子,一定要严厉一些,不要把他们培养成温室里的花朵,几只飞鸟,就夺走那么多弟子的性命,照我看,必要的历练不能少,正好,深秋之际,适合肃杀修行,打开后山的猎妖场,让新晋的弟子都进去历练一下。” “是,师伯。” 玄机子目光落在那桃花林深处的小院,脚抬起来,想往前走一步,又撤了回来。 这一幕被柳元看在眼里,叹息一声,说道:“把多年的挚友钉在耻辱柱上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念旧的人,当年在仙葫州,顾白还救过你的命,去看看他生活过的小院,也不算违例,看看也是好的。” 柳元说话的时候,玄机子的眼睛浮现出一层迷雾,但他随即变得刻板而漠然。 “宗门的弟子要守规矩,我虽然是掌门,也要遵守宗门的规矩,这桃花林,我不能踏足,就绝不会往前半步。”玄机子后退一步,双手藏在袖子里,拢在身前,又看一眼那小院,问道:“师伯,那小子,果真命不好,死了?” “不知道,至少在桃花林中,没有他的身影。” “知道了。” 萧让迈开步子,行色匆匆。 “唉。”柳元轻轻摇头,喃喃自语,“这小子心如磐石,一心藏剑,是个练剑的好苗子,俞青山看中他的纯良,老夫亦颇有期待,可惜啊……” 柳元起身,继续拿起锄头,准备栽种桃花。 可就在此时,他似感应到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惊诧,他看向桃花林的最南边,嘀咕道:“起风了?” 临崖边。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 他向已经饿得委屈巴巴的雪猿招了招手。 “过来,我们走了。” 雪猿蹲在地上,指了指十数丈宽的深渊天堑,表示它根本跳不过去。 “上来。” 顾余生拍了拍肩膀。 变成只有尺许的小雪猿遵从他的命令,跳在他肩膀上。 “抓稳了。” 顾余生嘴角微微一扬,趁着山涧迷雾升腾,他双手扣在身前,只见他的身体中泛起一阵青芒,化作一条幼小的龙影。 纵身一跳,如苍龙跃渊,陡然飞起。 第29章 心中有苍穹之剑,拒绝拜师 深渊上方划过一道青色的芒光。 下一瞬,顾余生已落在地面。 唧咕! 雪猿吓得从顾余生的肩膀上跳下来,它回头看了看对面的悬崖,兴奋的拍打着胸膛。 眨眼间,它化作一只两米多高的雪猿,示意顾余生也坐在它的肩膀上。 “省省吧,你这么大,得吃我多少东西。” 顾余生警惕的拔出木剑,一步步的往前走。 地面依旧铺满累累白骨,顾余生踩在上面,多少有些瘆人。 好在那一株千年树妖又不知逃到哪去了,顾余生在迷雾中前行,好似绕了好久,才走到熟悉的桃花林中,回到久违的林间小院。 顾余生出柴房搬来一坛桃花酿,雪猿抱着咕噜咕噜吞完大半坛,才拍着胸脯心满意足的入瀑布峡谷去了。 小院中。 顾余生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抬头看去,屋檐似乎比往常矮了不少。 他明白,是自己打通身体的隐穴,身子又长高了一些。 手握着修复过的木剑,顾余生怔怔出神,他记得当初父亲对他说过,总有一天,这屋檐将不会再为他遮挡风雨,他必须成为自己的屋檐。 而现在,他做到了。 短短数日时间,顾余生提升的不仅仅是实力,更多的,是心态,他曾在那千年桃妖的追杀下活了下来,也在临渊遇险,凭着自己激发身体的潜能,修炼成一门难以修炼的身法。 剑。 还是要继续练的。 不过。 当顾余生练完一套剑后。 小院旁边坐着形象邋遢的柳元,他捻着胡须,对顾余生道:“小子,你的确有练剑的天赋,不过,像你这样练下去,就算练上十年,也很难突破剑道的新境界。” 顾余生收回木剑,说道:“那照前辈的意思,我应该怎么修炼?” 柳元把自己的空酒壶丢给顾余生,说道:“小子,拜我为师,我教你剑道,教你修行。” 顾余生为柳元打了一葫酒,摇头道:“前辈,我已有人师。” “嗯?” 柳元目光眯起。 “谁?” “俞青山?” 顾余生摇头。 “俞前辈与我有半师之谊。” “哦?那是谁?”柳元目光微动,“难道是那个小女娃的爷爷?莫老先生虽然是天下大儒,但圣院书山招收弟子,需要渡学海,跃书山,还要过问心关,圣院视众生平等,又岂会给你开方便之门?” 顾余生哂然道:“圣院之名,天下皆知,晚辈有自己的志向,却不在圣院书山。” 柳元咕咚一口酒,咧嘴笑道:“嘿,你这小子,好似你志向在圣院书山,就能进一样,不要太高看自己,拜我为师,至少在青萍州这个地方,降妖除魔,一定会有声名鹊起的一天的。” “多谢前辈好意。” 顾余生拱手,他的心中,当初那人一剑冲星河的天下奇景依旧历历在目。 他无法再拜任何人为师。 “哼,你别后悔!” 柳元起身。 青云门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想拜他为师,他都拒绝了,如今倒好,这小子居然不识抬举。 顾余生拱手,以沉默代表了他的态度。 柳元走了几步,停下来,又猛然间回头,奔到顾余生面前,突然快速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剑道真意就藏在那一把木剑当中,我能感觉到它蕴藏的剑气,我还能感觉到它的剑势,但你的剑术已经到达了最关键的节点,抬起头来,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顾余生神色平静,说道:“苍穹。” 柳元的呼吸好似陡然停滞了一般,他似乎被顾余生的回答气得脸色铁青,他站在顾余生旁边,伸出枯瘦的手,指着青萍山,说道:“你看不见,看不见,你明白吗?” 顾余生坚定道:“总有一天会看见的。” “那不是没看见吗?” “看得见。” 顾余生的眼睛中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亮光。 他知道这位形象邋遢的老者是青云门的太上长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曾看过那一剑冲星河的灿烂。 即便说出去。 也没人会相信的。 “哈哈哈,看过?” 柳元好似快被气炸了一般,吹胡须跺脚,道:“是青萍山,这云雾缭绕,浮云遮眼,你只能看见这一座一座的高山,剑道也一样。” “老夫知道,俞青山一定告诉过你,剑气在藏,剑势在力在攻,可老夫要告诉你,剑势是蓄,蓄千刃之势,动于指,发于心念指尖,风无形而摧树,气如止水,动如海啸。” “剑势之能,决定了你能领悟到下一层什么样的剑意,你看得见的山,未必是最高的山,你翻过一重山,却未必就已达终点。” “如果没有老夫指点,如你这般每日以剑刺桃花,又能有什么成就?” 顾余生看着激动的老人,目光依旧明澈,他拱手道:“前辈登上过青萍山顶吗?” 柳元嘴角微抽,摇头道:“风起青萍末,山高十万八千刃,青云门不过是山中一隅,那青萍山终年寒冷彻骨,我自然没有攀上去过。” 顾余生的目光凝望着云雾弥漫的青萍山,说道:“那年父亲初次带我进桃花林时,我还是懵懂的年纪,骑在父亲的肩头只知道摘桃吹面,我曾向父亲请教,让他教我修行,学一些剑术,但父亲却拒绝了,他对我说,他还没有攀上青萍山,所以没有能力教我。” “呵呵呵!” 柳元听后,莫名的笑了起来。 随后拂袖而去。 “老夫的确没这个本事,如果这世上真有这般有本事的人,未必会教你,以后日日栽种桃花,不得懈怠,这尘世间的泥土,我看你是待得久了,习惯了。” 柳元似乎真的生气了,从那之后,顾余生再没在桃花林中见过。 但他还是给这位种桃花的老人隔三差五的留一些酒。 秋深露寒。 顾余生如往常般练剑完毕,最近半月,他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剑势到达了一个瓶颈,寻不到突破的方向。 加上青萍山的迷雾总是遮挡苍穹,让他看不见苍穹下的星辰。 好在他在境界的修行上,依旧顺利无比,已经打通六条经脉,成为开脉境六段的修士。 回想数月前,自己面对赵志时的绝望,不知不觉间,已超越无数宗门的弟子。 但顾余生的心中,从未将这些人作为自己的目标。 当然,他也从未小瞧过宗门中的任何人。 顾余生收剑回院之时,他随身携带的宗门令竟然泛起阵阵光芒,顾余生见状,微微有些惊讶。 他这个在青云门中不受待见的人,也能收到宗门的重要信息了? “青云门第三十三代所有弟子,未时之前,必须前往凌霄峰,参加宗门历练,不得有误。” “历练?” 顾余生眉头微皱。 他这些日子,在寒洞中苦修,对于宗门的历练并没有太多兴趣,不过,每个人都要参加,他也不想成为那个刺头,虽然他也明白自己在宗门中没有任何存在感。 可他不想再给青云门掌门留下任何口实。 万一真被逐出青云门。 他心中为父亲雪耻之念,将会变飘渺无比。 看了看时辰,顾余生稍微收拾一些用度,背一个包袱,前往凌霄峰。 事实上,似顾余生这样还背着包袱的青云门弟子属于另类,宗门之中,可以用半年的宗门贡献点兑换储物戒,虽然储物的空间并不大,但也足够日常使用。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顾余生这般落魄的样子,不免当面或者背地里编排一阵。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历练,对他们来说是极其残酷的,只是宗门盛景,结伴而行,让他们总以为还在宗门的庇护之下,可以无忧修行。 同一时间,桃花小峰的别院,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少女,也背剑在身,打算偷偷溜出门。 “晚云。” 莫晚云的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爷爷。” 莫晚云无奈地转身。 “你要参加历练?” 莫晚云点点头。 “爷爷,半个月前的那一场妖兽入侵,你也看见了,死了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一直被你护着吧,如果是这样,长大有什么意义?” 莫先生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捧着一本书,眼睛透过书的上面看着宠溺的孙女。 “晚云,那一场妖兽袭击,你好几天都没有睡好,我以为你是被妖兽吓到了,如今看来,是爷爷想多了,告诉爷爷,你在担心谁?” “什么啊。” 莫晚云下意识的看向那一片桃树林,如今,那一片树叶已经零落,光秃秃的,看起来透着几分凄凉。 莫凡尘把书放在身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历练之事,我不会阻止,但有些事,爷爷还是要提醒你,我们来青萍山,不会住太久,三年后,你是要跟我一起回到圣院书山修行的,这里的一切,都可以当作你最后的快乐时光。 你年纪尚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对你而言还是太过于深奥,不要与人深交厚谊,否则,离去之时,难免心中难舍之情,对你修行之路极为不利。” “爷爷,我知道啦。” 莫晚云扁了扁嘴,两只手的手指缠在一起,拿一根系头发的红绳绕圈。 “过来。” 莫凡尘又朝莫晚云招了招手,他手指一动,从书中飞出一个‘守’字,落在莫晚云的身上。 “记住,离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远一些。” “明白了。” 莫晚云一脸嫌弃的样子。 “还有,桃花林的那个少年,你同情他一些也是可以的,分给他吃的爷爷也没意见,但是,你也要和他保持距离。” “爷爷……你不是常常教我读圣贤书,说众生皆有向学之道,要一视同仁吗?” 莫凡尘点点头,肃然地说:“圣贤书没有错,你问的也没有错,可你忘了,你是我莫凡尘的孙女。 过几年你就会明白,众生千千万,修行者有几人?入门修行者千千万,真得鹿者又有几人?不过是终日梦为鱼的凡人罢了。 在这尘世中修行,你的爷爷,读了万卷书,同样也不过是庸俗的凡人而已,只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前程,遇见的都是良人,这青萍山,只怕没有这样的人。” 第30章 历练之际,莫姑娘与九皇子起冲突 凌霄峰。 这里是青云门最高的山峰,后峰与青萍山的山脉相连,绵延数千里,渺无人烟。 青云门除了镇妖碑为天下宗门所知晓外,还有一座镇妖塔也比较出名,只不过,这座镇妖塔是后来的青云门所建,不对其他宗门开放,即便是宗门的弟子,也只有精锐的弟子能够进入其中历练。 因为镇妖塔的缘故,方圆数百里都属于禁区,常年的羁押妖兽,以供御兽师驯服,难免有从镇妖塔中逃脱的妖兽,久而久之,凌霄峰后山的方圆数百里地,就成为了一处天然的猎妖地。 青云门每隔数年,都会开放这片禁区,让青云门的弟子历练成长。 只可惜,去年青萍州边境出现大妖,青云门数百精锐弟子下山斩妖,几乎全军覆没。 时隔一年多,青云门新晋弟子入门修行不到一年,青黄不接。 前阵子突遭遇妖兽入侵,死了一百多人,青云门众长老之后开了一场会议,众长老分成两派,一方认为,青云门应该派专门的精锐弟子守护新晋弟子修行,而另外的长老则认为,与其将宗门的新晋弟子养成温室花朵,莫如提早让他们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历练之门,对入门不到一年的弟子打开。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还没有凝炼元胎,就不得不面临如此残酷的事实。 顾余生到凌霄峰的时候,已有数百名弟子早已等候在峡谷一线天面前。 这些人大部分精神状态都不错,而且在天工峰购置了趁手的兵器。 这也难怪,若是没有点本事的,上次妖兽入侵,就已经没命了,能够活下来的,除了运气之外,实力也是有的,而且绝大多数的人在入青云门前,就已经开始修行,或者是修炼过武道,体质强健。 如顾余生这样年龄较小的,只是少数。 顾余生的到来,只是微微引起一阵骚动,因为他们之间有过传言,顾余生那一夜已经死了,但过了几日,又发现他居然还活着。 “这小子运气真不错,上次居然没有被青鹏鸟啄走。” “桃花林那个地方地势复杂,躲的地方很多,缩起来命不就保住了吗?” “说的也是。” “哼,这次他总没这么好运气了吧?猎妖场,真有传说中那么危险吗?” 云峰的诸多弟子中,陆晨身边有两名往届的青云门弟子跟着,这是陆展生怕他出现意外,不惜动用长老的身份特权,让自己的两名记名弟子贴身保护。 “陆少爷放心,有我们两人在,出不了岔子。” 说话的两人,已是开脉境修为,在云峰来说,天赋并不算出众,但是对于这一次新人历练,他们两人的实力绝对碾压新人。 陆晨露出得意的笑容,目光逡巡,一脸巴结讨好的样子:“九皇子来了。” 说着,他朝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走去,经过顾余生身边时,还不忘对顾余生说道:“一会进入历练地,你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啊。” “聒噪。” 顾余生目光陡然锐利,陆晨竟然有一种被无形剑芒刺痛之感,下意识的后退,他目光微闪,随即离开。 “九皇子,我在这呢!” 刚刚还极其嚣张得意的陆晨,眨眼间变成点头哈腰的模样,看得顾余生心中莫名。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不少人起身或是扬起头。 原来是落尘峰的何红念带领一峰的女弟子徐徐走来,一路上,这些女弟子莺莺燕燕,正当妙龄芳华,有不少人自然动了找道侣的心思,吹口哨的,挥手的,或是故意把手中名贵的武器拔出来秀一下的。 这些动作,引得落尘峰的女弟子掩嘴而笑。 浑然没有将要去历练的凝重之感,反倒像是聚在一起,各自寻些乐子。 顾余生岁数还小,只觉那莺莺燕燕之声有些吵耳,空气中弥漫的香水气息也有些浓烈,但他的眸光依旧看向这些女弟子。 他也在寻找,期待着那一道人影。 那群芳婷婷盈盈,身材高挑,美貌不俗,秀色动人。 顾余生只觉这些人长得太高,挡住了他要看的人,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周围的人群躁动,心道:好久没有见到莫姑娘了。 “哇,九皇子!” 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夹杂着大胆,羞怯。 只见楚尘站在那阔道上,身上穿着蟒服,腰间挂三四个香囊和玉坠,手握一把扇子,面带笑容,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他的身边,有两名侍奴在阻挡这些女弟子靠近他们的主子。 “晚云小姐。” 楚尘的眼睛忽然一眯,主动上前。 唰的一下打开扇子,面前的女弟子皆纷纷让开,回眸看去。 那群芳之中,莫晚云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并没有特意的打扮,只把秀发束成数个小辫,随着鬓发飘荡,上面系着的红绳也非什么贵重之物,但她正当豆蔻年华,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明眸皓齿,出生于书香门第,一颦一动之间自有说不出的清雅,她并非像九皇子那样看起来高高在上,更像是邻家姑娘一样,美丽可爱。 被众人凝目相看,她却是浑不在意,一双灵动的眸子转动,忽然,她脸上露出一抹傲娇的笑容,蹦蹦跳跳的往前。 站在阔道上的楚尘脸上露出些许得意,开口道:“晚云小姐,在下楚尘……” 话还没说完,莫晚云已从他身边奔过,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如一阵清风拂来,落在顾余生身前,她伸出脚,痛快的在顾余生脚背上踩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准备在顾余生额头弹一下,才发现顾余生长高了许多,她要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顾余生那一双清澈的目光。 “小泥鳅,你也在啊,哈,长高了呀。” 顾余生目光落在莫晚云那一张干净的脸庞上,目光莫名的下移,回应道:“莫姑娘,你也长大了。” 莫晚云的耳根霎时变得通红,她伸手用鬓发掩盖,再次踩顾余生的脚一下,脸上带着几分调皮,眼里藏着对顾余生的秋后算账,“哼哼,他们都等着看你笑话,少丢人啊。” “莫姑娘放心就是。” 莫晚云这才满意的背着小手手,到楚尘身边停下,脸上只有孤冷,用野蛮的语气道:“刚刚你和我说话?” 楚尘的眼睛深深的剜了顾余生一眼,收回目光,才一脸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云小姐,我们见过的。” “见过吗?” 莫晚云一脸疑惑。 “你是?” 楚尘嘴角微抽。 一旁的侍奴尖着嗓子,说道:“这是我家主子,玄龙王朝九皇子。” “哦,玄龙王朝我听说过的,九皇子……没听过。”莫晚云手敲了敲浅浅的酒窝,“抱歉啊,我从小记性不太好,读书就犯困,你叫啥来着?没名字吗。” “楚尘。” 九皇子咬牙。 “晚云小姐忘了吗?三年前,我随父皇拜谒圣院书山,祈香会上,我们曾见过的,那年父皇还欲促成你我之间的婚事……” “停!” 莫晚云袖子一挥,一脸恼怒。 “那是你父皇的一厢情愿,干我何事?” 楚尘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扬起,说道:“晚云小姐,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是,当年我父皇为了表达诚意,派出王朝斩妖士三万余人,才击退守界山的妖族入侵,这事,圣院书山的人都是知道的,若没有我玄龙王朝的斩妖修士,即便是圣院书山,也有不少儒修会陨落吧,如果不是我玄龙王朝出面,那一次妖族入侵,像青云门这样的三流门派,会在顷刻间被妖族灭门吧?” 楚尘的话,前面还让人听着心惊,觉得玄龙王朝底蕴深厚,可最后一句,却莫名的小觑了青云门。 不少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皆是面色微变,顿感脸上无光。 就在此时,天空飞来一道身影,玄机子落地后,袖子一挥,让场面安静下来,他目光落在楚尘身上,又看了看莫晚云,开口道:“楚尘,今日乃是历练开启之日,你们之间的私事,就不要在大众广庭下交谈了吧?” “晚云,过来。” 何红念也朝莫晚云招招手。 莫晚云有些气鼓鼓的回到落尘峰的众女弟子身边,楚尘的话,让她心情变得糟糕。 她委屈巴巴,却似感应到什么,目光转动,刚好看见顾余生也正神色平静的注视着她,眼睛里藏着微微的关切。 “哼。” 莫晚云不太好的心情,莫名的又好了起来,她只觉这么多人汇聚于此,要么个个张扬,要么一个个充满讨好的嘴脸,独那桃花林中的少年,一身青云服,一壶酒,一把木剑,肩还背着个包袱,与众生格格不入。 偏偏在莫晚云看来,却是如此的瞩目,她心中明明觉得顾余生一个人独行孤单,又给人一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明媚,那一脸淡然的笑容和眼眸,令她躁动的心变得平和。 这些细微的动作,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莫晚云偷偷红了脸,错开顾余生的眼睛,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她只觉面目绯烫,不敢轻易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对面的顾余生自然不知少女在刹那间心思万千婉转,荡气回肠。 只是觉得莫姑娘当真又长开了一些,比桃花好看多了,身上闻着也香香的,看她低头的样子,心中直嘀咕:莫姑娘总是踩我鞋背,下次得买双结实一些的,免得她真恼了下狠脚,踩坏了我的鞋子。 第31章 入猎妖地,少年观星河悟剑势 凌霄峰后山。 当那一把生锈的锁和符文被掌门亲自揭下,年轻一代的青云门弟子,一个个皆纷纷涌入猎妖地,生怕进去迟了,里面的妖兽就会被猎杀得干干净净。 就在刚刚,身为掌门的玄机子对他们说过,猎妖地虽然有妖兽,但大多都没有灵智,最多算是凶兽,野兽,凡是通过这次历练的人,都会获得宗门贡献点,凡是表现优秀的弟子,都会有额外的奖励,丹药,武器,修行秘籍,应有尽有。 为了这一场试练,天工坊的长老还专门改造了青云门弟子的宗门令,在宗门令上镌刻的临时的阵法,一旦遭遇不可控的危险,可以传回宗门安全的领地,除此之外,宗门令上,还拓印了镇妖碑上的封印符文,可以将妖兽的一缕精魄收纳于其中。 等历练结束,宗门令中收集的妖兽精魄前一百名弟子,都可以成为青云门的核心弟子,奖励丰厚,还额外有一次机会拜宗门的峰主和长老为师。 当然,这一场历练,将会持续三个月。 在猎妖场中,由宗门的长老专门搭建了诸多可以供取食物的地方,还有专门的宗门长老负责巡逻,万一遭遇不可控的事,也可以有人可以施以援手。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年轻一代的新晋弟子,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争先恐后的进入猎妖场。 几百里地的地方,千名宗门弟子闯入,作为修行者来说,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而更多的一些人,则是怀着向往‘自由’的心思,久困于宗门一峰一地,时间久了,难免会滋生出闯荡江湖,想要看看世界的心思。 夕阳下。 新晋弟子都早已进入猎妖场好一阵子了,众长老和往届的青云门弟子大多都已离去。 掌门玄机子负手站在那一道生锈的封印门前,久久驻足,深秋金灿灿的光影透过青萍山高高的云层,照在他那面庞上。 也就在那斑斓的光影中,仿佛才显露出玄机子被岁月琢刻的痕迹,他不过四十来岁,对于修行者随便就是两三百的寿元来说,他尚年轻,可他的鬓间已有白发,眼中布满沧桑于深邃,眼角似有淡淡的隐忧。 “师兄,是否在担心这次历练之事?” 身后,何红念手持青丝拂尘,轻步无声走来。 玄机子不答。 就那么木在原地,凝望着青云门的一草一木。 “师兄放心,宗门内的长老以及核心弟子,都会日夜巡逻猎妖场,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玄机子回头,看一眼道姑打扮的何红念,神思有些恍惚地说道:“师妹突破归一境已经有好几年了吧?” 何红念不明白师兄为何有此一问,默然点头。 “我的天赋一般。” “一般?如今这宗门之中,能有望金丹大道的,寥寥可数,师妹可算其中之一,可惜,你虽然青服加身,却困于情,迟迟不得突破。” 玄机子叹息一声。 “纵是归一境,也应当有三百年寿元才是,细细想来,这三百年内,青云门中修炼至归一境的前辈们,也有数千人,但能得金丹大道者,却是少之又少,非是他们天资不佳,而是妖族肆虐,多少先辈负剑出青云,归来时便只能长眠于青萍山,如今咱们青云门,除了柳师伯一人,再无第二人是金丹境的修士,今日千名青云门弟子入猎妖场,纵然他们能归来,数年后,他们之中,又还有多少人能活?当年你我入青云门时,亦是数千青年热血,一心想要斩妖立世。” 说到此处,玄机子再一次默然。 何红念意外道:“这么多年,我从未看透过师兄,今日怎的这般伤感?” 良久,玄机子才道:“这几年我修一门宗门通玄神通,虽无增杀之益,却能感应祸福,近日心绪不宁,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师妹,历练之事,还望你多多费心。” “师兄勿忧,大儒莫先生的孙女也参与这场试炼,玄龙王朝的皇子也身在其中,宗门长老不会懈怠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隐隐有些担忧啊。” …… 夕阳西下。 顾余生站在一处视野广阔的地方,观暮山雾霭,叠嶂的云雾如仙气洒落人间,美轮美奂。 他的周围,皆是厚林深木。 所谓的猎妖场,不过是一片平时很少有人涉足的地方罢了。 加上镇妖塔的存在,给这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和绵延的山脉增添几分神秘和凶险。 很多新晋的弟子,内心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顾余生却不这么认为。 那一夜,妖兽突然入侵青云门,他亲眼见青鹏怪鸟最初飞来的方向,就是此间森林深处。 而且,青云门这一次让所有弟子,无论修为高低,都要参加试练,这背后隐藏的含义就值得深思,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青云门,都绝非安全之地,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妖兽的袭击。 连宗门都不安全,这猎妖场就真的只有一些野兽凶兽吗? 所以,顾余生很谨慎,他取出天工峰长老给的地图,细细的观察,虽然这份地图只标注了个大概,可顾余生自小学识字看书时,就已经形成好的习惯,先把它记在心里。 由于各峰之间的弟子,大多互相认识,也都是三五一群,或是十人一队进行临时组合,共同进退。 顾余生顺其自然的就落了单。 尽管他内心有一种期盼,若是能和莫姑娘在这山林中生活三个月,想来会是人生最难忘的经历,可那位莫姑娘也是性子极为高傲的,一个人独行,并没有和他搭伙的意思。 顾余生也不着急。 这方世界很大,也很小,三个月的时间,有缘,总会见着。 至于满山猎妖之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 按照他心中所想。 三个月时间,就算这山林中真的没有妖兽,以他如今这般年龄,想要在野外生存三个月,也是颇具挑战性的。 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补给点在三十里外。 也就意味着,想要不饿着肚子,所有的弟子都必须往森林深处前行五十里,当然,宗门长老可能还有别的心思,万一历练的弟子,进入猎妖森林后,就在入口附近苟住,那岂不是大家都很尴尬。 有酒,有剑。 顾余生心中不慌。 他本来是想要将雪猿召唤了带在身边,以雪猿的实力和血脉,几乎可以在猎妖地内横行,可顾余生担心,雪猿会成为狩猎的目标。 路总是要一个人去走的。 行迹于山脉深林。 一开始还能看见一道道人影和羊肠小道,可渐渐的,随着天色暗淡以及云雾弥漫,山中已不见同门踪影。 顾余生的包袱中带有足够三天吃的食物。 所以他走得不慌不忙,在天色暗下来之前,顾余生找到一个临崖的山洞,仔细摸清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搬来一块巨石,将山洞封住大半。 开脉境,会在力量上和速度上都会发生一次飞跃,具备龙虎之力,每打通一道经脉,就会增加一虎之力,千斤石头都可以搬动,而进入煅骨境后,将会拥有一象之力,正常来说,顾余生已是开脉境六段可以搬动六千斤重的石头。 可刚刚,顾余生并不是将石头搬来的,而是催动苍龙诀,将力量汇聚在巨石上,自身施展苍龙诀,以极快的身法,如搬山一样把巨石腾空挪来,足有万斤之沉。 山洞内光影暗淡,顾余生盘坐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他并没有立即修炼,而是缓缓催动内息,一点点的游走于身体经脉各处,让心静下来,同时也暗中警觉周围的动静。 凝望着山洞口的巨石,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沧澜国男女,以十五岁为成年,他只有十三岁,如今竟也拥有龙虎之力,倘若不是背负了那么多,回到青云镇,也能安度余生了。 这样的念头在顾余生脑海一闪而逝,因为他看见洞外苍穹的星辰,是如此的璀璨,脑海中,那一道剑影横空再次浮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虽然现在不能挥剑,可他的脑海中,却在不断的回想那一剑的精髓。 拒绝拜柳元为师,并不是顾余生的偏执,相反,他心中拜那神秘老者为师的念头早就已经深入灵魂。 “剑势……” 顾余生呆呆的凝望星空。 俞青山对他讲过,柳元在要他拜师前,也提醒过他,他的剑道已到了关键节点。 对于剑势的理解,俞青山和柳元都有不同的领悟。 今夜,万籁寂静。 山洞中的顾余生,手持木剑,若有所思。 【剑势在于攻。】 这是俞青山对他说的。 【剑势在于蓄。】 这是柳元对他说的。 当星河璀璨,天空繁星灿烂。 顾余生猛然一激灵,嗖的一下站起来,恍然道:“不对,从一开始就不对,那是他们的剑势,不是我的,那么,那位前辈剑斩星河的剑势,也不是我的……属于我的剑势,又是什么?我该怎么领悟?” 醒悟后的顾余生,再一次陷入沉思。 就这样,他凝望着星空,呆坐了一夜。 有所得。 却又好似一无所得。 第32章 与天争,与妖斗,用剑闯出自己的道 天还未亮。 呆坐良久的顾余生动了动酸麻的胳膊,他的目光从苍穹收回。 他思考一夜,什么是真正的剑势,还没有头绪。 什么是剑道,他越发迷茫,好似那苍穹中的万千星辰,不知道哪一颗代表着他的宿命,哪一颗又代表着他的未来。 洞外泛起恍惚的幽芒。 顾余生见状,哂然一笑,嘀咕道:“森林中的萤火,终究比不过灿烂的星辰,而烈火灼烧的骄阳,又会将星辰掩盖,或许我们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实,剑道同样如此。” 顾余生打算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嘀嗒。 有东西滴落在他的额头。 突兀间,低沉的嘶吼声在耳畔响起。 一道利爪,从那块巨石缝隙中探下来,差点就将顾余生撕成两半。 唰。 顾余生下意识挥动手中木剑。 那一道剑芒宛若一道鱼肚泛起银光,一瞬间撕破漆黑的夜。 那一块堵在前方的巨石,被顾余生以一道木剑散发出的剑气整齐的切割成两半。 轰隆一声巨响。 一分为二的巨石向山崖坠去。 伴随着一阵血雾和幽冥的狼嚎声,空气中已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 顾余生凝神张望,这才发现,那外面的萤火之光,根本不是森林中的萤火虫,而是一只只森林幽灵狼,足足有数十只,是一个狼群。 而它们原本的栖息地,就是顾余生现在所处的山洞。 幽灵狼可御风蹑足,行走无声。 虽然没有一阶妖兽的实力,但却迅捷无比,属于群居野兽。 顾余生刚才的一剑,不仅将巨石斩为两截,也将那一只幽灵狼王的双爪斩断。 狼嚎之声乍起。 群狼被激发血性,瞬间扑向洞内。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手中木剑或刺或撩,剑光在山洞内不断泛起光亮。 狼嚎叫的声音渐渐低沉。 当天逐渐变得蒙亮。 顾余生已经结束了战斗。 那一只狼王的精魄被宗门令汲取,顾余生获得猎妖积分。 但顾余生浑不在意这些,这一场与狼之间的争斗,他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体能消耗较大,身上染了狼血,森林中似乎有妖兽异动。 凝望着山洞边缘被剑气划过的剑痕,顾余生目光微眯,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沉思。 他虽然已将剑道修炼到第二重,剑招中藏有剑势,可他自忖换做平时,绝对斩不出那威力惊人的一剑,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也绝对不会整齐的被切开。 回想那一剑的玄妙,顾余生忽然间不再迷茫。 他紧握着手上的木剑,淡然的走进森林深处。 剑势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手握住剑,不断的去寻找。 当积累足够的战斗经验,或许一切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森林中。 少年的身影越行越快,一路上,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妖兽,或潜伏在暗处,或凶残地张开獠牙想要正面把他撕碎。 但他都紧握着手中剑。 一路杀死不少强大的野兽和一阶妖兽。 在顾余生走过的地方,有一队青云门的巡守弟子在紧跟其后,他们注意到那山洞口处的剑痕,又一路追踪,路上有数十只妖兽被一剑干净利落的杀死。 终于,当他们看见一只青豹被一剑穿喉时,再也忍不住,各自都有默契地停下来。 “好快的剑,这只青豹是在跃起的过程中,被一剑穿透咽喉,强大的剑气,将它的内脏都碎裂了,这么锐利的剑气,不知道是云峰哪一位新入门的弟子。” 一名巡守弟子神色凝重,看一眼站在最前方的男子,眼中满是好奇。 “齐师兄,这一届新招收入门的弟子中,似乎有不少天才啊。” 为首的巡守弟子叫齐明,正是当日在青云梯前指引年轻人进行入门考核之人,作为这次的巡守猎妖场的巡守队长,齐明仅仅用了十年时间,就达到煅骨境的修为,而且已经修炼出铜皮铁骨,虽然不是最顶尖的那些精锐弟子,但也属于修行速度极快的了。 “每一届弟子,都会出现一些天赋极佳的人和天才,并不奇怪。”齐明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看向身侧背着剑的男子,这名男子约莫三十岁,背着一把四尺宽剑,属于云峰中纯粹的剑道修行者。 “方师弟,你修剑多年,可看出些门道?” 这名叫方进的男子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仔细查验妖兽死去的伤口,而是一双眸子凝视着远方。 “此人一路上杀死的妖兽,都以直剑取其要害,看不出任何招式,但有一点很明确,此人的元力十分浑厚,剑气喷薄间溢出剑本身,我甚至看不出此人用的剑有多宽,有多长,整个云峰当中,修这样走纯粹剑道的人,我只想到一个人。” “谁?” “俞师叔。” 其余四名弟子面面相觑。 一人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当年曾与峰主以剑比试高低的俞师叔?” 方进冷冷回应道:“云峰还有第二个俞师叔?” “一字剑诀。”齐明也是面色一凛,“难道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听说他刚入云峰时,就想学这一门天品剑诀。” 一名看起来稳重一些的巡守弟子这时开口道:“楚尘?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奇怪,毕竟他可是玄龙王朝的皇子,身边的侍从和剑奴,都不是我等可以相比的,我们还是不要去触碰此人的霉头,毕竟此人向来傲慢,别自讨没趣。” “走吧。” 齐明挥挥手,折转方向,并对其他四人道:“陆长老给的礼物,你们都收到了吧?” 除了方进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其余三人皆是点点头。 “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好好做事,陆师弟天赋自然是不错的,只可惜上次没能进藏书阁,让他遇事容易冲动,若是遇见强大的妖兽,容易出事,当然了,他与顾余生之间的个人私怨,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出面引导一下。” “明白。” 另外三人微微一笑,彼此间心照不宣。 方进则是眯起眼睛,缓缓开口道:“宗门的氛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难道是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经常给你们好处,让你们也习惯了这种风气?” 四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齐明干咳一声,说道:“方师弟,你一心修剑,这人情世故,还是要学一些的。” “我不懂,我只知道想要变强,只能倚仗手中剑,如果有一天强大的妖族也给你们无法抗拒的好处,你们是不是打算背叛人类?”方进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四人皆是面色一寒,忙着摆手,“怎么会,我们做人也是有底线的!” “哼,道不同不相为谋。” 山林中,巡守的小队竟然在第一天就出现分歧,各自行动巡守猎妖场去了。 “齐师兄,方师弟不会把咱们的事给说出去吧?” 齐明冷笑一声,说道:“说出去又怎样?你们自是不知,这方进,当初是准备拜顾白为师的,可惜顾白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实力,以实力不足为由,没有收他为弟子,如今,顾白是宗门之耻,他却依旧偏执无比,有意护顾白的儿子真是可笑。” 四人脸上皆露出嘲笑之色,并行在森林,四人都没有发现,一道奇特的面孔,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一棵树皮上,那些树逐渐化作藤蔓,在地面如灵蛇一样悄然无声的行走。 三天后。 猎妖森林的深处,一道瘦小的身影在林中穿梭。 他的前方,赫然是一只拥有罕见螭龙血脉的妖兽,一条数十丈长的冠蛇,这条冠蛇的尾巴已经被斩断,可它的速度依旧迅捷无比,所过之处,树木摧断,地面的枯叶卷起层层风暴,它偶尔回头,从嘴中喷吐出毒液。 毒液喷在树木上,树木瞬间变得焦黑一片。 这一条冠蛇已拥有一阶妖兽的实力,它不似其它妖兽能凝练出妖兽精魄,而是将一身的妖血精华藏于蛇胆之中,它虽然有剧毒,但蛇胆却是罕见的大补之物,服用之后,不仅可以增加数十年的内劲,还具有抗毒性,不惧怕绝大多数的妖兽之毒。 正因为如此,顾余生才对它穷追不舍。 从顾余生在水泽发现它,到一路追逐,已经花费了半日功夫。 这冠蛇一开始还把顾余生当作猎物,一番激斗后,它被顾余生斩去蛇尾,实力折损,只能伺机逃跑,丢了蛇尾,它只需三五几日就能长出新的尾巴来。 它本以为能够轻易逃脱,可没想到,顾余生在森林中身影穿梭,偶尔还会化作一条苍龙之影,虽然只有一道影子,也让这条冠蛇好似受到天然的血脉压制,只能仓惶逃跑。 “你逃不掉的。” 顾余生的脚尖一点,身体化作一道青龙之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冠龙的前方,手中木剑探出,一剑穿透冠蛇张开的嘴,伴随着一道剑芒乍现,这条已经拥有一阶妖兽实力的冠蛇,被顾余生杀死。 顾余生左手指尖一动,一道剑气穿透冠蛇的七寸,顺手一掏,将一枚七彩的蛇胆取出来。 “好东西。” 顾余生满意的点点头,脚尖一点,如聂云踏月般飘然远去。 顾余生在一处静谧的小溪边停下,将蛇胆清洗干净,将其放入到腰间的酒葫芦,让其药力化在酒中。 阳光下,顾余生浇水洗面,他立在小溪边的石头上,缓缓吐一口浊气。 才三天时间,顾余生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更加沉稳了一些,他的衣服上没有像第一天那样沾染妖兽的血,也没有沾染青苔,干干净净的,可他的身体周围,则有无形的煞气在汇聚,这是他击杀太多妖兽,沾染的血气凝聚而成。 森林中附近的野兽,现在闻到他的气息,大多数都会本能的逃跑。 水中倒映出顾余生那张逐渐褪去稚气的面庞,他抬起手,一道剑气再次汇聚在指尖。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果然,最快速的进步方式,不仅仅是在寒洞中苦修,只有与妖兽厮杀,历经一次次生死,才会迅速的蜕变和成长。 此时的顾余生,已经不再纠结什么是剑道。 他只知道,只要能杀死妖兽的招式,都是好招式。 三天的猎杀。 顾余生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疲倦。 他本来想要在树下休憩半日,脑海中忽然想起那一棵千年桃妖,心中一紧,为了安全起见,他沿着小溪又走了一阵子,找到一处无树的峡谷,临时休整,从小溪中以木棍戳几条肥鱼,在小溪边炙烤,嘬一口小酒,一边啃着吃鱼,恢复体力。 忽然,顾余生腹部泛起一道灼热的气息,强大的元气在经脉内肆意乱窜。 “嗯?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一惊。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葫中酒蕴藏的天地灵气,一天时间,正常情况下,他可以喝三口,就算加了一枚蛇胆,也不应该有这么狂暴的能量才对。 感受到元气暴走,顾余生心神一动,他催动苍龙诀,快速奔走在山林间。 自从获得苍龙诀这门神奇的功法后,顾余生每天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专门修炼,提升速度,他虽然现在还做不到真正的御空飞行,但可以在空中停留十息左右的时间,在这期间如果能借力,能够飞行百米距离,只是,这门身法虽然速度提升极大,可对元气的消耗也极大。 如今体内元气暴走,顾余生正好借助这股霸道的元气,抓紧修炼身法。 峡谷内,顾余生施展苍龙身法,不断的腾挪翻跃,奔走如风。 两个时辰后,顾余生重新落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擦拭掉额头的汗水,他看一眼手中灵葫,眼中露出一抹古怪。 “这蛇胆中蕴藏的能量,怎么会这么强大?”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顾余生不敢冒然狂饮,而是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才慢慢盘坐下来,慢慢的化去灵酒中的狂暴能量…… 而他这次,却意外的打通停滞了好几天的经脉穴位,成功突破至开脉境七段。 打通七条经脉后,顾余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又提升了一大个台阶,体内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来,天地间的元气没入体内,转化的速度也更快了。 “照这个速度,最多两个月,我就能修炼到开脉境九段!” 顾余生捏了捏拳头,眼中露出一抹兴奋,黑夜下,他偷偷将灵葫打开,藏在山洞口,汲取天地间神秘力量。 第33章 意外收获,危险逼近 深夜。 一声怒吼震颤四方。 “是谁,杀了我的灵宠!” 森林内,穿着黑色衣服的干瘦老者目眦欲裂,双手颤抖,不断的抚摸着眼前的冠蛇。 不远处,另外一名穿着同样服饰的的男子一脸冷漠,月光下,他的脸庞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疤贯穿两边鼻梁,看起来十分狰狞和恐怖。 男子的肩膀上,扛着一把半月状的阔剑,制式十分奇特。 这两人的气息隐晦,月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骨骼呈现淡银色,他们彼此站着的脚下,有一道灵气形成结界,将方圆数里都包裹进去。 显然,这两人的修为,已经超过武道境界的范畴,至少是凝魂境的修士。 看见暴怒的老者,刀疤脸男子反而阴阳怪气的说道:“早就给你说过,这东西拥有上古凶兽血脉,野性难驯,它正处于蜕皮虚弱期,最多只有两阶妖兽的实力,你还敢把它放出来自由捕猎,这下几十年的心血白费了吧。” “住口,高煞,你信不信我把你头给拧下来!” 老者猛然转头,袖子一挥,一根长鞭如灵蛇吐信,直接袭向刀疤男子。 刀疤男子一动不动,顺手将鞭子抓住,狞然一笑。 “行了,藏京,不过是一只灵宠而已,青萍山中,比这好的灵宠多的是,为了这次的任务,上面不惜动用了藏在青云门的重要棋子,引来妖兽入侵青云门,才把人引到猎妖森林来,咱们这次的任务,难度极大,她毕竟是大儒的孙女,嘿嘿,这么艰巨的任务,这一辈子做一次,也就值了。” 老者听后,脸色变幻数次,依旧怒气难消,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有的是时间行动,高煞,你先一个人去摸底,我要将杀我灵宠的人找出来抽筋扒皮。” “问题你找得到吗?” “找不到?那我就把所有青云门的弟子都杀了!” 老者伸出手,在地上画了一个诡异的血圈,将自己的一滴血也混入其中,随即手一掐诀,整个人化作一阵乌黑的光芒,向森林深处飞去。 刀疤男子见老者离去,在原地呆站了一会,片刻后,他走到那被顾余生猎杀的蟒蛇前,目光扫过那伤口,眼中露出一抹意外。 “咦,猎杀这蟒蛇的人修为不高,剑术倒有几分独到之处,这一剑,剑气凝而不散,暗藏惊涛之气,已至剑势之境,莫非是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若果真是他的话,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 刀疤男子目光闪烁,反手旋转肩头的阔剑,大步走在森林之中,也不怕遇见青云门的试练弟子以及巡守长老。 黑夜逐渐袭压森林。 猎妖场的某处,一间临时搭建的栖息之地富丽堂皇,地面铺着地毯,九皇子楚尘坐在一张金色的椅子上,十分惬意。 在他周围,有几名侍奴守护,这些侍奴的修为,皆在煅骨境,若是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带着侍从加入宗派,但楚尘身份高贵,青云门的掌权者,也不希望他出现意外,默许了这些侍奴的存在。 除了侍奴之外,楚尘身边还跟着青云门的不少弟子,包括陆晨也在其中。 这些人的心思很简单,这一次出来历练,是攀附九皇子的最佳时机,所以,他们宁愿多担些风险,多做一些事,也要紧紧的跟着楚尘走。 光影下,楚尘把玩着宗门令,目光闪烁,他对身边的一名剑奴道:“怎么样?破解了上面的符文令了吗?有没有办法将其他人的贡献点转移到我的宗门令上?” “殿下,我已大致摸清了上面的符文画法,可以将其他人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转移,不过,还是有被发现的危险,万一有人嘴不严,事情泄露,有损殿下的脸面。” 楚尘闻言,面色一喜,有些傲慢的说道:“到底是个小门派,那些阵符师修为境界太低,对符道理解不深,和我大玄帝国的阵符师完全没得比。” 楚尘看一眼外面的青云门弟子,冷笑一声:“他们整天跟在我身边,毫无危险,总得付出点什么吧?告诉他们,从明日起,他们的猎妖点数,每日必须上交三成到我这里来,否则,就不要跟着我。” 一名侍奴目光微闪,接话道:“殿下……他们上交倒也没什么,怕只怕,他们每日上交后,知道你有更改猎妖点数的能力,动了歪心思,不去狩猎,反而对同门下手。” 楚尘眼睛一亮。 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次试练,需要三个月时间,在这深山之中待上三个月,谁受得了这样的罪,找点刺激的事情做一做,也能消磨时间,不过,我可不能亲自出面,让陆晨那小子先去探探路,顺便也试一试青云门对我的态度如何,那些老家伙,自以为守着一块石碑,真就拥有脸面了,不过是一群被圣地遗忘的守碑奴罢了。” 接下来的两日。 猎妖场内的青云门的一部分弟子,似乎突然间变得懈怠了起来,他们三五一群,按照地图守在必经之路上,找准落单的青云门弟子,要他们交出宗门令,强行划走他们的一部分猎妖点数。 一开始,还有所克制。 可渐渐的,这些围绕在楚尘身边的青云门弟子,发现宗门的巡逻长老和弟子都不管这件事,他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直接将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全部划走,并要求他们隔几天必须上交一次,否则,就会被毒打和威胁。 也有些不屈服的,后来,陆晨想到了一个鬼主意,他们将森林中的妖兽狩猎圈禁起来,然后再把这些妖兽放出来,对青云门的弟子进行猎杀,在紧要关头,他们佯装出来救场,既当了好人,又做成大事。 对这些龌龊之事。 一心猎妖的顾余生自然一无所知。 半个月,他已经彻底适应了猎妖场内的生存法则,白天找个安全的地方修炼,待黑夜的时候再出来猎杀妖兽,虽然期间,他经历了一次次的危险,可他在猎杀妖兽的过程中,逐渐将那几招无名剑诀运用纯熟,在原有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习惯更改一些细微之处,变成了属于自己的斩妖剑法。 更让顾余生感到欣喜的是,他这些日子,每日喝三口蛇胆酒,不仅丹田中的元气增长了一倍有余不仅如此,他提前近一个月的时间,打通了体内的八脉,修为提升至开脉境八段,速度之快,就连顾余生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蛇胆中蕴藏的元气,的确不太对。” 山洞中,刚刚修炼完真龙变的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 他这些日子也猎杀了不少妖兽,有不少妖兽的内核和血液都极其珍贵,他也用来练功,有一次,他甚至猎杀到一只二阶风狼,得到一枚内丹,但是没有一次的效果,有那蛇胆的效果好。 “可惜了,这青萍山中,再也没有找到第二条像那样的冠蛇。”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遗憾,如果再能猎杀到一条冠蛇,取其蛇胆,他有信心在接下来几天之内,就将开脉境修炼到九段。 蛇胆泡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 而顾余生将修为提升至开脉境八段后,最初凝练元胎时感应到的十二条经脉也越发的明显。 可在青云门的所有修行秘籍以及宗门长老授业的过程中,都不止一次强调开脉境九段,是最后的境界,下一个境界,就是煅骨境了。 “等我打通第九条经脉,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顾余生心中暗忖,按照修行通解上的说法,第九条经脉,叫做元脉,打通之后,天地间的元气汇入丹田,将体内的元精一点点转化为元灵,元气也化作灵气,只待煅骨境修炼至大成,就可以凝魂,打破身体的桎梏,脱离武道凡夫,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元脉,是贯穿和连接前面八条经脉的总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需要找个最安全的地方静心修行,绝不能被打扰到。” 顾余生心中已有计划,取出地图,他要到最近的巡守点去补给日常所需的食物用度,另外,到巡守点报到,也会让宗门的历练长老知道你没有出意外。 虽然顾余生明白,他去与不去,都没人会关心他的存在,可毕竟人还是要吃饭的,总不能天天猎杀妖兽当食物,偶尔吃一次还可以,天天吃的话,会吃吐的。 “青松岗。” 顾余生看一眼他所在的地方,离他最近的宗门巡守驻扎点,只有三十里的距离。 以他现在的速度,花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顾余生将这两天自己住的秘洞封起来,准备补给之后再回来继续在这里修行,他拎着酒壶出发,一路走,一路小酌。 但他刚走不久,就感觉到一道莫名的危险气息在靠近。 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用酒壶塞堵住灵葫口,他回头凝望,那种危险的气息,又诡异般的消失了。 “奇怪。” 顾余生心中嘀咕。 挂着酒葫芦,继续前进。 第34章 峡谷遇袭,顾余生的剑已冷 就在顾余生离开后不久,他刚刚所站的地面,忽然泛起阵阵涟漪,地上的土如沼泽一样开始冒起气泡,片刻后,一个泥人从地里冒出来,化作一道干瘦的身影。 正是那不明身份的老者藏京。 他的目光幽幽,四处张望片刻,一点点从地里升起。 “又失踪了吗?对方到底是谁?竟然拥有如此手段,能够将我灵宠残留的血气彻底封藏。”老者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目光逐渐变得锐利,“难道被青云门中的人发现了?没理由的。” 就在此时,老者的身后,出现一名巡逻长老,一脸警惕的问道:“阁下是哪一峰长老?为何看起来如此面生?” 藏京拱手道:“在下云峰的。” “云峰?” 那巡逻长老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比刚才明显放松了许多,从天空落下来,向老者靠近。 “怎么称呼?” “在下藏京,你是?” “我是事物殿的阮继……”巡守长老刚回答完,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他的瞳孔剧烈一缩,“不对,你不是青云门的人,青云门的长老就算长期闭关,也不可能不认识老夫,你是谁!” 阮继抬起手,袖口中闪出一把短剑,一道剑芒乍现,向前刺去。 然而,他这一剑,只斩碎一道残影,对面的藏京却诡异般的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从阮继的心口探了出来,他的五指呈现鹰爪之状,手心捏着一枚心脏,那一枚心脏犹自在有力的跳动着。 “可笑,身为守碑奴,出手竟然这么迟疑,你的心脏,老夫拿走了。” 藏京身上泛起阵阵紫色的光芒,他竟是将巡守长老的心脏对着自己的胸腔,将它一点点的融入其中,须臾之间,他身上气息变化,已幻化成阮继的模样。 阮继被夺了心脏,并没有立即死去,他回头看一眼化作自己模样的长老,试图捏碎长老令,但一根诡异的长鞭,将阮继束缚得死死的。 “消容术!你是玄龙王朝血煞宗的邪修。” 阮继眼睛瞪大,眼中的神光逐渐涣散,一脸难以置信,眼睁睁的看着宗门令落在对方的手上,却无能为力。 “嘿嘿,想不到万里之外的小地方,也有人知道老夫的名头,有你这个身份,以后做事可便利多了。” 藏京狞笑起来,抬起掌心,一道青绿的毒光乍现,眼前的青云门长老,化作一具白骨。 当初,顾余生第一次到事物殿时,这位长老对顾余生还稍有照顾,能够提千斤重的酒坛御风而飞,如今,却被这位叫藏京的邪修袭杀。 猎妖森林。 顾余生经过一条通往青松岗的峡谷,峡谷两岸全是陡峭的悬崖。 天空的黑鸦在飞,偶尔发出瘆人的叫声。 光照不到峡谷,行走在峡谷中的顾余生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寒。 他暗自警惕,暗中加快脚步。 忽然。 数张罗网突兀的从一块石头后方抛来,顾余生快速拔剑,锐利的剑气将那网轻易撕裂。 “滚出来。” 顾余生已感受到那石头后面的三道气息,他停下脚步,眼中露出一抹冷意。 那三人先是一惊,从石头后方出来,当看清是顾余生后,三人皆是松一口气。 “原来是懦夫的儿子。” 三人哈哈玩味般笑起来,一前一后拦住顾余生的去路和归路,为首的人,则走向顾余生。 顾余生见状,顿时明白三人的意图,他淡然道:“我认识你们,陆展的名下的弟子,陆晨身边的三条狗。” “放肆!” 为首的弟子勃然大怒,走到离顾余生还有一米左右时停下来,低头看了看顾余生,双手抱怀道,得意道:“小子,交出宗门令,从我胯下爬过去,学狗叫三声,我就饶你一命。” 拦在最前方的弟子狞笑道:“我可没这么大度,得叫到让我舒服了,才能放过他,我还要打断他一条狗腿。” 不等顾余生开口,在顾余生身后的那名青云门弟子已经一步步走来,从怀中拔出一把剑,抵在顾余生的后脑勺,哈哈笑道:“还不快给爷跪下!” 顾余生嘴角微动,脸上露出一抹从未见过的笑容。 只见他手腕一动,以阳手转阴手,反握手中木剑,身体不动,剑却诡异般的刺进身后弟子的心口。 剑光闪过。 顾余生的木剑又好似从未动过一样。 汩汩! 鲜血陡然溢出。 还在扬着剑的弟子,眼睛陡然放大,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心口。 似乎想要说什么,身体却向前缓缓的倒下,跪死在顾余生的身后。 血腥之气顿时弥漫。 两名弟子只觉一股寒意从脚下升到天灵盖。 站在顾余生面前的赵倬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惊恐过后,又猛然醒悟过来,顾余生不过是一少年,还没到束冠的年龄,刚才的那一剑,只不过是袭杀而已,想到此,他镇定下来,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顾余生,你杀了凌青,你杀了同门,你完了,知道吗,你完了!” 嘴里不断强调顾余生杀害同门的事,手却下意识的将剑出鞘,顾余生是如何出手的,赵倬连看都没有看清,他在入青云门前,就已经是世俗中当了几年的镖师,与山贼交过手,也曾从死里逃生过,江湖草莽那种刀口舔血的腥风血雨,都没有吓到他,可现在,他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是寒冷的。 顾余生没有回答,而是嘴角微微扬起,轻轻抚过手中木剑。 朝着赵倬一剑刺出。 就如平时练剑那样。 算不得剑招。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 赵倬张开嘴,想要呵斥顾余生,但他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顾余生明明那么瘦小,可他手中那一把木剑却如一座山朝他摧压而来。 他想要抬起手中剑去格挡,却发现手沉重无比,连剑都握不住。 剑芒涌动。 一剑刺进丹田处。 鲜血再次溢出。 “你!” 赵倬的眼里满是惊恐,庞大的身体一点点的瘫软,跪倒,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血流淌,感受着生命在流逝。 他丹田中的元胎之气,呈现浅绿色,一点点的逸散消失。 他已凝结元胎。 在新晋弟子当中,算是天赋不错,很有前途的人。 可他没想到,走上一条不归路的结果,竟是被一少年以剑终结。 “不可能的。” 赵倬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用手按住丹田,试图挽回这一切。 “我站在高处见过你练剑,没理由的。” “不!” 赵倬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却噗通一声,再次跪在顾余生面前,带着遗憾和不甘,眼睛瞪大。 顾余生抬起眼皮。 那最前方的青云门弟子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他的身体抖如筛糠,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别……别杀我!” “都是陆晨,是他叫我们这么拦路抢劫同门的宗门令,让我们把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上交。” “别过来!” 噗通。 那男子双膝一软,跪倒在顾余生面前。 他从怀里取出数块宗门令,捧在手上。 “都给你,这些都给你。” 顾余生的目光一点点的移向男子手中的宗门令,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所以,这次猎妖试练,便成了你们抢劫的理由?” “我也是被逼的。” 男子连忙摆手,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顾余生目光越发冰冷,他道:“青云门第一百二十条,当面对妖族时,青云门弟子必须同舟共济,共同进退,被妖族围攻陷入绝境时,应将背后交给同门,面向妖族,战至最后一口气。” 顾余生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木剑,递到男子的面前。 “看见了吗?这就是同门之血,冷的,比妖兽的血还要冷。” 男子将双手贴在地面,磕头捣蒜:“我错了,顾余生,你放过我,我一定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顾余生一点点的抬起手上木剑从男子的身侧走过。 一步。 两步。 跪下的男子,狞笑着,突然起身,双手扬刀,作势向顾余生劈砍下来。 但他劈砍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陡然停止。 嗬! 男子低下头,眼睛瞪大,顾余生手上的木剑,只剩下半截在手上。 另外半截,贯穿他的咽喉。 顾余生神色淡然,缓缓拔出木剑,开口道:“我从未相信过你的话,但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那些刻在镇妖碑上的英魂们代代守护的东西,是不是已经变质了,你说呢……师兄?” 男子已经听不见顾余生的话。 轰然倒地。 顾余生没有回头,他走在峡谷中,身后,只有一只只盘旋的黑鸦在落下来觅食。 阳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到青松岗时,天已渐黑。 建在森林中的一间石屋里,上一届的弟子朱强在窗后打盹,身后,堆砌着历练弟子需要的食物,以及日常宗门用度。 顾余生把自己的宗门令递过去,开口道:“师兄,我来领一个月的用度。” “哦?” 坐在石屋里的朱强看一眼顾余生,把顾余生的宗门令放在手上反复翻转,他的眼中有着明显的诧异。 “一直带在身边?运气不错嘛。” 朱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顾余生。 “你没有储物戒,领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顾余生回道:“师兄,宗门没有规定历练的弟子领取补给的多少。” “过去没有,最近几天才有的。”朱强看一眼顾余生,“宗门中有不少弟子领了补给,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你觉得这样能行?你要领一个月的话,得等阮师叔来了,他点头才行,你愿意等吗?” 顾余生点点头。 顺手把自己的宗门令取了回来。 “怎么?怕我抢你的?”朱强盯着顾余生,似笑非笑。 顾余生一脸认真的看着对方:“那你会这样做吗?”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但目光变得锐利。 数息后,朱强哈哈一笑。 “顾师弟,我和你开玩笑的,没有吓着你吧?” “师兄,你说呢?” 顾余生默默走到树下盘坐。 朱强盯着十米外的顾余生,他身体向后瘫坐,却差点栽倒在桌子下,他只觉身体僵硬,刚刚好似有蚂蚁在后背爬动一样。 “真是无聊的任务。”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手抽回来,发现掌心莫名的全是冷汗。 第35章 这个长老不对劲 天渐渐暗淡下去,青松岗如同青萍山山脉一头逐渐沉睡的狮子,风呼啸着。 石屋旁边有不少试练的弟子,这些人,大多是以补给为由,在附近待上一天两天,毕竟由青云门的长老和精锐弟子建成的临时哨点,比其他地方安全,整天疲于奔波的人,借此机会好好的睡上一觉。 青云门弟子在这猎妖森林里,未必个个都碰上了厉害的妖兽,但彼此间也会交换情报,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不小的伤亡,有的青云门弟子在与妖兽交战的过程中,失去了手,或者脚。 这些哨点的值守人也注意到这一情况,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渐渐的也从中嗅到了利益,只要试练的弟子肯上交一些好处,那么在岗哨附近待上三天,也是可以的。 而这猎妖森林,又是青云门的后山,虽然还在青萍山脉的脚下,依旧有着不少天地间珍贵的药材,六峰的弟子在试炼的过程中,可以把这些药材采摘了到对应的补给点上交给宗门的长老,换取相应的宗门贡献点,或者是世俗流通的金银。 顾余生路上也采摘了一些,不过,大部分都被他用来装进酒葫芦里泡酒了。 周围的试练弟子在各自交谈,顾余生也通过这些弟子的交谈,了解到宗门其他弟子的一些情况。 果然,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弟子被洗劫了宗门令,成为某些人的劳工,偏偏,他们只能暗自交流,还不能让宗门内的长老知晓。 顾余生暗自推断,这件事应该与那位玄龙王朝的皇子脱不了干系,一想到对方连宗门令上的符文都能参破,顾余生心中也泛起紧迫感,他没有任何背景,前行的路上也没人相帮,只能依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顾余生起身,准备领取三天的食物就走。 可他刚起身,就发现他来时的那个峡谷方向,有一道身影逐渐飘来。 巡守长老来了。 借助微弱的光,顾余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略微回想,不正是事物殿的那位阮继长老吗? “阮师叔。” 朱强见长老归来,神色恭敬的起身。 “嗯。” 阮继在石屋面前停下,目光扫过周围的青云门弟子。 “把人都叫来吧。” “是。” 朱强朝顾余生等人招手。 顾余生一步步走到石屋前,由于他个子比其他人小一些,加上他在宗门内人缘不好,其他人也没有排队的意思,各自伸量自己的‘实力’,觉得应该站在想要的位置上,等着领自己的东西即可。 伪装成‘阮继’长老的藏京坐在石屋后面,对朱强道:“去,将附近五十里左右的弟子都叫来,三日之内不来的,以后不再有资格领取补给。” 朱强愣了一下,迟疑道:“阮师叔,现在去?”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晚辈这就去。” 朱强一脸不情愿的出门,以他的修为,还无法御空飞行,怎么通知周围的弟子?再说了,这种事,拥有长老身份的人,可以利用长老令向周围的弟子传达信息,干嘛要他去跑?难道是自己哪做的不好,得罪了这位阮长老? 一想到对方是事物殿的长老,朱强也不敢顶撞,寻一条路,老实的去叫其他青云门的弟子。 老实排着队的顾余生只能仰望前面人的肩膀,他只能透过人影间的缝隙偶尔看见阮长老的脸。 不知为何,顾余生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这位事物殿的长老,他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可对他的印象还是颇深的,当初他去领宗门任务时,对方也从未为难过自己,所以顾余生对这位阮继长老的感观还不错。 摇曳的烛光下。 这位阮继长老正在给每位弟子发放补给,本来这事顾余生已经见怪不怪,他这一个月,同样领取了三次宗门历练补给。 顾余生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奇怪,这位阮长老,并不核对宗门弟子的身份,他在接每位青云门弟子宗门令时,会将右手的两根手指摁在令牌上,左手则是藏在阴影中,顾余生对宗门令上的秘纹并不懂,但他感受到了宗门令上散发的符文波动,本质上,是元气波动,虽然很细微,可他凝练的是一品以上的元胎,天地间的元气,呈现各种不同的形态,宗门令上的符文波动,呈现暗灰色,应该是制作宗门令的人操控的元气属性。 可顾余生敏锐的注意到,阮继长老的左手袖中,却有一道血芒浮现,与宗门令的暗灰元气交合,似在查验什么。 “血芒?” 顾余生心中嘀咕。 那血芒涌现的时候,他总觉得心脏就会猛然的跳动一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正在思考。 ‘阮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愣着做什么,你的宗门令呢?” 顾余生回过神来,迎上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眸,是如此的陌生。 顾余生心中本来就觉得奇怪,当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不对。 这位阮继长老的眼神带着审视,并且陌生。 顾余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但他本能的暗中催动真龙变,将体内开辟的经脉全部封闭,体内的元气也龟息在丹田之中。 虽然他不懂隐匿气息的法门,但他在开脉时,修炼的是真龙变本身就是拟龙形,龙能升能隐,自然也能改变自我的气息。 “在这呢。” 顾余生装作不经意的在腰间寻找,待那种莫名的心跳之感消失之后,才把宗门令递过去。 宗门令刚一递到对方手中,顾余生就敏锐的觉察到一股隐晦的气息附着在宗门令上,探查自己的身体。 难道宗门长老在暗中摸查大家的修为和真实实力? 顾余生紧守心神。 片刻后,那种奇异之感才消失。 顾余生装作茫然的样子,对方的目光依旧锐利,多看一眼宗门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宗门令为何多了一道封禁?” “顾余生。” 顾余生开口回答。 不等他解释,一旁的弟子便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阮长老,你忘了吗?掌门亲自下令,三年之内,他无法获得宗门固定的贡献点。” “哼,原来如此。” ‘阮继’把宗门令丢还给顾余生,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浮现。 顾余生默默收起宗门令,像其他弟子一样登记,取走日常所需的补给。 其他弟子领了补给后,在石屋附近找个舒服的地方准备休憩一晚,顾余生则是拎着补给包,假装在这些人休息的地方溜达,结果被好些弟子排挤,用嫌弃的语气赶他走。 顾余生无奈,只能提着包袱,一个人行走在黑夜中。 他的步履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区别,但他实际上,他越走越快,不过须臾之间,就已经回到白天经过的峡谷,顾余生用余光看一眼路边的三具白骨,忽然深吸一口气,催动苍龙身法,身影在黑夜中划过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一个时辰后。 某处半山腰的隐秘洞穴中,顾余生停下来,回头将山洞门口的石头彻底封死,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喘气的缝隙。 做完这一切后,顾余生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绝对的黑暗中,顾余生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咚。 咚。 咚。 他的心在剧烈的跳动。 并不是因为他一路催动苍龙诀极快的奔走,而是有一股气血,不受他控制般在全身暴走。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发慌。 他下意识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喝一口压压惊。 猛然间,顾余生意识到什么,停止了扒酒塞的动作。 “不对。” 顾余生喃喃自语,此刻,他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脑海中回想着递交宗门令的那一幕,那一股微不可查的气息入体,不正和这些日子他蛇胆酒的症状一模一样吗! “他不是阮长老!” 黑暗中,顾余生脱口而出,一股冷汗从他脚底一直蹿到天灵盖,可顾余生自己也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他一只手的手指掐进掌心肉中,让疼痛之感激发自己的思维。 “那左手的血色印记颜色,是灵宠契约符!” “难道当日我猎杀的那一条蛇,是阮长老暗中饲养的灵宠?”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 冠蛇与雪猿不同,是真正的妖兽,凶兽,它虽然有着上古螭龙的血脉,却因为戾气和妖气过盛,不具备开启灵智的条件,是人族必杀的妖兽之一。 想到此一节,顾余生觉得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阮继身为宗门长老,却违反禁令,暗中与凶兽签订契约,而自己无意中杀死了他饲养的灵宠,所以他借此机会,想要使用逆契约的血脉,查找到猎杀冠蛇的凶手。 “怪不得。” 顾余生压下心中的震惊,略一思索,契灵通卷中,有一门可以彻底消除别人契约的秘术,叫做浊灵术。 “我来试试。” 顾余生盘坐,双手掐诀,引导体内的血气流动,让一滴精血从指尖溢出,他随即打开酒葫芦,将这一滴精血滴入酒中。 只见一道微不可查的血芒从灵葫中喷出来,汇聚成那冠蛇的虚影。 顾余生见状,当即没有任何犹豫,指尖一道剑芒涌动,将眼前的冠蛇虚影彻底抹灭。 “我果然没有猜错。” 顾余生露出后怕的表情。 那一道莫名让他心脏跳动剧烈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不见,整个人也变得舒服了许多。 “以阮继的修为,没理由冒那么大的风险,去与那么弱的一条凶蛇签订契约才对。” 顾余生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从灵葫芦里吐出的一丝残念血影,只有四阶以上的妖兽,才会凝练出一丝丝生命魂念,相当于人类的凝魂境修士,若是身死,还会有一丝丝执念可以残存。 “那冠蛇处于虚弱期?莫非,它正在蜕皮,刚好被我发现了,怪不得它的蛇胆蕴藏着如此恐怖的能量!” 第36章 修为瓶颈,黑夜杀机现 接下来的几天,顾余生并没有出去猎妖,而是在隐秘的山洞中开辟第九条经脉,那灵葫中的蛇胆酒被他饮尽,顾余生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开脉境九段,就以他的速度而言,在青云门中,算得上是修行最快的人了。 不过,正如顾余生所预料的那样,他虽然已经将体内中的九条经脉打通,身体中的元气并没有如愿的转化为灵气,天地间的元气流入身体的经脉后,在丹田中形成星辰般光亮的元精,他吸纳天地间的元气,再一次被提纯,全部容纳在丹田之中。 同时,丹田之中的精纯元精在流入经脉后,自动开辟另外的三条经脉,这三条经脉,两条分别延伸至气海,神海,而最后一条,则是通往大脑中最神秘的紫府。 顾余生一开始尝试控制某一条经脉先打通,然而,这三条经脉却是互相关联,必须齐头并进才行。 无奈,顾余生只得停下来,脑海中默默冥想真龙变中的开脉之法。 “龙化为人形,需要开辟经脉中的隐穴容纳精,气,神,我身为人族修士,天生具备精,气,神,按理说,不需要修行才对,难道人体的精气神,在后天是关闭的?”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那桃花林小院中,有顾白收藏的诸多典籍,虽然没有修行的功法,但却有大千世界中的各种信息记载,顾余生耳濡目染,也记得那些典籍中的诸多内容。 精,气,神,是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道典中作天,地,人。 “为何别的修行者,不用开辟这三条经脉?是因为我身体比别人特殊吗?” 顾余生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或许,别的修行者,是在以后的境界中,才去凝练精气神,只不过,他因为凝练的元胎品质超越一品,故而需要将这三条经脉打通,才能进入下一个境界。 “练精化气……”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眼中逐渐变得明亮,双手盘坐,渐渐的引导着体内的元精,一点点的游走在身体诸天。 开辟这三条经脉的过程,对于顾余生而言,如同在黑暗中探索。 山洞中,顾余生的身体周围,逐渐泛起一道金色的龙影,这些龙影是由天地间的元气精炼转化而来,随着顾余生的吞吐而自动呈现龙的形态。 吭! 深夜。 山洞之中,传来一道龙吟之声。 这一道声音明明不大,然而,整个猎妖森林方圆百里内的妖兽,无论是潜伏在阴暗中,还是在深度沉睡,都好似猛然间惊醒,每一只妖兽都好似遇见了天敌一样,飞鸟走兽,四散奔逃。 青松岗。 无数只秃鹫黑鸦发出怪叫声,一群群腾空而起。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糜烂的味道。 石屋上,伪装成青云门阮继长老的藏京邪修凝望着周围啄食的腐鸟飞向长空,他的阴森幽暗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惊诧。 他低头凝望着石屋,周围赫然是一具具已经被百鸟啄食的青云门弟子。 有数十具之多。 尽管残杀了那么多青云门试练弟子,藏京的眼眸中依旧没有解恨。 那么多天过去,他依旧没有找到那位猎杀他灵宠的凶手。 就在此时,黑夜一道声音浮空而来。 赫然是藏京的另外一名同伙,刀疤男高煞! 他扛着阔剑,落在石屋前,看一眼满地的狼藉,脸皮微微跳动。 “你做的?” 藏京冷然一笑,负手道:“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来做什么?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高煞皱眉道:“死了那么多弟子,肯定会引起长老的注意,你难道不知道任务的重要性吗,一旦失败,我两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你要知道,我们在那人的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 “猎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要找的目标就会变得容易许多,不是吗?那女娃在何处?” 刀疤男子莫名一笑,说道:“那女娃不得了,这些日子一直在云水涧开脉和煅骨,嘿,圣院书山不愧是底蕴深厚的地方,想当初,你我费尽心机,耗费十数年时间才开脉煅骨成功,早知道有这样走捷径的法子,你我也不必蹉跎那么多年,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 “说这些有什么用?天地间的各种奇门典籍,皆在圣院藏着,也不见有人去偷去抢,谁都不是傻子。”藏京目光森寒,“在杀死那女娃之前,想办法让她吐出圣院的功法,你我在凝魂境巅峰卡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想办法突破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青松岗。 青云门。 一名弟子匆匆闯进大殿,大殿内,掌门玄机子正在和落尘峰的何道姑下棋。 “掌门,不好了,出事了。” “嗯?” 玄机子和何道姑面面相觑。 “出什么事了?” “天灵峰的灵宠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凌霄峰的镇妖塔封印符,刚刚也变得明亮无比,周围的镇妖符和大阵也被激活了。” “灵宠?” 玄机子眉头一皱。 正不明所以。 又一名英魂殿的弟子面色苍白的跑来。 “掌门,不好了,事物殿阮长老的命牌碎了……英魂殿的长老尝试与之沟通,没有得到回应,我刚去事物殿,那里轮值的长老说,阮师叔已经有十天没有回来提交宗门账簿了。” “什么!” 玄机子身影一闪,刹那间已出现在大殿外,可就在此时,凌霄峰上的那一座镇妖塔,妖气冲天,无数被镇压的妖兽,散发出强大的妖气,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塔逃出来了。 “糟了!” 玄机子神色凝重,脚下灵光浮动,须臾间已凌空飞向凌霄峰。 他的声音传进何红念的耳朵:“师妹,立即召集六峰长老,加固镇妖塔的封印。” “好。” 何红念取出一张符纸,一化为六,飞向不同的方向。 她本来也要去帮忙封印镇妖塔,忽然,她似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沉思,脚下泛起一团云雾,来到落尘峰。 “师父。”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拱手行礼,此女是何红念的亲传弟子,叫做萧木清。 何红念摆手,对那萧木清说道:“清儿,你亲自去一趟后山历练森林,去通知巡守的长老和弟子,告诉历练的新晋弟子们,这几天不要乱走,都在各补给点候着,镇妖塔妖兽不知为何有异动,我总觉有些不太对,另外,你要去找到莫晚云,好生护着她,她不能出事!” “是。” 萧木清右手掐诀,脚踏飞剑,凌空飞起,此女赫然已至凝魂境修为,显然属于年轻一代弟子中,天赋出众之人。 凌霄峰镇妖塔附近,穿着一身黑灰衣服的陆展目光闪动,镇妖塔中渗出的强大妖气,让他冷汗涔涔,他的双手藏在袖中,将一团纸捏成虚无,低语道:“怎么会这么大的动静?没理由的,不是说,那药只会让一部分妖兽之魂觉醒吗,这样子下去,镇妖塔的封印会被强行冲开,青云门将会覆灭的……”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落在他身边。 正是一脸凝重的掌门玄机子:“陆师弟,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加固封印。” “是,掌门!” 陆展偷偷擦去额头的汗水。 黑夜笼罩在青萍山。 历练森林,几道身影在黑暗中行走,为首之人,正是玄龙王朝的楚尘,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剑奴,还有整天巴结讨好他的陆晨。 “殿下,你走慢一些,今夜这森林中的妖兽有些不对劲。” 一名面白无须的侍奴讨好道。 “哼,一群废物,让你们找个人,那么多天才找到,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殿下,一直向南走,那里有一条从青萍山流下的九天之河,那位莫姑娘,应该就在地图标注的云水涧修炼。” “嗯?九天之河?难道是那一条可以洗练神魂的河?”楚尘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随后又怒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殿下,青云门的地图中,并没有明确标注。” “那你又如何知晓的?” 楚尘看一眼身侧的侍奴,这一次,这名侍奴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是林公公今天才告诉奴才的。” “林公公么。” 楚尘听见这称呼,脸上的傲色才收敛了一些,他目光闪烁,揪住侍奴的耳朵,小声道:“我知道你是太子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但我不在意,以后敢对本皇子阳奉阴违,我会亲手杀了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帮我讨得莫姑娘的欢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得意,不由地加快脚步,他的眼中有淫邪浮动:“云水涧……真是个好地方,晚云小姐,你还真是会挑地方啊。” …… “呼!” 从山洞中走出来的顾余生,长长吐一口浊气,他这几天一直在尝试着打通三条经脉,最近两天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曾想起当初莫姑娘给他看的那一本古老的图卷,里面有一幅龙腾图吐纳天地,他从中获得灵感,以身拟龙。 就在刚刚,他尝试着贯通三条经脉,身体周围竟然浮现出真龙之影,并发出一道道龙吟之声,这些声音随着大地蔓延,传向这片森林。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取出腰间酒葫芦,对着嘴倒了倒,壶中酒滴出几滴,再没有了。 “没了吗?”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遗憾。 他没想到,打通剩下的三条经脉,需要消耗的天地元气竟然会如此庞大,比他打通前九条经脉消耗的元气还要多数倍,尽管他有灵葫可以吸纳天地元气,也不够他挥毫的。 顾余生凝望苍穹下的远处。 灵葫没有酒,可以用上好的甘泉水替代。 只是,他需要寻找一处天地元气充沛的地方,利用灵葫吸收更多的元气,帮助自己打通最后的三条经脉。 黑夜下,远处的青萍山脉,好似有一层薄纱笼罩。 “咦?” “那是一条从青萍山巅流淌下来的河吗?” 顾余生眼睛明亮。 他将灵葫系在腰间,施展极为高明的身法在森林中穿梭。 第37章 余生出剑救晚云,师兄断魂青萍山 月光泻照在青萍山垂落的银色瀑布上,漫卷的白雾如少女脸庞上的薄纱,藏着几分羞涩。 星光下的赶路少年停下脚步,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青萍美景。 入青云门快一年,他曾见过桃花开满山,见过斜风吹檐零落的夏雨,也见过秋叶凋落红尘,如今,霜白隆冬的夜幕下,月亮是如此的洁白,那流水叮咚声是如此的让人心旷神怡。 那山那瀑布。 有一道妙曼的身影掠过,顾余生的瞳孔不由地一缩,整个人呆愣原地。 他曾在青萍山脚初见的傲娇萝莉,曾在桃花林中邂逅的刁蛮少女。 如今,少年见少女踏着浪潮,不断的在瀑布叠起的浪潮中翻身跃起,灵动婉转,飘然若仙,手中三尺青锋卷起浪花数丈。 宗门弟子眼中的天才。 背地里,也是如此的努力,不断的向上修炼。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那一张略显青涩的脸庞露出傻傻的笑容。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扰乱这一切。 顾余生眉头微皱。 他明明感觉到有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但最先出现的却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 他挥动着扇子,脚尖一点,出现在那泻落深渊的瀑布旁,唰的一下打开扇子。 “晚云小姐,有礼了。” 聂云踏浪的莫晚云回头,淡淡的看一眼楚尘,没有理会。 楚尘表情一僵,他将手中扇子一握,嗖的一下腾空跃起,狂笑道:“晚云姑娘,何必躲着在下?你虽然天资出众,但我也不差,儒家有【扶摇直上】,我玄龙王朝也有【蛟龙跃海】,此间美景,只为你我而存在,你觉得呢?” 莫晚云眉头微皱,忽然大声喝道:“闪开!” 她脚尖踩瀑,凌空一扶摇,趁势而上,手中三尺青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剑光如月影,叠嶂生辉! 楚尘面色一变,沉声道:“晚云小姐,你想和我比高低?恐怕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可笑!” 莫晚云脚尖再点水面,手中剑向前刺出数道绕指缠。 铮铮铮! 锐利的铿锵之声乍起。 平静的瀑布俶尔间激荡起数丈高的浪潮。 恐怖的余威向四周漫卷,尚未反应过来的楚尘,就被激流打倒,狼狈的栽倒进瀑布之中。 “殿下小心!” 唰唰唰。 两道身影齐齐飞起。 尚未至瀑布,就见天空忽然有一道剑光如银丝闪过,血雾飘荡,被山势之风吹散一地。 “啊!” 惨叫声突兀。 只见一名刀疤男子重新把剑扛在肩头,脸上充满戏谑。 这时,那两名侍奴的残躯才掉落地面,血腥气弥漫向四周。 从水中站起来的楚尘,本欲发火,看清出现的干瘦老者和浑身充满杀意的刀疤男子后,表情一僵。 “你们是何人?” 楚尘的声音有些发颤。 回应他的,是老者那一双冰冷的目光:“这家伙的命先留着,其余的……杀无赦!” “嘿!” 刀疤男子肩头的阔剑被单手抡直在手上,凌空斩落。 包括陆晨在内的众人连忙闪躲,一人反应稍慢,瞬间被斩成两截。 “大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一名剑奴怒喝道。 铮。 回应剑奴的,又是一招无情之剑。 陆晨吓得面无血色,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瑟瑟发抖。 一旁的干瘦老者,则是狞然一笑,一双眸子盯着莫晚云。 他身上泛起层层血煞之气,竟然顺着瀑布逆流而上。 莫晚云眉毛竖着,将剑往前一指,喝道:“在血煞宗都混不下去的两个跳梁小丑,也学别人做起了人命买卖!” “莫小姐,有人开了无法拒绝的价格!” 藏京说话间,手已从袖子中探出,长鞭如蛇,直取莫晚云的要害。 莫晚云贝齿轻咬,手中剑尖在月光下变得明亮无比,上方垂下的瀑布,变成万千垂落的剑雨,丝雨如织,飘落如珍珠! 正是青云门云水剑诀中的剑招——渭城朝雨! “雕虫小技。” 藏京眼眸中露出一抹狠意,手中长鞭看缓实急,卷动如灵蛇吐信,不仅将身体周围的剑雨悉数抵挡,还有余威袭向莫晚云,以他高出两个大境界的修为,杀一个人,和抬起手碾死一只蚂蚁没有太大的区别。 莫晚云面色一白。 “翻云覆雨!”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莫晚云练了千次万次的剑招,行云流水般的施展。 剑尖凝云,摧城而现。 藏京眼中露出一抹惊讶,但也仅仅是有些惊讶而已,如果相同境界,施展出这样的剑招,他只能退避三舍,可现在,他杀意已决。 手中长鞭化剑,直取要害。 雨幕中,一道身影凌空一剑,悄无声息。 以极快的速度挑动雨帘。 那好似从天而降的少年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手中木剑刺入对方的后背。 但木剑刚入三分,就被一股庞大的灵力反弹。 少年吐出一口鲜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少女。 “逃!” 他这才开口喊道,身影坠落间,脚起水龙,迷雾中冉冉升起,瞬时出现在莫晚云身旁,伸手一拽,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另外一只握剑的手向前一斩,垂落的瀑布好似突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分为二。 “桀桀桀!” 藏京身上血色的灵气波动,凌空一掌拍出,将瀑布都拍得逆流而起,他反手摸了摸后背,枯瘦的掌心染红一片! 他凝目看去,袭杀他的,竟然是一个未束冠的少年。 “好胆!” 藏京的眼角有残余的剑气波动。 他眼皮一跳,整个人瞬间被煞气包裹。 “原来是你这小子!” 藏京眼睛中布满血丝,他身上戾气涌现,抬起手,手握成掌,朝少年所掠过的路线上狠狠的拍出。 一道数米大的血煞巨掌卷动着漫天激荡的浪潮。 顾余生瞳孔微缩,那一双眼睛,他不会忘记。 顾余生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他感觉天快塌了,那夜的阮继长老,竟然就是眼前的老者。 那岂不是意味着,青云门的其他弟子,可能已经惨遭毒手。 想到如此危局,顾余生求生之念越盛,他看一眼身侧的少女,那一掌已经越来越近,顾余生只得紧握着手中木剑,指节捏得发白。 他准备全力出剑。 但在这之前,他要将莫晚云推出去。 但他刚做出决断,被拽着的少女忽然对他一笑。 下一瞬,莫晚云的身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华光,强大的浩然之气形成一道守护光柱,那一记血掌被轻易的泯灭。 藏京吓得仓惶向后逃走。 顾余生看见眼前震撼的一幕,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愣,莫晚云的声音有些虚弱地在他耳畔催促道:“小泥鳅,别发呆,带我走,往上走,一直走到你走不动为止。” “好。” 顾余生紧紧的抓住莫晚云的手腕,此刻,他只觉五脏六腑俱翻腾,刚才自己那一记偷袭,被对方的护体灵气反震,受了极重的伤,而也就是这一记交手,让顾余生意识到,对方的修为,很恐怖。 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这样的敌人,不止一个,是两个。 他闯入了一个精心布局的陷阱,虽然一开始与他无关,但眼下已无后悔可言,那枯瘦的老者,认出了他。 顾余生催动身法,逆流而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好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叱喝声:“何方宵小,胆敢在青云门的地盘撒野!” 出手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萧木清,她御空而来,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纯熟,可手中剑,已刺向那干瘦的老者。 铮铮铮铮! 剑光睥睨! 萧木清的身形后退数十步。 她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惊道:“你不是青萍州的修士!” 干瘦老者一脸暴怒:“高煞,别玩了,那小子带走了目标,他还杀死了我的灵宠!” “哦?” 刀疤男子突然转身,手中如弯月一样的剑凌空祭出。 明明顾余生已经带着莫晚云跑了很远,可那一把剑依旧呼啸着而来。 顾余生回头凝望,那一道剑光越来越盛。 “顾师弟,别怕。” 这时,一道身影掠空而来,此人一身正气,正是巡守弟子方进,他没有多余的话,拔出手中剑,向前狠狠斩出。 铮! 那一把月牙阔剑被震飞出去。 “师弟,走。” 顾余生隐约觉得这位师兄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于是,他拉着莫晚云的手,沿着山脉往上,身后的师兄又施展了数次飞剑。 终于,顾余生再没有感受到来自凌空飞剑的气息。 不知道跃了几座山头。 那从天上垂落的瀑布边,紧护着他的师兄方进停下脚步,他那高大的身影阖然倒在血泊中,身体抽搐,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 顾余生蹲下来,一把抓住师兄的手。 视线已经变得模糊的方进,努力的睁着眼,看清顾余生的面庞,他努力的挤出笑容来,仿佛在刹那间,他寻回了自己的力气,目光也变得神采奕奕,他伸出染血的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襟,轻轻的摩挲着,眼角的泪水莫名的流淌,他忽然释怀般对顾余生道:“我是方进,你的师兄,你父亲座下的记名弟子,我没有给你父亲丢脸吧?” 方进的手颤抖着,举起手中剑,咔的一声,他紧握着的剑一节节的折断。 原本神采奕奕的方进,仿佛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撑,他喉结剧烈的蠕动,嘴角再次溢出鲜血,“师弟,不要觉得歉疚,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轮回……不要去问为什么……非得说的话,我可能一直在追随着你父亲的背影吧……” 方进渐渐松开少年的衣襟,他努力的呼吸着,但瞳光逐渐涣散,笑容也渐渐的洒脱,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攀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师父,你说得对,青萍山……真的好高好高,可惜我……没机会上去看看了。” “……把我葬在这里。” 顾余生看着刚刚还在陌生,眼下却已经是熟悉无比的师兄,感受着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凝结上一层霜,他的眼睛变得通红。 “方师兄。” 少年双手抱拳,久久作揖。 一旁的少女也默默低头。 “我们得活着。” 她拉着少年的手,继续往上攀爬。 …… 第38章 月下背晚云,身向青萍行 …… 月光照在霜雪覆盖的山脉森林,少年与少女正在艰难的往上跋涉,越往上走,就越寒冷,山路崎岖,万年寒冰覆盖。 顾余生一步步的往前走,时不时的回头凝望。 山的下方,有两道强悍的气息在逼近。 顾余生深吸一口,停下脚步,说道:“莫姑娘,你往上走,我留下来,他们应该是凝魂境以上的修为,一会御空飞来,我们谁都走不掉。” “这样你会死。” 冷风吹动莫晚云的秀发,她的脸被冻得惨白无比,顾余生这时才注意到莫晚云的气息有些不太对。 “你受伤了?” 莫晚云轻轻摇头,倔强的往上走,不忘对顾余生道:“这处地方,他们没法御空飞行,快些走,走到瀑布冻结的地方,我们就能活。” “好。” 顾余生迈开脚步,虽然他五脏六腑都被震伤,但他体魄强大,丹田中的元气不断的在开辟的九条经脉中运转,即便如此严寒的环境,也还能受得住。 他走了几步,发现原本走在他前面的莫姑娘,渐渐的落在他身后,只是她神色倔强,一言不发,她的脚步已经虚浮,踩在冰霜上,随时都有可能跌下万丈深渊。 顾余生蹲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回头用眼睛看着莫晚云。 莫晚云愣了一下。 “我不。” 她倔强的摇头。 话才说完,就只觉一双手抄在她后背,一下将她给提了起来,眼前的少年身体微微一抖,她又觉升高了一些。 她那尚未长开的双眉微微一蹙,惨白的脸上莫名的红了三分,这家伙,手放哪呢? “抓稳。” 顾余生的话好似从牙缝崩出来的一样。 刚才沙沙的脚步声变得低沉,地面的脚印也越发深了一些。 莫晚云的手一开始有些无处安放,整个人有些抗拒和茫然,月光掠过少年的身影。 她忽然发现,半年前比她稍瘦弱一些的少年,如今已经长高了不少,她能听见顾余生的心脏跳动声,以及那沉重的呼吸。 两旁的霜叶阔树在后退。 莫晚云把手搭在顾余生的肩头,她一向活泼,刁蛮,很少有沉默的时候,只是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方,有两道身影掠空而起,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荡,狼狈的跌落到山崖下方。 见到此。 莫晚云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喂,放我下来吧。” 顾余生微微倾着身子往前,在呼吸的间隙,说道:“还是背着吧,我背很暖和,你觉得怎么样?”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本来倒靠的身子,微微后倾一些,月光下,她悄悄捏起小拳头,准备砸顾余生的后背。 可她看见顾余生呼出的气息被空气凝结成白雾霜花,少年的后颈冷汗湿透,她扁了扁嘴。 “我还好。” 莫晚云嘟囔着嘴,手往自己的腰间摸了摸,从一个瓷瓶里取出一粒药丸,刚要放在自己的嘴里,随又把手伸到顾余生的嘴巴前。 “张嘴。” “这是什么……咕……” 药丸被顾余生吞下,很快,他的腹中,升起一团温润的气息,让他如烈火灼热的五脏六腑好受了一些,四肢也不再那么僵硬。 “你赚了。” 莫晚云扁了扁嘴,凝视着手上的药丸,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吞了下去。 “我们得找个背风的地方,并且不落下痕迹,不然,他们迟早会找上来的。” “莫姑娘,你又不是我媳妇,我亏了力气,赚不了多少的。” 顾余生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莫晚云正欲下来,忽然见顾余生脚尖一点,背着她跃空而起,在树梢再借一次力,身体穿梭在霜雪覆盖的森林。 但他仅仅飞出去数十丈,就落下来,身体往后一倒,叹道:“莫姑娘,这青萍山好像有神秘的力量,我飞不起来。” 顾余生说完,莫姑娘没有反应,他猛然想起什么,这才回头,只见莫晚云正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 “软吗?” 顾余生点点头,随后又忙着摇摇头,他把手抽回来,一脸歉意的说道:“莫姑娘,没摔着吧?” 莫晚云双手撑着地面嗖的一下站起来,很熟练的在顾余生的脚背上踩了一下。 “哼!” 莫晚云整理身上的衣服,偷摸的揉了揉,又反手想要揉一下被冰冷地面压疼的屁股,想起顾余生在身后,她瞪向少年。 发现少年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还算识趣。 “你过来。” 莫晚云朝顾余生招了招手。 顾余生一脸歉意道,蹑脚走到莫晚云面前,“莫姑娘,你生气可以,但别打脸。” “谁要打你啦?” 莫晚云扁了扁嘴。 “你宗门令给我看看,我的联络不上宗门。”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古怪,拿出自己的宗门令,尝试着联络宗门,也是丝毫没有反应。 “可能是结界干扰。” 莫晚云叹一口气,她目光四下张望。 “那边的树没有结冰,我们过去看看。” “好。”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用手指着顾余生。 “别背,我能走了。” “我也没想背,那么重。” “什么?” 莫晚云竖眉。 顾余生连忙摆手,不往回头看了又看。 “他们会找上来吗?” “他们应该上不来,不过,我们也下不去。” 莫晚云幽幽一叹,她看一眼衣衫单薄的顾余生。 “你背着我。” “啊?” “不愿意?” “莫姑娘,你刚不是说能走了吗?” “快点的。” 莫晚云伸出两只手,示意顾余生蹲下去。 顾余生重新背上莫晚云,行走在森林之中。 不知行了多久。 顾余生停下脚步,喘着道:“莫姑娘,前面有个山洞,可以暂时避一避,但也有可能被那二人找到。” 莫晚云从发梢解下一根红绳,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个银铃系上,让银铃放在空中。 那银铃发出低沉的震颤之音,声音激荡起肉眼可见的符文,不断飘向四周。 莫晚云轻轻吐气幽兰,说道:“这里应该安全了,喂,你手搂哪呢?” 莫晚云一下从顾余生背上翻下来。 再次瞪顾余生一眼。 不过,她见顾余生身形摇晃,分明是在脱力边缘。 她本来扬起的手顺势一把拽起顾余生的手臂,隔着一层衣服,快步拉着顾余生走到山洞。 “这里还不错。” 顾余生点点头,取出木剑,唰唰唰几剑荡出剑气,将几块冰棱当作石块,把山洞口堵住。 “这样就不冷了。” 顾余生回头,解下肩头的包袱,取出一件衣服,披在莫晚云双手抱着的肩膀上。 又取出一件铺在地面。 “莫姑娘,先将就一下。” 莫晚云点点头,从储物囊中找到一块饼,从中取一半,默默递给顾余生,自顾自的啃咬着,一言不发。 顾余生也把半截饼送到嘴边,张嘴准备尝尝味道,他只觉喉咙一甜,一口压抑了许久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洒在饼上。 莫晚云回头,一双眼睛充满关切。 第39章 单纯少年郎,不解少女意 顾余生盘坐在地,调息一阵,缓缓睁开眼,发现莫晚云还在用眼睛溜溜的看着他,他开口说道:“我没事,就是被那人的护体罡气反震,可惜,如果我的剑还能再快一些,再强一些,就能把他给袭杀了。” 莫晚云把她的半块饼再分一半,递到顾余生面前,说道:“他们二人是血煞宗的邪修,专门做一些杀人的勾当,虽然修为不高,但精通各种隐遁手段,不好对付,你能从背后接近他,已经很厉害了,我原以为我已经很厉害了呢。” 莫晚云手托腮,见顾余生把饼吃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巨大的虎皮铺在地上,对顾余生招了招手,说道:“这个暖和。” 顾余生看着巨大的虎皮,有些羡慕莫晚云的储物袋,山洞外森寒,他也的确有些冷困,挪动身子,用虎皮包裹在身,和莫晚云一人凑一边,清幽的月光下,两人的目光对了对。 顾余生道:“你先睡,我警戒。” 莫晚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悄声对顾余生道:“老实些。” “什么?” 顾余生一脸茫然。 “没什么。” 莫晚云哂然,眼前的少年,还在懵懂的年纪呢。 她也只懂了一些,但不多。 两人历经一场生死,又困又疲。 洞外寒风呼呼,夜静无声,最易催人眠。 顾余生警戒了一会,也在疲惫中悄然睡去。 翌日清晨。 顾余生习惯地睁开眼,面前的莫姑娘还在安睡,他轻轻从温暖的虎皮中抽身,挪开莫姑娘张扬的手臂,一个人走到洞外。 不一会,洞外有练剑的声音。 莫晚云的脑袋从雪块中探出来,对顾余生道:“现在练剑,也没用呢。” 顾余生回头,笑了笑,说道:“习惯了,莫姑娘,你觉得好些了吗?” 莫晚云点点头,顾余生把木剑收起,来到莫晚云面前,从腰间取出宗门令,注入一道元气,想要尝试沟通宗门,宗门令泛起阵阵光芒,却被莫晚云忽然伸手制止。 “莫姑娘,怎么了?” 莫晚云眼中露出一抹灵动,她说道:“昨晚那两个人追杀我们时,宗门令刚好联络不上宗门的长老,现在那两人没有找到我们,宗门令却好了,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顾余生闻言,立即反应过来,他把宗门令一收,小声道:“莫姑娘的意思是说,宗门内有……内鬼?” 莫晚云有些吃惊顾余生的理解力,她原以为,一个长期困于桃花林的人,会多少有些思维迟滞,可没想到,他一下就看透其中玄机。 “莫姑娘,他们对你动手,难道你有厉害的仇家?” 莫晚云两只手一摊,长吁短叹道:“我也不清楚,平时我都是跟着爷爷读书,并没有得罪过人,而且我来青萍山,也没有多少人清楚,如果非要说有得罪过人的话,应该就是那位九皇子楚尘了,但从昨晚那两人的行动来看,似乎不是九皇子指使的。” 顾余生略作沉吟,问道:“那位九皇子,似乎对莫姑娘很上心。” 莫晚云噗哧一笑,“喂,你知道上心的意思吗?”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不屑道:“不过是大人们的利益权衡而已。” 顾余生说道:“那如果有人不希望这位九皇子和莫姑娘走得太近呢,会不会招来杀手?” 莫晚云沉默。 的确,在她这个年纪,还可以逍遥的游历四方,游山玩水,可两年,三年之后呢,有些事,的确是需要考虑的,而玄龙王朝的那些人物,恐怕早谋划到她头上了。 “楚尘的确很受宠。” 莫晚云有些烦躁,用脚踹了踹地面的冰雪。 顾余生这时说道。 “你不喜欢,我以后让他离你远点。” “噗哧。” 莫晚云笑了笑,有些不相信顾余生的话,或者说,她不相信顾余生能做得到,可她笑着笑着,见顾余生的眼睛明澈,一眨也不眨,她收敛笑容,再次问道:“喂,顾余生,你认真的啊?” “认真的。”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木剑。 转身继续练剑。 莫晚云看着顾余生的背影,怔怔出神,好一会,她才似想起什么,取出一张特殊的黄纸,折叠成千纸鹤的样子,对着千纸鹤吹一口气,千纸鹤在空中晃荡几下,掉落在地上。 莫晚云跑去捡起来,反复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脸懊恼的扁了扁嘴。 “早知道就用功一些喽,这下好了,不能下山,又联络不上爷爷,喂,顾余生,你懂不懂符道啊?” 顾余生头也不回,继续练剑,说道:“不懂。” 莫晚云有些泄气的样子。 好一会,顾余生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可以学,莫姑娘,你能教?” “我?我自己都没学会。”莫晚云手杵下巴,“目前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联络我爷爷,这是千纸鹤,在它身上画上符文,它就可以联络上我爷爷。” 顾余生不紧不慢道:“其实在这里也不错,我刚刚看了,那边有一条小溪,是从山涧中流出来的,里面有鱼,咱俩饿不死,就当作是一场修行。” “谁和你一起修行啊。”莫晚云有些嫌弃,手捂了捂肚子,她眼睛陡然变得明亮,“真有鱼?” “我去抓来,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万一那两人爬上来,咱们就危险了。”莫晚云把那个银铃系在洞口,说道:“只有月朔的时候,青萍山的结界才会减弱,修为越高的人,越难登上青萍山。” 顾余生若有所悟,他走到小溪边,弄了几条鱼,往回走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莫晚云的面前,质问道:“莫姑娘,你刚刚说,修为越高的人,越难登上青萍山,是真的还是假的?” 莫晚云只对顾余生拎来的鱼感兴趣,随意道:“当然是真的,圣院书山的天下轶典中有记载,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上青萍山去看看,没有一个人成功的……喂,顾余生,别愣着,这鱼怎么吃?我有些饿了呢。” “哦,生切吧。” 顾余生抬头凝望青萍山,久久发怔。 他的脑海中,犹自回荡着父亲对他说过的话。 往山上走。 到青萍山顶去看看。 他原以为,只是简单的登顶而已。 如今细细想来,那显然不是简单的叮嘱和教诲。 或许。 青萍山的山顶。 真的有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世界。 第40章 一场精心谋划的局,执棋者何人 青云门,万妖暴走的镇妖塔终于被数十名长老联手齐齐压制封印,这些长老一个个面色苍白,显然为了重新加固封印,都耗费了不少灵力。 本来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整个青云门,却被一阵阴霾的气息笼罩,众长老的情绪,都在努力的克制着。 掌门玄机子目光扫过众人,说道:“诸位长老辛苦了,都回去吧,近几日,都约束好门下弟子,不准到青云门外去游历。” “是,掌门。” 众长老三三两两散去,相熟的,都在窃窃私语。 玄机子一个眼神,何红念便停下来。 走到无人的地方,玄机子开口道:“何师妹,历练的弟子,全部召集回来了吗?伤亡如何?” “大部分都召集回来了,不少弟子还在猎妖森林,我已经让宗门内的弟子组成小队,一起去寻找了。” 玄机子没有得到青云门新晋弟子的伤亡情况,但他心中已然有数,一定是伤亡巨大,大到一个让何红念难以说出来的数字。 还没等玄机子消化完这个坏消息,何红念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师兄,莫先生的孙女还没有回来。” 玄机子面露沉吟之色。 “通知莫先生了吗?” 何红念回应道:“师兄,桃花小峰被一阵奇特的浩然之气阻隔,莫先生应该是在观圣书入境,无法传达信息,但我已用传音符留了讯息,莫先生醒来时,应该就会收到消息。” 玄机子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和沉思:“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镇妖塔妖兽暴走,宗门令失效,血煞宗的邪修潜入青萍山,我本来想要请莫先生加强一下镇妖塔封印,他老人家竟然也在闭关,师妹,你不觉得这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吗?我们连成为局中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何红念目中浮现出岁月沉淀的智慧与冷静,她道:“这些年青云门弟子代代斩妖,能活至知命的人都没有几人,诸多传承更是几乎断绝,能算计到莫先生孙女份上的人,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人物,恐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初那玄龙王朝的九皇子前来,我本是反对其加入门派的,奈何雷江横看中此人的资质。” 玄机子好似如梦初醒,但他随即小声道:“师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青云门衰落已是事实,我辈只有自强不息,才能继续前行,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师兄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位九皇子身边的一位侍奴,竟然是一位符师,他暗中破解了天工峰姬长老铭刻在宗门令上的阵符,肆意夺取历练弟子的猎妖点数,导致同门相残,这件事,怎么处置,是你这个当掌门的要思考的,当务之急,是保证莫先生的孙女活着,如果她出了意外,以后就不会有青云门了。” “唉。” 玄机子叹息一声。 “我亲自去一趟吧。” 说完,就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御空飞行。 何红念这时说道:“师兄,我已请云峰的俞师弟出关前去寻找那二人的下落,以俞师弟的行事作风,料然无差。” “俞师弟的修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他始终还是无法越上青萍山,万一……” “放心,晚云是个聪慧的孩子,她们两人往青萍山上跑,那血煞宗的邪修决计上不去的。” 玄机子神色微愣:“两人?” “还有顾余生。” 何红念补充道。 玄机子往何红念脸上看了一眼,喃喃道:“怪不得何师妹如此上心。” 何红念拂动掌间拂尘,凝望青萍山的高峰,叹道:“那年,你,我,顾白都还在年轻的时候,授我们本事的老先生说过,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一座比青萍山还要高的山,那时候我不明白,这么多年,我总算有些明白了。” “师兄,顾白是顾白,顾余生是顾余生,难道他在你心中,真的算不得是青云门的弟子么?我听说那一晚,顾余生那孩子以一把木剑,从身后偷袭了血煞宗的邪修,那么多人都在逃生,就他一人出剑了,这还算不得优秀吗?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那孩子一有空都会去看,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他就那么站在那,师兄啊,他还没那把剑那么高呢,一定要承受那么多吗?你到底打算要将那一把剑放在镇妖碑前多久?” 玄机子没有回答,双手拢在袖子中前行,越走越远。 云水涧,高高的瀑布从九天垂下。 某处阴暗的地方。 血煞宗的邪修高煞和藏京在凝望着那垂下的瀑布。 在那两人的身边,有五名青云门的弟子已没了气息。 高煞擦拭着月牙阔剑,有些暴躁的说道:“该死,这青萍山究竟有什么结界,以你我的修为,竟然无法往上攀登,更别说御空飞行了,这都第三天了,难道你我一直要这样守下去吗?青云门派来的人,是越来越棘手了。” “那又如何,不过是凭白为老夫提供血食罢了。” 藏京五指有血气浮现,从那死去的人身体中汲取力量,以那二人的修为,对付青云门五名精英弟子,竟然没有受任何损伤。 脸上刀疤狰狞的高煞目光森寒。 “若是来的这五人,都是那晚以剑抵挡我飞剑的那名弟子,你我恐怕都得受重伤,若不是那人,你我几乎就要得手了。”刀疤男子说到此处,冷笑一声,有些烦躁的补充道:“你也真是的,早给你说过,术要精,不要太杂,那一条破蛇,浪费了你多少心血和光阴,一个未束冠的家伙,竟然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你身后,以剑刺进你身体,他若是修为再高一些,剑再利一些,你岂不是阴沟里翻船,若你没受伤,我们早得手了。” 藏京闻言,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冷笑道:“高煞,任务失败,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着了。” 高煞将弯月阔剑上的血擦拭干净,明亮的剑上晃出他冷凛的表情。 “老子就知道,最慌的人还是你,别急,去年青萍州一战,整个青云门有本事的人死伤大半,如今在青云门苟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鼠辈,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人不多,那位经世大儒虽然神通广大,但一生沉迷于圣贤书,对付起来也极为容易,他这些日子应该沉浸于儒家经典之中,意图冲击半圣,若非如此,你我别说对他孙女下手,就是动了杀念,也会被感应到,再者,刚刚我已经想到了登山的办法。” “嗯?” 藏京目光深邃。 “什么办法?难道你能破这连大儒都无法看破的神秘结界?” “嘿,我要有这本事,还做这种把脑袋挂腰上的勾当?早杀回血煞宗去了,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自耗修为,将境界压低,如此一来,你我就不会受这无形结界的压制,以你我的能力,就算只有元胎境,也能将目标猎杀。” 高煞说到此处,狞然一笑。 “当然,自耗修为风险极大,毕竟还有青云门的长老虎视眈眈,所以,你我之间,得选一人保留实力,另外一人独自上山。” 藏京目光透着阴险。 “那你去,还是我去?” 第41章 当时青衫薄,不解儿女情 青萍山森林,一条冰雪覆盖的涓涓河叮咚流淌,小溪之中,有一条条耐寒的冰鱼游荡,山林之中,有雪松之籽,有针叶覆盖下的冬菇,加上莫晚云这些日子在山林中收集的各种奇珍。 顾余生和莫晚云非但没有挨饿,反而在逃难躲避追杀的过程中办起了过家家。 硬石凿锅,树木制碗,摘两根雪竹削磨,用火轻轻炙烤,就制作成一套简易的生活用具。 已是入冬时节,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顾余生和莫晚云联手,猎杀了一头健壮的熊瞎子,不仅有了新的地毯和取暖被盖,还有美味的肉可以打牙祭,熊瞎子的血正是滋补之物,喝下去后,莫晚云的脸红彤彤的。 她站在山洞口,对着在雪中练剑的顾余生道:“喂,小泥鳅,水开了,快放鱼!” 顾余生头也不回,说道:“莫姑娘,鱼我已经刮好,你放进去就行啦,我在岩层里找了一些盐碎,你刮一些放进去,我还差一百剑,练完就来。” 风雪中,顾余生向前刺剑,周围的雪花没有受到任何扰动,但他木剑刺过的地方,雪花碎成一片又一片,口鼻呼出的热气在眉毛和额间凝结成冰结挂在发梢,他的眼里蛮是专注,仿佛眼里只有剑。 但他又刺了两剑,剑尖有剑气溢出,顾余生微微一笑,莫名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山洞,莫晚云正蹲在火塘前煮鱼,虽然手脚有些笨拙,却十分专注。 “我来。” 顾余生蹲下来,莫晚云却抬起头,一双眸子灵动,声如银铃悦耳:“刚才逗你玩呢,放心啦,最多味道差一点,我虽然从小不为吃什么而花费心思,并不意味着我没有行走过世间。” 莫晚云说到此处,起身走到顾余生身侧,用一根竹条拍打在顾余生的后背,把他身上的霜雪打落下来。 “顾余生,你知道吗?我曾见过被妖族袭扰流离失所的苦难者,他们满身泥泞,只为寻找一口吃的活下去,匍匐在地,直到饿死,他们也在往前爬,我曾见过捧着一个破碗的母亲把半碗清汤稀粥喂给瘦弱的女孩吃,母亲眼睛饿得发亮,嘴里却依旧说着娘不饿的话,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世上最大的谎言,或许就是为人母的这句话。” 顾余生本来打算继续出去练剑,忽然见莫晚云说到此处的时候,似乎有些哽咽,却转过身,用手努力的薅他身上的冰棱,顾余生确定放下手上的木剑,他坐在火塘边,用竹棍轻轻搅动锅里的鱼,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逐渐长开的脸庞,一双眸子中的火焰微微跳动着,他的手摁住竹棍,抬起头,却笑着说:“莫姑娘,我都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模样,有时候我在想,我父亲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藏书千卷,偶尔也会吹笛弹琴画桃花,唯独,他未曾为我母亲画过任何一张画,你说,我 该不该怪我父亲?” 莫晚云愣了愣,半响才道:“我太小,感情的事还不是很懂,但我爷爷说过,一个人深爱着另外一个人时,眼里的世界, 都会失去所有的斑斓和色彩,只会被默默藏在心里,不是用笔墨能镌刻凿刻得出来的,我想,你父亲或许就是那样的人吧。” 顾余生听后,脸上重新浮现出阳光般的笑容。 他摸了摸鼻子,鼻子上留下一簇灰,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莫姑娘,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你笑。” “我笑你做什么?”莫晚云拿起木制的勺子,给顾余生打了一碗鲜鱼汤,眼睛落在顾余生那件天天穿着的青云服上,指着熊皮,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学女红,你觉得它做成几件衣服怎么样?” “肯定暖和。” 顾余生不敢与莫晚云那一双明眸的眼睛对视太久,看向洞外。 “莫姑娘,你这三天教我的符道,我好像领悟了一些,要不,你给我两张纸,我画出来试试?” 莫晚云斜瞪顾余生一眼,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再多学几天吧。” 顾余生又说道:“莫姑娘,你不怕你爷爷担心啊?” 莫晚云手托下巴,一双眼睛看顾余生喝鱼汤被烫的脸色鳖红有些尴尬,又不好当着她的面把汤吐出来,她觉得非常好玩,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发生这么大的事,我爷爷要是知道,肯定第一时间就找到我了,这么多天都没找我,我爷爷肯定又沉迷于读书,神游天际了。” 顾余生并不知道莫晚云真正的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莫晚云这么说,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好奇道:“莫姑娘,读书也能修行吗?” “当然,大千世界,三千大道,如同一朵蒲公英被吹散,各有各的归途,读书自然也算修行,而且,这一条道,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你别看我爷爷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他一百岁那年,领悟圣人之言,一日越七境,直接成为当世大儒,能以笔为剑,可厉害了呢。” 顾余生掰着一只手数了数,手指不够数到七,他看见莫晚云那一双白皙的手,鬼使神差的在莫晚云的大拇指和食指上各点一下,恍然道:“那你爷爷,岂不是相当于传说中的元婴境大能之士?” 莫晚云傲娇的抬起下巴。 顾余生又好像发现新大陆,嘀咕道:“那你爷爷老当益壮啊,你爹也得不少岁数了吧?莫姑娘,难道你本是年过甲子的老婆婆,修了不老功,身体返老还童,变成这般模样的吧?” “去你的!” 莫晚云不明白顾余生为何会想到如此奇怪的切入点,用刚刚顾余生触摸过的手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瓜崩。 “整天都想啥呢?数个数得借别人的手,传宗接代的事,倒是被你整得明明白白的,也不知道以后会娶了谁家姑娘,真是替她感到忧愁。” 顾余生盯着莫晚云看了又看,小声道:“我不找其她姑娘的,这辈子可能不找了。” “啊?” 莫晚云眼睛充满好奇。 她想要追问什么,却见顾余生嗖的一下站起来,袖子一拂,将火塘打灭,身影已站在她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莫姑娘,一会你先走,我们可能遇见麻烦了。” 不等莫晚云开口,一道身影已站在山洞口,影子一点点的袭进山洞,一满脸刀疤的男子就那么阴森森的站着,一言不发,他肩头的弯月阔剑,散发出森寒的锐利之芒。 “是大麻烦。” 高煞目光落在藏在顾余生身后的莫晚云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收回目光,看向站得笔直的少年,见少年手上握着一把木剑,身体虽瘦,一双眼睛丝毫没有畏惧,见此,他哈哈哈笑起来。 “小家伙,你手中的木剑或许可以给你勇气,但是没有用,以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如同蚍蜉撼树,你手中的剑,护不住自己,自然也护不住别人。” 顾余生咬牙道:“我想试试。” 第42章 我有一剑,斩天下不平事 顾余生紧了紧手上的剑,回眸看一眼莫晚云,莫晚云也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 这一瞬,顾余生好似觉得手中木剑更有力了。 明明在一起说了那么多话,可顾余生此刻还是觉得,有好多话没有说,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心中未完成的执念,让他迈出一步。 他还没有杀死那些侮辱他父亲的人。 他还没有拔出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 他还没有攀上青萍山去看看。 还有啊,莫姑娘是宗门中唯一和他一起看过桃花的人。 这就够了。 挥剑的理由,是如此沉重。 嗡!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发出震颤之音。 一脸蔑笑的高煞目光一凝。 他反手抓住弯月阔剑,他感受到了威胁。 他想要先挥出这一剑。 但顾余生的剑更快。 快到他只看见一缕剑芒吞吐,须臾间就将整个山洞照亮。 这一瞬,高煞好似失去了整个世界原有的颜色,身体被一道睥睨的剑气震飞出去,砸断数根雪松,才堪堪稳住身体。 他手中的阔剑在哀鸣。 面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来。 “怎么可能!” 高煞一脸难以置信,以神识扫过顾余生。 开脉境! 不会有错。 就算他自我封印了修为,可依旧是煅骨境的修士,境界降低,实力的确会大打折扣,但并不意味着,他丧失了战斗经验。 可结果却是,他差一点丧于一剑之下。 山洞口,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木剑,他目光凝神,将所有的天地元气注入到木剑之中。 莫晚云的身影也走了出来,她取出一把三尺青锋,侧目看一眼顾余生,小声道:“他应该使用某种法子压制了境界。” 顾余生点头,随后一剑刺出。 莫晚云则是手挽剑花,一套云水剑诀以雪为水,激荡雪花无数,两人一前一后,皆为主动攻击。 高煞狞然一笑,他已看出顾余生这一剑,还是如刚才一样,没有任何招式上的变化。 “老子被小看了!” 他手中阔剑一震,剑气未至,顾余生已感受到一股强悍到极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好锐利的剑势! 顾余生心中微惊。 他明知对方这一剑凶险,可他未曾想过后撤之剑,说到底,他现在的剑道,还处于自我探索阶段,他已领悟出剑势,但他想要凝练出什么样的剑势却依旧茫然。 两剑在空中相碰。 澎湃的剑气逸散,激荡起雪花漫卷,漫天飞舞的雪花挡住顾余生的视线,他只觉剑气陡然哀鸣,一股无形的力量,不仅摧毁了他的剑气,剑势,仿佛还洞悉了他内心深处的迷茫,一剑的余威如摧枯拉朽般斩向顾余生。 千钧一发之际。 莫晚云施展云水剑诀,一招暮云晚雨为界,抵挡住这一剑的余威。 可即便如此,顾余生还是被余波震飞,与莫晚云一起倒退十数米。 莫晚云看一眼面露迷茫的顾余生,没有说任何话,手握三尺青锋,左手捏诀,将符文注入到她手中青锋剑内,凭借着符文闪耀,莫晚云与高煞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顾余生明白。 这仅仅是暂时的维持罢了。 看着莫晚云以灵动的身姿在雪林间游动,时而险象环生,他再次凝望手中木剑,深吸一口气,双唇微抿,对自己道:“顾余生,你在迟疑什么?因为过于在意剑势,反而无法掌控内心之剑吗?若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空谈而已,那才是彻底的笑话,什么少年凌云志,什么人间第一流,都将埋没在这雪山深林。” 寒风扑面,高煞的剑气在他脸庞划出一道血痕。 顾余生再一次迈出一步。 他抬头凝望青萍山,那高高的山厚云遮挡,遮住世人之眼。 顾余生抬起手中木剑,它是如此微不足道。 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一剑,何止是天下妖族,又何止是这世间的冷眼相待。 世上的万般事。 若能一剑开天。 自然能拨云见日! 那些年,他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过背上的剑是一把守护之剑。 可最终守护了谁? 除了他的命,这天下人,何曾真正的正眼看过他。 顾余生也有想要守护的信念,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可他觉得不应该是守护。 而应该是拔剑无悔的剑。 这一剑。 可平天下,他要看看这世间的朗朗乾坤,他要斩去这世上的污浊! 这! 就是他想要寻的剑道! 本剑,剑气,剑势,剑意什么的。 通通抛诸脑后! “莫姑娘,你退后。” 顾余生一步踏向前,身影晃动数米,动作越来越快。 依旧是如此平平无奇的一剑。 但顾余生不再是刺剑。 而是斩剑! 第一次。 也是最清楚怎么斩剑的一次。 高煞注意到疾行而来的顾余生,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莫晚云,对顾余生并不在意,如今见顾余生以一把木剑举过头,那斩瘦小的身子握剑好似要摧山,倒海,开天,他本能的想要笑。 他亦是剑修。 而且领悟出了杀戮剑意,在剑道的境界上,他压制着顾余生。 即便他修为被压制,可他依旧高出顾余生一个大境界。 可现在,他竟然看不透顾余生这一剑的奥秘。 “可不能阴沟翻船呐!” 高煞脸上的刀疤微微泛红,他体内的骨骼咯咯作响,保留着煅骨境实力的他,拥有着龙象之力,力量惊人,他将力量注入手中阔剑,虽然他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这次的任务,不容许失败,眼前的少年,自然是必须要死的。 “死在我的剑下,也算是你一生的荣光。” 高煞也如顾余生那样斩剑。 他要斩的人,是顾余生这个碍事的小家伙。 顾余生要斩的,是他赌上命运的一切。 当剑斩下的一瞬,顾余生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被木剑抽走,就连他开辟出来的那三条经脉中蕴藏的元气,那些经脉中隐穴中蕴藏的元气,都被剥离得干干净净。 空空如也。 可他的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看清自己斩出这一剑的模样。 高煞的剑影湮灭在光影之中,紧接着是他的身体被吞噬,化作一团血雾,只有他淬炼出的铜骨没有被立即摧毁。 他那双眼睛里充满惊恐,在最后关头,他想要解开特意压制的境界,可已经迟了,他丹田中的灵气,被剑气裹夹,刹那间好似一个油锅中丢入火把,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狂暴四溢的灵气,将他的铜骨全部吞噬,被剑气震荡飘飞。 嗤! 顾余生的这一剑,还没有斩尽。 激荡的剑影,穿透数十米的森林,将那悬在山脉上方的瀑布冰柱,斩落下巨大的一块,整整齐齐。 轰隆隆! 滚落的寒冰引发雪崩,大地剧烈的震颤起来。 整个森林被白色的雪花覆盖。 莫晚云看着呆在原地的顾余生,拽着他的手就往山洞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喧嚣的世界才沉寂下来。 山洞幽暗无光。 莫晚云取出一块发光的宝石捏在手上,看一眼身侧的顾余生,他那一双幽亮幽亮的眼睛也正凝望着她。 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彼此都听得真切无比。 好一会。 顾余生才虚弱地道:“咱俩是不是活了?” 莫晚云点点头。 “能不活吗?你那一剑,惊到我了。” 顾余生瘫坐在地。 “莫姑娘,我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莫晚云没好气道:“真没力气?你捏我大腿那么紧干什么?” 顾余生松开手指。 倒在虎皮上。 “我紧张啊。” 莫晚云伸手摸出一个铃铛,在山洞内探了探,说道:“这山洞后方有缝隙,有风窜进来,咱俩暂时死不了。” “可不也被困住了吗?” 莫晚云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顾余生。 “这样不好吗?” “好吗?” 顾余生一脸茫然。 莫晚云扁了扁嘴,本来想说一句少年不解风情的话,可一看顾余生这般劫后余生,躺着已是最大的幸福,她又把话生生憋了回去。 “顾余生,你好没趣。” “我入青云门,每一步都行走得那么艰难,平日也无相交之友,哪懂得有趣。” 顾余生瘫躺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好似非常珍惜每一次的呼吸。 “莫姑娘,活着的感觉真好啊,刚刚我以为自己快死了。” 莫晚云不说话,只是蹙着眉头。 顾余生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艰难的起身,才发现莫晚云的白衣染血,被剑气伤了好几处,只是她忍着不说。 呲啦。 顾余生扯下自己的衣衫做布条,默默的帮莫晚云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余光向前看一眼。 莫晚云若有所感的回头,在顾余生的脑瓜上轻轻敲了一下,把顾余生的脸推转过去。 “剩下的我自己来。” “哦。” 顾余生摸来那块发光的石头,置于莫晚云的脸前。 莫晚云正偷解衣,忽然见光影投照,她面目绯红,瞪大眼睛盯着顾余生。 “你做什么?” “帮你照着啊,没光呢,看得见吗?” 莫晚云愠怒道:“你吃饭的时候会喂自己鼻子里吗?转过去!” 顾余生讪讪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你急什么。” “谁急了。” 莫晚云挪了挪身子,还是不太放心,索性把那照亮的石头收了藏起来,黑暗中,只听见她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余生反而有些好奇起来。 心中担忧道:“莫姑娘莫不是伤得很重,怕我看了担心?” 想到此,顾余生强忍着疲惫,说道:“莫姑娘,我这有酒,虽然是山水和果子做的劣酒,喝一两口,也能止疼。” “我可不与你单独饮酒。” 莫晚云拒绝顾余生好意,她虽未及笄,却也懵懂男女之事,该拒绝的要拒绝。 莫晚云取出一张符纸,递给顾余生。 “你恢复后,看看能不能画一张传音符,这地儿,我可不想待了。” 顾余生喝了两口劣酒,渐渐的恢复了一些些元气,取出符来,用手指为笔,将一张符纸画成功,递给莫晚云。 “莫姑娘,你试试能用不?” 莫晚云把符纸放在发光的石头下照了照,一双眼睛把顾余生看了又看。 “我试试。” 她双手一点,那一张符纸发出一道青芒,化作一只纸鸢,从山洞的缝隙中飞出。 第43章 补刀,你死了,我才睡得着 云水涧,九天瀑布上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藏匿在暗处的藏京瞳孔一缩,御空而飞,待飞到安全的地方后,他才凝望着高峰,皱着眉头,一脸阴冷的道:“高煞这家伙,在搞什么?这么大动静,迟早出事。” 藏京目光闪烁,他在与高煞的两人选择谁人压制境界入山时,耍了点小手段,赢了高煞,但同时也把这次任务的最大功劳拱手让给了高煞,但藏京行事一向阴险狡诈,亲手杀死大儒孙女的那个人,一定会被疯狂报复的。 毕竟大儒的孙女,能够放心让她出来单独试炼,怎会没有几道保命的底牌。 如今看那山上雪崩绵延,藏京隐约间感到不妙。 他心中已萌生退意。 待在这里,很危险。 就当他刚刚转过身时,他的瞳孔忽然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不远处,一面容清瘦的负剑老者不知何时出现,正用一双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藏京仅仅是看了对方一眼,就感觉到不妙,青云门中,怎么还有这样的高手,虽然对方应该是在合道境,可他背上的那一把剑,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 剑修。 这是一位纯粹的剑修! 比高煞要厉害得多。 藏京已有判断。 藏在袖子中的手暗中掐诀,就要施展秘术逃脱。 这时,俞青山才不紧不慢的道:“你只管逃,我只出一剑。” 藏京愣了一下,震惊道:“你是青云门修炼一字剑诀的俞青山,你没死?” 风吹过俞青山的面庞,淡淡的说道:“这就不奇怪了,原来那年仙葫州试剑,你们血煞宗就已算计到青云门的头上来了,这样的话,你就更该死了。” 藏京闻言,抱拳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清楚,我已经不是血煞宗的人了,我只是路过。” 俞青山没有听解释,只是缓缓的抬起手,触摸到身后的剑柄。 藏京目光一闪,抱拳的双手中,忽然飞出滚滚血气,刹那间,将方圆数里都笼罩进去,不仅如此,他所站的地方,早就布下精妙的结界和阵法,一道道血芒如刀,化作万千骷髅持刀,阵阵森寒和腐尸之气混杂,那些骷髅兵朝俞青山冲杀而去。 藏京则是身形陡然一矮,地面泛起阵阵血色泥巴,身体遁入土中。 就在此时。 俞青山的剑出鞘了。 他手中的剑向前一刺,万千血气凝聚的骷髅刀兵,皆在这一剑下化作虚无,血色的雾气被剑气荡开变得清朗,恐怖的剑气好似从天空降落万千剑雨,纷纷打落在地面。 那红色淤泥处,一摊血渍渐渐沁出,伴随着藏京的惨叫声。 俞青山收回剑,看着那远被雪崩更改地形的山脉,皱着眉头,好一会,他才低声道:“顾师弟,你一身本事,不传与你儿子,如今却让我来救他,他若是死了,你不觉得遗憾吗?还是你觉得,当年的几盏酒中情谊,能超越同门之谊?罢,总是要走这一趟的。” 俞青山说完,竟是直接以指为剑, 在肋下自扎一剑,他的气息迅速萎靡,跌落两个大境界,背着剑一步步的上青萍山。 只是,他尚未至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藏匿之处,从青云门的天空之中,忽然有一道圣洁无比的浩然之气化作一本圣人之书,那书好似万千玄妙无比的字盘亘在苍穹,生生的撕开一条口子,降落在青萍山的山腰。 片刻后,竟是莫凡尘踏书而来。 他双手负立,衣袂飘飘,他仅仅轻轻抬手,那山脉间易改地形的万年冰雪,好似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般,须臾之间消融殆尽。 “谁敢算计我莫凡尘的孙女,就是和整个圣院为敌!” 莫凡尘一向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此刻,他的声音却好似惊雷滚滚,漫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整个青萍山都在晃动。 “前辈。” 俞青山不敢再往前一步,额头汗水沁落。 好在此时,那一道圣洁的光中,出现了莫晚云的身影,她踩踏在一只纸鸢上,在浩然之光的衬托下,凌空飞起,朝青云门飞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俞青山见状,微微松一口气。 但他的眼中,很快露出一抹怅惘。 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死了吗?” 俞青山有些萧索的转身。 他刚走一阵,就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俞长老。” 是顾余生的声音,俞青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半年前在演武场指点过半日的少年。 “这半年多时间,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另外一个敌人呢?” “死了。”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回答,他的目光移向那清冷山谷,神色一暗,默默的走过去,几天的时间,那一座坟墓已经如冰雕一样,与山脉连为一体了。 俞青山一直在原地等着。 直到顾余生叩拜过后一个人走来,他才开口道:“是凌霄峰的守塔弟子吧?” 顾余生认真道:“他叫方进,是我师兄,他挡了敌人五剑。” “了不起的家伙。” 俞青山一向少言,此刻却不吝惜夸赞。 他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少年,奇道:“柳师伯教你剑术了?” 顾余生摇头。 俞青山对少年就更加好奇了。 “你为何不学?柳师伯的剑道造诣,在我之上,我不教你,是希望有人教你,可惜了。” 顾余生沉默。 心中不觉得可惜。 可俞青山毕竟对他有半日指导之恩,不好出言顶撞了他。 “算了,活着也是极好的,历练结束了,回宗门后,你更要好好的活着,你要知道,人一旦死了,要么只剩下冰冷冷的坟,要么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剑。” 俞青山说完,也不捎带顾余生,御剑而起,飘然远去。 顾余生一个人在下山,他走着走着,来到那一滩有血渍的红泥前停下脚步。 忽然,他一下拔出腰间的木剑,对着红泥猛然刺下。 咕咕咕。 红泥冒起阵阵气泡。 片刻后,那些红泥逐渐幻化成实体,虚弱无比的藏京一脸暴怒的盯着顾余生,桀桀桀的怪笑起来。 “小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死?” 顾余生没有回答,他紧捏手中木剑,身影化作一条苍龙,嗖的一下穿透藏京的身体,在他身后停下脚步。 顾余生这才收回木剑,开口道:“我见过你的狡诈,所以想要确认一下,相比起你死在他人手上,还是死在我的剑下,我睡得更安稳一些。” “噗!” 原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藏京,眼睛瞪大,他低头看一眼身前的剑口,惊道:“高煞死在你手上?” 顾余生回头,谨慎的一步步靠近藏京,说道:“告诉我,谁派你来杀莫姑娘的?” “莫姑娘?” 藏京听见顾余生的话,忽然身体剧烈的抽动起来,仰头哈哈哈大笑不已。 “凭你手中木剑,想要护一个本就是在天上的人?办得到吗?” 呲啦! 顾余生的木剑再一次狠狠的扎进藏京的腹部,用力的抵着。 顾余生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 藏京的眼睛再一次瞪大,本来,他还有一丝丝逃脱的机会,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心思之缜密,远超同龄人,出手时机狠辣。 “老夫小看了你,原来青松岗前的那三名青云门弟子,竟是你杀的!”藏京狞然一笑,忽然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抓住顾余生的剑柄,他的身体再一次化作一缕缕血气,想要逃走。 但顾余生却是神秘一笑,他的声音在血气中响起:“你知道青萍山中,有一只可怕的千年桃妖吗?” 藏京不解其意,但下一瞬,他原本已经使用秘术分散的血气,竟然好似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吞噬,刹那间,他的生命力在急剧的流逝,好似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夺走一般。 在他惊骇的目光中,他隐约看见,那少年手中的木剑,正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残余的生命力。 “青萍桃妖……” 藏京的声音低声呢喃,气息最终消散,只剩下一身的衣服掉落地面,还有一枚戒指散发出微弱的光。 顾余生低下头,将戒指捡起来,轻吐一口气,把戒指捏在手心,自语道:“这是我应得的。” 第44章 隆冬有暖衣,顾余生初懂情 历练的事,因血煞宗叛修潜伏而不得不中断。 当初青云门的高层为了让新晋弟子提前适应残酷的世界,才提前开启这一场试练,结果却没想到,因为这一场历练,又让青云门的新晋弟子死了一百来人。 如此一来,整个青云门都蒙上一层阴影,时值隆冬,青云门对青萍州的其他门派宣布闭派两年,门下的新晋弟子,也不得外出山门。 虽是如此。 这一日,青萍山上有一只纸鸢飞向万里之遥的圣院书山,圣院书山三十六名弟子出山门,几乎将整个血煞宗屠戮殆尽,此举不仅震惊青萍山附近沧澜小国的诸多修士,就连玄龙王朝的大国,都举国震惊,特意遣派朝臣到青云门拜山,送来诸多修炼资源。 从那时起,青云门中的修士才明白过来,所谓的玄龙王朝九皇子之流,在莫晚云面前,也只不过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历练归来的顾余生依旧如常。 青云门的变化好似与他无关。 当然了,当日他在云水涧救下莫晚云一事,多少让宗门内的长老对他多了些关注,而宗门内的弟子,却没有因为顾余生的勇敢出手而对他有所改观,相反,更多的人对顾余生是嫉妒,认为他是好运气。 毕竟在那青萍山中,他可是与莫晚云姑娘独处了好几天。 这样的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不过,宗门为了莫晚云的名声,严禁宗门的弟子探讨此事,至于历练的弟子,凡是存活下来的,都发放了一笔修炼资源奖励,而提前承诺的猎妖点数奖励等等,都不了了之。 这一日。 顾余生在桃花林小院之中一个人闲坐酿酒,并尝试着将血煞宗邪修藏京的储物戒指个人印记抹除,或许是因为莫晚云教了他符道基础的缘故,藏京残留在储物戒上的印记被他轻易的抹去。 一缕神识侵入。 戒指中的东西,哗啦啦的倒了出来。 首先晃眼的,竟然是数十块金锭和不少金银珠宝,价值不菲,虽然顾余生也缺钱,面对这些金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而除了金银珠宝之外,剩下的,则是一些毒药以及材料,很多材料顾余生并不认识,但都被用盒子精心装起来,想来应该可以换取不少东西。 其实顾余生最想要的,还是能够从藏京的手上获得一些修炼秘籍。 可他翻找了好一会,仅仅找到一本凝魂境的秘籍和一本御兽的秘籍。 这一本御兽的秘籍,与他已经得到的契灵通卷大体相同,只是多了一些激发灵宠潜力的方法,而且这些方法,需要耗费大量的材料,以顾余生现在的情况,莫说在饲养一只灵宠,就是他自己,也出于资源匮乏的阶段,根本无暇顾及。 可等他拿起凝望一本能够修炼到凝魂境的秘籍翻看时,眼中露出些许意外。 这本叫做《炼血咒》的血煞宗秘籍,提到了一种可以快速提升境界的秘术,那就是利用灵宠强大的血脉,与自身形成某种契合度,最后利用灵宠的血脉,来提升自己的实力,不仅可以强化自身的血脉,还可以获得灵宠血脉中继承的上古记忆传承。 这种法子有些歹毒,顾余生与雪猿签订契约,也仅仅是觉得和它有缘,最多让它去摘取一些果子酿酒,别无他图,当然了,雪猿如果强大了,关键时刻,也是用来保命的手段。 顾余生本来不怎么在意,可他突然想到,这门邪恶的功法,虽然可以不学,可万一有一天,自己有机会接触虬龙,或者蛟龙这些强大的妖兽,是不是有机会学到龙族的上古传承功法呢? 毕竟他现在开脉境是修的真龙变,身法也是苍龙诀。 自从知道青萍山高不可攀后,顾余生隐约间感受到,当初他的父亲不教他修行, 一定有特别的深意,而且那一块神秘的龟甲片上的龙族文字和语言,也应该大有来历。 顾余生把战利品一一清点后,心情还算不错,至少,他未来这两三年内,可以不用为修炼资源而担忧了,更何况,藏京的这一枚储物戒指,空间也不小,若是在青云门事物殿兑换,至少也得一千左右的宗门贡献点,以后出门在外,再也不用跨个包袱在肩膀上了。 “可惜另外一个人的储物戒指了。” 顾余生微微有些遗憾,此时,他也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这一次的宗门历练,到后来有那么多弟子趁火打劫同门弟子了。 一旦尝到了甜头,根本停不下来。 “这次历练虽然还差一个月就被终止,但对我而言,却是收获不小,尤其是在战斗经验上。” 顾余生看一眼腰间的木剑,吸收了藏京的血气之后,这把木剑上的裂痕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这也让顾余生心中颇有隐忧。 那一只千年桃妖,潜伏在青云门中,暗中猎杀了诸多妖兽和青云门的弟子,会不会是它也受了伤,在默默的积攒力量,恢复实力。 如果是这样,这一把桃木剑,是从桃妖身上斩落的,这一笔账,一定会算在他头上,并趁机肆意对他下手。 长出灵智的千年桃妖,肯定会伺机而动。 “一定要在开春前,打通剩下的三条经脉。”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将腰间灵葫装满酒,准备去峡谷内的寒洞修炼。 就在此时,他感应到小院外有人前来。 顾余生来到小院。 门外站着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落尘峰何红念的弟子萧木清。 在云水涧时,顾余生见她和高煞交过手,虽然数招就被击败,但她能御空飞行,说明至少是宗门内的精英弟子。 “顾师弟,有礼了,我是落尘峰萧木清,我是上一届弟子,你可以叫我萧师姐。” “萧师姐。” 顾余生拱手行礼。 萧木清见顾余生并没有邀她进小院的意思,也不在意,她对顾余生显然有些好奇,上下打量了几眼,才开口说道:“顾师弟,我是给你送宗门修炼资源来的,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听说莫师妹经常来这桃花林,想来是经常找顾师弟玩耍,毕竟你们年纪相仿。” 顾余生连忙道:“师姐,请。” 萧木清进院子后, 又细细的看了看小院,将一枚木质的储物戒指递给顾余生,说道:“这里面有宗门发放的衣物三套,修炼丹药若干,还有几本宗门先辈长老总结的修炼手册心得,金银也有一些,可以用来去宗门事物殿购买日常所需之物,另外,师弟得将宗门令交予我,宗门长老要重新修改宗门令。” 萧木清说完,似乎怕顾余生有些不相信,又将自己的宗门令也取出来给顾余生看了看。 顾余生连忙还礼谢道:“师姐那一晚在云水涧仗义出手,我自然是相信师姐的。” 他将自己的宗门令牌交给萧木清。 萧木清接了宗门令,又看一眼顾余生,莫名的笑了笑,说道:“怪不得宗门那么多人,莫师妹只爱和顾师弟你玩耍,你有仗义之心,勇于出剑,而我,不过是受家师之命罢了,可惜我天赋平平,未能如莫师妹那般冰雪聪明。” 说到此处,萧木清又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 “这是莫姑娘给你的,让我转交给你。” “谢谢师姐。” 萧木清点点头,也不和顾余生絮叨。 只是,她走到门口,才回头对顾余生道:“明年桃花开的时候,也送我一壶酒,我去祭奠一下方师兄,他平时沉默寡言,其实也是个喜欢喝酒的人。” 顾余生仿佛看见萧木清眼中藏着的哀伤,他隐约明白了几分,转身跑进厢房,提了一坛酒,递给萧木清,再次拱手道:“师姐,这是今年开春我酿的桃花酒,也送你一壶。” 萧木清木然接下桃花酒,怔怔的失神良久,才回头对顾余生道:“师弟,要好好修行啊,莫师妹那样的姑娘,过几年就亭亭玉立啦。” “嗯。” 顾余生认真记下。 他凝视着萧木清失魂落魄的背影,一个在小院中默默发呆。 这一刻,他仿佛对爱情的懵懂和憧憬,又懂了一些。 大概是未亡人的思念与不舍吧。 顾余生没有去看宗门发放的资源,而是轻轻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熊皮袄子。 隆冬之际,穿这样的袄子。 一定会很暖和。 顾余生换上袄子。 握一把木剑,一壶酒,开启了苦修之旅。 第45章 顾余生暗惊掌门,开脉境十二段极境 天工峰。 一处制作宗门令的符文密室内,一面容清瘦的老者正手持攥刀,正在神色专注的修改宗门令上的符文密纹,架子上,挂着新晋弟子上缴的宗门令,大部分都已被登记修改过。 密室外,有数名精锐弟子值守,任何人不得擅自进来。 密室的侧门,有一道青光涌动,穿着一身青色衣服的掌门玄机子负手走进来。 手持攥刀的符文师只是淡淡拱手,继续修改着宗门令上的密纹。 玄机子没有端掌门的架子,随意拿起一块宗门令细细打量,开口说道:“这些日子辛苦文师兄了。” “萧师弟,你是掌门,你这样说,我这张老脸,就真掉在地上了,说到底,这次错误的源头还是错在我这里,总得想办法的弥补回来。”文宗双眸有些浑浊,许是一直铭文刻符的缘故,他的眼珠布满血丝,脸上也尽是疲惫,他把手上的宗门令递给玄机子,“这是陆展之子的宗门令。” 玄机子顺手接过来,将一缕灵力注入其中,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眉头微微一皱,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淡淡的道:“陆长老的儿子……好能耐。” 文宗深深的看一眼玄机子,从腰上解下一块宗门令递过去,捻须道:“看看这位九皇子的吧,嘿,有趣得很。” “是吗?” 玄机子把宗门令捏在手上,注入一道灵气后,那宗门令中,竟有一道道符文涌动,那符文呈现多色,混杂无比,里面的猎妖点数,高达数千点。 如果换成宗门贡献值,就是数千点,即便他身为一派掌门,一年的供奉,也没有这么多。 看着如此多的宗门贡献点,玄机子脸色反倒越发的平静。 只是喃喃自语道:“青云门请了好一尊供奉,只是,玄龙王朝前阵子刚来烧过香,我们这后脚如果把香案端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文宗看一眼萧让,没有提供任何意见,话语一转,说道:“师弟就不关心其他人的了吗?” 玄机子意外道:“师兄知我心意?” 老者从腰间解下一块宗门令,递给玄机子,说道:“你啊,不要总是想着看高处的人,那些在最下方活着的弟子,偶尔也要关注一下的,这令牌,是桃花林中住着那孩子的,他的宗门令我检查过了,没有被动过手脚,看看吧,别被吓着。” 玄机子哂然:“师兄也会开玩笑。” 他将灵气注入到宗门令,只见那一块属于顾余生的宗门令,此刻竟然散发出紫色的符文之芒,那些积攒的猎妖精魄,竟然可以汇聚成精纯的元力。 玄机子瞳孔一缩,猛然一招,从架子上招来一个摄取妖兽精魄的灵宝,将那宗门令中的妖魄收集起来。 这一次,连那铭刻符文的长老文宗,也眼皮一跳,惊道:“这是四阶妖兽精魄?这小子……猎杀了那么强的妖兽?” 玄机子也是手一抖,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听说那位血煞宗叛修曾豢养一条螭龙冠蛇,全盛时期时,连凝魂境的修士,都会被一口吞下,此人为了豢养此兽,耗费了极大的心血,从这妖兽精魄来看,可能处于虚弱期,刚好被猎杀封印在这宗门令中,那小子恐怕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一条妖蛇,就足足积攒万点宗门贡献点了吧!” “嘿,就算没有这一头妖兽精魄,他积攒的猎妖点数,也不比那位九皇子的少,师弟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玄机子面露沉吟。 “师兄,此事暂且保密。” 文宗眯眼道:“你要吞晚辈的功绩?还是说,因为他是顾白的儿子?你要另眼相待?” 玄机子也不解释,把顾余生的宗门令仔细放在架子上,双手拢进袖子,他话题一转,开口道:“文师兄,当日封印镇妖塔时,在我赶来之前,除了陆展之外,可还有其他长老提前到达?” “这事,我得仔细查一查……师弟,你是说镇妖塔暴走,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文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催动密室的符文,细细的查验一遍又一遍。 数日后。 青云门掌门召集各峰长老和峰主,将宗门内的所有弟子宗门令重新分发下去,并且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宣布一个重大决定:“两年后,将在青云门宗门中举办一场青云门比试,不限今年招收的新晋弟子,也包含往年招收的弟子,成绩突出者,且年龄在三十岁以内的,将有机会被举荐进三大圣地修炼。” 消息一出,不仅六峰弟子像打了鸡血,就连六峰的长老和峰主,也有些情绪激动。 因为玄机子宣布的这一消息,背后蕴含的信息量更大,青云门早就在百年前与圣地失去了联系,如今,却有机会举荐弟子入三大圣地,是不是意味着,青云门将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如果重新搭上三大圣地这条线,青云门以后在各宗门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怪不得青云门要封山两年。 原来是为了让青云门的弟子更加专注的修炼。 云峰。 一处单独开辟的洞府内。 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手持一把玄龙剑,高傲的目光中有些冷色,他的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块修改过的宗门令,宗门令中的猎妖点数已经没了,换成了宗门贡献点,不过,却没有几千点,只有二百五十点。 这个数字,让楚尘手指捏着宗门令指尖发白。 这算是青云门长老对他的一次小小警告吗? “哼,青云门把我楚尘当成什么人了,叫花子吗!” 楚尘把宗门令狠狠一摔,却被一只苍白的手凭空抓住,一面白无须的老太监走进来,恭敬的把宗门令奉上。 “九皇子还为试练的事耿耿于怀?” “林公公。” 楚尘对这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不敢端架子,他一个眼神让洞府内的侍奴全部出去,这才神色阴冷的开口道:“这位青云门的掌门,做事还真是特立独行,前面收我玄龙王朝的拜山礼物一脸笑嘻嘻,后面却以这样的方式对本皇子发出警告,他当真以为,我在青云门修行,就成了青云门弟子,受他约束?” 老太监苦口婆心道:“九皇子,您还是平和一些吧,毕竟青云门在试练中,损失了不少弟子,您做了什么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要换了别的人,早就被逐出宗门了,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试探,就算您在青云门真的平步青云,有一天掌控青云门,又能如何?对您也并无太大的帮助,这一次血煞宗叛徒刺杀莫大儒孙女之事……您难道就没有多去细想一下吗?” 楚尘面色微变,惊道:“林公公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也被算计进去了吗?怪不得当日那两位家伙没有对我动手。” “陛下诸多皇子中,优秀的可不止你九皇子。” 老太监抬起眼皮,双手恭敬行礼。 “青云门虽然只是个边境小派,但它背后有着非凡的意义,尤其是玄机子前几日宣布的宗门比试,你一定要拔得头筹……你要知道,通过青云门晋升为三大圣地的弟子,和三大圣地直派使者招收的弟子,地位完全不一样……当年青云门也曾辉煌过,三大圣地中的诸多大能之士,也曾是从青萍山起步的。” 楚尘闻言,脸上挂着些许得意的笑容。 “林公公提醒得是,只要我争到这个名额,到时候再利用父皇的恩威对圣院施压,那莫晚云就算再怎么高高在上,也只能下嫁于我。” “你知道就好,另外还有一事,你要小心陆展……据我观察,此人在青云门诸多长老中,过于活跃,心思城府也极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的儿子陆晨,你也要小心提防。” “明白了。” 楚尘不耐烦的挥挥手。 “林公公,我如今已开脉三段,速度太慢了,可有什么快速提升的捷径……” …… 桃花林,寒洞中。 顾余生的身体周围,有三道不同的元气之光交相辉映,他的经脉中,发出如溪水汇聚成江河的声音。 忽然,顾余生睁开眼,那三道元气之光蜂拥着没入体内。 轰! 一股澎湃的元气陡然从他体内爆发,激荡起寒潭内的水荡起来数米之高。 “呼!”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 他睁开眼,双眸中,透着明亮之光。 开脉境十二段! 极限之境。 真的存在! 耗费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被他一气贯通! 当十二条经脉被贯通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体内的元气如奔涌咆哮的激流,欢快的流淌着汇聚入丹田,宛若大海汇聚江河,天地元气汲取不尽,容纳之多,难以斗量! 第46章 顾余生的猜测,煅骨品阶之分 “这就是开脉境的极致吗?” 顾余生感受着自身精气神的变化,天地间的元气蜂拥而入,经脉中的元气自动运转,丹田中的元晶,也一点点的变得明亮,如琉璃色一样七彩斑斓。 可没等顾余生细细感悟,他惊讶的发现,在天地元气涌入丹田之时,天地间有一道深蓝色的能量,来自于苍穹深处,由于这一道能量比较柔和,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可当这股能量在丹田中越积越多,他体内的丹田,紫府,神海之间,有湛蓝的能量逐渐浮动充盈。 “这是天地灵气?” 顾余生心中一惊。 武者以内劲充盈丹田,逐渐转化为真元,修行者则以天地元气替代真元铸造元胎,最终进一步突破寿元的限制和身体的桎梏,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在元胎,开脉和煅骨境三个境界,依旧没有脱离武的范畴,究其原因,是身体的神魂无法得到进一步的洗练,最终会衰老于肉身之中。 唯一突破的办法,就是进入凝魂境,这个境界是武道的极致,可以御空飞行,以天地元气为基,在体内转化为灵气洗练三魂七魄,最终进入合道境,彻底超脱世俗,超脱凡人。 也就是说,在凝魂境以内,修行者和武者是无法直接吸纳天地灵气的。 只能一点点的转化,通过修行在体内积累灵气。 可现在,顾余生还没有开始煅骨,就已经能够吸纳天地灵气。 在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后,顾余生以神识看向自己的元胎,他能比别人开出三条经脉,固然是因为真龙变开脉的方式有所不同,但核心之处,还在于凝结元胎时,元胎的品质超过一品。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丹田处的元胎,果然发现与其他修行者不同的地方,他的元胎,在汲取天地元气之时,还能汲取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是比天地元气要精纯的存在。 顾余生看过诸多书籍,里面关于灵气的记载,都提及只有上界之地,才有灵气流动,人界虽然也有,却极其稀薄,只能从上界的空间裂隙中渗漏下来。 顾白留下的诸多书籍中,有一本叫做天荒笔谈的书籍,里面就粗略的记载着人族和妖族的争斗史,万年前,天地有变,在蛮荒世界深处出现空间裂隙,灵气洒向蛮荒,才让诸多妖族开启灵智,从此妖族大兴。 人族却在那之后进入衰落之期。 顾余生打量着体内的异变的元胎,暗自忖道:听说天妖城的妖族,化形后几乎与人一模一样,如今人族与妖族的修炼体系和功法,皆有诸多相似之处,这背后到底是人族修炼模仿妖族,还是妖族模仿人族?那一夜我凝练元胎时,感受到从苍穹深处投下来的神秘力量,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灵气渗漏?可为何后来会有一股危险的气息紧随而至?难道上界的人在打压人族不成? 想到这,顾余生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连忙摇头,把这种荒诞的想法抛诸脑后,上界若有神明,那也曾为人,没理由这么做才对。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顾余生发现自己的元胎可以吸纳天地灵气。这股天地间最为神秘的力量,不是只有合道境的修士才能掌控吗? “这件事,绝对不能去向宗门的长老咨询,风险太大,万一其中有什么禁忌,我将万劫不复。” 顾余生缓缓收功,不去主动吸纳天地间的灵气。 “呼!” 顾余生起身,此刻,他感觉到寒洞中的寒气也没有那么刺骨了,他看一眼那寒潭上方氤氲的寒气,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再次愣住。 因为他发现,那寒潭上的气息,并非是寒气,而是从地脉中升腾起来的天地灵气。 此时,雪猿正坐在那寒潭中间的石头上,如一座冰雕一动不动,但它的双掌,却是呈现托天之状,宛若石猴望月一样。 寒潭中的灵气,也正不断的被雪猿吸收,尽管它处于幼年时期,又好似被冰冻一样,可顾余生能够从雪猿的心跳声中感应它呼吸的节奏。 它在以灵气导入体内代替自身的呼吸。 这不正是血煞宗邪修留下的那一本《炼血咒》秘籍中提到的上古灵兽通过自身血脉传承到的修炼法门吗? “不知道我能不能也如雪猿那样将天地灵气吸入体内,用来煅骨!”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没有去打扰雪猿的修行,而是来到桃花小院,老实的翻找出当初他兑换的煅骨诀,这是青云门中煅骨境修士普遍修行的功法,也是三大圣地中的白玉京圣地留下的完整煅骨功法。 这本煅骨诀记载的煅骨方法,十分详尽: 凡人有骨骼两百零六,上古巫人有骨骼两百零七,北荒巨人骨骼两百零八。 煅骨境修行,本质是利用开辟的九条经脉引导元气,让身体的骨骼再一次得到强化。 按照修行顺序从简单到困难,应先修四肢骨,再修肋骨,再修脊骨,最后修炼脑骨。 不过,由于人体经脉和骨骼都极其复杂,人的天赋也各不相同,不可能将所有的骨骼全都得到强化。 故而,煅骨境并不以前中后期为分水岭,而是以煅骨的程度分强弱,理论上,修行者淬炼的骨骼块数越多,实力也提升最大。 在骨骼的颜色上也会有所体现。 大体可为:五品白骨,四品铁骨,三品铜骨,二品银骨和一品金骨。 淬炼四肢,就可以凝练出五品白骨,淬炼至肋骨,可突破至四品铁骨,三品铜骨,则需要将身体的脊椎骨都要强化才行,总体来说,能修炼出三品铜骨,进入凝魂境的概率就已经高达六成,倘若能够淬炼出脑骨,哪怕仅仅只有一块,也能臻入二品银骨,在突破至凝魂境时,强大的身体素质,能够让修行者的神魂变得更加稳固,与身体契合度也越高。 至于传说中的一品金骨,不仅在修炼煅骨诀时承受极大的磨骨之痛,还需要诸多天材地宝炼制成丹药和药浴辅助,即便如此,也还要诸多气运和机缘,传说,只有少数几种先天血脉强大的修士能够淬炼出金骨外,普通人想要淬炼出一品金骨,要么需要举千年家族底蕴才能用丹药和药材堆积,要么就是运气爆棚,才有一丝丝可能。 与其他境界不同,煅骨境的修士,可能一开始淬炼出品质极高的骨骼,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后续的苦修和天材地宝维持,可能出现修为倒退的情况! 换而言之,一个花费十年时间淬炼至二品银骨的修行者,也有可能因为自身的懈怠和岁月的侵蚀,骨骼品质退化。 这也是大多数修行者,都终生止步于这个境界的原因,进三步,退两步。 青云门的煅骨诀中特意提到这一点,所以,最佳的煅骨时间,是两年! 两年之后,如果没有额外的资源投入,就只能尝试凝结神魂,突破至下一个境界,待突破后,再回头来煅骨。 算是绝大多数修行者不得不妥协的方法。 “两年吗?”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 他压根没有外在的资源辅助,也就是说,接下来的煅骨境,只能靠他自己苦修,任何人都帮不了这个忙。 虽是如此,顾余生还是想要多做一些准备。 他看一眼腰上的酒葫芦,打算让灵葫吸收足够的天地灵气,关键时刻,或许用得着。 顾余生沉思之际,余光看向那一块挂在外院墙上的宗门令。 宗门的长老把宗门令重新送还给他,只是,送令牌的人,连面都没见着,直接把宗门令给他挂外面了。 “也不知道上次的猎妖点数,能换取多少宗门贡献点。” 顾余生摘下宗门令,朝事物殿走去。 他虽然没有免费的宗门贡献点可以领,但上次猎妖森林试练,如果别人获得宗门贡献点,那他也应该有。 既然煅骨境需要大量的药材作为资源,他也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有用的资源。 第47章 修炼资源匮乏,各峰暗中争夺 事物殿。 几枝寒梅在墙角孤零零的绽放。 往来的青云门弟子行色匆匆,无心观景。 青云门的弟子在猎妖森林历练中死了太多人。 青云门闭户,平时再怎么懒惰的人,都不得不抓紧时间修炼,一年之期将到,没有凝练元胎的弟子,将会无情的被赶出青云门,从某种程度上说,对这些弟子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穿着熊袄的顾余生走进事物殿。 那坐在柜台后的长老,由当初的阮继换成了陌生的面孔,老者身形消瘦,面容清朗,手里握着一只勾彩的符文笔,正研究得出神。 顾余生自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者,正是天工峰赫赫有名的符文大师文宗,他虽然不是天工峰的峰主,但在青云门中,资历颇老,因为要维持宗门的阵法等等,这位老先生从未下山斩过妖,在宗门中,也没有任何名气。 “拜见长老。” 顾余生上前作揖,半年前,他感觉眼前的柜台很高,现在,他已经能看清柜台里面的格局了。 “嗯。” 文宗头也不抬。 “宗门没有新发布任务,新晋弟子各阶段修行要用到的资源,都写在老夫身后的案上,自取一个符牌,去对应的门支取即可,若是要领日常用度物品,就去偏殿,你们啊,也算是有福气的,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 顾余生没有接话,也没有离开。 只是默默的把宗门令递到柜台,说道:“烦劳长老帮弟子查一查,是否有贡献点。” “对宗门是否有贡献,自己也没数?” 文宗将脸从面前的符文纸上挪开,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此间少年,比其他弟子年幼,衣服也大有不同,但目光清澈,站在那不卑不亢,对于他的质疑,也不开口辩解。 文宗掂了掂顾余生的宗门令,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随手把宗门令丢还给顾余生,说道:“住在桃花林的那小子?” 顾余生点点头,默默拿起自己的宗门令,神色有些黯然地转身。 果然还是没有任何宗门贡献点吗? 他所期待的,也不过是规则内的一点点而已。 即便如此,亦难以得到吗? 顾余生心中略有不甘,但随即坦然。 人生独行,前路越艰,他越要走得坦坦荡荡。 没人扶的时候,自己站稳。 没人帮的时候,自己努力。 无论怎么样。 他总是要前行的。 当顾余生的脚快跨出大殿的时候,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上次猎妖森林的历练,你还有份资源没有领走,别放在我这里了,没空帮你保管。” 顾余生回头,老者将一个包袱随意丢给他。 “拿回去再查看。” 顾余生接下包袱,拱手转身离去。 案后的老者拿起勾彩笔在符纸上写写画画,没一会,就画废了一张纸。 穿着素净道袍的何红念缓缓从侧门走来,在案前停下,开口道:“文师兄,这年末彩结符,你年年都在画,今天却怎的失手了?” 文宗放下手上的笔,说道:“是萧师弟,半月前就给那孩子准备了这两年修行的资源,却一直放在我这里,当掌门的,就是忙啊。” 何红念手捻拂尘,微微愣了一下,开口道:“文师兄,那孩子凝结元胎了吧?” 文宗抬起眼皮,看一眼站在眼前的秀丽师妹,明明风韵的年龄,偏偏道服加身,从此斩断红尘,他叹息道:“师妹啊,这人看人,是最看不透的,修行之路更是如此,凝结元胎,虽然只是第一步,可这第一步,就难住了很多很多人,你说说,萧师弟给那孩子准备了开脉的修炼手册,还准备了煅骨药材,他能用得上吗?” 何红念闻言,摇头道:“文师兄,你不懂,或许他把那孩子当成顾白了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哦,对了,师兄,我来替莫丫头寻一些药,她要煅骨了。” 文宗唰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大。 “这么快?” “是啊。” 何红念神色也有些动容。 “与圣院的莫前辈结下一份人情,对青云门也是好的,师兄,你可不要吝啬煅骨的材料啊。” “师妹稍等,我去趟后院,前些日子,外面的长老送来一批珍贵的药材。” 文宗去一趟后院,片刻后,他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文师兄,怎么了?” 文宗小声道:“被云峰的雷江横支取走了。” “九皇子?他也要入煅骨境了?”何红念眉头微蹙,“掌门知道吗?” 文宗哂然,反劝说有些情绪波动的何红念:“雷师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尘上次在圣地的藏书阁寻到一本天品修炼秘籍,应是开脉和煅骨境一起修炼,故而用峰主令支取走了那些珍贵的药材,都没经过我的手。” 何红念沉默片刻,大有深意的说道:“这位九皇子,怕是要争夺两年后的宗门比试魁首吧?” “谁知道呢,青云门虽然衰落,前任弟子中,也有好几个不错的苗子,至于新晋的弟子中……只怕很难找到他的对手,这位九皇子耗费的修炼资源,快赶得上所有青云门弟子拥有的资源了,玄龙王朝的那位帝王,还真是宠他这位儿子啊。” 云峰。 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浸泡在一个巨大的药桶中,周围有十来人鞍前马后的伺候,就连那位神秘的林公公,也候在修炼密室外,生怕出什么差错。 穿着惊雷云服的雷江横负剑立在院中,他双眉如剑,颧骨微高,一双眸子凝望着青云门掌门修炼的青云宫方向,双眸之中,似有利剑暗藏。 “林公公,从下个月起,由我亲自教楚尘天纵剑诀,我知道你们玄龙王朝有诸多不错的剑诀,但我这门剑诀,可是由圣地的一位剑仙传承下来的,楚尘修炼这门剑诀,最为合适。” 老太监拱手道:“有劳费心了,你对九皇子的付出,老奴看在眼里的,有朝一日,九皇子学剑有成,有机会执掌玄龙王朝,一定奉雷先生为护国剑主。” 雷江横眼皮一跳,假装谦虚道:“护国剑主的身份,以我的修为,愧不敢当,只盼万一有朝一日青云门遭受灭顶之灾时,九皇子看在今日雷某的教导之恩上,能施以援手。” 老太监阴阴的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玄龙王朝一定会派精锐斩妖士驭万里来相助,就是不知道青云门的掌门愿不愿意。” 雷江横冷笑一声,“萧师兄这个人,一向固执刻板,不懂变通,如今妖族祸起四方,青云门却闭山不与他派往来,长此以往,宗门资源只会越来越匮乏……” 一旁的林公公这时好似想起什么,说道:“雷先生,我记得前些日子,仙葫州那边送来一批煅骨的药材入青云门,其中有两颗菩提果极为珍贵,若是能取来给九皇子用来淬炼经脉骨骼,将会极快的提升他的修行速度。” 雷江横神色尴尬道:“林公公有所不知,我去讨要了,但那两颗菩提果已被掌门事先取走,不知去向……” 第48章 那一场风雪,那一个人 桃花小峰。 别院。 莫晚云一袭白衣貂裘,披肩盛雪,临窗而坐,双足悬在椅上徘徊,双手杵下巴,粉腮浅窝,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窗外霜雪纷飞,一株寒梅在墙角悄然绽放,沁鼻幽香。 香炭鼎中升暖,雅阁泛着书香之气。 圣院大儒莫凡尘手持一本圣人礼书,面前有一盏香茗冒着热气,看得正专注。 莫晚云伸手接雪,让雪融在掌心,她从未在意过雪花的形状,但今日,她却细细思量。 无关风。 也无关雪。 只是有些百无聊赖罢了。 寒风轻轻的吹过,雪花落在她的鬓角,她指尖轻掸,雪花一片片的随风卷动。 “原来青萍山的雪景,也是极美的。” 莫晚云心里这样想道。 但她总觉得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终究少了些什么,她眺望桃花小峰下的桃花林,白茫茫的雪景中,那一处小院屋脊也布满了霜尘,像与世隔绝了一样。 终于,莫晚云等到那悠长悠长的小道上出现一道风雪中归来的少年身影,她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明亮的,她掀开窗子,想要骑坐上去,又怕惊动了专心看书的爷爷,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起身,把头伸向窗外。 在莫晚云的眼眸中,顾余生穿着的那一件熊皮袄子看起来有些臃肿,走起路来也有些约束双脚和手臂,少年在风雪中的模样没有风,反而有些憨厚的样子,偶尔有折弯的竹节落下一缕缕雪花洒落他的头顶,莫晚云都会想要掩嘴偷笑,粉腮微红。 莫晚云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抬起袖子想要遮面,可她一向是大大咧咧的,在那少年面前从未表露过小女之态。 少女的心思难度,她默默的捏起拳头,没由头的找个理由,嘀咕道:“那么好的熊皮袄子,不懂得珍惜,待我有空去揍他一顿。” 莫晚云脑补揍顾余生时的样子,再次脸上显露出傲娇的笑容,这时,隔着的轩窗伸出来莫大儒有些花白的霜发, 一手持书轻轻敲打在莫晚云的头上。 “晚云啊,让你看书,怎的又开起了小差?” 莫晚云扁了扁嘴。 “爷爷,我有读书的。” 莫凡尘负手而立,站在门槛后面看那一株寒梅。 “那你背来我听听。” 莫晚云收了心思,默道:“寒梅生于幽院,无人赏亦独自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贫穷移志之节……” 莫凡尘捻须听了一阵,考校道:“晚云,你可知这圣人之书中浅显的道理?” 莫晚云点点头,又有些茫然,难得的谦虚道:“爷爷,我过去不懂,但现在可能懂了一些。” 莫凡尘意味深长的道:“晚云,你啊,不用每天都临窗看那小子,更不要觉得他遭受着青云门的不公平,冷落,很多事,都是有两面性的,人生这条路,修行靠个人,一时的弯路,未必就真的见不到路上的风景,爷爷知道,桃花林那小子救了你一命,你一定在奇怪,我这个当爷爷的,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不要急,人这一辈子最难偿还的,就是人情,从即日起,你要多多修行。” 莫凡尘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包袱放在茶案上。 “里面有一枚从仙葫州弄来的菩提果,此物极为珍贵,对你修行很有帮助,不要轻易浪费了。” 莫晚云眼睛一亮。 “爷爷,我收下啦。” “修行去吧,别打扰我读书,你父亲昨日鸿雁传书,问起你修行之事,倘若你在青萍山落下了修行,得提早回圣院……” 莫晚云眼睛如玉,默默点头。 “爷爷,我会努力修行的。” 桃花林。 小院。 一盏烛光微黄。 窗外霜雪凄切。 顾余生一个人独坐在木桌边,细数着包袱里宗门给的东西,数本修行手札,手札中记录了从元胎到煅骨境的修炼心得,顾余生细细读了一会,觉得这些手札中记载的内容对他帮助颇大,尤其是在日常修行方面的一些细节,更是详尽的阐述,弥补了他在日常修行中忽略的地方。 他不是六峰弟子,平时有长老和授业恩师教导,只能靠自己修行。 如今有这些手札,可以让他平时修炼起来更加专注,更加合理的分配时间。 将几本手札阅读一遍,顾余生手捻灯芯,默默吐一口气。 虽然他今天去事物殿没有查到自己有多少宗门贡献点,可宗门在上次的猎妖森林试练中给予自己的奖励,他是十分满意的,虽然这几本手札不是修炼秘籍,可其珍贵程度,不亚于修行秘籍,毕竟修行之路,靠的是个人,很少有人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走过的路。 想到此,顾余生又对编写这手札的宗门前辈暗暗感激。 他自入青云门来,修行如同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盲目前行,如今,这些手札中的修炼心得,却让他在黑暗中找到一盏指引方向的灯。 顾余生起身,凝望窗外被霜雪压弯的竹林,心中暗暗道:“顾余生,你一定要珍惜得到的每一样东西,不要辜负自己,不要辜负时间。” 手札的旁边,还有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着几十种药材,算不得珍贵,但已经调配好,可以用来沐浴洗练自身,驱逐体内的染尘之气,对于修行没有直接帮助,但可以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 顾余生也没太在意,他日日在寒洞中修行,这些药材对他帮助不大了。 顺手拿起另外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摆放着几枚灵果,这些灵果同样是可以有易经伐髓的作用,在事物殿中,可以用宗门贡献点兑换。 顾余生将其一颗颗放进酒葫芦。 待要放最后一颗时,他微微一愣。 “这枚果子是什么?” 顾余生拿起一枚暗红色的果子,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沁人的香气让他精神一震。 “好香啊!” 顾余生总觉得这果子好像在哪见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笃笃笃! 就在此时。 霜雪中,有小院敲门的声音。 顾余生推开门,微弱的烛光下,门扉后站着莫晚云霜白靓丽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 “莫姑娘?外面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顾余生有些吃惊。 下意识的伸手抓住莫晚云的手腕,转身往屋里走。 “快进屋来,雪融在身上,很冷的。” 顾余生走了几步,发现手有抗拒之力,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在屋檐下停下脚步,烛光下,莫晚云正用一双眼睛盯着他,说不清是怒还是什么。 “那个,莫姑娘,我忘了。” 顾余生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憨厚的挠了挠头。 “这里不是山洞躲难的地方了。” “哼。” 莫晚云把油纸伞挂墙上,如以往一样狠狠的在顾余生脚背上踩了一下。 “我路过,来这里看看,看看你有没有被这天冻成野熊。” 第49章 少女的倾诉,多是无声 顾余生见莫晚云虽然打着油纸伞来,双肩上依旧沾染了不少霜雪,他进屋找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莫晚云的肩头,又忙着用一小根棍子把灯芯拨亮一些,并把火盆挪了挪,把木屋里最漂亮的小木椅挪到莫姑娘面前。 “莫姑娘,你坐。” 顾余生顺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有些局促不安。 莫晚云则显得随意得多,她入座后,打量这间清贫小屋,虽然外面霜雪浓厚,可小屋内的角缝都有缝补过,没有渗风进来,木炭呲呲,屋内异常的暖和。 “喂,小泥鳅,我好像有些饿了。” 莫晚云指了指火盆上挂着的土瓮说道。 “正好我也没吃。” 顾余生起身,走进柴房,身影忙碌。 莫晚云嘴角微微扬起。 小手在火盆上轻轻拂过,一双灵动的眸子扫过肩头上的帕子,轻轻掸去雪花,她看一眼顾余生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那里面的药材,她自然也是认识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小手从在腰间摸了摸,取出一个锦绣香囊,从里面拿出两块纸包裹的冬糕,一块放在桌子上,另外一块则放在唇边轻咬。 不一会。 顾余生端着一些菜放进土瓮。 两人对着土瓮坐着。 蜡烛挂在临窗墙上,偶尔发出呲呲的声音。 土瓮中很快溢出香气。 莫晚云惊奇道:“这时节,哪弄的鱼?” 顾余生嘿嘿一笑,指了指小院边的小溪,用手比了比。 “掏个洞,鱼自己会蹦跶上来,我顺手捡了两条肥一些的,还有些冬菇啊,都是上次试练的时候在森林捡到的,莫姑娘,你先尝尝味道,若是喜欢,多吃一些。” 顾余生把碗筷递给莫晚云。 莫晚云也没客气,喝了几口汤,嘴角微微扬起。 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冬糕,说道:“顾余生,这是圣院学子腊八之节采集书山的十八种文果制作成的,最中间放了一颗奇特的枣子,你试试看。” “文果?有这种东西?” 顾余生一脸好奇,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方形糕点,中间似乎是有一颗奇特的果子,透着香气,味道有些熟悉。 莫晚云噗哧一笑,说道:“顾余生,这天下大得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别光闻啊,尝一尝,是不是怕我下毒啊?” “不是,这太珍贵了。” 顾余生有些舍不得吃,看向莫晚云,发现她也吃着一块糕点,只不过,她那一块好像中间没有奇特的果子。 顾余生也没多想,将糕点送入嘴中,细细咀嚼,果然是他没吃过的味道。 尤其是中间的那一枚果子,入口即化,沁人的香气中夹杂着奇特的能量,被吞入腹中。 莫晚云见顾余生吃了她的糕点,眼角微微眯着,她喝一口鱼汤,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免得爷爷知道了,我又得挨骂。” “这就要走?” 顾余生看着土瓮里没有吃完的菜和鱼,神色微愣,莫晚云已取下墙上的油纸伞,在小院中撑开,任由雪粒打落在伞上簌簌轻响。 “总不能留下来吧?” 莫晚云噗哧一笑,她莲步移动,又停下来,回眸道:“爷爷要指导我修行,我得闭关好几个月,来年桃花开的时候,你都未必见得着我。” 顾余生闻言,心中莫名一空。 原来她不是路过。 “莫姑娘,你等一下。” 顾余生转身走进厢房。 这个在风雪中来找他分享美食的姑娘,他却无拿得出手招待的好东西,左右看了看,倒一碗桃花酿出来,味道虽然香,总觉得还差一些,顾余生略作迟疑,把他得到的那一枚菩提果子融进桃花酿中。 “莫姑娘,这是你喜欢的桃花酿。” 莫晚云端着桃花酿,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比上次的甜。” 顾余生接过莫晚云递过来的碗,看她转身往前走。 “莫姑娘。” “啊?” “你系头发的红绳,的确掉在我这里了,我一直放着呢。” “下次来你再还给我。” 莫晚云撑着伞走远了。 小院恢复了宁静。 顾余生看着土瓮里的美食,一个人吃了几筷,独饮一壶酒,觉得少些味道,没有刚才好吃了。 过了一会。 顾余生只觉体内有一股绵绵不绝的力量在滋生,这一股力量,好似在往他骨骼中蹿,他心中一惊,盘坐在小院,开始修炼煅骨诀。 丹田中的元气和混杂的灵气不断的被顾余生引导入四肢,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骨骼正悄然发生变化。 翌日清晨。 顾余生睁开眼,他活动一下手臂和双脚,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一夜时间,他能感受到四肢骨骼上出现一层晶莹的骨膜,煅骨的速度,远超过他的预料,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丹田之中,那一股神奇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奇怪。” 顾余生心中好奇,将日常所用准备好后,前往寒洞中修行。 他打算在开春之前,将四肢淬骨完成。 时间匆匆。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过。 这一日,桃花小峰。 别院暖阁。 莫晚云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略高了一些,身材窈窕,如嫩柳抽枝芽般。 在外院看书的大儒莫凡尘捻须道:“不错,一个月的时间,你不仅开辟出单独的经脉,还在身体的骨骼上凝练出一层玉骨青膜,怪不得那些年圣院书山的弟子,都想要去仙葫州求取菩提果,寻觅一番机缘,看来那菩提果的效果,的确不一般。” “菩提果?” 莫晚云目光闪烁,她没有告诉爷爷,那一枚珍贵的菩提果,她偷偷给别人了。 “爷爷,是我天资聪颖好不好,而且我也很努力的。” 莫凡尘闻言,摇头道:“你当然是努力的,不过菩提果的作用,你也不能忽略,咱们住在青萍山,你又在青云门学艺,青云门的长老,待你还是不错的,要知道,整个青云门,也就弄到了两枚菩提果,连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想要讨要,都没有得到,晚云,这菩提果蕴含的能量极为奇特,你不妨以内息游走神关,天桥,惊门,神阙试试,它会产生一股灼热的能量,可以滋养你的神魂,不容易被心魔干扰,还有驻颜的作用呢。” “哦。” 莫晚云心里有些发虚。 被莫凡尘盯着,她只能运转内息,尝试着引导能量入这些穴位。 片刻后,她果然感受到一股能量从丹田中升起,甚至在眉宇间,出现一枚菩提树的虚影。 莫凡尘哈哈大笑起来,喜道:“晚云,想不到你从这菩提果中另外获得一番机缘,叫做慧心通明,据说佛僧在菩提树下禅坐,才有机会参悟,你竟然也具有慧身,以后修行起来将会事半功倍。” 此时的莫晚云眼睛瞪大。 “爷爷,菩提果,我吃了?” “嗯?怎么会这么问,身显菩提树,当然是吃了菩提果后的效果。” 莫凡尘心情不错,没有注意到孙女莫晚云表情的异常。 莫晚云则是转过身,好一会,她才眼睛一亮,然后莫名的脸一红,啐道:“那家伙,不会把那果子偷偷拿出来,放在那桃花酿里了吧……” “好像也不对,他哪弄的菩提果?难道是宗门长老给错了?而他却偷偷把那果子化水给我吃……就为了让水甜一些?” 想到此处,莫晚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还专门去打听了另外一枚菩提果的下落,另外一枚菩提果下落不明。 “顾余生。” 莫晚云临窗而坐,粉腮飞霞。 风吹过她的脸颊,那是早春的气息。 “你个冤大头。” 她对风说道。 可一想到自己的那枚菩提果也被她偷偷喂给了顾余生,她又不自觉的嘴角扬起来。 兜兜转转。 你一颗,我一颗。 当吃糖呢! 第50章 又是一年桃花开,顾余生终拜师学剑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时至二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仙葫州与青萍山的交界已杨柳青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乡间田野散发着泥土的芬芳。\\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世世代代守护着边境的人,并不怎么在意大妖与猛兽的肆虐。\\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蔬菜,水果,种子,以及数月后的稻香,才是他们的野望。\\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至于那天空御空飞行的修行者。\\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代代流传着的仙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亦或是守护一方的斩妖者。\\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对凡人来说都太遥远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杨柳树下的老旧茶棚,只有粗碗苦茶售卖。\\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卖茶的老人皱纹攀爬在脸上,被岁月琢刻留痕,浆洗得发白的衣服打着补丁,茶棚前挂着几个陈年酒葫芦,茶棚有些凌乱,唯一干净的地方,是一个木制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个行游远方的书箱,书箱里摆放着几本书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青萍州与仙葫州的官道上,偶尔有马车飞扬。\\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这样的茶肆,是留不住策马奔腾的江湖侠客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更别说御空飞行的修行者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黄昏的时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通往茶肆的羊肠小道来了一位负剑的老者,他端坐在破旧的木椅上,取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来一碗仙云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卖茶翁本来已拎起起烧得滚烫的铁壶,听见负剑老者的话后,又重新换了另外一个壶,取来一个血纹粗印的大碗,走到那盛放书箱的地方,从一个不起眼的墙洞里取出几片茶叶放在大碗里,用沸腾的水冲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负剑老者轻饮一口茶,叹道:“青萍山的桃花酒,仙葫州的仙云茶,一饮一啄,时间总是这样快。”\\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卖茶翁候在一旁,身体靠在展扬着茶旗的木柱上,双手拢在袖子里,接话道:“对这里的人们来说,一年时间可不算短,秦先生守护两州平安,这一碗茶,我就不收钱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负剑老者一本正经道:“该收的要收,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欠一碗茶钱,对我来说难过心关,总是要还的,当年那个读书人,就是一壶酒,让我跑了一年的腿,最终还让那一只大妖逃了,这方寸之地,我可不想被困一辈子,钱,你还是收下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卖茶翁用浑浊的目光看向青萍山方向,说道:“我不收你的茶钱,你也帮我还个人情,听说那个读书人死了,名字还被刻在一把剑上,老夫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曾听他说过斩妖路上的艰难,所以那读书人有孩子后,起了个名字叫余生,就是希望余生平安,无灾无难,他死了,他岂不是成了孤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负剑老者闻言,摇头道:“去年我在人间时,曾送他一两风到青云门,他有自己的路要走,青萍山,我不想去,这一年,我斩妖,累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那就教他三招两式。”\\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卖茶翁忽然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指了指老者背上的剑匣。\\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万一有一天你也死了,不至于断了传承,有个弟子不好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负剑老者沉默。\\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并不允诺,也没有拒绝。\\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卖茶翁没得到答案,快步走到桌前,伸出手,把茶碗一扣,直接把负剑老者没喝完的茶水覆在地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那就别喝我的茶,你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我去一趟就是了。”负剑老者一脸苦笑,“就怕教不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你教是你的事,他学不好,是他的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明白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负剑老者手一指空,身体飘然远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青云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寒洞。\\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煅骨已两个多月的顾余生终于可以尝试在那寒潭正中间的石块上打坐修行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但他还是无法像雪猿那样坚持数个时辰一动不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毕竟雪猿拥有上古神猿的血脉,天生具有极强的耐寒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尽管每次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可对顾余生的修行而言,却是帮助极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4\\\"\\u003e两个月的时间,他已将四肢的骨骼淬炼完毕,而且骨膜直接呈现银色,也就是说,他至少能够凝练出二品银骨,等他身体的其它骨骼淬炼完毕,整体还可以得到一次质的飞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5\\\"\\u003e两个多月的苦修。\\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6\\\"\\u003e只有雪猿相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7\\\"\\u003e这一日,顾余生饮尽葫中酒,走出寒洞时,忽闻桃花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8\\\"\\u003e才恍然如一梦。\\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9\\\"\\u003e竟不知早春已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0\\\"\\u003e“呼。”\\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1\\\"\\u003e呼吸着淡淡的花香,嗅着春天泥土的味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2\\\"\\u003e顾余生漫步在桃花林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3\\\"\\u003e那一条从峡谷中流出的溪水潺潺,泉水叮咚,有鱼儿摇曳,有蝴蝶翩飞。\\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4\\\"\\u003e明媚和煦的光照耀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来到林间小院畔,捧一汪甘咧的清水洗脸,看水中倒影出的自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5\\\"\\u003e时间匆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6\\\"\\u003e入青云门已一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7\\\"\\u003e顾余生心中感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8\\\"\\u003e不自觉的推开门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9\\\"\\u003e孤独的修行中,唯有这一座小院,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地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0\\\"\\u003e小院桃花尚未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1\\\"\\u003e不过桃树下,却站着一道笔直的背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2\\\"\\u003e这一道背影,是如此的陌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3\\\"\\u003e却又如此的熟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4\\\"\\u003e顾余生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5\\\"\\u003e那一道身影转过来,负剑老人背上的剑匣,光返照在顾余生的瞳孔里,他捻须而笑,一双眸子也正打量着顾余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6\\\"\\u003e“先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7\\\"\\u003e顾余生眼睛瞪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8\\\"\\u003e脸上的喜悦跃然而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9\\\"\\u003e他快步上前,一脚跌在负剑老人面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0\\\"\\u003e磕头就拜。\\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1\\\"\\u003e“我等您一年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2\\\"\\u003e负剑老人颔首。\\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3\\\"\\u003e顾余生眼睛明亮,拱手作揖,拜道:“先生可否教我学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4\\\"\\u003e负剑老人只缓缓开口道:“莫急,先与我两壶桃花酒,一壶去年的解馋,一壶今年的尝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5\\\"\\u003e“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6\\\"\\u003e顾余生喜不自胜。\\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7\\\"\\u003e忙不迭进厢房,双手抱着一大坛子酒出来,恭敬的放在负剑老人面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8\\\"\\u003e“先生先饮去年桃花酒,我这就去摘今年桃花酿美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9\\\"\\u003e少年如风。\\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0\\\"\\u003e穿梭在桃花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1\\\"\\u003e负剑老者本来还是刻板的形象,见到少年在林间摘桃花放入竹篮,他放下捻须的手,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2\\\"\\u003e“年轻真好啊,当年老夫在这般年纪的时候,就未曾体会这样的美好,荒草丛生的世界,这一片桃花林,也算是难得的人间净土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3\\\"\\u003e顾余生摘了一篮子桃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4\\\"\\u003e把桃花洗净后放进酒壶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5\\\"\\u003e负剑老者坐在屋檐下的木椅上,手放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6\\\"\\u003e顾余生端起三碗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7\\\"\\u003e一碗一碗的敬眼前的老人。\\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8\\\"\\u003e待三碗饮尽,老者才起身,把顾余生给搀扶起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9\\\"\\u003e负剑老者用一根树枝在地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秦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0\\\"\\u003e“师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1\\\"\\u003e顾余生双手作揖,眼睛明亮。\\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2\\\"\\u003e“叫我秦先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3\\\"\\u003e负剑老人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又恢复了古板的形象,他随手拿起一根竹棍当拐杖,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高大从容,却也平易近人得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4\\\"\\u003e“你我只有一年的师徒缘分,你若在青云镇求学,一年时间蒙学,也就只能学一些字而已,一年时间,你也最多跟我学一些剑道皮毛,这师父之名,当不得,你既然喜欢学剑,那我就先看看你这一年是否心中有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5\\\"\\u003e秦酒随手丢给顾余生一根桃枝。\\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6\\\"\\u003e“刺一剑我看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7\\\"\\u003e顾余生接过桃枝,如往常一样向前刺出一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8\\\"\\u003e这一剑,顾余生感觉刺出了这一年来最高的水平,最好的状态。\\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9\\\"\\u003e可站在屋檐下的老先生却微微叹了一口气。\\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0\\\"\\u003e“不太行。”秦酒开口道,“你有些天赋,但不多,从头来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1\\\"\\u003e“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2\\\"\\u003e顾余生点头,立在原地,没有任何气馁。\\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51章 人生三重境,剑亦如是 青萍山的桃花最先盛开时,颜色总是深红,接着才会绽放成粉红色。 顾余生听青云门的长老闲暇之余说过,那是妖族的血染红了这一片土地,是无数修行者的血守护着这一片土地。 可他不喜欢这桃花的颜色。 因为他在这个桃花盛色的日子,失去了父亲。 如今,青萍山的雨又开始打落桃花,满地都是。 顾余生站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对着那一把插在乌龟背上的剑,指尖洒落一沓黄纸。 他不知道山下的桃花是否也在那一座孤坟前绽放。 入青云门一年。 少年对于父亲的缅怀。 比过往沉默了许多。 壶中酒洒落几滴。 与雨水混杂。 空气中混杂着酒的香气 顾余生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他的眉宇间少有凄苦,更多的是成长一年后的稳重,他甚至挂着淡淡的笑容,如大人一样酹一口酒,才缓缓倾诉: “阿爹,我拜师了,他老人家对我很好,他教我学剑术,第一步是教我握剑,就像当初你教我怎么握笔一样。” “父亲,刚才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爹,我前些日子在木屋下比量身高的时候,已经有你肩头那么高了,我想我也应该到了长大的年纪,你当初制作的那个小木虎我打算收起来了,可门中有个丫头也爱抢着坐在那上面笑,我打算再放一阵子,因为在那小院中,她好像也就只喜欢那一只小木虎。” “你走后,我一直有好好的吃饭,我学会了钓鱼,烧菜,还学会了酿酒,你留的那些书我一有闲暇都会翻看几本,不过我想以后我没空看了,秦先生是个严厉的人,他说教我剑道,就让我纯粹一些,要心无旁骛。” “我走了,你留在这里的剑,我一定会来取走的。” 顾余生起身,将肩头的桃花瓣掸走。 他没有回桃花林。 而是往青萍山上走。 一天前。 秦先生告诉顾余生。 他以后都只会在青萍山云雾出现的地方授他剑道。 顾余生明白。 这是秦先生对他的考验。 再者。 秦先生不是青云门人。 定然是个绝世隐者。 不想被旁人窥伺发现。 顾余生仗剑行走在凌霄峰的小道。 这里的路虽然陡峭,但并不难走。 那一座镇妖塔是凌霄峰最显眼的建筑。 顾余生无法靠近,好在上山的路极多。 青萍山的云雾,也远在镇妖塔的上方。 朝阳登山,吐纳蕴天地之气。 顾余生每一步都是修行。 但他总是看得见天上的云,却永远也追不上。 等到夕阳出现的时候。 顾余生已经有些脱力。 负剑的秦酒已经等候多时,他对顾余生没有任何责怪,只是如一个邻家老人那样对顾余生抬了抬手。 “坐下来,歇一歇。” 顾余生下意识的摘下腰间酒葫芦想要饮酒,又偷偷看一眼秦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秦酒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先饮一口酒,随意道:“人无错,酒也无错,余生,人在少年时,就该有少年心性,不用顾虑太多,一个顾虑太多的人,是很难握紧手中剑的,天还没黑,昨日我已教会你握剑,今日就先讲讲什么是剑。” 顾余生闻言,忙端坐身子,双眸明亮而充满求知。 秦酒慎重地取下他背后的剑匣,用苍老的手轻轻抚摸剑匣,带着考校道:“余生,你一路登山而来,看见了什么?” 顾余生想了想,认真道:“先生,我一开始上山时,看见了满山的桃花,后来前路崎岖,我眼里就只有脚下的路,偶尔歇息的时候,我眼中只有天空的云,还有这高不可攀的青萍山,我心里想着先生在高处等我,我一定要早点到。” 秦酒欣慰一笑,青萍山的风吹过他苍老的面庞,斑白的鬓发随风飘荡,对于眼前端坐的少年,他敦敦教诲道: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人生的境界,佛家有云,人生三重境,能堪破的人,要么是心性纯良的天真少年,要么是有大智慧的儒者,要么是参透众生相的行僧,学剑也是如此。” 秦酒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 神色肃然。 “记住,剑就是剑。” “如果你心中没有这样的念头,就算剑气如虹,剑势如山,一样没有魂,剑,首先是人掌控在手里的利器,而后才是从心的长伴之魂。” “练剑之前,你一定要明白,你为什么拔剑,如果心中没有这样的信念,连基本的剑客都算不上。” 秦酒说到这,生怕过于晦涩,又露出些许笑容,对顾余生道:“当然,这些道理,以后你走的路多了,自然也会明白的,你手中有剑,又是我的弟子,我会把我知晓的全都教你,但同时你也要记住,山有高矮,人有高低,剑也会有,我教的东西,未必全都对,你先学着,待有朝一日,你在剑道造诣上超过我,自己学会改正即可。” 顾余生闻言,忙行礼道:“先生,弟子记住了。” “好,从今日起,我会传你两个时辰的剑道,不耽误你平日修行,我这里有剑道基础十四式,包括刺,斩,劈,挂,截,架,挑等等,我先展示基础三式,你先融汇贯通,切记,初练剑,基础在于心,不在于力,也不在于气,你过去每日应该有刺剑无数次,你要明白,让你成长的,绝不是那一次次的刺剑,而是你坚持下来的恒心。” 秦酒取来一根木棍当剑,让顾余生先看他刺,劈,斩,然后再示意顾余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练。 待顾余生能跟上他的节奏,他才站在一旁,凝神注意顾余生练剑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并及时加以纠正。 当一次次的细节上做出改变与变化,顾余生也渐渐体会这简单一招一式基础的重要性。 待到天黑。 秦酒示意顾余生停下来,叮嘱道:“天黑了,下山去吧,道路崎岖,下山亦要如上山一样小心踏稳每一步。” “是。” 顾余生感觉自己还有练剑的余力。 但他遵从秦先生的教诲。 踏稳每一步才下山。 回到桃花小院。 顾余生浸泡于木桶之中,回想白天先生教的每一处细节,觉得没有遗忘后,才在困倦中睡去。 清晨。 顾余生虽然心中想要早些上山见到秦先生,但他还是约束住自己的内心,到寒洞中修行煅骨。 相较于以往。 顾余生这次煅骨开始不急不躁,内心是那样的平和,他在催动内息之时,就会细细的体悟和思量元气淬炼骨骼时的一点点变化。 并非是他比以往更细心。 而是秦先生的敦敦教诲和耐心,让他学会了慢下来。 少年心性。 的确做事要急躁一些。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步步的行走。 可秦先生的存在,让顾余生少有的安心。 他放缓了呼吸,放缓了催动真元的速度。 但顾余生惊讶的发现,他淬炼骨骼的速度,并没有因此而减慢,那从寒潭中升起的刺骨寒气,也在他细细的体悟下,发现了阴寒之气中,其实也蕴含着一股濯阳的气息,正是因为这股气息的存在,让他不至于彻底被冻住。 发现这一细节后,顾余生再次放慢修行的脚步,他尝试着引导和汲取寒到极致中的那一股濯阳气息,他的元胎之中,渐渐有一股温润的气息升腾,从丹田处缓缓涌向四肢。 他全身的骨骼,泛起一层赤焰般的光泽,不再似银光那样阴冷。 第52章 敦敦教诲,走自己的剑道 自从开始学剑后,顾余生每天都会比昨天早半个时辰到青萍山云雾之间。 背着剑匣的秦先生总会在那一块平地上的石头上盘坐着等他。 秦酒是一个少言的人,除了在指点顾余生修行之时,大多数时候,都是盘坐不语,凝望着苍穹。 对于顾余生的剑道修行,秦酒近乎于苛刻,他不允许顾余生在基础剑招上出现任何的瑕疵与差错,他的眼睛总会随着顾余生手上的木剑不断的转动。 而顾余生也从未有过偷懒的念头,每日练剑,参坐,都是一丝不苟。 直到半个月后。 顾余生练完了基础十四式,秦酒才示意顾余生停下来,说道:“春至夏生,每日渐长,从你练剑的第一天开始,每天练剑的时间都在增加,你上山时,可看到山中桃花已开到最盛?” 顾余生回道:“先生,我看见了。” “半月苦修,亦要适当放松,今日就练到这里吧,你这般年龄,自然是喜欢这山山水水的,休息半天。” 顾余生双手作揖,回答道:“先生,青山年复一年,春复一春,青山未老,可我却每日都在长大,不敢有半点懈怠,还请先生继续教我剑道。” 秦酒凝望顾余生好一会,才说道:“也好,少年意气,朝气蓬勃,你想多学一些,我便多教一些,我传你一门感应心诀,让你与尽快领悟剑的真意,每日但有闲暇,就可坐而观剑,记住,山是剑,水也是剑,不要被眼中的世界所束缚,也不要忽略眼中看见的世界。” 秦酒取来一根竹棍,在地面将感应心诀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在地面上,待顾余生记住后,他就会把前面写的字抹掉。 这门感应心诀只有寥寥数百字,顾余生很快就记住。 秦酒很满意顾余生的记忆和悟性。 他从盘坐状态起身,负立站在悬崖边,说道:“我近日观你练剑,在剑气的掌控上已到火候,剑势也凝聚如山,只差日积月累可成,照你的修炼速度已是极快,但你距离真正的剑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剑势成,下一步就该明剑意,你要知剑,剑亦要与你心灵相通。” 顾余生仔细聆听,待可问时,才开口道:“先生,我不用重头修剑道吗?” 秦酒耐心地说道:“凡事顺其自然,练剑亦讲究水到渠成,行云流水,一个人的努力,是不会被辜负的,我只不过是重新夯实你的基础罢了。” “天下剑道,可囊括市井之徒的利剑之争,也包括御剑千里斩敌,世上的修行者,练拳也好,练剑也好,皆追求以力降敌或是以利斩敌,这本没有高下之分,修为至凝魂境后,修行者之间,大多数更是以境界取胜,学得一门两门神通,就可以斩妖,或是峥嵘四方。” “唯有剑则不同,以剑为道,并非是术,行之所至,未必是道,这方世界,有三千道术,剑道只是其一,天下修行者何其繁多,能悟道者有几人?” 顾余生听到这,不由地站直身子,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紧握着手中木剑,第一次感受剑的沉重,深远。 他眼里充满求知,诚恳道:“先生,请教我。” 阳光落在秦酒的脸庞,他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明朗,棱角分明。 秦酒带着顾余生一步步的往青萍山上走,边走边道:“这世上练剑之士极多,多以修行境界操控手中宝剑,以剑气伤人,剑势摄人,然而能领悟剑意者,却是少之又少,他们以为手中剑利,是修为高深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实际上,这已经与剑道背道而驰。” “学剑之初,追求剑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你要记住,若要修剑道,就必须走自己的路,你要领悟出自己的剑意。” 说到此处,秦酒微微叹息一声,眼中露出追忆,神色有些萧索。 “人族微弱,我亦曾在妖兽利爪下求生,年少时,也曾以追求剑利斩妖为念,待我修行渐深,明白其理时,已无回头路。” 顾余生能够感受到秦酒说这些话时的遗憾,只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安慰眼前老人,他斟酌片刻,说道:“也许没有先生当年以剑披荆斩棘,就没有我们人族如今的延续,先生的剑,曾救过世人。” 听见顾余生的话,秦酒停下脚步,面色变得肃然:“孩子,我没有那么伟大,记着,做人做事,在于恪守本心,千万不要有拯救天下苍生这种宏远的念头,做人论迹不论心,当你能力越大,就会觉得肩负的越多,总有一天,会压垮自己,人的善与恶,绝不是以手中剑来评定的,做人就是要做自己。” 秦酒随手一抬,一朵桃花落在他掌心,他把掌心伸到顾余生面前,慈祥道:“怎么样?漂亮吧?” 顾余生点头。 秦酒掌心一翻,将桃花覆地,说道:“人们觉得桃花好看,是因为它本身漂亮,又有香气,就会下意识的忽略旁边的野草杂木,以桃花为善,倘若有朝一日,你不需要桃花,而需要野草杂木为灵药治疗养伤,又会以草木为善,可见,人心中的善恶,会随着时间和利好改变。” 顾余生闻言,若有所思,但他年纪尚小,又没法完全领悟。 秦酒也不在意,他依旧背着剑匣往前,像是在说寻常的事一样教导顾余生: “方才你说,我以剑斩妖,是为人族造福,可你要明白,在妖族眼中,我就是杀他们族人的大恶之徒,我辈修士,学剑锄强扶弱,本是分内之事,但决不可被道义绑架。” “妖也好,人也好,这世上的纷纷扰扰,从未真正的停下来过,妖以妖为食,以人为食,它们分辨善恶?这天下的人,多少人自诩名门正派,或是斩妖大功臣,可知死在他们剑下的妖,也曾有过从未害人的妖,同样,同族相害者,为一点利益行卑劣之举者,又何曾少过?” “倘若有朝一日,这方世界没有了大妖肆虐,当真就天下太平?” 秦酒语重心长。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握剑之事,都要有本心,剑出鞘,顺从本心,该杀的就杀,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剑归鞘,留三分善意,给这个冰冷的世界一点点温度。” “我知道你背负了很多。” “但我希望你在剑道一途上,纯粹一些。” 第53章 测元胎引天罚,暗藏祸心 顾余生一直跟在秦先生的身后,从午后一直走到黄昏,等到顾余生看见青云门中的镇妖碑都变得很小时,他才恍然惊觉。 这时,一股奇特的力量宛若一座巨山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先生。” 顾余生面色铁青,咬牙坚持。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体会到登青萍山的凶险。 秦酒见状,袖口一抬,轻轻一挥,顾余生肩头的沉重之感陡然消失,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法坚持,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下山吧。” 秦酒神色平静,他伸出手,把顾余生从地上拉起来。 这一次,他让顾余生走在前面,他在身后护着。 “你若不回头,应该还能走一阵。” 待顾余生气息稍顺一些,秦先生才对顾余生说道。 顾余生不解,因为即使他刚刚已经走到极限,可青萍山还是那么高,他不信自己看见的。 “先生,一座山就算再高,也该有到顶的时候吧?那究竟是什么力量?” 秦酒没有正面回答顾余生的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其实你登山的过程,就如凝聚剑势一样,要在无形中汇聚如山,一重又一重,摧之一瞬,青萍山有多高,不仅仅是在你的眼里,也在你心里,下山后,你要细细体会,将之运用在剑道上,记住,剑道虽然飘渺,但学剑本身不是一件飘渺的事,要务实,求真,求知,并融会贯通,用在一招一式之上。” “弟子记住了。” 秦酒默默点头,等把顾余生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对于秦先生的行踪飘忽,早已见怪不怪。 今日学剑,让他收获最多。 他从凌霄峰归桃花林,一路上见弟子比往日多了许多,心下有些好奇。 听宗门弟子闲谈,才知道是宗门对去年的弟子元胎进行检测,没有凝聚元胎的,将会被无情的 赶出青云门。 “顾余生。” 就当顾余生走过云桥,来到镇妖碑前行礼时,身后传来一道厉喝之声。 顾余生回头。 只见青云门长老陆展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一双眸子冰冷冷的看着他 。 “陆长老。” 顾余生并不失礼,却也态度冷淡。 事实上,当初这位长老,他还曾叫过陆叔,那时,他还不是宗门长老。 只是如今眼前的陆展,已经在青云门拥有权势,因为他和陆晨之间的私怨,注定是仇人 。 自从那一次赵志暗害他而不得,临死前提到过他父亲的死有蹊跷,顾余生对这位陆长老也是暗中有所提防。 很多事,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一年之期已到,你是否凝结出元胎?” 顾余生老实道:“已凝结。” “哦?” 陆展目光深邃。 “你应该知道撒谎罪加一等,过去想要留在青云门的确很容易,但去年掌门已经立下规矩,规矩就是规矩,你明白吗?” 顾余生道:“明白。” 陆展冷笑一声,对一旁的男子道:“赵师弟,带他去检测元胎。” “是。” 赵敬上前一步,冷冷的看着顾余生。 “跟我到凝元殿来。” 顾余生跟在赵敬的身后。 走了一段,赵敬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应该凝结元胎了,对吧?” 顾余生心生警惕。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赵敬脸上带着微笑,说道:“我猜的,那一夜,有人在云水涧看你出剑了,一个没有凝结元胎的人,是不会有那样能力的,按理说,你凝结元胎,足以留在青云门,可你要明白,你今后的每一步,都会走得十分艰难,你年纪太小,是优势,也是劣势,我赵家我在青云镇开了一家镖局,打不打算下山找点事做?” 顾余生终于有些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回答道:“我会留在青云门,并不会打算下山。” “我会给你很多银子,保你一世富贵。” 赵敬循循善诱。 顾余生不再回答,而是径直前往凝元殿。 赵敬被晾在一旁,先是面无表情,随后眼里露出一抹冷意。 “这位师弟是来测元胎的吧?” 一名年轻的弟子注意到顾余生进来,颇为客气的带领顾余生走到一块黝黑的石碑前。 “烦劳师弟把宗门令给我登记一下。” 顾余生把宗门令递过去。 对方验证宗门令后,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奇怪。 “原来是顾师弟,听说你在桃花林练了一年的剑,不知道修行有没有被耽搁?” “还好。” 顾余生明白对方笑容里蕴含的深意,只是,他近日跟秦先生学剑,心已向剑,难起波澜。 “没凝结元胎的话,是要被赶下山去的,当然,若是差一步,两步,也有商量的余地。” 年轻的弟子说到这,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这凝元殿陆长老和赵长老说了算,你身边若是有些值当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过,你和陆长老的儿子有过节,这一关节难以疏通,我和赵长老熟悉一些,说得上几句好话……” 年轻弟子把手托成掌状,半遮半掩的露在袖子前,笑容变得平易近人一些。 顾余生心中叹惋。 怪不得秦先生会说,这世上有妖吃妖,人吃人,不足为怪。 青云门弟子一直以斩妖为念,却也不免俗。 在人情世故这一块。 的确和小镇上没有任何区别。 顾余生默默走到那一块石碑前,把手贴上去。 须臾间,那一块石碑绽放出青色的光芒。 刚刚还笑眯眯的弟子,表情又怒又惊。 半响,他才疑惑道:“确定没作弊?” 顾余生又把手放上去。 那弟子围着石碑转了一圈,又把在门外站着的赵敬请进来。 “三品元胎?” 赵敬眯眼。 “赵师叔……这……他……” “哼。” 赵敬甩手出门。 那弟子有些不甘心的在顾余生的宗门令信息上写上元胎三品,那眼里的嫉妒,依旧掩藏不住,阴阳怪气的说道:“师弟这一年的剑没有白练,你再把手放上去,我要重新确认一遍。” 顾余生这次摇头,拒绝道:“师兄,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顾余生,你不敢了?是不是耍了手段!” 顾余生淡然一笑,手一伸,把自己的宗门令取回来,默默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 那身后的石碑,忽然由青色变成银色,再由银色变成金色! 那耀眼的石碑光柱,刺的那弟子睁不开眼。 “这不可能的!” 他一脸难以置信,随手一挥,赶紧把门关上。 他眼中的怀疑,已经变成了浓浓的嫉妒。 “一品元胎……如果是真的话……他岂不是要骑在我头上。” 他跑到石碑前,伸手贴在那一块神秘的石碑上,试图将光芒掩盖。 可就在此时,石碑的上方,好似有一道光柱直冲苍穹,突然间,一道惊雷涌现,一股毁灭的力量,将那检测弟子直接轰死,七窍流血,猝死当场。 不仅如此,整个凝元殿,也被这股神秘的力量掀开殿顶,青云门的镇妖碑,散发出古老的光,将那股苍穹深处的神秘力量抵消大半。 嗖嗖嗖! 不大一会。 掌门玄机子亲至,陆展,赵敬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玄机子皱眉,质问道。 赵敬一言不发。 陆展堆笑道:“掌门,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有一股神秘力量,将测试元胎的天元石给毁了。” 玄机子走进凝元殿,目光微动,他走到登记的册子前,拿起册子看了看,目光落在顾余生三个字上,见到后面写着三品元胎,他眼皮一塌,另外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露出来,双手随意的翻看几眼,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展。 “陆长老,这几天,到你元风府的弟子不少吧?他们找你送礼?” 陆展神色微变,连忙否认道:“掌门,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 “那就好。” 玄机子放下手上的册子,负手走向殿外。 “青云门历练损失了不少弟子,测试差一些的,也暂且留下来,再给他们两年的机会,对了,宗门闭山一年,没有多余的财力修缮此处,陆长老,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陆展想要拒绝,可掌门已经走远,他明白,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原来他借机收受好处的事,掌门知道,借机敲打,警告。 这下好了,修缮凝元殿,需要大量的符阵材料。 不仅如此,那些本来要被赶下山的弟子,重新留下来了,这本也没什么,问题在于,那些介于留与不留的人,收了他们的好处,结果却发现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拿到手的东西,不好退。 偏偏他就这么收了,有不少弟子,与宗门长老沾亲带故,同门长老之间,本就勾心斗角,这下,他想要捞好处的事情,就这么被掌门三两句显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陆长老,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赵敬拍拍屁股走人。 生怕陆展让他出血。 “哼!” 陆展气的面色铁青,但很快,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森寒和冷笑,“萧让……你这只老狐狸,蹦跶不了多久了。” 陆展的目光落在那一块黝黑的石碑上,眉头渐渐皱起,喃喃自语道:“奇怪,这天元神石,乃是妖族的朝圣之物,更是上界使者用来监管诸天修行者的界碑魂石,不应该会碎掉才对。” “除非有人触怒上界使者定下的规则……顾余生?是这小子吗?当年顾白在仙葫州敢与谪仙人对骂,狂妄无比,他生的这小畜生,有这样的本事?” 陆展拿起册子,细细的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狠毒。 “三品元胎?还真是不能小看他,这么说,他已经是开脉境了,不知道打通几条经脉了,这样的修行速度,已经赶得上大多数的天才了,我费尽心机,也不过才让陆晨凝练四品元胎,他本是我儿的垫脚石,如今看来,这块垫脚石有些高,得小心闪着脚,如此,不得不做一些准备。” 第54章 苍穹有金爪降世,顾余生悟剑意 是夜。 星空璀璨。 青萍山上方的云端之上,背着剑匣的秦酒衣袂飘飘,一双眸子凝望着苍穹漩涡,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忽然间,一道如闪电的光柱从那漩涡深处涌现,一只金色的龙爪好似捏碎苍穹星云,破界而来。 青萍山无声,青云门一切如旧。 星辰深处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那爪间汇聚的光球夹杂着毁灭的气息。 苍穹深处,一只巨眼缓缓睁开,黑夜苍穹下的光幕,渐渐凝聚出一张冰冷的脸。 嗡! 秦酒背上的剑匣,泛起阵阵青光。 古剑铮铮! 一剑出而隐没苍穹。 片刻之后,在那遥远的地方出现一道剑光。 那一张还未完全凝聚的脸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并迅速的扩张,扭曲的面具夹杂着愤怒,那一只眼眸也变成了一颗如暗红的星辰一样明亮。 那金色的龙爪消散于星辰深处。 如天河泻下绝美的夜景。 久久未散。 “破坏秩序的守界者么,好大的胆子。” 低语的声音在苍穹回荡,最后消失不见。 那一把剑重新回到秦酒的剑匣。 片刻后,他的身影出现在青萍山,盘坐在原地,身体笔直,但他的面容,好似苍老了几分。 这一夜。 顾余生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躁动。 并不是因为宗门之中测试元胎时遇见的琐事烦心事。 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半夜睡不着。 顾余生索性也不睡了。 来到桃花小院,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星空。 秦先生白天对他说的话,此时又重新回荡在脑海。 越加清晰。 星空下的云,遮住了他的眼。 但那一座镇妖碑在他眼眸中十分清晰。 凝望着凝望着。 他觉得那一座镇妖碑,就如同一把剑,一把利刃对苍穹的剑。 它明明很高很高,但与苍穹相比,依旧是那么渺小。 而他比起那一座镇妖碑,又小了无数倍。 剑。 是什么? 顾余生暗中问自己。 又好像在向星辰发问。 他下意识的握住腰间的木剑。 当木剑在手时,内心的那种须臾飘渺之感,瞬间变得踏实了许多。 顾余生一点点的抬起手中木剑。 凝视着它曾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它是那么普通。 普通到被青云门的掌门当众折断踩在地上。 可它又是那么的不普通。 它曾是父亲斩断桃妖的枝桠一点点削刻而成的剑。 回想以仗木剑在青云门的这一年,日日夜夜。 练剑,历练,遇险。 它曾被莫姑娘呵护过,重新还给他,让他在最低沉的日子,重新找到前进的动力。 渐渐的。 顾余生的眼中泛起光亮。 他忽然有些懂了。 剑是什么? 不用问苍穹。 它就是一把剑。 他曾因为父亲的那一把从未出鞘的剑而心有暗怨,也曾暗中发誓要拔出来雪耻。 他也曾无数次问自己,父亲的那一把守护之剑,当真守护过自己吗? 如今。 顾余生明白了! ——是的,它一直都在,并且默默的陪伴着他。 他未曾丢弃过手中的木剑。 那它就是父亲说过的守护之剑! 它其实早就已经出鞘了。 如同那镇妖碑一样。 默默对苍穹! 顾余生一点点的站起来。 他捏着手中木剑,一点点的举起。 他的眼眸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 这一瞬。 他不再迷茫! 他领悟手中的木剑真正的含义。 那就是他寻找的剑意——守护之剑,不为守护苍生,也不为守护大道。 没有那么深奥和伟大。 那是子承父的沉甸甸血脉之亲。 逝去的永远都逝去了。 守护自己内心想要守护的。 并勇敢的拔剑,出剑。 这就是他握剑的意义!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这一世。 自己定要好好的活着。 寻找活着的意义。 不被世俗羁绊,不困于方寸之地。 身在这片桃花林,心向往这大千世界。 倘若这世上有不公,遇见了,就用剑来试问天下。 倘若这世上有妖。 那就一剑斩了。 倘若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珍视的人……那他一定会好好的珍视。 顾余生不再看苍穹。 他跑到茅屋,木床边,偷偷将那一根红绳和钗珠捏在手心,一个人低语道:“青萍山,莫姑娘对我不错,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也很好,我再不是没人关心的孤儿了。” 少年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由地红了眼圈。 …… 第二天中午。 顾余生带了新酿的桃花酒,趁着微风行走在山涧,他的步履轻快,爬山之行如风,来到往日的学剑的平坦之地,顾余生奔跑着走到石头前。 将一壶装得满满的酒双手递过去。 “先生,今年新酿的桃花酒启坛了,你喝一些。” 顾余生说着,又从左手挎着的篮子里取出几块桃花片糕。 “先生,这是我学做的,放了一些蜂蜜,我觉着味道应该可以,莫姑娘曾吃过,赞不绝口的。” 在石头上盘坐的秦酒缓缓睁开眼,他伸出手接过顾余生递过去的酒,端着壶狂饮了一大口,才又拿起一块桃片糕轻轻放在嘴里咀嚼。 “酒不错,这糕也很好,只是有些甜,小女娃子喜欢,我这老头,也就尝尝味道。” 秦酒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只要顾余生没有手持剑在修行,他看顾余生的眼神,总是那么柔和,没有一点点的架子。 顾余生席地而坐,背靠在石头上,他觉得这样就像是靠在秦先生的身侧,心中安稳,把一块桃片糕放在嘴里咀嚼,也拿起自己的灵葫芦轻轻嘬酒。 余光扫过饮酒的秦酒脸庞,顾余生拿桃片糕的动作陡然一僵,他瞪大眼睛,猛然转过身来。 他的恩师。 一夜之间云鬓霜白,面容苍老。 “先生。” 顾余生的声音有些发颤,眼中满是复杂,他放下酒葫芦,嘴里的桃片糕,再也没有味道了。 “我没事。” 秦酒轻轻用手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人都会老,我当然也是会老的,青萍山的风有些大,一夜之间就这样了。” 秦酒从石头上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捻须道:“孩子,我感应到你腰间的木剑在低鸣,你应该寻到了自己的路,这很好。” 秦酒面容带笑。 顾余生把腰间的木剑拔出来,握在手上。 朝秦酒作揖。 秦酒坦然受了顾余生这一礼,沉吟道:“你手中有剑,已有利器傍身,待我有空去给你寻一剑鞘来,剑利伤人也伤己,等你修为再深一些,就会体会得到,今日,你就不必练剑招了,坐下来吧,我教你藏剑于身的本事。” 第55章 顾余生修行的第一门剑诀 青萍山的风总会在微末时扬起,带动天空的风起云涌。 漫山的桃花开到极致之后,好似在一夜之间凋谢,百草丰茂,青山苍翠。 那一块平地上的青石,那盘坐的负剑老人以及那每日不落下半点的少年见证了春来桃花,又见证了风雨雷电,当秋日漫山霜叶红遍的时候,顾余生才发现秦先生的衣衫过于单薄,经不起这样的秋寒露深。 秦酒的眉头布满岁月沟壑,身形也有些佝偻,两眼凹陷在眼眶里,修长苍白的手,茧子依然很厚。 他同样习惯了每日这样教导那个如风一样奔走的少年,身下的石头上有不经意的痕迹,那都是少年头能触及的地方,一点点的往上增长。 平坦的地面和墙上,有一道道剑痕。 那是少年曾每天坚持留下的成长印记。 久坐的青石,如今已经变得光滑。 但负剑老人依旧孜孜不倦的坐着,日复一日。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午后。 青萍山陡峭的路上,少年行走如风。 秦酒打开酒塞,轻饮一口酒,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顾余生渐渐的近了。 他放慢了速度,把衣衫和发髻都理顺,不敢有一丝冒犯。 半年时间,顾余生的身体拔高了一截,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丰俊藏神,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少年快步走到石头前,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拔剑,他取出一件青色的披肩氅衣,仔细给负剑的老先生系上。 秦酒紧了紧肩,又用手抚摸着大氅的料子,叹道:“这布用的好料子,青萍州的苎麻织不了这样的布,应该是仙葫州的棉麻一点点抽剥后细细缝制出来的,还加了蚕丝,手感真不错。” 少年站得笔直,想要为先生挡风。 可风是挡不住的,吹动着老先生的银丝霜发,萧瑟的风灌进身体,总是冷的沁骨。 少年先是抿了抿嘴,然后鼓起勇气道:“先生,明日我不来了。” 把大氅抚了一遍又一遍的秦先生听见顾余生的话,一点点的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的确长高了很多,已经比他坐着要高了。 “因为天冷了?” 顾余生点点头,又摇头道:“先生,我不怕冷,我怕冻着先生,我不想来了,你看山顶,都有新雪了。” 秦酒转过身,凝望着青萍山顶,好一会,才恍然道:“是啊,时间真快呢,桃花盛开,仿佛就在昨日,余生,你这半年,长高了许多,但你剑术还没有学到家,你每天还是要来的,我在这里等着。” 顾余生沉默,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老先生。 “那我明天再给先生带些厚实的衣服来。” 秦酒捻须道:“我一生漂泊,早习惯了这世界的风风雨雨,晴天也好,下雪也好,对我都一样,但今天我发现好像又有些不一样,可能是上年纪了吧,身子骨也的确差了,这大氅披在身上,的确有些暖和,你站好,我有话对你说。” 顾余生站得笔直。 秦酒围着石头走了一圈,待走到顾余生面前时,才抬起手,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把剑鞘,递到顾余生面前。 “试试看,和你的木剑合不合。” 顾余生双手接过来,细细打量,这同样是一块木制的剑鞘,上面被打磨得光滑,触摸着手感十分舒服,上面还有镌刻有几个奇特的符文。 几天前,顾余生曾见老先生在石头上坐着用一把小剑细细的琢刻。 取出腰间的木剑,与剑鞘相合。 木剑变得沉重了一些。 顾余生甚是喜欢。 “多谢先生。” “喜欢就好。”秦酒也露出慈祥的笑容,指了指顾余生的木剑剑柄,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少了点点缀的剑穗,年轻人嘛,该有的派头要有。” 顾余生闻言,微微一愣,他的手下意识的触摸心口位置的那一根红绳,又有些青涩的把手放下来,偷偷看一眼老先生,生怕被怪罪,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那一夜风雪离别。 如今又有雪飘落。 细细思来,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莫姑娘了。 秦酒注意到少年的失神和落魄,他也没在意,待少年回过神来,他才开口道:“半年来,你该领悟的剑道已经领悟得差不多了,如今隆冬将至,也是时候传你一门有用的剑诀了。” 顾余生欣喜道:“先生要授我剑诀了?什么品级的!” “很高。” 秦酒点评一句,从袖中取出一份画卷,手指一捻,画卷在他手上一点点的展开。 顾余生凝神看去,只见那画卷中,有一背剑之人,明明只有背影,可那种扑面而来的苍古玄妙之感,宛若瞬间将他拉进画中世界。 如同当年,他曾无数次跟在父亲的身后一样,那背影也是极其高大。 只是,顾余生只见背剑人的背影,不见剑诀,自是疑惑不已。 秦酒把画卷一点点的收起来,递到顾余生的手中,开口解释道:“这是当年圣院书山的画圣留下的笔墨,叫做人间背影,已有万年之久,当年妖族肆虐天下,曾有无数这样的人负剑出山,所以, 这一幅画曾被无数后人瞻仰。” “有人说它里面蕴含着至高的剑道奥义, 可我资质愚钝,参悟不透,六十年前,我曾亲赴书山求问真谛,可惜依旧没有寻得答案,好在也不是无功而返。” 顾余生听到此处,心中对圣院书山又加深了几分印象。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似乎比三大圣地还要神秘。 顾余生又听老先生开口道:“我在圣院书山寻得一门剑诀,叫做伏天诀,一共九剑,我先传你剑招,再传你心法口诀,你看好。” 秦酒随手一招,一根木棍在手为剑,一瞬间,他的身体变得笔直挺拔,动作行云流水,以木棍为剑,一招一式,皆是缓而清,攻守之间,蕴藏基础剑招十四式,又暗藏御剑道,藏剑术。 这一刻,面容苍老的秦先生赋予了木棍一生的荣耀,它变成了一把利剑,招招叠进,精妙无比。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眸中,学而藏惊。 他的嘴蠕动好几次,想要开口,却始终无法把话说出来。 因为秦酒教他的这九招剑诀。 他学过! 那就是当初莫姑娘随手带来的那几幅剑图。 只是,顾余生当初学那剑招式,并没有太在意,一招一式没有眼前的精妙,自然也没有秦酒施展出来那样有剑中真意。 他缺少核心的东西。 剑诀心法。 “余生,你看清楚了吗?” 顾余生点点头。 秦酒放下手上的木棍,重新坐下来,说道:“我传你这伏天剑诀的心法,你要牢牢记好,以后也不可轻传于人,毕竟是旁人的东西。” “弟子记住了。” 第56章 深秋初雪,莫姑娘送氅衣 晚秋。 暮色。 顾余生在雨僝风僽的傍晚修行归来。 桃花林中的这一条路,他每天都走过,草木深深,雨露沾衣。 小院的门扉紧闭。 轻轻用力推开,就是家的感觉。 屋内一盆人间烟火,独坐看窗外雨潺潺,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孤寂。 这半年来,除了和秦先生接触,就是日夜与剑相伴。 或是练剑归来,稍作休息后,就要去寒洞之中煅骨修行,终归是有些枯燥的。 顾余生默默取出木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放在怀中的红绳系在剑鞘上,而是取来几根红绳,在暮色的光影中制作一个有些粗糙的剑穗。 小院中,顾余生用木剑挽了个剑花,满意的点点头。 “噗哧。” 雨打风吹的小院。 忽然在门扉外有一道娇笑声出现。 顾余生整个人一激灵,下意识的跑到小院柴门,双手打开门扉,门外却空荡荡的。 听错了? 顾余生神色微愣,默默回头,一阵幽香扑鼻,他兀然一惊,已快有一年未见的莫姑娘,就那么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 白色的罗裙裹身,雪白的披肩落腰,流苏轻束的发髻,两缕青丝飘动的云鬓拂过她那一张小巧又精致的面庞,那一双眼睛莹光烁烁,挺直的琼鼻,弯弯的檀口,一双眉毛微挑。 熟悉的傲娇神态,熟悉的笑声和面容。 莫姑娘这一年,越发出挑了,身姿修长,娇躯盈盈,重楼尖尖,粉腮胜雪。 她没有涂脂抹粉,清雅淡妆,却有暗香浮动,让顾余生一阵心驰神往,茫然无措,莫姑娘脸上无羞,他却有些青涩的红着脸,再不敢与眼前的莫姑娘目光相对。 “呃。” “莫姑娘。” 顾余生后退一步,脚下有些不稳,竟是趔趄一下,差点栽倒,忙不迭的扶住门框,这才稳了身体,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你不要突然的出现在院子,吓我一跳。” 莫晚云见顾余生踉跄不稳,明明已经比她还要高几分,却如一只呆头鹅那样摇摇晃晃,再次掩嘴噗哧一笑。 “顾余生,一年不见,你还是这样。” 莫晚云下意识的抬起脚,又要踩顾余生的鞋,只是抬到一半,见眼前的顾余生比起一年前轮角分明,那一双眼睛虽然藏着几分青涩,却如星辰中最干净的星星一样,她再没法踩下这一脚,心也跳的有些快,匆匆踮起脚尖,藏在罗裙下,她假装上前一步,用手盖过自己的脑袋,又放在顾余生的额头,一触就挪开手。 “你是不是偷吃肉了,这一年长高了好多啊。” 莫晚云说完,脸上露出一抹狡黠,整个人透着聪明劲,她另外一只手本来藏在身后,一点点的放到顾余生的眼前,手里握着一件折叠得好的氅衣。 装作随意的开口。 “我前些天被爷爷逼着学做女红,还专门从仙葫州让人送来一些棉麻丝绸,我修修剪剪做费了好多布料,也没做出几件像样的衣服,喂,顾余生,我想我应该是命中只能握剑的,做衣服与我无缘,就做了一件简单的氅衣,你试试还能穿不,要是能穿,就穿了我看看,要是不能穿,我就丢了。” 莫晚云一边说话,一边将大氅一点点的打开,露出它厚实的面料,小院此刻还下着微雨,滴落在她的发梢上,浑然也不在意,一双眼睛溜溜的停在顾余生身上,莲步轻移,已绕到顾余生的身后,把大氅放在他肩膀,并递来两边的绳系。 “唔,微微大了一些,但你总还要长高一些的。” 莫晚云又绕到顾余生的面前,微微后退几步,双手抱怀,一手托香腮,两指摁在浅浅的酒窝上。 “呐,顾余生,别愣着呀,转一圈我看看。” 此时已不知说什么的顾余生,像一只提线玩偶,在原地左转了一圈,又右转一圈。 “莫姑娘,合适么?” 顾余生在身前系了绳子,老实的站着,他抬起眼皮,偷看一眼莫姑娘,刚好,对方那一双眼睛也正看过来,如电如眸的相遇,顾余生心好似被激了一下,整个大脑空落落的一片。 只剩下傻傻的笑容。 莫晚云的眼睛也往别处看了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我就说嘛,本姑娘还是有几分天赋的。” 顾余生这才好似猛然间反应过来。 “呀,莫姑娘,不要站在雨里,快些进屋。” 顾余生伸出手,挡在莫晚云的发髻上面,手心根本挡不住多少雨,但莫晚云还是微微前倾着身子,奔跑向屋檐。 “我哪有那么娇贵。” 莫晚云白了顾余生一眼,他目光落在顾余生的木剑剑穗上,再次噗哧笑起来。 “我刚刚笑你做的剑穗,好丑。” 顾余生神色尴尬,大着胆子道:“要不莫姑娘帮我做个好的?” “想得美呢。” 莫晚云走到小木虎旁,想要坐上去,可又顿住,她伸手摸了摸小木虎的耳朵,笑道:“才一年两年的时间,这些小时候的玩具,就离我们很远了,收起来吧,以后长大了留个念想。” “嗯。” 顾余生点头答应,目光却没从莫晚云身上挪开。 “莫姑娘,你饿不饿?” 莫晚云点点头。 “有一点点。” 顾余生闻言,提着个竹篓就走进秋雨里。 那雨沥沥的下,大部分落在那轻轻扬起的氅衣披肩上,莫晚云凝目看顾余生的身影,嘴角偷偷的扬起笑容。 “傻子。” 她嘀咕道。 不一会,顾余生就捞了两条鱼来,他默默的扬了扬竹篓里的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最近忙着修行,家里没存着好的食材,好在这深水秋鱼煮成汤最暖身子,我再温一壶蜜酿,莫姑娘不要嫌弃啊。” “我偏要嫌弃。”莫晚云挑起眉毛,“我把汤都给你喝光。” 顾余生不解其意,只盯着莫晚云初长的身姿看了又看,嘀咕道:“莫姑娘腰细,肚子很大吗?” 话才说完,莫晚云就上前来赏了顾余生一个脑瓜崩。 气鼓鼓的双手叉腰。 “本姑娘很胖吗?” “那倒不是。” 顾余生忙忙碌碌,很快倒腾一锅鲜美的鱼汤。 “喂,家里暖和,你把氅衣脱下来啊。” 顾余生嘿嘿一笑。 “披着吧,这样看起来有修行者的派头。” 莫晚云被顾余生逗乐,喝了半碗鱼汤,轻轻放下碗。 “喂,顾余生,我已经煅骨小半年了,最多再过半年,我就可以御空飞行了啊,到时候你可别抬头看我,光知道羡慕。” 顾余生端着碗想了想,又看了看莫姑娘,说道:“那莫姑娘可别穿这样的罗裙。” “啥意思?” 莫晚云眼睛茫然,忽然,她脸陡然一红,差点一脚就把土瓮打翻在地,凶巴巴的盯着顾余生,拳头捏紧。 “小泥鳅,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了,用脚狠狠的踩爆!” 顾余生连忙扶住土瓮,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莫姑娘,别生气,我家就这个土瓮能煮东西,打碎了不好,以后谁敢抬头看你,我帮你把他眼睛挖出来,你来踩,怎么样?” “你滚。” 莫晚云扁了扁嘴。 “顾余生,你哪学的油腔滑调?” 顾余生顿时目光黯然。 “莫姑娘,我平时与宗门弟子照过面,却未曾说过话,我感觉再没人和我说话,我都快成哑巴了。” 莫晚云看了看顾余生,小声道:“天天说话的,也未必就有多好,我最近和爷爷读书识字,明白说不如默的道理,山前山后的人,各有各的苦,没啥好说的。” 顾余生内心泛起涟漪,默然点头,拿起勺子,往莫晚云的碗里夹了个鱼头。 “莫姑娘,再吃一些。” 莫晚云端起碗,把鱼头细细的抿吃完,剩下个光骨头架子。 放下碗,莫晚云起身道:“我走了,本来也是顺便路过,你别送我,还有啊,别说你肩膀上的氅衣是我做的,难看死了,会被人笑的。” 顾余生起身,一只脚跨在门槛前,一只脚在屋里,他固执道:“不,有人问起的话,我偏要说是莫姑娘做的。” “随你咯。” 莫晚云一步步走到小院,用手打开门扉,没有停留。 顾余生凝视着那一道渐渐淡去的身影,好似与莫姑娘人生如初见,就似这般情急,秋雨打芭蕉,少女婀娜远行。 顾余生就那么站着,眼中只剩下高山遮面,桃花树影,那一片片零落的秋叶,就如同红尘世俗,见那少女走来,又见少女离去,生怕有朝一日红颜尽老,白发苍苍。 猛然间。 顾余生蹬蹬蹬的跑出小院。 奔向桃花林。 “莫……” 他开口。 声音低不可闻。 “姑娘。” 他抬起手,却没有留住那一道身影,连山风都未曾留下一缕。 其时天空簌簌。 秋雨已化雪。 片片落在掌心。 顾余生站在桃花林中。 久久驻足。 那披在肩头的大氅,护着他的身体。 这一年。 他的肩膀宽厚了一些。 不再那么瘦弱。 只是他的声音,依旧只有自己能听见。 桃树可能听见了。 但顾余生却一巴掌斩断了桃枝。 “你他妈挡住我的眼了。” 第57章 一酒拜恩师,离别聚散不由人 初雪那一晚,顾余生见到了莫晚云,之后的日子,雪一天比一天大,整个青云门都变成了雪茫茫的世界。 这可乐坏了在山谷中偷偷生存的雪猿。 它可以大着胆子在雪中溜玩,对于顾余生丢出去的雪球,总会欢天喜地的跳起来在空中接住,并不断的翻筋斗。 它的雪毛比以往更加厚实了,自然而然的,每次偷吃顾余生的罐罐酒也变得厉害了起来。 当然,它对于顾余生的依赖,不仅仅是酒,每当在寒潭上方的石头上修行,它就会自觉的守在门口,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它竖起耳朵。 深夜。 一轮孤月高悬。 顾余生在寒潭上方的石头上盘坐,浑身被霜气覆盖,他的身体骨骼偶尔发出咔咔的声响,由内而外泛起银色的光泽。 这数个月期间,他每日除了练剑之外,并没有落下自身境界上的修行,但煅骨之难,还是远超他的想象,即便每隔几日,他就会饮下葫中灵酒,依旧只能在数日才能煅骨一块。 如今,他除了头骨之外,整个身体的骨骼都已淬炼完成。 按照煅骨诀中所述,他现在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的快了,但顾余生始终觉得,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银骨之上,还有金骨。 而头颅是人体最为玄妙,最坚固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淬炼头骨,已经数日,他并不急躁,而是一点点的引导天地元气入经脉,老老实实的引导着最柔和的力量淬炼。 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感觉到有些头昏脑胀,好像头上有一个无形的枷锁,在不断的挤压着自己的神海。 如此坚持了两个时辰,待感觉身体到了极限, 顾余生便停止修炼。 这些日子,他在剑道上顺风顺水,在修为境界上,反而没有太多提升,可秦先生素日里对他的悉心教导,他不仅仅是用在修行剑诀上,更是贯穿在整个修行之中。 “呼。” 顾余生吐纳出一口霜寒之气。 他起身,手拂过肩膀上的大氅,把上面的霜棱掸落。 正准备跨过寒潭时,脚下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原本守在山洞口的雪猿,也忽然间变得焦躁不安,抓耳挠腮,唧咕唧咕的叫着,雪毛如利针一样炸开。 “嗯?” 顾余生心中莫名觉得不安。 他凝神看去,只见平静如镜的寒潭之水,下方有气泡一点点的涌现,然后变大,咕噜,咕噜。 须臾间,顾余生感觉到天地间有一股庞大的灵气从地脉深处钻出来。 这些灵气精纯无比,自动进入他的身体,并直接可以入骨。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好处,却让顾余生下意识的感觉到危险,他嗖的一下离寒潭远一些,谨慎的观望,将元气汇聚于双脚,一旦有变故,先离开寒洞再说。 咕咕咕。 水中气泡越来越多,寒洞内的灵气也越来越充盈。 顾余生心中一动。 取下腰间葫芦,将其塞子打开。 下一刻,寒洞中的灵气,好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蜂拥没入顾余生的灵葫中。 萤石的幽光下。 顾余生看见手上的灵葫,变成淡青之色,它吸纳灵气后,一点点的变得沉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地面中的灵气涌现还在持续,但没有出现任何危险的预兆。 顾余生心中稍安,将地脉中涌出的灵气,一点点的吸走。 青萍山。 一块薄云盘亘在冷月附近。 山上某处,枯坐的秦酒睁开眼。 他的手拂过寒霜冻过的剑匣,将其负在背上。 他缓缓站起,凝望着苍穹远处,渐渐的,他的双眉如一把利剑,随时都要出鞘一样。 他的左手藏在袖中,暗暗掐诀。 忽然间,他背上的剑匣一块符文变得明亮无比。 秦酒神色微动。 片刻后,他将那明亮的符文抹平。 喃喃自语道:“又有一尊妖皇出世吗?离青萍山还如此之近,老夫还真是苦命之人。” 一阵冷风忽然吹过青萍山。 秦酒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凌空而来,大儒莫凡尘身体周围泛着苍古的文字,待看清秦酒之后,兀然一惊,但他没有开口,而是细细看一眼不远处的那一平坦之地,那一块光滑的石头,身上的浩然之气消散,他一脸肃然的说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想,青云门开山之日,是谁的剑能斩尽苍穹,震慑妖皇,原来是秦先生。” 秦酒负剑而立,冷冷的回应道:“好好的书山不待,跑到青萍州来吹风,世人都说你是书呆子,我看未必,这天下美景,敬亭山占一斗,书山占一斗,剩下的都在这青萍山了,你就不应该来找我,你知道的,我对圣院书山没有好感。” 莫凡尘轻轻掸落肩头的雪花,转身看向山下的那一片白雪皑皑,那片桃花林已白茫茫一片,道:“我见过那一只狡猾的桃妖,它曾被人折去一枝头,一直在伺机报复青云门的弟子,暗中积蓄力量,这两年桃花开得不错,它恢复了不少力量,前几天,我见它又少了一枝,我心中正暗自奇怪,青云门中,能无声无息折断它枝桠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秦酒一步步走到石头前,依靠在冰冷的石头上,说道:“我可没折它,我就是想要做一个剑鞘,它自愿折断的。” 莫凡尘笑了笑。 “遇见秦先生,它能不自愿吗?若是有那么一丁点不自愿,它丢的可就是命啊。” 秦酒懒得理会这个书呆子老儒生。 莫凡尘却热忱的往前走了几步,他凝望苍穹,说道:“秦先生,大风将起,妖族的风就要刮到青萍山来了,有你在,我也能安心的再多读一些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书呆子,三年前那一只青萍山大妖很厉害,不但没死,还重新突破至新的境界,我不会替你出手的。” 莫凡尘叹息一声。 “我可不擅长打架,更不擅长斩妖,秦先生一剑光寒,要不替我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吧。” 秦酒侧过脸,与莫凡尘目光相对,好一会,他才开口道:“你以为天下就这么一只大妖?天妖城那边有圣妖诞生,人族没有多少好日子了,要不了多少年,你,我,都会被妖族抓回,我们的头颅会被做成酒杯,你们的圣院书山会被那些妖族蛮横的践踏,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莫凡尘的表情一僵。 “真的?” 秦酒点头,“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承我一份情,我就算用不到这一份情,终有一天,我的弟子会用得到,你是个读书人,不要赖账。” 莫凡尘神色讶然。 “秦先生独行天下,什么时候收弟子了?” 秦酒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 “人与人之间,终归是有些缘分的。” 莫凡尘眉头一皱,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他衣袂飘飘,话语也变得低沉:“青云门中,能有让莫先生看上的天之骄子?难道是玄龙王朝的那九皇子?” “天之骄子?” 秦酒讥讽一笑。 “我原以为你与圣院书山那些老家伙有些不同,没想到也是一样,看人浮于表面,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之骄子?我秦酒收徒,会在意弟子的天赋?什么玄龙王朝,九皇子,这些身份,都是人间负累,以此来评判一个人,能看清一个人的品行?” “那就好。” 莫凡尘微松一口气,朝秦酒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秦酒却在这时道:“请留步。” 莫凡尘停下脚步。 秦酒言道:“我在青萍山之事,你知道即可,不要让旁人也知晓。” 莫凡尘飘然远去。 “明白了,这人啊,一旦有了羁绊,就会变得踌躇,秦先生,外面的大妖凶悍,你的剑,可不要因此而变得锈钝啊,读书人的悲欢离合,其实也就在字里行间,薄情得很,我可不想有一天也去一座孤坟前吊唁你。” “放心,死不了。” 秦酒神色淡然,向前走一步,朝莫凡尘拱手。 吓得莫凡尘后退一步,不敢正面对着。 “秦先生,您有话,就直接说,我受不得。” 秦酒道:“我那弟子明年成年,到了斩妖的年纪,得有个有品行的人替他束冠,这事,你替我操个心,当大事来办,人生也就一次,他没父母在身边,我又没让他叫我师父,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思来想去,你是个读书人,最合适了。” …… 翌日清晨。 顾余生刚刚起床推开门,就见小院中,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秦酒的头发和肩头全是霜雪覆盖,不知已站了多久,宛若一尊冰雕。 顾余生揉了揉眼睛,下一瞬,他眼圈一红,颤道:“先生,您怎么在雪中啊。” 他快步上前,双腿一软,就跪在了雪地里,他埋着头,不让人看见他骤红的眼圈。 一双苍白如骨的手伸出来,把顾余生搀扶起来,已经满身霜白的秦先生,拍打着顾余生肩头和衣服上的雪花。 他一双眼眸柔和,开口道:“余生,我要离开青萍山了。” 本来就心情复杂的顾余生,听见秦酒的话,一点点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看着苍老的秦酒,他咬着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雪花落在他眉间的发梢上,他眼皮耷着,用脚踩着地面的雪,小声道:“先生,还没到一年呢,明年的桃花都没开,你看,院子开着的是梅花,还有啊,我资质愚钝,你教我的剑法,我还没学会。” 秦酒负手而立,也是仰头,看了一会灰暗的天空,才缓缓说道:“孩子,我总是要离开的,梅花开着的时候走,又或是桃花开着的时候走,都一样,你温一壶酒,我拿着路上吃。” 顾余生低下头。 他不想先生离开,不想温酒,可他却跑着进屋,把火盆点燃,抱去酿酒的厢房,期间趔趄了几步,一坛又一坛的把去年,今年酿的酒打开,尝了又尝,站在那门后,坚毅的少年,眼泪快要流出来,他带着些许哭腔,“先生,这些酒没有好喝的,喝着是苦的,你留下来,等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保证酿最好的酒。” 秦酒走过来,随手拿起一坛,喝了一口,把自己的葫芦灌满,安慰道:“味道很不错的。” 顾余生这才打了一碗,放在火盆上温热。 他害怕火不够大,怠慢了师尊。 又害怕火太大,酒一热。 秦先生就走了。 秦酒还是站在雪地里,伸手拍在顾余生的头上,叹道:“孩子,聚散之事,如同命运一样,半点不由人,我们一直都被命运安排,不要因此而难过,走好自己的路,希望你的人生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如果遇见烦心事,问问春风,如果还不行,就问问手上的剑,酒热了,你端给我。” 顾余生双手捧起盛满酒的碗。 秦酒接过,一饮而尽,他一酹胡须,畅然笑起来。 “走了。” 秦酒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影,如一缕风,飘然远去。 他就那么凭空的消失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站在原地,端着空空的碗,好久好久都没有眨一下眼。 等风雪漫过他的脚,吹打他的面。 好一会,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进屋子,走到床边,一个人爬上床,给自己盖上被子。 睡一觉。 醒来的时候就能见到先生了。 少年心想。 —————— 新书期,那个书籍评分还没修正,过一段时间就会涨上去的,感谢大家的五星好评,你们的评论我都会抽空看,大章奉上,以后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就不再赘述此类事情了,感谢支持。 第58章 钟罄声声,今朝同淋雪 青萍山的雪,从深秋一直下到隆冬。 山谷之间,偶尔有一只眦鸟横空,引吭长歌。 站在六峰之间穿梭的云桥上,再也看不见那一片山下的桃花林盛景,自然也看不见那一间若隐若现的小院了。 清晨,雪花漫舞。 顾余生站在小院中凝望着灰暗如泣的天空。 青云门悠扬的钟声好似从苍穹深处传来。 紧接着,他腰间的宗门令也泛起阵阵青光。 这是宗门聚集令。 任何人都必须到。 顾余生没有耽搁,从墙上取下氅衣披肩,关上小院门扉,脚尖轻点,宛若飞鸿踏雪泥。 自秦先生走后。 顾余生每日便没有再说话之人,他每日按时吃饭,按时练剑,按时修行。 他过着过去一样的生活。 但他再没有凌空上过青萍山的那一块平地。 苦修,是顾余生心中唯一的念头。 演武场。 顾余生第一个到。 广袤雪白的正北方向,风雪中站着云峰长老俞青山,他负剑一动不动,正在养神,看见顾余生出现,他陡然睁开眼,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欣赏,他朝顾余生不远处的镇妖碑指了指。 “你来得太早,不必站在雪中等人,那镇妖碑昭昭天下,你走过去,雪就不会落在你身上。” 顾余生朝俞青山拱手。 但没有去镇妖碑下。 依旧让雪花落在他的头顶,落在他的肩头。 俞青山微微一愣。 也没有继续劝说。 风雪很大。 六峰弟子来匆匆。 两年时间,他们已经会催动元气在体外形成一道护体元气,不让风雪沾身。 天地虽寒。 青云门的弟子却格外兴奋。 三五成群,或闲聊,或八卦。 有不少人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见他雪花漫身,一动不动。 皆是暗笑不已。 青云门虽大,素日修行话题却少。 如今看见顾余生这般,自是要指指点点一番。 “那小子不会还没凝结元胎吧?连风雪都没法阻挡。” “怎么可能,凝元殿上次都已经被天罚炸过了,听说就是他去测了一下才炸的,他要没凝结元胎,陆长老会放过他?” “也是。” 落尘峰的女弟子走在风雪中,莺莺燕燕。 大雪纷飞,她们穿着各不相同,貂裘雪衣,丝绸凤纱,细软步摇,钗头冠凤,或是披衣罗裙,长衫坠地,在皑皑白雪中轻扫雪面。 若非这一场雪。 她们也无法彰显这世上最美的容颜。 六峰年轻的男弟子,见到这一幕,自然也跟着起哄吵闹,扬手招呼,或是吹指为哨。 青云门超脱于世俗。 但这里修行的人,却依旧身在红尘。 加上世道多艰,妖族袭扰,红颜薄命,好男儿提剑仗四方,无论是故事里,还是在他们大多数人的身上,迟早都会发生的。 正所谓红花配绿叶,美女配英雄。 风华岁月。 人间风流。 哪有空自许诺。 人间的悲欢上演得多了,年轻的一辈人都学会在最好的年华彰显自己。 结发道侣。 不求长生。 只求同死于大妖利爪。 青云门是允许这样的悲歌与浪漫存在的。 各峰长老也不阻止年轻人之间的男女情愫。 这样一来。 青云门男女之间,各自都会寻到自己的另外一半。 同行天涯,共同修行。 演武场很快就出现这样奇怪的一幕:落尘峰的弟子一路走来,刚刚还是一群姐妹,走着走着,就被其他峰的弟子一个个的领走。 仿佛这样的雪天。 两两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三五一群的,也会跑到三五一群的异性那边,去寻一下人生的伴侣。 似顾余生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他肩头的氅衣染雪,却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落尘峰的女弟子,就算还未寻到另外一半的,也绝不会装作无意中从顾余生身边经过,一则是顾余生终究年龄太小,她们并不想‘照顾’顾余生,二则是镇妖碑前的那一把耻辱之剑,无形中也烙印在顾余生身上。 没有人会愿意和顾余生结交的。 高傲的楚尘一出场。 身边早已莺莺燕燕。 演武场上都是尖叫的声音。 不因为别的,光是他玄龙王朝九皇子这个身份,这个身份,就是安在一条狗的头上,这条狗也会走得肆无忌惮。 站在雪中的顾余生在冥想观剑,以天地为剑。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锐利的眼神向他投来,那是一把剑,比霜雪还要剔骨阴寒。 顾余生若有所感,侧目一看,那是人群中最前方的楚尘,穿着华丽贵服的他,目光正落在他肩头的大氅上,他那如鹰的鼻子以及锐利的眼神,好似一把无形之剑,时时刻刻想要出鞘。 顾余生混不在意。 这雪天。 他只等一个人。 只期待一道身影。 啪。 顾余生感觉肩头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他回头。 只见一双明皓的双眼正盯着他看,红樱小唇,嘴角微扬,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上,做出一个傲娇的挑衅动作。 “小泥鳅。” 莫晚云应是心情极佳,风雪中的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肩头披着一件红色的披衣,青丝单髻,两绺秀发落云鬓,细腰挂一把白玉宝剑,剑柄系一漂亮的红丝剑穗,细腰裹玉带,丝履齐膝,站着如风,静颦多姿,沁香暗藏,初有婀娜。 “莫姑娘。” 顾余生眼睛明亮。 心中暗道:那九皇子原来是恨我这一遭,但那又如何,莫姑娘爱找谁玩,那是她的自由,你恨我也是无用,只会让我以后挥剑更加锐利。 “你在想事?” 莫晚云睫毛修长,一双眼睛好似能看穿顾余生的内心。 “没有,我在想莫姑娘。” 顾余生脱口辩解道。 “嘁!” 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眼睫毛闪了几下,嘴角又扬起:“给你个破斗篷,你还真就站在雪地里让雪落在你身上啊?她们都在笑你,你听不见啊。” “我愿意。”顾余生露出笑容,“我还怕他们不知道呢,莫姑娘没给别人送过吧?” “想什么呢!”莫晚云有些急的说一句,然后又缓道:“我也不曾送你的,别自作多情啊,我溜了,免得给你招恨,你知道的,青云门不大,是非多。” 莫晚云走了几步,见周围目光皆落在顾余生身上,她双手抱怀,笑道:“看什么?不认识同门啊。” 楚尘这时走到莫晚云面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晚云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别又,我们不熟。” 莫晚云被楚尘挡住前面的路,想要轻易走开是不行的,她前进不得,索性又折回到顾余生身边。 她俏皮的对顾余生道:“喂,我和你一起淋雪。” “好啊。” 顾余生解下莫晚云送的披肩,披在莫晚云的肩膀上,顾余生认真道:“这样看雪才不冷。” 莫晚云点头,忽然后退一步,目光闪烁道:“停……手别伸过来。” 顾余生表情一僵,伸出的手摘掉她头顶的一块雪花。 “莫姑娘,你干嘛那么紧张?” “紧张了吗?” 莫晚云冷哼一声,把顾余生的鞋子踩进雪里,朝顾余生挑了挑眉毛:“嘘,别说话,你听,下雪的声音。” 第59章 演武场冲突,一剑即止 顾余生和莫晚云没有说话,他们一起站在雪中,天空雪花飘落,自然而然的落在两人的发上,两人的肩膀上,衣服上。 当顾余生一个人淋雪时,很多人心中都在说他是个傻子。 当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个人淋雪时,青云门的弟子这才回过味来,那雪中两人同淋雪,仿佛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浪漫。 风月同在。 风雪同淋。 如同那一座冰冷的镇妖碑一样。 曾经千名弟子出青云,归来时只有他们的名字烙印在石碑上。 如今,那雪花落在镇妖碑上。 曾经那么多人同赴生死,如今不一样也是雪花满头吗。 有人羡慕。 也有人嫉妒。 楚尘的脸变得阴冷无比。 他的拳头捏着,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是对顾余生充满敌意,她们自然也是恨莫晚云的,因为她们自己内心非常清楚,跟在楚尘身边,是拥有不了内心的那一片纯净土地的,只不过是世俗富贵,难以抛弃罢了。 而莫晚云的身份在那,在青云门内几乎无门规可以限定她,自由自在,圣院书山的名声远在,让她们忌惮,只不过她们又不敢明面上表露出来,从而只能加深对顾余生的恨,嘲弄。 自古以来,弱者对弱者的践踏。 比强者对弱者的践踏还要残忍。 且不会有任何的内心负累和风险。 “那小子真是踩着狗屎运了。” 不少青云门的弟子面露愤然之色。 强如九皇子这般,面对莫晚云也要被冷落,他倒好,站在那,就凭白捡了大便宜。 一开始,很多人认为莫晚云之所以这样,只不过是偶然,想要给楚尘一些‘脸色’,可当顾余生把大氅解下披在莫晚云的肩头,这一幕,让很多人内心都泛起惊涛骇浪。 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对少年少女之间的青涩情愫。 而是莫晚云的身份太高贵了。 高贵到如同天空的云,如同天上的仙子。 凡人难以企及。 可现在,她就想行走人间,最终却被顾余生给眷顾了。 难以接受。 楚尘的脸阴冷到极致,他不由地加快脚步。 他腰间悬一把皇室之剑,被他捏住剑柄。 大庭广众之下。 他对顾余生起了杀念。 呼! 寒风骤起。 卷动起雪花纷飞,拂过顾余生的眼角。 莫晚云就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那么一下下。 似乎要生气。 但顾余生已经生气了。 他的手不露痕迹的握在剑柄上。 他的脚尖轻轻一点。 雪花搅飞得更厉害了。 锵! 剑鸣铮铮铮! 楚尘拔剑出鞘,暴怒的他,一剑横空,直取顾余生的要害。 咔。 顾余生的木剑出格一刻,他人已站在莫晚云面前。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三道爆喝声传来! 飘然走来的掌门玄机子。 最早在雪中的俞青山。 楚尘的剑没有停,金色的光芒穿透了舞落的雪花,一片又一片。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诡异般的缠绕。 嗡的一声哀鸣,楚尘手上的剑震颤无比,他的身形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逼退,蹬蹬蹬的后退数步,身形有些狼狈的停下来。 他的目光侧目看去,一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肃杀与挑衅。 因为阻止他出剑的人,是拒绝教他一字剑诀的俞青山! 另一边。 同样有一股锐利的剑气在暗中积蓄,穿透长空而来。 出手之人,是云峰峰主雷江横,他的目标,竟是顾余生。 那一缕剑气,仿佛要斩断顾余生握剑的手。 铮! 顾余生手中木剑已出鞘。 无声无息的刺出,那些漫卷在他身体周围的雪花,诡异般的消融不见,无形的剑气散向四周,地面上厚厚的冰棱消散,留下一条长长的斩痕。 猛然间,顾余生的面色一白。 他的双脚往后一点,好似被巨力压在身前,逼迫着他后退。 但顾余生没有后退。 他知道,身后站着莫姑娘。 咔。 他的身体陡然一沉。 地面的冰无声无息间有成百上千的裂缝延展至数十米远。 “放肆!!” 是青云门玄机子的声音。 他出现在楚尘和顾余生两人中间,袖子一挥一卷,面色阴沉。 玄机子的目光没有落在顾余生身上,也没有落在楚尘身上,而是凝望一眼负剑而来的雷江横。 在众长老惊诧的目光中,落尘峰的道姑何红念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只有她明白,这一声放肆,是对谁说的。 雷江横落地,他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 面色有些难看。 “楚尘,回来!” 但楚尘根本没有理会雷江横,一双眸子依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小子,算你运气好。” 顾余生不答,因为他只觉全身被刚才那一剑袭来的余威震惊到。 他心中骇然。 因为雷江横的这一剑,竟然要他命! 堂堂的一峰峰主,难道只有这点器量? 不可能的。 就算看不惯他,也不至于如此。 太有失身份了。 既然不是气量狭小,那就是刻意为之! 事出必然有因。 绝不是因为和那位玄龙王朝九皇子起冲突的原因。 一只纤细的手扶在他的手臂上。 莫晚云的眼中满是关切,她的眼眸中,有着浓浓的怒意,她盯着的是楚尘,显然没有觉察到刚才顾余生命悬一线。 “你没事吧?” 顾余生轻轻摇头。 就在此时,他只觉肩头一沉,是莫晚云把大氅还给了他,紧接着眼前一道白光晃过。 啪! 突然间。 一声脆响在演武场响起。 却是莫晚云当着青云门掌门的面,以诡异的身法出现在楚尘面前,赏了他一耳光。 “九皇子?真是可惜你这个身份了!” 莫晚云冷笑一声。 “我愿意和谁站就和谁站,绝不是你,你出剑便伤人,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楚尘一脸发懵。 眼睛瞪大。 “你……你打我?” “没错,打了!” 莫晚云一下拔出腰间的玉剑。 “你不服,可以出剑试试!” 楚尘面色变幻,脸色阴晴不定。 “好了,我的小祖宗,别惹事!” 演武场上方,出现大儒莫凡尘的浩然投影。 一瞬间,包括顾余生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向四周,只让玄机一个人站在原地。 莫凡尘的虚影道:“九皇子,我孙女和你开了个玩笑,别往心里去,晚云,回来之后,罚你抄书三天,闭门思过,玄机道友,给你添麻烦了,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实属正常。” “当然,年轻人嘛。” 一向刻板的玄机子,也露出和善的笑容,他的目光看向何红念。 何红念这时站出来,以内息把声音传向四周,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关键时刻的话题转移,巧妙的化解了顾余生与楚尘两人之间的冲突。 顾余生依旧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的面色微微发白,但他暗中催动内息行走一个小周天,那蹿在体内的剑气很快被他化去,并没有任何大碍。 楚尘双眸腥红,还欲发怒,却被一只枯瘦的手拽住,那是他身边的神秘太监杨公公,他那一双阴鸷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顾余生身上,而是落在掌门玄机子的背影上。 玄机子缓步走在演武场,看似淡然,可那一双眸光,一直没有移开雷江横。 雷江横本来站着一动不动,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可等到玄机子从他身前走过时,他额头沁出汗水,老实的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掌门师兄。” 玄机子停下脚步,轻描淡写的道:“青云门自有门规,不遵循规矩的弟子,一缕按门规处置,雷师弟,你是宗门长老,又是一峰之主,他们二人在禁武之地动剑,按照门规,是不是要同时逐出师门?” 雷江横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一眼楚尘,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 “师兄,这样过了吧?” “那你觉得怎么处置才合适……公平?” 玄机子的目光深邃无比,身旁的长老,察觉到莫名的压力,心惊肉跳的,一直以来,在众长老的心中,这位掌门刻板,但并不太算严厉,可他做出的很多决定,又参悟不透。 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把顾余生逐出青云门? 可他为什么着重提到公平二字? 猜不透。 雷江横直着的身体微微一弯,咬牙道:“师兄,事关圣院书山,此事虽是楚尘冲动在前,可毕竟没有闹大。” 玄机子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莫名的,他抬起手拍了拍雷江横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他运气不错,雷师弟,你运气也不错的,那就大事化小,扣他们一年的宗门贡献点数吧。” 雷江横眼皮一跳。 这算什么处罚。 那顾余生,本就没有宗门任何贡献点,而且还是你亲自决定了,今日这样处罚,不等于是让楚尘一个人受罚了吗? 心念急转。 却不敢有任何忤逆。 挤出一丝笑容。 “就依师兄的。” 玄机子负手,淡然道:“诸位长老,从即日起,宗门弟子,严加管教。” “是,掌门师兄。” 玄机子双手重新拢在袖子里,示意道:“何师妹,你继续对弟子们说,我就看着。” 何红念面色古怪,只得继续开口道:“诸位弟子,近日青云镇被数头妖兽袭扰,已有数十人丧命,虽然宗内长老已将那些妖兽杀死,但这意味着青云门的山脚已经不太平了,即日起,你们要勤加修炼,提升战斗力。” “事物殿近日会开放下山历练的任务,大多是斩妖,或是守护一方平安的任务,你们要尽快的成长起来,为了让你们面对妖兽不再恐惧,掌门决定近日开放镇妖塔,每一位弟子都要进入里面,观摩或者与妖兽厮杀,表现优异者,会有奖励,表现差者……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但你们可能永远失去生命。” 第60章 再遭世人嘲弄,不知明日祸福将至 开放镇妖塔? 此消息一出,整个青云门的弟子,皆是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加入青云门,只是想要学一身的本领,下山后闯一世的富贵,成为人上人,或是有享不尽的财富,至于斩妖之念,一直都像是流传在故事里的事一样。 当初后山猎妖场历练,虽然也出了幺蛾子,可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若非两名叛修闯入,夺了诸多弟子的性命,历练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宗门弟子之间有冲突,但不至于关乎生死。 可镇妖塔就不一样了。 那里面囚禁着无数妖兽,凶兽,青云门存在有多少年,里面的一些妖兽,就活了多少年,在无尽的岁月中,这些妖兽就算一开始很弱小,那么多年过去,也都变成了大凶兽。 这是要死人的。 也有弟子敏锐的捕捉到何红念话中的信息,观摩或者与妖兽厮杀,那是不是意味着,某些人不用与妖兽厮杀,而一些人,则要亲自下场。 既然如此。 除了气运之外,是不是有‘操作’的空间? 毕竟只要有背景和身份,运气就不会太差。 众长老中,陆展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何红念的话刚一说完,他就已陷入沉思,一双眼睛深邃,透过人群,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他刚刚看出雷江横那一剑的端倪,顾余生这小子好像有些本事,只是他不确定,那一剑中的绝大部分力量,究竟是掌门卸去的,还是顾余生这小子自己抵挡的。 若是前者,掌门为何护着一个宗门之中的耻辱之子?难道仅仅是公平? 若是后者,这小子也太离谱了一些,他比谁都清楚雷江横在剑道上的造诣,纵然那一剑,雷江横没有使用真正的灵力催动,可雷江横的剑道造诣,在宗门足可进前三。 “这小子不会煅骨境了吧?” 陆展心中暗想,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即便是楚尘这样的天才,最近也在煅骨身体的四肢时陷入瓶颈,耗费资源之多,连他这个长老都有些嫉妒眼红。 陆展再一想到自己的儿子陆晨与顾余生有冲突,心中也露出几分焦躁。 开放镇妖塔? 他正愁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人群嘈嘈。 窃语之声此起彼伏。 演武场上的顾余生听见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却是想到那寒洞中近些日子不断冒出的地脉灵气,加上何红念说青云镇有妖兽袭扰以及恩师的匆匆离别,种种迹象都透着不简单,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顾余生内心并不惧怕妖兽。 相反,听见人间多事,他内心隐有期待。 他内心坚守的信念,并非是要斩妖立功。 而是有机会接近当年的真相。 当世界纷纷扰扰重现,当年暗中谋害他父亲的人,都会浮出水面。 顾余生的手放在腰间剑柄上。 镇妖塔。 他想要闯一闯。 一是试一试自己的剑究竟有多利。 二是想要与妖兽的厮杀中,更快的让自己成长起来。 这半年来,他在秦先生的教导下,已经体验过少有的人间快乐,有着充实的时光。 秦先生离开。 他不想再站在屋檐下躲雨了。 “……三日之后,各弟子前往凌霄峰,不得有误。” 掌门玄机子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 演武场上,众人齐声回答。 玄机子冷淡的目光先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移向楚尘,说道:“你们二人方才欲在演武场龙虎斗,三日之后,镇妖塔开启之时,就由你们二人打头阵,给众青云门弟子做个表率。” 一脸铁青的楚尘闻言,上前几步,傲然的说道:“我一定不会让掌门失望。” 说完,还不忘挑衅般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原地拱手。 并不理会楚尘的挑衅。 玄机子漠然凝视顾余生。 “顾余生,整个人青云门的弟子,都希望你能有拔剑的勇气,而不是像你父亲一样,这就是本座留你在青云门唯一的价值,你明白?” 顾余生咬牙道:“如果有拔剑的必要,我会拔剑。” “狂妄!”陆展大喝一声,怒视着顾余生,“这就是你和掌门说话的态度?你的意思是说,镇妖塔的妖兽,弱到不用拔剑?你若是胆怯,也如你父亲一般,趁早滚下山去,免得被世人把你顾氏祖宗的脸踩在脚下,丢人现眼!” 听见陆展的话,顾余生上前一步,断然道:“这话我也送给陆长老,希望有朝一日大妖入侵,你也不要逃跑,那时的你,不要忘记自己姓什么。” “放肆!” 陆展抬起袖子,双眸剧烈的收缩,好似顾余生的话,刺伤了他的自尊一样,作势就要教训顾余生。 “行了!” 玄机子一个眼神止住暴怒的陆展。 “身为长老,说话不顾天下人之颜面,以姓攻讦他人,彰显你陆氏的荣耀?我看未必见得分高下,区区一句话都受不了,难道你曾对妖逃过?” 陆展目光闪烁,吓得后退一步,连忙道:“掌门,此事万万不可能发生在我陆展身上!” “当然,我是相信你的。”玄机子面无表情,他的眼睛凝望向镇妖碑下的那一把未出鞘之剑,面色又冷了几分,“凝元殿修复得如何了?” 陆展神色再次变得难看。 “快……快好了。” “那就是没好?” 玄机子目光锐利。 “我这就去修复。” 陆展不甘的低下头,转身离去,走了数步,回头深深的凝望顾余生一眼。 “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准备一下。” 玄机子袖子一挥,两只手放在背后,一个人行走到镇妖碑前,朝镇妖碑深深的躬礼。 演武场,青云门弟子奔走各方。 长老三三两两,也在细细的讨论开放镇妖塔之后,该如何确保自己的弟子得到锻炼,又不至于丢掉性命。 雷江横冷着脸穿过众长老中间,甩下一句话:“诸位平时教导弟子不严,此时才想着补救,晚了!” “雷师兄,我们可没你这样的好运气,毕竟谁都不是九皇子那样的天才。”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当年唯一一个在镇妖塔超过三天的人,就只有雷师兄一人吧?” 立即有长老接话道:“幕师弟记错了,当年还有一人在镇妖塔超过三天,比雷师兄时间久多了。” 幕长老的话一说话,一开始还有数名长老陷入沉思,面有惊异,可其他长老却反应过来,脸上皆是露出几分嘲弄,大部分人在摇头。 “此事……哈哈哈……顾白都死了,剑都成为宗门耻辱,幕师弟你还不放过吗?当年顾白的确在镇妖塔待超过七天,只不过,他居然是睡着了,哈哈哈!” 另外的长老附和关于当年顾白闯镇妖塔的话题,原本各峰的长老,也忽然间活跃了起来,一个个面容带笑,仿佛找到了快乐源泉。 “别说了,那孩子还没走远呢。” “哈哈哈,也对,上一代的事,不要让下一代来背负嘛……是不是这个理,哈哈哈!” 刺耳的声音,穿透风雪。 落进顾余生的耳朵里。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又走到那乌龟面前,凝望着那一把冰冷冷的剑,手指发白。 莫晚云默默的走到顾余生旁边,她没有说任何宽慰顾余生的话,她陪着顾余生站好久好久,她见顾余生整个人很平静后,才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谢谢。”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快要离开演武场的时候。 俞青山在拐角的地方等着顾余生。 他负剑站着,淡淡的说道:“还有三天时间,你要不要跟我学点本事?” 顾余生朝俞青山拱手,又默然摇头。 俞青山微微一愣。 看顾余生一步步的离开。 没有追上去。 何红念无声无息的走来,淡淡的说道:“俞师弟还是这样不合群。” “听他们说顾白的事?” 俞青山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一声叹息。 “如今的青云门,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探讨的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说起来倒也有滋有味,却不知祸福并至,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今天落在哪里,明天又飘往何处?也许,有脊梁和气节的人,都刻在那碑上了,只剩下一群没品没味的人,我虽然不是清高之人,却也不愿意同流合污,师姐当年和顾白相熟,为何也不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何红念捻珠道:“师弟,我已参禅入空门,心中早已空空。” “是吗?” 俞青山反问,并看向远处。 “师姐自己相信就好,人生长恨东流水,感情的事正如落花流水,往往是一个有意,一个无心,可我这一辈子最不懂的就是感情,我只知道爱屋及乌,雷师兄今天对那孩子出手,实在有些过了,反倒是掌门师兄……也许我过去误会他了。” 何红念亦是站在云桥边上,看青萍山的雪花飞舞,好一会,才低声道:“俞师弟真的以为那孩子后拔剑就吃了亏?今日也亏得你出手,否则,事情就闹大了,其他人看不出来,我不相信俞师弟你也看不出来,他不愿意跟你学剑,恐怕是柳师伯亲授他剑法了吧。” 俞青山神色莫名,回道:“柳师伯说,这孩子拒绝了向他学剑。” 何红念表情一僵。 “有这事?那他的剑法谁教的?” 第61章 淬炼金骨,入镇妖塔 桃花林中。 顾余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出剑过了,但今日,他在小院之中舞剑,其剑也铮铮,其影也飒飒。 内心诸多不平事,皆在心间。 他没有忘记秦先生说的话:遇事不决,就问春风。 可现在还在隆冬。 春风吹不到青萍山。 所以,他想问手中的剑。 这世上的不平事,究竟该如何。 于是。 顾余生心中有了答案。 他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戾气,可内心的杀气,却越来越盛。 今日演武场。 他命悬一线! 何其凶险。 九皇子也好。 还是青云门雷江横也罢。 这些人,要他死。 他自然也要他们死。 说到底,还是因为手中剑不利! 若剑利,可斩天下。 则天下的道理都说得通。 “还是不够强。” 顾余生紧紧捏着手中剑,木剑嗡嗡,好似能通他心。 此时山风皆冷,顾余生的心,更冷。 但他内心深处,依旧藏有那么一块温润的地方。 他没有忘记莫姑娘的仗义执言,也没有忘记莫姑娘在那么多人都在他背后阔谈着让他滴血的话题时,她默默的相伴。 这一生,有一人相伴,也就足够了吧? 顾余生身上的戾气退去。 手中剑,一招一式之间,逐渐显露峥嵘! 剑尖搅动的雪花,弥漫在小院之中,剑气所致,雪花消融无形。 正是伏天剑诀。 九招九式。 顾余生默念口诀,剑光如灿: 『上元别枝惊明月; 阴阳交爻生两仪; 三元五气紫霞生; 斗牛斡旋森罗象; 玉璇北斗恒沙数; 天高地迥满星河; 挟仙遨游抱仙云; 遗响悲风合归道; 匏樽壶酒渺蜉蝣。』 一句一招: 第一招为明月别枝。 第二招天明地灭。 第三招三元五气。 第四招森罗万象。 第五招初见恒沙。 第六招满堂星河。 第七招挟仙遨游。 第八招悲风遗响。 第九招天地渺渺。 …… 顾余生只领悟了前四招,后面的招式有形无势,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秦先生对他说过,这伏天剑诀,暗藏斩仙之志,洞悉宇宙之妙,让他在施展这一套剑诀时,藏锐三分,守拙思量,不可轻易施展。 如今顾余生心中不忿,仙人也好,上神也罢,他只想要问心于剑,无畏天地。 一个人独行久了,心中坚守的东西就越少。 顾余生有自己的坚持,心中有剑道。 今日之事,让他内心波澜,久久难平。 良久良久。 顾余生才停下手中木剑,苦涩笑道:“先生,我顾余生的心终究难以怀天下,我守护的,不过是方寸之地,我心中的念达,也不过是童年的快乐,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这世上有妖,我未尝过它们的利爪之险,却饱受世人嘲笑之痛,若我手中剑不能斩平我内心的怒火,这剑,我不练也罢。” 顾余生收剑。 一个人前往寒洞。 修行。 煅骨。 既然青云门有妖。 他想要去看看,到底是妖要凶一些,还是人要恶一些。 寒洞中。 顾余生让雪猿守在瀑布之外。 他取出腰间酒葫芦。 葫芦沉重无比。 他打开酒塞,里面的桃花酒已呈现星蓝之芒! 他过去踌躇,是因为担心风险,不敢轻易尝试。 可今日之事。 让顾余生彻底断了念想。 秦先生若在,可保他平安。 秦先生远行,只有剑可以保自己。 既然从踏入青云门那一刻就没有了退路。 那就应该勇往直前。 一滴酒入喉。 那星蓝之芒蕴含的恐怖能量,让顾余生身体瞬间如山般沉重。 他感觉到了灵葫酒中的灵气之寒。 身有痛。 但他不在意。 世人以言语伤人,可以痛到灵魂深处。 今酒入喉。 不过是肌骨之痛而已。 入了骨髓。 顾余生依旧隐忍不叫。 他眼中的坚韧,已如青萍山这样高大雄伟。 神秘的灵气被引导入身体的全身骨骼,最先得到淬炼的是四肢,然后是肋骨,脊柱,最后是颅骨。 顾余生咬牙。 他就像以魂观身那样,一点点的看着自己的四肢骨骼上的银光一点点变成金骨,然后四肢的金骨蔓延到肋骨。 他没有惊喜。 他以仇恨替代了痛。 再饮一滴酒。 咬牙坚持,再坚持。 其身上的光,惊动了雪猿,它守在洞口,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 它不明白。 往日平和的主子,身上为何有那么大的戾气。 它曾在那一块石头上修行,坚持也不过是数个时辰。 而顾余生这一次能坚持的时间。 是两天两夜! 除了头颅骨,身体的其他骨骼,已成金色。 那原本沉淀的半壶酒,如今已见底。 顾余生起身。 默默的摸了摸雪猿的头颅。 他给了雪猿一口酒。 雪猿饮了后,忽然全身炸毛,蹦蹦跳跳,一下跳进寒潭之中,暴躁的狂吼着。 “别死了。” 顾余生丢下一句话。 走出寒洞。 他换了一身衣服。 一个人独往凌霄峰。 镇妖塔。 他来了。 古老的封印塔被十八名长老一点点解开,玄机子手持掌门令维持着阵眼。 没有人注意到顾余生的到来。 因为来这里的青云门弟子,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原来妖气,真的存在! 杀戮。 嗜血。 狂乱。 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理智与内心。 这还是镇妖塔还没完全解开封印的前提下。 那一道道玄妙的符文,如雷光闪烁,滋滋作响。 隐约间,镇妖塔中有妖兽的声音传出。 不少弟子面色惨白,已站立不稳。 这时候,站着一动不动的顾余生,看起来有些鹤立鸡群,他并不高,也无宗门名师教导。 可青云门的诸多弟子都在退后。 内心的恐惧,会让身体做出本能的反应。 顾余生没有在人群中寻找那一道倩影。 他不想以第一个进入镇妖塔这种身份来彰显自己的勇气。 尤其是他心中偶有想念的莫姑娘。 他的剑道之路。 绝不可能这么窄! 他来。 就是想要看看妖兽狰狞的样子,是不是也如青云门中那一个个长老嘲笑他父亲时的面容一样丑陋。 轰隆隆! 一道玄妙的符文大门打开。 那是通往镇妖塔的通道。 幽暗,深邃,不见尽头。 玄机子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他的眸子凝视着顾余生,不带任何感情。 顾余生抬头,与之相对。 这个曾经折断他手中木剑的掌门,他心中亦毫无任何感念,那一把耻辱之剑,就是他的伟大手笔。 只是顾余生不知道,如今的青云门弟子,是否从那一把耻辱之剑中寻觅到了斩妖的勇气。 他回头。 看见的只是无数双眼睛凝视着他,嘲笑他,幸灾乐祸的表情。 玄机子想要开口说话。 顾余生已抬起脚,踏出第一步。 他走进镇妖塔中那一条充满未知的路。 玄机子依旧面无表情,他的目光转向楚尘,冷淡的道:“跟上!” 正暗自松一口气的楚尘,听见玄机子的话,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迈着比顾余生更大的步子往前,讥笑道:“他不走,我也会第一个走前面的。” 玄机子目光如深海,一言不发。 他默默看着青云门的弟子跟在楚尘的后面,争先恐后,仿佛他们真的勇往直前,心中无所畏惧。 待那一道门即将关上。 玄机子才缓缓蹋下眼皮,脸上似乎有一丝痛苦和叹息,整个脸色也变得灰白无光。 身为掌门,他庆幸的是,有人走在楚尘的最前面。 他痛苦的是,青云门那么多弟子,皆以楚尘的身份作为勇气,簇拥在后。 可这里是镇妖塔啊。 妖兽可没长势利眼。 它们只知道,修行者的肉,鲜美无比! “掌门等等,我也要进镇妖塔。” 莫晚云缓步走来,她身穿淡雅霓裳,身配玉剑。 玄机子劝道:“莫小姐,此处凶险,还是不要轻易涉险。” 莫晚云拱手道:“掌门,我也是青云门弟子,我其实早就来了,但我内心惧怕妖兽,又怕被人笑话,我现在不太怕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的。” “好吧。” 玄机子继续维持那一道镇妖塔的门。 当莫晚云也进入镇妖塔后,那一道玄妙的大门缓缓闭上。 玄机子站在门前良久,一动也不动。 好一会,他才若有所察般回头,行礼道:“莫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孙女有了自己的主见,我这个当爷爷的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莫凡尘手里握着一本书,却没有闲情去读,他凝望着那一道已经关闭的封印之门,意味深长的道:“会死人的。” 第62章 囚笼之地,拔剑初试妖 凌霄峰。 曲折向上的山路,雷江横背着天纵剑缓缓向上前行,不远处,是那一座已经开启绽放着符文光阵的镇妖塔。 雷江横目光如电,盯着那一座镇妖塔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雷江横回头,只见陆展穿着一件黑色衣服走来。 “雷师兄。” 陆展目光闪烁,作势行礼,雷江横却是冷哼一声,眼中的厌弃毫不掩饰,“这里没有外人,少来这一套,你陆展在我眼里,始终还是那个钻营打孔的外门弟子而已,不要以为凭着一点功绩,当了长老,叫我一声师兄,我就会正眼看你,有事就说。” 面对雷江横无情的语言,陆展却是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他一脸堆笑,掌心一翻,将一个盒子奉在雷江横面前。 “雷师兄,这是我前些日子修复凝元殿无意中发现的一块上元石,用来磨砺剑最合适不过,在下资质愚钝,这东西,还是雷师兄用合适一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 雷江横听见上元石,神色微动,一把将盒子摄取在手上,啪的一下打开,里面有一颗湛蓝的石头发着莹光,雷江横似乎颇为满意,但他依旧看不起眼前的陆展,冷冷的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内心打的什么算盘,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我?你儿子和那个孽种的事,本属于私怨,他们两个人,注定有一个会死,你儿子没能耐,想要耍手段,最好不要被人抓住把柄,你应该知道,青云门的门规乃是三大圣地立下的,身为长老,更是罪加一等。” 陆展眯着眼睛,身体躬着,看起来好似很卑微顺从的样子,他拱手道:“雷师兄,在下只想知道,这一次镇妖塔开的是哪个方位的门,没有别的想法。” 雷江横盯着陆展看了看,陆展也在适时的时候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雷江横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道:“当年顾白走了一条不寻常的路,他的儿子走他老子的路,是一种轮回。” 陆展面色一喜,拱手道:“多谢师兄。” 陆展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转身就往山下走去,他那谄媚的脸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怨毒。 雷江横眯着眼睛,凝望着陆展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拂袖往山上走。 这里的山已经很高。 每走一步,都会有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 强如雷江横,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步履沉重。 他背后的剑嗡嗡作响。 不一会,他的面色就变得惨白无比,豆大的汗水一颗一颗的流下来。 但他没有停下,而是喃喃自语道:“萧让,如今的你,是否也能登上这里,看青云门独特的风景呢?你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雷江横手指掐诀,原本沉在深雪里的脚,重新拔起来,他的眼眸中,出现一个平坦的平台。 对他而言,是个崭新的世界。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都是如此的新奇。 “呵呵呵……” 雷江横得意的笑起来,声音在回荡,笑着笑着,他的表情陡然一僵,因为他看见一块石头。 那石头上,有人长期坐过的痕迹。 不仅如此。 那石头附近的石壁上,还有一道道剑痕。 雷江横整个人,陡然石化在原地,风吹过他的脸颊的头发,凌乱了很久很久。 …… 镇妖塔。 顾余生走在最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气息,腐烂的味道刺鼻,他原本前方会是一片灰暗,但没想到的是,在最上方,有一道耀眼的光柱好似穿透苍穹,下至幽泉。 外面看起来并不大的镇妖塔。 看起来广袤无比。 比他去过的猎妖森林还要大。 但它并非真正的有那么宽阔。 而是镇妖塔自身乃是天地间的一件奇宝,以山峰地脉相连,深深的扎进青萍山,体形如山的妖兽,被封印其中,都会自动变小,实力大减,青云门中并无关于镇妖塔的记载,只知道它比青云门存在的时间还要久。 上方并非真正的苍穹,但却电闪雷鸣,雷云丛生,某些地方,甚至暴雨倾盆。 眼前的一幕幕,完全超出了顾余生的认知。 但他并没有表现得奇怪,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他内心甚至生出古怪的念头,不知这方天地才是世界的样子,还是外面的世界本来就是个天大的囚笼。 光照耀的尽头。 有八道不同的光泽盘旋,如同一个巨大的奇门之阵。 顾余生踏上的那一刻,奇门之阵就在疯狂的旋转,他凝视着不断变化的大阵,心中一直盯着奇门遁甲的生门,他并不精通奇门之术,只不过小时候在小院中时,父亲曾陪玩过这样的迷踪阵当作捉迷藏,他的脚步轻动,始终踏在生门。 奇门之阵速度越来越慢。 眼看着就要停下来,忽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好巧不巧的挤掉了顾余生踏足的生门,八门移转,偏向死门。 “你们就是历练的弟子?老夫乃是天灵峰的长老,负责看守此门,都把宗门令拿出来,我要一一查验。” 说话的是一名老者,此人双眼灰白,皮肤苍老,应该是长期处于阴暗世界。 顾余生拿出宗门令,那老者看了顾余生一眼,说道:“进去,候着,没我的命令不要乱走,谁是楚尘?” 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力量从老者的袖子涌现,他脚下的阵法偏转,一股奇特的传送之力涌现,下一刻,他已出现在一陌生的地方。 准确的说,是一个幽暗场地,四周是阴森幽冷的铁壁和栅栏,他处在正中间的位置,四周是角斗场的布局。 各处都有幽光明亮,唯独顾余生站着的最前方,有一扇黑黝黝的大门紧闭,门的后面,涌动着危险的气息。 嗒。 嗒。 顾余生分不清这是雨落的声音,还是其他人的脚步声。 他抬头凝望,上方的栅栏后面,是刚被传进来的青云门弟子。 咔咔咔! 古老的机关蹿动。 顾余生眉头微皱。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他所处的地方,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隔断,与此同时,楚尘的身影也出现在隔断的另外一边。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们二人在演武场私斗,违反宗门规矩,掌门有言,镇妖塔斩妖试练,你们二人身先士卒,给其他弟子做个示范,我给你们二人提个醒,你们必须战胜妖兽,才有机会从妖兽口中夺得开启角斗场的密门的钥匙。” 那长老的话说完,抬起左右手,手中各自有一把钥匙,有守护的弟子提来两块血淋淋的肉,他将钥匙放进肉中,五指一动,两块肉从顾余生和楚尘两人的头顶飞过,抛进那黑暗的门后方。 嗷! 门的后方,顿时传来阵阵嘶吼声,抢夺声,不同的妖兽声音此起彼伏,其声音之杂乱凶悍,令人头皮发麻。 站在角斗场外面的青云门弟子,听见妖兽的声音,不少人面色惨白。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何为历练了,这是要将妖兽放出来,进行一对一的厮杀? 那门后的妖兽,何其强大? 当真要面临这么残酷的历练了吗! 隔断之侧,楚尘神态自若,他侧看一眼顾余生,阴笑道:“顾余生,你不过是沧澜边陲小镇上的一个泥腿子出身而已,如今却和本皇子同场上阵,你一会就算被妖兽杀死,也会被世人称道,因为我楚尘的存在,顾余生这三个字,偶尔也会被人提起,这一点,你比你那怯弱的父亲幸运得多。” 顾余生目光凝视着前方那一道黑暗幽邃的门,淡淡的道:“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如果真的出身高贵,会被放进囚笼之中?即使你身份真的高贵,又如何呢,还不是如同一只猴子被关进笼子里罢了,谁怯弱,谁勇敢,一会自会见分晓。” 黑暗中,两道幽冥的光浮现。 那不是真正的光。 而是一只妖兽! 它从黑暗的世界中突然间对顾余生发动袭击,锐利的爪子在光影下透着冷光! 一阶妖兽幽虎! 张开的血盆大口,尖牙利齿,伸出的爪子锐利藏风,猛兽出笼,它获得短暂的自由,猎杀的目标,是角斗场中的顾余生。 这一刻。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盯着那凌空的幽虎! 莫晚云也是众人中的一员,她的手放在袖子里,她的眸光一直盯着顾余生,她的嘴唇微动,想要开口,却又怕这样会让顾余生分心。 唰! 顾余生握住的腰间的木剑。 木剑没有出鞘。 但是有剑光闪过。 空中的幽虎诡异般的一分为二。 嘭! 紧接着是沉闷的两道声响。 一阶妖兽,就那么轻飘飘的死在顾余生的两侧,身体左一半,右一半,它的利爪还保持着伸出状态,但它的血,已经染红地面。 血腥气弥漫。 顾余生一步未动。 嘶!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莫晚云嘀咕道:“学会耍酷了。” 虽然嘴里这样腹诽顾余生,她的嘴角却不由地微微上扬,好似是她的杰作一样。 隔栏的另外一侧。 楚尘本来幸灾乐祸的表情,陡然一僵。 他明明离得最近,却看不清顾余生怎么出手的,但那一只幽虎已死。 “不过是一只一阶妖兽而已。” 楚尘对正在寻找钥匙的顾余生嘲弄一句,同一时间,他那边的那一道黑暗之门,同样有两道幽光亮起。 “来吧!” 楚尘拔出他的玄龙剑,声音陡然高亢,尖锐,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吼! 蹿出来的,也是一只幽虎,不过,它处于暴怒状态,浑身毛发倒竖,并没有跃起,而是像一头蛮横的野牛,沿着环形的角斗场陡然奔跑加速,出现在楚尘的身后,一跃而起! 第63章 既然没有 公平,那就以剑护自身 “九皇子,身后!” 一名长老急喝一声,一道锐利的剑气从场外激荡,先一步切断幽虎的利爪,楚尘如梦初醒,猛然反应过来,他手中玄龙剑绽放出华丽的剑光,将幽虎切成数块,其剑尖溢出的强大剑气,如一道龙卷风一样激荡起数丈之高,看起来十分华丽,威力无穷。 “天纵剑诀!” 守护青云门弟子的几名长老,看见楚尘竟然能施展出如此强大的剑气,脸上皆是一惊。 “雷师兄的成名剑术,竟然传给了九皇子!” 听见众长老的惊叹,青云门弟子也是露出浓浓的羡慕,或是暗中嫉妒,这就是天才吗! “九皇子威武!” 突然间,有人高声大喝,说话的,是陆展之子陆晨。 “九皇子厉害!” 立即有云峰的弟子附和。 虽然他们也觉得刚刚是长老提醒,但既然长老都觉得惊奇,他们这些云峰的弟子,也理当夸赞才是。 也有青云门的弟子保持沉默,眼中浮现出一缕失望,他们并非是觉得刚才的事对于顾余生和楚尘来说是否公平,而是暗中可惜,那幽虎没有把楚尘杀死,若是他死了,青云门总会有热闹的。 枯燥的修行,太无聊了,而且楚尘平时也过于嚣张,内心看他不爽的人极多,若他死了,这次入镇妖塔与妖兽厮杀就会被终止。 能有平静的好日子过,总比在刀尖上跳舞要好得多。 “姬长老!” 一名镇守镇妖塔的长老眉头紧锁,很多话,不适合在这个场面说出来,而且刚才姬天成在打开镇妖塔门的时候,并没有与其他长老沟通,而是擅自改变了法阵的传送方位,这种小动作,在平时并不算什么,但镇妖塔十分重要,关乎着青云门的安危,若是有妖兽逃出去,整个青萍州的上万生灵,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然而,姬天成则是冷笑一声,不以为然,淡淡的道:“郭长老,他可是玄龙王朝的皇子,若是出了事,你我都不好交差。” 郭起眉头微皱,看向刚才丢钥匙的那一道黑暗之门,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只是提醒你,做人做事,一定要把一碗水端平。” 说话间,楚尘已从那一只幽虎的腹中找到了钥匙。 他朝另外一边没有寻到钥匙的顾余生笑了笑,嘲弄道:“顾余生,你父亲当年的怯弱,夺走了你一辈子的气运,哈哈哈!” 说完,他打开身后的那一道密门,成功从角斗场走了出来。 此时,偌大的角斗场,只剩下顾余生一人。 “这家伙,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是啊,刚才幽虎的声音最为凶猛,那一块投喂的肉,应该是它抢到了才对,没想到居然没有钥匙,那他还得继续与妖兽厮杀,这一次出来的,会是什么妖兽呢?” 嘶嘶嘶。 下方,突然传出窸窣的声音。 地面上,还是出现长长的幻影交织。 “啊!蛇!” 有青云门的女弟子大声惊呼,显然是天生比较怕蛇。 若是在森林之中的蛇,就算是凶猛的蟒蛇,身为修行者,并不害怕,可关在镇妖塔中的蛇,并不是普通的蛇,它们就算称不上妖兽,也算是凶兽一类,它们的毒牙中藏有剧毒,从某种程度上说,比一阶妖兽还要凶险。 阴影下,一条条毒蛇逐渐显露出它们本来的样子,它们浑身散发出暗红的纹路,宛若火斑一样,它们的头比蛇身要小数倍,蠕动之间,在地面留下一条条长长的火焰之痕。 “炎蟒?”守护镇妖塔的长老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下层的凶兽,怎么会到这一层来?” 说着,就要出手斩蛇。 却被姬天成拦住,他开口说道:“这并不奇怪,上一次镇妖塔异动,各层之间封印的妖兽不免有逃出来的,很多妖兽虽然短暂的逃出来,却被其它强大的妖兽猎杀,这并不算是一件坏事,郭长老若是不放心,可以将此事汇报上去,只不过,想要把所有封印的妖兽回归到原来的笼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郭起眉头紧锁,“此蛇毒性极强,那小子会没命的。” “郭长老,我要提醒你,此蛇并没有超过二阶妖兽的实力,只有超过二阶妖兽,我们才能阻止,你不要忘了,这一次冒着天大的风险打开镇妖塔,是为了让青云门的弟子快速的成长起来,让他们知道外面世界的凶险,而不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下场替他们擦屁股,此子在宗门欲与人比斗,显然是羁傲不训之辈,既然如此,遇见这些蛇,也应该不成问题。” 姬天成说到此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了看身边的长老,轻描淡写道:“若真有危险,你们出手相救,保他一条命就是了。” 话说到这份上,其他长老也不好说什么。 的确,外面的世界,危机重重,身为修行者,随时要有殒命的觉悟。 嘶嘶嘶! 炎蟒从阴暗中蹿出来,它们高高竖起蟒头,吞吐着猩红的信子,炎蟒似乎在顾余生的身上嗅到某种能够让它们快速进阶的力量,它们的身躯陡然变大一截,身上的蛇鳞发出铮亮之光。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一条,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这些炎蟒,足足有十来条,而且那阴暗中还有两道猩红之芒,显然,有一条头蟒在驱使着这些炎蟒。 角斗场中。 顾余生看见出现的炎蟒在躁动不安,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他吞服了一头蟒蛇的蛇胆,让他修为大增,虽然他已经消化完那蛇胆中的能量,但对于这些炎蟒来说,一定是从他的血液中感受到了同类的力量。 “就没有别的妖兽吗?” 顾余生微微摇头,当初他在猎妖森林,猎杀最多的,就是蟒蛇一类的凶兽了。 面对十几条逐渐靠近的炎蟒,顾余生并不后退,而是一步步的向前。 当炎蟒纷纷弹射而起时,他抬起手,指尖一道剑气涌现。 嗤! 无形剑气瞬间穿透十几条蟒蛇的头,将它们的头切下来。 顾余生手一扬,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那阴暗的门后。 那一双腥红的光芒陡然升高,片刻后出现在光影里。 啪嗒啪嗒。 顾余生身后,那些炎蟒的躯体才掉落在地上。 沙。 沙。 沙。 有东西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顾余生从阴暗的那一道门中走出来,手上拖拽着一条长达数十丈的巨型炎蟒。 炎蟒的头已经不见。 还在空中高高飞起,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火弧。 顾余生的手伸进炎蟒,取出一只散发出似琉璃焰火的蛇胆。 啪! 那巨蟒的头才掉落在地。 原本刚刚还在惊呼的青云门弟子,此时一个个都目光呆滞,好似忘记了呼吸。 “小子,把蛇胆交上来!” 姬天成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泛起一抹强烈的贪婪,身为镇守长老,他比谁都清楚,下层羁押的强大妖兽,浑身都是宝,而这炎蟒,本来是在镇妖塔最下面的地心熔岩存活着,平时根本见不到,那琉璃焰状的蛇胆,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服用之后,不惧炎热,不惧冰寒,对于常年在积雪的青萍山修行的人来说,太珍贵了。 第64章 莫姑娘,我在深渊抬头时见过你 “对,把蛇胆交上来!” 其他长老也瞬间反应过来,就差没有直接跳下去抢了。 “我可以给你嘉奖!” 有长老觉得说的太迟,还不如许予顾余生好处。 “抱歉,它是我的。” 顾余生神色平静,那捏在掌心的琉璃焰状的蛇胆,热血从他指尖流下,他抬起手,目光扫过开口的众长老,说道: “你们把钥匙丢进妖兽的嘴里,借此来伸量一个人的胆气与实力,你们想要什么?青云门弟子的生,还是死?” “你们不过是一群肆意践踏他人自尊,轻贱他人性命的虚伪之人罢了,比起妖兽,你们才是残害同门的罪魁祸首,如果你们的规矩就是规矩,那我也想要有自己的规矩!” “不给,就是我的规矩!” “放肆!” 姬天成面色铁青,作势就要飞出去,可顾余生却在这时做出一个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将手上的蛇胆朝那黑暗的大门猛的一抛。 那蛇胆在空中碎裂能量逸散。 轰隆。 轰隆! 那黑暗的大门后面。 数十种不同的妖兽齐齐奔出来,脚步声凌乱沉闷,它们肆意的抢夺,杀戮,眨眼间,整个角斗场都是妖兽的断肢残骸。 这些妖兽,总的加起来有上千之数。 当它们厮杀过后,发现了顾余生这个猎物,一点点的向顾余生围拢。 这时,所有的长老再次沉默。 无一人挺身而出。 顾余生抬起头, 一点点的扬起手中木剑,面对那么多妖兽,此时的顾余生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孤独。 这一刻,连青云门的弟子,都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对顾余生来说过于残忍。 一个人可以死。 但不应该是如此的死法。 原来九皇子那边只有一头妖兽。 而顾余生这边,则是成百上千。 这就是一个死局。 “放我下去。”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众长老看去。 那是一道娇小的身影,她的目光平静,干净,干净到好似洞穿了他们的内心,可以看到他们内心的污垢。 “如果一定是这样的局面,我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力。” 莫晚云走到冰冷的栅栏边缘。 她想要叫那少年的名字,却又忍住。 而那些长老,却依旧鸦雀无声。 无人回答莫晚云。 也无人敢让她下去。 “莫小姐,这不行。” 一名长老微微摇头,随即叹息,他甚至暗中动用了镇妖令,将莫晚云面前的栅栏加固了封印,阻隔了她往下帮助顾余生的任何可能。 下方。 顾余生的声音在回荡,好似从井里传出来的一样: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从一开始,我就不曾拥有资格站在公平的那一端,我知道,那一把钥匙,不过是杀死我的一个合理借口罢了,有人要我顾余生死在这里,像一粒尘埃那样微不足道,想要以我实力不足,运气不好,成为你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没有人可以回答顾余生的话。 或者说,顾余生的问题,他们没法回答。 “呵呵呵!” 顾余生一步向前,他明明站在镇妖塔的光影之下,却仿佛置身于最黑暗的地方。 “有人要我死,那我偏不死。” “我顾余生的命,没那么轻贱。” “妖兽夺不走我的命,你们也夺不走,不就一把钥匙吗?我顾余生有自己的办法取出来!”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 顾余生以阳手握住剑柄,他的目光在那一张张模糊的脸庞上扫过,忽然间,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处,眼睛变得明亮无比。 木剑陡然出鞘! 一道青色的剑光喷薄而出,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一剑斩出。 以心养剑,以神藏剑。 以锋为锐,以气为机! 他没有施展伏天剑。 而是施展剑道修士基本都会的藏剑术。 刹那间,剑气如一道青色的帷幕,它划过前面的空间,刹那间被血光染色,青色的光被红色取代。 伴随着妖兽的哀嚎和挣扎。 无数断肢血肉横飞。 剑光消散。 顾余生的身影一去而回。 手中捏着一把血淋淋的钥匙。 木剑一点点的归鞘。 顾余生淡然的说道:“这一地的妖兽材料,比刚才的蛇胆贵重千倍,万倍,喜欢,拿去就好了。” 那一道密门被打开,钥匙再次扬在空中,丢进了更深的大门背后。 当顾余生的身影一点点的走来时。 莫晚云又一个人走到无人注意的地方,好似刚才她的诉求,从未发生过一样。 青云门弟子下意识的退到两旁,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楚尘的手紧捏着玄龙剑,脸沉如水。 而陆晨,则是不断的哆嗦着身体,用手指着顾余生,一脸的不甘,栽赃道:“顾余生,你敢违背长老的命令!” “我斩妖有错?” 顾余生眯着眼睛。 “要不你也下场试试?” 陆晨面色一白,下意识的摆手。 “好,很好!” 姬天成眼皮跳动,目光闪烁,因为其他长老,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眼前的少年。 姬天成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他震惊的不仅仅是顾余生的实力,而是顾余生居然以这种方式,将他的阴谋给瓦解了。 这么多妖兽。 说没有动手脚。 谁信? 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如今却被暴露在其他长老面前,姬天成忙取出一个巨大的签筒,里面摆放着上千把钥匙,说道:“都别愣着了,每个人挑选一把钥匙,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走出来。” “不要,我不要挑选!” 陆晨被刚才顾余生一吓,又见下方妖兽的尸骸堆积如山,那弥漫的血腥气,让他胆寒。 “他动了手脚,他要把我们都害死!” 姬天成本来恨意全在顾余生身上,而且有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而陆晨的话,则是彻底将他的行为暴露,公布于大众广庭之下。 一时之间,众青云门的弟子都在后退。 他们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去。 “住口!” 姬天成身影一闪,一巴掌打在陆晨的脸上。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违背我的意志,在这里,就得守规矩!” 说完,另外的手猛的一拂,将陆晨给丢进一个关闭的囚笼里。 “啊……救我……放我出去……” 里面很快传来陆晨惊恐的叫声以及妖兽怒吼的声音。 “挑一个,如果你们也不想被我丢进去的话。” 姬天成已经有几分失去理智。 他的目光冰冷扫过,青云门的弟子,不得不上前来,取一把钥匙,希望自己能够有好运,遇见一只弱小的妖兽。 在这期间,其他长老眼神交流,都保持沉默,只不过,他们离姬天成的距离,明显远了一些。 姬天成见其他弟子开始顺从,暗自松一口气,但他另外一只手心扣着一把钥匙,目光在青云门弟子中寻找着谁,眼看着弟子越来越少,姬天成有几分急了。 这时,角落里出现莫晚云的声音:“长老是在找陆晨?” 姬天成目光锐利,当他看见是莫晚云时,脸上堆着笑容:“莫小姐,这个……” 莫晚云抬起纤细的手指,说道:“之前被你丢进去的那个人,就是陆晨。” “什么!” 姬天成面色一变,再顾不得脸面,下意识的就要跑过去,而就在此时,郭长老移步,拦在他的面前,一脸肃然的道:“姬长老,你当真……” “我没有,你别乱说!” 姬天成连忙堆笑,藏在手心的钥匙被他暗中藏匿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郭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偏偏让姬天成再无法前进一步,“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会有那么多妖兽在下方?” “我怎么知道?”姬天成目光闪烁,“郭起,你什么意思,我何处得罪你了吗?” “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你做初一,别人做十五,也算公平,更何况是你自己做的惩罚,理当坚持到底,如若不然,以后这青云门头顶的天,当真就是长期灰暗下去了。” “好,好!” 姬天成猛然甩手。 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 陆晨的死活,他也不管了。 顾余生身旁无人,莫晚云从那签筒中取出一把钥匙,朝顾余生走来,经过顾余生身边时,莫晚云嘴角微扬,一双溜溜的眼睛,与顾余生的目光对了数息。 顾余生小声道:“莫姑娘,我在深渊时,抬头看见过你。” 短短一句话。 让莫晚云握着钥匙的手微抖了一下。 她朝顾余生一笑。 她的笑容,好似在那冰雪中盛开的寒梅一样,触动人心。 顾余生一个人莫名的傻笑着。 这就是拼命都要活下去的意义。 她的笑容,治愈了顾余生。 而顾余生的回应,同样给了莫晚云斩妖的勇气。 只不过,她不说。 顾余生也不说。 外人自然也不知。 “你,跟我来。” 郭起走到顾余生的面前,他的目光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转身背着手前进。 经过一间囚笼时,一只血淋淋的手探了出来。 有长老还是打开了那一道门。 陆晨被拖着出来了,还残余半条命,整个人变得血淋淋的,他的半边脸被妖兽啃咬没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好似这一切,都是顾余生造成的一样。 顾余生内心毫无波澜,跨过他那血淋淋的手。 倘若今日。 他没有仗剑斩妖的本事。 只怕尸骨都会无存吧。 而陆晨这样的,却可以活得一条命。 看着那地上拖拽的长长血痕,顾余生此时更加体会到:人,有时候比妖更可怕。 第65章 有爱无声,少年追寻父亲的身影 顾余生跟在郭起的身后,他并不不知道这位长老的底细,但从刚刚此人的立场来看,至少不是那么坏。 顾余生一路沉默谨慎,他穿过很长很长的走廊,好似这个走廊一直没有尽头,他抬头凝望,依旧看不见塔顶,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古塔,却又像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一路上,他见过苍古的树木被灼烧得只剩下炭黑的躯干,偶尔也会看见一片片雪花飘落,或是白茫茫的世界。 “不必感到惊讶,镇妖塔的神秘,远超你的想象,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圣人的手笔也不为过,有人说青云门不过是守门之户,并不算错,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以为能用剑看清这个世界,但实际上,你所能知道的,也不过是镜中一幻影罢了。” 郭起说到这,放慢脚步,他回头看一眼顾余生,似乎从顾余生的面容上追忆起什么,叹道:“这个世界也很小,小到偌大的青云门,竟无你顾余生容身之地,处处充满算计,波云诡谲,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顾余生没有接话,他并不清楚这位郭长老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热忱,和他说这些不相干的话,顾余生把左手藏在袖中,右手贴着身子。 这样做,能让他遇见意外时第一时间拔剑。 “我见过你的父亲,那是一个整天背着剑,却不忘捏着一本书阅读的异类。”郭起说到这,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用说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吧,青云门中和你父亲同辈的人,要么已经当了长老,要么已经把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一个不合群的人,是不会有好人缘的,即使他没有什么过错,你还小,你可能还不懂真正的人心,当顾白这个名字没有刻在那个碑上,关于他的一切负面,都会落在你的身上,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世界的残酷,就是这么血淋淋的。” 顾余生抬起头,问道:“郭长老为何帮我?” “帮你?” 郭起哂然。 “我只不过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如果非要说帮的话,大概是当年你父亲到镇妖塔历练时,曾赠与我一块昊石,每天太阳升起或是落下的时候,我能看见人间最美的光,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顾余生神色微愣。 郭起忽然加快了脚步,轻描淡写的说道:“谁不曾年轻过呢,只是,人生这一条路,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当年我出山斩妖,遇见妖兽入侵青云镇,因为害怕,转身逃了,同门师兄弟十人,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九人,全死在妖兽的利爪之下,虽然我留下来也绝对会死,但我毕竟苟活了,我被罚在这里守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人间的朝阳升起夕阳落下,所以,当你还有机会看见日升日落的时候,你应该感激,这世上的温暖,还照耀着你。” 郭起停下脚步,他的面前是一道门,门上符文闪耀,他取出一枚特殊的令牌,令牌散发出光,门缓缓打开。 门的后面,是一个独特的房间,有桌子,有书,还有床。 “进去吧,这是你暂时休息的地方。” 郭起站在门口,双手抱怀。 “在镇妖塔,这是最后的避风港,每隔四个时辰,这里的门就会打开,随机出现在镇妖塔的某个地方,有什么妖兽在外面等你,它是喜欢吃素,还是喜欢吃肉,全看个人运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离开的唯一条件,就是用妖灵精华为油,能够点燃桌子上的那一盏灯,当灯亮起的时候,你就会被传送到镇妖塔外。” 听见郭起的话,顾余生看向桌子,果然见到上面有一盏黑乎乎的灯,它的灯座上,铭刻着古老的玄妙符文,不光如此,整个房间中,都有很多类似的符文,有些符文或许是因为时间太长,灵力已经开始消退。 “晚辈明白了。” 顾余生抱拳道。 郭起点点头,他转身时,又回头看顾余生一眼。 “哦,忘了告诉你,这个房间,你父亲也曾待过的。”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错愕,待他还想要问什么时,那位郭起长老已经离开,而且门上面的符文闪耀,一点点的将密室封印,顾余生试了一下,应该是出不去的。 顾余生一个人枯坐在地面上。 他有些面无表情。 目光呆滞。 少年算半个男儿。 男儿对父亲的思念,一向都是含蓄的,沉默的。 如同父亲对儿子的爱一样,沉默多过于倾诉。 少年对父亲的印象,一向是害怕居多,但那种害怕,绝不是畏惧,也不是怕被父亲持着竹条加身。 有时候,竹条加身,总好过于语言上的责怪。 那是一种内心的焦躁不安,生怕父亲失望,生怕父亲难过,生怕父亲沉默的自责。 可是啊。 顾余生在懵懂的岁月,就失去了父亲。 ——那个整天持着书背着剑却从未说过之乎者也,也从未说过大道理、圣人名言的父亲。 甚至。 顾余生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一张曾经沉默多过于说教的脸庞了。 只留给他一个负剑出桃花林的背影。 三年。 顾余生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许多。 可他依旧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很久。 他可以追随父亲的走过的路。 可父亲在前方的背影。 只能永远的留在记忆里。 他明明已经克制着不去想过去的事,不去想已经逝去的父亲。 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张着嘴,无声的嘶哑。 晶莹的泪珠中,他又仿佛看清父亲那模糊的面容。 于是。 顾余生默默的抬起手臂,擦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挤出一张少年坚毅的脸,一个人在房间傻笑了起来。 恍惚中,那一道紧闭的门打开了。 顾余生猛然间起身。 如同小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在房间里玩耍等父亲归来时那样。 他奔跑着走到门口。 迎接他的,却是张牙舞爪的妖兽,那冰冷的爪子,撕裂了顾余生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如一面镜子掉在地上,记忆碎了一地。 “啊!” 顾余生大吼一声。 呛然拔剑。 庞大的剑气宣泄着少年不再压抑的内心。 滚烫的妖兽血液洒满一脸。 他伸手往脸庞一糊。 奔向下一只妖兽。 “啊哈哈哈!” 顾余生肆无忌惮的笑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断的挥舞着手中木剑。 他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逐渐被妖血染红。 如同春天的初开的桃花一样。 殷红而美丽地绽放。 偶尔也会有妖兽的利爪撕裂顾余生的衣服,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他依旧不觉得疼痛。 挥动着手中木剑,直到身体渐渐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 顾余生看见一道光。 他回眸看去。 那是屋里的那一盏灯在照着他,好似让他找到了归家的路。 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往回走。 走到灯前,他看着摇曳的灯花。 并不想离去。 他躺在那一张床上。 困乏的睡去,睡梦中,他的脸上露出少年青涩的笑容。 应该是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第66章 一剑斩三阶雪妖,诡异蓝石头 凌霄峰。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盘坐在一处能够遮蔽风雪的凉亭里,手里捏着一面古老的鉴天八卦镜,那八卦镜中,偶尔会浮现出一道道青云门弟子在镇妖塔中的情况。 当那镜中浮现出一道少年的身影,一剑将一头二阶妖兽穿吼而死时,玄机子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 “竹青,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是的,师父。” 玄机子身后,一穿着青色服饰的青年男子恭敬地回答,此人二十三四左右,是上一届青云门招收的弟子,也是玄机子唯一的亲传弟子,近日下山历练归来,整个人明明还很年轻,却充斥着一股暮气。 “塔中还有多少弟子?” “师父,约莫还有十几人的。”竹青恭敬的回答,并说了一句宽慰玄机子的话,“这一届的师弟师妹们都还不错,弟子记得刚入青云门时,宗门中流传着的都是雷师叔在镇妖塔坚持了三天,斩妖数十,是我等学习和追随的目标。” 玄机子这时回头,打量了竹青一眼。 竹青这才恍然,连忙拱手,低头道:“弟子失言了。” 玄机子淡然道:“有追随的目标和榜样,总是好的,这并没有错,为师当年进入镇妖塔,遇见第三只妖兽,就打不过,差一点殒命其中,你雷师叔剑道造诣极高,如今想必也能轻易斩杀五阶妖兽了,你此番下山历练,可曾遇见凶险?” 青竹笼统回答道:“还好。” 玄机子捻须道:“你持我令你进镇妖塔,凡是还在里面历练的,倘若遇见三阶妖兽,你要出手帮忙。” “是,师父。” 青竹从玄机子手上接过一块特殊的令牌,放在手心看了又看。 他走了几步,顿足道:“师父,刚才那镜中的师弟,究竟是谁,他的剑术,似乎并非传自于雷师叔。” “有个叫楚尘的,才是你雷师叔亲传弟子,此子……顾余生。” 青竹愣了一下,拱手道:“弟子明白了。” 青竹快速奔向镇妖塔。 凉亭中。 玄机子默然起身,双手放在身后,风吹得他袍子猎猎作响。 这时,穿着一身灰色道服的何红念走来,轻声道:“师兄,你已在此吹风三天了,我等修士,虽然不惧风寒,然而似这般吹风拂面,终归是有害的。” 玄机子凝望着远方,意味深长的说道:“师妹,我该如何处置镇妖塔中的那些长老?他们在那种环境下,暗无天日,对青云门总是有功的。” 何红念好似没有听见玄机子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那一面铜镜上,双手微微扣在一起,说道:“师兄,你说他还能坚持几日?听说开塔那天,他一剑斩灭百只妖兽,那位九皇子的天才之名,在那一剑下变得黯淡无光,这些日子,从塔中出来的弟子都在一传十,十传百,议论纷纷,青云门,真的有这样高深的剑术吗?”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我们学不到家罢了。”玄机子回头眺望六峰之间的镇妖碑,意味深长的道,“少年滚烫的心,总是很难浇灭,看来那一把剑,给了他无穷的动力,我原本是要用它激励青云门的更多人,可我没想到,他们却都把那一把剑当作一场笑话,用来贬低那个孩子……也许我当初就不该折断那一把木剑,终究是残忍了一些,师妹,我做错了吗?” 何红念走到玄机子身边,说道:“我昨日收到沧澜国诸地的飞鸽传书,他们请求青云门弟子再出山斩妖,青萍州的其他三派弟子,最近折损颇多,师兄身系整个青云门的未来,看得长远一些,终归是好的,至少,青云门新晋的这一批弟子,还是有不少努力修行的。” “终究有青黄不接的时候。”玄机子叹息一声,走出凉亭,“适当让青云门的弟子下山接一些任务吧,如今还在塔里历练的弟子,出来之后,给他们发放宗门贡献点,让他们再去藏经阁二楼选修行秘籍。” “二楼?” 何红念神色一动。 “师兄,你是说那孩子……已经入煅骨境了?” “青云门弟子那么多,师妹不要总关注一个人。” “是,师兄。” 何红念拱手,师兄没有否认,那就是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修炼速度,也太恐怖了吧! 唉? 师兄为何知道得这么多,难道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那孩子的成长? 镇妖塔。 顾余生手握一把木剑站在雪地中,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三头雪妖,实力很强,达到了二阶顶级的实力,可顾余生并不在意,他看着地面的厚雪和天空簌落的雪花,心中再一次露出古怪的念头,因为他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也随着雪花一样渗透下来。 按理说,一座镇妖塔,四处封印,就算有灵气,也应该从地底出现才对。 为何是在天上。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三只雪妖朝他扑来,这几日,顾余生斩杀的妖兽,多为凶兽一类,而眼前的三只妖兽,则是浑身霜雪覆盖,如同顽石组成的一样,偏偏这三只雪妖好似拥有灵智,居然形成品字阵,将他围在中间,再发动进攻。 顾余生手腕一抖,他手中剑连斩三下,三道剑气分别斩向雪妖。 雪妖并不以速度见长,没有避开顾余生的这一剑,剑气精准的斩在雪妖身上,剑气溢出,星火飞溅,它们的身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并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敏锐的觉察到,它们在恢复伤口时,将周围的灵气也吸纳进体内。 “嗯?”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他身形一闪,避过身侧两只雪妖的夹击,施展身法出现在雪妖的身后,他凝聚剑气,狠狠的一剑斩出。 恐怖的剑气将雪妖劈成两半。 如同石块一样化成两摊。 正当顾余生以为干掉了时,只见另外两只雪妖身上泛起阵阵霜芒,同时向顾余生打出一拳。 恐怖的拳风裹夹着霜雪,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拳劲也极快。 “不好。” 顾余生再次施展身法避开。 身后传来两道闷响,那两道拳风,竟将一块千年霜冰凝结的板块轰出道道裂痕。 “究竟是石妖,还是雪妖?” 顾余生心中惊诧,他这些天遇见各种各样的妖,本已不感到奇怪,可眼前的雪妖,却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就在顾余生避开之时,那两只雪妖站在之前被顾余生斩成两块的雪妖面前,雪妖的身体发出石头摩擦的声音。 眨眼间,它们的身体拔高数尺。 赫然是吸取了那死去的雪妖力量,可这种吸取,并不同于顾余生认知的那种,而是单纯的身体上的融合。 它们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浑厚,好似随时都要突破三阶一样。 顾余生心中感觉到有些不妙,可还是果断的挥剑! 天明地灭!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施展伏天剑诀,剑光晦暗交替,一剑穿透两只雪妖。 轰隆! 恐怖的剑气将两只雪妖斩成两堆碎雪石。 一剑成功,顾余生没有露出欣喜,相反,他眉头微皱,凝视着两堆雪石。 咔咔。 果然,两堆雪石陡然发出牙齿咀嚼般的声音。 它的体积比刚才大了数倍。 彻底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雪妖,它的气息暴涨,赫然已是一只三阶妖兽。 它张开嘴,猛的一吸,天地间的雪花,地面的霜雪,纷纷朝它嘴里涌入,它的气息还在急剧的攀升,身体周围,形成一道自我循环的罡气扰动,强大的压迫感,如迅捷的风吹动着顾余生的面庞,有些生疼生疼的。 “这就是三阶妖兽吗!” 顾余生紧了紧手中木剑,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兴奋,前所未有的战意从他心中升起,都说妖兽每提升一级,实力提升的强度,远超过同阶人族修士,宗门之中,能斩杀三阶妖兽的精锐弟子不少,但能斩杀四阶妖兽的,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妖兽到了五阶,则是整个青云门的修行者,别说斩杀,就连抗衡都做不到。 吭! 突兀间,雪妖猛的一拍身体,无数雪团和罡风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飞来,霎时间狂风乱舞,树木摧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根本来不及躲避。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体内澎湃的灵力注入到木剑之中,木剑身上第一次泛起青芒,浑厚的真元在剑尖璀璨光亮。 “三元五气!” 顾余生全力施展出这一招。 犹自担心威力不足,他青衣之下,全身骨骼泛起金色的光泽。 剑气如环,一叠一叠再一叠,剑势三重山。 剑气与罡气交织。 须臾间就将三阶雪妖的罡风吞没。 青色的剑气拂过前方,那两丈有余的雪妖被剑气吞没。 罡风肆虐过后,周围一片寂静。 持剑戒备,准备再出招的顾余生微微抬起头,眼中露出一抹谨慎,神识散向四周,又看了看地面被剑气犁过的地方,前方再无雪妖的身影。 但有一块蓝色的石头如鸡蛋大小,在地面散发着冷光。 “死……了?” 顾余生神色莫名,等了片刻,走向前方,低头,将那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抓在手上。 一股纯粹的力量,从掌心进入身体。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惊道:“这是什么,妖晶?” 第67章 谁人断魂桥,风雪夜归人 顾余生正好奇间,他感觉到自身周围有明显的元气波动,他凝神看去,只见他所处的那一间密室,桌子上的那一盏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刚刚被顾余生一剑斩为虚无的雪妖,那一团团如雪雾的光影中,有一簇簇妖灵精华被那一盏神秘的灯吸走。 虽然过去顾余生也能感知到那一盏灯的神奇,具有吸走妖兽精魄的能力,可似眼前这般壮观,还是第一次。 顾余生收了剑,快步走到房间,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那一盏激活符文的灯,随着它逐渐变得明亮,墙上的符文也似乎被激活,闪耀着神秘的光芒,那一道门的符文也激活,短暂的封闭。 下一刻,那一盏灯上,绽放出一道道神秘的符文,符文将整个房间激活,在地上形成一个古老的阵。 顾余生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力量涌现,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取,并迅速的流入到骨骼之中,顾余生的身体骨骼上泛起一层光膜,体内的元气也迅速的游走全身经脉,自行的修炼起来。 “这是?”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下意识的催动煅骨诀,他的身体骨骼好似突然间拥有前所未有的活力,从那灯芯中汲取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极为霸道蛮横,横冲直撞。 若是顾余生没有凝练出金骨,只怕骨骼根本受不住这样狂暴的能量。 原本,他只差头颅部分的骨骼没有淬炼成金骨,如今,在这一盏神秘灯汲取妖兽精魄的帮助下顾余生的头颅一点点的淬炼完成,整个人被一团金色的光影包裹,不仅如此,顾余生的肌肤上,还形成一层翠莹的光泽。 当他身体骨骼头颅的银光褪去,金色的光盛到极致之后,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身体陡然一轻,好似在云端翱翔,他的神魂好似突然间从一个混沌的世界苏醒,张望着一个难以分辨前后左右和上下的世界。 他在黑暗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满天的星河,他就像凌空飞度的仙人,一点点的往上飞,忽然间,他看见一座桥,桥的上方,有一座仙阙之门,绽放着七彩之芒。 好似他只要能跨过那一座桥,穿过那一道仙阙之门,就能触及那星河世界。 然而,当他神魂靠近那桥时,他却惊讶的发现,那一座通向仙阙的桥,中间是断裂的,它断得整整齐齐,好像是被一把锐利无比的剑整齐的挥断一样。 顾余生明明感觉到自己可以跨过桥,可他一靠近那一座桥,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被斩断的桥,如同无形的屏障,把他分隔在两个世界,看得见一道宏伟之门,却永远也到不了。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大脑剧痛。 眼前的世界轰然坍塌。 “唔!” 顾余生睁开眼,桌子上的灯芯依旧明亮,他身上的骨骼不仅绽放着金灿之芒,整个身体如一块新打磨的璞玉一般,没有任何瑕疵。 金骨之上有玉骨。 其骨如玉,身若谪仙! 这是顾余生从一本奇书上看见过关于上界仙人的评价。 原本,此时顾余生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凝望着墙上铜中的自己,久久难以平静。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他再次盘坐凝神,让自己强行进入刚才的顿悟状态,这一次,他神魂所处的世界变得灰暗了许多,混沌的世界,好似末日之景一样,但他依旧看见了那一座神秘之桥。 他一点点的催动神魂抵达。 他站在那一座桥前。 凝望着那一座中间被斩断的桥,久久不语。 “为什么?” 顾余生睁开眼,脸上写满浓浓的不甘。 因为那一座桥,是修行者三魂归海的魂桥! 修行者凝结元胎,开脉,煅骨,就是让自己身体强大之后,解脱封印在体内的三魂,让三魂穿过魂桥,回归到本命瓷瓶,就正式踏入凝魂境! 只有凝魂境的修士,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御空飞行,身若鸿,魂之所念,身体可至! 三千术法,可选道而行。 可现在,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魂桥居然是断的。 如果魂桥不是断的,凭他刚才的机缘,甚至可以直接进入凝魂境! “我的魂桥是断的。” 顾余生喃喃自语,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一个人呆滞盘坐,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给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是谁斩断了我的魂桥?” “与长生无缘,与修行无缘?” “不,一定是弄错了。” “一定是我修行还不够。” “或许其他人的魂桥也是和我一样,需要续接起来才对,等我历练之后,出去查阅一下资料,或许煅骨诀最后几页记载进入凝魂境的方法是错的。” 顾余生自我安慰。 他重新盘坐,从灯芯中汲取收集的妖灵精魄。 但很快,那一盏灯暗淡了下去。 他又取出那一块蓝色的晶石,从中汲取更精纯的能量,他的骨骼,逐渐由金骨变成玉骨。 等那一块蓝色晶消耗完时,顾余生除了头颅之外,四肢和肋骨都变成了玉骨。 当密室的门打开时,顾余生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这一次,顾余生遭遇了妖群,有近百之多,而且大多数妖兽,都有二阶的实力,甚至还有一只三阶妖兽。 顾余生像是疯了一样,手持木剑,主动冲进去妖群! 他一个人,包围了近百只妖兽。 剑光涌动,那些二阶妖兽被他斩杀,它们的精魄被灯汲走,那一只三阶妖兽,似乎长了灵智,看见顾余生猎杀了其它弱小的妖兽后,它竟然露出畏惧的神色,打算逃跑,可它没逃出去多远,就被顾余生追上,手中木剑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的斩痕。 这一只三阶妖兽本是皮糙肉厚,以防御见长,却被顾余生以木剑活生生的斩出上百道伤痕,流血而亡。 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竹青感受到强大的气息,以为是哪位弟子遇险,连忙催动密令传送过来,而他来时,只看见顾余生把一只三阶妖兽拖拽着,在地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那三阶妖兽明明还有一口气在,一双如铜铃的眼睛中透着无比绝望和惊恐。 那一道门关上,竹青眉头紧皱。 好一会,他才用手中剑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流出来。 “不是幻觉。” 他喃喃自语,随后挠头,嘀咕道:“我疯了,还是他疯了?三阶妖兽……难道我看错了?” 竹青一脸茫然,随后眼睛一亮,恍然地拍了拍后脑勺:“对了,一定是因为镇妖塔的镇妖之力,削弱了妖兽的力量,不行,我得去找一只试试……不能白来一趟,嗯,以我目前的实力,或许可以找一只削弱过的四阶妖兽练练手,打不过,我就跑,万一打过了,也可以获得丰厚的宗门贡献点数,连那些长老也要眼红吧。” 这位青云门掌门亲传弟子,催动掌门给的神秘令牌,寻找他狩猎的目标妖兽去了。 …… 青萍州边境,细雪霏霏,那通往仙葫州的官道旁,已经开了几十年的茶肆隐没在雪林间若隐若现,偶尔有一缕青烟从烟囱中冒起,冉冉升空后被冷气吞没。 破旧的门背后,满脸皱纹的卖茶翁拢着手,身体靠在门框上,一动也不动,他一双浑浊的目光仰望着远方,青萍山的巍峨和高耸,总是要在屋檐下观看才显得更加神秘与壮阔。 灰暗的天空有一道剑光乍现,随后东西横贯,天空陡然一暗,地面的雪无风自动,高高的苍穹深处,有一只展翅百里的巨妖翅膀陡然断裂一只,向青萍山深处的山脉坠落,那掉落的翅膀很快燃起一团火焰,消隐不见。 地面轻微的晃动了几下。 没过一会,天真的黯淡下去了。 整个世界安静得出奇。 卖茶翁起身点燃挂在墙上的油灯。 没有把门关上,他把充满草木霜的黑壶悬挂在火盆上,往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火盆上的茶壶水早已烧开,水顺着壶嘴沸跳着流出。 又过了一会。 外面才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只手先是扶在小院的门扉上,稳了稳身形,才缓步走来,负剑的秦酒,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的大氅,嘴里冒着冷气。 卖茶翁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看秦酒把大氅认真挂在墙上,抖落肩头的雪花,颇有诗意的开口道:“你一个整天与剑为生的人,也学那些读书人一样,做一回风雪夜归人?可惜我这一壶好水,烧老了。” 秦酒坐在火炭边,一言不发,他好似很冷,整个人快缩进火盆了,他又摘下墙上的大氅披在肩头,这才仿佛舒服了一些,缓缓吐出一口霜寒之气。 卖茶翁给秦酒倒了一碗热茶。 秦酒端起来,手抖得厉害,茶水洒落不少,才把茶送进嘴里。 喝完茶,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卖茶翁把茶碗放在火盆边,加了些厚重的茶叶,用炭火把茶叶烤得快燃起来,才把水倒进碗里,抬头看一眼秦酒,不慌不忙的道:“你的剑变钝了,一只七阶大妖王而已,不应该啊。” “放屁!”那个在顾余生面前从未说过脏话的秦酒,突然破口大骂,他的眉毛很快扭在一起,一只手放在腹部,鲜血顺着他手指溢出,“想我秦酒,以剑为傲,却被人以剑偷袭……老伙计,你知道吗?三年前那只大妖,不仅进阶八境,还化为人形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是被人差使的奴仆而已,接下来的事,我管不住了,我可能快死了。” “死在哪都行,别死在我茶馆。” 卖茶翁五指扣住茶碗,那茶碗中的茶水咕咕咕作响,很快冒起湛蓝色的焰火,递到秦酒的面前。 “喝了它。” 秦酒抬起眼皮。 卖茶翁冷笑道:“没毒,老东西,别人我还舍不得呢。” 第68章 夜下对谈陈年事,镇妖塔历练之末 秦酒这才把茶喝下去,脸色好了许多。 卖茶翁伸手摸了摸秦酒身上的大氅,啧啧称奇道:“好料子啊,仙葫州的棉麻,敬亭山的冰丝,沧澜国七秀坊的手艺,光是一块布,就得上百银子了,你一个连酒都吃不起的人,哪来的钱?” 秦酒有些嫌弃的挪了挪大氅,生怕卖茶翁那黑黝黝的手给弄脏了,他用手抚摸几遍,疑惑道:“真有这么贵重?” “当然,我卖茶几十年,自食其力,凭良心做事,这几十年攒下来的钱,也就够买这么一块布吧。”卖茶翁看一眼秦酒的表情,愕然道:“不对,别人送的?姘头?” “胡说八道,我弟子送的。” 秦酒说到这,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卖茶翁却是忽然将碗丢在地上,脸上有几分怒意,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要问问你,这一年时间未到,你怎么就走了呢?来,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若是我不满意,今晚这茶钱,我可就要昧良心了。” 面对发怒的卖茶翁,秦酒神色忽然一暗,双手拢在袖子里,半响沉默,然后又理了理披在肩头的氅衣,一双眸子变得空洞无比,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他是我行走天下以来,遇见最好的少年,最努力的少年,最善良的少年,最尊师重道的少年,他叫顾余生,你别忘记了。” “嗯?” 卖茶翁注意到秦酒神色不太对,越发好奇。 “不就是出了几只了不起的妖兽吗,你给我捎个信,我替你走一趟,也是可以的嘛,你秦酒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出剑必染血,好不容易收个弟子,却提前跑路,这算什么?” 秦酒起身,一个人走到门槛,对着风雪坐下来,任由风雪吹打他苍老的面庞,他一点点的拉拢肩头的氅衣,整个人越发沧桑了起来,他凝望着黑夜下的远方青萍山,低声道:“老乔,这方世界的升龙柱被人斩断后,还有人见过天上的世界吗?” 卖茶翁点点头。 “这世界很大,总有那么一些惊才艳艳之辈的,即使升龙柱断了,飞仙台毁了,依旧有人可以凭虚御空,抵达苍穹深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秦酒的声音再次变得低沉,他开口问道:“那你说,如果一个人的魂桥断了,三魂还有机会飞过那一道天堑吗?” 哐嘡。 卖茶翁的手不小心把悬在火盆上的茶壶打翻,他一脸惊诧。 “你再说一次。” 秦酒叹息道:“那孩子的魂桥是断的,我原本除了教剑之外,还想教他其他一些东西的,可当我发现这个结果时,只教了他一套剑法,我教了他很多普通人应该懂的朴素道理,这样的我,根本当不起师父之名,他叫我一声秦先生,我便会愧疚一次,唉,这人啊,越老,越活回去啦。” 卖茶翁久久不语,火盆里的光在他眼里闪烁。 秦酒听不见回应,重新走进屋,坐在火塘边,把茶壶扶起来挂着,见卖茶翁一动不动,秦酒恍然,急道:“不对,老乔,你有事瞒着我,难道你知道点什么?那孩子的魂桥,不是天生的,是后天所致?还有,你对那孩子也太过于关心了,我斩妖出青萍那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关于那孩子,不,关于顾白……你别不说话,哑巴了?” “我劝你不要问,我知道的不多,就算知道的,也不会告诉你。” 卖茶翁捻了捻墙上的灯芯,整个人恢复了平静,淡然道:“其实魂桥断了也没什么,就如那登天之路一样,总归有一条路是通的,无非是要绕些弯路,多吃一些苦而已,你一个修剑的,应该比我明白这一点。” “剑道这条路太艰辛了。”秦酒叹惋,有些不甘的追问道,“老乔,你走过那么多的路,见过那么多的人,难道没有法子补救?” “有的。” 卖茶翁开口道。 秦酒见卖茶翁吞吞吐吐,眉毛一竖。 “在三大圣地?是不是?凭我手中剑,也不是不可以走这一趟。” 卖茶翁轻轻摇头。 “你手中剑的确可以解决很多事,可偏偏这一件事,你是无能为力的,魂桥续接的法子,在圣院书山,那个地方的人,你得罪了大半,这一趟,你就是走了,也不会有结果。” “圣院书山?” 秦酒愣了愣,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卖茶翁眼睛瞪大。 “你疯了?我告诉你,别乱来啊,以你现在的身子骨,去圣院书山,就是送死。” “谁说我要去了?” 秦酒把卖茶翁扣在地上的茶碗捡起来,放在手心,也不管碗里的灰,倒了一碗热茶,舒心的饮起来。 这一次,轮到卖茶翁一脸不爽和好奇。 “老秦,你有种憋着,别告诉老子!” 秦酒见卖茶翁急了,才缓缓开口道:“青萍山的桃花开得不错,有一枝最为独特,那小子若是有那个缘分,终究会一步步发现问题,并去解决掉的,现在嘛,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就是最好的状态,而且,那小子在剑道上的天赋奇佳,慢慢的沉淀下来,心无旁骛的做一件事,未必是坏事。” …… 青萍山,凌霄峰。 凉亭。 掌门玄机子双目微阖。 其他峰的峰主和长老,也都在凉亭里默默的站着。 云峰峰主雷江横站得笔直,在他身后,九皇子楚尘似乎刚刚出来不久,身上还染着妖血,他手上的玄龙剑还在滴血,他整个人充斥着戾气,杀意,短短的五天,他看起来实力提升极大。 镇压塔历练五天,生存五天。 完全打破了雷江横当初在镇压塔三天的记录。 若是平时,雷江横自然是高兴的,楚尘是他得意的亲传弟子,他将自己最得意的剑诀都传授给了楚尘,若有朝一日楚尘回到玄龙王朝,获得势力拥戴,那他自然也会面上有光,身份地位大大的提升。 可现在,他却眉头紧皱。 因为这一届青云门弟子中,还有两人没有出镇妖塔。 一人,是圣院书山的莫晚云。 一人,是桃花林中的顾余生。 对于莫晚云能在镇妖塔待那么久,雷江横并不觉得奇怪,一个大儒的孙女,身份在那摆着,肯定是有很多保命的手段。 雷江横在意的是顾余生。 这几日。 青云门都在诉说着关于顾余生一剑斩百妖的事迹。 虽然很多人描述这件事有夸大的成分,可雷江横心中一直有两件事需要确认,那天在演武场上,究竟是那小子硬接下了他的一剑,还是掌门出手化去那一剑。 这一件事对雷江横来说很重要,因为他要确认的第二件事,就是比凌霄峰更高的青萍山那一处平坦之地,究竟是谁在那练剑,又是谁,可以在那么高的地方指导练剑。 这两件事若真的关联在一起。 那岂不是意味着,青云真正的天才,是顾余生? 如果真是这样,他在楚尘身上的押注的一切,岂不是都成为梦幻泡影? “掌门师兄,有人出来了!” 有长老开口。 只见镇妖塔上方有一道漩涡出现,莫晚云从里面传出来,她一袭白衣,身上干干净净,脸上也没有任何历经厮杀后的疲惫,就像是出去玩了一趟,还没睡醒一样。 可她身上的气息,却是十分的浑厚精纯,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体骨骼显兆出骨泽芒光,让人一眼看出,她凝练出了金骨! “师妹,恭喜你,收了个好弟子。” 玄机子先是松一口气,随即朝何红念恭贺。 何红念嗖的一下飞出去,将莫晚云从空中接下来,脸上满是喜爱。 “晚云,没有受伤吧?” 莫晚云点点头,“师父,我很好。” 这一声师父,让何红念仿佛年轻了几岁,清修几年的道心,也有些动摇。 而青云门的长老,在恭贺之余,也有些酸楚羡慕。 云峰,落尘峰,都有好苗子。 可惜这些好事,没落在自己身上。 “掌门,是不是该彻底关闭镇妖塔了。” 就在众长老都表面上喜滋滋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出现。 第69章 顾余生这孩子,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说话的,正是在镇妖塔中开启封印大门时,动了手脚的守塔长老姬天成。 其实在场的长老都明白,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只不过,他们要看掌门的态度,不是说顾余生不重要,而是顾余生的命,没有掌门的态度重要。 主要是萧让继任青云门掌门以来,许多决定,让在场的长老都看不透,加上青云门这几年外出斩妖,战死的青云门弟子实在太多,许多长老也害怕,万一有一天,这种事情落到他们头上。 名字刻在碑上是一种荣耀。 但他们希望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让别人的名字刻在碑上, 他们在碑前瞻仰英魂,才是最好的结局。 人都是有私心的。 青云门的长老也不例外。 玄机子不说话,凉亭的氛围有些诡异。 因为他的沉默,也代表着一定的态度。 好在此时,镇妖塔有一道身影凌空出现,腋下还夹着一名弟子,须臾间就已飞到凉亭。 “掌门,不好了,快救救竹青师侄。” “嗯?” 本来古井无波的萧让,听见他的亲传弟子受伤,脸上露出一抹意外和关切。 他忙转过身来,袖子一拂,将竹青放在地上,众长老也围过来,细细打量,只见竹青满身伤痕,四肢上全是妖兽的利爪撕裂的伤口,腹部更是掏开一个血洞。 若非他运气好,那血洞再偏左一些,绝计活不成了。 “让我来。” 何红念半蹲下来,她摘下手腕的一串青檀佛珠,五指掐诀,掌心之中出现翠绿之芒,掌心贴在竹青腹部的血洞位置,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又有落尘峰的两名女长老凑过来帮忙处理四肢的伤口。 片刻后,竹青幽幽醒来。 何红念缓缓起身,重新把青檀珠放在手腕,默默退到无人的地方,她的脸色微白,神色平静,默默礼佛。 云峰峰主雷江横和数名核心长老见竹青在短短的半盏茶时间里竟然恢复了大半,看何红念的目光皆是意外,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位不显山水的同门,竟然会如此玄妙的神通。 而她刚刚施展的妙手回春,在青云门的诸多典籍中,并没有记载,甚至这种手法,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师……师父,诸位师叔伯。” 竹青醒来,眼中依旧挂着残留的惊恐。 “竹青,怎么回事?” 玄机子眉头皱着,他对竹青的实力,比较清楚,上一届弟子中,以落尘峰的萧木清,竹青等数人天赋最好,如今已是凝魂境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入合道境了。就算放眼整个沧澜国,也算是少有的天才,外加历练这些年,按理说,遇见三阶妖兽,斩杀没有问题,遇见四阶妖兽,就算不敌,也能从容逃走。 面对师尊的询问以及众长老的目光,竹青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沉默不语,他似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顾师弟出来了吗?” “怎么?难道你是救他受的伤?” 雷江横突然开口质问。 “不……不是,是我……我……唉……” 竹青羞愧的低下头,为了师尊的面子,他只能把真相藏在心里,牙齿敲碎了往肚子里吞。 其实说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去挑战了一头四阶妖兽,然后被四阶妖兽全方位吊打,差点连命都丢了。 若是当着众长老说出此事,本来是一件很勇敢的事,可竹青误判了形势,他以为顾余生能虐杀三阶妖兽,那他也能虐杀四阶妖兽。 现实狠狠的给他一巴掌。 丢了大半条命。 竹青吞吞吐吐,玄机子哪还不懂自家弟子的心思,他轻咳一声,说道:“下去好生疗养,近期就不要修行了。” “是,师父。” 竹青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师父,诸位师叔伯,顾师弟应该还能在里面坚持数日,时间到了,我想他就会自己出来的。” “还能坚持数日?” 姬天成目光闪烁,这小子,还真是生命顽强啊,难道在里面有什么奇遇?回想那一天顾余生在角斗场的表现,姬天成后背沁出冷汗,他看一眼冷着脸的雷江横,装作随意的道:“那岂不是比雷师弟当初坚持的时间要久?” “哼。” 雷江横冷哼一声,没有开口回应,姬天成这种小手段小心机,他能看不出来?只是,看出来了,依旧觉得被无形中扇了一巴掌。 “好了,镇妖塔这边这几日加强一下警戒,不要放松,耐心的等着就是了,不是也还有其他一些弟子至今没有消息吗?总不能彻底把他们封在塔里面,散了吧。” 玄机子面色和善,众长老拱手行礼,各自散了。 姬天成这时也要走,玄机子却开口道:“姬长老,你等一下。” 姬天成面色微变,还是老实的留下下来。 待众长老都走远了,玄机子才负手而立,缓缓道:“姬长老,我记得你比我进青云门还早二十年,是也不是?” 姬天成脸上渐渐露出傲色,回应道:“是啊,和我同年入青云门的人,大多都战死了,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当世天才,最后都殒命于妖兽爪下,我虽然岁数长一些,在青云门颇有资历,可这几十年,后辈在地位上超过我的,不在少数。” “说起来,我也算姬长老的晚辈了。”玄机子抬起手,对姬天成拱手,“我身为掌门,托大一些,叫你一声姬师兄。” 姬天成脸上堆着笑,没有避开虚礼,还是捻须受了。 “哪里哪里,师弟,你太见外了。” 玄机子行礼后,忽然一脸严肃,沉声说道:“姬师兄既然年长,当知道世道之艰,青云门存在一年,就是一年的历史,而抒写青云门过去的人,应是青云门的后生,倘若有朝一日,青云门最后一位弟子也战死了,那块镇妖碑上纵然有千万名字,也无人会每年清明时节祭酒一杯了吧?” 姬天成猛然间感觉到玄机子身上的气息冰冷,他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看未必,姬师兄,我问你,你镇守镇妖塔,为何要存私心,谋私利?暗害后辈?” 玄机子的声音陡然高亢。 姬天成吓得后退一步,连忙否认:“萧师弟,不,掌门,这是子虚乌有的事,你不要听信门中的闲言碎语!” “事到如今,姬师兄还不承认吗?” 玄机子取出一面铜镜,置于身前,让姬天成自己打量那一面铜镜,铜镜中,正浮现出当日开塔之时,顾余生一剑斩百妖的画面。 “监天镜?” 姬天成先是一惊,随即目光闪烁,似在思量着怎么解释。 玄机子目光如凝,不给姬天成辩白的机会,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随后狠下心来,沉声道:“姬师兄,师弟我给你做了一个抉择。” “抉……抉择?” 姬天成瞪大眼睛,眼前的萧让,他更看不透了。 “什么抉择!” 玄机子眼珠透着血丝,咬牙道:“姬师兄,你去镇妖塔,斩杀妖兽,一直斩,斩到你落下最后一口气,我会替你整理遗容,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供后人瞻仰,每年清明,我也会为你上一炷香,斩妖而死,是我辈修行者最高的荣耀。” “不!” “萧让,你疯了!” 姬天成连连后退,眼睛瞪大,脸上布满恐惧,表情逐渐狰狞,扭曲。 “凭什么?萧让,凭什么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是,没错,我是收了某个人的好处,的确动了一些手脚,但那又如何?这些年,我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与妖兽相伴,宗门的资源,何曾多给我过半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玄机子眉头皱着。 并不说话。 姬天成停下脚步,声音变得尖锐了起来。 “凭什么我就犯了那么一小点点的错,你就把我逼到这步境地?宗门的长老,他们平时当真都一心为宗门,处事没有私心吗?” “凭什么你可以当着那么多青云门弟子,可以对顾白之子呵责,冷眼相待,甚至折断他的木剑,借此警示其他弟子,就不许我在他身上获得那么一点点利益?” “萧让,你是掌门,不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维护着所谓青云门的门楣,顾白当年与你是莫逆之交吧?你不一样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既然他的儿子你看不顺眼,我替你料理了,为什么我反而错了呢?” “你要我死,我不服!” 玄机子仰望着灰暗的苍穹,淡淡的说道:“姬师兄,你误会了很多事,我不怪你,我也不会向你解释,但有一点你忘记了,顾余生他就算没有加入六峰,依旧穿着我青云门的服饰,那他就是我青云门的弟子,倘若有一天妖兽来袭,无论青云门之中,有多少人以他为耻,我依旧会以剑斩妖,护得他一时的安全,没有别的理由,就因为他是青云门的弟子!” “而你呢?姬师兄,你忘了初心,你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同门,残害后辈,我只不过是依照青云门的门规对你处置而已,而且,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了,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不,我拒绝!” 姬天成咬牙,面色阴鸷,冷笑道:“萧让,你还当青云门还有三大圣地庇护着?你还以为你这个掌门,真的有过去那么尊贵?你要知道,宗门之中,比你优秀的人大有人在,比你修为高深的,比比皆是, 你,当年也不过是自囚与桃花林的一个外门弟子罢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掌门了,宗门的数百长老,对你不服的人很多,你不知道吗!” 说到这,姬天成忽然反手一掏,取出两把子母剑握在手上。 “萧让,收回刚才的话,我当你是开了个玩笑,你还是你的掌门,而我,依旧是青云门的长老!” 说话间,姬天成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澎湃的灵力环绕在子母剑上,他的头顶,形成一个灵力漩涡,魂桥,本命瓶绽放着光芒。 腹部丹田,有假丹虚显。 “归一境圆满吗?” 玄机子喃喃自语,表情似乎更加痛苦了。 “没错!” “你以为这些年我在镇妖塔一无所获吗?” 姬天成哈哈哈的笑起来。 “我毕竟比你早入门二十年,雷江横惊才艳艳又如何,他未必至我这般境界修为!如今的青云门,人才凋敝,你忍心让一个有几率突破至金丹的长老赴死吗?” “萧让,你贵为掌门,修为也未必至此吧?你有资格让我死吗?” 玄机子神色变得平静无比,他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上一次镇妖塔妖兽暴走,姬师兄也动了手脚?究竟是谁?能告诉我吗?” 姬天成面色一变,身上忽然泛起一阵青光,朝青云门山外遁去。 “唉。” 玄机子脸上的痛苦消散,下一瞬他身影原地消失。 待他出现时,已截住先一步逃走的姬天成。 姬天成眼中露出一抹狠辣,手中双剑绽放出强大的剑芒,陡然间,将萧让给裹夹了进去。 “萧让,本来我不想杀你的,但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凌霄峰上方。 一团剑影如簇,闪耀在六峰上方。 不过数息之间,就消失无踪。 “你……” 桃花林中,姬天成面色惨白,一步步的往前艰难挪动,他眼睛瞪大,低头看着心口的细密的剑口,他嘴角溢出一口鲜血,不甘的说道:“萧让,原来所有人都小看了你……你……既然有如此实力,完全护得住……为何……” “上路吧,姬师兄。” 玄机子的身影落在姬天成后面,表情有几分萧索。 “可惜了,你的名字本来该刻在那一块碑上的。” “还有啊,你记住了,顾余生这孩子,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第70章 归来时风雪同行,苍穹深处的隐秘 镇妖塔内。 顾余生在密室里呆坐,距离发现自己魂桥断裂已过去数天,在这几天里,他不断的猎杀妖兽,有近十只三阶妖兽被他猎杀,不是每一只妖兽都能凝结出妖晶,可也有六块之多,他利用妖晶和那一盏灯收集的妖兽精魄疯狂的强化自己骨骼,修行之快,可谓一日千里。 可顾余生每次回归到密室,都会重新去沟通自己的魂桥,那一处断裂的魂桥,宛若天堑一样,始终攀不过去,顾余生内心有过急躁,有过不安和不甘。 但经过几日的厮杀,数次与妖兽激斗历经生死,让他无限体会到生命活着的意义。 他珍视自己的性命,心态也渐渐的平和下来。 封闭之时,他就会取出木剑来,在灯前静坐。 手中的木剑,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他想起秦先生说过的话,剑道之路,本身就是孤寂的,崎岖的。 “就算我此生真的无法将三魂飞过魂桥,我还有剑!我绝不会在剑道这条路上停下来。” 顾余生暗暗咬牙。 他凝望着散发出光的灯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一条路不通,一定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达到彼岸,只不过是我的认知限制了自己而已。” 那一盏灯,在顾余生的眼中闪烁,他从腰间解下葫芦,轻轻嘬一口酒,手中灵葫,在灯影下苍翠无比,上面平时看不见的符文,变得清晰无比。 那投在墙上的葫影,宛若一个瓶子。 “本命瓶。”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关于修行境界的认知:凝魂境,是将三魂纳入本命瓶,下一个合道境,是将三魂与本命瓶形成玄妙联系,最后三魂归一,是为归一境。 “三魂无法到达彼岸,就无法找到自己的本命瓶,倘若这葫芦是我的本命瓶就好了。” 顾余生凝视着手中葫芦,忽然,他的身体陡然一震,眼睛在瞬间变得明亮! 整个人唰的一下站起来。 “对呀,既然我的三魂无法飞过魂桥,那我就找到一个东西替代自己的本命瓶。” 想到此。 顾余生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 他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一扫内心的阴霾。 此刻,他不想再在镇妖塔历练了,只想出去找到一本凝魂境的秘籍,尽快将灵葫芦替代为自己的本命瓶。 顾余生将手伸向桌子上的那一盏神秘符文之灯,只要他激活这一盏灯,就会被传到镇妖塔外去。 当手握住灯盏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一道神奇的光将自己包裹住,短距离的传送之感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周围,被那灯盏上的符文攀爬。 不过就在顾余生快要传送出去之时,顾余生惊奇的发现,那光照中不断闪耀的符文,好似引导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从苍穹上界涌来,穿透镇妖塔的结界,这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瞬间穿透他的神海,好似要将一块神秘的烙印打在他的神魂深处。 然而,那一股神秘的力量也未能穿透那断裂的魂桥,被撕裂消散。 轰! 一股剧痛传来。 顾余生只觉大脑中有一道惊雷炸开,整个人迷迷糊糊,几乎昏死过去。 但他凭借着坚强的意志,以一道剑气刺穿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保持清醒。 即便如此,当顾余生被传至外面时,并没有人前来接他。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从高高的镇妖塔坠落。 就在顾余生快落地之时,一道倩影出现,袖中飞出长长的云袖,把他下坠的势卸去,平安落在地上。 顾余生昏沉的目光中,看见莫晚云正看向自己,双眉飞剑,双手杵腰,“我还以为你在里面住上瘾了呢。” “莫姑娘。” 顾余生面色惨白。 莫晚云见到顾余生这般,连忙上前来,说道:“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走得动么?我可不能背你啊。” 莫晚云说完,伸出一只手。 “可以搭我肩上。” 顾余生轻轻摇头。 “我能行。” “拿来吧。”莫晚云把顾余生的手拽过去,搀扶着他往前走,扁嘴道:“早点出来不就好了吗?” “谢谢。” 顾余生只觉自己气息紊乱,整个人轻飘飘的。 跟着莫晚云走了一段,前方,却出现一道身影,他就站在路中间,双手负着,一动不动。 “掌门。” 莫晚云偷偷松开顾余生的手,又怕他站立不稳,另外一只手放在顾余生的身后,而顾余生则在这时微微往一旁走了一步,生怕连累莫晚云。 顾余生抬头看着玄机子,并没有开口。 一个曾经折断他木剑的人,这仇,他早就记在心里了。 玄机子的目光在顾余生身上扫过,忽然抬起手,一道青色的灵光打在顾余生身上,神色冷淡的说道:“九天,你的确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不过年轻人要懂得珍惜自己的命,先回去养伤,宗门奖赏若有你的,不会少。” 玄机子说完,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顾余生站在原地。 他体内紊乱的气息变得平和,神魂之伤,也恢复了大半。 顾余生不明白。 这个一向严厉,又对他十分看不上眼的掌门,为何今日没有为难他。 “莫姑娘,我先回去了,改天我请你吃美鱼汤。” “我还是送你到桃花林吧。”莫晚云吐了一口霜寒之气,搓了搓小手,“走啦,这天可冷着呢。” “嗯。” 顾余生轻轻点头。 风雪正浓,两人走在青云小道,任由雪花纷飞也不理。 一路来到桃花林,霜棱压桃枝,银装素裹。 莫晚云也不急着离开,又跟了顾余生一程。 雪花终是落下来,霜白了她的华发,她那眉间飘动的落雪,清约盛过飞花,偶尔颦落娥眉,眉宇奇绝。 隆冬正盛。 山谷空悠悠,雪落有声而静,偶尔有几声啼鴂,似在怨初春不临。 溪水之畔,竹子垂下千丝万缕凝霜。 寒风吹来,青叶起舞回雪。 这条路顾余生行了多次。 而今,却是两个人在行。 他低下头,穿过竹林拱圆,回头看莫姑娘。 却见莫晚云早已在他身侧,也弯着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她带着几分嗔怒:“看什么看?” 顾余生思忖道:“有些像入洞房。” 咚! 顾余生的后脑勺被敲了一爆栗子:“走快点!” 顾余生只觉大脑如古钟,被狠狠的敲了一下,嗡嗡嗡作响。 他推开久未开的门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莫姑娘,进来坐。” “不了,我去见爷爷,我骗他在落尘峰修行呢,耽搁了好几天。” 莫晚云袖子一抬,脚下轻舞起风,她的身影若惊鸿般消失在桃花林。 顾余生微微一怔。 难道莫姑娘在镇妖塔外等了他很多天? 顾余生在院子里淋了会雪,才一个人走进房间,点燃火盆,屋里渐渐有了温度,他一个人静养了很久,才渐渐恢复精力。 夜晚。 顾余生一个人独坐在门槛上,凝望着镇妖塔方向,黑夜下的镇妖塔,越看越像个囚笼。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传送时那诡异的一幕。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魂桥断了,修行之路好似被斩断。 可冥冥之中,断裂的魂桥,又好像救了他一次。 顾余生看着苍穹,一颗星辰也不见,只有黑暗暗的天空,他喃喃自语道:“那一道烙印,究竟来自于何处?我们究竟是活在真实的世界里,还是生活在一个无形的笼子里?” 顾余生的内心深处,从此藏下一个天大的秘密,种下怀疑的种子。 无法攀登的青萍山,镇妖塔中的小世界,苍穹深处的那一只眼,还有那诡异般的出现在神海深处的神秘之手。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头顶的这一片天,是不是真的苍穹。 第71章 莫晚云顿悟入凝魂境,顾余生换令入经阁 桃花小峰。 那一枝寒梅又开,屏风尽头,一池暖泉凝烟,画眉鸟栖枝入雪,啼叫婉转。 莫晚云凭窗而立,素手低卷帘栊,眉黛颦浅,双眸生盼,独倚青山阑干,袭一身罗绮莺绣,腰肢窈窕,绝世而独立。 她盈走玉泉,观烟霞叠嶂,鱼游静潭,双鱼并游,首尾而回,宛若太极,忽而心有触动,眉间朱砂隐现,三魂出姿,以云雾为魂桥,寻得本命瓶。 一时顿悟,竟入凝魂境界! 正在殿内观书的大儒莫凡尘心有所感,身形一晃,出现在庭院之中。 莫凡尘手持玉书,捻须而笑,神色间颇为满意,可就在此时,他凝观莫晚云的魂桥尽头,面色狂变,书生之态肃然而怒,袖口一抬,一只鹤笔光亮如灿,玉书成文,金科玉蚪化符,凝成一个古老的圣人之字,遥遥一挥,如飞花入镜般贴在莫晚云的本命瓶上。 那本命瓶上的翠绿之光如凝脂白玉,滴溜溜旋转之后,上面的残缺之处消散,隐没于莫晚云的神海之中。 莫晚云睁开眼,宛若大梦初醒,恍然道:“爷爷?” 莫凡尘瘫坐于地,袖子一摆,有些后怕的说道:“好险,好险啊。” 莫晚云眉头微蹙,“爷爷,我刚才有所思,有所念,故而莫名入境,终成修行者,难道有什么坏处?” 莫凡尘神色复杂,叹道:“万年前,文圣在敬亭山大梦一场而得道飞升,世间书生皆求朝闻道,夕死足矣,是为求顿悟之妙,修行者寻三千世界,有人寻求长生,有人寻找本心,然而从古至今,随愿者寥寥,圣人云,朝菌不知晦朔,蟪(hui)蛄不知春秋,以之度人,不外如是,你观景而入境,这本是一场天大的机缘,然而天道无常,常夺人之造化,凡逆天而行者,未必全是福,晚云呐,你在镇妖塔中,可曾觉察到异常之处?” 莫晚云轻轻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两只手的手指绕缠,低声道:“爷爷总逼着我的读书,我向来贪睡,只在镇妖塔中贪睡了几天,那密室的门打开时,遇见一地被人杀过的妖兽,足有百只,我引了一些精魄入魂灯,就这么出来了。” 莫凡尘闻言,先是眉毛一挑,随后久久不语,好一会才叹息一声,“你啊,也老大不小的了,世俗之子,十五而立,皇室贵胄,十八而冠,喜欢玩闹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些才是。” 莫晚云初入凝魂境,整个人的气质提升,飘然若仙,她走到阁内,将一条未编织好的束带拿起,惊奇道:“爷爷,你这些日子编织束带,难道是要给谁冠礼?谁有那么大的面子呀,书山那么多人,可都没享受过这般殊荣。” 莫凡尘生怕莫晚云把那束带弄坏,连忙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上,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不过是受人之托,不得不这么做罢了,对方非得我搞点排场,你说这不是耽搁我读书吗?” 莫晚云眼睛大而明亮,追问道:“谁啊?” 莫凡尘指了指桃花林,意味深长的道:“还能是谁?桃花林中顾余生呗,一个人啊,总不能一辈子处在低谷,叫花子还有三天年呢,幸运总会有眷顾的时候,这不,好事落他头上了。” “啊?” 莫晚云失神站在原地,贝齿微咬。 莫凡尘注意到孙女的失态,负手站在窗边,说道:“晚云,前些日子,你没有在落尘峰修炼,而是在镇妖塔等那小子吧?” “我……没有。” 莫晚云眨了眨眼。 莫凡尘沉默片刻,肃然道:“晚云,听爷爷的,以后离那小子远一点。” “为什么?” 莫晚云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听话就是了。” 莫晚云贝齿一咬。 “这件事,我偏要问为什么,爷爷,你读的书都有山高了,难道你心中也有一座成见大山,比你读过的书还要高?” 莫凡尘缓缓闭上眼,说道:“你和谁都行,唯独和他不行。” “为什么?” 莫晚云的脚尖微微后退一步,倔强道:“难道爷爷也和青云门的诸多长老一样,眼中沾满尘俗?爷爷难道忘了吗?我也曾是尘世中微小的尘埃,在雪中漫行挨饿,只因为我后来成了莫家的子孙,沐浴了圣院书山的浩然之光?所以我真的就变得高贵了?” “不是这样的,孩子,你听我说。” 莫凡尘转过身来,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顾余生……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这世上的人,大多数因为平凡而不幸,而他,注定不幸而平凡,有人宁愿牺牲自己一生的名节守护他的平凡,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本该如此,他是父母的心尖肉,你又何曾不是呢?听爷爷一句劝,离他远一些。” 莫晚云双眼如雾,抿嘴道:“我不懂,爷爷,你说的这些道理太大了,我也不想懂。” “以后你会懂的。” 莫晚云迷雾的眼中流出清泪两滴,转身捂脸道:“我以后也不想懂。” 莫凡尘似乎也有些上头,又疼又恼,脱口道:“那我告诉你,顾余生的魂桥是断的,他这一辈子,注定当不了修行者,他只能是个平凡的人,你刚才也应该感应到了,你的本命瓶上有上界的烙印,它是上界的恩赐,也是上界的枷锁,他若不逆天而行,尚有生路,若他逆天而行,此生必殒命无常!” 莫晚云娇躯一颤,呆坐在阁内,静坐无声,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他都已经那么苦了,青云门那么小,有那么多人在嘲笑他,想要欺负他,踩上一脚两脚,以此为乐,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有天罚?难道老天瞎眼了?如果是这样,我恨透了这天!” 莫凡尘神色也有些苍老,他开口道:“不明白的是我才对,读了一辈子的书,就不明白,天下那么多人,你偏偏对把那小子看进了心,待来年花开,我为他束冠之后,我就带你回书山,再也不来青萍山了。” 莫晚云神色清清。 开口道:“那我也要羽簪,不必到十八。” “胡闹!” …… 桃花林。 小院。 顾余生正在静坐观剑。 忽然一只青鸟落梅花树上,那青鸟毛色鲜艳,竟口吐人言,对顾余生道:“小子,你的宗门奖励到了。” 说完,青鸟嘴喙中泛起青光,竟是凭空从嘴喙中吐出一张新制作的宗门令,以爪向顾余生抛来。 “接好!” 青鸟在顾余生的头顶盘旋一圈,腾飞而起,俶尔消失不见,梅花枝头,只留下雪泥鸿爪之痕。 顾余生手握宗门令,总觉得宗门令要比之前的沉了一些,上面的符文也更加玄妙复杂。 顾余生凝视片刻,神色微动,他身影在雪林间山洞,很快来到凌霄峰藏经阁前。 戍守的长老依旧是当初那人。 远远的看见顾余生站在门口,竟也来了些精神,朝顾余生招招手。 “那小子,进来,进来。” 顾余生缓步走进藏经阁。 镇守藏经阁的长老一脸笑意的问道:“听说你在镇妖塔待了九天?” 顾余生点点头。 藏经阁的长老又追问道:“有人说你一剑斩百妖?” 顾余生认真道:“是。” 藏经阁长老的笑容消失,仿佛第一次见顾余生一样,上下打量。 “长高了不少啊,来寻修炼秘籍?” 顾余生说道:“找几本凝魂境的秘籍回去修行。” “嗯。” 长老点点头,好似又变得浑浑噩噩的,忽然,他睁开眼,一脸难以置信:“凝魂境?你是说,你要找凝魂境的秘籍?” 顾余生把宗门令递过去。 “长老看看有没有足够的宗门贡献点数。” 镇守藏经阁的长老正一脸诧异,随手把宗门令接过去,用手垫了垫,他的眼皮一跳,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宗门令,人猛的一个激灵,他将宗门放进一个符文笼罩的暗格,好一会才拿出来,神色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了指藏经阁的楼梯。 “上去,上去找……” “谢谢。” 顾余生拿起宗门令,往二楼走去。 戍守在门口的弟子走进来,想要开口询问,长老却抬起手,“别说话,我先静静。” 第72章 青莲化生,再现龙族修炼功法 这是顾余生第二次来藏经阁,与第一次相比,他携带的宗门令不同,虽然镇守在这里的长老看他的眼神依旧有些不太对,可他毕竟走上了二楼。 他没忘记第一次来时,挑选功法时的捉襟见肘,左右比对,反复斟酌。 如今,却如此的顺利。 可他的心依旧有些沉重。 魂桥断裂之事,是他心中一大隐忧。 他虽然想到用灵葫替代的灵感,可真正修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毕竟人的魂魄,一旦离体,无法久存。 顾余生自然寄希望于在藏经阁的万千秘籍中找到相关的修炼门道。 看着藏经阁二楼的万千秘籍,顾余生压下心中的忐忑,一本一本的寻找。 关于凝魂境的秘籍并不太多,因为三大圣地关于神魂凝练的观点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三魂跃魂桥而觉醒本命瓶,魂身相接,则身轻如鸿,契合天地,御空飞行,凌空摄物,只是寻常之事。 顾余生寻找了数百本秘籍,都是大体上差不多的。 这些秘籍虽然帮不到顾余生解决魂桥之难。 但他还是慎重的挑选三本传承于三大圣地凝魂境修炼功法。 打算再仔细三选一。 三本秘籍当中,一本是蓬莱圣地的秘籍《紫气诀》,这门修行秘籍,可以引紫气强化天地人三魂,修炼难度极大。 第二本秘籍是白玉京圣地的《青莲化生》,青莲诀中提到可以将以三魂化莲生,瓣瓣各不同,寄魂于青莲,魂可通天彻底,无所不能。 最后一本则是万佛圣地的《菩提三谒》,天地人三魂,让天魂至净土,地魂下入化界,人魂守肉身。 可以说,三本凝魂境的秘籍,都是跨入凝魂境后潜力无限的天品功法。 三本的后续功法,都可以使得修行者最终成金丹,孕元婴而入修行八境。 没有解封的这三本秘籍,顾余生无法窥其修炼的具体内容,可关于封卷上的介绍,依旧让顾余生心中澎湃,如今的青云门虽然人才凋敝,可从这些修行之书可以看出,曾经的青云门,何其强大,可以入八境的秘籍,只放于藏经阁二层。 金丹境,元婴境,对顾余生来说何其遥远,可青云门的那镇妖碑上,这样的天才人物何止千人,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陨落于妖族之战中。 “妖族,到底强大到何种地步?” 顾余生观手上三本秘籍,不由地发出感慨。 他若魂桥未断,有自信在修行之路上追赶前人。 可如今,他却前路坎坷。 “三大圣地修行者以万计,千百年来,则多如恒沙,难道就没有一人如我这般魂桥断裂吗?” 顾余生哂然,余光处,一本陈旧的书落于不起眼的书架上,那书本已然泛黄,光影照耀,书的页面上,以符文为印,苍龙潜于渊之态,以符文化龙,栩栩如生,一道天堑为屏,以苍穹为笼,好似困龙与渊,再难腾空,仔细看去,那龙上似有三根魂钉扎身,好似被彻底降服,可那苍龙双目如电,傲视苍穹,不羁于囚困之境。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的瞳孔剧烈一缩,那困龙之局,不正是如自己这般境地? 他用有些颤抖的手将书拿在手上,失去光照的秘籍,上面只写着平平无奇的《青龙魂》三个字。 顾余生又把那书置于架子上,那光照下的符文又重新变得明亮无比。 顾余生暗自惊讶,这才恍然明悟,他并非是能懂那书页上的符文之道,而是那书页上的字,乃是上古龙族文字。 青云门中,并没有长老认识这种文字。 顾余生眉头微皱,镇妖碑下,有蓬莱逍遥圣君留下的苍龙诀,是古老的龙族文字,藏经阁的一楼,也有这种上古龙族的文字编撰成的修行秘籍,如今在二楼,他又找到了,另外,莫晚云当初携带的那一本书籍中的七个龙族文字和图案,如今依旧在他大脑深处潜藏。 而关于上古龙族的记载,青云门的诸多藏书中,则是一片空白。 机缘? 巧合? 顾余生并不太相信这种飘渺的缘分。 对他而言,更多的是疑惑。 当初父亲得到的那一块神秘龟壳,上面的龙族文字,他为何会识得?而且天下诸国那么多文字,偏偏要自己务必牢牢记住龙族的文字。 这背后一定有深意。 直觉告诉顾余生,这本秘籍,他必须带走。 接下来,顾余生在二楼中寻找了一本关于凝练本命剑的秘籍。 他将五本书带到一楼看守长老面前。 先将三本三大圣地的秘籍递上去,拱手道:“前辈,请问这三本秘籍,宗门的诸多师兄和先贤,选择修炼最多的是哪一本?” 镇守长老目光落在三本秘籍上,惊奇的看了看顾余生,又看了看殿外的夕阳,似乎在嘀咕顾余生挑选秘籍又花费这么长时间。 长老本来有些不耐,可他似想起什么,开口道:“三本都很少。” 顾余生一脸疑惑,说道:“为何?” “这其一嘛,这三本秘籍,都是天品功法,需要五千点宗门贡献点,一般弟子,根本攒不了那么多,当然,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能斩百妖,五千点算不得什么。” 镇守长老说到这,顿了顿,说道:“这其二嘛,青云门虽然绝大多数传承都来自于三大圣地,可三大圣地的功法,修炼条件极为苛刻,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赋,悟性,更重要的是,三大圣地处于天地间元气最为纯净,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青云门曾发生过数百次与妖族之间的大战,整个青萍山,都充斥着妖族残余的戾气,妖气,不适合修炼。” “多谢解惑。” 顾余生心中有些古怪,这长老上一次来,还极为冷淡,今日反倒有些热忱过度了,他刚才发问,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要转移注意力,将另外一本秘籍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带出去。 “时间也还早,我劝你重新去挑选一本好练一点的,凝魂境最重要的是三魂跃魂桥,觉醒本命瓶。” 顾余生开口道:“我想试试自己行不行。” 顾余生在三本秘籍之间反复倒腾两遍,抽出白玉京的《青莲化生》,将另外一本《本命剑解》和《青龙魂》连着宗门令一起递过去。 镇守长老目光落在《本命剑解》上,说道:“以你的修为,如今兑换这一门剑道功法,为时尚早了吧?” 顾余生没有回答。 镇守长老见顾余生没有解释,拿起顾余生的宗门令,消去宗门令中对应的宗门贡献点,又将三本秘籍上的封印解除,随后脸上露出一些肉疼,“入镇妖塔一遭,捡到一万宗门贡献点,连我也有些眼红,我需得在此枯守五年,你倒是大方,三本秘籍,几乎用尽,也罢,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烦劳了。” 顾余生拿着三本秘籍,走出藏经阁。 片刻后,戍守的一名弟子上前来,目光闪烁,言语间依旧有讥讽:“人人都有向往圣地的梦,青云门弟子中,每一届都有这样的人,以为挑选了三大圣地的功法,就可以有机会入圣地,真是可笑,师叔就不应该劝那小子,等他以后知道宗门贡献点难赚的时候,就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了。” 镇守长老目光看一眼说话的弟子,沉声道:“你在此地看门已三年了吧?” 戍守弟子恭敬道:“是。” “三年时间,不短了,你几乎每日都能见到进出这里的青云门弟子或者长老,他们有人天资聪慧,有人资质愚钝,遇见天资聪颖之辈,你自笑脸相迎,愚钝之辈,从不忘背后说风凉话,每每别人选了功法,你总要点评几句,可你曾见过,刚入青云门的弟子,就可以获得上万宗门贡献点的人?你当真以为只是对新人的嘉奖,才让他成为幸运儿?你知不知道,他没有入六峰,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凭自己的本事?镇妖塔是什么凶险之地,你也是经历过的,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那戍守弟子忙低下头。 “晚辈知错了。” 片刻后,他又抬起来,嘀咕道:“上次那小子来的时候,你也笑了的,师叔难道也是有品格之人?” 镇守长老闻言,勃然大怒,袖子一挥,那弟子仓惶飞出去,狠狠摔在地面。 殿内传来那镇守长老叹息声: “世人多随波逐流,老夫的确是个俗人,我笑,是因为顾白为青云门之耻,让我青云门蒙羞,他也算个修行者,不敢拔剑斩妖也就算了,忍看儿子受尽世人白眼,岂不是天性凉薄之人?” “我笑顾余生,不过是随了顾白凉薄之心,似他那般人物,却曾经有幸在仙葫州参加斩妖文会,仰望天上谪仙,我这人心眼小,容不得自己被别人压过一头。” “我嘲笑宗门同门,何尝不是笑我浊于世俗,同流合污,也学会虚伪市侩罢了,你什么阅历,脸上带讽,那可真是看人够低贱的,年轻人,心胸宽广一些才好……虽然老夫做不到!” …… 第73章 炼化灵葫,以灵葫芦为本命瓶 深夜,桃花林小院中,灯盏微黄,桌子前,顾余生放下那一本《青龙魂》,眼中露出一抹欣喜,虽然这本书中并没有直接提到魂桥断裂的续接之法,但它里面的修炼内容,却和开脉虬龙术一脉相承,这本秘籍中,还曾提及一件隐秘之事,上古时期,苍古神龙被神明剥夺龙魂,抽离龙筋,连龙珠也被夺走,只得一缕真魂本源逃脱,最后以真龙血脉化为人形,开脉,煅骨而凝魂,再次腾空。 至于里面的凝魂之法,则又稍有不同,龙无本命瓶,以三块龙鳞为引,藏龙魂于其中,历经千载,终化真身。 顾余生从这篇青龙魂中获得启发,他以灵葫替代本命瓶的想法,绝对行得通。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将灵葫炼化,与自身心意相通。 青龙魂中提到一门古老的化鳞之法,极为玄妙,顾余生打算先尝试一下。 若是行不通,再去藏经阁或者天工峰寻找锻造和炼器方面的秘籍。 顾余生心中推演数遍,深思无错,觉得可行,一番准备后,悄然来到寒洞,他行事谨慎,让雪猿守在瀑布后方的洞口,又不让它轻易的出去,以免被人发现。 做完这些后,顾余生取下腰间的葫芦置放于那一块冰冷的石头上。 青龙魂中记载的炼器之法,极为粗暴,以龙族强大的血气包裹即可将天下间诸多宝物炼化,血脉相融。 顾余生不觉得自己有那样强大的血脉,可他依旧愿意尝试,一是因为他凝练的元胎品质超凡,二则是在开脉境的时候已打通十二条经脉,自身的血气也比较旺盛,加上全身骨骼都已化玉,镇妖塔的九天,他吸收了上千妖兽的精魄,体质远强于同境界的其他修士。 顾余生以元气包裹灵葫,灵葫上泛起翠绿的光芒,隐约中,上方有先天符文在闪耀,顾余生虽然目力惊人,可依旧看不清那符文的具体形状,只是隐约觉得与龙族的符文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心神一动,他想起当初莫晚云给他看的那七个龙族文字,其中一个文字,就与灵葫中的一道符文有几分相同,他催动体内的元气,灵台中冥想那一个龙符。 双手扣于灵葫前,尝试着一点点的炼化它。 嗡! 灵葫在顾余生尝试炼化之时,陡然泛起一阵青光,一下将顾余生包裹进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就感觉到体内的血气正一点点的流入灵葫之中,这一幕,如同当初灵葫吸取那一只神秘的桃妖时一样,让顾余生心中猛的一惊,他本能的想要逃脱,然而,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似乎永远不可能跨过的魂桥天堑。 他明白过来,他的修行之路,原本就崎岖难行,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想到这,顾余生盘坐着,控制着体内的血气与元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到灵葫中,并一点点的感应灵葫的器灵,因为他记得父亲说过,万物有灵,越是玄妙的天地奇物,越有可能孕育出器灵,若能获得器灵的认可,即可与宝物血脉相连。 可是,顾余生的神魂尝试与灵葫沟通时,只觉灵葫的世界混沌一片,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感应到任何器灵的存在。 虽然如此,灵葫汲取顾余生血气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将顾余生吸干一般。 顾余生暗自咬牙,他虽然丹田中元气充沛,并且以元精化灵,可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一时三刻,就会失去自我意识。 “难道行不通吗?” 顾余生心中微微有些动摇。 他双手掐诀,以龙族的炼器方式炼化灵葫,随着他血气注入的越来越多,顾余生隐约感应到灵葫中出现金色的光影,如一条金色的虚龙。 有些焦躁的顾余生仿佛看见一点点希望,他将自身的天,地,人三魂飞向金色的虚龙。 当三魂抵达金色的龙影时,那一条龙一化为三,一条升空,一条化人,另外一条则堕入黑暗的混沌世界。 嗡! 顾余生的身体,此时忽然泛起阵阵金光,那寒潭中溢出的灵气,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样,蜂拥没入顾余生的眉心。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灵葫中的世界逐渐变得明亮,他操控着人魂在这方奇特的世界漫游,他希望能找到器灵,并且驯服它,可任凭他遨游,依旧无法触摸不到葫芦中的世界尽头,仿佛这一方面世界,也是一方宇宙一般,看不到边。 顾余生心中一动。 他以天魂升苍穹,想要看看这方世界,是不是也有一座魂桥。 他的天魂不断的上升,最后,他看见一个神奇的台子,那台子如莲花金座一样,上方有九霄宫阙,甚至有仙音袅袅。 那种真实之感,让顾余生感到震撼无比。 隐约中,顾余生好似看见那金座正中,有沉睡的青影,它似感应到有人到来,忽然睁开眼,往顾余生方向看了一眼。 轰隆! 顾余生的天魂虽然为龙形,却依旧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缠绕,往下不断坠落。 “沉睡的器灵。” 顾余生喃喃自语,此刻,他看见原本属于自己的血脉之气不断的为那莲花金座提供能量,那青色的器灵贪婪的享受着,青光越来越盛。 “哼。” 顾余生心中升起一股不甘和战意。 刹那间,那坠落深渊的地魂,人魂飞来,与天魂三魂合一,凝练出顾余生的样子。 顾余生心神一动,手中竟然凝练出一把无形之剑。 他凌空飞影,朝那莲花金座飞去。 他以神魂之体施展伏天剑诀——森罗万象! 刹那间,那莲花金座上方,皆是万剑之影,如此威能和恐怖的剑象,连顾余生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在这方世界,自己可以完全施展出伏天剑诀的威力来? 那一道青影也似乎有自己的灵智,它如人一样被吓了一跳。 似乎在骂骂咧咧,它先是凌空打出一道青霞之光,阻止了绝大多数的剑影,可那顾余生这一招森罗万象,剑之影,源源不绝! 那灵葫青影发出古怪的声音,陡然间化作一个灵葫的模样,没入金莲中没了身影。 顾余生顾不得许多,他以三魂飞向那金莲座,刹那间,他好似掌控了这一方灵葫世界。 轰隆隆! 他原本看起来无比神秘的仙家宫阙,忽然电闪雷鸣,不断崩塌,好似有一道光影从那宫阙中飞出来,化作一名神秘的巡守者,他陡然睁开眼,好似捕捉到顾余生的方位,神秘的世界,遥远的苍穹,他好似能一步而至。 可偏偏,那一座断裂的魂桥,又诡异般的出现,将那一神秘巡守者吞噬,绞碎。 那巡守者泯灭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一股精纯无比的灵气好似从苍穹洒下,如同人间一场甘露。 他兴奋之余,神魂竟然可以根据他领悟的龙族之语和龙族之符化作一条幼龙,不断遨游,吞噬着这股精纯的灵气。 原本,那躲在金莲下方的青影,也偷偷冒出个脑袋,它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智慧,如贪吃的孩子砸吧砸吧嘴 ,又生怕顾余生再以剑灭它。 “我不会害你。” 顾余生与那青影说道。 那一道青影显然没有轻易相信顾余生,可那苍穹中不断溢洒的灵气,很多落进黑暗无边的世界,它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化作灵葫的样子,头上长出几片葫芦藤叶,汲取着精纯的灵气。 顾余生一边以灵气滋养自己的三魂,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灵葫的器灵,天地降生了灵智,我魂桥之路被斩断,只能借魂于这方世界,再觅长生大道,你若是相信我,把这方世界许我一处容魂之地,待他日我重新接好魂桥,寻回自己的本命瓶,我就会离开这方世界。”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以后我每天都会来此以魂练剑。” 器灵想了想,点点头,从那金莲中摘下三片,丢给顾余生。 顾余生的天地人三魂有莲花可托,刹那间,他好似掌控这方世界一样,天地间的灵气在涌入葫芦后,他可以直接以神魂吸取葫芦中吸纳的灵气。 器灵似乎有些不开心,瘫倒在莲花金座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气,然后好似玩累了,咕咕咕的沉入莲花中,没了身影。 顾余生在那三瓣莲花烙印上自己的三魂印记后,他心神一动,神魂回到身体当中。 他缓缓睁开眼。 却被寒洞中的光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寒潭中的水,不知何时已干枯,原本这一方灵力充沛的密地,再没有半点寒气,那守护在洞口的雪猿,更是抓耳挠腮,急得首尾原地转圈。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惊奇的是,他手中的灵葫,好似小了一圈,变成了青翠色,它上面有三道纹路如莲花瓣一样。 顾余生明白,那是自己的三魂烙印。 灵葫的葫口打开,原本盛装在里面的酒,已经不见,但顾余生知道,并不是酒真正的消失了,而是灵葫中,像是突然间开辟出了一个奇异空间,空间虽然没有他所处的世界那么大,但也和这方寒洞差不多大小。 它可以储纳万物了! 轰隆! 就在顾余生惊愕间,寒洞外竟然有闪电破空。 隆冬惊雷! 青云门上方苍穹黑云卷动,无比厚重的云层上方,似乎有漩涡直达苍穹。 雪猿吓得瑟瑟发抖,浑身毛发炸裂。 而顾余生则是站在瀑布边缘,若有所思:难道他神魂中浮现的断桥,那一道上界巡守者的身影,是谪仙神念所化?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这灵葫,究竟是什么宝物,连上界仙人都有所感应吗?” 顾余生眉头紧锁,他凝视着灵葫上的三道烙印,心中想着将它隐藏,它竟真的一点点的消隐藏匿起来。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顾余生本以为炼化灵葫替代为自己的本命瓶,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可没想到,他催动那青龙魂中记载的龙族功法,竟然一次就成功了,虽然他感觉到自己现在血气亏空得厉害,可那魂桥撕裂的神魂洒落的天地灵气,又极大的滋养了他的身体。 “身无魂缚,则身体打破天地桎梏,可御空飞行,我这算不算入凝魂境了呢?” 顾余生心神一动,尝试着御空飞行,嗖的一下,他的身影就出现在百丈开外,顾余生回头凝望,眼中再次露出一抹错愕,他本想和青云门的其他弟子一样御空飞行,然而却下意识的施展出苍龙诀,这门身法,莫名的突破,进入第二层,苍龙出渊。 第74章 又是一年春风来,不见桃花叠次开 黑夜。 天空电闪雷鸣。 青云门某间密室中,正在盘坐着修行的陆展忽然睁开眼,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每当闪电划破长空时,他的身体都会剧烈的哆嗦一下。 那窗外有一座嶙峋的假山,十分精美,闪电划破黑夜映照在那假山上时,宛如一张神秘的脸,向他诡异的笑着。 “别过来!” 陆展好似吓破了胆,一下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汗水嘀嗒嘀嗒。 片刻后,他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掌将那假山拍去一角。 “该死的。” 陆展阴沉着脸重新走向密室,他的影子在闪电光影下投进密室。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那地上的影子突然变成两道。 陆展的身体陡然僵住。 下一瞬,他看向黑暗的墙壁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面,咚咚咚作响。 “别杀我,别杀我!” 好一会,陆展才抬起头,他的双眸中,有一道幽影晦暗不明。 密室中,那一道幽影的目光落在陆展身上,有窃窃之语在回荡。 陆展先是目光中充满惊恐,骇然,可随后,他的脸上渐渐露出挣扎,纠结,最后狠下心来,嘴角也不由地扬起,额头贴在地面,无比顺从。 当天空中的雷云散去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翌日清晨,陆家的老管家在推开密室的门,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震惊和惊恐,下意识的后退。 “老……老爷。” 管家浑身哆嗦,低着头。 片刻后,陆展从里面走出来,阴森森的道:“你刚刚都看见了什么?” “没……没什么,老爷,我老了,老眼昏花了。” 陆展眯着眼睛,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假山上,沉着脸,说道:“把这些破石头运出去,以后我在的地方,不准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是。” “陆晨的伤养得如何了?” “老爷……少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他的元胎损伤,元气泄露,修行之路……另外,他的面容已毁,只怕以后天下女子见到……” “哼!” 陆展目光锐利,掌心一翻,取出一个奇特的瓶子,交给管家,阴恻恻的道:“你亲自给少爷服下。” “老爷,这是……” “药,一种能让我儿重新获得强大力量的药!” 陆展说完,身形一闪,竟是原地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 老管家虽然不是青云门人,却也是有修为的,见到陆展变得修为深不可测,脸上并无半点高兴,反而是惊恐无比,他在原地想了想,竟是忽然取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舌头割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哑巴! 桃花林小院。 顾余生正感受着身体的细微变化,他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冷静下来,他虽然能够感觉到灵葫与自己之间的神妙联系,但毕竟灵葫不是他神海中先天孕育的本命瓶,虽然他将三魂寄于灵葫,让身体暂时打破了天地桎梏,看似可以顺利的突破以后的境界,可始终还是自身觉醒本命瓶有着细微的差别。 将三魂寄于灵葫,本身就带着一定的风险,倘若灵葫被人夺走,或是灵葫受到损伤,他自身的神魂也会受到牵连,至少也会修为大跌。 不过顾余生想到了一个补救的办法,那就是继续对灵葫进行炼化,把它炼化成自己的本命之器,让它可以与身体相融,不过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水磨工夫,而且顾余生一心向往剑道,并不想在这条路上分太多的心思。 寄魂于灵葫,本身就是权宜之计,顾余生并没有放弃修复自身魂桥的念头,待他日寻找到办法,他一定会将魂桥续接,到那时,再将三魂移入自身的神海本命瓶,这样虽然会绕诸多弯路,但顾余生并没有任何气馁。 一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三魂在这灵葫中,可以得到很好的蕴养,这灵葫本身的神奇之处,他用神魂就可以感知到。 二则是将自身的三魂置于灵葫,可以遮蔽气息,让人难以察觉他真实的修为境界,毕竟元胎,开脉,到煅骨,这三个境界,属于开辟自身,就算修为境界较高的修士,在自身没有显露元胎之气,体表经脉之显,或是骨骼之泽时,在不动用某些神识一类的秘术或是天眼术,是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修为的,只能推测个大概。 可一旦进入凝魂境就不一样了。 先天或是后天打破桎梏的身体,会因为与天地间形成交互,从而可以从气机上轻易判断出修为的境界。 自从那一次突破元胎一品以及在镇妖塔中无意中窥探到苍穹的诡异之处后,顾余生的内心甚至有些怀疑,凡人在踏入修行之路之初,凝结元胎,好像是刻意对修行者的保护,用以屏蔽天机,然而,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气机的显兆,就再也难以遮掩了。 “不知道只有我突破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诡秘之事,还是其他人也有。” 顾余生回头看向那灵气枯竭的寒洞,以及仰望电闪雷鸣数个时辰还未停歇的天空,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这天明明那么高,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不过,顾余生也明白,以他今时今日的能力,在青云门,也最多能够自保而已,就算这方世界真暗藏着什么诡秘和危机,也不是他现在能够左右的。 一步步的提升自我,向前行,向着内心笃定的目标靠近,才是当前要做的事。 那一本从藏经阁内找到《青莲化生诀》他还没有时间看,连剑道真解也没有参悟,顾余生只觉时间紧迫,根本不够用。 恨不得时间慢点,再慢点。 接下来的两月,顾余生将自己关在小院之中,很少出门,偶尔能看见他在小院中练剑的身影,或是坐在小院的井边看着桃花小峰发会儿呆。 当青萍山的积雪消融,春风初来,往年本应该露出桃花朵的桃树,却意外的推迟。 不止是顾余生小院中的 桃花久久不开,就连青萍山脚下的桃花,到四月都没有绽放的迹象。 这一日,桃花林边界,青云门的太上长老柳元折断一根桃枝,细细端详片刻,好一会后,他深邃的目光中露出一抹隐忧,身体一淡,下一瞬出现在青云门掌门修炼的禁地。 “师伯,你怎么来了。” 一道古老的石门打开,玄机子从里面走出来,数月时间,玄机子看起来轻减了许多,面容有些疲倦。 柳元一脸担忧道:“萧师侄,青萍山的异常,你感知到了吗?快五月了,山下的桃花依旧没有开,青云门的阵法,这数月之间衰减许多,形同虚设,青云门的天堑青云梯下,已经很久没有刮起青云风了。” 玄机子拱手道:“师伯,此事我已经有所察觉,青萍山的灵气,比往年稀薄了许多,我已让诸位长老加强戒备,门中弟子修为尚浅的,给他们增加了一些修炼的资源。” 柳元听后,微微一愣,眼前的玄机子,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看好,在他的心中,云峰的雷江横,才是他中意的人选。 当初青云门上一任掌门战死后,诸多青云门的精锐弟子以及资历长老都参加了青云门的掌门遴选,他们进入到镇妖碑中,由三大圣地设置的数道关卡以及无数强大守护英魂传承斩妖之志,待那些人归来时,镇妖碑却选择萧让继承青云门的道统,执掌青云,赐下真人法号玄机子。 玄机子执掌青云门以来,可谓平平无奇,柳元今日前来,玄机子的话,却让他这个当长辈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更加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他是近期才觉察出青萍山的异常,而玄机子,似乎很早就觉察到了。 柳元是青云门中唯一的金丹修士,可他神识暗中探查玄机子,却看不透他的修为,只是觉得他依旧在归一境的样子。 “师侄既然诸事安排妥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青萍州到处都有妖兽横行的迹象,甚至有化为人形的妖兽混迹于闹市,对凡尘女子下手,诸多不平事,师侄务必和其他峰主以及长老多多商量才是。” 玄机子先是点点头,随后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师伯,雷师弟最近去找您老人家了?” 柳元再次打量有些刻板的玄机子,淡淡的说道:“无非是请教剑道上的疑难之处罢了,顺便问了我桃花林中那小子的剑法,是不是我传授的……嘿,那小子可比他老子脾气还怪,关键是,他的实力,你就不觉得震惊吗?” 柳元似乎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冷着脸。 玄机子双手负立,仰望着青萍山,说道:“师伯,千百年来,青云门何曾缺少过天才,资质超凡者,更是不计其数,就连我,在资质上也是不如雷师弟,何师妹的,更别说顾白了。” 柳元哂然道:“可惜,青云门的弟子,只见过雷江横的天纵剑荡妖,从未见过顾白剑出鞘,一个整天手不释卷之人,天资再高,不也是见妖而逃吗,关于他,就不必再提了,免得吵着耳朵,若非看在当初的一些情分上,连他的儿子,我也是不会让他入桃花林的。” 柳元说到这,似想起什么,问道:“师侄,你来说说,顾余生那小子的剑法,是不是他老子遗留给他的?若是那小子的剑法本身传承于青云门,又是他老子私自留给他,那可是违背宗门门规的,你不是看那小子不顺眼吗,一旦查实,可就有赶下山去的理由了。” 玄机子仰望着天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沉默片刻,才回答道:“不是。” “你这个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能感应得到,那小子剑中藏意,心有凌云,若没有人教,是决计不可能有如此成就的,若是有人教,又有谁能瞒过我的眼睛?” 柳元似乎有些想不透。 玄机子侧看一眼柳元,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莫名的道:“桃花总会开的,师伯也不必急躁。” 第75章 临溪向山摘桃花,庭院别落遇晚云 桃花林。 茅屋,一朵青色的莲影在他身体周围闪耀,莲花瓣一共凝结出九瓣,每一瓣上,都有他的灵魂烙印。 他正在修炼白玉京中留下的心法,莲花化生诀,这是一门煅骨境后才能修炼的功法,虽然它前面部分依旧要以三魂飞魂桥入本命瓶,但它的后面部分,却十分独特,它将修行者的本命瓶比作莲蓬,以莲花化生,用以强大本命瓶,寄魂于每一朵莲花上。 当莲花盛开,花瓣长出的越多,自身的魂魄也就变得越加强大。 而凝魂境的修行,本质上就是强化三魂,让每一道魂魄,都拥有与肉身一样的神通,达到神魂合一的境界。 按照莲花化生诀中记载,此门功法修炼到极致,可以莲生三十三,瓣瓣各不同,境界可从凝魂境一直提升到元婴境! 经过数月的苦修,顾余生终于凝练出莲花九瓣! 而他并没有将莲花烙印的灵魂移入神海,而是将其种在灵葫之中,每日,灵葫都会吸纳天地间的灵气,用以滋养莲花烙印。 当九朵莲花之影渐渐消散于体内,在灵葫的壁上留下一朵奇特的莲花印鉴,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这几个月的苦修,终于让他的三魂变得坚固异常,灵葫与自身的契合度,也越来越高。 顾余生推开门,走到小院中,他取下腰间的木剑,准备练剑,但他目光落在庭院中的桃树时,眉头微微皱起。 他凝望着桃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修炼莲花化生诀,时常有明悟,就会三五几天都如同大梦一场。 如今应是四月天。 “桃花凋谢了吗?”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自责,去年隆冬之时,他已答应过秦先生,来年桃花开,必然酿最好的桃花酒。 可他一心修行,竟然错过了桃花盛开的花期。 顾余生心有不甘,取下墙上挂着的竹篮,身向桃花林,他沿着那溪水不断的往山上行。 往年山脚桃花凋谢的时候,山上桃花还没有完全盛开。 顾余生素来勤修,练剑未曾断绝,可这一次修炼莲花化生,以魂为莲,如同沉睡莲蓬之中,竟忘了山中岁月。 他一路踏溪而上,一路青山暗暗,百树不见青,顾余生越来越觉得所见与所看不太真实。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攀爬到一处幽静之林,这里桃花正盛,落英缤纷,花香阵阵,蝴蝶翩跹! 顾余生见状大喜。 忙摘桃花入竹篮。 摘了一阵,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惊奇。 只见那桃花林深处,楼台亭阁,雕龙刻凤,墙影如玉璧,隐约中,里面有读书声声。 顾余生驻足聆听,那读书声渐渐变得明晰无比,好似天地间有一股浩然之气不断的回荡于周围,不可琢磨,却又如同沐浴春风之中。 顾余生的神魂中,那一朵莲花泛起阵阵青芒,不断的旋转,这方圆数里的浩然之气,竟然被它吸收,腰间的灵葫,也是变得青翠无比,它上面的天生灵宝符文,璀璨夺目。 “这竟是那位大儒栖身的别院。”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无意闯入,却感受到儒道大修士真正的不凡之处。 青云门中,一直有人对这位莫大儒的修为进行猜测和吹捧,说他以书为剑,可敌妖皇,顾余生自是不信的,在他的印象中,哪怕是五阶妖兽,也足够给青萍州这个地方造成极大的灾难了。 顾余生本欲退去,可他抬头,却见桃花树上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依次盛开,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此间天地奇景,看得顾余生目瞪口呆。 他对三千大道的认知,并不深刻,他行剑道,也不过才一年有余才得秦先生指点,如今这一条路,他还在初行,如一座山,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眼下。 莫大儒读圣人之书而引天地异象,浩然之气簇开桃花,一茬又一茬。 顾余生眼落那一朵朵桃花。 入耳的圣音引动莲花烙印共鸣,如同一场机缘。 他本无心窥探他人大道,可若就此这般离去,却是心有不甘。 他静下心来。 肉眼观花而心听大儒之声。 听着听着,顾余生的表情由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变为错愕,复杂,以及茫然。 因为莫大儒现在所读的书,他曾听父亲在桃花林中读过。 又岂止一次呢! ——百花吟。 圣人着书而言百花,赞桃花灼灼,赞莲花出淤泥,赞菊花之肃杀,赞梅花之高洁。 顾余生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桃花满园的快乐时光。 那时他那哪里懂什么花,也不懂景,只顾着花下追蝴蝶,不顾红泥染身,脏了又脏。 恍惚中。 顾余生见有故人来。 莫晚云穿一袭浅白的长衣,秀发青丝,脚步轻盈,婀娜细腰,竹篮傍身,手攀一树桃花染玉手。 双眸明亮有光,眉黛飞霞面胜桃花,一只蝴蝶飞落在她头顶的步摇上,与步摇共舞。 莫晚云伸出手,那蝴蝶盘旋几圈后落在指尖,她噗哧轻笑,在桃花林中轻舞,原地转了个圈,忽然,她翠颦微点,兀然间观凝出现在桃花林中呆站着的顾余生,她先是一惊,随后慌忙张望后方,脚尖轻轻一点地,轻花弄影般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她是如此的近。 近到顾余生能看见她精致的脸,跳动的眉毛。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粉唇与鼻尖。 “嘘!” 莫晚云示意顾余生噤声,她回头看一眼庭院方向,忽而变得蹑手蹑脚,下意识的拽着顾余生的手臂,就往桃花林外奔去。 顾余生如梦初醒,茫茫然的跟在莫晚云身侧,穿过桃花林,只见一路桃花纷飞扑面,沁香扑鼻。 顾余生已知桃花香,又品过桃花酿,自认为已知其中味。 未曾想,今日的桃花,味道格外幽香。 好一会,两人才行至瀑布一侧,听瀑布声声,溪水涓涓流淌,掩盖了大儒读书的声音。 顾余生光顾着看莫晚云。 莫晚云则是莫名一红,偷偷甩开顾余生的手。 此时春风吹来,瀑布凝珠飞落在莫晚云的发梢,轻轻滚落,她的白衣长裙轻轻飘荡,伸出素手撩动鬓间一缕青丝,如春光明媚的眼神落在顾余生身上,嗔道:“看够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了大祸!” “没看够。” 顾余生眼皮动了动,那垂下的瀑布流水,与莫晚云婀娜相衬,她的眉毛颦动,修长的倩影已不似初见时的萝莉傲娇之姿,她穿着素雅,却已如皎皎莲花,出落得水灵,明媚动人。 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的莫晚云,已然灼灼,比起曾经,少了几分傲娇,多了几分文静与羞怯。 但她毕竟还没有完全褪去青涩,只把顾余生轻推了一下,让瀑布之水洒落顾余生一身,她才咯咯的笑起来。 “摘桃花摘到我院子来了,顾余生,真有你的。” 顾余生以清水洗脸,风吹过他沾湿的头发,他的脸棱越发的清晰,他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莫姑娘,上次镇妖塔一别,我还没说感谢的话呢,这不,数月苦修忘了时间,以为山中桃花凋谢,今年的桃花酿还没做,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也许我也是只蝴蝶,被莫姑娘的美貌给招来了。” 第76章 人约黄昏后,书山藏万典 “喂,顾余生,你说什么呢?” 莫晚云脸微微涨红,去年桃花开时,她也曾和顾余生嬉闹过,这样的话,她本是不在意的,可这一年间成长,她也初知人间事,再调皮的女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变得文静,娴雅,怀春。 此时此刻,两人独站在桃花小峰瀑布之畔,少年追风赶云,少女见花喜春,都是最好的岁月。 怎能不内心起波澜。 顾余生犹自对世间爱情懵懂,只当是和莫姑娘数月未见,也不见外,只捡着好话说,他出手,从莫晚云的发梢上摘下一只蝴蝶,用嘴轻轻一吹,蝴蝶飘飞,他未曾觉察到莫晚云的神色变化与往年多有不同,只是开心地站在风能吹面的地方,扬了扬竹篮里的桃花,凑在莫晚云耳边,小声道:“莫姑娘真的比去年还美了,蝴蝶都绕你指尖,我从山脚走来,在这里遇见莫姑娘也不足奇怪,可能是老天的安排也不一定。” “停,哪有什么老天。”莫晚云目光闪烁,“油嘴滑舌的,是不是我这么久没去桃花林,你才来找我的?” 顾余生想了想,轻轻摇头,回答道:“我的脑海中会时常出现莫姑娘,梦里也曾见过几次,但今天我寻桃花,只是为了酿酒……也做桃花酿,我想着莫姑娘每年都爱吃的。” “哼!” 莫晚云不知道是该骂顾余生,还是觉得顾余生还不解春风意。 顾余生犹自道:“我摘你爷爷院子里的桃花做桃花酿,莫姑娘可别和你爷爷说这事。” 莫晚云好似想到什么伤心事,眸光里略有哀伤。 “以我爷爷的本事,他就是让铁树开花,也不足为怪,可人间最美的景色,绝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满院桃花开,哪里抵得上满山桃花开,顾余生,你说今年这青萍山的桃花都怎么了?” 顾余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莫姑娘若是喜欢这桃花,我倒是有办法的,而且,我可以让桃花开很久。” 莫晚云听后,噗哧一笑,一双皎莹柔水的眼睛打量着认真无比的顾余生,嘀咕道:“哪有这种事儿,你又不是春风,还懂桃花意啊?” 她根本不相信顾余生说的话,状若无意的道:“喂,最近都没有见你在桃花林练剑,是不是修炼上出了岔子?” 顾余生见莫晚云提及修行的事,他也猛然间想到什么,转过身来,凝视着莫晚云的眉间,说道:“莫姑娘,你是不是进入凝魂境成为真正的修行者了?” “什么叫真正的修行者啊,都一样的,非得抵达那个境界才算吗?”莫晚云一改以往的秉性,把修行者这个身份淡化掉,“在我看来,任何与天斗的人,不屈于命运的人,都算是修行者,你觉得呢。” 顾余生隐约觉察到莫晚云身上的灵气波动,他知道以莫晚云的资质和条件,修行速度极快,并不奇怪,可她说这样的话,似乎是有意宽慰自己,顾余生心中泛起暖意,凝望天空,眼底却全是莫晚云的身影。 “莫姑娘,上次镇妖塔之行,那密室中的灯,仿佛有些古怪,你觉察到了吗?好似……有某种奇怪的东西,想要在我们的身上打上烙印,你爷爷是圣院大儒,或许知道些什么,不妨问一问,万一真有人动了手脚,可不太好,修行之路,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不能马虎。” 听见顾余生的话,莫晚云的贝齿轻轻一咬,她的嘴角露出些许难以捕捉的笑容,她忽然伸出手,抢过顾余生手指捻着的一朵桃花系在发髻上,说道:“我会去找爷爷说这事。” 虽然莫晚云不知道顾余生为什么会发现这么神秘的事,毕竟当初,也是她在突然顿悟之时,魂桥显兆,她爷爷才觉察到的异常,但她不希望把这件事说给顾余生听。 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愫。 有时候是希望被关心。 有时候是希望被需要。 莫晚云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次和顾余生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觉得十分舒服,从未聊过天大地大的理想,也从未说过彼此的烦恼。 两人在一起时,就是想到哪,说到哪。 可莫晚云毕竟不再是那傲娇的萝莉了,心思已逐渐细腻,虽然偶然间依旧大大咧咧,她能感受到顾余生在说这话时,神色十分专注,好似他在雪中练剑时的明眸皓光一般。 原来那个经常在镇妖碑前驻足良久的少年,也是会关心人的。 莫晚云心中已了然。 她仿佛下了某种决定,微微侧身,正对着顾余生,说道:“其实这几月我本想来找你玩的,可我爷爷每天敦促我读书修行,你知道我性子,看书就瞌睡,但我爷爷每天都考校我文章经典,总是难以糊弄过去,莫如这样,以后你每天闲暇之时,就到这里来修行,有你在身边,我或许能多认识一些字,这样你每天都能摘一些桃花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顾余生闻言,神思间有几分淡淡的感伤。 他依旧对莫晚云平静地说:“原来莫姑娘也有这样的苦恼,父亲在时,也常常督促我多识一些字,他说书中有万般道理,待我长大后就会挑着最合适的照着做人做事,我那时也常常看书就睡着,父亲偶尔责罚,偶尔也会放我一马,可如今再无人考校我读书几何,写字好与坏,修行如何,莫姑娘放心,我每天黄昏后就来这里,我父亲的书架上也有些好书,莫姑娘可以拿去给你爷爷品读,他老人家一定喜欢。” 莫晚云伸手指了指顾余生,笑着道:“你真是比我会拿捏爷爷,你先下山去,我将这里布置一下,我自是要好好读书的,不过也不耽误你修行,那瀑布可掩藏声音,你也可以在这练剑。” “嗯。” 顾余生虽然觉得在这里没有待够,可一想到以后要陪莫姑娘读书,心中也泛起莫名的思绪,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暗中雀跃,顾余生也说不上来。 他只觉莫姑娘这样说,这样做一定有道理。 提着满竹篮的桃花下山,走了几步,回头道:“明日我带些桃花酿给莫姑娘尝尝。” 说完,他身影顺着瀑布碧涛,一跃而下。 “嗳!” 莫晚云吓得伸出手,忽见顾余生身形几个腾挪之间已下了险峰,她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我没说要吃呢。” 她嘴里编排一句,却是脸上笑颜胜桃花,她蹦蹦跳跳的走了一段,又似乎觉得不太合适,如大家闺秀般漫步在桃花林,却又不经意的伸手折断几根桃枝。 她走到书香内阁,挪来一个木架支撑在书书柜上,在书柜上不断的翻找着一册又一册的书籍,这些书籍上有浩然之气凝结的金纹封印,莫晚云虽然能挪动,却是无法翻阅。 “晚云呐,我的小祖宗哟,我还以为这半年你变得文静了许多,怎么三天不管你,你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你这是要拆了我的书架吗,你快下来。”莫凡尘有些心疼他这些书架上的书,生怕莫晚云一不小心给他弄坏了。 莫晚云则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目光在书架上逡巡,说道:“爷爷,我平时不看书,你偏要我看,我今天找几本书看,你又不让我翻了,小气。” 莫凡尘手捧几本被莫晚云翻乱的书册,看了看外面,小声道:“晚云啊,不是爷爷不给你看这些书,是这些书,不能乱翻看。” “为啥?怕我弄坏上面的封印啊?再说了,这些书,爷爷你不也在日夜抄录吗?我觉得我写的字最近还可以,要不我帮帮你?免得眼睛看东西总模糊。” 莫凡尘肃然道:“晚云,爷爷实话给你说了吧,我带你来青萍山,并不是这里的桃花有多美,爷爷其实是有重要的事在身,我必须将这里所有的书籍抄录完毕,以作备存传承下去……万一有一天圣院书山不在了……也好给后人留些祖宗智慧。” 莫晚云神色一惊,恍然道:“爷爷,原来你陪我来青萍山,就是个幌子……那这些,岂不是圣院书山的典藏?” 莫凡尘郑重的点点头。 “我虽然能抄录这些典藏,但在抄录之后,会以圣人蒙智之法抹去这部分记忆,再者,我已在圣人像前立下天道誓言,不可轻易违背誓言,更不能私自将典藏中的修行秘籍传于他人,甚至连你也不行,所以这些书,你看不得。” 莫晚云眉头微蹙,指着书上面的金纹,说道:“这上面的圣人封印我也不懂,爷爷不用担心的。” 莫凡尘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叹息道:“这一年来,我以浩然之气抄录圣典,身心俱疲,顾不得你的修行,但你不可懈怠。” “对了,晚云,你迟早是要入书山的,这金纹虽然玄妙,但你一定要学会,它关乎到你未来的修行,以及书山传承,它其实是金科玉律中的圣人之言演变为符文密码,专门防止妖族窃取人族大道和人族气运而特别加持的封印,只要你能领悟圣人之言,修浩然之气,再掌握其中一些规则,再粗通一点点符文的变化之妙,自然就会懂了……” 莫晚云听后,一副头疼的样子,撒手道:“不看了。” 莫凡尘将一本册子递给莫晚云,说道:“该看的还是得看,这一本圣人之言,你要多读,还有啊,以前教给你的那些符文基础,你没有忘记吧,不要成天只知道练剑……你那师父教你的那些剑诀,虽然不错,但也就只能斩斩小妖而已。” “知道了,爷爷。” 莫晚云抱着书,走向自己的闺阁。 第77章 深谷遭魂袭,伏天剑诀初露芒 峡谷深处,顾余生从山上归来,他沿着小溪之侧行走,雪猿从瀑布洞中唧咕唧咕的大叫一声,凌空一跃,落在顾余生的面前,这一年多,雪猿的也成长了许多,浑身的毛发比白雪还要明亮,它的个头虽然没有长大多少,但它的双掌,却比以往大了一倍有余。 顾余生虽然忙于修行,偶尔也会指点它几句修行打坐的法门,它胸膛的肌肤变得如厚茧和寒铁锤炼成的铁皮一样,十分壮实。 它已经习惯顾余生每次到来,都会匀它一口酒吃,故而顾余生一出现,它就会无比的雀跃。 雪猿拍打着胸膛,不断的朝顾余生示好。 它高大的身影形成的影子,甚至可以将顾余生完全遮住。 顾余生微微抬起手,这时,他的瞳孔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别急。” 顾余生开口说道,手顺势往腰间的酒葫芦一抓,先是打开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 雪猿就站在原地不动。 忽然,一道诡异的剑气从顾余生的酒葫芦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刺中雪猿的眉心。 一道血色的光影浮现,紧接着是雪猿吃痛的声音,巨大的双掌拍在头颅上,浑身毛发竖起,它一个后空翻,坠在身后的小溪水潭之中。 “啊!” 那血色光影逐渐汇聚成一道无实体的虚影,逐渐显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是你?” 顾余生眉头微皱。 眼前的血色光影,赫然是当初在镇妖塔时对他动手的姬天成,只不过此时的他,气息虚弱到了极致,只剩下三魂七魄凝聚成虚化的影子,它汲取的雪猿的血气,暂时得以存活。 “原来老夫从始至终,都小看了你!” 姬天成血影晃动,他的目光落在小溪中的雪猿,顾余生刚刚明明一剑刺中了雪猿的眉心,但此时此刻,却没有在雪猿的额头上留下任何剑痕。 姬天成的眼中露出一抹惊愕,随即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你的成长,真是令人惊讶,老夫想知道,你刚刚是如何识破的。”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顾余生的声音诡异般的出现在姬天成的身后,一道剑气诡异般的从姬天成身后出现,嗤的一声,一剑穿透姬天成的身体,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光,重新凝实,刚刚的那一剑,他虽然刺中了对方,可那种刺入空气之感,让顾余生心中一凛。 “好胆!”姬天成暴怒,“你果然狼子野心,大逆不道!” 顾余生转过身来,冷静的说道:“你以秘术控制我的灵宠,在这深谷之中等我,不正打算偷袭我吗?既然你起了杀心,就不必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了,如果你拥有肉身,我或许碍于实力,还会和你虚与委蛇,但现在的你,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姬长老,有些事,你可能已经忘了,我可没忘,镇妖塔中的仇,正好算一算。” “哈哈哈!” 姬天成被顾余生识破之后,身上的血气涌动得更加诡异了。 “这数月, 我只有一息尚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我曾小看了一个人,如今,我发现青云门中,被人小看的,何止是他?你也不简单,不过,你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年轻了,凭你的实力,就算我没有肉身,一样可以碾死你。” 顾余生凝望着手中木剑,缓缓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针对我?我从进青云门至今,应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难道就因为我是顾白之子?” “这一点还不够吗?” 姬天成阴冷一笑。 “只能怪你命不好了。”说完,他张口一吐,以血气化成两把子母剑,将其握在手上,“如果有得选,老夫绝不会夺舍你这样背负耻辱之名的家伙,但没办法,如果我再找不到新的肉身,我就要死了,认命吧。” 唰。 姬天成的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两把子母剑交叉出现,斩向顾余生的身后,他手中剑虽然是无形之剑,却宛若实质,血气滚滚,夹杂着森森剑气。 顾余生的目光已冷,他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手中剑,却反手一刺,剑尖点在两把剑交汇的地方。 恐怖的剑气,几乎一瞬就将姬天成手中用血气幻化的剑击溃,他的眼中露出一抹骇然,施展秘术,诡异的遁向一侧。 然而,他的身形才刚刚稳住,顾余生竟是预判到他的落点,又是一剑斩来。 在姬天成看来,顾余生这一剑招式平平,只需用剑就能格挡,但当他将剑抬起格挡时,就会被无形剑气将他凝聚的血气之剑消融。 姬天成本以为是自己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实力不足才导致这样的情况,可当他又躲闪了数次后,顾余生依旧能精准判断他的落点,并以剑直取,无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时,他终于有些慌了。 仓惶之中。 他将两剑格挡。 锵啷! 姬天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气凝聚的剑彻底泯灭成烟! “这是……” 姬天成原地凭空消失,再显出身形来时,身影模糊了一些。 “剑势?” 姬天成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惊愕,当他的目光再移向顾余生手中木剑时,他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尖锐起来。 “不对,剑意,剑道第三境,怎么可能!” 姬天成有些慌了。 他现在没有肉身,剑气可以穿透他的身体,不受伤害,可凝聚了剑势,则可以与他血气之剑抗衡,对他形成无形的压迫感,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成竹在胸,毕竟他之前已经达到归一境巅峰,只差一步就可以凝结金丹,他以本命瓶护着三魂七魄,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在他看来,顾余生在境界上与他差距太大了,这才起了夺舍之念,本来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可没想到,顾余生竟然已经抵达剑道第三境! 这什么概念。 整个青云门中,如今纯粹以剑道抵达这个境界的,绝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你的剑道,绝对不是传自于青云门!” 凝聚出剑意,则心与剑意念相通,纵然他是神魂之体,被刺中后一样会魂飞魄散。 想到此,姬天成眼中由震惊变为恼怒,他这一生,虽然在境界上抵达到青云门很多人都没有抵达的高度,但在剑道上,穷其一生,也没有顾余生今时今日的成就,他恼怒,是嫉妒,心中存了毁去这一切的念头,也有将顾余生所有的辛苦掠夺的念头。 然而,姬天成还没行动,顾余生的剑,已再次出手,以剑指天。 刹那间,这一方静谧的峡谷,地上阴影如暗,天空骄阳如火! 炫目的剑光照耀在姬天成的血影身体上,灼魂之痛,让他惨叫一声,下意识的向地面阴阳处遁去,然而地面之中,那黑暗中的剑气,更是如临渊深处蹿出来的黑暗,稍有触及,姬天成的神魂就被吞噬掉近一半。 “天明地灭!” 顾余生口吐剑诀真言,伏天剑诀中的这一招,暗藏阴阳变化,两仪反复,不仅仅在招式上极为精妙,用来对付姬天成这样失去肉身的家伙,却是出奇的好用,这一招天明地灭,本就是用来对付妖族之中某些专门吞噬生魂的强大灵魂兽的。 姬天成自诩聪明,趋利避害,他看破顾余生这一剑中灼日之盛,却不知道地面的黑暗剑光,才是真正的杀机。 “啊!” 姬天成惨叫一声,他的三魂瞬间变得透明无比,随时都要消散。 “饶命!” 姬天成的脸上充斥着惊恐。 但他看见的,是顾余生那一张超越年龄无比冷静而肃杀的脸。 “等等,我知道一个秘密……关于你父亲的!” 顾余生手中剑微微一荡。 嗡。 天明地灭奇象消散。 顾余生的剑,悬在姬天成的眉心。 顾余生的声音低沉道:“珍惜你唯一的机会,你知道,我能将你彻底抹杀。” 姬天成打量着顾余生手中的木剑,说道:“你父亲的剑被插在镇妖碑的乌龟背上,不仅仅是你父亲当年不敢拔剑斩妖,而是他曾在仙葫州文会上,大骂上界谪仙人,还得罪了三大圣地的执法者,青云门为了避免灭门之祸,不得不这么做……哈哈哈,所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你能活,是因为你如一只蚂蚁一样弱小,可一旦你成长起来,你会很惨,放了我,我指给你一条活路……” 噗! 顾余生手中木剑,无声无息贯穿姬天成的眉心。 “我的路,自己走,不需要人指指点点。” “你……” 姬天成的三魂暗淡,逐渐消散在空中。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周围,一片粉色的霞光突兀,将他和姬天成的神魂精魄一起卷了进去。 第78章 余生剑出鞘,一夜满桃花 当粉色霞光出现的一瞬,顾余生一只手紧紧的捏住腰间的灵葫,手中木剑竖在身前,以自身灵气注入木剑中,木剑上泛起淡淡的青芒,他身影一闪,将水潭中的雪猿护在其中。 隐约中,顾余生看见一道树影逐渐浮现,它的枝桠化作藤蔓,将姬天成溢向四周的神魂精魄吸入藤蔓之中。 顾余生的眼角,有桃花瓣片片飘荡,一股强大而晦涩的妖气,在周围汇聚,顾余生好似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自己,并且夹杂着强大的怨恨,怒气。 那些粉色的桃花瓣汇聚形成一个旋涡,不断朝顾余生靠近,但它似乎很忌惮顾余生手上的灵葫,粉色的霞光中,有一道古树的残影若隐若现,不断的扭曲憎恨,藤蔓飘荡,挥舞如鞭。 “你倒是很会抢东西。” 顾余生目光冷凛,他能察觉得到,姬天成残余的力量,被桃妖吸收后,空气中的木灵之气变得浓郁了许多。 顾余话音刚落,桃妖猛然间变得愤怒无比,周围全是奇特的婆娑嘶哑之声,好似是桃妖在低语,在谩骂,它显露出桃树本体,好似瞬间遮蔽了峡谷的太阳,周围变得阴森森的,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那桃妖的本体,又断了一枝,格外的醒目。 而姬天成的能量,似乎还不足以弥补它枝桠断裂的一枝。 桃树上似乎有一只眼睛逐渐变得清晰,顾余生感觉到它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他的木剑,以及腰间的剑鞘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余生只觉树妖的低语愤怒声逐渐变得如泣如诉,好似有着万般委屈。 顾余生摘下腰间剑鞘,木剑归鞘,说道:“我知道你有天大的本领,我也知道我手中木剑或许和你有关,不过这剑鞘……似乎和你没有关系吧?” 桃妖的声音陡然消失,空气变得静谧。 片刻后。 却是好似凭空出现一股妖风,吹刮在顾余生身上,他猝不及防,被吹出去数米之远,雪猿庞大的身躯,也是抱做一团,双掌死死的抓住河边的巨石。 “脾气还挺大。” 顾余生作势要扬起腰间的灵葫,周围的霞光陡然远遁,离顾余生远远的。 顾余生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桃妖,我知道今年桃花不开的缘故,我不怪你,可我答应了一个人,让她看见青萍山最美的桃花,我希望明天见到她的时候,青萍山的桃花已经开了,还有,我制作的桃花酿,决计不可沾染半点血腥气,而是一朵朵沐浴在雨露后的桃花。” 顾余生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你若答应,我会守住你在桃花小峰别院聆听儒道圣音的秘密,否则,以一位大儒的修为,想要斩杀你,轻而易举,纵然大儒饶过你,我为人,你为妖,我以你躯体之剑斩杀你,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悲剧。 “我现在并不想怎么做,因为我手中的木剑,是父亲留给我人间最后的厚爱,我父亲温文儒雅,而我未必会如此,但我想,我在父亲的心中,应该是个善良的孩子,为此,我愿意善良一次,你怎么选择,那是你的事。” 沙沙沙! 原本低语的桃妖,沉默不语,风声中,只有树影婆娑的声音:顾白温文儒雅?怪不得人类都善于撒谎!是这世上比妖还要可恶的家伙。 桃妖凝望那旧处被折断的枝桠,陷入沉思… 片刻后,顾余生眼前的粉色桃花影消融,悄然遁向远处。 顾余生手从灵葫中松开,悄然松一口气。 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斩杀桃妖的实力。 不过桃妖总算识趣,没有给他制造麻烦。 回到小院。 天空下起了小雨,这一场春雨,稍来得迟。 是夜。 顾余生还在烛光下领悟本命剑解,他把那一把木剑悬于灵葫上方,想要把木剑蕴养于灵葫,却始终不得其法。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呢,不应该的。” 顾余生凝望着黄豆大小的灯芯,陷入沉思。 他自是不知这一夜窗外春风忽至。 青萍山的四月天,在第二天清晨,苍翠满山。 镇守在桃花林外的柳元,见到山林郁郁葱葱,暗自松一口气:“桃花总会开么,萧师侄,你的预见,还真是准啊。” 而青云门的掌门玄机子,则是在闭关的日月门前,双手被长袖遮掩,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沾满晨露,一夜久驻足,他在晨光中凝望青萍山的苍翠,愁云遮脸。 这时。 十数道遁光远来。 却是云峰的雷江横携领众长老前来。 “掌门师兄。” 雷江横双手抱拳,动作稍显敷衍,他余光扫过身侧的长老,得到眼神上的回应后,他开口说明来意。 “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何时举行?” “不急。”玄机子目光落在雷江横身上,“多给年轻人一些时间修行,也是好的,你看这满山的桃花,不也比往年迟了两三月吗?” 雷江横眼里根本没有青萍山所谓的桃花和山林,他双目如剑,锐利无比。 “师兄,青云门总不能一直关着吧,现在外面到处都充斥着关于青云门的流言蜚语,说我们占着沧澜国的人间供奉,却不派弟子下山斩妖,依我之见,应该提前开山门,并邀请青萍州以及周边州郡的宗门前来观礼。” “毕竟青云门这一次的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获胜者有资格入圣地修炼,这件事,宗门长老早就把消息传达给弟子,无论年轻一辈的弟子,还是前些年入青云门的弟子,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参与,珍惜这一次百年难得的机会。” “是啊,掌门师兄。” 雷江横的话刚说完,立即有几名长老站出来附和,这几名长老,并非全是云峰的,还有其他五峰的长老,他们的言语一致,话语也出奇的统一。 玄机子不说话。 立即有一名专门负责青云门重要事务的长老站出来,将一份册子递到玄机子面前。 “掌门师兄,这是我和诸位长老拟定出来的宗门弟子比试章程以及细则。对了,还有一事,青萍州的七秀坊,四剑门对青云门此次闭关颇有怨言,在下与其他长老商议后,暂拟让这两派的长老前来观礼,他们门下的弟子,也各选十名前来青云门参加这一次的比试。” 玄机子本来面无表情,听见这,却是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抹深邃:“来青云门观礼可以,可青云门自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别派来掺和了?” 那长老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雷江横接话道:“师兄近日闭关,尚不知其中原委,近日,青萍州,仙葫州以及汀州诸国以及宗门势力,皆收到浩然盟发来的斩妖盟令,盟令中谴责我们这三州除妖不利,若再是这般,将增加我等诸多宗门前往边界戍守妖关的名额,还让我等每年增缴一定比例的入盟费。” 玄机子闻言,冷冷的说道:“青云门虽小,却也有自己神圣的职责,我知道,这些年三大圣地隐秘不出,自然有人小瞧了青云门,可只要镇妖碑一日还在,我等就可以不奉浩然盟的盟令。” 雷江横这时露出一抹嘲弄,接话道:“掌门师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三大圣地的使者,已经有百年未曾来过青云门了,再者,那年青萍州斩妖,顾白临阵脱逃之事,传到了浩然盟……我们如果再不顺从一点的话,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是啊,掌门师兄,请为青云门大局着想。” 其他长老齐齐上前一步,看似恳求,实则是和雷江横站得更近了。 玄机子目光扫过众人,沉默片刻后,说道:“那这件事,就由你们来安排吧。” “是,掌门。” 众长老同时松一口气,下意识的看向雷江横。 雷江横挥挥手,说道:“烦劳诸位长老再把拟定的章程再细化一下,既然邀请了七秀坊和四剑门,不妨再多邀请一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前来,要让他们知道,青萍州,依旧是青云门说了算。” “是。” 其他长老对雷江横言听计从,敷衍般朝玄机子拱了拱手,身上泛起阵阵灵光,遁向各峰。 雷江横昂首挺胸,与玄机子对站着,目光依旧锐利。 玄机子则是双手负立,说道:“雷师弟似乎对这次宗门弟子间的比试成竹在胸?你就不怕其他宗门的弟子来青云门,将本门的弟子击败,到时候圣地的名额,落于他派手中?” 雷江横开口道:“七秀坊和四剑门中,的确有几名资质出众的弟子,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以及何师妹的亲传弟子,不一样出众吗?” 雷江横的这话,看似夸赞,实则诛心,玄机子的亲传弟子竹青在镇妖塔被四阶妖兽要了半条命,而何红念的亲传弟子,一人是萧木清,她在与血煞宗的两名叛修交手时,同样身受重伤,至于另外一名亲传弟子,虽然是莫晚云,但她是如此的年轻,比起青云门往届的弟子,历练不足。 言外之意是说,青云门,还得看我雷江横。 玄机子仿佛没有听出雷江横话外之音,他一步步走向崖边,眺望着远山,神色间颇有缅怀,叹息道:“雷师弟当年也曾以剑动青云,是我们这一代中最杰出的天才,为恩师看重,当年演武场比试,也曾进入过前十,要不是那一次仙葫州有妖兽来袭,让我等中断比试前去斩妖,雷师弟一定能拿到第一吧?” 第79章 顾余生练剑的石壁,被人供起来了 雷江横本来得意的脸陡然一沉,他的面皮跳动了几下,面对转过来看着他的玄机子,他尴尬的笑了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掌门师兄还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玄机子捻须道:“不,雷师弟可能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年轻一辈彼此间切磋一下,有利于成长,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每年拿宗门的贡献点。 青云门弟子,算上山外历练的弟子,总的加起来,还不足一万,长老却有近一千人,太多了。 趁此机会,也要严格的筛选一下,近些年没有下山斩过妖的长老,安排他们下山斩妖。 疏于修炼的,境界过于低下的,委任他们下山去处理宗门杂事,做些宗门营生。 当然了,门内弟子当中,有能力的,也可以遴选为长老,雷师弟,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雷江横脸色再次变化。 目光与玄机子相对,玄机子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一眨也不眨。 雷江横嘴巴微动,刚欲开口。 玄机子又道:“雷师弟没意见,对不对?其实我也就和你一说,不是和你商量,这件事,我已经早就和其他五峰的峰主商量过了,就是通知你一下。” “哼。” 雷江横冷哼一声。 “掌门师兄还真是为宗门操碎了心!” 玄机子叹息一声:“可惜雷师弟不是掌门,否则,这些事就该轮到你来操心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的了。” 雷江横的手在悄无声息间捏成拳头。 没有成为掌门,是他这些年最为耻辱之事。 如今,却被玄机子拿出来打脸。 本来,他刚刚召集诸多长老前来,就是要给玄机子施压,没想到,玄机子居然反客为主,让他脸上无光。 雷江横嘴角微微跳动,怒气冲面,但他似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怒气消散,甚至露出些许笑容,“师兄,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楚尘今年入秋将满十八,他乃皇室血脉,依照圣人之礼,应当举行仪式加冕戴冠,以示成人。正好,今年青云门弟子之间比试,如此盛会,时机最为合适,我已将此事告知玄龙王朝的皇室,得到玄龙王朝帝王允诺,由我代为人师,为他加冕,届时,师兄以及诸位长老都要出席,以示对玄龙王朝的尊重。” 玄机子听后,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片刻后,才往自己的洞府走去,边走边道:“还真是巧啊。” 雷江横以为得势,没有明白玄机子话中真意,他得意一笑,以指为剑,御剑凌空飞去,他的身影如一把利剑穿透云霄,落在云峰之上。 “楚尘,事情成了,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定在八月十五,这数月期间,你要更加用功,每日到我修炼之处来,可以用剑与我对战,我会以六峰其他弟子的招式与你交手,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你拆招和应对。”雷江横立在豪院之中,神色间颇有些得意,“六峰的弟子,大多数还在元胎境,不足为虑,往届的弟子中,修为多是在煅骨境,凝魂境的有近百人,而这些人中,有数人已摸到合道境的门槛,为师唯一担心的是,你输在境界上,所以,你必须要尽快领悟剑意境,在自身的修为上,也要抵达凝魂境。” 楚尘点点头,第一次放下傲慢,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如此甚好,我还有诸多事要去办,近日不要懈怠。”雷江横说完,随手一挥,院落之中多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有无数剑痕,雷江横指着石头,郑重地叮嘱道:“此石是我从凌霄峰某处石壁上以剑切下来的,这上面的剑痕,剑招看似凌乱,实则蕴含着剑道中的精要,我参悟多日,颇有所得,或许是青云门中某位剑道先贤练剑所留下的痕迹,你可以静心参悟。” 楚尘听后,郑重点头。 他虽然看不起如今的青云门,但曾经的青云门,却是正经拥有三大圣地的传承,底蕴深厚。 不过,楚尘仔细观摩石头上的剑痕,总觉得上面的剑痕并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反倒像是近两年所留。 “林公公,这石头上的剑痕似乎是新痕,雷江横会不会撒谎了?”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出现,躬身道:“殿下,老奴听说,剑道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其剑如日月,弥久如初,我虽然不精通剑道,却也能感受到这每一道剑痕上的剑势,它暗藏守护之志。” 老太监说到这,深邃的目光中似乎有所追忆,身体也悄然直了一些。 “十五年前,老奴曾随陛下去过仙葫州,那年天下修士在斩妖文会上峥嵘竞逐,以博谪仙人和上界仙子青睐,一时之间,万剑齐出,天下之剑如虹,然则有一神秘之剑未出鞘,却以剑势为守,以城为牢,避免万剑峥嵘伤及天下子民,陛下观后,曾锁宫阙数月,未得破解之法,自此不再以剑为尊,殿下若能从这剑招从领悟真意,他日回到玄龙王朝,说不定可以除去陛下心病,如此……” 楚尘听后,整个人陡然间变得兴奋起来。 “公公,当真?为何我未曾听父皇说过。” “此事涉及皇室隐秘,当年陛下初见天上仙子,想要迎娶回宫为后,奈何……”林公公说到这,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不愿意再提及,他话语一转,小声道:“对了,殿下,为了稳妥起见,三个月后的宗门比试,应该做一手准备。” “林公公的意思是?” “花大价钱,买通七秀坊和四剑门的长老,把殿下身边的密侍卫替换成这两派的弟子,青云门中修为比殿下高的弟子,就由他们出面解决,到时候再输给殿下即可……当然了,这只是个稳妥的备选方案。” 楚尘面色变了又变,冷冷的道:“难道林公公不相信本殿下的实力?” “自然是相信的,不过小心无大错嘛。” “好!” 楚尘阴阴的笑起来,转身看着石头上的剑招,开始用心参悟。 …… 第80章 顿悟得剑心,晚来凝弯月 斜阳洒照在青萍山巍峨的山脉之间,晚霞叠嶂生紫,烟波苍翠,浩荡千里。 凌霄峰。 顾余生依山而行,满山的桃花如眼,他却只凝视手中木剑。 数月苦修。 顾余生虽然在暂时解决了魂桥断裂无法修行的困局,然而,他参悟《本命剑解》时,却意外的遭遇瓶颈,按照书中所说,以剑解真意,领悟心剑,则可蕴本命之剑,最后心通剑意,可入剑心境! 这是一个极为玄妙的剑道境界。 它对修行者没有境界上的要求,但却需要修剑者有极高的悟性,根性,其心明澈,其剑也如明。 其核心在于蕴剑。 由于他无法沟通自身的本命瓶,顾余生无法以本命瓶蕴剑,故而他想要以灵葫藏剑,然而,灵葫虽然玄妙,能吸纳天地间的各种灵气精华,为他提供修行上的帮助,却无法容纳他手中木剑。 顾余生已参悟数日,不解其意。 如今桃花正开,顾余生又想起当初秦先生指点他修行的日子。 若秦先生在,他一定会解心中所惑。 可惜,山路依旧,秦先生已远游四海。 顾余生心中念及秦先生,莫名的重复去年每天修行都要走过的路。 他并非内心还想要倚仗秦先生,只不过是想要再走一次,让自己有些浮躁的心变得平和。 他记得秦先生临行时说的话:遇事不决问春风。 可今年的春风来得迟。 风吹过顾余生的轮角分明的脸庞,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明澈。 路边的狗尾巴草,石壁上的青苔。 他都倍感亲切。 他已经有数月未走过这条路了,不是没时间走,只是不想每天都沉浸在与秦先生分别后的伤感之中,因为顾余生相信,人生笃行,总是往前看的。 今日回头看。 多是心中稍感遗憾,葫中新酿的桃花酒,秦先生终究是没喝到。 秦先生素来喜欢桃花酒。 那一块平坦的地势渐渐出现在顾余生眼前。 顾余生摘下腰间葫芦,走到石边,默默发了一会呆,才一个人独饮一口,他靠在秦先生坐的石头上,看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山。 桃花酒入喉。 顾余生稍有醉意。 他手持木剑,脑海中浮现出秦先生悉心教导的一幕幕。 不由自主的将一招一式重现。 顾余生从未感觉自己的剑招有如此流畅过。 他不以剑气催动木剑,只以心为念,心之所至,剑招则随心从,威力巨大的伏天剑诀,此刻在他手中如同返璞归真一样,没有一丝丝剑气涌动。 九招演练完毕。 顾余生下意识的收剑。 嗡的一声。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忽然化作一缕青光,没入到灵葫之中。 “咦?” 顾余生打量着手中消失的木剑,他神念微动,木剑藏于灵葫之中,在葫中世界进行蕴养。 而这。 正是顾余生一直所想要达到的效果。 以心蕴剑。 则可入剑心境! 他苦苦修行而不得。 可当他心中无剑,心念过往,念头通达,反而一蹴而就。 就如同一道门,他用力的去推,却始终都推不开。 但他在不经意间,轻轻一拉,门却开了。 这种玄妙之感,让顾余生久久难言。 他以年少观剑修剑,初次体会到求而不得,放而有所得的奇妙之感。 心有所悟。 他那内心深处暗失去父亲的伤痛,悄然自愈。 顾余生终于有些明白,秦先生曾经说过的许多禅语以及道法自然,并非是要教他向往此道,而是要心中念头通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如这个世界许多事一样,强求而不得,心有不甘,却不知求而不得,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原来我紧握着的剑,未必真正的是握着,而我放下的剑,未必就真的丢了,而是藏在心中。”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他若有所感的回头,凝望那远处的石壁,过去他练剑的剑痕已经被抹去,连那一块石壁都不见了。 顾余生驻足凝望良久,喃喃自语。 “秦先生走后,我不曾来此练剑,是因为心中有所羁绊,有所不舍,未能放下心中的挂碍。” “我以为一直紧握着手中剑,就能寻到剑指引的方向,可我却在前进的过程中迷失了自我。” “我手中的剑,阻碍了我的眼,自然也看不见前方,秦先生把我过去的剑痕抹去,就是要我放下过去的执念,不让我负重前行。” 顾余生的眼睛越发明亮。 他本以为,和秦先生分开是心中所殇。 他本以为,魂桥斩断,是修行的阻碍。 可现在。 顾余生悟了。 这世上的路,有直也有曲。 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一直进步。 顾余生抬头凝望逐渐隐入黑暗的青萍山。 他笑了。 如今越不过又如何。 只要心中越过一座山,那就高过一座山! 晚风吹来。 少年青丝拂过脸庞。 他忽然哈哈哈的肆意笑起来。 风就是风。 管他来迟不来迟。 他以身为影。 以气为念,趁着晚风起,一跃度凌霄! 桃花小峰的山后。 顾余生飘然而至。 “喂,顾余生,你来晚了。” 瀑布之侧,莫晚云手持一本厚厚的书,好似等了顾余生很久。 月星初显。 莫晚云抿着嘴,有些轻怨。 顾余生走到莫晚云身边,取出一块桃花糕递过去,“莫姑娘,不算晚,这满山的桃花,一直陪着你呢,尝一尝,我自己做的,肯定没有你们圣院书山做的好吃。” 莫晚云目光落在顾余生手上。 他的手握着一块干净的布,布里面裹着桃花糕。 莫晚云觉得有些惊奇。 “你平常这手,不都是一直握着木剑的吗?” “我放下了。” 顾余生不经意的往前走一步,离莫晚云更近一些,挂在西边的弯月清光映照在她如玉的脸庞。 送到她唇边的桃花糕散发出清香蜜甜的味道。 莫晚云下意识的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后,似乎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过界,她身体微微后仰,一只手轻轻挪开顾余生的手腕。 “味道一般。” 她开口掩饰微红的表情,伸出来的手顺走了顾余生掌心的糕点,她抬起清水般的眼眸凝望苍穹。 顾余生也抬头凝望片刻,目光落在莫晚云身上,叹道:“好美。” 莫晚云深以为然,她的双眸越发的有神,干净,轻叹道:“月圆人间叹离别,月缺人间多相思,这样的形态最好,弯弯的,就像小时候我睡过的床,它也不是那么明亮,不会掩盖星辰的昊辉,而且看的人少,这样的话月亮就像是属于我一个人……” 莫晚云低头颦眉,感觉到顾余生的目光没有在天空的月亮,遂用手指抬一下顾余生的下巴,一本正经道:“要不这样,顾余生,从今晚开始,我把月亮分你一半,黑的那一半,属于你,等月缺过后,再亮起来,你就看得见另一半了,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顾余生又偷看莫晚云一眼,点头道:“我看见属于我的另一半了。” “哪啊?你眼神那么好?” 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 “我要回去了,明天来早点啊。” “嗯。” 莫晚云趁着月光走,她的倩影修长,走了几步,她猛然回头。 突兀的在顾余生的鼻子上挥了一拳。 “哼!” 莫晚云脸红着,飘然远去。 第81章 晚云窃圣书,金光显兆 莫晚云离开后,顾余生在瀑布边站了很久,他抬头凝望天空的半月,莫名的笑了笑,正当他欲回去时,顾余生察觉到桃花小峰上方,有一道金色皓光如仙云一样弥漫,起初他以为是那位大儒在修行引动的天地异象,可他观望一阵后,又觉得并非如此,因为那金色的皓光中,实则是由无数玄妙的文字形成的光影和天然屏障,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根本参悟不透其中的玄妙,更别说看清那金色皓光中的秘密了。 顾余生诧异间,他心神微微一动,挂在腰间的葫芦,竟然也在那金色的皓光中泛起青色的光,葫芦上隐约有符文涌现,与之共鸣。 与以往不同的是,灵葫并没有像以往出现惊雷或是有地脉灵气涌动的时候吸纳周围的精华,它自身沐浴在金色皓光中,好似一点点的在成长一样,它的确也在吸纳天地间的元气和稀薄的灵气,但他却绝非掠夺式的。 宛若是与人一样修行,一点点的成长。 顾余生心神一动,那灵葫中的三魂化作青莲花瓣,一共九朵,在葫芦中的世界滴溜溜的旋转。 他默默催动青莲化生诀,只觉葫芦中的世界,有一缕用肉眼凡胎看不见的光芒直冲苍穹,好似在从那苍穹深处汲取天地间最本源的灵力。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三魂凝实了几分,魂化的莲花烙印,长出第十瓣来。 如此异象。 自然是让顾余生又惊又喜。 他现在的位置离那位大儒只有半山之遥,顾余生心有顾忌,并不敢全身心的修炼,毕竟窃人大道,本就是不敬,倘若真触怒了一位大儒,对方随意一指,就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三千大道,以儒入道,身为大儒,相当于修行者的第八个境界元婴境。 然则,元婴境界的修士遇见八阶妖皇,最多只能自保,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可大儒,却能以笔代剑,有机会斩杀妖皇! 可以说,在相同境界,圣院书山的修行者,要比世外的修行者高出一截! “那些金色皓光之下,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心中充满好奇,其实他好奇的不仅仅是这些,他在结识了莫晚云后,特意从各方面探听过关于圣院书山的一切,圣院书山的地位,是人族的中流砥柱,以传承而言,还在三大圣地之上。 而身为圣地的大儒莫凡尘,居然跑到沧澜小国来,纵然这青萍山的风景再美,也不至于让他驻足太久才对。 也许另有隐情。 但顾余生也明白,以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完全触及不到那个层面。 带着些许心事,顾余生以身化龙影,顺水而下,月光下,他的身影飘忽不定,几乎难以捕捉。 桃花小峰。 文舍雅阁。 莫凡尘正手持一只金狼亳笔,奋笔疾书,他的眼前,摆放着一本圣人奇书,奇书中的内容,蕴含着圣人大道,每一个字都金灿灿的闪耀着。 莫凡尘的笔下,则是一张长长的玉卷,他正以自身的浩然之气拓抄圣人传承之书,他的字,并没有呈现金色,但也泛着紫光,这些字上的紫光,好似都在消耗着莫凡尘的浩然之气,他的眉宇间满是疲倦,眼中布满血丝。 当最后一个字落成,莫凡尘身上的浩然之气耗尽,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头发也全部霜白,他握笔的手颤抖着,掉落在桌案上。 莫凡尘看一眼窗外的繁星和弯月,长长的叹息一声。 “爷爷。” 莫晚云端着一碗羹汤走进来,看见莫凡尘变成耄耋之样,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搀扶住莫凡尘,把端着的羹汤送到莫凡尘嘴边,莫凡尘勉强喝了几口,仿佛才有了些许精神,但他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用眼睛看向书案上的玉卷,和封印玉卷的玉简。 莫晚云冰雪聪明,忙将玉卷封印在玉简之中,她的目光扫过那圣人之书时,碧波的眼眸中露出一抹震惊,随后恢复正常。 小院的金光迅速暗淡下去,异象消散。 莫晚云忙走到门口,把门紧闭,又用一张金色的符纸封住大门,才走到莫凡尘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爷爷,你怎么虚弱成这样?” 莫凡尘阖目片刻,苍老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连霜白的头发也恢复了一半黑发,良久,他才睁开疲惫的双眼,缓缓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先贤立书成圣,倾注了一生之念,人与妖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文明的传承,智慧的启迪。” “我虽然有大儒修为,但与圣人相比,如同萤火比皓月,以笔拓圣人传承,自然会耗尽所有的精力和浩然之气,那玉案上的圣人之书,乃是第三代文圣飞升之前留在人间的唯一真迹,它里面的任何一段真言,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据说这位文圣在飞升前,曾修补了天道中的几处弊缺,为凡人寻道开辟出一条新路……” 莫凡尘说到这,似猛然想到什么,闭口不再言语,他看了看莫晚云,说道:“刚才那书中的圣人皓光,没有伤到你吧?” 莫晚云摇了摇头,说道:“爷爷,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所以圣人的皓光,我察觉不到,它自然也伤不到我。” “唉。” 莫凡尘神色间颇有遗憾。 “晚云,你若是男儿身,该有多好,这人族中的大智慧,都尽在书山中啊。” 莫晚云闻言,扁了扁嘴。 “爷爷,你是说,女子不能读书吗?” “我可没这么认为,可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是那么想的。”莫凡尘走到书案前,郑重的将圣人奇书重新封印,又把他摘抄的玉简递给莫晚云,“帮它置于秘藏书箱中,对了,晚云,近些日子,你要多读一些书,养浩然之气,维持这方小院的阵法,以免被旁人觉察,凡青云门有长老前来拜访,一律拒绝。” “明白了,爷爷。” 莫晚云拿着手上的玉简朝文房密室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凝视着手中玉简,她贝齿轻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袖子,取出另外一个玉简…… 深夜。 孤月高悬。 离青云门很远很远的茶肆,卖茶翁乔老头坐在门槛上,忽然,他看见一道金光从青萍山的那一头亮起,随后暗淡下去,他猛的喝了一口碗里早凉了的茶,嗖的一下站起来。 “老秦,你快出来一下!” 他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卖茶翁掀开隔壁房间的帘子,往里面看了看,愣了愣神,忽然骂骂咧咧的道:“白吃白喝那么久,临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没想你竟是这样的人,下次来,别想进再进院子了……” 乔老头骂骂咧咧的走到院子,忽然见天空中有几道神秘的身影掠过,遁入青萍山不见踪影,片刻后,有一只被斩断了翅膀的大妖,也振动着独翅一点点的凌空盘旋,直飞苍穹,俯冲向青萍山之前那一道金光乍现的方向。 “书山的东西……怎么落到青云门了?庙小妖风大,没那个能力,就不要供那么大的菩萨,迟早要出事,青萍州人已经很少了,别影响我卖茶。”乔老头手背在身后,一步步的走进茶肆,来到那破旧的木架前,凝望着当年那位书生落在这的书箱,久久不语,良久,乔老头才吹灭了灯,一个人走进房间,边走边道:“修行者之间你争我夺,老夫懂那么一些,读书人的事,老夫也懂一些,你说你,又读书,又修行,最后呢,你得到了什么……留下个儿子在尘世风吹雨打,也就你顾白忍心……人生这条路,你还真是走出些崎岖模样来了。” …… 第82章 顾余生陪读观剑,意外解玉简 顾余生在与莫晚云一起站在桃花小峰后山的平台上,才知道原来青萍山的风景真的很美,且不说那依山依次盛开的桃花,就说那六峰之间,各有瀑布从九天之上垂落,最后好似落进深渊裂隙,升腾起云烟袅绕,宛若仙境。 顾余生就那么盘坐在临崖的石头上,他的腰间比起往日少了一把木剑,只有那酒葫芦傍身,云海烟波霞光映照,偶尔有一阵清风吹来,拂过顾余生的面庞,也翻阅着莫晚云手中的书。 顾余生在以葫养剑,也在聆听莫晚云读书成诵,他原本以为,莫晚云真的迟智于读书,可他聆听了一个时辰后,才明白过来,原来莫晚云说的不喜欢读书和不会读书,是两回事,因为她手捧的圣贤书,内容不仅极其晦涩复杂,就连顾余生初听第一遍第二遍,亦是云里雾里。 这些年,他也曾认识天下诸多字,读过人间的很多书,以握剑之手来说,他写的字也算清秀。 可与莫晚云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因为她每每诵读到圣人之言时,就会有紫色的元光波动,虽然并非有大儒那样的浩然之气,却也能引动天地间的元气化作浩然之气,一点点的汇聚与桃花小峰,顾余生能感觉到,那边有一座玄妙的阵法正在启用,而且,莫晚云读书,也并非是为读而读,而是在维持着那玄妙的阵法。 顾余生没有去打扰,因为莫晚云的诵读声,也能让他心静魂清,腰间灵葫如他本命瓶,不断的吸纳着天地元气,在滋养凝练神魂的时候,也在蕴养木剑。 顾余生在以心观剑,他将三魂凝做自己的魂影,盘坐在灵葫中悬着的木剑前。 伏天剑诀的招式和心法,顾余生已烂熟于心,然而,他如今依旧只能施展出前四招,并非单纯是因为境界不足,而是他无法掌控手中剑,无论是人剑合一,心剑合一,都是无数剑道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剑道奥义。 以前顾余生不懂,为什么秦先生总是每日都背着剑匣,时时擦拭剑匣,现在顾余生有一点点懂了,秦先生擦拭的未必是剑,而是心境,一个掌控剑的人,必须心念纯粹。 灵葫中的木剑,散发出青芒,他的神魂呈现青莲烙印,化作一瓣又一瓣,环绕在木剑周围。 当顾余生凝视木剑时间太久,就会被木剑上的剑芒排斥,灵魂甚至有灼痛之感。 顾余生神思恍然,他有些明白秦先生教导过的话:剑争其利,伤人也伤己。 剑出鞘固然重要,藏其锋芒,更为重要。 顾余生尝试以神魂操控木剑,木剑虽然有感应,但依旧不太契合,顾余生也不急躁,从简单的控剑,挥剑开始,最后以达到御剑随心所欲的效果。 莫晚云手中的书越读越薄。 待夕阳映照在青萍山苍翠的山脉上浮现出七彩流光时,莫晚云合上书,她的眼睛带着些许疲惫,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夕阳斜照的金色霞光落在他身上,宛若一把未出鞘的利剑。 莫晚云小嘴微张,想要开口喊顾余生,却又想起顾余生相伴她读书时,一言不发,未曾打扰。 莫晚云手指拂过鬓间的青丝,看着夕阳浑浑,霞光映云,心道:接下来的时间,属于自己,也属于默默修行的顾余生,一个人看夕阳,也是极美。 一阵花香扑鼻,却是顾余生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侧,递给她一壶桃花蜜酿。 莫晚云回身,顾余生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莫姑娘,读书伤眼,喝点这个,对眼睛好些。” “嗯。” 莫晚云默默接过一个精巧的葫芦,轻轻抿了一口,桃花蜜酿的味道,甘甜,清香,喝下去整个人整个人仿佛瞬间清醒了许多,身心的疲惫一扫而空。 莫晚云微微一惊,这桃花蜜酿中,怎么会有微弱的灵气浮动?如此贵重的东西,顾余生居然舍得?一定是花了不少宗门贡献点兑换了贵重材料吧。 莫晚云心中微暖,倘若换了旁人,她一定要刨根到底,问这葫芦中装的桃花蜜酿如何制作的,可身侧站着的是那个曾经穿着茫鞋行走在泥泞中的少年,如今他已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一袭青衫,头发束带,晚风轻吹,他的脸庞轮阔分明。 他这般年龄,若穿一袭白衣,定然胜过青衫的。 莫晚云想道。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默默酌饮。 他不明白。 为什么渐渐长大,和莫姑娘站在一起,反而沉默,心中好似有好多话,却也说不出来。 余光见莫晚云美眸落在他酒葫芦上,他笑着道:“这个是我喝酒的,莫姑娘你那个葫芦是新的,我一口也没沾过。” “噗哧。” 莫晚云被顾余生的话惹得嫣然一笑。 她本来想说呆瓜。 可毕竟两人在这山后,总是孤男寡女,那两个字有些过于轻浮。 对于顾余生分的‘你的’和‘我的’,虽然明明白白,莫晚云却莫名的心跳得厉害,心中暗自嘀咕,倘若顾余生不分个你的我的,把他手上的酒葫芦装了桃花蜜酿递来,自己也不小心接在手上,到底要不要饮桃花酿?若是不饮,显得交情泛泛,若是饮了,那岂不是…… 一时之间。 莫晚云竟是方寸大乱,只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浑然不知脸色红彤彤似夕阳霞云。 顾余生看得呆愣,挠头道:“莫姑娘,难道这桃花蜜酿也算酒?你不要喝醉了,你要喝醉了,我不好背你回去,你爷爷见到,定然把我抽筋剥皮。” 咚。 顾余生话刚说完,只觉额头微疼,被莫晚云赏了一爆栗子,她双手叉在腰间,柳眉飞扬,怒道:“顾余生,你脑袋里瞎想些什么呢?莫名其妙,葫芦还你,喂,你打算每天就这样陪着我发呆?” 顾余生想了想,说道:“那我陪你看书?” “我读的这些书,你未必看得懂。” 莫晚云扶额,回头看一眼桃花小院方向,将一个藏在云袖中的玉简随意的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我再怎么说也是从书山出来的,跟着我读书,你不会吃亏的,等哪天你看得懂这玉简上的封印,我就给你看它里面的……”莫晚云说话间,顾余生已把玉简拿在手上,莫晚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顾余生很自然的把玉简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帛玉卷,并一点点的打开。” 莫晚云的小嘴微张,本来要说的话,也全然忘记了,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片刻后,她才猛然间惊醒,压下内心的震惊,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古怪,“顾余生,为什么你……” “能打开是吧?” 顾余生见莫晚云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下意识的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好似终于找回她曾经多次踩自己脚背的场子。 “原来莫姑娘也有懵的时候,其实这没什么难的,小时候,我经常从我父亲的书箱里见到这样的玉简,但父亲从不给我看,我常常想要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就尝试着破解它上面的封印,一开始自然是失败的,可父亲教了我一些门道,我后来打开玉简,里面根本没有吃的,都是些天书一样的文字,一个字也看不懂。” 顾余生的目光从莫晚云的脸上移向手中纸帛中的内容,他只觉每个字都呈现紫色之芒,但他目力惊人,竟然也能看得清。 “这些字也不是很难……我念给你听:以气为清,蓄风之积,日积月累,风积其厚,则魂寄鲲鹏,振翅而飞,展九天之翼,扶摇万里,飞魂桥而引九霄,本命如书阁,神藏万卷……” 顾余生念到这,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向莫晚云,莫晚云也正用一双大大的眼睛吃惊的看着他。 风吹过两人的脸。 相顾无言,山脉无声。 第83章 养气连三月,比试近在前 “看我做什么?看书啊。” 莫晚云打破两人的沉寂。 “最多给你两炷香的时间,我要拿回去的。” 顾余生闻言,深深的看了看莫晚云,莫晚云贝齿微咬,催促道:“如果有用,你就先记在心里。” “嗯。” 顾余生放下心中杂念,将玉卷中的内容一字一句的映入脑海,他只看一遍,就完全记住,正当他想要看第二遍强化时,却被莫晚云以手遮住顾余生的眼,另外一只手浮现紫色的芒光,将玉卷重新封起来。 “记住了吗?” 莫晚云先是有些慌张的看了看桃花小峰方向,又慎重的问顾余生。 顾余生点头。 正欲追问。 莫晚云道:“我要回去了,你以后要是忙着修炼,不必每天都来,宗门弟子之间的比试,定在八月十五,青云门太小,你要是有机会进入圣地,就要努力的争取,外面的世界很大,总不能困在桃花林一辈子的。”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匆匆离去的背影,又想起她拿出来的玉简,他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巧合的事,他深吸一口气,朝莫晚云拱手道:“莫姑娘,你的好,我记住了。” 莫晚云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奔向桃花小峰,倩影远去。 顾余生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他将脑海中从玉卷中看到的内容强化记忆一遍,又怕自己记忆出错,取来纸笔,在烛光映照的桌子旁,准备将内容默出来,然而,顾余生提笔落字,却发现手中之笔沉重如山,好似一身所有的灵气都向手中的笔汇聚而去。 啪嗒。 顾余生手上的笔掉在桌子上。 那只是一支寻常的毛笔,并不会吸纳什么灵气,可顾余生此时,整个人处于虚浮之状态。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再次提起笔,只要他大脑中想起那一篇《神游赋》,就无法提笔写出来,好似这天地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他这样做。 片刻后,顾余生若有所悟,自语道:圣人得道,缄默不语,原来约束的并非是自己,而是承其智慧道统之人。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他的目光透过窗,看向飘渺黑暗的青萍山,让自己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魂桥断裂之事,是他的秘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可莫晚云却约他在桃花小峰后山一起读书,这两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 只是,窃取圣人之道,窥探圣院书山之秘,始终让顾余生心有顾虑,他的确很需要解决自身魂桥断裂的结症,可一想到莫晚云甘冒风险将书窃出来给他看,若是圣院的人察觉,岂不是牵连了她? 如今木已成舟,那一篇神游赋中暗藏的修复魂桥之秘,已烙印在记忆中。 顾余生唯一能选择的,就是默默的提升自己,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能够站出来,而不是让莫晚云为他受半点委屈。 月光洒进窗。 顾余生站在窗边,手偷偷的握着红线钗珠,脸上渐渐露出坚毅。 晨光熹微。 顾余生除了观剑之外,比以往多做一件事,将厢房的千卷藏书一一取出来,细细研读,他并非是要走儒道这一条路,而是以书养神,达到气清神明的境界。 待看书有所疲倦,也会在桃花林间闲游,或是偶尔登高望远。 那一只与顾余生签订契约的雪猿,也很少在寒洞中粹体修炼了,它会在顾余生观书盘坐的时候,默默的守在一侧,偶尔顾余生也会教雪猿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或是讲解一些圣人之言,顾余生本意并不关心雪猿能不能听懂或是理解,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强化自己对圣人之道的理解。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 顾余生和莫晚云在桃花小峰看过一整山的桃花花开花谢。 夕阳下时,顾余生偶尔也会以桃枝挥上几剑,莫晚云总会先看一阵,随后也用桃枝和顾余生试探几招,两人有时打闹,有时也会格外的认真。 胜负之数,顾余生不在意,莫晚云也不在意。 只是,两人都会在丢掉桃花枝后,讨论起一招一式的妙用或是感悟。 至于莫晚云窃书之事,两人都当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每天,顾余生都会用一些野果做成蜜酿或是糕点,让莫晚云吃上那么一口两口。 顾余生自然是没有时间去采摘野果的。 都是雪猿的功劳。 顾余生为了让雪猿多多采摘野果,允许雪猿每天都到小院来,听他读书。 久而久之,莫晚云也知道顾余生有一只雪猿灵宠。 在一个夏日暴雨啸山林的傍晚,莫晚云将一张神猿图送给顾余生,顾余生将神猿图挂在小院的门扉上,雪猿每天都会来呆坐在那一副图前,在星光灿烂的夜晚,抱坐在小院的井边望月。 顾余生自然是没工夫去管雪猿做什么。 神游赋中记载的以气为清,负魂而越魂桥,太过于玄妙,顾余生每日都以神观魂桥,在大脑中凝出一丝丝清气,但始终托不起沉重的神魂,更别说跃过魂桥了。 时至八月。 青云门的山门在一个迷雾笼罩的清晨打开。 沉寂了两年的青云门, 也终于重新热闹起来。 距离上一届青云门比试,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间,青云门的实力迅速衰落,需要一场宗门比试来确认年轻一代的成长之路是否值得称赞,同时,也要向青萍州的七秀坊,四剑门等地位差不多的宗派亮一亮年轻弟子的实力。 青云门各静谧的地方,随处可见六峰的弟子在努力修行,或是两两关系较好的同门之间在切磋,互相提升。 很多原本下山历练的弟子,也在得到宗门的允许后,先后回到山门。 即便是孤身住在桃花林的顾余生,也感觉到青云门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然而,在这热闹的背后,却大多是关于对他的指摘,那一把插在镇妖碑前的守护之剑,唾弃它的人更多了。 甚至有山外斩妖归来的弟子,听说顾余生在桃花林中,意图强闯进来,要把顾余生这样的耻辱弟子丢下山去喂妖。 桃花林的结界,将这些义愤填膺的弟子阻挡在外,他们无法进入桃花林,但他们每日都会以符纸化书,送到顾余生所在的小院中,对顾余生发起挑战,或是要求顾余生滚出青云门! 更有甚者,更是数名乃至数十名弟子一起去找青云门掌门,质问收留顾余生在青云门的缘由。 青云门弟子之间的比试还没开始,青云门的长老,或是从山外归来的弟子,就形成了对立阵营,每日争吵不休,邀斗之事,每天都在上演。 夕阳映照在桃花小峰的后山。 顾余生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眺望那一块镇妖碑怔怔出神。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顾余生回头,脸露笑容。 “莫……” 他的才开口,看见来人后,整个人不由地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站起来,拱手作揖。 “前辈。” 第84章 少年若有志,且以剑试天下 顾余生怎么也没有料到,莫凡尘还是最终发现了自己,或者说,莫凡尘还是发现了自己和莫晚云关系匪浅,这本也没什么,顾余生内心紧张的是,万一莫凡尘问起关于那一篇圣书神游赋的事。 虽然他早就想过,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他会勇敢的承认,可这件事的背后,是会让莫晚云受到伤害和责骂的。 顾余生并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他自青云门以来,向剑之心越坚,内心刚毅不可摧,可唯独这件事,顾余生希望自己能扛下所有。 毕竟莫姑娘,是他在这世上活着少有牵挂的人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莫凡尘缓步走来,随意的坐在顾余生对面的石头上,抬起手,朝顾余生压了压,“不用那么拘束,既然你能来这里,说明你有来这里的本事,青云门的风景,也就这里最好,年轻人向往最好的风景,是值得称赞的。” 顾余生有些拿捏不准这位大儒的心性,他依旧站得笔直,倘若对方真的质问那件事,也要有个承担的态度。 莫凡尘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审视着眼前已经长得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顾余生,他犹自记得,那年顾余生在青云门山下的情形,那满脚泥泞的少年,经过四季的洗礼,变化竟如此之大。 莫凡尘本来满脸疲惫,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到少年成长,终会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他也渐渐的放松下来。 这人间。 终究会是年轻人的。 这少年。 也终究会撑起一片天。 “不愧是秦酒先生的弟子。” 莫凡尘捻须一笑。 顾余生听见莫凡尘提到秦酒二字,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拱手道:“莫前辈见过秦先生?秦先生他老人家还好吗?他在哪里,晚辈还留着今年的桃花酒。” 莫凡尘见刚刚还稳健的少年,听见秦酒的名字,就这样失态,他心中也有些羡慕,秦酒眼光的确独到,顾余生这小子,的确是不错的,只是…… “去年冬雪,我与你先生偶然见过一面。”莫凡尘说完,见顾余生呆愣在原地,宽慰道:“秦先生喝不到你的桃花酒,你不要感到遗憾,只要酒还留着,师徒有相逢的一天,酒的味道也越会醇厚。” 少年的愁思这才淡淡化去。 朝莫凡尘默默拱手。 礼节上从未稍有怠慢。 莫凡尘身为大儒,虽然早就无视人间规矩,可眼前少年这般有礼有节,内心着实喜欢,这世上能让他顾忌的事已经不多,可眼前的少年的名字,就可以算得上。 若换个身份,他未必能看得上少年,即便他是秦酒的弟子。 但世上的事,偏偏没有那么多如果。 顾余生背负着不该背负的,也偏偏是秦酒的弟子。 而莫凡尘,偏偏也觉得眼前的少年着实与其他人不同,身上既有一些读书人的儒雅,也有持剑人的内敛。 他站在那。 就让莫凡尘觉察到,他是一把上好的剑,被秦酒以心血打磨过的剑,认真教导过的弟子。 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莫凡尘能看到,也能感觉到。 “你师父离开时,特意找到我,要我为你做一件事。” 莫凡尘依旧在审视眼前的少年,他来青云门,整日读书抄书,很少见外面的世界,可他惊奇的发现,眼前的少年,就是一本奇书。 “秦先生说,你已到束冠斩妖之年,要我挑选一个好日子为你束冠,要有仪式感,要隆重。” 听见莫凡尘的话,顾余生的嘴唇微抿,一瞬间,好似坚如顽石的心,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变得杂乱。 原来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还有人记着他的年齿,岁数。 这两年,莫姑娘出现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孤独。 秦先生出现,让他人生不再迷茫,心有追求,心有所向。 突如其来的人间温暖,让顾余生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明知道秦先生不会骗自己,可他还是要问:“莫前辈,这是真的吗?” 如同小时候,他拥有一个喜欢的东西时,要向其他孩童问一下一样。 他在炫耀秦先生对他的关怀。 莫凡尘颔首。 “本月十五,青云门镇妖碑前,我为你束冠,前三天,你要沐浴焚香,守前人之礼。” 莫凡尘将一束秋草递到顾余生面前,表情一肃,认真地问道:“万年前,人皇立矩,凡人之子,十五束冠,之后便要挥剑斩妖荡天下,贵胄之后,十八戴冠,方才出山,今日我不与你论古人规矩,只是提醒你一句,倘若你不想束冠,可再等三年,我再为你束冠加礼,你拜师秦先生,身份显贵,脱离凡人之子的身份,也是合情合理的。” 顾余生立马拱手,说道:“前辈,我父亲出身于青云镇,十五岁时,是青云镇蒙学的先生为他束冠,既然我父亲当年也是规矩下的凡人身份,我顾余生何来显贵,这些年来,我父亲的声誉,犹自被钉在那一块镇妖碑前,我身入青云门,就是希望有一天洗刷这一切,请前辈为我束冠吧。” 顾余生说完双手摊开,准备接莫凡尘手上的秋草。 那一束秋草,如同凡人的命运一样,草芥之命。 而贵胄之后,则以金器相授,象征着不同于凡人的命运。 “既然是你的选择,老夫也无话可说。” 莫凡尘将秋草放在顾余生掌心,缓缓起身,将手负在身后,他走到崖边,眺望着远方,说道:“握紧你手中的那一束草,不要轻易丢了它,也不要觉得这个世上有所不公,山有高低,草木各命,这几年,我的确从你身上看见了成长,努力。” “我非你师父,言传身教这种事,还轮不到老夫,但我为你束冠,亦当得一日之师,努力固然是好事,但你要记住,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好的结果,你要知道,决定结果的,往往是这个世界冰冷的规则,如果你在意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我亲自给你取来,你可以带着下山去,从此隐遁人间,活到老,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莫凡尘转过身来,带着沧桑的目光注视着顾余生,“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正是你父亲所期许的。” 顾余生没有被莫凡尘的话说服,他整理衣衫,拱手道:“多谢前辈为我谋划,但我想,未来的路,我还是想要自己一直走下去,我也不要前辈为我父亲正名,因为那是我这个儿子应该做的事,向天下人讨个说法,向天下人证个清白,是我顾余生唯一的执念。” “唉。” 莫凡尘转身走向桃花小峰。 “果然,世上最难扭转的事,并非是这天地乾坤,而是人的执念。” “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桃花小峰了,莫晚云是我最疼爱的孙女,我安排不了你的命运,但还能阻止你们见面。” “从今天起,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也不会在青云门的比试上出现,不要觉得老夫当坏人,身在人间,难免都会市侩和权衡得失。” “如果你真想要与我孙女有来往,先用实力证明你说过的话,青云门比试结束,我就会带她返回圣院,想一想,能不能用你自己的剑,做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 莫凡尘的声音渐渐消散。 顾余生站在原地,默默的注视着莫凡尘离去的背影,只见莫凡尘随手一挥,这一方桃花小峰的后山,天变色,地迥异,那往日和莫晚云一起相看的瀑布消失了,那一块两人对坐一起观书的石头消失了。 就连顾余生眼前的平坦之崖,也咔咔咔的出现裂缝,轰隆一声坠下深渊。 大儒之威,弹指间,可改天换地! 顾余生脚下就是深渊。 但他未曾后退一步。 顾余生站在原地,良久良久,才对着青萍山默默的说道:“那就以剑试天下!” 第85章 大比前夕,剑修入青云 “你说什么?莫晚云不参加宗门比试?” 云峰别院,楚尘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守在门口的侍奴纷纷低下头,房间里,前来禀报的,是面白无须的林公公,面对一脸激动的楚尘,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 “难道是怕我在比试中亲自击败她?让她面上无光?还是说,这是莫凡尘的意思,圣院输不起,要护书山的脸面?” 楚尘直呼大儒的名字,林公公面色变了变,“殿下,慎言。” “哼,他又不是圣人,能监听诸天。” 楚尘从房间内走出来,来到院内的那一堵石壁前,拔出玄龙剑唰唰唰的连刺数剑,将石壁上原有的剑痕抹去大半,他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明天就是宗门大比的日子,青萍州这个小地方,我纵然拿到青云门第一又如何?莫晚云不参加,我的一番谋划,岂不是付诸流水?我若在青云门比试击败莫晚云,让她知道我的实力,必然不会再那么冷眼对我。” 说到此处,楚尘猛然间想到什么,面色一沉,“林公公,她身边那只可恶的虫子呢?” 林公公眉头微皱,说道:“殿下不用惦记此事,他活不了几天了。” “哦?” 楚尘眉毛一扬。 “你是说,本皇子指望陆晨那条狗能咬人?他现在脸皮尽毁,在我身边当狗,我都嫌他恶心,不过,他要是真把顾余生那烦人的虫子杀了,就暂时留在身边吧。” “明白,对了,殿下,四剑门剑主首徒徒庄七也来青云门了,想要拜会你一下,老奴已经暗中探听过,此人已经获得四剑门的剑道传承,是青萍州最为难得的天才,另外,七秀坊的几名长老递了拜帖,大抵是想要让七秀坊的几名女弟子与殿下见一见。” “庄七?” 楚尘闻言,嘴角露出一抹轻蔑。 “难道他也想要借助青云门比试,获得圣地的名额?和我抢,他是什么身份?” “殿下,万万不可小觑四剑门的传承,此派虽然地位低下,但也曾和青云门一样,有着极为久远的传承,天下四大斩妖神剑,都曾来自于四剑门。” “有传承更好,近日我观石壁上的剑痕,大有所得,比起雷江横教我的天纵剑诀不知精妙多少倍,青云门中,没有几个用剑的高手,既然庄七是剑修,我一定好好会一会。” 楚尘说完,凝望着石壁上的剑痕,拳头紧捏,这一次青云门比试,他志在必得。 同一时间,云峰一处偏僻的山洞内,一处血池咕咕咕的冒着泡,声音越来越盛,血池旁边,陆展背着手,整个人好似藏在阴影之中。 哗啦。 血池中忽然血光涌现,陆晨从血池中冒出来,他被妖兽啃食过的脸颊看起来格外狰狞,他的左臂处,隐约可见白骨,但血池中的诡异能量,却不断的没入他的臂膀,须臾之间,他的左臂上长出血肉,身体外出现一层诡异的鳞片,就连他的脸颊上也出现诡异的蛇鳞。 一双眼睛泛着血芒,嘴巴嘶嘶嘶的叫着,发出奇特的声音。 片刻后,陆晨似乎恢复一丝神智,惊恐的大叫着:“爹,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回家,我要回家!” 咕咕咕。 血池的水将陆晨再次淹没。 待他再次浮现出水面时,整个人身上长满蛇鳞,眼睛变得冰冷无比,散发出幽芒。 “血,我要血。” 陆晨抬起手,他的手呈现爪状,变得锐利无比。 当他看见血池边的陆展时,忽然一跃而起,朝陆展的脖子撕咬。 陆展冷哼一声,下意识的随手一挥,一道灵气打出,却被陆晨用锐利的爪风撕裂! “嗯?” 陆展眼皮一跳,猝不及防下,变得冷血的陆晨竟然张开血口,差一点咬到他脖子,而他的身上,则同样是有一股更为晦涩且阴冷的妖风乍现,一瞬间就形成血脉压制,陆晨啪嗒的一下掉在地上,瑟瑟发抖,片刻后,陆晨身上的奇特之处消失,他又重新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只不过,他脸上的伤痕,永远也好不了了。 “很好。” 陆展眼中冷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伪善的笑容,他一把将陆晨捞起来,冷冷的说道:“我在你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明天的比试,我只要你做两件事,一,杀掉顾余生,解除你身上的天道誓言,二,老实的跟在楚尘身边……待时机成熟,我会对你下达新的命令。” 陆晨桀桀桀的捏着双手,有些情绪不稳定的说道:“爹,你放心,我现在感觉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妖族的血脉,果然强大。” “你明白就好,记住,非必要的时候,不要轻易暴露,否则,我会一掌毙了你。” 陆展说完,丢下一套衣服,朝外走去。 “好好表现,这次的宗门比试,我要你大出风头,我要你找回当年我失去的荣耀,我能左右顾白的命运,我要你斩草除根。” …… 镇妖碑前。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默默注视着那一把剑。 当他准备离开时。 他腰间灵葫中蕴养的木剑微微颤动了一下,散发出青色的剑芒,它好似随时要从灵葫中挣脱出鞘,变得亢奋不已。 嗯? 顾余生神识一动,以三魂镇压蕴养的木剑。 怎么回事? 木剑从未有过如此剑意。 剑鸣震颤。 难道这附近有什么能让木剑共鸣的剑?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只见数十丈外,一群剑客正不急不缓的走来,为首之人,身形魁梧,极其高大,背后背着一把黝黑的巨剑,身上穿着一套寒铁打造的软猬铠甲,那铠甲上印着四把不同形状的剑纹,强大的气场,好似一把锐利之剑,生生的将青云门周遭的迷雾都劈开路出一条清朗大道。 此人,正是四剑门门主霍清远,一位纯粹的剑修。 据说他的修为只有归一境,但他却是唯一一位能与超越自身修为一个大境界妖族交手的剑修,甚至,此人曾经遭遇一只七阶大妖,战了一天一夜,最终只负了点轻伤,全身而退! 成为青萍州近百年来,三大宗门唯一一位与七阶大妖交手全身而退的修士。 此人剑之凌厉。 让顾余生远远的就感觉到。 可他的眼中,却是露出一抹疑惑,因为让他灵葫中木剑震颤的,并非是这位名扬青萍州的剑修,而是他身后的一名年轻人,此人约莫十七八岁,头发早已束冠,面容冷峻,他斜背着青色的剑匣,那剑匣上面有数道封印,让木剑震颤的源头,正是那个青色剑匣。 “那里面藏着一把名剑。” 顾余生心中这才明悟恍然。 四剑门,拥有青萍州最锐利的传承斩妖之剑,他偶尔也会听青云门的人谈起,言语之间很是羡慕,即便抛开那四把传承斩妖之剑,四剑门拥有优秀的铸剑师,锻造出来的宝剑,灵剑,比青云门天工峰锻造出来的,要高出不止一筹,但可惜的是,四剑门的名剑,想要得到一把,千难万难。 顾余生得知是名剑引动木剑想要峥嵘,心中并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对他而言,木剑就是剑。 名剑再好,也不如他拥有的木剑重要。 剑之利,绝非在于剑本身。 而在于用剑之人! 顾余生心无贪念,木剑铮铮几息,随即重新变得平静,蕴养在灵葫中的木剑,好似彻底沉寂归鞘了一般。 不过。 顾余生虽然没有贪念向剑,却有争强之心! 少年朝气,就该灿如骄阳! 很显然,那背着青色剑匣的年轻修士,是一个值得拔剑的对手。 除了对方之外,顾余生发现那些剑修,大多数都极为不凡。 显然都是用剑好手! 顾余生对明天的青云门大比,越发期待起来。 既然那位大儒想要期待点什么。 那就让这一场大比,毫无疑问是试剑最佳的时机。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迈步离开。 就在顾余生迈步离开时,四剑门的弟子庄七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变得锐利,四处张望。 “庄七,怎么了?” 霍清远停下脚步,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凝望青云门的那一块巨大镇妖碑。 青云门的弟子,没有在他眼中。 “师父,我感应到一位值得出剑的对手,但他忽然不见了。” 第86章 雪猿吐人言,一滴神秘灵血 入夜。 月光皎皎。 顾余生一个人在院落中凝望天空的圆月,八月的秋风微躁,不断吹打着顾余生的面庞,桃花林中的萤火虫到处都是,萤火之光与月光映衬,山林越静。 顾余生养天地三清之气,试图有一天让三魂飞过魂桥,并且以天地之气修复断裂的魂桥。 可即便是有圣人传承神游赋,顾余生依旧觉得想要跃过魂桥天堑,遥不可及,好在他日夜蕴养三魂,使得自己的魂魄变得极为强大,似这般月光洒照山林,他甚至可以将三魂脱离肉身,神游于小院之中。 顾余生也仅仅只敢如此,万一神魂损伤,得不偿失。 顾余生凝望星河灿月,又观丛林萤火,只觉与天地相争,与命运抗衡,自己如同那一只只萤火虫一样,渺小,微弱,可毕竟前行的路,有自己的光指引,就不会迷路。 夜渐渐微凉。 顾余生伸出手,抓住一只萤火虫,将其落在手心,这本是无心之举。 但诡异的一幕却出现了,顾余生抓住的萤火虫,忽然散做一团萤光,一缕缕的消散于指尖,风一吹,就散了。 “嗯?” 顾余生瞪大眼睛。 他又随手了捞了几只萤火虫,有几只是正常的,可有一只也如刚才般自我湮灭不见。 萤火虫中,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不对劲! 顾余生陡然警觉。 因为那奇怪的虫子在消散的一瞬,有妖兽的精魄,虽然极为极为微弱,可他三魂强大,神识感知敏锐无比,一定不会出错。 难道有人在操控虫子暗中探查青云门? 目的是什么? 顾余生皱眉。 明天就是青云门大比,本来这只是青云门弟子之间的事,而且千百年来,青云门每隔十年都会举行一次。 可这一次,有青萍州的各方势力前来观礼,除了这桃花林,六峰都比往常热闹太多,更有一些年轻的弟子,要与青云门的弟子切磋,青云门长老的说法,是增进各派之间的友谊,可顾余生明白,在这残酷的世界,各派之间的友谊,在强大的妖族面前,纵然有共同联手,但到紧要关头,谁不是优先自保。 唯一的理由,就是其他宗门,也想要借助青云门大比,夺取进入圣地的名额,这种事,在数百年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并不奇怪,再者,退而求其次,若能在这一次青云门大比中压住青云门,对宗门的发展和名声,也是大有帮助的。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和算盘,顾余生早就心如明镜。 或许在妖族入侵的最初,人族的修士的确以与妖战死为荣,把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但千百年的妖族强盛,再热的心,也有冷的时候,如今的青云门弟子,每日依旧会去镇妖塔观礼,可心怀敬畏者,又有几人。 察觉到有人以秘虫探查青云门的虚实,顾余生对于明天的青云门大比留了一份心思,他将灵葫中这些日子积攒的精纯灵力分在另外几个瓶子里,万一在比斗中出现意外,也好多一个保命的手段。 他虽然有勇往直前的心,但绝不是鲁莽的拔剑前行。 而让顾余生无眠的,还有明天的束冠之礼,因为那将意味着, 当年入青云门,他与陆晨之间的私人恩怨,将被画上句号。 毕竟是赌上性命的荣耀。 若说心无挂怀,是不可能的。 顾余生来到井边,看天上一个月,水中一个月。 梦境与虚实之间。 如同生命的无常。 明天会怎样,顾余生不知道,但他已经准备好剑出鞘了。 “主人。” 就在顾余生凝望水中月时,一道声音打破夜的寂静。 “雪猿?” 顾余生微微一愣,他本以为是雪猿通过契灵之约,在心灵世界呼喊他。 可顾余生回头,却见雪猿抱着一大坛果酒,站在小院门口。 “是你在说话?” “是的主人。” 雪猿一步步走进来,它的体型,在一年前就高近两丈,可自从它每天在顾余生身边听书后,反而体型越来越小了,如今,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它的双眼,却越来越灵动,眉宇间的一道竖横,好似一只紧闭着的眼睛,还没有开眼。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看雪猿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雪猿是上古灵兽,不同于妖族,它想要开口说话,必须得炼化喉间的一根横骨,想要化形成人,更是遥不可及的事。 但它现在,的确是能开口说话了。 顾余生打量雪猿,雪猿却如同人类的智者一样,说话思路清晰无比。 “我天天听主人读书,忽然在一夜之间,好似有一道光在我大脑亮起,我醒来后,大脑里多了一些远古的记忆,在那一座镇妖碑的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我希望主人能放我离去。” 雪猿说到这,摊开手心,手心之中,好似有一团湛蓝的火焰在跳动,可细细打量,那并非是火焰,而是一滴强大的上古灵血,精纯的能量,让顾余生腰间的灵葫在微微颤动。 雪猿的目光看着顾余生,并把那一滴如火焰般的精血递到顾余生面前。 “希望这个能帮到你。” 顾余生腰间灵葫一动,将那一滴精血纳入其中,他沉吟道:“这两年来,你我共饮多次,你能听圣人之理而口吐人言,已经不再是妖,更不是灵宠,今日缘尽,我为你解除契灵之约,还你自由。” 雪猿朝院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道:“你救过我的命,契灵之约,依旧有效,主人你要小心,青云门中,有一股不安的力量在复苏,有危险的气息在靠近,我必须阻止这一切发生,但我现在力量有限,未必能成功,也许你离开青云门,才是最明智之举。” 雪猿在桃花林中化作一团白光,如雾一般消散不见。 待雪猿的气息彻底消散,顾余生只能隐约间通过契灵之约感知到雪猿还活着,至于它去了什么地方,则无法探查。 回想雪猿临行时说过的话,顾余生收敛神思,回到屋中,他打开灵葫,取出那一滴如火焰般的上古灵血,仔细凝望,陷入沉思,他当初与雪猿签订契约,的确是存了用它的上古灵血用来提升自我的心思,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没想到,雪猿居然知晓他的心思,送他一滴上古灵血。 “咦?” 凝望着火焰般跳动的灵血,顾余生的眼中露出一抹诧异,他原以为这是雪猿自身的灵血,可他仔细观察后,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顾余生从这一滴灵血中,看见一条苍龙的虚影在摇曳。 而随着苍龙虚影的越来越真实,顾余生大脑中出现七幅龙形图案,那神秘的图案像是一个阵法一样先后变得明亮起来,大脑中,古老的声音低语,手中的那一滴灵血火焰,好似有一条龙张牙舞爪般突兀的蹿出来,闯入他的神海。 轰! 顾余生的神海中,好似闯入一不速之客! 一条充满暴戾气息的虚龙,肆意的遨游在他的神海世界。 顾余生心中一惊,紧守心神,三魂飞入灵葫。 吭。 苍龙的声音紧随而至,也进入到灵葫中。 但迎接那虚龙的,十片青莲叶,那是顾余生修炼青莲化生诀,让三魂所化的神魂烙印。 片片青莲作莲台,顾余生三魂化形,一道剑光乍现,无数剑影从他的世界上方落下。 伴随着龙声哀嚎,一股精纯的能量,直接洒向莲台。 下一瞬,顾余生只觉自己的三魂沐浴在无比精纯的能量之中,天魂,人魂和地魂开始融合! 以灵葫为本命瓶,三魂成莲台,彻底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睁开眼,他手中的那一滴上古灵血已消失得无踪。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 他起身推开门,东方天际,朝阳初升,金灿灿照耀青萍山。 顾余生呼吸之间,感觉到这初升的朝阳中,有紫气进入身体,他感觉身体发生了某些变化,却又好似昨夜大梦一场,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第87章 守护剑前静默无声,顾余生的成长 清晨,古老的钟罄声悠扬,苍古,好似从青萍山苍穹深处敲击传下来的一样。 六峰之间,各种御空的身影层出不穷。 青云门已有二十年没有举行过宗门大比。 对于往届的弟子来说,同样值得期待,很多青云门的弟子,甚至是从数万里之遥的斩妖路历练期间赶回来。 青云门虽然只算三流宗门,可在青萍州,它却是一等一的门派。 尽管这数十年来,青云门战死的弟子上万人,但人族心有凌云志,总有那么一些年轻人,热血未冷,每年都想要跃过青云梯,入青云门,斩妖立功,心有鸿鹄。 若在平时,青云门中的弟子,往往只有百名长老和最年轻的一届弟子,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才千余人,但当青云门有宗门大比,散落天涯的青云门弟子归来,何其壮观热闹。 山门青云梯,青萍山的风,不断送回青云门的弟子。 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些人,在与妖族大战后失踪,名字会刻在镇妖碑上,可数年或是数十年后,偶尔也会有那么三五几个幸运的人,从山门归来,斩妖立功,看见自己的名字印刻在镇妖碑上,泪流满面。 更有甚者,出山历练时不过束冠之年,归来时已然满面霜尘,白发苍苍。 但更多的青云门弟子,更乐意从山外御剑归来,以彰显青云门斩妖之功。 这是青云门的长老所乐意看见的,所以,今日青云门大比,山门大开。 一道道遁光从山外归来,有专门的长老和弟子负责唱礼念名字。 这样的迎回之礼。 已经持续千年。 而距离青云门最近的一次大迎回,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青萍州大妖入侵。 千名修士出青云。 归来时,绝大多数都是一枚枚象征着身份的宗门令。 四年前的那一场损失,是青云门百年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巨大八卦形状的演武场上旌旗猎猎作响,但通往演武场的路,今日只有一条。 那就是必须经过镇妖碑前。 一是为了对战死修士心怀敬意。 二则是利用镇妖碑的英魂圣灵,可以甄别混入修士中的妖族奸细,这都是无数青云门修士用生命换来的教训。 每一位从山外归来的斩妖弟子,都会获得青云门弟子接待,换新服的殊荣。 这样的场景。 对于三年前加入青云门的弟子来说,充满新奇。 人影蹿动的镇妖碑前,各弟子之间都在热络的彼此相认或是交谈,虽然修炼这条路极其的残酷和艰难,但在斩妖这条路上,有无数青云门的弟子从素不相识到共同求生再到莫逆之交,多年深厚的情谊,仿佛是这冰冷世界唯一的光。 顾余生穿着一袭青衫站在镇妖碑前。 默默的看往届青云门出山的弟子与宗门内的弟子或是长老见面相泣,相拥而笑,那脸上或带笑或悲恸,都是历经一场场生死,过尽千帆的沧桑,场面极其感人。 有两名霜尘满面的老人和老妪在镇妖碑前重逢,老者失去了双臂,老妪失去双腿。 或许他们曾经都是青云门中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 在某个妖族入侵的日子分离,从此再未相见过,再见面时,山河已秋,人间已晚,只有那天上冉冉升起的朝阳落在他们的脸上。 可他们在老泪纵横后,是何等的眷恋朝阳以及青萍山的风。 毕竟,比起冰冷冷的名字落在镇妖碑上。 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顾余生一动不动,怔怔的发愣。 他多希望那山门外,有一道身影也会走来,带着笑容,远远的朝他招手,说一声‘余生,你长大了呢’。 可顾白终究没有来。 那一柄剑就那么冰冷冷的竖在那。 每当有人经过,都会有人问起原由。 有人愤怒唾弃咒骂。 想要将那一把耻辱之剑拔出来折断。 但那剑有一股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任谁都动不得分毫。 也有人霜尘满面的老人站在顾白的那一把剑前,默默无声。 他们当中,有人经历了太多人间离别。 荣耀,耻辱。 他们早就已经麻木。 那来来往往的老人中,有太上长老柳元见到也要喊师叔师伯或是太师叔太师伯的人。 他们并非有多老,也并非是他们修为有多高,只不过,他们曾斩妖有功,最后归隐山林或是小镇,颐养天年,享受人间最平凡的岁月。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妖族崛起,越来越强势,青云门招收新晋弟子的间隔也越来越短,导致上一代和下一代年龄差距越来越小。 有沧澜国及其青萍州诸多小国的皇室成员或是臣子前来纳礼,以示对青云门的尊重。 毕竟没有青云门这样的宗门修行者斩妖,以凡人之躯,哪能抵得过妖族的强盛。 入山的弟子越来越少。 青云门的弟子都已进演武场。 凝望山门许久的顾余生默默收回目光。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明知道等不到归来的人,却还在心有希冀的等待。 镇妖碑上洒下青色的符文之芒。 这意味着进入演武场的通道即将关闭。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把竖着的剑。 双手作揖行礼。 而这一幕,落在监守镇妖碑长老的眼里,叱喝道:“你拜错了。” “没拜错。” 顾余生回应道。 那长老微微一愣,似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我若是你,当大义灭亲。” “可你不是我。” 顾余生目光如凝,指着那一把剑。 “那是守护之剑,你也见到了,是它在镇守着青云门的未来。” “笑话!” 镇守长老神色肃然。 “那只不过是掌门设下的禁制而已,你应该庆幸,你在青云门的庇护下,这几年还活着,如果你觉得你是正确的,那至少得证明给所有人看。” 顾余生看一眼镇守长老,没有说话,默默朝演武场走去。 长老凝视着少年的背影,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嘲弄道:“守护之剑?还真是敢说,它能一直存在,只是没人想要沾染晦气而已,否则,谁都可以拔走。” “凡事不要说得那么绝对。” 一道声音骤然出现。 镇守长老循声看去,脸上立即堆起笑容。 “莫前辈,您怎么来了?” 莫凡尘看一眼镇守长老,没有说话,他只默默的走到那黑色的乌龟面前,距离顾白的那把剑,只有数米之遥,莫凡尘双手藏在袖里,沧桑的眼睛格外深邃。 镇守长老连忙上前来。 “莫前辈,此人声名狼藉,别染了您。” “哼。” 一道冷哼从莫凡尘的身后响起。穿着一身白色罗裙的莫晚云,对镇守长老的话颇为不满,她莲步上前,就要抬起手,准备将这把剑拔出来,让它永远的消失。 “别动。” 莫凡尘以一个眼神制止了莫晚云。 “爷爷?” 莫晚云不解的看着莫凡尘。 莫凡尘严肃道:“这是那小子的事,不要瞎掺和。” 莫晚云贝齿轻咬:“我就是看不惯同宗门之间对顾余生那异样的眼神以及冷嘲热讽,又不是他的错。”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就像你走路时,总会有被石头绊倒的时候,这就是成长。” 莫凡尘转身往前走了一段,见莫晚云老实的跟了过来,但脸上还有几分怨气,莫凡尘轻声道:“有时候,你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未必就是真相,就像青云门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把剑只是因为有他们掌门的禁制才拔不出来,没人破坏一样。” 莫晚云眼睛瞪大,有些难以置信。 “爷爷,那剑……” “离它远一点,它立在那,就有立在那的理由,它还不到出鞘的时候,很显然,顾余生那小子也明白这一点,老夫以为这一双慧眼阅尽天下万般藏书,也算能知一些人心,或许,我还是看错了他,那么多人从这里经过,他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和人辩白,这就是成长,也不枉今天我当着天下人为他搭建了那么大的台子,为他束冠,嘿,这个面子,也就是那个背剑人了,换了别人,这面子我还真给不了。” 第88章 各方汇聚青云,大比前的成年典礼 演武场。 青云门弟子大比之地。 自从青云门衰落之后,这里很少有盛会举行。 八卦形状的场地,是由三大圣地的阵法师修建,当朝阳升起时,霞光能够从镇妖碑的最上面一直往下到底座,直至皓阳当空,当太阳西下被青萍山完全遮挡时,镇妖碑的影子最长处刚好落在演武场的边缘,月升月落,则是与日行黄道交互,八卦逆推的四象,在阴阳割晓间交互。 演武场的存在,本身就与镇妖碑有着紧密的联系。 二十年风雨,人间两代人。 对于修行者而言,二十年亦具有非凡的意义。 青萍州各方势力汇聚。 青云门自然也得重视脸面。 正北方向,青云门的六峰峰主和重要长老皆已到场入座,云峰天纵剑客雷江横,丹霞峰炼丹宗师赵三钱,天灵峰御兽宗师萧则成,落尘峰方外道姑何红念,凌霄峰守塔人孟白涛,天工峰欧千炼。除了这六人之外,还有一字剑青玄剑主俞青山,符文大师文宗等等。 这些人,都是青云门中最为核心的力量,至少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他们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更有甚者,似雷江横这样的剑修,更是盛名在外,民间更是有关于他出青云门斩妖的故事在民间流传。 至于陆展,赵敬等青云门长老,虽然素日执掌着青云门的诸多事务,在这种有他派长老在的场面,他们资历不够,只能凑个数。 青云门六峰峰主皆到,各方来的人物,自然不凡。 青萍州三大宗门的四剑门门主霍清远及其四大护剑长老,七秀坊女主人叶芷罗, 她左右皆是两名女修,分别是云施宫宫主云裳,花鸟宫柳云飘,都是青萍州有头有脸的女修士。 尤其是云施宫的云裳,她虽然是修行者,却是将生意做到青萍州,汀州,仙葫州和云州。 甚至连万妖城的妖族女修,圣院书山的弟子都穿她调教的女弟子织出来的丝绸良衣。 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七秀坊或许实力不是最强的,但却是最富有的宗门。 七秀坊也就来了数十人,可清一色的都是女弟子,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各花各争艳,吸引着整个演武场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相比之下,四剑门的数十名负剑弟子,则显得肃杀得多,七秀坊的女弟子对四剑门的剑修似乎也多有芳意。 青云在中,七秀坊在左,四剑门在右,明明隔着八卦阵的两个方位,两大宗门的弟子却都互相眉来眼去,让在众长老后方的青云门弟子十分尴尬。 青云门不是没有女修,只不过,她们多在落尘峰,大多都是清修女流,平日里看起来倒也养眼,只可惜与七秀坊的女弟子一比,终究是差在了服饰和打扮上。 当然,除了宗门重要人物之外,万里之遥的玄龙王朝也来了一位宗室的闲王爷。 这位王爷明面上是来当青云门大比的宾客,实则是向青萍州的这方势力宣扬玄龙王朝的影响力。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位王爷和他身后的数十名侍卫和宫廷太监,代表着支持青云门的楚尘。 在一些不知内情的小宗门执掌人看来,玄龙王朝使者团出现,代表着青云门恢复了一定的实力,连一等王国的皇子都来宗门学艺。 可也有些宗门长老较为世故,嗅出更深层的意义,玄龙王朝将皇子派到青云门,这一场青云门大比,是不是意味着比以往的大比更加重要,那楚尘若在这一次大比中大放异彩,未来的青云门,甚至可能被玄龙王朝掌控。 一个大的宗门,可以掌控数十个小国。 同样,一个大的王朝,同样可以掌控数十个宗门。 在妖族环伺的世界,各势力找更强的靠山艰难的活下去,是很有必要的。 演武场上方钟罄声声。 时间在悄然流逝。 可在场的人都很有耐心,因为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身为一方之主的青云门掌门玄机子居然没有出场,多少有些怠慢的嫌疑,当然,没有人真的在意这位青云门掌门,因为他们都在等一个人,一个比青云门掌门重要百倍,千倍的人物。 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凡尘。 此人在青萍山的消息,有心之人自然早就知晓。 可以说,青云门今日的大比,能有如此排场,并非是青云门的影响力有多大,而是更多的人,都是冲着这位传奇的大儒来的。 能不能攀附上暂且不论,光是圣院书山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天下修行者痴狂。 毕竟对天下修行者而言,入三大圣地,是一生的荣耀,而入圣院书山,则是连梦都不敢做的梦想。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圣院,代表着人族的兴衰与传承。 一位大儒,相当于修行第八境元婴境的大能修士。 苍穹之下,能企及的人族之光! 更何况! 这位大儒,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孙女在侧。 莫晚云在青萍山! 那青萍山就是比敬亭山还要美的山。 所有人都是那么认为的。 这一点,没有人比顾余生更深刻。 他入演武场时,如一缕无人在意的秋风,纵然在场的绝大多数年轻修士,在谈及青云门碑前的那一把剑时,绝大多数人都忿忿不平的扬言要将顾余生亲手杀死,以雪人族之耻,可当顾余生真的出现时,他们根本不认得顾余生。 对他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顾余生这个人,而是大多数抨击遇妖而逃这件事,堂而皇之的认为只要喷了,怒了,那必然是站在人间正义的一方。 随波逐流大潮流。 修行者亦在浪花中翻了几跟头。 顾余生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放眼看去,满目皆是人,可他的目光中,却无一人是他想要见到的。 演武场正中,那高高垒起的台子,落在顾余生的目光中格外显眼。 因为那最上方,有一幅人族圣人之图悬挂,左右还有两个童子,一人执冠,一人执尺。 青云门大比在即。 有人将行束冠成年之礼! 看似安静的人群,实则早已有无数人在暗中交流此事。 就连四剑门门主霍清远,七秀坊主叶芷罗和两名宫主,皆是眉头紧锁,他们的目光,皆落在那位玄龙王朝九皇子楚尘的身上,这些人当中,好似只有他,符合束冠之礼的年龄,也只有他,才能有这样的排场。 青云门的长老,绝大多数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这件事。 掌门没给他们说。 他们自然观察峰主的表情,以此来推测是不是因为在峰主心中地位不够,或是平时没有走动孝敬,被疏远了。 六峰峰主当中,何红念手捻檀珠,神色祥和,唯有雷江横嘴角微扬,明明坐着,却好似随时都要站起来一样,奋力的在克制自己。 其余的四峰峰主赵三钱,萧则成,孟白涛,欧千炼,先是一脸疑惑,注意到异常平静的雷江横后,瞧出了一些端倪。 “雷师兄,那台子……” 雷江横一脸克制的说道:“不是我让人搭建的,楚尘这孩子……咳,楚皇子毕竟身份在那,他要行成年之礼,所以玄龙王朝才会派了一位宗正王爷来监礼,我知道你们要说,这样的排场过于高调了些,但我想大家都乐意看见楚皇子戴冠行礼吧。” 都乐意? 赵三钱可不想情绪被他人代表,他眉头紧锁,猛的想到什么,眼中带着惊愕与复杂,“雷师弟,难道楚尘行冠之师是你?” 雷江横格外的谦虚道:“赵师兄,诸位峰主,长老,我知道,我一向德行浅薄,资历尚浅,唯独占了教楚尘修行这一点便宜,楚尘敬重于我,是尊师重道,你们说是不是?” 雷江横的话,看似谦虚,实则张扬,就差峰主,长老后面再加个众弟子了。 瞧他这模样。 不少长老心中暗自不爽。 你这是谦虚吗? 都快蹬鼻子上脸了都。 这种堂而皇之的谦虚。 深深伤害了同门之谊! 第89章 束冠之礼,顾余生受三尺三问 雷江横见身侧之人皆是哑口无言,脸色越发的得意,玄龙王朝的闲王爷楚朝南这时带着楚尘走来,停在雷江横面前,楚朝南拱手道:“雷道友布下如此观礼台,恭请圣人之像为九皇子加冠成年之礼,这等礼遇,我代表玄龙王朝皇室表示感谢。” “哪里,哪……” 雷江横立即微笑应承,可他话说出口,才心里咯噔一下,表情瞬间僵住。 等等。 这观礼台,不应该是你们玄龙王朝的人负责吗? 关我雷江横何事? 这观礼台,不是玄龙王朝搭建的? 难道是萧让? 雷江横差点骤停的心脏,瞬间恢复,一定是掌门,毕竟上次两人闹了一点点口角,青云门式微多年,怎么说也要他雷江横来撑住门面的,这种曲迎修补的行为,雷江横心中冷笑。 虽然觉得萧让这事做得妥当,但他还觉得不够,至于为什么不够,因为萧让是青云门掌门,而他,只不过是青云门六峰之主而已,地位差距在那,而他,自认为凭借手中剑,完全可以超过萧让。 没有当上掌门,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师父?” 楚尘今天穿一身皇室蟒服,一声师父,也给足了雷江横面子,但他注意到雷江横表情有些不太对。 “楚尘,稍安勿躁,吉时马上就到。” 雷江横虚惊一场,立即调整状态。 就在此时,有人大声唱礼道:“青云门掌门玄机子,恭请圣院书山大儒莫先生。” 天空中,排排仙鹤飞来。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驾鹤而来,落在演武场正中后,先是象征性的礼了礼早就穿戴得一丝不苟的衣服,随后双掌置于身前,朝东面的入口行礼。 萧让这般庄重。 其余人等,也纷纷站起来。 表示对莫先生的尊重。 刚刚坐下的雷江横,跟着站起来后,眉头却再次一皱。 不对,不对劲啊。 入场顺序不对。 以莫凡尘的身份,若是以宾客的身份观青云门大比,倒也说得过去,可他的孙女莫晚云,是不参加这一次青云门大比的。 那现在他来做什么? 总不会是给楚尘行冠礼吧? 嗯? 雷江横嘴角一抽,下意识的看向玄龙王朝的王爷楚朝南,难道玄龙王朝临时改了主意?请了莫凡尘?那自己岂不是被摘了桃子? 同一时间,楚朝南也一脸震惊的看着雷江横,在他看来,是雷江横请大儒前来观礼,若是大儒赐字,那这次冠礼将会意义非凡,从此之后,九皇子岂不是要一飞冲天? 请大儒圣院书山的大儒赐字。 就连玄龙王朝皇帝,过去有这样的愿望,都未曾实现。 “雷兄。” 楚朝南的声音颤抖,一把抓住雷江横的手臂。 这件事,是玄龙王朝的荣耀啊。 就在刚刚,他都在小看青云门,没想到,青云门的一峰之主,都有这样天大的面子。 “王……王爷。” 雷江横声音低沉,他努力的平复不安的内心,可汗水,却从额头一点点的沁出来。 “师父!” 高傲的楚尘,也第一次低下头,一脸感激的看着雷江横。 此时,四剑门门主霍清远和四名护剑长老,七秀坊叶芷罗,云施宫主云裳,花鸟宫主柳云飘,以及众多青云门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是在等大儒出场的同时,暗中看向雷江横。 怪不得青云门中一直有传言,雷江横才是青云门真正当家做主之人,他的修为,更是公认在掌门萧让之上,在青萍州金丹境内实力排行,稳稳居前三。 原来传言非虚! 青云门毕竟数千年底蕴还在。 雷江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通道口。 素来沉迷于读书的大儒莫凡尘,向来是不修边幅,也不讲究穿着的,今日,他的穿着却极为庄重,一袭长衫儒服,袖口和胸前都印着圣院书山的纹章,他那花白的头发束了上翎纶巾,脚踏圣人入道的启智履鞋。 他行走时,有浩然之气如风。 莫凡尘来到萧让面前,微微颔首,随后也还礼道: “玄机道友,老朽这次借地筑台,给你添麻烦了。” “前辈,您说笑了。” 萧让面色复杂,放下手后,他的目光在人群逡巡,落在顾余生身上,他的目光充满复杂,随后低头默默走来,一点青云门掌门的气势和架子都没有。 正午之阳落在莫凡尘的脸庞,他已登上高高的台子,下方一片静谧无声。 莫凡尘并没有说任何寒暄的话,双手负立,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说道:“少年似骄阳,当以热血洒世间,以剑向妖,匡扶正义,那小子,还等什么,上来吧,希望这十五步向上的台阶,能让你未来的路,走得顺当一些。” 话落。 满场皆寂。 雷江横木在原地。 玄龙王朝王爷楚朝南则推了楚尘一把,“快去。” 楚尘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虽然,他觉得莫大儒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是皇室贵胄,那观礼台,当为十八梯才对。 但已经无关紧要。 大儒持礼,可比雷江横,要好太多太多了! 然而。 楚尘的刚迈出一步,赫然发现身边有一道人影,身后也有哗然的声音。 是的。 顾余生向前走。 他的步伐,迈在楚尘之前,走得不卑不亢,不急不慢。 两步之后,楚尘呆愣在原地。 而顾余生继续向前。 他已走到礼台前,左脚一抬,就要上去。 “慢着!” 三道爆喝声传来。 楚尘,雷江横,楚向南三人齐齐开口。 三道强大的气机锁定顾余生。 原本。 当台前出现两道身影时,观礼的所有人早就已经表情凝固,觉察到不对劲。 这一声爆喝,好似突然在极寒的湖水中,投入一块滚烫的石头。 激荡起千层浪,并且沸腾,四散惊炸开来。 绝大多数人都是满脸疑惑:楚尘身边的那小子是谁? 这么不长眼,竟然在关键时刻出了差错。 人生大事,成年之礼,居然有人走在楚尘的前面。 这算什么? 唯有楚尘的父母,人师可以! 其他任何人,都是冒犯! 可偏偏,顾余生在这时停下来,回头看向众人,他先是抬手作揖,算是打了招呼,随即神色平静的看向楚尘。 “你的台子,不在这里。” 顾余生说完,转身抬脚,踏上台子第一步。 “顾余生?你在做什么,滚啊!” 雷江横目眦欲裂,他此刻有些懵,因为他在纠结的是被莫凡尘摘了桃子的事,其中的细节,已经有少部分人回味过来了,而他,犹自蒙在鼓中,不愿意清醒! 雷江横手指一抬,一道剑气横空,直接要将顾余生泯灭当场。 “安静!” 莫凡尘声音如雷。 他的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雷江横指尖飞出的剑气,被瞬间震散,消失无形。 不仅如此,雷江横更是被莫凡尘口衔真言,封住了口舌,口不能言,人不能动。 莫凡尘的目光看向前方,近万人,都好似被莫凡尘凝视一样。 任何人,都不能动, 只能呆呆的看着,聆听。 只听莫凡尘神色庄重的道:“诸位,圣人先贤,行冠立志,古之往来,皆为人族大礼,人间山河日月,贫者有,富者也有,大公之礼不可偏私轻废。此子,顾余生,父母身故,由老朽代为半师之亲,行束冠之礼,吉时已到,勿要 喧哗,静默冠礼,当为此子贺!” 说罢,莫凡尘袖子一拂,一道清风拂过顾余生的脚,让顾余生从梯子一步步的上来。 莫凡尘随后转身,向那圣人礼像作揖。 刹那间,有一道皓光从天而降,照耀在顾余生身上。 莫凡尘身上泛起浩然正气,从礼童手上取来戒尺。 在顾余生的额头轻拍一下,开口道:“子来十五载,当记父母恩。” 轰! 当戒尺敲击在顾余生额头的一瞬,顾余生只觉那照耀在身上的皓光中,好似有一种极为玄妙的力量出现,照耀他心灵深处最暗的角落,那是他都未曾发现过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恐惧,有悲伤,有难过。 一尺光照入心间。 顾余生心中泛起暖意。 他的灵魂,好似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一样,拥抱着两道飘渺难寻的身影。 没等顾余生回味过来。 只见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量托起。 戒尺打在他的手心,那是一种奇妙的痛。 “子来十五载,当记人师恩。” 恍惚间,顾余生听见一阵阵悠远的读书声,他的灵魂,好似穿越到一处奇特的世界,他默默聆听读书声,听声寻迹,那读书声,赫然是小时候的自己,恍惚中,他又看见了那背着剑,一脸古板的父亲手握着戒尺。 让他默书,让他识字,写字。 而他,则是整天手持木剑,整天梦想着要学这世上的大本事,小小年纪,就已心比天高,不看脚下的路。 那读书声中,有父亲高高举起的戒尺轻轻落下。 原来那奇妙的痛,是儿时的记忆,是父亲戒尺加儿身,内心的疼痛。 恍惚有风吹来,眼前已是青萍山,秦先生那一道身影,也背对着他,不再转身。 “先生!” 顾余生喃喃。 拜师近一年。 是顾余生失去父亲后,人间最暖的光。 可如今,那一道风吹起秦先生的身影,一点点的消散。 忽然。 顾余生手心一沉。 却是莫凡尘将戒尺递到了他的手心。 肃然的声音在回荡: “子向未来,当以此尺为量,心有鸿鹄,鹏飞万里,规以人间正道沧桑,不失心中所念,所思,所想。” 随着莫凡尘话音落下。 顾余生手中握着的戒尺泛起一道奇特之芒,一股天地间极为浩然,也夹杂着诛灭的力量,盘亘在顾余生头顶! 若顾余生心有不正。 当为天诛! 这。 也是莫凡尘为顾余生行冠的理由和一道问圣考验! 第90章 借圣人之尺,重铸魂桥 顾余生自然不知道莫凡尘为他束冠更深层次的用意,此时,他只觉手中戒尺,暗藏天地间最为玄妙的规则,山有多高,地有多广,海有多深! 这些,好似都是画卷中的圣人,用他手中尺子一点点量丈出来的。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智慧,也是人类的拓荒者。 山未必是真的有多高,而是有人不断的向上攀爬,路未必有多远,而是有先驱者在旅途,用脚步量丈这个世界,也许,他们没有到尽头,就已经倒下,可他们无悔! 戒尺光芒的世界五彩斑斓,顾余生的神识却陡然间如穿透一面镜子,进入到混沌蛮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依旧有无数先辈一点点的前行。 这是一个由愚昧,无知,到探索,追寻的漫长过程。 恍惚间,顾余生好似看见了一个时代,一个极为遥远的时代,圣人居于陋室,修行者不屈于命运,在那个幻境的时代,顾余生从典籍中认识的远古强大妖兽,犹自在圣人之侧懵懂坐听,未启灵智。 有高高在上的仙人以莫大神通,在村落间以山石雕刻为神袛。 未完全开智的众生虔诚参拜。 也有蛮横的妖兽,肆意的残害和支离着世界。 那漫天的光影如万花筒般闪动。 顾余生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幕。 如同时间的行者一样,漫步在历史的长河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顾余生好似感受到这奇特的世界苍穹,暗藏着危险,毁灭的气息。 但他秉持本心,如同时间的观察者。 忽然间,顾余生看见的一切,骤然变得模糊,他刚刚看见的一切,明明烙印在记忆深处,可随着那神秘光影的流动,他大脑中的记忆渐渐化作空白。 大千世界,化作一条条不同的路。 而顾余生就站在这些路的交汇口,不知该何去何从。 迷失? 不! 顾余生陡然间变得清醒。 那么多条道。 他自然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可他心中有剑。 剑缨锋芒之处,就是他前行的方向。 轰! 握着戒尺的顾余生,只不过是过了数息。 可他睁开眼的瞬间,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历史的沧桑。 大儒莫凡尘眉头紧锁。 他不明白为何如此。 但顾余生头顶上方的圣人之罚,依旧没有散去。 可他亦没能掌控那一把戒尺。 当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真实。 顾余生的大脑中,融为一体的天地人三魂,竟好似突然间变得轻灵了许多。 他寄托的本命瓶灵葫中,青莲魂烙印已经由原来的十瓣,变成了十二瓣,化作青莲一朵! 猛然间,顾余生心中一震,沐浴圣人皓辉,机遇不可求。 借助圣人的力量,将三魂送入自己的本命瓶! “凝天地之清,汇于三魂,如风之积越厚,则可如鲲鹏凌九天之上!” 顾余生心中默念,他的三魂从灵葫中没入体内,化作他的人形虚影,身体之外,有一朵十二瓣的青莲包裹,朝那断裂的魂桥飞去! 离魂桥越近,顾余生越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可是,他感受到圣人的力量,那并非是实质的助力,而是一种极为飘渺的信仰。 手中的戒尺,可以规则一方,丈量世界,按照顾余生的猜想,圣人之尺,亦可为桥! 神海中。 顾余生断裂的魂桥如天堑,他心中所想那一把尺,那遥远的彼岸恍惚间变得一步可至! 顾余生三魂作青莲。 滴溜溜的旋转不定。 竟然真的越过那一道天堑。 不止如此。 那一把尺子,忽然间化作一座新魂桥,将顾余生的神魂与肉身之间最为神秘的交互连接起来。 嗡! 顾余生手上的戒尺陡然间消散。 照耀在顾余生身上的圣人之芒诡异般的全部没入体内。 当顾余生的青莲越过自己的神户之门,奔向他深眠的本命瓶时,那黑暗的世界,好似有一道潜伏多年的禁制被唤醒,试图将顾余生青莲包裹的魂魄夺走! 桀桀桀! 黑暗的世界,有一双眼睛睁开。 可没等顾余生看清对方的面容。 一股毁灭的力量,突兀间降临。 伴随着一声诡异的惨叫,黑暗的世界重现光明,顾余生在自己的神海深处,找到自己的本命瓶,赫然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鞘。 “奇怪。”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把剑鞘,陷入沉思。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悬停在他头顶上的圣人灭世之威,化作一个漩涡消散,如一阵风吹过。 莫凡尘站在原地。 目光复杂的审视着顾余生。 从结果来看。 顾余生通过了圣人问心关。 他也莫名的松一口气,到此时,莫凡尘才懂自己复杂的内心。 只是…… 刚才这小子身上,似乎发生了连他也无法探知的事情。 似乎是一场机缘? 可他又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莫凡尘若有所感的凝望青萍山的天空,刚刚还青天朗朗,在悄无声息间,已然黑云密布。 莫凡尘看一眼桃花小峰方向,隐约有些担忧。 他袖子一抬,一道浩然之气打在顾余生的身上。 “醒来吧!” 顾余生身体猛然一激灵,眼睛由茫然到清澈,他拱手作揖道:“莫先生。” “好,好,好。” 莫凡尘意味深长的叫了三个好。 从另外一个礼童的盘子中拿起一条束发丝带,将顾余生的长发束起。 “从此刻起,你已到斩妖之年,世上的修行者,没有义务在护你性命,你将面临充满着荆棘和未知的世界,这才是束冠真正的意义。”莫凡尘说到此,微微沉吟,“原本我要为你赐字,可我未曾与你有半天师徒之缘,你就以本名顾余生行天下,希望有朝一日,世人会记住这个名字。” “多谢莫先生。” 顾余生再次行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在寻找什么。 莫凡尘神色肃然,转身走向台子,“虽然老夫为你束冠,可当日在桃花小峰说过的话,依旧是老夫的立场,半点未曾改变,此刻的你固然万众瞩目,可接下来你要面临的,却是世人万般的眼神,其中滋味,就当是你束冠之后,要面对的人生第一步。” 莫凡尘说完,手一抬,一道浩然之气洒遍整个演武场,他如一阵清风,身影原地消散不见。 随着莫凡尘消失。 在场所有静默的人,身上的禁制消散,刚刚顾余生经历的一切,看似漫长,可实际上,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不!!” 一道暴怒之声盖过所有的嘈杂,震惊,惊愕,议论和窃语。 楚尘猛然向前奔跑要奔向那个他以为属于他荣耀的台子,身体刚刚恢复,却猛然间跌倒磕碰在台子上! “这不是真的!” 楚尘目眦欲裂,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头顶的丝带。 尽管,那丝带只是平民,书生束发之用。 可在楚尘看来,那丝带的存在,就是对他无尽的侮辱! 气息紊乱,真气暴走,楚尘头发披散,回眸凝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明明这些人的眼神,在没多久前,还是那么的称赞,敬畏,期待,羡慕,追捧。 可现在。 楚尘只看见了这些人眼中的审视。 他们在看一场笑话! 原本。 他今天本来是这个台子上,最为耀眼的人。 可没想到,老天竟然安排了这样一场闹剧。 “顾余生!” 楚尘牙齿都快咬出血来,眼里布满血丝,他站起来,想要上台子,终结这一切。 然而。 他眼前的台子,忽然间化作一道道墨光。 赫然是莫凡尘以笔作画,以浩然之气画出来的高台! 它存在时,是优行之物。 它散去时,化作漫天的墨汁! 随之零落的。 还有一张羊皮纸。 猝不及防间。 楚尘被墨汁沾染一身,斑斑点点。 他华丽的莽服,全是墨渍! “呵……哈哈哈!” 楚尘伸手一抹自己的脸,双手满是墨汁,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鲜血从嘴中吐出。 “殿下!” 人群中,有人惊呼。 可有一道身影更快,那身边的杨公公,化作一缕阴柔之风,将楚尘裹夹其中。 眼前的这场合。 楚尘片刻不能待。 就算是杀了顾余生,亦无济于事。 更何况,刚刚由大儒束冠之人,谁敢那么做,不等于是打莫凡尘的脸吗! “殿下,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杨公公手指按在楚尘的某个穴位,让他无法咆哮失态,离去时,他用一个森寒的目光,扫了雷江横一眼。 处于呆愣中的雷江横,惊出一身冷汗后。 瞬间清醒! 他明白,这个烂摊子,虽然不是他造成的,却要他来收尾了,不是给杨公公一个交代,也不是给楚尘一个交代,而是要给玄龙王朝一个满意的交代! 嘶! 雷江横深吸一口气。 感觉肺都快烧起来了,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忽然间,他看见陆展之子陆晨。 电光火石之间。 雷江横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手中的棋子,是时候落下一子了! 唰。 雷江横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陆晨身边,他伸手擒住陆晨的肩膀,用极其冰冷的声音道:“杀了顾余生,我收你为亲传弟子!” 第91章 誓约之战,众人站队身独影 演武场,众人犹自沉浸和回味刚才发生的事。 一开始,在场的人,都以为是玄龙王朝的九皇子今天行成年之礼,他们很多人只是来参加青云门大比的,并没有准备礼物,若临时准备送点礼,总显得诚意不足,而且觉得楚尘这样做,难免有轻视青萍州修士之心。 当然,他们更加震惊的是青云门的雷江横,可事情的转变,就在瞬息之间,从圣院书山的莫大儒出现,再到为顾余生束冠,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其中的落差,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料错,也不单单是雷江横闹了个大乌龙。 他们震惊的,是那位圣院书山的大儒,竟然为一位平民之子举行大礼,而且恭请圣人显兆,以圣人之尺为衡。 这些礼节,即便是霍清远,叶芷罗等人,过去也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 至于受益者顾余生。 他的身份是如此特殊,每个人到镇妖碑前默礼,都会提及一个人的名字,而顾余生又与之息息相关。 谴责逃跑者,仿佛就是站在绝对的正义一方,即便他们内心知道,顾余生是无辜的,可依旧有人借此来让自己变成那一个遇见妖族敢勇于出剑之人。 现在好了。 顾余生受圣人考验,他没有被天罚,他不是邪恶之人,天性善良。 那尴尬的,将会是他们这些刚刚还指责顾余生的人。 “莫先生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我们青云门有什么怠慢之处吗?” 丹霞峰主赵三钱面色微变,看起来像是自我责备,实际上,他这话可不敞亮,等于暗骂莫凡尘老糊涂了! 听见赵三钱的话,有不少长老眉头微皱,并不是所有的人,立场都一样,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对于青云门来说,都是有利的,顾余生也好,还是楚尘也好,得大儒祝福,又过了圣人审视,试问天下修行者,又有几人有这样的殊荣,又敢以自己的内心面对圣人审视,内心稍有黑暗,就会灰飞烟灭。 在修行这条路上,杀人越货,抢夺资源之事,只是寻常。 没有几人真正的双手干净。 “掌门师兄。” 天灵峰的萧则成这时开口喊了萧让一句,此人执掌天灵峰,辖内弟子大多数都精通御兽之道,在对妖族的战斗中,属于经常立功和有利的一脉,然而,萧则成在六峰之内,声名远不如雷江横,究其原因,就在于他的性格和为人。 不是他不够聪明。 而是他过于圆滑。 这一声掌门师兄,就比赵三钱人情世故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青云门谁说了算。 雷江横吗? 不是。 是萧让。 那现在唯一能出来给顾余生撑场面的人,定基调的人,只能是萧让。 掌门的态度,决定了很多人对顾余生的态度。 当然,萧让的态度,同时也决定了要在顾余生和楚尘之间做个取舍。 虽然实际上两人之间一上一下,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但楚尘的态度,代表着玄龙王朝的态度。 萧则成的这一句掌门师兄,让青云门的大部分长老都回过味来,嘈杂骤消,个个都在等着玄机子说话。 就连冷着脸,声誉扫地的雷江横,也在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萧让。 霍清远,叶芷罗,云裳,柳云飘,四剑门护剑长老,也都在暗中观察这位青云门掌门。 萧让。 他执掌青云门,资历尚浅,修为也不高,是青云门开宗立派以来,唯一一位外界认为没有入金丹境的掌门,这些年所作所为,平平无奇,青云门的弟子,还在数年前遭遇极大的损失,甚至有人揣测,若三大圣地还有使者常驻青云,那他这位掌门,早就被罢免了。 “萧师兄。” 清修的何红念这时上前来,轻轻喊了一句,她的目光在萧则成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青云门的其他长老,当她看向那后排长老中的陆展时,眉头忽然一皱。 何红念正欲说什么。 却听萧让走到人前,神色平静的道:“诸位,青云门大比马上开始,让大家久等了,请诸位道友将要参加青云门比试的弟子名单送到我这里来,马上安排长老抽签比试,这次青云门大比的规矩,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以交流切磋为主。” 说罢。 萧让取出青云门掌门令,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只见整个演武场八个方位有灵光涌动,将演武场分成八个区域,而顾余生现在站的地方,是总擂台处。 众人正暗自惊诧。 玄机子这老狐狸! 好一招转移妙法。 当然,也有长老暗自皱眉。 有时候,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 只是,萧让行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 唯一让年轻弟子不爽的是,这一场闹剧还没看够呢,你这个当掌门的就要出来平息事态了。 可掌门都这么说了,也不好违背。 就在众人内心都觉得差点味的时候。 一道遁光从青云门弟子的位置凌空一跃,落在高高的擂台上。 陆晨穿着青云服,头戴一个黑色的斗笠,大声对站在擂台正中的顾余生呵斥道:“顾余生,你好威风啊,青云门大比在即,你竟然行束冠之礼,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面子!” 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少人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在刚刚搭建的擂台上。 “陆长老!” 何红念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你身为长老,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陆展目光闪烁,拱手道:“何师姐,你误会了,犬子与顾余生之间,并非是宗门弟子之争,而是三年前的私怨,顾余生以天道之誓日夜诅咒犬子,让他不得安宁,今日顾余生举行成年大礼,按照修行者之间的规矩,他们有权自己去解决,反正时间也耽搁了,宗门大比也应该不急于一时。” 陆展的话,刻意以真气裹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天道誓言? 一时之间,其他宗门的长老和弟子,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因为一向只有人族斩妖立志,才会在圣人面前发下宏愿,以成天道誓言,以明其志,为天下人敬仰。 还有一种天道誓言,那就是家族之间形成的天大的仇怨,由双方共同立下,并各方出一人为家族而战,除死方休。 可听陆展的话,顾余生那时刚入青云,就能引动天道之誓。 他与陆晨之间。 究竟什么仇怨! 擂台上。 顾余生凝视着主动上来的陆晨,开口道:“陆晨,你来得正好,三年了,你辱我父亲之事,今日当着天下人的面,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顾余生目光环视前方的众人,以灵力裹夹声音,大声道:“我,顾白之子顾余生,原本生于微末,但我生来有根,正所谓父辱子羞,三年前,陆晨辱我父在前,我以鲜血为誓,天道有应,自成誓言,今日,我将讨回属于我父亲的名誉,你们若有为陆晨申冤者,可以上擂台来,以血约为誓,要么生,要么死!” 顾余生话说完,满场皆惊! 天道有应。 说明顾余生说的话没有撒谎。 只是,顾余生要讨回父亲的荣誉,让青云门的诸多弟子感到不安。 如果今日顾余生赢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们都将无法再说顾白的半点坏话。 再进一步。 那岂不是意味着,当年青云门将顾白的剑插在镇妖碑前,供青云门的弟子做警示不做懦夫之举,也是错了! “放肆!” 一名从山门归来的青云门弟子大怒,纵身一跃,落在擂台前。 “顾余生,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顾白之子,当知道你父亲当年做了什么,遇妖而不敢拔剑,转身就逃,青云门千名弟子出山,只剩下数十人归来,难道不是你父亲的错?” “青云门这些年名誉受损,你竟以血为誓,岂不是为你那懦弱的父亲正名?由此可见,你只不过是青云门养的白眼狼而已!” 那男子转而看向陆晨,大声道:“陆师弟,杀了他!” “对,杀了他!” “杀了顾余生!” 演武场,青云门的众多弟子有人附和,随后越来越多的人高声呼喊。 “杀了他!” “懦夫之子。” “坏青云门名声的败类!” 人群中,众长老皆惊,而其他门派的宾客,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心态。 “师兄。” 何红念这一次,改为密音萧让。 但萧让依旧刻板着脸,双手藏在袖子里,一言不发。 任由青云门的弟子起哄! 而没有他的出面。 越来越多的人声音高亢,兴奋! 他们已经不再是站在所谓正义的一方,而是单纯的想要顾余生死。 如果一定要有个理由,也绝不仅仅是因为顾余生是顾白之子。 只是因为顾余生受了大儒莫凡尘的祝福,而他们没有! 青云门决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一个继承了不敢斩妖修行者血脉的人,居然得到大儒的青睐。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青云门那么多长老,此刻也好似全部都石化作古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默认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前方宾客席,穿着一身绿柳衣服的柳云飘摩挲着纤白的手指,对坐得端正且波涛汹涌的七秀坊主叶芷罗道:“叶师姐,咱们这一趟,没有白来呢。” 第92章 世人站你对面,我站在你身边 七秀坊坊主叶芷罗身材娇小,却是实打实第七境金丹修士。 她看一眼左侧的云裳,轻启贝齿,悠然叹道:“柳师妹,你整天与花草为伴,这大玄界的稀奇事每天都在发生,生死誓斗,并没有什么稀奇。” “只叹时光匆匆,岁月催人,那年我与云师妹到仙葫州做布匹生意,恍若昨日。” “如今故人之子,都已经束冠成人,岁月催人,我等纵然有灵术护身,难免也有成为老太婆的那一天,再无好男儿珍惜。” 叶芷罗双手抱怀,露出她壮丽胸襟,侧看向比她更加汹涌的云裳,撩动一缕秀发。 “云师妹,故人之子在这青云门,好似不受待见,亏你每年还以便宜的价格卖青云门诸多上好的布匹,这生意,亏了。” 云裳单手杵在下巴,半依靠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淡漠无情,好似此间的吵吵闹闹,都与她没有关系,她看一眼台上的顾余生,轻声道:“好多年前的事了,师姐还提他做什么?” “我提了吗?” 叶芷罗咯咯一笑,手抬起来,指着顾余生,“此子的处境好像不太妙啊。” 说完看向云裳。 云裳则是莫名的道:“他那年掏尽身家买葫芦,吃亏也有我的一份,没想到他儿子还留着。” 叶芷罗闻言,不再言语相戏。 只是悠悠叹了一声:“云师妹,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没走出来啊。” 云裳正欲说话,却听擂台上传来顾余生的声音:“谁是懦夫,不是嘴上说了算,谁若是想杀我,尽可上擂台来!” “有种,不像顾白。” 叶芷罗眼中有赞许。 云裳目光深邃,轻声道:“你不懂顾白,世人都不懂。” 顾余生的声音传至演武场。 声音夹杂的肃杀之气,让嘈杂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顾余生站在擂台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在刚刚,他还享受着大儒的祝福之礼,可大儒刚走,礼台撤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甚至有人也动了恻隐之心。 十五岁,其实依旧是少年,只因为,他是凡人之子,必须早三年出山斩妖。 这就是血脉身份的重要性。 就算有大儒帮衬一时,依旧无法改变他身份低于楚尘的事实。 可是。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它从来就是冰冷的! “等一下!”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致的时候,一道身影从通道口飘然跃来,缓缓落在擂台上。 七秀坊的三大美女金丹修士,皆是眼睛睁大,哪怕莫凡尘出现时,她们虽然敬仰,却也没有这样失态。 可莫晚云的出现,让她们的眼眸中饱含同样的情绪。 有惊愕,有追忆! 尤其是云裳,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一身的华服,价值万金,竟不如那一袭白衣罗裙的女子! 这一幕,好似多年以前在仙葫州那样,那时,她只能仰望天空上的那个绝世佳人。 自那以后,她不断的打扮自己,给自己穿最精美的服饰,她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超过她的美人了。 然而,很多年后的今天。 又有惊鸿照影落双珠。 虽然那人尚未完全长开,却已不输当年天上惊鸿。 更加吃惊的是顾余生。 因为莫凡尘对他说过,他再也见不到莫晚云了。 可现在,她竟然在这种场合公然出现。 顾余生心中固然感动,温暖,可他不愿意莫晚云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莫姑娘。” “你走错地了。” 顾余生一双眼睛有些焦躁的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轻轻摇头,手心一摊,取出一袭白衣,当着顾余生的面展开,轻声道:“没走错,按照我们书山的规矩,有人束冠后,同门当上前来贺,这里不是书山,但我愿意遵守这样的规矩,顾余生,我觉得你穿白衣应该会好看。” 说话间,一袭白衣已披在顾余生的肩头。 沁香扑鼻。 莫晚云从顾余生身后绕到他身前,低头帮顾余生整理衣衽,对扣,低声道: “我其实一早就在殿外了,爷爷不让我见你,我也不想违背爷爷,可今日,那么多人都站在你的对面,我如果不和你站一起,就等于和他们站在一边了。” “若有朝一日你顾余生已经名满天下了,我再站在你身边,就没意义了,还有啊,顾余生,这衣服可贵了啊,别弄脏了。” 莫晚云给顾余生系完衣扣,抬起头来,嫣然一笑,转身下擂台。 顾余生站在原地,凝视着莫晚云离去的背影。 渐渐的,他觉得自己身边也的确站了人,这世上的阳光,本就应该是温暖照人的。 如果感觉到冷。 一定是有人挡住了他的光。 顾余生收回目光,看向陆晨。 陆晨刚刚被晾在一旁,如今见顾余生青衫着白衣,台下皆哗然。 他哈哈哈的笑起来。 “哼,顾余生,你可真会给自己长脸,这样也好,白色的衣服,染血后,会更加好看!” 陆晨身上有不稳定的气息蹿动。 他回头看一眼身边的男子,眼中闪烁着阴冷之芒。 “雷师伯当我为棋子,而你,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但今日,是我陆晨扬名立万的日子,下去!” 一旁的男子面色恼怒,冷哼一声,说道:“陆晨,是你让我走的,死了,别怪我赵青不给你收尸。” 说完,就要走下擂台。 “这位师兄,你来时搅动风云,就这么想云淡风轻的走了?” “嗯?” 赵青回头,凝望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笑容,“怎么,你想和我动手?是你身上的那件衣服给了你勇气?大儒的孙女,我的确动不得,但对你,我可不会有任何的负累,再说,你不怕我以大欺小?还是说,你有佳人赠衣服,就可以不用死了?现在后悔,也太迟了吧。” “师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要用我的方式请你滚下去而已。” 顾余生抬起手,指尖一道剑气汇聚。 唰唰唰! 一瞬间,数十道剑气逸散,直奔对方的面门。 “笑话!” 铮! 赵青同样拔剑,他乃云峰弟子,同样是剑修,入青云门时间比顾余生早了近十年,下山斩妖才回来,积累了无数斩妖功绩,历经生死。 顾余生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 “我不会杀你,我要给你一个教训!” 赵青手中剑铮铮作响,抵挡着一道道剑气,他的脸上,挂着愤怒与轻视。 以无形剑气对有形,那得看什么水平。 他不认为顾余生有这样的实力。 但很快,赵青的脸色骤变,因为他手中剑,虽然抵挡了数十道剑气,然而,那一道道剑气并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多,直至多如剑芒涌动,一道道剑气再也无法抵挡,穿透他的手臂和肩膀。 嘭! 赵青被剑气的余威穿体,狠狠的从擂台上砸下来。 “什么……噗……” 赵青口吐鲜血,踉跄起身,一脸震惊,仿佛难以接受被打下擂台的事实。 他还欲上擂台找顾余生讨回公道,却被一道真气裹夹,将他给挡在阵外,并弹回到玄机子与雷江横中间。 玄机子皱着眉头,目光看着雷江横,冷冷的道:“他二人遵誓约行事,我管不得,你身为青云门弟子,难道我也管不得?还嫌不够丢人?雷师弟,他是云峰的弟子,好好教他青云门规。” 雷江横一言不发。 恨不得以一个眼神将赵青弄死。 但眼下,他的注意力在擂台上,顾余生的那一道剑气,他竟然有一种熟悉之感。 “这小子的剑法,究竟是谁教的?” 擂台上。 陆晨看见顾余生一招就将赵青打下擂台,他不但没有畏惧,身上反而散发出阴冷的气息,“顾余生,我还有些担心一下就把你打死了,你有实力更好,我要用你的命,来染我头上的发带,你死后,我还要扒走你身上的衣服,哈哈哈。” “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余生的声音,突兀间在陆晨的耳边响起,下一瞬,顾余生已与他面对面。 陆晨瞳孔剧烈一缩,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僵,他一脸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只见顾余生手中握着一把木剑,已深深穿透他的心口,速度之快,让他始料未及。 甚至,他连顾余生怎么出剑的,都没有看清! “你!” 陆晨眼睛瞪大。 “偷袭我!” 顾余生冷冷一笑,不再回应。 生死之战。 任何怜悯和仁慈,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蹬蹬蹬! 陆晨后退数步,一手捂住肚子。 鲜血从他指尖溢出。 然而,他流出的血,却不是殷红,而是呈现暗黑之色。 咔! 陆晨的身体忽然间膨胀一圈。 森然的声音,从他喉咙中传出。 “顾余生,你该死!” 陆晨明明佩有剑,但他却不再去用,因为他探出的手,呈现诡异的妖爪之状,他的手臂上,开始覆盖出一层层黑色的鳞片。 唰唰! 陆晨一跃而起,速度快到了极致,凭空挥动双爪,竟卷起层层罡风,将擂台的地面都刮起深深的沟壑。 呛啷! 顾余生挥动木剑,以剑气将罡风倒卷,陆晨已逼至他身前,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原本就毁了容的脸上长满诡异的毛绒,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妖化!” 顾余生喃喃自语。 他不信以擂台下那么多人的眼光,会看不出陆晨的问题,但没人出手,也没人质问,也就等于默许了陆晨眼下的诡异形态。 “死吧!” 陆晨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变得嗜血,狂乱,他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血,却在诡异般的愈合。 他的双手手指已经变得森寒锐利。 挥出的锐利罡风夹杂着强大的力量和破坏力。 顾余生以剑气抵挡了数十道罡风,发现对方的实力还在增强,并且在复苏,而陆晨整个人,已经完全妖化,他的衣服被撑破,头上的斗笠掉落,露出丑陋的脸,嘴角溢出口水,嘀嗒嘀嗒的流淌。 “掌门,顾余生施展了邪术,将我儿变成这样,我要阻止这一切” 陆展面色微变,大声喊道,就要冲上去。 然而,却被玄机子以手挡住,以深邃的目光道:“他们当中,总是要死一个的。” 第93章 了却当年事,少年配白衣 “掌门……” 陆展正欲狡辩,却听得擂台上忽然间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妖化后的陆晨,虽然实力大增,可依旧不是顾余生的对手,被顾余生以手中木剑再次贯穿身体,伤口流出的血,使得擂台上刮起一阵奇异的妖风。 萧让放下手,淡淡的道:“这件事,你得给青云门一个交代。” 陆展面色变了数变,却不再敢上台,因为此时,他被数十道目光盯着,青云门的长老不站在顾余生的那一边,有他们的立场,但并不代表着,他们允许青云门中允许违反宗门规矩的人,而且陆晨现在的状态,显然是偷学妖族秘术,完全被妖血夺取了神智。 “嗬。” 擂台上,顾余生抽回手中木剑,凝望着眼前面目狰狞的陆晨。 生命的流逝,让陆晨恢复了神智,他低头看一眼腹部的伤口,再缓缓抬起双手,他的双手变得似人似兽。 忽然间。 陆晨好似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猛然看向擂台,在寻找谁的身影。 而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一道危险的气息骤然降临,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数步。 噗! 一道极为隐秘的剑气,贯穿陆晨的丹田。 他的生机,迅速暗淡。 “顾……余生。” 陆晨的声音低不可闻,身体踉跄,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眼里是无尽的怒意与不甘。 “小时候,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你可以过得比我快乐,我明明是陆家的少爷,拥有着一切……现在,我明白了,在父亲心中,我不够优秀,我只不过是一枚特殊一点的棋子而已……” 陆晨一点点的跪倒在擂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顾余生赢了。 他没有扬起手中木剑表达自己是胜利的那一方,也没有因为陆晨的死有所波动。 三年。 他并没有忘记进入青云门的初衷。 现在,以及未来,他都不会改变。 陆晨已死。 往事如烟。 顾余生并不想过多的缅怀过去,毕竟从今往后,他将面临着更加残酷冰冷的世界。 顾余生一步步走下擂台。 演武场静谧无声。 无人为他喝彩。 可同样的,也无人为陆晨的死感到哀叹。 他们只想看人间的闹剧而已,只要与自己无关,热闹一些,总是多一些欢乐,他人的悲欢,没人能够感同身受。 甚至于,不少人觉得就这么结束了? 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擂台如戏台,上去的人都是要唱一出的。 顾余生赢了。 他们又暗自叹息,为什么陆晨妖化的爪子没有要他的命。 当然,倘若真的陆晨杀死了顾余生,他们又会站在正义的一方,指责陆晨妖化这件事,是邪恶的! 终归就是,修为越是弱的人,越觉得掌握着世界的规则,站在对的一边。 如果选择错了。 那就再选一次。 顾余生看着前方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只觉青云门以斩妖为大义的口号,终究是差点意思。 顾余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 衣服没有弄脏。 这就够了。 顾余生在人群中寻找那一道倩影。 但莫姑娘,不知何时已走了。 她来时惊鸿照影。 走时静悄悄。 演武场上的声音逐渐躁动起来。 但诡异的是,无人再到顾余生的面前,像之前那样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不是他们改变了立场。 因为他们明白。 顾余生的剑,真的能杀人。 萧让走上擂台,依旧淡然的宣布着青云门大比的规则,确认他派前来参加大比的名单。 顾余生与陆晨之间的事。 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顾余生向青云门的弟子走来。 还离着数丈的距离,就有人自动让开,大部分人看顾余生的目光都充满忌惮。 也有不甘的人,躲在背后开口道:“顾余生,你偷袭杀死了陆晨,算什么真本事。” 顾余生没有理会。 他选一个地方站定,身边方圆数丈,都没有人。 过去,是他选一个没人的地方站。 现在,是他站在一个地方,身边的人避让。 顾余生凝视手中木剑。 越是与周遭的格格不入,越让他坚定握剑的意义。 他不会忘记,当年自己在青萍山下泥行赶路,看似坚强,实则心中的彷徨与不安,无时不在。 既然今日青云门大比,搭建了台子。 他没有必要藏剑。 修行是一场磨砺。 剑也要时时拂尘。 青云门掌门讲完规则后,由天工峰的长老文宗取来一个特殊的木箱,里面装着不同的签支,凡是参与这次比试的人,都要抽一支签,当两个人的签抽到一样时,就要上台比试,决出胜者。 到此时,众人才惊觉原来他们自己也并非是看戏之人,同样是要上台的,也不由地暗暗担心起来。 万一运气不好,遇见顾余生可怎么办。 毕竟青云门大比,表面上说是切磋交流,可运气不好,实力不济,是真的会死的。 也有不少愤然的弟子,用凶狠狠的目光盯着顾余生。 不管先遇得到遇不到,把态度拿出来,让别人称赞一下勇气,也是好的。 抽签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迫不及待。 就连带楚尘离开的杨公公,也有序的排队,他是来代楚尘抽签的。 顾余生走在最后,箱子里还剩下两支签。 文宗看一眼顾余生,说道:“我准备签的时候,把落霞峰的莫晚云算进去了,她是临时不参与大比的,让我取一支出来,她的对手是个幸运儿,第一轮轮空。” 说完,文宗先取出一支签,抬起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甲子壹。 签序一。 “多好的签号啊。” 文宗摇摇头。 毕竟第一个上场,本该在擂台上大放异彩的。 倘若这次莫晚云参加青云门大比,也会让青云门的名声更大一些。 “剩下的一支是你的。” 文宗把箱子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伸手取出最后一支签,并当着文宗的面,把签支撕开。 顾余生的表情愣了一下。 因为签支上。 也是甲子壹。 “呵呵呵!” 文宗捻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老夫一向是不相信宿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可你和莫姑娘之间,仿佛就像这两支签一样,总有一些难以诉说的缘分,这一次,幸运好像落到了你的身上,第一轮轮空,顾余生,明天记得赶早一些。” 顾余生拱了拱手。 “多谢长老提醒。” 顾余生转身离去,他一袭白衣,在众青云门弟子中,格外的显眼。 “年轻就是好啊。” 文宗抱着箱子离去,他走没多远,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文长老,在下的儿子,还没有抽签,箱中为何就没有签了?” 文宗回头,看一眼站在拐角处的陆展,叹息一声,说道:“陆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能理解你丧子之痛。” 陆展阴冷的说道:“文长老,我是问你,为何没有多准备一支签?” “这是掌门的意思。” 文宗话落。 忽然间发现眼前的世界陡然变换不定,连周围的景象都消失不见。 诡异的黑气从陆展的身上冒出来,须臾之间,天地皆暗。 他好似处在一个黑色的笼子里一样。 文宗见状,却是呵呵呵的笑起来:“如果非要问个明白的话,老夫不妨告诉你,每一支签都有特殊的符文,多做一支,都要多耗费我一份心力,所以没有必要多制作一支,因为顾余生与陆晨之间,有人要死,这是可以预料的结果,掌门的立场,也是我文宗的立场。” “老家伙,你住口!” 黑暗的世界里,陆展的声音暴怒无比。 一条条黑色的丝线,一点点的攀爬在文宗的身上,随后化作一条条诡异的蛇,缠绕住文宗的四肢,自始至终,文宗都并没有任何挣扎,只是站在原地,原本佝偻的身体站得笔直了一些,他开口道:“我原本多少有些惋惜,毕竟是一条生命,现在看来,陆晨之死,不是死在顾余生手上,而是死在你这个当父亲的手上,你精心为老夫准备这个笼子,究竟要做什么。” “等青云门毁灭之后,你会知道的,桀桀桀!” 陆展的声音变得诡异,飘渺。 黑暗的世界一点点消散,连那个抽签的木箱,都如时空扭曲般一点点的消于无形。 周围泛起一阵涟漪。 一支签,在那木箱消散的瞬间,掉落在地上。 演武场。 青云门的第一轮比试正在进行。 宾客席的七秀掌门叶芷罗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柳师妹,我有些困了,你要愿意多待,就待一会,顺道管好坊内的年轻弟子,她们都还小,不懂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别误打误撞的陷进去了。” 叶芷罗到这,看一眼犹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云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云师妹,醒醒。” 云裳这时抬起精致的脸,认真的说道:“叶师姐,白色的衣服,的确是最好看的,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叶芷罗理了理飘带,目光落在青萍山深处。 “你都念叨了十几年了,当年做出来一件,嫌弃不够好,一直没送出去,现在看少年配白衣,又失魂落魄的,醒醒,过去始终都是过去,向前看吧,这次的青云门大比,可有点儿意思呢。” 第94章 林外故人不得进,签支起疑云 云裳起身,默默跟在叶芷罗的身侧。 “师姐是说那小子会赢?” “师妹,他叫顾余生,我不信你没记住。”叶芷罗走到一株桂花面前,轻轻嗅了嗅,轻轻叹道:“可惜现在是秋天,要是春天的话,青萍山到处都是桃花呢,听说很美,比七秀坊的百里莲花还要壮观。” 云裳站在云桥上,凝望着远处云海波涛连天,驻足道:“师姐,秋天也有桃花开的。” 叶芷罗咯咯一笑,任由风吹起云袖飘带,撩动几缕清风。 她亦站在云桥,伸手摸了摸云裳的额头。 “云师妹,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师姐,是真的。”云裳一本正经,见叶芷罗依旧不信,她贝齿轻咬,“那年我亲自送为襁褓中的婴儿送几套衣服,就站在脚下的桃花林外,我看见了满林的桃花,就在秋天。” “唉。” 叶芷罗轻轻摇头,她本已是有年岁的人,因为修为,保留着少女一样外表,茫然不解道:“想一个人,难道真的没有尽头吗?我不懂,我要睡觉去了,云师妹你一个人在这伤春悲秋吧。” 叶芷罗远去。 云裳在云桥站着,好一阵秋凉。 良久。 她缓步从不起眼的山道走下峡谷深处,前方是一片桃树林,桃叶已黄,熟透的桃子掉落满地,云雾弥漫,透着几分萧瑟。 云裳踏过小溪,前脚还未入桃花林。 不远处身影蹿动,柳元落在桃林边,看清来人后,苍老的脸上透着意外与警惕。 “云居士远来是客,莫非是青云门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云居士离开这里,这里非迎客之地。” 云裳微微侧目,打量一眼柳元,面目冷清的她,此刻竟露出一丝锐利的目光。 “故人故地,我来便来了,柳长老,十多年前,你拦我在桃花林前,十多年后,恐怕你拦不住我。” “云居士还记得当年事!”柳元不知道想起什么,目光一冷,苍老如节的手指凭空一点,一树桃枝化剑,漫天剑影如丝。 云裳袖子一挥,那漫天的剑影如同林间挥舞的萤火,遭遇大雨后零落一地,桃枝掉落在地。 柳元深邃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惊诧,却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云裳也未曾在意柳元的那一剑,她双眸凝望桃林深处,那远处的茅屋若隐若现,隐约见那白衣少年从山的那一头归来,云裳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柳元见状,微微松一口气。 云裳走了一段,停下来,淡淡的说道:“我原以为顾余生的本事是传自你手,现在看来,高估你了,你的剑术虽然通玄,却不知十年岁月,换了人间,青云门那么多人曾经战死山外,你守着一片桃林,真的就能保住青云门?顾白死了,我不认为青云门有什么未来,如果有,也绝不是你这样的老前辈。” 柳元面色变幻不定。 放任云裳远去。 好一会,柳元才叹息一声,取出一张古老的宗门令,用手紧紧的捏着。 “青云门一定会永远的存在下去!” …… 演武场,青云门大比正在十六个擂台同时举行,虽然七秀坊的叶芷罗和云裳中途离去,引起不小的猜测,可前来青云门观礼的宾客实在太多,而十六个擂台同时进行比试,也是让青萍州的各方修士大开眼界。 尤其是年轻的修行者,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元胎境,甚至还有一大部分人没有凝结元胎,只是俗世武夫。 之前顾余生与陆晨的生死之斗,他们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 但是,结束得太快了,快到顾余生从出剑刺中陆晨,到陆晨妖化,很多人看了个迷迷糊糊,大多数人,还以为陆晨是在施展某种特殊的秘术呢,却不知这是青云门长老为了顾及青云门的颜面,对门内弟子下了封口令,禁止讨论此事。 好在青云门大比,不仅六峰之间修行方向不同,还有七秀坊,四剑门以及周边一些附属的宗门派弟子前来切磋交流,这样的场面,已经有数十年未见,即便是一些当上长老的人,亦看得出神,毕竟年轻一辈人的潜力,代表着未来各派之间的实力排序。 抛开别的宗门不说,即便是青云门六峰之间,弟子的实力也决定着资源的倾斜程度,各峰之间的长老,也是要靠实力来获得资源分配的。 更重要的是,掌门借助这次青云门大比,也在暗中对六峰之中的长老进行轮值,或是分派任务,看起来好似正常,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优胜劣汰呢。 宾客席上,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以及四大长老,始终端坐如剑,一动不动,在他们身后,有十数名弟子站着,擂台上,有两名四剑门的弟子正在比试,那两名弟子以剑为兵器,对手都是两名青云门云峰的弟子。 在交手不到十数回合后,皆取得绝对胜利,其中一人,甚至把青云门云峰的一只手臂斩断。 场外观看的人,皆是一片哗然。 四剑门的弟子,出手过于狠辣了。 要知道,在外界妖族侵扰的大环境下,各宗派之间尽管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可至少在表面上,也要和和气气的。 四剑门是客,青云门是主。 偏偏不给主人家面子,把青云门的弟子打下擂台,还斩其手臂。 一时之间,青云门弟子个个都愤愤不平。 然而,接下来的几场,四剑门的数名弟子上场后,都是以绝对优势取胜,而且他们的对手,都是青云门战斗力最高的云峰的弟子,有一人,还是雷江横的记名弟子。 席台上。 青云门的不少长老也注意到这个情况,面面相觑,皆是看向云峰的长老。 至于坐着一动不动的雷江横,脸一直阴着,谁也不好去触霉头。 身为掌门的玄机子,则是老神在在,仿佛神游天外,对于擂台上的比试,看在眼里,脸上不起任何波澜。 “门主,青云门这些年,实力下降太多了。”一名护剑长老脸上颇有得意,“照这样下去,三大圣地的三个名额,我们四剑门可以争上一争,准备给青云门的资源交换计划,也可以暂缓了。” 霍清远闻言,只是轻轻点点头,四剑门弟子在青云门的擂台上大放异彩,他这个门主,却不怎么开心,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好一会,他才开口道:“庄七,观了那么多场,可有收获?” 庄七背着青色剑匣,神色傲然道:“现在在演武场的人,没有几个是值得我出手的,不过,我很想和那人交手。” “庄师侄是说楚尘?”一名护剑长老眉头微皱,“他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现在未出场呢……” “弟子是指顾余生。” 庄七打断护剑长老的话,言语中少有敬重,他看一眼获胜归来的四剑门弟子,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开口道:“地长老,我记得四剑门一开始拟定的名额,是秦师弟,怎么变成了他?” “庄师侄,这是宗门内长老的决定,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只需要做自己的事就可以了。”另外一名长老训斥道。 庄七打量着门主身边的‘天’‘地’‘人’‘鬼’四名护剑长老,总觉得,地,人,鬼,三名长老都有些不对劲。 就在庄七疑惑间,霍清远忽然低声道:“庄七,若你在比试的时候再遇见顾余生,不要留手,杀了他。” 庄七还欲开口,却见霍清远起身离场。 “不要多问。”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后离开。 桃花林。 顾余生着白衣归来。 他推开院门,以为莫姑娘会像往常一样在这里等着。 可院子里静悄悄的。 顾余生走到墙边的小木虎旁停下,伸手摸了摸父亲制作的小木虎,他默默的上去坐了坐,一动不动,曾经高高大大的小木虎,如今已经很小很小。 顾余生坐了一会后,将其收了起来。 他来到东边的厢房,凝望架子上的一排排书。 还有桌子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 顾余生默默取出腰间酒壶,往地上倒了三口酒,然后才拿起酒葫芦,往嘴里狂灌了几口。 他走到铜镜前,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理了理发髻上的束带。 他把抽取的签支放在桌子上。 那甲子壹三个字格外醒目。 抽签时,长老文宗对他说的话,犹自在耳边,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一个人站在擂台上时,莫姑娘向他走来的身影。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 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签支,顾余生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让文长老把那另外一支签也送他的。 心中刚起这样的念头,顾余生的眉头忽然间皱了一下! “嗯?” 顾余生摊开手心。 他的那一支签上面有奇妙的符文在涌动。 恍惚中,他感应到另外一支签的位置。 顾余生细思片刻。 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院外,再数个腾闪之间,已来到一处隐秘的地方。 顾余生低下头,从地上捡起另外一支签。 “被丢了吗?” 顾余生捡起来,轻轻捏住。 可那签支上,忽然泛起阵阵光芒,上面的符文,顾余生根本看不懂。 直觉告诉顾余生,这支签,隐藏着重要的信息。 绝不是单纯被丢在这里的。 “出什么事了吗?” 顾余生警惕的四处打量,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然而他体内的血液,却在悄然间的快速流动,他灵魂深处的青莲魂印,似乎有龙吟之声,好似感受到什么特殊的气息,在不断的提醒着顾余生。 第95章 欲寻当年事,须以名来求 就当顾余生感到疑惑之际,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顾余生回头凝望。 却是落尘峰的峰主何红念。 何红念穿着修服,满头青丝落肩头,她看见顾余生,似乎有些意外。 “何师叔。” 顾余生作揖行礼。 何红念很认真的审视了顾余生片刻,在她的记忆里,顾余生一直是个知礼节的人,可今日擂台上的表现,给她极深的印象,身上明明有顾白的那一份读书人气质,却在该出手时果断出手,至少,在这残酷的世界里,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生存。 何红念的眼眸中似有追忆,话语也极近人:“你杀了陆晨,懂得暂时回避同门避免再起风波,这三年,你的确长懂事了许多,有没有考虑离开桃花林,六峰之中,除了落尘峰外,若是喜欢哪一座山,告诉我,我替你去办。” 顾余生摇头道:“多谢何师叔,我在桃花林三年,那里早已是我第二个家了。” 何红念点点头。 也不再提及此事,她掌心一翻,将一份玉简递到顾余生面前,说道:“你今日束冠之礼,你叫我一声师叔,我理当送你点贺礼,这是一卷千山解酒图,已存放在我这里近二十年,当年没送出去,今日就送给你吧。” 顾余生微微一愣,还欲推辞。 “当年准备送给你父亲的。” 何红念平和的眼神示意顾余生接下。 顾余生这才双手接过,又恭敬的还了一礼。 何红念默然,她这三年从未与顾余生打过交道,可她时常能够从落尘峰女弟子口中知道关于顾余生修行的点点滴滴。 看着眼前白衣着身的少年,她恍然间觉得,这三年间,青云门似乎未曾发现这一块璞玉,相反,过多的苛责与冷淡,让顾余生早早的懂事,可他的目光,依旧那样的明澈。 这说明什么。 青萍山三年的风霜打在少年身,他依旧不坠青云志。 从顾余生的身上。 她仿佛看见那年桃花满山时,也随着诸多少年一起入青云门时的时光。 可岁月催人。 她不仅苍老了容颜,也苍老了心态。 当年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冰冷冷的名字。 今日的青云门大比,让她感觉到岁月无情。 年轻人还是有,但已不再是那一批年轻人。 这江湖在妖族的侵袭下,当年苍老的人,早已忘记了初心。 如今的年轻人,热血也不再那么纯粹。 何红念神思久念,风吹过身,方才回过神来。 她毕竟已放下红尘,内心有所念,也绝不说出来,只是像对她的弟子一般,对顾余生劝勉道:“这次青云门大比,除了可以获得圣地名额之外,表现优异的弟子,也会获得诸多奖励,年轻人该奋发的时候,就要牢牢抓住机会,七秀坊,四剑门的弟子,在擂台上表现不俗,我虽然身为宗门前辈,对你却无半点教导之恩,更未曾在你于深渊时伸出过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踊跃出剑,为自己争一口气。” “是,师叔。” 顾余生并没有因为何红念的几句话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当然,对于这位清修的峰主,顾余生也是所知甚少,只知道她一向深居简出,对莫晚云的修行教导,极为上心。 目光扫过手中的画卷,顾余生心中一动,开口道:“晚辈有一事想要请教师叔。” 何红念点头,目光在四处凝望片刻,似有疑惑闪过。 “师叔,当年随父亲一起出青云门斩妖的弟子和长老名单,能否有别的方法查得到?” 听见顾余生的话,何红念的心神完全收回来,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好一会,她才开口道:“为你父亲正名,真的那么重要吗?还是说,你在意你父亲的那一把剑?” “对我而言,这是一件事。”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相信我的父亲,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何红念沉默良久,对顾余生道:“你父亲的事,不仅仅是当年活着归来的弟子口述后定下的罪,也并非是掌门和诸位长老一起下的决定。 还有沧澜国四方城太虚珠记录,四方城的城主将当年的一幕送到了浩气盟,若非浩气盟施压……总之,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顾余生听后,依旧坚持道:“晚辈还是相信父亲,不知道何师叔能否帮晚辈?” “可以。” 何红念抬起手,指着顾余生身上的白衣。 “这次青云门大比,我原本希望莫晚云多一些历练,也让我多一些虚名,可她退出了,你没退出,如果你能夺得青云门大比前三,我可以让你观看当年从太虚珠中拓印到监天镜的一幕,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好。” 顾余生干脆答应。 何红念见顾余生答应得爽快,提醒道:“这次的青云门大比,有很多不错的年轻人,刀剑无情,可不要轻易丢了性命,若是打不过,认输也没什么。” 顾余生默然。 他抬起手,将一支签递到何红念面前。 “师叔找这个吗?” 何红念将那一支签拿在手上,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早些回去。” …… 傍晚。 斜阳洒照在青云门的演武场,青萍山的山影如一座黑暗的巨影笼罩着青云门。 一只双头巨鸟凌空振翅,悬停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巨鸟背上,有三名穿着长袍斗笠的修行者站得笔直,中间的男子,身材最为矮小,身上的袍子,将手臂和脚完全遮挡,只露出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目光。 左右两侧,则是两名极为高大的男子,他们骨架宽大,穿在身上的袍子,显得小了许多,逆着的光影下,这两名高大的男子身上散发出嗜血的气息。 左边的男子目光落在青云门的演武场上,傲慢的说道: “这就是青萍州的修士吗?比起我们仙葫州差太远了,这种水平的修士,何必劳驾厉大人亲自来这一趟,我一个人就可以横扫青萍州了。” 右边的高大男子闻言,立即嘲弄回应:“侍七,你真有这样的本事,何必借助双头青鹏的青云金翅,有种你下去,我不信青萍山的这一股恐怖禁制之力,你能承受得住。” “侍六,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苦苦支撑。” 两名高大的男子各自斗了一句嘴,忽然间,一股恐怖的威压袭在两人身上。 只听得咔咔两声。 两人皆身体一矮,噗通噗通跪倒在巨鸟背上,两人神色骇然,一脸惊恐,求饶道:“厉大人!” 中间的身材矮小的男子声音阴森森的道:“听着,你们两人若是误了事,我会亲手宰了你们,青云门再怎么小,也是由三大圣地一起创建的。 如今虽然没有元婴境修士坐镇,可据本座所知,依旧有一位金丹境的修士存在,青萍州其他宗门的修士似乎也在这里,我感应到了数道不凡的气息,不在你们二人之下。” 两人低头,身上的傲然消失。 身材矮小的男子说到这,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别以为跟在我身边做事,就真的见过大世面了,你们二人一身修为,都是妖皇赐下的,严格来说,你们二人不过是妖族的走狗,人族的叛徒而已。” 侍六,侍七对视一眼,心中皆在嘀咕:你身为第八境的元婴修士,不一样与妖皇谋皮吗?我们是人族叛徒,你难道就是高尚的? 厉玄真似乎洞穿二人的心思,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两人口吐鲜血,趴在妖兽的背上,一动也不能动。 “记住,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有和妖皇讨价还价的实力,你们没有。” “是,厉大人神通盖世,我二人望尘莫及。” 黑袍中的厉玄真一脸阴冷,并没有因为二人的拍马屁而高兴,更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阴恻恻的道: “看见那一座碑了吗,只要那一座碑还在,即便是妖皇大人亲至,也奈何不得那下方弱小的修士分毫,好好做事。 妖皇安插在青云门的棋子,上一次暗中尝试过一次,差点被人识破身份,这一次,有妖皇座下的金羽相助,你们二人成功的机会很大,就算不成。 只要制造混乱,让我查到那一缕金光的来源,也算你们大功一件,走吧,去见一见那一枚棋子。” 两名高大的男子听后,恭敬道:“是。” 天上的双头巨鸟振翅而飞,借助光影,消失在青萍山脉之中。 一处隐秘的山洞。 陆展站在阴影中,显得焦躁不安,山洞深处,则有一个特殊的囚笼,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里面囚禁着天工峰的文宗长老。 当三道身影出现在山洞口时。 陆展恭敬的跪拜在地。 以大礼迎接,声音颤抖且激动:“拜见妖皇大人!” “哦?又一条妖族的走狗,抬起头来。” 暗影中。 陆展抬起头。 三人在打量陆展,陆展也在打量这三名穿着黑袍的人。 当陆展的目光落在侍六和侍七两人身上时,他一脸震惊,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常六,楚七,是你们……你们没死?” 随即,陆展猛然间想到什么,下意识的站起来,脚步后退。 然而,厉玄真左右的两名高大男子,更是瞬间面色铁青,一脸恨意。 只见常六身影一动,忽然出现在陆展身边,一把将他抓起来,咬着牙,一脸恨意的说道: “原来是你,陆展,你这个胆小鬼,当年要不是你贪心,擅自取走大妖的妖蛋,我们岂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就算你这样做了,本也没什么,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带头逃跑。 如果不是你擅自逃跑,打乱了我们的布局,凭我们当年两州那么多人,岂会惨死妖人爪下,我们双侠宗也不会遭遇灭门之祸,而我们,也绝不会沦为妖族走狗!” “我要杀了你!” 楚七捏起拳头,猛然间打向陆展,金丹境的恐怖力量散布,吓得陆展面无血色。 “饶命!” 他大声对中间站着一动不动的男子喊道。 第96章 千山解酒青莲舞,一夜凋零几度秋 月光从轩窗透照在壁影上,顾余生缓缓将那一幅千山解酒图一点点的打开。 刹那间,那一幅图上散发出翡翠之芒,一股奇特的酒香弥漫在木屋之中,顾余生只嗅了几息,整个人好似沉浸在奇妙的世界,灵台飘忽,眼前之景迷幻不定,恍惚间如身处仙境,琼楼歌台,瑶池盛景,蝶舞仙女弄青影,丝竹之声声。 丝毫没有觉察到顾余生的存在。 顾余生闻着酒香,神识却无比的清醒,他明白,此间盛会,本是虚幻,不过是图一时之乐而已。 忽见那云仙雾绕之中,有一口灵井云雾升腾似龙腾,汇聚于一葫芦中,好似有无数琼浆玉液,饮用不尽。 顾余生心中好奇,不自觉的走到井边,心道:葫芦盛酒,我也有。 虽然知道是幻境。 顾余生也下意识的去摘腰间酒葫芦,而他这一捞,那酒葫芦真的落在手上。 那灵井中,琼浆玉露飞葫芦。 “嗯?” 顾余生心中惊奇,好真实的感觉,可也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周遭氛围有些不对,他凝神看去,原本那些酒仙人和舞仙子,也具都侧目看向他。 顾余生心想,这千山解酒图莫非是一幅迷幻阵图?竟然真实到如此地步。 他忙拱手作揖。 “幸会,幸会。” 一时停住的画面,忽然间又变得顺畅起来,仙女弄舞,丝竹声声继续。 有一狂生凌空飞来落井边,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说道:“少年饮酒甚,此间歌舞乐,皎皎月飞镜,清辉照人间,天外客自来,定是有缘人,来来来,杯莫停!” 那狂生手一推,夜光玉盏,盛酒一杯一杯又一杯。 “请。” 狂生做手势,身有三尺剑。 顾余生本想磨灭眼前幻境,回到现实,可闻得酒香,心道:我不过是心神之驰,可能连神魂都算不上,饮酒也没法下肚,不过此间仙境瑶池,体会一次也无妨,何惧三杯酒。 他自伸手取杯,那杯盏入手,温润如玉,顾余生微愣,端起杯盏,送琼浆入喉。 一时之间,那酒中滋味,仿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虽然酿桃花酒,却不似这般灵液裹身,好似魂飘九天之外,星河移转。 复有第二杯来。 顾余生又饮了一杯。 此时,他只觉此间盛境,变得奇幻飘渺,只有那皓空之月,清欢如人间,酒劲一来,顾余生心中恍然,今日束冠之礼,只有莫姑娘站在身边,他虽持剑对众生,归来时倩影已无。 想到此处不免惆怅,既然是虚幻之境,放荡纵歌又如何。 他朗声赞道:“天上酒如琼,不解人间意,我有桃花酒,藏情满世间。” 说完,他将酒葫芦口往下,桃花酿入杯盏,一杯两杯,将其递过去。 他取第三杯一饮狂醉,心神一动,只觉此间仙境,以剑与月共,最为合适。 嗖! 剑从葫中飞。 顾余生以剑为舞,飘入琼台,也不伤那些幻虚仙子,只觉此情此景,未能与莫姑娘共饮,当为人生一憾。 想到此处,顾余生不免少年生愁绪,手中木剑有招又无招,月下弄剑,久久未眠。 忽见一空杯落在他前。 有声音道:“我与你三杯酒,你赠我两盏,却是不公。” 顾余生此时已迷醉,心中愁思莫名,以剑指杯,说道:“拿剑来换。” 那狂生闻言,微微一愣,忽而玉剑出鞘,以剑尖触点顾余生的木剑,恣意狂笑道:“也罢,以剑易酒,却也是美事一桩,我观你飘来若青莲,正好,这里有一套青莲剑诀,共有三十三真,三十三假,瓣瓣虚幻之实,你若修得一瓣两瓣真意,也算造化一场!” 狂生弄玉剑,青影若莲,步步生花,玉剑凌空缠月,伴随丝竹之声骤急,一招一式,变换无穷。 本来愁思深藏的顾余生,忽见剑影与月光徘徊,那一招一式之精妙,一瞬间就让他酒意尽去,凝神细观。 只见那狂生手中剑影如莲,片片绽放,凝聚青莲一朵,两朵三朵。 青莲越来越多,最终凝结成三十三朵。 月光照耀于井,那井中琼浆玉液返照,也有三十三朵青莲,刹那间,这迷幻世界尽皆为青莲之影。 顾余生双眸中青莲之影盛到极致,如那一轮圆月高悬。 其招变化,层层叠嶂,又好似天地间一奇特剑阵。 铮铮之音盖过丝竹,这方盛景世界, 青莲剑影从天而降。 顾余生试图牢牢记住最后的剑影变化。 然而,他只觉大脑刺痛无比。 天翻地旋。 琼楼玉宇远去。 恍惚中,那狂生手握杯盏,还在讨要第三杯桃花酿。 哐嘡! 木屋中,桌子上烛台掉落在地。 顾余生陡然跌倒。 片刻后,他的一只手攀在桌子上,一点点的撑着身子起来。 嘶。 顾余生轻轻晃了晃脑袋。 将倒在地上的烛台拾起来,将蜡烛点燃。 烛光盖过窗外的月明。 顾余生摸着椅子坐下来,手揉了揉眉间。 大脑中的疼痛消散,他忽然间想到什么,凝神看向那墙上的千山解酒图。 只见那一幅奇特的千山解酒图,翡翠之芒渐渐暗淡,伴随着奇特的墨汁涌动,化作一幅平平无奇的山中酒亭。 画中一少年腰着葫芦觅酒,亭中三盏酒,隐约间,有数行小字,竟是一仙酿酒方。 顾余生手持烛台细细看,那酒方中的药材,无一不是天下间的奇物,至少在这青云门中,是一样都未曾有收藏。 顾余生只觉有些荒诞。 可细细思来,刚才的一切是如此真实。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酒葫芦。 酒葫芦还在。 顾余生手托下巴,喃喃自语:“果然是幻境一场。” 他自吹灭了蜡烛,一个人仰躺在木床上,侧目看窗外月光泻照,久久未眠。 打开酒葫芦。 浅酌一口酒,忽然间,顾余生唰的一下盘坐在床,一脸震惊! 因为他葫中酒,竟然是幻境中从那灵井中取来的琼浆! 顾余生来不及回味酒的味道! 对他而言,心中还有一件大事!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院中。 他心神一动。 木剑从酒葫中飞。 顾余生手握木剑,缓缓阖目,他凝神细思,月光下,他的身影变幻莫测,脚下莲生,剑尖青芒渐盛,凝结出莲花瓣一片,剑气卷动,两片,三片,直至增至十二片,化作一不算太完整的青莲之影。 当青莲盛到极致后,从中散出一道青色剑气,直冲云霄。 顾余生见状,心中一惊,随手一荡,将那青芒撤去,眼角处,那青莲剑影,竟如真实存在一般,轻轻飘落。 唰唰唰。 落下的青莲剑影,无声无息间,将桃枝斩断! 片刻后,渗出血来! “桀嗷嗷!” 桃妖突兀的惨叫声,弥漫在桃花林。 整个山林中的桃树簌簌簌作响,黄叶飘落,一时秋风狂卷,卷起漫天枯黄落叶,肆虐在整个青云门内! 翌日清晨。 当阳光洒照的时候。 整个青云门的弟子惊奇的发现,演武场上的落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青云门,好似荒废了百年一样,处处透着荒凉,萧瑟! 不止整个桃花林零落无叶。 桃花林周边的草木,亦是百草凋敝。 风起雾涌间。 竟让不少弟子心生感慨,想到此生入青云,一未斩妖扬名,二未修行立身,不免心中凄楚,苍凉满面。 朱楼雅阁。 叶芷罗满足的伸了个懒腰,随手推开窗,一双眼睛凝望窗外,下一瞬,她整个人石化当场。 “云师妹,柳师妹!” 她竟也不顾衣不裹娆身,飘然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一头扎进柳云飘温暖的被窝,钻出一个头来,惊奇的指着窗外。 “柳师妹,我是不是一觉睡百年,世界变了天?” 柳云飘一把捂住叶芷罗的嘴,用手指了指外面。 只见亭台里,穿着一身浅粉色的云裳,正手持一片火红的枫叶,凝望呆滞,两眼无神,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之事,兀然间清泪两行。 “师姐,我错了。”云裳跑进屋来,“秋天本就没有桃花开的,这么多年,我都错了。” 叶芷罗有些心疼云裳,她单手托腮,细细思忖片刻,说道:“柳师妹,你记不记得云坊水间流传着的故事?” 柳云飘回过神来,“师姐,你是说,青萍州桃妖的故事?” 叶芷罗和柳云飘对视一眼,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桃花小峰。 一袭白衣罗裙的莫晚云站在一片枯黄的林中,手握一根桃枝,久久不语,她修长的睫毛微动,一双灵动的眼睛略有愁思,不知一夜时间, 为何叶落满院。 “晚云,别愣着了,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就启程回敬亭山。” 书房中传来莫凡尘疲惫的声音。 “知道了,爷爷。” 莫晚云丢下手中桃枝。 “要离开了吗?” 她轻声呢喃。 青萍山的桃花,她还没看够呢。 可这一场凋零,似乎也透着离别。 莫晚云进书房,无心收拾东西。 她双手杵着下巴,凝望窗外。 “爷爷, 外面树叶落了呢。” 莫凡尘正忙着把书装在书箱,头也不回的说道:“没什么奇怪的,那桃妖能左右一片山林,青云门内花开花谢,本就由不得青萍山的风和水。” 莫晚云一双眼睛明亮,期待道:“那爷爷,你能不能让桃花再盛开呀,我突然想看看呢。” “不行,天道有序,四季轮回,没必要去改变。” 莫凡尘拒绝了莫晚云的要求。 “可我就是想看一场桃花开嘛。” “那得等明年的春天了。”莫凡尘转过身来,他看不见莫晚云的表情,随即又忙着整理书,他只对手中的书感兴趣,边封存边道:“圣院也有桃花,跟我回去,等到明年春天,它就开了,一样的美。” 莫晚云这次没有再回答。 而是突然间冲出了院子。 在狂风乱叶中奔跑,眼泪夺眶而出。 第97章 心困樊笼攀高峰,六峰初芒终得悟 演武场。 青云门大比如约举行。 经过第一天第一轮的筛选,青云门两千多名弟子被淘汰,这些弟子当中,绝大多数竟是往届弟子,并非是因为他们修为不够高,而是因为五年前青云门出山斩妖,损失了太多青云门弟子,活着的这些弟子当中,都不想出山面临残酷的世界,平白丢了性命,能在青云门多待一年是一年,昨日比试,一部分固然是实力不济,一部分当然是继续摆烂的结果。 毕竟青云门需要守卫镇妖塔,门下修行者不受斩妖盟和浩然盟两大阵营的号召,即便是在青云门内碌碌无为,也总算是能活下去。 活着。 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梦想。 这一部分人当中,甚至包括绝大多数当初进入青云门时资质极佳的天才。 青云门的长老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在这些长老当中,又有多少人真正下山斩妖过呢,何尝不是混一定的宗门贡献,混到一个闲职长老,可以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当然,这一部分长老,在擂台下对弟子的呵斥极为严厉,对弟子的期望,无比的高。 把弟子推出去历练,然后资历更深。 在青云门也拥有着更多的话语权,有话语权,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这也是青云门在这百年内,实力急剧下降的原因。 相较之下,四剑门,七秀坊,以及青萍州的诸多小派,弟子不过数百人,或是数十人,他们当中,能到青云门来参加大比,可以说是一路真正披荆斩棘走来的。 他们在擂台的表现,绝对的抢眼。 昨日擂台失败的青云门弟子,来得比谁都要早。 他们虽然败了,可不希望同门师兄弟败。 四个方向共计十六个擂台,采用最简单直接的胜者下一轮败者止步规则。 如此反复。 自然是看点十足。 席台上,有弟子在开庄摆点,赌一赌谁能晋级几轮或是猜一猜黑马等等。 其声音嘈嘈,映在那一座高高的镇妖碑上。 多少有些讽刺。 迎着朝阳。 顾余生踏着满地的落叶而来,风偶尔吹起一卷卷落叶,化作叶龙升空,平添几分肃杀。 “顾余生来了。” 有守在路口的弟子大声喊了一句,随后眼睛发光。 快步奔跑在演武场,顾余生眉头微皱。 快步向前,传入耳中的,是关于他能晋级第几轮和哐哐哐丢银子金锭的押宝声。 顾余生停下脚步。 眼前的一幕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他本想,今日若是真有几名青云门的弟子拦在他身前,要为人族大义而战,他倒也尊重对方,以剑相会,留三分余地。 可没想到,此时的他,竟然变成了赌徒手上的筹码。 凝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镇妖塔,以及几行秋雁横空。 顾余生心中几分悲凉。 他走到那一把竖着的剑前。 良久后,才开口问道:“当年您不顾一切的出青云门,值吗?” 风没法回答顾余生的问题。 所以,当他走上擂台,面对的是一名青云门同门的时候,顾余生没有留手。 内心的愤懑,让他召唤出木剑,一剑斩断了对方的手指。 既然对方的手握剑已不再纯粹,那就再没有留着的必要。 同门断手的惨叫声从擂台传至四周,短暂的惊愕后,不少人竟然高喊着顾余生的名字。 因为顾余生的胜利,让不少人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刻,站在擂台上的顾余生,仿佛真的被同门击败了一样,他穿着一袭白衣,茫然的走下擂台。 直至下一轮,下一轮,再下一轮。 面对青云门的同门。 顾余生的心越来越冷。 从断手指到断手掌再到斩断手臂。 狂欢声越来越大。 从一开始的长老呵斥到沉默,再到参与。 整个青云门好似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四剑门的弟子在狂胜,七秀坊的女弟子也巾帼不让须眉,青云门的弟子在狂欢。 残阳如血。 顾余生茫然的从擂台上走下来。 从数千名青云门大比的弟子中进入前一百。 他丝毫没有感到任何快意,只觉无比的疲惫。 经过镇妖碑的时候。 顾余生依旧抬头仰望。 只是,他觉得这一座高高的镇妖碑,在他心中坍塌矮小了许多。 这一夜。 顾余生无法入眠。 他一个人沿着凌霄峰往上攀爬。 通往山上有一条捷径,那是他以往走过的路。 但顾余生这一次,想要走险。 他将灵力凝聚在脚上,一点点的沿着峭壁攀爬。 越往上,他越感受到青萍山那一股禁忌的力量在不断地增大。 哗啦。 有石块从悬崖上掉落。 顾余生微微一愣。 因为在他的前方,有人在和他做同样的事。 而这个人,竟是四剑门门主的亲传弟子庄七。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庄七感应到顾余生的加快的脚步后,向上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月下展开。 顾余生没有施展苍龙身法。 对方也没有施展御空之术。 渐渐的,顾余生追了上来 。 与庄七并行。 两人侧目,互相对看了一眼。 顾余生的眼睛,落在对方背上的青色剑匣上,庄七的眼睛,则是凝视着顾余生的腰间的葫芦。 一瞬间。 两道无形剑气在陡峭的悬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斩痕。 之后。 两人再没有出剑。 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步的向前。 青萍山无形的禁制,如一股劲风吹拂着两人的面庞。 顾余生身有龙象之力,亦感觉到负重难行。 对面的庄七,亦在咬紧牙关,额头沁出汗水。 一场简单的登山角逐。 渐渐的让顾余生将白天的负面情绪抛诸脑后。 当一颗颗石头从庄七的脚下坠入万丈深渊,顾余生亦感受到对方的坚持。 这一瞬。 顾余生的心中隐约有些自责,惭愧。 当初秦先生就曾告诫过他,心中不要有天下苍生之念。 他原以为,是秦先生不够慈悲。 今日青云门大比。 顾余生才真正懂了秦先生说这句话真正的意义。 正如眼下。 向上攀登的路,只有一条。 你不向上。 总有人往上爬。 樊笼总是存在的。 但很多时候,是自己钻了进去! 顾余生的额头开始沁出汗水,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衣,他在擂台上时,敌人的鲜血未曾沾衣,是因为他珍视这件白衣,可现在身在悬崖,身后是深渊,让顾余生陡然清醒: 莫姑娘送自己衣服,绝不是怕沾染别人的血,而是怕自己的血沾染了白衣。 倘若今日颓废,他年许诺的青云志不再。 那总有一天。 自己手中的剑,也会变钝! 顾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息。 但他的眼睛变得无比的明亮。 他仰头,就可以看见苍穹的圆月。 青萍山高耸不见端,如同当年他入青云门登青云梯一样。 那时的他都不迷茫。 今日,却差一点因为别人的不奋发而将自己也拉入泥渊。 顾余生恣意敞怀。 对面同样在压抑呼吸,一心争强好胜的庄七似也受到感染,他也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山没有尽头吗?” 他侧目问顾余生。 显然,他已经很难再向前进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往上爬。” 顾余生又迈着步子向前。 庄七微愣后,也再次迈着沉重的步子,悬崖上,留下他深深的脚印。 哗啦。 他手指处,一块石头坠落。 庄七憋着的那一道气息,陡然一乱。 他的身体,急剧的下坠。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慌乱。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一道青影浮空,掠过陡峭的悬崖,落在一处平坦的地上。 顾余生坐在盖满万年积雪的地面上,吐着白雾。 庄七则强自站着,努力的保持着挺拔的身姿,“顾余生,你救了我,但若在擂台上遇见,我依旧不会留手,因为,你值得我全力出手。”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轻轻的酌了一口,身体内泛起一股暖流。 “随你。” 顾余生望着苍穹皓月。 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庄七的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他虽然年轻,却浑身透着傲气,傲然,一双眸子里全是骄傲,他甚至有些愤怒的盯着顾余生,说道:“你没有一点剑客的样子,剑客,这一辈子,就要高高在上,永远的站着!” 顾余生哂然道:“我曾在深渊咬牙前行,可世人看我,何曾平眼相待?” 听见顾余生的话,庄七盘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睛平视顾余生,他开口道:“我原以为,最大的对手会是楚尘,没想到会是你,不过也无所谓,我依旧会杀了你。” 顾余生笑了笑,“那我也会杀了你,” 庄七重新站起来,向山下奔去,他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耳朵,“留着你的命,别提前倒了,我的那几位师兄……你要小心些。” 夜,渐渐的静了下来。 寒风吹面,如刀刮一般的疼痛。 顾余生凝望青萍山,他身影一闪,再次出现在悬崖上。 没有庄七作比。 他依旧选择前行。 通往山顶的路。 本来就格外的孤独。 更何况。 他曾答应过。 要登上青萍山的。 月影渐冷。 凌霄峰上的悬崖峭壁上,顾余生艰难的前行着。 直到他再也迈不动最后一步,他才停下来,回望从未见过的风景。 此刻,青云门尽在他的眼底。 那高高的镇妖碑,也变得极为渺小。 环绕镇妖碑的六峰,格外的清晰,映入他的脑海,如同一朵奇特六瓣莲花,那镇妖碑,就是莲花的中心。 如此奇妙的布局,让顾余生心有所悟。 他虽然不通阵法。 然而。 昨夜千山解酒,神游天外。 意外得到一门青莲剑诀。 其玄妙,虽然犹自回荡在脑海,但始终无法像那狂生一般施展出漫天的青莲。 尤其是那一句三十三为真,三十三为幻。 他无法明悟。 如今他凭高眺望。 观六峰在云海跌宕。 心中突然醒悟。 幻与真。 何尝不是一种虚与实。 他在高处,难道六峰就不高了吗? 那藏在云海下的山脉。 如同一把剑,一半是看得见的,一半则是暗藏于心。 顾余生心中畅快,施展苍龙诀,身影化龙,如云雾升腾,虚实之间肆意变幻,行踪飘渺,难以捕捉,他心有所悟,不知不觉间,将苍龙诀修炼至第三层——腾龙吐雾! 第98章 密谋掌门位,云裳下注站余生 深夜。 云峰。 雷江横在月下练剑,身后,几名资深长老正在观剑。 不断拍手称赞,夸赞雷江横剑术绝伦。 雷江横以一个漂亮的御剑式将天纵剑归鞘,理了理衣服,缓步走来,几名资深长老跟着他进了一间密室,分座次坐下。 “以后没事,少到云峰来。”雷江横冷着脸,今日青云门大比,他根本没露面,几位长老也知道雷江横这是摆谱,并不接话,雷江横擦拭着剑鞘,看向正对面的长老,“楚尘那边是什么情况?” “雷师兄放心,昨日楚尘的对手上擂台认输,今日楚尘出场,皆取得胜利,就是……他的对手,都死在他的剑下,天灵峰的萧师兄和丹霞峰的赵师兄都极为不满。” “身为修行者,生死无常,死在同门剑下又怎么了?” 雷江横不以为意,这不是他想要听见的结果。 还是坐在他右侧的甘长老明白雷江横的心思,小声道:“雷师兄,这次青云门大比,四剑门派来的三十六名弟子,无一落败,全部进入一百五十名以内,七秀坊的几名女弟子实力也很强,至于咱们青云门,这一次实在是,呵呵……” “四剑门吗?”雷江横眉头微微一皱,看不出喜怒,他对七秀坊的女弟子实力如何也不感兴趣,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听说青云门有人在做一些坊间之事?” 几名长老面面相觑,默默点头。 “呵呵。” 雷江横起身。 走到门口处,回头道:“上一届的弟子,虽然一个比一个油滑,却没有这个胆量,这件事,若没有长老在背后出点子,他们有这个胆子,你们几人,没有参与吧?” 几名长老中,有两人神色尴尬,以笑容来掩饰,其余人则果断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雷江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他又想到什么,问道:“何师妹没有出面阻止?” 众长老摇头。 “今日未见何峰主露面。” 雷江横神色有些古怪。 他的目光扫过众长老,丝毫没有避讳的叹道:“萧师兄,青云门在你的手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等青云门大比之后,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座稳掌门那个位置。” 众长老闻言,齐齐起身,一名长老说道:“雷师兄,这掌门之位,本就该属于你的。” “就是,萧让这些年所作所为,没有一样对得起祖宗,让他当这么多年的掌门,便宜他了。” 不过,也有一名长老低声提醒道:“雷师兄,门中长老是有不少人支持你,可前日之事……让雷师兄声名受累,只怕……也有不少长老不服,而且掌门这些日子,也在清算门中长老,不少长老被派遣下山斩妖,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雷江横面色一沉,冷笑道:“放心,只要顾余生死了,所有的负累都会消散,诸位放心,过不了几天,莫大儒也要离开青云门,等他一走,什么事都好办……对了,四剑门的长老,你们邀请了没有,他们什么时候来云峰?” “明天晚上。”甘长老回应道,“明日和顾余生对战的两名弟子,都是四大护剑长老的亲传弟子,可能他们想要等与顾余生对战的结果出来了,才来吧。” “哼,老奸巨猾。” …… 清晨。 演武场。 前来观战的弟子,比以往多了许多,经过两天的遴选,只剩下一百来人,原本的十六个擂台,则撤销只剩下四个擂台。 观台上,依旧有不少人在开盘。 其乐无穷。 原本极不受欢迎的顾余生,却成为这些赌徒手中最火热的黑马。 因为自始至终,顾余生都是一招就击败了对手,并且砍了同门的手指,手掌,一天的时间,他的恶名更盛。 明明有不少人在比试中死去,这些人并不对那杀人的比试者产生恨意,一则,这些人的确惹不起,诸如受到束冠之礼刺激的楚尘,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反是他的对手,无一不惨死。 青云门的弟子,自然是不敢怪罪楚尘的,因为楚尘背景太强大,于是,他们就把这种恨放在顾余生身上,无限放大。 既然不敢在擂台上击败顾余生,他们就利用顾余生的名声,狠狠的收割同门的储物袋,赚个盆满钵满。 观台上。 六峰之主,除了何红念之外,其余的人都到了。 就连昨天没有出现的七秀坊叶芷罗,云裳和柳云飘,今日也都各自换了漂亮的衣服,坐在嘉宾席上。 至于青云门的掌门萧让,在第一天出现后,就完全没了影子。 “下一场乾擂,顾余生对任一刀,押顾余生胜一赔三,押任一刀二赔一。” 观台后方,一名往届的弟子大着胆子吆喝。 立即有人不少青云门弟子围过来。 “这位师兄,你心有点黑了吧,顾余生昨日以剑斩同门之手,很多人都巴不得他死,但他的实力,的确是个谜,这个任一刀是谁?比顾余生厉害很多吗?” “嘿,你们不知道吧,这任一刀,是四剑门护剑长老,鬼剑长老的亲传弟子,据说他以剑化刀,走的是练煞的路子,已将一身骨骼淬炼成血煞骨,昨日与之交手的,是凌霄峰的凝魂境的精锐守山弟子,亦惨死在他刀下。” “顾余生昨日遇见的对手,你们懂的,原本都是我兄弟!啧,幸亏我第一轮就认输了!”坐庄的弟子似乎对即将出场的每个弟子都做了深入的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在谈及他第一轮就输时,脸也不红,只是用手指着身边的人,眼中充满警告,“虽然我认输,但我未必真的打不过顾余生,这不是为了大家嘛,有东西都押上来。” 于是,不少青云门弟子堂而皇之的玩起了坊间赌博。 那些前来观礼的宾客,见到这一幕,原本神秘高大的修行者形象,迅速坍塌。 更有甚者,指着青云门的弟子怒骂,但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修行者的对手,直接被赶下山去了。 也有一些表面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的来凑个热闹,一不小心,就把钱袋子搭进去了。 “这成何体统!” 有长老实在是见不得这场面,拂袖而去。 “咯咯,柳师妹,那边好像很好玩呢。”叶芷罗手托香腮,一双眼睛明亮,一派掌门,依旧还有少女心性,“咱们要不要押点什么?” 柳云飘皱眉道:“七秀坊中,若有弟子参与此事,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一向沉默的云裳却在这时取出一个一块七秀令,丢给身后的女弟子,小声道:“祝蝶,替为师下个注。” “师尊?” 身后的女弟子腰间挂着双碟剑,姿色不俗,更是这次参与大比的七秀坊女弟子之一,而且在擂台上表现不俗,很多人暗中猜测,她可能有进入前五的实力。 柳云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云裳。 叶芷罗则是双手抱怀,一副好奇的表情。 “柳师姐,不可以吗?” 云裳一脸清幽,不染人间烟火,却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来了兴趣。 年轻的女弟子祝蝶接过七秀令,说道:“四剑门的任师兄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人……” 话还没说完,叶芷罗就朝祝蝶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掌门师伯。” 祝蝶恭敬的挪了两步,却被叶芷罗伸出手,轻轻的敲了一下脑门。 “早就给你说过,七秀坊虽然做凡尘的布匹生意,但也属于山外修行之门,辟谷之后,就不要再贪吃,你看看你,光补身子,不补脑子,去吧,好好想一想。” “哦。” 祝蝶摸了摸额头,余光瞥向心中无比敬重的掌门师伯,低头看了看,有些恍然。 师伯这么大了,也嫉妒晚辈吗? 她低着脑袋,捏着手中的七秀令,恍惚间见到一袭白衣的顾余生走向擂台,她牙齿微咬,目光中渐渐充满醋意,“云师叔为何会看重他?就因为那位圣院书山的莫姑娘送了他一件白衣,是我们七秀坊制作出来的,有什么稀奇,希望他接下来别遇见我……” 乾擂,一名负责大比的长老见顾余生走来,开口道:“顾余生,任一刀,到擂台上来。” 顾余生缓步走向擂台。 这时,擂台前有一道身影一晃,夹杂着一股血气,身材高大的任一刀高调出场。 嘭的一声。 肩膀上的一把大刀狠狠的杵在地上。 擂台剧烈的晃动。 瞬间将所有观台上的人都吸引到乾擂方向。 “顾余生,你命不太好。” 任一刀手轻轻握着刀柄,旋转着手上的巨刀,一双嗜血的目光盯着缓步走上擂台的顾余生,他身上的骨骼咯咯作响,强大的血气,让站在一旁的长老都微微皱眉:“请确认身份。” “任一刀。” “顾余生。” 顾余生抬头,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四剑门弟子,这是他第一次与青云门以外的弟子交手,按理说,对方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敌意才对,而且,他隐约觉察到对方眼中的杀机,他不由地想起昨夜庄七说过的话。 “准备好的话……” “慢着!”任一刀打断长老的话,一双眼睛凝视着顾余生,嘴角充满戏谑。“这位长老,任某的刀有些特殊,出鞘之后,必然染血,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将他一刀杀死。” 负责大比的长老看 了看极度嚣张的任一刀,转而看向顾余生,忽然觉得顾余生也还是有些顺眼的,就是,他的运气的确差了一些,“顾余生,要认输吗?” 长老开口问道。 这算是他第一次为顾余生着想。 这么明显的暗示,顾余生应该听得懂。 顾余生神色平静的回应道:“长老,你问错人了,你应该问他要不要认输。” 第99章 我出剑了,你下地狱去吧 听见顾余生的话,擂台长老和任一刀都愣了一下。 嗡。 任一刀以手旋剑,一脚踢在剑鞘上,呛啷一声,寒芒乍现,擂台上瞬间出现一道恐怖的裂痕。 一旁的长老猝不及防,有些狼狈的撤下擂台。 顾余生脚尖轻轻一点,仅仅挪动一步,却巧妙的避开了对方的突然袭击。 顾余生凝神看去,任一刀手上的剑,属于单锋利刃,严格来说,算是刀类。 然而他刚刚出手的动作,却是拔剑式。 而且属于反握剑柄的阴手式。 一般这样握剑的人,应是以速度见长,擅长袭杀。 可对方的剑,却极为狭长。 顾余生眉头微皱,刀也好剑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对方怎么出招。 顾余生负手而立。 并未出剑。 任一刀一击未能得手,脸上渐渐露出嗜血之芒。 “出剑!” 他反手一式旋刀,手上的武器瞬间有三道血罡之气涌动,强大的割裂劲气,如同妖族中的三爪利刃。 顾余生抬起手,以元气化剑,铮铮铮与血罡相撞。 任一刀这时嘴角露出一抹诡异。 当血罡之气消散之时,却有一道血色剑影突兀的出现,暗藏极为高明的剑势,好似刚刚交锋的力量,都化为他的力量,恐怖的剑气波动,隐约间凝聚成一道持剑的血影,对着顾余生连斩数剑。 顾余生目光微眯,以他敏锐的神识,竟也没有看出这暗藏的剑势,他以剑为刀,只不过是障眼法。 这家伙。 绝对是用剑的高手! 电光石火之间,顾余生站的地方,被数道剑影穿透,血气弥漫在擂台。 嘶! 下方,不少正在观战的弟子,一个个面面相觑,惊愕当场,他们并没有看出任一刀这一招中暗藏的杀机,可他们看见顾余生的身影被血影斩灭。 一招! 顾余生被秒杀了? 此刻,接下来可能将要面对任一刀的修行者,脸上都露出凝重之色,因为任一刀身体被诡异的血气包裹,他们无法感知此人的真实境界,他的攻击方式,更像是江湖武夫,但他刀尖化的血影出剑,却又是真正修行者才能操控的血煞元气波动! “咦?” 观台上,负剑而坐的雷江横眼中露出一抹意外,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剑门的鬼长老,眉头紧锁,他随即想到什么,看向站在身侧,充斥着陌生气息的楚尘,小声提点道:“楚尘,此人精通鬼剑道,是个极为罕见的剑道天才,不要被他手上的刀欺骗了。” 楚尘眉宇间露出森寒,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可惜了,顾余生这个贱种竟然死了。” 不远处,一道声音飘然响起:“此时下定论,还太早。” 说话的是云峰长老一字剑俞青山。 雷江横闻言,眉头再次一皱,似乎有些意外。 他凝神看向擂台,那任一刀布下的血气还在弥漫,但他隐约中感知到一道气息。 顾余生的确还活着。 “好运气。” 雷江横皮笑肉不笑,以他的身份,理当为青云门的顾余生担忧才是。 可身旁的长老都知道,雷江横这一声好运气,多少有些刺耳。 擂台的血气在弥漫后,擂台上渐渐多出一道人影,那是与任一刀一模一样的气息,但那一道血影,却是握着一把无形血剑,脚下的血气如血池一样,咕咕咕作响。 任一刀将手中巨剑插在地面,一双眸子凝望着顾余生,先是一愣,随即嘲弄道:“顾余生,难道你跟你爹一样,只会逃吗?” 任一刀的话刚落。 忽然间觉得擂台的温度骤降。 铮! 一道青芒从葫芦涌现。 化作一道青莲剑影。 任一刀瞳孔一缩,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自身泛起阵阵血芒! 这些血芒,并非是他施展的鬼剑神通。 而是在须臾之间,血肉被万千剑气切割后形成的血雾。 “你本不配我出剑,但现在我出剑了,你下地狱去吧!” 顾余生的声音在任一刀的身后传来。 任一刀的双眸极力的向后看。 他迎上顾余生那一双冰冷而深邃的眼,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少年,此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人间温度。 那眼神,是一种来自于深渊的凝望。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轻轻的一挥,天空好似有万千星火坠落,蚀骨灼烧的疼痛,瞬间传至灵魂深处。 尚未等任一刀惨叫出声,他站的地面,悄无声息出现一道暗影裂隙,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点点的将拉入地狱。 风吹过。 任一刀好似凭空消失在擂台上一样。 只有他用血气凝聚出的血色剑影,犹自站在擂台上,他一点点的扬起手中血剑,朝顾余生一剑挥来。 血影手中挥动强大的剑气,引动擂台四周的符文明亮! 顾余生扬起手中木剑,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顾余生停下脚步,面色微微一白。 而那一道血影,则停留在暗影裂隙上,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耳朵:“伏天剑诀,背剑人的弟子吗,真是了不起的家伙……” 咕咕咕。 那一道血影化作一滩血水,最终消失在擂台上,他的气息掩盖了顾余生刚才斩击在地面上的裂痕。 甚至连擂台一旁的长老,都没有看出其中端倪。 从顾余生与任一刀上场,到两人交手,实际上不过数十息时间。 观台上的大多数人,都感应到那一道血影气息的恐怖,至少达到了凝魂境巅峰的地步。 然而,他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出剑。 召唤出血影的任一刀,却诡异般的消失了。 他的气息,仿佛从未出现在擂台上一样。 紧接着,那一道血影也消散在擂台。 唯有刚才与顾余生交错而过的那一记交手,映在众人的脑海中。 一旁的长老身形一晃,嗖的一下出现在擂台,他先是凝望着地面的血泡,一脸凝重,随后又一脸复杂的盯着顾余生,数息后,才开口道:“乾擂,顾余生胜!” 观台上的人尚未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顾余生收了木剑,一步步向擂台边缘走去。 擂台上的长老凝视这顾余生的背影,开口道:“顾余生,你还真是好运气,一路遇见青云门的几个老油条,今天遇见一个未曾精通鬼剑道的家伙,希望下一场,你也有如此好运气。” 顾余生顿了顿,没有回应,默然下了擂台。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顾余生身上,一个个满脸的问号。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完了?这他妈算什么?” “我就低头封了一下盘?怎么就没了,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那四剑门的弟子呢?” “没了。” “没了?” “嗯,人没了,那个,我刚刚下了三百宗门贡献点,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兑付一下,三倍呢!” “啊对对对,还有我的!” 原本青云门的弟子,关注点本是任一刀诡异失踪的一幕,转瞬间就成了资深赌狗! 长老台,雷江横目光从擂台收回,冷笑一声,说道:“我原以为四剑门中出了个鬼剑道的天才,想不到竟然是以血饲养游荡的剑魂,被剑魂反噬,这种禁忌之法,四剑门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呵,顾余生,还真是好运气,但凡四剑门的那弟子血气能旺盛一些,生死就难料了。” “他活着更好,不是吗!” 楚尘面色森寒,他手中的玄龙剑,嗡嗡嗡作响,似乎在努力的克制着。 不远处的俞青山看了看楚尘,又看了看雷江横身边对雷江横的分析纷纷点头附和的众长老,他的目光一点点的追寻顾余生的身影,默默看了好一会儿。 宾客席。 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看一眼护剑长老,皱眉道:“四长老,任一刀是你的亲传弟子,怎么回事?” 霍清远自然是暗指任一刀以血气养剑魂之事。 所谓的剑魂,其实是指一些强大的剑道修士,因为某些原因死去后,剩下一缕执念封存与本命剑内,这些剑修的本命剑,本来应该由人族的修士收集,归于剑池或是封藏,让其长眠地下,也算是一桩善举,了却尘缘。 毕竟在妖族中,有诸多妖族修士,专门寻找人族的生魂用以修炼,窃取人族智慧和大道,从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实力大升,化去妖气,看起来更是与人族修行者无疑。 而这些妖族修行者,往往潜伏于人族修行者之间,对人族造成极大的伤害。 阴槐是四剑门剑池西方位的护剑长老,西方位极阴,故而又称鬼长老,面对霍清远的质问,他眉头紧锁,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表情,好一会,他才用嘶哑的声音道:“门主,任一刀的实力,老夫最为清楚,刚才顾余生那小子的身法有些古怪,他好像出了一剑,可我没看清楚……” “所以任一刀被秒了?”霍清远冷笑一声,“这就是实力?如果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有些事,不要违背底线,否则,会把四剑门带到万劫不复的地步。”霍清远起身离开,因为任一刀,是四剑门第一个失败出场的弟子,而且还丢了命。 另外两名长老面面相觑,那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难道门主已经知道了? 第100章 体内龙魂动,皇子心狠辣 “叶师姐。” 七秀坊的柳云飘皱着眉头,看四剑门四大长老的表情有些不善。 “四剑门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为了培养弟子,连浩然盟和斩妖盟立下的规矩都不管了吗?” 叶芷罗身为掌门,性格多变,素来是大大咧咧的表情,此时,她却神色发愣,对于柳云飘说的话好似没有听见似的。 虽然七秀坊的女弟子,很少出山斩妖,可她却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别看她看起来如少女一般的芳龄,但在青萍州这个地方,她却是以自身强大的实力将七秀坊的名声提高到与衰落后的青云门差不多的高度。 “告诉门内的弟子,接下来如果遇见四剑门的弟子,直接认输好了。” “师姐。”柳云飘微微一愣,“我的意思是,我们有必要向四剑门交涉一下,以免以后波及到七秀坊,万一门内的弟子也跟着学,岂不是走上邪路?” “照做就是了。” 叶芷罗好似突然间对青云门大比失去了兴趣,她又侧目看一眼目光跟着顾余生移动的云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听说圣院书山的大儒在青云门大比后就要离开,咱们这些女流之辈肯定是入不得大儒眼的,虽然我们不必刻意讨好,但该有的礼节要有,你觉着,我们应该送点什么?” “我已经准备好了的。”云裳将一枚储物戒指递给叶芷罗,“那年我去仙葫州时,收了一批上好的白鹭双锦绸,一共有三匹,我曾用了一匹为人做衣,留一匹给两位师姐,待以后两位师姐入八境时裁剪为绣服,剩下的一匹,送给那位莫姑娘,最为合适。” 柳云飘神思微动,说道:“我这次出来,带了一只乖巧的画眉鸟,用它将布送到莫姑娘手里最为合适,云师妹,可还有话要附赠?一并写下来。” “我与那位莫姑娘素不相识,哪有什么话说。” 云裳的话语中,总是带着淡淡的愁绪,比起叶芷罗和柳云飘,她平时也要沉默寡言得多。 “好了,柳师妹,云师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要凡事都求个明白。” 叶芷罗将储物戒指递给柳云飘,理了理鬓发,又看了看青云门正走向擂台的楚尘,说道: “说到修行,我们青萍州千年前曾经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达第十境的人就有好几位,甚至还有传言,青萍州曾有超越十境的人。 可自从这镇妖碑出现在青萍山,那碑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流尽了青萍州好男儿的热血。 我虽已至第七境金丹境,却已经耗尽所有的天慧机缘,第八境如同这青萍山一样,高不可攀,倒是云师妹,以你的资质,不应该只是如此而已,何必自困于心呢?” 云裳似乎不愿意提及此事,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困于心的何止我一人,那落尘峰上,不就有一位红尘女侠吗,她的天资还在我之上,如今依旧在归一境,不肯聚金丹。金丹境又如何,可能我们一生难以达到的终点,不过是别人踩在脚下的起点而已,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活着就很好了。” “云师妹,你又来了,我真是不知道,那年仙葫州斩妖文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芷罗的话还没说完,神色微微一变。 因为擂台上,刚刚出场的楚尘,将一名七秀坊的女弟子击败后,用剑气在那女弟子的脸上划了几道血痕,直接让其毁容。 柳云飘身上泛起灵光,就要下场,却被叶芷罗伸手拦住。 “柳师妹,别冲动。” “竹韵是我弟子!” 柳云飘一脸痛苦。 “师姐,你应该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 有时候比性命重要。” 叶芷罗抿了抿嘴。 “我当然知道。” “但你仔细看看楚尘,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云飘强忍着怒意,凝神看了片刻,只见楚尘手中的玄龙剑上有龙吟之声,他的手臂有银鳞光芒,不由地冷吸一口气,惊诧道:“玄龙之体?此子怎会觉醒上古血脉?” 叶芷罗此刻显露出她身为掌门的担当与冷静,虽然她眼中亦泛着怒火,却强行压下,冷静道:“玄龙王朝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皇室一族的血脉,此子血脉尊贵,不可轻易得罪,否则,会给七秀坊带来灾难的,好认识一位画皮的神医,她就隐居在青云镇,去把竹韵带来,我亲自去一趟青云镇。” “好。” 柳云飘身影一闪,来到擂台上,此刻,那名毁了容的女子,正一脸呆滞的坐在地上,在她身边,还有冲出来的青云门掌门的亲传弟子竹青。 那竹韵,竟是竹青的妹妹。 两人一人入青云,一人入七秀。 都是天资极为出众之人。 “妹妹。” 跑上擂台的竹青看见妹妹面容被毁,勃然大怒,忽然拔剑指向楚尘。 楚尘目光嗜血,一脸冷傲:“我认识你,竹青,青云门掌门的亲传弟子,地位尊崇,可在我眼里,你跟顾余生一样,都是没有身份的贱民罢了,她是你妹妹? 要怪只能怪她长得还不够漂亮,否则,我肯定会怜香惜玉,说不定还会让她当我的婢女,现在你要和我动手?早了点吧,你要有本事赢下去,你就能遇见我了,我会亲手击败你,哈哈哈!” 面对楚尘的嘲讽。 竹青毅然拔剑。 然而,他剑才刚刚抬起,雷江横就出现,拦在竹青的面前。 “竹青师侄,你想违反门规吗!” 竹青面色铁青,却无法挥出手中剑,一时愣在原地。 而雷江横,则转过身,一脸惊奇的看着楚尘。 “楚尘,你何时觉醒的血脉?为何不告诉为师。” “哼!” 楚尘一脸冷傲,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可惜,他在意的顾余生,根本就没有在演武场停留。 此时的顾余生,正站在那一把剑面前,凝视着那一把剑,眼睛无比坚定。 片刻后,顾余生移步离开,只是,他走了几步,若有所感的回头凝望演武场方向,就在刚刚,他本命瓶中的那一道沉睡苍龙虚影,好似莫名的苏醒过来,导致顾余生体内的血气暴流,差点控制不住这一股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以青莲之魂包裹住本命瓶,那一道苍龙虚影才重新沉睡过去,他暗自忖度:雪猿给我的那一滴上古真灵之血,为何会有一缕龙魂残留?若是真正的上古真灵之血,我纵然开脉,煅骨都已到达极致,也绝对承受不住才对。 顾余生心中充满疑惑。 就在此时,几道身影朝他走来,正是七秀坊的叶芷罗,柳云飘和被楚尘毁容的竹韵,还有跟在身后,一脸愤怒的竹青。 叶芷罗来到顾余生的身旁,停下脚步,开口问道:“那小子,我问你,青云镇中,有一位专门帮人缝补衣服的老婆婆,她还在镇上吗?” 顾余生自入青云门后,这三年来从未回到青云镇,但那里的事,他依旧记得,尤其是失去父亲的那一年,青云镇中虽然很多人都对他不好,可依旧有好几位老人对他一如既往,那位专门帮人缝补衣服的老人,顾余生是有印象的,他的目光在毁容的那位女弟子身上一扫而过,答道:“孙婆婆住在旧堂巷,那一棵老槐树就在巷子门口。” 叶芷罗得到答案后,云袖一抬,将竹韵用一阵清风包裹。 “柳师妹,你先留下来,万一有事,你和云师妹商量着决定。” 说完,叶芷罗已化作一阵青萝烟霞,消失不见。 顾余生见那远去的遁光肉眼难以捕捉,心中一凛,心中暗自猜测对方的境界和修为,只怕这青云门中,也无几人有这样的本事。 昨夜遇见四剑门的庄七,已让顾余生觉得是一个相当的对手。 今又见青云门之外的修行者,那遁术已极为玄妙,那隐约间透出的气息,更是深不可测。 顾余生心中不断自省,绝不可骄傲自满。 “啊!” 一旁,突兀的声音,打断顾余生的思绪,顾余生侧目,只见竹青以手握着剑,鲜血从掌心一点点的沿着剑锋流淌,他的眼眸中,压抑着无尽的怒火。 “楚尘,你给我等着!” 这时,有一名女弟子快步走来,正是落尘峰何红念的亲传弟子萧木清,她拱手道:“竹师兄,该你上场了,若再不上场,将被视作弃权,我能理解你心中的痛楚,可你应该冷静一些,这一场,你的对手是庄七。” 竹青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神色微微有些错愕。 萧木清解释道:“有大比的弟子因为对手是庄七,直接弃权了。” 竹青红着眼,情绪激动:“萧师妹,竹韵是我妹妹,她被楚尘那个畜生给毁容了,我必报此仇。” 说完,他提剑就往回走。 “竹师兄,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萧师妹,有话,等我胜了这一场再说!” 愤怒的竹青飘然而去。 将萧木清抛在原地。 萧木清这才注意到在剑前站着的顾余生,神色有些尴尬,她有些担心竹青,但还是和顾余生打招呼,“顾师弟,你也在。” 顾余生和莫姑娘在桃花小峰后山相伴月许,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愫如萌芽抽枝,此时,他却看懂萧木清与竹青之间的关系匪浅,原本他下一场的擂台,得到下午,又听竹青的对手的是庄七,心下也十分好奇。 “萧师姐,竹青师兄心中担忧亲人,故而心乱,又怕你在一旁,乱了本心,故而才说话重了一些,他定是不愿意让你担心。” 萧木清本来心里好似压着一块石头,快喘不过气来,听顾余生这样说,芳乱的心好受了许多,只把纷乱思绪压下,对顾余生道: “我在落尘峰听师父授业,莫师妹也在,闲来听她几次提及师弟你,说你素来呆如笨鹅泥鳅,只知道以剑对桃花,未曾想也会宽慰人,那个……我先去演武场,失礼了。” 第101章 剑鸣秋风起,人间多萧瑟 顾余生重新来到演武场观战时,坤擂上的庄七已经在等着了。 他依旧背着那一个青色的剑匣,与往日不同,他的腰间还配了一把玄铁剑。 竹青缓步走上擂台时,情绪还没有完全收敛。 擂台上的长老注意到竹青的情绪失控,却莫名的责怪道:“竹青,你身为青云门掌门亲传弟子,是诸位弟子的大师兄,这么重要的比试,你怎能迟到?” 竹青深吸一口气,歉然的拱了拱手,转身看向庄七,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庄七目光落在竹青的身上,微微摇头道:“这位师兄,你不如直接认输吧,以你现在的心境和我打,你没有任何胜算。” 竹青目光落在庄七背后的剑匣上,又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剑,心绪越发浮躁,“难道在下不配阁下出剑吗?” 庄七微微凝神,手指一动,腰间剑铮鸣一声出鞘,一道华丽的剑光瞬间冲向竹青,竹青亦同时拔剑,向前刺出一剑。 庄七手上的玄铁剑剑芒消散,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得罪了。” 嗡! 庄七双手掐诀,以御剑术操控着玄铁剑,天空顿时出现数道剑影,以极其强大的剑气朝竹青头顶落下。 竹青以手握剑,以剑为守,以剑气硬接下天空落下的剑影。 一时之间,如雨落钟罄,敲击清脆。 竹青手中佩剑,是玄机子早年所用,名叫清泉剑,意喻心如清水身照月,有高洁之意。 然而,玄机子自数年前,就不再用这把剑,将其送给了竹青。 竹青虽然是玄机子的亲传弟子,但他只在青云门修行了几年,一直在山外历练,关于他修炼了什么功法,就连青云门的弟子,都知之甚少。 如今,他以普通的剑招就抵挡下庄七的玄妙剑招,自然赢得满堂喝彩。 观台上,顾余生亦是有些意外。 他对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的印象很差,可眼下的竹青,施展的剑招,看似普通,然而剑意之中,却激荡起阵阵清风。 清风吹面醒,剑吐青云志。 好一个光明磊落。 庄七伸手召回玄铁剑,连退数步,他没有再进攻,而是将玄铁剑掷在一角,朝竹青抱拳行礼,他反手一抓,将背后的青色剑匣竖在身前。 “师兄,请赐教。” 竹青的脸上虽有哀伤,此时却也抱拳还礼。 庄七被誉为青萍州年轻一代最具天赋的剑修,为人一向高傲,很少有入他眼的人。 此时,他解下背上青色剑匣,显然给到了竹青足够的尊重。 庄七收礼后,凝心聚神,头发无风自动。 他手向天一指。 铮! 只见那青匣中,陡然飞出一把天青色的飞剑,飞剑通体晶莹,如湛蓝蓝的苍穹,一时之间,竟将整个演武场被秋风落叶扫过的萧瑟驱除大半。 “清霄剑!” 观台上,有云峰长老惊呼。 这一把沉寂剑池百年的天品斩妖剑,竟真的重见天日。 剑出匣,就连青云门的镇妖碑,都隐约间散发出一道苍古的气息,与之呼应。 宽大的擂台上,被一股清风掠过,竹青不由地将剑竖在身前,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四剑门的弟子见状,一个个脸上露出自豪之色,而青云门的诸多弟子,则是凝视着那御空而起的宝剑,面色复杂。 云峰峰主雷江横目光深邃,他背后的天纵剑亦震颤不已,他的剑虽然也是青云门中唯一的天品剑,但比起四剑门的四把斩妖剑,还是差距极大,他能有如今的实力,绝大部分原因是他背上的天纵剑威力极大,然他实力平添三分。 而庄七年纪轻轻,却已获得斩妖剑的承认,后生可畏! “真是一把好剑!” 观台某处,楚尘的眼中露出一抹贪婪,他的嘴角高高扬起。 “迟早是我的。” 众人之中,顾余生同样在抬头凝望那一把出匣的斩妖剑,四剑门四把斩妖剑,他自是听说过的。这一把清霄剑,具有镇定人间的剑志,荡苍穹朗朗。 那刺目的剑光和剑吟之声,让顾余生不由地沉浸其中。 此剑非他的剑。 顾余生心中无贪念,却也想要尽力的去理解一把剑。 人有心,剑亦通灵。 青云门上方天地清明。 那镇妖碑与之呼应,让顾余生心中亦升起一股心清镜明之感。 这三年,他勤于修行,未曾见真正的仰望着青云门上方碧蓝的天。 但此刻,他感受到了。 虽然无法与秦先生的那一剑入苍穹的神剑相比,可顾余生亦不得不感慨,当年那些无悔出青云门斩妖的先辈们,一定很珍视头顶的这一片天吧。 擂台上。 庄七神色凝重。 他虽然获得斩妖剑。 然则境界太低,以凝魂境界御此剑,绝非易事。 就在此时,庄七只觉头顶的清霄剑陡然一轻,负重于身的那一股无形沉势消失无形,清霄剑好似在这一瞬与天地呼应,剑光再盛。 他的对手竹青,面色凝重,他以清泉剑明志向,此时却一心想着被毁容的竹韵,剑虽如影,剑鸣叮咚,却无法与庄七抗衡。 虽然如此。 竹青却先一步御剑出招。 “明月松间!” 竹青口吐剑诀,手中佩剑与之呼应,擂台上,好似出现一片青松山林,光影斑驳,有林间小溪叮咚流淌,他竟以剑气化奇景。 一时之间清风拂林,山林空谷,隐约中有百鸟婉转,一人留恋于山林溪涧。 竹青身为掌门的亲传弟子,面对庄七获得的传承之剑,依旧显示出他真正的实力,不以剑道论长短,能够在凝魂境就能对灵气的掌控细微到如此地步,整个青云门的年轻弟子,再无第二人可以办到。 尤其在这秋风萧瑟时节,好似人间一抹奇景突兀显现,即便是擂台外的众人,亦不由地觉得神清气爽。 顾余生眼睛明亮,观剑知意,他本以为青云门中,并无多少俊杰,然而,竹青这一剑,却让顾余生不由地心生感慨 ,众生众相,总有清流独行,纵然不能在攀登悬崖时相逢。 亦可在山林归鸟间见志向。 顾余生一心向剑,自忖以元气灵气赋剑,操控细微,不输于人,他此时却不得不承认,竹青对灵力的掌控方面,要胜过于自己。 “好!” 一向沉默的俞青山,却在此时不吝赞赏。 雷江横的眼中同样有一抹惊诧涌现,但他却回应道:“呵呵,大争之世,天下妖魔未除,掌门师兄竟然授给他一套青松剑诀,年纪轻轻,心向安逸,这样的剑诀,如何能荡山外狂风?” 雷江横泼一盆冷水。 庄七催动清霄剑,引动天地异象,果真如一缕狂风肆虐,山林奇景,溪水流其涧,然而,人间何处觅这样的逸情之处,可安自身? 天下本不平。 更何况庄七本就是剑道天才。 人间美景,犹如大梦一场,一点点的消散。 演武台上上方,剑气铮铮! 桃花小峰。 原本正在收书的大儒莫凡尘亦有所感,忽然凝神观望,眼中有几分意外几分欣赏,他以手捻须,小声道:“想不到玄机道友,竟能教出这样优秀的弟子,可惜,此子未能入书山,否则,此生宏愿却也有成,真是可惜……” 莫凡尘眼中流露遗憾,余光一瞥,却见孙女莫晚云一袭白衣站在临崖边上,双眸同样痴痴的看向演武场,他满意的点头道:“修行之道,世人皆可为师,这两人的剑道,暗藏其志,放在圣院书山中,亦是不错,你若能临崖观剑,爷爷很是欣慰。” 莫晚云并不答。 她的眸光,从未凝视过那一片晴朗碧空下纵横的剑气。 那一袭白衣少年在观剑。 而她在凝白衣。 天地剑渺渺,与她何干? 没有得到回应的莫凡尘,脸色陡然一沉,自语道:“看来老夫当初带晚云这丫头来青萍山,并非是一个好决定。” 擂台上。 剑气纵横。 竹青的一式剑招被庄七御剑破去,萧瑟秋风又起。 枯黄的落叶卷过竹青的脸庞,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属于少年人有的倦意,伸手一招,清泉剑在手,掌心朝下,松开剑,剑入擂台,化作阵阵虚影,他左手掐诀,口吐真言。 “秋日春朝!” 擂台上,竹青以剑化秋菊,菊花分外香,一朵朵渐渐盛开,剑气茫茫,刹那间又将萧瑟复春风。 顾余生心中微漾。 他以剑化青莲,如今只悟得一朵。 竹青竟能以剑开秋菊,万花齐香。 只不过,以剑化景虽奇。 顾余生却能从中感受到竹青内心的几分悲凉。 他。 到底放不下被毁容的妹妹。 这一式剑招,出现了破绽! 擂台上的庄七,亦瞬间大喝一声。 清霄剑震颤引狂风,成百上千的剑气肆虐,擂台。 万千秋菊化作多多残花零落。 嗡! 剑尖悬停在竹青的咽喉。 庄七凝视着竹青,神色微微有些失望。 “你不该只有这点实力才对。” “我输了。” 竹青缓缓阖目,神色灰暗,整个人透着一股暮气,他转身走下擂台,身体踉跄,口中吐出鲜血,将面前的秋菊染红一朵又一朵。 “还真是个废物呢。” 众人沉默之际,却见楚尘尖锐的嘲讽声回荡在周围。 第102章 我曾淋过雨,故不笑忘伞之人 楚尘的话,让擂台大部分的人都沉默。 即便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此刻也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如同当初楚尘冷眼看顾余生那时一样,充斥着麻木,不仁。 尽管青云门一直待宗门的弟子不错,可在很多人的心中,青云门在下沉,一年一年的失去往日的辉煌,那冰冷的镇妖碑,如同有一条无形的链子,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甚至他们都无法理解,为何青云门的门规第一条,是要每个人都必须在镇妖碑前默礼,否则就等同于背叛青云门,背叛人族。 这一切都是因为玄机子这位掌门不够称职。 由此往下。 竹青身为掌门的弟子,自然而然的也是要遭受冷眼的。 若是平时,他们定然大师兄前,大师兄后。 可今日出言嚣张的,是玄龙王朝的楚尘。 他的身份何等尊贵,尊贵到就算很多人觉得楚尘过于冷酷,不顾及同门之情,亦无人出言。 竹青身影黯然。 身后的一片片秋菊,染过他的血,一点点的凋零。 就在此时,那快要消散的秋菊。 忽然间滴溜溜的旋转,暗淡的剑芒变幻,化作一瓣瓣青莲。 狂风乍起。 青色的光影穿过长空,骤然间朝楚尘的头顶盖下。 “殿下,小心!” 一道阴寒的声音急切的提醒。 楚尘面色一变,有些狼狈的向后退去。 一朵青色莲花在楚尘刚才脚下炸开,肆虐的剑气刺在楚尘的脸上,他的脸上露出仓惶之色。 然而,那青色的莲花却骤然间化作剑芒消散无踪。 “你。” “也不过尔尔。” 顾余生的声音平静地吹向四周。 “让你嚣张的,只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披着一件光鲜的皮罢了。” “顾余生!” “是你。” 惊愕过后的楚尘,勃然大怒,他面色铁青,作势就要行动,却被身后的老太监用一只苍白的手摁住,“殿下,别冲动。” “没错,是我。” “没有吓到你吧?” 顾余生与楚尘隔着极远的距离。 可两人的对话,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我要杀了你!” 楚尘眼中充斥着暴戾的气息。 身后的老太监小声道:“殿下,冷静,咱们谋划良久,你再忍耐几天,只要你在擂台上,总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杀了他。” 楚尘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身上的戾气却越来越重。 身后的老太监看一眼那位玄龙王朝的闲散王爷,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擂台前,摇摇欲坠的竹青朝顾余生走来,他嘴角还挂着鲜血,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为什么?你我并无交情才对。” 顾余生平静地说道:“我在青云镇的时候,村里的老夫子曾对我说过,淋过雨的人,不要嘲笑没伞的人,仅此而已。” 竹青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默然抱了一拳。 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身形,回望顾余生,开口问道:“我听同门说,家师曾折断过你的木剑?” “是。”顾余生神色微冷,“但你就是你。” 竹青转身继续向前,边走边道:“我没资格代表家师,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如果你真的有一天超越家师,并打算捡起那落在地上的尊严,我想我可以恕罪,我的命,不值钱,但可以让你泄恨。” 顾余生没有应答,也没法应答。 赢得大比的庄七从擂台上走来,他的剑已归匣,径直朝顾余生走来,他的眼中,充满亢奋。 “刚才那一剑,究竟是什么,我很想知道。” “会有机会的。” 顾余生答道。 庄七看一眼远处的楚尘,又看了看顾余生,莫名的说道:“那位九皇子,已经站在决赛的位置上等着你我,我能提前与你大比,既感到荣幸,又觉得遗憾,可能……剑道这一条路,有时候也不那么纯粹吧。” 庄七说完,快步远去。 顾余生不解。 因为接下来,每个人都还有至少三场对决才对。 他如何知晓楚尘会站在最后一台? 但当擂台比试进行了几十场后,顾余生忽然间有些懂了。 七秀坊的女弟子,在遇见四剑门的剑修后,齐齐弃权。 四剑门的弟子,则是一路与青云门和其他宗派的弟子相遇,每一场都胜得极为诡异。 从赛程上看,楚尘接下来的三场,甚至四场,遇见的都是四剑门的弟子。 “难道楚尘买通了四剑门的弟子不成?” 顾余生心中疑惑得到印证。 在接下来的两日试剑大比中,楚尘遇见的对手,都是四剑门的弟子,他们在对战上楚尘后,实力好似诡异的降低了许多,被楚尘轻松击败,也有认输的人,可楚尘依旧对这些人没有客气,他的杀心,越来越盛。 当青云门大比人越来越少,在场的人,每一个都具备真正的实力。 除了四剑门的庄七和三名护剑长老的亲传弟子之外,七秀坊中,有一名叫祝蝶的女弟子并没有退出比试,在擂台上连连击败对手,赢得阵阵喝彩。 而青云门中,原本极有资质和天赋出众的数名弟子,都在遭遇四剑门的弟子后惨败。 就连落尘峰何红念的弟子萧木清,也在第三天的大比中输掉大比。 萧木清遭遇一名四剑门的弟子,萧木清虽然以剑取得优势,却在最后关头被对手偷袭,施展出一套极为诡异的掌法,将萧木清打至重伤,黯然退场。 顾余生接下来的几名对手,依旧是四剑门的弟子。 这几人修为不俗,招式奇特,但顾余生依旧没给对方任何机会,每次上擂台,以极快的速度击败对手。 而且将其打下擂台,让一旁的长老,都无法开口多说话。 顾余生一路连胜,而且胜的人都是四剑门的弟子,这终于让青云门的弟子意识到,顾余生并非运气好,而是真的有本事,对于这样的结果,青云门的弟子都很难接受。 三年前,顾余生入青云门,虽然被收留,六峰之中,却无一长老挑选了他,以至于他被安排在桃花林中独居。 很多人经过云桥的时候,都会看见那一道身影在桃花林挥剑。 嘲笑的声音,从未停止过。 猎妖林中,叛修残杀同门,有传言顾余生以木剑救下大儒的孙女莫晚云,让很多人觉得荒诞。 镇妖塔内,顾余生一剑斩百妖,是很多青云门弟子亲眼所见,他们依旧不愿意接受顾余生强大的事实。 其实很多人不是瞎,而是过不了自己的心关。 承认别人强大本就难,可那样的话,又要承认自己曾经错了。 人这一辈子。 最大的蒙骗。 就是不愿意直面自己。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 顾余生的存在,就如同青萍山中一株不起眼的杂草,青萍山的风和雪,随时都可能让这一株杂草消散。 可三年过去。 顾余生不仅承受住风吹雨打。 还成为一棵高大的树,那树盖的阴影,足以让他们很多人见不到舒心的光。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三年。 对于修行者来说,如匆匆一瞥。 可当他们亲眼见到顾余生站在擂台上挥剑肆意时。 那些混迹在青云门中的闲散长老以及上了岁数的弟子,嫉妒之余,又偷偷的起了愧疚之心。 谁人不曾历经风华岁月。 可时间如毒药。 抹灭的意志的人,不知不觉间浑浑噩噩过日子。 突然醒悟。 回首已然是半生。 连夜来。 青云门中的弟子,无法入眠者,越来越多。 明日。 青云门大比将决出三名有资格举荐给圣地的名额,这意味着有三人,将真正入青云,成为高不可攀的圣地弟子。 夜幕下的青云门已经沉寂了数十年、 青萍山六峰拱卫的镇妖碑,好似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在俯瞰着众生。 在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眼里,这数千年的来人们的悲欢离合,他早就尽收眼底,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每一个曾经站在他脚下的人,都曾身陷红尘,面临着残酷冰冷的世界。 任何一颗冰冷的心。 都曾在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面前虔诚的祈祷过,忏悔过。 此刻。 背着天纵剑的雷江横就站在镇妖碑前。 月光下,他的脸上也写满虔诚。 甚至双手合在一处,久久默立。 但当他睁开眼时。 已经变得深邃冷酷。 他挪动步子,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折转回来,站在那一把竖着的剑前。 那一把属于顾白的剑。 青云门的弟子都曾看过笑过。 可雷江横,却好似从来都未看过这一把插在镇妖碑前的剑。 今夜无人。 他凝目久视。 久久未言。 渐渐的,他的身后,多了数十名长老,一个个都收敛气息。 “雷师兄。” “跟我来。”雷江横目光扫过众人,“夜那么长,总得做些事。” 只见雷江横来到镇妖碑旁不远处的拱卫殿前,取出一块令牌,那令牌上散发出阵阵光芒,一道奇特的符文之门,骤然出现在众长老的面前。 这些人面露惊愕之色。 他们在青云门那么多年。 还从未知道这里有一道秘密之门。 “二十年前,我在这里输掉了一切,明天,我会把这一切都拿回来。” 雷江横喃喃自语,带着众长老消失不见。 青萍山的风。 今夜格外的吹面冷寒。 桃花林小院中的顾余生坐在床边,听寒风呼啸,不断的从窗外钻进来。 烛光摇曳。 顾余生凝视着手中木剑。 今夜。 他亦未眠。 不是观手中剑。 而是心中有一道倩影,总是挥之不去。 第103章 青云大比终日,顾余生落座佳人来 清晨的第一缕光洒照在青云门镇妖碑上,那金灿灿的光一点点驱逐长夜微凉。 久未露面的青云门掌门萧让身穿青白黄三色服出现在观礼台上,因为这一身特殊的衣服,他才有资格拥有青云门唯一的道号玄机子。 落尘峰的峰主何红念邀七秀坊云施宫宫主云裳在观台叙旧,柳云飘携领七秀坊弟子入场观擂。 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今日亦穿戴整齐,他的佩剑是一把极为罕见的重剑,由两名持剑弟子背着。 四大护剑长老皆在身后两两站立。 青云门大比最后一日。 演武场上的修行者极多,热闹非凡。 今日将有三场擂台大比。 顾余生对四剑门的庄七。 楚尘对七秀坊的祝蝶。 两场胜者的最终对决 虽然青云门在前两天的大比中,输得很惨,四剑门一路高歌。最后三天的情况,却变得极为诡异,七秀坊的女弟子遇见四剑门的对手,就直接弃权,四剑门一开始连胜的弟子,却在遇见楚尘后,被接连刷了下去。 按照青云门原本的计划,最终的大比原本是在明天。 因为太多人的弃权,不得不提前一天。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可当顾余生来到镇妖碑默礼后,却发现往日守在镇妖碑前的长老,面目都很陌生,他虽然对青云门绝大多数的长老都不熟识,可并不意味着彼此间没有交集。 这一细微的变化,让顾余生感到心中莫名的不安。 因为这数日,他都在长老中留意一个人。 陆展。 他已有好几天未露面了。 不仅如此,那位天工峰的文宗长老,亦未露面。 好在他在进入演武场后,看见了落尘峰的何红念。 以及好几天都没露面的青云门掌门。 顾余生在看向观台时,他亦感受到很多目光在凝视着自己,何红念的目光平静,玄机子的目光深邃,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众长老看他的神色复杂,青云门的绝大多数弟子,看他的目光则是羡慕,嫉妒,又有懊悔。 竹青缓步朝顾余生走来,抬起手,“顾师弟,第一场比试,是楚尘和祝蝶,我在正北的观台给你安排了位置。” 顾余生看一眼正北位置上的玄机子,意味深长的说道:“竹师兄,这恐怕是掌门的意思吧?” 竹青微微一滞,随即说道:“师弟,人在世间,修行一场,你在桃花林待了三年,纵然此刻你不愿意往那坐,很多人或许也不愿意你坐在那,可我相信,那个位置是你一点点争取来的,没必要谦让,过去青云门未曾以你为荣,甚至绝大多数同门弟子都不屑与你为伍,但我认为,当坐则坐,你觉得呢?” 顾余生听后,朝竹青微微还了一礼。 “我听师兄的。” 竹青引着顾余生朝那个位置走去,待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手心灵光一动,一把充斥着寒光的宝剑递在顾余生的面前。 “此剑名曰寒渊,是极为难得的一把好剑,庄七手中天品传承之剑极为厉害,师弟只有木剑傍身,待会在擂台上,难免吃亏。” 顾余生凝望着竹青手上的剑,却没有伸手去接。 竹青见顾余生不语,叹息一声,说道:“此剑,是家师从天工峰特意寻来的。” 顾余生目光清澈,说道:“师兄,木剑也是剑,斩妖剑也是剑。” 顾余生在说这话时,面前的竹青好似突然间觉察到一柄未出鞘的剑就在他面前,他手中的剑微微震颤,竹青紧握手中宝剑,深吸一口气,看顾余生的目光极为复杂:“这些年,我下山历练斩妖,就是想要有一天能把属于自己的剑磨砺得更锋利,想不到师弟找到了最好的磨刀石。” “可我宁愿永远都没有找到。” 顾余生感慨一句。 与竹青缓缓行走。 “师兄,那日在擂台,庄七剑势未老,你亦未尽全力吧?” 竹青停下脚步,看顾余生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师弟,你着实有些高看我了,我在镇妖塔中受了伤,至今未曾痊愈,以庄七的剑道,我未必真的能赢,我虽然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可我的天资并不出众,能有如今的修为境界,无非是比同门师弟师妹刻苦一些,多斩一些妖兽罢了。” 竹青说到这,才想起身边的这位师弟,这三年来虽然在青云门修行,素日里却无任何同门师弟师妹可谈,想来平时沉默多过于说话。 虽然他如今已束冠成年。 可并未真正意义上的长大。 依旧是少年心志,那一双清澈的目光,一旦坦诚相待,如沐浴春风,十分舒服。 “我相信整个青云门的年轻师弟师妹中,师弟最能明白守护的意义,这一次青云门大比,你有必赢的理由。而我,也有不得不输的理由,其实很多时候,下山斩妖,面对强大的妖兽,未必也全是坏事,毕竟妖不是人,它们永远也不明白,人心有多复杂。” “像我这样的人,堂堂掌门的亲传弟子,你们的大师兄,按理说没理由羡慕师弟你的,可我依旧有些羡慕你,说不出来为什么,可能,我比你多长了几岁,反而不如你这般心念通达单纯了。” 竹青说到这,已穿过廊阁,青云门众弟子就在不远处,他收敛心思,轻声道:“师弟,庄七剑虽利,我亦相信你能赢,若真不能赢,就认输,人生路那么长,慢慢的走,所有的伤痛,都会被治愈。” “是,师兄。” 顾余生拱手作揖。 竹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家师曾这么对我说。” 顾余生微凝。 那位当着整个青云门弟子折断他木剑的掌门,冷酷无情,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师父。” 竹青带着顾余生来到观台。 “来了。” 玄机子声音依旧刻板冷淡。 “坐吧。” 不知道是对竹青说的,还是对顾余生说的。 顾余生来了。 就没有站着的理由。 竹青默默走到玄机子身侧,将那一把剑归还给玄机子。玄机子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的把剑收了起来。 顾余生入座后,明显觉察到身后有无数刺目的目光,他并没有理会,因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坐在这个位置,视野也的确更加开阔。 可惜,即便是玄机子,也未能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位置上。 给人留了座? 就在此时,桃花小峰有两道遁光飞来。 玄机子第一个起来,抬手相迎,神态恭敬。 “莫先生。” 其余众长老弟子和宾客纷纷起身。 “恭迎莫前辈。” “玄机道友。” 莫凡尘落在玄机子面前,万众瞩目。 跟着站起来的顾余生,没有去看这位莫大儒,而是怔怔的看着莫大儒身边的那一道倩影,莫晚云,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莫晚云在爷爷身边,体态端庄得体,面容含笑而尊礼,但她的目光,亦是在众生中与顾余生相视,她的两只手放在身前,互相攥着,袖子微遮,见顾余生在趁着她爷爷与青云门和宾客寒暄之际,凝观自己一眨也不眨。 她贝齿微微一抿,下意识的抬起脚想要一如那年在桃花林小院般踩小泥鳅的脚,给顾余生个狠狠的教训。 可莫晚云毕竟与顾余生隔着不远的距离。 这般小动作有些突兀,又生怕失了礼仪,只得悄然的又把脚放下,低眉信手,习惯在面对顾余生时凝视自己的脚尖。 然则三年,年年春雨如酥。 莫晚云的绣花鞋虽白,如今却只见胸前云锦织纹,不见鞋尖。 莫晚云只觉面皮发热,偷偷抬头,依旧见顾余生木在原地,怔怔的失神。 “呆子。” 她小声嘀咕。 声音虽小。 却好似闪电般击中顾余生,猛然间醒来。 “莫姑娘,你来这里。” 顾余生往左边挪了挪,站在竹青本来要坐的位置前。 一旁的竹青侧目,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小师弟。 你让她坐。 她就坐? 她爷爷还在身边呢。 可竹青没想到的是,莫晚云真的朝顾余生盈盈走来,很自然的就坐在了顾余生的右手边。 待竹青反应过来时,寒暄已毕,大家都落座。 而他竹青,只能一个人站在师尊的身后,在秋风中凌乱。 顾余生。 你那个位置是我的。 你抢了我的坐! 同一时间。 亦有拳头紧咯咯作响的声音传来。 那是跟随着雷江横一同走来的楚尘。 当他看见顾余生与莫晚云同坐时,整个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楚尘今日来得迟一些。 为的是万众瞩目。 未曾想。 来迟一步。 他一直心心念念追求的莫晚云,却坐在了顾余生的身边。 偏在此时,擂台上传来长老的声音:“请楚尘和祝蝶上场,青云门大比开始,请诸位勿要喧哗,以免有失体统!” “哼!” 楚尘袖子一甩,纵身一跃,夹杂着强大的戾气,落在擂台上。 嘭。 一声巨响。 整个擂台都在晃动。 楚尘一脸的煞气。 “出来受死!” 而七秀坊那边,穿着一身绿衣的祝蝶,则是不急不缓的走向擂台。 “那位姐姐好漂亮呀。” 莫晚云一双眸子看着前方,不由地发出感慨。 莫晚云此时心跳的厉害,只是想要说句话缓解一下快跳到嗓子眼的心,可一旁的顾余生没有回答,她忍不住侧目,却迎上顾余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 “没莫姑娘你好看。” 顾余生认真的回答。 唰。 一瞬间。 莫晚云满脸通红,一颗芳心大乱。 她素来是大大咧咧的,这一年才学着娴静淑雅。 可今天。 她爷爷就在前方不远处呢。 顾余生,你夸人也分点场合呀! 第104章 擂台剑如虹,顾余生观美眸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坐在一起,给青云门弟子造成的冲击,比擂台上即将比试的楚尘和祝蝶还要大。 尤其是莫晚云侧目看顾余生那一幕,不像是初识,也就证实了之前大家对顾余生和莫晚云之间的猜测,猎妖森林中,顾余生出剑与叛修交手,给了莫晚云逃走的机会。 这是天大的情分。 以莫晚云的身份来说,这一份恩情之重,重到每个人都会眼红。 可现在。 莫晚云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顾余生亦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这样的岁月。 人间情愫最开始的那份纯真,这秋风何能挡春媚,来年花开有期许! 众人不语,然而心中敞亮。 最重要的是,今日的莫凡尘,以他第八境的修为,周围一草一木尽在掌握,当知道孙女和顾余生的小动作。 他不出面说话,反对。 谁又能说闲话! 观台上的云裳与何红念同样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随后两人都移开目光,看向擂台。 何红念轻声道:“云裳,一别多年,你竟收了这么出众的弟子。” 云裳与何红念之间仿佛已相熟多年,她幽幽说道:“那丫头我平时其实并没有指导多少,当年仙葫州文会之乱,是顾师兄听见她在啼哭,我去探看时,她的父母以手互持,双双殉亡,以未冷的胸膛护住了她。” 云裳眼中露出一抹追忆。 面上浮现几分悸动。 “祝蝶这个名字,还是顾师兄触景生情给取的,我本想……这丫头大顾师兄之子三岁,以后若是成双,也好照料一些,如今看来,命运这种东西,的确不是人可以随意安排的,缘分更是如此。” 何红念微微阖目。 “云裳,你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多愁善感。” 云裳这时看向擂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红念,一会祝蝶若有闪失,烦劳你出手一下。” 何红念微微一愣。 “云裳,胜负未可知呢。”云裳摇头,“红念,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何须说这种话,我倒是想要请教一下,下一场,谁的赢面大一些?” “你说呢?” 何红念反问一句。 这时,擂台陡然剑光冲霄。 第一场比试开始! 观台上,顾余生第一时间就被那一道剑光吸引,他凝神看去,却是暴怒的楚尘还没等长老宣布开始,就陡然拔剑,以一招凌厉的剑势袭向对面的祝蝶。 那擂台上,剑光如幕,刺目之芒犹胜过初升的朝阳。 观台上的众人,皆被楚尘这一剑惊愕到,顾余生亦是如此。 他凝目观擂台。 未曾觉察到,右手边的莫晚云,悄悄抬起头,用一双明眸的眼睛注视着少年的脸庞。 也只有在这一道剑芒盛耀中,她才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和胆量。 “耀日剑诀?” 莫凡尘面露意外,他的话,解去众长老的疑惑。 这门剑诀,是白玉京中的剑典! 未曾传至青云门。 藏于三大圣地的藏书阁。 那年。 顾余生被玄机子折断木剑,众弟子皆可入藏书阁,唯独他无缘藏书阁,只能在青云门中的藏经阁挑选低阶残缺功法。 今日。 楚尘在擂台上,终于施展出那年在藏书阁中获得的传承秘籍。 同样震惊且喜的,是雷江横,他面目冷峻,莫名的看向青云门掌门玄机子,又把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那表情,已将未说之话传递得清清楚楚。 然而。 雷江横看见的,是玄机子的淡然,还有顾余生那一双依旧专注的眼。 “顾余生。” 莫晚云在这时轻轻喊了一声。 她的眸子中藏着复杂的感情。 顾余生侧目,微微一笑。 冷不丁的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我有更好的。” 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又似想到什么,一下子坐得端正无比。 她也学顾余生那样,专注的看向擂台。 那一道刺目的光芒褪去后。 擂台上的祝蝶云袖被烧去一段。 她反手从身后摸出两把锦缎相连的月剑,摆开架势,宛若起舞之姿。 那祝蝶年芳十八,正如花蕾绽放,面容极佳,刚刚被楚尘蕴藏着怒火的一剑偷袭,此时脸上略有几分狼狈。 但她目光无比坚定。 娇呵一声,月剑如舞,步履轻盈,华丽如烟,剑气如银光泻洒,须臾之间已刺出数十剑。 “好剑法!” 莫晚云眼睛明亮,被擂台上祝蝶施展的剑法吸引,拍手叫好,她的目光跟着祝蝶身影流转。 未曾觉察到顾余生早已悄然收回了目光,正专注的看着莫晚云的一颦一动。 少年心依旧青涩,感情一事,更如同一张白纸。 那台上楚尘施展绝世剑法又如何? 顾余生只盼能够多在莫姑娘身边多待片刻,就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种事,他无法与旁人说,就连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内心。 彷徨,不安,青涩,无助。 害怕失去什么,也害怕突然的拥有只是梦幻一场。 只有莫姑娘的一颦一动是如此的让顾余生着迷。 少年内心并无过多的杂念。 只是心里这样想道: 倘若一辈子这样看着莫姑娘,人生却也没有多少遗憾。 倘若今天过后,再也看不见莫姑娘这般的笑容,那人生活着也没多少趣味。 那一道道剑光映照在莫晚云的双眸中。 顾余生从莫晚云的明亮的眼睛里观擂台。 楚尘施展出圣地的传承剑法,将那七秀坊祝蝶姑娘逼迫得险象环生。 呛! 一声尖锐的声响自擂台传来。 一把月剑在莫晚云的美眸中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刹那间惊醒。 他的手,下意识的伸向前方,想要抓住那一把被击飞的月剑。 然而,那在空中飞旋的月剑,尚未逼近观台,就被莫凡尘以一个眼神凝望,好似一道无形屏障将其弹飞,送回到祝蝶的手中。 顾余生的手悬空。 他的神色颇有些尴尬,有不少人在暗自嘲笑顾余生。 只有莫晚云收回目光,朝顾余生温柔一笑:“你看傻了啊?” “嗯。” 顾余生点头。 他怕被莫晚云看见自己刚刚在偷看她,忙把注意力放在那擂台上。 祝蝶手握失而复得的月剑,双眸看向观台处的云裳,她忽然贝齿一咬,身上的气息陡然拔升,瞬间达到凝魂境巅峰的境界。 “楚尘,我不会输给你。” 祝蝶云袖飘带如云,双月剑如虹,她脚尖轻点,竟是行险招逼近楚尘。 顾余生见状,眉头一皱。 一向清冷的云裳,也是脸上露出几分复杂,喃喃道:“我这个做师父的,多少有些不称职了,未曾想,我的弟子也有如此坚韧的一面。” 何红念本来欲出手,听见云裳的话,不由地有些分神。 而也就在这一分神的功夫。 只见楚尘手中玄龙剑再次散发出夺目之芒,顷刻间将祝蝶的云袖飘带点燃,他的左手突然探出,手臂上竟然有诡异的银鳞包裹,以指化掌,猛然一捏,竟是生生的抓住了御空的两把月剑。 只听得那两把月剑哀鸣一声,齐齐折断。 “不要。” 祝蝶飘带灼烧人狼狈,却也咬牙坚持,然而她见月剑被摧,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悲伤,声音也变得哀求凄楚。 可楚尘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见他双手一合,手中玄龙剑嗡的一声华光大放,如蛟龙般腾飞,就要将祝蝶诛杀当场。 顾余生的手紧紧的捏着,就在此时,他眼前白影一飘而逝,瞬间出现在擂台上。 同样是袖中飞出一条丝带。 却轻易的将楚尘的玄龙剑困住。 “哼!” 莫晚云将剑一脚踢飞。 “晚云!” “回来。” 莫凡尘在这时喝道。 外人上场护人。 那被护的一方,将直接落败,失去资格。 “胡闹!” 莫凡尘目光如凝。 他身为大儒,强大的气息瞬间震慑整个演武场。 莫晚云咬牙,看向祝蝶。 想要开口道歉。 却见祝蝶朝她盈盈一福:“谢谢你,莫姑娘。” “我输了。” 祝蝶转身对裁判长老说道。 她捡起地上被折断的两把月剑,眉宇间充满哀伤。 她凝望着莫晚云,轻声道:“我生来轻贱,没必要让莫姑娘这样做的。” “我偏要这样做。”莫晚云一脸倔强,她在这时回头凝望一眼观台方向的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祝姐姐,我非是为了你,这两年,我一直有这样的遗憾,谢谢你给了我这一样一个机会,圆了我那年一直未遂的心愿。” 祝蝶微微一愣,她秉性纯良。 对于青云门之事并不知晓。 可台上的莫凡尘,则是面色肃然,抬起手,直接一招挪移,将莫晚云召了回来。 “玄机道友,老夫向你道歉。” 玄机子忙起身,说道:“莫先生折煞晚辈了。” “晚云,还愣着做什么,马上回去收拾东西!” 莫凡尘一脸严厉,莫晚云似乎从未被这样被当众责骂过,一时之间,她面色苍白,嘴唇紧抿,双眸如雾,脸上却挂着令人心疼的笑容。 偏在此时,擂台上的楚尘凌空飞来,一脸傲慢的说道: “莫先生,你是圣院书山的大儒,天下的礼仪规矩,你是最懂的,莫晚云擅自上擂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白捡了个胜利,你不要忘了,她也是青云门的弟子,按照青云门的门规,她也要受到处罚!” 楚尘的话,看似讲理,实则字字如刀,尤其是莫凡尘这样的成名人物,一言一行都代表圣院书山,甚至天下的礼仪,本来莫凡尘训斥莫晚云,只是家事,被楚尘这样一说,就等于无限放大她的罪责。 莫凡尘的脸上带着笑容,一双眸子深深的看着眼前的楚尘。 他还没开口。 雷江横又一飘而至,说道:“莫前辈,此事是我青云门考虑不周,我等身为长老,难辞其咎。” 又来一个道歉的。 但他的目光,却是死死的看向青云门的掌门玄机子。 长老都出来背锅了。 你这个掌门,还不站出来! 玄机子目光深邃,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然而,一道身影,却站在莫晚云身边。 只听顾余生双手躬礼,坦然道:“莫先生,所有的罪过在我,一切在我,是我让莫姑娘这么做的。” 第105章 小事闹大,剥夺入选圣地资格 忽然间的冲突,让一件本来极小的事,莫名的放大。 莫晚云站在原地,神思有些恍惚,她可以不在意青云门如何对她和评价她,可现在,她的爷爷却在这时站出来批评了她,一瞬间让她慌了神。 楚尘的嚣张跋扈,让她十分的憎恶楚。 雷江横的跳出来,则一瞬间就让莫晚云觉察到不对劲,有人要借机发难。 搅乱时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顾余生这时候会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心中既暖,却又有些担忧地看向顾余生。 莫凡尘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他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只是淡淡的说道:“有救人之心,自然是好的,可要注意场合。” 莫凡尘说完,转向玄机子及雷江横,又看了一眼正在走过来的何红念,负手而立,说道:“这三年来,晚云在青云门中多受指点,老夫欠青云门一份人情,我来青萍山已三年,这里的风景已看够,明早便启程,晚云自然也不会留在青云门,从现在起,她将不再属于青云门。” “爷爷。” 莫晚云小声叫了一句,当她看见何红念那一脸的不舍时,她的眼眶瞬间红润。 青云门中,若说除了顾余生之外,她最在意的人,也就是何红念了。 这三年来,她受何红念教导最多,虽然传她的未必是指修行上的本事,可她记得这份师恩。 “师父。” 莫晚云走过去,情绪有些失控,何红念默然握住莫晚云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理了理莫晚云的云鬓。 “晚云,你没有错。” 何红念已明白莫凡尘这么做的缘由,无非是不想卷入青云门的纷争罢了,以莫凡尘这样的身份,行事何须向人解释,可偏偏他素来读万卷书,最在意规矩与礼仪,偏偏雷江河与楚尘借此发难,可谓拿捏住了莫凡尘的秉性。 “何师妹!” 雷江横的声音肃然。 “莫小姐既然退出青云门,她自然是不用遵守青云门的规矩,刚才的事,看在莫先生的份上,就此作罢,楚尘晋级下一轮无可厚非,可你身为落尘峰之主,难道也忘了青云门千年来祖宗留下的规矩?” 雷江横说到此处,忽然看向顾余生,目光森冷似剑。 但他意外的没有拿捏顾余生,转而看向玄机子,拱手道:“掌门师兄,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玄机子并不理会雷江横,朝莫凡尘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莫先生护我青云门三年平安,此恩,萧让铭记于心。” 玄机子的话,让雷江横微微一愣。 我在和你说正事,你却在转移话题,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仰仗大儒之威来撑场面吗?晚了一点吧。 更何况,护青云门三年平安,从何说起? 无功不受禄。 也不怕拍在马腿上。 可刚刚还一脸肃然的莫凡尘,听见玄机子的这番话后,眉宇舒展,那隐约间散向周围的压迫感也陡然消失,他开口说着让雷江横等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为一诺而来,为一诺而走,青云门的未来,依旧在你肩上,不要负了朋友的重托才是。” 一向面容刻板的玄机子,听见莫凡尘的话,竟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晚云,走吧,不要扰了青云门大比。” 莫凡尘随袖一挥,先一步飘然远去,那袖间的浩然之气将莫晚云裹住,她纵然想要留下来,也是不可能,她的一双眸子凝望着顾余生,微抿的嘴动了又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姑娘,明早我送你。” 顾余生思绪复杂,却意外的冷静,他站在原地,对莫晚云说道。 莫晚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身形一飘,从顾余生面前飞走。 就在顾余生失神之际,楚尘的声音却夹杂着快意。 “顾余生,你没有机会送她了,我保证,你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顾余生侧目看向楚尘,眼中的杀意,再也掩藏不住。 “楚尘,这里可不是擂台,你如果胆敢违背门规,我一样可以把你逐出山门。” 辞别莫凡尘的玄机子此刻面容阴沉,负手朝顾余生和楚尘走来,站在两人中间,但他的眼睛,却看向雷江横。 唰唰唰。 一瞬间。 雷江横的眼睛中,同样露出挑衅之意,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身后,站着十数名长老,他们虽然一言不发,可都为雷江横撑腰。 一时之间,玄机子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而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让周围的长老纷纷面色大变,悄然后退,远处的一些弟子,则是被这无形的肃杀之气吓得狼狈后退,身体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站着的竹青面色一白。 忽然间额头汗水涔涔,他紧紧的握住手中剑,才勉强维持住形象。 他担忧的看向顾余生,想要让顾余生离开风暴漩涡。 却根本做不到。 蹬蹬蹬! 楚尘连退三步,他的鞋子,在地上踩出深深的痕迹,古老的青石板裂开一条又一条的缝隙,一只苍白的手突兀般伸出来,稳住了他,老太监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雷江横,忽的转而看向玄机子,瞳孔深处露出一抹震惊和意外。 此刻。 顾余生只觉有两道强大的气息凝聚成山,形成强大的剑势朝他袭压而来。 一切是如此的突然。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的身体一沉,身上的骨骼,在一瞬间绽放出淡淡的玉芒,关节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这种感觉,如同他那一夜在攀登青萍山时感受到的压力一样,但相较而言,远未到他的极限。 掌门与一峰之主暗中交锋,让顾余生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因缘际会而已。 就因为莫晚云出手,让雷江横找到了发难的时机。 顾余生此刻在无形压迫之下,心思前所未有的冷静,刚才的事在脑海中迅速闪过,不由地感慨雷江横好深的心机,寻找到一丝机会,步步为营,生生的将莫凡尘逼走,不得参与青云门之事,现在,他与掌门争锋相对。 如此契机。 绝对不是巧合!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雷江横以暗剑试图杀死自己的一幕。 又想到刚刚入演武场时,外面那些陌生的长老面孔。 顾余生心中骇然。 今日青云门大比。 要出大事。 顾余生暗中寻脱身之法,雷江横对他起杀心,掌门当初又折他剑,看来也不待见自己。 现在雷江横借助青云门大比发难。 只怕是要争夺掌门之位。 数息之后,顾余生只觉肩头的沉势陡然一轻,他随时可以抽身就走,可他看一眼雷江横身后几名面色不善的长老,又强行冷静下来。 未曾出山斩妖。 却先遭遇宗门内斗吗? 顾余生心中只觉悲凉。 不远处的何红念本欲阻止萧让与雷江横两人之间的无形交锋,看见顾余生身上的光芒,她瞳孔剧烈一缩,一脸不可思议,不远处的云裳,同样一脸好奇,她的一只手藏在袖中,另外一只手暗自掐诀,前脚轻点地,大有随时出手之势。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宾客席,四剑门霍清远的脸上,亦是露出一抹笑容,眼中满是期待。 “呵呵,有趣。” 青云门内斗。 对四剑门来说,是有好处的。 毕竟青云门在青萍州已经当了数千年的老大,也该挪一挪位置了。 青云门大部分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自吵吵闹闹,评点着刚才祝蝶与楚尘两人的擂台比试。 而观台上的风暴,则是越来越盛。 嘭! 被老太监稳住身形的楚尘,再次后退数步,面色一白,他对青云门的修士一向蔑视,此时,却眼中露出凝重与不可思议。 “萧师兄,不可。” 目光从顾余生身上挪开的何红念在这时喊了一句。 衣袍猎猎作响的玄机子看一眼何红念,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那荡在两人间的暗风消散,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刚才的比试,楚尘获胜,雷师弟教了个好徒弟。” 雷江横先是莫名的看一眼何红念,接着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道:“萧师兄,顾余生教唆大儒的孙女扰乱擂台,莫先生虽然不怪罪此子,但莫先生的脸面多少有些不好看,俗话说,门有门规,此子不能不罚,否则,我等无法向莫先生交代。” 身体如灌了铅的顾余生抬头看向雷江横。 此时的他,心中反而没有任何的愤怒,他向来不想把人心往最阴暗处放,也不把别人往最黑暗处想。 可雷江横居然能够在堂而皇之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 让顾余生只觉世界的黑白颠倒,天翻地覆,也不过如此了。 真的好无耻! 玄机子沉声道:“依雷师弟所言,该当如何?” 雷江横高傲的抬起头,斜下看向顾余生,大声道:“取消顾余生入选圣地的名额!” 雷江横的话,故意传至演武场的每个角落,借此打压顾余生,也向众人表明,青云门中,是他雷江横说了算。 刚刚的交锋。 他是获胜者。 一时之间,整个青云门内鸦雀无声,几息之后,却是青云门中的弟子忽然喧哗的声音,有人肆意的笑起来。 也有人指着顾余生说活该。 还有人开盘的青云门弟子一脸痛惜,刚刚开好的杀猪盘。 竟然要流局了。 痛失发财的机会! 此刻,青云门弟子的悲欢,依旧并不相通。 第106章 少年白衣纵酒痴,来战 至于青云门的长老,则在此时一个个都保持沉默,有一部分人则看向玄机子,等待他的反应。 何红念两手捏着檀珠,眉头微皱着:“雷师兄,同门之间,非得走向那一步吗?” “哼。” 雷江横冷着脸。 玄机子却在这时道:“就依雷师弟所言,不过,顾余生依旧要代表青云门参加接下来的大比。” “好!” 雷江横的脸上露出得色。 此番青云门有三名推选入圣地的名额,前四中,有楚尘,庄七,祝蝶和顾余生。 现在,顾余生失去资格,楚尘就一定能获得这个资格,而且,四剑门也会获得一个……这也符合雷江横的利益。 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唯独七秀坊这一次也跟着沾光,让雷江横觉得有些不够完美。 云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雷道友,我徒儿祝蝶败于青云门弟子之手,哪有资格推选入圣地,说去说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七秀坊弟子实力不济,依我所言,青云门大比不一定得比出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就此作罢吧。” 顾余生看向那走来的七秀坊前辈,心中有些惊愕,一个外门前辈,怎么会突然为他说好话。 雷江横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拱手道:“云道友说得也对,既然你的弟子没有资格推荐入圣地,那这个名额,青云门众长老会再商议落到谁的头上,绝不可能是顾余生此子,至于青云门大比,是我派分内之事,云道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一向清冷的云裳,听见雷江横的话,脸上竟然露出错愕的笑容,她从雷江横面前走来,好似眼中再无此人。 云裳径直走到顾余生面前停下,少年的面容在她眼中越发的清晰,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缅怀追忆,手微微的抬起,迷雾般的眼睛陡然清醒,手又不露痕迹地放下。 “当年我与你父亲有些旧日情分,若在青云门中觉得委屈,可以到七秀坊来,那里的风没有青萍山那么凉。” 雷江横冷笑一声:“怎么,云道友想要坏宗门之间的规矩?凭什么?” 云裳眉头微蹙,忽然抬起手,指着雷江横:“凭我修为比你高。” 雷江横的笑容瞬间僵住。 虽然他也有出剑的架势,眼里充满不服,却依旧对云裳忌惮无比。 顾余生这时作揖道:“多谢前辈好意,我入青云,有我自己的志向。” “也好。” 云裳从顾余生身边经过,那一双冷清的眸子,深深的扫了雷江横一眼,她去看受伤的祝蝶。 雷江横脸皮跳了跳,才回应刚才玄机子的提议。 “好,就依掌门师兄说的办。” 玄机子转过身,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他从未对顾余生有个好语气,也从未有过和善的面目,只是语气平淡的开口:“你若能赢,纵然失去圣地遴选的资格,宗门亦有奖励,若是败了,就老老实实行事,做人。” 顾余生默然转身,一步步走向擂台。 玄机子凝望顾余生离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雷江横此刻宛若胜者,依旧不忘冷嘲热讽:“师兄,你想要让此子上擂台,无非是想要让青云门大比体面一些,可你忘了,顾白染黑的长夜,岂是一个少年能轻易走出来的?你身为掌门,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未免过于理想了。” 玄机子默默向前走,并不看雷江横一眼,只是意味深长的道:“夜色难免黑凉,若一直前行,总会有曙光,雷师弟,身怀天纵剑,能一剑划破黑夜,可黑夜落下的那一道光,能让你的眼睛看多远呢?可别在黑夜里行差踏错才好。” 雷江横站在原地。 好一会,他才缓缓闭上眼,心里默念:太晚了,师兄,我在黑夜里行走得太久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别怪我。 青萍山顶的云彩晕开一朵金色的莲花佛影,悲悯的俯瞰着在红尘修行的众生。 渗透佛陀悲悯法相的光落在少年身上,正一步步走向擂台。 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发髻上的束带微微飘荡。 那一步步上擂台的阶梯。 每一步脚无声,却都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当顾余生的脚踏上擂台的一瞬,好似浮光掠影中走来的泥泞少年,走过春风到秋风,从青衣到白衣,时光镌刻在他脸上的模样从未有如此明晰。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 在光影下一点点的仰起头,那清冽透明的酒如丝如线入喉。 青云门的弟子未曾嗅到桃花酒的香气,却也能感受到那绝对是一壶好酒。 从葫口溅起的酒滴洒落空中,大珠小珠晶莹无比。 少年转过身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见他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以及那一脸的年少轻狂纵酒痴。 忽然间。 那葫中一剑飞出。 华丽的剑光如同在黑暗中穿行了无数岁月,忽然间从黑暗的夜幕中照亮大地。 “来战!” 少年大喝一声。 刹那间。 无数剑影横空,盘旋在擂台之上。 狂风卷起阵阵落叶。 庄七踏着万千枯叶而来。 背上的传承之剑清霄发出铮铮之音。 庄七看着眼前的顾余生。 明明数天前。 曾一起尝试过攀爬青萍山的险峰。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却是如此的陌生。 庄七深吸一口气。 只觉空气都快要被无数密布的剑影压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明白。 明明站在光影下如此翩跹的少年。 此刻为何剑意中夹杂着无尽的悲伤与悸动。 他看见顾余生在微笑。 可这明媚的天,却好似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凝!” 庄七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清霄剑上轻轻一抚。 震颤的传承之剑,才重新为他掌控。 “我曾一心想要杀你!” 庄七御气于剑,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白,他抬头凝望顾余生头顶凝聚的强大剑影,脸上露出潇洒的笑容。 “所以,你不必留有情面,落在我背后的剑痕,是绝对的耻辱!” 嗤! 庄七手中剑发出明亮的光。 朝着顾余生的正面刺去。 清霄剑的剑端,如一缕肆虐的狂风卷动,强大的剑气形成如风摧山岳的剑势。 风能送来春天。 剑也能! 那是庄七悟出的剑意! 当那把剑快要逼近顾余生咽喉的时候。 天空好像洒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它一点点的洒落在庄七的剑上,发出在银屑溅落的奇特声音。 但他的双瞳中,却又见那雪花消散之际,忽如一夜桃花盛开,落英缤纷的世界,秋风何曾萧瑟过。 余光处。 那一朵朵桃花瓣盛开又凋谢时,溅起一滴滴血珠。 血珠散如雾! 擂台上好似如一池水潭,一朵青莲骤然盛开。 一道道剑芒从青莲中绽放。 突然间,庄七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那一把紧握的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把木剑,在他心口穿透而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凝固。 庄七的身体前倾着,他努力的以剑杵在地上,不让自己狼狈的倒下。 恍惚中,他听见四剑门掌门以及四大长老还有许许多多人的惊呼声。 那些声音飞进他的耳朵,随后又如风般远去。 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声,还如此的真实。 他感受到地狱的大门就在顾余生手中的木剑上,却又生生的拦住了那一道通往地狱的门。 哇! 庄七吐出一口鲜血。 地上染红一片。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避免鲜血溅射在顾余生的白衣上。 他抬起头,用惨白的眼神盯着获胜却木然站着面无表情的顾余生: “为什么?” 顾余生一点点的抽出木剑,看庄七茫然无力中倒在擂台上。 他没有回答庄七的问题。 而是猛然间转过身,凝望着远处目瞪口呆的楚尘,滴血的木剑指着楚尘。 “该你了。” 秋风忽冷。 再次吹过顾余生的面庞,此刻的他,面上再无半点笑容,阳光镌刻的面庞显得格外的冰冷。 那观台上的众生相,早已在顾余生的眼中变得模糊。 他听不见人间的声音。 凝目的尽头。 唯有楚尘。 那位在青云门高傲了三年的楚尘,却在这时后退一步,慌乱中,脚跟绊到什么,踉跄着再次后退,瘫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杨公公。” 楚尘狠狠的吞咽一口唾沫,他有好一会没有呼吸了,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可顾余生的眼神,宛若一把大锤,在他心口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呼吸都变得困难。 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杨公公,却在此时面色冷漠,站得笔直,用阴柔的声音道:“殿下,你在前行的过程中,有太多的人为你让步,这一次,你不能退,上去吧,是时候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了,陛下在遥远的王庭一直注视着你呢。” 额头已沁出汗水的楚尘一脸呆滞的看着身侧的老太监,那一句陛下在遥远的王庭一直注视着你,让他一瞬间后背发凉。 寒意从脚底瞬间直冲天灵盖。 他好似在血脉中天生就畏惧父皇一样,下意识的站起来,他的眼睛看向四周。 此刻。 有无数双眼睛都在顺着顾余生的剑尖看向他。 嗒。 楚尘的汗水从脸颊滴落。 他看向雷江横。 然而,那位教导他三年的云峰之主,此刻却凝视着顾余生的剑尖,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楚尘又再次看向身边的杨公公。 只见这位面白无须的老奴,此刻目光无比的深邃,好似无数次站在他父皇身边毕恭毕敬的那一道幽影。 杨公公的声音冷漠如冰棱: “殿下,三年磨剑,如今你却连上擂台的勇气都没有吗?那个你始终未曾放在眼中的少年,如今正用剑指着你呐。” 第107章 未得初心难握剑,破除枷锁始为真 老太监的话,好似一根针深深的刺进了楚尘那高贵的血脉里,刹那间,他仿佛找回所有的自信,他快步奔向擂台,只见四剑门的两名弟子将庄七从血泊中抬起来,滴落的鲜血延伸成一条长长的丝线。 楚尘好不容易找回的自信,好似瞬间消散,他吞咽一口唾沫,强自找回自我。 “顾余生,别以为本皇子会怕你,你从来就未曾入我眼,整个青云门,都未曾入我的眼,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高贵的意义。” 说话间,楚尘身上气息陡然一变,他的手臂上,渐渐被一层蛟龙之鳞覆盖,他体内的血液发出低沉的龙吟声,他的境界,瞬间攀升到凝魂境巅峰,浑身的血液,如同燃烧着的暗黑焰火。 血脉的复苏,让楚尘变得暴戾,狂躁:“顾余生,我知道你这三年很努力,可努力,是改变不了你的命运的,我有玄龙血脉护体,可不是庄七,你拿什么跟我斗,凭你手中木剑吗?” 楚尘说完,拔出手中玄龙剑,将其突然抛出,只见那一把玄龙剑在空中吟啸一声,化作龙影渐渐的楚尘合为一体。 刹那间。 一道苍古的龙吟之声回荡在青云门内,那高高矗立的镇妖碑上,好似有无数英魂醒来,加持在楚尘的身上。 天地异象。 乾坤倒悬。 引得在场所有的人皆是面色狂变。 而顾余生就站在擂台上,默默的注视着激活血脉的楚尘。 他在等。 等一个真正出剑的时机。 “龙吟之声,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少长老露出震惊之色,他们从未料到,出场的楚尘,血脉强大到如此地步。 “师兄。” 何红念出现在玄机子的身侧,她的美眸中,露出一抹凝重。 玄机子凝望着镇妖碑,怔怔出神。 观台上的雷江横,则是在微愣后,眼中露出一抹狂喜,他给身后的几名长老一个眼神,那几名长老悄然退后,随即消失不见。 演武台的一角,七秀坊的云裳正在给她的弟子祝蝶疗伤,一旁的柳云飘衣袂飘飘,她的眼中同样露出一抹诧异,惊叹道:“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原来我们这些人眼中的天才,在血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云裳缓缓吐纳收手,看一眼擂台方向,一改她那冷清的性子,脸上竟露出一丝傲然,她将双手放在身前,注视着面对强大气场而不为所动的顾余生,说道:“万年前,人皇以剑斩天见仙人,圣人降龙伏妖族,皆为平凡之躯,我等生而为人,何来低人一等?师姐,你未免太小看凡人了。” 柳云飘脸上露出惊愕,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云裳,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 “我曾借故人之书阅读,从中窥探到时间长河中消失的秘密。”云裳说到此处,有些嘲弄的说道:“师姐就未曾想过,我们小玄界虽然有圣院书山,有三大圣地,为何被妖族侵占千年?” 柳云飘改为密音道:“云裳,这是为何?” “人族的三千大道,曾为龙族,妖族窃取,诸多传承功法,遗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圣人的智慧,被妖族,龙族以他们的语言传承在血脉之中,无数断了脊梁的人臣服于妖族,龙族。楚尘身具玄龙血脉,你说他的先祖,是不是曾经磕破过膝盖,只有妖,恶龙,才会以血脉的高贵低贱……” “云裳,住口!” 柳云飘面色狂变,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你疯了,三大圣地中,有诸多龙族功法,被视为人族修行瑰宝,即便是在青云门中,亦有许多残缺的龙族功法……你的思想太危险了!” “那本就是人族的。” “有斩妖之人,自然也会有降龙者。”云裳抬头凝望高高的青萍山,“那年有人在仙葫州以酒敬苍天时说过,总有一天,有人会替人族拿回来的。” 柳云飘摇摇头,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这位师妹总会说莫名其妙的话。 她自然是不信的。 相比而言,她更关心擂台上的两人。 一人身具玄龙血脉。 一人,刚刚施展出她从未见过的剑诀。 原本,她认为必然会拿下青云门大比第一的庄七,竟然会被顾余生一招秒了。 遥看那四剑门的长老和门主,如今还没有从那惊世一剑中回过神来。 青萍州已沉寂几百年。 如今。 又有天才将出世谱写千年前的荣耀了吗? 擂台上。 逐渐觉醒血脉的楚尘,气息之强,似乎打破了他在凝魂境的枷锁,不能以常理来衡量他的实力。 狂风卷起的落叶如龙舞漫天。 吟啸之声不断。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 任由那一道道充斥着暴戾的气息扑面。 此刻,他的血液,也在不断的躁动,这三年来,他亦修行了诸多龙族的残缺功法,并借这些功法从元胎境界入开脉境,再从开脉境到煅骨境,甚至,他还在镇妖碑下方的悬崖上,获得蓬莱逍遥圣君留下的苍龙诀。 他从莫晚云给的那一本古怪的书中看过龙族七图。 他初识字时,顾白曾让他牢牢记住那龟壳上的龙族文字。 那一夜,他的灵宠雪猿口吐人言,给了他一滴上古真灵之血。 他将其化为己用,并在神海中留下一道苍龙之影。 所有的一切,是巧合也好,还是机缘也好。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中,一直都认为自己与龙族血脉和功法有着密不可分的紧密联系。 而他修行龙族的功法,都无比的顺利。 才会有今日的成就。 然而。 当楚尘的血脉化作龙影时,顾余生竟惊奇的发现,体内的血脉在流动间,好似有一股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力量,将那一道苍龙之影化作灰烬,不甘的龙怒之声,震得他头昏昏沉沉,那苍龙之影消散之际,化作天地间神秘的力量,被他的本命瓶,也就是那一把诡异的剑影所吸收。 咚。 咚。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如鼓。 嗡! 他本命瓶化成的剑明亮的了一下。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手中木剑陡然变得如山般沉重,几乎快要握不住。 他的手一点点的下沉。 全身的骨骼咯咯作响。 嘭。 他双脚下的青石,一点点的碎裂。 双脚沉陷下去。 “哈哈哈!” 楚尘有些癫狂的凝望着快要握不住剑的顾余生,肆意的狂笑起来。 他认为这是他血脉的力量压制住了顾余生。 “死吧!” 楚尘以血化剑,朝着顾余生凌空斩下。 顾余生抬头凝望。 他的眼中,不止有那一把血剑,还有青萍山那高高的山峰。 可现在。 他却连手中的木剑都抬不起来。 眼看那一道剑就要落下,往事一幕幕的在顾余生脑海中涌现: 幼时曾求父亲教剑而不得。 理由是还没有登上青萍山。 在青萍山脚初见秦酒时,以匣封剑。 是要藏其利,心有斩苍穹之志。 顾余生犹自记得他手持木剑形单影只的对着桃花刺剑。 一剑又一剑。 看桃花开了又落。 无怨无悔。 如今。 他已拜秦先生为师。 学得伏天剑诀。 那一夜。 他曾尝试着登上悬崖,领略青萍山的山高壮阔。 他曾入画饮酒对谪仙。 悟得青莲剑影一朵。 可现在。 他却连剑都抬不起来。 是拥有太多。 忘记练剑的初心了吗! 顾余生咬牙。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秦先生第一天教他握剑的一幕:『你握不住剑,不是剑太沉,而是你的向剑之心还不够坚定!』 “不对!” “我从未变过!” 顾余生大喝一声。 恍惚间。 禁锢在他体内的某种神秘力量如同枷锁一般被打开。 手中沉重如山的木剑重新为顾余生所掌控。 他的神海中,一把本命飞剑陡然明亮,与手中木剑合为一体。 铮! 如那一年在迷雾春深的清晨对着桃花一样,那年剑出斩桃花不落! 而今桃花引落飞神剑。 擂台上,一道苍茫茫的剑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淹没了楚尘的身影。 一剑狂风起,萧萧引秋寒。 那天空中如佛陀般悲悯的云彩,被剑戳了个窟窿。 青云门的数千人抬头凝望那一片云彩。 嘀嗒。 嘀嗒。 晴朗的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雨?” 无数人茫然而震惊中,下意识伸出手。 让雨落掌心。 然而。 滴落的。 根本不是雨。 是血! 唰唰唰。 血雨越下越大。 天空的那一片云,一点点的向下坠落。 急速扩大的阴影盖过了演武场。 忽然间。 从桃花小峰方向传来莫大儒的声音。 “闪开!” 一本神奇的浩然之书从远处飞来。 想要阻止暗淡下去的天空。 然而,天空坠落的黑云速度实在太快了。 快到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它根本不是一朵云! 而是一只能够驾驭青云展翼千丈万丈的青鹏大妖! 一瞬间,强大的妖气和血腥气弥漫在整个青云门。 黑暗的光影中。 又见那坠落的大妖背上。 有一道强悍到让人灵魂发颤的黑影悬在空中。 他凌空伸出一只手,刹那间有一道巨大的黑暗掌印,朝着青云门的护山大阵凌空压来! 轰! 掌未至。 青云门的演武场,已凭空向下凹陷数丈! 急促而苍古的钟罄声,刹那间回荡在青萍山! 第108章 妖兽来袭,血染青云门 突如其来的敌袭! 瞬间让青云门演武台的弟子死伤近百! 尤其是那一些之前在演武场边缘暗自开盘的青云门弟子,他们这些日子赚的盆满钵满,脸上犹自挂着笑容,手里还拿着刚刚赚来的天材地宝。 七窍流血。 猝然死去! 平日不用功,修行不够。 那从天空落下的七境大妖王,一半翅膀被斩断,从天空落下的沉势,本就已经让很多人感到绝望。 更何况是一名八境的敌人凌空一掌落下。 青云门的护山大阵,仅仅维持了数息,就轰然碎裂。 当青云门演武场的千年青石板凹陷下去,寸寸龟裂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时,末日般的景象瞬间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目瞪口呆,绝望的气息迅速弥漫。 许多修行者大脑一片空白,连逃走都忘记了。 任由那黑压压的大妖翅翼从空中坠落下来,越来越近。 可怕的风压吹拂着众人的面庞。 他们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就在刚刚,明明是楚尘凝聚玄龙血脉,有阵阵龙吟之声,要将顾余生置于死地,可眨眼间,顾余生手中的剑绽放出的剑芒让他们短暂的失去了目力,待清醒过来时,天空已一片血雨。 楚尘消失了。 就算他是被顾余生秒杀了,也该有个尸体吧。 可天空落下来的,却是一只巨大的妖兽翅膀。 这算什么? 那妖兽的气息,强大到让人无法呼吸。 是顾余生的剑斩落了七境大妖? 这太荒谬了。 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天空的那一朵云彩,其实很多人都曾看见过。 谁知道那一片云,竟是妖兽所化。 如今。 可怕的敌人从天而降。 无情的收割着演武场每个人的生命。 在很多观礼的凡人心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们,他们一向奉若神明,若在山下遇见,如同拜神仙一样好好的供着。 此刻却和他们一样,如一只蝼蚁一样,被无情的碾死! 在末日般的景象下。 也并非所有的人都只能等死。 一道道仓惶逃走的遁光颜色各不相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骇然,绝望和惊恐。 青云门的长老,彼此间的差距就在此时显露出来了,一部分人逃走游刃有余,一部分则是狼狈的奔走了数十米后,被强大的掌风压在地面,口吐鲜血,陨落当场。 也有上了年龄的青云门长老,茫然的看着天空袭击的敌人,一脸悲愤的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青云门的护山大阵没有完全启动。” 就当青云门处于绝境之时。 一道青色的的剑光,突兀间映照在众人绝望的脸上。 恍惚中。 众人仿佛看见一朵青莲滴溜溜的盘旋上升,万千剑气从青莲中飞出,铮铮之音与苍老的古鈡交相呼应。 擂台上的少年。 正手持一把木剑指苍穹。 铮铮铮! 那落下的大妖翅膀,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天上的光从那血洞中照耀下来。 宛若黑暗中的一盏灯,照亮绝望的人们。 一部分修行者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施展不同的手段,向天空中打出。 那大妖翅膀,重如山峦。 若真的全部落下。 即便是金丹境的修士,不死也会重伤。 一道青影和绿影同时并起。 具有第七境金丹修为的柳云飘和云裳在顾余生亮出那一把照耀青云门的剑芒时,果断地出手,两道强大的灵力轰向苍穹上的断翅。 紧接着。 是四剑门的霍清远。 他手一抬,一把巨剑握在手中,锐利的剑气在那断翅上划过一条长长的剑痕,一线天光再将演武场照得明亮。 四大护剑长老齐齐出手,各呈手段。 自保也好,还是为了保全同门也罢。 有私心,或是无私心。 每个人都必须尽力的求生! 青云门中。 同样有三道强大的灵光涌动。 最先出手的,竟是一向沉默少言的云峰一字剑诀俞青山,他背后的剑铮鸣出鞘,向天一斩。 在巨大的断翅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比起霍清远的那一剑,更加来得迅捷,直接。 第二个出手的,是雷江横,他拔出了一生引以为傲的天纵剑,一式天纵剑诀,如雷芒闪电般划破天空,将那断翅上留下如蜘蛛网纹般的细缝,无数鲜血从那伤口出喷洒,刹那间,那每一滴落下的血,都蕴含着七境妖兽的本命妖力,对未入凝魂境的修行者而言,简直如同一场加剧消亡的灾难! 雷江横的眉毛拧成一团。 这妖兽的断翅,竟然柔韧到如此地步。 他抬头凝望那两道斩断的裂痕,脸上的肉抽了抽,猛然间回头看向再次斩出一剑的俞青山。 断翅又多了一道彻底斩断的裂痕! 雷江横尚未从这位平日不显山水的师弟施展强大的剑术回过神来,更加震撼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落尘峰的何红念凌空飞起,手中佛珠散成漫天星。 每一颗佛珠上,都散发出极为精纯的佛力,须臾之间凝聚出一尊金色的佛影。 神圣苍古的诵经声好似从苍穹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让每一个仓皇失措的人瞬间冷静下来。 不止如此。 那一尊金色的佛影手呈拈花之状另外一只手撑向天空,一个极为玄妙的金色佛道符文张开形成一个比演武场稍小一些的结界。 挡住了雷江横斩碎断翅上滴落的血珠。 何红念的身上灵光暗淡。 面色苍白,却无比的神圣端庄。 她一念慈悲。 让数千众生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就在她灵光黯淡之时,有一朵青莲如浮光掠影般与那金佛交相辉映。 何红念的目光落在擂台上的少年。 嘴角溢出鲜血。 她朝顾余生笑了笑,好似非常满意顾余生此时的表现。 何红念转过脸,看向那仓惶人影中同样如顾余生一般孤独站着的玄机子,幽幽长叹息。 “萧师兄。” 玄机子的脸上早已落满血雨,他的目光从天空中那一道气息强大的敌人身上收回,深邃而沧桑的双眸一点点的凝视着青云门中一个个惨死的修行者,他深深的看一眼雷江横。 这一眼。 让雷江横整个人木在当场。 玄机子身形一晃,须臾间出现在擂台上。 这位青云门的掌门。 从未真正在世人面前展露过实力的修行者。 此时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掌心一把握住顾余生的木剑,向上狠狠的一划。 鲜血从掌心侵染在木剑上。 总是一副刻板而暮气重重的玄机子,忽然间被风吹得鬓边霜发飘动,道袍猎猎作响。 他的眼中,有顾余生从未见过的光亮。 没等顾余生回过神来。 却见自己手中紧握的木剑,不知何时已落在玄机子手上。 顾余生瞪大的目光中。 那一把木剑陡然间绽放出一道青色的剑气。 那一道剑气如一道细密的长线,瞬间穿透那断裂妖翅。 长空中。 传来青鹏大妖的凄厉的惨叫声。 透过被俞青山展开的那一条缝隙,顾余生看见那一只七阶双头青鹏大妖的另外一只翅膀,被那一道青色的剑芒整齐的斩断。 天空再次一暗。 那一只断裂的翅膀,撞向屹立千年的镇妖碑。 尚未靠近镇妖碑,就被一道英灵祭出的剑芒化作虚无。 顾余生木在原地。 眼睛一眨也不眨。 等他从呆愣中反应过来时,木剑已再次落在他手上。 玄机子沧桑而深邃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犹自带着几分嘲弄:“我依旧有折断你手中剑的本事,你握着的剑,依旧撕不开这黑暗的天空,还要再练练。” 玄机子的声音在顾余生耳畔回荡。 但玄机子已身影一晃,出现在青云门山门前。 他举起手中掌门令,青云门的护山大阵,在一阵阵青萍之风中,好似要重新激活一般。 可就在此时。 山门之外。 忽然有三道身影突兀地出现。 一人,赫然是消失已久的陆展! 另外两人,则是臣服于青萍州妖皇的两名金丹境修士,常六,楚七! 三人同时出手,竟是施展一道诡异的阵法,对玄机子发动偷袭,将玄机子困在其中。 不仅如此。 在三人的身后。 有无数黑点在风中逐渐放大,化作一只只强大的妖兽。 成千上万! 青云门。 妖潮来袭! 原本那些快奔逃到青云门山门的修行者,瞬间被妖潮淹没,连骨头渣都没有剩下任何一点。 吼! 一只只一阶,二阶,三阶,四阶的嗜血妖兽,冲进青云门后,凡是见到活的修行者,就暴戾嗜血般的冲去,进行屠戮,那妖潮的后方,还有更加强大的妖兽还没有行动。 须臾之间。 青云门血流成河! 灾难再临。 “何方宵小!” 天空中,踏书而来的莫凡尘,袖子一挥,卸去了那偷袭之人凌空落下的一掌,避免了青云门的覆灭。 但当他看清那黑袍下的面容时,眉头一皱:“是你,厉玄真,你还活着!” “桀桀桀,莫师兄,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别人不知道你来青萍山的目的,我可是清楚得很啊。” 厉玄真傲然凌空,俯瞰着青云门正在发生的惨剧,嘴角露出浓浓的快意:“莫师兄,你读天下圣贤书,一定心系天下吧,青云门今日的惨剧,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有朝一日,圣院书山,也会是这般下场,识趣的话……” 莫凡尘不等裹藏在宽大黑袍中的敌人说完,忽然大喝道:“厉玄真,你果真做了妖族的走狗?” “莫师兄,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人也好,妖也好,不都是吃人吗,圣院书山把我赶走,让我失去所有,只要能拿回我失去的一切,与妖族合作又怎么了,依我看,妖族中大部分的化形者,比起圣院书山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太多了。” 莫凡尘闻言,身上的儒道气息陡然强盛了数倍,那脚下的圣书绽放出一个个金色的文字。 “今日,我要为圣院书山除去你这个叛徒!” 莫凡尘大袖子一挥。 竟是施展一招天地挪移,将天空中的第八境修士厉玄真裹走,不知道移向了何处,完全失去了两人的气息。 然而。 就当莫凡尘带走那厉玄真之时,那折断翅膀的双头青鹏大妖口中,忽然吐出一人,那人眼中绽放出妖瞳,四处张望片刻后,竟是背后生出双翅,朝青云门的桃花小峰飞去。 第109章 出剑的意义,妖修降临 漫天的血雨洒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玄机子握剑斩妖的那一幕,犹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目光所及,皆是来四散逃走的宾客,青云门之祸,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要尽快的逃离,争取一线生机。 顾余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当中,有诸多是凡人。 可是。 那天空中一道道飞向山门外的遁光,绝大多数,竟是青云门的弟子。 甚至包括一部分青云门长老。 曾经。 这些人站在镇妖碑下,指着顾白的剑怒骂。 如今。 他们却逃走得没有一丝负罪感。 顾余生手紧紧捏着剑。 世人都在逃。 他也能逃。 但他没有这样的念头。 他不能逃,也不想逃。 手指一动,手中木剑御空而起,将数十米外的数只一阶妖兽斩杀,鲜血溅落一地。 那滚烫的热血泼洒在几名凡人幼童的身上,仓惶失措的站在原地。 有父亲,母亲撕心裂肺的惨叫,为自己的孩童争取一点点求生的机会,甘入虎口,那一道道哭喊声,在顾余生的耳朵是如此的清晰。 嗡! 他召回了手中剑。 再次施展御剑术。 凌厉的剑气将一只只妖兽斩杀。 他在不断的往前。 在他的身前,脚下,有惨死的同门。 但顾余生的丝毫没有同情。 他只是不想听见孩童啼哭的声音,他朝那些与父母走散的孩童大吼道:“跑,跑到镇妖碑下,到那里就安全了!” 然而,那些孩童们根本不知道哪里是镇妖碑。 “跟我来。” 顾余生一剑将一只虎妖的头颅斩下,救下一名孩童。 他之前奔走得匆忙,但此刻,他却放慢的脚步,让身后的孩童一个个的跟上,他穿梭在肆虐的嗜杀的妖兽群中,以手中木剑斩出一条路。 他的白袍一点点的染红。 身后的孩童,由几个变成了几十个。 他们同样被妖血染红了身子,染红了稚嫩的脸。 但他们终于不再啼哭。 乖巧的跟在顾余生的身后。 那通往镇妖碑的一条路平时并不遥远,对修士而言,不过数十息的功夫。 但顾余生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挥剑的手都开始酸麻。 他无暇顾及青云门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奔逃声以及怒吼声。 他只知道,向着镇妖碑走就对了。 但他的目光,没有看镇妖碑。 他在凝望那一把剑。 那一把守护之剑。 它依旧平静伫立在镇妖碑前。 修行者的血,妖兽的血,都溅射在上面。 但无任何妖兽敢靠近。 “孩子们,到这里来。” 顾余生终于带着近百名孩童走到了那一把矗立的剑面前。 “不要乱走。” 顾余生拍了拍年龄最小的孩童,转身凝望着那一把剑:“它会守护你们。” “好。” 孩童乖巧的点点头,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纯净:“大哥哥,我想要我爹爹也到这里来。” 顾余生点点头。 那孩童扬起手,不断的高声喊着:“爹爹,到这里来!” 其他孩童也跟着高声呼喊,声音颤颤。 他们当中,有的父母听见声音仓惶奔来。 与孩童一起,恸哭失声。 也有孩童的声音永远也没有得到回应,木然空洞的看着纷乱的世界。 顾余生手持木剑,站在那一把静静伫立的剑前。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三年来。 他从未有过此时这样释怀的笑容。 他无力救苍生。 但。 他找到了出剑的理由。 父亲那高大的身影。 又在他的记忆中越发的清晰。 顾余生握着手中剑。 再次斩妖。 一阶,二阶的妖兽很多,但它们根本不是顾余生一合之敌。 一只只妖兽饮剑而亡。 终于,顾余生的杀戮。 引来了强大妖兽的注意。 一只四阶妖兽虎狮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的从背后对顾余生的发起袭杀。 顾余生没有转身,他手中木剑,反手一撩,一道青色的剑气化作莲花,将那头四阶妖兽困在青莲中。 嘭。 如玉瓶破碎的声音。 一头强大的四阶妖兽,被顾余生瞬间秒杀。 这一幕。 被很多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看见。 他们仿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部分人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怪异,他们一咬牙,选择从顾余生杀出的那一条路逃走,没有一点点的负罪感。 有几名青云门的弟子与顾余生擦肩而过时,假装没有看见顾余生。 不过,也有脸上露出羞愤之色的弟子,终于鼓起勇气,拔出佩剑,与妖兽厮杀。 顾余生木然收剑。 这样的青云门,还有未来吗? 他不知道。 至少同门弟子,不值得他拔剑相救。 他看一眼桃花小峰方向。 那边,才有他在意的人。 就在顾余生奔走桃花林之时,一道剑气,忽然从云峰方向亮起。 却是雷江横拔出天纵剑,将连接云峰的云桥斩断! 那云桥上,犹自有数十人在奔逃向云峰,云桥断裂,失去平衡,瞬间坠落万丈深渊。 “雷师弟,你做什么!” 凌霄峰守塔人孟白涛怒喝一声,双目瞪圆。 雷江横手握天纵剑,凌空而站,冰冷的回应:“哼,当然是保全云峰的弟子。” 听见雷江横的话,顾余生和很多青云门弟子都下意识的凝目看向云峰方向,赫然发现,云峰的绝大部分弟子,早已逃往云峰。 “雷江横,难道你……” 孟白涛瞳孔剧烈一缩,接下来的话,他无法说出口,因为他目光所及,其余五峰的弟子,都损失惨重,雷江横错了吗?他不知道。 只是,雷江横的这一举动,立即引来连锁反应。 丹霞峰的赵三钱亦是大喝一声,让丹霞峰的弟子回逃,他一掌斩断通往丹霞峰的云桥。 孟白涛深深的看一眼凌霄峰方向的镇妖塔,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猛的一咬牙,也斩断了云桥。 他身为凌霄峰的守塔人,责任之重,远超过其他人。 “不要怪我。” 孟白涛将心一横,果断连凌霄峰的弟子都一并抛弃了。 紧接着,又是两座云桥消失在天渊上方,天灵峰和天工峰的峰主,同样做出这样的决定。 既然不能保全大多数人,那就保全少数人。 “何师妹,你的慈悲能救下所有人吗?” 雷江横纵身跃至那一座唯一通着的云桥边,凝望着不断出手斩妖的何红念。 演武场上。 剩下的绝大多数青云门弟子,竟大多都是落尘峰的女修,她们正欲妖兽厮杀,十分惨烈,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雷江横。 何红念一掌轻易拍死一只五阶妖兽,淡然道:“大难临头,我希望在选择活这件事上,青云门的弟子能有一次公平的机会。” 说话间,她已冲进那些险象环生的女弟子当中,对落尘峰的弟子施以援手。 雷江横面目微沉,他凝目看向青云门的入口,目光落在穿着黑色衣袍的陆展身上,再看一眼被奇特阵法困住的青云门掌门,他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眼眸中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后悔,但随即目光变得冰冷,麻木。 可就在此时。 青云门入口的上方,忽然出现一只奇特的怪鸟。 那怪鸟俯冲入青云,直接撞死在镇妖碑上,漫天污秽的血气瞬间将镇妖碑的灵光变得黯淡。 那污秽的血气中,赫然出现十数道强大的气息。 每一道气息,都至少在第六境归一境巅峰,甚至还有五名第七境的存在。 “妖修!” 雷江横倒吸一口凉气。 出现在青云门上空的,不再是体形庞大的妖兽。 而是真正化形,看起来与人族一般无二的妖族修士。 他们凝练出妖丹,或是天生血脉强大,能够早早化形。 然而,这样的存在,大多都在妖界,或是在天妖城! 数百年以来,青萍州已经很少有妖修能够到达这里。 可现在,化形的妖修,不止一人,更是有十几人! 雷江横握剑的手指,瞬间变得苍白,他咬牙,喃喃自语道:“该死的陆展,你究竟做了什么!” “这里就是埋葬我妖族亿万生灵的地方吗?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凌空之上,一名身材极其高大的金丹妖修双手抱怀,一双灰白的目光扫视青云门的各处,当他的目光落在七秀坊柳云飘身上时,眼中陡然露出一抹淫邪。 只见他身影一闪。 在天空留下几道残影,须臾间出现在柳云飘的身后,凌空一掌去。 “师姐小心!” 云裳的声音充满急切。 柳云飘已第一时间感应到有强大的妖修出现,只是她被一只强大的妖兽缠上,忽觉背后一冷,她下意识的转身,双手向前一拍,虽然避免了被偷袭的命运,但却也硬接这一掌。 当双方掌风交手的一瞬。 柳云飘的身影狼狈的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同为第七境。 七秀坊的柳云飘,竟然被妖修一掌打得口吐鲜血,气息萎靡。 “师姐!!” 云裳身影一飘,要去救柳云飘。 然而,她面前黑影一闪,另外一名强大的妖修拦住了她的去路。 “桀桀,好精致的娘们儿,乖乖的顺从我吧!” 云裳袖中飞出丝带,须臾间将那妖修裹成茧子,以指为剑,一道剑芒穿透那茧子的头颅。 伴随着一声惨叫。 一滴妖族精血从那白布茧子中飞出。 那白布随即散开。 化形的金丹妖修,眼睛瞪大,眉心渗出妖血。 一脸的难以置信,轰然倒地后,竟是化作一只体型百丈的妖兽,大地都在震颤! “嗯??” 扑向柳云飘的强大妖修不由地愣在当场。 天空中的那十几名妖修,同样露出意外之色,他们看云裳的目光,充满古怪。 数千年以来,两界修士都有一个共识,相同同境界,妖修凭借强大的肉身和血脉几乎完爆人族修士。 但现在。 一名金丹境界的妖修,竟然被人族的金丹境修士一招秒了? 一名双目猩红,气息最为强大的妖修男子厉声道:“赤公,鼠沧,你们二个出手,务必杀了此女,天牛是妖皇大人最宠的儿子,如果我们不做出回应,回去都得死,其他的也别站着了,各自找到自己的猎杀目标,尽情地享受妖皇大人赐给你们的自由吧。” 第110章 顾余生初遇妖修,无声之剑 唰唰唰! 十几道强大的妖修,在青云门内横行无忌,那些阻挡在妖修前方的长老和青云门弟子,或是他派的弟子,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轻易抹杀。 逃得过一难,逃不过另一难! 即便是这些妖修中,有几个没有入第七境金丹境,面对青云门的长老,展现出极其凶狠的手段,四五名长老联手,也很难是其对手,十几名妖修同时出动,原本就妖兽横行的青云门,变成真正的炼狱之地。 此刻。 很多青云门长老也反应过来,山门之外,还有强大的妖兽在等着,逃跑根本没有希望。 原本青云门六峰,还有单独的护山阵法,可因为雷江横之前以剑斩断了云桥,只剩下落尘峰一处云桥还在,然而,一名敏锐的妖修出现在云桥上,断了所有人的生路。。 青云门的弟子,纷纷奔向桃花林。 反倒是四剑门,七秀坊等等一些门派,在绝境之中,开始抱团,形成一个个小团体。 桃花林。 小溪边。 落叶满地。 青云门妖兽袭扰之祸,暂时还没有波及到这里。 可当那十几名妖修降临青云门时,即便是远在桃花林的顾余生,亦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虽然这些妖修没有之前那一只双头青萍大妖王气息那么恐怖。 但已与人族几乎一样外貌的妖族,拥有相当于人类的智慧,各种强大的妖族功法加持,更加难以对付。 顾余生沿着小溪快步穿梭,他凝望着那千年镇妖碑上方污秽妖气久久不散,心沉到谷底。 他对青云门的修行者没有好感。 可他对这里的山,这里的水有感情。 毕竟。 这里是他半个家。 有着他与父亲留下的诸多记忆。 顾余生朝桃花小峰奔走间,忽然察觉到一道强大的剑芒从演武场上直冲云霄,这一股气息,无比的熟悉,他抬头凝望,只见演武场上空,俞青山终于祭出了他背上的那一把古朴黑剑,他面对的对手,是一名金丹境的强大妖修,敌人同样握着一把妖剑。 俞青山只有归一境的实力。 但他出剑的那一刹那,森森剑气,将那金丹境界的妖修压制得死死的。 天空中,妖修剑气纵横,而俞青山手中的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以剑直中求,数招之后,就将那妖修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 即便是隔着极远的距离。 顾余生亦感受到俞青山出剑后整个人的蜕变。 “剑心境么!” 顾余生手中木剑发出共鸣之音。 在顾余生心中,这位云峰的长老,虽然当初才授了他半日的剑道,却是他心中的剑道启蒙之师,心中一直怀有敬意,而且当初在猎妖森林,也是此人前来搭救他和莫晚云。 虽然顾余生隐约间能够感知到这位俞青山长老,是一个极为纯粹的人,可没想到,他手中的剑,竟然锐利到如此程度。 似乎是受到俞青山那一剑的感染。 青云中,百道身影凌空飞起。 一道灵力比俞青山强大数倍的剑光在演武场中心绽放。 出剑之人,是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 他可是实打实的金丹境修士,而且他祭出的剑,实在太耀眼了,刺目的剑芒,仿佛升起的骄阳,剑芒波及的地方,妖兽尽皆化作血水。 那是四剑门的另外一把传承之剑——蹑云剑! 斩妖剑出,立即逼退朝他扑来的另外一名金丹境妖修,但须臾间,又有三名妖修朝霍清远袭来。 铮铮铮铮! 霍清远的周围。 天,地,人,鬼四大护剑长老齐齐出剑。 一瞬间。 在演武场上布下强大的四方剑阵。 虽然。 这些长老各怀鬼胎。 可面对妖修时,他们却前所未有的团结。 四剑门的凝聚力,比青云门强大太多。 顾余生是第一次感觉到人族彼此的凝聚力,可惜,他在青云门的演武场上,却是由他派的修士带的头。 七秀坊的女弟子同样在结阵。 人族修士在面临绝境时的团结,终于如同一道星火,一点点的被点燃。 可惜,这一次入侵青云门的妖兽,实在太多了,加上十几名妖修同时出手,青云门内,依旧是妖兽作乱,肆意虐杀。 看见这一幕。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脚步,赶往桃花小峰。 青云门千年来,靠着护山大阵,度过数十次劫难。 然而这一次,护山大阵却没有启动。 让顾余生心中的隐忧越来越重。 以他现在的能力,面对那些强大的妖修,自保尚且不足,自然不会有拯救青云门之念,可在这一场血雨之中,他记得那年桃花开时,他曾对莫姑娘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塌下来了,他愿意帮莫姑娘顶着。 顾余生知道莫姑娘不弱。 可他并不想在保护莫姑娘这件事上,如三月前两人在桃花小峰后山一起读书那段日子那样迟到片刻。 桃花小峰的路格外幽静。 好似青云门的厮杀声传不到这里。 顾余生漫步走在那一条通往小院的路上,他的目光如凝,脚步由快变慢。 别院的门紧紧的关着。 顾余生站在门前。 他轻轻抬起手。 准备敲门。 忽然间,一道诡异的剑气从小院身后的树上疾射至顾余生的心脏。 就在那剑气快逼近顾余生时,顾余生身影一闪避开那一道锐利的剑气,人未转过身来,手中木剑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落在那棵苍古的树上。 剑光下的古树沙沙作响,它巨大的树杆上,出现一道诡异的黑色剑芒,生生的将古树中间吞噬。 然而。 当黑暗的剑芒消散后,却是有一道嘲弄的声音传来:“你太低估我妖族强大的敏锐力了。” 嗒。 先是一双黑色的鞋子从古树后方露了出来。 斑驳的树影中,一名化为人形的年轻妖修终于露出全貌,他看起来与人族修士一般无二,唯独脸颊上,有一道尚未完全褪去的妖族血脉印纹还在。 那年轻的妖修正用一双好奇的目光看向顾余生,当他看清顾余生的面容后,先是眼中露出一抹莫名的惊恐,几乎就要逃走,可当光落在顾余生面庞变得清晰时,那年轻的妖修眉毛竖起。 不过是一弱小的人族修士罢了。 为何会灵魂颤抖感到害怕? 顾余生同样在打量着眼前化形的妖修,对方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就大几岁的样子,可对方的气息强大,自身的妖气与周围的灵气搅动起一个奇特的气场,那强大的压迫感,境界绝对在自己之上。 五阶妖兽? 不。 是第五境妖修! 相当于人族合道境界的修士。 在顾余生的认知中,第五境的妖族,绝大多数拥有智慧,却还无法开口说话。 眼前的妖修,不但能说话,而且已经蜕变得和人族修士几乎一模一样。 顾余生的余光,不经意地看向身后被剑气打开的门。 隐约间,他感受到莫晚云的气息。 但她不知为何没有出来。 刚才的动静,应该惊动她了才对。 就在顾余生诧异间。 年轻的妖修掌心摊开,那掌心之中,赫然握着一只奇特的秋蝉,那一只秋蝉振翅而飞,盘旋在别院上空。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景色如旧,但青萍山厮杀的声音,以及山间的风声变得静谧无比,对方年轻的妖修嘴巴在说着什么,他却再也听不见。 他失去了所有的听力。 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他都听不见了。 忽然间。 顾余生感觉到脚下一阵刺痛。 一道无形剑气从地面穿透,刺穿了他的脚。 他看见妖修嘴角露出的嘲弄。 一道血痕,在顾余生的手臂上出现,血珠如丝线般涌出。 “幻觉?”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疼痛感还在。 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桃花小峰中,到处都是飞舞的秋蝉。 “干扰听觉的奇虫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紧握着手中木剑,失去听觉的他,迅速冷静下来。 很显然。 别院中的莫晚云也同样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而眼前的妖修,实力比自己高出半截。 又有奇特的虫子相助。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 突然失去听觉,听不见剑啸的声音,如同失去了对剑的掌控。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真正的面对妖族修士。 虽然听不见心跳声。 但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亢奋。 三年。 他日夜练剑。 曾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也能负剑出青云,斩杀山外的妖族。 这些日子,青云门大比。 他厌倦同门之间的冷嘲热讽,尔虞我诈。 如今。 他尚未出山门。 却已有妖修就在眼前。 这是一次有价值的试剑! 处于逆境的顾余生,眼中的那一缕焦躁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平静的面容。 当那一道剑气再次诡异般的涌动时。 顾余生轻轻挪动了一下。 避开了这一剑。 他听不见声音,但他手中的剑可以! “嗯?” 年轻的妖修微微一愣。 他认为这不过是一次巧合罢了。 十年前,他曾跟随强大的父亲来到这一处神秘的山脉潜修。 百年来,他吞噬过无数修行者的生魂,才拥有一点点智慧,逐步化为弱小人形,并且被强大的父亲赐下妖修独有的名字——天伤。 在青萍州这处贫瘠的地方。 他见过太多狼狈逃走的人族修士。 他已经习惯将人族修士一点点的折磨致死,从中寻找快意,他拥有妖族强大的血脉,任何不敬畏他的妖兽,人类,都要死。 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的压制那灵魂深处的恐惧。 尽管他甚至都回忆不起来那灵魂深处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因为那同样是他心中无比强大的父亲内心深处的噩梦,是他父亲麾下所有妖族修士的禁忌之谈! 就在刚刚。 顾余生出现时,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确信,眼前的弱小人族修士。 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这让他极为恼怒。 强大的妖修,怎能畏惧弱小的人类? “我要把你慢慢折磨致死!” 被赐名天伤的年轻妖修, 用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顾余生。 “握着木剑的可怜剑修吗?人族的引以为傲的剑,我比你会用百倍,千倍!” 第111章 山水无声剑有声,膏药无用心有用 妖修天伤摊开手心,他的掌心中,有无数秋蝉汇聚,化作一把奇特的蝉翼剑,蝉翼剑凝聚成形后,朝着顾余生一剑刺来。 这一剑,看似平平,却让顾余生眼中流露出一抹奇异之芒,那是他曾经出剑千次万次后,能够从剑本身感知到的剑意。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里,他认为的妖族,就是一头头拥有奇形怪状的兽面兽身,龇牙咧嘴的挥舞着利爪! 他在镇妖塔的九天,曾见过上千种不同的妖兽。 但当妖兽变成人形,手握着象征杀戮与和平的剑时,顾余生总有一种荒谬之感。 他心中有所迟疑。 手中斩出的剑稍有瑕疵。 当两把剑相交的一瞬。 顾余生重势而不重意,反而被对方一招巧妙变化的剑招从肋下穿过,早被妖血染红的白袍被撕开一条口子。 渗进肌肤的剑气,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 但细密的血珠,则是飞溅在空中。 顾余生转过身来。 他与妖修天伤各自换了位置。 顾余生的目光中透着谨慎。 好锐利的剑,锐利到刺破身体都无法感知疼痛的地步。 也让顾余生第一次认识到,可能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谁能想到,以嗜杀为天性,拥有强大血脉的妖族,在化形为人之后,竟然可以举重若轻,以剑为轻! 这家伙。 不仅在修行的境界上比他高出一筹。 在剑道这一条路的造诣上,也绝不比他认知的人族剑修低。 庄七的清霄剑是御风为利。 现在,顾余生从敌人手中的剑上,体会到蝉翼剑薄的锋利。 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他改换了握剑的姿势。 如同当初秦先生第一天教他握剑那样。 天伤的目光从顾余生的伤口处移到顾余生的指尖。 在他心中,刚才那一剑,应该会要掉对方半条命才对,然而,他手中的剑,此时却发出阵阵颤鸣。 好恐怖的剑势。 如一重山两重山三重山层层叠加,剑势中,藏着极为纯粹的力量。 这让天伤感觉到不可思议。 在他的认知里,人族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但却有着最为孱弱的身体。 但交手的那一刹那。 他差点握不住剑。 倘若不是他手中的剑极为特殊,只怕会被直接斩断。 再看对面的白衣少年手握木剑,从御剑式到最质朴的握剑式。 一瞬间,他感觉到白衣少年整个人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将剑气,剑势,剑意完全收敛后的才有气质。 这也是无数妖修屠戮无数人族宗门,想要寻找的无上剑道! 他以妖族的秋蝉秘术封锁了顾余生的听觉。 可当顾余生彻底收敛剑中气息时,他也如同失去了六感,不仅仅是听觉,好似眼中看见的白衣少年,都变得不再真实。 “我可是妖皇之子!!” 天伤扬起手中剑。 顾余生动了。 天伤也动了。 两个笃行在剑道这条路上的人与妖。 都对自己的剑充满了信心。 没有任何剑招。 还是如刚才那样以剑对剑的碰撞。 天伤以境界和强大的体魄赌自己会赢。 而顾余生,则是纯粹的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一把剑。 剑还未交织! 天伤手上的剑,逐渐绽放出如明镜之芒,切割空间的剑气。 他刚刚在力量上输给了人族修士,自然是要在这一剑上证明自己! 顾余生的木剑依旧平平无奇。 他听不见外面的蝉躁,只听见心中那一把剑发出铮铮之音。 那敌人绽放的光影中,往事一幕幕的在少年脑海中回朔。 他曾在静谧的黑夜下仰望青萍山的高,那是直达苍穹的深邃,他坚信有一天自己可以爬上去。 他曾在桃花缤纷的时节被青萍脚深渊升腾的云仙雾绕遮住眼,但他从未迷失在前进的路上。 他曾在青萍山苍凉古林无径中穿梭,也曾在喧嚣吵闹的六峰之底听过青云门古老的钟声。 那是最为纯净的梵音。 他曾驻足小溪听泉水叮咚,溪水咽危石,鱼游潭清底! 他曾拖着满身疲惫的身影推开小院门扉! 薄暮残血般的夕阳,照过他青涩的脸。 桃花拂面过。 雪花也染过发。 这一刻。 顾余生忽然能够听见剑心的声音。 如同他曾送莫姑娘从小院离开时背靠在那破旧的门扉上时,心跳加快那样最初的悸动。 剑在亢奋! 剑在苏醒! 这一次。 顾余生想要斩落敌人,大胆的敲开眼前的那一道门。 刹那间。 他手中木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 那是蝉噪过后极度静谧的秋凉! 山也无风。 树也无风。 交错而过的身影。 彼此在向前数十步后停了下来。 顾余生手轻轻一带剑镡,木剑归鞘。 如同他多次上山时,被秦先生指点完毕后心满意足的收剑。 他的眼角。 有无数蝉翼无主般掉落。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光影返照,一汪鲜血喷洒在小院前的那一棵古树上。 顾余生没有回头凝望。 因为他的眼眸中,是从庭院奔来,且惊且忧的那一道倩影。 她衣带飘飘。 青丝随影过。 莫晚云祭出一把玉剑,朝着妖修一剑又一剑的斩落。 直到她的玉剑把妖修插在树上两脚摇曳。 她右手抓住顾余生的左手手腕,左手去按住顾余生肋下被切割开的伤口。 她的睫毛修长而跳动。 贝齿轻咬。 当顾余生的血从她手缝间滴落地面。 她的嘴角微微颤动。 好几次开口,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莫姑娘,我没事。” 顾余生开口,莫晚云的身上的幽香扑鼻,顾余生抬起头,拿掉她发梢上掉落的一片秋叶。 身体的空乏之感传来,顾余生身体微向前踉跄。 莫晚云用她的肩膀稳住了顾余生。 她再次谨慎的回眸看一眼那钉在树上的妖修。 顺手撕下衣裳的一缕绸带,慌慌忙忙的给顾余生缠腰裹身。 血很快就染红的白色的丝绸。 莫晚云兀然转身奔小院,差一点被门槛绊倒,她在奔来时,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有数十个瓶子罐子。 她打开瓶子嗅了嗅,又从罐子里用手抹一些黑膏,繁复折腾几下,双手染药,连精致的鼻尖也染了药膏,她忽然仰起头,一双眼睛如雾般盯着顾余生,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喂,小泥鳅,我不知道哪一个有用啊。” 顾余生蹲下来,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擦拭掉药膏的污渍。 “有你在,就有用。” 第112章 最是眼眸无限意,拔剑斩妖影相随 莫晚云本来眼眶微红,听见顾余生的话,芳心大乱,她下意识的踩顾余生的脚背一下,这才发现顾余生的脚被剑气穿透在渗血,突然间的那种懊恼,让莫晚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紧紧抿唇,快要沁出血来,她的两只手攥在一起,抬起双眼,巴巴的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的目光与莫晚云对视。 这一瞬,风静人立。 少年妖血染白衣,目光明澈。 少女目光懊恼中藏着羞涩。 风吹过两人的脸庞,青丝长发挽云鬓。 双人双影,爱意随风。 最是眼眸无限意。 似曾相识在前生。 “疼吗?” 莫晚云低声问道。 顾余生微笑摇头。 可就在此时,他若有所感的瞥向树上挂着的妖修,只见他的身体中,有一道妖影凌空飞出,奔逃得极快。 顾余生想要拔剑,却已来不及。 莫晚云同样回过神来,她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冰冷,玉手凌空一点,只见那一道妖影的前方,有一个金色的符字出现,一下将那一道妖影困在其中。 “不,你不能杀我,我可是……” 天伤的话还没说完。 莫晚云根本不听解释,左手一抬,召唤出玉剑,玉剑散发出强大的剑气,直接穿透那一道妖影。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 那一道妖影瞬间泯灭。 莫晚云召回玉剑,又顺手从那妖修身上取来一个特殊的储物袋,将其塞到顾余生的手上。 “伤了你,他就不能活。” 莫晚云斩杀天伤的妖魂,脸上重新恢复了自信,那踩顾余生的负疚感这才消散,朝顾余生投来一个眼神,眉毛微微上扬。 好似在说,快夸我。 但就天伤妖魂泯灭之时,那被斩断双翼的双头青鹏大妖,从青萍山的深处绽放出强大的妖气。 那强大的妖气,如一阵青色的龙卷妖风,快速地朝青云门刮来。 这是一头七阶大妖王。 气息比起闯入青云门中的七阶金丹妖修强大数倍乃至于数十倍。 那暴戾窒息的气息,吹拂着青云门灵光暗淡的护山大阵。 顾余生与莫晚云相视一眼,两人的心中都明白,那一只恐怖的大妖王,是在妖修死后的瞬间暴走的。 目标正是他二人。 只是,顾余生不明白。 这只恐怖的大妖王,明明没有了翅膀,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别说是金丹境难以对付,就是第八境的元婴修士,气息也不过如此吧。 “它是妖族中的上古凶禽。”莫晚云凝视着它的凌空飞起时逐渐生出的两只翅膀,皱眉道:“它应该之前受过极重的伤,一只翅膀被斩断过,不然,以它的速度,顷刻间已到咱俩的面前来了。” 顾余生凝目看去,之前他还在疑惑,之前与楚尘对擂时,凌空的那一剑,为何有如此威力,原来只是斩断了它新长出的翅膀。 那旧伤口,被一剑整齐的斩断。 顾余生只觉那一道剑痕,莫名的有些熟悉。 难道是秦先生斩的吗?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是秦先生,顾余生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在他心中,或者是在整个青云门中,都觉得实力不如雷江横的青云门掌门,竟然能够手握他的木剑,斩断另外一只翅膀。 这有些诡异。 “我们得离开这里。” 顾余生能感受到那一道恐怖的妖气隐约间锁定在他身上。 毕竟他身上沾染了那妖修的血。 莫晚云也是点点头。 纵然是受伤的七境大妖王,也不是现在的她和顾余生能够对付的。 只怕整个青云门中,也绝对无人有斩杀此凶禽的能力。 “你等等我。” 莫晚云对顾余生说了一句。 她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纸和笔,对着前方的小院轻轻一点。 只见前方的疏影小院,一点点的虚化,如一幅画般没入她掌心的符纸之中。 顾余生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画的?” 莫晚云点点头:“我爷爷画的,等我以后也有那样的本领,也给你画一个小院当家。” “嗯。” 顾余生认真的看着莫晚云。 莫晚云脸微微一红。 “那是很多年后的事了,现在,咱俩逃命吧。”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能逃。” 莫晚云微微一愣:“青云门的同门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不为青云门的弟子。” 顾余生看向那桃花林的小院。 又看了看上方的镇妖碑。 那一把剑在他的眼中格外的清晰。 不等他开口。 莫晚云已经明白顾余生的心意。 “我陪你。” 顾余生没有再矫情。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拉住莫晚云的手腕。 “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说完,他身上泛起一阵青色的光影,从桃花小峰一跃而下。 风吹动顾余生的面庞,也吹动莫晚云的青丝。 云涧迷雾拂面。 莫晚云偷偷侧目,偷偷打量着顾余生的脸庞,他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没有一丝丝畏惧。 他的肋下依旧在渗血。 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好似根本不在意那剑伤带来的疼痛一样。 从桃花小峰落入桃花林。 莫晚云犹自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只嫌弃这山不够高。 桃花林外,一道道剑影纵横。 其中一道剑光格外的强大。 那是守护这一片桃花林的太上长老柳元。 也是青云门唯一的金丹长老。 数百年前。 青云门还有元婴级别的太上长老坐镇,甚至在青萍州这个地方,与青云门并驾齐驱的四剑门也是有第八境的太上长老深居不出的。 但青云门人才凋敝。 柳元长老的剑虽然锐利。 依旧挡不住那一只只强大的妖兽。 好在这一片青云门弟子从来都不能踏足,也不愿意踏足的地方,此刻却有一个奇特的阵法笼罩着这里。 落尘峰的绝大多数女弟子,都奔向桃花林。 柳元在袖口一挥,打开阵法,允许山门之内和山门之外的女弟子进入桃花林避难。 但是。 青云门中其他峰的修行者,以及其他宗门的修行者,被柳元阻挡在阵法之前。 一时之间。 那桃花林外的修行者,皆在破口大骂,本就是绝望之境,却再度陷入绝望。 “为什么?” 有青云门的弟子不甘地咆哮。 此时,他们对这位青云门的太上长老,没有一丝的尊敬。 毕竟他们很快就要死在妖兽的利爪之下了。 柳元一剑荡死数十只妖兽,苍老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刻板,冷漠,他目光冰冷的扫过众人,嘲笑道: “一个连自己手中剑都没有勇气拔出来斩妖的人,死在外面也是最有应得,你们曾无数次站在镇妖碑前嘲笑那一把剑,那一个人,如今,妖兽就在你们前方,让我看看你们真正的内心!” “不,这不公平!” “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 柳元纵身一跃,对上两名金丹境的妖修。 在两名金丹境妖修的围攻下,他的肩膀被击中一爪,从天空中掉落到地上,鲜血从他肩膀溢出,隐约间可以看见他露出的森森白骨。 “老夫又何曾有过选择!” “拔剑吧!” 柳元大喝一声,身为青云门资历最老的修行者,他的年龄并非真的很大,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他强大,相反,和他一同入青云门的人,都战死了,而他能活到今天,曾是因为无数同门用鲜血换取回来的侥幸! 无数生命之重,负在柳元的肩头。 面对妖兽。 没有宗门之间的尔虞我诈。 只有生与死的区别! 这一刻。 被逼到绝境的修行者们,没有选择,他们只能拔出剑,与入侵的妖兽一决生死。 桃花林边血染溪。 鲜红的血液沿着小溪流淌到顾余生的脚下。 即便是对青云门没有好感的莫晚云,也感受到生命流逝的沉重,她一点点握住玉剑。 眼中燃起战意。 顾余生也同样拔出剑。 但他的剑尖,却猛然间插入地面。 簌簌簌。 无数桃树在莫名的抖动。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邪笑:“听好了,这是一场交易!” 抖动的桃树渐渐的停下来。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莫晚云,说道:“与我同斩妖。” “好。” 莫晚云虽然不明白顾余生刚刚做了什么。 但她从来对顾余生都是深信不疑。 不需要多问。 唰唰。 顾余生与莫晚云凌空飞起。 两道剑气纵横。 闪耀的剑光,瞬间吸引了数百只妖兽的注意。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晚云。 心道:她知我心。 莫晚云一招翻云覆雨,虽然无法杀死一些强大的妖兽,却也瞬间斩杀死数十只。 顾余生则是施展出伏天剑诀中的第一式:明月别枝! 整个桃花枝桠作剑雨,剑光如月。 收割着那些体型庞大的低阶妖兽。 吼! 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行为,激怒了绝大多数的妖兽。 这些妖兽或奔走在桃花溪畔,或是凌空飞起。 顾余生与莫晚云奔走在桃花林边。 这也让这些妖兽肆无忌惮的跟着。 待奔袭到数里之后,顾余生陡然停下身子,手中木剑再次向前方斩出。 木剑中释放的剑气,范围极广。 虽然威力变小,却将所有妖兽都覆盖了进去。 莫晚云同样以剑化云,剑雨如丝。 百妖怒吼。 这样的伤害,无法致死。 却让它们遍体鳞伤。 它们的妖血,一点点的渗透在地面。 疼痛激发了它们的凶性,残暴。 它们加速奔跑。 然而。 这些妖兽跑着跑着,庞大的身体却好似忽然间被抽干了血液一样,一点点的干瘪下去。 还有一些体型弱小的妖兽,则诡异般的被树藤缠绕,或是直接没入土中。 不过须臾间的功夫,上百只妖兽,尽皆消失不见。 沙沙沙! 莫晚云听见身后的桃林发出诡异的咀嚼声,她凝目看向那桃林深骨,赫然看见白骨如山般堆积。 她面色一白,下意识的抓住顾余生的胳膊。 她吞咽一口唾沫,惊魂不定的道:“桃妖?” 顾余生点头。 “放心,它若敢伤你,我挖了它的根。” 沙沙沙。 身后的桃林好似在回应顾余生。 顾余生眼中露出兴奋,侧目看向莫晚云:“还随我去吗?” 莫晚云撩动鬓间青丝,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去。” 于是,顾余生和莫晚云又奔向妖兽聚集的地方,先以剑厮杀一阵,力求吸引更多妖兽的注意,并将它们带到桃花林畔那深谷雾浓之处。 借助那一只诡异的桃妖。 顾余生和莫晚云杀死了一只又一只的妖兽。 这一幕,让青云门的修行者以及在桃花林中的修行者都感到震惊,他们的压力,在急剧的减小,现在,他们可以凭借人数的优势,形成正义三打一。 与柳元交手的两名金丹妖修也注意到这情况, 一妖皱眉道:“风虎,不对劲,有古怪,我来对付这老东西,你去把那小子宰了!” 那面容上犹自有虎印的妖修闻言,挠动着利爪,嘿嘿一笑:“你别被这老东西干掉了,等我吃了那一对男女,就来帮你收拾残局。” 说完,化形的虎妖身影一晃,就要去追顾余生。 “休想。” 柳元虽然处于下风,却试图挡住两只妖兽。 然而,那虎妖看似去要去追顾余生,却在柳元贸然拦截之时,脸上露出一抹狡诈,手中利爪陡然一合,两道恐怖的罡风交汇。 铮铮! 柳元仓惶以剑格挡。 锐利的罡风在他身前撕开两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也没什么了不起!” 风虎嘲笑一句。 却是人形化虎,蹑踏在空中,朝着顾余生与莫晚云所在的地方追去。 “余生。” 莫晚云声音呢喃,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她感觉到身后有金丹境的妖修在迅速逼近,虽然她早预料到会陷入绝望,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吸引了一名第七境的妖修来对他们。 以她和顾余生的修为境界。 活下来的机会渺茫。 她愿意将顾余生的名字,喊得亲近一些。 “没事,有我。” 顾余生拍了拍莫晚云的肩膀。 两人退至桃花林。 桃花林的大阵依旧明亮。 顾余生坚信这个大阵能抵挡一阵。 “你们逃不掉的。” 风虎从虎形态化作人形。 他的鼻尖微微动了动。 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可是,那么多妖兽诡异的消失,他同样好奇,以眼前这两人的修为,根本杀不死那么多妖兽才对。 他猛然撞向阵法。 却被阵法的力量反弹出去。 “凭这,也想拦住我?” 风虎的脸上露出人类的讥讽,只见他双手花爪,一道道罡风击打在大阵上。 他虽然无法破除整个大阵,但凭借着他双爪的锐利,迟早可以将阵法撕开一条口子。 第113章 引敌入深林,桃妖展神威 “你二人杀死了妖皇大人的儿子?”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都没有回答,能够独自闯入到桃花小峰的妖修,第五境就可以化形,背景当然不简单。 只是,在青萍州这个地方,突然出现这么多强大的妖兽,这件事,透着古怪。 顾余生和莫晚云没心思去思量那么大的事。 当务之急,是活下来,一名金丹境妖修,正面是绝对打不过的,从对方破阵的速度来看,最多再有数十息,就能闯进来。 莫晚云抬头看向苍穹,对她而言,唯一的希冀,就是能盼望她爷爷尽快解决那名元婴境的敌人,早点回到青云门,以如今青云门的局面,如果没有第八境的修士出面镇场子,青云门可能将要万劫不复。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莫晚云想得多,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思量复杂的事,他只是在想,有没有机会能够干掉眼前的敌人,尽管希望很小很小,但顾余生想要试一试,而他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手中剑,还有他手上的那一个灵葫,他犹自记得,手中的灵葫,对桃花林的桃妖有用。 可偏偏,对这些入侵青云门的妖兽没有任何作用。 让他很是诧异。 好在喝下一口酒,枯竭的灵气和元气,都恢复了大半,莫晚云身上散发的浩然之气,也让他恢复了不少精力。 “不知道那一只桃妖究竟是什么水准。” 顾余生悄然看一眼身后的迷雾。 那一只桃妖,他并不知道底细,但它隐藏在青云门中,想来已经有很久了,既然青云门那么多人都没有斩杀掉它,就在刚刚,它吞噬了那么多妖兽的精魄和妖血,应该恢复不少实力了吧。 顾余生对桃妖并不信任。 可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借助它的力量。 眼看着阵法将破,顾余生将灵气汇聚于木剑之上。 以顾余生手中剑为中心,四方桃花林的景象陡然变化,宛若四季轮转,沧海桑田,每一种景象的变化。 都蕴藏着不同的剑意变化。 这正是顾余生能够施展出的伏天剑诀最强大,也是最熟练的一招: 森罗万象! 秋风萧瑟,肃杀之气悄然而至。 刚刚以利爪破阵的风虎,才跨入阵中,就被眼前无比绚烂的剑气之景惊得目瞪口呆。 草木皆为剑。 森林皆为阵。 狂风为剑气。 嗤嗤嗤! 须臾间。 上百道剑气在风虎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是对方毕竟是第七境的妖修。 觉察到不妙后,直接召唤出本体虎灵,凭借着强大的妖兽体魄,以及对风属性的掌控,顾余生的这一招剑式虽然华丽且玄妙。 却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虽是如此,那每一道剑气纵横,蕴含的威力,依旧让风虎感到疼痛,暴怒。 “我来助你。” 莫晚云这时以剑为笔,凌空作画。 顾余生施展的森罗万象,加入的儒道绘景,威力陡然增加,形成一个临时的困阵,使得风虎短暂的被困住,被一道道剑气击打在身上。 “好胆!” 他大喝一声。 发出阵阵虎啸。 刹那间,从虎口中卷起的罡风肆虐,将前方的整片桃树全部摧毁! 那一招森罗万象,也瞬间瓦解。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莫晚云也是眉头微蹙。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走。” 顾余生转身奔向迷雾深处。 刚刚的那一剑,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妖修真正的实力有多强。 怪不得即便是秦先生那样负着剑匣走天下的人,整天也是愁眉不展。 妖族的强大,远远超过他的认知。 而他现在依旧还是凝魂境,对于修行者而言,这样的修炼速度已经是极快了,可他毕竟才摸到一丝丝合道境的门槛,上面还有归一境,与金丹境差着两个大境界。 境界的差距,如天渊一般难以跨越。 尤其是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就足以化解他剑招中的绝大多数威力。 还是太弱了吗? 顾余生紧捏手中剑。 他已下定决心,等度过这次劫数后,一定要沉下心来,努力再努力。 “这是什么地方?” 迷雾中,莫晚云眉头紧皱,因她身上虽然有一层浩然之气包裹,可依旧觉得周围森寒得可怕。 她脚下传来咔嚓的响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已是堆积如山的骸骨。 “桃妖的老巢。” 顾余生伸手握住莫晚云的手腕,才用手指了指上方。 莫晚云顺着顾余生的手抬头一看,当 她看见上方无数悬挂着的骸骨后,身躯不由地一紧,手紧紧的抓住顾余生的胳膊。 她有些埋怨的看顾余生一眼:“我可不想和你死在这种鬼地方啊,像吊死鬼。” 顾余生取出灵葫芦握在手上,将莫晚云护住,抬头凝望着那一棵巨大的桃树之影,说道:“我给你带正餐来了。” 顾余生话音刚落。 就见一阵螺旋状的罡风从他们二人逃来的方向吹来,须臾间就将周围的迷雾吹散。 无数桃树桃枝散落一地。 原本就无比森冷的峡谷中,此时桃树发出簌簌簌的声音。 桃妖似乎在震怒。 不知道是因为顾余生将一个强大的敌人引到这里来了,还是因为风虎摧毁了大片的桃林。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躲在那一道深渊之畔,顾余生伸手捂住莫晚云的小嘴,静静的凝望一步步走来的风虎。 莫晚云本来伸手想要挪开顾余生的手,表示她可以隐藏气息,也并不畏惧死亡,可侧目见顾余生将大半个身子都护在她身前,她悄然放下手,任由顾余生占了这触唇的便宜。 嗒。 嗒。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迷雾中,如虎如影的妖修在步步逼近。 此时的风虎,双手抱拳,在地面留下一只一只的虎印。 他的脸上,渐渐的露出疑惑,诧异。 此处的阴寒,以及那万千尸骸散发出的死灵妖气,让他无法捕捉顾余生和莫晚云的气息。 周围的森森白骨,亦是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他感觉到一股特殊的妖气。 好似在这一片山林之中,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 风虎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一棵巨大的桃树之影,那上面挂满了很多妖兽的尸骸,以及刚刚才杀死的那些妖兽尸骸,血淋淋的气息在弥漫。 “扎根在人类世界求生的低劣血脉树妖吗?” 风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他抬起双手,手掌化作两只虎爪灵影,忽然朝上方的树影击去。 两股强大的罡风夹杂着恐怖的灵气,肆虐着森森乱骨堆,漫天扬起无数白骨,风吹荡着,从顾余生的身侧掉入万丈深渊。 顾余生用染血的白袍挡在莫晚云的前方。 灵力残波的风啸余威,几乎让顾余生喘不过气来。 无数骸骨飞落间,亦有漫天的桃枝,散落。 恍惚中。 顾余生听见一股好似来自大地深处的怒吼回荡在山谷,深渊之畔。 簌簌簌! 前方的峡谷,万千枝条如藤蔓般滋生,疯狂生长,天地陡然一暗。 顾余生和莫晚云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方圆数里之内,如一个巨大的藤笼编制,黑压压凝聚成网。每一根桃枝藤条一化为二,二增为四。 片刻间垂下千丝万绦! 就连顾余生的莫晚云,也没能幸免,被万千藤条束缚其中,莫晚云立即释放出浩然之气,想要连带顾余生一起护在其中。 却见顾余生手持木剑,木剑旋转的范围,留下一个空间,他把剑鞘递给莫晚云,莫晚云茫然的接过来,只见那剑鞘上,亦有翠绿之芒与这漫天的藤网交相呼应。 莫晚云一脸不解,她仔细的凝望着顾余生的那一把木剑,又看了看周围的巨大桃树虚影,若有所思。 吼! 前方。 传来风虎的怒吼声。 第七境能够化形的虎妖,凭借他操控风灵力的天生血脉,这些桃枝千千万,却被他轻易的切割斩碎。 然而,这桃妖好似也动了真格,被斩断的桃枝,能够迅速的滋生长出来,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风虎身为妖修,暴戾,嗜血。 渐渐的失去了冷静。 他不断的斩落桃枝,以强大的风属性切割着数丈之内的桃枝。 “劣等血脉的树妖,我要斩断你的根!” 风虎直接现出原形,化作一只数丈长的巨虎,它的尾巴,嘴巴和四肢,都能够驾驭风灵力,肆虐地践踏在这片迷雾深谷之中! 那恐怖的毁灭之力,生生的将狭窄的山谷石头都劈开数丈之遥。 飞沙走石,肆虐的桃枝扑打在顾余生的脸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顾余生依旧把莫晚云护在身侧。 此刻,风虎展现出的实力,让顾余生无计可施。 这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就算是罡风残余的力量,也让他有些攀附不稳,随时有可能被吹下万丈深渊。 眼看离深渊越来越近,莫晚云身上的浩然之气再也无法维持,顾余生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他狂饮一口葫中酒,喷洒在手中木剑上,木剑顿时泛起阵阵灵光,顾余生抬头看一眼那树影上方缺掉的一枝桠。 心神一动。 手中木剑沿着藤条裂隙飞了上去。 莫晚云惊诧的看一眼顾余生,没有多问。 她抬头凝望,只见那木剑与断裂的桃树合在一处,刹那间,眼前森寒的世界,陡然间落英缤纷,万千桃花朵朵盛开。 第114章 秋风忽见桃花开,手捧桃花暗伤神 原本快要脱困的风虎,在猝不及防之下,尾巴被一枝桃树藤条缠住,他就像是被拿捏到软肋一般,迅捷的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 簌簌簌。 他的速度一慢。 瞬间被成百上千的藤条捆住,四肢,虎头,虎颈,虎肚,皆被捆得结结实实。 虽然他依旧能释放风斩,风切,却已经跟不上桃枝藤蔓重新汇聚的速度。 粉色的烟霞中。 风虎被一点点的提升在空中。 那高高的树影中,有数十枝坚硬的桃枝落下,试图刺穿风虎的身体。 然而,风虎身体周围的泛起阵阵风罡,那些桃枝被切断,根本伤不了它分毫。 “放开我!” 风虎暴怒。 声音在山谷中阵阵回响。 那些被斩断的桃枝抽了回去。 风虎化作人面虎身,露出一丝烦躁。 他可是真正的七阶大妖王,掌控风的能力,天下独一无二。 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就能以风切断身上的束缚,并且,他已感应到,桃妖的本体,就在眼前。 可就在此时,一枝翠绿的桃枝,从高高的树影中,一点点的悬落下来。 它是一根桃枝,却又不是一根桃枝。 那正是顾余生的木剑! 桃妖不会用剑。 但木剑曾是它本体的一部分。 木剑泛起的青翠之芒,瞬间切断风虎的尾巴。 当尾巴掉落的一瞬。 风虎先是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他的人面外貌再也无法维持, 瞬间化作一只青色大虎,他的气息弱了数倍,体型陡增数倍。 但它体型变大的一瞬,覆盖在身上的风属性也变得薄弱。 簌簌簌。 万千藤条垂下。 一根,两根。 紧接着数十根一起刺穿了风虎的身体。 “吼!” 风虎暴怒地挣扎,他极力的想要变回人形,却无法做到,他的力量,被桃枝汲走,巨大的虎躯,在数息之间,就干瘪了下去。 那树影上方,隐约有一张奇特的面孔,在凝望着干瘪下去的风虎。 风虎嘶吼中抬头,它的虎眼中,露出浓浓的惊恐。 “你……你……” 他的力量,无法支撑他再说下去,庞大的虎躯,彻底化作一张虎皮。 尽管如此。 风虎的体内残余的妖灵实在太强大了。 强大到它要消化很久。 莫晚云目光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实在难以相信,一棵桃树,竟然能杀死一只七阶大妖王。 而让她更加惊异的是,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把木剑,竟然是从眼前这棵桃树上斩下的枝桠制作而成的。 她看一眼手中剑鞘,本就已经很是诧异,再联想到如此强大的桃妖,却被折断桃枝,她不由地转过脸来,看着顾余生的脸。 她想到了那一把插在镇妖碑前的剑。 想到了顾余生始终带在身边的木剑。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 一个能折断桃枝为剑给儿子的父亲,真的会遇妖而逃吗? 莫晚云忽然明白顾余生相信父亲的意义。 她为自己始终曾站在顾余生的身侧而感到暗自高兴。 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顾余生内心这些年的孤寂,一路的艰辛。 陆晨曾经对他父亲的侮辱,是如此的沉重。 莫晚云很难想象,这三年来,顾余生内心有多煎熬,委屈。 而如今,这种委屈还在继续! 好在,她坚信顾余生会用自己的方式将所有的真相都公诸于众。 嗡! 那一把木剑,终究是从桃树枝桠上飞了回来,落在顾余生的手心之中。 断了的枝桠。 就是断了的枝桠。 强大的桃妖,似乎也懂得这一点。 只是当顾余生重新握住木剑的时候,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感受到桃妖的愤怒。 一枝藤条,狠狠的拍打向顾余生。 顾余生紧紧的抱着葫芦。 把莫晚云护在身侧。 待两人落地时,已在迷雾峡谷之外。 顾余生狼狈坠地。 疼的龇牙咧嘴。 莫晚云则是在他身上,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兰气扑面。 顾余生目光与莫晚云相对。 莫晚云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缓解尴尬。 却听顾余生道:“我屁股被抽开花了。” “噗哧。” 莫晚云瞬间破防,一粉拳打在顾余生的心口,顺势爬坐了起来,她伸手撩动青丝,偷看一眼顾余生的屁股,生怕他是真的被抽开了花,若真是如此,也叫人为难。 劫后余生的喜悦。 旁人自是无法体会。 顾余生强忍着背部的疼痛站起来,在莫晚云的眉心轻轻一点。 “往哪看呢。” 莫晚云脸顿时唰的羞红一片,抬起眼皮,偷看一眼顾余生。 两手紧攥在一起,急道:“哪都没看。” 莫晚云说完,她的脸上渐渐的露出错愕,忍不住的抬起手,指着前方,另外一只手抓住顾余生的胳膊,嘴唇抿了抿,颤抖的嘴角,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顾余生只觉莫晚云面颊若桃花映影,美得不可方物,再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眺望,当他看清前方时,整个人也不由地愣住。 血染青云的世界,此时桃花满山,粉色的桃花在枝头上盛开,落英缤纷,风轻轻一吹,桃花零落片片飘荡空中。 人间秋凉见桃花。 桃随着秋风吹过顾余生的脸,他没有感受到春日的朝气,只有无尽的秋凉。 那一片片桃花。 如同青云门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样,短暂的盛开后即凋零,落入尘泥之中,片片枯叶盖掩桃花。 莫晚云与顾余生并站。 两人皆是面无血色,气息虚弱。 妖血染少年身。 桃花落在云鬓上。 莫晚云轻轻抬起手,一朵桃花落手心,她朝顾余生淡淡一笑:“你看,像不像那年相逢时的桃花?” 顾余生点头。 他就站在桃花林里,任由风吹过。 “我陪你看。” 他对带着几分凄凉的莫晚云道。 莫晚云点点头。 眼眸中有几分愁思。 因为她明白。 桃花开与不开。 等她爷爷回来。 她都要走。 这风中,有桃花的味道,有秋天的味道,更有离别的味道。 那青云门中肆虐的妖兽。 她已不想去看,不想去管。 她蹲下来,把手中桃花葬在泥土里。 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黯然神伤。 天空中。 大儒莫凡尘的的气息越来越近。 青云门不会亡! 莫晚云高兴,也很惆怅。 顾余生静静的抬头看向青云门的天空。 天灰暗得像哭泣。 凌空的打斗依旧激烈。 俞青山已斩杀两名金丹妖修。 何红念的慈悲只在心间,她对妖修丝毫没有留情,她虽然不是金丹修士,却也一样杀死了高出她一个境界的妖修。 雷江横被金丹妖修缠上,对方也是一位极为高明的剑修。 他的天纵剑虽然很锐利,却无法杀死敌人。 “雷师兄。” 当俞青山奔袭来的时候。 雷江横却是大喝一声:“别过来!” 他的面目阴沉。 目光落在受了轻伤的俞青山身上,这位平时不显露山水的师弟,他的剑术造诣,今天终于展露出来。 雷江横又看一眼何红念,她曾以一己之力阻挡那天空落下的断翅,本就受了伤,却依旧杀死了一名金丹境的妖修。 而他。 雷江横,自诩青云门第一剑修。 青萍州内人人夸赞的天纵剑客,面对金丹妖修,竟然处于被动状态。 俞青山想要出手帮忙,极大的刺激到了雷江横。 他看一眼四剑门方向,那位曾经能够力战七阶妖兽三天三夜不落下风的四剑门掌门霍清远,早就已经杀死了他的对手,同样在观望着他。 最雷江横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位四剑门拥有斩妖剑的门主,毕竟他还有四位护剑长老在侧,组成的剑阵,极为强大,妖修向来自负,但人类修士只要合力围杀,胜负之数还是会便宜的。 让雷江横感到震惊的,是那位七秀坊云施宫的宫主云裳。 她在那十几名妖修出场的时候,就已雷霆之势击杀一名金丹境的妖修,后来又在救柳云飘时,几乎以一己之力杀死了另外的两名妖修。 如此算来,她本已杀死三名金丹境的妖修。 当山下桃花忽然纷飞飘扬空中的时候,她像是疯了一般,突然冲进那些强大的妖兽群中,顷刻间,将数十只五阶,六阶的妖兽杀死,她手中并无剑,但她以指为剑,其剑术之精妙,让雷江横完全看不懂! 他犹自记得,当年在青云镇河边的桃花坞,眼前嗜杀的云裳,不过是一孱弱的女子,登青云梯失败而入了七秀坊。 可现在。 她疯了。 因为满山的桃花而疯! 她奔向那一直在镇妖碑上方漂浮着从未动手的三名金丹妖修。 那三人的气息,太强,太强。 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进入八境! 这一刻。 雷江横感觉到心口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那一抹黑点。 那是莫大儒归来的身影。 青云门的危局将解! 他谋划的事情,还没开始,难道就要这样默默结束吗? 别人能越阶杀妖。 唯独他却有来有回。 从山脚飞舞的桃花瓣,让他十分的厌恶。 雷江横大喝一声,手中天纵剑唳啸一声,强大剑光直冲云霄。 “我要杀了你!” 雷江横的脸上,充满自负。 他引以为傲的天纵剑术,在这一瞬也的确绽放出最耀眼的剑芒。 那名金丹妖修在剑芒中,惨叫几声后,彻底湮灭。 雷江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看一眼青云门口。 青云门的掌门,依旧囚禁在那神奇的阵法中。 雷江横的面色充满复杂。 他的目光,落在陆展的身上,此时的陆展,身上散发出半妖的气息,与他联手的两人,他也认识,曾经是双侠宗的执掌人,三人都被妖气侵染,实力提升极大,处于金丹境后期。 三人维持的阵法,则是他从玄龙王朝杨公公那里换来的困龙杀阵。 第115章 过往皆过往,出剑难知意 雷江横本来想要借陆展的手,搅乱青云门,再出面收拾残局。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陆展的野心,他竟然投靠了妖族。 雷江横暗起杀心,可此时的陆展散发的气息,连他都感到心惊。 雷江横收回目光,盘算衡量人族修士和妖族双方的实力:四剑门的掌门和四大守护长老都还有战斗力,对方这么出力,他也明白,这一次圣地的名额,必然要给四剑门一个,至于七秀坊,云裳大杀四方,表现出的恐怖战斗力,则是让雷江横有些不解,也有些忌惮。 最让他感到恼火的是,楚尘死了,死在顾余生的手上,三年心血毁于一旦。 云裳是变数。 顾余生,则是雷江横心中最大的变数。 而这两人,都与顾白息息相关。 一人是顾白之子,一人则是顾白故人。 可偏偏,顾余生今日的表现,已经足够洗刷压在他身上的负累名声了。 雷江横深吸一口气。 看着满目疮痍的青云门。 他依旧心有不甘。 多年的因。 今日的果。 他的目光,看向那被污染的镇妖碑。 今日劫难,青云门真的好险。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镇妖碑的下方时,他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 镇妖碑无法护佑青云门的弟子。 可那一把静静插在镇妖碑前的剑,却护佑着那么多孩子。 雷江横当然也希望那些孩子活着。 可他不希望,是因为那一把剑而活。 他没有勇气去毁那一把剑。 但那三名金丹妖修中,实力最为强大的那一位,仿佛也是如雷江横一般,无法忍受那一把剑庇护着弱小的人族。 云裳施展的无名剑术压制了他的同伙。 恼羞成怒之下,他凌空俯冲而下。 镇妖碑暗淡的光无法阻挡他。 妖修残忍的笑着。 要杀死人族的希望。 那些孩童脸上露出绝望。 那强大的妖修笑容越盛,莫凡尘高喊住手的声音已传来。 但已经太迟了。 妖修只需轻轻一挥手。 就可以带走无数幼小的生命。 可当他抬起手掌时,目光却惊诧般的落在那一把竖着的剑上,他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并非是因为呼啸而来的莫凡尘,他一步步的后退,似乎在懊恼自己的行为。 然而。 他的身体,却诡异般的一点点变得透明。 身体陡然一颤后。 一道明亮的剑光从他脚底直冲天灵盖。 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直接消散如尘埃。 围攻云裳的两名妖修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茫然,被云裳抓住机会,以两道剑气击伤。 云裳回眸,看向那一把剑。 一时之间痴痴如神。 那两名妖修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残忍。 以奇快的速度,从背后袭向云裳。 云裳双眸如雾,浑然不觉。 眼看着就要殒命,山门外奔来一道紫影。 赫然是带着竹韵归来的七秀坊门主叶芷罗。 她一把将云裳推开,云裳如梦初醒,两人背对背,同时出手,以奇招杀死两名金丹妖修。 “叶师姐。” 云裳虽杀妖修,但眼眸中却无比的复杂,黯然神伤。 叶芷罗手往腹部一抹,鲜血从指尖溢出,她看一眼青云门,随即变得目瞪口呆。 “云裳,发生什么事了?青云门……” 话还未落。 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 被困在阵中的玄机子浑身散发出青色的剑芒,他的目光一扫青云门后,刻板的而冰冷的目光落在陆展身上。 陆展一脸惊恐和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困龙杀阵竟然没能杀死你!” 玄机子没有开口,他抬起手,那一把陪伴他多年,并且传给竹青的清泉剑落在手上。 他侧目看向常六和楚七,轻轻一叹:“两位曾经也是我人族脊梁,萧某敬佩之人,何故为妖族走狗?今日,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吧!” 常六和楚七两人看向陆展,神色复杂。 往事如烟。 如今他二人已无回头路。 怪就怪,当年没有勇气死在妖族的手中,看着曾经的同路斩妖人,如今却变成别人眼中的妖,常六和楚七神色都有些后悔。 “事到如今,还等什么!” 陆展大喝一声。 “不要忘了你们现在效忠谁,双侠宗,早都被他们瓜分完了。” 常六和楚七猛然惊醒。 两人同时出剑,要以雷霆之势斩杀玄机子。 而陆展则是神色一眯,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萧让被两名金丹修士围攻,手中清泉剑发出铮铮之音,左手掐诀,同样一式传与竹青的青松剑诀,在萧让手中施展出来,截然不同,山林之风乍起,泉水叮咚而成溪,剑气如水,眨眼间山林皆为剑阵。 他以归一境的修为,被两人合攻,反而一招之间,将两名金丹境修士困住。 这一幕,落在青云门众多长老眼里,也落在四剑门的霍清远和四大护剑长老眼里。 就连叶芷罗,云裳和柳云飘也露出意外。 他们本是同辈之人。 彼此间都大概了解彼此的实力,只是青云门中,一直盛传着雷江横为太上长老柳元之下剑术第一人,何红念心困于情,故而未能入境,凌霄峰的守塔人孟白涛以身为道守妖塔,或为第二,青云门的掌门,在他们的心中,实力或许在青云门中排不进前五。 然而。 他被三名金丹修士以困龙杀阵偷袭,不但安然无恙,还能从阵中破阵。 要知道,这三人施展的这困龙杀阵,原本是打算用来协助对付那位大儒的。 用来对付玄机子,有些大材小用。 此刻,玄机子展现出的实力,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身体被一团妖气包裹,已逃到山门外的陆展,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就已被拦住去路。 玄机子面无表情。 依旧那么刻板。 他轻轻扬起手中剑,淡淡的说道:“五年了,陆展,这些年,我一直在给你机会悔过,从那个孩子进山开始,我就想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样的?可曾有过半点真正的宗门情谊……可惜,你从未明白过我的苦心,还更加变本加厉。” 陆展看一眼被困在剑阵中的常六和楚七,眼中露出一丝慌乱,但他目光扫过玄机子,发现他的境界远低于自己,而他自己拥有着妖皇赐予的强大的力量,人在山门外,随时可以逃走,他不由地嘿嘿一笑: “悔过?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悔过?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不是被你逼的吗?” 玄机子手腕轻轻一转,剑身上映照出他那苍老刻板的面容,他长长叹息一声,另外一只手负在身后,喃喃道: “陆展,有些事,你可以瞒过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可你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并不了解我,过去是,现在也是,从你五年前归来那一刻起,有些事,在我心中就已经注定了。” “故弄玄虚!”陆展面色逐渐狰狞,“我们这些年出山斩妖,得到了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那冰冷碑上的,几千年了,一代代人守着的那一块破石头有什么意义?我儿子死了,我就要毁了这一切!” 玄机子并不发怒,风吹在他的衣袍上,霜发染面,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你可以心疼自己的儿子,别人的儿子谁又来心疼呢?” 陆展神色微微一愣。 “原来你……” 可玄机子并不再与陆展解释,他祭出了手中剑。 这一刻,玄机子整个人的气息变了,变得冰冷,森然,双瞳中泛着灰色的光芒,他好似在燃烧自己的气血,又好似在燃烧自己的信念。 他手中的清泉剑不再藏有归隐剑意。 而是一种与秋日暗合的肃杀。 青萍山风萧萧,暗云叠嶂。 玄机子整个人化作一把剑。 被妖皇赐下强大的力量的陆展,面露不甘之色,他整个人化作一只奇特的暗兽,浑身有鳞片覆盖,他眼中的理智,胆怯,渐渐被暴戾的妖气侵蚀。 “我不会再逃了!” 陆展狂吼暴怒。 双手一合,数十道妖掌击打在玄机子的身上。 玄机子没有躲避,他的身影,在陆展的掌风中穿梭。 直到整个人从陆展的身上穿透,从背后出现。 刹那间。 两人身上的气息都陡然消散。 玄机子手中剑归鞘。 陆展身上的力量,如山岳崩塌,身体发出摧山断海的声音。 陆展回过头来,瞪大的目光盯着玄机子,艰难的蠕动着喉咙,脸上充斥着无尽的不甘:“为什么?” 陆展踉跄着步子,想要一步步的靠近玄机子。 玄机子并不回头,他凝望着那高高的镇妖碑,身影越发的萧索,他的目光一点点的下移,他看见那一把剑下有活着的数百孩童,他紧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总有一些东西,值得守护。” 啪嗒。 陆展的身体再也站立不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的从嘴中溢出。 玄机子这时转过脸来,凝望着生命即将消失的陆展,这一刻,他好似有好多话要说,但他的嘴蠕动了很久,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等到陆展瞳孔中的神光涣散。 玄机子才把他扶起来,他手中剑再一次穿透陆展的心脏,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都知道,我萧让这一生就只有一个朋友,只有一个朋友!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我退了很多年,我以为你们会放过我的,既然你们不放过,那就下地狱去吧!” 一道道剑芒从陆展的后背绽放。 陆展早死了。 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化作血雾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 青云门中的厮杀声,妖兽声都已远去。 玄机子才缓缓松开手,他理了了理带血的衣衫,一步步走到镇妖碑前,他的眼中,布满血丝。 他扫一眼被众人擒住的常六和楚七,缓步停在镇妖碑前。 太上长老柳元负了很重的伤,他对玄机子建议道:“将这两个叛徒送至斩妖联盟,这是我青云门之功,也是四剑门,七秀坊和青萍州之功!” 四剑门的霍清远,七秀坊的叶芷罗等听见柳元的话,神色微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今日他们为青云门的付出,绝对值得。 然而。 玄机子依旧沉默。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 忽然。 他拔出了手中剑。 唰唰两下。 将常六和楚七的头斩了下来! 噗。 噗。 一道鲜血泼洒在那镇妖碑上。 一道鲜血泼洒在镇妖碑前伫立着的那一把剑上。 第116章 桃花染血落,黄昏影成双 不少人都被玄机子的这一行为吓了一跳。 柳元更是急得眼睛瞪大。 两颗头颅掉在地上。 玄机子缓缓阖目,说道:“斩杀这两个叛徒,青云门无功,都是七秀坊和四剑门的功劳,我会亲自以掌门令符传书斩妖联盟。” 霍清远和叶芷罗没法再说话。 玄机子忽然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何师妹,烦劳把青云门活着的弟子召集在一起。” 何红念目光扫过玄机子疲惫的面庞,又看一眼那一把沾血伫立的剑,回应道:“师兄,桃花林中有大量的弟子活着,莫大儒的孙女也在那……” “知道了。” 玄机子的步履快了一些。 众长老和其他门派的修行者凝望着玄机子离开的背影,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眼下青云门乱局刚定,你这个当掌门的,就这样走了? “诸位道友,今日多谢大家出手,解青云门之难。” 何红念出面,做起了原本该玄机子该做的事。 …… 秋风渐起,岁月渐深。 夕阳下的桃花林,正上演一场人间奇景: 缤纷的桃花染血,一片片凋零,秋天留不住春天的景,自然也留不住异常盛开的桃花。 顾余生与莫晚云就在这桃花林中,历经这一整场的花开花谢。 青云门人与妖兽厮杀的声音已经消匿。 晚风静静的吹过莫晚云的秀发,青丝在风中飘动。 顾余生踏在树叶枯黄的林中,脚下桃花随风起。 两人都走得很慢。 树叶沙沙作响。 夕阳的余晖金灿灿的,照在少年染红的白衣上,妖血已干,脸上的血渍与明亮的眼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年右肋下的伤口还在渗血。 少女行走在少年右手边。 那一双每日握剑的手,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无处安放。 秋风拂过少年的指尖,只要他鼓足勇气抬起来,或是往外延伸一些,就能触及到少女那同样跟着风前后晃动的小手。 桃林本无路。 两人走得平静而心不静。 那弯了数次的手指,拢在袖中放下来又收回去。 少女也不急。 追风赶月的年华,偶尔也要停留下来,等一等身边的人。 她偶尔侧目,佯装看那依靠在青萍山斜阳,璀璨的光总是能将少年的面容清晰的烙印在她心间。 她的小嘴轻轻抿咬。 如果人生没有离别多好。 这山川美景就在眼前,总是看不尽,那少年酿的桃花酒,她现在也应该可以浅酌了吧? 缤纷的桃花啊。 落满少女的发梢。 少年没空看夕阳,他在看少女被拉长的身影,他甩起的右手,与那地上的影子远远的拉在一起。 顾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少年干净明朗的心,感到无比的满足。 穿过落叶的风。 经过那一片林。 小院就在前方。 莫晚云的脸有几分淡淡的失落。 随手捻起一朵桃花。 轻轻的揉碎在空中。 明明小院还有很远。 可转瞬就到了。 顾余生与莫晚云驻足在门前。 莫名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彼此。 就看着那一道紧闭的门发呆。 “到了。” 顾余生低声道。 “嗯。” 莫晚云回应了一声。 少年侧目,他不敢去看莫晚云的脸,可他也看不见地上拉长的身影了。 他猛然间抬起手,推向那一道挡住影子的门扉。 但他的掌心,没有落在那一道木门上,而是印在那同样抬起的白皙掌背上。 顾余生回眸。 莫晚云也回眸。 顾余生抽回手,神色不安。 莫晚云也是缓缓抽回手。 两人又站住。 顾余生在摩挲他的手心。 刚才那一瞬的柔温,驱逐掌心的冰凉。 莫晚云低头,心中缱绻,失落的心,也悄然拾起。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小院中。 满是芳影。 那是逃到桃花林中避难的落尘峰女弟子萧木清,晓风,以及七秀坊的祝蝶等人。 当青云门劫难过去时,她们同样在庆幸劫后余生。 在这一场桃花缤纷的午后。 她们忍不住来到这一间小院。 三年时间。 她们曾在云桥上无数次看这里。 看那少年在林中一剑又一次的刺剑。 从一开始的嘲笑到好奇到沉默,再到今日她们亲眼见证那道瘦弱身影穿芒鞋的少年以身引妖时的潇洒身影。 这一处院落。 吸引她们的内心好奇。 同样的。 她们也希望那个引妖进深林的少年与少女都能平安归来。 今天。 她们见到满林桃花染血霜。 人族面对妖族的弱小,以及陷入绝境后的互相扶持。 或许才是人间沧桑正道。 她们明白得稍晚。 却也不太晚。 “哇喔!” 满园庭芳皆羡慕。 目光落在门后的一对玉璧佳人! 突兀的声音。 让顾余生有些茫然的后退。 他满眼都是莫晚云的身影,别无她人。 当莫晚云侧目看向顾余生时。 顾余生不知怎的,忽然热血涌上脑海,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小溪深谷跑去,他跑得飞快,又怕莫晚云追不上,忍不住的数次放缓脚步。 莫晚云一句话也不说,跟着他一路跑。 直到跑到瀑布垂下的峡谷小溪边。 顾余生依靠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一抹额头的汗水,说道:“莫姑娘,这里没别的人了。” 莫晚云也学着顾余生靠在石头上,等顾余生呼吸稍微均匀一些,她才扬起嘴角,眼睛明亮,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带着我跑?” “啊?” 顾余生一下被问愣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当时我有些慌,可能我把她们当作妖兽了,怕伤着莫姑娘吧?” “是吗?” 莫晚云轻轻用手抚过耳边的青丝,她嘴角微微扬起。 “要不,我去赶走她们?” 顾余生顺手摘掉落在莫晚云头发上的桃花,将其放在小溪上一点点的飘走,蹲下来,手捧着一汪金灿灿的夕阳光,回头看着莫晚云。 “她们自己会走的,莫姑娘,等她们什么时候走了,我和你再回去。” 莫晚云不知想到什么,一袭长衣落地,侧坐在小溪边,两只脚悬小溪上来回的晃了晃,顺手捡起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如玉般的小石子,轻轻的丢在顾余生面前的清水里,波光粼粼的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金灿灿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脸上。 水中影成双。 溪边人对坐。 “顾余生,有鱼嗳。” 莫晚云指着清澈的小溪,把少女般羞涩藏进夕阳的余晖里。 顾余生对着溪水认真的看了看,看到小溪面重新如镜子一样没了波澜,映照出莫晚云清晰的面容,他再捧起一汪清水,浇打在莫晚云晃动的脚尖前。 “哪有。” “没有吗?” 莫晚云两手托香腮,眼睛明亮而清澈。 “逗你的。” 她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认真的凝望着身前的顾余生。 “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呆笨鹅。” 顾余生不敢与莫晚云对视,他一边浇水洗去脸上的血渍,问道:“我不是泥鳅吗?” “哼,变了,你成四条腿了!” 莫晚云指了指水中倒影,又指了指顾余生的脚。 顾余生哈哈一笑:“莫姑娘也变了,变成天鹅了。” 莫晚云愣了一下,捡起一块石头打在顾余生面前的小溪里,清水溅了顾余生一脸,莫晚云噗哧一笑,双手叉腰,前仰后翻的笑着,笑着笑着,当她看见峡谷处已站着等待,且默默无言的大儒莫凡尘时。 刹那间,莫晚云的笑容消散,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里流转出来落在溪水里。 她嚅嚅着紧抿的唇,用幽兰般的声音道:“顾余生,你说过,明早要送我的。” 她转身。 快步奔向那峡谷口,孑孓而行。 她数次停下来。 想回头。 却没有回头。 她留下那一道拉长的背影。 随着莫大儒的一道浩然之气升起,消散在顾余生的眼眸中。 顾余生就那么呆站着。 茕茕孑立。 好一会,他才摊开手。 掌心中,是莫晚云刚才丢进小溪里的小石子。 被他默默的握在手心。 “好。” 他轻轻的回答。 当满头星河的时候。 顾余生的一个人出现在小院前。 夕阳落时,匆匆一院人。 如今。 那一盏灯倒是亮着。 可推开门的。 真的只有顾余生一人了。 “唉。” 顾余生坐在小院桃树下。 凝望星空。 目光空洞。 当枝头的最后一朵桃花凋落在顾余生眼角时,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那一片桃花。 下一瞬。 顾余生的眼睛明亮。 铮! 木剑从葫芦中飞出,跃过那一片茫茫的桃花林,飞进那迷雾的深谷。 片刻后。 木剑去而复回。 斩落桃枝一桠。 顾余生来到黄黄的烛光下,用一把小刀认真地琢刻着那一根小小的发簪。 灯芯拨了一次又一次。 月光朦胧。 桃林边。 云裳凝望小院的那一盏黄灯,曾经,在那个窗后,也有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精心琢刻着离别的礼物。 “师父,您站在这里那么久,究竟在看什么?” 祝蝶的声音打断了云裳的思绪。 云裳回过身来,看一眼身边已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少女茫然不解的眼神,让云裳一瞬间变得格外的清晰。 那么多年的疑惑,突然间有了答案 ——命运安排相见的那一个人,才是你的那个人。 ——命运没有安排邂逅的那一个人,只会是一场意外。 云裳忽然间有些释怀了。 她伸手在祝蝶的眉心轻轻一点,极为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我在看曾经不属于我的东西,走吧,今天的这一片桃花,格外迷人呢,祝蝶,你说是不是?” 祝蝶想了想,抬头道:“师父,我没看桃花……” 云裳的目光凝固。 第117章 大儒托书委重任,匆匆一离别 夜凉如水,雾华瓦冷。 青萍山霜霭重重,秋风锁萧庭。 少女一袭衾衣倚阑珊,云鬓半偏,雪肌花貌,蛾颦多愁。 莫凡尘穿一身老旧儒袍,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沉迷于书籍,他负手而来,站在月光无法照面的院落一角,轻咳一声,说道:“丫头,早些睡,明早要回敬亭山,你有很长的路要走。” “知道了,爷爷。” 莫晚云转身,低眉走在廊间,步履无声。 “你一定觉得爷爷不近人情吧?” 莫凡尘凝望天空的冷月,从腰间解下一壶酒,轻轻酌饮一口。 “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可能因为一阵风,就心中泛起涟漪。” “但你要知道,风总有停的时候,许多意难平的事,都是在风停的时候。” “我是你爷爷,三五载光阴于人生而言,太短暂了。一时的烟火绽放,虽然灿烂。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平平淡淡,两个人之间的相濡以沫,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 莫晚云停下脚步,她的目光依旧清澈。 她咬唇道:“我明白爷爷对晚云的好,可脚下的路,要自己量丈过才会知道,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总是这样带着偏见。” “偏见?” 莫凡尘坐在廊杆上,轻轻叹息。 “丫头,那不是偏见,那孩子注定与其他人不同,他的未来,要么是捅破天,要么就是被天狠狠踩在地上,当风真正刮起来的时候,谁也护不住。 所以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你而言,离开青萍山前往圣院修行才是正道,倘若三五年后,你心还是放不下,那时候你再回来,人生路上,重逢的意义,比相遇还要珍贵。” 莫凡尘说到这,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用手一抚嘴角,鲜血从掌心渗出。 “爷爷?” 莫晚云转过身,木在原地,她原本带着愁思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在她心中,爷爷就如同青萍山一样的高,无所不能,此时鬓角霜白,面容苍老,暮气沉沉,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残烛老人。 莫凡尘轻轻摆手:“我没事,去收拾一下,天亮后就走。” “嗯。” 莫晚云点头,心中事几多烦忧。 莫凡尘独行在青云门中,行至那镇妖碑前,伫立良久,忽然,他的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待他再出现时,已落在桃花林的小院中。 对烛雕刻发钗的顾余生听见动静,默默走到小院。 看清来人后,顾余生的心不由地一紧,悄然把那一支刚刚弄好的发钗捏在手心。 “你不用紧张。” 莫凡尘转过身,上下打量顾余生。 “我来是问你一件事。” 顾余生摸不清这位大儒半夜来找自己的目的,拱手道:“前辈请说。” “如果有朝一日,晚云的处境也如你一般,你会如何?” 顾余生摇头道:“前辈,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倘若有呢?” 莫凡尘的话,如山一样突然压在顾余生的肩头。 沉重得让顾余生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余生答道:“我护着莫姑娘。” “用什么护?” 铮! 顾余生一把木剑在手。 目光坚定。 “用它!” “万一你的剑护不住呢?” “护得住。” 顾余生的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年少轻狂的家伙。” 莫凡尘仰望黑暗中的苍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并没有轻视顾余生的话。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一脸肃然的打量着顾余生。 他手一抬,东厢房的架子上,多了几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书。 也不等顾余生追问,莫凡尘道:“晚云我带回圣院修行,三年后,把这些书完整的送到书山来,到那时,无论我在与不在,都会祝福你们。” 说到这,莫凡尘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如果做不到,就在青云镇娶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 莫凡尘在顾余生沉思之际,一步步的朝外走。 他走到门口处,似又想起什么,说道:“当年你爹从书院借走了一个书箱,记得找到它,把书装在里面才带着上路,敬亭山很远,我怕你走不到。还有,明天早上,我在山脚的起风处等你们,不要让老人家等太久。” 莫凡尘化作一阵风消散。 顾余生站在院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明白莫凡尘这么做的目的。 他默默看一眼那东厢房书架上的几册书,喃喃自语道:“圣院书山,我一定会去的。” 一夜星河流转。 小院石阶凉如水。 顾余生呆坐了一夜。 当翌日晨风吹晓时,顾余生仗剑起行。 他来到镇妖碑下时,那一道芳影也刚好迎着朝阳走来。 “把剑给我。” 莫晚云带着笑容,伸出玉手对顾余生说。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木剑递给莫晚云。 她的掌心中,多了一束用红绳做的剑穗,她低下头,认真的将剑穗系在顾余生的剑柄上。 趁着她低头的那一刹,顾余生把一个精美的木钗扎在她的发髻青丝中。 “莫姑娘,当年的钗珠我还留着。” 当莫晚云抬起云鬓目光看向顾余生时,顾余生有些霸道的对她说道。 “我就知道掉你那去了。” 莫晚云把剑斜挂在顾余生的腰间,又见顾余生穿着白色的衣袍,她的手替顾余生抚平衣服的几处褶皱,眼睛明亮无比。 “该怎么告别呢?” “就如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吧。” 莫晚云的声音在身体僵硬的顾余生耳边回荡。 她忽然脚踏一朵青云,飘然间御风而去。 她的身影越飘越远,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双眼睛一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我在敬亭山等你啊。” 顾余生看着那一张镌刻清晰的面庞越来越模糊,他努力的平息着被莫晚云打乱的气息。 片刻后。 他身影如虹。 沿着青萍山脚一路狂追。 但那青萍之风已吹远。 顾余生怎么赶都追赶不上那一道身影。 反倒是几名玄龙王朝的侍奴早有准备的在前方拦住顾余生的脚步,十数人摆开阵势,为首的一名阵符师狞笑道:“小子,我们等你很久了,既然下山来了,就先把九皇子的命偿还了吧,否则,我们回去可不好交差。” 呛啷! 顾余生木剑出鞘。 一缕锐利的剑光穿透拦路人的咽喉。 顾余生反手握剑,再一次回身,将另外一名拦路的侍奴杀死。 鲜血洒落顾余生的眼角。 他冷酷的扬起嘴角。 唰唰唰几剑,结束了一干人的生命。 最后,他的剑悬停在阵符师的咽喉处。 一步步的向前。 声音冰冷无比:“阻止我送莫姑娘离开,那就先送你们上黄泉路吧。” 顾余生的剑轻轻一抹。 木剑归鞘。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团归来的青萍之风,久久不语。 就在顾余生还没有从分别的愁思中走出来时,青云门凌霄峰方向,那一只被斩断双翼的大妖王,忽然间凌空飞起,一股恐怖的气息,瞬间弥漫在青云六峰。 急促的钟声再次响起。 瞬间把顾余生拉回现实。 “怎么回事?” 顾余生隐约觉得不太妙,纵身奔回青云门。 同一时间,距离青云门山脚数十里圆的地方,坐在一本圣书上的莫晚云用手轻轻摩挲着那精致的桃木簪。 在她身侧,莫凡尘站在圣书上,衣袍猎猎作响。 忽然,前方一团黑云骤至,拦住去路。 那一团黑云上,面白无须的老太监逐渐显露出身影,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陡然间弥漫在方圆数里之内。 莫晚云盯着那出现的老太监,眼中露出震惊。 因为这位老太监,赫然就是楚尘身边那位不起眼的杨公公。 而他此时展露出的真实修为。 竟然是第八境! 莫凡尘双手负立,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开口道:“老夫正觉得奇怪,以那位负伤的妖皇手段,还不至于将青云门搅动得一团糟,原来阁下才是真正的推手。” 杨公公凌空移步,一点点的靠近莫凡尘,他的气息还在急剧的攀升。 “莫先生谬赞了,我只是个残缺之人,这几年谋划,也不过是为自己找一条圆满之路而已,可惜,九皇子实在扶不起来,凭白浪费了我一番心血。” “莫先生这三年在青云门着书,拓抄圣人圣典,那些圣典之中,想必一定有补全身体的秘术吧,在下斗胆,想要借观圣人经典,以补后天之缺。” 莫凡尘神色肃然道:“此事恕难答应。” 老太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我早知道莫先生不会答应,所以我只能亲自来取了,这些年,莫先生拓印圣人经典,一定耗费不少才气,昨日与书山叛徒一战,元气也未恢复吧,如今你又护着莫小姐,情况对你不利啊。” “爷爷。” 莫晚云轻轻喊了一句,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青萍山方向。 “莫小姐,青萍山,你是回不去了的。” 老太监冰冷一笑,一只苍白的手,朝莫晚云抓去…… 紧接着一道浩然之光,从莫凡尘身上绽放。 下一瞬。 那一本圣书将莫晚云裹住,将她传至一个遥远的地方:“丫头,回敬亭山好好修炼。” …… 第118章 再临青云梯,是否持初心? 青云门。 昨日妖兽入侵的伤痛还没有过去,具体有多少修行者死于妖族之手都还没有统计出来, 山脚下。 青云门掌门以及七秀坊的叶芷罗,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在不久前送别圣院书山的大儒。 今日,原本应该是由青云门掌门出面,对七秀坊,四剑门这样的宗门表达谢意。 昨日之战,无论各派怀了何种心思,对于青萍州抵御妖族而言,都是一场壮举,有着深远的意义。 当一行人还没进入青云门时,那一只昨日见到莫凡尘归来时隐匿起来的上古妖禽,却突兀的出现在青云门的上方。 强大的气息,让众人眉头微皱。 他们并非畏惧这一只大妖王。 毕竟现在青云门中,核心战力都还在,还有他派的帮手,诸如霍清远,叶芷罗,云裳,柳云飘等第七境的修行者,那么多人,联手对付一只受伤的上古妖禽,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却是,青云门的掌门在山外,青云门的天空中,却泛起阵阵流光,护山大阵开启,那一条通往青云门的青云梯大道,悄然关闭。 这一微小的细节,立即让叶芷罗眉头一皱,四剑门的霍清远,则是第一时间看向青云门掌门玄机子。 那一双深邃的目光中,夹杂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昨日青云门大危,青云门的护山大阵没有开启,连镇妖碑都被妖族用妖血污染,差点酿成大祸。 可现在,一只受伤的大妖王出现在青云门头顶,护山大阵却突然开了。 嗅觉敏锐的人,心中第一时间已有几分猜测。 莫大儒一走。 很多压下的事,就不必再压着了。 而恰巧送莫大儒的这些人中,没有雷江横。 青云门竟然在这时候内乱了吗? 的确。 这一次的青云门大比,青云门不仅没有在青萍州诸多势力中立威,反而让许多前来观礼的人死在妖族手中,包括四剑门,七秀坊在内,都损失了不少修行者。 他们都在等着青云门给一个说法。 但考虑到莫大儒刚刚起身,大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纵然心中装着事,也不急于对青云门掌门发难。 可现在。 一只大妖王现,青云门中,率先有人忍不住,先一步启动护山大阵,没有掌门的允许,谁敢这么做! “掌门师兄。” 何红念注意到氛围的诡异,小声提醒玄机子。 玄机子停下脚步,他抬头凝望那一只大妖王,只是淡淡的说道:“大局为重,我去斩妖。” 他朝众人抱拳,纵剑而起。 四大护剑长老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在他们想来,此时的玄机子,应该向他们求助,共同斩妖才对。 天空中的那一只大妖王,是上古凶禽,想要赶走已是极为不易,萧让不过是归一境修为,居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云裳抬头凝望那一只不断轰击着护山大阵的凶禽,似乎有出手的意思,却被叶芷罗以一个眼神止住。 眼下斩妖虽然重要,却变成了青云门内部之事,她们毕竟是七秀坊的人,不好插手此事。 然而,当玄机子刚刚纵剑跃空之时。 青云梯的上方,忽然唰唰唰出现十数道身影,为首之人,竟是玄龙王朝的那位闲散王爷楚朝南。 他的身后,清一色是合道境以上的王朝廷卫修士! 这些廷卫修士一出现,就结成一个特殊大阵,拦住玄机子的去路。 玄机子面色一沉。 “楚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楚朝南神色冷傲的说道:“萧让,你身为青云门掌门,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我玄龙王朝的血脉,死在青云门,我身为玄龙王朝宗族成员,难道不应该向你讨要一个说法吗?” 楚朝南的话,带着质问,丝毫没有顾忌玄机子身为一派掌门的颜面。 下方。 叶芷罗嘴角露出一抹嘲弄,轻声道:“原来搞了半天,青云门真正的祸根,竟然不是妖族,云裳,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掺和的。” 云裳沉默,神色冷清,她的目光,落在身后的那一条道上,那追风的少年,此时来得太不是时候,她甚至怀疑,玄龙王朝送那位九皇子到青云门,从一开始就没有安什么好心。 霍清远的目光看向他身边的四大护剑长老,除了大长老之外,其余的三人,脸上同样露出异样,他们暗自交流眼神:事情好像超出他们的掌控了,雷江横这家伙,背后的支持者,竟然是玄龙王朝。 他们无意之中,被搅进了一潭浑水里。 玄龙王朝公然兴师问罪。 如果他们真的动了真怒,那就糟了。 “讨要说法?” 玄机子双手负立,面对玄龙王朝如此阵仗,他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表情刻板,给人一种他从来都不急躁,却让人心中怒火滋生的感觉。 楚朝南的目光看向下方归来的顾余生,目光陡然锐利,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玄龙王朝的玄龙血脉被激活。 此人,竟也是一位第七境的修士。 在血脉的加持下,空中出现黑龙虚影,龙吟声声。 “就是此子杀了九皇子,朱真,重华,去将此子拿下!” “喏!” 两名合道境的修士,同时奔向有些失魂落魄的顾余生。 两人以雷霆之势出手,速度快到了极致。 此时,顾余生心中极为烦躁,抬头凝望着那两道奔来的身影,他的心中,泛起浓浓的战意。 合道境又如何! 他能杀死楚尘,自然也不畏惧玄龙王朝的报复。 他腰间的木剑微微震颤。 宝剑就要出鞘。 然而,一道锐利的剑气,却先一步穿透这两人的身体。 瞬间夺走这二人的生命。 楚朝南佯装大怒,眼中暗藏几分得逞,大喝道:“萧让,你敢杀我玄龙王朝斩妖卫士?你想要与玄龙王朝撕破脸吗,你要好好想想,身为掌门,护此子值不值得。” 玄机子以指为剑击杀两人,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依旧平静的说道:“无论是谁,他只要是我青云门弟子,我这个当掌门的,没理由不护着,如果他有错,也是由我这个当掌门的来处罚,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玄龙王朝也好,斩妖盟也好,总有一个说理的地方,楚王爷,我要提醒你,楚尘是死在擂台上。” 玄机子说完,忽然将一枚令牌丢向顾余生。 玄机子的声音回荡在青云门山脚: “三年前,那时的你,一无所有,满身泥泞,却能登青云梯而获得入门资格。今日的青云梯上,大妖王盘亘凶残,你是否还怀着当年的赤诚,如果有,再证明一次给所有看看,告诉世人,你的名字。” 啪嗒。 顾余生伸手接住那一枚沉重如玄铁的令牌。 刚刚袭杀他的两名修士,就倒在他的面前,死得极为不甘。 顾余生抬起头,他没有看清玄机子的脸,但他心中,泛起几许异样。 周围,是青云门诸多长老投来的眼神。 还有七秀坊的三大宫主以及四剑门的大剑修。 “快去。”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何红念的催促声。 “青云山门被阻,定是有人从中作乱,一旦大妖破阵打开镇妖塔的封印,则天下祸起。人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等身陷红尘,早已丢了那一份向山之心,只有你才有登山入门的希望。顾余生,我知道这三年青云门待你不公,但你要记住,世人过去怎样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世人需要你的时候,你在世人眼中,究竟做了什么。” 顾余生目光扫过众人,青云门中,亦有竹青,萧木清等人在,其他宗门中,有重伤在身的庄七,还有七秀坊的祝蝶等天才在。 他不懂。 为什么当初折裂他木剑的玄机子,会将那么重要的令牌交给他。 他没时间去想。 也不想去想。 他无心为天下,可也不想青云门中的那一片桃花林,在莫姑娘前脚刚走后,就被妖族肆意的践踏摧毁。 如同他这些年对青云门没有好感,却依旧身在青云门一样。 人之感情,最为复杂。 可心中的那一份执念,总会催促人前行。 顾余生动了。 他迈着脚步。 如同当年登山时那样,一步步的走向那一处通往青云门的青云梯! 那年的他。 满身泥泞。 如今。 他已白衣仗剑。 他同样想要一个答案:这三年,是否丢了初心,一如当年那般赤诚! “拦住他!” 楚朝南大喝一声。 立即有一名王朝修士奔向顾余生。 这一次。 玄机子没有再出手阻止,也没有再帮助顾余生的意思。 他的目光如凝,凝望着青云门的天空,看着咄咄逼人的楚朝南,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叹息一声,说道:“雷师弟,敢作敢为,方为大丈夫,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出来一见吗?” 唰唰唰。 护山大阵泛起层层涟漪。 雷江横负剑而来。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青云门核心长老。 “王爷。” 雷江横出现后,第一时间朝楚朝南拱手,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准备登青云梯的顾余生身上,他的嘴角微冷,说道:“萧师兄,你做事,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呢,到如今,你竟然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逃亡之子身上,这些年来,你可曾赌赢过一次?” “我手气一向不好。” 玄机子的身体在悄然间打直,身影仿佛一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他抬起手,指着雷江横。 “唯独在成为青云门掌门这件事上,我赢过了所有的人,雷师弟,你想要的,我都明白,不如今日你我也再来赌一局,如何?” 第119章 登山路,也是登天路 萧让的话,仿佛深深的刺痛了雷江横,他面色微沉,看一眼出面的玄龙王朝王爷,以及众多他派人物,都没有插手的迹象,目光落在奔向青云梯的顾余生,以及那一名朝着顾余生杀去的玄龙王朝修行者。 “无论赌什么,师兄的赢面都不大,青云门的未来,应该在我的手中,师兄应该向青萍州的所有修士有个交代,对那些死去的人有一个交代,不过,我依旧愿意顺从师兄最后一次,不知道师兄想要赌什么?” 玄机子凝望着那高大的镇妖碑,说道:“我想要和师弟赌一把未来。” “未来?” 雷江横眉头微皱,他向来是一个急躁的人,此时青云门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不过,他需要一个让大多数人都认可的理由:那就是玄机子主动退出。 玄机子转过身来,手一抛,将一支香悬在空中,以元气将其点燃。 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深邃。 “这些年来,青云门在我的手上,日渐衰落,大势不可逆转,可这一次,我依旧愿意相信,那无数镇妖碑照耀的那一条路上,会出现一缕光明,解今日之危难,那一只大妖,即便没有我等出手,也有人能收了它,我和你赌这一支香燃尽的时间!” “好。” “师兄,这可是你为自己找的退路。” 雷江横双手抱怀,看向已走向青云梯的顾余生,不再言语。 诸人的目光,同样看向青云梯。 他们都只听说过青云门的山门不可攀,但是否真如传说中那样,他们想要看一看,是否如传说中的那样。 再者,就算顾余生真的能入青云梯,以他一个年轻的弟子,又能改变什么大局呢,他拿着那一枚令牌,又能如何,眼下的局势,雷江横恐怕谋划了很久,很久。 顾余生的身后,是一名合道境的玄龙王朝修士,这些修士,战力极强。 在青云梯上,随时都能杀死顾余生。 恐怕这也是雷江横愿意退让一步的原因。 不少青云门的长老,看玄机子的那一道身影,眼中充斥着焦虑,不解,还有暗自叹息,难道当初镇妖碑选择萧让当掌门,真的错了吗? 这时候最佳的法子,难道不是向四剑门,七秀坊求助吗? 至少,雷江横未曾站在道义的那一边。 他们不懂。 为什么玄机子要放弃这一切机会,来赌所谓的未来。 难道青云门的未来,是在那少年身上吗? 太荒谬了。 “唉。” 悄然的叹息声和负面情绪在弥漫。 唯有何红念手持檀珠,从一开始的不安,渐渐的变得面目平静。 云裳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影上,眼中似乎想起什么,陷入沉思。 一旁的柳云飘有些不解:“叶师姐,那所谓的青云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自家门前的路,会阻挡自家人吗?” “那是一条炼妖路,炼心路,柳师妹若是有空,也不妨去试试。” 说话间。 顾余生已攀上青云梯的第一步。 三年前的那一幕,好似重现一般。 肩头突然沉重。 一条充斥着强大妖兽气息的血路重新浮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中。 昨日奔逃的同门,以及无数倒在妖爪下的幻影逐渐变得清晰。 铮! 顾余生毅然拔剑。 他的心跳得极为厉害。 并非是因为眼前青云门所谓的危局系于他的身上。 也并非是感应到身侧玄龙王朝的修行者暗藏的杀意。 顾余生在兴奋。 青云门大比的数夜前。 他攀爬凌霄峰到极限,那时的他心有迷茫。 现在他才知道,青云梯这条路,原来对所有修行者来说,都是公平的,如同青萍山一样高不可攀,它那约束世人的规则,就是是否拥有强大的意志! 他曾在三年前瘦弱时一往无前。 如今。 他已握住命运之剑。 怎能踌躇不前! 顾余生迈出第二步! 他没有挥剑。 因为他手中的剑,是用来指引向上的方向。 嘭! 一道闷哼声从顾余生身侧传来。 却是那一位玄龙王朝的合道境修士莽撞般踏上青云梯。 他想要袭杀顾余生。 却被青萍山下的青云梯中存在的规则限制,无形的力量,让他肩头一沉,双脚凹陷。 明明就是一条可以看见的云梯之路。 他那凹陷的双脚中,却真的渗出妖血! 此刻,所有人才真的相信,这数千年来,这一条路,是真正的用妖血和无数修行者的血铸造铺就而成的。 “简铄,你是我玄龙王朝的斩妖勇士,难道心中还会畏惧妖血吗!” 楚朝南的声音充满震怒! 他私自差使玄龙王朝陛下的廷卫,本就已经越了雷池,他需要带顾余生的人头回去好有一个交代,可刚刚,他派出去的两人已经被玄机子斩杀,如今再派出一人,在修为上,已经是比顾余生高出一个大境界,如果此人不能迅速斩杀顾余生,那他再也不好出面再派遣其他人。 “喝!” 那玄龙王朝的修士爆喝一声,强大的血气从身上散发。 他并非像青云门这样的小派弟子那样,按部就班的修行。 他们都是从士卒行伍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每一个人都真正历经过生死洗练,再以化去妖气的妖血强化身体,一直到煅骨境,最终通过修行玄龙王朝皇室赐下的秘术,直接提升到合道境! 迅速的境界提升当然有弊端,那就是只为提升战力而存在,在修行上的感悟不足,终其一生,大多数都只能在合道境,无法进行灵魂与身体的归一! “小子,你命不好!” 简铄将已拔出皇庭赐予的斩妖佩剑。 他的剑,在不断的吸取着青云梯中无尽的血气。 他大步一迈,以剑为刀向顾余生头顶斩下! 顾余生没有回头。 他扬起手中木剑。 向上一挡! 砰! 这一剑势如山沉。 出手的简铄向前进了三步,身体却再次一矮,他的双脚已被血气没到膝盖。 而顾余生,在承他一剑后,反而身体轻盈向前,如风一般疾行。 “什么!” 简铄茫然不解。 他想要再一次追赶,但他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好似有无数强大的妖兽,从前方奔来。 他双手握住的剑,忽然变得震颤不已,他的双瞳放大,眼睛渐渐布满血丝! 唰唰唰! 他突然间向周围乱挥剑。 一团团血雾,逐渐从他的脚漫过身体。 咕咕咕。 简铄的身体,消失在血雾之中,连手中握住的剑都消失不见了。 楚朝南脸上的震怒渐渐变为茫然,虽然隔着极远的距离,他亦感受到那青云梯中让人灵魂颤抖的气息。 他忍不住看向同样皱着眉头的雷江横:“千年来,你们青云门就靠这一条路,阻拦强大的妖兽?你也不能掌控这一条路吗?” 雷江横沉默片刻,好一会,他才低声道: “王爷,这一条路,比青云门的存在还要悠久……它是一条登山路,也是一条登天路,只有登上青萍山的人,才能不受它的影响,否则,任何人都要遵守它的规则。 青云门过去收弟子开的那一条道,稍微借用了青萍山之风,总共也就三梯而已。现在,顾余生走的那一条路,看似一样,却与三年前的那一条路不一样。” 楚朝南闻言,目光落在继续前行的顾余生身上,好奇道:“你有试过吗?” 雷江横目光微凝,只道:“三年前,读万卷书的莫大儒,曾走进过青云门,一共十二步,至于其他人……” 楚朝南懂了。 原来你雷江横也不行。 怪不得要和玄机子打赌呢。 楚朝南原本打算再动点手脚,听见雷江横的话,也只能熄了内心的那一点心思。 “门主。” 天字护剑长老眉头紧皱,那青云梯的诡异,让他十分不解,一名合道境的修士,竟然只走出三步,就瞬间死了。 “难道青云梯也和四剑门的剑山一样?有圣地的人暗藏了考验人志的心关?” 霍清远意味深长的道:“你们若是有兴趣,不妨去试试,越是强大的人,越难过自己的心关。” 说到此处,霍清远看向背影萧瑟的玄机子。 眉头微皱。 青云梯就算再玄妙,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青云门晚辈身上,这样的人,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呢? 站在山脚的七秀坊掌门叶芷罗双手抱怀,相比起其他人关注点皆在顾余生和那一条神奇的青云路,她此刻却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云裳,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她悄悄伸手,在云裳的胸前戳了一下。 她的手指被压弹了回来。 云裳侧目钉了叶芷罗一眼,脸莫名一红:“师姐……有事?” 叶芷罗手认真道:“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是觉得那少年行?” 云裳偷偷把叶芷罗那一只不老实的手压下去,悠悠道:“人生最好的童年记忆,就是曾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如果他有,脚下的路又算什么?” 叶芷罗的眼眸逐渐放大,并一点点的吃惊。 “你是说,顾白……” 第120章 身在红尘,谁不是以剑赌命呢 顾余生在仗剑往前走。 路就在他脚下。 却又好像不在他脚下。 他的脑海中,依旧有无数强大的妖兽幻影张牙舞爪地奔向他,如同三年前那样。 但他早已习惯。 他根本不用挥动手中剑。 因为他的剑道已入剑心境。 心通剑意,以心为剑,可斩心中出现的虚妄,幻敌。 那些大声喊着他奔逃的修行者,早已不入他眼中,可他心中同样没有憎恨,就如同当初他在桃花林时,云桥有人站着嘲笑他一样。 他也曾攀上凌霄峰的高处,俯瞰着青云门的同门。 任何高大的人,也有微小如蚂蚁的时候。 那压在肩头的无形压力依旧在。 可顾余生还承受得住。 他曾以凡躯入青云门。 三年时间,凝练元胎,开拓经脉,煅骨,凝魂,一步步的走来,每一步都很踏实。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却又那么真实,虚无缥缈,是因为他感觉到天地间有一道他难以触及的法则在影响着自己。 感到真实,是因为眼前的一幕,让他非常的熟悉。 人弱不知岁,刚学会走路的年龄,记忆会在成长中消散,模糊。 可顾余生唯独记得一件事:那就是曾经在父亲肩头,背上时以大人的角度俯瞰这山川美景。 三四岁的时候。 他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青云梯。 也并不懂脚下的路。 他只知道,在父亲的肩头,在父亲的背上。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不曾迈开脚步,却无数次走过这一条路。 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恍惚间。 顾余生只觉肩头的压力消散。 他在一步步的往前。 走父亲走过的路。 他的眼中,目光清澈。 他能感觉到,只差一步,就能再次入青云。 他甚至能感知到,那天空中的雷江横,是如此的急躁,那难以掩藏的杀意,直达灵魂。 可顾余生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手中木剑。 天地间的元气汇聚在他木剑之上。 木剑如明镜一样明亮,映照着他的脸庞。 顾余生轻轻用手抚摸剑锋。 用锐利的剑刃刺破了他的肌肤。 疼痛之感传来。 顾余生刹那间,他摆脱了那种身在肩头的感觉! 青云梯中暗藏的法则,如无数重山压在他的肩头。 嘭。 顾余生的双腿,深深的凹陷下去。 全身骨骼咯咯作响。 纵是以玉骨抗重山,依旧不敌。 但顾余生的脸上,却露出前所未有的倔强。 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手中的剑。 剑锋上映照出他的面容,被强大的力量压制得有些扭曲。 可他却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自嘲道: “顾余生,你怎可永远站在屋檐下,让别人为你遮风挡雨!” “你怎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总有一天,你是要见风雨的。” “总有一天,没有人再护住你。” 顾余生说话间。 他的身体,再次矮沉了下去。 那一道道凝聚千年的血气,没过了他的脚背,没过了他的膝盖。 好似随时都会被吞噬一样。 空中。 雷江横的嘴角残忍的扬起,他偷偷看向玄机子,他想要从玄机子的脸上,寻找到赌局即将胜利的快乐! 可是。 玄机子依旧老神在在的站着,他的眼睛,总是凝望青萍山的苍穹。 这让雷江横瞬间暴怒。 在他的记忆中,这数年内,玄机子总是这般模样。 大家的年龄明明差不多。 偏偏你活成了一副高人的样子! 就因为比别人苍老一些吗! 他咬牙道:“师兄,那么多年了,那苍穹里,究竟有什么?看一辈子,你就能看穿吗!你要输了,你即将失去一切!” 玄机子一点点的收回目光,他的眼睛,也渐渐的落在青云门那云仙雾绕中的那一道少年身影上。 他忽然开口,感慨道:“雷师弟,你是天才啊,从小就是,凡事你都要争先,你能越境斩妖,你能修炼大家都无法修炼成的功法,你是青云门众师兄弟眼中的那一片云彩,无数人都曾仰望着你,可今天,我要你输一次,好好看着吧。” “嗯?” 雷江横瞳孔一缩,他的目光,迅速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只见那已被血气吞噬半身的少年,忽然间全身绽放出奇特的光,那一道光不是元气,也不是灵气,更不是剑气。 可那一道光,却偏偏驱散了身边所有的血气。 他凌空一踏。 被雷江横封锁的青云门护山大阵,再也挡不住他。 他的身影,已出现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 “师弟,你输了。” 玄机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难得的笑容。 “雷道友。” 楚朝南看向雷江横,有些不满。 大好局势,你干嘛要打赌。 “不,我没有输。” 雷江横震惊过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一步步的踏向玄机子,直至走到玄机子面前,才压低声音。 “师兄,这三年来,你虽然不待见那孩子,甚至当众折断他的木剑,可他毕竟还在青云门,所以我一直在想,在你的心中,是不是一直暗中护着他?” 玄机子不答。 雷江横的脸色越发得意:“是因为心中还藏有同门之谊?师兄,我看不透你,也猜不透你,所以,我安排了一个人,他会替我找出答案。” 玄机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他的瞳孔中,映照出青云门中镇妖碑前清晰的一幕: 顾余生高高扬起令牌,身体一点点上升! 他手中的令牌,好似随时都要夺回青云门护山大阵的权限。 可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顾余生的头顶,并毫不留情面的,凌空一剑斩下! “赵敬!” 玄机子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这位凝魂殿负责测试青云门弟子元胎的长老,竟然不顾身份,对顾余生突下杀手。 “师兄,你果然很在意那孩子呢!” 雷江横后退几步,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雷江横那得逞的笑声,原来他不仅要夺走玄机子的掌门之位,还要将顾余生杀死! 他要让让玄机子的道心,彻底被摧毁! 这等心机,这等诛心之举。 看得不少青云门的长老冷汗直冒。 众人的目光,只能远远的眺望着那镇妖碑前出现的一剑。 他们已明白雷江横真正的目的:他要将顾余生斩杀在那一把耻辱之剑前。 无论顾余生之前对青云门做了什么贡献,或者他本质上区别于顾白。 那又如何。 只凭他是顾白之子。 他就必须死! 雷江横这般手段。 连叶芷罗和霍清远都不由地皱起眉头。 此人若掌控青云门。 凭他的手段与心机,在面临强大的妖族,或许可以在大局上得利,也不再会有人敢面对妖族不战而逃。 无关对错。 只是觉得人心复杂。 那一道剑芒,终究是无情的从顾余生头顶斩下来。 “唉。” 有人叹息。 不知道为谁叹息。 他们看向那一道剑影光幕。 也不知道该期盼什么样的结果。 但毫无疑问。 以一名长老偷袭青云门弟子。 谁又能活?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定格,随后又如万花筒般突然间加速! 只见那镇妖碑落下的剑影中,竟然又有一道剑影冲出来,明亮的剑光如同另外一座镇妖碑一样冲破乌云堆积的天空。 那强大的剑意。 穿透云层,如同一场暴雨洒向世间。 山下的人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顾余生的这一道愤怒剑意。 “死!” 当那一道偷袭的身影被木剑穿心而过,狠狠的砸跪在那一把竖着的剑前时,顾余生的怒吼声才被风吹下山来。 那高高抛起的令牌,重新激活了护山大阵。 一条通往青云门的路,向众人打开! 唰唰唰! 一瞬间。 数道身影灵光浮动 云裳,叶芷罗,何红念等都准备直奔顾余生。 同一时间,雷江横也脚下雷光涌动,一股强大的杀意,从他眼中迸发。 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突兀间从玄机子身上散发出来。 青萍山脚下的风如湖面般泛起阵阵涟漪。 所有人都只觉身体一紧,就连第七境的金丹修士,亦动弹不得。 这些人暗自心惊之时,不由地看向玄机子。 只见玄机子道袍猎猎作响,他,依旧是归一境,未入金丹境! 然而此刻的他,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眼中流露出从未见过的肃杀,轻易的盖过了雷江横身上散发的杀意。 “是该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了!” 他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 他抬起手,清泉剑在他手中一点点的凝实,汇聚。 铮! 剑音铮鸣。 如千军万马入战场,擂鼓声声。 剑啸之声如龙吟。 剑光之耀,弥漫整个青云门山脚,直冲云霄。 出鞘时的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 一剑起。 剑影光寒青萍州,瞬间穿透天空中的那一只第七境大妖王! 刹那间。 天空血雾弥漫。 一场血雨洒落整个青云门六峰。 那一只上古凶禽。 竟然被玄机子一剑诛杀! 当华光归来时。 玄机子已满鬓霜白,身影已重新变得佝偻。 他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他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清泉剑落在他苍老的手心。 剑尖抵在雷江横的咽喉处。 玄机子的声音充斥着无尽的疲惫:“雷师弟,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想要拿走这一切,你有这个本事吗!” 玄机子散发出的气息,让雷江横身后的一众长老纷纷后退,就连楚朝南,也一抹天空落在脸上的血雨,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玄机子。 这。 还是人们口中那位软弱无能的青云门掌门吗? 这一刻。 不少人的后背,都在发寒。 更多的人,则是看着玄机子,一脸的茫然。 就连镇妖碑下刚刚耗尽灵元斩杀那位偷袭长老的顾余生,也是呆滞的看着青云门外的天空,那沥沥下着的血雨中,那一道苍老的身影,是如此的陌生。 “雷江横。” 玄机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后,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我忍你多年了。” 第121章 天纵剑断,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天空洒下的血雨,打在每个人的头上。 一场劫难后余生的人们,还没有将心彻底的平下来,如今,青云门风云再起。 但大多数人都有些倦了。 只想平静下来,好好的过一段日子。 所以,当玄机子的剑指着雷江横时,就连顾余生的内心,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他凝望着玄机子那一头的霜发,以及拂动的衣袍,他心中依旧无法释怀当年折剑一事,可当他真正出剑斩妖,护住青云门时,顾余生亦能感受到他的立场,如同当年三千弟子出青云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背负的东西。 唯一的区别。 就是有些人活着。 有些人已经永远的死去了。 雷江横感受着剑尖传来的冰冷,打量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师兄,他再回眸看一眼退至数十丈开外的核心长老们,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曾一起在青云门中修炼过的人,此刻,彼此间的那长长一段距离,让雷江横的神色有些灰暗。 那么些年。 他从未品味过孤寂是什么。 如果说有。 那也是他练剑时,对于自身剑道的自信,以及与他人的差距带来的内心膨胀。 那一句‘雷师兄是青云门的剑道天才啊’,让他迷失了几十年。 昨天青云门诸多长老面对妖兽时表现出来的实力,让雷江横越发的不甘。 他不愿意相信。 所以,他才在莫大儒前脚刚走,后脚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回他认为失去的一切。 以此证明自己。 而玄机子刚才斩妖那一剑,淋落的血雨,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他微微侧目,看向镇妖碑方向。 看向那站在镇妖碑前握着木剑的少年。 让赵敬作为一颗棋子对顾余生进行斩杀,是他认为整个过程中最得意的一笔。 少年那惊世一剑。 同样在他脑海中回荡,以他的剑道造诣,及其修为境界,虽然吃惊,但也不至于震惊的。 只是。 雷江横忽然莫名的笑了。 他的脸上,挂着浓浓的耻辱。 因为他从顾余生的那一剑中,看透了之前没有看透的东西——他费尽心机攀爬上凌霄峰,在石壁上看见的那一道道剑痕,根本不是高人留的。 心中的谜底被揭开了。 雷江横信仰的剑道之路也出现裂痕:他竟然将顾余生练剑时留下的剑痕,当作心中寻求的神圣剑道,把那一块石壁放在云峰,日日参悟,日日有所得! 楚尘死在顾余生的剑下。 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因果。 “哈哈哈!” 雷江横癫狂地笑着。 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散乱,天空落下的血雨顺着他的发丝流淌。 他的目光落在青云门飞来的其他五峰之主身上。 何红念,孟白涛,萧则成,这些人的面孔,一一落入他的眼帘。 还有那众长老中,云峰的一字剑诀俞青山也在。 这些平时盛赞他剑术的人。 在斩妖时展现出的实力,都远超过他。 真是莫大的讽刺。 玄机子那冰冷的剑尖就在咫尺,此刻,他终于明白才是真正的输家。 “不,我还要赌一局!” 雷江横反手一按,天纵剑落在他的手上。 “我的剑还没有出鞘,我还没有输。” 玄机子眼皮一塌,喃喃道:“太迟了,师弟,有些错,只能犯一次,再无悔改的机会,死去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你我都还活着。” 空气陡然间凝固。 雷江横也读懂玄机子这话的意思。 当年,的确是他带着众长老,建议把那一把剑立在镇妖碑前。 可你玄机子,不也是同意的吗! 玄机子长叹一口气:“我们都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但既然你要以剑来赌,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输了的人,什么都没了,连葬在桃花林的机会都没有啊。” 雷江横闻言,森然拔剑。 天纵剑出鞘,一抹剑气如雷光,刹那间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裂痕,仿佛要将天空劈开一样! 剑出纵云聚,雷声阵阵。 鞘中渗出的剑气,倒卷如盖,黑压压摧山而来。 玄机子不见了。 等他出现时,已站在镇妖碑的最上方。 顾余生刚刚以令牌帮他夺回了青云门护山大阵的掌控权。 所有人都以为玄机子要借助青云门大阵的力量! 但玄机子并没有,任由那黑压压降落的剑势压在肩头。 狂风乱吹苍苍白发。 他缓缓抬起手。 手中清泉剑刹那间化作一滴透明的丝雨! 咚。 如静谧的银屏中落下一滴水。 滴落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一滴水的声音是何其的清脆,清晰,没有一丝丝的杂音。 天纵剑气密布的乌云雷光,反而被一剑化雨显清光。 宛若雨后的天空,彤云密布中洒下一缕金光! 两缕光! 三缕光! 雷江横布下的天纵剑阵,反而被一道道无比灿烂的光一点点的渗穿。 站在镇妖碑前的顾余生,凝目远视。 那剑光明亮的天空,竟有一阵阵清风拂来。 如同雨后的山林。 空气清晰。 天空也如同洗过一般,一尘不染。 雷江横的在他布下的剑阵中不断的变幻着身影。 试图与那一滴水相抗衡。 可渐渐的,他能够腾挪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小,天纵剑阵中的剑影也越来越稀薄。 终于。 当最后一道剑光暗淡后。 只听得锵的一声。 他紧握着的天纵剑从中断裂。 他的身体如山岳压来,嘭的一声穿透护山大阵。 落在镇妖碑前。 落在那一把剑前。 胜负已分! 雷江横看着相伴多年的天纵剑,眼睛瞪大。 玄机子的剑没有要他的命。 但他仿佛已断了所有生的念头。 雷江横踉跄向前数步。 再也站立不稳,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洒落在那一块大大的乌龟身上,洒落在那乌龟上方那一把从未出鞘过的剑上。 “呵呵……” 雷江横的眼眸中,露出不甘的笑容。 “败了吗?” 他喃喃自语。 身后。 玄机子已无声出现,清泉剑在他手中,依旧散发出铮铮之音。 桃花林中。 一道身影飞来。 柳元目光落在雷江横身上,又看着完全陌生的玄机子,开口道:“萧让,同门之间,非得逼迫到这一步吗!” 玄机子缓缓抬起头来,他扬起手中沉重无比的剑。 “师伯,你说的话,我曾经也说过,可又有几人听见。” “一切都是因果罢了。” 玄机子一步步走到雷江横面前,他手中的剑,越发的冷了。 雷江横的目光从那一把剑身上收回,他回过头,眼中再没了神彩,他开口道:“师兄,这些年来,我还从未真正看过青云门的风景呢。” “我陪你走一次。” 玄机子的剑归鞘。 他背对着雷江横往前走。 他把最大的破绽留给了雷江横。 可这一次。 雷江横没有做出偷袭之举,他手掌一松,那一把断裂的天纵剑,落在顾余生的面前。 自始至终。 他都没有再看顾余生一眼。 他踉跄着跟在玄机子的身后,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雷江横一步步的走到演武场,被人间清朗光照的演武场,此时显得格外的圆,格外的广。 雷江横忍不住驻足。 青云门大比擂台,还没有撤去。 昨日的妖血犹自染在擂台上。 雷江横的步履越发的沉重。 他站在擂台边,用力的触摸,艰难道:“师兄,那一年……我们也曾在这擂台上听见同门的欢呼声,那时的青云门,好热闹啊。” 玄机子不说话。 他的头,如同以往那样,再次抬头看向苍穹。 雷江横也学着玄机子的样子抬头看天空。 但他的天空,正渐渐的失去色彩。 雷江横努力的把身体站得笔直,朝着擂台走去,边走边道:“那一年,如果比试没有中断的话,师兄会夺魁吧?原来你才是青云门中,真正的第一剑修,你如果早点显露出实力,我也会拜服的。” “不,我从来都不是。” 玄机子的面容恢复以往的刻板,冷漠。 雷江横终于站在擂台的正中间,他一点点的转身,看向站在擂台下的玄机子,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浓浓的不甘与愤怒:“萧让,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一副面容……你赢了,可你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一次青云门大比的圣地名额,你还不是要拱手让人。” 玄机子忽然身影一晃,出现在雷江横面前,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师弟啊,告诉你一个秘密,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圣地名额……二十年前,圣地就抛弃了我们。” “什……什么!” 雷江横震惊的后退两步,眼睛瞪大,他已回光返照,想要极力的多活几息,想要知道更多的真相。 但玄机子并没有继续解释。 而是再次将头靠近雷江横的肩膀一些,小声道:“还有啊……那一年镇妖碑遴选掌门,我也没有被选上……” 雷江横的瞳孔收缩到极致,恍惚中,他好似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一点点的转头,看向镇妖碑方向。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久久站立。 雷江横。 死了。 第122章 心寄敬亭山,故人捎衣夜微澜 自青云门下一场血雨后。 秋雨就一日寒过一日。 青云大比,以妖族的突然入侵中断,以青云门的掌门剑斩七阶大妖王震慑四方落幕。 试图掀起青云门之变的雷江横陨落在镇妖碑前。 玄机子的那一剑,震慑了青萍州的所有修士。 顾余生镇妖碑前的那一剑,同样给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四剑门的霍清远再见这位青云门掌门,抱拳还礼时,也多了几分敬重,萧道友也悄然换成了玄机道友。 尽管玄机子在那一天出尽风头后,身影变得佝偻,容貌也更加苍老。 可谁都没有再小看青云门的掌门。 自然而然的,也没有谁不识趣的去问谁将获得三大圣地的举荐名额。 玄机子在镇妖碑前祭奠了近千亡魂。 承诺青云门将派门中弟子走青萍州,斩杀肆虐人间的妖兽。 所有不甘的宗门和世家,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青云门始终还是青云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更何况那一日妖兽带给人们的恐惧,深深的印在灵魂深处。 宾客在青云门停留了数日后,先后下山。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有命回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秋雾弥漫的清晨。 青萍山的枯叶在风中飘落。 顾余生与竹青,萧木清等六峰弟子一起,在镇妖碑前送别七秀坊和四剑门的弟子。 掌门拜别掌门,长老拜别长老。 弟子与弟子之间,自然没有什么交情。 但形式还是要有的。 四剑门的庄七活了下来,清霄剑已重新归鞘,他面容惨白无血,青云门众弟子中,他只走向顾余生,互相拱了拱手,庄七的眉间依旧有着高傲:“下一次,我不会输给你。” “我也是。” 顾余生回答。 庄七沉默片刻,转身说道:“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一起斩妖。” “好。” 顾余生拜别庄七。 四剑门的人走得匆匆忙忙,比起入青云门时,他们低调了许多,因为他们身边的诸多弟子,都被玄龙王朝收买,并顶替了名额,这件事,青云门的掌门丝毫没有提及,四剑门的霍清远自然也不会提及。 比起四剑门的剑修。 七秀坊的女弟子们显然要受欢迎得多。 她们曾与青云门落尘峰的女弟子们躲在桃花林,多了一份桃花情缘,再怎么淡的感情,历经一场生死后,离别时都会有所不舍。 莺莺燕燕啼哭不已。 互相送人东西的不在少数。 竹青的妹妹竹韵是七秀坊的女弟子,借这一对兄妹搭桥,青云门的不少年轻修士也趁机与七秀坊的女弟子们混个面熟。 这场面。 看起来还是非常温馨的。 顾余生与七秀坊的女弟子们并不相熟,只是远远的站着。 秋风浓雾中。 他的心思已经飘远。 他心中有想念的人。 他的背后。 是青萍山。 他的心。 早已寄托敬亭山。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有他在意的人。 “顾师弟。”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穿着一袭绿衣的祝蝶朝他走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翠绿的酒瓶,目光看着顾余生,轻启贝齿: “这是七秀花海采摘梨花酿造的酒,送与顾师弟,感谢那天顾师弟和莫姑娘替我解围。” 顾余生微愣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 “多谢祝师姐。” 顾余生没有去接祝蝶的酒。 祝蝶见顾余生后退,神色也是微不可查的一暗。 “顾师弟,梨花酿也很好喝的。” “我知道的。” 顾余生礼貌的回答,再次拱手。 祝蝶伸着手,愣愣的站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 云裳缓步走来,将祝蝶手上的酒接了过来,一步步的走过顾余生的身旁,停在那一把剑前,把那一瓶酒打开,洒落几滴在剑前。 梨花的香气弥漫在空中。 秋风惹人醉。 云裳朝祝蝶招了招手。 祝蝶默默的走过顾余生身边,来到那一把剑前。 她双手一合。 朝那剑拜了拜。 不少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眉头紧皱。 顾余生则是愕然。 云裳的声音落在顾余生的耳朵:“你爹,曾在仙葫州救过小女孩,我本为小女孩和你之间安排了一场缘分,如今看来,是有些多余了,不过这酒,你还是接了吧。” 云裳把酒递向顾余生。 顾余生看了看朝那一把剑行礼的祝蝶,把酒接下来。 他对着那一把剑,把酒瓶打开,畅饮一口,清香甘冽的酒从少年的嘴角滴落。 祝蝶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凝视了好一会。 “走吧。” 云裳轻轻带了带祝蝶的衣裳。 在经过顾余生身前时,云裳顿了顿。 “他年若在青萍山看腻了,可以到七秀坊来,七秀坊的女弟子,个个都很优秀的。” 顾余生回应道:“那得等我去敬亭山找回莫姑娘才行。” 云裳表情一滞。 拉着祝蝶脚步快了许多。 “怎么了,云师妹?生一个晚辈的气?” 霓裳裹身的叶芷罗双手抱怀,目光在顾余生身上扫了扫,在云裳耳边道。 “你看他穿的那件白衣,就应该明白那少年的心思,好在我去青云镇时,给那位老人家留了几块好布,等少年有机会归故乡时,想来那几件衣服也裁剪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成全。” “跟我回去吧,青萍山惊起的这一股风,并没有真正的静下来,我们也应该回去,多准备一下了。” 叶芷罗说到这,似乎想起什么,她的身影飘忽出现在顾余生的身前,掌心一动,一个青布包袱递到顾余生面前。 “山外的人给你的。” 青布包袱递到顾余生手上后,叶芷罗脚下泛起阵阵灵光,先一步朝青云门山外走去。 七秀坊的其她女弟子,也纷纷御空而起,朝山外飞去。 云裳最后凌空飞起,回头看一眼桃花林方向, 脸上露出几分凄苦,身在云雾中的她,双眼朦胧,又见女弟子祝蝶还呆在原地,贝齿一咬,袖口一拂,卷起一阵风,身影飘飘,消散在青云门山门外的云雾中。 一场热闹过后。 是一场离散。 匆匆忙忙的修行者,只带走青云门中飘落的几片落叶。 青萍山中,多了很多孤坟。 重新连接六峰的云桥上,再也看不见往日来来往往的弟子。 青云门的弟子,仿佛也忘记了圣地名额的事。 无情的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 给青云门的弟子自我疗伤的时间。 但死去的人。 是真的永远再也不能出现了。 作茧自缚也好。 时运不济也罢。 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能握住手中的剑,就无法扼住命运的咽喉。 没有强大的本领,死在妖兽的爪牙,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被妖血洗过的青云门弟子,少了往日的浮躁,终于静得下心来了。 当他们看见顾余生时,也没了往日那异样的眼神。 没有什么仇恨,可以超越生死。 秋风扫过的落叶时时刻刻的提醒着青云门的弟子,或许下一个天黑。在某个夜深夜静时,天空就会洒下片片雪花,每个人都将面对寒风彻骨的冰凉。 求生。 是青云门每一位修行者都要思考且深刻的命题。 是夜。 桃花小院。 墙上那盏油灯泛着黄黄的光。 旧旧的木桌上,青布包袱静静的安放,几件大小不同的缯布青衫叠摞得整整齐齐,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线,让每一件衣服都变得格外的有温度。 顾余生坐在木桌旁,少年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沉思,追忆。 挑灯芯的木签被点燃,一点点燃至指尖。 顾余生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吹灭木签,他用手指挑了挑灯芯,让光变得更加明亮一些。 他并非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只是双眼有些迷雾朦胧。 手在那粗布青衫上轻轻抚过,顾余生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青云镇那巷子深处住着的那一道佝偻身影,一位整日缝缝补补,求得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老人家。 当顾余生将那一件件青布衣服由小到大披在身上时,他的眼眶,在无人的夜骤然湿红。 深秋后的某个清晨,天空洒下细絮的雪粒。 秋寒来得比往年更早了一些。 “何师叔,当日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已经办到,晚辈是否能看监天镜了?” 落尘峰的云桥上,顾余生等到了何红念。 何红念神色有些为难,她指了指六峰与山外,说道:“监天镜是青云门护山大阵的核心之一,这一次护山大阵出了变故,需要重新将阵基修复才行。 天工峰的文宗师兄尚未找到,修复的过程,也要慢上不少,青云门有几处阵基都在山外,你不妨去事物殿看看,我并非悔约,待时机成熟,我自会通知你。” “如此,打扰何师叔了。” 顾余生转身离去,他总觉得何红念话中有未尽之言,可如今青云门遭此大难,护山大阵的确受损不少。 翌日。 顾余生在事物殿摘了一个下山历练的任务牌,领了个特殊的探阵法盘:前往百里外的青云镇戍守小镇,直到无妖兽之祸,阵基无损伤后,才能归山。 顾余生背着青色的包袱,来到那一把剑前驻足。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一壶酒,轻轻的洒落一些。 细絮般的雪花落在顾余生的发梢上。 他的目光明亮有神。 “父亲,我 此番下山,不为历练,只为了却一些事,看几个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余生转身。 匆匆走向山门。 “等等。” 风雪中,俞青山负剑而来,落在顾余生的面前,他已是云峰新一任峰主。 “前辈。” 顾余生驻足拱手行礼,如同当年在演武场上初此见到俞青山时一样,一丝不苟。 俞青山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直到他发现目光不需要下移,只需要平视就能与少年目光相对,他忍不住感慨道: “再弱小的人,吹了三年多的风,也会学着长大,幸运的是,你的目光依旧如当年一样清澈,没有被风迷糊了眼。 跟我回云峰吧,你可以在那里开辟新的洞府,可以学更多精妙的剑术,你接的那个任务,让别人去就行。” 顾余生摇摇头,回应道:“我心中有剑,在哪里练都一样。” 俞青山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刹那间,他好似化作一把锐利的剑,但他的剑,在接近顾余生后,如归鞘一般沉寂了下去。 “也好。” 俞青山没有再多说,御剑归去。 第123章 悄然归来故乡,依旧是少年 深秋微冷。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 那一条通往青云镇的羊肠小道,在迷雾中看不见尽头。 少年褪去白衣洗铅华,着一袭青衫步,带酒冲山雨。 偶尔有牛车马车经过,飞溅起的泥泞再也不会沾在少年身上。 他曾在桃花缤纷的日子悄然离开小镇。 三年后,他在一个深秋浓雾中回到小镇。 无论根和灵魂在与不在,只要在长大之前待过十年,并且有过童年的地方,就算是故乡。 旧堂前的那一棵老槐树,在迷雾中逐渐显露出它的真容。 顾余生理了理肩头的青布包袱,有几分乡怯。 那么多年,旧堂前的孙婆婆还是一如既往的靠着那一棵老槐树,左手捻团线,右手捻一根针,在对着一块布缝缝补补。 老槐树下的孙婆婆似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来,看向村口的那一条道,长年灯前捻线,让她的眼睛蒙上一层迷雾,苦难拮据的日子,让她的身形佝偻,弓腰驼背,她有着青云镇最好的缝补女红活,衣衫上的补丁却在秋风中翻起几块破布。 孙婆婆想起那个孩子,一个向来腼腆知礼,穿着芒鞋奔跑在青石板上如风的少年,每当走过自己身前时,总会放慢脚步,先蹭一蹭挽起的干净袖子,目光清澈的鞠躬作揖,脆生生的叫她一声:“孙婆婆。” 孙婆婆已经在这镇上看过了很多场雨,淋过很多场雪,也看过很多从老槐树前匆匆走过的人们,岁月就在她手中缝缝补补的针线孔中流走。 早就已是岁月不惊的人,如同这棵歪脖子老槐树一样,人也蜡黄,树也苍老。 自从旧堂巷那个孩子从穿着开裆裤牙牙学语开始,那个背着剑握着书的男子就教会那孩子懂礼节,几乎每天,她都能听见那一声孙婆婆。 后来的日子,孙婆婆已渐渐习惯了那孩童的声音,偶尔她也会用缝补换来的平安钱换上一两颗牙糖或是一两串糖葫芦,试图在那孩子经过时,给那孩童一些奖励。 可那孩童从未接过她的糖,也没有吃过她给的糖葫芦。 直到那一年,那孩童的父亲再也没有出现在小镇,她手握着针坐在靠墙的石头上,看那个小少年枯坐在老槐树下从落桃花等到落雪花。 那一年的冬天,孙婆婆除了学会裁剪少年的衣服外,还学会了用破布纳鞋。 隔年桃花开的时候,一个寻常的日子,孙婆婆看着那少年提着竹篮走出巷子,再没有回来。 如今。 那秋雾朦胧中,有一少年缓步走来,他的身影已经异常高大,身量笔直,衣衫干净。 那一双明澈透亮的眼睛越来越清晰。 “孙婆婆。” 这一声。 身形佝偻的老人已经等了三年。 她努力的直起身子,抬起面色蜡黄的脸,一双眼睛看向眼前蹭了蹭衣袖然后弯腰躬身行礼的少年。 那一根缝补过千布万布的绣花针和线团掉落在地上。 有轻微的声音。 “孩子。” 孙婆婆伸出苍老的手,还没有触及那少年的手臂,就被少年用手握住了冰凉的手心,攥得紧紧的,少年的掌心很有温度,比放在火塘上还要温暖。 “是我,余生呀,孙婆婆,你还记得我吗?” 那双眼被岁月沧桑蒙上的迷雾渐渐的变得清晰,老妪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背。 “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啊。” 孙婆婆拍着顾余生的手背不愿意放开,目光在顾余生的身上细细打量他的衣服,低头看他穿着的鞋子。 还好。 归来的路泥泞。 少年沾雨湿衣,未曾弄脏芒鞋。 到底是长大了。 只是少年那不经意的看向那旧堂巷,那眼中的一抹黯然,还是进了老人的眼。 “秋露深重,容易染寒疾,我去给你拾一盆炭火,家里很快就会有烟火气。” 孙婆婆佝偻着身子,从顾余生的面前走过,顾余生这才清晰的看见,那个从记忆中就存在的老人,如今越发的老了,她依旧穿着缝缝补补的衣服,蜡黄的面孔,额头的皱纹很深很深,那斑白的头发挽在低着的头后,风雨中,脚步蹒跚。 顾余生的眼睛渐渐的有些涩胀,他微微抬起头,面前的歪脖子老槐树落叶凋敝,树冠虽大,却已是青苔遍枝,如同风霜的老人。 可顾余生没有忘记,这棵老槐树曾为他遮风挡雨。 顾余生的手,轻轻的触摸在老槐树苍老的树皮上,他从地上捡起孙婆婆用了多年的针,将那一团线和那一块布拾起来,一步步的走进旧堂巷。 斑驳的墙影,青色的砖石。 往事一幕幕,不断的在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年少时,他在这一条巷子中欢声笑语奔跑的影子,那时候,从巷口外走过的马车,牛车,是那么慢,那么慢。 那时候,他还不懂思念的味道。 巷子一条路向左,一条路向右。 向左是顾余生童年的家,那一把破旧的锁,已经锈蚀了三年。 顾余生伸手触摸着那一把锈迹斑斑的锁。 只要他愿意,轻轻的一拧,就可以把锁打开。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取下肩头的包袱,在包袱里仔细的翻找一阵,从羊皮纸里取出一把钥匙。 钥匙在顾余生的掌心扭转。 咔嚓的一声。 如同尘封三年的心,一下子被打开。 推开门。 满园的杂草丛生,秋风中夹杂着几分凄凉,青石板铺的院落,亦敌不过生命的顽强,杂草从缝隙中野蛮生长,旺盛,又在秋风中枯黄,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它又会抽出嫩枝。 顾余生轻轻触摸着一束野草。 这三年来,他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墙上取来一把镰刀,将小院的杂草收割干净。 木梁瓦脊下的蜘蛛网,用竹棍一点点的搅缠下来。 孙婆婆提着燃烧得旺盛的火盆走来,还带了一些吃的。 顾余生接过火盆,把火盆放在堂屋最中的位置。 这一团烟火。 算是敬了祖宗。 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流淌着,热且温。 当夜幕降临。 顾余生往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又和孙婆婆吃了一顿粗茶淡饭后,家的温度,才渐渐的回到顾余生的身体。 顾余生从腰间取下那一把木剑,将它挂在墙上。 看着墙上映照出的身影,顾余生说道:“孙婆婆,我这一次来,是戍守青云镇的。” 对着火盆有些困倦的孙婆婆抬起头,看向顾余生。 “在青云门学了一些本事?” 顾余生被孙婆婆那一双沧桑的眼睛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后背微凉。 心中想起那一日从青云门中下山归来的七秀坊掌门,她带下山毁容的竹韵,归来时脸上再无半点毁痕,顾余生心中咯噔一下,不敢再炫耀本事。 “学了一些,我在山门中收到了孙婆婆缝补的衣服,想着三年没有归来,从宗门领了任务,顺便也看看你老人家。” “唉。”孙婆婆的目光不再那么锐利,“我都一把年纪了,就像那棵老槐树一样,看不看,都一样,我尚且如此,青云镇又何须戍守?” 顾余生默然。 孙婆婆起身,双手放在身后,一步步的朝院外走去。 “孩子,念乡是好的,回来看看也没有错,修行这一条路,很长很长,别把灵魂忘却在他乡就好啊。” 第124章 夜下深巷,老石匠背神袛 入夜。 霜雪吹打在那一块巨大的镇妖碑上。 数千年悠久的青云门寂静无声,散布在六峰的弟子,如同零落的雪花,散落在山林之中,惊不起半点波澜。 寒风吹过久沉在龟背上的剑,偶尔发出低沉的铮鸣声。 千年的青石板上铺满白茫茫的雪花,洁白无瑕。 劲风吹后,是一片片的鹅毛大雪。 往年这时节。 本还不该到下雪的时间。 玄机子站在镇妖碑前,已经很久很久,久到新的雪,已经完全覆盖掉他的脚印,连他的长靴都被雪花盖了厚厚的一层。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霜白的头发上,落在他额头深深烙印的皱纹上,落在他霜白的眉毛上。 他依旧一动也不动。 良久。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穿着青布长衫的俞青山负剑而来。 他站在玄机子身后不远处,一言不发,他的双眉如利剑,凌厉的寒风吹过他方正的脸,雪花没法落在他头上,也没法落在他脸上。 那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如同是他操控的剑一样,落在该落的地方。 玄机子从呆立如雕像中苏醒,他开口问道:“师弟,各峰的弟子,年前的修炼资源都发放下去了吧?” 俞青山却回答说:“师兄,那孩子领了个任务,下山去了。” 玄机子轻轻的掸去身上的霜雪,看一眼身后的俞青山:“莫先生给他举行过束冠之礼,就不再是孩子了。” 俞青山拱手,重新道:“师兄,那少年领了个任务,下山去了。” 俞青山掌心中多了一个盒子,弯下腰,放置在玄机子的面前,又好似放置在那一把剑前,“青云门大比的奖励,还有这三月的宗门资源,还没发到他手上呢,走得匆匆忙忙的,到底是少年,只要手中有剑,肩头扛着个行囊,就觉得哪里都可以去,山里凶险,山外就不凶险了吗?” “青云镇?” “嗯。” 玄机子和俞青山两人都陷入沉默。 俞青山又道:“师兄,要不要我下山一趟,把他叫回来,青云镇那边,我亲自去镇守好了。” 玄机子似乎有些焦躁,但他似乎想起什么,又放下心来,“你有你的事,宗门之中,愿意学点真本事的,你就多费点心思,多教一点,宗门规矩,也不用时时都用来掣肘自己,当然了,桃花林那边,还是一样的规矩,弟子不能轻易进去。” 玄机子说到这,把一个特殊的瓶子递到俞青山的手上。“你也不要落下修行,其他门派都有金丹修士,咱们不能靠柳师伯一个人撑着,以你的能力,背一把剑有余,负青云门之重,还有不少路要走。” 俞青山神色大惊。 尚未开口。 玄机子就坦然笑道:“放心,我还能撑几年,怕就怕,这风雪,一年比一年紧。” 俞青山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些许沉重。 “萧师兄。” 玄机子摆了摆手:“行了,早些回去吧,这些资源,让鸿雁送到桃花林小院就行了,虽然他归来时大概率已经用不上了,可咱们也不能真的就厚此薄彼。” “是。” 俞青山目送玄机子走进风雪中。 他低下头,把放在地上的盒子重新拾在手上,用掌心掂了掂,眼中露出莫名的疑惑:“用不上?没理由啊……” 青云小镇。 旧堂巷。 顾余生在窗边独坐,凝望着青云镇中几盏微暗的灯,那深深的长巷灌进来几股冷风,吹打得门上的旧锁哐嘡哐嘡作响。 顾余生毫无睡意。 可也并不想修行。 他推开门走到院中,只觉冷风从袖口和裤口钻进来,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好冷? 顾余生不由地哂然一笑。 他没有去运功驱逐寒气。 这种久违的味道,反而让他有些莫名的着迷。 顺手从角落找一根横条把门闩起来,不让生锈的锁发出声音。 顾余生转身时,觉得小院比那些年暗了不少,他忍不住抬头凝望天空,才发现那一棵千年歪脖子老槐树的枝桠已经延伸到他家小院上方了。 簌簌簌。 寒风过后,天空洒下细雪霏霏。 顾余生忍不住伸手接了一阵,然后轻轻的摇头。 童年的快乐。 不是再次如当年那样捧一堆雪花在手心就能找回来的。 那不过是存在记忆深处的美好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 顾余生忽然觉得有些困意袭来。 寒衾裹身。 顾余生犹自觉得有些孤单冰冷。 只是那一塘火,给了他不少的温度。 故乡应有好梦才对。 他这样想道。 催己入睡。 窗外好一场大雪。 三更的时候。 巷子里来了一个戴着箬笠的老汉。 一个在青云镇生活了很多年的老石匠。 石仓。 老汉的名字。 即便没有光,石仓走得也不慢,他的肩头扛着一个麻袋,脚下踩雪的声音沙沙作响。 石仓到巷子左右路口的时候,脚步声戛然而止,他先看了一眼右边的门扉,那上面的锈锁是打开的。 石仓继续往右边的岔口走,走到巷子的尽头,用力的敲木门。 门无声的打开。 门后方站着提着灯笼的孙婆婆,一动不动,把老汉吓得一哆嗦,“老喜婆子,好歹出个声,大半夜的,你要吓死人啊。” “老匠头,门没关,你敲那么大声干什么?”孙喜婆走过来,看一眼巷子的那一边,轻轻的把门关上,“别吵着孩子睡觉。” 石仓把肩头的麻袋小心地丢在地上,拍打着肩头的雪花,回头从门缝里看一眼那一条巷道,眼中有一丝意外。 “啥时候回来的?” “雾很大的时候。” 孙喜婆把灯笼挂在墙上,看一眼地上的麻袋,皱眉道:“老匠头,又去背菩萨了?早就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老天闭了眼,你就是供再多的神袛也是无用,该死的人,还是要死的,这是一种轮回,也是命。” 石仓搓了搓手,把麻袋往孙喜婆的破屋里拖拽。 “这可不是一般的菩萨。” 孙喜婆眼中有些好奇,打着灯笼进了屋。 昏暗的房间,老汉石仓把麻袋解开,露出一张惨如白蜡的脸,此人早已没了呼吸,走得似乎很安详。 孙喜婆伸手在那死人的喉结处摸了一下,浑浊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诧异:“太监?” “可不是?”石仓走到火塘边,整个人快要缩进火塘里,“冷死了,还有个火盆呢?” “给那孩子暖屋呢。” 孙喜婆坐在木椅上,佝偻的身体靠着墙。 仔细的打量那麻袋中死去的人。 片刻后,她开口道:“是读书人的手段,应该是斗法的紧要关头,借了一道圣人的浩然之光剥走了他的灵魂,不过这读书人应该负了很重的伤,这具阴尸中还暗藏了几缕魂魄,等待机会苏醒,老匠头,看清是谁了吗?” “我去迟了一些。” 老汉低头拢眉,等脸上的霜痕薄了一些,吐出一口白气,才正面回答道: “还能是谁?自然是书山的那些书呆子,读书读不出个青天白日,打架也没有多少本事,狼狈的逃走很正常。 可惜那书呆子身边的小姑娘,不知道被传到哪了,要不然,护回来给那孩子暖暖床,过几年再生个小小顾,这青云镇的巷子,又会多一些欢乐和热闹。” 孙喜婆抬头看一眼老石匠。 老石匠被孙喜婆的眼睛看得有些后背发凉,他干笑一声:“我说错话了吗?” “那孩子背包里有一件白衣袍子,想来已有中意的姑娘,要你一个凿石头的乱点鸳鸯谱?” 石仓连忙起身,把那麻袋死去的老太监扶正,“好好好,这事我就随嘴一说,老喜婆,快些把这家伙的残魂封住,我把他做成一尊神袛,年年享受村里人的香火,佑一方平安,那些妖人也不敢乱来索命,这样一来,他却也死得值当。” 孙喜婆从花白的头发中取出一根针,以一根红线穿了针孔,在老太监的身体上缝缝补补,神色无比的专注。 雪花在窗外飘飞。 屋内忽然传来阵阵阴森的厉吼。 那厉吼声响彻了快一夜,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妪才收了针,有几分疲惫的说道:“以后别来烦我,这些阴暗的事,少让那孩子察觉,他这三年,多少学了一些本事的,眼睛亮得很。” 石仓取来一根麻绳,将那变成石像的老太监栓背在身后,吭嗤一声用力,直了直身子,一只脚跨出门槛,踩裂了一块青石板,他才稳住身体,回头道:“他去青云门能学到什么本事?那里没有入得了我眼的人。” 老妪取出一块布,把手中的针攒在上面,看一眼霜雪覆盖的窗外,“少看不起青云门,你要是有本事,就把那一块碑搬到镇上来,我也称赞你一声,否则就别说大话。” “我哪有那本事。” 石仓苍老的脸上有几分无语。 “所以,他到底跟谁学了本事?” 老妪想了想,说道:“背剑人,应该是位背剑人。” “哦。” 石仓背着一尊神袛往前走,快要走出院子,他才小声说:“也就那样吧。” 顾余生昨夜睡得格外的死沉,他原以为归来后,会梦见小时候的自己,但事与愿违。 他穿着白衣站在院子,凝望着天空落下的片片雪花,那老槐树的枝干上,银装素裹。 巷子里出现轻微的脚步声。 顾余生有些好奇,心中也有明知道不可能却怀着的期待。 他轻轻打开门。 他没有等到迎面归来的父亲。 却是一背着石像的老人。 那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顾余生自然记得这位老石匠,他就住在村西口,平时靠给死人撰写石碑和给人背棺材度日子,算是村里的一个独行老人,顾余生对这位老石匠的记忆,停留在小时候他父亲考校他文字时,他就会偷偷的跑去询问这位老人家。 老石匠每次也都很耐心,他喜欢用手蘸水在石碑上把字一撇一捺工整的写出来,然后再告诉顾余生这个字读什么,是什么意思。 偶尔没有水的时候,就会啐一口唾沫,然后再用手蘸了写,写完后,把手往身上的衣服来回噌几下,手也干净了,口水也干净了。 “石先生。” 顾余生喊了一声。 老石匠转过身来,在蒙蒙的光中,他看了顾余生几眼,随后指了指他背上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一步步的前行。 顾余生看着老石匠沉重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那么多年了,这位老人家还是一样的疯疯癫癫,他听村里人说过,这位老人家每年总会疯那么几天,用一块石头凿刻成菩萨或者神袛的模样,背在背上满村走,等背上的绳子断了,就把神袛安放在那,说是可以庇护一方平安,在这个过程中,他是绝不开口说话的,以免亵渎了神袛。 顾余生自然是不信这些的,自他有记忆以来,青云镇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些人莫名的失踪,有人出门打猎死了,有人被妖兽吃了,死得千奇百怪,但总的来说,青云镇从未真正的平安过。 “若是真的有平安,我应该有自己的娘亲吧?” 顾余生在冷风中自语,他的目光落在老石匠背上的石像上,总觉得那一尊石像,正用一双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第125章 村东破观老先生,相思可寄万千里 一夜霜雪覆盖,青云镇格外静谧,安详。 清晨的炊烟袅袅,偶尔有鸡鸣狗叫声传来。 这是青云门中未曾有的人间烟火,当天空的鹅毛大雪停止后,青云镇也渐渐的热闹起来,寻常巷陌,酒肆,小贩,吆喝声,叫卖声,追打孩子啼哭的声音。 所见,所听,所闻。 都是顾余生小时候曾经历过的。 他下山来时,事物殿的长老曾对他说,青云镇这一年以来,已经被妖兽袭扰了数次,小镇死了不少人。 可当顾余生一个人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时,他发现这一座小镇,一如既往,和他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区别。 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数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生老病死是常态,被妖兽杀死了,也最多是叹息几声,该开席的开席,之后该怎么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命如草芥,却又如此的顽强。 路过那街角古老的城墙,经过那无人的巷陌。 顾余生甚至在想,这一座小镇,千年来,或许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领取下山的宗门任务时,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任务包括保护小镇的凡人,但顾余生站在那破旧的城郭上时,他才想起来,自始至终,宗门的任务,也只提到戍守青云镇。 顾余生在风雪中往东走。 走到青云镇城外数里的地方停下来,前往沧澜国的官道旁有一破落道观,道观里有一尊岁月蚀刻的石像。 青云门护山大阵的东面阵基就在这尊石像下面。 所以严格来说,顾余生的任务,就是每隔一段时日检查一下石像下的阵基有没有被损毁。 顾余生不通阵法之道。 但他毕竟已是真正的凝魂境修士,对天地元气和灵气的感应异常的敏锐。 这一处破落的道观他小时候来玩过很多次。 甚至有大不敬的孩童们曾在石像面前撒过尿,往那曾经摆放香火的炉鼎里浇灌。 时隔多年后再来。 顾余生第一时间就感应到这一处破旧的道观周围的灵力和元气,要比其他的地方浓郁,并且依照一定的规律在暗中浮动。 顾余生手握青云门令牌,还有一个特殊的探灵阵盘,只要一靠近,上面的阵盘磁针正常,没有扰动,就不必理会,表示阵基一切正常。 若是磁针扰动的厉害,就需要往阵基添加几块灵石和五行元石。 尽管这一座道观离官道不远,可毕竟隔着一片松林,年年针叶掉地上,除了老人会来拾取一些回去引火之外,随着岁月流长,地面堆积的腐叶会阻隔大多数人的脚步。 顾余生在松间行走,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阵基没问题。 他完全可以就此离开。 可当他靠近时道观时,却意外的发现坍塌了一半顶檐的道观居然有烟火气。 有人住在这里? 顾余生心中好奇,一步步的走进道观。 道观门前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脚印。 顾余生听见了轻微的鼾声。 顾余生手扶道观拜香门楣,往里面探看。 只见那一尊蛛网遍布,霜白透寒的石案上,有稻草铺垫,上面有两床破旧的棉被,隐约间,可见一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老人睡在上面。 顾余生并没有出声。 这世道,漂泊他乡的浪人并不在少数。 纵然是再破旧的道观,也能遮挡风雪,不至于让人冻死风雪中。 顾余生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尊布满岁月痕迹的石像上,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并没有拈花作慈悲,也没有端坐莲花。 就像是一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就那么静静的矗立着,睁眼看着这方千古不变的世界。 它已经断了香火很多年,石像的身上还有残留的香灰,被雨打浇淋,看起来就像是泥泞中行走了多年的老人。 从道观上方飘落的细雪,一点点的斜洒进来,铺在单薄的被衾上。 石像面前的老人呼吸均匀,或许是对石像最好的告慰。 顾余生的目光微微转动,那沉睡老人鬓间的霜发与稻草融在一起,却又如此的分明。 道观残留着旧时的香尘泥味,也夹杂着一缕缕书香。 顾余生忍不住侧目,却发现在那风霜无法吹拂的一角,有个古老经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摆放着数百本泛黄的书册。 顾余生的心咯噔一下。 这位老人家莫不是青云镇的教字先生! 方秋凉。 那位连他父亲生前在镇上相遇也要称呼一声先生的老人家——一位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启蒙识字老师。 他老人家怎么流落到破道观来了。 顾余生的脚踏进道观。 却听得叮铃一声! 一根细绳横在门槛下,另外一端系着一个古老的铜铃。 老人的呼吸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稻草窸窣的声音。 蓬头垢面的方秋凉端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少年。 “方先生。” “真的是您老人家?” 顾余生的表情错愕,这位稻草挂霜白乱发的老人,那么多年过去,似乎还是如记忆中的那样,虽然面有岁痕,可精神依旧饱满。 方秋凉的身子往前倾,他似乎有些看不清站在门口的顾余生,一是因为白雪反光晃眼,二是这位方秋凉常年读书,把眼睛读坏了,太远的东西,就会成影子。 “你是……顾白那小子?” 顾余生愣了一下,躬礼道:“方先生,我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的儿子?”方秋凉挠了挠头,“哦,想起来了。” 方秋凉似乎有些兴趣索然,他的手抖得厉害。 从案尾取来一双浆洗发白的布鞋拢在脚上。 从石案下来,一步步走到顾余生面前,对着顾余生的脸仔细的看了好一会,才点头道:“不是顾白啊。” 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方秋凉忽然指着顾余生腰间的葫芦,手指都有些发颤。 “小子,你带了酒?” 方秋凉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反手从石案上取来一个香鼎,摆在顾余生面前。 “倒来,快倒些来。” “哦。” 顾余生忙不迭的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准备往那香鼎里倒酒,他似想起什么,手往身后,取出一个竹制的酒杯。 “方老先生,用这个。” “一样,都一样。” 方秋凉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的酒葫芦尖,一眨也不眨。 “不一样。” 顾余生把方秋凉递过来的香鼎丢在外面,砸在洁白的雪地里,碎成一块一块的。 哗啦啦。 顾余生往竹杯倒满桃花酿。 方秋凉握住酒杯的那一刹那,他的手稳如泰山,再也不抖了,抬起来,咕嘟一口闷了,阖目享受着酒的味道。 待他重新睁开眼时,手又开始抖起来。 顾余生把酒葫芦往酒杯送了送。 方秋凉抬头,看了顾余生一眼,没有开口。 直到酒杯再满,他才从腰间摸出一个蓝色的小布袋,从里面摸出几颗炒豆。 “来一颗?” 方秋凉认真的对顾余生说。 “先生,我不吃。” 顾余生默默的再取出一个酒杯,往里面倒满酒,摆放在旁边的破旧书架上。 方秋凉目光落在认真倒酒的顾余生身上,开口道:“若是你爹,肯定不会拒绝老夫的豆子,它可不是一般的豆子,你听过文圣的……” 方秋凉话说到一半,忽然神色萧索,摆手道:“算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也放屁……和这世道差不多。” 顾余生感受着道观的凄冷,忍不住道:“方先生,您怎么住到这了?” “不住在这,我住在哪?” 方秋凉喝了两杯桃花酿,脸上有几分血色,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门前的皑皑白雪,叹道: “小镇的孩子们,长大后都想着去青云门修出个未来,也没几个愿意认字的。” “上了年纪的人,亲人大多都成了泉下泥,一年到头也没几人让我代写家书的了,可怜老夫养了一只鸿雁,把我越吃越穷。” 方秋凉说话间。 一只小鸟从道观前方的松树上飞来,落在方秋凉的肩膀上,用嘴喙啄老先生发梢上的稻谷穂。 看着方秋凉肩头的小鸟,顾余生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他来时,甚至感应过这一处道观的灵气和元气波动,按理说,周围的一草一木皆没有落下才对,他竟然没有发现这只奇鸟。 “方先生,这不是鸿雁,我在青云门见过真正的鸿雁。” 方秋凉嘿嘿一笑。 “你小子,它能捎万里书信,管它什么鸟,叫鸿雁总没错。” 顾余生眼睛一亮:“方先生,它真能送信?” “骗你做什么,你要捎家书啊?我可告诉你,家书抵万金,一次可不便宜。”方秋凉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行囊上,“你要捎给谁啊?” 顾余生见方秋凉不似说谎的样子,心中依旧有几分不信,只道:“方先生听说过敬亭山吗?这鸟,到得了吗?” “敬亭山?” 方秋凉抹了抹嘴角的酒渍。 “熟得很。” 顾余生激动道:“真的?” 方秋凉凑近一些,对顾余生又多看了几眼。 “你这小子,有心上人了?” 顾余生捏着酒葫芦,把它挂在腰上。 “嗯。” 顾余生又认真的看一眼方秋凉肩头的鸟儿。 “它真能飞万里?” “当然,来,给客人走一个。” 方秋凉拍了拍肩头的鸟儿。 那鸟儿一动不动。 “小祖宗,给客人飞一个。” 方秋凉急道。 那鸟儿还是不动,并叼了方秋凉一口。 “蠢东西!” 方秋凉神色尴尬,摊手道:“它得吃饱东西才做事。” 顾余生问道:“吃虫儿?” 方秋凉神秘一笑。 “你有家书,就往我这里递,万金是假的,但你得给我点真金白银,要能让我天天吃上酒才行。” 顾余生作揖道:“那改天我一定再来拜访老先生。” 第126章 风雪小径卖炭翁,顾余生以剑指神袛 顾余生一个人游荡在村外山雪迷雾中,风雪停后,是一场潇潇寒雨。 他站在青云镇微高的山顶,俯瞰着那一座松间道观,他担心冷雨打湿那位老人家的被衾,却并不为老人家寄居道观而感到难过,或许是归乡的缘故,他的心格外平静,一个与书为伴大半生的人,并不需要世人的怜悯与同情。 没有人比顾余生更加明白这一点。 失去父亲的那一年,镇上有不少大善人会‘不经意’的走过顾余生身边,当着其他人的面,语重心长的问顾余生的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即便顾余生沉默不语,也会有旁边的人耐心的出来把他父亲斩妖未归的事说的跟故事里的事一样。 那些大善人就会非常惋惜的叹息,给顾余生一些语言上的安慰和温暖,拍着胸脯表示顾余生饿了肚子,就到他家去吃饭。 或是当众赏一些碎银子,丢在那大槐树下的青石板上,清脆作响。 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年少时的顾余生并不懂得人心的险恶,伪善,他每次路过别人的饭桌前时,那些即便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人依旧会拉着他问东问西,只是为了消遣一下饭后饱胀的肚子。 自那之后,顾余生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的怜悯与同情,都是最掉价的东西。 尤其是心中并非良善之辈。 因为他只记得,那个夏天暴雨时,只有老槐树为他遮挡了大部分的雨。 那个寒冷的冬天,孙婆婆给他添加了寒衣和布鞋。 那个推着独轮车一脸黝黑的卖炭老人,给他半车木炭挨过了冬天。 顾余生站在冷风寒雨中,看着那一条通往山林的小径。 天若是寒了。 那个卖炭的老人就会进山烧木炭,满面灰尘的从山里推着独轮车走出来,满大街的吆喝,那嘶哑低沉的声音,甚至能让那些佝偻在墙角的乞丐都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顾余生站在那一条路口等了很久。 久到他练完剑,依旧不见那一道推着独轮车的卖炭翁迈着坚毅的步子从风雪中归来。 就这样。 顾余生在那个山坳路口练了三天的剑。 也等了三天。 淋了三天的雨和雪。 第四天的时候,顾余生终于等到了那一辆吱吱呀呀从山林归来的独轮车。 不过推车的人,变成了卖炭翁的儿子。 一个中年男子,四十来岁的年纪,六十来岁的面容,满脸的炭灰,只有迎着风雪推车时,用力呼吸时张开的嘴,透着雪一样洁白的牙齿。 顾余生上前欲行礼,却把卖炭翁的儿子吓了一跳,他用力推车佝偻的身体与独轮车一样高,眼睛穿过独轮车上的木炭只看见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剑。 刹那间,恭良手一哆嗦,独轮车歪倒在路边,木炭洒落一地,嘴里连连喊道:“官家,我没有烧私窑,是家父剩的一点木炭,今冬雪来得早,我娘腿冻得可肿,也就捡些回去自家用度……” 那黢黑起茧的掌心里捧出三五个平安铜钱,在风中清脆作响,那铜钱的光亮,比雪还刺眼,晃痛了顾余生的眼睛。 一瞬间,顾余生的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连忙上去搀扶道:“恭四叔,是我,顾余生,不是镇上的小吏。” 恭良用手擦了擦被汗水与雨雪浸透的眉毛,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先是长长的松一口气,才把佝偻着的腰微打直一些,脸上挤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惊奇道:“是顾家小子呀,听说你入了青云门拜师,这才几年,完全变了模样,像是山里走出来的仙人!” 说完,又要拱手就拜。 顾余生连忙避开正面,并顺手把独轮车扶正,“恭叔,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我偶然路过,想起恭老爷子经常从这里走出山林到镇上卖炭,我刚回家来,正好也要买一些,老人家呢?” “这炭是黑的,别把你手弄脏了,可难洗。” 恭良有些局促不安的用两只手把独轮车扶正,特意的调了一下方向,不让顾余生帮忙,用半个身子稳住独轮车后,低头去拾捡洒落在地上的木炭,等他把半袋木炭放在独轮车上,然后用黢黑的手往那条小路边的青松一指。 “那呢。” 恭良平静的说。 顾余生顺着手指看去,那只有一座荒凉的土堆,上面的枯草已泛黄。 “去年走的。” 恭良好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用麻绳将木炭捆得严实一些,搓了搓手,才对顾余生道:“我没学得老爷子的手艺,烧不出好炭来,也不敢烧,顾公子从青云门归来,镇西口有专门卖炭的,那里的炭好,当然,要贵一些。” 恭良说完,又想起什么,仔细的端详顾余生几眼,见顾余生穿的还是青衫长袍,憨厚一笑。 “要不,分你半车,天黑了,我给你送来。”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大叔,一时发怔,半响,他才道:“恭叔,我刚说着玩的,家里还有些木炭。” “那就好,这天冷,别冻着了。” 恭良把地上最后一点木炭也捡起来放在车上后,一点点的推着独轮车向前,雪雨淋过的路面,格外的湿滑,一人推着独轮车,在迷雾中歪歪斜斜。 直到那一道身影远去。 顾余生才觉心中憋着一口气,呼吸有些不顺畅。 他拔出剑,在山林中奔行了很久。 直到远离了人们。 他手中剑才发出铮铮之音。 一道道锐利的剑气,肆意地掀起雪泥。 铮! 寒光剑影击打在石壁的尽头。 星火四溅。 顾余生随手一拂。 才发现那枯藤老树覆盖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尊古老的神袛像。 这样的神袛像。 村口有一座。 没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 可村口的神袛,年年都享受着人间的香火。 “呵呵呵!” 顾余生盯着那一尊石像。 莫名的笑起来。 手中剑挽了个剑花,一道剑影横空,再次轰击在那石像上。 他忽然觉得那位村里的老石匠何其愚昧。 这世上哪有庇护世人平安的神袛。 如果有。 那也早都瞎了。 锐利的剑气在神袛上斩出一道道剑痕。 发泄完内心不平事的顾余生将剑归鞘。 在风雪中,他走得坦坦荡荡。 只是,等他离去后不久。 那被他斩过的神袛石像,渗出黑色的血液…… 回到青云镇的顾余生去了一趟药铺,当他拿出一锭只手握不住的银锭时,开药的郎中眼睛都在冒光,拍着胸脯保证等恭良来抓药的时候,一定会用最好的药材,开最好的方子。 不过。 等顾余生转身离去后不久。 那抓药的郎中就差了个小厮去了小镇的西口,从陆家高门大院的旁门钻了进去。 出来时,心满意足的惦着手上的犒赏碎银。 顾余生买了一些炖煮煲汤的肉,行走在归家的巷道。 几名大汉拦住了顾余生的去路,他们都是陆家养的钉子,当他们看见穿着青衫的顾余生时,完全不相信从青云门传回来的消息,就这样的小子,也能搅动风云? 没有任何的对话。 只有突如其来的凌厉拳头,直扑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本不用拔剑。 但他还是拔了剑。 巷道中闪过一道光影后,那几名大汉仿佛凭空失踪了一样,只有巷子上方的老槐树,好似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来年长势一定会很好。 天黑的时候。 顾余生的小院散出肉香。 顾余生连着火盆土罐一起端到孙婆婆的旧院。 “孙婆婆,我买了些肉,吃了暖身子。” 顾余生取来一个土碗,先盛了一碗递到孙婆婆的手里。 孙喜婆手握着筷子,把一块肉送到嘴里,一边品尝着肉的香味,一边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修行之后,应该可以辟谷了吧?” 木炭的光映照在顾余生明亮的黑瞳里,顾余生笑着道:“孙婆婆,我还年轻,人间烟火的味道,还没有尝够呢,肉是一定要吃的。” “嗯。” 孙婆婆又喝了一口汤后,感慨道: “这年头,能吃上肉的人不多,去年冬天,烧炭的恭老头,为了给儿子和老婆子弄一口肉汤,进山去弄野味,被狼咬掉了一腿的肉……我缝补了三天,才把那腿重新还原,真是一滴血都没有了。” 顾余生的表情凝固。 瞬间觉得碗里的肉汤失去了滋味。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说道:“孙婆婆,今年那些狼妖来一个,死一个,我保证。” “你学了些斩妖的本事,这很好。”孙婆婆笑得有些诡异,“也不全是妖兽的问题,过去卖炭的老头一年也吃得上几次肉,后来,镇上的小吏不让烧了,说是会引来妖兽……” 顾余生若有所思。 “孙婆婆,镇上的人难道不烧木炭了吗?” “当然烧,这么冷的天谁家不烧炭?就是烧炭的人要到陆家领牌子,交一定的斩妖钱,那样烧炭时,就不会引来妖兽了。” 孙婆婆说到这,嘿嘿一笑:“陆家的人说,这是从青云门传出来的道理,果真有这一条吗?” 顾余生起身出门,他站在风雪洒落的院子里,回头对孙婆婆道:“我忘了,我去陆家问一问。” 第127章 陆家换门庭,众生一如故 夜色笼罩下的青云镇格外的宁静。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男人们习惯天黑后就搂婆姨睡觉,做一些该做的事。 虽然青云镇那破旧矮小的城郭总能抵挡一些不算厉害的妖兽,可每隔一些年,总会在某个漆黑的夜晚,小镇莫名的死去很多人,越是岁月痴长的人,越是深信不疑。 好在黑夜越长,来年夏秋时节,小镇上就会多更多的小生命。 一代代的延续,小镇的人口总是不增不减,保持着诡异平衡。 青云镇中绝大多数人信奉着一个朴素的道理:只要我睡得比别人早,那半夜夺取生命的索命绳就不会套在早睡的人脖子上。 可自从十年前,西街的陆家出了个修行者之后,就有那么一戳人不再信奉小镇最古老的传说了。 陆家独占高门大院,巷陌深深,门前的两盆火光在冷风中呲呲作响。 陆展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在青云镇传开,陆家的人小镇上拥有着极高的声望。 无论是陆展青云门长老的身份,还是他过去出山斩妖的功绩,在小镇人们的心中,都是奉若神明的。 几年的时间,陆家就已经将青云镇绝大多数的财富纂在手里。 巷陌深处的堂院。 陆家核心人员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在风中微微晃动。 小镇的人无法窥探深院中的情况,自然也无法感受得到暗流涌动。 天寒地冻。 陆家数十人正在黑夜之中争权夺利! 陆展死了。 那个自己割了舌头的老管家甚至没能带回陆展的尸体,就只带来了一个陆展,陆晨的死讯。 可越是如此,越让陆家风声鹤唳。 陆展是青云门掌门杀死的,这一细节很重要。 陆展可以庇护陆家的人在青云镇胡作非为,却挡不住青云门的怒火。 他们的靠山没有了。 一开始就往坏处使力的绳子突然间失去导向。 各怀心思,或是想要出现新的话事人。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穿着富贵服的陆家老太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目视着正吵吵闹闹要分产业的一众子孙,忽然开口道:“你们谁想当家都可以,只要把顾家那小子的头拿回来,供在祠堂前,谁就是下一任家主。” 陆家的一干人面面相觑,场面陡然安静下来。 “老爷子,那小子真的学了本事?” “不但学了本事,还一个人回来了,这小子领了宗门戍守青云镇的任务,要护这一方的平安,若是这样,我们陆家养那么多人还有什么用?直接把供奉菩萨的刀头端到顾家的门口好了。” 陆书明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杵着拐杖起身,虽然上了年纪,他的身体却发出虎吟之声。 他手中的拐杖并不是用来支撑身体的,而是执掌陆家的权柄。 他站起来的那一刹那,一股强大的劲气波动,震慑在陆家在场的每一个人。 “陆展死了,你们以为陆家就要倒了?” 陆书明向前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再次攀升,骨骼咯咯作响,那投影在墙上的烛光,映照出一只猛虎。 “无非是再花些力气,再培养一个人罢了。” 堂院的门无风自开,陆书明凝望着那一尊被挂了红布屹立在院中的石像,目光越发的深邃,他回过头,冰冷的道:“对付不了一派的掌门,还对付不了一个逃亡之子?你们这些人中,谁去取他的头来?” 无人应答。 陆家的人心里很清楚。 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哪怕只修行了三年,本事也不是凡人能企及的。 更何况。 黄昏时派出去的几名家丁,至今没有回来。 只怕已经凉了。 “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不成?” 陆书明的衣袍微微拂动。 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大院的火把忽明忽暗。 嗒。 嗒。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当人们看见一只脚踏进院子时,冰冷的声音也随之而来:“陆老爷子不必派人去,我自己来了。” 呼! 一阵风吹过。 顾余生的身影在陆家的大院中越来越清晰。 “哦?”陆书明的老脸毫无波动,嘴角更是露出一抹嘲弄,“学了本事回来的人,总是自以天下无敌,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唰唰唰。 数道强壮的身影朝顾余生奔去。 他们手持着森寒的武器,江湖武夫的刀,染血更浓。 晃动的火光下。 人们看见一道迸发的剑气从顾余生身上绽放。 刹那间,那几名持刀的家丁诡异般倒地。 陆书明脸上的肉跳动了一下。 身后的陆家人,更是面露畏惧之色。 一人厉喝道:“顾家小子,你知不知道,身为修行者,对凡人动手,是何等的大罪!” “小镇的人连烧木炭都要向你们陆家交斩妖费,你们还是凡人吗?” 顾余生迈步向前。目光落在陆家那位老太爷身上。 “既然你们陆家的道理就是青云镇的道理,那我也有我的道理。” 顾余生以指凝剑。 微微一抬。 指尖迸发出的剑气,瞬间穿透那一道道火把。 伴随着一阵阵闷哼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你!” 陆书明的脸上露出浓浓的震惊。 咯! 他身上的衣服扣子爆开,身上的骨骼噼里啪啦作响,眨眼间,整个人化作一只人形猛虎。 空气中弥漫的血气,一点点的朝他汇聚。 妖化吗? 顾余生的眉头微皱,眼前的老家伙,与陆晨又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顾余生一时之间又不太明白。 一声唳啸。 大院中燃烧的火把化作一团团焰火,从不同的方向袭向顾余生。 顾余生身影一晃。 诡异般的躲过。 出现在陆书明的身后。 一道剑气从身后穿透了陆书明的心脏。 陆书明身形踉跄,鲜血滴落在白雪上。 他一步步的向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那一尊立在院中的石像。 忽然间。 一股阴风吹灭了所有的烛光。 前所未有的黑暗,袭压在大院之中。 顾余生虽然目力惊人,却也无法看清周围的东西。 那一股阴风出现的时候,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莫名的心悸之感,让他下意识的祭出木剑。 他以灵力注入木剑,凭借着剑气的光亮,照亮了陆家大院,顾余生的目光,凝聚在那一尊石像上,陆家人的血正一点点的激活那一尊石像上出现的暗淡符文,红布包裹的石像下方,那一尊神袛好似要苏醒过来一样。 一道荒古的气息,让顾余生后背发寒。 顾余生见状,眼中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动,一招天明地灭施展。 剑的光分成两层,上方如骄阳般照亮大院。 那一尊石像下方则出现一道黑暗裂痕,如同地狱深渊般打开。 咔! 那龟裂的石像中,好似有一只幽虎状的不明灵体在游动,苏醒。 那一股令顾余生心悸的力量,越来越强烈。 那种压迫感,甚至超过那一只出现在青云门护山大阵上方的上古凶禽。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的额头不知不觉间已沁出汗水。 好在那尚未完全苏醒过来的不明灵体却被一道黑暗裂隙中涌出的剑芒吞噬,好似被拉入异世界。 恐怖的气息陡然间消散。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一般。 顾余生手指一弹,墙上的数道火把点燃。 大院中的景象再次变得清晰:一道道诡异的血雾依旧向那石像汇聚,陆家的人,悄然间化作一具具白骨。 顾余生再次看向那一尊石像。 用力的挥出一剑。 哗啦。 那一尊石像,如同一堆废石,散落一地。 顾余生凝目看了好一会。 才谨慎的靠近。 他随手一摄,将一块石头握在手中——它的确只是普通的石头罢了。 可刚才那一道恐怖的气息,依旧在顾余生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回到家的顾余生,盘坐修行了一夜。 好在这一夜并没有奇异的事再发生。 天亮之后。 有人发现陆家出事了。 那一座高大的深院没有任何活人。 小镇上的人震惊过后,先是放起了鞭炮,随后拿起香与纸钱,来到村口的那一尊石像前虔诚跪拜。 以灵气裹体的顾余生就站在小巷的门口,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几天后的清晨。 顾余生在出门时,在门口发现了一车烧得发亮的木炭。 他知道是谁送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卖炭翁的儿子,还是要在黑夜里送炭。 直到他再次经过西街时,才发现陆家高大的院门里面重新住上官老爷。 他们一样做着以前陆家做的生意。 卖炭翁的儿子一样不能自由地烧炭卖 青云镇的人们还是老样子,饭后谈着千年不变的话题,对于陆家人诡异的消失,每个人都相信是口口相传了千年的神明惩罚了作恶的人。 谁死不重要。 只要他们活着。 就会弹冠相庆。 然后继续日复一日的活着。 旧堂巷,顾余生正拾扫庭院的落叶。 孙婆婆提着竹篮敲门进院,她见顾余生扫过的地方,依旧有落叶,停下脚步,语重心长的问道:“孩子,这几天下来,你悟到了什么?” 顾余生放下扫帚,朝孙婆婆躬礼道:“前辈乃是世外高人,还请教我其中的道理。” 听见顾余生的话,孙婆婆佝偻的身子微微伸直了一些。 “你这孩子倒是心思通透,是七秀坊那个姑娘透露了老身的底子?” 第128章 以心磨剑,以酒为生,方为进益 顾余生其实只是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眼前的老人直接承认了,顾余生并没有从孙婆婆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灵元波动,心中难免惊诧。 这种感觉,他只有在秦先生的身上感受过。 或者说,只有在秦先生盘坐悟剑时,才会有这种浑然天成,与常人一样,又完全区别于常人。 见顾余生不答,孙喜婆才知道自己被诈了,她嘿嘿一笑,蜡黄的脸抖动几下,给顾余生一种异常渗人之感。 如同那一夜他在陆家看见那尊石像一样,非常的恐怖。 若不是知晓这位孙婆婆曾经对自己不错,顾余生都想要拔腿就跑了。 这位老人家,修为绝对不输秦先生,或者说,在境界上,甚至可能比秦先生还要高出半筹。 顾余生虽然不知道授自己剑术的秦先生究竟是什么境界,可他知道,秦先生能斩妖皇! 八境? 还是之上的第九境? 顾余生在青云门见过儒道大儒的风采,能以圣书撼惊雷。 他听过佛家金刚能以肉身不灭修正果。 道家真人驭太虚逍遥四方。 皆为世上高人! 为什么青云小镇会有这样的隐世高人存在? 青云镇外那些古老的石像神只,究竟隐藏着什么? 顾余生心中充满疑惑,种种猜测在心间萌芽。 孙婆婆这时却将竹篮递到顾余生面前,竹篮里有几件缝制好的白袍,她声音低沉道:“小余生,天冷了,多穿一些衣服,这可是七秀坊最好的布料缝补裁剪的衣服,试试看,当前可能大了一些,等春天来的时候,就差不多合适了。” “谢谢孙婆婆。” 顾余生恭敬的拿起一件衣服,披在肩头。 孙婆婆围着顾余生,一点点的帮顾余生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一双浑浊眼睛好似在欣赏自己缝制的衣服,一边围着顾余生兜转,一边道: “小余生,世上的事,顺心顺意就行,你要知道,你离开青云镇三年,这里其实没有任何变化,没人会在意你走了多远的路,也没有人在意你吃了多少苦。 更多的人只怕你长了本事。当年你爹啊,就是吃亏在这上面,青云镇就那么大,陆家没了,小镇真的就太平了吗?” 顾余生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婆婆,至少我心里的气顺了。” 孙婆婆绕到顾余生的前面,仔细的端详眼前穿着白衣的少年,她的眼眸中,露出些许的追忆,随即又目光深邃的道: “你既然已经踏上大道,就应该远离尘世的喧嚣,若是时间久了,对你磨剑会非常不利。” “晚辈记住了。” 顾余生拱手道。 孙婆婆目光又落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上,奇道:“这三年,你就用的这一把木剑?” 顾余生不解。 将木剑平放在手上,目光落在木剑的剑鞘以及那红绳做的剑穗上,他的眼中露出思念与青涩,轻抚道:“前辈,这把剑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老身明白。” 孙婆婆收回目光,弯下腰,从地面捡起一块枯黄的槐叶,放在顾余生的面前,遮挡顾余生一边的视线。 “老身不懂剑,可你的剑,缺了些东西。” 顾余生心中惊奇,这件事,秦先生怎么没有对他提起过。 “请前辈赐教。” “你看这一片枯黄的叶子。” 孙婆婆微微把手中叶子抬高一些,在顾余生好奇的目光中,孙婆婆手中的老槐叶一点点的变绿,仿佛恢复了生机。 “枯木逢春?” 顾余生不由地咋舌。 等等,这术法,好熟啊? 青云门中的何红念师叔,似乎也会类似的术法,用来治愈身受重伤的弟子。 然而,没等顾余生脸上的惊诧消失,孙婆婆手上的绿叶又眨眼间枯黄,并一点点的零落在地上。 “障眼法罢了,这世上,只有一种力量可以让枯黄的老叶焕发新的生命,那就是春天的风和雨,那是生命复苏的灵魂。” 孙婆婆说到这,她身体周围的雪花在瞬间消融。 她苍老的手指着顾余生手上的木剑。 “它也应该有自己的生命才对,不应该是如今的样子。” 顾余生惊奇道:“剑灵?” 孙婆婆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我观你气息绵长,其身如玉,基础打得极为牢固,已超越修行者中绝大多数人。” “然而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你的心历练得还不够,别说剑灵不在这把木剑中,就算在,你也绝对无法感应,唤醒,得到认可。” “如果没有剑灵相随,你纵然心通剑意,亦无法在感悟剑道时提升自身境界上的修为,你身上应该有些奇遇,也吞服过一些可以增长修为的东西,可你现在的境界非常模糊,未能做到泾渭分明。你应该有一段时日没有顿悟突破了吧。” 听见孙婆婆的话,顾余生如梦初醒。 他自青云门大比以来,纵然是在那一夜登山突破自我,在剑道上有所精进,可他在自身的修为境界上,可谓停滞不前,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三魂过魂桥,与常人不一样而有所耽误,故而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在顾余生心中,他三年达凝魂境,已经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无形中,这种思想阻隔了他向前的动力。 顾余生连忙拱手,虚心道:“晚辈该如何历练自己?” 孙婆婆见少年躬身行礼,眼中又露出几分恍惚,她小声道:“村里的老石匠,藏有一块奇特的磨刀石,如果你能让他借你磨剑炼心的话,对你修行大有裨益。” “婆婆,你是说,那位整天背着石像到处跑山的老石匠?” “除了他还能有谁。”孙婆婆说完,又叮嘱道:“你找到他,可别把我给抖出来。” “晚辈记住了。” 顾余生默默记下,送走了老人家,便在屋内打坐,凝视手中木剑。 回想起孙婆婆说过的话,顾余生只觉收获颇大。 剑灵之说。 他自然是知晓的。 他原以为只有真正的好剑,传承之剑,天阶品质及更高品阶的剑,才能蕴出剑灵。 虽然心中有所盼,但顾余生还远未想那么远。 可今天孙婆婆的话,让顾余生心中感到惊喜之余,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青云门中,关于剑道的书记载有误? 顾余生思考一阵,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那孙婆婆也不至于骗自己。 “难道我这把木剑是天品?” 顾余生随即摇头。 这个念头有些荒谬了。 那年,青云门的掌门玄机子当着那么多青云门弟子的面,将他的木剑折断,那是他藏在心中的痛,也是他对青云门没有任何情感和归属的原因。 若非他父亲的剑在青云。 若非他曾在那一片桃花林留下诸多童年记忆! 他自始至终。 都不会入青云门。 顾余生的手抚摸在剑鞘上,喃喃自语:“秦先生只对我提及剑修其心,则意可成,气可成,势可成,唯独不提剑灵一事,难道是因为我资质愚笨的缘故吗?” 顾余生微微叹息。 秦先生教他的伏天剑诀。 如今依旧只能施展出前四式。 明明他已经进入剑心境了。 后面的五式,一旦暗合剑诀心法,就会有一道阻碍,无法施展。 顾余生盘坐沉思。 窗外又下起鹅毛大雪,放眼看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顾余生心有所念,自然静不下心来修行。 于这茫茫大雪中。 倒是寻人的好时机。 顾余生白衣佩剑,以灵力裹身,纵然是白天行走在青云镇大街,亦非凡人能感应得到。 陆家因他灭门而改换门庭,可小镇依旧。 顾余生这几天彻底明白一件事:世上的不平事,不可强求改变,只求顺心意即可。 青云镇的人间烟火,只是顾余生心中藏着最美好的记忆。 心中念念不忘的记忆,是他的执念。 也是他这些年仗剑的念头。 他怕有一天自己真正的忘记了,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人间多有不平事。 拔剑的同时,也不要迷失自我,忘了初心。 风雪中。 顾余生在寻找那位老石匠的身影。 平常。 顾余生能偶尔瞧见老石匠背石像行走的蹒跚背影。 在顾余生的心中,这是一个老疯子。 可当他真正要找这位老疯子的时候,却在风雪中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对方。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已来到小镇郊外的官道上,目光所及,是那一座破旧的道观。 一缕缕青烟,从道观塌斜的观顶上飘出。 空气中,弥漫着肉的香味。 不知怎的,顾余生的手下意识的就去握住腰间的酒壶,想要整上一口。 “唉。” 顾余生飘然一晃,已出现在道观前。 “方老先生。” 顾余生踏槛入观,惊得老书生方秋凉两手忙把那柴火上的土罐抱起来,往身后藏,咕咕的热气从他背后升腾。 不一会,方秋凉便被滚烫的土罐烫得满脸通红,嘶嘶的吹了吹手,又听那土罐哐嘡一声,就要歪倒。 方秋凉连忙转过身,用两只手当盖捂住土罐口,一脸吝啬与窘迫。 “你这小子长着狗鼻子啊,闻着味来的,去去去,我可没偷别人家的鸡吃,是那鸡不长眼,撞死在我土罐里的。” 顾余生闻言,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如同当年懵懂无知时,看父亲与方先生在老槐树下一起品读经典,不知看了什么内容,扬天大笑。 无半点读书人的矜持。 笑着笑着。 窘迫的方秋凉肆意敞怀的大笑起来。 风雪中,岁月蚀刻的痕迹在方秋凉脸上化作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又被笑容一点点的熨平。 那他鬓边青丝星星点点。 白衣少年同样霜雪满头,一番敞怀大笑,方才觉已多年未曾如此的开怀笑过了。 方秋凉指着顾余生腰间的酒,捻须道: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不须归!你自添一双筷子便是,只是一会老夫喝光了你的酒,可不许哭鼻子!” 方秋凉取来顾余生上次留在架子上的竹酒杯,给顾余生挪了挪位置,让顾余生对坐。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于风雪拂过的破观中面对火塘坐下来,豪爽道:“老先生放心喝就是,我有酒一壶,曾敬谪仙人,这酒啊,是喝不尽的!” 方秋凉透过那丝线般柔顺流淌的美酒,凝视眼前的白衣少年,一脸不信的道: “在吹牛这方面,你小子比你爹强多了。” 第129章 老先生雪中授字,大道需如初 顾余生当然不可能告诉方秋凉他曾千山解酒有奇遇,而且那件事,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只能在心中藏着。 土罐煮着香喷喷的鸡肉。 顾余生在火塘跪坐后给自己添了筷子。 先给方秋凉倒满三杯酒。 每一杯都很满,一滴也未曾溢洒出来。 方秋凉不握酒杯时手微抖,一握酒杯时,稳如老狗。 顾余生也取出竹酒杯,倒酒半杯陪方秋凉。 面对这位曾经教过村里很多人识字的启蒙老师,也曾是父亲的授课先生,顾余生虽然洒脱,却不敢有半点孟浪。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知礼守节。 等方秋凉先动筷子,尝了土罐中的鸡肉后,顾余生才动筷子。 “别拘谨呀,孩子,人生在世,吃饭很重要的。” 方秋凉三杯酒下肚,脸上多了些红润和血色,身上那种读书人的儒雅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只是他实在不胜酒力,不一会,便已有七八分醉意。 嘴里时不时说着一些子曰,圣人云的口头禅。 顾余生也一直老实端坐着,只要方秋凉酒没了,就给他满上。 方秋凉刚醉后,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程度的醉意。 土罐里的鸡肉顾余生品尝了几块,的确很美味,但方秋凉并不执着于要多吃几块,或是一定要填饱肚子,或许是很多年没有人陪他说话的缘故,喝了酒后的方秋凉话一直不停。 天南海北的说着,想到哪说到哪,一些天下事,一些小镇事。 方秋凉端着杯盏,那杯中酒仿佛能映照出顾余生的面容,他忽然以筷子敲在土罐上,说道:“倾顾年华天地合,余生遥寄许相思,真是好名字啊,余生呐,你这些年,可还曾学认字?” 顾余生见老先生已迷醉大半,拱手回应道:“方先生,这些年忙于修行,未曾学新字,都是父亲在时所教的那些。” “修行?” 方秋凉好似找到新的话题。 “修行好啊,圣人云: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也,我看你进门时,匆匆忙忙,是在追赶自己,还是在超越自己呀?” 顾余生一时怔住,回应道:“方先生,我在寻人,老先生有看见村里的老石匠吗?” “寻人啊。” 方秋凉正了正身子,向前将顾余生看得清晰一些。 “找他修行?” 顾余生点点头。 “算是吧。” 方秋凉忽然捻须,遥指窗外茫茫白雪,叹息道:“你看外面白茫茫的世界,能掩盖大地,自然也能掩盖人,你以为下雪天好寻找人,是不是以为能在雪天一眼看见行走的人?孩子,雪花飞舞的世界,虽然容易寻人,却也容易迷失在这茫茫世界啊。” 顾余生精神一震,连忙将微醺的醉意驱逐出体外,人间清醒道:“愿听先生教诲。” 方秋凉却是哈哈的笑起来。 “没必要寻人,等着就是了,缘分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碰见,你尚年少,不知光阴之可贵,心中有峥嵘向上之心,却不知你寻人的同时,也是在流逝自己的时间呐。” 方秋凉说到这,放下手上的杯盏。 脸上的酒气淡去,仿佛在刹那间变回小镇上刻板教条的教书先生:“以你爹当年的本事,足以教你修行,他为何半点未曾指点你?” 顾余生想了想,认真道:“父亲曾说,先生说他未曾攀上青萍山,故而没有资格教我!” “胡扯!我何曾说过!” 方秋凉好似突然间发了怒火,一下子站起来,双手负在背后,凝望着道观里的那一尊古老的石像,忽然间老泪纵横。 顾余生茫然不解。 只当是方秋凉喝醉了酒,忙起身躬礼道:“老先生,我说错话了吗?” 方秋凉凝目那一尊石像良久,才喃喃自语:“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你说说你,千年来,老像虽在,却断了香火之承,佛尚且争香,你却阖目避世,也不怪落得今日这般落魄下场。” 又过了一会,方秋凉才转过身来,一脸的醉意。 “孩子,你父亲当年虽未指点你,却将你打成一块璞玉,自圣人立言以来,教世人修心,修德,修行,三者皆为难也,如今你三者皆具,当不急不躁,修行一途,如识文断字,千古文章,最费思量,且坐下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在这一瞬,顾余生好似看见一尊三四层楼那么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璀璨夺目。 他心中骇然复杂,连忙恭敬的坐下来,如同当年在老槐树下那般,被老先生教认字那样坐得端正。 方秋凉不再饮酒,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重新盘坐在火塘边,以筷子为笔,在地上写了一撇一捺。 “此为人也。” 方秋凉神色肃穆,又在人上添了两笔。 “此为天也。” “修行之路,如同识字,当先知人,后知天。” 顾余生点头。 虽然有所悟,却不知此间何意。 方秋凉似看穿顾余生的心思。 指着外面的雪。 “你且去写个人字。”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木剑,以木剑为笔。 用心在雪地写下一个人字。 方秋凉没有再示意顾余生接下来怎么做。 但很快,天空落下的雪花,将顾余生写的字盖去,白茫茫的一片。 方秋凉已站在顾余生身旁,问道:“人字还在吗?” “先生,不在了。” “心中可有人字?” 顾余生答道:“有。” 方秋凉蹲下来,将顾余生刚刚写的字一点点用手刨开,指着顾余生方才写下的字。 “你能写下这个字,是因为你已经早就学会了,但是,你能看得那么清楚,却是因为雪地下的泥地将这个字映衬得清晰。修行也一样,你以为纯粹的东西,未必纯粹,你以为已经领悟的东西,未必真正的领悟了。” 方秋凉起身,用勉励的目光对顾余生道:“孩子,你现在应该先静下心来,你已经被你父亲打磨成一块无暇之玉,可不能在琢刻的时候,出现瑕疵,只要心境平和,很多事,都会在冥冥之中出现答案,这何尝不是一种炼心呢。” 听见炼心二字。 顾余生不由地精神一震。 原来方秋凉从未真正的醉过,他一开始,就看穿了此行寻找磨剑石的深层意义。 他。 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 “先生,我明白了。” 顾余生抱拳行礼。 方秋凉挥挥手。 “去吧,如同当初你向往最初的那一条道一样,不妨纯粹一些。” 风雪中。 顾余生走得不急不躁。 方秋凉站在雪地中,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好久后才默默叹息。 等顾余生彻底消失在雪地的尽头。 方秋凉才转过身,一步步的走进道观。 他的手,轻轻的落在石案上。 轰隆隆! 那一尊石像下方传来沉重的声音。 一只手从石像下方的裂隙探出来,石像一点点的挪动。 一张沾满香灰,惨白无比的老脸逐渐清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老石匠石仓啐一口唾沫,瞪大眼睛,一只手指着方秋凉破口大骂:“方秋凉,我走我的道,你睡你的觉,碍着你什么事,老子身能负山岳,岂会被你压死?” 方秋凉则坐在火塘边,只手握着鸡腿,另外一只手端着酒杯,似笑非笑,“还剩一口汤,你喝不喝?” 石仓拍了拍身上的灰,径直的坐在地上,不知从哪取来一双筷子,往土罐里搅动几下,只捞到一块鸡屁股,一脸嫌弃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尊重老人家,也不知道给我留一点。” 方秋凉身子往前,说道:“孩子就尝了个味道,都是我吃的,聒噪什么,你要是嫌弃,鸡屁股也没得吃。” 石仓一口把鸡屁股放进嘴里,细细的品了品,见旁边还留着顾余生之前喝的酒杯,里面有没喝完的酒,满满的一杯,他也不讲究,直接拿在手上,一饮而尽。 “好烈!” 石仓眉毛拧成一团。 “不似人间的酒。” “怎么,那小子吹嘘一句,你信了?”方秋凉浅酌一口,似乎也品出了酒的味道,“我还是喜欢桃花酿一些。” 石仓把土罐抱起来,整罐鸡汤被他喝了一半,长长的吐一口气,挽了挽袖子:“少给老夫转移话题,我这一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你们道家的香火断了,总不能怪老夫吧?今日压身之辱,老夫得讨回来。” 方秋凉盯着暴怒的石仓,缓缓伸出手,说道:“拿出来吧。” “什么?” “拿出来。” 石仓怒道:“什么东西!” 方秋凉目光深邃。 手一直悬着。 “老石,别装糊涂了,你知道那孩子在找什么,避而不见,让孩子一顿好找,大雪天的,你试探那孩子的诚意?我知道你有这个资格考验那孩子的诚心,但老夫要告诉你,那孩子自小失去娘亲,如今连父亲也没了,孤零零的在这世上,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还要他多走多少路?” 老石匠暴怒的气息渐渐变得平和,他把两只手拢在袖子里,低下头,说道: “我不过是神牵着的一条老狗而已,哪有资格考验别人,方先生,不是我不交出那东西,实在是那东西被我用来镇压那一尊魔像了,我怕那孩子找到我,我又拿不出来,那孩子眼睛从小就明亮清澈,我看不得他失望的样子。” 第130章 风雪复破观,千年等一人 风雪中,一袭白衣的顾余生回到深巷小院,那上了旧锁的门,在之后的数天之内,都再也没有打开过。 霜雪满院,偶有小鸟落在屋檐下寻找吃的食物。 小屋中,顾余生盘修行。 如同他当初入青云门那样,每天开始吐纳两个时辰,依照太清灵引诀吸纳天地间的元灵之气,将入体内的元灵之气不断的修炼至纯。 待到丹田元灵之气充沛,顾余生则以葫养剑,以三魂入葫,在灵葫中的世界,以念为剑,反复练习剑招基础。 尝试提升每一道剑气的威力,感悟每一招暗藏的剑势,不断的锤炼自己的剑意。 他已入剑心之境,本不用回头修行。 可方秋凉老先生的话,让顾余生彻底的平静下来。 当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来后,才明白温故而知新的意义。 顾余生从基础的十四式中,推测出应该还有第十五式。 他从剑气的变化中,领悟出剑之轻为盈,剑之重为势,也就是说,即便不刻意的去追求一门极为高深的身法秘籍,亦可随着剑的变化,领悟出极为高明的身法。 身变则剑变。 剑动则身随! 剑之势,也非着重于牛虎龙象之力,亦可以轻为重而成势。 其中的变化玄妙。 是顾余生之前从未体悟过的。 青云门大比时,他曾见竹青以剑化明月松间,虽然竹青败于庄七之手,可顾余生自觉操控灵力不如竹青。 细细思来。 其实本身就是剑道上的造诣不足。 同样。 庄七能破竹青的剑招,也非逞斩妖剑之利,而是他将剑的势,凝聚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同高山流水。 绝非力量达到的效果。 顾余生静下心来。 日夜有所获。 亦不为自喜。 时间如雪,洒落庭院,白了层又一层。 这一日。 顾余生沉浸于剑道修行,以念为剑,忽觉神海本命瓶中的那一把奇特小剑微微颤动,竟在悄然无声间,绽放出第二朵青莲来! “这!” 顾余生神色讶然,心念一动,那一朵青莲飘然而至,落在他的手上。 这些日子。 他未参悟伏天剑诀,更没有参悟青莲剑诀。 可这一朵青莲,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剑影,须臾间如同实质一般。 他虽然是以三魂凝为魂体,可顾余生却感应到,以魂握的念剑,亦如灵体之剑,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力。 顾余生心中敞怀豁达。 手握灵体之剑,一剑斩出。 前方的灵葫世界,出现苍夜星辰,枯枝老树,一轮明绽放皎皎之光,洒向世间,他心中所念,一只乌雀落在老树枝桠! 庭前小院,如有一人抬头望明月,乌雀绕树三匝,落枝头时,鸟映月中,又如月藏乌雀。 其剑为景。 清幽之庭。 胜过明月松间! 正是伏天剑诀的第一式——明月别枝! 当顾余生魂在庭中,方觉那天空散发的姣姣月光,实则是他剑气领悟变化到新的境界后映照出的内心。 这一招中真正的杀意,在于剑景生成后,月光在则剑气不消,以树影乌雀星辰为景,可为一方小天地,暗藏封印禁锢的效果。 顾余生心中震惊,却不忘细细体悟施展这一剑时的所思,所想。 只要他心中能够维持剑气不衰,这一招的囚禁封印,就会一直持续。 顾余生尝试着操控剑气。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周围的一切景象才渐渐淡去。 “原来我并未真正的了解这一门剑诀的玄妙。” 顾余生暗自沉思。 可就在此时,他只觉神魂疲惫,三魂一淡,回到身体之中。 片刻后,顾余生睁开眼,内视丹田,他近日将灵元淬炼精纯,容纳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竟然被耗得干干净净。 “原来以剑具象,竟然如此耗费灵力。”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他摘下腰间的葫芦,浅酌一口,这一口酒,并非寻常,酒中暗藏的灵力,很快让他枯竭的丹田重新变得充盈。 顾余生自窥探到灵葫中暗藏世界后,就将平日所用之物存在里面。 那一日千山解酒,进入迷幻仙境,从酒井中取得灵酒一壶,其量可盛数缸。 这些日子,顾余生忙于静修,每日将灵葫悬于身后墙壁,每日吸收天地灵气,将其化在天上谪仙灵酒中,每一口,都暗藏着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灵力。 若是以往,顾余生必然不敢饮用过多。 可他这一次苦修,不仅沉浸于剑道,每日修炼入门的太清灵引诀,日积月累,竟将丹田和经脉都重新扩展了倍余。 容纳灵力之多,完全超出顾余生的想象。 “身体之奥秘,如同苍穹星辰,当真玄妙无比。” 顾余生起身。 缓缓推开门。 寒风吹拂。 其寒之彻,让顾余生也微微皱眉。 他自小长这么大,还未曾见过如此霜寒的天气。 他抬头凝望。 巷子外的那一棵老槐树的枝干上,冰棱延伸垂下。 如千剑万剑。 顾余生若有所思。 自然之妙,亦能布下霜寒剑阵。 再看墙角。 一株梅花在寒冬中绽放。 幽香扑鼻。 恍惚中。 顾余生好似看见那梅花绽放中,有一道倩影飘过。 思念。 忽然间涌上心头。 顾余生摘下梅花一朵,捻在手心,他站在雪中呢喃:“不知敬亭山的风雪,是不是也如青萍山这么大。” 顾余生原本极为平静的心。 如同浪潮中泛起的涟漪。 再难抚平。 他看了看灰暗暗的天空。 身影一动。 飘然间已至郊外。 “方先生。” 顾余生行步至破道观门庭。 没有得到回应。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一些脚步,迈槛而入观,方秋凉未在观中,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那尊古老雕像前的石案上。 一樽香鼎,燃着三柱红香。 “在这呢!” 顾余生听见声音,顺着香飘起的地方看去,只见方老先生正在道观顶上,用稻草掩盖透风的地方,寒风吹面,方秋凉的鼻子和眉毛上,悬挂着长长的冰棍。 人快变成冰雕了! 顾余生微愣,纵身跃起,将冻得僵硬的方秋凉从道观顶上背下来。 忙不迭的把柴往火塘里添加,让火烧得旺一些。 方秋凉衾被裹身,冷得瑟瑟发抖。 嘴里直嚷道:“酒,来一口酒。” 顾余生连忙倒了酒,又用烧了热水,待方秋凉回暖一些,才开口道:“方老先生,要不,您去我家那住吧。” “不去。”方秋凉摇头,“老夫不喜欢你隔壁的老婆子,和她住,阴气比这天还冷。” 顾余生看着破旧道观上的瓦脊和空洞,又看了看面色发白的方秋凉。 “方先生,我来替你修好这道观吧。” 方秋凉认真的看着顾余生:“你行不行?” 顾余生点头道:“应该不难。” 方秋凉莫名的笑了笑,“那我乐得清闲,你能修好这道观,也算功德一件。” 顾余生挠头道:“方先生,我只是觉得这天太冷,没别的念头。” 方秋凉似乎特别在意这件事: “你小子真的是那么想的?” “嗯。” 顾余生走到破观小院,围着外院转了一圈。 很快奔向青云镇。 没过多久。 顾余生推着一辆独轮车来,上面装了青瓦和稻草。 卖炭翁的儿子恭良也跟着来了,在小院外烧了一塘火,挖来一些深层黄泥与米浆一起和了。 顾余生则是临时搭了一个梯子,搭在破旧的道观上,把青瓦一点点的往道观顶上搬运。 卖炭翁的儿子恭良也想上道观去帮忙,还没到道观顶,总是踩不稳那梯子,接连摔倒了好几次。 无奈,顾余生只能一个人在道观顶上,把搬上去的青瓦铺上,把稻草捆扎塞在当风口,一步步的修复道观。 方秋凉始终没有帮忙,他就站在道观的石像前,凝望着那三柱好似永远也烧不完的香。 直到黄昏时分。 破旧的道观终于盖了新顶,稻草与青瓦黄泥交混,虽然看起来依旧有些破旧,潦草,但霜雪再也吹不进来了。 “方先生,我送恭叔回去,明天一早,我再来看你。”顾余生走了一段,又折回来道:“方先生,你那鸿雁,真的能寄书信吗?” “能,能的,明天你来,我让那鸟给你送信。”方秋凉站在道观门口,双手拢在袖子里,那一只奇特的鸟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落在他的肩头。 目送顾余生和恭良推着独轮车消失在黑夜。 方秋凉才回到道观,他转身,噗通一下磕在那一尊石像前,额头乌青,他声音颤抖道:“道尊,一千年了,弟子等了一千年了啊!” 归途中。 恭良推着独轮车,他的面目黢黑,顾余生不急不慢的跟着。 “公子。” 恭良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朝顾余生躬礼。 “恭叔,你这是做什么?” 恭良开口道:“公子做了好事,世人不知道,但我必须知道,陆家的人死后,镇里的郎中亲自到我家多次,我娘的腿疾已经好多了,等春天来,就不会再受罪了,今天能帮上公子的忙,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分。” 顾余生连忙避开正面。 “当年恭老爷子送我半车木炭,才让我在那个冬天没有冷死,恭叔,这事我心里记着呢。” 恭良推着独轮车继续向前。 快到老槐树下时,恭良又才开口问道:“公子,今日你以梯子攀爬上道观,不觉得冷吗?” “冷吗?” 顾余生茫然。 “不冷啊,我年轻,抗冻。” 恭良闻言,没有再过问,推着独轮车往家里走,他走路有些不自然,好似脚步很沉重一样。 顾余生神色莫名。 他回到小院,只觉今日做了一件愉悦的事。 这些日子,他虽然静心苦修,可也有些疲乏,躺下后,心思放空,不一会,就呼吸均匀,陷入梦乡。 黑夜笼罩在青云镇。 一只鸟飞来,栖息在老槐树上,它的一双眼睛,盯着那深巷的尽头。 不一会。 那深巷中,老妪提着灯笼缓步走来。 她抬头凝望那一只鸟。 忽然将手中的一根针掷出。 噌的一声。 其针如鸣。 那鸟振翅飞走。 孙喜婆眉头微皱。 待她佝偻着返回小院时,却见小院中多了一道挺拔清朗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 孙喜婆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藏在袖子中的手指,钳着数枚寒光闪闪的绣针,如临大敌。 第131章 方秋凉与喜婆交锋,顾余生寻书箱 方秋凉站在孙喜婆的院子里,双手负背,灯笼映照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缓缓的转过身来。 灯笼映衬在方秋凉的眼眸中,微微闪动。 光照在他身上,晦暗不明。 方秋凉的声音有些苍老。 “喜婆,你在这镇上活的岁月,也快有那一棵槐树那么久了,有什么事情是你自己解决不了的呢,你明明知道陆家的院子里封存着什么,偏偏让那孩子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哦?你在对老身说教?” 孙喜婆提着灯笼,浑浊的目光好似黑夜下的苍穹,深邃不见底。 方秋凉的傲然站着,回答道:“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也教得了你。” 孙喜婆苍白的手指捻了捻发寒的针,指尖一动,数枚针消散无踪,她看一眼顾余生所在的小院。 “老身只是想要确认一下那孩子的心是否还如当年那样善良而已,怎么?你方秋凉当年收顾白为弟子,害了他一生。 老身连试探一下那孩子的心性也有罪?你弃道从儒那么多年,本事不见长多少,却学会了读书人那一套虚伪?若是这样,老身倒要伸量一下你真正的本事!” 一个奇特的木偶从孙喜婆袖中飞出,须臾间从木偶中吐出万千绣花针。 暴雨梨花般的针影与天空垂下的细雪交映。 眨眼间将整个小院洒满。 方秋凉一动不动,脸上透着几分悲凉,他忽的将袖子一拂,整个小院中,无论是细雪,还是那些绣花针,都消融不见。 他再随手一拍,那一只木偶哐嘡一下挂在槐树上。 孙喜婆佝偻的身体诡异向前一倒,化作一件花布衣服。 墙上的影子中,探出一只诡异的手,竟是将方秋凉落在墙上的影子抓入地面。 下一瞬。 那老槐树上的木偶睁开眼,泛着诡异的寒芒。 只听那木偶口吐人言:“方秋凉,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的三魂被我封住其一,可还有本事可以施展?传说中的道门天擎,也不过如此而已。” 方秋凉依旧站在原地,自始至终,他都未曾挪动一步,他只是低头看一眼消失的身影,随手一摄,将那挂在墙上的灯笼抓在手中。 随着他的手轻轻一点,只见灯笼中的灯芯微晃,雪花飞舞的地面上,又重新凝聚出他的影子。 方秋凉将手中的灯笼随手一丢,挂在门上,只见那灯笼外表渐渐泛起纯阳之火。 火光中。 孙喜婆的身影一点点的变得凝实物。 方秋凉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服,淡淡的道:“喜婆,闹剧就到此为止吧,都给彼此留一分颜面。” “哼。” 孙喜婆随手一拍。 身上燃烧的火焰一点点的泯灭,她看方秋凉的目光,变得更加的冰冷凉薄。 方秋凉身上的气息淡去,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鬓发星星的教书先生,他面有愁思,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老夫有错,那这个错,老夫背了,可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只要老夫在这镇上一日,就不允许有人把那孩子一步步的引进黑暗,喜婆,那孩子从学会说话开始,叫了你多少声婆婆,那么善良的孩子,都不能让你冰冷的心在阳光下晒得暖和一些吗?” “呵呵,老身若是真的心冷似冰,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余生恐怕在某个深夜里就冻死在槐树下了,方秋凉,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孙喜婆眯起眼睛。 “当年顾白若娶的是桃花坞边邂逅云丫头,没有听你的话去仙葫州,今天你也不会住在那破道观里风餐露宿,更不会有村里那些孩子对着你道家的香炉撒尿!” 方秋凉高大的背影仿佛一瞬间矮小了许多。 他凝望着落下的雪花,任由雪花洒落在他单薄的布衾上,好一会,他才道:“从今天起,没有破道观了,顾余生修好了破道观。还有,那个被撒过尿的香炉,被他摔碎了,你说,这样善良的孩子,难道不值得我亲自来一趟吗?” 孙喜婆苍老而佝偻的身体微微一抬,她的眼中露出几分不可思议,奇道:“他怎么做到的?” “一把梯子,一双手,一颗热忱的心。” 方秋凉在说这话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孙喜婆皱着眉头:“那又如何?当年他一个人孤零零时,可未曾见你出手帮一把,他的善良,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还有,他一身的本事是背剑人所授,想要改换门庭,拜你为师,那孩子未必愿意。” 方秋凉目光变得深邃,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路要走,过多的因果,他顾余生承受不住,总有一天,他会从自己走过的路上悟出自己的道理来的。” “呵呵,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凭什么要寄托在那孩子身上,你要真有本事,把这天捅破了,否则,我宁愿他像小镇上的凡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平凡凡的过一生。” 孙喜婆随手一招,将那老槐树上的木偶抓在手上,一步步的朝里屋走去。 “明天老身就动身去出一趟远门,看看那孩子究竟看中了哪家姑娘,既然他的心是善良的,老身保他一世的平安。 这世道黑也好,白也好,总得选一种活法……至于你们那些逆天的想法,老身可没什么兴趣,当人也好,还是当神明的狗也罢,老身早就厌倦了,以后别来烦我。” 方秋凉看着那一道关上的门,一个人站在院中良久。 片刻后,他抬起手,那一只奇特的鸟儿又落在他的掌心,方秋凉道:“以后就在这老槐树搭个窝,别再跟着我,养不起。” 翌日清晨。 睡了一宿的顾余生精神饱满。 他走出庭院,伸了个懒腰,他发现天空虽然洒着雪花,却没有了昨日的森寒。 那墙角的梅花,更加美丽动人。 顾余生想了想。 摘下一朵。 朝东郊外的道观走去。 来到昨日刚刚修好的道观前,顾余生见方秋凉今日换了一身儒衫,气色似乎不错,他躬礼道:“方先生,我想寄梅花一朵,你那鸿雁鸟能捎带到敬亭山吗?” 顾余生的话刚落,只见那鸟便已落在道观上方的稻草上,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头左右歪动。 “真有心上人了啊?” 方秋凉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剑穗上。 “姑娘送的?” 顾余生有些青涩的挠了挠头。 “我就是想告诉莫姑娘,今年的雪和梅花都很美。” 方秋凉一脸和蔼:“没别的了?” 顾余生手握一朵被冰封在冰里面的梅花,支吾道:“没了。” 方秋凉手指一动,那鸟儿飞下来,在顾余生的身边盘旋几圈,忽然张开嘴喙,一股奇特的吸力出现,将那一朵冰封的梅花吸了进去。 那鸟儿振翅而起,凌空盘旋间,翅膀越来越大,眨眼间驭青云而起,展翼竟有数十丈,几个腾挪间,已向南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抬头凝望苍穹,良久后,他才收回目光,看着站在道观门口老神在在的方秋凉。 “它真是鸿雁?” “嗯,给钱。” 方秋凉朝顾余生伸手。 顾余生取出几锭银子递过去,“方先生,够吗?” 方秋凉接了银子,咳嗽道:“不太够。” 顾余生准备再掏掏。 却听方秋凉道:“给我一杯桃花酿就行了。”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给方秋凉倒了一杯桃花酿。 方秋凉一个人站在道观门口细细的品,却不让顾余生再进道观了。 顾余生这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方先生,我记得当年我父亲有一个装书的背箱,后来不知所踪,我在家里也没找到,不知道有没有放在你这里?” 方秋凉有些意外。 “你要走你父亲的路?” 顾余生摇头道:“就是想找回那个书箱。” “没在我这里。” 方秋凉指了指道观里面的书架。 “我这些年的存书都在这里了,我记得你父亲游历仙葫州时,倒是每次都带上。” 方秋凉见顾余生的眉宇间有沉思,略作沉吟。 “在仙葫州与青萍州的边境上,有一间茶馆,你父亲每次游学,都会去那间茶馆喝上一碗仙云茶,那也是你父亲平时最爱的落脚点,或许落在那了也不一定。” 顾余生眼睛明亮,拱手道:“多谢方先生告知。” 顾余生的脑海中想起那一夜莫大儒交代他的事,桃花林的那一间院子中,还存放着莫大儒放的几册书,他下山时,特意去看过那几册书,他知道,那几册书异常的重要。 重要到顾余生都不敢轻易的把它们带在身边。 顾余生也明白,想要再次见到莫姑娘,只能完成莫凡尘的重要委托才行。 在这之前,他还要借宗门的监天镜,探查当年他父亲斩妖之事。 他在青云镇已经待了不少日子,都没有妖兽来袭,料想近期就可以完成宗门事物殿发布的任务,到时候就可以回青云门找何红念借看监天镜了。 顾余生暗中思忖着未来自己要做的事,却听方秋凉道:“想要去仙葫州与青萍州的边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年青萍州大妖入侵,那些妖兽多是从仙葫州过来的,斩妖联盟关闭了去往仙葫州的几条要道。只能从四方城出城,而且要在四方城的城主府登记造册,办相应的边牒,总之是有些麻烦的。” 说完,方秋凉又指了指西边绵延的青萍山脉:“当然了,你要是能跃过青萍山,倒是最近的道,也不用那么麻烦。” 四方城? 听见这个名字,顾余生的心咯噔一下。 他记得何红念说过,当年他父亲出门斩妖,就在四方城外,是四方城城门上的太虚珠记录下了当年的那一幕。 他光想从何红念那借到监天镜,查探当年之事,却忽略了最原始的存在。 何红念迟迟不肯借他监天镜,万一其中有隐情和阻力呢,这次下山,倘若自己悄悄去四方城,不是有机会查出真相吗? 想到此。 顾余生的心中开始暗自盘算,如何在悄然中行事。 第132章 梅花许梅花,他念她亦念 时至隆冬,苍山覆雪。 整个敬亭山如同一对淋雪的恋人矗立在云海之中。 云海之巅,书山之脚。 穿着霓裳的莫晚云翩若惊鸿,修长的身影站在风雪长廊尽头,鬓边染尽霜雪,青丝长发,雪花满髻。 她的眼眸明亮如星,遥看云海尽头的另外一座山。 倩影伫立良久,幽幽叹道:“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可惜那一座,不是青萍山。” 莫晚云伸出手,雪花一片片落在玉手,她盈步走到长廊的另外一边,驻足在那一株盛开的寒梅前。 她的指尖一点点的靠近那盛开的寒梅,最终离梅花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停住。 她想起遥远的地方,那一间桃花林,那一座小峰,也有梅花开过。 雪花滑落眼角,一点点的迷乱了眼。 恍惚中,她想起那个瘦弱的少年,那个一年一年的在她记忆中长高,长大,双眸清澈的顾余生。 不知道唤醒了记忆中的哪一件事,莫晚云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其实是想要摘取一朵梅花做寒冬的念想。 可惜,眼前的梅花,是敬亭山的梅花,不是青萍山的梅花。 就在她感到有些遗憾时,一只鸟从云海中出现,它的身影极大,好似从苍穹落下,振翅卷起的狂风,吹拂着莫晚云身体周围的雪花。 她忍不住的用手遮面,眼中露出些许惊诧。 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鸟。 它实在太快了。 快到一眨眼,这只鸟就栖息在她面前的腊梅树上。 莫晚云暗自戒备。 却见它忽然展开翅膀,从嘴喙中吐出一阵奇特的罡风,只见那罡风中,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莫晚云已凝气在指尖,目光扫过那罡风中的东西时,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啪嗒。 包裹着一朵梅花的冰块,掉落在莫晚云的掌心。 冰块沁骨。 那里面冻着的梅花,绽放得极为灿烂! 她甚至能闻见梅花的幽香。 莫晚云的手,紧紧的握着那一块冰,怕它化了,又怕自己的温度溶解不了那一朵梅花。 风雪中。 她凝目久视,看着看着,嘴角扬起迷人的笑容,两滴晶莹的泪水,却悄然间落在掌心的冰块上,热泪融化了冰,那一朵梅花在玉手。 这时,那一只鸟儿有些不耐烦的振翅欲飞走。 “等等!” 莫晚云轻喊一声,她摘下一枝梅花,递到那鸟的面前,一脸的虔诚和恳求。 “能帮我带给他吗?” “这是敬亭山的梅花。” 拥有着上古灵禽血脉的青鸟歪着头,凝望着眼前白衣姑娘手上的梅花,它拥有千年的智慧,凭借着一双巨大的翅膀,跃过无数座山,人类在它眼中,如蚂蚁一样微小。 唯独它不懂人的心思。 他送一朵梅花给她。 她又送一枝梅花给他。 遥飞万里。 自己看自己的梅花不好吗? 青鸟不懂。 却也不好拒绝眼前的姑娘。 她的眼泪如珍珠一样。 反正也是要飞回去的。 青鸟嘴衔梅花,再次振翅高飞。 “谢谢。” 莫晚云手捧梅花,坐在廊前,凭栏倚杆。 那萧萧风雪眼中飞,不及梅花低头闻。 一阵脚步声打乱了莫晚云的思绪。 她悄然把那一朵梅花深藏,转身走到廊前,只见圣院书山一大儒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书山弟子。 这些书山弟子一落地,就各自散开,将整个风雪庭团团围住。 人群中,莫晚云看见了他的父亲莫潇湘,正对着神色肃然书山教谕大人赔笑,那笑容中暗藏隐忧,以眼神不断的对莫晚云暗示着什么。 莫晚云上前停步,不卑不亢:“晚云拜见教谕大人,诸位掌谕,圣院学长。” “晚云拜见父亲。” 莫晚云转身盈盈一福,落落大方。 圣院教谕尹参本来神色中暗藏急躁,见莫晚云施礼大方,礼节方面极为得体,勉强压下情绪,开口道:“莫小姐,你既已在书山脚下,为何迟迟不入圣院?你爷爷可曾归来?” 莫晚云眼中露出些许哀伤,轻轻摇头。 一名掌谕则没有耐心,直接开口道:“那圣院的书呢?可曾带回来?” 莫晚云取出一个小书箱,将其递了过去。 “这是我爷爷拓抄的。” 几名掌谕,学官,教习连忙上前,将那书箱团团围住,各自施展不同的校书手段,一一查验。 教谕尹参眉头紧皱,说道:“丘掌谕,司掌谕,速速将这些书送往圣院。” “是。” 两名掌谕,带着十几名圣院弟子,护送着那一书箱,凌空飞去,其阵如雁行,格外谨慎。 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暗自松一口气。 可他气还没理顺,就听尹参质问道:“莫小姐,还有百册圣人传承之书呢?” “我不知道。” 莫晚云摇头。 “应该在爷爷身上。” “哼!” 刚才那位掌谕冷哼一声:“莫晚云,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你爷爷带着圣人之书,前往天妖城,投奔妖圣去了!” 莫晚云的娇躯颤了一下,清澈的眼中顿时蒙上一层迷雾,一脸难以置信:“不,不会的,我爷爷不会那么做。” “呵呵,此事,是书山的弟子亲眼所见,还会有假?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核查此事,若你能交出所有的圣人之书,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若不能,你们莫家,将被处叛族之罪!” 莫晚云不由地后退一步,贝齿轻咬,她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却见莫潇湘更是惊得额头冷汗涔涔,早就失去了冷静,急迫道:“女儿,快呀,把剩余的书拿出来。” “父亲……” 莫晚云如遭雷击,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本来想要解释遭袭的过程,可她看见那一张仓惶失措的面容,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 因为她明白。 这是一个局。 一个远远超过她目前能解开的局。 猛然间。 她想起那一年在青萍山脚下与那一身泥泞少年的相遇。 她原本以为与顾余生相处三年,就能够感同身受。 可现在。 她才明白过来。 这世上的苦难。 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原来那么多年。 他一直在痛苦中坚韧前行。 莫晚云于绝望中,想起那一张镌刻得无比清晰的脸庞,以及那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 如同顾余生那样,莫晚云双手作揖,不卑不亢。 “教谕大人,晚云愿意入书山,受圣人戒训三载,愿意进学海,渡无涯之舟,取回圣人之书,以证昭昭之心,还我一个公道,还我爷爷一个清白。” “晚云,你疯了!”莫潇湘一脸仓惶,“你一个女子,哪里能受圣人戒训,如何能渡学海!” 莫晚云不言。 但她的目光,坚定无比。 教谕尹参双手负立,冷冷的道:“千百年来,无人渡过学海,无人可受圣人戒训,别说三年,就是三天,也没人能坚持得住,莫晚云,你当真想好了吗?” 莫晚云再次行礼,默然无声。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决心。 尹参拂袖转身向前,身影飘荡空中。 “随我回圣院,请院长,大教谕,大学正定夺不迟。” …… 青萍山。 原本众长老和弟子,都已做好隆冬绵长的准备。 然而最近数日,青萍山的寒气,却在悄然间褪去,青萍山脚的春风,比往年提前了近一个月。 天工峰。 青萍山的护山大阵中枢机要几乎都在此处。 重重禁制深处。 一枚枚古老的铜镜泛着不同颜色的光,映照在穹顶上的八卦镜上。 玄机子盘坐在八卦镜的下方,手持掌门令,正不断的操控着护山阵法。 一枚传音符从外面飘进来。 玄机子接过传音符,沉吟片刻,手一挥,打开了阵法通道的一条路,不一会,落尘峰的何红念缓步走来。 “掌门师兄。” “师妹,找到文宗师兄的下落了?” 何红念轻轻摇头,但还是说着宽慰的话:“我已经派十多名长老专门负责此事,一旦寻到文宗师兄的下落,就会立即发回令符到宗门来的。” 玄机子沉吟不语。 他看一眼站在原地,凝望周围铜镜的何红念,“师妹还有别的事?” “师兄,青云门大比前,我对顾余生做过承诺,许他用监天镜查看当年的事,距离青云门大比已过去数月,我当初以任务让他下山,一时半会回不来,若他回来,可不好再拒绝了。”何红念话说到这,不再往下细说。 玄机子起身,在阵法中枢来回踱步,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师妹,当年监天镜中的内容,我刚刚删了。” “什么!” 何红念一脸错愕。 “师兄,你……唉。” 何红念不断的捻着檀珠。 “我真是不明白,你愿意耗尽一生的血气,重塑青云门之风,好不容易让六峰的弟子恢复曾经的志气,为此不惜得罪四剑门,树敌四方,既然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下一代,为何面对顾余生时,就那么无情,对他有无尽的苛责?” 一向和善的何红念脸上渐渐的露出煞气。 “师兄,你明明知道,若无那一把剑在那,顾余生他根本不会出现在青云门,更不愿意在青云门待上片刻,他心中的坚持,无非就是想要自证,自清,他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想要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证明他的父亲没有错,你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师妹,我原以为,你是理解我所做的一切的。” 玄机子的神色淡然,眼眸深处,血丝遍布。 何红念忽然扯断了檀珠佛绳,佛珠洒落一地,她眼中满是哀伤。 “师兄,我能理解你任何事,可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我无法理解,若天下至孝也有错,那错的就是这整个天下!” 玄机子亦是面露疯狂:“呵呵呵,这天下,有对过吗?如果错下去,他顾余生就能活命,苟且,那我宁愿一直错下去,就怕有一天,他顾余生想要踏足那个禁区,自寻死路犹不自知!” 第133章 森林寒鸦神像,五更鸡鸣惊魂 深巷。 小院。 残阳斜照。 别霜离雪的芦花在风中轻轻飘荡,漫天飞舞。 深秋一场霜雪,一下至隆冬。 以至于深秋的离别,好似在凛冬的末梢,才一点点的呈现出来。 人间的离殇,如同一眼望去青萍山脚,芳草萋萋。 苦修近一月的顾余生推开院门。 芦花拂面过。 他看着山脚退去的霜雪,以及被霜雪打落得光秃秃的树杆。 人间的萧瑟,莫过于此。 他走到小院中间。 墙角的那一株梅花已谢,零落在泥土上,如同飘零无根的浮萍。 然而。 春天的风还没有来。 顾余生如平湖一样宁静的心,忽然间泛起点点涟漪。 天空一声啼鸣。 那一只隆冬高飞的鸟儿,终于振翅而来,俯冲直下,落在那高高的老槐树上。 顾余生本来有些低沉的心,忽然间充满期待。 他抬头。 眼眸中映照出一支犹自盛开着的梅花。 “莫姑娘。” 他的手伸在空中。 又恍然惊醒。 他纵身一跃。 要取梅花。 那鸟儿却横空飞起,似乎有些藐视顾余生。 “你这夯货,小心别弄坏了梅花!” 顾余生自忖这一月潜心修行,修为日益精进,身法飘忽,更是比以往快了数倍,然而却拿捏不住这一只鸟儿。 无奈落在院中,想了想,取出一些桃花酿倒在小院的瓶子中 “谅你也喝不着。” 顾余生知道方先生养的这只鸟儿极为神奇,必然是通了人性的,将酒置放于瓶中,看它奈何? 空中青鸟盘旋几圈,将口中那一支梅花丢给顾余生。 振翅落在小院,歪着一对眼睛盯着顾余生看了片刻。 忽然一爪将那瓶子击碎。 凌空飞起,将筑巢在老槐树上的寒鸦一爪摁死在顾余生的小院。 青鸟对着顾余生怪叫一声。 随即占了它的巢穴,再不出来。 它飞倦了。 懒得搭理如此弱小的人类。 顾余生看着地上惨死的寒鸦。 久久无语。 这一辈子。 怕是与佛无缘了吧。 顾余生将那一只惨死的寒鸦提起,纵身一跃,已在郊外深林,他本来随便准备丢进土坑里,忽见前方有一尊石像,面前香火鼎盛。 顾余生便把那寒鸦塞到石像的下方。 “早升极乐。” 顾余生转身离去,他点亮烛光,在窗前凝望那一支梅花,手杵着下巴,待手肘有些麻木时,轻轻一动,灯花落桌,顾余生取来一本书,将梅花藏在其中。 这一夜。 顾余生少眠。 后半夜,他隐约间听见奇特的声音。 恍恍惚惚的睡去。 郊外后山的深林中。 那一尊石像前的香火燃尽。 石像上方,一群群寒鸦盘亘,哇哇哇的嘶叫着。 幽暗的森林中,一层迷雾渐渐变浓。 好似有奇特的脚步声整齐无比,从迷雾中越来越近。 那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石像,眼中忽然一点点的渗出黑色的血水。 小镇的星星火光偶尔透过迷雾照过来。 依稀间好似可以听见低沉的私语。 久久不息。 那一尊石像,好似在迷雾中一点点的挪动。 然而。 一声嘶哑的鸦啼! 从石像台子下方传出。 迷雾中,先是有一只寒鸦的影子飞出,在空中逐渐化作一高大诡异的身影。 那身影的头一点点的转动。 黑色身影中。 他的眼睛一点点的睁开,暴怒的声音低沉,回荡在森林之中。 “卑微的下界虫子,胆敢镇压邪鸦之眼……” 那一道诡异的身影话还没说完,他那一双诡异幽亮的眼睛中,忽然涌现出万千诡异的幽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这是?” 一只魔气涌动的手,忽然从迷雾中探出,一把将那幽影抓在手上。 迷雾中。 好似一潭无边无际的黑水池突然间沸腾了一样,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啊!” 一声惨叫。 那一道黑影被一点点的拉入巨大的黑池之中。 隐约间,有咀嚼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迷雾一点点的朝着青云镇飘去。 就在此时。 青云镇中有一声鸡鸣。 快弥漫到青云镇城郭的迷雾,被一阵风悄然吹走。 依稀间,有兵荒马乱的声音远去。 唰! 在床上浅睡的顾余生,猛然间睁开眼。 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伸手往额头一摸。 手心全是冷汗。 “嗯?” 顾余生推开门。 东方渐白。 忽然有一阵早风吹来,他一瞬间变得清醒无比。 “一个噩梦吗?” 顾余生神色疑惑。 他虽然清醒,可心中那一道莫名的心悸之感,犹自在心间回荡。 “难道是最近凝练神魂,出了差错?” 顾余生连忙内视自身,体内的丹田充盈,只是气血有些微浮,流动得稍快。 借助晨曦微光。 他心神一动,他的眉间,出现一把细密铮亮的飞剑。 一个月的苦修,他终于将自己的本命瓶映照内心,凝聚出一把飞剑来! 他现在的境界。 已是第四境凝魂境大圆满。 下一个境界。 则是合道境! 所谓合道境,是将自身修行的术法,修行与本命瓶彻底融合的过程。 顾余生心中的道,是剑道。 那他想要入第五境,则是以自身的剑,与心中的那一把飞剑融合。 感应着本命瓶中暗藏的飞剑,顾余生仔细的审视良久,他如今三魂合一,化作神魂,再次来到那一座曾经被斩断的魂桥前,那一座魂桥,是由圣人之尺化为桥相连,顾余生将自己的三魂走到那魂桥之上,犹自感觉到那神桥下方的深渊,仿佛连通着传说中的九幽黄泉。 他不敢大意,悄然运转神游赋,将自己的三魂包裹,安然的退了出来。 “以我现在的体魄,不应该会冒冷汗才对。” 顾余生心中茫然。 他本来想要在近期突破至合道境后,就去一趟四方城。 可眼下,他需要一个解惑之人。 顾余生自然想到了巷子另外一端的孙婆婆。 晨光中。 顾余生来到深巷的另外一端。 那一道门依旧紧锁着。 已经有很长的时日了。 自从知道孙婆婆是隐世高人后,顾余生倒也不担心她因为年迈,在某个寒风中悄然去世。 顾余生又想到了郊外道观的方先生。 顾余生在小镇上买了一些吃食。 往村东口走去。 还未出青云镇。 就见前方吵吵闹闹。 几名年轻力壮的家丁将前方的街道堵住,外面围满了小镇里面久住的老人,小孩和中年男女。 “打死他。” “打死这个偷鸡贼!” “把鸡笼打开,看看偷鸡贼是谁!” 吵嚷的声音,原本是无法吸引顾余生的注意力的,毕竟这座小镇人虽然不多,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同一个死循环,天天都在发生着。 鸡鸣狗盗之辈。 不足为怪。 顾余生虽然无心过问这些人间事。 可他的神识太敏锐,以至于前方正在发生的事,都映在他的脑海中。 众人围着一个青布盖着的巨大鸡笼,那鸡笼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鸡笼外面,洒落一地的鸡毛。 “大伙让开一些,看看这偷鸡贼是谁!”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啊。” “偷到我们万家头上来,有你好果子吃!” 这些家丁的衣服顾余生看着眼熟,仔细一想,那不就是曾经陆家的下人穿的吗,如今,那陆家的高门大院,被万家老爷给占了。 必然是有些来头的。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一名家丁让小镇的人都提起了好奇心后,伸手往那青布一揭。 鸡笼中。 那一道身影一点点的显出来。 正往前走的顾余生,忽然眉头一皱。 他眼眸中露出一丝愕然。 手指轻轻一点,一道劲风吹拂,他化作一道青影出现在那鸡笼身边。 连带着鸡笼一起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漫天洒落鸡毛和鸡屎,落在地上,落在那些家丁的头上。 有人往头发上抓了抓,往鼻子嗅了嗅。 整个人傻在原地。 “妖兽入侵啦!” 人群中,不知道谁恶作剧般高喊一句。 刹那间。 街道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留下跑掉的鞋子,乱飞的鸡毛,还有抛在空中的烂菜叶。 郊外。 无人的官道上。 顾余生放下手上的鸡笼。 他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东升的朝阳,光洒照在他的脸庞上,也洒在身后的那个巨大鸡笼上。 青布一点点的掀开。 满头鸡毛的方秋凉吐出一根鸡毛,不断的用手拍打着褶皱的衣服,他面对着升起的太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脸留恋世间美好的表情,吐一口气,叹道:“太阳升起来了,好,好啊。” 顾余生等方秋凉抹去身上的鸡毛。 才转过身来,看一眼那鸡笼中的几只咯咯咯的母鸡。 轻抚额头。 “方先生,您这是偷上瘾了啊?” “胡说八道!”方秋凉挺了挺身子,“老夫是读书人,你竟说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话。” 顾余生干咳一声。 “那鸡笼睡得香甜一些?” 方秋凉不答,只是默默伸手往鸡笼里一掏,掏出一只大红冠公鸡出来,那公鸡犹自保持着打鸣的样子,却已经死了。 方秋凉把鸡笼塞到顾余生手上,挥了挥手。 “别傻愣着了,把这些母鸡带回道观炖汤……” 顾余生指了指方秋凉手上的大公鸡,“这一只呢?” 方秋凉往森林走去,边走边道:“埋了。” 顾余生调侃道:“那多可惜。” “你还小,不懂鸡。” 方秋凉真的把那一只鸡埋进森林,快步跑来和顾余生汇合。 “走走走,别被抓住把柄。” 第134章 道佛交手,摧山震雪 往日破旧的道观被方秋凉打扫得干净无比。 道观外围新竖了一排栅栏,虽然没有人来道观烧香,可顾余生能从方秋凉大快朵颐啃鸡肉的面容上看得出,他对生活在这一间道观非常满意。 顾余生没有去吃土罐里煮的鸡肉。 对他而言,方秋凉可以偷小镇的鸡,他虽然没法阻止,却也不会伸筷子去夹了吃。 方秋凉也不在意。 他好似真的很饿,不仅将一大土罐的鸡肉吃了个光,就连顾余生买来的,也被方秋凉一顿给解决了。 看着顾余生愕然的表情。 方秋凉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说道:“这是我该得的,当作村里人的孝敬。” 顾余生不理解,但也没有追问。 他知道。 孙婆婆是一位隐世高人。 那这位教人识字的老先生,也一定是,在他的记忆中,这可是父亲的启蒙老师啊。 顾余生抬头看着道观的瓦顶,有些奇怪的说道:“方先生,我本来以为今年冬天会很冷,可自从这道观有了顶,青萍山脚下的雪就停了,你说怪不怪,方前辈,这世上的神明,真的会庇佑苍生吗?” 方秋凉放下筷子和酒杯,认真的想了想,反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是神明?” “我不知道。” 顾余生摇头。 这个话题,如同苍穹一样虚无缥缈,顾余生并不想谈这些不切实际的。 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起身作揖,开口请教:“方前辈,我苦修两月,小有所成,近日有突破的迹象,然而于天亮时,却偶感心悸,不知是否是修炼上出了岔子?” 方秋凉也理了理衣服,说道:“青云门的太清灵引诀,可有坚持修炼?” “前辈,我练剑时,断了一年多,近月每日有在坚持。” 顾余生本来想说魂桥断裂之事,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并非不相信方秋凉。 而是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 “嗯。” 方秋凉略作沉吟,指了指石案前的蒲团。 “你且盘坐运功,我看看。” 顾余生来到石像前,坐在那蒲团上,屏息凝神。 从头修炼太清灵引诀。 这是青云门入门的功法,大部分青云门弟子,在凝练元胎后,便不再修炼,顾余生当初亦抛弃了这门功法。 不过近期他又将这门功法捡起来修炼,对于天地元气和灵气入体后,能够极快的提纯灵元。 这让顾余生感到奇怪。 这门功法,似乎没那么简单。 随着太清灵引的功法催动,顾余生渐渐的进入忘我状态,天地间的灵气和元气,汇聚在道观,并汇聚进他的经脉之中。 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后。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今天运转功法时,天地间的灵气和元气进入体内的速度,比以往要顺畅得多。 他起初以为是道观的石像下有青云门护山大阵的阵基,以至于道观附近的灵气和元气都要更加纯净浓郁一些,可他再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发现天地间的元气暗藏着不同的能量。 呈现不同的颜色。 五行元气? 顾余生神色讶然。 以往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难道是神魂凝练后,六识更加敏锐的缘故吗? 顾余生感受着丹田中逐渐充盈的灵气,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将纳入体内的灵元分别的运至开通的隐穴之中,渐渐的,他的体内呈现龙啸之声。 而也就在此时。 顾余生感觉到一股清风拂来。 让他一下子中断了修炼。 顾余生睁开眼,他抬头。 看见的是方秋凉那一张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前辈?” 顾余生起身,他有些紧张,难道修行真的出现差错了吗。 方秋凉抬了抬手势,示意顾余生不必拘于礼节。 方秋凉捻了捻胡须,说道:“你的基础打得很牢,元胎形成的丹田比常人容纳的天地元灵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这是好处,却也是坏处,这意味着你的修行之路,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提升境界。 也亏得你修行之初,修炼的是太清灵引这一门古老的功法,这门功法其实还有后面的一部分。” 顾余生微微一愣。 “前辈,我为何没有听青云门的传功长老说过?” “你不知道很正常,当年青云门如日中天,也曾跻身过一流宗门,后来与圣地渐渐失去联络,很多功法也就失传了。” 方秋凉走到道观里面的书架上,从中取出来一本书,很随意的丢给顾余生。 “后面部分,正好适合你修炼,” 顾余生好奇的翻开手中书,前面部分,的确是太清灵引,但也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越到后面,差异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前辈,这里面的内容……” “宗门之间的功法传承,总会在时间的流逝长河中出现不一样的地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领悟出自己的东西来。” 方秋凉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不要在意一时的修行境界高低,江河汇聚成海,积土成山,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年少要有向上之心,也要耐得住寂寞。” “多谢前辈教诲。” 顾余生朝方秋凉抱拳行礼。 方秋凉坦然受之。 待顾余生渐渐走远。 站在门口的方秋凉,表情才一点点的变得凝重,复杂。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顾白阿顾白……你连老夫都骗了,既然你已有安排,那老夫却也不好收他做弟子了。” 方秋凉取来三支香,在石像前点燃。 他的身影萧瑟,似乎有些落魄。 就在此时。 前方的道路上,那老石匠又背着一尊石像,步履沉重,好似每一步,都如负山岳一般。 轰隆! 前行的石仓只觉后背陡然一沉。 背上的石像落在地面。 稳稳当当的扎进了土里。 石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要继续把石头放在背上。 但他身前出现一道身影。 石仓抬起头。 只见满头乱发的老秀才方秋凉,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 石仓一脸不满道:“老秀才,大白天的,你要干什么?” “看你不爽!” 老秀才忽然抬起手,一拳轰在石仓的身上。 嘭的一声闷响。 老石匠身形踉跄,后退了数步,后背撞在那石像上,石像先是纹丝不动,随后被风一吹,眨眼间化作一团灰白的尘埃,飘散空中。 老石匠伸手拼命的去抓,想要握住那空气中飘飞的尘埃,却未曾捏住半粒恒沙。 忽然间。 老石匠也怒了。 “关我什么事,你何至于毁我功德!” 只见他双手一合,刹那间,他的身上变得金光灿灿,刺目的金身如一尊苍古大佛,拈花一笑间,化作一尊怒目金刚。 一拳轰出,便收了手。 好似刚刚的那一拳,只是幻觉一般。 老秀才衣袂飘飘,身后涌现出苍蓝色的太极图案,那图案一明一晦,也随之消失了。 “驾!” 郊外的官道上。 数十匹烈马驰骋。 朝着青云小镇而来。 为首者,身穿官服,眉宇间显露出威严,一把大剑背在后背。 其后,则是两名手握斩妖令旗的从官。 “闪开!” 策奔的马上,一名四方城的斩妖侍从朝着方秋凉和石仓爆喝,锐利的鞭子在空中噼啪作响。 这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要入青云镇的城门时。 青萍山脚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只见千丈之外的青萍山脉,积了千年的霜雪,毫无征兆地雪崩,呈现滔滔之势,如山倒海涌般,滚滚落下。 千年的青云小镇,在大自然之怒下,好似随时都会被吞噬。 “不好啦!” “是大雪崩!” 一大群人从青云镇里奔逃,眨眼间就将那些堵在门口的斩妖卫撞得东倒西歪,马声嘶鸣! “万大人!” 几名斩妖卫还吞咽一口唾沫,六神无主。 “跑!” 为首的男子猛的扬鞭拍马! 不断的回望那激荡起千百丈的雪海狂啸。 “方秋凉,你的道观要没了!” 老石匠洋洋得意。 方秋凉负手道:“这么大的功德,你当真不要?” 听见方秋凉的话,老石匠的表情陡然一僵,指着老秀才,几乎要吐血。 这哪里是什么功德。 分明是因果。 倘若青云镇上万生灵死去。 他这一辈子的修行,也绝对脱离不了阿鼻地狱! “阿弥陀佛!” 暴怒的石仓深吸一口气,双手一合,眨眼间,他的脸上涌动着慈悲,金色的光影,在他身上涌动。 数十里外的大雪崩,如一匹匹烈马被人驯服了一样,一点点的变得温顺。 石仓缓缓松开手,一步步的走向那一间道观,“老秀才,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石仓走到道观前,抬头看一眼前方的道观。 陡然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一眼老秀才,眼睛瞪大:“你等到了那个人?是谁?” 老秀才不答,他坐在道观的门槛上,一脸凄苦。 石仓不解,追问道:“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这般失魂落魄?” 老秀才忽然伸手,一把抓住老石匠的衣领,老泪纵横。 “得不如失,失不如得,世上之痛,莫过于得而复失,老东西,让我打你一掌,消消火!” 石仓向后退去,一脸肃然的道:“打可以,可你得把事情说明白了,我怎么摸不着头脑了。” “你这丈二金刚,糊里糊涂,不是应该的吗?”方秋凉叹息一声,把脸凑到石仓的面目前,凝目道:“我问你,你们大佛天的八部乘龙功法,为何会落在三大圣地?” 第135章 一悟心如明,终入合道境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疯疯癫癫的!” 老石匠正了正身体,跻坐在老秀才身前,他的脚下,开始浮现出莲花虚影。 方秋凉见状,也是稳了稳身形,盘坐无量。 此刻,他不再是青云小镇的教书先生,而是一位没有穿道袍的道长。 只听方秋凉将修道观之事娓娓说了一遍,末了,才神色颇有遗憾的说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此子开脉,煅骨,皆以龙象为炼,冥冥之中,好似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样,先以龙乘,再图龙变,终有斩龙之时,可惜,这一条路,注定不归啊……” 老石匠石仓阖目,片刻后,他才睁开眼,说道: “大佛天的八部乘龙,的确有三部散落四方,但那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辗转落入三大圣地,也不足为怪,至于冥冥之中的安排,我看未必,他才刚刚踏足修行,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隐秘,如今他仗剑而行,只知世上多妖而已。” 说到此处,石仓看一眼修复好的道观,意味深长的道:“凡事求个缘法,你若只想这一间道观一直有香火不断,广收弟子即可,你若是想要道家的传承延续,他身在道门,或是在山外又有什么区别?” 方秋凉抬头看着苍穹,感慨道:“天地盈虚,浩瀚无穷,若身在井中,活得再久,也不过是坐井观天而已,大佛天的诸天佛塔不受天地限界,自然不用考虑香火传承,可惜,你雕刻再多的佛陀,也逃不过冥冥中的定数。” 石仓脸上渐渐浮现出慈悲,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世间多苦,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哪一个不是羁绊众生的枷锁,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方道友,你道行远在我之上,为何亦在这轮回中兜兜转转。” 方秋凉陡然起身,说道:“你懂个屁,若非昨夜鸡叫,你今日可还有机会与我坐而论道,我可不管轮回来生,我要的是今生,既然你我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何妨让那孩子去试一试。” “明白了。”石仓起身,朝道观外走去,“说到底,你还是惦记上贫僧那一块磨剑石了,我可以放在那,但他得亲自去取,若取不到,也不能怪我。” “你明白就好。” 方秋凉看一眼那被阻断在山半腰的大雪崩,袖子一抬,只见那如山一样的千年霜雪,诡异般的又回归原始状态。 青云镇上。 正在研读太清灵引诀的顾余生,忽然感觉大地震动,他抬头看去,只见青云镇的两侧,千年冰雪呼啸而来,其势之盛,暗藏着无尽之威,小镇就在山脚,随时有可能被雪崩吞噬。 再看一眼仓惶奔逃的人,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青云门妖兽入侵时的场景。 青云门修士,面对妖兽,有自保之力,可凡尘之人,面对大自然之怒,与蚂蚁一样,根本无力抵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以他现在的修为和境界,自然无力拯救苍生。 可他也不想这一座小镇凭空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他心神一动,取出一块法阵盘。 青云门的护山大阵阵基在小镇以东,若是催动大阵防护之力,或许能抵挡一二。 只是这样一来,他可能会被青云门的长老责罚。 眼看大雪崩势急,顾余生将灵力注入到阵盘之中,还没激活大阵结界,却见大雪崩的急落的势头陡然一缓,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一样。 顾余生心中一松。 同时也有些疑惑。 以青萍山的陡峭,雪崩不应该停下来才对。 而且,这一场大雪崩,似乎也有些古怪。 “难道是有人斗法吗?” 顾余生面露沉吟。 小镇的人看见大雪崩缓缓的停止,一个个都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他们很多人双手合在一处,一脸虔诚。 顾余生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一步步向小巷走去。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他们曾以香火礼敬村里矗立千年万年的石像,以为神袛。 顾余生之前心中多有不解。 以为世人愚昧。 可当一场灾难出现又消退,他才醒悟过来:善人也好,恶人也罢,他们心中敬畏的,只是他们心中的那一尊神袛,敬畏的天道,并非是他想象的天道。 “那我心中敬畏的神袛呢?” 顾余生扪心自问。 他没有得到答案。 在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一道出山时的高大背影。 那一道背影的存在。 好似再无神袛的位置,可以供他膜拜,敬畏。 他的脑海中,是那一道身影背后负着的那一把剑。 如他的心魔一样。 只要那一把剑依旧在青云门伫立。 在顾余生的心中,它就如同神袛一样,矗立在迷雾深处。 五年。 父亲的剑。 成了顾余生心中的执念。 雪崩形成的风,吹过千年老槐树,穿过那长长的深巷。 顾余生一个人穿过街角,路过那一棵老槐树,又一个人走进深巷,他手捧着一本书,一只手却不自觉的握住腰间的那一把剑。 那一道上着锈锁的门紧闭着。 可顾余生没有停下来。 他一直的走,身体诡异般的穿过了那一道门。 当小院陡然出现在顾余生的眼底,他恍然间回过神来,他神色微愣,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衣角卡在门缝中。 顾余生微微用力,衣角呲啦的撕开。 他的瞳孔急剧的缩了一下,伸手去触那一道门。 锈迹斑斑的锁在门外哐哐晃动。 顾余生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他心神一动,眉心中,那一把剑在掌心轻轻转动。 腰间的木剑,也在铮铮作响。 良久。 顾余生手心一握,哂然道:“我,突破至……合道境了?”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犹自觉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抬头凝望青萍山。 那山上的雪崩,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余生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把自己关在小院。 潜心修炼那书卷上的秘籍。 当顾余生再次推开那一道门。 腰间的木剑已不知所踪。 他抬头凝望,深巷口的千年老槐树抽发嫩芽,山空碧蓝,早春已至,阳光正好。 顾余生久未嗅空气中的芳香。 他步履如风。 漫步在青云镇外的堤岸上。 堤岸之畔,是泛水东流的娟娟长河,长河的一侧,拂堤杨柳并青色,春烟弥漫起云霞。 目视野阔的尽头,是一片芦苇荡。 去年随着冷风飘落的芦花已不见,如今换了人间。 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风筝在天空摇曳。 芦花荡的尽头,是东出青萍的桃花坞。 远远的。 顾余生已嗅到桃花的味道。 他在春风骄阳中奔跑。 一头扎进桃花坞。 他停下脚步,嗅着桃花的芳香。 忽然间。 顾余生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很多事。 他摘取腰间酒葫芦。 祭酒桃花前。 一点。 一点。 又一点。 顾余生对着桃花对饮。 一杯。 一杯。 又一杯。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清澈,明亮! 铮! 一把木剑引葫而出。 落在他的手上。 对着面前的那一朵桃花。 一剑。 一剑。 又一剑。 桃花林中。 很快出现一道道白衣身影,漫天的身形变化。 与剑影交织。 久久不息! 桃花一瓣一瓣的飘荡风中。 顾余生时而傻笑,时而狂饮,时而呆愣。 当夕阳落下的时候,桃花坞的碧波清水中,飘来一叶乌篷船。 船头上。 有一道倩丽的身影伫立。 远远的,那一道身影如朦如胧。 细细凝望。 宛在水中坻。 一时间。 顾余生内心的思念如雨。 他手中握着的木剑剑穗随风飘荡。 双脚踏水飞溅。 那摇曳的乌篷船近了。 近了。 那一盏高挂在桅杆上的灯笼是如此的朦胧。 “莫姑娘!” 顾余生纵身跃上乌篷船。 伸手去握那一道倩影的手腕。 掌心冰冷冷的。 他心中一紧,稍微用力,却发现眼前的倩影,化作一件白色霓裳,在风中轻轻飘荡。 顾余生愣住。 大脑一片空白。 乌篷船中。 垂垂老妪一步步走来。 迷雾中,她打量着失魂落魄的顾余生,眼眸中亦有几分遗憾。 “莫姑娘呢?”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颤抖,他的眼睛空洞的看着驾船归来的孙婆婆,他的手,紧紧的捏着那一剑霓裳羽衣。 “孩子,别急,让老身慢慢的给你说。” “莫姑娘她怎么了?” 顾余生失去以往的冷静,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捏剑的手发白,握衣服的手指在轻轻颤。 老妪见到顾余生这般,忽然举起一枚针,将顾余生定在船头。 孙喜婆幽幽长叹息。 “你的莫姑娘遇见了一些麻烦。” “连我也无法解决的麻烦。” 夜色笼罩乌篷船。 佝偻的孙喜婆在晚风中诉说着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将那一枚针从顾余生的身上取下来。 她在等顾余生发狂,怒吼。 然而。 顾余生却站着一动也不动。 孙喜婆目光浑浊,开口道:“孩子,事情就是这样……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顾余生点点头。 “孙婆婆,我知道了。” 孙喜婆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余生回答道:“去敬亭山。” “不不不。”孙喜婆微微摇头,“你去不了敬亭山的,太远,太远了。” 顾余生握紧了手中剑。 孙喜婆忽然将手中的针朝顾余生刺来。 那一根针,在顾余生的眼眸中,一点点的变大,锐利得好似神魂都被定在冷风中飘荡一样。 他试图唤醒手中剑。 可他手中剑一动不动。 这时,他心中的那一把剑在铮鸣,声音如虹。 但那一根针,最终还是悬在了顾余生的眉心处。 “还不够,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够。” 孙喜婆收回藏在指尖的针。 顾余生声音决然道:“请问婆婆,我得修行到什么程度?” “接得下我这一针的时候,”孙喜婆站在船头,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这是最低的要求了,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想着去敬亭山。”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顾余生转身,身影有些落魄。 孙喜婆这时把手伸进袖子。 “孩子,别失落,我虽然没有把你媳妇带回来,却给你带回来一件可以念想之物。” 第136章 桃花雪花两相映,寒衣托相思 孙喜婆的袖子好似一个乾坤袋。 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取出来。 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将那盒子接在手心,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把盒子一点点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件寒衣,寒衣很厚,很暖。 唯独袖子处,还有几针没有缝完。 一张黄纸遥作信,匆匆搁几笔: 岁末不胜寒 添衣寄安暖。 勿念。 黄纸上的泪痕浅浅,风吹已干。 顾余生紧握着那张纸,抱着寒衣在乌篷船上一动不动。 孙喜婆本来取来一根针,一根线,想要把那最后的几针添上,可她见潇潇寒风又起,入夜倒春寒,悄然把针藏于指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顾余生给自己披上那一件寒衣。 夜风吹乱他脸庞的发,少年华发,青丝染霜。 桃花开了。 可这一场冬。 并没有过去。 漫天的雪花零落,飘飘洒洒。 待天明时。 雪花与桃花竞争春。 顾余生身披寒衣,手摘桃花。 愁思化冷酒,点点入玉葫。 今年的桃花酿。 比往年更加纯一些。 那漫漫春风寒雪中。 桃花坞的平湖上泛来一孤帆。 七秀坊云施宫宫主云裳站在那船上,霓裳香衣,停船凭栏赏桃花。 多年以前。 曾与故人桃花坞初相遇,与她同游过。 天空的雪花不曾停歇。 飘飘如鹅毛。 飞入芦花荡。 落进桃花林。 云裳取来一壶酒。 豪迈纵放。 在她身后,祝蝶亦同行,她的双手捧着最好的丝绸缝制成的白衣长袍。 她来时,无数次幻想着在春暖花开桃花盛开的季节。 少年白衣同行,一起迷醉在这春风中,是何等的浪漫。 她在心中已经推演过无数次,若与那青云门中师弟再见面,该如何重逢细语。 纵有稍许不如意,亦不枉同行在桃花林中,一生便已足够。 可未曾想。 春来后,偏又一夜雪。 她的眼眸尽头,已看见青云门中的顾师弟,那一道身影就在桃花林中摘桃花,片片入酒。 风吹起他身上的衣服。 那一件寒衣,厚而暖。 祝蝶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衾薄衣单,嘴唇微咬,默默的收起来。 或许,这就是天意。 “师父,我们回去吧。” 云裳看似饮酒,实则心若明镜。 见祝蝶这般失魂落魄,劝说道:“来都来了,何妨见一见?” 祝蝶默默调转帆船。 待帆船驶出桃花坞,才轻声道:“祝蝶心中念着那个人,是因为从青云门姐妹口中听到他和莫姑娘三年的情丝缠绕胜过桃花。 若我没有听过那一场场的故事,我便不再喜欢了,如今他醉在桃花林,我又何必打扰,师父,你说,我是念着那一段别人的故事?还是心中真的装着一个人了?” “我怎么知道?” 云裳手托下巴,依靠在帆船桅杆上,她其实想要多在桃花坞待上些时日,可弟子执意离开,也不好逗留,悠悠一叹。 “四方城贴着关于莫大儒叛入天妖城的事,与那年青云门出山斩妖何其相似。那莫家姑娘入学海,受圣人戒训三载,天下皆知。 若她能坚持下来,她与顾余生之间,如同两根红绳,冥冥之中牵在一起,你就不要掺和了,好好潜心修行,若有机会,我带你去仙葫州游历一番,那边的风景,与青萍州大有不同。” “师父,弟子记住了。” 祝蝶低头,片刻后又回眸眺望,桃花坞已是山水迢迢,孤帆远去,再看不见那一片桃花。 前往青云镇的路上。 顾余生有些失魂落魄。 一行人骑马策奔而来,春泥四溅。 顾余生向一旁躲避。 但那为首的男子,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后,忽然扬起马蹄,一块尘泥溅在顾余生的寒衣上。 哈哈哈! 骑马扬鞭前行中,是一行人肆意的狂笑。 身为四方城的斩妖士,每年都要被分派到各镇斩妖。 当初万青被分派到青云镇时,他以及数十手下都极不愿意,青云镇每隔一些年,都会有很多人莫名的死去,可一个寒冬过去,他们没有遇见任何一只妖兽,哪怕是一只低阶的妖狼,他们细细打听后得知: 青云门派了一名弟子来小镇。 而且得知了这名弟子的名字。 顾余生。 当他们自以为知道这个名字的一切后,随即在小镇肆意胡作非为,捞足了好处。 今天就要离开。 万青本来还有些遗憾,他纵容手下胡作非为,并没有让青云门的弟子顾余生出面,以至于错失了羞辱青云门声誉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 在这桃花坞的路上,遇见了那位传说中的少年。 那个青云门中都不受待见的弟子,那个在青云门大比中出尽风头却没有资格入圣地的可怜虫。 万青刻意的奔跑一段后,才勒住缰绳。 “吁!” 万青的眉毛冷竖,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看中了少年身上的那一件寒衣。 那绝对是七秀坊上好的面料做成的衣服。 加上这该死的倒春寒,吹面刺骨。 他们穿得单薄。 这少年却有寒衣裹身! 这时。 少年也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一点点的移动,最终与罪魁祸首四目相对。 万青一脸嘲弄。 手悄然按在背后的剑上。 他不是防备顾余生。 青云门大比,他没有资格入青云门,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青云门大比的二三事。 但他自认为那些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故事里,每每提到的少年,也不过如此。 如今遇见了。 一定要好好的羞辱一番。 不为别的。 就是因为少年叫顾余生。 仅此而已。 “不长眼,衣服脏了吧。” 顾余生低头看了一眼寒衣上的泥块,又扫过骑在马背上的一行人。 四方城,万家,斩妖士。 忽然间。 顾余生心生厌恶。 杀意骤起! 他的嘴角微冷,回应道:“没关系,用血洗一下就好了!” “嗯?” 众人的表情微凝。 “哈哈哈!” 肆意的笑声在桃花坞前的官道上回荡。 一阵冷风吹过。 顾余生抬起手掌,一片片桃花在飞扬。 旋转的桃花瓣夹杂着一滴滴的鲜血,从那些肆意笑着的斩妖士眼角飞过。 “一群蠢货!” “别笑了!” 万青纵马跃空,巨剑握在手上。 脚下的骏马化作一片血雾。 漫天飞舞的桃花越发的艳丽夺目。 身在四方城,修为已入凝魂境。 万青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极大的信心,也是他自负狂傲的本钱。 否则,他也当不上镇守一方的斩妖队长。 可当漫天的桃花如血雨般汇聚的时候,他眼眸中的高傲,变得凝重,慌张,惊恐。 他还未来得及斩剑。 手臂已被片片桃花割出鲜血。 血珠乱飞。 居高临下,他的那些手下,至死都还在一个个傻乐着。 “别杀我!” 万青惊恐的大喊。 死亡在临近。 他恨不得快点落地,好跪下去求饶。 原来青云门大比那些事。 是真的。 “我是四方城的斩妖队长!” 万青掏出了自认为可以抵挡一命的身份牌。 但飞舞在他周围的桃花,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刹那间。 那一片片桃花化作锐利无比的剑气。 割肉,剔骨。 “啊!” 万青的声音凄厉的回荡,充斥着不甘,懊恼,后悔。 可一切都太迟了。 风雪中。 桃花染雪。 落红一片又一片。 顾余生放下抬起的右手。 看一眼寒衣上的尘泥。 轻轻将其掸去。 他一步步走到矮了半截,还剩下半口气的万青面前,低下头,目光深邃无比,低声问道:“四方城的城门上,当真有太虚珠吗?” 仓惶无比的万青,听见顾余生的话后,忽然哈哈哈的笑起来:“贱种,你爹遇妖逃走的事,每天在城门上,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四方城谁人不知!!” 嗤。 一道细密的剑气从顾余生的指尖迸出。 咕咚一声。 惊恐而蔑笑的头颅掉在尘泥中。 顾余生眼中布满血丝。 一把将其拎在手中。 刚欲用力捏碎,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诵佛声: “阿弥陀佛!” 顾余生伸手一摄,将万青的一枚身份牌握在掌心,他回头看一眼背着石像的老石匠,手一挥,大锭大锭的金银洒落空中,顾余生的声音低沉嘶哑:“老石匠,我要把他的头塑在石头上,我要把他做成的石像带到四方城,开个价!” 老石匠打量着眼前杀气滚滚的少年,很难相信他就是方老秀才口中连连称赞,准备托付一切的人。看着一地染红的桃花,又看着少年手上拎着的头颅,一时之间,老石匠竟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寒。 那个心性善良的少年。 原来逆鳞触动,竟身如恶魔。 他把背上的石像放在地上。 双手合十。 默默诵读一段经文后,才开口回应道:“做个石像又有何难,怕只怕你在黑夜中每每想起此事,便再难以入眠。” 顾余生咬牙道:“不做此事,我彻夜难眠!” “也罢。” 老石匠答应下来。 只见他随手一拂。 那尘泥中的桃花,化作一团团金色的焰火,消散在空中。 他取出铁錾,铁锤,将从石壁上取下一块石头,一点点的凿刻,雕琢。 他把顾余生手上拎着的头颅放了上去。 取出一张古老的经文,盘坐着默默诵读。 不一会,一尊凶神恶煞的石像栩栩如生,被放在桃花坞的路边。 “魔相已成。” 老石匠拍了拍手上的灰,又看一眼逐渐平静下来的少年,他把所有的金银还给顾余生,并指了指一旁的石像,说道:“我是个苦行僧,要这金银何用?今日手染因果,再无法背动这一尊石像,一报还一报,你帮我背它一程,便算两不相欠了。” 第137章 负石向山行,心悟禅意生金莲 顾余生看一眼那地上的石像,它虽然是青萍山脚的寒石雕刻,重越千斤,以他现在的修为,想要挪动他易如反掌。 不过,在他心中,这个整天背着石像到处乱走的老人家,多半是个疯子,没想到竟然是个苦行僧。 顾余生做人做事,并不自负,他心中虽觉背石像并非难事,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对方这么说,一定大有深意。 料想这石像并不简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逐渐让自己内心平复,又认真的审视盘坐着默默诵经的老石匠,躬礼道:“晚辈刚才心有怒火难平,请前辈恕罪。” 老石匠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纷飞的雪花沾满少年头发与肩,零落的桃花落参杂其中,再看他那睫毛鬓间的雪融为水,静静落下。方才惊觉,这少年定是在风雪中站了良久,那身上的寒衣华贵,有一块泥渍沾染。 这就是开杀戒的理由吗? 老石匠不解。 但也没有多问。 他指了指桃花坞西侧的深林,说道:“这石像,乃是贫僧心中的念佛,这一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你可背得动?” 顾余生走到石像前,缓缓的蹲下去。 老石匠看一眼顾余生身上的寒衣,说道:“石像灰尘尽染,不怕脏了衣服吗?” 顾余生不答。 他双手往后一扣,稳住了石像。 老石匠的手,在悄然间呈现捻珠之状。 下一瞬。 只见那一尊石像被顾余生用力一负,从地面挪起,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迈开步子向山的那个方向走去。 老石匠的手抬起来,嘴微微一动。 却是无言无声。 他低头看顾余生走过的地面。 每一步脚印都是如此的稳健。 老石匠一点点的抬起眼睛。 他想要看少年的背影。 负一尊石像。 是否如他那般费力。 然而,首先映入眼帘中的,却是他亲手雕刻的那一尊石像,那栩栩如生的五官,慈悲的佛相,在大雪飘飞中越来越清晰。 刹那间。 老石匠呆愣在原地,他那石灰尘埃裹面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虔诚。 他这一生。 雕刻了千像万佛。 甚至能够在漆黑的夜里,凭借一根铁錾,一把铁锤,就能雕刻出世间最悲悯的大佛。 可他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心若明镜。 因为他一生背着佛在夜里行走,那背上的佛面,从来都是背对着他。 他当然不能把佛面贴着自己的背心。 那是对心中念佛的大不敬。 佛之怒,会瞬间将他压入阿鼻地狱! 现在。 少年背负着那一尊石像,他心中的念佛。 那佛庄严如宝相。 虽然无圣光洒照。 可老石匠却清晰的感受到佛光普照。 原来佛的慈悲。 一直都在。 那么些年,他以心中的虔诚,立下佛一尊又一尊。 到头来。 偏偏心中无那一尊真正的佛了。 悄然无声间。 老石匠老泪纵横。 当他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无悲无喜。 老石匠双手合十。 刹那间。 脚下的污泥中,一朵金色的莲花金影渐渐包裹住老石匠。 老石匠慈悲的目光落在地上污泥,面有所思。 忽然间,他的脸色再猛的一颤,看看向少年前行的背影,风雪中,他依旧走得不急不缓。 “阿弥陀佛。” 老石匠诵一声佛号。 他背佛而来,只见少年寒衣染泥而动杀戒,却未见少年站在污泥之中,未曾卸寒衣而负佛陀。 此正应了那佛家禅语:譬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 方才。 他以身正佛面,方从臭泥中生莲花。 而此子。 则是天性纯良,心有莲花,臭泥不染! 此不正是佛门大慧大智大空之境? 其佛性之高。 远超自己。 如此之人。 他竟以佛试其心,是否入魔! 老石匠只觉痴活大半生,却从未有过如此自惭形秽之时。 老石匠不由地踏莲前行。 那少年在前,背上的石像,如一尊佛,让他时时参禅。 再思那少年。 若自身藏莲,身上的石像,就是石像。 根本不是佛。 佛之重,万乘之境。 非凡人所能负。 可那在那少年心中。 自始至终。 都不过是一块石像罢了! “呵哈哈哈!” 跟随在顾余生身后的老石匠,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扭曲,原本脚下的金莲,竟然一点点的被黑气包裹。 他苦修一生,未得佛家真谒禅语。 少年每行一步。 反倒让他心魔滋生。 步步向魔。 步步入魔! 天地陡然间变色。 黑云倒卷,弥漫袭压,苍穹中,有一尊奇特的魔影逐渐凝聚出五官。 森林深处。 狂风大作。 桃花坞的桃花,漫卷升空,从顾余生的身边飘过。 低头前行的顾余生停下脚步。 他明明感觉到有一股令人心悸的不安涌动,偏偏又有一股奇特的佛光从身后的奇石罩来,直达他的心中。 本命瓶中。 他已合道的那一把本命之剑泛起明亮之光。 金色的莲花瓣逐渐生长。 一瓣。 两瓣。 三瓣。 与之前的十二瓣青莲交织,化作十五瓣青色和金色的奇特莲花。 顾余生茫然不解,暗自忖道:老石匠这些年琢刻石像万千,皆为佛陀,虽然不知道他将其放在了何处,却一定大有深意,我背石像一步步入山,莫非沾染了佛家功德才让我凭白生出三瓣金莲。 想到此处。 顾余生不由地转身,合十道:“多谢大师成全,晚辈虽无意向往此道,却已有所悟,佛在心中,我虽有触怒之逆鳞,却也不会嗜杀而枉顾苍生,请大师放心。” “佛在心中。” 老石匠喃喃自语。 猛然间。 他身上的黑气一点点的消散。 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天空中。 那黑压压的乌云也迅速淡去。 可老石匠却凝视着自己的左手掌心,有些痛苦的合上眼。 心魔已现。 再难回头了。 老石匠走到顾余生身前,说道:“顾施主,将石像放下来吧。” 顾余生蹲下来,把石像放在山顶。 老石匠眺望着前面的那一个山头,默默的蹲下来。 他的手,扣住石像。 他想要把石像背起来。 可渐渐的,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发紫。 他的脚一点点的陷进泥土里。 那石像纹丝不动。 “大师?” 顾余生一脸茫然。 这石像。 有这么神奇吗? 难道修为越高的人,反而背不动? 这是什么道理。 老石匠松开反扣的手。 随意的瘫坐在地上。 他怔怔的发了一会呆。 才抬起头来,对顾余生说道:“好像放在这里也不错,对吧?” 顾余生以为老石匠在考校自己,如实回答:“前辈,我不懂佛家禅语,也不想入佛家空门。” 他拍打着寒衣上的雪花,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大师,我以后要娶媳妇的。” 老石匠再次无言无语。 好一会,他才脱着疲惫的身影,一步步下山,一边走,一边回头望那一座座起伏的山脉,一山高过一山,快要到山脚的时候,他才对顾余生说道:“前些日子,你在寻我?” 顾余生点头道:“孙婆婆说,前辈你有一块磨剑石,若我能求得,对我修行大有裨益。” “贫僧的确有这么一块磨剑石。” 老石匠走在青云镇的河堤上,一边走,一边把他的铁錾,铁锤,往河里面丢。 “它被我放在山脚的一尊神袛前了,具体是哪一个山,哪一尊神袛,我忘了,你得自己去寻找。” 顾余生指了指桃花坞以西的那十八个小山头。 “大师说的是那些山?” 老石匠点点头。 等他将行囊中所有雕刻石头的器具全部都丢掉,他如释重负般笑了笑,停下脚步,朝顾余生合了一礼。 顾余生连忙避开。 “大师!” 老石匠朝顾余生悲悯一笑。 一阵清风吹来。 他凭空消失不见了。 顾余生以神识感应。 再感应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这……” 顾余生呆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雕刻了一辈子石像的老人,为何突然把那些工具都丢进河里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修为越通玄的人,越是神经兮兮的。 风雪越下越大。 顾余生紧了紧身上的寒衣。 他不想寻找别人的答案。 只想走好自己的路。 等这一场雪后。 他打算去一趟四方城。 这。 是他要做的事。 至于那一块磨剑石,也是必须要找到的。 修行。 片刻不能耽搁。 因为他想要去敬亭山。 见一个人。 第138章 降龙化符,黑暗中的那一道光 深巷小院。 顾余生归来时,天已经大黑。 那一只栖息在老槐树上的青鸟围着顾余生盘旋了几圈,似乎想要让顾余生给它搞点吃的,但顾余生没有理会,那青鸟气得翅膀蓬松,重新飞进窝里不出来。 孙婆婆佝偻着身子提着火盆走来,另外一只手提着个土瓮,里面散发出肉与药的香味。 “在外面冷了一夜,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的。” “谢谢孙婆婆。” 顾余生将孙婆婆请进屋,他换了一身衣服,把那一件寒衣坐在火塘边,两眼看着火盆里的火,默默的发呆。 孙婆婆也不打扰,只是默默起身,提着灯笼走进黑暗。 门被啄得咚咚咚作响。 那一只青鸟终于钻了进来,它歪着脑袋,看着锅里的肉。 试探的伸出爪子。 顾余生看着面前的青鸟,说道:“肉可以给你吃,替我去一趟敬亭山。” 青鸟听后。 怪叫一声。 振翅飞走了。 “唉。” 顾余生皱着眉头。 他点燃墙上的油灯,凝望着豆大的灯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莫大儒临走前的那一晚交代给他的事。 他本以为只是一个单纯的考验。 如今,莫大儒却出现在妖族的大城,他投靠了妖族? 顾余生当然不信,他也相信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可偏偏这件事就连青云镇的官墙上都贴着告示。 透着玄乎。 顾余生虽然没有被卷入其中,可他也能想象,这是一个天大的局,他很担心莫姑娘。 什么是圣人训诫。 什么又是独舟闯学海。 他不懂。 他只是冥冥之中,觉得莫姑娘和自己的命运,何其的相似。 都在浮沉苦海。 命运总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看着窗外的黑夜。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重新披上寒衣,草草的吃了两碗肉汤填饱肚子。 长夜越深。 顾余生葫芦挂腰,在风雪飒飒声中行动,朝青云镇以西的连山奔去,他必须找到老石匠留下的磨剑石。 青云镇不大。 但是青萍山却很广阔。 连绵起伏的小山一眼看不到尽头。 很久很久以前。 青云镇有着古老的猎户,每年都会进山打猎,满载而归。 可近些年,妖族入侵青萍州,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不敢入山了。 顾余生亦是第一次在黑夜中前行。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叮嘱过他,天黑之后就要回家。 如今。 他已经不知道青云镇的小院是家,还是青云门桃花林的那一座屋子才是他的家。 总之。 再无人会叮嘱他天黑之后不要出门了。 入合道境后的顾余生,目力惊人。 凭借着苍龙身法,他在山林之中穿梭自如。 第一座山。 顾余生很熟。 那是青云镇卖炭翁生前烧炭的地方。 那一条通往山的小路泥泞前行。 以他现在的修为,御空飞行,也只是等闲。 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脚尖触树梢,悄然无声中在林间行走。 老石匠疯疯癫癫那么多年。 他走过的路,会留下很深的脚痕,岁月难消。 在今天之前。 顾余生并不知道老石匠背的石像与村里那些矗立千年的石像有什么不同。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今天背了老石匠雕刻的那一尊石像后,顾余生第一时间,就能分清石像的不同。 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 顾余生亦能看见那一尊一尊的石像散发出奇特的金光。 如同黑夜中的灯火,照亮和指引着顾余生前行。 顾余生在一尊石像前停了下来。 他不确定眼前石像散发的金光,是不是佛光,但他只要靠近石像一些,就会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寒冷,好似有一道道光,能够没入他的神魂,灵台明亮。 顾余生并不知道磨剑石是什么。 但他想,磨剑的东西,一定是方方正正的,就算不是,那他的本命心剑,也应该会有所感应才对。 顾余生朝那一尊石像轻轻合手,准备离去。 可就在此时。 他只觉识海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钻入他的眉心。 “嗯?” 顾余生心中有些古怪。 细细去探查时,那种奇异之感又消失不见了。 他眼前的石像,也渐渐的失去了那一道玄妙的金光。 “眼花了吗?” 顾余生暗自嘀咕,他继续向前。 他明明没有看见前方的石像,却好似冥冥之中,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指引着他。 顾余生不解其意。 却依照心意前行。 过了没多久。 一尊石像果然在崖边岩缝矗立,风雪满山吹,偏偏落不在石像的身上。 顾余生停在第二尊石像前。 这一次。 他凝目看向这一尊石像,与第一尊石像相比,石像其实是有细微的差别的,可这种差别,肉眼难以分辨,但它散发出的奇特佛光中,呈现的宝相却稍有不同,合指不一样,神态也更加慈悲。 恍惚间。 顾余生看见一团金光朝他眉心飞来。 这一次,顾余生看得真实。 那是一道极为玄妙的符文。 符文并不完整,它没入眉心后,佛光又淡了下去。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将三魂汇聚于一体,在神海中暗自审视自身。 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常之处。 但混沌的神识世界中,有一粒金色的光亮格外耀眼。 “这是?” 顾余生心神一动,神色有些古怪。 因为那金色的光点中,依稀可见一张龙图,这一张龙图,与当初他无意从莫晚云拿来的那一本奇特书中获得的七个龙形图案有几分相似。 不仅如此。 顾余生感觉到身体中曾经打通的隐穴暗藏的灵力,也与这些图遥相呼应。 “这石像中,难道暗藏着龙族功法吗?” 顾余生暗自沉思,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青萍州境内,并没有佛门势力存在,可他也曾从一些书籍中看过关于佛门的记载,在遥远的西洲,有佛门超级大宗大佛天,据说大佛天有大乘龙功法存在,可度凡人升天,可脱轮回之苦。 见龙非龙。 见相非相。 顾余生自忖入青云门这三年,所修功法,皆与龙有关,心中暗自期待。 他在黑暗中前行。 当他连续经过八座石像之后,那一幅龙图终于变得明亮无比,与之前的七幅龙图互相呼应,他的脑海中,出现一道古老的龙影,古老的龙似乎在低语。 顾余生本以为是龙族传承功法的方式。 静心守舍聆听。 以窥龙族大道。 然而,那一道龙影却忽然睁开眼,朝他的灵台飞来,顾余生只觉浑身血液沸腾。 灵魂深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酝酿。 铮! 本命瓶中。 他的心剑明亮穿空,悬在他神魂状态的面前。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剑。 一股奇特的念头滋生。 灵魂深处,好似有一道声音在呼唤: 斩龙! 顾余生握剑的手,第一次在挣扎。 因为这些年,他因龙族功法而获益。 元胎,开脉,煅骨,皆为真龙诀。 甚至,他修的第一门身法,也与龙形龙象有关。 他未修行时,还专门从那一块神奇的龟壳上,第一次接触龙族的文字。 顾余生挣扎间。 那一道龙影越来越盛,甚至将八幅龙图都彻底融成一个玄妙无比的龙符! 龙符化为龙影。 它在顾余生的神海世界腾空,遨游。 它睁开的眼,仿佛在蔑视世间所有的一切生灵。 自然也包括顾余生在内。 它的眼神,终于让顾余生清醒。 这些年。 这种眼神。 太熟悉,太熟悉了。 顾余生毫不犹豫的挥出手中剑。 他的神魂世界,涌现漫天的黄沙,漩涡龙卷,呈现一幅苍凉末世之景。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施展伏天剑诀的第五式——初见恒沙! 荒芜苍凉的黄沙淹没那一道龙符锁化的龙影。 只听得一道苍古的龙吟之声在回荡。 震得顾余生神魂溃散,仓惶间回归到身体之中。 呼! 顾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的身体血液流淌如河流,如百川归海般轰隆隆作响。 他瘫坐在地。 神魂虚耗得厉害。 可偏偏身体深处却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来,不受他的控制。 顾余生不明白这一股力量来自何处。 他也没有时间去管。 因为他目光所见的森林,正有一层薄纱般的迷雾在席卷而来。 如同黑暗中的魅影,越来越近。 顾余生感知到之前经过的那些石像,正被这些迷雾被湮没吞噬。 一股莫名的心悸和危机感涌上心头。 顾余生强忍着神魂的虚弱站起来。 黑暗迷雾中的那一道金色光还在。 这让顾余生稍安。 至少。 老石匠放在身后的石像还发着佛光。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道。 他一点点的转过身。 当他看清眼前的石像时,整个人愣在当场。 因为他面前的石像,根本没有发光。 石像在迷雾拂过后,竟然一点点的风化,化作尘埃吹散四方。 光来自哪? 这是顾余生最疑惑的事。 他心念一动。 从灵葫中召唤出木剑。 灵葫吞吐剑光。 手中的木剑亦返照光影。 从未有过的清晰。 顾余生从木剑的剑身上看见了光影的来源: ——黑暗中的那一道光,竟是他自己! 莫名的荒诞之感涌上心头,让顾余生哂笑不已。 这算什么? 就在此时。 顾余生只觉一阵风在林间吹拂。 即便是金光护体的他。 亦再次感觉到不对劲。 恍惚间。 他听见黑暗中的低语。 金色的光影与迷雾交织。 似乎有诡异渗人的声音。 唰! 顾余生下意识的向前方斩出一剑。 这一道剑气如同将一块黑布斩成两半。 剑气化作一条金色的龙影,撕裂着黑夜迷雾。 这一剑,延伸得很远很远。 好似阻隔了迷雾的侵蚀。 迷雾来得悄然无声,退去同样鬼魅如尘烟。 顾余生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这一剑威力会如此强大。 他身影一晃。 下意识的朝青云镇遁去。 眼前发生的一切。 完全超过了他的理解,他的认知。 未知的事物形成的恐惧,让顾余生冷汗直冒。 黑暗中。 他看见两盏灯笼在晃动。 顾余生凝神看去。 只见朝他走来的,赫然是孙婆婆和道观的方秋凉。 不过,即便是两位老人出现在顾余生身前,顾余生心中依旧保持着那种警惕。 他快速奔到那一座道观。 取出青云镇的阵盘,激活了道观中的阵基,感受到青云门的护山大阵启动后,顾余生才背靠着墙,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他握着木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刚才那种恐惧。 来自于灵魂最深处。 第139章 修为精进,再入十八山 冷风中,方秋凉停下脚步,他看一眼一旁的老妪,目光深邃。 “早就给你说过,那孩子修行之事,应该一步步来,你偏要告诉他那一块磨剑石,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青萍山脚的十八山,是他现在能踏足的吗?” 老妪并不说话,而是随手把灯笼丢给方秋凉,她取出来一个木偶,佝偻的身体中,有一道灵光钻入到木偶之中。 灯影下,只见老妪的身体一点点的瘫软,化作一张诡异的人皮,那一张人皮飞向森林深处,化作一只只诡异的黑鸦,于迷雾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衣服包裹的木偶,则是重新化作孙喜婆的样子,黑暗中,她的气息似乎变得微弱无比。 方秋凉皱着眉头,负手道:“你当真去了敬亭山?你应该明白,离开这座小镇,我们的能力就会被无限限制,敬亭山的那些读书人,会放过你?” “要不然呢?像你这样守着破道观,就以为会等来一切?”老妪抬起头,凝望着黑夜中退去的迷雾,“无非是换一身人皮罢了,我见到了那孩子中意的姑娘,品性不错,就是还需要成长些年头,这样也好。” 方秋凉叹息一声,一步步走向道观,“可那孩子,连我们也防着。” “任谁遇见那么诡异的事,心中也很难相信别人吧。” 老妪摇摇头,一步步的向青云镇走去,她并不进道观。 方秋凉的声音低沉的传入老妪的脑海:“老石匠走了,丢掉了他修行了大半辈子的家伙,解掉了禁锢在心中的枷锁,一念佛,一念魔,等他再出现时,不知道会是什么面孔,这个小镇,未来得靠你守着了。” “那你呢?” “我?”方秋凉走进道观,“去仙葫州查一些事。” 方秋凉走进道观。 他看着靠在墙边的少年,开口劝道:“入夜以后,别进山。” 顾余生仔细的盯着方秋凉看了好一会,确定他身上的气息没有问题后,才问道:“前辈,那迷雾,究竟是什么?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之前也没有见过?” “见过的人,都死了。” 方秋凉在道观的那一尊石像前取来几支蜡烛,把道观照得明亮一些。 火盆里的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火光在顾余生的眼中忽暗忽明。 本来准备问些什么的方秋凉,似乎心中已有了答案。 “早些回去吧。” 方秋凉把灯笼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提着灯笼。 在黑暗中,朝着青云镇走去。 方秋凉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夜色下,他那一双沧桑的眼眸中,有一朵金色的莲花虚影笼罩在那少年的身上。 而那少年,仿佛对这一切并不知晓。 方秋凉袖子一甩,喃喃自语:“老秃驴,竟然抢先一步,当真好算计。” …… 翌日清晨。 东方骄阳升起,倒春寒在一场春风拂来结束。 桃花依旧绽放,芳草萋萋。 顾余生站在小院中,他的手上握着那一把木剑,已呆站良久。 他一点点的扬起手中木剑,靠近鼻梁一些。 青萍山被手中木剑遮挡,仿佛被他劈成了两半。 可顾余生的看向那青萍山脚的十八山时,眉头再次皱起。 他心中的疑惑。 没有得到答案。 如同小镇上为何会有孙喜婆,老石匠和老秀才这样的隐世高人一样,充斥着未解之谜。 顾余生唯一确信的是,一夜之后,他变强了。 身体中打开的十二脉与隐穴,与丹田彻底相连。 全身骨骼,在淬炼至玉骨后,本已经定型,可昨夜神海中出现那一条神秘的龙,被他一剑斩去。 刚刚探查自身,发现全身骨骼,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可顾余生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夜之间增强了数倍。 煅骨境,是以煅骨为轻,最终与神魂契合,故而能御空飞行。 可现在,顾余生感觉自身沉重如山。 这种沉重之感,如同他昨日背负的那一尊佛像一样。 当顾余生心有御空之念时,这种沉重之感,则会消失,丝毫不会影响速度,恍惚中,他甚至能感知到身体好像有一层特殊的光笼罩着,可他细细探查时,又看不见光的存在。 顾余生察觉到的异常,不仅仅是肉身变得强横。 还有他的神海中,那一朵莲花,三瓣为金,十二瓣为青,它们在本命瓶中滴溜溜的旋转。 只要顾余生心念一动,那一朵莲花就会化作他能操控的剑气。 最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手上的木剑! 这一把陪伴他多年的木剑,在剑镡处多了一道贯穿式的龙纹,龙纹沿着木剑的两边剑脊一直到剑锋,剑锷与剑刃间,出现龙鳞纹状。 顾余生握着的剑,如同一条龙在吞吐剑一样。 虽然它依旧是一把木剑,却诡异的开刃,变得锋利无比。 当光落在顾余生手中的木剑时,剑锋处好似有一滴龙血在浮动。 从远处看。 它像一把精心雕刻的龙剑。 可从顾余生的视角看去,则如同他以木剑贯穿龙身,让龙臣服于木剑本身。 “它应该有个名字。” 顾余生自语道。 恰在这时,一阵清风吹来。 木剑发出清音龙啸。 “斩龙。” 顾余生手腕一动,木剑清啸一声归鞘,被他收进灵葫中蕴养。 顾余生看了看西边的那十八山,清晨的白雾云霞升腾,只看得见那十八座山的山尖,宛若一把把利剑对着苍穹。 顾余生心中的好奇,再一次被勾起。 趁着清晨的阳光。 他再次入山! 不大一会。 顾余生来到昨天走过的地方。 空山鸟语。 阳光透过深林,斑驳的光影在枯叶林间晃动。 树上有松鼠跳来跳去,天空有鸟儿飞来飞去。 所有的景象看起来都很正常。 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魇。 唯独那矗立在路两旁的那些佛像,全都诡异的消失了。 顾余生站在昨夜消散的最后一尊石像的位置,细细的探查了好一会。 他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 继续向着十八山深处走去。 千年古树和藤蔓已经将路完全隐去。 行走了半个时辰的顾余生不由地停下来。 他的前方,是一棵参天巨树,巨树的枝干上,挂满了早已枯朽的布与绳,这些布已经褪色,红绳也变得脆弱不堪。 它似乎是一棵许愿树。 只是因为没了路,再无青云镇的人前来祈祷。 顾余生的目光一点点下移,巨大的树杆中间,有一尊青苔满面的石像。 当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那石像上时,他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 因为那一尊石像,并不是老石匠雕刻的佛像,而是村里人口中的神袛。 在之前,顾余生并不觉得这石像和佛像有什么区别。 可自从背佛像入山,昨夜又历经了一些事后,当顾余生再看神袛石像时,他的大脑深处,好似看见一尊沉睡着的魔像,好似随时都会睁眼苏醒过来。 尽管是大白天。 顾余生感觉后背有些发冷。 他本能的想要后退。 可他的大脑中,那一道负剑的背影莫名的出现。 并回头的看着他,他的目光,一如当年那样清晰!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明白了。 原来他心中,早就有神袛! 何惧眼前的石像! 铮! 他心念一动。 剑从壶中飞出。 “斩!” 剑气如莲花,斩落在那一尊古老的神袛石像上。 轰隆! 一声巨响。 那矗立千年的石像,化作一堆碎石,尘烟四起。 顾余生神色戒备,右手握剑,左手掐诀。 他在等待未知的危险出现。 然而。 风吹走那些尘埃后,只有散落一地的荒石。 虚惊一场。 顾余生甚至走过去,拿起一块荒石,捏碎在手心,砂砾散落一地。 毁了那一尊神袛石像。 顾余生继续向前。 一路上,他遇见老石匠曾经背落在路边的佛像。 有些佛像前,有上香烧纸的余烬,也有挂布系绳祈福。 或许。 这正是老石匠想要的结果。 他只想要青云镇的凡人,拜心中的神袛。 而不是那一尊尊矗立了多年的石像。 让顾余生感到遗憾的是,他面对这些佛像时,再没有昨夜那样的奇遇。 顾余生猜想,或许是白天的缘故。 可他也并不想在黑夜中再来十八山了。 他的心中,只想快点找到磨剑石。 他翻过一座座山,一路上毁掉了不少古老的石像。 当他走到十八山的最后一山时。 从天空洒下的光,已经被青萍山遮挡。 群山返照的光影透过深林,深林七彩斑斓,是顾余生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已找了数百尊石像。 可依旧没有找到磨剑石。 顾余生的心微微有些焦躁。 前方,是一条从青萍山垂下的瀑布。 风吹来,天空落下的雨水飘落在顾余生的脸上。 顾余生轻轻用手抹面。 透过指缝。 他看见一尊石像! 一尊被瀑布泻落浇打的石像。 那石像的面容。 有些眼熟。 顾余生仔细想了想,神色恍然,这不是他刚归来时,在清晨中看见老石匠背的那一尊吗? 顾余生犹记得与那石像相对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顾余生一步步来到瀑布前。 他再次凝望眼前的石像。 眼睛一眨也不眨。 数十息后。 顾余生忽然拔剑。 一剑斩在那石像的头颅上。 高高的头颅抛起。 清澈的瀑布,霎时间染红一缕。 紧接着,一道阴寒冰冷的声音在厉叫,头颅顺着瀑布流走。 顾余生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森冷,说道:“出来吧,杨公公,青云门三年,我可没忘记你的存在。” 第140章 以剑斩残魂,步步惊心 瀑布垂落激荡的水花中逐渐凝聚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背山阴暗的光影中,老太监杨玄气息不稳,极为暴怒。 身为玄龙王朝深宫太监,虽然久侍他人,却也在这一过程中积累无数的修炼资源,早已凝聚出元婴,加上他身体少了一些重要的部位,修行一途,反而无比的顺畅。 多年以前,就已经是第八境修士,凝练出元婴,为补全身体的残缺,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不惜侍奉在楚尘身边,不远万里来到青云门,只为找到一个机会,窥看圣人留下的圣典。 可惜,他谋划好一切,在莫凡尘最虚弱的时候发动偷袭,然而,他依旧低估以儒道入八境的莫凡尘。 不仅没有夺得圣人圣典,反而受了重伤。 他本以为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毕竟他还用了其他的手段对付莫凡尘,可接下来,他才遭遇了一生最大的噩梦,那个尘满面的老石匠,竟用一个麻袋把他装入其中。 任凭他施展所有的秘术和手段,都无法挣脱。 那个漆黑的夜里,又被一个面相苍老的老妪用针封住了元婴,被封印在石像之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他每晚都经历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他的元婴之力在一天天的被未知的神秘力量汲取。 好在,因为顾余生的出现,他终于摆脱了无尽的梦魇。 借助山之阴和水之寒,他的元婴恢复了一些些力量,看着眼前的少年。 杨玄桀桀桀阴笑起来:“顾公子,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老太监还欲说什么。 却见顾余生身影一闪,诡异般消失在原地,一道细密而强大的剑气,横空而来,竟直接将垂落的瀑布斩断流! 刹那间,剑气激荡起数十丈的水花。 老太监虽然失去了肉身,却也不用被身体负累,凭借元婴之躯,拥有极快的速度,并且能够施展魂移秘术,瞬间腾挪到别的地方。 “你!” 老太监刚一张嘴。 忽觉背后一寒。 他再次施展魂移秘术,出现在数十丈外。 即便如此。 那一道锐利的剑气,仿佛预判到他的位置一般,悄无声息的迸发。 “什么!” 杨玄再一次凭空消散,跌跌撞撞的出现在阴暗的山脚。 这一次,顾余生的剑气没有波及和预判到。 “楚尘死在你的手上,并不冤枉。” 杨玄的元婴外裹着一层层的阴寒之气,他试图以说话来拖延时间,好恢复更多的力量,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眼眸中渐渐露出森森寒芒。 “咱家耗费数年心血,培养了一个废物,毁在你的手上,本以为一切付诸流水,可你小子撞到我面前来,也好,虽然你是神明弃子,但终归有着完整的躯体。” 听见老太监的话,顾余生握剑的手势悄然一变,凌厉的攻势收敛,连杀意都暗藏在身体之中。 “哦?你想好屈服于命运了吗?” 杨玄趁着说话的时间,从垂流的瀑布中,汲取了大量的水寒之气,元婴也看起来凝实了许多,虽然他诸多神通依旧无法施展,可在他看来,顾余生与他之间的境界,差距如云泥。 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天堑! 顾余生没有动,也没有直接攻向杨玄,而是将自己手中的木剑高高举起,向下轻轻一挥。 如同平时练剑那样。 这一剑,只搅动一缕清风。 老太监虽然没有看出这一剑有何奇特之处,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并不是他看得起顾余生,而是他在玄龙王朝宫廷多年,在尔虞我诈的宫斗中学得的苟活本能。 他本能的遁向远处。 不给顾余生任何出手的机会。 对他而言。 顾余生的出现,是他最后的希望,如同命运的安排一般,他以鹰搏兔,佯装遁走之际,忽然施展移魂秘术,出现在顾余生的身后。 杨玄刚刚显出元婴,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一滞,天地间的灵气紊乱,竟不受他的操控。 怎么回事? 杨玄心中一凛。 他虽然失去了肉身,可凭借着境界的优势,依旧牢牢掌控着周围数十丈之内的灵气,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他本能的想要后退。 却见周围的灵气搅动间,景象一幕幕的改变,山鸟,深林,幽空,明月。 他失去了这一方天地的掌控! “不好!” 杨玄手一抬,以元婴本源之灵汇聚出一把剑,朝前方猛的一剑斩去。 一只惊鹊斩落地面,化作一片片羽毛,那羽毛落地后,化作淡淡的灵光消散。 “幻阵?” 杨玄眉头一皱,他抬头看向上面,试图从上方遁走,可他元婴刚刚御空,只见那漫天的繁星,化作一道道锐利的剑气坠落,那些剑气幻化无形。 杨玄以元婴之躯,根本不惧。 试图硬闯。 可那数道剑气穿过他元婴灵体护罩后,竟如实质一般,对他元婴造成极大的损伤。 一股剧痛传至灵魂深处。 杨玄跌跌撞撞的落下来。 他双眸瞪大,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 “灵剑阵?” “不,不对,你的剑没有剑灵。” “这是什么?” 顾余生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中木剑,剑锋上逐渐泛起阵阵剑芒,眨眼间化作一朵莲花,莲花滴溜溜的旋转,径直的朝杨玄所在的地方飞去。 杨玄神色大骇。 他想要躲闪。 却陷入这奇特的异境中,无法施展移魂秘术。 最让他感到胆战心惊的,是那一朵莲花, 那莲花中,有青莲花瓣和金莲花瓣。 青莲吞吐无数剑气,刺痛到灵魂深处。 金莲绽放出神圣的佛光,对他元婴之躯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让他诸多秘术无法施展,甚至连燃烧灵魂之火都办不到。 “呃啊!” 杨玄惨叫一声。 只见那一朵莲花已禁锢在他元婴头顶。 使他动弹不得。 “你身为青云门徒,竟修大佛天秘术!” 杨玄惊怒连连。 他看不穿那一朵青莲。 更看不穿周围的异象。 嗡。 顾余生手上的木剑抵在杨玄的元婴眉心处。 杨玄的双眼汇聚在顾余生的木剑上,那木剑上的龙纹是如此的清晰,刹那间,他的元婴闪烁不定,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我从未给过敌人活路,但今天,我愿意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顾余生一脸冷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告诉我,为什么我是神明弃子?” 被莲花罩住的杨公公听见顾余生的问题,瞳孔急剧地收缩,尽管他已经小心驶得万年船,可到此刻,他依旧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输了。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刚才的战斗过程。 虽然才短短的几息。 却被此子算计的明明白白。 这是一场人心的较量。 从一开始,此子就洞悉了自己的野心。 料定自己一定会夺取他的肉身,只要在身边设下陷阱,自己就一定会闯进来! 事实也如他猜想的那样。 少年布在周围的天地异象,渐渐的淡去。 化作一缕缕剑气! 只是剑气吗? 杨玄深吸一口气。 这是何等精妙的剑道啊!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再一次直达灵魂深处。 痛不可当的杨玄猛的一激灵,他竟然被眼前的少年,以一个极为平静的眼神看得胆寒! 这一辈子,他行事谨慎。 刚才他并没有丝毫大意。 只觉不过是私心所存,才中了少年的圈套。 可当他真正的平视眼前的少年,目光相对时,他才真正的醒悟:还是小觑了。 “哈哈哈。” 杨玄狂笑,他接受了自己被顾余生算计的事实。 他在等顾余生愤怒的给他一剑。 可他再一次失算。 刚刚杀心极重的少年,却好似换了一个人,变得无比的冷静。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无比的平稳,他开口说道:“杨公公,以你元婴八境的修为,屈身侍奉一个趾高气昂的皇室之子,忍气吞声,任由颐指气使,我被世人嘲笑多年。 如今我又是你口中的神明弃子。 这些年,我以手中剑不断劈开前面的路,一步步向前,才能以剑指你,难道到了如此地步,你仍旧连开口回答的勇气都没有吗?” 杨玄的元婴微微颤动,片刻后,他幽幽的说道: “你魂桥断裂之事,瞒得了青云门的长老,却瞒不过咱家。 人自降生之时,三魂自存,若魂桥断,则天魂升天,地魂归黄泉,人魂消散。 可你偏偏活得好好的,不是神明弃子又是什么? 咱家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修复了魂桥,瞒过了神明之眼的监察,但终有一天,你依旧逃脱不了神明的惩罚,因为你本就不该来世间!”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莫名的愤怒,低沉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种语气,我从小到大,从未作恶,可自我父亲死后,每个人都是这种语气。 就因为我父亲未曾拔剑斩妖? 青云门中那些与我同入宗门的弟子也就算了。 我理解他们所谓的人族荣耀,要来踩我一脚,才能彰显他们的正义。 可我不明白,青云门的掌门,圣院书山的大儒,甚至连你这样远在万里之外的深宫太监,为何也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 “哈哈哈!” 杨玄的元婴大笑,灵气乱颤,他的眼睛落在顾余生的身上,仿佛间,他的眼中透着几分悲凉,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第141章 世间有恶,踏舟行海 “顾余生。” 杨玄喊出顾余生的名字。 “这个冰冷的世界,弱者的呼唤,本来就不会得到回应。 不过,咱家实在太欣赏你了,败在你手上,咱家不觉得是屈辱,好,咱家可以告诉你一些原由: 千百年来,各大圣地,王朝,宗门的修行者,修三千大道,无不以长生为念。可自从圣人陨落,人皇消散之后,天道便出现了残缺,我们这方小玄界,再无长生之路。 想要走出这方世界,只有一种或两种极为渺茫的法子。 数百年前,三大圣地与圣院书山共同谋出一条出路,那就是以斩妖为功绩,让上界谪仙人引渡飞升。 那一年仙葫州斩妖文会,天上谪仙人下凡,你的父亲顾白在斩妖文会上醉酒,怒骂谪仙人,如此倒也罢了,你的父亲……竟与上界谪仙女产生感情,触怒上界,让小玄界断了长生飞升之念,你说,你的父亲该不该死? 你的存在,是不是天下人眼中的大恶! 你的母亲……” 顾余生正听得入神,当他听见杨玄提及自己的母亲时,心神大震,然而,杨玄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刹那间元婴灰飞烟灭! “什么!” 顾余生立即召回青莲护住全身。 又试图能找到杨玄的一点点残留意识。 可杨玄的元婴飞散,连任何气息都没有留下。 顾余生抬头。 这一瞬。 他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 而天空却在他的凝望中悄无声息暗淡下去。 那瀑布垂下的深渊升起一层层迷雾。 一股奇特的冷风吹来。 顾余生虽然有青莲剑气护体也不由地一寒。 他下意识的转身,准备先离开,余光却见那瀑布垂下的寒流中,隐约有一道佛光涌动,他凝神看去,佛光的来源竟是他斩落头颅的石像下方。 顾余生身影一闪,快速来到瀑布前,一掌拍飞那断了头颅的石像,只见青石凹槽中,放着一个贴着佛门封印符的黑色盒子。 顾余生谨慎的以灵光裹住掌心,将其取出。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打量黑色盒子,天空再次一暗,那瀑布垂下的深渊迷雾,须臾间已遍布山林。 隐约中,他看见那迷雾中,似有千军万马如死魂,这些死魂的后方,呈现一团团的黑影,那是顾余生从未感知到的气息,并非妖气,也并非死灵修士,而是一种之存在于典籍中的特征! “魔族?” 顾余生以剑御空,快速向山外奔逃。 这恐怖的迷雾中,怎么会有魔气? 顾余生不理解。 青云门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传言。 沧澜国的地方典志,也没有任何信息记载。 顾余生的速度极快,但那迷雾中的黑影,似乎也是冲着他来的。 他翻过一座座山。 身后的迷雾也紧随而至,他亲眼看见天上的鸟,地上的虫蛇被迷雾笼罩后,眨眼间变成白骨。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一道金光。 那一道金光之亮,直冲云霄。 金光的下方,有一尊巨佛呈现拈花之状。 刹那间,金光从那佛掌中涌现,朝着顾余生身后的迷雾罩下。 光与暗的交织。 那一层层迷雾,如狂风吹拂般后退消散。 顾余生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充满错愕,因为那一尊显兆的巨佛,正是他从桃花坞外的泥泞路边背上山的那一尊。 一时之间。 顾余生竟有一种荒谬之感。 他从老太监的口中解开这些年心中的疑惑,天下修行者皆以他为恶。 然而,他却可以背佛显兆。 这种慈悲。 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哈哈哈!” 顾余生狂笑着。 什么斩妖为人族,多么堂而皇之的口号! 天道不全。 管他什么事? 一瞬间。 顾余生只觉悲凉。 他有些明白了。 那一年出青云门斩妖,他拔剑与不拔剑,结果都一样! 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他走到桃花坞前,将那一尊四方城修士的石像一手举起来,他于黑暗中来到码头。 他要去四方城! 为父亲证清白,从一开始就是个美好的愿望。 既然这个愿望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看见的结果。 那就让那些不喜欢这个结果的人,有新的选择! 悲愤交加的顾余生踏上乌篷船,趁着夜色出海,穿过前方的迷失之海,可以缩短一月的时间,抵达四方城! 夜凉如水。 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流。 天空繁星点点,冷月如钩。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头,夜风吹过他的脸。 这是顾余生人生第一次走向世界,前路在何方,他不知道。 顾余生只知道,他必须去一趟四方城,把那城门上的太虚珠捏碎。 他的心中没有长生之念。 可他不愿意再让这个世界的嘲笑声入耳。 他的道心就是这样小。 小到只愿意相信手中的剑。 剑能斩出多远的路,他就行多远。 静谧的海水深邃不见底。 顾余生心中并不恐惧。 他取出那一个黑色的盒子,无情的撕下上面的佛门符文。 滋滋滋。 佛门符文被撕下的一瞬间,盒子上出现诡异的黑线裂纹,啪的一声,盒子破裂,一道诡异的黑气从里面弥漫出来,如同迷雾般将乌篷船笼罩。 顾余生手中斩木剑变得明亮无比。 强大的剑气将自身护住。 顾余生凝目看去,那已经被腐蚀的黑色盒子中,有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中蕴含着浓郁的煞气,即便有剑气护体,顾余生心中亦被那恐怖的煞气影响,心中顿时生出杀戮之念,尤其是此刻,他得知父亲当年死亡真正的缘由,心中生出对世界修行者的厌弃。 须臾之间,便被这一道煞气影响,手中剑铮铮直鸣。 顾余生心神一动,一剑斩向神海! 这一剑,并非完全是受杀戮之念影响,亦是顾余生宣泄内心的愤怒,不甘和悲痛! 强大的剑气从乌篷船上落在起伏的海面,刹那间激荡起数十丈的浪潮。 静谧的海平面,顿时变得波涛汹涌,高高扬起的浪潮雨点打向乌篷船。 顾余生以剑指天。 一道道锐利的剑气迸发。 漫天剑影横空。 狂风吹过顾余生的脸庞,长发飘荡,任由狂浪溅起的雨水拂面,他随手一摄,将那黑色的石头捏在手心,刹那间,那黑色石头在十八山中积攒的滚滚魔气蜂拥围绕在顾余生身上,试图吞噬顾余生的理智。 顾余生的眼眸依旧清澈。 他抬头看苍穹,缓缓闭上眼睛。 雨水从他脸颊流过。 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磨剑石。”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当然明白这一块石头磨砺的是心智,能够控制住内心的杀念,明白手中剑为何而挥。 这是剑道上的造诣。 可顾余生只觉心中愤懑。 这天地间最凶恶,最影响人心的磨剑石,又能奈他何。 这些年。 他走自己的道,不欺弱小,秉心执善。 到头来又如何? 世界那么大,他从未走出过青萍州。 却已感受到世界满满的恶意。 “炼心?” “不。” “我就是我!” 顾余生不再仰望苍穹,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那一块石头上,那么浓郁的魔气,亦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要它何用? 顾余生扬起手。 将那一块费尽心力寻找的磨剑石投进无边无际的神海之中! 缠绕在顾余生身上的煞气,被他用剑一荡。 瞬间驱逐得干干净净。 “心善未必是错。” “心善不可被人欺!” “世间若有恶,我顾余生一剑自斩之!” 铮! 剑芒渺渺。 御剑横空,在大海上方 盘旋。 刹那间。 黑夜长空洒下万道剑气! 顾余生手中无剑。 心中却已前所未有的明悟:他的剑心,是守护自己!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上。 宛若化作一把利剑。 数尺之内,尽显锋芒! 投进大海的魔石,引动海中暗藏的水兽,它们不断的跃出水面,有身形百丈的巨鲸,有成百上千的巨鲨。 顾余生岿然不动。 天空的剑雨密布。 深黑的海面被染红。 浪打浪。 乌篷船摇曳向前,青萍山的山脉渐渐消失在尽头。 月光姣姣。 顾余生悟剑不动,任由那乌篷船驶进迷雾之海的深处。 轰隆隆。 天空黑云密布。 春后的狂风暴雨将至。 乌篷船在暗涌的海面上,是如此的沧渺! 青云镇。 那栖息在老槐树上的青鸟忽然从鸟巢中飞出,在深巷上方怪叫一声,振翅向东飞向那森林深处。 穿着一件红色衣服的孙喜婆正在烛光下缝缝补补,忽然,她若有感应般看向门外,随手从墙上取下一个竹篮,身影从墙中穿过。 待她再出现时,已在桃花坞的渡口。 月光下,她的沧桑的眼睛陡然变得深邃。 下一刻,她袖口一抬,无数只黑鸦飞出,奔向深林。 “别找了。” 方秋凉从消散的迷雾中走来,肩膀上停着那一只青鸟,前一息他还在深林,后一息便落在桃花坞的码头上。 他看着那海面尽头涌来的浪潮,负手道:“这小子应该去四方城了。” “坏了。” 孙喜婆的声音有些慌乱。 方秋凉皱眉道:“怎么,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四方城都去不得,这天下,他如何行走?” 孙喜婆急道:“不是,这小子没有走青萍山脚的官道,他乘老身的魂船走的水路……若他不识方向,一头撞进迷失之海,如何得了!” “什么!”原本一脸冷静的方秋凉,此时也不由地瞪大眼睛,“魂船,你确定?他为什么能上你的魂船?”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孙喜婆急而怒,“天下奇事万千,我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刚从敬亭山归来,换了一副皮囊,一身本事无法施展,你还愣着做什么,把那小子找回来。” 方秋凉神色颓然,叹息道:“你这老太婆,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明知我受心火之劫,无法赶海行江,这是要我死吗?” “哼,几百年了,每到关键时刻,你果然不顶用。” 第142章 深海救红鱼,神秘垂钓人 乌篷船在海上飘荡了一夜。 初升的朝阳从海平面升起,红彤彤的。 与海兽厮杀了一夜的顾余生仰躺在乌篷船上,他的神色略微有些疲惫,脸上,衣服上都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 当光刺进他眼眸的时候,他竟分不清是朝阳,还是夕阳。 心中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顾余生猛然间坐起来。 看着无边无际的海,以及早已消失的青萍山脉,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海上迷失了方向。 他去往乌篷船的另一端。 手摸了摸不太高的桅杆,手指夹着一根系绳,眉头微皱:进出桃花坞的船,都有指引方向的风铃,一旦驶向传说中的迷失之海,风铃就会响,只要风铃不会响,迟早也能到四方城,就算方向错了,也会到七秀坊,或是汀州。 漂流了一夜。 顾余生才想起最重要的细节。 为什么这一艘乌篷船没有风铃? 那孙婆婆是怎么回来的?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让自己努力的平静下来。 青云镇一代代人口口相传的迷失之海,毕竟只是个传说,那些出海的渔人,也很少出事。 只要运气不是特别的差。 大不了走一段陆路。 总会到四方城的。 清晨的海风吹在顾余生的脸上,天空有一群群海鸥盘旋觅食。 这让顾余生心中稍安。 利用朝阳天地灵元充沛,顾余生在船上盘坐,恢复了体力和精力,无聊时,就摘下腰间的酒葫,慢慢的品。 漫无边际的海,让顾余生产生随波逐流的想法。 这几年来,他日夜苦修,内心多少有些疲惫。 只要乌篷船不被浪打翻。 管它飘向何处。 喝了几口酒的顾余生,飘飘然醉去。 隐约中,他听见有古老的歌谣在脑海中回荡。 如同母亲在推动摇篮,如婴儿般熟睡。 顾余生好似做了一个梦,一个模糊的梦。 他好像又回到了青云镇,一阵风带着他奔跑,一路上,都是落英缤纷的桃花,无穷无尽一般,他穿过长长的路,攀爬过那一道长长的青云梯。 他看见了高高耸立的碑。 恍惚中,他睁开眼,只看见那漫天飞舞的桃花,竟化作一片片血雨,滴落进他的眼里。 一时之间。 顾余生只见满世界皆是血色。 再无浪漫的桃花。 唰! 沉睡中的顾余生一下坐起来,紧握着木剑的手已汗水涔涔,风吹面,汗水从脸颊滑落。 汗? 顾余生微愣。 嘀嗒。 又一滴落在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的抬头。 一只奇特的海鸟利爪嵌在乌篷船沿,锋利的嘴喙中,正流淌着口水。 天空星辰如灿! 原来天已经黑了。 那幽亮的光,竟是海鸟翅膀上的奇特羽毛散发出来的。 顾余生的手指微动,剑气藏剑中。 就在此时。 一道破空之声从海下传来。 海水凝聚的水枪穿透海鸟的颈脖。 海鸟怪叫一声,振翅欲飞。 却见海中跃起一条红鱼,红鱼长开巨口,将那海鸟拉入水中。 顾余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他在凝望那一条红鱼。 那一条红鱼在潜入水底的时候,也在凝望顾余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余生总觉得这一条鱼是有灵性的,之前他听见的歌谣,似乎也是它在唱。 海水恢复了平静。 只有凄冷的月光在天空陪着顾余生。 海的边际。 有迷雾升腾。 隐约中,有一条船驶来。 “船家!” 顾余生把手放在嘴边,大声的呼喊。 按照正常情况。 他应该可以看见四方城的港口才对。 应该是驶错了方向。 那一条船越来越近。 上面站着一名身形模糊的老者,他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手上的鱼竿正抛在海中垂钓。 哗啦! 平静的海面忽然潮水涌动。 月光泻照下,那老者一点点的抬起鱼竿。 比夜还黑的竿线钩末,一条红鱼在潮水中不断的拍打,挣扎! 它吐出了之前吞下的那一只奇特海鸟。 海鸟翅膀上的光,照亮了凄冷的夜。 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 也照亮了那一条红鱼。 它的鱼鳞是如此的漂亮,艳红的鱼背,渐红鱼腹,一片片鱼鳞,如顾余生睡梦中见到的桃花。 恍惚中。 顾余生的灵魂深处好似又响起那模糊的歌谣。 它是那么的凄美,婉转。 它好似在哭泣! 诉说着即将不受掌控的命运。 顾余生的乌篷船与那一艘飘来的海船越来越近。 近到他可以看见那一条红鱼的眼眸中似乎有泪水流出。 顾余生也看清了那老者的面庞。 那是一张无面的脸。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被一团迷雾遮挡。 顾余生无法看得真实。 但顾余生能感觉得到,这位垂钓者对钓到的这一条红鱼很满意。 他起身,收起了鱼竿。 好似从未看见顾余生。 那一条红鱼,从海水中,一点点的拖拽在甲板上,就要入那老者腰间挂着的篓子。 “且慢!” 顾余生心中思绪莫名,大喊一声。 但那老人好似依旧没有听见顾余生的声音。 急切之下。 顾余生纵身一跳,从乌篷船跳到了那渔船上。 当脚落在船上的一瞬,顾余生心中泛起些许古怪,好似人飘在空中,并没有脚落地的实感。 他没有细想。 微微提高了声音,拱手作揖开口:“老人家,这条鱼怎么卖?” 往前收竿的垂钓者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戴着斗笠的老者先看顾余生的脚,然后一点点的抬起头,当顾余生快看见他下颌的时候,对方不再往上看。 “不卖。” 沙哑如寒鸦的声音,让顾余生寒毛竖起。 顾余生又看一眼那被线勾着的红鱼。 再次道:“老人家,这条鱼,你开个价。” 顾余生没有解释买鱼的理由。 只是他的手依旧抱拳作揖,态度也更加诚恳。 “你给不起价。” 垂钓老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冰冷到了极致。 顾余生先取出诸多金银。 垂钓老人一动不动。 顾余生又取出更多的东西,包括他从妖皇之子天伤那里收缴来的战利品。 垂钓老人似乎有些不耐,他的脚微微抬起,就要转身。 顾余生想了想,摘下腰间酒葫芦,取来一个竹杯,酒从壶中流淌,盛满一杯,说道:“老人家,我有一杯桃花酿,可否换鱼?” 船上弥漫着桃花酒的香气。 垂钓老人停下脚步。 顾余生只觉有一阵冷风拂过掌心,那一杯酒就飘落在对方的手上,那是一只枯瘦无肉的手。 看得顾余生心惊肉跳,忘记了呼吸。 那一杯桃花酿被送到了斗笠下方,顾余生不敢去看,他只去凝望那一条鱼。 那一根垂钓的黑线一点点的被收走。 “鱼是你的了。” 垂钓老人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灵魂深处。 顾余生低下头,他捧起那一条红鱼。 准备跳回自己的乌篷船。 但他转身后,整个人却不由地愣住。 只见近在咫尺的乌篷船,根本没有在海上,反倒像是飘在迷雾当中,明明一脚就可以踏过去,偏偏又如隔着一道天堑,永远都要返回不了。 这种感觉。 顾余生很熟。 魂桥断裂的时候,不正是如此吗! 怎么回事? 顾余生迷茫的站着。 这时,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垂钓老人冰冷的声音。 “再不走,就永远的留下吧。” 一阵冷风吹拂后背。 顾余生没有再犹豫,他心神一动,如同当初重接魂桥那般,勇敢的向前踏出一步。 明明就是一瞬的事。 顾余生的大脑却在跨过的那一刻一片空白。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历经了一场春夏秋冬。 当顾余生的脚再次踏实的落在乌篷船时,他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凝望那一条诡异的船。 可让顾余生再一次感到震惊的是。 那一条诡异的船,早就没了! 嘶。 顾余生只觉浑身冰凉。 难道我闯入了迷失之海? 沉思中的顾余生,只觉怀中一动,他低头一看,那一条红鱼正巴巴的看着自己,嘴巴不断的抽着。 它快死了。 快渴死了。 思绪混杂的顾余生,把葫中桃花酿灌给鱼吃。 那一条红鱼眼角再次流出泪水。 嗯? 顾余生心中有太多的茫然。 他连忙把红鱼从乌篷船边放进海水。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去吧,回到你的故乡。” 顾余生蹲在乌篷船边,手轻轻的拂过冰凉的海水。 月光姣姣。 倒影出他的面庞。 顾余生看着水中平静的自己,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此刻。 顾余生觉得他也是一条巨鱼。 游荡在漫无边际的水中。 他的生命,就如这一片海,不知道何时能靠岸,或许他的灵魂,也在这海上流浪。 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 与一条鱼的相遇,不过是一场意外。 顾余生打算等归岸后。 此生再也不愿意踏足这一片海了。 天空的月逐渐淡去。 又是一天朝阳升起。 一道道水柱在乌篷船的前方升起。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上。 才发现放生的那一条红鱼一直都在指引着他。 驶出一片迷雾后。 顾余生看见海的边际。 四方城的港口。 越来越清晰。 朝阳中。 那一条鱼高高的跃起,从乌篷船的这一头,跃向那一头,它的鱼尾巴,打过顾余生身前挂着的红绳钗珠。 铃。 钗珠与木剑相碰。 发出风铃的声音。 在海风中久久回荡。 “再见,红鱼!” 顾余生挥挥手。 阳光洒照在他的脸上。 顾余生从未觉得春天如此的温暖。 目光尽头,那一条红鱼高高的跃起后,消失在迷雾深海中。 第143章 消逝的时间,四方城杀四方 乌篷船一点点靠岸。 水面清清。 倒映出顾余生的脸庞。 顾余生低头浇水洗脸,手捧一汪水,他的动作一点点的缓慢,最终停滞。 哗啦。 顾余生洒落手心的水。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喃喃自语,水中的他,头发长长,依稀有了胡须,他奔向港口,一树桃花含苞待放,春风和煦,可顾余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四方城的桃花,怎会比桃花坞开得晚? 他跳上乌篷船,欲将那一尊石像高高举起,手伸向石像时,石像被风轻轻一吹,外面散落一层又一层。 “没理由的。” 顾余生举着石像奔跑。 穿过官道上的几间茶棚酒肆。 那泛黄的旧历,以及未开的桃花,让顾余生久久立在当场。 “老人家,今夕何年?” 顾余生拦下一行色匆匆的老人。 老人上下打量顾余生,见顾余生举着重越千斤的石像,吓得转身就跑。 顾余生没有得到答案。 他快速在官道上奔跑。 终于他在一处茶肆的门口看见了一张去年泛黄的日历。 而那日历的日期,恍若在前几日。 “一年?” 顾余生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他竟然在迷失之海飘荡了一年。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醉酒。 也不可能一睡一年吧。 顾余生的脑海中,下意识的想起那一艘神秘的船,那个神秘垂钓老人,还有跨越海面时,一瞬永恒的空白。 迷失之海。 究竟是什么神奇之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在四方城外的路上缓步行走。 忽然间,他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去,只见四方城的城头,一颗奇特的珠子无比的刺目。 只见那太虚珠如一面镜子,里面不断的回朔光影。 有妖兽横空,有走兽肆虐。 还有与妖兽不断战斗的人。 顾余生一步步的向前。 看着太虚珠中的景象,他高高举起的石像已经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但他的眼睛,只看着那太虚珠。 光影回朔中。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一缩。 他看见了那一道身影,他的父亲,正行走在大道上! 他的剑依旧背在背上。 所有的修士都在凌空飞行,或是快速奔跑,施展遁术,唯独他不紧不慢! 无数个人影,都在超越他,不止青云门的弟子,还有四方城的斩妖士,他甚至看见穿着浩气盟服饰的修行者。 顾余生看得清楚,明白。 这些人,都在逃。 因为在那最后方,有一只大妖如黑云袭压而来。 强大的妖气如龙卷风在肆虐着大地。 他甚至看见四方城的城郭被那一阵妖风刮的支离破碎。 一个又一个的修行者在那狂风中死去。 顾余生死死的盯着那一条道。 那一道身影依旧在。 只是,不再朝着四方城行走。 大妖振翅肆虐。 在最上方似乎还有更加强大的妖兽。 太虚珠的景象变得模糊。 所有的修行者都消失了。 唯独顾白还在往前走。 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对着四方城,变成背对着四方城,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快,最终,天空一团黑影落下,那两侧的山峰没了,包括顾白的身影也在暗淡下去的光影中被湮没。 当一切散去时,只有一把剑还矗立着。 天空下起了血雨。 那些消散的修行者,又从四方城走出,逐渐出现在太虚珠的回朔光影。 看到这里。 顾余生笑了。 心中暗藏多年的痛与恨,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他一点点拔出斩龙剑。 朝着城门走去。 “站住!” 有戍守的修士发现了顾余生。 拔剑之声铿锵不断。 顾余生没有停下来。 他忽然纵身一跃。 举着高高的石像,砸向那一颗太虚珠! 城门的护阵灵光瞬间变得明亮无比。 顾余生的眼中布满血丝。 高高举起的斩龙剑,化作一道耀眼的剑光,直接穿透了四方城的护阵。 嘭。 一声巨响。 太虚珠化作漫天的星辰皓石,逸散的到处都是。 奔来的四方城戍守修士,以及进出四方城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轰! 又是一声巨响。 那一尊以万青头颅做成的石像,落在置放太虚珠的座子上。 “哈哈哈哈!” 积压在顾余生心头多年的那一块石头,如释重负般丢在四方城的城头上。 “你们都在撒谎!” 顾余生的声音传向四周。 他再没有像数年前那样,面对他人的嘲笑,还要上去理论一番,证明他的坚持,想要为他的父亲辩白。 因为没有用。 自始至终,顾余生都只是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而不是世人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风吹过顾余生的乱发,太虚珠的残碎划过他的脸颊,他没有去躲闪。 那划破肌肤的疼痛以及洒落的鲜血,让顾余生压抑的心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看着那一道道奔来的身影,顾余生御空而飞。 站在四方城的最上方,他大声喝道:“从今天起,四方城,不允许有太虚珠存在!” “哪里来的狂徒,拿下!” 一道厉喝声从四方城的城主府传来。 密密麻麻的身影腾空而起。 顾余生高高举起手上的木剑。 刹那间,万道剑气从天空洒落。 那飞起的修行者发出一声声哀嚎,坠落地面。 也有修为稍高的修行者还活着,他们已是凝魂境修士。 他们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忽然,有一人大声道:“是他,顾白之子,顾余生,我在青云门大比时见过!” 话落,那人转身就欲去报信。 唰。 顾余生的剑脱手而飞,穿透对方的身体,夹带着鲜血的斩龙剑回到顾余生的手上。 “没错,是我!” 顾余生的身上泛起诡异的煞气。 如同他丢掉的那一块磨剑石一样。 只见他身影在天空闪动数下。 那刚刚围拢来的修士,鲜血从空中洒落。 顾余生身形一晃。 已出现在四方城下。 前方有更多的修行者奔来。 那些千人千面中,顾余生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那都是曾经面对大妖逃跑的修行者。 如今。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他们衣着华丽。 地位尊贵。 顾余生微微转动剑,剑身上映照出他的面容。 他的嘴角再次扬起。 一阵风从他脚下拂过。 顾余生再出现时,已在人群中。 他手中的利剑,横放在一名凝魂境的卫戍统领脖子上。 他的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 “我父亲顾白被你们羞辱,冤枉那么多年,其实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你们本可以选择沉默,苟且的活着,却将真相放在城头,颠倒黑白,今日,你们得用命来偿还!” “别,你听我……” 那戍守统领才刚开口要解释,但顾余生没有听他解释。 滚烫的鲜血洒向四周。 泼向人群。 顾余生松开手。 让那统领一点点的跪倒在自己的面前。 一时之间。 无比吵闹的城门,变得鸦雀无声。 顾余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向下一个当年参与斩妖的修行者。 被顾余生盯上的那人,下意识的后退。 嗤。 顾余生手中木剑横空。 再次一剑取了其性命。 强大的气场从顾余生身上散发。 很多人都在胆寒。 这时,有人大声喝道:“杀了他,他是顾白之子!” 听见这话,这些原本胆寒的人,一瞬间像是打了鸡血,夹杂着恨意,纷纷对顾余生出手。 一时之间。 刀剑铮鸣,拳掌劲风皆至! 元气与灵力波动。 无不想要将顾余生碎尸万段,诛杀当场。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护体剑气从他身上散发! 这些人眼中的仇恨,让他的心越发的冰冷。 他在深海救下一条红鱼,是心中动了善念。 现在,他肆意的挥动手中木剑,动了杀念! 护体剑气向四面八方逸散,灰蒙蒙的。 顾余生手中木剑还没有挥斩。 周围的人便诡异般的在灰蒙蒙的迷雾中消散。 眨眼间。 方圆数丈之内,再无一人。 顾余生的眼皮微跳。 不对劲。 这些人不是被他剑气杀死的,而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诡异灰气吞噬,这种感觉,如同他在迷失之海看见的那一艘诡船飘来时的感觉一样。 流逝的时间之谜尚未解开。 却化作了诡异的杀人手段。 顾余生凝望着手中剑。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实力为何会突然提升那么多? 自己明明没有修炼才对。 那消逝的时间,赋予了自己诡异的能力? 顾余生不解。 他站在原地。 看那一张张仓惶的面孔惊叫着,朝远处奔逃。 其中,不乏最底层的凡人。 顾余生缓缓放下手中剑。 那些仇恨他的人,都已被抹杀。 他没有再多造杀戮。 他一步步的向前,向着四方城的城主府走去。 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影子在青石板上,有些模糊。 顾余生越加茫然。 他甚至怀疑,此时的自己,是否在真实的世界中。 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光照,越来越凝实。 映照在剑身上的面庞,也渐渐有了血色。 高大的城主府前。 一队队斩妖甲士早已列队。 如临大敌。 站在大院中的城主,还是当年的城主。 万峰看着握剑走来的少年,那一张面容,好似有一团迷雾包裹,有些不太真实,那森寒的气息,让他不由地后背发寒。 少年的容貌,让万峰眼皮一跳。 像。 太像了。 他捏住城主府的印玺。 将心中的阴霾驱散。 他感知到少年的修为。 嘴角渐渐露出冷意。 合道境? 也敢只身闯四方城。 太狂妄了。 万峰看一眼那城头的石像,万青的头颅,落入他的眼中,他的眼中露出杀意,一副高高在的表情,不紧不慢的道:“小子,你以为毁掉太虚珠,就能替你父亲洗白?” “不,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讨回那一份公道而已。” 顾余生停下脚步,回答道。 万峰摩挲着手指,嘲弄道:“哦?你想用什么方式讨公道?天下嘲笑你父亲的人,可不止四方城的修行者呢。” “那就先从四方城开始。”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木剑,指着万峰的头。 “我会把你的头挂在城门上,让四方城的人改变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第144章 剑与雷术,顾余生斗城主 “你没这个本事。” 被顾余生用剑指着的万峰,嘴角露出一抹不屑,身为四方城的城主,他虽然地位和修为上虽然不如青云门,可他见过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向顾余生这样凭一把剑就敢闯到城里来为父亲讨公道,在他看来,太幼稚了。 “拿下他。” 万峰甚至都懒得看顾余生一眼,自信的回头。 铮铮铮! 拔剑的声音此起彼伏,他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四方城的精锐统领,当年大妖肆虐青萍州,这些人都是立过功的。 一道道剑气逸散,如剑阵般交错。 四方剑阵! 这可是来自四剑门大剑修的得意之作。 当四方剑阵明亮到极致后,剑气陡然黯淡了下去。 有沉闷的声响落地。 血腥气在弥漫。 有惊诧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万峰继续往前走,他抬起手遥指城门,吩咐道:“把此子的头放城门上,毕竟比起顾白,他稍显勇敢一些。” 没有人回应万城主。 周围一片静谧。 万峰停下脚步,他一点点的转过身来。 他的眼眸中,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头颅,鲜血滴落,另外七名统领,犹自保持着站姿,只是他们的表情停滞,一动也不动。 噗! 忽然。 七人口吐鲜血。 猝然倒地。 一股奇特的风吹拂。 数十丈外的墙面上,忽然出现八道剑痕。 恐怖的剑气逸散开来,墙面一点点的开裂。 墙头的亭子,岗哨尽皆被余威抹去! 一时之间,城主府大门前飞沙走石,乱石拍空。 顾余生手一松。 那一颗头颅哐嘡滚落向万峰。 他对刚刚施展的伏天剑诀非常满意,这一招三元五气,比他预想的威力要大数倍,甚至数十倍。 顾余生凝视着木剑尖垂落的一滴热血。 此刻,他的剑道境界,没有突破。 但是他对剑的感悟,却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境界。 剑气如虹,绵绵不绝,剑势如山,一重山叠过一重山,剑意一缕又一缕,剑心之极,人剑合一,术剑合道。 方秋凉告诉他的练心炼剑,需要借助磨剑石。 那一块磨剑石,被顾余生抛向大海。 剑与心都不再受到羁绊。 剑有多强。 则境界就有多强! 合道境,以术相融。 可顾余生一心沉浸剑道,并不修其他术法。 “到你了!” 顾余生神色冷厉,单手御剑,凌空飞起,对着万峰的所在的地方斩下。 天地间的元气汇聚于顾余生的这一剑之上,凌厉的剑气让他手上的斩龙剑呈现明亮金色,它虽然是一把木剑,却融入了斩龙之魂,那一道道剑气叠加,宛若苍龙吐剑,映照如日月! 剑还没落下,万峰身上衣服,头发都在狂乱的飘动。 “哼!” 他大喝一声,手中捏着一枚官印,四方城的护阵之力,汇聚于他手。 城内的所有灵元,都归他掌控。 顾余生手中木剑汇聚的天地元气,陡然一暗。 嗤! 顾余生这一剑落在万峰手上的官印上。 四溢的剑气,将整个城主府的建筑全部化作齑粉。 尘烟激荡数十丈。 余波狂涌。 久久不绝。 顾余生脚尖落地,左手掐诀,右手竖剑在身前。 周围元气,灵气尽消。 不受他掌控。 尘烟中,万峰的身形一点点的变得清晰,他身边的手下,退到外墙之外,看着面目全非的城主府,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滋滋滋! 一阵阵雷弧交织的声音格外刺耳。 银色的弧光,将周围的尘烟驱逐。 万峰手中犹自捏着官印,那官印上闪耀着摄人心魂的雷爆。 他的目光森寒无比,随手一扯,将最外面的衣服扯去,露出银色的灵宝铠甲。 同时,万峰强大的气息,也在向四面八方扩散。 归一境! 作为三流小国沧澜国的一方城主,万峰自身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 “想为顾白洗刷罪名,你还嫩着呢。” 万峰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剑,他的脸上露出强大的自信,如同一只猫在戏耍着即将殒命的老鼠。 “修行者无法操控天地元灵,不过是一武夫罢了,身为修行者,我不信你连一把灵剑都有不起,敢拿一把木剑上门,真够小觑天下人。顾家小子,这世上不止是青云门才有修行者,看看你手中的剑吧,不过是大人哄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你还真当作宝了,你的孝心,如此可笑。” 话落。 万峰忽然凌空一指。 他的指尖,逸散出一道强大的雷光。 雷光一闪穿空,化作一道锐利的剑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击打在顾余生的握着的木剑上,刹那间,顾余生手上的木剑,焦黑一片,甚至燃烧起了火焰。 万峰放下手指,似乎对顾余生的弱小感到失望,他轻轻叹息道:“无名之辈罢了。” 城主府的斩妖士,城里的修行者,见万峰境界如此之高,又能操控雷系术法化为剑,见其得势,嘲笑之声在周围回荡。 “哈哈哈!” “一把破木剑!” “他当成宝了!” 顾余生凝视着焦黑一片的木剑,听着周围出现的笑声,面色不改。 他的掌心,从木剑的剑锋一点点的往下抹。 鲜血从他的掌心渗出,一点点的将木剑上的火扑灭,将漆黑的木剑染红。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剑。 周围的嘈杂声再次平息,众人的面部肌肉,都在抽搐,他们无法想象,用一把钝的木剑生生割裂手心,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就连对方的万峰,也不由地眉头皱起。 他第一次正视站在对面的少年。 顾余生动了。 他没有施展御剑术,就那么握着剑,迈步刺来。 这一剑,如此的平平无奇。 就如万峰刚刚所说的俗世武夫一样。 可万峰的眼皮,却是陡然一跳。 他的五指一扣。 五行雷法凝聚一枚枚雷珠,刹那间封锁住顾余生所有前进的路。 滋滋滋! 每一颗雷珠,都蕴藏着恐怖的雷灵之气。 作为少有的术道雷修,万峰之所以甘心在四方城当一方城主,就是看中了四方城位居青萍之东,适合修行更加高级的正阳雷术,才从浩气盟领命戍守! 万峰手一掐诀,脸上露出残忍。 青萍州这个地方,多存剑道修行者,似他这样的术道修行者,极为稀少。 当年面对大妖,他无法在众人面前大展神威。 如今。 倒是绝佳的机会。 杀死眼前的少年。 名扬青萍州,将四方城变成万氏家族的地盘。 为此,他已经谋划了好几年了。 “爆!” 每一颗灵力汇聚的雷珠,刹那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华光。 顾余生的身影,一瞬间就被湮没。 恐怖的雷光直冲四方城的天空,久久不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万峰的身上。 他站在废墟之中,强横的雷灵之光在体外铠甲一样的罡气。 滋滋的雷鸣声让人耳朵生疼。 青萍州修士虽多。 却很少有人见到真正的术法! 如今,天空那一道雷光,是如此的耀眼。 “那小子,灰飞烟灭了吧?” 有人惊叹。 他们从震惊中回过味来。 原来这一切,都在这位四方城的城主掌控之中! 他要用这样的雷霆手段,震慑四方! “青云门中的长老,也抗不下这恐怖的五行罡雷吧!” 四方城中,有不少千年家族,修行者亦不再少数。 他们看见这恐怖的一击,都在暗自盘算,今后是否要向城主多缴纳一些孝敬。 万峰目光扫过周围的人,脸上渐渐露出笑意,可是,当他目光扫过更多人时,却从这些人的脸上,看见了不正常的惊诧。 “嗯?” 万峰只觉一股劲风袭来。 他目光不由地看向上方。 只见那久久未散的银色华光中,那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的剑依旧高高的举起。 一道直冲云霄的剑气,将他的雷光吞噬。 万峰眼睛瞪大。 他的五行雷术,竟然没把这小子秒杀了? 银色的华光中。 顾余生依旧在向前迈步,他手上的剑气吞吐,宛若一朵莲花! 一颗颗雷珠,从莲花中垂落,散落一地,呲呲作响。 等等! 那冲霄的华光。 并非是雷灵罡气? 而是剑气冲霄! “怎么可能?” 仓惶之中,万峰将掌心能够操控四方城阵法的官印抛出,他则脚下雷光涌动,朝一旁闪去。 天地间。 华光如泻! 一剑横空。 城主府前院本就是一片废墟,如今再落下一剑,不仅将整个城主府贯穿,甚至将子午街也斩开一条蔓延数里的沟壑,沟壑的裂口整齐如线。 这是何等恐怖的剑气。 而这一剑,又需要消耗多少灵气! 四方城外。 有一道道遁光飞速赶来。 其中十几道,是四剑门的护剑长老和众弟子。 就连四剑门的剑道天才庄七,也在其列。 一名弟子仓惶道:“四长老,是妖族入侵吗?” 护剑鬼长老阴槐御剑飞行,皱眉道:“妖族之中,如果有将剑道修炼到如此地步的大妖,别说四方城,就算是整个青萍州,恐怕也没有几人拦得住,先去看看。” 背着青色剑匣的庄七停在空中,神色复杂道:“不会错的,是他,青云门顾余生,他的剑道,我此生恐怕再难以追赶了!” 第145章 这一剑,都给我牢牢记住 顾余生一剑出。 直接将四方城屹立百年的城主府拦腰斩成两半。 比起直接将城主府前院化为废墟。 那整齐的切口,如一线天般渗透的光亮,给人造成的震撼要大得多。 万峰凭借城主印逃过一劫,但此时的他,神色难看至极。 城主印碎裂,意味着他无法再操控四方城的阵法为他所用,顾余生刚才的一剑,直接将他身凝聚的雷属性铠甲贯穿。 这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顾余生能以剑气贯穿他的雷属性铠甲,意味着完全有能力真正的将他杀死。 “你,很好!” 万峰怒极而笑,青云门大比,他并没有前去观礼,而是趁机拉拢和打压四方城的势力,一年来,他终于大功告成,唯独派出去掌控青云镇的万青没有回来,他虽然暗中调查,却毫无头绪。 如今看见顾余生如杀神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万峰终于反应过来,此子前来四方城,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必须杀了此子! 否则。 今日丢失了面子,这些年遮掩行事,很多陈年旧事都会浮出水面来。 万峰本想让戍守四方城的斩妖士和四城的队长出手。 可废墟之处,方圆数百米之内,竟无一人。 万峰神色更加难看。 他年种下的因,才有今日的果。 当年青萍州诸方势力斩妖,他趁机拉拢了诸多人,才在很短的时间内在四方城稳住脚跟,身边的人皆贪而好利,为此,他不得不四处搜刮财富,在俗世中沉浮,数年过去,距离金丹境遥遥无期。 那年斩妖,顾白到底有没有逃,他们不清楚,可他们自己逃了,心里比谁都明白,为了避免了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使者问责,他们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把顾白推出去背锅。 万峰早年虽然只是浩气盟中的一个小角色,却听说过关于顾白的事。 浩气盟不喜欢顾白。 那他就败坏顾白的名声。 把顾白当年没有拔剑的一幕,定格在太虚珠中,无数人看过,并且放出关于顾白遇妖而逃走的流言,鼓动浩气盟和斩妖盟的旌旗向青云门施压,顾白的剑终于被竖在青云门前,他的名声被盖棺定论。 自那之后,万峰就认定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声音。 如今。 反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顾白的儿子! 万峰一开始并不在意。 可当顾余生一剑将他手中官印斩碎后。 他慌了! 那年面对妖兽逃走的人。 在关键时刻,同样靠不住。 他们变成了看客! 深吸一口气后。 万峰重新找回了自信。 再怎么说,他也比顾余生高出一个大境界。 而且他断定顾余生刚才的那一剑,耗费灵力巨大。 万峰手往腰间一拍,掌心多了一张泛黄的符篆,符上面隐约可见一个‘灵’字。 “启!” 万峰以指引雷,那一张符篆上泛起灵光,从中召唤出一把制式特殊的剑。 此剑一出。 一股锐利的灵光向四面八方扩散,锐利的剑气逸散。 即便是数十米外的顾余生,也感觉到面目被刺的生疼。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手中木剑微震颤,散发出青色的剑芒。 顾余生心通剑意,他的木剑虽然没有剑灵,却也能够感知到剑传来的本能意志,那是一把能够让手中木剑都感到亢奋的剑。 这还是顾余生第一次感应到手中木剑有自己的残留意志。 即便是他入十八山时,以心剑斩龙,给它取名斩龙,它亦是平平无奇。 如今,它似乎在极力的呼唤,渴望着城主祭出的那一把灵剑! 顾余生凝神看去,只见那符篆光芒涌动中,那一把灵剑终于显露出其本来的样子,通体幽绿,如同苍竹,剑身上隐约有青龙铭文,锐利的剑气中,散发出强大的木灵之气! 木剑? 顾余生愕然。 曾几何时。 万峰还在嘲笑他用一把木剑。 现在,他反倒祭出一把木剑。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此剑,究竟有何特殊之处?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 一道震惊且狂喜的声音从四方城外的天空传来:“斩妖剑,是我四剑门遗失的苍墨剑!” “四剑门的人怎么来了?” “是护剑鬼长老!” 不少人惊呼。 顾余生眉头一皱。 那一道强大的气息越来越近,竟四剑门的护剑长老,实打实的金丹境的修行者! 不仅如此。 他还感应到一道熟悉的气息。 青云门大比中,被他击败的庄七。 四剑门来了近二十名修行者! 横生枝节! 顾余生眼中暗藏杀意。 同一时间。 万峰同样看向顾余生,他的嘴角露出残忍和愤怒,他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牌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差,刚祭出被他雪藏的天品灵剑,四剑门的人就在赶来的路上。 他把所有的愤怒,都洒在顾余生身上。 “去死吧!” 万峰手一握剑,磅礴的灵力注入到苍墨剑中,那一把木剑瞬间化作一把雷剑。 雷芒之盛。 晃得顾余生睁不开眼! 顾余生心中一惊,这一把斩妖剑,能以木引雷,威力倍增! 感受到那一道金丹境的修士在靠近。 顾余生明白,无论是万峰,还是自己,都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了。 想到此。 顾余生也不再留手。 他扬起手中铮鸣的木剑。 宁心守舍,本命瓶中的神魂苏醒,那一朵莲花滴溜溜的旋转,十五片莲花瓣不断在剑尖涌现。 可顾余生的剑气还没有完全凝成。 就感觉到一股毁灭的气息袭来。 万峰虽然不是剑修,但他擅长操控术法,以雷御灵剑,速度比顾余生快了不止一筹。 恐怖的雷剑之芒,破空而来。 速度快到了极致。 “不好!” 顾余生根本来不及施展剑招! 匆忙之下。 他以心中莲花化剑气,以自身为剑,在身体外形成护体剑气! 这是顾余生当初领悟剑意明悟出的守护之剑。 也是他无数次在青云门镇妖碑前守望那一把剑时,自我明悟的剑道! 并非秦先生所传。 是顾余生想要一生笃定向前,且活下去的理由。 十五瓣莲花只祭出九瓣! 万峰的剑已至! 两道不同的剑气交织激荡! 一朵虚幻的青莲在滴溜溜的旋转,将顾余生裹在其中。 万峰冷笑一声。 “看你能坚持多久。” 他双手掐诀,源源不断的将自身的雷灵力注入到灵剑中。 呲呲呲。 雷暴很快向外扩散。 夹杂着无数紊乱而恐怖的剑气。 万峰眼皮一跳。 施展雷遁术。 凌空飞起。 他的目光,看向即将到来的四剑门长老阴槐,他料定顾余生在他全力一击下必然灰飞烟灭。 他在意的是四剑门的斩妖剑。 这把剑,他是决计不还的! 四剑门鬼长老阴槐的遁术极快。 然而。 他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眼皮一跳,猛然间停了下来,随手一划,那一道剑气在身前涌现。 “闪开!” 阴槐大喝一声。 万峰下意识的以为这位护剑长老要夺剑。 他心念一动,就要将灵剑召回。 分心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雷瀑之中,一朵莲花剑气吞吐,万千锐利的剑气飒然而至。 万峰的瞳孔无限放大,他想要防守,已然来不及。 刹那间,那一道道青色剑气,从他身前浮现,从身后蹿出。 方圆百丈之内,皆是剑芒! 万峰的身体一点点的坠落,眼中犹自充满难以置信。 人尚未落地。 忽见那剑芒中心,那少年持剑而来。 “救!” “我!” 万峰的身体其实已经被万千剑气穿透,但他毕竟是归一境修行者,神魂与本命瓶早就融合,并没有立即死去,他瞪大眼睛朝天空的鬼长老呼救。 悔不该。 对那一把剑起贪念。 但万峰更多的是茫然。 这少年的剑吞吐莲花,究竟是什么剑术? 为何他从未见过。 顾余生的身影越来越近。 那抹脖子的动作,让万峰越来越惊恐。 这小子。 要割他脑袋! 真的会死的! “住手!” 天空一声厉喝。 正是四剑门护剑长老阴槐的声音,他这一声厉喝,夹杂着剑中真意,倾注灵力,他自信凭借他的剑道修为和造诣,足已震慑住顾余生。 剑。 四剑门要。 名声。 四剑门也要! 但。 阴槐低估了顾余生的剑道修为。 也低估了顾余生的决心。 他手中木剑吞吐,隐约间有龙吟唳啸! 噗! 天空中。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还没落下来,就被顾余生一把抓住。 同时。 顾余生身后的莲花剑影消散,连同万峰的那一把剑,一起吸入到灵葫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连金丹境的阴槐,也完全没有预料到。 当万峰的残躯狠狠的坠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时。 阴槐才勃然大怒。 “大胆!” 此子,不但当着他的面杀死了万峰,取了他的首级,还无视他的剑中真意,连同四剑门的那一把灵剑也收走了! 这下。 丢人又丢面! 而周围的人,则是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少年手中万峰的头颅,那一滴滴渗落的鲜血,让他们脖子发凉,忍不住用手去掐住自己的脖子。 在千人万人的目光中。 少年的嘴角微微扬起,风吹过他狂乱的头发。 鲜血洒在他衣袍上。 少年的目光洒向众人,他的眼神充斥着无尽的嘲弄。 他的嘴微微颤动。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 每一个人。 都好像被桀骜不驯的少年盯上。 心里发毛! 少年无视阴槐的愤怒,大声对四方城的所有人喝道:“这一剑,是你们唾弃我父亲的偿还,都给我牢牢记住!” 第146章 不再守护,心有杀戮 当顾余生把那头颅抛向城主府最高处时,所有人都感到胆寒。 虽然此时的顾余生看起来气息紊乱,受了极重的伤,却无人再敢上前来。 谁能想到,身为一方之主的万峰,竟然真的被人割了脑袋。 身为修行者,生死本无常,随时殒命,也属正常,可顾余生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或者说,顾余生现在做的事,是他们大部分人已经遗忘的事。 很多人已经习惯谈论当年斩妖之事,以此为乐。 可他们从未想过。 顾白之子会在某一天仗剑而来讨公道。 当年活着的人,只觉脖子冰冷。 谁也不敢再当出头鸟。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剑门的护剑长老阴槐刚才丢了面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更何况,顾余生竟然当着他的面,收走了四剑门的斩妖剑。 这是他能拥有的吗。 阴槐御空落在地面,在众人的目光中快步走来,虽然他心中目的明确,可身为四剑门的护剑长老,做人与说话的艺术,早就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他一脸正义凌然,在人最多的地方停下来,大声喝道:“顾余生,你身为青云门徒,竟敢擅杀四方城城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余生不答,他甚至将万峰的头颅摆得端正一些,才从那一道整齐的剑痕上踏步走来。 “本座在问你话。” 阴槐眼皮微跳。 “别以为你是青云门徒,我就管不着你,你可知万峰乃是四方城之主,身系四方城的安全,倘若妖兽来犯,你岂不是成为人族叛徒!” 天大的帽子,往顾余生的头上扣。 但顾余生依旧不在意。 他停下脚步,擦拭着木剑上的鲜血,目光扫过众人。 “我杀的就是他,只有他的头颅,才能让世人清醒,妖兽来了又如何?任何修行者若敢逃,下场和万峰一样,你不必给我扣大帽子。” 顾余生说到这,嘴角微微一冷。 转身就要离去。 阴槐眉头一皱,他看一眼身侧的庄七,给他一个眼神暗示。 可庄七只是背着青色的剑匣,犹自看着那地上的剑痕,沉浸在顾余生之前施展的玄妙剑术不能自拔。 阴槐冷哼一声。 又看向另外一名四剑门的弟子。 这名弟子显然知道阴槐长老的心思,他身影一闪,嗖的一下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拦住顾余生的去路。 “顾余生,你今日犯下天大的错,难道就想一走了之?识趣的,把东西交出来!” 顾余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让开。” “我若不让呢!” 四剑门的弟子手呈握剑姿势,随时都能拔剑,他看着面色惨白的顾余生,脸上逐渐浮现出傲慢。 “不错,你在青云门大比上的确出尽了风头,可我左奢亦在前十之列,未必输你,识趣的,把斩妖剑交出来。” “你,没这个资格。” 顾余生又向前迈出一步。 四剑门弟子左奢铮的一声拔剑。 以剑尖指着顾余生:“不要给脸不要脸!”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一扬,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 庄七面色一变,大喊:“不可!” 然而,左奢根本不听庄七的话,毅然拔剑。 可他的剑刚拔出一缕。 顾余生的剑,便已扎进他的咽喉。 顾余生的笑容有些邪魅,浑身的煞气再也压制不住,他看着面前的目光瞪大的四剑门弟子,声音冰冷道:“给你脸了,可你接不住。” 嘭。 左奢猝然倒地。 死不瞑目。 庄七看着如此陌生的顾余生,眼中满是遗憾,身为剑客,他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气息与孤寂,那手中剑暗藏的岁月冰冷,让他心跳不已,他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在青云门的擂台上,那个对自己出剑,目光清澈的对手,明明可以杀死自己,却在最后关头留了一寸之生。 我庄七。 不想欠这个人情。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师叔,我去将顾余生拿下!” 阴槐却在这时冷冷的说道:“不必,此子已在入魔边缘,杀了城主不说,如今又杀我四剑门弟子,待我擒下他,废去他一身修为!” 言罢。 阴槐忽然抬起手。 庄七瞳孔一缩,大喊道:“顾余生,还不快把剑交出来,是非曲直,自有我师叔为你做主!” “拒绝。”顾余遥看一眼庄七,他将手中剑竖在身前,“若世上真的有公道,我也不会到四方城来,又岂会重蹈覆辙,庄兄,山水有相逢,告辞!” “想走?” 阴槐掌心凝聚出一道澎湃的阴寒之气。 “你把本座置于何地!” 鬼魅灰雾般的剑气从阴槐掌心激荡,须臾间化作一身着阴冥铠甲的鬼甲士,鬼甲士手中握着一把鬼气凝聚的巨剑,朝着顾余生所在的地方袭斩而来。 刹那间。 整个四方城鬼气森森。 天空的太阳都好似被遮蔽,黑云密布,天黑压压的,一下变成黑夜。 身为第七金丹境的四剑门护剑长老,竟然对顾余生痛下杀手。 手握着木剑的顾余生,看见那一道鬼气凝聚的剑影,心中泛起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虽然他早就明白这世上只有拳头和剑才是真正的道理。 可当真正的大势袭压而来。 他才明白这其中的痛楚。 他的眼眸中,看见的是那一张张之前对他充满畏惧的人,现在又幸灾乐祸的凝视着他即将到来的死亡。 顾余生高高的抬起手中剑。 他不再施展守护剑意。 一种截然不同的剑意自他身体散发。 守护剑意,化作杀戮剑意。 手中的斩龙剑,变成了杀戮之剑! 这一刻。 他为了自己而战。 神海中。 那十五瓣莲花汇聚出青莲剑影在剑尖吞吐。 伏天剑诀! 森罗万象! 原本就鬼气森森的四方城,刹那间天地变色。 再没有山与水,再没有日和月。 既然是鬼气森森的世界。 那就让这悲惨继续。 顾余生从不畏惧这世间的地狱! 他的剑气,卷动着方圆百丈之内的修行者。 他们脸上的笑容。 深深的刺痛了顾余生。 他无法原谅自己! 善良。 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 一文不值! 看着那些修行者化作一团团血雾。 顾余生心中再无悲悯。 那一朵沾染血气的莲花绽放。 隐约中。 顾余生看见了那一尊慈悲的佛陀。 佛陀扬起手,与那一道鬼影法相相撞! 互相泯灭。 恐怖的剑气冲击,如摧山断岳袭压而来。 顾余生只觉喉咙一甜。 五脏六腑俱翻腾。 全身骨骼咯咯作响,血气逆流。 他眼眸中的光,好似黯淡了下去。 我还不能死! 飘飞后退的顾余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看不见光又如何,他曾在迷雾中奔走过,见过更加恐怖的。 他曾在那迷雾之海中漂流。 凭白丢失了一年的岁月!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他将所有求生的意念注入到手中剑。 刹那间。 他感应到剑指引的方向。 身随剑动。 跃空而起。 他从黑暗的世界冲出光明。 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错愕的阴槐长老。 “我顾余生想走,天王老子拦不住!” 顾余生身影闪动,几个腾挪间,便已出了四方城,朝远处的青萍山脉遁去。 “放肆!” 阴槐爆喝一声,身上涌出滔天阴煞鬼气。 强悍到极致的气息,朝四面八方散去。 身为金丹境修士,又是四剑门的护剑长老,青云门大比之时,即便面对无数强大的妖兽,他亦在青云门大展神威,给青萍州的所有修士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四剑门的名声也因此大涨。 以他的修为和名望,对顾余生这样的后辈出手,本就已经失了身份,旨在夺回那一把斩妖剑,并且在四方城捞一把名声。 他刚才看似随意的抬手一剑,实则是施展出苦修百年的鬼道剑术! 他对顾余生起了必杀之心。 可没想到,一剑出,对方不仅没有死,反而施展出他从未见过的剑术, 将周围数百修士卷了进去。 剑威波及之下。 这些人悉数化做累累白骨! 那些侥幸活着的人,只会认为是他阴槐施展的剑术,对这些人造成的误杀。 剑没夺回来。 人还跑了。 四方城死那么多人,肯定也会落在他头上。 暴怒的阴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 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顾余生已是强弩之末,随手可擒! 只是,对方的遁术,竟然同样诡异。 快到了极致。 他纵身一跃。 就要去追顾余生。 就在此时。 一袭云袖忽然涌现,拦住了阴槐的去路,穿着霓裳羽衣的云裳飘然而至,目光深邃,冰冷的说道:“鬼道友,以你的身份,亲自出手已经失了分寸,如今又欲追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适可而止吧。” “嗯?” 阴槐瞳孔一缩,目光落在悄无声息出现的云裳身上,冷笑道:“你再教本座做事?” “是。” 云裳双手抱怀,似笑非笑。 “你能奈我何?你若不服,尽可出剑试试。” 阴槐老脸抽搐,手捏了捏,片刻后,冷冷的说道:“好,很好,当年老夫倒看走眼了!” 云裳嘲弄道:“你岂止是看走眼?是瞎了太多年了。” 第147章 潜入青萍山,夜有所悟 四方城以西的青萍山脉深处。 一群群鸟儿从森林中惊飞。 顾余生身影在森林中快速前进。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余生再也坚持不住,从森林上方跌落地面,他的剑杵在地上,一只手攀在树杆上,一口鲜血喷洒。 他回眸看一眼身后,取出腰间灵葫,猛烈的灌了一口酒。 虽然他没有感受到追来的气息,但他依旧没有丝毫放松,随手一拂,将喷洒在地面的血渍抹去。 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涌。 继续又往青萍山深处御低空飞行了一个时辰。 直到走到一处山势复杂的地方,他才重新落地,随手将栖息在山崖的一只妖禽抹杀,占据其巢穴。 “噗。” 已经筋疲力尽的顾余生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他把木剑悬在身前随时可握的位置,才开始检查自身,他先内视自己的五脏六腑,虽然此刻气血翻涌,好在五脏六腑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被残留的剑气激荡到,那剑气中蕴藏着诡异的阴寒鬼气,必须尽快驱逐出去。 顾余生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他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血珠,胸骨上亦有无数细密的剑气残留,骨骼的表面有一层玉色的膜,在不断的尝试自我修复。 “好险。” 顾余生心有余悸。 同时也庆幸自己在修行之初,一步步夯实自我,无论是经脉,还是骨骼,都已修炼到极境。 加上由元胎化成的丹田,能容纳的灵气,远远超过同境界的人。 否则,他自从四方城开始,连番鏖战,只怕早就力竭。 顾余生盘坐,缓缓催动太清灵引诀,先平复紊乱的气息和逆流的血气。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四剑门鬼长老抬手施展的那一剑。 青云门大比时,他亦见过四剑门的弟子施展鬼剑术。 可比起第七境的阴槐施展出的鬼剑术,判若云泥。 “原来天下的剑术,也分不同的道和方向。” 顾余生花费了不少时间,平复了自身的血气,可内府中的那一道阴寒鬼气,却一直存在,如跗骨之蛆一般,短时间内很难彻底祛除。 顾余生又缓缓催动方秋凉传授的太清灵引后半部分,从天地间吸纳的灵气虽然能够祛除一部分,可速度依旧太慢。 按照顾余生估计,想要彻底恢复,至少得月许才行。 黑夜笼罩在青萍山连绵起伏的山脉。 顾余生在洞口抱着灵葫饮酒,灵葫中的吸纳了天地精华的酒,对他的伤势帮助极大,也能暂时压制五脏六腑中的阴寒鬼气。 这让顾余生心中稍安。 大山深处万籁寂静。 顾余生在山崖边缘,仰头看苍穹满堂星河。 此时的他,虽然有伤在身。 可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好,这些年,他心中积攒了太多愤懑,回想今天在四方城与人相斗,顾余生都被自己体内积攒的煞气惊到。 他甚至怀疑。 倘若没有今天的泄愤,释放,他或许在悄无声息中,会滋生心魔,最终入魔。 顾余生随手一招。 斩龙剑落在他掌心,它似乎又变回了当初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只是,上面被万峰以雷术击打的焦糊,依旧残留。 杀死万峰,是顾余生最开心的事。 可他心中亦有新的仇恨,他明白,这天下,类似于四剑门鬼长老这样的人,才是制造人间悲剧的罪魁祸首,他们可以永远站在光下,肆意的指责他人,这何尝不是把人逼近黑暗呢。 虚伪,狡诈,又以正义标榜自己。 当世上真正有冤屈,苦难时,他们又会高高在上,目光未曾洒向尘埃。 感受着心口隐约出现的阴寒气息。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握住手中剑。 在世人眼中,他以第五境的修为接下第七境金丹修士的一剑,或许惊为天人,值得吹捧,可顾余生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第七境与第六境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以全身的力气,才接下这一剑。 若稍有差池。 则万劫不复! “金丹境……” 顾余生仰望苍穹。 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强大。 但他也明白,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 无论是万峰的控雷术法,还是阴槐的鬼道剑术,都让顾余生大开眼界。 他不妄自菲薄,却也不敢小觑天下修行者。 “我的修行,还不够!” 顾余生一点点的抚摸着手中木剑。 他很庆幸,在青云镇时,将方秋凉的话听了进去,潜心修炼了一段时间,倘若没有那数月的沉淀,今日四方城之行,九死一生。 当苍穹的星河移转时,顾余生已心如止水。 前途渺渺。 仗剑不歇! 唯独让他不解的是,他闯入迷失之海,那从船与船之间的跨越,为何会让他的生命凭空少了一年。 后悔吗? 顾余生靠在悬崖边冰冷的石头上,一点点的饮酒。 他扪心自问。 只是为了救一条红鱼。 凭白少了一年光阴,倘若这一年,用来修行,如今境界会更高吧。 值得吗? 顾余生没有找到答案。 当清晨的光洒落在顾余生脸上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他不知道值不值得。 但他不后悔! 那时候他的确动了善念。 没由头的,就想要救下那一条红鱼。 仅此而已。 既然四剑门的那位长老没有找上来,他打算继续往前行走。 他要前往青萍州的边境。 寻找他父亲遗失的书箱。 许是朝阳的温和照耀,让顾余生的内心也变得温暖了许多,那暗藏在五脏六腑的阴寒鬼气,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不急于御空飞行。 而是一路在山脉中行走。 昨日之战。 让他受益良多。 需要细细的体悟每一次出剑的奥秘。 四方城。 静谧的院落深处。 四剑门的鬼长老盘坐在大殿的蒲团上,他双手掐诀,身上涌动着黑暗阴冷的鬼气,那阴冷的鬼气,化作一道道细密的剑丝,玄妙无比。 但片刻后。 他睁开眼,神色有些难看。 昨日那看似随意的一剑,实则暗藏一缕他凝练多年的剑魂精气,他本以为出手,可随手就将顾余生诛杀,可未曾想,对方那诡异的一剑,不仅同样召唤出鬼气森森的剑景,那吞吐的莲花剑影,更是将他凝练多年的剑魂精气给夺走了。 “那究竟是什么剑术?” 阴槐面色阴冷,格外烦躁。 四剑门专以剑道传承在青萍州屹立数千年,门中收纳和记载的天下剑术,不计其数,可他却从未见过顾余生施展如此神秘的剑法。 “难道他也修鬼剑道不成?” 阴槐喃喃自语,随后又摇头。 想要走鬼剑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在此时,小院外有数道身影奔来,这几人神色仓惶,跪拜禀报:“四长老,我们没有追踪到那小子,他应该躲进青萍山了。” 阴槐负手在背,冷笑道:“他中了我的阴煞鬼气,逃不了多远的,慢慢的将他折磨至死也不错!” 众弟子忙拍马道:“四长老手段通玄,剑术超凡,我等不及!” 阴槐眼皮一跳。 若在平时,这些夸赞的话,他非常受用。 可现在听来,却格外刺耳。 他不顾金丹境修士的身份,对一名合道境的晚辈出手,暗中藏了杀心,却还被对方逃了,此事不久必然传至整个青萍州,他的脸往那里搁?仅仅是脸面倒也罢了,关键是,吃了个闷亏。 无法与任何人说。 阴槐抬起手,愤怒的将这些弟子拍打出去数十米,厉喝道:“七秀坊的那个妖女,可还在城中?” 众弟子面面相觑。 您老也没让我们去监视啊。 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好在此时,背着青色剑匣的庄七走来,作揖道:“四长老,我去追回四剑门的那一把斩妖剑。” “不必了!”阴槐冷笑一声,“你那点小心思,当本座看不穿吗?” 庄七不答。 阴槐说道:“你亲自去一趟青云门,向青云门长老将四方城的事仔仔细细的汇报一遍,并向青云门讨要斩妖剑,我倒要看看,青云门这一次会怎么处理这小子。” “是。” 庄七转身就走。 …… 四方城向西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不急不慢的向前。 马车中,云裳随意的坐在毯垫上,手中握着酒瓶,有几分醉意。 在她身边。 穿着浅绿衣服的祝蝶正襟危坐,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起伏的青萍山脉,她的两只手在袖中紧捏,暗藏着心事。 “你在担心姓顾的那小子?” 祝蝶有些慌乱的说道:“我没有……那个,师父,昨天你为何出手帮顾师弟?是不是因为过去的事,我听柳师伯提起过师父与顾白前辈的往事……” “别想太多,我出手,纯粹是因为一时兴起。”云裳把酒瓶微微的举起,却只喝了两三滴就没有了,她随手把酒瓶一丢,迷醉着眼睛,“祝蝶,带酒了吗?” “师父,弟子从不饮酒的,未曾带酒。”祝蝶一脸歉意,随后眼睛一亮,“师父,顾师弟腰间总挂着个酒葫芦,想来是有酒的,要不……” “行了。” 云裳双手抱怀,胸脯随着马车起起伏伏。 “你那点小心思,多用在修行上,此番我带你去仙葫州,实则是给你寻觅一个机会,也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你得去一趟敬亭山,帮为师办一件事,一件故人所托的重要事。” 祝蝶犹自看着起伏的青萍山,心思全然不在。 云裳叹息一声,说道:“祝蝶,为师知道你的心思,顾余生若有命,昨日帮扶一把,他自会活得好好的。” “若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扶几把也是无用。” 祝蝶抬起头。 若有所思。 第148章 少年白马醉春风,杏花桃花梨花 青萍山脚云烟雾霞,宛若仙境。 山野尽头,芳草萋萋,百川霭霭! 偶有几声鸡鸣狗吠,田园荒芜,人烟稀稀。 常年的妖兽袭扰,随处可见露于野的白骨。 那一条车辕碾痕的官道,亦是杂草丛生。 早春的风吹来,杏花飘落,空气中透着阵阵清香,那山林平野交映的田园里,桃花朵朵,有竹杖老人站在林边眺望,目光沧桑,似在等待心心念念的人归来,相濡以沫的妻子,又或是纵剑闯荡江湖的儿子。 那悠长悠长的官道上,有马蹄声声。 少年纵马仗剑而来,青丝发带随风飘荡。 一路烟尘一路风,少年取下腰间的青绿葫芦,纵情饮酒,偶尔咳嗽几声。 竹杖老人看少年近了近了,又策马远去。 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人已经记不得桃花开了几年,等了几年,那一年,他也有这样一个白衣纵马醉春风的儿子,还有一个总角云鬟的女儿一路向东,说是入青云,觅仙路,斩尽世间妖。 可他们,都再没有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又或许。 他们已经忘记了这世外桃源。 忘记了这个家。 竹杖老人看着门前的桃花朵朵。 门庭的田园已将芜。 再没有几个春秋可以在桃花中等待了。 那已然远去的马蹄声,又哒哒哒的归来。 少年勒缰停马,一跃下来,和煦的春风中,他的面色有些发白,双手抱拳作揖,谦谦有礼: “老人家,可有酒卖?” 少年问完,又似抑制不住的要咳嗽,却生生的忍住。 “山野村地,未有好酒。” 竹杖老人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那一袭白衣正当时,那一把归鞘的木剑很特别,那红绳编织的剑穗,在风中飘荡,那空空如也的青绿葫芦有酒香残拂风中。 但。 都不及少年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老人家,打扰!” 顾余生转身欲走。 这一行路,他走了很久很久,这些日子,他愈发压制不住体内的阴寒鬼气,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少年郎,且等一下。” 竹杖老人抬起枯瘦的手,那一双守望多年的眼睛已经不太看得清世界的光。 他看见那红绳编织的剑穗,想起了发系红绳的女儿,竹小韵儿。 他看见少年的身影,想起了愤然离家修行的儿子,竹小青儿。 “有一坛陈年黄酒。” 竹杖老人对少年说。 顾余生闻言,面色一喜,他此刻心火焚烧,偏偏浑身冰冷,难受至极。 “多谢老人家。” 他从腰间取出钱袋,从中倒出几两碎银,余光瞥见鬓发星点,皱纹沟壑密布的老人,又取出几两,递向老人。 竹杖老人看也不看,兀自杵着竹杖向前,缓步到那一棵桃花树下,用竹杖敲了敲地面。 “我记得被犬子和女儿埋在这里的。” 顾余生愣了愣,蹲在桃花树下,一点点的将一个土坛子刨出来。 顾余生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他急切的打开封口的坛子,想要以酒压住体内翻涌的寒气。 竹杖老人伸出一只手,盖住坛子口,慈祥道:“凉酒伤身,陈年黄酒,得温一温才好。”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看老人将黄酒倒出来,在泥炉上慢温。 顾余生被邀入小院落座。 其时,阳光正好,洒落在他脸庞,照在老人沧桑的脸上,也落田园荒芜的小菜上,零星片缕。 顾余生默默收起银子。 取出一大袋干粮,一点点的打开,将一个麦饼递到老人手里。 顾余生低头默默的啃咬。 老人则把麦饼一点点的撕下来,放在泥炉上烤得香甜,才慢慢的放在嘴中咀嚼。 炉中小炭温热了黄酒。 老人很有仪式感的取来两个青瓷碗,给顾余生满上。 顾余生朝老人端敬了一下,温酒入喉,方才觉得腹中有了温度,稍微好受了一些,其实酒藏在土中,早没了原来的味道,但顾余生依旧品出了其中滋味。 他起身。 准备继续赶路。 这几天。 他已经干掉了好几波四剑门的弟子。 他不想连累老人。 竹杖老人见顾余生丢了一袋余粮,也明白少年郎是个心善的,他一脸慈祥的说道:“小哥儿也是山中人吧?” 顾余生点头。 老人的目光中充满希冀,他伸出手,似乎要抓顾余生的手臂,又仓惶的赶紧捏住自己的竹杖,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可曾听说过小青儿,小韵儿这样的名字?” 顾余生茫然。 他入青云门,未曾认识多少人。 可是。 该如何回应老人家呢。 他那一双充满希冀的眸光,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顾余生沉默。 老人的似乎也得到了答案,那一瞬的精神散去,唏嘘着坐下来。 如一尊雕像。 顾余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一步步走向拴在桃树前的白马。 忽然,他想到什么。 快步走到老人身边,说道:“老人家,我见过竹青,他在青云门,我见过一位漂亮的姐姐,她叫竹韵,在七秀坊,不知道您可认识。” 老人唰的一下站起来。 他握住顾余生的手。 颤抖道:“真的?” 顾余生点头。 “真的。” 老人的脸上,一点点的露出笑容。 “好,好,活着就好啊。” “不用等了,不用等了啊。”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桃树前。 他抬头凝望着那一朵朵盛开的桃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顾余生也为老人感到高兴。 可渐渐的,顾余生的表情凝固,他一步步走到老人面前,老人的笑容,永远的定格在那一瞬,与桃花相映。 竹杖老人死了。 顾余生把他埋在桃树前。 一位山中打樵人走来,送了竹杖老人最后一程。 樵夫对上马欲行的顾余生说:老人家早就想去奈何桥陪伴被妖兽杀死的妻子了,这些年只是放不下孩子,才一直等啊等,他以为孩子们学到了本事,就会回来的,可能是没有斩杀完青萍州的妖吧。 “驾!” 顾余生策马在青萍州的平野上狂奔。 这一路。 他遇见了不少低阶妖兽。 拔剑便杀。 顾余生不知道往前走了多远多远。 一路桃花换梨花。 体内的伤势,终于压制不住。 翻过一座山的时候,几只厉害的妖兽,吞食了他的白马。 天空灰暗下来的时候。 顾余生再次咳嗽。 这些日子,他用尽了法子,也没能驱逐体内的阴寒鬼气,尽管,他于伤势中依旧保持着修行,并对剑道有新的感悟,但那一道鬼气,实在太厉害了。 “我不能停下来。” “我要找到父亲遗失的书箱。” 顾余生站在官道上。 隐约间。 他看见一间茶馆在路边山野,烛光黄黄。 那茶馆前的梨花已凋落。 已是仲春之末了。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冰寒,朝着茶肆走去。 “店家,有酒吗?”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用冰冷的手递了过去。 “没酒,有茶,你这小子眼瞎,找打不成!” 茶肆棚子,走出来一穿着陈旧的老头,手里提着被木炭火燎得黢黑的茶壶,掀开门框上的抬窗,伸出半个身子,一双眼睛落在少年身上。 哗啦。 滚烫的水从壶中洒落。 卖茶翁把半个身子缩了回去,那抬窗上的木板落下来。 “咳……咳。” 顾余生有些遗憾的转身。 找卖茶的买酒。 的确没走对门。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卖茶翁乔老头依旧提着茶壶,他朝顾余生招了招手。 “不喝杯茶再走?” 顾余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坐下来,看滚烫的水从茶壶中垂出,如一根透明丝线般绵长。 那碗中几片茶叶一点点的舒展,一片更比一片嫩绿。 淡淡的茶香飘荡,是顾余生从未品茗过的茶香。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茶肆飘荡的杏黄旌旗,赫然写着:一碗仙云茶。 一瞬间。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寻找的目的地。 到了。 顾余生忍不住开口:“老人家……” “嘘。” “先品茶。” 卖茶翁放下手上的水壶,坐在顾余生的对面,双手拢在衣袖里,在水雾升腾中,暗自打量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 这就是故人之子? 这就是老秦收的亲传弟子? 等等。 这少年身上的寒气…… 这是? 鬼剑气! 乔老头瞳孔一缩。 这小子。 竟然还活着? 真真是个奇迹。 “茶别放凉了。” 乔老头敲了敲桌子。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怪老头,又看了看面前的茶碗,他嗅着碗里飘荡的茶香,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十分的舒服,体内越来越压制不住的阴寒鬼气,好似也平静了下来。 顾余生先是双手捧起碗,似想起什么,暗自改为左手端碗,右手往腰间握剑。 乔老头莫名的笑了笑。 这小子。 比老秦行走江湖谨慎啊。 顾余生轻轻喝了一口滚烫的热茶。 热茶刚入腹,一股温热的气息从丹田中升起。 早已被寒气冻得麻木的四肢也恢复了一些知觉。 顾余生暗自惊奇。 恰在此时,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他来时的官道,他的眉头紧皱。 四剑门的人。 还真是穷追不舍啊。 顾余生往桌子上放了几块碎银。 快步朝官道走去。 乔老头默默的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一只手掂了掂桌子上的碎银,啧啧开口:“和老秦一样,吝啬得可怕,就是不知道在剑道一途,传承了几分火候?” 黑暗中。 十数道身影御空而来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一人大声喝道:“臭小子,你躲在山里不出来不就好了,偏要出山,自己寻死!” 铮铮铮! 拔剑之声沧啷起伏。 寒光凝剑气。 繁如天上星! 卖茶翁只手触木桌,目光变得深邃。 这些人。 可都是四剑门的精锐弟子。 这小子。 还真是会惹事。 被寒气袭体,能应付吗? 卖茶翁手指敲打在桌子上,忽然,他的眉头微皱,看向更远的黑暗深处。 四剑门。 还真是不要脸了。 金丹境不去斩妖,倒来欺负一个年轻人。 哦? 那黑暗中的鬼气翻涌。 原来是伤害少年的罪魁祸首吗? 卖茶翁的手指轻轻一动,一滴茶水中,隐约有一道人影飞出,奔进黑暗之中。 第149章 身处绝境犹拔剑,归来人间一碗茶 茶肆的灯影微暗,无法穿林照影,隐约中,只有十数道身影御剑横空激荡的剑气返照交织。 顾余生手中木剑染血,以极快的速度击杀两名四剑门的弟子。 四剑门的弟子不由地面色一变,一个个踌躇不前。 一人大喝道:“怕什么,这小子被我们一路追杀,已是强弩之末,上,谁杀了他,夺回斩妖剑,就是四剑门的大功臣!” 话落。 原本迟疑的四剑门弟子,眼中再次冒出凶光。 “杀!” 又是一阵剑气荡空,黑夜明亮。 急促的剑与剑相碰之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有人惊慌道:“不好,他杀了鬼长老的亲传弟子!” 嘶。 黑夜下。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在悄然后退。 “结阵!” 又是一声厉喝传来。 四剑门活着的弟子,纷纷将灵气注入到手中剑,刹那间,长夜如昼! 四剑门用来对付强大妖兽的剑阵,此刻却用来对付顾余生。 处于剑阵中的顾余生,面色略微发白,刚才那一碗茶入腹,短暂的压制住体内的阴寒鬼气,感受着剑阵暗藏的杀机,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拖延下去,对自己极度不利。 想到此,顾余生将剑一竖,朵朵莲花瓣汇聚于剑尖,黑夜下,一朵青莲绽放! 直冲云霄。 “嗯?” 数十里外,御剑而行的鬼长老阴槐再一次看见那一道冲天剑气。 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这小子,中了我的阴寒鬼气月许,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在这两州边境,本座可就没那么多忌惮了。” 阴槐冷笑一声,速度骤然加快,忽然,他的前方,出现一道身影,背对着他。 “谁!” 阴槐瞳孔一缩。 那人不答。 阴槐担心门下弟子失守,烦躁道:“闪开。” 他毅然拔剑。 一把鬼气森森的剑,穿透那一道身影。 然而,阴槐却眉头紧锁着,只见他所在的周围,咕咕咕的水声如沸腾一样。 那一道人影淡然而立:“滚回四剑门。” “故弄玄虚!” 阴槐手中剑化作一具奇特的鬼影,凌空一剑挥舞! 可那鬼影手中的剑,才挥动到一半,就悄然消失。 只见两只枯瘦的手,钳住那无形之剑。 稍微用力,那剑便哀鸣一声,化作灰烟淡去。 同一时间。 阴槐手中的剑亦诡异般的折断。 心神受到牵连,不由地口吐一口黑血。 “这就是四剑门传承的鬼剑道?不过如此而已,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涉世未深的晚辈罢了,回去重修百年,或许能让我多看一眼。” 那一道身影微微变动,化作一滴水,于黑暗中,忽然钻入阴槐的眉心。 片刻后。 阴槐的气息直接跌落一个境界。 他的腹部处,丹田碎裂,灵气四溢,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哇! 阴槐口吐黑血。 跌落地面。 用断裂的剑支撑着身体。 他惊恐的看着山峦皆寂的尽头。 头也不回的向来的方向逃去。 茶肆的乔老头睁开眼,一双眼睛古井无波,他的目光落在那闪耀的莲花剑影上,眼中露出震惊:“老秦教的什么东西?这剑术不对劲。” 当那一朵青莲散尽,周围的元灵紊乱,谁也无法施展御剑术。 有数名四剑门的修行者还活着,到了此时,双方都没有退路。 要么生。 要么死。 铮铮铮铮! 黑暗中的剑影铮鸣。 顾余生的身影不断变幻,那一把木剑明明已经无法绽放剑气,却依旧锐不可挡,一剑一剑的收割着他人的性命。 “十一。” “十二。” “十三。” 乔老头默默用手扣桌子,他不是计少年杀死多少人,而是在辨别少年用了多少基础剑招。 “十四。” 乔老头好似有些强迫症,数到十四的时候,端起茶,轻轻的喝了一口,好似眉间的皱纹都舒展了一些。 “一生背剑的老秦,竟会耗费如此心血培养一个人。” 乔老头面有沉吟。 要不要出手呢? 那少年此刻已是凭着最后的意志在战斗。 身上已经负了伤。 黑暗中。 少年又刺出一剑。 乔老头的眼睛一亮。 “十五。” 他的神色错愕。 缓缓放下手中茶。 不一会。 远处的打斗结束。 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握着的木剑在流血。 白色的衣袍染血。 手臂也在流血。 烛光下。 顾余生端起桌子上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 他的步履是如此的沉重。 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乔老头凝望着少年染血而苍白的脸,敲了敲桌子,说道:“顾白当年可没你这么惨,住下来吧,往日的情谊,还剩一些。” 顾余生微愣。 他默默跟在起身的卖茶翁身后,走进昏暗的房间。 “先把伤口处理一下。”乔老头指了指一间干净的房间,掌一盏灯挂在墙上,往木桶里倒一壶热水,刺鼻的药味随着升腾的水汽弥漫,“你体内的阴寒鬼气,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法子,你进了我的茶棚,就是贵客了,不用担心再有敌人来惹事,安心的住着。” “谢谢。” 顾余生拱手,月许奔波,早已身心俱乏,他泡进药桶,顿时感觉麻木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药桶的温度在变低,卖茶翁往烧水的火炉里添了一些柴,热气顺着火龙炙烤着木桶下方,水温又渐渐的升起来。 即便如此。 顾余生的头发上,还是泛起层层寒霜,面色苍白无比。 卖茶翁手抚胡须,面有所思。 他转身走进后院,取来一包草药丢进药桶,默默在一旁打量盘坐的顾余生刀剑之伤迅速愈合。 片刻后。 卖茶翁开口道:“小子,你是不是掠夺了别人的什么东西?” 顾余生想了想,回答道:“回前辈,我杀了四方城主,抢了一把斩妖剑,四剑门的。” “一把剑而已。”卖茶翁不以为意,但他表情一僵,瞪大眼睛,“等等,你杀了四方城的城主!那个姓万的?” 顾余生点头。 卖茶翁微愣后,哈哈大笑:“漂亮!” 顾余生总觉得眼前的老人家并不是夸自己。 感受着木桶中药力的神奇,顾余生问道:“前辈,您是何方高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干了一件蠢事。” 卖茶翁走到木桶前,随手拿起顾余生放在一旁的木剑,细细打量,若有所悟:这就对了,原来这剑鞘是老秦打造,铭刻的剑纹着实不凡,对蕴养剑有极大的好处,可是,这小子体内的阴寒鬼气,不应该如此浓郁才对。 难道问题出在这把剑本身? 卖茶翁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随意去拔顾余生的剑。 他虽是少年郎。 却也是仗剑而行的剑客。 他的剑,同样值得尊重。 “我不连累前辈的。”顾余生回答道,“前辈,我父亲是不是有一样东西留在这里,如果是,请前辈还给我,天亮后我就走。” 卖茶翁哂然。 这小子,倒是个良善之人。 “是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藏着,不过,你不必急着走,我也不是怕事的人。” 卖茶翁把木剑递给顾余生。 “剑拔出来我瞧瞧。” 顾余生不解,但还是照做,轻轻的把木剑拔出来,那一把被雷道术法击打过的木剑,还残留着血腥气。 卖茶翁的目光落木剑上,凝看了片刻,双手抱怀,说道:“这把剑吸收了一些不该吸收的东西,它陪伴你一天,你体内的阴寒鬼气就会越积越深,把它丢了,你的伤势就能很快痊愈。”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下意识的把剑归鞘,紧握在手。 “前辈,这把剑,不能丢的,除非我真的死了。” “那就留着。” 卖茶翁转身走出房间。 并不问缘由。 他在这条道旁贩卖热茶凉茶,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人生这条路,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 掌灯走到墙边, 那一个书箱已经摆放了很多年。 卖茶翁在书箱前站了好一会。 负手走进房间,从床底找出一些书,在油灯下翻找了大半夜。 隔壁少年的呼吸声渐渐匀称。 卖茶翁又掌灯在门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那少年睡得并不算安稳,因为他双手把那一把木剑放在怀中搂着。 那剑中暗藏的魂剑鬼气,正一点点的侵入少年的体内。 “一把比命还重要的剑吗?” 卖茶翁喃喃自语,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清晨。 天渐渐明亮。 顾余生从房间走出来,昨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虽然体内的寒气依旧在,但顾余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修炼,就一定会把体内的寒气彻底驱除体外。 “醒了。” 专门烧火煮水的炉边,卖茶翁放下手上一本泛黄的书籍,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取来一个小土碗。 往里面洒几片茶叶。 “喝杯早茶先。” 顾余生握剑出院。 “多谢前辈。” 他并不喜欢喝茶,可能人生还年少的缘故,品不出其中的味来。 晨光熹微。 他拔出木剑,在那一棵凋谢的梨树前练剑。 卖茶翁坐在门槛处,看少年一剑慢过一剑,渐渐的,他神色变得严肃。 桌子上的茶凉了也不生气。 第150章 且饮梨花酒飘香,仲春风暖少年行 顾余生在挥剑,他每挥动一次,都会感觉到手中木剑有一股奇特的气息传入体内。 这些日子,他疲于奔波,并没有时间细细体会。 当他催动灵力注入木剑,木剑内好似有另外一股剑气在干扰自己,那阴寒的气息也越来越明显。 除此之外,顾余生又惊讶的发现,尽管这股阴寒气息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得糟糕,可他的神魂,却在这阴寒气息下,好似比以往壮大了几分。 换而言之,就是他挥剑的实力会受到影响,但他在合道境的修为上,却在诡异的成长。 当阳光越来越辣烈,顾余生体内出现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一寒一热,寒气来自于木剑以及体内残留的阴寒鬼气,热气,则是出自于丹田之中,让顾余生毫无头绪。 卖茶翁乔老头已经坐在门槛上很久很久,身后灶台上的热水扑腾扑腾冒着水汽。 他手里捧着一碗茶,茶水已经变凉。 他在专注看顾余生每一次挥剑。 他发现顾余生的确在剑道十四式的基础上,领悟出了第十五式。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升起的太阳。 “小子,恪守勤勉固然是修行路上最宝贵的品质,但也要适可而止,你再练下去,体内的阴阳之气冲突,轻则血气逆流,重则瘫痪不起,来来来。” 乔老头朝顾余生招了招手。 “前辈。” 顾余生过来,拱手行礼。 “我就是个卖茶的,叫我乔老头就好了。” 顾余生再次收剑行礼:“晚辈多谢乔前辈收留。” “行了,我不是老秦。” “秦先生?” 顾余生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他上前几步,有些手足无措,少年心性表露无疑,一脸期许,他的脸色明明有些苍白,眼里却有光。 “您认识秦先生。” “认识认识。”乔老头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第一次发现,少年多礼,确实招人喜欢,但他依旧不耐的挥了挥手,“会做饭吗?柴房在后院,去摆两个菜,陪我喝一杯。” “是。” 少年如风,奔向后院,不一会就有炊烟袅袅升起,少年奔跑进菜园子,又在茶棚附近的小溪捞了鱼,那忙碌的身影, 让乔老头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久,脸上带笑,皱纹越深,“老秦漂流了一辈子,教出来的弟子却一身是光,我使唤几天,也乐得人间享福一回,嗯,老秦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唉,罢了,若是做的饭好吃,我也不白占这便宜。” “乔前辈,吃饭了。” 顾余生的声音从后院打断了卖茶翁的思绪。 看着一桌子好菜。 乔老头眼睛有些发亮,他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葫芦,微愣了一下。 “小顾,没有酒吗?” 顾余生神色有些尴尬。 “乔前辈,酒被我喝完了,附近可有酒家?” “有是有的,往前三里就有一家酒肆,梨花酿,味道却也不错的。”卖茶翁说完,见顾余生起身欲买酒,忙摆了摆手指,“坐下坐下,喝茶也是可以的。” “乔前辈稍候,我去去就来。” 顾余生坚持起身,眨眼已奔出前院,风吹过少年的衣袍,行走在灿烂春光中,大道向西,一路烟霞落梨花。 “年轻真好啊。” 卖茶翁手指叩梨花木桌,忽然看着前方,说道:“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清风吹来,桌子的对面多了一道人影,那一道人影一点点的转过身来,赫然是青云镇的方秋凉,不过,此时的他,不再穿穷酸的儒袍,而是道士打扮,背上多了一把奇特的桃木剑。 “原来是阁下。” 卖茶翁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从座位上站起来。 方秋凉负手在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早知道顾余生这孩子落脚在你这里,我就不该打扰,被你发现,这一顿茶钱,怕是免不了了。” 方秋凉伸手摸了摸袖袍,高人的形象陡然坍塌,神色有些尴尬。 “出来得急,没带钱,记那小子的账上。” 卖茶翁笑着说道:“我这茶肆的规矩,也就图一乐,阁下就别编排我了,这天下的规矩,就约束不了你,坐下来,等那孩子打酒归来,尝一尝这些菜,都是那孩子亲手做的。” “不了,忙着呢。”方秋凉兀自走到墙边,很自然的顺了一些茶叶放进袖子,似想起什么,回头问道:“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可有头绪?” 卖茶翁神色肃然,略作沉吟,回应道:“体内的阴寒鬼气问题不大,他的那一把佩剑中应该藏了一份四剑门鬼长老的魂剑精粹,若是能炼化,对他修行大有裨益,这些都是小问题,坏就坏在……” 方秋凉的目光变得深邃。 卖茶翁看一眼茶肆外的官道。 小声开口:“这小子是不是从迷失之海过来的?” “何意?” “这小子损了一年寿元,还沾染了光阴之河的气息……”卖茶翁说到此处,抬起头,看向方秋凉,“那一片海,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你问我,我也不知,老夫只知道,那一片海,与数万里外的敬亭山相通,甚至还与圣院书山的学海相连,至于别的……或许只有那位传说中的垂钓老人才知晓其中的秘密,不过,那位传说中的大能是否真的存在,鬼才知晓。”方秋凉止住了话题,话又回到顾余生的身上,“以医道通神,也去不掉他身上的光阴之河气息吗?若是被上界的人探知的话……” 卖茶翁这时接话道:“虽然不能抹掉,却有办法掩盖,你去仙葫州帮我弄一块浩气盟或者斩妖盟的身份令来,他在四方城惹了祸,我让这小子替我干两年苦力,问题应该不大。” “可别耽误他修行。” “放心,我就是要让他好好锻炼锻炼。” “明白了。” 方秋凉手一掐诀,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官道上。 沽酒归来的少年,面如春风。 “乔前辈,酒来了。” 顾余生走进茶肆后院,先把一坛酒放在桌面上,又从怀中取出两个翡翠杯。 醇香的梨花酒滴翠入杯,芬香满院。 卖茶翁直着眼睛盯着那两个翡翠杯,惊奇道:“你小子这么懂酒?” 顾余生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酒家是个风韵的姐姐,见我便一阵夸,先是便宜了我三分酒钱,又送了两个杯子,说什么‘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让我用这个酒杯盛酒,饮完之后再还回去,乔前辈,这边境人家虽然稀少,却是朴实热情,比起青云镇,不少人间烟火,我敬你一杯。” 乔老头听见顾余生嘴里一阵叨叨,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端起酒杯,不敢轻易啄饮,而是细细的用手指在翡翠杯边缘抹了又抹,生怕被下毒一样。 “那个疯婆娘真是那么说的?” 顾余生点头。 不明白那个穿着朴素露腰的女人,为什么就成了疯婆娘?他在青云镇沽酒,少收一分酒钱,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唉,你不懂。” 乔老头摆了摆手,端起酒杯浅酌一口,似在品酒中滋味。 顾余生此刻热寒两道气息冲丹田,只是暗中隐忍不表露,待卖茶翁先喝之后,便也不再客气,放浪满饮一盏,啧的一声,眉毛皱成一团,嘴里不断的哈气。 “哈哈哈!”乔老头被少年愁滋味弄得开怀大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腹下最嫩的一块肉放入嘴里,咀嚼吞咽后,才继续道:“孩子,也就你心思单纯,为人良善,那风四娘从来只占别人的便宜,哪有别人占她便宜的道理,这酒里添了雄黄和其它草药,于你而言,如同吞饮烈火,刀刀割喉。” 顾余生被辣得眼中藏泪,却是爽朗的笑道:“乔前辈,这酒虽辣,却叫我四肢寒气尽去,好生舒服!” 乔老头笑容一僵。 “果真?” 他伸出两个手指,搭在顾余生的脉搏上。 他一边听诊脉搏,一边道:“也就你小子了,有一副好皮囊,你可知,那风四娘何来历?” 顾余生茫然:“不知。” “她是远近闻名的毒师,一身下毒的本事,连天上的谪仙都要忌惮几分。”乔老头把手缩回来,一桌子的好菜吃着似乎也没了滋味,“她在给我上眼药呢。” 顾余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乔老头放下筷子,起身说道:“不必在意,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体内的阴寒鬼气,我已经想到法子,三五天就可以尽去,我上山采药,你安心的在茶肆待上几天,菜不错,以后多烧一些。” 乔老头走进另外一间厢房,取来一个背篓和药镰,往青萍山深处走去。 顾余生有些错愕,这位乔前辈,到底是什么身份? 卖茶翁? 郎中? 顾余生一个人喝了一些酒,吃了一些菜。 收拾好后。 他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两个翡翠杯,朝三里外的青旌酒家走去。 正值午时。 仲春的阳光已有些辣烈。 顾余生一边走,一边审识体内被压制的寒气,虽然寒气被压制,可丹田中的灼热气息,却让他额头布满汗水。 依山傍水的酒肆就在花溪之畔。 百年梨花树下。 穿衣露肩的女人手拿一把蒲扇,一只脚搭在装满清水的水缸上,另外一只脚跨在地面,嘴里不断吞吐瓜子。 女人叫风四娘。 是个寡妇。 在青萍州和仙葫州的边境卖酒已多年。 用祖传的酒方酿酒,几间竹藤房屋,打着百年老店的招牌,那酒肆旌旗在竹竿上飘荡,清风吹过,整个官道上都飘着梨花酒香。 游历四方的江湖人,修行者都在这里打过酒。 有人醉倒路边跌跌撞撞,兜兜转转。 有人醉倒花溪,乘舟长眠不复醒。 有人醉倒江湖,十年风雨游人间。 还有人想要醉倒在风四娘的怀里。 却再也没有醒来过。 风四娘见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从那官道上走来,忙吐掉嘴里的瓜子,脸上带笑,那迷人的酒窝和成熟风韵的气息,好似让梨花酒都醇厚了几分。 她伸出纤细的手,朝顾余生招手:“少年郎,天热,快些到姐姐这里来,好纳凉呢!” 第151章 残酒不解相思,刀锋忽冷敌人至 三里路不远,但顾余生此刻只觉丹田灼热,额头微汗。 他看一眼那梨花树下纳凉的老板娘,忙收回目光,把那两个翡翠杯放在桌上,说道:“老板娘,我来还你酒杯。” 风四娘咯咯一笑,只把双眼落在少年身上,抱胸走来。 “你这小哥儿,方才你来打酒,我见你有一副好皮囊,少你三分酒钱,你一声姐姐也叫得好听,怎的去了一趟归来,连姐姐也不肯叫了,我那梨花酒本是浓烈好酒,入喉之后便如人情纸薄么?” 顾余生只觉这风四娘长了一张快嘴,自己定是说不过的,只是对方欺身走来,那身段多媚,身是寡妇,又是毒师,说不得手段多变,防不胜防,顾余生心中只有莫姑娘,见众生皆草木,必须撇清一干二净,忙后退到棚子一旁,摘下腰间酒葫芦,又取了一大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躬礼低头,不看风四娘一眼:“我初出江湖,不知山外规矩,初见叫一声姐姐,是早年父亲和先生教化,只恐得罪了高人,今来还酒杯,知道老板娘心怀大度,你再沽我一壶酒,那三分银钱的情分,我依旧记心上。” “我果真大…… 度吗?” 风四娘见站在光影斑驳下的少年懂礼节,陌陌如玉,俊舒倜傥,偏又带着几分拘谨,那年少青涩,让她不由地想起游历天下时,曾在繁华闹市的勾栏瓦肆见过的众生相,那里的人似这般年龄,眼中早就失了一分本心明澈,只恐驭女太少以为羞耻,互相攀比。 眼前的少年,身上有仙有灵有光,忍不住让人喜欢到心尖儿上。 对这样的少年郎,她自觉卖弄搔首,反倒是对少年的轻视羞辱。 暗把肩头飘布轻带,脸上媚色已消,伸手把少年放在桌上的酒葫芦拿起,风四娘的神色微微一愣。 此间少年面熟。 莫非他年曾相识。 风四娘打开酒塞,里面沁出的酒香,让她忍不住心神微晃,取来一个酒碗,一手托住酒葫芦的底儿,从中倒出最后的小半碗酒来。 “桃花酿?” 风四娘开口问顾余生。 顾余生微微抬头。 回答说:“是。” 风四娘把碗中酒轻轻抿饮一小口,并不喝尽,手轻轻拂动青丝,叹道:“难怪姐姐看你第一眼便觉得相熟,原是故人来。” 风四娘进屋,从干凉的架子上取一小坛酒抱在桌子上。 用一块布细细的擦拭着本来就很干净的酒坛,脸上带着笑容,取来打酒器,往灵葫里装酒,边沽边道:“二十年的梨花酿,换你半碗桃花酿,姐姐不占你便宜。” 顾余生听风四娘声音中不再轻言媚语,抬起头看,看那清冽的酒入灵葫,开口回应道:“姐姐,你定是认错人了,我叫顾余生。” “书呆子顾白,是你父亲吧?” 风四娘回头,从头到脚再看了看顾余生,目光中藏着些许追忆,说道:“他还欠我不少酒钱呢,说等斩了妖,赚了银子就来把账抹了的。” 风四娘取出一个已经泛旧的账簿,翻到某一页,指给顾余生看。 顾余生暗自掏酒钱。 风四娘却以一个眼神止住顾余生的动作。 “你替不了他,也还不了债,欠着的,就永远欠着吧。” 风四娘把装满酒的灵葫芦递给到顾余生的面前。 随手又拿起碗里的桃花酿,细细的品一口。 顾余生认真的看了看风四娘,再次拱手道:“他年,我定送姐姐一壶上好的桃花酿。” “不必。” 风四娘倚靠在酒旗杆上,任由风吹打在她脸上,她明明只喝了一口酒,却好似已有几分醉意,眯着眼睛眺望青萍山,突然有些伤感道:“一阵风,一场雨,一冬的雪,过期的胭脂,未喝完的酒,都能让人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你还小,自然不懂得这些,送再好的桃花酿,也不再是当年的味道了。” 顾余生茫然。 似懂非懂。 他的手,忍不住握住胸前的那一根红绳钗珠。 是啊。 他入青云门。 见过一场雨,一场雪,还有他心中朝朝暮暮暗想的莫姑娘。 那桃花林中。 曾一起散过步。 影子成双并立。 明明一切都在昨天。 可偏偏经年累月。 时光匆匆。 顾余生觉得时间太慢,慢到他不想等,想要立即前往敬亭山,可当他紧握腰间的木剑时,又觉得时间太快,自己修行不够,还太弱小,一场雨,自己未必都经得住,何德何能为莫姑娘撑伞呢? 正在品酒的风四娘,余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忽然间,她似从这少年身上,感受到岁月从她身上偷走的某些情感,又感受到少年的暮气,清澈的眼眸中,竟透着几分相思情愫,再看一眼少年剑上的剑穗,还有那身前暗藏的钗珠。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在花溪之畔多年,人已暮暮,平静的日子,忽然多了几分生趣。 再看那少年额头沁汗,面色略白,定然是死对头收留要医治的人。 呵呵? 卖茶的老头子。 有啥本事? 别医坏了少年郎! 风四娘本欲开口,端着的酒碗微微晃动。 顾余生也从追思中醒来。 数里之外官道一阵尘烟激荡。 只见天空中御风的独角马,四蹄落地,速度极快。 酒肆上方。 更是有一身穿浩气盟衣服的男子御剑落下,只手握寒气森森的宝剑,另外一只手往桌子轻轻一抹,似嫌弃这山野之地的桌椅不太干净,傲慢的呵斥道:“店家,速将桌椅擦拭干净,再取上好的酒来,招待上使!” 风四娘早换了一副媚态,向前走去。“哟,是哪里刮的一阵好风,来了山中贵客,你们几位?” 那男子目光落在风四娘身上,眼珠顿时忘记转动,好一会,才用手指了指衣服上的纹章,目光浮有淫色:“嘴巴倒挺甜,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可不是山中贵客,是浩气盟,浩气盟,听说过吧?好好伺候着,有你享不尽的福气。” 浩气盟男子注意到一旁的顾余生,见他气息虚浮,并未在意。 颐指气使的道:“那小厮,快快把桌椅擦干净,若有半点灰尘,得罪了上使,别怪以后没有浩气盟照拂着你这等凡间喽啰!” “我来伺候,我来伺候。” 风四娘拿起一张帕子,走到顾余生身边,顾余生的脑海立即出现她的声音:“酒也打了该走就走,这人可不好惹。” 顾余生默然把酒葫芦提起,挂在腰间。 他对浩气盟,斩妖盟都没有任何好感。 至于这位风四娘,连卖茶翁都很忌惮,自然也轮不到他来帮衬。 只是。 顾余生想走,那浩气盟的男子却偏觉得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有些特别,那青绿葫,在光影下碧莹莹的,显然不凡。 “嘿,腰间葫芦我看看!” 那浩气盟男子指着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十分霸道的说道。 风四娘正欲开口,却听顾余生断然道: “不给。” 风四娘手抚额头,一双眼睛却看浩气盟的男子。 “哈?你小子有点胆气!” 男子随手一掏几锭银子丢在顾余生面前的地上,朝顾余生招了招手,示意这是一笔买卖。 顾余生继续往前走。 男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伸出手,一把搭在风四娘丰腴的胳膊上,身体往前一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老板娘,这孩子不懂事,我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修行者生气会有什么后果?一会上使来了会有什么后果?” 风四娘伸出一只手,往男子的眉心轻轻一点,咯咯的娇笑道:“官人,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我这就送你下地狱。” 风四娘的嘴角微微一扬。 男子的表情一僵,正欲说什么,他的眼睛,鼻子和口里立即渗出黑血,一阵青烟冒起。 须臾间化作一滩血水,空留一堆衣服坠地。 地面犹自发出滋滋的声音。 顾余生眼皮狂跳。 大热天,只觉后背发凉。 这名修行者,好歹也是凝魂境修士,竟然如一只虫子一样被轻易碾死。 “放肆!” 一声爆喝! 群马惊奔。 官道上,一名披着银色大氅的高大男子忽然拔刀,隔着数十丈凌空斩来! 在他身后的浩气盟修行者,犹自茫然,显然不知道酒肆发生了什么,由此可见,此人修为要高出其他人一大截! 刀芒未至,恐怖的刀势已袭压而来,顾余生的头发向后飘动,脸上的肌肤呈现波澜般流动。 他紧捏着的木剑微微震颤。 剑沉如山。 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拔剑都做不到。 金丹境! 修为堪比四剑门鬼长老强大的修士。 不。 这种封锁行动的刀势,让顾余生呼吸都感觉到无比的困难。 此人。 比四剑门的鬼长老要厉害!因为那刀势锁定的是酒肆老板娘。 顾余生心中惊讶。 浩气盟的名头,他当然听说过,它以小玄界西境的所有宗门,世家联合而成,就连三大圣地的弟子,长老,都在浩气盟当值,地位还在三大圣地之上。 与东境的斩妖盟分庭抗礼。 虽然他们名头不同。 但实际上都以斩妖平天下为己任,皆以正义之盟,人族之光标榜自己! 顾余生大概能猜测到这些人来青萍州的目的。 四方城的城主没了。 肯定有人来过问! 要有新的城主上任。 只不过,对方来的阵仗,过于庞大! 好像捅了大篓子! 眨眼间,刀锋已冷! 顾余生手中剑吱吱作响。 风四娘手抬桃花酒碗,一脚踏在桌子上,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另外一只手化为掌,朝着西边官道轻轻一挥。 那一道刀气刹那间化作一阵狂风消散,只吹动酒肆旌旗飘荡几下,便平静如初。 她眯着眼睛,看向那挥刀的男子,冷冷的说道:“你,过来把老娘的地洗干净!” 第152章 毒师一言退强敌,少年行事不后悔 浩气盟巡州使唐陌持刀而立,一股狂乱的风将他挥斩的刀芒全部吹散,远远的,他看见那个狂野的女人只脚撑椅,宛若一尊杀神。 手中紧握的刀在微微震颤,从刀锋逸散的锐气削断了自己的一缕长发。 刹那间全身寒毛直竖,宛若站在地狱门口。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青萍州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这么一尊杀神? 唐陌暗吞一口唾沫,心念急转,好一招下马威。 是斩妖盟在从中作梗? 还是别的缘由? 青萍州应该没有什么好的资源可以争抢吧? 难道触了谁的利益?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一名手下暴怒,大声喝道:“放肆,我家大人看你有几分姿色,饶你一命,你竟敢和我们家大人这么说话!” 铮! 手下拔刀作势 异常的凶悍。 脚却不见动。 唐陌的眼睛瞪大。 很好! 自己这次带了个忠心耿耿的家伙。 唐陌抬起脚,将自己最忠诚的家伙踹到向那酒肆。 人还飞在空中。 就见一阵青烟袅袅。 落地时,已化作白骨累累。 唐陌眼皮一跳,忙收了刀,拱手道:“原来是闻名天下的毒师风前辈,我的手下不懂事,得罪了你老人家。” 风四娘目光落在唐陌身上。 “滚回西洲,别来打扰青萍州的清静。” 唐陌站得远远的,眼角落在顾余生身上,神色越发的恭敬,说道:“前辈让我滚,我这就走,不过,我身后这位萧山雨,是新任的四方城城主,他总是要过去的。” 唐陌从腰上取出一块明晃晃的令牌:“这是浩气盟的任命,在下只是听命行事护送新的城主到任,前辈虽是高人,总不能一直拦着路,对了,家父曾对我说过,若是有朝一日遇着前辈,让我一定要退避三舍,前辈可是天下第二毒师……” 说罢。 唐陌收了令牌,转身御空就走,改道飞向青萍山深处。 风四娘并没有去追,只是,她的眼眸越发的深邃。 唐陌走后,官道上还剩下七八个人,即将任四方城城主的萧山雨身形略显清瘦,他缓步走来,一言不发,他亲自弯下腰,将地上的一堆白骨捡起。 萧山雨又一步步的走到风四娘面前,从指尖洒下一堆白灰,之前死去的那个家伙,连同衣服一起消失。 “打扰。” 萧山雨双手作揖,朝风四娘行了一礼,又转过身来,一双眸子落在顾余生身上。 从浩气盟的使者出现到离去,顾余生充当的是看客,可他亦能感受到那使者离去时,隐约间对风四娘说了一句针锋相对的话。 大有深意。 可当这位即将新上任的城主走来,并且默默做事时,顾余生的后背,竟然在身体滚烫时泛起丝丝冷汗。 这个看似随和儒雅的男子,给他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他自身的修为。 而是他所做的事,所表现出来的泰然,冷静! 当对方的目光扫来的一瞬,顾余生只觉自己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那种平静而冰冷的目光,比起那使者暴起出刀还要锋芒毕露! 此人不简单。 “万峰是你杀的吧?” 萧山雨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情感,好似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是。” 顾余生回答道。 “哦。” 萧山雨与顾余生擦肩而过。 没了下文。 他迈步向东走,身后的手下牵马仓惶跟在后面。 待此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顾余生才长长松一口气。 他下意识的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方觉衣衫浸湿,不知道是阳光太烈,还是体内的寒气发作。 风四娘也坐下来,兀自的打了一碗酒,豪迈的狂饮一口,撩动长发,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顾家小子,你听说过没有,咬人的狗不叫。” 顾余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干笑了笑,问道:“姐姐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 “没一个好惹的。” 风四娘放下碗,把一把纳凉的扇子丢给顾余生。 “浩气盟巡州使者这个身份没什么了不起,就像有钱人家门口拴着的狗一样,会龇牙就行。” “不过,刚才挥刀那家伙,应该是西洲唐门世家的人,唐门擅长制毒,也擅长使刀和制作机关,肆虐天下的凶横妖兽,多是唐门的原材料,当然了,西洲离青萍州很远,你只需要心里有个数就行。” 顾余生又看一眼东道消失的那一道身影。 风四娘深知顾余生的心思,接着说道:“刚才那个人,你要小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本就是青萍州四方城人氏。” “说起来,此人曾在青云门修行过两年,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被逐出青云门,对了,青云门的掌门,也姓萧来着。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弟弟你可要小心了,若他们之间关系好,青云门或许会护着你,若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你要随时小心自己的性命,此人心机深沉不说,气息极为古怪,连我也探查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怪不得这一行人出现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刚刚与对方擦肩而过,那种毛骨悚然之感,犹在心间挥之不去。 顾余生暗自吸一口气,拱手道:“今日之事,给姐姐添了麻烦,又得姐姐照拂解围,余生感激于心。” 风四娘听见顾余生的话,扑哧一笑。 因那唐陌说的那一句她是天下第二毒师的话造成的心中愤怒亦随之消散。 方才之事,以她行天下多年的经验,完全可以避过,之所以没有避过,完全是因为顾余生在场的缘故。 此间种种,风四娘本以为顾余生初从山中来,看不透其中的人情世故,想不到这少年虽然青涩,心思却格外通透明慧。 俗话说识人初观面,再识观言行。 她行走了那么多路,见过的倜傥少年不计其数,又怎会因为顾余生真的有一张好面皮就另眼相待。 无非是当年的一点点情分罢了。 可顾余生拱手施礼,那眼中的良善绝非虚伪客套。 风四娘只觉春风沐甘露,十分的舒服受用。 过去的人,是过去的人。 当下的人,是当下的人。 此刻,她才真正对眼前的少年产生好奇与兴趣。 她早看出顾余生此刻受阴阳之气烧身,随手取出一粒绿豆般大小的药丸,递到顾余生的面前,一双眼睛明亮。 “卖茶的一定给你说过我的身份了吧?姐姐这药丸,由四十九种奇虫毒草炼制而成,比起天下诸多珍品丹药效果还要好,你敢不敢吃?” 顾余生看一眼那药丸,又看一眼风四娘,他内心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身份神秘的女人,可他相信刚才风四娘饮半碗酒时那缅怀的神色。 因为他小时候看父亲在桃花林形单影只,也常常这般魂不守舍。 顾余生将那一粒药丸拿起来,细细的打量后,吞服了下去。 刹那间,丹田之中好似有一只只奇特的虫子在爬,可片刻后,体内两股冷热的气息,好似被虫子吞噬了一样,让他格外的舒服。 “谢谢姐姐,我舒服多了。” “只是减轻你一时的痛苦而已。”风四娘见顾余生脸色好了许多,她双手抱怀,又坐回到椅子上,她有些不解道:“你虽年少,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心性,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在四方城闯下如此大祸才对,你失去了冷静。” 顾余生沉默片刻,回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天下很多事,我都可以装作未谙其中意,冷静对待。” “唯独大闹四方城,毁掉太虚珠,杀死城主,我无法冷静,父亲声名受辱已多年,如果等我真正的强大了,再没有任何风险的去做这些事,到那时,我依旧会沉浸于痛苦中,无法走出来。” “就算那一天在四方城我因此而失去生命,也绝不后悔!” 顾余生说完,朝风四娘抱拳行礼,行走在风里。 风四娘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挪开。 “顾余生。” “真是个傻孩子呢。” 她叹道。 第153章 神秘游荡的幽影,天生的斩灵者 夕阳的余晖给茶肆镀上一层光,茶旌在金灿灿的光影中飘荡。 青山隐隐,前路迢迢。 来也长。 去也长。 顾余生守着茶铺。 半天无一客人。 他凝望着手中那一把焦黑的木剑。 从这一把跟随他多年的傍身之剑中领悟剑道。 从四方城一路向西,曾见过杏花桃花和梨花,说是江湖浪漫,其实也不过是疲于奔命而已。 中间遭遇四剑门的袭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在这一次次的拼命逃生中,顾余生对剑有新的感悟。 过去的战斗场景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浮现,顾余生回忆曾出剑的时机,以及剑术的碰撞,从生死边缘获得的经验格外宝贵。 天空已经暗下来。 进山寻药的卖茶翁还没有回来。 顾余生烧了几个菜等人归。 灶上的水烧开了一壶又一壶。 忽然。 顾余生听见茶铺外有阵阵喧嚣。 似有人策马奔来。 顾余生想也没想,提剑而出。 待他行至官道。 却见一阵风中,数十骑负剑而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铮! 顾余生拔剑立身。 毅然斩出。 剑气刺破黑夜,骤然变得明亮。 那些骑马的剑士,却诡异般的从他剑气中穿过,并无视他的存在,越过他的身子,朝仙葫州方向奔去。 嗯? 顾余生一脸不解。 茫然中打量着手中剑,他回眸,看那些剑骑如风般远去。 顾余生陡然打了个激灵。 只觉寒风拂面。 他们没有实体? 元神出窍? 似乎也不是。 究竟是什么? “我果然没猜错,你能看见他们。” 突兀的声音在顾余生身后传来,顾余生回头,只见卖茶翁老乔背着背篓归来,背篓里装满各种各样的草药。 “乔前辈。” 顾余生有太多的疑惑藏在心中。 但卖茶翁很平静的朝顾余生走来。 “先回茶铺。” 卖茶翁走在顾余生的前面,走到茶铺的门楣处,他拿起门楣上的灯笼,将其点燃挂在杆上,让灯笼在夜风中飘荡。 若是之前。 顾余生本不在意一个灯笼,可刚刚经历了一场诡异的事,顾余生再看那灯笼时,顿时觉得有些眼熟,青云镇的孙婆婆经常提着走小巷的灯笼,似乎也是这样的制式,他从未见过孙婆婆往灯笼里添油或是换蜡烛。 离灯笼近,顾余生看清里面放的是一碟特殊的油,它的光呈现幽冥之色,只因灯笼的纸颜色不同,透出来的光颜色也变得不一样。 顾余生正欲收回目光,发现那灯笼上有古老的符文。 瞳孔一缩。 不对! 除了孙婆婆经常提着的那个灯笼。 那灯笼里的本源之光和符文。 也绝对见过! 顾余生的脑海中,想起当初他进入青云门镇妖塔历练时,在那密室中,见过这样的灯。 顾余生心中惊诧。 却不好多问。 卖茶翁放下背篓。 从墙上耳洞里拿出几支正常的蜡烛,让顾余生把茶铺照得明亮一些。 烛光下。 卖茶翁先给自己温了一壶茶,才细细的品味顾余生做的晚饭。 “顾小子,你去酒肆了?” 顾余生点头。 “我觉得风前辈没乔前辈说的那么可怕” 卖茶翁看了看顾余生,没有说话。 等把一桌子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他才放下筷子,说道:“老秦除了教你剑道修行之外,还教了你些什么?” 顾余生认真的想了想。 “秦先生还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 “这个我当然知道。” 卖茶翁忽然从顾余生的身上看到秦酒的一些执拗脾气,忽然有些头疼。 “我是说,修行境界,他有没有指点你。” 顾余生回应道:“秦先生只教我如何练剑,还说,让我纯粹一些。” “所以你是自己摸索着一路修行到了合道境?” 卖茶翁的目光中有些惊奇。 顾余生点头。 “青云镇的方先生也让我修炼要静下心来,乔前辈,我的境界的确是低了一些。” 卖茶翁意味深长的道:“修行这条路很长,长到你永远看不见尽头,一时的境界高低,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走好每一步,你这一路走来,应该深有体会,世界纷纷扰扰,能纯粹的做一件事,看似容易,却是最难。 不过……纯粹并不是只做件事,只单纯的练剑,而是认定一个方向,朝着那个方向走,路有千万条,纵然没有路,也不能迷失方向,你想想,你在往前走的时候,是不是丢失了方向?” 顾余生心中一震。 他从桃花坞出来,的确在海上迷了路。 烛光下,卖茶翁的身影好似突然间高大了起来。 他背对着顾余生,继续道:“你的剑道之基很牢固,也领悟出了自己的东西,但还不够,远远不够,剑不仅要专,剑还要精,还要广,做到这些,你不仅要识得天下剑术,剑招,还要会破剑术,破剑招,如同医者必识天下之毒,毒师必通天下药理一样。”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若有所悟。 的确,他自进入四方城后,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剑道,还有五行术道,甚至剑阵等等。 今日,他又在茶肆体会到无比凌厉的刀锋! 神秘鬼测的用毒手段。 可顾余生明白归明白,他何曾有这样的时间去见识这些呢,天下广大,他还背负着许多命运,还不到游历天下的时候。 似看穿顾余生心中所想。 卖茶翁手拿起一根蜡烛,凑到顾余生的面前来,露出他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他的表情有些诡异,神秘兮兮的道:“所谓合道境,就是合天下之道,识天下之术,融为一身,而后自悟,则归一境水到渠成,毫无滞涩。我非剑道中人,却知道有一条非常适合你的剑道之路可以供你探索求知,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顾余生听见卖茶翁提到剑道,又提及修行之境界,顿时心血澎湃。 忙双手抱拳作揖道:“我只恐无路可行,不畏惧前路之艰,请前辈告知。” “好!” 卖茶翁得到顾余生肯定的回答,好似整个人比之前多了几分精神气,他摘下一个灯笼,将其递到顾余生的手上。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灯笼。 透过灯笼的光,顾余生发现周围的世界,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隐约间,有一层稀薄的迷雾萦绕山林旷野,茫茫不见边,隐约中,顾余生看见一道道无形之体在远处游荡,在天空飞行,他们好似已经失去自我意识,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 顾余生甚至见到几名无形之体,在靠近茶肆后,被茶肆院墙的光阻挡,也有强行靠近的,被灯笼中的光照耀后,灰飞烟灭。 顾余生心中震撼无比。 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了。 在青云镇的十八山中,也有神秘的迷雾浮现,那山脉深处,有更强的魔气涌动,有他看不见却能感应到的强大气息在飘荡。 “前辈,他们究竟是什么?” 卖茶翁坐下来,示意顾余生把灯笼挂在墙上,说道:“刚才你所看见的那些幽魂,其实他们已经死了百年,千年甚至万年,他们当中,有生前强大的人族修行者,有妖族修行者,也远古,甚至是上界的谪仙人。” “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执念未消,游荡在天地间,说是幽魂,其实不太准确,严格来说,他们是游荡在时光交错通道的灵者,通常的修行者,是感应不到他们存在的,同样,他们也无法感应我们的存在。” 顾余生立即从卖茶翁的话语中提取到关键信息,他指着刚才那一只幽魂触碰的地方,说道:“前辈,他们四处游荡,总会有一些出现在现实通道,是不是?” “没错。” 卖茶翁点头,心道,怪不得老秦很满意他收的弟子,果然心思通透。 “你的师父,老秦,他是背剑人,也是传说中的斩灵者,斩妖者,他当初只传你剑术,没有教你修行境界,或许只是为了保护你,不想让你走他走过的路,因为这一条路,太艰辛,可现在,你身上发生了一些事,这一条路,不走也得走。” 卖茶翁嘿嘿一笑。 “顾小子,你在四剑门金丹境长老的一剑之下讨得性命,固然是本事,可他也在你五脏六腑之中留下一道鬼剑气,按理来说,最多半月,你就会修为尽失,神魂散去,可你没有,你是不是认为,是你自己灵力雄厚,又能以自身的剑气相冲抗衡,对不对?” 顾余生愕然。 卖茶翁这么说,自然另有隐情。 只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特殊呢? 灵葫? 应该不是。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神魂飞过曾经断裂的魂桥,神魂和别人不同? 顾余生心中一惊。 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刚刚卖茶翁说,这天地间的灵者,修行者是看不见的。 为何自己能看见? 时光通道? 顾余生不由地想到自己在迷失之海莫名消散的光阴。 应该与这个有关! 可顾余生却万万不能说出去的。 此事。 太不可思议。 “前辈,我不明白。” 顾余生摇头。 卖茶翁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数息,深邃无比,他没有继续说刚才的话题,而是话语一转,说道: “凡是阴阳相冲汇聚于身之人,天人感应比寻常之人要敏锐百倍千倍,刚才我提到适合你的练剑之道,就在这两州交汇边境,等你身体养好一些,就可以寻找那些闯入现实的灵者。 这些灵者虽然大部分已经丧失了记忆,但战斗意志还在,与他们交手,可以让你的战斗经验和自我修为得到快速的提升,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从杀死的灵者身上,夺得一缕魂气,用来化解你体内的阴寒鬼气,当然了,你若是想走鬼剑道,也不是不可以。” 顾余生说道:“前辈,我不想走鬼剑道。” “为何?鬼剑道的强大,我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了才对。” 卖茶翁目光深邃,瞳孔深处似乎藏着试探。 “那我也不走此道。” 顾余生斩钉截铁的回答。 他的坚持,来自于父亲从小对他的教导,心向阳光,永远比站在阴暗处要好得多,秦先生也对他说过,做人要堂堂正正,为自己出剑一往无前,又要保留三分人间余温。 更何况。 顾余生不想有一天与莫姑娘相见,感受他一身阴寒。 卖茶翁似乎也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走向房间,说道:“进来泡药浴,天明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154章 朝露采茶归,有间铁匠铺 泡了一夜药浴的顾余生精神格外饱满。 天即将蒙亮,顾余生准备练剑。 但卖茶翁比他起得更早,穿一身蓑衣,杵一根竹杖,并从墙上找来一个可以挂在腰间的竹篓子递给顾余生。 “随我进山。” 卖茶翁让顾余生退去大灶里面烧得旺盛的柴,又让顾余生亲自吹灭那些油灯和蜡烛,他就像一位久穷贫家的霜尘老人,在清晨迷雾之中,用一把随时都可以被人破坏的锈锁把门扉锁上。 顾余生没有多问。 他跟在卖茶翁的身后。 沿着官道向前走了三里,卖茶翁把钥匙挂在酒肆前的梨树枝上,他继续往前行,拨开郁郁葱葱的芦苇荡,芦苇荡的尽头是有一狭长的舟楫。 卖茶翁示意顾余生先上舟头。 他则取来一支乘船的竹篙,泛着小舟在花溪漂流。 早风微凉,水面雾如薄纱,舟行风动,轻轻拂面,静谧的水面偶尔有哗啦哗啦的声音。 小舟在逆流。 往青萍山山脉深处行。 一开始,顾余生感觉到小舟并不快,可渐渐的,两岸的树影渐渐变得模糊。 高耸入云的青萍山皆被两岸高树遮蔽。 待到清晨的第一缕光映照在远处的山脉时,顾余生这才意识到,他此刻竟然漂流在青萍山那深邃的深渊之中。 “别回头。” 就在顾余生想要回头看身后的时候。 大脑传来卖茶翁低沉的声音。 顾余生照做。 不知过了多久。 他隐约间竟然看见青云门的凌霄峰,那一座镇妖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怎么可能呢! 顾余生瞳孔微缩。 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自青云门到青云镇,一日路程,从青云镇到四方城,若沿山走陆路,骑马星夜兼程,也要近两月的时间,更何况,四方城到青萍州与仙葫州的边境,又需要一月多的时间。 理应是遥遥万里路才对。 “你眼中看见的世界,未必是真实的世界。” 卖茶翁没有再撑竹篙,他负手站在船尾,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顾余生的身上没有湿,但卖茶翁却被雨露打衣,浑身散发出白蒙蒙的雾气。 顾余生若有所悟,说道:“我听宗门的长老说过,想要最快到仙葫州,就是向西越过青萍山,乔前辈,我是不是沿着青萍山绕了大半个圈?” “人生兜兜转转,没有什么奇怪的,此去青云门,倒的确要比走四方城近一些,不过,想要走捷径,比登天还难啊。” 卖茶翁没有给顾余生确切的答案,只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仰望着青萍山的最高处。 逆流的舟渐渐的停在深渊之畔,顾余生低头看着小舟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如同他曾经出海时面对深邃的大海一样。 卖茶翁走到顾余生身边,伸手指了指前方,说道:“翻过前面的小山头,你会看见一株千年的云茶,想办法采摘一些回来,有了茶,我才好带你去见一位重要的人。” 顾余生神色愕然。 想办法? 那就是有风险了。 考验? 似乎没这么简单。 顾余生忍不住问道:“您老不去吗?” 卖茶翁微微抬起斗笠,露出顾余生从未见过的狡黠,他低声说道:“那株茶据说是有主的,我一把年龄了,被人发现跑路过于狼狈,你年轻,脚程好,就采那么半篓子,料想主人家也不至于难为你,切记,不要贪多,速去速回,若是朝露没了,茶也就失了那一股灵气。” 顾余生本想拒绝,可前方的那一座山头,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存在,让他忍不住的想要翻过去看看。 “乔前辈,万一……我被捉住了呢?偷东西,不太好吧?” 卖茶翁微微一滞。 “那你就说自己一个人来的,别连累我。” 顾余生:“……” 正无语间。 卖茶翁袖子一带,顾余生只觉一股力量将他送到岸边。 想不去也不行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就要御空飞行。 可他骇然的发现,在这深渊之中,同样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禁锢着自身,只能依靠脚步前行攀登。 前方的小山肉眼可见。 顾余生沿着陡峭的山谷前行。 既然卖茶翁说茶上的朝露不能丢,那必须得抓紧时间。 凭借着强健的身体和迅捷的步伐,顾余生很快攀上半山腰。 曾经登凌霄峰的那一幕,在记忆中被唤醒,顾余生快步向前,不知不觉间,云雾已在脚下,顾余生忍不住回头,那深渊之中的水,早已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卖茶翁。 反倒深渊的深邃,让顾余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心神一阵摇晃。 差一点直接栽下去。 好在顾余生立即收敛心神,心无旁骛的向前翻跃。 渐渐的。 天空有了光。 那云仙雾绕的山顶,一只手从下方探了上来,并牢牢的抓住崖边。 浑身冒着大汗的顾余生,脚踏在山顶,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风吹来,他只觉五脏六腑中淤积的阴寒鬼气好似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顾余生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在他的前方,有一株冠盖半山的茶树生长在另外一座山崖上,那茶树郁郁葱葱,千年茶树抽芽尖,最下方的,已经开出两叶,另外一些垂在云雾中的茶叶,则还如同在隆冬时节一般,上面霜雪犹在。 顾余生现在所站的位置,伸手就能采摘到一些抽了嫩芽的茶叶,但是相比之下,那些在云雾飘渺中抽发的嫩芽散发出的木灵之气,甚至肉眼都能看见! 顾余生对那种灵气,实在太熟太熟了。 因为他腰间的灵葫,每隔朔望之天,就可以凝出几滴来,让他在修行之路上,变得顺畅无比。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去贴住腰间的灵葫,想要将这些灵液汲走,他日为自己所用,可他的手刚刚贴到灵葫,心中便猛然一惊,倘若这株茶树上的所有灵液皆被汲取,可以说他未来修行之路,完全不用愁,然而果真是这样吗? 若有这般好处。 此茶不可能世人不争,世人不抢! 更何况。 他腰间的灵葫,也并未有反应。 他想起卖茶翁说过的话:不可多贪,只摘半篓! 顾余生的手从灵葫移到竹篓,他并不需要攀爬上茶树,只需要轻轻的伸长自己的手,就能摘取到玉露沾芽的嫩尖。 在克制住内心的欲望后。 顾余生更没有攀爬那茶树的想法。 他小心翼翼的摘取每一片茶叶,一点点的放进竹篓。 渐渐的。 升起的阳光照在茶树上。 顾余生已摘了半篓。 “差不多了吧。” 顾余生自言道。 他低头看一眼腰间竹篓,又下意识的抬头看前方的茶树。 但当顾余生抬起头来时,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刚刚还在的那一株茶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就在他站的前方不远处,赫然是一面如刀斧开凿过的光滑崖面,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依稀可以看得见深渊的对面,有一座朦胧的山峰,树影远去。 隐约中,又好似传来唧咕唧咕的声音! 顾余生极力远眺。 他看见一只奇特的雪猿在从茶树的主杆上一点点的攀爬,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风吹来,一切都好似远去。 顾余生神色复杂,微微叹息。 这时,他只觉腰间葫芦微动,他身体周围的云雾,被葫芦吸了进去,化作青绿的灵液。 不久后。 顾余生从山里归来。 将舟楫靠在水边的卖茶翁,好似等了很久很久,等顾余生上了舟楫,他才催动舟楫顺流,皱着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并长长的吐一口气。 “乔前辈,幸不辱命。” 顾余生把腰间竹篓递给卖茶翁。 卖茶翁低头拿起一片嫩尖细细的看了几眼,又认真的看了看顾余生。 他久久沉默。 待到轻舟的尽头,快看得见那一间酒肆后,卖茶翁才解下自己的蓑衣和斗笠,双掌猛烈的一拍水面,轻舟陡然加速,眨眼间已至芦苇荡,卖茶翁不顾形象的瘫坐在舟的边缘,让冰冷的水打湿他的身上,并大口大口的喘息道:“孩子,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清晨的光照在顾余生的脸上,他的头发被朝露浸湿。 卖茶翁呆坐良久,才有些僵硬的从水中走出来,神色歉然的对顾余生道:“当年你父亲把那个书箱存在我那时,或许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我告诉你人生不必行险要事,而不是让我考验你,让你冒那么大的风险,若你不能回来,我这一辈子也会多一件遗憾的事吧。” 顾余生安慰道:“乔前辈,我不是回来了吗?” “不一样,不一样。”卖茶翁摆了摆手,“采摘这些茶叶,其实是我心魔所驱使,想要为了赢得那一场赌注罢了,我自己不敢做的事,却寄托在你的身上,对了,你如果现在想要带着书箱走,我立即把书箱给你。” 顾余生想了想,说道:“前辈给我指的修行之路,我很感兴趣,我想试试。” 卖茶翁叹息一声。 “那你想要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把书箱找给你。” 卖茶翁走上岸,带着顾余生向西行。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前方一棵干枯的古树下,有一间铁匠铺。 第155章 独臂向天刀,抽刀断水惊四方 铁匠铺有一独臂的大汉,正挥臂抡锤在铁砧上敲打一块铁胚。 正值午时。 独臂铁匠挥汗如雨。 心无旁骛。 卖茶翁示意顾余生在他身后跟着不要做声。 他则走进铁匠铺,取出一些炭火,一个小泥炉,一个茶罐,开始烹煮新茶。 不大一会。 茶香飘荡,方圆数里都能嗅到茶香。 茶的香气自然也沁到顾余生的鼻子,呼吸之间,他只觉精神前所未有的饱满,神海之中,甚至有一股清气久久弥漫,蕴养着他的神魂。 其茶之神妙。 让顾余生越发对今晨遇见的那一株神秘茶树感到好奇。 但他明白,连卖茶翁归来时都吓得魂不守舍。 那一株茶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大来历! 独臂铁匠忽然丢掉了手上的铁锤。 他转过身来,先是将目光落在那烹煮的茶上,又瞄看一眼脸上颇有几分卖弄的卖茶翁。 那一双被火熏得干涩的赤目一点点转动,落在顾余生身上,他正欲收回目光,又似突然注意到顾余生腰间傍着的那一把木剑。 “乔老头,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这少年?”独臂铁匠兀自说了一句,向前走几步,用力一扯,哗啦一声,院子里的芦苇草垛一排排的倒下,露出一个兵器架,那兵器架上摆放着数百把各式各样的剑,每一把剑都灵光闪闪,极为不凡,他回看向顾余生,有些冷漠的道:“既然喜欢剑,挑一把喜欢的吧。” 独臂铁匠走到烹煮着茶的小泥炉前,一点也不讲究仪式感,独臂一伸,直接把那滚烫的茶罐握在手上,滚烫的茶水往嘴里灌。 咕噜咕噜的喝开水。 好似一头快渴死的牛。 顾余生没有去看那些剑,身为一名剑修,他当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那架子上的每一把剑,都极为不凡,比起青云门中绝大多数的青云门弟子、长老用的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甚至比起四剑门的弟子长老用的剑都要好。 相比起剑,顾余生对这名神秘的独臂铁匠更感兴趣。 准确的说,是震惊。 因为他腰间的木剑,在进入铁匠铺后,在微微的震颤,他心通剑意,发现木剑在畏惧,这种畏惧,并非是灵兵灵宝遇见品阶更高的那种灵性压制,而是那种能锻造一把剑,又能毁掉一把剑的畏惧。 不仅如此。 就连顾余生神海本命瓶中蕴藏的那一把剑,都在震颤。 就像是老鼠嗅到了猫的存在一样。 一个匠人。 竟有如此的慑力。 简直匪夷所思。 而顾余生觉得不可思议的,远远不止这些,永远攀爬不上去的青萍山,青云镇的神秘石像,那一片古怪的海,以及隐居在青萍州的那么多高人……如今又多了一颗奇特的茶树,走出青萍州之外,也是如此吗? 知道的越多,顾余生越是急迫的感觉到自身的渺小,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呲呲呲! 就在顾余生心思飘远之际,喝完滚烫茶水的独臂铁匠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热浪,他的左臂呈现如蚯蚓一样的脉络,每一条脉络都如熔岩地脉的裂痕,有血液不断渗出,如沉寂在身体内多年的铁汁,一点点的排出体外。 不止如此。 他的口鼻之中,亦有滚烫的星火冒出,几乎把那干枯的古树点燃。 赤红的双眼,一点点的恢复清明,身上的铁锈气也在消散。 轰隆隆。 独臂铁匠的身体,如一条条河水奔流。 一道强悍的气息突然爆发。 不仅将泥炉化作虚无,就连铁匠铺的院墙,都直接坍塌消散。 一股恐怖的力量袭来。 顾余生猝不及防之下,心神一动,木剑出鞘,已落在他手上。 那一道从铁匠铺体内散发出狂风,让顾余生后退数步,地面出现两道深痕! 卖茶翁衣袍飘飘,随手一挥,将顾余生护住,大声喝道:“向天刀,老子好意请你喝茶,撒疯得看看场合!” “闪开!” 独臂铁匠头发散乱,光着膀子的他,忽然从铁砧旁抽出一把杀猪刀,身影一闪,便向青萍山深处奔去。 顾余生茫然的看向独臂铁匠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卖茶翁,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但卖茶翁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极力远眺。 顾余生敞开自己的神识,想要从那青萍山中感应到一点点的气息。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感应到什么。 反而听见大地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顾余生瞳孔微缩,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流淌过的花溪。 只见平静的河水忽然像是断流了一般,突然逆流回去。 那水去得诡异。 甚至连水中的鱼虾都一并带走。 河床露出,太阳晒在石头上,青苔晃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 花溪河水诡异出现,奔流而来的河水,没过官道,差点连铁匠铺都被冲走。 顾余生依旧没有感应到铁匠的气息。 反倒是隐约间,从来的方向听见风四娘横空怒骂的声音! “疯子!!” 这时,卖茶翁忽然开口,神色肃然。 他的袖口一卷,向山脉深处猛的一拍。 只见平静青萍山深处,有一团乌云快速袭。 苍穹中,独臂铁匠的声音在桀骜不驯的狂笑着! 那一团乌云忽然撕开一条口子,整齐无比。 山林深处的风吹来。 有雨横打。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抹脸,掌心之中,留下一道道嫣红的血渍。 独臂铁匠踏风蹑云而来。 他的那一把杀猪刀挂在腰间,明亮晃眼。 他的手上。 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妖头。 轰隆! 妖头被丢挂在那一棵干枯的树杆上,树杆发出沉闷的吱吱声。 那妖头散发的强大妖气,超过七境! 八境妖兽? 顾余生目瞪口呆! “小子,会做杀猪饭吗!” 独臂铁匠向天刀的声音,陡然从顾余生身后传来。 顾余生木然的转过身。 站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打铁匠。 分明是一尊杀神! “前辈,您这般神武,晚辈不会也必须会吧。”顾余生一脸无辜的说道。 “哈哈哈!”独臂铁匠肆意的笑着,“乔老头,这小子不错,哪捡的?” “故人之子。” 卖茶翁摆了摆袖子,来回踱步好几回,也没找到个适合坐的地方。 独臂铁匠眉头皱着:“怎么?脏了一辈子,还讲究起来了?” 卖茶翁嘿嘿一笑,指了指东边的官道,“不是我讲究,是那个讲究的臭婆娘要来了。” “什么!” “坏了!” 独臂铁匠面色一变,嗖的一下把腰间的刀藏在铁砧下,走过来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小子,帮我挡住那婆娘,我欠你一份人情。” 刚刚还如杀神一般的向天刀,忽然间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恹恹的。 官道上。 风四娘风风火火奔来,手里还举着一个大酒坛子,那妩媚丰腴的身子在风中如柳枝拍打。 “你个天杀的打铁匠,用水淹了老娘的酒肆,看我不掀了你的炉子!” 独臂铁匠看见风四娘来,吓得面色如土。 巴巴的看着那巨大酒坛盖过他的头顶,就要砸下来。 “风姐姐。” 顾余生抬起头,那风四娘高高举起酒坛中溢出的梨花酿,洒在他脸上。 “唉呀!”风四娘忙不迭的放下酒坛子,一脸欢喜的看着顾余生,“弟弟,你怎么也在这,姐姐不小心,把酒洒你身上了。” 顾余生退到一边,晃了晃被酒打湿的头发。“我没事,姐姐这梨花酒,真香。” “嗳,我风四娘酿半辈子的酒,夸我手艺的人,就弟弟你一个。” 风四娘放下酒坛子,双手叉腰,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向天刀身上,脸立即胯下去,一脸嫌弃,“毁我酒肆的事,一会再和你说,他,顾余生,喊我姐姐,这一声真真儿的听着舒服,你个臭打铁的就不要端着架子,该办事办事,该帮忙的帮忙!” “是是是……疯婆……” 向天刀朝顾余生的身后走出来,一脸难以置信。 “嗯?” 风四娘眉毛一挑,一只奇特的蜘蛛从她胸口缝里爬出来。 “我听你的。”向天刀嘿嘿赔笑,指着树上挂着的妖头,“别生气,那头刚鬣大妖的脑髓完整着呢,一会让那小子烹了给你下酒吃,还能年轻个百来年。” 风四娘咯咯一笑,看向顾余生。 “弟弟的手艺,姐姐还真要尝尝了。” 顾余生看着那树枝上挂着的妖头,别说把它加工了当食材,就是站在这,顾余生都被那大妖的气息弄得快喘不过气来,压迫感太强了。 他实在不明白。 这个打铁匠,究竟强悍到了什么地步。 随便发个心疯,就杀死了那么一头恐怖的妖兽。 “呐,刀借你小子用。” 向天刀把那一把藏在铁砧下的菜刀递到顾余生面前。 目光带着审视。 顾余生默默接过刀。 他的手臂陡然一沉。 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刀,竟然有千斤之重! 提在手上自然没有问题。 可想要自如的挥动它,却是万万不能。 让顾余生惊讶的,不仅仅是刀的重量,而是握住刀后,从刀中不断传来的杀戮之感,那种嗜杀的念头,越来越盛。 诡异的是。 顾余生再也感受不到那妖头溢出的恐怖妖气。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嗜杀的念头,朝着那妖头走去。 手起刀落。 妖头被劈开。 干净利落。 但他的目光依旧清澈,专注。 风四娘靠在酒坛子上,轻弄着秀发。 卖茶翁则是默默去院中取来一个大炉子,烧火支锅。 独臂铁匠向天刀看了几眼忙碌的顾余生,发现他是真的能用那一把刀后,才走到水缸边,默不作声的洗去身上的污渍,等着开席。 第156章 春风吹横波,少年夜铸剑 青萍野阔,花溪横波。 暮云春深,初夏将至。 枯树边,铁匠铺青烟随风,江湖的烟火,悠长悠长。 粗犷豪迈的野食置放在破旧的桌子上,倒满溢出的酒,映照出天蓝地青。 夕阳下。 独臂铁匠横抱酒坛,与风霜蚀面的老人激辩酒与茶,争一时的输赢,脸红脖子粗。 卖酒的寡妇在铁匠铺找来两把月钩剑,以云袖操剑,在芦苇荡中来来回回的收割着青野之萍,风吹过芦苇荡,芳草乱飞。 少年坐在花溪码头,头枕一根千年老木桩,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手持一根竹竿,看似垂钓于溪,实则一手握着心口的钗珠红绳,徜徉在夕阳的余晖里。 春风多情。 吹不走少年的初愁。 风四娘注意到少年的惆怅,把铁匠辛苦打造的两把剑丢进花溪,慵懒的站在水草边,眺望着仙葫州的沧渺。 一山是一山。 一州是一州。 那一条奔流沧海的花溪,阻隔了太多人的脚步。 “我想拿刀,在你的头上砍一个洞。”抱着酒坛的铁匠向天刀身子摇摇晃晃,一双眼睛盯着悠闲泡茶的乔老头,“就为了一场赌局,你竟然真敢让那小子去摘山主的茶,他要是死了,你对故人怎么交代?” “人生总得赌一次两次。”乔老头嗅着壶中茶飘出的奇香,“没这茶,如何灭得了你体内积攒淬火心炎,这茶是那孩子摘来的,你体内的厄毒已解,也该做一些事了。” 向天刀迷醉着眼,声音沙哑。 “要说见面礼,老子也颇有诚意了吧,那小子吃了八境妖兽的肉,饮了大妖血,至少在青萍山的半腰以下,那些妖兽见到他,只有落荒逃走的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还不够?乔老头,你究竟要干什么?” “他需要一把剑,一把能斩灵的剑。”乔老头抬起眼皮,把面前最好的茶水推到铁匠面前,意味深长的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向天刀本来手已经端着茶盏,听见乔老头的话,手就要缩回去,却被乔老头用力按住。 “想喝茶,又不想做事,向天刀,你是不是以为老夫没有真火?” “你想和我打一架?” 向天刀嘴角一扬,一股风吹过两人中间。 卖茶翁沉默片刻,叹息道:“只怕打不过你,要不这样,你替那孩子打造一把剑,我想办法让老秦在斩龙地给你猎一只龙手来,我把你的手重新接上,你看如何?” 向天刀似乎有些意动,但他随即颓然坐下,默默饮茶,“接上了又如何?多一只手,无非是多一分烦恼而已,笼子里的鸟儿,有翅膀,没翅膀,有区别吗?倒是你,那孩子又不是你孙子,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黑暗里洒下一束光,无数人追随,我们老了,坐着等死,总得给年轻人留点希望,再说,你打造那么多把剑,真的有意义?” 向天刀侧目,看了看那花溪边的少年,好一会,才开口道:“四剑门的那一把苍墨斩妖剑的确适合与那一把桃木剑相融,只是四剑门肯定会寻找麻烦,别往我身上引,我怕控制不住脾气,把四剑门的香火斩断了。” “明白。” 卖茶翁脸上堆笑。 朝码头的顾余生招手。 “那小子,你过来。” 正盯着天空白云苍狗的顾余生,偷偷把红绳塞进胸口,快步跑过来,作揖道:“乔前辈,向前辈。” “把四剑门的那把斩妖剑给我看看。” 向天刀伸起茧子的手,对顾余生说道。 顾余生微愣,那一把剑被他藏在葫中,他怎么感应到的。 顾余生心神一动,把那一把苍墨剑召唤出来。 同时,他腰间的木剑再一次发出吱吱的声音。 十分兴奋。 “好剑。”向天刀忍不住夸一句,又抬起头,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木剑,“把剑穗取走,剑放在我这里三天,三天后来取剑,嗯,剑鞘也要留下。” 顾余生偷偷把剑穗取下来,风四娘咯咯咯的走来,对顾余生说道:“弟弟,别理他们两个糟老头子,走,走,去帮姐姐搭个手,把我那个酒肆翻一下,我那有许多好吃的,蜜糖,甜糕极多。” 顾余生眼睛一亮,下意识的道:“莫姑娘也喜欢甜糕,。” 风四娘笑容一僵,飘然远去,“得,你还是适合在这晾着吹风。” 向天刀朝顾余生竖起手指。 “你小子有点能耐,有空教教我,怎么拿捏这臭婆娘。” 说话间,向天刀忽然用力一折,那一把四剑门的传承天品斩妖剑,竟然哀鸣一声,化作一缕青色的剑气,没入到那火炉之中。 霎时间,雷鸣阵阵,滋滋作响! 一枚雷鸣剑丸,出现在向天刀的掌心。 其声势之盛,比起四剑门城主万峰施展的五行雷术,不知道强大多少倍! 顾余生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当顾余生看着自己的木剑,以为也要被向天刀以同样的方式摧毁时,却见向天刀把他的木剑默默的悬在架上,神色肃穆,把那雷鸣剑丸,一点点的注入到木剑之中。 忽然。 顾余生只觉大脑中的蕴养的那一把剑,也嗡嗡嗡作响,似有共鸣…… 向天刀若有所感的看向顾余生,他的目光变得深邃。 “既然不想离开,那就留下来帮着铸剑,从现在起,把你的灵力一点点的注入木剑,记住,这个过程要维持三天,若是坚持不住,告诉我一声。” 顾余生点头。 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木剑之中。 黑夜下,铁匠铺发出阵阵雷鸣之声,久久不息! …… 四剑门。 数十长老守护的剑池之中,忽然有一道灵光冲霄,就要消散。。 三名护剑长老齐齐出手,想要阻止,却依旧无济于事。 唰。 一道人影奔来。 正是四剑门的门主霍清远! “怎么回事?” “门主,苍墨斩妖剑的剑灵被强行抹掉了。”天门护剑长老神色难看,“我们试图阻止,可抹去剑灵的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我们甚至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霍清远神色冷凛,“鬼门长老呢,此剑不是被青云门的弟子夺走了吗?他调走了宗门那么多精锐弟子,不会连一把剑都追不回来吧?” 三名护剑长老面面相觑,神色有些难看。 “怎么?你们有事瞒着我。” 霍清远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一把快出鞘的利剑,震慑得其他长老不敢直视。 大长老开口说道:“门主,四长老回来了,他……受了伤,跌落了一个大境界,派出去的弟子,一个都没有回来。” 霍清远深吸一口气:“谁做的?” 没有人回应。 霍清远一脸不可思议。 “不会连是谁动的手,都不知道吧?” 众长老再次沉默。 “哼!” 霍清远暴怒。 一身的怒火,无处释放。 一名长老这时道:“四剑门的弟子,倒是有不少被青云门那小子杀了,门主,在下以为,应该向青云门讨个说法,派庄七去的话,还不够重视。” “那你亲自走一趟,看看青云门怎么说!”霍清远拂袖朝外走去,快要走出剑池,他又停下脚步,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今日之事,谁也不能泄露半分!剑,丢了就丢了,谁说出去,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怕谁都承受不起!” “是,门主。” 众长老应答,内心一个比一个震惊。 得罪不起的人? 青萍州,有这样的人吗? 深夜。 一行人在前往四方城。 策马在最前方的,是浩气盟任命的新城主萧山雨。 城门以西。 四方城的修行者早已等候多时。 萧山雨勒住缰绳。 他没有看这些迎接他的人,而是凝望着那一颗已经被打碎的太虚珠,那一尊石像,以及万峰的头颅,还挂在高高的城墙上。 “大人,我去清理一下。” 一名手下暗自揣摩萧山雨的心思,开口请示。 “不必。” 萧山雨摩挲着手指,他的目光比黑夜还要深邃,四方城的光照他们一行人身上,其他人的影子都能落在地面,唯独他没有影子。 “石像,打碎的太虚珠,以及万峰的头,就这么放着。” “是,大人。” 萧山雨身后的人,对他马首是瞻,他们的神色中,透着浓浓的畏惧与绝对服从。 “对了,把我回青萍州的消息,递送到青云门,算算时间,浩气盟的巡州使,也该到青云门了吧,萧让啊萧让,你也该挪一挪窝了吧。”萧山雨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打马进城。 第157章 狂风刮青萍,斩妖布人间 青云门。 急促的钟罄声在六峰回荡。 六峰的峰主和长老从不同方向奔向青云山门。 俞青山自当上云峰峰主后,也不再隐藏自身的剑道修为,他速度最快,纵剑出现在镇妖碑前,对值守山门的弟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话音刚落。 就见青云门外一面杏黄大旗飘来,十数道强大的气息能无视青云门的阵法,嗖的一下出现在青云门中。 “谁是青云门掌门?” 这些人一出现,立即有持令旗的修行者上前一步,极其傲慢的喝道。 俞青山看一眼那杏黄大旗,瞳孔一缩,心中虽有惊异,却立即露出客气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浩气盟的道友……” “你是谁?” “青云门俞青山。” “没听过,是掌门吗?” “不是。” “那就滚一边去!” 那浩气盟的修行者神色傲慢,见出来迎接的人,连金丹境都不是,本就想要来个下马威的浩气盟修行者冷笑一声,暗自催动灵力,想要逼退俞青山,然而俞青山如一把利剑,一动也不动。 “嗯?” 最前方的浩气盟巡州使目光如炬。 此人,正是在青萍州边境遇见风四娘吃瘪的唐陌。 他为了抄近路至青云门,选择穿青萍山脉,这一路,折损了不少人手,此刻又见青云门没有给他们足够的重视,冷笑一声。 手一抬,以掌化刀,凌厉的刀锋直扑俞青山的面门。 刀芒在俞青山的眼眸中越来越盛。 俞青山的的手暗自扣着。 并不打算还击。 “住手!” 一道华光出现,人未至,一道诡异的灵光将那刀芒散去。 白发霜星的玄机子萧让落在镇妖碑前,拱手道:“在下青云门掌门萧让,阁下是?” “哼,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等乃是浩气盟巡州使!” 那手握令旗的修行者依旧态度漠然,却被唐陌以一道凌厉的眼神止住,面对未至金丹境的萧让,唐陌意外的保持着该有的态度,拱手道: “在下西洲唐陌,添为浩气盟巡州使,此番前来青云,是有要事与阁下商量。” 青云门的长老听见西洲唐陌四个字,面色皆变,唯独萧让依旧保持着淡然,礼貌的抱拳:“原来是巡州唐上使,青云门乃是青萍州小门小户,何事劳驾上使亲自前来青云门?” “青云门怎么说也有三大圣地的几分传承,小门小户,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 唐陌说到此处,忽然取出一枚浩气盟的令牌,神色肃然道: “此乃浩气盟召集令,近些年,妖族肆虐,为了守护人族,即日起,天下诸州之地的宗门,都要遣新的弟子去斩妖,另外,为了保护各州平安,浩气盟将会派新的监察使者和驻守卫士入驻宗门!” “什么!” 唐陌的话刚落,青云门的长老立即炸开了锅! 身为修行者,出山斩妖,并不奇怪,但是,宗门入驻监察使者和驻守卫士,这不等于请来祖宗供着? 青萍州资源匮乏,青云门凭借着三大圣地余荫,才能延续百年,一旦请外来修行者,迟早有一天,青云门将被外人掌控! 虽然青云门的长老喜欢窝里斗,窝里横。 可也不希望别人骑在自己的头上颐指气使。 萧让皱眉道:“阁下是不是搞错了?千百年来,青云门一直戍守人族镇妖碑,还有那一座封印的镇妖塔,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我等虽然有斩妖之心,实难再派宗门弟子出山加入浩气盟,至于戍守之责,是我等分内之事,不用浩气盟劳心费力。” “哈哈哈!” 唐陌忽然扬天大笑。 “玄机道友,此一时彼一时,正因为你们青云门日渐式微,浩气盟为了青萍州的百姓着想,才特意派遣监察使者和驻守卫士前来,此事,已不容商议,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不等青云门众长老反应过来,唐陌又道:“青云门如果派不出弟子加入浩气盟斩妖,也有别的法子可以替代!” 唐陌戏谑一笑,目光扫向青云门的所有人:“只需宗门内的弟子有人能在两年之内斩杀足够的妖兽,妖灵,名字能出现在斩妖榜即可!” “若是达不到这个条件,又不派弟子入浩气盟,后果会很严重!” 唐陌将一枚黝黑的令牌丢给萧让。 “这是圣院书山制作的特殊符文令,可以镌刻在修行者的身份令上进行绑定,刚刚我提到的斩妖榜,也将由圣院书山公告天下,人人可知,青云门中,万一也有这样的天才存在呢,哈哈哈!” 唐陌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青云门。 青云门的所有长老,都感觉到被无情的嘲讽了! 斩妖榜。 并不是什么新东西,一直都存在,过去由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换着推陈出新。 但千百年来。 青云门又有几人上榜? 历来都是圣院书山和三大圣地以及超级宗门的弟子,或是镇守妖观的斩妖士,牢牢占据榜单! 唐陌看见青云门的长老面色铁青,继续说出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话:“未来驻守青云门的卫士,大部分是玄龙王朝的斩妖勇士,一共一千二百人,一年之内,他们会陆续到来,青云门务必妥善安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玄龙王朝?” 丹霞峰峰主赵三钱面色一变,没能忍住,破口大骂道:“这是公报私仇……” “赵师兄!” 落霞峰何红念连忙止住赵三钱接下来的话,有些事,心里明白,却不能当众说出来。 唐陌的脸本来阴冷下去,可看一眼素衣出红尘的何红念,却不好借机发怒。 “唐上使放心,这些人,在下一定妥善安置。”萧让拱手应承下来,他开口问道:“未知这一次的监察使者,是哪位道友?” 唐陌神秘一笑,抚掌道:“正式的监察使者,还没有确定,不过,临时兼任的监察使者,玄机道友应该认识的,此人叫萧山雨,玄机道友认识吗?” 是他! 嘶! 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又暗自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萧让。 此人,与萧让乃是同宗同源,皆是四方城人士。 萧山雨因触犯门规,被上一任掌门逐出青云门,没想到,他不但还活着,还即将卷土重来!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此刻。 青云门的长老以及弟子,都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认识。” 萧让淡淡回应一句,其人之冷静,让唐陌有些看不透。 “对了,还有一事!”唐陌神色变得傲慢起来。“四方城的城主万峰,被你们青云门的弟子顾余生斩杀了,此事已传至浩气盟,影响极大,玄机道友,青云门必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本座命令已传达,就不叨扰了,告辞!” 唐陌反手拔刀,直接劈开青云山门的禁制,带着他的手下扬长而去! 青萍山的风,吹拂在镇妖碑前的青云门众人脸上。 每个人都神色错愕,安静得出奇。 忽然,赵三钱怒吼一声,盛怒道:“顾余生,又是这个小畜生,他竟然敢捅了天大的篓子!来人,立即下山,把他捉拿回来!” “是!” 几名丹霞峰的弟子向山外奔去。 青云门弟子的日子即将不好过。 总得有个宣泄口! 要不是他顾余生杀了楚尘,惹怒了玄龙王朝,玄龙王朝怎会公报私仇,遣戍守甲士来青云门。 这些人一来,得分走他们多少修行资源! 更让他们感到胆寒的是,顾余生竟然杀死了四方城的城主。 这算什么? 他要捅破了天。 也别连累青云门啊! 不少长老神色愤然。 不顾掌门和诸多峰主的命令,愤怒下山,寻找顾余生的麻烦了! 这些人,自然少了点脑子。 一心只想杀戮解决问题。 也有心机深一些的。 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目光深邃,他与萧让,有几分同源家族的血脉关系,他开口道:“掌门,可别让他们冲动之下,把顾余生杀了,他要是死了,虽是一了百了,却没法给出满意的交代,不如派几个稳重的长老,去把他擒回来……” “交代?” 萧让打断萧则成的话,目光直视着萧则成,一脸刻板。 萧则成心机深沉,压低声音,回答道:“是给玄龙王朝皇室交代,还是浩气盟一个满意的答案,我们可以仔细再权衡,最好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总之,此子是护不住的,就当养了个白眼狼。” “就是,我同意。” 其他长老连连附和。 萧让背着手,不发一言,好一会,他才转而看向何红念,“何师妹,此子领了下山戍守青云镇的任务,你去查一下,是否完成,若是出了纰漏,连同事物殿的长老一起责罚,至于四方城之事,我亲自去查……” 萧让话还没说完,就见天工峰欧千炼快步走来,行色匆匆,“掌门,不用去查了,一切属实,四剑门的庄七已来青云门,此子不但杀了四方城的城主万峰,捣毁了城门上的太虚珠,还将四剑门的一把斩妖剑据为己有,向青萍州以西逃去了!” “什么!” 青云门众人再次一惊。 顾余生。 他简直胆大包天! “此子罪该万死!” 有人愤愤说道。 何红念看向萧让。 如此危局。 似乎无解。 同时,她也不明白,那个行走在桃林的少年,为何会突然间挥剑向四方。 何红念叹息一声,密语道:“师兄……此事都怪我。” 萧让捻着那一块特殊的令牌,同样传音道: “师妹,想办法联络到那小子,告诉他,若他想要青云门的那一片桃林不受外人侵占,两年之内,必须给我斩尽青萍州的所有妖兽,如果斩妖榜上没有他顾余生的名字,我会把他父亲的剑,上交给浩气盟!” “师兄!” 何红念愕然,她能猜测出萧让想要保护顾余生的想法。 可为何一定要说得如此无情? 再说。 顾余生能做到这种事吗? 太天方夜谭了吧。 何红念抬头,看见的是萧让那一双深邃到极致的眼眸。 难道说……他相信? 不不不。 曾经顾白都做不到的事。 顾余生又怎能做得到? “去吧!” “天下的妖风,已经吹到青萍州来了!” 萧让转身离去,背影萧瑟。 第158章 磨砺宝剑成,少年持初心 了了青山远,残阳剩余晖。 老树。 昏鸦。 匠铺。 独臂的大汉抡铁锤。 青衫瘦袍少年立。 卖茶翁将木炭往火炉里添,焰火冲天起,久久不绝。 那一把木剑高高的悬在火炉上。 仿佛随时都能被火焰吞噬,但那木剑上,却有一朵朵罡雷绽放,滋滋作响,奇特的雷纹从铁锤与铁砧间不断的变得清晰,飘向那木剑,一点点的收束,印刻在剑脊上,与原有的龙纹相集合,先是有龙吟之声传出,随即又有一道金色的佛光涌动。 铁匠的瞳孔中露出些许诧异,侧目看一眼源源不断注入灵力的少年,他的体内,怎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显兆。 伏苍龙之乘,生悲悯之佛! 他看向卖茶翁。 似乎想要从卖茶翁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然而,卖茶翁的瞳孔中,却露出更多的诧异。 顾余生的身上,竟然有一股道韵滋生,隐约间呈现破观之影! 那他的灵力,如一片片青瓦在叠,他的魂力,在不断的修复着那一间破观! 道门道心!! 不。 这怎么可能呢! 若是世间道承还在。 方秋凉岂会改道为儒,在圣院书山吹了三十年冷风而不得入山。 道门香火,镇封十方真魔,早就该断了香火才对! 一定是看错了。 可接下来。 卖茶翁亲眼见到,那少年身上浮现的一缕缕微弱道纹融入到那一把木剑之中。 佛道相合。 没有一丝丝滞涩和对抗。 卖茶翁身体一震。 他看着同样神色震惊的向天刀。 以神魂密语催他继续干活。 卖茶翁默默走到官道静谧的地方,取出一根烟杆,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嘴里吐出的烟气,将那铁匠铺周遭的异象迅速吞没。 卖茶翁忍不住抬头看向苍穹。 这一刻,他懂了。 也找到了答案。 一个关于方秋凉不得不离开青云镇的理由。 他在重新寻找道。 但是。 离开了【道心无为】领域加持的他,至少会跌落三大境界。 怪不得那一天能发现他的存在。 “可别死在仙葫州了啊。” 卖茶翁喃喃自语。 这时,他听见远处有风四娘的尖叫! 卖茶翁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这个疯婆娘又在作妖。 可渐渐的。 卖茶翁看见一尊巨佛照亮半个天空。 “哪来的僧人?” 卖茶翁把烟杆用手摁灭。 身上泛起一阵苍绿气息。 当他再次抬头凝望时,那一尊巨佛之顶忽然黑云翻涌,煞气滚滚,金刚神佛化作罗刹魔影! 一股狂风吹来。 直接断流花溪! 袅袅梵音与滚滚魔气交杂,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铁匠铺这边。 官道上。 没有断掉烦恼丝的苦行僧踏步莲花。 以风四娘那鬼魅的身姿,御风追来,距离却越拉越远。 “卖茶的,阻止他!” “他喝了我的酒!” 卖茶翁倒想阻止,可他刚刚抬起手,却被行僧那佛与魔两道气息交织间逼退数十步。 “打铁的。” 卖茶翁大喝一声,眼中满是焦急,眼看顾余生那小子斩灵剑将成。 却在这时候出现了个即将入魔的疯僧人。 佛心魔影。 他虽然有医道圣心。 却全然无用。 好好的佛门大金刚。 怎会堕入魔道! 铁匠铺。 向天刀额头沁出汗水。 他看一眼入定中的少年,自语道:“练剑最后一程,恐怕得靠你自己了!” 向天刀向前迈出一步。 那一把杀猪刀再次落在他手上。 黑夜袭来。 一道刀光渗天! 青萍山高耸的山峰。 好似一半在刀之上,一半在刀之下! 苍古的佛音和魔相不断变化。 行僧依旧在前行。 向天刀看一眼手中震颤不已的杀猪刀,开口道:“不行,他有万佛功德加持,应是青云镇的背石匠人,我不使阿鼻地狱刀,破不开金身,我若开地狱,卖茶的,卖酒的,还有那少年,你们都得死。” 乔老头和风四娘立在官道两旁。 被行僧石仓显露的金佛与魔影映照得几乎睁不开眼。 局面僵住了。 “若他害少年,杀!” 卖茶翁低沉地说道。 风四娘亦点了点头。 向天刀深吸一口气,刀与人一起陷入黑夜之中。 铁匠铺周围的迷雾被金刚佛影晕开。 那一把铸造了三天的木剑,铮铮铮作响。 隐约间。 那上面有八部佛门乘龙交互。 行僧身上的魔影变得越来越盛。 他抬起手。 就要压向那少年。 然而。 那少年的剑尖,有三瓣金莲旋转。 那一缕金光非常的微弱。 却能照穿那煞气滚滚的魔影。 当一把刀汇聚在行僧头顶的时候。 行僧也在这时睁开眼,目光明澈。 围绕在铁匠铺周围的所有异象消散。 向天刀的声音冰冷如重音:“迟一息醒来,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石仓看一眼独臂的向天刀,又看了看卖茶翁和风四娘。 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给三位添麻烦了。” 石仓伸出手,将一枚佛珠悬照在铁匠铺,将顾余生全部笼罩进去,他回头对向天刀敞开胸脯,说道:“道友,趁我菩提心还在,送我一程吧。” 向天刀把刀藏在腰后,摇头道:“你有万佛加持,也有万魔缠身,我若斩你功德,必然受你因果,你这和尚,看着心善,却是无比的恶毒,怪不得会心生魔障,一长再长!” 石仓的面容又开始变得扭曲。 忽然。 那映照顾余生的那一颗佛珠又变得明亮无比。 石仓的佛性慈悲才重新稳定下来。 他掌心一合。 原地盘坐,手指拈花,凝聚出一枚舍利,将其抛向向天刀。 “助他剑成。” 石仓起身。 身上的黑影越来越浓厚。 他催促道:“替我开一条路,让贫僧多杀一些真魔!” “可以!” 向天刀再次挥刀。 悄无声息间在石仓的面前斩出一条细密幽深的裂缝,那裂缝中,魔气滚滚,异空间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仓迈步走进那一条裂缝。 身体彻底黑化! 当石仓的气息消散,那一道裂缝也随之不见。 卖茶翁和风四娘松一口气。 向天刀则握着那一枚舍利,朝那火炉走去。 风四娘目光闪烁,似乎有些不太愿意看见铁匠将那一枚舍利的力量融入到那一把木剑中,“这小子,能承受那么大的因果吗?” 卖茶翁想了想,说道:“你觉得,一位佛门大金刚,参透佛心的人,为何会堕入魔道?” “我怎么知道?”风四娘瞪卖茶翁一眼,“少给我神神秘秘,没这耐心。” 卖茶翁闻言,真的不说了。 风四娘等了一会,走到卖茶翁身边,踹了地面的石墩一脚。 “说啊,真哑巴了?” 卖茶翁老神在在。 “急了?” “我偏不说!” 风四娘手一抬,一只蜈蚣从袖子爬出来。 卖茶翁只得说道:“这小子心藏佛性,或许夺了石匠的佛心。” “怎么可能!”风四娘瞪大眼睛,“我去四方城卖酒,一路上,听见的都是关于他斩杀修行者的事,别看他有一副好皮囊,手里的剑,冷得可怕。” “善与恶,可不是一把剑能辨别得了的。” 卖茶翁意味深长的开口。 就在此时。 铁匠铺的上方,那一把木剑华光明亮,剑光冲霄,引来乌云阵阵! “快成了!” 卖茶翁面有喜色。 风四娘双手抱酥胸,咯咯一笑。 “三天了,坚持那么长时间,早该成了!” 灼热的火炉前。 顾余生额头沁出汗水,神色略有浮白。 他体内的阴寒鬼气,正一点点的被剥离,汇聚于新铸的剑上。 木剑之中。 四剑门鬼长老阴槐凝练多年的魂剑精粹一点点的被顾余生炼化,但那一缕魂剑精粹,已经拥有阴槐的本命印记和意识,它无法从顾余生身上汲取剑道真意,便从木剑中挣脱,化作一只骷髅虚影,仓惶逃向黑夜。 就在此时。 顾余生睁开眼。 悬空的木剑被他握住。 一朵青色的莲花剑影绽放,须臾间就将那骷髅穿透,伴随着阴槐的惊叫和震怒,化作一缕缕纯粹的剑意回朔到顾余生的体内。 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呈现,金,青,绿,黑,白五色。 铁匠向天刀眼睛明亮。 身为匠人,为自己打造出如此玄妙的剑而感到高兴。 “哈哈哈!” 向天刀狂笑不已,举起大酒坛狂饮。 乔老头和风四娘惊异不定,似乎想要鉴定顾余生手中木剑的品阶。 可顾余生只是凝望手中木剑片刻。 木剑绽放的光影渐渐淡去。 它又是如此平平无奇。 向天刀差点被酒呛到,眼睛瞪圆。 “小子,不满意这把剑?” 顾余生握剑抱拳,行礼道:“多谢三位前辈劳心费力,这把剑,晚辈很满意,晚辈心中铭记三位大恩。” “那你为何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顾余生先是歉意的笑了笑,才说道:“秦先生教导过晚辈,剑之道,在于恒,手里要有剑,心里也要有剑,宝剑加持在利,心剑加持在道。 晚辈修为不足,需要利剑傍身,可晚辈若要在剑道上走得远,则需要忘记剑之利,否则,会捯饬剑心。” 向天刀的瞳孔一缩,随即释然:秦酒,此生背剑天下,却也寻找到人生真正的意义。 风四娘朝顾余生走来,满面春风道:“弟弟,你年纪轻轻,向道之心坚定当然好,可也别学他们那些糟老头子,一天刻刻板板,这剑你喜欢,姐姐也跟着高兴,若是不喜欢,无非重新打造一把即可,算不得什么大事。” “谢谢姐姐。” 顾余生保持着距离拱手。 让风四娘有些尴尬。 向天刀却是嘿嘿嘿的笑起来,忽然转身,一刀将铁匠铺化作灰烬。 “向天刀,你干什么!” 风四娘吓了一跳。 向天刀拍了拍后腰上的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声音传来:“年轻人都能不畏惧自己的剑道,我一把年龄了,还怕什么……我这把刀,再不磨一下,就要生锈了,小子,别死了,他年有机会,咱俩切磋切磋。” 第159章 持剑荡青萍,惊雷阵阵雨滂沱 “一定。” 顾余生朝黑暗中的那一道身影作揖,目送其远去。 风四娘和卖茶翁面面相觑。 一时无声。 好一会,卖茶翁才开口对风四娘道:“连个打铁的都看不上你,以后啊,多穿一点,别整天露那么多,没什么用。” “卖茶的,你什么意思!” 风四娘微愣后,暴怒,追着卖茶翁满世界跑。 微风吹来。 残余的星火在飘荡。 顾余生在淬炼剑时,卖茶翁形影不离,等他拥有了自己的剑,并恢复了体魄时,走得不露痕迹。 顾余生明白。 无论别人怎么帮,接下来的路,都得自己走才行。 花溪水面的迷雾渐渐漫向广阔的青萍之野。 黑暗中。 顾余生在找寻那些游荡的幽影。 偶尔有窃语声在耳畔回荡。 顾余生能够感受到有游荡的魂灵存在,但是看不清楚。 凭着直觉,他毅然拔剑。 窃语声变成了哀嚎,随后消散天地间。 顾余生在夜里奔走。 青萍州百里露野,难有鸡鸣。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魂灵对手,反倒是一夜之间猎杀了数十只妖兽。 天快亮的时候。 顾余生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飘然而至。 速度之快,让顾余生整个人血液都在兴奋。 他屏息凝神,凌空一剑斩去! 那一道剑气如风吹山林,飒飒作响,森林的尽头,顾余生看清了那一张错愕的脸! “何峰主!” 顾余生心念一动。 那一道浑厚的剑气如水波淡消! 手持拂尘的何红念凌空旋转数次,才落下地来,她站在树影下,不吝对顾余生的夸赞:“想不到你的剑术,已经修炼到如此地步,修行之快,匪夷所思!” 顾余生连忙收剑,上前抱拳行礼。 “弟子顾余生,拜见何师叔。” 顾余生对青云门诸多长老弟子,皆无好感,唯独对何红念,俞青山还持有几分敬重。 “虚礼就免了。”何红念轻抬拂尘,有些话,她不想在天亮的时候对顾余生说,她也不想见到顾余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她端着身子,语气平静的问道:“四方城的事,你做的?” “是。” 顾余生对这位峰主亲至,心里早就有所预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倒是敢作敢当。”何红念收回目光,还是忍不住打量顾余生,“四剑门的庄七来如实禀告了你在四方城做的事,若是你觉得会失去公允,不妨再说与我听,青云门虽有浊气,也未必没有青天的时候。” 顾余生沉默。 这些年,他在青云门早就明白了许多事。 这个世上或许有人会站出来为他说话。 但绝不是青云门的掌门,青云门的长老。 就算眼前的何红念听得进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说,那我就相信四剑门庄七说的话了。” 何红念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木剑,虽然顾余生手上的木剑看起来依旧平平无奇,可她与旁人不同,青萍山的那一片桃花林,她也曾走过很多次,顾余生手上的剑,终究不同了。 来迟了吗。 何红念心中虽然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说道:“四剑门的斩妖剑,一共四把,曾无数次戍守过青萍州的门户,若是少了一把,阵法难成,剑虽然是你从万峰那里夺的,可它毕竟属于四剑门,若是在的话,不妨还回去,我替你寻一把好的,不在天品之下,我保证。” 顾余生目光深邃道:“师叔为何不问我在金丹境长老手下如何逃生的?倘若我稍微运气差一点,真死在四剑门长老剑下,师叔可会为我讨回公道?青云门会为我讨回公道?只怕感叹我顾余生命运不好的人,一个又一个吧?” 何红念神色微滞。 恍惚如梦。 岁月匆匆。 眼前的少年。 也不再是当年入山时那样瘦弱无声。 刚才那一剑的摄人心魄,犹自还在脑海中久久没有散去。 时至今日。 何红念才忽然明白。 顾余生,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弱小的人。 也轮不到她何红念来为他计谋深渊。 他的路。 他自己会走。 而且,走得稳当当。 “罢了。” 何红念不再端着身子,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令牌,对顾余生道:“既然你敢做敢当,我也没什么多说的,四方城容不下你,青云门大部分人也容不下你,甚至浩气盟以及被你杀死的楚尘所属的王朝,也不想放过你,我知道你不想屈服于命运,所以,给你带来了枷锁,希望你自己能解危局。” 顾余生只觉腰间的宗门令微动,落在何红念手上,两块令牌的符文融合,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宗门令。 何红念把宗门令递给顾余生,意味深长的说道:“青云门太小,护不住你,但还是保留了你青云门弟子的身份,它并非是你的护身符,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块催命符,临行前,掌门有交代,若你不能在两年之内斩杀足够的妖兽,积累足够的斩妖功勋值入斩妖榜,青云门的那一片桃花林,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顾余生的手,猛然间紧捏那一把木剑。 一股沛然的杀意。 从他身上散发。 草木飒飒。 晨风微冷! 何红念的拂尘青丝随风飘荡,一动不动,平静的说:“所有的青云门长老,弟子都明白,那一片桃花林,那一间小院是你的第二故乡。 可是这一次,却不完全是青云门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你的命运,浩气盟会派玄龙王朝的斩妖士入驻青云门,还会有实力强大的巡察使,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青云门弟子,就算是我,也得屈服于命运与安排。”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应当明白,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用拳头和剑来讲道理的,现在,轮到青云门的剑和拳头敌不过别人了,而整件事,不能说与你毫无关系,现在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是两年之内,那一片桃花林无人能进,若是过了这个期限,你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圣院书山的斩妖榜上,只能怪你时运不济。” 顾余生微躁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如此,好自为之。” 何红念脚下风起,就要飘走。 她纵上树梢,又停下身子,回头凝望少年,“历来上斩妖榜的人,无不是惊才艳艳之辈,上榜的人会被圣地,圣院以及诸多超级势力邀请参加庆功会,甚至有机会参加谪仙会,这一次的斩妖榜,由敬亭山的圣院书山掌控,若你表现出色一些,万里之外的敬亭山,风景不比青萍山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顾余生神色微动。 拱手道:“弟子明白。” 何红念欣慰一笑,又叮嘱道:“若是觉得这一条路走得太艰辛,那就想办法活下去,尽早逃得远远的,永远离开青萍州,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活一辈子。” “师叔,这一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 顾余生坚定道。 何红念没有再说话,飘然远去。 顾余生站在原地,忽然,他想起什么,大声问道:“师叔,当年我爹曾去仙葫州参加文会,是否也上过斩妖榜?” “未曾!” 悠远的声音飘来。 顾余生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陡然一暗。 可清晨的一缕光,映照在少年的脸庞上。 他一点点的扬起手中的木剑,那一道道光,很快洒满青萍之野! 趁着微风。 他在旷野的世界奔跑! 一剑。 一剑。 又一剑! 一只只妖兽。 皆成为剑下亡魂。 当千里茫茫旷野都曾留下顾余生的身影时,青萍山脉中的大妖,亦感受到那一把剑的锐利,他们藏起锐利的爪子,夹起尾巴,狼狈的跑进青萍山深处,寻找更高级别的大妖,寻找来自同族血脉的传承,那些潜伏在青萍山深处的大妖,在黑夜中窃窃私语,誓要将那大开杀戒的少年付出惨重的代价! 夏日惊雷忽至! 这一场雨。 不止涨了花溪的水。 淹没了青萍旷野。 甚至蔓延至千里之外的仙葫州。 大雨滂沱,天空像是被捅了个大口子,雨帘沥沥。 仙葫州某处青石板街上。 撑伞的青萍道人缓步走进一间四水归堂的古楼。 片刻后。 古楼的四廊皆列阵。 里外三层。 古楼里的人,每一个修为都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高阁处。 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谪扇,居高临下道:“阁下芒鞋踏破世间,当惜命才是,我这一道门,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我来寻故人之物!” 那一把被雨打落的伞缓缓收起。 露出道人清瘦的面容,赫然是青云镇的方秋凉。 下一刻。 高阁的男子扇子一合,神色大变,连忙挥退下方的所有人,取出一块玉阕朝天,只见高阁上方,风云变色,一个特殊的榜文浮现,一个个金灿灿的名字在四堂之顶飘荡。 “我要这个人的牌子!” 方秋凉指了指那不断飘荡的文字中,格外醒目的两个字说道。 中年男子看一眼那两个字。 神色微变,拒绝道:“道长不要为难在下,否则,我只有散去千年修为,谋求转世了。” “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拓印一个令纹,有合适的斩灵者,把它传下去罢了,斩妖榜已出,斩灵榜贵阁也该推出来了吧。” “如此,倒是没问题。” 中年男子长长松一口气,伸手一摘,从那上方拓印一道复杂的纹印,化作一枚令牌递了过去。 “叨扰。” 方秋凉得了令牌,重新走进雨中…… 第160章 雨中斩妖归,成长满伤痕 古道荒林茶肆,窗外雨潺潺。 穿着粗布衣服的卖茶翁用竹杖捣鼓几下柴灶,几缕青烟飘荡。 他坐在门槛,倚靠被烟熏发黑的门框,沾了炭火的五指拢在袖子,雨水从屋檐滴落在破旧的皂鞋前,嘀嗒嘀嗒作响,一碗粗茶放在窗台,任由风吹雨落。 茶的味道总是先苦涩,然后再回甘。 老人看着密布如丝的雨。 苦等少年回。 雨天无伞。 前路难行。 他在青萍山脚下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 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歇。 终于。 老人看见那风雨泥泞的路尽头,有一道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滂沱的雨打在少年身上,如雾如烟。 依稀中。 老人似乎想到年少时的自己。 那些逝去的岁月。 他见过花溪之畔的杨柳依依,杏花飞舞。 他见过旷野桃花灼灼,山前梨花飘香。 他见过夏日的烈阳和秋天的劲风。 也见过隆冬霜寒白茫茫的世界。 遗憾的是。 他没有在这样的春夏秋冬里轰轰烈烈的走过,就选择隐居山里。 这一条道上。 他见过无数白衣纵马骋江湖的追梦人。 却第一次见大雨滂沱中归来一身淡然的少年。 他走得不急不躁。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 忽然间。 一道惊雷送来一块令符。 卖茶翁卷袖捏在掌心,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惊异。 再看那少年时,眉宇间的皱纹悄然展开,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卖酒的风四娘撑着一把伞,打着一把伞,在风雨中追那少年。 少年停下脚步。 虽然他衣衫已经全湿了。 还是接下了伞。 恭敬的道谢。 等顾余生走进院子进屋换衣衫。 风四娘才怒瞪着卖茶翁:“很好笑吗,老东西,没心没肺!” “哈哈哈!” 卖茶翁站在屋檐前肆意的笑着,渐渐的,他的眼角有老泪滑落,对风四娘道:“这江湖,一点都不浪漫,我还没走过,就老了。” “少在这悲春伤秋的。” 风四娘双手叉腰,有些担忧。 “这小子身上的妖气浓得可怕,你不怕他染得过重,蚀了心神?” 卖茶翁端起放在窗台上的茶慢慢的品,一碗茶,半碗无根水。 “那又如何呢?” 卖茶翁浑浊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好似被雨冲洗过一般。 “花溪洗一遭,也就是了。” 风四娘白了卖茶翁一眼,压低一些声音,“他杀那么多妖兽,不只是为了磨砺手中剑吧?” 卖茶翁看一眼在后院整理束带的顾余生,说道:“年少追名逐利才是正常的人生,多酿点好酒,等哪天他上了斩妖榜,咱俩也喝一个。” “滚你的,谁和你喝!” 风四娘嫌弃地看一眼卖茶翁,朝后院走去。 “弟弟,这一趟走了三月,这千里青萍,可曾走遍?” 顾余生换了一袭青衫,走来给乔老头和风四娘温煮一壶茶,亲自给两人各倒上半碗,才对着旧桌子坐下来。 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随手从灵葫中取出很多山野珍果,摆放在桌子的竹篮里,“青萍州真的很大,就是人烟稀少一些,我打算歇一晚,明天入山斩妖,两位前辈想要吃什么,我去做。” 风四娘和卖茶翁看着竹篮里摆放着的数百种野果,陷入沉默。 这少年。 当真是走了很远的路。 去了很多地方。 风四娘起身道:“弟弟,其实姐姐的厨艺很好的,你歇着,姐姐给你露一手。” 她有些心疼少年。 虽然他青衫着身,可身上的暗伤血气,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这得历经多少次生死搏杀,凝血藏煞。 她忽然觉得。 这少年很苦。 人间这一趟。 真的值得吗? 目光落在少年衣衫胸膛处,那一根红绳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任何血气。 定然是少年一生最为珍视的东西了。 风四娘起身去后院。 卖茶翁沉默片刻,开口道:“顾小子,你一定要斩妖榜上有你的名字吗?” 顾余生点点头。 卖茶翁取出一个特殊的令纹牌,说道:“明白了,那就再辛苦一些,你的宗门令呢。” 顾余生从腰间摘下宗门令,递给卖茶翁,看卖茶翁将那一个特殊的令纹牌与宗门令融在一起,变成一个更加厚重的宗门令。 “乔前辈,这是什么?” 顾余生忍不住问道。 卖茶翁很随意的答道:“和圣院书山斩妖令差不多的东西,这三月,你与多少幽灵交过手?” 顾余生想了想,不太满意道:“很少,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意识。” “等雨停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卖茶翁起身,从墙上的口袋里抓了几个药包丢进药桶里,“以后不要那么拼,天黑后进山,天亮后就回来,先把身上的伤治一治。” 顾余生神色有些尴尬:“前辈看出来了?” “我只是老了,没有瞎。” 卖茶翁指了指顾余生的衣衫,被妖兽厮杀后的伤口,鲜血还在流淌。 顾余生泡在水气氤氲的木桶眉头紧皱,他的身上,有一道道被妖兽抓咬过的痕迹,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这些伤痕,是他面对群妖,或是与强大的六阶妖兽厮杀时留下的伤口。 这数月。 他沉浸于斩妖之道,以妖血洗剑! 每天都在历经生死! 那些强大的妖兽,在顾余生看来,只是上斩妖榜的无情功勋点数而已。 窗外雨声沥沥。 顾余生靠在木桶上,困意袭来。 风四娘摆好一桌子菜,问道:“人呢?” “睡着了。” 卖茶翁坐在火塘边。 风四娘抱怀道:“要不,你去把山里的妖兽聚一下,我搞点药,帮那余生一把。” 卖茶翁抬起眼皮,看风四娘的目光有些古怪,“你是看不起圣院书山那些老古董,还是脑子的肉都长在别的地方了?” “碍着你眼了?” 风四娘刻意坐在卖茶翁的对面,甚至翘起腿,脚尖晃来晃去。 “要不,把你一身本事传给他,我再传他一身用毒的本事,这总可以吧?” 卖茶翁嘿嘿一笑,眉头的皱纹越深,炭火将他的两只眼睛映得深邃,眼里根本没有风韵犹在的风四娘,他对着火塘,深沉道:“也不怪你钻研了一辈子的毒,始终差唐家那毒物一截,千年老二,境界也上不去,迈不过那个坎,你的心境有瑕疵。” 风四娘意外的沉默。 卖茶翁看向窗外。 “若要学本事,青云门中的藏典,也足够他学大半辈子的了,顾白若要教,他刚学走路的时候,就应该教了,却只教他识字做人的道理。” “老秦背剑纵横天下,却也只从十四式基础剑招相授,你以为我们教,顾余生就会学?” “不会的,他不会学。” “他拥有一颗秉道之心,他有一座慈悲之佛,若他愿意,他在青云镇就可以纵横天下,可你要明白,若这些他都有了,他便再走不到这里来,看不尽青萍的山野!” “所以,你我都不知道他对剑道的执着有多深。” “你我不希望他走在风雨里,可很多人,都希望他在风雨里悄然死去,不名一文!” “他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可那又如何呢?” “人生这条路,谁不曾起起伏伏,只有见过穷山恶水,见过荒凉杂草,走过山重水复,才会柳暗花明!” 卖茶翁回眸,直勾勾的看着风四娘,眼中泛起一缕杀意。 “四娘,你若不明白这个道理,单纯的想要教他本事,那只会害了他,若你真那么做,我会亲手杀了你。” 风四娘打了个哆嗦。 “我就随意那么一说。” “你真就那么吓人?” “卖茶的,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道理了?” 卖茶翁叹息一声,说道:“顾白留的那一箱子书,我闲暇时,捡来读了几本。” 风四娘不解道:“你知道顾余生是来取书箱的,偏偏扣着,他不问,你就真不交给他了吗?” “该给的时候,自然会给。”卖茶翁走到桌子边,“要不然,就是负了故人之托,与其让他死在遥远的敬亭山,不如死在青萍州好些。” 风四娘走过来,嘭的一下敲了敲碗。 “闭上你的乌鸦嘴。” 卖茶翁不再开口。 风四娘目光盈盈,小声道:“你不懂年轻人的心思,敬亭山藏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呢,他那么努力,终究会踏上去敬亭山的路,对了,你真相信那个姓莫的书呆子,背叛人族,会投靠天妖城的妖人?” “不会的,莫呆子虽然刻板,却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你一个卖茶的都看得出来,圣院书山那些老古董就不明白?” 风四娘面露讥讽,厌弃。 卖茶翁轻叹一声。 “你以为圣院书山,当真就是人间净土?每个人都受圣人之言沐浴,心向光明?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浩气盟如此,斩妖盟又何尝不是如此?妖族强盛,一些人杀不了妖族,总会想办法对自己人动手的。这一套,青云门的那些小家伙不就玩得挺熟吗?你以为他们不明白,其实呀,冤枉他人的人,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冤枉了谁。” 风四娘兴趣索然。 “没意思。” 茶肆变得静悄悄。 两位老人等雨停。 晚风来的时候。 顾余生醒来。 饭菜已温了两三次。 烛光下,茶肆充斥着烟火气。 吃饱喝足的顾余生,看着夜幕降临,解下腰间酒,畅饮一口,说道:“乔前辈,带我进山吧,我要看看您说的那一条剑道,是不是真的很难行。” 第161章 第一次斩灵,领悟剑魂 “跟我来。” 卖茶翁起身,取一套蓑衣披在肩头,从墙上取来一盏灯笼。 一老一少,朝着青萍山以北的一条密林小道走去。 “乔老头,悠着点。” 风四娘叮嘱道。 “女人就是麻烦。” 卖茶翁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山林雨湿,他的身上有一股清气可避风雨,他的脚步不由地加快。 渐渐的,小径两侧的树木变得模糊。卖茶翁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顾余生依旧能紧随其后。 当越过三个山头。 卖茶翁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吹灭手中灯笼。 黑夜无星也无月。 伸手不见五指。 卖茶翁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他的声音在顾余生耳边响起:“今夜,你不要选择往前走,就在这里等着,天亮之后,自己回来。” “嗯。” 顾余生点头答应。 卖茶翁的气息随之消失。 黑暗中。 顾余生站着一动不动。 偶尔有一阵风吹来,山林飒飒,雨从树叶滴落。 顾余生无法看清滴落的雨,但能够在脑海中映出那雨落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静得可怕。 但顾余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 他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也融入到这一方黑暗世界。 当他与黑暗契合的时候。 极暗的世界,仿佛了有另外一种形式的光。 这种光,可以照亮山林,也可以照亮周围的路。 自然而然的,顾余生也能看清所有的一切。 那些微弱而即将消散的幽灵,在漫无目的的游荡,顾余生并没有去理会。 直到那光影中,无声间出现一道幽影。 他身形高大,背着一把巨剑。 那些微弱的幽灵,被他背后的巨剑吸收,那一把剑,也变得如实质一般。 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 那高大的剑客停了下来。 他反手一抓剑柄,巨剑横向前,指着顾余生站的地方。 “我看见你了!” 顾余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苍古的声音。 他正惊异间,那一把巨剑剑鞘消失,从中吞吐出一道锐利的剑芒。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他的血液在沸腾! 心念一动,木剑从灵葫飞出! 握住剑的那一刹那,顾余生向前刺出。 他的目光,汇聚在剑尖! 他希望,这一剑不再如浮光掠影般穿过虚无。 铮! 两道剑芒相交! 一股奇特的剑气袭破黑暗。 顾余生如同与镜中世界交了一记。 他脚尖一点,向后蹬蹬蹬的退了数步。 夜。 还是黑的。 但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却是真实的在震颤。 没错。 是剑相碰的实感! 他的眼眸深邃。 那奇特的光影依旧在。 幽影收回了手中巨剑,他的目光有些空洞,却在注视着顾余生,并有几分错愕:“斩灵者?” “我不懂。” 顾余生开口。 “但我在等你。”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剑。 “我想想伸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那高大的幽影目光一点点下移,最终落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块令牌上,忽然,他变得暴怒无比。 “愚弄我的人,死!” 声音如同剑气一般扩散。 顾余生只觉大脑微微眩晕,凭借着本能,挥出手中木剑。 嘭! 顾余生的身体诡异般矮了半截,因为从现实世界看去,没有那一道高大的幽影,也没有那势如山岳的一剑。 咯咯。 顾余生浑身的骨骼都在响。 但他忽然哈哈笑起来。 架剑侧挡,卸去如山般的剑势,向前猛烈的一斩。 山林树摧。 顾余生的身影在黑夜中不断变幻。 片刻后。 他的身形又诡异般的矮了半截。 肩膀处,一丝鲜血向身后飞溅。 灰色的光影中,那高大的身影杵着一把巨剑,对顾余生充满蔑视:“你是我见过最弱的斩灵者。” 这是顾余生第二次从对方口中知晓斩灵者这三个字。 莫非是一种特殊的身份? 顾余生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令牌。 他想起卖茶翁给他的宗门令上施加了新的神秘符文。 那自己应该是所谓的斩灵者了。 为何没有听过呢? 顾余生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他觉察到肩膀的伤口疼痛,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血气流逝之时,身体中好似也有力量在减弱。 “哦?看起来你只是个冒牌货。” 那高大的身影抬起手中剑,再次朝顾余生挥斩! 顾余生抬剑格挡。 但他惊讶的发现,对方的一部分剑气,能够穿透他手中木剑,宛若隔了一层虚幻的镜影! 而他的剑,却没了之前的锐利。 虽然只是细微毫厘的变化,却让顾余生敏锐的捕捉到了。 怎么回事?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眼前的灰暗世界,有些重影,变得不太真实,可自己的肩膀被划破鲜血之后,对方的实力陡然间提升了许多。 顾余生催动灵力,将其注入木剑,但诡异的是,这些灵力对幽影没有多大作用,好似有一道无形的规则阻挡灵力进入到灰暗的世界。 “不,不是灵力完全被阻隔,是我目前的实力无法打破规则。” 顾余生凝神细细体悟挥出的那一剑。 渗透的灵力,是剑本身被重铸后拥有的能力。 就在顾余生分析猜测之时。 那一道幽影却没有再给顾余生喘息之机,他手中巨剑挥舞,每一剑的挥砍,都不再有无形屏障阻隔,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剑气,剑势,都是真实的! 不对! 顾余生接下一剑后,向后掠去。 他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对方吸取了自己的血气,而自己的神魂,在减弱。 “哦?” “已经注意到了吗!” 那高大幽影空洞的双瞳逐渐泛起幽光,他的身影好似越来越清晰。 “你应该知道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是禁忌领域,打破规则的人,会受到惩罚,我已经在这个世界游荡了太久太久,是该换一个世界活着了。” 幽影手上的巨剑不断的朝顾余生挥砍。 对方的剑招并不高明,剑气也没有多强,甚至剑势顾余生也能硬抗。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余生总觉得自己的剑道被压制住了! 他可以凭借身法上的优势暂时躲避。 但是没有意义。 一旦与周围环境感应脱离,顾余生就无法看清对方,而对方,反而能够随时的袭杀自己。 铮铮铮! 顾余生变得极为被动。 他没有施展伏天剑诀,也没有施展青莲剑。 他无法相信自己那么多年日复一日的练剑,会在基础剑招上,输给对方。 嘭! 顾余生的身体再次踉跄后退。 他只觉神魂微微晃动。 刚刚的那一剑,明明自己格挡住了。 却为何还是在剑招上输了? “你的剑,缺少了一些东西。” 幽影走到顾余生面前,缓缓举起手中巨剑,就要落下! 缺少了一些东西? 剑灵? 或是别的? 不! 剑就是剑。 顾余生毅然向前刺出一剑。 对方的剑招,破绽百出! 嗯? 幽影毅然的落下这一剑。 灰暗的世界。 顾余生的剑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那一把巨剑,悬停在顾余生的头顶。 那庞大的身影微愣后,身上忽然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一点点的消散,他一脸不甘道:“没理由的,你一个冒牌货,没有剑魂,剑灵……如何杀得了我。” 不甘的声音在回荡。 那星点之中,有一缕魂魄没入顾余生手上的剑,有一道星点,自动飞入顾余生腰间的令牌,那令牌上,有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星点尘埃。 “剑魂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 “我若为剑,自然有魂。” 顾余生原地盘坐,待气息稳定,他将剑横于双掌之中,以神识细细感悟剑本身,那一道幽影的战斗意识,在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 “原来如此。” 顾余生睁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被他杀死的幽影,保留的意识会被自己的剑吸收,通过参悟别人的战斗意识,可以提升战斗经验,弥补自身的不足。 只可惜的是,即便对方拥有自主意识,在死后,也是记忆消散,并没有任何剑道功法传承下来。 “此人以巨剑增强剑势,虽然效果不错,却不太适合我,可对方刺我肩头的那一剑,倒是从未见过的刁钻。” 顾余生将对方的战斗意识一点点的转化为自己的领悟。 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数百年前,甚至数千年前的某位剑道修行者。 虽然收获不是很大。 却好似打开了一道大门,让他可以和千年前的修行者交手。 荣幸之至! 这是最佳的历练方式。 “希望能遇见下一位好手!” 顾余生心中期盼道。 然而。 他等了一会,没有等来黑暗中的幽影。 却等来了数只妖兽。 猪鬣妖! 其中一只,甚至达到了六阶,它的身体如山岳般雄壮,眨眼间化作丈许高的身影。 “人族修士。” 这一只猪鬣妖竟然能口吐人言。 “小的们,杀了他!” “是!” 六阶妖兽会说话,顾余生并不感到奇怪。 但是那些小猪妖也会说话,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这些猪鬣妖虽然口吐人言,然而战斗方式却是极其蛮横,凭借着它们强健的体魄和锐利如钢针的豪刺,先是释放一波豪刺。 随即直接正面冲撞而来。 黑暗中。 顾余生护体剑气迸发,剑光闪耀。 那些豪刺铮铮铮的悉数掉落在地,地面栽满一层! “斩!” 顾余生手中剑绽放出浑厚的剑气。 一道道血芒在空中炸开。 几只小妖猝然死去! 六阶猪鬣妖口中吐出黄蒙蒙的妖气,浑身刚毛竖起。 它的四蹄猛然踏地,獠牙森寒,直奔顾余生撞来! 恐怖的妖气,将树木直接摧断化作齑粉。 这一次。 顾余生不敢正面硬接。 纵剑御空,凌空一剑斩下。 锐利的剑气,结实的斩在猪鬣妖的身上。 剑气所至,星芒四溅! 一股奇特的反弹之力出现,让顾余生手臂酸麻,竟然差点握不住剑! 猪鬣妖吃痛大叫一声。 一个原地甩尾,向深林跃去,它的眼睛在黑夜中如两盏灯笼,声音震如钟:“是你,是你杀了二祖宗!!” 顾余生茫然。 你二祖宗是谁? 顾余生以气御剑。 剑凌空飞斩。 却只斩落对方的一根尾巴,让对方给逃了。 “好厚实的皮。” 顾余生皱眉道。 他近日斩杀了一只六阶妖兽,比起这只猪鬣妖要弱不少,但也费了不少力气,还受了点伤。 这一只猪鬣妖,想要击杀,可不容易。 随手一摄。 将那一条猪尾巴被顾余生收起来。 天已亮。 刚好拿回去打打牙祭。 第162章 斩妖榜传天下,各方修士向青萍 青萍山深处。 山脉起伏,怪石嶙峋,或常年云雾弥漫,或终年积雪,有的绝地飞鸟难抵,有的深渊爬虫难行,强大的妖族,妖兽,凶兽盘踞一方。 千百年来,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曾无数次派精锐猎杀青萍山的妖兽,死伤惨重,甚至在怒触妖族之后,暴怒的妖族派遣后代小妖,肆虐山平野地,往往在一夜之间,上万人的小镇无人生还。 久而久之。 青萍山便再无修士前来猎妖,而强大的妖兽,也一般不再出山以人为食,形成某种诡异的平衡。 花溪上游,深渊之畔,有无数山崖奇洞。 朝阳初升,这些奇洞氤氲生紫。 一只失去尾巴的赤金踏着黄蒙蒙的妖风而来,有小妖口吐人言:“九爷回来了!” 山洞之外,有妖兽手持刀,戟,狼牙棒把守,大多都没有完全进化成人形,保持着人形面首。 “闪开。” 猪鬣妖身形一小,化作一巨型大汉,屁股流血。 逸散的妖气,让山洞的妖兽纷纷避让。 猪鬣妖赤金边往山洞跑,边大声喝道:“快找螳六爷给我疗伤,老子遇到硬茬了!” “九统领,妖皇大人向三十六洞发了召妖令,三爷,四爷都已经去了,六爷不知道在不在。” “哼!” 赤金勃然大怒,化作人形的他,渐渐的难以维持形态。 就在此时。 一只奇特的六翅螳螂从山洞深处飞来,那一双金色的钳子先是在赤金的屁股上锥了几下,然后忽然利嘴一伸,赫然在吸血! “螳老六,你做什么!” 赤金暴怒,化作一只猪鬣,浑身刚毛乱刺,尾巴处鲜血喷涌。 “赤金,我给你治疗,你却要老子死?” 那一只螳螂化作一干瘦的男子,背上隐有肉翅,他那利爪般的手在嘴巴吮了一口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眼睛发亮。 “你宁愿流丢也不让老子占便宜?浪费了多可惜。” 赤金走到一张巨大的石椅旁坐下,庞大的身躯不断的逸散出黄蒙蒙的妖气,他盛怒道:“可恶的人族修士,竟然知道老子的命脉所在,若非老子忙着回来响应妖皇大人的召妖令,我非把那人族修士生吞活剥不可。” 螳妖一双眼睛闪着幽光,桀桀桀的笑道:“赤金,你可不是个好脾气,那人族修士什么水准,竟然让你吃如此大亏?以至于崽子都丢了回来!” 赤金哼哼哼的直叫唤,暴怒无比,好一会,才瓮声瓮气的说道:“当时天黑,老子没看清他真正的修为,不过此子手中剑好生厉害!” “哦?是吗,你夸他剑厉害,却不说修为,那就是不超过六境了?不会是五境吧。”螳妖目光幽芒越来越盛,“你们猪鬣一脉最近似乎运气不太好啊,二祖宗被人摘了头,你又丢了尾巴,怎么?你们猪鬣肉好吃的事情,被人族知道了?” “老六!” 赤金暴怒,狂吼一声,恐怖的罡风在山洞内肆虐,弱小的妖兽直接化作血雾,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你找死不成?臭螳螂!” 螳妖在罡风中挥动着翅膀,脸上露出人类的狡诈和阴险。 “好了,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别说是你猪鬣一脉,最近妖皇大人座下三十六支数千手下,出山觅食都遭了秧,再没回来,我派出去寻神钱花的儿郎们,同样没有回来,妖皇大人以召妖令召集千里万妖,咱们可不能迟到了,快些走吧。” “哼,老子已经知道二祖宗是死在谁的手上了。”赤金朝山洞深处走去,“等我向老祖宗汇报了,再去拜见妖皇大人。” “那你可快些。” 螳妖盯着赤金庞大的背影,利爪一翻,一滴精血被他以术法施展成一枚血珠,他的翅膀上,有无数金粉融入其中。 那些金粉吸食了血珠后,化作万千细小的螳螂,朝山洞外飞去。 四剑门。 高高矗立的斩妖剑前,近千名弟子聚集,整装待发。 四剑门门主霍清远御空踏剑而来。 他的目光扫向门下弟子,目光如炬,大声喝道:“圣院书山斩妖榜已出,十六州修行者皆出山为人族立功,尔等下山斩妖,务必互相扶持,同心同力!” “是!” 四剑门弟子个个负剑而立,神色兴奋,百年斩妖榜,终于到了轮换之时,每一个年轻的修行者,都觉得是天选之子,生正逢时,苦修多年,正是斩妖立功,获得大量奖励的好时机。 “出发!” 大长老得到霍清远的点头肯定后,大袖一卷,率先出山门。 一时之间。 千剑齐出。 剑阵惊空。 震动四方! “庄七。” 待大部分四剑门的弟子离去,霍清远才负手站在象征着荣耀的斩妖剑前,低喊了一声。 “师尊。” 背着青色剑匣的庄七从不起眼的角落走出来,比起当初青云门大比之时,庄七神色有些颓废。 霍清远皱眉道:“你似乎对这次斩妖兴趣不大,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应该知道,斩妖榜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即便是排在末位,也是天大的荣耀。 青萍州境内,已经有百年没人上过榜了,你剑道天赋极佳,为何如此颓废,难道还没有从青云门大比的失利中走出来?” “不是的,师尊。” 庄七拱手回答。 霍清远目光变得锐利,“那你在想什么?” 庄七抬起头,小声道:“师尊,您听说过斩灵榜吗?” 霍清远瞳孔剧烈的一缩,盯着庄七看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震惊道:“庄七,难道你……” 庄七点头,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哈哈哈!” 霍清远忽然扬天狂笑。 “好,好!” “四剑门超过青云门,指日可待!” 七秀坊。 千里荷花开正盛。 湖东是云施宫,湖西是花鸟宫。 七秀坊的女弟子就在这一片花海中修行,人间秀丽美景,随处波澜壮阔,荷花美人一处香。 “叶师姐。” 柳云飘踏一片荷叶而来,落在云施宫畔,看叶芷罗脆藕玉手倚红阑,翠眉朱颜,粉黛凝脂。 “柳妹妹,你来了。” 叶芷罗招了招手,等柳云飘走到她身前,她俯身向前,几乎把脸埋在柳云飘的胸脯,抬起一张娇俏的脸,一脸好奇,手指忍不住戳了一下。 “云师妹临走前给你秘方了?好像……”叶芷罗用手比了比玉盘,眼睛明亮,“大了好多呀。” “叶师姐!” 柳云飘一阵无语,忙后退数步。 “你正经一些,我有大事和你说。” 叶芷罗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想说斩妖的事儿吧?” “嗯。” 柳云飘欲言又止。 叶芷罗神色一正,“别去凑那个热闹,这百年来,青萍州但凡与斩妖有关的,准没好事!” “可是师姐,浩气盟的令旗已到,斩妖盟也在催,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叶芷罗咯咯一笑,眼中透着几分机灵。 “我的柳师妹,你还没嗅出味道来吗?浩气盟和斩妖盟,他们这是在掐架呢,都想互相吃掉对方,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就别凑热闹了,云师妹去仙葫州,咱们两人能守着家业就已经不错了。 你去把库府中的精美丝绸都拿出来,斩妖盟,浩气盟都送一些,能用钱财买命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吝啬。” “明白了,师姐。”柳云飘转身欲走。 “等一下。”叶芷罗坐正一些,一脸带笑,“慌什么?我又不吃你,听说青云门被人上了紧箍咒?真有这事儿?” 柳云飘点点头,脸上并无窃喜,而是皱着眉头。 “玄龙王朝派了千名斩妖修士入驻青云门,修行资源,一概由青云门提供,我听说许多长老受不了排挤,已脱离青云门,甘愿当散修去了。 另外,浩气盟还委派一名监察使入驻青云门,这不等于是将青云门从中瓦解吗?师姐,这事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难道就因为姓顾的那小子斩杀了四方城的城主,受到牵连不成?” 叶芷罗幽幽一叹,“青云门有今天并不奇怪,一棵树要倒的时候,一个人是扶不住的,看着吧,青萍州的乱局,才刚刚开始呢,但愿咱们可别搅进去。” 正说话间。 七秀坊的上方,忽然有一艘巨擘灵舟飞过,上面之人,足有上千之多,那灵舟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就朝青萍山方向驶去。 柳云飘瞪大眼睛,一脸吃惊道:“师姐,那好像是汀州天鲸派的五江飞舟,他们怎么也来青萍州了?” 还没等叶芷罗开口,天空上方,又有数百只仙鹤跃空飞来,啾啾长鸣,那仙鹤上的修行者,或负道剑,或背剑匣,仙气飘飘,每一个人神色都极为傲慢,只是当他们看见七秀坊的女弟子后,有不少从鸟上坠落荷花池,狼狈饮水。 “南洲点苍派!” 柳云飘神色错愕。 叶芷罗目光也变得深邃,“圣院斩妖榜出,这些人都是冲着青萍州十万大山里的妖兽去的,这世道,名与利,能有几人不着迷?” 柳云飘说道:“这样也好,这些年,青萍州的凡人年年减少,很多地方千里无人烟,田园荒芜,没了妖兽,青萍州也会重新恢复曾经的繁荣。” “想什么呢。” 叶芷罗脸上露出浓浓嘲讽。 “这世道,有人苦,有人贪,妖兽肆虐时,那些凡夫俗子运气好,或许还能逃得了一时,可若这方世界,到处都是修行者时,对很多人将会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你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不平与不公,都是妖兽造成的? 有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才是这世上的罪恶,最可怕的是,他们常常站在刺目的光下拔剑,你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顾白,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 而现在,他的儿子顾余生,正被一群站在光下的人用剑指着呢。 嘿,青萍山,入秋后的枫叶,一定格外的红艳!” 第163章 山外几分嘈杂,意向深山行 山林深处,光影斑驳。 一道剑气与光交应后随之消散。 嘀嗒。 鲜血沿着木剑尖滴落在厚厚的树叶上。 轰隆! 一只五阶妖豹子轰然倒地,被一剑取其要害。 妖兽的精魄,有一缕被他腰间的宗门令记载。 呼。 一袭青衣长袍的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他的脸颊上,有几滴鲜血,光渗照在他脸上,比以往多了几分肃杀。 这数月间,他猎杀妖兽近万,早就已经熟悉各种妖兽的要害,虽然他还没有突破至六境,面对同境界的妖兽,已经能够做到轻松斩杀,自己不再受伤。 木剑缓缓归鞘,灵光一闪,被葫芦吸入其中。 他的指尖一动,一道无形剑气穿透妖豹的尸体,一枚豹胆落在他的掌心。 顾余生看一眼那妖豹的皮毛,取出一把剥皮刀,很快剥出一张完整的豹皮,顾余生已经收集了不少兽皮。 这一张极为特殊,顾余生打算将它仔细的处理一下,他的脑海先浮现出那一道藏在内心深处的姑娘穿豹裙的样子,忍不住的无声笑了笑,随即摇头。 莫姑娘才不会穿这样的野蛮衣服呢。 如果让她这样穿,肯定免不得又要气鼓鼓的来踩自己的鞋子,脑门上也会被赏一爆栗吧? 顾余生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把那有些滑稽的念头驱逐出去。 手中的豹皮变得有些鸡肋,丢了可惜,送莫姑娘又不够诚意。 风四娘,应该喜欢吧? 顾余生心中一动。 古道。 西风。 风四娘。 老腰缠豹裙! 顾余生已经脑补出来。 然后哈哈哈的笑出了声:“风四娘应该是喜欢的吧,我应该不会被打。 吧。” 顾余生喃喃自语。 把那豹胆收好,万一被打了,就把豹子胆拿出来吃下去。 风飒飒的吹。 顾余生重新站起来,整个人少了一些冰冷。 长期在青萍深山猎妖,很少言语,即便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好似能排遣内心的孤寂。 有一种孤独的释放。 他将神识延伸向四周,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妖兽。 “这座山没有妖兽了吗?” 顾余生面露沉吟。 这些日子。 他白天猎妖,晚上就到那个古怪的十字路口等待异世界的幽灵出现,他已经与十数名强大的幽灵交手,其中有刀客,有剑客,也有用棍棒或是长枪的,这些人技法各不相同,与这些人激斗,让顾余生沉浸其中。 虽然日子过得极为枯燥。 但他的战斗意识和技法却在飞速的成长。 他隐约已经触摸到第六境界归一境的门槛,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剑道,还远远没有圆满! 顾余生又御空飞行了数个山峰低谷,但再没有遇见四阶以上的妖兽。 “总感觉不太对。” 顾余生趁着晚霞往回走,当他来到茶肆酒铺的官道上时,发现有不少修行者在路上行走。 甚至一向鲜有茶客的茶肆,也有人前来喝茶。 “小顾回来了。” 卖茶翁见顾余生从后院走出来,头也不抬,顺手将一个茶壶递给他,他则专心烧茶水。 “帮我去花溪打一壶清水来。” 顾余生提着茶壶,默默穿过前院。 几张旧桌已坐满客人,共有二十来个,看服饰并不是一伙的,双方都没有亮家伙,却莫名的剑拔弩张。 顾余生走动时,感觉到这些人都在用神识暗自探查他。 顾余生也在暗自探查这些人。 这些人大多在煅骨境,也有几人是凝魂境,比自己修为要低,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姿态拿捏得极高,眼中浑然没有他和烧茶的乔老头。 凝魂境修为的茶客坐的位置也要宽敞一些,应该是两队修行者的领头人。 顾余生再往前走, 只见前院摆放着一头四阶妖兽的尸体,这一头妖兽死得很惨,浑身都是术法灼烧,或是刀剑之伤。 嘭! 就在顾余生快靠近妖兽的时候。 身后的桌子传来碎裂的声音。 十数道杀气暗自朝顾余生罩来。 铮铮铮铮! 两帮茶客,纷纷拔刀御剑。 毫无征兆的,就明面对峙上了。 一名大汉大声道:“怎么?你们天星宗想要独吞这份功劳?耍这样的小心机,为这只四阶妖兽,我们神农门可是折损了数名弟子!” 那大汉说完,忽然袖子一抬,以灵力化刀,忽然朝顾余生斩来。 很显然,他们双方都认为顾余生是对方安插的暗棋。 顾余生看见突然出现的刀气。 抬起宽大的袖子,轻轻一挥,那一道刀气消散,他笑着说道:“诸位别误会,我只是打水烧茶的。” 唰唰唰! 数道身影朝顾余生奔来,杀气腾腾。 “回来!” 那大汉面露惊愕。 忙不迭的起身,给那几名弟子几个大耳刮子,并弯腰躬身,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得罪,你大人有大量,这妖兽,我们不要了!” 大汉手一招,他带领的人面露惊骇,纷纷朝茶肆外匆匆走去。 剩下的另外一帮修行者,也后知后觉的起身,那领头的老者朝顾余生拱手,一脸忐忑道:“在下斗胆,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 “高人?” 顾余生哂然,他扬起手中黑黢黢的茶壶。 我成高人了? 怎么回事? 入山几天。 外面的世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阁下不愿意透露身份,老朽自然不敢多问,叨扰了!” 老者手一挥,却是趁机将那一只妖兽的尸体夺走。 不一会。 数十里外的官道林边,传来阵阵激斗之声。 顾余生从花溪打水回来。 卖茶翁正修复着那一张破旧的桌子,一言不发。 顾余生把茶壶放在火炉上方,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他忍不住问道:“乔前辈,这是怎么了?” “疯了。” 卖茶翁开口道。 “所有人都疯了。” 顾余生更加茫然。 乔老头什么都好。 就是说话喜欢拿捏半截。 顾余生懒得多问,直接去找卖酒的风四娘。 几天不见。 风四娘很能干。 连客栈和酒楼都支棱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不知从哪招了一些细肢嫩腰的漂亮跑堂,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顾余生藏在葫芦中的斩龙剑在嗡嗡嗡作响。 这些漂亮的跑堂。 竟然都是清一色的妖族修行者! 她们每一个都修为强大,不下于六境。 若非顾余生这些日子斩杀妖兽,能够从这些人身上感应到极其微弱的妖气,他几乎以为是风四娘要开红馆酒楼做皮肉生意了。 “小哥儿,你来了!” 漂亮的妖精朝顾余生打招呼,但她一靠近顾余生后,脸立即变得苍白无比,顾余生身上的斩妖煞气,让她灵魂瑟瑟发抖,就要显形。 风四娘这时扭着腰肢,捏着一把扇子前来,把那妖兽变的女仆打发到别的地方伺候,脸上带有媚色,“弟弟,你怎么来了?快把气性收一收。” 顾余生扫一眼满堂的客人,竟有一半以上是修行者,他心中暗自惊讶。 “怎么样,我这地方气派吧?” 风四娘领着顾余生往搭建在花溪上的后院走。 “你以后要是累了,就留下来,跟姐姐干,这一辈子,保证让你快快乐乐的。” 顾余生干咳一声,说道:“前辈要是再这样没个正经,晚辈可就不送您大礼了。” “你要送我大礼?” 风四娘目光明亮,心情极为不错,领着顾余生到幽静的小院。 “弟弟,你要送我什么呢?” 顾余生不言,只把那一张豹皮拿出来,挠头道:“入秋了,这豹皮送给姐姐做衣服穿!” 风四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双手叉腰,咯咯咯的大笑起来:“好,好,你是懂姐姐的,过几天,不,今儿晚上我就裁剪了,明天穿给你看看!” 顾余生闻言,松一口气。 豹子胆不用送出去了。 自己留着泡酒喝。 话说这些隐世高人,嗜好古怪,喜欢的东西也很特别? 顾余生不懂。 内心窃喜。 还好自己喜欢的莫姑娘。 是绝不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顾余生想着正事,问道:“姐姐,这荒郊野地,怎么会这么多修行者?他们似乎不是青萍州的修行者。” “这些人呐,都是来猎妖,想要有一天能上斩妖榜的,这青萍十万大山,不知道藏有多少妖兽,今天来一波人,明天来一波人,以后啊,会越来越热闹的。” 风四娘说到这,对顾余生道:“弟弟你出门要小心一些,这些人在青萍旷野兜兜转转了好几天,一只妖兽没见着,一个个戾气都很重,很容易对自己人下手。” 顾余生想了想,愕然道:“那个,这事儿好像的确和我有关系……山林外千里范围的妖兽,都被我猎杀得差不多了。” 风四娘闻言,噗哧一笑,取出一枚药丸递到顾余生面前:“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干的好事,这些人啊,深山不敢去,只能在外面兜兜转转,过几天杀人越货也不是不可能,这是一颗避毒丹,几乎能解天下所有的奇毒,你送姐姐东西,我也不能吝啬,快些收下。” 顾余生拿起那一枚避毒丹,端详片刻后,问道:“姐姐,这避毒丹,能解青萍山深处的瘴气吗?” “当然能。”风四娘说完,看顾余生的表情有些古怪,“等等,你不会是要向那传说中的毒瘴之地去猎妖吧?不行,快还给姐姐,你的修行还不足,不能冒险。” 顾余生抱拳,“多谢前辈赐丹。” 他纵身跃起,再次遁入黑暗。 “这小家伙!” 风四娘幽幽一叹。 就在此时,下方的驿站,有人因为划地盘猎妖起冲突,打起来了。 …… 第164章 妖皇撕誓约,万妖将肆虐 青萍深山,入秋之际,天热气躁,瘴气丛生,一处山高林深的地方,一棵千年古树,冠盖满山,满树的秋蝉振翅嘶鸣,古树下方,千妖汇集。 风虎,雷豹,猪鬣,独犀,奔象,天鼠,尖耳猴这些拥有上古强大血脉的走兽,占据最前方的位置,这些妖兽大多数为鸁妖、毛妖和鳞妖。 其数之众,不可计数。 高树上栖息着的,则多为羽妖,苍鹰,青鹏,电鹄,这些能翱翔九天的羽兽,数目并不多,而且他们生性高傲,即便有极其高贵的血脉和强大的实力,却不屑化作人形。 除了地上的走兽和树上的羽妖外,还有很多昆,介,壳妖在厚厚的树叶下蠕动潜伏。 他们多是在青萍山迷雾深处的深渊修炼,互相吞噬而提升自身的实力,生性凶猛,且多为毒虫,寄居巢穴,如蚁妖,虿虫,尸甲蜂等等,数量之多,量以万计。 即便是能化形的大妖,对这些介妖,一部分赢妖,鳞妖非常排斥,并十分忌惮。 稍有不慎,可能坐在原地,就被细小的虫妖化作一堆白骨,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妖族的强大,最核心实力是血脉和化灵后的战斗力。 青萍山很大,从某种程度上说,青萍山就是青萍州,在这十万大山中,能够召集万妖汇聚的妖皇不知道有多少。 但今日召集群妖的是当年从天妖城中得到半步妖圣敕封的真正妖皇——天蝉妖皇。 圣院书山和三大圣地收录的《万妖本纪》中就有他的记载,他本是一只金蝉,数千年修炼成妖,实力深不可测! 午后的阳光格外辣烈,万妖汇聚,他们为了响应天蝉妖皇的召集令,从青萍山各处妖穴,深渊中走来,飞来或是遁来。 被顾余生斩掉妖尾的猪鬣赤金也在群妖之中,不过,他以第六境能化人形的实力,在这万妖之中,自然没有资格坐在那苍树的最下方。 虽然他也靠近庞大的树杆,凭借的却不是他的实力修为,而是因为他是天蝉妖皇座下的十大统领! 能当上统领,一则是猪鬣天生强大的血脉和体魄,皮糙肉厚,而且身为猪妖,灵智本身也极高,二则是他有个两个八境修为的老祖宗! 八境被人族修行者称为妖皇境,却不是每一个八境的妖修,都可以叫妖皇大人,与人族修士一样,妖修需要到天妖城参加朝圣妖典,沐浴万妖血池,得到更加强大的妖修敕封才行。 从青云门的六峰之地往西经猎妖森林至青萍州和仙葫州的边境千里之地,只有一尊妖皇! 前些日子,赤金的二祖宗被人族修士砍了脑袋当下酒菜,这件事已经传遍万妖。 蝉噪之时,妖皇还未亲临。 很多妖修拿赤金开涮。 有强大的妖修不断的盯着他冒血的屁股大笑。 还有很多从深渊爬来的虫妖,血妖,时不时的想要吸一口尝尝鲜。 “螳六爷。”赤金烦躁不已,他不断的化人形又变成一头如山的猪鬣大妖,始终躲不过妖修的眼睛,他瓮声瓮气的道:“能给我止血吗?” 一只六翅螳螂落在赤金的肩膀上,化作巴掌大小的人形,光影斑斓照耀,他的眼睛泛着绿光,颇有智慧的沉思片刻,说道: “老九,不对劲,凭你的血脉,寻常刀剑之伤,三五几日就痊愈了,如今却依旧流血,伤你的那人,究竟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你且老实的说出来,没什么丢脸的,反正你也一张猪脸。” “哈哈哈!” 众妖修大笑不已。 猪鬣赤金低沉的吼了几声,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年挥动的剑,半响才道:“那人修为应该只有五境,手中剑似乎也只是一把木剑,但是,他的剑很可怕,剑术很高!” 赤金露出后背,他坚硬的脊背上,有一道剑痕,几乎快要斩破他的皮,殷红的血犹自在渗出。 嘲笑的众妖,也陡然间变得安静。 妖族以实力为尊,赤金虽然修为不是顶尖,却也不差,在青萍州这个地方,几乎可以横着走,原因就是他太皮实了,可谓刀枪不进,五术不侵。 尤其是他的刚背,更是坚硬到了极致,别说留下一道如此可怖的剑痕,就是七境的妖修,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细微的糙痕,都办不到。 就在众妖都沉默之时,那一棵千年古树上,万千秋蝉振翅盘空,一点点的汇聚在一起,化作一位身穿金盔银甲的男子。他身上的气息,丝毫没有任何妖气,只是行走之间,身上发出诡异的振翅之音,让弱小的妖兽纷纷后退数十里。 妖族的血脉压制,以及修为压制,是压倒性的! “拜见妖皇大人!” 万妖叩拜。 “起来吧。” 天蝉妖皇站在原地,身后的落叶自动汇聚,化作一把奇特的椅子,他坐在椅子上,光芒照在他身上,银色的甲胄让众妖睁不开眼,头顶的盔甲,更像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妖族灵宝。 只是细细打量,会发现他的金色盔甲后方,有一道细密的斩痕,那一道斩痕,不止将他金色的盔甲斩裂,还一直延伸到他后背的银色甲胄上。 而那银色的甲胄,是它修炼千年的蝉翅所化。 前方跪拜的十数只强大妖兽,他们无妖皇之名,却有八境的修为,叩拜之时,自然也感知到这位妖皇大人的气息不太对。 他受伤了,受了极重的伤,比那位赤金统领受的伤严重数十倍,只是,他掩藏得极好。 “赤金,你过来。” 天蝉招了招手。 “妖皇大人。” 赤金一脸欣喜,走过去后,如山的身子噗通跪倒在地。 “您要为我做主啊,我二祖宗被人族修士杀了,我的尾巴也被人族修士给斩断了……” 天蝉目光落在赤金受伤的地方,他的袖口中飞出一只奇特的秋蝉,围着赤金飞了一圈,他的眼眸中,陡然露出一抹戾气。 “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儿子天伤!” 众妖心惊。 妖皇之子天伤。 不是死在青云门了吗? 难道出手伤赤金的人,是青云门的长老! 天蝉身上泛起阵阵蝉噪,他目光扫向万妖,说道:“人族修士已发布斩妖令,圣院书山出斩妖榜,天下修士正来青萍山的路上,把我们当做他们上榜的功勋,山外野地,我妖族已被屠戮殆尽,本皇宣布,从即日起,废除五年前与那人签订的心魔誓言,凡我统领之地的妖修,杀人族修士有功者,三年之后,可随本皇至天妖城,接受妖圣大人的洗礼!” 嚯! 嚯! 群山之中,万妖震动,黑云密布! 一场暴雨。 骤然湍急! 呱,呱。 叠嶂氤氲的山林沼泽边缘,一只只毒蛙在沼泽中生长的阔叶上啼叫。 一道身影落在一棵高树上,手一抬,指尖一道剑气穿空,化作万千剑气,沼泽中的毒蛙悉数被杀死,那毒蛙身上的毒液渗流,不一会,竟将整个沼泽都染成墨黑色。 来人正是顾余生。 他从那个神秘的十字路口,选择了一条北道,白天斩妖,晚上斩灵,半月时间,已进入到青萍山深处。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毒辣,沼泽中氤氲的毒瘴,让他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 从灵葫中取出风四娘赠予的那一枚避毒丹服下,暗自运功化开药力,头晕目眩之感才渐渐淡去。 虽然服下了避毒丹,顾余生依旧没有大意。 这些日子,他青萍山中见到太多从未见过的爬虫走兽,甚至还有诸多从未见过的天材地宝,有的生长的极其妖艳,却含有剧毒。 风四娘说的避毒丹能抵抗天下大部分的剧毒,顾余生并不完全相信。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是谨慎一些好。 就在顾余生打量周围环境之时,他忽然若有所感的看向远方。 只见数十里外的天空,忽然风起云涌,一团团黑云随风南下,暴雨倾泻与阳光交界处形成绝美的风景。 可顾余生无心欣赏大自然的神奇。 因为天空中,有万鸟齐飞! 它们从森林深处朝外飞。 在飞过毒瘴沼泽上空的时候,无数惊鸟坠落沼泽。 它们的尸体还没有落地,就诡异般化作一具具白骨。 顾余生凝目看去。 只见那氤氲升腾的毒气中,赫然有无数细小的尖蚊,密密麻麻,极为恐怖! 嘶! 顾余生连忙向远处遁去。 他原本想要抄个近路,尽快抵达目光能见的那一座山。 可这沼泽暗藏的杀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一场狂风从北山吹来。 暴雨随之落下,惊雷阵阵。 顾余生立于山崖之侧,伸手去接垂落的暴雨。 片刻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回事,这雨水中怎么掺杂那么强的妖气?” 簌簌! 就在顾余生诧异间,他感觉地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山崖缝隙里,竟有无数毒蛇从里面爬出来,其中一些毒蛇,竟生双翅,凌空飞起,朝他喷吐毒液! “这!” 顾余生以极快的速度避开。 那一道道毒液打在岩石上,岩石像是被火烧过后用水浸泡一般,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顾余生随手一抬,凌空斩落数百条毒蛇,看着那些毒蛇跌落深渊,断肢还没有从目力中消失,那深渊中,一只只奇特的甲虫飞出来,蚕食着那些毒蛇断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一股凶唳的气息,让顾余生后背发冷。 “上古奇虫!” 顾余生心中震惊。 杀这些奇虫,并不会获得斩妖点数。 然而,这些奇虫,比起妖兽,要可怕百倍,千倍! 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 看着下方那些黑点越来越多,顾余生再次施展身法,朝远处遁去。 嗡嗡嗡。 那些奇虫吞噬完毒蛇残肢后,好似唤醒了凶性,一只只汇聚,摆成诡异的阵形,在暴雨中飞行,所过之处,草木变得光秃秃的一片,一些飞鸟穿过虫阵,诡异般的消失,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第165章 月下较阴谋,歹人多算计 子夜。 一轮血月高挂在青萍山巅,偶尔有一只飞鸟掠过血月。 青云门。 正在一间密室闭关的掌门萧让忽然间睁开眼,他的手指连连掐动,头顶上方的古老图案不断的变化,神秘的符文交织,如一幅古老的星图一般。 “嗯?” 忽然,萧让面色一变。 身影嗖的一下出现在密室外,他先是看一眼矗立不动的镇妖碑,又看一眼凌霄峰镇妖塔方向,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疑惑,随即身影一晃,出现在青云门入口处。 月光下。 那一条通往山门的青云梯在月光照耀下,好似一条血海之路,血气翻涌间,咕咕咕作响,隐约中,有无数强大的妖影投射,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轰隆! 萧让的身子被一股外人无法看见的力量激荡,猛烈的向后退去,他取出自己的佩剑,狠狠的在地上一插,想要卸去这股力量,但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实在太恐怖,他根本抵挡不住,有些狼狈的先撞在那一座矗立千年的镇妖碑上。 噗。 白头霜白的萧让吐出一口鲜血,血喷洒在那一把竖在乌龟背的剑鞘上, 一股清风吹来,萧让霜白星斑的鬓发向后脑和肩膀飞扬,他的五官变得格外清晰。 他凝望着那一把剑。 良久良久。 他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低下头,神色晦暗,又仿佛有些自嘲。 “掌门师兄!” 何红念从落尘峰奔来,还没来得及关切。 凌霄峰的守塔人孟白涛踏剑而来,神色凝重,“掌门,不太妙,镇妖塔的封印在急剧的减弱,里面万妖震动,我让诸位镇守长老加强戒备,特来告知你一声。” “把护山阵法开启。” 萧让先是试图用掌门令激发护山大阵,但他面色一白,根本无法激活,何红念悄然接过来,注入一道澎湃的灵力,将青云门护山大阵开启。 “掌门?” 孟白涛面色怪异。 萧让深吸一口气,说道:“孟师弟,速速回凌霄峰,召集门中精通阵法的弟子日夜巡守,不可有丝毫差池。” “是。” 孟白涛纵剑而去。 “师妹,出事了。”萧让伸出手,偷偷擦去嘴角的血渍,“今夜千机盘有千道妖气浮现,就在青萍山深处,每一道都极为强大,足以毁灭现在的青云门,青云梯上的妖灵也在苏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速速将山外的弟子召集回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 何红念先是一惊,但她没有质疑萧让,转身欲去办这件事。 可就在此时,三名身穿铠甲的修行者踏空而来。 这三人,皆是玄龙王朝派来的斩妖统领,他们神色高傲,修为强大,已至第六境归一境。 他们身后,有十人一队的精锐斩妖士紧随而至。 “萧掌门。” 走在最前的斩妖正统领杨骞微微抱拳,眼中并无多少敬意。 在数年前,即便是玄龙王朝的王爷遇见萧让,也得礼敬三分,但自从青云门大比之后,青云门已经彻底得罪玄龙王朝的皇室,加上青云门无人真正的进入三大圣地,让玄龙王朝知晓了青云门的底子,身为掌门的萧让,失去了圣地身份的光环,即便是玄龙王朝的一位斩妖统领,都不怎么尊重他了。 “本官找你有事。” 杨骞放下手,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腰板挺直,另外一只手则放在身后。 萧让目光深邃,态度同样冷淡,问道:“何事?” 杨骞目光看向镇妖碑下方的桃花林,说道:“是这样的,我与余大人和费大人两人商议后,觉得将派来一千二百斩妖卫士分散六峰,不宜集结,思来想去,应该寻找一处清静又可以操练的地方重新扎营或是开辟洞府,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镇妖碑下面的那一片桃花林不错,萧掌门认为如何呢?” 不等萧让开口,何红念立即上前一步,拂尘一拂,严厉地拒绝道:“不行!” “哦?何峰主。”杨骞嘴角微微一扬,目光落在何红念身上,眼中竟然泛起一抹异色,“早就听说青云门中,几乎所有的大小事都是你来拍板,本官还不太相信,今日看来,传言似乎是真的,怎么?那一片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你们青云门的禁忌之地,似乎有些多了吧。” “不行就是不行。”何红念神色冰冷,“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三位,你们入驻青云门,我们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不要以为这一片山,还是属于你们玄龙王朝!” “呵呵,不入住桃花林也行,落尘峰的风景不错,女弟子也很漂亮,我的那些手下,都想在落尘峰开辟洞府,何峰主,你觉得如何呢?” 杨骞说完,另外两名统领的嘴角扬起,毫不掩饰内心的淫邪。 忽然。 一道冷风吹来。 只见何红念手中的拂尘青丝,一化为三,如三把利剑一样悬停在三人的眼珠前。 “师妹!” 萧让开口阻止,人一动不动。 何红念身上的杀意难消。 三名统领面色一白,见萧让开口阻拦,又好似恢复了底气。 杨骞后退一步,佯装镇定道:“怎么?你想杀了我们?可以,想想这么做的后果吧,浩气盟,玄龙王朝的百万斩妖卫士,哪一方是你们青云门得罪得起的?” 何红念放下拂尘,冰冷冷的道:“谁敢踏足青云门禁忌之地,下场只有死!” 她身影化作一朵奇特的烟霞消散。 三人吃了个闷亏。 杨骞面色难看,冷哼一声,甩手道:“萧掌门,你这个掌门,似乎也太窝囊了一些,我们可以不入那一片桃花林,不过,我们要去后山开辟新的营地,便于斩妖,一应用度,可不能有任何缺少。” 萧让的嘴微动了一下,但他眼眸深处露出旁人无法察觉的深思,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三位是玄龙王朝的精锐,又是浩气盟的成员,想要开辟新的营地,定然是为人族斩妖立功守卫一方平安,青云门一定会支持,不过这青萍山山高崖陡,想要挑选好地方可不容易。” 杨骞被戴了两个高帽,脸色好看一些,神色稍霁,“听萧掌门的意思,莫非有更好的地方?” 萧让指尖一动,以灵力画图,朝图上一点,说道:“青云门凌霄峰向西,有一处云水涧,那里灵力充沛,曾是我青云门弟子洗练元胎,熬打筋骨和凝练三魂的地方,可惜,百年前,那里出现了几只妖兽,门中弟子总是被妖兽袭扰,门中长老修为不高,没法解决此祸……若是三位大人肯解决这个麻烦的话,萧某定有重谢。” “当真?” 杨骞眼睛一亮,暗自与左右交换眼神,他们虽为斩妖卫士,地位较高,可走的修行之路与宗门稍有不同,大部分都是走武道之路,很多人没有凝结元胎,多是速成提高境界,一听有这样的好地方,内心狂喜。 左右统领悄然点头。 显然也很意动。 但杨骞还是警惕的多问了一句。 “那里的妖兽,是什么水平?” 萧让沉吟片刻,面有难色,“或许有那么一两只妖兽在境界上还要超过我。” 杨骞将萧让的表情看在眼里,内心一松,他们是专门的斩妖士,结阵之后,再强的妖兽,都能轻易击杀,他暗自盘算,比萧让强,最多也就七境,一千二百斩妖卫士,正好得一份斩妖的大功劳。 “烦劳萧掌门带我们去看看。” 杨骞已经按捺不住,等他将一千二百斩妖卫士修为境界和战力再提升一个层次,就找机会彻底掌控青云门!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 深夜。 四方城,城主府。 新任的城主萧山雨正盘坐修行,在他身体前后左右,皆摆放架子,架子上的蜡烛在滋滋的燃烧,格外明亮。 萧山雨双手连动,将那些蜡烛一点点的吹灭。 房间变得黑暗无比! 黑暗的房间里,一道幽影从他盘坐的身体里飞了出来,极其的诡异。 忽然,他伸手向前一摄,城主府上悬着的那一颗头颅中,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影朝房间奔来。 那一道灰蒙蒙的光影,赫然是被顾余生杀死的万峰,不知何故,他的灵魂没有完全消散,依旧潜伏在那头颅之中。 呲啦! 一道特殊的灵光化作囚笼,将万峰的灵魂禁锢其中。 惨叫声突兀的回荡在房间里,万峰的神魂变得越来越弱,他惊恐道:“萧山雨,你不是浩气盟的修士,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桀桀桀! 萧山雨的声音在房间回荡,不断的汲取着万峰的灵魂。 就在此时,黑暗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好巧不巧的击打在城主府的建筑上,精通雷道术法的万峰,竟然凭借天地雷霆,一瞬间恢复了强大的力量。 万峰一下子摆脱灵魂禁锢,借助闪电之芒,看清了房间里的萧山雨,那一具肉身一动不动,那一道魅影落在墙上没有影子,他骇然道: “借尸还魂?原来如此,你竟然是灵体,哈哈哈,浩气盟,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错。” 萧山雨的声音阴冷的回荡。 “你说对了。” “我不仅是灵体,还是鬼道修士,万峰,你虽然借助一道阴雷守住了灵魂,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你的头还挂在城主府上,你就逃不出我的手心。” “等我吸收了你的魂力,我就可以利用城主官印将青萍州边境那些幽魂组建成一支魂灵大军……人也好,妖也好,都将为我所用。”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若非你当初使用阴谋诡计,把那位斩灵者害死了,我是绝不敢回青萍州的,现在,我不光拥有浩气盟的身份遮掩自身,还暗中培植了一位易于掌控的四剑门斩灵者,等时机成熟……青云门也好,四剑门也罢,都会彻底灰飞烟灭。” 第166章 花溪洗剑夜遇客,汇聚百溪终破境 青萍山脉起伏,形成一道道风景壮阔的峡谷。 高山冰雪消融,流淌的清水甘咧清澈。 鱼儿游曳,吐沙吞藻,自由自在。 夕阳下的小溪曲曲折折,蜿蜒向远方汇聚成碧蓝的湖泊。 远远的俯瞰峡谷,如同柔情女子挥动金色的彩带在平野高山下轻舞。 蓝天上的云彩水中映,给柔情女子平添几分羞涩。 这一刻,在尔虞我诈的缤纷世界,时光缱绻温柔,露出它柔和的一面。 猎妖归来的少年一头撞进夕阳下少女的怀里。 漫步在花溪之畔洗剑,褪去一身的血腥,手捧一汪清水,擦拭疲惫的面容。 拾来干柴起火,架几条鲜美的鱼儿慢烤。 以兽皮做地毯,背靠一块被清水洗磨去棱角的石头,解下腰间的葫芦,微微仰面对残阳,一口美酒入喉,换来一时的心神放松,浑身毛孔得到释放,人未醉,心先醉。 余晖洒照少年的脸庞,坚毅,俊秀,疲惫。 那些年从桃花缤纷的岁月走来,逐渐褪去青涩。 在深秋怅寥的岁月里成长。 一年,一年,又一年。 顾余生没有享受到多久的惬意。 即便是入目皆是美景的地方,危险也随时会出现,小溪的彼岸,树影微动。 顾余生手一抬。 一把木剑出剑鞘。 青色的剑芒吞吐绽放后,又铮铮震颤着归来。 剑尖犹有鲜血渗落。 片刻后。 一头五阶妖兽碧水犀妖冲出山林,栽倒在溪水之畔。 他的剑,已锐不可挡。 他的心,如同前方一湖的清水,波澜不惊。 “不让人休息了吗?别来送了。” 顾余生哂然一笑,那碧水犀妖的犄角极为珍贵,可他现在只想好好的坐下来,喝一壶酒,品几条鱼。 这些日子。 他在森林中前行,历经一场场生与死的角逐,已经有些倦了。 但入山容易,归去难。 顾余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青萍山的哪一个位置了。 碧蓝的湖泊被妖血染红。 残阳瑟瑟入水中。 顾余生抬头凝望着天边的那一片云,怔怔的发呆,他的手放在胸前,掌心捻着那一根红绳,喃喃自语:“云儿往南去,不知道会不会飘向敬亭山啊。” 云没有回答,只影默默向南飘。 风也沉默,拂动少年的青丝。 天终究黯淡了下去。 泛黄的火光映照少年有几分迷醉的脸。 墨玉般的眼眸看那平静的湖面泛起淡淡的迷雾,一道幽影越来越清晰,如从异世界走出来的强者,身上背着三把剑,他的眼眸中没有异茫,他身上的衣服,都如实质一样,随着风轻轻飘荡。 远远的。 顾余生已经感受到对方强大的气息。 咚。 咚。 咚。 顾余生心跳声如鼓,他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他腰间的剑,在微微震颤。 剑在呼唤主人! 但顾余生却无力御剑。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气场。 黑暗中,那一道身影越来近。 顾余生甚至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额头的汗水,如细密的珠子涔出。 顾余生用尽所有的力气,都无法抬起一根手指。 他的眼珠跟着那一道身影一点点的转动。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眼前的人,的确是灵体! 但顾余生却听见他诡异的心跳声! 对方身上背着的三把剑,是顾余生从未接触过的剑意。 完了。 顾余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冷静,寻找着活下来的可能性。 ——他明明已经偏离了那一条可以遇见灵体的北道,怎么会在这地方遇见一尊强大的灵体。 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他究竟是什么境界? 顾余生无法感知。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身影走来,停在了自己面前。 准确的说,是坐在了火塘的对面,那一只手伸向火塘上方,把顾余生烤的鱼拿了起来,轻轻的咬了一口。 趁着火光。 顾余生看清了对方的相貌:这是一位放浪形骸的中年男子,剑客。他的五官清晰,眼睛有神,鼻梁高挺,嘴角有零散的胡须,他的袖袍极为宽大,拿竹签的手关节也格外特别——那是一只天生握剑的手掌。 “鱼的味道不错。” 中年男子开口,声音有些磁性,一点也不森寒冰冷,他挽起宽大的袖袍,顺了一下飘荡在脸庞的长发,细细的咀嚼几下,眼中忽然有几分迷茫。 “是什么鱼来着?” 他一点点抬起头,朝顾余生看来。 当迎上对方眼睛的那一刹那,顾余生只觉有一把剑好似从沧海深处飞来,御飞千里万里,引动星辰,非日月乾坤能扭转。 顾余生感觉时间好似定格了一般。 他无法动弹。 连思维也变得迟滞无比。 “动一下!” 顾余生的在灵魂深处呼唤自己的身体! “你见过苍穹之剑!” 顾余生内心嘶吼。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年青萍山脚,秦先生施展的那一剑! 孰高孰低。 他无法比较。 但他就是觉得熟。 好似有共通之处。 他的思维遨游在当年剑冲斗牛的一幕。 忽然间。 顾余生有些明白了。 再睥睨天下的剑,亦从匣中出。 剑出有始。 剑归有终。 嗡! 他以葫为匣。 那一道直冲灵魂的剑,消隐于葫中。 一时之间。 他腰间的灵葫,变得青翠无比,散发出阵阵芒光。 呼! 一瞬间。 顾余生感觉到所有的压迫之感全部诡异的消散。 身体恢复了自由。 人虽未死。 却好似历经一场重生。 顾余生张开嘴,有些生硬的回答:“花溪……鲷鱼。” “哦,想起来了。” 剑客手上握着的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鱼骨架子。 他的目光一点点落在顾余生身上,他先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葫芦,又看一眼顾余生紧握着的剑,他似乎有了几分兴趣:“不错的剑。” 他反手一抓,三把剑落在手上。 “和你换。” 剑客有些霸道的说道。 顾余生摇头,即便面临生死之局,他毅然道:“不换。” 剑客的嘴角微微一扬,他手指一动,竟把鱼骨变成一把长三寸骨剑。 “让我看看你的固执值几钱。” 那一把三寸骨剑被两根手指夹着,朝顾余生的咽喉刺来。 没有任何剑气。 也没有任何剑势。 更感觉不到剑意。 骨剑的速度不快也不慢。 火光映照下,那一把骨剑在顾余生双眸中越来越清晰。 这平平无奇的一剑。 饱含了劈,斩,截,撩…… 不! 还有挑,钩,刺,穿,抹…… 十四式剑的基础,全暗藏其中。 是。 却又不是!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的一缩。 他在观摩这一剑! 揣测它的变化。 隐约间。 顾余生与那骨剑有一种共鸣! 是的。 它暗藏第十五式剑招:‘御’! 这是顾余生自我领悟的。 从未得到过旁证。 可现在,他从一幽影剑客的手上,看见了这一招,印证了他心中对剑招的推演是正确的! 铮! 顾余生出剑了! 木剑向前。 他的木剑,挡住了骨剑。 准确的说,是两把剑以同样的角度和姿势,悬停在火塘的上方。 这是纯粹的招式较量。 平手! 顾余生悬着的一颗心,停下来。 对他而言。 意义非常。 最核心的就是:这一条命,保住了。 剑僵持了几息,好似停了。 但又没有完全停。 因为那一把骨剑在缓缓的收回。 可在收回的过程中,顾余生感觉浑身的毛发再次竖起来。 剑招。 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招! 还没有领悟的剑招。 十六式! 如顾余生心中猜测的那样。 剑招未有尽时,自然还有招。 恍若一道门,渗出一缕光,顾余生看到一缕,随即消散。 那一把骨剑被丢在地上。 那幽影剑客已然起身,淡淡的道:“好,这一把剑,没有明珠暗投,你赌赢了自己的剑,作为奖励,我不取你性命,弱小的斩灵者。” 一阵风吹来。 那一道幽影已然消失不见。 再无半点气息。 啪嗒。 顾余生再也握不住手中剑。 身体也瘫倒在地,靠着那一块石头,努力的珍惜每一次呼吸。 汗水滴落地面。 他甚至没有抬起手臂的力气去擦拭。 很久很久,顾余生才开口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灵魂。” 他把自己的剑捡起来,原地盘坐,目光盯着地上的那一把鱼骨剑,一动不动。 一坐。 就是一夜。 当东方天渐渐泛白的时候,枯坐一夜的顾余生眼睛变得明亮无比。 眼眸中,有两道他的身影在不断的推演剑招基础,互相印证打斗。 十三式,十四式,十五式! 一次次的变化后。 两道身影合而为一,消隐不见! 嗡! 顾余生身前的剑森然出鞘。 他伸手握剑,凌空向前。 这一剑。 将他领悟的第十五式与前面的十四式结合,新的十六式以剑叠出! 山峦平静。 唯有他面前的溪水诡异的断流。 溪水倒卷逆流向山巅。 数十息后。 那逆流的溪水以更加强盛的水势席卷而来。 “哈哈哈!” 顾余生站在河床之底。 再次一剑斩去。 溪水反复逆流。 直到涓涓小溪汇聚成滔滔洪流,数十丈高的浪潮翻涌。 顾余生以剑归鞘。 滔滔洪流诡异间的变得静谧,平静,沿着平野之地汇聚于湖泊。 湖泊水涨。 顾余生的气息,也渐渐的攀升! 待到艳阳高照时。 他终于突破心境之瓶,纳百条涓河入湖。 成为第六境修行者。 归一境! 第167章 雷霆手段斩大妖,历秋经冬又一年 狂野的风吹动山林阔叶,涓涓溪水漂流一片又一片的黄叶。 从树洞中走出来的顾余生伸了伸懒腰,享受着深秋的静谧。 修炼无岁月。 距离突破归一境已过去一月。 他在小溪之畔的树上开辟了一个临时洞府,用来巩固自身的境界,细细感悟境界提升后自身的变化,如今,境界已初步稳固。 一个月的静坐苦修参悟。 让顾余生面色有些发白。 青萍山深秋的阳光,已经没有多少温度。 他走到小溪边,那一塘没有烧尽的余火犹在。 顾余生这些日子虽然在苦修,却一直在留意那一夜偶然遇见的剑客! 那个背着三把剑的剑客! 若非是那一夜的生死碰撞。 自己绝不会在生死关头将自身的剑道感悟提升一个境界,让自己诸多剑道感悟合道而归一。 在顾余生的心中。 那位背着三把剑的强者,绝不是他之前见过幽灵。 而是另外一种生命的存在——灵者! 顾余生在闭关的这些日子,一次次的感悟对方睁眼看他时出现的剑意,他甚至怀疑,那位背着三把剑灵者,剑道修为还在秦先生之上。 可顾余生不明白。 这个世上的强者,为何会陨落。 就算陨落也就罢了。 他们的灵魂为何无法入轮回,要以残留的意志游历世间。 这。 恐怕才是真正的痛苦吧。 顾余生站在小溪之畔。 看高山之水汇聚成溪东流去。 他没法像圣人书中记载的那样,去感慨时间无情,逝者如斯,昼夜不停。 他只觉一个人行在山中,独影成双,有几分无聊。 可顾余生明白。 修行之路。 就是这样枯燥,无味。 夕阳在一点点的斜落。 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抬头。 天空中。 有成百上千的黑点汇聚,而后出现嗡嗡嗡的振翅之声。 一只只长着四翅的螳螂在他头顶盘旋,振翅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顾余生手意念一动,湖面的水化作一把利剑,将成百上千的螳螂悉数击落于水中。 顾余生的眉头微皱,看向溪水对岸。 簌簌! 先是一阵轻微的声响骤停,尔后是一道强大无比的罡风肆虐,无数草木碎石横飞,紧随其后的,是万千墨黑的豪针如雨矢般扫来! 吼! 音波激荡湖面千层浪! 一头庞大的猪鬣妖如半座山袭压而来,挡住了西边垂落的残阳。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肆虐的罡风让他头发向后飘扬,宽大的袖袍进了风,猎猎作响。 他微微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他对着身前轻轻一划。 河中溪水激荡,形成一道如镜子一样的屏障,如半月形状将顾余生笼罩。 乱空碎石与摧断的树木拍打水镜,瞬间化作虚无。 那无数豪针激荡而至。 与水形成的镜面碰撞,发出雨打风铃清脆的声音。 唰唰唰。 猪鬣的豪针余威耗尽。 落在顾余生的面前。 顾余生面前的水幕,也如气泡般随之消散。 那极其雄壮的妖影隔河停了下来,高高抬起的锐利爪子森寒,那如灯笼般大小的眼睛泛着猩红的光芒,盯着顾余生,似乎极为忌惮。 “喔,长出新尾巴了?” 顾余生淡淡的开口。 听见顾余生的话,猪鬣妖赤金那本来悬停的利爪,陡然间袭挠而来。 恐怖的风压,将巨大的湖泊掀吹成斜面。 利爪还没落地。 顾余生的手指从左胸侧往右肩半月横空。 呲啦。 碧蓝的天空飚血,飞溅起数丈高,泼洒得满地都是。 一声哀嚎震怒。 那庞大的身影逐渐缩小,化作一身材高大的壮汉,他的手臂少了一只,鲜血横流。 “老六。” “还不帮忙。” 赤金大吼道。 咻! 激荡的水幕中,一根细如银针的锥刺穿透而来,速度快到极致,在快要靠近顾余生一些的时候,那锥刺中,吐出灰蒙蒙的毒雾。 顾余生屈指一弹。 一道剑气将那一根锥刺从中斩成两半。 他的身影向后一掠,脚稳当当的踏在湖面上。 “真是可怕的剑气,还好本座留了个心眼!” 灰蒙蒙的毒雾中。 逐渐凝聚出一干瘦矮小的老者。 老者面有螳螂纹印,双眸深邃泛着阴冷之芒,他看一眼踏在湖面上的顾余生,似乎有些难以相信。 “就是此子杀了妖皇大人的子嗣吗。” 赤金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震吼道:“螳六,快,杀了他,就是他斩了老子的尾巴,现在,老子的手也被他弄断了!” “闭嘴,蠢猪!” 螳妖显然在智商上,完全碾压猪鬣妖。 他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目光闪烁,他的手指在掰算掐估时间。 数息后,他开口道:“这小子不对劲,撤!” “什么?” 暴怒的赤金一脸发懵。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为大妖的螳六,身影泛起一阵灰芒,竟然现出本体,化作一只六翅的深绿螳螂,翅膀震动,朝远处飞去。 “晚了。” 顾余生的声音响起。 湖面上有数十道剑气纵横。 “想要抓老夫,可没这么容易!” 螳妖六翅一挥,它的翅膀,竟然可以切割剑气,速度快到了极致,他回头看一眼顾余生,语气带着嘲弄。 “我要逃,谁都留不住!” “是吗?” 顾余生目光一冷。 一道灵光从壶中渗出,银色的剑芒中隐约有雷符涌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瞬间穿透长空。 剑气锐利,悄无声息斩断三只翅膀! 螳妖不知翅膀已断,还在向前飞遁,身体却猛然间跌落地面。 “什么!” 螳妖化作人形,惊恐的盯着顾余生。 然而。 又一道剑气骤至。 穿了个透心凉。 “你……” 螳妖抬起手,指着顾余生,生命迅速流逝,伴随着一阵灰烟毒雾,陨落当场,它已将自己的毒囊凝练出一个细小的空间,失去妖力维持后,空间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各种珍贵无比的天材地宝,让顾余生也有些愕然。 其中几样,是千山解酒方中酿酒的核心材料。 他随手一挥,将其卷入袖中。 同一时间,顾余生觉察到那六境螳妖的精魄,没入到宗门令中,似乎与斩杀其他妖兽时收集的精魄不太一样。 顾余生没去细细探查。 他转过身。 看向目瞪口呆的猪鬣大妖。 他之所以对那螳妖出手,就是发现对方擅长毒与遁术,若是后面去追,未必追得上。 故而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杀。 “到你了。” 顾余生露出一抹笑容。 “上次让你逃掉,这一次,可不会让你逃了。” “你杀了六统领?” 赤金眼睛瞪大,他庞大的身躯在颤抖。 “不对,你比上次强了!” 回过神来后,赤金转身就往远处逃去,他一边逃,一边现出本来的面目。 这一次,他学乖了,体型比原来小了数十倍,尾巴也夹起来! 一边跑。 一边将身上的豪毛刺向顾余生。 借机拖延时间。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的目光,看向那猪鬣的脊背。 它的背坚硬无比。 术法不侵。 顾余生想要试试。 他心神一动。 剑气中夹杂着五行雷术! 呲啦。 雷属性剑气横空。 精准的打在猪鬣的背脊。 星芒四溅。 微微有焦糊的味道。 顾余生眉头微皱。 这猪妖。 果然够硬! 他见过万峰的五行雷术,极其霸道,他虽然不擅长御雷道术法,却是以剑御雷,威力并不差! “正好试一试真正的能力。” 顾余生沉吟道。 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先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 葫口中,一把灵剑吞吐。 “斩!” 顾余生凝目低喝。 手中斩龙剑绽放出浑厚的剑气。 他以丹田中澎湃的灵力注入其中。 就是要试一下进入第六境后,纯粹以灵力化剑气的威力。 夕阳下的金影被银芒覆盖。 猪鬣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匍匐在地面。 它仅以背露在外面。 嗤! 剑芒穿透数十丈的距离。 剑芒四溢。 手中斩龙剑微微震颤后归于平静。 那斜山之上。 出现哗啦啦的声音。 厚厚的枯叶下,鲜血一点点的渗透,流向那湖泊。 顾余生一步步的走到那鬣妖面前停下。 他眉头微皱,叹道:“阁下的背,的确很坚硬。” 趴在地上的猪鬣微微动了动。 他的脊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剑痕。 猪鬣妖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愚蠢的人类,你不得好死……” 轰隆。 山林被巨型的妖身摧断。 它的精魄,一点点的被腰间的令牌吸走。 “弱肉强食罢了。” 顾余生感慨一句。 这一次。 他没有取走对方的尾巴。 顾余生看着被妖血染红的湖泊,面色平静无比。 夜风吹来。 顾余生才收回目光。 曾几何时。 他的心变得如此冰冷。 “该回去了。” 顾余生收剑。 他不想再往深林走了。 他只想回到茶肆。 喝一碗热茶。 做一顿饭。 深秋已至。 即便是人间清欢。 也令他格外怀念。 顾余生沿着那一条溪水,一路向东。 归来的路。 很长。 他一路看见深秋的红叶。 与初冬的霜雪相逢,枝头淋雪。 苍茫茫的世界。 一路向东。 顾余生不见那一间茶铺,那一间酒肆。 反倒是与无数往青萍山深处奔去的修行者相遇。 有意图杀人夺宝的邪修。 有见他年少青涩,共邀结伴同行的女修。 实则想要窃取他的大道。 这些人,最后通通都成为了顾余生的剑下亡魂。 森林外围的妖已经被他斩尽。 只能在黑暗的夜下斩杀幽灵。 让顾余生遗憾的是,那些幽灵虽多,却再没有遇见让他感到心悸的强者。 行至隆冬。 顾余生终于看见那一间白雪覆盖的破旧茶铺。 “骗子,混蛋!” 顾余生刚入院,一个茶碗就摔碎在他面前。 持剑摔碗的大汉在风雪中暴怒嘶吼: “老子耗尽财力和人力,圈了三千里旷野,三个月,别说一只妖,就连一只野兔都没看见,谁他妈说青萍满地是妖兽的?斩妖榜,我斩尼玛圣院书山老古董的狗头!” 第168章 卖茶翁检修行,顾余生葬僧人 顾余生走进茅屋,里面光线微暗,卖茶翁乔老头正坐在灶前守着那一炉火,神色专注。火炉有七个火龙口,每个龙口都放着一壶水,泡不同的茶,需要不同的水,烧水时间的长短也不同。 顾余生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乔老头明明是一位隐世神医,却从未见他晾晒或是切剪药材,吃穿也不讲究,唯独对于煮茶一事,近乎强迫症。 即便客人不懂茶,他也沉在其中,难以走出来。 很多时候,要泡茶的那一壶水,多咕嘟了一下,多沸了一息,他必然把水倒掉重新烧。 乐此不疲。 往往客人等不起,破口大骂一顿后,茶水没喝上一口就走了。 结果铜板赚不到一个。 白忙活了。 “乔前辈,我回来了。” 顾余生抖落身上的霜雪,小声说了一句。 专注于烧水的乔老头果然没有应答,他一点点控制火的大小,要一口气将七壶水烧的先后依次沸开。 刚刚那骂骂咧咧的客人,点了一壶仙云茶。 仙云茶需要用七壶水来泡开。 顾余生曾问过卖茶翁。 一碗仙云茶,他可以赚二百个平安铜钱。 至于他为什么要收平安钱。 顾余生没有得到答案。 从深山归来。 顾余生虽然有些疲惫。 但他还是很想要做一桌子的好菜,和卖茶翁喝上一壶酒,品一碗茶。 顾余生在后院忙碌。 忽然听得前院哐嘡哐嘡的一阵响动。 又有一群修行者前来喝茶,结果两队猎妖一无所获的人,因为内心愤懑无处发泄,人群中彼此多看了一眼,就直接打了起来。 两帮人打的昏天黑地。 有人施展术法。 有人挥舞着霸道的刀气。 也有威力不俗的剑诀大展神威。 这些人。 修为很高。 凝魂境是炮灰。 合道境是中坚力量。 那骂骂咧咧的大汉,是从仙葫州来的刀客,修为已至归一境! 对手也不是善茬。 来自更远的西洲,还是佛门小金刚。 此行青萍州降妖除魔。 结果只喝了三个月的西北风。 出家人的怒火也被拱起来了。 打生打死。 不死不休。 顾余生倚靠门框看热闹,心道:上次我来时,还是些修为不高的人在起纠纷,现在这些人,放到青云门中,也是绝对的精锐和厉害的长老,每人都是有大有身份的人,却如此失去体面,应该是闲得慌。 卖茶翁终于把七壶水烧开。 他根本不管客人如何打生打死。 茶是要泡的。 该赚的钱还是要赚。 以往那些人修为低,偶尔能打碎几个茶碗,砸烂几张桌子,卖茶翁也不计较,自个儿修完事。 今天打架的两拨人,修为很高。 但偏偏他们却连任何一个碗都打不碎,更别说撞坏桌子什么的了。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卖茶翁朝顾余生走来,把一个碗递给顾余生,顾余生双手接碗,滚烫的开水浸泡着几片茶叶,很快就有茶香扑鼻,行千里路的倦怠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看向那西州来的佛僧大展神威开杀戒,说道:“青萍州没有佛僧,此人的功法很独特。” 卖茶翁回头看一眼,平静道:“小乘佛法都算不上,最多算是精通一些禅门外功,一开始就走错了道,有这时间,不如多烧一条鱼,你走后,卖酒那疯婆娘日子过得滋润,天天香气飘到我这里来,我有些嘴馋了。” 听见卖茶翁的话,顾余生愕然,转身从墙上摘下鱼篓,说道:“我这就去花溪给您捞一条最肥美的鱼来,我在山里采摘了一些冬菇,炖鱼汤最美味。” 卖茶翁和顾余生之间说话,并没有藏着掖着。 旁人自然也听得明白。 那佛僧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大汉的所有手下,双手一合,身上泛起层层金芒,他不去对付那神色仓惶逃走的大汉,回头看向卖茶翁与顾余生。 “阿弥陀佛!” “阁下方才说,小僧修行的不是佛门正宗?” 卖茶翁点点头。 “嗯。” 佛僧眉宇间露出一抹煞气,掌心有佛力澎湃。 “请问阁下,谁是正宗?” 卖茶翁起身倒腾了一下火炉里的干柴,忽然伸手指了指顾余生,说道:“当然是他了,难道是我啊?” 正忙着去捞鱼的顾余生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自己,那佛僧气沉丹田,聚灵于脚,步步靠近,气势汇聚,宛若一尊修罗。 顾余生把刚跨在肩膀的鱼篓取下来,挂在院子的栅栏上,有些无语,“乔前辈,您不想吃鱼了?” 卖茶翁道:“你住在我这里,光会烧菜做饭可不行,先把茶钱讨回来,两百个平安钱,少一个子都不得行。” “明白了。” 顾余生叹一口气。 好不容易从山里走出来。 想要休息一会都不行。 顾余生走到那佛僧面前停下,伸出手,说道:“大师,您不会让我为难吧?” 回应顾余生的,是佛僧的一记金刚拳! 巨大的拳头朝着顾余生的面门而来,没有留任何情面。 顾余生的眼眸陡然变得深邃。 双眸中,似有一道剑气乍现。 嗤的一声。 那一记金色的拳影消散。 轰! 茶肆之侧的花溪,水激荡起数丈高,无数鲜美的鱼从水浪中飞出,落进后院的水缸。 蹬蹬蹬。 佛僧连连后退数步。 他眼中充满骇然。 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余生,神色凝重,他眼中的傲慢消散,双手合十,自报家门:“在下西洲隐禅寺净空,阁下应是青萍州修士,不知出自何派?” 顾余生道:“大师,我就想讨个茶钱。” 佛僧勃然大怒,他先自报家门,已是矮了一截身份,眼前的少年,不仅不报身份,只讨茶钱,等于羞辱和无视隐禅寺的存在。 只见他双手一合,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金光大盛,嘴里念念有词,身上泛起浑厚的佛力,化作一尊丈许高的金色佛陀,那佛陀伸出手,朝顾余生袭压下来。 此僧好重的杀心。 顾余生感受到对方杀意,心念一动,就要召唤飞剑。 可就在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 眼前丈许高的金色佛陀,忽然溃散成无数金屑。 噗通! 佛僧的身体跪倒在地。 他的骨骼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好似被一座巨山压住了一样。 嘭。 身上的佛光金身也随之消散。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来。 净空的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的掌心中,忙交出两百个铜钱。 阖然猝死。 顾余生茫然的回头看向卖茶翁,他老人家出手了? “乔前辈……” 卖茶翁挥挥手,说道:“好歹也是佛门僧人,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把他埋了,死在院子的人,也一并入土,算是做一件善事。” “是。” 顾余生点头答应,他蹲下来,把那佛僧扛在肩头,与其他死去的修行者一起裹夹着,朝深林走去。 黑暗的光影下。 卖茶翁坐在门槛上,深邃的双眸中,那被杀死的佛僧难入轮回,一缕魂光入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他的身体上方,有一尊百丈之高的虚渺佛影,在一点点的消散。 他喃喃道:“这小家伙,数月的时间,果真只专注于剑道,对其余修行之路,一点兴趣都没吗?真是了不起的心性……” 卖茶翁走进屋,把那个书箱取出来,颇有些缅怀的道:“老朋友,你交代我的事,我可是毫无保留的完成了啊,这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他了,他走的路,比我想象的要远。” 深林。 厚雪。 顾余生葬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也葬了那位莫名死去的僧人。 这只是举手之劳。 可当顾余生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黑暗的世界,有一道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铮! 顾余生陡然拔剑。 被他葬的僧人净空。 竟然活了! “阿弥陀佛。” 净空的声音在黑暗的世界回荡。 顾余生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你是灵体?” 净空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仿佛间,他好似又释怀了一分,此时的他,脸上没有任何杀意,双手合十道:“小僧误行杀戮大道,应有此劫,施主禅心通慧,莲心塑佛,为何不入空门?” 顾余生皱眉道:“我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 净空又看了看顾余生,见顾余生不似说谎,叹息一声,说道:“也罢,施主,我忤佛身死,魂难入化界,烦请打开方便之门,放小僧入轮回,定有重谢。” 顾余生说道:“大师高估我了,我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施主有这样的能力。” 净空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 “这个?” 顾余生拿起宗门令,注入一缕灵力,刹那间,无数魂力与妖魄在宗门令上形成不同颜色的符文显兆。 “没错……” 净空说完,看见顾余生宗门令上的妖魄形成的符文变得明亮无比,他的表情陡然呆住,他怅惘道:“原来青萍州的妖,竟已被施主斩尽……” 净空心神激荡,他的魂魄竟开始一点点的溃散,他猛然间反应过来,急道:“施主,请送我入轮回,行人之善,佛保佑你。” 顾余生本不愿意这么做,可他见佛僧苦苦哀求,心念一动,斩龙剑出现在手上,对着地面一斩。 一道深渊裂隙出现,宛若一道门。 净空见状,幽魂往里钻,他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荡:“施主小心,你的斩灵令和斩妖令都是阴……” 僧人后面的话,顾余生没有听清。 因为他斩开那一道裂隙。 他所处的世界,竟然有成百上千的灵体蜂拥而来,想要趁机入轮回。 顾余生本想阻止。 但是,这些灵体在入那裂隙的时候,也有一道魂印被他宗门令上的符文记录下来。 当顾余生去探查那一块宗门令的时候,万千纷杂的残留意识,陡然间涌进他的脑海。 一瞬间,顾余生承受不住这样的庞大意识侵入魂体,大脑生疼,刺痛中,顾余生发现那些庞大的意识钻入自己的神海,有些保留着大凶大恶天性,想要飞过他的魂桥,占据他的意识。 但那一条由圣人之尺重新构建的魂桥,却不是这些意识侵体能够过去的,一旦靠近瞬间化作虚无。 而更多的残留意识,则是靠近那天生被斩断的魂桥天堑,直接灰飞烟灭。 顾余生以神识之体看着眼前发生的诡异一幕,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万千思绪在顾余生的脑海回荡。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一道幽影在靠近。 那个背着三把剑的灵体。 他御风而来! 眨眼已至眼前。 第169章 神秘剑仙小师叔,中州圣院有异动 顾余生强忍着剧痛,将大脑中那些纷杂的意识记忆压下,脚尖一点,快速向后退,双手持剑而立。 地面上的那一道裂隙一点点的消散。 负剑灵体凝望着那一道消散的裂隙,他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冲动,但他还是忍住,神色一动,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哦?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我神游太虚之时,你竟已领悟那一式基础剑招,你的名字,值得本剑仙记住。” 顾余生心中一动,拱手道:“晚辈顾余生,受前辈两剑指点,侥幸突破自我,一直感激于心,晚辈斗胆,请问前辈名讳。” “我的名字?” 男子的脸上,露出一抹迷茫,他沉思了片刻,也没能想起来。 “忘了,六院那十三个人都喜欢叫我小师叔,既然你说我指点过你两剑,那你也可以叫我小师叔,应该没问题的。” 小师叔? 顾余生一时觉得自己有些高攀了,不过,他想到秦先生那样的纯粹剑修,叫眼前之人一声小师叔,也绝不丢人。 关键是,对方记忆似乎有些问题,万一起了念头,自己随时都会灰飞烟灭吧。 顾余生持剑礼,拜道:“拜见小师叔。” “嗯。” 男子点了点头,顺手往身上摸了摸,“你叫我一声小师叔,我本该送点见面礼的,只可惜好东西都送那十三个家伙了,我的千机袋也不知掉哪里去了。” 男子又看了顾余生一眼,忽然顺手往身后一摸,握住了那背上三把剑之中最小的一把,连剑鞘拔在身前,细细的抚摸片刻,眼眸深处似乎有些不舍,但他又变得豁达起来,随手将其一丢,抛向顾余生:“也罢,再不送人,迟早也会随我消散,送你算了。”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见那一把剑化作一道灵光,没入他腰间的灵葫消失不见。 还不等顾余生反应过来,男子忽然出现在顾余生身侧,他的一根手指,放在顾余生的剑柄上,以肃然的语气说道:“师侄,我赶时间,再斩一记伏天剑。” 当那一根手指放在剑上的一瞬,顾余生只觉自己手中的剑,变得沉重无比,剑脊上的符文不断变幻,隐约间,有龙吟之声在嘶吼,但那吟啸之声,似乎在颤抖,畏惧。 同时,手中吸收斩妖剑的雷符呲呲作响,弧光闪耀,直冲天际。 恍惚间。 顾余生的眼前世界,化作满山桃花,落英缤纷,又好似一个血色的世界,充斥着妖魔鬼怪,各种强大的魂灵张牙舞爪而来。 顾余生心中充满震惊。 为什么此人知道伏天剑? “闭上眼睛。” “记住这一剑!” 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男子的声音。 顾余生双手持剑,缓缓的抬起手中剑,朝着前方斩去。 伏天剑诀。 天明地灭。 天空变得明亮无比,黑暗的世界中,有成千上万的幽灵化作虚无,星星点点的朝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涌来。 地面。 则是出现一道蔓延到看不见尽头的裂隙。 顾余生无法睁开眼。 他只能凭借神识感应自己斩出的一剑。 他感觉到时空的气息,有一道门在自己的面前打开。 背着两把剑的小师叔一步步走向那一道门,他回头道:“师侄,有缘再见,别把今夜的事说出去。” 当他跨入那一道门时,似乎有一艘船前来迎接。 背着剑的小师叔一步跨上那船,看一眼船头那人,又回头看一眼门后变得极为模糊的少年,忽然破口大骂道:“你这老狗,他是我师侄,你竟敢钓走他的光阴!” “他换了一样极为珍贵的东西。” 船上戴着斗笠的垂钓者声音沙哑,带着恭敬。 “要不,还给他?” “珍贵的东西?那算了……” 深幽的对话消失在那一道门的后方,顾余生自然是听不见二人时空对话的。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才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恢复了平静。 只有阵阵寒风拂面。 黑暗的世界,卖茶翁提着一盏灯笼快速靠近。 他身影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边,灯笼泛黄的光照在顾余生身上,卖茶翁仔细的凝望顾余生片刻,烛光下,顾余生的影子落在地面,并无异常,卖茶翁目光深邃的看向四周,惊异道:“小顾,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余生开口说道:“埋藏的那个僧人变成灵体,还有很多灵体奔来,被我斩了。” “走,随我回去。” 卖茶翁把灯笼塞到顾余生手上。 他在前面开路,走得很是着急。 到茶肆后,卖茶翁好似才彻底放下心来,说道:“你行深山历练太久,神魂疲乏,需要好好的休息几天,不要乱走,饭也别做了,我去让那疯婆娘送点好吃的来。” 顾余生听卖茶翁碎碎念念,心里有些愧疚,只是,刚才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只能暗藏心中,待以后慢慢思量。 …… 隆冬。 遥远的中州。 凡夫俗子无法抵达的敬亭山下了一场大雪。 圣院书山隐没在云海仙雾深处。 圣院书山设六院七殿,三宫两阁。 更有一山一湖一海。 其地之广,难以丈量,其山之高,可摘星辰。 只以修行者所在的六院,就有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之众,如星河列斗,涉猎之广,难以言述。 每一院修行者人数不尽相同,有的书院只有寥寥数人,有的则有上万之众,其势之延伸,横跨中州东南西北五州之地。 三千年前。 圣院书山鼎盛之时,夫子骑黄牛独行天下,坐下十三位学生掌六院七殿。 有三千道法出书山之说。 更有大儒修士教四方。 七十二圣儒镇妖魔。 种种传言。 只记载于各州志碑或是天下佚事之中,未知真假。 至于民间流传的世上原有一百三十州之事,更是无人相信。 毕竟小玄界十六州之地,便是八境元婴大能,想要游历天下回转,得数百年光阴才行。若此方世界有一百三十州,那得多大? 敬亭山下。 一艘千丈学船遨游江上,数十名大儒在学船上的宫阁中博弈,观海,或是读圣贤书,教学生修行。 船甲上层。 穿着圣院服饰的大教谕韦仲负手而立, 遥看两山之间的无涯之瀑。 十数丈外,座下十名教谕站得整齐,当初带莫晚云入圣院书山的教谕官尹参也在其中,不过,他站的位置,在十人之末。 “两年了吧?” 大教谕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传进十名教谕的耳里。 十名教谕低头互看,他们心中跟明镜一样,却一个个装作糊涂。 大教谕说的。 自然是那个叫莫晚云的姑娘。 她已经在学海待了两年了。 天书阁的大儒莫凡尘,同样流落天妖城两年了。 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那么。 大教谕仅仅是感慨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明白大教谕的心思。 两年了? 是感慨时间有点久了。 还是感慨时间有点短了。 又或是意有所指。 谁也拿捏不准。 这背后的千丝万缕。 要慎之又慎。 教谕学官尹参见前面的九人都不说话,上前迈了一步,拱手道:“禀大教谕,礼院的院长就在无涯山见客。” 尹参好似说了一个完全无关的事。 可大教谕韦仲听后,却是转过身来,问道:“见的什么客人?” 尹参道:“浩气盟来了使者,询问斩妖榜之事是否要向十六州公布。” “哦?已经有人上斩妖榜了吗?” 大教谕韦仲用右手手指整理左手宽大的袖袍,并抬起眼皮,看尹参一眼。 尹参又往前几步,小声道:“大教谕,斩妖榜放在天书阁,天书阁的钥匙还在莫凡尘那,除了六院院长个七阁的阁主之外。 其余人等想要开那一道门有些麻烦。 不过,上一次执掌斩妖榜的正是浩气盟,大教谕要不要见一见那使者,他是西洲唐家的人,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了。” “很好。” 大教谕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走过来拍了拍尹参的肩膀。“这些年,圣院的学子们都不太懂得上进,六院有一个监学官候补空缺,我把你名字呈上去。” “多谢大教谕!” 尹参面露喜色,身体弯成九十度躬礼。 不一会,学船开始调转位置,朝那无涯之瀑方向驶去。 无涯之瀑。 来自浩气盟的使者恭敬的退去。 礼院院长墨星满头霜发,目光矍铄。 他身形一晃。 已出现在学海之川。 前方。 是茫茫无边无际的学海。 一条条鱼在学海中遨游。 神圣的龙门在学海的尽头,七彩穹顶如天堑,极为神圣。 忽然。 那万千条鱼中,有一条红鱼极为特别,它凌空跃过龙门,激荡起七彩烟霞。 捻胡须的墨星手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散。 他的身上泛起阵阵墨光。 原地消失。 片刻后,老者出现在一处不知名的湖水之畔,周围大雾弥漫,老者的手上多了一盏文人宫灯,能够照亮前方三尺之地。 他朝那迷雾中投去一枚铜钱。 不一会。 一艘飘荡的灵舟缓缓驶来。 墨星手持文人宫灯,站立在岸边,凝望着迷雾中的那一道背影,语气有些责怪:“阁下垂钓万年,历经岁月光阴,两年时间,竟钓不到一条鱼?” 第170章 小时候书箱是港湾,长大后书箱是江湖 灵舟上,戴斗笠的垂钓老人手撑一根竹篙,迷雾叠嶂的湖景,在虚实之间飘忽不定,风吹拂他肩头的灰色大氅,他的一只手缓缓的抬起,指尖在一点点的掐算。 片刻后,垂钓老人一点点的转过来,他的手凌空一点。 无声无息间,礼院墨星手上的文人宫灯骤然泯灭,他的身上有无数圣人文字显兆,化作一方金色文胆。 咔的一声,文胆上骤然出现三道裂痕。 蹬蹬蹬。 墨星后退数步,实则飘远倒退千丈。 苍老悠远的声音从迷雾深处传来: “老夫刚刚掰手指算了一下,数千年来,圣院书山之中,刚好就只有三手之数的人在我眼中,有人我需要仰望,有人我可对酌,有人算我晚辈,可你……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看在你们墨家先祖曾为我打了一根船锚,今日之事,不会这么善了的。” 一枚铜钱从迷雾中嗡嗡嗡飞来,悬停在墨星的眼前。 “你墨家先祖的情分已尽,以后好自为之。” 垂钓老人蹑雾乘舟,悄然远去,消失在湖心尽头。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喷吐在湖畔之侧。 墨星手握着那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手指发白,铜钱消失无踪。 “墨院长。” 大教谕韦仲从远处遁来。 看见墨星文胆有裂,眼中露出浓浓的震惊,忙把头低下去,装作没有看见。 “去帮我做一件事。” 墨星盘坐在原地,目光冰冷。 “请吩咐。” 大教谕恭敬的说道。 “去告诉浩气盟的唐家使者,他们想要圣院提前知晓斩妖榜的名单,得拿出诚意来。 莫凡尘能坦荡的去天妖城,那天书阁的藏书一定不在他身上。很可能在青萍州。如果他们能把事情办好了,一年后的书山大典,我手上的一个荐名,可以给他们唐家。” “明白。” 大教谕韦仲拱手道。 墨星起身,负手道:“不,你不明白,唐家野心很大,不好控制,你再派个得力的手下去,万一他们捅了篓子,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青云门虽然是个小派,但背后毕竟还有三大圣地,藕断丝连,要慎重一些。” 韦仲想了想,提议道:“尹参如何?” 墨星沉默。 韦仲躬礼向后退三步,御空远行。 满头白发的墨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 圣院书山有一卷天书变得明亮无比,照亮整个敬亭山,紧接着,有一把剑自天书飞出,两把剑从天书飞出,随后又泯灭不见…… 墨星眼皮一跳,一脸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不是已经死了吗!” …… 清晨。 茶肆。 雪花簌簌垂落,枯叶凋落的梨树结满厚厚的冰棱,一缕缕青烟飘荡空中。 一向穿着朴素破旧的卖茶翁一大早换了一身青布长衫,苍苍白发也用青衣布带束起,宛若老年儒生,柴扉上挂着用木炭写的苍劲大字:打烊。 “小顾,你跟我来。” 乔老头手里握着一把钥匙缓步走向后院。 顾余生今天穿一袭白衣,肩头披一件寒衣,长发纶巾,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文秀。 那一间上锁的门被乔老头缓缓推开,白雪映阶,洒照进干净的房间。 药香,书香的味道混杂。 空气中并没有发霉的味道。 很多珍贵的药材和丹药瓶罗列在木架子上,摆放得格外整齐对称。 上千个小格暗屉组成的药柜占据三面之墙。 乔老头走到药柜前,用手轻轻一推。 药柜中间的暗屉前后转动。 一个背式的书箱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看着那旧旧的书箱,顾余生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那些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清晰了一些: 那个牙牙学语,走路跌跌撞撞的年纪,累了,困了,就被两只宽大的手掌抱起来放进书箱,安静的躺睡在铺着暖垫的书箱里。 那时候书箱不是书箱。 是一张大大的床。 是温暖的摇篮。 把它挂在小院的桃树上。 风来的时候,来回的荡啊荡。 没风的时候,就有一只手摇啊摇。 等醒来的时候,就不再那个书箱里,而是一张更宽大的床上。 后来长大一些,那书箱再也躺不下去,哭闹着站在里面,放在背上,在桃花林中走啊走。 再往后。 书箱不见了。 哭闹不停的他,看父亲笑着趴在地上,把那一张连夜雕刻制作出来的小木虎放在地上晃头晃脑。 他大笑着拍手,晃晃悠悠的爬上那个大大的小木虎。 时间就那么晃晃悠悠的走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未谙世界的童真记忆,天真烂漫变得模糊,甚至消散。 顾余生一步步的走到那书箱面前,他伸出手,抚摸着旧旧的书箱。 它已经不如记忆中那么宽大,也没有记忆中那样可以遮住眼视线的深度了。 顾余生强忍着热泪盈眶模糊的视线。 久久的呆站,一动不动。 乔老头已经悄然走出了房间,他关上了那一道门。 于是。 少年蹲下来,想要如小时候那般嚎啕大哭一场。 可他终究没有哭出声。 甚至连眼泪都无法掉下来。 用手蹙了微酸的鼻子后,把手伸进书箱,一本手札落在他手上。 翻开一页。 隽秀的字染墨香,一行又一行: 吾幼嗜学,家贫,无以致书观。 人间二十年,吾负箧曳屣,徒行青萍天下,方知天下十六州,天之未尽,地之无涯,岁有尽时。 遂弃书。 方学剑。 十年有成。 入阁斩灵有功,方知旦夕有祸,罪不在身。 吾趁夜而归,尘架之书,虫蠹成巢。 初心已失。 悔之难弥。 呜呼! 心大死。 剑不得出! …… 顾余生看着手札,久久不言。 心死。 剑不得出。 顾余生仿佛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是很理解。 总之。 这些尘封的往事,都随烟云散去了。 这个书箱。 它的确有些不简单。 内有乾坤。 可容诸多书籍。 顾余生神识侵入,发现里面的书,足有数万之册。 比放在青云镇老宅院架子上的多,也比桃花林小院书架上的多。 顾余生随意取出几本。 发现都是用手写誊抄的书籍。 至于书中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民间趣事,也有州郡志典,或是记载天下盛事,时间长河中的历史。 更让顾余生惊奇的,是一些书籍中,记载了他父亲当年游历天下的各处名胜古迹,凭借记忆画成地图。 或是行走天下,兴之所至,便提笔作画。 有山水泼墨。 有千鸟横空。 更有修行者斗法,各自出招时的复影。 顾余生心中惊奇,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不由自主的汇聚灵力至双瞳,那书中打斗的场景,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隐约间。 顾余生甚至能听见打斗时聆入神海的声音! 顾余生见过儒道笔墨着画作文化景! 俱都是文笔显兆。 真实发生的。 顾余生观摩片刻,心有所得。 再看其他书时,如获至宝。 乔老头在后院等了大半天。 见顾余生没有出来,他一个人走进柴房,准备做饭。 风四娘提着一个食盒从风雪中走来。 见卖茶翁在烧菜,她走进院子,把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桌子上。 “人呢?” 卖茶翁看了一眼那一间关着门的屋子。 风四娘蹙眉。 “你把书箱给那孩子了?那他……岂不是要走了?” “追风赶月的年纪,在一个停留得太久,不见得是好事。” 卖茶翁看一眼锅里炒糊的菜,将其盛在盘坐里,一脸颓然。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 穿着白衣背着书箱的顾余生走出来,他把腰间的酒葫芦放在桌子上,说道:“乔前辈,风姐姐,今天我请你们喝酒。” “好啊。” 风四娘从袖子里取出三个翡翠杯。 卖茶翁在风雪中摆开饭菜,放得整整齐齐。 顾余生往翡翠杯里倒酒。 一股奇特的酒香飘满院子。 风四娘嗅了一口,眼中满是震惊。 卖茶翁同样有些奇怪的看着顾余生。 “这酒?” 顾余生斟满三杯酒,最后坐下来,说道:“晚辈前些日子得了一些酿酒的材料,根据解酒奇方酿造,虽然还缺了一些材料,我自己琢磨着替换了一些,新酒初成,恭请两位前辈品酒。” “好。” 风四娘先满饮一杯,风雪中,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好一会,才舒展开来,颇有韵味道:“这酒好像是神仙吃的。” 卖茶翁有些不相信。 像喝茶一样慢慢的品了好一会,才点头道:“人间没有这种味。” “我敬两位前辈。” 顾余生斟酒,起身一饮而尽。 风四娘和卖茶翁坐着,受了顾余生这一杯酒的敬意。 “乔前辈,风姐姐,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了。” 顾余生放下杯盏说道。 卖茶翁沉默。 风四娘伸手接几朵雪花,另外一只手给顾余生夹了一筷菜,“要不等开春再走?” 顾余生摇头道:“我想这一路回去,边走边读些父亲留下的书,等桃花开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可以回到青云门了。” “往回走么?” 卖茶翁问。 顾余生看了看青萍山,说道:“我这次想翻过这些山回青云门,这样正好兜转了一圈。” “也好。” 卖茶翁低头端起杯盏浅饮。 风四娘则是抹泪道:“弟弟,你明天一走,他年相见,只怕姐姐已经人老珠黄了。” 卖茶翁连忙用筷子敲桌子。 “去去去,少来没正经的!” “谁不正经了?” 风四娘叉腰,以脚搭在桌子上。 两个老前辈在雪花飞舞的院子里打闹起来。 菜冷了。 两人喝了很多的酒。 最后都醉趴在桌子上。 顾余生在桌子下添了一盆火。 天黑的时候。 他背着书箱,向青萍山行。 他不希望在天明的时候离别。 “两位前辈,保重!” 顾余生站在林边。 遥遥拱手行礼。 夜深。 顾余生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官道上,一行西洲修行者策马而来,在茶肆门口停下,一人踹门而入,猛的一拍桌子: “老头,青云门怎么走?” 第171章 北上归青云,观书痴迷踪影疾 黑夜下的茶肆。 那一盏挂在门前的灯笼陡然明亮了几息,随即恢复了平静。 风四娘踩着风雪停在官道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惊恐死去的人,开口道:“烧茶的,你捅了篓子,这些是浩气盟的旗官,你要把火烧到青萍州来吗?” “你啊,还是平静的日子过的久了,仔细看看吧,这旗是真的,人却不是浩气盟的,他是西洲唐家的人。”卖茶翁缓步走来,脸上有些疑惑,“他们如果要找麻烦,应该找你才是,怎么拿捏起青云门来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风四娘随手一挥,数十名修行者的尸骸悄无声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卖茶翁忽然取来一个灯笼,在黑暗中丢出去又让灯笼飘回来,只听得几声凄厉的惨叫在回荡。 “原来你一直比我狠。”风四娘目光深邃,她抬头看着黑夜下的雪花,久久不语。 卖茶翁一步步的走向他烧茶的火炉,平静的说道:“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你不对它狠一些,说不定明天就会在什么地方栽跟头,这一点,顾余生那孩子比你明白,只希望他父亲的书,能化解他这一路走来积攒的煞气,否则,他日心魔强大,未必是福。” 风四娘哂然道:“风一旦吹起来,想要停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四个州的修行者都往深山斩妖,他从西境回青云门,这一路,难止刀兵,只求他能顺利回青云门吧。” “你当他回青云门,是回家吗?”卖茶翁回头,朝风四娘嘲弄般笑了笑,“你那么喜欢钱,就别卖酒了,去青云门山下开一间棺材铺,会很赚钱的。” …… 夜。 青萍山脉。 从四方城飞来数道人影。 他们在森林中的一条隐蔽十字路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黑暗中,穿着黑色衣服的萧山雨手持灯笼,目光泛着冷芒,他的身后,除了几名随从之外,还有一人背着青色的剑匣,腰间挂着一块墨黑的令牌,此人,正是四剑门的庄七。 “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庄七谨慎的看向周围,背后的青色剑匣,斩妖剑随时都能出鞘。 萧山雨站在十字路口,面向南方,“不用问那么多,你只要记住,好好的守在这里,用你的剑斩杀一切不明身份的东西,好好替我做事,等你斩灵功勋足够,你会获得超然的地位,比你们四剑门的门主地位还要高。” 庄七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将背后的青色剑匣解下来,竖在身前,他站在那一条道上,与其他人形成诡异的阵法。 萧山雨吹灭了手上的灯笼。 天地陷入黑暗。 这一等。 就是一夜。 天亮之后。 庄七变成了冰雕,他暗自催动灵力化去身上的冰块,看萧山雨的目光有些怪异,不止他,还有其他几名随从,也是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发一言。 萧山雨面色阴沉。 来回的在十字路口踱步多次。 “没理由的。” “当年圣人与妖帝之战就在青萍,无法轮回之人,绝对会在这十字路口出现。” “难道是运气太差?” 萧山雨深吸一口气,对庄七道:“不要急,修行之路,最忌急躁,我知道你心思不完全在斩灵这一条道,如今天亮,你尽可入深山斩妖,我会让他们从旁协助你,当然了,斩妖之事,非得亲力亲为不可,否则,不会入斩妖榜。” “明白。” 庄七御剑腾空,身后跟着萧山雨的亲信,这几人修为境界都不低,而且神识都不弱,比寻常修士感应到的范围更广。 一行人往深山御空行了数个时辰。 半只妖兽都没有见到。 庄七悬停在空中,身上有几分戾气。 一名亲信道:“庄公子,近三个月,前往青萍州斩妖的人不计其数,山外这些地方,纵然有妖兽,早都屠戮殆尽了,不如继续往深山,青萍山的妖兽,应该都逃到最里面去了。” 庄七有些烦躁道:“可我如何回来呢?” “放心,我们有特殊的传送符,数千里之内,可以传送到标记好的地方,不过,此符不太便宜……公子,你得给钱。” “好吧。” 庄七再次压下心中的怒意,他御空而行,余光瞥见那一条往北的道路上,一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正手持一本书,慢悠悠的行走。 “牛鬼蛇神都来青萍州了吗?” 庄七摇摇头,再次加快速度,想要斩妖,却连行路都慢慢悠悠。 他不理解。 山林有道向北。 顾余生手持一本青萍州典籍细细翻阅。 书中记载了青萍州过去的历史,或是民间流传的故事,以及山川地理,南北行道。 顾余生翻到某一页,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厚叶覆盖,隐约露出一两阶青石的路,自语道:“原来这一条南北道,南可下中州,北可至夜城,横跨十七州,遥遥数十万里……” 顾余生有些感慨,时间的长河总是无情,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真相。 这一条千年万年的古道,如今却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 顾余生手接几朵雪花,继续向前,可他走了几步,似猛然想起什么,低头把刚才的书再翻了一遍。 “十七州?” 顾余生的指尖停留在那一行字上,陷入沉思。 “不是只有十六州吗,从夜城至中州,最多跨三个州吧?” 就在顾余生思考间。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天空某个方向。 顾余生把书籍丢进书箱,有些意外道:“庄七也来斩妖了吗?” “嗯?”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庄七身后的那几道身影上。 他腰间的令牌,微微动了一下。 “四剑门的鬼修?” 顾余生有些奇怪。 但他没有去深究。 从书箱取出另外一本书籍。 翻开书籍,里面是一名鬼道剑修斩妖的画面。 “咦,此人似乎是四剑门的某位前辈。” 顾余生的神识完全被书籍中的斩妖画面吸引,只留下一缕来感应周围。 他虽然没有御空飞行,但是当他沉浸在书籍中呈现出的剑道时,他的身影,不自觉的加快,速度越来越快。 傍晚时分。 庄七运气不错,亲手猎杀了一头五阶风豹,他的手臂只受了一点点伤。 几名萧山雨的亲信见到这一幕,各自的脸上都有几分惊讶。 他们隐藏了实力,表露出来的修为只有五境,可他们自忖以庄七相当的修为境界去斩杀这一头以速度见长,又能操控风属性的灵力的妖兽,绝对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怪不得萧大人要极力的培养此人。 他的剑道天赋的确很高,很可怕。 “庄公子好剑术。” 一人开口称赞。 另外一人附和。 “是啊,即便是在浩气盟,也鲜有公子这般天赋的剑道天才。” 庄七将斩妖剑重新归入剑匣,他心中颇为烦躁,行了数百里路,却只遇见一只妖兽,这样下去,他根本上不了斩妖榜,而这一路,他更是见到不少修行者同样没有遇见妖兽,反而对同行下手,干起了杀人夺宝的勾当。 “谬赞了。” 庄七嘴里谦虚,实则还是比较受用的,刚才的那一剑,他自忖是自己最近感悟剑道后,刺出最为满意的一剑,基础剑招十四式,他已经融会贯通! 他正准备在天黑前继续往深山前行。 余光一瞥。 那一条隐藏在山林间的北道上,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渐渐的映入他的瞳孔中。 庄七眼皮一跳。 心中一惊。 他这一路北上斩妖,皆是御剑飞行,路途上几乎没有片刻耽误。 世上哪有这样快的脚程,可以追上御空飞行的! 撞见鬼了吗? 又或许。 那是一方高人。 庄七神色肃然。 凝目看去。 表情陡然一僵。 顾余生? 怎么是他! 同一时间。 看书的顾余生也若有所感,离着远远的距离,隔空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 顾余生面有笑容。 而庄七则是生硬的保持着笑容。 他的心,一瞬间从斩妖后被夸赞的暗自骄傲沉入谷底。 他是无意中发现顾余生的。 而顾余生,则是在他凝目的时候,予以回应。 这说明什么。 他的修为境界。 以及六识感知能力,远超过自己。 悄然间。 庄七在袖子里的手掌捏成拳头。 “是他!” 庄七身边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杀意骤现。 他杀死四方城的万峰。 早就是萧山雨必杀之人。 唰唰唰唰。 四人默契般的同时御空,朝着顾余生飞去。 在飞行的过程中,他们不再隐藏实力,境界一点点攀升至第六境归一境! 不止如此。 他们的身上,还有一股阴寒的气息陡然爆发,让庄七的灵魂都感到冰冷。 “你们是……” 庄七下意识的开口。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两人冰冷而充满警告的眼神。 庄七呆愣原地,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鬼……鬼修。” 眼看着那四道身影离顾余生越来越近。 庄七在历经内心的反复挣扎后,大声喊道: “顾余生,跑!” 回应庄七的,是顾余生淡然的笑容。 他把手上的书放进书箱。 残阳映辉。 落雪满霜林。 一把利剑森然出壶中。 刹那间。 剑光交织横空。 那四名鬼修阴森的剑气霜寒蔓延数十里。 强大的剑阵,看得庄七目瞪口呆。 他的内心深处。 有些莫名的情绪。 一方面,觉得顾余生就这样死了。 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藏着一道阴暗。 或许。 顾余生死了。 对自己也是一种释压吧。 就在庄七神思恍惚间。 一道剑芒从剑阵中变得明亮。 雷霆剑瀑涌现。 瞬间将四人吞噬。 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所有的阴寒剑气溃散。 那四人的气息也诡异般的消失了。 庄七再次瞪大眼睛。 他御空飞到刚才战斗的地方落下,站在他面前的顾余生,连衣衫都未曾褶皱半分。 “庄兄。” 顾余生拱手。 云淡风轻。 呼吸均匀。 第172章 山水之程苦修心,意外遇故人 庄七站在原地,眼睛四处张望,发现刚才的四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虽然亲眼所见,却依旧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死了?” 顾余生点头,“他们想要维护四方城的荣耀,我也有出剑的理由,庄兄,你不会是四方城新任城主的人吧?” 庄七神色愕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年多未见,眼前的顾余生虽然一如既当年那样,可他背上的剑告诉他,顾余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顾余生了。 他很强。 强到即使不感应他的境界,亦能感受到剑的哀鸣。 “不是。” 庄七有些苦涩的张了张嘴皮,当年青云门一战,他惨败于顾余生之手,回到四剑门后,在剑池苦苦悟剑,一只脚已经踏进归一境的门槛,他自忖在青萍州境内,已是修行最快之人了,可他刚刚用神识扫过顾余生。 他已走在了前头。 而且。 他的剑,已经强到他有些看不懂的地步了。 “那就好。” 顾余生看了一眼庄七,见他神思恍惚,腰间的宗门令也和自己一般,不由地有些意外。 “庄兄,上斩妖榜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何青萍州境内,修士比以往多了数倍?” 提到斩妖榜,庄七的心思一下被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精光,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他有些痛苦的说道: “百年前,青萍州境内,无论是青云门,还是四剑门,都曾出现不少上斩妖榜的修士,可自从上一届仙葫州谪仙会之后,再无人上榜,四剑门四把斩妖剑出青云,四把斩妖剑全部遗失,我侥幸找回一把,为了维护剑的荣誉,我必须上榜。” 说到此处,庄七似想起什么,说道:“顾余生,苍墨剑是否还在你手上?若是在,烦请归还四剑门。” 顾余生坦然道:“庄兄,那把剑,被我找一位铁匠溶了,你知道的,我那把木剑虽然有特殊的意义,但是面对天下妖魔,难免有钝迟的时候,若庄兄不信,尽可以剑来试。” 顾余生右手一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庄七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又悄然放下。 “我信。” 庄七缓缓闭上眼。 “顾道友,你毁四剑门的斩妖剑,就算我今日无法出剑,他日剑门的长老,也会对你拔剑,当年青云门大比,你剑留三分善,留庄某一条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今日一别,他日但愿能再死在你剑下,告辞。” 庄七身影一晃。 已飘然远去。 顾余生看着庄七毅然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 在修行这一条路上。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远了。 可顾余生也明白。 属于他的道。 不能停下脚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背着书箱,继续前进, 他的神识,进入到灵葫之中。 葫芦世界。 有一把剑悬浮在莲花虚影上,灵葫芦的魂灵,抱着那一把剑,居然不让他靠近。 顾余生以神魂靠近灵葫芦的魂灵,说道:“此剑他人赠于我,你想要据为己有?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葫芦的魂灵打一个哈欠,把那剑抱得更紧,朵朵莲花瓣漂浮旋转,已有十八多瓣之多,每一瓣莲花围绕那一把剑旋转,那一把剑都会变得凝实一些。 顾余生见状,若有所思。 那位神秘的‘小师叔’赠与他的剑,有形无质,并不是实体,顾余生一直想要将那一把剑与自己的剑融合,但一则是那葫芦的魂灵不让他靠近,二则,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一旦靠近那一把剑,就会感觉到格外的刺痛。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驾驭。 对此,顾余生也并不着急,他自身本命瓶所化的那一把剑,如今尚未完全成形,就连铁匠给他重铸的这一把剑,他都尚未完全研究明白。 他这一次之所以选择走青萍山脉回青云门。 并非是想要抄近道,而是想要在这一路上,通过斩妖来磨砺自身。 书箱中的书籍,数以万计,每一本中记载的内容,都够顾余生消化很久。 黑夜中前行的顾余生,甚至惊讶的发现。 他手中的书,能够泛起浩然之芒,照亮前行的路。 “父亲以读书历练天下,能够以笔着书作画,留迹人间,就算他没有剑,就算是八境的妖修,也绝不敢轻视他。” 顾余生若有所思。 “我不信天下人都愿意撒谎,天下人都闭目瞎眼看不清真相。” “一定有特别的理由才对。” “不过,都不重要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回青云门,必须做一件事! 以书照前方的路。 顾余生在黑暗中前行得很顺利。 那些行走飘荡的幽灵,会被他的手上的书吸引,但这一次,他们不再逞凶,而是如飞蛾扑火般涌进顾余生手上的书,他们一缕精魄印记,被斩灵令收走。 他们残留的意识与书相合。 或留下一些古老的修炼秘籍。 或留下一些五行术道。 顾余生收集这些人的意识,把他们中有用的秘籍也用笔和纸重新抄录下来。 他虽然不想像他父亲那样做一个文儒。 却也不愿意看着这些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先贤智慧被抛弃。 更重要的是。 顾余生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父亲太不公平了。 顾余生能够通过一箱的书籍,感受到他父亲曾经凌云万丈之才,到最后襟袍未开,剑不得出。 平生青云之志,被人立剑为耻! 顾余生抱书行林间,霜雪盖头,翻过皑皑雪山,留下他行走过世间的脚印。 他愿意花费这样的时间。 去体会父亲走这样的人间路,是否真的有意义。 风吹霜雪。 山一程。 水一程。 他在前进的路上,有人试图杀他夺宝,让他交出书箱,有妖伺机潜伏,悄然偷袭。 人也好,妖也好,都阻止不了顾余生前进的脚步。 只有风雪很大很大的时候,他才停下来,仰望着高不可攀的青萍山。 顾余生偶尔也会尝试着往上攀登。 但他依旧攀不上那一座高高的山峰。 “父亲的期许,原来是如此的沉重。” 青萍山深处的某座小峰上,顾余生有些不甘的紧捏着手,他背上的书箱,已被冰棱覆盖,山脚下的河水,冰霜已经开始消融,他隐约间,已能感受到青云门的那一块镇妖碑的气息。 春已悄然临近。 可顾余生不想桃花开得那么早。 就当顾余生准备转身下山之时。 风吹来一道窃语的声音:“老东西,如果你今天再不说的话,就只能永远被困死在这里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嗯? 顾余生神色一动。 庞大的神识向四周延伸,一开始并没有探查到声音的来源,等顾余生收回神识时,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小峰,别有洞天。 隐秘黑暗的山洞深处。 六根冰柱封锁一个奇特的冰笼。 冰笼之中,隐约有被囚禁的老者,老者的身上,有五根铁链穿出,深深的凿定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之中。 那冰冷的笼子前。 围着十几名穿着玄龙王朝服饰的斩妖士。 最前方。 一名统领手持火把,一点点的靠近冰笼。 那冰笼中的老者终于露出真容。 赫然是当初青云门大比时失踪的天工峰长老文宗。 当初他被陆展囚禁于此。 已经快三年。 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一直在寻找他。 却一直没有找到。 不知为何,玄龙王朝驻青云门的斩妖统领,却能知道文宗被囚禁于此处。 文宗整个人都快冻成冰雕,只有微弱的呼吸,还能融化冰冷的寒霜,费力的呼吸着,他的眼皮微微抬起,开口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你们想要拿去熬汤,拿去就好了,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文某虽然一生痴长岁月,却也知道忠义二字。” 统领裴都嘴角微扬,将火把凑到文宗脸前,压低一些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怕我们毁了青云门,但今天裴某要问的,却不是青云门的护山之阵。” 文宗蓬乱的头发中,他的眼睛陡然一缩。 裴都神识何等敏锐,立即嘿嘿的阴笑起来:“哦?看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来,告诉我,当年顾白不惜性命也要掩藏那个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明白,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的来青萍州,不应该只是为了喝青萍山的西北风吧?你们青云门虽然有些传承,可我们玄龙王朝还不放在眼里。” 文宗身上的铁链框框作响。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想说?”裴都的神色陡然变得冰冷。“你身为青云门的核心布阵长老,很多秘密,都瞒不过你,你如果不说,那等待你的只有死亡,你应该明白我只是个问话的,我只想知道我能知道的秘密,多的你也别告诉我,因为知道多了,我也会死。” “那你杀了我吧。” 文宗抬起头,脸上露出急切想要解脱表情。 裴都面色变了数变,最后,他还是忍住,把一只手放在背后,重新伸直身子。 “用蛟龙打魂鞭,打到他意识溃散为止!” 手下没有回应裴都。 洞内静悄悄的。 裴都皱眉,他发现冰笼中的文宗,眼睛在看他身后。 猛然间。 裴都只觉后背发凉。 他一点点的转过身来。 火把的光照之下。 一名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站在不远处。 伴随着闷倒的声音。 裴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诡异的死去。 第173章 惊天往事,顾余生怒向青云门 “什么人!” 裴都大惊! 回应他的,是顾余生早已凝聚于指尖的蓄力一剑。 嗤! 一道雷霆剑气穿透两人之间的距离。 眼看就要直取裴都的咽喉,可裴都却狞然一笑,身形诡异般的闪向一侧,脚往墙上一踩,凌空一拳朝顾余生打来。 黑暗中,对方的拳头凝聚如血,如蛟龙探海般吞吐不定,拳拳叠加。 砰砰砰砰! 无数拳影引爆顾余生身前的护体剑气。 恐怖的余波在洞内激荡,使得五根铁链激荡不已,山洞内的千年冰柱纷纷垂落,余波挤压到极致,从山洞口膨胀激荡,直接将附近的古树摧断。 两人交手一招 顾余生双眸如剑,鬓角的秀发微微向后飘荡。 裴都则是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他以手肘并肩,卸去剑气余威,神色有些骇然,要知道,他是玄龙王朝中的统领,虽然在朝堂来说官品并不高,可却是实打实依靠杀戮一步步累积的军功,斩妖,杀人,不计其数。 他所修的功法,并非宗派传承,而是来自王朝的兵武之道,以兵戈为战,以血为拳! 每一拳都暗藏千军万马,行伍之阵。 裴都见顾余生实在年轻,忍不住以灵力汇聚于双眸,试图记住顾余生的面貌。 “嗯?” “原来是你!” 裴都狞然一笑。 “顾余生!” 可他的笑容,陡然一僵,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他以为的那个少年。 而是一尊杀神。 剑气未聚,杀意已到。 杀戮剑意! 顾余生心神一动,一缕剑气自葫中喷薄,雷霆剑芒再次照亮山洞。 他的身影随剑芒飘荡。 忽然而至。 不好! 裴都心中一惊。 他以血气化为铠甲,以骨为蛟鳞,护住全身。 这是每个统领都会的保命技能。 是皇室赐予的荣耀。 蛟鳞之固。 灵剑难破! 裴都暗自运劲。 一记正拳向前。 嘭。 他的一拳。 被顾余生以诡异的身法躲过。 与裴都身体交错的一瞬,斩龙剑方才出鞘。 喷涌的血渍溅射在冰笼上。 咔! 顾余生的剑清脆归鞘。 这一次。 裴都看清了顾余生的动作。 竟然只是普通的拔剑式! 江湖武夫的路子! 为什么速度会快到如此地步? 他以为修行者,一般都会先施展御剑术,如刚才那样才对。 裴都大怒。 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可忽然间,他听见仿佛有崩裂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眼睛瞪大,无论是血气护体,还是以骨化蛟鳞,都无法阻挡住这一剑。 他的腰间鲜血喷薄。 身体陡然一矮。 从腰间断成两截。 噗! 裴都口吐鲜血。 上半截身体还没落地,冰冷的剑鞘抵住他的下颌。 一点点的将裴都挑起来。 嘀嗒。 嘀嗒。 鲜血渗落。 每一滴血,都落在裴都的脑海。 那是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答对了。” 顾余生神色漠然。 “现在,轮到我来审问你。” “说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 裴都佯装努力的呼吸,眼睛紧闭,被斩断的下肢,试图与自己弥合。 然而。 顾余生手指一动。 剑气如丝。 将那下肢化作一团血雾。 另外一只手再次抬起,在裴都的心口位置戳了一个血洞。 “你!” 裴都嘴角渗血,他的血气迅速的衰退。 终于护不住自身的境界修为。 迅速萎靡。 没了血气护体。 顾余生浑身散发出的冷意与杀气,让他不由地胆寒。 这家伙。 不讲道理。 “放……放过我。” 他终于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晚了。” “楚尘曾为自己的高傲付出生命,看来你并未从中吸取教训!” 顾余生手中剑鞘往前一杵,直接将裴都钉死在冰冷的墙上。 裴都的脸上挂着浓浓的不甘,死不瞑目。 黑暗的山洞又恢复了平静。 冰笼中的文宗,凝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眼神中更多的是震惊与陌生。 他极力的想要从顾余生的身上,找回一些熟悉的记忆,可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少年,从进山门的那一刻开始,好像所有的人都未曾注意过他,就算有关他的记忆,都是编排,冷落。 而他能想到的。 也就是当初掌门亲至,为他制作新的宗门令。 以及青云门大比将开始时的抽签仪式。 所有的记忆。 也不过停留在认识而已。 文宗没有开口。 眼前的少年,杀气很重。 他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同门操戈,弑杀同门。 在他看来,都并不奇怪。 如今的青云门。 本就已经变得极为陌生了。 铮铮铮铮铮! 五道剑气击打在冰冷的铁链上,星火四溅。 文宗抬起头,再次看一眼顾余生。 沙哑道:“没用的,这是千年寒铁打造……” 话还没说完。 就听得清脆的声音响起,铁链应声而断。 文宗沉默。 他伸出手,贴在那冰冷的笼子上,笼子上的符文不断闪耀,片刻后,符文消散。 他艰难的从里面走出来,将身上的铁链逼出体外。 任由鲜血渗出。 迈步走到洞口,扯下布条捂住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外面的冷气,缓缓开口道: “玄龙王朝的皇帝,当年曾与你父亲有些过节,此事应该与你母亲有关。关于你的母亲,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大概都死绝了,玄龙王朝的皇帝,以及圣院书山的一些人可能知道,我只知道她随谪仙下界最后与你父亲情投意合,当年她生你之时,就在青云门的那一片桃花林。” 文宗以布遮眼,似乎在极力的回忆。 顾余生静静的聆听。 “你出生那一天,应该是深秋的某个夜里。” “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年秋天,整个青云门的桃花都盛开了。” “你的母亲,也自那一场桃花盛开后消失。” “你的父亲顾白,在那一场桃花凋谢后淋了好几场秋雨。” “自你母亲来青云门开始,青云门就没有真正的平静过,天下修士,都要找青云门要一个说法,浩气盟,斩妖盟,甚至是三大圣地的使者。” 文宗转过身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而你的父亲,那个平日里读书的人,居然大开杀戒,把那些人全杀了。” “后来,有更多的人来青云门。” “明的。” “暗的。” “桃花林血流成河!” “尸骨累累!” “他们的血。” “饲养出一树桃妖!” “从此成为禁地!” “我们青云门的其他人也成为众矢之的,很多人受到牵连而死去。” “我们活着的人,如何能不憎恨你的父亲?” “你的母亲,她是个不祥之人!” 文宗忽然戾气大增。 “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玄龙王朝的人来找什么东西,如果我知道,我就不可能活着,所以,你也不用试图去寻找什么真相,如果你不信,大可以将我一剑杀了。” 站在山洞口的顾余生。 听着文宗说的话。 久久沉默。 好一会。 他才有些嘶哑的道:“所以,我父亲的剑被竖在那里,是你们苟活下去做出的选择,而不是站在我父亲的那一边,是吗?” “没错。” 文宗挥动衣袖。 “总不能因为你父亲,就遭致青云门灭门吧,只有这样做,青云门才能延续下去。” “那么,我父亲面对妖兽而逃走的事,从始至终就是假的,对吗?” 顾余生的眼睛布满血丝。 “是。” 文宗忽然哈哈哈笑起来: “顾白!” “他敢骂谪仙人。” “他敢以剑弑天下。” “岂会面对大妖而逃?” “这只不过是天下人想要的借口罢了!” “这是最好的结束。” “符合所有人利益的结果!” “而你的父亲。” “他的确以死。” “对天下人做出了交代。” 咔咔咔! 顾余生捏紧拳头。 一拳打在文宗的面门,又生生的停下,文宗脸上的布被掀飞。 “住口!” 顾余生嘴角颤抖,好似用尽所有的力气,克制内心的杀意。 “为什么不杀我?” 文宗盯着顾余生。 “杀死我,才是正常的你,而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并不会怪你。” 顾余生的拳头颤抖,一点点的收回。 铮。 他的剑。 陡然升空。 剑芒垂下。 脚下的山峰直接化作虚无。 顾余生御空化剑,朝青云门方向飞去。 冰冷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不杀你,是我对青云门最后的情面。” “你要做什么!” 文宗神色骇然。 他的话。 没有得到回应。 “该不会……” 文宗呆立原地,神色复杂。 青云门。 演武场。 六峰弟子正在练剑,俞青山负剑在最前面,肃然的表情中,藏着浓浓的失望。 他犹记得,当年自己入青云门时,演武场上的弟子,是何等的奋发。 而如今在演武场的弟子,身上都缺少了那一股奋发的劲头,玄龙王朝派来斩妖士再一次磨灭了他们奋发的心。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些斩妖士其实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剑,分走了他们的资源。 青云门的未来。 在何方? 俞青山暗自叹息。 就在此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青云门山门方向。 只见一艘灵舟从天空飞来,悬停在镇妖碑上方。 那灵舟上旌旗飘扬。 赫然是浩气盟的旗子。 其中几面旗子印着唐字。 灵舟上阵符涌动。 直接冲撞青云门的护山大阵。 悬停在演武场上方。 急促的钟声响彻青云门。 灵舟之上。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向六峰:“圣院叛儒莫凡尘为青云门弟子顾余生戴冠承礼,请速交出此子,由浩气盟审讯发落!” 第174章 只影归来青云门,触剑者必死 “发生什么事了?” 青云门六峰,各方长老和弟子迅速向演武场汇聚,那灵舟上森严的气息,让嘈杂的人群迅速变得安静。 因为那灵舟上。 穿着浩气盟服饰的执法者一个个披甲带器,修为不凡,恐怖的肃杀之气毫无保留的释放,人数之众,不下于百。 更加让青云门长老和弟子感到心惊的,是站在最前方的五名执法者,他们个个皆有金丹修为。 其中一人。 竟是上次的巡州使者唐陌。 他也在其中。 而另外一人,则是四方城的新任城主萧山雨,他的面色阴沉,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待凌霄峰上飞来青云门掌门萧让的踪影,他冷凛阴笑,眼眸中的杀意再也掩藏不住。 除了唐陌和萧山雨之外。 另外的三人当中,两人穿着浩气盟的服饰,一人持旗,一人执令。 持旗者黄浩,执令者崔善。 最中间的一人,留着山羊胡须,面容枯槁,修为最高,气息也最为强大。 他并没有穿浩气盟的服饰,而是穿着西洲唐家独特的红黑两色玄服,他的手上杵着一根黑鸦拐杖,拐杖上吊着两个不知名的骷髅头,在风中荡来荡去。 此人,乃是西洲唐家炼毒大师唐恨东。 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当初为了猎妖炼药,不惜将西洲偏远的一城之民为饵,连人带妖一毒锅全送归西。 浩气盟先是派遣使者谴责,有违天道。 又被毒翻了一波。 后来浩气盟再派使者去,就是安抚加招安。 故而唐恨东,不穿浩气盟的衣服,却享受着浩气盟客卿的尊贵地位。 至于曾经那些被毒死的一城之民,再没有人提及。 毕竟唐恨东曾以毒弄死了几只大妖。 功劳很大! “原来是浩气盟的朋友。” 玄机子御空飞来,目光扫过灵舟,眼眸深处露出一抹惊愕,六峰的峰主以及青云门核心长老本来与他同行,可一看见灵舟上的架势,除了俞青山和何红念两人之外,其余的峰主与长老,都不由地放慢速度,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在下萧让,不知诸位到青云门是为何事?” 灵舟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开口接萧让的话。 在气势这一块。 瞬间将青云门压了下去。 就在此时。 萧山雨忽然从灵舟上纵飞而来,悬停在演武场上方,傲慢的双手抱怀,阴冷道:“萧让,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一副令人生厌的面孔,这些年,你戴着面具活着,就不觉得累吗?” “哦?” 萧让目光微眯。 “我道是谁,原来是青云门的弃徒。” 原本一脸得意的萧山雨,被萧让一句话戳中痛处,勃然怒道:“住口,萧让,速速交出顾余生,否则,今日,便是青云门灭门之时!” 萧让目光陡然变得阴冷:“凭你?一个心怀邪恶,却甘做浩气盟走狗的家伙也配说这样的话?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让你当四方城城主,浩气盟莫非也被污浊之气侵染了吗?” “放肆!”灵舟上,执令者勃然大怒,“萧让,若非看在三大圣地的面上,即便你是青云门掌门,也逃脱不了浩气盟的责罚,你不用刻意转移话题,速速交出顾余生!” 萧让冷冷的说道:“在下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尔等身为浩气盟成员,却肆意闯入他派,这样的行径,当真符合浩气盟的身份吗,是否假公济私,犹未可知,待我亲自去浩气盟一趟,询问其中缘由。” “不必了!” 杵着寒鸦拐杖的唐恨东开口,声音沙哑。 只见他手往前一伸,手中拐杖飞出一个骷髅,骷髅在天空诡异般张开嘴,喷吐出幽冥的气息,刹那间,天地一暗,一团团迷雾之中,先是出现万峰的一缕魂魄,随即,那迷雾中的景象一变,只见青萍州边境的茶肆附近,有浩气盟的使者诡异的死去……“ 持刀的唐陌也随之上前,说道:“萧掌门,当初本使者初来青萍州时,在仙葫州的边境看见贵派顾余生竟与绝命毒师风四娘以姐弟相称,肆意毒杀浩气盟的使者和侍卫,此事千真万确,莫非萧掌门也觉得在下撒谎不成?” “什么!” 不等萧让开口。 青云门的诸多长老立即炸开了锅。 一方面。 他们震惊顾余生杀死四方城城主万峰引来浩气盟的使者。 另外一方面。 则是听见绝命毒师这四个字,数年前,此女在仙葫州的相忘城,以一品烟红毒死一位浩气盟的八品元婴修士,又将一位斩妖榜上的修行者以毒液溶骨,将其化在酒坛之中,悬挂于升仙城的城门上,惊驾谪仙人,被浩气盟和斩妖盟联合通缉。 数年过去,此女竟然隐居在青萍州。 而顾余生。 居然和那毒女以姐弟相称。 青云门早些年地位超然,不尊浩气盟之旗,不奉斩妖盟之令,又有三大圣地传承,自然是以正派自居。 如今。 竟然出了这样的败类。 与毒女相交。 弑杀城主,合杀浩气盟的使者。 每一条罪。 都足够让他死了又死! 就在青云门众人皆窃语之际。 丹霞峰峰主,炼丹宗师赵三钱忽然上前一步,先对灵舟上的浩气盟成员恭敬的拱手,而后转身,故意大声道:“掌门,顾余生此子犯下滔天大罪,请立即将其逐出青云门,交由浩气盟处置!” “没错,必须将顾余生逐出青云门。” 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第二个站出来,此人平时在青云门极为低调,行事圆滑,可现在当着浩气盟派遣来的如此阵容,立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稍有不慎,青云门是真的会灭门的,就算不灭门,浩气盟如此盛怒之下,总会有人要付出代价,而他,身为天灵峰的峰主,在资源的最顶端,并不想成为代价。 凌霄峰的孟白涛本来还在观望掌门的态度。 余光瞥见天工峰的欧千炼意志动摇。 他心中一动,态度和立场,就像是投名状,越往后,价值就越低。 “在下附议!” 孟白涛开口的同时。 居然和欧千炼话撞在一起。 两人的心思合谋一处,彼此对视一眼,皆有些尴尬,又暗自松一口气。 差一点就落后了。 “很好!” 唐陌刻意扬起背后的大刀,嘴角微冷,目光扫过青云门的其他长老,此行,他已经和家族中的长老唐恨东暗自通过气,青云门虽然如今实力衰弱,但毕竟还有几分家底在,倘若直接交手,以后难免会得罪三大圣地,再者,万一青云门镇妖塔的妖兽暴走,他们唐家也不好向天下交代。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谋一样东西,向圣院书山的某位大人物交差。 而以顾余生为切入点,又大扯浩气盟的虎皮谋事。 青云门也无可奈何! “那么,其他两位的意思呢?” 唐陌看向何红念和俞青山。 俞青山负剑而立,一言不发。 何红念手捻佛珠,同样沉默以待。 唐陌眉头皱起。 这时。 其他青云门的长老忍不住了。 连连上前:“掌门,请将顾余生逐出山门!” “是啊,掌门!” 萧让深吸一口气,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的捏着,他开口道:“此子已下山历练近三年,立即让他滚回宗门!” 萧让看一眼何红念。 何红念阖目捻珠,睁开眼时,大有深意的看一眼萧让。 她正欲行动。 青云门中,一名长老怒道:“顾余生这叛逆之徒,当初就不该将其留在青云门,今日之祸,皆因他而起,当年他父亲顾白就是青云门之耻,留剑碑前供后人观,现在,还请诸位立即出手,将此子擒来,把他头颅铸成京观,悬于他父亲顾白的剑上,以此警示后人。” “对。” “没错!” 不少长老大声附和。 面对浩气盟的那一艘压迫感极强的灵舟,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 演武场的诸多弟子。 也感受到不对劲。 一大部分人连忙拱手作揖。 “请杀顾余生!” “请杀顾余生!” 青云门众人激愤纳投名。 那长老见大势裹挟已成,由不得掌门再做决断,凌空飞向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谄笑道:“诸位浩气盟的道友稍候,待齐某以这一把耻辱之剑,去将此子的头取来!” “师兄。” 俞青山艰难的开口。 他的眼眸中泛着某种情绪。 萧让则是看着朝那剑奔去的齐昀,缓缓闭上眼睛,藏于袖子中的手,悄然成剑式! “耻辱之剑。” “哈哈!” 齐昀落在镇妖碑前,一步步朝那乌龟上竖着的剑走去。 此刻。 所有人都看向那一把剑。 每个人的心中,都在期待着什么。 尤其是那些心若明镜,并且知道过往真相的人。 萧山雨,唐恨东,唐陌,浩气盟的掌旗者,持令者,他们皆目光深邃。 这么多年。 没人去碰那一把剑。 并不是因为那一把剑是耻辱之剑。 而是因为。 它是顾白的剑! 如今。 终于要被人毁掉。 悬在头顶多年的那一把无形之剑,就要被摘掉了。 手持拐杖的唐恨东面色逐渐狰狞。 齐昀! 是位不错的长老! 他的手,一点点的接近那一把剑柄。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场面十分诡异。 可就当齐昀的手距离那把剑还有咫尺的时候,他再也无法靠近分毫。 青云梯上。 剑影如幕。 少年身影忽然而至。 他的手凌空向前一挥。 唰! 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飞向天空。 比镇妖碑还要高! 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青云门:“触剑者,死!” 第175章 所有的种种,今日一并清算 众人先是抬头凝望那飞起的头颅,而后才猛然间反应过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青云梯云雾弥漫。 顾余生背着书箱踏雾而来。 风吹动他的脸庞,头发飘荡。 他的目光扫过青云门的众长老,又扫过那些躁动的青云门弟子,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青云门四名峰主身上。 “你们不必费尽心机的找我。” “我自己来了。” “既然你们容不下我,那么所有的恩怨也就在今日一并了。” 顾余生一步步走来,步履沉稳,他抬头,看一眼灵舟上的浩气盟甲士,以及那气息强大的金丹境修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曾经撒谎一次,如今自然也会撒谎第二次。” “你们所有人都在更好。” “今天我回来。” “就是为我父亲讨个公道。” 顾余生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放肆!” “你是说青云门有失公允吗?” “你爹顾白本来就是青云之耻!”人群中一名青云门长老仗身份,居高临下,怒而呵斥,“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还不速速跪……” 话还没说完,顾余生冰冷的眼睛,看向那说话之人。 眼神似剑 噗! 那青云门的长老,不过是凝魂境混吃等死的修为境界。 被顾余生直接以一个眼神瞪死。 这是顾余生与小师叔在花溪湖泊之畔初遇时,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悟出的心境一剑。 虽然远远无法和那位神秘小师叔相比。 但也足够杀死一位修为远低于自己的长老了。 如果说顾余生突然的出现,杀死那试图去握顾白之剑的长老,算是意外突袭,可现在,顾余生当着所有人的面,以眼神为剑杀死人。 即便是浩气盟的五名金丹境,也是眼皮一跳。 这算什么? 骇人听闻! 所有人的后背,都不由地一寒。 这是什么诡异邪术! “顾余生,你敢弑杀同门长老?” 赵三钱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 让青云门的弟子猛然惊醒,可他们根本不敢向前。 此时此刻的顾余生,展现出来的能力,太诡异了。 赵三钱命令不动青云门弟子,而他丹霞峰的弟子,战力并不强,恼羞成怒,极为尴尬,转而看向云峰,天灵峰的弟子,以及众长老。 “还等什么。” “难道要等浩气盟的人出手不成!” 赵三钱这句话戳中要害。 立即有六名合道境的长老齐齐上前。 他们互相交流一个眼神,意在掌门萧让发呆之际,以雷霆手段擒拿顾余生,甚至将他杀死。 最大程度的挽回今日的局面。 就算时局失控,到时候他们也算在浩气盟前表明了立场。 唰唰唰唰! 这六名长老,皆是云峰的剑修。 平日多修剑阵,共同对敌。 而他们一出手,立即施展青云门的六合剑阵。 剑阵一起。 铮铮铮剑鸣,恐怖的剑气在六人之间来回穿梭。 顾余生被他们围在剑阵之中。 剑芒越来越盛。 “你们……” 何红念想要出手阻拦。 却见萧让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晚了。” 萧让仰头叹息,他的余光,瞥向一脸奸计得逞的萧山雨,他又看一眼灵舟上岿然不动的浩气盟甲士,再看了看浩气盟的五名金丹修士,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杀!” 六合剑阵即刻而成。 六把灵剑以剑光为柱,以剑气为阵,形成一道恐怖的剑势! 那一道剑势睥睨相合,朝顾余生的头顶斩下。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由那剑势成形。 眼看将死。 一股恐怖的杀意自他身体内散发,他不拔剑,却以杀意凝聚成剑。 杀戮剑意。 剑意凝聚,蓄而成剑势。 以顾余生为中心。 宛若实质般的血色剑芒,将六名长老吞噬。 剑阵消散。 六名长老,却已诡异般的消失。 嘶! 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倒吸一口冷气。 操演六合剑阵的长老,竟然死了? 死在了他们最擅长的剑阵之下。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些嚷嚷着要杀顾余生的弟子,一个个面色发白。 看顾余生的眼神像看怪物。 他们畏惧顾余生的同时,又无比嫉恨顾余生。 尤其是当初一起入青云门的弟子。 他们当中,很多人刚刚凝结元胎,大部分还在开脉境! 似顾余生这般弑杀长老。 他们连做梦都没这么大的胆子。 “这家伙是什么怪物!” 有弟子惊恐的后退。 不止他们,就连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在这一刻,也被惊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此刻。 他们才明白。 所谓的青云门长老身份。 并不等于实力。 该死的。 还是得死。 顾余生。 他真的会挥剑杀人! 咕噜。 有长老暗吞唾沫。 选择闭嘴。 生怕触了霉头。 被一个眼神杀死。 云峰峰主俞青山眼眸微抬,他看顾余生的眼神,有些复杂,喃喃自语:杀戮剑道。 当年那个目光清澈的少年。 为何会抹灭自己的守护剑意,走上一条以杀戮为主的剑道。 更让他感到心惊的。 是顾余生的修为。 归一境。 这个修为境界,在如今天才频出的时代,并不算太高。 可是,他比谁的明白,眼前嗜杀的少年,当年入青云门时,握剑的姿势都是那么青涩。 短短那么几年。 他已经在大境界上超越太多人,甚至成为青云门的中坚力量。 这是何等的天才! 不。 俞青山觉得用天才来形容顾余生,太片面了。 他比谁都明白。 从古至今,这个世上从不缺少天才。 而是缺少大毅力者。 当顾余生孤零零的站在那,俞青山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太多东西。 小小年纪。 他的人生经历多少悲叹与绝望。 并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他面对如此局势,依旧敢藏剑不出。 俞青山忽然变得热血沸腾。 他想要出剑比高低。 却又不想在此时拔剑向少年。 恍惚间,俞青山看向萧让。 掌门师兄。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小子现在可是在青云门大开杀戒啊。 天空中,持旗者黄浩讥诮道:“你们青云门连一个叛逆之辈都拿不下吗?还是说你们宁愿牺牲同门长老的性命,也要把这场戏演下去,你把我们浩气盟当什么了,看客?萧掌门,阁下想要一直这样发呆下去吗?” 萧让目光一凝,看向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以命令的语气说道:“萧师弟,速将此子拿下。” 原本拱火之后暗自退居幕后的萧则成听见萧让的话,神色有些愕然,他的眼睛悄然瞥向萧山雨,又迅速收回来:“掌门,这……” “怎么?堂堂的御兽宗师,不敢出手,还是不能出手?” 萧让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萧则成脸上的推脱迅速隐去,他抬起手,先朝萧让拱手。 “掌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此子任何活路。” 萧则成的声音有些淡漠,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对这一切,早有所料,尽在掌握。 萧让的眉头皱了一下。 捻动佛珠的何红念在这时睁开眼,看向萧则成奔向顾余生的背影。 凝思一息,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颤,平静的眼波中露出一抹浓浓的震惊: 不对,过去的种种,以雷江横那样的秉性,未必有这样深的心机。 难道说。 这些年在青云门做幕后推手的人。 是他? 何红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吭! 突兀的兽啸震四方! 一股恐怖的妖气向四面八方荡去。 大妖? 何红念收敛心神。 凝目看去。 只见走向顾余生的萧则成,身上的气息一点点的攀升。 有妖气。 但他并非是单纯召唤出强大的妖兽灵宠。 而是直接以身体的血气饲养灵兽: 一条三头蛟龙! 这头蛟龙。 赫然无限接近七境! 加上萧则成本身归一境的修为。 施展御兽秘术。 可以与金丹境的修士境界相当! 战力更加恐怖。 俞青山,孟白涛,欧千炼,何红念,赵三钱,这五位峰主,脸上的表情都充满震惊。 当初青云门大比大妖入侵,无数妖兽肆虐青云门,收割青云门和无数修行者,凡人的性命。 形式危如累卵。 即便是青云门中胆小,修为低下的弟子,也不得不全力激战妖兽。 而他萧则成竟然还保留了实力。 从未显露真正的本领。 如今。 浩气盟五名金丹境坐镇,意欲对青云门施加压力。 他萧则成倒不再掩藏自己。 面对青云门的后生,他居然不装了! 何等的心机。 尽管。 绝大多数人都巴不得顾余生死。 可当萧则成这般高调出场。 让在场的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斩妖他不行。 挥刀同门第一名! “噢?” 灵舟之上。 手握拐杖的唐恨东灰暗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意外,随即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他对左右道:“青云门传承还在!” 持令者崔善眉头一皱,开口道:“唐公,此人身染妖气,不是浩气盟的禁忌之一吗?” 唐恨东阴阴一笑,说道:“不是,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御兽术……以血灵为契约,灵宠血脉越强大,战斗力也越恐怖,此人的灵宠是三头蛟……应有玄龙真灵血脉,这种蛟,只有玄龙王朝……” 唐恨东说到此处,眼皮一跳,忽然嘿嘿嘿的笑起来:“内斗么?有意思……” 萧则成身上,恐怖的蛟龙气息弥漫至整个演武场。 他走到顾白的那一把剑前停下,目光冰冷的看向顾余生:“顾白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你的结局,从出生开始,早已经注定,死吧!” 萧则成右脚向前一迈,一拳轰向顾余生的面门。 第176章 战天灵峰主,召唤之门 萧则成一拳成势,拳影巨大无比。 带动的罡风呈现蛟龙咬珠之势,通体黝黑,血气与灵气混杂,妖气阵阵,一拳叠出,暗藏数道拳劲。 演武场上的青砖被犁开一条长长的圆凹之痕,镇妖碑明明能够镇压一切妖气,此刻却全然失效,诡异无比! 一拳即出。 拳音低沉,而后震耳欲聋般爆开。 势至而众人皆惊。 纷纷后退。 顾余生被拳意锁住无法躲避。 鬓角青丝拂面向后,束发飘带轻扬,白衣长衫猎猎作响。 身为六峰之主的萧则成,雷霆成拳,意图一招解决顾余生这个麻烦。 而顾余生此时怒意未消。 忽见萧则成亲自出面,杀意滚滚,他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心念一动。 斩龙剑从葫中飞出! 以葫芦养剑。 虽然时间不长。 但顾余生已不想藏拙,也容不得他藏拙。 碧莹莹的剑芒夹杂灵葫之芒,渗密而现,眨眼间雷霆剑气冲霄,势震青云。 顾余生双手一合,剑飞在前,心念御剑,剑气荡开,直接将萧则成的蓄力一拳震荡向四周。 轰隆! 膨胀的拳风向四面八方激荡。 地面青石寸寸飞起,飞沙走石。 嗡。 顾余生顺势招剑在手。 身影随风成青影。 诡异般消失在原地。 萧则成心机城府极深,这些年修为暗藏,应敌之变何等老辣。 他即便惊讶于顾余生这恐怖一剑,亦全力戒备。 古语消散的那一瞬。 他冷笑一声。 两拳打出。 一拳向头顶。 一拳向身后。 嘭。 嘭。 拳影覆盖他的身体上方和后方。 只等顾余生一出现,就被一拳打死。 然而。 萧则成低估了顾余生的成长,也低估了他的战斗经验。 他两拳挥出收拳之际,却见身前泛起阵阵涟漪。 微弱的灵光波动。 顾余生诡异般的出现。 一点剑芒乍现,雷霆刺向萧则成的心口。 “嗯?” 萧则成眼皮一跳,嘴角却露出一抹阴笑,。 只见他双手收回之时,身前的肚子里蹿出一只蛟龙黑爪,那蛟龙黑爪极为锐利,以罡风裹爪,铮铮铮击在剑尖。 顾余生的斩龙剑尖,呈现一圈圈的诡异妖风,向四周叠荡。 顾余生没有收剑。 爪剑相击的一瞬,斩龙剑的剑脊上,有一道道诡异的龙纹突然间激活。 附体在萧则成身上的蛟龙陡然间发出龙啸。 伸出的爪子,像是遇见了可怕的东西,迅速回撤,缩回了他的肚子。 “什么!” 萧则成一脸错愕,但他毕竟实力大增,双拳化掌,一掌暗藏强大的灵力拍出,另外一掌以巧侧击,试图将顾余生这一剑偏转,同时,他脚尖一点,侧对顾余生。 顾余生剑出身现,与萧则成交错而过。 剑被掌风一带,旋转半圈,顾余生阳手转阴,带剑掠过。 两人之间的站位互换。 一道鲜血从萧则成的侧腰泼洒空中。 两人皆定。 从出手,交手到结束。 不过呼吸之间。 两人已暗自交锋数招。 顾余生毫发无损。 萧则成灵宠蛟龙三头瑟瑟,腰间被顾余生划开一条口子,银骨森森。 “找死!” 萧则成以暴怒取代内心的惊恐,刚刚真的好险,若不是他以蛟龙之鳞覆盖在腰侧,恐怕会被直接腰斩当场。 嘶。 青云门的众长老。 看见萧则成腰间银骨露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看顾余生的眼神,极其的陌生! 这家伙。 当真是顾余生吗? 会不会是某个大佬夺舍的。 这种实力。 别说青云门的弟子长老难以相信,就连孟白涛,何红念,欧千炼,也不由地目瞪口呆。 天上的唐陌目光深邃,他背后的大刀吱吱作响。 脑海出现唐恨东冰冷的声音:“唐陌,此子断不可活,时机成熟,务必杀死,你替老夫护一下身体,我要施展替魂术去寻找东西,以免有变。” 唐陌身影一闪,悄然出现在灵舟上。 那灵舟上,持着拐杖的唐恨东忽然阖目,一只乌鸦从拐杖飞向桃花林。 吭。 下方,再次传来蛟龙吟啸。 只见萧则成单手掐诀,被顾余生斩裂的伤口,竟然渗出黑色的血液,肉一点点的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顾余生,本座小看了你,但接下来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萧则成双手一合,被他以血饲养的三头蛟龙离开他的身体,盘亘在他头顶。 “杀了他。” 他对三头蛟龙下达命令,蛟龙已无限接近七境的实力,但它本性凶残,智力低下,根本不会化形。 它本能的有些畏惧顾余生手上的剑。 可还是张开血盆大口。 冰,火,毒! 同时吞吐。 呼! 眨眼间。 方圆百丈皆被笼罩。 青云门的有些弟子和长老距离稍近,来不及逃跑,被卷入其中,惨叫连连。 被火喷到的,瞬间化作虚无。 被冰冻到的,变成冰雕,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碎成无数冰屑,惨死当场。 最为恐怖的是那喷出的翠绿毒液,地面的青砖像是被烈火灼烧后用水浇打一般,簌簌簌作响。 顾余生在蛟龙喷吐的一瞬,他以剑竖在身前,以庞大的灵力注入其中,向前猛烈的挥斩! 锐利的剑气直接形成层层屏障,阻断冰火毒。 形成短暂的僵持。 萧则成见顾余生凭剑之利,竟然能硬抗,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抛开顾余生的剑道造诣不谈。 如此厚重的剑气,得需要极其雄厚的灵力支撑。 而他才多少岁。 他们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亦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种被后辈赶超的感觉,并不好受。 萧则成双手化掌,催动自身灵力,数掌齐出。 想要借机打破平衡! 但他接连挥动数掌,接触到剑气屏障的时候,皆如泥牛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涛。 “怎么可能!” 萧则成眼睛瞪大。 他虽然未至金丹境,并非是自身无法突破,而是将所有心血都用来豢养灵宠玄蛟。 他依靠灵宠回馈,提升自身的实力,灵力之深厚,远超同阶。 可眼前的顾余生,不过是归一境初境,以灵力催动的剑气,他竟然连打破都做不到。 “这家伙,是怪物吗!” 萧则成瞳孔一缩,手指掐诀,将自身的血气喂与灵宠。 蛟龙的体型陡然变大。 冰火毒再次增强。 顾余生施展的剑气屏障,泛起层层涟漪。 萧则成见状,微微一松。 可他尚未缓过这一口气。 却见顾余生竟原地消失了。 “什么!” 萧则成神识延伸,警惕的防备周围。 没有感应到顾余生。 怎么回事? 逃了? 萧则成茫然。 顾余生的剑道他看不透,他的身法更是诡异,总觉得有些眼熟。 吭。 突兀间。 蛟龙惨叫! 萧则成心神牵连,面色一白,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眼睛瞪大。 瞳孔中。 顾余生身剑合一,穿透冰,火,毒,他手上的剑,直接钻进蛟龙的嘴里。 蛟龙身体寸寸血雾。 一朵青莲绽放。 将那血雾净化。 带血的剑。 穿过萧则成的身体。 这一次。 他没有能力再避开。 顾余生的剑。 实在太快了。 “噗!” 萧则成的身体倒飞在空中。 面色惨然。 他看一眼逐渐靠近,杀意滚滚的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疯狂。 只见他伸手往自己的嘴角一抹,掌心全是鲜血,他以指为笔,在身前写出一道血符。 血符荡开,形成一道妖气滚滚的召唤之门。 叽叽叽叽。 诡异的蝉鸣之声惊四方,一道道妖气从召唤之门渗透过来。 俞青山暼一眼那一道召唤之门,惊道:“萧则成,你做什么?” “嘿嘿。” 萧则成肆意的笑着。 “当然是诛杀宗门叛逆之徒!” 青云门掌门目光扫过那一道召唤之门,瞳孔一缩:“萧则成,停下!” 萧让身形一晃,就要阻止。 然而。 萧山雨的身影,也诡异般的出现在萧让面前。 两人凌空对了一掌。 “晚了!” 萧则成嘴角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疯狂。 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的剑,再次贯穿他的身体,蛟龙鳞片乱飞。 轰隆。 萧则成落地。 身形微晃。 受了顾余生两剑,却还不至于死去。 顾余生还欲挥剑,只见自己前方的召唤之门,有无数金蝉飞舞,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妖气,朝四面八方漫去,他首当其冲,被妖气和空间的气息荡飞倒退。 一只锐利的爪子,从那召唤之门探出来。 一只七阶妖熊扛着斧头,直接降临青云门。 “哈哈哈,美味的鲜血!” 那妖熊狂吼一声,朝着萧则成张开血盆大口。 萧则成气息萎靡,暴怒道:“愚蠢,是我把你召唤过来的,杀了他!” 萧则成指着顾余生。 那妖熊反手凌空一斧头砸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剑架挡。 那斧头中暗藏的恐怖力量,让顾余生身体后退数步,直在那一把插着的剑前,他的神识再扫向那一道召唤之门,眉头紧皱。 这股恐怖的气息,让他灵魂都在颤抖! 青云门。 要完了! 另外一边,妖熊的爪子没有停下,狠狠的落在萧则成的头上! “住手……不要……啊!” 一声惨叫。 萧则成的头颅,被妖熊以巨大的熊掌摘下,连血带肉一起送进嘴里。 “本将知道,所以,特意吃了你!” 妖熊口吐人言,一脸傲慢的扫向四周,庞大的身体忽然跪拜,恭敬道: “恭请妖皇大人!” 第177章 妖皇降临,无法操控灵力的众修士 “糟了!” 青云门诸多长老面色剧变,惊恐着纷纷后退。 灵舟上。 持旗者黄浩,持令者崔善互相对视。 他们看向萧山雨,又看了看萧则成。 持旗者黄浩眉头紧锁。 “崔大人,咱们好像被利用了。” 崔善目光闪烁,“先静观其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妖气扑面震退一步。 “不好,是妖皇的天蝉刀,转舵,退!” 灵舟灵光浮动,刚要离青云门远一些。 却听得上方有一道锐利的翅膀震颤,如巨剑斩落。 灵舟一瞬间被劈成两半。 “所有人,都得死!” 妖皇天蝉的声音,从召唤之门的虚空深处传来。 无数细小的金蝉,一点点凝聚成妖皇的本体。 “糟了。”何红念双手一合,“俞师弟,降临的是受敕封妖令的天蝉妖皇!” “让六峰激活阵法。” 俞青山果决道。 他正欲御剑离开,面色陡然一变,身体毫无征兆的坠落地面,双脚陷进青石之中。 砰砰砰砰! 俞青山还稍好一些。 其他长老和弟子,包括浩气盟的甲士,这一刻,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力量,把他们所有的灵力封住。 无法御空。 身体失控。 狠狠的从空中坠落。 有人化作一滩滩血雾。 何红念同样从空中跌落地面,但她却是唯一一个站得不狼狈的人。 就连正在交手的萧山雨,萧让,也跌落地面。 一个个面色震惊。 剑前的顾余生,只觉天地间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出现,这一股力量,与他攀青萍山出现的禁制一样霸道。 不止如此。 顾余生更是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滞涩,运转缓慢无比。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六峰。 只见青云门的护山大阵阵基,有一道道奇特的符文逆转,并有人影蹿动。 赫然是之前驻守在青云门的玄龙王朝斩妖士。 他们篡改青云门的护山阵法! 压制了修行者的灵力,他收回目光的一瞬,腰间的宗门令微微一动,他的目光落在萧山雨身上。 这家伙。 不对劲。 他跌落地面,是装的! “掌门师兄?” 俞青山看向与萧山雨交手跌落地面的萧让,一脸茫然不解。 萧让神色肃然,他从腰间取出掌门令,试图重新掌控青云门的阵法。 然而,并没有用。 整个青云门的灵力紊乱,就连镇妖碑,也陡然间暗淡了下来。 诡异的是,那些从召唤之门传送过来的妖兽统领,妖将,丝毫不受影响,妖皇天蝉因为自身实力强大,传送过来需要很久的时间。 失去灵力掌控的诸多修行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萍山深处的妖兽传送过来,肆意的屠杀着同门。 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众人惊恐之际,玄机子萧让忽然感知到什么,目光锁定萧山雨,光影照射下,他的影子有些不太真实。 “萧山雨,是你?你做了什么!” “哦?被发现了吗?”萧山雨阴阴一笑,“你忘了吗?我可是驻青云门临时的监察使,玄龙王朝的斩妖士,都归我调动,萧让,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现在,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苦苦支撑的青云门,如何毁在妖族手中……” 萧山雨说话间,吸引一只从召唤之门出来的凶唳妖兽,那妖兽凌空一爪,直接穿透了萧山雨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 让萧让也是一愣,可接下来,却见要凶唳的妖兽眼睛忽然泛起幽芒,口吐人言,赫然是萧山雨的声音:“果然,还是妖族的身体更加强大,哈哈哈!” 说着,他挥舞着利爪,报复般朝萧让奔去。 他原本的身体,则仅剩下一张人皮掉在地上。 “灵体?” 萧让失去灵力,不能御空飞行,被萧山雨缠住,立即处于劣势。 随着时间推移。 越来越多的妖兽出现。 天蝉妖皇座下,有十大统领,其中螳六,赤金被顾余生斩杀了,还剩下八个,这八个齐齐降临。 这八个统领中,有四个是六境化形大妖,有四个是七境化形大妖。 除了这八个统领外。 还有两大妖将,一只七境黑熊妖,一只七境犀象! 其余妖族修士亦不在少数,至于凶兽,更是成百上千,密密麻麻。 这些妖兽的出现,本就已经让青云门的人感到绝望。 最可怕的是,妖皇的本体越来越凝实,他很快就要以完全实力降临。 “跑!” 恐怖的威压下。 那灵舟上的持旗者黄浩,竟是第一个承受不住妖皇的恐怖威压,骇然的丢下浩气盟的旗子,朝青云门的山外奔去。 没法操控灵力,即便是金丹境的修士,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浩气盟的令旗,被狂风吹落地面,錾金的浩气盟三个大字流光返照,格外刺目。 黄浩一跑。 浩气盟的其他甲士,也纷纷朝青云门的山门奔去。 越是混乱的形势,有人带头,就会有人从众。 青云门的山门,好似是一条逃生的通道。 青云门的长老,弟子,见浩气盟的旗帜都不要了,他们也不在意脸皮,跟着逃跑。 一道道人影,从顾余生的面前奔过。 生死关头,他们甚至互相推搡使坏,因为他们发现,在妖兽从召唤之门出现,数量还不够多,所以不必跑得太快,只要比其他人跑得快,就一定会获得逃生的机会。 上一次青云门大比,妖兽入侵。 这些人能够御空逃跑。 自然不显得拥挤。 现在,青云门灵力混杂,所有人的灵力都被禁锢,无法调用,只能像江湖武夫那样施展最基础的轻功,互不相容之下,把同门推向妖兽的血盆大口。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顾余生站在那一把剑前,混乱之中的青云门修行者抛弃所有的信念,仓惶而逃,这一幕,对他而言,是如此的讽刺。 他以为自己会肆意的嘲笑出声。 毕竟这些嘲笑他父亲的人,如今更加狼狈,更加不堪。 可顾余生并没有笑,或者说,他根本笑不出声来。 他只觉内心一片悲凉。 什么大义,正义。 通通都是狗屁。 他眼睁睁的看着青云门将毁,内心无比的平静。 或许。 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顾余生凝目,看向那一把插着的剑。 他向前走一步。 就在此时。 山门传来一道无比惊恐的怒吼声:“这是什么?妖灵……啊!” 惨叫声,赫然是浩气盟的金丹境修士黄浩! 他第一个奔向青云门的山门,往常,青云门的出入口正常。 现在,却只有青云梯在山门口涌现。 他踏足上去的一刹那,青云梯上,血气涌动,无数妖影和灵影像是苏醒过来一般,张牙舞爪出现,几乎一瞬,就将黄浩吞噬,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银骨,银色的骨头又坚持了数息,被诡异的血气吞噬。 前方逃跑的人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想要停下来。 可后方却是大片大片的青云门弟子先后而至——他们的身后有妖兽在肆意的屠戮。 仓惶之下,自然看不清前面什么状况,疯狂的向前涌。 如此一来。 两道人潮相碰。 浩气盟的甲士天生体魄强大,然而他们只有百余人,在青云门数千弟子的潮流中,根本不值一提。 越来越多的人被挤进青云梯。 那一道道诡异的血气,不断吞噬着他们的生命。 “滚开!” 在边上的浩气盟甲士惊怒连连,无奈之下,直接拔刀挥向青云门! 顷刻间,青云门的弟子惨死不少,有人畏惧浩气盟,不敢动手,可后面,有无数妖兽袭来,为了给自己讨得一条生路,妖兽尚未真正逼近,两方人率先厮杀起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 在青云门上演! 无论是青云门的长老,还是浩气盟上的唐陌,崔善,都没有阻止。 “住手,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惊怒连连的太上长老柳元提剑而来。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内息,一瞬间厮杀的众人镇在当场。 可众人刚刚回头看向柳元,他们的脸上,皆露出惊恐之色。 “师伯小心!” 何红念的声音无比急切。 柳元身为太上长老,是青云门唯一的金丹境修士,是顶梁柱! 可他才刚刚从桃花林踏足演武场。 天空陡然一暗,完全降临的妖皇天蝉诡异般的出现在他头顶,一只手向下一探,柳元的眼眸急剧放大,他想要抵挡,却依旧来不及。 噗! 他的心口,瞬间被掏出碗大的血洞。 咚! 心跳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妖皇摊开手心,那一颗鲜红的心脏,犹自在跳动。 咕噜。 天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一颗鲜红的心脏吞了下去。 嗬。 柳元的手还保持着拔剑的动作,他的身体僵直原地,双眸瞪大。 他没有立即死去。 却只能一点点的感受着生命在迅速流逝。 “师伯!” 青云门的不少长老惊呼。 何红念最先出现在柳元面前,她本来抬起手,想要施救,可那失去心脏的血洞,让她面色苍白。 “你们……” 柳元的目光看向何红念,又看向眼睛布满血丝的萧让,再看一眼持剑的俞青山。 他似乎没有找到那一道人影。 终于。 他看见那一道站在镇妖碑前的少年。 顾余生的神色是如此的平静。 甚至有些漠然。 柳元的手一点点抬起来,眼中原本的期待也迅速暗淡了下去。 死不瞑目。 镇妖碑前。 吞食了柳元心脏的妖皇天蝉,似乎不再畏惧那一座镇妖碑,他先是握了握手,才将一双深幽的眼睛看向青云门的前方。 降临的妖族修士。 纷纷朝他行礼。 “拜见妖皇大人!” 天蝉的背后,有一对蝉翼在震颤,目光所及,皆是绝望且无法操控灵力的人族修士。 忽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镇妖碑前的顾余生,一股滔天的杀意,向四面八方散去。 “小子,是你杀了我儿子?” 第178章 以酒祭父亲,拔剑在今朝 顾余生以剑竖在身前,剑锋剖开妖皇如实质般的杀意,他站在原地,身体笔直,任由风吹得头发与衣袂飘荡,双眸直视居高临下的妖皇天蝉,淡然道: “我下山三年,斩妖无数,不知道哪一个是你儿子。”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妖修,青云门修士,浩气盟修士,皆看向顾余生。 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心中所想亦不相同。 但绝大多数人,心中却是莫名的一松,自己暂时不用死了。 因为这小子何等的狂妄。 眼前的人,是真正的妖皇,在天妖城中受过敕封,即便是人族第八境的元婴修士,也绝不是对手。 顾余生。 他要死了! 妖皇座下的所有妖兽,皆是虎视眈眈的看着顾余生,只要妖皇一声令下,就会将顾余生撕成粉碎。 “哦?” 出乎意料的是,妖皇无比的平静,他的一只手杵在下巴,虽然高高在上,却有些慵懒的样子。 “那么,本皇座下两大统领赤金,螳六,也是你的杀的了。” “是。” 顾余生将所有的灵力蓄于剑身,引而不发,剑气暗藏,剑势还在一点点的攀升。 青云门的少数剑修能够感应得到。 妖修中的统领,妖将,亦感受到顾余生手上的剑极具威胁。 天蝉目光深邃,淡然的说道:“年轻人够狂妄,让本皇想到了一个人,不过,你是否有那样的本事,本皇要掂量一下。” 就当众人以为天蝉要动手的时候,他的手缓缓抬起,在演武场上一点点的挪动,每一个被他手指到的人,皆是面色剧变,一脸惨白。 天蝉的手,最终悬停指向浩气盟负刀而站的唐陌,他冷冷的说道:“西洲唐家,与我妖族有血仇,今天你来这里,遇见本座,运气很不好,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我可以放你离开,若拒绝,我先杀了你。” 唐陌面色微变,他的目光闪烁,数息之间已分析出今日的局势,妖皇亲临,青云门镇妖碑和阵法失效,覆灭在即,加上顾余生本就是他必杀之人,如此,还能讨得一线生机,虽然这样一来,会让名声尽毁,可他别无选择。 嗡。 唐陌反手握住刀柄。 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 青云门掌门萧让见唐陌已有抉择,他眉头一皱,说道:“唐陌,你当真要听从妖族的命令吗?” “怎么,你觉得我有得选?” 唐陌单手持未出鞘的巨刀指向顾余生,面色微冷。 “小子,青云门之祸,因你而起。” “我杀了你,可保住更多的人,别怪我。” 顾余生执剑在前,听见唐陌的话,忽然哈哈哈的狂笑起来。 “人也好,妖也罢。” “所谓的道理。” “统统见鬼去吧!” 铮! 顾余生蓄势的剑,无情的向前挥斩。 眨眼间将唐陌湮没。 恐怖的剑气以顾余生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所有人都在后退。 就连那些妖兽,也在后退。 只有顾余生,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镇妖碑前。 此刻。 他的靠山,只有那一把剑。 他的身后无一人。 只有亘立数千年的镇妖碑像风蚀刻的岁月老人一样,悲悯,又默然的俯瞰着众生的恩恩怨怨。 剑气散去。 唐陌持刀而立。 他的刀来不及出鞘。 只用来格挡。 华丽的刀鞘一点点碎裂,他手中的宝刀,也如铁屑般化作虚无,被风吹走。 唐陌持刀的手臂一道道血气漫涌,一直延伸到他的肩膀。 无法催动灵力的唐陌,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 “为什么你能……” 唐陌的话还没说完,身上的肉也随风一吹,诡异的消散,只剩下一具骸骨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金丹境的唐陌死了? 死得如此诡异! 所有人都呆愣住。 就连妖皇天蝉,都眼皮一跳,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桀桀桀的笑起来,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 “很好。” 而附身在妖兽体内的萧山雨,则是一脸难以置信:他为什么不受混乱之阵的影响?这怎么可能呢……不对…… 占据妖兽身体的萧山雨猛然间想到什么,目光看向顾余生的腰间。 这小子莫非是在那条古灵十字道上的斩灵者? 萧山雨目光阴暗,暗自盘算着什么。 天上,天蝉冷笑一声,用手指向顾余生,“你没有撒谎,你的剑的确有几分本事。” “杀了他。” 一声令下。 千妖狂暴。 八大妖族统领,两大妖将纷纷朝顾余生袭来。 其余的妖兽,也是有序的步步朝顾余生接近。 恐怖的妖气充斥青云门,弥漫青萍山。 那些离妖兽太近的青云门弟子,直接被妖兽形成的妖气影响,直接爆体而亡。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浩气盟的人再次往后退。 青云门的长老。 也在悄然后退。 他们不敢逃得太远,以免触怒妖皇,惨死当场。 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在冷漠的看着顾余生。 轰。 轰。 青云门的大地在震颤,走在最前方的,是天蝉座下的两大妖将: 七阶妖熊,七阶犀象! 他们都已化形。 极具智慧。 可他们为了践踏顾余生,露出本体。 妖熊高两丈,其爪如碑。 犀象高三丈,其脚如柱! 往后是妖皇座下的妖兽统领,风虎,雷豹,独犀,奔象,天鼠,尖耳猴,苍鹰,青鹏! 这些强大的妖修。 每一只,都足够威胁到没有镇妖碑庇护的青云门,更何况,如今的青云门长老,弟子,甚至浩气盟的人,无法调动灵力,战斗力丧失大半。 千妖奔向顾余生。 黑压压的一片! 此时的顾余生。 显得如此的渺小。 不值一提。 而这。 也是妖皇天蝉想要看见的场面。 对付一个顾余生。 自然用不到他这些年在青萍深山召集的力量。 但是。 他在意的,是那一把剑,曾经的那个人。 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 可天蝉还是想要找回当年失去的尊严 ——身为天妖城的敕封妖皇,竟然被对方一招打得跌落境界,逼迫以心魔发誓,不得入侵青云,他在深山养伤一年,刚有起色,却又被一背剑人一剑斩去双翅,数年之间,旧伤新伤依旧未能痊愈。 现在,是时候找回这一切的时候了。 只要破了心中的魔障,恐惧。 天蝉相信。 他很快就会恢复巅峰实力。 现在嘛。 他只能维持自身的强大妖气,不让人看出任何虚弱之处,必须在吞噬那位金丹修士心脏能够掩藏自身气息之前结束这一切。 杀死那个人的儿子。 毁去那一把剑。 天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少年,瞳孔深处,却更在意,甚至忌惮那一把剑。 镇妖碑前。 面对汹汹而来的众妖。 顾余生将自己的剑面对自己,剑身映照出他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 将手掌翻转,任由手中剑垂落地面。 锵。 只是寻常的落剑声。 却形成诡异的剑道屏障。 最前方的妖熊,犀象不由地停下来。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顺手解下腰间的灵葫。 缓步走向身后的那一座乌龟石碑,将灵葫中的酒洒落剑前。 顾余生抬起双手,弯腰对剑躬礼。 缕缕春风浮动他鬓间长发。 束发飘带如云彩在苍穹摇曳。 远山的绿茵和霜雪映入他的眼眸。 镇妖碑矗立在顾余生的双袖拢手之间。 他在祭父亲。 也在祭那一把剑。 青萍风起,扰动片片飞舞的山脚桃花! 顾余生上前一步。 握住了那一把矗立了多年的剑。 被青云门所有修行者视为耻辱的剑。 若是过去。 必然万千声讨谩骂。 而现在。 只有静谧无声。 那一道道熟悉的,陌生的身影。 在顾余生的眼眸中流转。 那一把剑,在铮铮低鸣。 剑声如清泉流响。 青云门的阵法也随之响应,如云彩飘动。 暗淡的镇妖碑开始显兆,无数英灵的名字好似被镀上一层光。 顾余生的目光穿过众妖,落在青云门的掌门极其众多长老身上,眼中充斥着漠然,无情。 他没有像当年入青云门那样再以苍白无力的声音去争辩,去辩白。 “今天,我要以血洗剑!” 咔。 那一块乌龟碑石裂开。 剑从鞘出。 一道白茫茫的光洒照镇妖碑,洒照众妖,洒照青云门的弟子,洒照青云门的长老,洒照浩气盟的甲士,洒照青云门的掌门,洒照妖皇,洒照青萍山! 有人瞪大眼睛,有人张着嘴,有人惊恐,有人在惊怒,有妖在嘶吼。 俱被湮没在那一道光影之中。 剑冲苍穹射牛斗。 逐渐虚无世界的剑芒,晃痛了顾余生的眼睛,但他极力的睁大,他要看清从未看清的这方世界。 他要用这一把剑。 向这方世界讲一次道理。 妖兽的血在侵染这一片天空。 浩气盟的旗子在一点点的褪去颜色。 那些曾嘲笑过他的青云门弟子,无比懊悔的挣扎着,一点点的消散。 长老们的怒吼渐渐化作哀嚎。 知悔了吗? 并没有。 他们只是想要苟活下来。 白茫茫的剑光世界。 顾余生看见萧让负手而立傲慢的脸,如同当年在演武场上无情地折断自己木剑时一样的令人厌恶! “啊!” 眼中布满血丝的顾余生,挥剑腾空,剑指萧让。 手中紧握的剑。 刺向萧让的心口。 恍惚中。 顾余生从紧握的剑身上,看见父亲那一道背影,如山一般的背影,慈祥又严厉,他最后的回眸,是无怨无悔出青云。 顾余生的剑,最终悬停在萧让心间寸许之地。 他的嘴唇在颤抖,嘶哑地怒吼:“看见了吗?这不是耻辱之剑!它不是,它不是!!!” “我知道。” 萧让淡然的笑了笑。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顾余生的手腕。 猛然间。 顾余生悬停的剑。 扎进了萧让的心口…… 第179章 故人的绝响,染血的桃花林 顾余生的手,猛烈的颤了一下,看着萧让那解脱的神色,不解道:“为什么?” “死在故人剑下,才好见故人。” 萧让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但他随即决然道:“你能停下手中剑,对我而言已足够安慰,可我并不希望你停下手中剑,顾余生你记住了,善良,是这世上最廉价东西,这也是我最后给你上的一课,你想知道的答案,埋藏在桃花林。” 萧让说到这,顺势夺走了属于顾白的那一把剑,朝顾余生一掌拍来。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被这一掌拍飞向桃花林。 “掌门。” “萧师兄。” 当顾余生刚才拔剑的剑芒散尽。 青云门的长老,弟子只看见顾余生刚才握住的剑,刺进了萧让的身体,顾余生被萧让一巴掌拍进桃花林。 “顾余生!” “你好大的胆子!” 孟白涛一脸震惊后,勃然大怒,此刻,他已经恢复体内的灵力,厉声爆喝传四方:“顾余生背叛师门,弑杀掌门,所有青云门人听令,速速诛杀此子!” 唰唰唰! 孟白涛的声音裹夹了某种秘术,能够影响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心神。 演武场上。 青云门的弟子死伤过半,被顾余生的剑气吞噬。 活着的人,他们齐齐拔剑,追着顾余生的身影,奔向桃花林。 而此刻。 镇妖碑前。 犹自是一片血雾弥漫。 顾余生刚才拔出的惊世一剑。 将千妖泯灭,八大统领死了四个,残了四个,一个个血淋淋的,气息萎靡。 天空中的妖皇天蝉,也化作无数蝉影,重新汇聚。 浩气盟的甲士,同样死伤殆尽。 只剩下执令者崔善和寥寥数人,崔善凭借他手中的浩气盟令牌躲过一劫,目光扫一眼身边仅剩的数人,脸色极为难看,浩气盟,这一次损失惨重,他回去,根本没法交差。 就在此时,他余光一瞥,只见的西洲唐家的唐恨东变成一具皮囊坠地,他眼皮一跳。 “哼,老狐狸!” 崔善抬头,看向那逐渐汇聚成实体的妖皇,目光闪烁,纵身一跃,也朝桃花林遁去。 存活下来的妖兽被激怒,他们每一个人伤势都很重,需要吞噬气血,纷纷朝青云门的修行者发动攻击。 惨叫之声。 回荡在青云门。 演武场上,何红念看着诸多青云门弟子陨落,脸上露出一抹痛苦,又见青云门长老和弟子都去追顾余生,她又默默叹息,她虽然清修避红尘,却对人心看得很透,这些人,追杀顾余生是假,在妖族修士利爪下讨得一线生机才是真。 而现在,放眼整个宗门。 竟然只有俞青山,竹青,萧木清等寥寥数十人在恢复灵力后,无畏的面对妖兽。 何红念身形一晃。 出现在萧让身边。 她抬起手,掌心中出现复苏的力量。 萧让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鬓发星星随风飘荡,无力地摇头:“师妹,我老了,这些年我耗尽心力,到头来,只落得六峰凄凉,大厦将倾,非我能挽。” “青云门没有希望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掌门啊,我以为自己能够一直撑下去的。”萧让的身影变得佝偻,他一点点扬起从顾余生手上夺过的那一把剑,又强打起精神,他侧目看向何红念,双眸一眨也不眨,想要永远的镌刻留住,“至少,我没有辜负朋友,对么?红念。” 何红念手捻青珠,眼眸中有一滴泪垂落,哽咽道:“师兄啊。” 萧让目光微沉:“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怨我,若不是当年我羁绊住了你,你和顾白会有很好的结局,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亲手把朋友钉在耻辱柱上那么多年,今朝,他的儿子抹去了这一切,而我……也终于可以试试剑,师妹,这一剑后,咱们再也不见啦!” 萧让向前迈出一步,一道华光,逐渐从他身上亮起。 他开始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的双手,握住了挚友的剑。 剑低鸣铮铮。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旧日的重重,他看见曾经意气风发一起入青云门的同门师兄弟,看见那一年桃花飘荡时,属于青云门最灿烂辉煌的时代。 数十丈的镇妖碑映入萧让眼眸。 他捏碎了掌门令! 恍惚间。 他看见那万千的英灵名字中,有自己的名字在浮动,也有顾白的名字。 他借到了镇妖碑的力量。 灌注于他的身体之中。 萧让的身体像一朵焰火。 惊动了所有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 镇妖碑上所有逝去的英灵,认可他这位掌门。 “斩妖啊!” 萧让的声音苍凉,回荡在六峰。 他挥动手中剑。 刺目冲霄的剑气,再一次吞噬了青云门中所有的妖兽,刚刚汇聚实体的妖皇天蝉,再一次被剑气吞噬。 青茫茫的世界喧嚣过后。 骤然间安静下来。 咚! 咚! 咚! 青云门响了千年的古钟悠扬,久久不息。 青色的剑芒中,那一道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的袖袍随风鼓荡,已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浑浊无神的双眼凝望着高高的青萍山,无比眷恋着这一方世界,寂寥,孤独…… 风吹来的时候。 有几片盛开的桃花纷飞。 萧让手中的剑,也随之消散。 他一点点的耷下脑袋,所有的魂光与生命,都消散在天地间。 青萍山起风了。 刮动整个青云门! 满山的桃花盛开,桃花林外,剑影匆匆,有人在轰击阵法。 站在桃花林小院中的顾余生,抬头凝望着那消散的剑影。 良久。 良久。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手中葫芦顷倒酒几滴。 他把酒葫芦重新挂腰间,背后的书箱微微震动,厢房中的那些书籍,一本本的飞进书箱,莫凡尘留下的那几册圣人书也落了进去,书册上飞出一道封印,将顾余生的书箱彻底封住。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他生活了多年的小院里。 他走到井边,捧一汪清水饮尽,又走进屋里,拿起那靠在墙边的小木虎。 待他走出来时。 小院外,已布满了层层剑阵。 六峰的峰主,孟白涛,欧千念,赵三钱,以及数十名长老,数百名弟子。 这些人皆以剑指顾余生,眼中杀意滚滚。 顾余生冷眼相待。 默默召唤出属于自己的剑。 “孽障,以下犯上,弑杀掌门!” “今日定叫将碎尸万段!” 孟白涛死死盯着顾余生。 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就会冲进来,将顾余生杀死。 顾余生的嘴角渐渐上扬。 从一座山到另外一座山。 总是道路崎岖。 命运的纠缠,好似从未放过他。 顾余生一点点的扬起手中剑。 杀意涌现。 风吹开那一道门扉。 最先走进来的。 不是峰主与众长老。 而是穿着一袭青衫,浑身染妖血的竹青,他双眼通红,手持曾经属于尊师的佩剑,一点点的从剑鞘拔出来,剑尖指着顾余生,嘴唇微颤道:“顾师弟,师尊之仇,不可不报!” 话音落下。 他手中的清泉剑,忽然朝自己的腿刺去。 鲜血汩汩而出。 竹青拔剑指着顾余生,悲愤道:“这一剑,偿还当年你救小妹竹韵之情。” 唰! 他一剑斩落青衫衣角。 眼神逐渐变得冷漠。 铮! 清泉剑扬。 一剑刺来。 刹那间春日复冬,桃花变雪花。 正是青松剑诀中的最后一式: 【岁寒孤影】。 竹青要与顾余生同归于尽! 顾余生也向前挥出一剑。 【明月别枝】。 岁寒的世界,青松如影,孤月高悬。 竹青的身影,被困在他剑画的世界,独成牢笼,动弹不得。 “为什么?” 竹青双眸赤红,对顾余生咆哮道。 “为什么不杀了我!” 竹青握剑的手在颤抖。 他穷尽所有的力量,却连顾余生的衣角都触碰不到。 顾余生提剑向门外。 平静的声音传进竹青的耳朵:“竹兄,青萍旷野下的那一棵桃花树下,有老人等你回家,青萍山那么冷,且留着命归去,他年再来寻我复仇。” 一瞬间。 竹青呆愣原地,泪流满面。 桃花林中。 剑声再起。 顾余生的剑,再没有留情! 一道道剑芒随桃花飘荡。 惨叫声此起彼伏。 孟白涛眼中露出一抹狠辣,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剑芒乍起,化作一道道神奇的封印之符。 身为镇妖塔的守塔人,孟白涛的实力深不可测。 那一道道封印之符,封锁住顾余生所有能逃脱的方向。 他大喝一声:“杀!” 青云门诸多长老,纷纷施展手段,再不顾忌身份,对顾余生发起凶狠的攻击。 一道道人影穿梭。 剑气。 刀气。 斩妖术。 还有五行术法。 各种各样的灵宝,飞剑,暗器,纷纷砸向顾余生,地上,天上,遁影结阵。 轰隆隆! 旧时的林间小院,如风雨飘摇中的小舟,一点点的被摧毁。 鲜血侵染的桃花,开得越发的艳丽。 顾余生手中的剑循身飞舞,谍影剑光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当那一座小院的屋盖轰隆坠地,被丹霞峰的峰主赵三钱以炼丹炉倾泻出的丹火点燃,一脸狞笑:“顾余生,你爹的剑护不住你,你爹的房子更护不住你,这里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早已被鲜血染身的顾余生仰天长啸。 斩龙剑感受到主人的悲鸣,嗡的一声回到他手上。 顾余生挥剑向赵三钱! 他的身后,有无数道灵光轰击! 护体剑气陡然变得黯淡。 顾余生嘴角溢血,浑然不管不顾,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三钱。 “死!!” 第180章 血染桃花三尺剑,善恶抛两边 赵三钱感受到顾余生的滚滚杀意,他没有料到,顾余生能够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之下,竟然能层层突破,吞吐的剑芒乍现。 “你敢!” 赵三钱是一位炼丹宗师,战斗力虽然不强,但在灵力的操控上无比细腻,眼见顾余生的剑将至,仓惶之下,将自身用来炼丹的紫金炉召唤出来,随手一拂,将灵力注入紫金炉,紫金炉滴溜溜的旋转,丹炉上的符文变得明亮。 嘭的一声。 丹炉上的盖子打开,一道青芒涌出,一股奇特的吸力出现,将顾余生连人带剑一并吸入其中。 “合!” 赵三钱双手一扣。 丹炉的盖子合上,上面的符文迅速激活,变得明亮,如五条火龙一样互相牵连,形成玄妙的炼丹火阵。 “哼。” “量你也逃不出我的宝炉!” 赵三钱右手并指,在左手玄关轻轻一点,澎湃的灵力注入到丹炉之中,丹炉被他置放于被点燃的小院火上面炙烤,面有得色。 众长老见状,面色一松。 仅仅一会时间,就有百余名青云门修行者死在此子手上。 他手上的剑,着实恐怖。 “不愧赵师兄!” 有长老擦汗拍马。 赵三钱越发得意。 孟白涛凝望着赵三钱祭出的丹炉,微微有些羡慕,此鼎极为不凡,或许已达到天品灵器的水准。 “想不到赵师兄竟然藏了这一手。” 天工峰的峰主欧千炼目光闪烁,他穷其一生,也没有打造出这样品质的丹炉来。 “过奖。” 赵三钱转身拱手。 擒拿下顾余生,他居首功,青云门未来将由谁执掌,他心中已经开始暗自盘算。 就在赵三钱心有算计之时,他发现面对他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大。 却无一人开口。 难道…… 赵三钱回眸。 只见那烈火中炙烤的丹炉,先是被一道剑芒从里面刺穿,紧接着,一道又一道的细密剑缝出现,紫金炉上,数十道青色剑芒冲霄。 轰隆! 丹炉陡然碎裂。 顾余生披头散发,从火中飞出。 他手中剑,宛若有一道金龙突开火墙。 噗! 顾余生的剑。 穿透赵三钱的眉心。 顾余生的身影又出现在赵三钱的脑后,顺手一带,剑从他头颅穿过,手握住剑柄,以剑指天。 呲啦! 以顾余生为中心,银色的雷霆瀑布向四面八方荡去,剑芒如雷弧。 “啊!” 伴随着一道道惨叫声。 数十人灰飞烟灭。 “快退!” 孟白涛面色大变。 他取出一张特殊的旧符,吸取一部分顾余生施展出来的剑道雷术,那一道旧符承受不住恐怖的力量,直接化作灰烬。 此时的顾余生。 宛若一尊冰冷的杀神。 当他的剑无情的收割着一个个又一个的生命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比青萍山深处的大妖还要恐怖。 他们以为躲避了妖兽的袭杀。 却没想到,会稀里糊涂的丧生在顾余生的剑下。 孟白涛一跑。 其余人也作鸟兽散。 顾余生站在原地,回眸看见曾经的小院已被熊熊大火烧得只剩下那一口井在泛着白雾,心中涌起无尽悲凉。 儿时最为美好的记忆,被狠狠的划了一刀。 留下满心伤痕! “谁都别想走!” 顾余生抛出手中剑。 刹那间,天空暗淡,漫天剑雨垂落。 森罗万象! 桃花染血。 格外艳丽。 顾余生嘴角溢血,头发随风飘荡,一脸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 天空的剑雨渐渐淡去,桃花林中,有哀嚎声微弱,只有少数几人侥幸逃走。 那一把剑悬落在身前。 鲜血从剑尖垂落。 嘀嗒。 血落的那一刹那。 顾余生忽然反手握剑,向身后撩刺。 嗡。 剑芒荡起层层涟漪。 一道黑气逐渐涌现,化作一枯瘦的老者,唐恨东一脸阴冷的盯着顾余生,老谋深算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喔,你能看见老夫?” 顾余生并不答话,右手反握之剑绕后一圈,旋落在他左手,以剑插地。 右手并指为诀。 伏天剑诀。 天明地灭。 这一次,是地面为阳,天空为阴! 一道幽暗深邃的裂隙撕裂天空。 地面的濯阳气息,宛若炙热的岩浆。 “这是……” 唐恨东瞳孔一缩,面色剧变,身体诡异般的化作一只只乌鸦向四面八方飞去,一颗骷髅头朝顾余生飞来,发出诡异的咀嚼之声,张口一喷,幽冥之火中,蕴藏着恐怖的尸毒!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虽然得到风四娘赠予的一颗避毒丹,却也不敢接触那尸毒半分。 心念一动。 地面的濯阳剑气形成一道屏障。 他身影一动,化作一道苍龙之影,出现在数丈之外。 嘭! 那骷髅头炸裂开来,浓郁的尸毒之中,还暗藏着数十种恐怖的毒液。 呲呲呲。 桃花林地焦黑一片。 也有数十只乌鸦被那黑暗的空间裂隙吞噬。 数十丈外,唐恨东重新凝聚出身体,气息萎靡了不少,他目光阴鸷的盯着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震惊:“你从何处学来的伏天剑诀?”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顾余生的声音出现在唐恨东的身后。 他原来的身影,则诡异般的消散。 “不好。” 唐恨东身体再次化作一只只乌鸦,就要遁走。 可就在此时,天空陡然一暗,漫天星辰泛起银光,垂落的苍穹下起一场恐怖的流星雨,那些流星,皆是顾余生剑气所化,幻飞的一只乌鸦被任何一缕流星击中,直接灰飞烟灭。 见到此。 唐恨东只得祭出拐杖。 硬接顾余生的一剑。 唰! 顾余生手中剑,将唐恨东的拐杖直接斩成两截。 剑尖在唐恨东的肩膀上留下一条剑痕,诡异的是,唐恨东的身体,没有鲜血渗出,但却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灵魂印记,落进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 “灵体?”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他在边境斩杀了很多灵体,很少有灵体能够拥有完整的记忆和意识,而似唐恨东这般,不但是灵体,还能够在现实世界长时间的存在,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他用了什么秘术,逃脱了灰白世界的规则? 唐恨东也注意到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他落地之后,眼眸中多了几分凝重和忌惮。 “斩灵者!” “怪不得。” 唐恨东随手丢掉被斩断的拐杖,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书箱上,他又看一眼周围,密声道:“小子,做个交易如何?我替你灭了青云门,你将圣人之书借我抄录一份。” “拒绝。” 顾余生冷笑一声。 再次挥剑刺出。 唐恨东身影泛起一阵灰光,出现在桃花林深处,他有些惊怒的说道:“小子,我知道你剑术高明,可今日你在青云门所作所为,他日江湖可还有你的立足之地?我只需在风中撒下一把毒,就可以解除你所有的烦恼……” 唐恨东话还没说完。 忽觉背后一凉,顾余生的剑,诡异般的从他身后穿透至身前。 “你!” 唐恨东冷笑一声,又要施展秘术逃脱。 可下一瞬,他瞳孔一缩,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只见那影子中,同样有一把剑穿透出来,唐恨东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看穿的?” 顾余生的剑一点点的将唐恨东的灵体本源从地面挑起,将其曝晒在阳光之下,神色冰冷,“我要杀人,何须假借他人之手,青云门也好,浩气盟也罢,这天下的是非黑白对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我是善是恶,更不是你这个被时代抛弃的老东西能够左右的,老老实实的死去吧!” “啊!” 唐恨东一脸怨毒的盯着顾余生,他的灵体被烈阳灼烧,根本承受不住,面容扭曲。 “住手,快住手。” “你这个神弃之子,你不得好死!” “啊!” 唐恨东的声音迅速衰弱下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顾余生随手一荡,将那一缕青烟拍散,让他无半点轮回转世的可能。 “滚出来。” 顾余生的剑,凌空斩向远处。 持令者崔善的身影,从桃花林深处走来。 他一双眸子盯着浑身染血,气息激荡的顾余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夸赞:“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当初浩气盟那么多修行者都拿唐恨东没有丝毫办法,想不到他竟然是异界的灵体潜伏在现实世界,这么说,你是传说中的斩灵者了?” 顾余生以剑指着持令者,冷冷的说道:“我会留下你的性命,我要你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浩气盟当年那些参与者,我也要在他们的头上悬一柄剑。” 啪啪。 崔善拍了拍手,一脸轻蔑。 “有意思。” “小子,你一个归一境的修行者和我一个金丹境的持令者说这样的大话,不觉得可笑吗?” 嗡! 顾余生手腕一抖。 手中剑凌空飞出。 须臾间出现在崔善的上方。 簌簌簌。 剑雨如丝。 崔善眉头一皱,催动手中浩气令,一股澎湃的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将他护在其中。 任由天空垂落的剑气打在身外,铮铮作响,剑芒四溢。 “哈哈哈!” 崔善狂悖大笑。 顾余生抬起右手,两指并拢,一道青莲剑影乍现,随着身影飘忽而至。 身影交错的瞬间。 青莲剑影将崔善持令的手臂斩落。 擦肩而过的顾余生声音在崔善耳畔响起: “很好笑吗?” 第181章 圣院来人布囚阵,未知的命运 庄七站在原地,眼睛四处张望,发现刚才的四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虽然亲眼所见,却依旧难以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们死了?” 顾余生点头,“他们想要维护四方城的荣耀,我也有出剑的理由,庄兄,你不会是四方城新任城主的人吧?” 庄七神色愕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年多未见,眼前的顾余生虽然一如既当年那样,可他背上的剑告诉他,顾余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顾余生了。 他很强。 强到即使不感应他的境界,亦能感受到剑的哀鸣。 “不是。” 庄七有些苦涩的张了张嘴皮,当年青云门一战,他惨败于顾余生之手,回到四剑门后,在剑池苦苦悟剑,一只脚已经踏进归一境的门槛,他自忖在青萍州境内,已是修行最快之人了,可他刚刚用神识扫过顾余生。 他已走在了前头。 而且。 他的剑,已经强到他有些看不懂的地步了。 “那就好。” 顾余生看了一眼庄七,见他神思恍惚,腰间的宗门令也和自己一般,不由地有些意外。 “庄兄,上斩妖榜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何青萍州境内,修士比以往多了数倍?” 提到斩妖榜,庄七的心思一下被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泛起精光,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他有些痛苦的说道: “百年前,青萍州境内,无论是青云门,还是四剑门,都曾出现不少上斩妖榜的修士,可自从上一届仙葫州谪仙会之后,再无人上榜,四剑门四把斩妖剑出青云,四把斩妖剑全部遗失,我侥幸找回一把,为了维护剑的荣誉,我必须上榜。” 说到此处,庄七似想起什么,说道:“顾余生,苍墨剑是否还在你手上?若是在,烦请归还四剑门。” 顾余生坦然道:“庄兄,那把剑,被我找一位铁匠溶了,你知道的,我那把木剑虽然有特殊的意义,但是面对天下妖魔,难免有钝迟的时候,若庄兄不信,尽可以剑来试。” 顾余生右手一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庄七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又悄然放下。 “我信。” 庄七缓缓闭上眼。 “顾道友,你毁四剑门的斩妖剑,就算我今日无法出剑,他日剑门的长老,也会对你拔剑,当年青云门大比,你剑留三分善,留庄某一条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今日一别,他日但愿能再死在你剑下,告辞。” 庄七身影一晃。 已飘然远去。 顾余生看着庄七毅然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 在修行这一条路上。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远了。 可顾余生也明白。 属于他的道。 不能停下脚步。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背着书箱,继续前进, 他的神识,进入到灵葫之中。 葫芦世界。 有一把剑悬浮在莲花虚影上,灵葫芦的魂灵,抱着那一把剑,居然不让他靠近。 顾余生以神魂靠近灵葫芦的魂灵,说道:“此剑他人赠于我,你想要据为己有?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葫芦的魂灵打一个哈欠,把那剑抱得更紧,朵朵莲花瓣漂浮旋转,已有十八多瓣之多,每一瓣莲花围绕那一把剑旋转,那一把剑都会变得凝实一些。 顾余生见状,若有所思。 那位神秘的‘小师叔’赠与他的剑,有形无质,并不是实体,顾余生一直想要将那一把剑与自己的剑融合,但一则是那葫芦的魂灵不让他靠近,二则,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一旦靠近那一把剑,就会感觉到格外的刺痛。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驾驭。 对此,顾余生也并不着急,他自身本命瓶所化的那一把剑,如今尚未完全成形,就连铁匠给他重铸的这一把剑,他都尚未完全研究明白。 他这一次之所以选择走青萍山脉回青云门。 并非是想要抄近道,而是想要在这一路上,通过斩妖来磨砺自身。 书箱中的书籍,数以万计,每一本中记载的内容,都够顾余生消化很久。 黑夜中前行的顾余生,甚至惊讶的发现。 他手中的书,能够泛起浩然之芒,照亮前行的路。 “父亲以读书历练天下,能够以笔着书作画,留迹人间,就算他没有剑,就算是八境的妖修,也绝不敢轻视他。” 顾余生若有所思。 “我不信天下人都愿意撒谎,天下人都闭目瞎眼看不清真相。” “一定有特别的理由才对。” “不过,都不重要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回青云门,必须做一件事! 以书照前方的路。 顾余生在黑暗中前行得很顺利。 那些行走飘荡的幽灵,会被他的手上的书吸引,但这一次,他们不再逞凶,而是如飞蛾扑火般涌进顾余生手上的书,他们一缕精魄印记,被斩灵令收走。 他们残留的意识与书相合。 或留下一些古老的修炼秘籍。 或留下一些五行术道。 顾余生收集这些人的意识,把他们中有用的秘籍也用笔和纸重新抄录下来。 他虽然不想像他父亲那样做一个文儒。 却也不愿意看着这些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先贤智慧被抛弃。 更重要的是。 顾余生觉得这个世界对他父亲太不公平了。 顾余生能够通过一箱的书籍,感受到他父亲曾经凌云万丈之才,到最后襟袍未开,剑不得出。 平生青云之志,被人立剑为耻! 顾余生抱书行林间,霜雪盖头,翻过皑皑雪山,留下他行走过世间的脚印。 他愿意花费这样的时间。 去体会父亲走这样的人间路,是否真的有意义。 风吹霜雪。 山一程。 水一程。 他在前进的路上,有人试图杀他夺宝,让他交出书箱,有妖伺机潜伏,悄然偷袭。 人也好,妖也好,都阻止不了顾余生前进的脚步。 只有风雪很大很大的时候,他才停下来,仰望着高不可攀的青萍山。 顾余生偶尔也会尝试着往上攀登。 但他依旧攀不上那一座高高的山峰。 “父亲的期许,原来是如此的沉重。” 青萍山深处的某座小峰上,顾余生有些不甘的紧捏着手,他背上的书箱,已被冰棱覆盖,山脚下的河水,冰霜已经开始消融,他隐约间,已能感受到青云门的那一块镇妖碑的气息。 春已悄然临近。 可顾余生不想桃花开得那么早。 就当顾余生准备转身下山之时。 风吹来一道窃语的声音:“老东西,如果你今天再不说的话,就只能永远被困死在这里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嗯? 顾余生神色一动。 庞大的神识向四周延伸,一开始并没有探查到声音的来源,等顾余生收回神识时,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小峰,别有洞天。 隐秘黑暗的山洞深处。 六根冰柱封锁一个奇特的冰笼。 冰笼之中,隐约有被囚禁的老者,老者的身上,有五根铁链穿出,深深的凿定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之中。 那冰冷的笼子前。 围着十几名穿着玄龙王朝服饰的斩妖士。 最前方。 一名统领手持火把,一点点的靠近冰笼。 那冰笼中的老者终于露出真容。 赫然是当初青云门大比时失踪的天工峰长老文宗。 当初他被陆展囚禁于此。 已经快三年。 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一直在寻找他。 却一直没有找到。 不知为何,玄龙王朝驻青云门的斩妖统领,却能知道文宗被囚禁于此处。 文宗整个人都快冻成冰雕,只有微弱的呼吸,还能融化冰冷的寒霜,费力的呼吸着,他的眼皮微微抬起,开口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你们想要拿去熬汤,拿去就好了,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文某虽然一生痴长岁月,却也知道忠义二字。” 统领裴都嘴角微扬,将火把凑到文宗脸前,压低一些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怕我们毁了青云门,但今天裴某要问的,却不是青云门的护山之阵。” 文宗蓬乱的头发中,他的眼睛陡然一缩。 裴都神识何等敏锐,立即嘿嘿的阴笑起来:“哦?看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来,告诉我,当年顾白不惜性命也要掩藏那个东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明白,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的来青萍州,不应该只是为了喝青萍山的西北风吧?你们青云门虽然有些传承,可我们玄龙王朝还不放在眼里。” 文宗身上的铁链框框作响。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想说?”裴都的神色陡然变得冰冷。“你身为青云门的核心布阵长老,很多秘密,都瞒不过你,你如果不说,那等待你的只有死亡,你应该明白我只是个问话的,我只想知道我能知道的秘密,多的你也别告诉我,因为知道多了,我也会死。” “那你杀了我吧。” 文宗抬起头,脸上露出急切想要解脱表情。 裴都面色变了数变,最后,他还是忍住,把一只手放在背后,重新伸直身子。 “用蛟龙打魂鞭,打到他意识溃散为止!” 手下没有回应裴都。 洞内静悄悄的。 裴都皱眉,他发现冰笼中的文宗,眼睛在看他身后。 猛然间。 裴都只觉后背发凉。 他一点点的转过身来。 火把的光照之下。 一名背着书箱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站在不远处。 伴随着闷倒的声音。 裴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诡异的死去。 第182章 以剑为生,以剑为死 当纵横的剑气一点点散去,那一道黑影站在原地,逐渐变得清晰。 桃花缤纷落剑影,消散之后,尹参的身体表面是一层层无比强大的黄蒙浩然之气,可又不完全像莫凡尘那样呈现读圣贤书的气息,而是一种顾余生在承冠之礼感受到的圣人的训诫! 以尺为量。 以法为度! 尹参自身的浩然之气并不算强盛,完全比不得莫凡尘那种以圣人经典积累起来的厚度,可他的手上,有一把墨黑的戒尺。 正是那一把戒尺,几乎挡住了顾余生所有的攻击。 或者说,他凭借那一把戒尺,赢得一尺不败之地。 身为圣院教谕。 获得了圣院赐予的一部分力量! 虽是如此。 尹参的脸色并不好看,双眸凝视手上的戒尺,上面竟然出现一道裂痕,他的黑色道袍被剑丝斩成一片又一片,如荒烟飘零。 身上的浩然之气溃散,戒尺也变得暗淡无光,缤落的桃花滑落他的脸颊,一滴滴鲜血渗出。 到此刻。 尹参才真正的感受到顾余生剑法的恐惧。 尤其是那尚未消散的那一道裂隙,让他感到胆战心惊,灵魂颤抖,尽管内息混乱,受了不小的伤害,尹参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伏天剑诀。”尹参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眼中露出一抹杀意,“你是背剑人秦酒的弟子。” 顾余生单手以剑撑地,颤抖着身子,艰难的站起来,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干涸,嘴角的鲜血侵染开裂的嘴唇,他的目光依旧明亮,任由一朵朵桃花从他脸庞滑落,风吹来,他仿佛随时都会倾倒。 可唯独‘秦酒’二字,支撑着他的信念,让他不可以倒下。 “家师。” “秦酒。” 顾余生说道。 尽管。 一向刻板的秦先生从未允许顾余生叫他家师。 但顾余生从不敢对秦先生有半点的不敬。 秦先生是顾余生心中的那一把剑。 是他剑道上的引路人。 看着尹参那向前的身影。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甚至没有力气扬起撑身体的剑。 但他还是想要出剑。 桃林骤然风起。 以尺为器的尹参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衣服,诡异的被斩去一角。 剑气? 尹参眉头微皱。 他早看出来,此时的顾余生,已经没有半点灵力,元气枯竭。 这是什么? 尹参不明白。 他也不需要明白。 绝对的境界碾压。 可以让他无视任何规则! 他又向前一步。 嗤。 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剑痕。 他本不在意。 可手臂上的剑痕,开始渗血,血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地面。 尹参停下脚步。 隐约中。 他听见铮铮剑鸣! 他并指汇聚于双眼。 眼前的世界。 终于变得无比清晰。 那是一道道纵横的无形剑。 并不是以剑气凝聚。 而是剑意! 以心为剑。 以魂为念! “好一个意念为剑!” 尹参看着站着一动不动的顾余生,忍不住夸赞一句。 “圣院三千剑客,无一能敌!” “若你不是顾余生。” “若你与莫家没有半点关系。” “我当引你入圣院。” “可惜……” 尹参脸上流露出一抹遗憾。 “你是顾余生。” 尹参旋转手中戒尺,一个个圣人文字从戒尺中飞出,不断的与顾余生以剑意凝聚出的剑招相碰。 铮铮铮剑鸣。 偶尔。 尹参的身上会留下一道剑痕,鲜血渗出。 “你为秦酒的弟子,我于剑招上输给你,并不算耻辱。” “而这,也是你最后的骄傲!” 尹参右手前伸,掌心之中,凝聚出一道圣院之令,那一道圣院之令极为玄妙。 隐约间可见‘文庙’二字。 顾余生背后的书箱震颤,里面封印的书,就要飞进文庙之中。 “到此为止。” 尹参看顾余生的表情,有些戏谑。 “我不会亲手杀死你。” “你有既定的命运。” 既定的命运? 顾余生以神念化成的剑意,在身前形成一尺之墙,阻止背后的书被夺走。 哪有什么既定的命运! 顾余生笑了。 他从未相信过自己的命运。 如果有。 也应该是由自己的剑劈开来看一眼! “啊!” 顾余生长啸一声。 本命瓶中的那一把剑,陡然穿过神海。 明亮亮的一片。 蕴养多年的本命之剑,穿过那一座魂桥。 眉心之中,一把本命剑飞出与那一把沟通魂桥的圣人之尺融合。 以三魂为身,操控凝聚的本命之剑。 刹那间。 两人之间一把剑横空。 尹参避无可避,被一剑穿透心口。 噗! 尹参后退数丈,气息萎靡,口吐鲜血,他先是骇然的看一眼自己受的伤,耗费本命之源暂时压制住伤势,他再一次打量顾余生的眉心,忽然大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窃读圣人之书《神游赋》!” 他伸手一招,圣院之令再一次泛起圣洁之芒,如一座书院囚笼般,朝顾余生罩下。 “我要带你回圣院,交由六院裁决!” 顾余生见自己最后的一剑,也无法杀死尹参,心中不免悲凉。 抬头凝望,只见那一道圣令越来越近。 仿佛是命运的囚笼。 始终无法打破。 顾余生感觉到天空灰暗暗的。 满林的桃花飘过。 他曾记得。 那年桃花盛开的时候送别莫姑娘。 明明已经与莫姑娘约好敬亭山见。 如今要去敬亭山。 却身在囚笼吗? 不! 千山万水。 顾余生都不畏惧前路艰险。 唯独不希望。 是这种方式去敬亭山!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 模糊的意志重新变得清晰。 他看一眼自己珍视的那一把木剑! 若不得自由。 要剑何用。 若不得自由。 要命何用! 顾余生的心中。 已有决然之意。 他手解灵葫,狂饮酒一壶! 那圣院之令的囚笼,越来越近。 顾余生的血气开始逆流。 他要以身为剑。 做最后一搏。 就在此时。 顾余生忽感灵葫微动。 那一把无法调动的剑,竟然在汲取圣院之令中的能量。 存于异界之剑,仿佛汲取足够的能量,能够打破规则,那灵葫中的魂灵,没入葫中剑。 顾余生心念一动。 一缕剑魂,与他手中之剑融合。 嗡! 当剑魂冲破枷锁。 于现实世界出现的那一刹,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他的头顶,圣院之令的光陡然一暗,被剑气斩成两截。 “这是?” 尹参瞳孔一缩,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的眼眸中有一道极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顾余生的头顶,他轻轻的挥动一根手指,化作一把无形之剑。 尹参一脸惊恐,噗通跪倒:“小师叔祖……您……” “欺师灭祖,不足留身!” 无形之剑穿透尹参的眉心。 他的身体猝然倒下。 片刻后。 有一元婴从身体里面仓惶飞出,逃向阵外。 “尹教谕?” 维持阵法的八名教侍面色皆惊。 “离开这!” 尹参回头看一眼桃花林,以灵力包裹元婴,朝远处遁去。 那八人一脸迷茫,也随之离开。 天地间好似恢复了平静。 但是。 桃花林成阵,如囚笼一般,连最后的那一个可以逃遁的出口也渐渐弥合。 阵法之外。 一只妖兽凝望着眼前的阵,又看着离去的那一道元婴和八名黑衣人,口吐人言:“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元婴境的修士,肉身都折损在里面,看来我的计划,得推后了。” 说话的妖兽。 正是四方城的城主萧山雨。 他本为灵体,占据了妖兽的身体,控制了妖兽的思维。 就当他准备离开之时。 却听得一阵窸窣的声音,低头一看,竟然有两只藤蔓不知何时缠绕住了他控制的妖兽四肢。 “这是什么鬼东西!” 萧山雨以妖兽的身体,挥动爪子,将藤蔓切断。 可越来越多的藤蔓缠绕而来,将妖兽捆住,藤蔓扎进妖兽的身体,血气眨眼间被吸得干干净净。 “难道那一只桃妖?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萧山雨嘀咕一声,他本身就是以魂体存在,妖兽死了就死了,他从妖兽的眉心中逃遁出来。 他本来可以立即远遁,可他隐约中看见那桃花阵中的顾余生昏迷不醒,背后还有书箱存在,他目光闪动,一时心中起贪意,以魂体遁起,从最上方的阵口钻入。 无声无息间。 萧山雨已至顾余生面前。 “可惜!” 萧山雨心中的夺舍之念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看向顾余生身后的书箱。 他伸出手,朝那书箱抓去。 快要接近书箱之际。 书箱上的神秘符文陡然变得明亮。 “啊!” 猝不及防之下,萧山雨被符文的力量击中,魂体一阵涣散。 “该死,怎么会这样?” 萧山雨面露不甘,目光一扫顾余生,杀意迭起! 他伸手去夺顾余生手中紧握的剑。 那一把剑嗡的一声清啸,剑芒之盛,刺穿他的灵体。 同一时间,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将他的一缕魂印记录。 “是你!” 萧山雨微愣后,勃然大怒。 他在边境的古魂道上,浪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任何魂灵都没有吞噬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和布局,想要组建的魂灵大军也化成泡影! 想到此处,萧山雨以自身魂力凝聚出一把剑,一剑刺向顾余生的眉心。 铮! 顾余生的剑。 自动挡住了萧山雨的偷袭。 “哼!”萧山雨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没有魂灵的剑,也想阻止我不成?” 萧山雨的剑,再次抬起,要往前刺,这时,萧山雨的身前,泛起一阵粉色的桃花烟霞,一朵朵桃花从上方飘落。 其中一朵桃花旋转飘荡,盘旋在顾余生头顶。 粉色的花心中有一桃花小姑娘双手抱怀,一双桃花眼凶巴巴的盯着萧山雨:“喂,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姑娘不是在这的嘛!” 第183章 身困樊笼,剑灵唤宝瓶 萧山雨瞳孔一缩,看目光闪烁,立即道:“小仙子,此子必死,莫若跟我,他年我大道有成,赐你一具人身,让你也修成大道。” 桃花剑魂纵身一跳,落在顾余生的剑柄上,朝萧山雨勾了勾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指。 萧山雨下意识的往前一凑。 顾余生剑,忽然泛起一道剑芒,瞬间穿透萧山雨的身体。 萧山雨身中剑芒,依旧哈哈哈的狞笑起来:“你虽有护主之魂,却无控剑之能,凭你也想杀我?” “不一定哦。” 小姑娘身影一飘,一点点的把剑拔出来,悬坐在剑柄上,两只小腿如桃枝一样摇晃,一身衣服似几片桃花合在一处。 下一刻。 萧山雨的表情一僵。 他的魂体,化作一缕缕灰雾,朝顾余生的剑涌去。 “什么!” 萧山雨想要逃遁,却发现根本逃脱不了,他的灵体本源,在迅速的流逝,被封印进剑里。 “你做了什么?” 萧山雨勃然大怒,汇聚一道本源之力,打向小姑娘。 小姑娘一动不动,任由那一道力量穿过身体,她双手杵在腰间,手托下巴。 “呐,真正笨的人是你,从某种程度上说,主人的剑,就是我的剑,只要他有杀死你的能力,我也能杀死你,我让你凑过来,你就过来,你不止笨,还蠢,就凭这样的智商,谈什么大道?” “你!” 萧山雨感受到生命本源的流逝,双手掐诀,施展秘术,阻止自身被封印进剑里,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小人物’,忽然,他瞳孔一缩,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是剑灵,你是那位谪仙女养的……” 原本一脸嬉笑的小姑娘,忽然表情严肃,对着萧山雨吹一口气。 萧山雨的魂体,呼的一下被一道粉色的魂火点燃。 “啊!” 一声惨叫。 萧山雨的灵体迅速衰弱下去,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那一团魂火。 片刻间,就被烧尽,灰飞烟灭。 小姑娘伸手,把那一团魂火收回来,她似乎有些困倦,化作一团粉色的烟霞,没入剑内不见了踪影。 青萍山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最初的那一树桃花,只盛开在青云镇外的桃花坞。 没有人去深究桃花是哪一年开满青云门,哪一年开满青萍山的。 或许知道的人,名字都已经落在青云门的镇妖碑上,那个守在桃花林年年种桃树的修行者柳元,也并不告诉青云门的弟子为什么要守着这一片桃花林。 而今年的桃花,更是缤纷艳丽。 千里青萍旷野的桃花一日开。 青云门中的桃花穹顶与六峰的山脚相连。 门中侥幸存活的长老们,不敢谈及某年某个深秋一夜绽放的桃花。 如今自然也不敢谈及近在咫尺的桃花杀阵! 他们只知道,那个在青云门内弑杀无数弟子的顾余生,就被困在桃花杀阵中。 或许等他死了。 数里桃花樊笼囚阵就会自动消散。 玄龙王朝派来一位大统领,见到残败后的青云门,心满意足的打算撤走那千名甲士,可他们在撤走的那一夜,诡异般的遭遇青萍山深处的虫潮,就连大统领都没有逃出去! 浩气盟派来新的巡州使,当他们看见那一座巨大的桃花杀阵,巡州使者默不敢言,只对青云门留下一句被西洲唐家利用了,算是给青云门一个交代。 斩妖盟也有人来打探消息。 青云门的新任掌门俞青山婉拒了这些人入山探看。 至于顾余生弑杀掌门之事,成了青云门的禁忌话题。 玄机子死了。 他的名字上了镇妖碑。 可镇妖碑上,终究还是没有顾白的名字。 竹青在桃花缤纷的清晨,背着玄机子的灵牌下山,并表示永远也不会回青云门了。 落尘峰的何红念多次想要接近桃花杀阵,却都被杀阵无情的弹开。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青萍山苍穹深处,有一只眼睛俯瞰着青云门下的桃花杀阵,诡异般的消散在黑云背后。 青云门的所有人。 都当顾余生死了——即使他现在还活着,可等桃花凋落的时候,他的生命必然会走到尽头。 青云镇深巷中的老妪多次凝望青云门方向,悄然叹息,她在某个黑夜里,走进十八山,将一尊石像放在背上,沿着青萍山一步步的往青云门行走,一个夜晚,她只能前行数十步。 边境上卖茶的老翁站在凌霄峰上霜寒之地,任由夜风吹面,想了良久,只对着苍穹发出一道万里传音符。 卖酒的风四娘,在青萍山深处撒下一地的毒,将深山千里的上古虫潮,赶向西洲唐家堡,浩气盟! 小玄界的某个地方。 当背剑人知道弟子被困的消息后,夜斩万妖,一路向青萍,可他还隔着万里十万里,就有圣地白玉京的剑客御剑而来,居高临下的对背剑人说:天上的事,人间修行者别管。 是夜。 背剑人老秦一剑斩杀圣地白玉京的大剑客,白玉京圣地屁都没放一个。 那一天大雨滂沱。 大梵天圣地的一尊大金刚来了,祭出悲悯的佛陀法相意图阻止背剑人老秦。 大金刚悲悯道:秦施主以剑负苍生,当以大局为重。 老秦以剑止雨,斩灭大金刚的慈悲法相,慨然道:若救不得徒儿,苍生与我何干! 背剑人在追山赶海的某个日子,蓬莱圣地来了三名道仙人,他们以命阻止了背剑人老秦的脚步。 老秦终究没能到青萍州来。 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见到那一片片染血的桃花落在的他脸庞。 鲜血让他本能的睁开眼。 他在寻找自己的剑。 剑微微震颤着,飞进他的手心。 顾余生只觉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体内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一丝灵元的存在。 目光所及,皆是粉色的世界,一片片桃花垂落。 顾余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强忍着虚弱,用剑杵着地面站起来。 不远处,有一具尸骸,从他衣着上,依稀可见是当初准备杀他的那位元婴大能。 “死了吗?” 顾余生手抚额头。 他的记忆有些混乱。 自己是绝对没有杀死对方实力的。 是灵葫中的那一把剑吗? 顾余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 酒葫芦还在。 他握住酒葫芦,轻轻的饮了一口,辣烈的酒如刀子般切割着喉咙,疼痛,虚弱,乏力紧随而来。 一片垂落的桃花瓣。 在顾余生的脸颊上割开一条口子。 刺痛让顾余生瞬间大脑清醒。 他伸出手。 又接了一朵桃花。 锐利的桃花,割开他的手指,鲜血滴落。 他仰头。 这粉色的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囚笼。 而这些垂落的桃花,将会一点点的割他的肉,让他流血,一点点的受尽折磨死去。 顾余生尝试着运转功法,想要从天地间寻找一丝灵元。 但他没有寻到任何一缕灵元波动。 只有吞下去的酒,蕴含的微弱灵力,在干涸的经脉中气若游丝。 “要把我困死在这里吗?” 顾余生淡然一笑。 他走在桃花林。 寻找那一把白玉剑。 往前走,他就会被桃花作剑无情的切割着肌肤,鲜血直流。 但顾余生没有在意。 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一把扎进石头的白玉剑。 用尽所有的力气,把那一把白玉剑拔了出来。 顾余生背靠着那一堵墙坐下来,用手细细的抚摸白玉剑,如同当初在那桃花盛开的日子里,他大着胆子轻轻的撩动莫姑娘的鬓边的青丝一样。 当手背的血渗透指尖,一点点的滴落在那一把白玉剑上,白玉染血如凝脂,顾余生抬起头,看桃花缤纷。 “倘若行千山万水,去敬亭山见莫姑娘,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吧。” 顾余生重新站起来。 从拔出那一把剑,到想去见一个人。 他又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只影向深谷。 良久后。 满身鲜血的顾余生站在那一株庞大的桃树前,他猛然间拔出自己的剑,挥砍向那一株桃树! 凄厉的惨叫声在回荡。 顾余生没有停下。 将一枝又一枝的桃树砍断。 声音哀嚎。 久久不绝。 “唉。” 一声叹息。 剑尖一阵粉色桃花,一粉色的姑娘出现在顾余生的眼帘,抱手道:“桃爷爷千年开花千年结果,一年果桃养一茬人,年年行善,仙人不放过,修行者不放过,凡人不放过,若他有得自由身,何至于扎根青萍,受这等气?” 顾余生凝看着从剑中钻出的小姑娘,隐约间有一种奇妙之感,他不由地奇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沉睡的日子,是你保护了我?” “宝瓶。” 剑灵叫出自己的名字,又有些雀跃。 “你怎么知道是我保护了你?” “宝瓶?” 顾余生看一眼左手捏着的酒葫芦。 “你不会是葫灵吧?” “才不是!” “剑灵?”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剑。 “哼,还不是!” 宝瓶扁了扁嘴。 “你知不知道,剑客与剑灵之间,是需要互相认可的,我还没认可你。” 顾余生苦涩一笑:“那恭喜宝瓶姑娘,你很快就要找到新的主人了,我快困死在这里了。” “你叫我宝瓶姑娘?” 剑灵眼睛明亮,手托下巴,伸手指着满山的桃花,“公子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斩尽这满山桃花,自然就有路了。” 第184章 斩尽桃花出青云 顾余生看着满山的桃花形成的巨大囚笼,提剑砍断一棵桃树,接着又砍断一棵桃树。 唰唰唰。 不一会,就有十几棵桃树被砍断。 宝瓶栖停在那一棵千年老桃树上,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手抚额头,有些头疼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 顾余生已砍出一条路,他砍过的那些地方,新的桃树又诡异般的从地面长出来,抽枝长出桃花,一点点的盛开。 当顾余生的背影渐渐的变得模糊。 砍桃树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不急也不躁。 宝瓶坐在桃枝上,脸上的笑容已悄然消散,她索性不去看顾余生了,直接仰躺在树枝上,呆傻的看着天空——湛蓝的天空根本看不见,眼眸尽头,是无尽的缤纷桃花,每一朵桃花,都蕴藏着阵法的威力,如一道锐利的剑气落下。 纵然顾余生能躲得了一时。 也终究会被片片桃花吞没。 宝瓶索性闭上眼睛。 可那挥剑斩桃花的声音,却越发的清晰。 终于,她有些烦躁的纵身穿梭在桃花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 “喂,顾余生,你就真打算这么斩下去?你回头看看,那些新的桃树又长出来了,这满山的桃树,少说也有十万株,你打算斩到什么时候?” “斩一棵,少一棵。” 顾余生挥剑,额头有汗水滴落,因为他无法从外界获得元灵,只能凭借自身的力气去挥剑,而这些桃树,与以往变得不同,顾余生早就观察过这一处大阵,他虽然不懂,却也明白,这以满山的桃花为阵,绝非下界某个阵法大师的手笔。 “很笨,对不对?”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宝瓶。 “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总得活下去。” “我有必须要见的人。” “不能死在这里。” 顾余生再次挥剑。 “就当是那年入青云门,初见这片桃花林一样,从头挥剑而已,有一万棵桃树,我就挥剑一万次,有十万棵桃树,我就挥剑十万次,有一百万棵桃树,我就挥剑百万次!” 少年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绝望,任由一片片桃花落下,在他脸颊上留下细密的伤痕。 唰唰! 顾余生的剑很利。 利到能够与七境的金丹境修士试高低。 顾余生剑很钝。 钝到如当初入青云门那样,挥剑斩树都那么吃力。 体内的灵力会干涸,元气也会枯竭。 可顾余生的信念不会坍塌。 他心里想着要见一个人,万水千山阻隔不了,这满山的桃树也阻隔不了。 他的白袍早就染血。 旧的伤口结痂。 新的伤口渗血。 地上的桃花艳丽。 那是顾余生的血染红的。 外面的天空黑也好,白也罢。 顾余生早就不在意了。 当初孤独一人时,他尚能挥剑千次万次。 如今,他的腰间还悬配着另一把剑。 宝瓶始终没有帮忙。 她就那么站在离顾余生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看一棵棵桃树倒下,又看一棵棵桃树长出来。 一开始。 桃花斩不尽。 到后来啊。 顾余生的身后开始出现一条长路。 那一条长路,又变成平坦的旷野。 当旷野微澜一缕春风吹起一地桃花时。 宝瓶终于挡在顾余生的面前,开口道:“停下来好不好,就当我承认你了。” 顾余生已无力说话。 他麻木的挥动着手中剑。 秦先生教他的十四式剑招,他已不用心念,就能够挥动。 他领悟出的第十五式剑招,已经与十四式相融。 那位小师叔教他的第十六剑招,顾余生打算以后有空了,再思考一个好的名字。 没有得到顾余生回应的宝瓶,御风出现在那一棵千年老桃树前。 她蜷缩着身子。 好似要哭出来。 一根枯老的桃枝拍宝瓶的肩膀。 宝瓶抬起头,她的眼中满是迷茫,纯真:“桃爷爷,我不懂人类的世界,可他真的要这样一直斩下去,他会死的,是吧?可我不想换主人了啊。” 千年桃妖哑哑开口:“孩子,你本就是天上漂流的一树桃花,在灵葫宝瓶中滋养出灵智,这浮萍的世界,你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不像我……被困在这青萍方寸之地。” “可我也走不出这片桃花林的,桃爷爷。” 宝瓶低头叹息,以手在地上画圈圈。 千年桃妖的声音悄然回荡:“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光阴前进的脚步,那一把钥匙,一直都在他身上,眼前的樊笼只不过是伟大的母亲眷恋着孩子,不愿意让他去大千世界冒险而已,可这世上最容易说服他人的道理,只在行动之中。” “我不明白。” 宝瓶摇头。 千年桃妖:“那就静静的等待吧。” 宝瓶并不想去等,而是急躁道:“那得多久啊,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千年桃妖的树影婆娑,声音回荡:“有人截取一段光阴布下囚笼之阵,自然也有人弥补上逝去的光阴,天上的谪仙能困得住护子之爱,却困不住奔赴他乡的赤诚之心,当时间到的时候,那一道该开的门,自然就开了。” “哦。” 宝瓶还是懵懵懂懂。 可她回头,就看见顾余生斩开的路,又长出了新的桃树。 于是,她也伸手。 折一树桃枝! 苍老而惊怒的声音在嘶吼。 仿佛在说:那是我的胡子! 宝瓶以桃枝为剑,走顾余生走过的路,也学着顾余生斩那一树树桃花。 宝瓶渐渐的追赶上顾余生的步伐。 她眼睛明亮,好奇道: “顾余生,你说的那个敬亭山,有多远啊?” “很远。” “走多久啊。” “不知道,估计得很久很久。” “那带上我。” 顾余生挥剑斩桃花。 从一开始的精疲力尽,到挥剑千次万次。 顾余生已经忘记疲惫是什么,体内,反而滋生出一道生生不息的力量。 他的神海中,十八朵莲花瓣已经开始增多。 那象征着佛家的金莲花瓣,已由原来的三瓣,一点点的增加至九瓣。 大佛尊石仓留下的那一颗舍利子,已化作莲花瓣。 顾余生一路斩桃花,暗合佛家八苦,而他身具佛性道心,如同红尘力劫,佛心动而化莲花,早已超脱肉身之苦,任由那漫天的桃花落下化剑,再伤害不了肉身半分。 而随着他斩桃花增加对剑的感悟。 落下的桃花,他能不自觉的躲避。 不再如最初那般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抬头。 只见漫天的桃花作雪花。 他不免心中悲恸,未如期而至敬亭山,与莫姑娘相见。 “被困桃花近一年吗?” 顾余生强忍着眼睛的酸涩,不让苦涩的眼泪流下来。 待到来年。 桃花又要开了啊。 就在此时,宝瓶忽然化作一缕烟霞,站在顾余生的剑尖,说道:“你说过的,去敬亭山,要带上我啊,外面的风景,一定很漂亮。” 不等顾余生点头。 宝瓶身影化剑,融入到顾余生的剑中。 一瞬间。 顾余生感觉到剑的力量回归了。 他失去的所有灵元,都在这一刻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剑还是那一把剑。 可它好像拥有了灵魂。 顾余生以手执剑。 挥剑千次万次十万次,皆可化作一剑。 “宝瓶,我答应了!” 顾余生衣袂飘飘,身体一点点的上升,这烟霞漫花的世界,他早就受够了。 “挟仙遨游!” 顾余生从容的施展出伏天剑诀的第七式。 粉色的桃花世界。 一剑出青云。 剑啸青萍山。 气冲苍穹。 横空百里。 当! 青云门千年的古钟悠扬。 青萍深山万妖仓惶。 背负着石像的老妪停下脚步。 咔。 老妪背上的石像寸寸碎裂。 隐约中,有一道魔气遁入地面,一道黑色的裂隙深渊乍现,仿佛有古魔在低语。 青萍边境的茶肆。 梨花木桌上的一碗清茶,无风起涟漪,专注烧水的卖茶翁乔老头,手猛然一抖,回眸看向那一碗茶。 顷刻之后。 整条花溪滚滚之水如潮水般逆流退去。 忽有狂风从青萍山巅吹来。 激荡起千层浪潮,淹没风四娘芦苇荡旁的酒肆,千坛万坛的酒混进花溪之水。 风四娘踏浪滚滚,取一瓢花溪之水一饮而尽,清冽的水沿着她的嘴角和脖子流淌,沾衣湿袖乱作舞。 “好酒!” “哈哈哈!” 云山雾海的某处山巅,一只雪猿坐在那一棵茶树上,它忽然感应到什么,眉心的第三只眼睛睁开,层层云雾难遮眼,下方的世界,一缕缕粉色烟霞,飞舞的桃花,甚至能够穿透云层,飘落到它的面前。 “摘几片茶来。” 苍古的声音从那云山雾海的某座凉亭传来。 雪猿立即攀爬上树的最顶处,摘下几片茶叶,在云海中飞奔,那茶叶上的露珠犹在,片片灵茶飘进一口灵井之中,咕咕咕的茶水声响。 凉亭玉桌成棋盘。 黑白之子置盘盒。 凉亭的那一道身影凝望着远处。 不一会。 有一灵舟从云海中飘来,停在云海之畔。 那灵舟上的垂钓老人收了鱼竿,默默走到凉亭,从棋盒取一颗黑棋,就要落在棋盘右上角的星位。 “慢。”凉亭的主人伸出手,取一颗白字捻在指尖,声音平静,“我主你客,客随主便,这一盘棋,我先落子。” 第185章 泛舟远江湖,烟州花州儋州 垂钓老人的半截身子在云海中被遮挡,他的容貌藏在斗笠下,只看得见下颌的花白胡须,他声音低哑:“你欠我一春灵茶,让我先下很合理。” 白色大氅在青萍山主的肩头随风轻轻飘荡,他眺望一眼那一棵神奇的茶树,指尖捻着的白子不断翻转,“去年灵茶被人窃走了一枝,自然就少了一份。” 垂钓老人嘿嘿嘿的低笑:“能喝得到你青萍山主灵茶的人,不用去盗,能盗走你灵茶的人,又看不上那一株灵茶。” 青萍山主摆手道:“以往青萍山脚人烟处处的时候,寻常人家的院子里栽种的桃树,每年还不到成熟的时候,总会有顽童用石头和竹竿捅几个尝尝鲜,主人家也会装模作样的骂骂咧咧。 真当满园桃子成熟,却无顽童来采摘的时候,人生大抵也过得凄凄凉凉了。 我在这山上吹了太久的风,偶尔有个误闯到院子边摘几个果子,还不至于生气,只是属于你的那一份茶,我想,总得备好一些,今年的春茶已煮,一会多品茗即可,至于今日这盘棋,事关未来百年天下走向,却不好相让。 姜道友垂钓天下,漂流光阴,截取一段时间长河,破了上界布的局,正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姜道友的鱼饵在敬亭山,鱼竿却伸到我青萍山来,天上的人只会问责于我,如此算来,我已失一手,若在失一先,这棋便也不用下了。” 青萍山主说完,手中白子落星盘。 垂钓老人见棋盘已落白子,手执黑子,反倒不急于下棋了,而是缓缓开口道:“世间所有人和事,如同天空落下的无数雨滴,飘落到何处,是不是遇见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最终汇入大海。 有人以泪化雨滴,落下的雨就多了一滴,恰好有人装着空瓶子,我才能取一滴。 如今水从葫内滴出,时间的秩序就会归于正常,如同你那井中灵茶,天上的酒少了一葫,你才能煮出一碗茶来。 佛家有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既是心境,也是因果。 我本来打算修正那一滴泪错乱的光阴,却还是来迟一步,不知那樊笼中人,是如何脱困的?” 青萍山主手掌在星盘上拂过,只见那星盘上,有山下的那一片桃花林海。 一幕幕。 一剑剑。 斩落一树桃花,又斩落一树桃花。 垂钓老人手上的黑子从指尖落在棋盘上,沉默良久才开口:“这也行?” “看山是山是佛性,有一座山,它不向人走来,人向它走去,并最终攀过去,这是悟性,也是道心……看来山下那几个人,都找到了寄托,正是人间冬去春风来的好日子啊!” 青萍山主又捻一颗白子,置放在棋盘上,占据了两个星元。 垂钓老人还欲开口。 却被一句话堵住:“落子无悔。” …… 山外青山烟波平。 桃花春里映桃花。 青萍旷野酥雨沥沥,晓莺空啼,碧涛江水东流去,一棹轻舟渡口横。 背着书箱的少年凭栏远眺江水阔阔。 雨打桃花落指尖,桃花还是这一年的桃花。 并非过去一年。 “哈哈哈!” 少年纵身越渡头,独自乘舟泛江! 那一年,他穿越迷失之海,莫名少一年。 如今。 自困桃花杀阵,自觉匆匆岁月,桃花映雪,本以为流年岁月又一春。 不曾想。 岁月可回首。 困在桃花林至脱困,才过一个多月。 人间三月。 草长莺飞! 顾余生再不留恋青萍的风。 摘下腰间葫芦。 取一汪江水作酒饮独醉。 解下腰间佩剑,背在身后。 少年立船头。 任由烟雨飘零在身,只把秀发揉乱,眼眸中满眼皆是青山。 几声细语被风吹散: “宝瓶,青萍州的烟波旷野,万水千山,我持剑猎妖走遍……不过,那些拔剑斩妖的经历,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细细说与你听,你帮我记下,等我到敬亭山遇见莫姑娘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若是忘记了,你帮我回忆回忆。” 少年背着的剑在心间回应:“那你慢慢说给宝瓶听,公子,我们这是去哪?要去仙葫州吗?” “不了,我带你南下看看七秀坊的荷花,再坐大船下烟州,听说那里有到中州的传送阵,就是要花些钱。” “那你攒够钱了吗?” “放心,我不会卖宝瓶的。” “咯咯咯。” 剑在雨中清脆作响。 好一会,宝瓶又道:“若我们还是没法坐传送阵呢,咱们是不是迟迟见不到你的莫姑娘了,此去中州,很远很远的。” “那也没关系,翻过一座山,就少一座山,烟州花州儋州,我没去过,正好一路去看看。” 江水天际。 一舟远逝。 桃花坞。 老妪站在乌篷船上,眺望那小舟远去,不胜唏嘘。 她佝偻转身回村。 刚走几步,只见手持青珠的青云门何红念独自凭栏杆,神色呆滞,孙喜婆开口道:“他此行南下,很难再回来了,你们这些当长辈的,没有当长辈的样子,自作自受。” “不。” “他还会回来的。” 何红念捻动佛珠,收回目光,凝望青萍山巅。 老妪嘿嘿一笑: “少年剑已佩妥,当行天下之时,再回来,必然已经高过心中的那一座山了,而你们……最多只能在红尘里多翻滚几圈罢了,何其可笑。” 顾余生泛舟南下,摘菖蒲野草为垫,偶尔以闲花为饵钓鱼舟上,偶尔盘坐舟蓬悟剑,星夜漫漫仰靠书箱观星河。 人间四月天。 舟靠七秀坊的藕花渡。 他本来只是沿路观荷花就下烟州。 未曾想七秀坊的女修士齐齐乘大船而来,轻歌曼舞,霓裳羽衣,琼浆玉露香飘百里荷花。 叶芷罗和柳云飘踏荷而来,七秀坊主叶芷罗迎笑道:“我远远的就闻见桃花染身的香气,定是顾师侄远来,我已备三千佳酿在龙船之上,且停下来歇息脚!” 顾余生背着书箱,抱拳行礼:“顾余生见过两位前辈,诸位师姐师妹。” 龙船上的三千七秀坊女弟子齐齐屈膝,以双手叠放,侧贴于腰间。 “顾师兄。” 顾余生神色愕然,不好上龙船。 叶芷罗咯咯的笑起来:“懂得害羞了,怪不得急着南下,定是心里有惦记的人了,君子坦荡荡,这船你上来就是。” “是。” 顾余生抱拳上船。 立即有七秀坊的女子摆开宴席,一桌长似游龙,百道佳肴旋转。 有腰粗的女子扛来几坛子酒。 叶芷罗坐在顾余生的对面,眯笑着对顾余生道:“且把饭菜吃饱,把酒斟满,才好远行,这几坛酒,是你云裳师叔那年去青云门时摘的桃花酿造,细细算来,也是十八年陈酿了,不可拒绝。” 顾余生手握筷子,将腰间酒葫置于身侧,那一坛坛美酒被灵葫吸装进去,未见葫满。 叶芷罗和柳云飘啧啧称奇。 坐看顾余生一人吃了很多很多的菜。 这时。 一女子上前来斟酒。 顾余生颇觉有些眼熟。 原来是竹青的妹妹竹韵。 “这杯酒,我敬顾师兄,多谢顾师兄厚葬家父。” 顾余生端酒饮尽。 竹韵看顾余生喝完酒,忽的流出两滴眼泪,拔出腰间的剑,指着顾余生,说道:“我兄竹青入青云,拜师萧让师伯,顾师兄为何弑杀忤逆,让我兄痛不欲生?” “竹韵!”叶芷罗目光陡然变得严厉。“你做什么?” 竹韵含泪,忽然以剑刎颈! 铮! 顾余生以指为剑,震断竹韵手中长剑。 并不解释。 顾余生腰间着灵葫,飘然落在小舟上,遥遥拱手:“多谢款待。” 嗖。 小舟泛起灵光,俶尔远去。 只留下碧波涛涛潮起潮落。 “叶师姐。” “萧让真是他杀的吗?” 柳云飘问。 叶芷罗站在龙船最高处,看顾余生消失不见,缓缓开口道:“不是。” 柳云飘不解。 叶芷罗理了理衣袖,耸了耸香肩,说道:“柳师妹,你看,其实你与青云门的萧让,根本没有半点交情,可你为何关心一个与你无关的结果呢?由此可见,这天下人的纷乱,纠纷,大多数都是有人起哄,每个人都想要天下事的结果如自己所料想的那样,才会感到满意,浩气盟是如此,斩妖盟也是如此,最后的最后,大多数人都会忘记一开始的真相,只会站在自认为对的一方。” “人生苦短,多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叶芷罗伸手抓起一大坛酒,仰头等酒流下来。 半天也无酒滴进嘴里。 她随手把酒坛子丢进荷花池,恼道:“这小子,一滴都不给人留!” 柳云飘则是一脸烦忧。 “师姐,浩气盟在缉捕顾余生,斩妖盟也在缉捕顾余生,咱们却大张旗鼓的为他送行,你就不怕被追究吗?” “怕,怎么不怕?” 叶芷罗白了柳云飘一眼。 “可咱们的宝贝徒弟,不是打不过他吗,这个理由还怕说服不了浩气盟的人?” 柳云飘嘀咕道:“难。” 叶芷罗道:“那就揍到他们认可这个理由,反正啊,这青萍州已经烂了,不怕再多烂一些。” 叶芷罗走下龙船,忽然回头道:“要是我能年轻一些岁月,还真有可能喜欢上那小子,跟着他一路南下,千山万水去中州,想想都刺激。” 柳云飘微微一愣,却道:“师姐,你现在也挺嫩。” “屁!” 叶芷罗翻白眼。 “传信给南方四州的掌柜,告诉他们,顾余生走到哪,就给他备好新的鞋子,浩气盟和斩妖盟那小气劲,肯定不会让他用传送阵的。” …… 第186章 大妖河伯,失忆姑娘 青萍州的白云漂泊到烟州后被仙人揉碎,弥漫千山万水。 层峦耸翠的烟波掠过芳草萋萋,暮山的杜鹃花在烟霞里不断的变幻着色彩。 漂亮的金雕盘旋在高高的云层之中。 青砖白瓦的村落静谧在烟波江头,炊烟袅袅。 渔舟唱晚,蓑笠渔翁撑着竹篙慢回,几只鸬鹚栖息船头,船舱里装满鲜活跳动的银鳞肥鱼。 夕阳下的河水,从银白到金白,再被晚霞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光着腚子的稚男稚女,在夕阳下的河埂上奔跑。 这里没有江湖。 只有人间烟火。 生活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只有一个质朴的信仰:只要每隔两年从十里八村选出一个漂亮的女子,烹羊宰牛,锣鼓喧天的把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装进竹笼,沉下河的最深处,河伯就会保佑他们平安。 每一位出村打渔归来的老人,只要满满的收获一船舱的肥鱼,养活自家一口人,这样的信仰就会越发的根深蒂固。 大渔村的平静已经延续了百年。 老人,孩子,壮年的男丁都会有说有笑。 唯独颇具美貌的渔家女子,总会在揉碎的夕阳余晖里,对着平静的河面默默落泪。 风铃就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她只知道从记忆的开始,是被大渔村的打渔老人发现,把她从江水漂泊中带回村子,让村里的老妪天天为她梳洗打扮,穿的衣服也最漂亮。 那时候她还不懂得什么叫迎河伯。 自从两年前看见村里最漂亮的姐姐被装进那系着红布的竹笼里,一点点的沉下湍流的河水中间时,风铃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笑容。 风铃知道。 等村里人准备好最丰富的宴席,等村里的打渔人全部归来,从中选出最大的一条鱼,并在鱼身上刺下她的名字时,她就该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而也就在刚刚,养了她三年的打渔老人,钓到了一条和她体重相当的鱼。 村里人奔跑在夕阳下的笑声,是如此的幸福。 马上就要开席了。 风铃想要一头扎进河里,再不醒来,可她又无比的眷恋这美好的世界。 她喜欢这江上烟波,晚霞脉脉。 她很善良,单纯。 不想自己就这么死去。 让村里的另外一个姑娘替代她。 或许。 从被救开始,到需要救别人。 本身就是一种宿命。 庆幸的是。 多活了三年。 风铃站在江水之畔。 她喜欢吹晚风。 因为晚风吹过草坪的时候,偶尔会发出悦耳的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动听。 她喜欢风铃这个名字。 唯独不喜欢即将到来的命运。 夕阳下。 风铃眺望远处的江水。 一叶扁舟缓缓驶来。 小舟的那一头,被萋萋烟霞遮挡,只看得见隐隐约约的那一座青翠远山。 风铃总觉得北方的那一座山好熟,好熟。 自己就像是从那一座山摔下来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想要努力的记起。 大脑就会变得刺痛。 风铃有些羡慕那一架小舟,可以自由自在的从北到南,一路漂流无拘无束!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这样的自由。 可风铃明白。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双眼睛一直在暗中观察。 “如果跳上那小舟,会不会获得自由?” 风铃在心中暗暗盘算。 小舟太慢。 跑不过渔船的。 而且前面不远处,就是迎河伯的湍流渡口。 小舟会翻的。 叼着菖蒲草的顾余生沉睡在烟波碧涛的江水舟上,一把剑立在舟头,书箱的沿布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夕阳的余晖洒照在他身上。 顾余生懒洋洋用手挠了一下被菖蒲草撩得有些痒痒的脸,继续沉睡在夕阳下。 岸边调皮的稚童发现了漂流南下的小舟,胆子大的用石子拍打河面的水花,试图浇打醒沉睡在小舟里的外乡人。 身着罗裙的妙龄女子,手里抄着渔网,只要相中那小舟里乘坐的外乡人,如果渔网撒下去罩住,像一条鱼一样拽进河里,逼迫答应入村为婿,一夜红烛破了元身,就可以不用去迎河伯了。 这也是村里的老祭司默许的规则,用来维持村里人的人口平衡。 前提是。 每个妙龄女子只能撒一网, 还要那舟中人未成家。 大渔村的妙龄女子们,都有一双慧眼,她们懂得识别男儿的元阳之身,也从小练就撒网捕鱼的本事。 小舟上明显是他乡少年郎。 纵然被书箱遮住了半边脸,从轮廓上依旧可辨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兴许还是个读书人。 这简直是大渔村打渔女朝思暮想的鱼儿。 江河之畔排排的女子站得整整齐齐。 她们只需要摘下自己的罗裙,就可以当做最结实的渔网。 当小舟靠近大渔村的渡口时。 一个又一个的渔网抛洒向小舟。 睡眼朦胧的顾余生眯开眼睛。 看着漫天的渔网,以及村里的号角声声,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意念一动。 任由那些渔网落下,都会洒进江水,捞起一网翻腾的鱼儿。 一阵阵懊恼的声音传来。 顾余生被吵得没了困意,站起来,从嘴里吐掉菖蒲草,看江河边的妙龄女子,内心并无波澜。 只是暗自叹道: 烟州多女子。 果然名不虚传。 顾余生的脸庞露在夕阳的余晖里。 惊起一阵尖叫。 无数的网撒来。 顾余生这才惊觉这些人是把自己当鱼来捕。 好奇怪的风俗。 顾余生摇头。 不由地加快行舟。 “公子且慢,前面江水湍急,小舟会覆的。” 渡口边,风铃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她见少年背一书箱,身穿白衣,定是远游的学子,心中本来已想好上舟急行,亡命一搏,可不忍害了少年郎,忙开口劝阻。 顾余生闻言,并不在意,本欲疾行小舟,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那江河湍急之处,眉头轻轻一皱。 有妖气! 顾余生顺势将小舟停在渡口,拱手道:“多谢姑娘。” 风铃微微屈身还礼。 她的身后,立时有几道身影从不同角度走来。 “风铃,快些回去,小心掉进河里。” 老妪面容带笑,手拿风铃的袖腕,不露痕迹的转身。 舟头的剑微微晃动了一下。 顾余生若有所思。 他又看向那刚才善意提醒自己的姑娘,只见对方也正好回眸,面有凄色。 拎着大鱼的老翁站在顾余生的面前,说道:“前方河流湍急,千舟难行,待过了今夜,河伯平了海怒,才可以一路沿江南下,今夜大渔村有夜宴,小友可留下来酌饮一杯浑酒,也算缘分。” 顾余生拱手道:“如此,叨扰了。” 他走到舟头,顺手把剑握在手上,微微震颤的剑变得安静下来。 有渔女热情下河,以手为桨,帮顾余生把小舟横系在码头,莺燕欢笑热情之声不绝于耳,不似作假。 顾余生越发好奇,心中暗自警惕,不露痕迹的朝大渔村走去。 暖暖残阳落,依依墟里烟。 青砖白瓦的村落,拱卫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堂,八方进出口,大堂共计三层楼。 大堂的正中间堆着高高的柴堆,柴堆的八个方向有手持火把的健壮男子,他们光着臂膀,健硕的肌肉充斥着力量,高高的颧骨上,涂抹黑白两色纹印。 丰富的鱼宴在堂里堂外筹备。 进进出出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 可顾余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身旁的老翁叫黎鱼,村里的男子也都姓黎。 村落里的女子,对顾余生异常的热情,眼眸中不乏狂热或是柔情。 老翁引路在前,对顾余生道:“今夜是大渔村迎河伯的日子,公子远来是客,要吃饱喝足,待仪式开始,还请公子不要多言,以免惊扰神明。” 说话间。 已有八名女子端着各式各样的盘子走来,里面摆放着漂亮的衣服,首饰,红布,绣花鞋等等。 刚才的老妪站在火堆前,她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箬衣,嘴里念念有词,顾余生一句也听不懂。 呼呼呼呼! 那八名壮汉同时出手。 点燃面前堆积的高高柴堆。 熊熊火焰燃烧起来。 大堂里外吵闹的人,纷纷默在原地,双手交叉在肩,嘴唇微动。 顾余生凝望着那一堆火。 悬配的剑微震动。 他目光微眯。 只见大堂正中燃烧的火堆中,赫然有一尊被炭火炙烤得发黑的古老石像。 天已暗下来。 大堂的三层,有八名女子同时掷出黑红织布,在火焰的上方交汇在一起。 装扮隆重的风铃,好似被控制了心神,目光呆滞如木偶,从正北方向的黑红织布上走来。 穿着黑色箬衣的老妪对着火继续做庄重且繁琐的仪式,晦涩的声音在不断的回荡。 顾余生腰间的剑,再一次的震动起来。 南边江河的那一道妖气,越来越盛! 几名持幡的男子走来,手持竹笼。 就要把那盛装打扮的女子装进去,抬着朝河边走去。 至此。 顾余生已然明白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诸位且慢。” 顾余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神圣的仪式。 老妪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其他人也都纷纷朝顾余生看来。 顾余生开口道:“在下远来作客,尚缺一礼物,还请稍候,容我备一份大礼!” 说完。 顾余生凌空飞起,落在江河湍急上方。 黑夜中明晃的火光,被一道更加明亮的剑光照耀。 轰。 一剑落江河! 忽然间。 大雾弥漫。 一道黑影逐渐凝聚,妖风乍起,一条怪鱼带动百丈之高的浪潮,怒吼狂啸而来。 “河伯上神!” 众人虔诚跪拜,惊怒般看向顾余生! 第187章 剑斩鱼妖,你偷我家茶了? “哪里来的狂生,敢坏我好事?” 黑暗中,滚滚浪潮从江河倒卷而来。 这是一条造型奇特的怪鱼,人头鱼身,手持银光闪闪的鱼叉,浑身覆盖着诡异的鳞甲,鱼妖的气息强大,已至七境,外加上占据江河地利,两腮呼吸,每次都引动雷鸣之声。 顾余生立于村落之上,手持斩龙剑,任由河风吹来也不惧。 只是,他看一眼下方村落中原本那些质朴的村民,此刻都在凶巴巴的看着他,仿佛他才是那个邪恶之人。 “公子小心。” 那被打扮得漂亮的风铃姑娘,一脸关切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纵身一跃,出现在远离村落的河岸之侧,将剑悬于身前,左手往剑身上运,暗自掐诀,说道:“正好试剑!” 话落。 顾余生一剑横斩。 剑气如风。 黑夜中半月乍现。 鱼妖狂吼一声,高高举起手中鱼叉,刹那间,江河翻涌,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鱼妖摆动鱼尾,踏浪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轰隆! 三浪激流,被一剑斩平。 江河之水逆流而去。 鱼妖在狂浪中翻滚几下,卸去残余的剑波,它从水中重新浮现出,额头赫然出现一道触须,那触须上泛起银光,宛若一盏灯笼。 银光兀然照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剑遮眼,剑气在身前形成一道罡气。 饶是如此,他只觉心神陡然晕眩,有一种昏睡之感。 这时,他灵台中的莲花微微旋转,顾余生立时清醒。 也就这一耽搁的功夫,那鱼妖已然重新卷浪而来,滚滚浪潮中,将鱼叉对准顾余生的头顶扎来。 “哼!” 顾余生剑气冲霄。 强大的剑气斩在鱼妖身上,覆盖得严实的鱼鳞被切开一条口子。 鲜血直流。 鱼妖震怒,鱼尾一甩,将滚滚浪潮拍向顾余生,它则一头扎进湍急的河水之中。 顾余生一剑斩退面前的高高浪潮,眉头微皱,这鱼妖身上的鱼鳞,竟然比他在青云门中斩杀的那一只无限接近七境的玄龙蛟防御还要高,他在桃花林中出剑数十万次,居然只斩破对方的鳞片。 “这鱼妖有些不对劲。” 顾余生看着湍流的暗河,并不贸然下去,他的水性一般,这一条暗河是否另有玄机他不得而知,他本来只是路过此村,出手救人也只不过是随心而为。 顾余生暗自戒备,已失去鱼妖的气息。 他在河面站了一会,佯装后退。 准备将鱼妖引出来,再给其致命一击。 可他后退数十步,鱼妖居然没有上当。 “这鱼妖竟然这般谨慎?” 顾余生暗自嘀咕,就在此时,他只觉腰间灵葫微动,好似那河底之下,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顾余生心中颇为古怪,这些年,灵葫一直在他身边,每隔半月,就能吸纳天地间的精华,可以帮助他提升修行的速度,可随着他修行境界的提升,灵葫中吸纳的天地灵气效果已大大减弱。 “宝瓶。” 顾余生心唤剑灵。 剑灵无声。 不过手中剑光璀璨。 算是回应。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到暗河湍流的上方。 将澎湃的灵力注入剑内。 “落!” 刹那间。 剑光明亮如斗,如星辰般坠落,化作万千剑气,将方圆数里之内的江河尽数笼罩其中。 簌簌簌! 剑雨如织。 滴入江河。 片刻后,天空的剑雨散去。 江河依旧平静如风。 顾余生凝目细看,江河附近,迷雾叠起,不过片刻功夫,他的神识和视力都受到极大的影响。 这一幕,让顾余生感到无比的熟悉。 如同当初的迷雾之海一样。 “奇怪。” 顾余生刚才见那鱼妖头顶的银灯居然能让自己昏睡,就觉得有些像那年飘荡在迷失之海,听见的鱼歌。 如今。 河面的迷雾也与迷失之海有几分相似。 就在顾余生感应周围之际。 地面的暗河水涨,一点点的靠近顾余生。 一道道银芒从河底涌现。 顷刻间化作万千水箭,簌簌作响,每一道水箭都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以剑截断数道水箭,残余的水矢从他肩膀擦过,衣服撕裂,皮肤渗血。 顾余生心中一惊。 这鱼妖占据水利,攻击比金丹境界修士还要恐怖。 心念一动。 剑尖吐出一朵青莲剑影。 铮铮铮铮! 随着青莲旋转。 无数箭矢尽数被抵挡。 不仅如此,青莲剑气旋转之间,将河面之水带动,形成一个巨大的逆转漩涡,露出深邃的河底,那鱼妖正鱼口大张,吞吐水箭。 寻得鱼妖潜伏之处。 顾余生爆喝一声,刹那间,青色莲花上有九瓣金色的莲影乍现,幽暗的世界充斥着金色的佛影,一尊大佛虚影出现,鱼妖凄厉的大吼一声,它的鱼鳃有一道道灰蒙蒙的气息被净化,气息也陡然虚弱了许多。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鱼妖试图逃走,但两色莲花剑影笼罩之下,他身上的鳞片逐渐渗血,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顾余生并不答,而是继续催动剑气。 鱼妖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 鱼妖的眼中露出一抹畏惧,鱼尾一甩,无数鳞片朝顾余生飞来。 它张嘴一喷,黑色的迷雾遮挡顾余生的视线,刹那间,它摆脱青莲剑影,就要朝远处游去。 “合。” 顾余生身影与莲花化为一体,在水中旋转。 长长的江河中。 一道剑影变得明亮,生生将江河截流。 在江水退去的一瞬。 顾余生从莲花飞出,凌空蓄力一剑斩下。 失去水利的鱼妖速度明显缓慢了许多。 噗。 一剑落下。 一颗鱼头滚落河堤! 顾余生袖子一拂,那一颗巨大的鱼头,朝大渔村飞去。 嘭。 一声巨响。 那鱼头卡在圆形的大堂建筑中间,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着鱼头,滋滋作响。 顾余生悬浮在河面上方。 此刻,他腰间的灵葫呈现苍翠欲滴的纹路。 顾余生将灵葫塞打开。 一股奇特的吸力从灵葫飞出,只见湍急的暗河深处,有一颗明亮的珠子冉冉升起。 那珠子周围的水,在夜色下呈现湛蓝之色,凝聚如一条水龙倒吸入葫中。 嗡嗡嗡。 那一颗明亮的珠子照亮整个河面,如月光一样清幽。 顾余生顺势一招,那一颗珠子朝他飞来。 当珠子快要落入顾余生掌心的一瞬。 异变陡生。 只见一只枯瘦的手,从迷雾中探出,以极快的速度抓向那一颗珠子。 顾余生面色平静,嘴角不可察觉的微微一扬。 铮! 灵葫中。 一道锐利的剑气突兀的出现。 噗! 那一只枯瘦的手被斩断。 顾余生左手一荡,那一颗珠子飞向灵葫芦,宝瓶从葫芦中探出来,一把抓住那颗奇特的珠子,缩进灵葫没了踪影。 下一瞬。 灵葫已落在他的腰间,下方的两色剑莲冉冉升起,映衬在顾余生的脚下。 “出来吧。” 顾余生转身看向迷雾深处。 桀桀桀! 如寒鸦般的哑哑低沉之声从迷雾吹来。 穿着黑衣的老妪静谧踏步而来,她的袖子空荡荡的,失去一只手她也浑不在意,剑影下,她的一双影子泛着幽芒,一步步走来。 老妪声音低哑:“小子,我不知你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你坏了大渔村千百年来的规矩,更坏了老身的好事,识趣的,速速交出唤灵珠,否则,我只能将你铸成石像,永远的沉在河底。” 顾余生凝剑在前,轻飘飘的说道:“人间有自己的秩序,灰界也有灰界的规则,今夜,我不止要斩妖,还要斩灵!” “嗯?”老妪陡然一惊,“你是什么人?” 回应老妪的,是顾余生的沛然一剑。 唰。 剑穿透老妪的身体。 顾余生的眉头微微一皱。 不好! 顾余生自觉不妙,被他穿透身体的老妪已化作一件黑色的衣服。 顾余生以澎湃的灵气形成一尺剑气! 呼。 夜风吹来,迷雾更浓,顾余生只能看清自己一尺范围。 “斩灵者么?” “真是久违了呢。” 声音好从四面八方传来,似近似远! 就在此时。 顾余生只觉体内的灵台微微震动。 隐约间,他感受到有一道恐怖到极致的魔影,正一点点的苏醒。 “古魔!” 顾余生眉头紧皱。 想到了那村落中在火堆中燃烧的那一尊石像。 “公子,快跑!” 灵葫深处,出现宝瓶急促的声音。 顾余生以剑指引一个方向,御空飞行。 隐约间,他听见一阵阵惨叫声。 只见那个村落中的人,正一个个神色呆滞的朝那火海奔去,熊熊燃烧的火海中,那一尊石像,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沉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轰隆隆作响。 “你逃不掉的。” 老妪的声音不断钻进顾余生的脑海,让他神魂刺痛。 叮铃! 突兀的风铃声响。 只见那大堂路口,被打扮得精细的风铃姑娘,晃动了一下手腕。 一瞬间。 顾余生只觉六识清醒,眼前的迷雾也变得淡了一些。 “姑娘,快跑!” 顾余生随手一拂,一阵风将那姑娘带起,身影一晃,已出现在码头,那一叶扁舟就在眼前。 顾余生将那姑娘置拂于舟头。 手一掐诀。 扁舟泛起灵光,漂浮于迷雾之上,沿着河流向南。 身后。 老妪的声音无比狂怒。 那一道令人心悸的气息,也越来越临近。 顾余生持剑而立,映照扁舟。 舟头的风铃姑娘回眸,她的眼睛比傍晚时变得明澈了许多,整个人的气息也悄然发生改变,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记忆。 目光落在顾余生心口处那一根红绳系着的钗珠。“你就是莫姑娘心心念念的……顾余生吗?” 正心神紧守的顾余生,听见舟头的姑娘的话,微微一愣,一脸难以置信的道:“你认识莫姑娘?” “我们是好朋友。” 风铃回过身来,朝顾余生微微屈身行礼,随后眼神莫名闪动。 “你偷我家茶了?” 第188章 难落的棋子,烟州江湖行 世人难攀的高峰,总会有人抵达。 世人眼中的顶峰,或许只是一隅之地。 在光阴的长河中,岁月如一滴滴水汇聚而成,一滴水就是一个世界,包罗万象。 凡人眼中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拥有漫长寿元的修行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青萍山云雾之巅凉亭摆下的这一盘棋已经下了很久很久。 白子如双龙盘踞,龙尾相连,占尽棋盘大好之势,然则双龙合珠之处,却第一颗落下的黑子扼住七寸,不得杀棋。 黑子参差星落,如迷雾行江,看似气尽之处,觅见生机。 青萍山主封文圣执白子悬于棋盘之上,只手闲敲玉桌,久久不得落子,棋盘星罗,藏万千世界,修行如学棋,一白一黑皆有迹可循,或徐徐图之,或峰回路转,此间种种,他自胸中有山海可移,置于棋盘之上。 坏就坏在一开始那一颗落下的黑子,在不经意间影响了他的谋局,他虽占得先手,却在往后的棋局中步步难行,倘若抹去那一颗黑子。 他已然胜了。 垂钓老人姜神行双手拢在袖中,箬笠遮面,呈假寐之状,他的下半截身体被迷雾遮挡,恍惚介于虚实之间。 “茶凉了。” 封文圣不知道这一步棋该落在何处,索性抽回手,双手抱阴阳,成跏趺之姿端坐。 立即有茶童前来奉茶。 姜神行伸手盖住自己的茶盏,箬笠下,似乎有一道灰蒙蒙的光在浮动,“有人垂钓了我的小鱼儿。” 他缓缓起身,就要上船。 封文圣端起茶轻轻酌了一口,从袖子中滑落一枚平安铜钱,他叹息一声道:“我心有挂碍,难落棋子,我在此山不得出,帮我寻下封家的血脉,我那小孙女太任性,非得去书院走一遭,命中该有此劫。” “你们自家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你们十三位当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太好得罪。” 姜神行立于凉亭之侧,袖子中飞出长长的鱼竿,伸进迷雾的云海之中。 封文圣又从袖子中取出一枚平安铜钱,将它抛了过去。 “我,加钱。” 姜神行伸手,把那一枚铜钱接住,用手捻抹几下,铜钱被风吹动,发出清脆的嗡嗡之声,与苍穹的灿烂星河交相辉映。 “墨家那一枚我没收,却收你封家的两枚钱,旁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封家的血脉要比莫家的珍贵,你那小师叔也就算了,不管这些不平事,可夫子是个喜欢把水端平的人,我得罪不起。” 封文圣想了想,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从茶盏的底部抹出最后一枚平安铜钱,有些不舍的样子。 “再加。” 封文圣又把铜钱丢了过去。 “这次真没了。” 姜神行把三枚铜钱用手一捻,三枚天圆地方的铜钱彼此之间泛起黄蒙蒙的光,箬笠下的那一张脸深吸一口气。 “其实我就是喜欢闻这个味。” “你等着。” 姜神行往鱼竿上挂一盏银色的灯,数息后,他默默走到玉桌前,把三枚铜钱铺在上面,意味深长的道:“这钱,有人挣了。” 封文圣顺着那一盏银灯看一眼,蹙眉道:“怎么是他?” 姜神行嘿嘿一笑:“若不是他才更奇怪,不是吗?” 青萍山主陷入沉默。 好一会,他才道:“我不喜欢欠人情,可这孩子背着书箱行天下,对金钱一定没有兴趣,得把人情还了,他去敬亭山?没有春风十万里相送,这一路,要走很久很久啊,送他一程如何?” 姜神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一艘船上。 “对我,你出得起三枚铜钱,对他,人情不应该变得如此廉价。一个人走千山万水很远,可若是两个人互相奔赴,就不是很远了。” 封文圣凝思片刻,说道:“我是可以将莫家姑娘放出来,可她未必会走这一程,这人间真情,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那就打个赌好了。” 姜神行伸手指了指玉桌上的三枚铜钱。 “你还是惦记上了。” “也罢,先帮我把人接回来,那地渊的魔物,他们应付不了的。” 迷雾迭起。 那一艘灵船诡异的消失不见。 烟波江上。 顾余生执剑而立,一双眸子凝望着灰蒙蒙的迷雾:“姑娘,我们现在应该考虑怎么活下来,而不是询问茶的事。” “封灵才是我的名字。” 舟头的姑娘见顾余生站在另外一个舟头,与她保持极远的距离,她晃动手腕的铃铛驱逐黑暗中的一片片迷雾。 “你见过青萍山没有?” 顾余生并不回答,而是纵剑而起,一道剑芒划破黑夜,剑芒消散之处,传来老妪惊怒的声音。 顾余生身影一晃,从灵舟飞入迷雾,一瓣瓣青莲和金莲交织,铿锵激斗之声不断,老妪的惊怒声也变成了从次元怒吼来的幽灵之声。 封灵眉头紧皱,不断的晃动手腕的铃铛。 她只能驱逐黑暗中的迷雾,延缓那恐怖魔气的靠近。 忽然。 漫天泛起无数剑气,如流星般垂落,美丽极了。 江风吹来,滔滔迭起的浪潮激荡千丈! 老妪的声音戛然而止。 封灵的眼眸中泛起别样的神彩。 就在此时。 一艘灵船从迷雾中驶来。 戴着蓑衣斗笠的垂钓老人逐渐靠近。 那一尊煞气滚滚的魔影,好似撞见了可怕的东西,忽然化作一团团黑气朝远处遁去。 垂钓老人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有一缕灰蒙蒙的气息弹出,那一团团黑气诡异般的消散,发出凄厉的哀嚎之声。 “我来接你回去。” 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深海飘来。 “等我告个别。” 封灵看着顾余生从迷雾中仗剑归来。 漫天散落的星辰剑雨,映照在他的脸庞上,风吹动他的头发,他的面庞是如此清晰。 可那一艘船根本不等她,她的身体已诡异般的落在灵船上。 封灵朝顾余生挥了挥手,想要说一些告别的话,开口道:“我要回去了,你见过青萍山没有?” “我从青萍山来。” 顾余生回答。 他凝望着那一艘灵船,飘然远逝,快到不可思议。 “老神仙,你等他看我一眼再走不行?” 迷雾深处,一声埋怨。 “他就没看你一眼。” …… 河风吹散迷雾。 那一尊恐怖的魔影气息也随之消散不见。 顾余生独立于小舟,江河的尽头,是暮山张开的一张嘴,把滚滚河水吞入腹中。 顾余生舍弃小舟。 于黑暗中,翻过暮山重重。 当天空变得蒙亮。 顾余生已跃过暮山,他把剑背在身后。 从灵葫中取出那一枚唤灵珠,唤灵珠落在掌心,天地间的灵元蜂拥而来,解去一身的疲惫。 剑鞘上泛起真正粉霞,宝瓶坐在书箱上,眺望前方的美景,一脸兴奋。 “宝瓶,认识这个珠子吗?” “我只是一树桃枝,长出一点点的智慧,即便不是妖,也是灵。” 宝瓶一边敷衍的回答,一边展开小小的手臂,把那唤灵珠抱在身前,把脸贴在唤灵珠上,躺在书箱的遮布上,慵懒的用珠子把小身体压住,滚来滚去。 “好宝贝呢。” 顾余生有些无语。 他神识一动。 又从灵葫中取出一汪深蓝色的灵水。 浅饮一口。 丹田中顿时灵气充盈。 顾余生叹道:“宝瓶,这水用来煮茶酿酒不错。” “嗯嗯。” 宝瓶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手中的唤灵珠能够滋养她的灵魂,也能让她回忆起很多事。 宝瓶暗自嘀咕:跟着主人出青萍,会不会有点草率了?这可是天下奇灵重水,一滴胜江海,要不然,那鱼妖也不会守着不放。 烟州平野。 顾余生背着书箱行走。 看完一本书,他就把书往书箱后方递送。 宝瓶就会给他换一本新的书。 从天下纪事,到文人雅集,或是风花雪月,猎奇志书。 顾余生应读尽读。 宝瓶一开始并不认识多少字。 趴在书上的时间久了,也渐渐的熟悉起来。 “公子,这书箱里到底有多少书啊?” “不知道,总会读完的。” 顾余生合上手上的书,揉了揉眼睛,前方,烟州最大的古城巍峨,依山而建,延展百里。 宝瓶在顾余生背上问道:“公子,我们要进城吗?” 顾余生低头看一眼从鞋尖露出的脚趾,脸上有些尴尬,明亮着眼睛看向前方:“买串糖葫芦给你尝尝。” “嗯。” 宝瓶把那唤灵珠藏进顾余生的灵葫芦里,双手抱怀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城,心中想道:也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多余的钱,若是没有,应该先买鞋子,糖葫芦肯定不怎么甜……说不定是酸的。 第189章 青城不留客,随缘上上签 顾余生背着书箱穿过青城双耳状的穹顶大门,鳞次栉比的街道映照在眼帘,酒楼,当铺,驿站,医馆,茶肆,随处可见。 人流如织的繁华街道,市井小贩的吆喝声入耳,贩夫走卒忙碌的身影,蜷缩在寻常巷陌的乞丐。 大袖飘摇的佩刀武夫行走如风,悬剑侧腰的浪人打马骑行,缯布壮汉扛着厚厚的货物佝偻前行,守着一桌一椅替人操墨鸿雁传书的老文生摇头晃脑。 修行者自然也是有的。 有骑着灵宠招摇过市的御兽师,有扛着千斤妖兽迈着沉重脚步把地面跺得晃动的大力士,更有御空飞行年轻修行者,他们喜欢穿梭在高高的瓦脊楼阁之间,惊动几声唏嘘,听少有见识的凡人开口称呼几声‘仙人’,‘仙子’。 尽管凡人心如明镜,那根本算不得飞,但奉承几句,可以免招惹麻烦。 高高在上的雄鹰不会去刻意啄蚂蚁。 但可以不经意的踩死几只。 底层的苦难与呼唤,是传不出去多远的,最多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聊。 花花轿子众人抬。 奉承也是一门技术活。 运气好一些,偶尔也会获得‘仙人’的馈赠,从市井之徒摇身一变成为老爷,再雇几个抬轿子的回身混迹市井,从苦难的人翻身再到欺负苦难的人,是大多数苦难的人喜欢做的事情。 宝瓶缩在顾余生的书箱里,小小的脑袋顶着一本书,大大的眼睛对这方世界满是好奇。 喧嚣的世界,眼花缭乱,她听见有人吆喝‘糖葫芦,卖糖葫芦,又甜又酸的糖葫芦’。 宝瓶偷看自家公子。 他站在繁华的十字街口,有些失神,循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巷陌前,一对寻常夫妻牵着一扎着总角的稚童,停在那杵着木棍棕布缠绕的糖葫芦棍前,买一串糖葫芦递给稚童,稚童双手抱着那一串糖葫芦,好似就拥有了全世界。 她低头见公子背着一摞箱的书,灵巧的往书箱里翻找。 她听公子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万一公子不知道这回事,翻翻找找碰碰运气。 她也馋那孩童手上的糖葫芦。 又甜又酸。 她越想口水越流。 翻找了一会,也没找到黄金屋。 宝瓶瘫坐在书上。 阳光洒照的影子落下来,圆圆的,串成一串。 “宝瓶,糖葫芦。” 宝瓶抬起头,公子的那一只练剑的手握着一串晶莹的糖葫芦,蜂糖蜜饯,光影斑斓。 宝瓶探出个脑袋,没有先接,而是好奇中带着惊讶:“公子你不先买鞋?” “宝瓶,公子不缺钱,曾经有人打劫我,说起来,我也颇有家资,花不完的。” 顾余生顾余生晃了晃手上的钱袋子,取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小贩,小贩低头从袖口里找了几个铜子给顾余生。 顾余生捻了几枚铜钱,留一枚在手上,剩余的丢进书箱,刻意的晃荡几下,哐哐作响。 宝瓶这才接了糖葫芦,咯咯的甜笑起来,她的头只比一颗糖葫芦稍大一些,左右下不得口,只能抱着糖葫芦躲在书箱里滚来滚去的舔尝,心中乐开了花。 跟着公子走天下。 真是太好了。 顾余生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枚从卖茶翁那里得到的平安铜钱,把两枚不同的钱对着天空照了照,阳光透过孔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出了沧澜,这钱的样式不一样了。” 小贩抬头看了顾余生手上的那两枚铜钱,眼睛左右比对了一下,面色一变,朝顾余生弯腰拱手,急匆匆的跑进巷子没了踪影。 顾余生心中正奇怪。 旁边须发斑白的测字先生双手拢在袖子里,开口道:“公子手中这枚钱,胜过金银万千,万某窥天测命多年,今日才见大钱,这偌大的青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枚来。” 顾余生先对测字老人拱手还礼,见他不仅须发斑白,长衫儒袍陈旧,又不置摊在闹市,或是挂测字幡在人群中吆喝,料是生活所迫,又放不下身段,只得隐涩求讨生活,此中艰难,顾余生心有感慨。 他把手中铜钱置于测字先生的幡前木桌,随手从签筒抽了一支。 “烦劳先生解个签。” 万千象双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来,他双手接过顾余生递过来的签支,又细细的看了一眼顾余生的中庭。 “公子想要求什么?” 顾余生挠了挠头,他心无所求,只有去敬亭山的执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求,只道:“老先生,晚辈只求个顺心顺意,你就当它是一支平安签。” 万千象坐的椅子很小,给客人坐的椅子很大,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顾余生坐下来。 顾余生穿过大半烟州,虽然不曾疲惫,却也很少有坐下来的时间休息,他坐在椅子上,顿觉心神解乏。 万千象先用一张干净的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他的指节宽大,一点点的将签支从上往下抚了一遍,并不把签支上的字对着顾余生,他双手抱怀,阖目片刻,睁开眼,对顾余生道:“公子历千山万水,心无所求,山水有应,是上上签,前路坦途,繁花似锦。” “多谢先生祝福。” “非祝福之语,凭签而解。” 万千象把那一支签递到顾余生面前。 “收下,就当是个见面礼。” 顾余生微微一愣,倒也没有推辞,顺手接下,心中暗道:萍水相逢,哪来什么见面礼,不过我以一钱存善心,这位先生以竹签赠福,倒也算一件厚礼。 顾余生抱拳转身。 朝前方的一家布行走去。 万千象手捻铜钱,细细凝望片刻,默默起身收摊。 中年男子穿着官服落轿摊前,立即有仆从端来两盘金银官锭,躬身道:“万先生,你可真是神算子,本官……小民谋你指点,三年入仕,三年高升,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小民还想请万先生指点一签……” “不必了,量小而官,求财非财,好自为之。” 万千象签筒入袖,卦幡微动,走进巷子,有微弱的声音飘在风中:“小师叔收了小师弟……呵,以后书院也会热闹了啊,夫子,你的牛……究竟去哪吃草了啊,这天下,我都快找遍了。” 云袖招。 顾余生看着十几名女子一一盛来的鞋子,面色古怪。 穿着红色羽衣的女掌柜柳玉朝将顾余生上下打量了个遍,热情道:“顾公子,这是七秀坊的生意,坊主特意吩咐我们,让公子行到哪里,都有好的鞋子穿,有干净的衣服换,七秀坊没有能力给你弄传送阵的名额,这点心意,请你不要拒绝。” 顾余生本来已摸出一袋银子,当着女掌柜的面收了起来,拱手道:“多谢掌柜好意,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顾余生挑了一双皂鞋,其余的没要。 柳玉挥手退了其她女子,“我在后院备了一间雅舍,公子将歇几日,再行不迟。” 顾余生换了鞋子,摇头道:“青城是个好地方,可我得继续赶路,他年若有归程,再来叨扰。” 顾余生整理衣衫,走出店门,回头抱拳行礼,走进织流往来的人群中,片刻后就没了踪影。 “唉。” 掌柜柳玉倚门微叹。 一青衣女官走来,低声道:“柳姐,云袖招有到花州和儋州的天送阵,三日一趟,比斩妖盟的传送阵还要方便些,为何……” 柳玉回眸,看女官的眼睛变得锐利。 女官噗通跪下,瑟瑟发抖。 “跟了我那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青澄啊,我们做生意的呢,不仅要懂得和气生财,更要记住一点,不要轻易对别人的命运指指点点,也不要轻易安排别人的命运。 我们七秀坊的女子长袖善舞不假,可云袖再长,总得有收回来的时候。 烟州花州儋州,虽然只有一衣带水的距离,可真要以脚去丈量,那可是千山万水,我们备了那么多鞋子,他只取一双,足见其品性,有这样品性的人,前方的一座座山,一条条路又算得了什么。 罚你多织三千套衣裳。 在圣院书山公布斩妖榜的日子前交出来,斩妖盛会,那可是大场面。” 敬亭山。 洗心湖,一间茅屋前。 一名负剑的中年男子凝神运心剑,洗心湖深处剑波纵横,层层交织,久久不息。 中年男子看着剑气波动,遗憾道:“比起小师叔的剑道真意,差了十万八千里,难道我云中剑这一辈子,都越不过小师叔留下的那三座剑山吗!” 片刻后,有一名守舍剑童前来,双手交在身前,躬身禀道:“五先生,青萍山有鸿雁来信。” “嗯。” 一只鸿雁自云层深处飞来,落在云中剑手臂上,他从鸿雁脚上先取一罐茶叶,细细的嗅了片刻,才取下一卷帛书,用手指细细捻开,爽笑道: “四师兄离开书院多年,终于想起我这个当师弟的来了,开口却是讨要一个人,说是与人作了赌约,我却不好推辞。” “剑童,你替我到前山百家殿和六艺馆一趟,告诉那些读书的小家伙们,不过是丢了一些书而已,时机到的时候,就会有人送还。” “不要难为小姑娘,她能以心化鱼跃过龙门,又受夫子圣影教诲。论辈分,她还要高出他们一大截,待到斩妖盛会之日,莫家小姑娘过了考验,我也得叫她一声小师妹。若是前山的人不尊师重道,等九师弟找到黄牛,让他们知道打鼻鞭的滋味。” “是,五先生。” 剑童再次躬礼,退出守舍后。 身影化作一把虹剑,穿过云海千万里,抵达圣院,不一会,就有诸多八境,甚至九境的大学官,大学正,大教谕,院长等前来聆听剑童的传话,大气不敢出。 剑童居高临下,言简意赅:“五先生说,放了莫家姑娘,书有人会送来。” 圣院众大能之士面面相觑。 朝着虚山躬礼:“谨遵五先生言令。” 第190章 莫晚云出书山,顾余生花州遇黄龙 迷雾叠嶂的学海波涛翻涌,七彩龙门前鱼腾沧海,高高垂下的瀑布尽头,人间的清风吹拂。 临岸之侧,是沿山而建的古朴书楼。 头发花白的老者捧书而读,已不知有多少岁月,他曾经只是个守门的书童。 自从圣人大道的智慧启迪人间,圣人之文出现,他就已经存在于书海尽头的书楼之畔了。 读书大道有三重境,书童以自身愚笨而求多读书,故而只将书楼显在圣院,只有二层楼那么高。 日月轮转的光阴很难侵蚀这间书楼。 推开那一道人间智慧的大门,是琳琅满屋的书籍。 阳光透过轩窗,斑驳的光影落在书籍上,落在墙上,落在那一张狭长的书桌上,落在那一张惊世绝美的脸庞上。 双眸生盼,蛾眉雪柳,玉肌盛雪。 红鱼三千水。 欲饮一瓢无。 光照在她身上,玉壶光转。 静谧了时光温柔,缱绻了书院岁月。 她以手翻书,暗香盈袖,书墨字动,以笔誊抄,字字落珠。 圣人大道,字字如山。 曾经丢失在青萍山的那些典籍,都被她一笔一字的录下来,置于椅子之侧的书箱里。 斜阳欲落。 莫晚云搁笔在案,将翻至最后一页的书合上。 起身转朱阁,步步上二楼。 二楼尽头。 夫子骑黄牛,高挂在墙壁上。 莫晚云双手前伸,躬身行礼。 这时,夫子画像微动,泛起阵阵浩然圣芒,一点点的没入她的体内。 莫晚云的气息越发深厚。 圣人训诫,对她而言,是一场大修行。 把那书置于书架上。 莫晚云凭栏眺窗,美眸如星,云海之下,那一片学海水觳平静。 天际渺渺,偶有沙鸥盘亘。 书楼之畔,小舟野横。 那一年。 她受圣院之惩,赴学海书山抄录流失在外的圣人经典,以身化红鱼,一头撞进三千无尽学海,日夜遨游,历经千辛万苦,不见岸边。 深海遭海兽袭击,无数次死里逃生,她见那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踏舟而来,却被垂钓人牵引本命神魂,差一点落入光阴长河,永远回不到现实。 是顾余生。 他以一壶酒,换她一命归。 最终跃过龙门,抵达学海彼岸! 圣人之书已抄录完毕。 莫晚云忽然很想念一个人。 只是她不知道。 何时可以离开这一座书楼。 “小姑娘,你下来。” 满头白发的书童朝莫晚云招招手。 “老先生。” 莫晚云下楼来,朝守门的书童行礼。 白发书童手捧一书,目光有神,“你圣书已抄录完毕,即将归去,我有一事托付于你。” 莫晚云恭敬道:“老先生请说。” 白发书童合上书,脸上颇有缅怀之色,叹道:“当年我于乡野之间割草牧牛,初逢游历天下的夫子,一时起争辩,输了一头黄牛,如今我已破万卷书,仍旧怀念当年无忧无虑牧牛的日子,你此行下山,帮我找一找那一头黄牛,帮我牵回来。 ” 莫晚云心里想道:老先生在书海待了无尽岁月,当年的黄牛早已作古,哪里寻找得到。 可她心中不忍老先生因为心结未了而难过。 “若遇见,我定帮老先生把黄牛牵回来。” “好,好,好。” 白发书童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拿起书阅读,完全忘记了莫晚云。 云海尽头,有一书舟飘来。 那一道尘封了多年的大门,逐渐透出外界的气息。 莫晚云朝白发书童再行一礼,背着书箱,踏上学海书舟。 书舟回游,眼前的景色,如时光掠影,变得飘忽不可琢磨。 这时,有一道纸鸢从迷雾深海飘来,落在莫晚云的面前。 莫晚云将纸鸢打开,那纸鸢上有一道身影一剑一剑斩落桃花,背着书箱南下,跨越千山万水,步步向敬亭山而来。 “余生。” 莫晚云清泪暗落。 把纸鸢暗藏。 她自学海归来。 六艺院的院长,五心殿的紫衫大儒,以及大学官,大学正,大教谕等人都来迎接。 莫晚云从书箱里取出抄录的书,书上的儒道文墨如游龙翱翔,盘亘在圣院之内。 众人皆惊。 大教谕韦仲上前,拱手道:“莫姑娘,圣院这就派遣学官去往天妖城,不久之后,就能将莫大儒接回圣院。另外,莫姑娘可在六院,各宫,各阁,各殿选一处静谧的院落修行,待秉圣之后,你就可以拥有圣院学子的身份了。” 莫晚云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说道:“我想下山一趟。” 礼院院长墨星开口道:“你可要想好了,下山容易归山难,你留在敬亭山,就是圣院的弟子,身份尊荣,此刻你下山,若再归来,必须得重走书山之路,与天下朝圣院来的人争不多的名额,其中艰辛,你应是知道的。” 莫晚云决然转身。 “我下山见一人,圣院学子的身份,若是丢了,也就丢了。” 她云袖如霞,浮动几缕清风,飘然出圣院。 墨星看一眼韦仲。 韦仲把头低下,心有盘算。 ……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天空雷霆阵阵,大雨倾盆。 行走在烟波之畔的顾余生撑开书箱上的布帘,不让宝瓶打湿。 他任由风雨吹落在头发上,前行不止。 宝瓶从书箱探头探脑,见顾余生衣衫浸湿,说道:“公子,我们歇一歇吧。” 顾余生以手遮额头,挡住雨线,一脸喜悦,“宝瓶,山川志上说,烟州平芜尽,雨落下花州。听说花州的城里处处勾栏瓦肆,那里的蜜水人人陶醉,我去买一些给你尝尝。” “蜜水?” 宝瓶眼睛发亮。 她从书箱里取出那一枚唤灵珠,对着天空洒落的暴雨合起双手,片刻后,就有一道道灵光汇聚,缠绕在顾余生身上。 顾余生早已疲乏的身子,有灵力支撑,雨一时落不下来。 “宝瓶,不用浪费精力,这点雨根本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说完,取下腰间的斩龙剑,双手握剑在身前,一剑劈开一条风雨路,踏草而飞,像极了江湖中的浪客。 宝瓶双眸凝望无边无际的雨帘和南行阔道,双手抱怀,说道:“公子差一匹快马!” 顾余生在雨中肆意笑道:“寻常马儿,跃不过这山山水水,脚程未必有我快,那些妖血飞马,并不在烟州和花州的平野之地,我没时间寻山找马。” 宝瓶深以为然。 她扁了扁嘴。 “公子,可以御剑飞行嘛,大不了,我沉睡在剑里面喽。” 顾余生哂然道:“当年莫大儒带莫姑娘入青萍山,也是一步步而来,我修为远不如莫大儒,负圣人之书,不可入须弥存戒,更入不得灵葫,脚离大地太久,失了大道根基,就会如万山压身,若真被压成一片叶子,等见到了莫姑娘,她岂不是嘲笑我扁薄之身?” 宝瓶眼睛瞪大,不解其意。 “扁薄就扁薄一些,公子一天提无数次莫姑娘,真见到了,吹一口仙气给你,你也就鼓起来啦。” 顾余生在风雨中傻笑,“那样不好。” 宝瓶叹一口气,双手抱怀:“可你鞋子又快坏了。找不到马儿,找一头牛也好呀。” 顾余生一剑挥开前方明亮的路,说道:“牛耕地可以,拉车也行,唯独用来赶脚程,实在太慢,等我骑牛到敬亭山,只怕青丝变白发,莫姑娘都认不得我了。” “咯咯咯!” 宝瓶开怀大笑。 忽的一阵风吹来,倒灌的罡风把她噎住,半天缓不过气。 顾余生也在这时停下脚步。 “咳咳……公子?” 顾余生凝望着乱飞的雨帘,这些雨滴落在他身上,竟然如利剑刮身一样刺痛无比。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顾余生疑惑道。 “嗯。” 宝瓶也点点头,有些头疼的样子。 “没看清啊。” 轰隆! 一道恐怖的余波震耳欲聋。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直接被余波震飞至天空。 在天空翻了几个跟斗,狼狈的落在地上。 狂风乍起。 吹拂的雨帘化作一道道利剑。 铮铮铮! 顾余生挥剑斩雨。 数息之后,他竟然握不住剑,剑哀鸣一声,掉落在地上。 没等顾余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天空的黑云中,有一条黄龙掠空 吭。 一声怒吼。 顾余生口鼻皆被震出血! 好在这时,他背着的书箱,泛起阵阵浩然之芒,将他护在其中。 宝瓶更是在书箱中,被吹得东倒西歪,抓着一片书页,死死的不放松。 轰隆隆! 大地晃动。 翻天覆地。 恐怖的余波,再次把顾余生高高的抛起,然后狠狠的落在地面。 顾余生神识溃散之间,连忙抓住落在地上的剑,手一抹剑,心剑合一,催动神海剑莲,滴溜溜的旋转,护住自身。 顾余生这才抬头看去。 天空上,那一条黄龙盘亘云端,张牙舞爪俯冲下来。 烟雨弥漫,挡住了顾余生的大部分视线,他的神识也被狂风干扰,无法延伸的太远。 哞! 烟雨蒙蒙的远方,有牛叫之声。 嘭! 天空俯冲下来的那一条黄龙,腾空而起,在天空旋了几圈,狂落的暴雨,参杂着滚烫的龙血。 渗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呲呲作响。 顾余生紧握着的那一把斩龙剑,更是嗡嗡嗡铮鸣不已。 方圆数里内的龙血,诡异般的被斩龙剑吸收。 一道惊雷划破长空。 那一条黄龙冲上云霄,失去了踪迹。 第191章 黄牛蛮僧,黄龙道人 天空的血雨下了很久。 顾余生面前的那一把斩龙剑被龙血淋得滚烫。 剑灵宝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剑吸取了太多龙血的缘故,昏昏沉沉,但她不喜欢进入剑本身蕴养,而是进入灵葫的莲台陷入深度沉睡。 顾余生在旷野的大雨中站了很久,才勉强从那眩晕中恢复过来。 他看着天空逐渐消散的乌云,不自觉的陷入沉思: 那盘亘在天空中的黄龙,绝对不是蟒,也绝不是蛟,更不是螭,而是拥有绝对纯正血脉的黄龙。 黄龙神游四海,比一般的真龙还要神秘。 顾余生以神识翻动书箱中的一本志记,里面果然有提及黄龙: 黄龙腾于山巅深海,善假于非类,智行大道,受圣人训诫,以窥长生。 也就是说,黄龙是真龙一族中,唯一向往人族大道的龙族。 可刚刚一场激战,是顾余生目前为止见到过最震撼的战斗:黄龙腾空跃下,显露庞大真身,以龙爪对敌,竟然在力道上输了,真龙之躯被倒飞空中,龙鳞刺破,鲜血洒落旷野。 黄龙的敌人是谁? 他听见了一声苍古的牛叫。 那一道声音震碎山河,让顾余生七窍流血! 他虽然未凝结金丹,却也是唯一合道之极而入的归一境,修行稳固,神魂与肉身契合,无比完整,加上神识强大,连金丹境的修士都未必能及。 一震之威。 犹胜真龙! 若非亲身经历。 顾余生都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 就算是天上谪仙打架,也未必有如此恐怖。 顾余生伸手握住那一把饮满黄龙真血的剑,剑身沉重如山,他无法挥动自如,更无法悬配在身,只好将它收入灵葫蕴养。 天空乌云散去。 金灿灿的光从天空洒照下来。 当顾余生看向前方时,整个人再次愣住: 只见千里平地,一道深渊沟壑南北延伸,隐约可见地底的岩浆滚滚,烟气飘荡。 原本处处盛开的野花和草木,受到黄龙之血的浇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一片森林疯涨。 朵朵野花成黄花。 树高百丈。 大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潜伏在地底的妖兽,上古奇虫在苏醒,天上的大妖,都在往这片森林飞来,他们为了争得一缕真龙血脉,在这一片森林厮杀。 风吹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此地不宜久留。 他虽然无法长时间御空飞行,但也顾不得许多,背着书箱,沿着南北贯穿的沟壑,施展苍龙诀,身影如龙。 片刻后。 顾余生眉头微皱。 他的苍龙诀已经修炼到第五层,因为背着书箱的缘故,施展这门御空飞行的本事,对灵力消耗极大,可他已经御空飞行了一炷香的时间,不仅没有给身体带来负担,反而有一种龙腾于野的畅快之感。 这些日子,他以步行天下,在修行上没有懈怠半分,加上唤灵珠的存在,可以让灵葫汲取到更加精纯的天地灵力,对他修行帮助极大。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御空的本事,绝不会如此迅捷。 “难道是因为身染黄龙真血的缘故?”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默默运转苍龙诀,他的身体被一道龙影包裹,即便书箱如一座沉重的山,亦能遨游花州。 三天后,顾余生终于感觉到身体疲惫,落脚于地面,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中,有一条峡谷向南边。 花州忘忧谷。 天下各方隐者,散修最喜欢寄居的地方。 顾余生回头凝望来时的路,不由地感慨,倘若没有那一场天空大雨,沐浴龙血,光是这一段路,他就要多行一月甚至两月。 不过,他一路南下,始终没有见到那一头能打败真龙的牛。 在这三天时间里,顾余生翻找书箱里的书,也没能找到这方世界有类似于黄牛或者青牛的强大妖族。 而且最让顾余生不解的是,就算真的有他不知道的妖族能够击败黄龙,也应该感受得到妖气才对。 顾余生唯一寻找到关于牛的线索,是在圣院的诸多书籍中有提到,夫子骑黄牛,游历三千世界。 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已经有数百年没有人见过了,甚至包括圣院的大儒在内,都不知道夫子去向。 那一头同样应该有着传奇色彩的黄牛也没有任何记载。 “应该不至于吧。” 顾余生把心中猜想压下。 忘忧谷上方乌云密布,将要下雨。 前方峡谷之侧的山岗,有一间破庙矗立。 顾余生心神俱疲。 背着书箱朝那破庙走去,躲一场雨,顺便歇一歇。 破庙前青苔应阶,偶有前人歇脚留下的脚痕,庙门虽然破旧,却有一棵迎客松种于台阶尽头,风吹来,沙沙作响,让心境多了几分平和。 走过前庭青松。 天空开始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开始渗落。 顾余生加快脚步,行至庙门前。 庙门一扇开,一扇关。 打开的半门已朽,紧闭的一半朱红的木漆还没有褪色,上面杏黄的幡布随风飘荡。 庙门一半一半。 半扇度己。 半扇度人。 破庙的佛像,从打开的门看去,只见半身佛,佛像拈花看世间,一半被门遮挡。 顾余生背着书箱而至,进不得半扇门。 他两手一合,心中感念遮雨之恩。 遂以双手推开另外一扇门。 矗立多年的佛像,悲悯的看着世间众生。 大雨滂沱。 顾余生跨过门槛,理了理身上的衣衫。 他朝佛像再拜。 欲借宿半程,等雨停了就走。 佛案虽破,里面有杏黄佛帛包裹的草墩,还有没有烧尽的余炭,素碗土锅也是有的。 过往这里的行人,也颇为知恩,以果盘,干饼,食物等放于佛像前,敬了庙中佛,也敬了心中佛,还可以供避雨之人取用。 敬过佛的东西。 世人皆吃得。 不沾因果。 不染百病。 顾余生感觉到无比的疲惫,这是他第一次卸下背后的书箱,换一套衣服后,把火塘点燃,支起大锅架,从庙前的古井用木桶取水倒进大大的土锅。 山外修行者不避荤戒。 佛前人间烟火。 亦是人生众相。 佛前土锅如钵盂,大肚能容。 土碗口平,以祈众生不受饥饿苦难。 顾余生从灵葫取出沿路采摘的野菜,蘑菇,山珍和肉块一起烩了个满锅。 大雨向来留客。 万一有人来,即便是取一碗佛前热汤共饮,也算结一场善缘。 他虽无意入空门。 却也愿意在佛前做善僧。 天空灰暗下去,雨越下越大,狂风吹动佛门吱呀作响。 顾余生点燃架子上的油灯,又点燃佛前的蜡烛。 森冷的世界,逐渐多了几分温暖。 顾余生换一套朴素的长衫,一点点的往火塘里加柴,待锅中肉汤泛起香味,再往锅里洒上一把盐,人间五味都好似装进了锅里。 取来木勺和碗,先盛小半碗汤,轻轻的尝一口,滚烫的汤汁入喉,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一道惊雷划过破庙上方,照亮庙宇里外。 滂沱大雨中,有一道极为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 沉闷的脚步声被雨声淹没。 壮实大汉走进庙宇,顾余生抬头看去,对方的身影仿佛间比案后的大佛还要高大。 顾余生的关注点,并不止是对方异常高大的身影,而是他的身前,有一道爪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侧腰的位置,鲜血从腿上一直流淌进雨里。 咕咚。 咕咚。 对方的心跳声如鼓。 生命力极其的强盛。 身影一晃。 已坐在顾余生的对面,如一座山,更像是一尊佛。 “小友,来一碗热汤。” 壮汉声音洪亮。 顾余生取来一个碗,盛满热汤。 壮汉端起碗,滚烫的汤入喉,咕噜咕噜作响,那身前流淌的血渍,流淌到佛像面前,化作金色的血液,一道道宏源深厚的佛光洒照破庙,而在那佛光浮动间,化作一尊神牛! 神牛真影。 刹那间,这股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这种气息,让顾余生心中一悸,又有无比的熟悉。 难道…… 此人,就是与黄龙交手的那一头神牛? 能一击击退黄龙。 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不是妖。 更像是一尊佛! 虽然如此。 顾余生内心依旧紧张无比,下意识的握住腰间葫芦。 “小友有酒?” 壮汉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顾余生点头。 默默取来一碗倒满酒。 “前辈请。” 壮汉把碗接过去,又咕噜咕噜喝了。 “汤很好。” “酒也不错。” 壮汉赞了一句,猛然抬头看向破庙的上方。 同一时间。 顾余生灵葫中的斩龙剑也在铮铮低鸣,那一把小师叔赠送的剑,也在莲台中微微旋转。 咔嚓!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 庙前的那一棵苍松被狂风吹得沙沙作响,两道庙门吱呀一声倒地。 雨斜落进破庙,架子上的油灯忽暗忽明。 是黄龙的气息! 它怎么还来? 顾余生心中仓惶。 恐怖的气息,让他无法开口说话,情势危急之下,他心神一动,书箱从案上飞来,落在他的背后。 背靠圣人之书。 那种恐怖的压迫之感陡然消失,庙外黄光乍现,天空中黄龙的气息消散。 嗒。 嗒。 脚步声从庙外传来。 黄龙化作黄龙道人跨进庙门,他的脚下有一层层雨幕,但身上却无半点雨水。 庙内无声。 壮汉如僧。 黄龙化道。 一僧一道对峙。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尊佛像直接化作虚无,凭空消失。 此刻的顾余生,即便有圣人之书庇护,亦感觉到呼吸不畅,快要神魂消散。 神魂快要消散之际。 顾余生紧守心神。 三魂入莲台,七魄入心窍。 嗡嗡嗡。 青莲剑动。 小师叔赠予他的那一把剑,飞出眉心,悬插在佛像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顾余生全身有两色莲花浮动,头顶上方一尊佛法身悲悯,一间道观若隐若现。 黄龙道人骤然停下脚步,他沉思几秒,身上竟然有道韵浮现:“蛮僧能喝汤,贫道就不能讨一口肉吃?” 黄龙道人围着锅坐下来。 看一眼壮汉:“吃完再打?” 第192章 龙牛辩道佛,顾余生行剑道 庙外的雨很大。 火塘的炭火被风吹得明亮无比,架在上面的锅炖煮着鲜美的山珍,满庙飘香的肉块。 一条黄龙成道人。 一头黄牛成蛮僧。 从青萍山来的少年端着碗,不敢伸筷子进锅里抢吃的。 黄龙道人爱吃肉。 蛮僧在锅里捞素食。 顾余生只能盛一碗汤,假装汤很烫,实则内心惶恐。 他自青萍南下,一路上曾斩河妖,也见过强大到让他只能逃跑的魔影。 可他们比起眼前的道人和蛮僧,真的相去太远,太远了。 顾余生无法探知他们的境界。 即便是黄牛身上溢出的一滴鲜血,亦让顾余生感觉到如同浩瀚的深海,一旦踏足,就会被溺死。 比起这一头蛮牛,黄龙受伤其实更重,他虽然化为人形,可每一块肉,入喉的样子,都清晰可见,顾余生甚至有些怀疑,若是那些肉稍烫一些,就会把他腹部和咽喉的那一层薄膜烫破。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伤到这种程度,早就舍弃肉身了吧。 看着锅里的肉和汤越来越少。 顾余生心中有些焦急。 一龙一牛打架。 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得想办法抽身离开。 顾余生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他平时不善于撒谎,不知道该编造怎样的借口。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两位前辈,我能走吗?” 蛮僧看一眼顾余生,“我在庙里不杀生。” 黄龙道人也看一眼顾余生。 “外面那大的雨,行雨之处,我一念而至,你走不如不走。” 顾余生心中一凉,感情他不走出这个破庙还能活,走出去,就秒死? 这是什么道理。 顾余生倒出两碗酒,左右端平一起递过去。 蛮僧伸手接了。 黄龙道人也伸手接了。 两人同时饮酒。 顾余生道:“两位前辈,山野之庙,谁先敬了菩萨,谁就是这里的主人,两位手段通天,能把天都捅破,给晚辈指条活路吧。” 蛮僧嘿嘿一笑。 “他伤不了你。” 黄龙道人眼中露出一抹戾气。 手指从袖中伸出,指向顾余生,说道:“此子有斩龙之意,就凭这一点,我必杀!” 蛮僧也指了指那一把悬在原本佛像位置的那一把剑,“我就喜欢听你说大话,那把剑,你不会认不出来吧?” 黄龙道人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似乎有些服软:“所以他现在活得好好的,老牛, 我看你到底有多少血来流,怎么?你想护他?” “轮不到我来护。” 蛮僧双手一合。 “我吃饱了,你到底打不打?打的话,我奉陪!” 黄龙道人冷哼一声。 “还怕你不成!” 嗖。 嗖! 两道身影奔出破庙。 刹那间,一头千丈之高的黄牛脚踏山谷之巅,一条黄龙盘亘在忘忧谷上方云海之中。 顾余生把书箱抱在怀里。 走到那一尊消失的佛像前,他也顾不得许多,忙走过去,盘坐如佛,将那把剑紧握手心,默默念道:“莫姑娘,我恐怕见不到你了。” 破庙上的瓦脊开始晃动。 门前的那一棵迎客松晃来晃去。 黄牛之角与黄龙之爪在空中交了一记。 顾余生亲眼看着美丽无比的忘忧谷被恐怖的力量撕开一条深渊口子,恐怖的岩浆喷洒出来,高达千丈! 天翻地覆的世界。 充斥着空间乱流。 顾余生不敢踏出庙宇半步。 准确的说,他根本无法挪动半步,哪怕是一根手指。 拥有能够破开虚空,撕裂大地能力的强者,顾余生甚至连看清他们交手动作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知道,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自己的在人间的最后一次弥留。 庙宇外电闪雷鸣。 山川皆没。 唯独这一座破庙还能够残存。 顾余生口鼻流血。 他并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在,这座庙也是一座观。 他坐在那,就是一尊佛。 一把剑在那,就是一座剑山。 一箱书在那,就是一座圣院。 黄龙自然杀不得顾余生。 所以黄牛才说轮不到他来护。 而是他顾余生背负着青云镇老石匠石仓的因果,以及方秋凉意属的道统传承,还有小师叔的那一把剑,以及那些被他背着行了千山万水的圣人之书。 只不过,顾余生修行不足,境界太低,他身在此山看不清此山。 迷迷糊糊中,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畜生,要闹到什么时候?” 声音落下。 无论是黄牛还是黄龙,都无法保持原有的形态,他们看着被亲手毁掉的山川地貌,互相看一眼,彼此施展大神通,黄牛将那一道深渊沟壑填平。 黄龙化作道人,手掐诀,让山重新成山,让草重新成草,让树重新成树。 天还在下雨。 蛮僧重新走进庙来,鲜血从他身上滴落,从外面一直延伸到火塘边,黄龙道人道袍破旧,一只手耷拉着,道冠歪斜,他也在渗血,进庙门的时候,顾余生手持着的剑吱吱作响,黄龙道人声音沙哑:“小友,把剑收一收。” 顾余生擦掉口鼻的鲜血,看着气息萎靡,却依旧生命力极强的两个怪物,忐忑道:“两位前辈,你们还打不打?” “不打了,不打了。” 蛮僧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 黄龙道人靠着墙边坐下,不一会,屁股下方就渗满金色的鲜血。 顾余生小心翼翼的走到火塘边,从葫芦中取出一些药,不断的丢进锅里面,不断的搅合,又加了一些取自烟州河底的灵水倒进锅里。 “两位前辈,我曾跟在一位煮茶的老前辈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一些皮毛医术,我在山里摘了不少药,不知道这些药能不能止血治伤,如果可以,你们吱一声。” 蛮僧不说话,把碗扣进锅里,盛了一碗掺杂了药的热汤,一口囫吞了下去。 “到底是一头牛。” 黄龙道人嫌弃无比,挽了挽袖子,也把碗扣进锅里,盛满一碗药汤,先是用鼻子嗅了嗅,才一口口的喝进肚子。 “装模作样。” 蛮僧双手放在身前,他的身体宛若一座火山,轰隆隆作响。 片刻后,身前的爪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黄龙道人则盘坐手抱阴阳,以指画一道符,引来庙外的无根水,不断的环绕在身前,呼吸之间,雨滴不断的没入身体,他身上渗漏的鲜血,也渐渐止住了。 顾余生抱着灵葫,默默等待天明。 蛮僧和道人几乎同一时间从打坐状态醒来,互相看一眼对方。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 暗觉不妙。 蛮僧却是双手合在一处,身上泛起精纯无比的佛光,他睁着铜铃大小的眼睛,对顾余生发问道:“我以佛门大乘之觉轮转因果,舍弃肉身,不受轮回之苦,小友,如此,我可还是世人眼中的耕地黄牛?” 不等顾余生回答。 黄龙道人冷笑道:“纵然你超脱轮回又如何,大乘佛法虽度众生,然而你舍弃本身,与道法相背,肉身枯而神魂散,如此,修佛何用? 天地两口气,一阴一阳,万妖崇人身,炼肉身以为人,方为大道,小友,你身为人族,贫道说的可有道理?” 顾余生被一牛一龙凝视。 心中凌乱。 等等。 他们在辩道? 顾余生一脸愕然。 天地间如此深奥的道理,他哪里懂得。 顾余生看了看蛮僧,又看了看黄龙道人。 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都有道理? 那就是和稀泥。 认可其中一方? 那必然得罪另外一方。 怪不得一牛一龙要打生打死。 原来是涉及到大道之争。 顾余生不敢糊弄。 也不能糊弄。 顾余生起身作揖道:“两位前辈,晚辈顾余生,如今才十八岁,出青云以脚量天下,不懂那么深奥的道理,给不出答案。” “难道你心中没有道?” 黄龙道人眼中杀意又起。 这一次,顾余生持剑而立。 “有。” “这就是我的道。” “剑道。” 黄龙道人冷笑不已。 “这条道,有人走过了,行不通。” 蛮僧忽然大怒,“黄龙,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当年若不是你,小师叔岂会陨剑断路?” 黄龙道人讥讽道:“那你呢?蛮牛,夫子座下受训千年,最后却入佛门?和尚吃素,你吃草,所以你觉得佛门是你的归宿?” “你又想打架?” 蛮僧口鼻喷火。 “看我不扒了你的龙筋!” 黄龙道人:“我扒了你的牛皮!” 顾余生连忙后退。 又来了。 但这一次。 两人斗嘴后,却没有再打架。 而是很有默契的看一眼外面的苍穹。 黄龙道人双手抱怀:“总有一天,你这头蛮牛会明白,贫道说的才是对的。” “小黄龙,贫僧不会错。” 蛮牛双手合十,无比虔诚,他看了看顾余生,眼睛变得明亮:“小友,你要走的的剑道之路太小太窄,我观你有一颗慈悲佛心,与我修佛,大道可期。” 黄龙道人哈哈哈大笑:“小子,你手持之剑,曾为贫道主人所有,他尚且走不通剑道,只窥得那一道门缝真意,更何况是你?” “贫道腾游四海,窥得黄庭大道,你又有道性,若与贫道坐而论道,他日修得道门真意,斩龙何难?不过是一群高傲的家伙罢了,我可助你!” 第193章 大佛天五心之剑,道门背剑图 黄龙道人的话,让顾余生无比的震惊,无论黄牛也好,还是黄龙道人,都是在典籍中未曾记载,而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人。 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曾翻起无穷的浪花。 顾余生有幸见到,内心固然意外,可他同样清醒,别人走过的路,不等于自己走过的路,如果贸然闯进别人的故事里,一定会迷失自己。 想到此,顾余生抱拳道:“晚辈身微衣薄,不足与前辈论道长生,至于剑道之路,我才刚刚启程,终点在何方,距离遥远,前路通与不通,要走过才知道。” 老黄牛听见顾余生的话,神色微动,他合手道:“小师叔之剑在你之手,倒也未曾辱没,你想行剑道,与秉持佛心并不冲突,你既入此庙,便算半身入空门,不斩六根,亦可领悟禅机,今日我与黄龙道人争一世之道统,难有结果。” 老黄牛说话间,身影渐渐泛起金光,逐渐蜕化成一尊神牛法相:“我这里有大佛天宝乘真经,藏慈悲之剑,镇真魔之剑,度厄难之剑,断三灾之剑,斩因果之剑,此为五心剑,今日传授给你,他日得大慈悲,大金刚,大佛陀,大轮回,大超脱,可助你斩龙!” 老黄牛断牛角而入顾余生的书箱,真身逐渐变得明亮。 不等顾余生反应过来,老黄牛以心语传至他的神海:“我背夫子游历天下,算夫子的半个弟子,你得小师叔之剑,我可叫你一声小师弟,我虽超脱肉身之苦,然本体却被沉于未知之地,若有缘法相遇,还请将我本体还于当年的牧牛之人……” 顾余生看眼前的大汉蛮僧化作一尊神牛飘去。 双手一合相送。 庙内剩下黄龙道人,他看一眼顾余生,说道: “蛮牛之言不可信,当年夫子游历天下,宿醉江上,蛮牛与妖族青牛一族私斗,真身沉于江底,是贫道路过,将其救起,他竟设计贫道,让贫道龙魂被困于囚龙柱内……真身为他人御,此等的大仇,贫道自然要报,你既然获得我主人传承,你我之间应该应该走同一条道才是。” 黄龙道人说到此处,杏黄袍子微动,略有思量,从袖中取出一幅背剑图,对顾余生道:“此乃道祖未飞升之时的背剑图,暗藏奥秘,天道之剑,泥宫剑丸,飞仙之剑,道家十四道传承之剑尽在其中,你将那牛角与我,我将此图赠予你,如何?” 顾余生已明白二人争道千年,恩怨难解,想要打生打死绝非易事,只能想法毁去对方的道途。 黄龙道人以背剑图换牛角,绝非坦荡之辈。 可他又不好表露出来。 修为低下,没有话语权。 对方只需动一根手指,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此生难抵敬亭山。 可若以他人之托,换得一时性命,他年黄牛未必会放过自己。 左右皆难。 半点由不得自己选择。 恍惚间。 顾余生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当年自己的父亲。 也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灵葫剑出。 属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被他紧握持立。 骨子里的有些东西。 他还是无法舍弃。 心神一动。 一尺剑气环绕自身。 “两位前辈具是高人,争道统千年,晚辈无论站谁,未必就意味着谁就是对的一方。晚辈听闻,天道无常,故而大道有缺,三千大道,只为在大道缺失中觅得一线生机,此为长生之道,前辈的背剑图,晚辈谢而不受!” “哈哈哈!” 黄龙道人大笑,目光深邃而锐利。 “小子,我虽与你一样,是为人身行道,但我是真龙一族,在岁月长河中,有着超然的寿命,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在我眼中,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不知春秋的蟪蛄,我只需一念,你的大道就会消散,难道你不怕死吗?” 顾余生一灵力催动剑气,沛然剑气护住自身一尺,淡然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阁下若要取我性命,我虽以微弱剑道,也要挥斩一剑,觅的求生之机!” “哼。” 黄龙道人忽然把手上的背剑图丢向顾余生,化龙出庙,去追那一尊神牛之影。 沧渺的声音从苍穹传来。 “好一把斩龙剑!”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 狂风暴雨久久不歇。 过了很久。 顾余生身上剑气淡去,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活了。” 顾余生无声的笑起来。 手紧紧的捏着心口的信物。 他不等天亮。 连夜奔走向南,只要过了花州儋州,距离敬亭山也就不远了! 至于那书箱中的背剑图,牛角。 他根本不在意! 佛也好,道也好。 别人争别人的。 自己走自己的。 雨沥沥。 前路难行。 可顾余生这一次,却感觉到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脚步,都是一种幸运! 活着。 就是明天的希望。 他在忘忧谷中穿行。 天亮后。 那一座庙,被无数强大的修行者闯入,把破庙翻了个底朝天。 有人以为是破庙藏佛宝。 有人以为是宝物显兆。 当他们掀开破庙的顶盖。 金灿灿的血影,渗透整座山脉,强大的力量,将无数修行者直接化作虚无。 也有强大的妖兽前来,他们为了觅得真龙之血,互相厮杀。 血流成河! 也有妖兽吞噬了黄龙之血,一夜之间化作大妖,肆虐天下。 短短数日。 花州显真龙之事,传向天下各州。 浩气盟。 斩妖盟。 天下宗门修士纷沓而来。 就连那些不出世的散修隐者,也在悄然中前往花州。 曾经的忘忧谷。 变成了伤心谷。 妖族,人族修士,在这里大打出手。 而顾余生因为一心向南方,没有被卷入这场漩涡。 花州花城。 勾栏瓦肆。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为宝瓶寻找‘蜜水’的顾余生,在一阵阵莺莺燕燕的笑声中,匆匆忙忙从勾栏飞跑出来。 从沉睡中醒来的宝瓶,一脸茫然:“公子,是你不给钱吗?” 顾余生干咳一声,背着书箱闯进一家酒楼,在一处窗边坐下。 “可能是是我给的太多了。” 顾余生扶额,原来文人修士书中一本正经记载的知识,未必全是正经。 “客官,想要吃什么?我们这里可是花州最大的酒楼。” 一名小厮上前来,不算热情,也不算冷淡,他把顾余生上下打量,觉得顾余生像修行者,又像读书人,可又两者都不像,若是修行者,给得起钱,可读书人,就有些穷酸了。 顾余生见宝瓶溜溜的从书箱钻出来,好奇的看着周围。 顾余生取出一大块银锭和一枚铜钱递过去。 “上些好酒好菜。” “好叻!” 小厮对顾余生立即和善了许多,他转身看一眼银锭,又看一眼手上的方孔铜钱,在楼梯口摔了一跤。 宝瓶不解:“公子,你干嘛多给一枚铜钱?” 顾余生说道:“多给一枚钱,少一些麻烦。” 宝瓶抓了抓顾余生肩膀的衣领,小声道:“可是公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原本酒楼有不少客人,而且有些是贵客,被酒楼的掌柜亮出牌子,悄然清退。 整座酒楼很快变得安静无比。 不一会,楼阁响起阵阵脚步声。 只见数十个清秀女子鱼贯而来,每个人手上都掌一道菜,她们先是朝顾余生盈盈一福,恭敬的把菜摆在桌上,并报菜名,菜的来历,这菜该怎么吃。 宝瓶看着一道又一道的菜,两眼发光。 顾余生只觉这些女子长得眼熟。 这时,穿着红衣的掌柜握扇而来,对着顾余生一拜,又把那一枚铜钱双手奉还在桌子上。 “我等眼拙,不知公子身份,万请恕罪。” “这些菜,当是姐妹们向公子赔罪。” “公子想要在这个地方看热闹,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顾余生茫然,他心念急转,问题出在哪?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枚铜钱上。 上次在烟州青城。 那个卖糖葫芦的,以及那个算卦的,都对这一枚铜钱表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这铜钱有问题。 它很值钱! 等一下。 看热闹? 什么热闹? 顾余生神识向四周延伸,这才发现其他酒楼和高阁有很多修行者高坐,暗流涌动,他们的目光,都在看向楼阁中间的那一条花河。 顾余生神识一动。 河里有东西!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不好发问。 他取出一大块银锭放在桌子上。 女掌柜看顾余生的表情越发琢磨不透,她小心翼翼的收了银子,一个眼神,其她女子纷纷退去。 恰在此时,有一个女子前来,低声禀报道:“东家,七秀布庄差人给这位公子送鞋子来。” 女掌柜兀然一惊。 “快把人请来。” 一名布庄的女子走进来,朝顾余生拜了拜,说道:“请问是顾公子吗?” 顾余生点头。 女子奉上一双鞋子。 “这是东家的一点心意,请不要拒绝。” “多谢。” 顾余生抱拳行礼。 看着那一双崭新的鞋,顾余生心中记下七秀坊恩情之时,不免有些疑惑,七秀坊是青萍州的小门派,做的布匹生意,却远至花州,自己刚刚进花城,对方就知道自己的落脚,这也太离奇了些。 “公子,让奴家为你换鞋?” 女掌柜送走布庄的女子,看顾余生的眼神很是敬畏。 “不用了,谢谢。” 顾余生把鞋子默默收起来。 这一桌子菜肴,宝瓶早就馋得不行了。 她飞扑在桌子上,不知道该对哪一道菜下手。 顾余生心里装着事,只默默喝酒,目光看向窗外。 女掌柜候在一旁,讨好道:“公子,那花河之中的奇物,已沉底千年,玄龙王朝已派来三百银甲大力士,一会打捞极为壮观,除了对面那两处皇家楼宇之外,奴家这一栋楼,是最好的观光之处了。” 第194章 沉河铁牛,各方势力聚花州 花河之畔,城隍楼阁,数十名近侍里外戒备,五楼之上,玄龙王朝二殿下楚奇身着玄龙蟒服,以手扣案,玉案上,珍馐美酒数盘,其身后,侍女数名,每一位都是面容娇好的修行者,实力不俗。 在他身后,是玄龙王朝的一名朝臣监官韦康,此人面容虚瘦,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身着清服,官阶五品,玄龙王朝占据三州之地,这样的官阶着实太小,然此人却隶属监天星台主府,主祈福,祭天,纳福,又是出自圣院外山的修行者,能够自由出入皇城,地位超然。 楚奇对着花河观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聊,“韦大人,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韦康双手拢袖,掌心握着一块阴阳盘,他微微屈身,“殿下,今日午未之交,壬癸北向南归,阳气沉河,阴气上浮,长河如龙,可捞铁牛。” 楚奇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这位星官故弄玄虚,可对方毕竟是圣院外山的修行者,就连朝中其他大臣,也经常请他窥探天机,占卜官运等等,他非太子,朝中势单力薄,任何一位官员,都需要极力拉拢。 楚奇看一眼花河周围的楼宇,有几分烦躁,“我来花城之事,行动机密,怎的今日有如此多的修行者暗中窥探?” 一名近侍答道:“殿下,卑职已经暗中在各处安插了我们的人,左右楼阁,都已经检查过,唯有对面的酒楼还没查验。” “嗯?” 楚奇神识一动,他目光扫去,发现对面酒楼空空,只有一名少年背影在酒楼雅间,其待遇,还在他之上,他不满道:“多派些人过去,让对面东家送些拿手的菜来。” “是。” 近侍出门办事,不一会,又匆匆赶来,神色难看。 “殿下……卑职被赶回来了。” “什么!” 楚奇眼睛瞪大。 “怎么回事?” “那酒楼东家说,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包了酒楼,各应菜式,今日都不外供,他还说,知晓殿下的身份,让殿下……不要去打扰,以免扰了贵客。” “哼!” 楚奇拍案而起。 “难道是太子?” “殿下息怒。”韦康在这时开口,他眼中有一缕精芒涌现,“对方并非太子,客人身份不明,不可轻易得罪,近日各州有消息传出,有人在花城以北的忘忧谷发现黄龙,更有人取得黄龙之血,修行一日千里,各州修行者闻风而动,皆在往花州赶来。” 如今的花城,修行者也不在少数,对面酒楼的掌柜与勾栏瓦肆的掌柜似乎都是一个东家。” 韦康上前一步,抬了抬袖子,谨慎道:“殿下请看,你我穿的衣服,皆出自那神秘东家经营的布行,下官还听说,中州八月的圣院文会,天下斩妖之士的服饰,甚至圣院的学子,也由这家布行供应,其来头之深,绝对不可小觑。” 楚奇听后,强自压下心中烦躁,“这等势力,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若是能拉拢的话……” 楚奇眼中露出一抹火热,看向对面酒临窗的少年,起身道:“韦大人,你指挥三百银甲士打捞铁牛,我亲自去见一见那位贵客。” “是,殿下。” 韦康低头拱手,眼中露出一抹暗藏的喜色,他袖子挥动,几点墨汁落在地上,顺着地面流淌到无人的地方,墨汁化作一条条鱼,跳进花河之中。 不远处的一间楼阁之内,四名白衣剑侍各站楼阁一角,他们的腰间,皆悬配白玉,两只袖口,以十二仙阁为纹,每一位剑侍的修为,都达到合道之境。 楼阁中间,则是一位年轻的七境金丹剑修男子,他的白衣长袍左衽右衽交汇处,印着白玉京的十二坐仙阁的阁台,一把品质极高的灵剑悬配腰间,眉宇之间极为冷傲,自负。 白玉京圣地存在于高高的天上,不属凡间,年轻的七境剑修常随风自然有他骄傲的资本。 他带着白玉京的圣令下十六州斩妖,定要在斩妖榜上留名。他要在圣院文会,让世人记得白玉京的存在,三大圣地虽隐不出,盛名不亚于圣院。 不过。 常随风有自己的打算,他听闻圣院藏有三千剑道,传说中的剑道三座山,出自夫子的师弟,而那三座剑山就在圣院! 他想要入山窥剑道。 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花城中的花河之底沉没一头铁牛。 常随风得到圣院渗透来的一缕风,那一头沉没河底的铁头,可能是当年夫子座下黄牛的真身,若能取得黄牛真身,甚至有机会入圣院后山,到那时,常随风甚至能以白玉京弟子的身份加入圣院。 夫子有教无类,入后山的人,谁没有几重身份? 那是世间修行者,梦寐以求想要的尊崇。 常随风在等,等玄龙王朝的大力士将铁牛打捞上来,到那时,他凭自己白玉京圣地弟子的身份,就能轻易取得铁牛,天下修行者,谁敢与他争抢! 玄龙王朝虽大,却不在他眼中…… 花城以南,天边乌云北上,黑压压欲摧城,几名戴着斗笠的刀客立于一座古桥上,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格外森冷。 狂风吹来,一名刀客微微抬起斗笠,露出从颧骨蔓延至下颌处的刀疤,他看一眼如稻草人一样矗立的男子,“老大,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了,我们究竟在等谁?还要等多久?” 其他几名刀客也微微带动斗笠,侧看而来。 中间的男子以手掀开一点点斗笠,露出一双锐利且深邃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我们在等南边北上的人,也在等北边南下的人,无论谁先来,我们都只杀一个,做完这一笔买卖,我们洗去身上的血气,换一身衣服,甚至可以到圣院走走,说不定还能混个圣院学子的名头,这样的人生,难道不精彩吗?” “桀桀桀。” 身旁的一名刀客扬了扬沉重的刀柄,缓解有些酸软的臂膀,阴阴笑道:“老大,我们都七境了,还做这种江湖杀人的买卖,若是说出去,肯定会被其他修行者取笑的吧?你可是血煞宗的掌门啊。还有啊,我们真的能想退就退吗,这些年做这种事,都有些上瘾了呢,眼睁睁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被我们一刀捅进心脏,或是砍去脑袋,他们那惊恐的表情,真是令人陶醉。” “修行者就不杀人越货了吗?” 黑衣刀客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当年藏京和高煞那两个家伙学艺不精就敢接活,他们若是再沉得住气一些,多学点本事,也不至于被我逐出宗门,最终死在青萍州那种小地方,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有趣,他们两个当初想要抹杀的人,也是我们这一次的目标,不过,我更希望先到这座桥的人,是从青萍州来的小子,毕竟杀他风险小一些,也更容易杀死。” 其他几名刀客闻言,面有惊色。 刚刚还在阴笑的刀客面容一僵:“老大,不是吧,南方来的那个小姑娘,既然从那学海无涯归来,甚至可以入圣院后山了,怎么会!” “正因为她天资如此出众,才会有人不愿意见到,啧,这可是我们接的最大单子了。” “这一单,我们能退吗?老大,事情败露,我们血煞宗可就没了。” “那就祈祷一下,先来的是北方那小子。” 刀客以血刀杵在桥面,桥下面的河,变成一条血河,蔓延数十里,惊飞无数黑鸦。 顾余生坐在桌边,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并无多少胃口,他向南之心时时刻刻的在煎熬自己,若非他想要看一下和河底的铁牛,是不是真的黄牛真身,他早都走了。 关于剑灵宝瓶不仅能吃糖葫芦,还能囫囵一桌子菜肴撑得跟圆球一样这件事,顾余生心中充满不解和疑惑。 按照书中记载,剑灵虽然能与主人心灵合一进行沟通,但却很难化形,剑断则灵死。 更别说逃出剑身,像一只小蝴蝶仙子一样天天躺在书箱里睡大觉了。 而且,当初他得到四剑门的斩妖剑之一,那一把斩妖剑,顾余生依稀感知到剑灵的存在,可完全不似宝瓶这样有血有肉。 虽然说越是品阶高的灵剑,剑灵诞生的灵智也越高,可似宝瓶这样的,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公子,我吃的好饱啊。” 宝瓶抱着一个鸡腿不肯放下来,她已经偷偷塞了好多个进书箱了。 宝瓶注意到公子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万一哪天你和莫姑娘相见,这些藏着的鸡腿,你就说是给她准备的,那样的话,莫姑娘肯定很感动的。” 顾余生伸出手指,把宝瓶拎进书箱。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莫晚云的那一把玉剑从灵葫中取出来,细细抚摸,恍惚中,顾余生感知到玉剑的剑灵似乎有所回应,他暗自诧异,此剑非他本命剑,别人的剑,为什么也会有剑灵感应? 就当顾余生准备深究之时。 楼阁传来一阵脚步声。 穿着玄色莽服的男子,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看一眼对方的服饰,立即想起曾经死在他剑下的九皇子。 花州。 玄龙王朝的地盘。 麻烦上门了吗? 第195章 剑杀皇子,神牛本体河底显 “柳掌柜,听说你们凤仙酒楼来了贵客,本皇子特意来拜访一下。” 楚奇人还没完全上楼阁,声音先至,他先以手将玄服摆开,腰间玉佩锦囊皆为玄龙王朝的信物,借此表露自己的身份。 顾余生看一眼走上来的人,没有理会,他只是意外来酒楼,顺道吃饭歇脚,肯定不是贵客,他当初杀死楚尘,是在擂台上解决的恩怨,各自已清,至于这位来的人是第几皇子,他根本不关心。 “二殿下怎么来了。” 女掌柜微微屈身,不算热忱,也不算冷漠,神色也很平静,这倒让顾余生有些奇怪,这家酒楼,背景不简单啊。 “来会一会贵客。” 楚奇这才注意到临窗的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而且那面容,有几分熟。 人确信是没有见过的。 但总觉得哪里看过。 身后,一名近侍也微微一愣,小声道:“殿下,此人是杀死九皇子的青云门徒顾余生。” “嗯?” 楚奇不由地停下脚步,挂着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再看一眼顾余生的面庞,与宫廷师画的通缉之人的确一模一样。 唰唰唰。 楚奇身后的近侍纷纷拔刀,将顾余生围在窗边。 “二殿下,这就是你说的见贵客?” 柳媚双手抱怀,话语中带着几分质问,但她的目光,却更多的在审视坐在窗边的少年,她已经暗中观察顾余生好一会,他的鞋子已经破旧,脚底快要磨穿,可那鞋子的款式的确是七秀坊的刺绣。 一双鞋不算贵重,可赠送一双鞋,这份情多少就有些厚重了,柳媚猜不透坊主的心思,自然想要从顾余生的身上找到一些闪光点。 她对眼前的少年颇有几分好奇,去勾栏瓦肆找蜜水,狼狈跑出来,面对一大桌子的佳肴,并不贪口腹之欲。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枚极为贵重的铜钱。 足够买下七秀坊在花州的所有产业了。 自进酒楼,那一个书箱就未曾真正的放下来,说明那个书箱是少年最为在意的东西,那藏在书箱里的小姑娘,她看不透,或许是精灵,小妖,可一旦仔细凝视,就会如无形之剑一样刺痛神魂。 现在,玄龙王朝的二皇子来找茬,她要权衡一下,站在谁的一边,或者是当和事佬亦或是看客。 柳媚是修行者,也是江湖生意人。 “本皇子有些误会了!” 楚奇的笑容消散,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他迈步走到顾余生的对面坐下,伸手捻起一个酒杯,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书箱上。 “顾余生,你杀了我那愚蠢的弟弟,按理说本皇子本应该感谢你的,皇室无情,少一个兄弟争椅子,是件好事。” “不过,你以剑斩同门,弑杀青云门掌门之事,早已传至天下,浩气盟在悬赏你,斩妖盟也在悬赏你,传说中的三大圣地,也把你列为必杀之人,我还听说,你对圣院大儒的孙女一片痴心,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是也不是?要不要本皇子给你找一面镜子来,让你自己照一下?” “哈哈哈!” 楚奇身后的近侍肆意大笑。 顾余生不开口。 楚奇感慨道:“你本是从小地方来的小人物,要说出名,也还真有些出名,无论是你父亲顾白,还是现在的你,天下谁人不知?顾余生,你的人头很值钱,本皇子打算要了,你开个价,我给你找一个好的葬身之地,本皇子把你当贵客对待,你要懂得体面。” 又是一阵肆意的大笑,但这些近侍在狂笑之际,却暗自移步向前,显然,他们不仅在提防着顾余生,更是试图以最快的方式杀死顾余生,以免惊动酒楼外的人。 对他们而言。 顾余生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功勋。 顾余生缓缓放下杯盏,从袖子取出一袋银子,置放在桌子上,对倚在不远处的女掌柜说道:“洗地钱。” 酒楼微风乍起,一缕剑芒如扇子打开,随即一闪而逝。 无声无息! 数名近侍保持着拔刀的动作,眼里满是惊恐。 嘀嗒。 嘀嗒。 鲜血滴落。 伴随着倒地的沉闷声,血一点点的沿着地板的缝隙流淌。 楚奇的身体才离开椅子一分,但顾余生的并拢的手指,已抵在他的眉心。 静默数息。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楚奇的额头。 又过了数息,冷汗从二皇子脸颊滴落地面,与手下的血混杂在一起。 “你……” 楚奇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他已至合道境巅峰修为,身边的这些近侍,绝大多数都是合道境,那么多人加起来,竟然被一道无形剑气直接诛杀当场。 最恐怖的是,剑气的波动,没有传出楼阁,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有催动灵力。 凭的是单纯的剑道造诣。 他以神识探查顾余生,依旧没能感知他真正的修为境界。 好恐怖的剑术! 悬在眉心的两根手指,如一把利剑,随时都能夺走自己的命。 楚奇汗水再落,余光看见自己一身贵重无比的皇室衣服,想起自己的身份,神色又傲然起来,“敢杀我?杀了本皇子,你走不出花城。” 听见楚奇的话。 顾余生的嘴角缓缓上扬。 “公子且……” 女掌柜‘慢’还没说出口,一道剑气从从楚奇的后脑勺钻出来。 “唉。” 柳媚的手从大大的胸脯放下来,眼里满是震惊。 “公子的剑是何等的迅疾啊。” “他可是玄龙王朝的皇子。” 顾余生收回手,神识扫过地上每一个死去的人,确定他们全部死去。 “曾经杀过一个,再杀一个也没什么。”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女掌柜。 柳媚走向顾余生,接近桌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额头也有细密的汗水沁出。 她艰难的伸出手,把桌子上的那一袋钱拿在手上:“奴家只拿有福消受的一份,公子请自便,我来扫地,一炷香之内,不会有人进酒楼,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给你添麻烦了。” 顾余生起身,背着书箱默默朝外走去。 当少年走出酒楼。 柳媚才瘫坐在椅子上,自嘲一笑。 花河彼岸。 来自白玉京的金丹境剑客常随风忽然眼皮一跳。 下意识以手按腰间的剑柄。 占据四个阁角的四名剑侍,感应到剑客的异常,瞬间拔剑而立,警惕且疑惑的看向四周。 嗡。 常随风的剑未出鞘。 却发出清脆的鸣吟。 “公子。” 四名剑侍大惊。 常随风凝望着手上未出鞘的剑,庞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的目光,搜索着每一个人。 “奇怪。” 常随风眉头紧皱。 他没有感应到那一道可怕的剑气来源。 但诡异的是,那位玄龙王朝二皇子的气息不见了。 轰隆隆! 就在此时。 三百银甲大力士手持万年寒铁打造的铁链,占据花河两岸,有精通水性的修行者遁入河中,同时,手持一道黄符的玄官凌空而来,飘在流淌的花河上方。 常随风暗自警惕。 他注意到韦康也是一位金丹境修士,而且韦康施展符的手段传自圣院。 难道是此人? “你们四个,提前布下剑阵。” “是。” 四人持剑盘坐。 不断掐诀,以灵力布下剑阵。 一朵四瓣莲花剑影,渐渐的变得清晰,汇聚于常随风脚下,形成青莲剑阵。 常随风在剑阵的加持下,整个人的气息越发的内敛,他的长袍飘动,剑气环身,四瓣莲花滴溜溜旋转不停,显得极为神秘。 花河两岸,三百银甲大力士还在不断的往河里丢铁链。 流淌的河水逐渐变得翻涌,河底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苏醒。 从酒楼出来的顾余生站在花河之畔。 他的看一眼翻涌的花河漩涡,若有所感的看向河对面的那一间楼阁。 他的神海中,本命剑下的两色莲花,忽然泛起阵阵光芒,尤其青色的剑莲,更是处于异常的活跃状态。 “这是……青莲剑气?” 顾余生心中一惊。 他当初修行白玉京的青莲化生,强大自身的神魂,后来以千山解酒图魂飞天外,从那醉酒谪仙人那获得一套青莲剑诀,如今,无论是他的神魂,还是剑气的感应,都让顾余生无比的熟悉。 这里有大剑修! 河中之物,有很多人在暗自惦记。 一股河风吹来。 顾余生鬓发飞扬。 他的眼睛再次看向河中出现的漩涡,那一个漩涡越来越强,一股苍古的气息,从河底涌现。 在河上方的玄官韦康面色一喜,取出一张黑水符,嘴里念念有词,将其投入漩涡之中。 旁人无法听见韦康在念叨什么。 可顾余生却清晰的听见,此人在诵读圣人之书。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悬停在河上方的那一位玄官,他发现玄官并不是以符协助那些银甲士和水鬼去寻找铁牛,而是借助那一道水符,将儒家浩然之气送入河底,进行一场祭祀! 随着玄官韦康以儒家浩然之气诵读祭文越来越晦涩,河中的漩涡越来越大,花河之水暴涨,超过河堤的高度,漫溢的水,将在下方凑热闹的人全部冲走。 “公子,牛角!” 书箱内传来宝瓶惊诧的声音。 “嗯?” 顾余生分一缕神识入书箱,那一只牛角上面泛起阵阵光芒,似在呼唤着什么。 哗啦! 原本暴涨的花河之水,诡异般的退去。 无数鱼在河水跳跃,其中几条,化作墨汁。 玄官韦康眼睛陡然睁开,大喝一声:“找到了,给我拉!” 吼! 三百银甲大力士同时用力。 铁链陡然拉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一道黄蒙蒙的光,从河底直冲天际,隐约间,可见一头铁牛从泥沙中一点点的被拽起。 三百银甲大力士手臂青筋凸起,随着统一的号声,一起用力,但那一头铁牛越往上,就变得越来越沉重,那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三百银甲大力士,咬牙用力,汗水涔涔。 “殿下,人手不够!” 韦康的声音急切。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见楚奇的身影,他抽走了数名合道境的侍从,有这几人的相助,会容易得多。 韦康隐约间感到不妙。 “殿下?” 韦康再次提高声音,安插在周围的侍从,感觉到不对劲,数人奔向酒楼。 这几人还没上楼。 忽听得轰隆一声。 酒楼上方。 有数具尸体诡异的抛向河里。 最后一具。 则是二皇子楚奇的尸体。 “有刺客!”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酒楼上方大喊。 刹那间,有百名侍从腾空而起。 “不好,二皇子被人杀了!” 侍从的声音震惊四方。 有侍从试图去接住二皇子的尸体,他们刚御空至河面,就被河底的强大吸力卷进漩涡,殒命当场。 “糟了。” 韦康看一眼二皇子不断溢出的鲜血流进河里,眼皮一跳。 他眼中露出一抹不甘。 取出一张金色的纸符,对着纸符吹一口气。 那一张纸符化作一名数丈高的黄金玄甲士,黄金玄甲士抓住一根铁链,河中铁牛,上升的速度快了一大截。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楚奇的血在溶进河水之后,竟化作一条玄龙水蛟,一声唳啸。 十数名银甲士七窍流血,当场陨落。 还没等众人冲惊恐中反应过来,只见河中铁牛遇见龙形之蛟,忽然间双眼闪烁着金碧之芒,张嘴吐出黄蒙之气,击中那一条玄龙水蛟,水蛟惨叫,被铁牛吞入腹中。 诡异的咀嚼声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哞! 苍古神圣的生命,在沉睡中苏醒! 第196章 圣地体修显神威,顾余生自省悟身 就在众人被那铁牛的气息震惊之际,天空中忽然有一虬髯大汉凌空而来,蛮横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以一根长棍轰然砸向河上的韦康,一棍将韦康扫进河水,他肆意狂笑道: “哈哈哈,夫子乘骑的黄牛弃肉身而脱苦海,横行天下,堪比半圣,你们玄龙王朝想要拥有本体真身,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唰。 那虬髯大汉以棍立于花河中心,脚踏在长棍上方,数拳轰出,金色的拳影呼啸奔腾,顷刻间将三百正在用力的银甲士打得暴吐鲜血,恐怖的拳风余威未减,竟然直接将前方的楼阁之顶直接轰成虚无。 嗡! 佛门至刚至阳的气息自虬髯大汉身上散发出来,他以拳化掌,掌心中有一道佛门谒符涌现,竟直接将韦康祭出的黄金玄甲士的意志改变,为他所有。 “起!” 虬髯大汉一声暴喝。 河中那一尊铁牛,迅速攀升,下方的河水逆浪数丈,水势滔滔。 在一片惨叫声中。 顾余生以指为剑,劈开呼啸而来的拳风,他的长袍飘荡,猎猎作响,虽然能立于原地,却依旧被这恐怖的拳风刮得面目生疼。 他神识一扫,发现虬髯大汉露出赤臂,浑身肌肉和骨骼,都呈现赤金之色,肉身之强悍,血流如滔滔河流。 七境修士! 顾余生面色凝重。 他已经见过很多金丹境的修士,包括四剑门的门主,唐陌等人在内,他们皆以剑,或是刀为修行之道,以灵气御器,肉身并不算太强,至少无法和妖族修士相比,他们这些人在煅骨境,也最多将全身骨骼锻炼至二品银骨。 现在。 顾余生见到了金骨。 以肉身至七境的修士! 对方虽然面相粗犷,十分蛮横狂野。 可出手竟是佛门霸道的拳法,掌法和棍法。 强大的体魄带来的压迫感。 让顾余生血液沸腾之际,又如一阵冷风吹面,陡然清醒,金丹境的修士,死在他手上的不在少数,在他的潜意识里,自然而然的形成能堪比或是力战金丹境的想法。 可眼前的金丹境修士一出现,就直接碾压另外同境的金丹修士,而那玄龙王朝的玄官,自身气息也十分强大,绝非泛泛之辈。 这是顾余生出青萍州以来。 感受到金丹境修士的恐怖。 自己与金丹境真正的差距。 强中自有强中手。 山外还有山。 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青云门大比之时,七秀坊的金丹云裳,同样能够一招秒杀金丹境的妖族修士,差距之大,其实一直都在。 只是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我在走这一条道的路上,在超过一些人后,不知不觉间开始有些得意,自满了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暗自庆幸及时醒悟,才没有盲目自大。 同时,他又有些自责,他一路背着半座圣院之书,千本万本,里面自省谦逊之言何其多。 吾日三省吾身。 他虽阅,虽读,虽记。 却没有做到知行合一。 前路漫漫。 修行时艰。 顾余生暗自捏起拳头,目光变得清澈,明淡。 他不再浮躁于去争夺那一头铁牛。 而是借机观他人之长,以醒自身。 轰隆隆。 河中铁牛在浪潮中越来越高,黄蒙蒙的苍古气息弥漫,修行低微的人,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被这一股气息逼迫倒退,站立不稳。 而那虬髯大汉,则是岿然不动,屹立与那长棍上方! 顾余生不由地再次惊叹。 那黄牛本体,抛开它自身形成的大道之重不谈,便是本身重量,不亚于十楼之沉! 三百银甲大力士以铁链无法撼动,他竟以自身的力量与那黄金玄甲士,硬生生的将铁牛从河中捞起。 而同样为七境的韦康,被此人一棍扫落进河面后,鲜血狂吐,灵光暗淡。 好霸道的体修。 好纯粹的力量! 顾余生目光落在那虬髯大汉身上,毫无疑问,对方是在煅骨境的时候,锻炼出一品金骨,对方以自身体魄之强,拥有如此恐怖的战力,顾余生自省,当初在煅骨境,身至玉骨,反而没有挖掘自身的潜力。 等于白白浪费根基! 顾余生心道:“我原以为一路行千山万水,踏破鞋底,无比艰辛,便以为没有懈怠修行,然而,自满自足之感,已让我修行之路在悄然间落后于人!” “今日,此人为我上了一课!” 顾余生已打定主意,无论前路多难,也要更加努力! 花河水上。 韦康以手拭血,面色惨白,他好歹也曾入过圣院,虽然是外山弟子,却也实力非凡,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 “阁下是谁?” “哦?还能开口说话?” 虬髯大汉一手握玄铁,双目一凝,另外一只手再次捏拳,对着下方的韦康狠狠的砸下去。 拳大如斗。 有虎啸之音。 嘭。 一声巨响。 韦康再次被一拳击中正面,他虽然施展保命神通抵挡,却依旧被这一拳沿着河面击飞数十丈,他脚下的狂浪,激荡百丈之高,蔚为壮观! 噗。 韦康一口鲜血吐出,官袍鼓胀,背后有一道道罡气溢出,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骨骼也碎裂数十处。 紧接着,身体陡然传来坍塌之声。 金丹碎裂,就连眉心处的未形成完整的文胆,也出现数道裂痕。 那文胆稍微坚持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维持住,化作无数圣人文字消散天地。 “你……” 韦康双眸瞪大,眼球上全是被力量震碎的血丝。 七窍流血。 猝死当场! “呵呵呵,圣院弟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虬髯大汉目光一扫周围,其他原本有觊觎之心的修士,也都纷纷后退。 书箱之中。 宝瓶的眼眸中露出凝重。 她身影一淡,悄然进入斩龙剑,与剑合一。 “公子,不可轻敌。” 宝瓶的气息消失,顾余生的剑在鞘中,吱吱作响,似有出剑之意。 从虬髯大汉出现,到一拳轰死大半银甲士,再到一棍一拳打死韦康,不过是十数息的功夫。 众修行者震惊仓惶之余,不免猜测此人身份。 “此人究竟是谁?” 有修行者颤声问道。 “是他,大梵天圣地苍心猿!” “几天前,我在忘忧谷见过他,他徒手将一头七阶妖兽撕成两半!” “圣地弟子!” “怪不得!”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觊觎那铁牛的人,眼中的贪婪迅速退去。 此人惹不起。 还是命重要。 河面上方,那铁牛泛起黄蒙蒙的光,身影越来越小,可它的重量,却在急剧的增加。 虬髯大汉苍心猿双手握住铁链,爆喝一声。 铁牛凌空抛起,化作正常黄牛那般大小。 “我的了!” 苍心猿面色一喜。 河畔之侧,顾余生则是抬头仰望那一头黄牛,它身上的黄蒙蒙之光,有一缕正与自己书箱中的牛角产生共鸣,它要奔自己而来了。 顾余生心念急动。 他虽然有意收取夫子座下黄牛的真身,却也不想冒太大的风险。 如今这花城,修士数千,其中不乏暗藏实力的家伙虎视眈眈。 别的不说,那大梵天圣地的虬髯大汉,自己绝非其对手。 若是黄牛落在自己书箱,立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顾余生悄然后退。 而那黄牛,也在此时忽然转了个方向,要脱离苍心猿的掌控。 “谁?” “滚出来!” 苍心猿性情十分暴躁,一双眼睛瞪向四周。 “糟了。” 顾余生暗道不妙,后退之际,目光看见那黄牛旁边的楼阁,他心神一动,一缕剑念心起。 那楼阁之中。 一朵四瓣剑莲呼啸绽空。 刺破楼阁,剑气冲云霄。 “哼!” 苍心猿双目如电。 双手一合,掌心之中,金灿灿的一道佛光化拳,强大的拳意轰向剑气楼阁。 嘭! 楼阁坍塌,尘烟飘飞。 四名剑侍各落于天空,手持灵剑,剑身哀鸣,一个个面色如土。 常随风从楼阁中持剑而起,悬在空中,他周身剑莲旋转,卸去所有的拳劲 ,似乎没有受伤,可此刻的常随风却是面色难看,眉头暗皱。 他不明白。 自己明明隐藏得极好。 只待时机成熟,持剑偷袭,一击而成。 可就在刚刚,他的本命之剑诡异的泄出剑意,布下的青莲剑阵更是提前引爆。 “苍兄,久违了。” 常随风假装抱拳,实则运转自身灵力,消去刚刚那一拳造成的气息震荡,血气翻涌。 “喔?常随风,原来是你,想不到白玉京大剑修的弟子,也想要学他人做暗中偷袭的苟且之事!”苍心猿以腰沉势,维持住那天空的黄牛,面露讥讽,“数月前,你们白玉京有一位大剑修被背剑人一剑杀死,不会是你师尊吧?” “放肆!” 本来想要维持体面,并且想要从中斡旋的常随风,听见苍心猿的话勃然大怒。 “你真以为常某会畏惧你这炼骨莽夫不成。” “看剑!” 常随风御剑而起,剑尖一朵青莲乍现,四瓣莲花旋转之间,化作四道不同的剑影,剑影叠加后交错,瞬间刺向苍心猿! 原本一脸轻蔑的苍心猿,见到那青莲剑影后,目光一凝,大喝一声,猛的一拳砸出。 青莲剑影与拳影相交。 漫天剑气纵横,拳意溃散如山摧。 花河周围的建筑纷纷化作虚无。 后退站定的顾余生看着那空中消散的青莲剑影,目光明亮,喃喃自语:“原来剑气变化成阵,竟如此精妙!” 第197章 以剑挡怒拳,骑牛走花州 顾余生惊叹此人剑术精妙之际,却见苍心猿双手猛烈的向上一拍,那一尊铁牛本体连带着寒铁抛向空中,由那黄金玄甲士撑着,只听得苍心猿大吼一声,身影陡然拔高丈许,脚下的长棍嗡的一声旋转,棍影如风,滚滚浪潮横卷八方。 苍心猿踏浪而站,长棍落在手上,他并未施展任何花里胡哨的棍法,以棍为枪,猛的向前探出。 棍的一头罡风呼啸。 常随风的青莲剑阵陡然一暗。 常随风瞳孔一缩,大声道:“助我!” 那四名剑侍早就在暗中结剑阵。 但是剑阵尚未形成,就被苍心猿强大的体魄震得宝剑哀鸣。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嘭一声闷响,苍心猿的长棍已抵在常随风的剑身上。 常随风面色一白,剑身上青莲剑影滴溜溜旋转,卸去长棍中恐怖的力道。 饶是如此,他亦无法在空中立足,身影在空中腾挪数丈,落地之后蹬蹬蹬的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尺许深的脚印。 苍心猿狂傲站在空中,以棍横在肩头,金色的身影如一尊不动石佛:“跟我抢东西,你配吗?” 苍心猿话音刚落。 却见一道人影一闪而来,那一道身影如苍龙,迅疾无比。 他微微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忽听得铮铮铮的清脆声响起,寒铁链应声而断,星火飞溅! “谁?” 苍心猿侧目看去,只见一背书少年手持一把三尺之剑,似木非木,似铁非铁,剑尖轻点,不仅将铁链斩断,剑芒吞吐之际,一剑贯穿那黄金玄甲士的腋下,那黄金玄甲士须臾间化作一枚黄符,被少年袖口一卷收走。 速度之快,让苍心猿瞠目结舌,他神识一扫,发现那少年竟然只有六境修为,不由狞笑一声,手腕一动。 长棍从他手上如长枪般探出。 好一招青龙出水! 长棍穿空而来,顾余生双手持剑,双脚立于铁牛之上,借力跃起,凌空一剑劈向长棍。 剑气如虹。 以剑为斧。 势如泰山压顶,剑锋为利,剑身明亮,雷芒乍现。 刹那间。 剑与棍相交。 唰的一声脆响。 长棍从中被齐整的劈开,一分为二,锐利的剑气一荡,两根长棍从顾余生的腰侧飞过,残余的力量,划破顾余生的腰侧长袍,鲜血向后飞溅如丝。 顾余生只觉双臂震麻,虎口剧痛之后失去知觉,手中剑更是差点握不住,恐怖的力量从剑身反震回来。 顾余生凌空后跃,借力翻身,倒坐在铁牛身上,五脏六腑俱翻腾,面色也不由地一白,喉咙一甜,竟是受了暗伤。 好在此时。 那铁牛身上的黄蒙蒙之芒蚀去体表的铁身,眨眼间化作一头黄牛苏醒。 哞。 神牛长啸一声。 四蹄飞踏,扬起尾巴,御空而起,就要载着顾余生远去。 “什么?” 苍心猿眼睛瞪大,他固然为少年的剑术所震惊,但他更加惊诧的,是那一尊铁牛,怎么会突然冲破封印,片刻就苏醒活了过来。 眼看黄牛欲走。 苍心猿眼中泛起血丝,猛的深吸一口气,以双拳收束于腰间,他的体内如岩浆般翻滚,庞大的力量汇聚在双拳,拳头被金灿灿的佛光包裹,他的身后浮现出金刚法相。 “破!” 一声爆喝。 双拳同时对顾余生轰出。 顾余生倒骑黄牛,见对方拳头齐出,虽然拳风未至,已见周围的空气压缩坍塌,脚下江河漩涡如风,形成双龙旋转而来。 双龙吐珠。 珠就是那两拳。 那两拳叠加之后,化作一拳。 拳沉如山。 拳劲压迫的疾风,让顾余生的面部肌肉都开始向后流动,压缩。 足见这一拳的威力有多可怕。 顾余生来不及调整内息,他虽然肉身也很强大,但专注于剑道,并没有将潜力激发,若是以力卸力,无异于以短击长,势见情急,顾余生心念一动,浑身形成一尺剑墙,随后心念一动,手中剑旋转,化作一朵莲花。 霎时,青色剑莲瓣瓣飞出,金色的剑莲也瓣瓣飞出。 一共二十四瓣。 一朵近乎完整的莲花剑影挡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左手掐诀,又剑青莲花瓣吞吐出万千剑雨,每一道剑气,都迎向那一拳。 剑雨崩摧,剑气消散,剑身哀鸣,金青莲色不断交织,如一朵两色莲花蕾叠次盛开。 黄牛向前,带动顾余生身退。 两色莲花在金色的拳头下瓣瓣消散,残余的剑气如一朵朵被暴风雨零落的莲花碎片从空中垂落。 嗡! 斩龙剑在空中旋转数十圈,落插在顾余生的书箱里。 黄风吹乱天空。 顾余生的身影,被一头黄牛带飞在花城上方,速度快到了极致,引得满城之人抬头观望,如此一幕。 惊为天人。 “青莲化生!” 这一次凌空震惊的,是白玉京的常随风,他御剑而起,落在剑莲消散的地方,眼睛瞪大,他伸出手试图捞起一块剑莲碎影,一根手指却被残余的剑气切断一截。 好恐怖的剑气。 常随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那四名剑侍也从各方赶来,面色惊愕。 常随风震惊道:“此人怎会我白玉京的功法?” “剑主,此人是青云门叛徒,浩气盟通缉名单上的顾余生!” “是他?” 常随风冷笑一声。 “怪不得。” “给我追!” 他御剑而起,朝顾余生的方向追去。 然而才御空没多远,就听得身后传来惨叫。 常随风回头。 只见他的四名剑侍,此刻被一道金色的大掌捏成一团。 暴怒无比的苍心猿凌驾于四人之上,让四人催动飞剑带他御空前行,他虽然体魄强大,却不善于御空腾挪之术,只能借剑而行。 “怎么?你想让他们死?” 苍心猿浑身被戾气包裹。 他能以雷霆手段击杀一名金丹境的玄官,能两招败退常随风,却万万想不到,被一名六境剑修抢走了从河中打捞的铁牛,不仅如此,当着无数修行者的面,他的武器,竟然被一剑劈成两半。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的蓄力佛魔双拳,居然被纯粹的剑招化解。 而化解的手段,居然和常随风之前施展的防御方法一模一样。 “你!” 常随风对苍心猿极为忌惮。 四名剑侍如傀儡般被掌控,他也只能忍住心中怒火,他目光流转,脸色阴沉,计上心来,“苍兄,你我恩怨先搁置一旁,先联手杀了此子,如何?” “哈哈哈!” 苍心猿狂笑过后,表情陡然一冷。 “七境修士联手杀六境修士?圣地的脸,就是被你这样的人丢没的吧?你常随风被誉为白玉京小青莲,不觉得羞耻吗,方才那小子施展的剑术,与你们白玉京有关吧,他的剑术远在你之上,要我和你这种浪得虚名的家伙联手,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苍心猿狂吼一声。 将四名剑侍的潜力激发,榨干他们的生命力,化作一剑横空,他双足踏在剑上,金光护体,速度快到极致,将常随风远远甩在后方。 常随风看着跌落地面死去的四名剑侍,暗自捏剑。 “顾余生。” 他眼中露出森寒,惹不起苍心猿,还杀不了你一个六境修士吗! 更何况,那黄牛真身,他势在必得。 一旦将其带回圣院书山,相当于让圣院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到时候入圣院修行,就变得简单许多,甚至有机会入圣院后山,毕竟圣院后山已经有百年未收新弟子了。 想到此处,常随风以灵力催动飞剑,紧随其后。 花城。 无数修行者在震惊过后,各怀心思,朝着南城飞遁而去。 没过多久,玄龙王朝二皇子之死,传至玄龙王朝,他们借着皇子身死之事,迅速谋局,真实意图,则是抢夺夫子骑乘过的黄牛真身,毕竟黄牛受夫子教化,虽然真灵入半圣脱离真身,可它的价值之大,依旧让无数修行者为之痴狂。 不仅如此。 黄牛真身现花州,它的一缕本源之气破封印,让花州的万妖瑟瑟发抖,万妖城的某些妖族修行者亦有所感应,纷纷探查真相。 对于大部分无先天真灵血脉的妖修而言,除非修炼至第十境,才能彻底退去妖气,与人族修士一样享受天道共通的法则,展望飞升之举。 而当年的黄牛,不过是田间的一头普通耕牛,被夫子拉车游历天下,不但开窍生智慧,还能修炼出真灵法身,超脱轮回之外,不受妖族法则,这正是妖族修士梦寐以求寻找的天道规则。 妖族领地,无数六境,七境妖修急奔花州,甚至八境的妖皇,都蠢蠢欲动,想要寻得一丝机缘。 青萍山深处。 也有无数妖族从深山南下。 对青萍州卷起一场灾难。 花城以南。 顾余生倒坐牛背,面色苍白,内息翻腾,暗伤牵动,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好险。” 顾余生擦去嘴角的鲜血,依旧心有余悸。那大梵天圣地的金丹境修士,实力深不可测,刚才那两拳叠加,威力强大,若非他从白玉京那名金丹境剑修施展的青莲剑术上借鉴悟出防御的招式。 刚才那一拳至少得重伤,丧失战斗,甚至有可能殒命当场。 出了青萍州。 才让顾余生意识到天下修行者的强大。 这让顾余生感到压力之时,也激起他奋起向上的攀登之心。 第198章 佛心明禅金菩提,夕阳石桥逢晚云 顾余生倒骑黄牛,逃遁出花州城后,速度极快,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跃过数万里,很快要到儋州与花州的边境。 顾余生畅想着以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能抵达中州,可他没想到,老牛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到最后,它竟然在一片青青草坪停下来,悠闲的啃着嫩草。 顾余生翻身下老牛,躺坐在草坪上,打量着努力吃草的牛。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头牛,已非曾经的那一头牛。 当年受夫子教诲的那一头牛,已经超脱轮回,不再受肉身的限制,而眼前的黄牛,则更像是当年那一头黄牛,没有遇见夫子,将会经历的另外一条道路。 它之所以能够御空数万里,全是因为那一只牛角中,还蕴藏着黄牛法相的一丝本源气息,而也只是这一缕本源气息,才让黄牛从铁牛封印中苏醒。 这两天的时间,顾余生还试图与老牛沟通,然而,它已经回归了自我,或许在它眼中,顾余生才是它的主人。 亦或者,如果它还藏有智慧的话,也只能是悠悠岁月长河中,它曾驮着那位牧童,像现在一样悠闲的吃草。 在时间的长河中,沉睡了百年千年。 它真的有些老了。 只有这一片青青之草,能让它感到快乐。 世间修行者眼中的神牛,渐渐褪去它的光环,变成一头只专注于吃草的老牛。 草坪上露出的盐石,老牛会用粗糙的牛舌去补充盐分。 老牛没有离开顾余生太远,也很温顺。 风吹草低,天空乌云密布,快要下雨,老牛努力的吃更多的草,它不知道自己是一头牛, 但它知道,吃饱以后,还要继续赶路。 顾余生背靠书箱凝望着天空的乌云以及来的方向。 顾余生知道,在他身后,有无数修行者正要取他性命,他不能停下来,否则,就会陷入旋涡之中。 他也着急赶路。 但是。 老牛奋力啃草的声音让他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两天的时间。 老牛带他走过的路,足够让他行一月两月。 没理由不让一头牛不吃饱。 顾余生反手从书箱里随意取一本书聊以打发时间,书摊在掌心,却是一本蓝封泛黄的佛经,顾余生愣了一下,书箱中除了要交给圣院的那些书外,剩下的,都是他父亲留在书箱中的,这些日子,他已经看了数千本书。 每一次翻看书的时候,他都会有意的去甄别,将感兴趣的书拿出来品读。 平时,他是绝不会看佛经的。 心神恍惚之际鬼使神差的翻开佛经,泛黄的书帛以及尘封多年的佛经文字,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祥和之感,他好似看见了无数佛塔,滚动的经筒和飘扬的经幡,高僧的诵经声出现在灵魂深处,佛家的慈悲,禅意,他不需悟,就好像能懂。 就在此时,老牛吃草脖子上的青铜古铃被风吹响。 那一声古铃悠扬,让顾余生灵台清明,又让他心中泛起微澜。 他的眼睛,没有去看掌心被风翻动的佛经。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老牛吃草的动作。 良久,良久。 顾余生的神色淡然,他伸出手,抚摸着老牛的脸庞。 这一刻。 他心境豁然开朗,明白了心中一直想不明白的事:诞生出智慧已成半圣的老牛为何要与真龙辩道: 老牛不是要以佛压道,也不是畏惧黄龙以道压佛。 而是在寻找他的大道真谛。 但很遗憾。 从一开始,老牛就已经偏离了那一条道,他寻不回真我,本我,自我,他看似超脱轮回,实则依旧被本身禁锢。 是的。 在牛的世界里。 它就应该低头吃草,肚子填饱,然后悠闲着回家,耕地,日出而劳,日落而息。 这是它本来的命运,也是另外一种独有的智慧。 曾经的主人丢了它。 它也在聆听夫子教诲中丢了自己。 老牛在佛经里寻找答案,只是因为风曾经吹过它脖子上的古铃。 顾余生起身。 把那一本佛经藏进袖子。 他起身爬坐在老牛的背上。 “牛儿,我带你回家。” 老牛慢慢行。 顾余生如读书的童子。 不急不躁。 这一刻。 顾余生也同样放下他心中的执念:当年夫子乘坐过的黄牛,他若骑乘,会不会大不敬。 可现在他不这样认为。 他相信,以那位夫子的智慧,也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通这些。 顾余生只觉得背后的书箱陡然一轻。 老牛陷入泥地的脚印,也没有那么深了。 “哈哈哈!” 顾余生骑牛奔腾在旷野的世界,敞怀大笑。 这一刻。 他才明白,为什么书箱那么重。 因为它承载的不止是来自圣院的圣人之书,还有佛家最深奥,也是最浅显的道理。 禅中真意。 顾余生已解。 已悟。 神海深处。 那金色的莲花瓣,渐渐的由原来的十二瓣,增加至十八瓣。 三十瓣莲花。 十八瓣在最下方做金莲台,十二瓣在上方成青莲。 风中的佛影,笼罩住老牛,它又获得了超越凡身的力量,御空而起,风驰电掣。 曾经那一尊落在顾余生头顶,他无法感知的佛尊法相,渐渐的与顾余生重合。 他是佛。 也是人。 游历人间。 是一位佛门行者。 天空的乌云,染上金色的霞光。 要下的雨。 没有落下来。 大梵天圣地。 古老的佛门钟声,从十八层琉璃宝塔传出。 众僧惊诧,随即感觉到天地间有一道至善至圣的佛光普照,他们纷纷盘坐当场,诵经悟道。 而在圣地藏经阁。 正欲窃取佛经的蛮僧大汉,若有所感的停下来,他的身上泛起阵阵金光,被黄龙爪裂的伤,奇迹般的愈合。 黄牛蛮僧盘坐当场,放下手上偷窃的佛经,双手合十。 片刻后。 黄牛取出另外一只牛角,任由其遁入虚空,阖目道:“夫子……今时今日,蛮牛方知道路差错,蒙小师弟指点禅意,我已见到彼岸之花,大道之果。” 嗡。 大梵天圣地显圣佛! 佛钟响了一百零八下。 同日。 大梵天圣地有黄龙显本身,十爪撕裂佛阵,圣佛甘受黄龙三爪,最后,黄龙隐遁虚空,再不见踪影。 “公子,公子,快看!” 宝瓶从书箱探出来,手里捏着一个金灿灿的珠子。 “嗯?” 骑在老牛背上的顾余生,只觉一股极为精纯的佛光笼罩着自己,侧目一看,宝瓶跳在他肩膀上,双手捧着一颗金菩提。 “宝瓶,哪里来的?” 宝瓶指着书箱,“公子,那一只牛角,变成这颗珠子了,好沉,我拿不住啦。” 那一颗金菩提好似真的很重很重,宝瓶拿得吃力,顾余生伸出手,那一枚金菩提落在手心,并没有任何沉重之感。 一缕神识侵入金菩提,顾余生只觉有无数本佛经涌现,包括几本佛门剑术:慈悲之剑,镇真魔之剑,度厄难之剑,断三灾之剑,斩因果之剑,正是半圣蛮僧提到过的佛门五心剑诀。 除了这五心剑诀外,还有一道极为神圣的禅意涌现,将顾余生灵台的那一尊佛洗得明亮无比。 过了很久。 顾余生才重新睁开眼,他的身上,有一层佛光涌动。 宝瓶吃惊道:“公子,你要当和尚吗?” 顾余生哂然,把金菩提还给宝瓶,这一次,宝瓶终于能拿住那一颗金菩提。 “门里门外都是一场修行,此中真意,并非要入空门才能领悟,我当然是要去见莫姑娘的,怎会做和尚。” 顾余生骑牛慢行,不知不觉间已至花州边界。 南方是儋州。 一条血河拦在前方,夕阳下的血河,静谧而安静。 少年从牛背上下来。 缓步走向那一座被风吹雨打千年的古桥。 少年的心泛起阵阵涟漪。 那一天在花州草坪无意翻动的那一本经书,是石桥禅。 里面有一句。 不自觉的浮现在他脑海: 【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 ,五百年雨打,只求他从桥上走过。】 那是佛经里的痴女,千年等一人。 等心爱的人从桥上走过。 只为看一眼。 如今。 有一座桥就在眼前。 山中人讲:缘起性空,缘起缘灭。 人海看见你。 看见你在人海中。 少年将踏上那一座石桥。 他的脑海中,并不是佛家的那一尊等人千年的石像。 他想起莫姑娘。 在青云门前的初相遇。 在桃花缤纷的茅屋前重逢。 在灰暗人生中无数次挥剑飘然而来的晚云。 那是顾余生心心念念想要见的莫姑娘。 敬亭山还很远。 前路还很长。 可那一座风雨情人桥已近。 【若见一个人,需要风吹雨打。】 【我愿意等千年。】 顾余生心中说道。 当少年的鞋踏上石桥的时候。 桥的那一头。 有一道白色的倩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中,晚云的面庞,逐渐变得清晰明亮…… 少年衣襟颤。 呆立站桥头。 第199章 那年少女那年鱼,青莲拂动解相思 生命最大的浪漫。 是在春风烂漫的岁月,与初识的人一起赏花。 是在大雪漫天的岁月,与相爱的人一起淋雪。 是在久别互相思念时,彼此奔赴的不期而遇。 顾余生与莫晚云的邂逅。 就在石桥上。 当思念一个人到极致再重逢时,往往会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呆立桥头,微张的嘴轻轻颤动,他曾内心呼唤过千次万次的莫姑娘,久久无法喊出来。 晚风吹过少女飘动的青丝,拂过她那玉肌无瑕的脸庞,她的目光明亮而清澈,如天上的最干净的星星。 少女的睫毛微颤,修长的身影投进静谧的长河,她的手轻轻抬起,不经意地拂过鬓间的秀发,温柔在时光里的姑娘,透出几分羞涩。 不约而同的向前走。 时光缱绻的那一座石桥上,少年与少女眼眸中都只有彼此。 没有轰轰烈烈的奔赴。 也没有热泪盈眶的揽怀。 互相前行的脚步拉近了两人的脚步。 夕阳下的影子并拢在一起。 “莫姑娘。” 顾余生的手轻轻抬起,穿过万丈霞光的手,触及少女的一缕青丝。 少女微微低头,双眸看鞋而不见鞋。 “余生。” 莫晚云喊出少年的名字,勇敢的抬起头。 最是那少女眉间一字宽。 悸动少年的心。 顾余生勇敢的迈出一步,伸出手揽盈盈细腰。 在少女耳边小声开口: “我见着你了。” 莫晚云面染红霞,羞晕低头。 “我也是。” 顾余生的手一触又松开,伸手牵晚云的手腕,将她被夕阳洒照的盛世容颜看了又看,有几分呆傻道:“莫姑娘,真的是你。” 莫晚云睫毛微动,踮起的脚尖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淡笑倾河,“余生,你比以前高了啊。” “莫姑娘也更漂亮了。” 顾余生松开莫姑娘的手腕,侧靠在石桥的栏杆上。 莫晚云也轻轻撩动刚刚被顾余生触及的青丝,侧过身来,两人静并站在夕阳下。 曾经俏皮的少女已亭亭玉立,出落得美丽动人。 曾经的困于桃花林的少年,佩剑出青云,已涉过千山万水。 “莫姑娘,你的剑。” 顾余生将那一把白玉剑递过去。 莫晚云以手抚剑,再笑胜水波。 重逢故剑。 重逢故人。 她的拇指轻轻拨动剑格,温柔而坚定的看向顾余生,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夏风微冷。 顾余生同样解下腰间的佩剑,那红绳制作的剑穗,在剑柄上微微晃动,顾余生看向莫晚云。 少年与少女互相交错。 顾余生的剑如雷。 莫晚云的剑如风。 风雷激荡。 血河的水激起数丈之高。 两颗头颅诡异般从石桥上掉进血河。 唰唰唰唰。 四个稻草人从岸边活了过来。 两两成队列,落在石桥的这头,落在石桥的那一头。 四名刀客。 四名杀手。 也是血煞宗的掌门和长老。 四人看着失去头颅栽倒进河里的同伴,两人如临大敌,死去的,是血煞宗的五长老和六长老,刚刚迈入七境的门槛,想着做完这一单,就退隐江湖,再好好的巩固境界。 这下永远的长眠在长河里了。 血煞宗二长老神色懊恼。 头目泰然自若。 “老大,为什么不提早动手?” “我没想到他们会一起来,会同时踏上这一座桥。” “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这让我很难选择。” 血煞宗掌门陆望北缓缓摘下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张冷酷而无情的脸,脸颊上的那一道伤疤,将他手握着的那一把血煞刀平添了几分杀气。 “青萍州来的小子,莫家小姐,有人出了高价钱,让我取你们的性命,我在这座石桥上等了你们好久好久,你们相逢很感人,可有人只希望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商量一下,谁死,谁生?” 陆望北扬起手臂,将血煞宗的宝刀插在石桥上,恐怖的刀气弥漫,长河的血气朝刀汇聚而来,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一把刀一直在饮长河的水,屠戮无数生灵的血。 让这把刀变得格外的森寒,冰冷。 “老大,还是你高明啊,这男女之间的情深义重,长长久久,在生死考验面前,是真是假,如同一面镜子,一照就露出本来的面目。” “哈哈哈!” 另外两名长老也笑起来。 他们已经在这腥风血雨的世界里,丢失了曾经年少时的东西。 如今。 他们见不得人间真情。 肆意的践踏。 才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快乐。 四名七境。 对付一对初入江湖的修行者,绰绰有余。 刚才两人的偷袭。 的确很吓人。 但是比起老大的那一把血煞刀,还是差太远了。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在石桥的中间。 两人对视一眼。 顾余生不说话,握剑的手,渐渐把剑托起,一股森寒的剑气,笼罩整座石桥,一朵青莲剑影,在水中浮现。 莫晚云以指抚过白玉剑的剑身。 有一滴水清脆落在河面,化作泉水叮咚的清响。 如同当年她在青云门那时候一样,施展初学的云水剑诀。 刹那间。 两道剑意叠起。 青莲剑影笼罩四名刀客。 长河激荡,水云漫天。 剑雨如丝! 每一道剑雨,都如同曾经流转的岁月。 青莲绽放。 晚云落朝雨。 那一把血煞刀铮鸣凌空。 只护得住自己一人。 刚才肆意狂笑的两名刀客,在青莲剑影与朝雨晚云的剑芒中,瞬间被吞没。 “老大。” 没能被血煞刀护住的二长老被无数剑气穿透身体,他持刀而立,眼睛瞪大,鲜血洒遍全身。 “我们再没法退隐了!” 刀客的身体从石桥跌落长河。 噗通一声溅起水花。 “哈哈哈!” 陆望北召唤血煞刀在手,面对天空落下的剑雨,肆意的狂笑。 “我决定了。” “你们两个都得死!” 嗡! 血煞刀散发的刀芒在夕阳下呈现暗红色,强大的血气汇聚成一把数十米长的大刀。 “斩!” 血刀饮长河。 滚滚江水汇聚于刀上。 身为血煞宗的掌门,陆望北并不是普通的七境修士。 恐怖的灵力挥动的刀气,映照残阳。 顾余生神色凝重。 剑尖吞吐两色莲花,金色莲瓣滴溜溜旋转,将莫晚云护在其中,青色的莲瓣化作十二把巨剑,每一把巨剑,都蕴藏着沛然剑气,每一把巨剑激荡只是,剑势如山岳,一重一重叠加。 剑意随风起。 一道守护。 一道杀戮。 剑心明澈,心剑合一。 剑灵化作朵朵桃花,与青莲之影映辉。 斩灵领悟的剑魂将本命之剑与斩龙剑彻底的融合成一把剑。 一剑横空。 与刀芒相接。 刀与剑的斑影中。 莫晚云看见的是顾余生那高大的身影。 这一刻。 她才真正的意识到那些年一起对着柱子比高低的顾余生,真的长高了。 “我们应该并站在一起。” “而不是我躲在你身后。” 莫晚云手中白玉剑砰然碎裂,天空洒下白雪微粒,以石桥为界,凝雨成霜,长河冰冻。 她左手并指画符,符篆之中,有万千圣人文字凝聚成一道道剑影。 她的眉心处。 有一座完整的龙门浮现,龙门之后,是浩然文宫,一颗文胆圆融无瑕! 她未至七境。 却拥有紫袍大儒才能凝聚的文胆。 文胆赋予每一朵雪粒浩然剑气。 同一时间。 顾余生身后的书箱,也有浩然之气冲霄。 那一把血煞剑可斩灭一河生灵,可毁灭金丹,可斩断三魂。 唯独破不了青色的剑莲。 更破不了每一道浩然剑气。 呛啷! 血煞剑断裂。 陆望北的瞳孔急剧的放大。 眼睁睁的看着刀芒被浩然之气净化。 刹那间。 万千剑气穿透他的身体。 金丹碎裂。 魂飞魄散。 他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样子。 被风轻轻一吹。 灰飞烟灭。 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青色的剑莲消散。 顾余生的剑归鞘。 但金色的莲影依旧在护着莫晚云。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莫姑娘,我没想到你这么强。” 莫晚云伸出手,无数雪花重新凝聚成一把白玉剑,她不经意的将护在顾余生身前的那一道本命鱼符藏进袖子,嘴角微扬。 “还是你厉害一些。” 顾余生看了看莫晚云的白云袖口,若有所思,开口问道:“莫姑娘,刚才袖子里的那一条红鱼……” “呀!” 莫晚云的袖子拍打在顾余生的身上。 “你还好意思说。” “我差点被酒呛死!” 顾余生愣在原地。 莫晚云的身子向前一扑,撞进他的怀里。 眼泪夺眶而出。 “是我。” “余生。” 莫晚云的身子在颤动,眼泪滴落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她张开嘴,咬住顾余生的肩膀。 “那一条红鱼是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哇的一声。 莫晚云嚎啕大哭。 如同当年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年纪闯入桃花林的那个院子那样。 在她最在意,最无顾忌的少年面前。 再无保留的落泪。 莫晚云的眼泪簌簌滚落。 顾余生愣在原地。 他仰望着西边沉落的残阳,低声道:“晚云,你知道吗?那是我漂泊江上最后的善意,救了那一条鱼后,我杀了很多的人,斩了很多很多的妖。” 顾余生说到这,将莫晚云扶在身前,有些忐忑的后退一步,他以手触摸着莫晚云的脸颊。 声音颤抖。 “莫姑娘,我怕我身上沾染的血气会蒙住我的眼睛,我怕我再遇见你的时候,看不清你的脸,忘记了你本来的笑容。” “那你看清楚一些。” 莫晚云踮起脚,用她的额头触碰在顾余生的眉心。 顾余生的手指轻轻擦拭莫晚云眼角晶莹的泪水。 两人相视。 莫晚云笑颜如花。 少年一眼万年。 黑夜下的苍穹明亮,星光璀璨。 少年和少女骑坐在老牛背上。 做星光下的赶路人。 拥抱月光。 时光啊。 一点点消磨在漫漫长长的长夜里。 而儋州的山阔水长。 最解少年相思。 第200章 同心同愿,人间一百年 天上云卷云舒,地上夏风吹拂,夏蝉树上哑叫,老牛悠闲吃草。 小溪之畔。 树下乘凉。 几条肥美的鱼儿在河石堆砌的简灶上炙烤,清澈的溪水带动木棍上的芭叶,鱼儿跟着小风车吱悠悠的旋转。 顾余生第一次将书箱放在河边,一袭白衣长袍临站在溪水之畔,欣赏那水中的那一道倩影,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绝世盛颜。 一袭白衣裙袍的莫晚云坐在一块溪边石上,玉足偶尔撩起清澈冰凉的溪水,风吹拂她鬓边青丝,最是迷人。 似注意到顾余生在看她。 低头从河里拾取两块冲刷得如玉一样的小石头砸在顾余生的面前。 莫晚云羞怯带笑,“不怕鱼烤糊啊?” 水波晕开美丽的倒影。 顾余生弯腰拿起一条烤得金黄的鱼,默默走到晚云身边。 “尝一尝味道如何。” 莫晚云没有看那一条烤的金黄流油的鱼,一双美眸与顾余生相对,又一闪避开,伸手接过用竹棍串着的鱼,两人的指尖碰了一下。 莫晚云脸颊微红,把鱼放在嘴边轻嗅。 “好香啊。” 莫晚云小嘴微张,轻轻尝了一口,把鱼递到顾余生面前。 “你咬一口试试,又香又嫩,儋州的鱼和其他地方的鱼味道大有不同呢。” “那是当然。”顾余生顺势坐在莫晚云身边,让大树遮挡烈阳,他轻咬一口,说道,“云河之鱼,是每年六月龙吸水时,从地底暗河漂流上来的,味道自然不同。” 莫晚云看一眼顾余生咬过的鱼,低头细细的咀嚼。 “还有好几条的。” 顾余生把手当枕头,往后倒靠在书箱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远处的白云苍狗,顺手摘一片河边大叶当伞,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取下腰间葫芦酌饮一口桃花酿,兴之所至,叹道:“雪液煮清茶,吹梦到烟州,儋州银鱼美,人间住百年。” 莫晚云嫣然一笑,回眸道:“余生,你不练剑,也学读书了?” 顾余生把头顶的大叶放在莫晚云的头顶,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晚云,我可不是胡诌乱说的,《楚离游记》中记载,千年前,夫子骑牛游天下,行至儋州时,一时嘴馋,恰遇在云河之畔炙烤肥鱼的年轻人,两人享银鱼之味,在云河之畔垂钓百年。” 莫晚云眼里充满好奇,悄然往顾余生身边靠了靠,也不摘去头顶的大叶伞,追问道:“真的假的?” 顾余生伸出左手,在书箱寻找那一本楚离游记,书箱在莫晚云肩侧,好似将莫晚云揽在怀中,莫晚云被顾余生的呼吸吹颈面红,只装作不知,慌乱吃鱼。 顾余生取一本书,并不是要找的那一本,又继续翻找,边找边道:“千年前的事,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只是书中那么记载的,当年与夫子一起吃银鱼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的小师叔……嗳,这本书呢,我记得是在这里藏着的。” 顾余生低闻莫晚云的发香,飘动的青丝在他脸上拂过,他找书的动作有些慌乱。 就在此时。 书箱里冒出一本书,书被顶成人字盖,书下方有一双狡黠的大眼睛和一个小小的宝瓶,她双手撑书,鼓着腮,气呼呼的说道:“公子,你到底搂不搂啊,我看急了!” 莫晚云闻言,回头一看,一脸娇羞,她盯着宝瓶看了几眼,把手中的金黄烤鱼递过去。 “鱼给你吃。” 宝瓶暗吞一口唾沫,又看了看顾余生,双手一顶,把那本书挪到顾余生手上,双手抱捧住那一条鱼,啃咬一口,眼睛明亮,带着烤鱼飞向那一棵树后面,声音传来:“公子,莫姑娘,我不看,你们搂你们的。” “噗哧。” 莫晚云酒窝浅浅,轻笑不已,她眼波藏情,只把腰间的那一把白玉剑轻轻竖在身前,轻抚道:“我的剑灵没这么大胆。” 顾余生的手从书箱里抽出来,五个手指在莫晚云的那一侧肩头上方悬停几息。 莫晚云这时偷看顾余生一眼。 顾余生忙把手抽回来,把书递到莫晚云面前,起身道:“我去给你拿鱼。” 重新拿一条鱼来的顾余生坐在莫晚云身侧,指着翻开的书,说道:“晚云,我不是瞎说的吧?” 莫晚云手托香腮,眼睛溜溜的看了顾余生几眼,把鱼抢过去吃了几口。 “味道也就一般吧。” 顾余生用手指轻轻在莫晚云的嘴角抹了一下,说道:“可能我烤鱼的技术不如小师叔。” 莫晚云羞赧低头。 数息后才抬起头来,用纤细的手指在顾余生的额头轻轻敲了一爆栗,酷酷酷的捧腹大笑,身子向后。 “我骗你的呢。” 顾余生生怕莫晚云倒在河畔,忙伸手揽住她的后腰。 莫晚云娇躯一颤,只把青丝倚靠在顾余生的肩头,一双美眸看儋州的云烟碧波飘向千里万里。 好一会。 莫晚云才悠悠开口:“余生,我也想在人间住百年。” 顾余生拂动莫晚云的青丝,说道:“我陪你。” 水中影并靠。 云边天际,有一道身影御空而来。 顾余生低头,把莫晚云的鞋子拾起来,莫晚云接过鞋子,睫毛微动。 “余生,你的手握剑更好一些。” 她把鞋子穿上。 看一眼河畔青草地已经吃饱的黄牛,又看了看远处的那一道身影,奇道:“好像是白玉京的剑客。” 顾余生的手上已多一把剑,他站在云河边上,长袍随风飘摇,带着几分调侃:“我在花州抢了牛的真身,此人速度快一些,他的后方,跟着更多的人,有一个来自大梵天圣地的体修,很强,我估计打不过。” 莫晚云侧目,与顾余生目光相对。 “那我们两个呢?” 顾余生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莫晚云嘴角上扬,“牛吃饱了,要不,我们跑路?” “好啊!” 顾余生把书箱背起,一把揽住莫晚云的细腰,两人坐在老牛背上。 哞! 老牛四蹄有黄风乍起。 凌空远行。 “公子,等等我呀!” 宝瓶的声音从大树上方传来,她双腿叉在树枝上看热闹,忽然想走,却被卡住了小短腿,两只脚晃呀晃,没能摆脱,只得把头朝下,从大树上摔下来。 她御空而起,又见那火塘上的鱼炙烤得滋滋滋冒着香气,她很舍不得,将其全部抱起来,化作一朵粉色的桃花,顺着风飘呀飘,飘了很久,才落在顾余生的书箱上。 宝瓶瘫倒在布帘上方,手里抱着比她还大的鱼,两腿一伸,躺直喘息道:“公子不是厚道人,有莫姑娘就把我丢了,哼,鱼藏起来,不给你们吃。” 宝瓶把烤好的鱼藏进书箱,忽然又跳到莫晚云腰间的白玉剑上。 她化作一朵粉色桃花消失在白玉剑内,过一会,带出一雪人般的小公主剑灵,一粉一白钻进书箱偷吃鱼。 莫晚云咯咯一笑,她低头,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顾余生的手背,脸红道:“余生,我又不会摔下去,你不用抱那么紧。” 顾余生闻言,抽回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一定。” “你的剑灵……呃,宝瓶有些奇怪。” 莫晚云似想到什么,回头对顾余生道,老牛御空风飒飒,她的乱发拂在顾余生的脸上,顾余生轻嗅沉醉。 “我也琢磨不透,你的剑灵,不也是这样吗?” 莫晚云道:“好像只有咱俩的剑灵是这样。” “那不是很好吗?” “嗯。” 莫晚云低头看儋州风景向后退,身后的剑修已被远远的甩开,她轻吐一口香气,说道:“八月圣院有个文会,上斩妖榜的修行者都会受邀,余生,青云门不接受你,以后就住在敬亭山吧。” 顾余生目光变得深邃。 “晚云,石桥上的杀手……” “我知道,有人不希望你和我都过得好,但我要将爷爷迎回圣院,恢复他的名声,还有啊,余生,圣院文会也可以洗刷当年你父亲的名声,这是我们晚辈该去做的事,尽管,很多人不愿意看见我们这样去做,可这也正是最有意义的事,”莫晚云看着儋州的山川深林,回头对顾余生道:“我们不是要和他们讲道理,而是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就是道理。” “好!”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只觉此生握剑的意义更加珍贵,“儋州有妖,我们一路斩妖向敬亭山。” 老牛从空中飞进儋州十万山。 顾余生和莫晚云,并肩拔剑。 深山中的妖族,被两个年轻人追得四处落荒而逃。 数日后。 天空的那一道剑影又紧随而至。 顾余生和莫晚云回头,看向白玉京的剑客常随风。 顾余生笑着对莫晚云道:“杀个圣地的人,圣院书山不会怪罪你吧?” 莫晚云抹去白玉剑上的血渍,说道:“大不了和你浪迹天涯。” 顾余生微微一笑,身影化剑,一剑睥睨横空。 另外一把剑,也同时闪耀出现,两道剑气交错而过。 “你们找死。” 常随风的声音暴怒,他的腰上,两道鲜血直流。 第201章 联手杀强敌,碎裂的剑匣 顾余生与莫晚云交换原来的位置,顾余生手指一并,斩龙剑御空飞出,直取常随风的要害。 莫晚云则以剑为笔,在天空斩出一道墨痕,写成一个‘井’字剑阵。 常随风身为白玉京剑修,身法迅捷,猝不及防被封在原地,只能以强大的灵气形成一道莲花剑气,身影旋转,强行从剑阵中冲出。 尚未等常随风心神稍定。 就见顾余生的剑化作一朵青莲绽放,瓣瓣莲花成剑气,常随风之前被斩去一节手指,对顾余生的青莲剑气极为忌惮。 常随风冷哼一声,一剑前刺虚晃,身影后退,他毕竟是七境修士,能够以境界上的优势,掌控周围的灵力,虽然对剑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也能够全身而退。 可常随风这一剑刺出,轻易的将那一朵剑莲穿透,无数青莲剑瓣飘荡坠落。 常随风微微一愣,瞳孔一缩。 “不对!” 他再次施展身法,如之字腾挪。 身影还没站稳,就见天空墨剑雨,每一滴墨汁,都蕴藏着强大的剑气。 常随风大喝一声,四朵青莲盖过头顶。 铮铮铮铮。 剑雨交织之声如丝竹嘈嘈,不绝于耳。 那四瓣青莲剑莲迅速黯淡无光。 常随风猛的吐出一口精血,又才以剑形成防御,他双目圆瞪,看顾余生的同时,又看向莫晚云。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大儒的孙女,不修儒道,竟然也是一名极为高明的剑修! 最可怕的是,这一对年轻人心意相通,虚实之剑飘忽不定,随意转换,他腰间本就受了两道剑伤。 加上两人无比默契的配合,常随风心中已有计较,只能暂退之后,再做打算,他深知身后还有无数人在追赶,自己何必强出头,就算胜了,也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到此,常随风大声道:“莫小姐,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既然夫子的神牛真身与我无缘,常某这就离去!” 莫晚云青丝飘荡,藏在袖子中的手指掐了一个复杂的印。 只见天上的剑雨诡异消散。 常随风见状,暗松一口气,他将灵光暗淡的剑莲收回宝剑,目光阴冷的瞥一眼顾余生。 对他而言。 莫家小姐不可轻杀。 但顾余生这小子。 他是一定要杀死的,不为别的,就因为顾余生施展的青莲化生,比他要玄妙得多。 常随风自然不知,顾余生虽然修炼青莲化生,但剑术,却是在青莲化生上的青莲剑诀,不可同日而语。 “哼。” 常随风假意收剑,实则在寻找对顾余生下手的时机。 然而,他刚做出收剑的动作。 一把白玉剑突兀的从他身后穿透心口,一闪而出。 一滴墨水化符。 一道道黑色的儒家符文形成封印,从常随风的心口处一点点的蔓延至他的全身。 “你!” 常随风低头一看,一脸错愕,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以及纯正的儒家封印符正一点点的封印他的意识。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把白玉剑飞落在莫晚云手上。 “为什么?” 常随风很是不甘。 他堂堂的七境修士,金丹境剑修,圣地大剑客的弟子,竟然被人以剑从身后偷袭而死。 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莫晚云擦拭着剑渗落的血,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狡黠而冰冷的面容,“谁答应你了?” 唿! 当封印符文攀爬满常随风全身时,一道心火骤然,眨眼间,将常随风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气息烧得干干净净。 莫晚云收了剑,她依旧扬起嘴角看着顾余生,双眼明亮,宛若曾经在那一片桃花林捉弄顾余生时的样子。 “怎么样?” 莫晚云双佩剑收腰,双手抱怀。 好似在说。 快夸我。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说道:“晚云,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惹你生气?” “为什么这么说?” 莫晚云眯着眼睛朝顾余生走来。 顾余生笑道:“你的剑,我也怕。” “真的?” 莫晚云被夸,眼睛越加明亮。 “嗯。” 顾余生点头承认。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剑法。” 莫晚云咯咯一笑,凑在顾余生耳边,柔声道:“放心,我只会让你吃我拳头。” 话落。 顾余生嘶的一声。 他的脚背,被莫晚云踩了一脚。 莫晚云纵身飞骑在老牛身上。 “余生,你还是当年的小泥鳅。” 顾余生身形一晃,也坐在老牛身上,啪的拍打一下老牛。 老牛慢行在深山道路。 走了一段颠簸路。 莫晚云脸莫名一红。 她回头瞪着顾余生,一言不发。 顾余生笑了笑:“莫姑娘,泥鳅手滑了一下。” 莫晚云眼皮一翻。 高高扬起玉手就要打顾余生。 可比了一会,又把手放下去,啪的一下打在老牛背上,就当是报复刚才顾余生的手偷打在她的某处。 老牛吃痛。 哞叫一声。 呼的一下御空而起。 少年一把揽住少女纤细之腰。 “哇,莫姑娘,我要掉下去啦!” “活该……啊,我也掉下去啦!” 嘭。 嘭。 两人掉落在地上。 书箱先落地。 顾余生一手摸着腰,另外一只手抱着莫姑娘。 “不会断了吧。” 顾余生吃痛道。 莫晚云闻言,忙从顾余生的身上翻坐在地,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的脸,眼角忍不住的往下挪动。 风吹来,她十分紧张,嘴唇微咬几下,一个字说不出来。 “腰……腰可能断了。” 顾余生说道。 “呀!” 莫晚云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后,她伸出拳头,在顾余生的胸膛轻打了一下。 又把身体扭转过去,不让顾余生看见她的窘迫。 片刻后,她又转过身来,一脸关切的看着顾余生手摸的腰,用手贴了贴。 “没事吧?” 顾余生坐直身体,看着莫晚云那关切的目光,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尖轻轻触了一下。 “莫姑娘,我骗你的。” 又是几拳砸来。 顾余生看一眼远处的老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的表情,一点点的变得严肃,人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前方。 莫晚云默默跟在顾余生的身边,仔细想来,怎么也不应该从老牛身上掉下来才对。 好似有一股混乱的力量,让他们从空中跌落。 顾余生的脚步越来越慢,在一处细密的天堑裂隙尽头停下来。 顾余生笔挺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只见他慢慢的弯下腰,从裂隙的缝合处,缓缓拾起一把出现裂痕的剑匣。 顾余生握剑匣的手,越来越颤抖。 噗通。 顾余生双膝跪在地上。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顾余生嘴唇发颤,他猛然间起身,奔向那细密的裂隙。 莫晚云警惕的看着周围,跟在顾余生的身后。 越往前,混乱的气息越恐怖。 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强大的剑意,这一道剑意,仿佛将天地一分为二。 再往前。 山脉起伏中,是一层层叠嶂的迷雾。 莫晚云取出一道符,在迷雾中穿梭,片刻后归来,符灵力大失。 莫晚云见顾余生像丢了魂一样在寻找,她轻声说道:“前方有三名强者陨落,是蓬莱圣地的逍遥三仙,那边有空间乱流,不能过去。” “师尊。” 顾余生有些失魂落魄。 他把剑匣抱在怀里。 脑海中浮现出青萍山脚,秦先生席地而坐无比爱惜地擦拭剑匣。 “我来帮你。” 莫晚云贝齿一咬,取出一枚珍贵的平安铜钱,将铜钱抛上去,风吹在铜钱身上,发出嗡嗡的声音。 “秦先生应该还活着。” 莫晚云面色一白。 好似将那一枚平安铜钱丢上去,会消耗她不少生命力一样。 她把额头贴在顾余生的额头,歉然道:“余生,抱歉,我只能占卜到这么点,不如我们去圣院寻找九先生,他拥有洛书河图,能占卜天下事。” 顾余生一把握住晚云的手,眼睛红润,嘶哑道:“晚云,你不应该为我损耗寿元的。” “余生,我不希望你难过。” 莫晚云苍白一笑,默默陪在顾余生身边。 顾余生站在那乱流的云雾之外,好一会,才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着一些平淡的事:“秦先生以前最喜欢喝桃花酿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将葫塞打开,畅饮一口酒,“里面有十几坛的桃花酿呢。” 莫晚云左右看了看,说道:“刚才我占卜的时候,隐约间感应到另外一人的气息,此人气机隐藏,修为太高,我无法感应。” 顾余生哈哈笑道:“当然,秦先生的剑,能斩破苍穹,什么狗屁逍遥三仙哪里是他的对手。” 顾余生和莫晚云牵着老牛兜了一个圈。 天暗下来。 两人在山林深处的一间道观歇脚。 顾余生生一塘火。熬煮一碗微苦的药端到莫晚云面前。 “有点苦。” 顾余生说道。 莫晚云默默接过碗,把药慢慢的喝完。 莫晚云把手伸进袖口,取出一块蜜糕,分一半给顾余生,自己用嘴轻咬一口,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顾余生的脸庞上移开。 “余生……” 莫晚云有些担忧。 顾余生坐在道观的门槛上,仰头看着苍穹的繁星,脸上淡淡的哀伤,“我没事,晚云,只是有些事……我不明白,终究是,我太弱的缘故。” 莫晚云跨过门槛,也坐在顾余生的身边,那漫天的星辰,在她眼里都不见。 她的双眸中,只有顾余生这一片天。 她双手挽住顾余生的胳膊,说道:“你被困在桃花林,秦先生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他杀了白玉京的大剑修,杀了梵天寺的大金刚,又杀了蓬莱的三仙;我被困在书山楼阁,你从青萍州赶来,我们都很幸运,不是吗?” 顾余生的目光从苍穹收回,他打量着双眸如星的莫晚云,轻轻揽怀。 莫晚云有些困倦。 在顾余生的怀里安然入睡。 暗夜微凉。 顾余生在这一片星河下,彻夜未眠。 第202章 心境上层楼,撑伞到敬亭山 六月。 儋州下起很大的雨,江平野阔,烟雨朦胧,一河阻中州。 风雨雷电。 茅屋舍前,莫晚云临风听雨观剑。 顾余生身在雨中,挥动手中剑,一道道剑气横,气贯江河。 莫晚云看顾余生的眼眸怔怔出神,但她没有阻止,只把一壶茶慢煮,默默的等待。 搁置在茅舍架台的书箱上,横着布满裂痕的剑匣。 宝瓶从书箱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用手轻轻的戳了戳莫晚云的手臂,声音弱弱的道:“莫姑娘,你劝一劝我家公子吧,这都多少天了。” 莫晚云轻轻摇头。 “你家公子很快就会好的。” 宝瓶扁了扁嘴。 “你也不知道疼惜。” 莫晚云轻轻笑了笑,并不辩解。 不一会。 顾余生从风雨中练剑归来。 衣衫浸透。 莫晚云又倒一碗热茶递到顾余生手上。 顾余生端着热茶,浅饮一口,他的目光落在莫晚云的身上,见她裙摆被飞溅的雨水浸湿,递茶的手微凉,顾余生把茶盏放下,抬起手以纯正的灵力将两人身上的雨水驱逐得干干净净,眼睛重新变得明亮。 “晚云,以后我不在雨中练剑了。” 顾余生的挽住莫晚云的手腕,走进茅屋。 “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敬亭山。” 莫晚云点头,脸上也随即露出动人的笑容。 “余生,不要等雨停,我们现在就出发。” “外面下着雨……” “这样更好,不是吗?” 莫晚云手一动,一把雨伞撑掌在手心。 顾余生背起书箱,把伞接过来,撑在莫晚云的头顶。 烟雨缭绕的古道上。 两人撑伞而行,雨哗哗作响。 宝瓶两只手扒拉在书箱边侧,看雨水牵连成丝线从伞上垂落,她偷偷伸手试探淋雨的感觉,忙把手抽回来,又看一眼在后方跟着淋雨的老牛,她扁起嘴,双手抱怀,气鼓鼓的道:“哼,我不理解。” 白玉剑灵筱雪有些高冷寡言,但她还是喜欢和宝瓶在一起的,她凑到宝瓶耳边,轻声道:“他们曾经一起淋过雪,可能脑袋有些问题,淋雨有什么奇怪的。” 宝瓶眼睛瞪大。 忙缩进书箱,在书箱浩瀚的空间里翻找一本又一本的书,一脸紧张。 筱雪在一旁冷眼旁观:“别找了,公子和小姐这个病只有在红尘里才找得到解药,书里没有的。” 宝瓶闻言。 哇的一声大哭,一朵桃花泪,滴落在那一幅背剑图上。 下一刻。 背剑图上泛起一阵灵光,将宝瓶和筱雪吸了进去。 在雨中行走的少年和少女,自然是不会关心两把剑在书箱里闹腾的。 这一路的烟雨和风景。 两人撑一把伞,看山川尔尔,涉千山万水。 当雨停的时候。 顾余生和莫晚云已至敬亭山脚下。 云深雾海的尽头。 敬亭山如互相守望恩爱的两个人,互相化作石山,守望着彼此。 从夏走到秋。 晚霞从云海洒下七彩光芒。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在通往山上的那一条道前,两人对望。 “这就是敬亭山。” 莫晚云撩动鬓间青丝,遥遥指了指山中沧澜耸翠,云雾弥漫的山腰。 “圣院的山门就在那。” 顾余生点头。 原来不止青萍山很高,敬亭山同样很高。 就在此时。 云海上方,有近百道人影乘灵舟而来。 当灵舟接近山脚的时候。 数十道人影从灵舟飞下来,强大的气息,将那云海迷雾震开。 这些人。 大多都是七境左右的圣院弟子,这些弟子身后的书童,竟大多数都在五境,六境。 气势浩大。 成阵成队。 不止如此。 八境以上的圣院教谕,学官,掌院,还有两宫,两阁,四殿的司座等等,也是鱼贯而来。 大教谕韦仲蹑云而来,他先看一眼莫晚云,又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当他看见顾余生背着的书箱时,目光变得深邃无比。 “青萍州来的小子,顾余生是你的名字?” 顾余生抬起头。 眼前的一幕,是他此生见到的最大阵仗,圣院的强大,神秘,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 如今,顾余生终于亲手体会,这些人的修为的确高深,自上而下形成的压迫感很强。 可顾余生看见这样的阵仗,心中曾经向往,且觉得有些神圣的圣院,以及眼前的敬亭山,在他看来,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大。 他很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的盯看,那藐视的神色以及周围那一双双俯瞰众生的眼眸,让他觉得圣院也不过如此。 他不在意此山多高,圣院有多神圣,可他在意身旁的莫姑娘。 “是。” 顾余生回答道。 “莫大儒是否有东西放在你哪里?” “是。” 顾余生依旧回答得简洁。 “交给我吧。” 韦仲伸出手。 他甚至不愿意多往前一步。 顾余生冷静道:“请问莫前辈可在圣院?” “怎么,你不信任本座?我是圣院大教谕,韦仲是本座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的。” 韦仲眯起眼睛。 顾余生拱手道:“抱歉,青萍州是小地方,很多人的名字,都传不到青萍州去。晚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希望亲自见到莫前辈。” 韦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莫晚云并站在顾余生身边,说道:“请问大教谕,我爷爷是否已从万妖城归来?” “尚在途中。” 韦仲对莫晚云的态度,显然要比对顾余生要好许多,但他依旧端着架子。 “莫小姐,你与这小子同行,最好劝劝……” 莫晚云立即打断道:“大教谕,他的名字叫顾余生,既然你知道我与他同行,当知道我与他同心。” 不等韦仲接话。 天空中有一道威严的声音飘然传来:“到底是女娃子,看了山那边的景色,就忘了山这头的景色,遇见山外的人,学会把胳膊肘往外拐,难道我圣院之中,无年轻好男儿了吗?” “院长。” 天空,圣院众人拱手行礼。 礼院墨星飘然而来。 一瞬间,顾余生只觉一股浩瀚不可抗争的力量形成一个无形的笼子,将他罩在里面,前方穿着黑灰两色衣服的老者,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好似能洞穿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 就在此时。 身后的老牛哞叫一声。 它的身上,泛起蒙蒙浩然之气,它的身体迅速变大,眨眼间变成一尊千丈之高的巨牛苍影,它的牛角,仿佛随时都能将敬亭山直接摧断,它的眼睛,如浩海中的两盏灯。 它的四蹄泛起狂风。 将天空中八境以下的人全部吹飞。 八境的圣院学官,教谕等等,皆是以手抚面,袖袍鼓荡,苦苦支撑。 大教谕韦仲受到正面的黄蒙气息席卷。 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他每后退一步,脚下都会发出沉闷的音爆,他的骨骼咯咯作响,脸上露出骇然。 墨星长袍飘摇,倒是一步未退。 但他脸上的傲然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恭敬,他抱拳行礼,高傲的头低下去。 “牛儿,回来吧。” 更加苍老的声音从学海深处飘来。 听见这一道声音,墨星带头,朝那声音方向半跪下去。 “老先生。” 天空的老牛,逐渐泛起层层金光,身影缩小,它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莫晚云,欢快的扬起牛尾,踏进云海迷雾,金影化作一点消散。 “夫子曾托我看守书楼,既然书是从我这里借出去的,由我收回来最为合理。” 云海只有声音传来,不见身影。 嗡嗡嗡。 顾余生背后的书箱,那一册册的圣人经典向云海飞去。 墨星打量着顾余生背后的书箱,说道:“老先生,这书箱万匣,也是我圣院的东西。” “错了,那是我赠予故人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云海中,那一册册书散发出浩然之气,洒照在敬亭山上,洒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洒照在每个人的心里。 书册上方,有霜发如雪的老书童端坐,他的声音悠悠回响: “万年前,天下智慧未开,人皇剑起畎亩,鲁圣以版筑为书,礼圣觅道于鱼盐之地,兵圣以蚁为师,夫子游历天下建院于此山,广开山门纳天下为士,跋山涉水求学之士皆为门为客,万年后,礼可废呼?山不可进呼?” 礼院院长墨星闻言,以双手托于身前,拜道:“老先生教训得是。” 书册上的那一道身影飘然远去。 天象消散。 墨星起身不言,袖袍一挥。 飘然远去。 大教谕稳住身形,脚终于踩在地上,对顾余生看了几眼,余光看向顾余生身后的书箱,对身后的一名礼官道:“既然是客,请入圣院好生招待。” “是,大教谕。” 韦仲带着一干人等离去。 顾余生与莫晚云相看一眼,各自心若明镜,并步向敬亭山。 这一路跋涉千山万水。 上敬亭山。 就算只能看一看风景。 也是值得。 第203章 步步是剑山,夫子的学生们 敬亭山,云雾缭绕。 顾余生与莫晚云向山而行,不急不慢,夕阳洒照在两人的脸庞上,两人都在欣赏敬亭山的风景。 迎客的礼官张骥大袖挥动,双手负背,他已有几分不耐。 敬亭山神圣,往来之客极多,身份和背景也很强大。 不过。 圣院的名声,远远盖过所有来的客人。 千余年来,前往敬亭山的客人,谁不是怀着敬畏之心? 张骥接待过太多的客人了,八境修士向山而行,不敢高空御飞,也不敢漫步前行。 即便是九境的修士来到敬亭山,也不会直接欣赏敬亭山的美景,至少在眼眸中,要保持对敬亭山,对圣院的敬畏。 现在倒好。 两个年轻人,不御空飞行是对的。 可是。 他们是真的在缓步行走,一步一步登石阶而向上。 太散漫了。 身为礼官的张骥,向来都是来去御空,或灵舟出学海,或驭仙鹤出学院。 走路? 他已经快忘记了。 张骥御空而起,开口说道:“莫小姐,敬亭山有多高,圣院有多远,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若是这般走下去,上山的时日,少说也得十天半月,莫非让张某一直陪着你们吗?” 莫晚云正与顾余生观一片七彩祥云,被突然打断,她微微拱手,说道:“张大人,请问,敬亭山石阶至圣院山门共有多少梯?” 张骥不解其意,皱眉道:“怎么,你要考校本官?敬亭山千山一共有三千零七十二梯,三千梯象征三千大道,七十二梯则以圣院七十二大儒至圣为名,一梯之高,三尺三分,后山尚有十三梯,寻常之人不可跃。” 莫晚云回应道:“我在学海楼阁抄书时,方知夫子当年上敬亭山,以足量梯,花费一月有余,我等身为晚辈,向往先贤圣人之路,走得慢一些有何不可?” 张骥闻言,一时语塞。 他默默朝天空拱礼,“那你们慢慢追思先贤,本官还要迎其他客人!” 顾余生看着那礼官愤然在心不得发作,有些担忧。 莫晚云以手托腮,说道:“余生,不必在意,圣院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神圣,圣院诸学子,人高眼低,看人全凭喜好,你我本就不受欢迎,受些冷待不足为奇,他们没给好脸色,我们也不必有尊崇的想法。” 说到此处。 莫晚云以手指着阶梯,往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石阶的确是夫子当年以足量丈天下时留下的痕迹,但三尺三分高,却是后来的变数。” 顾余生打量每一道阶梯,明明他迈步就能上,看起来也没有三尺三分那么高,可他跨越时,的确感到每一步往上,都有些古怪。 莫晚云的话,更是勾起了他的好奇,他看一眼莫晚云那手托腮小有得意的样子,微微上前一步,往她咯吱窝轻轻一挠。 “晚云,不要卖关子。” 莫晚云身体一紧,托腮的手臂忙往前一夹,脸一红,微喘瞪顾余生一眼。 “以后叫我莫姑娘。” “为何?” 顾余生侧看向天上的云彩,夕阳洒照,美丽极了,不正是晚云吗。 “叫我莫姑娘的时候,你老实一些,没有这样大胆。” 顾余生干咳一声,只把目光收回,忽见敬亭山两峰饱而圆,对看更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好,好,莫姑娘长大了嘛,我以后多注意一些。” 莫晚云微微歪头,疑惑的看一眼顾余生,把紧夹的手放下来,偷偷踩顾余生一脚。 顾余生龇牙道:“莫姑娘,你的心胸不应该如此狭窄。” 莫晚云深吸一口气,对着耸立的敬亭山左右峰,努力的平复心情。 “我不理你了。” 她迈步向前,佯装生气,往前跌撞,差点摔倒。 顾余生已在将手揽在腰前,微微贴紧掌心。 莫晚云蹲坐下来。 脸红到脖子后面。 “这梯子的高度就不合适。” 莫晚云用手轻轻撩起鬓间的青丝,掩饰她的羞怯。 待重新平稳后,才回过头来,发现顾余生依旧巴巴的看着不眨眼,她无可奈何。 “敬亭山。” “真那么好看?” 顾余生手托下巴,认真的点点头。 “好看。” “莫姑娘好看。” 莫晚云拂动青丝的手悬在空中,半响,她把身子坐得直一些,任由顾余生看敬亭山的半遮半掩。 “余生,这梯子三尺三分,是小师叔以剑量丈的。” “哦。” 顾余生思想有些滑坡。 听见小师叔三个字。 又一下把思想拉回来。 “小师叔?” 顾余生愕然,不解其意。 莫晚云小声道:“我是从学海中诸多书籍中寻找到的痕迹,并自己推测的,夫子引三千道,期盼天下人都有自己的一条路可以走,可以上山,故而他一生收了十三位弟子,以引导天下苍生,可那位小师叔则认为,若天下人都上山,人间路则会荒芜,故而以剑将阶梯修凿成三尺三分,三尺为剑长,三分敬天地人。” 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背着三把剑的那一道身影,他再看眼前的阶梯时,果然有不一样之感。 和莫晚云再往上行走时。 每往前一步,都会有把剑刺在脚心。 每走几步。 顾余生的额头就已沁出冷汗,手心发冷。 “晚云。” 顾余生停下脚步。 看了看身侧的莫姑娘。 莫晚云停下脚步,她见顾余生满头冷汗,而她则无感异常,她的眼眸中露出一缕沉思,忽然朝山上隐约间出现的三座剑山拜道:“小师叔,我愿与余生同行。” 说完,莫晚云坚定的上前走了几步。 她的眉头皱起,贝齿轻咬。 仿佛也受到了剑刮心足。 就在此时。 忽有一阵清风吹来。 只见一名剑童无声无息站在低三阶的台阶上,剑童先对莫晚云弯腰,再将两只手合贴在一处向前推出,礼数极高。 剑童神清目明,说道:“莫小姐,后山五先生差我传话:你已寻得向山之道,不必迎阶而上,敬亭山的景,看三年之后亦如凡尘,没什么好留恋的,夫子开辟的路,你当畅通无阻。远来之客初上敬亭山,当独自窥一山一水一云,步步向上,若双人前行,难免阻人大道,请随我上山,客人自有人迎接安排。” 莫晚云听后,朝顾余生看一眼,神色复杂。 顾余生也将双手从袖子中栊出,理了理衣服,朝莫晚云拱手道:“莫姑娘,你先上山等我,我慢步前来。” “我等你。” 莫晚云屈身,双手贴于腰间,朝顾余生还礼。 一阵清风飘荡。 莫晚云的身影凭空消失。 只留顾余生在原地。 他抬头凝望前方的阶梯。 哪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的确是三尺之剑倒插在地脉,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因为向前的路。 是一座剑山。 呼。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 看着前方的三尺青锋铺的山路。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 上青萍山如此。 上敬亭山。 同样如此。 只不过那一年。 他为父亲的那一把剑。 如今。 顾余生向山而行。 他想要看清自己的那一把剑。 这敬亭山。 他非登上去不可。 顾余生抬步前行。 剑刺心。 任由疼痛蔓延。 他不想让莫姑娘在上方等太久。 顾余生加快脚步。 心中那一把小师叔相赠的剑,微微震颤。 圣院。 五心殿。 以五行为局,金木水火土各居其位。 各星点之处,有修为高深的老人并作,他们守护着最中间那一盏暗淡的油灯,油灯的最上方,是一副苍古图,一男子身负三把剑,仿佛遨游在天地之间。 忽然。 那平静燃烧的油灯越发变得明亮。 上方的那一幅苍古图,也如星河流转般变得明亮。 五心大儒心意相合,同时看向那一盏灯,他们的眼眸中,有着无尽的期待。 圣院后山。 洗心湖畔。 五先生云中剑负剑而立,袖袍飘摇,观苍穹星河,引星与剑合。 剑童出山而归,躬礼道:“五先生,已将十四先生安置于观书别院。” 云中剑缓缓转身,双眸深邃明亮,剑眉斜飞入鬓,脸如刀剑削刻,神采飞扬,躯体如一柄古朴长剑,他站在星河之下,比满堂星河还要璀璨夺目。 “十四先生?” 云中剑缓步走向剑童,拍了拍剑童恭佝着的身子,让剑童也挺直腰板,如剑一样站直。 “惊蛰啊,今年若只是夫子收弟子,的确只有一位十四先生,可小师叔的斩龙山一脉也该有敬香的弟子了,再等等,等到前山文会开完,将有十五先生。” “至于谁是十四先生,十五先生,我看还是交给天意比较好。” 剑童抬起头,眼中微微有些错愕。 云中剑说到此处,神色肃然,“惊蛰,你虽是我身边侍剑,但我从未将你当做下人来看,若你也想成为十四或者十五先生,不妨也往前山的那一条路上走一遭。” 剑童闻言,有把腰弯下去,拱手道:“五先生,我并无此念。” “无论有与无,都不甚要紧,你常去前山,应知前山人向往后山,也知他们追求不一样的大道,声名。 人生在世,站在高处看别人容易,看清自己却很难,去走一趟,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一场问心之旅。” 剑童抬起头,恭敬道:“那我听五先生的。” “去吧。” 剑童再拱手。 身影一飘,御剑远去。 云中剑转身,重新看向苍穹深处,喃喃自语道: “小师叔,你这一脉的神龛太高,只怕很难有人烧香啊,你让人背那么重的剑,要走那么远的路,若是别人半途超过了,也是天意…… 你的剑山,一座高过一座,他年若有机会,我想要和新来的小师弟切磋一下剑术,领略一下你曾经达到过的高度。” 就在此时。 苍穹星动。 好似有一本天书洒照后山。 云中剑拱手行礼:“拜见大师兄。” 天空中有声音轻轻飘来:“五师弟,后山选人,当堂堂正正,符合夫子意志,不可偏私,我与你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之间虽有争执,争的却是大道方向,非是前山的图名求利,至于小师叔一脉,当以小师叔的规矩办事,切记。” “是,大师兄。” 天空的星辰淡去。 地面微晃,一本地书涌现。 云中剑再次行礼:“拜见二师兄。” 地书中有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传来:“大师兄的话,就是我的话,你要牢记。” “是,二师兄。” 紧接着。 问心湖上又有一本人书浮动。 云中剑依旧恭敬行礼。 “拜见三师兄。” 人书中还没有声音传来。 在遥远的青萍山,有一只大鸟飞来。 青萍山主四先生也有书信交代。 云中剑一脸苦笑:“诸位师兄,我今日尚未练剑。” 第204章 斩妖榜将出,修行者争大道 圣院。 天书阁。 千年木楼朱阁,古树参天,落叶遍地,年迈的老儒生持帚扫落叶,扫过的地方,树叶又会落下来,零零星星。 几只喜鹊在树上搭窝,啄捡地上的枯枝飞上飞下。 偶尔发出喳喳的声音。 扫地的老儒生以扫帚为杖杵地仰头观古树上的喜鹊,古井无波。 那通往天书阁的青石阔道曲径通幽。 嘈杂而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扫地的老儒生低下头,继续埋头扫落叶。 六院的院长,圣院大儒,以及百家殿的家主,教谕,司座,学官,以及斩妖盟和浩气盟的使者鱼贯而来。 喜鹊惊落口中衔啄的枯枝,栖息在高高的树冠上。 礼院的院长墨星停下脚步。 对斩妖盟的镇边使者杜清和浩气盟的大巡察左迁谪说道:“两位,斩妖榜就封存在天书阁,这一道封印之门,除了圣院的十三位先生以及七十二至圣大儒之外,我等皆无独自打开的能力,只等本月十五中秋文会至,斩妖榜自会从阁中出来,映在圣人碑上。” 斩妖盟的杜清凝望着眼前矮小陈旧的楼阁,有些疑惑地问道:“墨院长,今年的斩妖榜,事关未来人族,妖族百年大计,斩妖榜当真搁置于此地?” 浩气盟的大巡察左迁谪也是皱眉,这满地的落叶透着荒凉,而传说中的天书阁,曾藏人族圣物天书,是夫子待过的地方,怎会如此破旧。 执掌君子六艺【御院】的院长李牧之身形高大,对着天书阁先恭敬纳拜,解释道:“两位不必怀疑,这里就是天书阁,斩妖榜是由后山的十二先生亲自封存。” “原来如此。” 左迁谪和杜清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思彼此都能看透。 浩气盟在仙葫州,气势宏伟,居五城而连十山,高楼雄伟,浩气映苍穹,任何一处建筑, 都比这天书阁宏伟百倍,重要之地,更是由无数浩气盟修士层层把守,戒备森严。 至于斩妖盟,则是御妖为奴,以妖修为仆,将大本营建造在东洲大海深处的一座巨型空岛上,空岛建筑多如恒沙,一砖一瓦尽辉煌,复道行空,高低冥迷,点缀之物,极其奢华。 圣院书山,因夫子而神圣。 世人多有敬畏之心。 而现在,杜清和左迁谪,看着眼前的天书阁,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三千大道出圣院。 竟简陋至此? 浩气盟的左迁谪取出一块墨黑令牌,杜清取出斩妖盟的一块剑令。 两人对着圣院众人行礼。 由杜清开口说明来意:“近几年来,万妖城妖族修士以十万妖修出妖城,天下十六州皆陷危局,烦请圣院诸位前辈,先生取出斩妖榜,将上斩妖榜上的有功之人布告天下,以振人心。” 圣院诸人不说话。 不拒绝。 也没有行动。 左迁谪心神领会,说道:“诸位都是人族泰斗,这些年,若非圣院每年派出无数修行者维持各州秩序,光凭斩妖盟或是浩气盟,都无法支撑长久。” “浩气盟的十大长老和各镇妖城主,山主等人已和斩妖盟的各斩妖官商议,将人族从妖州,灵州和沙洲等地建立人族大城,由三大圣地或是圣院派出核心人员维持运转,守护人族平安,一步一步夺回当年人族失去的领地。” “这三州之地,甚至北境雪地,资源极其丰富,若是由圣院的诸位前辈极其家族镇守,料想妖族再不敢肆意妄为。” 礼院墨星听后,神色有些松动,他目光扫过圣院的其他五位院长,沉吟道:“我墨家已戍守天墨城千年,损失惨重,斩妖榜上的后生俊杰,除了派去浩气盟和斩妖盟任职之外,我们墨家应该挑选一些。” “理当如此。” 杜清和左迁谪同时道。 其余五名院长面面相觑。 墨星。 你好快的嘴。 不过,身为六艺院的一院之长,亲自开口讨要,是不是有些过于功利了? 【数院】的院长天行衍说道:“听闻浩气盟从黄莺妖族夺得一本数术天机至宝,乃是道家传承,不知是否有此事?” 左迁谪袖口一动,取出一个封印的盒子,将其递出:“天行院长,我已将此宝带来,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前辈能解此宝之秘。” 天行衍不露痕迹的将那盒子收起,送入袖口不见,眯笑道:“我不过是困在前山的求学之人,后山的诸位先生,定然知晓其中的秘密,既然斩妖盟,浩气盟以及三大圣地都想要提前看斩妖榜的情况,诸位,那我们就提前将其公布了?” “也好。” 墨星附和一句,然后对圣院的其他人说道。 “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今年的斩妖榜,究竟有多少人能上去,既然如此,请天书阁钥匙吧。” 一名学官在这时开口道:“墨院长,天书阁的还有一把钥匙,在莫大儒那里,如今莫大儒尚未归来……” “所以我才请诸位同来,共同出一份力。” 墨星端着身子,神色肃然。 “自夫子远游,十三位先生各居天涯,或镇一山,或守一地,如今圣院只有五先生和十二先生深居后山,圣院已有数年未开门收天下学子,提前将斩妖榜公于世,对本月圣院召文会也有好处,可以提前准备。” 墨星的话,滴水不露。 各自取出钥匙,或是居于天书阁前,以书为阵,各自施展手段,准备打开天书阁的封印。 杜清和左迁谪见状,各自松一口气。 提前知道斩妖榜上的名单,拉拢天下修行者,对大局有利,其中的千丝万缕,非三言两语能说清。 最重要的是。 无论斩妖盟,浩气盟或是三大圣地,都需要派出专门的使者收回斩妖令。 从斩妖令中将妖兽的精魂提炼出来上交。 这已经是持续了几百年的规则。 如同妖族修士,同样在收集人族的三魂七魄一样。 至于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无论杜清,还是左迁谪,远远不够触及,只能依照命令行事。 敬亭山。 天下各州年轻的修行者都在赶来,他们大多都是七境以下的修行者,拥有斩妖令,前来参加圣院文会,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无法上斩妖榜,但圣院文会,能增长见识,毕竟那一年在仙葫州文会斩妖庆功会上成名的修行者,如今已是名动一方人物,要么是城主,要么也是大宗门的客卿长老,更多的,被邀请入圣院,入三大圣地,进斩妖盟,浩气盟。 这是天大的机遇。 意味着拥有更多的资源,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当然,除了七境以下的修行者之外,其实七境的修行者,斩妖士并不在少数,小玄界十六州之地,天才辈出,有的人,只为斩妖而生,斩妖榜一出,更是天下震动。 任何宗门与世家,都愿意参与其中。 上斩妖榜,不但可以获得极大的名声,也可以使得所属的宗门可以不用派遣修行者出山斩妖。 最重要的是获得丰厚的奖励,圣院,圣地抛出的橄榄枝,再不济也可以入斩妖盟,浩气盟两大阵营,获得身份令后,在修行这条道上,会有无数的世家,宗门愿意耗费极大的资源供奉。 在小玄界。 第八境元婴境是绝对的分水岭。 很多七境修士,穷极一生,耗尽三百年寿元,也无法破丹凝元婴。 有人猜测,这是小玄界的天道法则所致,这方世界,无法容纳更多的强者,或者说,境界修为越高,所行大道就会侵蚀这方世界的规则,受到位面法则的压制。 因为破八境后,人族修士再无法夺取妖族修士的惊魂,同样,妖族修士也无法夺取人族修士的三魂七魄。 为此。 妖族与人族之间对于八境以下的争斗极其杀戮,一般都不直接参与。 若参与争斗。 则是争大道。 不死不休。 在这样的小玄界规则下,偏偏有两个地方属于例外。 一个地方是圣院,夫子曾经显兆的后山,以及由七十二至圣大儒居住过的地方。 故而。 圣院入八境者众。 可他们却不可轻易下山与妖族争斗。 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万妖圣城,那里的妖族修行者,能褪去妖身,与人族修行者一样,能够修行三千大道。 十六州虽大。 真正能修行破境的地方,却很小。 人族妖族之争。 其实是争大道。 争位置。 有人占据了那个位置,后面的人族,或是妖族,可以争的位置就越来越少。 至于小玄界飞升破界之事。 则是在人皇和妖帝陨落后,飘渺不可寻。 修行者向往圣院文会。 从八方而来,有圣院接引官一一引渡。 敬亭山灵舟或在云海穿梭,或是以灵禽驾人。 来来往往。 好不热闹。 似顾余生这样向山而登的人,多为散修。 可敬亭山之高。 很多人攀爬一半,就无力再往上。 当年夫子以脚丈量的登山之路,代表着三千大道,没有自己道的人,如何找得到上山的路。 更遑论像顾余生这般,从一开始走的路,就与众不同,更是一步一难。 夫子的小师弟吴昊。 曾以天,地,人三座剑山而震玄界寰宇,他如同一颗璀璨的流星,在时间的长河中一闪而逝。 人族修士,皆以‘小师叔’为尊。 都想要获得他的传承。 奈何。 小师叔矗立的三座剑山下,那被世人称为斩龙山的剑道场,还没有任何人获得传承,数百年来,还没有年轻的弟子继承他的衣钵。 没有人知道传承小师叔的剑道香火需要什么条件。 但很多人都心而向往之。 负剑而登山的有志之人绝不在少数。 顾余生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位负剑的剑童。 面对三尺青锋斩成的台阶,那位叫惊蛰的剑童很快就追赶上来,与顾余生并行。 惊蛰停下脚步,对顾余生道:“向山而行,是小师叔的传承剑道,是攀越一座剑山,顾道友,这一条道,最终只会有一人抵达终点。” 第205章 向道而行,有所争,有所不争 顾余生打量一眼和他说话的人,发现他正是从圣院出现接引走莫晚云的那个剑童。 顾余生无法感知他的修为境界,但顾余生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很强,可能已经是八境的存在,可顾余生不明白。 像这样拥有极高修为的人,为何会说出如此稚嫩的话。 身在圣院的人。 当真是修行如喝水一样容易吗? 八境和六境走一条路。 不会只是单纯的谈话这么简单。 可这种算不上敌人,却露出莫名敌意的感觉,让顾余生摸不着头脑。 顾余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说道:“莫姑娘在上面等我,我只是单纯的上山,不想让莫姑娘等太久。” “是吗?” 惊蛰闻言,他微微扬起袖子,“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以一缕清风送你上去。” 顾余生笑了笑。 “昨天可以,但今天不行,我都攀爬了那么远了,得有始有终。” 惊蛰脸上的笑容消散。 “所以你是在调侃我?” 顾余生拱手道:“你我萍水相逢,无半点交情,何来调侃之说?” “说到底,还是要争这一条上山之路。” 惊蛰忽然加快脚步,瞬间超过顾余生。 他很强。 强到可以完全碾压顾余生。 但他偏偏只在顾余生的前面,刻意的和顾余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顾余生本来不急不躁往上的节奏被完全打乱。 而打乱他向上气机的是惊蛰背上的那一把剑。 顾余生停下脚步,皱眉道:“你的剑术,修为境界远超过我,我在你面前,如一缕无关紧要的风,我初来敬亭山,没理由得罪你才是。” “当然,我可不是前山和山下那样的俗人。” 剑童停下脚步,回头凝视身后的顾余生。 “差点忘了告诉你,惊蛰,是我的名字。” 剑童的眼眸泛着别样的情绪。 “你知道惊蛰是什么意思吗?隐忍,伏蛰,静待时机,这就是惊蛰,等一场雨,等那一声春雷,可我在敬亭山,等了两百年了。” “从岁数来说,我比你爷爷还要老,可我身在山中,剑未曾出鞘,从未与相争过,也未曾斩杀过一只半只的妖兽,在后山,我是五先生身边的剑童,我在前山,就是五先生的影子。” “只要前山的人尊重五先生,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也不敢有人和我作对。” 惊蛰摘下背后的剑,将其摊在手心,让顾余生能够看清他的剑。 “这把剑,出鞘与不出鞘,都是一样的。” “我活着或是死去,也没人在意,因为我是五先生身边的剑童。” 惊蛰哂然一笑。 “所以年龄算什么,不过是图耗光阴而已,修为又算什么?不过是一道影子。” “顾余生,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肯定经历了风风雨雨,可正是这种经历,让我觉得应该和你争一下。” 惊蛰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颓败之气,他依旧限制顾余生向上的步伐,占住顾余生往上的路,边走边道: “在这两百年时间里,我见过无数人踏上这一条路的天才,但毫无疑问,他们都失败了。” 顾余生像一个倾听者,等惊蛰说完内心的愤懑,才反问道: “你说的事,我无法感同身受,可我能理解一些,可我不明白,那些人,那些过去的事与我毫无关系,你为何还是找上了我?我从小运气就不太好,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 “哈哈哈!”惊蛰大笑摇头,他像是平时压抑太久,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其实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是真正的天才,我也从未正眼看过他们,因为应该是他们羡慕嫉妒我才对,而事实也是如此。” “以你的年龄,六境修为,勉强可以算有天赋,但在这两百年时间里,在境界上超过你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们上山的时候,看这一座山,眼里满是敬畏,我也知道,他们敬畏的是夫子,是小师叔,是后山的十三位先生,是曾经出现的七十二至圣大儒。” “偏偏,他们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可我只不过是一个剑童,侍者!” 惊蛰好似被刺痛了,他紧紧的捏着手心的一把剑,他看顾余生的眼睛充满血丝。 “我不是世人眼中的十四先生,更不是十五先生,我得不到夫子的教诲,所以,我只能争斩龙山的剑道香火。” “而你的出现,让我感觉到威胁,我用两百年的时间换取的不谙世事,却偏偏让我能够看清一些常人看不透的事。” “你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你看这座山的时候,没有敬畏。” “而这个眼神,整个敬亭山,只有小师叔敢那样。” 惊蛰重新将剑插在背上。 “不要怪我卑鄙。” “因为我来时,五先生说,人这一辈子,最难看清的是自己。” “事实上也正如五先生所说的那样,我的本心告诉我,我不愿意你走通这条一道。”惊蛰指着山下的那些人影。“你身后也有很多人在走这一条路,可他们,不会成功。” 顾余生终于明白这位剑童和自己争什么。 剑道。 传承。 顾余生之前觉得眼前的剑童有些稚嫩,好笑,可现在,他笑不出来。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 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并且将其说出来的人。 就算不是磊落,也绝非虚伪君子。 顾余生狂饮一口酒。 取出自己的斩龙剑。 将其竖在身前,细细抚摸道:“你搞错了一件事,在剑道这条路上,我已经有自己的指引人,我从未想过在圣院为那位小师叔续香火,投入他的门下,也成为圣院的先生。” 惊蛰微微一愣,面有喜色。 可下一秒。 顾余生的声音陡然变得坚定,“但是,你阻挡我前行这件事,我很在意,秦先生曾告诉我,手持剑时,当勇往直前,斩出一条大道。” “同样,在人生这条路上,有所争,有所不争。倘若我今日退了,等于自绝其路,在我心中,秦先生比山高,我不能让秦先生比敬亭山低,所以,我必须争!” 顾余生手中剑发出铮铮之音。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色剑影,迅速向上。 惊蛰面色一变。 同样化作一道剑影,阻挡在顾余生的面前。 彼时。 朝阳洒照敬亭山。 原本那一条不会被人瞩目的向山之道,剑光映照彩霞,山顶山下的人皆能看得明明白白。 清风吹来。 六院的学子纷纷回头,凝望那道剑光浮影。 而远来参与文会的天下修士,则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教圣院学子的老儒用戒尺敲了敲手心,声音传入每个学子的耳朵,“今日修身课,改为大道之争。” “陆先生,什么是大道之争?” 一名学子问道。 老儒陆观指着敬亭山下的那两道互不相容的剑影,说道:“这就是大道之争。” 有修为高深的学子使用灵眼术探查。 嘶的一声,目瞪口呆道:“是伺候五先生的那位剑童。” “什么!” 六艺院的三千弟子,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有学子大着胆子问道:“陆先生,那位剑童……似乎比您老人家还老吧?” “没错。”陆观神色淡然,“我不过是尘世教书先生,受圣人礼教而平添一些寿元,亦非修行者,未脱凡人之身,那位剑童修为之深,尚在诸位教谕之上,或已摸到九境的门槛!”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人学子道:“陆先生,那他是不是比很多圣院大儒还要厉害?” “若以剑技较高低,应该是的,他可是五先生指点过的人。” “可他都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要和人争大道?等等,与剑童相争的另外一人是哪位大能之士?” 众学子面面相觑。 当他们努力看清另外一道剑影下的人时,再次露出错愕之色。 “六境?我没看错吧!” “不是圣院的学子,此人是谁?” 有人忽然惊怒。 以为这是在藐视圣院。 不知天高地厚。 人群哗然,有一名学子努力回想,开口道:“是他,从北方小州青萍来的小子……叫顾……顾余生!” “顾余生?” “没听过。” 众人茫然。 这个名字,他们没有听过,敬亭山下的事,只有大事,才能引起他们的关注,即便顾余生为浩气盟,斩妖盟所不容。 可天下修行者多如繁星,别说被浩气盟所不容,就是背叛人族,与妖族为伍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听说他背书来还给圣院,好像是从青云门来的,和莫小姐有关。” 嚯? 原本在学子们眼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忽然一下就变得重要起来。 莫晚云。 他们很多人是知道的。 当然,若是在数年前,也仅仅是听说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 数千年来,在圣院书山的历史长河中,莫晚云是唯一乘学舟过学海,渡无涯,受圣人训诫而抄录圣人之书归来的人。 当她受尽磨难归来,她就是圣院书山学子们心中的一尊神袛。 如传说一样的存在。 现在。 顾余生这个不相干的名字,居然和莫晚云关联在一起。 这可是大事情! 而今。 这个不相干的人,居然和后山五先生身边的剑童高人争大道。 太狂妄了。 有不少人愤而欲出六艺院。 却被陆观以平和的声音劝住:“你们既是山中的修行者,也是圣人门下的读书人,观而知礼,静看即可,岂可失了分寸?” “再者,大道之争,与修为境界并无关联,昔年夫子游历天下,曾见两小儿辩日,彼虽非大道之争,却也是朴素的真理之辩,今日圣院书山有此景重现,当有所思所感,不可造次!” 第206章 斩妖榜上有盛名,争道也争一口气 天书阁。 一面玉阙悬浮在楼阁的正中间,四面墙上皆有儒家符文明亮,投射在那一面玉阕上。 玉阕泛着温和的气息,让充满历史气息且陈旧的书阁,变得神圣,清静。 那一道封印数年的门被圣院的众人打开。 杜清,左迁谪两人的脸上露出喜色。 而六艺院的院长,大儒,教谕,司官等人,则不敢造次,先是对着天书阁恭敬的行礼,才依序而入。 众人并站于玉阕之下。 由礼院的墨星主持仪式,先是诵读一段圣人礼仪,才缓缓开口道:“请斩妖榜。” 仿佛一阵人间清风吹来。 玉阕泛起淡淡的儒道圣芒,先呈现银光洒照,最后如骄阳般炽热,玉阕如一面镜子,泛起阵阵星芒,星芒在天书阁如一道道流星往上,最终从天书阁的楼阁最上方飞出。 那一颗颗璀璨的流星,都是天下十六州斩妖修士的名字。 将会有三千修士的名字出现在斩妖榜上。 更会映照在圣院的圣人碑下基座上。 这是圣院对斩妖修士最大的礼遇。 意味着,他们对人族有大功,有圣人资质。 咚。 咚。 古老的礼乐出自六艺乐院。 敬亭山两宫两阁四殿六院皆有古老的乐礼回响。 朝阳初升的云海迷雾,圣院苍穹,一颗颗流星闪过,将化作一个个的名字,落在七十二至圣大儒石像前的圣人碑下。 六院拱卫。 圣院数万弟子鱼贯而来。 他们一边看向圣院上山的那一条路,一边看向六院前的圣人碑。 斩妖文会将启。 圣院不仅出现大道之争。 还将揭晓斩妖榜。 两件事凑在一起。 此间热闹。 注定会传至天下。 或许胜过当年仙葫州文会。 圣院数万修行者盘坐在圣人碑前。 六院之地极广,数万人前来,也显得人数稀少。 “不知道谁会是第一个出现斩妖榜上的名字。” 有修行者兴奋的讨论。 斩妖榜能容三千修士。 虽然第一个上榜的人,只是最后一名,可毕竟是第一个出场的,往往会比后面的近千名斩妖修行者还要容易被人记住。 唰唰唰。 天空中。 灵舟和光影浮动。 八境修士飘然而来。 浩气盟,斩妖盟的使者,还要十六州的声名修士,宗门弟子,包括三大圣地的强者,修行者和弟子,也都在六院或是在六院之外观摩这一场即将开启的盛宴。 一道流星汇聚在圣人碑上方。 第一个名字,将为世人所记住。 随着那圣人碑上的名字越来越清晰。 有礼院的唱礼侍生把名字高亢的念出,传向圣院的各个角落:“青萍州青云门五境修行者竹青上斩妖榜!” 嚯。 第一个名字。 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竹青。 这个名字他们当然不认识。 可是。 青萍州这三个字。 已经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又‘熟悉’。 上一次的斩妖榜。 青萍州是唯一一个没有修行者上斩妖榜的地方。 熟悉的是。 那一年仙葫州文会。 青萍州的一名修士,肆意怒骂谪仙人,引起惊天变故。 青萍州。 青云门。 修行者的记忆,一点点的被唤醒。 喧嚣的惊喜忽然间变得安静无比。 十年人间。 小玄界再无上界谪仙人仙踪云影。 这一切。 都是拜那一年仙葫州文会那个叫顾白的狂生所赐! 五境修为上斩妖榜。 原本是天下奇事。 只得所有人恭贺。 可现在。 圣院只有风在吹拂,天空有一道道流星在汇聚闪耀。 斩妖盟的杜清,浩气盟的左迁谪,互相看一眼对方,皆是眉头一皱。 竹青这个人。 他们很不喜欢。 于是,两人看一眼圣院的墨星。 墨星暗自点头。 请斩妖榜出第二个上榜的名字。 “青萍州七秀坊五境修行者祝蝶上斩妖榜。” 又是青萍州! 依旧是五境修士。 不过。 七秀坊这个宗门名字,让墨星神色有些复杂。 杜清小声道:“天下丝绸出七秀。” 墨星立即醒悟,大声道:“当贺!” 圣院上方。 一声古老的钟鸣。 祝蝶这个名字。 将会以圣人之音传回至青萍州七秀坊宗门,回响七天七夜。 圣院,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身材夸张,穿着彩云霓裳的七境修士云裳双手抱怀,对一旁的弟子说道:“祝蝶,恭喜你啊,我们从仙葫州一路南下,让你捞了个榜上有名,青云门也有人上榜,青萍州这次可真是长脸了。” “啊?” 秀发束蝶钗的祝蝶将目光从山外那一条道收回,一脸茫然。 云裳有些头疼的扶额道:“没事了,区区斩妖榜,你也不太在意的,你的魂,飞到哪里去了?” “我……” 祝蝶两手揉着衣袖,贝齿一咬,露出一脸欣喜的表情。 “师父,我上榜了?要不是你在一旁守着我,我没那个能力的。” “虚假。” 云裳看一眼那山外半腰的两道剑气,眸子渐渐变得深邃。 “今年的文会,应该会更热闹。” “嗯。” 祝蝶眼神飘忽。 “师父,山外,真是顾师弟吗?” “明知故问。” 云裳摇摇头,沉默几秒,叹息道:“祝蝶,你的顾师弟是和莫姑娘一起来的,有些人,远远的看看就行了,别真把人住进心里面去,没有结果的事,不要有任何美好的幻想。” 祝蝶咬唇,倔强的抬起头。 “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来,同样是为一个人讨回公道,可是师父,此人已经八境,我们……没机会的。” 祝蝶看向六院浩气盟的左迁谪。 云裳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随手一拂,将祝蝶拂荡倒退数步之远。 云裳神色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祝蝶,你记住,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弟子了,而我,也不再是七秀坊的人。” 云裳说完。 身影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圣院。 一颗颗闪耀的新星出现在斩妖榜上,他们的名字,不断的传向小玄界十六州。 为天下人记住,同时,这些人也将有资格参加圣院的文会,由圣院的飞舟亲自去接引这些人来。 礼院墨星将他的目光从上方的璀璨星辰一点点的移向山外。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大教谕韦仲的声音适时传来:“墨先生,是后院的剑童与青萍州来的那小子争那一条道,触发了小师叔留下的剑山之影,要阻止他吗?” “那岂不是让伺候五先生的剑童走到最后?” 墨星以心言回答,脸上浮现出傲然。 “就是一头猪,得后山的先生指点,也会飞起来,下人始终是下人,修为高,就可以为所欲为?夫子他老人家胸怀广大,能做到有教无类,可礼智信义仁的规矩不能乱,既然后山的十三位先生都想要小师叔那一脉有香火传承,就应该让所有人都参与其中。” 大教谕韦仲开口道:“院长,百家殿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他们的后生晚辈,正在来的路上,前几日,我已经将院长您最疼爱的几位孙子和墨家的一干资质出众的人已经接到敬亭山下了……只是,若先人一步,其他人难免会有异议。” 墨星皱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那就让所有上斩妖榜的人也参与其中,要办,就办得热闹一些。” 韦仲不经意的拱手,悄然离去。 敬亭山腰。 圣院的礼乐声传来。 一个个名字,也传入到正在往上攀登的顾余生耳朵。 惊蛰依旧在顾余生的前方几步,他看着背着书箱脚步走得沉重的顾余生,说道:“其实天下哪里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佛有怒火,道有心火,圣人尚且不能完全斩断三千烦恼丝,更何况是看不见道路尽头的修行者了,你们青萍州有人上了斩妖榜,大家都不太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余生摘下腰间一壶酒,狂饮一口,脸上也露出几分傲然:“争道就争道,不要聒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告诉你,当我从青云门的桃花樊笼里走出来,过去的一切,我都彻底抛下了,我知道自己的剑该挥向何处,如果你想要以我父亲之名来消遣我,你会后悔的。” “顾小子,你错了。” 惊蛰的脸上露出几分追忆。 “恰恰相反,你的父亲,我曾见过,他是我唯一敬佩的山外人,也正是他,让我可以站在这里,和你争道论剑,顾小子,你一定以为我这样的修为,还和你争高下很丢人对不对?” “你又错了,我争的是这一条道,也争的是一口气,我要告诉圣院的那些人,我惊蛰,就算是下人,也该有尊严!” “是他们,丢了夫子当年留下的东西。” “既然他们不愿意承认夫子留下的东西。” “那我就要做小师叔那样的人。” “像小师叔那样,有朝一日也能够肆无忌惮的捅破天!” “像你的父亲那样,有朝一日也能够怒骂谪仙人!” 惊蛰面色狰狞 但他说完,却又像是泄气了一般,忽然坐在如剑的阶梯上,泪流满面: “可我……明白的,我的脊梁,在时间长河的侵蚀下,已经断了。” “现在,那些不喜欢你的人,也希望你和我一样,懂得温良恭俭让。” “哈哈哈!” 惊蛰疯癫狂笑。 “我不服!” 第207章 以剑试高低,剑意困强者 顾余生看着身边疯狂的惊蛰,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处境相似之感,不过他的脑海中,立即出现两道身影。 他的父亲,那镌刻永久的高大身影。 他的师父,秦先生那端坐石头上的严肃。 恍惚间,顾余生仿佛看见在前进路上没有人引导的另外一个自己。 在这冰冷的世界,曾经有光洒照在他身上,让他不至于堕入阴影,让心藏进阴暗世界。 “惊蛰先生。” 顾余生看着心魔滋生的惊蛰,虽然在这条道上,他阻挡了自己的路,顾余生却愿意在这时将他从心魔世界拉回来。 人生的救赎,是自己拯救自己。 顾余生想起了秦先生说过的话,剑在鞘时,留三分善良。 愤怒且癫狂的惊蛰听见顾余生的声音,停止肆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 “你叫我什么?” 顾余生淡然道:“我的剑告诉我,以你的剑术和修为,当得起这一声先生。” 顾余生说祭出自己的剑,重新持立在身前,拱手行礼。 “世上多有不平事,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可咱们现在行在这一条道上,目标是相同的,如果你愿意相信公平。” “那么,我想以剑和你试高低。” 顾余生持剑礼。 惊蛰的情绪渐渐的稳定下来,但他的眼眸中,始终不愿意相信顾余生,冷冷的回应道: “我受五先生指点,修为只差一步,便能突破至九境,以我现在的修为,纵然是圣院的大儒,也未必是我对手,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挑战我?” “不是挑战。” 顾余生的身上,泛起强大的剑意。 “是以剑试高低。” 顾余生手腕一动,掌心的斩龙剑,嗡的一下向前方飘去,一道剑意一座山。 惊蛰见状,顿时醒悟,不以剑气和灵力为胜负因素,而是比试纯粹的剑道真意。 惊蛰的剑从未出鞘。 他同样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 于是乎。 惊蛰向前迈出,站在顾余生凝聚的那一道剑意上,意味着,顾余生凝聚的这一道剑意,他可以越过去。 惊蛰以指为剑,凝聚出一道剑意。 他的这一道剑意,同样是一座山。 剑意形成的山,比顾余生高不少。 “到你了!” 惊蛰有些期待的看向顾余生。 这一刻。 他竟然不知道内心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是希望顾余生能越过去? 还是希望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第一步就失败? 惊蛰盯着少年的身影。 他向前跨越。 越过了那一道剑意。 惊蛰的内心微微一松。 一瞬间。 惊蛰知道了自己刚才所希望得到的答案。 于是。 惊蛰躁动的心平下来。 不再刻意的挡在顾余生的面前。 惊蛰再次凝聚一道剑意,形成一座更高的剑山,剑山与剑梯叠加,剑意澎湃。 “如果你对剑不够纯粹,是跨不过去的。” 惊蛰对顾余生说道。 “那我愿意直面自己的剑道。” 顾余生再次迈步向前,那一座剑山是虚幻的,但剑意却是真实难以跨越的存在。 顾余生心无旁骛,向前迈进。 他的脚,跨过了那一道剑意,同时,剑梯给他身体带来的痛苦,反而减轻了。 顾余生若有所悟。 剑之道。 贵在专。 贵在恒! 他既往上行走,也跃过了那一道剑意。 顾余生再次以剑向前挥。 这一道剑意。 是守护剑意。 没有剑山。 这一道剑意。 它好似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惊蛰往前。 风吹过他的青衣长袍——那是不同于圣院其他学子的衣服,因为他是侍,衣服上没有印上圣院的纹章。 惊蛰的长袍拂动了一下。 面对顾余生的守护剑意,他抬起的脚,竟然迟迟无法向前一步。 活了几百岁的人。 面若少年。 他的头发没有白。 而是扎了一髻,那是他作为‘剑童’的身份标识。 他在后山生活那么多年。 长期在五先生的身边做事。 他从未面对过天下的危机。 所以。 顾余生的这一道守护剑意。 反而如樊笼一般困住了惊蛰。 惊蛰一动不动,他的双眼满是茫然,疑惑,不解。 其实。 他只需要稍微利用一下自己强大的修为境界,就能轻易的跨过去。 可不知为何。 他就那么僵直着身子。 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重新将悬空的脚放下来。 他并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低头凝望着自己的脚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剑。 “守护吗?” 拥有少年一样外表的惊蛰眼眸中露出岁月的沧桑。 他将头抬起来,让光洒照在脸庞上,过了好一会。 他终于向前一步。 这一次。 他依旧没能跨过去。 反而像是陷在顾余生设下的剑意牢笼里。 是的。 顾余生当年领悟的守护剑意。 如一个牢牢的笼子,彻底困住了惊蛰。 “为什么?” 惊蛰不解的看向顾余生。 但顾余生没有回答。 每个人的剑意,都不相同。 就像很多人走在一条路上,最终都会走散一样。 “我不应该被困住的。” 惊蛰的脸上又露出几分浮躁。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困住我,我只是五先生的传话筒,更是他的影子。” “而我的剑,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守护的。”惊蛰哈哈哈的笑起来,“我的亲人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忘记了。” “他们根本没有守护过我。” “我眼睁睁的看着弱小的父母死在一只一阶妖兽利爪下,那时候,我还不会跑,他们却用最后的力气让我跑,”惊蛰甚至有些怨恨,“是五先生救了我,可我知道,五先生那样的强者,根本轮不到我来守护。” 顾余生依旧沉默。 因为这,恰恰是惊蛰的心魔所在。 惊蛰对顾余生道:“你知道吗?当我踏上修行这一条路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父母如蝼蚁一般弱小,一阶妖兽啊,如果他们稍微强壮一些,都有搏命的机会,可他们没有。” 顾余生听到这,终于开口:“所以你活着,难道不是这样吗?” 惊蛰的表情,陡然僵住。 “不是他们不够强壮,或许,他们的软肋是更加弱小的你。” 顾余生冰冷的说道。 一瞬间。 惊蛰的手在颤抖。 “你撒谎。” “你才多少岁?” “你懂什么!” 惊蛰咆哮道,他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想要突破顾余生的设下的守护剑意。 但不知为何。 顾余生这一道守护剑意,任由惊蛰如何挣扎,竟然无法攀越。 剑意形成的牢笼。 将他困在方寸之地。 动弹不得。 呼! 一阵狂风吹来。 剑童释放出恐怖的灵压。 第八境界巅峰的实力,向四面八方散去,敬亭山的树,敬亭山的山峰,尽皆被摧断,石头碎裂,漫天飞舞。 如此狂乱的气息。 朝着圣院扩散。 但偏偏。 站在惊蛰旁边的顾余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守护剑意。 似乎在这一刻与小师叔当年设下的剑山彻底融为一体。 轰隆隆! 敬亭山的云海迷雾逐渐汇聚成一团团黑云。 霎时间电闪雷鸣。 能上斩妖榜的那些天骄修行者的名字,如流星一般被乌云遮挡,暗淡无光。 恐怖的剑气。 肆虐在六院。 圣院之中。 六院的院长,墨星,李牧之等人,眉头紧锁。大教谕韦仲眼眸中露出吃惊之色。 原来那后山的剑童。 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他一个眼神为命令。 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御空飞起,十数名教谕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杜清,左迁谪等浩气盟和斩妖盟的强者,在吃惊之余,也在暗怀心思,静等圣院出乱子。 观书别院。 长廊水榭。 穿着红色羽裳的莫晚云忽有所感,她眉头紧皱,眼眸中充满对顾余生的担忧,她持剑在身,就要往山外飞去。 这时。 一负剑男子落在她的身前,拦住了莫晚云的去路。 莫晚云抬头一看,神色微惊。 慌忙拱手,就要行大礼。 一道温和的气息阻止了莫晚云的行礼动作,只让她行持剑之礼。 “拜见五先生。” 云中剑微微颔首。 “小师妹稍安勿躁,如果前山有事,我会出手。” 莫晚云的脸上露出惶恐。 小师妹? 五先生会不会说错称谓了。 “我没有叫错。” 云中剑抬手向天微微拱手。 “当年夫子临走时交代过,能过学海无涯的人,就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不过,关于庆贺之事,还要稍等一些日子。” 云中剑说到此处,手往水榭花池轻轻一点。 一滴水飞来。 化作一面镜子。 镜中世界,就是山外的景。 莫晚云看着那摧山断树的山道,忍不住攥紧双手,目光盯着顾余生,连呼吸都忘记了。 “好强的守护剑意。” 云中剑负手而立,他忽然对莫晚云道:“小师妹,倘若顾余生无缘上山,你会如何?” “我随他下山。” 云中剑踱步道:“世人与你见面,都要尊称一声先生,下山岂不可惜?” “我选择下山。” 莫晚云决然道。 云中剑微微颔首,后退一步,双掌拱贴在一起,朝莫晚云微微屈身,歉然道: “小师妹之心师兄已经明白,请原谅师兄试探之意,若天意果真如此,小师叔一脉依旧沉寂,你便随他下山去吧,但你依旧是我等的小师妹,世人见面都要尊称的十四先生。” 莫晚云微微愕然,还礼道:“我想当十五先生。” “不行,小师叔收小师弟,更合理一些。” 云中剑摆了摆手,目光凝望着水境世界,看着有些疯狂的惊蛰,微微叹息道:“后山,以后都不会有剑童了,世上将会多一位九境强者。” 第208章 天道有缺,不完整的上三境 听见五先生云中剑的话,莫晚云的脸上亦露出几分浓浓的向往。 她的爷爷莫凡尘,前一百年为书生,为凡人体,后来因缘际会一朝悟道成大儒,成为小玄界的传奇人物。 然而,在后来的时间长河中,莫凡尘始终困在第八境,连第八境圆满都达不到,更别说那传说中的第九境了。 在圣院之中。 第八境的元婴修士很多,多到好似各院,各宫,各阁都是第八境的存在,然而天下十六州,绝大多数的第八境修士,都是花费极大的代价,举全宗,整个世家的资源,来圣院寻求突破的,而这些人突破之后,也就不再愿意离开圣院。 换句话说,放眼十六州,圣院皆以最多的第八境元婴修士傲视天下,很多一州之地,除去那些山中隐者,根本找不到第八境的存在,第七境金丹境,就已经是天花板了。 当然。 处在洞天福地的三大圣地,第八境修士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修为越高的人,越想要往上更进一层,不愿意参与世间争斗,可偏偏,越往上,需要的修炼资源也越庞大,即便是圣院这样的地方,随着强者越来越多,也逐渐舍去夫子当年建立圣院书山的初心,变得功利无比。 “化神境!” 莫晚云喃喃自语。 云中剑神色莫名道:“是啊,第九境,圣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了,很高的境界了。” 莫晚云听出五先生话语里有些不对劲,奇道:“五师兄,你应该比这个境界更高吧?” “呵呵。”云中剑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才第八境。” “啊?” “很难以相信,是不是?” 云中剑将那一面水镜抹去,袖子轻轻挥动,仰头凝望着苍穹。 “当年夫子收的十三位先生中,除了四位师兄达到小道境之外,自我开始的诸位师弟,都还差临门一脚才能入小道境。” “小道境?” 莫晚云冰雪聪明,将两手贴在一起,谦礼道:“请五师兄为我解惑。” 云中剑转过身,看向前山的那一道守护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师妹,师兄其实很羡慕你,你渡过学海无涯,以身化红鱼跃过龙门,其神魂已入道,只待一步步达到那个境界,就可以轻易的跃过那一道坎。” 云中剑说到此处,他以手掌剑,脸上带着几分怅惘,随即肃然道:“师妹,你跃过龙门的时候就应该觉察到了吧,天道有缺,我们这方世界的规则,是不完整的,混乱的,我们在修行这条路上,前面的几个境界,突破得很快,但是在这极快突破境界的同时,是在透支根基。” “第九境的确是化神境,不过,夫子曾说过,我们所在这方世界的突破,第九境只能称为小道境。” 云中剑手一动,远处的水潭中,飞来一块石头,落在他的掌心。 “小师妹请看,这一块石头被水幕冲刷了近千年,它已经光滑无比,看起来与玉一般无二,可是……”云中剑的掌心有一道剑芒涌动,光滑的石头被切开,露出它本来的样子,“石头始终是石头。” “修行这一条路,虽然儒,道,佛,魔,妖,灵各不相同,但都殊途同归,元胎,开脉,煅骨,此为下境,也是修行之基,凝魂,合道,归一,此为中境,之后的金丹,元婴,化神,是为上境。” 云中剑丢掉手上被切开的石头,掌心一翻,又多了三块不同样的石头。 “师妹请看,这三块石头,只有一块为无暇玉石,其余两块皆有不同程度的瑕疵,这方世界的规则不完整,如同这两块有瑕疵的石头,我们在修行之初,淬凝结元胎,打通经脉,然后煅骨,各宗门之间将元胎境化为三品元胎,二品元胎和一品元胎其实也没错,可它真的是修行的极境吗?” 莫晚云若有所思,她本是无垢之体。 当初的修行。 顺风顺水。 有瑕疵是什么。 她不理解。 五先生云中剑继续说道:“圣人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儒家修行大道,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若能领悟,都能受用不尽。” “夫子也曾说过,君子如玉,而无暇无垢。这是修行大道之始,下三境中,当以身如玉骨,元胎无暇,开十二正经脉,才能补缺大道有损,修为进入金丹境后,身上的瑕疵就会越来越大,再难以突破,第八境元婴还能消除这种潜在的隐患,可一旦到化神境,天道残缺带来的弊缺会反噬自身,所以化神境,实则是小道境。” “在这个境界,需要不断的修补根基,将自身雕琢成一块无暇之玉,直至突破至第十境玉璞境,也就是传说中的返虚境。”云中剑说到此处,不免唏嘘,“即便是当年的七十二至圣大儒,在第九境上,也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进入君子十境,这就是天道有损的后果,至于成圣……” 五先生面有苦涩,他随即收敛情绪。 “小师妹,你要记住,一味的追求境界,并不是好事,大道三千,不是境界越高的人,走得就越远。十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位了不起的人,他心怀天下,至情至善,几乎走出一条全新的路来,后来他触及到这方世界规则的禁忌,怒骂天道不公,身死道消……” 云中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的道:“一个池子里的鱼,往往是最肥的那几条最容易被人垂钓走,在时间的长河中,要懂得伏蛰,并学会克己,一点点的强大,直到可以跃过龙门。” “多谢师兄教诲。” 莫晚云再次施礼,她的目光,依旧看向山外,对顾余生很是担忧。 云中剑宽慰道:“师妹放心,惊蛰这些年只是心魔滋生,正所谓不破不立,他若堪破其中玄机,自然不会伤害你心中的那个人,若他堪不破其中的玄机,走不出自己的心关,那一道剑意就会一直将他困在原地。” 莫晚云听云中剑说顾余生是她心中人,脸微微一红。 一颗悬着的心稍微放下。 她又看向那漫天的星芒,那是能上斩妖榜上的名字,她心中又有些期待,他希望有一颗明亮的形成,是顾余生的名字。 不为别的。 她知道。 这些年顾余生走来太不容易。 这方盛会。 他就该是最璀璨的那一颗新星。 前山剑石梯上。 那一道守护剑意困住惊蛰已经很久很久。 被惊动的圣院教谕们试图来阻止,可他们惊讶的发现,被困在那一道守护剑意中的惊蛰,他们也无法下手。 一名教谕皱着眉头对顾余生说道:“青萍州来的小子,你究竟做了什么?快撤去这一道剑意,区区六境,与其用这种博人眼球的手段吸引天下人的主意,不如当初就好好想想,以你手中剑斩妖,若是上得了斩妖榜,好歹也是我圣院的贵客,此番种种,岂不是本末倒置?徒增笑话。”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下方许许多多奔上阶梯,想要攀越剑山之道的人,回应道:“教谕大人,其他人都能走这一条路,难道我就走不得? 没错,这一道剑意的确是我释放的,但是现在,它已经不由我掌控了。 这位惊蛰道友与我以剑试高低,本是公平之举,他无异议,你们又有什么权利阻止这一切,再者,他若不自困于心,这一道剑意,根本困不住他。” “你的意思是说,凭你六境的修为,困得住我圣院八境修士?”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的阶梯,点头道:“诸位不妨下来试试。” “哼!” “哗众取宠。” 教谕袖子一甩,御空而去,六境修士,根本没在他眼中。 其余人等,见惊蛰只是露出强大的气息,并无在圣院闹事的举动,也放下心来,对他们而言,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圣院斩龙山小师叔一脉的传承,这也是今年圣院文会最重要的一环。 圣院百家殿的世家大儒们,都有后代骄子在圣院山外山上修行,若是让一个外人得到了斩龙山的传承,圣院数万学子的脸,以及诸多大儒,学官的脸往哪里放。 唰唰唰。 敬亭山通往圣院的那一条道上。 圣院的大儒后代们,一个个御空飞来,落在台阶上,跃跃欲试。 这一条道。 他们已经走了无数次。 只是数月以前。 小师叔的三座剑山显兆,神魂之火重新点亮。 这一条通往山上的道,才多了一座无形剑山的投影。 五心殿的长老已经告诉过圣院的学子。 这是小师叔真灵魂动,想要为斩龙山一脉续传承。 顾余生与后山的剑童争大道。 早就惊动了谋划很多年的世家后辈。 在这一条通往山上的阶梯上,礼院墨家一脉的世家弟子最多,多达百人。 千年前,墨家出了一位至圣大儒,见苍生涂涂,妖兽肆虐人间,遂以笔为誓,发下宏愿,要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如今的圣院,还有墨家的两位至圣大儒石碑存在,六艺院的礼院院长,就是如今的墨家之主,墨星。 墨家的人抢占先头,他们结阵而行,以笔为剑,向山之行,速度极快。 “滚开,别挡道!” “我们是墨家。” “你们是莫家。” “真把自己当一家人了?” 台阶上。 同为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莫家的后代弟子,被墨家的人排挤,引来阵阵喧嚣。 在六院的墨星注意到山下情况,老神在在,佯装不知。 第209章 另外一道剑意,重现青云血海尸山幻境 上山之路。 人越来越多。 顾余生和后山剑童争大道。 引来天下修行者,他们不光想要入圣院,更想要拜入圣院小师叔的门下,甚至,圣院的诸多弟子当中,还有更大的野望,想要拜入夫子门下。 身为圣院学子,或是百家子弟,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自小就含着金钥匙长大,很多人,都已至七境,六境和五境,是极少数的存在。 当年由夫子开辟通往圣院的三千大道,圣院大儒的后辈们,绝大多数都走过,加上他们身上都有自家祖宗或者爷爷辈给的圣院宝物,拥有儒家浩然之气,能庇护后辈。 所以当年夫子的师弟吴昊以剑修正的剑梯,在前半程根本拦不住他们。 尤其是墨家子弟,他们多通‘礼教’,凭借圣人经典,以礼教铺路,剑梯根本伤害不到他们。 他们仅仅花了几炷香的时间就走完顾余生三天才走过的路。 至于莫家这一脉,因为大儒莫凡尘被圣院列为有背叛人族的嫌疑,这几年时间,莫家的年轻子弟也受到牵连,虽然莫晚云前往学海无涯彼岸的书楼抄录回当年莫凡尘带出山的书,证明了莫凡尘没有背叛,可莫家依旧受到极大的排挤。 而本该回来的莫凡尘,如今依旧没有从妖族之城接回来。 “喂,你就是青萍州来的顾余生?” 一名走在最前方的墨家子弟停下脚步,一双眸子打量着顾余生。 顾余生回头,只见身后多了长长的一队人,绝大多数都是圣院弟子,或是圣院的关系户。 这些人的年龄和他差不多,但修为境界,很多人都比他要高。 在青萍州。 七境修为,是为一宗掌门或是地位极高的长老,可在敬亭山,这些境界极高的人,不仅年轻,还表现得极为放荡,傲慢。 当然了。 这些人修为境界虽然高,但未必见得战斗力有多强。 即便是没落的青云门,当初面对七境的妖兽入侵,六境界的俞青山,何红念等人,能以第六境斩杀,足见其实力。 不过,这只是相对而言。 顾余生同样没有忘记,在花州时遇见的圣地七境修行者,那种压迫感,绝非浩气盟或者斩妖盟的七境强者能比。 这也让顾余生意识到,修行者之间,哪怕同一境界,实力的差距也如云渊之别。 圣院的弟子实力如何,他不知晓。 可这些人脸上的傲慢,让顾余生对圣院学子的好感急剧的下降。 从没落的青云门到圣院。 好像很多东西,根本就没有改变。 “喂,听说青萍州很小,有一座很高的山占据的一州的大半,每个从青萍州来的修士都说你们青萍州的山没有人够真正的攀上去,真的假的?青萍山有敬亭山那么高吗?” 又一年轻的墨家弟子双手抱怀,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审视顾余生,但他们又稍微离那一道剑意远远的,生怕自己也被困进那一道剑意之中走不出来。 “不知道。”顾余生神色淡然,“因为我没有爬上去过。” “哈哈哈!” 台阶上下立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墨金抬起手,止住众人的捧腹大笑,盯着顾余生道:“你倒是诚实,既然你连青萍州的山的爬不上去,又何德何能敢来爬中州的敬亭山,你知不知道,这一座山,是当年夫子攀登过的?夫子有天那么高,你攀爬得上去吗!” “知道。” 顾余生双手对天抱拳。 “我还知道,夫子建立圣院,想要将三千大道洒向世间,让每一位修行者,都能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我现在正在追随的,就是无数先贤走过的路,有问题?” 墨金的表情一僵,随即戏谑道:“看来你不傻,知道抬出夫子,圣人来压人,这也难怪,傻子可勾不走莫家小姐的心,莫凭栏,你们莫家的女子眼光有些低啊。” 身后。 一名莫家的年轻修行者被墨金以戏谑的目光盯着。 有时候,这种浅薄的挑拨,反而是一种阳谋,十分奏效。 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看了看顾余生,又看了看一干墨家的子弟,目光一扫圣院的百家子弟,面对众人灼灼目光,莫凭栏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说道:“莫晚云是我堂妹,若她的声名因你而受辱,或她因为你的弱小而受委屈,我不会放过你。” 说到此处,莫凭栏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后的书箱上,他向前一步,与顾余生站在一个台阶上,他目光扫过众人,不顾引起众人躁动的声音,他一双淡漠的眼睛重新落在顾余生身上,声音微微提高一些: “顾余生,青萍州有多贫瘠荒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带回了圣院的书,而这些书,关系着我莫家的名声,你对我堂妹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我的确想要揍你,但是,此时的我,代表着莫家的处事的态度,我莫凭栏愿意和你站在一起,你上山也好,下山也罢,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顾余生有些意外。 墨金却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莫家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是一家人呐?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们墨家是中州望族,是吃墨水的墨,而他们莫家,儋州的莫家,是莫须有的莫。” 话音落下。 墨金忽然取出一把黑色的墨笔,狠狠的点在莫凭栏的肩膀上。 嘭的一声。 莫凭栏的肩膀一沉,并没有闪躲。 莫凭栏面色一白,受到剧痛,身体踉跄,向后跌落一步,没有浩然之气的支撑,莫凭栏被剑气所伤,一瞬间冷汗涔涔。 墨金将笔在掌心旋转,一脸冷傲的说道:“把圣人之书交给乡野之地的小子背千山万水归还,简直是圣院的耻辱,谁不知道此事对你们莫家有利,你代表莫家护一个外来客,你有这个本事吗?” 莫凭栏面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他瞪一眼顾余生,倔强的问道:“你是上山,还是下山?我,依旧护着你!” “当然是上山。” “不需要你护。” 顾余生目光落在眼前与他年龄相仿的人身上,他对此人印象还不错。 顾余生微微转动脸庞,扫过在场的其他人,他的目光充斥着不屑与轻蔑,整个人也变得桀骜不驯,如一把锋利的剑,再不藏于剑鞘。 “本来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上去看看。” “既然你们都说敬亭山很高。” “又不愿意让我上去。” “那我偏要上去。” “而且,我会绝你们的路。” “让你们滚下去!” 顾余生说完,挥剑一斩。 一道杀戮剑意为墙。 隔绝了从下山来的所有人。 他转过身,留给众人一道挺拔的背影。 脚下青芒浮动。 再不停留。 一步十阶。 行走如风。 他即是剑。 剑即是他。 一道剑虹惊空,与斩妖榜浮动的星芒,交织在这一片星空之下。 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百家年轻弟子。 墨金被顾余生以狠话打在脸上,面色铁青。 回头一看,发现不少人都在暗自看他笑话。 他勃然大怒。 以笔为剑,猛的向前一突。 “就凭这道剑意也想拦住我们?” “不知天高地厚!” 笔触剑意的一瞬。 众人只觉那一道剑意形成的剑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片血海尸山。 有张牙舞爪的妖兽。 有肆虐天下的凶兽。 还有振翅千里万里的大妖。 更有无数鬼哭狼嚎的逃跑修行者。 这一幕。 如当年顾余生入青云门登青云梯时一模一样。 被顾余生以剑意显化出来。 借着小师叔创下的剑山。 虚化与现实的交织。 将每个人都带入其中。 当年阻隔无数人进青云门的青云梯,将重新考验圣院的修行者们! 顾余生以剑意形成的血海尸山幻景,如一阵狂风吹拂,凭空拔高千丈万丈。 整个圣院的上万修行者,每个人都好似身临其境,曾经妖族与人族修士的惨烈战斗,回响在圣院之山。 “放肆!” 立即有大儒以真言传音,试图驱散这眼前的幻景! 但大儒的真言,在接触到血海尸山幻景后,如泥牛入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那大儒面色难看,对圣院的执掌者道:“诸位,此子胆敢坏圣院修行者的道心,其心可诛,请随我立即将其拿下,墨院长,大教谕!” 墨星眉头紧锁,身为院长,他有自己的身份,不可能这就下场。 韦仲上目光闪动,就要前一步。 这时,【书院】的院长郦晶元打断道:“朱敬,言过其实了吧,既然是大道之争,各逞手段实属正常,此子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实属稀奇事,让大家开开眼也好,免得在圣院久了,很多人固步自封,以为圣院即天下,骄傲自满。” “再者,这血海尸山,曾是三大圣地大阵法师用来护山的手段,考验的是修行者的意志,心性和毅力,与洗心湖有诸多相似之处。今日斩妖榜出,文会盛事,天下群英荟萃,允许我们监看诸州,就不允许天下修士监察我圣院?我看挺好,就当圣院文会的一档节目,供天下修士赏乐!” “郦道友!” 御院的李牧之声音提高,意有所指。 如今在山外道上的那么多修行者,大多都是圣院的弟子,或是圣院诸多大儒,长老的后辈子孙,万一过不了心关,岂不是颜面尽失? “我支持郦道友。” 【乐院】的女院长萧琴瑟声如黄鹂。 这是选边站了。 斩妖盟和浩气盟的杜清与左迁谪,眼里透着几分沉思。 原来圣院。 也如浩气盟与斩妖盟一样。 内部之间早就有嫌隙了。 这下,有乐子看了。 第210章 至圣墨宝,以笔画镜像 就在书院的诸多执掌者意见尚未统一之时,由顾余生杀戮剑意形成的血海尸山,已经彻底成形。 无论墨家,还是某些上了斩妖榜的人,都被卷入其中,就连八境的剑童惊蛰,他无法突破守护剑意的禁锢,同样被卷入杀戮剑意之中。 惊蛰同样被血海尸山吞噬。 一时之间,以家族为集体的修行者们,在幻境中失去彼此,只能独自面对。 一只只弱小的妖兽,自然吓不到这些修行者,但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妖兽形成的妖潮,加上那随处可闻的血腥气,以及那不断逃跑的人族修行者,不但影响了修行者的六识,同样会不断的侵蚀他们的意志。 一点点的把他们带入幻境之中。 事实上。 面对危险,敢于挥剑,出剑的人,就已经算得上勇者。 当妖兽肆虐,身临其境,圣院学子的身份,诸子百家的血脉,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帮助。 因为这一片幻境,是由顾余生的杀戮剑意引动,每一只凶兽,妖兽,一旦挠击在人的身上,那种存在感,是绝对真实的,而也是因为这种痛感,让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学子们,一瞬间有些发懵。 明知道是假的。 可身体的疼痛,会急剧地消磨人的意志。 很快。 有人受不了被妖兽围杀的疼痛,开始撕心裂肺的叫起来,他们的惨叫声其他人都听得见。 让幻景变得越发的真实。 “假的,都是假的,你们慌什么!” 墨金挥剑向妖,高傲的人,总是有高傲的资本,身为墨家的嫡传后辈,自然不可能真正的泡在蜜罐里长大,他极力的挥剑,并朝其他人传递声音,意图重新凝聚在一起。 但是。 惊恐的惨叫声,更加容易影响心智。 不断有人在往山下跑。 因为他们在受到幻境妖兽的袭扰外,还受到剑山的剑气消磨,身体的疼痛,直达灵魂。 “该死的。” 墨金大吼一声。 “姓顾的,你给我等着!” 他掌心一拍,取出朱红色的判官笔,将灵力注入到其中,那一只笔瞬间泛起无比强大的儒道气息,将他包裹其中,他短时间内无法冲破顾余生的设下的杀戮剑意,却能够继续向前,他御笔快速向上,数息之间,就要赶上顾余生。 “乡下来的小子,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墨金嘴角一扬,提笔凌空写出一个‘镜’字。 顾余生只觉眼前景色一变,他所处的空间,与墨金所处的空间几乎一模一样。 墨金所处的幻景,也同样如镜像一般出现在顾余生的世界。 一只五阶妖兽朝两人袭来。 顾余生和墨金都同时挥剑。 墨金面前的妖兽幻影,被他以笔为剑斩灭。 墨金看向奔向顾余生的妖兽,嘴角勾起一抹阴笑的笑容。 血海中的那一只妖兽,张牙舞爪的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起手,凝聚出一道剑气,可就在他剑气疾射出去的一瞬,他的瞳孔一缩,剑与妖兽交错而过。 偏了? 顾余生已感受到妖爪的锐利。 “给我死!” 墨金戏谑一笑,他手中的笔,乃是墨家先辈大儒传下来的墨宝,他以灵力催动,挥墨写的字,等于是由九境的至圣大儒写出来的,那个‘镜’字,投影的世界,方向也截然不同,左是右,右是左。 甚至上下。 前后。 都会呈现随机的翻转。 血色的妖爪,刺破了顾余生的肩膀,顾余生的肩膀上,留下深深的爪痕,鲜血直流。 “哈哈哈!” 墨金快意的笑着。 “自食其果,我要将你困在镜像世界,慢慢的看你死去,识相的,解除制造的血海尸山!” 顾余生看一眼墨金,并不回答。 墨金面色一沉。 他以气机扰动血海尸山,让他的世界出现妖潮,同样的一幕,也镜像到顾余生的世界里。 看见这一幕。 墨金狂傲地笑起来,“你制造的血海尸山,是受个人的实力与心境产生的激荡而幻化出来的妖兽吧,我可是七境的存在,也就是说,只要我刻意引导心惊,甚至会出现七境的大妖对吧,而你,处于我的镜像世界,同样会面对这一切,哈哈哈!” “这就是轻视他人的后果,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通往圣院这条路,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墨金将笔护在身前,刻意打乱自己的心境。 让顾余生也陷入危局,而墨金,不仅有各种各样的至宝保护,而且墨金自身的实力,也比顾余生高出一个境界。 看着顾余生在镜像世界被一只只妖兽袭伤,墨金越发的得意。 只要顾余生意志崩溃,那他的剑意也会溃散,眼前的危局自然就会解除,他不仅破了顾余生的局,还会成为今日所有上圣院书山修行者的恩人,这一笔人情,所有人都要还。 更重要的是。 此刻在圣院,一定有很多大能之士都在观望这一幕。 他墨金。 不仅要上斩妖榜前十,还要借机扬名天下,维护圣院的名声。 除此之外。 墨金以祖宗留下的墨宝制造的镜像世界,并不会因为外面的幻景消散它就跟着消散,他要借机引导错误的方向,让顾余生辛苦走上来的路,一步步的退回去。 “咦?” 六院圣人碑前。 有大儒注意到山外的情况,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不少人将目光移向老神在在的礼院院长墨星。 同为院长的李牧之意味深长的开口:“墨院长,你们墨家那小子手上的那支笔,应该是当年你们墨家那位至圣大儒的四大墨宝之一的‘奎昴星笔’吧,如此贵重之物,你竟舍得放在小辈身上,不怕他弄丢了吗?” 墨星双手负立,淡然道:“当今之世,妖族肆虐,林立四方,人族危局日益将近,既然是老祖宗之物,自然是要留给晚辈使用,一族血脉留存,才会有人族万世之兴旺,你们李家的后辈,不也在山道上吗,不过我看情况有些不太妙,区区幻境,就开始退缩,真要遇见妖兽,只怕要坏事。” 墨星的话,让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明明他之前,是想要解除由青萍州来的少年以剑意凝聚成的幻境,可现在,墨家的后辈以笔画镜像,困住了那持剑的少年,墨家的态度就瞬间大变,如此摇摆的立场,偏偏还裹夹着人族大义。 谁都不好反驳。 因为反驳的话,就是不站在大义的那一边。 可墨星的这一番话,若是顺从附和,当真如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墨老心怀天下,我等佩服。” 有人盛赞。 端着架子的墨星脸上露出几分和蔼。 但他的神识,一直在观察山下的情况。 那个叫顾余生的小子千里万里送书归还圣院,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而他一出现,就引动如此大的喧嚣。 竟然和后山的剑童争道。 这让墨星感觉到了威胁。 斩龙山的传承。 入后山拜入夫子门下的名额。 他已经谋划多年。 墨家一定要弄到手。 上一个有有威胁的莫家大儒,已经被设局,为声名所累,在圣院名声已经一落千丈,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莫家那位拥有无垢之体的莫晚云,可他已经留了后招,现在的变数,就是山外来的顾余生。 现在。 他被困于镜像世界。 让墨星暗自高兴。 墨金这孩子。 表现得很出色。 他很满意。 第211章 幻境猛虎露本心,一声爷爷救我众人惊 “五先生。” 观书别院,莫晚云临轩观水池,发现山外的情况,她霓裳飘摇,就要御空向前山而去。 “余生他有危险。” “未必……” 云中剑话还没说完,就见莫晚云已化作一片云彩飘向前山。 “小师妹这秉性,跟六师妹何其相像啊。” 云中剑摇头。 就在此时,别院的墙角跃过来一道妙曼的身影。 此女肩头斜背着一张焦尾琴,双眸生盼,神采飞扬,长发飘扬,只扎束尾一髻,并齐于肩。 来的这名漂亮女子。 正是夫子的第六学生,楚离歌,也是夫子座下十三名亲传弟子中唯一女弟子。 楚离歌背琴而来,身影轻盈,声音如鹂,“我刚回后山,就听见五师兄编排我,这是一个人在说我坏话呢?” “六师妹,你怎么回来了?” 在外人面前端着身份,生性微冷的五先生,见到六师妹前来,脸上挤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引得楚离歌掩嘴一笑,倚栏道: “小妹猜想,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应该很忙,不至于回圣院,五师兄你沉迷剑道,前山的事肯定不怎么上心,我听七师弟和八师弟万里传音,有人过了学海无涯,受夫子圣教三载,细细打听之下,我将多一小师妹,特来见面,我那小师妹呢?” “六师妹来迟一步,小师妹刚刚去前山,她心里担着一个人的安危,心不在这后山。”云中剑遥遥一指那水池。 六先生楚离歌观池,双眸明亮,好奇道:“啧,前山这么热闹?” “能不热闹么?六院公布斩妖榜,小师叔一脉的传承,很多人都盯着,山外来的人想要扬名,有人想要证明自己,乱七八糟的事都凑在一块了。” 楚离歌手托雪腮,眼眸中露出一瞬的意外和沉思,脸上透着超凡的智慧,先是嘀咕道:“自夫子离开小玄界后,前山的风气是差了一些,五师兄和我都不擅长应付这些,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失去了内心的敬畏。” “话说回来,数月前,我在灵阁感应到小师叔的魂动,这一次,莫非小师叔的斩龙山将会有传承之人出现?那岂不是……我们还要多一位小师弟?” 楚离歌看一眼水池中的山外虚景,惊奇道:“那镜中少年是谁?怎看着有几分熟悉?” “小师妹心里念叨的人。”云中剑双手负立,“六师妹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仙葫州谪仙文会遇见的那饮酒狂生?” “哈,你说顾白啊。” 楚离歌眼睛溜溜,目光落在那持剑于镜像世界挥剑的少年身上,悠悠一叹:“时间真快啊,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此子,顾余生?” 云中剑有些奇怪道:“小师妹知道他的名字?” 楚离歌身上的气息微微一变,整个人好似蒙上了一层特殊的迷雾,她的双眸如墨,低声道:“师兄忘了我的身份吗?我在灵阁做事……有人不远万里来仙葫州拿走了顾白的斩灵牌,这小子,不仅斩妖,还继承了他父亲的身份,当上斩灵者……而且,他还上了斩灵……” 楚离歌说到此处,话语一转,“五师兄,这顾小子是被困在墨家至宝笔墨的镜像之中了吗?这可有些麻烦。” “所以小师妹才会失魂落魄的去前山,”云中剑神色淡然,“六师妹平时不是喜欢看热闹的吗?借机也看看小师妹的秉性,是否与你相似。” “我自然是喜欢看热闹的,只是相比起热闹,小妹更希望斩龙山一脉这一次能有传承,五师兄,灵阁那边有些异常举动,斩妖阁和浩气盟提前公布斩妖榜并非只是单纯的想要拉拢年轻一辈,他们想要尽快夺取妖兽精粹。” “照这样发展下去……咱们小玄界,可没有多少时间了啊,若是小师叔那一脉多出一个像小师叔那样的人,想必诸位师兄师弟也不会因为大道相左而起争执。” 楚离歌眉头微皱,她的眼眸中,前山镜像中的世界,无数妖兽浪潮朝那少年奔去,危机临近,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五感六识皆被扰乱,他有危险了,五师兄,你不出手吗?” 云中剑背后的剑微微震动。 就在此时。 那镜像世界中,忽然有一剑明亮,身体周围的所有妖潮,皆被拉入一道诡异的黑暗裂隙之中。 “伏天剑诀?!” “小师叔创下的伏天剑诀!” 楚离歌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好奇,还有几分惊喜。 “五师兄,这难道是天意?” 云中剑微微摇头,神色肃然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意,而是有人刻意引导。” “嗯?”楚离歌略微沉思,疑惑道:“顾白应该没有谋划到这一步才对。” “背剑人。” 云中剑背后的剑再次震荡。 “秦酒。” 一股战意从云中剑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天下,应该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胆子,敢窃取小师叔的剑诀,传给此子。” 楚离歌再次打量镜像世界中的少年,只见他即便不施展伏天剑诀,也能凭借战斗意识准确的斩出一条道,而且依旧在往山上行,她沉默片刻,才道:“五师兄还在意当年输给背剑人一招之事?” “输赢之事,我自然不会在意,更何况是输给秦酒,并不算丢人。” 云中剑将微颤的剑安抚平静下去,他双眸如星,轻吐道: “但是在剑道这一条路上,一招之败,便意味着这一条路有人走在你前面,超越自我,超越他人,是持剑的意义,若不能在剑道上有所突破,我绝不入小道境!” 云中剑说完,身影一飘,如一道剑影淡去。 别院只剩下楚离歌一人。 她双眸观池中世界,细思道:“这前山的喧嚣,纷纷扰扰,未来的小师弟,你将如何破局呢?” 嗡! 一池之水。 渐渐泛起涟漪。 剑意微震荡。 整座敬亭山都有感应。 “这是?” 楚离歌不由地看向山外的石阶。 一道强大的气息,直冲苍穹,形成一个黑云漩涡。 “五师兄身边的剑童?” “他在突破心关!” 楚离歌身影一飘,也向前山飞去。 “哈哈哈。” “顾余生,你还能坚持多久?” 墨金见顾余生刚刚施展一招诡异的剑法,将无数妖兽直接化作虚无,他心神一动,血海尸山,一只七阶妖兽如猛虎下山,激荡而来,长啸一声,七阶妖兽强大的气息向四面八方震去! “七阶妖兽?” “跑啊!” 不少陷入幻境的修士,早就在崩溃的边缘,被那七阶猛虎一激,顿时再无法坚守本心,向山下逃去。 圣院前近万修行者目睹这一幕,神色各不相同。 有人庆幸,有人暗笑,还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愤怒。 杜清和左迁谪不由地直了直身子。 原来。 圣院的修行者,也会逃跑! 他们心里舒坦了一些,这些事,在斩妖盟和浩气盟,屡见不鲜。 当年要不是把顾白竖典型,这些年在妖族修行者的猛攻之下,只怕很多镇守之城和妖关早都已经失守。 但此时,两人的维持愤慨的神色。 “哼!” 墨星脸色有些挂不住。 因为逃跑的人当中,也有他墨家的子孙。 “不对!” 大教谕韦仲忽然开口,以手遥遥一指那山道阶梯,“那不是幻境中的妖兽!” 听见韦仲的话。 众人才凝神看去,以圣院诸多强者的眼界,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这一只七阶猛虎,是真的! 并非以剑意凝聚而成。 圣院怎么会有大妖出现。 七阶妖兽! 如果是在其他州,可能会造成极大的灾难。 可这里是圣院,一只七阶猛虎,翻不起浪花,只是,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圣院的结界也没有预警。 莫非,是被人豢养的? “你们看!” 韦仲又伸手一指,只见一架山外飞来的灵舟上,一名身材极其魁梧,一身金色骨影的男子,手中拎着一个打开的御兽笼,对方虽然只有七境修为,可那强大的体魄和血气,甚至压过血海尸山。 “体修!” “他是大梵天圣地的弟子!” “墨院长,大教谕,此人我认识,是大梵天大金刚座下的首席弟子,苍心猿!” 圣院的人听后,面有沉思。 三大圣地当中,大梵天圣地算是佛门传承,与圣院关系最为疏远,此人怎会来圣院,而且此人既然是大金刚的首席弟子,应该心怀慈悲,怎会放虎害人? 就在众人揣摩这是大梵天的谋局,还是巧合之时。 墨星猛然反应过来,朝山道大喝一声:“墨金,小心,那不是幻境中的妖兽。” 墨金正以至宝之笔点墨制造镜像,将那一只七阶猛虎投入到顾余生的世界,面对这一只出现的七阶猛虎,他并未太在意,只是像之前应付妖兽那样,以手中笔向前一点,由于他手中笔带着儒家浩然之气,对这种幻境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然而。 他的笔刚刚点出,一道墨痕尚未形成剑气,却陡然间感受到一股凶唳的气息扑面而来。 吼! 七阶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恐怖的罡风,直接将墨金吹得面色惨白,他手中的至宝墨笔脱手而飞,失去庇护的他,仓惶后退,以指写一个‘盾’字。 嘭。 以灵气幻化的盾牌。 被一爪击碎! 并非是儒家浩然之气凝聚的防御不行,而是他墨金虽然是墨家后代,却鲜有读书启智,身上的浩然之气,少得可怜,只能以灵力催动,徒有其表。 “快躲!” 墨星的声音才传入墨金的耳朵。 呲啦。 锐利的虎爪,将他衣服击碎,一记猛虎掏心,吓得他面无血色。 死亡降临。 让他再难以保持冷静,吓破了胆,大声吼道:“爷爷救我!” “定!” 一道声音传来。 七阶猛虎身上出现一个‘定’字,它锐利的爪子,已经嵌进墨金的血肉,鲜血顺着猛虎的利爪渗落地面。 呼! 一阵清风吹来。 直接将墨金带出剑梯。 ‘定’字是由礼院的院长墨星施展的。 但那一阵将人带走的清风,却是乐院的女院长萧琴瑟施展的神通。 在她看来,你墨家的当家人出手救后辈,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争大道的资格。 这一阵清风救人。 也阻断了墨金想要继承小师叔一脉传承的所有野望。 “萧琴瑟!” 墨星大怒,脸色难看。 他的暗地谋划,竟然被这个女人给搅局了,偏偏他还发作不得,心中充斥着无尽怒火。 而吓破了胆的墨金,则是在无数人的目光下,直接身体一软。 明黄的液体从裤脚流淌。 地面沾湿。 一时之间。 所有人都很是尴尬,陷入诡异的沉默。 啪! 墨星一巴掌将墨金扇晕过去。 “没用的东西,来人,给我送回去。” 墨星深吸一口气,老脸绷不住了。 好在此时。 有一道惊人异象涌现:那些原本落在斩妖榜上的名字,因为在剑梯上内心畏惧,转身逃跑,他们的斩妖功绩被清零,原本闪耀璀璨的星辰名字,一点点的碎裂,逐渐暗淡下去。 “不好!” 看戏暗自高兴的杜清和左迁谪面色一变。 完了! 对他们而言,斩妖榜上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拥有的斩妖令中蕴藏的妖兽精魄,也随之消散。 他们的心,在滴血。 顾余生。 终究是这小子在坏事! 两人咬牙切齿。 唰。 飞舟上的苍心猿,如一座山沉闷的落在剑阶上,他翻身坐在那一只七阶猛虎上,凝望着被困于镜像的顾余生,一脸快意道:“小子,我可是从花州一直追你到这,让我追得好辛苦啊。” ————长章补字,我的读者老爷们,么么! 第212章 破镜破境,六先生楚离歌 镜像世界,一只七阶猛虎咆哮斜掠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顾余生一身白袍被罡风吹拂飘摇,这血海尸山,虽然上下左右皆变换,但他并不畏惧,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阖,对面前扑来的猛虎熟视无睹,他以剑归灵葫。 在那一只猛虎出现在他身后的一瞬,骤然大喝一声: “斩!” 剑出灵葫。 一道弧光剑气带动猛虎的头颅抛向天空。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的眼眸明亮无比,身影凌空飞起,持剑旋转,剑尖画弧,左手并指掐诀,对着天空某处刺出沛然一剑。 “破!” 剑芒四溢。 斑斓的世界,宛若有一面镜子砰然碎裂,黑色的墨汁漫天洒落,血海尸山皆化作虚无。 就在此时。 一个金色的拳影出现在顾余生上方,乘虎凌空的苍心猿冷酷地盯着顾余生,嘴角露出快意。 “吃我一拳!” 顾余生的脸庞被金色的拳影照亮,恍惚中,顾余生看见远处有一道倩影飘来,莫晚云的眼眸中,藏着焦急,好似为慢了一步而懊恼。 顾余生嘴角一扬,衣袂飘荡,长发后飘,他双手持剑。 爽朗笑道: “秃驴,也吃我一剑!” 一朵金色的剑莲吞吐,剑上八部乘龙显真影。 一剑叠出。 金莲轮转。 拳影撞进金莲。 仿佛两尊佛影比高低。 苍心猿面目呆滞之际,又见青莲自拳影中破空而来。 苍心猿双足踏虎背,以迅疾之势打出两拳,借力一个鹞翻,飘然回到灵舟上,然而,他身影刚定,就被一把白玉剑扼住咽喉。 莫晚云双眸冰冷,青丝飘荡间,剑抹脖子。 这时,一道琴音传来,才将那一道剑气隔绝大半。 “小师妹,不要冲动。” 一道美妙的声音传入莫晚云的耳朵。 莫晚云身影一飘,如一片云彩落在山外道上。 苍心猿的脖子鲜血直流,细密的剑痕让他冷汗沁落。 他凝目看飘然远去的莫晚云。 却刚好看见被他驯服的七阶猛虎被顾余生的青莲吞噬,化作一团血雾。 这家伙,好厉害的剑气! 这姑娘,好强的杀意。 刚才的那一招,竟然是舍死之法。 “住手!” 数道强大的身影飘然而来。 无论如何。 圣院和大梵天圣地,不能起冲突。 “莫晚云,你好大的胆子!” 墨星大喝一声。 随即看向顾余生,他面色一冷,暗自将袖口抬起,一道澎湃的灵力卷向山外剑梯,趁机破了顾余生以剑意凝聚的血海尸山。 狂风吹来。 血雾散去。 一道暗劲袭向顾余生。 莫晚云的睫毛微动,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墨星,脚尖一点,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 “余生。” 她回眸对顾余生一笑。 宛若诀别。 顾余生早觉察到一股能威胁到生命的杀机暗潜,忽见莫晚云挡在身前,他的双眼陡然布满血丝,决然舍生,他以身化剑,背上的书箱有万千圣典汇聚在一处。 “莫姑娘,天塌下来,该我为你撑着!” 顾余生森然一笑。 手中斩龙剑哀鸣,剑光冲霄。 “墨星!” 楚离歌叱喝一声,她想要救援,依旧有些来不及。 顾余生的脚下,一团黑墨如渊,诡异的出现,就要将他吞噬,莫晚云的身影被顾余生以书箱装在里面。 “余生。” 莫晚云贝齿一咬,手中白玉剑挥动,同样剑声哀鸣。 同朝同心。 同日断剑! 愿共赴黄泉。 就在此时。 书箱里面,一粉一白两道剑灵飞出,一张背剑图如画卷般散发出奇异之芒,一道吸力涌现,将顾余生和莫晚云生生的吸入到背剑图中。 剑梯上,只有那书箱明亮,抵抗着那一团墨黑深渊,不被吞入异界。 铮! 同一时间。 一道沛然的剑气从天空的云层中降落。 轰! 一剑落下,将那墨渊斩碎。 唿! 一道青色身影从剑意牢笼中脱困而出。 剑童惊蛰已飘然出现在墨星身前,他的剑两百年方出鞘! 嗤的一声。 剑无情的捅穿墨星的儒家浩然之气防御。 随着鲜血沿着剑渗落地面。 惊蛰以剑指天。 轰隆! 惊雷阵阵。 狂风暴雨呼啸。 天空洒落一场秋雨! 惊蛰已过春。 秋日方迟至! 后山剑童。 竟然以这种方式成为九境化神大修士! 圣院数万修士皆惊。 “咳咳……” 墨星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陌生到极致的剑童,想要开口说话,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卑鄙。” 惊蛰冷漠持剑而立。 看一眼剑梯上的那一张剑图和悬浮的书箱。 惊蛰缓缓收回眼眸。 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剑尖,微微用力,剑身被折断成两截,剑尖掉落地面。 惊蛰手持断剑,先朝出现的六先生楚离歌拱了拱手,又朝后山方向弯腰屈成九十度。 “五先生,六先生,请罚惊蛰去天渊守界两百年。” 楚离歌微微叹息。 神色复杂。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快到她都无法掌控大局。 现在倒好,圣院好不容易出一个九境化神,却以剑伤了一院之长,这等忤逆之事,实在难断。 “可!” 苍穹上方,传来五先生平静的声音。 这一道声音,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多谢五先生。” 惊蛰再持断剑拜礼,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山外的那一张背剑图上,背剑图泛起层层光芒,将顾余生和莫晚云吐出来。 惊蛰朝顾余生抱拳躬礼。 默然无声。 顾余生坦然受之。 惊蛰身上浮现出一道剑芒,身影如长虹贯日,飘然远遁,片刻后气息消失。 劫后余生的顾余生与莫晚云并站,两人对望一眼。 无声胜有声。 楚离歌道:“我说诸位,这场热闹,也该看够了吧。” “六先生!” 圣院众长老,院长,教谕,学子等人朝楚离歌行礼,神色恭敬。 楚离歌随手一挥。 山外的所有人,只觉被一阵清风吹拂,包括顾余生和莫晚云在内,尽皆被托举上山,包括那些之前在逃走的人,同样被带入圣院。 “拜见六先生。” 山外来的人朝楚离歌行礼。 那些之前逃跑的人,悄然低下头,羞愧不已,又暗自观察周围,生怕被责罚。 楚离歌有目光扫过圣院的掌权者,掷地有声,“虽说后山不干涉你们前山的事,可你们不要忘了,圣院的名声坏了,夫子的名声也会变坏,他老人家虽然不在意,可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在意,你们既然在规则里做事,那就应该明白,自己也要遵守规则。” 众人低头不语,看向再无法维持境界,文胆碎裂的墨星。 “六先生。” 墨星抬头,神色有些不甘。 楚离歌并没有责怪,只是淡淡的说道:“墨星,你年龄也够大的了,回家养伤去吧,莫凡尘已从天妖城回来,礼院的事,交给他来做。” “我……” 墨星面色一白,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多年谋划,他终于替代莫凡尘当上礼院的院长,可没想到,结局根本没有改变。 “莫凡尘是书痴,你本比他适合这个位置的,可你做了多余的事。” 楚离歌目光扫过其他人,这些圣院掌权者,不敢与她对视。 “琴瑟,既然圣院举行文会,又请斩妖榜,大家都来图个热闹,那就办得热闹一些,敬亭山虽然高,却不是阻人上山的理由,中秋文会,谁家还没有个圆圆的月亮。” “我明白了,六先生。” 萧琴瑟回应道。 “那就去办吧。” 楚离歌以余光扫过杜清和左迁谪等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人,“你们是客人,就不要想着拿圣院的客人。” “不敢。” 左迁谪和杜清忙打圆场,将偷看向顾余生的目光收了回来。 楚离歌身影一飘,离开众人视线。 众人这才如蒙大赦。 圣院山门旁的大树下。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站树下,两人眼眸相对,凝视良久,同时开口: “余生你怎么那么傻。” “晚云你怎么那么傻。” 噗哧。 莫晚云忍不住一笑。 顾余生也跟着傻乐,下一秒,敬亭山压胸膛,莫晚云已扑在他怀中,两只手紧紧的搂抱着他的身子。 顾余生的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觉心跳得厉害。 他正犹豫要不要把手揽在莫晚云的细腰上,就听得一声轻咳传来,楚离歌背凰尾般烈红的焦尾琴缓步走来,眼眸带笑,既在看莫晚云,也在打量顾余生。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呢。” “呀!” 莫晚云娇躯一颤。 忙从顾余生的怀里挣脱,双手顺贴着身子,抬头看一眼走来的楚离歌,又看以美眸偷偷的看一眼顾余生,发现顾余生也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回看,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到脖子根后面,不知所措间,把脚抬起来,暗踩顾余生脚背。 “六师姐。” 莫晚云屈腰贴手行礼,用手指偷戳顾余生的大腿。 顾余生这才缓过神来,他整理衣袍,大方持礼,拜道:“顾余生拜见六先生,谢谢六先生为我解围。” “嗯,你倒是心里算得明白。” 楚离歌仔细打量眼前的顾余生,见顾余生剑眉星目,五官如剑削一般棱角分明,萧疏俊秀,洒脱之气如清风拂山涧清泉,身若未出鞘的利剑,英气逼人,但并不凭剑傲视他人,站于少女身旁,露出几分男女初情的青涩懵懂。 此间少年。 方是人间第一流! 一旁羞涩少女芳心暗许。 当真是珠联璧合。 楚离歌一见心欢,只遗憾少年未曾抬头相看,好从他星眸看出个春夏秋冬。 第213章 酌饮的桃花酿,愿做背剑人 楚离歌的目光从顾余生身上挪开,又细细打量莫晚云片刻,脸上带着笑容,“依稀记得那年你爷爷把你带回敬亭山时,还是个鼻涕挂嘴边的小丫头,这才多少年,出落得亭亭玉立。” 莫晚云闻言,脸一红,有些窘迫的偷看顾余生。 “懂得害羞的年纪,真是令人羡慕。”楚离歌单手拢袖,取出一块雕刻得精细的环佩递给莫晚云,“小师妹,初次见面,这一块养魂佩,送给你当礼物。” “六师姐。” 莫晚云要拒绝,玉佩已落在她掌心之中,顾余生目光看一眼那玉佩,眼中露出一缕沉思,因为他从那玉佩上,感知到一股特殊的气息,这股气息,能够封锁住人的三魂七魄,不让灵魂的气息泄露。 这是顾余生在青萍山的那一条灵道上斩无数灵魂自己领悟总结出来的,修为越是高深的人,三魂七魄也越强大,但是,三魂七魄的气机,会超过肉身的容限,时不时的向外扩散,虽然短时间并不会有害。 可按照顾余生的猜测,若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神魂也会因为气机衰弱,而导致修行之路断绝。 有时候,顾余生甚至怀疑,倘若这些神魂的气机泄露,也是天道有损的一种,那掌控天机的人,是不是可以利用神魂泄露来掌控天地间的强大修行者,从而让这些修为高深的人,如玩偶一般被掌控。 顾余生不经意的抬头,发现楚离歌也正用一双眼睛看着他。 “小师妹,我借你心尖儿上的人说些话。” 楚离歌对莫晚云说道。 莫晚云点头,伸出手,把藏在顾余生书箱里的剑灵白雪也一并收回,朝楚离歌盈盈一福,离开顾余生身边。 楚离歌看着莫晚云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地对顾余生道:“你们两个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做到心无猜忌的? ” 顾余生答道:“回六先生,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我心里只有莫姑娘。” “这要是以前,我还真想试探一下你们彼此的真心,不过,能做到同生共死,我没理由再去怀疑,并做一些令人生厌的事。” 楚离歌迈步向前,引领顾余生跟着她走,两人行走在圣院的深林,青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树木萧萧铺满一层又一层,楚离歌停下脚步,回头对顾余生道:“你能感应到那一块玉佩不寻常的地方,是不是?” 顾余生点头。 楚离歌又看了看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意味深长的道:“这就对了,很多解不开的谜团,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顾余生茫然。 但他没有多问。 楚离歌继续向前走,“当年我在仙葫州见过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惜他的身后之名并不好,我原本见你,是想要开导你的,可你从青萍州走到中州来,这一路的山山水水,没有迷乱你的眼睛,说明你就解开心结了。” 楚离歌回眸,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她的身上,散发出顾余生有些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魔性,她的双眸漆黑,深邃无比。 “你遵守承诺,背那么多书走那么远的路,心智坚韧,足够赢得世人的尊重,你在青萍州拔剑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有些事,你解开心结,不等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父亲的名声,我会替他慢慢恢复,不过有一件事,你要永远守住秘密,你可以把这当做一场交易。” 顾余生心神一紧,他从楚离歌的身上,感受到暗藏的杀意,这股杀意,森冷无比。 森林忽然间变得黑暗。 天上的光,再也照不进来。 眼前的楚离歌。 宛若一尊魔神,高达数丈。 她。 竟然是一尊魔! 或者说。 她是修魔之人。 顾余生心中并无多少畏惧,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六先生请讲。”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见过小师叔,对不对?” 顾余生老实道:“我见过一个自称小师叔的剑客。” “他赠了你一把剑?” “是。” “你学到了小师叔的一招两招剑式?” 楚离歌的声音越来越急切。 “是。” 顾余生紧守心神,不明白这位六先生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你是不是将灵道上很多的游荡的魂灵都送入轮回了?” 顾余生再次点头。 “顾余生,忘记这一切,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要承认。” 楚离歌的声音带着警告。 “还有,你务必要把小师叔赠你的那把剑带到斩龙山。” 顾余生这时抬起头,决然道:“六先生,我无意与圣院的学子以及天下人争夺小师叔的剑道传承,我已拜秦先生为师,不会改换门庭,或许小师叔很强,但在我心中,秦先生就是我心中最高的一座山。”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黑暗中,楚离歌抬起手,那一把被顾余生藏在书箱里的剑匣显露出来,顾余生看见那散发出暗淡银光的剑匣,悲从中来。 秦先生的安危与生死。 一直是他压在心间的石头。 念念不忘。 “你的师尊,他是背剑人,小师叔,他也是背剑人。” 楚离歌轻声叹息。 “宿命这种东西,就像是千丝万网,一旦沾染,避不开,逃不掉,小师叔下落不明,只剩一盏魂灯还亮着,你的师尊听说你被困在青萍州桃花林,星夜兼程而来,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试图阻止他,他有悔吗?” “不会。” “因为在他心中,你不仅是他最疼惜的弟子,还是他最看重的人。” 楚离歌稍顿,手握那龟裂的剑匣,对顾余生厉声问道:“你可知,这剑匣一碎,天下便再无背剑人?”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变得笔直。 他毅然答道:“顾余生愿做背剑人!” 黑暗的世界渗透一缕七彩阳光。 楚离歌的魔影渐渐淡去,她也笔直站在顾余生面前,一双眸子渐渐退去魔瞳,她轻轻抚摸着龟裂的剑匣,剑匣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别弄丢了。” 楚离歌把剑匣郑重的交到顾余生手上。 “什么是背剑人,答案就在斩龙山。” “我相信你能通过考验。” 楚离歌说完,身影一淡,宛若从遁入阴影消失不见。 过了很久。 顾余生才走过那一条幽静狭长的林间小道。 莫晚云在尽头默默等他。 “莫姑娘。” 顾余生走在阳光下。 额头莫名有冷汗。 莫晚云取来一张丝巾,替顾余生擦去额头的汗水,她一脸关切道:“余生,你要是不喜欢圣院这个地方,我们就下山去吧,夫子的学生,我不当就是了,人间百年,和你放浪形骸一生,我觉得值得。” 顾余生挽住莫晚云的手,说道:“百年不够。” 莫晚云脸一红,晶莹的眼泪滚落。 “莫姑娘,你怎么了?” “风吹沙子落我眼了。” 莫晚云伸手蹙鼻,小嘴微撅,伸手打在顾余生的胸膛,破涕为笑。 “有时候,我真有些不敢相信,你能从青萍州那么远的地方走来寻我,我总怕这是一场梦,一场沉睡在深海世界孤独漂流的梦。”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芦,送到莫晚云的红唇边,小声道:“我在最渴的时候,都没舍得喝那年我为你留的桃花酿,莫姑娘,你尝一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莫晚云娇躯一颤,一双柔情的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檀口轻抿。 桃花酿入喉。 她浅尝细品。 身体微前倾,只把朱唇印在顾余生的脸颊,如一朵桃花绽放。 她羞怯的转身,奔跑的慌慌张张。 顾余生以手抚颊,湿润余温还留桃花酿的清香。 他大脑一片空白,狂饮一口酒,醉的迷迷糊糊。 奔跑在秋风中,顾余生问道:“莫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呢!” 莫晚云急的一跺脚,索性踏云远去,“你别追我啦,我要去见爷爷。” 顾余生又跑了一段,才盯着莫晚云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他又摸了摸脸颊,手指轻捻,一个人傻乐在原地。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怪不得我堂妹不止一次在家书中提及,青萍州的桃花比敬亭山的美,原来问题不是出在桃花上。” 顾余生把手拢藏在袖子,看向走来的莫凭栏他对此人印象和感官都不错,拱手道:“莫兄。” “别这么叫。” 莫凭栏端着架子,他也是来自书香世家,放浪形骸,饮酒作乐也不是你一个漂流山水之人才会体会的乐趣,他也摘一壶酒,对着空气自饮。 莫凭栏暗想自家堂妹跟着老爷子去一趟青萍州那种偏远之地,一颗心就被拐走,他很气。 见面就莫兄?很熟吗! 顾余生愣了一下,再次拱手:“小弟拜见大舅兄。” 噗! 莫凭栏一口酒吐出,剩余的酒呛到嗓子眼。 剧烈的咳嗽几声。 瞪大眼睛盯着顾余生。 彻底无语。 顾余生歉意道:“大舅兄勿怪,我请你喝好酒。” “停!” 莫凭栏伸出手,制止顾余生继续胡言乱语。 他努力呼吸好一阵子,才平复心情,坐在圣院路边的亭廊边,打量顾余生几眼,“你这小子,并不是看起来那样老实!若是以后我堂妹受了委屈,我揍你。” 顾余生也倚在栏杆上,双眸明晰的打量着云海彼岸的另外一座敬亭山,“我才舍不得让莫姑娘受任何委屈。” 莫凭栏沉默片刻,又问道:“若旁人欺负呢?” 嗡! 顾余生手中端直一把斩龙剑。 “这把剑会告诉你答案。” 莫凭栏下意识的往侧面躲了一下,“你平时都这么嗜杀吗?” “不尽然。” “只为莫姑娘。” 顾余生看一眼莫凭栏。 “你既然这么问,就是有这么个人打算欺负莫姑娘了?” 莫凭栏点头,侧看顾余生,缓缓道: “不是欺负,是和你抢,那人来历很大,我怕你接不住啊。” 第214章 仙葫州侍仙者,七十二至圣玉碑 顾余生侧目看了看莫凭栏,没有开口说话,用手细细抚摸手中剑。 莫凭栏起身,来回踱步,见顾余生还是没有继续问的意思,他反而有些急了。 “你对晚云的感情,不会是假的吧?” “顾余生,我在和你说话。” “有人要和你争晚云,并非出于男女之间纯粹感情的那种。”莫凭栏走到顾余生面前,伸出手,一把拎起顾余生的衣襟,“你不会是个胆小鬼吧,你上山的时候,虽然我说要揍你,但我觉得你还是不错的。” 顾余生的手指轻轻拨动剑格,一缕剑芒渗出,刺目的光晃动莫凭栏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松开顾余生的衣襟,森寒的杀意,让他后退两步,后背冷汗直冒,让莫凭栏冷静下来。 “这就对了。” 莫凭栏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重新冷静下来。 “放心,我们莫家虽然这些年没落了,但很多事,还是老爷子做得了主的,你从青萍州背书来,还我们莫家一个清白,我们莫家不至于去做俗世的那一套。联姻这种事,我都觉得掉价。” 顾余生有些意外的看向莫凭栏。 圣院的清流。 应该还是有的。 顾余生拱手道:“多谢莫兄告知。” “你可真沉得住气。” 莫凭栏看了看六院方向的人影蹿动,以及那斩妖榜的名字如星辰般闪耀,他脸色有些颓然。 “其实圣院也不过是大一点的修行之地罢了,我不算努力,但也没有懈怠,中州有不少妖兽,我也猎杀过不少,但应该上不了斩妖榜,可我刚刚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斩妖榜上的魁首。” “魁首?” 顾余生神色莫名。 “那可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是啊,历来上斩妖榜的人,无不是惊才艳艳之辈,更何况是斩妖榜的魁首。”莫凭栏左右看了看,声音一低,“关键是,此人的背景更加恐怖,侍仙者……听说过吗?” 顾余生摇头道:“第一次听说,是字面意思吧?” 莫凭栏改为密语传音: “二十年前的仙葫州文会,上界来的谪仙人,就住在仙葫州韦家,圣院的大教谕韦仲,就是仙葫州韦世家族的修行者。” “家主韦伯是上一届斩妖榜上的前十名人,其子韦元龙,就是在谪仙人入住后的第二年所生。” 莫凭栏干咳一声,用手搓了搓顾余生的肩膀,挤了挤眉毛,意味深长。 “顾余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顾余生和莫凭栏确认一下眼神。 莫凭栏嘿嘿一笑,“听说韦伯在猎妖的时候,被一只大鬣狗妖偷袭过。”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一种荒诞之感从心中泛起。 “莫兄,不至于吧?” “此事千……”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莫凭栏,身为六院弟子,不知礼数?你们莫家,不迎山外客吗?” “大教谕,我这就去。” 莫凭栏吓得面色一白,忙起身对大教谕韦仲行礼,又有些害怕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起身,一脸泰然。 韦仲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神色冷淡,“你从遥远的青萍州来,也打算学别人搅动风云?” 顾余生不卑不亢道:“大教谕的话,在下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墨院长可是因为你的缘故而被后山剑童毁去文胆,跌落境界,如果你有所求,不妨告诉我。” 大教谕韦仲上前一步,他穿着一件特殊的黑红相映长袍,衽襟和袖纹上都有特殊的印记,代表着圣人授予的戒尺规则,可以管教圣院的学子。 毫无疑问。 大教谕这个职称。 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 所以韦仲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他的实力。 他的目光冰冷的看着顾余生,淡然道: “我可以替你做到很多事,包括浩气盟和斩妖盟通缉你一事可以撤销,甚至是当年你父亲遇妖逃走一事,我都可以帮你还愿,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说到此处的韦仲不由地伸展手臂,他的手指在轻捻袖子的褶皱,尽管他的袖子根本没有褶皱。 他手捻的,是圣院赋予的权力。 是众生需要仰望和敬畏的身份。 但。 顾余生始终站得笔挺。 宛若未见。 韦仲似乎很有耐心,如同圣院主人在非常客气的招呼远来的客人。 “有一个前提,我替你做这些事,在文会上,你就不要再搅动风云了,好好的当好看客,规规矩矩的下山,圣院对待客人还是不错的,有一枚丹药赠送给你,可以帮助你尽快的入七境。” “还有。” 韦仲的目光微眯。 “你和莫家姑娘,该断的就断了。” “因为她将会是夫子的第十四名弟子,身份之尊贵,远在我之上。” 韦仲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盒子,用手轻轻一弹,盒子翻开盖,里面宛若一座座金山银山,奇珍异宝无数。 “拿着这些财富到天下任何一个地方都足以兴起一个家族了。” “怎么样?” 韦仲把盒子递到顾余生面前。 天空投下的骄阳,照亮盒子里的奇珍异宝,那闪耀的光,夺人眼目,摄人心魂。 顾余生手并不回答,只是默默从袖子中捻出一枚平安铜钱。 将其用拇指弹起,在空中不断的翻滚,平安钱被风吹得如古老的铃音轻响,被顾余生用两根手指夹住。 顾余生拱手,不失礼节,“大教谕,莫姑娘身份尊贵,如果我成为圣院斩龙山一脉的传承者,是不是就门当户对了呢?还有,这一枚钱,应该够当聘礼了吧?” 韦仲立在当场,一动不动,他身后的教侍和教谕都在暗自吸气,巴巴的看着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枚铜钱,一脸不可思议。 “有趣的年轻人。” 韦仲的深深的凝望顾余生,双手甩袖子背手,扬长而去。 好一会。 噗通一声。 早忘记呼吸的莫凭栏身子瘫软跪倒在地,瘫靠在栏杆上,猛然伸出手,一把抱住顾余生的大腿。 “余生老弟,把你手上的那东西给我瞧瞧。” “莫兄。” 顾余生动了动脚。 “别,我应该叫你顾兄。”莫凭栏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伸出手,像个乞讨之人,催促道:“求你了,让我长长见识。” 顾余生把手上的钱弹飞在空中。 莫凭栏双手接在掌心。 他的眼睛瞪大,像在看奇珍异宝一样,反复的翻转,并俗气的吹一口气,片刻后,莫凭栏看顾余生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你有这东西,从青萍州来,何必一路跋山涉水,就算浩气盟和斩妖盟通缉你,也可以坐中立势力的传送阵的。” “我也是到烟州的时候,才发现它很值钱的。” 顾余生叹息一声。 莫凭栏左右看了看。 “听你的意思,不止一枚?” “我的天,你哪弄的?” “我帮一位老人卖茶,临走前,他给了我一些做盘缠。” 顾余生的脑海里浮现出卖茶翁卖茶每次收茶钱把那些铜钱放在挂肩膀上的连撘里,再拿出来的钱,就变成平安钱了。 “一……些?” 莫凭栏咕噜吞咽一口唾沫。 “嗯。” 顾余生伸出两根手指。 “他老人家一向吝啬的,我为他做过不少次饭,就给了我这么点。” “两枚?”莫凭栏立即摇头,倒吸一口凉气:“二十!” 他身形有些踉跄,起身就拉着顾余生往敬亭山下走,“顾兄,这斩妖榜也没什么好看的,走,到我家作客……” 顾余生伸出手,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二百这个数字,怕把这家伙送走了。 “莫兄,我的铜钱还我。” 莫凭栏神色尴尬,只得把钱还给顾余生。 “你也挺吝啬。” 顾余生哂然:“小时候穷怕了。” 既然知道它那么值钱,顾余生当然不能轻易送人。 只是他不明白,这平安钱,到底有什么来历,他的记忆里,青云镇的孙婆婆,还有方秋凉先生,手里也有这样的平安钱,他只道是寻常。 “你把大教谕得罪了。” “该得罪的人,你就是呼吸一口气,都会得罪的。” 顾余生看得比较开,他对莫凭栏说道:“小师叔的斩龙山剑道场,应该是这次文会的重头戏吧?” 莫凭栏点头。 “斩妖榜会一直公布到八月十五那天,三天之内,圣院会将上斩妖榜的人从玄界十六州接来,你要到六院等吗?今天应该会公布斩妖榜到两千名,说不定有你的名字。” 顾余生摇头道:“该有我的名字,自然会有,等没用的。” 莫凭栏朝顾余生竖起手指。 “你看得比较开,可我,还是要等等看,如果一会都没我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回家。” 莫凭栏看向那一个个印在圣人碑下的名字。 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斩妖榜上的名字,已经有三百多人被烙印在圣人碑上了。 “顾兄,你去帮我看看,万一上面有我名字,是我没听到呢。” 莫凭栏有些患得患失。 顾余生不好拒绝。 朝六院前的圣人碑走去。 走了一段,顾余生被高高垒建的七十二座玉碑所吸引,只见那每一张玉碑上,都有一个人名。 这些玉碑,是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的显圣碑。 顾余生走到玉碑前驻足瞻仰。 双手抱拳躬礼。。 莫凭栏也停下来。 对七十二玉碑行礼。 顾余生凝神看去。 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名字下方,有两行字。 每个至圣大儒名字下的字各不相同,读起来晦涩难懂。 顾余生一开始以为是记录这些至圣大儒的光辉事迹,可他看了几块玉碑后,发现玉碑上铭刻的并不是这些至圣大儒生前事。 更像是神秘的判词。 第215章 剑冲苍穹,藏在深处的荒古巨眼 莫凭栏注意到顾余生脸上的古怪,刻意一脸神秘的说道:“怎么样,这玉碑上的判词看得懂吗,要不要我给你读一读?” 顾余生看一眼莫凭栏,承认道:“这些字,我每个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读不懂,云里雾里的,你懂?” “不懂。”莫凭栏摇头。 “我还以为你懂呢。” 顾余生又连连看了其他几块玉碑,依旧一个判词都看不懂。 莫凭栏指着他们莫家的那位至圣大儒的玉碑,说道:“我要是能懂,那就是第七十三至圣大儒了。” 顾余生努力回想他父亲游历天下时,每到一处都会有详细记载,和圣院六先生的谈话,他的父亲应该到过圣院才对,但关于圣院的一切,却没有丝毫记载,顾余生自然也不知道这玉碑以及圣院的诸多奥秘之处。 可顾余生总觉得这些玉碑之间,有一种让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可仔细去体悟,又如同迷雾一样看不透,很熟悉,又陌生。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神色古怪地问道:“莫兄,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判词,并不是七十二至圣大儒留下的墨宝?” “当然了。” 莫凭栏见顾余生对圣院的一切都很陌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他转念一想,顾余生毕竟来自偏远的青萍州,他原本想要卖弄一下文采,想到顾余生随手能拿出平安钱,总觉得顾余生身上透着许多神秘。 他刻意放慢脚步,对顾余生说道:“其实这上面的玉碑,在圣院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在这数千年中,唯一能解读这玉碑上文字的人,只有夫子一人,后来圣院出了七十二位天才,他们成为至圣大儒后,名字也就被天刻在这玉碑上了。” 顾余生若有所思,追问道:“斩龙山的那位小师叔,也没能解读这玉碑上的文字?” 莫凭栏挠头道:“圣院留下的书籍中,关于小师叔的记载特别的少,但这件事情却刚好有记录,当年小师叔没有解读这些玉碑,因为那位小师叔曾豪言,天下只需要出一位夫子教化世间,而他,则需要背剑做恶人。” 莫凭栏说到此处,忽然压低了声音: “其实圣院最大的秘密,就在这些玉碑上,但天下修行者大多都知道这事,古往今来,却鲜有人堪破其中的秘密,当年堂妹被爷爷从山外带回莫家之后,曾来这里祭祀莫家的至圣大儒,回去后她就成为无垢之体。” “这次圣院文会,我估计也会让天下人来观这些玉碑,也许,谁能成为小师叔一脉的传承,和这也有很大的关系……” 莫凭栏说到此处,腰间的学子令忽然变得明亮无比,藏在天书阁的斩妖榜上,有一道星辰之力笼罩在他身上,莫凭栏三个字,也如明亮璀璨的星芒,镌刻在圣人碑上。 “斩妖榜两千三百二十名,圣院学子,莫凭栏!” 礼唱名字,莫凭栏喜极而泣。 “是……是我吗?” “我上斩妖榜了!” 莫凭栏一把抓住顾余生的胳膊,痴狂的笑起来。 “你不是说你上不了斩妖榜吗?” 顾余生打量着激动得鼻涕流出来连着嘴巴的莫家年轻人,一阵无语。 莫凭栏一抹鼻涕,嘴角扬起。 “我就是谦虚一下,哈哈哈!” 他纵身一跃。 飞向六院,接受他该有的祝福和礼遇。 当他的学子令飞出,被斩妖盟的杜清和浩气盟的左迁谪共同确认,在确认学子令没有问题后,两人同时取出一个神奇的镜盘,那镜盘上面有神秘无比的符文,在镜盘的最中间,有一盏以符文化作的灯芯,散发出幽幽之芒。 莫凭栏学子令中猎取到的妖兽精魂,被引入到那一盏幽灯之中。 那一盏幽灯在骄阳下并不起眼,可站在远处的顾余生,依旧看得明白,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这盏灯芯上的符文,他见过。 就在青云门的镇妖塔中。 但杜清和左迁谪手上的镜盘,显然比青云门镇妖塔房间中的灯盏要贵重,符文也更加玄妙。 当学子令中的妖兽精魂被吸入后,那一盏幽灯变得更加明亮,一道道符文在镜盘上变得明亮,好似有一道光直冲苍穹。 顾余生凝神看圣院的天空,只见苍穹深处,好似也有一个神奇的镜盘在不断的旋转。 “如此庞大的妖兽精魂,被古老的法器收集起来了吗?” 顾余生想要看得明白一些,可就在此时,他只觉苍穹深处的符文,好似活过来了一样,隐约间化作一只恐怖的庞然大物,那苍穹的镜盘,竟如同那庞然大物猩红的眼睛。 巨瞳睁开。 一眼看向顾余生。 轰隆!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好似有什么东西探进自己的神海,如一只利爪一样要抓走他的魂魄。 可那一只利爪出现在魂桥时,被魂桥的裂隙化作虚无。 饶是如此。 顾余生也不由地脸色一白。 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暗涌。 几乎同一时间。 厚密的乌云如同凭空出现,笼罩在整个敬亭山。 呲啦! 天空一道惊雷! 噗! 噗! 杜清和左迁谪同时口吐鲜血,面色炭黑,手上的镜盘轰然碎裂。 一股毁灭的气息笼罩在圣院。 “出什么事了?” 有惊恐的声音在六院回荡。 圣院大阵激活,庞大的阵法,将整个敬亭山笼罩,天空上方,沛然的浩然之气卷动两座敬亭山之间的云雾,一时风起云涌。 比起青云门的护山大阵,不知道强了多少万倍。 饶是如此,毁灭的气息,依旧让圣院的修行者准备逃跑。 铮! 琴瑟清音传四方。 正是乐院院长萧琴瑟以指动琴瑟,以琴音镇心神,让慌乱的人心平静下来。 琴瑟之音同样也传入顾余生的脑海,他激荡的神海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可同一时间,他亦感受到从圣院某几个地方有几道隐晦的气息在探查每一个人。 他暗自将喉咙的血往肚子吞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紧守心神。 当顾余生的心神处于极度平和之时,双眼看见的七十二座玉碑上的文字,竟化作一道道玄妙无比封印符,可在这些玄妙的封印符下方,竟是一道道比苍穹深处那一只庞然大物还要恐怖的气息。 一瞬间。 顾余生只觉浑身冰冷,比当初在桃花林峡谷深处的寒石上修炼还要森寒。 他的意识好似被那一道道恐怖的气息撕碎,要被拉入深渊。 就在此时。 顾余生神海深处的金色莲影滴溜溜的转动,隐约间,他的眼眸中,看见一道高大的背影。 “父亲。” 意识涣散的顾余生,猛然间清醒。 生生的将意识从深渊拉回来。 他细细凝看。 那一道背影,根本不是他的父亲。 而是藏在他书箱里的那一副背剑图。 簌簌簌。 顾余生听见自己的身体有霜冻的声音。 暗自催动灵力,覆盖在他身上的霜冻迅速融化,他轻吐一口气,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腰间的剑吱吱作响。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圣院某处。 只见一道身影高高的站在云彩之下,手向天一指,背上的剑无声出鞘。 沛然的剑气刹那间化作山岳般粗壮,那一道剑气刺破敬亭山的云海,直达苍穹。 其时。 厚厚的乌云被斩碎,雷鸣之声戛然而止。 阳光璀璨的天空,诡异般的星河璀璨。 宛若一张华丽的星图,被一剑划开一道口子。 苍穹短暂地露出神秘的面纱,随后又弥合如初。 顾余生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剑。 此刻。 他的脑海中。 又想起当年在青萍山脚初遇背着剑匣的秦先生。 他老人家。 也曾斩出这样磅礴大气的一剑。 顾余生的手。 紧紧的捏着剑柄。 那年。 他在山脚看见一剑冲苍穹。 如今。 他站在高高的敬亭山圣院之地,依旧还是需要仰望另外一位剑道强者斩出这样让他无限向往、无限追赶的一剑。 实力的差距。 似乎从来就没有缩小过。 从山脚到山峰。 从过去到现在。 顾余生被剑气激荡的风吹醒! 他年。 自己也要斩出这样的一剑。 天地间的毁灭气息消失了。 对于所有人而言。 刚刚经历的一切,如同一场梦。 梦醒后。 大家都惊得满头大汗。 圣院的大儒们关闭了天书阁。 暂时封存了斩妖榜。 杜清和左迁谪还剩下半条命。 两人看着碎裂的镜盘,一脸后怕,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名圣院的大儒目光灼灼,开口道:“左大人,杜大人,这究竟怎么回事?” 杜清闭口不言,看向左迁谪,左迁谪略有沉思,拱手道:“这封妖盘上的符文耗尽了能量,出了点问题,要等新的使者送来封妖盘,今日斩妖榜暂时封存,明日继续公布上榜之人。” “哼,左大人,老夫是问你,刚才那苍穹中突然涌现的荒古气息是怎么回事?” 左迁谪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道:“林道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或许是封妖盘的符文出了差错,引动了空间节点的坍塌,有异界的气息泄露过来,那位叫莫凭栏的圣院学子,你过来。” 莫凭栏脸色发白的走在众人面前,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两位大人,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呀,那个,我这算上斩妖榜了吗?” 杜清拍了拍身上被闪电击碎的尘埃,说道:“圣人碑上有你的名字就算。” 众人不由地看向那圣人碑的基座。 赫然只有两个字:莫凭。 莫凭栏脸色再次一白,指着那两个字,半响无语,一脸失魂落魄。 这时,顾余生小声道:“莫兄,要不改个名?” 第216章 身为异乡客,明月两相知 由于浩气盟和斩妖盟公布斩妖榜的时候出现意外,斩妖榜暂时被封存在天书阁。 前来圣院的客人以及圣院的众人都暗自猜测,议论纷纷。 来到圣院的客人被安排在圣院的待客别院。 顾余生被六先生身边的女侍带路,安排他入住在观书别院的幽静房间,无人打扰。 莫凭栏原本是打算邀请顾余生到莫家去作客的,但是因为他的名字在上斩妖榜的时候,少了一个字,而顾余生又调侃他,他很生气,莫家前来迎他的仪队,更是让他满脸尴尬。 “等老爷子回来,我再问问是不是要改名。” 莫凭栏与顾余生告辞的时候,说了一句自我妥协的话。 即便是圣院学子,对于上斩妖榜这件事,也是十分在意的。 夜凉如水。 敬亭山在云海迷雾中若隐若现,天空的皎月清冷。 月光投影在别院楼阁。 顾余生并没有入睡,他站在朱阁楼台,凝望远处静谧的苍穹。 从青萍山到敬亭山,这一路走来,很是疲惫,很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是,这一路发生了太多事,需要在清静无人的时候好好的整理思绪。 苍穹深处的蛮荒气息,那一只恐怖的眼睛,亦或是七十二玉碑下暗藏的秘密,都让顾余生无法淡然,在这片静谧的天空下,危机四伏。 圣院随处可见的强者以及明里暗里的争斗,都让顾余生觉得这方世界过于吵闹。 他忽然很怀念当初在那一片桃花林里,无人打扰,从早到晚辛苦练剑的日子。 以及。 那曾经初识莫姑娘的青涩与美好。 可顾余生明白。 自己想要再回到青萍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故人心间。 山河已秋。 前途渺渺。 行路艰难。 顾余生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凝目抚剑。 这世上,只有莫姑娘能让他心安,只有斩龙剑能让他心静。 “公子。” “你就不好奇那一幅背剑图吗?” 宝瓶从书箱里探出来,手里拎着那一幅背剑图。 “它里面有个大世界,我和白雪剑灵进入里面,里面藏了很多道家剑术。”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宝瓶,我手上并不缺少高明的剑诀,秦先生教我的剑术尚未登堂入室,不可贪多。” “那牛角中暗藏的佛门五心剑,亦或是这副背剑图藏的道剑,哪一门不是绝世剑术,可我细细思来,以我现在的剑术,斩断天空的祥云尚可,可要剑冲苍穹,无一剑诀能达此地步,未至山顶,难免会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到最后,反而一座山都没能爬上去,舍本逐末之事,我不会做。” “好吧。” 宝瓶把剑图重新放进书箱藏好。 她手托下巴,看着敬亭山的夜晚,嘟囔道:“公子啊,我们像不像异乡客,回不去那一片桃花林,这一座山,也没有咱们自己的地,不自在呢。” 异乡客? 宝瓶的话,忽然点醒了顾余生,他终于明白夜静无眠的根源,其实,并非是来自于那些未知的恐惧,而是一颗心无处安放。 他来寻莫姑娘。 心愿达成。 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这里没有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 不正是异乡客吗? 月光泻照。 顾余生走进房间,点燃一支蜡烛,烛光照耀下,顾余生小心地从书箱取出童年时最喜欢的玩具: 那一架已经无法供他乘坐的小木虎。 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童年,陪伴他度过无数快乐时光。 如今就静静的置放在面前。 顾余生将蜡烛靠近一些,用当年父亲一样宽大的掌心细细抚摸小木虎。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那一道小小的身影骑在小木虎上,两只小手揪住小木虎的耳朵驾驾驾的拍打。 每当这时候,父亲总会在那桃花树下手持一本旧旧的书,愣愣发呆,一站就是一整天,尔后饮酒,狂醉,手指苍穹发疯怒骂,最后披头散发的走到那一口井,用双手捧起水,反反复复的呼喊一个人的名字:余锦。 从那时候起。 顾余生就暗自记住这两个字。 余锦。 后来,顾余生懂了:那是母亲的名字。 父亲顾白,母亲余锦。 顾余生木然发呆。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如此的沉重。 “公子,蜡烛烧到你手了。” 天真的宝瓶站在小木虎旁,一脸茫然的提醒顾余生,她同样对这一架小木虎很好奇。 顾余生挪开蜡烛,对宝瓶道:“上去试试?” “可以吗?” 宝瓶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用力点头。 宝瓶坐在小木虎上,有些拘谨,生怕弄坏这一架小木虎。 顾余生用手摇了摇小木虎的耳朵,小木虎如当年一样前后晃荡起来。 宝瓶跟着小木虎前仰后翻,像个小女孩一样咯咯咯的欢笑起来。 顾余生站在一旁,手里秉着蜡烛,也跟着莫名的傻乐。 宝瓶快乐了好一会,回头道:“公子,你怎么哭了?” “刚吹了一阵风,有沙子落我眼睛了,我明明在笑。” 顾余生又用手晃了晃小木虎,宝瓶再次欢乐的笑起来。 “公子,你笑起来好像在哭呢。” “是吗?” 顾余生把蜡烛放在桌子上,双手抱着那一把木剑形态的斩龙剑,斜靠在朱阁门上,看着天空皎洁的月亮,说道:“宝瓶,过几天,我们把这小木虎安在斩龙山怎么样?” “好啊。” 宝瓶点头。 她从小木虎上跳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小木虎送进书箱。 跳到顾余生的肩头。 也学着顾余生眺望天上的月亮。 好一会,她才道:“公子,其实青萍山下,才是咱们的家,对吧?” 顾余生没有回答。 宝瓶却叫唤起来:“唉哟……公子,别捏我脸蛋……” “以后少说话。” 顾余生转身,吹灭蜡烛。 在庭院挥剑。 宝瓶看着公子挥剑的背影,轻轻叹息。 公子以剑斩出桃花樊笼。 可他的心。 当真走出那一片樊笼了吗? 彼岸敬亭山。 莫家庭院,大儒莫凡尘从天妖城归来,整个莫家人都在庆贺,庭院灯火明亮,大家族的热闹,不是人间世家能比的。 清幽的后院,几盆秋菊淡雅。 莫晚云凭栏倚轩窗,单手托腮寄相思,一双眸子打量着窗外明月。 腰间的白玉剑微动,剑灵白雪浮现,身上有白莹莹的雪芒映照,一片片雪花飘落在她身体周围。 “小主,你和顾公子就隔了这一片云海,御剑须臾而至,你若是念他,就去见他。” 莫晚云微微转动香腮,说道:“你一个剑灵,妄猜别人的心思做什么?” “小主不要忘了,当年不是我护着你的心脉,你恐怕已经冻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了。”剑灵白雪漂浮在轩窗上,看莫家庭院灯火辉煌,“有时候白雪在想,小主你与顾公子这一段莫名开始的感情,会不会是因为他与你一样有着相似之处?” “这世上本来就少有突然喜欢一个人的道理。”莫晚云轻捻手中白玉剑,一双明眸中略有追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小声道,“如果说有,那也是因为那年的他形单影只的样子入了我的眼,他那双沾泥的芒鞋,总是让我不由地想起他明亮的眼睛。” 说到此处,莫晚云的脸上有几分哀怨,幽幽叹道: “我小时候经常哭鼻子,我恨父亲为什么要抛弃母亲,让我流落江湖……白雪,可余生他,从小就失去自己的母亲了,后来又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可我那懦弱的父亲,至少还在家里,这几年,也曾为我奔走过,相比起来,我是幸运的了,比起余生,我更加没有资格独自神伤,那样太矫情了。” 莫晚云转过身,从墙边书架取出来一本书,把书打开,一支梅花犹自如当年那样染霜红。 那年。 敬亭山与青萍山是如此遥远。 如今。 两座敬亭山之间的云海。 还是很遥远。 她的目光,从梅花落在书页上: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 两情相悦。 亦复如是。 莫晚云轻嗅梅花,对白雪道:“我不是今夜不去见余生,而是怕去的时候,他正暗自神伤,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白雪冷淡道:“我不懂。” “白雪,你不是不懂,是不愿意去想而已,余生他山路迢迢,终于到敬亭山,可我明白,敬亭山即便有圣院, 有云海仙踪,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异乡的风景,青萍山是他的故乡,而那里的人容不下他,他的灵魂是何等的孤独。” 莫晚云轻吐幽兰,目光黯然。 “等天亮之后,我再去见他,至少在那时,他的笑容灿烂,我佯装不知他在黑夜里的神伤。” “那是余生该得到尊重的笑容。” “即便我与他两相知,愿意生死与共。” “可我明白,他的自尊,比命还重要!” 莫晚云陡然拔剑,眼神变得坚定无比。 “白雪,我要成为这世上最强的女人!” 剑灵白雪沉默好一会,点头道:“我来帮你。” 月夜。 倩影映月挥剑,剑芒如雪舞。 敬亭山。 一樽明月照两人。 第217章 妖皇潜圣院,清晨粥可温? 圆月高挂在圣院穹顶。 敬亭山朝海的悬崖之畔,大教谕韦仲双手负立,夜风吹动他宽大的法袍,秋草凝霜,沙沙作响,偶尔卷起一些落叶,飘落云海,不知去向。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一道拢在袍子里的黑影在秋草道上拖着长长的残影,在韦仲身后停下,黑红两色的斗笠下,赫然是一张木讷的脸。 尹参。 数月前闯入青萍州,激活桃花大阵的教谕,最后被毁去肉身,只剩下元婴遁走,但现在,他重新拥有了身体,不过长袍下,他长了一条诡异的尾巴。 八大古妖之一的螣蛇幼身! “你来了。” 韦仲头也不回,右手的两根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捻动,他的声音冷淡而缓慢,暗藏严厉的苛责。 “你去青萍州办事,不但没有把事情办好,还把麻烦招惹到圣院来了,你打算怎么对我交代?” 身后的尹参没有回答,长袍下的尾巴,在簌簌簌的来回抖动,一双眼睛,也变得森冷,幽寒。 大教谕韦仲并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端着身子,说道:“墨星被后山的六先生叫回去养老,莫凡尘也回来了,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与其重新找一个靠山,不如自己培养一个靠山,文会那天,我要你替我清除一切障碍,务必让韦家的人成为斩龙山的传人,韦元龙的身份,不用我多说了吧?” 夜风吹来。 尹参没有回答。 韦仲眉头紧皱,一点点的回头。 忽然间。 韦仲的身体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根如麻绳一样的蛇尾缠绕。 嘶!嘶! 月光下。 尹参的嘴巴吐出腥红的蛇信。 韦仲的瞳孔缩成豆粒大小,他低哑道:“你不是尹参,你究竟是谁?” 韦仲脖子上的蛇尾越缠越紧,他面色微变,但身上也逐渐亮起阵阵奇特的符文,形成僵持的局面,“你是古妖螣蛇?不……不可能的,你的意志被我抹去,就算有残留,也绝不可能吞噬尹参的意识!” 黑袍下的影子闪烁着森寒之芒,下一刻,螣蛇之身的背上,忽然生出四对翼翅! “天蝉妖皇?原来是你,你竟然没有死?” 嗡嗡嗡。 教谕法袍褪落在地面,尹参的面容也逐渐变化成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 蝉翅蛇身人面。 正是当初降临在青云门的妖皇天蝉,他夺取了尹参的元婴意志,还重新获得了古妖一族的血脉,与他金蝉妖血融合为一体。 他的气息。 比当初降临在青云门,不知道韬晦强大了多少倍。 天蝉震动翅膀,将蛇尾一点点的从韦仲脖子上收回来,冷傲地夸赞道:“真不愧是圣院的大教谕,眼界的确非比寻常。” 韦仲身上的符文如一页一页的纸飘荡,一点点的散落飘进云海。 下一瞬,他的声音出现在天蝉的身后。 “金蝉妖族听天窥秘的本事,也不过如此而已。” 风吹动秋草。 大教谕韦仲的身体一点点的从草丛长出来。 原本一脸冷傲的天蝉妖皇,忽然桀桀桀的笑起来,他的眼睛越发的深邃,散着冷光,声音低哑道: “有趣,我金蝉妖族的脱壳秘术,竟然被人族修行到如此地步,由此看来,人族也好,妖族也好,并没有什么区别,夫子当年的眼界,的确超越万物,我妖族修行者,亦将他当作真正的圣人!” “住口,区区妖皇,也配提及夫子?” 韦仲冷笑。 “天蝉,你霍乱青萍州,若不是有金蝉脱壳的秘术,早就死了无数次了吧?你夺尹参的元婴和意识,又寄魂于古妖躯体之内,实力的确不可小觑,可你应该没有恢复真正的实力吧,就算你恢复到巅峰状态,在圣院这个地方,有无数人可以杀你!” 天蝉反讥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丢了两条命,逃得很狼狈,他们两人,一个是游历天下的狂生,一个是负剑行天下的背剑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未敢轻视!” “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我们妖族修行者都敬佩悬赏的人,最后却死在你们自己人手上,真是可笑啊。” “住口!” 韦仲勃然大怒。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天蝉阴阴一笑:“韦仲,你没这个本事!” “当然,你也可以叫来圣院的帮手,我绝对九死一生。可你不要忘了,当年你们设计杀害狂生讨好谪仙之事,我们妖族当中,却是有不少知根知底的人,我若死,你们韦家也会身败名裂吧?” 韦仲眼皮一跳,装作不为所动,“陈年旧事,能翻得起几朵浪花?” “是吗?” 天蝉一点点的幻化成人身,矗立在飘动的秋草从里,他的眼眸如重瞳一样,显得格外妖异。 “据本皇所知,那人的儿子不但搅动青萍州的风云,还一路来到了圣院,巧合的是,他还是背剑人的徒弟,我知道你们人族的手段的确很高明,陈年旧事也的确翻不起几朵浪花,可你不要忘了,那孩子也并非真的没有背景……” 韦仲急切地打断道:“说吧,你费尽心机来到圣院,究竟在求什么?” “自然是帮你韦家成事。”天蝉妖皇桀桀桀的笑起来,“你不是想要韦家的血脉继承你们圣院另外一座山的香火吗?我可以帮你。” 韦仲眯起眼睛,十分谨慎:“本座凭什么相信你?” “当年狂生顾白的一剑之仇够不够?” “背剑人的一剑之仇够不够?” “顾白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够不够?” 天蝉妖皇背后的翅膀如利刃刮动风旋,嗡嗡嗡作响。 韦仲沉默片刻,说道:“这只是你杀顾余生的理由,但还不够让本座相信你,这些事,你完全可以等待时机去做,他在你眼中,如蚂蚁一样弱小,我太占便宜了。” 天蝉妖皇拍手道:“果然还是你们人族玩弄阴谋诡计更胜一筹,心机之深,令本皇佩服,好,本皇告诉你,事成之后,我要一枚谪仙令,我要离开小玄界。” 天蝉妖皇话音刚落,韦仲已然出手,他的袖子中,一把符文之剑陡然穿透天蝉妖皇的身体。 韦仲阴笑道:“天蝉,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阵风吹来。 临崖的秋草到处是秋蝉鸣叫。 韦仲偷袭的一剑,惊起无数秋蝉。 地上,有成百上千的幼螣蛇朝各处穿梭。 天蝉妖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本座知道的秘密,比你想象的还要多,韦元龙,真的是你们韦家的血脉吗?桀桀桀,那狂生顾白敢娶天上人,而你们韦家,却只会让心爱的女人侍奉天上谪仙,这么害臊的事,也就你们韦家做得出来了吧!” 唰唰唰。 一道道剑气纵横。 天蝉妖皇的气息彻底消散。 韦仲目光冰冷。 久久站在原地。 待月偏西。 一名苍老的谕侍快步走来,禀告道:“大教谕,元龙公子已至圣院,他急着要去莫家,被我拦下了。” 韦仲听后,低哑道:“你做得对,他真以为圣院是什么地方?由得他胡来?你去清禅别院一趟,见一见那个叫苍心猿的圣地僧人,告诉他姓顾的住处。” “老奴明白。” …… 朝阳初升。 观书别院。 朱楼阁内。 顾余生正在酣睡,但他的手,依旧捧着那一把斩龙剑。 光从轩窗洒照进来,落在顾余生有些疲惫的面庞上。 门外。 一道倩影从水榭廊头缓缓出现。 莫晚云拎着食盒,食盒里面装着几块精心制作的桃酥糕,一碗热粥,还有几个小菜。 宝瓶从门缝里钻出来,她盯着食盒眼睛明亮,讨好道:“莫姑娘,公子还在安睡,要不,你把食盒给我叭?” 莫晚云一把拎起宝瓶,好像捏住一朵桃花,她眼睛明亮,嘴角微扬。 “这些是给你家公子的,你去寻白雪,她那或许有好吃的。” “真的?” 宝瓶化作一缕粉色烟霞,朝远处遁去。 莫晚云掩嘴一笑,她走到门槛前,抬起手,又轻轻放下,无声地来回徘徊,最后站在门槛前静静等候。 这时,门轻轻的打开。 两只手从后面抄在莫晚云的细柳腰上。 “莫姑娘。” 顾余生在莫晚云耳边轻轻吹一口热气。 “呀!” 莫晚云一个激灵,忙往前挣脱顾余生的手,她以手拂动鬓间青丝,掩盖住耳根的透红,另外一只手举起食盒递到顾余生面前,用脚轻轻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羞赧道: “醒了也没个声儿,把我吓得心颤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坏人呢,就差出剑戳你个窟窿,好让你这臭泥鳅死得冤枉。” 莫晚云凶巴巴的说完,又温柔道:“我热了几片桃酥糕,温了一碗小粥,你尝尝味道。” 顾余生接过食盒,转身的时候,另外一只手拉住莫晚云的手腕,往朱阁里走。 “我……就不进来了吧?” 顾余生回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又不是洞房,羞什么?” 莫晚云再次凶巴巴的攥起手,使出掐腰的绝活。 顾余生嘶的一声。 回身却把一片桃酥送到莫晚云的唇边。 “唔……好吃。” 莫晚云羞瞪顾余生一眼,那一点娇怒之气也消了,她将食盒里的小菜一碟一碟的摆在桌子上,又拍了顾余生的手背一下,顾余生只得乖乖的去洗手。 待顾余生回来时,莫晚云把一双筷子递到他手上,随后慵懒的坐在顾余生的对面,一只手杵着香腮,两眼巴巴的跟着顾余生的筷子从桌子上下移到嘴边往复。 看顾余生吃得满足,她的嘴角也渐渐的上扬,轻声问道:“味道好么?” “嗯。”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双手抱胸脯,微微前倾,沉甸甸压在桌子上,一脸傲娇地对顾余生说: “我做的!” 第218章 步步设计,欲辨真假佛 顾余生抬起头,认认真真的欣赏莫晚云如玉的脸庞,目光一点点的下移,顾余生的手一抖,酥糕掉在桌子上,他忙不迭的捡起来放在嘴里,端起粥吞咽一口。 咕噜! 顾余生暗吞口水。 莫晚云把顾余生的动作看在眼里,伸出纤纤玉手,在顾余生眉心弹了一爆栗。 顾余生只得低头喝粥,可依旧忍不住看桌子上的倒影。 莫晚云只得往后一些,说道:“我爷爷回来了,说要见见你,你去我家么?” “好。” 顾余生细细品尝粥的味道。 忽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门外。 莫晚云也是眉头一皱,有些疑惑的说道:“他不应该知道这里才对。” 顾余生起身向外走去。 莫晚云在一旁挽住顾余生的手臂。 “这里是圣院,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一道道沉闷的脚步声在别院外的青石板传来。 来人正是大梵天圣地的苍心猿。 与往常不同。 他今日穿的是大梵天圣地玄服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里杵着一根九锡禅杖。 打扮为僧人的苍心猿,看起来比以往还要高大魁梧,加上他本身就是极强的体修,朝阳升起时,他的血气也正在旺盛苏醒。 苍心猿一步步朝别院走来。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佛光就会明亮一些。 他的的确确是大梵天的修行僧人,他的佛门术法,也极为高深。 隐约间,甚至能看得见他脑后浮现出的佛冕法相——怒目金刚! 顾余生和莫晚云的头发都在向后飘飞,别院的池水泛起层层涟漪,从最中间朝边缘荡去,宛若佛门的盛开的莲花。 莫晚云的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剑灵白雪,以及顾余生的剑灵宝瓶化作白,粉两道霞光而来。 但两道剑灵才进入别院,就被强大的佛法禁锢在原地,根本无法与剑相合。 “阿弥陀佛。” 苍心猿诵一声佛号,站立在别院中间。 手上的禅杖往地面一杵。 嗡的一声。 金色的佛光一圈圈散开,地面的青石板并没有丝毫裂缝,但青石板上方,却有一股恐怖的力量荡开。 顾余生并指为剑。 往身前划出一道剑痕。 剑气化为屏障,将这一股力量抵消。 剑气随后一点点的没入顾余生体内不见。 苍心猿眼皮微抬,对顾余生道:“数月之间,施主的修为精进了不少,怪不得能一剑斩杀小僧降服的七阶伏虎。” 莫晚云这时说道:“这里是圣院,阁下冒然闯入他人别院,是不是有些失礼?” 苍心猿双手一合。 “小僧苍心猿拜见十四先生。” 莫晚云眉头一皱。 她成为夫子弟子一事,尚未对外公布,这件事,在圣院一样存在着阻力。 “莫施主能过学海无涯,受圣人训诫三载,自然会成为夫子的学生。” 苍心猿身体微微前倾,对莫晚云极为尊重。 但他站直身体后,双眸中涌动着强大的佛芒,看向顾余生,“圣院的规矩,小僧自然不敢破坏,但是顾施主在花城坏小僧的大事。” “这件事,需要好好的算一下,否则,小僧佛心有瑕,再难静心礼佛,既然圣院是讲规矩的地方,我希望十四先生不要插手这件事。” 莫晚云还欲开口。 顾余生的手微微一抬,压在莫晚云的手背上。 他向前一步,说道:“和尚,你从花州追到敬亭山下,我相信你目的纯粹,可今日前来,当真是本心吗,你想如何?我接着就是。” 苍心猿目光锐利,说道:“顾余生,圣院不是打架的地方,但却可以观书,论道,辨佛,今日,我有佛门三问,若施主能答得出来,你我恩怨两清,若答不出来,你必须离开圣院。” 一旁的莫晚云听见苍心猿的话,立即明白他的盘算,她朝顾余生轻轻摇头,以心音入耳: “余生,不要理会此人,这秃驴定然是受了谁的暗使,想要损你道基,你还没结丹入七境,自然过不了问心三关,他与你辨佛,等于问心,大梵天的佛法高深,最擅此道,你万不可上当。” 顾余生点头。 他现在归一境虽然没有圆满,可这一路从青萍山到敬亭山,行千山万水,他已隐约间感觉到凝结金丹的那一道门就在不远处,而怎么凝结金丹,他还并没走到那一步,其中的玄妙,他还在一知半解。 自然不会随意答应。 “不辨。” 顾余生断然拒绝。 他心神一动,掌心催动一朵剑莲,穿过苍心猿设下的佛门结界,将宝瓶护在其中,宝瓶身影一淡,融入剑莲之中,回到顾余生的斩龙剑内。 莫晚云也趁机掐诀,剑灵白雪化作一朵朵雪花,出现在她的身边,周围一片寒冷剑意。 顾余生与莫晚云站在一起。 共进退。 “哼!” 苍心猿双手一合,身上泛起金色佛光,他的拳头紧捏,一股恐怖的力量积攒,拳意重如山岳,比起在花州之时,他的修为也增强了许多。 顾余生和莫晚云如临大敌。 对峙的气息,惊动圣院的强者。 唰唰唰。 数道人影飞遁而来。 书院的院长郦晶元无声无息出现在别院,随手一挥,无论是顾余生凝结的剑意,还是苍心猿的拳意,都瞬间消融。 “这里是圣院,两位皆是客人,意欲何为?” 苍心猿双手合十,说道:“郦前辈,小僧于花城捞夫子所骑铁牛,以压佛性心猿,却被顾施主施了某种手段,骑牛而走,小僧因此佛心染尘,欲与顾施主辨佛,此合圣院规矩,并无不妥之处。” 郦晶元穿一身儒衫,双手负立,极为文雅淡然,他看一眼顾余生,开口道: “你既为圣地修行者,又是佛门中人,当知凡事不可强求,世事有因果,既然铁牛乘驮顾余生而走,而非是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明夫子所乘铁牛真身与你没有佛缘,你又何必强求。” 听见郦晶元的话,顾余生不由地看向这位圣院大儒。 苍心猿说道:“郦前辈执掌书院,为六院首座,莫非因为圣院与圣地嫌隙,而帮他人说话?圣院难道也不是讲理的地方?” 郦晶元闻言,忽然伸出手,一本书在掌心变得璀璨明亮,纯正无比的浩然之气散发,如一阵风拂过苍心猿。 蹬蹬蹬。 苍心猿狼狈后退数步,面色一白。 郦晶元负手而立,身影高大,他淡然道: “你既知我是六院首座,当知道,凭我的身份,若想要护一个人,根本用不着和你一个方外之人讲道理,在圣院这个地方,我的道理就是道理,你要辨佛,当真是辨佛,没有私心吗?” 第219章 郦大儒的试探,只求问心无悔 苍心猿面色变幻,他的眉心佛动,一朵佛莲逐渐变成黑色,下一刻,他取出一尊铁罗汉,用力的紧捏,铁罗汉显露佛光,映照苍穹。 整个圣院上方,传来古老的诵经之声,一尊尊佛门金刚环影,好似随时都要降临圣院。 这一幕,惊动了整个圣院的修行者以及所有的外来客。 苍心猿沉声道:“既然郦前辈说你的道理就是道理,莫非比佛祖的道理还要大?当年的夫子,也未曾说出这样的大话!儒家与佛门不同道,莫非圣院真的可容纳佛祖吗!” 苍心猿搬出佛祖和佛门大道,把整个问题上升到圣院与圣地之争,儒道与佛门之争! 郦晶元面色微变,他深深的看一眼苍心猿,朝天拱手道: “郦某才疏学浅,虽舔为六艺书院院长,也只不过是儒道修行路上的后生而已,何德何能代表夫子,代表天下大道?” 郦晶元见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当即决定道:“苍心猿,你既已搬出佛门大道,若再不允许你辨佛,便是眼睁睁的看你堕入化界,我虽非佛门中人,然我辈读书人亦常有人性善恶之辨,讲教化,论规矩。” “今日文会,夫子像前,我为你们二人设台,你们二人当着天下人的面辨个明白!” 苍心猿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忽然闹到这么大,他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双手合十,“多谢成全。” 苍心猿生怕顾余生反悔,手将禅杖摄取,转身蹑尘而去。 莫晚云眉头紧锁,此事关系顾余生的安危,她一颗芳心已乱,上前一步,对郦晶元施礼道:“郦前辈,您是我尊重的圣院大儒,何以至余生于险境?若余生稍有差池,晚云会亲自到大梵天圣地问个明白,辨佛之念,当真如此重要吗?” 郦晶元微微侧身,不敢受莫晚云的礼,他并不自辩,只是转身上下打量顾余生,依旧负手而立,神色肃然道: “一避再避,是人之常情,可为君子。若一退再退,则身后无路,辨佛并非知佛,而是问心,顾余生,我且问你,可敢?” 面对郦晶元那一双深邃的目光,顾余生淡然回道:“若问心无悔,有何不敢?” “好一个问心无悔!” 郦晶元捻须而笑,颇有感慨的说道: “人生天地间,自有三千烦恼相随,昨日之乱,今日之忧,修行者也好,凡人也罢,你争我斗,尔虞我诈不过是寻常之事。” “你寻得夫子神牛真身回圣院,得一机缘,别人自然失了机缘,对方今日找到你,你若退,明日便会有无尽的麻烦上门!” “千年前,玄界妖族横行,王朝之国,割地献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妖修又至。 “天下大势尚且如此,更何况我辈修士逆天而行,更要有朝夕闻道而死的觉悟。” 顾余生闻言,躬礼道:“先生之言,令晚辈醍醐灌顶,受用不尽。” 郦晶元再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忽然叹息一声,身上的那种气势悄然隐去,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手,边走边道: “这些道理,并非我悟出来的,是上一届文会,你父亲与我饮酒之时说出的豪言壮语,故人西行,胡言乱语罢了。” 郦晶元又顿足回首,意味深长: “顾小子,大梵天圣地辨佛之理,并非是口口辨经之词,而是问心存道,大道独行,一人生,一人死。生者得菩提,死者入轮回,你若畏惧生死,依旧可以反悔,凭我与你父亲当年的交情,此事出面,亦可抚平,能保全你性命。” 顾余生再次抱拳,弯腰近九十度,躬礼道:“晚辈心意已决,多谢前辈教诲,成全。” 一旁的莫晚云见顾余生行如此大礼,眼中露出片刻沉思,随即释怀,她看顾余生的眼神无尽温柔。 当年的少年,初心未改。 而她,早已有面对任何结果的觉悟。 郦晶元坦然受了顾余生这一礼。 缓步远去。 待走到一处无人的临水榭廊,郦晶元掌取出一本翻得陈旧的书,细细的凝望,好一会,他才喃喃自语道: “卑以自牧,含章可贞,真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顾白,你有个好儿子。” 郦晶元身影一淡,飘然远去。 水榭廊的另外一端,郦晶元的两名亲传弟子并行。 一名弟子深思片刻,茫然道:“师兄,我有一事不解。” “师弟是想问那姓顾的为何不怨先生,反而行如此大礼?” “正是。”那自称师弟的弟子挠头,“郦先生虽然站在公平的位置上处理这件事,但顾余生与大梵天的圣地僧人辨佛,定然九死一生。此事怎么看都是对苍心猿有利,我若是顾余生,定然会选择让郦先生出面化解其中的矛盾。” 那师兄回应道: “我也是一路沉思,方才有个大概的答案,依郦先生之言,定然与顾余生的父亲曾经有交情。可顾白的名声,你也是知晓的,被天下修行者视为怯弱的逃跑者。” “昨日我与圣院的客人交谈,听说关于顾余生之事,他曾在青云门伏蛰三年,而后拔起他父亲的剑,为他父亲正名,此举虽然惊动四方,但很多人未必认可,旧世的坏名声依旧在。” “可倘若顾余生于文会上当着天下人的面与圣地的僧人辨佛而胜,等于问心无悔。换而言之,这意味着他过去所做的事,都是正确的……包括他曾为父亲讨回公道这件事。所以,你明白郦先生因何坦然而受那顾余生的大礼了吗?” “师兄,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原来郦先生如此苦心!” “是啊,郦先生和莫大儒一样,一向都醉心于圣人之书,很少管世间之事,今日出面,定然是与顾余生的父亲有着很深的交情。” “可是师兄,以郦先生的声望,他一言就可帮顾白恢复名声,这样不是更简单?” “这我哪知道,我要是什么事都明白,早就凝结文胆了。总之,若是顾余生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浩气盟,斩妖盟的人,若再乱借机拿当年的顾白说事,就显得掉身份了。” “这么一说,下午的文会辨佛,岂不是非常值得关注?” “当然了,我猜一会坐不住的,会是浩气盟和斩妖盟的杜清和左迁谪,撕脸面这种事,想想都精彩,尤其是左迁谪,听说那年青萍州斩妖,他就是浩气盟的监官巡查使……” 第220章 圣院盛名空乏,菩提树下宝相显 圣院 圣人殿前。 一棵常青树冠盖六院,枝繁叶茂。 这棵树,是夫子的圣像。 它曾是一棵菩提幼苗,由夫子亲自栽种,希望后人能在树下乘凉,心愿便足。 千年后,天下修行者敬仰夫子对人族的贡献。 以常青树作为他老人家的圣像。 树冠之下,是新筑的方平之台。 方平之台并不华丽,甚至整个圣院的所有殿,院,阁,宫,都不如俗世的建筑那么堂皇。 就连象征着君子六艺的六院,也只是简单铺设一桌一尺,学生席地而坐,如此而已。 圣院设有外院,大多是五境以下的修行者,或是纯粹的读书人,诸国的兵家,学者。 可以说,圣院之名,不仅仅局限于敬亭山,中州,十六州皆有圣院设立的普通书院,教化天下。 而今。 圣院执掌斩妖榜。 浩气盟和斩妖盟来了数千名修行者。 圣院邀请的十六州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 圣院待客之道也十分朴素,一杯茶,一杯酒。 茶采集于青萍州。 由后山的四先生,圣院唯一的文圣提供。 待客之酒则是由圣院的御院和礼院提供,数百种珍酿,有梨花酿,杏花酒,桃花酒…… 圣院还请烟州,花州的烟花名流,一个个都是天下绝色,霓裳轻舞,陌上飞仙,引得阵阵叫好。 除此之外。 圣院还建坊举行拍卖会,各州修行者以物易物,或是换取金钱灵石。 虽然比起二十年前的仙葫州文会,没有谪仙人下凡,少了几分‘仙气’。 可圣院之名,以夫子为天,儒道教化天下,千百年来,有不少读书人在高寿将死之际,在生死弥留之间,从书中领悟圣人的道理,参悟一丝天地规则,一夜之间成为儒道修行者,增寿数百年。 故而圣院的文会,比那年仙葫州文会多了几分厚重。 那搭建于夫子圣象前的方平之台,一开始并无多少人在意,都以为是用来准备请斩妖榜的。 直到午后。 圣院有一阵风吹来:大梵天圣地有僧人在此地设台与人辨佛。 此事立即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当听得是大梵天大金刚的亲传弟子苍心猿坐台参禅时,更是连圣院六院的弟子,都对这件事十分在意。 毕竟对他们而言。 圣院举行的文会,由圣院对天下公布斩妖榜,一起见证斩妖才是主题。 如今有大梵天圣地的人来与人辨佛。 这何尝不是对圣院的一种挑衅? 儒道,佛道之争。 由来已久。 即便是当年夫子尚未创立圣院时,就有净土世界的大佛天大行僧与夫子论大道。 后来,夫子远游天下,行踪难觅。 大荒世界,净土世界和玄界出现惊天裂变。 大佛天隐遁不出,道门三千道徒行天下。 随后的一长段历史,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后来才有大梵天圣地,白玉京圣地和蓬莱圣地。 虽然如今天下流传着三千大道出圣院的说法,可三大圣地之名,同样不可小觑。 辨佛,辨道和辨理,是佛,道,儒在三千大道中传承碰撞最为激烈的火花。 圣院之人不修佛。 大梵天的僧人,居然在圣院辨佛。 怎能不引人猜测? 自夫子远游后。 圣院的名声大过于实力。 夫子留下的天书,地书,和人书又被大先生洛子恒,二先生冷离川和三先生公子车各自执掌,遁入洞天福地参密不出。 四先生封文圣虽然有文圣之名望,却久离圣院,以青萍山主自居不问圣院之事。 五先生云中剑自困于剑道,如今依旧停留在八境,无心执掌圣院。 六先生楚离歌曾为魔音宗主,为人正邪难分,加上是女流,威望不足。 七先生琴子期镇守天渊,几不出世,外界鲜有所知。 八先生韩修武拥有神策兵书,在妖关抵御妖族入侵,责任重大,自然无心与圣院之事。 至于九先生万千象,沉迷于易经,连山,归藏,游历天下,谁也不知道他真面目。 后面的十,十一,十二,十三先生,是由夫子圣像传道,虽然贵为先生之称谓,修行不足,不与外界争道,或闭关不出,或游历天下。 虽然十六州修行者皆以圣院为尊,可他们心里明白,夫子再神通广大,如今也只不过剩一棵树在圣院。 世事变迁。 天下事,在三大圣地,在浩气盟,在斩妖盟,在圣院前山六院。 大梵天圣地首开先河。 圣院弟子震怒。 皆要给这位大梵天的僧人颜色看看。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苍心猿自坐禅于方平之台后,就以罗汉为佛相,禅杖为法阵,不以拳头决胜高低。 凡有不服者。 皆可上另外一坐台与之辨佛。 一时之间。 有不少圣院的弟子怒而上台。 盘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就魂飞魄散。 文宫崩塌,文胆碎裂! 更有甚者。 殒命当场。 他们的大道之韵,被苍心猿夺取,使得苍心猿的佛法更加精深,生命力也更加旺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三名圣院七境的优秀弟子皆殒命后,圣院的诸多学子终于按捺不住,到处是喧嚣嘈杂之音。 而正准备揭榜的杜清,左迁谪,则同样满脸疑惑。 就在此时,一名修行者走来,在左迁谪耳边低语几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悄然抬手,挥退前来禀报的浩气盟修行者。 “左兄,怎么了?” “书院的郦晶元设台,让圣地苍心猿与青萍州那小子辨佛,现在苍心猿以心相击败三名圣院的弟子,引发骚动,现在恐怕没有多少人关注斩妖榜了。” “辨佛?”杜清眉头一皱,“这是在挑衅圣院吗?” “杜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左迁谪面色阴冷,“有些事,你难道忘了?郦晶元这么做,恐怕是给顾余生一个机会,打算撕开旧日的伤疤。” 杜清恍然大悟,他略有沉思,摆手道:“左兄不必如此惊慌,刚刚你说是郦晶元的主意,他未必代表得了圣院,苍心猿虽然贵为圣地弟子,若背后没有人指示,他哪来的胆子敢在圣院辨佛?嘿,圣院之内,有人在暗中较劲,咱们等着看好戏吧,再说,苍心猿可是大金刚的弟子,年轻一辈当中,能以纯粹体修悟佛至七境的人,实属天才中的天才,别说是顾余生,就是顾白重生,也没有这个机会。” “但愿如此。” 左迁谪目光闪动,往那一棵参天大树遁去。 “我也去。” 杜清心中也很好奇。 观书别院的青石小道。 顾余生与莫晚云正缓步前行。 “余生,所谓辨佛其实是问心,圣人云言不如默,只要恪守本心,佛家心相便不会侵占他人意志,苍心猿是佛门体修,未必真正领悟佛门心相,只是凭借强大的体魄和生命,他意图夺你道行,你同样能以剑夺他的佛心。” 莫晚云表面平静的和顾余生说着辨佛之事,她藏在云袖中的手,则早已捏出了汗。 “嗯。” 顾余生注意到莫晚云的紧张,停下脚步,抬起手,轻轻抚动莫晚云垂落肩头的秀发。 “我不会输。” “也不能输。” 莫晚云脸色微红,看见顾余生那坚定的目光,心安了不少。 从莫家领地赶来的莫凭栏刚好撞见这一幕,干咳一声愣在原地,以手遮面,指缝撒开,“我说顾余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撩?” “大哥,你说什么呢。”莫晚云瞪莫凭栏一眼,“爷爷同意你改名字了没?” “唔……这个。” 莫凭栏顿时表情一僵。 “能不能别说我的事,晚云,你快守寡了!” 砰! 莫晚云一拳头打去。 莫凭栏捂住鼻子,鲜血直流,眼泪婆娑的对顾余生道:“你知不知道,苍心猿在夫子圣前,已经碎了两个圣院弟子的文胆文宫,还直接让一圣院弟子殒命当场……现在整个圣院震动,都在等着看热闹。我看你也别去了,赶紧带着我妹妹私奔走四方吧,我在山脚给你们安排好了退路,先出去躲个十年八年再说……”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 莫晚云脸色羞红。 私奔? 她虽然有与顾余生同生共死的觉悟,却从未想过要这样流浪四方。 不过。 若是顾余生真要走这一条路。 她也会舍弃一切。 “我不会逃的。” 顾余生拍了拍莫凭栏的肩膀,对莫凭栏印象又加深了几分,这家伙看似大大咧咧的,嘴巴不饶人,可对他还挺不错。 “顾余生,我可提醒你,盲目自大是会丢掉性命的。”莫凭栏说完,又对莫晚云道:“晚云,要不,你去和爷爷说一声?” “我信他。” 莫晚云跟着顾余生往前走,莫凭栏无奈,只得跟在两人的身后。 “我说,你们两个就当我不存在,该干嘛干嘛……万一……真要是死了,也不留遗憾。” 莫晚云回头,手一指,一道浩然之气凝结成一个‘禁’字,把莫凭栏的嘴巴给封住,让他不能再开口说话。 虽是狠狠的教训了莫凭栏,莫晚云还是抬起眼皮,偷偷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在莫晚云的鼻子上轻轻刮一下。 “等我回来。” 说完,他身影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在那方平之台的前方。 无数修行者的目光,瞬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久等了。” 顾余生朝苍心猿拱手。 苍心猿陡然睁开眼,一股极为强大的体魄气息,朝四面八方荡去,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精芒,狂傲地对顾余生说道:“你若死,我为你念经三日。” 顾余生一步步走上对面的台子,双手一合,盘坐于台上。 一阵风起。 所有人都莫名的感觉到一股祥和的佛力驱逐他们内心的浮躁,使得喧嚣的圣院变得极为安静。 夫子栽种的常青树婆娑沙沙。 顾余生入跏趺而坐。 宛若一尊佛陀降在菩提树下。 佛光宝相陡然明亮。 第221章 菩提真佛,斩妖榜群星出,天外来客 如此惊奇的一幕,立即让对面的苍心猿心神微震,但他凭借着修行境界上的优势,以及刚刚击败三名圣院的学子,佛门心相正盛,他也没在意,只当是顾余生受了莫家那位大儒的提点,或是身怀异宝。 “阿弥陀佛。” 苍心猿诵一声佛号,单手一指,身上披的袈裟凌空飞悬,展在两个方平台的中间。 那一件袈裟立即佛光明亮,上面竟镶嵌着大梵天圣地七十二颗宝相舍利。 他以佛力催动袈裟,以袈裟为莲台。 又掌心一送,那一尊铁罗汉如真佛降世,与袈裟相合。 两手连动。 便在圣院搭出佛门圣庙,佛相庄严。 加上夫子当年亲手栽种的菩提大树,如今已冠盖敬亭山。 冥冥之中应了那一句菩提树下明镜台,真佛真谒修金莲! 到此刻。 所有人才看清苍心猿真正的目的。 他与顾余生辨佛是真。 但还有更大的野望。 他要在圣院菩提树下,借助圣人显兆而修正果,以肉身修成金刚之身。 一旦成功。 他将会是佛门菩提金刚,不修元婴佛陀,以肉身圆满入境。 这是佛至高至圣至性大道。 他若为金刚。 便是金刚境无敌的存在! 圣院之人何等眼界,立即觉察出苍心猿的意图,御院李牧之大喝一声,大怒道:“苍心猿,停下,此处非辨佛之地,切勿亵渎夫子圣像!” “快停下。” 不少圣院的学者,大儒也纷纷靠近辨台,意图阻止。 然而,苍心猿不为所动,而是双手一合,对那一株菩提树施礼:“昔日夫子发苍生宏愿,人人有道而行,佛门有大慈悲,大因果,大轮回,大超度,可度众生之苦,今日弟子苍心猿一心正道,有错焉?圣人之道,只存其心?” 菩提树动。 一股庞大而神圣的气息笼罩整座圣院。 即便是六院的院长,在这一股神圣的气息下,也难靠近半分。 “这!” 圣院数万修行者纷纷对着菩提树行礼,不敢对夫子有半分不敬。 此刻。 菩提树下。 苍心猿在佛庙和佛影加持下,浑身散发出极为纯正的佛光,加上他本身走体修金刚锻体大道,浑身金影照树,亦如佛门高僧,气息之盛,已亚于八境了。 相比而言。 顾余生刚开始散发出的佛门气息,倒的确算不得什么。 两人对视而坐。 辨佛开始。 这其实是一场【问心】之争。 辨佛。 并非俗世佛陀为行者向众生修功德,也不是问答之流明辨真假。 而是以佛门心相相照。 此法。 亦曾在道门流传久远。 所谓法不传六耳。 佛以染因果而轮转三生三世,超脱人生八苦。 道以顺其自然而超脱万物,达天人合一极境。 儒以格物致知而探寻本质,以求进取之法,识盈虚之秘。 所以。 苍心猿虽然以修为高出顾余生而设台。 却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因为天地万物皆有灵数。 圣院之中,亦有没有灵力的‘修行者’,比如教六院礼教的大儒陆观,他依旧是凡人之身,但他以凡人成大儒之名,早就过了自己的问心关,自然而然,苍心猿绝不敢和陆观辨佛,因为他必然会输。 可同样的。 大儒陆观,早就过了心关,也不会自降身份去与小辈争长短。 这也是为什么苍心猿在圣院登台辨佛,引众怒却又得逞的原因。 谁都可以上。 可胜负之数。 全在于人生修行! 无论是游历天下的行者,亦或是苦难行乞的丐人,若启问心之辨。 胜负之数,同样未可知。 以修行者而言。 则是谁的向道之心更坚定,心性更坚韧,就可以获得问心之胜。 眼下苍心猿与顾余生的辨佛稍有不同。 二人早就结下私怨,道心染心魔,苍心猿请佛自证。 若败。 他将身死。 若胜。 他则去心魔而得正果。 正是算准了这一点,他才要与顾余生设台。 要将顾余生置于死地。 此非斗法而胜。 在圣院规则之内。 加上今日圣院文会,天下斩妖之士皆来朝。 以后的数年,十数年,甚至数百年,都将会为后来的修行者所记载,引为传说。 苍心猿高大魁梧的外表下。 竟有一颗缜密心思。 有阴谋算计。 也有阳谋昭天下。 六院一角。 大教谕韦仲面色微沉。 他的一时算计,竟然被苍心猿利用。 现在,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他要顾余生死,永除后患。 免得韦元龙在争斩龙山传承时出现意外。 再以苍心猿扰乱圣院秩序的理由将他驱逐出去。 可没想到。 苍心猿心有鸿鹄,欲以辨佛而破境。 苍心猿若胜,他将成为至佛金刚,一个心性无瑕疵的人,大概率能达斩龙山。 “该死!” 韦仲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有些破防。 一道声音从六院走廊传来:“叔父不用在意,不过是哗众取宠的两个人罢了。” 韦仲转身,只见一穿着华贵的少年摇着一把谪仙扇缓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侍从。 此人。 正是仙葫州韦家家主之子。 韦元龙。 在仙葫州极具盛名的修行天才。 谪仙之体。 浩气盟斩妖大剑士。 七境金丹修行者! 也是这一次被天下十六州修士暗自传言,将会是登顶斩妖榜魁首之人。 “元龙,你来了。”一向冷傲的韦仲,脸上竟然挤出从未有人见过的笑容,“斩妖榜尚未公布到前一百,你应该继续在我的执律府修行才是,里面有我苦心收集关于小师叔当年修行的剑道真意,多修炼一个时辰,就多一分把握。” 唰。 韦元龙手指一动,谪仙扇打开,他一脸自信道:“叔父,你收集的那一缕剑道真意,我已经全然领悟,我甚至从那一道剑意中领悟出一式剑招,我隐约感觉到那位小师叔的三座山正与我共鸣,故而我出来圣院观剑势,顺便凑个热闹。” “如此甚好。” 韦仲面色一喜,随即又慎重的说道:“元龙,你来得正好,这一场菩提树下辨佛问心,也算千年难得。你在一旁细观,他日破镜,也好有借鉴之处,若能以圆满之心破境,修行大道,将会越来越顺畅。近些年,我每每修行之时,总感觉大道有缺,不得寸进。或许是当初修行之时,根基未稳的缘故,我曾欲求后山诸位先生解惑而不得开门之法。” 韦元龙扇子一合,目光飘忽,似在寻找什么,有些不耐道:“叔父,我与你们不一样,你们的修行经验对我无多大作用,说不定会对我造成误导,对了……那莫家姑娘呢……她应该知道我要来圣院才对,为何不来见我?” 大教谕韦仲眉头一皱。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咚! 就在此时,圣院大道之钟忽然敲响。 并非是请斩妖榜引发的钟声。 菩提树下,一朵金莲之影浮现,隐约间,有一尊大佛立于菩提树下,神圣的气息引动大道之音。 韦仲看一眼那一尊大佛金影,面色微变:“怎么这么快!” 他身影一晃。 消失在原地。 圣人殿前,六院拱卫中间,菩提树下。 无数修行者此刻多是不可思议,或是茫然,震惊,呆滞。 因为菩提树下苍心猿与顾余生的辨佛,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要对峙很久。 菩提树动。 苍心猿以身为佛,得佛庙加持,以心相显佛 ,脚下生出金莲一朵,飘飘然飞向顾余生盘坐的方圆之台。 那一朵金莲,占据整座辨台。 将顾余生笼罩进去。 只待金莲成形绽放,凝聚出菩提佛果,顾余生就会身死道消。 而苍心猿则会以金莲为宝相法鉴破境。 也就是说。 待斩妖榜公布出他的名字时,他已经成为八境修士,他以圣地弟子身份在八境以前斩杀的妖兽精魂,都会成为他的修行之果。 当然,此中之秘,只有圣院少数人知晓。 斩妖盟和浩气盟的杜清,左迁谪同样面色微变,斩妖令的秘密,绝不能公布于天下,否则,大祸将起。 两人对视一眼。 顾不得苍心猿和顾余生之争。 左迁谪大喝一声:“快,请斩妖榜!” 杜清点头。 两人祭出官令,浩气盟和斩妖盟的近百名监官同时出手。 天书阁。 斩妖榜出。 圣院的上方,那些上斩妖榜的名字化作星芒涌动,纷纷盘旋在圣人碑座上方。 杜清和左迁谪两人再合印令。 同时取出一个比昨日大了数十倍的阵盘。 符文的力量,穿透圣院的结界,直冲苍穹。 浩气盟和斩妖盟结阵护盘。 忽然的惊变。 使得圣院文会毫无征兆间被推向高潮。 铛! 铛! 铛。 礼院当年用来迎接谪仙的古老编钟,也在祭出斩妖榜和菩提树下显真佛时,诡异般的响彻云霄。 后山。 正在闭关的五先生云中剑,忽然神色肃然的睁开眼,看向苍穹深处。 他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惊动了吗?” 唰。 六先生楚离歌出现在洗心湖前,她的眉心出现一道真魔之纹,气息变得极其强大深邃。 “五师兄,前山出事了。” 云中剑负剑出屋,身体笔直如剑,沉声道:“不管前山,先迎接天外来客吧。” 第222章 心相世界,心魔化猿 菩提树下,顾余生心如止水,这一场问心辨佛,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去取胜。 但他并不想输,因为从早上郦晶元出面开始,顾余生就已明白这一场辨佛,是一次机会,一次让天下修行者都认可他的机会。 一旦胜了,就说明他内心坦荡,这些年来坚持的事没有做错。 若是输了。 他不仅会丢掉性命,还会连同他的父亲一起被世人嘲笑千年万年。 当那一道道佛光凝聚时,顾余生仿佛进入一个特殊的世界。 一座古老的庙宇矗立。 他就徘徊在庙宇的门口。 推开庙门。 一尊慈悲大佛,就在宝殿下方,拈花微笑。 “顾余生,欢迎走入我的心相世界。” 苍心猿的身影出现在宝殿下方,周围的世界,宛若一朵金色的莲花包裹,不断的成长。 顾余生目光打量四周,总觉得有些古怪。 心相凝聚的化世界,那一朵佛门金莲与自己灵台上的金莲互相呼应。 这应该是自己的心相世界才对!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庙宇的上方,有一处金色的旋涡,那旋涡中间,有两盏奇异的魂灯明亮,金莲的外面,隐约可见一棵菩提树影。 “那是我们的命魂之灯,你我之间,注定只有一人能得正果,一人将归真,顾余生,佛门慈悲,让你如此死去,也算你的造化。” 顾余生闻言,向前迈出一步,说道:“心经有云,德无不备,障无不尽,收迷界之化用,终入悟界,此方为归真本心。苍心猿,你以心相世界想要侵占我的意识,说是辨佛,不过是一场夺舍而已,如此行为,修得到圆满吗?” 苍心猿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哈笑道:“没错,你猜对了,这的确不是真正的辨佛之道,大佛天诸佛般若皆失,只得小乘佛法流于圣地,我是圣地体修,肉身和生命强大无比。” “然而,我想要破境,必须参悟出大乘妙法,如此一来,不知道还要多少岁月,思来想去,便只有夺舍他人大道破境,顾余生,你骑乘夫子黄牛,身上一定有某种特殊大道,我只能假借辨佛之道,将你意识侵占夺舍!” “你若乖乖服从,我将你魂魄超度,尚有入轮回转世的机会,若不服从,我只能将你魂魄永远打入阿鼻地狱。” 顾余生心神一动,神魂化作斩龙剑。 嗤! 顾余生的剑,瞬间穿透苍心猿的心相魂体。 苍心猿的魂体原地消散。 片刻后,重新凝聚出来。 他双手一合,无比傲然的说道:“心相世界,三千大道皆屈从于内心,世间万法,只有佛法能起作用,在这方世界,时间,空间皆在迷界,即便这里面过去数天,外面也不过是数息而已!” 说完。 苍心猿忽然抬手,一拳朝顾余生打来。 拳影化作佛门万金印,金灿灿的佛光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面色古怪,左手掐诀,右手竖剑在身前。 吭! 斩龙剑内。 一道龙影翱空,将那一记拳影破除。 同时,那一条龙影余威未散,一龙化八龙,龙腾盘踞心相世界,莲花金影中,八根龙柱缓缓升起,并越来越明亮。 “八部乘龙!” “怎么可能?” “你怎么会大乘功法!” 苍心猿身影飘飞,狼狈躲过八条龙影的袭击,重新落在地面,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顾余生持剑而立,神魂之影逐渐被金色的佛光包裹,他面色冷凛道:“你刚刚说,在这方世界,时间和空间与外界不同?” “哼!” 苍心猿双手一合,一道金色的拳劲再次凝聚,化作一头猛虎朝顾余生袭咬而来。 顾余生以剑影化龙。 龙与虎激荡后消散。 “原来如此。” 顾余生的脸上,再一次露出笑容。 “你虽然布局出心相世界,可你的神魂并没有继承你强大的力量,说到底,不过是比拼谁的佛法更加精深而已。” “那又如何,区区六境,又非佛门众人,我的佛法比你强盛数十倍!” “未必!” 顾余生微荡手中剑,剑身内,散发出一股沛然佛力,佛力包裹剑身,散发出琉璃之芒。 “舍利子?” “金刚舍利!” 苍心猿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贪嗔之念。 “怪不得我觉得你身上有些古怪,原来竟然有如此佛门宝物。” 苍心猿一声大喝。 只见他的手上,凝聚出一根金色的长棍! 他盘坐在地,双手一合,眉心之中,竟滋生出一只猿魔。 猿魔手持长棍,朝顾余生挥舞而来! 嗡! 猿魔长棍一挥。 棍扫一片,整个心相世界几乎都被棍影扫塌。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以剑轻点,在触及猿魔长棍的一瞬,他的神魂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牵引,身体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击在金莲影壁上,顾余生神魂震荡之际,他盘坐在方圆台上的肉身,嘴角不由地溢出鲜血。 “余生。” 莫晚云贝齿一咬,眼中满是关切。 此时的圣院钟罄声声,斩妖榜上的名字如流星璀璨,苍穹深处的漩涡透来谪仙的气息,似乎就要降临圣院。 “晚云,别急。” 一道身影出现,正是当年在青云门抄圣人经典的书痴莫凡尘。 “爷爷……” 莫晚云的手紧攥得发白。 “吉人自有天相。” 莫凡尘双手负立,他的气息,比圣院的其他大儒略有不同,他就像一凡尘老儒生,身上没有半点气息波动。 心相世界。 顾余生神魂坠落地面,随即缓缓的站起来,他看一眼手中斩龙剑,八部乘龙之影在八根佛门龙柱之间互相腾挪。 只见那猿魔手持长棍,浑身散发出魔气,金色的眼影下,是一双猩红的魔瞳,身高一丈,看似无形之体,却胜似有形之躯,它身上的血气,经脉肉眼可见,一颗金色的心脏跳动如鼓。 即便是龙柱上的八条佛龙,也不敢轻易靠近。 “心魔化猿!” 顾余生瞳孔一缩,眉头紧皱。 眼前的这一幕,何其熟悉啊。 当年在青云镇,他亲眼见到佛门大金刚石仓心魔滋生,散发的恐怖气息,比那十八山中的魔像还要恐怖。 在青萍州边境再次见到堕入魔道的石仓,他更是强悍到能以身躯化魔,几乎能撕裂空间。 “这下麻烦了。” 顾余生刚刚还在庆幸在心相世界,苍心猿失去肉身拥有的力量优势。 可这家伙,竟然能压制心魔,并且以心魔化猿,佛魔相背,苍心猿在心境世界失去的力量,皆被他心魔继承。 吼! 猿魔暴怒长吼,再次提棍抡来。 大开大合。 却让顾余生十分忌惮。 他乘龙躲避,依旧被棍风扫得神魂刺痛,仓促之间,他以手中被舍利子力量包裹的斩龙剑,一连挥动数剑,但化身为猿魔的苍心猿,竟又不受佛力的束缚! “我要生吞你。” 苍心猿再次大吼。 一时之间,棍影如山。 顾余生左右闪避,心中忽然一动:“对了,我怎么差点忘了,佛门五心剑诀,镇真魔之剑!” 顾余生虽然在前往敬亭山的路上没有修行大佛天五心剑诀,但他当初藏在夫子神牛牛角中的佛门剑典,早就在他心中。 五心剑诀。 是五门剑典。 其中一门,就叫镇真魔之剑。 顾余生心念急转,虽然仓惶之间无法参悟剑中真意,但凭借着他对剑道的领悟,以佛力凝聚一剑,有其形,还是能做得到的。 “镇魔!” 顾余生大喝一声,手中斩龙剑化作金色的佛钟。 佛钟铛的一声巨响,心相世界有袅袅佛音回荡。 庞大的猿魔身影一滞,行动陡然一缓。 “落!” 顾余生操控佛钟罩下。 快要罩住猿魔之时,他手中长棍猛然一挥。 佛钟哀鸣。 重新溃散成一道道佛光,散落四方。 可惜! 顾余生稍感遗憾,他刚刚操控剑意化形,发现佛门剑诀,并非他之前所修行的那样,需要更高的心境,他初次施展,难免不足,其威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发挥出来。 虽是如此。 顾余生也还是极为兴奋。 佛门剑诀,竟然能斩心魔。 顾余生看一眼盘坐在庙宇前的苍心猿,知道若能杀他,心魔猿猴也自然会消散。 他身影一晃,一剑斩出。 铮! 一尊罗汉佛光明亮。 将顾余生的这一剑尽数化解。 顾余生惊诧之极,一件袈裟诡异的出现,如一面旌旗挥舞,朝他笼罩下来。 顾余生对着袈裟刺出一剑。 宛若泥牛入海。 不好。 顾余生想要再次腾挪而走,却发现袈裟涌现一股禁锢之力。 唿的一声。 那一面袈裟竟缠绕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同一时间。 盘坐的苍心猿也睁开眼,一脸狡黠的看着顾余生。 吼。 猿魔手中长棍挥舞,凌空而起,朝顾余生当头砸下。 顾余生抬头看向那即将落下的棍影。 又飞快的看一眼肩膀上的袈裟,眼眸深处露出一丝古怪。 “死吧。” 苍心猿一脸慈悲。 他的心魔猿猴,则是无比狰狞! 眼看棍影落下。 顾余生的脑后,忽然泛起一尊多臂怒目宝相。 披在顾余生身上的袈裟,陡然散发出琉璃之光! 怒目宝相伸出一双手,合在一处,将猿猴棍影轻易接住。 宝相的一只手,呈现拈花之状,微微一抬,包裹在苍心猿足下的金莲化作一瓣瓣莲花腾空而起,重新凝聚成更加明亮的金莲。 菩提树婆娑作响。 心相世界的缔造者,由苍心猿变成顾余生。 梵音袅袅。 更大的心相世界,在迷界延伸,那一座庙宇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大而神秘的石像! 苍心猿忍不住抬头看去。 石像也在这时睁开眼。 化作一尊煞气滔天的,的脑后,隐约可见一道幽冥之门。 苍心猿只看一眼,就差点魂飞魄散。 呆立原地。 如一尊石像。 这是…… 顾余生的心魔? 怎么可能! 第223章 一念佛,一念魔,走出心相世界 “且慢!” 苍心猿大喝一声,仅仅是被看一眼,就已让他肝胆俱裂。 “我认输。” 苍心猿双手一合,心魔猿猴不甘的怒吼一声,化作一缕灰色神识没入他的眉心。 “现在认输?晚了吧。” 顾余生神色漠然,他的目光若有所感的看向菩提树下,那一尊石像被琉璃佛光包裹,石像宛若一尊慈悲佛,虽然双眸未睁,却让顾余生感觉到无比的祥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在青云镇外桃花坞背石像的一幕,原来那一尊佛,一直在心间。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剑,施展镇真魔之剑,再次化作一口金色大钟,朝着苍心猿当头罩下。 当。 钟声悠扬。 顾余生原本以为苍心猿在耍诈,可没想到,他竟一动不动,任由他以镇魔之钟罩住心相神魂。 “顾道友,请给我一条生路。” 苍心猿盘坐,看顾余生的眼眸充满哀求。 顾余生面露疑惑,依旧一脸警惕的盯着苍心猿,他手指一掐,八根乘龙柱上,八条佛门真龙齐齐飞出,托举着那一尊石像,缓缓朝苍心猿头顶飞来。 苍心猿面色一白,金色佛光包裹的神魂一点点的溃散,被收入眉心的心魔猿猴,更是化作一尊一丈左右的猿像苦苦支撑。 金色莲台化作莲花一瓣瓣飘飞。 苍心猿神色惊恐,极力的看向顾余生,他的目光汇聚顾余生的双瞳内。 他的魂体陡然一颤: 怎么会这样? 他从顾余生眼眸中看见的那一尊,是一尊丈六金身大佛。 难道看错了? 苍心猿将目光微微上移,那滚滚魔气,绝不会有假! 苍心猿呆愣片刻。 忽然。 苍心猿哈哈哈大笑起来,此中真意,他已明白。 一念佛。 一念魔。 佛心魔相俱为一体! 善恶在一念之间。 此时的顾余生心中善念压过邪念,并不知道那一尊大佛,其实也是他的心魔。 “顾余生,你当真不给我一条生路吗?” 苍心猿脸上逐渐浮现出魔相。 顾余生冷冷地说道:“若无此场辨佛,我或许会放你一马,你已将事做绝,何来回头路?若佛门的善恶只是这般浅薄,你永远也无法破境,既如此,我超度你一场,也是造化。” 顾余生说完,将那一尊大佛缓缓落下。 “是你逼我的!” 苍心猿双手变幻,只见他的眉心中,心魔猿猴再次出现,猿魔张嘴吐出一枚佛珠。 佛珠佛光明亮。 嘭的一声炸开。 呼! 陡然间,万千妖兽精魂从佛珠中逃逸出来。 那一枚佛珠,竟然是苍心猿的圣地宗门令。 而苍心猿斩杀的妖兽,更是不计其数。 刹那间,这方世界,一股恐怖的妖气弥漫。 猿魔双臂伸展,张开巨嘴猛的一吸,将所有妖兽精魂吞入腹中。 同一时间,苍心猿抬起双手,掌心各自浮现不同的佛门印记,对着自己的眉心猛的一拍。 明镜台碎裂。 他身上的金色佛光,迅速化作滚滚魔气。 他以佛入魔。 彻底让心魔占据内心,他化作一团灰光,与猿魔融为一体。 吼。 猿魔猛的一拍心口,恐怖的力量震碎顾余生施加在他身上的佛钟。 猿魔捏拳。 朝顾余生猛的打出一拳。 顾余生只觉一股不可硬抗的力量涌现,他以石像挡在身前,身影急速后退,同时以神念凝聚五心剑诀中的另外一门剑诀——度厄难之剑! 这一拳余波震荡,朝顾余生面门而来。 顾余生面前的剑气凝聚成一张张杏黄的经幡,经幡上有玄妙的经文涌动。 恍惚间。 顾余生好似站在一座高高的圣山上,有风吹动那些经幡,将一张张写满经文的纸洒向这方世界。 叮铃。 经筒声声。 入魔的苍心猿缓缓抬起头。 此时,挡在他面前的,又化作一尊慈悲无比的佛陀,佛陀正悲悯的看着他。 苍心猿的双手,不由地合在一起参禅,他获得一时的平静。 他原本正不断被心相世界吞噬的本命相,也暂时获得解脱,自由。 “为什么?” 苍心猿凝望着比山还高的佛陀。 他修佛时,看见的石像是魔。 他入魔后,看见的石像是佛。 求而不得。 怨而生恨。 此刻。 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众生八苦。 “不,我不甘心!” 苍心猿大吼一声,手中浮现出魔气滚滚的长棍。 “顾余生,是你毁了我的佛心,我要送你下地狱。” 苍心猿施展出一套极为恐怖的棍法。 但他的这一套棍法,却被佛像限制,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 顾余生提剑相斗。 铮铮铮。 心相世界。 莲花剑影。 魔棍乱舞。 时而横空激荡,时而落地交错。 魔棍大开大合。 顾余生的剑法则不断变化,一开始处于劣势。 但由于心相世界为顾余生所掌控,他明悟禅机,施展五心剑诀,慈悲之剑,镇真魔之剑,度厄难之剑,断三灾之剑,斩因果之剑。 将其一一在苍心猿身上施展印证,激斗得昏天黑地。 迷界世界,毫无时间概念。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十天,一百天…… 从被猿魔压制有些狼狈到平手,再到逐渐占据优势。 无论是顾余生,还是苍心猿,两人的神魂都在暗淡,消耗。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 顾余生逐渐将五心剑诀融合,最终在斩龙剑的剑柄上烙印上一道五色佛印。 当佛印凝聚的一刹。 他随意挥斩的一剑,竟将苍心猿手中魔棍斩断,将猿魔手臂切去一只。 这一次。 苍心猿的手臂再也无法凭借神魂重新滋生出来。 轰! 苍心猿狠狠的撞击在心相世界的边缘,他的眼眸中,金色的莲花正一点点的抽走他的生命本源。 他忍不住的抬头。 只见心相世界最上方的那两盏灯,有一盏魂灯已在泯灭的边缘。 庞大的猿魔身躯也迅速的矮了下去,露出苍心猿透明的神魂。 他如执念一般看向那一尊石像。 此刻。 石像侧对着他。 石像的这一面,是佛。 石像的那一面,是魔。 “原来如此。” 苍心猿惨然一笑,随即释然。 原来执着于心相的,是他自己。 苍心猿丢掉手上的半截魔棍,缓缓侧目看向顾余生,一步步走向石像后面的那一道幽冥之门。 “顾施主,你赢了。” 嗡! 原本魔气包裹神魂的苍心猿,眉心在悄然间滋生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只差一步,就能跨越那一道幽冥之门。 “等等。” 顾余生开口道。 苍心猿回头,平和地说道:“我入迷界,心相世界自会消散,顾施主亦将夺得我的修行之果,你我之间因果了结。” 顾余生持剑而立,凝视着苍心猿眉心出现的那一朵莲花,说道:“行僧收迷界之化用,修得正果金身可返悟界。你我既受因果而辨佛,今日,我将一剑斩断因果,了却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的肉身,我不会摧毁。” “多谢施主。” 苍心猿张开手臂,面对顾余生。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剑,一道剑光穿透苍心猿的魂体。 诡异的是。 苍心猿的魂体并没有一分为二。 而是从他的魂体中,斩落无数妖兽精魂。 这些妖兽惊魂如一颗颗灰暗的星芒,飘荡在周围。 “封!” 顾余生以指凝聚出一道佛门封印符。 将这些妖兽精魂封印在里面。 他心神一动,这些妖兽精魂,被他暂时镇压在神海一角。 另一边。 苍心猿魂体一飘,遁入那一道门。 随着苍心猿的神魂消失。 心相世界上方的那一盏灯,陡然变得明亮,这方世界的金色莲影,纷纷没入顾余生的魂体。 顾余生盘坐在菩提树下,魂体明亮。 精纯的佛力,涌入眉心。 神海中的十八瓣金莲,渐渐一分为二,化作三十六瓣! 佛门金莲。 终于凝聚出完整的一朵。 顾余生的神魂飞荡,遁入那一盏魂灯。 眼前的世界如一面破碎的镜子,渐渐裂成无数个世界。 轰。 顾余生大脑震荡,神魂归体。 他缓缓睁开眼。 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如奔流长河,浑厚金色的佛影化作佛钟悬浮在身体周围并一点点的消散。 眼眸中,那一张张难以置信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纷纷扰扰的嘈杂声也渐渐入耳。 咔! 苍心猿盘坐的方圆之台碎裂,那一尊铁罗汉,禅杖,以及那一件袈裟纷纷化作尘埃。 但他的肉身,却还保留完整。 顾余生站起来。 朝苍心猿的肉身合十。 “余生。” 莫晚云倩丽的身影飘然而至。 温柔撞进胸膛。 一双明眸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顾余生轻抚莫晚云的青丝,眼眸中露出莫名的沧桑,低声道: “我回来了。” “嗯。” 莫晚云点头。 虽然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可她仿佛已经等了很多年。 “苍心猿竟然输了!” 周围,圣院学子和十六州修行者的脸上皆是震惊! “怎么会这样呢?” 斩妖盟的杜清眼睛瞪大。 “杜兄,糟糕的事还在后面呢,你看!” 一旁的左迁谪面色阴沉,先是阴寒的看一眼顾余生,伸手指了指圣人碑上方,一颗璀璨的星芒,陡然泯灭。 苍心猿的名字,在最后关头镌刻在圣人碑的基座上。 斩妖榜第三名! 但是。 苍心猿猎杀的妖兽精魂,却没有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阵盘捕捉到,也就是说,他们收集的妖兽精魂,与斩妖榜公布的不一样。 他们将会受到斩妖盟和浩气盟上位者的责罚。 责罚还是其次。 让两人感到灵魂颤抖的,是苍穹深处的那一道荒古气息。 它被戏耍了。 逐渐苏醒, 震怒! “怎么办?” 杜清面若死灰。 左迁谪眯眼道:“只希望斩妖榜的前两名,妖兽精魂能满足它的胃口……实在不行,咱们只有想办法求助天上的谪仙了。” 左迁谪说到这,又看向云海深处出现的那一道仙云漩涡,他眼中露出一丝古怪。 上界谪仙使应该降临了才对。 出什么事了吗? 第224章 魁首落谁家?惊变,天上谪仙陨 圣院,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目光大多在顾余生的身上,但对于这些人而言,大多都是凑热闹,他们真正关心的,还是斩妖榜的情况,毕竟能上斩妖榜的人,不仅对人族有大功,也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斩妖榜只有三千人能上榜,是十六州修行者争夺的稀缺资源,世家,宗门,城主等等势力,都会向这些人伸出橄榄枝,或为世家客卿,或为宗门长老,总之,上斩妖榜的人,就是一座荣誉碑,能够让后来者砥砺前行。 对于圣院,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而言,斩妖榜的作用也会无限放大。 虽说人族争斗一直不断,各宗门,世家之间甚至有世代之仇,争夺修炼资源,可在妖族强盛的大环境下,抱团生存是十分必要的。 苍心猿身死,但他的名字落在圣人碑的基座上。 斩妖榜第三名。 这是何等的荣耀。 即便是大梵天圣地,也会为此而感到脸上有光。 但是现在。 苍心猿死了。 自然而然的,关注苍心猿的修行者,就会把仇恨的目光转向顾余生。 顾余生走下辨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眼神极为不善。 不过。 因为在圣院的地盘。 这些人不得不保持克制。 莫晚云跟随在顾余生身边,她小声对顾余生说道:“余生,不用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圣院的文会最多也就是热闹一些,我带你去敬亭山那边去观云海。” “嗯。” 顾余生点头。 就在此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圣院某处。 只见一名手持扇子的修行者,正用一双极为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目光盯着他。 莫晚云也眉头一皱。 但她没有开口说话,她站在顾余生身边,就没有向顾余生解释的必要。 而顾余生也显然明白莫晚云的心思,他平时不敢去触及晚云的手,却在当着所有人的目光,勇敢的拉住她的手腕向前。 莫凭栏快步走来,挡在顾余生和那韦元龙两人之间,他悄声对顾余生道:“顾老弟,那家伙就是韦元龙,你一会跟我回莫家领地,先避一避风头……你虽然没上斩妖榜,但是辨佛赢了苍心猿,早已名扬天下,没必要和韦元龙起争执,万一他真是斩妖榜魁首,肯定会来寻麻烦的。” 莫晚云转身看向莫凭栏,把被顾余生挽住的手偷偷贴在腰侧,她略显羞赧,嘴角却微微上扬,“大哥,你说得不对,我们得等一等。” “晚云,我哪里说错了,我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能一颗心放某些人那,就被冲昏了头。再说咱不能因为爷爷回来了,就变得高调,韦家的确底蕴深厚……”莫凭栏有些急了。 “我不是指这个。” 莫晚云打断道。 “那是?” 莫凭栏一脸不解。 就在此时,圣人碑前,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很多人的目光,看向圣院上方,那原本璀璨的三千流星,如今只剩下两颗最亮的星芒。 “斩妖榜第二的名字要出现了!” “会是谁?” 众人都在猜测。 之前很多世家宗门预测的人,大多都出现在斩妖榜前三十,几乎没有预料错的。 唯独没有算到的是,今年的斩妖榜,多了一颗耀眼的星。 以至于大多数人预测上斩妖榜的修行者,排位都往后稍微挪了挪。 “哼。” 六院大门前。 韦元龙面色阴沉。 一股森冷的杀意在他身上散发出来。 在他身后,一名金丹境的侍从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子,请允许在下去把那小子的头拎来,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莫家小姐走得如此之近!” “公子,我这就去找莫家讨个说法。” 另外一名家臣目光闪烁。 “好了。” 大教谕韦仲走来。 “这里是圣院,不是在仙葫州。” “二家主。” 侍从,家臣连忙低头。 韦元龙面色森寒,紧捏扇子,说道:“二叔,你不是说,莫家小姐这数年都被困于学海无涯吗?她身边怎么会有个贱种相随?她不是要入后山成为十四先生的吗?眼界竟如此之低!” 韦仲打断道:“行了,斩妖榜马上就要公布魁首了,到时候你还会缺女人吗?这些事,我自会替你做主。” “这三年,整个家族资源都倾注在你身上,我在圣院这边争取的资源也都用在你身上了,斩妖榜还有两个名额没公布,希望你不是第二,你应该明白,只有成为魁首,才能让韦家地位得到质的飞跃。” “二叔放心就是,这些年我猎杀的妖兽,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但愿如此。” 韦仲眯起眼睛看那一团星芒逐渐落在圣人碑的基座。 放在背后的手指互相紧捏,身为圣院大教谕,韦仲固然有私心,可还是希望这第二名能是圣院的人,这样一来,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会成为圣院有功之人。 “名字马上要出来!” 圣院的人,纷纷看向那即将出现的名字。 “呵呵。” 韦元龙扇子微摇,斩妖榜第二,就有如此关注度,那一会出榜首,会是何等的场面。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一道背影上,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 他已经做好盘算。 要在万众瞩目中,做一次清算。 韦元龙的名字。 将会随着斩妖榜而名扬天下。 咚! 圣院钟响。 斩妖榜第二名字烙印在圣人碑基座上,变得无比的耀眼、夺目。 原本,这是值得天下庆贺的事。 可随着一声惊呼后。 满场皆寂!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 忽然看向韦元龙。 称赞,庆贺? 这些固然都有。 而更多的,则是惊讶,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 杜清和左迁谪眼睛瞪大,同一时间,圣院的教谕,宗正,学官,大学官,大儒,院长,学子等等,皆是一脸错愕。 明明这是一件很隆重,庄严的事。 偏偏氛围被衬托得极其怪异。 嗡! 韦元龙腰间的家族身份令陡然升空变得明亮,无数妖兽精魂,朝阵盘飞去。 “什么!” 啪嗒。 韦元龙手上的扇子掉在地上,整个人呆若木鸡。 “我是老二?”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沙哑,随后瞳孔放大,一脸难以接受。 “不!” 他大喝一声。 朝圣人碑方向奔去。 “你们两个,是不是搞错了!” 他对杜清和左迁谪嘶吼。 一个足够优秀的名次,却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不仅是他,甚至是很多利益相关的人,都无法相信。 当然。 更多的人,则是在大肆吹捧之后,忽然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他们再也绷不住脸,吃惊过后,暗自谑笑。 即便是他们惹不起的韦元龙,在被捧得很高的位置,忽然见他狠狠的摔下来,那种落差感,会让人暗笑,并为之狂喜的。 而这 这就是最质朴的人性。 韦元龙的仓惶,难以接受,都是很多人愿意看见的结果。 把一个望尘莫及的人踩在脚下。 很爽。 “噗!” “哈哈哈!” 相较于别人克制的谑笑。 莫凭栏则是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顾余生,晚云,这就是他们说的斩妖榜魁首?结果是个老二,弟弟啊!” 顾余生和莫晚云没有笑,但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眸中,有着不一样的欢喜,以及期待。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那么腻?韦元龙只是斩妖榜上的老二,他不是第一……” 莫凭栏一边笑一边说,他就是看不惯韦元龙,所以也不用忌惮什么,只是,他说到此处,脸上的笑容陡然消散,他的眼睛也渐渐瞪大,先是看向莫晚云,又一点点的将目光移向顾余生。 嘶!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 缓缓抬起手,稳住身体。 “等一下!” “斩妖榜!” 莫凭栏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又一点点的移看向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 “顾余生……你也斩妖了,对不对?” 莫凭栏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余生微微点头。 他太与莫晚云默契的抬起头,看向那圣院上最后一颗星芒。 在韦元龙嘶吼而不甘的声音中。 阵阵清风吹拂圣院,云海翻涌。 斩妖榜从天书阁中飞出来。 云层下的星芒绽放出华丽的光。 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也随之变得明亮。 嗡! 一道光柱包裹顾余生,冲天而起。 强大的妖气向四面八方荡去。 妖袭? 不少圣院的人纷纷露出警惕之色。 圣院的钟声回荡。 一声比一声高亢。 那华丽的光柱中,无数妖兽精魂冲天而起,不仅将那巨大的阵盘符文激活得明亮无比,剩余的妖兽精魂,更是化作一道道流光,飘向苍穹漩涡。 吭! 突然间,一股荒古的气息从漩涡中涌现,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漩涡深处,还有一张更加恐怖的巨口如深渊裂隙一样。 唿! 如深渊裂隙一样的巨口猛的一吸,将顾余生宗门令中的妖兽精魂全部汲走。 轰隆! 天空电闪雷鸣。 连大儒都无法看穿的苍穹深处,有一庞然大物无比兴奋,一只大如半边苍穹的巨爪,忽然横空一掠。 云海深处。 谪仙降落的传送通道。 传来阵阵惨叫声,隐约间,有谪仙惨死哀叫。 片刻后。 天空洒下血雾。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大雨滂沱。 狂风吹来,斜飞的大雨中,竟蕴藏着无比精纯的灵力! 天上谪仙陨落。 滋补人间。 “这是什么?” 有人仓惶。 也有人被雨淋后,面色古怪。 嗡嗡! 顾余生腰间的灵葫,在偷偷汲取着圣院上方洒下的灵力。 “仙灵之气?” “是仙灵之气!” “是上界仙灵之气啊!” 第225章 斩妖榜上第一人,直抒心中不平意 六院御院长李牧之狂吼一声,忽然凌空飞起,哈哈哈的狂笑起来,他盘坐在空中,竟当众修炼起来,他的气息,迅速的攀升,精纯。 “什么!” 随着李牧之话传向四周。 圣院所有的修行者皆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运转功法。 天地间搅动的仙灵之气,变得肉眼可见,如万千灵石被揉碎,从空中垂落。 “真的,竟然是真的!” “哈哈哈!” 此刻。 再无人关注那斩妖榜。 纷纷盘坐起来,纷纷运功。 也有人修行者猛然醒悟,各自祭出不同的手段,从上天的‘恩赐玉露’中收集仙灵之气。 “这是我的!” “哼,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有人为抢夺仙灵之气而发生口角。 更多的人,则是凌空飞起,试图去人少的地方夺取更多的仙灵之气。 就连大教谕韦仲,也是在微愣之后,双手一拍腰间,一个特殊的令牌出现,天空的仙灵之气被他夺走大半。 左迁谪,杜清二人也顾不得操控收集妖兽精魂的法盘,两人各自祭出手段,一边收集仙灵之气,一边对各自阵营的修行者喝道:“把仙灵之气收集起来上交!” 但此时,谁又会听他们二人的命令呢。 圣院上方。 十万修行者齐齐凌空飞度。 云海深处,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遁光。 圣院文会。 仙灵之气洒人间! 圣人碑下的基座。 斩妖榜第一人名字已现:顾余生。 很多人在争夺仙灵之气,还在关注顾余生的人极少。 而一旁的莫晚云,则是在顾余生获得斩妖榜魁首的瞬间,神色黯然,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滴落,她一双眸子疼惜的看着顾余生,红唇微颤道:“余生,这三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让自己过得这么苦?” 顾余生淡然一笑,伸手拭去莫晚云眼角晶莹的泪水,有些感慨地说道:“我曾经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青云门的认可,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会改变青云门对我的看法,世人对我的看法,但我终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我甚至连那一片桃花林中的小家都没有护住,虽然最后冲破牢笼获得自由,可终究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当我一路南下来中州,我终于明白,这一世,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在意的人而活,就足够。” “晚云,你不必流泪。” “因为这一切,我觉得值。” “恭喜你,余生。” 莫晚云破涕为笑,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一旁的莫凭栏也干咳一声,有些尴尬道:“顾老弟……不,顾兄……恭喜你啊,斩妖榜第一名,至少在我心中,你就是传奇。” “多谢莫兄的祝福。” 顾余生抬头看着圣院逐渐被夺取变得稀少的仙灵之气,看了看旁边的莫凭栏,“你怎么不去抢,多可惜?” “我其实能第一个祝福你的。” 莫凭栏端着身子,看了看顾余生和莫晚云,表现得十分豁达。 “但我觉得作为第二个祝福你的人也不错,不是吗?这次斩妖榜告诉我一个道理,世上多天才,我真的尽力了。修行之事,随缘好了,若能在修行大道上走得远,也不靠这么一缕两缕的仙灵之气。” “凭栏,你能有这份心性,真让爷爷意外。” 穿着一袭儒衫的莫凡尘缓步朝顾余生走来,比起三年前,莫凡尘的鬓边已全是霜发,但他整个人的精神却比三年好许多,一双眸子深邃,平和,脸上的皱纹被抚平变淡,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走到顾余生面前时,面容带笑,微微颔首。 将顾余生打量了一阵,才开口道:“当年将书托付给你,是莫某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之一了。” “拜见莫前辈。” 顾余生双手叩合,向莫凡尘行礼。 莫晚云也跟着顾余生一起行礼,她偷看一眼顾余生,略带羞怯嗔怪。 “爷爷你还好意思说,这件事您连我都瞒了。” “就是瞒着你的。” 莫凡尘呵呵一笑。 “你们年轻,山盟海誓往往只是脑热的时候就蹦出来了,可一言之诺,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晚云,你的目光的确比爷爷的高明。” “爷爷。” 莫晚云面色臊红,忙把头低,两只玉手指尖缠绕,只把羞涩藏给顾余生看见。 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我就不该在这里。” 莫凭栏被甜齁的哆嗦一下。 自觉的站在莫凡尘的身后做个乖乖孙。 “顾小子,你很不错。” 莫凡尘的目光扫过圣人碑基座最上面烙印的名字,开怀的捻了捻胡须,他的目光也随即注意到顾余生召回的那一枚青云门宗门令,莫凡尘的目光深处,藏着几分复杂。 心中悄然叹息:这孩子,内心的良善淳朴一直就没变过,他视青云门为家,为依靠。可青云门呢,从未好好的对待过这名坚韧向上的弟子,最终还无情的把他赶出来。 如同一个流落外乡的孩子。 那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复杂。 莫凡尘亦是深有体会,这三年,他同样在妖族的领域无法回家。 孤独。 悲凉。 无人可诉说。 尤其是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更不想分享这种痛苦。 看着眼前如剑一般笔挺直立的少年,那一双平静而明亮的眼睛始终对这个冰冷的世界保留着最良善的一面。 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可莫凡尘亦明白,刚刚顾余生在与苍心猿辨佛的时候,他的肉身深处,同样藏着一抹极暗。 莫凡尘认真的对顾余生:“孩子,这圣院的钟声也该在青云门敲响才对。” 说着,他以指凝聚出一道浩然之气,穿透虚空。 遥远的青萍州。 钟声悠扬。 将会持续三天三夜! 顾余生再次抱拳,默然行礼,低头的时候,顾余生的眼眸有一刹那的迷雾遮挡。 他心中暗自祈祷: 父亲。 你听见了吗? 这是孩儿为你敲响的钟声。 他年。 我一定会载誉归来,登上青萍山。 孩儿一直没有忘记! 顾余生缓缓直起身子,他的脸色无比平静。 可一旁的莫晚云,嘴唇微咬,眼眶微微湿润。 她转过身。 不让自己的悸动情绪,触碰到心爱之人内心的柔软。 莫凡尘将手放在背后,仰头凝望圣院的天空,感慨道: “距离上一次的仙灵之气涌现,已经有一百多年了,顾小子,世人过去未曾厚待你的父亲,那些丢失的公允,都将在这一场雨露后将世人的内心唤醒,雨停后,你的世界会洒满阳光。” “就算有雨,圣院也会为你遮挡。” 唰。 郦晶元的身影一晃,也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他将一枚圣院的令牌递到顾余生面前:“欢迎加入圣院。” 顾余生抱拳行礼,然后拒绝道:“多谢郦前辈的好意,晚辈无意成为圣院的弟子。” “哦?”郦晶元有些意外,追问道:“你想入三大圣地?斩妖盟,或是浩气盟?你可要想好了,加入圣院,对你的好处更大。” 顾余生摇头道:“我只想独行天下。” 郦晶元面露沉吟,与莫凡尘交流一下眼神,他将圣院令收回去,缓缓道:“有志气,当年小师叔也曾说过这样的豪言。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加入圣院,但明日文会,斩龙山剑道场将会有一场传承延续,我想你不会拒绝,也不应该拒绝,前山你不喜欢,后山有不一样的风景,千万不要错过。” “多谢前辈提醒。” 这一次,顾余生没有拒绝。 他答应过后山六先生,要做背剑人。 既然每一位背剑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么,他是一定要去斩龙山搞明白什么是背剑人的。 郦晶元见顾余生点头答应,暗自松一口气,他又道:“你身为斩妖榜魁首,浩气盟,斩妖盟和圣院都会有丰富的奖励,斩妖庆功文会在月亮升起之时开始。请去换一套衣服,少年人,该有的派头不能少,该拥有的风光,就应该让世人都来瞻仰。” 郦晶元挥挥手。 立即有一队女子前来,带领顾余生去沐浴更衣。 而为首的女子。 顾余生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是七秀坊的祝蝶? 一旁为顾余生感到高兴的莫晚云,若有所感,她眼睛明亮,跟在顾余生身边,说道:“余生,我跟你去。” “胡闹!” 莫凡尘干咳一声。 “你也回去更衣,晚上文会,后山的六先生要秉香登台拜夫子,你要入后山的。” 莫晚云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又偷偷看一眼祝蝶。 她知道顾余生的心。 可她不希望顾余生沐浴更衣这件事,由别的女子来伺候。 莫凭栏在这时朝莫晚云眨眼,上前一步挡住莫凡尘的视线。 “爷爷,我榜上有名,要不要换衣服?” “滚一边儿去!” 莫凡尘挥挥手。 “好叻。” 莫凭栏原地打滚,让莫凡尘眉头一皱,等他回过神来时,莫晚云和顾余生都溜了。 “唉。”莫凡尘无奈摇头,“郦兄,让你看笑话了。” “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 郦晶元呵呵一笑。 “莫兄,晚上文会,你我畅饮几杯,当我为你接风洗尘。” “呵呵,想不到你这老家伙,竟也帮着那小子说话……我莫家的女子,要被拐走喽。” 郦晶元仰望着圣院上方逐渐被抚平的天空漩涡,叹息道:“故人虽远,情谊还在,那年仙葫州没有喝完的酒,今晚继续……正好,那天上的谪仙也不来搅扰雅兴,正是不醉不归的好日子。” “善。” 莫凡尘深以为然。 第226章 斩妖文会,画中洞天福地 后山。 五先生云中剑站在洗心湖畔,长袍飘摇,一双星眸凝视圣院上方的苍穹,漫天洒落的血雨一直在持续,被风吹向十六州,七彩霞光透照云层,氤氲的光照耀在敬亭山。 云海苍翠的山脉,无数修行者正在拼命抢夺仙灵之气。 秋风微躁,空气中的仙灵之气汇聚于后山洗心湖上,形成深蓝的碧波迷雾。 一旁的六先生楚离歌手抚鬓间青丝,她那绝美的脸上透着几分邪性,嘴角微扬道:“五师兄,浩气盟和斩妖盟喂养了个了不起的怪物,连谪仙都死在爪下,嘿,这一场谪仙雨,可以滋养小玄界很多年了。” “人族得到好处,妖族同样得到好处。”云中剑收回目光,看向圣人碑方向,神色莫名道:“斩妖榜也不过是发布了三年,这小子收集那么多妖兽精魂,难道他跑遍了青萍州五千里旷野和十万深山不成?” 楚离歌咯咯一笑,“五师兄,上一次顾白骂上界谪仙,浩气盟和斩妖盟为了讨好上界,给顾白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这一次,上界的谪仙被荒古凶兽杀死,那荒古凶兽是由顾余生喂养的妖兽精魂而恢复力量,现在,浩气盟和斩妖盟享尽好处,不至于再故技重施了吧?”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 云中剑取出背后的剑,对着洗心湖轻轻一挥,洗心湖上的仙灵之气被他手中剑吸收,剑身顿时泛起苍翠的仙灵剑气,云中剑以指聚剑气,一道深邃无比的剑意渐渐隐没于身体,细细感悟其中的玄妙。 “当年之事,前山未必就真的干干净净。” “不过,那小子与人辨佛明心,现在又施恩泽于天下,若是斩妖盟和浩气盟大度一些,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一旁的楚离歌见云中剑身上的气息越发的韬晦,抬起手恭贺道:“恭喜五师兄补缺大道,进入化神境。” “六师妹身为十境修士,是在挖苦为兄这么多年才入九境吗?” 云中剑脸上并无任何欣喜,只是重新把剑封印负在后背,转身朝洗心湖畔的小屋走去,边走边说道:“师妹,我欲闭关冲十境,前山的事,你多费心一些,小师叔一脉的传承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即可,若果真是那小子争得道统,连同斩妖榜的奖励一起给他,就让他去五心殿修炼吧。” “师兄?”楚离歌有些意外,“为何不是来洗心湖?” 云中剑停下脚步。 回头看一眼楚离歌。 意味深长的说道:“师妹修魔道,难道看不出来他的内心深处,藏着比荒古凶兽还要恐怖的东西?” 楚离歌微微屈身,说道:“离歌不敢欺瞒师兄,近几年我修行上出了差错,修行一途如饮鸩止渴,若再寻不到真魔本源,我可能熬不过下一次历劫了。” “真魔本源?” 云中剑面色肃然。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找到吗?八师弟镇守天渊,那边也没有线索吗?” 楚离歌微微摇头,“五师兄不用担心,若我命中有此一劫,避是避不开的。” 云中剑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夫子曾说过,我们这方世界,有无数的真魔存在,就算他们隐匿消散,也不应该毫无线索才对,你在灵阁做事,让灵阁也留意一下。” “先解决妖族和人族的事再说吧。” 楚离歌微微屈身。 “师兄安心闭关即可,前山文会有我,惊不起多少微澜。” 楚离歌说完,身影化作一道惊鸿,朝前山飞去。 别院。 一汪温泉氤氲着水雾。 温泉之畔的廊舍下站着不少貌美如花的姑娘,她们手上端着又七秀坊静心制作的衣服。 “恭喜顾师弟获得斩妖榜第一。” 祝蝶在顾余生身侧,朝顾余生贺喜。 “师姐也同样上斩妖榜,恭喜。” 顾余生看见前方有不少七秀坊穿着的侍女,停下脚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师姐,你让莫姑娘去别院雅阁,让我独行此间,她们这是……” “伺候你的。” 祝蝶微微一笑。 “这是我们七秀坊的生意,与圣院合作。” “让她们走吧。” 顾余生保持与祝蝶的距离,一脸歉意。 “师姐你也走。” 祝蝶微愣,红着脸道: “顾师弟,这沐浴温池之水,是从洗心湖引来的,沐浴之后,不仅能让人神清气爽,对修行也是大有益处,我们七秀坊有一门秘术,叫做浣花间,原本是道侣之间共同增进修为,调和阴阳……” 顾余生闻言,忙转身就走。 祝蝶神色一慌:“顾师弟,我……” 顾余生歉然抱拳打断道:“祝师姐当知我心,此间,我一个人就好。” 祝蝶神色黯然,朝顾余生歉然一礼,手一挥,将莺莺燕燕带走,只留下衣服。 顾余生一个人在温池中沐浴。 很快洗尽身心疲惫,变得精神饱满。 他换一身贴身衣服,正要套外衣。 两只玉手已将衣服展开,莫晚云的藏情的眼眸露出几分狡黠。 “余生,我为你更衣?” “嗯。” 顾余生点头,。 莫晚云穿一身霓裳,一髻青丝用当年他送的桃木簪挽住,吐气若兰。 顾余生不由地看呆。 莫晚云帮顾余生整理衣衽,一脸红彤染晕。 顾余生恍然道:“晚云,你不会一直在这吧?” “哪有?” 莫晚云抬起头,剜了顾余生一眼,忙把头低下去。 待顾余生穿上一袭白衣。 莫晚云微微后退,仔细将顾余生打量,越看越是喜欢。 “这身衣服真不错。” 顾余生根本没看自己衣服如何,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莫晚云那张绝世美颜上,他心中一动,说道:“晚云,我给你画眉。” “啊?”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一颗芳心如小鹿乱跳。 不等她同意。 顾余生已近在身前。 他取出一个竹子制作的盒子,里面是桃花揉碎的脂粉,以指为笔,两道浅眉如黛。 莫晚云走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脸颊飞花含羞,手指慌乱急促的绕了绕。 “余生……你哪学的?” 顾余生说道:“我小时候看父亲对一幅画画眉……晚云,我画的好看吗?” 莫晚云点头,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眸羞起水雾,贝齿轻咬红唇。 咫尺之近。 嗅香扑鼻。 两人眼眸情深。 呆然当场。 笃笃笃。 外门敲响。 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一颤,仿佛灵魂从天外回归,皆是仓惶后退。 “六先生。” 顾余生看见门外走来的身影,连忙行礼,并偷看一眼莫晚云。 莫晚云芳心乱颤,只得慌乱懵懂的跟着顾余生一起行礼。 楚离歌面容带笑,“圣院钟声都响了两遍,你们两个魂飞天外,半点都听不见,都说相思煎人寿,你们两个倒好,对看忘时间。不如我把夫子像请来,你们今夜就这样拜了吧。” “六……师姐。” 莫晚云神色慌乱,偷偷踩顾余生的脚背一下。 顾余生立即醒悟,脱口而出,“多谢六先生。” “呀!” 莫晚云猛然用力,疼得顾余生嘴巴一咧。 “想得美。” 莫晚云唰的一下走出门,与楚离歌并站。 楚离歌微微摇头,“别闹了,走吧,一起跟我去六院殿前参加文会,十六州修行者皆在,如此大场面人间难得。” “是。” 顾余生和莫晚云收了旖旎心思。 两人跟在楚离歌的后方。 顾余生莫晚云跟着楚离歌来到六院。 发现整座六院格外清静。 只有少数几名警戒的弟子在巡逻。 顾余生一脸惊奇。 楚离歌这时停下脚步,手往六院拱卫的最中间遥遥一指。 只见一幅画卷悬浮飘荡,隐约间有一道门可入画卷。 画卷展开如一道屏风。 一幅千里江山图若隐若现。 图中边缘地带,有抵御妖族的长城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绵延看不见尽头。 顾余生疑惑的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密音道:“这是圣院的千里江山图,是圣院的洞天福地,内藏乾坤世界。” “你们两个,跟紧我。” 楚离歌在顾余生的身上多停留了几息,转身先一步走向画卷,她身影被一阵白光包裹,俶尔消失。 顾余生与莫晚云暗自挽住彼此的袖口,默契向前一步。 一阵奇特的光晕浮动。 当传送之力消散,顾余生来到画卷中的世界:琼楼玉宇,高山流水,云仙雾绕,仙气飘飘,沧海尽头,明月海潮生,抬头望苍穹,星光熠熠,星辰万千,连廊凭空,雕栏玉砌,玉井佳酿,珍馐百千。 人影交错,舞姿卓韵。 修行者三五为群,或三三两两。 人在画动,画在天上飘。 一切如太虚幻境,又历历在目,声音喧嚣,丝竹声声。 顾余生在凭栏眺望。 总觉得眼前之景,有几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晚云,你携顾余生观福地,游玩此间,我就不再此当第三人了。” 楚离歌身影化云,飘然入玉楼。 三千斩妖榜上的修行者,此刻皆在畅饮开怀,沉浸于美妙世界,好似人间的争斗,在这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看起来大家都很相熟,情深义厚,忘记了彼此间的争斗。 顾余生将这些人的面目一一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荒诞。 莫晚云在顾余生身边驻足,轻声道:“余生,这里是夫子得道时冥想出来的无忧世界,被封印在画卷之中成为一方洞天福地,听说这里面藏着夫子的大道韵律,圣院这次为了招待十六州修行者,把所有人都邀请入洞天福地来。” 顾余生眉头微皱道:“晚云,你不觉得眼前的世界,太虚幻了?” 莫晚云也是一脸疑惑,“我也只是听爷爷说过圣院的洞天福地,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余生,咱们往前走走瞧瞧。” “嗯。” 顾余生的手暗自捏了捏咬破舌尖,让自己感觉到痛苦,他没有入幻境,他又以手抚摸雕栏,这方世界,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可放眼看去。 所有的修行者在洞天福地,都好像性情大变,谦恭有礼,互相饮酒作乐,一片祥和。 第227章 无忧世界,处处诡异 圣院。 一轮圆月从海上初升。 一幅千里江山图在圣人碑前悬浮。 六院院长郦晶元,李牧之,莫凡尘,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站在圣人碑前,他们手持院令,神色肃然。 在他们前方,赫然是刚刚带顾余生和莫晚云进入洞天福地的六先生楚离歌,她以手抚古琴,魔音传至整个敬亭山。 在圣院各宫,各殿,各阁,有圣院的大学官,大教谕,大宗正等核心修行者皆在秉持大阵,操控着圣院千年阵法。 待月亮渐渐升起。 只见那一幅千里江山图在圣院众修行者的操控下,一点点的飞升,朝敬亭山云海深处飘去。 天空的圆月映照在圣人碑前的贡潭,千里江山图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投影在水潭之中。 魔音渐渐消散。 楚离歌将手按在琴弦上,随着指尖的魔气隐没,指甲也由墨黑变成正常的颜色。 “辛苦诸位了。” 楚离歌轻声道。 “不敢,不敢。” 六院院长纷纷躬礼,但他们的眼眸中,显然充斥着浓浓的疑惑。 楚离歌看穿六人的心思,缓缓道:“你们不用惊慌,圣院斩妖文会乃是天下盛事,圣院自然要招待好每一位客人,可今日公布斩妖榜最后出了意外,以你们的见识也应该明白,天上的血雨,人间的仙灵之气是上界谪仙陨落导致。” “今日文会,几乎所有人都参与抢夺仙灵之气,虽然占尽好处,但也会沾染上界气息,我只能把他们请入洞天福地,聆听夫子的大道圣律,洗去他们身上的气息。” 六院唯一的女院长蹙眉道:“六先生,此为好事,可您为何要用天魔眠音将他们催眠,陷入幻境?” 楚离歌起身,对着圣人碑恭敬的拜了拜,反问道:“你们六位执掌六院,修君子六艺,又是读书修行的大儒,我且问你们,夫子冥想出来的无忧世界,在现实能否实现?” 莫凡尘和郦晶元相视一眼,沉默不语,而李牧之则面色微变,忙拱手,有几分惶恐的说道:“六先生,我等皆是后来修行者,怎敢妄议夫子,心中岂敢有不敬之念?” “敬与不敬,皆藏在心间,谁也无法知晓。” 楚离歌说到此处,身上气息忽然一变,整个人化作一尊魔影法相,恐怖的魔气向四周散去。 六人见状,虽然惊讶,却没有后退。 楚离歌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一样传来:“就如现在的我,即便我化身为魔,你们心中依旧认为我无害,是因为我乃后山之人,是夫子的学生,可我也有控制不住自我嗜杀的时候!” 楚离歌身上的魔气一瞬间消散,她的气息恢复正常,目光落六人身上,继续追问: “夫子当年冥想的世界,当真就完美无缺?” “若是如此,夫子他老人家也不会离开圣院游历诸天重修大道。” 楚离歌凝望着那一幅千里江山图飘没无踪。 “只有看清无忧世界本质的人,才有资格前往小师叔的斩龙山剑道场,而看不清世界本质的人,享乐一些日子,如人生中的一场大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当然,也有可能醒不来。” 任逍遥说道:“六先生的意思是说,遴选小师叔传承之事已经开始?” “不错。” 楚离歌目光转向莫凡尘。 “莫师妹虽然受夫子训诫三年,穿过学海无涯跃过龙门,可为夫子学生。可她一样要经过这一场考验,才能入后山成为十四先生。” 莫凡尘神色微动,眼眸深处略有疑惑。 楚离歌将六枚特殊玉令散至六人手上,原地消失,她的声音飘然传至每个人的脑海:“若洞天福地有你们在意之人,你们可将里面的人唤醒。” “这……” 李牧之,任逍遥,萧琴瑟三人面面相觑。 郦晶元若有所思。 莫凡尘的声音在这时传进郦晶元的脑海:“郦兄,看来今夜饮酒赏月之事,不能如愿。我们这位六先生,行事乖张,手段令人琢磨不透,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难道洞天福地会发生什么危险不成?” 郦晶元嘀咕道。 莫凡尘继续密音道: “我也不知,郦兄莫非忘记了么?我们这位六先生在遇见夫子前,可是真正缔造过诸多杀戮的人,她可是魔宗之主,据说修为还在五先生之上,如今流散在十六州的魔修,基本都是魔宗一脉的分支。” “人族,妖族,在她眼中并没有两样,听说小师叔生前,她极为崇拜小师叔,一直想要学小师叔的剑道。如今,小师叔一脉想要选传承之人,总得过她这一关才行,希望她能慈悲一些才好。” 数院的天行衍手指掐动,似在推演什么,片刻后,他面色古怪道:“夫子创造的无忧世界,破绽到底在哪?为何会被夫子当初舍去,封印在画卷之中?” 没有人附和天行衍的话,但六人都在注视着水中映照的洞天福地世界,如梦如幻。 洞天福地。 顾余生与莫晚云缓步走在云仙雾绕的玉石路上,左右,皆是入洞天福地的修行者,圣院的学子,受邀而来的宾客,还有浩气盟,斩妖盟两大阵营的使者等等。 这些人皆在畅饮琼浆玉露,开怀畅聊,或是交流修炼心得。 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使者,监官其乐融融,互相举杯共饮。 顾余生在一处玉亭驻足,从桌台上取一杯美酒,细细嗅了嗅,浅尝一口,又摘了一颗灵果,轻轻送在莫晚云的唇边。 莫晚云脸颊微红,微微张嘴,将灵果轻咬,细细品味。 顾余生放下杯盏,环顾一周,说道:“晚云,你不怕这灵果是假的?” “你给的,即便是假的我也吃。” 莫晚云倚靠在雕栏上,目光四处打量,眉头微蹙,面有沉思。 顾余生将一颗灵果放进嘴里,说道:“酒是真的,灵果也是真的,这些人也是真的,可全部凑在一起,就好像全是虚假的一样。” 莫晚云收回目光,将眼神落在顾余生身上,将他细细打量,羞怯道:“这方世界就算所有的人和事都是虚假的,可在我眼中,你就是余生,没有变。” “你也是。” 顾余生挽着莫晚云的手说道。 莫晚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来,小声说:“余生,假如你我都是清醒的,他们都沉醉在这方世界,那我们会不会反而格格不入?” 嗯? 莫晚云的话,让顾余生猛然想到什么,他将桌台上的酒缓缓提起来,手一撒。 哐嘡! 玉壶碎裂。 琼浆洒落一地。 唰唰唰。 无数目光,朝顾余生看来。 丝竹之声消散。 “不好意思。” 顾余生歉意拱手 几息后。 丝竹之声恢复。 所有修行者又继续刚才的动作,该吃吃,该喝喝。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余生与莫晚云继续向前。 玉案桌后,莫凭栏正独自畅饮,虽然一脸享受,却是唯一一个在圣院没有朋友的。 见到顾余生和莫晚云来。 莫凭栏起身道:“顾余生,晚云,你们怎么才来,快坐下,这酒真是不错,啧,余生,你看那美女的腿……嘶,晚云,你敲我脑门做什么!” 莫凭栏把一壶酒递到顾余生面前,悄声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很正的……” 顾余生偷看一眼莫晚云。 还是晚云的好看。 莫晚云羞瞪顾余生一眼,起身道:“余生,我一个人去走走,你陪陪他,最好让他快点清醒。” “嗯。” 顾余生点头,与莫凭栏共饮。 他先喝一杯,再喝第二杯时,又没握住杯子。 哐嘡。 玉杯碎裂。 又有无数人的目光朝顾余生看来。 这一次,顾余生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比刚才凶了许多。 “喂,顾老弟,别搞事。” 莫凭栏往嘴里灌酒,迷醉着眼睛,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人这一辈子,苦多乐少,来都来了,该喝酒喝酒,该吃东西吃东西,人生难得糊涂,醉一场不好吗?” 顾余生端起玉杯。 敬了莫凭栏一盏。 “莫兄,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哪不对劲,是这酒你不喜欢,还是觉得那些美女跳的霓裳舞不好看?” 莫凭栏忽然拔出腰间剑。 “看我为你剑舞一曲。” 唰唰唰! 莫凭栏带着几分醉意,挥剑而舞。 引得阵阵叫好之声。 而端着杯盏的顾余生,猛然间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侧目,看向那一口盛酒的灵井,再看看周围的琼楼玉宇。 这一幕! 何其相似! 顾余生放下杯盏,快步起身,来到那一口灵井前,他想了想,取下腰间葫芦,下一刻,灵井中的美酒,全部被吸入灵葫中,井中酒干枯了。 顾余生手持灵葫,在这方洞天世界四处寻找。 试图找到与当初那一场千山解酒醉魂飞天外时遇见的那位剑舞青莲谪仙。 但很可惜。 他寻了各处,都没有找到那位谪仙的半点踪迹。 顾余生站在一池的莲花玉桥上,抬头看苍穹升起的圆月。 那一年。 青萍山的月亮。 也如今夜明亮。 哐嘡! 突兀的玉壶碎裂声,打断的顾余生思绪。 他循声看去,只见刚刚还在一起畅饮美酒的人,此刻为争夺一壶美酒而突然翻脸! “这是我的,你抢我杯中酒做什么?” “什么你的我的,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你去找别人要去。” “喂,你的酒被别人抢了,来夺我的?” “就夺你的,怎么了?我修为比你高。” “放屁,老子斩妖榜排名比你高,你不服?” “不服,你就是运气好,不行咱俩比划比划。” “比就比!” 两道华丽的剑芒绽放,无数美酒珍馐散落一地。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无忧世界,好似突然间矛盾激化。 彼此大打出手,术法涌动,剑光四起。 “果然。” 顾余生喃喃自语,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真实。 顾余生担心这些人打斗将莫晚云也卷进去,于是开始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可顾余生四下寻找,都没有找到莫晚云,顾余生以神识延伸,发现这方世界,神识受到极大的影响。 “怎么回事?” 第228章 一剑镇魔将,谪仙塑肉身 顾余生眉头紧锁,目光所及,两名争斗的人,互相御剑挥斩,剑气同时穿透两人,两人的身影诡异的溃散,但地面上却没有血渍。 幻境! 顾余生心中一惊。 但随即否定了这种猜想。 不是幻境。 是这些人的邪念滋生出了心魔! 心魔与心魔在交手。 而且,在交手的过程中,有人的心魔在迅速壮大,心魔在变强的过程中,面容,气息与原始滋生心魔的修行者越来越不同。 换而言之。 洞天福地。 多出了由心魔形态滋生的强大‘生灵’! 而那些被斩去心魔的人,则是诡异般陷入沉睡。 这不是斩妖庆功文会吗? 顾余生以一道剑气穿透自己的掌心,以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或许。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谁在设局? 谁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是圣院六先生! 猛然间,顾余生如坠入冰窖,后背发寒。 如果真是这样。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后山的六先生。 难道是坏人? 不。 我为什么会产生‘好人’和‘坏人’的念头? 顾余生总感觉自己的心神也受到影响。 难道是今日辨佛。 在心境上留下了瑕疵? 还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顾余生微微摇头。 “但愿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顾余生心里祈祷道。 就在此时。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顾余生,你不该如此清醒的。” 顾余生回头。 韦元龙站在不远处,正摇着一把扇子,一脸冷凛。 “怎么,清醒是一种罪?”顾余生眯起眼睛,“还是说,我夺了你的魁首,你心里很委屈?” 唰。 顾余生话刚说完,韦元龙手中扇子如一把利器朝顾余生飞来,顾余生身影一动,轻易避开那一把扇子,扇子在空中一个盘旋后,重新回到韦元龙手上。 “你的确有些本事,”韦元龙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缕冷笑,“什么样的人,就该在什么样的位置,顾余生,你夺得斩妖榜第一名的确值得骄傲,不如你提个条件,韦家若能满足你的,我都可以做主,你不能染指的人与名,要学会退出,放弃。” 顾余生一步上前,持剑在手,问道:“那你们韦家能自尽吗?” “嗯?找死!” 韦元龙微微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他手持扇子,猛然一扇,一道劲风刮来。 顾余生挥剑向前,将那一道劲风从中撕裂。 逸散的狂风朝洞天福地四周吹去,一阵迷雾诡异般的弥漫,参与文会的人,身影逐渐消隐,但紧接着,沉睡过去的人,心魔滋生,一点点的苏醒,融合,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陌生气息。 一道道仙灵之气在周围扩散。 顾余生看着星辰移转的洞天福地,眉头渐渐皱起。 参加文会的人之所以会产生心魔,是因为他们汲取了陨落谪仙的仙灵之气用来修炼,而陨落的谪仙,还保留着生前的意志,在这洞天福地中,重新汇聚,意图复生。 顾余生神识扫过这些逐渐融合的心魔。 一共有五名谪仙。 虽然他们还没有恢复自我意识,但只要参加文会的人一直沉睡,这五名谪仙就会汲取他人的生命本源,最终重新醒来。 顾余生身为斩灵者,明白身死道消的谪仙就算还有意识,也应该像一只只幽魂一样游荡才对。 难道有人施展秘术,将他们的意识重新召唤聚集? 顾余生的目光投向韦元龙,当他看见对方扇子上涌动的符文时,已然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是你。”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右手持剑而立,左手并指,从剑格往剑尖轻轻一抚。 斩龙剑清啸一声。 顾余生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化,他的影子,消散在云雾之间。 下一瞬。 顾余生身影凭空消失。 一道剑芒明亮,那一道即将融合的谪仙之灵,被一剑贯穿眉心。 仙灵之气化作无数星星点点逸散各方,试图逃走。 就在此时,又一阵青芒涌现,一只青翠的葫芦猛的一吸,将那些星芒尽数吸走,抱着灵葫芦的宝瓶化作粉色的烟霞,遁入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斩灵者!” 韦元龙面色狂变,双手掐诀,手中扇子陡然膨胀,无数道细针般的暗器散发出幽芒,朝顾余生激射而来。 顾余生手中剑一挽。 以剑为中心,一个明亮的佛门古钟乍现,神秘的佛门符文散发出神圣的光芒。 铛铛铛! 万千暗器尽数被钟影抵挡,暗器中淬过的邪力被净化祛除得干干净净。 “你继承了大梵天圣地的功法?” 韦元龙眼皮微跳,一咬手指,指尖渗血滴落在扇子上。 手中的谪仙扇有符文明亮,一道灰蒙蒙的气息蔓延形成一道魔门,魔门之中,有一尊穿着铠甲的魔将被释放出来。 那一尊魔将的气息,无限逼近八境,实力极其强大。 韦元龙祭出那一尊魔将,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自斩妖榜出,这三年来,他凭借这一尊饲养的魔将,杀死过诸多七境的妖修,用来对敌,可谓无往而不利。 桀桀桀。 魔气涌动剑,魔将双眸泛起诡异红光,手持大刀,朝顾余生呼啸而来。 但这一尊魔将在持刀准备砍向顾余生的过程中,他那一双泛起红芒的双瞳忽然变色,身上的气息也变得诡异,魔将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在低沉的呢喃低语。 顾余生以剑为笔,凌空一点,一个‘镇’字变得明亮,将那一道魔将定在原地,随后又向前挥剑,那镇字诀中,八条降魔乘龙引吭而出,瞬间蹿进魔将的身体。 嗤嗤嗤。 八条金龙闪耀。 魔将身体被八个金色的洞贯穿身体。 他手持的魔刀无力的垂下,无声无息的面对顾余生跪倒,随后自我兵解! 顾余生见状,微微一愣。 大佛天的五心剑诀中的镇真魔之剑,威力有这么大吗? 还是说,自己汲取了苍心猿的佛心,让这门功法变得极为正宗。 要知道,这一尊魔将的气息,比起韦元龙还要强盛几分。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兵解的魔气倒卷,朝韦元龙反噬而去,那一道魔气,好似夹杂着魔将最后的怨念,竟比刚才对顾余生出手时还要狰狞恐怖。 “放肆,你敢叛主!” 韦元龙大喝一声,试图重新掌控魔将。 但魔将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手中魔刀散发出一道幽芒,朝韦元龙的头颅砍去。 “你!” 韦元龙瞳孔深处浮现出一丝慌乱。 他实在想不明白,被他掌控了多年的魔将,竟然会背叛自己,他本来可以躲过这一刀,但内心依旧不甘就这么失去一大助力,仓惶之下,他还在暗自掐诀,身体向右侧一闪。 “啊!” 一声惨叫。 左手臂被砍掉,高高抛起,鲜血从手臂与肩膀飙飞。 噗。 韦元龙口吐鲜血。 面色一片煞白,他稳住身形,一脸狰狞道:“顾余生,我要杀了你。” 韦元龙右手掌心一翻,取出一枚黑色令牌,嘴里念念有词。 唰唰唰唰。 四道谪仙幽魂诡异的遁来,手臂,肩膀上飞出的鲜血,被那四道幽魂吞噬。 那四道幽魂被鲜血沐浴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获得肉身,意识也渐渐苏醒。 虽然这四名谪仙的气息还很虚弱,连金丹境都达不到,可他们看顾余生的眼神,如看蝼蚁,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谪仙。 韦元龙面色苍白,咬牙狂喜道:“四位仙使,快,杀了他!” 噗通! 韦元龙话刚落,身体陡然一沉,咔嚓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整个人呈现匍匐状。 谪仙主使田良神色冷漠,感受到自己只拥有微弱的力量,显得十分恼怒。 仙使田良瞥一眼跪倒在地的韦元龙。 “区区仙奴,也配命令我等?” 谪仙田良伸出手,从韦元龙的眉心中,再次汲取出一滴精血,那一滴精血迅速让谪仙的气息再次暴涨,但也只能堪堪突破金丹境。 “如此低劣卑贱的血脉。” 那谪仙再次感受获得的力量,眼中不满越盛。 而那韦元龙,被剥离了一滴精血后,整个人再次萎靡,气息衰弱,快要跌落一个大境界。 饶是如此。 韦元龙也只能低头匍匐,瑟瑟发抖,眼眸中满是屈从与惊恐。 再无刚才的半点嚣张。 他暗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令牌,想要从洞天福地离开,却被谪仙田良抬起手随手一指,定在原地。 那一枚令牌,也落在田良手上。 咔。 令牌碎裂,神秘的符文飘落空中 田良眯起眼睛,眉头微皱。 他从这一枚令牌中,感觉到开辟这方洞天福地的人极不简单。 田良收起轻视之心,他抬起眼皮,将目光移向顾余生。 忽然,田良瞳孔一缩,一脸惊奇,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同一时间。 另外三名从仙使也觉察到什么,眼睛变得明亮,眼中满是喜色。 田良却在这时沉声道:“擒住他,记着,要抓活的!” “是!” 三名谪仙身影一淡。 须臾间形成三角形,将顾余生包在其中。 “好快!” 顾余生眼皮一跳,心中一惊,这三人现在与他同境界。 可他们三人的身法,让顾余生琢磨不透。 这就是上界谪仙的实力吗! 顾余生持剑轻荡,剑灵回归本剑。 剑音轻鸣。 剑意昂扬。 今日。 斩谪仙! 第229章 雷霆手段,剑斩谪仙 顾余生面对三名复活的谪仙包围,身体的血液沸腾,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仇恨。 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藏着的仇恨种子,就是天上的谪仙。 这些高高在上的谪仙,让他失去了双亲。 当年之事,未必是眼前这些人。 但顾余生已有出剑的理由。 顾余生内心已冷。 杀意让他的发丝飘荡。 剑光乍现。 剑气横扫身体周围,将三名谪仙一起笼罩在剑气之中。 面对顾余生散发的杀意。 三名谪仙嘴角微扬,那种蔑视众生的眼神再次显露。 一人手掌向前,一人干脆一动,另外一人则是以指为剑,在前方轻轻点。 顾余生施展的剑气,被诡异的掌风抵挡,那一动不动的谪仙,身上有仙灵护盾,顾余生的剑气未能对他造成分毫,而另外一人以指凝聚的剑气,不但破开顾余生的剑气,甚至朝顾余生反击而来。 顾余生以剑横在身前,那一道锐利的剑气击打在剑身上,让剑剧烈震颤,顾余生脚尖一点,向后退了数步。 “可笑。” 那身上泛着仙灵护盾的谪仙蔑视般看向顾余生。 左边的谪仙甚至双手抱怀,显然不愿意出手,最右边的谪仙眉头微皱,显然对于顾余生能接下他这一剑感到十分不满。 只见他身影一晃,已出现在顾余生正前方,他的手往顾余生眉心一指,一道沛然剑气从指尖迸出,同时左手掐诀,在空中画了一个弧。 顾余生正欲躲闪,一股诡异的禁锢之力出现,周围的灵力隔绝。 危急之下,顾余生心念一动,眉宇间一道心剑化莲。 嘭! 剑气化作无数莲花瓣碎裂,洒向周围。 那谪仙眼皮微抬,似乎有些意外,但他依旧没有将顾余生放在眼里,他再次抬起手指,准备对顾余生发动第二次剑袭。 可就在此时,那些碎裂在顾余生周围的剑莲碎片,陡然间被一阵剑意聚拢。 一朵剑莲滴溜溜旋转,出现在谪仙的脚下。 “嗯?” 谪仙觉察到这剑莲不凡,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但他身影刚出现,就被一阵刺目的剑芒晃得眼睛睁不开,眼睛微闭之时,又往一旁躲闪。 谪仙的位置,再一次被顾余生猜到,一朵剑莲自剑尖涌现。 谪仙冷笑一声,以指为剑,往剑莲中心一戳,试图以强大的上界仙灵剑气杀死顾余生。 可他的手刚刚伸出,就感觉脚下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涌现,让他心神一惊。 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站的地方,赫然有一道黑暗的深渊裂隙张开。 那深渊裂隙中传来的邪恶,黄泉气息,如死亡降临。 “不好!” 谪仙身影泛起强大的气息,试图摆脱。 可被他刺破的剑莲,忽然间化作漫天黄沙,顾余生将伏天剑诀中的初见恒沙,暗藏于青莲剑诀。 谪仙身形不稳,宛若站在荒芜的流沙世界,身体不断下坠。 “救我。” 谪仙面色大变。 但顾余生岂会给他人时间,他手往剑锋上一抚,灵力化作一道澎湃的佛力,一口钟当头罩下。 当! 以剑化佛钟,迅速引爆剑气,剑气铮鸣之声让那谪仙心神微晃,内息有一刹那的紊乱,瞬间被那一道深渊裂隙吞噬。 从谪仙出手,再到顾余生反击并将谪仙封印在异界裂隙,看似繁复,不过是雷霆之间。 待那谪仙气息消散。 那抱着双手看戏的两名谪仙同伙,不由地互相对视一眼,眼眸中满是惊怒。 至于谪仙主使,唯一的金丹境,更是怒极而笑:“好,很好,早就给你们说过,下界的虫子也咬人,还愣着做什么?” “是,田大人。” 剩下的两名谪仙再不敢大意。 身形一晃,各自施展手段。 一人以将灵力汇聚于掌心,向前一劈,掌风发出呲呲呲的雷鸣之声,宛若一记雷刀朝顾余生当头劈来。 顾余生本来想要躲避。 可那一记雷掌破空之速,快到不可思议,仓惶之下,他只得以剑硬抗。 呲啦! 斩龙剑上,一道剑气雷芒涌动。 雷芒化龙,呼啸腾空。 剑与掌相碰的一瞬,那一条雷龙瞬间被切成两半,顾余生瞳孔微缩,剑尖中,又有七条雷龙接连飞出。 眼看着一条条雷龙泯灭。 顾余生暗自掐诀,施展飘忽的身法,挪向别处。 但他身影尚未站稳,就感觉后背一寒,如芒在背。 “糟了。” 顾余生心中骇然。 看也不看身后,澎湃的灵力流转全身,将身体形成一尺剑气,同时,剑气之外,还有金色的佛光化莲,滴溜溜的旋转。 嘭! 一记闷拳乍现。 黄蒙蒙的拳头撞击在顾余生的金莲上,金莲四散,身上的护体剑气也灵光暗淡直至泯灭。 顾余生的身体向前踉跄数十丈,喉咙一甜,嘴角有一滴鲜血溢出。 他强忍着气息震荡,向后挥出一剑。 身体如随着剑莲旋转,转过身来,只见另外一名谪仙捏着拳头,拳头呈现黄蒙蒙的五行厚土气息,符文涌动,拳影周围,黄沙漫天,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被一层层厚厚的土属性铠甲覆盖。 谪仙见偷袭的一拳未能杀死顾余生,冷哼一声,口鼻狂吸一口灵气,掌心周围的黄沙凝聚,化作一杆丈许长枪。 嗡! 黄蒙蒙的长枪看缓实急。 强大的枪势暗藏无可匹敌之势。 同一时间,最先出手的谪仙,已然出现在顾余生上方,凌空飞下,单手对着顾余生头顶猛然一拍。 一记翻天掌! “这就是谪仙的实力吗?” 顾余生暗自感慨一声,微微阖目,心剑合一,三千剑意化作一颗颗星芒冲霄,人与剑同时消散在原地。 片刻后,天空洒下无数星芒,每一颗星芒,都暗藏杀戮剑意,每一颗星芒,都剑气凌厉,其剑落之势,远超过山岳。 这一招,正是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范围极广。 几乎笼罩了整个洞天福地。 匍匐在地上的韦元龙面色大变,仓惶逃跑。 两名归一境的谪仙,各自施展的手段落空,脸色挂不住,再抬头看上方,只见漫天星落皆化作锐利无比的剑气,脸上再无半点轻视,反而是骇然的祭出防御手段,左右腾挪,或是以仙灵之气护体。 而那金丹境的谪仙田良,则是面色一变,怒喝道:“区区蝼蚁,也敢学弑仙之剑,找死!” 田良长袖一挥,泯灭数十道剑气星芒,但有一道剑气星芒落在他的肩头,竟让他的身体出现一个血洞。 田良面色一沉,再次挥出一袖,但天上的剑气星芒太多,好似无穷无尽,田良眉毛一挑,发现他的两名属下一人左右躲闪颇为狼狈,另外一人虽然以土属性灵力为防御,却依旧被剑芒贯穿,只能杵在原地被动维持。 可谓将谪仙的脸面丢完丢尽。 “有趣。” 田良冷笑一声,到此时,他才发现低估了这名下位面的少年,他双手一扣,嘴里念念有词,周围的灵力迅速向他汇聚,他在暗中汲取斩妖文会中无数修行者的力量。 可汲取的力量刚刚汇聚进身体,他的肉身就开始出现往外渗血。 “重塑的身体无法承受住吗?” 田良眼皮一抬,重新看向正在狼狈逃跑的韦元龙。 “哼!” 田良神色一冷,凭空消失在原地,待他出现时,只手将韦元龙抓提起来。 一道道血色的符文从田良的手臂浮现,朝韦元龙的身体蔓延。 韦元龙面色一变,哀求道:“谪仙上使,我也拥有上界血脉,我是谪仙之子,你不能这样,我可以帮你对付顾余生!” “哼,低劣的仙奴,”田良神色漠然,“你不过是我等留在下界的备用手段而已,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若非你等在下界肆意召唤我等,岂会在穿界的时候被袭?” “不是我!” 韦元龙眼睁睁的看着那诡异的血色封印从心口一直蔓延,快要到全身,他的力量就要被夺走。 韦元龙猛然间露出一抹狠辣,猛的一咬舌尖。 “是你逼我的!” 韦元龙的眉心之中,有一道浩然之气陡然爆发,那一道浩然之气化作无数玄妙的文字,瞬间将韦元龙包裹,那被顾余生斩落的手臂,竟然也在金色的文字下一点点的重新滋长出来。 一把圣人戒尺明亮。 嘭的一声,点在谪仙田良的手臂。 田良的手臂断裂,正在施展的秘术被打断。 田良快速后退,勃然变色:“圣人律尺?” 田良目光一凝,看清韦元龙手上明亮的玉尺后,暗自松一口气。 那只是一把仿制的律尺。 威力有限。 “区区仙奴,竟也受圣人庇护,可笑!” 田良面露讥讽,正欲夺韦元龙手中律尺,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锐利的剑啸,只见天空的星芒坠落,最后化作一柄巨剑,顾余生在苍穹之上,御剑斩落 。 田良回眸一扫,惊道:“蠢货,快闪。” 铮! 星云淡去。 锐利的剑芒,将那两名谪仙一起湮没吞噬。 逸散到周围的剑气余威,让田良脆弱的肉身一点点的泯灭,他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下界蝼蚁,竟然有此人将剑术修炼到如此地步,本座大意了。” 田良看着被剑气余波激荡至溃散边缘的肉身,索性元婴出窍,瞬移到韦元龙的头顶,他的五指隔着韦元龙的天灵盖,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术,竟然将韦元龙的三魂七魄一点点的从体内抽离出来。 连那一把律尺,都无法阻挡。 第230章 解开心中谜团,力战谪仙田良 顾余生施展威力强大的一剑,将两名谪仙的肉身毁去。 两道元婴从剑芒中飞遁出来,回头怨毒的看一眼顾余生,眼中皆是心有余悸,两人心有默契,同时掐诀,两个元婴之间形成某种神秘法阵,就要遁走。 身为谪仙,他们的力量本不足巅峰时期的百之一二,虽然凭借心魔之种重新获得生命,像顾余生刚才的剑诀,再来一次,必然魂飞魄散。 但只要能够暂时离开,他们有的是手段恢复力量。 “急!” 两名谪仙元婴无法单独施展秘术,但却可以同时施展传送秘法。 而就在两人元婴身上泛起光芒之时。 顾余生的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名谪仙并不太着急,同时张嘴,一道灵魂烈焰化作烈火,朝顾余生袭去。 顾余生不敢沾染魂火,只得后后退,后退之时,向前一斩,剑尖涌现剑芒,泛起阵阵佛光,以剑为阵,将两名元婴笼罩其中。 正是佛门慈悲之剑! 本来是用来超度生魂死灵的,顾余生见二人虽为元婴,可两人毕竟是死过的人,这一招剑诀应该有奇效才对。 两人下意识的躲避,并没有被剑气伤到,两人皆以为是顾余生仓皇之际出的一剑出现了偏差。 两名谪仙面色一喜,正要遁走,可就在此时,那金灿灿的剑芒之中,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他们感到十分舒服,不仅昏昏欲睡,元婴之中,亦有三魂七魄离散。 “不好!” 一谪仙面色微变。 “是佛门超度神通!” 他欲舍弃同伴单独逃走,但他一动,原本已经快要完成的逃遁秘术被打断。 唰! 一道剑芒诡异的穿透他的元婴。 谪仙低头,一脸难以置信。 顾余生的剑太快,身法也极为奇特。 谪仙虽然被剑贯穿,并不太慌,正欲逃遁,忽然,一股奇特的封印之力出现,他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三魂七魄就被封印在一个奇特的令牌之中。 “小心,他是斩灵……”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顾余生指尖一动,呲啦一声,以斩龙剑中的雷属性化作剑丝,将另外一名谪仙眉心贯穿。 “镇!” 顾余生暴喝一声。 身影再次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谪仙的头顶,一只金灿灿的佛门手掌将谪仙的元婴捏在掌心。 掌心猛然一握。 一声凄厉惨叫。 谪仙的三魂七魄皆朝顾余生腰间令牌飞去。 连续封印两名谪仙的灵魂,顾余生只觉腰间的斩灵宗门令发生某些奇妙的变化,但此时的他,并没有时间去管这么多,因为他以眼睛看向那金丹境的谪仙田良时,对方也正用森寒的眼神投来。 两人目光相碰。 顾余生和田良皆同时震惊。 田良惊讶的是,他的两名手下,在躲过沛然一剑的攻击后,原本已逃过最危险的时刻,可在雷霆之间,他的两名手下竟然被顾余生诡异的封印。 “斩灵者!” 田良眼中杀意更浓,他现在虽然恢复了不少力量,可没有肉身,会被这家伙克制。 比起谪仙田良的惊讶,顾余生的震惊,让他后背发寒,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身为金丹境的韦元龙虽然在极力的抵抗,但他的三魂七魄正被田良以掌心从体内一点点的剥离。 眼前的一幕,如一道闪电,划破顾余生的脑海。 这么多年一直暗藏在他心中的疑惑和每次修行突破时窥探到的秘密,终于露出冰山一角:原来当初他在青云门镇妖塔中感觉到的神魂不完整和有一缕魂魄被秘密引渡到苍穹深处并非是错觉,上界谪仙,的确轻易的掌控着这个位面修行者的神魂,随时都能剥离灵魂。 真正让顾余生在意的,并非是上界谪仙奴役下界修行者的手段,而是由此引申联想到的自己连接三魂六魄的魂桥断裂!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魂桥断裂是巧合,或是在自己未开智之前,被人以神通迫害,让他无法修行。 如今看来。 并非如此! 神魂断裂。 至少在他修行之初的数次,好巧不巧的逃过上界仙人的手段。 魂桥断裂,另有隐情。 是父亲。 还是母亲的保护?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惶恐,对方的实力在金丹境,自己已然胜算不大,若再让对方汲取到力量,只能等死。 顾余生刚才已经探查过,自己现在还处于洞天福地,但不知什么原因,与最初的地方隔绝开来。 倘若圣院的人发现洞天福地的惊变,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顾余生一向不寄希望于旁人,更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 他手一抬,澎湃的灵力化作万千缕剑气,将韦元龙和田良一起覆盖。 铮! 他以指运剑,一朵青色剑莲旋转,包裹住自身,紧随在剑气后方。 “哼!” 田良将韦元龙抬起,假借韦元龙的身子,激活手中的律尺,律尺散发出浩然之气,形成一道壁垒,将顾余生的剑气抵挡。 青色的剑莲陡然绽放。 田良狞笑一声,朝韦元龙身后一拍。 嗤! 韦元龙一声惨叫,身体瞬间化作血雾。 青色剑莲被染成血红之色。 田良借机夺得韦元龙的三魂七魄,左手掌心展开,掌心出现一个玄妙无比的灵魂囚笼。 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好似因为顾余生相助,反而让他更快的夺取韦元龙的灵魂,田良嘴里念念有词,就要将韦元龙的魂魄关进去。 顾余生双眸如凝,神色坚定,青莲剑影中,叠出一朵金色剑莲。 剑莲旋转间,出现一尊佛影。 袅袅梵音起。 一尊大佛手从天而降。 青莲剑影为莲台。 “什么!” 田良表情一僵,猛然张嘴,吐出一团精纯的仙灵之气包裹住元婴,强大的仙灵之气,生生将顾余生的剑气逼退,他身影一闪,就要逃走。 恰在此时,顾余生手中剑诡异消失。 吭! 八条佛龙腾空,试图吞噬田良。 田良不敢耽搁,一团元婴之火将八条佛龙灼烧为灰烬。 他的元婴凭空消失。 下一刻,却跌跌撞撞的出现。 金色的剑莲之外,还有八根大乘龙柱。 强大的佛力形成佛镇,偏偏暗藏杀剑。 田良重新稳住元婴,有些暴怒的说道:“区区蝼蚁,究竟窃取了多少天机,连大佛天的佛门功法也会!” 田良说完,张嘴一吐,一把仙灵匕首森然出现,那匕首虽然为无实之质,却让顾余生灵魂颤抖,应该是对方的本命器物。 呼! 一股奇寒之力从那仙灵匕首涌现,朝四面八方散去,顾余生的剑莲瞬间被幽蓝的冰冻覆盖,发出呲呲的声音,天空落下的佛掌,也越来越慢。 顾余生只觉身体僵硬,麻木,连灵魂都好似要被冰冻一般。 若非他早年在青云门那一处神秘寒洞苦修近两年,只怕瞬间会化作冰雕。 饶是如此,顾余生也感觉到呼吸不畅,连思维都变得缓慢无比。 就在顾余生无计可施之时,他腰间的灵葫微微晃动。 顾余生眼皮一跳。 心念一动。 灵葫打开,一道青影乍现,那一把悬浮在田良面前的仙灵匕首,嗡的一声,被灵葫吸走。 这一切,不仅让田良目瞪口呆。 就连顾余生也始料未及。 嘭! 失去本命匕首的田良,元婴气息紊乱。 顾余生的剑莲则重新恢复,将田良的元婴笼罩其中。 同时。 天空的佛掌,向下盖来。 一声巨响。 整个洞天福地都摇晃起来。 韦元龙的魂魄被佛手捏在掌心收走。 但谪仙田良的元婴,则是分作七缕,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逃去。 “去!” 顾余生指尖剑气迸发,一分为七。 同时,八道龙柱中,一道粉色的烟霞出现,宝瓶化作一朵桃花,将田良的元婴囚住一缕,那一缕元婴极力挣扎,宝瓶快要掌控不住,她竟张开嘴,将其一口吞噬,并满足的打一个饱嗝。 顾余生见到宝瓶的动作,微微一愣,操控的剑气稍有破绽。 那六道元婴分魂逃遁各处。 顾余生心知想要全部绞杀已然不可能,目光一凝,瞅准其中一道元婴分魂,身影一个腾挪,再次施展佛门五心剑,将其困住。 随着剑芒明亮,那一道元婴魂魄被封印在斩龙剑中。 “可惜。” 顾余生面色微白,所有法相和剑莲尽数消失,刚刚的战斗,已将他体内灵力消耗得七七八八。 就在顾余生感到遗憾之际。 一道倩影出现,正是莫晚云,她将其中一道元婴分魂以浩然之气定在原地,另外一道元婴分魂,则被她的白玉剑直接泯灭,同时,她的剑灵白雪也囚住另外一道分魂。 仅仅只有两道元婴分魂得以逃脱。 顾余生见状,祭出腰间令牌,将被斩灭的分魂立幽芒收走,来到莫晚云身边。 顾余生侧目,与莫晚云目光相对,只见莫晚云额头沁出汗珠,同样气息虚浮。 两人皆无言,彼此暗暗点头报平安。 莫晚云收了两道元婴分魂,将其封印在白玉剑内,才缓缓开口道:“圣院可能出事了。” 第231章 注定走向黑暗,你是我唯一的光 顾余生谨慎地将周围打量一遍,说道:“圣院屹立数千年,应该没那么容易出事,反倒是六先生把我们这么多人请到洞天福地,或许另有深意。” 莫晚云美眸流转,她已明白顾余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略作思考,沉吟道:“余生,如果事情真如你料想的那样,一定有办法可以破局。” 莫晚云说到此处,取出一页金阙之书,书上有圣人的文字,她将灵力注入到金阙书页,极为神圣的浩然之气如一盏明亮的光,朝四面八方散去,下方的迷雾,皆是无数沉睡的人,而他们的心魔,还在不断的滋生,吞噬。 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在这时微微明亮,顾余生目光深邃,深深地看一眼莫晚云,说道:“晚云,你应该有办法将这些人唤醒吧?” 莫晚云点头。 但她随即意识到什么,刚要张口说话,但顾余生的身影一晃已然凭空消失,待他出现时,手中剑将一人的心魔斩碎,而此人的心魔,赫然是浩气盟的大巡察左迁谪。 “顾余生,你敢……” 左迁谪的心魔消散,但他对顾余生的怨恨却极深。 顾余生面不改色,在对方心魔消散之际,毫不犹豫的将心魔之中暗藏的对方本命之魂封印在灵印之中。 顾余生提剑奔向下一人,莫晚云身影一飘,已然出现在他身边,她的手挽住顾余生持剑的手,贝齿轻咬道:“余生,非这样不可吗?你去唤醒他们,我来斩杀这些心魔。” 顾余生转过身来,抬起左手,轻轻拂过莫晚云额间的秀发,面带笑容,淡然道:“晚云,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一场考验,或者说这是一条看似有选择却没有选择的路,如果你我的命运是一体,那么,我希望是你站在阳光下,而我注定只能藏在黑暗守护着你。” “不,不是这样的。” 莫晚云嘴唇微抿轻颤,眼泪潸然而下,她眼睛红润,好似一眼万年。 她已猜测到这是怎么回事,却不愿意去接受。 她低语道:“余生,你等着我,我去找六先生谈谈。” “没用的。” 顾余生目光眺望着洞天福地上方的明月,衣袍随风飘荡。 “晚云,你想想,千百年来,圣院出过多少天才,在时间的长河中,难道真的没有人能获得小师叔的传承吗?” “不是的,是时间不对,圣院有夫子,有夫子的十三位学生,他们都必须站在光下,但这个世界同样需要小师叔那样的人,他是小夫子,他是注定要行走在夜晚的人,还有传我剑术的秦先生,他是背剑人,他让我这一生平平淡淡,不要波澜壮阔,可我隐约间已经明白怎么回事,既然我答应过六先生要去斩龙山,就必须要纳投名状。” 顾余生说到此处,嘴角微微一扬,他伸出手,轻轻挽住莫晚云的后脑勺,将莫晚云的额头埋在自己的下巴,他微微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贴在莫晚云的额头上。 两人的目光是如此的近。 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晚云,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光。” 顾余生的手从莫晚云半束披肩的秀发轻轻抚过。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 “这便足够!” 顾余生转过身。 手中剑刺向那一道道心魔。 而随着每一道心魔被斩灭,这些人的一缕神魂,都为顾余生所封印。 这意味着,这些人中,他们一旦有一天背叛了人族,都会被顾余生所杀死! 不止如此。 顾余生斩去这些人心魔的同时,也斩断了上界谪仙暗藏在他们魂桥中的魂线,他们将不再是上界谪仙的提线玩偶。 这样一来。 顾余生注定为上界谪仙所不容。 同样。 这些被顾余生斩去心魔的人,他们一朝一日触及到小道境的边缘,定然会意识到自己的一缕神魂被顾余生封印。 他们迟早会来找顾余生赎回那一缕被封印的灵魂。 畏惧,嫉恨,暗害。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有朝一日,顾余生将不容于上界,也同样不被下界的修行者所理解。 背剑人的使命。 斩龙山的传承! 不是所有人去争。 而是如同宿命一般。 等待着这样的人出现。 而顾余生,就像是被宿命选中的人,一头撞了进来。 所有的破局。 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莫晚云冰雪聪明。 哪还会不明白这一点。 泪眼婆娑中,她看见顾余生转过身去时向前的背影。 他是如此的高大,笔挺,厚实。 比敬亭山还高。 “我会守护住这一缕光。” 莫晚云伸出手指,拭去脸颊上的晶莹泪珠。 前方的黑暗,是顾余生走的路,而她只需要跟在顾余生的身后,一路阳光! 她只需要将这些人一一唤醒。 她就将会是世人尊重的十四先生。 可是。 她的内心好似被针扎的那样痛。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 她可不想当什么十四先生。 她会大声的勇敢的对顾余生说: 余生,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人间住百年,已足够! 过去。 太贪心了。 觉得一百年不够。 而现在。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未来的世界。 将夜! 她嘴唇轻咬。 觉得现在去行善积德。 是多么违心! 莫晚云矗立在原地。 她的眼眸凝视着夫子创下的这一方世界。 无忧。 好一个无忧,只有沉睡的人,才能聆听夫子的大道圣音。 而人间清醒的人。 却无缘聆听教诲。 莫晚云心道:世人敬仰的夫子,原来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 十三位先生。 各奔天涯。 或许早就参悟出其中的奥秘。 恍惚间。 莫晚云的内心世界在坍塌。 她的神海中,龙门映彩霞的世界。 是她的文宫。 尚未凝结的文胆,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她的内心深处,有一道人影逐渐变得明亮,那是学海无涯之畔的那位白发苍苍老书童,他的身边有一头黄牛悠闲吃草。 平和的声音传至莫晚云的脑海:孩子,你于人间清醒,喜怒哀乐皆有,何须聆听夫子的大道之音?鱼龙之舞,书海之阁,千书万卷,每一个字,每一行字,都藏着你找寻的答案呀。 听见这一道声音。 内心动摇的莫晚云,眼睛再次变得明亮。 她双手扣在身前,遥遥行礼。 她的神海文宫中,一颗金色文胆凝聚。 洞天福地。 一股沛然的浩然之气蜂拥而来。 莫晚云。 凝聚文胆入七境! 她如一本书。 将一缕缕光洒照向那些沉睡的人。 这些沉睡的人,终将醒来。 尊称她为十四先生。 顾余生没有回头,但他察觉到身后的那一道光照来,落在他的背上,他眼眸中逐渐被心魔侵染的世界,重新变得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再也挥不动沉重的剑。 他停了下来,身旁是沉睡的莫凭栏。 顾余生将剑杵在莫凭栏面前的玉案上,声音沙哑道:“莫兄,你到底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莫凭栏一动不动。 顾余生的剑缓缓抬起。 “别。” 莫凭栏的手做出一个阻拦的动作,他眯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糊弄过去吧。” 顾余生将剑归鞘,从莫凭栏的玉案上端起一杯满满的酒,将其一口饮入腹中,酒的烈辣,让顾余生恢复一些知觉,他靠着玉案,说道:“莫兄,原来你才是这世上最豁达聪慧之人。” “可我也失去聆听夫子教诲的机会了。” 莫凭栏挥了挥袖子,一双眼睛打量着顾余生,意味深长的道:“你斩谪仙之事,我可都看见了。” 不等顾余生开口。 莫凭栏又嘿嘿一笑。 “放心,出去之后,我会忘记该忘记的。” 莫凭栏看着周围依旧处于沉睡状态的修行者,有些意兴阑珊。 “唉,我本来还想和你争一下斩龙山的道统,也弄个十五先生的头衔当一当,现在,我一点都不羡慕了。” 莫凭栏起身,朝顾余生拱手。 “那个,以后还能叫你一声顾兄吗,十五先生!” “当然。” 顾余生回眸看一眼那那一道倩影。 他的身上渐渐泛起一层奇异光,一股诡异的传送之力将他包裹。 顾余生只觉眼前世界一变。 下一刻。 他已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云海,临崖,秋风。 那一幅千里江山画卷,就悬浮在他不远处的上方。 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都可以窥探到。 不远处的崖边,六先生楚离歌正在抚琴。 魔音铮铮。 每一道音波,都能卷动云海潮生。 铿! 忽然。 楚离歌的琴弦断裂。 声音戛然而止。 楚离歌以手按住古琴,对顾余生道:“看来我没猜错,真正能从千里江山图走出来的人,只有你一个。” 顾余生站在原地。 一言不发。 楚离歌起身,一步步走向顾余生,她的双瞳眼睑有着很深的魔纹,她身上的气息无比的冰冷,诡异,她如同一尊魔影,停在顾余生面前,片刻后,她身上的异象消散,整个人变得平和。 “顾余生,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走出来,甚至我相信,在青萍州的时候,也一定有人宁愿你一辈子都在那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做个平凡的人,娶妻生子,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既然你已经一步步走到这里,说明你的内心笃定向前,在我眼里,此时的你,已经超过了你的父亲。” “修行这一条路,很多时候并不是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而迷茫,而是别无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楚离歌抬头看向远处。 “你的父亲,小师叔,甚至是夫子,同样如此,选择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没有选择。” “这里就是斩龙山的门户。” 楚离歌收回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她的双手从袖子中探出,朝顾余生微微拱手行礼。 “十五师弟。”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斩龙山的山主了。” 第232章 斩龙山传承者,偏袒的六师姐 听见六先生的话,顾余生只是平静的还礼,脸上并无半点欣喜。 楚离歌也不在意,手一伸,将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摄到手上,她看一眼由青云门制作的宗门令,又看一眼顾余生,略微沉吟。 将原本一枚准备好的后山圣院令上的符文转移在宗门令上。 宗门令上随即多了一条繁复的龙纹与剑纹。 楚离歌在将宗门令还给顾余生的同时,指尖一动,把韦元龙的神魂摄取出来,关在一个笼子里面。 “十五师弟,前山的因果,你最好少沾惹一些,圣院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差,我已将圣院的地图和各处禁制都复制在你宗门令里了,你想要的答案,都在斩龙山,静下心来,慢慢的寻找。” “是。” 顾余生开口应答道。 楚离歌又问道:“圣院文会将会为你和晚云立设置观礼碑,你要参与吗?” 顾余生哂然道:“六师姐,前山吵闹,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 楚离歌走过来,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安置好新家后,我再来叨扰。” 楚离歌化作一道黑影,将那一幅千里江山图以前带着,往前山而去。 偌大的斩龙山,只剩下顾余生一人。 临海。 听风。 观云。 顾余生一个人独自站了很久很久。 圣院前山的钟罄声一直在回荡。 入洞天福地的人先后醒来,对他们而言,如同做了一场大梦,惊梦,噩梦,三四天后才被莫晚云以儒家浩然圣人之音唤醒。 他们曾聆听到夫子在梦中世界讲授的大道之音。 需要慢慢的去体会,去领悟。 同样,他们在大梦之中,同样遇见一个可怕的‘敌人’,将他们的灵魂夺取一缕,限于修为,他们无法看清那梦魇般的敌人。 可他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件事,不能说与外人听的秘密。 当然,也有人记住了那一张夺走他们一缕神魂的面孔。 浩气盟的左迁谪。 还有斩妖盟的杜清。 而在接下来的圣院文会中。 六院院长皆默不言语,对于十万进入洞天福地后发生的事,讳莫如深。 直到后山立碑。 圣院的学子,天下修行者才反应过来,斩龙山已有传承者。 此人。 正是斩妖榜首的顾余生。 不仅如此。 夫子的第十四个学生也同样确定,莫大儒的孙女,莫晚云。 “这不公平!” 一名上斩妖榜的修行者在文会上大声质问六院的院长。 但六院的院长,无一人出来解释。 “你们圣院说好文会之后,所有修行者都有机会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拜入小夫子座下。” “难道顾余生成为斩妖榜上的榜首,你们就可以内定吗?” “必须给一个说法!” 就在无数修行者都在起哄,要一个说法之时。 后山楚离歌凌空飞来,只见她掌心凭空一抹,一道帷幕出现在众人前方,那帷幕中,正一幕幕的浮现出在洞天福地发生的事,入洞天福地后不断滋生出来的心魔,互相厮斗,画面戛然而止。 “入洞天福地,本身就是对你们所有人的一场考验。” “而你们,都没能保持清醒。” “是莫晚云把你们从沉睡中唤醒。” “同样,是顾余生将你们的心魔斩去。” “只有他,从洞天福地清醒的走出来,抵达斩龙山。” 所有修行者皆沉默。 而杜清和左迁谪则眯起眼睛,眼中藏着深意。 “你们获得夫子的大道韵律教诲,便没有资格入斩龙山了。” 楚离歌目光扫过众人。 “这样的解释,够清楚吗?” “清楚。” 圣院的学子们率先回答,其他不忿的人,也只得认可这个解释。 只是他们心中暗恨。 恨自己在入洞天福地后,只顾饮酒作乐听曲,最后陷入沉睡,错失了争斩龙山道统的机会。 而也有一小部分人,在回想着洞天福地滋生心魔的一幕,暗自揣度着什么。 一名狂人道:“请问六先生,后山的十四先生和斩龙山的十五先生为何不出来与我等共饮?是否有些目中无人了?” 楚离歌瞥那狂人一眼,说道:“他们眼中是否有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记住,夫子多了一位门生,斩龙山也多了一位传承者,你若嫌饮酒少人,我可与你同饮。” 楚离歌袖子一抬。 一个巨大的酒坛子凌空飞起。 酒水虹吸如瀑,而楚离歌的身后,则是出现一尊恐怖魔影,魔高数丈,酒入魔口,狂风大作。 那狂人修士见状,吓得肝胆俱裂。 瘫坐在地。 而更多的人,则唤醒入洞天福地后做的噩梦,纷纷变色。 再不敢对圣院之事有任何异议。 楚离歌拂手而去。 半道上。 大教谕韦仲携众教谕,还有圣院司座,司监,司正等数十人早就等候一旁。 “六先生。” 韦仲抬手行礼,他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不甘,说道: “我不认可这样的结果。” “请六先生将洞天福地发生的一切,让我等瞧个明白。” 楚离歌神色冰冷,“原来是大教谕,你对哪个结果不认可?” “当然是斩龙山传承一事。”韦仲微微弯腰,但言语极为犀利,“六先生,圣院规矩是夫子定下的,后山不得轻易插手前山俗事。” “你的意思是我轻易插手了吗?”楚离歌一步步走向韦仲,“这是后山十三位先生慎重思考后做的决定,由我来执行,不止如此,我还封住了六院院长,五心殿,百家殿,六柱殿诸位执掌人的嘴,让他们只能看而不能插手。” 韦仲闻言,眼皮一跳,他不甘道:“六先生的意思是,只有在下被蒙在鼓里。” “是。” 楚离歌直言道。 韦仲面色微变。 “为什么?难道是在下这些年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六先生,还是在前山执掌戒律有不公之处?” “韦仲,你没资格得罪我。” 楚离歌色眼眸中透着几分邪性。 “我与后山的其他先生不同,不懂得压抑自己的内心,大教谕这个身份,威胁不到我,你引以为傲的修为,家族背景在我眼里更是不值一提,在十五师弟加入圣院之前,你在前山执掌戒律或许公平,可十五师弟现在是小师叔座下的传承者,你的戒律就不再公平!” 韦仲额头沁出汗水,刚才的绵里藏针全然不见,谦恭道:“请六先生明言。” “当年青萍州斩妖之事,困十五师弟于桃花仙阵之事。” 楚离歌双手负立,目光锐利。 “过去,顾余生不是圣院的人,也和小师叔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闭着眼不管。可现在,他是斩龙山的山主,他将走小师叔未走完的路。他很幸运,可也极不幸运,命运很少眷顾他,并且一直在惩罚他。但在我看来,所谓的命运,不过是一些人的私心在作祟罢了。” “你们一步步逼死顾白,又将这一切的厄难都加持在他无辜的儿子身上,这同样不公平,我管不住天下事,但能管我在意之人的事,今天,我希望能帮顾余生要一个公平。” “这,是我这个当六师姐能为他做的事。” 韦仲辩白道:“不,六先生,您说的这些,我不明白,顾白之死,更是罪有应得。” 楚离歌伸出手,掌心一翻。 韦仲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楚离歌的掌心。 只见韦元龙的三魂七魄被囚在笼子里,如一团微弱之火。 “二叔,救我!” 韦元龙仓惶惊恐的大喊。 “元龙!” 韦仲面色铁青。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顾余生,是顾余生!他不仅对我动手,还杀死上界的谪仙……” 韦元龙厉声叫道。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楚离歌掌心一合,韦元龙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三魂七魄直接灰飞烟灭。 “元龙!” 韦仲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杀意。 噗通! 他的身体陡然一沉。 被压跪在楚离歌的面前。 韦仲颤抖着身子,抬起头来,眼里布满血丝和惊恐。 “我给过他机会了。” 楚离歌一脸冷漠,吹走手上的神魂之灰。 “韦仲,不要以为你做的事能瞒过所有人,我可不是五先生那样好说话。我执掌魔宗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你在圣院已经获得足够的权力与殊荣,可你偏偏不满足,想要当上界谪仙的走狗,我成全你。” 楚离歌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有一道魔气钻入韦仲的眉心。 “即日起,你不再是圣院大教谕了。” 楚离歌眼皮微抬,扫过其他人。 “把他逐出圣院。” “是。” “六先生。” 其余人等,唯唯诺诺,莫敢不从。 楚离歌身影一淡。 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山。 一道剑影浮现,云中剑叹息道:“六师妹,你还是一如既往做事随心。可你做的事,十五师弟未必知晓,他也未必感恩于你。你以洞天福地设局而让他走上绝路,这个心结,他很难解开的。” “五师兄,比起咱们这位师弟将要走的路,我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他若心思明澈而前路有光,纵然与我有隔阂也没什么,再说,他的眼里,满是咱们的十四师妹,有十四师妹在,他不会走上歧途的。”楚离歌说到此处,身上忽然魔气翻涌,三尊魔像好似要从她体内苏醒。 云中剑以剑斩灭三尊魔影,眉头皱道:“六师妹,你这魔心之种,越来越强盛了,这样下去的话,迟早……出事。” “五师兄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楚离歌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第233章 一株桃树落新院,共饮对月夜入眠 斩龙山矗立在云仙雾海之中,若隐若现。 三座剑山并如手指,在斩龙山的最高处耸入苍穹,星河移转,只手可摘星辰。 小夫子的剑道场就在三座剑山的根连之处,以八卦为基,三把石剑代表着天地人呈三才之阵,三座剑山皆璧刃千丈,光华如镜,飞鸟难栖,上面有无数剑痕之影,每一道剑痕都能让天下剑修为之痴狂。 剑道场的正中,是一把向地的剑柄,以剑柄为鼎,可供焚香祭拜。 穿着一袭白衣的顾余生已在剑道场枯坐了三天。 当晚霞染空的时候,顾余生才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将秦先生的那一把剑匣置放于剑柄之侧。 朝着前方拱手行礼。 “弟子顾余生,拜见小夫子,拜见秦先生。” 顾余生弯腰,久久未曾起身。 清风吹来,蒲公英拂过顾余生的脸庞飘向远方。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顾余生的脸上,晚霞的温凉,让顾余生的目光明亮。 那三座并立的剑山,一点点的烙印在顾余生的心里。 就这样。 顾余生站在三座剑山下,看夕阳散尽,观星河璀璨。 一个人。 一把剑。 一葫酒。 一夜秋风枕寒微,江湖纵酒饮无眠。 天亮的时候。 顾余生在斩龙山找到一棵无人照料的桃树,它生长在野草丛生的荒林中间。 正值秋风萧瑟,桃叶凋敝。 一条溪水潺潺流淌向北方……虽然水不会流回青萍州,但青萍州的水,会于这一条溪水交汇。 晨光熹微。 天清。 云阔。 顾余生打算在这里建一间别院。 除草,伐树,开路,引渠,建房,筑篱笆。 少年白袍换粗缯布衣,一把剑伫立在桃树下,桃树之北为屋,桃树之侧打井,桃树之前建院。 涓涓的流水浮动时间。 一天又一天。 宝瓶坐在那凋敝的桃树上,单手杵着下巴。 “公子。” “剑道场那边有小夫子留下的洞府。” “我知道。” 顾余生抬头,阳光正亲吻着他的脸庞,染泥的手正垒造茅屋的院墙。 “唉。” 宝瓶对着一片枯黄的桃叶叹气。 公子最近好像着魔了。 她不理解。 也不懂。 这时,微风送来莫姑娘。 少年正双脚踩在稀泥里。 少年朝着莫姑娘露出洁白的牙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晚云,你等我一下。” 他想要洗去身上的泥土。 但少女却已走到稀泥边,她手捧稀泥,在阳光下用一双明媚的眼睛凝望着少年,说道:“余生,我们在这里建个家。” 少年看少女一尘不染的玉手和衣角都沾了泥土,一脸窘迫,带愣在原地。 少女咯咯的爽笑。 “衣服脏了可以洗,但是建家少一个人的话,就会晚好几天呢。” “这里可没有十四先生。” “也没有十五先生,对么?余生。” 少年脸上的窘迫消散,他低头,鼻尖染泥,引得少女捧腹大笑。 宝瓶双脚骑在桃树上,两只小手抱怀,一脸兴奋道:“公子,我去给你找桃树。” 宝瓶化作一缕烟霞。 傍晚的时候。 她带来了很多枝桃树。 将其栽在院里院外。 并在桃树下的另外一柄白玉剑,剑灵白雪飘出来,看自家小主和公子一人在屋顶一人在檐下互相递捆扎的草堆,三间茅屋建造得毛毛躁躁,再看小主浑身染泥,就连宝瓶也搁桃树上跟着傻乐,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宝瓶,我不懂。” 白雪问宝瓶。 宝瓶变出一朵桃花,盖在白雪的头顶,小声道:“青萍山三年,莫姑娘也曾走过那一片桃花林,白雪,你当真不懂吗?” “难懂。” 白雪无比的清高,她就是一朵洁白的雪,是不沾染这尘世泥土的。 “那就慢慢尝试着去懂喽。” 宝瓶钻进书箱。 朝白雪招了招手。 “我们就睡在这里面,看一座别院慢慢的建好。” 白雪好几次欲提醒她的主人。 可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她和宝瓶躲在书箱里。 看在溪水洗净双手的两位小主,在月光下一边炙烤鱼,一边以树枝为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两个在修行路上能走得稳稳当当的人。 居然为三间茅屋的细节抓耳挠腮。 整整七天。 一座林间别院总算完工。 少年和少女倒靠在没有用完的秋草垛上,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少女手持蒲公英,轻轻的吹散蒲公英的种子。 金秋的阳光映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互相对看一眼。 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满足感。 同时看着前方那略微歪斜的屋顶,莫晚云扁了扁嘴,“都怪你,要不我们再翻整一次?” “就这样吧。” 顾余生打量天空的云彩,悄然侧过脸,清嗅莫晚云那被风吹动的青丝秀发。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总有些缺憾,是无法修补的。” 顾余生感慨道。 正在把玩蒲公英的莫晚云闻言,也转过脸来,双眼柔情似水,她的嘴角微动。 还没开口。 顾余生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你在,就能弥补我所有的缺憾。” 莫晚云唰的一下站起来,走到顾余生的面前,用笔挺的身姿对着顾余生,她双手叉腰,说道:“前山的热闹你没凑,新家建成,总得热闹热闹,你等我,我回去换一套衣服,带一些吃的来。” 顾余生一时来了兴趣,御剑游遍大半个斩龙山,采了很多山珍野味。 新建的柴房炊烟袅袅,一缕缕青烟柔碎在秋波云海之中。 宝瓶闻到了最香甜的桃花酿,偷一壶躲进书箱,叽叽喳喳与白雪分享。 莫晚云踏着晚霞而来。 她穿了一身浅粉若桃花的霓裳羽衣,头发以桃钗轻挽,秀发飘若流云。 手提一个精美的多层食盒,将草垛铺洒在院子,又以苍松针叶铺展开来,让清香飘荡空中。 又从储物囊中取来狩猎的虎熊之皮铺展,置放一把玉案,把一道一道的美食摆放。 顾余生烹煮一锅山珍鲜鱼汤。 顾余生与莫晚云一南一北对坐。 那年的桃花酿从酒葫芦倒出来,芬香的酒倒满两个粗碗。 顾余生与莫晚云同时端起来。 轻轻一碰。 相视共饮。 谁也没有说话。 只把碗中酒一饮而尽。 顾余生给莫晚云递一双筷子,莫晚云把筷子接过去。 她没有夹菜。 而是把放在玉案上的酒葫芦握在手上,微微曲坐的身子挺直,将顾余生的空碗斟满一杯酒,才又为自己斟满。 “我陪你。”莫晚云抿嘴对顾余生说道。 “好。” 顾余生再次一饮而尽,莫晚云也端起碗,想要一口尽饮,却被顾余生以手轻轻劝阻。 “我为你温一盏,你慢慢饮。” “我不怕醉。” 晚云脸颊酒意微红。 顾余生笑道:“酒醉伤身。” 他将烹煮的鱼送到莫晚云面前。 莫晚云细细品鱼,一双眼睛没离开过顾余生。 顾余生观人又观屋,复饮一碗美酒,以手枕后脑,已有几分迷醉,说道:“莫姑娘,我总觉得还少些什么?” 莫晚云眯笑着起身。 她走到书箱边,从书箱里取出一个小木虎,将小木虎靠在茅屋的墙边,不顾形象的坐上去,用两只手揪住小木虎的耳朵,摇摇晃晃。 “现在呢?” 莫晚云对顾余生说道。 “不少了。” “什么都不少了。” 顾余生抱起酒葫芦,狂饮入喉。 酒呛喉咙。 顾余生咳嗽几声,眼泪从眼角呛出来,他眼眶微红,摆手道:“莫姑娘,不缺了,不缺了的。” “莫姑娘。” 宝瓶飞到小木虎旁,急得用脚跺小木虎的耳朵。 “公子。” “管管你家莫姑娘。” “该我骑了。” 莫晚云从小木虎下来,暗自松一口气。 “咯咯咯!” “给你玩,给你玩。” 天可怜见。 她刚刚小心到了极致。 生怕小木虎被骑坏了。 暗自将手缩进云袖,擦了擦掌心的汗水。 她走到顾余生的对面,把顾余生的酒葫芦挪到身侧,把好吃的菜夹到顾余生的碗里。 “酒喝太多,容易醉,容易呛着。” “嗯。” 顾余生微微仰头,红润的眼眶迅速恢复正常。 月光明亮。 顾余生最终还是醉倒在院子里,安然入睡。 莫晚云站在小院的那一株桃树下。 那一年。 青萍山桃花林的那一株桃树。 桃花正盛开。 而今。 桃花若要开。 须得等春来。 莫晚云心中微微叹息。 她转身时。 宝瓶将那一树桃花催发,朵朵桃花盛开。 莫晚云微微一怔。 不由地看向宝瓶。 宝瓶朝莫晚云作揖道:“我替公子送莫姑娘一树桃花,谢谢莫姑娘,我家公子,他心里装着很多事,这一醉,也只有你在他身边,他才能安睡。” 莫晚云轻嗅桃花。 摘一朵挂在秀发上。 她抿嘴一笑,回眸看向熟睡的顾余生,“他行了太远太远的路,是该好好休息,但不应该睡在院子里,我为他铺床。” 莫晚云进屋,将床被展开,细细铺被。 宝瓶在一旁守着,好一会,才嘀咕道:“莫姑娘,公子是个老实人,你也不提醒他。” 莫晚云疑惑道:“提醒什么?” 宝瓶把双手展开,比了个夸张的动作。 “这床窄了,过去公子一个人睡,以后,莫姑娘若是来,必然是窄了一些的。” 哆。 宝瓶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晚云一个爆栗弹飞出去,她将桌上蜡烛点燃,身影投照在墙上,她细细看了看床头多出来的枕头。 脸唰的一下脸就红了。 偷偷把其中一个藏起来。 羞低着头走出去。 宝瓶捂着额头,嘀咕道:“莫姑娘也是个老实人,倘若她也醉了,一起随着公子入睡,不是很好么?” 白雪飘然而来,一把将宝瓶拉走,说道:“就你机灵一些,咱俩就不该开智慧。” 宝瓶一脸茫然:“为啥?” “不为啥,总之,我们有些多余就是。有这时间,咱们一起读读圣贤书,有朝一日脱离剑灵之躯,也有修道为人的一天,那时候,你就懂了。” 第234章 困于瓶颈,老书童寻牛斩龙山 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曾经那个温暖童年的故乡,那一片桃花林。 他梦见自己骑在那个小木虎上摇摇晃晃,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在缤纷的桃树下读书,他还梦见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一道模糊的背影。 顾余生追着那一道背影跑啊跑。 追到桃花落尽,跑到天涯海角。 后来。 故乡远了,繁花落尽,只剩下荒芜青山寥寥,荒烟蔓草。 梦醒了。 顾余生走出小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 但莫姑娘已走。 他从井里打来冰凉的水,用水浇打在面庞上,整个人变得清醒。 迎着朝阳,顾余生仗剑走向斩龙山的剑道场。 对着那一把剑鞘,那一把剑柄再拜。 随后。 顾余生走向三座剑山下尘封的那一条道。 嗡。 小夫子当初赠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铮鸣长啸,从灵葫飞出。 三才阵中间的剑柄,召唤那一把剑。 清幽的剑芒震荡。 天,地,人。 三才之阵激活。 三座剑山。 人山的封印解除。 顾余生一个人独行,一直往剑山里面行走。 人剑山里面的空间并不大。 是一处尘封多年的密室,密室上方呈现三颗星图,一颗颗皓石历经千年依旧散发着明亮的光。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把把制式各不相同的剑,光从剑鞘上看,每一把剑,都极为珍贵,类似于四剑门那样的组合斩妖剑也不再少数,地品,天品,由低往上排列,其剑之众,不下于千。 顾余生随意取出一把,轻轻拨动剑格。 一把铮亮的剑缓缓拔出。 但它的剑芒,也只是明亮了一会,就随之暗淡,化作一片片锈尘消散。 刚才的剑芒,是剑最后的荣光。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微微叹息,他有些后悔,不该去拔出这一把剑,如果不去拔它,它或许永远都能停在架子上。 架子上少一把剑,顾余生不由地去触摸挂在腰间的剑,他把自己的斩龙剑放上去,填补那个位置。 再看自己的剑时,顾余生心境又变得不同。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意外殒命,这一把剑的命运,与刚才的那一把一样,不会有任何区别。 “这是剑本身的意义吗?” 顾余生问心自问。 “不是。” 顾余生自己找到了答案。 剑。 它注定是要出鞘的。 若不能出鞘。 它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顾余生拿回自己的剑。 看这些架子上的剑,变得平静。 嗡嗡嗡。 就在此时,架子上的剑,散发出一道道光芒,它们如一道道星辰般变得明亮,朝着洞外飞去。 三才之阵。 合天地人三把剑。 由那一把矗立的剑柄,重新构筑新的剑。 秦先生的剑匣,也在一点点的明亮,剑匣上的裂痕,一点点的修复。 密室内的剑,一点点的化作虚无。 它们获得重生。 认顾余生为主! 是顾余生的天地人三把剑。 第一座剑山。 密室空空。 最上方的三颗星图,衍化成一张剑图。 里面记载的。 正是三才剑阵。 剑图明亮。 投影在墙面上。 顾余生站在密室中间,仔细参悟。 半月后。 顾余生从密室中走出来。 剑道场上的天地人三把剑虽然有其形,但却还没有铸造完成。 每一把剑,都与三座剑山紧密相连。 顾余生细细抚摸着那已经修复的剑匣,沉思良久。 秦先生留下的剑匣。 不能一直空着。 顾余生打算将它放在自己的背上。 不过。 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去磨剑。 或许要参悟透三座剑山的秘密,才是天地人三把剑铸成之日。 拜别剑匣。 顾余生迎着晚霞回到小院。 东厢房里。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顾余生走在门口往里看。 剑灵宝瓶和白雪正把书箱里的书一本一本的搬出来,置放在书架上。 那一幅背剑图,则被挂在厢房正北的墙上。 “公子。” 宝瓶顶着一本比她还高的书,悬停在架子上。 “你回来了。” 宝瓶有些慌乱。 白雪也看顾余生,不过,她并非是顾余生的剑灵,并不和顾余生亲近,也不和顾余生交谈的。 顾余生有些意外道:“宝瓶喜欢看书?” “嗯。” 宝瓶把一本书放在架子上面。 “莫姑娘前天也来了,她来读了一会书,没有打扰你。” 宝瓶跳到轩窗前的书桌上,学莫晚云端坐看书的样子,刻意把一本书倒过来,两只小腿蹬了蹬,酷酷酷的笑起来。 白雪自然是要护自家主子的,张嘴一喷。 立即把宝瓶冻成冰雕,让宝瓶保持着天真傻笑的模样。 白雪回头看一眼顾余生:“你弱,我才能欺负宝瓶,你强,我就欺负不了。” 她化作一朵朵雪花,飘向窗外。 顾余生微微摇头。 伸手去把变成冰雕的宝瓶捏在手上,掌心一道剑气涌动。 宝瓶重新恢复。 “哇!” 她在顾余生的掌心蹬脚大哭。 “公子,白雪欺负我,宝瓶以后不和她玩了,我讨厌雪花。” 顾余生安慰道:“春天一到,雪花总有消融的时候,到时候桃花开,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噢。” 宝瓶嘟囔着嘴。 歪着脑袋。 “公子,你啥时候突破啊?莫姑娘现在都是金丹修士了呢。” 宝瓶的话,让顾余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在青萍山时,就已经入归一境,一路南下,心境明明已经要圆满,快要看到金丹境的那一道门槛,在与苍心猿辨佛之后,更是获得了苍心猿的佛道力量,可偏偏得到这一股力量后,顾余生反而看不见突破的那一道门槛了。 这些日子。 他闭关体悟剑道,修行更是一日千里。 可唯独突破这件事。 反而渐行渐远。 “不急于一时。” 顾余生对宝瓶道。 但其实,顾余生的内心反而是有些焦急的。 入夜。 顾余生闭关苦修,试图寻求突破的屏障。 可依旧无果。 清晨。 顾余生正欲去剑道场。 却见那一头老牛从云海中腾来,落在顾余生修建的茅屋附近吃草。 宝瓶很久没见这一头老牛,欢喜得不行,在山林间割了很多嫩草放在老牛的面前,她则躺在老牛的背上,悠悠的睡着。 顾余生看老牛吃草悠闲自得,有些焦躁的心也放松下来。 他并不急于去悟剑。 来到书房取一本书阅读。 又在小溪边支起土锅,烹煮一锅肉香。 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看完一本书后,顾余生闻到土锅内散发出香气,正欲享受,却见天空飘来一朵云彩,一头发花白的老书童正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着牛儿。 正在牛背上的宝瓶听见声音,嗖的一下翻滚下来,跑到顾余生身边。 “牛儿。” 老书童喊了一声,老牛悠闲的走过来,老书童用手摸了摸黄牛,才放下心来。 “原来跑这里来吃草了。” 老书童示意牛跟着他,但黄牛还在贪恋地上的草,不肯走。 老书童只得背着手,等老牛吃饱,并朝顾余生走来。 顾余生早已起身,拱手道:“顾余生拜见老先生。” “是你啊。” 白发苍苍的老书童似乎眼睛不太好,只能听声音,他鼻子忽然动了动,有些意动道:“一山有主,便见人间烟火,岁月悠悠,这烟火的味道,令人怀念啊。” 顾余生闻言,忙侧身邀请道:“老先生,请坐,品一品这人间烟火。” 顾余生作势要去搬椅子。 老书童面火席地而坐,摆手道:“叨扰了,坐草地上就好。” 顾余生取来碗筷,连宝瓶的碗筷也给安排上,随即取出腰间的葫芦,宝瓶兴奋地说道:“公子,让我给老爷爷倒酒。” “嗯。” 顾余生注意到老书童眯着眼睛在努力看清锅里的东西。 顾余生忽然想起他在一本天工典籍中看到过的一段有趣记载,他取出两个透明的琉璃杯,以法力将其变成琉璃片,让琉璃片里面变得薄外表变得厚实一些,又寻一串铜钱的铜线将琉璃片细心箍起来。 “老先生,你试试这个。” 顾余生将琉璃片制作的镜递过去。 老书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手上的奇物,将其放在眼睛前。 片刻后。 老书童放下手上的筷子,一点点的站起来,他从腰间取出一本书,以镜子对着书中文字,那模糊的文字变得清晰无比,他不由地啧啧称奇,激动道:“顾小子,此是何方神物?” 顾余生说道:“老先生,这并非奇物,而是我从一本天工典籍文字中看见关于重瞳的记载,我知老先生久看书籍,看人看物,会变得模糊,故而用琉璃一试,老先生,果真能看清一些?” “一些?” “岂止是一些。” “是清清楚楚。” 老书童非常慎重地将两块镜取下来,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小友复明之恩,黄岑感激不尽。” “老先生,岂敢岂敢!” “受得,受得。” 黄岑示意顾余生不用如此惶恐,并将那两块琉璃镜贴身藏好,依旧用模糊的眼睛去观世界,端起宝瓶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顾余生说道:“老先生,待晚辈闲暇之余,去前山寻六院工匠,为老先生打制作更好的镜,用以观书,看世界。” 黄岑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友大可不必,为人最难得的品质,就是一念存善而心遂愿。此镜对我而言,用以观书已然如重见光明,刻意追求完美,反而失了初心,世上之事,世上之物,我早已习惯现在的样子,不必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明白,唯独读书对我而言,胜过于天,观书时用镜,方是最大的裨益。” 第235章 老书童点醒顾余生,文宫初显 黄岑的话,好似灵光一现,让顾余生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隐约间,他好似看见修行入七境的那一道门又近了一些,可依旧有很远的距离。 一啄一饮. 冥冥之中好似天意。 顾余生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指点修行,令晚辈豁然开朗。” “指点修行?”黄岑捻须一笑,“小友,我虽有修行之境,却非修行中人。世上的纷扰,争斗,更是早早离我远去,常与书为伴,此生足矣,毕竟几人得真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老先生自谦了,晚辈近日困于瓶颈,不得突破,先生刚才之言,令晚辈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黄岑本是洒脱之人,顾余生的敬意,他也坦然受之,一边酌饮夹菜。 过了一会。 他见顾余生端坐在前,宛若受教的学生,保持着谦逊,守礼,脸上也并无半点浮躁,坐在面前,给他一种非常温和之感,加上顾余生在陪饮之时,悄然把锅里好吃的东西都暗拨在他筷子能触及的地方,足见其品性淳良。 数千年来,黄岑已身若文曲,不染五心,早已宠辱不惊的地步。 见到顾余生这般,心有微澜,放下筷子,也端坐正身子,对顾余生言道: “圣人云,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乃是好事,你困于境,可能是限于认知、与规则。” 黄岑拂动手,从井里漂打来一桶水,放在顾余生面前。 “认知就如同这一桶水,当你看见水时,你觉得它满了,它的确是满了,可当你忽略这一桶水,你会发现他未必真的满。” 黄岑抓起一把盐轻轻洒进桶里。 顾余生的眼睛越发明亮,隐约间抓到了一些关键,可尚未等他明悟,黄岑又抬起袖子,把那一桶水推倒进溪水,让桶里的水流得一滴不剩。 “它现在还满吗?” 黄岑问顾余生。 顾余生答道: “空的。” 黄岑点点头,又摇头道: “你觉得它是空的,是因为你用眼睛看见。” “倘若你以身为佛,木桶它还空吗?” 顾余生答:“回先生,见者空,心者非空。” 黄岑满意道:“然也,佛经云: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与人辨佛,本已佛心圆满,可曾见如来否?” 顾余生认真想想:“晚辈无心遁入空门,所以未见如来。” 黄岑摇头道:“不,不是,佛心禅道,意在看破虚妄,你能过心观,当知自己是如来。” 顾余生心恍若明镜,似有顿悟,可他总觉得有一道魔障在心间,无法观我相。 黄岑混浊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他起身道:“人生在世,八苦相随,历三灾九难十劫。这些劫数,厄难,灾苦在佛门找得到答案。在道宗,儒门同样会寻得到答案。小友,你年纪轻轻,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掩藏不住一身的暮气。” “你太在意从前,许多发生过的事,都在无形中成为你的包袱,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既然佛家很难让你放下。那就把包袱寄存在某个地方,从书中寻找答案,从道家学会顺其自然。有句话说得好,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而今天,是天赐的礼物。” 说到此处。 黄岑挥动袖袍,飘然越在牛背上,只见他满头苍发须白,精神矍铄,虽非仙人,却宛若尘世中的智叟,他遥遥一指顾余生的摆放书房的地方,说道:“圣人言,君子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你持剑寻剑,虽有道而难行。合道,归一是圆满,金丹之境如同作茧自缚而后破立,先满一桶之水,则金丹可成。” 听见老书童的话,让顾余生好似拨云见日。 他起身送别老书童。 快速奔向厢房,以手抚千书万卷。 那架子上的一本本书虽非修行宝典,却能一幕幕的浮现在顾余生的脑海。 当更多的文字化作智慧。 顾余生的神海之中,一座文宫初显,初见日月! 山外云雾。 六先生楚离歌屹立舟上,斩龙山一老一少对坐而饮,老少对话,皆入耳。 楚离歌一动不动,阖目静听。 她眼睑周围的魔影渐渐淡去,最终消于无形。 黄岑骑牛乘风而来,大袖飘摇,手持一书,看得入神。 楚离歌双手前伸,目送老儒生远去。 良久,她才轻启贝齿: “多谢前辈以圣人之音压制晚辈心中魔种。” 岑黄的声音从云海传来:“我非夫子,难传大道,所言之真,不过是讨两碗酒,几块肉吃而已。你的魔种已深,难以救赎。那少年心中魔障也不逊于你,唉……果然,世人有世人的烦恼,不如读书自在,好自为之。” 楚离歌微愣在原地。 她身影浮动。 来到斩龙山。 她经过剑道场,看见三把未铸成之剑,心中微微惊讶。 又穿过一片林海,回转道路尽头,小溪,院落忽见。 漫步走在通幽小径,小溪边的火还在燃着,锅里肉香飘荡。 偷饮桃花酒迷醉的宝瓶睁开稀松的眼,准备禀报自家公子,却被楚离歌以言阻止:“你家公子宦游书海,不要去打扰,把你家公子私藏好吃的拿来,我也尝尝味道。” 宝瓶自知执拗不过这位六先生,加上又偷饮了公子的酒,初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可她跟着公子从青萍州到敬亭山,一路上也学了不少公子的路数,虽然知道公子没有私藏好物,却也学会泰然应对。 宝瓶先化身为剑,制作三个青竹杯,将公子的桃花酿盛满,两手作揖道:“六先生先饮着,我去钓些鲜鱼,寻些野果美味来。” 阵阵桃花作烟霞,弥漫斩龙山。 不一会。 秋菇,野菜,竹笋,鲜鱼,兔肉,麂肉等齐齐入锅烩了。 又找来一根竹筒,往火塘加了柴,鼓着腮帮子一阵吹火。 火塘明亮。 土锅里散发出香气。 宝瓶双手叉腰,身为小主人,本来有些得意,忽然‘呀’的一声,有些恼道:“方才那位老先生来噌吃噌喝,教公子做人修行的道理,把公子存的盐霍霍了,我去寻些来,六先生千万别偷吃,少盐,味会淡一些。” 宝瓶化作一朵桃花飞入云海。 所有的动作,都落入楚离歌的眼里。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剑灵有趣,可渐渐的,她发现宝瓶的动作,其实是顾余生平日做人做事的写照。 小小剑灵。 待人待客。 不失礼节。 风趣幽默。 点点滴滴皆可入心间。 嗅着锅里的香气。 楚离歌仿佛唤醒了千年未进人间烟火的味蕾。 她尝试去握筷子。 动作已然有些生疏。 她取来木勺,取半勺热汤轻轻入口,细细品尝。 汤汁鲜美,回味无穷。 “人间有味是清欢。” 楚离歌以手敲打盘坐的腿,放下木勺,取一杯酒浅尝。 陈年的桃花酿。 让她眉头轻锁。 待眉梢舒展。 轻叹道:“好酒,怪不得能抓小师妹的心。” “六师姐。” 莫晚云飘然而来。 宝瓶躲在莫晚云的肩头后方,偷偷探出个小脑袋。 她觉得六先生长得漂亮,身上还透着邪性,那一双眼睛摄人心魂,难以自控。 她来时不急不忙。 若要在斩龙山多多停留。 万一公子眼中生出别的念头,那样不太好。 还是得去叫莫姑娘来心安一些。 于是借故少盐跑路传信。 “师妹,来与我共饮。” 楚离歌招招手,又看一眼宝瓶,立即明白这小剑灵的心思,不由地对顾余生的剑灵更感兴趣。 莫晚云提了食盒而来。 不见顾余生。 心中有所牵挂。 楚离歌说道:“十五师弟受学海无涯的老先生指点,如今正在顿悟凝聚文宫,小师妹耐心等待,时间稍迟,但终会见着的。” 莫晚云脸微微赧红。 对坐在地上,要将食盒的东西取出来。 楚离歌摆手道:“我已惹十五师弟心中厌弃,你给他备的食物,我更不能吃了,这一锅人间清欢,别有滋味,师妹不妨尝尝,是那小机灵做的。” “宝瓶,我叫宝瓶,公子起的名字。” 宝瓶探出脑袋来,自豪的对六先生介绍自己。 “嗯,我记着了。” 楚离歌端起酒,与莫晚云共饮一杯。 楚离歌放下杯盏,说道:“小师妹,这酒不错,十五师弟也不错的,你们这般年纪相识,胜过这一锅人间清欢,余生,要好好珍惜呀。” “是,六师姐。” 莫晚云点头应答,她心思机敏,读出六先生话里藏着深意,放下杯盏,关切道:可是余生有麻烦,还是有变故?请六师姐直言相告。” 楚离歌肃然道:“十五师弟虽然获得斩龙山的传承,可他的修为境界毕竟稍低了一些,他在后山,我们自然会护着,可总有一天,他需要出山历练。五师兄在闭关前,嘱咐过一定要让十五师弟先去五心殿炼心,然后才可以去洗心湖问心。” “五心殿?”莫晚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六师姐,我替余生做主,不愿意五心殿!” “小师妹,我明白你的心思,他未入元婴,神魂未定,入五心殿的确有极大的风险。”楚离歌轻叹一声,“可小夫子的魂灯,就在五心殿,只有他,才能为小夫子续命魂。他也能通过五心殿寻找到背剑人秦先生的下落,这对于十五师弟解开心结大有好处,最重要的是,用五心殿尽早洗去他内心的心魔,避免以后道心魔种,步我后尘。” 第236章 文宫为剑匣,文胆化剑胆 小院厢房。 顾余生手抚万卷书籍,正一点点的凝聚出文宫,但他的文宫,与圣院其他学子的不同,并非是如书院那般层层高楼。 而是呈现一把剑匣之状,他对所有文字的认知,最终都加持在那文宫剑匣之上,远远的看去,又如同一座剑碑。 夜晚。 顾余生的文宫明亮,越来越盛,冲出林间小院,与月亮映辉,与星辰呼应。 正在溪边酌饮的六先生楚离歌一脸新奇,她看一眼一颗芳心全在顾余生身上的莫晚云,问道: “十五师弟年少失父,就算他父亲留了万千书册,没人指点,也很难形成文宫才对,小师妹,十五师弟在青云门时,莫非也读书?” 莫晚云眼睛明亮,呆呆看着天空如白玉剑匣般的文宫,脸微微一红。 “我初见余生时,他能写一手好字,可他只练剑, 后来有数月时间,我们曾在桃花小峰的后山一起修行,我读书,他练剑,偶尔,他也会看我读什么书,我也会给他念一些圣人经典。” “那也不足以凝聚文宫。” 楚离歌摇头道。 “他可以。” 莫晚云一脸肯定的说道。 “与他读书的时间长短无关,只要他愿意,就可以。” 楚离歌认真的看了看莫晚云。 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说道:“所以他的文宫,完全脱离了儒家的修炼体系,不以文盖楼,而是以文铸匣。” “他对剑很执着。” 莫晚云起身,眼中略有追忆。 “我在青云门三年,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去看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所以,他以文宫为剑匣,一点都不意外。” 莫晚云和楚离歌正说话间。 忽然,顾余生凝聚的文宫,竟与天空的星斗相映,漫天的星辰,汇聚成一道白光,轰然而落,整个斩龙山变得星芒璀璨。 剑道场的三把剑,与顾余生凝练的文宫剑匣互相呼应。 每一把剑都吱吱作响。 “剑胆!” 楚离歌一脸难以置信。 “十五师弟竟然将文胆凝练成剑胆!” 下一瞬。 楚离歌忽然想到什么,一脸肃然道:“小师妹,请为我护法,我助十五师弟洗练剑胆。” 楚离歌盘坐在地。 将焦尾琴从背后取出来横在身前。 筝! 楚离歌拨动琴弦。 她的元婴从体内飞出,只见她以元婴抱古琴,飘然飞起,落在剑道场。 嗡。 五指波动古琴。 琴音陡然充满肃杀之气。 音波如同涟漪般朝四面八方荡去。 第一道魔音与顾余生凝练的三把剑相碰。 三把剑互相旋转。 三才剑阵激活。 剑气铮铮。 与魔音互相抵消。 第二波魔音又至。 剑气微荡,再次与魔音相激。 而在相激的过程中,顾余生凝练的文宫剑匣,越发变得明亮,从苍穹坠下的白茫茫之气暗藏星辰之力,一点点没入他的神海。 剑匣与顾余生凝练的三把剑相呼应。 与魔音争高低。 因为顾余生文宫初成,才气尚未定型,如今初化为匣,尚处于混沌初时,此刻又引动天上星辰璀璨,异象万千。 楚离歌虽然以琴音盖住大半天象。 但还是引动整座圣院的钟声悠悠。 一时之间。 圣院还在参加文会的近万儒家修行者,皆文宫震动,才气共鸣。 尚未凝练文胆的,忽然感觉天地间才气从天而降,浩然之气源源不断从文宫中涌出。 已经凝练文胆的,在天上的才气降落之时,文胆得到洗练,可在这洗练的过程中,仿佛有一把无形之剑,在不断的逼近文宫。 大儒莫凡尘先一步察觉云海深处引发的异象,舌战春雷道:“都坐下,静心守舍,不动妄念!” “是。” 圣院学子纷纷照做。 他们修儒家浩然之气,齐齐修炼,很快在圣院以浩然之气凝聚出新的才气风暴,一点点的旋升,以至苍穹明月星辰皆璀璨无比。 一道才气光柱落在天书阁。 天书阁中,隐约可见一本金色书阙明亮。 菩提树影婆娑。 一道神圣的声音从苍穹洒向圣院,敬亭山。 是夫子的声音: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当神圣的声音传至圣院。 郦晶元,李牧之,莫凡尘,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陆观等大儒纷纷恭坐,聆听大道之音。 他们已是八境以上的大儒,文宫已定。 文胆或韧如草木,或坚如顽石,以此来区分彼此间的小境界。 此刻,在圣人直音的影响下。 他们文宫中的浩然之气缠绕自身,浑厚各不相同,颜色也不相同。 文人修儒道,领悟的道路也各不相同,其中,莫凡尘和郦晶元两人的浩然之气皆成金色,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为银色,而本身毫无修为的陆观,乃是曾经游历天下,教化四方的一代文豪大儒,他身上的浩然之气竟然是金色。 他并没有凝聚文宫,也没有文胆。 但在夫子的圣音下,他的文宫与文胆为一体最终与身体相合。 褪去凡躯! 其身若墨! 跻身九境。 成为圣院唯一的君子大儒! 而这种突破自我的现象,不仅仅在六艺院。 在百家殿,问天宫,太虚宫,忘川阁等等一并发生着。 两座敬亭山。 才气互通,宛若阴阳轮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斩妖文会,原本已经到尾声。 天下修行者,打算等天明后就启程离开圣院。 可圣院突然的惊天异象。 让这些修行者纷纷抬头仰望。 对他们而言。 浩然之气是陌生的。 并不会因此而受益。 然而。 也有一小部分修行者,虽然没修浩然之气,却从夫子的大道圣音中悟出新的道,开始盘坐修行。 不过。 也有修行者听见圣人之音,渐渐走火入魔。 首先走火入魔的。 是一名蓬莱圣地的斩妖修行者,他位列斩妖榜的第五名,他本是一名道修,却自陷夫子的大道之音,只见此人一脸茫然,不断的自辨: “这是道经,为何会引发才气,儒法是圣院的,道法是我蓬莱的,本不相通才对,何以夫子窃道法而扬儒家,不!夫子窃道,根本不配为圣!” 噗。 这名蓬莱圣地的金丹境大成修行者,忽然七窍流血,殒命当场。 第237章 一夜顿悟星如雨,今朝背剑人! 斩龙山。 剑道场。 楚离歌正在用魔音帮助顾余生凝练剑胆。 顾余生的剑胆与文宫剑匣之间,越来越明亮,从无形化有形,只是时间问题。 而楚离歌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帮顾余生,而是在帮助顾余生凝练剑胆的过程中,将自己的心魔之种一点点的释放,恰逢夫子的大道之音也从苍穹传来,让楚离歌快要压制不住的魔种变得温驯,释放的魔气,也被顾余生以剑气斩于无形。 “想不到十五师弟境界虽低,然而剑道的造诣,竟已达到如此程度。” 楚离歌以元婴脱离肉身,以神念拨动琴弦,在琴音中,将自己所理解的剑道真意藏在里面,希望顾余生能够借机领悟。 随着时间的推移。 楚离歌内心的魔种被彻底压制,她的元婴也渐渐恢复本色。 她看一眼三才阵中三把已经注入剑胆的魂剑,满意的点点头。 正欲元婴回归本体。 楚离歌的眼眸中,忽然露出一抹诧异。 未等她觉察出异常。 ‘锵’的一声。 她的古琴弦莫名断了一根。 她的元婴下意识的回归到肉身。 鬓间的秀发,悄无声息的断裂。 “小师妹,闪!” 楚离歌身体化作一团魔影,凭空向后遁去数十丈。 莫晚云一颗心系顾余生,自然是来不及做出反应。 她坐的地方,周围的草木皆齐齐被斩断。 而唯独她,安然无事。 无形剑气如潮水般退去,最终隐没于三才剑阵。 楚离歌出现在莫晚云身边,将她细细打量。 “小师妹,你没事吧?” 莫晚云微微摇头,一脸茫然。 “六师姐,怎么了?” “十五师弟的剑胆凝练完成,有一丝剑气泄露。” 楚离歌一脸平静的说。 她转过身,在她掌心之中凝练出一面魔镜,魔镜之中,赫然有一把魔剑显兆,隐没于三才剑阵。 楚离歌又看向小院方向,将灵力注入在双瞳,她的瞳孔变得墨黑如玉。 极魔真瞳! 能看清这方世界诸多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开启魔瞳之后,楚离歌看见的世界变了模样,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尊数十丈高的石像。 石像散发出圣洁之芒,其面慈悲,法身若佛,拈花阖目,佛照世间,下方的金莲,一共三十六片,每一片,都暗藏佛道真谒,真谒化作一道道剑影。 楚离歌看见慈悲佛像,长期被心魔之种影响的心性也变得平和。 杀念消减。 她以法身拜佛。 三拜三叩。 终于将内心的魔种彻底压制,陷入沉睡。 楚离歌心中暗自欢喜,正欲收了神通,但她心念法身回头时,眼皮不由地一跳。 她一点点的侧目回身相看。 只见刚刚她拜的那一尊巨佛,此刻赫然化作一尊数十丈的魔相,魔焰涛涛,幽冥之火熊熊,魔相手持一把无形魔剑,正将那一把魔剑投影在三才剑阵之中。 魔相似感应到被人窥探,眼睛陡然睁开。 一瞬间。 楚离歌神魂冰冷,十境修为,竟然也有一种站立不住之感,她以秘术定心神,一脸不可思议。 桀桀桀。 古魔的怒吼传入她的神海。 紧接着,是魂链被拉动并且有古魔暴怒的声音。 楚离歌凝神看去,那魔相身上被三钉七链束缚,被牢牢的牵引在顾余生的肉身之中,古魔的背面,则是佛光明亮,将它牢牢压制。 “这!” 楚离歌被那魔相盯上,无法再施展魔瞳,神通消散之际,她隐约间看见有一座道观之门矗立在黑暗深处,日月为光,夫子的大道圣音,正让那一座道光变得越来越亮。 噗通。 楚离歌收回神念的一瞬,她竟然站立不稳,瘫软在地。 “六师姐!” 莫晚云一把将楚离歌搀扶住,目光看向楚离歌的额头,发现她额头皆是细密的汗珠。 “我没事。” 楚离歌盘坐在地,稍微运转功法, 轻吐一口气。 “可能是最近修炼上有些着急了。” 楚离歌安慰莫晚云,余光瞥向那周围被无形斩断的树木,又看了看平安无事的莫晚云,忍不住问道:“小师妹,你在学海无涯获得圣人文心,看得见小师弟凝练文宫时显兆的法身吗?” “嗯。” 莫晚云点头。 她以指凝霜镜。 霜镜之中,顾余生的法身法相就是他本身。 一袭白衣佩剑,腰挂葫芦。 他的背上,有文宫凝聚的剑匣,剑匣中,有三把剑制式各不相同。 霜镜映照的世界,斩龙山上方的浩然之气凝聚如星辰,在顾余生头顶熠熠生辉,无数星辰洒落世间,洒向小玄界天涯海角。 莫晚云一双眼睛明亮有光,对楚离歌道:“六师姐,是这样吗?” 楚离歌一点点的移动脸庞,好一会,她才点头。 “大约……差不多吧。” 楚离歌站起来,将断了弦的古琴放在背后,身影萧索,随手朝莫晚云丢一枚戒指。 “这是圣院对小师弟斩妖上榜的奖励,还有我从小师叔曾经悟道的地方找来一些修行秘籍,等他从顿悟中醒来,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五心殿那边,在下个月十五之前去一趟即可。” “恭送六师姐。” 莫晚云送别楚离歌。 打量着手心的储物戒指。 宝瓶一脸好奇道:“莫姑娘,公子还没醒来,我们帮公子打开看看,里面都有啥好东西,会不会有好吃的?” 莫晚云轻轻弹了弹宝瓶的额头。 “你就想着吃的,夫子在讲道,你多少也听听。” 宝瓶抚摸着额头。 “我听别人讲道就瞌睡,满脑子都是吃的,莫姑娘,你打开看看嘛。” 莫晚云摇头道:“你家公子的东西,没有他点头,我不能替他做主。” “哦。” 宝瓶一脸茫然。 “你和公子都是怪人,我真是不懂,我去找白雪玩。” 宝瓶化作一朵桃花飞入白玉剑。 白玉剑中的白雪,盘坐在冰雪世界,聆听夫子讲道。 宝瓶瞬间被冻僵在原地。 “公子。” “捞我。” 清晨。 天上星光被白虹掩盖。 厢房。 顾余生的手。 还保持着触摸书的动作。 当光从轩窗洒照进来时,宛若一阵清风将一道道神秘的气息吹拂过他的面庞,顾余生陡然间睁开眼,他的身体之中,血液涌流如洪,双瞳之中,一道道剑芒一闪而逝。 腰间的剑。 如清泉山涧回响。 顾余生轻轻握手。 感觉有一股不受掌控的力量要从体内爆发。 他身影一晃。 原地消失。 数息后。 剑道场上一声清啸。 万千剑气沛然从顾余生体内爆发。 每一道剑气都落在三座剑山的壁刃之上,隐约间形成三把剑! 天剑。 地剑。 人剑。 剑道场上的三才剑阵与剑山上的剑气呼应。 其中。 那一把人剑明亮。 小夫子赠与顾余生的那一把人剑,在融合了人剑山上千把剑灵精华后,终于化为全新的有形之剑! 其剑铮铮。 冲破三才剑阵的阵心。 悬浮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并未取剑。 而是整理衣衫,对着剑道场的剑柄祭台恭敬磕头。 原本属于秦先生的剑匣明亮,它褪去原本的模样,盘旋升空,剑匣上的图纹随着顾余生的心性变化! 剑匣之阳是一把斩龙剑,剑贯龙身。 剑匣之阴是一道看不清面容的背影。 人剑藏剑匣。 飘然落在顾余生的背上。 顾余生起身,对着剑道场再拜。 他转身。 骄阳落在他坚毅的脸庞上。 此刻起。 顾余生已是新一代背剑人! 他向前迈一步。 一股沛然剑气从他体内爆发。 他以身化剑。 以剑破七境! 其时。 两座敬亭山的云海之上。 长虹贯日! 第238章 跻身七境,各方反应 圣院。 各院的大儒和修行者正在恭贺陆观跻身九境,成为君子大儒,敬亭山里山外,十分热闹。 昨夜天象,使得整个圣院的修行者都从中获益,突破小境界者有近万人,跨越大境界者,有数十人,这些人当中,有青萍州七秀坊的祝蝶,她从五境突破至六境,虽然恭贺的声音较少,但她作为偏远的青萍州修士,跻身六境,回到青萍州,已经可以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了。 圣院修行者自不必说,六院之中的学子,近三万人,夫子显圣而诵读道家经典,浩然之气引动天象,只要不是睡着了的人,都从中获得极大的好处,就算没有突破小境界的人,在浩然之气的影响下,文宫,文胆都得到质的飞跃。 即便是六院之外的修文院和修武院,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五境以下的修行者,可在圣人显兆的影响下,最大的改变在于洗心明境,尤其是尚未凝结元胎的人,他们在圣人洗礼下,以后凝结的元胎,品质会更高。 清晨的圣院充斥着喜庆的氛围。 大多数修行者还在沉浸于自我突破的喜悦中,而此时,从斩龙山闪耀的剑虹贯空,成为敬亭山上方最闪耀的盛景。 那是一剑横空。 又非如此简单。 圣院的修行者,从那一剑感受到浩然剑气。 佛门修行者,从天空的那一剑感受到佛门的诛邪斩魔,偏偏又暗藏着慈悲。 蓬莱圣地的很多修行者,则是皱着眉头,他们的神色,比任何人都要凝重。数千年前,儒,道,佛三派法传天下,最终由夫子创下三千大道,可唯独道宗这一支,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道家传承出现断层,只有蓬莱圣地中还有一脉传承。 昨夜,夫子圣音诵道经,一些思想偏执的修行者,无法接受道非蓬莱出的观点,走火入魔,殒命当场,可对蓬莱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他们从夫子诵读道经中,修补了道宗的诸多道典和秘籍,使得传承之路多了一线光明。 只待圣院文会结束,数十年后,蓬莱圣地以道出天下,完全可以盖过其他两大圣地。 可现在。 他们从苍穹这一剑中,感受到无比纯正的道宗剑意! 这使得蓬莱圣地的八境长老暗自交流。 想要寻得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他们无法获得一个想要的答案。 或者说,在他们的内心,不愿意相信道宗的传承,流落天下。 并不仅仅只是在蓬莱圣地。 “那个方向,应该是斩龙山吧。” 蓬莱圣地的一名八境长老目光深邃,拂尘微晃。 另外几名长老点头。 一名鹤发童颜的修道者压低声音,说道:“此子来自青云门,当年蓬莱圣地在青云门也是留有传承的,他剑中藏道意,并不奇怪,只是……此番他成为圣院小夫子的传承之人,咱们蓬莱圣地,可是帮别人培养人才了。” “师兄,莫如派人去将青云门中的道典收回圣地??” “算了吧,我蓬莱圣地损失三名真人,比起白玉京和大梵天,实力大损。此番斩妖文会,圣院数万修行者皆因顾余生那小子受益,而他,不仅是背剑人的弟子,还是小夫子的剑道传承者。在数月前,谁能想到此子能破桃花仙阵,逃离樊笼,才有今日之果。此事,别说浩气盟,斩妖盟始料未及,三大圣地更是没当回事,上界……” “咳……玄天师弟,慎言,这一场文会,圣院成为最大赢家,我等也要尽快赶回圣地,将道法传给圣地弟子。” 蓬莱圣地的诸多长老无心观天上的剑虹,准备离开敬亭山。 待到无人处,玄天道长修密音道:“师兄,当年的道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问我,我又怎么知道?其中的隐秘,除了夫子,小夫子以及当年的道子,恐怕再无人知晓,夫子神游天外,小夫子性情乖张,座下黄龙更是窃走了道宗的背剑图,而当年的道子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就算他还活着,也未必肯将道宗传承归还给圣地。” “师兄,贫道的意思是顾余生道心明澈,绝非是因为夫子昨夜诵读道经而有如此明悟,其中必有隐情。而且当初此子在登山剑梯之上,施展的身法,似乎是我圣地祈仙岛上一任岛主逍遥圣君留下的苍龙诀。” “嗯?” 玄天道长的话,让蓬莱圣地的其他长老纷纷侧目。 “走,先回圣地,再从长计议。” 蓬莱圣地的修行者告别圣院,匆匆离开。 大梵天的行僧,白玉京的使者也都带着心事相继离去。 当然,三大圣地的长老离开的同时各带走了斩妖榜上的百名修行者。 斩妖盟与浩气盟则只争取到了数十名上斩妖榜的修行者。 绝大多数上斩妖榜的修行者,都选择留在圣院修行,以寻求突破。 对于这样的结果,三大圣地难以接受的,但他们却也不好和圣院争人。 浩气盟的左迁谪,斩妖盟的杜清两人虽然收回了斩妖令中的妖兽精魂,算是有功,可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原因很简单。 斩妖榜的榜首,是顾余生。 是浩气盟和斩妖盟都同时通缉的人。 这对两盟而言,形同于当着十六州修行者的面,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如今的顾余生,不仅入了圣院,还成为斩龙山的山主,小夫子剑道场的传承者。 就算斩妖盟和浩气盟,也得给圣院面子,不再通缉顾余生,也不敢通缉顾余生。 而且最终两盟还得通过上面的掌权者给圣院一个‘合理’的解释,保住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体面。 圣院山门。 莫凡尘与郦晶元两人共同送走前来参加斩妖文会的最后一批修行者:浩气盟的左迁谪和斩妖盟的杜清一行人。 郦晶元看着山外无数遁光远去,抬头看向那天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剑虹,又看了看一脸深思皱眉的莫凡尘,疑惑道: “莫兄,陆观兄一朝悟道,跻身君子大儒,圣院学子,斩妖榜上的修行者亦有所获,十六州修行者都是受益者,本来大好的喜事,圣院也乐于招待宾客,以尽地主之谊,为何所有人都匆匆离去?” 莫凡尘微微叹息道:“人生在世,皆有所求,有求名者,有求利者,斩妖榜的存在,本就是一小部分人的狂欢和一大部分人的利益交换,此番文会,虽然所有人都有所获,然而圣院占尽好处。有所求者,欲求更多,人心自然失横。” “再加上顾余生这小子又当着天下所有修行者的面自我突破,一朝成为金丹境的修行者,自然而然成为很多人心中失衡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日顾余生解封斩妖令,救了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两位使者,昨夜又引动天象,虽然让很多人受益,然而升米恩斗米仇,他们只会因此而嫉妒顾余生。” 说到此处,莫凡尘压低声音:“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晶元兄,此番圣院占尽好处,却也埋下祸根,未来数年之内,圣院必有一场劫数。” 郦晶元有些难以相信,“莫兄,你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将人心揣度得如此阴暗,我不认同你的想法。” “但愿我是错的,可我从顾余生这小子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心有感慨罢了。” 第239章 三法合一丹,以魂寄剑灵! 斩龙山。 突破至七境金丹的顾余生正在剑道场打坐。 他细细体悟突破后自身的变化。 神识。 体魄。 灵力。 都获得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提升。 丹田处,原来的元胎已经彻底凝练成一枚金丹。 金丹的颜色,有三色。 分别代表着儒,道,佛。 三家合而为一。 真正的做到合道,归一之后结丹。 丹田与神海相连,灵魂与身体之间的契合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突破金丹之前。 顾余生神海中的本命瓶化为本命之剑,与斩龙剑相合,可以在有形与无形之间转化,这也是顾余生能够在与苍心猿辨佛的时候,能以神魂化剑。 他的本命之剑,由两色莲花包裹。 十二瓣为青莲。 三十六瓣金莲。 在以身化剑突破金丹之境界后,顾余生的本命之剑,已变成三十六瓣金莲,三十六瓣青莲。 七十二瓣剑莲化作一朵剑莲。 剑莲之下。 则是一个阴阳图案。 象征着道家阴阳。 加上顾余生受后山老书童黄岑指点,他最终以文宫化有形剑匣和无形剑匣。 将自己的本命剑莲藏于文宫剑匣中蕴养。 以文胆为剑胆。 让本命之剑可以随心而变化形态,只要剑胆未碎,剑即便折断,也可以自动修复,刚柔并济,无论是以神魂御剑,还是以身御剑,都能让剑的品质上升一个层次。 除了本身境界的突破,让顾余生体会到实力的全面提升之外,最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一把在剑道场凝聚出来的人剑。 它不仅藏于匣中。 同样在顾余生的文宫剑匣里多出一把人剑。 此剑的铸造和诞生过程。 完全超乎顾余生所有的认知。 人剑本身的作用,也还未知。 更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三魂,天地人魂中的人魂与自动藏于人剑之中,以他的人魂为剑灵。 换而言之。 倘若人剑有损。 他的人魂也会随之溃灭。 顾余生由此想到,倘若自己有朝一日在斩龙山剑道场凝聚出天地人三把剑,那自己的天魂,地魂也会为剑灵。 抛开剑本身未知的能力不谈,顾余生更加忧虑的是自己神魂不够强大,万一有朝一日动用三把剑招致自身的神魂毁灭,最终身死道消。 顾余生在检查完自身的神识,体魄和神念后,暗自思忖:佛门的五心剑诀,用来封印诛魔镇邪断因果有不可思议的作用,从苍心猿那继承来的大梵天圣地锻体功法,只能强化肉身。儒家和道门的功法,就我所知甚少,大概以修身养性为主,不知道有没有专门强化三魂七魄的功法和秘术。 顾余生将未来自己修行的方向作总结和规划。 决定等境界稳固后,就去圣院去寻找相关的秘籍。 数个时辰后。 顾余生睁开眼,瞳孔中,一道倩影矗立在不远处,正静静的守候着他。 “晚云。” 顾余生收敛内息,起身朝莫晚云走去。 莫晚云感受着顾余生那明亮而炽热的气息,双手藏在云袖紧捏,贝齿轻咬,面颊微红,“余生,恭喜你啊。” 顾余生轻轻在莫晚云的鼻子上刮一下,“该我恭喜你才对,十四师姐,你比我早一步到金丹境。” “呀。”莫晚云轻轻跺脚,羞看一眼顾余生,“余生,要不你当十四先生算了,我做你小师妹。” “逗你玩的。” 顾余生伸展手臂,迎着光活动筋骨,手臂伸到莫晚云的后背,顾余生心中微动,几次想要做出大胆的动作,却又生怕被莫姑娘一脚踩在鞋背上,他悄然放下手臂,以手轻轻拨动莫晚云披肩青丝。 “晚云,你一宿没睡?” “我们是修行者嘛,一年半载不睡都可以的。” 莫晚云轻轻用手挑动鬓间的发,低头看了看脚尖,小声嘀咕:我也不是经常踩人脚背的。 “嗯?”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忙摆手,避开顾余生明亮的眼睛。 “那个,没什么,对了,六先生把你上斩妖榜的奖励给你送来了。” “是吗?” 顾余生看了看莫晚云掌心的储物戒。 “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 莫晚云也一脸好奇,期待道: “我们回家一起打开?” “回家?好啊。” 顾余生伸出手,抓住莫晚云的手腕,朝小院方向奔去。 回家这两个字。 让顾余生一瞬间感到一身轻松,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莫晚云则是把头微低。 心中一片慌乱。 为什么会将回家二字脱口而出? 不过她随即又暗自道:敬亭山本来就是自己的家。 说回家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 她越想着这么一点点芝麻大的事,心反而越来越跳的厉害,快要崩出嗓子了。 别院小溪边。 顾余生停下脚步,回眸见莫晚云一脸通红,气息微喘,忙伸手在她额头贴贴。 “这么烫?晚云,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我很好。” 莫晚云把手抽回来,习惯性地拨动秀发。 宝瓶从莫晚云腰间的白玉剑逃出来,一下跳趴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小声道:“公子,公子,莫姑娘撒谎呢,她心跳得咚咚咚的,像打鼓……唉呀!” 宝瓶刚刚从剑灵白雪的冰雪世界逃脱出来,再次被莫晚云一下抓住,封印进白玉剑里。 莫晚云用手轻拍胸脯,微微抬头,偷看一眼顾余生。 恰在此时,顾余生也正低看她。 目光相碰。 莫晚云双手把脸一捂:“别看啦!” “哦。” 顾余生又看了几眼。 只觉有些燥。 低头手捧清冽的溪水喝一口,还是管不住眼睛。 直到莫晚云过来,踩了他脚背一下,他才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嘶! 顾余生后知后觉的觉得脚背有些疼。 跟着莫晚云进了小院。 两人对着置放在窗边的木桌旁入座,莫晚云双手放在桌子上,遮挡顾余生的大半视线,她的两只手指缠绕转圈,一言不发。 窗外的光透照在莫晚云身上,仪静体闲,芳泽凝脂,柔情婉约。 顾余生不禁再一次出神。 这时。 宝瓶悄悄从桌子探出一个小脑袋,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桌子上的储物戒指。 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流出。 “公子,莫姑娘,你们啥时候打开这个东西啊,快让我瞧瞧都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快馋死了。” 莫晚云忙取出一块美味的糕点,像一块门板一样压在宝瓶的头上。 顾余生这才还魂归来,以手一点储物戒指。 一阵灵光涌动。 储物戒指内的东西,尽数出现在桌子上: 一摞书。 几个药瓶。 “啊,就这呀?” 宝瓶一脸期待着好吃的,立即变得无比的失望,她用头一拱,把头从糕点顶一个洞,把糕点挂在脖子上,低头啃咬一口。 “哼,小气的圣院,吃的都没有……唔,莫姑娘,这糕点真好吃!” 第240章 浩然剑诀,阴阳共生 顾余生首先看向桌子上的一摞书,将最上面的一本拿在手上翻看。 莫晚云则拿起一个药瓶,将其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粒,轻嗅后,一脸惊讶道:“余生,这是雪泥融春丹,只有圣院的十先生能炼制,据说能够让人突破和稳定境界。” 莫晚云说完,将药瓶再次轻覆,又倒出一枚,强调道:“就只有这两枚。” “你一枚,我一枚。” 顾余生当即道。 莫晚云还欲说话,见顾余生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她轻轻点头。 只要是顾余生给的。 她不会拒绝。 而她有的。 也会分给顾余生。 莫晚云打开第二个瓶子,眼中古怪一闪而逝,平静道:“余生,这个瓶子里面只有一枚丹药,此丹叫做合心丹,可以用来压制心魔。” 顾余生闻言,打量着莫晚云手心的那一枚猩红药丸,将其用手捻起来,笑道:“这枚丹药给我,倒是有些浪费了。” “也不算浪费。” 莫晚云嘴角弯弯。 “这枚丹药也很珍贵的,比雪泥融春丹还要珍贵呢,要不然也只有一枚,而且这丹药气味很怪,要不你尝尝?” 顾余生沉思片刻,说道:“不浪费了,留着以后卖钱,购置些家具回来。” “噗哧。” 莫晚云掩嘴一笑。 趁顾余生不注意。 伸出手,强行把药丢进顾余生的嘴里。 顾余生一下把药丸吞下肚子,细细的回味,懊恼道:“甜的,早知道给你尝了。” “公子,我,我,我!” 宝瓶伸出手,可怜巴巴的盯着顾余生的下巴。 莫晚云敲了敲宝瓶的小脑袋。 “以后我给你带点甜枣糕,抹蜜的,比这个好吃。” “那可说好了啊。”宝瓶这才收回可怜兮兮的眼睛,“公子,当真是甜的吗?” “嗯。” 顾余生点头,继续翻看手上的书,他手上的书,是一本儒家浩然剑诀,里面的剑诀非以招式取胜,而是以浩然之气为墨,以剑为笔,从文字中衍化出招式,有斩妖,封印,驱邪等作用。 剑诀中,除了总纲之外,是一个个古老的圣人文字,以封印,限制为主的‘封’,‘镇’,‘定’,‘正’等,也有以杀为主的字,如‘戈’,‘杀’,‘屠’,‘魔’等,每一个字,就是一个奇特的剑招。 当顾余生看向‘杀’,‘魔’,‘屠’,三个字时,内心深处,忽然有莫名的悸动,一股莫名的杀念好似从心中涌动,每个字都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化作一道道剑意在他神海浮动,瞬息之间,顾余生好似就已理解剑招中的真意。 越是理解。 他心中的杀意也越来越盛。 顾余生眨了眨眼。 这时,一只手也刚好搭在他手腕上,另外一只手帮顾余生翻过剑诀之页,莫晚云的声音也在顾余生的脑海回荡:“余生,这本剑诀,最强的在于剑阵,你看看这幅图。”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有些黑暗,好似有魔气涌动,勉强凝目看去,只见新的一页上,赫然是一张剑图,剑图的九个方位,写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一瞬间。 顾余生的神海中,这张剑图变得极为明亮,青莲剑纷纷旋转,在神海中凝聚出这张剑图。 呼! 顾余生的身体,微微荡出一道气息。 宝瓶被这道气息吹飞在角落里,捂着没吃完的糕点一脸茫然和无辜。 一旁的莫晚云,袖子中暗捏的诀悄然隐去。 她轻吐一口气,看向顾余生的双眼,他的双瞳中,那墨黑眼瞳渐渐恢复明澈。 无形中从体内逸散的魔气也消于无形。 顾余生微微晃了晃头,将刚才翻过的一页回看,根本没有‘屠’和‘魔’二字,而是‘兵’和‘甲’字。 顾余生有些古怪道:“晚云,这剑诀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 莫晚云点头,她一双眼睛皆在顾余生的身上。 “据说这本浩然剑诀,最早是道宗的剑典中的一部分,是由小师叔抄录收藏在圣院书楼的,后来又夫子将这里面的总纲作了些许改变,可以用儒家浩然之气来催动。” 说到此处,莫晚云见顾余生恢复正常,对浩然剑诀中的内容也格外感兴趣,她几乎与顾余生额头相触,念道:“圣人抗浮云之志,至圣养浩然之气,仁者勇者无敌,以剑克机。道者,阴阳抱朴,天地人……” 呼! 忽然间。 顾余生与莫晚云的身上,同时涌现出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两种不同的气息,互为阴阳。 儒者,读书,修身,平天下。 道者,读书,修德,参阴阳。 互有共通之处。 嗡嗡! 顾余生与莫晚云,气息相融,互化一把法相之剑。 顾余生的剑,是神海中的人剑,人剑明亮,至刚至阳。 而莫晚云气息所化的剑,以墨为柔,以玉藏为阴。 阴阳共济。 房间内。 阴阳剑阵不断变化。 既为儒家剑阵。 也为道家剑阵! 气息蔓延向外。 或见桃花开。 或见冬雪凝。 宝瓶和白雪出现在房间,两个剑灵互相对望。 片刻后。 房间异象消散。 顾余生和莫晚云互相凝视彼此,额头触在一起。 手上的浩然剑诀。 两人互相引导。 彼此领悟出剑诀中的真意。 两人皆觉得不可思议。 呼吸微热。 莫晚云和顾余生同时往后。 莫晚云有些慌乱,十指绕指。 顾余生则是拿着手中的浩然剑诀翻看,里面的内容,经历了刚刚的离谱之事,他早就烂熟于心。 房间内静谧无声。 顾余生去拿桌子上堆摞的书,书晃动,散落一地。 莫晚云也慌忙的伸出手。 丹药瓶砰砰砰发出清脆的声音,东倒西歪,瓶子或滚落角落,或直接被摔碎,碎了一地。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低头。 在桌子下咚的一下触碰到脑袋。 两人同时抬头,又把顶在桌子上。 顾余生瘫坐在地。 莫晚云也羞恼的往地上一坐。 “库库库!” 宝瓶忍不住笑起来。 白雪依旧冷着脸,费力的用牙齿咬着嘴唇,保持她的高冷,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身体颤抖,雪花从身上洒落。 宝瓶和白雪被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用手摄抓在手上,从轩窗丢了出去。 顾余生和莫晚云再次凝视。 “噗哧!” 莫晚云嫣然一笑。 顾余生则是跟着傻乐。 这世上,再没有比莫姑娘更美丽漂亮的人了。 第241章 典当灵魂,云裳的复仇! 深夜。 敬亭山外的森林一片静谧。 浩气盟的大监察左迁谪手持一枚万里传音符御空飞行,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最终悄然落在森林深处的山顶。 左迁谪双手负立,神色傲然,他眼眸中露出一抹深邃,开口道:“阁下约我至此,所为何事?” 一只奇特怪鸟从黑暗中飞来,怪鸟栖息在树顶,口吐人言道:“左迁谪,如今你贵为浩气盟的大监察,很多年前约定的事,是不是已经忘了?” 左迁谪眯起眼睛,神色不为所动,“在下记性一向不好,不知道阁下说的是哪一件?” “当然是当年青萍州之事。” 怪鸟声音嘶哑。 左迁谪目光深邃,但眼中警惕之色越浓:“阁下是谁?” “我是万妖城的使者,我想提醒你,妖圣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听见妖圣二字,原本一脸高傲的左迁谪,立即脸色剧变,躬身低头道:“使者,请听我解释,当年之事功亏一篑,是我们低估了顾白的实力,而且我们更没有算到……” 说到此处,左迁谪的话戛然而止。 “不对,你不是万妖城的使者,你是谁?” 左迁谪说话间,藏在身前的手猛的一拍,一记幽冥之掌陡然明亮,将那一只怪鸟击中。 呼! 怪鸟惨叫一声,从树上坠落,不断燃烧。 左迁谪凝目看去,只见那燃烧的怪鸟,忽然嘭的一声炸开。 漫天的幽冥之火肆虐,暗藏的火阵将左迁谪包裹其中。 紧接着。 阵阵迷迭的香气从周围的树木上散发。 “不好!” 左迁谪欲施展秘术逃走。 但他的身影刚一飞起,就被一张奇特的网罩住身体。 只见那一张网上符文明亮。 左迁谪身体踉跄,落入阵中,一道道幽冥之火蔓延,瞬间将他烧成火人。 “啊!” 左迁谪惨叫着,不断的在幽冥之火中翻滚。 不一会。 他的气息就衰弱下去。 似乎已经死透了。 沙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幽冥火光中,一道黑影从森林走出来,正是七秀坊的云裳,她摘掉披在头上的斗笠,露出真容,冷冷的说道:“左迁谪,你不用装死,我知道你是个狡诈之人,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了。” “哦?本座一直好奇是谁有这样的伪装本事,原来是你。” 幽冥火阵中。 原本已经被烧焦的尸体,一点点的膨胀,左迁谪像蛇蜕皮一般从里面探出一只手,缓缓站起来,他随手一挥,周围的幽冥之火被风刮吹向远处。 左迁谪的目光落在云裳身上,见她只是七境修士,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凭你这点微末修为,也想算计我?青萍州那么小,却专门出自大狂妄的家伙,怎么,你要为顾白报仇?真是可笑。” 云裳一脸平静,手放在身前,缓缓的说道: “当年妖兽能入侵青萍州,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背叛了人族,我想过很多人,可没想到这个人是你左迁谪。想当年,你也是斩妖榜上的功臣,居然甘作妖族的走狗。” “住口!” 左迁谪勃然大怒,只见他单手一抬,强大的掌风须臾而至。 云裳不躲也不闪。 任由这一掌穿过云裳的身体。 轰! 数十丈外的一坐小山,被一掌摧毁。 这一次,轮到左迁谪一脸错愕。 “不可能!” 他一脸难以置信,又接连挥动数掌! 以他八境中期的修为,以掌摧山断崖轻而易举。 偏偏却无法伤害云裳分毫。 左迁谪眼皮微跳,深吸一口气,服下几枚丹药,暗自运转灵力,刚才吸入体内的毒瘴被祛除得干干净净。 虽然消耗了不少灵力。 但对实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就在此时。 云裳动了。 她双手一抬,云袖叠出,无数锦绣匹炼穿梭,三千凌布旋转,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囚笼。 每一匹彩练上都有玄妙的符文涌动。 眨眼间。 无数飞剑明亮。 从四面八方向左迁谪斩去。 左迁谪瞳孔放大。 澎湃的灵力从体内逸散。 彩练锦绣吹散如一朵朵彩莲旋转。 大阵虽破。 但那无数飞剑,却无视左迁谪的灵力防御,穿体而过。 噗噗噗! 左迁谪的身体,被飞剑扎过万千血洞。 “噗!” 左迁谪口吐鲜血。 双手无力的垂下。 血洞中不断溢出鲜血,顺着他的身子骨流淌。 但他的气息,并没有因此而衰弱。 诡异的血煞之气向四周弥漫。 云裳眉头微皱,警惕的看着前方。 左迁谪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血气涌动中,左迁谪又像是蜕壳一般,从最上方探出一个脑袋,他的手一点点的撕裂血气覆盖的妖壳,桀桀桀的笑起来。 云裳眯起眼睛,低声道:“原来顾白说的是真的,你们一直在饲养上古凶兽,并利用上古凶兽的血脉改造身体,比起妖族修士,你们才是真正的妖修,邪修。” “呵呵,真是令本座大吃一惊呢,你的剑术不及顾白的百分之一,却能伤我肉身,若不是我这些年暗中改造肉身,还真是被你干掉了。” 呲啦! 左迁谪探出猩红似爪的手,将他原本的躯壳一点点的撕裂,一步步的走出来,此时的左迁谪,浑身散发出荒古的气息,他的五指如利爪。 嗖! 他的身影凭空消失。 一道银色的利爪从云裳的身后乍现。 一爪掏向云裳的心脏。 云裳身影一闪,向一侧斜掠,在这过程中,数十道剑气从指尖迸发,其中几道剑气打在左迁谪的身上,发出铿锵的声音,星火四溅。 剑气再不能伤害左迁谪分毫。 云裳似乎也不意外,只见她掌心一翻,一把精巧的短剑被召唤出来,左手掐诀,她的眉心处,一点灵光涌动。 铮! 她手中短剑陡然变得明亮。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向左迁谪。 左迁谪抬起手臂,想要以利爪格挡。 却见手臂被剑芒渗过,直接斩断掉落在地上。 嗡。 短剑飞回云裳的手心,她的面色微白,气息微喘。 左迁谪惊愕过后,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你竟然将自己的灵魂典当给灵阁获取力量,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做到这一步,真是令人叹惋呢,不过可惜,你我之间的境界差距,不是你出卖灵魂就可以弥补的!” 伴随着一阵怪异的声音。 左迁谪的手臂断裂处不断蠕动,重新长出一只手臂。 “死吧。” 左迁谪双手挥动,利爪罡风似乎快要将空间撕裂! 云裳身影一淡,原地消失。 几片碎衣飘零。 “你逃不掉的!” 左迁谪身影闪动,精准的出现在云裳浮现的地方。 唰唰! 双爪交错。 前方的古树被切割至百丈开外。 云裳身影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的出现。 左迁谪眼眸中的嗜杀越来越浓,狞笑道:“灵阁赐予的力量,也不过如此而已。” 云裳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双手一合,一把灵剑从眉心中飞出。 刹那间。 黑夜如昼! 将左迁谪的妖身淹没。 …… 第242章 桃花一世开,梨花独自落 斩龙山,顾余生正在为考虑更换心法的事而犯愁。 他从踏入修行开始到突破七境,虽然拥有诸多剑道功法,而能够突破境界的内功秘籍,严格来说只有太上元胎灵引诀,虽然这门功法后来被方秋凉完善。 可踏入七境后,顾余生感受到,这一门功法虽然能够夯实自己的基础,却很难再将他的修为境界推进到下一个境界。 这一次夺得斩妖榜榜首,六先生楚离歌送来的功法当中,虽然有几本是极为珍贵的内息功法,可这几本功法,要么是儒道,要么是以道家和儒家相合。 顾余生深知自己的丹田以儒道佛三家融合,未来想要突破至第八境,必须修炼三家的功法,而且还要将三家的功法修炼到平衡才行。 而这,也是顾余生发愁的根源。 他最初的设想,是找到儒道佛三本能够不冲突的功法进行修炼。 可一则,儒道佛三家虽然有诸多共通之处,却也有水火不相容的地方,一旦修炼,走火入魔的风险极大,二则,想要找到三本儒道佛的功法,就极为不易。虽然在圣院这个地方,有可能找到。 但顾余生同样明白,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修炼三门不同的功法,到最后可能的结果就是每一家的功法都修炼不到极致。 内心的隐忧,顾余生自然不好告诉莫晚云。 故而这数日也只能巩固修为,继续领悟剑道,为九月十五日去五心殿历练做准备。 正当顾余生准备去剑道场之时,他腰间的斩灵牌陡然变得明亮。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敬亭山外的某个地方,深夜世界,有一道幽灵之光直冲天际,那一道光影中,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怎么回事?” 顾余生眉头微皱。 心中泛起好奇之念。 斩龙剑祭出。 顾余生与斩龙剑心剑相合,瞬间化作一道龙纹剑影掠过敬亭山的云海。 这是顾余生进入七境之后,将御剑飞行与自身修炼的苍龙诀相结合领悟出来的遁术。 不仅速度极快,最重要的是隐秘。 不容易被旁人捕捉到。 顾余生以极快的速度在敬亭山的云海中穿梭。 当他的身体穿过云海的一瞬,他忍不住回头看去。 两两相望的敬亭山,在苍穹黑夜下,宛若两根擎天柱直入云霄,苍古,神秘。 看似在最高处的圣院书山,其实也不过是在云海之下。 如两指的敬亭山上方,似乎还有更高的山。 而夫子收十三位先生原本修行的后山,更像是敬亭山两座山峰交汇处天桥平峰,守护着门户。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心中咯噔一下。 他忍不住看向小夫子的斩龙山。 黑夜下的斩龙山,漂浮在云海,无根无基,剑道场的三座剑山更像是三枚敕令,在封印镇压着什么。 顾余生窥看得越多,越有一种莫名的窒息之感。 这种感觉,忽然间让顾余生想起他怎么也攀登不上去的青萍山。 “或许,敬亭山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余生心道。 遁出云海后,顾余生的速度再一次提升。 他的神识,也比刚才延伸得更广阔。 下方的山川,河流,树木皆映在脑海。 “敬亭山的云海,竟然能限制人的修为,极大的限制人的神识。” 顾余生再次感到惊讶,初来敬亭山时,他以为那无穷无尽的云海,只不过是一种自然天象,如今思来,并不是如此,应该是圣院以阵法刻意加强了这种天象。 顾余生与斩龙剑分离,他以脚踏足在剑上。 顿时,云海深处的隐秘,以及那敬亭山上方神秘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恰好正印证了顾余生内心的猜想。 但此时的他,并无实力去窥探敬亭山隐藏于时间长河中的隐秘。 那一道灵光冲霄,就在数十里外。 顾余生收敛心神,隐藏气息,向下方的森林遁去。 再往前行,顾余生觉察到周围充斥着强大的剑意,这一道剑意,引得斩龙剑嗡嗡震颤,剑心共鸣。 顾余生从残留的剑意中,感受到杀意,决然,生离死别。 唿! 一阵冷风吹来。 顾余生嗅到了血腥,杀戮的味道,还有很强的妖气。 前方数里。 顾余生感应到两道气息。 他以神识探查,不由地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数十丈的巨坑之中,赫然站着一名气息微弱的女子。 云裳? 七秀坊的宫主! 在巨坑的正中心,则是一具血肉模糊的躯壳,那躯壳碎裂之后,极度虚弱的男子勉强站起来。 左迁谪? 浩气盟的大监察。 真正的八境人族修士,此刻身上竟然泛着强大的妖气,他身上流淌的鲜血逸散的气息,更是让顾余生眉头紧皱,那是荒古凶兽的气息,当初他在青萍山深处猎妖时,曾遇见青萍山深渊裂隙醒来的虫潮,那些上古奇虫,就散发出荒古的气息,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以斩妖为正义标榜自身的大监察,在背地里融合了妖兽的血脉。 真是讽刺。 顾余生吃惊的,并不仅仅是左迁谪,而是云裳以七境的修为,居然能斩出那惊天一剑,将八境修士逼迫到如此地步! 当初他在青云门,见过云裳斩杀七阶妖修,知道她修为了得。 可没想到她的实力如此恐怖。 顾余生的目光再次看向云裳,立即觉察到不对:云裳的神魂正逐渐虚化剥离,肉身再也容纳不下她的残魂。 “哈哈哈!” 左迁谪从虫壳中走出来后,得意地笑起来。 “就算你将灵魂典当给灵阁又如何,胜利者终究是我,云裳,我要将你的残魂永久的禁锢,让你和顾白一样体会神魂分裂的痛苦!” 左迁谪掌心一翻,一把剑抓在手上,单手抬起,剑气沛然。 云裳面色惨白,一点点地闭上眼睛,她的手抬起,喃喃自语道:“顾白,那年桃花坞的桃花,真的很漂亮呢。” 那一道剑气凌空落下。 云裳的灵魂,也一点点的从身体飞出。 就在此时。 她的面前,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沛然落下的剑气,被一只手掌握住,手指一摧,剑气如梨花一样瓣瓣碎裂。 云裳的嘴角一点点扬起,幽叹道: “桃花一世开,梨花独自落。” “顾白,你终究还是来接我了吗?” 云裳的灵魂,跟随那梨花一样的剑气一点点升起。 那一道身影转过来,手指一点,将云裳将要溃散的残魂重新汇聚,一道沛然而神秘的灵力,将她残魂重新拉回到身体,神魂回到现实。 顾余生回头,剑气风暴吹拂他的青丝长发,他的目光无比的明澈,坚定。 “是我。” “云裳师叔。” 云裳模糊的视线一点点的变得明晰。 那片片垂落的剑影中,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曾经。 在那一片桃花林中孤独前行的瘦弱少年。 已如山岳一般高大了。 第243章 初战八境,剑胆呈威!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剑光散去,左迁谪看清来人之后,原本一脸错愕的表情,也在瞬息间变化计较数次,他暗自将神识向外延伸,发现只有顾余生一人而来,他略做沉吟,露出本来的面目,目光狠辣。 “你不在敬亭山圣院高高坐着,享受圣院的庇护,偏偏跑下山,我本来徒之奈何,你今夜偏送上门,如此,我只好将你杀了,彻底了结一桩心事!” 说罢。 左迁谪暗自掐诀,以澎湃的灵力注入在手中剑。 森然的剑气化作一道银弧,斩向顾余生的要害。 左迁谪一出手,就动了杀招。 现在的顾余生虽然实力微弱,可他依旧忌惮顾余生背后的圣院,他不再是青萍州的独行者。 “小心。” 云裳看出左迁谪这一剑十分凶险,将杀机和气机隐藏,在不惊动圣院的前提下,想要以雷霆手段击杀顾余生。 顾余生目光深邃。 他自斩妖以来,历经过无数次生死,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他早提防着左迁谪,暗中蓄力,对方出剑的同时,他同样持剑挥斩。 这一剑,是顾余生入七境后的第一次出剑,融合了儒道佛,领悟出剑胆。 两道剑气相碰。 顾余生的剑如一条银线,将左迁谪的剑气分割成两半。 嗤! 剑光明亮,如利刃断壁,逸散的剑气和澎湃的灵力,以巨坑为中心,朝两边撕裂,两道剑气蔓延纵横,生生将左右两座山切开一条锐利的口子! 同时,顾余生身体剑光流转,锐利的剑芒斗转柔和,化作一只佛钟将云裳护在其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一记锐利的妖爪,从潜伏的地面突然刺出,刺向云裳的要害。 铛! 佛钟声音古朴悠扬。 神圣的佛家符文泛起金色光晕转瞬黯淡。 佛钟的前方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那一记暗袭的妖爪,最终悬停在云裳心口要害之处。 云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浑身冰冷,向后退了一步。 此并非是她身体虚弱之故。 是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暗藏如此阴险的杀机。 云裳惊出冷汗,才反应过来顾余生又救了她一次,交手瞬息之间,应变自如,料敌先机。 这等战斗经验,已然完全超过了自己。 “哼!” 左迁谪杀顾余生是真,暗袭云裳也是真。 可他没料到,两计皆为顾余生识破! 而且。 顾余生的实力也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哦,金丹境?” 左迁谪眼皮一跳,一脸阴沉。 刚刚一场战斗,他被云裳算计,两次施展秘术逃生,元气大损,虚弱之极,发挥不出平时的十之一二实力,还要以自身的灵力压制体内的上古凶兽血脉,他心中生出一刹那的退去念头,可转念一想,今日若不杀顾余生,他日必然再无机会。 更何况,云裳知晓了他不少秘密,连与妖族勾连的事都知道,如今的顾余生在圣院身份地位极高,万一动用圣院的资源,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此处。 左迁谪眼中杀意更盛。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已拿定主意,即便冒着被凶兽血脉反噬的风险,也将隐患减除! 左迁谪手往腰间一拍,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服下。 他身上的妖气,渐渐淡去,眼眸中的血丝也消失许多。 虽然看起来他的实力有所退步。 可他毕竟是真正的八境修士。 理智。 克制。 境界的碾压,都是他的优势。 云裳见左迁谪气息稳定,对顾余生密语道:“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我来托住他,你走。” 顾余生扬起手中剑。 身影一晃。 已出现在左迁谪的身前。 他以行动回答云裳。 他的决心。 此生。 他唯一不想做的事,就是当着身边的人逃走。 当年他父亲的那一把剑。 是他的心魔! 剑光明亮。 顾余生的剑尚未逼近左迁谪,就被左迁谪以绝对的境界压制,连人带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退数十步。 地面被犁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顾余生再次掐诀,斩龙剑轻鸣一声,剑莲轮转,无数剑气化作莲花瓣飞舞,须臾间朝左迁谪飞去。 左迁谪抬手化掌,一掌拍出,无数莲花零落地面,化作一道道宛若有形的剑气,将地面刺出星火石芒,他眼皮一跳,也不敢轻视,身影一闪,向后掠去。 顾余生施展御剑术,斩龙剑化作八条大乘佛龙,以各种玄妙腾飞姿势紧追不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左迁谪当然并不想逃走,而是身形虚晃,再次诡异般的出现在云裳附近,一剑斩下。 恰在此时。 顾余生也预判般出现,双手一合,一尊佛影法相出现,将左迁谪的剑卡住。 左迁谪顺势松手,嘴角露出一抹阴笑。 “爆!” 被法相拿捏住的剑,瞬间妖化,化作一条螣蛇,螣蛇陡然爆裂,污秽的妖血不仅瞬间将那一尊佛影之手污染,连同顾余生的法相也一并侵染。 显然。 当初顾余生与苍心猿辨佛获胜,左迁谪也知道顾余生会佛门神通,早有防备。 一股恶臭弥漫。 顾余生曾服用过风四娘给的避毒丹。 并未有不适,但云裳早已耗尽灵力,吸入一点毒瘴,立即身形摇晃不定。 顾余生见状,以灵力包裹,将云裳掠到数十丈外。 “宝瓶!” 顾余生轻喝一声。 阵阵桃花芳香,落英缤纷,以云裳为中心,无数桃花在深夜绽放,眨眼间落地后生长成林,化作一片桃花林,将云裳护在其中。 身陷桃花阵的云裳这才明白,此时的她是少年的累赘,她咬牙道:“顾余生,自你父亲去后,我心已死,活着已是负累,不必管我。” 顾余生回头,淡然笑道:“如此,师叔更应该好好活着。” 顾余生身形一晃,已再奔向左迁谪,他暗自掐诀,试图召回八条飞龙。 左迁谪袖口鼓荡,以手为巨爪,将八条飞龙禁锢。 佛龙低吟。 金光泯灭,重新化作斩龙剑。 左迁谪桀桀一笑。 扬起手臂,当着顾余生的面,嘭的一声,将斩龙剑寸寸折断! 斩龙剑一寸一寸的掉落地面。 左迁谪肆意狂笑道:“斩龙山传承者,背剑人,何其可笑!” 话落。 一道道剑芒明亮,直冲天际。 那每一把折断的剑身,皆化作利剑,刺向左迁谪。 噗噗噗! 左迁谪身影狼狈地浮现,尚未落定,顾余生已欺身在咫尺,他的手指向左迁谪的眉心。 呛的一声。 顾余生的手上斩龙剑现! 强大剑影。 将左迁谪笼罩。 漫天的剑雨垂落。 久久不散。 数十息后。 剑影淡去。 数丈开外。 左迁谪血肉模糊。 他的另外一只手,持着浩气盟的令牌,令牌上犹自有符文晦暗不定。 符文最终耗尽能量。 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第244章 神秘妖魂,人剑出! 顾余生的这一剑。 终究还是被左迁谪以浩气盟的特殊令牌抵挡了绝大部分伤害。 “噗!” 左迁谪吐出一口鲜血。 此时,他的全身,皆被剑气贯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手上完好无缺的斩龙剑,有些难以置信。 “剑胆!” 左迁谪双手一合,嘴里念念有词,他身体的血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与此同时,被他压制的妖气,也渐渐的渗漏。 可此时的左迁谪,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见他手顺势往袖子一缩,再伸出来时,掌心已多了一枚卷轴。 “能将本座逼迫到这一步,你的确有些本事。” 唰。 左迁谪顺手一带,卷轴展开,卷轴上有神秘的符文涌动,符文的最中间,好似一个祭台,左迁谪染血的手往卷轴上一按,一道荒古的气息出现,卷轴的中间,先是出现一只猩红的巨瞳,巨瞳好似从虚空透照而来。 当看见巨瞳的那一瞬。 顾余生心跳陡然加速。 咕咚。 心跳如鼓。 背在身后的剑匣,人剑吱吱作响。 就在顾余生迟疑间。 卷轴上涌动的血煞之气已弥漫至四周。 顾余生的神识受到极大的限制。 他所看见的世界。 一片血色。 一只奇特的爪子,先从卷轴中间的祭坛探出来。 随后。 一只完整的妖兽被召唤出来。 狂风吹拂。 刮动顾余生的面庞。 顾余生凝目看去。 这只妖兽并非是实体。 而是类似于在青萍山十字路口出现的无数阴灵!! 只不过。 过去顾余生遇见的都是死去的修行者。 这一次,却是死去的妖灵。 一只生前至少是妖皇级别的大灵妖! 此妖身如魇兽,前爪锐利似钳,裂口獠牙,尾身却类似八爪鱼,有八条触须状的尾巴,每一条尾巴上,都有眼睛一样的孔洞,它的头顶,有类似于灯笼的触须散发出幽光。 当那一道幽光探照在顾余生身上时。 顾余生只觉三魂七魄都要从体内剥离一般,浑身血液凝固,诸多神通无法施展。 “杀了他。” 左迁谪将身影藏在卷轴的后方,对这只妖灵下达命令。 魇兽没有眼睛,它的眼睛好像依旧在卷轴的虚空深处,它的尾巴触须微动,忽然扎进左迁谪的腹部。 左迁谪闷哼一声。 先是露出一抹惊恐。 随即忍住痛苦,将自身的血气供这只魇兽食用。 原本只有丈许的魇兽,身影变得有数丈大小,卷轴中间的眼睛,也变得越发的明亮。 一缕瞳光从卷轴深处穿过来,如一根无形的绳子探进顾余生的眉心。 顾余生的眼睛瞪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轰隆。 无法动弹的顾余生,立即感觉到有什么神秘的东西进入到自己的神海。 他神念一动,神魂在神海遨游。 他站在魂桥的另一端。 只见那一束光如一根垂钓之线,朝他神魂所在的地方飞来。 顾余生心中一惊。 想要后退,却见那一根垂钓之线化作万千灵绳,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这种攻击手段,完全超过顾余生认知。 但在他的神海世界,神魂行动并不受限, 心念一动,万千剑气化雨从魂桥飞去。 铮铮铮! 无数剑雨与那丝线相碰,虽然能够斩断,可那垂钓之线却能够继续延伸,好似无穷无尽。 就在此时。 顾余生本命台深处,那一把人魂附着的人剑陡然醒来。 它自匣中变得明亮,森然穿空。 刹那间,一道沛然剑气横断魂桥。 顾余生心神牵引。 大喝一声: “斩!” 剑气如瀑布泻落。 剑气沛然之时,神圣的生命气息好似如春般拂过。 那万千神秘之线寸寸碎裂化作虚无。 嘶吼,不甘,狂怒! 一道瞳影透射,化作一个诡异光球,光球之中,是魇兽的模样,它张牙舞爪直奔顾余生的灵魂。 速度之快。 让顾余生始料未及。 可当它刚奔至魂桥。 就被魂桥的天渊撕裂,惨叫一声陨落当场,它逸散的灵力飘荡在神海之中,随后又朝人剑飞去。 嗡。 人剑吞噬完那些灵力,震颤低鸣,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而同一时间。 顾余生只觉神魂震荡之后,自身的神识,灵魂好似壮大了数倍。 轰! 异象消散。 他陡然睁开眼。 瞳孔之中,浮现出一抹异色。 同一时间。 那被召唤出来的魇兽则是惨叫一声,痛苦的挥动着尾巴,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它的身体也变得透明无比,这方世界的能量再无法支撑它的灵体身躯。 它的身体一点点的朝卷轴中的祭坛退去,意图逃走。 “休想!” 顾余生手指一并,人剑出匣中,剑光锃亮如银月之辉,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 魇兽身体一分为二。 头顶的那一盏幽灯触须被斩落。 它的气息再度虚弱。 它的灵魂精粹被顾余生收集,藏入令牌。 残余的剑气,也同时从维持着卷轴的左迁谪头顶从中斩落。 人剑的剑气穿透左迁谪。 左迁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可剑光消散后,他却浑然无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顾余生见状,眉头一皱。 人剑竟然无法对活着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而对灵体。 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克制作用。 呼! 伴随着魇兽不甘的怒吼。 左迁谪手上的卷轴无风自燃,散落一地。 左迁谪受一剑而生。 加上他祭出最大的杀手锏,却被顾余生以诡异的手段斩灭。 他的眼睛瞪大。 瞬息之间,悠然闪过数十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声音嘶哑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人剑归于匣。 顾余生在左迁谪心神震荡之际,祭出伏天剑诀。 将其困在剑阵之中。 只见顾余生以指为剑,无数澎湃的剑气蜂拥朝左迁谪刺去。 左迁谪以灵力化作一道防御之墙。 犹自在思考顾余生为何能杀死他的魇兽逃过一劫之事。 可就在他分心之际。 这一次。 顾余生的剑气,竟然能够穿透他的灵力之墙,直接刺进他原本就虚弱的身体。 “什么!” 左迁谪神色骇然。 死亡临近! 他想要躲避这些剑气,已然来不及。 而这一次,他再无底牌。 只能将自身的灵力外放,抵御无数剑气。 灵力护盾仅仅坚持数息。 猝然碎裂。 左迁谪的肉身,被剑气搅碎! 一阵血芒涌动。 左迁谪的元婴跌跌撞撞的从中逃出来,他先是瞬移一段,才停下来观望,犹自不敢相信自己肉身被毁的事实。 第245章 云裳皈依避红尘,余生摘花送佳人 在之前与顾余生的交手中,左迁谪虽然领略到顾余生的剑道造诣极高,但他毕竟高出一个大境界。 虽然之前被云裳以魂剑伤了本源,可他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就算实力不如平时的十之一二,可第八境的诸多神通,与七境的差别如云泥。 除了金丹化元婴这个本质的区别之外,另外就是神识体魄会发生质的飞跃。 顾余生的剑气,被左迁谪以强大的神识观破,扰动气机,从而化解大部分的伤害。 第八境修士若是有防备,就算站着不动,七境修士寻常手段和神通也难伤分毫。 偷袭左迁谪的云裳,为这一次的偷袭,准备了数年之久,她去仙葫州将自己的神魂典当给灵阁,才短暂获得能够媲美第八境的力量,让左迁谪元气大损。 而现在。 左迁谪的见自己肉身被毁,自然难以置信,不过他自身的见识极为广阔,联想到顾余生方才以人剑斩魇兽,又得一把奇特的灵剑,猛然间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顾余生获得了魇兽的力量,在神魂得到质的飞跃,达到与他同等水平,甚至超过自己。 如此一来。 他布下的防御,自然会被顾余生的剑气斩破。 再看一眼魇兽的精魂被顾余生腰间的令牌夺取,他猛然间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怨恨的目光变得极度惊恐。 元婴一遁。 已出现在数十丈外。 “休想逃走!” 顾余生御剑追赶,同时以剑气相击。 然而。 左迁谪的元婴实在强大,一个瞬移,已出现在百丈开外,顾余生的剑气,延伸而至,一缕残余的剑气,只将左迁谪的元婴伤了一丝,左迁谪的元婴灵光黯淡,猛的吐出一口精血,不惜大耗寿元,再次施展遁术,直接挪移到更远的地方。 顾余生即便遁速极快,也再难追上。 “可惜。” 顾余生略感遗憾,到了第八境,即便肉身被毁,也很难杀死。 若是有针对元婴神魂的秘术就好了。 顾余生心中思忖道。 虽然对方远遁,顾余生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来到左迁谪肉身被毁的地方,单手捏诀,一道佛印化火光,将左迁谪的血肉点燃。 熊熊大火之中,竟然有一道道荒古妖气试图重新聚集,化作一只金色的奇虫,那奇虫竟然不惧佛火,差一点就冲出来,顾余生以剑气斩杀,发出铿铿铿的金属相碰声,星火四溅! 顾余生眼皮一跳。 祭出斩龙剑,雷芒闪耀,才将那奇虫一斩为两段。 饶是如此,顾余生也不由地大为惊讶,此虫,不过是一点血气凝炼而生,竟然不惧烈焰,更不惧刀兵,实在可怕。 他转身欲去见云裳,余光瞥见那烈焰火光中,有一枚左迁谪留下的储物戒指。 顾余生也没客气,将其直接摄取,丢进出灵葫中。 “宝瓶,回来吧。” 顾余生走到桃花阵前。 桃花阵化作阵阵粉色霞光消散。 宝瓶作一片桃花飞入顾余生的腰间不见踪影,宝瓶一向不惧外人,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露出面目来见云裳。 此时的云裳端坐在地,她的神魂已在消散的边缘,生命正在急剧的消散。 她的三魂,已经失去天魂,只剩下地魂和人魂。 人魂还在她体内。 可地魂,则是化作一团幽光,就要消散。 恍惚中。 顾余生仿佛看见现实与次世界间,有一团迷雾席卷,他看不见那迷雾中的存在,却能感觉得到那迷雾中有人试图将云裳的地魂勾走。 顾余生心中不忍。 他虽然与云裳师叔并不相熟,可顾余生却懂云裳为情爱困一生,为心中挚爱挥剑。 人间真情挚爱。 空许半生。 到头来,却落得魂飞魄散。 顾余生心中动了善念。 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顾余生心有感应。 拔出人剑。 对着那迷雾一剑斩去。 迷雾退去。 顾余生双手一合,秉持迦礼,暗诵佛门真言。 只见一片佛门金莲飞出,将云裳的地魂包裹,重新回到体内。 那一片金莲代替天魂,飞入魂窍。 片刻后。 云裳幽幽醒来。 顾余生行礼道:“云裳师叔。” 云裳一双眸子只将顾余生细细端详,移步向前,她伸出玉手,缓缓手指伸向顾余生的面庞,快要触及到顾余生的脸庞时,她的手微微颤抖,嘴唇微咬,随即一滴清泪潸然而落。 她终究没有把手触摸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顾白,来生,我依旧愿意与你结并莲,可你,不要让我再等了……想念一个人,是苦的……” 云裳低语呢喃。 收回的手与另外一只手相合。 秉持合礼。 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化,断念皈依入空门,她的目光失去了原有的情缘清苦,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华,变得再无波澜,出尘气息,如阵阵吹风拂动森林。 淡淡月光洒照在云裳身上,她仰天让风吹干泪痕。 轻叹道:“我与旧念归于尽,来年不再迎桃花,从此持鱼拜金莲,一缕青丝伴古佛。” 云裳以指为剪,断去鬓间青丝。 她朝顾余生躬礼。 “小余生,祝你此生夙愿得偿,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云裳转身向前。 月华斜洒在云裳的背上。 彼时。 树影婆娑。 清风吹过山林,沙沙作响。 好似关于云裳的前尘往事,都藏于这山,这林,再不被世人所知。 顾余生双目失神。 直到目送云裳到远方。 顾余生方才低叹一声,恍觉心中惆怅,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那年。 衣薄衾薄,初见桃花依依,灼灼其华。 如今佩剑江湖,方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余生内心纵有诸多当年事要问。 然而随着云裳放下一切情念,他亦无心再问。 顾余生第一次醒悟:父亲顾白也曾有过精彩的人生,而一直走不出来的那个人,反而可能是自己。 佛曰: 缘起性空。 记得缘起。 放下缘灭。 云裳曾在人海中看见顾白。 如今又将顾白藏进人海。 那都很多年前的事了。 苍穹星辰移转。 又好似亘古不变。 顾余生心中默默放多年的执念。 虽有惆怅愁思,可内心也变豁达释怀,一时之间,竟觉灵台清明,自突破后的那种莫名杀念和烦躁之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在黑夜等天明。 他俯瞰地面,于朝露中,摘一束秋菊回到圣院。 晨光熹微。 顾余生在圣院山门遇见一袭白衣飘飘的莫姑娘。 “我摘了一束花,送给你。” 顾余生走到莫晚云的面前,将秋菊递到她的手心。 莫晚云眼睛明亮,手紧紧的攥着那一束秋菊,又生怕将秋菊伤了一丝一毫,她低头轻嗅手中秋菊,面颊微红。 “余生,你从哪里学的浪漫?也学着哄骗人家开心。” 顾余生露出洁白的牙齿,认真道:“莫姑娘,喜欢吗?” 莫晚云的脸被朝阳照得洁白如玉,她颔首低羞。 “嗯。” “喜欢。” 第246章 奇怪的虫卵,上古凶兽灵宠 九月。 秋风渐凉,敬亭山树木萧萧。 斩龙山小院柴门紧闭。 桃花树上。 宝瓶骑在一根树杆上,双手枕在后脑勺,看蓝天白云,竟一副沉思忧郁的样子。 顾余生坐在树下,从腰间摘下灵葫,酌饮一口桃花酿,从灵葫空间取出一枚戒指。 左迁谪的储物戒。 缴获第八境修士的储物戒,顾余生还是有些期待的。 顾余生轻轻敲了敲桌案,说道:“宝瓶,从山外回来,怎么就少言了,这戒指里面,说不定有好吃的东西呢。” “嗳。” 宝瓶轻叹一声,老气横秋的样子,双手在胸前比一个抱的动作。 “云裳师叔可惜了,多好的人,就这样入空门,太浪费了。” 顾余生一把将宝瓶从树上扯下来。 “你这小脑瓜里一天都胡思乱想什么?” “本来就是嘛。”宝瓶眼珠子溜溜转,“她的大道,不比你家莫姑娘小。” 咚。 顾余生用手指在宝瓶头顶轻敲一下。 疑惑道:“宝瓶,你好像避着不见云裳师叔,难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 宝瓶连连摇头。 “公子,快看看这戒指里面有什么。” 顾余生盯着宝瓶看了几眼。 将一道灵光注入储物戒。 储物戒中,泛起阵阵光芒,竟是要自毁。 顾余生知道,左迁谪元婴逃走,他留在储物戒上的禁制肯定还存在。 不过他早有防备,以一道剑气强行破开储物戒上的禁制。 戒指灵光涌动,哀鸣一声被毁。 无数东西从储物戒指里面洒落出来。 一下将宝瓶淹没。 半响。 宝瓶从战利品中探出个脑袋,她的手高高举起,眼睛明亮道:“公子,你看,找到个好东西。” 顾余生看向宝瓶的手,只见宝瓶的手上抓着一枚铜钱,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这东西我有不少呢。” 顾余生哂然一笑。 掌心一翻,一串平安铜钱拎在手上。 可没让顾余生预料到的是,那一串平安铜钱,有一枚锵的一声,泛起一道神秘灵光,化作尘埃消散。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铜钱消失的一瞬,他察觉到自己的人剑在匣中动了一下,顾余生略作沉思,立即明白怎么回事:那夜他以人剑斩去迷雾中勾魂的未知之物,又以佛门金莲为引,将云裳的天魂补全,整个过程看起来完美无缺,但实际上,以人剑救人,则是需要耗费这样一枚铜钱。 “公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生活的这方世界,是不是有另外一个世界和咱们并行。” “不懂。” 宝瓶在一堆战利品中翻找,没找到吃的,兴趣索然,双手抱起一个鸡蛋状的奇异东西,张开嘴,报复地咬一口。 咔。 宝瓶硌牙。 置气道:“公子,这是什么鬼东西?” 顾余生将那鸡蛋状的奇特之物拿在手上,掂了掂,惊奇道:“似乎是个虫卵。” “虫卵?”宝瓶顿时来了兴趣,“公子,是不是可以烤了吃?” “随你喽。” 顾余生从战利品中拿起数十味珍贵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用来酿造谪仙酒的原材料,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左迁谪的储物戒中,丹药,秘籍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一袋闪闪发光的灵石,可以用来布阵或是补充灵力。 “不愧是浩气盟的大监察,家底十分丰厚。” 顾余生暗自感慨,将这些东西一一归类。 进入七境后,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资源极其庞大,顾余生暗自盘算,得到左迁谪的这些战利品,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都不缺资源了。 顾余生又拿起左迁谪收集的秘籍粗略翻看,这些秘籍中,要么是妖族的功法,要么是记载着妖化的秘术,其中一门以妖血粹体的《太荒诀》残篇,更是极其霸道,修炼到深处,可以将自身的肉身强化到与妖族相当的地步。 若是能获得上古凶兽的血脉,更是可以获得超凡的战斗力。 算是另外一种与佛宗截然不同的锻体秘术。 不过,这门功法,风险也极高,需要自身极强的意志力,不但要承受住妖血洗炼的痛苦过程,还需要自身强大的神识压制妖血,否则容易被反噬。 就当顾余生沉吟之际。 只听得宝瓶‘唉哟’一声,被一股荒古的气息吹倒飞出来,一屁股蹲坐在地面上,摔得灰头土脸,即便如此,她依旧双手抱着那个虫卵不肯放开,原来,她真支起火盆,把那虫卵放在上面炙烤。 活脱脱的一个吃货。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 随手一摄,将那虫卵摄在手上。 “这是?”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探进虫卵,虫卵的混沌空间,一股凶唳的气息竟差点将顾余生的神识吞噬。 “公子!” 宝瓶这才注意到这虫卵很是邪恶,一脸担忧,再不敢烤了吃。 “我没事。” 顾余生侧看向厢房书架,用手一招,一本《万妖奇录》落在手上,顾余生将书翻到某一页,比对着虫卵,喃喃自语道:“果然是这东西,它不是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了吗?” 宝瓶探个脑袋过来,只见那书上,赫然写着金甲虫三个字,上古奇虫排第四的凶兽,特点,不惧五行,不避术法,而唯一能克制此虫的方法,是天罡雷术。 宝瓶双手抱怀,小脸满是凝重:“公子,我们把这虫卵毁了吧,当年,此虫在上界也拥有赫赫威名,连谪仙见了都只能跑。” “宝瓶,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余生疑惑的看向宝瓶。 “我……我在某本书上看见的。” 宝瓶目光闪烁。 顾余生略作沉吟,以食指和中指并拢,将一道沛然剑气刺向虫卵。 嗤! 金色的剑芒探进虫卵,然而,令顾余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剑气诡异般的消失了,虫卵上浮现出暗红的纹印,顾余生的这一剑,竟然没有把它毁掉。 相反。 虫卵微微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似乎极度兴奋。 顾余生眉头一皱。 再一次刺出更加浑厚的一剑,这一次,虫卵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那血色的纹印有一道利芒一闪而逝,等顾余生抽回手来时,指尖开始滴血,渗落在虫卵上。 轰。 一瞬间,顾余生的脑海中,好似多了一只金甲虫的生命气息,它不再那么凶唳,而是无比的顺从,似在渴望着顾余生再次以剑气喂它。 顾余生低头沉吟不语。 宝瓶则是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公子,它……好像成你的灵宠了?” 第247章 妖族暗谋,顾余生寻秘籍 就在顾余生将在壳内金甲虫滴血认主的后不久。 中州的某处地方,刚刚夺舍成功的左迁谪面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此时的他,只有七境修为,整个人虚弱至极。 “该死的,竟然将左某一生的心血据为己有!” 左迁谪无比震怒。 就在此时,天空几道黑影越来越近。 赫然是几名实力强大的妖修,他们每一个的实力都在八境,气息深不可测,最中间的一人,是在万妖城受过敕封的妖皇——天牛。 左迁谪看见如此强大的阵容,面色惨白,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可他的目光扫过这几名妖修的后方,赫然有一位熟人,圣院的大教谕韦仲,不过此时的韦仲,身上的气息已经变得极为陌生。 “大教谕。” 左迁谪吞咽一口唾沫。 暗自思索活下来的机会,面对八境妖皇,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不敢说能够全身而退。 “我已经不再是圣院大教谕了,只是被六先生赶出圣院的狗而已。” 大教谕韦仲说到此处,朝妖皇天牛微微拱手。 “此人对我们有用。” “哼。” 天牛忽然抬起手,一把将左迁谪抓摄在身前,轻蔑道:“若是八境修士,对我们还有一点用处,如今的他,当我妖族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妖皇天牛猛然用力,左迁谪刚刚夺舍的肉身就在崩溃的边缘,左迁谪连忙说道:“妖皇大人,请给在下一个机会,我知道一处上古传送阵,可以避过妖关!” “哈哈哈!” 天牛松开左迁谪,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果然,那年在青萍州没有杀掉你是对的。” 左迁谪低头,一脸谄媚。 天牛这时看向大教谕韦仲,“天蝉那家伙潜在圣院,胆子极大,也不怕被圣院那些老家伙识破身份,你既然对圣院熟悉,是否有去斩龙山的法子?” 韦仲沉吟道:“法子自然是有,不过那边有小夫子的三座剑山,外人踏足会受到极大的压制,而且你们妖族的话,更是有可能被诛杀当场。”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把法子告诉我。” 天牛抬起手,理了理袖子。 “现在不行动,难道等那小子成长起来再行动吗?那到时,太迟了。” 韦仲从袖子取出一幅图,递给天牛,又强调道:“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事成之后,给我一瓶净魔水。” “放心。” 天牛双手负立。 “鼹鼠,出来吧。” 地面泛起黄蒙蒙的灵光,飞沙走石间,一只鼹鼠状的妖修从黄光里面走出来,化作一身材矮小的男子,这妖修只有七境圆满的修为,可他站在黄光里,韦仲和左迁谪都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妖皇大人。” 鼹鼠拱手行礼,一双眼睛散发出贼溜溜的亮光,只见摊开掌心,掌心中有一枚透明的皓石,他张开嘴,将皓石咀嚼得嘎嘎作响。 韦仲面色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此石,是他珍藏之物,极为贵重。 竟然在毫无察觉的前提下,被对方窃走了,要知道,他的储物袋,有自身留下的禁制。 “了不起的能力。” 韦仲心在滴血,却只能硬着头皮夸奖。 鼹鼠的目光看向左迁谪,似乎很是不爽。 左迁谪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道:“在下肉身被毁,储物袋也丢了,若是这位妖兄能够帮我找回,左某只取一物,其余者,皆可赠予妖兄。” “小事一桩。” 鼹鼠从黄蒙蒙中走来,又消失在黄蒙蒙的烟雾里。 韦仲看着那逐渐消散的黄光,叹道:“都说鼹鼠一族最善伪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让鼹鼠行动,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我等必须在妖圣大人完全苏醒前把据点推进到人族领地来。”天牛阴阴一笑,“你们二人若是为妖族立下功劳,妖圣大人也一定会待你们为上宾的。” “是。” 左迁谪连忙点头答应。 而韦仲,则是目光闪烁,显然怀着别的心思。 圣院。 一道虹影从斩龙山深处掠过云海,落在天书阁前。 顾余生着一袭白衣,脚踏在枯黄的落叶上沙沙作响,缓步向天书阁,天书阁前,秋寒鸟栖息在苍古树木上,也不畏惧来人,布满青苔尘埃的映阶充满岁月蚀刻的痕迹。 扫地的老儒生总是提着那一把扫帚,从台阶的这一头扫到那一头,如此往复,岁岁年年。 天书阁的大门轻掩,旧时斑驳的光照进书阁。 用手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书箱沉墨的气息扑鼻而来,能够让人静下心来阅读书籍。 除了封印斩妖榜那些日子。 天书阁一向是对圣院内外山修行者开放的。 这些日子,顾余生已经浏览完小夫子留在斩龙山书阁的书,但当年小夫子留下的书,大多数都是关于剑道的,而顾余生急需一本心法口诀,所以他来天书阁看看,能否找到一本适合自己的书。 天书阁的书架上罗列的书并不算太多,只有近万册。 但每一本秘籍,都极为珍贵,一小部分是由夫子亲自撰写,另外的大部分则是由大先生洛子恒,二先生冷离川,三先生公子车和四先生封文圣整理抄录。 圣院之书,可以说囊括了天下各大宗门,三教九流,甚至包括修魔秘籍,上界残篇等等。 顾余生将这些书籍一一浏览,不由地大开眼界,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么多重要的书搁置在天书阁,让圣院外山的弟子都能阅览,会不会出事,可等他翻阅几本后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每一本秘籍,修行的条件都极为苛刻,最容易达成的条件,那就是第六境。 虽然六院弟子三万,可对他们而言,六院之中的秘籍,就已经足够让人修行一生了。 当然了,若是圣院的弟子擅自将天书阁中的秘籍墨记抄录流出去,也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顾余生连续翻看了数十本书,也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书,这时,他的目光移向架子的最上层,一本叫做《天罡雷术》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顾余生之所以会在意这一本书,是因为他意外驯服那一枚尚未孵出的金甲虫卵,虽然那金甲虫现在对他很是温顺,可它毕竟是上古奇虫凶兽,顾余生不得不留一个心眼,以防止它有一天反噬自己。 挑选了天罡雷术这本书后。 顾余生又翻找了大半天,始终没有找到合适自己的心法秘籍。 顾余生兴致缺缺走出天书阁,在天书阁外扫地的老儒生依旧在扫落叶,正好拦住顾余生的路,顾余生自觉的站在一旁,等老儒生把台阶上的落叶扫干净,他才走下台阶。 这时,只听得扫地的老儒生在顾余生背后道:“小友没有找到心仪的书籍?” 顾余生点头,拱手道:“莫非老前辈知道圣院还有其他摆放书籍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老儒生捻须一笑,“我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个背剑匣的人到圣院来,此人独闯五心殿过三关,将一门伏天剑诀带走,小友若是能闯五心殿,又有机缘的话,或许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书。” “多谢老前辈指点。” 顾余生眼睛明亮。 原来秦先生教他的伏天剑诀,竟然是从五心殿获得的。 第248章 五心殿的来历,大怨种莫凭栏 夕阳西下。 莫晚云提食盒,踏云海浪潮而来,落在院子。 “宝瓶,你家公子呢。” 莫晚云没找到顾余生的踪迹,心下有些疑惑。 “我家公子在剑道场人间洞参悟功法。”宝瓶蹦蹦跳跳走来,眼睛盯着莫晚云的食盒贼亮贼亮的,讨好地搬来椅子,“我把公子叫来。” 宝瓶对着空气吹一口小仙气,化作一朵桃花飘向剑道场。 莫晚云坐下来,宠爱般地打开食盒,递给宝瓶一个香脆可口的鸡腿,宝瓶抱着啃,狼吞虎咽,动作憨态可掬。 莫晚云单手托香腮,一双眼睛明亮,她看着宝瓶,状若无意的开口,“小宝瓶,其实你根本不是公子的剑灵,对吧?” “咳……咳……” 宝瓶被鸡腿噎着,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篱笆院外传来顾余生的脚步声。 宝瓶连忙起身去给顾余生开门。 “公子,莫姑娘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顾余生走到莫晚云对面坐下,莫晚云默默摆食盒,她微微抬起眉眼,把另外一个更大的鸡腿递给顾余生,扬起嘴角,有些得意道:“这是我最近在一位圣人遗留的书籍上找到的食谱,圣人说凤凰翅金雕头,我找不到凤凰翅,也弄不到金雕头,恰好昨日堂兄来我家,把几只蠢鸡关装进笼子里,还说什么天下灵鸟,正好杀了做鸡腿吃,你尝尝味道。” “嗯,很香。” 顾余生咬一口,下意识的递到莫晚云面前,莫晚云脸一红,小嘴微张,发现宝瓶正抱着大鸡腿一双眼睛盯着看戏,她低下头,从食盒里取出别的菜,把一盘素的放宝瓶前面,把肉放在顾余生面前。 “宝瓶,光吃肉不长身子,要多多吃素。” 莫晚云嘴里说着,给顾余生夹肉。 宝瓶扁了扁嘴。 低头啃鸡腿。 莫晚云见顾余生饮酒吃菜十分投入,眼睛眯成月牙儿,等顾余生风卷残云解决了大半的菜,她才取出一卷册子,递到顾余生手里,“今夜子时,你要去五心殿历练,我帮你搜集了一些关于五心殿的资料,你看看。” “晚云,你费心了。” 顾余生接过册子,细细翻看,过了片刻,顾余生的脸上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又露出些茫然,按照莫晚云给的册子所载,五心殿是由夫子亲自设下的囚笼,类似于洞天福地的存在,在五心殿里面羁押着古魔之心,邪灵之首,亡灵之魄,大妖之血,即便是一颗心脏,一个脑袋,一滴妖血,都曾让镇守五心殿的无数先辈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来夫子远游,五心殿也直接将洞天福地封印,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里面历练。 顾余生看完手册,惊奇道:“五心殿代表封印着五种天地邪恶,为何这手册只有四种?” 莫晚云回答道:“这是我搜集到所有进入五心殿的记录,自圣院创立以来,一共只有四千多人进入过五心殿,可真正能过一关的人,都少之又少,过两关,三关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爷爷也曾进入过五心殿,勉强进入第三关,对了,最近百年来,能过第三关的人,是秦先生,曾过第四关的人,是圣院的一位君子大儒,也是如今前院总院的院长,不过这位院长闭生死关已经百年,至于第五关……或许这位院长知晓。” 莫晚云说完,警惕地看一眼周围,从袖中取出一个封印的盒子,郑重的递交到顾余生手上,“这是五先生亲自让我交给你的‘五心乞灵灯’,一共五盏,每一盏都能帮小夫子稳固灵魂,你每进入一个殿之后,找到殿内的中心魂座,把它一一对应点亮。” “嗯。” 顾余生将盒子仔细收好。 莫晚云盯着顾余生看了几眼,贝齿轻咬道:“余生,这个任务固然重要,可你要量力而行,这次五心殿,除了你之外,还排了另外四人,我猜他们同样是做相同的任务,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顾余生当然明白莫晚云的心思,他抬起手,轻抚一下莫晚云的云鬓,说道:“放心,等我回来。” 顾余生起身。 莫晚云也跟着起身,送顾余生到院外。 “我去了。” 顾余生身影化作一道剑鸿,朝圣院的谕律殿飞去。 谕律殿是圣院教谕,刑司,监正等执掌圣院纪律和秩序的地方,也是入五心殿的前殿。 顾余生一到谕律殿,立即有一名谕侍前来,恭敬道:“十五先生,已经有三位学子在五心殿前等着了,我引你前去。” “有劳了。” 顾余生正迈步前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悲恸的惨叫。 “爷爷,我的风候鸟啊,真的,那可是有凤凰血脉的鸟,你一定要帮我找到。” 这声音。 莫凭栏大舅哥?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莫凭栏正手里拎着个空鸟笼,里面剩几根漂亮的羽毛,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顾余生见状,悄悄抹了抹嘴。 莫凭栏注意到顾余生,蹬蹬蹬的跑过来。 “顾余生,你有见过两只鸟飞到斩龙山吗?头冠红红的,腿粗粗的。” “没有。” 顾余生摇头,朝莫凡尘行礼,莫凡尘也连忙还礼。 “凭栏,不要耽搁了,快随十五先生一起进去,不要忘了我嘱托你的事。” “明白了。” 莫凭栏把鸟笼丢在一旁,兴致缺缺。 在谕侍的带领下往前走。 “喂,顾余生,你知道什么是风候鸟吗?” 顾余生背着手,下意识开口:“味道确实不错。” “嗯?” 莫凭栏蹬蹬蹬的跑到顾余生面前,盯着顾余生的嘴巴看了又看,忽然,他瞪大眼睛,“我明白了,晚云,她偷了风候鸟,给你加餐了对不对?” “没有这回事。”顾余生一本正经的装糊涂。 “毛,我闻到你嘴角口水流淌的香气了。” 莫凭栏捶胸顿足,朝顾余生伸手。 “赔钱!” 顾余生奇道:“你是狗鼻子啊,还闻到香气,我的确吃了鸡腿,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鸟。” “狗屁,就是!” 莫凭栏靠近一些,用肩膀拐了顾余生一下。 “别想糊弄我,我……我也偷杀了一只吃,知道是什么味道!” 顾余生:…… 第249章 圣院四子,同入五心殿 穿过谕律殿的长廊,莫凭栏还在喋喋不休,嘴里说着倒霉,赔钱之类的话。 顾余生则有些好奇道:“莫兄,圣院有那么多优秀的弟子,怎么选你来五心殿?” “啥意思?你看不起我?”莫凭栏挺直身板,“我好歹也是七境修士,上斩妖榜的人。” “是我草率了。” 顾余生抱拳。 可下一秒,莫凭栏直接一脸苦相,“你以为我想来啊,我跪着求爷爷,让他给我疏通疏通,另择高明,可他偏偏说我能行,要不,顾兄,你给我邦邦几拳头,把我打伤了,我躺着出去,五心殿什么的,就适合你这种怪物天才进去,我就是个脓包,我还没娶妻生子,而你,已经把我堂妹都拐跑了……” 顾余生实在忍不住,给莫凭栏心口一掌。 “都到这了,转身出去不丢人?你爷爷觉得你行,必然有一定的道理。” “可我真的不行啊。” 莫凭栏唉声叹息。 顾余生停下脚步,盯着莫凭栏,意味深长的说道: “真的不行吗?” 几息后。 莫凭栏挺直腰板。 “呵呵,不能被你看扁了。” 莫凭栏大步流星。 根本不等顾余生。 顾余生跟在莫凭栏身后闲庭信步,等他快到出谕律殿前殿的范围时,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装作不经意的看向某处,只见横廊尽头,一穿着黑红两色服饰的男子身影极其熟悉,凝目看去,正是当初在青云门将他困于桃花樊笼的尹参。 当初顾余生力竭昏去,并不知道此人生死,只知道此人肉身被毁,而他在圣院的这段日子,也从未见过尹参,没想到此人还活着。 不过。 对方的气息似乎有些古怪,陌生。 就在顾余生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若有所察般看来。 远远的目光相对。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十分确信一件事,眼前的尹参,绝对不是原来的尹参。 可对方身上陌生又伪装得极深的气息,让顾余生十分忌惮。 “喂,愣着做什么呢。” 莫凭栏在前方叫顾余生一声,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也无形中消去二人之间的目光凝视。 “来了。” 顾余生快步上前。 莫凭栏神色间的疑惑一闪而逝。 他对顾余生说道:“我给你说,这地方少来,是圣院最不受待见的地方,常年阴森森的,不过,你现在是小夫子的传承者,圣院的十五先生,他们管不到你,话说,我抱你大腿还来得及吗?” 莫凭栏又神神叨叨。 顾余生懒得理会。 两人很快来到五心殿前。 已有三名圣院的学子在等着。 “拜见十五先生。” 这三名圣院弟子见到顾余生走来,彼此看一眼,才向顾余生行礼。 顾余生也拱手还礼。 虽然他在圣院有十五先生这个名头,可在他内心,并不以这个名头为自己作抬阶。 跟着顾余生神神叨叨的莫凭栏,在人前变得正常,他站在侧面,以手引荐,对顾余生道:“十五先生,这是圣院授课大儒陆观陆先生的亲传弟子苏守拙。” “学生苏守拙拜见十五先生。” 苏守拙乃是一白面书生,文质彬彬,颇有书生气息,玉腰有一把墨扇,并不拿出来放在手上显摆。 顾余生再次还礼,说道:“我在青萍州时,就偶然在一本书上看过关于陆观先生的事迹,苏道友,他日若有闲暇,请为我引荐尊师陆先生,晚辈愿意受教。” 顾余生此番言语,并非虚伪客套,这位圣院陆观,原本只是汀州书院的一名普通教书先生,一生致力于启蒙开智,教化四方。甚至还有传言,他教书期间,曾让汀州书院后山的一窝狐狸开智化形,欲报厚恩,以木刻牌,奉为尊师,而当年那一窝狐狸,在回到万妖森林后,成为妖族强大的势力。 “一定。” 由于顾余生没有参加斩妖文会,圣院的修行者其实对他的感官极其陌生,苏守拙也不例外,他见顾余生虽来自偏远的青萍州,谈吐之间并无傲然倨色,身上自有一种坚韧,目光更是清澈真诚,对于圣院那些以讹传讹的闲言碎语,他心中有自己的判断,他对顾余生印象极好。 莫凭栏手指拂过苏守拙,对顾余生引荐道:“这位是六院郦院长的学生瞿梁红。” 瞿梁红是一名女修行者,长得端庄,有几分姿色,她微微屈身,对顾余生行礼,算是打过招呼了。 顾余生也仅仅是点头还礼。 倒并非是区别对待或是不够热情,而是他一向如此。 顾余生的目光转向第三位圣院修行者,瞿梁红起身后,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这位是韩文,七十二至圣大儒兵家一脉嫡子。” “不敢,不敢,韩某一届白丁,蒙祖宗余荫在圣院修行,对人族并无半点功劳。” 韩文身材高大魁梧,手臂异于常人,腰间挂一把祖传的兵家佩剑,背后一杆红缨枪,英姿飒爽,宛若战场上的将军。 顾余生和另外三人互相认识。 这时,五心殿尘封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童子走出来,拜道:“十五先生,四位学长,五心殿府门已开,请随我入五心殿。” 四人同时朝顾余生伸出手,示意他先行。 “十五先生请。” “一同进去。” 顾余生也不讲究这些,跟在童子后面。 童子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道:“十五先生,五心殿的五位长老在主持阵法,无暇分心,有言转托,五心殿封存久远,里面涉及诸多之秘,每个人会传送到不同的地方,若有危险,请立即寻找附近的‘回心石’,五位长老可以帮助你们回来。另外,五心殿具有封印作用,在里面越久,实力会折损的越多,进入五心殿时间不可超过一月,否则恐再难出来。” “多谢告知。” 顾余生说道。 “那请随我来。” 童子取出一枚令牌,对着前方的一道大门念念有词。 地面轰隆隆一阵晃动。 一道大门宛若巨兽之口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在下法力低微,无法维持太久,请诸位快些进去。” 童子催促道。 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闻言,身上同时泛起灵光,朝大门后方飞遁而去。 一阵阵漩涡涌动。 大门就要关闭。 可就在此时,一道黄蒙蒙的光从地面出现,随即一闪而逝。 又有一只秋蝉在大门关闭的最后一刹那,无声无息的闯入。 第250章 五心五刑,诡异空间 就在五心殿大门关闭的刹那,洗心湖畔,正在苦修的五先生睁开眼,两道神秘剑气从眼瞳中飞出,穿过云海,直接穿透进五心殿。 嗤嗤。 两道剑气穿透法阵,消隐无踪。 云中剑眉头微皱,袖口一荡,面前出现一个圆镜,圆镜的后面,是六先生楚离歌的模样,她正在打坐,身体周围的魔气如墨汁一样浓郁,但这一次,她目光清明,丝毫没有受到魔气的干扰。 “六师妹,你这样放任两只虫子进五心殿,不怕出乱子?” 楚离歌缓缓道:“师兄,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斩龙山,正逢十五师弟顿悟,我瞧见了他心中的魔种,着实有几分诡异,我已将当日心中所录之事天送给大师兄。” “比起潜入圣院的两只虫子带来的危险,我更希望通过这次进五心殿,十五师弟能够在圣院交到新的朋友。你不知道他目光平和的外表下,内心如沙漠一样荒芜,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倘若没有十四师妹,他已经堕入魔道。” 云中剑微微沉吟。 “一只鼹鼠也就算了,另外一个潜伏的,应该是受过妖圣敕封的妖皇,天蝉一族擅长潜伏,暗杀,生命重移,终究是有些麻烦的。” 楚离歌邪魅一笑。 “师兄,圣院也不总是光照四方,每个人都要学会在黑暗中成长,斩妖榜之事一过,浩气盟,斩妖盟和三大圣地肯定又要让我们圣院的学生出山去守秩序,十五师弟一路走来,能平安无事,绝不是运气好,同样,圣院的学子,也不是白白吃饭长大的,你无须担心,期待一个好的结果就是。” 短暂的眩晕之后,顾余生出现在一个奇特的空间,前方是一条微暗不见尽头的道路,天空可见清冷的圆月,遥远的山脉若隐若现,突兀的山峰,嶙峋起伏的怪石相连,一条黑石铺就的路蜿蜒在一座座山峰上,或穿过深不见底的深渊上方,最细处,如一根黑骨相连,远远的看去,给人一种心理上极大的压迫感。 圆月当空,偶尔掠过一群群巨大的黑蝙蝠。 风声呼呼。 刺耳凄厉的声音从那深渊裂缝中吹来。 偶尔有恐怖溶浆飞溅。 那飞溅的溶浆中,竟然活着无数奇虫妖兽,尚未落回,就会被天空的黑蝙蝠群起而攻之,成为腹中之物。 不过那些黑蝙蝠也并非没有天敌。 它们在饱食过后,就会被天空中另外一种腺如霓虹的毒蜂附着在身体上,吸尽黑蝙蝠的血,黑蝙蝠从空中垂落,还没落入深渊,就化作白骨。 空气中充斥着腐朽,血腥的味道。 顾余生迈步向前。 前方是一个天然对穿岩洞,岩洞的上方,用古老的字体雕刻‘五刑殿’三个字,这三个字并非是夫子的手笔,说是雕刻,其实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指力写下来的。 五心,五刑? 顾余生走在岩洞前停下,凝视那三个字,或许五心殿,只是圣院暗改的,这一处洞天福地,显然与千里江山图的洞天福地不一样,这里也应该更广阔,或者是处于一个特殊的小位面,用来羁押天地间的罪恶。 “不知道这个空间,封印的是什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起莫晚云给他的册子,五心殿封印有古魔之心,邪灵之首,亡灵之魄,大妖之血。不管是五刑殿,还是五心殿,都意味着这有五个不同的地方。 看着前方充满未知危险的路,顾余生心中毫无畏惧,当他得知秦先生当年曾也闯入过五心殿,并且过了三关,顾余生的内心,更想追逐秦先生走过的路,而自入圣院以来,顾余生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在担忧着秦先生的生死呢。 当初六先生说过,五心殿不仅关系着小夫子的生命之魂,还有可能寻找到关于秦先生的线索。 前面的路,必须走。 穿过岩洞,脚踏在黝黑的地面上有些黏脚,顾余生以神识探查,才发现这些黏脚的东西,是从地底喷出的岩油与长年累月的妖血,尘埃混合,味道难闻之极。 半个时辰后。 顾余生出现在一座天然的荒桥之畔,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涌动挤压的岩浆让大地微微晃动,偶尔蹿出巨大的火苗,能将前方的荒桥吞噬。 顾余生站在荒桥的这一头,抬头凝望天空,圆月依旧高悬。 顾余生的心境微微出现奇妙的变化。 眼前的一幕,好熟。 他曾见过无数次。 可这里,他的确是第一次来。 而这种莫名的熟悉感,竟然是来自于自身神海中的那一座魂桥。 现实世界与神海魂桥的相似,究竟是巧合,还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月光泻照在桥的那一头,那边有两尊古老的雕像守护,左右持剑而立,仿佛贸然过去的人,就会被那两尊雕像斩杀一般。 当地心熔岩渐渐归于平静。 顾余生正欲迈步向前。 他的心里忽然泛起莫名的悸动。 他暗自戒备,身体向一侧飘去。 沙,沙,沙。 顾余生的身后,出现一阵诡异的脚步声,他侧目看去,只见地面上,有微微凹陷的脚印,唯独不见人影。 顾余生暗把腰间的宗门令一握,眼中露出几分深邃,与现实重叠的灰暗世界,竟然有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幽魂正持戟前行,而这些人身上的铠甲,顾余生也同样认识,玄龙王朝的玄甲士! 为首的玄甲士灵魂十分强大,就在顾余生窥探对方之时,那玄甲士大统领忽然扬起手,一双泛着幽芒的眼睛看向顾余生所在的地方。 铮! 一道剑芒灵光森寒出腰间,朝顾余生的面门刺来。 顾余生背后剑匣剑芒明亮。 两道剑芒相碰。 触碰的一瞬,顾余生被拉入到灰暗的世界,那玄甲士大统领持剑而立,声音嘶哑道:“闯入者,死!” 身后玄甲士三三排列! 顾余生心中一动,人剑自掌心旋转,剑气夺目。 一阵剑芒过后,玄甲士大统领身后的玄甲士尽数被杀死,他们的灵魂精华,被顾余生收走,而同一时间,他们的灵魂也被人剑以诡异的力量超度,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眼看着他们就要从这方世界进入轮回,只见那玄甲士首领嶙峋的手向前一抬,掌心之中,有一块黑龙令,黑龙令出,原本获得自由的灵魂,再一次被掌控,他们麻木的排成队列,走向那一座荒桥。 可他们刚走过荒桥的那一头,荒桥那一头的石头,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两道剑芒,将所有的灵魂尽数诛灭! “死灵勿入!” 第251章 镇魔碑,十二月轮阵 神圣,苍古的声音从荒桥那一头传来,玄甲士大统领凭借手上的黑龙令生生抵抗住这股神秘的力量,可顾余生的剑,却趁机一剑斩去对方的头颅。 对方魂灵消散的同时,灵魂精华也被顾余生封印,同时,顾余生手中的人剑也微微明亮,它汲取了一部分灵体精华,继续用来滋养顾余生的人魂。 顾余生本欲回到现实世界,可他看见对方掉落在地上的黑龙令十分玄门,他心神一动,将其摄取在手上。 魂体回到现实,顾余生的手上,那一枚黑龙令依旧存在,上面的符文极其玄奥古老,似乎暗藏着玄机。 顾余生将其贴身收好,聚拢心神,朝荒桥对面走去。 当顾余生走到荒桥最中间时,心神中的压迫之感越来越强烈,天上的月光,也正好洒在他的身上,影子好像掉落在深渊。 窒息,恐惧,黑暗,狂乱种种念头从灵魂深处冒出来。 不止如此,那黑暗深渊深处,好似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以及无数双眼睛在凝视自己。 顾余生本来已经快要走过去,可他心中的总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念头,要让自己往下看。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珠一点点转动,移向荒桥的下方。 咕咚!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原本他无法看太远的眼睛,此刻好像获得了某种神秘的魔力,能够看得极远极远。 那黑暗的深渊最深处,烈火熔岩覆盖之下,是如火纹蛛丝万般相连的网状世界,一颗巨大的心脏正在跳动。 古魔之心! 这是五心魔殿。 顾余生本欲收回目光,断掉所有杂念,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竟不受自己的控制,那颗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暗合自己的心跳频率。 不仅如此。 顾余生还觉察到自己体内好似有一股非同寻常的血气在滋生。 内心深处,更有一种跃下天堑深渊的魔念冲动。 顾余生暗掐舌尖,儒道佛三教之念加持于内心,灵台内金莲轮转,一股清明的气息瞬间将自己拉回现实。 而此时,顾余生才惊觉,自己的脚已在荒桥的边缘。 向前一步。 便是深渊。 顾余生不敢留恋,身影一闪,快速通过荒桥。 而就在顾余生刚刚通过荒桥的一瞬。 对面的两尊石像,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体内好似有灵念化为人影,同时举剑,朝顾余生斩来。 这两剑,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顾余生想要换剑已然来不及,他只得扬起手中人剑在身前形成一道剑墙。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石像化灵的剑气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等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两把剑,在悄无声息中,已然贯穿了他布下的剑墙,最终悬停在他心间寸许停下。 顾余生心中一惊,额头已然暗有冷汗。 就在此时,一道古老而平静的声音传入顾余生的神海:“持人间剑的斩灵者,你的内心住着强大的恶魔,此门你可以进,却不可以回。” 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两尊化灵的石像同时收回剑气,左右两手一合,组成一个奇特的金色符文。 那金色符文莫名的涌入顾余生体内消失不见。 下一瞬,顾余生的神海魂桥处,赫然多了一块金色的墓碑。 墓碑上有一段简短的文字,赫然是镇魔镇魇的搬碑诀。 顾余生来不及研究。 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前推送。 顾余生回头再看。 只见此方的两尊石像,诡异般的在荒桥对面。 默默的守护着这座诡异的荒桥。 顾余生莫名获得一座镇魔墓碑,对着那两尊石像遥遥拱手。 他向前一步,出现在一间荒古大殿。 前方,有一座古老的祭台,祭台上方的灯已灭。 顾余生细细打量,从封印的盒子里取出一盏乞灵灯,用灵力包裹着,缓缓推向祭台。 当祭台上的符文一点点的被点亮,如金纹般熨烫向整个祭台,在祭台的上方,仿佛有年轮一般出现金色的波纹,最终,整间大殿都变得金灿灿的一片。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无数魂灵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每一道都极其强大。 不仅如此。 顾余生还感受到了极为纯正的儒道气息,那一道道金灿灿的光影,赫然是一座座文宫和文胆。 一道,两道,三道…… 最终汇聚出十二道圣院大儒的魂影。 他们投影在祭台后方的墙壁上,按照十二地支排序。 当这十二人的意识完全被乞灵灯聚拢,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顾余生,似在细细打量。 片刻后。 一名圣院大儒的英灵幽幽叹息道:“斩龙山一脉,终于来了吗?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啊。” “小师叔的三把剑,只传得一把吗?没落了啊。” 又有声音低语,似乎对于顾余生如今的现状很不满意。 “有就不错了。” “若是再过几年,我们都快见不到了。” “好了,做正事要紧。” 大儒的英灵提高一些声音,十二名大儒齐齐出手,祭台上方的金色符轮如时间的日晷一样缓缓催动,逆时针旋转。 “斩龙山来的小先生,向前一步打坐静听,这里有一套人间十二月轮阵法授予你。” 顾余生抱拳向前,一步进入那金色的大阵。 刹那间,顾余生的神海中,有极为清晰又复杂的阵法知识不断涌入,化作万千阵图,每一幅阵图都能随着十二地支呈现不同的组合变得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只觉神海中的金光变得暗淡。 墙上的十二道英灵也变得飘渺虚幻。 持阵的大儒说道:“小先生,这十二月轮阵虽然玄妙,却缺了天干日轮相合,可惜此阵属于道家,若你有机缘寻得,有朝一日可封尽天下魔。” 顾余生起身行礼。 随着金芒越盛,化作一点芒光,顾余生只觉一股神秘的传送之力出现,将他传到五心殿的另外一殿。 就在顾余生走后不久。 一只六翅天蝉振翅从天空飞来,它一出现,立即吸引无数血蝙蝠的注意,上万只血蝙蝠围攻天蝉。 刹那间。 天空洒下无数血雨和蝙蝠的尸骨。 纠缠了半个时辰后。 上万血蝙蝠被消灭得一只不剩。 天蝉身上泛起妖芒,化作人形,他身上的气息紊乱,一脸恼怒。 尚未来得及喘气,就见无数虹点闪烁,一只只奇异的凶蜂出现,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该死。” 身为妖皇的天蝉看见这些凶蜂,面色狂变,再次显出原形,朝远处遁去,十分狼狈…… 第252章 人生际遇各不同,葫中乾坤! 五刑殿,第一关,除了顾余生以极短的时间顺利通过之外。 同时进入此殿传入到不同位置的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韩文四人皆各有造化和际遇。 某处岩浆边缘,瞿梁红身正在与一只七阶古妖地龙兽厮杀,此兽防御极强,堪比猪鬣妖一族,精通水火之术,极难对付。 瞿梁红虽然长相端庄甜美,可她手上的武器,赫然是一把超过两米的大背闸刀,那大背闸刀在她手上施展得虎虎生威,以绝对的暴力美学和地龙兽厮杀得天昏地暗。 最终一番缠斗,瞿梁红将地龙兽的头颅生生闸下,取出一枚极为珍贵的地龙丹,翻滚的熔浆之火映照在她流血的脸庞上,充斥着狂野的气息。 她嘴角一扬,竟是一抹大腿,舔一口热血,嘿嘿笑道:“小夫子,或许我才是适合斩龙山的!” 瞿梁红似乎还有些纠结于在殿外相识时,顾余生对她过于疏远冷淡,她一手将那地龙兽的头颅抓扛在肩头,大步流星跨过岩浆,说道:“待我遇见十五先生,吓他一吓!” 兵家至圣大儒后代韩文,则是在一处古迹的大门外遭遇上千灵兵过境,这些灵兵也是玄龙王朝的玄甲士,他们手持长戈,排列成方阵,一步步的向前推进,向韩文靠近。 韩文身为圣院兵家一脉的嫡传修行者,自小修神鬼兵策,又得后山八先生韩修武指点过半个时辰,他虽不是斩灵者,却能够清晰的看见这些灵兵,同样,这些灵兵,也能够感知到韩文的存在。 兵者,诡道! 韩文一人面对一军,不慌不忙取出一个古朴的棋盘,手落一棋,则以棋为兵。 棋盘为阵,若行军打仗行伍之间。 随着棋子越落越多。 韩文以棋为兵诡灵阵,以两百多名行伍灵兵,用计百出,最终击溃玄龙王朝一千名玄甲士。 虽然获得胜利,韩文却摇头,有些不满道:“比起八先生,我还差得太远。” 韩文向古迹前行,寻找家族中一位曾经守护在这方世界的先祖,希望能获得其传承兵书。 文质彬彬的苏守拙,则是在一处山壁悬崖前驻足,他整个人陷入呆滞,好似丢了魂一般,可细细看去,会发现他的两眼之中,从悬崖峭壁上映照出一篇金灿灿的文字,他正奋笔疾书,一遍又一遍的抄录,模仿。 他的尊师是陆观,一位真正的凡人教书先生,当初为他起名守拙,并非是因为他愚笨,而是他年少轻狂,曾一度自诩聪明,几乎丢掉性命,后来为陆观以笔墨勾勒修补魂魄,才重拾自我。 如今,他面对奇遇,亦如他的师尊陆观一般,逢山作画,遇景写意,在奇特的文字玄机世界,泼墨挥毫,守拙本心。 “要死了,要死了!” 相比起苏守拙的持心,韩文的鬼谋和瞿梁红霸道。 五刑殿内的空间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莫凭栏。 同为至圣大儒后代的嫡嫡嫡孙,他此刻奋力甩双胳膊,衣袖头发乱飞,他不知道传送到什么地方,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花花怪鸟,这些鸟冠血红艳丽,翅膀和尾巴极其漂亮,数十只飞在空中,一排排,一列列。 无论莫凭栏怎么跑,它们都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打头的花鸟偶尔落在莫凭栏的后方,用嘴喙哆哆哆的啄莫凭栏的后脑勺,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追了。” 莫凭栏连飞带跑。 身后那群花花鸟越来越多。 “谁来救救我!” 莫凭栏施展诸多儒家术法,对这些花花鸟皆无半点用。 一不小心涉险,差点摔下万丈深渊,这些花花鸟又把他用爪子提抬起来。 一人带一群鸟。 在满世界鸡飞狗跳。 顾余生闯过第一关后,被传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洞天世界,这里月亮依旧高悬,可山脉不再嶙峋,反而是山河一片,星辰璀璨,满目世界,一片静谧祥和,森林,溪流,湖泊,随处可见,野鹿,兔子,牛羊成群。 这里就像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空气中也并无半点污浊的气息,灵气也十分充沛。 顾余生以庞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扩张,发现这方世界大的可怕,除了一些低阶妖兽之外,并无半点危险之处。 “或许,没有危险,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向前行走数个时辰,寻一处临水的山崖,以剑开辟洞府,以人剑护住洞府,独自在洞府中盘坐。 从洞府观世界,山河,星辰,森林,还有悠悠的溪水,顾余生的心很快静下来。 这时。 顾余生心神一动。 挂在腰间的灵葫,竟然开始自动吸收这方世界的灵力,蜂拥而来的灵力,宛若一粒粒珍珠从遥远的星辰落下,又好似前方碧蓝的湖泊为少女,轻轻揭开她那薄薄的面纱,片片轻纱冉空飞来,落入灵葫中。 顾余生心中惊奇。 双手持灵葫,将自己的三魂入灵葫,灵魂与灵葫之间形成契合,灵葫吸纳天地间的灵力也越来越多。 这数年来,原本的灵葫世界,还处于一池浅潭一方地的小空间,顾余生只能以自己的意念,将它一点点的隔开,或用来藏物,或用来装酒。 可现在,那天上垂落的星辰力量落地化沙,为土。 湖泊的轻纱为风为云。 苍穹的月亮,先是映照在湖泊,落在顾余生的心间,于是,顾余生心念颦动,那一轮月亮,也好似挂在灵葫世界。 葫芦乾坤。 小小世界。 正一点点丰富,完善。 顾余生的神识遨游在灵葫。 忽然。 他若有所感的看向灵葫世界的某个角落,他手一招,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朝他飞来,悬浮在身前。 这把匕首,正是谪仙田良的本命之物。 即便是神识之躯。 顾余生亦能感受到这一把匕首的锐利,森寒,那种能割裂灵魂的痛感,是真实存在的。 顾余生凝目看了片刻。 忽然伸出手。 朵朵剑莲化阵,将匕首包裹其中。 顾余生冷然道:“阁下当真以为我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失去了肉身,失去了大半灵魂的你,还是谪仙吗?你视我等如蝼蚁,可现在的你在我眼中,同样和一条苟延残喘的狗没有什么区别。” 第253章 邪恶面首,又见神秘之海 那一把森寒的匕首中传来一声蔑视的冷笑:“愚蠢而无知的下界虫子,识趣的,速速放本座……” 田良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呲啦一声,顾余生手一握,一团天罡雷术将那匕首包裹其中,恐怖的雷灵力发出银灿灿的束光。 “啊!” 田良惊怒惨叫连连。 顾余生手指连动,又在匕首上施加了几道折磨灵魂的禁制,这才随手一荡,将那匕首荡到角落。 “可笑。”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煞气,他之所以留着田良一缕残魂,自然是要将他慢慢折磨,严刑拷打,问出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既然对方还高高在上,顾余生打算给他一点更加严厉的酷刑。 “宝瓶。” “公子。” 宝瓶没有显出本灵,只是传来声音。 “每日催动剑气,将此人拷打一顿,让他灵魂日渐虚弱,直至最终屈服于我。” “是,公子。”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 顾余生从打坐中醒来,感觉到精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他起身收了人剑,走出洞府。 这方世界依旧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森林碧莹,不分秋冬。 顾余生心中越发觉得古怪。 趁着朝阳,祭出腰间斩龙剑,在这方世界飞行,由于没有地图,顾余生只能凭直觉选一个方向一直往前飞。 一开始的风景的确很吸引人,许多生长了百年千年的草药随处可见,顾余生也没客气,将其一一采摘。 可当半天功夫过去,这方世界依旧没有边际时,顾余生不由地心中泛起古怪,他暗自在各处留下神魂印记。 如此。 又飞了半天。 傍晚。 一道遁光从远处飞来,落在明镜湖泊边缘。 正是探寻这方世界一天的顾余生。 明明各处风景皆不同,最后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难道是阵法?” 顾余生静下心来,细细回忆今天御空走过的地方,并无觉察到不妥之处,而他却没有找到可以置放乞灵灯的大殿,更没有找到可以传出去的回心石。 “这一关,考验的是什么?” 顾余生临水而站,水面平静无比,水中世界映照出夕阳,初升的月亮,倒映出顾余生笔直的身影。 天渐渐暗去,最后的一缕夕阳映照在湖面上,残阳瑟瑟。 顾余生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灵光一闪。 铮! 斩龙剑出。 他凌空飞起,对着面前的湖泊一剑斩落。 无风无剑气。 可湖泊的水,却被诡异般的一分为二,浪分层千尺,层层蔓延。 顾余生这一剑。 好似突然触及到了此方世界的规则一样,天空不再明澈,湖泊不再碧蓝,狂风大起,阴风阵阵。 天为地,地为天。 蔓延的湖水好似无穷无尽,而顾余生站在原地,有一种乾坤颠倒的眩晕之感,他持剑而立,稳住身形。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方鸟语花香的世界变成人间地狱一般。 那无数的野鹿,兔子,树木,皆化为死灵灰色。 顾余生抬头看去。 只见天空中骤然出现一个漩涡,漩涡的那一边好像连接着一片无尽之海,偏偏那一片海水被神秘的力量阻止,根本落不下来。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灵葫中一颗灵珠闪动,竟从灵葫飞出,正是他当初南下之时,从河神鱼妖中那缴获的那一颗聚灵珠。 此珠一出,苍穹深处的无尽之海中,有一缕缕水灵之气化作一片帷幕垂落,直接被聚灵珠吸收。 原本周围枯竭的世界,又在逸散的水灵之气滋润下一点点的恢复。 顾余生为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所震撼。 那从漩涡倾注下来的水灵之气何其庞大,那一颗聚灵珠竟然能够容纳海水之斗! 当初得到这枚聚灵珠时,他只将其置于灵葫里,用来加速灵葫汲取天地之灵气,没想到在这个空间,它竟然诡异般的激活。 顾余生观看一阵,以灵力引导那一颗聚灵珠缓缓入灵葫,让天地间的水灵之气流入到灵葫。 时间一点点过去。 深夜下。 天空的漩涡渐渐归于平静,聚灵珠也彻底变成了一颗苍翠的水球,一点点朝灵葫坠去。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只见这方世界的湖泊,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奇特的面具,那面具上布满极为玄妙的符文,图腾纹印,还有一条条黑水螣蛇。 面具张开嘴,就要将顾余生的聚灵珠连同灵葫一起吞掉。 情急之下。 顾余生匣中剑出。 凌空一剑,剑气纵横百丈。 即便如此,也仅仅是在那一张诡异的面具上留下一条淡淡的剑痕。 “邪灵之首!” 顾余生心中一惊。 只见那张面具微微旋转,就像一张纸片一样要立起来一般,恐怖的气息,让顾余生心神一动,种种心魔念头滋生,神海窃语之声不断。 “定!” 顾余生暗掐心诀,让自己不受心魔兹扰,随后人剑自手中飞出。 嗡嗡嗡! 人剑一分为十二。 十二朵金莲护住一缕人魂分立十二个方位。 一人持一剑。 每一道剑气,都如十二生肖般变化轮转。 神秘的剑阵映照天空,虽然比起那邪灵面具依旧小得可怜,可散发出的剑阵威能,却让那面具连连缩小,朝湖泊龟缩。 咻咻咻! 十二道剑气星落如雨。 久久未绝。 地支十二月轮剑阵,第一次在顾余生的手上施展出不俗的威力。 不过那邪灵之首也十分强大,重新藏进琥珀后,化作一张张不同面孔的邪灵,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趁机将灵葫收好,将那一张张邪灵面具尽数斩灭。 天快要明亮之际。 苍穹的漩涡终于要弥合如初。 那邪灵之首无比暴怒,忽然以水作身,化作一条黑螣蛇盘空而起。 它似乎为了逃离这方空间,等待了太久太久。 恐怖的气息,将顾余生所有的剑气泯灭。 顾余生只能持剑维持一个极小的阵法,将自己护住,眼睁睁的看着那邪灵面首越飞越高。 就当它要穿出那一个漩涡,归入到无尽之海的时候。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尊石像法影坐落在一块方石之上,那石像似佛非佛,似魔非魔,指尖捻着一颗掌心雷,朝着漩涡口压下。 轰隆! 天空一声惊雷。 闪电划破长空。 万千束状雷霆泻落到这方世界。 “啊!” 邪灵凄叫,化作无数神秘符文,螣蛇之身被毁,面具上出现无数裂痕。 惊雷之下,顾余生亦是口鼻流血。 一道道雷光,从剑尖引导,直至心神世界,若非灵葫的存在汲取了大部分的雷术,他的神魂世界也会被雷霆毁灭。 饶是如此。 顾余生依旧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漩涡深处的石像。 那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像底座。 不正是当初他从桃花坞出无尽之海丢掉的那一块炼心石吗! 第254章 阵法师莫凭栏,识破潜妖 五心殿的洞天福地为什么会与无尽之海相连,顾余生不知道,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初自己的无心之举,让封印在此处的邪灵之首重新得到封印,被镇压在湖泊深处。 由于方才大量的水灵之气雷霆之力涌入,使得这方世界灵气变得极其精纯。 顾余生寻一个安全的地方,修行了两天的天罡雷术。 原本这门雷术修炼起来极难,但由于身处幻境的缘故,以及顾余生急于离开这个关卡,短短的两天时间,就已经将此秘术修炼到登堂入室的地步,真正能够做到吸纳天地间的稀薄的雷灵之力,而不是依靠自身的灵力去转化。 掌控了天罡雷术后,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神识再一次得到洗练,能够延伸的范围也变得更广一些,不仅如此,借助雷术,无论是御雷而行,还是身体本身的强度,都重新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结合上大梵天圣地佛门的练体术,顾余生感觉到自身在煅骨阶段打下的基础,身体中的潜力,正一点点的被开发,已经不亚于当初的苍心猿。 没了邪灵之首颠倒这方世界,顾余生很快找到一处天然的贡山,在贡山之巅,有四尊圣院儒像矗立,布成一个古老的四象之阵。 不过四象之阵已经被破坏,顾余生并不精通阵法,想要修复,却是很难。 顾余生正准备点燃乞灵灯。 忽然,他听见远处有一阵嘶叫。 “有人没,救命,救命啊!”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这方世界的尽头,先是有一道黑点出现,紧接着,数十只彩色的大鸟横空飞来。 而在最前方大吼大叫的。 不是莫凭栏又是谁。 顾余生本来准备出手帮忙。 可看清那些七彩怪鸟盘旋的阵势后,选择袖手旁观。 莫凭栏终于发现了贡山上的顾余生,俯冲而来,哇哇大吼大叫。 “顾余生,还不帮忙!” “我他妈要成鸟粪了。” 顾余生以指为剑,数十道剑气纵横长空,将那数十只彩色大鸟惊吓而走。 但依旧有一只盘亘在莫凭栏上方不肯离去。 顾余生见莫凭栏穿着的衣服色泽怪异,说道:“莫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鸟会不会把你当作雌鸟了?” “你才是雌鸟!” 莫凭栏怒把衣服扯下身来,往空中一丢。 那盘亘展翅的大鸟忽然高亢一声,将那衣服叼起来,随风一迎,衣服干瘪下去,那大鸟鸣亢的声音一哀,竟是朝着莫凭栏拉鸟屎。 莫凭栏大怒。 数掌拍出,只让那大鸟越飞越远。 他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妈的,这些玩意儿追我三天了!” 莫凭栏嘿嘿一笑。 从屁股蹲摸出一个鸟蛋放进笼子里,一脸得意。 “还好我也没被白追,掏了个鸟窝。” 顾余生一脸无语。 他去将乞灵灯点亮。 一道神秘的灵光从贡山冲苍穹,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做完这一切,回头却见莫凭栏呆呆的站在四尊儒像面前,默默矗立无语,神色颇有几分悲戚。 “喂,莫兄,你四尊儒像你认识?” “认识。” 莫凭栏对着儒像躬礼。 “他们四位,是我莫家文墨天擎,从辈分上讲,应该是我曾太爷爷一辈,他们曾是圣院杰出的阵法大师。” 莫凭栏整理衣冠,取出一个阵盘,有些执着道:“他们既然用一生的荣誉守护此处,我没理由让他们的荣光蒙尘。” 莫凭栏蹲下来,取出纸和笔,开始对着四尊儒像合成的阵法残损处开始着笔,修补,复原。 当莫凭栏专注于修补阵法的时候,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睛明亮,目光有神。专注,静心,耐心。 顾余生守在一旁,并无需帮忙,也无需多言。 圣院先儒的智慧,化在一阵之中,莫凭栏在修复的过程中,他也从中领悟诸多阵法知识。 两天后。 原本修复好阵法的莫凭栏,却在摸了摸储物袋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忧愁。 这时。 顾余生掌心一翻。 取出四枚鸡蛋大小的灵石。 莫凭栏看见那四块灵石的刹那,整个人仿佛重新焕发生机,他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先拿去用。” 顾余生点头道。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面前来,伸手把四块灵石抓在手上,默默放进阵眼。 四道灵光交汇。 尘封了千年的四象之阵重新恢复,闪耀的灵光先是映照苍穹,然后在天空形成一个玄妙大阵,大阵形成一道极强的封印,将那湖泊彻底盖住。 轰隆隆。 那四尊儒像也在这时显出真灵,将生前的传承交给莫凭栏。 当一切异象散去。 贡山的前方,出现一个通道口,通往下一个洞天世界。 顾余生与莫凭栏同时走进去。 这一次,两人运气不错,没有被传送分开。 “其实我想离开五心殿了的。”莫凭栏回头对顾余生说道,“但那样不太好。” 顾余生从腰间摘下一壶酒,一口一口的浅饮。 “莫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阵法大师。” 莫凭栏学着顾余生挺直身板,仰头四十五度对着天空,叹息道:“我其实会的东西多着呢,以后仰望我的时候还多着呢。” 嘭!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 身后一阵空间漩涡涌动。 一颗血淋淋的地龙头砸在莫凭栏的身上,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唉哟!” “我的腰啊!” 莫凭栏回头,发现传送过来的人,是扛着一把大背刀的瞿梁红! 她浑身散发出野性与血腥气,正用一双眼睛打量着趴在地上的莫凭栏。 呃。 吓错人了。 更砸错人了。 瞿梁红依旧扛着大背刀,问道:“莫凭栏,你怎么到这一关来了?” “咋滴,我不行吗?” 莫凭栏捂住腰起来,就要和瞿梁红理论。 瞿梁红扬起大背刀,再次吓唬莫凭栏。 就在此时,在一旁的顾余生,忽然拔出腰间的斩龙剑,一道剑气纵横,从瞿梁红大斩刀中间的圆孔穿了过去! “顾余生,别,她和我闹着玩的!” 莫凭栏一脸骇然。 瞿梁红则是目光一眯,她原本就将大半心神用来暗中观察顾余生,此刻见顾余生动手,她一改刀势,朝顾余生的肩膀劈砍而来! 很显然。 她对这位十五先生,没有半分敬畏。 可她的刀,在某个瞬间停了下来,因为顾余生穿透她刀孔的剑气,激荡起一阵黄蒙蒙的妖光。 “滚出来。” 顾余生大喝道。 第255章 神秘妖地,苍古龙骨 当那一道黄蒙蒙妖光涌现的一瞬,顾余生又再次施放出一道强大的剑气,剑气纵横交错,自瞿梁红身后数丈开外蔓延。 莫凭栏这时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手指掐诀,墨染指尖,以墨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朝四面八方飞去,那些蝴蝶能够追踪妖兽的气息。 “找到了!” 莫凭栏眼睛一亮,话落的瞬间,瞿梁红单手扬起大背刀,凌空飞起,她的攻击方式极其野蛮,以刀劈下的同时,膝盖半屈,以一招泰山压顶欺压而下。 嘭。 一声巨响,以瞿梁红为中心,瞬间形成一个皲裂的大坑,大坑如蜘蛛网一样向周围蔓延。 但那一缕妖光却是嘿嘿一笑,在显出妖身的同时,居然盗取了瞿梁红腰间的一个毛茸茸储物袋,与她那粗犷的性子对比,形成强烈的反差。 “鼹妖?” 顾余生目光一眯,有些意外,此族妖兽,极擅长伪装,极其的狡诈,多变,其动作也十分迅捷。 从对方的气息来看,绝不是五心殿洞天福地原本的妖兽。 竟然有妖族潜伏进圣院? “哼,拿来!” 瞿梁红暴怒挥刀,恐怖的灵力从她身上散发。 然而,那鼹妖极其狡诈,变成一个干瘦的男子,嗅了嗅瞿梁红的储物袋,化作一道黄蒙蒙的妖光,凭空消散。 瞿梁红空有一身蛮力,只能对着大地发泄。 “喂,我说瞿小姐……” 莫凭栏上前两步,想要说一句宽慰的话,却被瞿梁红以一个暴躁的眼神止住。 “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瞿梁红扛着大刀,凌空向远处飞去。 莫凭栏有些头疼。 “顾兄,咱们不追上去吗,这家伙那么莽撞,我怕她吃亏啊。” 顾余生看着瞿梁红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莫凭栏。 “你们俩,挺般配啊。” 莫凭栏额头布满黑线。 “顾兄,别涮我了,现在怎么办?” “对方混入五心殿,肯定有所图谋,只要我们能先一步图对方之事,肯定能再见到那一只妖兽。” 顾余生将自己的神识向四面八方延伸,就在此时,他背上的剑匣,微微明亮。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喜色,下一瞬,他御空而起,速度快到了极致。 “顾兄,等等我!” 莫凭栏连忙御空飞起,想要追上顾余生。 但是顾余生的速度实在太快。 莫凭栏紧咬着牙齿,施展秘术才堪堪追上,气喘吁吁道:“顾余生,你发现了什么?” “秦先生,我感受到秦先生曾经的气息,他的剑匣,也在追随主人曾经的脚步。”顾余生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周围的森林和地势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甚至出现了一些生长在洞天福地的强大妖兽,五阶,六阶妖兽随处可见。 顾余生持剑斩妖,丝毫不停留。 莫凭栏看着顾余生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不解道:“你说的那位秦先生,对你很重要吗?” “有命那么重要。” 顾余生一剑将一只六阶妖兽一分为二,妖兽的内脏散落一地,死得极其凄惨。 莫凭栏也不再言语,他取出一把鱼肠剑,也紧跟在顾余生的身后,帮忙斩妖,一边斩妖,他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说道:“这一方天地的妖气很重,和前面的两关完全不相同,看起来更像是妖族的巢穴,顾余生,我甚至感受到古妖的气息,咱们再这样前行的话,会有危险的。” “莫兄,你要是觉得危险,可以走另外一个方向,这条路,我必须往前走。”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莫凭栏眉头紧皱。 “我只是怕你出意外,晚云会难过,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在圣院的时间长一些,这处洞天福地的妖气,灵气有遗失的荒古气息,说不定潜伏着八阶以及九阶的恐怖妖兽,一旦遇上,咱们可没有逃生的机会。” 莫凭栏话刚落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数十里外的山巅,声音颤抖嘶哑:“顾余生,你看,那是什么!” 顾余生早注意到前方山巅的异常,他驻足悬停在空中,凝目细看,只见一座巍峨的高山,山火岩浆喷发,无数飞鸟妖兽盘亘,而在那绵延起伏的山脉之巅,赫然是一尊长至千丈万丈的骨架,那森森骨架嶙峋如怪石直耸云霄。 令人灵魂颤抖恐怖妖气,戾气形成一道道龙卷风久久不散,彤云密布之下,是一阵阵从地脉深处传来的蛮荒古兽气息。 嗡嗡嗡! 顾余生腰间的斩龙剑不断的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剑气,雷霆之芒滋滋作响。 “咕噜。” 莫凭栏 一把抓住顾余生的手腕,吞咽一口唾沫,结巴道:“顾余生,那……那是不是龙骨?” “嗯。” 顾余生点头道。 这时。 一阵妖风吹来。 莫凭栏打了个冷颤。 “我……我不去了,打死我都不再往前走一步。” “胆小鬼。” 顾余生嘲弄一句。 “我才不是。” 莫凭栏挺直腰板,下一瞬又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就焉了。 顾余生则是继续御空向前。 “喂,等等我。” 莫凭栏取出一张金阙之页捏在手心。 “不就是一条龙嘛,它在我心中,就是一条死去的长虫,无非是大一点而已,嘿嘿。” 吭!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 突兀的一道苍龙虚影从熔岩之中窜飞出来,天空中,黄沙漫天,飞沙走石。 “不好,那只妖兽先一步到了。” 顾余生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一瞬出现在前方百丈开外。 咕咚! 顾余生在前行的过程中。 他心跳越来越快。 并非是那一条龙骨散发出的龙威。 而是他感受到一道尘封的剑意,正一点点的苏醒。 是秦先生的剑。 曾留一道剑在此! 一盏茶的功夫后。 顾余生出现熔岩翻滚的山脚。 周围。 有无数凶兽盘亘,他们大多呈现假寐之状,一双双眼睛盯着那巨大的龙骨,如举行一场妖族古老的祭祀仪式。 顾余生到来。 这些凶妖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龇牙咧嘴,对顾余生进行警告,让他不要搞事。 熔岩形成的沟壑纵横,璧刃之墙上。 有一把剑从山巅贯穿至山脚,同时穿透庞大的龙骨。 这一把剑,已经完全生锈。 可它散发出的苍古剑意,让顾余生头发飘荡,腰间的斩龙剑也意外的变得安静。 它。 不是秦先生的剑。 却同样是一把斩龙剑。 存在了千年。 万年。 第256章 一本剑谱,以剑斩龙魂 因为顾余生知道真正的龙有多厉害,所以,当他看见眼前这一把被时间长河侵蚀的剑时,内心更多的是敬仰,复杂。 能够一剑斩龙,究竟得多高的境界? 当年巅峰的小夫子,也不过是驯服了一条黄龙而已,而那条黄龙,凭借自己的智慧在这方世界寻找天地大道,闯出自己的世界。 那么,千年前,万年前的世界,又是多么的绚烂。 有多少世间强者纵横驰骋。 千年以后,他们又落在何方。 是陨落在时间的长河中,又或是去了别处。 凝望着眼前的剑,顾余生对生命的意义发出疑问。 从青萍山的樊笼走出来,走到中州,走到敬亭山。 大约也是从一个樊笼到另外一个樊笼吧。 苦苦寻找的剑道,意义又在哪? 顾余生持剑迷茫。 天地渺渺,何其浩瀚。 人微小如尘埃,到头来,也如这一尊龙骨一样在岁月中腐朽? “不。” “不是这样。” 顾余生眼中的迷茫一瞬退去,从岁月侵蚀的幻境中脱离出来。 “生命意义什么的,知道与不知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来寻秦先生走过的路。”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紧握着腰间的斩龙剑柄。 曾经,是谁斩龙与自己无关。 如今,自己是背剑人,注定行走在黑暗世界,并非是为了追寻所谓的正义。 而是未来寻找黎明的那一缕光。 妖也好。 龙也好。 谪仙也罢。 只要是有恶的,仇恨的,对立的。 该出剑的时候,绝对不迟疑! 眼前的一座山,变得不那么巍峨,那一把插在天地间的剑,顾余生心中固然敬畏,但并不感到害怕。 他纵剑向前。 以剑匣为指引。 翻过一座熔岩喷薄的山峰,穿过一座侧岭,眼前的世界陡然变了模样:有山,有水,有房子,有田园,有石桥,曾经的路,弯弯曲曲。 顾余生顺着路往前,越靠近生活气的地方,他的心跳动的越厉害。 这里不是他的故乡。 顾余生却越加意识到,这里,曾经是秦先生的故乡。 挂在院墙上的衣服,置放在木架的旧剑。 庭院也有一株桃树,还有一个旧旧的酒坊。 顾余生的内心原本是充满希望和色彩的。 可是,桃树下的土坟,还有那一块被时间风化的墓碑,上面冰凉凉的写着:爱妻黄简芝之墓。 那是秦先生的字。 他一个用剑之人,原本写的字也是方方正正,可那墓碑上的字,却歪歪斜斜。 每一笔,每一个字。 都藏着无尽的忧伤。 顾余生站在坟前,双手向前,弯腰行礼,久久驻足。 良久,良久。 顾余生才起身,寻目四望,这里有人间烟火,有男耕女织。 有秦先生曾经生活的一切。 顾余生从木架上小心翼翼取出一把子母剑,剑很普通,顾余生甚至不敢拿起来挥动一下。 这里。 或许是秦先生回不去的家。 毁去这里的。 究竟是什么? 那一条龙,或是那满山的妖? 顾余生不知道,他只知道,秦先生那样藏剑于匣的人,内心究竟藏着多少过往。 而他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孤独。 点燃的香在桃树下袅袅上升。 顾余生心中叹息。 秦先生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剑仙了,为何还这般身不由己,也护不住自己的家人。 顾余生眼中光,也渐渐暗淡下去。 就在此时。 焚香袅绕升起时,顾余生的眼前,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中年妇女,她平静地看着顾余生的剑匣,开口道:“孩子,你是秦酒的弟子?” 顾余生对着香火拱手作揖。 “师娘,我叫顾余生,是秦先生的弟子。” “你追寻他走过的路?” “是。” 顾余生点头,一脸真诚。 “这对弟子很重要。” 黄简芝微微叹息。 “那他也值了,孩子,你要记得穿衣吃饭,这也很重要。如果你再见到他,替我告诉秦酒,跟着他那么多年,我没有遗憾,天上太孤独,没有人间有温度,我已经死了,他就不要再以剑问苍天了。” 黄简芝说到这,转身看向那一间屋子,手一招,一个玉简落在顾余生面前。 “这份剑谱你收好,就当是见面的礼物,你心中的秦先生,未必就有多高大,也不过是红尘的凡间客而已。山外的那一尊龙骨你不要靠近,它还有自己的使命。” 顾余生接过剑谱,点头道:“我会立即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黄简芝的话:“孩子,师娘问你,你匣中剑,是否可以打开轮回之门,若是,送我一程,我走后,你带一树桃枝交给秦酒,告诉他,来世,我还在桃树下等着他。” 顾余生抿嘴不言,好一会,他才一剑斩开一条通往彼岸的通道,他嘴唇微动,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恭送师娘。” 顾余生双手抱拳。 那一道身影走进彼岸之门。 “好孩子,不要难过。” 那一道声音渐渐淡去,彼岸之门渐渐弥合。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有无数黑点在急剧靠近,一只只强大的妖兽之灵,将院外围得水泄不通,有不少妖兽之灵试图穿过那一道门,却被弥合的门直接化作虚无。 吭! 一道苍龙之影凌空飞来。 天空陡然一暗。 龙影渐渐凝聚,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顾余生。 “弱小的人类,快将通往轮回的大门打开,否则,本龙一口生吃了你。” 顾余生腰间拔出斩龙剑,身体笔直道: “拒绝。” “死吧!” 龙吟长空,数千丈的龙骨架子朝着顾余生俯冲下来。 虽然它无形无质。 但龙的威压,就已经足够横贯四方。 嗡嗡嗡。 顾余生持剑而立,浑然不惧。 “斩!” 手中斩龙剑泛起明亮的光,一道剑芒直冲苍穹,沛然剑气,将天地间的乌云荡开一个漩涡,成百上千的妖兽凶灵纷纷退让,吓得惊魂嘶吼。 天空庞大的白骨龙影被顾余生一剑荡破。 轰隆! 霎时间。 电闪雷鸣。 更大,更恐怖的苍古气息酝酿,黑云涌动间,狂风大作。 顷刻间下起一场暴雨。 第257章 一朵红莲生崖边,顾余生面冷心善 暴雨中,道道惊雷垂落,每一道都拥有恐怖威能,顾余生虽然掌控初级雷术,却也不敢冒然去接,他施展伏天剑诀,以剑为阵,且退且避。 轰隆隆。 地动山摇之际。 又是一阵新的雷霆落下,其中一道顾余生始料未及,被雷术劈中手中斩龙剑,庞大的雷灵之力让顾余生浑身麻痹,五脏六腑俱颤。 剑鸣铮铮。 连腰间葫芦,也散发出一道灵光,将顾余生身上的雷灵之力吸收大半。 黑云旋涡之中,狂暴的龙影盘旋,张嘴猛烈的一吸,龙爪掠过长空,龙爪间的雷弧,比刚才强了数十倍。 “无法躲避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一缕神念注入到斩龙剑,身上泛起金,墨,青三色,儒道佛三家真灵化作一尊法相,法相手持斩龙剑,一道澎湃的剑气冲霄! 锐利的剑气将庞大的龙影直接一斩为二,其威能之盛,连顾余生都始料未及,眼皮狂跳。 顾余生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剑,居然有如此威力。 不过,那龙影本来就无形物质,龙身虽断,龙爪汇聚的雷霆之力丝毫未减,五道雷光化束状,朝顾余生倾泻而来。 顾余生大喝一声。 剑尖青莲,金莲瓣瓣旋转。 呲啦。 雷芒将顾余生淹没。 数里外。 莫凭栏在顾余生被雷霆淹没的一瞬,他大喝一声,竟将自身所有的灵力注入到一个砚台一样的灵宝之中,那灵宝出现一道敕封之令,飘然落在顾余生的上方。 他怒指苍穹之龙,吼道:“虫子,你要把我兄弟杀了,有朝一日,一定会设下九天伏龙大阵,把你的灵魂困在其中,日夜折磨千年万年!” 轰隆! 一道惊雷落下。 莫凭栏被卷入其中,哎哟一声惨叫,坠落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浑身冒烟,一脸炭黑,口鼻吹出一口烟气,面容扭曲。 无力的捶打着地面。 嗒。 莫凭栏抬起头,发现顾余生一脸无事的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 一只手伸来。 莫凭栏下意识的伸出去,又硬气的转过脸。 “草,我以为你死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顾余生没想到莫凭栏胆子虽小,但关键时刻,却无所畏惧,敢来救自己,他心中感动,这漫天的雷霆倾泻,他也不敢大意,将手一扶,把莫凭栏从地上捞起来。 “先离开这里。” 顾余生向天空挥出一剑,莫凭栏手指掐动,说道:“此处为雷为震,雷霆之威增强几分,我们到那边苍断山下,先避开这条疯龙。” 顾余生深以为然,以他的神识,自然看得出来,莫凭栏受到了极重的内伤,全凭所谓的‘尊严’在撑着,顾余生将一枚灵石丢给莫凭栏,又将灵力把他裹住,御空低行。 “拖累你了。” 莫凭栏咬牙道。 顾余生以自身的神识分看向苍穹上方狂暴的龙影,说道:“凭我现在的能力,想要击杀它,几乎不太可能。” “啥?” 莫凭栏愣了愣,一脸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伤它?” “我刚才的那一剑,你没看见?” “没。” 莫凭栏一脸不信。 这时他低头看了看下方翻滚的熔岩,破口大骂:“那个疯女人在搞什么!” 顾余生早注意到熔岩之畔的瞿梁红,天空龙在暴走她不管,无数凶兽在伺机偷袭她也不管不顾,此时的她,竟然看中一朵生长在熔岩之畔的红莲。 那红莲之侧有一只极其凶猛的火兽把守,已经有七阶大成的实力。 那瞿梁红虽然实力也极高,属于金丹后期的修为,但那火兽借助地利之势,加上那火兽又拥有土,火两种天然属性,攻击勇猛,防御也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瞿梁红是儒家体修,以刀,拳为力,硬碰硬,此刻被完全压制,险象环生。 “喂,疯女人!” 莫凭栏大吼一声,手里却不含糊,以砚台中的墨汁化作一道道剑气,击凿在那火兽身上,那火兽面对莫凭栏的攻击,只是略微感到疼痛,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仰天一吼,嘴里喷吐出数十团滚滚焰火。 “你倒是善心大发,会做人情。” 顾余生编排一句,指尖数十道剑气化作丝线,将那火球尽数切灭。 莫凭栏一脸尴尬,看着香汗淋漓的瞿梁红,摸了摸鼻子,“都是一个圣院的,喂,顾余生,你的心不会那么冷吧?” 顾余生面无表情。 莫凭栏认真看了看,低声叹息:“懂了,终究是我妹妹晚云才能让你的心起一丝丝波澜,你是对的。”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纵身向山脉下方遁去。 “瞿姑娘,我来助你。” 莫凭栏取出一把剑,朝着火兽后方偷袭,但他的声音比剑气更加响亮,火兽猛然转身,一口烈火喷吐,莫凭栏只得以灵力抵挡,头发被点燃,十分狼狈。 反倒是被瞿梁红一把抓住脖子的衣服,将他拉出危险地带。 也就在这一瞬的耽搁。 那火兽猛然跳起,张开嘴,对着那一朵长在悬崖边的红莲就要一口吞下。 “畜生,你敢!” 瞿梁红挥刀向前劈砍,也仅仅是在那火兽背上留下一道裂痕,火兽凭借地利,伤势弥合如初,对那红莲并不放弃。 瞿梁红看一眼莫凭栏,又看一眼那即将逝去的红莲,不甘地放弃。 就在此时。 天空中一道华丽的剑光穿透翻滚的熔岩,竟将那火兽的头颅生生切断。 “去取。” 顾余生的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瞿梁红身影一闪,大步跨过翻滚的熔岩,将那一朵红莲摘下,置放于一个特殊的玉瓶之中。 “走。” 顾余生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瞿梁红因为获得红莲,动作稍有迟滞。 而也就在此时,那翻滚的岩浆中,赫然有一只火蜥蜴突然窜出,血红的舌头如长绳卷动,直取瞿梁红的咽喉。 那一只火蜥蜴体型并不大,隐藏得也极为巧妙。 瞿梁红想要防御或是躲闪,根本来不及。 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顾余生的剑,再一次如期而至,精准的将那舌头斩断落进熔浆。 一阵剑气震荡。 朵朵青莲剑影洒落熔浆。 三道身影同时掠空飞起,腾挪在数十丈外临渊的悬崖裂缝之中。 “好险!” 莫凭栏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瞿梁红则是手捧着那一朵红莲,眼中有着浓浓的不舍,她转过身,将其捧递到顾余生面前。 “十五先生,此物该是你的。” 第258章 震惊瞿梁红的剑术,妖皇现身 顾余生随手将红莲摊在手心,只见那红莲滴溜溜的旋转不定,一股灼热的气息,甚至能够抵达灵魂深处,尤其是红莲中心的那莲心,更是有着莫名的定魂作用。 但顾余生只将莲种摘取一颗,把那红莲丢还给瞿梁红。 瞿梁红莫名的接过红莲,一脸意外道:“十五先生莫非是以为我舍不得此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顾余生将莲种丢进灵葫,“你愿意为一朵红莲舍弃性命,它必然也对你十分重要,我能救你一次,下次你未必还有如此幸运,好生收好,物尽其用。” 瞿梁红嘴巴嚅嚅,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重新整理衣服,朝顾余生屈身行礼。 想来,她现在内心深处,真正的认可了顾余生这十五先生的身份。 “嗳,十五先生出手当然值得感谢,那我呢。” 莫凭栏双手一摊,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瞿梁红,瞿梁红瞪莫凭栏一眼,“你要我怎么感谢?” “这个……这个。” 莫凭栏一时挠头,不知道该索要什么。 顾余生在一旁打量二人,觉得若是成全了两人,说不定也是一番美事,他抬头看向天空轰隆的雷鸣,说道:“此处那么多妖灵环伺,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二人想办法点亮乞灵灯,我们下一关再见。” 瞿梁红闻言,将一个瓶子递给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这里面装着的是一种特殊的诱妖秘药,对妖族具有极强的吸引力,那只七阶鼹鼠大妖,应该就潜伏在山中,或许想要伺机窃取那一滴传说中的古妖之血,我们最好是把它引出来,一举将其杀死。” “好,我去探寻它的存在,你们二人在此养伤,不要招惹天空的那一条恶龙。” 顾余生挽剑在手之侧,冒着暴雨,向远处掠去。 呲啦! 天空的雷霆之力不断倾泻而落,好多次轰击在顾余生的左右。 看得瞿梁红心惊肉跳,她好几次想要冲出去,却被莫凭栏半站在身前,伸手拦住。 “别碍事。” 莫凭栏一脸做主,有些贱兮兮的说道。 一旁的瞿梁红虽然手臂和大腿都在流血,可她身上的野性十足,一双如猎豹般的眼睛盯着莫凭栏,“你想和我打架?” “谁愿意和你打?” 莫凭栏端着身子,“你在流血,要我帮忙吗?” 砰! 莫凭栏被瞿梁红一拳打在鼻梁上,眼睛冒星星。 “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打我做什么?” 莫凭栏捂着鼻血。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砰砰砰。 莫凭栏又被打了几拳。 瞿梁红扯下几块布把身上的伤口胡乱的绷上,就要入雨中。 莫凭栏依旧阻拦道:“你根本不了解顾余生,呃,十五先生的为人。” “你了解?” “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堂妹晚云必然了解,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就不要跟着去凑热闹了。” 砰。 莫凭栏又被挨了一拳。 瞿梁红扬起嘴角,冷笑道:“你咋不说咱俩一对?” “呃……不愿意。”莫凭栏拼命摇头,“我们莫家千年书香世家,你这样粗鲁的女人很难进家门。” “呵呵。” 瞿梁红双手抱拳,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怕了你了。” 莫凭栏连忙求饶,就在此时,天空惊雷的尽头,忽然有成百上千的妖灵凶手暴动,一股滚滚妖气冲天,黄蒙蒙的妖光中,出现鼹鼠的惊怒之声。 紧接着,一道剑气纵横厚云,将那一团黄蒙蒙的妖光一分为二,一只巨大的鼹鼠从云雾中显出真身,无比的暴怒。 剑气的余威拂过莫凭栏和瞿梁红的脸庞,两人皆是对视一眼。 瞿梁红震惊道:“他的剑术,究竟有多高,这是第七境能发出来的澎湃剑气吗?难道在这方洞天福地,他的实力不会受到压制?” “谁知道呢!” 莫凭栏手指掐动,面色微变道:“不对劲,不对劲啊。” “什么不对劲?胆小鬼。” 瞿梁红简单处理伤口,打算提刀去帮忙。 莫凭栏眼珠转动,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方世界的灵力扰动不对劲,就像是……有一位很强大的修行者在潜伏,他的存在,打破了这方世界的平衡,否则,这些妖灵,甚至那一条龙,都不该苏醒才对。” 瞿梁红一脸不信。 莫凭栏取出一个阵盘,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只见他手上的阵盘上亮起成百上千个星点,每一个星点,都有不同的意义,其中代表着顾余生的那一颗星点,在越来越远。 而另外一颗比顾余生明亮数倍的星点,却越来越盛。 “不好!” “有妖皇!” 莫凭栏咕咚吞咽一口唾沫,手中阵盘碎裂,他一把拽住瞿梁红的手,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遁去。 “最好有,没有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很严重。” 瞿梁红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一双眼睛盯着莫凭栏。 “别用这种语气,否则,我会心虚的。” 莫凭栏向前御空之时,一只奇特的秋蝉从他眼前飞过,起初,他并不以为意,可那秋蝉跟着他飞了一段距离后,他额头沁出汗水,松开瞿梁红的手腕,速度变慢一些,他捂着肚子,朝瞿梁红说道:“我有点拉肚子,你先走!” 瞿梁红面无表情,继续往前遁飞,数息后。 一道寒芒从瞿梁红的刀尖反斩而落。 恐怖的刀芒将山峰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而莫凭栏则在那一道刀气下讨得一条活路,纵身向侧面斜掠,无数金色的翅膀挥舞,将周围的草木尽皆化做齑粉。 饶是如此,莫凭栏的脸颊和手臂上,依旧被切开一条条锐利的创口,鲜血沁出。 他深深看一眼瞿梁红,大喝道:“你搞什么!” “你真当我是白痴?” 瞿梁红扛刀,嗖的一下出现在莫凭栏的身侧,她看见莫凭栏脖子处的一道细密伤痕鲜血直涌,只差一丝就殒命当场,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周围嘲弄道:“妖皇啊,好大的派头,怎么还当缩头乌龟?” “哼哼哼,圣院的修行者,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呢。” 一只金蝉逐渐变得明亮,强大的妖气向四面八方荡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里开外,那一道黄蒙蒙的妖光中,大妖鼹鼠纵身而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身后。 “天蝉妖皇,救我!” 第259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今日同为战 七阶鼹鼠显出瘦小的人身,他的身上妖光诡异,极其浑厚,但其身后的剑芒,更是如约而至,睥睨的剑气将他身上的妖光斩得晦暗不明。 “放肆!” 妖皇天蝉以一片蝉翼为武器,瞬间切挡那一道剑气,让鼹鼠避免直接死亡。 然而,那一道剑气刚泯灭,顾余生的身体已诡异般的出现在鼹鼠的身后。 呲啦! 一道雷芒涌动,在鼹鼠的腹部留下一个血洞,鲜血如柱。 “爆!” 顾余生一声冷喝。 那剑芒之尖,雷瀑陡然向四面八方扩散,恐怖的雷鸣风暴将鼹鼠和妖皇天蝉一起笼罩进去。 趁此机会。 莫凭栏凌空丢出一个银色的天地网兜,将那一片区域罩住,并大吼一声:“砍他!” “要你说!” 瞿梁红双手持大背刀,凌空跃起,一道凌厉的刀气一分为三,将整个区域覆盖。 瞿梁红一刀挥尽,眉毛挑起,似对这一击非常满意。 可顾余生却眉头紧皱。 “退!” 顾余生向前猛的挥出一剑,身影一个‘之’字躲开。 呲啦!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刚刚所站的地方,一把薄如蝉翼的透明利剑穿过,几乎将虚空都切割开来。 那利剑碎裂之处,宛若一片片碎裂的冰屑,威力看似不大,可一旦中招,绝对肉身一瞬毁灭。 显然。 身为妖皇的天蝉,更多的杀招,是用来对付顾余生。 同一时间,瞿梁红和莫凭栏也遭到了妖皇的反击,两道蝉翼化两柄刀,向瞿梁红和莫凭栏斩去。 瞿梁红以刀相抗衡。 碰撞的瞬间,整个人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莫凭栏平时看起来胆小一些,可在关键保命时刻,做出的动作比瞿梁红要稳妥得多,他以一张防御为主的甲遁符激活,在身上形成铠甲,又以儒家的浩然之气形成一尺气墙,一沓乱七八糟的符同时掷出。 整个人向后退去。 身为八境元婴级别的妖皇,即便是随意的一击,也绝对不是轻易能接下的。 莫凭栏的谨慎,也的确为他赚回一命。 天蝉以六双灵翅修炼成无比锐利的武器,以蝉翼为武器,将莫凭栏设下的层层防御穿透,残余的威能,依旧让他肩膀鲜血涌出,整个人倒飞出去。 这时,天空一把墨扇刮起一阵旋涡,将莫凭栏给接下,而出手相帮的人,赫然是圣院陆观的弟子苏守拙。 “莫兄,没事吧?” “我还好。” 莫凭栏刚稳住身形,发现另外一边的瞿梁红被兵家儒生韩文伸手扶住肩膀,虽然无大碍,但两人却结实的撞在一起。 “瞿姑娘,你没事吧。” 韩文背着一杆长缨枪,英姿飒爽,身量笔挺,比起莫凭栏要有派头得多。 “我没事。” 瞿梁红微微摇头,她身材也较为高大苗条,在韩文面前,显得小巧一些,这让莫凭栏一下子脸色变得古怪,他一跺脚,大吼大叫道:“狗日的妖族,敢在圣院的地盘撒野,看我如何拿你!” 莫凭栏刚才还谨慎无比,突然像打了鸡血,手中墨剑狠狠的朝着前方刺去,身后的苏守拙连忙提醒:“莫兄,切莫急躁,从长计议。” “计议锤子!” 莫凭栏一剑斩刺,犹自不解恨,又是数剑连续斩出。 这般过激的行为,让顾余生眉头一皱。 他手一掐诀,身影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莫凭栏的身侧,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嗡! 数百只秋蝉裹夹着滚滚剑气,一瞬间引爆,将顾余生卷入其中。 “十五先生!” 苏守拙,瞿梁红,韩文三人大惊。 莫凭栏也瞬间清醒过来,面色一白,一脸懊恼,不该行事鲁莽冲动。 好在顾余生的气息从那剑气中涌现,一朵青莲包裹住顾余生,从那无数剑气爆炸中安然无恙的盘旋飞出。 轰! 天蝉的身影从迷雾中逐渐变得清晰。 身侧还跟着七阶大妖鼹鼠。 唰唰唰唰。 顾余生的身形刚落定,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四人齐齐出现在顾余生的左右。 圣院修行者。 难得的同心协力。 “哦?真是感人的一幕呢!” 天蝉的目光落在顾余生等人身上,玩味的笑了笑,他抬起手,指着顾余生。 “顾余生,一路从青萍州逃到敬亭山的你,如今身边也有了同伴,这种感觉,应该很奇妙吧,不过可惜,你会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在面前死去,你的命运,就像是飘零的野草,你以为自己能握住的,结局却是什么都握不住,真是可悲。” 顾余生淡然一笑,缓缓抬起手中斩龙剑。 “你一个妖,也学所谓的人族宿命,可悲的是你。” 顾余生的剑意,渐渐充斥着浓浓的杀意,同时,也有一道剑意,守护着身后的四人。 “你们可以走。” 顾余生的目光移向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韩文。 莫凭栏一动不动,瞿梁红紧了紧手上的刀柄,苏守拙唰的一下打开扇子,轻轻晃头,韩文取出一个兵家算阵棋盘,一向少言的他,却对顾余生回应道: “你是新晋的十五先生,有人要活的话,这个人也应该是你。” “没错。” 苏守拙附和道。 瞿梁红持刀而立。 “十五先生,我可不想一直欠你一条命。” “我更是不可能走的。” 莫凭栏摊了摊手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身上泛起阵阵豪气,眼睛越发明亮,他向前跨出一步,爽朗笑道:“都是第一次来人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高贵,那就好好活着,当斩妖皇!” “然也!” 韩文手拨棋盘,刹那间,众人所处的世界天地变色,黄沙四起,生生的将周围变成了一处古战场,他手持一面旗子,迎风一展,一队又一队的灵兵出现在古战场上。 “黄沙百战穿金甲!” 韩文一句兵家圣言,召唤出来的灵兵纷纷以黄沙为铠甲,金灿灿的铠甲气势非凡。 唰。 瞿梁红持刀立阵前,嘴角扬起。 “巾帼不让须眉,我来打头阵!” 苏守拙身上泛起阵阵浩然之气,以笔蘸墨,一篇圣人‘百战歌’浮空而起。 莫凭栏双手一合,竟召唤出他们莫家的四名大儒助阵。 从一开始决定由保护谁逃跑,到统一战线,不过是呼吸之间。 顾余生见四人皆战,内心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和感情,这种感情,他在青云门没有看见,或许,这就是他父亲在天下游记中所说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吧。 第260章 一腔热血未冷,有志青年在身侧! 心中升起豪气干云,顾余生身影一动。 呲啦一声雷芒乍现,身影已出现在天蝉妖皇身边,其灵力之盛,让天蝉妖皇眼皮一跳,无比忌惮,他振翅下意识的一避,顾余生嘴角一扬,露出一抹狡黠。 “不好!” 天蝉猛然意识到什么,刚欲开口,却见顾余生的本体早已出现在那鼹鼠上方,一朵剑莲吞吐绽放。 “退!” 天蝉对鼹鼠大吼一声。 那鼹鼠本来极擅逃遁与隐藏,顾余生出现之时,他已有所防备,但他潜意识里,认为顾余生刚才的一击目标是妖皇,内心多少有一丝丝的大意。 也就是这一迟滞的耽搁,顾余生以雷霆手段施展高明的剑术,一剑穿透鼹鼠的身体。 鼹鼠身上泛起黄蒙蒙的光,身体砰的一声淡化开来,化作数只鼹鼠逃窜,真真假假难辨。 “哼!” 顾余生冷哼一声,地面忽吞吐出一朵金色剑莲,一瞬间将那一只鼹鼠囚在其中。 吭。 一声龙吟。 顾余生身体飘然后退。 金莲在空中旋转,忽然一声惨叫,黄蒙蒙的遁光中,一团血雾洒落。 从顾余生出手到杀死七阶大圆满的鼹鼠,不过是呼吸之间。 天蝉纵然洞悉顾余生的意图,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顾余生以雷霆手段将鼹鼠击杀,用来提士气。 天空洒落阵阵妖血。 顾余生凌空而站,持剑而立,将那妖血洒落在韩文召唤出的令旗上,他目光看向四人,狂道:“大妖祭旗!” “好!” 瞿梁红大吼一声,持刀劈向妖皇,她身上的气息,汇聚了三军英魂,她此时不再是鲁莽,而是以借兵家之势,有万夫不当之勇! 其刀挥动,旌旗飘扬,宛若千军万马齐雷动。 无数英魂白袍骑烈马,杀声阵阵。 天蝉妖皇因为顾余生当着他的面击杀妖族大妖,变得暴怒无比,手一抬,一把蝉翼长剑凌空挥斩,他的目标,本是顾余生,然而,瞿梁红一刀卷黄沙。 竟让天蝉有一种窒息之感,仓促之下,他挥剑抵挡。 刀剑相碰。 轰隆! 天空若棒槌大鼓,激昂厮杀之声响彻天际。 噗! 妖皇天蝉剑碰刀的刹那,庞大的身躯溅起无数血芒,黄沙漫卷的旋涡几乎将他的身体吞噬殆尽,其口吐鲜血,面色煞白。 “合!” 莫凭栏大喝一声。 以黄沙为阵,莫家的四名大儒手持笔墨纸砚,以人族智慧化为大弓阵,黄沙成箭矢,万千箭矢齐齐从天空垂落,无数箭矢穿透天蝉的身体,将他没入黄沙之中。 “我来!” 苏守拙本来文质彬彬,此时的他,儒袍飘摇,手中扇子打开,浑厚无比的儒家浩然之气蜂拥注入到宝扇之中,对着黄沙漩涡猛的一扇。 刹那间,天地间刮起阵阵狂风,那阵阵狂风并非普通的罡气,而是以儒家浩然之气化成的‘千里快哉风’。 当年君子大儒陆观于汀州书院授课之时,忽听青云门三千弟子出青萍守西关,一日荡尽万千妖,消息传至汀州,陆观心有所感,曾以笔墨于书院墙上写下‘皓首青丝断流水,千里快哉风’的佳句。 苏守拙是陆观收的入门弟子,这些年来,只授其书中真意,并没有传授其修行法门。 苏守拙年少轻狂,因得罪妖族而引祸其家,丧失至亲,一蹶不振,幸亏有陆观疏导其心,又赐名守拙。 今番得见妖皇,又感顾余生斩妖雷霆迅捷,心中郁结多年的情绪,皆化做一扇之威! 刹那间。 黄沙漫卷的世界,清风阵阵,山川皆如过往。 一山一风,映照内心。 恍惚间。 顾余生也仿佛回到那个曾经为了人族的未来而勇往直前的时代,青萍山的风,也曾轰轰烈烈的刮过千里旷野,无数先辈修行者仗剑出江湖斩妖,无怨无悔。 那一座镇妖碑在最初是用鲜血一点点的浇筑起来,是如此的厚重又高大。 如今。 沧海桑田。 那个曾经在诗里见过的青云门,在世人口中传颂过的青云门,只剩下满山的桃花,只剩下一群蝇营狗苟之辈。 可越是如此。 顾余生的心也就越被某种莫名的东西刺痛! 那是荣光暗淡后,同样追随着先辈们的热血男儿。 他的父亲。 也曾如世人传颂的那般仗剑出青云。 可到最后,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只剩下世人的唾骂。 “啊!” 山川尔尔。 黄沙世界。 荒芜得无边无际。 有些东西,从小留下伤痕,就要用一生来治愈。 顾余生眼中陡然布满血丝,他持剑飞起,遁入黄沙世界。 “十五先生!” 韩文连忙变换阵法。 他手持一杆长缨枪,凌空飞跃紧随其后。 铮铮铮! 前方。 是漫天的剑雨。 每一道剑雨,都好似风在怒吼。 顾余生的剑没有章法。 只有无尽的怒意。 天蝉被刚才的连番轰击搞得七荤八素,强大的妖身已然受了不少创伤,此时面对顾余生的怒火,万千剑气纵横交错,以极其暴力的手段施展,等于将所有怒火撒在他的身上。 铮铮铮。 顾余生生平之剑,让天蝉怒吼连连,他纵然有千般手段,在顾余生如暴风雨般的剑雨渗落之下,只能被动挨打,顾余生虽然只有七境,可他的每一道剑气,都能实打实的造成伤害。 便是天上谪仙,也绝难一连受到攻击而相安无事。 天蝉身为敕封妖皇,即便当年被秦酒以一剑斩落翅膀而身受重伤,也能凭借自身的天赋从容逃走。 但此刻,他面对五个低于一个境界的修行者围攻,手段尽出,却依旧被顾余生压制得死死的。 仓惶之下,天蝉只能以蝉翼化剑,与顾余生以剑相斗。 然而,顾余生这些年沉浸剑术,剑道造诣早就突破了自身境界的限制,加上极其浑厚澎湃的灵力,即便是硬碰硬,天蝉也不能占据上方。 嗤嗤嗤。 他的身上,很快被顾余生斩击出一道道深深的剑痕,森森见白骨。 但天蝉毕竟是实打实的第八境修为,他虽然在剑术上没有顾余生的造化,但他凭借着妖族自身强大的血脉和化妖手段,同样在顾余生身上留下几道伤痕。 韩文提枪并至,以一套‘平天下’枪术耍得威风抖擞,与受伤的天蝉一时之间难分伯仲,但他身为兵家传承后辈,并不以勇猛取胜为荣,而是虚晃数枪后,移至顾余生的身侧,一双眼眸炯炯有神,冷静道: “十五先生,妖族大敌何止千千万,今日你一时冲动,若有旦夕危险,我等亦抱有必死之心,我等男儿志在天下,年纪轻轻纵有一腔热血,则壮志难酬,不必轻付出性命,让亲者落泪,我相信十五先生内心深处一定有这样的人,若是有,更应该持剑为稳,敢为天下先,亦敢为亲者活,死何其易也!” 第261章 奇虫诡死,一剑落苍穹 顾余生持剑而立,说道:“韩兄之言有理,然而,我对此妖,有必出剑的理由,我心中无天下,只愿为自己挥剑,韩兄若有危险,请自离去。” 呲啦。 顾余生的剑再一次穿透长空,与天蝉交手。 天蝉凭借强大的体魄和妖族秘术,以及高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对顾余生的剑虽然忌惮,却依旧有余力。 但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联手攻击,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天蝉就感到极为烦躁。 身为万妖城妖圣敕封的十大妖皇之一,他的本事自然毋庸置疑,别说区区几名七境圣院修行者,就是当年的八境元婴人族修士,他也曾斩杀过。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自出现的刹那开始,就被五名人族后生联手对付,让他十分狼狈。 虽然他没有恢复巅峰实力,但也绝不容小觑。 “找死!” 天蝉发现被困于阵中,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脱身,他单手掐诀,从袖口之中取出一个奇特的虫巢,虫巢嗡嗡嗡作响,飞出一只只古老的甲虫,这些甲虫遇风而涨,硬壳之下,是金,银两种不同颜色的触须和虫身。 这些甲虫每一只并不可怕,但数十只,上百只齐齐飞起后,会包裹着形成更大的虫群。 虫巢中的甲虫一分为五,朝着顾余生等人飞来。 苏守拙眼界极广,第一时间认出此奇虫的来历,面色微变,密音给每一个人,“大家小心,这是上古奇虫银甲虫,不惧五行,刀剑难伤,无物不噬,灵体护盾更是无效,唯一畏惧的是雷术!” 苏守拙说话间,莫凭栏早一步取出一张雷符贴在身上呲呲作响,他看一眼顾余生,身影嗖的一闪,出现在瞿梁红身边,掌心摊开,说道:“瞿姑娘,我这里还有一张天罡雷符,你先用着……” “管好你自己!” 瞿梁红一刀劈出,一记雷芒将那一团甲虫湮没,其刀锋之盛,让莫凭栏一脸愕然,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只得讪讪道:“我倒是差点忘了,你的大砍刀是由元磁雷石打造而成。” 莫凭栏正收回雷符,却见另外一团甲虫群朝他袭来,他身上的雷芒涌动片刻,陡然变得黯淡无光。 莫凭栏破口大骂:“老子的钱!” 轰! 刀芒几乎贴着他的鼻子斩落,吓得莫凭栏一激灵,面对的危机被瞿梁红化解,原本他想着英雄救美,却被野性美女搭救,摸了摸鼻子。 尴尬道:“圣院的坊市也卖假货,坑人吗这不是,瞿姑娘,你说对不对。” 瞿梁红怒瞪莫凭栏一眼。 “别拖后腿!” “我怎么会是拖后腿那个人呢?” 莫凭栏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他的眼皮陡然一跳,只见那些飞向顾余生的奇虫,在靠近顾余生之后,被一道金色的妖光包裹,那一道妖光几乎是一闪而逝,那些奇虫就像是被掠走了性命一般,触须和脚蜷缩成一团,纷纷滚落地面。 “这?” 莫凭栏瞳孔深处闪过一刹那的惊愕。 一旁的瞿梁红也显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她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干咳一声。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 “哼!” 瞿梁红大刀一挥,朝天蝉妖皇飞去,比起莫凭栏这样施展各种各样的符篆斗法,她更喜欢暴力美学,当然,顾余生刚才身上泄露出来的那一抹妖光,也让她感觉到内心狂跳,总觉得不寻常。 黄沙漫卷的空中,此时的顾余生同样眉头微皱,他暗自掐一记掌心雷,却没有来得及施展,朝他飞来的那些银甲虫,被他藏于灵葫中的金甲虫显出一道奇特的金芒吞噬。 几乎在片刻间,这些银甲虫就已失去性命。 顾余生神识分出一缕,发现金甲虫依旧在虫卵中没有破壳而出,但它,竟然已有如此威力。 不仅如此。 它吞噬了上百只银甲虫后,对天蝉妖皇释放出来的其他虫团非常渴望,不断的在内心深处暗示顾余生将它放出来。 顾余生看一眼疲于应付的韩文和苏守拙,掌心一抬,两道雷光打出,借此机会,他将那一只金甲虫卵藏于掌心。 呲呲! 两道雷芒之后,围绕在苏守拙和韩文身边的银甲虫看起来像是被顾余生以雷霆之力消灭掉一样。 同时。 顾余生以葫芦蕴剑,一道华丽的剑芒向四面八方荡去,剑冲云霄,引动森罗万象,黄沙世界,漩涡中心雷霆剑芒倾泻而下。 “什么!” 天蝉大惊,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收集的上古奇虫是如何没的,因为顾余生施展这一剑,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半年时间,竟成长至此!” 天蝉双手一拍,身后六只蝉翼尽数伸展,每一只蝉翼上涌动着玄妙无比的妖族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是他在万妖城的朝妖圣会上受万妖池洗礼而激活血脉领悟,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他引以为傲的神通。 蝉翼上的符文明亮,化作一只只持剑的幻影,每一道幻影都能施展妖族的小神通,或迅捷如风,或妖风化蛟龙,或为妖身法相,施展妖族中大妖级别才能施展的血脉力量,以妖力掌控一方天地。 刹那间。 黄沙世界,妖族神通频出。 天象之异动,延伸到数十里外的庞大范围。 韩文以灵力持阵,面色苍白。 他明白,想要斩杀妖皇这种级别的大妖,非得将他限制于一隅之地不可,否则,对方想走就能走,根本留不住。 韩文抬头看向顾余生施展的恐怖一剑,他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叹道:“人间热血之剑,当如是!” 呲啦! 剑光极盛闪耀。 睥睨而落。 整个棋盘兵阵,无数剑气穿空,绚烂之极,与妖皇诸多神通交织,明暗之间,已然是天地渺渺,只剩下剑芒四顾,俶尔如山岳崩摧。又如自然之怒席卷黄沙世界,纵然千军万马,亦只能避其锋芒。 瞿梁红单手持刀,茫然的看着眼前翻涌的剑芒,喃喃自语道:“原来剑是这样的,我的刀,无法争锋!” 第262章 妖皇三次之耻,搏杀斗剑术 当剑芒散尽,天地间的黄沙如一阵风吹过一样,再无法维持原来的样子,韩文布下的兵家大阵再无法维持,那些成百上千的灵兵在发起最后一阵冲锋斩将后,一点点的随着黄沙消散。 韩文面色苍白,握长缨枪的手微微颤抖,以他的修为,想要在洞天福地开辟出新的黄沙战场本来就难度极大,如今又困妖皇于阵法,对自身的灵力消耗极大。 顾余生的一剑引动天地异象,同样波及到了他布下的兵家斩妖大阵。 “可惜。” 韩文咬牙,撤去阵法。 苏守拙,瞿梁红和莫凭栏三人齐齐出现,隐约间将韩文护在中间,他们的目光,更多的是聚焦于顾余生刚才的那一剑,希望能够让妖皇受伤,再不济,若是能将妖皇消耗一翻,接下来的战斗,也会较为有利。 虽然五个人七境的人要斩杀妖皇,本身就是一种奢望,但在五心殿,修为越高的人,随着时间越久,受到的规则压制也就越厉害。 翻滚的岩浆重新从地面冒出。 那巨大的龙骨架散发出的荒古气息摄人心魄。 原本存在的一座山峰,已经被一剑削去,整齐无比。 莫凭栏,瞿梁红和苏守拙三人不由地看向韩文。 韩文微微摇头,一脸苦涩。 “我可没这本事。” 苏守拙闻言,神色愕然,他有些担忧道:“十五先生不会出事吧。” “不会。” 莫凭栏身子站得笔直。 “你们不了解他。” 话落,莫凭栏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那剑气敛缩成的一点。 只见那翻滚的岩浆上方,顾余生持剑而立,白袍飘摇,余波吹过脸庞,那一张俊秀的脸是如此的平静与冷静。 “你看他……” 莫凭栏一脸羡慕又带着嫉妒的语气。 “装起来了。” “你若有那本事,不得翘上天?”瞿梁红的眼眸中,更多的是震惊。 因为四人用神识探看,终于看见了天蝉妖皇此时的模样:他的六只蝉翼,有两只被剑气切断,剩余的四只蝉翼妖光暗淡,上面的符文随着鲜血的渗落而变得越发的暗淡。 他刚刚施展的诸多神通,每一样都是妖族强大血脉的体现,可现在所有的神通和妖术都已泯灭,不仅如此,天蝉妖皇更是被逼迫得显露大半真身,它原本是一只金蝉,又吞噬了上古妖族的血脉,自身的体魄已经提升了一倍有余。 可在这样的前提下,不仅被顾余生一剑斩断两只翅膀,更让他露出的真身上,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那虫壳虽然抵挡住了要害,可顾余生的这一剑,也毁去了天蝉想要借助荒古妖兽血脉提升自己的未来潜力。 “第三次。” “第三次了!” 天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顾余生的这一剑,伤到他本体,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更多的,是一种愤怒,怨恨。 他把之前受到的两次致命伤作为耻辱,把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顾余生身上。 “真当本座是好拿捏的?” 天蝉身上的伤痕渐渐隐没,他化作一名中年男子的模样,头上戴着敕令妖冠,宛若世俗中的皇帝一样,他猛的一咬牙,反手向后,将自己剩余的四只蝉翼化作一把锯齿状的透明长剑,手一抬,猛然间指向顾余生。 尽管此时的天蝉暴怒无比,可怎么也掩藏不住身体气息紊乱的气息。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天蝉话音刚落,身体凭空消失,手中锯齿状的透明之剑,已然朝顾余生的要害切来。 好快! 顾余生持剑格挡,对方的剑不仅剑气锐利能够渗透剑本身的范围,强大的力量与速度从剑身上爆发,一种从未有过的剑道体验涌上心头。 顾余生在澎湃的巨力之下,身体凌空后退,从剑本身传来的重量,让顾余生如硬抗一座山岳。 妖族独有的欺压剑势。 顾余生头发飘扬,在后退的过程中,重整旗鼓,他猛然大喝一声,丹田中的灵力蜂涌而出,儒道佛三教之功聚于剑身,金灿灿的剑芒迸发。 顾余生的身体不再后退。 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身影如一尊山玉无暇,十二道经脉中的灵气奔涌如滚滚洪流,长跑鼓荡之间,一股高于山岳的剑势如苍穹深处的星辰垂落。 即便是只有一缕如流星划过,亦非凡山能比。 嗡! 天蝉手中剑哀鸣一声,他看顾余生的眼眸充满惊奇。 “玉骨十二脉!” “怎么可能?” 天蝉震惊过后,忽然扬天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天蝉陡然改双手握剑,想要凭借他强大的妖族力量一瞬间将顾余生压制,同时,他施展金蝉一族独有的秘术,以蝉翼搅动方圆数里之地的灵气,让顾余生诸多剑术神通无法施展。 而他,则凭借着高出顾余生的境界修为,以及丰富的战斗经验,与顾余生进行近身斗剑! 妖族搏杀术! 是妖族之间生存角斗适者生存的另外一种杀戮奥义。 天蝉或许不擅长剑术。 但他手中剑,本就是身体部分所化。 他以战斗本能化剑术,其招式诡异,其势也凶狠。 铮铮铮! 顾余生不断挥动手中剑。 无法施展剑术神通与灵力剑招,只能以最基础的剑道十四式与天蝉进行最原始的江湖格斗。 妖族的搏杀术,是属于开智之后利用自身所长而化的猎杀招式。 一招一式皆藏杀机。 顾余生游走缠斗。 不过短短的数十息间,已然交手不下于百招。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心中不由地有些庆幸:当初秦先生初教他剑术时,就以剑道十四式为基础,每日细心指点,不敢有丝毫马虎。 而他在学剑之初,也没有懈怠偷懒。 如今面对妖皇近身格斗,他竟凭借基础十四式而不落于下风,不仅如此,他从原来的十四式剑招上,领悟出十五式,十六式。 天蝉的诸多诡异攻击手段,皆被他化解,甚至凭借超精湛的基础剑术和剑招融合,牢牢占据主动。 天蝉无论如何变招猎杀,都无法伤到顾余生分毫。 “秦酒!” 天蝉忽然提到顾余生在意的名字,他从顾余生的剑招上,感受到的是当年秦酒虚空一剑时的恐怖,如今顾余生作为秦酒的剑术传承者。 顾余生越是这般从容,越让天蝉感到当年的耻辱。 天蝉陡然燃烧妖血,若以妖族搏杀之术不能取胜,他这妖皇之名,更是一种新的耻辱。 “死吧!” 天蝉咆哮一声,手中蝉翼之剑在挥斩后的一瞬,诡异般地凭空消失。 下一瞬。 顾余生只觉身体如陷入泥沼,浑身变得沉重无比,他挥剑的动作陡然慢了数倍。 妖剑汇聚。 朝着顾余生面前缓缓出现。 实则。 这一剑。 已然快到眼睛都难以捕捉的地步。 顾余生的双瞳中,这一剑越来越盛。 眼看着就要殒命…… 第263章 妖皇的陨落第十七式基础剑招 顾余生心念一动,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心间浮现,剑道十六式已被夯实修炼至完整,他隐约间感觉到有第十七式基础剑式的存在,一直无法领悟,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如今情势危急,生死关头,顾余生心随剑动,剑道新的基础招式自然涌现在神海。 嗡。 斩龙剑随主人的心念变得明亮。 人与剑相合间,那原本无比迅捷的一剑变得缓慢。 顾余生以剑为【悬】,两剑相碰。 华丽的剑芒再次冲破云霄。 这是属于顾余生的全新剑意,从十六式基础剑招变成十七式,意味着顾余生的剑道突破至新的境界,这种境界的提升,如同从一座高山跃上另外一座更高的山峰。 眼界的提升,让顾余生的剑不仅从容挡下妖皇的致命一击,还顺势发现了妖皇奋力一击自身出现的破绽。 “急!” 顾余生剑芒急促落如星辰,漫天的剑芒暗藏十七式剑招。 即便天蝉在自身修行境界上已至第八境,此刻也完全无法理解顾余生施展的剑道。 这等同于另外一种境界上的压制。 天蝉妖皇以妖力护体,依旧被顾余生看似平淡的剑气伤害到肉身,不止如此,顾余生的剑气在斩破他肉身后,残余的剑气竟然顺着他的经脉伤害到内腑。 天蝉身影一闪,迅速拉开距离,看顾余生的眼神像看怪物。 “这是什么剑术?” “斩妖术。” 顾余生的眼眸无比明亮,再次扬起手中剑,剑道的突破,让他可以突破境界的压制与差距。 更加锐利的剑术伴随着剑芒吞吐,再次逼近天蝉。 此时,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以及莫凭栏四人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再旁观,而是各自施展手段,从旁协助。 “吃我一枪。” 韩文以堂皇大气的枪术正面突袭,他是兵家传承者,若以斩将为要义,则不行偷袭之道。 若与妖族为生死之战,则以奇谋百出而求胜。 韩文第七境修为,突破金丹境比顾余生早了数年,枪术平天下,以苍生为己任,枪意吞吐,宛若苍龙觉醒,一式缚苍龙。 竟与顾余生的剑意相合。 剑与枪并出。 皆以乘龙斩龙为内心映照。 雷霆啸龙。 噗! 天蝉口吐鲜血,身影狼狈。 刚飞越后退。 却被莫凭栏以文墨舞龙,一条墨龙凌空盘击,其爪为虚,藏阵为实,一个奇特的囚笼出现,将天蝉纠缠在原地。 苏守拙挥扇出飓风,三道飓风互相旋转,撕裂天蝉的肉身,一时鲜血淋漓。 “斩!” 瞿梁红大喝一声,大刀附雷霆,锐利的刀芒从天蝉后方斩下,刀芒之中,一朵猩红的红莲盘旋旋转,飞溅起溶浆,引动地脉的烈火。 咔嚓。 地面出现裂痕。 天蝉被五人联手围攻,跌落岩浆。 “该死。” 天蝉大惊,此时,他才真正的反应过来,真正威胁到他性命的,可不止顾余生一人。 另外四人的手段,也极其的刁钻特别。 而他唯一的倚仗,不过是强大的妖族血脉和高出的一个大境界,可圣院的这四名修行者,完全不是其他金丹境修行者能比的。 最重要的是,这四名修行者,居然与顾余生配合得天衣无缝。 五个普通金丹修士,他自然不放在眼里,可现在五人合击,已让他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 翻滚的岩浆扑面而来。 天蝉身后生翅,就要逃离这要险之地,然而,他忽然觉得身体一沉,宛若有山岳沉压而来。 “这是?” 天蝉瞳孔一缩,并未见到土系神通,而是一道明亮的剑芒。 那是顾余生的剑! 剑势之重,与之前截然不同,一重山,两重山,山山相重,共计十八座。 山沉之后,随又有浩瀚沧海覆压而来,奔腾暗涌,深幽不见沧海之底。 剑滴如水! 汇聚成海。 轰隆! 天蝉无法振翅而飞。 落入翻滚的溶浆。 “啊!” 天蝉骇然,一瞬显出本体,化做一只金蝉,强大的妖力将岩浆逼退。 “天明地灭!” 顾余生口吐剑言,正是伏天剑诀中的玄妙招式。 于深渊之中召唤通往异界的大门。 幽暗的裂隙引爆岩浆翻滚,异界的幽冥气息不止让天蝉感到胆寒,就连苏守拙,韩文,瞿梁红和莫凭栏也瞠目结舌。 韩文最先反应过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面令旗,令旗上印着骷髅印记,他嘴里念念有词。 一只幽冥骷髅从顾余生撕裂的幽冥裂隙中探出两只白骨手,诡异般的抓住天蝉的本体。 “快!” 韩文大声喊道。 苏守拙起风助熔岩之火,一条火龙长开烈嘴,将金蝉吞入腹中。 瞿梁红以手在刀刃上一抹,掌心鲜血渗落在刀身上,刀身上泛起金色的符文。 原本就已极为宽大的刀,化作一把丈许长的青龙长刀。 唰。 长刀劈落,无坚不摧。 岩浆滚滚,一条更加深邃的裂隙乍现,地脉深处的岩浆,蕴藏着地火之灵的岩浆温度高到不可思议。 天蝉身上的妖力无法抗衡,灵光陡然一暗。 他的身体,已被拉至幽冥之门。 “不!” 天蝉怒吼,奋力挣扎。 眼看着就要脱困。 就在此时,翻滚的溶浆裂隙中,有成百上千颗雷珠撒下。 铿锵之声响动。 刺目的炫光刺得顾余生睁不开眼。 那一颗颗引爆的雷珠,让他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的向上遁去。 回头看去,只见莫凭栏神色肃然,以自身的神念引爆所有雷珠。 “我的钱!” 莫凭栏哭丧着脸,一副精神亏空肉疼的样子。 轰! 千颗雷珠引爆。 天地间一片银光茫茫。 将顾余生,莫凭栏等人全部吞噬。 “草啊!” 莫凭栏的声音在嚎叫。 “这些雷珠居然不是残次品,好像用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 雷瀑淡去,原本的山脉已经完全改变,就连那高高架在山巅的龙骨,也被雷爆之力影响,龙骨大部分悬空,龙尾垂落岩浆。 一道震怒的龙吟冲云霄,万千上古凶兽在四散而逃。 地面。 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蔓延到数十里外。 天蝉的气息。 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悬崖边。 莫凭栏从灰里探出一只手,灰头土脸的钻出来,口鼻吐出烟灰。 一脸无辜的看向四周。 “喂,你们还活着吗?” 第264章 荒古妖血,金甲虫破界 回应莫凭栏的,是猛然蹿出的一记刀背袭击,只见瞿梁红浑身被电得焦黑,整个人的皮肤变得焦黄焦黄的,她口鼻里还冒着雷霆伤体的残余力量,吞吐烟圈,眼睛瞪大,怒道:“莫凭栏,你搞什么鬼,难道要我们死吗!” “咳……咳……算了。”苏守拙也十分狼狈,手中墨扇灵光暗淡,损失不小。 韩文身上浮现出一具灵光铠甲,铠甲也有数处漆黑无比,他盯着莫凭栏看了看,又扫一眼周围,叹息道:“做得漂亮,你可能把十五先生一起干掉了。” “这个……不大可能吧。” 莫凭栏摸了摸下巴,原本,他还在无比心疼自己乾坤一掷,将自己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雷珠一并投出,妖皇大概率是活不成的。 但他忽略了顾余生的安危。 “喂,顾余生,你别吓我!” 莫凭栏目光四处张望,有些不确定道:“刚才那些雷珠,威力有点大了?” “你意思是说威力不够大?让你说话不够自信?” 瞿梁红把大刀扛在背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其实他们都很担心顾余生。 暗自在探查顾余生的下落。 就在此时。 那深渊裂隙中,忽然有一只翅膀皆毁的金蝉狼狈飞出,几乎不做停留,就要朝远处遁去。 “没死?” 莫凭栏一脸错愕。 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三人皆是眉头一皱。 难道相差一个境界,真的倾力合作都无法杀死一只妖皇吗?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甘。 尽管他们知道第八境是真正意义上的分水岭,可刚刚他们每个人都尽力了。 现在的天蝉要逃,他们已然无法阻止。 而更让他们心底感觉到不妙的,是顾余生还没露面。 难道真的被误杀了? 三人齐刷刷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越加心神不定。 铮! 一朵剑莲乍现,竟是预判到金蝉逃走的方向。 金蝉神色仓惶,又欲改变方向。 可顾余生的身体诡异般出现在他面前,只见顾余生手持葫芦,一道灵光涌动,吞吐的剑气让天蝉惨叫一声,他的妖身本体逐渐土崩瓦解。 化作一只金蝉灵体。 而也就在妖身毁去的刹那。 顾余生剑匣中的人剑明亮,一道剑芒涌现。 将天蝉的灵魂元婴封印进人剑之中。 “封!” 顾余生手指并拢,以自身鲜血为契,在人剑上施加一道玄妙封印。 做完这一切。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莫凭栏面前,抬起剑匣,砸在莫凭栏的肩膀上。 “哪搞的雷珠?” 莫凭栏嘿嘿尬笑,掌心一翻,取出一枚雷珠丢给顾余生,哭丧着脸道:“最后一颗了,真的,送你了,咱俩这关系。” “呵呵。” 顾余生抖了抖白袍长衫上的黑点。 “这衣服,是晚云送我的,你看着办。” 莫凭栏脖子一缩,又取出四枚雷珠,一脸肉痛的塞在顾余生的掌心。 “这次真没了,你知道的,雷珠的炼制极其困难,我买那么多,穷哭了都。” 顾余生嘴角一扬,收回剑匣的同时,袖子一挥,几枚雷珠再从莫凭栏的袖口滚落在地上。 吓得瞿梁红,韩文,苏守拙三人急忙后退。 莫凭栏扬天长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将那雷珠据为己有,一脸忧郁道:“我是圣院的阵法师,炼符师,战斗力低下,多存一点点雷珠保命很正常吧?” 顾余生满意的点头。 这些雷珠,对他修炼天罡雷术有极大的作用,他原本来愁怎么弄到雷珠,没想到莫凭栏自己居然藏了那么多,方才丢出的雷珠,更是要了妖皇的大半条命。 瞿梁红一双眸子盯着莫凭栏,古怪道:“你们莫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凭本事赚的。” 莫凭栏板正身子,一副高人形象。 让瞿梁红在生气暴走的边缘。 韩文这时心有所感,皱眉道:“十五先生,山上的那一条龙骨有些异常,它的龙魂正在苏醒,这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那一条巨龙骨架,若有所思的看向翻滚的岩浆深处,他心念一动,将自己的斩龙剑化作一道龙影,探进岩浆深处。 “这地火会把你的剑损坏的。” 莫凭栏连忙说道。 顾余生心神与剑相连,剑穿透滚滚的岩浆底层,发现一处封印之地,辟火符文金灿灿明亮,在封印核心地带,有一滴鲜艳欲滴的妖血悬浮。 咕咚。 同一时间。 顾余生灵葫中的金甲虫变得兴奋无比。 而顾余生的斩龙剑,再无法穿透那一层封印结界,无奈只能让斩龙剑归来。 顾余生睁开眼,说道:“下方封印着一滴妖血。” “你别打它的主意。”莫凭栏立即开口劝道,“它是小夫子当年乘黄龙亲手斩杀的一只古妖大圣,由于它生命过于强大,无法彻底杀死,只能将它的妖血封印,若是冒然打破结界,后患无穷。” 韩文若有所思道:“看来妖皇和那一只大妖都在打这滴妖血的主意,现在那龙骨中的龙魂似乎也在觊觎,只是它一时之间无法获取,得想办法解除后患才行。”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瞿梁红皱眉,“那龙骨之前能驾驭雷霆之力,若是再恢复一点点龙魂之力,咱们只有死路一条,话说回来,若我能得到妖血,对自身的修为大有裨益。”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瞿梁红,神色有些意外。 圣院修行者,可以堂而皇之谈论修行妖族功法? 苏守拙顿时明白顾余生心中疑虑,开口道:“十五先生,圣院并不避讳修行妖族的功法,只不过,每一个修行妖族功法的人,都要去洗心湖炼心粹体,战胜自己的心魔,其实这五心殿也一样,面对各殿的邪恶,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过,这一滴上古妖血可不好弄到手。” 顾余生打量着从岩浆深处飞回来的斩龙剑,神色莫名道:“你们帮我提防那一条龙骨,我或许有法子试一试。” 顾余生摘下腰间灵葫,葫口朝下,一道剑芒涌动,掩盖了那一颗金灿灿的虫卵,那虫卵被掷进岩浆深处,并没有因此而被烧毁,虫卵的身上反而泛起阵阵光亮,汲取地脉之火的力量。 咔嚓! 虫卵出现一道裂隙。 一只细小的金甲虫钻出来,朝着熔岩下方的结界飞去 ,金甲虫尽管还很弱小,可那玄妙的结界竟然无法阻挡它,被它一口咬开一个缺口,身体钻了进去。 轰隆! 结界破裂的一瞬。 荒古妖气冲天而起。 山巅上的龙骨中,一条龙魂显形,吭吟破空而来。 莫凭栏大惊,一脸害怕:“龙来啦,跑啊!” 第265章 感悟剑道,人皇剑鸣 莫凭栏大吼一声,佯装跑路,曲梁红,韩文和苏守拙都没有动,他们各自施展手段,意图和苏醒的龙魂抗衡。 “算我倒霉。” 莫凭栏叹息一声,取出一截古老的雷击木,凌空一丢,嘴里念念有词,龙魂引动的雷霄惶惶之威,被那一截雷击木吸收大半。 他又取出数十枚特殊珠子。 呲啦一声。 引动的雷霆之力,将那准备好的珠子直接化作一颗颗威力奇大的雷珠。 此番举动,让瞿梁红,韩文,苏守拙三人面面相觑,既有震惊,又有意外,感情这家伙,一直都小觑了他,手段百出不说,性格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天空咆哮的龙魂,成了他炼雷珠的手段。 偏偏他袖口一卷,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你们别告诉顾余生。” 正说话间。 那一道荒古妖气冲上云霄后,下一瞬诡异般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顾余生也在此时睁开眼,将葫芦收回,大喝一声:“跑!” 莫凭栏身体乘一缕墨云,嗖的一下远遁数十丈外,响应之快,比另外三人快了一大截。 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并不傻,在顾余生喊逃的一瞬,他们各自施展手段,朝远处遁去,但他们并非各自逃命,而是彼此间有照应,暗自跟在顾余生身后。 顾余生先是带动四人跑路后,身形陡然一停,反手祭出人剑,朝着天空的那一条龙魂狠狠斩去。 之前顾余生也曾以剑斩龙,但威力有限。 可这一次,顾余生施展的一剑,能够直接将龙魂一分为二,虽然无法消灭,却已经能够伤害到它的本源。 吭! 龙威之怒,漫天皆是乌云和雷霆。 “妈呀!” 莫凭栏跑得更快。 瞿梁红也是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看向苏守拙,“此龙究竟是什么来历,已经死成白骨,还有如此恐怖威能。”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壁立千仞上的利剑,曾是人皇之剑,此龙存在太久太久,书院之中都没有记载……” 苏守拙将扇子一合,以儒家浩然之气写了一个‘止’字朝那龙骨印去。 “十五先生,不可激怒此物。” 顾余生身影一闪,已跟上四人。 五人齐遁至壁立千仞悬崖的剑前,那一把悬竖在墙壁上的剑微微泛起光亮,那暴怒的龙魂哀鸣一声,被重新封印在龙骨之中,再难出来。 “得救了。” 莫凭栏瘫坐在地。 愁眉苦脸,两手一摊,摆烂道:“毛都没得一根,损失巨大,顾余生,你是我命中的克星。” 顾余生看向莫凭栏,说道:“你想要什么?” “钱,我想搞钱。” 莫凭栏把手伸到顾余生面前,密语道:“我看见了,快收买我。” “滚!” 顾余生没给莫凭栏好语气。 他凝望着悬崖上的剑,若有所思。 这时,苏守拙道:“十五先生,千百年来,进入五心殿的人不计其数,能进入第三关者寥寥,方才我们一同斩杀妖皇,同心同力,在下有一个请求,请带我们进下一殿看看。” “你疯了?” 莫凭栏立即瞪大眼睛。 “我可不想去看,要去你们去。” 顾余生朝几人拱手道:“十五先生之名实在生疏,既然大家都想去下一关,我们一起即可。” 韩文打量顾余生几眼,抱拳道:“顾兄,我来此处时,已暗中探查过,此间洞天福地与他处不同,有诸多珍贵的天地灵物,据我猜测,应该是一处失落的小位面,我们不妨巡游数日,再去往下一处,免得空手而归。” “你不早说!” 莫凭栏眼睛明亮。 “走走走,莫要耽搁。” 瞿梁红听见有天地灵物,也有些意动。 韩文少年老成,行事稳健,他对顾余生说道:“顾兄,我灵力已耗尽,休整一下再动身不迟。”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方才他已暗中探查过四人的情况,实际上,韩文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苏守拙也应该还有手段未施展,反而亏耗最大的是瞿梁红,她取火中红莲,原本就已受了伤,加上她的武器独特,对灵力的损耗极大。 只是她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愿意在这时候低下头,承认自己的不如男儿。 顾余生感到意外的,反倒是莫凭栏这家伙,刚才与妖皇战斗,他其实是出了大力的,光是引爆那些雷珠,就需要庞大的灵力和念力,而他现在虽然表现出胆小如鼠的样子,但自身的灵力,还很充沛。 这家伙,在扮猪吃老虎? 顾余生盘坐在地,稍作休整,以待其他几人灵力恢复。 顾余生微微阖目,被他藏在灵葫中的金甲虫取回的那一滴古妖之血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庞大力量,但他并不想现在去探查。 他的脑海中,在回溯方才与天蝉之间的战斗,尤其是在紧要关头悟出的第十七式基础剑招,极大地拓宽了顾余生对剑道的认知和眼界。 虽然修行者以灵力,境界判强弱。 可顾余生明白,真正的剑道,远比这样更加纯粹。 剑道这一条路,越是向前,越是孤独。 相比起那人人向往的第八境。 顾余生更想成为‘剑仙’,‘大剑仙’。 可想要成为剑仙,就必须悟出自己的道。 迄今为止。 顾余生也只不过是在秦先生和小师叔的调教指导下,悟出三式剑招,以文胆做剑胆。 顾余生并不满足于此。 曾经秦先生斩苍穹的那一剑,如今虽然看起来并不太遥远,可顾余生明白,即便他能斩出那样相同的一剑,也未必是真正的走在一条相同的道上。 剑是孤独的。 剑道之路。 同样如此。 多出一式基础剑招,意味着,顾余生所学的所有剑术,剑道剑诀,都可以重新完善,让破绽更少,让剑更利。 顾余生看不见剑的尽头,也不希望有一天自己求于满足而停滞不前。 他阖目凝神。 如同当初秦先生教他的那样,对剑以谦,对剑以专,对剑保持敬畏,对剑多感悟。 第十七招的融入,让剑的多了数千,甚至上万种变化。 其繁复玄妙。 让顾余生忍不住沉浸其中。 枯坐一天一夜。 当黎明的光洒照在那千丈悬崖的剑上时,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同一时间。 那一把历经岁月沧桑的剑也仿佛随着顾余生的眼眸跳动了一下。 一道华丽的剑芒穿透苍穹,直接打开通往下一处洞天的通道。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余生:“顾余生,那悬崖上的人皇剑,似乎与你产生共鸣了!” 第266章 人生若有三五知己,则只恨酒少 莫凭栏说话间,只见天空骤然变得明亮,一道浩瀚而神圣的剑意从悬崖冲霄,在天空吟啸铮鸣,天地间皆是恐怖剑气,远处的那一架龙骨,更是浑身泛起金色的光芒。 在这一刻,它似乎极力的想要远逃。 慑于那一道剑意煌煌之威,龙声低沉,不甘地屈服。 顾余生睁开眼,他的眼眸中,那一道惶惶剑威越来越清晰,最后穿过天空,化作一缕玄妙的剑意与他手中的斩龙剑相合。 唰唰唰唰。 莫凭栏,苏守拙,韩文以及瞿梁红早吓得远遁,此刻见到顾余生获得那一缕剑意,一个个震惊的同时,又感到意外。 “日!” 莫凭栏围着顾余生转一圈。 “为什么好处都是你捞到了?” 顾余生扬起腰间挎着的斩龙剑,递给莫凭栏。 “那给你?” 剑在鞘内,莫凭栏的头发依旧被无形的剑意吹得头发飘扬,他吓得一哆嗦。 “别!” “开个玩笑,不至于要杀我吧。” 顾余生感受到斩龙剑变得沉重无比,好像一座山脉一样沉重,自己想要拔剑出鞘已然十分困难,必须得重新炼剑。 他看一眼山崖上的那一把剑影,虽然那一把剑依旧存在,可它的剑魂已失,看起来没有那么摄人了。 苏守拙目光独到,他注意到顾余生手中剑的变化,沉吟片刻,说道:“顾兄,你获得人皇剑的一缕剑意,需要重新炼剑才能运用自如,按照五心殿的布局,下一关应该是亡灵之魄,你可先至下一关炼剑,我等在此间寻找天地奇物,点亮祈灵灯后,再一同来寻你。” 苏守拙说完,朝顾余生抱拳,示意顾余生伸出手来。 他以儒家浩然之气在顾余生的身上标记一道气息,示意顾余生先一步借助人皇剑打开的通道去往下一关。 “保重!” 顾余生抱拳,也没纠结,直接御空而起,朝那一道开辟出来的通道飞去。 待顾余生的气息消失。 韩文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逐渐弥合的通道怔怔出神。 “走了,发什么呆?” 莫凭栏疑惑道。 “嗯。” 韩文背着长缨枪走在后方。 苏守拙面带笑容,说道:“韩兄此番应该另有奇遇吧,怎么,还在羡慕十五先生刚才获得的机缘?” 莫凭栏听见苏守拙的话,下意识的盯着韩文。 韩文微微摇头,边走边道:“你都说是机缘了,自然强求不得,我只是有些不解。” “韩文,你熟读天下兵书,还有你不解之事?”莫凭栏暗自松一口气,把掌心捏着的东西藏起来。 “是关于顾余生的。” 韩文少年老成,眉宇间总是微皱着,随时都在思考深沉的样子。 “他来自青萍州,拜入一个小的门派,父亲被人冤枉,一个人独自成长,按说这样的人,应该容易走进孤巷才对,可刚才苏兄让他先行一步,他便坦然舍去此间洞天的天材地宝,你说他是不在意,还是真的心思单纯?” 韩文的话,让苏守拙和瞿梁红两人微微一愣。 苏守拙苦笑道:“韩兄,我没有试探的心思,此间宝物,我等寻了,你们就算不慷慨,我也打算将我的一份分他一半,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我与顾余生不熟,可不为别的,就刚才一同斩杀妖皇,这一点便足够。” “我也没想着独吞。” 瞿梁红只开口回应一句。 “唉。” 莫凭栏双手负立,回头看向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 “你们都不了解他。” “你了解?” 瞿梁红扬眉盯着莫凭栏。 “或许了解那么一丝丝。” 莫凭栏掐着指甲。 “正如韩兄刚才所说的那样,这这世上所有苦难施加在一个人身上,哪里还会让人内心天天向往阳光,一个人孤独久了,总会渴望一些真正的感情,比如,像我这样懂他的人。” 莫凭栏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欠揍的样子,可下一瞬,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目光落在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三人的身上,三人皆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 “我猜顾余生之所以坦然向前,是他内心愿意相信人间还有美好的事物,有真正可交之人,人与人之间,背叛也好,信任也罢,都是常态,可你们三人若真的在背地里算计顾余生,或是有不坦诚之处,最好早些远离他,否则,也是与我莫凭栏为敌。” 莫凭栏的话,让瞿梁红的瞳孔一缩,她打量着眼前陌生却又显得肃然的莫凭栏,陷入沉默。 韩文默默向前,并没有表态,只是走了一段,才开口道:“在圣院这些年,你莫凭栏倒让我看走眼了,这五心殿,你的确闯得。” 苏守拙哈哈哈大笑,先一步御空远去。 “且去寻宝,若能入五心殿的第四殿看一看,出去以后,也算多了几分谈资。” …… 顾余生穿过那一条独特的空间通道,进入到一方黑暗的世界,他稳住心神,先谨慎地看一眼周围是否潜伏危机,在确定暂时安全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逐渐弥合的通道。 “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安全寻到法子传过来。”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手忍不住握住腰间的剑,当沉重的斩龙剑被紧握在掌心,面对无尽黑暗的世界,顾余生哂然一笑。 他自己都为自己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的想法感到奇怪。 这些年。 这茫茫山川,他在意的只有那一片桃树林。 这天阔云高。 入眼之人寥寥可数,心中在意的人,更是只有一个两个。 可此番五心殿,与莫凭栏等人联手斩杀妖皇天蝉,让他内心莫名的开阔了许多。 正如这方黑暗的世界。 他期待光明,是因为他心中所念,生怕别人进来看不见光。 顾余生不知道。 或许。 他内心深处,还是在意着圣院的斩妖文会,若那时有三五知己一同敞怀痛饮,或许也会如其他人一般开怀大笑吧。 顾余生摘取腰间葫芦。 浅酌一口酒。 晚云与他对酌过。 这便足够。 顾余生心中这样想道。 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孤小,也是如此的容易满足。 至于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韩文。 曾共同联手斩妖。 也算生死之交。 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 顾余生才不稀罕! 面对前方的黑暗。 顾余生扬起手中沉重的剑,这一把他现在无法掌控的剑,好似没有那么沉重了。 前方。 出现了无数亡灵,一双双幽暗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伺机寻找机会对顾余生下手。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因为他单纯的想要做一件事:把这些亡灵都斩杀了,让同伴来时,不用面对这样的危险。 “也许。” “我也会有朋友吧。” 顾余生挥剑! 剑明亮如星! 第267章 魔宗圣地,危险与机缘 无边无际的黑暗,一座又一座的山隘险关,这里游荡着无数亡灵死魂,弱小的,只有萤火微弱的魂光,强大的,则是可以将自身的魂魄照亮天地黑暗,明亮如星斗。 顾余生没有拔匣中人剑,此刻,他依旧手持斩龙剑,在前进的杀戮中,感悟那一道人皇剑意,虽然人皇的这一道剑意并无斩魂的力量,也无克制作用。 但人皇剑意,属于天地间最为神圣的存在,与当初圣人启迪开智创立人族一样,这方世界的游荡幽魂,在看见顾余生手持的斩龙剑蕴藏着人皇的一缕剑意,他们都会停下来,对这一缕剑意表达敬意。 顾余生并不以剑斩杀这些强大的人魂,并以人剑开辟出通往转生的通道,让这些人魂入轮回。 这些人魂在走之前,都会将自身残留的生前意志汇聚为一团慧光,封印在顾余生的人剑之中。 当然,并非所有的幽魂,都对顾余生手持斩龙剑保持敬意,一些幽光奇特的死魂,在感受到人皇剑意后,反而凶性大发,想要夺取这一缕人皇剑意。 相传,人皇曾凌驾于天,庇佑苍生,他的一缕神识和残念,都能够让死魂复生,不受轮回之苦,更承神圣力量,持外力加身而不受天地所限。 所以,顾余生手持斩龙剑,面对的幽魂,也格外的强大。 这些幽魂,在生前皆为魔修,邪修,他们残余的意识不多,唯独对杀戮之道还保留着完整的战斗意志。 顾余生还无法掌控手中沉重的斩龙剑。 一场场战斗下来,顾余生自身也受到了不少伤害,当然,在这战斗的过程中,顾余生也接触到之前从未触及到的领域,这些魔修和邪修不仅手段狠辣,施展出的各种各样禁术,更是让顾余生大开眼界。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亦感到有些疲惫。 他回眸看向自己走过的路,那是一条有光和有生机的路。 而前方,依旧黑暗不见尽头。 一轮血色的太阳逐渐升起,黑暗的世界到处弥漫着血气,借助血光,顾余生才注意到,此方世界到处是残肢断臂,白骨累累。 各方宗门修士穿着各不相同,各种灵宝,法宝随处可见,被岁月和血气侵蚀。 空气中充斥着腐烂的味道。 顾余生虽然手持斩龙剑,可心中依旧有杀戮之感在激增,不断的侵蚀着他的心智,不仅如此,在入五心殿的时间越长,顾余生也感觉到自身的实力在不断的减弱,这种减弱,是在神识上和神魂的侵蚀,让人在悄然间一点点的迷失自我。 翻过一座山岗,前方出现更加巍峨的山脉,整座山脉嶙峋奇特,隐约间有无数吊桥幽径以及无数造型奇特的建筑群体,勾廊回檐,迷雾叠嶂,建筑与山体洞府相连。 远远看去,宛若一座庞大的魔屋鬼城。 而越是接近那一座巍峨的山峰和巨城,周围游荡的幽魂反而急剧的减少,仿佛那一座城,连这些幽魂都不愿意接近,有着更加恐怖的存在一样。 嗡嗡嗡! 顾余生手上的斩龙剑,发出神圣的芒光,将顾余生护在其中。 顾余生凝目远眺,心中有着莫名的烦躁情绪,偏偏在内心深处,好似有一道声音在催促他往前行走。 直觉告诉顾余生,自己应该转身离去,可他的内心,一向是最憎恨逃走和畏惧的。 越是觉得危险,他内心的执念就会越盛,告诉自己不可畏惧,不可裹足不前,不可逃跑。 他立在山岗,将手中剑微微旋转,以剑身对着自己,他的脸庞映照在明亮的剑身上,顾余生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去看看。” 他喃喃自语。 顾余生迈步向前,翻过那一座山岗。 就在顾余生向前之际,圣院的后山之巅,正在面对云海修行的六先生楚离歌陡然睁开眼,她掌心一翻,一枚奇特的魔珠入眼,泛着幽暗深邃的黑光。 唰! 也就在此时,一道剑芒化人影,五先生云中剑亲临。 “六师妹,五心殿出什么事了?” 楚离歌沉默,一双眸子盯着掌心魔珠。 云中剑似乎对自己的六师妹也没有好的办法,话语微缓。 “十五师弟既然得到小师叔的传承,总得给他时间慢慢成长,我让他入五心殿,也不过是想要借助前三关的环境,让他历练一下心境,他怎会到魔心殿去?师妹,当年魔教之事已如尘烟,你又何必让十五师弟再入当年魔地?” 楚离歌开口道:“五师兄,我说这一切与我无关,你信吗?” 云中剑双手负立。 微微叹息。 “自夫子走后,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生疏至此了吗?师妹,你说的,我自然全部都信,十五师弟能入魔宗圣地,应该不是巧合才对,毕竟当年你已经彻底封印了那一条通往魔心殿的路。” “要不要把他叫回来?” 云中剑问道。 “六师妹,那个地方,你应该有办法直接去的吧。” 楚离歌将魔珠扣在掌心,回应道:“五师兄放心,十五师弟虽然现在弱小,可他进入魔心殿,会化险为夷的。” “十万修士埋葬在那,不乏生前的十境强者,若是小师弟遇见的话……” “凶险和机缘自然也是并存的。”楚离歌缓缓起身,风吹动她的秀发,她的眼瞳变得格外深邃,“五师兄与其担心小师弟,不如多想想妖关的事,最近妖族活跃频繁,圣院派出去的弟子死亡在增加,此事不可不查。” 云中剑皱了皱眉头,半响才道:“十四师妹也该出去历练了。” 楚离歌点头道:“那得安排妥当一些,让她去仙葫州吧,芦城正好缺个守城之人。” 云中剑微微一愣,似想起什么 “芦城……你是打算让十五师弟也去吗?” 楚离歌笑了笑。 “十四和十五都还是最好的年龄芳华,少一些离别,以后的人生就少一些遗憾,这样不好吗,师兄?” “好。” 云中剑转身离去。 身影快要消散的时候,他停下来,丢下一句话:“想不到当年那个弑杀万千修士的你,也会有在感情方面有着遗憾。” 楚离歌仰望天空,唏嘘道:“多一些美好,总是好的,可惜我在那个年龄的时候,没有遇见一个让我可以走向光明的人。” …… 第268章 入魔宗圣地,高悬的龙头 顾余生的面前,是荒芜的阶梯,阶梯上白骨累累,横七竖八的躺着,前方辉煌的建筑群体,到处是残檐断壁,午后的血阳洒照,空气中的血腥气还在弥漫。 尸海山骨般的场景,让顾余生忍不住头皮发麻,他暗自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光是死在阶梯上的人,就不下于万,加上不计其数的灵宠,妖族尸骸,以及早已失去意识的幽魂飘荡。 顾余生每前进一步,都宛若在黄泉之地前行。 倒在阶梯上的巨大石碑和大匾,依稀可寻到当年魔门的踪影。 顾余生关于魔门的认知,只停留在十六州山川地志或是门派佚事的零散故事和传说中。 数千年前,人族昌盛之时,妖族未敢犯境,最大的修行势力,为魔宗,道宗和佛宗,那时的三大圣地,远没有今日的话语权。 魔宗的存在与消失,都如同在时间长河中被截取了一段,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寻。 在妖族强盛的大环境下,魔宗的过往,早没有人在意。 但魔修和魔族的功法与魔宝,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各方势力的争夺和关注。 “魔宗的山门,怎么会在五心殿的洞天福地?” 顾余生已走到魔宗的山门前,看着被岁月腐蚀的尸骸和凋零的残檐断壁,他的心中生出诸多感慨,他能从巍峨的山脉和魔城感受得到,曾经的魔门,或许比圣院还要强大。 可时光匆匆,岁月最是催人,无数人的故事,关于正义与邪恶,理想与明天,都埋没在这荒芜之地。 飘荡在荒城魔山的幽魂,或许抛开魔门弟子这个身份,曾经的他们,又何尝不是逆天而行的修行者呢。 风吹拂动顾余生的面颊。 眼前历历之景,让他忍不住想要浅酌一口。 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手握住剑的感觉,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剑的存在。 “闯入者!” “死!” 空旷的魔宗圣地,即便是已经死去的魔宗弟子,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残留意识,他们在这无尽的光阴长河中巡山守宗,何尝不是忠心耿耿。 顾余生的剑同样无情。 以生者缅怀死者,是对生命的敬畏,也是对自身生命的珍惜。 铮鸣的剑影闪动。 人皇的一缕剑意显然在这里失去了它该有的威严。 魔宗弟子的手段诡秘,强大。 一个又一个的幽魂不断的被召集。 顾余生一开始还能应付,可渐渐的,他身陷其中,无奈只能拔出人剑。 作为一把可以专门斩杀亡灵的剑,对魔门弟子的残魂,同样有着不可思议的克制作用,他们的灵魂力量被永久地封印在人剑里。 他们的残魂被顾余生无情的收集在宗门令内。 顾余生明白,或许这些人生前,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坏人,可如今他们毕竟已经死了,而且持剑威胁自己的性命。 他的人剑。 也不会随意打开通往轮回的大门。 随着时间的推移。 顾余生也有些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战斗方式,他纵身一跃,穿过魔城,来到一处天然的临崖魔地,他以剑封印一座幽魂之桥。 凝望着像深渊巨口的诡异雕楼。 早已被破坏的大门,灵光暗淡的护阵和横七竖八的尸骸。 其中不乏道士,高僧。 顾余生甚至还发现不少三大圣地的弟子与长老。 魔宗的弟子,更是死伤无数。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一只手骨上,那一只手骨还握着一本魔门典籍。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那典籍抓在手心,典籍上的封印禁忌早已腐化,残留的符文已经灵性大失。 翻开魔门典籍。 里面记载着的赫然是一门完整的鬼道剑术,当初四剑门的鬼长老阴槐施展的鬼剑术让顾余生身负重伤,数月未愈,这还是对方并未获得完整鬼剑术的前提下。 如今,让无数剑道鬼修痴狂,另辟蹊径的玄妙剑术,就这么散落在魔门,为顾余生所得。 顾余生略微翻看几页,心中亦对这门剑典中记载的鬼剑术极为震惊,以灵魂为载体,以神识强化剑意,吸纳天地间的鬼屋灵魂为剑所食,最终化作利剑之术。 鬼剑术之所以被称为邪剑术,是因为在修炼此门剑术的过程中,自身的灵魂脆弱或是意志不够坚定,就会不断的侵蚀,最终导致肉身先死,生机全无。 最重要的是,修炼鬼剑术的过程,本身就需要极其庞大的幽魂来不断祭炼鬼剑,让鬼剑不断的强化,最终成为自己的本命之剑。 “我虽无心沉浸鬼剑术,但此剑典中记载的数种鬼道剑术,对灵魂,元婴都有极强的克制,若我提前学会这一门鬼剑秘术,也不至于让左迁谪的元婴逃走。” 顾余生将剑典收入葫芦。 又在无数尸骸中发现不少储物戒,但这些储物戒因为时间的侵蚀,早已灵性大失,就连里面存储的诸多宝物,也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不过顾余生并不太看重这些,随意找了几个储物戒后,就放弃了寻找。 他看向前方的大殿,心中泛起古怪的念头。 尤其是悬崖上的‘魔心殿’三个字,让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召唤之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顾余生跨剑入殿。 比起外面的凌乱与荒芜,建在山体内部的大殿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尊尊漆黑的魔族石像呈现不同的姿态,这些石像座下,竟都骑着各种各样的妖族奇兽,尤其是拱卫在大殿核心大门的左右魔卫,更是骑着妖族中有着赫赫凶威的穷奇和黎虎。 传说,妖族穷奇拥有上古灵兽麒麟的真灵血脉,那黎虎更是拥有真灵白虎一族的根骨。 万妖城和天妖城城中,这两大妖族,皆有大妖入圣,统治万妖! 而在这魔宗大殿地带,如此强大的妖族,竟是魔宗左右卫的坐骑。 顾余生停下脚步,忽然,他若有所感的抬头,下一瞬,他的脸上写满更大的震惊,只见那左右卫的上方,竟然悬着一个龙头! 不是蛟龙,也不是虬龙,是真龙! 尽管岁月侵蚀,那个龙头依旧保持着强大的威压,它的肉身只是干瘪了一些,数根丁爪奇链穿过龙头,将它牢牢束缚住。 那真龙头竟也未真正的死去,就在顾余生抬头凝望的时候,那龙头也忽然睁开眼,一双眼睛陡然直视着顾余生,它失去了龙族的威严,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对顾余生说道:“人皇殿下,请救救小龙。” 第269章 夺走龙魂珠,无量劫经 顾余生被突然称作人皇,心中并无半点波澜,他也并不打算救一颗龙头,无关正邪,他也没那么大的善心,相反,若冒然做决定,将自身立于危险境地,才是不智。 顾余生并不搭理。 继续向前,魔心殿的深处,那一道呼唤越来越盛。 那颗龙头见顾余生没有理会,语气愈发的急躁哀怜,“求求你,救救我,我愿献出龙魂之力,只求解脱炼魂之苦。” 顾余生继续往前。 那颗龙头的声音再次传入顾余生的耳朵:“年轻人,你身上背负着被人诅咒的命运……” 话还没说完。 顾余生忽然拔出腰间斩龙剑,一道华丽的剑芒长达数丈,穿透龙头,那颗头颅哀吼几声,强大的真龙气息,将顾余生的这一剑尽数抵挡,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顾余生双眸如星,反手抓向身后的剑匣,人剑出鞘,变得明亮无比,那颗龙头见到顾余生换剑,身上的龙影陡然变得明亮无比。 “哼!” 人剑斩出一道剑芒,只见那颗龙头七窍内,纷纷涌出成千上万的死魂,这些死魂被人剑斩灭,灰飞烟灭,那颗龙头的气息迅速萎靡,怒吼连连。 “你这诅咒之人,竟然敢坏本王大道!”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人剑,表情变得无比的冷酷,双眸冰冷,再次挥斩一剑。 人剑无法斩破龙头,但却能斩灭真龙汲取的无数死魂力量。 这些死魂消散,它们的精华也被顾余生封印在人剑之中,等于掠夺了真龙之头多年的心血。 “放肆,本座要杀了你!” 那一颗头颅化做一金色的身影,掌心一抬,无数死魂在龙魂之力的禁锢下化作一记魂爪,朝顾余生的要害袭来。 顾余生左手捏诀。 右手一记伏天剑诀召唤出通往黄泉的大门,那一记魂爪中囚禁的无数神魂被送入轮回。 顾余生冷酷的扬起嘴角,开口道:“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大的一座魔城,尸骸成山,他们的神魂,都被你吞噬了吧?” “没错!” “你,将成为下一个被本座吞噬之人。” 龙影怒吼一声,这一次,他将自身的龙魂之力化做利爪,朝顾余生头顶袭来。 顾余生改换斩龙剑,将那一道龙爪轻易斩灭。 顾余生剑指龙头,身上的杀意陡然激增,他的身后,浮现出儒道佛三尊法相,莲花剑影拂动,整个大殿杀意弥漫。 “又是一个高高在上,肆意评点他人命运的家伙!” 嗡! 剑意凝实。 杀戮之剑化作数丈长的剑影。 金色的剑莲和青色的剑莲吞吐不定,朝龙头袭杀! 这一记剑影,既包含了斩龙剑的剑意,也暗藏人剑斩魂之威! 惶惶剑威作一剑。 那真龙头颅面色大变,再次屈服道:“请住手,我愿意屈从于阁下。” “你应该屈从于我的剑。” 顾余生的剑没有丝毫迟滞,再次向那一颗悬挂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龙头斩去。 随着玄妙的符文涌动以及真龙的哀嚎,刚刚还强大无比的头颅,现在气息虚弱到极致,但顾余生依旧不依不饶,以雷霆之力灌注于剑身,化做庞大的剑气将那颗龙头烧得焦糊一片。 龙头被毁,那一道龙魂依旧被束缚在那强大的法阵之中,顾余生负手持剑,目光如炬,不发一言。 这一次,那龙魂终于变得老实,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畏惧,他龙爪抬起,将自身的龙魂之力汇聚成一颗龙魂珠,将其抛向顾余生,并臣服道:“请阁下饶我一命。” 顾余生将那龙魂珠丢进灵葫,冷眼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我是诅咒之人?” 那一道龙影开口回应道:“阁下本是血脉高贵之人,然而,你的神魂中有一道特殊的印记,这一道印记是上界掌权者用来掌控奴役诸天修行者的印记,此方世界,乃是下界小位面,你的神魂被种下印记,不是诅咒之人又是什么?” “如何解除这种印记?” “这种隐秘之事,我虽然身为真龙,亦不能知晓,毕竟当年真龙一族,也被种下相同的印记。”龙魂之影说完,见顾余生杀意滚滚,他又忙改口道,“阁下得到人皇的一缕剑道真意,若有朝一日得到人皇传承,成为人皇,这上界印记自然会消,我已将所知之事告知阁下,还请阁下遵守诺言。” 顾余生冷笑道:“我何曾答应过你?” “你敢反悔?” 那龙魂只影陡然大怒,双爪一扣,似乎准备发动某种秘术,然而,顾余生腰间的灵葫外表泛起神秘符文。 将试图召回的龙魂珠隔绝。 “什么!” 龙魂之影暴怒,一脸失算。 “你果然没安好心。” 顾余生再次挥剑斩去,身影朝魔心殿深处飞去。 “不!” “你这该死的人类。” “还本座的龙魂珠来!” 恶龙咆哮的声音震啸魔殿,久久不散。 而顾余生已进入到魔心殿一处造型奇特的宝楼,准确的说,是一座书楼。 几乎所有地方阵法,符文都已被毁或失效,唯独眼前的书楼,依旧有数千颗星石明亮,将整座书楼保持完整。 当然,书楼并非一点损伤都没有,它的入门大殿封印已经失效,门外依旧有不少白骨成堆,他们的手上,有一卷一卷从书楼里抢夺出来的秘籍。 顾余生低下头。 打量着手持书卷的白骨。 这是一名大梵天圣地的高僧,他的白骨未朽,只因体内有一颗金刚舍利依旧明亮无比,但舍利子自身的元力,在时间的侵蚀下,已经在溃散的边缘,没有太多价值。 可舍利子的存在,护住了书卷。 顾余生将书卷展开,里面记载的赫然是一门叫做《无量劫经》的佛门经卷,里面记载着一门佛家至高无上的修行心法。 “无量劫经?我为何没听过。” 顾余生随意翻看经书几页,竟觉得头晕目眩,其中的内容晦涩难懂,他连忙稳住心神,将其收起来。 看着眼前的书楼,顾余生心中忽然闪过古怪的念头:他入五心殿前,曾前往圣院的天书阁寻找秘籍,当时阁楼前的扫地老儒生告诉自己,五心殿内有藏书,莫非就是指这里? “那位老先生,为何会知晓这里面隐藏的秘密?不是说千年来,圣院很少有人走过完整的五心殿吗?难道那位老先生曾到过这里?” 顾余生心中感慨。 圣院当真是卧虎藏龙,每一个人,都不可小觑。 顾余生踏步准备向前,却又发现,在那老僧坐化的石狮背面,竟然还有一尊作古的道士。 第270章 书楼得秘典,七魄之存? 自小到大,顾余生其实并未见过真正的道士,而他上一次见到穿着道袍的人,是黄龙真人,至于青云镇上的方秋凉,顾余生一直以为他是儒家先生。 眼前作古在石狮背面的道士,肉身居然没有腐朽,他的脸庞上并无痛苦与恐惧,一脸平静,身上隐约间还有道韵在抵抗着时间的侵蚀之力。 他左手握着玉麈,右手食指与中指掐阴阳诀,头戴素蓝冠,身披无忧仙鹤氅袍,脚穿无尘鞋履,鸦翎披肩叠鬓边,一缕胡须如山羊。 道士虽已作古,却如闲云野鹤,道法自然,顾余生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敬意,他立足抱拳,表达其心中的仰慕。 而也就在此时,让顾余生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他心中忽然泛起古怪之感,一座道观如影般显露,将那道士肉身盖照。 阴阳交汇间。 那道士的体内,有一道灵光涌现,化作一仙颜鹤发的道长。 顾余生躬礼道:“晚辈顾余生,拜见仙家道长。” “无量天尊,贫道非仙家人,道号云真,小友心藏道家守心观,方能唤醒贫道一缕执念,贫道已死,魂魄已归远乡,四处浪荡。” 道长法相汇聚阴阳,将周围的血煞之气驱逐得干干净净,一双眸子泛阴阳,将顾余生打量一番后,说道:“贫道阴阳指尖藏有道门真典,小友可取回,他日归还道门,亦或自我修行,皆是一场造化,此楼藏万卷,多为魔宗典籍,不可轻探朔取,易早早离去。” “多谢道长告知。” 顾余生纳拜,只见那一缕执念消散,果然连神魂都算不上。 顾余生低头看向道长右手并指之处,并未发现异常,心中忖道:“莫非道门真典藏于指内?” 心中闪过断指取典籍的念头,随即又掐灭。 世间修行者,各有命运,这位云真道长死得淡然,虽然魂魄消散,可若断其指而得传承,顾余生心中终究不忍,他后退一步,拱手再拜,以示敬意。 可就在此时,只见道长的肉身泛起阵阵清风道法,悄无声息间化做一缕风吹在顾余生的面庞,风的尽头,一片玉阙飘荡在顾余生面前。 那道长的执念冉冉升空,凝望着顾余生,他的声音在顾余生的神海回荡:“小友一颗道心存善,此片玉阙果真与你有缘,适才试探并非本意,皆因人心难测,不得不留一手,你得道门守心观,可凭玉阙中的真典日夜修复,则道心可成,他日魔心蚀魂,也足够保你平安无虞。” 呼! 作古的道士真身,自指尖迸发出一记道门真火,将肉身焚毁,随风悄然无踪。 顾余生心生感慨。 立于当场,久久不语。 这时,他内心深处再次涌现召唤之感。 顾余生手持玉阙,向前一步走进书楼。 进入书楼的刹那,周围的环境陡然变化,身处于玄妙之地,无数星芒摧残,每一颗星点内,都封印着一本藏点秘籍,无数秘籍形成的星芒密布,顾余生宛若置身于虚空深处,伸手可触及星辰,却又觉得无比的遥远。 顾余生看得眼花缭乱,心中震惊不已,此间书楼,全然无半点魔气,浓郁的灵气中,竟然有上界仙灵之气的存在,顾余生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吸纳着浓郁的仙灵之气,不断的充盈丹田。 顾余生心中惊奇,魔宗书楼,竟然比圣院的天书阁更加玄妙,藏书之多,更是不计其数。 顾余生已寻得道门,佛宗的两门心法,心中其实对眼前的典籍并不太动心,只是纯粹的欣赏,感慨人族曾经的辉煌。 当然顾余生也不会傻到入宝山而空手回。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只是顾余生看这漫天的星芒,不知该取哪一颗,他心中无定,就在此时,他心有所感,掌心一动,取出一枚签支,这枚签支,正是当初他在烟州遇见的九先生万千象所赠。 后来顾余生在了解认识后山夫子的学生时,才猜测对方是圣院的九先生。 “希望此签能给我好运。” 顾余生双手握签,将其轻轻掷出,签支触及到其中一颗星芒,一本典籍朝顾余生飞来,典籍刚落入顾余生手上的一瞬,只见此方神秘世界,一道灵光涌动,化做一只奇特的手,那一只手好似穿过遥远的苍穹,朝顾余生探来。 一时之间。 顾余生三魂七魄皆不安,好似要被那一只手夺去其中一份。 顾余生心中大惊。 眼下这种感觉,就像是江湖中关于灵阁的传言一样,可以将自己的神魂典当,用来换取等价之物。 顾余生心念急转,思索应对之法。 就在此时,那一支签泛起玄妙的光影,宛若璀璨无比的灵魂,那一只手改变方向,将那一支签当作灵魂汲走。 “好险!” 顾余生额头沁出冷汗,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位后山的九先生,当初给自己的签支被他称为幸运之签,想不到会在此时派上用场,化解一场危机。 顾余生这才低头看向手中典籍,赫然是一本儒家的《浩然紫气》。 至此。 顾余生儒,道,佛三家的心典秘籍皆到手。 五心殿此行,可谓圆满。 顾余生抬头看向周围的星辰,发现这些秘典星辰竟在迅速遁入虚空,再无法夺取。 明亮的世界陡然一暗,只见七团幽幽之光越来越盛,每一团幽光,都呈现不同的面孔,暗藏喜怒哀乐,内心深处的召唤之感,竟是这七团幽光。 顾余生心中觉得古怪,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向后退去。 “亡灵之魄!竟然会封印在此处!” 顾余生震惊不已,他身影一闪,向后退去,他本来是想退出书楼,但他入这方世界后,一时难辨方向。 只见那七魄紧随而来,速度鬼魅,越来越近。 顾余生手持人剑,并无多少畏惧。 可让顾余生疑惑的是,这七魄出现,自己的内心深处,那种强烈的呼应之感越来越强烈,这七魄好似对他没有敌意,只想要拼尽力气钻进他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我自己有七魄。” 顾余生喃喃自语,不断躲避。 忽然。 顾余生的身体猛然一震,僵愣当场。 “等等!”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 因为他暗自感应一下自己的七魄,竟空空如也。 在这之前,顾余生从未探查过自己的七魄,因为他自修行以来,才感应到自己的本命瓶,本命瓶中,天魂地魂和人魂皆在。 三魂为阴,七魄为阳。 顾余生的潜意识里,认为七魄自然也存在于身体之中。 可现在,顾余生竟感应不到自己的七魄。 这怎么可能呢! 人若无三魂七魄。 无法活命才是! 轰隆! 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 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所在。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第271章 雷霆入灵葫第二把魂剑初凝 就在顾余生疑惑间,那被封印的七魄陡然变得明亮,一瞬间钻入顾余生的身体各处。 轰隆。 顾余生的神海,刹那间发生天翻覆地的变化,宛若七颗星辰遍布在魂桥上方,呈现不同的光亮星点。 几乎同一时间。 顾余生感受到本命瓶中,天魂,地魂与人魂互相转动,将七颗星辰代表的七魄形成玄妙的联系,顾余生在剑道场参悟的三才剑阵,此刻也在神海变得完整。 三才剑阵的地阵,凝练出一把新的本命剑魂,剑魂灿若星斗,穿透虚空,落在斩龙山的剑道场上,属于顾余生的第二把本命剑在孕育。 随着魔心殿上方出现的虚空漩涡,无数漂流的幽魂得到解脱,化作万千魂星消散在天地间,或许他们能入轮回,或许他们将漂流在异灵界。 嗡嗡! 顾余生腰间的宗门魂令,将那些消散的魂星精魄收藏,化作一道玄妙无比的符文。 随着时间推移,血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明亮。 而顾余生身处书楼,纳七魄入体,周围的仙灵之气源源不断的涌入神海,竟将那一条以圣人之尺相连的魂桥变得更加牢固。 七魄星点入体内各处穴窍。 丹田与经脉能容纳天地灵气比以往多了数倍不止。 顾余生以灵气不断的去滋养本命瓶中的第二把剑,那一把剑魂之影越来越凝实。 轰隆! 就在此时。 原本晴朗的天空,那虚空漩涡深处莫名的电闪雷鸣,雷霆之威在顾余生头顶酝酿,也逐渐净化这方邪恶的世界。 顾余生以神魂之体看向那虚空。 果然,那一只神奇的眼睛再次浮现,让他心神震动。 不过,这一次,那一只眼睛在四处逡巡,却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遮挡,无法看到顾余生的本体所在。 天地间的雷瀑越来越盛,恐怖的神雷凝练如珠。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自己的灵葫祭出。 无处宣泄的上界雷威,将无穷无尽的雷霆之力灌注在灵葫内,不仅将灵葫内的空间再次拓宽数十倍,那灵葫在吸纳足够的雷霆之力后,葫芦表面的苍翠符文也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不断内视肉身,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倾泻而下的雷霆之力,被灵葫吸纳大部分,顾余生以雷霆之力用来锻体。 玉骨生紫膜,血气也再次得到提升。 顾余生借机将那孵化的金甲虫置于雷威之下,那金甲虫将那一滴上古妖血吐出,妖血精华中的戾气,凶气被天地间最纯正的雷霆之威净化。 一滴妖血如沧海。 被顾余生纳于灵葫开辟的湖泊之中。 自从得知圣院也可以修妖族功法后,顾余生也有些心动。 毕竟对于人族修士而言,虽然可以走体修路线让身体得到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强化,可强化的过程,过于痛苦和漫长,而修行者的寿命,也远远比不上妖族修行者。 倘若要走捷径,利用强大的妖血来淬体,是无数人族修行者梦寐以求的。 顾余生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 顾余生并不急于此事,而是利用这一场雷霆,将天罡雷术与斩龙剑彻底融合。 不知是不是因为斩龙剑早期是桃枝本源锻造的缘故,强大的木剑属性,能吸纳和驯服天地雷霆之力,将其存于剑身。 顾余生虽然不懂锻剑之术,但当初独臂铁匠向天刀在重新锻造此剑时,他以心神与剑相连,早就心意相通。 斩龙剑上的龙纹与剑纹,是封印雷霆之力的关键。 顾余生以灵力操控斩龙剑,让它化做一把龙剑,不断的在苍穹盘亘,借助上界之怒,顾余生更是将人皇的那一缕剑意一点点感悟和掌控。 三天后。 苍穹的那一道虚空弥合,那一只奇特的眼睛在最后的刹那似乎找到了顾余生藏身的地方,一缕瞳光暗如黑炎,从苍穹垂落。 呼! 刹那间。 魔宗圣地周围的山峰皆被黑炎之火点燃。 顾余生也在此时睁开眼。 斩龙剑吟啸而来,落在顾余生的面前。 顾余生手持斩龙剑,剑身上的银芒跳动,雷霆剑威使得剑锐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凝目看去,能将眼睛刺痛。 走出魔宗书楼。 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堆积如山的骸骨早已被雷霆击打消散,天空清朗,高悬的太阳也不再是血色。 那一座庞大的魔城,如雨洗过一般,露出它曾经的面目,不再荒芜。 眼前的一座座古楼古屋,以及错落有致的街道,昭示着曾经的繁华。 魔城外的山岗。 四道身影联袂而来,正是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四人。 当四人出现在顾余生前方的悬桥时,一个个脸上皆是疑惑。 “不对吧。” 苏守拙四处打量。 “这一处空间似乎是魔宗圣地,千年前,天下正派剿魔宗,修行者战死无数,导致妖族侵犯天下各州,按理说,这里应该是血煞冲天,暗无天日才对。” 莫凭栏的身影一晃,早出现在旮旯之处,将几枚没有完全侵蚀的储物戒拾在手上,一脸懊恼道:“来迟了,我来迟了啊。” 说着,他看向顾余生,眼珠子都羡慕红了。 “顾余生,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发财了?” 顾余生点了点头,抬起手指向那悬挂龙头的地方,一本正经:“是啊,这里遍地是宝,前方那一道门上,就有一件天地奇宝,可惜我无缘获得。” “你不早说!” 莫凭栏生怕苏守拙,瞿梁红和韩文抢先,身影一晃,朝桥对面遁去。 苏守拙摇晃扇子,心若明镜。 瞿梁红睁着眼睛,一脸期待。 韩文要老成一些,身子挺直,随手从地面拾取一块残缺的灵兵玄铁,内心在默默计数。 数息后。 一声龙吟怒吼! “救命,救救我!” 莫凭栏去得快,来得更快,如一缕风般飘落在地上,躲在顾余生的身后,一脸惧怕。 “头……龙头。” “苏兄,去看看?” 韩文有些好奇。 苏守拙默默点头。 瞿梁红则是持刀快步过桥。 片刻后。 那龙吟怒吼声久久回荡。 三人皆狼狈而回,一个个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古怪。 “十五先生,那颗龙头,你把他怎么了?那么大的怨气。” 第272章 恰年少之谊,共饮长河美酒!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说道:“那是一条恶龙,想骗我,没得逞。” “所以你骗走了它的龙魂之力?”莫凭栏一脸羡慕,懊恼,又好奇,“感情你进五心殿来,不是来历练心境,而是来寻宝了。” “机缘巧合而已。” 顾余生指了指魔城。 “这里是魔宗圣地,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我忙着炼剑,你们倒也可以去寻找一番。” “算你还有点良心。” 莫凭栏抬起手,将一个储物袋丢给顾余生,随意的说道:“这是属于你的一份,你最好不要拒绝,我们四个人在小位面寻到的,你不要,我懒得分还给他们三个。” 顾余生下意识的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里面竟然有数千种珍贵的药材,价值不知凡几,而有这些材料,他终于可以酿制仙酒。 当然,此时的顾余生并不是在思忖酿酒这件事,手中的储物袋,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收到的‘非凡’礼物。 对于顾余生而言,这种思绪是非常复杂的。 “你们三个,别愣着了,有财不发是傻子。” 莫凭栏身影一晃,朝魔城方向飞遁而去。 瞿梁红和苏守拙紧随其后。 韩文并没有跟去,而是取出背后的长缨枪,再次缓步朝那一颗龙头走去。 不一会,前方大殿传来阵阵长枪吟啸。 面对暴怒的那一颗头颅,韩文虽然拥有超凡的智慧和枪术,可依旧狼狈无比,被那一道龙影逼至角落,险象环生。 顾余生提剑而来。 不发一言。 手中斩龙剑雷芒如丝网,庞大的天罡神雷引作剑芒,一剑横空,将那一道龙影斩得灵光暗淡。 龙影大怒,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震惊。 这才短短数天时间。 顾余生手上的斩龙剑,已然让恶龙感觉到本能的畏惧,他虽然为真龙,生命强大到可以抵抗时间的侵蚀,可也架不住斩龙剑的数次斩击。 “卑劣的人族,受死!” 那一颗头颅咆哮而来,龙影利爪泛起层层金影。 顾余生以剑作三尺青芒,在身前布下一道剑气墙壁,使得韩文免受致命一击。 韩文嘴角溢血,以手指染血,在长缨枪上一点点的刻画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使得长枪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耀眼。 韩文亦非假于言辞之人,对于顾余生护他性命一事,只放在心里,并不在言语上。 “十五先生,请让我来。” 韩文宛若征战天下的将军,虽无甲胄加身,可眉宇间的英气逼人,他以符文将长枪强化,凌空飞起,双手持枪,枪尖吞吐如云,雷霆之势,使得整座大殿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龙战天下!” 韩文暴喝一声。 枪尖的灵气作云,山川皆入目,闪耀的符文陡然变得明亮,那一杆平平无奇的枪头竟然直接贯穿真龙头颅,龙头中的真龙血气,源源不断的汇聚于长缨枪上。 随着恶龙怒吼。 恐怖,深邃,庞大的气息充斥整个山洞,地动山摇。 韩文的身上泛起一层无形铠甲,随着龙的血气从枪尖导入到他的身体,他身上的铠甲泛起血色和金色交织的芒光。 一件战龙铠甲越来越凝实,灵光龙息之盛,形成诡异的僵持。 只是。 韩文到底还是低估了那一颗龙头的力量,强大的龙威绽放,使得他身上的灵光越发暗淡,灵气消耗极大。 一旁的顾余生抬起手掌,将一道灵光注入到韩文的龙铠甲上。 得到顾余生相助的韩文,长枪光芒之盛,再次穿透长空,化做一把山岳般高大的枪势,此刻,他终于将兵家的传承战法发挥到极致。 饶是真龙困兽犹斗,犹自无法脱困,它的生命力与血气,皆为韩文所有。 与龙的争斗持续三天。 最后,瞿梁红,莫凭栏和苏守拙寻宝归来。 五人再次联手。 终于将那一颗龙头的血气汲取得干干净净,为韩文打造出龙胆长缨枪,一副战龙铠甲。 当虚弱的真龙耗尽最后的生命,消散在天地间时。 顾余生与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五人彼此相望。 不知是谁先爽朗大笑。 紧接着,顾余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苏守拙此刻也暂时忘记‘守拙’之心,立于悬崖边,张开双臂,叹道:“年少意气存,今日缚苍龙,若有酒,当浮一大白!” 韩文闻言,略感遗憾,他是修兵家大道,素来戒酒。 “这有何难!” 顾余生摘取腰间灵葫,手指一动,灵葫洞开,一曲美酒作长河,琳琅桃花佳酿浮于空中,五个竹杯自袖口飞出,五杯酒满。 “多谢!” 韩文立正身姿,长枪负背,双手抱拳,引杯盏入掌,朝顾余生以酒为谢。 素来多话的莫凭栏却意外的平静少言,只把杯盏紧端,目光先看瞿梁红,发现瞿梁红正以杯盏与苏守拙为敬,心中失落,将酒一饮而尽,再取一杯复一杯。 瞿梁红虽为女子,却也是豪爽大大咧咧之人,她朝顾余生举杯,只道:“他日十五先生若在斩龙山有召唤,梁红定提刀来见。” 苏守拙曾浪荡于江湖,今日得饮美酒,叹道:“此间美酒灼桃花,长辞谪仙醉忘尘,十五先生,他日若有美酒,还请赠我几盏,我借花献佛与师尊品茗,自己也偷酌几口。” 顾余生心中畅怀,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心中舒展的时候,他举盏说道:“做不得谪仙人,却也品得谪仙酒,待出五心殿,我便酿一壶酒,到时请诸位到斩龙山品酒。” “我一定来。” 韩文只饮一盏酒,他并不品尝酒中滋味如何。 而是心怀敬意,以及年少时方遒激怀,以壮心志。 一河之酒饮尽。 五人将祈灵灯点亮。 韩文朝顾余生抱拳道:“十五先生,承蒙相助,我此行已然圆满,将出五心殿,不再往下一关,你多保重,等你归来再叨扰。” 苏守拙也持扇朝顾余生躬礼,“我在魔城寻得几样祖上遗失之物,以图归去还家族宏愿,下一关凶险,我便不去了。” 瞿梁红言简意赅:“我实力不足,亦不去了。” “那我呢?” 莫凭栏双手一摊。 急了。 “我去。” “还是不去?” 第273章 顾余生入终殿,莫晚云行仙葫州 顾余生说道:“凡事如挥剑,我有必去的理由,莫兄,你若有不去的理由,那便不去,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那就去。” 莫凭栏沉吟片刻,莫名的看了看瞿梁红,甩了甩手,“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本胆小之人。” 顾余生大概能猜出莫凭栏的心思,也没点破,朝四人拱手道:“三日之内,我必出来,待到初冬见雪,等一壶佳酿。” “十五先生,保重。” 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三人齐齐朝顾余生一拜,不再前往五心殿的下一关。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身前,意味深长的道:“顾余生,以年龄而论,我长你几岁,这江湖多姿多美,若有危险,记得保住小命,我堂妹晚云的性格我也略知一二,你若有失,只恐害了我之家人。” “明白。” 顾余生郑重道。 莫凭栏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袖子一抬,将厚厚的几沓符篆以及近百颗封印在符文中的雷珠塞在顾余生掌心。 “遇见危险就丢出去,若是没用到,回来要记得还给我,最近我可太穷了。” 莫凭栏挥挥手。 四人一起朝远处的回心石遁去。 顾余生紧攥着掌心的符篆,莫名的笑了笑。 目送四人安全离开后,顾余生也不再逗留,身影化作一道剑影,朝那祈灵灯大殿深处飞去。 前方。 是一处古老的漩涡结界。 空间结构已经不是很稳定。 但顾余生并不停留,毅然遁入漩涡结界,整个人消失不见。 五心殿,暗合五行。 千年秘密尽藏其中,为圣院所封印。 千百年来,真正入五心殿所有洞天的人,屈指可数。 如今的圣院。 知晓五心殿最后秘密的人,大多在后山。 当五心殿外出现归来的莫凭栏,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四人时,早守在外的几名大儒,包括莫凡尘,陆观,郦晶元等人。 他们既为四人归来而高兴,同时也略微有些担忧。 在离五心殿外百丈开外的萧瑟阔道假山旁,穿着一身素衣的莫晚云不知道已经驻足守候了多久,娥眉频蹙,雪腮多相思,双眸藏情暗痴。 四人归来时,她莲步轻动,不见顾余生,她又驻足停留。 久久凝望,檀齿轻咬,双手藏于云袖暗捏,指节微微泛白。 待莫凭栏见过族中长辈,才装作不经意的走来。 向来行事给人一种不靠谱感觉的莫凭栏,面对莫晚云,竟也颇有兄长稳重的派头,也不拐弯抹角,开口直言道:“吾妹无忧,顾余生活得滋润,大有机缘,他有必须前行的理由,故而没有随我们回来。” 莫晚云听后,轻吐一口兰气,虽然她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是万重山尽云雾散去,复见山河日月,待守之人平安无事,便是这世间最美好之事。 “那便好。” 莫晚云转身欲行。 莫凭栏忽见莫晚云有远行之兆,奇道:“晚云,你要去何处?” “堂兄莫非忘记了,每位入后山的人,都要为天下行事,镇守一方,我要去仙葫州芦城镇妖守城,我已耽搁时日,现在必须启程,耽误不得了。” 莫晚云祭出一架圣院墨舟,灵光明亮。 莫凭栏忙抬手,叫住道:“且等一下!” 莫凭栏手往腰间左右摸找,将一个储物袋取出来,丢给莫晚云,说道:“这是我平时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用来对付妖族应该有用。” 莫晚云顺手接过,神色略有意外,她还没开口,就听莫凭栏开始唠叨:“仙葫州那边鱼龙混杂,邪修暗藏,妖兽遍地,凡事留个心眼,莫要被人算计了,圣院十四先生的身份虽然是护身符,却也是催命符。” “妖族不可信,人族修行者更不可信,若是需要帮助,就千里传信回来,还有啊……顾余生那小子挺在意你的,仙葫州虽然有很多优秀的修行者,你可别学姑姑那般肆意践踏人间真情。” 莫晚云听到此处,连忙抬手打住:“我非那样的人。”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万一找到比顾余生优秀的……”莫凭栏话语一滞,“那也不行,对了,这个储物袋索性也给你了,里面是一些疗伤的丹药,我都贴了丹药的效果,你用得上的时候,看一眼就行……我说的这些,你记住了没。” 莫晚云一双眸子暗藏意外,意味深长道:“堂兄当初何不让自己的名字在斩妖榜上更前进一些?前十,还是前三,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家族大树余荫尚在,轮不到我这棵小树苗长大,我比顾余生幸运十倍,百倍,不需要身外之名证明自我。”莫凭栏打了个哈哈,“再说,我也没那本事,你快些动身,路上注意安全。” 莫晚云又看一眼五心殿,嘱托道:“堂兄,余生平安归来,书一封家书与我。” “晓得了。” 莫凭栏挥手。 莫晚云蹑云远去。 不一会,莫家的人来到莫凭栏身边,嘘寒问暖。 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双手负立,目光闪动,说道:“凭栏,五心殿之行,你是不是大有所获?方才我看韩家那小子得了数十件灵宝……” 莫凭栏仰望天空,一声叹息,且带着哭腔:“叔,你向来是知道我的,胆子极小,我入五心殿,啥都没捞到,遇见几只凶兽,还白搭了不少符篆……那都是烧钱……叔,你且借我一些钱……” 莫凭栏一拔抓住莫潇湘的大袖,想要涌来抹泪擦鼻子。 莫潇湘神色尴尬,忙甩手脱袖。 “早知道让我家晚云去了,唉,你爷爷老喽,做事总是不顾家族利益。” “就是,就是。” 立即有莫家家族的其他年轻一辈站出来接话,看莫凭栏的表情,也没了刚才的热情。 莫凭栏先是一愣,随追着同辈族兄族弟借灵石。 一时之间。 人人避而远之。 四散逃走了。 人之现实,让莫凭栏不由地坐在石台边,一个人少有的面色忧郁。 “看不出来,你也有心事的时候。” 就在此时。 瞿梁红从阶梯走来,扛着大刀的她,一如既往的充满野性,一双眸子盯着莫凭栏。 “我不明白。” “什么?” 莫凭栏抬起头,他与瞿梁红目光相对,随即叹道:“有些道理,总是书上或是长辈的敦敦教诲中知道,但有些道理,总得自我体会一次才会变得深刻,这一点,是从青萍州来的顾余生教会我的道理,瞿姑娘,这些不开心的道理,你还是不要去了解了。” 瞿梁红行至莫凭栏身边,轻声道:“我没想的那么多,我的父母皆死在妖族利爪下,这一生,只想多杀些妖,可惜,你胆子小。” “谁说的?” 莫凭栏唰的一下站起来。 “不就是杀妖吗,瞿姑娘,不是我吹,我斩妖的本事,不比顾余生差的。” “是吗,那帮我杀一位妖皇。”瞿梁红嘴角扬起。 莫凭栏脖子一缩,下意识的跑路! 第274章 心魔苏醒,掌心碎谪仙 顾余生进入到五心殿的最后一殿,这方洞天福地很特别,只有方圆数里之地,整座洞天福地漂浮于虚空之中,福地的正中间,是一座独立的天擎山岳,山岳的中间,是一处翡翠碧雕的世界,玄妙的符文和灵光闪闪的灵石随处可见。 一座巨大的法阵就在山岳洞内,古老的符文和雕文形成一个圆形的图案,以俯瞰的角度看去,好似两个正反八卦阵相合,阵法之外,有八个方位的嵌口,嵌口处有八条苍龙盘踞,头尾相连。 顾余生虽然对阵法不太精通,亦能感受到此阵的玄妙,而且此间世界,空间传送的气息,不断的削弱和压制他的力量与修为境界。 而随着自身境界的压制。 顾余生的心中陡然泛起古怪之感。 这一次,他清晰的感受到,在内心深处,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沉睡。 “心魔?” 顾余生眉头微皱,他以自身的神识内视身体,在身体的某处玄窍内,竟然有浓郁的魔气在涌动。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一惊。 他的神识不断的在神海寻找,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游荡,终于,在魂桥断裂的深渊裂隙,顾余生发现一尊魔影的气息。 几乎同一时间。 那一尊沉睡的魔影,也陡然睁开眼,那一尊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让顾余生十分愕然。 此刻。 顾余生好像看见另外一个‘自己’。 准确的说,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一尊强大魔影。 不同的是,沉浸在他内心深处的魔影,比他自己强大得多。 顾余生神识一动。 本能的凝聚出一道剑意,朝自己的心魔斩去。 对方也同时出剑,招式与自己相同。 剑气交织的一瞬。 顾余生的大脑传来阵阵剧痛。 强大的心魔,以剑伤及到自己的本体。 趁着顾余生心神晃动之际,顾余生发现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的变得黑暗,诡异的魔影从体内窜飞出来。 “跨进阵去。” 充满蛊惑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回荡。 “进入阵法,你就可以逃脱所有的樊笼,不再受到束缚。”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他眼中的世界,如同时光回朔一般,恍惚中,顾余生看见了曾经的父亲,他内心身处永远最高大的一座山,却在无数妖族与数名谪仙的围攻下陨落。 还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再次一变,在一个深秋的日子,一群黑衣人闯入桃花林,将他长大的桃源无情的摧毁。 顾余生见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那是世界上最慈祥且悲壮的面容,以身护住襁褓中的婴儿,云袖飘摇间,一场桃花随秋雨落。 黑暗的苍穹深处,有一只恐怖奇兽倒吸一口风,好似要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部吞噬。 父亲的背影在黑夜下是如此的决然,毅然挥剑向天空,从奇兽中夺回魂魄。 神海出现这一幕的时候,顾余生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入冰川寒潭。 身体蕴养七魄的地方,是如此的刺痛。 尽管。 他莫名的感受到七魄的填补。 可内心,依旧好像有一个地方如空洞,永远无法填满。 “啊!” 顾余生的神海中,出现他记忆中从未有过失态的父亲在怒吼。 苍穹剑雨垂落,鲜血染红了青萍山的桃花。 而他,则安然的熟睡在书箱摇篮。 顾余生明知道这是心魔作祟,可依旧悲从中来。 若这一切是记忆深处的痛苦,过去。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且发生过的事。 “滚出来!” 顾余生在怒吼。 他怒视着自己的心魔,却又好似不是自己的心魔。 此刻的顾余生,再一次涌现出无尽的怒火,不仅仅是那些心魔滋生出来的莫名记忆,而是自己遇见的谪仙,真龙头颅,甚至是斩妖盟,浩气盟等高阶修士那种高高在上,不断的指摘自己是那个所谓的‘被诅咒之人’。 而这方世界的存在。 就好像是不断的让人产生负面情绪,释放自己的天性和内心。 “哼哼哼……” 蔑视,冷漠的声音在回荡。 那一尊魔影,悄然睁开眼,他甚至比山岳还要高大,缓缓伸出一只手,就将顾余生托举起来。 “于黑暗的世界独行,见证肮脏的世界,这世上没有光,向前走,去到新的世界,那里藏着你无比渴求的力量,更拥有着可以让你改变宿命的阶梯。” 顾余生依旧一动不动。 可就在此时。 内心冷漠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你父母以死换来弱小的你苟活在灰暗的世界,这样真的值得吗?” “天上的谪仙你很讨厌吧?” 那一尊魔影的手朝着顾余生的眉心探来。 又好似穿透顾余生腰间的灵葫。 魔气涌动间。 只见上界的谪仙田良像一只弱小的虫子被悬提了出来。 田良正在被宝瓶日夜折磨,而他并不屈服,忽然出现在陌生的世界,又看见眼前世界的古老传送阵,他的眼中出现浓浓的震惊,下意识的说道:“升仙台!” 田良本能的想要飞遁而去,下一瞬,只见一道魔气化鞭,啪的一声抽打在他残魂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 田良这才想到什么,回头一看,当他看见顾余生的心魔时,脸上的震惊,比刚才看见那升仙台还要夸张许多。 “!” “不……不对,你是……” 田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魔气穿透残魂,浓郁的仙灵之气四溢,被灵葫吸收。 “看见了吗?所谓的谪仙,在本座面前,也不过是弱小的虫子而已。” 那一尊魔影身影缩小,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你只要听从于我,你就可以立即获得超凡的力量。” 呲呲呲! 黑色的魔气涌动。 田良的生命一点点的消散。 他惊恐连连,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顾余生,大声怒吼道:“顾余生,你敢放出心魔杀我,必被神庭执法者知晓,识相的,快点放了我,若本座可以安然返回天庭,说不定可以放你一马!” “笑话!” 顾余生抬起手。 一把将田良捏在掌心。 此时的顾余生,以强大的仇恨掌控着主动权,心中杀念之盛,尤在心魔之上,而且,他短暂的获得了心魔的力量,将谪仙田良禁锢得动弹不得。 顾余生掌心一合。 田良再次哀嚎。 他的残魂已经如纸片一样稀薄透明,随时都会消散。 “把你知晓的一切告诉我!” 田良本来还在求生,忽然感觉到顾余生掌心五指一点点的侵入到他的神识,他忽然狂笑不已,一脸嘲弄的看着顾余生。 “你不放了我,永远别想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就去死!” 顾余生掌心一捏。 田良一声惨叫,残魂化做无数星点朝四面八方散去。 顾余生犹自不解恨。 掌心雷霆涌动,道道雷光剑芒将所有的残魂星点化作虚无。 做完这一切。 顾余生漠然的凝实着自己的掌心。 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心魔。 那心魔嘿嘿笑道:“这就对了,这世上的一切烦恼尘根,皆因你太弱小,只有强者,才能掌控一切。” 呲啦! 顾余生忽然抬起手指,一道锐利的剑芒,穿透对面心魔的心口。 第275章 破心魔,人间值得! 心魔先是一愣,随即桀桀桀的大笑起来。 “我是你内心的黑暗,刚刚你应该感受到了吧,这黑暗的力量有多强大?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你想要斩灭我?如同扼杀你自己,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剑,因为你的剑,是杀不了我的,就算你能压制我,也会让你元气大伤。” “做个交易吧,将我身上的缚魂之链斩断,让我入升仙台,你将会获得比现在强大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力量。” 顾余生持剑而立,映照出自己的脸庞,他的双眸墨黑,身上泛着黑暗的气息,但他的眼睛,理智依旧存在。 下一瞬。 顾余生再次扬起剑,朝那一尊心魔斩去,剑身上,蕴含着儒家纯正的浩然之气,佛门的斩魔断因果,道家的诛魔道法。 三教之功汇聚于剑,强大的剑芒将心魔斩出一条裂痕。 顾余生又连忙施展伏天剑诀,试图将心魔传至异界。 但向来无往不利的伏天剑诀,这一次竟然对心魔没有任何作用。 “我说过了,只要你存在,我就会一直存在。” 心魔的气息虽然弱了一些,可依旧有着不可思议的复原能力,不仅如此,盛怒之下的心魔,掌心一合,出现一个奇特的魔珠,那一颗魔珠中,宛若顾余生内心映照的现实世界,里面有他最珍视的过往,记忆,甚至是那一道父亲的背影。 心魔掌心魔光涌动,将魔珠中幻化的世界,一点点的摧毁。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心口剧痛,撕心裂肺般,连喘息都变得极为困难。 心魔禁锢的虽然是记忆映照的世界,可在某种未知的秘术下,顾余生过去的记忆,如一道道伤痕,被血淋淋的撕开。 这种痛苦的来源,并非是来自于身体血肉的痛苦,而是人生历经过最灰暗的时光。 顾余生的目光看向那魔珠。 他看见自己最珍视的桃花林茅屋被毁,他看见自己最伟岸的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桃树下,从白天站到黑夜,朝朝暮暮,风吹雨打,衣衫浸湿。 他看见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被那一道高大的身影用书箱背着,远走四方。 天空明亮的世界,被黑暗笼罩,记忆中最美好的记忆,如同一面镜子摔碎,化作点点滴滴。 一向坚毅的顾余生,身体颤抖,指节发白,他手中那一把斩龙剑已然能够剑气冲云霄,却无法支撑住他不再单薄的身影。 如同多年前一个人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东倒西歪。 少年做男儿,已无眼泪可滑落,但他的眼眸如雾霭沉沉,看不清前进的方向,看不清未来。 顾余生沉浸在过去的美好记忆里,心也跟着心魔毁去的记忆而一点点破碎。 不知何时。 顾余生已然瘫坐在地,无力的垂着肩膀,双眸灰暗无神,斩龙剑的悲鸣唤不醒他的理智,悲伤逆流,沉湎于内心世界的悲痛,留恋曾经的美好。 当顾余生看见魔珠中的那一道身影负剑青云而化做点点碎片,那一把剑又如当年一样矗立在青云门镇妖碑前时,顾余生的悲愤化做无尽的愤怒。 曾经。 青云门那些一张张嘲笑过的面孔,又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心魔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充满蛊惑: 你以为那一把剑被你拔了出来,世人就会改变对你父亲的看法?不,不会的,那一把耻辱之剑,从来都没有被你拔出来。 它在你内心深处潜藏,只有将世上所有憎恨的一切全部杀死,才会画上休止符,而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这种能力,来吧,我有无尽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拒绝!” 顾余生声音嘶哑。 那一道如山岳般高大的身影,曾携着自己的小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曾教会自己认识名字,曾教会自己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曾在春夏秋冬,严寒酷暑的岁月遮挡风雨。 那一年出青云门时,那一眼望穿春秋山河,坚如磐石,挺直如青松。 “终有一天,我会超过父亲,我会超过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顾余生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心魔没有得逞,它扬起魔珠,画面一转,魔珠幻化的世界,映照出那一道倩影。 在青云门最灰暗时期,相伴三年的莫姑娘。 她在魔珠世界里浅笑,那一场场桃花雨,那一场场隆冬的雪,那些年夏天曾吹过的风。 顾余生不由地抬起手。 他的手,随时都能触及到莫姑娘的脸庞。 然而,那一指的距离,如同隔了千里万里。 心魔的声音无情而冷漠:“看看吧,你内心笃定相信的人,深爱着的人,也未必真爱着你,也未必会忠诚于你。” 心魔双手一合,在魔珠的世界里,演绎世界的万象千般,从熟悉到陌路,再陌路到熟悉,岁月如沧海桑田。 顾余生看见穿着不同衣服,不同身份的莫晚云,被心魔幻想出来的世界演绎。 可无论怎么变换。 莫晚云依旧没有背叛,那一张面容依旧灿烂如桃花。 “不!” “这不可能!” 心魔在怒吼。 它施展出更加强大的秘术,在魔珠世界里投影出三千世界。 可没有一个,莫晚云会背叛顾余生。 嘭! 魔珠陡然碎裂。 莫晚云的身影消散之际,化作一缕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身体上。 心魔气机受到牵引,气息萎靡,它的双眸腥红,对着顾余生怒吼:“为什么?”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斩龙剑,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噗! 他的剑,深深的扎进自己的肋骨。 血涌如柱! 肉身的疼痛。 顾余生已经麻木。 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一道光。 啊! 心魔惨叫。 不甘的被魂链拉着,一点点的被封印在顾余生的体内。 “我就是我。” “这世上,只有一个顾余生。” 顾余生缓缓拔剑,任由自己的鲜血顺着斩龙剑流淌渗落。 他看着逐渐变得清晰,光明的世界。 顾余生浮出笑容。 天空的云,宛若父亲的背影。 他举目眺望,身影笔直。 他扬起腰间的储物袋,还有酒葫芦,说道:“阿爹,我找到了自己守护的人,还交到了几位朋友,我答应过他们,要请喝酒,还有啊,你走过的路,我也走过一段了……等哪年桃花开,我回去看你。” 第276章 小夫子乘风去,顾余生出五心 “不!” 随着顾余生的意志变得坚定,以剑自戕身体,那一道心魔逐渐化做一团迷雾,就要遁入顾余生的神海深处。 就在此时。 顾余生手指一抬,尚未完全凝结的地剑浮现出一缕幽冥剑芒,将心魔迷雾刺得格外耀眼。 “啊!” 心魔的声音在惨叫。 顾余生嘴角微冷,说道:“阁下挟裹我的心魔以图壮大,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灰飞烟灭。” 黑暗迷雾稀薄,顾余生的心魔消散。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如一座巨大的浮岛漂流在时间的长河。 顾余生点亮祈灵灯。 只见前方山洞中的繁复大阵,正反八卦互相映辉,这方世界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灵气浓郁到极致,甚至形成颗粒状的灵石结晶。 顾余生眺望山洞的天然灵石矿脉,随手一剑挥出,切了上万枚灵光闪闪的灵石入储物袋。 刚做完这一切,繁复大阵彻底激活,强大的空间传送气息扑面而来。 顾余生的心中闪过一步向前的念头,但他随即守住心神,抵住内心深处的欲望。 这时。 顾余生只觉腰间的宗门令微微明亮,里面封印的灵魂精华,竟然在阵法交汇间,飘荡在山洞的最上方,形成一盏与祈灵灯映辉的阴阳魂灯。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也随之明亮。 阵法有一道白茫茫的光涌现。 片刻后。 顾余生的面前出现一道高大且熟悉的身影。 此人。 正是斩龙山的小夫子,圣院夫子的小师弟。 顾余生当初在青萍山湖泊之畔见到的小师叔吴昊。 挺拔的身子,丰俊的面容,双眸如星辰,他的身体周围泛着白茫茫的光,那并非是天地间的灵气,而是以极其强大的剑气形成的气墙。 准确来说。 眼前的小师叔,并非是魂魄之体,而是以无上剑道凝聚成的剑身道影。 “拜见小师叔。” 顾余生凝目,双手抱拳行礼。 “千山万水到圣院,你小子这一程走得很辛苦吧。” 顾余生坦言道:“未曾觉得辛苦,沿路风景极美。” 小师叔先是看向顾余生的剑匣,微微沉吟,似有缅怀,语重心长道:“剑道三千,何苦做背剑人?人生三重境,独行天涯路,衣带渐宽,蓦然回首,你尚未细品,手中人剑,未必能够荡平天下事,你若是想要活得潇洒一些,不妨回头。” “不回头。” 顾余生一脸笃定的回答。 吴昊悬于阵法之上,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为什么?” “因为值得。” 顾余生回答得言简意赅。 “值得。” 小师叔喃喃自语,他的眼眸中,浮现出沧桑变化。 好一会,他的身影陡然变得明亮,高大,宛若一座剑山。 “世间事,遂心中愿,的确值得。” 小师叔抬起手,朝顾余生的眉心一点。 “你已悟人间魂剑的玄妙,一念超度,一念复生。我再传你下界地魂剑的奥秘,待你蕴养出第二把剑,便可斩尽天下古魔,,和邪魔。”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大脑中多了一道玄妙剑意,从这一道玄妙剑意中,顾余生能够领悟出一套特殊的剑诀,只是,他现在并未凝练出自己第二把匣中剑,还无法感悟其中玄妙。 可小师叔并不在意顾余生的情况,只是身影逐渐变得虚幻,逐渐渗透在这方世界,他的声音充满神圣,肃然: “背剑人,命运如匣中剑,黑暗待天明,出鞘平天下,荡妖除魔斩灵弑仙,剑可破万法,剑可度众生,摧山,断海,镇寰宇,开天门,唯独剑难自知,既然你值得,就沿着这一条路走下去,不要哀叹自己的命运,这世上所有的命运,都应该在自己的手中。” “终有一日,你会以剑填满背上剑匣。” 小师叔吴昊的身影虽然虚幻,可他的神魂耀眼到了极致。 当那强大的法阵传来恐怖遥远的空间波动时,小师叔以神魂入阵,洒然道:“乘风问苍穹,持剑斩谪仙!” 嗡! 顾余生的双眼映照出阵法传送时穿破虚空的天影一瞬,匆匆一瞥,已然剑芒落人间。 依稀间。 顾余生看见无数强大的谪仙陨落剑芒之下。 被深深的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 山洞内的灵脉灵光暗淡,天象消散。 那古老的阵法重新陷入寂灭。 空间之力的排斥越来越强。 顾余生寻得回心石。 以手抚石。 阵阵空间之力涌动。 下一瞬。 顾余生被传出五心殿。 殿外草木枯败,一树枫叶染霜红,随风摇曳。 天空无明月,寒风夜冷。 已是深秋之末。 敬亭山已相看熟睡。 圣院晚万籁寂静。 顾余生走出五心殿外,空空旷旷的青石通道,精神与身体的疲惫袭来。 顾余生欲行斩龙山。 却见莫凭栏双手抱怀,在青石路的尽头哆嗦着身子,来来回回徘徊。 顾余生无声出现在莫凭栏身后,身手搭肩。 莫凭栏猛的一缩,掌心雷芒涌动,数十张符篆遇风而明亮,威势赫赫! “是我。” 顾余生一脸无语,下意识的后退,这家伙掌心的雷珠,已激活大半,威力惊人。 莫凭栏听见顾余生的声音,才将掌心一合,生生的将数十张符篆掐灭,长松一口气。 “你是鬼啊,无声无息。” 顾余生见莫凭栏紧张兮兮,有些疑惑道:“都出五心殿了,还这么神经兮兮的做什么?” “你懂什么,圣院这几天莫名失踪了不少人。”莫凭栏双手重新拢在袖子,白顾余生一眼,吸了吸鼻子,“大冷的天,你以为我乐意在这里?还不是晚云去仙葫州镇城御妖,想着你出来也没个接引之人,难免心中苍白,特来告诉你一声。” 顾余生闻言,微微一愣。 他抬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一朵朵零星的雪花飘落。 “今是十月天?” “不然呢。” 莫凭栏怂着身子往前走。 “你回来了,那就没事了,我回去补个觉。” 莫凭栏打了个哈欠,也不再管顾余生,自个回家了。 顾余生原地目送,微微笑了笑。 他深知晚云的性情。 莫凭栏今晚在这里等,必然是他自己的主意。 顾余生内心觉得温暖,这飘然洒落的灵星雪花,也不觉得有多冷。 只影回到斩龙山。 顾余生抛开诸多重要之事不去做,而是连夜做酒坊,酿一壶谪仙酒。 他答应过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 要共邀一杯酒。 桃枝上,宝瓶依枝观顾余生酿酒,眼睛明亮,忍不住开口:“公子此番从五心殿来,收获颇多,怎先想着酿酒?” 顾余生细细品茗从竹管渗出的酒,笑着道:“我也不知,宝瓶,你去为我弄些雪融水来,这酒酿一月,再请他们来斩龙山。” 宝瓶撅了噘嘴,将小手蘸一滴酒,放在嘴里嘬尝,片刻后,宝瓶醉成一朵桃花,久久不醒。 第277章 盘点收获,背剑图解密 斩龙山小院。 顾余生酿酒之余,盘点此番入五心殿的收获:剑道之典,包括一本十二月轮阵,一本鬼剑术。 从秦先生的故居获得的一本背剑剑典,这是由秦先生曾经修行的蕴剑术,也是一门匣中剑,在最后一殿见到斩龙山小夫子,获得地魂斩魔剑意,可化为一门诛魔剑术,最重要的是,顾余生还获得一缕人皇剑意,按照那一颗真龙头颅所言,这一缕人皇剑意,将有希望在未来获得人皇传承,从而解除身上所谓的命运诅咒。 顾余生此行入五心殿,还获得儒道佛三教的修炼心法,佛门《无量劫经》,儒家《浩然紫气》,道家则获得一枚玉阙,顾余生并不知晓此玉阙真正的秘密。 未来的修行之路,顾余生已寻得功法,不用再为寻找合适的功法而烦恼。 至于身外之物,顾余生获得天材地宝上千,这些皆是莫凭栏,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四人所给,是顾余生收到的‘特殊’礼物,所以他格外珍惜。 那从地心熔岩之畔获得的红莲之种,已被顾余生种植在灵葫之中,他年必有妙用。 清点完功法剑典,顾余生心中一动,他以神识入神海,在魂桥处看见那一座奇特的镇魔碑,此碑虽然在他神海生根,却并未加以祭炼,还不清楚其作用。 镇魔碑的存在已有几分玄妙,神秘,最让顾余生感到不解的,是那钻入身体内的亡灵七魄,如今,它们皆安静的置身于身体,并没有让顾余生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 顾余生试图去探查心魔,但他惊讶的发现,那魂桥之渊的下方,有一道奇特的封印,而这封印的来源,正是那一座魂桥之畔的镇魔碑。 “此碑对压制心魔有特殊的妙用。” 顾余生心中盘算,打算在未来修行之余,将此碑炼化。 随后,顾余生又检查自己的丹田和经脉,或许是七魄入体的缘故,他现在丹田能容纳更多的天地灵气,即便身处灵气浓郁的斩龙山,也需要数日甚至数十日才能将丹田充盈。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一枚从那天擎巨山灵矿脉络上获得的灵石握在手心,庞大且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入体内,按照顾余生的猜测,就算以手中精纯的灵石,也需要数枚,才可以将自己未充盈的丹田灵气填满。 感受着澎湃的灵力入体,顾余生又以神识入灵葫,在灵葫世界的一处特殊雷霆空间内,囚禁着一只破壳而出的金甲虫,这只金甲虫虽然现在还对顾余生较为忠心,亲昵。 可那荒古暴戾的气息,依旧让顾余生暗自心惊,此虫还是一只幼虫,其气息之凶戾,让顾余生从内心深处生出防备,他暗自又加固了雷霆结界,不让此虫轻易被人探查。 当然,顾余生也明白,此虫虽然凶恶,只要忠于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自己的杀手锏。 顾余生当然是无比相信自己手中剑的,只是,五心殿之行,莫凭栏层出不穷的保命手段,也让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多藏一招暗手,他日性命攸关之时,就多一丝活命的机会。 于是,顾余生将所得的灵石丢了几块给金甲虫,让它慢慢成长,不过,当顾余生看见那几枚灵石被金甲虫吞噬的速度之快,让他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焦虑。 想要培养此虫,需要耗费极大的资源。 而根据记载,一只成熟的金甲虫需要数十年,甚至百年的吞噬进化。 非朝夕之功。 顾余生将灵葫中收集的天地雷威布下层层结界,防止此虫失控,又暗自将契灵通卷中签订契约的秘术重新施展,加强控制金甲虫的神魂。 清点完大部分收获。 顾余生面有犹豫,他神识穿梭于灵葫开辟出来的一汪湖泊,那湖泊的深处,实际上是由金甲虫从五心殿的地火熔岩深处获得的一滴古妖之血。 顾余生有过一刹那想要借助古妖之血强化肉身的念头,可随即又将此念头压下。 虽然苏守拙曾说过,圣院弟子也可以修行妖族功法,但必须要在洗心湖过心关,顾余生现在收获颇丰,诸多秘籍和剑典都需要时间来修炼。 他最缺的,也是时间的沉淀。 顾余生取出无量劫经,浩然紫气两本玄妙秘典,又将那一卷道家玉阙取出。 他正思忖该从哪一本开始修炼之时。 一道芒光从厢房传来。 “这是?” 顾余生身影一晃。 出现在藏书厢房,芒光的来源,正是那一幅挂在墙上的背剑图! 此图曾是黄龙所赠,一直以来,顾余生都并不太相信此龙,所以,他虽然觉察到背剑图有玄妙,也并未细细参悟,此时此刻那道家玉阕与背剑图产生共鸣。 宛若一把钥匙打开尘封的宝藏大门。 顾余生神识随着那一缕芒光进入背剑图中暗藏的世界。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道道堂皇的剑气,剑气涌动间,汇聚成不同的剑图,每一幅剑图,都的确包含着道家至高无上的剑法。 诸如天道剑术,泥宫剑诀,飞仙御剑,道家十四玄剑等等。 如果光看这些道家剑术,那黄龙真人的确没有说谎。 可从五心殿出来的顾余生,很快看出这幅背剑图背后暗藏的凶险,这些道门神剑术,皆需要极为精纯的道家内劲来催动。 那入户的背剑道祖,看似持剑,实则在剑鞘上刻藏玄机:【持剑恒毅,本立道生,无相无为。】 顾余生细细品悟,让芒光映照玉阙,随着顾余生的品悟静心,不痴迷于道门神剑术,那玉阙上,逐渐有符文涌动,化作一本道家真典《无相心经》! 顾余生以神识翻阅无相心经,通读一遍,再观背剑图,那道门神剑术,化作一个个玄妙的道家真言神符,重新将每一本剑典修正。 见到如此惊奇的一幕,顾余生不由地有些暗自庆幸,喃喃自语道:“那黄龙真人,果然怀有险恶心思,若冒然练这些道门剑术,则无道基根基,有朝一日难回头,定会为他人作嫁衣。” 顾余生翻开重新修正过的剑典,剑典的前篇,竟是十二月轮剑阵对应的天干十濯日剑阵。 两大剑阵相合,组合成全新的天象剑阵,共有六十种大剑阵变化,成千上万种变阵,其剑阵之精妙,让顾余生不由地痴迷其中,时间流逝犹不自知。 第278章 风雪寄相思,一杯谪仙酒 隆冬。 敬亭山的第一场大雪,好似是由青萍州的风吹带来的。 霜雪覆盖的敬亭山,比起青萍山要热闹太多太多,咏雪对歌的儒生,养符篆文的阵法师,仗剑凌云的大修士随处可见。 此间热闹。 依旧不属于斩龙山。 剑道场的少年,正傲霜雪而挥剑,剑气纵横,雪花片片垂落。 飒飒风姿。 于寒风中显得有几分孤寂。 宝瓶作桃花一瓣瓣从草堂飞来,落在剑道场旁,看着专心练剑的小主,她嘟了嘟嘴,说道:“公子,我已将帖子送至各处,客人将乘雪而来,家里独有美酒,饭菜也无,只恐招待不周,公子日夜修行,偶尔也该放松一些才是。” 顾余生停止挥剑,吹出的热气飘流片片雪花,发梢上的霜雪随风而落,他并指收功,淡然笑道:“不妨事,山中野味与几条小溪鲜鱼即可待客……” 顾余生说到此处,仰头看着簌簌而落的雪花,伸手接下一片两片三片,一瞬失神。 宝瓶双手怀身前,说道:“公子,人间共雪算白头,仙葫州定然也雪花飘摇,你若是想念莫姑娘,写一封家书,让圣院信使送去。” 顾余生立于茫茫雪间,怔然片刻,只道:“归去。” “好嘞!” 宝瓶蹑一朵雪花,颠颠儿的跟在公子后方。 从剑道场到林间小院并不远,须臾可至。 可顾余生却绕着那一条冰雪覆盖的小道走得很慢很慢。 宝瓶固然能猜中少年遥寄相思,却难知少年观云海而思北,修行之路迢迢千里万里,脚下之路同样如此。 而少年环顾云海仙踪,雪花渺渺,不知青萍山在何方。 那梦断心碎的桃花林。 如今可曾下着这样的雪花? 千山鸟飞。 杳杳无声。 推开那一道旧式一模一样的木门,入眼皆是过往的风景。 可斩龙山就是斩龙山。 青萍山就是青萍山。 那满堂的烟火,依旧让顾余生觉得有些冷,暖不过他心中的那一间茅屋。 灰暗的天空霜雪越来越大。 顾余生等来了第一位来客——从仙葫州踏雪飘来的白雪。 莫姑娘白玉剑的剑灵! 她小小的身子拎着大大的食盒,性子高冷的她,并没有理会宝瓶见到她时的欢声雀跃,而是悬在顾余生的面前,也学莫姑娘那般微微施礼。 “我家主子让我送来的。”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将食盒接过来,他的心,在这霜寒的天,忽然被一团温柔的火包裹着。 “应该还是热的。” 白雪生怕顾余生不解其中意,特意的添说一句,她作势欲走。 顾余生连忙取出一葫酒递过去。 “我新酿的,带给莫姑娘。” “嗯。” 白雪随风而散。 这一次,轮到宝瓶在风雪中摇曳。 她一脸忧愁,几乎落泪道:“公子,我以为她也会送我一些礼物的,连话都不与我说。” 顾余生只得安慰道:“她不与你说话,盒中美食,你一个人可以多吃一些,不是更好?” 宝瓶闻言大喜。 只盼着顾余生的客人快来,莫要等盒中美食凉了。 没过多久。 天空出现四道遁光。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出现在小院外。 “十五先生,叨扰!” 韩文走在最前,入小院后,一丝不苟的朝顾余生行礼。 “十五先生。” 瞿梁红和苏守拙也连忙上前行礼。 莫凭栏干咳一声,说道:“韩文,咱们今天可是来讨酒喝的,这十五先生的称呼,总让人觉着别 扭,好似我小顾余生许多辈份。” 瞿梁红补刀道:“严格来说,是这样的。” 莫凭栏脸一黑,无辜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的目光在莫凭栏和瞿梁红两人身上逡巡片刻,心有明镜,也不说破,只道:“天寒地冻,快请进屋,我已酿好一壶酒,邀诸位品尝。” 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一一进屋,莫凭栏刻意落后两步,一只藏在身后的手微一动,把一个食盒递到顾余生手上。 悄声道:“我做的,现在是你做的,我不介意,可待客得有待客的样子。” 顾余生默默接过食盒,说道:“我有更好的。” 莫凭栏立即眉毛一挑,显然不信顾余生说的话,他跨进茅屋,只见桌子上摆满数道佳肴,还有红泥小炉冒热气,鲜香四溢。 莫凭栏眼睛瞪大,随即猛然醒悟,手抚额头,对顾余生道:“我这关心,倒也无关紧要了。” 顾余生笑了笑,给莫凭栏取来一把木凳,莫凭栏再次沉默。 互相落座。 宝瓶取来杯盏,以一手桃花缤纷把杯盏置于客人面前。 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韩文,苏守拙,瞿梁红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有‘灵性’的剑灵,暗自惊讶,他们再以神识探查顾余生的修为时,更是暗自惊讶。 顾余生入金丹境才多久? 如今,他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其境之固,甚至让一向稳重的韩文,也露出吃惊之色。 顾余生取来一壶酒。 将杯盏倒满,又将千山解酒图挂在墙壁上,只是淡淡道:“诸君,请品酒。” 莫凭栏不与顾余生客气,第一个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噗嗤。” 宝瓶窃笑。 本来准备豪饮的苏守拙,瞿梁红,韩文不由地微微一顿。 “嘶……好……好酒!” 莫凭栏畅叹道。 咚! 他的话刚落,整个人就醉磕在木桌上。 韩文与苏守拙面面相觑。 瞿梁红抓住莫凭栏的耳朵。 莫凭栏早神游天外,一口酒气扑打在瞿梁红脸上,让一向野性的她,顿时面红耳赤,不知是酒气熏人,还是别的缘故。 “这酒?” 韩文一脸惊讶。 苏守拙则是怪异的以手指蘸了一滴,送入嘴里,霎时间,他身上的灵气逸散,极为精纯的浩然之气环绕身体,形成儒家才韵如墨香。 一时入顿悟之境! 见到这一幕。 戒酒的韩文,也忍不住将酒送至嘴边,轻抿一小口,片刻后,他唰的一下起身,朝顾余生弯腰拜道:“十五先生,此酒藏仙灵气,世间无二,我何德何能,敢饮此酒!” 顾余生不答。 于他而言。 此酒固然珍贵。 可他走遍千山万水,获得一份友情,更加珍贵。 瞿梁红闻言,一脸难以置信,她端起杯盏,以眼眸探查那杯中之酒,也学着细品一口,她忽然浑身泛起灼热的气息,面红耳赤朝外奔去,不一会,院外传来阵阵挥刀的声音。 顾余生朝那解酒图打出一道灵力,解酒图上泛起阵阵灵光笼罩小院。 不一会,莫凭栏和苏守拙以及瞿梁红皆去酒劲,唯独保留酒中奇特的效果。 韩文依旧拘谨。 苏守拙意外小有突破,朝顾余生抱拳道:“顾兄,此间情谊,皆在酒中。” 说罢,苏守拙取出笔墨纸砚,以浩然之气作画,刹那间,将顾余生所在的小院周围布下一个特殊的儒家大阵,此间小院,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 “见笑!” 苏守拙藏笔墨,沉浸于一桌美食。 韩文坐得端正,并无任何表示,他是纯粹的兵道修行者,心中暗藏千军万马,其身为将,其志在荡寇世间妖魔,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顾余生,平静道:“十五先生,他日守界镇妖,韩某一定相随。” 瞿梁红言简意赅:“我也一样。” 第279章 妖族侵中州,五先生出天剑! 莫凭栏端起酒,朝顾余生遥遥一敬,一脸小气的说道:“我就是来吃东西的,可没东西赠给你,而且你们这阵势,怎么搞得热血沸腾的,圣院这地方,平静了千年万年,守界镇妖什么的,虽然每年都有修行者出圣院,总不至于圣院出事,咱们一起共赴斩妖的机会,基本没有。” “会有的。” 韩文说道。 话音刚落。 五人面前的木桌忽然剧烈摇晃。 云海深处,一道耀光冲破迷雾,直达苍穹,紧接着,雷光阵阵,电闪雷鸣,空间撕裂的气息,甚至传到斩龙山来。 一时之间。 圣院有数百道强大的气息御空而起,朝云海深处遁去。 屋内。 顾余生,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互相面面相觑。 韩文表情愕然,苦笑道:“我可没未卜先知的能力。” 苏守拙面有惊异。 “你们感受到了吗,妖族的气息,不对,是很多妖族的气息。” 瞿梁红点头,她置放于小院的大刀,此刻在嗡嗡颤鸣。 “没理由啊。” 莫凭栏一改平日的嬉笑,掌心有一个复杂的阵盘极其玄妙。 “中州这个地方,四面皆有妖关,妖族怎么可能入侵?” 就在众人猜测之际。 圣院前山六院,钟罄声声,格外急促。 “可惜这些好菜了。” 莫凭栏一脸遗憾。 韩文率先走出小院,朝顾余生抱拳道:“圣院召集,十五先生,我等先行。” 苏守拙也抱拳御空而去。 瞿梁红将大刀扛在肩头,她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斩妖,这下如愿了!” 唰唰唰。 三人急遁。 莫凭栏却特意滞留在小院,回头对顾余生说道:“顾余生,中州有妖族入侵,这件事背后肯定不简单,你刚继承斩龙山,更要小心行事,我先去前山,希望这次运气好一些,不要派我下山去。” 莫凭栏身上泛起灵光,就要遁走,他又想到什么,走进房间将桌子上没有喝完的酒端在手上。 “这东西恢复灵力有奇效,别浪费了。” 顾余生随手一抬,将一个小葫芦丢抛给莫凭栏。 “就知道你爱占便宜,给你单独准备了一小葫。” “够仗义!” 莫凭栏飘然远去。 顾余生站在小院,看那云海深处的妖光久久不散,其实妖族入侵与否,顾余生并不怎么在意,当初他在青云门时,早就见到人族修行者面对妖族时,早已失去最初的纯粹。 他只希望远在仙葫州的莫晚云无事。 而且,顾余生心中已有去往仙葫州的念头,就算他此时在修行的关键时期,也绝不想因为耽搁时间而让莫晚云陷入危险境地。 “宝瓶,别吃了,我有事与你交待。” 顾余生一把将抱着腿肉啃的宝瓶拎起来。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人呢?” 宝瓶一脸茫然,刚刚她光顾着吃好吃的了。 顾余生有些无语。 他欲行仙葫州,想要让宝瓶留下来看守剑道场,可宝瓶这般模样,顾余生自然是不放心的。 就在此时。 一道遁光从圣院后山而来。 来人正是五先生云中剑! 人未落。 一道剑意自空而现。 紧接着,一道剑气如银光绽放。 “十五师弟,请试剑!” 云中剑的声音也如同一把利剑,直接传达至顾余生的灵魂深处。 腰间斩龙剑有所感应,剑意沛然。 剑出鞘,自动落在顾余生掌心。 顾余生扬起手中剑,微微阖目,将自己近日对剑道的感悟倾注于剑身,沛然剑气凝聚于剑身,三色芒光合而为一! 既然是试剑。 自然并非是以境界催动灵力较高低。 而是对剑的感悟,剑道造诣。 两道剑意如山岳相撞。 宛若两名剑客凌空出剑。 五先生的剑气已至。 顾余生同样挥剑。 铮! 两道锐利的剑气诡异般的消散。 小院未损一草一木。 但数十里外的云海,却被两道剑气卷动,厚厚的云层翻涌,绵延的剑气船头云海,在敬亭山脚的沧海留下长长的斩痕,激荡的乱流,卷动无数浪潮,高达百丈! 唰。 云中剑飘然落在小院。 他那伟岸笔挺的身姿如一把苍古之剑。 剑眉星眸,于大雪飘落中格外的俊朗。 云中剑并未寒暄,而是意味深长的道:“十五师弟,为何不用伏天剑诀?” 顾余生答道:“未得秦先生所传剑道精髓要义,不敢在五先生面前卖弄。” “秦酒。” 云中剑目光如炬,似想到什么,他忽然凝剑一指,只见佩剑自鞘内飞出,剑芒冲霄射牛斗,于云海深处落下万道剑芒,其剑芒之盛,久久未散。 顾余生瞳孔剧烈收缩。 因为五先生施展的这一剑,赫然也是伏天剑诀中的那一招满堂星河。 顾余生虽然感觉到五先生施展此剑术,并非是他所长的剑术,可这一剑的威力,依旧让顾余生深深佩服。 同时,他也对此方世界真正的战力窥之一二。 就在顾余生震撼之时。 不知多远的地方,剑芒再次大盛,其剑去,其剑回。 待剑归来时,那剑上竟然有一个妖族头颅,头颅鲜血淋漓,一双眼睛充满骇然,恐惧,那妖族修行者并未完全死绝,赫然是万妖城的妖皇天牛,也是这一次策划妖族避过妖关的主使之一。 妖皇天牛不敢直视五先生的眼睛,只是不甘地说道:“阁下身为夫子学生,竟然违背人皇妖帝共同立下的誓约,就不怕我妖族大军吗?” “区区妖皇,也不过是有试剑资格罢了。” 云中剑眼中剑芒涌动,妖皇天牛的头颅瞬间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一旁的顾余生看见如此震撼的一幕,深深的将其印在脑海,用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剑道之远,当如是。 以顾余生对圣院的了解,知道这位圣院的五先生,并非是夫子座下用剑最得意之人,据说,五先生已困于境界百年,其修为境界,还没有六先生,七先生之高。 顾余生隐约间能感受到,五先生应该是第九境的存在。 可这一剑。 已是千里万里。 此刻,顾余生终于明白,圣院之所以屹立数千年不倒,并非仅仅是圣院前山的数万修行者,而是因为夫子之名以及夫子座下的学生,每一位,都是叱咤一方的人物。 就算妖族强盛,也不得不顾忌。 这位被圣院前山修行者口口相传的‘五先生并不强’,实则已经超出了顾余生的想象。 那夫子座下的大先生,手持天书之人,千年前,已然是剑道高手,那他的剑术造诣,得恐怖到什么程度? 云中剑放下手指,看向一旁的小师弟,问了一个与方才之剑截然不匹配的问题:“十五师弟,方才我这一剑,比之你心中的秦先生,谁更胜一筹?” 第280章 御空飞桥观山岳,顾余生悟剑 顾余生没想到后山的五先生亲临,当着他的面施展一剑之威,只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即便是如此简单的问题,顾余生亦感觉到如芒在背。 或许。 这个问题,对五先生来说,十分重要。 但。 对顾余生来说,同样重要。 那年在青萍山下,是秦先生的那一剑为他指引了剑道方向,让他一直在这一条路上不断的修行前进。 所以,顾余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犹豫。 而是直接答道:“秦先生的剑术如青萍山一样高。” “青萍山。” 云中剑回味顾余生的这个答案,微微失神片刻,就没有在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小师弟,你的剑术已颇有造诣,不愧为秦先生教出来的弟子,我今日前来,是代小师叔将一记搬山剑授予你,你学会之后,可将斩龙山与剑道场合为一体,剑道场所在之处,斩龙山即可随行。”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追问道:“五师兄的意思是,斩龙山可行至天下各处?” “你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认为斩龙山可以成为你的封地,或是洞天福地。”云中剑抬起袖子,“随我来。” 云中剑施展御剑术,于雪花飘荡中凌空而起,化作一道剑芒飞云端,速度快到了极致。 顾余生心念一动,斩龙剑与自身相合,雷霆之芒斩破长空,吟啸清鸣,紧随其后。 两人看似飞云端,实则围绕两座敬亭山盘旋而上,越是往上,某种神秘的力量出现在高高的云端,不断的压制着顾余生。 而这种力量的存在,顾余生已经无比熟悉。 那一座他心中的青萍山不可攀,就是因为如此才无法攀登。 一炷香后。 云中剑见顾余生依旧能紧跟自己,他微微放缓一些速度,任由狂风拂动袖袍,与顾余生并驾齐驱,云中剑微微抬头凝望苍穹,说道: “青萍山高,敬亭山也很高,方才我们行过的地方,如浮云遮住众生之眼,看不穿层层迷雾,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看似云端之上,却依旧在苍穹之下,小师弟,你可曾明白?” 顾余生点头,拱手抱拳: “多谢五先生教诲。” 云中剑将目光落在身旁的少年身上,以他之岁,历经沧海桑田,就算少有下山,已见过世上不知多少别家少年郎,形形色色的人,而如顾余生这般如今已有圣院身份加持,又获得斩龙山剑道场传承的人,如今依旧保持着谦逊又不自卑态度的人。 实在少之又少。 云中剑从顾余生的身上,仿佛看见一棵雪中挺直身板的青松,又如看见一泓清泉,纵然淙淙流淌于草木溪水曲折之间,一如奔流大海,终究汇聚涛涛,势不可挡。 回想方才试剑之举,又问与秦先生相较之高低,云中剑心中已有答案。 与秦先生相较。 岂止是输了一招半式。 想到此处。 云中剑心中坦然,不再向上飞跃,纵剑来到云雾仙绕的一座飞桥上。 “小师弟,可曾看见斩龙山?” 顾余生立于两座敬亭山中间相连的飞桥上,发现这座飞桥并非实物铁锁相接,而是类似于儒家戒律之尺连接的两山。 以高处俯瞰云海。 如同神识站在魂桥上俯瞰深渊一样。 此情此景。 让顾余生心中有所思,有所悟。 而那一座斩龙山,从飞桥看去,如同三把剑悬插在一团云雾之上,其剑芒渺渺,若隐若现。 顾余生心中微惊。 斩龙山,当真是三剑之合,以剑驭山。 “五先生,我看见了。” “好。” 云中剑轻轻扬起手中剑。 “所谓的搬山剑,是将剑气,剑意,剑势与心意相合,小师叔的剑道场,三剑并立,你已炼出一剑,另外一把剑虽未藏于剑匣,但也应该荡胸生剑魄了,若你再感悟出第三把剑,即便我不授你搬山剑术,斩龙山也可随你而行,现在,我授你第三把剑的替代之法。” 云中剑说话间,手中剑已渐渐化作一座小山剑峰,悬浮于狂风呼啸的两山之间。 顾余生以神识观剑,细细感悟每一处的细微变化。 云中剑颔首,对顾余生悟剑的天赋感到满意。 但他一向是个严谨且刻板的人。 叮嘱道:“小师弟,我将此剑置于此处一月,你务必领悟其中真意,待他朝你能搬动斩龙山后,又需忘记我今日授你的剑中真意,一来,我非秦先生,恐剑道相左,反而害了你,二来,小师叔的第三把天剑玄妙无比,以我的剑道造诣,亦无法理解,需要你自行领悟,今日之举,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是。” 顾余生躬身答道。 圣院学子,皆流传着这位后山五先生性格乖张,秉性难测,又有流传位五先生修为境界不够高。 可顾余生却觉得,这位五先生定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了。” 云中剑身体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把剑如山岳。 顾余生端坐飞桥,宁神静心,以眼观剑,以心为感悟。 片刻之后。 顾余生神游天际,一缕神魂入飞剑。 轰隆! 神魂入五先生剑中世界。 顿时遭到剑灵控剑化丝,其剑如瀑,飞流三千尺。 顾余生神魂翻涌,以心凝剑,与之匹敌。 一时之间,剑鸣铮铮。 飞桥上的那一把剑,昼夜明亮,惶惶圣威,不断笼罩着圣院。 后山。 六先生楚离歌负琴站在洗心湖畔,五先生云中剑双手拢袖,同样在眺望天空。 “五师兄,你苦苦探寻的剑道真意,就这么慷慨的送与小师弟?” 云中剑淡然道:“昔日夫子在时,有教无类,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修行一日千里,我虽鲜观群书,亦知君子非生异也,善假于物。 若以此相较,以小师弟如今的修为,想要达到小师叔当年的成就,我必然是他要越过去的一座山,我所思所悟不过是三千大道中的一条路,小师弟若照搬照抄,最多也不过与我一般高而已。” 听见云中剑的话,楚离歌意外的抬起手,躬礼道:“恭喜五师兄突破心境,证心得道。” 云中剑负手而立,哂然道:“六师妹,我自小师弟处有所教,有所得,细细思来,当年与秦酒相约而斗,输了一招半式,反而是我执着于心相了,伏天剑诀为小师弟所传承,也是圣院之福。今日妖族祸乱天下,圣院日后多出一位强者,也是天下之福。” 楚离歌目光深邃,言道:“此事怪我,不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留韦仲一条性命,让他搅动中州,引妖入侵。” “师妹不用在意,此事恐怕也是浩气盟的某些人想要趁机捞取一些好处,没有韦仲,妖族也会想办法掠夺人间的。”云中剑说到此处,眼中露出一抹森寒杀意。 楚离歌身上也魔气涌动。 “浩气盟的那些老家伙,越来越糊涂了。” 第281章 三日成剑,误斩妖族圣子! 飞桥凌云,敬亭山高无极,顾余生于高处观剑领悟搬山剑,此时,顾余生的神识在五先生的剑中世界,与本剑剑灵激斗。 五先生之剑剑灵虽无弑杀之意,却对外修剑者极为排斥,顾余生的神识闯入,立即遭到剑灵凝聚的剑意攻击。 剑灵无剑主灵力加持,有招无实,难以形成剑气,可云中剑平生练剑的剑意,剑势,剑心皆在。 顾余生又以神识闯入。 如同两名剑道高手在无形中交手。 很显然。 五先生将此剑置于高寒之地,本身也在考校顾余生的剑道修行。 顾余生五心殿之行,获得剑道剑典数本,又一番炼心苦修,对剑道的感悟更上一层楼,最重要的是,他已领悟出剑道十七式,剑道基础牢固。 加上近日他苦修道宗宝典无相心经和道门十四剑式,触类旁通之下,修行一日千里。 他以神识入剑境世界,如同与五先生纯粹以剑试高低。 剑灵施放的剑招精妙绝伦,剑意沛然。 顾余生虽专行剑道,比起五先生在漫长的岁月修行,无论是积累还是见识,亦或是感悟皆相差千万。 顾余生亦明白这一点。 但他并不畏惧。 因为他从踏上剑道修行的第一步开始,就笃定自己会一直走下去。 顾余生从五先生的剑意中感受到一些熟悉的剑意,甚至包括伏天剑诀的精要,可顾余生观而不仿,引证自悟,与自己的剑道相合。 如此一来。 顾余生虽然一开始疲于应付,可在这层出不穷的剑意压力下,他亦将所知所学一一施展应对。 佛门五心剑,道门玄剑,儒门浩然之剑。 在挥剑之时,顾余生对应以三教功法,无量劫经,无相心经与浩然紫气催动神识之剑。 甚至在某些危险的境地,顾余生施展鬼道剑术中记载的秘术,借机影响剑灵控剑的精妙。 顾余生于剑执着,甚至于痴狂,但他并不偏执于修行本身的门户之见,正邪之分。 他也并不会因为修炼本身的狼狈而感到自怜。 而是将所有的困难化作修行的动力,绊倒了,就站起来。 一次挥剑不成功。 就两次挥剑。 已是七境修行者的顾余生,一如当初在桃花林那样保持着练剑的初心。 剑可磨光阴,却无法抹灭顾余生对剑的执着。 在观剑悟剑的过程中,时间一天一天的溜走。 顾余生不急不躁,一瞬的观悟,就有所获,有所得。 顾余生持三教真典,诸多剑术而无时间去修行,此番观剑,刚好给了顾余生可以心无旁骛修行的机会。 即便是最为玄妙的佛门功法无量劫经,顾余生也能日观数十字真言偈语,将佛家金佛加持于金莲,瓣瓣金莲已成一朵,如今又生莲台,极为玄妙。 无量劫经,从佛心莲台开始,由内而外煅骨炼筋膜,与大梵天圣地苍心猿修行的佛门锻体功法截然不同。 当初。 青云镇老石匠石苍以石像为佛,顾余生背像自得佛心,又于青萍州边境的茶肆获得石苍舍利,加之在忘忧谷得夫子神牛的一缕佛门道韵。 无量劫经虽玄,顾余生修行起来,宛若身在轮回,沾染因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反倒是欲修行而不得悟,静坐为禅生金莲。 顾余生的体魄由内腑开始强大,玉骨如菩提,以莲花为相。 道家的无相心经,顾余生参悟的时候,觉得并无多少难度,只是他在试图以剑道来贯通心经提及的阴阳自然之理,苍穹大地玄妙,世间运行之规律时,才发现其行之艰,往往滞涩于心中樊笼。 需要花费时间去一点点的慢慢领悟。 这个过程,如同垒高山一般,初时慢慢,难以至寸高。 不过顾余生也深知道家所提道法自然,循序渐进,并不急于一时之功。 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那儒家的浩然紫气真典,原本需要观圣人之典,才能蕴养浩然紫气,顾余生自忖年幼之时,不过是跟随父亲和青云镇的方秋凉蒙了几天的学,理应较难修行才是。 可没想到,他修炼浩然紫气时,反倒觉得一切如水到渠成般,毫无滞涩,以剑凝聚浩然紫气,其剑之威,堂堂正正,如东升之骄阳,如长夜之皓月。 五先生的剑意如抽丝剥茧,顾余生窥得其中真意,算是通过考验。 那所谓的搬山剑术,则是一把无形之剑如山岳,静静悬浮在眼前,又好似矗立在遥远的地方。 顾余生神识围绕那一把无形之剑,伸出手,想要握住此剑。 然而,此剑却岿然不动。 至此。 顾余生明白过来,若此剑动,则斩龙山亦可动。 顾余生细细观摩片刻。 心中一动。 忽而神识一化为三。 每一道神识,都有法相包裹,分别代表儒道佛三尊法相。 每一尊法相,都有数十丈高。 “合!” 顾余生暗掐三才剑阵。 将三尊法相与三才剑阵相合。 那一把沉重如山的剑,被三尊法相缓缓托举。 剑光陡然明亮,神秘的剑中世界,无数剑芒如星。 是夜。 圣院云端之上。 剑冲苍穹! 星夜明亮如斗。 距离五先生定下的一月之期日,相去甚远。 不过是堪堪过了三日而已。 洗心湖畔。 闭关的云中剑陡然睁开眼,神色愕然。 云中剑仰望苍穹,只见他自己的剑,此刻竟然为顾余生所驱使,一剑荡尽苍穹云海,其剑意之盛,令人琢磨不透。 当剑芒盛到极致之后。 苍穹无数的星斗变化,天空忽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口子。 “糟糕!” 云中剑面色微变。 手一抬。 “回来!” 他以心召唤剑。 可他的本命之剑,却一时无回应。 当那一条苍穹的裂口越来越长。 天空惊雷乍现。 那雷云瀑层深处,有一只诡异的利爪探抓下来。 尚未落下至圣院上方。 就被一剑斩灭。 狂风大作。 天空下起一场血雨。 怒吼嘶叫之声,久久不绝。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正是后山六先生楚离歌。 她双眸流转,也是扶额有些神色复杂,说道:“那似乎是万妖城诸多大妖孕育供奉的妖族圣子,试图供上界谪仙为骑,被小师弟给斩了!” 云中剑苦笑道:“可小师弟用的是我的剑,这个锅,砸我头上了。” 第282章 妖圣震怒,人族危累! 大荒深处。 万妖林立。 自人皇,圣人与妖帝缔结大道誓言以来,妖族与人族的纠纷虽然一直存在,延续数千年,可八境以上的妖修与元婴境修士,除非是以城之战,否则不会轻易出手。 今日。 恰逢万妖朝圣,妖族新晋一位妖圣,这位妖圣,乃是天妖城的万妖之主虬泷,拥有半步妖圣修为,数月前,苍穹洒下仙灵之气,借此机会,虬泷一举突破,成为除了万妖城十大妖圣之外的第十一位妖圣! 自三年前,人族重祭斩妖榜,妖族亦以屠戮人族为荣。 荒古,野蛮,庞大,野性,凶戾,是妖修的共同特征。 虬泷自天妖城来到万妖城,受十大妖圣贺。 妖族大典于万妖城的穹顶黑山之上,高高构筑的大鼎,曾是人族圣朝天子的九鼎之一,那熊熊燃烧的焰火,是用人族骨肉炼制而成的油。 幽幽妖火,随风而动。 化形之妖,身穿长袍锦缎,衣冠禽兽。 妖城堂皇,其街道之兴盛,比人族领地还要繁华数倍乃至数十倍。 万妖城生存着的,并非所有都是妖族,也有人族,而且数量之多,占其一半甚至以上。 大部分凡人,穷其一生,生活范围不过是方寸之地,一生为吃为穿,衣食住行,庸庸碌碌,慌慌张张。 对绝大多数凡人而言,执掌者是人也好,是妖也罢,都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层面,如果说有能触及到的地方,那就是所劳上缴,所得被夺。 兜兜转转,一声啼叫而来,一声呻吟而故,微如尘埃。 当年十大妖圣筑万妖城,劫掠生灵入城,除去一开始那百年的生存残酷,栖居之凡人,也曾有过平静的岁月。 人族妖族矛盾激化,万妖城之凡人,因依靠妖族而生,立场各不相同。 难言是与非。 大荒妖族今日多一位妖圣,十大妖圣来了数位相贺。 较之圣院开启斩妖榜文会,还要热闹。 然而。 就在妖圣虬泷戴冠进礼之时,一剑东来,剑贯苍穹,雷霆旋涡之中,一声凄厉惨叫,天空洒下一片血。 一时之间。 妖族震动,亿万妖族皆仰望天空,表情各不相同,对这些低阶妖族而言,那洒下的妖族圣子之血,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机缘。 凶性,残忍,嗜血被唤醒,妖族乱做一团。 四大妖圣与新晋的天妖城城主虬泷妖圣面面相觑。 “云中剑!” “圣院竟然敢违背当年誓言,弑杀我妖族圣子!” 几大妖圣惊愕间。 从蛮荒深处,传来一道苍古的声音:“人族违背两族誓言,封妖圣会,挥军血洗人族!” 吼!吼!吼! 亿万妖族在这一道声音下,纷纷跪拜,藏于血脉之中的杀戮天性纷纷释放。 原本在九鼎之侧的人族献祭者,被纷纷丢进鼎里烹煮。 最原始的残忍,血腥,在蛮荒世界随处可见。 五大妖圣听见那一道声音,亦面色凝重。 “伏龙圣君!” 十大妖圣前三的存在,三百年前,被夫子座下学生三先生公子车在寸山妖关击败,从此深藏蛮荒,而现在,此妖圣以声昭昭。 定然是要报当年之仇! 虬泷作为新晋妖圣,今日妖族大典,只有四位妖圣亲临朝贺,其余妖圣无动于衷,身为妖族,其资源的掠夺同样残酷,此时不表露心迹,更待何时。 虬泷纵身一跃,落在高高的祭妖祖台上。 “圣君,虬某愿携天妖城 两大妖皇东去仙葫州,劫一城之民祭天,再给圣院一个警告!” “有心了。” 大荒深处,那一道气息迅速淡去。 数日后。 天妖城无数低阶妖兽越过苍古山林,在仙葫州与西州边境屠戮生灵,浩气盟上万修士不战而退。 又过数日。 西州浩气盟客卿长老唐家家主被妖圣降服,举族背叛人族,消息一出,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和圣院皆震动! 中州。 当初绕过妖关,通过传送阵而来的妖族,依旧零星的分散在各处,没有被剿灭。 瞿梁红,韩文二人在中州大放异彩,声名鹊起。 当日从五心殿出来的苏守拙则在君子大儒陆观草堂聆听教诲,终日闭门谢客。 莫凭栏因为当日在五心殿‘未有所获’,在家族中受到排挤,此番中州妖族祸乱,他也并未去斩妖,而是混迹于六院,开始学什么‘君子六艺’。 斩龙山。 顾余生立于剑道场上。 距离当日纵剑横空之举已过去十来天,顾余生悟剑而得搬山剑诀,他于剑道场,将以心神沟通尚未成形的地剑,当地剑变得明亮。 剑道场对面的三座剑山泛起阵阵芒光。 悬浮在云海之中的斩龙山,好似一片飘零的落叶,在风中呼啸奔走。 “成了!” 顾余生面露惊喜。 就在刚刚,他以搬山剑诀而驭斩龙山,斩龙山在云海漂流千丈之距。 其山震荡。 栖息在斩龙山的飞鸟野兽皆盘旋而飞。 宝瓶落在桃枝上,一脸错愕。 “公子,咱们以后是不是可以把斩龙山搬回青萍。” 顾余生一时微愣。 不知该如何作答。 宝瓶双手托腮,于风雪中颇有几分惆怅思绪,低声哀叹:“也不知青萍的桃花爷爷在雪中会不会挨冻,听说北荒大雪近永夜,青萍州也会越来越冷,桃花最怕冷了。” 宝瓶飞落在墙角,摘取梅花一朵,对着飘落的雪轻轻一吹。 她眼睛明亮,纯真又茫然。 “公子啊,青萍州,比这里好玩呢。” 顾余生不答。 腰间佩剑,立于风雪,任由雪花扑面,霜雪盖头。 忽而惊鸿照影。 雪泥浅痕。 六先生楚离歌趁雪而来,落在院中。 “六先生。” 顾余生收回飘远的思绪,连忙行礼。 楚离歌见顾余生神色间有浓愁消隐,还以为是心中念及儿女之情,微微一笑,说道: “小师弟,近日妖族祸起,浩气盟遇妖而溃,圣院数万修行者皆要下山历练斩妖,连我也要亲赴蛮荒妖地一趟,你现在能以剑搬山,斩龙山可随你而远行,小师弟,十四师妹在仙葫州芦城,那里逼近妖族领地,唯恐有失,你可从圣院挑选几名前山弟子,五日后,去往仙葫州。” 顾余生闻言,眼睛顿时变得明亮。 “我即刻可行。” 楚离歌面色肃然道:“小师弟,妖族凶残,你身边不可无相助之人,倘若遇见不可力敌的大妖,大可弃城而走。” 说到此处。 楚离歌将手一抬,将一个阵盘送到顾余生手心。 “这是天临阵盘,一次可将数十人一同传回圣院,若到生死关头,可使用此阵盘,切记。” 楚离歌说完,身影化作一道惊鸿,飘然远去。 并不做任何停留。 圣院前山的钟罄之声,也在这几日间响了数十次。 顾余生虽沉浸于修行,也感受到风雨欲来。 “宝瓶,收拾一下,准备去仙葫州。” 宝瓶不解道:“公子,我们驭斩龙山而走,要准备什么?” 顾余生遥遥一指敬亭山,说道:“取一株最漂亮的梅花,移栽在斩龙山,晚云爱看。” “哦。” 宝瓶嘟了嘟嘴。 “公子,咱们在圣院也不认识多少人,此去葫芦州,可找得到帮手。” 顾余生神秘一笑。 御空而起。 “我去请个人。” 第283章 谁家庭院几多愁,同心向仙葫州 敬亭山腰,莫家领地,顾余生御剑而来。 莫家守门小厮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顾余生,却立即通过圣院的特殊符文令以及斩妖文会上的事迹猜测出顾余生的身份。 小厮朝顾余生躬礼弯腰:“十五先生光临莫家,请随我走正门。” 顾余生站在门外,随和说道:“莫凭栏可在家?” 小厮听见顾余生的问话,神色有些怪异,回答道:“莫公子虽在家中,却已闭门谢客,族中人也未曾得见。” 顾余生听有些八卦的宝瓶在他休憩之余提及过莫家的事,他心若明镜,往莫家领地走去,“烦劳带我去他的住所。” “是。” 小厮落后两步引路,一双眼睛暗自打量顾余生,别看他只是个守门小厮,实际上,他也是一位修行者,修为已至合道境。 他并不窥探顾余生本身的修为,而是在暗自观察顾余生的一言一行。 这些年来,莫家虽然没落,可往来之人,依旧是身份尊贵之人,而拥有尊贵身份的人,若是有年轻一辈的相随,眉宇间难免有高傲之色,不把下人当人。 亦或是另外一种情况,来访之人身份不如莫家,因而感到自卑,刻意的炫耀拔高自身,而迎合莫家的高门。 可这些。 小厮在顾余生的身上都没有看见。 他只知道,这位圣院的‘幸运儿’,眼睛里有光,看他的眼神,也并没有任何歧视和距离感。 “十五先生,这边。” 小厮在一个莫家领地的岔口,示意顾余生走左侧的一条小道,居中之道和向右之道,皆是莫家的核心领地,莫家的年轻一辈,就在不远处窃语嬉闹,或是在家族修行场所修行,颇为热闹。 顾余生的到来,终究还是引起莫家年轻一辈修行者的注意,他们并不来相见,只因为他们心中,并不认可顾余生成为斩龙山剑道场的传承者,更不想行礼喊一声十五先生。 毕竟。 他们在莫家的余荫庇护下,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顾余生再往前走,那些窃语嘈嘈之声难免入耳。 顾余生并不理会。 在小厮引领下,来到莫家西厢偏殿小院。 “十五先生,到了。” 小厮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尴尬。 因为此刻,小院之中,正传来阵阵训斥之声。 一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对紧闭着的大门怒骂: “似你这般胆小如鼠,就算上得了斩妖榜,也无法光宗耀祖,莫家难道真要一个女人来撑掌门户不成?莫有期更是浩气盟的中军卫,比你稍有不如的莫之焕也能入斩妖盟,你看看你,一天天就钻研乱七八糟的东西,五心殿之行,更是一无所获,让你寻到莫家先祖英灵,你只当耳旁风,妄为我莫沛冲的儿子!” 中年男子估计是训斥累了,冷哼一声,竟抬起手,嘭的一声,将门摧毁,破碎的门殿里,莫凭栏正对着一张张残余的阵图发呆。 好似对他父亲的训斥无动于衷。 “废物东西,天天研究这些有什么用!” 中年男子冲进大殿,将那些残余的阵图撕碎。 “父亲。” 莫凭栏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啪! 回应莫凭栏的,是冰冷无情的巴掌,以及扬愤怒而去的背影。 顾余生微微动了动手指,小厮识趣的离开。 顾余生站在小院外,并不急于进去,同时也刻意隐去气息,并没有让莫凭栏的父亲发现他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 莫凭栏将凌乱的小院收拾妥帖,将那被撕碎的残阵重新凭借,奉若至宝的随身收好,才打开院门,朝顾余生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这废物,让你见笑了。” 顾余生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收拾一下,随我去仙葫州斩妖。” 莫凭栏拍了拍衣襟袖口,潇洒的挥了挥手。 “没啥好收拾的,走吧。” 莫凭栏跟在顾余生身后,走了好一段,他悄然回头看了看那一间小院,眼眸中的坚韧和低落一闪而逝。 “莫凭栏,你要去哪?” 几名莫家的年轻弟子走来,他们‘刻意’忽略顾余生的存在,趾高气昂的看着莫凭栏。 “斩妖。” 莫凭栏云淡风轻的加快脚步。 身后,很快传来阵阵笑声。 出了莫家领地,莫凭栏御空而起,以从未见过的遁光须臾间至圣院临崖能观海的地方。 他回头见顾余生在擦拭腰间剑鞘。 他的情绪愈发低落。 这时。 顾余生佩剑已妥。 才开口道:“莫兄,这次要守城斩妖,面对妖族强敌,身边多一个你这样的人,我才能放心把背交给你。” 莫凭栏抬起头,黯淡的目光消失,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神彩。 “别说这种推心置腹的话,我怕我会感动,为你卖命。” 莫凭栏左右看了看,似在寻找谁。 “我第一个寻的人是你。” 听见顾余生的话,他的脸上浮现出几缕复杂。 “我生来有大树乘凉遮风雨,有天赋出众的大哥,更有备受宠爱的弟弟,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并非父亲眼里的优秀儿子,如果真的有错,大概是我排第二吧。” 莫凭栏说到此处,双眸中有迷雾涌现,他看着顾余生刀削斧刻的面庞,已无少年的稚气,更多的是从容与坚韧,叹息道:“顾余生,我挺羡慕你的。” “可我再没有父亲了。” 顾余生很随意的回答道。 莫凭栏忽然陷入沉默。 就在此时,天空有三道遁光先后而至。 韩文背一杆全新的斩龙枪,身着龙血铠甲,朝顾余生抱拳行礼。 “韩某愿追随十五先生。” 瞿梁红肩膀扛着大刀,余光偷偷打量莫凭栏,嘴角扬起,言语犀利,意有所指:“某些人都不怕死,我虽女子,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早就准备好了。” 苏守拙打开扇子,一袭儒袍在风雪里飘摇,诗意大发:“人生少年斩妖梦,吹寒霜雪耀九州。少年青云志,莫要负了一腔热血,十五先生,这就动身?” 莫凭栏在这时开口道:“此行,我莫凭栏也要建功立业才回来了。” “当然。” 顾余生爽朗一笑。 五人对视。 五道遁光飞向斩龙山。 云海飘荡的天空,斩龙山被神秘的灵光包裹,飘飘忽远行向仙葫州! 三座剑山。 消失在圣院。 第284章 凝水墨分身,炼斩龙山 斩龙山在云海深处飘荡,一路向西而行。 剑道场上,顾余生持剑而立,以强大的神念操控着一座巨山。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四人身在斩龙山,看整座山如大型灵州穿梭在云端,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瞿梁红粗犷女汉子,对顾余生能驾驭奇峰而行,感到新奇之余,又有些羡慕。 韩文感觉到与妖族大战将近,心思并不在斩龙山本身,而是借斩龙山之势,心中盘算若以此山为奇,突入妖族领地,掌控千军万马,则可以奇袭一战功成。 苏守拙则是观斩龙山之险峻奇特,借机抒发胸臆,以养浩然之气。 莫凭栏左右观山,来到顾余生面前,面露奇怪之色,说道:“斩龙山为当年小夫子的剑道场,曾以三剑纵横天下,怎么到你的手上,慢如老龟,等到仙葫州,怕是猴年马月了吧?” 顾余生分出一缕神识掌控剑道场,瞪了莫凭栏一眼。 “小师叔是何等人物?我不过是青萍山走出来的微小人物而已,能催动此山,大半是因为小师叔曾经布下的玄妙大阵,其中乾坤,我又如何知之?” 莫凭栏手托下巴,感慨道:“夫子得道,曾以千里江山为世界,小夫子悟剑,以斩龙山为剑道场,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和四先生,皆有掌中乾坤,以为方寸世界,似你这般招摇过境,只怕咱们没有到仙葫州,就成为妖族攻击的目标了。” 莫凭栏的话,立即让韩文警觉,苏守拙和瞿梁红也深以为然。 瞿梁红开口道:“莫凭栏,动嘴皮子谁不会,我等不过是金丹修士,能御空远行已是极限,多要借住传送之阵,十五先生掌控斩龙山,这速度比灵舟慢不了多少,最多月许可至仙葫州,你若有办法就说出来,别说这些风凉话。” “我还真有办法。”莫凭栏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斩龙山虽然以剑为道场,可万变不离其宗,我可以在斩龙山布下一个大阵,不仅可以掩盖斩龙山的大小,也能遮住其气息,还能让速度提升数倍。” 苏守拙闻言,微微惊愕。 “莫兄,言过其实了吧?” “不信算了。” 莫凭栏掰着手指掐算了一下。 “倘若有一百枚灵石,再有一枚开山平安钱,我就能布下奇阵。” “一百枚灵石?你怎么不去抢?” 瞿梁红觉得莫凭栏的话越来越荒诞,更别说那什么平安铜钱了。 “我信。” 顾余生睁开眼,平静的看向莫凭栏。 掌心一翻,一百枚灵石汇聚一起,闪耀着浓郁无比的灵光,随着又有一枚铜钱掷出,落在莫凭栏的掌心。 莫凭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怪异的看着顾余生。 潇洒的苏守拙手中扇子也忘记摇晃了,整个人石化当场。 瞿梁红瞪大眼睛。 韩文对顾余生拿出灵石虽然惊异,但他更加诧异的,是顾余生拿出得到那一枚平安铜钱,并且若有所思。 “我……也就随口一说。”莫凭栏的声音有些闪舌头,忽然一把将那些灵石捧在怀里,两眼冒着光,羡慕嫉妒的眼珠子发亮,“你还真拿得出来……顾余生,你真是……草啊。” “快去做事。” 顾余生正愁掌控斩龙山有些吃劲,倘若莫凭栏能让斩龙山飞行的速度快一些,也隐蔽一些,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好嘞!” 莫凭栏手捧灵石。 “瞿姑娘,来搭把手。” 瞿梁红本来想要拒绝,可那亮晶晶的灵石,实在看着令人心情愉悦,跟着莫凭栏而去。 “我也……” 苏守拙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韩文用手偷偷拉拽手臂。 “别多事。” 韩文言简意赅。 苏守拙愕然,片刻后,恍然。 “莫兄口味……有些独特啊。” 韩文目光看向顾余生,问道:“十五先生,敢问那平安铜钱,可还有多余?若有,韩某大胆,请借用一枚,他年我立了功勋,一定还。” “好。” 顾余生并不问韩文借用铜钱何用,将一枚铜钱递给韩文。 韩文起身,朝顾余生拱手。 他在斩龙山选一僻静之所,开辟一个临时洞府,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苏守拙见顾余生持阵驾驭斩龙山无法脱身,取出一面古老的砚台和墨汁,对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可将神识为炼,祭出一个临时的水墨分身,这样就可分神操控斩龙山了,此法需要消耗一些浩然之气,我助十五先生一臂之力。” 顾余生顿感新奇,苏守拙以言授凝聚临时水墨分身的精要秘术。 “此法是家师在临摹练笔之时所悟出来的儒道神通,水墨分身持续的时间长短与浩然之气的精纯有关,可惜苏某生性跳脱,无法静心观书致学,最多只能持续三日。” 苏守拙以自身浩然之气将那砚台水墨变得灵气盎然,示意顾余生以他的神识为主要之炼,他再以自身浩然之气辅佐。 顾余生暗自记住苏守拙传授的秘术真言后,抬起手,他以剑为笔,凭空以神识写字作真言。 一缕水墨分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而成。 其身之生动,宛若从画卷中走出来的少年。 水墨之韵呈现紫色环绕,久久不绝,动能引天地之灵,静能控斩龙山凌空,水墨分身之真实,真假难辨。 一旁正欲相助的苏守拙,手持一支笔,久久站立。 “没意思,有种比杀了我还难受的感觉。” 苏守拙神色黯然,带着几分调侃。 “十五先生,你的那些书,借我读一读。” 苏守拙往前走的时候,背影都有些萧瑟,显然受打击有些大。 顾余生以分身控斩龙山,自身得到自由,他看了看斩龙山的第二座剑山,一步步走去。 当初。 顾余生修为不足,无法打开第二座剑山的封印之门。 如今,顾余生已凝聚出地剑之魂,加上小师叔已将地剑的领悟之法告诉顾余生,顾余生近日参悟,已小有所得。 顾余生行至第二座剑山的封印前,抬起手掌,将手掌印在封印之门上,古老的符文逐渐变得明亮,尘封千年的剑门缓缓打开。 第285章 第二座剑山星斗,乾坤之秘 第二座剑山的内部,是一个特殊的构造空间,其形如漏斗,苍穹如盖,陈设极为简陋,只有日常修炼和闭关打坐的修炼玉台。 玉台居中,正前方的墙壁上,印着小夫子吴昊在五心殿所授顾余生地剑斩妖诛邪镇魔的剑道图案,这些图案并非是真实刻印的,而是以一种无上念力再加上苍穹星斗变化,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记载和传承方式。 很显然。 这位小夫子不知何故,已将诸多记忆遗忘于光阴长河,在五心殿传授顾余生一遍领悟地剑的要义,又将其一生的传承尽数记载于墙上。 夫子重传承。 这位千年前纵横天下的小夫子,虽然睥睨天下,在传承这一点上,也是极为慎重和稳重。 有星斗图案相佐,更利于顾余生领悟剑道,缩短第二把地剑出世的时间。 顾余生盘坐于玉台。 很快进入修炼状态。 五心殿之行,他获得太多秘籍,三教秘典都要修行,才会在身体内形成某种微妙的平衡。 至于剑道之悟,或许是因为人皇那一缕剑意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完善基础剑招,顾余生近日领悟剑诀,可谓一日千里,毫无滞涩。 虽是如此,顾余生亦不太满意,如今人族领地,妖兽横行,更有传言,有妖圣欲出山劫掠苍生,顾余生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无形压力。 妖族强大,圣院之名,根本无法保证他的性命。 顾余生在修行剑道的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在境界上也有所突破,只是,距离上次突破至金丹七境,也不过才过了数月时间。 倘若换了旁人,恐怕连境界都没有稳固。 顾余生心中展望第八境,自忖以如今的修行速度,想要突破,恐怕也得数年乃至于数十年之久。 剑道行其稳。 于自身境界上,顾余生明白,除非有天大机缘,否则想要突破,极为困难。 眼下妖族入侵,他又将行仙葫州,前途未卜,想要在境界上有所突破不太现实,只能在增强战斗力方面着手。 所以。 顾余生在闭关之时,心中更是苦研专攻秘术,比如鬼剑道中能够克制元婴瞬移的秘剑术‘断魂鬼斩’。 同时,随着他窥探上界隐秘越多,顾余生也暗自将神海世界魂桥之畔的镇魔碑日夜祭炼,以防不测。 剑道无法迅捷突破,顾余生就在剑术琢磨,五心殿之行。 秦酒亡妻黄简芝赠顾余生一门剑诀,是专门用以蕴养匣中剑,蕴养剑意剑气以及更加高明的御剑术。 顾余生想到灵葫中藏着天道罚下的罡雷如瀑布,绵延无穷无尽,于是暗自以斩龙剑,人剑皆置放于灵葫蕴养,以天罡雷诀与剑术相合。 天罡雷诀本质上属于术道,但顾余生近日研修道宗无相心经和道门以剑化泥丸的特殊祭剑之法,将天罡雷术封印和蕴养于两把剑,这样一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能获得超强的战斗力。 万一有一朝一日遇见强敌,也能当作杀手锏,出其不意。 密室内。 顾余生体外雷芒涌动,灵葫中积攒的庞大雷属性灵力,被顾余生操控着用来封印在剑内。 数个时辰过去。 顾余生睁开眼。 眼中略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将术法与剑相结合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或者说,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只不过是在人族修行传承的过程中,术与道分离,传承并不完整。 顾余生休息片刻,正准备继续闭关。 密室的上方,有星光从漏斗洒落,泻照在地面上,墙壁上。 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在吸收了星光能量后,忽然变得明亮无比,苍穹星斗之变,包藏诸天之奥秘。 好巧不巧,斩龙山剑道场的三才之阵也与之呼应,映照进来,落入顾余生的眼眸,直达神海。 在星相变化之下,庞大的斩龙山,好似如沧海一粟,尘埃一粒,其形之变,如随风而漂流四方。 可那三座剑山,又暗合星相之妙。 与五先生教顾余生的搬山剑有太多相似之处,只是星相之繁复,不知道比搬山剑诀高明多少倍。 顾余生虽无法参透其中玄机,可窥其一二,亦感大脑微痛,好似有庞大繁复的知识涌入,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变得困倦无比。 顾余生强忍着不适,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他微微呢喃:“原来是这样……周天宇宙星斗移转,心中之剑可藏乾坤,斩龙山虽大,却远远不及星辰,只如尘埃一点,以我之境界,想要将斩龙山化作洞天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我有灵葫相助,完全有可能将其藏于葫内,置于掌间。” 想到此处。 顾余生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他纵身一跃,奔走出密室,想要找人分享内心的喜悦。 只是。 莫凭栏和瞿梁红忙于阵法,韩文闭关不出,苏守拙在博览群书。 顾余生虽视他们四人为好友。 但此时此刻。 却无一人可分享内心之喜。 独站于斩龙山巅,顾余生不由地想起莫姑娘。 倘若她在身侧。 心中是何等的畅怀。 夜幕下的顾余生,凭山而立,手握葫芦,以酒解愁,酒入惆怅,忍不住抬头仰望漫天星斗,一时愣愣出神。 今夜的星辰,比以往要明亮得多。 可偏偏,这一路西行,又有雪花随风而来。 顾余生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并非是因为风雪多冷。 而是在某个瞬间,曾经那些荒诞的念头,在此时越发的清晰:葫中可藏斩龙山,那现在他所处的世界,又是否在某个‘葫芦’里? 亿万生灵所追求的一切,会不会只是葫芦世界里的梦幻泡影! 那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修行的终点在哪里! 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顾余生得不到答案。 他的双眸渐渐充满迷茫。 可就在此时。 他背后的剑匣微微震荡。 顾余生迷茫的双眼一瞬间清醒。 “我是背剑人!” 顾余生毅然说道。 到此刻,顾余生才恍然大悟,今日所见,所思,所悟,才是来背剑人藏于斩龙山真正的秘密! 行走于黑暗世界的背剑人,见不得真正的光。 并不是被世界抛弃。 而是需要以剑,为苍生斩出一道苍穹裂隙,让真正的光,洒照世间! 这是何等的宏愿。 顾余生的心境豁然开朗。 天下乾坤,何其广阔。 自己竟陷朝夕之危难,面对强大的妖族而忧心忡忡。 大可不必! 轰! 一瞬间,顾余生心境突破。 天空星斗之芒,皆洒照在他身上。 第286章 荒芜沙漠遇阴兵,顾余生挑选的神队友 神秘的星芒如同黑暗世界渗透的光,洒照顾余生身上的同时,也如同一道光洒照在顾余生的神海,本命瓶中剑闪耀着星芒。 灵葫世界也有一缕光渗漏,将原本并不完美的世界,多了白昼变化。 最为玄妙的,还是顾余生体内的三魂七魄,它们如同在黑暗的世界沉睡多年,一朝醒来,黎明之光与星辰之芒交汇。 原本被斩断用圣人之尺修复的魂桥,此时有一道光连接左右。 轰隆! 顾余生只觉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细细感悟,又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而顾余生唯一能够随星相感应到的,是操控斩龙山变得更加容易了,甚至在冥冥之中,顾余生有一种荒诞的错觉,此时的他就可以将斩龙山纳入葫芦世界。 不过,此事牵涉到的隐秘过于重大。 顾余生虽然将莫凭栏,韩文,瞿梁红和苏守拙视为朋友,可有些机密,不易与人知晓,关乎自己的立身之本和性命,也关乎他人的安危。 顾余生克制住想要试探将斩龙山收入灵葫的想法,他以一缕神识侵入灵葫,首先引动地魂之剑感应的,是谪仙田良留下的那一把特殊匕首。 着一把匕首,应该是田良的本命武器,田良虽死,可着一把匕首依旧没有被驯服,印记依旧存在,即便这些日子顾余生让宝瓶每日以心灵之炎不断的煅烧,也无法为他所用。 此刻。 星斗之芒渗漏。 顾余生心神引动天象共鸣,本命瓶中地魂凝练出地剑蠢蠢欲动,意欲将那匕首化为己用。 顾余生感应到心剑的吟啸,他神识一动,出现在那一把匕首面前,顾余生以神识接近那一把匕首,匕首上的寒芒,甚至能够刺痛顾余生的眼睛。 蕴养尚未凝练的地剑,则在剑道场上微微震颤,剑之元胎,极力的渴望这一把匕首内藏的特殊材质。 顾余生面露沉吟,先是祭出灵葫中庞大的天罡雷术,用来解除匕首上的印记,然而,那一把匕首冷芒更甚,渗出的仙灵之气,刺骨般寒冷。 不止如此,那匕首上浮现出的神秘之光,穿透魂桥之渊,将潜伏在身体内的心魔刺得嘶吼怒叫。 觉察到这一幕,顾余生将心一横,以星斗之力汇聚于神识,张口一吐,以神魂之火强行抹去那匕首的印记。 三魂之火呈现幽暗绿芒,又有七魄协助,七魄为阳,汇聚纯阳之火,两种魂火煅烧,即便是谪仙的本命之物,也受不住太久,不大一会,那一把匕首上的魂印消散。 匕首中内藏的庚金之气渐渐与剑道场的地剑融合。 夜幕之下,地剑泛着森森剑芒,金色的芒光中,暗藏诡异的气息。 顾余生以神魂炼化匕首。 持续了几天几夜。 斩龙山已出中州边境,进入沙州境内。 沙州多黄沙,温度奇寒无比。 斩龙山漂流在云端之上,整座山峰皆被冻成冰雕,山中百鸟走兽,皆向顾余生所建的草堂汇聚,顾余生虽凝剑多日,却无杀意,让这些飞鸟走兽安心栖息。 这一日。 斩龙山在沙州荒芜深处盘亘。 忽然。 沙漠深处狂风大作,卷起的黄沙如龙,形成一个个奇特的旋涡,以斩龙山之巨,亦如漂流的落叶。 如此异象。 自然惊动了苏守拙,韩文,就连布阵的莫凭栏,也与瞿梁红联袂而来,莫凭栏与瞿梁红两人之间虽然刻意保持了距离,可苏守拙和韩文,依旧感受到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 “顾余生呢。” 莫凭栏一眼识破剑道场上顾余生的水墨分身,神色有些焦急。 “应该在炼剑。” 苏守拙指了指剑道场上那一把越发变得明亮的剑说道。 “这家伙。” 莫凭栏有些头疼。 “他难道不知道沙州深处的凶险吗。” 正说话间。 荒芜的黄沙云层,仿佛有蜃楼出现,但那蜃楼并不美好,而是魔气翻涌,宛若末世,成千上万的魔灵,如骷髅大军在黄沙世界进军。 一阵狂风吹来。 韩文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大声道:“不好,现实世界被扭曲,与蜃楼世界交汇,小心那些骷髅大军,他们会夺走你们的魂魄。” 韩文说话间,已祭出三面军阵大旗,分别为红,蓝,黑,他以黑旗居中,红蓝左右晃动。 那些前行的骷髅大军,遵从韩文祭出的令旗号令,在前行的过程中改变行军方向。 额头沁出冷汗的苏守拙见状,暗自松一口气。 瞿梁红手握刀柄,虽有狂战之熬,但她的眼眸深处,同样有着浓浓的畏惧,这些骷髅大军,前面的黑骑身着黑色铠甲,气息之盛,凝聚成无形的压迫之感,令人灵魂颤抖。 一人之强,或许可力敌百人、千人。 但若遇成阵之军,则其势激增,个人的勇武,很难抵挡。 莫凭栏将手藏在袖中,暗捏数十枚掌心雷,额头汗水滴落。 “苏兄,沙州之地,怎么会有阴灵大军?” 苏守拙声音有些嘶哑:“不是阴灵大军,是魔族黑水军团。” “魔族!” 莫凭栏情绪激动,一不小心,一枚雷珠被气机牵引,陡然变得明亮,赫赫雷威向四面八方散去。 “啊?” 莫凭栏一时愣住。 瞿梁红眼疾手快,抬手打在莫凭栏的手臂上,她的本意,是让莫凭栏丢掉那一颗掌心雷,可瞿梁红低估了莫凭栏的胆小。 数十颗雷珠脱手而飞。 一枚接连一枚引爆。 刹那间。 恐怖的雷光,将那行列骷髅大军湮没! 韩文手持令旗,一脸无语。 苏守拙目瞪口呆。 瞿梁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莫凭栏。 “愣着做什么?” “快跑啊!” 莫凭栏拔腿就跑,下意识的想要拉住瞿梁红的手,可慌乱之下,他将苏守拙的手臂拽住,就往远处遁去。 瞿梁红脸一沉。 陡然拔刀。 雷霆之芒,斩向那骷髅大军,刀芒之盛与黄沙风漩共鸣,飞沙走石,斩龙山护阵明亮。 “唉!” 韩文一脸无奈,将三面令旗收起,将背后龙胆枪握在手上。 “遇见你们,是我的福气,也是十五先生的福气。” 雷芒散去。 那一对骷髅大军,虽然被掌心雷杀了一半,可剩下的,皆是精锐,每一只魔族骷髅军士,身上魔气涌动,双眸泛着腥红之芒,重新列队,欲发起攻击。 “杀!” 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无比冰冷。 乘一匹高大黑马的骷髅将军,缓缓握住腰间的指挥剑。 第287章 地剑元胚出,将军守城剑意存 “吼!” 一军之吼。 瞬间成势,滚滚魔气凝聚,所有军士共进退,宛若一体。 “看刀!” 瞿梁红大刀挥砍。 以她肩膀扛着的大背刀,类似于棍,能横斩一片。 但那些骷髅大军,在被刀芒粉碎之后,又诡异般的重新聚集,好似能无限复活一样。 偏偏瞿梁红一根筋,连续挥斩数刀,这些骷髅大军数量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军阵变得越发的庞大,其魔气之盛,让瞿梁红也不由地感到畏惧。 苏守拙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由地看向韩文,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韩文平时并不似苏守拙那般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面对此情此景,解释道: “这并非真正的魔族,而是曾经被魔族奴役的王朝军队,沙州黄沙之地,曾经存在过一个神秘国度,数千年前,一夜之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从这些军士的铠甲来看,正是曾经存在于诸多王朝历史之一的剑王朝。” 听见韩文的话,瞿梁红,苏守拙和莫凭栏才注意到这些军士腰间皆跨佩剑,其剑宽三寸,长四尺八,比王朝天子佩剑仅短一寸二。 “现在怎么办?” 瞿梁红十分烦躁,她并不畏惧凶狠的妖兽和妖修,但面对早已消失数百年的魔族,她感到十分棘手,引以为傲的雷刀六合秘术,面对这些魔族,失去原有的威力。 苏守拙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在五心殿时,莫凭栏祭出的雷珠,可是能让八境妖皇都喝一壶的,可这些骷髅军士,并不畏惧雷霆之力,仅仅畏惧雷霆之力中伴随的诛魔镇邪之气。 当然,并非是雷术无作用,而是瞿梁红更加注重刀术本身,天罡雷术,是大背刀自身材质中蕴含微弱的诛魔气息,对弱小的魔族或许有用,可面对数以百计的军士,作用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我来试试。” 苏守拙祭出一直先贤大儒宝笔,以自身的浩然之气注入宝笔,凌空而起,写下数个圣人文字。 这支被奴役的魔族军队在圣人文字的影响下,身上魔气被驱逐许多,那些骷髅军士,也在瞬间陷入寂静,仿佛在寻找曾经的记忆。 “哼!” 骑乘在骷髅马上的魔族将军看出苏守拙写出的圣人文字极为不凡,他的眼眸中,碧绿之光如同实质一般形成两把魔刀。 魔刀铮鸣,恐怖的气息将苏守拙写在空中的圣人文字斩得暗淡,又抬起骷髅之手,滚滚魔气涌动,污秽之气弥漫周围,圣人文字失去原有的威力。 魔族军士重新为为首的魔族将军所掌控。 圣人文字泯灭的一瞬。 苏守拙面色一白,身上的浩然之气都差点被污染,他只能暂时挥断文宫,以求自保。 饶是如此。 苏守拙也是面色惨白,气息萎靡。 韩文见状,将那一面黑旗置于身前,以自身的灵力激活黑旗上的古老图案,形成一道古老的防御之墙,隔绝里外。 “魔族修士,极为棘手,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想办法唤醒闭关的十五先生,尽快离开此处。”韩文说完,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看了看剑道场方向那一把正在凝实的剑,他一咬牙,说道:“缺了他,咱们就不能成事?魔族而已,曾经那么强大,不一样消失在世间?” “别盲目自大。”瞿梁红皱眉,再次编排莫凭栏,“你不要忘了,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是怎么消亡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着眼于当下才是最好的,你们站在我身后,今日,我莫凭栏要斩魔!” 莫凭栏嘿嘿一笑,越过那一面黑旗,取出一张旧旧的符纸,将自身的灵力注入其中,他回眸对瞿梁红笑了笑。 “我很强的。” 说完,莫凭栏掌心的那一张符纸如燃烧的符文,一点点被点亮,呈现金色的纹路。 瞿梁红依旧一脸不信。 苏守拙将信将疑。 韩文双眸藏神,隐约间有些期待。 偏在此时。 剑道场后面的第二座剑山,有一道道无形剑芒从封印大门飞出,每一道剑气,都如同星斗般明亮,剑气横空,贯穿每一位骷髅军士的头颅。 咚咚咚。 骷髅军士头颅坠落黄沙,再没有重新聚集。 嗖! 紧接着。 剑道场上,一把金色的剑芒冲天而起,堂皇的剑气,隐约间压过魔族军士汇聚于一处的威压。 天象剑阵如日月星辰,悄然间形成庞大的剑阵。 顾余生端坐于剑阵之上,平静的说道:“我来。” 莫凭栏将那一张旧旧的符篆收起,抬手指向顾余生。 “抢我风头。” 话音刚落,天象剑阵将成百上千的骷髅军士全部罩了进去,一阵阵诡异的魔气涌动,只见骷髅大军腰间佩剑纷纷化作剑道灵光元胚,每一把剑如星光浮动,涌向剑道场,用以铸造地剑。 天象剑阵的核心之处。 那骷髅将军并没有被剑阵斩灭,他依旧傲然骑乘在骷髅马上,握住腰间剑柄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一点点的从剑鞘拔出来。 铁锈随风飘荡。 看似平平无奇。 可顾余生在凝视那一把剑时,一种从未感受的剑意,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神海中,好似看见曾经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一段故事:一位英姿飒爽的剑王朝将军,为守一方之城,战至最后一刻,他将毕生志向,倾注于手中佩剑,与城共存亡。 所以。 那骷髅将军手中锈迹斑斑的王朝之剑,依旧藏着不可磨灭的守城剑意! 一剑安天下。 这是何等的志向。 令人钦佩。 可结局呢? 以身殉国的将军,如今依旧为魔族所奴役,违背了曾经的意志。 “闯入者,死!” 骷髅将军策马持剑而来,他那幽绿之芒的双瞳,如同曾经那样坚定。 顾余生脸上的复杂之色一闪而逝,目光随即变得坚韧。 顾余生抬起手。 剑道场上尚未完全凝聚成形的地魂之剑铮铮然飞来,落在顾余生掌心。 剑刃未开。 尚是剑胚。 顾余生持剑胚而立,刀削斧刻的脸庞变得越加清晰,头发随风飘荡。 顾余生向前挥剑,低声道:“将军百战死,魂归来兮!” 第288章 授剑兵道,意外之事 顾余生的地剑元胚散发出幽蓝之芒,在剑与剑接触间,顾余生仿佛穿越到那个时代。 守城剑意。 守护剑意。 两种剑意皆为守,也有诸多共鸣之处,幽暗的冥光剑气和锈迹斑斑的剑身凋零十分诡异。 但在这一瞬。 已然死去千年的守城将军,好似真的从沉沦中苏醒,他的眼眸多了人间情绪。 放眼看去,是荒芜的黄沙,连残垣断壁的痕迹都没有,如同掌心紧握着的指挥之剑。 它或许过去是一把承载着无上荣耀的剑。 如今都尘归尘,土归土。 “剑王朝……” 苍老,嘶哑的声音在无情的岁月长河里被风沙带走。 骷髅将军缓缓收回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凝视着顾余生挥斩的剑。 “我不是魔。” 对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肯定。 抬起白骨手指,往眉心处一指,刹那间,覆盖着铠甲的骷髅躯体,随着黄沙散落。 曾经的将军,不再醒来。 那骷髅马嘶鸣,哀叫,久久站立在曾经的主人身边,被黄沙淹没。 只有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在荒芜的世界,熠熠生辉。 瞿梁红,莫凭栏和苏守拙在沉默。 韩文朝顾余生拱手,御空而飞,落在黄沙上,他凝望着那一把不朽的剑,身影一点点变得笔直。 将军之路。 是韩文最初的梦想。 在这一条筚路蓝缕的道路上行走,虽被时间遗忘,亦无怨无悔,可惜,江湖与王朝,皆要有一个授剑之人。 韩文一直在等这么一个人。 当狂风刮起的黄沙刺痛他的脸庞,少年黑发染金色。 韩文的面前。 多了一个人。 顾余生缓缓将那一把剑拔出来。 他以右手握剑,左手从剑格处一点点的往剑尖轻抚。 剑鸣声声。 被岁月侵蚀的剑,被顾余生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剑锋指黄沙。 剑脊寒光照耀。 “它不应该被时间抛弃。” 顾余生的指尖,从剑尖滑落,以道家泥丸剑术卷动黄沙,凝聚出一把剑鞘,岁月长河之剑归鞘。 “它应该有个好主人。” 顾余生抬起眼皮,看向韩文。 站得笔直的韩文闻言,瞳孔陡然一缩。 尚未反应过来之际。 顾余生以右手握住剑鞘,将剑横置,郑重的递给韩文。 “兵家为道,未来将军不可无佩剑。” 韩文再次一惊。 下一刻。 他单膝朝顾余生跪拜,双手托举,以极高的礼遇谢拜顾余生,也同样以极高的礼遇迎接自己的佩剑。 剑落在韩文的双手掌心。 他保持托举擎剑的动作,一点点的将剑升至头顶。 天地间。 狂风骤停。 一股难言的气息从韩文身上散发出来。 良久。 顾余生才转过身,说道:“加快前往葫芦州。” “是!” 韩文起身,腰间佩剑,他缓缓把剑拔出,以剑指天。 荒芜的世界。 掩埋在岁月长河中的英灵,纷纷感召而来,听从他们‘将军’的命令,铸剑王朝之荣光,托举斩龙山出沙漠,一日千万里。 斩龙山上。 顾余生临崖山观雪,借山川之势,自然之景,以历练心境。 莫凭栏悄然而至,话语微酸道:“你失去一个朋友了。” 顾余生回头,不解其意。 “你可能是圣院十五位先生中见识最窄的人了,你除了对剑,对我那堂妹关心之外,天下事,就没有能入你眼的吗?” 莫凭栏与顾余生并站。 “顾余生,你知不知道,韩文修的兵家大道,最终需要得到天道诏令,或是圣天子的圣旨敕封,以炼军魂,最终成为兵仙,你今日以赠之以将军之剑,等同于特殊的‘敕封’,从今以后,他只会效忠于你,所以,你失去一个朋友了。”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一把剑更加适合韩文。”顾余生说到此处,哂然一笑,“这次去仙葫州,我带你们四个一起镇守一方,与妖族为战,韩文行事最为谨慎稳健,那一把剑很是奇特,更适合他来传承。” “我真的不稳健吗?” 莫凭栏轻声叹息。 随即压低一些声音:“圣人以下,人皇为尊,你获得一缕人皇剑意,敕封韩文,从此之后,他所建之功勋,或是殒命沙场,都会影响你的气运,三年前,玄龙王朝就邀请韩文入朝拜将,被他拒绝,现在他光杆一个,身边无一个号召之士卒,得想想办法。” 顾余生闻言,说道:“昔日我在青云门时,见过玄龙王朝的甲士,也见过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守城之事,我宁可一人立墙头,也不愿意身边有龌龊之人,否则宦游人间,虚度光阴而已。” “我明白。” 莫凭栏答道。 “你明白?” 顾余生有些意外的看一眼莫凭栏,忽然想到他在家族之中并不受待见,光鲜的外表下,也被人冷落过。 “人生三五知己足矣。” 顾余生叹道。 “可守护心中羁绊,需要借助外力。”莫凭栏看一眼顾余生腰间的宗门令,“所谓号召之士卒,未必是人族修士,也可以是死去之人,阴兵也是兵,韩文应该有这方面的本事,只不过,手中没有本钱而已,百年前,仙葫州妖关曾经失守过,数万妖兵入侵人族领地,后来是圣院八先生亲赴妖关,召唤出一只异族大军,将妖族修士一夜击退。”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他在青萍州边境的十字路口,看见的那无数幽魂强者,若这些人,也能听从号令,倒的确是可以组建城一支特殊的灵军,用来镇守城池妖关。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 莫凭栏再次一脸神秘,从袖中取出一张微旧的符纸,递给顾余生。 “这是传信符?” “嗯。” “应该有二十年了。” 莫凭栏以灵力注入,符纸中的信息化作文字呈现在顾余生的面前。 而那传信符中的内容,赫然是:芦城危局已解,青萍州一书生守一城,退大妖。 这封传信符的接收者,是六院院长之一的郦道元,而发出这封信的人,是当是芦城的一位守备官。 顾余生看见这一行字,心中一紧。 莫凭栏深知顾余生焦急,连忙说道:“我偷偷窥探过二十年前关于芦城的镇守档案,那位书生,应该就是你的父亲,他曾经一人守一城,按理说这样的事迹,应该为天下知才对,顾余生,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余生沉默。 可他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 从别人口中得到关于他父亲的曾经做出的辉煌事迹,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榜样和激励呢。 顾余生盯着莫凭栏。 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莫凭栏密语道:“我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年你父亲,应该用了特殊手段击退了妖族,但是这种手段,为天下修行者所不容……或许,是为某些人所忌惮。” 第289章 芦城往事,心怀不轨的城主 仙葫州。 芦城。 雪花如鹅毛飘落,满城霜雪覆盖,偶尔有袅袅青烟从囱内升起,让森寒的隆冬变得稍微温暖一些。 凡人生活的区域,青砖红瓦,寻常巷陌,茅屋旧院,勾栏瓦肆,街道错落。 有人流如织,也有街角清冷。 高高垒筑的城墙修了又修,固了又固,屹立千年,如今已是雄关漫道。 妖兽肆虐,横行天下,是生活在芦城的凡人绕不开的话题,一代又一代的人,以鲜血,性命传承着记忆。 平静的日子。 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二十年,几乎是一代人过渡到下一代人的微妙时间,平静二十年的岁月,让芦城变得繁华,热闹,也充满市侩,算计,物欲横流。 当然。 二十年也有抚不平的伤痛。 那一场万妖入侵,对于芦城老人来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历经的伤痛,惨剧,仿佛就在昨天,有人失去了父母,有人失去了孩童,还有人失去了挚友。 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曾经有一道身影站在芦城高高的城墙上,以一人之力而抵挡妖族大军,换来二十年的平静生活。 天明之后。 有斩妖盟和浩气盟所谓的‘仙人’凌空飞来,如同一场仙家盛会,热闹非凡,市井门庭之间多一些陌生的南北客吹嘘渲染浩气盟,斩妖盟的功绩,如何斩妖英勇无敌。 更有城主府的数百府丁贴出告示,以敬斩妖盟和浩气盟之功,要百姓立碑赠匾,以颂仙人之功绩。 在芦城随处可见的功德碑渲染下,芦城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忘却了真相。 而时间也是最好的遗忘之水。 如今的芦城,年轻一辈的修行者,心之向往,是浩气盟与斩妖盟。 可在被闹市,繁华挤压的偏僻旧巷破屋里,有垂垂老妪与花白的老者在长夜下诉说回忆当年之事,那敬天地香火的龛上,有一尊神明,只露出背影。 数月前。 城主府突然下令,凡是屋内龛上有此神明者,尽皆缉拿入狱,严刑拷打。 更有城主府请来的奉神侍者登台祭天做法,让这些冥顽不化的家伙洗去记忆,重新做人。 如今的芦城,家中别说祭祀神明,更是连龛位都不敢摆放了。 不过。 也逳性情乖张的老人,宁愿出城而居,为妖兽所杀,也不愿意为他人夺去记忆。 当第一场雪落进芦城的时候。 妖兽将入侵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芦城高墙下,一名满面霜尘,衣衫偻烂的疯癫老人跪拜磕头,双手展开对苍穹,用嘶哑的声音大喊道:“天被遮住了,我看不见光,芦城的守护神倒下了,妖族要来了,跑啊,快跑啊!” 来往穿梭的人群已经麻木,或是驻足看热闹,有顽皮的孩童也学着老人的模样,开始附和吵闹,觉得好玩。 这时。 有府丁骑骏马而来,先是有一根长鞭噼啪厉响,将疯癫老人抽打趴下,随后扬起的马蹄无情的践踏在老人的背上,只流下一摊污血被风吹冷。 看热闹的人觉得无趣,纷纷散去了。 不大一会。 有乞丐少年讨食而来,恸哭于老人面前。 一乘官轿摇摇晃晃而来。 乞丐少年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对着青石板咚咚咚跪叩,悲愤道:“大人,我要告状,城主府的官差策马杀死我的爷爷,请大人为草民作主!” 那轿子的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随后又缓缓的落下。 “把问题解决了。” “是。” 随行之人弯腰躬身,十分恭敬。 待轿子从那一滩血渍上远去。 那躬身之人身影渐渐变得笔直,目光也变得锐利,扬起一根手指,对身后的侍卫道:“知道怎么做吧?” “明白。” 侍卫一手将那乞丐少年抓起,丢进冰冷的护城河,少年一旦将头冒出来,侍卫就会用脚将其按进水里。 如此反复。 行在阔道上的轿子停在雄伟的城主府偏殿前。 轿内之人掀开帘子走出来,掸去官服上的几片雪花,睁眼看着平静祥和的街道,捻须道:“事情都妥善处理了吧?” “是的,杨大人。” “那就好,本官最见不得民间疾苦了。” 杨度的脸上露出几分叹息,引得随行府官和下属纷纷敬佩不已。 一旁的随行官赔笑道:“下次大人出城,我让府卫先清扫一下街道,那些碍眼的家伙,就不应该让他们住在芦城内,而应该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成为妖兽的食物,也算为戍守芦城发挥最后的一点作用。” “嗯,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吧,芦城这些年,人是多了一些,对了,城主大人回来了没有?” 前来接驾的府官面露尴尬,小声道:“回来了,只是,没有见到那位圣院的十四先生……杨大人,您还是不要去触城主的霉头……而且,城主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嘿,放心,本官这次远行,大有所获,我从青萍州那边得到一幅画,是关于那位十四先生的芳容,献给城主,城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度从偏门进入高大的城主府。 城主府深深。 戍守的府丁,皆是芦城精锐。 越往里面走,戍守的府丁,则变成了修行者,他们大多拥有凝魂境的实力,如同一方宗门。 而刚刚还高高在上的杨度,此刻却躬着身子,一脸谄媚奴相,一路走,一路用金钱打点铺路。 在寒冷的院落等了两个时辰后。 那一道院门终于打开。 杨度跪拜着进殿,奉上手中的画卷,一点点展开。 高坐在大椅上的城主年龄并不大,不到三十岁,穿着十分华贵,其面傲慢,其神如鹰,左右美女以珍馐送到嘴边,搔首弄姿,竭力讨好。 可这位年轻的城主,身上散发出无尽的怒火。 杨度一边献图,一边谄媚道:“城主大人,此图人间绝绝!” 城主闻言,微微睁开眼,随着那一幅图慢慢展开,他忽然站起来,一把将画抢了过去。 “好。” “好。” “哈哈哈!” 年轻的城主眼中露出几分邪淫,忽然说道:“杨度,做的不错,你代本官传话,芦城所有修行者,世家富商,三日后随我至文圣庙,拜见画中人,本官就不相信,她还能再次拒绝与本官见面!” “是。” 杨度大喜,躬着身子朝外走去,有城主的一句话,他可以从中获取无尽的好处,更重要的是,有往上晋升的机会。 “少主,老奴劝你一句,圣院后山之人身份尊崇,不可轻易冒犯,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加固城防,以抵御妖族入侵,若是守城有功,老爷少不得夸赞你几句。” 说话之人是一名枯槁老奴,仿佛是从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的一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年轻的城主身旁,身形佝偻,面容阴暗,耷拉着脑袋,掉着肩膀。 但老者身上的阴暗气息,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降低,左右侍女皆面色发白,瑟瑟发抖。 第290章 化婴丹,五人至仙葫州 芦城城主袁潜见老者无声出现,有些烦躁地说道:“赤伯,我好歹也是一城之主,当年父亲为芦城守备官时,尚能调动圣院,浩气盟和斩妖盟的学子、成员,怎么到我这里,难道就要低人一等?” “以我父亲如今的地位,未必比圣院那些人地位低,再者说,芦城三千修行者,皆领本城主的供奉,有这么多人,妖族再怎么强大,也攻破不了芦城,圣院自以为身系苍生,仅派一人前来,有什么用?就算对方是夫子的学生,也未必有多……” “住口!” 一旁的老者忽然取出一枚家族令,以老奴的身体暂用家族之主的身份呵斥一城之主。 袁潜被厉喝一声,这才猛然醒悟,惊出一身冷汗。 他阴冷的看一眼天空,并没有降下传说中的‘圣人惩罚’,心中稍松。 片刻后。 老者身上的气息消散,才拱手为刚才的犯上忤逆而求处罚。 袁潜目光闪烁,手持城主印,低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天下人,都对夫子敬如神明,夫子明明已经远游数百年,从未露面,圣院后山的学生,大多也仅仅是夫子座下名义上的学生而已。”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老者说到此处,将一枚传信符递给城主。 “少主,圣院又有五人前来镇守芦城,不日将抵达,如今妖族尚在西州肆虐,按照目前的速度,最多半月,葫芦州也会被卷入。” “芦城若失,则仙葫州大半之地都会失守,我们宜将圣院的力量为我们所用,不要发生冲突,待到开春,老爷从朝仙会归来,戍守之功,足已让你成为浩气盟或者斩妖盟的核心成员,最不济,也能让你获得圣朝正式的任命,成为真正的城主。” “哼,只有五人?”袁潜轻蔑一笑,“赤伯,你真以为圣院的修行者就神通广大?靠他们守城,能行吗?此事我早就有盘算了,除了征辟附近的修行者之外,我还以芦城城主的名义召集玄龙王朝三千斩妖士前来守城!” 一旁的赤伯听后,眼皮一跳。 “玄龙王朝,三千斩妖士?此事当真?” “当然。”袁潜嘴角微扬,“我与玄龙王朝太子私交甚厚,别说三千斩妖士,就算是三千玄甲士,我也能弄到手,只不过,玄龙王朝的太子胃口太大,惦记着那年父亲从顾白那得到的珍贵之物——化婴丹。” “少主,万万不可答应!”赤伯脸色微变,目光闪烁,“此丹不仅可以助人从金丹境突破至元婴境,还能在破境之时,修复凝魂境以前未修行造成的缺陷,甚至可以不用去圣院和三大圣地,就能直接突破!” “我当然知道。”袁潜面露阴鸷,“等我修行至金丹圆满,再吞服此丹,一举成为八境修士,我看看谁还敢不服。” “少主,此丹在你身上?” 老者状若无意的问道。 袁潜下意识的点头,但他眼眸中露出一抹警惕。 老者连忙躬身弯腰,“少主,这次圣院来的五个人,其中一人,就是顾白之子……而且,他得到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被尊称为十五先生。” “哦,顾白之子?”袁潜唰的一下站起来,展开画卷,一脸嘲弄,“你是说因为弑掌门被青云门逐出宗门的顾余生吗?哈哈哈,来得好,他以为有圣院的这一块牌子,就可以褪去过去低贱的身份,自以为高高在上?我会教他做人!” …… 隆冬的严寒覆盖数州之地,白雪皑皑的世界,白茫茫不见边,云端之上,一座奇峰跃过绵延的山脉,进入仙葫州境内。 正在第二座剑山洞府内闭关的顾余生,被一道传音符唤醒。 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茅屋旁。 正值黄昏时分,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皆已到来,莫凭栏非常勤快,做了一桌子好菜,十分粗犷,都不是顾余生喜欢吃的那种。 而瞿梁红则以一把小刀削羊腿,吃得满嘴飙油。 莫凭栏的勤劳,并非是为了顾余生。 “十五先生。” 韩文腰跨佩剑,在顾余生到的时候,就第一时间站起来,双手抱拳,对顾余生保持着极高的礼数,尽管他比顾余生要长好几岁,看起来有几分怪异,可无论莫凭栏,还是苏守拙,都装作没有看见这一细微的变化。 “顾兄,快坐,尝尝莫兄的手艺。” 苏守拙一脸带笑。 瞿梁红嘴里包着一口油腻的烤肉,想要打招呼,又说不出话来,左右为难。 莫凭栏嘿嘿一笑,趁机坐在瞿梁红的身边,把一个凳子递给顾余生。 对莫凭栏,苏守拙和瞿梁红来说,他们的更希望与顾余生之间是朋友,十五先生这样的敬称,若没有外人在这样称呼,反而显得生疏许多。 “我说斩龙山最近的野兽怎么少了许多,原来都被你烤了。” 顾余生坐下来,韩文这才跟着坐下来。 等顾余生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后,韩文取出一张仙葫州的地图,将其铺展在一侧的桌子上,以手指地图,说道: “十五先生,我们已至仙葫州境内,仙葫州是除中州和蛮州以外,第三大的州,此州设有三处妖关,数百坐守妖城,我们要去的芦城,就在北关道和南关道交界处,若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芦城虽然在仙葫州西州交界处,是较为安全的。” 正在用刀切烤肉的莫凭栏看一眼地图,立即警觉道:“韩文,听你的意思,这一次变得不安全了?我胆子小,你可别说话吓我。” 韩文以两只手掌放在南北妖关之间,略微松开一些距离。 “以往,有蛮荒第一道前线妖关为屏障,第二道妖关只是缓冲,可西州唐家背叛了浩气盟,第一道妖关失守,这两道设立在边境的南北妖关将直接面对强大的妖族,若南北妖关有一处失守,则芦城必然首当其冲,为妖族所侵占。” 瞿梁红,苏守拙停止吃东西,不由地看向地图,面露沉思。 莫凭栏把一块切好的肉送到瞿梁红面前,松一口气,说道:“怕什么,浩气盟就在仙葫州,其成员以万计,加上斩妖盟,玄龙王朝和无数宗门世家,就算他们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可毕竟有那么多人,难道连两处妖关都镇守不住?那人族也该到灭亡之时了。” 顾余生听见莫凭栏如此乐观的话,心中反而更加没底,越是混杂的势力,越容易出事。 顾余生看向韩文。 韩文面色凝重,说道:“我正是担心这样的局面,这次的妖族入侵,声势浩大,以掳凡人为主,嗜杀人族修行者为快,芦城所处的位置,看似左右妖关都能照顾得到,但实际上,芦城的位置,就是仙葫州南北妖关最脆弱之处,一旦妖族闯进仙葫州,左右妖关的修行者,未必会出手援助。” 韩文以手指为钉,贯穿南北妖关中间的缓冲区。 一时之间。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无论顾余生,还是莫凭栏,亦或是苏守拙,瞿梁红,虽然以年少出江湖,却已深知江湖之险恶,人心难测。 况且。 韩文之言,还未说出最坏的局面: 一旦南北妖关守不住,芦城的修行者,甚至可能被浩气盟强行召集去妖关,这样一来,芦城就真正的成为孤城了。 第291章 斩龙山入灵葫,莫凭栏祭灵舟 “我可不想死在仙葫州,韩文,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莫凭栏一脸期待的看着韩文。 韩文摇头道:“芦城建在芦山脚下,若妖族居高而攻,纵然有再多的士卒,也绝对难以抵挡,唯一的办法,就是居山而镇城,扼其咽喉,可芦山无法驻守太多大军,驻守的太少,反而暴露意图。” 韩文说到这,微微一顿,欲言又止。 莫凭栏心直口快,“那派一名实力强大的八境修行者镇守在这里不就行了?” 他说完这话,瞿梁红瞪了莫凭栏一眼,莫凭栏尴尬道:“境界不如,实力差不多的也行,呃,这个人,反正不是我……” “我去守芦山。” 瞿梁红当即表态,战意十足。 莫凭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他暗自偷拉一下瞿梁红的袖口,瞿梁红并不知莫凭栏的心思,手一抬,巨力爆发,一下将莫凭栏甩出去数十丈远。 瞿梁红大怒,也不懂得压低声音:“摸摸搞搞的做什么!” 顾余生愕然。 苏守拙手上的扇子差点掉在地上,韩文虽然持重,却也被打断思路。 看着莫凭栏一瘸一拐,一脸幽怨的走来。 顾余生只得为他说话:“韩文,此山由我来驻守吧。” 韩文目光如炬,指着地图上的芦城中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十五先生应该在城主府才是。” “城主府留给你更合适一些。” 顾余生目光落在芦山之上,发现左边的山上有一间文庙,右边的山上有一间武庙,不由地有些惊奇。 韩文本欲再言,捕捉到顾余生的目光,只得点头承诺道:“我在,芦城不会失,希望十五先生在山观势,镇运一方。” 韩文又说了些细节。 比如让擅长与世家和宗门打交道的苏守拙去联络芦城内外的修行者。 让瞿梁红在取得芦城守军的护符后,镇守芦城城墙。 “我的任务呢?” 莫凭栏两手一摊。 “韩文,你瞧不起我是吧?” 韩文神色凝重,说道:“莫兄,我知道你的能力在我之上,所以,我这里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芦城的守护大阵检查完毕,掌控在你的手上,这也是我们面对妖族大军唯一的胜算。” “别这样,我压力很大。”莫凭栏摸了摸鼻子,“再说,守城之阵,历来掌控在城主手上,我们圣院修行者的身份,在仙葫州不好使。” 韩文手握腰间佩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芦城这二十年的平静,被有心之人淹没的真相,由我韩文去取回来,那城主府最尊贵的大殿,只有十五先生住得,其他人,不行!” 正在思索事情的顾余生,听见韩文的话,心中泛起阵阵复杂,比起所谓的守城,顾余生更加在意寻求父亲真相的道路,更想以背剑人的身份游历天下。 他本以为,那些暗藏在深处的秘密,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背负着独自前行。 可没想到,不善言辞的韩文,不仅知晓真相,还定下计划,谋他心中所谋。 一时之间。 顾余生竟呆愣在地,思绪说不出的复杂。 就在此时。 天空忽然一声惊雷。 整座斩龙山剧烈的震颤,一股强大的囚禁之力和神秘的力量,让斩龙山急剧跌落,仿佛要坠入虚空裂隙一般。 “十五先生。” 韩文唰卷起仙葫州图纸,手握腰间佩剑,目光炯然看向苍穹。 “是上界谪仙布下的禁行令,斩龙山过于玄妙,触发了禁制。” 顾余生闻言,身影一晃,出现在剑道场上,他暗自催动搬山剑诀,又祭出人剑和尚未凝练完整的地剑,两把剑震颤,再借住搬山剑诀。 腰间灵葫陡然变得明亮。 下一瞬,整座斩龙山好似消散在一团乌云之中。 实际上。 斩龙山被顾余生以强大的剑念搬进到灵葫,自成一方乾坤之地。 不过,顾余生在做这件事时,略微藏了一手。 将诸多栖居在斩龙山的妖兽,以及莫凭栏,瞿梁红,韩文,苏守拙等抛在空中。 能飞的妖兽倒还好,那些野兽,明明生活得好好的,突然间脚下一空,朝地面坠去。 “啊,要死了,要死了!” 莫凭栏头发立直被风吹得飘摇,仓促之下,大喊大叫,手一挥,袖间灵光涌动,一架灵舟遇风而涨,瞬间化作数十丈的灵舟空船。 灵舟上浆随风动,舟上铭刻着玄妙的符文,一数颗灵石闪耀着熠熠光辉。 五人齐齐落在灵舟上,连同那些野兽也因此获救,在飘摇的灵舟上瑟瑟发抖。 本来准备御剑飞行的顾余生,韩文,苏守拙以及瞿梁红错愕的打量着这一艘灵舟,一个个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的,你们有话说话,有事说事。”莫凭栏哭丧着脸,“这东西,烧灵石可厉害了,我本来就穷,从来没拿出来用过,你们几个……给钱!” 原本三人的心思,是在思忖斩龙山的去向,被莫凭栏这么一搅和,反而忘记了心中所想,瞿梁红一拳打在莫凭栏的鼻梁上。 “你是不是就知道钱钱钱?” “给灵石也行啊。” 莫凭栏真的眼泪掉下来,倔强的要找顾余生,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要钱。 友谊归友谊。 钱归钱。 莫凭栏非常有原则。 哪怕是瞿梁红,也不能少他一个铜钱。 甚至,莫凭栏还把手伸向落在灵舟上的野兽,碎碎念念:“给钱,不给钱,就扒你们的皮,你们的皮不够数的,快点下崽,我要把皮扒够为止!” 苏守拙摇晃着扇子,啧啧称奇:“这家伙,总是哭穷,这可是六鳐灵舟,传说是由古老的门派天灵宗的天灵巧匠设计打造,当年人族与妖族大战时,总共也就才数十架而已,此舟日行万里,是诸多强盛世家和宗门都垂涎的出行之乘,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莫兄,你不打算说一下吗?” “不说,不说。” 莫凭栏拼命摇头,指着顾余生。 “他把斩龙山弄丢了你们不去盘问,反倒问起我这不值钱的破东西。” 顾余生开口道:“你出个价,看我买得起不。” “不了,不了。” 莫凭栏把手伸到顾余生面前。 “给钱。” 顾余生把四块灵石丢给莫凭栏。 “他们的我一并给了。” 莫凭栏脸上立即堆笑:“得嘞,三位爷,姑奶奶,坐好了!” 嗖。 莫凭栏手一掐诀,灵舟速度陡然快了数倍,比起顾余生驾驭斩龙山还要快上许多。 顾余生打量着莫凭栏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暗道:“这家伙,有点意思。” 第292章 西州妖风起,欲吹心上人 西州,唐家寨,昔日庞大的家族,如今沦为妖族领地。 昔日,唐家以唐门秘术之毒闻名天下诸州,既为人族修士所忌惮,也为妖族修行者所忌惮,过去数百年来,唐家为斩妖盟和浩气盟提供诸多毒丹,制毒秘术和机关傀儡术,多有奇功。 唐家子弟,多有在浩气盟担当重要职责,这一次天妖城新晋妖圣虬泷,率三大妖皇肆虐人族领地,西州几乎全境覆灭,沦为妖地,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唐家家主唐天都突然背叛浩气盟,投靠妖圣虬泷麾下。 人族妖关布局被唐家泄露给前锋妖皇奔狼,仅仅以三千妖修和数万妖兽就占据西州全境,一夜之间丧生在妖兽利爪之下的凡人不计其数。 西州诸多城市,也成为妖族的奴役之地。 天下失一州,浩气盟和斩妖盟虽然震动,却迟迟不见反击之举动,浩气盟反而将戍守妖关的修行者撤回,戍守在仙葫州境内。 唐家寨内。 一名长相极其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后,气息强大,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大殿内,十大妖将和数十名大妖分立左右。 修为到了大妖级别,光从外表上,已经很难区分人与妖。 更何况,这次作为妖圣座下的前锋妖皇,中年男子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和强大实力。 奔狼。 虬泷身边三大妖皇中唯一的半妖! 身上有一半人族血脉,一半妖族血脉,百年前,此人在人族领地长大,后来因其血脉觉醒,惊动了浩气盟的斩妖卫士,数次围杀未果,浩气盟反而损失惨重。 后来此人为三大圣地之一的梵天寺大僧囚禁,其母一怒之下,将梵天寺的镇妖之寺摧毁,奔向天妖城后身亡,奔狼身为半妖,前数十年自称人族,后来诸多变故,对人族深恶痛绝,擒拿的人族修行者,必然要将其放血,让其流血而亡。 故而这位妖皇,在西州和妖关被人族修行者称作‘人屠’妖皇。 虬泷妖圣以此人作为前锋,显然也是要人族流血,以此震慑天下。 而奔狼自称妖族之后,率领众妖屠戮苍生,也绝不手软,即便是投诚的唐家,也被奔狼当众悬挂数十人在西州诸城,以此让人族修行者胆寒。 行军帐内。 妖皇奔狼目光扫过众妖将与大妖,手指轻敲案桌,说道:“谁敢率众攻占仙葫州边境的南北妖关?” 唰唰。 立即有两名妖将起身,身上散发出嗜杀的气息。 “我愿前往!” 奔狼抬起眼皮,眼中泛着冷芒:“好,我与你们二人各一千妖修,三千凶兵和五千奇兽,三日之内,攻下南北妖关,我表奏你们二人,朝圣封皇,以后共同为妖圣立功!” “是!” 两名妖将领命而去,唐家寨内,很快妖气冲天,无数妖兽朝仙葫州边境奔去。 半妖奔狼微微阖目。 “诸位辛苦,寨中人族美女和宝物,可尽情取用,七日之后,随我出征。” “喏!” 众妖面露狂喜,纷纷离去。 帐内,只剩下妖皇奔狼。 片刻后。 奔狼起身,走到大殿后方的房间。 房间内,是一只枯瘦嶙峋的老灰狼,灰狼的一只眼睛已瞎,狼头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三叔。” 堂堂妖皇,面对一只老灰狼,却无比恭敬。 那老灰狼口吐人言,声音苍老:“奔狼,仙葫州与西州不同,境内武道和术道昌盛,宗门,世家林立,浩气盟的总部也在仙葫州,此番妖圣差你打头阵,未必全是好心。” “我明白。” 奔狼双手负立,目光阴鸷,灰暗的光下,他缓缓抬起手,他的双手与人的手掌没有什么不同,但随着他身上的戾气激增,指甲渐渐变得锐利,森寒。 “我是妖,但我身上流淌的血,始终是混浊的,肮脏的!”奔狼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妖圣大人或许是在利用我,但我不在乎,我要将百年前失去的东西,一点点的拿回来,我要让仙葫州人族的血,沿着西境之河流淌三天三夜,浩气盟那些老家伙躲起来,我就让他们的子民付出沉重的代价!” 老灰狼目光泛着幽光,说道:“妖关可不好突破。” 奔狼嘿嘿一笑,以妖气化出一张地图,用狼爪一指:“三叔放心,我已找到仙葫州戍守的脆弱之处,芦城!” “芦城么?” 嶙峋的老灰狼似有几分追忆。 奔狼则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兴奋道:“没错,就是这里,我已经探查明白,芦城的城主,是二十年前守备官袁罡之子,此人贪婪好色,被袁罡长期以丹药淬身,如今也不过是七境修为而已,芦城之中,因为二十年前之事,并无八境人族修士,凭芦城的人族修士戍守,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奔狼说到此处,眼睛因为兴奋而充血,如龟裂的血网,“三叔,我还探听到一个消息,圣院夫子座下的第十四位学生,如今也在芦城以西的文庙内,此女莫晚云,是当初被我等掳到天妖城大儒莫凡尘的孙女。” 老灰狼听见妖皇的话,身上泛起灰芒,化作一名独眼的老者,老者身上披着灰色狼皮,手持一根拐杖,声音低哑道:“你打算做什么?” “将此女掳到万妖城!”奔狼的手一握,指尖发出锐利的罡气,他嘿嘿笑道:“十大妖圣扶持的圣子已死,正在寻觅合适的圣子,而虬泷妖圣恰有一子,血脉极高贵,很有可能成为新的圣子……” “讨好么?”独眼老者轻轻一叹,“这样一来,肯定会触怒圣院的。” “未必,我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关于这位莫家小姑娘的身份!” 奔狼忽然改为密语。 独眼老者听后,面色也是变了变,好一会,他也抽搐般笑了起来。 “有趣……若此事一旦为天下人所知,也不知圣院会作何反应,那些自诩正道的人族卫道士,应该会挥剑向圣院吧。” 独眼老者戏谑大笑,但他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一敛,叹息道:“人间事,二十年一个轮回,上一个受害之人的故事还没结束,新的悲剧又要上演么?你若进芦城,帮我取一尊凡人供奉的像来,那是我唯一对人族存有的好感了。” “是。” 奔狼转身离去,他走出大殿,目光所及,皆是妖族茫茫妖修! 。 第293章 庞然浩气盟,上界代理人 仙葫州境内,灵舟穿梭在苍茫的世界。 阵法铭刻的灵舟室内,设置有不同的修行密室,一应设备和所用之物,更是齐全。 顾余生打坐修炼完毕,在灵舟的甲板上眺望山川草木,盛雪美景。 仙葫州极为广阔,绵延纵横数万里。 然而,即便是如此辽阔的州野之地,依旧能够远远的看见那一座在东边的青萍山。 此山距离明明离顾余生很远很远,但入目后,却又如同在顾余生的眼前。 咫尺天涯。 莫过于此。 青萍州,是他的故乡。 青萍山,是他的理想。 兜兜转转,似乎在向故乡靠近,却又无法真正的回去。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的身边,也学着顾余生眺望远方:“青萍山不远不近,的确是有些古怪,圣院后山的四先生在青萍山隐居数百年了,不知道有没有看透青萍山。” 顾余生收回目光,不愿意提及青萍山的只言片语。 侧身看向仙葫州的其他地方,发现远处的城池和山脉皆气势恢宏,灵光冲天,阵法繁复,御空飞行的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 其繁荣之盛,竟不比中州差。 “很惊讶吧。” 莫凭栏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咱们这一路御空飞行来看见的建筑与十座山脉和五座城池,都是浩气盟的范围,比起敬亭山,浩气盟可真是气派和阔绰多了。” 顾余生闻言,微微一愣。 若十山五城皆为浩气盟的地盘,区区一个仙葫州,何需其他州的修行者前来戍守? 光是一城或一山的修行者,就以万计了吧。 妖族就算再强盛,在这样庞大的修行者数量面前,也应该有所忌惮才是。 可顾余生从各种书籍中知晓关于仙葫州妖兽入侵的记载,就不下数十次。 究竟是浩气盟养妖自重,还是妖族当真太强盛? 莫凭栏话才说完,就见一道灵光自浩气盟方向飞来,赫然也是一架灵舟,这一架灵舟,比起莫凭栏的要小许多,但那灵舟上浩气盟的旗帜,却格外的晃眼。 那灵舟上,有一队浩气盟的修士,以十人为队,为首之人,修为只有五境,但他手持浩气盟的旗帜,态度极为傲慢,生生截停莫凭栏祭出的灵舟,大喝道:“你们是何门何派?难道不知这里是浩气盟的地盘,懂不懂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 莫凭栏皱眉,心中暗想:早知道浩气盟五境的成员都敢拦截圣院之人,就该在灵舟上也竖一面圣院旗帜的。 “哦?原来是初出江湖的富家子弟,不懂其中的规矩。” 那队长微微一笑,身后的成员一个个眼睛发亮。 能驾驭这样灵舟的修行者,家底必然十分殷实。 立即有一名成员站出来,说道:“浩气盟庇护之地,自然要上贡纳财,不过,浩气盟可不要世俗中的那些金银,而是要修行者能用得到的财物。” 说罢,那人掌心一翻,竟有一枚指甲大小的灵石泛着湛蓝纯净的光。 莫凭栏正心疼灵舟一路前行消耗灵石而睡不着觉,忽然见浩气盟中小小的巡逻成员竟然也有灵石傍身,心中无名火起。 莫凭栏手一伸,对面灵舟上所有成员的储物戒皆落在手上。 随着掌心灵光涌动,储物戒上的印记被轻易抹去,莫凭栏再翻开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数十枚细小的灵石格外醒目,虽然这数十枚灵石拢共加起来比不得顾余生给的那四枚灵石中的任何一块。 可莫凭栏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原来老子是真的穷!” 莫凭栏刚刚施展的手段,一下震慑住十人,队长忌惮之余,依旧仗着浩气盟的身份,大声道:“阁下强夺他人之物,是否有些过于霸道了,敢留下姓名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莫凭栏就是我,给我滚!” 莫凭栏袖口一挥,对面的灵舟如飘摇的落叶,跌跌撞撞,朝地面坠去。 “一群不长眼的家伙。” 莫凭栏身体笔直。 待摆脱了那十人之后,莫凭栏嘿嘿一笑,朝自始至终都在当旁观者的顾余生递出几块指甲大小的灵石,“这是你的,咱俩分了,别被他们三个知道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十五先生,这可是孝敬!” 顾余生无语道:“你自己留着吧,这么点东西也看得上。” “蚊子再小也是肉。” 莫凭栏心安理得的把灵石藏起来,连同那十个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也一并收藏了,才一本正经的问: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以为我在打劫?” 顾余生只觉莫凭栏有些聒噪,懒得搭理。 莫凭栏哈哈一笑,自问自答:“没错,我就是在打劫……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浩气盟的这些家伙,我就来气,我说浩气盟为什么这些年总是镇守妖关很困难,需要各州支援,原来其中的根由在这里,一个个都忙着捞东西,今天就当我替天行道,以恶制恶了。” 顾余生则是打量着气势恢宏的浩气盟建筑,问道:“浩气盟势力如此之大,其上面的掌权者,实力究竟是什么水平?” “谁知道呢。”莫凭栏两手一摊,“应该很高就是了,应该在十境,或许还有更高的,主要是浩气盟成立之初,其掌权者所属的势力就错综复杂。” “大体上,天下修行者皆公认为浩气盟是由三大圣地和超一流的世家,圣王朝的帝王或是超级宗门的掌门兼任,盟内有三大掌权长老,十大议事长老等等。” “大体上?” 顾余生眉头一皱。 那就是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了?他已经查出当年自己父亲之死,是由浩气盟与斩妖盟共同作为推手,逼死了自己的父亲,此间仇恨,总得有人来偿还。 只不过,顾余生自入圣院以来,一直忙于修行,并无时间去彻查当年之事,这一次他之所以答应六先生来仙葫州,一是因为顾余生想至仙葫州,走父亲走过的路,二是想要借机知晓更多当年的事。 当年弱小,许多事无能为力。 中州入圣院,虽然圣院六院之一的院长郦晶元愿意为自己的父亲告知天下人明面上的真相。 可顾余生又怎会忘记真正的仇恨。 若随着修为与境界的提升,反而忘记曾经弱小时最在意,最痛心的事,顾余生宁愿今不如初! “的确还有其他的一些传言。”莫凭栏仿佛看穿顾余生的心思,提醒道:“顾兄,人力有穷时,人生何其广阔,何必执着于过往?” “那你呢?”顾余生反问一句,“劝人谁不会,人间各有各的苦与坚持,我不会连累你的,放心就是。” “连累?你这话我不爱听。”莫凭栏轻轻一叹,改为密语道:“还有一种说法,浩气盟与斩妖盟,皆是上界不同的势力布局在人间的代理组织,所谓的斩妖和伸张正义,不过是另外一种窃取天下的手段罢了,人也好,妖也好,说不定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你是,我也是。” 第294章 芦城寒舍重逢,苦难时的光挪照他人 通往芦城的官道由南向北,鹅毛大雪飘落无边,阔道留下深深的辕印。 红尘多苦。 能坐在马车里抱着手炉的人毕竟是少数。 策马江湖,也不过是江湖茶馆里说书人口中的桥段,被华丽的辞藻堆砌过的江湖。 一路上,更多的是饱经风霜的老人,以及衣着单薄的老幼,为一箪食,一件寒衣而匆匆奔走。 妖修对凡人是如此的遥远,又如此的近。 凡人的噩梦,往往并不是那些腾云驾雾,御空飞行的大妖,往往可能只是一只拦路的白眼吊额大虫,或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狼。 除了这些野兽之外,更加让人沉重不堪的,是庇护凡人一镇一城挂着腰牌的士卒。 他们手持明晃晃的牌子,有钱的交钱,没钱的,就会被挨一顿毒打。 天寒又遭一顿毒打。 岁寒的隆冬。 随处可见面带笑容而冻死在路边的穷苦之人。 顾余生,莫凭栏,韩文,苏守拙和瞿梁红就走在这样一条官道上。 一开始,瞿梁红还会新奇路边各式各样的冰雕,可当她从莫凭栏口中得知真相后,放在刀柄上的手,就一直青筋凸起,誓要斩一城之官。 “醒醒吧,天下不平事,你管得了多少。” 苏守拙把扇子放在腰间玉带上,他也曾闯荡江湖,也知民间之苦,只是,他如今纵然为圣院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改变天下大势。 瞿梁红闻言,神色一暗,但随即怒火中烧。 “天下地之广,却容不下饥饿苦寒的子民,芦城为仙葫州的富裕之城,路边冻死之人,何其可笑,待我入城,一刀劈了那些狗官。” “唉。” 苏守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你杀了一个,自然还会有新的人上来顶替原来的位置,人生一世,若为凡尘羁绊,修行之路,必然荆棘丛生,道心染尘。” 瞿梁红听后,手无力的从刀柄垂下,眼中也没了多少神彩。 就在此时。 一直沉默的莫凭栏声音高亢:“不对,苏兄,你说的不对!天下多有不平事,世间也多有纷杂,可我们即便身为修行者,也依然身处红尘,天下事管不了,可眼下事,必然要管一管的,否则,我们有朝一日证道,或是得道长生,又有什么滋味!” 走在前方,正在打量路边一名乞丐少年的顾余生,听见莫凭栏的话,不由地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用极为敬重的目光看莫凭栏。 这个向来胆小的家伙,此时身上竟然闪耀着能够融化天地霜雪的光。 而目光黯淡的瞿梁红,瞳孔一缩,怔怔地看着莫凭栏的背影。 苏守拙愣在原地,立正挺拔的身子,双手向前一拱,弯腰朝莫凭栏默然一礼。 “苏某一时失言,受教了。” 韩文向来少言。 只是默默道:“莫兄要管天下不平事,我会支持。” 四人说完,不由地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微微出神道:“我年少时曾有草堂遮风霜,更有父亲庇护,至今未忘人间温暖,今日行走人间,如温初心,芦城既然是所有人想要向往的港湾,那就让所有人都能如愿,一碗热粥可暖人心,进城后,买些粮食布施苦难之人,也算人间善事。” 说完。 顾余生取出诸多金银。 莫凭栏这一次意外的爽利,也取出一些金银。 苏守拙,瞿梁红也有表示。 韩文则手挎腰剑,朝顾余生拱手,说道:“十五先生,一人之力,终有穷时,容我先行一步,做一些该做的事。” 韩文吹一声口哨。 一只奇特的天马凌空飞来,韩文骑马奔走官道,扬起无数雪花。 “这小子,有点盖你风头了。” 莫凭栏对顾余生说道。 顾余生并没有理会莫凭栏的话,从他成为背剑人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属于他的光芒,都要暗自收敛,如同一把闪耀世间的宝剑,要藏于匣中,等待出匣的那一瞬。 于黑暗中斩出那一道黎明之光。 顾余生的剑还藏在匣中。 可存在于人间的善良,已有人行在前头。 官道旁边一处简陋的旧院,难民早已排着长长的队伍。 那袅袅升起的人间烟火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粥香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顾余生的眸光穿过那长长的苦难人群,看见那旧院锅粥后的那一道倩影。 青布凡衣,秀发束桃簪,霜雪满发,肩头淋雪。 最是那淡笑而真挚的善良,化作一勺又一勺的浓稠温粥。 少年心中最好的莫姑娘。 一如既往是人间最美最善良的那一朵桃花。 少年心心念念惦记的人,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莫姑娘此刻的眼里只有这世间苦难的人。 而顾余生在前行的过程中,忽然感觉自己也是那个需要端碗向前,被莫姑娘施粥温暖的人。 雪花落进浓稠的锅里。 顾余生出现在莫姑娘面前的时候。 莫姑娘的手猛然间抖了一下,粥洒落地面,满面霜尘的老人端着没有满的碗,依旧躬身感谢。 “对不住。” 莫姑娘怔然原地,手握粥勺,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她见到顾余生固然激动,可她的内心,是如此的复杂,眼眸起迷雾,那哀伤歉然的神色,令顾余生心疼不已。 顾余生没有说话。 只把那粥勺从莫姑娘那冰冷却又温暖的手中接过来。 “老人家,等一等。” 顾余生叫住那转身身影单薄消瘦的背影。 将粗碗添满热粥。 老人有一年幼的孙子,一双如水清澈的眼睛,他跪下来,朝顾余生磕头。 顾余生笑了笑。 他侧目看去。 莫姑娘也正目光带笑。 此时。 这隆冬的霜寒,似乎也没了刚才的冰冷。 苏守拙,瞿梁红,莫凭栏三人来帮忙。 苏守拙拥有深厚的浩然之气,以一招‘无中生有’,取来半山粮食。 这并非是术法把戏,而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搬运术’,从芦城有粮食的人家,把这粮食‘借’来。 莫凭栏和瞿梁红也忘了圣院身份。 帮忙支锅做事。 莫凭栏也的确有能力,在苦难的人群中,选出一些有力气的人来帮忙干活,维持秩序,又叫几名老人,保持队伍的威望,不至于因为前来取粥的人太多而发生混乱。 “这个冬天很冷,冻死了很多人,山上的文庙有些粮食,能救一个是一个。” 莫晚云和顾余生在霜林小道行走,雪痕并双。 越是亲密无间,在重逢的时候,往往没有山河日月,山盟海誓,只道寻常。 顾余生点头。 在青萍山时,莫晚云曾坐那那小木虎上,诉说着她也曾流落四方,忍饥挨饿。 人间至善。 莫过于自己受过的苦难,在别人遭受同样的苦难时,伸出援助之手。 顾余生知道莫晚云心关难过,开口道:“韩文先一步进城了,漂泊在外的人,都可以进城,每个人都可以获得一次求生的机会,当是曾经命运如一道光,照在我们身上,如今又照亮别人。” “噗嗤。”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开心一笑。 此笑,美过梅花。 第295章 雪袍一如旧,那年桃花少女入画卷 少年与少女行走一程,双双雪花盖头。 曾经在桃花林无话不谈的青涩少年和少女,在远游江湖后,话语已不如当初之多,但彼此间的心意,却彼此相通。 顾余生依旧穿着当年的白衣雪袍,莫晚云紧挨顾余生而行,面若玉肌,轻声道:“不经意你又高了一些,这雪袍比起当年显小了一点。” 莫晚云走到顾余生面前,伸手理了理顾余生肩头的雪袍,用心感受了一下。 “那年女红针线真差。” 莫晚云脸微微一羞,取出一崭新的雪袍。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现在更差。” 莫晚云下意识的为顾余生新袍换旧袍,但她需要微微踮起脚尖才行,偏顾余生这时轻挽她的手,呼吸扑眉间。 “我喜欢当年的雪袍。” 顾余生把新的雪袍披在莫晚云的肩头,以指系带,莫晚云低头微看,忙把头往别处看,脸红到脖子根。 但几息后,她又转过头,羞把头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神色专注的顾余生。 那被风雪扑面的萧疏脸庞,鬓发星星落结雪花。 少年白头染雪。 倘若此生同行江湖路,他年岁月匆匆老去,已是双双鬓发如雪,那该有多浪漫。 这短短的一生。 又是何其的幸运。 莫晚云想到此,面目之娇羞暗藏,只把身子前倾,将手抄在顾余生腰间紧抱不松开。 顾余生一时发愣,大脑如雪花片片零乱。 他遂以双手紧搂佳人,任由雪花飘落,久久不息。 苍雪之中。 忽然有嚷嚷之声迫近。 更有无数修行者联袂而来,其人之众,其势之强。 那旧院粥棚被芦城士卒无情掀飞。 挨冻之民四散而逃,哀声遍地。 妖兽未来。 人间惨剧先一步上演。 暴怒的瞿梁红抽刀斩雪,芦城戍守士卒死伤无数。 那一地的热粥染血,历历在目。 此举立即惊动芦城的修行者,这些人修为未必多高,但仗着人多,群起而攻。 瞿梁红那暴脾气,大刀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可即便如此,其怒火之盛,没能盖过莫凭栏,这家伙平时何等吝啬,此刻,抛出数以千计的符篆,在那芦城士卒,修行者之间炸开。 或火光四起,或罡风乱流,或雷瀑如灿! 苏守拙画地为牢,护周遭难民。 芦城外。 鲜血与雪混杂。 莫晚云在顾余生身边默看一会,咬唇说道:“应该是芦城城主袁潜搞的鬼,他欲见我而不得,特意这般作恶,我原想着仰仗芦城修行者,万一妖族入侵,也好出几分力。” 顾余生以手轻拍在莫晚云肩头,说道:“交给我。” 顾余生抬起手,周围雪花缠绕指尖,片片雪花化剑气,凡是作恶的修行者,皆被片片雪花取了性命。 顾余生身影一晃。 落在旧院前。 只见那为首之人一身禽兽衣冠,正是城主府的要员杨度,大喝道:“尔等何人?好大的胆子!” 顾余生目光一凝,一道无形剑气在此人眉心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 直接取了对方性命。 其后的士卒,修行者,皆面色狂变。 “顾余生。” “什么!” 听见这三个字,不少修行者脸上露出惊恐,错愕,有不少人立即下跪相拜。 “圣院修行者!” “斩妖榜魁首!” “小夫子剑道场传承者,十五先生!” 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这样一来,瞿梁红,莫凭栏,苏守拙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圣院学生。 别说顾余生这样的身份。 就算是其他三人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误会,这是一场误会。” 一名城主府的执法者连忙上前,一脸堆笑朝顾余生拱手。 这位在青萍州长大,被青云门逐出门户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不仅入了圣院,还成为世人口中的十五先生,即便抛开这个尊贵的身份。 能上斩妖榜的人,哪个不是实力强大之辈。 顾余生不答。 再次以无形剑气结束了这位芦城执法者的性命,就在刚刚,此人用脚践踏着一名衣衫偻烂的乞丐少年,是如此的无情,他堆笑赔礼的笑容,一下就让顾余生变得非常的厌恶。 连杀两人。 嘈杂变得寂静无声。 顾余生的目光,穿过这群不良修行者,看向那拱卫的官轿。 几乎同一时间。 那官轿的帘子也掀开。 芦城城主袁潜,以一双高傲的目光盯着顾余生。 “十五先生好大的威风!” 顾余生目光如炬,盯着这位如此年轻就执掌一城无数之民生死的城主,无名火起。 顾余生正欲开口说话,他的目光瞥见那官轿一角,有一卷画露出冰山一角,只看得见一点笔墨。 可那一卷画,却好似触及到顾余生的逆鳞。 呼! 一阵寒风乍起,向四面八方吹去。 一股森寒到极致的杀意,从顾余生体内散发出来。 即便是站在顾余生身后的莫凭栏,瞿梁红和苏守拙,皆是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 好强的杀气! 这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三人感到惊异之际,顾余生面前的修行者,则是一个个瑟瑟发抖,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呆愣原地。 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把锐利之剑,寒芒涌现,穿过人群,直奔官轿。 犹自还在处于优渥之境,仗着城主身份,准备与圣院讨价还价的袁潜,忽觉杀气如凝,让他手脚冰凉,他虽为金丹境修士,此刻竟然动弹不得。 在他身边。 也有数十名金丹修行者,可这些人,无一不是似他一般一脸惊恐。 “救我!” 袁潜大喊一声,生死关头,他以城主府的官印为阵,调动身边数百精锐府兵和芦城修行者,以图自保苟活。 “死!” 顾余生的声音如地狱传来,他的杀戮剑意中,有心相魔影的力量,剑威赫赫,剑势滔滔。 数百精锐府丁聚阵,形成一道灵墙。 顾余生呈睥睨之势,剑贯灵墙。 纵然有数十名金丹境修士出手相助这位年轻的城主。 依旧无法抗衡顾余生的这一剑。 一道剑芒穿透官轿。 堂堂的一城之主,被顾余生以剑挑在剑身,被高高举起! 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从轿子上拾起那一卷画。 画随风吹展开来。 露出画中面嗅桃花的明媚少女。 那年桃花开。 顾余生曾在某个夜里失眠,以笔画佳人。 如此画。 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第296章 再现鬼剑术,夺其剑道! “十五先生,手下留情!” 一名老者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面对顾余生突如其来的弑杀,下意识的躲避,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堂堂的芦城之主,竟被一剑穿透心口,挂在宛若实质般凝聚的剑气上。 不仅周围的人一脸发懵,就连瞿梁红,苏守拙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莫凭栏先是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画,又看一眼飘然而来的莫晚云,他已知怎么回事,他看一眼将死的袁潜,想到什么,悄声密语道:“妹妹,劝一劝顾余生,袁潜这家伙虽然胆大妄为,可颇有些背景,又是一城之主,若他死,则对镇守芦城恐怕不利,先饶他一命,我再想办法弄死。” 莫晚云的目光,只停留在顾余生掌心握着的那一卷画上,她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复杂,追忆,只是淡然的回答道:“余生怎么行事,我都支持他,有麻烦,我来解决就是了。” 莫凭栏无语。 自家妹妹,这胳膊肘拐得有点厉害。 “顾余生,你好大的胆子,我是一城之主,你不能杀我!” 被一剑穿胸的袁潜,只觉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那森冷的剑气,让他面色惨白。 死亡在临近,他却依旧习惯往日的高高在上,下意识的说出屡试不爽的话。 在芦城,很少有人敢忤逆自己。 在仙葫州,浩气盟,他依靠父亲的庇护,也能横行无忌。 可袁潜没想到。 顾余生会因为他藏在身边的那一幅画而对他痛下杀手。 袁潜更加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纵然是一方城主,在圣院后山先生称谓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生死关头,念头百转,却说出最坏的话语。 顾余生闻言,嘴角一扬,剑芒陡然一盛。 “不好。” 一旁的老者面色狂变,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袁潜若死,他也绝对会受到其父袁罡的责罚,在大众广庭下,他已别无选择,一股幽暗冰冷的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整个人变得鬼气森森,一道鬼气凝聚的剑气朝顾余生袭刺而来。 鬼剑术! 老者赤壹,已是第八境修为,不过,他的第八境气息晦暗,比其他第八境元婴修士要古怪得多。 以鬼气驭剑,旨在攻击顾余生的三魂七魄,让顾余生一时失魂,从而救下袁潜。 “小心!” 说话的,是莫凭栏。 比起他,莫晚云则要冷静得多,但她藏在云袖的手,却暗捏着剑诀,随时可以出手。 鬼剑术其招为虚,其魂为实,剑意入顾余生身体。 蕴藏着赤壹庞大的神念。 顾余生在对方出剑的一瞬,便已看透对方这一剑的端倪,手中剑芒陡然再盛,直接将袁潜的丹田震碎,同一时间,他以庞大的神识包裹三魂。 人魂,地魂皆为本命之剑。 两剑立于魂桥之畔。 那一座镇魔碑,也发出神秘之芒。 赤壹以神念化魂剑,一入顾余生的神海,立即觉察到不对,两把魂剑一闪而现,与鬼剑术凝聚的魂剑纠缠在一起。 而赤壹的神魂,则好似闯入一个天然牢笼,进出不得。 “这是?” 赤壹一脸错愕,身为剑道鬼修,对自身的神识要求极为苛刻,他凭借强大的神识,才能另辟蹊径,跨入第八境,在这过程中,他不知道斩灭与吞噬过多少七境修士。 他救袁潜是真,但更多的,是藏有私心,想要窃取顾余生的神识,从而获得圣院诸多秘密,以帮助他稳定境界,甚至再进一步。 可赤壹没想到,顾余生的神海世界,宛若洞天福地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庞大。 他的神识进入到这一片神海,就遭遇雷霆攻击,神识之念被迅速吞噬,就连他苦修多年的鬼道神念,也在迅速消散。 “不好。” 赤壹立即警觉。 想要包裹神念逃走。 “哼!” 顾余生冷哼一声,其念化做一把诡异之剑,将赤壹的神念斩碎,夺为己有。 “鬼剑术?” “ 堂堂圣院先生,你怎么也会如此邪剑术!” 赤壹面色大骇,他能感觉到,顾余生修行的鬼剑术,比他要完整,高明得多。 顾余生并不作答,神念一动,尚未完全成型的地剑之胚,将赤壹苦修百年的鬼剑神念吸收殆尽。 “不!” 赤壹一脸不甘。 他试图收回,却无法做到,他面露狠色,将心一横,以残留的神念引爆鬼剑精华。 轰隆!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阵眩晕。 强忍着痛苦,将对方的鬼剑精华尽数留下。 顾余生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凝聚的剑气溃散。 袁潜于死生一线间,获得一线逃生的机会,他祭出城主官印,以整个芦城的大阵加持于身,身上泛起一层厚重的光芒,凭空原地遁走。 “噗!” 出手相救的老者,身上黑色鬼气变得稀薄,一口老血吐出,他仓惶的看一眼顾余生,神色间满是惊恐和怨恨,他抬起手,掐一个古怪法诀,身影化作一团黑球,朝芦城飞去。 就在此时。 莫晚云出手了,一把白玉剑闪过神秘的光团,将那一团黑球遁影一斩为二。 “啊!” 赤壹一声惨叫。 两团黑球彼此牵引,想要合在一处。 偏在此时,莫凭栏屈指一弹,一枚雷珠骤然引爆,银色的雷光将那两团鬼气淹没。 待雷光散尽。 那两团黑球诡异的消失了。 “干掉了。” 莫凭栏拍了拍手,对准备出手的苏守拙和瞿梁红说道。 “确定?” 瞿梁红手握大刀。 苏守拙皱眉,他来到顾余生身边,低声道:“十五先生,我们得想办法先进城占据主动,否则,那袁潜汇聚一城之力来对付我们,也是天大的麻烦。” 顾余生点头。 于方才之事,他并不想和任何人解释。 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他管不住。 “进城。” 顾余生说完,化作一道遁光包裹住莫晚云向前。 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紧随其后。 城外之事,迅速传至芦城,刚才目睹顾余生弑杀芦城城主袁潜的经过,同样被一些人以秘术记下来,这些人中,不乏浩气盟的修行者。 第297章 内斗争神丹,嫁祸阴谋。 城主府。 一处由护城阵法形成的传送阵陡然变得明亮。 身负重伤的袁潜利用城主令从城外传进来,保得一条性命。 袁潜手捂胸口,被剑气贯穿的伤口,让他五脏六腑皆受到极大的损害,不止如此,他的丹田已碎,修为再无法维持,很快就要化为凡人。 自小就高高在上的袁潜当然不甘心,一心想着复仇,他本欲调动芦城所有的力量,可吃了大亏后,也学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他深知以现在的情况,自身实力受损,身边的人万一有心怀不轨之人,随时都能危及性命。 袁潜刻意绕过府兵,谨慎的左右看了看,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这枚玉牌出现细微的裂痕,灵性大失,正是因为这块玉牌,才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 这一块玉牌的作用,也绝非是一张保命符那么简单,同时,它也是打开城主府一处暗设的密室。 密室的入口,就在城主府后花园的假山旁。 袁潜以玉牌按在假山的一处凹口,假山轻微晃动,一道密门悄然出现,这种开门得到机关密道,并非以阵法和符文来掌控,而是用最原始的机关术,能够逃过神识强大之人的探查。 袁潜有些狼狈的往里面走,他甚至连回头关门的力气都没有,但密门也会在数十息后悄然关闭。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密室,密室里,有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更有近百枚灵石,由于玄界灵石稀缺,这些灵石主要是用来维持护城大阵。 袁潜已然在生死边缘,却还执着于外物,他将这些灵石一并暗藏,又将架子上的奇珍异宝尽数纳入储物戒内,这些奇珍异宝,一部分是他当城主这些年搜刮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当年他的父亲任守备官时,将一些特殊物品置于密室,留作他用。 噗! 袁潜手扶架子,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吐出来。 生命的流逝以及修为的丧失,让他终于意识到严重,他走到密室的一处架子前,以两只手旋转架子上的圆柱,架子向左右推开,里面有一个暗格,暗格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盒子。 袁潜的眼眸逐渐变得明亮。 他用带血的手,耗尽经脉中残余的灵气,将那布满禁制的盒子打开,一个印着桃花枝的玉瓶躺在盒子里。 那玉瓶之中,赫然是一枚化婴丹! 此丹弥足珍贵,是当年芦城守备官袁罡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神品丹药,第七境修士服用后,可以入第八境,具有不可思议的作用。 袁潜此时丹田破碎,服下此丹,也能够将破碎的丹田重铸。 “顾余生!” 袁潜眼中布满血丝,一时的愤怒,让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他从盒子取出玉瓶,就要将那一枚让天下八境以下修士为之疯狂的丹药服下。 可就在此时。 一只黑色的鬼手,抢先一步将那玉瓶夺了过去。 “谁?” 袁潜愤怒回头,当他看清那黑色鬼手显露的真身时,兀然一惊。 “赤伯?你!” 袁潜话刚说出口,就在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赤壹,你在做什么?你跟随在我身边,为我袁家做事,难道是为了此丹?” “桀桀桀!” “猜对了!” 老者身影围绕着一颗又一颗的凝煞珠,由于他接连遭遇顾余生,莫晚云以及莫凭栏的攻击,就算他是第八境鬼修,也元气大伤,连肉身都丢了,只剩下一团森森鬼气包裹住元婴。 不过,老者的元婴,比起左迁谪等人的明显不同,他的元婴更多的是一种死气,怨气,有着重大缺陷。 玉瓶被老者以鬼气化成的手握住。 他那一双灰暗鬼魅的眼睛泛着阴冷。 “为了此物,我这些年供你驱使,做牛做马,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可惜……” 赤壹身上的鬼气不断翻涌,显得极为暴躁、愤怒,若他一身鬼道神通还在,修炼百年的剑道魂粹没有被顾余生夺走,有此丹相助,他则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鬼道八境修士。 补缺神魂与元婴上的缺损,那他将凭借鬼剑术成为第八境中的绝对强者。 可现在。 他就算得到此丹,也无法恢复巅峰状态了。 “老东西,你敢!” 袁潜闻言大怒。 “快把丹药还给我,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否则,我父亲知道了,定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 赤壹狂笑不已。 “虎父犬子,何其可笑,你父亲袁罡虽然是个伪君子,可这些年在浩气盟捞尽好处,短短十来年,就成为浩气盟的核心长老,而你,不过是一个在大树下乘凉长大的草包罢了。” “事到如今,你还保持着最初的愚蠢,不得不说,我都有些同情你父亲了,一生工于心计,戴着面具,是正道斩妖戍守人族领地的光,而你,什么都不是!” 赤壹说到此处,扬起手中玉瓶,脸上充斥着浓浓的嘲弄。 “你父亲昔日能够出卖朋友,以获得自己想要的权力与地位,今日我将一切报复在你身上,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赤壹说到这,鬼气包裹的元婴一点点靠近袁潜,“如今你金丹已破,成为废人,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不如临死前,再发挥一下余热!” 赤壹的元婴张开嘴,一团幽冥魂火喷吐出来,霎时将袁潜点燃。 伴随着阵阵惨叫,他身上的血气以及三魂七魄,皆为赤壹所夺,在幽冥魂火的燃烧中,化作灰烬。 赤壹将灰烬中的储物戒握在手上,阴阴笑着。 他心中已经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将袁潜之死,完全推到顾余生的身上,引动圣院与浩气盟之争,到那时,他再浑水摸鱼,让浩气盟与圣院撕破脸皮,从中获利。 赤壹已经设想出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他身上鬼气涌动,化成袁潜的模样,他打算执掌芦城,借机挟裹一城子民,从浩气盟与圣院捞尽好处,就算此计不行,到时候献城投靠妖族,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筹码。 赤壹伪装城袁潜后,从密室走出,他手持城主令,准备调动一城的戍守甲士,然而,他刚走到前殿,就见大殿的门口,站着一名腰挎佩剑,手持长枪,身着龙血铠甲的年轻人笔直如松。 那年轻人目光如炬,虽一言不发,却让赤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他感受到一股威严肃杀的气息。 这个年轻人。 是一名兵家修行者。 那是不是意味着……芦城戍守甲士,已为此人掌控? 这太荒谬了! 赤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298章 英魂不灭剑未消,故人街道影成双 “你是谁,胆敢擅闯城主府!” 赤壹眼中惊愕一闪而逝,毕竟他现在伪装成袁潜,是芦城的城主。 韩文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说道:“拿下!” 话落。 只见韩文身后出现三十名银甲士,这些银甲士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无任何生命波动的气息,竟是三十具傀儡。 砰。 砰。 砰。 三十名甲士,动作整齐划一,共同前进,虽无生命,却有军魂气机牵引,形成多围一的常规捕缚军阵。 嗯? 赤壹原本极为重视出现的年轻人,可对方仅仅以三十具傀儡化军阵,就要捉拿他,此等行为,让他觉得十分好笑。 “千年圣朝未覆灭时,兵家也曾大行其道,为苍穹中闪耀的星辰,如今竟沦落到如此地步,沧海桑田,令人叹惋。”赤壹索性褪去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夫子远游,圣院的学生也不过尔尔。” 韩文手持一面令旗,对赤壹的话充耳不闻,三十名银甲士六五成行,将赤壹包围其中。 “杀!” 韩文口衔真言,庞大的儒道气息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眉心处,文宫变得明亮,不过,他的文宫已有自己的道,赫然是一座点将台。 台上旌旗遍布,更有一尊将军虎印。 虎印敕金影,映照在三十具银甲士身上,刹那间,这三十具银甲士好似被赋予了神圣使命,他们的气息依旧不高,如王朝的武夫一般。 但他们却有了军魂,有了血气。 长戈化戟,长枪吐寒芒。 嗡! 其阵铮铮。 威力汇聚一处。 一道将影持枪。 大殿内如有千军万马,白袍将军持枪冲阵,一招冲关斩将! 噗! 前一瞬还无比得意的赤壹,被一枪穿透身体,他以袁潜的血气刚刚滋生的肉身,就此陨灭。 “什么!” 赤壹以指化剑,一道鬼剑秘术横切暴斩。 三十具银甲士以‘枕戈待旦’为御,轻易卸去这一剑之威。 赤壹元婴被滚滚黑气包裹,露出惊愕之色,再无半点轻视。 昔日圣朝临妖,以凡夫俗子,江湖武夫作行伍之军,逼退万千妖族大军,让人族得以撤退到安全之地。 今日。 眼前少年将军,以三十具傀儡为卒,列阵持戈,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了不起的家伙!” 赤壹夸赞韩文一句。 “不过,你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擒拿我,你太小看天下修行者了。” 赤壹以鬼气重铸无形躯体,并有鬼气作铠甲,手持一把鬼剑,朝韩文走来。 韩文手中令旗一挥。 三十银甲士再次变阵,枪与戟泛起寒光,刺进赤壹的身体,出现一个个伤洞,诡异的是,并没有鲜血流出。 “鬼修么?” 韩文面无表情,喃喃自语。 “没错,你的行伍之阵,对我无用!” “未必。” 韩文手一抬,换了一面破破旧旧的令旗,那旗上印着神圣而古老的符文。 “魂归来兮!” 韩文面色肃然。 刹那间,一阵寒风吹来,大殿出现无数星点,每一个星点,都曾是浴血沙场的英魂! 三十道英魂注入银甲士傀儡。 银甲士的眼睛缓缓睁开,一眼千年,万年。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韩文以旗为笔,口诵诰文。 三十道英魂苏醒。 一道道苍古,神圣的气息加持于身。 “杀!” 英魂征四方。 千年不灭的忠诚与信仰。 英魂的力量化作一杆长枪,贯穿赤壹的身体。 “啊!” 一声惨叫。 赤壹的无形之躯,同样会受到致命伤害,他的气息迅速衰弱,境界也在跌落。 “你……” 赤壹瞪大眼睛,将神魂燃烧,耗尽所有鬼气,不甘地奔向韩文。 他要在境界跌落至第六境前,杀死这位年轻的圣院兵家修行者。 韩文依旧一动不动,但他的右手,已然握住腰间的剑柄。 当两道人影交错之时。 韩文拔出腰间的那一把剑。 剑光莹莹。 千年王朝之剑,穿透赤壹的元婴。 赤壹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他为鬼修,英魂能伤他不足为怪,可这家伙手中的剑,为什么也能伤害到自己? 觉察到生命的流逝。 赤壹一脸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一眼韩文手上的剑。 “敕封之剑?” “怎么会?” 赤壹的气息再一次变得虚无,缥缈。 圣朝已灭,人皇已陨,圣人不出,上界谪仙皆无敕封能力。 怎么会有一把敕封之剑出世! 赤壹想不明白,他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堂堂的八境修士,今日竟被几名少年虐杀至此。 赤壹燃烧灵魂,向外逃去。 可他刚逃遁之城主府的前院,就被一道剑气贯穿神府。 而出剑之人,正是顾余生。 赤壹的元婴溃散,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只留下一个鬼气包裹的行囊,被顾余生随手捏在掌心。 “十五先生。” 韩文从后院走出来,双手抱拳。 “幸不辱命。” 不等顾余生开口, 莫凭栏咋咋呼呼道:“城主府被你控制了?这么快,你怎么做到的?” 韩文并不回答,而是微微向侧移步,拱手道:“十五先生,十四先生,请。” 顾余生打量几眼气势恢宏的城主府,对韩文道:“这地方适合你,以后你在这里值守一城,有他们三个做你左右臂膀,芦城不会出事。” 顾余生看一眼莫晚云,莫晚云跟在顾余生身边,两人并不进府。 “我一定不辱使命。” 韩文再次挺直身子回答。 顾余生不愿意入城主府,韩文并不强邀,而是目送顾余生与莫晚云离开。 芦城街道。 寻常巷陌。 顾余生与莫晚云并肩而行。 红尘喧嚣,两人皆不受外物打扰。 莫晚云手持云袖,在摊上寻找发钗步摇,随意的说道:“余生,韩文手上的剑,有些特别。” “嗯,我们一同行至沙州的时候,邂逅一位剑王朝将军的英灵,那一把锈剑不应该被黄沙埋没,所以我重新凝聚剑身,赠给了韩文,你知道的,我不是兵家修行者。”顾余生从摊位上拿起一根寻常的发钗,往莫晚云髻秀的发上轻轻一簪,也不抚去发梢上的霜雪,目光专注,“这一支怎么样?” 莫晚云微微颔首,取一锭碎银放在摊位上,她抬起头,看顾余生的神色微羞带笑,十分高兴愉悦。 “一支发簪而已。” “你送的我喜欢。”莫晚云嘴角扬起,“我替你高兴,韩文,苏守拙,还有瞿梁红,都是圣院的刺头,可他们都是有本事的,现在他们是你的朋友,修行这条路,有几个朋友,会好很多。” “我请他们喝过桃花酿。” 顾余生背着剑匣行在人群。 驻足回头,对莫晚云说:“可他们,不知道桃花酿真正的滋味。” “就你知道。” 莫晚云抬起脚,偷踩顾余生脚背。 “我们要去哪?” “有你在,哪都一样。” 顾余生抬头,仰望芦城鳞次栉比的街道。 “二十年前,父亲走过这些地方,晚云,你随我走走。” “嗯。” 第299章 满城霜雪许人间,一尊雕像沉如山 霜雪漫天。 少年立在芦城上,凝望着若隐若现的青萍山。 从袖中取出那一幅少女画卷,让雪花落在画眉上。 亭亭玉立的莫晚云静静在一旁伫立,玉肌胜雪,一双大大的眼睛与画中的那一双眼睛目光相对,恍惚中,她又回到青萍山下,与眼前少年相逢在桃花林。 如今雪花盛桃花。 少年的身影就在眼前。 莫晚云默默走到顾余生身边,轻声道:“芦城雪花飞不停,可惜开春无桃花,青萍山终究远了一些。” 顾余生提笔在画卷上为少女画眉,将当年青涩的画变得更加饱满风韵一些,顾余生停笔,把画卷轻轻收在心口,回眸道:“不是当年的笔,画不出晚云你现在的美了。” “噗嗤!” 莫晚云嫣然一笑。 “我与当年一样。” “不一样。” 顾余生轻轻摇头。 “哪里不一样?” 莫晚云有些紧张。 顾余生转过身,与莫晚云对站而视,他的手,轻轻抚落莫晚云肩头的雪花。 “当年的你,可以在俯首在屋顶,我抬头就可以看见两颗璀璨的星辰。” 莫晚云眼睛明亮无比。 她抬手指了指山巅。 “此山可观星辰,与以往苍穹截然不同。” 说完,莫晚云又回到刚才顾余生的话,“那现在呢?她浅笑露出酒窝,眉毛轻轻挑。”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收回目光仰望天空飘落的雪花:“我在凝视深渊。” 嘶! 顾余生嘴咧笑着。 他的手臂被莫晚云偷偷狠掐了一下。 莫晚云佯怒藏羞,“只是爷爷让我矜持一些,好歹也是后山的先生,不能坏了夫子名声,你忘了么,当初在那一片桃花林,我可是追着你打的。” “我忘了。” 顾余生摸着鼻子,转身就跑。 “找打。” 莫晚云追着顾余生。 两人在芦城厚重高大的城墙上追逐嬉闹。 雪花飞舞的时光,将岁月变得很慢很慢。 白衣飘飘的少年相逢韶华如蜜的少女,这一场人间的雪,好似为两人而下。 穿过一条条街,买一串糖葫芦,你一口,我一口。 站在捏糖老人的摊位面前,让饱经风霜的老人捏一对碧玉佳人,给上几块碎银,随后又在风雪中买上一把油纸伞,站在芦城飞花的桥上,看那不息的长河奔涌向远方。 少年之志,一如那长河滔滔,终有一日东奔大海。 曾许下的人间第一流,从未忘记。 为少女撑伞遮雪的手,同样能握住改变命运的剑。 以伞撑起一片天。 与莫晚云一起见过芦城闹市的贩夫走卒,也与为碎银慌慌张张的凡尘之人擦肩而过。 衣衫偻烂的乞丐少年蜷缩在冰冷的街角,头上扎草环,头发束麻绳,天寒地冻,其身瑟瑟。 卖身葬亲四个字歪歪斜斜。 茶馆说书人经常提及的故事桥段,就发生在身边。 围观之人不在少数。 慷慨解囊者无。 乞丐少年被围观,眼眸中充斥着仓惶,茫然。 十二三岁的年纪,承受着严寒的隆冬,人间的冷酷、无情,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青布包袱,视作最珍贵的东西。 那被马蹄无情践踏的老人,躺在干草上,身体的血,早就已经干涸,流尽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的时候。 莫晚云也停下脚步。 顾余生的眼中深藏着曾经、回忆。 莫晚云的脸上,则有几分凄苦,同情。 顾余生的掌心多了一袋银子。 莫晚云也是贝齿轻咬,她随身带着几个可以饱腹的粗粮干饼。 双双递在乞丐少年面前。 乞丐少年连忙咚咚咚磕头。 他先接过莫晚云递过去的干饼,狼吞虎咽的咀嚼。 即便是狼吞虎咽,乞丐少年也紧紧的抱着那青布包袱。 那乞丐少年吞了几口吃的,目光看向顾余生时,瞳孔陡然一缩,他那紧紧抱着的青布包袱,哐嘡一下落在地上,青布散开,里面并非生存的钱财和吃的。 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 嚯! 木雕显露人群时,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有人面露畏惧,像是怕沾染祸事,匆匆离开。 也有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更有人大声喊道:“此子不知死活,竟然敢私藏禁忌之像!” 面前的顾余生,在看见那一尊露出真容的木雕时,他整个人陡然间木在原地,双眸一眨也不眨,他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迷雾。 他伸出手,指节在轻微的颤抖。 尚未触及木雕。 那乞丐少年顾不得那一袋银子和莫晚云给的吃的,他双手一搂,忙把雕像藏在怀里,用坚定又哀求的目光对顾余生说道:“我可卖身与你为奴隶,此物是我爷爷托付给我的,不卖,千金,万金都不卖。” 顾余生的手悬在半空,他一点点的蹲下来,声音同样沙哑。 “我能看看吗?” 乞丐少年警惕的打量顾余生几眼,似将所有的信任都放在这一次。 “大哥哥你和我爷爷雕刻的木像长得好像。” 顾余生眼眶微红。 那栩栩如生的木雕。 是自己一生最伟岸高大的山啊。 当顾余生双手捧着雕像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穿过山川与岁月,再与父亲重逢,山与海皆不语,木雕沉重如山,手捧着的,是从未遗忘、沉甸甸的父爱。 记忆停留在那一道负剑青云的背影。 如今。 顾余生已长大,他终于看清父亲的面庞,眼睛,鼻子,嘴巴,温和儒雅的笑容。 可是啊。 那伟岸的山。 终究只是一尊冷冰冰的木雕了。 “父亲。” 顾余生无声呐喊。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坚强,平静,如这一山一城,波澜不惊,如父爱那样,大爱无声。 “能送给我吗?” 顾余生期待的看着乞丐少年。 乞丐少年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 努力的点了点头。 “大哥哥,你会替我爷爷珍藏的,对不对。” “对。” 顾余生郑重的说道。 身后。 有一队士卒匆匆赶来,乞丐少年,禁忌雕像,都不是芦城能够存在的。 一旁的莫晚云不会让人接近顾余生,她掸几片雪花,就取了那些士卒的性命。 “好好活下去。” 顾余生拍了拍乞丐少年的肩膀,将乞丐少年搀扶起来。 “学一些本事,就不会被这世界欺负了。” 第300章 文武十哲,心藏天下志 告别乞丐少年,顾余生和莫晚云再次站在芦城高高的城墙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待雪花簌簌垂落覆盖掉地上的走过的足痕,顾余生收敛心神,说道:“晚云,我既然来了,就要做一些事,不为别的,也不为苍生,只为自己。” “嗯。” 莫晚云指了指芦山方向。 “芦城吵闹,居山扼咽喉,上面有文武二庙,我在文庙,武庙那边我已经布置完毕,你可以去那边修行,若有事,你我可同时感知。” “好。” 顾余生与莫晚云御空而起,朝芦山飞去,芦山绵延起伏,虽然并不太高,却山势复杂,顾余生立于云雾缭绕的地方,心神一动,将斩龙山从灵葫放出来,斩龙山自身遮蔽隐没于苍穹,不可为外人知之,并且能与山势相合,玄妙无比。 一旁的莫晚云见此,神色莫名道:“你怎么把家搬来了?” “你我在斩龙山,更要自在一些,上面有几株梅花盛开正繁,若不去赏,就要错过了。” 莫晚云脸色涨红,两只手指攥紧,一时心跳奇快,只道:“那先去文武庙看一看,那里有些特别。” 顾余生点头,跟在莫晚云身边,登上芦山之巅,有凉亭凹口,两条道分立左右,分别向文武庙。 一路阶梯虽被霜雪覆盖,可依稀能看见阶梯由巨大的白玉石铺彻而成,道路两旁,还有碑眉,以及文武两官的坐骑石像等等,栩栩如生。 若远看,则像是俗世王朝公侯之墓。 可偏偏道路的尽头,是文武庙。 说是文武庙。 实则对山而建凿壁而成的两座山庙。 顾余生先随莫晚云来的是文庙。 文庙庄严,有五尊石雕立于石龛之上,每一尊石像皆栩栩如生,有面带纶巾的英武书生,也有鬓丝霜白的儒生,也有穿戴官服,高居庙堂的文官。 五尊石雕面向武庙,又像是俯瞰苍生,石雕上有青苔痕迹,地面案前一尘不染,应该是莫晚云打扫文庙,文庙左右有耳门,是莫晚云倚居修炼的偏殿。 顾余生站在五尊石雕前,观其形而感知到历史的厚重,沧桑,岁月变迁,对面的武庙,也有五尊石雕对立。 “晚云,这文武庙,有什么说法吗?” 莫晚云先向五尊文像躬礼拜了拜,才引着顾余生朝武庙方向走去,边走边道: “我曾在学海书山的诸多典籍中寻找到此处的蛛丝马迹,不知道多少年前,天下曾有圣朝治世,也有剑王朝镇天下,还有诸多古国如群星璀璨,有圣君人皇立庙祭祀天下有功之人,设文武十哲。” 说到此处,莫晚云神色肃然,改为意念与顾余生沟通。 “自古以来,圣君立庙封功,皆要以圣人为榜,文武庙上,应该有圣人为尊,我原以为那圣人是夫子,但我没有感应到夫子的真影显兆,这文武庙存在的时间,或许比夫子的存在还要久远。” “还有啊,学海书山中的一本《山川志》记载,剑王朝拥五十四州之地,圣王朝独占天下之最,共计八十三州,一州之积,累以十万之乘,其余诸国,如恒沙之数,偏占一隅之地,难以丈量。” 莫晚云轻吐一口气。 目光与顾余生相对。 两人都能够感受彼此的震惊,若山川志没有作假,那曾经的玄界,究竟该有多大,多广。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敏锐的注意到一个事实,方才文庙五尊之中,最后一尊雕像,以妖族真身而刻,是妖族十大上古灵族之一的神狐一族。 人族尊妖。 这对现在玄界的王朝,修行者和亿万凡人来说,都是不太可能的。 短暂的沉默。 顾余生已至武庙前。 相比文庙。 武庙门口,有一尊巨大的石像,那石像雕刻得威严高大,赫然是一匹奔驰驰骋的骏马,骏马体型彪悍,流线完美,唯一奇怪的是,那石像雕马双目皆闭,如沉睡未醒。 顾余生从石像之侧走过时,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忍不住回头凝望那一尊石像,可那一尊石像在岁月侵蚀中,坚石蚀刻,如同一匹未曾驰骋沙场就垂垂老去的风霜烈马。 顾余生见到那石像,不免心中暗叹,人生一世,在时光的无情流逝下,每个人都如同朝生暮死的浮游,所有的理想抱负皆如流星划过长空,与其感慨天地沧渺,亦不如闪耀于世,活得轰轰烈烈一些。 一旁的莫晚云忽然感觉到顾余生身上的暮气退去,少年朝气燃烧如熊熊烈火,双眼明亮如星,暗自为顾余生感到高兴。 踏入武庙,那五尊石像扑面而来,每一尊石像都孔武有力,暗藏神韵。 有骑马提枪的少年将军,也有手持兵书的武将,还有身如山岳的妖族苍猿如金刚,睥睨天下。 更有一尊石像以伟岸身躯背对苍生,不见其面目。 顾余生久观那一尊雕像,呆滞良久。 他将怀中雕像取出来,置于石龛案前。 莫晚云见状,小嘴微动,抬起的手又悄然放下。 顾余生回头,对莫晚云道:“晚云,在我心中,父亲如山,世人未给予正面评价,青云门的镇妖碑上没有他的名字,可总有一个地方,能够置放我父亲的身影,若不能,我此生活着,亦如无根之萍。” “我非亵渎上古圣贤,只为我那微若尘埃,隐如尘烟的父亲寻得一处安魂之地。若他功绩不够,我这个当儿子的,就为父亲慢慢的挣,总有一天,他的神相,能够融身此处。” 顾余生说完,朝那五尊石像纳拜。 走出武庙,顾余生心神一动,斩龙山伏蛰于芦山深处,山脉一体。 顾余生暗允之人,皆可上斩龙山。 雪花漫漫,顾余生与莫晚云共赏一株梅花。 共挽观星辰,芦山南北的妖关若隐若现,有无数戍守修士遁影不断,偶尔见到妖族大军进犯,人族修士与妖族修士之间的战斗虽然术法闪耀,可若居高而观,一如凡尘两堆蚂蚁互相争夺,再强大的修士,在这样的争斗中同样容易殒命。 生命如草芥。 莫晚云站在顾余生身边,临山而观,一言不发。 顾余生轻触莫晚云的指尖,发现她素手冰凉,忙把自己的雪氅大衣披在莫晚云肩头,又把她双手紧紧握住。 “晚云,不要怕,我以身护你。” 莫晚云闻言,轻轻低头。 于这山川风雪之地。 她好似心事重重。 没有得到回应,顾余生大着胆子,伸手将莫晚云的下颌轻轻抬起,让两人在月光下目光相对。 凝视片刻。 莫晚云噗嗤一笑。 “我不答,胜过千言万语,余生,我一直都信你的。” 第301章 营内狗苟,青云门之殇 夜幕下的仙葫州边境术法闪耀,剑气纵横,妖气不断,持续数日之久,未曾中断,妖关长城鲜血流淌汇聚成河,天妖城的数十万妖兽尸横遍地,空气中充斥着腐朽的气息被霜雪掩埋一层又一层。 人族修行者和镇边士卒同样死伤惨重。 妖关长城营地。 浩气盟数十名戍守都尉坐于军阵大帐之内,帐外传来阵阵痛苦呻吟,妖族蛮象犹自在不断的轰击妖关,颤抖的大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如一通一通的大鼓敲击在每一位都尉心头。 大帐内充斥着沉闷的气息。 端坐于大帐案桌后的,是玄龙王朝的大统领班朝。 妖族与人族之战,主战场还是将军统率王朝士卒与妖族妖兽激战,最底层的炮灰,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改变大势,只能听从命令,生死由天。 身为修行者,情况比普通士卒好不了多少,修行者对战修行者,是两族之间的默契,妖族的修行者,生命旺盛,体魄强大,人族修行者面对同境界的妖族修行者,战死的几率更大。 尤其是浩气盟从各州一些小宗门,世家征召的修行者,他们的修为大多在凝魂境以下,在数以万计大战争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极其无力。 修行者特立独行,不如士卒配合有度,一些修行者常常陷入妖族围攻,耗尽灵气后,死无全尸。 大帐升帐已久,可身为大统领的班朝,却一言不发,玄龙王朝的三千斩妖士如今未动一兵一卒,各处征召来的修行者,大多都已投入战场。 妖族凶猛,南北妖关皆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一名都尉从妖关传来的打斗声判断局势,如今妖关面临着巨大的考验,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沦陷,再也坐立不住,说道:“大人,妖族动用妖兵,我们是否应该在适当的时机增援?” “不急。” 班朝一脸冷漠。 “告诉浩气盟督战使,让青萍州的修行者临时组成行伍之军,抵御妖族妖兵。” “喏!” 一名传令官走出大帐。 帐内都尉,听见大统领的话,面色各不相同,有人暗自松一口气,有人面露担忧,有人装聋作哑,保持中立。 就在大帐内气氛诡异之时。 一阵狂风吹动军帐,一负剑男子踏步而来,身上的锐利剑气将铁架吹得铮铮作响,不少都尉皆面色微变,忍不住向后退。 “大统领好自在,我青云门派五百弟子入妖关,本为斩妖除魔,在前方浴血奋战,如今却被阁下充于行伍之军,岂不是成为炮灰?” 走进来的负剑男子,正是青云门的掌门俞青山。 自从玄机子萧让死后,青云门的地位更是不如往昔,加上俞青山至今没有突破至七境,又没有三大圣地的御令任命,青云门当年不用镇妖关的规矩也被打破,不得不派弟子入浩气盟和斩妖盟历练。 “哦?原来是俞掌门,你这话从何说起?” 班朝并未从案桌后起身,态度也颇为倨傲,当初玄龙王朝派遣一千玄甲士在青云门,本欲掌控青云门,后来因为顾余生的缘故,损伤惨重。 玄龙王朝对青云门的态度,也从过去的拉拢变成敌对。 俞青山本是沉默寡言之人,看见班朝如此冷漠的态度,不再多言,手握住剑柄,一股沛然剑意自身体散发出来,其剑意之盛,让在场的都尉皆惊。 班朝身为七境修士,亦是神色一凝,面对归一境的俞青山,竟然有一种棘手之感。 但他身为妖关王朝士卒的最高统御者,自然不会畏惧,而是眯起眼睛,说道:“俞掌门,你可以拔剑,但你要明白,在妖关这个地方,谁才真正拥有话语权,圣院,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你们青云门似乎早就与三大圣地断了联络了吧,你这个掌门,应该多为自己的宗门多想一想。” 俞青山忍耐道:“前几日之战,我青云门弟子已经战死近百人,同是芸芸众生,大统领何以厚此薄彼?” “妖族强盛,边关危急,本将军只能从大局考虑。”班朝慑于俞青山剑芒之盛,话语一转,“若是俞掌门有意见,可向浩气盟的监察官禀明实情。” 俞青山扫一眼大帐内的诸人,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掐进肉里,明知道此行不会有一个好结果,但他身为掌门,必须为青云门的诸多弟子谋得一条生路。 可面对强势的浩气盟,以如今日渐式微的青云门,如同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俞青山心中憋着一团怒火,强忍着所有的屈辱,转身负剑而去。 身后的大帐内,传来阵阵嘲笑声。 俞青山痛苦的闭上眼。 若在二十年前,青云门何至于被人如此拿捏,当年剑出青云门的弟子,在妖关是何等的受人尊崇,而如今面对这样的苦果,俞青山只能默默承受。 到此时,他才理解当初萧让执掌青云门时有多艰难。 可今日苦酒,又何尝不是自己酿的呢。 “唉。” 俞青山迈步前行,挺直的身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若斩妖榜上的竹青没有愤然离开青云门,凭借斩妖之功,亦可让青云门弟子免于镇守妖关之险,殒命之凶。 若当初对桃花林中的少年好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如今。 那桃花林中的少年,已是圣院书山之人,更是后山十五先生,剑圣小夫子的传承者。 任何一个身份,都能够庇护青云门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 俞青山沉湎于过去,这时,忽有一名青云门的弟子奔来,一脸悲苦,禀道:“掌门,云峰的弟子,全部战死了……” 俞青山闻言,身形微微晃动,声音沙哑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妖族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强攻妖关,妖关快要失守了。” “怎么可能,妖关紧要处,不是有浩气盟精锐镇守吗?” 青云门弟子愤然道:“他们……他们逃了!” “哼!” 俞青山闻言,御空飞去,欲找浩气盟的督战官寻个明白。 但等他回来时,嘴角溢血,就连背后的剑,也被人折断,仅仅剩下半截在鞘内。 “掌门?” 青云门的几名长老一脸惊愕。 “我没事……”俞青山微微摇头,面色惨白,“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 第302章 泥丸剑术,芦城悲歌 斩龙山。 顾余生在剑道场上盘坐悟剑,以静心禅定入神,神游天际,以参悟诸多剑术之妙。 他的肉身,则以儒道佛三家功法缓缓运行。 练功以专,练术以博,悟剑以精。 从五心殿归来的顾余生,得到近十来本剑道秘籍,每一本秘籍,都需要数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去修行,从而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但受时间所限,顾余生深感想要学以精难以所达,如今妖族凶狠,则专修剑术以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数日以来。 顾余生修行鬼剑术中记载的数种秘剑术,又修道宗剑典中记载的御剑术,天剑术。 日益精进,进步神速。 朝阳照雪。 顾余生已藏身于雪中。 忽有剑鸣震颤,只见一颗奇特球珠从雪中冉冉升起,在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化作万千剑气,刹那间,斩龙山上的霜雪在剑气之下,诡异般的融化消失。 一道雪影飘然而至,赫然是莫晚云的剑灵白雪,她悬浮高空,一脸冰冷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消散的剑气,如一道道银散之芒,又如无形之风,久久不散。 莫晚云穿一身白色素衣从文庙飞来,落在顾余生身边,她的美眸难掩惊讶,不由地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指凝聚出一枚剑丸,置放于莫晚云的掌心,让莫晚云细细观摩。 “这是……道剑?传说中的泥丸藏剑?” 莫晚云一脸新奇。 毕竟曾经无比辉煌的道宗已经衰落,世间少有行走的道宗门人,纵有道观或是衍生宗门,已不是原来的道宗了。 顾余生点头道:“在五心殿时,莫凭栏凝练数十枚雷珠,在对妖皇时,建了奇功,我借雷珠之威,以自身剑术与道家泥宫剑术结合,可以凝练出泥丸剑,用来对付数量占优的妖族,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莫晚云闻言,略有所思,说道:“余生,此剑丸虽然威力强大,可在凝练的过程中,应该会消耗极大的神识,若神识有损,则是不可逆,须得谨慎一些。” 说着,莫晚云又从香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递到顾余生掌心。 “这瓶丹药能够蕴养神识,算是世间少有的珍贵丹药了。” 顾余生打开药瓶,从中取出一枚沁鼻芳香的药丸,将其放在嘴中,近日消耗的神识迅速恢复,顾余生眼睛一亮,“晚云,此丹药的确对我有大用,可知丹方或是从给什么地方可以购得?” 莫晚云神色怪异,开口道:“我来仙葫州时,族兄莫凭栏给的,余生,你可别拆穿我,他向来吝啬,下次可不会再大方了。” 顾余生手抚额头,叹道: “这家伙,到底藏了多少手段。” 提到莫凭栏,莫晚云神色也微微有些异样,“族兄常有不着调的时候,可我知道,他背负了家族的荣耀,他这次来芦城,余生,你要多照顾他一些,莫要让他战死沙场了。” 顾余生忍不住笑起来。 莫晚云满眸皆是顾余生,忍不住撅起嘴,轻踩顾余生一脚。 “我说得不对么?” “不不不,晚云,不是这样……”顾余生将药瓶藏起来,两手一摊,“你大概不了解那家伙,他其实很强,也很优秀,韩文,苏守拙两人皆是圣院年轻翘楚,可莫兄……绝对是人中龙凤。” 莫晚云本来不信,可她盯着顾余生看了几息,发现顾余生不似说假,她便相信顾余生所说的话。 “可他……为什么平时装作胆小的样子?” “大概是想扮猪吃老虎吧。” 顾余生与莫晚云走在斩龙山的通幽小径上,林间霜雪与阳光衬照。 似这般静谧安静的岁月清浅,最是难得。 “晚云,你有没有觉得,这芦山之巅的灵气比其他地方要浓郁许多?” 莫晚云细细感悟片刻,也是微微皱眉,她原以为斩龙山的灵气浓郁,是因为斩龙山的缘故,因而没有在意,加上她在敬亭山修行时间颇长,潜意识里,便认为天下的灵气,都如芦山这般。 “比得上敬亭山的云海,甚至,还要略微浓郁一些。”莫晚云目光四处寻找,“怪不得近日我修行颇为顺利,余生,你发现了什么?” “还不是很确定,但应该和文武庙有关吧。” 顾余生想了想。 “他们四人应该将芦城的秩序恢复了,有空也让他们去文武庙看看。” 莫晚云点头。 可就在此时,一道传信符从芦城方向飘来。 顾余生顺手接过来,以神识阅读传信符的内容,神色变得凝重,又有轻微的嘲弄。 “晚云,去芦城吧。” “芦城出事了?” “不是芦城,是南北妖关。”顾余生叹息一声,“前日南北妖怪被妖族以妖潮入侵,浩气盟的戍守修士撤退三百里,天下诸州的散修和临时戍守修行者力战两天,几乎全部战死,光青萍州修士,就有三千死于妖关长城。” 莫晚云的目光落在走在前面的顾余生背影。 这一刻,她的心情无比低落。 并非是为天下芸芸众生,也不是为了那些战死妖关的修行者。 对她而言,顾余生就是全部。 可她明白,在顾余生的内心深处,有一些无法言说的伤痛,一直深藏。 他不言。 她也不语。 浩气盟撤退三百里? 那不是逃跑吗。 可浩气盟能说自己逃跑吗? 不会。 他们有撤退的选择。 可那些战死妖关的修行者,有选择吗。 曾经。 那些烙印在镇妖碑上的英灵们,可曾有过选择。 又有多少默默无闻的人,白骨久沉泉下泥,不为他人所知。 这世上的你争我夺。 大义与生存。 到底是为什么? 没了妖族,或没了人族。 这世上,真的会平静吗? 莫晚云不懂,她轻咬嘴唇。 这世上的道理太复杂,人心太复杂。 她看不清。 她只想跟随在顾余生的左右,百年人间,不负韶华白首。 走在前方的顾余生若有所感,他 停下脚步,让莫晚云与他并肩而行。 “没事的。” 顾余生轻轻挽起莫晚云的手。 走向芦城。 此时的芦城外,凡人仓惶,纷纷进城,更有一些吓破胆的修行者,仗着拳头大,竟然对凡人施以毒手。 他们自诩保护天下子民。 可此刻,却有无数无辜子民,死于他们之手。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 愈发沉默。 心中的一团焰火,在愤怒中越发燃烧得厉害。 第303章 老妪与孙女,城外雪花飘似剑 越往前行,顾余生的心越沉到谷底。 原来,阻止凡人进城的,并非是芦城的戍守,而是打着浩气盟旗帜的修行者和妖关守军,他们临时在芦城城外设置卡点,凡入城之民,需要缴纳金银钱财,凡是无势力,无门派,无背景的修行者,就被临时征召,强行羁送至妖关。 前方的人想逃,后方的人想入城。 而芦城过于庞大,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虽然能力极强,可短时间之内也只能掌控和汇聚芦城内的守军,世家和修行者。 城外之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加上韩文如今以圣院的名义执掌芦城,莫凭栏为守备官,暂时需要的是圣院的‘旗帜’,在表面上,浩气盟,三大圣地,圣院,都属于斩妖一脉,彼此之间保持着颜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仙人,你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衣衫篓烂的老妪佝偻着身体,手杵着一根竹杖,满面风霜,皱纹爬额,于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的另外一只手,牵着一冻得小脸通红。 老妪将所有的爱都放在小女孩身上,破袄改的小棉袄裹在小女孩单薄的身上,臃肿的小身板在寒风中不至于被冻僵,小小的脚上裹缠着厚厚的破布,破旧的鞋子用棕皮垫了一层又一层,被冰冻得臃肿沉重, 许是走了太远太远的路,小小的脚趾将沉重的破鞋戳破一个洞,通红通红的。 小女孩的眼睛明亮如宝石,胆小无助的她,将半个身子藏在奶奶的身后,一双眼睛茫然中又守望着那不远处高高的城墙。 只要进到墙里面,就能活,就不再走长长的路了。 若是遇见城里的好心人,给上半张面饼,偷偷捂在怀里有些温度,偷偷咬上一口。 一定是世上最美的味道了吧。 可现在,小女孩从老人们平日交谈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仙人’,却成了拦路虎,他们指使眼神凶狠的士卒,像村里一条条见人就龇牙的狗。 凶狠极了。 讨厌极了。 “没东西还想进去,把这里当什么了?” 小女孩感觉一股巨力推搡而来,年迈的奶奶身子如山一样压向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奶奶,被无情的推搡在地面,而年迈的奶奶,即便倒地,宁愿被磕碰到膝盖额头,也不愿意将单薄瘦弱的身体倒压在小女孩身上。 “奶奶。” 小女孩贝齿轻咬。 小小的年龄,已经学会了坚强,她没有流泪,偷偷咬着牙关搀扶着奶奶,她在寻找可以进入城堡的值钱东西。 小女孩找啊找,她找到了,从丸子发髻上取下一根不起眼的簪子。 听奶奶说,那是她爷爷生前满山寻找的树木制作的发簪。 两情相悦的信物。 不过。 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大人,我有这个!” 小女孩双手捧起最‘贵重’的发簪,满怀期待的看着拦在前面的仙人与狗。 “可以让我奶奶进去吗?” 小女孩只想让她奶奶进城,她想,仙人们应该有自己的规则,一样东西,只能放一个人进去。 而她舍不得自己的奶奶死去。 “哈哈哈!” 周围一静后,是肆意的狂笑。 好像那小女孩举起的财富,是世上最好笑的东西。 顾余生停下脚步。 刺耳的笑声让他深吸一口气,身侧的莫晚云,早已呆愣在原地,不知何时,她的双眼已噙满泪光,整个娇躯都在颤抖。 世人笑那小女孩。 如同笑她的曾经,过往。 顾余生动了。 身上的气息,无形中弹开阻挡在前的人群,他走到小女孩面前,缓缓蹲下来,伸出双手,从小女孩的手上接过那一支木簪。 “那位姐姐带你和奶奶进城。” 顾余生伸出一根手指,指引着小女孩清水般的目光。 他以灵力驱逐小女孩身上所有的寒冷。 如同一道光洒照在小女孩身上。 尽管这世上洒照在顾余生身上的光不多,但他愿意分享一缕给陌生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目光与顾余生接触后,选择相信。 “奶奶。” 小女孩用尽力气搀扶起摔倒的奶奶,走向人群中的那一道倩影。 顾余生缓缓站起来。 他的面前。 有数十名凶神恶煞的浩气盟修行者,戍守军。 “你是谁?” 浩气盟的副都尉冷漠的盯着顾余生。 在浩气盟的面前当好人。 那浩气盟的人岂不是世上的恶人? 此人。 必杀! 这时,一旁的男子认出了顾余生,他瞳孔一缩,连忙对副都尉道:“遭了,是圣院的人。” 那副都尉微微一愣,脸上立即露出谄媚讨好之色。 刚欲开口。 顾余生的手指已经抬起,指尖剑芒吞吐,锐利的剑丝瞬间取了近百人性命。 “你……我们是浩气盟的人!” 副都尉已经是归一境的修为,见到顾余生如此锐利的剑气,吓得面色一白,但他立即想到有浩气盟作为护身符,声音也重新变得高亢。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在笑。 不是笑指尖的剑过于冰冷。 而是嘲笑自己手中剑不够锐利。 杀不尽这天下的恶人。 他不想行善于天下。 可却不可忍受以恶欺压底层的凡人。 那些微若尘埃的性命。 又何尝不是这星光璀璨苍穹下,最美的火种。 铮! 顾余生指尖的剑,穿透为首之人的眉心。 剑气贯穿长空。 激荡在芦城高悬的古钟上。 苍古的钟声久久回荡。 世人眼中‘仙人’的血,逐渐冰冷在芦城外的官道上。 感激的声音久久不息。 汹涌的人群奔向芦城。 顾余生站在原地,心里像是压着沉重的石头。 他并没有因为行一善而感到高兴。 反而因为行一善而感觉到这天空洒下的苍茫白雪,亦掩盖不了人心的肮脏。 剑匣铮铮之剑在低鸣。 主人的哀愁诉不尽。 小女孩的手被莫晚云紧紧的攥着。 老妪杵着竹杖走来。 她那混浊的目光在仔细打量少年充满哀伤的脸,双手合在一处,躬身道:“少侠,寒来暑往,众生皆苦,行善天清,何必为天下事而烦忧,感谢少侠相救之恩。” 顾余生将心间事暗藏,将发簪递过去。 老妪道:“此簪赠与少侠与姑娘,愿少侠与姑娘凤栖桐枝,永世同联。” 老妪说完,招了招手。 “小曲儿,我们走。” “好的,奶奶。” 小女孩很喜欢莫姑娘,她用冻得通红的手拉起莫晚云冰冷的手,放在顾余生的掌心。 小女孩挥挥手。 她牵着年迈的奶奶,蹦蹦跳跳进芦城。 城外雪花飘似剑。 少年与少女并肩而站。 赏这乱世雪花。 第304章 怒杀旗官,八境之威! “晚云,还为刚才的事伤心吗?” 顾余生轻握着莫晚云的手,犹自感受到她内心传出来的冰冷,伤痛。 “没有,只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莫晚云似乎不想提及过往,迈步轻轻向前,“余生,我去给那小女孩买些吃的,穿的。” “嗯。” 顾余生刻意放慢脚步,给莫晚云独行的时间。 身后传来莫凭栏的脚步声,他打量着周围冰冷的鲜血和一具具浩气盟的尸体,也并未在意,只是说道: “晚云当年被爷爷从外面带回来的时候,和刚才的小女孩差不多,我伯父曾经也是个有骨气的斩妖者。三十年前,他带领莫家的诸多叔伯出去斩妖,叔伯长眠于青山。” “数年后,只有伯父一个人回来,这些年,伯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整日醉酒,对晚云也极为冷淡,唉,总之,晚云虽然是我莫家人,却没有享受莫家多少余荫,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余生沉默片刻,往城里走去,边走边问:“妖关那边快要失守了吧?” 莫凭栏神色复杂,“为何这么问?南北妖关要是失守,就只能退居至仙葫州的葫山了,芦城会成为孤城,仙葫州的百万子民,都会成为妖族的奴役。” “你觉得浩气盟真的守得住妖关?” 顾余生嘲弄一笑,他的目光看向芦城上的守军,与当初进芦城时不同,上面的守军已经换了绝大多数,更多的,只是武夫,当初拥有法力的修行者戍守士卒,反而不知所踪。 “谁知道呢。” 莫凭栏神色肃然。 “前日我往圣院探听消息,自斩妖榜公布之后,斩妖盟不知何故与浩气盟关系闹僵了,仙葫州妖族入侵之患,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总之,咱们的任务是守住芦城就是了,只是……韩文之前所说,不幸言中,浩气盟的使者在城主府要征召三千戍守军以及芦城的诸多修行者,这事可不好办,你还在城外杀了浩气盟的人,恐怕引起浩气盟上面的人不满。” “为恶之人,杀就杀了。” 顾余生朝城主府走去。 只见城主府外的戍守士卒完全被换了,虽然他们修为不高,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格外有神。 城主府议事殿外。 浩气盟的大旗招摇,左右令旗官皆是金丹境修士。 顾余生和莫凭栏进来时,这两名旗官互相对视一眼,佯装不知顾余生的身份,神色倨傲,并不行礼。 一人甚至对顾余生质问道:“阁下就是刚才在城外弑杀浩气盟有功修士的狂徒?” 顾余生目光微寒。 原来指使城外那些恶人的罪魁祸首,竟然就在城主府。 莫凭栏连忙道:“顾兄,冷静……” 莫凭栏虽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老实的闪向一旁,生怕被卷进去,目光满是期待。 顾余生没有出剑,而是一步步的走向左右令旗官。 “问你话呢!” “被青云门赶出宗门的十五先生!” 另外一名令旗官出言攻讦顾余生的出身,过往。 他们不是不敬畏圣院先生之名。 只是内心深处,对于顾余生夺了圣院后山先生的名位耿耿于怀,妒忌那名位不是自己。 毕竟他们在浩气盟蹉跎,上下打点很多年,才有今日的地位,可比起圣院的学生依旧稍有不如,更何况是小夫子的传承者了。 这两人之所以敢这么挑衅顾余生,是因为他们手上的令旗,他们代表着浩气盟,即便是圣院,也不敢对浩气盟翻脸。 动他们,等于和浩气盟过不去。 他们不但在赌,也在借机诋毁顾余生,同为金丹修士,他们对顾余生也并无畏惧之心。 “唉。” 莫凭栏手扶额头。 “顾兄,稍等!” 莫凭栏提高一些声音,对左右令旗官修行者高喊:“你们两个,快把遗物赠给我,我替你们收……” 两道黑色剑气交错而过,两名金丹境的令旗官身体陡然一颤,双眸变得无神灰暗,两人的三魂七魄从身体内蹿出来。 顾余生单手一摄,犹自活着的魂魄如两团星芒,被顾余生抓在手上。 “且慢!” 大殿内传来一声怒喝。 顾余生嘴角一扬,两团魂芒被顾余生捏成粉碎。 噗通。 两名金丹境的旗官被顾余生秒杀,殒命当场。 唰唰唰! 大殿内,三道强大的气息瞬息而至,怒焰滔滔。 赫然是三名元婴境的强者。 中间的元婴境强者,是一名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的壮汉,目光如炬,极为威严,是浩气盟南北妖关的督战使者步千舟! 左右为督战副官陈进和卞山。 三个八境强者同时散发出威吓气息,大殿外的大树冰雪消融,瑟瑟暗响。 莫凭栏双手横在身前,头发乱飞,坚持了一阵,见顾余生岿然不动,表情一变,啊的一声撞在大树上,趁势躲在大树后,身体瑟瑟,嘴里念叨:“完蛋了,完蛋了,我就知道,跟着顾余生这家伙完全没好事。” 莫凭栏双手拢在袖子,掌心不知道捏着什么,歪着脑袋,偷偷窥探局势。 “原来是十五先生。” 步千舟双眸深邃,抬起手行礼,但他身上的摄人气息并没有消减,反而暗聚一处,意图给顾余生一个深刻的教训,让顾余生吃个暗亏。 顾余生面对三名八境强者的气息压迫,只觉浑身经脉中的真气好似停滞了一样,肩头如压三座沉重大山。 身体的骨骼咯咯作响。 顾余生在斩杀两名旗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 一股沛然剑意自体内升起。 若说其负山岳之重,又如何重得过剑道场的三座剑山。 斩龙山他尚且能纳为乾坤。 更何况是气息凝聚的无形之山。 加之进入芦城所见所闻,心中的怒火暗涌,早就需要一个宣泄口。 铮! 顾余生虽然无法调动灵力,但他地魂,人魂早已凝练入本命剑中。 背后剑匣吱吱。 剑未出匣。 可一股奇特的剑气惶惶冲霄。 那曾是可斩龙的剑意。 更拥有人皇的一缕剑意。 剑意显兆。 刹那间。 一道堂皇之芒宛若从天而降,落在步千舟,陈进和卞山的身上,那一道剑芒,穿透三人的天灵盖,直入他们的神海。 嘭! 三道庞大的气息陡然变得混乱。 整座城主府剧烈晃动,千年瓦脊掀飞散落得满地都是。 霜雪卷动起阵阵絮屑激荡升空。 顾余生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草!” 莫凭栏被狂风掀飞跌落在城主府瓦脊上,狼狈垂落在地,他单手撑地,掌心中有雷芒刺目闪耀。 “闪开!” 莫凭栏大喝一声。 自己跑得比谁都快,早没影了。 呲啦! 又是一阵恐怖雷鸣,久久不息。 好巧不巧。 把那三名八境元婴修士全卷进去了。 第305章 八境又如何,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当银色的光幕淡去,原本的城主府一片狼藉,到处皆是被雷珠逸散的恐怖威力灼烧成焦黑一片。 余波散尽。 三名八境元婴修士异常狼狈。 他们的衣服焦黑一片,头发散落或竖起,口鼻犹自有一缕缕的炭烟随着呼吸吐纳。 这三人当中,以步千舟修为要明显高出一截,除了身形比较狼狈之外,只是受了一点点震荡轻伤,而陈进和卞山二人,虽然是八境修士,可二人面对莫凭栏‘意外’激发的雷珠,五脏六腑皆被恐怖的罡雷震伤,浑身麻木,一身修为在短时间内竟然无法施展。 两人的脸上愤怒之余,心中暗自震惊,方才的雷珠,若威力再大一些,甚至能毁掉他们的肉身,若是如此,当真是百年修行,一朝尽毁,还丢尽颜面。 “好,很好!” 步千舟袖口一荡,澎湃的灵力向四面八方扫去。 明面上杀不得圣院后山的先生。 还收拾不了一名圣院学生吗! 可步千舟神识与气机激荡,全然不见莫凭栏的身影。 反倒是激荡出去的灵力,被顾余生以无形剑气震荡,卸得七七八八。 步千舟强自压下心中滔天愤怒看向顾余生,当他看见顾余生的身影时,瞳孔剧烈一缩,心中满是震惊。 自始至终,顾余生都没有挪动半步。 方才的雷瀑之威,可不是只针对某一个人。 步千舟下意识的认为是顾余生身上有圣院的某种至宝或是圣物庇护,若如此,则在这样的场合下,倒也不好直接起冲突,他冷笑一声,说道:“圣院的人,什么时候行事如此嚣张跋扈了?” “跋扈的人,是浩气盟吧。” 韩文的声音从里殿传来,随着他出现,身后,有数十名城主府精锐戍守紧随而至,城主府的周围,也有阵阵脚步声,以城主府中心,形成数层包围。 身为第八境的步千舟原本没有把这样弱小的力量放在眼里。 可当府丁和戍守士卒围拢之后,城主府上方,形成一座玄妙无比的阵法,这座阵法并非以灵力构建,而是以旺盛的血气形成特殊的杀阵。 步千舟方才被雷珠震摄心神,此刻又被阵法包围,那血气杀阵,让他的元婴感到阵阵刺痛。 这种诡异之感,让步千舟再一次感到惊讶。 “原来如此,圣院兵家一脉,还有传承者。” 步千舟目光转动,看向韩文,转瞬间已萌生出最利于自己的想法。 “你年纪轻轻就能布下如此杀阵,实在难得,可惜你们韩家一脉,早已衰落数百年,你若愿意,可随我至浩气盟,我向十大长老举荐,凭你的才华,在妖关一定能够大展拳脚,修得兵家大道。” 韩文面对步千舟的赞赏,神色泰然,他一步步走到顾余生面前,笔直的身子前倾抱拳,将一枚特殊的虎令递在顾余生面前,禀道:“十五先生,我已收编芦城守城士卒三千,斩妖志士八百人,近日将建台拜将,请十五先生收下总调虎符。” 顾余生将虎符接过来,以灵力暗中感应,立即察觉虎符的奇特之处,能够掌控芦城的守备和力量。 不仅如此。 顾余生还能感应到芦城城墙和城内外的阵法波动,可谓一符在手,就能执掌整座芦城。 步千舟目光何等老辣。 他同样觉察到韩文刚才给顾余生的虎符,实则由城主的印玺炼化而成,他眼皮一跳,说道:“城主袁潜在何处?” “死了。” 顾余生轻飘飘的说一句,目光盯着步千舟和左右副官。 “什么!” 步千舟微愣,随即露出凌然的冷笑。 “顾余生,不要以为你成为圣院的十五先生,就可以为所欲为,袁潜虽然资历不足,可其父是我浩气盟的重要长老,此事,还请给浩气盟一个交代,你为何杀了袁潜?” “杀就杀了。” “哪有什么理由?” “你们浩气盟没本事守住妖关,却来祸害一方之民,如今又想从芦城调集力量成为你们浩气盟的炮灰,你们可曾对那些战死的人有一个交代?” 顾余生说到此处,忽然将虎符一捏,整座城市的气息皆加持在他身上。 顾余生剑匣吱吱。 让步千舟忍不住后退一步。 陈进和卞山,更是面色发白。 芦城之阵,汇聚万千子民的信念,暗藏人族的气运,纵然是第八境,也不可与天命和大势抗衡。 步千舟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朝顾余生拱手,屈服道: “十五先生,今日城外之事,是浩气盟疏于管教,他们死则死矣,至于袁潜之死,是十五先生与袁长老之间的私事,我等前来芦城,是为了南北妖关的安危,若妖关长城被妖族攻破,则不知有多少人将死在妖族利爪之下,为了天下子民,各退一步,请调芦城两千戍守士卒和芦城诸多修行者前往妖关,协助防守。” 顾余生冷笑一声,说道:“我听闻浩气盟修士未见妖族大军,就连夜撤退,各州修行者浴血奋战而亡,其数不下于两千,你身为浩气盟八境修士,一言而葬数千人的性命,我不会答应。” “哼!” 步千舟听见顾余生揭露浩气盟在妖关的所作所为,面色越发的阴沉。 “妖关若失,你们芦城又能守得住?” “那就不用阁下操心了。” 顾余生随手把虎符又丢还给韩文。 “只要我在芦城,你们浩气盟的规矩狗屁都不是。” “韩文,送客。” “是。” 韩文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步千舟一脸铁青。 堂堂八境修士,浩气盟的督战使者,竟然在芦城没有调动一兵一卒,此事若被浩气盟的其他人知道,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顾余生,你最好再考虑一下。” 顾余生抬起手,一道沛然剑气形成三个诡异漩涡,将步千舟,陈进和卞山裹进去,被一城之阵的恐怖威力扫出城外。 顾余生的声音犹自从漩涡内传出:“浩气盟也好,什么狗屁盟也罢,在芦城,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第306章 少年染霜雪,这波澜壮阔的人生! 芦城。 顾余生凭一己之力将三名浩气盟八境妖关督战使者丢出城外之事,很快在坊间,散修和芦城世家之间传颂,芦城原来的城主袁潜当街被顾余生诛杀之事也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芦城的修行者一片人心惶惶,现在,顾余生在城主府拒绝浩气盟从芦城调集修行者和士卒去妖关御妖之事,给生活在芦城的一部分人极大的信心。 虽然这些人当中绝大部分是权衡利弊后没有选择逃走,但至少对于韩文,苏守拙,瞿梁红两人在短时间内凝聚力量用来增强芦城防御是极为有利的。 而莫凭栏身为芦城的守备官,虽然整日在顾余生面前哭穷,可顾余生知道,这家伙越是哭穷,说明事情进展的越顺利。 圣院的牌子在仙葫州有一定的作用。 加上莫晚云是夫子名义上的学生,顾余生又是斩龙山小夫子的传承者。 有两位先生坐镇芦城,使得周边的小镇和乡野之民,甚至一些小宗门,临时舍弃原本的地方,自愿来到芦城寻求庇护,当然,很多修行者为了趁机有机会与圣院书山搭上关系,愿意将门下弟子,或是世家修行的年轻一辈修行者遣送到城主府来,供圣院驱使。 在苟活与生存之间,何尝没有掺杂着费思量的人心。 在一片向好之下,自然也有一些持悲观态度的世家家主和掌门等等,毕竟无论是顾余生,还是莫晚云,都太年轻了,尤其是当他们打听到顾余生的身份背景后,更多的人是怀疑。 虽说人心并非人人都向暗处,可当年在浩气盟,斩妖盟两大盟的渲染下,顾余生的父亲,如今依旧是一把矗立在青云门镇妖碑前的那一把耻辱之剑。 偏执且阴暗的观念一旦在内心滋生,就会如心魔一样无限放大。 很多修行者在圣院书山千年声誉的牌子与顾余生这样‘随时可能变成胆小鬼’两者之间不断的摇摆。 妖族修行者会奴役一城之民。 妖族凶兽会将凶残的爪子伸向人间苦弱老幼。 对于在芦城为生活而奔波的绝大多数凡人来说,即便心若明镜,也无法改变大势,个人的命运同样无法主宰。 街道攘攘。 来来往往。 无论是修行者,亦或是凡人,都在这隆冬严寒中,期待着能有幸见到霜寒退去后的来年花开。 城主府内。 当瞿梁红义愤填膺的诉说着芦城修行者或是凡人的自私或盘算,亦或是在妖族即将把凶残的手伸向芦城之际,依旧有人趁机发财为恶时,苏守拙,莫凭栏两人皆被瞿梁红的情绪感染,要韩文给一些府丁,他们要清洗这样的芦城恶人。 “最大的恶人,可能是府丁与士卒,甚至是芦城屹立百年,千年的修行世家。” 韩文一言切中要害。 莫凭栏,苏守拙和瞿梁红皆沉默。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别说芦城这样距离中州遥远的地方,圣院的影响力在这里微乎其微,即便是在圣院之内,争斗又何曾停止过? 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好人? 未必如此。 穿一袭白衣长裙的莫晚云并未去深思关于世间圣人都无法洞察的人心善恶。 她的眼眸从未离开过顾余生。 顾余生怎么做,她都会支持。 芦城的毁灭或延续,不过是人间灾难在时间长河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她非薄凉冷血之人。 只是数日前芦城外的一幕,勾起了她内心痛苦的记忆。 她明白。 圣院十四先生之名,只能救人一时,或救少数之人。 她不想做圣人。 只想此生与心间人朝朝暮暮。 轰轰烈烈也好。 平平淡淡也罢。 她都愿意相伴而走这样一条路,无怨无悔。 大殿陷入诡异般的沉寂。 对于腰配宝剑的韩文来说,处理芦城的恶人并非头等大事,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顾余生,或者说,从顾余生今日来城主府,他就想要从顾余生这里得到一个内心笃定的答案。 他内心已经决定追随的人。 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妖关告急。 倘若浩气盟一直如此,失守只是早晚之事。 韩文修兵家大道,据城而守,亦或征战沙场,最终身死道消,只道是寻常。 韩文早已有这样的觉悟。 可是。 他内心之主,面对这样的局势,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一个内心少有光照进来的人,即便拥有斩龙山剑道场小夫子传承的意志,也不会是他内心所期待的答案吧。 可那又如何呢。 韩文已经想好了。 倘若有朝一日战死。 也必不会让十五先生,十四先生死在芦城。 更不会让他的挚友苏守拙,莫凭栏和瞿梁红战死。 他觉得面对强大的妖族战死,只是他最终的宿命。 而不是十五先生的宿命。 韩文想要开口询问。 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 就在他内心极为挣扎之时,他的面前,多了一道身影。 顾余生一步步走向城主府外,那随风飘扬的大雪,击打在顾余生的长袍上。 少年回头。 目光落在韩文身上,落在莫晚云身上,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目光是如此明澈。 “那年我与秦先生在桃花林分别之时,桃花缤落,秦先生曾对我说,愿我此生无波澜壮阔,那是秦先生给予我生的希望。” “可今日之雪纷扬,注定会比桃花缤落时洒落的山川大地更加广阔,那高高的城墙上,曾孤独地站着我父亲的身影,这一次,我并非一人独自面对这霜寒的大雪。” “我的身后,有我一生的挚爱。” “也有你们。” “我想,所谓波澜壮阔的一生,大抵就是这样雪花飞扬的世界了吧。” “芦城。” “我来守!” 莫晚云的倩影微微颤动,她的眼眸,哪有那大殿外飞扬的雪花,分明是那年在青云门时,随风飘扬的桃花雨,那曾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 “余生,芦城,我和你守。” 莫晚云这一次没有脸红,决然且平静的说道。 在那男女生死相依的大道誓言前。 韩文的手紧紧按住腰间的佩刀。 他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战意与热血。 此生。 有人赠剑。 以此剑报君战沙场。 足矣! “可别忘了我。” 莫凭栏像是打了鸡血。 慌乱之下,拍了拍胸脯表达自己的立场。 嘭! 一记拳头砸在莫凭栏的鼻梁上,他倒飞在雪地里。 瞿梁红涨红着脸。 “拍你自己的不行么?找死!” 苏守拙手握扇子扶额头,一脸头痛的样子,但他眼中浮现出睿智,转身对顾余生道:“十五先生,苏某有一计……可让芦城战力提升!” 第307章 人间樊笼常在,青云弟子皆感伤 妖关长城。 隆冬永寒的霜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暗红的鲜血干涸冻结,无数战死的人们尸骸被湮没,寒鸦绕关盘亘,饮血食肉饱了一批又一批。 虽然人族修行者在强大的妖族面前处于劣势,总有那么一些江湖男儿和戍边士卒热血未冷,凭借妖关长城的地理优势,埋葬了无数凶兽妖血。 身为妖族前锋的半妖奔狼虽然驱使着一波又一波的妖潮,却依旧毫无建树,他不得不将自己多年培养在身边的六境,七境大妖推向前线与人族修行者为战。 同时暗中放出灵智低下的妖兽肆虐千里,导致仙葫州千里无人烟,比起西州更加凄惨。 南妖关。 来自青萍州的青云门弟子已不足当初来时的三分之一,上百名长老,如今已只剩下二十来人。 两千弟子出青云。 如今只剩下五百来人。 历经数十场战斗而存活下来的青云门弟子,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神彩,看着五年前曾经一起修行,一起入山的弟子连白布裹尸的机会都没有,就化作一个个冰冷冷的名字,任谁的心,都会变得无比低落。 一场大战后,是短暂的宁静。 六峰的弟子围成一团,将背托付给同门,身为修行者,在妖关大战面前,是如此的渺小。 当初在青云门内互相算计且锱铢必较的同门,在历经一场场生死后,或释怀,或麻木,或冰释前嫌。 尚未辟谷的青云门弟子,也会偶尔传着分享一些食物。 在大雪漫天的峡谷崖边,落尘峰的女弟子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 这些女弟子中,有顾余生曾经熟识的萧木清,何红念的亲传弟子,她是落尘峰众女弟子中唯一在战斗中突破至六境的青云门弟子。 身后的同门师姐师妹,当年随顾余生一起入青云门的修为最低的,犹自在第二境开脉境,绝大多数的人,还在第三境煅骨境。 她们本不用万里来妖关与妖族为战。 可惜。 青云的衰落,如同一棵千年大树,在雨打风吹后,再也无法庇护乘凉避雨的后来者。 妖关很长。 青云门的修行者只负责镇守片阙。 与妖族无休止的战斗,如同散不去的乌云和落不完的霜雪。 无人知晓明天会怎样。 会不会在天黑之后,被妖族袭击而身亡。 萧木清正在帮受伤的女弟子包扎伤口,年轻的女弟子忍不住哭泣,眼泪从脸颊滑落,并非是受不得伤口之痛,而是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师姐。” “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 萧木清笑着安慰,她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师妹,她的伤口不重,并不致命,可一缕妖气破了她的元胎,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无法凝聚灵气,最终成为凡人。 若在青云门。 她自然不会死的。 可这里是妖关。 失去修为,还不如一只蚂蚁。 生的机会很渺茫。 “会死的,萧师姐,我明白的。” 面色惨然的女子潸然,双眸看着遥远的青萍山。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到青云门。” “萧师姐,我好怀念落尘峰,怀念落尘峰下的那一片桃花啊,每年盛开的时候,比这雪漂亮多了,萧师姐,我好冷啊。” “我也好冷,萧师姐。” 其她女弟子也被悲伤绝望的气息感染,一个个情绪低落。 萧木清心中也暗自悲凉。 可她虽是落尘峰的大师姐,又能做些什么呢。 萧木清强忍着心中悲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酒,对众姐妹道:“都喝一口,暖暖身子。” 一壶酒传了一圈,回到萧木清的手上,她仰头浅酌一口,酒已见底。 馥郁的酒香,让萧木清也微微失神。 那元胎受损的小师妹道:“师姐,原来酒的味道,是这样特别,美味。” “不是酒的味道。”萧木清收回目光,怔怔看着手中酒壶,“是桃花酿,我在桃花林那一片废墟小院寻到的,许是顾小师弟曾经酿的吧。” 萧木清的话,让落尘峰的女弟子陷入沉默。 五年前,她们曾经站在云桥上看风景,也看入门时瘦弱的小师弟在挥着一把木剑。 那时的热闹,喧嚣,以及未经世事之艰时肆意的嘲笑。 如今却如宿命般一一偿还。 堕入深渊的人,天空洒下一道光。 曾经站在云桥沐浴阳光的她们,如今却在这峡谷霜雪中苦苦挣扎。 世间晴雨霜落,总会从一座山轮到另外一座山。 落尘峰的女弟子们,没有人提及顾余生这位被困于桃花林的小师弟。 可她们的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到这样一个人。 此时此刻。 她们才明白。 原来生命中的樊笼,一直都在。 有时。 睁开可看见。 有时。 撞的头破血流,也看不见在什么地方。 天空中飞来浩气盟的督战使者。 那一道身影,如催命的黑白无常。 一道令旗落在青云门众弟子面前。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妖族来袭,青云门弟子,速往北峰镇守,不得有误,若有逃逸者,视作背叛人族!” 一名长老起身,质问道:“敢问使者,北峰有浩气盟青龙旗部驻守,为何要调集我等去镇守,此谷多埋我青云门弟子,尸骸尚未收回。” “哼,你要违背盟令吗!” 天空中那七境督战使者,以强大的神识,让青云门的长老面色惨白,口鼻流血。 七境修为。 对青云门的长老来说,一如云泥之别的实力差距。 只能一脸灰败的忍下这一口气。 “诸位,随我出发。” 一干青云门弟子向着芦山一侧的山峰前行,他们曾经有青云门的灵舟作为飞行灵器,可灵器的符文能量已经耗尽,加上诸多年轻的弟子无法御空飞行,只能像凡人一般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 天空之上。 那传令旗官负手而立,看着青云门弟子向北而行,冷笑之余,又暗自松一口气。 浩气盟已经决定放弃芦山的南北妖关,转守葫山的最后一道妖关,在这之前,浩气盟要将自己苦心培植的势力和成员悄然撤回。 在这过程中,只能将各州的修行者打散,分部在南北妖关。 至于这些人的生死。 交给所谓的‘天意’。 “可惜了,青云门那些女弟子中,有不少漂亮的呢。” 传令旗官神色有些邪淫,往前遁了一会,忽然,他若有所感的停下脚步。 “什么人,鬼鬼祟祟!” 唰唰唰。 三道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传令官的面前。 正是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 第308章 难解人心,留住少年锦时的最后一缕善意 “你们是?” 浩气盟的传令官神识一扫,发现三名年轻人皆是七境修为,不由地大骇。 圣院修行者! 传令官表情一僵,随即变戏法似的换了一副面孔,讨好道:“在下浩气盟青龙部守旗官杜滨,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三位。” 顾余生,莫凭栏和苏守拙一言不发。 这位传令旗官久远在仙葫州妖关,并不知晓三人身份,可他感觉到三人神色不善。 又怕刚才所做之事被传出去,连忙说道:“三位圣院道友是从北妖关来的吧,莫非圣院也打算撤退到葫山?正好,浩气盟派了一艘天际飞舟前来接应,以三位的身份,上飞舟之事,包给在下就是。” “也?” 苏守拙的眉头一皱。 莫凭栏也微微一愣。 而顾余生,则是忽然抬起手,一道锐利的剑气穿透对方的眉心。 嗬! 杜滨瞳孔剧烈一缩,随即神光暗淡,生命急速流逝,从极高的地方摔落下去。 莫凭栏吓了一跳,抱怨道:“顾兄,你到芦城之后,戾气有些重啊,事情还没搞清楚呢,就把浩气盟的人给杀了,再说……你也让我有个准备,捡个储物袋也行啊。” 顾余生并不回答,他的目光扫过远方若隐若现的一队队修行者,深吸一口气,朝南妖关遁去。 一旁的苏守拙有些无语,他以神识延伸向四面八方,叹息道:“莫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看清楚吗,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浩气盟悄然从妖关撤退,芦山脚下,注定要被妖族践踏了。” “不是没看清楚,是难以相信,你等我一下。” 莫凭栏嗖的一下朝下方遁去,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储物袋,用手指掂了掂。 啐了一口唾沫。 “都是染血的东西,只有我才能化解其中的因果。” 苏守拙边往前飞,边道:“韩文让你当芦城的守备官,太屈才了,莫兄,我们此番出来巡视芦山,汇聚游散的修行者入芦城,你要多费心些,不要满脑子只知道天材地宝。” 苏守拙说到此处,又看了看方才顾余生远遁的方向,皱眉道:“听说当年小夫子游历天下时,剑指之处,无论正派还是邪宗,皆俯首或躲避,就连三大圣地,都曾被小夫子问过剑,顾余生会不会也想走这样一条路?现在的浩气盟虽然不做人事,实力可比当年强多了,圣院也不好得罪,顾余生这十五先生之名,怕是很难震慑宵小。” “谁知道呢。” 莫凭栏把储物袋清点完,目光看向北峰方向,他一向没个正经的面孔露出一抹沉思,回头道: “苏兄,随我做一件重要的事。” “嗯?” 苏守拙不解。 “跟着来就是了。” 莫凭栏双手负立,向前遁行。 不一会,只见妖关北峰处,有数千妖兽大举跃山而来,进攻妖关。 青云门的弟子在妖关长城上苦苦支撑,虽然奋力杀妖,却不断的被逼退至长城一角,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似乎是青萍州的修行者。” 苏守拙以神识探查,有些不解的看向莫凭栏,“你一向胆小,今日怎么热血上脑,准备大干一场了?以我们二人的实力,面对这些妖兽,想要击退它们,难度极大。” “不。” 莫凭栏神色肃然。 “不是击退妖兽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看向青云门的一干弟子。 “是救那些实力低微的修行者。” 苏守拙微愣。 不是他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实在是个人的勇武,在面对妖族大军时,很难改变局势,更何况是救人这种事了,难度更大。 “为什么?” 苏守拙并没有拒绝前往。 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值得冒着生死风险的理由。 “如果我没看错,他们是青云门的弟子。” 莫凭栏遁速极快。 苏守拙暗自催动灵力,才勉强能跟上,他心中暗惊,莫凭栏的实力,比他要低一个小境界,此刻,他才觉察到自己看不透。 “青云门?那不是顾余生和莫小姐曾经修行过的地方吗?”苏守拙皱眉,“莫凭栏,你有些糊涂了吧,十五先生被赶出青云门,我们没理由这么做。” 莫凭栏微微停顿下来,以他们现在的距离,已经能够清晰的看清下面的激战,妖兽凶残,青云门的弟子在苦苦支撑,若非有一名六境的女修行者以不要命的架势在苦苦支撑,青云门的众修行者早就已经溃败了。 “苏兄,咱俩打赌,下面那些人当中,一定有不少人曾经欺负过十五先生,甚至背地里说过冷嘲热讽的话。” “我相信,自古以来,人心复杂,捧高踩低是绝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佛家将因果,如今轮到他们,也是一种轮回。”苏守拙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起曾经的一些事,眼中也露出暗藏的恨意和杀意,“快意江湖,手刃仇人,人生才快活,若这些人曾经也漠视我,我绝不会搭救,这件事,我与十五先生的选择一样。” “方才你也说了,人心复杂。” 莫凭栏神秘一笑。 “苏兄,你扪心自问,顾兄方才为何要远望一眼这些人,又一言不发的离去,我相信他杀伐果断的外表下,内心一直保持着曾经的良善,我们救的不是这些人,是顾兄曾经拥有的那一颗善心。” “倘若这些人当中,有一个或两个值得他救的人,却战死在这里,默默无闻地白骨沉泥,他日他突破八境之时,会不会有遗憾而滋生心魔?” 莫凭栏说到此处,掌心摊开,数十颗雷珠抛向妖关下横行凶悍的妖兽。 雷珠的光芒逐渐变得明亮。 莫凭栏的身影已向下方妖兽俯冲而去。 所过之处。 妖兽残肢断臂高高抛起。 那个在圣院人心中无比胆小的人,在没有更多圣院修行者关注到他的时候,身上绽放的光,是如此的耀眼,他的热血,洒向冰冷的妖关。 苏守拙把扇子打开,三团焰火化鸾凤,他踏凤而落与莫凭栏左右互掩,以二人之力,合斗数千狂暴的妖兽。 妖关上。 原本已经绝望的众青云门弟子,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一名青云门的长老喜极而泣,拱手跪拜道:“感谢圣院高人搭救,今日之恩,我青云门上下永世不忘。” “得了吧,圣院不需要你们的感谢。” 莫凭栏身上雷霆之芒涌动,随手摘掉一只七阶大妖的脑袋,往青云门弟子面前砸丢而来。 “你们应该感谢的,是那个曾经被你们逐出青云门的人。” 呲啦。 莫凭栏的身影再次闯进茫茫多的妖兽群里。 苏守拙以扇子扇出一道火墙,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逃吧,你们被浩气盟抛弃了,如此弱小的你们,能够做些什么?” 妖关上。 青云门弟子寂静无声。 无论是莫凭栏的话,还是苏守拙的话,都让他们内心感到无比的震撼。 “萧师姐,派他们来救我们的……是顾余生吗?” 一名落尘峰的青衣女子面色复杂。 当年。 她站在云桥上。 曾经无数次凝望桃花林那一道瘦小的身影挥剑,她也嘲笑了无数次。 浑身染妖血的萧木清一言不发。 那年青萍山猎妖林地,她曾见过小师弟挥剑袭杀她都无法力敌的强敌,后来,青萍山的群妖入侵青云门,她为小师弟所救过一次。 她在青云门比试大典时,见过固执且耀眼的小师弟挥剑斩云,弑杀王朝皇子,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一双眼睛,至今还藏在心底 后来青云门遭遇连翻变故。 她无力搭救小师弟。 曾经可以在一条路上偶遇的小师弟,终究远去,南下中州。 中秋之时,她听见青云门的钟声响彻天际。 被赶出宗门的小师弟,成了斩妖榜的魁首。 随后,浩气盟召集天下修行者入妖关,她的命运,也如青云门般沉浮。 似乎。 小师弟遭遇的不顺,不公,如今都一一报应在青云门弟子身上了。 今日。 萧木清以为必然身死。 可现在。 她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青云门弱小的师弟师妹们,在从妖关准备撤退。 可萧木清一动不动。 她回眸一笑,已有觉悟。 挥剑入妖兽群。 那一只只被她斩杀的妖兽鲜血从剑上流淌,自身被妖兽利爪撕裂的血肉,鲜血同样暗流。 萧木清面色惨白,心道: 我虽与小师弟虽然有数面之缘,但曾经在小师弟遭受冷遇之际本来能出手相助,最后却不闻不问,如今小师弟名扬天下,又与莫小师妹情投意合。 若是重逢,小师弟必然连我姓谁名谁也忘了,青云门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处伤心之地罢了,定然连我也是厌恶的。今日战死,也算了了一场因果。莫若临死多斩杀一些妖兽,就当为青云门那些浅薄的长老们弥补一分过错,不负青云门栽培,不负恩师教诲。 第309章 青云门之殇,阴谋重演 南妖关。 玄龙王朝斩妖士军帐内,大统领班朝和数名都尉以及浩气盟的数名镇守使正在商议悄然退军之事。 “今夜芦山有大雾,是绝佳的撤军机会。” 班朝身着玄龙铠甲。 目光锐利地看向统军都尉,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浩气盟镇守使。 “这次从王朝带来的三千斩妖士是精锐,这些日子与妖族为战,已经死了近一百人,如果再死的话,我回去对陛下,对国师都无法交代。” 班朝的话,让浩气盟的镇守使眉头微微一皱,浩气盟花那么大代价,玄龙王朝居然出工不出力,这些日子战死在南妖关的修行者和士卒已不下于万,玄龙王朝死了不到一百人就无法交代,这话谁信? 可明知道班朝的话令人作呕,浩气盟的镇守使们依旧无法开口反驳,因为这两月来,战死在妖关的修行者和士卒,并非是浩气盟的修行者,而是从各州调集来的‘炮灰’。 玄龙王朝没出力,难道浩气盟就真的出力了吗? 西州唐家叛入妖族,浩气盟上下皆惊,完全不敢在芦山的妖关与妖族决一雌雄。 在这退军的节骨眼上。 谁也不愿意做刺头。 正所谓你好我也好。 反正死的人,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彼此心照不宣。 正当玄龙王朝和浩气盟的镇守使都在谋划着最后的退路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嘈嘈之声,并且伴随着灵光闪耀,有剑气纵横。 一名浩气盟修行者急奔而来。 “怎么回事?” 班朝皱眉。 其实他这次带来的数十名都尉中,也有人提出死守妖关,但都被他压下去了,难道这时候冒出来刺头? 真是不懂事。 “是青云门的掌门俞青山,他带着青云门的数十名长老和弟子讨要说法。”浩气盟的修行者禀报完,看一眼帐内之人,小声道:“此人不知道从何处探知我们要退守葫山妖关的事,带领青云门的另一半弟子放弃抵御南腰关的南峰台口,直奔大帐,已经杀了我们数人了。” “哼。” 班朝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反手从墙上摘下一柄行军大剑。 “青云门还以为是曾经的青云门吗?俞青山,上一次来闹事,本座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了。” 班朝迈步要走出大帐。 这时,一名身形消瘦留着山羊胡须的镇守使微微上前一步,目光闪烁,说道:“班大统领,我们南妖关撤退之事,还没有通知北妖关,倘若此事泄露出去,北妖关也撤军的话,恐怕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班朝也是个颇有心机的人,被镇守使韦一言这么提点,眼中的杀意越发浓郁,他将心一横,用手掌比了一个狠辣的动作,说道:“那就全杀了,事后,给青云门一份英魂名单,他们死也算值得了。” “慢!” 韦一言手捻山羊胡须,目光扫过其他都尉。 班朝手指一动,这些都尉纷纷退出大帐。 班朝眯眼道:“怎么?韦道友有别的妙计?青云门的弟子被我们拆分抵御各处妖兽入侵,俞青山此人虽然沉默寡言,性格却极为倔强,想要他们再次乖乖的镇守妖关,只怕千难万难。” 韦一言嘴角微扬,双手拢藏在袖子,小声道:“还记得十年前青萍州之事吗?当初才死多少人,最后若不是设计让那人抗下这一切,你,我,都很难有今日,如今南妖关失守,比起当年还要严重,俞青山根本没资格抗下这一切,依我看,整个青云门扛下来,倒也合适。” 班朝眼皮一跳,眼眸深处,犹自闪烁着对当年之事的后怕,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韦一言,你要想好了,当年之事,是上面的意志,今日之事,凭你我两人的地位,如果把这件事办砸了,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是成了呢。” 韦一言阴阴一笑。 “当年之事,最大的受益者可不是我们,咱们这十年可不能白忙活了,左迁谪当年凭一张利嘴得到赏赐,服用化婴丹进阶八境,我们被卡在这个境界那么多年,想要得到赏赐,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不冒一点风险,怎么成大事!” “好!” 班朝眼眸中逐渐被欲望取代。 “你我共同出手,擒下俞青山!” “区区归一境而已。” 韦一言阴冷一笑,凭空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传进大帐。 “速速将其他长老一一活捉,但有反抗者,一律诛杀,若愿意有作证青云门遇妖不战而逃者,许他们入浩气盟,让他们发下大道誓言!” 班朝腰捏虎符,立即有数十名暗卫悄然出现。 这些暗卫,是他亲自培养,并且只效忠于他,超脱于王朝之外的私兵。 专门用来干脏活和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帐外。 俞青山一脸铁青,他手中玄铁剑已染血,身后,是浩气盟的戍守士卒,被他以雷霆手段击杀。 身后。 数十名青云门长老和弟子齐齐而来。 不为别的。 只为讨一个公道。 可俞青山一行人往前行走了百余步后,周围出现诡异的迷雾,只听得轰隆隆声响过后,一座瓮城将俞青山等人牢牢困住。 俞青山停下脚步,一双木然的眼睛盯着前方,声音沙哑道:“对战妖族时,若你们施展这样的手段,困妖兽于其中,也不至于是今日局面,怎么?我们没有死在妖族的手上,却要被你们痛下杀手?” 没有人回答俞青山的问题。 静谧的翁城内上方,忽然有箭矢如雨。 青云门的长老弟子纷纷施展手段抵挡,却依旧惨叫连连。 俞青山眼中逐渐布满血丝。 他抬起手中剑,猛然间向前一剑斩去。 翁城出现一道缺口。 他迈步走进去。 身后的众长老刚要跟上,却剑缺口的翁城诡异般的弥合如初。 没等俞青山明白怎么回事。 一道诡异的血掌从身后袭来。 嘭! 一记血掌陡然散开,灵力迸发。 俞青山身形踉跄,口吐鲜血之际,手中剑向后一斩。 剑光将血掌形成的煞气斩灭。 露出韦一言的面孔。 俞青山嘴角溢血,面色惨然道:“原来是你,为何如此?” 韦一言低头理了理衣袖,他的肋下,竟然有一道细密的剑痕,鲜血不断渗出。 他的眼眸中闪动着怒火。 他以七境巅峰偷袭六境修士,还是在俞青山与妖族大战数日后的情况下,竟然还被对方的剑气所伤。 可见青云门虽然没落,当初的诸多传承还在。 诸多贪婪念头在韦一言心中闪过,数月前,韦家遭遇重大变故,韦仲不再是圣院的大教谕,年轻一辈中的麒麟子韦元龙意外身死,韦家地位受到严重威胁,若是能将青云门千年传承掌控在韦家手中,此事意义重大。 韦一言想到这,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心生一计,他强压怒火,对俞青山道:“俞道友,你猜得不错,妖关的确即将失守,但你今日贸然闯进大帐,杀死浩气盟的修士和玄龙王朝的士卒,此事若是被上面知道了,你可兜不住。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归顺我韦家,青云门的所有弟子,都可以活命。” 俞青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努力的平息着激荡的灵力,双眸深邃,表情逐渐变得平静,他嘲弄一笑,“我未死在大妖手上,却将死在同族修士的算计之下,真是可笑,你当俞某是什么人?将整个青云门卖与你韦家,你韦家有这个资格?” “你当然可以拒绝,可你即将面对的,可不是死亡那么简单。” 韦一言掸了掸手指。 “数年前,一个顾白已经足够让你们青云门身败名裂,若今日你这个当掌门的以及数十名长老都遇妖不战而逃,恐怕十六州的修行者都会为之震动吧?你们青云门千年声誉,还会留下什么!” 俞青山瞳孔一缩,随即目眦欲裂,愤怒的他双眸血红。 猛然间。 他双手握剑,奋力挥出一剑。 方圆数里皆在他的剑气覆盖之下。 “啊!” 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浩气盟的戍守修士,玄龙王朝的精锐斩妖士,甚至是正准备行动的班朝,还有青云门的诸多长老,皆被俞青山一剑而盖,死伤惨重,班朝也是被一剑所伤,怒不可遏! 而韦一言,则在剑气逸散间,身上有一件玄甲闪动,随后泯灭化作虚无,他阴阴一笑,一脸奸计得逞。 “俞青山,你亲手斩杀玄龙王朝的斩妖士,又诛杀浩气盟的有功修行者,连青云门的长老,都死在你的剑下,现在的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俞青山以剑杵地,他的嘴唇干裂溢血,看着一墙之隔的青云门长老以及众弟子,他的眼眸逐渐被灰光覆盖,面若死灰。 连番被算计与打击下。 一口鲜血猛然间喷吐出来。 俞青山瞪大眼睛,似想到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事,艰难的张开嘴,声音嘶哑颤抖:“原来……原来当年的顾师弟,也是被你们这样算计的,是不是?” “噢?看来你并不笨,怪不得拥有如此高超恐怖的剑术。” 韦一言桀桀桀的笑起来。 “没错,当年顾白之事,我是亲历者,也是进言之人!” 第310章 故人赠故剑,荡妖一场空 看见韦一言那阴狠的笑容,俞青山身体越发摇晃得厉害,他想要再次挥剑,可方才的一剑,已经耗尽他大部分的灵力,自入妖关以来,他每战必赴,鞘中剑早已被妖血洗过一遍又一遍,他没有对人族修行者设防,却要殒命在人族修行者手上。 嘭! 大阵散去,诡异的瓮城消散。 原本的青云门长老和弟子,只剩下寥寥十数人,浩气盟的修行者,玄龙王朝的精锐斩妖士,纷纷朝俞青山汇聚而来。 愤怒的班朝持剑大喝:“青云门背叛人族,格杀勿论!” 噗噗! 话落,班朝的剑,瞬间杀死两名青云门的长老。 “掌门!” 青云门的人,纷纷看向俞青山。 面对百人,千人的围堵。 俞青山缓缓转动面庞,仿佛在这片刻间,就苍老了无数岁,如同当初的掌门师兄萧让那样,白发星星。 他的眼眸深处,由一开始的愤怒,绝望到平静。 他本来已提不起剑,可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剑高高扬起,一缕风吹过他苍老的面庞,发丝轻扬。 他将目光看向韦一言,班朝,声音嘶哑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压向青云门的那一座山,二十年前就该落下来了,只不过,那时候有顾师弟以身子撑着,你们的肆无忌惮,无非是认为我俞某剑不利而已。” “也罢。” “就算俞某的剑,不如那一年那一夜的星辰璀璨,可我,也有自己的剑道。” 俞青山手中的剑微微一荡,一条大道诡异出现,将青云门残存的弟子长老送至风雪远处。 紧接着,俞青山将剑横在身前。 剑身哀鸣。 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决然,哀伤! 沛然的剑意,将大帐外的近百人一起笼罩进去。 俞青山的身影,笔直如松。 手中的剑散发出铮铮之音。 “结阵!” 班朝大喝一声。 韦一言则是眼皮一跳:“一字剑诀!” 韦一言想要逃遁,却发现周围的沛然剑意,不知何时已封锁住他的行动。 “俞青山,你敢!” 韦一言抬起头。 俞青山已无风而起,随着那一道冲霄的剑芒,绽放出生命最后的光辉。 天空中,一束光由汇聚到离散,呈现一个竖着的‘一’字。 这便是俞青山的剑道。 一字剑诀。 他不屈不折。 从一而来,从一而终! 他一生追求的剑道极致,没有抵达终点,终究在苍穹之下。 也没有以这样堂皇的剑斩灭入侵的妖族。 而是在同族相逼下,以剑唱出最后的绝响。 刺目的剑芒掩盖了在场的所有人。 俞青山在那一道剑芒盛极之后,身体如飘荡的枯叶,不知飘向何处。 “萧师兄。” “顾师弟。” 俞青山的眼睛无声,仰望着这灰暗的天空。 仿佛间。 他好似看见青萍山脚,那年一起入山的师兄师弟们,幻想着负剑出青云门斩妖,意气风发。 可岁月蹉跎,时间煎人寿。 攀爬不上的青萍山,也埋藏了多少人的热血,梦想。 当手中剑一点点兵解,溃散。 俞青山的瞳孔逐渐放大。 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剑。 一把无名之剑。 但其实。 它有自己的名字:【荡妖】 往事一幕幕: 那时的青云门,天骄无数,手握天纵剑的雷江横,萧则成,孟白涛,何红念,还有好多好多人。 而他。 俞青山,还有萧让师兄,只是青云门资质普通的弟子。 他俞青山三年无法凝结元胎。 弱小的他,只不过想要找到一把剑,一把能够仗剑行江湖的剑。 在随后的岁月黯然下山。 那一天。 青云阶前的顾白师弟,第一次放下手中的书籍,从山外提来一只妖兽的头颅,换取这一把剑赠给他。 【俞师兄,人生在世,不可无剑傍身,此剑赠予你,但愿你我有朝一日荡尽天下妖,到时共饮一杯酒,人间无事醉春风。】 荡妖。 由此而命名。 往事随风。 如今剑也随风而逝。 俞青山抬起手,眼眸中充斥着无尽的遗憾。 他以为,剑在鞘内不出,有朝一日可以实现故人的愿望。 可到头来。 却是挥剑向人间。 这一剑的绝响。 无声无息。 光逐渐淡去。 俞青山看见一道年轻的身影从风雪中远遁而来。 那萧疏之影,一如曾经少年时意气风发的他们。 “顾师弟。” 俞青山用尽生命最后的余光,将他的故事定格在那一张故人非故人的脸庞上。 无声无息间。 顾余生已出现在俞青山的面前。 那个曾经初次在青云门演武场持剑而立站如喽啰的少年,如今已剑藏匣中,只待出匣。 少年抱拳作揖,目光依旧明亮。 俞青山的嘴角微微扬起,双眸渐渐阖上。 故人虽远。 故人的人间事还在继续。 那少年啊。 踏雪而来。 青云留不住的少年。 他却一直眷恋着青云。 这般世缘终浅,而道缘深。 他的一字剑诀。 其实在见面之初,就已经传承下去了。 只可惜…… 蹑云踏雪而来的顾余生,凝望着生命黯淡消失的俞青山,他鼓荡的袖袍内,两根手指并拢。 匣中人剑暗泛剑芒。 人剑可斩灵,亦可救人。 他本欲救俞青山。 可俞青山却并非黄泉使者带走,而是自我解脱般,连同神魂消散在天地间。 只有那一把消散的剑灵在呜呜作响。 顾余生的手从袖子探出来,他摊开掌心,那即将溃散的剑灵,一点点没入掌心。 嗡。 腰间的斩龙剑荡了一下。 剑灵被斩龙剑吸收。 顾余生的手,轻放在斩龙剑上。 呜咽的剑灵诉说着故主的执念。 顾余生站在风雪中。 沉默了很久很久。 “荡妖。” 顾余生低声吐出两个字。 他目光看向下方,睥睨的气息,笼罩着刚刚从那一剑中苟活的人。 玄龙王朝的三千斩妖士,正整齐划一的朝大营奔来。 班朝抬起头。 凝望着眼前陌生又眼熟的少年。 一旁的韦一言则是瞳孔一缩,他认出了顾余生,却迫不及待的对所有人浩气盟修士以及玄龙王朝的斩妖士说道:“快,杀了他。” 唰唰唰! 一瞬间。 无数遁光飞起。 术法激荡。 剑芒如雨。 三千玄甲士,他们在斩妖时没有布阵,却在此时布下羁捕大阵,以强大的兵家阵法困顾余生于阵中。 嗒! 顾余生的手,按住腰间斩龙剑。 铮! 剑森然出鞘。 恍惚间,天地间又有一剑重演: 一字剑诀! 第311章 一剑力敌三千客,震惊百里! 妖关长城一剑冲霄,剑气卷起的云层直达苍穹深处,那是俞青山穷尽一生都想要达到的高度。 现在。 顾余生做到了。 可他的表情无比的平静。 那些在剑芒中不断吞噬消亡的斩妖士,浩气盟修士在惨叫,或者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这些人的消亡并没有让顾余生冰冷的心泛起任何同情,也并未让剑气消减。 他缅怀般抬起头,仰望以斩龙剑斩出的这一剑。 这一剑。 属于他的,也不完全属于他。 至少。 这一剑中蕴藏着俞青山生前的执念。 于苍茫泛剑如白云苍狗翻涌间,顾余生尘封的记忆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五年前的事。 明明不久。 可藏在心间,如同一瓶酒,已经陈酿了很多很多年。 当年入青云门。 俞青山是他在剑道上的第一个引路者,顾余生犹自记得,当年在青云门那宽广的演武场上,背着一把剑的俞青山指导了他半日剑道。 是的。 就是剑道。 而非剑诀。 顾余生从未忘记,在那个荒烟蔓草的岁月,是俞青山耐心,沉稳,平和的教会他剑的意义,如同懵懂之处,教人识字的先生。 一字剑诀。 于顾余生而言。 如同一字之师。 他曾刺出千剑万剑,就是要从那‘一’字中领悟出一种极致,一种专注。 顾余生游历天下,走过历历山川,趟过无数条河,如今依旧未能明白生命的意义,心中尚有未解开的结。 可他从未将青云门对他的冷漠搁置在俞青山的身上。 至少。 那人间的寒风,在吹过青萍州,抵达青云门时,俞青山曾为他遮挡半日。 这便足够 仇是仇。 恩是恩。 顾余生从未以大丈夫立世。 可他亦能做到恩怨分明。 故而。 顾余生这一剑出鞘。 为自己。 也为俞青山。 这一剑也并非是顾余生为偿还俞青山恩情后两清而出鞘。 只是单纯的因为腰间的剑在震颤。 当剑芒直抵苍穹深处,顾余生背后的剑匣铮铮。 恍惚中。 他看见俞青山的执念将他的神魂重新汇聚在一起。 顾余生从俞青山的执念中,感知到关于父亲那一辈人的友情。 这一瞬。 顾余生不由地愣住。 在顾余生的心中,那个常年背剑,鲜在人前的俞青山,是如此的沉默,寡言,甚至木讷。 可当以剑知剑。 顾余生才明白。 在岁月的长河中,俞青山这样的人,也曾青涩,也曾意气风发。 原来。 记忆深处关于长期握书在手的父亲,也曾热血,也曾弃书负剑而斩天下妖! 那是多么美好的记忆。 可都在一番番变故和岁月无情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摧毁。 唉! 虚空一声叹息。 那是俞青山入轮回前的弥留。 顾余生双手抱拳。 身体挺立。 俞青山的目光好似穿透了两个世界。 也只有顾余生这样的斩灵者,能够捕捉得到他的存在。 顾余生知道。 此时的俞青山应该能说些什么。 可他在踏入那一道轮回之门时,始终不发一言。 满头苍发的俞青山只是看着那遥远的青萍山,一点点消散。 顾余生第一次真正读懂他人的内心,俞青山的一生。 一座山。 一把剑。 一朝热闹入青云门的同门师兄弟。 那些同门师兄弟中。 有一道顾余生永生难忘的背影。 顾余生的身体一点点从空中落在地面,他手握斩龙剑,轻轻将剑旋转,以剑脊对着自己的脸庞,映出他那被风雪吹过的脸庞。 剑映照出顾余生的内心。 也映照出数里之外悲恸而绝望的青云门长老和弟子。 顾余生不喜欢这些人。 甚至深恶痛绝。 可是。 这些人的存在,却如同记忆里的一粒粒沙粒,少不了他们。 “呵呵。” 顾余生自嘲一笑。 他的手臂一震。 斩龙剑吟啸,将数里外围攻青云门弟子长老的修行者尽数斩灭。 “滚回青萍山去。” 顾余生用无情而冷漠的眼神穿透距离,每个人都听见了顾余生的声音。 方才荡出的锐利剑气,又将他们送至数里之外。 青云门的长老们,感知到顾余生的剑意,充斥着无尽的杀意。 可偏偏。 这一道剑意,却莫名的救了他们。 他们在奔逃回眸中。 看见妖关长城的剑气纵横,那一剑又一剑的挥斩。 如同青云门六峰脚下的桃花林。 有一个稚嫩青涩的少年挥动木剑,斩落桃花一年又一年。 可惜。 那一片桃花林中的少年。 已经走出青萍山。 走出青云门。 玄龙王朝的斩妖士在那一道道凶狠的剑气中死去。 开始有人奔逃。 可奔逃的人,死得更快,更惨。 顾余生的心已冷。 他挥动的剑气。 震惊百里。 带领上万妖兽与妖修准备攻破南妖关的先锋妖皇——半妖之子奔狼,他站在与妖关长城一样高的山峰上,看那苍穹之剑从云间渗落,那空气中飘来的血腥味,是人族修行者的味道。 奔狼的身后。 是数十名大妖修行者。 他们的眼睛急剧地收缩,死死的盯着妖关长城。 隔着数十里,他们依旧能够感受到从妖关长城传来的剑气寒意。 “妖皇大人,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奔狼双手负立,目光泛着幽芒,好一会,他才开口道: “好一个大剑修,一剑力敌三千客!” 又过了一盏茶。 妖关长城被风吹来的血气变得冰冷。 一名七境妖修道:“妖皇大人,妖关正空虚, 此时一战可胜!” 奔狼收回目光,看一眼说话的家伙。 “无知。” 他默然转身。 将上万大军带回西州西河之畔。 妖关长城。 顾余生剑上的血未冷。 血珠从剑尖渗落地面。 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修行者和玄甲士的尸骸满地狼藉。 大帐前的班朝以及韦一言一动也不敢动,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名苟活的妖关镇守使。 顾余生迈动脚步。 鞋子踩在冰雪上发出沙沙声。 一身白袍的少年,身上未曾沾染一滴鲜血。 咕噜。 班朝吞咽一口唾沫,他紧握剑的双手在剧烈的颤抖,面若死灰的他,死死的盯着步步靠近的顾余生。 他带来的三千玄甲士。 一个不留。 “你疯了!” 班朝的喉咙僵硬无比,满目看去,皆是在剑气中死去的王朝玄甲士,他们尚未立功,却被顾余生以一人之力杀死。 顾余生停下脚步,轻吐道: “遇妖而逃者,视作人族叛徒。” “三千玄甲士又如何?” “人人可诛。” 顾余生说到此处,将目光微微移向浩气盟的其他几名妖关镇守使,最终锁定韦一言。 顾余生抬起手指,指向韦一言的眉心。 “当年的你们,就是这样给顾白冠上耻辱之名的。” “今日,不过是讨回一点点公道而已。” “怎么?你们浩气盟定下的规矩,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了吗?”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嘲弄。 “还是说,你们以为我成了圣院的十五先生,就可以放下曾经的一切,与你们沆瀣一气?” 被顾余生以手指着的韦一言已然无任何退路,无法施展任何阴谋,他冷笑一声,说道:“顾余生,别以为你背靠圣院那一座大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之事,你得罪的是整个浩气盟,得罪的是整个玄龙王朝,得罪的是整个天下修行者!” 呲啦! 一道雷弧剑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贯穿韦一言的心口。 顾余生以手指维持着剑气,一脸快意。 “得罪了,又如何?” “老东西,你给我记住,人间只有一个顾余生,不是当年被你们算计的顾白。” “这一剑,只是开始。” “所有与我有仇的人,都会是这个下场!” 呲呲。 剑气自顾余生指尖消失。 汩汩鲜血自韦一言心口流淌。 韦一言以手捂住心口,犹自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还有无数手段没有施展。 他还有无数阴谋可以对付眼前未经世事的年轻人。 他早已准备好拿捏顾余生的筹码。 可唯独没有算计到顾余生的剑,是如此的快,是如此的决然。 韦一言努力的呼吸。 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声音。 上涌的鲜血,从口鼻里冒出来。 他瞪大眼睛,枯瘦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迈动脚步,一步一步地靠近顾余生。 不甘。 绝望。 黑暗。 噗通! 韦一言倒在顾余生的面前,死在血泊里。 满场皆寂。 有镇守使无法承受这样的压迫感。 两股颤颤。 竟是朝顾余生噗通跪下。 叩拜道:“十五先生,放过我们,我们未参与当年之事,我们未参与当年之事啊,是韦一言,是班朝,当年他们也有到青萍州的。” “胡说!” 班朝眼皮狂跳。 他那颤抖的手,无情般挥剑斩向下跪的镇守使。 咕咚咕咚几声。 头颅落地。 顾余生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扬起手中剑,以手指轻轻抚去剑上的鲜血,他身上的杀意,越来越冰冷。 班朝牙关紧咬,他能感知到顾余生必杀的决心。 索性也不投降了。 而是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没错,当年我也曾参与剿灭青萍州之妖,可是,似顾白那样的人,又如何是我所能害?一切,不过都是天要他死而已!” 说到这里,班朝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你不是顾白。” “你的剑,未必能胜我!” “圣院的先生又如何。” “不过是初入七境的修士罢了。” 班朝以指抹剑,指尖的鲜血染红手中剑,剑化一条黑龙,朝顾余生袭杀而来。 第312章 冷血杀伐,故人已是过往 顾余生立于原地不动,扬起手中剑,轻轻向前一斩,班朝凝聚的黑龙剑气被瞬间一分为二泯灭不见。 班朝见状,瞳孔一缩。 他本以为是巧合,继续凝聚更加强大的一剑,朝顾余生刺来,一剑探双龙,顾余生仍旧只是平静的挥出一剑。 一剑斩双龙。 逸散的剑气在古老的妖关长城上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 班朝蹬蹬蹬的后退几步,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班朝本来已经见识到顾余生的强大,但是,他也同时探知到顾余生的修为境界,比他要低两个小境界。 班朝已经是七境巅峰,并且卡在巅峰已经二十多年。 这二十年来,班朝率领玄龙甲士南征北战,力战七境大妖,以胜居多,被玄龙王朝皇室赐予玄龙剑诀,更是在皇室聚龙池淬炼过身体,无论是身体的强度,还是剑术上,他都超出同境太多。 即便是俞青山以生命为代价施展剑术,他也仅仅被剑气激荡,受了一点点小伤而已。 他一直积蓄潜藏力量,也只不过是为了在波云诡谲的局势中,多一点自我保护的手段。 可现在,他以剑术对顾余生,不仅在剑术上完全被压制,更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施展的玄龙剑诀,被顾余生随手破解。 “难道陛下赐予我的剑术是假的?” 班朝将心一横。双手一合,身上随即血气涌动,以血幻化出一副黑龙铠甲,周围的血气,被他源源不断的汲取。 班朝短时间获得强大的力量,重新拾取信心,被血气影响的他,心智也同样受到影响,他双眸血红,一脸狰狞:“顾余生,你入圣院成为小夫子传承者的名头,的确盖过绝大多数人,我亦畏惧那样的名声,可你不该如此自大,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我会杀了你!” 班朝迈步,双手握剑,猛然间向前劈砍,庞大的剑气席卷着妖关长城上千年的积雪,白茫茫的雪花飞舞卷动如龙,不断的旋转逼近。 顾余生的双眸凝视着那旋转的剑气漩涡,身上黑气翻涌,下一瞬,顾余生的身体诡异般穿过那剑气密布的漩涡。 一剑穿透班朝心口。 妖关长城的风戛然而止。 顾余生的面庞离班朝那一张狰狞的脸很近很近。 班朝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他嘴角溢出鲜血,声音嘶哑道:“鬼剑术?顾余生,你身为堂堂的圣院先生,竟然修行禁忌剑术,你是邪魔,是天下正道的敌人!圣院如果知道,一定会剥夺你所有的名头!” “天下正道?” 顾余生身上黑气翻涌,如一尊恶魔,他探出手,一把捏住班朝的咽喉,将班朝一步步逼迫后退,狠狠的撞在妖关上。 “可笑!” 顾余生的嘴角渐渐上扬。 “别杀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是被……” 班朝觉察到死亡的气息在降临,连忙抛出过往的事。 咔嚓! 顾余生的手,无情的扭断班朝的脖子。 班朝的瞳孔剧烈的一缩,随后神光涣散,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顾余生,会对他痛下杀手,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我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任何当年参与之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顾余生身上的煞气越来越浓,目光也越来越充满邪性。 “不用我去找他们,他们会一个个的送上门来。” 班朝的身体已经冰凉。 但顾余生依旧不解恨,他凝聚出一道鬼魅剑气,刺进班朝的身体。 班朝的三魂七魄正在溃散。 他以剑丝化笼,将其囚禁于其中,让黄泉来的接引使无法渡班朝入轮回。 咕咚!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腰间的宗门令符文明亮。 顾余生于白天,进入到白与黑相交的黑暗世界。 他的手中,囚禁着班朝的神魂。 当班朝看清顾余生那张脸时,像看见魔鬼一般,不断的想要逃脱牢笼,却被剑丝一点点的斩切神魂。 “你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你入轮回。” 顾余生五指一合。 一阵幽魂惨叫。 班朝魂飞魄散。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才解脱般愣在原地,他的内心,出现短暂的空虚,茫然。 他的神魂,在这灰暗的世界里,不愿意回到现实。 不远处,那一道通往冥界的大门前,勾魂的使者没有接引到班朝的灵魂,本欲挥动魂链拘役顾余生的神魂,可他们感应到顾余生剑匣中的剑,又步步后退,无奈消散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的神魂回到现实世界。 他以剑归鞘,走在血染雪的妖关长城,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芦山飞行。 轰隆! 前方真正雷光冲霄。 顾余生凝目看去。 只见莫凭栏与苏守拙两人在无数妖兽尸体中间左支右绌,犹自有数十只强大的妖兽不畏惧死亡,在以利爪攻击二人。 在那一片混乱之中,顾余生发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显得更加狼狈。 “萧师姐。” 顾余生微微一愣,落尘峰萧木清,是他在青云门时,少数几个有印象的人。 此时,萧木清被数只妖兽围攻,她的灵力早已耗尽,步伐虚浮,完全是凭借一股信念在战斗。 顾余生正欲出手。 却见与莫凭栏背靠背的苏守拙猛然间脱离战圈,身影一晃将萧木清救下。 “草,苏守拙,你个狗日的,你要害死老子啊!” 下方随即传来莫凭栏骂骂咧咧的声音,别看他面对数十只妖兽围攻,狼狈奔逃,但他骂人时中气还很足。 顾余生觉得有些好笑。 下一刻。 莫凭栏的声音却从下方传来。 “顾余生,你不够意思,我为你的事出生入死,你却把老子当猴看,快出手,我要死了,要死了!” 莫凭栏随即一阵步伐凌乱,遇妖兽之间的战斗,变得鸡飞狗跳,他几个腾闪,就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一招完美的祸水东引,让顾余生面对这些强大的妖兽。 顾余生目光一凝,腰间斩龙剑森然出鞘,对着前方斩出平平无奇的一剑。 刹那间。 前方的妖兽皆化作一片血海,无数断肢残臂从空中坠落,就连苏守拙前方的妖兽,也诡异般的化作一团团血雾。 天空下起一场血雨。 面色苍白的萧木清抬头,怔怔的看着凭空御虚的白袍少年。 她干裂的嘴微微颤抖,几番想要说话,却都开不了口。 种种念头绕心间。 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不再青涩,他的剑,已能够斩妖除魔。 远远超过了青云门中的长老。 可萧木清心中挥之不去的,是曾经的那一张青涩面孔。 “萧师姐,别来无恙。” 顾余生已站在萧木清面前,但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萧木清将顾余生上下打量:“顾师弟。” “萧师姐,回去吧,回青萍州去。” 顾余生说着,将一把剑鞘递了过去。 萧木清看见那一把剑鞘,一时怔住,无声间双眸潸然,嘴唇紧咬,问道:“俞师叔他……” “斩妖而死。” 顾余生神色平静。 萧木清婆娑的目光盯着顾余生看了片刻,努力平静下来,她双手接过那一把剑鞘,朝顾余生微微屈身,她捧着剑鞘,蹒跚的身子一步步走进风雪。 顾余生没有去送。 莫凭栏沉默不语。 苏守拙捏着灵力大失的扇子,一时为难。 “想去就去。” 莫凭栏推搡苏守拙一把。 “凭她现在的状况,一只狼都能把她咬死。” 苏守拙有些扭捏,莫凭栏又把灵舟祭出来,送到苏守拙的手上。 “快去快回。” 苏守拙朝顾余生和莫凭栏抱拳,驾灵舟而将萧木清以及那些侥幸存活的青云门弟子送走。 顾余生眺望灵舟远行青萍山。 阵阵寒风吹面。 霜雪落在发梢上,银丝成线。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听见吭嗤吭嗤的声音,收回心神,凭目看去,只见莫凭栏左手拿着一把剥皮刀,对着那一地的妖兽剥皮,右手拿一把小巧的锤子,将妖兽锐利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 那专注的模样,让顾余生想到青云镇上的一位守财奴。 哐嘡哐嘡一阵后。 莫凭栏手心捧着一颗血淋淋的牙齿,朝顾余生咧嘴一笑。 “这剑齿虎的牙齿可是打造灵兵的好东西。” 在顾余生面前晃了晃后,莫凭栏欲把牙齿放进储物袋,他腰间灵光闪过一道又一道,牙齿没能放进去,他索性把外衣一撩,露出几十个形状不一的储物袋,干咳一声,尴尬地挠头,朝顾余生伸出手来。 “储物袋装满了,有多的吗,借我一个用用。” “没有。” 顾余生摇头。 “那你东西平时放哪的?” 莫凭栏一脸疑惑,在顾余生身上上下打量,目光落在腰间葫芦上。 顾余生顺势解下葫芦,喝一口酒,遥遥一指南妖关。 “你去那边看看,应该有不少储物袋。” “你不早说!” 莫凭栏眼睛明亮,把那一颗牙齿递在顾余生手上。 “帮我拿着,别想着私吞啊,我去一会就回来,帮我守一下阵。” 莫凭栏以指画符,在脚下形成一个传送阵,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凝望着莫凭栏留下的传送阵符,又看了看前方一地的妖兽尸体,自语道:“这家伙,修行很努力啊,实力如此强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地上的阵法明亮。 莫凭栏传送回来。 他耷拉着脑袋,也不去扒拉妖兽的皮毛了,径直的朝芦城方向行走。 “咋了这是?” “你别和我说话。” 莫凭栏一脸忧郁,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他摆了摆手。 “我现在只想静静。” 嘭! 莫凭栏话刚落。 忽然被天上的一拳砸在巨坑里。 瞿梁红扛着一把大刀,居高临下,将莫凭栏粗暴的拖拽出来。 “你想静静?” 第313章 一夜惊天变,仙葫州祸乱起 前往芦城的路上,顾余生一言不发。 身边的莫凭栏和瞿梁红还在为谁是静静而吵吵闹闹。 人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顾余生并没有回芦城,而是落在西侧的芦山之巅。 夜幕降临。 顾余生站在武庙临崖处,看北妖关战火四起,南妖关静谧无声。 莫晚云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顾余生身边,她循着顾余生的目光眺望,只见那远处的山脉起伏,即便是在那皑皑苍雪覆盖下,亦有无数遁光术法闪耀天际,修行者可遁空越山,可在强大的妖族面前,生命也不过是沧海渺渺,陨落如流星。 “我在芦城的时候,遇见青云门的萧师姐了。”莫晚云袖口轻抬,把一坛陈年桃花酿递到顾余生面前,“萧师姐说,这是你埋藏在桃花林没有取走的酒。” 顾余生默默接过酒坛,启封后,轻轻嗅品,数年过去,这一坛桃花酿的味道,更加醇厚,清香。 莫晚云并没有继续说关于青云门的事,因为她懂顾余生。 顾余生把酒分一盏递给莫晚云。 两人就在武庙前驻足观雪。 过了好一会。 莫晚云才转过身来,面对着顾余生,她的眼眸中满是担忧:“浩气盟和玄龙王朝都想保留实力,你这次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刚好有借口退出南北妖关。” 顾余生握住莫晚云有些冰凉的手。 “我们守好芦城就行。” 莫晚云微微点头,如玉的目光无限温柔,脸上的担忧并没有散去。 “我也会守好你的。” 顾余生轻轻在莫晚云鼻尖刮了一下,顺手解下外衣挂在莫晚云的肩头。 莫晚云抿了抿嘴,抬起头,说道:“这次的麻烦有些大。” “我明白,浩气盟,玄龙王朝,我不止得罪过一次了。” “我不是指这个。” 莫晚云轻挽顾余生的手走进武庙,用手拂去顾余生身上的雪花。 “五先生曾借剑给你观剑,你在悟剑之日,用五先生的剑杀了妖族的圣子。” 莫晚云说到此处,忽然噗哧一笑。 “余生,这事五师兄替你扛着呢,不过妖族有十位妖圣,五师兄也是很有压力的,下面的万妖入侵西州,仙葫州倒也不奇怪。” 顾余生微愣,他细细回想当日在敬亭山巅领悟搬山剑诀,到最后,五先生的剑的确纵横苍穹,不受他控制,将天空斩开一条裂痕。 “妖族圣子,背景很深吗?” 莫晚云笑容收敛,说道:“在蛮荒之境,有十大上古真灵血脉妖族,拥有真灵血脉的妖族,都有一位妖圣坐镇蛮荒,自从玄界断了升天台之后,即便是妖族妖圣,没有上界的升仙令,也无法突破界面飞升。” “所谓的妖族圣子,是指天生就觉醒上古真灵血脉的妖修,他们因为血脉而强大,很容易得到上界谪仙青睐,成为上界使者坐骑或灵宠,十大妖圣一直想要破界飞升,故而投其所好,为上界使者培养坐骑,以换取升仙令。” “你斩杀的那位妖族圣子,听说是妖族十大妖圣之一伏龙圣君的后代血脉,在天池中已经培养了数百年,本来打算在万妖圣会引谪仙下界以换取升仙令的,被你给杀了。” 顾余生听后,神色古怪道:“他们既然想要飞升,何不自己当谪仙的坐骑?” 莫晚云神色凝重道:“我听六师姐说过,妖族修行者修为到了妖圣级别,会受到界面之力的压制,若没有界面之力的压制,他们的实力比一般的谪仙还要强大,又怎会甘心给谪仙当坐骑灵宠?” “这倒也是。”顾余生目光落在武庙内的雕像上,若有所思,“晚云,所谓的谪仙,会不会是玄界大板块世界的修行者?他们掌控了某种可以偷渡过来的法子,而我们却没有窥探到可以传送到大板块世界的机密?” “我也不明白,兴许是这样也不一定。”莫晚云说到此处,从腰间取出一块黝黑的鳞片,递到顾余生手上,“近日我在芦城寻访古迹,的确找到一些零乱的线索,余生,你看这个像不像龙鳞,而且,这上面还有图案。” 顾余生接过黝黑的鳞片,虽然这一块壳只有巴掌大小,却异常的沉重,顾余生掂了掂,摇头道:“这不是龙鳞。” 顾余生又看了看上面的图案,略有沉思。 “这上面也不是图案,应该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莫晚云想起当初与顾余生在青云门桃花林中观古书时,那古书内夹着的图案也似这般,她惊奇道:“难道是龙语?余生,我记得你认识龙族文字。” “我认识的龙族文字不多,这图案上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或许又不是文字。” 顾余生准备把黝黑的鳞片还给莫晚云,莫晚云却道:“余生,你留着,或许哪一天就寻到真相了也不一定。我这几日观文庙圣象,与我在圣院书山中看见的几本圣书有些关联,要闭关一些日子,若有妖族来犯,你可以用心灵征兆唤醒我。” 莫晚云说到心灵征兆,面色一红,她将顾余生的手抬起来,往自己的心口轻轻一放。 顾余生听见从掌心传来的心跳声,一时愣住。 他还没回过神来。 莫晚云已飘然遁去。 顾余生翻转掌心,五指忍不住动了动。 片刻后。 顾余生轻叹一口气。 他盘坐着修炼一阵。 发现心无法静下来。 于是。 顾余生就拿着手上的鳞片细细打量。 他不断的将鳞片翻转,依旧无法从上面的图案上寻找到有用的线索。 “对了,我怎么差点忘了。” 顾余生猛然间想到什么,从武庙内身影一闪,来到斩龙山的林间小院,他来到厢房,在书箱里翻找一阵。 “找到了。” 顾余生的手上多了另外一块鳞片。 这一块鳞片,如同龟壳,上面记载有龙族文字。 顾余生将两块鳞片翻转比对。 原本看起来并不太一样的两块鳞片,却忽然间无缝拼接成一块。 “嗯?” 顾余生微微一愣。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让他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两块拼接在一起的鳞片,忽然间有一道璀璨的灵光直冲云霄。 呲啦! 云霄之上,一道闪电如蛛网般裂开,蔓延至东南西北,苍穹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 轰隆! 伴随阵阵惊雷,无比浓郁的天地灵气从漩涡中倾泻而下。 大地颤抖。 以南北妖关为界,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在不断蔓延,裂隙深处,澎湃的地脉灵力也不断涌出。 斩龙山上。 顾余生手中那两块拼接的鳞片,则一点点的化为虚无,只剩下那鳞片上似字非字的图案化作一团诡异的灵光,没入顾余生的掌心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顾余生仰望天空。 只见苍穹漩涡倒灌而下的灵力,被剑道场吸收,腰间的葫芦,也变得翠绿无比,不断吸收的灵力,让斩龙山与灵葫内的乾坤世界紧密相连。 面对天地惊变。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他身影一晃,来到剑道场上,催动搬山剑诀,借助这天地灵力倒灌而来,打算将整座斩龙山与灵葫中的乾坤世界融合成洞天福地! 轰隆隆! 芦山上的漩涡与大地的裂口,持续了数天。 短短数日,广阔的仙葫州灵力比其他州浓郁了数十倍以上。 此间天地惊变。 很快惊动蛮荒万妖,圣院,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各大王朝,世家,宗门和十六州的修士。 原本要放弃镇守南北妖关的浩气盟,忽然态度大变,短短数日,竟派数万浩气盟精锐入驻南北妖关, 发誓要与妖族血战到底。 妖族那边,除了奔狼妖皇之外,又有五名妖皇率领妖族大军,朝仙葫州边境赶来。 第314章 妖族袭城,大战一触即发 是夜。 仙葫州上方的奇特漩涡如一轮巨大的皎月投射下银色的光幕,大地的裂痕并没有完全南北贯穿,而是在芦山最高处文武庙的地方留下数百里的地段。 这个距离,刚好横跨南北妖关。 由于天地异象出现并日夜持续,仙葫州灵力涌动,让天下震动,前往仙葫州来的修行者不计其数。 顾余生在妖关剑斩三千玄甲士的事迹也在这些修行者中迅速传遍。 但诡异的是,无论是玄龙王朝还是浩气盟,都没有派来使者责问顾余生,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向圣院施压。因为,仙葫州的灵力虽然覆盖了极为广袤的地方,可那南北贯穿的深渊裂痕周围的地灵之气与天上灵力交汇,不仅出现了无数天地灵宝,还让在南北妖关的修行者们,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大的突破。 因而,原本大本营就在仙葫州的浩气盟,在发现此等好处的第一时间,就迅速着手布局,将浩气盟在十六州的精锐调集回仙葫州,将他们首先放弃的南妖关为界,迅速占领各山各口,并在抢先占得地利之后,向十六州的宗门,世家出售占领的地界。 如此行为,自然引来斩妖盟的极大不满,他们位居东海空岛,就算利用传送阵赶到仙葫州,也只能喝一口汤。 斩妖盟也不是没有手段,利用早些年笼络的各方势力,与浩气盟抢夺地盘。 短短数日,就已发生无数冲突,彼此之间大打出手只是寻常之事。 三大圣地一向高高在上,在听闻仙葫州之变后,也在差使者和圣地弟子前往仙葫州。 相较人族这边的纷争而言。 从天妖城,万妖城和蛮荒世界赶来的妖族修行者同样在为争一块地盘而大打出手,妖族向来以强者为尊,血腥与杀戮,是最野蛮也是最原始的侵占方式,即便是没有开启灵智的低阶妖兽,也懂得往山或是树上呲尿为界。 仙葫州与西州边境的血腥气,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时节,也掩藏不住。 黑夜下的西境,数千只妖兽在数十名大妖的带领下,直奔芦山而来。 就在半日前。 拥有半妖血脉的前锋妖皇奔狼被另外一名拥有真灵血脉的妖皇千鹿击败,这两人并非是同一位妖圣的下属。地利之争,单纯以谁的拳头大小而论。 在这样的前提下,失去主动权的妖皇奔狼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越过芦山,以雷霆之势拿下芦城。 如此一来,妖族不仅在仙葫州获得一城为据点,还能将一城的人族,为妖族奴役驱使。 正在炼化灵葫与斩龙山的顾余生,若有所感的停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 一道白光迅速遁来,落在剑道场上。 来人是莫晚云的剑灵白雪。 白雪悬浮在空中,神色冷清,她对顾余生道:“妖族来了,有很多七境大妖和凶兽。” 不待顾余生回答,已沉睡于隆冬许久的宝瓶从小院书箱中飞出来,她兴奋的捏着小拳头。 “小主,揍他们。” 顾余生对宝瓶和白雪道:“你们去芦山文庙,不要让妖族打扰到晚云修行。” “哦。” 宝瓶有些不乐意。 一旁的白雪则看了看顾余生,忽然双手掐诀,吐一口灵气,眨眼间,竟是将整座斩龙山一起冰冻。 顾余生不由地骇然。 怔怔的看着拥有如此术法能力的白雪。 她。 当真是莫晚云的剑灵吗? 白雪见顾余生眉宇间有沉思,冷傲道:“圣院先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别指望我为人族出力斩妖,我封禁此山,只是不想让妖族乱爬上来而已。” “多谢。” 顾余生身影一晃,朝芦城奔去。 “喂,小主,等等我,我害怕!” 宝瓶想要追随顾余生,却被白雪一只小手拎住,朝文庙飞去。 顾余生抛下心中诸事,落在芦城城墙上。 “拜见十五先生。” 高高的城墙上,韩文身着铠甲,于幽暗的光影下,他的眼眸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神彩,仿佛他在等这一刻已经等待了百年,千年。 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也整齐的走来。 瞿梁红扛着大刀,眼眸中满是兴奋,她对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妖兽将要跃过芦山的那一处隘口,我们要杀出去吗?” “嗳?可别带上我!” 莫凭栏见瞿梁红兴奋过头,连忙往后一缩。 苏守拙朝顾余生拱手,说道:“十五先生,韩兄的意思是,这一次的妖兽,或许只是妖族的一次试探,不如将他们放过芦山来,趁此机会,肃清一下芦城的势力,让守备的力量更加纯粹一些。” 苏守拙的话,顾余生当然明白,芦城已存在千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千年世家和势力,而他们五个虽然占着圣院之名暂时执掌芦城,可经营的时间太短,而人心又是极为复杂的,只有历经鲜血与战争,才能让一些心怀不轨的收敛一些。 顾余生转身看向韩文:“有把握吗?” 韩文轻轻点头:“请十五先生放心。” 正说话间。 芦城上方忽然有灵光涌动,护城大阵在夜色下变得肉眼可见。 顾余生抬头看去,赫然是成百上千的凶禽飞跃芦山,直接以利爪撕裂大阵! 铛铛铛! 芦城古钟响彻长空。 城墙上。 一支支箭矢夹杂着灵光,朝天空的凶禽激射。 这些灵箭是由古老的弓弩以符文激发,不仅威力奇大,还能以符文的力量自动汇聚组成新的箭矢。 咻咻咻。 第一轮箭矢穿透长空。 数十只凶禽化作一团团血雾洒向城池。 也有一些凶禽震动翅膀,避开了箭矢。 但随着第二轮箭矢激射,天空的凶禽数量大大减少。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觉这些妖禽以如此方式破阵,过于简单了一些,莫不是有别的阴谋。 就在此时,一旁的莫凭栏叹息道:“可惜了,要是古老的大道灵纹没有失传,这些箭矢我可以利用灵纹改造,让它们能够追踪这些凶禽 不至于落空。光靠符文的力量激发箭矢,太浪费了,太烧钱了。” 苏守拙说道:“莫兄,你不要妄自菲薄了,这些守城灵弩被你改造过后,威力已经提升很多了,至于那所谓的大道灵纹,也只存在于典籍中,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一向沉默寡言的韩文开口道:“灵纹,我们都有见过的。” “嗯?” 韩文的话,让顾余生,苏守拙,莫凭栏和瞿梁红都微微一愣,虽然妖族先行部队已至芦城,但凭借芦城的防护大阵,这些凶禽根本无济于事,更大的挑战,在后面。故而莫凭栏和苏守拙,瞿梁红都认为是韩文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故而说话排遣内心的紧张感。 但顾余生却好奇的看向韩文。 韩文目光灼灼的看向顾余生,说道:“十五先生腰间的那一把剑,就有一缕大道灵纹。” “真的假的?” 莫凭栏好奇的看向顾余生。 希望顾余生能拔剑出来给大家仔细看一看,同时,又希望韩文能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可顾余生并不拔剑。 身为一名剑道修行者,对于拔剑一事,是十分慎重的。 韩文也并不作解释,只是朝顾余生等人拱了拱手,转身以手按住腰间剑柄,去指挥芦城的守城士卒。 “韩文这家伙,总是莫名其妙的。” 莫凭栏一脸无语。 顾余生心神一动,看向西边。 “诸位,妖族大军来了!” “这么快?” 苏守拙一脸意外。 莫凭栏则是下意识的后退,想要脚底抹油开溜,却被瞿梁红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轰。 轰。 风静夜清的芦城,从大地传来晃动的声音,如地龙翻身的声音越来越近,依山而建的整座芦城,家家户户在黑夜中点亮烛火油灯。 同一时间。 高大的城墙外,也有一盏盏幽绿的光点明亮。 近了。 近了。 城墙上的士卒终于能看清那些光点,赫然一头头凶兽的眼睛,它们龇牙咧嘴,在黑暗中猎食。 雪狼,鬣狗,山猫,这些寻常猎户入山才能看见的凶兽,如今成群结队的出现在高大的城墙外。 妖族与人族之间的争斗,以最原始的利爪与戈矛相见! 修行者毕竟是极少的一部分。 人族如此。 妖族也如此。 戍守的士卒将戈矛,不断的往城墙下捅,有手持弓箭的士卒不断激射淬过妖油的火箭,点燃一只又一只的妖兽,最原始的火攻,效果与作用也最为明显。 狼声哀嚎,鬣狗嘶叫。 有芦城经验丰富的猎户自告奋勇上城墙来,他们用麻绳系着一块块腐肉,将其抛下城墙,那些鬣狗撕扯着腐肉就不松口,被悬吊在空中,用长矛刺死。 顾余生站在原地并未出手。 苏守拙和莫凭栏也保持着同样的默契。 那些妖兽后方的妖修未动手。 顾余生就不打算动手。 但这一默契,很快被打破。 肩头扛着大刀的瞿梁红,见到守城士卒以弓箭和长矛一只只刺杀妖兽,觉得太慢,这样的战斗于她而言,太没有热血感。 故而。 当更多的妖兽挤压在城墙下时,瞿梁红大喝一声。 凌空飞起。 “等等!”莫凭栏开口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一道刀芒盛极,从城墙上斩击数十丈远,仅仅一刀,就斩杀上百只妖兽。 莫凭栏手一拍额头,一脸无语。 瞿梁红凭高而站,回头朝莫凭栏扬起嘴角,显然,她在向莫凭栏炫耀自己的胆量。 “我就不该认识你。” 莫凭栏一脸头疼,但他动作却不慢,身上灵光一涌,身体出现在瞿梁红的身边,一把将她从高处拽下来。 呲啦! 一道锐利的利爪从黑夜袭来,将瞿梁红的衣角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残余的罡气,让瞿梁红的肌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顾余生和苏守拙对视一眼。 顾余生道:“准备动手。” 呼! 一阵妖风大作,黑暗中,无数妖族修行者横空而来。 墙头的士卒面对阵阵妖风,尽管身上有铠甲和城墙阵法护体,亦被吹掉下城墙,沉闷的痛叫声此起彼伏。 被莫凭栏救下的瞿梁红感觉到肋下刺痛,惊魂未定,她回头看一眼城墙内外,方才明白是她打破了某种‘平衡’,一向高傲的她,向莫凭栏低下头,有些羞愧,原本守城士卒还占据优势,因为妖族修士加入战斗,瞬间变成劣势了。 莫凭栏凝望顾余生提剑守城墙的身影,轻轻拍了拍瞿梁红的肩膀,他的目光不再躲闪,也不再胆小:“梁红,不必为此而难过,在大势面前,通常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改变什么,很多时候,结局就像宿命一样往往已经注定,但我觉得生命的意义,恰好在于此,你捅的篓子,我来替你补上就是了。” 莫凭栏身影一晃,竟是第一个冲出城墙外,手一扬,成百上千张符纸飘扬。 “呵!!” 莫凭栏大喝一声,飘扬在天空的符纸光芒刺目。 雷芒,火光,剑气,暗器不胜枚举。 一时纷杂。 长夜如昼! 低阶妖兽在那光芒之中,化作一团团血肉。 即便是稍微皮糙肉厚一些的妖兽,在那些符纸激荡下,或火或雷连番轰击下,也是一命呜呼! “这家伙 ,可真会出风头,也好,我给你加把火。” 苏守拙灵扇一挥,滚滚火焰自扇内飞出,漫天星火明亮,好似从苍穹坠下,城外一片火海,芦城上方的阵法激荡。 “卑劣的人族修士,让你们也尝尝烈火的味道!” 火光照耀下,一名七境妖修骑着一只七阶大妖俯冲而来,伴随着一阵诡异妖风,将漫天的星火吹向芦城上方。 苏守拙见状不妙,将扇子一合,想要收回灵火,却被那大妖以一阵罡风刮出阵法之外,让他一下曝露在群妖之下。 “杀了他!” 唰唰唰! 一瞬间,有十数名强大的妖修奔袭而来,意欲将苏守拙秒杀当场。 苏守拙身体被一阵罡风席卷,暗自觉得不妙,数次想要摆脱,却都不能。 就在此时。 一道呛然清脆的剑鸣声传来。 墙上的顾余生出手拔剑! 剑出鞘。 森然剑芒初如一点星芒微弱,随即骤然变得明亮,直冲苍穹。 铮铮铮剑啸如丝,奔袭而来的十数名妖修身体诡异般化作数截,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殒命当场。 得以挣脱的苏守拙神色复杂。 一时怔然。 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日,在芦山以西救青云门弟子时,他已知晓莫凭栏的实力强盛,远在他之上,可如今顾余生一剑斩灭十数名六境和七境的妖修,让苏守拙有一种迷茫怅然之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竟然强悍至斯,他引以为傲的七境后期,在实力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苏兄,与我斩妖!” 就在苏守拙失神之际,顾余生已出现在他身边,以背相对。 苏守拙微愣,随即心中释然,他脸上恢复自信笑容,手中扇子一合,单手捏拳,砰砰砰的向前方挥出三拳。 刹那间,三拳叠加,化作成百上千的拳影,每一道拳影都蕴藏着龙象之力,方才袭飞而来的七阶妖禽,竟被他以拳头轰断了脖子和翅膀,嘶鸣着朝地面坠去,轰隆一声,砸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顾余生持剑斩杀掉前方的数名妖修,回头看了看文质彬彬的苏守拙,有些意外道:“苏兄,你竟然是体修?” 苏守拙身上骨骼噼里啪啦作响,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未入圣院时,曾为恶一方,以拳头服人,后来陆先生收我为弟子,我才开始修儒学治经典,现在看来,对这些妖族杂碎,还是用拳头讲道理好用一些。” ps:过完年了,恢复更新,各位看官老爷多多支持! 第315章 鲜以拳敌,谁还不是个体修! 群妖之后,有四十多名妖修未出手,这四十多妖修中,有五名妖将,这五名实力极为韬晦强大,他们在耐心的观察着战局,并无一人下场。 苏守拙以拳头轰击下一头大妖,立即引起五名妖将的注意。 “哦?体修!” 一名妖将眼中露出几分傲慢与戏谑,他回头一扫众大妖修行者。 “谁去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我去!” “我去!” “该我去!” 唰唰唰! 三名七阶妖修同时飞遁而出,这三名妖修,本体分别为荒牛,奔象,角犸,可谓天生神力,在十万妖族之中,亦可排进前列。 三大妖修齐齐出手,彼此互不相让。 掠过之处,低阶妖兽被沉重的身体踩死! 依托于城墙之外,大展拳威的苏守拙正血气上涌,十分兴奋,自他入圣院以来,就开始收敛心性,以守拙而禁锢本心,他的体修大道,也因为修儒法而耽搁。 苏守拙见顾余生的剑极为锐利,一剑荡去,总会有数十只妖兽死于剑下,他心中亦激发好胜之心,身体骨骼噼啪作响,拳风所至,妖兽碾做肉泥,他的身上泛起淡淡银光,于煅骨境界时,曾将身体淬炼至银骨,甚至有几根金骨存在,可惜机缘稍差,没能再进一步。 嘭嘭嘭! 苏守拙以拳扫四方,逐渐拉开与顾余生的距离,他专注于拳,血气上涌,神识敏锐度大大下降。 那攻城的众妖身上,有三道身影踏空而来,奔走如雷。 目标正是苏守拙。 同一时间,顾余生以一招御剑术将斩妖剑脱手而出,剑身旋转,朝芦城高大的墙面斩去,在混乱局势之下,那群妖之中,竟有一种特殊的石壁兽,能够以四肢牢牢的钉在墙上,若是让它们连接成梯,后果不堪设想。 飞剑离手,顾余生以指代剑,环扫身侧嗜血凶妖,于血芒飞溅之时,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侧面,那急奔而来妖气不显的三道人影,让顾余生下意识的眼皮一跳。 好强的血气! “苏兄小心。” 顾余生大喊一声,指剑芒疾射如雨。 顾余生疾射之剑极快,须臾而至。 那三名七境妖修面对剑雨,左右两妖顺手一提,将身边的妖兽用来抵挡剑雨,速度丝毫不减。 而那中间的妖兽奔象,则是轻蔑一笑,凭空捏拳,沉闷的声响引动闷雷,拳头形成的劲风好似将空气都压干了一般,刺向他身体正面的剑雨被无形的劲气化解大半,威力大减,其余剑雨刺向奔象,他也不闪不避。 铮铮铮铮! 剑雨击打在身上,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并星火四溅。 此时的苏守拙已经注意到三名强大妖修袭来,只是相较于平时迟了一些,他本欲施展儒家术法,却有些来不及,加上他此时浑身血气激荡,暗藏与妖修一较高下之心,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快速打出一拳。 无形的劲风吹拂他的面门,苏守拙施展的体术拳法,叫做十二重山拳,其拳意在于叠,一拳一重山两拳两重山,炼到深处,可叠出十二拳,可撼天动地,可惜他近年来懈于修炼体术,加上他本身性格使然,许以‘智慧’可胜计谋,他没有时间沉浸拳术,故而另辟蹊径,以速拳暗合此拳。 方才的一拳,就是以九拳叠加在一起,看起来像一拳! 三名妖修感受到这一拳之威,脸上的轻蔑消散,那如山岳般袭来的拳头,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喝!” 三大以体魄见长的妖修各自捏拳,同时朝苏守拙轰来! 一旁的顾余生感受到双方的澎湃拳意,微微一惊,可下一瞬,他面色骤然一变。 “糟糕。” 呲啦! 顾余生身上雷光涌动,身体青龙裹雷,正是苍龙诀与雷术相合。 顾余生心神一动,斩妖剑吟啸而回,犹有距离。 “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顾余生猛然捏拳,身上泛起阵阵莹玉之光,他的拳头,则呈现金灿灿之状,正是大梵天圣地苍心猿所施展过的大金刚拳! 顾余生一直暗淬身体,却鲜以拳掌对敌。 如今唯恐苏守拙出意外,在剑未至手时,以三拳隔空轰击,暗与苏守拙的拳法相承。 数十丈的距离。 双方拳头须臾而至,在空中碰撞! 先是有银色的拳影明亮,隐约间有两座山关叠加,初时还能抵挡三大妖修的拳头,拳以势而力为重,碰撞之际,声音憋闷,周围的妖兽在拳劲波及范围,一瞬随风而化散作血雾,就连骨骼坚硬的妖兽,也未能保留完整的骨骼,碾作齑粉。 苏守拙的拳意仅仅维持一瞬,那拳意形成的山岳骤然崩摧。 随后的八拳,虽然有其力,却没有拳意拳势,哪抵得住三大妖修的拳头相接。 摧枯拉朽的力量逸散,三道拳劲形成的血罡在苏守拙的眼眸中变得越发清晰,明亮。 他脸上的肌肤如劲风吹过湖面般激荡,肌肉坍缩如流体。 远远超过苏守拙的三道力量,让苏守拙一时之间陷入茫然状态,到此时,他才明白圣院讲师常常告诫的话:妖修以体魄强健而稳压人族同境界一筹,若遇以血脉而专于体术者,更是不可力敌,应以术法游斗牵制,待其血气衰弱,方有渺茫机会取胜。 苏守拙当然会儒术。 他下意识的去握腰间扇子。 但拳风已至,他的双臂沉重无比,五指僵硬,根本握不住自己的扇子。 随即,他只觉三座巨山倒悬撞击而来。 身体嘭的一声被击飞,向城墙撞去。 “要死了吗!” 苏守拙的思维都好似凝固了一般,瞳孔中,三道金色的拳影逐渐明亮,硬撼三大妖修的劲拳血罡风暴,倒退的变化的长夜,他看见有一道身影如玉山挺直,岿然不动。 嗡! 一把剑铮鸣旋转,被那一道身影反手相接,阴阳覆手交替间,一剑斩出。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实则是以九剑叠加。 苏守拙的嘴角微微上扬,自嘲一笑。 到此时,他才明白,他所谓的聪明早已被人看穿,其中的玄妙奥义,反倒被年纪比他小的顾余生现学现卖。 嘭! 苏守拙狠狠的撞击在城墙上,但他的身体却好似撞进一潭深水,没有受伤,而出手相助之人,赫然是方才神勇,不知何时落于城墙上的莫凭栏,莫凭栏指尖藏符篆,显得轻描淡写,双眸凝聚,关注点在顾余生的身上。 城墙外,大金刚拳与三妖的拳劲相碰的一瞬,刺目的金光如一团金色的火焰照亮整座芦城,整座芦城的大阵剧烈摇晃。 噗!噗! 两名妖修被金色的拳影撞到,口吐鲜血,如两片叶子飘摇向后,所过之处,袭压的百只妖兽尽数泯灭。 那中间的妖修奔象不仅体魄和实力要高出一个层次,就连洞察力也要更强一些,就在顾余生出拳之时,他同样再次捏拳,拳间暗藏风与雷,这是作为奔象一族天生就具有的控风和控雷能力,风雷交加而成拳。 面对顾余生的金色拳影,不进反退,张嘴大喝一声。 声如惊雷。 城墙上的戍守士卒七窍流血。 城墙外的千妖则在妖修大喝声中,妖气大盛,被他汲于拳间,一拳赫赫,呲呲如雷鸟啼叫! 五大妖将与身后的七境妖修见到这一幕,面色皆惊。 中间的妖将眼眸中露出浓浓的忌惮,凭奔象此时露出的实力,足可成为妖将,可妖皇座下,只设十名妖将,谁将会被挤下去? 不止是他,其他四名妖将也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件事。 而他们身后的大妖,则看奔象的目光充满畏惧,妖族以血脉和实力为尊,奔象的拳头,足以让他们屈服! “那家伙要成肉泥了!” “如此年轻,该不会是圣院新晋的先生吧?” “哈哈哈!” 妖修狂笑。 蹂躏人族修士,是他们最津津乐道的事。 那一道风雷之拳破开了顾余生的大金刚拳。 交战的双方,皆看向那一道刺目之拳。 一时寂静。 然而。 那金色的拳影虽然泯灭。 却有平平无奇的一剑激荡,横贯长空。 “死!” 奔象狞笑。 这区区一剑,他都懒得去化解去躲避,凭他强大的肉身,这一剑甚至贯穿不了他的肉身。 “十五先生!” 持刀莽砍的瞿梁红猛然回头,面色大变,声音惊叫,撞在墙上的苏守拙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瞿梁红同喊。 正指挥三千戍守士卒的韩文手按腰间剑柄,指节苍白。 前方御墙上的莫凭栏,则是先看一眼顾余生,听见瞿梁红与苏守拙同时默契惊叫,随即一脸暴怒,伸手一掏,将苏守拙从墙坑里摄在手上,对着他的腹部狠狠一拳。 “哼,老子也是体修!” 苏守拙吃一拳也不管,只回头关心顾余生的安危,若顾余生身死或重伤,他将抱憾终身,毕竟是他大意鲁莽,才让顾余生陷入险境。 风雷拳呲呲如鸟啼。 顾余生剑气穿透风雷拳影。 拳剑相碰的一瞬。 宛若一人踏进狂乱的龙卷风里。 短暂的平静后。 是无尽的罡风与雷瀑逸散。 刺耳尖锐的雷声轰轰,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数息过去。 城墙外的妖兽惨死一片。 空中。 顾余生持剑身现,指尖只见剑柄。 剑的另外一端,从那强大的妖修后背贯出。 黑夜下。 滴血的剑刃比霜雪还要寒冷森然。 第316章 不负少年盛名,剑弑四方! 短暂的沉默后,城墙上的士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顾余生这一剑。 给予戍守的士卒提高了极大的士气。 妖族那边,则是一片寂静。 尤其是五名妖将,刚刚还在怀着别样的心思,若此战攻下芦城,奔象将极有可能成为妖皇座下新晋十大妖将之一,会有一人被挤下去! 现在。 顾余生解除了他们内心的隐忧。 拥有着极为强悍血脉与肉身的奔象死了,被那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一剑穿心! “怎么会这样?” 一名妖将一脸难以置信,同时,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敬畏。 妖族服从于强者,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而顾余生手中寒冷森然的剑,穿透奔象那如钢顽石般坚硬的身体,如同刺进每一个妖修的心口,并且隐隐作痛。 “不对,他是圣院新晋后山的先生,斩妖榜魁首顾余生!” 一名妖将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并非不知晓顾余生的名字,只是他们从天妖城出征以来,一路占据西州,浩气盟的诸多修行者皆丧生在他们手上,其中不乏七境人族修士,在他们心中,这位新晋的圣院后山修行者也不过是在斩妖榜揭榜后才进阶的七境。 斩妖榜。 对于他们妖将而言,并没有过多的正视,毕竟他们的妖将之名,同样也是斩杀人族修行者积累的妖族功绩,只要斩杀的数量足够多,就能上榜。 可现在。 顾余生的这一剑,为他的名气正名,斩妖榜魁首,绝非浪得虚名。 “奔象死了?” 早前与奔象共同出击的两名妖修,见到奔象惨死于剑下,互相对视一眼。 “杀!” 两大妖修同时大喝。 都等着对方上去抵挡一阵,自己则身影虚晃,狡猾般向后退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 身为七境妖修,灵智早已超过只会嗜杀的大妖,人类的卑劣阴险,早被他们学了去。 两名妖修同时后退,并打算隐没于群妖之中。 但顾余生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只见他手掌对着剑柄猛然一拍。 斩龙剑呛啷一声化作一道苍龙剑影,朝一妖荒牛追去,而他本体,则是鬼魅一动,竟是比他的剑先一步抵达逃走的妖修角犸身后。 角犸感知到身后森寒杀意,生死攸关之际,猛然转身,一瞬显露本体,头上一角森寒,朝顾余生身体撞来。 角犸同样有驾驭风属性术法的本事,那犸角乃是他一身本事所系,如同人族修士的丹田,强大的力量形成一道风罡,风罡犹如万千把风刀切割,嗤的一声,洞穿顾余生的身体。 “我杀死他了!” 角犸兴奋地扬角嘶吼。 但下一瞬,一道鬼魅的剑气没入他的眉心,它那庞大伟岸的身躯如山岳般崩摧腐朽! 顾余生显出身形,身上的黑气迅速隐没身体,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后怕,若非他近日修行鬼道术,学会一门替魂秘术,可以短暂的将身体与灵魂交换进入到灰暗世界以躲避现实世界的伤害,只怕刚才对方拼死的一角,会让他受到极大的创伤。 顾余生显出身影的瞬间,他的神识一动,与斩龙剑心神相连,斩龙剑如龙影横空,袭杀数十妖兽后,一剑穿头荒牛庞大的身躯。 击杀荒牛这一招,是顾余生从背剑图的诸多剑术中选择修行的御剑术,属于道门飞剑中的基础,只可惜他修行时日尚短,还欠些火候,只能凭剑之利和滂湃的灵力支撑,于技巧而言,实属拿不出手。 噗! 剑啸横空,妖血四溢。 左右奔逃的两名七境妖修,明明隔着相当的距离,却被顾余生以身和剑几乎在同一时间秒杀! 尚未从奔象之死中反应过来的众妖,见到顾余生以剑弑妖,雷霆手段之震撼,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攻城之战虽然才刚刚开始,可城墙之外,已然尸骸如山,妖族死伤惨重。 向来嗜血的妖兽,慑于顾余生的剑威,掩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突然占据大脑,群兽奔逃,场面混乱! 五名妖将见状,强自按下心中震惊,五名妖将中,排在最前席的猛虎忽然显出真灵法相,扬天长啸! 虎啸山林! 此刻。 妖将仲虎为万兽之王。 他以声震慑群兽,驱散妖兽内心的恐惧,同时唤醒妖兽中可能继承的稀薄真灵血脉。 吼! 吼! 原本那些奔逃的妖兽,浑身毛发竖起,它们的眼睛猩红,完全被妖将的声吼控制住心神,激发潜力,朝芦城发起猛烈进攻。 “诸位,随我杀进芦城,敢有逃跑者,毙于爪下!” 仲虎大喝一声。 身后的七境大妖纷纷显出真身,朝芦城攻去。 仲虎身边的四名妖将,因为实力接近,并未受仲虎的影响,他们意欲观察局势,再做定夺。 然而就在此时。 仲虎忽然摊开掌心,露出五滴极为精纯的妖血,取其一滴当着四大妖将服下,眼眸中露出几分嗜血,他声音充满嗜杀: “四位,这是妖皇大人赐下的奖赏,如今各大妖族皆在攻打妖关,这芦城尚未被人族设防布严,就算城中有人算计到,也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聚集力量占城。我们攻下此城,成为据点,可以人族修行者血肉为食,修为大进,若再能击杀圣院的那小子,伏龙圣君另有天大赏赐,甚至可一步封皇!” “现在随我一起,先杀了斩妖榜魁首,名扬大荒!” “好!” 面对仲虎具有蛊惑性的言语,又有四滴妖皇级别的精血可以分食,是他们无法抗拒的。 各自服下妖皇精血之后。 五大妖将身上气息陡然强盛,齐齐奔向顾余生。 以五对一。 妖族修士对人族修士。 他们给予顾余生足够的重视。 顾余生目光一扫城墙方向,身影向远处遁去。 而那五名妖将显然也正有所顾忌,生怕激斗的余波杀死弱小的同类,他们紧随其后,身上的嗜杀气息越来越浓,他们刚刚服下妖兽精血,实力还在逐渐提升中。 城墙上。 成百上千的戍守士卒持矛和握弓箭的手在颤抖。 原本刚刚还大好的局势,被虎妖一声唳啸,所有妖族修行者,妖兽对芦城发起猛烈攻击,妖气冲天,他们被顾余生激发的士气,被猛虎长啸震慑心灵,唤醒了内心的恐惧。 就在此时。 一通鼓响! 城墙上方,一道儒家黄符化作铜甲士,双手持鼓槌,敲击置放在城墙上的千年战鼓。 鼓声响! 是进击的号角。 鼓上面有符文明亮,能够驱逐戍守士卒内心的恐惧,激发他们向死而战的勇气。 “列阵!” 平日向来沉默寡言的韩文,在危局之下,他的声音平静而响亮。 三千士卒列阵在宽阔的城墙上。 “我来打头阵!” 瞿梁红唰的一声落在士卒阵前,手持长刀,大喝一声,手中长刀骤然增长数倍,其刀惶惶,三千戍守士卒士气瞬间提升到极致。 “进击!” 韩文拔出腰间的佩剑! 尘封千年的王朝将军之剑,在黑夜下发出沛然之音。 剑声扬四方,传至每一位士卒心间。 就连打头当先锋的瞿梁红,也被韩文手上的那一把剑影响,她的气息,陡然攀升,无限接近八境! 被莫凭栏捞在城墙上的苏守拙见韩文列阵已成。 他深吸一口气,拭去嘴边血渍,摘取腰间扇子以为笔,文宫中庞大的浩然之气汇聚于扇子上,凌空写下‘寒戈铠甲戍边城,斩妖除魔月在天’一行文字,刹那间,戍守的士卒铠甲长戈好似附魔了一般,变得异常的坚固与锐利,同时,黑暗暗的天空,被苏守拙以芦城万家灯火作皓月。 长夜如昼! 一盏明月照城阙。 天空洒下的月光,对人族作战极为有利。 苏守拙文字写毕,面色略白,但他持扇迈步,还欲参与战斗。 却被莫凭栏的一只手阻止,并不忘阴阳怪气的说道:“苏兄,你虽然拜了个好师尊,但你实在没有文学天赋,白白浪费一身深厚的浩然之气,口诛笔伐,出口成章之事那是穷酸儒做的,依我看,莫如以浩然之气养拳,重走体修路子,学夫子那般以‘礼’服人,岂不美哉!” 莫凭栏说话间,已然飞出城墙护阵之外,对着数十名强大的妖修喊道:“孙子们,看过来,爷爷手里有个好宝贝!” 唰唰唰! 数十双眼睛齐齐看向莫凭栏。 只见莫凭栏的掌心,有一颗璀璨闪耀的珍珠,散发出奇特的异香。 “妖元天晶!” 数名妖修齐齐惊呼,眼中陡然浮现出无尽的贪婪和渴望。 所谓妖元天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才灵宝,对于人族修行者而言,并无大用,但是对妖族修行者来说,此物不但有开智的作用,还能净化妖血,化去身体内的三大妖骨,可以永久保持人形态,加速修行,甚至还能激活身体内可能存在的上古真灵血脉。 此物的诱惑,并非是来自于妖修眼界上的认知,而是从内心深处唤醒它们的天性,猎食而强,丛林法则! 别说是化形的妖族修士。 就是下方被蒙了心智激发了凶性的妖兽,也同样渴求吞噬莫凭栏手上的妖元天晶! “莫凭栏,你疯了,嫌死得不够快吗,回来!” 瞿梁红焦急大喝,持刀凌空跳起,一刀横扫千军。 欲救莫凭栏。 空中。 莫凭栏却是嘿嘿一笑:“莽女人,你还是关心我的嘛,放心,老子死不了!” 当群妖皆汇聚向莫凭栏时,莫凭栏手上的妖晶不知何时已变成一颗奇大无比的雷珠。 嗤! 一声滋响! 莫凭栏疯狂的大喝道:“给你们个大家伙!” 第317章 力斩五妖将,不为人知的秘密! 芦山巅上,顾余生停下脚步。 数息后,五大妖将紧随而至,将顾余生所有退路全部封锁。 “顾余生,你本是圣院新晋的先生,你这拥有这样大的名头,我们这些妖将原本是不敢对你动手的,不过很可惜,你这位新晋的先生,是我妖族必杀之人,你应该好好的待在圣院,而不是来守芦城,如果你现在自愿放弃芦城,我们或许还能放你回去。” 妖将仲虎双手抱怀,并不急于动手,他需要拖延时间,将方才服下的一滴妖血精华彻底炼化。 可就在此时,一道明亮的光骤然直冲云霄,恐怖的雷瀑如同一团耀眼的月华,不仅将下方所有的妖兽尽数卷了进去,就连整座芦城,都在那雷瀑华光中被吞噬殆尽,刺目的光让五大妖将睁不开眼。 整座芦山都在晃动。 雷光之中。 一只只低阶妖兽彻底化作虚无,修为稍微高一些的妖修试图逃走,可依旧被卷入风暴之内,惨叫连连。 “妖元天晶?” “天罡雷珠?” “该死!” 仲虎目眦欲裂,虽然他未曾亲眼看见芦城外发生的事,可也能猜测到是人族修士在利用妖元天晶做局。 此番夜袭芦城,虽然出动了五大妖将和数十名大妖,可毕竟带来的凶兽和妖兽数量太少,只有数千只,若死的太多,根本支撑不到破阵的时候。 仲虎能跻身奔狼座下的十大妖将,除了自身的实力之外,更拥有不亚于人族修士的智慧。 “情况有变,速速杀了他!” 仲虎大喝一声,立即凝拳,猛然间朝顾余生的面门轰来,他固然忌惮顾余生的诡异剑术,可在这紧急关头,他也懂得身先士卒的道理。 吼! 仲虎一拳即出,拳影化作一只猛虎踏空而来。 拳未至。 虎啸之声直接震慑入顾余生的神海。 轰隆! 顾余生只觉心神晃动,大脑内如一阵猛烈罡风刮来,那一头猛虎,竟诡异般的进入到他的神海世界,狂奔乱吼。 顾余生心中一惊。 妖族修士竟然也精通术法之道。 不仅如此,此妖的拳法之中,竟然蕴藏了诡异的神魂攻击,比起普通的妖修操控五行术法要高明得多。 “哼!” 顾余生一心二用,挥剑应拳之际,以一缕神魂控制神海本命瓶中的那一把魂剑,那一把魂剑明亮,自剑匣飞出,那剑匣本是顾余生以浩然之气蕴养的文宫剑胆,剑胆附着魂剑,魂剑出匣,在神海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剑影一闪而逝,随即将那一只魂虎斩灭得干干净净。 同一时间。 顾余生现实世界的斩龙剑已汇聚出一道堂皇的剑气,这一剑将仲虎的虎拳一斩为二,泯灭消散,恐怖的余波使得周围山峦摧石,乱石激空。 仲虎面色一白,人脸与虎脸变幻不定。 他痛苦的长吼一声,双手化作虎爪,一双嗜血的眼睛盯着顾余生。 “我要撕了你!” 唰唰。 虎爪驭风,卷起千层霜雪,顾余生挥动手中剑,荡起层层雪花。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背后一寒,两道森冷的气息暗涌而来。 他看也不看,左手凝指,在空中捏诀画弧,身后一道灵气乍现,化作三尺气墙。 铮铮铮! 那三尺气墙乃是顾余生守护剑意所凝,宛若监牢,牢不可破,偷袭的两大妖将,本体是一风豹一穷奇,以速度见长,又有控风的能力,被顾余生的剑气墙激荡,利爪差一点点被切断,两大妖将神色骇然,一闪而逝,遁入黑夜,伺机在发动偷袭。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感知周围,在荡开仲虎的正面罡风后,猛然抬头。 只见一名妖将化作鹞鹰,正以俯冲的姿势张开凌厉的利爪,欲摘取顾余生的脑袋。 利爪尚未未落下,妖修显本体的羽毛暗藏森寒铁翎羽针,刹那间漫天飞翎,簌簌而落,每一根翎针,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比起芦城戍守士卒疾射的箭矢不知道强大多少倍,而且范围极广,即便顾余生想要躲闪,也绝对来不及。 顾余生见状,神色平静,手中斩龙剑一扬,剑尖骤然浮现出一朵青色剑莲,剑莲滴溜溜旋转,将天空垂落下来的无数翎针尽数吸纳在莲心。 呲啦! 鹞鹰利爪已至。 顾余生手腕一抖,只见那青色剑莲中,又滋生出一朵金色剑莲,那金色剑莲中,隐约有一尊佛像跏趺而坐,拈花微笑间,方才垂落的无数翎针被金色的佛光包裹,向上激射,每一根翎针,都如一道锐利剑气反刺而去。 佛家因果剑! 金色的芒光中,鹞鹰的利爪先是被金色的剑莲吞噬,先是发出一声惨叫,身体陡然一小,试图凌空飞走。 但那金色剑莲中的佛像在此时睁开眼,那望穿苍穹的慈悲目有一道神秘佛光涌动,鹞鹰纵然有鹰击长空的本领,却也动弹不得,被它自身激射出来的翎针穿透,身体发出无数金色剑光,身体如筛子般渗漏妖血。 “啊!” 除了鹞鹰惨叫之外,还有一声惨叫嘶嘶低鸣。 只见一条只有筷子大小的毒蛇被一道佛光剑气斩成两截,那一条细小的毒蛇,正是另外一名妖将的本体,他本来是借助鹞鹰腾空而起,暗藏于羽毛之内,试图以剧毒偷袭,未曾想,鹞鹰仅仅一个回合就被顾余生以雷霆手段击杀。 螣蛇妖将身体截断,无法再维持自身妖力,陡然间化作百丈长蛇,长开血盆大口,无数青绿毒液喷薄而下,逸洒长空。 刹那间,金色剑莲和青色剑莲皆被毒液湮没其中,就连顾余生本体,也很快被毒液吞噬。 “嘶嘶嘶!” 螣蛇双眸如灯笼,在鹞鹰尚未完全死亡之际,再次长开血盆大口,将其一口吞入腹中,伴随着恐怖妖气激荡,被顾余生斩断的蛇尾与身体在空中续接在一起。 螣蛇化作人形,阴森森的说道:“妖将之位,挪出一个。” 仲虎,风豹,穷奇三大妖将露出身形,各据一方,凝望着天空那不断弥漫的毒液,皆是心有余悸的看向螣蛇。 这家伙,竟然吞噬了鹞鹰,继承了他所有的力量。 现在一下子变成他们四个当中最强的了。 “那家伙死了吗?” 仲虎目光闪烁,将双手藏在后背,方才与顾余生交手,他以虎魂藏于拳中,试图将顾余生震晕过去,窃取顾余生的神魂记忆,可没曾想,他的虎魂反而被顾余生以诡异手段抹杀,现在,他反而成了四妖当中的最弱者,现在螣蛇能够如此胆大妄为的吞噬同为妖将的同伙,他也得小心防备一些。 “放心,没有人能够在我的毒液之下还能存活!” “他的骨头,都不可能剩下一点半点。” 螣蛇双眸阴冷,他正在暗自消化鹞鹰的力量,无法完全维持人形态,本命妖珠在七寸处不断的晃动。 然而,螣蛇话音刚落。 就剑那毒液之中,一团黑芒涌动,一只骷髅之手以鬼魅的速度一下捏住螣蛇的七寸,他的蛇身须臾间被腐蚀,露出累累白骨,那一颗本命妖珠被骷髅之手捏住,刹那间,妖珠灵光绽放,空中的恐怖毒液,刹那间被驱逐得干干净净。 唰! 耀眼的灵光中,顾余生身影逐渐浮现出来,伴随着那一只骷髅之手诡异般消散不见,刚刚还无比嚣张的螣蛇,身体一点点湮灭消散。 “鬼道秘术!” 仲虎,风豹,穷奇三大妖将皆露出惊恐骇然之色,没有任何犹豫,向后逃跑! “逃得了吗?” 顾余生的声音低沉,嘶哑。 他的身体被一团团鬼魅的黑气包裹。 背上的剑匣,一把人剑陡然出鞘! 平日里暗藏生命气息的人间剑,此刻却鬼气森森。 顾余生手指掐诀。 再次施展飞剑术。 人间剑在空中划过难以捕捉的痕迹,三道黑色的剑芒分别斩过仲虎,风豹和穷奇。 三大妖将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斩痕。 好似剑斩在他们身上,只是幻觉。 仲虎,风豹,穷奇三大妖将不由地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自身。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一把剑,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感知到身体被剑斩过。 嗡! 人间剑归来。 重新落入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内。 顾余生身上的黑气,也在此时迅速消散。 顾余生的脸在月光下变得无比苍白,好似气血极亏一般。 “封!” 顾余生抬起右手,凌空一点。 正在疑惑的三大妖将,他们的妖灵诡异般从眉心钻出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朝顾余生飞来。 同一时间。 顾余生的另外一只手中,紧握着一枚令牌,那令牌散发出幽幽之芒,如囚魂之笼一般。 “什么!” 仲虎,风豹,穷奇再次骇然,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那一股神秘的力量。 拥有上古真灵血脉的穷奇凝望着顾余生腰间的令牌,忽然想到什么,惊呼道:“斩灵者,你是斩灵者!我等乃是生灵,你竟然违背斩灵者的守则,利用鬼道秘术囚禁我等灵魂,你不得好死!” “你错了。” 顾余生神色冷漠。 “我不仅是斩灵者,还是背剑人,这世上的规矩,约束不了我。” 第318章 奇虫噬魂,再生变故! 三大妖将的妖灵离那一块魂令越来越近,妖将穷奇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对顾余生发出低吼威胁。 “小子,你是背剑人又如何?我拥有先祖的血脉,乃是神灵一族,即便是堕入黄泉九幽,也能神魂不灭,终有一日,你要为此付出代价,识相的,快放了我!” “哦?” 顾余生的眼皮一抬,嘴角微微一扬,将仲虎与风豹的妖灵封印在斩灵者的身份令中,唯独留着穷奇的妖灵在外。 “小子,这就对了,快放我回去!” 妖将穷奇的声音无比傲慢。 “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差点忘了。” 顾余生的掌心中,忽然蹿出阵阵雷弧。 “啊!” 妖将惨叫连连,气息衰弱,然而,他的妖灵却始终不灭,被剥离神魂的妖身,有一道道上古灵纹波动。 顾余生见状,若有所思,掌心雷弧化作利剑穿过穷奇妖灵的神魂,它的妖魂虽然越发虚弱,可穷奇的妖身与他的妖灵感应,原本稀薄且沉睡的血脉竟然在顾余生的刺激下一点点苏醒。 “哈哈哈!” 妖将穷奇的妖灵化作上古穷奇的模样,浑身沐浴在诡秘的火光之中,顾余生只觉囚禁他的魂笼越来越脆弱,眼看就要被对方逃脱。 “哼。” 就当顾余生准备施展别的手段之际,他的心神猛然间跳动了一下,被他饲养在灵葫世界的那一只金甲虫在无比的亢奋,哀求着顾余生要出来。 “把妖血留给我。” 顾余生以神念对那一只幼小的金甲虫下达命令,很快得到回应。 顾余生袖口一抬,拂过腰间葫芦,只见葫芦中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芒涌动。 一只震动着翅膀的金甲虫出现在穷奇的妖灵面前,金甲虫无视顾余生布下的魂笼,竟一下钻了进去,贴在穷奇的妖灵上。 “这是?” 正幻想着从魂笼中挣脱的穷奇妖灵,眼角闪过一道金光,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咔嗤! 咔嗤! 下一瞬,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啃咬声传来。 神魂传来的剧痛,让穷奇妖魂惨叫一声。 “小子,你该死,你究竟做了什么?” 穷奇妖灵的终于注意到那一道金光附着在他的身上,睁眼一看,刹那间,他的妖灵在魂笼内左右上下奔逃,并伴随着无比惊恐的声音: “噬魂虫!” “十五先生,快放了我,我愿意供你驱使,成为你的灵宠……啊……” 七境大妖的妖灵,本来已经极为强大,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化做元婴,寻常术法再难伤害,可在一只小小的金甲虫面前,眨眼间就被啃咬吞噬殆尽,再无半点气息和残魂余留。 “噬魂虫?” 顾余生盯着金芒变得强盛许多的奇虫,心中有些疑惑,明明是金甲虫,怎么是噬魂虫?难道金甲虫还有别的名字?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金甲虫振翅而飞,钻进穷奇的妖身,片刻后,它的腹部有一滴细小的妖血裹夹着飞来。 顾余生取出一个玉瓶,将那一滴妖血置于其中。 金甲虫吞噬完一只七境大妖的妖灵,马上就要陷入沉睡,它围着顾余生的灵葫飞绕,顾余生心神一动,将其放回去,待金甲虫沉睡之后,顾余生又将与金甲虫的契约秘术重新祭炼了一遍,确保它醒来后,不至于反噬,背叛。 毕竟此虫神奇,可以作为杀手锏来用,并且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此虫虽然贪婪,却对妖血并不感兴趣,这让顾余生警惕之余,又好奇它稍微成长一些后,实力会有多恐怖。 将金甲虫放入灵葫后,顾余生又将五大妖将的身体置于灵葫中,当作战利品回收,虽然他对这五大妖将蕴含的价值不太感兴趣,可顾余生相信,莫凭栏一定会榨干这五具妖将的剩余价值。 收纳完五只妖将的妖身后,顾余生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略作调息,随后又屈指一弹,数道雷灵术法引火,将周围战斗的痕迹抹去。 方才他为了尽快斩杀五大妖将,施展了鬼剑术,又以禁忌之法拘役了两大妖将的神魂,将其封印在魂令之中。 虽然魂令的确能吸纳天地幽魂的精萃,可顾余生相信,生灵和死灵之间的神魂,一定是有差别的。 “呼!” 站着调息了一个小周天的顾余生,灵力迅速恢复了大半,可他施展鬼道秘术造成的气血亏损,却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顾余生内视一遍身体的状况,喃喃自语道:“这鬼道术虽然好用,能够极大的提升战斗力,可对身体的负担和气血的损耗却是不可逆的。”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把内心的隐忧暗藏,气血亏损,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妖族功法中就有诸多可以提升血气的秘术,比如掠夺他人的精血为己用等等,而上一次顾余生入五心殿,获得的上古妖血还没有炼化,此番又得到上古神兽穷奇的精血,虽然只有一滴,顾余生打算在恰当的时候,将其炼化。 不过。 顾余生对待妖血一事始终保有一颗谨慎的态度,当初在青云门中,陆晨和陆展都是因为强行炼化妖血,最后变成人不像人,妖不像妖。 在没有一个稳妥的方法之前,顾余生并不打算轻易尝试。 甚至顾余生从五心殿从那一颗龙头中获得的龙魂,至今被他封印在灵葫,不敢轻易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就当顾余生将那装有穷奇精血的玉瓶放进灵葫之时,他意外发现,在灵葫的角落里,有一个盒子极为特殊。 “咦?” 顾余生神识一动,将盒子取出来,这盒子上犹自有玄妙的封印存在,顾余生略微回忆,才想起此物是当初他入芦城城主府时,杀死的那位老奴赤伯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揭开盒子上的封印。 一颗沁鼻的丹药在盒子里闪耀着灵光,那丹药上的灵纹清晰无比,顾余生仅仅嗅了一口,就觉亏损的血气已然恢复。 “这是……化婴丹?!” 顾余生眼皮一跳。 连忙将此丹封印在盒子,丢进灵葫。 “此丹不是已经绝迹,只有浩气盟可能存在吗?怎么会在芦城出现!” 顾余生心念急转。 得此丹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对顾余生而言,第一时间却嗅到些许危险和阴谋,那位在城主袁潜身边的老奴,会不会为此丹而死?如果此丹不是他的,而是城主袁潜的。 那么,袁潜又从谁那获得此丹? 等等。 此人的父亲,曾经是芦城的守备官袁罡,如今是浩气盟的核心长老! 如果从时间上算,应该与自己的父亲相识。 那么,此丹……曾经会不会是作为奖励发放的? 可当年。 守芦城的人,是他的父亲。 寒风吹过顾余生的面庞。 心里的种种念头看似荒诞却又仿佛是一种直觉。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芦城方向。 此时的芦城,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斗依旧在进行,箭矢飞扬,术法灵光闪耀。 因为韩文的指挥有度和莫凭栏那一颗巨大雷珠建奇功,芦城一直未失,一切都好似在向有利的方向发展着。 若不是意外发现那一颗化婴丹,顾余生也会这样认为。 可现在,顾余生的心中,隐约间总有一种阴霾挥之不去。 好像哪里不太对。 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他以庞大的神识延伸向四周,至少在芦山方向,并无妖族前来支援。 以当下的局势,足以支撑到天明。 芦城断不会有失。 除非芦城自身发生什么意外。 顾余生心中想道,他欲御空而入芦城。 嗯? 可就在顾余生心中闪过这样古怪念头之后,他的思维好似一面鼓,被蒙着的鼓面被揭开。 等等。 莫非! 顾余生身影一晃,施展苍龙身法隐遁在高空,数十息后出现在芦城上方,他的脚下,就是芦城建立千年的护城大阵。 顾余生站立在护阵上方,灵力从脚上渗透至护城大阵上,他虽然不懂如此玄妙的大阵,却能以灵力感知异常之处。 仅仅数息后。 顾余生的眼睛陡然睁开。 “果然!” 顾余生心中的疑团豁然开朗,那一开始凌空飞撞击芦城大阵的妖禽,并非是单纯的没有灵智,而是被人操控着轰击护城大阵,那些洒落的血雾,暗藏着某种毁坏侵蚀阵法护罩的不洁之物,如今正一点点的将护城大阵破坏。 而被侵蚀的大阵,正是阵法交汇脆弱之处。 妖族初次攻打芦城,绝不会有这样精妙的破阵之法。 有人在暗中使绊子,搞阴谋,与妖族密谋! 顾余生不动声色,悄然出现在城墙上。 “十五先生。” 韩文并未亲自出手斩妖,而是站在指挥台上总领大局,他以三千尚未完全训练成熟的戍守士卒抵御妖族大军,眼下的局势正朝有利的方向发展,韩文虽然不喜于脸上,可他的眼眸中,依旧藏着兴奋。 毕竟。 这是他修行兵家大道以来,第一次统率那么多人与妖族作战。 顾余生微微点头,暗自扫过韩文身边的几名都尉和校尉。 以密语传问:“韩文,芦城的阵法核心在何处?” 韩文兀然一惊,脸上并无露出任何破绽,他敏锐的觉察到顾余生话里的关键,同样密语答道:“十五先生,芦城的阵法核心就在城主府的地下密室,可以用城主令操控,由于此阵过于复杂,由城内的八名阵法师坐镇运行,是阵法出问题了吗?” 顾余生没有回答。 可韩文已经得到答案,他眼中的暗藏的喜色随即被焦虑取代,若护城大阵被破坏,此时妖族再来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担心,此事交给我,你守住这里不失即可。”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城外,一剑斩去数妖,靠近像打了鸡血般无比亢奋的莫凭栏身边。 “莫兄,不要在这里做无用的事,随我进城,隐秘一些。” 顾余生说完,暗自掐诀,浩然之气凝聚的一道水墨分身完美的替代了他原来的位置。 莫凭栏果然是个机敏的人,他先是佯装不敌,直接向黑暗处逃去。 远处的瞿梁红看后,气得脸铁青无比。 片刻后,顾余生与莫凭栏在芦城一处无人的巷道汇合。 莫凭栏吐槽道:“顾余生,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肯定在他们心中留下英勇无敌的印象,现在好了,我特娘的逃了,还好没有浩气盟那帮孙子盯着,不然我要上耻辱柱的!” 第319章 人生不同皆有志,再遇故敌! 莫凭栏叨咕几句,见顾余生不再芦城御空飞行,而是以极快的身法在巷间急奔,皱眉道:“你一口气干掉了五名妖将,局势对我们有利,现在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我们在做贼似的。” 顾余生侧看一眼莫凭栏,只见莫凭栏一身长袍黑糊,衣服下方,有暗血黏糊,应是受了不少暗伤,可他如平常一样一脸浪荡,浑不在意。 顾余生微微放缓一些速度,问道:“干嘛这么拼命?那一颗天罡雷珠,就算是八境修士,也不敢如此肆意妄为,莫兄,人生在世,命很重要,要懂得珍惜。” 说完,顾余生随手丢给莫凭栏几块灵石。 “留下养伤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一个人就好了。” 向来贪财的莫凭栏把玩着顾余生丢来的几块灵石,只握一块在手上,其余的随手一丢,还给顾余生,并紧随而至。 “命当然重要,不过,每个人心中都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人生在世,不怕庸庸碌碌,就怕有机会出人头地的时候,没有抓住,现在机会就在面前,不拼一把,我怕以后会后悔。” 莫凭栏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绽放出别样的神彩。 “世上只有你一个顾余生,同样只有我一个莫凭栏,老气横秋的话,等过了百年,你我闯出一番天地之后,闲来无事饮酒喝茶说出来才有意义。” 顾余生闻言,嘴角一扬。 下一瞬,他的速度骤然加快,朝城主府急奔。 莫凭栏身影飘忽,竟然也能跟上步伐。 片刻后。 顾余生与莫凭栏跃过城主府的高墙,顾余生将神识延伸,他的目光,落在城主府后院的几名戍守士卒上。 嗖。 顾余生身影凭空消失,鬼魅般出现在那几名戍守的士卒身上,他以指为剑,一道道剑气穿透那几名士卒的眉心,士卒倒下后,眉心涌现出一团团诡异的血气,试图逃走。 这时,一张张符篆飘然而至,那一团团血气被符篆封印。 莫凭栏出现在顾余生身旁,好奇道:“顾余生,你修剑道,不应该会发现这些被血蛊控制了心神的士卒才对,你究竟学了多少本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顾余生眯起眼睛。 “你为什么能看见死灵?” 莫凭栏闻言,微微一滞,“我看不见,你别乱猜 ,等一下,后院入口被人动了手脚。” 莫凭栏掌心一翻,取出一面古老的铜镜,他以指注入一道明亮的浩然之气,将城主府后院的阵法映入铜镜,那铜镜中,看得见肉眼无法看见的特殊‘灵线’。 “破这个阵法,有点难办,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莫凭栏面露沉吟之色。 这时,顾余生观镜而抬手,一道剑气从指尖迸出,那布在后院的灵线被悄无声息斩断,并无声泯灭。 莫凭栏倒吸一口凉气,评价道:“顾余生,抛开修为,光以剑术造诣而论,你应该能入十六州剑道大剑修前十了。” 顾余生走到后院的假山前,用力轻轻一推,一条幽暗的通道出现,顾余生凝目看去,走在前方,问道:“大剑修前十?” “呐,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莫凭栏小心翼翼探查着墙壁,一边密语。 “以剑道修行者而言,剑仙之下,是大剑修。” “据我莫家老爷子所说,当今之世,圣院,三大圣地,以及诸多王朝,仅有五位剑仙而已。” “圣院当中,以五先生的剑术造诣最高,自然是五大剑仙之一,三大圣地各有其一,除此之外,玄龙王朝境内的拜剑阁也有一名剑仙。” 莫凭栏说到此处,对顾余生道:“五大剑仙之中,五先生没有收亲传弟子,其余剑仙的亲传弟子皆可入十大剑修之列,然而,天下修行者何其众,总有高手隐没其间,我觉得你你入大剑修前十,其实是咱俩关系到位才敢这么说的,毕竟灵阁有一个专门的榜单,据说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可以查阅此榜,也未知真假。” 顾余生对莫凭栏提到的话题比较感兴趣,正当他想要继续询问更多之时,前方隐约传来阵阵激斗,顾余生将内息一敛,如一柄剑藏于鞘内,不泄露任何气息。 一旁莫凭栏也随即感应到前方有变,他取出一张泛旧的符纸,汪眉心一贴,整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变得鬼魅无比。 顾余生凝目细看,才发现此时的莫凭栏,仿佛借助符篆的力量,将身体‘灵化’,整个人介于现实与灰暗世界之间。 顾余生看似平静,心中却微感惊讶:莫凭栏这家伙,以符篆贴眉心不过是掩人耳目,这般灵化的本事,是气机变化,换而言之,莫凭栏也是一位斩灵者。 怪不得他身上有诸多神秘。 顾余生心中虽然看破,却没有点破。 两人迅速向前,来到城主府下方的地下宫殿,此处,是芦城的阵法中枢,原本由八名精通阵法的的长老维持操控,此刻,阵法之外,正在发生一场混战。 只见一名八境元婴修士正以一敌八,试图破坏护城大阵。 那八名阵法长老修为良莠不齐,修为最低的一人,只有合道境修为,修为最高的,则是归一境,可这八名阵法师,每一位都已鬓边星星,面露老态。 由于阵法师一生都要参悟玄妙无比的阵法,耗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故而阵法师自身的修为和境界,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虽是如此,阵法师借助阵法也能获得极强的战斗力。 但无论是在圣院,亦或是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阵法师都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和超凡待遇。 这八名阵法师,修为最高也不过才六境,若按常理度之,以八境元婴修士的水准,可举手投足间秒杀八名等同阵法师境界的普通修士。 然而此刻,八名阵法师借助护城大阵下的小境护身阵,正面面对八境修行者,竟然稳稳占据上风。 顾余生目光扫过八名操控阵法作为战斗手段的阵法师,第一次对阵法师这个职业有了深刻的认识。 砰砰砰! 阵法激荡起的术法,将那名八境修行者逼退在角落,借助墙壁上的灵光,顾余生看清了那位八境修士的样子:此人身形怪异,面目丑陋,似怪非怪,似妖非妖。 方才施展手段明明是人族修士,可他身上却隐约有妖气绽放。 顾余生眉头微皱,此人的面目,他确信是第一次见到,可他却觉得有一种异常熟悉之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丑陋八境修行者抬手,十指如妖爪,锐利的罡风在宫殿墙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是他?” “左迁谪!” 顾余生心中一惊,终于想起对方是谁,当初在敬亭山外,此人被云裳偷袭,以各种妖族功法打伤云裳,他虽然与左迁谪一番激斗,毁了其肉身,最后还是让其元婴逃掉。 想不到数个月后,竟然在芦城再见到此人。 他果然与妖族有染。 顾余生目光一眯,眼眸中杀意越盛,他密语道:“莫兄,我欲杀此人,你布阵勿要其逃脱。” “你疯了,他可是八境修士,你要寻死,别拉我垫背。” 莫凭栏拒绝了顾余生的提议。 正说话间,前方轰隆一声巨响,只见方才还稳稳占据上风的八名阵法师,却被左迁谪的利爪撕裂防御阵法,八名同时撞在墙上,一个个面色苍白,修为较低的两名阵法师,更是口吐鲜血。 “嗯?” 顾余生与莫凭栏两人眼眸中皆露出诧异。 怎么回事? 阵法被破了! 不。 不对! 有内鬼! 顾余生与莫凭栏同时想到这一层,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八名撞倒在墙上的阵法师,其中一人忽然取出两把匕首,左右刺进身侧的两名阵法师后背,而被刺中的两名阵法师,也正是这八人当中,修为境界最高的两人。 由于偷袭突然,又被左迁谪以爪震荡到内府经脉, 两人浑然不觉疼痛。 可一旁的一名阵法师已然发现,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大喝道:“韦星,你做什么!” “嘿嘿!” 那叫韦星的阵法师嘴角一扬,手中匕首撩刺向那开口的阵法师。 眼看就要殒命当场。 铮! 一道无形剑气将那匕首击飞。 又有一道无形剑气睥睨穿空,直接取了对方的性命。 哐嘡一声。 那叫韦星的阵法师,头颅掉在地上。 又是一道身影闪过,刮起一阵阵漩涡般的风,将六名阵法师裹住,被摄取到阵法之外。 出剑断匕首之人是顾余生。 出手救其他阵法师的人是莫凭栏。 “谁!” 刚刚还沉浸在奸计得逞喜悦中的左迁谪,眼皮一跳,眼睁睁的看着刚才的一切发生,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竟然没有感知到地下大殿有人闯了进来。 “是你!” 左迁谪目光一扫,认出了顾余生,忽然,他注意到顾余生身旁还有圣院的弟子,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曝露,而顾余生似乎认出了自己,他眼眸中陡然露出浓浓的杀意。 毁肉身之仇,灭他梦魇兽,最重要的是,他的储物袋还落在了顾余生手上,那储物袋中,有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 此番种种。 他必须要以雷霆手段杀死顾余生。 想到此,左迁谪抬起手,凝聚一道强大的剑气,直刺顾余生的要害,上一次之战,他被云裳暗算,实力大打折扣,此刻他正处于实力巅峰状态,有信心将顾余生一剑杀死! “死吧!” 左迁谪脸上露出森寒与快意! 第320章 城主府上斗元婴,剑惊众修士! “小心。” 莫凭栏窥出对方这一剑暗藏杀机,忙提醒顾余生一句。 顾余生按剑出鞘,一道华丽的剑芒直接将地下宫殿劈开一个天洞,直通外面,顾余生借势而起,密语道:“别管我,你想办法修复护城阵法。” “喂,别死了啊!” 莫凭栏以手为屏障,抵挡残余的剑气,衣袖依旧被划开一条口子,他一脸心有余悸,抬头看向出现在城主府外的顾余生以及那一道紧随而至的八境修士,他的眼眸中出现一抹担忧。 但事分轻重缓急,莫凭栏转身看向侥幸活下来的阵法师,朝那受伤的两名阵法师丢过去一枚贵重丹药,说道:“你们几个,随我维持阵法,把被动过手脚的地方修复。” 那七名阵法师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道:“此阵需要八人共同维持才行,现在少了一人。” “少废话,老子就是阵法师!” 莫凭栏嗖的一下出现在阵眼核心处,一枚阵盘翻转落手心,一道法诀打出来,只见城主府内外的阵法陡然被激活,于黑夜中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厚重结界。 “抱歉了,顾兄,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莫凭栏喃喃自语。 城主府外。 左迁谪方才施展的一剑余威散尽,城主府的四个角落逐渐泛起银色光芒,强大的阵法结界将整座城主府罩在其中。 数丈开外。 顾余生持剑而立,神色泰然,结界引动的风吹过他的鬓发,双眸中好似隐藏着万道剑意。 左迁谪感受到顾余生整个人气息的变化,心中暗凛,短短数月,眼前的少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实力大进,想到此子未来的无限可能,他眼眸中杀意越盛,他冷笑一声,说道:“这一次可没有旁人帮你。” “不必,杀你,我一个人就足够。” 顾余生说完,手中剑缓缓扬起,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剑。 这一剑,无声无息,丝毫没有剑气逸散。 可对面的左迁谪,却是神色大凛,他袖子一挥,澎湃的灵力形成一道气墙。 那气墙刚凝聚,就如平静的水面被无形的绳子切割一般,波纹荡漾。 嗤的一声。 气墙碎裂。 左迁谪侧身一闪,他那丑陋的面庞,一道血痕从颧骨飙飞! 左迁谪惊出一身冷汗,他已感知到顾余生这数月修为大进,可没想到,剑术的造诣,已能越境而伤及自己。 在他心中,上次顾余生能够毁他肉身,全然是因为云裳的偷袭以及出其不意,方才这一剑,让他幻想破灭,顾余生的剑,真的能斩杀自己! 铮! 左迁谪如上次一般脖子一扬,从嘴里吐出一把腹剑,那把剑形如蛇状,被左迁谪注入灵力的一瞬,刹那间化作数十条剧毒之蛇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手中剑再次扬起,向前一斩。 这一次。 剑芒如月光皎洁,一轮弯月冉空。 那数十条毒蛇剑影被弯月斩过,寸寸碎裂。 月华残留,拂过城主府的上方,那霜雪覆盖的荷花池激荡起数十丈的水花。 左迁谪身影变幻,方才躲过这一剑,他的面色极为难看。 顾余生嘴角一扬,以剑尖指着左迁谪,嘲弄道:“怎么?堂堂的人族八境修士就这点能耐?难怪要卑躬屈膝,沦为妖族的走狗。” “放肆!” 左迁谪被顾余生的言语激怒,持剑而来,一瞬迫近顾余生。 顾余生挥转手中剑,眨眼间交手数十招,左迁谪凭借夺舍而来的妖身,试图以强大的体魄和境界压制,让顾余生血洒当场。 然而,左迁谪却不知,顾余生方才以言语激怒他,正是想要左迁谪近身相斗,毕竟他所擅长,是剑道剑术,加上自身儒道佛三家集于一身,体魄强健,比起大妖丝毫不遑多让。 这种硬碰硬的剑术交锋,顾余生凭数年来对剑道的感悟,倾尽一身本事,在数十招内变化无端,让左迁谪很快陷入被动。 身形不断变化间。 左迁谪的身上,已悄无声息被刺中数剑。 不过。 左迁谪毕竟是八境修士,凭借强大的灵力和妖力以及夺舍妖身的强大力量,震得顾余生双臂发麻,很多次以险攻险,顾余生虽以鬼魅身法躲过,但被气机牵引,五脏六腑俱翻腾。 左迁谪凭借高出的一个大境界强行拉开一段距离,低头看见自身伤痕累累,那种莫名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小子,我要杀了你!” 左迁谪虽然暴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近战相斗,他完全占不到便宜。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剑掷出,施展御剑术! 他自信,凭他深厚的灵力和修为,就算剑招上不及顾余生,也能以术道运用在剑,将顾余生生生耗死! “斩!” 左迁谪认定顾余生灵力不如自己深厚,便索性不拘泥于招式,而是使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法子,将自身灵力注入在剑内,拉开距离,以灵力化作磅礴的剑气斩向顾余生。 一剑斩出。 左迁谪随即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以境界压制,锁定顾余生的气机,让他无法施展类似于传送阵那般的短距离术法和身法。 唯一的法子。 就是硬抗! 数丈开外,顾余生见左迁谪锁定自身,顿时明白对方的想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丹田灵力激荡,自身与剑心意相合,同样施展御剑术,剑凌空飞荡,向前方斩出沛然一剑。 铮! 刺耳尖锐的剑声相接。 灵力激荡如银屏乍破。 剑气久久未散。 顾余生以七境修为硬抗八境元婴修士,剑威震荡逸散,芦城城主府结界明亮,莹莹之光如同铜镜映残烛,投影在芦城上方的外层结界。 此刻。 外有妖族入侵攻城。 内有城主府两人激斗。 凡人自是瑟瑟躲在被窝不敢出门,胆大一些的,则透过门缝抬头看苍穹,他们无法看清芦城外的战争,却能清楚看见高大的城主府上方两人战斗。 事实上,自西州沦陷,方圆数千里之地的凡人和修行者皆来芦城,在城内的修行者,从初入元胎境的修士,到归一境的修行者,何止数千之众,加上芦城已存在千年,城内的修行世家,宗门驻点更是数以千计。 拢共算来,芦城的修行者绝对在万数以上。 然而,在危局面前,人性的自私会被无限放大,守城是不可能守城的,就算城破,他们也自信在乱局中不会成为那个倒霉鬼。 如今芦城外妖兽嘶鸣怒吼,城墙上的戍守士卒不畏生死,都与他们无关。 更多的人,纯粹是看客。 冷眼看热闹。 如此漫漫长夜。 城主府上空的二人激斗,在结界之内,仿佛不会波及到外面,反倒让芦城诸多修行者暗自观察。 修为低的,只能观那结界内剑芒如织,极其华丽,并不知其中凶险和具体的一招一式,看得久了,便会双目刺痛,头昏脑胀。 修为稍高一些的,反而受影响更甚,不止双目刺痛,更有无法探知的剑意时时存在,让体内的灵力运行不畅,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至五境修士,方才能凝目看清顾余生和左迁谪的模样,才能窥其暗藏的剑意滂湃凌厉,其中之凶险,既让他们心中骇然,又让他们心中无比好奇。 “那年轻人是谁?” 有六境归一境的修行者立足于高高的房顶上,脸上充满好奇。 不止此人,芦城内的诸多修行者,亦想知道。 “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修为和超高的剑术造诣,应该是一位大剑修,不知道是哪位剑仙座下弟子?” “大剑修!” 有惊呼声从巷道传来。 “他的对手是谁?” “不知道,似人非人,似妖非妖,气息强大,这种压迫感,大概率是八境修士。” “七境金丹对战八境元婴?这怎么可能!” “寻常之人自然办不到,可那年轻人若是大剑修,还是有一战之力。”一位气息强大的散修披头散发,立在高高的瓦脊上。 “不对吧,天下年轻一辈的大剑修,老夫都有所耳闻,此人怎未曾见过?” 芦城一角,一位穿着黑服的干瘦老者双手放在背后,其修为精深,赫然是一名七境金丹后期的修行者,也是芦城内千年世家阴家的家主阴华。 “家主,此人你应该知晓的。”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话之人,赫然是青萍州四剑门四大护剑长老之一的鬼长老阴槐。 “嗯?老夫知晓?” 阴槐双手拢袖,盯着远处城主府上方的那一道身影,眼眸中闪动着幽芒和怒火,“家主,他就是弑杀青云门掌门却被圣院收入后山的顾余生!” “什么,是他?此子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老者负在后背的手一抖,他注意到阴槐的神色不对,“阴槐,你是不是与此子有仇?” 阴槐目光闪烁,低声道:“此子毁了四剑门的一把斩妖剑,让我失去护剑长老的资格,还夺走了我苦修多年的鬼剑精粹,让我至今修为尚未复原。” “住口,不必多言,此事以后再议!”阴华凝目看向城主府方向的激斗,“阴槐,你修行鬼道,帮我看看,此人是否是浩气盟的左迁谪,此事,十分重要。” 阴槐眼眸中闪耀着异芒,低声道:“正是他。” 阴华听后,喃喃自语道:“希望此人能杀了那小子,避免当年之事泄露,毕竟对方现在可是圣院的十五先生,不是好惹的了。” 第321章 元婴夺妖皇死躯,难以匹敌的强大妖狼! 芦城城主府上,剑鸣铮铮。 顾余生持剑而立,灵光沛然。 其身周围,无数剑气纵横交错,虽然威力强大,却无法伤他分毫,纵然偶有一道暗藏妖力的剑气袭斩,亦被他身体周围的三尺剑墙抵挡。 以身为剑,心剑合一。 顾余生苦修多年剑道,在面对元婴境的强大敌人,施展得淋漓尽致。 越境而战,非可力敌,但他凭借多年一心守剑道而孤独前行,在漫漫人生路上,虽然只走出一小段,却已经超过了太多太多的人。 左迁谪御剑百次,皆无功而返,盛怒的他,将剑重新召回手中。 经过方才交手,他彻底明白一件事,他以剑而与顾余生相斗,无异于自取其辱,若非高出境界,他早就败于顾余生剑下。 而更让左迁谪感到烦躁的是,鏖战许久,顾余生体内的灵气,丝毫没有衰竭的征兆。 城主府张开的结界,断了外界灵力,他得不了灵力补充,顾余生同样如此。 “哼!” 心中有些烦躁的左迁谪竟将手中剑狠狠一掷,试图将城主府的护阵打破,然而,城主府的护阵仅仅晃动片刻,就弥合如初。 “无法逃走么?” 左迁谪喃喃自语。 忽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面对区区七境金丹修士,居然会滋生出这样的念头。 难道自己内心深处畏惧了? 不! 左迁谪再次变得暴躁,嗜血。 他能感知到,此时的长夜之下,芦城暗藏着诸多修行者,正在窥探这一战,若此番他不能击杀顾余生,以后在人族,妖族亦无法混下去了。 想到这。 左迁谪将心一横,以手扯开衣服,只见他的心口位置,赫然有印着妖兽图腾,他以指尖划破心口前的图腾,顿时鲜血溢出,妖血顺着那图腾纹印一点点侵染,左迁谪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阴寒,冰冷,嗜血,鬼魅。 强大的妖气从他体内溢出,他那丑陋的脸,一点点变化,变成一只苍狼模样,身上开始滋长出白色的雪毛,身子一点点佝偻,匍匐,嗜血的眼睛变得幽暗,漠然。 左迁谪自身的气息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强大的妖气,妖气之盛,让城主府的护阵泛起阵阵涟漪,妖气穿透护阵壁垒,逸散在芦城之内,来自于古老的妖血统率,甚至让芦城外的众妖都屈从于这股气息,它们变得嗜血,强大,不惧死亡。 数丈之外的顾余生,在这一股强大的妖气逼迫下,也忍不住持剑在身前,妖风形成的漩涡,让他的头发散乱,飘荡。 强大的妖力。 将顾余生逼退数步! 此时。 霜雪飘飞。 浩然之气凝聚的皎月当空。 化身为苍狼的左迁谪扬起头。 嗷! 令人头皮发麻的狼嚎声向四面八方荡去,附近的凡人之躯,在这一声狼嚎之下,吓得肝胆俱裂,便是稍有修为之人,亦觉得体内血气逆流,几乎被妖性控制,变得嗜杀,暴躁。 更有修士滋生心魔,在皎月之下复苏醒来,一场弑杀在芦城酝酿。 原本。 那一轮皎月是苏守拙以浩然之气凝聚,用来帮助照亮戍守军士。 此时却为左迁谪变成的苍狼汲取天地力量,纵然有护城大阵和护城主府的双重大阵,那星斗力量亦能直接落下,被左迁谪吸收。 此番变故。 引得芦城人心惶惶,众暗中观察的修士皆骇然远离,生怕被波及。 咕咚。 咕咚。 顾余生立于房梁之上。 那妖气冲天之时,隐约间有心跳之声复苏如鼓。 每一次跳动,都让他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 同一时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人间剑在给予顾余生某种提示。 顾余生凝目细观,只见化为苍狼的左迁谪,在强大的妖力迸发之时,却有一层层灰暗的死气萦绕 ,挥之不去。 “这……” 顾余生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闪动,飘然出现在顾余生身旁,正是维持阵法的莫凭栏,他感知到外面的情况,脱身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这气息,怎么回事?” 莫凭栏手上捏着一把文人剑,以浩然之气护住自身,他打量着身体正在发生变化的左迁谪,眼眸跳动,他向来胆小,此时却眼眸中露出惊奇。 顾余生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家伙以元婴夺舍了死去的大妖,而且这只大妖,生前至少是妖皇级别。” “什么!”莫凭栏眼皮一跳,“这家伙是个狠人,从此半人半妖半鬼,虽然我感觉此人很恶心,可我不得不说,等他变身完成,他的实力会非常恐怖,要不,咱俩溜了?肯定打不过。” 莫凭栏说着,就要脚底抹油。 顾余生低声说道:“莫兄,你也应该让我看看斩灵者真正的能力了吧。” 莫凭栏的身体一僵,一双眸子盯着顾余生,数息后,他摊了摊手。 “没用,还是打不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余生说着,将手中斩龙剑柄旋转,斩龙剑向地面落去,斩龙剑未落地,就化作八条龙影奔向不同方向。 那些真龙以城主府的建筑为龙柱盘踞在上,紧接着,八个方向有金光冲天而起,天空除了皎月之外,又多了一轮骄阳,那骄阳并非浩然之气凝聚,而是庚金剑气凝聚于一点,剑威赫赫。 “这是……十二月轮剑阵?不对,这是天象剑阵!顾兄,你什么时候获得道宗剑道传承?” 莫凭栏一脸愕然。 “你前不久对我说你不懂阵法,你个骗子!” “略懂一点点。” 顾余生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左迁谪上方,手指望下一点,刹那间,天空有无数金色剑气睥睨落下。 铮铮铮铮! 剑影交织,密布如雨。 左迁谪此时尚未变身完成,他的身体被剑气穿透,顿时血雾四溅。 一声凄厉狼嚎之后。 一股庞大的妖气冲天而起,苍狼身上的狼毛化作毫针漫天逸散。 “小心!” 顾余生见状,脚踏莲影,身体周围泛起厚实气墙,闪躲之间,星火四溅。 另外一边,莫凭栏嗷嗷大叫,双手甩袖,在数十丈内反复躲闪,待毫针瀑雨散去,他的袖口之中有数十根狼毛,嘴里还衔了一根,他朝顾余生嘿嘿一笑,“这东西做狼毫笔不错,你再激怒他一次,我多收集一些,到时候送你一支。” 顾余生一阵无语,再次控阵,闪耀的骄阳内,庞大的剑气凝聚成一把巨剑,剑声锐利长啸,破空垂下。 轰隆! 一剑将左迁谪湮没。 未等剑气散去,天空又有一剑凝聚。 但这一次,那一柄巨剑还未凝聚完成,就被一只巨大的苍狼爪子捏住剑身。 咔的一声。 巨剑溃散,无数金色剑影化作狂风吹拂。 顾余生以手在前,身形后退。 莫凭栏也是脚尖连点,出现在顾余生身侧。 吼! 一声狼啸。 只见城主府后院内,一只数十丈高大的苍狼虚影逐渐凝实,堂皇的妖气与鬼气交织,左迁谪的气息,仿佛被彻底泯灭。 日月皓光之下。 这一只狼浑身如银光泻照,它的两只眼睛腥红无比,双爪锐利森然,恐怖的气息摧断庭院千年古树,龇开的獠牙森寒如悬柱,长啸之间,嘴里吐出一枚狼王丹,妖气与死气混杂。 待那狼王丹吸收完天地间的灵气后,被那苍狼吞入腹中,高傲的头颅缓缓垂下,一瞬朝顾余生看来。 隔着数十丈距离,顾余生如一只蚂蚁般渺小,而那狼王双眼眉心间,赫然有一道剑痕存在,那道剑痕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剑痕如深渊沟壑,妖血流淌,令人头皮发麻。 顾余生虽然在剑阵之内,亦被如此恐怖的妖气震得浑身气血不畅。 偏在此时,那一只狼的眼睛盯着他后,莫名的暴怒,亢奋:“顾白之子,死!” 唰! 一道锐利的爪子凌空袭来。 顾余生凝剑为墙,被对方的爪子轻易撕碎。 呲啦! 顾余生的白袍裂开一条口子,五道爪痕出现在肩膀,鲜血随即渗出。 “顾兄!” 一旁的莫凭栏同样被爪子的余威扫荡,狠狠的撞在墙上,面色一白,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本来就已经受了暗伤,被拥有妖皇实力的苍狼一爪扫到,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没事。” 顾余生强忍剧痛,灵力运转,肩膀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但是,苍狼的这一爪暗藏死气,渗出的鲜血变成黑色,无法彻底弥合。 顾余生心神一动,背后的剑匣一道剑芒涌动,人间剑环绕他身体一周,被他握在手心。 三尺多长的人间剑剑芒晦暗不明,剑芒跳动几下,顾余生肩膀伤口处的死气被驱除,伤口也渐渐愈合。 “嗯?” 苍狼虚影中的左迁谪,瞳孔一缩。 “杀了他!” 强大的狼影再次挥动锐利的爪子,从天上盖下。 顾余生左手掐诀。 先前布下的天象剑阵宛若日晷旋转,那极为迅捷的一爪,仿佛变得缓慢了许多。 顾余生身影一晃,如蚂蚁般渺小的身子出现在狼影之前,对着庞大伟岸的身躯,一剑斩去。 剑影如弯月,弯月如弓,面对庞大的狼影,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顾余生的这一剑,却让庞大的狼影忽然凄厉大叫,它的体内,死气不断的化作灰暗的迷雾,将整座城主府周围湮没,让外人再无法窥探。 第322章 移形换位,灰暗世界斩元婴! 夜幕下的芦城,日月同辉,霜雪飘零,纷杂的战乱内外皆有。 芦城中心的城主府范围结界明亮,被长夜掩盖,那一只比城主府还要高出半截身子的妖狼肆虐在灰暗的迷雾之中。 浩大的剑阵映照日月,依旧遮掩不住妖狼恐怖的气息。 芦城里,历经风霜雨雪的老人们凝望着那恐怖的妖狼,沧桑的脸上露出缅怀,追思,暗自感叹,又对狼妖的出现深感担忧。 深巷,一间破旧的房屋内,老叟与老妪临窗远眺,那妖狼的影子仿佛正投影在深巷里,透过花窗,映照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老妪的目光有些畏惧。 老叟用苍老的手在床头下方寻找一阵,找出一尊雕像用手紧握,老妪也伸出手握住那雕像。 深巷旧屋内传来低语。 “老头子,还藏着呢。” “当然得藏着,有些恩情不能忘,老婆子,你别害怕,那妖狼,会被赶跑的。” “还会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吗?” “不知道,应该会有吧,那道背影,相差不大,也姓顾呢。” “老头子,那么远,你看得见?” “我心里有一双眼睛呢。” 城内。 阴家古院,家族阵法早已开启,很多人来回奔走,暗自寻拿贵重之物,随时准备逃走。 家主阴华面色阴沉,一双眸光看向城主府方向。 身后,一白发老者低声道:“家主,要避一避吗?二十年前,族内可有不少人死在那妖狼爪下。” “让族人先躲进地下宫殿。” 阴华丢下一句话后,身影一晃,出现在另外一个烛火暗亮的别院,别院里,有十数名修为已至七境的人,这些人,皆是芦城世家家主或是掌控一方街道的宗门执事。 “阴家主,你可算来了。” 房间里,这十几人齐齐起身。 一人立即说道:“二十年前那一只妖狼还活着,咱们一起合力绞杀,否则,这芦城要被它搅翻天了。” “我们有这样的本事吗?若有,二十年前,也不至于让那一个人出尽风头” 阴华冷笑一声,环顾四周。 顿时一片寂然。 表情各不相同,有愧然,有躲闪。 忽有一人道:“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 “怕什么?与妖狼交手之人,正是当年那个人的儿子,圣院的十五先生呐,这样的名头,还怕应付不了区区一只妖狼?” 阴华一脸嘲弄。 “还是说,你们打算出去搭一把手,事后好让顾白之子知道当年我们是怎么袖手旁观,让顾白一人守城的?” 又是一片寂静。 忽然,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二十年前老子当了缩头乌龟,二十年后,还要当缩头乌龟吗?我做不到。” 那人说完,就往院外走去。 可他还没跨出门口,就被阴华从身后袭击,一掌击毙。 猝然的一幕,让满场皆惊。 “阴华,你要做什么?” 阴华摩挲着手掌,强大的气息压迫着其他人,“放心,芦城是大家的芦城,我不会让芦城失陷,到紧要关头,自然有人出手降服那一只妖狼。” “阴家主,那样会死很多人的。” “芦城现在已经很拥挤了,不是吗?”阴华神色漠然,“你们不要忘了,如今的芦城,是圣院的几个小年轻人在掌控,他们今天要你们出力,明天要你们出财,你们就甘心被圣院驱使?” 一名中年男子站起来,修为虽然稍弱一些,可手上握着的金刀,寒光凛凛,“哼,阴家主,言过其实了吧,圣院出面守住芦城有何不可?听你的意思,你替我们找了个更好的买主,金某倒也很想知道,是浩气盟,还是斩妖盟?” “二十年前,你把我们卖了一次,浩气盟搜刮走的财富,都能堆成一座芦山了,如今还要再卖一次吗?莫不是韦家吧?”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扫向阴华。 阴华面对众家主突然的团结,心中已有些暗惧,他眼皮跳了跳,冷笑道: “是又如何,找一棵更大的树乘凉不好吗?如今芦城危局,也只有韦家能解,浩气盟,斩妖盟,圣院,都靠不住,那一只妖狼,也只有韦家二家主有能力降服!” “难道你们期待着二十年前的顾白,还能死而复活再救你们一次?” 又一人站起来,讥笑道:“顾白是死了,可他怎么死的,也只有你才知晓其中的缘由,至于你说的那个能降服妖狼的人,难道是韦仲?呵呵,被逐出圣院的人,还是圣院的大教谕吗?我看还是算了吧,相信他能降妖,不如期待顾白之子能干掉那一只妖狼!” 说完,那人嗖的一下闪出院外,看向城主府方向。 唰唰唰。 十数道人影,也纷纷出院外,并暗自防备阴华的偷袭。 阴华被孤立在原地,哈哈狂笑道:“七境斩妖皇,你们可真敢想!” 阴华的话刚落,从城主府方向陡然吹来一股强大的罡风,罡风拂面时,竟暗藏着一道极为玄妙的剑意。 在场的人,即便隔着城主府有足够的距离,依旧从内心深处生出寒意。 院子里的寒池,被这一道剑意拂过,冰面消融,雪下鱼儿游曳,飘忽自在。 “好强的剑意!” “如当年的站在城墙上的顾白一般。” 有人感慨。 阴华则是脸上肌肉横抽,他眯眼看向城主府方向,可惜只看见一片迷雾。 “可那妖狼,如今被元婴境的修士操控,实力比当年还要恐怖!” 正说话间。 那灰暗的迷雾中,有一团剑芒直冲苍穹,久久不散。 嗷呜! 伴随着狼妖叫声凄厉,一只巨大的狼爪从那灰暗迷雾中飞起,夹杂着恐怖余威,好巧不巧的朝众人齐聚的地方砸来。 嘭! 一声巨响。 大地龟裂,房屋震碎一片。 一名拥有七境修为的家主,运气稍差,被那狼爪余威扫中,直接金丹破碎,殒命当场。 现场之人见到此幕,无比骇然,狼狈后退。 阴华更是躲得极远,眼中满是惊慌。 灰暗的迷雾世界。 顾余生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的面色有些发白,但眼眸中露出几分兴奋。 他的前方,高大无比的妖狼,狼爪已被他斩去一截,妖血黑暗,血流如柱。 “莫兄,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顾余生气息微喘,对灰暗迷雾说道。 “再支撑一会儿。” 莫凭栏的声音在迷雾深处传来。 吼! 断了狼爪的妖狼凶性激发,另外一只狼爪横扫而来。 “落!” 顾余生身体向后掠去,手凌空一指。 布下的天象大阵,再次落下成百上千的剑气。 妖狼身上的狼毫如突刺般漫天飞舞,将天象剑阵落下的剑气尽数化为虚无。 同时,那如半山一样的巨爪,已从灰暗迷雾中探来。 顾余生瞳孔微缩。 身影微暗,一团黑气包裹,原地消散不见。 一瞬过后。 顾余生进入到灰暗世界。 饶是如此,他依旧被狼爪扫过,激荡飞出去数十丈远。 顾余生身影站直。 就见灰暗的世界,有数十张符变得明亮无比。 只见莫凭栏凌空而站,腰间挂着一块特殊的令牌,他的手正掐着古怪的法诀。 在他正前方,灰暗的世界出现一道漩涡,法阵激荡。 现实与灰暗世界的通道,正一点点被打开。 莫凭栏看一眼顾余生,说道:“我的实力一般般,只能帮你把左迁谪的神魂元婴从妖狼体内剥离出来,并把他拉到此方世界,外面的妖狼我会以阵法暂时困住,但最多只能困住半盏茶的时间,你若是出来晚一些,就准备帮我收尸吧。” 莫凭栏说完,他的身体即将回归现实,他回头对顾余生笑了笑:“杀个八境元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别坑我啊。” 嗖! 莫凭栏的身影被一阵灵光包裹。 下一瞬,他所处的地方,变成了左迁谪。 而同一时间,现实世界里,那藏身于妖狼体内的左迁谪,则变成了莫凭栏。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哂然,他虽然知道莫凭栏不简单,应该隐藏了实力,可没想到,他竟然有着如此鬼魅神奇的术法,竟然能将现实与灰暗世界的两个人进行互换。 这可比鬼道术中的移影秘术强大太多太多。 被突然拉近灰暗世界,从妖狼体内剥离出来的左迁谪,先是愣了一下,当他看清顾余生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斩灵者?将神魂典当于灵阁的人,正好用来滋补我的元婴!” 左迁谪身形一晃,一闪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一掌拍来。 顾余生只觉神魂生寒,向一旁掠去,他的心中,在思考左迁谪刚才说的话,神魂典当于灵阁?他可没典当灵魂。 而且,莫凭栏的神魂,也没有任何问题! 顾余生心神一动,人间剑握在手心,向前一剑斩出。 左迁谪伸出手,竟是直接一把握住顾余生斩出的剑气,稍一用力,那一道剑气就泯灭消散。 怎么回事? 这家伙变强了! 顾余生心中诧异。 左迁谪则是阴阴一笑:“很费解,对不对?看来你并不了解这灰暗世界的法则,但本座也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我得感谢你们,将我拉到这方世界来!” 左迁谪的元婴张嘴一喷,将顾余生周围布满元婴魂火,封锁住顾余生所有的退路。 左迁谪桀桀桀狂笑,朝顾余生飞扑而来: “你的神魂,我收下了!” 站在魂火中心的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的手,在人间剑上抹过,诡异的鲜血迅速染红剑身,他抬起手中剑,向前轻轻一刺。 瞬间穿透左迁谪的元婴。 顾余生掌心一合,五指抓住左迁谪的元婴,冷漠的说道:“无聊的把戏。” 第323章 以命相托诚为贵,月下雪花浮桃花! 原本无比得意的左迁谪,在剑穿透他元婴的瞬间,一脸错愕,惊骇,难以置信。 “怎么会?!” 前一秒还笃定吃定顾余生的左迁谪,元婴被人间剑穿透而过,他的元婴身躯内,一道道死气被人间剑剥离,滋滋化作虚无。 左迁谪的元婴气息迅速萎靡,眼睛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兀然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的剑……” “晚了!” 顾余生手上的人间剑符文明亮,左迁谪元婴内的鬼气瞬间被驱逐得干干净净。 左迁谪也是个狠人,眼见不妙,将心一横,双手一合,掐了个古怪的法诀,他被顾余生穿透的元婴一分为二,充满鬼气的元婴依旧在顾余生的人间剑上,另一半元婴则一个瞬闪,出现在数丈开外。 人间剑上的元婴,赫然是由鬼道精华凝聚而成,被顾余生的人间剑克制,凄厉惨叫,化作虚无。 顾余生轻轻抖动人间剑,将附着在剑周围的鬼气震飞。 一切如顾余生猜测的那样,生者入灰暗的世界,实力会受到限制,可若是生者以死魂掩藏自身气息,在灰暗世界就会获得极大的实力提升。 左迁谪不知从何处知晓灰暗世界的诡秘规则,刚才才会那般肆无忌惮。 可他哪里知道,精通鬼道术的,何止他一个人。 顾余生获得完整鬼道秘典,虽然没有刻意入鬼道,近日为了提升战斗力,却也苦修了一阵子,左迁谪自以为胜券在握,能够肆意拿捏顾余生,却不知道他入灰暗世界的那一瞬,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境界,反而被抹平。 数丈开外,被剥离了鬼气的左迁谪,气息萎靡,借助调息的数息时间,他警惕看着顾余生时,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入鬼道了,堂堂的圣院十五先生,竟然暗修邪术,只要我将此消息公布于天下,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你将成为比你父亲还要耻辱,被世人唾弃之人!” 左迁谪笑完,竟不再与顾余生纠缠,他元婴一晃,就朝远处遁去。 上一次在中州。 顾余生毁掉他肉身,他元婴也极为虚弱,可顾余生依旧拿他毫无办法,这一次,他相信顾余生也依旧毫无办法。 “想逃,你逃得了吗!” 左迁谪的神海中,陡然出现顾余生冷漠的声音。 听见顾余生的声音,左迁谪根本不慌,他甚至回头轻蔑的看一眼顾余生。 只见元婴魂火包裹的顾余生,身体泛起诡秘鬼气。 他扬起手中人间剑,凌空斩下。 顾余生的这一剑,没有任何剑气波动。 左迁谪看不透其中玄机,再次施展瞬移。 他感知到顾余生的剑已经收势,嘲弄道:“故弄玄虚!” 咔! 突兀的碎裂声,让左迁谪愣了一下,哪里出现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看向自身,只见他的元婴之躯,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道暗纹裂痕,并迅速如网状般龟裂。 “这是?” “断魂鬼斩!” 左迁谪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鬼道秘典在你手上!” 左迁谪惊愕之余,元婴泛起真正本命源光,试图修复裂痕。 可那一道裂痕,根本无法修复。 “啊!” 左迁谪惊恐惨叫。 “饶……饶命!” 左迁谪不再远遁,而是漂浮在原地,一脸哀求。 咔咔咔! 三根诡异魂链穿透魂火墙,顾余生的身影顺着魂链出现在左迁谪面前,顾余生居高临下,神色漠然,那三根魂链嗖的一声,锁住左迁谪元婴里暗藏的三魂七魄。 “你……你要做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我不会让你有任何转生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的神魂消散在这天地间。” “我要让你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魂链陡然变得明亮。 左迁谪的三魂被三根魂链锁住,一瞬没入顾余生的身体。 神海世界。 左迁谪的三魂被拘役出现在魂桥崖边。 混桥边的镇魔碑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顾余生,你不得好死!” 左迁谪的声音充满不甘,诅咒着顾余生。 顾余生神魂一动,拂动袖子,左迁谪的三魂直接掉进魂桥深渊,被黑暗吞噬。 片刻后。 顾余生睁开眼。 灰暗世界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复仇后的快意。 就在此时,现实世界与灰暗世界之间的通道漩涡里传来莫凭栏的声音:“顾余生,老子要死了,快出来帮忙!” 随着灰暗世界漩涡灵力波动。 顾余生从灰暗世界回归到现实世界。 刚一回归现实,顾余生就被一阵恐怖的罡风吹面,几乎站立不稳。 他抬头看去,只见失去一只利爪,拥有庞大身躯的妖狼正用另外一只手狠狠的往自己心口掏去,妖血喷涌如柱。 妖狼的尾巴来回扫荡,将城主府夷为废墟。 那妖狼的虚影中,莫凭栏正比出同样的动作,以手掏心,正用一种得意的目光看着顾余生。 “怎么样,老子帅吧?” 一瞬间,顾余生竟神思复杂,他怎会不知道,莫凭栏那嬉皮笑脸之下,是以性命为赌注来为他拖延时间。 顾余生更没想到,平时无比惜命且胆小的莫凭栏,会为他做到如此一步。 “莫兄,够了。”顾余生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剩下的交给我吧。” “哈哈哈!” 莫凭栏的身影从妖狼体内飞遁而出,他的气息萎靡无比。 几乎就在他掏出的一瞬间,妖狼恢复了自我意识,它的双眼泛起幽冥之芒,抬起的爪子,朝莫凭栏的身体捏去。 而莫凭栏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竟丝毫没有感知到危险将临。 “小心。”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收缩,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出剑,月光下,他的影子陡然拉长。 唰。 无声无息间。 顾余生与莫凭栏的身影互换。 三尺剑墙荡在身体周围。 月光下,森寒的狼妖利爪刺破了顾余生的防御剑墙,扎进顾余生的身体里,只见一阵金色的莲花涌动,隐约间有佛钟明亮。 顾余生的身体,从高空坠落,狠狠的砸进废墟里。 “顾兄!” 莫凭栏呆愣在原地。 他奔向废墟,看着依旧立在原地以剑杵地身体颤抖的顾余生。 “为什么?” 莫凭栏双眸深邃。 “没什么,身体不听使唤了。” 顾余生哑然一笑,他的双足,深深陷进坑里,想要迈步,却发现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身前的白袍被割开 几道口子,鲜血不断流淌。 “莫兄,我没事,这只妖皇可真强啊。”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他的目光中,眼前的妖狼正一点点的苏醒,它的眉心处,那一道剑痕在顾余生的眼眸中越来越清晰。 同一时间。 妖狼那一双冰冷的眼睛,也锁定住顾余生,声音带着嘲弄。 “一报还一报,你的命,本妖皇收下了!” “我要毁了这座城!” 天空中,妖狼的利爪如掌,掌心中,摄人心魄的妖力凝聚成一颗恐怖的妖珠,妖珠散发的气息,竟然直接将芦城的防护阵法荡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妖力形成的漩涡,直达云层。 顾余生和莫凭栏皆是身影一沉,身体骨骼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浑身的血液停止流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城主府的阵法,则被妖力生生摧毁,以城主府为中心,街道的建筑被无形的力量摧毁,土崩瓦解,宛若末日一般。 顾余生之前布下的天象大阵,也在恐怖的妖力下再无法维持,斩龙剑哀鸣一声恢复本来的样子,铮鸣着出现在顾余生身前,试图以剑护主。 “九……九境妖皇!” 莫凭栏惨然一笑,侧看向顾余生,他的眼眸中,充满绝望,却不忘调侃一句。 “能在这狼头上留一剑的人,又是什么大佬!” 顾余生微微阖目,虽然他连血液都无法流转顺畅,可他并不想就此陨落,他的脚下,一朵金色剑莲浮现,紧接着,又有一朵青色的剑莲滴溜溜旋转。 当莲花剑影变得刺目耀眼之时,顾余生睁开眼,他的眼眸中,除了那一头难以匹敌的妖狼之外,还有一道白色的倩影踏雪而来。 她的眼眸中满是焦急,决然。 顾余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出剑。 正当时! 铮! 一声剑鸣。 顾余生与剑同飞。 两朵莲花剑影绽放。 手中斩龙剑吟啸凌空。 顾余生的身影跃过妖狼高高的身体。 他与莫姑娘是如此的近。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顾余生面目微笑,月光之下 他与莫姑娘心意相通。 莫姑娘手中玉剑化做漫天飘雪,剑莲之影将两人包裹,环绕! 顾余生高高举起手中斩龙剑。 于伏天剑诀。 他有新的明悟。 尤其是第七招—— 挟仙遨游! 顾余生手中斩龙剑如莲花瓣片片垂落,但莲花非他剑心映照,那偏偏剑影莲花散落于雪花飞舞的世界,化作一片片桃花。 黑夜下。 天空飞扬着漫天大雪 也垂落无数桃花! 有人曾在秋日见过盛开的桃花。 如今。 芦城无数人,在霜寒隆冬的长夜里,看见天空有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桃花叠次盛开! 那一颗妖珠陡然璀璨! 如陨落的流星划过长夜,桃花纷杂,雪花飘飞中,美到了极致。 第324章 倾尽一生只为你,九死无悔! 轰! 桃花雪花将妖狼身躯染红,妖血漫城!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那血暗的天空不断坠落! 生前拥有九境实力的大妖,睥睨纵横天下。 即便它已经死去,被左迁谪重新唤醒一点点记忆,也不是顾余生和莫晚云现在的实力能够抗衡的。 方才一剑。 顾余生与莫晚云倾尽所有力量,依旧只能让它受皮外伤。 莫晚云见顾余生白袍染血,面色苍白,她的眼眸中露出无尽的疼惜,只见她轻抿嘴唇,温柔尽消融,身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傲然。 “晚云,等等。” 顾余生意识到什么,连忙喊了一句。 “谁伤你,我杀谁!” 莫晚云已凌虚踏步,出现在妖狼的正前方。 只见她持剑而立,以手掌向前,寒自脚下起,突兀的冰冻霜寒咔咔咔作响,以莫晚云为中心,刹那间大雪飘摇化作龙卷漩涡,月光下,整座芦城须臾之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暴怒的妖狼正高高举起利爪,庞大如山的身躯却诡异般变得缓慢无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座巨山冰雕。 就连在下方的莫凭栏,也被这一阵恐怖的寒意席卷,尚来不及逃跑,就彻底化作一座冰雕。 如此鬼斧神工的一幕,让整座芦城都陷入寂静,连芦城之外的妖兽,都在那妖狼冰封的一瞬,感觉到无尽的恐惧,纷纷逃跑,溃不成军。 当天空只剩下簌簌雪花的时候,莫晚云的娇躯也如冰雕般呆滞不动,绝美的脸上全然无一丝血色。 “晚云。” 顾余生一晃出现在莫晚云面前。 她朝顾余生一笑,已然说不出话来,但她的眼睛,看着那高高的冰雕。 “等我。” 顾余生毅然转身,手中斩龙剑一点点变得明亮,他的身影在雪花飞舞中冉冉上升,出现在妖狼的上方。 那冰冻的庞然身躯,头颅处的剑痕依旧清晰可见。 顾余生凝视着那一道剑痕,他内心深处的那一道背影,好似转过来朝他笑了笑,恍惚中,顾余生看清父亲出剑时的英姿勃发! 他的手再次紧握住手中剑。 如同年少时趴在木桌前被父亲以手握住小小的手掌,教怎么写一笔一画。 人生认识的第一个字是什么? 顾余生当然不会忘记。 一撇一捺! 人。 两只脚撑起的脊梁,昂然挺立于天地间! 唰。 唰。 一剑斩出两道剑影。 那是顾余生如今悟出的一字剑诀。 高大如山的妖狼,被一剑‘人’字般从头顶斩碎! 那一颗狼王丹,从崩摧的身体中一点点垂落,砸在莫凭栏的头上,让他冰雕破碎。 而顾余生,则是收剑的瞬间,好似耗尽了一身所有的力气。 他出现在莫晚云的身旁。 两人以身相傍。 肩并着肩。 何尝不是这天地间最难写的‘人’字。 一人只以脚为依靠支撑。 两人以肩膀为依靠支撑。 妖狼的恐怖妖气在逸散,卷动的狂风久久不绝,刮过芦城所有的街道。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冰冷的街道上行走,顾余生胸前的鲜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尽管如此。 他依旧紧紧的抓住莫晚云冰冷沁骨的手腕不放松。 “晚云,我们回家,我生火给你烤,你坚持一下。” 顾余生迈动艰难沉重的步伐。 “十五先生。” 韩文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三十具傀儡士卒,齐齐行礼。 “十四先生。” 韩文再次抱拳,他注意到顾余生和莫晚云的情况,方才指挥都临危不乱的他,竟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韩文,我送十五先生回斩龙山。” 苏守拙出现在韩文身边。 瞿梁红也紧随而至,她目光扫过顾余生和莫晚云,发现没有莫凭栏,一向野性桀骜的她,一瞬间慌了神。 “凭栏呢?” 瞿梁红想要得到答案,可无论是顾余生,还是莫晚云,都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守拙和韩文心里一紧。 “我在呢。” 莫凭栏的声音在昏暗的街角传来,他手里捏着一枚狼王丹,踉跄而咧笑。 “梁红,你看,发财了呢!” “你这个财奴!” 瞿梁红跑过去,抬起手就要给莫凭栏一巴掌,莫凭栏的身体一晃,向前倒靠在瞿梁红的怀里,脸上还带着贪婪的笑容。 瞿梁红愣在原地。 顾余生则和莫晚云继续往前走。 “苏兄,守好芦城,我们能回去。”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抬头酌饮一口,酒与血在胸前流淌。 当天上的皓月逐渐淡去。 顾余生和莫晚云终于到了斩龙山的那一间小院。 房间里。 一塘火,一盏蜡烛,少年与姑娘对着火而坐。 莫晚云双手抚肩,冷得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化作冰雕。 顾余生起身,想要寻一件厚实的雪袍,却依靠着墙,再难动一步,竟是昏睡了过去。 剑灵宝瓶不知从哪里出现,拿来那一件雪袍,给莫姑娘披上。 尽管如此。 莫晚云也还是一点点的冰冻,身上覆盖一层厚厚的冰,一点点沉睡过去。 “唉。” 宝瓶双手抱怀,一脸无奈。 “白雪,你也太由着莫姑娘乱来了吧?” 白雪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并不进屋来,因为她整个人都如霜寒一样冰冷。 她并不接宝瓶的话,只是默默伸出一只手,一点点的将莫晚云身上的霜寒之气汲走。 宝瓶见状。 也是看向顾余生。 她轻轻抿嘴,对着顾余生受了重伤的胸膛吹一口气,片片粉色的桃花飞舞,落在顾余生的伤口处,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白雪将莫晚云身上覆盖的霜雪凝聚成一片雪花,轻轻悬浮在掌心,她神色漠然的说道:“其实,她如果求我的话,区区一只妖狼,我可以帮忙解决掉的。” 宝瓶小小的身子将顾余生一点点的托举放在床上,帮顾余生盖上被子,才一步跨出门外,身影落在被霜雪覆盖的那一株桃树上,她的目光眺望黑夜,好一会才开口:“我和你不一样,小主在我心中就是主人,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想左右小主的思想。” 白雪冰冷的脸上有些不解:“就因为他在烟州给你买了一串糖葫芦?” “是。” 宝瓶点头,随手拿出那一串啃咬过的糖葫芦,还有两颗没有吃完,上面留着不少啃咬过的牙印。 白雪的目光变得锐利。 “我得提醒你一句,留恋凡尘的味道 ,会让你仙根染尘的。” “随便咯。”宝瓶从桃树上跳下来,一路走,一路蹦蹦跳跳,“我从那一处樊笼里决定跟着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接受所有最坏的结果了。” 宝瓶走到莫晚云身前,她回头道:“我家小主醒来,肯定是希望见着莫姑娘的,他们应该睡一起。” 宝瓶将莫晚云放在顾余生身边。 却又被白雪以一口气吹到另外一个房间里。 “看吧,在你心里,还是怕我家公子占你家小姐便宜,唉,世间之事太复杂,比书还难懂,我看书去了,帮忙照顾我家公子。” 宝瓶奔去厢房,一下钻进书箱不出来。 别院在黑夜无比的安静。 簌簌垂落的雪花仿佛能让人放心的安睡。 白雪的身影先是出现在顾余生的房间,悬浮在墙壁边看了一会,片刻后,她无声无息出现在另外一间密室,她的手轻轻一抬,房间的墙壁,迅速被霜雪冰冻,与外隔绝。 向来冰冷少言的白雪这时开口道:“我隔绝了与外的任何气息,没有人会知晓里面的情况,撑不住,没必要硬撑。” “谢谢。” 声音从雪袍里传出来,莫晚云的模样无法看清,她的声音低弱。那延伸在墙角雪袍似乎有尾巴在轻轻晃动。 白雪悬浮在空,冰冷道:“你太乱来了,那可是九境级别的大妖,凭你现在的实力,强行做这种事,只会让你体内的血脉越来越压制不住,终有一天,会气机泄露,为他人所察。” “要不是你当初以神魂幻化为红鱼跃过龙门,此时的你,可就不是陷入冰雕那么简单,那个少年……顾余生,对你来说,真的比生命还要重要吗?” “是。”雪袍里传来莫晚云笃定的声音,“世界与他为敌,我就与世界为敌。” 白雪沉默,久久不言。 好一会,她才开口道:“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我会尽量替你遮掩气息,以他现在的修为,应该无法感知到你的情况,唯一让我有些担心的是,你母族一系派了擅长追踪的人探知你的气机……其实,回到你母族那边也没什么不好,你在那边获得的地位,不会比你如今的地位差,毕竟,夫子已经远游,你回到族内,实力提升得更快。” “我不会走的。” “我明白了。” 白雪化作一片雪花凭空消失不见。 房间陷入黑暗,隐约有簌簌的声音。 芦城。 某一间深巷古屋里,窗外霜雪飘飞,屋内火塘尚未完全熄灭,炭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靠墙的木床上,一个小女孩手里抱着半块没有啃咬完的饼睡得正香甜,她的被子上,还盖着一件厚厚的雪袍大氅。 那是那天城外一位美丽善良的姐姐赠送的礼物。 这一间屋子,那一些饼,还有那一袋鼓鼓的碎银,让小女孩不至于冻死在寒冬里。 古屋的门虚掩未关。 片刻后。 深巷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老妪佝偻着身子,怀里抱着一张灰色的狼皮。 第325章 老妪化神秘,骑马梦江湖! 推开门。 轻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熟睡的小女孩。 “奶奶。” 小女孩从床上翻爬起来,似乎十分害怕黑暗。 “奶奶在呢。” 老妪点燃墙上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邃,她将一张灰色的狼皮置放在桌子上,用苍老的手一点点的熨平。 “奶奶,这是什么?” 小女孩蹙了蹙眼睛,一脸好奇。 “一张狼皮。” 老妪转过身来,眼睛眯着,一脸慈祥,她理了理小女孩挂在墙上的一件件破旧衣服,唏嘘道: “小曲儿,这个冬天会很冷,我用这张狼皮呀给你做件很暖和很暖和的衣服,你穿在身上,可以穿很多年,等你长到和这道门一样高了,这件衣服应该就可以脱下来了。” 老妪说到这,手里已多了一把剪刀,在仔细的裁剪狼皮。 她一边裁剪,一边说道:“小曲儿,等奶奶走了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奶奶,你要走?” 小女孩一把抱住老妪的手臂不放开,眼里已是噙着泪水。 “是啊。” “奶奶要寻一个人,一个走丢的人,她呀,说不定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和你一样哭鼻子呢,万一她如今还在冬天里冻着,我一样会心疼的。” 老妪说完,伸手稳了稳小女孩头发上的发簪,她整个人陷入失神。 “小曲儿,等你长大后,回到族里,帮我烧纸告诉你爷爷,人间这几十年其实也不错,平凡,温暖。” 顿了顿,老妪轻轻叹息:“也难怪大荒里的女子,都向往着人间。只可惜,人间真情难觅,大多数只能留下一段段孽缘……话又说回来,天上的谪仙女尚且迷恋人间才子,更何况是妖……” “奶奶,我……我听不懂,你不要走好不好?” “听不懂是最好的。” 老妪的笑容渐渐收敛,伸出一只手,在小女孩的眉心轻轻一点。 “小曲儿,你终究是凡人,要不是你的善良,我也不会一路带着你,既然你的善良遇见了世间的另外一份善良,那我相信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在奶奶为你编造的记忆里好好的生活吧。” 小女孩一点点睡去。 老妪手里已经多了一件狼袄,默默放在床边。 老妪默默走出古屋,她的手里捻着一枚针,对着佝偻的身体刺了进去,片刻后,她的身影在深巷里逐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消失得无声无息。 …… 昏暗的世界,顾余生感觉自己的神魂在四处随风游荡。 隐约间,他看见的自己的身体安静的躺在那小院房间的床上,他甚至能看见宝瓶一个人守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大大的书在打瞌睡,顾余生惦记莫晚云的伤势,想要看清隔壁房间的情况。 可那隔壁的房间,却好像隔着一层浓雾弥漫的灰纱,无法看透 。 顾余生试图控制自己的神魂,可四周的风却并不停下,风起涟漪,将他一点点的吹走。 “怎么回事?” “难道我受伤太重,要死了吗?” 顾余生伸出自己的手,因为他长期斩灵的缘故,能够感知生灵和死灵的区别。 “这并非是在灰暗世界,可也并不完全是现实世界。”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在观望四周,他的神魂,依旧在斩龙山上,可当他看向远处时,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有复杂,还有骇然,还有难以置信: 只见与斩龙山相连的芦山山脉深处,十天前因为他合神秘鳞壳而出现的天空漩涡与大地深渊,此刻呈现出与现实世界看上去截然不同的样子,那天空洒下的灵力漩涡虽然弥漫向天下十六州,可那灵力漩涡中心从苍穹深处垂下一道虹吸,直入地下深渊。 而那一道贯穿南北的地下深渊,在现实世界看见不断冒起的地脉灵气却夹杂着一股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畏惧,颤抖的气息。 此时,弥漫在斩龙山上的诡异阴风,正是来自那地下裂隙深渊。 “究竟……是什么!” 那种来自于灵魂的颤抖,让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逃跑,天空的漩涡附近,浓密的层云如一只深渊巨口,不断的吞吐吸食着超脱这个世界的天地气息,云层深处的电闪雷鸣,好似在愤怒咆哮。 就在此时。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左掌心与心脏连接间,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心脏的跳动亮了一下。 他翻开手掌。 曾经那一块诡异鳞片上的图案,正烙印在他的掌心,泛着奇异的幽芒。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此时是神魂飘荡,但他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可他以另外一只手抚在心口时,的确能够感知到心在有力的跳动,不止如此,随着掌心的神秘图案明亮,他以神魂之躯,好似能感知到天地间的寒冷,低温。 顾余生不想思考这些神秘来自于何处。 他只想要神魂回到肉身。 可是,当掌心的那一道幽芒让心脏跳动后,顾余生莫名的感召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 他凝目看去。 只见那深邃幽暗的南北深渊裂隙交接处,有两道玄妙无比的光凝聚在芦山之巅,久久不散。 正是那临崖对建的文武两庙。 文庙之光浩然天地,如一方砚台盖四方。 武庙之芒锃如银辉泻幕,又如一道寒光闪闪的天地大刀。 而正是因为文武两庙的存在,才没有让那一道几乎贯穿整个仙葫州的诡异裂隙相接。 呜嗡! 呜嗡! 震颤心灵的低鸣从深渊隐约传来。 阴风更盛。 顾余生无法控制自己的神魂。 一直随风飘荡,仿佛要被那深渊裂隙深处的未知之物吞噬一样。 “快回去,回去啊!” 顾余生甚至施展鬼道秘术,想要将神魂回归身体,却都办不到。 眼看着离那恐怖深渊越来越近,顾余生心中越来越焦急。 情急之下,他看向文武庙方向。 那两庙之间,有平时看不见的一座桥相连,宛若魂链一般,而两座悬崖,更让顾余生有一种无比熟悉之感。 他的魂桥,不正是如此吗! 顾余生暗自凝神,寻找当初自己第一次飞过魂桥寻找本命瓶时的感觉。 兀然间。 他的神魂被阵阵浩然之气包裹,闪耀的圣人文字化作一道道符光明亮。 咔,咔,咔。 顾余生的神魂中,有三道魂链飞出,一直延伸到文武庙前的桥上,与之紧紧缠绕。 顾余生的神魂终于不再向那诡异的深渊飘去。 他以魂链带动神魂,来到武庙前,可周围的阴风,依旧吹得他神魂难受。 顾余生心神一动。 沟通神海中的那一座镇魔碑。 只见武庙前,一座虚幻的镇魔碑出现。 刹那间。 文武庙前的阴风停止。 而那深渊深处,则出现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叫声。 隐约间,顾余生甚至发现那深渊裂隙边缘,有一只只诡异的黑手不甘的冒起阵阵黑烟,一道道黑影重新跌入深渊。 但是。 在妖关的南边,有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裂隙的上方,它的身影如山岳般高大 ,两只脚踩在深渊的左右边缘,恐怖的头颅正仰对着天空,从那苍穹深处吸取天地力量。 “背剑人,你过来。” 就当顾余生站在悬崖边时,一道苍老神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 顾余生暗自一惊,下意识的转头,暗自戒备,可他的身后,只有五尊古老的石像。 “谁在叫我?” 五尊石像当中,其中那一尊背着剑的石像泛起淡淡的白芒,隐约间有一尊人影跏坐。 显圣?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双手抱拳。 “晚辈顾余生,拜见圣人。” “圣人?差得远着呢。” 白光里,那一尊人影飘忽不定。 顾余生无法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此山有异动,有古魔突破封印,背剑人,该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那一尊人影遥遥一指南边。 “去斩魔。” 顾余生哂然一笑。 “前辈,我虽是背剑人,如今却是神魂之躯,再者,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一尊古魔前,犹如蚂蚁那般渺小,如何斩魔?实在有心无力。” “有心即可斩魔。” “且把匣中剑拔出来。” 顾余生闻言,背后的剑匣人间剑出鞘,跃然在身前。 那一尊人影凝望顾余生面前的剑,微微摇头,说道:“此剑非斩魔之剑,换一把。” 顾余生愕然。 但他略一沉思,以地魂入本命瓶,一把通体黝黑的剑胚一点点凝聚,从剑匣内飞出来。 顾余生正欲开口解释,武庙内那一道声音已传出:“此剑有质无形,已有剑灵,虽然还差一些火候,但斩一只小小的古魔,却也足够了,你且骑马斩魔归来,我给你一些造化。” 骑马? 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武庙前那一尊骏马石像。 当顾余生看向那一尊骏马石像时,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咕咚。 那一尊骏马好似沉睡了无数岁月,猛然间醒来,一道灵光从石像蹿出,马蹄飞扬,四肢健壮,马的嘶鸣声传达的战意直达顾余生灵魂深处。 顾余生曾见过韩文指挥士卒列阵斩妖。 此刻。 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放荡不羁和狂野也一点点的被唤醒。 曾经年少时骑马仗剑江湖的梦想从未被这些年的苦难与孤寂抹灭。 梦想一直都在。 如今。 忽然而至。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纵身上马。 驾! 吁哼哼! 骏马嘶鸣,四蹄御风而起。 仙葫州的山川皆在马蹄之下,那深邃可怖的裂隙无法吞没少年的热血! 第326章 朝霞晚云,剑山初嗅香 梦想一直都在。 如今。 忽然而至。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纵身上马。 驾! 吁哼哼! 骏马嘶鸣,四蹄御风而起。 仙葫州的山川皆在马蹄之下,那深邃可怖的裂隙无法吞没少年的热血! 佩剑江湖斩妖除魔。 跃过一座座山,那一尊古魔仿佛已近在咫尺。 顾余生从马背上纵身跃起,凌空飞度,手中那一把黝黑的剑胚剑芒陡然盛极。 “斩!” 顾余生贯剑以恒心毅力自信。 一往无前! 那一道小小的剑芒,面对山岳般高大的古魔身影,简直不值一提。 那一尊古魔甚至用蔑视的眼睛回眸看了一瞬就继续吸食着苍穹深处的能量。 剑芒穿透进古魔庞大的身躯,随后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顾余生的身影在下坠。 那一匹骏马嘶鸣而来,接住了他。 呜! 忽然间。 那伟岸山岳般的古魔身影,从心脏的位置一点点皲裂,金色的裂缝如网状般密布全身。 一声怒吼。 厚云深处电闪雷鸣倾泻而下。 轰隆隆! 天地陡然一暗,黑色的芒光翻涌不定,诡异般的坠落深渊。 一只黝黑庞大的手,不甘的从裂隙探出来,似乎想要将顾余生和那一匹马也带走。 铮! 那一把黝黑的地魂剑胚,在染了古魔之血后,通体幽亮,被顾余生收入匣内。 骏马回程,高高扬起四蹄和尾巴,化作一道芒光没入石像。 重新化作千年雕像骏马。 青苔尘埃点点。 霜雪积身。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幸不辱命。” 顾余生在武庙门口抱拳而立。 武庙内传来一道苍古的声音:“背剑人,你剑心通明,凝剑有灵,唯独修为境界稍差一些,想要凝聚出完整的第二把剑,非得百年之功不可。” “这芦山脚下,有一处剑冢,为剑王朝所建,王朝与剑冢湮没在岁月,此番天地异动,渗漏出一丝丝剑冢气息,你若寻得剑冢,聚万剑之灵重塑剑胚,则第二把剑可成。” “不过,此剑冢凶险万分,以你的实力进去,恐有去无回,你每日以神魂夜游至文武庙修行两个时辰,自有妙处,此间之事,皆为隐秘,不可为外人知之,否则后患无穷。” “是,晚辈记住了。” “今日你已斩魔耗尽魂力,速速回去,明晚再来。” 武庙内,一道白芒光球无声无息打在顾余生的神魂体内,包裹着他的神魂,顾余生只觉神魂越发凝练,心神一动,感知到肉身的存在,飘忽回归。 小院。 躺在床上的顾余生忽然睁开眼,涣散的目光逐渐汇聚,顾余生动了动身子。 正趴在一本书籍上阅读的宝瓶扒拉一下嘴角的哈喇子,眼睛明亮。 “公子,你醒了!” 宝瓶一脸欣喜。 忙端来一碗水。 顾余生端着水慢饮,一边审查自己肉身的情况,片刻后,顾余生放下碗,从床上下来,伸手摸了摸胸膛,白袍上的裂痕犹在,妖血染衣。 可他的伤口,已然痊愈。 “好这么快?” 顾余生暗自惊讶,他虽然自感体魄强健,生命旺盛,可当日连番战斗,体内灵力近乎枯竭,最后一剑,更是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自身的伤势很重,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 “公子,你已沉睡九天了,要是再不醒来,宝瓶眼泪都快哭干了。” 宝瓶掰着小手指,一脸委屈巴巴。 九天吗? 顾余生忽然想到什么。 他快步向外,走向隔壁房间。 “公子,莫姑娘也还没有醒来……” 宝瓶在像个小跟班紧跟出门,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轻微响动,一道倩影从房间里走出来。 宝瓶打量着一身雪白衣服的莫姑娘,一时两眼发亮,花痴般道:“好漂亮呀。” “晚云。” 顾余生闻见一阵奇异幽香,黎明之光微明,莫晚云那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落在顾余生的眼底。 “余生。” 莫晚云浅浅凝笑,已飘到顾余生面前,她看着顾余生依旧穿着那一身染血的袍子,靠近顾余生一些。 “你的伤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顾余生一把握住莫晚云的手腕,从玉肌传来的温润,让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 “我帮你换衣服。” 莫晚云目光柔情,脸颊微红。 顾余生干咳一声。 看向身后的宝瓶。 宝瓶忙把一本大大的书遮住身子,两只手却从书的上方冒出来,一双眼睛暗自窥看。 “我什么都看不见。” 宝瓶两只小脚托着书奔跑进厢房,躲进书箱里不出来。 噗哧! 莫晚云被逗笑。 这时,一缕朝阳落在斩龙山,将莫晚云雪白的倩影照得明亮。 顾余生看着眼前明慧动人的少女,一时怔然。 心中暗想,这一生耗尽所有运气,受尽所有的冷眼,与莫姑娘相逢相识,此生已无遗憾,世间一切,比之莫姑娘皆不如万一。 他也顾不得换一身衣服,只拽着莫晚云的手腕,迈着欢快的步子往斩龙山奔行。 边走边道:“晚云,冬雪陌陌,初逢朝霞灿灿,人间美景,你如朝霞,都是最美的。” 莫晚云霓裳飘摇,青丝绣屐踏白雪,笑容与墙角梅花相映,山中皆是欢快笑声,又喜又嗔,暗自把手抽回藏在云袖,红彤彤的脸追随光的影子,紧跟在少年身后。 “余生,你跑慢一些,我跟不上。” 顾余生驻足,少年朝气迎向东方,只把身子一蹲,也不管莫晚云接受或拒绝,反手一搂,便已将莫晚云置在背上,向着斩龙山三座剑山最高处奔去,嘴里说着骗莫姑娘的大道理:“朝霞晚云,一东一西,如今一在我背上,一在我眼底,若是错过,必定抱憾终身。” 少年大步流星。 背后少女以双手轻抚少年肩头,追风赶月般爬上最高处,她先一步看见东边初升的骄阳,她低头凝目,骄阳同样落进少年明澈的目光里。 “原来朝阳彩霞,是如此的漂亮。” 莫晚云忍不住感慨 。 她悄悄从顾余生背上滑下来,又偷偷伸手熨了熨顾余生的衣服,莫名羞红至耳根,心中为他换一件衣服的念头越盛,她也不管体统,以手抚霓裳,坐在最高处的雪地,双手衬托着下巴,一双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云海翻涌尽头的太阳。 那山那云。 朝霞漫天。 莫晚云心中畅怀,诸多心结一一而解,于少年身旁,她一世心安。 顾余生驻足剑山,身影一动不动。 朝霞胜白驹。 骄阳融万物。 可他的眼眸,无那山那景。 他把骄阳挪到面前。 他把云彩揉碎成霓裳。 看了良久良久。 当莫晚云的星眸收回而两两相望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转。 那灿烂光照的碧波柔情。 如山峦无声。 只有猝然心跳,越来越响。 莫晚云终究是低下头来,那一抹深藏的温柔佯装的羞恼掩藏,她起身踮起脚尖,把手心攥起的霜雪洒落在顾余生的黑发上,白雪飘发。 莫晚云捧腹咯咯咯的笑起来。 顾余生并不抖落发上的雪,只是傻傻的乐着。 那在近咫尺的白衣红唇,让顾余生忍不住将身子一点点前倾。 莫晚云的双手藏在袖子,长长的睫毛跳动得厉害,眼睛一眨也不眨。 忽然间。 她的眼眸猛然跳动了一下。 藏在袖子里的手慌忙一把抓住少年的腰。 那印唇的初吻。 如同河堤之畔的青柳被温柔的风拂过。 霜寒已远。 初春将近。 好像只是一瞬。 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顾余生前倾的身子如苍松般直立。 莫晚云则是后退一步,目光慌乱,眼底深藏的柔情,如同早春沁落的酥雨,一滴一滴落进池塘,溅起微微荡漾的波澜。 她低头的温柔,如雨后的桃花,羞然不语。 玉手揉碎云袖,只把时光抛在脑后。 她抿唇翕颌的小嘴微微颤动。 忽然转身。 如一团云彩飘然远去。 “小泥鳅。” “不理你了!” 顾余生再次站在原地,他傻傻的站着,不知刚才之事从何而起,也不知现在该如何去做。 怅怅然然。 心中又好似格外的满足。 无处安放的手摘下腰间的灵葫。 对着朝阳和莫晚云离开的方向,吨吨吨狂饮一阵烈酒。 一阵山风吹来。 顾余生咧嘴一笑。 他高高抛起手中酒葫芦,引剑出鞘。 唰唰唰唰! 剑飘逸如风。 飒飒然激荡起千层雪。 远处。 苏守拙抱扇而来,遥遥拱手行礼。 “顾兄,原来你已无恙,观你剑意,应有喜事,不请我畅饮一杯?” 顾余生以剑引杯盏,把灵葫握在手,倾倒一杯美酒飞至苏守拙面前,问道:“人间喜乐事,悄然上心头,苏兄,芦城可在?” “自然在。” “走。” “下山饮酒。” 顾余生收剑佩腰,那系在剑柄上的红缨穗随风飘摇。 少年光影奔如劲风。 苏守拙紧跟其后,满头大汗。 “顾兄,我尊叫你一声十五先生,等等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哈哈哈!” 顾余生开怀大笑,御剑而起,速度更胜。 一道惊鸿横空。 声音飘然而来:“苏兄,我在芦城摆酒,你且快些,若是慢了,莫凭栏把你那一杯喝了可别怪我!” 苏守拙悬空擦汗,忙把扇子挂腰间,轻叹一声道:“日后修行,是得勤苦一些,不然,连一杯美酒也被他人畅饮,岂不可惜!” 顾余生的豪情激发苏守拙心中斗志,他看山川白雪皑皑,如今被朝阳映照,终会融化,一时有所悟,人生困境,何尝不是如此。 苏守拙身上浩然之气陡然明亮,化作一支墨笔,渐渐追赶上顾余生。 “谁也别抢我的酒喝,莫凭栏也不行!” 苏守拙爽朗一笑。 顾余生感知到苏守拙身上的气息韬晦,修为大进,说道:“今日又添一快事。” 他御空落在芦城。 忽见一人影浪荡在街上,失失落落。 顾余生往前搭肩。 “莫兄,你怎么了?” 莫凭栏转过身来,一脸哭相。 “我的宝物,被人顺走了。” 说着,就要往顾余生衣服上擦鼻涕。 顾余生往后一退。 “什么宝物?” 莫凭栏扯着苏守拙宽大的袖摆,把脸一捂,哭腔道: “狼皮。” 第327章 蓬莱弟子入芦城,糖葫芦很甜 莫凭栏的话,让顾余生和苏守拙都大笑不已,莫凭栏当守备官这些日子,抠门贪财,都快传遍芦城了。 那一夜妖族大军袭城,韩文带领的众人齐心协力击退妖族大军,本是天大的喜事,城外战死的妖兽和妖族修士不仅可以积累功绩,让大家名声大噪,从这些妖族修士身上搜刮的战利品,就足以让戍守士卒都暴富,可现在莫凭栏竟然为一张狼皮哀哀怨怨的。 “莫兄,差不多得了。” 苏守拙把袖子抽回来,他无断臂之袖的嗜好,大好青年,万一被人误会了不好。 “不是。” 莫凭栏又把哀怨的目光看向顾余生。 “那张狼皮真的很重要。” 莫凭栏两手一摊,取出一大块狼皮。 “这就是那一只妖皇级别的狼皮,它可比普通的天材地宝珍贵多了。” 原本正笑着的顾余生和苏守拙,见到莫凭栏拿出的狼皮,两人皆是笑容一敛。 顾余生自是知晓那妖狼的防御有多恐怖,他即便施展最强的伏天剑诀,也无法将妖狼斩杀,只能留下一点皮外伤,他本以为是妖狼的神通广大,如今狼皮在前,顾余生从狼皮隐约间散发出的妖力可以判断出,它的价值极大,若是用来炼制成一套铠甲,防御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啧啧,是我浅薄了。” 苏守拙以手抚狼皮,看向顾余生。 “顾兄,我能讨要一小块吗?” “当然。” 顾余生点头答应。 “嗳?等等,凭什么你做主啊!” 莫凭栏立即跳出来反对。 “这可是我耗费了极大功夫才剥好的皮。”莫凭栏说到此处,又是一脸苦瓜相,“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将妖狼腹部最柔软的部分切走了,不然,刚好可以做五套铠甲。” “我不要就是了。” 顾余生伸出手。 “莫兄,那一枚妖皇级别的狼王丹,你可别想私吞啊。”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莫凭栏把狼皮一卷,嗖的一下逃了,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还顾余生了。 顾余生倒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毕竟斩杀那一只狼妖,莫凭栏也是搭进大半条命进去的,他向来不以外物来提升自我实力,对天材地宝,一向看得不重。 况且顾余生也了解莫凭栏的秉性,他若不给,并非是真正的吝啬贪婪,一定有他的理由。 顾余生与苏守拙往前走,苏守拙忽然停下脚步。 “顾兄,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妖狼之皮,极为珍贵,即便是元婴级别的人物见到也绝对会动心,可依照莫兄所言,在他之前,有人悄无声息割走了妖狼腹部狼皮,有这种手段的人,修为大概率在八境,可既然对方能割走一部分狼皮,也能全部剥走,这不太合理。” 顾余生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张目看向城主府方向,千年城主府如今满目疮痍,乱石成堆,他目光闪烁道:“芦城这么大,有八境并不奇怪,当天夜里,芦城诸多修行者皆在暗中窥探而无人出手,不管是不是他们扒的皮,这件事自然得找他们算一算,苏兄,我说这话的意思,你明白吧?” 苏守拙愣了一下,立即露出会心的笑容。 “芦城的中枢在城主府位置,如今城主府被毁,自然要有人出力,韩文打算在明天邀请芦城内的一部分修士来庆功,这倒是个很好的由头,他们把我们当作遮风挡雨的工具,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话间。 顾余生已来到芦城城西的戍守大营。 韩文正在列甲训练,瞿梁红也在其中。 “拜见十五先生。” 韩文走来,郑重行礼。 “韩兄……”顾余生开口欲说话。 却被韩文以言语打断,他再次抱拳。 “十五先生,你是剑道场传承者,后山先生,你以芦城相托于我,我当不得这般称谓,当夜妖族袭城,是在下考虑不周,才让城主府被毁,让你和十四先生都受了伤。” 顾余生见韩文躬身行礼,极为庄重,也明白韩文尊重他固然是真,更多的是谨守兵修大道,他知道与韩文朋友缘分已尽,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尊卑之谓,如同君臣一般。 “我和莫姑娘都已没事了。” 顾余生看了看韩文身后的戍守军士,取出一大坛酒置于训练校场前。 “恰当的时候,我请他们喝酒。” 众人抱拳感谢,一个个看着那一坛酒,都很想纵饮。 韩文当着众军士的面开启酒坛,四溢的酒香弥漫,让韩文忍不住眼皮一跳,此等好酒,好似谪仙酿,比起当初在斩妖会上的美酒还要好上几分。 韩文目光扫过早已按耐不住的众军士。 大声说道:“今日我为士卒,代诸位戍城,尔等尽可分酒一醉,他日妖族来袭,还请诸位分奋力杀敌。” “多谢十五先生,多谢韩将军!” 众士卒欢喜之余,士气高涨,对韩文报以敬畏。 韩文按剑柄朝顾余生行礼,一个人走上芦城城墙。 “苏兄,瞿小姐,走吧,寻一酒楼。” 顾余生转身。 苏守拙看了看韩文,眼眸中也尽是钦佩。 “可惜我无守城之能,否则也替韩兄守城一日,让他纵饮美酒。” 瞿梁红一脸古铜皮肤沁汗,边走边道:“这个容易,让莫凭栏替韩文守城三日即可。” 顾余生似笑非笑,“瞿小姐,你做得了莫兄的主?” “他能驳我不成?” 瞿梁红眼皮上挑,拳头暗捏。 苏守拙和顾余生相视一笑。 走进一家寻常酒楼。 莫凭栏早在这家酒楼备了菜肴,引顾余生等人至酒楼高处,可畅饮观芦城之景。 席间。 莫凭栏一直闷闷不乐,为丢失那一块狼皮而懊恼,被瞿梁红以言语取笑,席间氛围自是多少年欢笑。 莫凭栏对瞿梁红毫无办法,便期艾目光看向顾余生,说道:“我妹妹呢?怎不同她一起来,还有啊,今日你这般雅兴,莫不是庆祝与我妹妹闹了矛盾,若是如此,我拳头可不认你是后山的十五先生。” 顾余生眺望远处,剑眉星目的脸庞上露出少年的放浪狂羁,回头答道:“莫兄,我目光所及所见的山川和人,皆不如我心中莫姑娘的一丝发梢。” 瞿梁红闻言,甚是羡慕莫姑娘好福气,暗看莫凭栏,发现他这般小气吝啬,是越想越气,桌下脚暗自踩在莫凭栏脚背,以泄心中怨怼。 莫凭栏面容扭曲,却转移仇恨,对苏守拙道:“看看,这般重色轻友之人,这酒喝着也没什么滋味,不如你我同去城内府库,帮我重新对账近日杀妖缴获,只有看见金银财宝,我才心中觉得满足……” 哐。 莫凭栏话没说完,就被瞿梁红一拳头打在鼻子上。 “哼!” 小两口闹情绪了。 顾余生和苏守拙也不好打扰,从酒楼置盏,游荡在芦城街头。 或许是久压在凡人心中的妖袭终于过去,隆冬久寒的街道热闹非凡,贩夫走卒,江湖豪客,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修行者亦不再少数,各店经营,也是人进人出。 顾余生站在桥上,以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整座芦城,几乎尽在掌握。 苏守拙曾仗剑江湖,也有着非凡的眼力劲,他观往来人群,皱眉道:“顾兄,近日芦城修行者活跃,有很多生面孔,还有人暗自敛息,似乎在探听什么,要不要抓几个来审问一下。” 顾余生正欲说话,忽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芦城上方,只见芦城南方,有仙鹤啾啾鸣叫,十几只仙鹤排列成队,上方坐着实力不俗的修仙者,为首之人,气息强盛,赫然是一名八境修士,此人手握拂尘,身着玄素道衣,飘然出尘。 身后弟子,皆着白青两色服饰,蓬莱袖印清晰可见,身后背剑,皆是清一色以阴阳八卦刺纹的道剑。 “是蓬莱圣地的修行者!” 一旁的苏守拙面露怪异,他扫一眼最前方的道修,小声道:“十五先生,那是蓬莱的玄天道人,斩妖会时曾来过圣院。” 说话间。 芦城往来的凡人,看见天上仙鹤鸣叫,大部分皆以为神仙下凡,忙不迭跪拜在原地,双手合道,十分虔诚,嘴里叫着神仙,仙人,道长之类的恭维话。 本来这些,顾余生倒也并不在意。 可那骑着仙鹤的两队弟子中,一人居高临下,以高傲的语气道:“我等自蓬莱远游至此,禽人皆乏,可有居住之所?” 城内,立即有一名干瘦的老者凌空飞起,拜道:“芦城阴家恭请蓬莱仙修入榻,在下阴家家主阴华,拜见玄天道长。” “叨扰。” 玄天道长携一众蓬莱弟子,飞入阴家领地,至于那些跨下仙鹤,原本只是扁毛畜生,或许是平日骄横惯了,没了主子控制,凌空飞度,在芦城内肆意啄食,固然引来一部分人投食,却也惊得一些孩童四处乱跑,那仙鹤偏爱吃小孩手中食物,沿街追食,顿时鸡飞狗跳。 古桥不远处。 一穿着灰色袄子的小女孩手握糖葫芦,一个人孤单走深巷,却被一只仙鹤盯上手中糖葫芦,挥动翅膀,扬起高傲的嘴喙啄夺,小女孩自是不愿,以身护住糖葫芦,那仙鹤暴怒,拍打翅膀扬起罡风,将小女孩吹撞在墙上。 顾余生抬起手,一道剑气指尖迸出。 仙鹤惨叫一声倒地。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深巷,他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开口道:“小曲儿,别害怕。” “大哥哥!” 小女孩见到顾余生,眼睛明亮,她拿起刚才用力护住的糖葫芦递到顾余生面前。 “给你吃。” 说话间,那一串被挤得干瘪的糖葫芦揉碎了一个,掉落在地。 小曲儿眼里满是忐忑。 顾余生蹲下来,把糖葫芦接在手上,轻轻抚过小曲儿脸上被风刮过的血痕,咬一口糖葫芦。 “很甜。” 第328章 看不惯骄横跋扈,随手秒了! 顾余生把剩余的糖葫芦递到小曲儿手上,顺便看看她有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还好,小曲儿除了面颊上受点风痕血渍,并没有大碍。 “小曲儿,回家去吧。” 顾余生暗自把一小袋碎银塞到小曲儿的衣兜里,以她现在的年龄,碎银方便她使用,不至于被人惦记上。 “嗯。” 小曲儿乖巧点头,伸手指了指巷子深处的那一间屋子。 “大哥哥,我家在那里。” “我记着了,有空来看你。” 顾余生挥挥手,送小曲儿离开。 身后,苏守拙打量着被顾余生以剑气杀死的仙鹤,一言不发。 顾余生问道:“苏兄,怎么了?” “这可是一只稀罕物,”苏守拙低下头,一把将仙鹤的脚攥在手上,指了指仙鹤的羽毛,“五彩仙鹤,极为少见,鹤肝是个好东西,脯肉也极为鲜美,我拿去让莫凭栏做两道菜,晚上一起尝尝鲜。” 苏守拙说完,身上浩然之芒涌动,飘然而去。 苏守拙前脚刚离开,就有一道背剑的身影落在深巷口。 来人正是蓬莱圣地的弟子,修为不俗,已至归一境。 对方年约二十五六,气息强大,但态度极为傲慢。 蓬莱弟子先是以神识暗中往顾余生身上一扫,发现顾余生气息韬晦,竟无法探知其真正的修为境界,但他身为圣地弟子,向来很少把圣地之外的修行者当修行者,看着地上的一摊血渍,质问道:“是你杀了方远师兄的坐骑?它被你弄哪去了!” “那一只扁毛畜生?没错,是我杀的,被我朋友拿去做美食了。” 顾余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向前。 那蓬莱弟子闻言,勃然大怒:“你杀了方远师兄的五彩仙鹤?找死!” 蓬莱弟子手一指,剑从背出,剑声铮鸣,他离顾余生本来距离不远,却偏偏施展御剑术,显然是要扬蓬莱剑术,那出鞘的剑在深巷划过一道剑芒,呛啷一声震颤,陡然悬停。 “嗯?” 站在巷口的蓬莱弟子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只见他祭出的灵剑,被被对方以两根手指夹住。 任他以神识操控飞剑,却丝毫无法挣脱。 受到如此侮辱,男子大喝一声,使尽所有力气,想要取得剑的控制权。 这时。 顾余生两根手指一松。 那剑获得自由,却是嗡的一声震颤,向后倒飞而去,以剑柄贯穿对方的肩膀,鲜血汩汩而出。 “金丹修士?” “好,很好,你给我等着!” “你敢弑杀我蓬莱仙禽,这笔账,定要让你付出血的代价,有种的,留下姓名!” 蓬莱弟子咬牙,强忍着疼痛,却在嘴上丝毫不退步。 “血的代价吗?” 顾余生原本打算随便给对方一个教训,现在,他嘴角微微上扬,身体与对方擦肩而过。 “顾余生。” “我的名字。” “记住了吗。” “希望你下辈子也还能记住。” 顾余生的身影已远。 “顾余生?” 男子微愣,这名字,他是听过的,怪不得对方面熟。 等等,好像在哪见过。 就当男子奋力思考的时候,忽然觉察到一阵天旋地转,急速的生命流逝,让他获得暂时的回光返照,他低头看去,只见鲜血已然流淌在地上很远很远。 伤口在哪? 男子伸出手,往心口位置轻轻一抹,掌心全是血。 “师尊,救我……” 噗通。 男子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城北。 阴家。 蓬莱玄天道人坐在最大的椅子上,随行弟子皆依次落座,家主阴华以及阴家一干人,包括四剑门的阴槐长老在内,皆没资格入座,有美侍端茶款款而来。 阴华站着拱手,一脸阿谀,“道长万里而来,落座阴家,实乃我阴家几代人修来的福气,我已命人打扫后庭,供道长极其众侠客清修,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请随便开口吩咐我阴家人即可。” 阴华说完,手指微微一动,立即有阴家年轻美貌的女子端着一个个木盘,木盘用绸缎轻掩,里面托着诸多金银,光芒灿灿。 虽说修行者不染俗物,可阴华这一手,还是让蓬莱诸多年轻弟子微微意动,毕竟他们常年在蓬莱仙岛修行,所谓的金银如粪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如今金银冲眼,美女在前,安能不动心? 玄天道长睁眼道:“我等方外之人,阴家主不必如此。” 阴华给一个眼神,家族中的女子已将那些金银送往后院,前行之时,不往从那蓬莱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面前经过,如百花绽放,香气四溢。 阴华卑微道:“前辈乃高修之士,自是看不上这阿堵之物,可诸位年轻的侠客毕竟远道而来,不知芦城近况,芦城虽有万千之物,天材地宝,然而却是个势力之地,若无金银在身,寸步难行。更何况如今芦城为圣院的修行者所掌控,我们阴家也要守他们的规矩。” 阴华说到这,越发的卑躬屈膝,实则暗自试探。 那蓬莱的众年轻弟子闻言,原本高傲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屑。 圣院书山固然声名在外,可他们同样是圣地的修行者,在三大圣地修行者弟心中,觉得圣院和三大圣地的修行者,身份至少是对等的。 但出了圣地,十六州皆以为圣院书山地位犹在三大圣地之上,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夫子的缘故。 这样的微妙落差,难免让三大圣地修行者的内心深处,觉得差了圣院修行者一丝,但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种潜移默化的比对,会在无形间影响心性,以至于他们对圣院书山的修行者,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 而阴华,显然深谙人心根性,拿捏得死死的。 玄天道人虽然面目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可他也没有拒绝阴家暗中以金银供年轻弟子使用。 没有态度。 也代表一种态度。 玄天道人目光扫过阴家一干人,缓缓说道:“说起来,我与一位阴山道友曾在大荒边境相识,颇有几分缘分,阴家主可认识?” 阴华闻言,喜的噗通一声磕跪在地上:“道长所说,正是我阴家老祖。” “哦?他如今可在城中?故人前来,何不请出来相见?” 阴华抬起头,已是老泪潸然,“道长有所不知,我家老祖于二十年前被人上门试剑,被打成重伤,如今正在闭死关,我等已有多年未见了。” 阴华老泪纵横间,阴家已齐齐跪倒一片。 玄天道人眉头皱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上门试剑?” 阴华佯装有口难言,身后阴家面容凄然。 玄天道人冷哼一声:“且放心说出来即是,若你阴家占着理,我不会坐视不管。” “多谢道长好意。”阴华感激涕零,却是叹息道:“只可惜那人已死,正是青萍州的狂浪书生顾白。” “嗯?” 玄天道人手中拂尘微动,意外的保持沉默,没有后续。 阴华身后的阴槐在这时开口道:“道长有所不知,那顾白虽死,却有一子在人间,此人诸位应该都认识,他就是斩妖榜魁首,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 “顾余生?!” “正是此子。” 蓬莱的众弟子微微一惊,尤其是靠近玄天道人左右数人,更是眼眸深处有几分嫉恨,他们可都是上过斩妖榜,有两人更是斩妖榜前十的存在,当初圣院斩妖文会,他们的光辉,完全被顾余生掩盖。 阴华连忙朝众人拱手:“玄天前辈,诸位斩妖侠客,老祖被上门问剑之事,毕竟已过了多年,那顾余生已是圣院后山人,如今更是执掌芦城,一言可定人生死,是我阴家得罪不起的人物,还请诸位不要人前议论,以免招来是非。” 身后的阴家,一个个皆入戏,一副愤然却又卑微忍气吞声的模样。 偏在此时,一名监掌仙鹤的蓬莱弟子匆匆进来,禀道:“不好了,方远师兄,你的五彩仙鹤被人杀了,姬师兄前去寻杀五彩仙鹤的人,同样被杀死在深巷。” “什么!” 一身材高大,背着一把大阴阳剑的男子上前一步,一把抓起禀告之人,他面容阴鸷,颧骨高隆,手掌粗大,冷怒道:“你再说一句?是谁杀了我的五彩仙鹤!” 显然,比起蓬莱圣地的弟子被杀,他更在意坐骑。 “快说!” “方远师兄,我已经查了,有人看见两名年轻的修行者走进深巷,没过一会,有一人将您的坐骑提着向忘仙居去了。”那弟子说到这,手一哆嗦,袖口掉落一地的五彩鹤羽,“您的坐骑,被忘仙居的厨子给烹煮了,连五彩羽毛,都被给扒拉下来,说是要做成笔来用!” 嘭! 说话的弟子身子被一阵强大的气息逼退,狠狠的撞在墙上。 方远怒极而笑。 “好,很好!” “芦城这地方,很好!!” 阴华眼皮一跳,趁机道:“一定是他!” “谁!” 方远回头,眼睛里满是怒火。 “圣院。” “莫凭栏。” 第329章 忘仙居上起风波,那些老六行为! “顾兄,苏兄,中秋斩妖文会,我等未能共醉,实在有些遗憾,今儿菜肴丰盛,咱们也逍遥一次。” 忘仙居。 高楼雅阁。 莫凭栏亲自端一盘‘爆炒凤肝’优雅走来,满桌子的佳肴,看起来就非常有食欲。 雅阁内。 只有顾余生,苏守拙和莫凭栏三人。 韩文忙于正事,莫晚云藏羞,瞿梁红和莫凭栏小闹一番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没有瞿梁红在身边,莫凭栏彻底放飞自我,步履轻快。 浑然不知白天顾余生在深巷杀蓬莱弟子五彩仙鹤之事,锅已经甩在他头上。 此时。 敌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入座后,先伸手将顾余生一拦,“顾余生,我知道你有好酒,但今儿喝点特别的。” 哐嘡一声。 莫凭栏把一个土坛子置放于桌上,摆开三个碗,先给自己倒了一口尝了尝,才给顾余生和苏守拙满上。 酒坛打开,楼阁飘着果酒香气。 顾余生尝了一口,不自觉陷入沉思。 这酒。 他喝过。 三年前。 青萍山下桃花林。 雪猿上山摘野果酿酒。 就是这个味道。 应是猴儿酒。 苏守拙也品了一口,一脸惊奇。 “莫兄,我也曾喝过七八州的酒,这酒好奇怪,第一次喝。” 莫凭栏嘿嘿一笑:“猜不出来吧?” 苏守拙摇头。 顾余生不语。 莫凭栏哈哈大笑,拿起筷子,将一片‘凤肝’夹起,悬停在面前,说道:“这是我打扫战场的时候,在几只山猴妖那夺得的猴儿酒,下这仙鹤肝而尖,简直是人间绝配,纵是天上谪仙,也尝不到这样的美味……话说苏兄,这仙鹤你从……” “咳……吃你的,一会冷了。” 苏守拙眼睛明亮,和顾余生暗自坏笑。 “也对。” 莫凭栏筷子一动,那凤肝就要入嘴。 恰在此时,一道剑气从外面蹿来,将那一块凤肝击落在桌子上。 唰。 一道人影出现。 来人。 正是蓬莱圣地弟子方远。 此人斜背一把大阴阳剑,蓬莱圣服随风飘摇,浑身散发出冷意,一双凌厉的眼睛落在莫凭栏身上。 “莫凭栏,你好大的胆子!” 莫凭栏,顾余生和苏守拙,其实都在斩妖会上见过这位蓬莱弟子。 只不过顾余生当时与此人毫无交集,算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相见。同为剑客,顾余生自然不在意方远长什么模样,而是在意对方的剑鞘里,藏着怎样一把剑。 虽然对方的剑未出鞘。 顾余生心中之剑已沛然,暗藏战意。 心中剑动,证明此人是个值得试剑的高手。 顾余生之侧,苏守拙则是在方圆出现的一瞬,脸上暗藏的坏笑变得有些僵硬。 在他看来,顾余生杀死一只仙鹤,他将仙鹤拿回来让莫凭栏烹了,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是在护住芦城忙碌后消遣放松,随意的恶作剧一下。毕竟再怎么说,大家都是有几分薄面的人,就算圣地的人来询问,也不过是几句话打发的事。 但现在。 来人是方远。 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多年以前,苏守拙曾在汀州见过此人一面,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江湖小混混,而这位方远,已是圣地高高在上的剑客,纵剑寒光起,御剑千万里,是他那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想要攀越和超过的高山。 同样。 苏守拙也见过方远的剑,一剑出鞘,灭杀整个宗门上下一百八十多人。 在苏守拙的内心深处。 方远就是他的噩梦。 莫凭栏正准备品味人间美味,突然被人闯进来打掉了筷子,面对气势汹汹,怒火滔天的方远,一脸茫然。 “发生甚么事了?” 如此这般态度。 自是将方远的怒火一瞬点燃。 “死!” 方远抬起手,以指为剑,剑气纵横,直取莫凭栏的咽喉,杀意是真,出手也狠。 不止如此。 他在施展这一道剑气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收敛,而是连同背对着他的顾余生,苏守拙一起以剑气渗透,若是不动,也会死在这一剑之下。 苏守拙下意识的向一旁闪躲避害,可又想到方远极为厉害,生怕莫凭栏有危险,仓促之下,以扇子为屏,帮其阻挡一下,并道:“莫兄快闪!” 嗤的一声。 剑气已现。 顾余生以单指按桌,身子和桌子岿然不动,一桌佳肴无伤。 剑气至。 苏守拙的墨扇灵光激荡,一瞬灵性大失,他最为珍视的儒家文宝,就此被毁。 睥睨的剑气未消减许多。 犹自取莫凭栏要害。 顾余生藏在袖子里的另外一只手早已凝气藏剑,随时出手。 莫凭栏抓碗在手,五指扣住碗底,以碗心对着方远。 那一道剑芒如从坛子里倒溢出来的酒一样蕴起波澜酒花,就此消隐在莫凭栏的碗心。 暗自凝剑的顾余生不由地瞳孔一缩。 当夜,他与莫凭栏联手共同对付元婴操控的妖狼,已知晓莫凭栏实力极为强悍,深不可测,但他忙于对付左迁谪,对莫凭栏如何出手控住妖狼并没有亲眼见到。 今观他以碗为盾,这一手破剑之术,叹为观止,甚至让顾余生生出一种错觉,这家伙是不是隐藏了修为境界。 就算是八境初期的修行者,也没有如此鬼魅深邃的手段吧。 “卧槽!” “偷袭!” 莫凭栏下意识的向后躲闪。 指尖暗自一动,那碗化作齑粉散落一地。 他伸手道:“方远?你搞什么!” 方远的眼角有无数粉末垂落,他的眼眸深处露出一抹骇然,可他再看莫凭栏时,莫凭栏一副胆小的样子。 方远猛然跳动的心,忽然平息。 这时,他的余光扫过桌子上盛着的一碗热汤,汤泛着热气,没有丝毫涟漪。 刚刚平息的内心,再次跳动。 他侧目看一眼如临大敌的苏守拙,轻蔑冷笑一声,又侧目看向斜背对着他的顾余生,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清顾余生的轮廓。 他认出了顾余生。 消隐的怒火再次飙升。 当初斩妖文会上。 似他这样的人物,也暗淡无光。 只因为顾余生成为斩妖榜魁首,他被无数修行者给无视了。 原本他要向世人展剑的机会,如今剑依旧在鞘内深藏。 “呵,原来是圣院之人。” 方远一步步朝桌子走来。 莫凭栏咋呼道:“方远,你什么意思?老子哪里得罪你了,见面就要杀人!” 一旁的苏守拙,则是凝目看向手中灵性大失的墨扇,神色黯然。 当年他浪荡江湖,落魄汀州之时,曾翻院窃物,这一把墨扇,正是所窃之物,恩师陆观以碎银买回,并未拆穿,后来他被陆观收为门生,这墨扇,是他从善之物。 而今尽毁。 怎能不让苏守拙难过。 这一幕,顾余生尽收眼里。 “你杀了我五彩仙鹤,难道还要我与你客气?”方远指着桌上佳肴,眼中杀气更盛,“你可知,为了这只五彩仙鹤,我付出多大的代价?” 莫凭栏微微一愣,霎时所有的事都明白了,他一脸无辜看向顾余生,又看了看苏守拙。 这锅,他打算背了。 莫凭栏正要开口。 顾余生却抢先道:“一只肆意践踏凡人的扁毛畜生而已,我杀的。” 顾余生说完,拿起筷子,尝一口仙鹤的肝,呸的一下吐在地上。 “味道不不怎么样!” 嗯? 顾余生如此挑衅的动作,让方远再次爆发。 他抬起手,以掌为剑,对着顾余生和一桌子菜劈下。 顾余生以脚踹桌,让一桌子菜推向莫凭栏。 “菜没了,你可要重做!” 顾余生脚尖一点,向后退去。 方远一剑落下,锐利的剑气将忘仙居的地板切开一条细密的口子,直接贯穿往下的三层楼。 顾余生暗自捏诀,正要出剑,目光透过那细密的缝隙时,抬起的袖口再次放下,他的眼眸下意识的看向楼梯口。 沙。 沙。 沙。 干净无比的楼梯口,传来走在沙子上的声音。 莫凭栏的脸庞也微微转动。 而方远则浑然无觉,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一股沛然剑意充斥在整座楼。 咯的一声。 他的阴阳大剑渗出一缕剑芒,剑出一分。 可就在此时。 他握剑的手,陡然僵住,袖子与衣袍和头发,被一股无形之风吹拂,飘然向后。 方远恍然大惊,一点点转动脸庞。 楼梯处。 浑身富态的掌柜手握金算盘,一动不动。 他立在那。 一句话也不说。 顾余生看不到中年男子的眼珠,但能看见中年男子在眯着眼睛面容带笑。 可这种笑,让他如芒在背,十分不舒服。 或许。 他根本没有笑。 苏守拙暗自紧捏着扇子,浑身紧绷,莫凭栏则不知何时半躲在顾余生身后,声音已传至顾余生的脑海:“完了完了,我忘记了一点大事,顾余生,听说过‘金算盘’的名头没有,忘仙居掌柜,金算盘!” 金算盘? 顾余生微愣,密音道:“没听过,很厉害吗?” “呵呵,十五先生少年之身,声名已及江湖之远,在下区区虚名,不值一哂。” 立在楼梯口的中年男子迈步走来,朝顾余生遥遥行礼。 “在下金如意,拜见十五先生。” 顾余生与莫凭栏暗自对视,心中皆是一惊。 这掌柜。 好生厉害。 竟然能窥听密音。 这等秘术,顾余生从未听过! 顾余生心中虽惊,却冷静还礼,答道:“前辈世外高人,方才一时不慎,损了贵楼,还请前辈见谅,此间损失,我们一定会赔。” 顾余生说到这,用手肘拐了拐莫凭栏。 莫凭栏嘴角一抽,先是一脸心疼,尬笑跟着赔礼。 “对对对,我来赔,我来赔。” 日。 好好的。 偏偏贪嘴做什么。 掉进一个坑,又掉进一个坑。 顾余生。 你个老六! 莫凭栏暗自咒骂。 第330章 神秘金掌柜,夜入灵宝阁 “忘仙居不是个打架的地方。” 金如意开口说道,他忽然睁开的眼睛,并不是看莫凭栏,也不是看顾余生,更不是看苏守拙,而是看手握剑柄,剑意被强断的方远。 方远眯了眯眼,他在掂量‘金算盘’这个江湖名号的重量。 天下十六州,皆有忘仙居酒楼。 生意极为兴隆。 不过这些吓不到方远。 可金算盘真正的本事,是能够将忘仙居开到天妖城,万妖城,大荒城。 甚至还有传言。 他的生意,做到了天上,地下。 仙人。 鬼魄。 都能打交道。 他既做人的生意。 也做妖的生意。 在人族的地盘,妖族修士入楼可得庇护。 在妖族的地盘,人族修士入楼可得庇护。 金算盘并非是指某一个人,而是泛指忘仙居的掌柜。 换句话说。 没有人知道哪个忘仙居的掌柜才是真正的金算盘。 咯。 微微渗出的剑归鞘。 方远怂了。 因为眼前的掌柜,气息韬晦,他看不穿,但刚才能够断他剑意,光是这份实力,就不在他之下。 或许是八境修士也不一定。 方远放下手,说道:“金掌柜,在下蓬莱弟子方远,与圣院的这几位有些私人恩怨需要了结一下。” “如果是蓬莱剑仙亲临的话,或许我还会卖个面子,拆了这忘仙居也没什么。” 金如意眯着眼睛,又是一脸渗人的笑意。 “可惜你不是,你最多算他记名弟子,这份声名,还不太够,况且以你的剑道修为,还差那么一丝火候才可算得上大剑客,依我看,灵阁的那些家伙,这些年眼光也差了许多。” 在顾余生,莫凭栏在震惊于掌柜的话时,金如意,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方远面前,掌间传来啪嗒啪嗒拨算盘的声音。 顾余生顾来不及深思方才金如意话中暗藏的信息,手指微微一颤。 是什么时候? 自己刚才一直在审视这位掌柜的,可一晃,这位掌柜的,已变换了位置,出现在方远的面前。 啪啪啪一阵算盘。 眯眼对方远笑道:“这楼是你破坏的,一共三千三百两银子,不能少一个子儿,没那么多银子的话,可以以物典当抵押,这一行当,我也算个熟手。” 金如意收算盘的时候,一只手伸在空中。 同样惊愕的,可不止在场的顾余生,莫凭栏和苏守拙,还有方远,当金如意伸出手的时候,他的额头不由地渗出细密的汗珠,忙不迭的取出一枚戒指递过去。 声音颤抖道:“在这里面了,在这里面了。” 金如意接过戒指,手指一动,那戒指泛起禁制符文,里面的金银被取了一些出来,剩余的被丢还给方远。 “以后来的时候,走正门 ,会有人招待的。” “明白。” 方远隔着金如意,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等人,转身就要从雅阁飞走。 “走的时候,也要走正门。” 金如意眯着眼睛,算盘放在腹部位置,看起来大腹便便的,更有些商人市侩的模样。 方远微微抬起的脚,重新收回来。 他强自拂袖下楼,以掩盖慌乱的心神。 哗啦。 一声碎银响动,打破雅阁的寂静。 莫凭栏手捧一袋银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道:“掌柜的,你说个数,我赔你就是了。” 前一秒还端着身子的金如意,忽然睁开眼,一脸和善地拱手。 “你们是忘仙居的贵客,我哪能要你们几个的银子,方才你们被外人惊扰,是忘仙居招待不周,我再送你们十个菜,一坛酒,权当赔礼了。”金如意话才落,立即有侍女端来十个菜,一坛酒。 更有两名小厮上来,互相对面,双手一伸,掌心灵光涌动,地面的裂缝随之消失,同时一道灵光涌动,一张更大更气派的圆桌出现在雅阁最中间,原来桌上的菜和新上的十个菜,被置放得整整齐齐。 “吃好喝好。” 金如意再次眯起眼睛,单独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带走一众侍女和小厮,顾余生虽然无法看穿金如意的修为,却能够隐约感知到,方才这些侍女和那两名小厮,都并非真人,而是一种特殊的傀儡。 至于地面的裂缝,则是以极为高明的阵法修复,或者说,方远刚才的一剑,压根没有斩破地板。 忘仙居的阵法。 比城主府还要神秘。 简直难以置信。 雅阁内寂静无声。 片刻后,顾余生收敛思绪,坦然入座。指了指左右椅子。 “苏兄,莫兄,坐吧,既来之,则安之,这一桌子好菜,咱们可别浪费了。” 顾余生说着,取出一个食盒,先盛装一份。 “这些菜,平时可见不到,莫姑娘一定喜欢。” 原本神色有些僵硬的莫凭栏,见到顾余生这般,也变戏法般取出个食盒。 “可不能便宜都被你占了,我带一份回去饿了吃。” 苏守拙悄然把那一把灵性大失的墨扇置放在桌子边缘,侃笑道:“莫凭栏,你的嘴应该是身上最硬的了,瞿梁红小姐向来好爽,要取,你就多取一些,别又想讨好心间人,又在这扭扭捏捏。” “放屁!” 莫凭栏涨红着脸。 “老子哪里硬,你知道什么?苏守拙,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一点。” “你看,他急了!” 苏守拙对着顾余生哈哈笑起来。 雅阁的氛围,这才恢复正常。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的。 无论是苏守拙,莫凭栏,心里都装着事,只能眼睁睁的看顾余生一筷一筷的换着菜吃。 这一桌子的美酒佳肴,无法真正尽兴。 当月上芦城,顾余生,莫凭栏和苏守拙走出忘仙居,往前走了两条街后,顾余生停下脚步一言不发,莫凭栏和苏守拙背靠一堵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换身衣裳。” 莫凭栏用手捻了捻衣领,他的衣衫早已湿透。 苏守拙声音发颤。 “这忘仙居的掌柜,究竟是什么来头,太吓人了。” “我宁愿方远在忘仙居和我们打生打死,也不愿意遭遇后来的事。” 苏守拙说到这,发现顾余生神色平静,他一开始以为顾余生是强自镇定,暗自探查顾余生心跳后,惊奇道:“顾兄,你为何……如此镇定。” “无非是隐藏的高人而已。” “这并不奇怪。” 顾余生双手藏在袖子里,背靠在墙上,他这样做,只是想要更好的凝望苍穹,欣赏难得的月明,心里想着羞了一天的莫姑娘,现在应该在小院等着他了吧。 “好像你见过很多隐藏的高人似的,”莫凭栏开口吐槽,“早知道芦城有金掌柜那样的高人,我们拼死拼活守城干嘛?” 苏守拙也是叹息一声:“芦城那么大,你以为真正隐藏的高人,就金掌柜一个?据我所知,芦城可有不少千年世家,这些世家中,就没有闭关不出的老祖宗?无非是祸不及身, 不愿意出手罢了。” “我反正就是不爽,咱们就像是傻子!”莫凭栏看向顾余生,“你说是不是?” 顾余生笑了笑。 “莫兄,你说如果我们没有拼死守城,今晚在忘仙居,你那一袋银子,对方会不会收,你以为金掌柜送十个菜,是为了什么?我们身份比方远高贵?未必见得。” 莫凭栏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顾余生哈哈一笑,朝街角走去。 “我猜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莫凭栏提着食盒闷头往另外一头走,若有所思。 苏守拙一人被晾在原地,叹息一声。 “唉,别人影成双,我算什么?” 他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扇子,微微一愣,被遗忘在忘仙居了吗? 苏守拙想要转身去拿,可又有些害怕。 那一把扇子对他极为珍贵,虽然被方远一剑毁去,可他想并不想丢弃,留个念想也好。 芦城月光姣姣。 苏守拙一个人徘徊在那一条街。 走过两条街的顾余生在一间古楼门口停下。 他抬头看去。 灵宝阁三个字苍劲古老。 顾余生迈步走进去。 店内小厮忙上来招呼:“客官要买宝物还是卖宝物?本店藏售纳天下灵宝,可满足客官一切需求。” 顾余生环顾古楼的架子,上面各种奇珍异宝皆有,所言非虚。 “贵店是否有修复灵器的材料?” 小厮一脸实诚,引着顾余生往里面走。 边走边道:“自是有的,不过这类材料价格昂贵,要看客官具体要修复什么,本店有炼器大师和锻造大师,不过还需要单独出钱,当然了,价格也很高,若是不重要的灵器,可在本店挑选一个可替换的即可,这样更划算一些。” 小厮说到这,回头看向顾余生。 “帮我看看这件灵器,是否还能修复?” 顾余生手一动,掌心多了一把墨扇,这一把墨扇,正是苏守拙的,顾余生没有忘记这把墨扇被剑刺破时,他脸上的那一抹失落。 他把这件事,暗自记在心间。 “客官稍等。” 小厮双手接过墨扇,往二楼走去。 片刻后,小厮匆匆走来,把扇子双手归还给顾余生,开口道:“这位贵客,您的这把扇子有些特殊,需要我们东家亲自动手修复才行,只不过……这价钱……” 顾余生听见能修复,心里暗自高兴。 “你说个数。” 小厮伸出手指,眼神也有些怪异:“我们东家说,需要一个铜子,若是贵客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请拿着这把扇子上二楼。” 第331章 年少友情深如海,月下重拾袖中剑 “一个铜子?”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当然明白这一个铜子,并非是一文钱那么简单,而是他身上揣着的那些特殊平安铜钱。 顾余生面露沉吟,手不自觉的展开手上的墨扇,这一把墨扇已经灵性大失,上面的水墨画还在,跃然纸上,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苏守拙掩藏的黯然,那墨扇上的梨花,桃花,杏花,让顾余生再一次失神。 画中花。 好似映照出他曾在青萍州奔走的青葱岁月。 这墨扇。 不是他的。 却值得修复。 顾余生迈步上二楼。 二楼陈设简单。 甚至有一种熟悉之感。 一道背影临窗,听见顾余生的声音,转过身来。 顾余生看见那一张面孔时,愣了一下。 “金掌柜?” “怎么?很意外吗?” 温和烛光下微微发福的男子,正是忘仙居的掌柜金如意,此时的他,脸上并没有那种眯着眼睛的虚假笑意,而是能看清眼珠黑瞳的淡淡微笑。 尽管如此,顾余生还是依旧和这位神秘的掌柜保持着该有的距离,拢在袖子里的手,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铜子捻在掌心,将其贴放在二楼的玉桌上。 又把墨扇递过去。 不卑不亢道:“麻烦了。” 金如意神色平静地将墨扇握在手上,将其展开正反打量片刻。 “贵客稍等。” 金如意迈步走向二楼联通的后院, 后院有屏蔽神识的阵法,显得极为神秘。 那一枚放在玉桌上的平安铜钱,金如意一眼未看。 有侍女给顾余生奉茶。 顾余生坐在玉桌之侧,捧茶浅饮,他并不懂茶道,品不出茶中滋味好坏,尽管他曾跟随卖茶翁煮了很多次茶,顾余生不想让侍女添茶,因为他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等。 正好一盏茶的时间。 后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金如意从后院走来,他左手捏住扇子的扇束,右手摁在墨扇的扇柱两面,拱手递到顾余生面前。 “此扇已修复好,让十五先生久等了。” 顾余生放下茶盏起身,将墨扇接在手上,微微拱手。 “多谢掌柜的,叨扰了。” 顾余生不愿逗留片刻。 径直下楼,片刻后,脚步声远去。 二楼玉桌旁的金如意呆站了一会,才缓缓坐在顾余生刚才坐的对面,他将玉桌上的铜子用两根手指捻在手上,对着烛光细细打量,代表着天圆地方的铜钱方孔后面,金如意的目光有些出神。 “东家,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做赔本的买卖。” 后院走出来一丰腴的女子,她的装扮十分野性,以笔为钗束发,短衣上有诸多玉石相连,浑身散发出珠光宝气,偏偏束带上挂着一把钉锤,走路时,随着臀左右摇摆,她的手里捧着方才修复墨扇没有用完的材料,背对着金如意把材料搁置在二楼的暗格架上。 身后的东家不说话,只端着那一枚铜钱愣愣发呆。 身材丰腴的女子回眸一笑,又妖又邪:“东家是寻找那个可以从阎王手上抢人命的神医鬼王?利用这枚铜钱,奴家应该可以寻找到他。” “一码归一码。” 金如意放下手上的铜钱,迎合丰腴女子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锐利。 “金娘子,不要以为和我共事,就可以随意揣测我的心思,凭我的手段,要在这小小的笼子里找个人有何难度?灵宝阁不做赔本的买卖,忘仙居也不做赔本的生意,一群少年有志之人奋力斩妖,送十个菜,他们值得。” “再者,这世上友情贵如山,就当是一种成全好了,芦城有这些年轻人,多些热闹,不是很好吗?” 女子咯咯一笑,以手抚鬓间秀发,说道:“东家在撒谎,当年你输顾白一个打赌,如今从他儿子手上赚回一个铜子,虽然扳回一局,却也利用了那少年的善心。” 金如意的笑容陡然一敛,一瞬出现在金娘子的背后,他的声音冷漠无比: “金娘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些危险的事,不要以为你身后有灵阁,我就拿你没有办法,我早就告诉过你,试探没有用,有这些功夫,不如好好想一想,三大圣地来芦城,妖族大军进仙葫州,为的是什么?” 金娘子表情有些僵硬,但她随即回眸一笑。 “东家,奴家错了,芦山深处这几日的确有些异动,剑王朝留下的秘藏,是瞒不过三大圣地,也瞒不过妖族的,只有咱们精诚合作,才能赚到更多的利益。” “你明白就好。” 金掌柜后退一步,拂袖而走向楼梯。 走了几步停下来。 “对了,芦城之内,来了一位隐藏极深的高手,不知其来意如何,你要留意此事。” 金娘子闻言,笑容一敛,她以手托腮,鼻子微动。 “这芦城,还真是热闹。” …… 昏暗的街道。 人影稀疏,冷冷清清。 苏守拙有些失魂落魄的行走在街上,方才,他终究战胜了内心,去往忘仙居寻墨扇,可到了雅阁,却没有寻到自己的扇子。 丢了墨扇。 他好像丢了初心。 整个人情绪低落,迷茫。 木然走上古桥。 他驻足凝望静谧的河面,一日的骄阳,无法融化数月积寒的河面,那冷凛霜冻的江河蜿蜒,如同当初行差踏错时走过的路。 忽然。 一只握着扇子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当看见墨扇的一瞬。 苏守拙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住,紧紧不放松。 唰的一下打开扇子。 月光下的墨扇。 山河相映,忽如春来花香,梨花,桃花,杏花扑鼻。 苏守拙一点点侧目,身旁是依桥凭看江河的顾余生,他的头发被夜风吹起,背后的剑匣浑然一体。 此刻。 苏守拙年少时想要成为的剑客跃然身前。 似这般年少翩跹,意气风发,一笑大江,满目山河。 这是他想要活成的样子。 他曾以为入圣院后就丢失了这一切。 可当他展开墨扇时。 苏守拙终于明白。 这江湖。 一直在他手中。 不同的是。 如今这江湖。 有了温度。 有羁绊。 心中的迷茫消散。 苏守拙再看桥下的江河,那厚厚冰冻之下,江河依旧奔涌如初,终汇大海。 “苏兄,夜凉风寒。” “早些回去。” 顾余生御剑而起,月光下留下一道剑影。 苏守拙挺直身体,凝望顾余生离去的方向。 “多谢。” 他拱手在身前,声音低哑。 夜风的确很凉。 但苏守拙还想再吹吹风。 他站在桥的正中间。 面对着暗涌奔流的江河。 他目送顾余生离去。 也在等一些人。 月亮入云的时候。 桥的两头来了两拨人,都是蓬莱圣地的弟子。 左边三个,右边三个。 他们以云雾遮掩了整座古桥,月光穿不透迷雾。 苏守拙站在古桥上,如同乘一叶扁舟在蓬莱海上飘摇。 冰冻的河面上,一名男子抱剑而来,停在苏守拙面前。 “你好像知道我们会来找你,既然你知道,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要你愿意和方师兄合作,我保证,汀州流传苏武弑父之事,天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依旧是圣院的苏守拙。” 苏守拙淡淡一笑,他把手中展开的扇子以手指捻合在一起,轻轻放在腰间,顺着衣袖伸出来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把平平无奇的剑从袖中滑落,落在手上。 苏守拙一点点把剑扬起来横在身前,一手握剑,一手握鞘,嘴角带着嘲弄:“知道么,汀州之人言我弑父,用的就是这把剑。” 哑哑的拔剑声扰动云雾。 剑已锈迹斑斑。 苏守拙以食指和中指从剑格处一点点沿着剑身缓缓抚过,锈迹斑斑的剑轻轻震颤,吟啸。 它好似在向主人诉说,低语。 苏守拙的手指捻过剑尖。 嗡的一声! 云雾笼罩的古桥内。 剑声昂扬。 一道剑芒穿透云雾,又急暗泯灭。 六道沉闷的声响左右起伏。 待云雾散去。 苏守拙的剑悬穿过河面上男子的咽喉,鲜血沿着剑身渗流,锈迹斑斑的剑褪去剑锈,一点点的变得明亮。 苏守拙的目光冰冷而无情。 “三年了,久到我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一位剑客了。” 嗬。 男子喉咙里传来鲜血倒灌湮灭的低吼与不甘。 猝然倒下。 苏守拙剑归鞘,转身离去。 “背叛什么的。” “你们一开始就看错我苏守拙了。” …… 阴家。 双手抱怀站在空院里的方远,一直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等来的,只有阴家下人抬进来的七具冰冷尸体。 方远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废物。” 他不关心派出去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结果对他而言,是失败的。 手握拂尘的玄天道人低头看一眼七具冰冷的尸体,眼皮一跳,走进一些,蹲下来细细检查。 一旁的阴家家主阴华,阴槐等剑修,注意到玄天道人的异常,也有些好奇。 “好厉害的剑术。” 玄天道人起身,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话,让本欲离开的方远忍不住回头,他凝目看向那一具被一剑穿吼的尸体,带着几分蔑视。 “没什么好研究的,江湖剑客的路数而已。” 玄天道人闻言,皱眉道:“方远,身为剑修,不应该对剑术有任何偏见,江湖路数也好,修行路数也罢,皆是一条向前之路,你若不能看清这一点,就永远无法突破自我。” 第332章 历历过往落窗花,一夜剑跃数重山! 斩龙山。 林间小院。 烛光泛黄。 莫晚云双手托腮靠在木桌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顾余生从食盒里把菜一盘一盘的摆出来。 每摆出一盘菜,莫晚云的眼睛都会明亮一些。 “余生,这么多菜?” “有些是莫凭栏亲自下厨做的,这十个菜是忘仙居掌柜送的,这些菜我都吃过了,味道很不错,你尝一尝。”顾余生取下腰间灵葫,给自己倒一盏。 他抬头看一眼细细品菜的莫晚云,给她也倒了一小盏。 “酒我可以喝,但你别作坏。” 莫晚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面颊羞红。 顾余生想起早上在剑山上的一幕,一时回味无穷。 只把酒入喉,细细品茗。 莫晚云专注吃菜,并不说话,窗外翠竹偶尔发出清脆的霜冻声,屋内火塘暖人。 烛光摇曳。 墙上影成双。 莫晚云见顾余生盏中酒尽,默默拿起桌上灵葫给顾余生斟满,她并不和顾余生推杯交盏,因为在她心中,这是一件对她来说极为神圣的事。 顾余生连喝了三盏,微醺。 对面的莫晚云在烛光下格外的明慧动人。 嘴角一粒米,更添几分俏皮。 青丝发髻,一根桃木钗。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从胸前取出来一根红绳,上面系着钗珠,他用手轻轻摇摆红绳,钗珠在莫晚云的面前来来回回。 “小泥鳅,我就知道我的钗珠是被你捡了的。” 莫晚云放下筷子,伸手来捞,顾余生往后一缩,莫晚云前倾的身子团压在桌面上,她明明长了身高,此时反而拿捏不到那一根红绳。 若是早几年,定然已将红绳夺去。 一声小泥鳅。 让顾余生一时怔然。 过往种种,历历涌上心头: 莫晚云见顾余生有所思,低声道:“余生,你在想什么呢?” 顾余生趁着微醺,感叹道: “那年青萍镇,我走过荒烟蔓草,染一身泥泞,春雨沾衣,桃花落乱发,微小如尘埃。” “那一天,我抬头看天,执着的见到星辰明灭。” “那一刻,我决心握住一把剑。” “那应该是我此生最大的满足了。” “可是。” “青萍山下,你如惊鸿一般闯入我的世界。” “我无意握住这一根红绳。” “而今思来。” “如命运的安排。” “我在想,我握剑之初,是不是冥冥中注定要与你相逢。” “人生的意义,大抵如此吧。” 顾余生说到此处,仰头再喝一口酒。 “世间纷扰,如同那一场场缤落的桃花,晚云,我只想握住你的手,他年登上青萍山巅,许尽人间风流,也算不枉此生了。” 对面的莫晚云听见顾余生心间话入酒,早已双眸朦胧,只把手往顾余生手心里面攥,她点头道:“此生,我随你走,矢志不渝。” 两人紧握的手,久久没有分开。 直到山外一道剑意沛然,扰动杯盏的酒泛起涟漪。 顾余生和莫晚云才互相对视一眼。 忍不住走出小院。 莫晚云细细感知片刻,开口道:“余生,刚才那一道剑意,好似在芦城,晦暗无比,不知道是谁的剑在出鞘,对了,蓬莱圣地的修行者来芦城了,会不会是蓬莱的剑修?” “不是。” 顾余生无比笃定的说道。 莫晚云听顾余生这么说,内心也就相信了顾余生的话。 恰在此时。 芦山南妖关方向,忽然有无数剑芒明亮闪耀,这些剑芒并非是从地面朝苍穹绽放,而是从天上往地下刺下,无数剑芒宛若一朵吞吐的莲花旋转,使得南妖关方圆百里皆被剑气笼罩,先是无数妖气冲天,随后一片片血雾弥漫长夜,随风飘荡在仙葫州。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南妖关的上方,有一座仙楼宛若海市蜃楼般浮现,隐约可见一个个强大的修行者。 莫晚云心知顾余生心中所惑,开口道:“余生,那是楼城仙艇,能够凭虚御空,是圣地白玉京的神品宝器,堪比洞天福地。” “白玉京么。” 顾余生眉头微皱。 当初他还在青云门时,曾从青云门获得一门煅骨功法 ,又获得一本莲花化生的剑诀,算得上和白玉京有几分特殊的缘分,只是后来在南下的途中,在花城遇见白玉京的修行者常随风,在争夺夫子黄牛真身时,将其斩杀。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早已与白玉京结怨。 加之他为追查秦先生的下落,已探知到当初有白玉京的大剑客出山,被秦先生斩杀一事。 他不仅对白玉京没有好感,就连大梵天和蓬莱,也是态度冷漠。 如今三大圣地的修行者,蓬莱弟子入芦城,白玉京修行者大张旗鼓降临南妖关,让顾余生心中生厌之时,又暗暗警惕,仙葫州近日天地异变,吸引天下十六州修行者前来寻机缘。 而所谓的机缘,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那一夜在武庙那一尊石像法身显灵透露的秘密。 这些人。 莫非也是寻找的剑王朝剑冢? 种种危机在心间萦绕,顾余生又想到武庙石像法身叮嘱过的事,他转身对莫晚云道:“晚云,近日仙葫州有些混乱,你就在斩龙山上修行,我去文武庙感悟。” “嗯。” 莫晚云点头,见顾余生要走,她转身进屋,取出一件新做的裘袄。 “余生,试试我新做的衣裳。” 莫晚云先走到顾余生身后,帮顾余生把裘袄披在肩上,又绕到身前来,替顾余生系束带。 顾余生只觉身上的裘袄长袍极为特别,穿在身上很是舒服,不仅能够避寒,还有一种莫名幽香。 顾余生忍不住轻轻靠近莫晚云的香脖颈,偷偷嗅了嗅。 同一种味道。 莫晚云脸一下红到耳根后。 她玉手轻轻一推。 “快去吧。” “嗯。” 顾余生把葫芦挂腰上。 往武庙遁去。 莫晚云站在林间小院,伫立良久。 待她入房间时。 剑灵白雪悬浮在床头,小小的她,身上泛着霜寒的气息,眉头皱着,话语带着淡淡的警告:“莫晚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你再情难自控,也不应该把它做成一件衣裳,我给你说过的话,你只当耳旁风,总有一天,你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的。” “我做事,不后悔。”莫晚云说完,扬起腰间白玉剑,“你若是再干涉我的事,我会把你永久封印在剑内,不让你再出来。” “你会后悔的。” 白雪化作一缕雪花飘进剑内,再不出来。 芦山武庙。 顾余生以身来到庙前。 他没有立即进武庙,而是走到那一尊骏马雕像前,看着被霜雪覆盖,青苔染身的骏马石像,顾余生用手轻轻抚摸,掌心灵光微动,附着在上面的青苔,积雪尽数褪去。 那夜骑马斩魔。 顾余生对这一尊骏马石像,已有特殊的感情。 做完这一切后,顾余生才走进武庙,他照例对着五尊石像行礼,又打扫了龛台,才取来蒲团盘坐,调整呼吸,渐渐入定。 片刻后。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神魂再一次从体内游荡出来,神魂的心跳与肉身的心跳产生共鸣,一呼一吸之间,天地间的灵气源源不断入体内。 顾余生本以为身后的那一尊背剑石像还会显灵,可它再没有发出任何光芒。 顾余生收敛心神,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神魂,在悄无声息间,又进入到灰暗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裂隙,在这里,没有游荡的幽魂,只有无尽的静谧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同时,顾余生也能感知自己的肉身存在。 只要自己意念一动,就能回到肉身。 顾余生心知那石像真灵让每日他来武庙修行,必然大有深意,他虽然对此方裂隙世界充满好奇,可也强行压下念头,开始修行。 他先以神念为剑,开始修炼伏天剑诀。 虽然这些日子,他为了提升战斗力,修炼鬼道剑术,可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始终将秦先生传给他的伏天剑作为勤修苦练的剑道。 伏天剑诀虽然只有九招,可顾余生随着剑道造诣越深,越发现,即便是第一招,都还没有掌握其中精髓。 那一夜在城主府与妖狼死斗,顾余生施展伏天剑诀时,因为未掌握其中的精髓,而未能对妖狼造成实质伤害,让顾余生心中一直怀有愧疚,他觉得负了秦先生在凌霄峰上的日日教导。 顾余生一边挥剑,一边自省,寻找自己的过错。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入五心殿后,获得诸多功法典籍,让他心神分乱,对剑不够专注。 如今静下心来,又在这寂静无声的世界,顾余生手握剑,重新找到当初日日练剑时的感觉。 那是一种极致的纯粹。 手中剑一剑一剑的挥动。 顾余生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他记得秦先生说过,人生在世,想走的路不好走,想做的人不好做,握剑时,剑不由己,放下剑时,剑不由心。 此间种种皆为魔障。 剑道之路。 是孤寂的。 路走得越远。 越是寂静。 而此方世界,正符合此道。 心间的跳动越来越明晰。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凝望。 天空是灰暗的。 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一刻,顾余生却知道,他的当头,有一轮明月高悬。 顾余生紧握的剑泛起阵阵芒光。 “明月别枝!” 这一瞬。 伏天剑出。 在这诡秘的裂隙世界,顾余生的剑,斩出一个庞大而完整的世界。 那是顾余生从未抵达过的风景。 伏天剑诀。 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威力! 顾余生走向剑斩出的世界,从容挥剑! 是夜。 芦山武庙。 少年室中静禅。 心如明月当空。 剑已跃过数重山! 第333章 寒冬又袭仙葫州,城外遇老僧 翌日清晨。 顾余生睁开眼,武庙的外面正飘摇着雪花,昨日的骄阳美景,恍惚如一梭光阴,仿佛在仙葫州,严寒和隆冬才是这方世界的主旋律。 身着白袍徜徉在芦山的盛雪美景,顾余生心情极佳。 他展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身体内发出如剑出鞘的啸音,顾余生眉头一皱,以神识观己,不由地微微一愣。 一夜时间。 他的修为已突破一个小境界。 如今已是七境金丹中期。 丹田中的灵力没有变化,但顾余生能够察觉到,灵力变得精纯了许多。 “这……” 顾余生心中微喜。 他入第七境以来,虽然一直苦修,战力提升极大,但修为境界,只是在金丹初期稳固的层次。 随着境界修为的提升,顾余生也觉察到想要突破一个小境界,都变得无比的困难。 这种感觉,并非是来自于修行时的感悟,而是来自于一种直觉。 尤其是当顾余生走出圣院书山之后,这种直觉就会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无形之中,有某种规则在左右着,圈禁着,想要以纯粹的修行方式来提升境界,变得无比的困难。 当然。 这种直觉,顾余生无法与人交流,更无法说与他人听。 在灰暗世界与现实世界交汇的裂隙世界修行数个时辰,境界意外突破,顾余生心中疑惑越深。 昨夜他虽然有所悟,心思明澈,可这种顿悟,在平常时,他也经常会有,但在境界上的提升,还是第一次。 仔细思来。 顾余生发现唯一的不同,就是昨夜他是以神魂入的奇特世界,而他的神魂,也变得如肉身般存在心脏的跳动。 或许正是这种变化,让他境界提升变得极为迅速。 行走在大雪苍茫的世界。 身后只有行走过的两行脚印。 而大雪纷飞间,远处的脚印,也会很快被湮没。 顾余生驻足在城外的道路上,他抬头看天空飘下的落雪,芦城的喧嚣时远时近。 这一刻。 顾余生仿佛又对这方世界多了一丝明悟,准确来说,是过去不明白,他的父亲为什么要以脚丈量天下,远游江湖。 现在。 顾余生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答案:自己所处的这方世界,他究竟与灰暗的世界,有何不同? 在他眼中,灰暗的世界是游荡的幽魂主宰,从武庙无意闯入的裂隙世界,如同虚幻一般。 倘以佛家,道家角度去思考。 会不会现在所处的世界,也是诡异的,游离在虚无缥缈的空间呢? 顾余生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在慎思准备进城入城之时。 顾余生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阻了一下。 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面前杵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杏黄衣服的游僧,游僧双眉已白,身形消瘦,身着宽大的袈裟,肩头斜背着百纳袋,脚下一双灰布纳鞋,脚踝冻得通红,游僧长得面目和善,无法判断出真实的年龄。 游僧持杵一根寻常禅杖,另外一只手捏掌在身前,轻诵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 顾余生一脸平静还礼,心中却兀然一惊,他自芦山下来,一路行至城外,身后只有他走过的脚印,这游僧好像凭空出现的一般,他暗自以神识探查,神识如泥牛入海。 好一尊金刚! “老衲度心,拜见十五先生。”游僧再次向顾余生微微躬身,“敢问十五先生,小徒苍心猿,是否于菩提树下度化而去?” 原来是苍心猿的师尊! 大梵天圣地的僧人也来芦城了? 如此一来。 三大圣地的修行者,皆齐聚仙葫州。 突然一下热闹了。 顾余生心中警惕,答道:“是。”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再次诵一声佛号,顾余生只觉灵台佛光一动,藏于灵葫中的有一块袈裟佛光明亮,竟不自觉的飘然而出,要飞向老僧。 顾余生本来并不看重一块对他而言并无任何用处的袈裟,这袈裟原本是属于苍心猿所有,当初在圣院菩提树下,他以此袈裟张开结界,进入问心佛境,后来苍心猿自愿进入化界,顾余生虽然将苍心猿的肉身归还回大梵天圣地,可他的一切佛物,皆为顾余生所持。 若是大梵天圣地的修行者前来虔诚讨要,他自会归还,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苍心猿也算成佛,而他也在那一场菩提树下问心,获得天大的机缘。 可眼前的老僧,仗着修为境界高深,虽然面目和尚而持礼,却暗自施展神通探查。 实属有些霸道了。 眼看袈裟飘飞。 顾余生却是拈指一夹,袈裟陡然悬停,拂停在手臂上。 “大师何意?” 顾余生开口质问,他纵然修了不少佛家功法,更有佛心善性,却也不愿意被人随意拿捏。 更何况。 他所见的僧人,修为和佛性无一不在眼前老僧之上。 其中一人,乃是青云镇的石匠石仓。 另一位,则是夫子游历天下所乘黄牛,那黄牛早褪去凡胎,成了一方大宝乘如来。 若说因佛而敬眼前僧,却是万万不能。 当初他从青萍州一路历经烟州花州儋州,也曾见过不少凡尘苦行僧,无大法力加持,却是真正的佛门中人,一步一莲花,让顾余生暗自敬佩。 度心老僧见袈裟落在顾余生手臂上,以禅杖立在地,双手一合,言道:“顾施主,昔日夫子有教无类,我大梵天圣地诸多高僧也曾座下听教悟佛,若你愿意入我大梵天圣地,料想夫子,后山的诸位先生也不会反对,这宝刹袈裟,十五先生自然可加持在身。” 此番话。 看似尊夫子以敬先贤,实则诛心无比,进可煽动顾余生加入大梵天圣地,退则暗指顾余生以圣院先生的身份,却是个向佛之人,如此一来,天下修行者,皆可入大梵天。 佛门广大。 传经天下。 想要不进不退,除非将手中袈裟归还。 顾余生听见度心老僧这番说辞,对他这般在寒冬受身体之苦以修人生八苦而感到可笑。 佛本无心。 不垢不净。 却被人以心度心。 着实可恶。 顾余生淡淡一笑,将臂间袈裟轻轻一抖,那镶嵌着无数佛宝的袈裟迎风飘摇,在风雪中冉冉升起。 第334章 我见众山皆悲悯,众生视我如恶人! 老僧度心见状,白眉微漾,眼中藏怒目,他以手持禅杖,禅杖在掌心旋转,禅上佛铃震颤,叮叮作响,霎时佛光明亮,拂照在苍茫白雪上方。 他以金刚显佛,欲召佛门至宝皈依加持在身。 顾余生灵台金莲动,只见那飘摇欲归老僧的袈裟俶尔凌空飘荡,被风刮吹得猎猎作响,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飘飞到高高的芦山深处,袈裟归落,系在山中石像上。 “阿弥陀佛!” 度心身上泛起浑厚佛光,脚下莲花作台,以身为佛。 然而,那袈裟归落后,便好似生根为衣,再也无法脱下来。 见到这一幕。 老僧眼中佛光明盛,落在顾余生身上,似有怒火暗藏,却以慈悲之语道:“十五先生曾在菩提树下得无上佛心,何以心中无慈悲之念?” 顾余生平静道:“大师,以山为佛,又有何不可?” 度心一时语滞,话语一转,说道:“顾施主未入圣院时,曾入青云门下,说起来也算是佛门弟子,今为圣院十五先生,何以忘记初心,心起恶念?” “哈哈哈!” 顾余生立于雪中,忽然大笑不已。 “大师可知我在青云门时,曾数年困于樊笼?” 度心和尚沉默不语。 顾余生收敛笑容,眺望大雪飘飞的芦山,声音低哑。 “曾经,我见众山皆悲悯,众生视我如恶人,那时,大师在何处?” “曾经,我以石像为佛,背佛自度,夜行十八山,举世皆魔,大师又在何处?” 顾余生低下头,凝望着度心老僧肩头的行囊。 恍惚中,他想起曾经背着父亲留下的书箱行走千里万里,一时竟觉得与老和尚谈这些好生无趣。 摆手道:“大师若要袈裟,只言片语即可,何以阻人归途?如今袈裟就在山上,大师自取便是。” 顾余生挺直身子,从老僧身旁经过,一步步走向芦城。 他不用回头看留下的脚印。 因为顾余生知道。 沉迷于过去,便是断不了因果。 背剑人。 不允许踟蹰不前。 芦城大门的数名年轻僧人,一个个眼眸中带着怒火,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已快走出他们的视线。 一年轻的僧人忍不住在顾余生的背后说道:“似你这样的无父无母的恶人,根本不配入佛门,只可入魔道!” 嗒。 顾余生的脚步骤停。 背影一点点的转过来。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 顾余生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但那门口的数名年轻僧人,都好似被一种神秘的魔力吸引,无法挪开眼睛。 明明是早晨。 可每个僧人都好似入坠黄昏。 天陡然一暗。 密云黑雾袭压整个天空。 此刻。 每个僧人的眼眸中,顾余生的样子,都在无声无息间变化。 那是从未感受过的冰冷。 那是从未看见过的冷漠。 一尊黑影古魔,撑开这方天地。 当古魔睁开眼的那一瞬。 所有的僧人皆是面露惊恐,他们所信仰的佛光,并没有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那一只穿透黑暗之门的手,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没有惨叫。 也没有哀求。 只有一阵奇异的风,吹拂在芦城上方。 刚上到半山的老僧度心,身体陡然踉跄,身影急速下坠, 落在半腰上,无佛法加持的他,脚下站立不稳。 竟狼狈滑落在悬崖的裂隙当中。 他回头看芦城。 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带来的圣地弟子,在芦城下端坐,一动不动。 度心暗自一松,转过头仰望芦山之巅,几息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猛然回头。 只见芦城下的一干弟子,被一阵风刮走,不剩下任何一点点痕迹。 “阿弥陀佛!” 度心修行大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 谁杀了他们? 顾余生? 他没这个本事! 度心身上佛光大盛。 一跃而起,一步至山巅。 伸出手。 朝那袈裟抓去。 只要有佛门至宝加持,世间魑魅魍魉,他皆不畏惧。 然而。 他伸出的手。 却莫名悬停在空中。 表情陡然僵硬。 因为那一件大梵天圣地无比神圣的袈裟,此刻却披在一尊荒古石像上,那石像闭目不看世间,身上有被岁月琢刻的痕迹。 它与山川一体。 如一块顽石。 没有任何生命。 但! 度心老僧僵硬的脸上,那一双眼睛深处,却藏着浓浓的恐惧。 额头的汗水,从眉心沁落。 “古……古魔。” 他的声音苍老低哑。 一步后退。 他能察觉得到,那一尊石像,如今正被袈裟封印。 倘若挪走袈裟。 则将万劫不复! “阿弥陀佛!” 度心脸上浮现出一缕煞气。 “顾余生此子,实为真魔!” “他纵然为圣院先生,老僧也非除魔卫道不可!” 度心转身下山。 身后石像为魔,一动不动。 他不敢除。 顾余生有命且活着。 他心中杀意骤起。 同一时间。 城内。 呼! 阴风过巷! 城主府唯一完好的大殿内,正阖目养神的玄天道人忽然打了个冷颤,手中拂尘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刚刚那是?” 玄天道人心中骇然,方才背后的一道冷风,让他坐立不安。 他下意识的看向大殿其他人。 他们皆无异常之处。 “这股寒意……是古魔吗?” 玄天道人心中暗自思忖。 大殿内,芦城世家近百名修行者皆齐齐看向玄天道人! 不明所以。 韩文以圣院的名义邀请芦城内的修行者来聚会,只为戍守芦城。 但前来的各家修行者皆有盘算。 阴家主阴华眼皮一跳,以为是玄天道人给予他某种暗示,看向主座之侧的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开口道: “四位年轻有为,十天前戍守芦城,我等皆十分感谢,今日邀我等来商议要事,本无可厚非,可老夫有一问,四位当中,谁可代表圣院?” 面对阴华的问题。 莫凭栏不说话,苏守拙也不说话,瞿梁红也意外的安静。 端坐得笔直的韩文则淡淡的说道:“再等等,自有人能回答阴家主的问题。” “圣院真是好大的面子!” 门外。 背着大阴阳剑的方远一步步走进来,浑身散发出的剑意逼人。 一双眸子扫过韩文,莫凭栏,瞿梁红,最终停留在苏守拙的身上,嘲弄道: “弑青云门掌门的弟子成为圣院的先生,汀州弑父的江湖浪子改个名成为圣院学生,出圣院杀几个妖,就以为可以糊弄天下众生?” “自夫子远游,圣院之名,不过如此而已!” 方远话落。 众人皆惊。 “你敢辱没圣院名声?!吃我一刀!” 瞿梁红暴起抽刀,一刀横斩落下。 刀锋森寒。 众人皆退。 方远扬起嘴角。 手忽然一探。 尚未完全爆发的刀气戛然而止。 嗡的一声。 瞿梁红的刀,竟被方远诡异般夺捏在手上,高高扬起,落在众人眼中。 第335章 少年扬声名,白玉京大剑修登场 从瞿梁红出手,到方远反制夺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大殿之内,几乎占据了芦城绝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 方远夺刀,为蓬莱圣地扬威,而瞿梁红,则因为失去手中刀,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她向来好胜,性格倔强,若在平时,一招落败本没什么,可现在,她却深觉负了圣院名声。 “哼,圣院之名,果真如此!” 方远狂笑一声,引来一群人随之附和大笑。 瞿梁红身体僵在原地,虽是一招交手,她已知绝不是那方远的对手,然而,个人事小,圣院名声事大,她舌尖一咬,打算以命相拼。 只见她陡然捏拳,一股沛然的劲气散发,吹动整个大殿,修为低下之人,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不自量力,今日,你拿不回自己的刀。” 方远嘴角露出嘲弄,反手抓住背后的大阴阳剑,剑未出,剑意已盖过瞿梁红的拳意。 苏守拙眉头一皱,手暗自扣在袖中。 而他们四人当中,向来最为稳健的韩文,则是莫名看向莫凭栏。“” 仿佛是回应韩文的目光,在千钧一发之际,莫凭栏动了。 他的身影飘然而至。 出现在方远和瞿梁红中间。 轰! 充满决意的瞿梁红,她的拳头来不及收回,一拳打在莫凭栏的后背。 恐怖的拳劲虽然在最后关头收了一分力道,却依旧狠狠的打在莫凭栏身上,平日里,被瞿梁红一拳打鼻嗷嗷乱叫的莫凭栏,身体微微晃了几晃,就挺直如初。 前方正欲拔剑的方远,手却诡异般僵硬在空中。 他那无比得意的肆笑也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拔剑。 而是他没法拔剑! 因为方才被他夺在手上的大刀,此刻已鬼魅般落在莫凭栏手上,锐利的刀锋,架在方远的脖子上,寒芒之盛,已让方远脖子上的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 玄天道人陡然睁眼,他竟以八境的修为,打算对莫凭栏出手。 好在莫凭栏在这时一点点挪开手上的刀,同样轻蔑一笑。 “蓬莱修行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转身,把刀放在瞿梁红的手上。 嘴角悄然溢出一点点鲜血。 瞿梁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呆在原地,她勇敢的走到莫凭栏身边,低声道:“我……你……疼么?” “下次别打我脸就行。” 莫凭栏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大拇指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并嗜血般舔了舔手指。 此刻。 大殿鸦雀无声。 事情的反转。 是如此之快。 从方远出面抹黑圣院名声,夺刀扬威到被莫凭栏强势压下,仅仅过了数十息时间,邀请来大殿的世家修行者,皆被这一场场争锋相惊得目瞪口呆。 最为窒息的。 无疑是方远。 他此番出蓬莱圣地,本欲大展身手,扬名天下,从斩妖榜未得魁首的悲痛中走出来,让世人看看他的本事。 可他自来芦城。 昨夜忘仙居遇高人,未得出剑,狼狈而走。 今天准备在城主府踩圣院而扬名,虽然夺得一刀,却同样未能拔剑。 未能拔剑倒也罢了。 将他逼迫到如此窘迫境地的人,并非是他日夜嫉恨的顾余生。 只是斩妖榜末位的圣院学生。 莫凭栏。 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当初中秋斩妖文会,他还记得此人在剑梯上狼狈的模样,这才几个月,好似已换了人间。 整个世界都陌生了。 方远想要出剑。 可是,莫凭栏已经回到座位上。 他再出剑。 更是丢人又丢面。 “莫凭栏,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方远的手,缓缓垂下,他的手指捻了捻脖子处的血珠,往蓬莱弟子方向走去时,发现后背已有冷汗。 “啧啧啧,我说芦城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所有的热闹,都在这里了!” 就当大殿内氛围诡异之时,大殿上方,一道光好似直接穿透盖顶,落在大殿之内,那光影中逐渐汇聚出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一把镶玉灵剑,那灵剑未出鞘,却引得大殿内修行者佩剑震颤。 吟啸不已。 这些剑似乎臣服于那白衣男子手上之剑。 就连刚刚走到蓬莱弟子附近的方远,背后的大阴阳剑,也发出吱吱之声。 大殿之主座之侧,苏守拙一只手按住另外一只手,藏匿的剑,在亢奋。 苏守拙忍不住看向韩文,他的余光看向韩文腰间的佩剑。 众剑吟啸之时,韩文的剑一动不动,依旧藏在鞘内,而韩文,也依旧面色平静,对于此间刚才发生的事现在发生的事,都好似并不意外。 苏守拙一脸惊愕。 在场剑修皆惊剑,韩文并非剑修,只佩剑在身,他的剑为何安静如斯? 闯入大殿者,可是白玉京大剑修啊。 莫凭栏的声音传至苏守拙的脑海:“苏兄,你太不了解韩文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一路人,正所谓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将军所持之剑,岂会屈从于他人?” “大剑修!” 大殿内忽然传来一道惊呼。 站起来的人,正是阴家家主阴华。 “阁下莫非是白玉京大剑仙岑九莲?” “想不到我未落凡间,凡间已有我的名声。” 白衣男子旋转落地,脚下绽放一朵莲花剑气,逼得人面目生疼。 岑九莲傲然的目光环顾一周,落在方远身上,轻蔑道:“方远,若是你兄方启程知道你负了大阴阳剑的名声,一定会后悔把此剑赠给你吧?以我观之,十年之内,你也无法成为大剑修,也难怪被人骑在脸上。” “你!” 方远面色铁青。 “好了,方远,退下。” 玄天道人开口说道。 岑九莲仿佛此时才看见玄天道人,微微收敛一些高傲,拱手道:“晚辈岑九莲,拜见玄天道长。” “嗯。” 玄天道长并不敢拿架子,微微颔首。 “尊师可曾下凡尘来?” 岑九莲闻言,声音越发高扬,答道:“尊师天河已闭关数十年,欲晋升大剑仙,晚辈这一身本事,皆是师尊闭关前所留的一道剑灵所授。” 嘶! 岑九莲的话。 让大殿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眸中满是震惊与羡慕。 此人竟然是五大剑仙之一天河剑君的弟子,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已是大剑修,而更让大家感到震撼的,是岑九莲的话,那天河剑君,竟然要冲击大剑仙! 小玄界。 有大剑仙吗? 以在场所有人的眼界。 未可知。 可见白玉京圣地的底蕴有多恐怖。 玄天道人被岑九莲的话弄得脸色有些挂不住。 只是呵呵一笑,捻须道:“大半年前,贫道听闻贵圣地有剑修陨落在背剑人剑下,我还以为是小友师尊,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啊。” 第336章 心中有敬身不死,谁敢拔剑? 玄天道人的话,让浑身散发出高贵气息的岑九莲眼眸中恼怒一闪而逝,但他却不能表露出来,既然蓬莱圣地不给白玉京面子。 岑九莲也没必要在这些小喽啰们面前维持三大圣地的表面和气,意有所指道:“尊师自然无事,那所谓的背剑人,不过是一个行走于黑暗见不得光的人罢了,听说蓬莱三仙亦死在此人手上,不知是否擒住那背剑人。” “未曾。” 玄天道人倒是意外的坦然,虽然岑九莲掩饰得极好,他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白玉京的剑仙,一定对背剑人出手了。 看样子。 结果不是很好。 这让玄天道人心中暗惊。 他此番暗降身份与芦城的这些圆滑世家裹在一起,就是想要确认一些事。 现在。 他得到了答案。 一个让蓬莱圣地都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如果白玉京圣地的剑仙都留不住秦酒。 那么。 蓬莱三仙在儋州截击秦酒。 也绝对无法如愿。 他们死了,固然也是蓬莱圣君计算好的一步,为了剪除不支持他的人。 唯独让蓬莱圣地执掌者无法明白的是——秦酒为何消失? 是谁出的手? 上界谪仙? 若是这样的话。 得好好把握渺茫的机会才是。 玄天道人意外沉默。 岑九莲环顾一周,目光落在韩文,莫凭栏,苏守拙和瞿梁红四人身上,语气不善:“你们谁是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 “十五先生不在,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韩文态度冷淡,“若是无关紧要的事,还请立即离开,我未曾邀请的人,一律视作入侵芦城的敌人。” “嗯?” “你是谁?好大的语气!” 岑九莲闻言,瞳孔一缩,眼眸之中投射出一道剑影,直奔韩文而去, 那一道剑影,仿佛连接天地之间,如天罚之剑一般,要取韩文的性命。 韩文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按住剑柄的手拔剑,腰间佩剑森然出鞘,那一把剑出鞘平平无奇,并无剑修御剑时的灵光闪动,但是,岑九莲暗藏杀意的一剑,却诡异般的被那一剑格挡在身前。 “圣院,韩文。” 韩文持剑而立,目光扫视大殿的一干人等,声音洪亮 “韩某今日邀诸位来,是商戍守芦城之事,在座的是芦城千年世家也好,或是背后大宗门的代言者也罢,亦或是白玉京,蓬莱圣地,该来的也来了,不该来的,恐怕也在路上。” “天下之事,为名为利,不足为怪,阴谋诡计,也尽可施展出来,若有心怀鬼胎者,请直接亮出来,我韩文接着便是,芦城之事,十五先生交于我全权负责,我岂可负人?阁下欲寻十五先生,恐怕并非怀着什么善意!” 韩文的话,铿锵有力,戳穿在场之人的心怀鬼胎。 而他如此肆意的话,也等于将在场所有人视作潜在的敌人。 一时之间,大殿的修行者,看韩文的目光,都极为不善。 现在的年轻人。 一个个都如此年轻气盛了吗! 岑九莲呵呵一笑,傲慢道:“你为顾余生出头?好,顾余生未入圣院前,曾与我师弟常随风有怨,常师弟被顾余生杀死,我欲出一剑而让他安魂转世,你可接得下?” “拔剑便是!” 韩文立于大殿正北,岿然不动。 “拔剑?你非大剑修,没资格让我拔剑!” 岑九莲向前一步,右手抬起,以食指往前一推,剑芒凝聚于指尖。 剑芒如一道银色的雷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线,看似缓实急,一瞬穿透韩文的心间。 “韩兄!” 一旁的苏守拙,瞿梁红神色大变! 两人皆在想,韩文为何不闪。 也为何不防? 唯有莫凭栏取出一枚药丸,给韩文服下,他回眸看岑九莲时,头发随风飘荡,杀意暗起。 “莫兄,我没事。”韩文密语说道,“冷静些,危局还在后面,不要入了他们的局。” 他依旧保持着站立之姿,一动不动。 “灵犀剑指!” 方远瞳孔微缩,眼睛瞪大。 他方才脸上的不服与暗怒被骇然和不甘所取代,他此番出蓬莱圣地,自觉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大剑修,所以,在他心中,他几乎等同于大剑修,昨夜在忘仙居无法拔剑,今日又被圣院没有太大名声的莫凭栏以刀架脖子,现在,他终于看见真正的大剑修出手。 方才的那一剑,他窥看出其中的奥秘,那一剑,并非是那韩文不躲,而是他根本躲不掉。 那是剑道境界上的压制。 同样的道理。 换做是他。 也无法躲闪。 也就是说。 他自以为的一步可入大剑修门槛,和真正的大剑修比起来,可以被一招秒杀。 骇然,不甘之后。 方远的心态渐渐失衡! 不知不觉间,他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扭曲,他转身,灰溜溜离开,在这里,简直是自取其辱。 大殿中间,岑九莲缓缓放下手指,对韩文道:“别怪我,是你接不住的,你既早入圣院,前途辉煌,何必为一个乡野之地走出来的人而死?真是替你不值。” “值得。”韩文傲然而立,他看岑九莲的目光变得平淡无比,“原来高高在上的大剑修,甚至不过诸多红尘打滚的凡人,在我眼里,就算你的剑道造诣再高,你的人品永远也及不上十五先生分毫。” “哦?还能说话。” 岑九莲眼皮一抬,他不想知道韩文为什么没有死,他也不想知道,因为,韩文刚才说的话,让他真正动了杀心。 “你或许说的是对的,但是很抱歉,我马上会要了你的命,一个死了的人,说过的话,是没有人会记住的。” 岑九莲说到这,左手抬起,手腕轻轻一旋,一把镶玉的宝剑持在掌心。 随着岑九莲祭出剑的一瞬,大殿之内,好似有一朵剑莲充斥,所有人的灵力都好似停滞了一般,就连第八境的玄天道人,也不由地露出一抹忌惮:大剑修之所以是大剑修,是因为他可以以手中剑掌控一方世界,正如第八境元婴修士能够操控隔绝周围的天地之灵一样。 岑九莲七境金丹后期,却已能够以剑跨越境界,抹平与第八境修士的境界差距。 于常人而言,这一条差距如鸿沟天渊。 剑道修行者和其他修行者不同,手中剑就是主宰。 一剑一重山。 一剑数重山。 更可能一剑一世界。 玄天道人暗自凛道:“此人剑道造诣,还在我蓬莱大剑修方启程之上,怪不得如此骄横跋扈。” “你是圣院弟子,戍守芦城也有功劳,我会拔剑杀死你。” 岑九莲神色傲然。 以指按在剑格,剑就要出鞘。 可就在此时。 殿外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你尽可拔剑试试。” 第337章 举世皆敌又如何,这一剑穿心而过! 殿外,大雪飘飞。 少年白衣背剑匣,腰间挂一葫芦,挺直的身体立在的殿前,那一双如冷墨冰寒的眼睛仿佛在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但他的目光又好似从未在某个人的身上。 大殿中间的岑九莲猛然觉得一股无形气息逼迫而来。 他的头发忍不住向后飘荡,长袍白袖好似被风抚过,握住剑柄的手指,关节陡然用力。 这一瞬。 岑九莲的心在下沉。 他自白玉京来,曾傲然以为,一眼所见,便是整个江湖,一剑在手,便可纵横天下。 可殿外的少年,让他握剑的手掌心起汗。 浑身起鸡皮疙瘩。 此人是谁? 岑九莲心中满是好奇。 “十五先生。” “顾余生!” 殿内。 韩文,瞿梁红,苏守拙和莫凭栏先一步站起来。 但殿内的其他人,有人直呼顾余生的名字。 顾余生? 他就是从青萍州走出来的少年吗? 岑九莲在白玉京,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几年微风吹皱一池塘大小的江湖,流传着顾余生三个字。 卑微,弑师。 这是顾余生的出身。 困离,远走。 是顾余生的狼狈。 一把关于父亲的耻辱剑。 几乎概括了顾余生所有的过往。 不会有人在意他的苦难与经历。 可在半年前。 三大圣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背剑人急出大荒! 一夜纵横三万里。 只因为。 有一个少年,被困在青云门桃花樊笼。 他有必须死的理由。 所以一夜之间。 白玉京,大梵天,蓬莱都出动了人。 想要阻止背剑人。 最终的结局,三大圣暗隐。 但天下人都知道。 顾余生最终抵达中州,来到敬亭山,入了圣院。 成为十五先生。 好像一切都揭过去了。 但岑九莲知道。 有些既定的命运。 不是圣院能左右的。 斩龙山剑道场传人。 他觉得自己更合适。 现在。 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拔出剑。 在天下人面前进行一场对决即可。 可现在。 岑九莲发现自己手中剑很沉。 “你在威胁我?” 岑九莲眯起眼睛,暗自蓄势于剑。 可剑。 就是拔不出来。 踏,踏,踏。 顾余生迈步走进来。 往前一步,整个大殿内的莲花剑影就会旋转一下。 再往前一步,大殿内的剑吟之声就越发的铿锵,尖锐。 滴嗒。 岑九莲的额头不由地沁出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原本是他凝聚的剑意。 九莲剑诀。 剑心若莲! 可现在,他的剑意被夺,竟被顾余生所掌控。 嘀嗒。 地板又响起微弱的声音。 那是韩文之前被灵犀剑指穿透的心口,鲜血从衣角渗落地面。 “你伤的他?” 顾余生停了下来。 岑九莲嘴角微颤。 “是又怎样?” 铮! 一道睥睨的剑气回应了岑九莲的话。 顾余生出剑了。 腰间的斩龙剑以极快的速度穿透岑九莲的心口,并从他身后穿了出来。 那森寒的剑锋一点点的抽回。 又是一剑刺进去! 噗! 剑还没有染血。 又被抽回来。 又是一道剑芒越盛。 第三剑。 将会要岑九莲的命! 而岑九莲,却好似被定住了身子一般,还诡异的保持着握剑拔剑的动作。 “住手!!” 殿内。 玄天道人扬起手中拂尘。 殿外。 数道强大的气息飘然而至。 浩气盟,督战使者,步千舟。 斩妖盟,镇边使者,杜清。 大梵天圣地,度心和尚。 白玉京长老,卢天穹! 来人何止四人? 浩气盟督战副使陈进,卞山。 还有袁潜的父亲袁罡。 号称仙葫州第一世家的韦家也派了一名八境修士前来。 尽皆为八境强者。 除此之外,七境,六境修行者不下于百! 好似顾余生得罪过的所有人,都联袂而来。 绝非巧合! 绝对强大的气息逼近,想要顾余生就此罢手。 但顾余生刺出的剑。 绝不会停止。 他嘴角扬起的冷漠,映照在岑九莲的瞳孔里。 此刻。 他看见的哪里是顾余生。 而是一尊来自地狱的恶魔。 “救,救我!” 岑九莲骇然。 他的瞳孔身后,数道不同的术法同时出手。 意欲阻止顾余生。 嗡! 顾余生手中斩龙剑脱手而出。 如游龙般穿过岑九莲的身体。 同一时间。 大殿内如银瓶乍破,千年玄冰骤碎裂。 无声无息! 仿佛所有人都被定格在原地。 唯独顾余生的身体,砰然向前飘飞。 与此同时,还有向后倒地的岑九莲。 这位白玉京的大剑修。 被世人称赞列为十大剑修之一的天才。 嘴角溢出鲜血,他的生命在急速流逝。 顾余生跌撞的脚步向前,每踩一步,都会凹陷进去很深很深。 这一瞬。 这一方世界好似变了颜色。 只见韩文傲然挺立。 不顾心口的伤痕,一步向前,以身为顾余生为垫背。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苏守拙,他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垫在韩文身后。 然后是莫凭栏。 他也默契般做出这样的动作。 瞿梁红同样没有退缩。 她毅然将身体靠在莫凭栏的后背。 轰! 城主府的大殿出现一个洞。 五人皆没其中。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城主府大阵,哀鸣震颤,彻底被毁。 “九莲!” 白玉京的长老卢天穹一步跃至,伸手一捞,将岑九莲被三剑穿心的身体搀扶,他掌心一翻,一枚龙眼大小的珍贵丹药取出来,置放于岑九莲的嘴里,以掌心灵力划开药力。 大殿内血腥气夹杂着诡异的丹香! 一道道身影已入大殿。 凝望着岑九莲。 这位拥有无数光环,强大背景的天才剑修。 他心口的剑伤。 只有一道。 又有珍贵丹药服下。 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 岑九莲的目光,却逐渐涣散,他紧握剑的手,将剑越发抓得紧。 他的生命,如一朵枯萎的花,在急速凋零。 玄天道人凝目细看。 丢出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没用的,他的三魂,散了。” “什么!” 卢天穹闻言一惊。 又祭出一张符纸贴在岑九莲的伤口处。 试图将岑九莲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但岑九莲的身体逐渐僵硬。 “度心大师,快!” 卢天穹眼里满是期许。 只有大梵天的无上佛法,能够将救岑九莲。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挥动佛衣,跏趺而坐,一道佛光打过,岑九莲的身体飘然在前,大殿内,金色的佛光笼罩,汇聚一堂,玄妙无比的佛家符文明亮,一点点的注入到岑九莲的眉心处。 此刻。 大殿皆寂。 岑九莲仿佛就要活过来。 可就在此时。 那被以身体砸开的窟窿里,顾余生一步步走出来。 他看一眼度心老僧。 度心老僧也若有所感的看向顾余生。 忽然间。 面色平静无比的度心老僧,手暗自抖了一下。 他阖目凝神。 将最后的佛光注入岑九莲的身体。 仿佛完成了最重要的救赎。 “阿弥陀佛。” 度心和尚双手合在一起。将明镜台刚刚出现的那一尊魔相祛除出体外。 数息后。 岑九莲活了。 只是。 他醒来时,眼眸中的一抹诡异,除了顾余生之外,没有人察觉! 第338章 这令人憎恨虚伪的世界,即将入魔的少年 “竟然活了。” 身后,嘴角溢血的莫凭栏眼眸中露出一丝不解,疑惑,他的一只手,则是趁热不注意,偷偷攥着瞿梁红。 苏守拙如临大敌,被修复的墨扇暗藏一道传令符,准备将这里的情况传至圣院,这么多八境修士降临,在他看来,只有圣院来同等身份的人,才能稳得住场子。 “莫兄,苏兄,无论如何,都要让十五先生安然离开。” 韩文的声音传至二人脑海。 他站在顾余生身后,一双目光充满坚定,尽管他的心口在流血,他浑然不在意。 仿佛死生之事,早处之淡然。 可下一瞬,顾余生的声音在四人脑海响起: “这些人是冲我来的,绝非一朝一夕之谋,你们不必卷入其中,适时而退。” 顾余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步步走向大殿内的那一张椅子。 此刻,有无数暗藏的神识,都放在他身上。 顾余生浑然不惧。 那‘死而复活’的岑九莲,如今在顾余生眼中,依旧是一个死人,只不过,他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罢了。 顾余生神海中的那一把剑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个被他封印了三魂的人,能死而复活,就算大梵天圣地底蕴再深,也绝无可能将岑九莲从黄泉召回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梵天的度心老僧,施展了某种非佛的手段。 暂时保住了岑九莲的性命。 “多谢大师。” 卢天穹抱拳行礼,一时思绪复杂,岑九莲才刚出白玉京,就差点殒命,若是此事让天河剑君知晓,他也绝对逃不过责罚。 “送九莲去白玉宫养伤。” 卢天穹以指掐诀,在面前画出一道传送法阵,直通白玉京的楼宇琼舟,立即有两名七境弟子前来,将岑九莲簇拥,走进传送阵内。 岑九莲重新捡回一条命,环顾一周,他能感觉到自己突然间成为了顾余生的垫脚石,背景板,心中的不甘,愤怒,让他咬牙道:“顾余生,你给我等着,若我拔剑,你未必真能胜得了我。” 顾余生冷眼相看。 胜负已定。 也不阻止岑九莲离去。 顾余生坐在椅子上,冷漠道:“诸位不请自来,我这里没有给诸位备座,那就站着吧。” 白玉京长老卢天穹眼中露出暗藏的杀意,开口道:“顾余生,你曾在青云门修行,严格说来也是三大圣地的弟子,你早前弑青云门掌门,如今又对圣地弟子痛下杀手,莫非你以为,圣院十五先生的名头,就可以让你为所欲为?” “圣地弟子?”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自嘲。 “算了吧!这名头,我受不起,岑九莲对我身边之人动手,我以剑还剑,这很公平,要怪只怪他手中剑敌不过我。” “狂妄!” 卢天穹衣袂飘动,竟要对顾余生动手。 “卢长老且慢。” 穿着一件灰色衣服的袁罡站出来,一双目光审视着顾余生,他似乎从顾余生的身上想到些过去的事,只把杀意暗藏,温和道:“顾余生,你如今已贵为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者,我儿子袁潜在芦城身死,是否与你有关,希望你能说个明白。” 顾余生抬起眼皮,打量着眼前的袁罡。 二十年前。 此人是芦城守备官。 而他这几天在芦城暗访,得知此人曾与他父亲是好友。 可正因为如此。 让顾余生心中对此人极为警惕。 尤其是那一枚化婴丹。 背后显然隐藏着过去的真相。 “人是我杀的,因为他罪有应得。” 顾余生语出惊人。 袁罡意外的克制。 但顾余生又继续道:“要不是他身边的老奴背叛他,他也不至于死,真是可惜了。” 一脸平静,克制的袁罡,听见顾余生的话,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 这一刻。 袁罡的心在滴血,他从顾余生的目光中读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挑衅,报复! 此子。 应该知道了过去的事! 袁罡的目光,暗自看向斩妖盟的杜清,浩气盟的步千舟。 步千舟冷哼一声。 “顾余生,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是吗?”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 手一挥,当着众人的面,凝聚出一道水墨画卷,画卷之中,正是在逃走的南妖关诸多戍守修行者,除了玄龙王朝的那些斩妖士之外,尽皆为浩气盟的修行者。 顾余生这一手,让在场的人皆惊! 步千舟见状,面色剧变,他抬起手,猛然一掌,将那水墨画卷拍碎。 顾余生混不在意。 “怎么?你急了?” 顾余生迈步向前。 “你摧毁也没用,凭我手段,足够让这幅画传至天下各州!” 目光环视前方数百人,掷地有声: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玄龙王朝三千斩妖士,还有浩气盟数百修行者,他们都被我杀了!” 嘶! 大殿内。 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顾余生。” “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 步千舟怒极而笑,反而不着急动手了。 光凭顾余生肆意屠杀人族这一点。 就足矣让他万劫不复。 他本来还想着怎么设计,让顾余生掉进他的语言陷阱。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顾余生再次迈步向前,直接出现在步千舟的面前,眼中布满快意,他的声音充满讥讽:“怎么?你们浩气盟,斩妖盟和天下修士共同订下的规矩,遇妖不战而逃者,视为背叛人族,你们莫非忘记了?” “当初,可是你们联合起来,将我父亲的剑插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 “你们可以颠倒黑白。” “那我为何不可以以剑肃清人族叛徒!” “按照你们的规矩,此时的我,应该是天下有功之人!” “哈哈哈!” 顾余生的眼眸中忽然布满血丝,他环顾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我杀他们有错!” “你们是不是都应该跪下来,向我父亲道歉!” 呼! 顾余生的身上,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向四面八方荡去。 此刻。 每个人都感觉到顾余生那无尽的怒意。 “大胆!” 杜清一步向前。 “顾余生。” “你要想清楚,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若不是看你是斩妖榜上的魁首,又是圣院的十五先生,凭你刚才的一番话,我们就可以将你就地诛杀!” “关于你父亲之事,纯属误会,是四方城的城主向浩气盟,斩妖盟传达了错误的信息,而且圣院的郦院长已告知浩气盟和斩妖盟,我们已经派人到青云门,将你父亲的名字刻在镇妖碑上了,过去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就是!” 陈进开口,一副你小子该知道点进退了的表情。 卞山则观步千舟的表情后,说道: “顾余生,你斩杀浩气盟修行者之事,我们会去查实,事关圣院和浩气盟的名声。” “阿弥陀佛。” “顾施主,往日之事不可追,来日之事犹可待,何不放下因果?” 大梵天高僧度心和尚一脸慈悲。 “无量天尊。” 玄天道人手持拂尘而来,当起和事佬。 “顾小友,我等来此,绝非兴师问罪,而是为天下苍生计。” “是啊。” “是啊。” 大殿之内,在顾余生祭出那一卷浩气盟和斩妖士尽皆逃走的画卷后。 所有人都像是忽然间转变了性子。 忽然变得一团和气。 都要顾余生学会放下。 看着大殿内一干众生相。 顾余生只觉整个世界都是那么无情,虚伪。 放下。 过去的事就是过去。 可是。 谁又能明白。 他曾奔跑遍青萍山脚所有的路,他曾枯坐在青云镇老槐树下,从春等到夏,从秋等到冬。 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此刻。 好似他的执着。 反而是一种错! 那一双双和善的目光,都在期待着他能‘放下’。 你好。 我也好。 恍惚间,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变得不再真实,那一张张众生相,都如恶魔一般可恶,憎恨。 他的世界,变得灰暗,天空洒下的光,正一点点陷入黑暗。 嘈嘈的耳语声变成窃语低鸣。 盛怒的杀意,在心底越来越盛。 沉睡,压制的邪恶,在一点点苏醒。 “看见了吗?” “这就是你父亲守护的世界。” “可笑之极。” “我知道你渴望力量。” “放我出来。” “我替你杀了他们。” 顾余生的嘴角,在一点点的扬起。 大殿内。 奇寒无比。 一阵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神海世界。 顾余生的手,已经触及到深渊那一尊镇魔碑前的诡异符文。 就在此时。 黑暗的世界。 一缕光渗照进永暗。 顾余生侧目看去。 大殿外。 一道倩影走来。 第339章 心从至暗,忽有光明照人间! “晚云?” 顾余生的内心在低语,那即将被心魔吞噬的内心,黑暗在悄然退去,不甘,怒吼,嘲弄,重重负面情绪在顾余生神海萦绕,他侧目间,莫晚云已在身边,他回头。 身后也同样不是孤独一人。 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 他们无一人离开。 而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 原来这世上,还有珍视的人,值得守护的友谊。 当那一隙光照亮心间,顾余生内心深处的那一把本命剑,也陡然变得明亮。 心剑不语。 却懂主人的命运。 顾余生眼中血丝渐渐变得清明。 忽然。 一旁的莫晚云突然开口。 “动手。” 话音落。 一道奇寒冰墙陡然从地面涌起,眨眼间化作一条冰龙盘亘,一瞬将袁罡缠绕。 同一时间。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身影一闪,各居一方,他们手上各捏着一面令旗,旗上灵光闪动,呈现古老的神兽之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呈现虚幻的法相加持在四人身上。 “镇!” 莫晚云袖口抬起,掌心飞出一道黄符,黄符散发出沛然之力,注入在四象之阵中。 强大的阵法之力,将其他八境元婴修士也逼退数步。 杜清赫然变脸,大喝一声:“你们做什么!” 说话之时,他暗自将手一抬,竟是打算破阵。 然而,他催动的暗劲,被阵法之力反弹。 嘭的一声。 整个人蹬蹬蹬后退。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再次发呆。 就连顾余生也有些茫然。 他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手中祭出块古老的镜子,镜子投影出一幅幅画面,映照在大殿之顶。 她目光一扫周围的所有人,说道:“此人乃人族叛修,二十年暗通妖族,欲献芦城,证据皆在,谁敢出手相助,便是与圣院为敌!” 莫晚云的话,果然震慑住在场的大部分人。 “十五先生,杀了他。”向来沉默的韩文开口,声音充满肃杀,“这是我等为你准备的一份大礼,一份对你父亲而言,迟了二十年的正义。” 嗡嗡! 伴随着阵法完全明亮。 大殿内有四道光冲天而起。 芦城的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结界。 结界内。 袁罡被一条冰龙束缚。 冰龙上有七道冰锥,一点点的打进袁罡的身体要害,锁住他的七魄。 站在阵法下方的顾余生,环顾看向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他们四人皆朝他露出最阳光的笑容。 莫晚云也对顾余生嫣然一笑。 仿佛他们五人,为了这一份秘密,准备了很久很久。 这一刻。 顾余生感觉到霜寒的世界,竟也不是那么寒冷。 他的心。 变得无比的复杂。 手中剑沛然昂扬。 嗡! 顾余生凌空飞起。 遁入结界。 原本还在暗谋的袁罡,突然被困于结界内,身体内的七魄皆被封印,又见顾余生闯入结界,阵法牢固无比,他才意识到,他在算计之时,这些年轻人,早已将他盘算进去。 不过。 有些事。 不到万不得已。 他是绝不承认的。 袁罡被冰龙绕身束缚,眼眸中依旧平静,他环顾一周,冷笑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乃浩气盟客卿长老,你们如此作为,是要挑起圣院和浩气盟的争端吗,什么背叛人族,如此大罪,岂可随便污蔑!” “证据皆在,不必多说,你以为过去的事,能瞒得过天下人?” 莫晚云说完,目光看向杜清,步千舟,陈进,卞山等人,她从袖口中拿起一沓传令密符。 “诸位若是怀疑,要不要找人检查一下?三大圣地的人皆在,正好可以作证!” 杜清面色微变,忙拱手道:“莫姑娘,你是圣院后山的十四先生,你说的话,我们信得过。” 步千舟心里已明白怎么回事,但袁罡是浩气盟的人,若今日之事闹大,对浩气盟极为不利,他也出面,对莫晚云道:“十四先生,袁罡是否背叛人族,尚需查证,不如将你手中证据转交给我,我递交给浩气盟高层,届时,一定给圣院一个满意的答复,给天下人一个答复,袁罡交由我等看管,暂时羁押回浩气盟总部,你看如何?” 莫晚云神色冰冷。 沉默以对。 这样的拒绝方式。 让步千舟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铮! 结界上方。 一剑横空! 顾余生已然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抬头看向上方,芦城之众,同样聚焦在那结界之内。 顾余生的剑。 绽放出锐利的剑芒,刺向袁罡。 袁罡的身体陡然被剑芒湮没。 呲啦! 剑芒逸散间。 却是有无数雷芒弥漫,须臾间释放数十丈距离,差一点将顾余生反卷入其中。 恐怖的雷瀑。 让下方的杜清和步千舟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眸中,皆有一丝暗喜。 不到万不得已。 他们绝不会抛弃袁罡。 利益相关。 从大局上讲,袁罡也绝不能以这种方式死去。 而现在,袁罡展现出的实力,让他们二人暗自心安,并松一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天堑之渊,岂是人数可填?” 雷瀑散去。 袁罡的身影越来越变得清晰,此刻的他,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灰袍之下,赫然是一身健壮的肌肉,双臂与颧骨间,有两道雷纹璀璨明亮,玄妙无比的闪动着,他的头发披散,一双眼眸嗜血,狂傲。 那束缚在身上的冰龙,发出喀喀喀的声音,砰的一声,碎裂成无数冰屑! 袁罡一步向前。 目光扫过莫晚云,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 最终停留在顾余生身上。 冷笑道:“本来我还顾忌着圣院的面子,不好对你们年轻人下手,既然你们算计我,我也不必顾忌什么,可惜,小夫子的剑道场,又要等待新的传承者了。” 袁罡抬起拳头。 一拳轰向顾余生。 呲啦! 银色的拳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一只雷虎! 雷虎吟啸,气如奔雷。 虽然袁罡被结界限制了能力,可他毕竟是八境修士,这一拳,天地皆被雷芒覆盖,万象皆变。 顾余生持剑在身前。 不闪不避,他扬起剑尖,朝着前方一剑斩去! 剑尖如有一声雷鸟啼叫,一道雷芒附着的剑气与虎象相撞,银色的雷光激荡,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玄天道人眯眼,低语道:“道家外落的天罡雷术,竟然被两人同时所得。” 轰! 雷瀑激荡间。 整个结界剧烈的晃动几下。 一道剑气从雷瀑中激扬窜出,顾余生手中斩龙剑,雷芒依旧附着,似乎未曾离散。 而袁罡凭借境界优势施展出的雷拳化象,则被一剑斩破。 玄天道人眼皮一跳,忍不住叹息道:“此子好强的悟性,竟能以剑御雷,以剑而利。不过,仅仅如此程度的话,还是太低估八境的实力了。” “哼!” 雷瀑中,数十颗雷珠明亮,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正在控阵的莫凭栏见到那些雷珠如星璀璨,银光四溢,连忙说道:“顾兄小心 !” 莫凭栏来不及说完话。 那些雷珠发出清扬的声音,陡然爆裂开来! 恐怖的余威,将结界再次震动,莫凭栏,韩文,两人倒没什么,苏守拙面色一白,瞿梁红则是暗自轻唔一声,受到不小的结界反噬。 莫晚云抬头。 一双美眸中暗藏着担忧。 但很快,她的双瞳之中,映照出天空的浮光掠影:结界之内,尚有结界,那是一片山林,鸟语花香,日月映照,自成一方小世界。 那结界剑象。 正是伏天剑诀中的招式。 顾余生的身体如踏明月,凭空御虚,那数十枚雷珠爆炸,对他丝毫无伤! 下一瞬。 顾余生踏月而来。 一剑横空。 结界内,下为阴,上为阳。 天地明灭! 与过去不同。 阴暗的世界,充斥着阴冥之火。 骄阳的世界,则是一朵红莲绽放。 雷与火的交织。 将结界分割成诡异的四个区域。 顾余生翻转手中剑,只见斩龙剑顺时针旋转。 结界内有子丑寅卯……甲乙丙丁等天干地支互相交汇,甲子成象,映八卦,显四象,割阴阳。 刹那间。 整个结界内,皆是剑气弥漫! “天象剑阵!” “道门剑典!” 玄天道人一声惊呼。 手指掐诀,一道符影暗动,飘然远去。 蓬莱圣地寻觅多年的背剑图。 竟然在顾余生身上! “斩!” 芦城天空。 顾余生轻吐剑诀。 霎时,万千剑诀纷纷垂落! 每一道剑气,皆是一种阵相。 每一种阵相,都可以衍化为雷,也可以作风。 五行八卦。 暗藏天地之玄妙。 袁罡一身通天雷术,硬生生的被顾余生以象阵对抗,并极大的克制雷属性。 袁罡面色狂变,双手向天撑开,澎湃的雷属性灵力形成一块厚厚的奇盾。 垂落的剑气激荡。 铮铮星火绵绵不绝! 两人之间的战斗,变成了一场攻与守的较量。 顾余生凭以阵利。 然而,袁罡却是实打实的八境,还是雷修,是八境修士中,实力强悍的代表。 为五行术法修士所忌惮。 天象变化间,顾余生的御剑数量不减反增,每一道剑气,也越来越强盛。 “道门飞剑诀!” 玄天道人再次眼皮跳动。 他悄然后退数步,暗自盘算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持阵的四人身上。 他的一只手,暗藏在袖内。 只待时机成熟,就暗自施加援手。 第340章 剑斩八境,凶险再生! 就当玄天道人准备暗施援手之际,忽然,他的后背陡然一冷,整个人汗毛竖起,一道彻寒的气息,好似将他冰冻在另外一个世界。 玄天道人的手一抖,暗藏的手段连忙收敛。 加持在他身上的霜寒气息才诡异般的消失。 玄天道人整个人僵愣在原地,茫然的看向四周,他掠过所有人,想要找到那一道诡异的气息。 此时,大殿内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正在抬头凝望! 是谁! 玄天道人骇然。 他以八境中期修为。 竟然没有觉察到是谁在暗处! 一瞬间,玄天道人冷汗涔涔。 难道说,有人不希望眼前正在发生的事被干预? 玄天道人心中盘算,连忙抬头看向结界上方的战况,只见结界内的那一道道剑气绵绵不绝,如一座座巨山盖压下来,身为八境的袁罡,高举的雷盾,竟然开始出现溃散状态! 怎么可能! 玄天道人再次一惊,天罡雷术的强大,可谓攻防一体,想要修炼此术,对体魄也有极为严厉的苛求,而袁罡之所以能在这些年进入浩气盟的客卿长老,全然是因为他一身极为罕见的雷术。 嗤! 天空一道华丽的雷芒盛极,袁罡高举的雷盾轰然碎裂,逸散的雷芒如丝网一般密布,整个结界被波及。 瞿梁红再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这本来是玄天道人破阵的大好时机,可他此时,却不敢出手,他不敢赌,那一道无法捕捉的气息,会不会突然出现,将他击杀。 结界内。 袁罡雷盾破碎的一瞬,他身体雷芒涌动,身体一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一旁闪去。 踏! 顾余生一步出现,一剑斩下,落在空处。 但他随即脚下生金莲,一步前跃,竟诡异般的出现在袁罡的身前。 刹那间,一剑吞吐如万剑齐出。 袁罡一记罡雷匆忙拍出,雷掌与剑流相激,刹那间金色的佛光如片片金叶飘落风中,逸散的金莲叶刮过袁罡的脸颊,他的脸颊上立即鲜血涌出。 袁罡面色狂变,单手掐诀,再次凭借雷遁身法躲闪过顾余生这一剑的余威。 嗯? 大梵天的老僧度心白眉微蹙,顾余生刚才施展的剑法,正是佛门的五心剑诀。 可那五心剑诀,又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样。 正惊异间,那漫天飞舞的金色剑莲,竟是再一次凌空盘旋,重新形成一朵剑莲,剑莲旋转间,顾余生身在莲心,一剑既出,身影也随之化剑。 金色的莲花中心。 吞吐出青色剑莲! “九莲剑诀!” 白玉京的长老卢天穹忍不住惊呼,他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怪不得岑九莲在此子面前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 此子也精通这一门剑术。 青色的剑莲绽放在整个结界。 嘭的一声脆响。 剑莲片片碎裂。 莲心中的顾余生斜掠而停,斩龙剑反握手中。 袁罡身体诡异般飘逸在空中,他的身上,有银色铠甲附着,闪耀着强大的雷芒,呲呲如鸟鸣。 顾余生的这一剑。 被防下了? 所有人心中都在想。 哇! 在此时,袁罡口吐一口鲜血。 他身上以雷灵凝聚的铠甲轰然碎裂,他的身上,无数细密的伤口渗出血珠。 嗤嗤嗤。 残余的剑气,从袁罡体内爆发,如雷珠一般轰鸣不停。 他的气息,一瞬间萎靡,跌落一个小境界。 然而,就在他境界刚刚跌落之时,他站的地方,从脚下有阴冥之火熊熊燃烧,一瞬间密布他全身。 “啊!” 袁罡惨叫一声。 那地上的阴冥之火,是之前顾余生布阵时斩出的一剑,他一直没当回事,一时的疏忽,整个身体被阴冥之火点燃,灼烧到极致,却让他感觉到灵魂在冰冻。 袁罡吃痛,心中一慌。 下意识的往上一遁。 呼! 又是一道刺目的火光照耀。 刹那间。 与之截然相反的阳火瞬间吞噬他的身体! 阴冥之火灼魂。 烈阳之火烧身。 偏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烈火,是以剑而化,每一团烈火,都如一道道杀戮之剑,不断的攻击他的身体与凝魂。 “啊!” 袁罡面容扭曲,任由烈火焚烧,一双凶狠的目光,也随之被吞噬。 天空诡异的烈火。 让城主府下方观战的人,纷纷躲避,生怕被沾染一点,就会殒命当场。 顾余生站在结界边缘。 眉毛拧皱在一起。 他的面色发白。 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若非昨夜悟剑突破,领悟出伏天剑诀真正的奥义,他的剑,恐怕连袁罡的防御都破不了。 不过。 袁罡真的死了吗? 顾余生不确定。 他总觉得这家伙刚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这时。 下方。 有人惊呼:“袁罡竟然被干掉了!” 也许正是这一声惊呼。 让维持四象阵法早已到极限的瞿梁红心神稍微放松,天空的结界,顿时出现一角的松懈。 而就在这刹那间。 结界里,忽然有一道雷芒化剑,如闪电般穿透结界的一角。 嘭! 四象结界被破。 瞿梁红最先受到反噬,口吐鲜血。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三人虽然想要持令旗维持,却还是无法挽回。 轰隆隆! 结界消散的一瞬。 芦城上方乌云密布,漫天大雪倒卷如旋风冲天而起。 漩涡中心。 袁罡迎雪而起,乌云之中,闪电如丝般垂落,被袁罡一口吞噬。 如此诡异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天雷之威。 是修行者的天敌。 这家伙竟然以口吞雷。 他在搞什么? 轰! 果然。 袁罡那早就被烈火燃烧得焦黑的身体,被雷轰击成渣,残肢四溅! 顾余生以手遮面,凝目看去。 风雪漩涡中,赫然有一只诡异的虫壳,虫壳上面雷纹遍布。 一股庞大的妖气从那虫壳内弥漫。 顾余生正诧那虫壳之下究竟蕴藏着什么妖物之时。 忽然。 城主府的下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大地一阵剧烈摇晃,一道道裂隙陡然出现,一道道血色芒光冲天而起。 “不好!” 莫凭栏第一个惊觉不妙,他反手一抓,拎起瞿梁红的高尾辫,本能的向远处遁去,他的速度之快,超过其他所有八境修士。 韩文以手布棋阵,将一面旌旗递给苏守拙,他一步前跨,如在阵盘中横行的棋子,连带着苏守拙一步移至百丈开外。 莫晚云脚下雪花涌现,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余生,小心些,不太对。” 她以驭霜雪为界,隔绝下方的血色光芒。 那不断上涌的血色光芒,诡异般将刚才大殿内的修行者笼罩,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化作一具具白骨。 顾余生见状,眼皮一跳。 拉着莫晚云的手,向天空再掠去一段距离。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心跳得越来越快。 莫晚云眉头紧皱,也是一脸疑惑,这些日子,她费尽心力收集关于袁罡的信息,只知道他当初暗通妖族,让妖族在仙葫州肆虐千里,更有妖皇级别的大妖直接闯入仙葫州,出现在芦城。 而当年的那一只妖皇,就是那一只被顾余生杀死的妖狼。 妖狼头顶的那一剑裂痕,正是顾白留下的。 就在顾余生和莫晚云都在猜测之际。 莫凭栏的声音传至二人脑海:“那是一枚地渊雷卵,是一种上古奇虫,袁罡以魂入体,又布下妖族朝圣献祭,应该是谋划多年,马上就要苏醒过来,咱们对付不了,快跑路!” 咔! 莫凭栏话音刚落。 就听得那漩涡中的虫壳诡异的裂开,一只震颤着两对薄翼翅膀的奇虫睁开凸起的眼睛,不断攀升的血气,被它张嘴一吸,身体瞬间膨胀一大截,那奇虫的面容,则化作袁罡的模样,但此时的袁罡,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完全融合苏醒。 半人半虫! 一股上古凶唳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芦城。 那一只雷虫破壳而出后,陡然振翅,俯冲下去,呲啦一声,天空一道雷光翅影,向后逃遁的人,一个个头颅诡异消失,鲜血从脖子喷涌而出,身体犹自还保持着向前飞跃的动作。 顾余生见状,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他不能让莫晚云身处险境,暗自掐诀,携莫晚云向后斜掠而去。 而也就在顾余生斜掠后退的功夫,竟又有数十人陨落当场。 这一次,顾余生看清了那奇虫的攻击方式,它震动的翅膀,就是天然利器,比剑还要锋利,在翅膀之下,其实有数足存在,锐利如针,鲜活的血气被那足针一摄,立即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那陨落的数十人中,赫然有几名是浩气盟的修行者。 到此时。 浩气盟的步千舟,陈进,卞山三人,才恍然惊觉,原来袁罡真的已经投靠妖族,获得妖族无上秘术。 是时候弃车保帅了! 否则。 浩气盟真要被其他势力攻讦,排斥了。 三人暗自交流眼神。 齐齐出手。 “袁罡,休得放肆!” 步千舟双手一合,赫然是一面浩气盟的令旗祭出,他想要以浩气盟令旗上的符文,将那一只奇虫封印禁锢。 令旗一展,须臾间化作数十丈的布幔。 陈进和卞山身为步千舟的左右手,心神领会,两人沿着布幔左右各据一方,展开手,以澎湃的灵力注入在令旗之中。 那一只上古雷虫,被困于其中。 “得手了!” 陈进面色一喜。 正欲将阵收拢。 步千舟面色狂变。 “小心!” 陈进微微一愣。 就在此时,一道银色的雷芒直接将那布幔穿透,化作一团光球没入他的眉心。 噗!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拥有八境修为的陈进,身体一瞬间化作一团血雾,他的元婴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被雷虫张开的嘴一口吞入。 诡异的咀嚼声和陈进元婴的惨叫,向四面八方回响! 数息后。 陈进的元婴惨叫声戛然而止。 伴随而来的。 是一道饱嗝声。 所有人。 头皮发麻。 后背发痒! 第341章 风雪霜冻春风迟,仗剑斩妖随本心 “死……死了?!” 下方,玄天道人面色微变,他下意识的看向同为圣地的度心老僧,度心老僧虽然双手合十,一动不动,但他的白眉,却微微跳动了几下。 至于芦城那些世家家主,见到这一幕,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跑,快跑啊!” 阴华大喝一声,为了给阴家增势,阴家的大部分修行者都来城主府,方才那上古雷虫奇袭,已让他们阴家瞬间死了十几人,损失惨重。 阴华这一声破嗓,更让弥漫着恐怖气息的城主府内外修行者感觉到绝望,遁光四起,纷纷朝外奔去。 城主府外有不少凡人在围观,见到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也在狼狈逃跑,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混乱,远逃。 芦城之乱。 就此而起。 践踏,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随地可见婴儿稚童,啼哭之声。 空中,顾余生踏步向前。 持剑在身前,手中剑再一次化作万千剑气,布下天象剑阵,以剑为阵。 可是。 那空中的奇虫气息实在太强大,顾余生布下的剑阵,剑气飘摇,最多只能帮那些凡人争取一点点时间。 “我来帮你。” 莫晚云双手一抬,袖子之中,有一团霜雪席卷成墙,将城主府与街道相连的地方封锁。 如此一来,让雷虫不至于波及芦城之民。 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布阵后,皆是暗自松一口气。 那奇虫虽然恐怖,但今日有那么多八境修士在,就算袁罡再以身与奇虫相融合,也绝对活不下来。 顾余生内心抱着这样想法,抬头看向那空中正在气息暴涨消化血食的雷虫,天空雷声滋滋,浩气盟的两大八境修行者步千舟和卞山,正各自拉开与雷虫的距离,竟是抱着逃跑的念头。 见到这一幕。 顾余生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这时,韩文身着铠甲,出现在天空上,对着卢天穹,度心老僧和玄天道人道:“诸位圣地前辈,此虫被袁罡以神魂占据,实力尚未完全恢复,为了芦城安危,烦请出手,立即将它封印。” 韩文说完,手一抬,掌心中出现一个奇特的木盒,将其悬浮在空中,那盒子散发出的强大木灵气息,似乎对天空中的雷虫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哼,你们圣院学子弑伤我白玉京弟子,如今却求我等帮忙?你们圣院好大的面子!”卢天穹冷笑一声,“除非你们圣院退出芦城,交由白玉京来戍守!” 卢天穹的话,让韩文微微一愣。 “原来诸位前辈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 “阿弥陀佛!”度心老僧一脸悲悯,说道:“韩施主应是兵家传人,除妖之事如两军博弈,此虫在城中现,是你谋划不足,若此城凡人皆死,你必然沾染因果,要老衲帮忙除此虫却是不难,只需圣院以文宝遮山中文武庙,老衲在对山之侧建一间寺庙,让众生皆可日夜焚香。” “韩兄,不可答应!” 不等韩文回应,原本已经逃得远远的莫凭栏一瞬出现在韩文身边。 此时的莫凭栏,脸上浮现出怒意,他看度心老僧的目光充满厌恶。 这和尚,好大的谋划。 那文武庙乃是先贤圣地,圣院书山之所以能汇聚浩然正气,就是因为像芦山之巅有文武庙这样的存在,可这度心和尚,竟然以佛庙窃天道,实在欺负他们年轻见识浅薄,用心险恶。 韩文沉默,他的目光看向玄天道人。 玄天道人却是将目光移向顾余生,拱手说道:“顾余生,今你已贵为圣院十五先生,是斩龙山的传承者,当年小夫子驾黄龙窃道,夺走我蓬莱圣地无上剑典背剑图,若是肯归还,莫说斩杀此小小雷虫,便是替你们戍守芦城,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玄天道人说到此处,生怕顾余生不答应,扬起手中拂尘,特意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领你入剑道的秦先生下落吗?” 听见玄天道人的话,顾余生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这世上。 本无几件能羁绊住他的事。 更无几个他在乎的人。 偏偏。 秦先生的失踪,是顾余生心中最大的牵挂。 他入五心殿,并未真正找寻到秦先生的下落,只了解到秦先生的过去。 可正是如此,顾余生越在意与秦先生的那一段缘分。 背剑图。 道门剑典。 顾余生不在意。 亦可归还。 可是,玄天道人此时说出来,让顾余生持剑的手指节发白。 人生的抉择。 竟是在芦城苍生涂涂,势危情急之下。 那一只雷虫的气息,越来越盛,那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可此刻。 顾余生的眼眸中,全然只有玄天道人那一张智珠在握却令人生厌的面庞。 一旁的莫晚云陷入沉默。 她从不替顾余生做任何决定。 无论顾余生怎么做,她都会支持。 “十五先生。” 空中的韩文朝顾余生抱拳,他的眼中,满是一种难以表述的复杂。 顾余生站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的内心世界,正在历经一场煎熬: 若是答应玄天道人的要求,则芦城危局可解,还能获得秦先生的下落,那黄龙赠与的背剑图,他早已窃得其中奥秘。 一切。 都是那么划算。 可是。 在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无法点头答应。 纠结与徘徊。 如同在光芒与黑暗之间游走。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在吱吱作响。 忽然间。 顾余生好似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那是在青萍山日日练剑结束后,秦先生都会在他肩膀上拍一下的动作。 曾经。 那是一种鼓励。 如今。 却是一种点醒! 寒冬覆盖春风不至。 做事凭心! 迷茫与彷徨。 本身就是一种立场。 顾余生眼中的迷茫一瞬消散,目光变得无比清澈。 他睁开眼。 看不见秦先生那熟悉的身影。 也并无人拍他肩膀。 是一片片雪花无声落肩头。 呼吸之间。 顾余生已历经一场问心之旅。 悄然成熟。 这芦城高墙。 曾有他父亲的身影。 如今。 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顾余生将剑轻轻举起,剑身上映出他的面庞。 他御剑而起。 于苍生仓惶逃跑奔走间,逆流而上,朝那雷虫飞遁而去。 世人皆不可倚仗。 唯可仗剑随心! 此时。 天空灰暗如盖,黑云摧城妖虫显人间。 白衣少年的那一道身影,在大雪飘摇间乘风而起,在芦城上空变得无比清晰。 “余生!” 莫晚云想要阻止,却已太晚,她从未想过,顾余生下定的决心,是她从未触及的高度。 顾余生的那一道背影。 在她眼眸中越来越高大,高过芦山。 她想要追随。 却发现自己被一道守护之剑困在原地。 这冰冷的世界。 他将最后的温柔,留给了她。 少年仗剑的身影。 高高的盖过了芦城所有的修行者。 这一天。 芦城被岁月蚀刻的老人们,又唤醒了内心深处的记忆: 好多年前。 也是有这样一道惊鸿般的身影啊。 孤独傲立于天地间。 璀璨如星! 第342章 洗尽红尘霜染面, 只叹仙道几人回 忘仙居。 上菜的小二忙忙碌碌。 掌柜低头拨打算盘啪啪作响,堂内青衫老儒落魄,立于曲柳木后拍案说书,一波三折。 堂前听客三三两两,或捻花生于手,或举杯独酌。 也有不点菜和喝酒的客人:卖茶翁一身缯布衣服缝缝补补,面目苍老,点一碗茶在角落慢饮。 门前瞎子倚窗,雪花染霜发,一把二胡婉转凄凉。 有老妪竹杖行巷,垂暮苍苍。 芦城天空,有一道光洒照世间。 照进小巷,也透进忘仙居的雕花窗。 跑堂端盘回头看,驻足不走,满堂人间客皆凝目张望。 金如意拨弄算珠的手指陡然停住,他微微抬头,目光深邃。 说书人一声叹息,高高举起的惊堂木悬在空中。 当天空那一道道剑芒盛到极致,如满堂星河般弥漫在芦城的天空。 屋外的二胡声也由婉转凄凉变得高亢起来,丝丝弦弦,清音入耳。 好似那城主府方向少年施展的惊天一剑,本来就该有着这样的声音。 天空彤云撕裂开一条细密的裂缝,金灿灿的光好似从苍穹深处穿透下来,满城的雪花飞舞入目。 那睥睨的一剑美到令人窒息。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那灿烂的光影下,有一些强大的人影站着一动不动,显得格外突兀。 啪! 惊堂木骤响。 落魄老儒生啐一口唾沫。 “几只不长眼的苍蝇!” 金如意看一眼老儒生,眼皮一跳,忙拱手道:“诸位,今日的酒菜钱,某家全免了。” 话刚落。 那角落喝茶的老人起身向外走去,经过柜台的时候,顺手把一枚铜板放在桌子上。 “茶钱也……” 金如意没说完的话,生生被吞咽了回去。 老儒生也出门,并不蹭这一顿酒菜。 金如意双手拢袖,低头谦恭,不敢有任何架子。 这时的天空,那一只气息强大的虫子,正发出轰隆隆的雷鸣之声,那少年数剑齐出,铮鸣吟啸,满天星河撑满人间。 仿佛这一场雪。 就不该落下来。 卖茶翁走出酒楼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他以为是门槛,混不在意,他苍老的目光凝望那少年背影,瞳孔深处满是隐忧。 偏在这时,拉二胡的瞎子把一个碗递到他面前。 卖茶翁整个心思皆系在少年身上,极为烦躁,他侧看一眼拉二胡的江湖乞客,手指一捻,三枚铜子入碗。 卖茶翁往前又走一步,似有些后悔。 钱非钱。 他这一生穷赚,将所有铜子都给了那追风的少年郎。 一时无心。 竟然给了一个老瞎子。 老瞎子伸手捻了捻破碗里的三枚铜子,空洞凹陷的眼睑怔然看向灰暗的天空。 这黑暗的世界。 没什么看头。 “外来客,放心喝你的茶。” 老瞎子声音低哑。 他又微微转动头,对后出一步的老儒生道:“洗尽红尘霜染面, 只叹仙道几人回,你讲的故事我很喜欢,就怕听不见结局,我去去就来,你继续讲书。” 一阵清风拂酒楼。 一把二胡悬门外。 老瞎子已无影无踪。 老儒生与卖茶翁对视一眼。 两人皆沉默。 可表情。 也微微放松下来。 身为外乡客。 他们不好出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瞎子。 顾余生这小子。 好福气。 渗透乌云的光落在顾余生的剑上,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指尖的剑,在低鸣,在吟啸。 咔! 雷瀑中间的上古凶虫,正一点点的将那诡异的壳撑开一条条裂缝,天然形成的雷阵,让莫凭栏,韩文等人徒之奈何,他们一次次冲阵想要帮忙,都会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 而有能力破这层结界的人。 却在冷眼袖手旁观。 终于。 那雷虫消化完八境修士的元婴能量后,彻底苏醒。 袁罡在这时睁开双眼。 这满城的八境修士,皆是他潜在的敌人。 然而袁罡惊讶的发现,站在他眼前的人。 竟然只有顾余生一个。 “哈哈哈!” 袁罡诳悖的笑起来。 “你老子是个生活在理想乡的读书人,他的迂腐与古道热肠,只会送了你的命,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实。” “小子,别怪我,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向来如此!” “生死面前,圣院十五先生的名头,可护不住你的命!” “死吧!” 袁罡张口一吐。 一张雷网朝顾余生罩来。 刺耳的振翅之声让顾余生耳膜生疼。 那一只上古雷虫,已然进化出六只翅膀。 嗤! 已然无退路的顾余生。 将灵力注入到斩龙剑内,向前方的雷网斩去。 咕咚。 几乎同一时间。 他的心间,有诡异的心跳声传来。 冰冷,嘶哑,凶唳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放我出来,我要吃了它!” 金甲虫? 来不及多想。 顾余生背后的人间剑出匣。 一道灰暗的芒光乍现。 雷瀑笼罩的世界,一道裂缝悄然在顾余生身后打开。 顾余生向后一遁,消弭不见。 那一只六翅雷虫速度极快,一瞬闯入裂缝。 “这是?” 控制着雷虫身体的袁罡看着这陌生而黑暗的世界,心中忽觉不妙。 没等他反应过来。 忽见前方有一道金色的光影明亮,直接将黑暗的世界照亮。 他的眼眸中,比他驾驭的雷虫小数十倍的奇虫张开细小的嘴,朝他正面飞来。 “哼。” 袁罡根本不在意这一只虫子,当年,他费尽心机,九死一生才从地渊中带回两只虫卵,他为了谋划退路,将他根本无法孵化的虫卵给了左迁谪,以换取进浩气盟的机会。 过去之事,涉及诸多隐秘。 他现在一心只想杀死顾余生。 永绝后患。 他虽然不知道这方世界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他以神魂御天地奇虫榜上赫赫有名的雷虫,根本不惧。 “死吧!” 袁罡嗅到顾余生身上的气息,他神念一动,就要杀死顾余生。 可袁罡没想到的是,他的神魂,在这方黑暗的世界,一下子竟然从雷虫体内蹿了出来。 嗯? 袁罡微微一愣,他惊讶的发现,顾余生手里握着的那一把人间剑,在这方世界好似被注入了特殊的剑灵,变得让他感觉到畏惧,森寒,对他的神魂,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袁罡一向是阴谋家。 绝不会冒险半分。 他神魂一动,就要重新回到雷虫体内。 然而就在此时,袁罡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诡异的咀嚼声。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一瞬间。 袁罡的神魂僵硬在原地! 他的眼里满是无尽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只见他费尽心机孵化出来的六翅雷虫,此刻竟然被那一只小小的金甲虫切开半个身子,雷虫的内脏,正被金甲虫咀嚼吞噬。 更加让袁罡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赫赫凶名的雷虫,被金甲虫剖开肚子,生死之际,却依旧生不起抵抗之念,凶唳全无,挣扎般震颤着翅膀。 “什么!” 袁罡惊恐无比,声音变得尖锐。 他以神魂凝聚一剑,斩在那金甲虫上,星火四溅。 而在这呼吸之间。 他的六翅雷虫已死。 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壳。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袁罡瞳孔剧烈收缩后,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而顾余生扬起剑,身上泛起阵阵鬼气,一剑穿透袁罡的神魂。 呲呲! 袁罡在生命垂危之际,试图以雷遁秘术逃走。 可顾余生的眼睛,却变得冷漠无比,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黑暗的身影中,有一只魂链缠绕的诡异之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元婴。 “啊!” 袁罡的神魂溃散。 一道罡雷裹住残魂,朝现实世界逃遁。 “你逃不掉的。” 顾余生紧随而至。 唰! 手中人间剑,从那雷瀑穿透长空。 刚才发生的一切,看似繁复,实则只在十数个呼吸之间,对于芦城的修行者而言,只看见那一片雷瀑将顾余生完全笼罩进去。 数十息后。 一剑破雷瀑。 悄无声息出现在墙面的老瞎子抬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白跑这一趟了,这斩妖诛邪的盛名,只怕会刺瞎更多人的眼。” 轰隆隆! 黑云卷动的天空,电闪雷鸣。 漫天卷动的雪花消融。 那一道穿透长空的剑,引下光芒万丈,洒照人间。 少年白衣染血,手中剑挂着一道残魂。 那凄厉的叫声。 盖过天空的雷鸣。 铮! 人间剑归匣。 斩龙剑归鞘。 少年从空中飘然而落,站在高高的城主府墙头。 他摊开掌心。 属于雷罡的本命牌被他当着满城修行者的面,一点点捏成碎末。 风吹芦城。 寂静无声。 第343章 少年是一道光,终会受到认同! 寂静。 是一种喧嚣。 站在墙头上的少年,此刻是芦城万千子民眼中的那一道光。 并非是因为他站在高处。 而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站了出来。 修行者。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而能够以剑破黑暗,以光洒照世间的人,才是凡人心中修行者本来的样子。 凡人不屑于仰望天空。 是因为妖族肆虐人间的同时,修行者也学会了骑在他们头上。 当上古凶虫无情的收割着芦城的子民时。 弱小的凡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道伟岸的身姿,那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二十年前。 曾有人有幸见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可如今,他们已经老了。 二十年后。 那墙上白衣仗剑的少年,如同一种永不磨灭的精神,如一把藏鞘之剑。 正义如期而至。 忽然间。 奔走的凡人们喜极而泣。 寂静的芦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顾白!” “顾白!” “顾白!” 当风吹来这一道声音传至顾余生耳朵的的时候,他不由地抬起眼眸,眼泪夺眶而出。 十八岁的年纪。 眼泪比血还要珍贵。 “顾余生。” “他是顾余生!” 已经变得明慧娴淑的莫晚云忽然张开双臂,霓裳飘带,她移步踏莲,追风赶月,将轻微颤抖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 此时的她。 不是圣院后山的十四先生。 她抛弃了世俗的礼教。 回归本心。 如同当年那个小丫头,在青萍山桃花林间沾衣湿发般奔跑。 此刻。 莫晚云比谁都明白顾余生的心。 她也好想跑过去站在顾余生身边。 但是。 莫晚云希望这一刻的荣耀,是属于顾余生。 昨天是段历史,明天是个谜团,而今天是天赐的礼物! 这芦城的欢呼。 是上天赐予顾余生最好的礼物。 她希望顾余生能够享受这一刻。 永远的铭记这一刻。 这世上的纷纷扰扰。 如同一座座山。 如果山不走来。 那就向山走去。 闹巷里。 有人背着另外一个人在欢呼。 那是同样为顾余生感到高兴的莫凭栏,他竟然骑爬在瞿梁红的身上,高高的扬起瞿梁红的马尾辫。 瞿梁红竟然也不反抗。 任由莫凭栏占尽便宜。 穿着一身儒衫的苏守拙紧捏着手心的墨扇。 他的面色很白,因为刚刚,他试图想要为顾余生出一些力,可那雷瀑区域中心,他根本无法抵达。 虽然徒劳。 可苏守拙心里也着实高兴。 他想饮一杯这世上最烈的酒! “十五先生。” 身着铠甲的韩文,眼眶红润,他看顾余生的目光,有敬佩,更多的,是怅然,是失落,他自诩以一己之力,能掌控芦城,可没想到,今日之事,却将顾余生置于险境。 兵修? 满腹文章,雄才大略,以众生为棋? 狗屁都不是! “韩兄,这一盘棋,还没有结束。” 苏守拙开口对韩文说道。 韩文的身体陡然一震,猛然间醒悟过来。 现在的芦城。 有人欢呼。 就有人在暗恨,嫉妒。 韩文的目光落在三大圣地修行者的脸上,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圣地荣耀,圣院身份,其实是一种枷锁,自身实力不足,其实只是一种负累。 而对于内心险恶之人来说,这样的身份背景,反而成为一种虚伪,庇护牌! 韩文认清了这一点。 他也抛弃了圣院的身份。 他从袖子取出一卷不知道封印了多少年的兵书,他将兵书打开,成千上万的灵兵从天书中被释放出来! 他以灵兵为大阵,布下千军万马。 誓要守护顾余生今天在芦城留下的光。 此刻。 城主府外。 浩气盟的步千舟,卞山二人面色阴沉,带来的浩气盟修行者,一个个也是面上无光。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更是道心崩碎。 他自以为芦城危局,能够成就他所有的谋划。 可到头来。 袁罡死了。 连同那一只奇特的凶虫死得不明不白。 玄天道人固然感觉到声名扫地,可他的内心深处,更多的是疑惑,惊诧。 他逼迫顾余生做如此大的交易,一方面固然是趁势得利,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忌惮于那上古雷虫的凶威呢。 他自忖以自身的手段。 也无必然的把握取胜,只能依靠这一次带来的诸多蓬莱弟子相助,将其封印,到时候以蓬莱圣地的声望,寻求在场之人的帮助。 可现在。 那一只凶虫死了。 袁罡的神魂,更是消散在天地间,魂飞魄散。 再看那站在城墙上的少年。 他纵然是斩龙山的传承者,抛开光环,他不过是七境中期的修为,对付袁罡尚且不能,更何况是一只上古凶兽。 “大师。” 玄天道长看向大梵天圣地的老和尚度心。 可此时的度心,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 你倒是端得住。 玄天道人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由地看向白玉京的长老卢天穹。 卢天穹目光闪烁。 身影飘然落在顾余生的前方,以冰冷的语气说道:“顾余生,你好大的本事,今日芦城斩妖,注定要名扬天下,那袁罡固然该死。” “可你能否当着天下人的面向给白玉京一个交代,你刚才斩妖的无上剑术,正是我白玉京的九莲剑诀,窃此剑诀在手,当然能够成为圣院十五先生,自然也能够弑凶妖!” 卢天穹的话刚落。 原本欢呼的四方弄巷和街道上,传来阵阵唏嘘声。 嚯! 方才斩妖不见出手相帮。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仅要分走斩妖之功,还处心积虑兴师问罪。 凡人虽无修为。 却多有智者。 有不畏惧生死的老人破口大骂。 “嘿。” “狗日的。” “你好不要脸!” “修什么仙?回家种地去吧!” 哈哈哈! 下方。 一阵哄堂大笑。 显然,卢天穹刚才堂而皇之的话,连天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找死!” 卢天穹第一时间锁定那放浪形骸的流浪老人,手指一抬,一道华丽的剑芒穿透长空。 治不了同道修行者。 还治不了这蝼蚁凡人吗! 卢天穹心中大恨。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凡人的面。 让那老人死得很惨。 以此震摄凡人。 墙头上。 顾余生体内的灵力已经干涸,但他还是想要阻止这一切。 他抬起沉重如山的手。 还没来得及出手。 角落里,二胡骤响。 曲音化剑,那一道剑气陡然消散。 音起而骤停。 顾余生心神一怔,好似有五音治五脏,徵音养心、角音疏肝、宫音入脾、商音清肺,羽音补肾! 他身体原本如枯木般干涸,在那短暂的二胡音下获得一时的滋养,刺痛的神魂,也得到短暂的宁静。 剑气消弭的一瞬间。 卢天穹大骇。 “谁?!” 他循声看去。 只有一老瞎子靠在冰冷的石墙上。 第344章 负伤陷昏迷,暗中有人护 一瞬间。 卢天穹额头冷汗涔涔。 他想也不想,身体化作一道剑影,朝远处遁去。 老瞎子的手指按在两根弦上,轻轻一拨,芦城外的茫茫雪雾中,鲜血迸溅,洒落一地,仅有一道元婴逃脱。 “收多少钱,办多少事。” 老瞎子起身,拉着二胡,如泣如诉的曲音婉转,好似在诉说着这世间所有悲惨的命运。 大梵天的度心和尚。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 目送那老瞎子离开。 两人皆不敢说任何一句话。 良久后。 度心和尚叹息一声:“原来那人竟然还活着。” 他不甘的双手一合。 独自离开。 他的随从侍僧,早已去了极乐世界,来空空,去也空空。 “告辞!” 玄天道人朝顾余生遥遥拱手。 驾鹤而走。 这芦城。 再无颜面待下去了。 一干人等,来时皆有各自的谋划盘算,没想到一番变故,却落得这般收场。 斩妖盟的杜清,神色难看的看向步千舟和卞山。 他们刚才都逃得很远。 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今天过后,芦城那些说书人,江湖客,会如何浓墨重彩的描绘他们。 他们注定会成为圣院顾余生扬名天下的背景板。 若仅仅如此也就算了,一时的名声,并不影响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可是,今日之事,传至十六州。 浩气盟,斩妖盟都是要扯虎皮撑面子的。 回去之后,他们三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回不去了。” 步千舟神色阴郁,今日之事,他好似参与了其中,又好似成为看客,无论从哪个位置,发生的经过与结果,都让他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步兄,杜兄,先离开芦城再说。” 卞山感觉到自己被芦城的人盯上,脸一阵阵火辣辣的发烫。 杜清和步千舟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的御空而去。 甚至他们带来的一干人等,都懒得召集了。 浩气盟和斩妖盟一走。 阴华脸上的肌肉跳动几下。 “该死的!” 阴华甩了甩袖子,不甘地离去。 这几路人。 他都有好好招呼。 毕竟树多好乘凉。 为此他不惜大耗财富。 到头来。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 全他妈靠不住。 这下好了。 带头与圣院唱反调。 下场可想而知。 “看来,只能倚靠老祖了。” 阴华喃喃自语,他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四剑门长老阴槐,似想起什么,低声道:“那小子的实力,真的强到如此地步?能够以剑跨越鸿沟,斩杀八境元婴和上古雷虫?” 阴槐摇头。 “我也没看明白,但我敢肯定的是,此子一定修了鬼道剑术。” “这样么?” 阴华眯了眯眼睛。 “倒是可以做些文章。” 阴华负手贴着阴暗的城墙离去。 芦城的欢呼还在此起彼伏。 一些看似中立实则‘骑墙’的世家弟子,也在跟着欢呼。 这一幕落在阴华眼里,更是让他感到十分恼火。 这些人的欢呼,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立场,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以一把剑斩杀了肆虐芦城的上古凶兽。 袁罡死后。 意味着被压迫了二十年的芦城老人们,不用再顾忌什么。 他们曾以青萍书生为心中庇护仙人。 如今。 那青萍书生的儿子已经替代了父亲的位置,守护芦城。 成为年轻人心中的荣耀。 凡人追求平静的生活,平平安安过完短暂的一生。 城内的世家,是最敏锐的投机者。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靠不住,也得罪不起。 现在,他们改投圣院,换一棵大树乘凉。 这一幕幕,都被韩文,苏守拙看在眼里。 城墙上。 顾余生肩头落雪,他的面色惨白。 众生欢呼中。 那些热泪盈眶的老人,他们质朴的笑容,嘴里喊着的名字,让顾余生的心境变得开朗。 他未看见父亲出过剑。 却已看见父亲那一道高大的背影后,站着无数善良的人。 人间这一遭。 顾白从未白来过! 既如此。 人生已无遗憾。 接下来的光阴,接下来的路。 是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精彩。 心中的执着,遗憾。 如一页书。 翻篇了。 顾余生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他感觉自己如一片随风飘荡的云。 身体轻飘飘的。 飘着飘着,有些倦了,有些困了。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瞬。 顾余生看见那一张无尽温柔的脸在接近。 就借莫姑娘的肩头。 好好睡一觉吧。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道。 莫晚云搀扶着昏迷过去的顾余生,她的眼神有些慌张,因为她伸过去的手,掌心全是顾余生伤口渗出的血。 他的心跳是如此的微弱。 他的脸煞白如雪,浑身冰冷。 唯有他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好似熟睡过去一样。 但莫晚云知道。 顾余生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危在旦夕。 唰唰唰唰。 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四人先后出现,看见昏迷过去的顾余生,一个个皆是沉默,慌张,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莫凭栏大着胆子用手撑开顾余生的虎口,只见他起茧的虎口早已崩裂,那白衣之下,细密的切痕下露出森森玉骨。 这些伤口,并非是躲不过而造成。 而是实力的巨大差距,选择了以命换命的激斗方式。 这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毕竟他们连那雷虫形成的强大结界都闯不进去。 “莫大哥,你一向最有法子的。” 莫晚云的目光一脸希冀地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一言不发。 袖口一抖,无数瓶瓶罐罐哐嘡哐嘡掉落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快,都帮忙找找,哪些有用,早知道我他妈就去做个炼丹师,医师了。” “如果需要什么药,我去买。” “我有钱,我有钱!” 莫凭栏越说越激动,悲伤的气息传导给每一个人。 莫晚云贝齿一咬。 正要做出某种决定。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孩子,交给我。” 莫晚云回头,默然不语。 莫凭栏,苏守拙,韩文,瞿梁红暗自警惕,皆是一副拼命架势。 卖茶翁双手拢袖,说道:“青萍西境,我曾教这孩子煮过两年的茶,可惜他一心学剑,品不出茶的滋味来,把他带到忘仙居的后院,我在那等着,不要耽搁。” “我们凭什么相信……” 莫凭栏的话还没说完,表情一愣,在他们面前,哪还有卖茶翁的身影。 四人面面相觑。 莫晚云默默将昏迷的顾余生搀扶。 化作一道惊鸿朝芦城忘仙居飞去。 四人见状。 也纷纷跟在后方,一路护送。 忘仙居酒楼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任何客人。 金掌柜早候在门口。 任由莫晚云将顾余生带进去。 金如意眯着眼睛,“你们四个就不要凑热闹了,救人的事,我帮不上忙,你们也应该帮不上忙,现在的你们,你们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才对。” 韩文想了想,依旧不放心,看向莫凭栏。 “莫兄,你留下来,有事第一时间联络我。” 莫凭栏点点头,他虽然进不去忘仙居后院,却可以在忘仙居等候消息。 忘仙居后院。 静谧的房间里,药味扑鼻。 顾余生被平放在一张木床上,卖茶翁手里端着一杯茶,轻呷一口。 “小姑娘,你先出去,你不适合待在这间房子。” 莫晚云以沉默代替回答。 她不放心将顾余生交给她不认识的人。 卖茶翁见莫晚云不出去,放下手中茶盏,混浊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深邃,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夫子是我敬重的人,他老人家有教无类,视众生皆平等,他老人家愿意收你做学生,一定有深意,但我要提醒你,我炉上调制的药,常人闻得,嗅得,唯独你闻不得。” 莫晚云闻言,瞳孔剧烈的一缩。 卖茶翁走到架子边,随手将一个药瓶丢给莫晚云。 “这里面的百香丹,在月圆之日服用一枚,数年之内,可保你无忧,但记住,此丹也并非是百分百能掩盖,至少你的族人……就应该有特殊的法子能够识破你。” “多谢前辈。” 莫晚云接过药瓶朝外走去。 但她依旧不放心顾余生,在外院的长廊静静站着等候。 那一道门被掩上,关得严严实实。 房间内。 卖茶翁给顾余生服下一枚丹药,只见他身上的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虽是如此。 卖茶翁的眉头依旧皱着,眉心皱成一枚悬针。 “如何?” 紧闭的房间。 方秋凉好似凭空出现一般,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身上浆洗得发白的儒衫犹自有一截在墙里。 “伤了神魂。” 卖茶翁侧目看一眼方秋凉。 “道门中应该有不少固神的秘术吧?搭把手?” 方秋凉喝了一口酒,轻叹一声:“我倒是想。” “嗯?” 卖茶翁凝目再看一眼方秋凉,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外。 “你受伤了?” “修为到了你这种级别,有能力伤你的人应该不多了,我实在很难想象,究竟谁有这样的本事。” 方秋凉摆了摆手,倒也并未在意受伤一事,但也不想提及,只是平淡的道:“毕竟出青云镇了,这小子的病,非得我搭把手?如果到那种地步的话,我该出手还是要出手的。” “算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卖茶翁以手点在顾余生的眉心处,想要探查什么。 忽然,放在木床上的剑匣吱吱作响,剑意铮铮! 第345章 卖茶翁的告诫,指引向灵阁 “哦?剑已护主。” 方秋凉歪着眼睛看了一眼。 “原来如此。” 卖茶翁神色一松。 “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竟然将三魂注入剑内,若要他醒来,却很容易,不过,想要一劳永逸解决根本,却还是要费些功夫。” 顿了顿,卖茶翁意味深长的问道:“方先生,这孩子修了鬼剑道,你还想要让他撑道宗门户吗?” “你以为我也如他人一般世俗了吗?” “就是问问,毕竟大梵天那些和尚就比你着相执着多了。”卖茶翁将一张翠绿的符纸贴在顾余生的心口处。 只见顾余生的身上,渐渐被一阵强大的复苏气息包裹,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 “先让这孩子安睡两天。” 卖茶翁走到火炉边,用一把蒲扇加大熬药的火力。 房间里,只有药罐咕咕咕的声音。 静得可怕。 片刻后,卖茶翁席地而坐,歪头道:“这孩子应该没有实力斩杀那一只上古凶虫的能力,那老瞎子也没来得及出手,方先生,你怎么看?” 方秋凉喝了一口酒,摆了摆儒衫衣角。 “有你在,我也该回去了。” 方秋凉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灵葫上,手一抬,将一道阴阳图案打在灵葫上,并不做过多的解释。 随后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很显然,卖茶翁心中的疑惑,方秋凉不愿意作答。 “呵呵,这孩子是道门的传承者,你居然也不上点心。” 卖茶翁哂然一笑,神色专注去熬煮那炉上的药。 窗外的雪,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一下就是两天。 卖茶翁给顾余生换了两次药。 顾余生并没有醒来。 期间,有不少芦城的人想要来看望顾余生,皆被莫凭栏抵挡在门外。 这日。 天空的鹅毛大雪更胜往常。 长廊尽头的那一道倩影,已在雪中站立了很久。 卖茶翁轻叹一声:“这世上,遇见对的人,或是遇见一件幸运的事是多么难得,孩子,醒来吧。” 卖茶翁的以五指在沉睡的顾余生面庞前轻轻一晃。 片刻后。 顾余生悠悠醒来。 “乔先生?!” 顾余生看见卖茶翁,神色大喜,好似有很多话要说。 “不急。” 卖茶翁指了指窗外,随手把架子上的药罐小心收起来。 “把那小姑娘请进来吧,站了快三天了,别冻着了。” 顾余生寻指看去。 那霜雪人间矗立的芳影,让他一时失神,仓惶般奔跑出去,人险些被门槛绊倒。 “晚云。” 顾余生来到莫晚云身边,伸出手,握住她僵冷的十指,不等她反应过来,将其一把揽入怀中。 正欲开口的莫晚云被揉进胸膛,芳心寸乱。 她以手回揽顾余生的腰间,把头紧紧的贴在顾余生的下颌。 这天地间的苍茫大雪,好似让时间停滞了一般。 好久好久。 顾余生才低声道:“你怎么那么傻。” “我是修行者啊,这天地霜寒,根本冻不了我。” 顾余生闻言,再次将莫晚云紧紧抱住。 他又伸手把莫晚云的十指捂在手心,轻轻放在嘴边哈热气。 “走进屋。”顾余生说道。 莫晚云微微摇头,拒绝道:“我还是不要去打扰那位前辈了,我去斩龙山做些吃的,你早些回来。” “嗯。” 顾余生不舍的松开莫晚云的手。 莫晚云踏雪远去。 顾余生怔在原地。 身后,卖茶翁倚靠在木柱上,说道:“顾小子,人已走了,你过来,我交代你一些事,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顾余生走到卖茶翁身前,虽才一年时间,可顾余生发现卖茶翁比起当初别离时,霜发鬓星,越发显得苍老了。 顾余生双手抱拳,躬身作揖。 “顾余生拜见乔老先生。” “好,好。” 卖茶翁正了身子,看着眼前少年双目已恢复神彩,心情极为不错。 “你呀,已经是圣院后山的十五先生了。” “可我依旧是当初在青萍西境的顾余生。”顾余生恭敬道,“这一礼,乔老先生受得。” 卖茶翁捻须一笑,带顾余生走进房间。 炉上的水将沸,用来泡茶刚刚好。 顾余生本欲泡茶。 卖茶翁却用手指轻轻压了压,示意顾余生安心坐在茶炉对面。 卖茶翁先是取来两个粗碗,随意往两个碗里都搁了几片茶叶,等水刚沸,就把茶壶拎起来往碗里冲茶。 一个长期卖茶为生的老人,懂得茶道,却不在顾余生的面前摆弄茶道。 因为卖茶翁明白。 一个手握剑,腰间挂着酒葫芦的人,这一生都不太可能传承他的茶道了。 “鬼道秘术虽然神奇,但不可深修,它会引你入歧途。” 卖茶翁把泡好茶的碗递到顾余生面前,见顾余生双手端碗,卖茶翁提醒道: “等茶叶泡开一些再饮,茶的味道才出得来,修行之事,一如这一碗茶,未必需要复杂的茶道仪式感才能泡出好茶,但一定需要给水一点点时间。” “我知道你急于求术,有你的考量,但今后一定要注意,你的神魂损伤,不是一次两次了。”卖茶翁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顾余生,“这一次,我虽然滋补了你的神魂,但神元的损耗是不可逆的,对了,你观你体内隐约有龙息,是否藏有龙族的秘宝?” 顾余生想了想,掌心一道灵光涌动,一颗龙魂珠闪耀着炫目的光,强大而精纯的真龙气息,差一点逸散至门外。 卖茶翁眼皮一跳,随手一拂,忙把门关上,惊奇道:“顾小子,你怎么得到这一枚龙魂珠的?你走大荒世界了?” “回禀前辈,我在五心殿魔宗的山门内看见一颗高悬的龙头,因缘巧合下,夺走了它的龙魂珠,后来,我们联手将它杀了。” “嗯。” 听见顾余生的话,卖茶翁表现得异常的平静,只是端着茶,沉默了好一会。 “有这龙魂珠的话,可以滋补你的亏损的神元,而且,此宝物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也就是你小子了,换一个人,也绝不会让我看上一眼。” 顾余生把龙魂珠递到卖茶翁面前。 “乔先生若是喜欢这件宝物,您拿去好了。” 卖茶翁并不去接那龙魂珠,平和道:“我知道你小子是真心的,不过,此物乃是天地奇物,你得到就是你的造化,缘分。若是给我,于我而言,未必是福。世间之事,一向如此,贪嗔痴,求不得皆是人生八苦的一部分,需要一步步去修行。” 卖茶翁轻轻呷了一口滚烫的热茶。 就算茶叶没有泡开,他一样能品出茶中滋味来。 “我本来已想到一些折中的法子,可以滋养你的神元,但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你想办法去灵阁一趟,兑换一本叫做《龙魂灵典》的秘籍,里面应该有使用龙魂珠的法子。” 说到这,卖茶翁看了看顾余生腰间的剑。 “你的剑鞘无法合匣,应该与斩龙剑有关系,得到龙魂灵典后,应该可以将剑归匣了。” 顾余生闻言,请教道:“前辈,我曾数次听见灵阁之名,想要探听,却发现这灵阁极为神秘,晚辈并不知道灵阁在何处。” “真正的灵阁在哪,我也不知道,但再神秘的组织,也有人间代言者,芦城之内,料想也是有灵阁的联络使的。” 卖茶翁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令牌。 “你是斩灵使,有心见灵阁的人,应该能够感应得到,不过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才好,不要痴迷于龙族功法。” “别让茶凉了。” 卖茶翁指了指顾余生桌子上的茶。 顾余生端着茶,低头慢慢细品。 等他品出茶中的苦涩,回甘,抬头却发现,卖茶翁已不在房间里,气息已经远去。 第346章 神秘灵阁,兑换典籍 “走了吗?” 顾余生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去寻,却一时怔然。 他手捧一碗粗茶。 一口一口品茗。 往碗里加了两次水后,顾余生不再留恋这里,起身朝外面走去。 忘仙居高楼处。 掌柜金如意双手放在后背,凝望两个少年郎结伴而行,行在芦城街道,渐行渐远。 “他走了,给你留了一包茶叶。” 身后,身材丰腴的女子走出来,倚靠在窗边,勾着的纤细手指系挂着一包用纸裹着的茶叶。 金如意把纸包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剥了一层又一层,最终里面只有十来片茶叶,少得可怜。 可金如意却一脸满足,把茶叶放在鼻尖嗅了又嗅,珍视般的放在袖子里。 一旁的金娘子见状,手撩动鬓边曲发,咯咯笑道:“这世上吝啬的人还真不少,一个煮茶人,东家,那么一点茶叶,只够泡一碗茶的吧?” “已经不少了。” 金如意紧皱着的眉头舒展。 转身对金娘子道:“煮茶只是为了人间有味,你当他是什么人?神医鬼王,我们就算求着他办一些事,也得准备天大的厚礼。借屋一间给他,换来这些茶叶,这笔买卖,是我赚了。吝啬之类的话,由你口里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廉价,我们能见到那样的人物,已是大机缘,不要太贪。” “我也就随口说那么一嘴,你这人,好生无趣。” 金娘子目光闪烁道。 金如意冷哼一声,朝楼下走去。 “你可是灵阁的人,和你怎么有趣得起来?这茶,我就不请你喝了。” 金娘子听见金如意的脚步声远去,才开口道:“小气的人是你。” 金娘子打一个哈欠,走到香榻边,把一双莲鞋置放在脚案,躺在香榻上准备小憩,毕竟外面漫天大雪,雅阁内木炭有温,最是享受的时刻。 偏在此时。 金娘子丰腰上的细带,一颗宝石明亮了一下。 “哦?” “有贵客。” 金娘子一瞬间睡意全无,只见她伸手往香榻的墙上轻轻一按,一道暗门打开,连同香榻一起消失在雅阁。 昏暗的光影下。 金娘子身上的衣服变了颜色,整个人的气息也完全改变。 她走到密室的化妆台前坐下,从一个黑色的盒子里取出一面铜镜,随着一支蜡烛点燃,金娘子的身体中,飞出另外一个自己,如穿界般没入铜镜消失不见。 芦山深处的小峰顶上。 顾余生手持腰间宗门令,将自身的神魂之力注入其中,按照宗门令上的纹印游走。 片刻后。 他手上的宗门令变得无比明亮,透照的光,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山景雪色通通遮蔽。 竟是自成一方结界。 嗡嗡嗡! 顾余生的前方,空气出现一道道涟漪。 数息之后,一陌生女子从那空间波动中走出来,顾余生不去看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只是心中好奇这样的出现方式,不像传送阵,也不像是神魂穿空。 更像是一种神奇的投影。 “我倒是谁,原来是你。” 女子见到站在雪峰上的顾余生,似乎有些意外。 顾余生闻言,暗自警惕。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沟通灵阁,没想到很快就可以得到回应,当初在敬亭山外,顾余生见到将神魂典当给灵阁的霓裳,换取可以媲美第八境修为的力量。 但事后,霓裳也因神魂缺损而差点大道陨落。 他以人间剑施救补缺灵魂,意外消耗掉一枚铜子的诡异之事。 他并没有忘记。 如果说灵阁有他们的规则和办事方式方法,那自己应该已经违背了这种规则。 这也是顾余生虽然以斩灵者的身份汲取了无数幽灵的神魂精粹,却从未主动联络灵阁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卖茶翁特意提及灵阁有可以修复他神魂的秘典,顾余生也不会尝试联络。 “阁下认识我?” “每一位斩灵者,我们当然都认识,不过我们向来只认识斩灵者持有的令牌,你具体是谁,我自然不知道。” 金娘子虽然刚刚一时失言,露出些许破绽,却再以一句话把话语间的漏洞补上。 “据我所知,这一枚斩灵者身份令,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启用了。” 金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在神识眼前的少年。 这位能让芦城子民欢呼两天两夜的少年。 他究竟有何魅力,面对这样尖锐的问题,他会如何作答? “这很重要?” 顾余生扬起手上的斩灵者令牌,那令牌上的灵纹明亮如银丝一般交错纵横。 金娘子见状,眼皮不由地一跳。 这枚令牌中,究竟封印了多少灵魂精粹? 几乎快要到极限了! 金娘子原以为这少年会打感情牌,说出子承父业的话。 可没想到。 年纪轻轻。 已是大丈夫。 言语间充斥着男子汉的霸道。 金娘子嘴角微扬。 这少年。 着实不错。 “有本事的人,却是可以超越很多规矩,看来你今天不是来交货,而是来谈生意的,说出你的愿望。” “愿望?” 顾余生暗自警惕。 “是的,灵阁能满足众生的许多愿望,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知晓灵阁的存在,有人烧香走错庙门,自然不能实现心中所想,不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是愿望,是换东西。”顾余生的手,将手上的令牌捏得紧一些,“我要换一本秘典,龙族秘典。” “哦?那可不便宜。” 金娘子咯咯咯笑起来。 “其实,你身上有很多可以典当的东西,比如笑容,明澈的目光。” “你手上令牌中的藏品,若上交给灵阁,你会获得地位上的提升,往上一步一步攀登,有朝一日,就算是天上的谪仙,也有可能听从于你的命令,你可要想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顾余生没有犹豫,“我要一本龙魂秘典。” “龙魂秘典?”金娘子的眉头轻轻一皱,“抱歉,这已经超过了我处理的范畴,我可以引你去见上面的人,但是我要告诉你,与上面的人谈生意,成与不成,全然不由我做决定。而且,你令牌中的藏品,也会按比例取走一些。” “可以。” 顾余生开口说,心里却在暗忖,这灵阁,吃人不吐骨头,规矩何其霸道。 “随我来。” 女子转身,以手指在空中一划,空间如帷幕般切开一条口子。 顾余生心中一惊,还以为是空间神通。 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一种极为高明的障眼法,实则是启用某种隐秘的传送阵。 身体微微一阵眩晕过后。 顾余生已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深巷幽静之地,深巷的尽头,有一间古旧的房阁如当铺一般,对开门敞着。 女子飘然入阁。 没多大一会,一头戴箬笠,身穿蓑衣的黑影走来。 那黑影走到顾余生面前停下,并不说任何一句话,只把一个贴着封印的盒子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伸手去接过盒子。 只见那蓑衣下的手指,被一层灰蒙蒙的气息包裹,不知道何故,顾余生意外的能看透一些灰光,那手指,全然无肉,五指嶙峋成骨。 另外一只手朝顾余生伸来,那掌心中,有一块如墓碑一样的牌子,凹陷下去的地方,刚好可以放宗门令。 顾余生将手上的令牌嵌进去。 一瞬间。 原本还有些光亮的世界,骤然变得黑暗无边。 顾余生的脑海中,好似有无数怨魂死灵在不甘的嘶吼着,其中几道声音,则是他自踏入修行路来,杀死的敌人,他们的灵魂,也被禁锢在这里面。 “撑一根蜡烛。” 蓑笠老者声音沙哑如鸦,顾余生却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在这灵魂不安的黑暗世界里,他思绪如乱麻,没有太多头绪。 女子打一盏灯笼来,黑暗的世界,泛起微亮的光。 顾余生自然不想知道灵阁是怎么回收他令牌里面的魂灵的,他目光看见那一盏灯笼的时候,装作好奇,心中的震惊,却是无以复加: 那灯笼上的纹印,青云门的镇妖塔里面有。 青萍州西境,卖茶翁挂在墙上的灯笼,也是这般相似,绝非巧合。 第347章 强大精魂惊老人,谪仙也束手! 随着那一盏灯笼泛起光亮,黑暗阴森的世界有了一丝丝温度、 不过,那蓑笠老人拿出来接受幽魂精粹的装置,在嵌入顾余生的斩灵令牌之后,没过一会,就开始泛起特殊的墨纹,似达到饱和状态。 “哦?” 老人有些意外,他似乎正在抬起头来打量顾余生,又取出来另外一个装置。 趁着间隙,老人用寒鸦般的声音说道:“若灵阁的斩灵者每一个都有你这般责任心,很多事做起来也就容易多了,把盒子打开看看吧,那只是龙魂秘典中的上部分。” 顾余生闻言,将盒子的封印打开,只见盒子里面,装着一本极为单薄的书。 顾余生暗自警惕,以神识将秘典翻开,果然只有龙魂秘典的上册,里面提到数种龙族强身健体的秘术。 而这些秘术,顾余生曾在青云门修行初期,就已经接触到一部分,甚至包括顾余生在青云门镇妖碑下方悬崖上得到的苍龙诀身法,这一本龙魂秘典中也有记载。 当然,这本秘典虽然记录龙族秘术不少,却是以摘抄的形式,想来以龙族原始的秘典记载方式,是有出入的。 不过顾余生也不愿意与灵阁做过多的接触,卖茶翁在临行前,还曾告诫过他,不要贪图龙族功法,顾余生已记在心中,并不刻意追求完美。 顾余生合上秘典上册,拱手道:“这位前辈,不知道在下这些年收集的神魂,是否能兑换完整的龙魂秘典?” 老人没有回答。 他换了另外一个收集幽魂精粹的装置,将顾余生的令牌重新按了进去。 顾余生矗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那老人身边的金娘子,也是眯着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令牌中收集的幽魂在迅速被汲走,老人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顾余生心中也有些忐忑。 刚才收集了那么多幽魂,才能够兑换龙魂秘典的上册,如果想要兑换下册成整本,必然要更多的幽魂。 顾余生心中没有底。 主要是这半年来,他没有刻意收集世间幽魂,因为顾余生感觉到,对某些游荡在世间的幽魂来说,他们残存的记忆,可能是生前某种放不下的执念支撑他们一直走下去。 就在顾余生心中思忖之际,黑暗的世界,忽然有一阵诡异的阴风骤起,只见顾余生的令牌中,赫然有五道身影出现。 那五道身影中,有一道气息强大,能以神魂将整个黑暗的世界照亮。 顾余生看见那五道身影时,心中不由地一惊。 那不是斩妖文会上,从天上下来的五名谪仙吗? 被他阴差阳错泯灭肉身,又在千里江山图的洞天福地里,将他们的神魂封印在令牌里,顾余生深知谪仙强大,一直没有用神魂去探知他们,没想到,他们的神魂果然还有部分残留。 糟糕。 万一灵阁背后是谪仙,可怎么办! “咦!” 戴着箬笠的黑影老人,看见那五道身影时,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只见他抬起手,掌心疾射出五根线。 笃笃笃! 丝线如筝线般延伸。 其中四道残魂被线穿透而过,被一点点的拉回来,那箬笠老人从腰间取来一个鱼篓模样的容器,单独将那四道谪仙残魂封印在里面。 那五名谪仙中,实力最强的田良,不仅逃过了那一根丝线的束缚,还一瞬出现在数丈开外,他保持着生前的记忆,看一眼顾余生,又看向那箬笠老人,眯着眼睛道:“且慢,阁下放我回去,他日必有厚报。” “嘿,灵阁正好需要一个强大的神魂做药引,我看你正合适!” 黑影老人抬起手,又是五根线疾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个网兜。 “原来你是灵阁的人!” 田良的残魂陡然变得明亮,澎湃的仙灵之气散发,冲破那五根线的困阵,就要破空而去。 就在这时,黑影老人另外一只手抬起来,他的指尖,有一把黑刀一闪而逝。 噗! 黑刀瞬间穿透谪仙田良的神魂,诡异的符文将田良的残魂禁锢在空中,动弹不得。 “回来吧!” 箬笠遮面的老人微微抬起头,田良的神魂,被一点点的牵引。 此时,一旁的顾余生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目光,却落在穿透田良神魂的那一把黑刀上,那应该也是鬼道术的一种。 专门用来克制元婴和神魂之体。 不过,这位老人施展出来的秘术,比顾余生施展出来的强大太多。 “你敢!” 田良的残魂在挣扎,眼看就要没入那鱼篓里,忽然,田良的残魂陡然变得明亮,从嘴里吐出一道仙影。 黑影老人以手拂动,挡住大半,还是有一道微弱的仙影朝顾余生穿透而来,速度快到极致。 反应过来的顾余生来不及闪避,身体散发出一道耀眼的剑墙。 但诡异的是,那一道仙影,直接穿透剑墙,一瞬间没入顾余生的脑海。 顾余生忙运神魂抵挡,却发现那一道仙影消散后,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可越是如此,顾余生心中越感到棘手。 他总觉得自己内心世界,好似被人监视着一般。 “前辈,那是?” 顾余生心中暗自懊恼,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不愧是谪仙。” 黑影老人将鱼篓封印,转过身来,对顾余生说道:“是老夫考虑不周全,这样吧,今日你所上缴的神魂精粹,将会被灵阁记录在功劳簿上,龙魂秘典的下册,我也兑换给你。” 黑影老人将另外一个盒子递到顾余生手上,并解释道:“那一道仙影,是谪仙的本命印记,虽然被我抵挡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一丝丝烙印在你神魂深处,想要彻底抹除……需要费些功夫。” 顾余生默默检查完龙魂秘典,装出神色抑郁的样子,一言不发。 那黑影老人又道:“灵阁有抹除烙印的法子,不过需要一件特殊的器灵才行,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剑王朝中,有许多上古祭天的器灵,只要你能从剑王朝的遗迹中找到一样回来,灵阁可以免费为你抹除。” “多谢。” 顾余生抱拳,将龙魂秘典的上下册随意的收起来,连价值不菲的盒子,都没有要,直接归还给旁边的女子。 “烦劳送我回去。” “拿好这个。” 黑影老人把斩灵令牌捏了一下,丢还给顾余生。 “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我交易。” 一个传送阵在老人面前涌现,顾余生向前几步,踏入阵法,身体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深巷里。 老人转过身来,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肃然道:“刚才那孩子的一举一动,你都记录下来了吧?” “是。” 金娘子恭敬道。 “那依你看,他是否懂龙族语言?” 金娘子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他看龙魂秘典时,并没有发现它只是拓印摘抄本。” “嗯,那就好,看来那个背后指点他的人,也知道分寸。” 老人朝深巷走去。 “以后,多关照一些,别让他死了,他可是大有用处的。” “是。” 女子的身影消散。 忘仙居,密室铜镜前。 金娘子缓缓睁开眼,她一步步走向香榻,好似身体瘫软了一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低声呢喃。 “顾白,老娘一片芳心付流水,我本应该把这种气撒在你儿子身上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的眼睛,让我没法这么做,还替他撒了个谎。” “但此生,咱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一个没有结果的结局画上一个休止符。” “江湖路远,你的儿子,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第348章 神魂唤葫芦,突然解开的惊天谜底! 芦山深处。 一道涟漪过后,顾余生凭空出现,他并没有等那个神秘的女人,而是先围着芦山逗了个圈后,回到与芦山地脉相连的斩龙山。 林间小院。 莫晚云已做好一桌子饭菜等顾余生回来。 “晚云,我回来了。” 顾余生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条刚从冰下面捞出来的鱼。 见莫晚云已煮了鱼汤,顾余生顺手把鱼挂在篱笆墙上。 此时,正值外面漫天大雪,屋内炭火旺盛,红泥小火炉上熬煮着一锅肉汤。 莫晚云走出门来,替顾余生拍去肩头的雪花,进屋后,又替顾余生解下披风挂在墙上。 已是黄昏。 烛火微黄。 两人对坐在桌前。 莫晚云煨了一小壶酒,换了一个小杯盏,为顾余生斟满。 “尝尝我做的菜。” 莫晚云放下酒壶,微微带笑的面容露出浅浅酒窝。 “你大病初愈,酒少喝一些。” 顾余生把筷子递到莫晚云手上,又往她碗里夹了她最爱吃的鱼头。 “乔老前辈说我伤了神魂,但已经不碍事了。”顾余生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他举起杯盏,认真的盯着莫晚云看了又看。 “我脸上有东西?” “有。” “是善良。” “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事,让我彻底可以放下内心的包袱,轻装前行。” 莫晚云有些歉然道:“余生,是我疏忽误判了袁罡的阴谋和实力,让你置于险境。” “人生不可能每件事都面面俱到。”顾余生放下杯盏,“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做到,心放宽一些,至少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嗯。” 莫晚云心里的结被解开,眼睛眯成月牙儿,低头夹起鱼头吃,被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看顾余生。 顾余生也是大口大口的吃肉,如同当年在青云门桃花林那般,过好当下。 烛光下的少年和少女。 没有聊芦城的事,也没有提及浩气盟,三大圣地的任何信息。 两人克制般的喝得微醺,雪花落尽,皓月当空。 两人对窗倚栏,静静的欣赏着明月。 莫晚云手托腮,说道:“余生,我有些想看桃花了。” “等这一场雪停后,春天应该不会迷失迟到了吧。” 顾余生看向小院的那一些桃树,目光怔然。 明年桃花开。 不见青萍州。 就当顾余生发呆之际。 莫晚云凝望月亮的眼睛,一点点的变得明亮。 好似天空的月亮,落在了她眼眸深处。 她的瞳孔一点点的变化。 正发呆的顾余生,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气息,恍惚间,好似有一股超过荒古,妖皇的妖气出现在苍穹深处,一点点苏醒。 “晚云。” 顾余生下意识的拽住莫晚云的手腕,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 “有妖气。” “你感觉到了吗。” “很强很强的那种。” 莫晚云好似突然醒过来,她脸上的酒气被驱逐出去,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与感动。 “你害怕吗?” 莫晚云认真的看向顾余生的面庞。 “我不怕。” “有你在身边呢。” 顾余生将庞大的神识延伸出去。 “奇怪,消失了。” 顾余生转过身,发现莫晚云表情有些奇怪,伸手在她额头贴了贴。 “有些凉,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有。” 莫晚云看一眼窗外。 “可能是喝酒的缘故吧,余生,我……先回去了。” 莫晚云走向门外,回头朝顾余生笑了笑。 飘然遁去。 惊鸿之影眨眼消失。 顾余生微微有些错愕。 因为他觉察到,莫晚云气息韬晦无比,已经突破至七境后期,修行速度,实在太快了。 “修行。”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将酒气驱逐出体外,保持神智清醒。 烛光下。 顾余生打开从灵阁兑换来的两本龙魂秘典,细细翻阅。 当两本龙魂秘典都看完后,顾余生并没有急于按照秘典修行,而是来到武庙,他先看一眼对面结界张开的文庙,暗叹莫姑娘修行用功。 莫姑娘的苦修激励了顾余生的修行之心,他以剑置在庙门口,随后盘坐,神魂从肉身游离出来,月光照耀,顾余生的神魂如愿的进入到现实与灰暗世界之间的裂隙世界。 顾余生抬起左手,掌心中,那一道奇怪的纹印再次浮现,顾余生以手向前一指,八幅拼接在一起的龙图照亮灰暗的世界。 顾余生细细打量着那活灵活现的龙图,将自己所观的龙魂秘典冥想显兆成一行行的文字。 对照着龙图,凭借顾余生掌握的上古龙族文字,顾余生将龙魂秘典中数十处细微之别更正过来。 再一番比对后。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灵阁果然留了一手。” “若是按照秘典中记载的去修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差错。” “不知道是灵阁故意为之,还是连灵阁也不清楚其中的玄机。” 了却一桩心事后,顾余生又想起那谪仙田良留下的烙印。 顾余生细细探查,并没有在神魂中发现。 “看来只能暂时考虑灵阁的建议,寻得一件祭天灵器,最后再求着灵阁解除烙印,不过这件事,灵阁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的就答应。”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放下心中烦恼。 当务之急,还是神魂归体将损伤的神元修复才是头等大事。 “可惜,现实世界中的物品,只有我的本命剑能够带到此方世界来,若是龙魂珠也能带过来,在这方世界修行,会事半功倍。” 顾余生心中感到有些遗憾,正欲神魂归体,却诡异般的感应到灵葫芦在回应他的召唤。 “嗯?” 顾余生有些觉得荒谬,但还是尝试召唤了一下。 一道翠绿的芒光涌现。 随身挂在腰间的灵葫芦,从他左手掌心的那一道纹印处传过来。 “这!” 顾余生瞪大眼睛。 要知道。 他现在是神魂之体。 想要凭空摄物,除非是九境,十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做得到。 “怎么回事?” 顾余生本能的觉得不对。 掌心中的那一道奇怪纹印,来自于莫晚云给的那一块鳞片和早年的那一块黝黑龟壳。 如果掌心纹印的作用是能够召唤现实世界的物品,上一次应该就有感应才对。 顾余生怔然的看向掌心,又把灵葫芦握在手上。 细细端详间。 顾余生的脸上,错愕之色越来越浓。 只见那灵葫上,也有一道翠绿的纹印存在。 与掌心的纹印对比,宛如一把分开的钥匙。又如道家的阴阳纹印,神秘到极致的纹印,在顾余生的眼眸中,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简单。 “等等!” 顾余生握灵葫芦的手再次抖了一下。 掌心和灵葫芦的纹印,他见过,在照亮黑暗的灯笼上,在镇妖塔的密室灯座上。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 顾余生顾不得修行,神魂归体。 他走到武庙外,抬头看苍穹。 此刻,顾余生的眼界已经变了:那芦山之巅出现的巨大漩涡与大地出现的裂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极为高明、庞大、神秘的传送方式? 是谁在汲取这一方世界的力量! 是谁在背后主宰这一切! 是谁拥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以众生万物为食! 短短的呼吸之间。 顾余生整个人陷入呆滞状态。 绝望,无力,惶恐,渺小种种负面情绪萦绕心间。 当初在青云门时,是他第一次仰望苍穹,发出这样的猜想。 而今。 他窥探到了这方世界最大的隐秘!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蚂蚁,不小心闯入到了象群世界。 又如一只蛙,不小心一纵,出现在井口边,看见外界世界的冰山一角! 天下一百六十州! 如今的世界。 只剩下十六州。 顾余生不由地想起那些称呼自己为神弃之子的人。 他只想笑。 这一方世界的所有众生,万物,又何尝不是被抛弃了呢! 忙不迭的躲进武庙。 顾余生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忍住自己的欲望,不去窥探天空与大地。 因为就在刚刚,他在仰望天空的时候。 发现一个更加恐怖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 他手里握着离开这方世界的钥匙! 原来。 他并非是神弃之子。 众生才是。 当所有人都寻着一个错误方向前进的时候。 一个走在正确路上的人,注定是要与所有人为敌的! 顾余生忘了呼吸。 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裘袄之中。 这一刻。 他是这世上最茫然无助,却又仓惶的人。 第349章 月夜武庙瞎子现,一生一师尊 就当顾余生一个人坐在武庙里面发呆之际,外面有窸窣的脚步声走来,顾余生的心紧了一下,此时的他,如同内心的秘密被人窥探了一样。 他努力的将心平复下来,手一抬,置放在门口的斩龙剑回到他的手上。 月光下。 手握着二胡的瞎子老人迈步走进武庙,他的一只脚踏在门槛内,便停了下来。 “原来庙已有主。” 老瞎子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瞳,略微驻足后,就要转身离开。 “前辈。” “我非此间主人。” 顾余生起身,朝老瞎子拱了拱手。 “多谢前辈当日在芦城出手之情。”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老瞎子的脚要抽回时,鼻子动了动,“小友若是想要感谢,莫如赠我一壶酒。” 老瞎子把二胡顺挂在腰上,一只手朝顾余生递来一个用布袋裹着的酒葫芦。 顾余生上前来,接过老人的酒葫芦,又从腰间摘下自己的酒葫芦,给老瞎子灌了满满一葫芦酒。 老瞎子嗅了嗅,满意道:“上好的桃花酿,只有青萍州的桃花,才能酿出这样的酒来。” 顾余生并不刻意的去观察和打量眼前的老人,更没有用神识去探查关于他的气息。 对于一个身有残缺的人,顾余生保持着该有的尊重。 他抱拳问道:“未知前辈名讳。” “江湖人一个,哪有什么名讳,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老瞎子,世人都这么叫的。” 顾余生哂然,却不敢真的就叫对方老瞎子。 而是将盘坐的蒲团挪了挪,让老瞎子走进来坐在武庙里面,外面有寒月照霜,冷得沁骨。 老瞎子也没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先品了一口酒,然后手往袖子里掏了掏,又空手抽了回来。 顾余生见状,取出一个食盒,把里面的几道菜摆在老瞎子面前,说道:“前辈,这几个菜,是忘仙居的厨子做的,我匀过两次菜了,您若不嫌弃的话,尝尝味道。” 顾余生摆好菜,又取出一双筷子递过去。 “好,好。” 老瞎子伸出手,把筷子接在手上,虽然他看不见,却能精准的夹每一道菜。 “小友,别愣着,一起喝酒吃菜,俗话说,庙内吃斋之人,需要三世造化才能同桌共饮,借你的酒,借你的一双筷子,我这老瞎子也做一次活佛。” 顾余生把酒葫芦放在嘴边酌饮一口,心中猜测老瞎子的来历和目的。 老瞎子吃了几口酒,夹了几筷菜,才舒缓一些,他空洞的眼眶对着庙外的冷月,沉默好一会,才开口道:“我与秦酒曾是同门,我们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宗门修行,整个宗门,只有三个人,我是师兄,他是师弟。” 听见老瞎子的话,顾余生忙不迭的站起来,走到老瞎子正面,再次作揖行礼。 “晚辈顾余生,拜见师伯。” 老瞎子仿佛能看见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他空洞的眼瞳一点点看向顾余生。 “你困青萍州时,秦酒为你一夜奔袭三万里,而我,为了来看看你的模样,三万里地,我流浪了一年,看见你这般,总算这一路没有白走。” “秦酒也的确有眼光。” “当年他能成为背剑人,证明师尊的目光没有错。” 顾余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不过,身为背剑人,你的境界太低了,剑术也毫无体系可言,虽然寻着剑道之路往前走,却全然没有引路人,这样吧,秦酒教你也不过才一年时间,你改拜我为先生,我授你背剑人该有的强大剑术。” 原本一直沉默倾听的顾余生,听见老瞎子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摇头,开口打断道:“师伯,晚辈只有一位剑道师尊,那就是秦先生。” “呵呵,那你还是斩龙山的传人呢,严格说来,圣院斩龙山这一脉,可不属于咱们背剑门,你能入圣院,可见你非偏执之人,为何就不能改口?” “不一样的。” “秦先生就是秦先生。” “师伯就是师伯。” 顾余生将剑佩在腰,朝老瞎子拱手,朝庙外走去。 “师伯请自便。” “是老瞎子的剑术你看不上吗?” 无声无息间,老瞎子已站在武庙门口。 他以指凌空一点。 二胡内飞出一把细剑。 “那就让你看看,背剑人应该有的剑术!” 老瞎子手中细剑如一道月光明亮,铮然鸣颤,一缕剑芒越过芦山,越过仙葫州,照在西州。 天空的月华明亮到极致后,逆流而来。 只见那细剑上,赫然悬着一颗头颅。 那头颅犹没有死绝,一脸惊恐的看着老瞎子。 “背叛人族者,死!” 唰! 细剑洒落一地鲜血。 老瞎子提剑在手,头仰对苍穹,说道:“看见了吧,这就是西州唐家的家主,人在妖族领地,我的剑,却依旧可以轻易将他斩杀。” “这,就是背剑人该有的剑术!” “你,现在可愿学?” 顾余生摇头。 “不学。” “你确定?” 老瞎子的声音带着不解。 “这是背剑人都应该学会的千里飞剑术,秦酒虽为你的师尊,却不授你此等剑术,反而让你学圣院剑诀,对你太不负责了。” “只要你点头答应,我这一身本事,我全部传授给你。” “抱歉。” 顾余生依旧执拗的摇头。 对顾余生而言,秦先生不仅仅是引他走向剑道之路的引路人,还是他人生灰暗时的一道光。 如果说成为斩龙山剑道场的主人是一种天意遴选。 那么。 成为秦先生的弟子。 是顾余生这一生无悔的选择。 从一开始。 就是从心之举。 敬过茶。 磕过头。 就不会再拜他人为师了。 哪怕是同门师伯也不行。 剑术再高,再精妙。 顾余生亦不会起任何别的念头。 秦先生教一年的剑道而后离别,顾余生却从未懈怠,一直勤奋练剑,唯恐他年相见时,让秦先生失望。 既然老瞎子是带着这番目的,顾余生也不想逗留片刻。 气息一动,凌空飞起,飘然远去,连武庙这样有大机缘修行的地方,只要老瞎子不走,顾余生说舍就舍,绝不会再来。 “唉。” 老瞎子怅然。 “师尊,我这一生,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不知不觉就被秦酒走在了前头。” 第350章 削山断岳,剑冢重现人间! 夜幕下的老瞎子,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仰头把葫中酒饮尽,把那酒葫芦高高抛起。 他的手,扣在二胡弦上。 以弦为琴。 指尖声音尖啸,每一道声音化作恐怖利剑。 嗡! 刹那间。 芦山以西的妖关缓冲区。 一座高高的山峰诡异般被削平! 细密的裂缝平直断口。 山峰山巅成一座山。 老瞎子哈哈哈诳悖大笑,疯疯癫癫,他的身影一瞬出现在断口处,以手撑起削断的万钧之山,将其高高举起。 他脚踏过的地方,地面纷纷坍塌,千年积雪裂开一条条口子,引发大雪崩,脆弱的山谷撕开一条条裂缝,岩浆,熔岩喷薄而起,高达百丈! 一时之间。 南北妖关的镇守者,虎视眈眈的妖族强者们,皆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他们纷纷跃空而起,想要探个究竟,却被一阵奇异的剑风带过,身体诡异般化作血雾。 “那究竟是什么!” 人族八境的强者,妖族的妖皇,他们已是人族与妖族之间战争中最至高无上的强者。 此刻,面对天地间摧山断海的气息,一个个面无血色,神色仓惶,本能的御空远遁,皆以为是奔着自己而来。 甚至在天妖城的妖圣虬泷,亦被惊动,显出妖神法相,窥探天地。 “一座山。” “是一座山在奔走!” 南北妖关。 八境强者一脸震撼。 三大圣地的玄天道人,度心和尚,还有刚刚夺舍成功的白玉京长老卢天穹,他们皆是各自出门,仰望着月光下那一座神奇奔走的巨山。 “是老瞎子!” “那天在芦城出现的老瞎子!” 三大圣地的长老,皆是心中充满惶恐,若那山是奔自己而来。 只怕会被瞬间秒杀,魂飞魄散。 “撤退!” 漂浮在天空的白玉京飞舟玉楼,有传令使仓惶挥旗,数名阵法师齐齐催动阵法,让飞舟玉楼快速遁远。 蓬莱圣地的那些仙鹤,则一个个躲在笼子里,如一只只待宰的肉鸡。 芦城外正在黑夜下施工建庙的虔诚信徒,见到那一座山,再也不相信心中的那一尊佛,嘴里嚷叫着爹娘四散而逃。 度心老和尚想要阻止,却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西州。 数万妖族大军和无数凶兽已经聚集,准备天亮之后,共同对南北妖关,芦城发起最后的进攻。 可当那一座山在奔跑间,吓得无数凶兽钻进兽笼里,战斗力全无。 妖族当中,嗜血的妖修,更是人形无法维持,纷纷露出本体。 “妖皇大人!” “有一座山朝我们奔来!” “退,退到西州去!” 五名妖皇皆是意见相同。 唯有半妖奔狼目光深邃。 “再等等!” 他大声喝斥道。 “你在这等死吧,我们可不想死!” 月光下。 妖族大军好似遭遇末日般,仓惶向西而逃。 这天地间,让他们感到胆寒的,是妖圣。 可那举山之人。 气息不在妖圣之下。 何其恐怖! 那一座山向西而行,最终,一道深渊裂口出现。 老瞎子将那一座高山狠狠的举起,对着深渊裂口丢了下去。 “哈哈哈!” 老瞎子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披头散发。 他凹陷的眼眶睁开。 里面是一双白瞳! 那白瞳里,好似有两把奇异的剑在涌现。 深渊裂口深处。 好似有成百上千的古魔在怒吼。 “死吧。” “这世上所有的邪恶都该死!” 轰隆隆! 那一座山丢进深渊裂口。 这一夜。 仙葫州万里之地,皆在剧烈震颤! 如地龙翻身一般。 老瞎子消失了。 不知道去了何处。 仙葫州的天空,那些闭关了百年的老家伙们,都纷纷从闭关中醒,凭虚御空,想要探个究竟。 嗡嗡嗡! 斩龙山剑道场。 顾余生凝练的剑胚在剧烈的吟啸。 一道惊鸿惶然而至,莫晚云出现在顾余生身边,脚下是在剧烈晃动的斩龙山。 莫晚云贝齿轻咬,惊诧道:“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余生,西边的那一座山,是被人削平,没了吗!” 顾余生默然点头。 今夜。 怎么会发生这么多大事。 “十五先生!” 韩文急奔而来。 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也步履跟至斩龙山剑道场。 四人的目光里,同样是震撼。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韩文一向最为沉稳,此刻额头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借助高高漂浮在云穹上的斩龙山。 韩文看见茫茫妖族大军在仓惶撤退,逃离。 南北妖关。 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所有阵法皆明亮无比,不惜耗费大量的灵石,全部激活。 顾余生,莫晚云等六人站在剑道上最高处。 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卷动雪花的风吹来一个被捏碎的酒葫芦,被顾余生随手接在手上。 莫晚云等人纷纷侧目,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没事,那举山的老瞎子,自称是我师伯,要将一身本领传授给我,被我拒绝后就这样了……跟我没关系的。” “你!” 莫凭栏眼睛瞪大。 他想要说你吹牛。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像是说谎。 “真有你的。” 莫凭栏狠狠咬着后牙槽。 “能联络上你那师伯不,他那一身本事,你不学,我学啊!” 莫凭栏气得跺脚。 指着顾余生。 懊恼的捶胸顿足。 “老瞎子的气息消失了。” 顾余生叹息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立场,他也没想到,那老瞎子,竟然执拗到如此地步。 他的内心,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刺激。 当黎明的微光渐渐照亮陌生的芦山。 顾余生看向西边的眼睛,不由地露出一抹惊愕。 “你们看!” 莫凭栏忽然大喝一声,用手指着被剑削平的山峰处。 只见那平整如镜面的山峰断口,在朝阳微光中,忽然有无数金色的光点明亮,一点点的汇聚,并直冲云霄。 吱吱吱! 顾余生的剑匣,腰间的斩龙剑,莫晚云的白玉剑,苏守拙藏着的佩剑,韩文的遗失之剑,甚至连瞿梁红的大刀都在剧烈的震颤。 天地间。 一股沛然的庚金气息冲霄。 如剑。 如刀。 那缺少的山峰,被金色的光点一点点修复,弥合。 最终化作一把金色巨剑之影。 “是剑王朝消失的剑冢。” “他重现天日了。” 顾余生目光复杂。 当日他在武庙得到指引,剑王朝的剑冢,就在芦山,可惜他一直没有感应到。 没想到。 埋藏了千年的秘密。 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现世间! 第351章 天下皆惊,各谋入剑冢 就当顾余生等人发现剑王朝遗迹剑冢重现世间时,其他势力也同样感知到剑冢中冲向苍穹的庚金气息。 白玉京楼宇飞舟一间密室内。 长着一张方正面孔的中年男子陡然睁开眼,此人气息极为韬晦强大,远胜长老卢天穹,面前悬着一把青色大剑,剑在鞘内,剑啸低吟,吱吱震颤不停。 此人,是执掌楼宇飞舟的护楼使,也是白玉京内一位极负盛名的剑修。 青锋。 这是中年男子的名字。 他的剑。 也是这个名字。 看着面前悬竖吟啸的剑,中年男子眯眼,喃喃自语道:“天河师兄不愧是剑仙,剑王朝的剑冢,果然就在仙葫州境内。” “青锋师兄。” 密室外,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密室的门打开,青锋打量着走进来喜形于色的卢天穹,眉头一皱,道:“吃一堑长一智,卢师弟,我早就给你说过,做人不可锋芒太露,楼宇外的事我已知晓。” 卢天穹本来一脸喜色,可被青锋戳中伤口,脸色沉道:“那老瞎子是个疯子,我未曾招惹他,他竟然毁我肉身,师兄,你说他是不是与我们白玉京有仇?” “就算有,你能奈他何?白玉京之内,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哪一个不是在闭生死关?” 青锋话语冷淡。 “与其问罪老瞎子,不如想办法让知道这件事的人闭嘴,白玉京的名声,可不能因为你而受损,还有,你夺舍了天静师兄杰出的弟子,获得了青冥剑气,回白玉京后,打算怎么向天静师兄交代?” “我正欲与师兄商量这件事,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天材地宝和秘藏,到时候给天静师兄一些好处就是了,不过是一名七境弟子而已。” 卢天穹一脸傲然,他是八境修士,八境以下的修行者,在他眼里,和蝼蚁一般,他甚至有些嫌弃夺舍之后,自身的元婴为了适应新的肉身,实力跌落一个境界,成为七境巅峰修士。 “师兄,我如今实力未恢复,蓬莱,大梵天圣地,圣院,浩气盟,斩妖盟的修行者必然蜂拥而入遗迹,此番,还请师兄出关,带我们共同进入剑冢。” 青锋起身,朝楼宇飞舟走去。 期间。 他一言不发。 待他走到楼宇阙阁边缘,凝目远眺,眼里有一道道剑影涌动。 片刻后,青锋眉头一皱。 “剑冢虽重现世间,可那冲破封印的庚金气息太过锐利,需要半月时间才能进入,否则,会被庚金剑气直接灭杀。” “而且那口子被老瞎子动了手脚,除非是剑道造诣超过他的人,才有可能亲临,放眼天下,除了五位剑仙亲至,其他的剑修想要解除印记,简直是妄想。” “什么意思?” “修为至八境的修行者,强行闯入,会被老瞎子留下的剑道印记抹杀。” 青锋说到此处,眼眸中有一丝不甘,看了看身旁的卢天穹。 “此番对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卢天穹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愕然道:“师兄,假的吧?那老瞎子有这等通天本事?” “你知道什么。” 青锋负手而立。 “我曾听天河师兄说过,那老瞎子,是背剑门的两名弟子之一,他入背剑门时,就已是八境的存在,此人自称学尽天下秘术,观阅天下剑典,实力极为强劲。” “天河师兄还说,若没有白玉京的镇楼剑在手,他也要避让三分。刚才我以天眼术探查,那老瞎子他留下的剑道印记,应是魔族剑典中记载的大暗黑天,我们以丹化元婴,自然会被他抹杀,与一只蝼蚁没有区别。” 卢天穹眼皮一跳,显然有些不服气。 “哼,此人如此厉害,还不是被人戳瞎了眼睛,而且,他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不是第六位剑仙?” 青锋回眸,看卢天穹的目光十分无语,昨夜,大家狼狈而逃,这种心照不宣的事,这就忘了? “你错了,此人的眼睛,不是被人戳瞎的,而是他与背剑门的另外一人争传承,自愿以星光灭眼,不见世间光明,欲成背剑人!” “秦酒!” 卢天穹恍然,随即又大为不解。 “师兄,那老瞎子实力如此恐怖,为何没有成为背剑人,反而是秦酒成为背剑人?” “此等秘事,又岂是外人可知?还有,你当真以为天下五大剑仙就代表着剑道巅峰吗?” 卢天穹一时语滞。 外界传言,那秦酒斩杀了白玉京的三大剑修。 实际上,那是白玉京对外的说法而已。 当日拦截秦酒的人,是天河剑君以天河剑意凝聚出来的三道剑影分身,已有自我神识,被白玉京收入门下,以掩其身份。 却被秦酒以剑斩灭,天河剑君神魂牵引而受伤。 由此看来。 那秦酒的实力,不在剑仙之下。 “岑师侄的伤养得如何了?” 青锋显然与卢天穹同时想到了不愉快的事,只能转移话题。 “师兄,岑师侄已无大碍,他现在一心想着去找顾余生报仇,被我拦下了,这一次剑冢出世,顾余生必然前往,这倒是个机会。”卢天穹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此子仗着圣院十五先生之名,不把三大圣地放在眼里,那日在芦城,他得罪了天下人,很多人都巴不得他死。” 青锋默许此事,叫来岑九莲交代一番。 “师叔放心,上一次是我大意了,等进入剑冢,我一定会让顾余生知道我的厉害。” 岑九莲一脸杀意,转身离去。 卢天穹盯岑九莲离去的身影,有些担忧道:“师兄,那顾余生的剑术,确实玄妙神奇,你要不要在这半个月内指点岑九莲一下?” “你不觉得岑师侄有些奇怪吗?” “嗯?” 卢天穹茫然。 青锋面露沉思道:“我的意思是,大梵天的佛法已经高到能让死人复活?” “的确是度心大师出手救回来的。” 青锋闻言,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叹道:“我等出了白玉京后,在仙葫州发生的事,很多都很奇怪……总之,先着手进入剑冢之事,天河师兄已经传来密信,要我们想办法将剑王朝的三把王朝剑带回白玉京。” “三把王朝剑?” 卢天穹闻言,面色大变。 …… 第352章 三把王朝剑,逐剑正当时 剑山之巅。 韩文的目光扫过顾余生背上的剑匣,略有沉思道:“十五先生,可听说过王朝剑?” 顾余生摇头道:“没有。” “那是什么?” 一向所知甚多的莫凭栏,苏守拙也并不知晓这件事,一脸好奇,莫晚云和瞿梁红也有意听王朝剑的来历。 韩文见众人都不知道,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 “人皇统治世间时,感慨天下之大,众生之念各不相同,后有圣人建议,天下以州郡划分,君王治国,王朝百出。此举虽然让人族很快兴盛,却也招致朝代更替,诸国伐交,狼烟四起。” “修行者仗通天修为,屠戮苍生,君国以修行者为士,掠夺四方。” “历代人皇为了避免苍生涂涂,继位之时,会亲自铸造三把剑,一为天子之剑,二为诸侯之剑,三为庶民之剑。” “天子之剑,依五行生克,四季变化规律,为天下臣服之剑,赐予王朝天子。” “诸侯之剑,代行君王大道,为天下先,镇一方之地,臣服邪恶诸众。” “庶民之剑,以芸芸众生之念而成,若天子不仁,诸侯作乱,则可持剑而哲身,或伸屠龙之志……” 说到这,韩文微微顿了顿,似乎庶民之剑藏有什么禁忌不能完全说出来。 他话语一转,补充道:“数千年前,有一位人皇创下剑王朝,网罗天下剑道修行者,鼎盛之时,剑王朝的无人不修剑道,我曾在一块残缺的志碑上看过残缺的记载,剑王朝曾以天下剑修的剑气,凝聚成万里剑气长城,为苍生画地为城,戍守众生一千年。” “那位剑王朝的人皇,也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剑圣,他打造的三把王朝之剑,并非寻常的天子之剑, 诸侯之剑和庶民之剑,而是从三千大道中,取其剑道真意封印其中,若得其剑,则等于得其道。” 韩文说到这,看了看斩龙山的左右剑山。 “十五先生,小夫子的剑道场亦有三把剑,我猜测,小夫子是借鉴了那位剑王朝剑圣的剑道真谛悟出来的。” “那剑冢之地,顾兄还真是非去不可了?”莫凭栏手托下巴,做老者捻须模样,调侃道:“我对剑道虽然只是略懂,可听韩兄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动呢,那剑王朝的遗迹,我一定要去的。” “莫兄,你也略懂剑道?” 顾余生眼皮一跳,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谦虚道:“只是懂一点点而已,主要是我没有趁手的佩剑,更何况,我是圣院的学生,打打杀杀的也不符合我的气质。” “切!” 瞿梁红给莫凭栏一个白眼。 “我也要去,总不能所有人都用剑,不用刀吧?我这刀,需要吸收一些庚金气,才能变得更大。”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老喜欢大的东西?” 莫凭栏回怼瞿梁红一句,他能想象,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天下修行者争斗何其残酷,所以,他不想让瞿梁红去冒险。 “就喜欢,碍着你了?” 瞿梁红和莫凭栏打闹争吵起来,从这座剑山吵到另外一座剑山。 苏守拙这时想到什么,对韩文道:“韩兄,你要去吗?” “我不去。” 韩文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要守好芦城,剑王朝的遗迹,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顾余生虽然感觉到韩文有一颗坚韧的心,可当他亲自听见韩文这样说时,心中还是敬佩不已,顾余生当即承诺道:“韩兄,若我进入剑冢,一定会再为你寻一把适合你的剑。” “十五先生,我已有剑。” 韩文挺直腰板,拱手拒绝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晚云。 此时的莫晚云,目光飘远,似迷茫似深思。 “晚云,剑王朝遗迹,你要去吗?” “啊?” 莫晚云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我要去的。” 莫晚云歉然看了顾余生一眼,她对韩文道:“韩师兄,方才你说剑王朝有十万剑修,人族真的有那么多剑修吗?敌人是妖族修士?” “不是。” 韩文摇头。 “敌人是当时的魔宗修行者以及魔族,那时的人族和妖族命运相连,十万剑修,应该也会有妖族剑修。” 莫晚云随意道:“那剑王朝的剑冢里,是不是也有妖族之剑?” “这是当然,其实人族与妖族千年之仇,正是源自于剑王朝的诡异覆灭。当年妖族之中,也出过几位斩魔剑仙,当年几位妖圣,就是至高无上的剑修,妖族的十把妖剑,就有好四把藏在剑冢之内,甚至还有传言,大荒妖帝陨落时,随身佩戴的白帝剑也穿过虚空,坠入到了剑冢之地。” “不过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只不过是千年前妖族与人族撕破脸开战的一个理由罢了。” “虽是传言,但我相信妖族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可以想象得到,剑冢遗迹里面,会有多么惨烈的争斗。”韩文熨直袖子的皱纹,先对着顾余生拜了拜,又对莫晚云拱手,“十四先生,十五先生,剑冢庚金初照人间,现在还不可以进入,须得静待时日,这些日子,你们要做足准备,小心为上,我在芦城,等你们平安归来。” “放心。” 顾余生伸出手,以掌心按住韩文抱着的拳头。 “韩兄,芦城就交给你了。 ” 韩文点头,目光坚定,他后退三步,飘摇远去,回芦城营地。 天下皆为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而震动。 惟有韩文,心如顽石。 一旁的苏守拙不由地感慨道:“韩兄在大道之行上,总是快我一步,以往我内心多有不服气,今日才知,他岂止快我一步,这一辈子,恐怕我都难以追随他的脚步了。” 苏守拙感慨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过往难以释怀的事,一时志气消散,目光迷茫。 顾余生拍了拍苏守拙的肩膀。 并不说安慰的话语。 因为顾余生明白,人生际遇各不相同,修行也会不同,修行之心也不同。 而人生的路很漫长,谁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结局。 过来人的话,没有过来的人往往无法体会。 在顾余生走过一段路,明白一些道理:若做人是山,则望万物,容万物。若做人如是水,则能进退,上善不争。 自己曾走过千山万水。 不代表苏守拙也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或许。 心中的千山万水。 只不过是大千世界路迢迢的行程中,微不足道的一段。 “苏兄,年少争春,大步向前,何必踟躇?若要一把剑,去寻就是了!” 苏守拙兀然一惊,眼里神彩骤然恢复。 “我与君同去!” 第353章 天下修士齐聚仙葫州,乱象四起 仙葫州。 剑王朝遗迹重现人间的消息不胫而走,十六州修行者皆有所闻,星夜兼程,不惜耗费大量的钱财借助传送阵赶来,想要在剑王朝遗迹中捞取到一份好处,或是寻觅到机缘。 很多闭生死关的八境修士,甚至九境修行者,都被惊动,他们寿元无多,想要在临死前再试一试,能否在剑王朝中找到突破的方式,毕竟剑王朝鼎盛之时,只有另外一个叫圣朝的王国能够相提并论。 很多迫不及待赶来的修行者,在看见那一座金光闪耀的削平之山后,没有多想,想要直接进入探寻遗迹,却被强大的庚金气息抹杀。 每天都要死很多人,但是每天都有很多人自以为本领超群,身怀秘术,亦或是觉得是天选之人,想要强行进入,却被残酷的抹杀。 三大圣地,圣院,浩气盟,斩妖盟的万千修行者,也有胆大的,想要尝试,也是同样的下场。 除了人族这边的修行者鲁莽行事之外,妖族的修行者,凭借着强大的肉身,怀着同样的想法,依旧死伤无数。 两月前。 天妖城和万妖城数十万妖族席卷西州而想要侵占仙葫州,浩浩荡荡而来,浩气盟撤军,斩妖盟不出手相助,仙葫州看起来即将失守。 现在,因为剑王朝遗迹出现,十六州的修行者齐齐而至仙葫州,抛开人族是否团结不谈, 妖族那边也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芦山千里山脉,每日大小之战不计其数,人族修行者妖族修行者皆互有死伤。 一开始,人族和妖族的八境修行者,皆有克制,可渐渐的,围绕剑王朝遗迹争夺利益之事,以宗门,世家为群体开始对妖族发动进攻,而妖族那边,则以种群,兽群为主,肆虐仙葫州。 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修行者最缺的,永远是修炼资源,妖族大多数采取的是残忍,粗暴的吞噬,虐夺,人族这边则以强者为尊,形成金字塔一样的阶级,越往上,获得的资源也就越多,越往下,则命如草芥,即便是跨越凡人阶级的修行者,也同样在高阶修行者的压迫下,往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丢掉了性命。 灵阁,忘仙居,万宝阁这样的特殊组织,掌控坊市,拍卖行,丹药,灵器,左右逢源,赚得钵满盆满。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圣院在十六州设有特殊的店铺。 玄龙王朝,大奉帝国,大夏帝国等这些超级王国,也涉足经营。 底蕴十足的宗门,如拜剑阁,觅仙宗,合道宗等等,将宗门长老派到仙葫州来,想要在乱局中获得一份好处。 妖族那边,天妖城,万妖城的妖族修行者,有着同样的诉求与资源汲取。 天下十六州修行者与妖族大荒,北荒,南荒三大妖族领地的修行者,齐齐汇聚在仙葫州,西州交界处。 仙葫州很大,西州也不小。 但是当人族修行者和妖族修行者都齐齐汇聚的时候,再大的地方,也显得拥挤不堪。 诡异的是。 两边八境修行者之间打生打死,却没有九境以上的修行者参与其中。 仿佛人族,妖族都默许了这件事。 从一开始的剑冢显兆人间到天下修行者并至,短短十数天,芦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浸染了人族的血和妖族的血,渍了一层又一层。 可双方都没有罢手的迹象。 有实力的。 甚至在芦山,南北妖关开启坊市,一场又一场的拍卖会暗中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在那暗地里进行的拍卖会,人族,妖族都可以参与,互相见面,至少是一团和气,好似大家都是爱好和平的人。 可一旦出了拍卖会的范围,杀人夺宝,屡见不鲜,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芦城的莫凭栏在忙着搞事业,一天神神秘秘,一向大大咧咧,经常穿兽皮为衣的瞿梁红,在他的调教下,也学会穿霓裳,偶尔入万宝阁,忘仙居,似乎在忙着搞钱,搞钱。 韩文与苏守拙商议一番后,决定以圣院的名义,在芦城租赁下几处古楼,先与万宝阁,忘仙居合作,举行拍卖会,以物易物,收购或者出售天材地宝,然后再暗中放出风去,愿意参与芦城戍守的世家,都可以与圣院合作做生意,赚天下修行者的钱。 这一招阳谋,成功拉拢芦城的一些中立世家,把他们从抱团取暖状态从内部瓦解。 每个人都很忙。 就连芦城的贩夫走卒都忙忙碌碌,东奔西走,赚修行者的钱,是很多人凡人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妖族不再大举进攻,人族也只是守住南北妖关,伺机建城。 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盘算。 唯有顾余生与莫晚云,两人以阵掩住芦山上的文武庙,各居一庙为洞府,整日闭关苦修不出。 这一夜。 天空无月。 大地与山脉隐没在黑暗的世界里。 文庙和武庙的门口各挂着一盏灯笼。 那是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照亮彼此的方式。 寒风吹来。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月黑风高杀人夜,人族与妖族修行者之间的厮杀,或是人族这边专门干杀人夺宝勾当的家伙们,正在暗地里活跃着。 武庙里。 顾余生盘坐一动不动。 他的神魂,其实已经穿过现实世界,在裂隙空间里,他的神魂正手持一枚龙魂珠修炼,强大的真龙魂萃正被顾余生以龙魂秘典中的秘术吸收,一点点的滋养着他的魂元。 他的神海世界,那一颗龙头的残念犹存,化作一条龙影,竟然摆脱了顾余生的神魂,出现在裂隙空间。 “卑劣的人族,竟然敢对真龙一族下手,不知天高地厚,昔日圣人在世,尚且对龙族礼敬有加,亿万人族建庙立寺,供奉龙族,我等行云布雨,才让你们人族不至于饿死田野,而你,竟敢觊觎我的龙魂珠,本龙就算身死,也会龙魂不灭,识趣的乖乖的放了我!” 顾余生心神一动,手中祭出斩龙剑,他以魂体傲然而立。 “你们龙族窃取了人族大运,智慧,变得傲慢,高高在上,若非如此, 你的龙头也不会被人挂在宗门山前,这世上就算真的有善良之龙,也绝非是你。” 顾余生以手抚剑。 一剑斩出! 那龙影虽然腾空跃闪,却还是被顾余生以剑气伤到,它的龙魂之力正一点点的被顾余生手上的剑汲取,剑身上的龙纹变得越发明亮。 “该死,凡人之铁,竟作斩龙剑!” 那龙影怒啸四方,却是暗寻退路,向裂隙空间深处奔逃而去。 第354章 炼化龙魂珠,万剑御空来! 龙影是龙魂珠的魂力所化,顾余生当然不能任其逃走,否则他从灵阁费尽心机换来的龙魂秘典就会失去该有的价值,此处空间顾余生虽然从未探寻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 顾余生左手捏诀,右手持剑在手,一招御剑术人剑合一。 “疾!” 斩龙剑携带神魂,在黑暗的世界划出一道明亮的光。 顾余生虽然对自己的剑道很有信心,但他对生命的态度却极为谨慎,剑虽快,却并非最快状态,他将神魂暗藏于剑内,如当初凝结元胎那般,以剑为身。 这样一来,虽然控剑的速度会慢一些,可一旦有变,最多是剑有损伤。 剑如苍龙吟啸,两条龙影在黑暗世界竞逐! 顾余生手持龙魂珠,自然能够感应龙魂逃逸的方向。 可龙天生擅长击空遁虚,若不是魂力太弱,顾余生根本无法追上。 数十息后,顾余生与那龙魂的距离并没有拉近,顾余生心中稍急,因为他担心离开太远神魂无法回归肉身,想到此处,顾余生有了决断,他手指掐诀,施展道家飞剑术! 只见斩龙剑剑芒陡盛,比刚才的速度快了数倍有余。 顾余生亦对自己施展的飞剑术速度感到惊讶,心中泛起古怪念头:“道门的飞剑术,莫非是以神念为基础?若是这般,怪不得自己一直未能初窥门径,只学得其表。” 将仔细参悟的念头强行压下,顾余生已超过龙魂之影,黑暗中,顾余生手中的斩龙剑陡然明亮如星斗,漫天的星光照亮黑暗的世界。 剑冲牛斗,灿若星河! 顾余生施展的。 正是伏天剑诀。 满堂星河! 当无数星芒垂落如剑雨。 顾余生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 秦先生执剑授一年。 他心中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斩出在青萍山脚秦先生剑出匣时的那一剑。 如今。 星河明亮,星斗漫天。 虽然相去甚远,无法一较高低。 但顾余生已然满足。 至少。 他对得起自己。 他甚至想象着秦先生会因为他这一剑而夸他,如同蒙学之初在泥巴上写下歪歪扭扭的‘顾余生’三个字时,父亲那舒展的笑容,蕴藏着多少鼓励。 吭! 天地间龙啸哀鸣之声久久不绝。 “伏天剑……你这逆天之人,不得好死!” 龙的声音衰弱下去。 一股庞大的龙魂念力进入顾余生的神海,滋养着他的神元,他神魂拥有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龙魂珠内的龙纹,则是一点点的被斩龙剑吸收,斩龙剑上的龙纹已然在正反剑脊上完全烙印,剑刃两侧,呈现龙鳞半弧形状。 剑吟铮铮。 久久不绝于耳。 顾余生暗自催动龙魂秘典中的龙魂蕴神秘术,渐渐进入假寐状态。 顾余生的神魂,先是显兆出真龙之影,但随即又被他的人身形态所压制,龙族强大的血脉和魂念,无法影响顾余生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缓缓睁开眼。 他在进入假寐状态时,已八剑芒化七星斗和一颗极星,用以在黑暗世界计时。 他抬头观头顶星阵,七星偏移两宿位,依旧是说,已然过去两个时辰。 若在寻常,这么长的时间,已是他神魂离体的极限。 可此刻,他的神魂依旧不受限制,超脱于肉身之外神游虚空。 顾余生感受着神魂的强大,正打算回归肉身,可就在此时,他凭借敏锐的神识,发现这原本黑暗的世界,某个方向竟然有光与他剑芒星斗相呼应: 这世界并非是虚无的! 顾余生心中一惊,想要前去探索的念头陡然变得强烈,因为他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他感应到的那一道光,下一次未必还能再寻到。 “我就去看看。” 顾余生心中打定这样的念头,以神魂御剑,追逐那一道光。 当那一道光变得越来越盛,周围的黑暗却越来越黑,那种深邃,让顾余生的神魂有一种失去光明的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 顾余生的心陡然跳动了一下。 极明极暗之下,是一道道刮魂的锐利气息。 顾余生不得不停下来抬头凝望那一道光。 数息后。 顾余生的脸上满是错愕。 因为那一道光。 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熟悉! “那一道光该不……不会是剑冢与现实的裂口吧?”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他不以肉眼去看这极暗的世界。 而是用心去细细感悟。 用心眼去观察这个世界。 闭上眼后的顾余生,发现那所谓的极暗,竟是一道道锐利的剑气,它如空间乱流般在这方世界纵横交错。 “难道说,我现在所处的世界与剑王朝的遗迹在同一个时空位面?” 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在顾余生心间萦绕。 更加大胆的念头在滋生。 若此处是剑冢。 那是不是意味着,天下之剑,皆可取之入葫中? 剑冢在何处? 顾余生将自己的神识向四面八方延伸。 黑暗的世界,顾余生找不到剑冢所在。 可他却感应到剑的存在,每一把剑都被尘封千年,顾余生的神识中夹杂着两道剑意,守护剑意和杀戮剑意。 霎时间。 剑意相通的剑,皆受到感召,纷纷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心念一动,打开腰间灵葫,以神魂绽放剑莲,剑莲旋转间,漫天的剑影纷纷没入顾余生的葫芦。 彼时。 剑如流星划破长空,长夜如明。 久久不绝。 顾余生以葫炼剑,难盛万剑之众。 其剑汇聚,剑意如山,尤其是那一把把杀戮之剑,竟然有反噬顾余生的迹象。 见到此。 顾余生将背后的剑匣取出。 刹那间。 守护之剑,纷纷没入剑匣,杀戮之剑,则归于灵葫。 可就当顾余生刚松一口气之时。 黑暗的世界,突然间有三道强悍到极致的剑意冲破黑暗,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那三道剑意,绝非是臣服于顾余生。 而是以剑意凝聚,欲诛杀顾余生! 瞬息之间,万剑齐谙,纷纷避让。 “糟糕!” 顾余生心跳急转,意欲逃走,却如何避得开那三道剑意之迅捷! 既然退无可退。 顾余生索性不退。 他露出一抹强大的战意,睥睨的气息散发,狂笑道:“剑若无主,终究是凡剑,我持剑行道,岂会畏惧不前。” 顾余生反手一抓后背,双手捧剑匣,静待三道剑意! 铮!铮!铮! 三道剑意化虚剑。 眨眼咫尺之间。 顾余生持匣掐诀。 大喝一声! “收” 剑匣上的符文和融合了浩然之气的剑胆,以及顾余生散发出的那一道人皇气息,竟然将三道剑意齐齐收入匣内。 三道剑一瞬而消。 天地间的无数剑,好似陡然失去控制,纷纷暴走,庚金气息形成恐怖的空间乱流。 那乱流气息扰动间。 顾余生陡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剑在迫近,苏醒! 顾余生只觉神魂刺痛。 他不再逗留。 驭人间剑而走。 待到与肉身相感应时,神魂顺利入体。 神魂穿透空间壁垒的一瞬。 顾余生感觉到那一把妖剑穿透遥远的虚空。 朝他一剑刺来…… 第355章 暗中替劫,剑冢变故 顾余生神魂回归本体的一瞬,他本能的向武庙外遁去,他的速度已经快到极致,可是,那一道剑意穿透虚空后,犹自有很强的威力,直逼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神海中的本命剑散发出耀眼的剑光,以顾余生肉身为剑,剑与剑之间陡然相击。 铮! 两道剑意与剑气相碰。 顾余生只觉全身五脏六腑皆碎,那强大睥睨的剑气,不仅能够毁坏他的肉身,更能直达他的神魂。 生死关头,顾余生猛的一咬牙,欲以心剑为替,毁剑求生。 可就在这时,他只觉身上有一道白色的霞光明亮,将他的眼睛和视线尽数遮挡。 突然间。 那一道充满敌意的剑芒消散不见。 白芒之光散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顾余生却身体僵直,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好。” “好险!” 顾余生额头的冷汗滴落地面。 他以神识检查神海和肉身,发现肉身被剑气损伤,但并不致命,五脏六腑亦被庚金剑气所伤,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康复。 “那一道芒光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瘫坐在地,只觉庙外冷风吹来,他侧目看身上,才发现莫晚云给他制作的那一件白裘袄正一点点的化作灰烬飘散。 顾余生一时怔然。 他看向对面文庙。 有一阵妖风拂过,不知道是妖剑的气息,还是什么。 这时。 莫晚云一晃从文庙飞过来。 她的眼眸里满是震惊,飘然落在顾余生身边,一把抓住顾余生的手臂。 “余生,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顾余生心中一惊,难道刚才的那一道剑意,动静那么大,连闭关的莫晚云都惊动了? “真的?” 莫晚云见顾余生额头全是冷汗,以手指按住顾余生的脉搏,取出一张丝帕,一边帮顾余生擦汗,一边说道:“我感觉到了,是危险的气息,你五脏六腑都伤了。” 莫晚云说话间,手掐诀,红唇轻轻一抿,吹出一道精纯的浩然正气,气息笼罩顾余生身体,刹那间,他身体内的庚金剑气一点点的被汲走,肉身受到的伤害,也很快痊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弱的烛光下,莫晚云眼睛明亮有神,如两颗美到极致的蓝宝石。 “好多了,刚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魇,许是我修炼出了差错。”顾余生不想让莫晚云担忧,将纤细手指握在手心,莫晚云的玉手略微冰凉,“晚云,下次别替我治伤了,我没那么脆弱,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只是寻常的手段罢了。” 莫晚云见顾余生真的没事,轻轻吐一口香气。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说道:“圣院儒家的功法果然涉猎广泛,我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治疗手段,倒像是,你对我吐了一口芳香,让我夜里着迷。” 莫晚云低头羞赧,偷看一眼顾余生。 “你呀,没个正经,现在天下修行者都想着进剑王朝遗迹之地,有人在趁机收集天材地宝,偏就你,机缘就在眼前,却还惦记着我,你别一门心思都在我这,修炼固然要勤快一些,但也别出差错。” 莫晚云说到这,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壶酒,塞到顾余生的掌心。 “这是我为你寻来的酒,偶尔喝一口,解解馋,我……我走了。”莫晚云见顾余生掌心握酒壶,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气息微喘,转身离开。 这时。 莫晚云娇躯一僵,顾余生的手从身后揽来,紧紧的搂住了她的细腰,他那厚重的呼吸在耳边吹拂。 “晚云,万般酒入喉,都不如揽腰解相思。” 莫晚云长长的睫毛微颤,一颗芳心大乱,驻足任顾余生解相思,嘴唇暗咬,只是数息后,她忽然回头,大大的眼睛瞪顾余生一眼。 他啥都好。 就是爱剑如命。 此情此景。 怎还把着剑? 独自温柔,不解浪漫。 莫非我不如一把剑么? “抱着你的剑过夜也好。” 莫晚云盈步前踏,摆脱顾余生的搂抱,抿嘴委屈。 顾余生怔然。 “我……未曾佩剑。” 莫晚云也一怔,忽然,她双手掩面。 “呀!那是!” 莫晚云急的跺脚。 莲步生花,一瞬去文庙,以阵法隔绝庙门,羞与顾余生相见。 顾余生满脑皆是发间秀香。 暗自捻手回味。 混不知情知至深,则砰然心动,皆为原始欲望。 他只坐叹,怅然若失,浑身热得厉害,心跳如鼓。 好一会,顾余生才平复内心。 细细品味莫姑娘的一颦一笑一恼,顾余生这才有所悟,只把掌心的酒壶打开,以酒入喉。 “这酒好香啊。” 顾余生仰躺在龛前,双脚空蹬,暗自高兴的像一只猴子。 “我一时未能自控,让莫姑娘着恼,得想办法让莫姑娘开心才是,也不知道她缺什么?她赠我酒,我赠她什么好呢?” 顾余生一个人失神。 天渐渐明朗。 一道身影急奔而来。 来人正是莫凭栏。 “顾余生,你在闭关吗,出来,快出来!” “我不是在这门口么?” 顾余生看一眼莫凭栏,这家伙现在换了一身行头,活脱脱的一个商人模样。 “大清早的发什么呆?我还以为是一尊石像呢。” 莫凭栏见顾余生这般模样,奇道:“和我妹妹闹别扭了?” “没有的事。” “你那眼神我熟。” 莫凭栏也轻叹一口气,随即正色道:“不说这个了,快,随我走一趟,听说剑冢遗迹那边出变故了。” “嗯?” 顾余生不由地一凛,昨夜发生的事,太过蹊跷,而他作为始作俑者,至今也还没有完全知晓其中的奥秘。 “来不及解释了,走。” 莫凭栏先遁空而起,向西飞去。 顾余生一瞬跟至。 莫凭栏眼皮一跳。 “你这是什么身法?” 顾余生也愣了一下,方才,他只是心念一动,想要跟在莫凭栏身边同行,身体本能的反应,就已遁出数十丈远。 这是他昨夜以神魂状态追赶龙魂时施展的神魂遁术。 没想到身体也能如神魂般做出同样的动作来。 “一种高明的遁剑术。” 顾余生敷衍一句,看莫凭栏那切的一声,显然也并不相信。 不过,两人的注意力,皆放在西边的剑冢遗迹方向。 向西御空飞行时,顾余生亦觉察到空气中有无数细微的剑气如空间乱流一般蹿动,有时候,甚至会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道诡异的剑痕。 “怎么样,你也觉察到了吧?” 莫凭栏放慢速度,抬起被剑气划开的口子。 “剑冢里面的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暴走穿透了封印结界,原本两三天之内就可以探寻的剑王朝遗迹,这下因为剑气乱流,开启的时间肯定推后,而且难度提升了许多。” “这对我们人族修行者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莫凭栏指了指天空的那一道道身影,“看见了吗,那些都是妖族修行者,他们能逼近遗迹入口那么近的距离,咱们再往前,可就会被剑气伤到身体了。” 顾余生观察片刻,说道:“以你的本事,怕什么?” 莫凭栏忽然一脸苦相,说道:“你懂什么,现在人族和妖族有意休战,我以圣院的名义,拉拢了不少修行者和家族,让他们有机会入剑王朝遗迹,我收了他们不少好处……” 听见莫凭栏的话,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把探寻遗迹的事,做成生意了?!” “我那么穷,不赚点以后怎么办?” 莫凭栏一脸抠搜的样子,让顾余生十分无语。 第356章 忽有剑仙至,以剑试妖圣! 就当顾余生与莫凭栏观察剑王朝遗迹变化之时,云端之上,忽然有两道身影飘若飞仙,一人御剑而来,一人背琴而至。 强大的气息,让整座芦山的修行者皆黯然无光。 来人。 正是圣院的五先生云中剑,六先生楚离歌! 纵是剑冢庚金气息冲霄荡苍穹,亦不及云中剑未出。 整座山脉好似在这一瞬陷入寂静,无声。 片刻后。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拜见圣院五先生! “拜见圣院六先生!” 夫子学生之名,早已传至十六州。 其名之盛,更是有强大的实力支撑。 更何况,这两人都是由夫子亲传授道的学生! 不似莫晚云刚拜夫子座下,以夫子圣象为师。 也不似顾余生这般,承小夫子剑道场,虽为十五先生,然而其声名之广,相去甚远。 “拜见五师兄。” “拜见六师姐。” 顾余生凌空纳拜。 云中剑与楚离歌微微颔首。 “小师弟,且随我来。” 云中剑声音平静,手轻轻一招,示意顾余生跟上,众生在芦山,皆不入云中剑之眼,非是他眼里没有众生。 而是他急于西奔,拯救苍生。 顾余生也不多问,身影一晃,身形似剑,眨眼间,便在百丈开外。 “草。” “我就知道。” 莫凭栏被晾在原地,看顾余生的背影,充满羡慕。 云中剑并没有等顾余生。 随行的六师姐楚离歌也并没有照拂顾余生的打算。 两人依旧将气息张扬到最强最耀眼,一路向西。 顾余生紧赶慢赶,并未追上,心中也激发起好胜之心,昨夜神魂精益大进,更是悟透道宗飞剑术的奥秘,顾余生以身为剑。 “疾!” 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道虹影,从剑冢遗迹上方高高跃过。 这一幕,落在无数人眼里。 少年身影。 为世人所惊。 剑越数重山。 已至西州。 顾余生倾尽灵力注入剑内,始终无法追上云中剑和楚离歌,但他也并未落后多远,也就两重山的距离。 一路西行。 午后的骄阳当空。 顾余生察觉到前方的云中剑和楚离歌终于停了下来。 他心中一喜,再次加快速度,其剑如虹又如龙,穿梭在群山间,骤然而至一座高高的西山之巅。 “五……” 顾余生停住身形,刚要开口寒暄,扑面而来的强大妖气,让顾余生一时语滞,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在对面的山上,有一座高高的祭天妖坛,妖坛上,群妖百万,万妖林立,大妖数以万计,八境以上的妖皇,不下于百。 其数之众,甚仙葫州修行者十倍以上。 骄阳当空,透照而下的光影,被强大的妖气形成一道道迷雾叠嶂,好似光都被妖气扭曲了一般。 若仅仅是百名妖皇也就罢了。 在百名妖皇之上。 还有三大妖圣! 那肆意展露的强大气息,遮天蔽日,太阳多冕,晕了一层又一层。 怪不得五先生要展露生平最强的气息。 怪不得六先生身上魔气滚滚。 若非如此。 何以抗衡三大妖圣和万妖! 而顾余生,在看清这一切后,感觉到此时的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如一只蚂蚁。 不,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只要那上万的大妖吹一口气,自己就会灰飞烟灭! 可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实力微弱。 顾余生偏偏在此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人间志气。 三大妖圣又如何! 谁活在这世上,不曾争朝夕。 只是晚生百年间而已。 又有何惧! 顾余生挺直的身姿,落在云中剑和楚离歌的眼里。 二人本来是想站在顾余生面前。 此刻,二人皆同时迈步,让顾余生与他们并站。 “十五师弟,将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牢牢记在心间。” 不苟言笑的云中剑,朝顾余生投来勉励的目光。 云中剑的手,拍在顾余生肩膀上。 两座山之间,云中剑一步向前。 他的声音传至对面的山头,入万妖之耳:“在下云中剑,未免苍生涂炭,特来止战、应战,请妖族道友赐教!” “阁下以五先生之名,想要阻止两族浩劫,难免托大,若夫子在人间,只需一言即可两族罢兵,但你并不是。” “所以,今日之战,乃是人族妖族和平三百年后的宿命之战,若你们能胜,妖族退回大荒,若你们败,则西州从此为大荒之界,仙葫州共探遗迹之事,想也别想,我等只需一挥手,这百万妖兵半日之内,就会席卷仙葫州!” 说话的,乃是大荒十大妖圣之一的幽泉。 幽泉妖圣凌空飞至空旷之地,背后负一把刀匣,刀柄之长,足有三丈,纵是如此,亦未至他庞然高大的身躯十分之一。 呛! 天空陡然一暗。 妖刀已出匣。 天地一泯灭。 妖刀耀四方。 尚未弄明白事情原委的顾余生,忽然被一股庞大的刀气席卷,他纵然横剑在身,剑气之墙,亦如风吹湖面,涟漪一圈又一圈。 铮! 一剑出鞘。 云中剑如仙一般的身姿,在那庞然如山的幽泉妖圣身子前,毫不起眼,他手上的三尺之剑,更是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 就是那么一把小小的剑,与十数丈长的妖刀交错而过。 两山之间的旷野陡然变得寂静无风。 仿佛刚才的交错只是一场错觉。 顾余生的双眸中,那一把十数丈长的妖刀,猝然碎断,直直的落在旷野之上,扎进地面。 寂静过后。 顾余生感觉有什么东西吹拂在脸庞上,下意识的伸手去抹。 摊开掌心。 一滴妖血如岩浆般滚烫。 顾余生愕然看向楚离歌,楚离歌的嘴在动,说了三个字。 但顾余生的世界是无声的。 他失聪了。 脚下山石皆裂,自膝以下,皆没入石里。 刀与剑相碰。 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又好似声音盖过了惊雷。 顾余生的世界,空间好似一面镜子,扭曲了一层又一层。 他一步未动。 但是手抚鼻子。 鲜血从指尖渗滴。 天地泯灭寂静无声了很久很久。 轰隆。 忽然间。 顾余生恢复了听觉。 那尖锐的刀剑相激声,好似蝉鸣般在耳边回荡。 唰! 云中剑身影归来。 高大如山。 他的剑已归鞘! 彼时。 一剑出。 一剑归。 战斗便已结束。 一招。 胜负已分! 幽泉妖圣。 败了。 五先生。 赢了。 作为看客的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 这。 就是剑仙吗! 第357章 天魔刀现,斩断红莲妖剑! 两山之间的乱流还在继续,幽泉妖圣庞大的身体落在妖坛上,轰隆一声巨响,的万妖尽皆震颤,唯唯诺诺。 半截刀柄犹在,强撑着身体,身体发出诡异般的流水声,片刻后,幽泉圣君胸口前斜撩出一道细密的剑口。 哗啦! 鲜血迸出,如永远止不住的血河滔滔。 如此重的剑伤,如此漫溢的鲜血,幽泉妖圣却浑不在意,他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庞大的身子依旧笔直的坐着。 “我败了。” 幽泉妖圣深吸一口气,心脏跳动声如鼓,细密的伤口,如蜈蚣之足一样缝合,须臾之间弥合,除了他的面色苍白一些,并无任何不适之处。 剩下的两名妖圣,一人静坐阖目,身材矮小枯瘦,一绺山羊胡须随风轻轻飘动。 此人,是十大妖圣之中,历经时间岁月最久的妖圣之一,伏龙圣君。 他培养的妖族圣子。 为顾余生所杀。 现在。 顾余生就在山的那一边。 他却懒得睁眼一看。 另外一人,身佩一把赤红的妖剑,剑鞘上精雕细琢,宝玉盛星,极其华丽。 妖圣月曜。 无人知晓他的本体是什么,只知道三百年前,他进阶为妖圣之日,苍穹之月的皓光洒向大荒,三十年如一日。 明月当空。 他手中的妖剑,乃是用大荒深处的一条荒古红蛇吞炼时被他施展手段,炼化而成,名叫红莲天舞。 那是一把无镡妖剑,通体如竹,在大荒妖界,是鼎鼎有名的妖剑! 幽泉妖圣已败。 伏龙圣君未有出手的意思。 妖圣月曜缓缓起身,佩剑而行,数步之间,凌空踏云,驻足在云端之上。 “五先生剑术通玄,在下深感佩服,本想讨教一二,可惜天不遂愿,今日之战,事关大荒万妖之利益,六先生,讨教了。” 月曜佩剑而立,先是恭维云中剑,后向楚离歌讨教,那言语之间,似因为占了便宜,却又不好为利益而抛弃立场。 楚离歌缓缓解下背后的古琴,随手将其抛给顾余生,她的手指轻轻捻动鬓云秀发,嘴角露出一抹娇媚笑容。 她看一眼顾余生,却见顾余生抱着古琴,略显青涩呆板,方才拂动青丝,却是只有清风独赏。 她嘴角一抿,大步流星迈向天空。 云中剑持剑在腰,皱眉道:“六师妹,别乱来。” “偏要。” 楚离歌袖子拂动,一把月弧金刀藏匣,那刀匣呈现弧状,只有两尺余许。 楚离歌抱匣在胸,咯咯笑道:“小妖,我听闻大荒剑成之日,有红莲天舞落苍山,我且让你先出剑,看看是否真有其事。” 堂堂妖圣,被六先生叫做小妖。 月曜将剑竖起,双目凝神,叹道:“你何等妖媚,却欲看红蛇饮血,莲舞九天,也罢,就让你看看妖族之剑,未惶于人剑!” 月曜以剑横摆,阴手拔无镡剑,剑出鞘时,如一条巨蛇吐火,刹那间,天地间一片红雾弥漫,焰火四起,如炽焰星火撩动,剑轮转动间,天空皆映照成火红一片,绵延数十里天空。 红蛇吐莲,妖气并莲绽放间,万千剑气交汇,如云海翻涌,又如炽热岩浆,山川云端,皆具现成景。 山顶上的顾余生凝目细观,才知妖族剑修,何其强大,这等以剑化自然之象,正是他苦修的伏天剑诀而一直无法达到的效果。 妖圣拔剑。 反倒启迪山间初行剑道的少年。 楚离歌的身影被红莲包裹,好似一点点消融在红莲天舞之中。 妖族祭坛,上万妖族顿时吼声震天,铁鼓咚咚,山川皆震。 在他们看来。 妖圣出手。 剑没人族修士,已然大胜! 明朗朗的天空,忽然黯淡下去,天上的太阳,好似被红莲遮挡,却又好似是被另外的云雾遮掩。 灰蒙蒙的。 忽然间,一股睥睨的气息从红云彤层中穿透下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卷漩涡。 漩涡周围狂风起,漩涡中间静谧无声。 楚离歌高高的悬浮在漩涡中间。 她右手握刀柄,左手持金匣。 呛啷。 匣中刀出。 金色的月轮横切过天空,如月轮舞闪耀,破开叠嶂一层又一层。 霎时间。 天空惊雷阵阵,轰隆隆作响。 顾余生只觉内心深处好似有一瞬的空泛,大脑再次陷入寂灭。 他瞪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金色的刀芒盛到极致,却是呈现诡异的暗紫色。 楚离歌身裹红艳霓裳,双眸皆暗,眉间一道金紫魔纹密布,自手臂延伸到手中金刀。 只见那金刀铮铮铮咆哮,如从沉睡中醒来。 赫然是一把极焰魔刀! 天地间的红莲焰火皆被魔刀汲取。 “杀!” 楚离歌的声音如九幽涌现。 万妖皆惊。 阖目的伏龙圣君在此时睁开眼,眼眸中满是骇然。 “天魔刀!” 他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师妹,不可!” 云中剑连忙抬手制止。 此时,天空的骄阳,像是被染了一层浓墨,照下来的光,如墨涌一般。 金刀逐日化墨月。 寒芒袭斩半苍穹。 “我认输!” 天空传来妖圣月曜苦涩的声音,他扬起的手中妖剑,被魔刀斩断,一条红蛇蹿苍穹,惶惶逃走至仙葫州。 呛啷。 刀归匣。 血未干! 万妖皆寂。 六先生从天缓缓而降,声音传至四方:“诸君,百年之内不可犯妖关,如约退去吧,你们的诉求,由圣院履约。” 话传万妖。 妖圣月曜坠落妖坛,他手中剑已断,脖子处的伤口细密恐怖。 若他稍有迟疑。 则今日陨落在魔刀之下了。 “退!” 伏龙圣君声音沙哑。 万妖结群而走。 但他依旧端坐于妖椅上,审视着什么。 云中剑傲立如山。 楚离歌魔气滚滚。 “今日之战,我们不会忘记。” 伏龙圣君身影化苍龙,飘然远去。 山头。 顾余生看着那万妖如云,向西远遁,再看天空魔云未开,一时心头空空。 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入耳,是云中剑的声音:“小师弟,代我御剑归,不可让妖族看出任何破绽。” 顾余生心中一惊,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又听另外一道声音入耳,是楚离歌在开口:“小师弟,也劳驾你了。” 顾余生暗自吸一口气。 将自身神识一分为二,附着于云中剑和楚离歌两人身上,他以身为剑,为自己施展御空术,为云中剑施展飞剑术,再召唤出心中魔碑,以魂链相连,让楚离歌汲取心中暗睡的魔影力量。 刹那间。 三道遁影如灿,向仙葫州方向归去。 云中剑,楚离歌在身前远遁,顾余生缓慢跟随,看起来像是师兄师姐在照顾师弟一般。 跃过一重山,两重山。 顾余生已然额头沁汗。 五师兄,六师姐已超脱凡人之体,其身重如山,其魂如神。 每一尊都如神袛一般沉重。 顾余生纵然心中思绪万般,在此刻尽皆抛弃,一心御空向前,心无旁骛。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已暗,夕阳照背影,衣衫已浸透。 灵魂深处。 那一抹被窥探的气息才悄然远去。 可即便如此。 顾余生依旧不言。 继续向前远遁,丹田灵力枯竭也不管,他不惜消耗血脉体能,从灵葫中汲取天地灵力。 过了半盏茶。 顾余生只觉三魂之中,又有一道窥探的气息消散。 顾余生咬牙。 再往前方遁行。 此时的他,灵力干涸,经脉火辣辣般疼痛,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在燃烧,快要把灵魂都点燃。 又跃过一座山。 藏匿于他神海深处的窥探气息也渐渐消去。 “小师弟。” “可以了。” 云中剑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响起。 顾余生驻足,三人皆从空中跌落,遁入山脉林深处。 顾余生的身体陷入冰雪半截,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紧握着灵葫芦,往嘴里拼命的灌酒。 云中剑就在他身边,一动不动,他的佩剑竖在身前默默守护,渐渐化作一尊雕像。 楚离歌身上的魔焰全无,她的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气息虚弱到了极致。 顾余生用颤抖的手,耗尽最后的力气把酒葫芦递到楚离歌的嘴边。 她张开嘴,喝了一口救命酒,随后阖目陷入沉睡,化作一尊魔像。 第358章 何夜无月明,何月不照人,故乡何往? 夜黑如墨。 深林只有雪花轻垂的声音,沙沙作响。 周围安静得出奇。 顾余生无法去回想白天发生的事,因为在他面前的五师兄和六六师姐,身体都陷入诡异般的沉睡。 此时。 顾余生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原以为,入圣院,得十五先生之名,也不过是世人所追捧的规则和名声罢了。 可没想到。 在他们二人心中,把他视作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今日。 两人面对三圣百皇万妖,力退妖族百万大军。 为人族计,奔走匆匆忙忙。 然则。 他们从未向世人展露功绩。 而是默默守护。 现在。 五师兄和六师姐化成石像沉睡。 轮到他来守护。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仰头看苍穹。 天是黑的。 没有星辰,没有夜空。 伸手不见五指。 可顾余生的思绪,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复杂。 是的。 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他要守住五师兄和六师姐的性命。 尽管他现在连从雪堆里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可这种被人需要,被人重视的感觉,让顾余生感觉到这寒冷的隆冬,其实春天一直在来的路上。 背剑人。 这个古老的职业。 顾余生有新的感悟。 他背的,不是两个人的性命。 而是整个人族的命运。 这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缝缝补补。 毫无疑问。 五先生是,六先生也是。 他们不仅仅是夫子学生而被世人敬仰,而是为天下苍生计而成为夫子的学生。 顾余生仰头,一口酒入喉。 又一口酒入喉。 他实在太虚脱了。 身体前所未有的困乏,那年在青云镇外桃花坞,他曾背佛入十八山,一夜归来,以身化佛,而明禅得佛心。 今天,五先生和六先生的本身比神袛要重数千倍,数万倍。 因为二人托举的,是人族的气运。 嘶,嘶。 静谧的夜,顾余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像是一条条蛇,它们在覆冰之下蹿行,或许,它们是闻到了可以变得强大的妖血味道。 几口酒后。 顾余生恢复了一些力气,手指能动了。 但他依旧无法将剑拔出来,早已枯竭的神识,连从灵葫芦里取出一粒丹药都做不到。 一道道幽绿的瞳光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只有数丈的距离。 那只是一些不足一阶的蟒蛇罢了。 可在此时,即便这样低微的蟒蛇,也足以威胁到顾余生。 顾余生并不怕被蟒蛇咬伤,也不怕被吞入腹中,毕竟他服用过避毒丹,不惧怕蟒蛇之毒。 可是。 那几条蟒蛇,在逐渐接近后,目标却不是他,而是五先生和六先生凝固的石像和魔像。 那几条蟒蛇高高抬起蛇头,张开蛇嘴,只见蛇嘴里,又吐出一条条细小的银蛇,顾余生不认识这种蛇的品种,但直觉告诉他,这些银蛇,一定来历不简单。 呲,呲。 银蛇开始往石像和魔像上缠绕,一圈又一圈。 大地轰隆隆的作响。 顾余生感觉到五先生和六先生的肉身在往地面沉陷。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中焦急。 诸多施救的念头急转。 可他现在仅仅有十指堪动,神魂,灵力完全枯竭。 无法出剑。 也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神通。 可是,那蛇缠石像,却在地面上形成两幅古老的图案,恍惚间,顾余生看见黑暗的世界如一面镜子,投影出另外一个若隐若现的位面来。 不! 绝对不能! 顾余生咬牙。 心念急转。 默默祈祷: “若这世上真有苍天,我只求一剑。” 夜泯灭无声。 苍天无回应。 顾余生身陷雪地。 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舌尖,可是,他的力气连咬舌头出血都做不到。 更何况,身体枯竭的他,对痛早已免疫。 “求我。” 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内心深处。 有一道充满诱惑的声音出现。 “我会赐予你力量。” “这世上,哪有苍天。” “求我,我就是你,我可以给你无尽的力量。” 内心的魔声,越来越强。 “拒绝!” 顾余生的心,无比坚定。 “你不是我。” “我就是我。” 顾余生心里默念,忽然,他如心灵福至一般,精神一震: 苍天不应。 不如求己! 剑一直都在! 顾余生以执念生。 指尖有一道无形之剑迸出,刹那间,将周围的蛇尽数斩灭,血洒雪地。 铮!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在黑夜中绽放出明亮的剑光。 那些藏在灵葫中的万剑尽皆感应,纷纷臣服。 此刻的顾余生,身体剑匣,可容无尽之剑。 万剑之气加持于身,让他干涸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得充盈,那是一种无比霸道睥睨的庚金剑气。 若在平时。 这么多庚金剑气入体,顾余生的肉身就算再强,也会瞬间泯灭,变成一团血雾。 可正因为他体内一丝灵力也无,经脉,丹田空空如也。 才会让庚金剑气充盈。 背剑图内记载有一门泥宫化剑丸的无上道家藏剑秘术。 顾余生过去虽有所悟,却难以炼剑化丸。 此刻。 他身体打破禁锢枷锁,破而后立。 加之机缘巧合,灵葫之剑皆以万数,容纳在一起,在丹田之中凝聚出一枚剑丸。 剑丸可吸纳天地灵气。 刹那间,天地间的灵气蜂拥入体,让顾余生干涸的经脉灵力逐渐充沛起来。 有灵气入体。 顾余生的身体也渐渐恢复知觉。 全身的疼痛之感渐渐浮现。 不过。 顾余生心中担忧剑丸在丹田,会反噬自己,心念一动,以人魂控剑丸,纳入人间剑内。 若在平时。 顾余生必然会将这一枚强大的剑丸用来炼化铸造第二把地魂之剑。 但他现在不容许自己有任何闪失。 只能将剑丸融入已经炼化完成的人间剑内。 当剑丸入人间剑。 剑匣吱吱作响。 上面的符文变得明亮。 天地间,仿佛有一股春风拂来,周围的霜雪尽皆消融。 顾余生膝下的厚雪也消融殆尽。 他艰难的从地面爬起来,才发现因为从高空坠落,双脚早已受伤。 这时。 顾余生感觉到背后剑匣里的人间剑在呼唤着自己。 他心念一动。 人间剑出匣,落在他的手上。 这时的人间剑,早已变了模样,它如一把苍木之剑,通体碧莹,剑芒闪耀间,好似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剑有剑心。 如他的心脏一般跳动。 数息之后。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双脚的伤,竟已痊愈。 苍绿之光映照着面前的两尊石像。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剑斩去。 两道剑芒拂过石像与魔相。 顾余生一脸期待。 咔。 咔。 石像和魔相表面渐渐裂开。 守护在云中剑面前的那一把本名剑,围绕着顾余生盘亘一圈,似在表达谢意。 顾余生将剑藏匣。 五师兄,六师姐的气息由微弱一点点的增强,他们的心跳声,在夜里是如此的让人安心。 顾余生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 云中剑与楚离歌皆同时睁开眼。 两人茫然的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又同时默契般看向顾余生。 “五师兄。” “六师姐。” 顾余生抱拳,眼里盈藏欣喜。 他见云中剑与楚离歌皆盘坐,忙跑上前去,将云中剑搀扶起来,又伸出手,将楚离歌也扶起来。 “小师弟。” 楚离歌的手紧紧抓住顾余生手腕。 “这应该不是九幽黄泉吧?” 原来六师姐是个胆小的人。 顾余生心神一动,取出一支蜡烛,楚离歌朝蜡烛吹一口气,蜡烛点燃,微弱的光照亮顾余生的脸庞,也照亮楚离歌的脸。 一旁的云中剑默默把他的本命剑握在手上,持剑而立,久久不语。 “六师姐。” 顾余生低头看着自己被拿捏住的手腕。 楚离歌一笑松开,她的目光落在地面的数条蛇上,又看了看正在消散的神秘大阵,微微侧目,与云中剑交流了一个眼神。 “小师弟,林外向东有间院,今夜将歇一晚,明早再动身。” 楚离歌说完,一手支着蜡烛,一手半抱琴,目光看着顾余生。 云中剑以剑为杖,逶迤行走在前。 “六师姐,我帮你拿琴。” 顾余生把琴放在背上。 见楚离歌还迈不开步子,把一只手递了过去。 “六师姐,借你一只手臂。” 楚离歌搭手在顾余生的手臂上,两人扶持行在山林。 山林很阔。 三人走了很久很久。 待至山外,果然有一间无人的旧院。 云中剑推门先入,点燃烛火照野院。 门外,楚离歌驻足,以指把手中蜡烛泯灭,侧目看了看顾余生,双眸如星,言道:“我醒来时,已是人间凡躯,小师弟背肩宽广,背琴负匣,独不背我一程?” 顾余生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老实道:“六师姐,那年在青萍山,我背过莫姑娘了。” 楚离歌一时语滞,片刻后,咯咯笑道:“原来是这样,小师弟你可真是脾气古怪。” 楚离歌松开顾余生的手臂,她的步履似乎早就轻盈能行,入院后,走到一棵柿子树边,用手轻轻晃动,霜棱的柿饼从树上垂落下来,落在她手上,随手将一个最好的柿子饼丢给顾余生。 “小师弟尝尝。” “我家的柿子饼。” 顾余生手握冻手的柿子饼,看着这间落叶满院霜雪积盖的屋顶,一时竟无言。 “时间真是一把无情的刀啊。” 楚离歌走到支撑屋檐的一棵木柱旁,用手抚摸着早已模糊不清的身高痕印,怔然片刻,回眸对顾余生道: “小师弟,进屋坐。” “我去给你们泡茶。” 楚离歌奔向厢房,从里面取出一个土罐茶壶,迈着步子走到墙角井边,用手转动木把,轮车吱吱吱转动,岁月侵蚀的麻绳系着青苔遍布的木桶下井。 轮车吱吱吱转动。 一圈又一圈。 盛满了水的木桶桶底桶缝都在流水,转动间,如流逝的年华,如消散的时光。 嚓。 麻绳骤断。 井上轮车吱吱吱响。 楚离歌眼疾手快,伸手去抓住那系桶的旧绳,小心翼翼、一点点的往上拽。 仿佛绳的那一头,并不是一桶水。 而是盛装了她一生尘封的记忆与美好 此时的她,眼眸闪动,抿嘴咬唇。 哪里还是叱咤天下的圣院六先生。 顾余生跑到井边,以手捻在绳与井口边缘,不至于让绳子磨断。 方才满满的一桶水。 打上来的时候,漏的只剩下桶底的一点点了。 虽是如此。 楚离歌却是开心一笑。 她托着桶底。 顾余生把土茶罐捧起来。 木桶水倒完。 刚好满一土罐,不多也不少。 楚离歌咧嘴一笑。 她的双手在霓裳腰侧轻轻擦拭,随即捧着土茶罐进屋。 顾余生立在井旁。 也傻傻的乐着。 他的心,飘在遥远的青萍山,那一片桃花林。 曾经。 他也有这样一口井。 如今。 他却背井离乡。 身为游子,故乡何往? 第359章 天外神秘客,忽然离别身! 一壶茶。 一塘火。 一支蜡烛。 三人品坐在屋。 炭火映照在顾余生的面庞上,他在仔细回味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云中剑盘坐不语,双手扣在膝前,温暖人心的火,把他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 楚离歌受的伤应该比云中剑还要重一些,但这里是她的家,回家的喜悦,抚慰着她的伤势。 壶中水已沸,楚离歌起身找不到茶叶。 顾余生从怀中取出一包,捻了几十叶丢进去。 屋内飘着茶水的香气。 待茶香浓郁,顾余生倒了三碗茶。 云中剑从短暂的打坐中醒来,品一口茶后,陷入沉思。 楚离歌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顾余生。 “小师弟,你在青萍州见过四师兄?” 顾余生摇头道:“没有,这茶叶,我偷的。” 楚离歌和云中剑对视一眼,互相愕然。 “怪不得四师兄一直没有给你送贺礼。”不等顾余生接话,楚离歌神色一正,“小师弟,天明之后,你去一趟剑王朝遗迹,务必找到一样东西。” 顾余生拱手道:“六师姐请说。” “一方鼎。” 楚离歌右手探进左手袖口,取出一个画卷展开,上面印着一方造型古朴的大鼎。 “记住它的样子。” 楚离歌并不向顾余生介绍这一方鼎的来历。 “千万别让他落入妖族的手上。” 顾余生点头道:“我记住了。” 云中剑这时放下茶碗,对顾余生道:“小师弟,你的剑术已有很深的造诣,剑冢之中,有无数剑修之剑,对你而言,是一场大机缘,你要把握住。另外,妖族虽然退去西州,但两族之间的争斗并没有结束,按照约定,妖族十圣会指派一百名八境以下的强大修行者进入剑冢寻找妖剑,你要当心。” 云中剑顿了顿,补充道:“除了妖族修行者……身边的人族修行者,也要多多提防。圣院这边,暂时就派你们四人进入剑冢,圣院之名虽显,却不用太在意,不要有任何身份包袱,平安归来才最重要,你现在就动身回去,天亮之后,会有圣院前山的人为你们安排。” 顾余生闻言,起身道:“我听五师兄的。” “嗯,希望你出来的时候,已经能够在剑道造诣上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超越我,超越境界,成为第五个剑仙了。” 云中剑没有起身相送,目光温和。 顾余生听得云里雾里。 楚离歌送顾余生到院外。 “六师姐,我先回去了。” 顾余生拱手就要离开。 “小师弟,等……一下。”楚离歌伸出一只手,悬停在空中。 “六师姐?” 楚离歌迈步向前,把背上的古琴递到顾余生手上。 “送你了。” “师姐,我不会弹琴。” “以后慢慢学,让晚云教你。” 楚离歌朝顾余生挥挥手,示意顾余生不要耽搁。 顾余生看了看楚离歌的眼睛,决定收下古琴,转身驰剑向东,很快消失在茫茫黑夜。 院内陷入寂暗。 忽然。 天空一声惊雷。 一道闪电撕破长夜。 小院上空,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凌空飞来,高高在上,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那一道身影的后方,还有五道身影,各背一剑,虽然未至八境,却气息韬晦,身体散发出强大的仙灵之气。 傲然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两位是乖乖的跟我走呢,还是让我施展手段请你们回去?” 云中剑和楚离歌对于天空降下的人影并没有感到奇怪,两人神色如常,云中剑凝目看了片刻,开口道:“我若今日未有伤在身,你未必请得动我。” “当然,你们毕竟是夫子的学生嘛,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值得重视的。”高空中,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傲然而立。 楚离歌眼睛如墨,忽然有所悟,开口道:“原来如此,这数百年来,一个个故人离奇失踪,都是你们在作祟。”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阁下身为魔宗宗主,又是夫子的第六个学生,要不是担心你们不配合,本座早就该来接你们的了,趁着时间还早,现在跟我去的话,你们还能见着一两位故人,若是迟了,可就不好说了。” 云中剑眯了眯眼睛:“原来请秦酒离去的人,也是你们?” “他有些特殊,我们请不动,只能想办法把他放逐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磨一磨性子。”空中的那一道声音忽然冷笑一声,“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执着得可怕……走吧,不要耽搁了。”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 一个奇特的樊笼笼罩进小院。 将云中剑和楚离歌一起罩在中间。 两人的身影一点点的向黑暗的云层飘荡。 那一道模糊的身影转过身,向苍穹深处遁去,临行时,留下身后的五人,命令道:“带不回那少年的头颅,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遵命。” 那五道身影齐齐躬身,随即奔向仙葫州。 云端之上。 云中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他们不会如愿的。” 高傲的人影回答道:“嘿,那可说不准,他们五人,可都是我亲自培养的剑侍。知道么,你们圣院要是从一开始就拒绝那个贱种入山,看在夫子的面子上,上面是不会请你们的。” “我等无悔。” “为何?” “他是我们永远的小师弟。” “呵,可笑!” 闪电撕破黑夜。 在黑夜中前行至仙葫州边境的顾余生停下来,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心中有一种莫名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余生。” 一道倩丽的身影在黑暗中变得清晰。 “晚云?” 顾余生一步遁前,来到莫晚云身前,看她满头霜雪,一个人独站在灵舟甲板上,显然等了很久很久。 “你怎么在这?” “我来接你。” 莫晚云见到顾余生,往顾余生的身后看了看。 “五师兄和六师姐呢?” “他们让我先回来的。”顾余生见莫晚云霜雪满发,心疼的拉着她往灵舟里面走,边走边抚拍莫晚云身上的雪花,“不用接我的。” “我有些担心你,就来这里等你。” 莫晚云跟随顾余生进了灵舟房间, 见顾余生对着她的手哈气,她害羞一笑,催动灵舟往芦城赶,忽见顾余生背着古琴,惊讶道:“六师姐的琴?” “她送给我,说让你教我弹,你说奇怪不……” 顾余生说到这,陡然意识到什么,默然不语。 莫晚云见顾余生面色不对,也是一脸关切。 “余生,五师兄和六师姐他们?” “没什么,或许是我多想了。”顾余生摇摇头,他盘坐下来,以灵气分出一道水墨分神操控灵舟,让莫晚云坐在他对面,倾诉道:“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分享给你听。” “嗯。” 莫晚云点头,默默听顾余生倾诉。 第360章 大道峥嵘,若有道,则万剑来! 灵舟快入芦城。 顾余生对莫晚云说完白天经历的事。 莫晚云听完,脸上的心有余悸久久未散,过了一会,她又变得神色复杂,看着顾余生背后的古琴,怔然道:“五师兄和六师姐向来不会轻易出山,此番六师姐将古琴赠与你,总感觉另有深意,余生你得好好收好这琴,莫要弄丢了才是。” 顾余生轻轻在莫晚云的鼻子上刮一下,调侃道:“我怎么闻着一股酸酸的味儿。” 莫晚云贝齿轻咬,杏眼羞看顾余生。 “六师姐很漂亮的,实力也很强。” “我眼里只有你。”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的手腕说道。 莫晚云开心一笑。 “等从剑王朝遗迹归来,我教你抚琴。” “嗯。” 说话间。 已至芦城。 莫凭栏在芦城盘了一处很古老的庄园,在芦城繁华地带。 顾余生和莫晚云携手入庄园,大门居然有四尊人形傀儡值守,庄园内也布有各处灵阵和防护阵法,格局很大。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庄园的池畔观景,说道:“你大哥天天哭穷,出手倒是大方得很。” 莫晚云羞看一眼顾余生,说道:“从那月拱门进来,西苑是我们暂住的地方。” “呃?” 顾余生看着那烛火通明的连廊厢房和主楼,说道:“这家伙突然讨好我们,肯定有事相求,晚云,你早些休息,我去见见他。” “嗯。” 莫晚云指了指一间雅苑厢房。 “你的房间,我给你收拾妥当了,斩龙山终究是冷清了一些,偶尔也要见一下人间烟火。” 顾余生走来,在莫晚云耳边轻声道:“有你在,就是人间烟火。” 顾余生移步至庄园前庭。 前庭灯火明亮,大殿内,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都在。 见到顾余生来。 韩文第一个起身,帮顾余生摆椅子。 “十五先生。” 韩文先朝顾余生拱手行礼,又看了看外面。 “五先生和六先生没一起回来?” 顾余生摇头。 今日之事。 非三言两语能细说得清。 入座后,顾余生发现氛围有些不对劲,看向莫凭栏。 “莫兄,怎么了?” 莫凭栏哭丧着脸道:“知道么?人族和妖族停战了。” “这是好事呀?”顾余生无语道。 “我生意才刚起步呢。” 莫凭栏轻叹一声,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模样,偏偏瞿梁红还一个劲的给他倒酒,看来两人的关系,因为赚钱的事,更进一步了。 苏守拙给莫凭栏倒酒。 韩文正襟危坐,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眉头皱着,一直没有舒展开。 苏守拙趁着倒酒的功夫,对顾余生道:“顾兄,人族和妖族停战,发布公告的人是浩气盟的使者,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顾余生握杯盏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他抬起眼皮,看向韩文。 韩文对顾余生极为敬重,声音沙哑道:“今天傍晚,天妖城的妖圣虬泷与浩气盟的左右盟主签订了百年休战书,他们请了斩妖盟的使者,三大圣地的长老,还有诸多王朝国师,唯独没请我们圣院的人。” 说到这,韩文眼睛泛起血丝,问顾余生道:“十五先生,西州荒界妖圣出手的气息传至仙葫州,请问,出手的人是五先生和六先生吗?” 顾余生默然点头,忽然间,一股怒火在心头蹿起,快要将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嘭! 猛然间。 大殿内一张极为贵重的木桌被莫凭栏一掌拍的粉碎。 “草他娘的!” 莫凭栏朝地上吐一口唾沫。 “这群狗日的。”苏守拙也是一脸愤然,跟着咒骂一句。 韩文见顾余生一言不发,暗自将十指紧扣在一起,起身朝门外走去。 “韩文,你去哪?” 韩文咬牙道:“把城里的那些家伙全部逐出去!” 只是,他刚走没多远,就见一道人影落在大殿门口。 来人,正是圣院六院院长之一的郦晶元。 “韩文,回来。” “郦院长。” 韩文拱手,眼里依旧是愤怒。 “此事,圣院自会讨回公道,拜见十五先生。”郦晶元劝住韩文,走进大殿来,朝顾余生拱手,“十五先生。” “郦前辈,此间没有外人,晚辈当不得先生之名。” 顾余生还礼,苏守拙,瞿梁红,莫凭栏一一与郦晶元见礼。 郦晶元见桌子碎作一地,抬起手掌,一道浩然之气拂过,地面的碎块旋转间,恢复如初。 互相入座后。 郦晶元开门见山,说道:“据我推算,明日剑王朝遗迹就可以进入,圣院派你们四人进入遗迹,不会派圣院其他弟子入遗迹。” 莫凭栏闻言,立即急了。 “院长,这是为何?” 他可是借圣院之名,想要送更多的人进遗迹寻宝,借机大赚一笔呢。 郦晶元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欲言又止。 “前辈有话直说无妨。” 郦晶元轻咳一声,问道:“顾小友,请问,你是否真的斩杀了浩气盟的修行者以及玄龙王朝三千甲士?” “是。” “这就是了。”郦晶元眼中并没有责怪顾余生,而是无奈一笑,“他们借题发挥,把圣院隔绝在外,不让圣院探寻遗迹,这也算是一种交换吧。” “院长,十五先生没有做错!斩杀的人,都是无胆鼠辈,他们该死!” 一向有礼数的韩文,却在这时情绪失控,他站起来,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颤抖。 “我当然知道。” “但世人的思想,并非一致,圣院的人,也并非只有一种声音,他们也有利益的考量。” 韩文闻言,一脸失望。 “郦院长,这样的圣院,还是夫子创立的圣院吗??” “有一天你会懂的。” 郦晶元说这话时,也有几分无奈,目光看向一直冷静的顾余生。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世人的纷争,不会因为修行者的身份就休止的,我来找你们,是给你们送几件圣院的儒家法器傍身,入遗迹后,也多一份保障。” 郦晶元取出几张金灿灿的符纸和几瓶丹药置放于桌子上。 可谁都没有去拿。 郦晶元神色一肃,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还很年轻,一身热血未冷,这是好事,如果你们觉得心中憋屈,那就用你们的实力去证明,证明圣院即使只派你们几人入遗迹,也不逊色于三大圣地的弟子,不逊色于浩气盟和斩妖盟的精锐。” 郦晶元以手遥指芦山。 “拜剑阁的阁主将天下剑碑置在芦山巅上,谁能取得神剑,都会以剑之名烙印在剑碑上。”“你们若是有本事,那就以剑之名,让世人瞧瞧你们的名字是多么的耀眼。” “三把王朝之剑,世人皆觊觎,可我圣院之中,亦有文圣之剑,武圣之剑归于剑冢,更有七十二把真儒之剑长眠地下。” “寻剑如闻道,并非一定要人多。” “大道峥嵘,你们若有道,则万剑来朝,替圣院学生取来,替天下苍生取来!” 第361章 剑王朝遗迹开启,天外剑侍搅风云 清晨,被老瞎子削平的山金光如冕,方圆百里之内,皆是来自十六州的人族修行者,以及三荒之地的妖修。 昨夜。 人族与妖族已经签订了休战协议,但是,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斗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对于双方而言,每一个想要进入剑王朝遗迹的修行者,都是潜在的敌人,干掉一个,就少一个竞争者。 这些打生打死的两族修行者并不知道,剑王朝遗迹虽然后续结界会衰减,但今日双方已经约定好各一百人能够提前进入。 其余人族和妖族修士何时能进入,全凭天意。 人族一百个名额,妖族一百个名额,这是双方都愿意接受的结果。 但是,真正让妖族退步的人,是圣院的五先生和六先生,可圣院这一次,却只有五个进入剑王朝遗迹的名额。 而这五个名额,自然是给到了顾余生,莫晚云,苏守拙,瞿梁红,莫凭栏。 其余的名额,则被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还有拜剑阁,觅仙宗,玄龙王朝等分配,更有传言,这一次剑王朝遗迹显世,连灵阁都暗中获得名额,至于灵阁会让谁进入,是绝对的隐秘。 骄阳照在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那一块石碑,剑痕密布,纵横交错,远看如山,近看如镜。 那一块石碑,正是剑碑。 相传。 那剑碑里面封印着一把上古之剑,已有万年之久。 拜剑阁,正是世代守护这一块剑碑的守剑人世家演变成的宗门。 剑碑高数丈,比起巍峨的芦山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它的存在,却是睥睨天下,名动大荒万妖。 只有历代拜剑阁的阁主,才有资格搬动这一块剑碑,而每一代的拜剑阁阁主,皆是拥有无上剑仙的美名。 这,并不是神秘的灵阁组织给出的赞誉。 而是拜剑阁的阁主,一生只为剑碑而活。 剑碑耀日而天下皆拜。 此刻。 不止人族修行者对那一块剑碑保持着敬畏与好奇。 妖族修行者同样对那一块剑碑极为敬重。 两族争斗已千年。 可千年前,两族皆面临魔族之患,曾携手抗敌,那一块剑碑上,曾经浮现过历代人皇的剑名,以及妖族的妖剑之名。 剑碑在芦山。 拜剑阁的阁主自然也在芦山。 万剑一。 五大剑仙之一。 拜剑阁阁主。 此人银发鹤颜,虎目藏剑,鬓髯相连,白袍长衫,腰无配剑,偏偏一身出尘仙气,超然若神。 无论是三大圣地,大梵天度心老僧,蓬莱玄天道人,白玉京青锋,亦或是斩妖盟杜清,浩气盟步千舟,甚至是圣院六院院长之一的郦晶元。 他们虽为八境修行者,已是傲然天下的大修士。 此刻比起万剑一,皆暗淡无光。 原因无他。 因为只有万剑一能够以一股浩然强大的剑气对抗妖族一干修行者。 没错。 妖族的领头人,是天妖城的城主,虬泷妖圣! 虬泷虽然刚新晋成为妖圣,但天妖城与人族边境之间,每年都会有无数人因为争斗而死去。 虬泷之名。 对人族修行者而言,是一个梦魇般的名字。 无论人族之间彼此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内斗,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要站在拜剑阁剑仙万剑一身后。 双方虽未出剑。 但那种强者与强者之间的气机牵引,让无数修行者都感到胆寒。 灵舟上。 顾余生,莫晚云,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五人站在高高的甲板上,感受着芦山人族修行者与妖族修行者之间的剑拔弩张。 相较于两族修行者的躁动。 身为圣院修行者的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三人都感觉到有一种天大的屈辱。 今日。 本该是圣院五先生,六先生站在这里,接受天下人敬仰才对。 可偏偏。 这个人变成了拜剑阁的阁主万剑一。 莫晚云站在甲板上,她的手也暗自紧捏着,心中有气。 她偷偷看顾余生一眼又一眼。 自昨晚郦晶元告诉顾余生圣院只有五个名额之后,顾余生就显得沉默无比。 原来。 真正的愤怒,会让一个人无声,会让一个人失语。 莫晚云能够感受到顾余生目光在扫视三大圣地、浩气盟那些修行者时暗藏的怒意。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利用了圣院的名声。 从而达成他们的目的。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圣院有两个人以手托举出来的和平。 顾余生的藏在袖子的手在轻微颤抖。 周围的每一次喧嚣。 都会让顾余生的手捏得更紧一些。 “时间差不多了。” 妖圣虬泷喃喃自语一句,一步迈出。 同一时间。 剑仙万剑一也睁开眼,一步出现在剑王朝的遗迹金影上方。 “没想到出来主持大局的人会是你。”虬泷妖圣眯眼打量着万剑一,他的瞳孔深处,有一抹忌惮,偏偏他的语气,充斥着淡淡的嘲弄,“所以说,你们人族,永远都要被我妖族压一头。” “阁下若对结果不满意,大可以与我动手试一试。” 万剑一眼眸藏剑,浮动如星。 “我很想试试,但不是现在。”虬泷冷笑一声,“只是不知道阁下比起圣院五先生,剑术上会高一些,还是嘴上功夫更厉害一些?你们夺他人之名而占利,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 “这是我人族的事。” 万剑一抬起手,一道庞大的剑气自指尖迸出,疾射向庚金之气如塔的地方,刹那间,一道如剑的通道被生生打开。 虬泷见状,眼皮一跳,显然,他没料到万剑一能够凭一己之力就能打开封印千年的通道,他也并不甘落后,双手一合,一道虬龙法影从头顶飞出,贯穿长空,同样开辟出另外一个通道来。 “儿郎们,还等什么!” 虬泷大喝一声。 立即有一道道妖族修行者显露本体,飞遁入剑王朝遗迹。 人族这边。 三大圣地的修行者,如大剑修岑九莲,蓬莱连夜赶来的大剑修方启程,大梵天小金刚相尘等等,迫不及待的朝那通道飞遁而去。 生怕慢了一步。 他们就会被搁置在外。 “我们也去。” 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三人藏不住心中的怒火,率先一步凌空飞起,朝那通道飞去。 甲板上,只剩下顾余生和莫晚云。 “余生,你在想什么?” 莫晚云眉头轻皱,提醒顾余生赶紧进入遗迹。 “我在看那一块剑碑。”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那万人敬仰的剑碑上。 莫晚云好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顾余生笑了笑,“我看见我们的名字,都在那一块剑碑上。” 莫晚云闻言,莞尔一笑。 “会的。” 她身作惊鸿,飘然而入。 顾余生的目光从那剑碑收回,就在刚刚,他感觉到那一块剑碑散发出一缕苍古的剑意,可他想要细细感悟时,却又隐没无踪。 错觉么? 顾余生微微摇头,纵身一跃,朝那开辟的通道遁去。 就在顾余生快要入遗迹通道的一瞬,天空中,有五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互相成阵,竟是与顾余生争夺入遗迹的时间。 “什么人!” 暗中护着顾余生等人的郦晶元陡然感应到什么,抬起手,一道浩然之气化为屏障,试图阻止。 但那五道人影联手出剑,郦晶元施展的防护之阵被锐利的剑气刺破,竟然没能阻止他们分毫。 铮! 忽然。 五道锐利的剑气引爆原本已经趋于稳定的庚金乱流,刹那间,整个芦山庚金气息暴走,围观的无数修行者,皆被庚金气息波及,猝然身死。 而顾余生与那五道人影,皆在那乱流之下,消失无踪。 剑仙万剑一目光深邃,抬起的手迟疑不定。 反倒是妖族的妖圣虬泷以虬龙法影护住大片天空,保护住大部分妖族修行者的同时,也护住成千上万的人族修行者。 虬泷妖圣张开结界,见遗迹之外的庚金气息锐利无比,其他人想要进入遗迹,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先是一怒,随即嘲弄道:“堂堂剑仙,会阻止不了天外剑侍?是没这个能力,还是不敢?” “那你呢?又何必惺惺作态?这些年死在你手下的人族修行者少了?” 虬泷妖圣法身渐渐隐没体内,他飘然遁入云端,声音传至万剑一的脑海: “你错了,我这么做,只是替圣院五先生和六先生的离开感到心中悲凉,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而已,你这般讨好上界之人,难道你以为你就能够永远的苟全下去?幽泉,月曜妖魂被缚入囚笼。” “夫子的学生出圣山,今日没出现,想来下场也一样。终有一天,我也会如此。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万剑一难道不清楚?” “莫非你以为有剑碑可辟祸,则可高枕无忧?在我看来,你的剑仙之名,不过如此而已,世人高估了你。” “你最好祈祷那进去的五名剑侍,只是针对那人族少年而已,如若不然……你们拜剑阁进去的那些弟子,也会永远回不来吧?” “嘿嘿,在他们眼中,你,我,众生,都如蝼蚁。” 第362章 黄沙世界,处处透诡秘! 顾余生睁开眼,他所看见的世界,是漫无边际的黄沙,荒芜,寂凉,冰冷,他抬头看天空,仿佛看见两个太阳,一个好似虚幻,一个掩藏在黄沙弥漫的天空深处。 那一夜在武庙修行,顾余生无意中闯入剑王朝的遗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如海市蜃楼般的存在,如今,他以肉身的方式踏足,证实了他的猜想。 但这样的结果,让顾余生越发琢磨不透,如果说剑王朝是千年前存在于这一片土地上的王国,那么,就算乾坤倾覆,遗迹现世,穿过结界,应该是如在地底下掩埋的宫殿才对。 可现在顾余生看见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完整的位面,一个巨大的洞天福地,又或者说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位面。 强行按下心中所想,顾余生行走于沙漠世界,这里没有积雪,只有分不清从哪个方向吹来的狂风,风吹面,如钢刀刮骨般刺痛。 顾余生只能认准一个方向,一路向前飞行。 约莫两个时辰后,顾余生心中略微有些焦躁,这黄沙世界,就好像当初他经过的沙州一样,完全看不见尽头。 而现在,他终于有些羡慕莫凭栏拥有灵舟可以星夜赶路了。 “这个世界只有沙子么?” 顾余生又飞行了一段时间,心中越发焦急,芦山剑冢庚金气息冲云霄,怎么穿透一个小小的结界,看见的完全不是剑冢,而是进入一个荒芜的世界。 就当顾余生拿不定主意之时,远处的天空,有龙卷风将大地的黄沙卷起直冲云霄,远远的看去,蔚为壮观,苍穹如盖,好似一个巨大的漏斗在盘旋。 顾余生本来打算绕行,可就在此时,沉睡在灵葫之中的金甲虫竟然在此时醒来,并且露出无比兴奋的情绪。 顾余生见此间是茫茫沙漠,心神一动,将金甲虫放出来。 金甲虫从灵葫飞出来的一瞬,它的翅膀飞速震颤,竟是不受顾余生的神魂控制,如一粒金豆般闪耀着,尖锐刺耳的翅膀扇动,眨眼已在百丈开外。 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金甲虫的身影已进入那巨大的龙卷风旋涡中心。 沙沙沙! 突兀间,顾余生耳膜生疼,烈风刮面,眼眸中的漏斗形龙卷风,更是诡异般的膨胀,须臾间,天空黄蒙蒙暗如布,遮掩天空。 簌簌簌的黄沙垂落。 顾余生低头看去,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那远处的漏斗天空,哪里是虹吸而起的黄沙? 赫然是一只只极为凶唳的尸骨虫,尽管它们已经死去,可从天空垂落如雨,让顾余生整个人头皮发麻。 他以灵力撑开结界,不让这些尸骨虫掉落在身上。 空气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成千上万的尸骨虫,好似遭遇天敌一般,逃跑间形成一条条划过天空的虫潮,连光都被遮蔽掉。 顾余生凝目看去。 只见方才那尸骨虫聚集的地方,赫然是一根巨大的白骨,那一截白骨如擎天之巨,骨头上散发出莹莹幽光,上面的肉早已被啃噬得精光。 顾余生忽然意识到什么,祭出斩龙剑,纵身一跃腾空,从高处俯瞰,只见方圆数十里的黄沙之地,赫然有一只妖兽巨骨掩埋于黄沙之下,那高高举起的白骨,只是翘断的一根肋骨。 其余的肋骨,掩埋在黄沙下,妖血将黄沙浸染成暗黑色。 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如此身形庞大的巨妖,竟然是被一把三尺之剑杀死的。 那一把剑犹扎在肋骨缝隙处,看起来如一根针那般不起眼。 可正是那一把剑,终结了巨妖的性命。 剑身已腐朽,锈迹斑斑。 那只不过是一把凡剑,在岁月侵蚀下,还不及妖骨般耐久。 顾余生甚至无法想象,那握剑出手之人,究竟是修为,处于何等境界! 金甲虫的金色光影遁入黄沙下方,不一会,那一根莹莹白骨内暗藏的能量,被金甲虫吞噬得干干净净。 一阵风吹来,白骨成灰。 顾余生见识到金甲虫的恐怖,心中暗自忌惮,好在金甲虫吃饱后,很自觉的要求进入灵葫开辟出来的空间沉睡。 顾余生来到白骨消散的地方,目光仔细的四处打量,随手一摄,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落在手上,顾余生的手轻轻一抖,剑上的铁屑簌簌垂落。 的确是一把寻常之剑。 再看一眼剑插的位置。 顾余生甚至能够脑补出当初那出剑之人的动作,随手抬起,对空中掷出一剑,这一剑,穿透巨妖的身体,刺中了巨妖的心脏,巨妖从空中坠落,葬身黄沙之中。 “剑王朝,十万剑修。”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从韩文口中得知剑王朝时,心中尚有疑虑,天下哪有那么多剑修,可现在,顾余生开始相信了。 怀着心事,顾余生继续飞遁,黄沙世界,终于开始出现绿洲,绿洲地带,有不少毒蛇,蝎子,沙甲虫存在。 顾余生见状,心中一松,如果进入的世界是剑王朝的一处洞天福地,那么,他现在已经在沙漠边缘。 久在沙漠里,人会变得非常压抑。 就当顾余生准备继续赶路之时,忽然,顾余生感觉到沙漠在剧烈的晃动,昏暗的天空陡然一暗,还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就见一阵风吹动间,天空,沙漠上,有成百上千只妖兽在奔逃。 这些妖兽不乏七阶大妖,可此刻的它们在狼狈逃窜,从四面八方往那绿洲中间的沙漠之湖涌去。 仿佛只要到那如眼一样的湖泊边缘,就会安全。 顾余生悬停于空中,静静看着眼前万兽奔腾的画面。 收拢的群兽,很多彼此间是天敌,可此时的它们,都互不攻击对方,默契般在避难。 噗噗噗! 群兽后方,一团团血雾弥漫,妖兽的身体诡异般的被斩成数截,万妖哀嚎。 无形之剑! 谁在猎妖? 顾余生心中一惊,并未看见修行者。 “难道……” 顾余生手握斩灵腰令牌,以灵力注入双眼,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的变化,数里外,一道道人影陡然变得清晰。 一队队剑修,正在施展御剑术猎杀妖兽。 这些剑修,已经失去生命,变成了灵体。 但他们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好像肩负着某种使命般,在猎杀着这些妖兽,并把这些妖兽的精萃收集,注在剑内。 这一幕,让顾余生感到无比熟悉。 浩气盟和斩妖盟发布的斩妖令,就是这般。 而妖族中的屠戮令,同样也是在收集人族的神魂。 不过,这些剑修灵体,却是以妖族精萃在淬炼自己的剑。 “这位道友,你也在准备大礼,参加朝剑会?” 悄无声息间,一只毛茸茸的手从身后拍在顾余生肩膀上。 顾余生全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人。 竟然悄无声息接近自己? 顾余生强自镇定,忘记了呼吸,缓缓回头:一只黄大仙穿着道袍,露出一张奇丑干枯的面容,一双没有眼睛的眼眶幽森森,正凝视着他。 一瞬间。 冷汗涔涔。 第363章 身死魂活良妖道,水中道仙人! 好一个诡异可怕的妖道!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着,却下意识的抱拳。 “拜见道长。” “贫道有礼了。” 几乎同一时间,黄大仙竟然也十分知礼节,右手与左手的大拇指拱阴阳,左右四指抱阴阳,竟是标准的道家之礼。 趁见礼的功夫,顾余生暗自以神识探查,以他庞大的神识感知对方的修为,竟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止如此,对方虽为妖,又为死身,却拥有着极为韬晦的阴阳道韵。 正是这一缕阴阳道韵,让他即使是死身,亦如生命加持在身一般。 如此修为,竟然不在他有接触的五师兄,六师姐之下。 顾余生心中越发惊骇。 若此人是敌。 则举手投足间,连逃命的机会都渺茫无比。 剑王朝遗迹,怎会有这样的恐怖妖道。 “晚辈顾余生。” 顾余生心念急转,以言语拖延。 “贫道修道三千年,身在黄沙心在尘,早已忘了自己的真名,我观小友面生,似乎并非剑王朝之人,应是外来修士。” 黄大仙似乎努力的在回忆自己的名字,但他已然想不起来,一双幽森森的目光闪烁不定。 就在此时。 远处一声厉喝:“妖道,受死!” 话音落。 天空中,竟有百名剑修齐齐而至,这些剑修皆灵体,但剑道神通依旧在,堂皇的剑威张扬,泛起层层黄沙。 刹那间。 黄沙漫卷苍穹,旋涡牵引间,竟将顾余生也笼罩了进去。 剑阵? 顾余生心中一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多的人施展庞大的剑阵,漫天的剑雨如黄沙垂落,剑气堂皇,沙漠山川皆壮阔。 无数妖兽皆惊仓惶逃。 顾余生左手掐诀,背后剑匣吱吱作响。 正欲出剑,一旁的黄大仙却已先一步迈向空中,它身材矮小,手臂枯瘦裹毛发,掌间一凝,竟以黄沙凝聚成剑。 剑在掌间旋转,剑柄与剑身抱负阴阳,剑图骤显,冉冉升空,撑开方圆数十里地。 不仅护住顾余生,也同样护住这一片苍穹绿洲下的所有生灵。 漫天黄沙如雨,吹动黄大仙的道袍猎猎作响。 彼时。 残阳如血,光落在妖道那丑陋干枯的面容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流动,那剑图下黄沙凝聚的剑,让顾余生目瞪口呆。 这一剑。 何其熟悉。 那黄沙深处的巨妖,必然是这黄大仙所斩杀。 此等修为。 已不知何种境界。 然而。 那黄沙漂浮上方的百名灵体剑修,生前亦不知何等修为,百人成剑阵,可撼动天地苍穹,移山倒海。 一时之间。 僵持不下。 可就在此时,那百名剑修忽然起剑式,右手运剑悬天,左手食指中指抚剑身,只见那手中剑赫然散发出一股恐怖无比的妖元精华,漫天的妖血凝聚成煞,将黄大仙的阴阳阵图给污染了。 “这!” 顾余生瞳孔剧烈收缩。 他震惊的,并非是百名灵体剑修破了黄大仙的道图阴阳,而是他们运剑炼剑的方式,用妖魂精华淬剑,从而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 顾余生猛然间联想到浩气盟,斩妖盟每隔十年就会发布一次的斩妖榜,也是收集妖魂精华,若他们的目的,也如这些剑修一般,那这背后,酝酿着什么恐怖阴谋。 沙沙沙。 漫天黄沙垂落。 那妖元精华淬过的剑气,似乎专门克制黄大仙,每当有一粒黄沙落在他身上,他身上的生机就会干枯一分。 顾余生观妖道黄大仙那如皮囊的身躯,顿时明白了什么。 “小友,离开这里。” 也不知何故,追随本心。 当出此剑。 匣中人间剑出。 苍茫黄沙一剑显,满堂星河如灿如沙。 呼。 剑芒如风,吹过天空。 那百名灵体剑修身体诡异间化作一团团星芒,弥散不见。 顾余生并没有刻意的去夺取他们的幽魂,而是凝望着手中人间剑,融合了那一枚剑丸的人间剑,威力比起以前,大了数百倍。 完全超乎顾余生的意料之外。 唰。 黄大仙无声无息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再次抱拳,说道:“我观小友华盖如玉,定非凡人,未曾想,竟是人间背剑人,贫道见礼了。” 顾余生收剑藏匣,问道:“前辈见过背剑人?” “嗯。” 黄大仙的身体似乎更加干枯了,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血气,可他的生命却如一团火焰,不会轻易熄灭。 “原来小友并非是祭王剑的。” 妖道浮动身上的衣服,一步步朝那有水的绿洲走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 “小友看出来了吧,那些灵体剑修其实已经死了几百年,上千年了,可他们的执念却不放过我。” 顾余生以笑回应,他对黄大仙的话,十分不解。 这妖道修为通天,看得出那些灵体剑修已死,难道不知道他自己的肉身已死,同样是靠一缕执念为生? 顾余生下意识的开口:“道长,其实你已……” 顾余生话说到一半,却骤然无声。 ‘身死’二字。 无法说出口。 当年他在青萍州猎妖时读书时,在父亲的一本书中看过一些关于黄大仙的轶事。 又曾在剑道场小夫子留下的诸多书籍中寻到一本《大仙记》,里面曾有一段谶言:‘许人无心,则人死,言菜无心,则无罪,然却道损三千,徒染因果。’ 顾余生自小良善,初心尚在,一时幡然,话语转道:“道长,其实你也是来祭王剑的?” 黄大仙的两颗眼睛闪烁如绿豆,又如两支蜡烛,一直在盯看着顾余生,听顾余生这样说,他理了理袖袍,双手虔诚纳拜天地。 “祭王剑大典,可渡人成仙,我已等了三千年。” 黄大仙说到这,叩首再拜。 起身后,他一步步走到绿洲边,湖泊清水倒影出他的身影。 顾余生低头浇水洗面,手捧一汪水,一旁的黄大仙身影落在他手心水里,蕴起一圈圈涟漪,看不清他极为丑陋的面目。 顾余生心中泛起妖道方才救生灵时的一幕,心中忖道,众生皆存善念,幸亏我未毁人道行,他侧目凝观平静的湖面,随即一脸呆滞。 只见水中的黄大仙,身影法相高如山岳,伟岸庞大的法身,几乎挤占满这片黄沙下的天空。 他的法身有剑。 藏在背后。 未出鞘。 可天地皆以他剑而寂灭! 说来好笑。 顾余生曾在醉酒解千山时遇见宫阙谪仙舞剑莲。 却不及眼前水中倒影。 黄大仙。 如他心中所想。 是真正的仙道长! 第364章 一梦黄庭仙,一言结善缘 顾余生手捧一汪水在默默的发呆,任由滴滴流水从指缝溜走,水中的那一道高大仙影,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眼中看见的丑橘妖道,和水中映照的法相山岳,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在顾余生的潜意识中,人走向修行之路,一生注定要与天争,天是什么?他不知道,所以他常常仰望苍穹。 他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但他一直认为,斩妖就是道。 可现在。 这个身死神活的妖道,是妖,还是仙? 如同这海市蜃楼般的黄沙世界,难以分辨真与假。 之前仓惶逃离的妖兽,从四面八方而来,生存,是它们唯一的道路,而这绿洲之地的湖泊,是它们唯一的希望。 群兽喝水的声音滋滋作响,湖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模糊了妖道的身影。 顾余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捧着的水已经流走,一滴不剩。 黄昏的世界,日月更替。 已过了数个时辰。 顾余生猛然心惊。 一时顿悟,竟不知时间流走,若在此间,妖兽攻击,或是妖道生歹意,对他以夺舍,岂不是轻而易举得手? 顾余生回眸。 只见黄大仙枯坐在水之畔,同样在凝望着水中明月。 顾余生悄然起身,月下远行。 长夜弥漫,顾余生行了很远很远,他以为黄沙的边缘,会是另外一个世界,可没想到,出了绿洲后,还是一片黄沙,荒芜,凄凉。 失去方向的顾余生,在沙漠疾行了一夜。 期间,顾余生甚至以道家星盘定位,试图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 但兜兜转转,依旧身陷黄沙。 当月落朝阳升。 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沙漠中的那一片湖泊,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生机。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妖群兽群,已诡异的消失。 黄大仙还坐在湖畔,不同的是,他凝目观月变成凝目观太阳,他身上的阴阳道韵也随之变化。 “小友归来了。” 黄大仙回头,他凹陷的眼眶在朝阳下与黄昏不同,如黑玉一般。 仔细看。 他已经没了双眼。 这并不奇怪。 现在的黄大仙,只剩下一副残缺之皮,顾余生怀疑那皮囊下,骨头都已被岁月侵蚀腐朽。 “道长。” 顾余生坐在地上,随手抓起一捧黄沙,风轻轻一吹,黄沙从指缝间飘远。 “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我无法回答。” 黄大仙微微改变坐姿,与顾余生对坐,用手指了指一片黄沙,他的皮囊已被定格,没有喜怒哀乐。 “答案就在这黄沙之下。” 顾余生兀然一惊,再次起身,虽然不知这妖道何意,但他决定找寻答案,庞大的灵力汇聚于指尖,顾余生一剑斩向前方。 层沙飞扬,剑气如风般荡开被岁月掩盖的真相——黄沙下面,是一具具白骨,锈迹斑斑的剑,被风与黄沙抚摸,发出铮铮的告别声。 白骨露在野,宝剑沉黄沙。 那是硝烟飘远的尽头,战场已被风沙掩埋,修行者的呐喊声早已沉默,古剑在残风锈蚀。 恍惚间。 风吹来。 起灵了。 为战斗而生的生灵已化作死灵,他们持剑而起,一行行,一列列,奔向神圣的湖泉。 呼! 如眼的湖泊翻涌沸腾。 仿佛池底蕴藏沉睡着什么。 “归来啊。” “侍剑的人们。” 顾余生的脑海中,苍古的声音如钟声回响。 咕咕咕! 平静的湖水一点点上涨,正中心处,一道灵光冲天。 铮铮剑鸣之声从黄沙深处传来。 早已被腐蚀锈迹的剑,仿佛获得了重生,刹那间,天空万剑奔鸣。 一座古老剑台从水中冉冉升起,一柄堂皇的剑深插在剑台中间。 这一处湖泊,竟然是剑池?! 顾余生再一次被震撼! 就在此时,他看见的世界,一点点变得虚幻起来。 侧目看去,赫然发现是不远处的黄大仙在动手脚,只见他手掐秘诀,浑身散发出黄蒙蒙的光,将顾余生也包裹了进去。 “嘘。” 妖道示意顾余生不要作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三千年祭剑大典,用心看。” 顾余生闻言,收敛心神,凝目观剑,只见那剑台上的剑,灿若银月,剑华如泻,翻涌的湖泊,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灵力。 天空万剑齐谙,黄沙世界,无数沉睡的死灵一点点的苏醒,他们沿着剑台围成一圈又一圈,每一个苏醒的灵魂,脸上都无比的虔诚,这一刻,他们好像把灵魂都献给了中间的那一把剑。 随着时间推移,剑台上的剑越发的明亮,一点点从剑台升起。 天空中,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深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他手持玉书,嘴里念叨着顾余生听不懂的晦涩之语。 铮铮铮。 那一把剑上,有符文涌动,冉冉升起。 霎时。 天地惶惶。 无数死灵双手掐诀,他们的身体内,无数妖魂精华,还有魔魂精华如一粒粒星芒涌现,奔向那天空的王剑。 这一刻,顾余生惊奇的发现,那些死灵,好像活过来了一般,明明发生在眼前的事,却好似镜花水月般变得迷幻,不再真实。 这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那一把剑,忽然间,他只觉身体神魂莫名躁动,心跳得极快。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黄大仙。 只见只剩下一副皮囊的黄大仙,也与他如隔着一面镜子一样,他的皮囊正一点点恢复气血,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年道士。 几乎同一时间,黄大仙也朝顾余生看来,他的目光里同样充满不可思议。 “小友不仅是背剑人,还是能以神魂宦游时间长河的行者。” 黄大仙说到这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抬起手,掌上脉纹清晰可见,回路漫漫,然而却留不住指尖流沙散落空中,他背上的一把长剑渐渐变得清晰,而剑台上的那一把剑却一点点的模糊。 黄大仙不由地一声叹息:“生命短暂犹若黄沙,指尖一撒,便是岁月经年,时间长河历千年,梦如大黄庭,原来那个迷失在黄沙世界的人,是我。如此说来,我已身……” 听到此处的顾余生,陡然开口截断后面的话,他的声音在黄沙飘远:“道长,你已是仙!” “仙?” 妖道愣了一下,他变成人形的身体,又再一次干枯,只剩下一副皮囊。 但是,一股黄蒙仙气,却从他灵魂中升起。 此刻。 那水中倒影的,是黄大仙的那一副干瘪皮囊,水上方,则是一尊高大的仙影。 嗡! 天地漩涡出现大道之门。 退去妖身的黄大仙踏黄云而上。 苍穹深处。 电闪雷鸣。 一只庞大的手,捏向黄大仙。 黄大仙拔出身后的那一把剑,一剑斩灭了虚空。 铮。 他以手运剑,回眸看向早已变得模糊的顾余生。 那一把剑。 又诡异般回到剑台。 “小友。” “吾名,黄庭仙。” 声音已飘远。 顾余生心与剑合,仿佛那一把剑在召唤着他。 他一步步走向剑台,手持剑,那一把剑一点点变得明亮,消失在顾余生掌间。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感觉自己穿过了一道屏障。 一股剧痛之感袭遍全身。 顾余生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身上,赫然被一道道剑气搓伤,其中几道细密的伤口,赫然是在空间传送时,受到的割裂伤害。 “这……” 顾余生略微茫然,随即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说。 之前发生的事,是一场梦?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腰间葫芦。 灵葫空间内,那一只金甲虫在沉睡,但它的气息,强大了太多太多。 更加诡异的是,顾余生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铜钱泯灭了近三十枚!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站起来,眼前的世界,熟悉又陌生,沙漠依旧在,顾余生略微辨别一下方向,他急于寻找一个准确的答案。 疾行了半个时辰。 那一片沙漠绿洲出现在顾余生的眼眸中,绿洲中间,湖泊也在。 湖泊边缘,传来的一阵阵吵闹声。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绿洲之地,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被蓬莱的修行者围在中间,剑拔弩张。 “怎么,你们这是想打劫,此物,可是我先在水底发现的!” 莫凭栏的声音充满冷笑,他的手里提着什么。 顾余生看向莫凭栏手上的东西。 瞳孔剧烈一缩,只见莫凭栏手上提着的,赫然是一张黄鼠狼皮囊! 第365章 大剑修,不过如此 “顾兄,你总算来了!” 莫凭栏注意到顾余生出现,先是一喜,随即传音。 “顾兄,发财了,咱们拼了命也要守住这张黄大仙的皮,我感觉到了,它里面藏有一缕大道仙灵,已脱离妖躯,一旦参悟其中奥秘,有机会直接进入八境,甚至解开上古修行者永生之秘。” 然而,就在莫凭栏密语之际,一道剑芒骤现,突兀间直接斩向莫凭栏,其剑之盛,让漫天黄沙袭卷。 “小心!”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以他距离,想要施加援手,却已来不及。 情急之下,他以神念为剑,在莫凭栏面前凝聚出一把无形之剑。 莫凭栏平时胆小怕事,生死关头,却极为冷静,他虽来不及设防,却第一时间明白顾余生的想法,他以神识控顾余生的神念之剑,向前斩出,同时身体一晃,向后退去。 铮! 神念之剑抵挡了那偷袭一剑的大半威能,剩下的一剑竟如迷雾般缠绕在莫凭栏身上。 呲啦! 莫凭栏的衣服被切开一条口子,贴着肉有一件秘宝铠甲,替他挡下这一剑,虽是如此,莫凭栏的肉身,还是出现一道细密的创口,鲜血直流。 嘶! 莫凭栏骇然。 顾余生亦是眼皮一跳。 好恐怖的剑气。 此人剑术,远在方远之上。 是谁? 顾余生看向出剑偷袭之人,此人比方远更加高大伟岸,身穿一件白鹤飞云服,目光沉如水,鹰鼻薄唇,整个人显得极为阴暗。 方启程。 蓬莱剑仙的亲传弟子。 灵阁排行榜前十的大剑修。 竟然行如此卑劣之事。 “凭栏?我杀了你!” 瞿梁红见莫凭栏受伤,勃然大怒,她本是性如烈火的女子,抽刀出鞘,凌空飞起,刀芒骤盛,一招横扫千军,将所有蓬莱修行者全部视作敌人。 “梁红,别!” 莫凭栏心神未定,忽见瞿梁红出手复仇,一时惊骇,他并非是畏惧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蓬莱众修行者,而是生怕瞿梁红出事。 方启程之强。 远超过他的预料。 “哼!” 方启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眼中杀意涌现,身影一晃,身体鬼魅向前,手中剑横贯于空,触及瞿梁红的大刀。 嗡! 一声脆响哀鸣。 瞿梁红的大背刀竟然寸寸碎裂,剑芒凝聚于一点,直取她的眉心。 瞿梁红双眸如豆,骇然等死。 咔! 锐利的剑骤然停下,剑尖离她的眉心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剑风将她头发吹向脑后。 那一把锐利之剑,被两根手指钳住,再难进分毫。 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瞿梁红身边,莫凭栏随之也出现,将她护在身后。 “大剑修,不过如此。” “嗯?” 方启程瞳孔一缩,好似才注意到顾余生的存在。 顾余生神色冷凛,食指与中指好似轻轻用力,咯的一声,方启程手上的剑猝然断裂,顾余生手指捻着的剑尖向前一掷,看似随意的一丢,落在方启程等众多蓬莱修行者眼里,皆如一剑向他们。 方启程神色骇然,身体踏沙后退,蹬蹬蹬连退起步,才以断剑架式,截住那断裂的剑尖,而他身后的诸人,则好似被剑气荡过身体,一个个面无血色,持剑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噗!” 众人吐血。 方启程面色铁青,先是看一眼手中断剑,再看向顾余生,声音沙哑道:“阁下就是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顾余生?” “是他!” 一旁的方远一脸含恨,目光躲闪,表情极为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大哥方启程能够报当日在芦城之仇,另一方面,他见方启程的佩剑竟然被顾余生以指折断,心中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连大剑修都不是顾余生的对手。 那他敌不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下,他又可以在蓬莱同行之间抬起头了。 “蓬莱圣地的弟子,行事一向如此?”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一旦进入一个道德,正义无法束缚的隔绝之地,这些人的本性,也就随之暴露出来。 方启程随手将断剑丢在一旁,目光看向莫凭栏手上的那一张黄大仙的皮囊,眼中露出浓浓的不甘,他暗自摆手势,蓬莱的十数名修行者暗合剑阵,将顾余生,莫凭栏等人围在阵中,他冷笑一声,说道:“阁下既然是圣院后山之人,当知道此物不凡,我等同时而至,却被他先一步得到,我们难道不能分一杯羹?” “若以礼磋商,或许可以讨价还价,可刚才你出手抢夺,就没有脸再说这样的话了吧。”顾余生说话间,凝聚黄沙为剑,“既然你有自信以抢夺就可以得到一切,就应该承担得起任何后果。” “吃我一剑。” 顾余生凝聚的黄沙冲云霄,刹那间在天空形成一张阴阳阵图,无数剑雨垂落。 “结阵!” 方启程见顾余生说动手就动手,完全超过他的预料,以黄沙为剑不足奇,可这黄沙割阴阳,剑阵吞吐剑,每一粒沙都是一道剑气,如此恐怖的剑阵,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范畴。 簌簌簌! 黄沙如金渗漫。 蓬莱剑修结阵,稍微抵挡片刻,就被黄沙打身,剑气入体,惨叫连连。 “师兄,救我!” 一名剑修哀呼。 方启程以灵气聚阵,虽然自保有余,可他抬头看天空黄沙如漏斗垂落,心知绝非顾余生之敌,他心中充斥浓浓不甘,大吼一声。 “撤退!” 话落。 方启程移步踏云,凌空飞起之时,凝聚数十道剑气袭向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三人。 其心之歹。 可见一斑。 顾余生将方启程的狡诈看在眼里,眼中杀意涌现。 入遗迹大梦一场,如梦初醒,此时的顾余生的身体内,有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急需得到释放,他手指一动,天上剑阵陡然变化,伏天剑诀,满堂星河。 黄沙化星雨。 如流星般飞向方启程。 方启程见状,面色大变,狂吼道:“真当我怕你不成!” 方启程摇手一招,袖子之中,飞出一把封印云剑,云剑灵光涌动,迷雾叠嶂,气势不凡,仿佛有一轮明月升海上。 “江行初月!” 方启程翻转云剑,那一个巨大的湖泊水雾弥漫,云烟生霞,在方启程的气机牵引下化作威力极强的剑招。 他施展的剑诀,正是蓬莱剑仙传授的江月剑歌! 以剑意凝景,与伏天剑诀颇有诸多相似之处。 漫天的流星与云雾江月映衬,黄沙世界,平添几多岁月沧桑,那种烟波渺渺之感,让顾余生忍不住一时陷入其中,一梦黄庭仙,初醒来时那种历经光阴长河的孤寂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心中杀意被光阴削减。 两剑相交。 方启程口吐鲜血,得以存活,瞪大眼睛看着手中云剑,不相信自己会输的这么惨。 弥漫的剑气并未彻底散去。 天地一片孤寂。 双方皆陷入诡异的寂静。 仿佛间,这绿洲之地的天地之景,都如海市蜃楼般变得不真实起来。 莫凭栏一双眼睛打量周围奇景,不经意的看向顾余生,面有沉思。 就在此时。 大地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那迷雾与星月映辉间,一道道人影好似从掩埋的黄沙中醒来,森冷,威严,嗜杀,寂灭的气息迅速笼罩向所有人。 第366章 上界剑侍取王剑,剑台空无影! “这是?” 冷风吹来。 莫凭栏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苏兄,梁红,过来。” 莫凭栏手往腰束一掏,取出一面镌有古老纹印的铜镜,一道浩然之气打在铜镜上,光影返照,将他,瞿梁红,苏守拙一起笼罩进去,他们的气息好似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掩盖。 “还有顾兄呢。”瞿梁红伸手欲招顾余生。 莫凭栏忙用手把她嘴封住,“你惦记他做什么?想活着就别说话。” 沙沙沙。 黄沙之中,更多的剑客在苏醒,他们是灵体,但又不完全是灵体,因为他以黄沙为身,凝沙为剑负在背。 “擅闯剑池者,死!” 声音如九幽传来,冰冷,无情。 “这是什么?” 蓬莱圣地的修行者疑惑的看着黄沙聚集的剑修,出声问道。 “他们是守剑侍者!” 方远面色一变,目光四下张望。 “大哥,这里莫非是剑池?不对呀,这里只有湖泊。” 方启程擦拭去嘴角的鲜血,顾余生方才的一剑,让他感觉到莫名心悸,有一瞬,他以为自己将死,但不知为何,却又诡异般的活了下来,他暗自探查顾余生,发现顾余生的气息若隐若现,仿佛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让他琢磨不透。 暗自忖道:“此人毕竟才入圣院不久,虽然得斩龙山剑道场传承,剑术造诣还不够纯熟,刚才应该是动用了某种提升剑道造诣的秘术。” 想到这,方启程又重新恢复自信,看着那黄沙中一道道苏醒的剑客,他并不是很在意,目光看向那不远处的湖泊,忽然喜道:“明白了,我明白了,这里是一处剑池,诸位,别慌,按照师叔所说的法子,祭奠亡魂。” 话落,方启程双手掐诀,掌心中有一道银色的符文被灵火点燃,飘然间飞向空中,化作漫天的银锭垂落,洒向那些黄沙裹身的亡魂。 站在前方的剑侍握住砸下来的银钱,眼眸中浮现出一抹芒光。 方启程见状,声音飘向四方:“上穷碧落下黄泉,诸君守剑已千年,且以银钱铺路,转世去吧。” 远处的顾余生看见漫天的银钱垂落,心中泛起古怪之感,他心神一动,一枚方孔铜钱暗捏在掌心,静观其变。 “羞辱我等,皆死!” 黄沙化剑客,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愤怒之声,铮然拔剑。 “杀!” 霎时间。 百道剑影掠空,剑气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蓬莱剑修哪见过这般阵仗,一个个面露骇色。 “别怕,他们身死千年,早就失去了战斗意识。” 方启程大喝一声,提剑与那最前方的黄沙剑客交手。 铮! 剑芒交织。 方启程在空中的身影如一片残叶飘落,噗的一声,口吐鲜血,面色惨白无血,他的剑,更是被黄沙凝聚的剑斩成两截。 实力差距之大。 让蓬莱修行者目瞪口呆。 “怎么会……” 方启程一脸绝望,不甘和茫然。 “跑啊!” 方远这家伙见方启程惨白,第一个御空飞逃,头也不回。 蓬莱剑修见此,也纷纷吓破了胆,狼狈逃窜。 嘭! 方启程狠狠的掉落地面。 身体痛苦的抽搐着。 如果说顾余生之前以指折剑,让他有些怀疑自我,可刚才与来自千年前的剑修交锋,让他彻底心若死灰,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被世人称赞的大剑修,原来真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为什么……咳……咳……” 方启程手抓黄沙,一脸不甘。 击败他的那一道身影,看了他一眼,虽然那眼眸已是黄光幽幽,可方启程却感觉到了浓浓的蔑视,那感觉,就如看一粒尘埃。 本可以随手杀死。 却都懒得动手。 高大的剑客已然转身,看向阳光透黄沙形成灿影下的顾余生。 方启程绝望的脸上,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因为他即将看见,顾余生也如他一般下场。 “都得死。” “我们都得死!” 方启程对顾余生大声呼喊道。 顾余生没有理会方启程,他左手捻藏着的铜钱暗扣,长袍飘摇,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那高大的剑客忽然间停下脚步,似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顾余生则神色平静地说道:“出剑是你千年的使命,这一剑,我接下便是。” “好!” 黄沙剑客散去方才凝聚的剑,他抬起手,双手一合,一把灵魂之剑,在掌心渐渐凝聚,那一把剑明亮透光,充斥着荒古,悠远的气息,如同侍剑者沉睡千年一般一朝醒来。 剑意沛然。 剑音清亮。 那一把剑落在顾余生的双眸中,它不再是一把无形之剑,而是一把有骨之剑,如同那侍剑者挺拔的脊梁一样。 顾余生没有犹豫。 他抬起手臂,手往剑匣一按,人间剑落在手上。 唿。 一阵风吹来。 那高大的剑客却身体陡然一怔,他忽然双手抱拳,以剑尖杵地。 身后的百名黄沙剑客,也齐齐抱拳,躬身纳拜。 铜镜气息掩盖的莫凭栏等人,一脸疑惑。 方启程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 可就在此时,天空一声惊雷,一道仙影踏雷而至,傲慢的声音从天空落下:“卑微的剑侍们,快奉上你们的王剑!” 轰隆! 惊雷震空之际,那一道仙影手持一枚金灿灿的赦令,上面有一个神秘的文字,那文字光芒洒照黄沙遍地,落在那些黄沙侍剑者的身上,霎那间,附着在他们身上的黄沙层层剥离,显露出他们本来的灵魂。 伴随着一阵阵惨叫。 天空中的仙影诳悖大笑,他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意外道:“噢?原来你这卑贱之子还活着,也好,待我取剑之后,用你来祭剑!” 隐匿的铜镜气息下的苏守拙,听见那天空那人的无礼之语,就要行动,却被莫凭栏死死的摁住,莫凭栏表情凝重,“别冲动,这家伙是上界之人……不好,闪。” 莫凭栏举抬起手上的铜镜。 哐。 一声脆响。 那玄妙无比的铜镜,瞬间碎裂成片。 莫凭栏手上又多了一块玄龟盾牌,盾牌上出现一道道浅显的裂痕,这时,那无形的仙灵剑气逸散开来,苏守拙,瞿梁红二人衣衫斩碎,细血渗出。 莫凭栏也是面色一白,一脸不屈。 他愤然看向天空中高高在上的男子,眼中并无惧色。 这时,顾余生也飘然而至,与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站在一起,顾余生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杀意,他入遗迹时,有五人欲让他陷入空间裂隙,他当时并未知晓对方底细,如今观对方气息,竟是上界修行者。 这让顾余生身体的血液,在飞腾。 “这破遗迹,惊动了天上人。” 莫凭栏苦涩对顾余生一笑。 上界侍剑者戊五目光落在顾余生等人的身上,戏谑道:“下界蝼蚁,居然也长了些本事,有点儿意思,那就稍微让你们多活一会儿。” “在下方启程,拜见仙使,我是蓬莱圣岛的修行者,与上界蓬仙有往来的,岛上还有蓬圣之相。” 方启程挣扎着起来,双膝却是跪在黄沙之中,他先自报家门,随后一指顾余生等人,咬牙切齿道:“他们欲窃王剑为己有,其心可诛!” “好,很好,我正缺一唤剑之人,我看就你吧。” 上界仙使戊五手一抬,竟将方启程隔空摄起,往那湖心掷去。 “仙使,我……啊!” 方启程的身体刚落入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湖心之中,忽然有剑气翻涌,一瞬间就将他的肉身绞成一团血雾,惨叫声与湖泊翻涌的咕咕声,让瞿梁红面色发白,死死的抓住莫凭栏,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起剑台!” “祭王剑!” 戊五再次举起掌心金色敕令牌。 上百死去的灵剑者被敕令牌牵引,纷纷做出统一而神圣的动作,而刚才欲与顾余生动手的黄沙剑客,此刻却单膝跪地,仿佛在迎接谁。 千年前的侍剑者们身虽死,可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记忆并没有忘却,嘴里念念有词,湖心处,一座古老的剑台一点点涌现。 顾余生的眼睛盯着那一座剑台,眼眸中说不出的复杂,他在期待着一个与心中相同的答案。 轰隆隆! 剑台高高升起。 掩埋在黄沙中的锈剑剑灵盘亘在这片黄沙世界。 恭迎着那一把王剑出世!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庚金气息肆意漫流,锐利如剑,刺痛眼睛。 天上。 高高在上戊五亦是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眸中,满是期许,此番下界来,五人虽有同样的目的,但是,若能寻回三把王剑,他将会得到主人的极大赏识。 黄沙与闪电交织,狂乱的风刮起的风沙迷乱人的眼。 剑台逐渐稳固下来。 黄沙被闪电驱逐,逐渐露出清晰的剑台。 猛然间。 戊五的声音变得尖锐,暴怒,疯狂: “怎么会?” “王剑?” “王剑在哪!!” 第367章 地魂诛魔剑,以仙祭剑成 “怎么回事?”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剑台,莫凭栏侧头与顾余生,苏守拙和瞿梁红交流,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王剑……被人取走了?”苏守拙同样一脸愕然,他的手中捏着一个寻位罡盘,低声道,“韩文说过,剑王朝以五行建剑冢,应该有五个剑池,此方在西,庚金气息最浓,最有可能藏王剑中主杀戮的诸侯剑。” 苏守拙说到这,看向一言不发的顾余生,总觉得顾余生从一开始出场,就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顾兄,你认为呢?” 顾余生开口道:“你们先离开这里,我来确认一件事。” “你要干什么?”莫凭栏瞳孔一缩,“要撤一起撤,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走啊。” 顾余生袖子一拂,一道沧桑的气息将三人弹飞出去很远。 “到沙漠边缘等我。” 顾余生身体一步向前,已跃至湖泊上方。 暴怒的戊五见顾余生飘然出现在他不远处,一脸冷凛:“怎么?你觉得很好笑?还是说,你觉得以你的本事,可以与我斗?” “我在想一件事。” 顾余生手拢在袖子里。 “想什么?”戊五眯眼,眼中杀意很盛,他以为顾余生要向他苟且求生,但他杀意已决。 “诸侯之剑,意味着杀戮,此剑若出,则必须以血来祭,是也不是?” 戊五眉头一皱。 “祭祀的血还不够?如果你愿意以血祭出王剑,我可以携你的神魂交由上宫,算是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打算以你的血来祭王剑。”顾余生的手探出袖口,一把没有成形的剑胚握在手上,它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剑身幽黑,有几分神秘。 “诛魔之剑?” 戊五暴怒的表情一愣,随即露出一抹贪婪,未得王剑,能抢夺顾余生手上的剑胚铸造成剑,绝不亚于王朝之剑。 “用来杀你的。” 顾余生邪魅一笑,身上泛起幽芒,身影一晃,鬼魅间出现在戊五的身后,一剑袭斩,纵然只是剑胚,亦威力不凡。 “放肆!” 戊五反手一拍,澎湃的仙灵之气激荡起满地黄沙,强大的仙灵之气将顾余生的剑生生禁锢在空中,发出铮鸣震颤之声。 “下界蝼蚁之人,如沙砾一般,也想杀我?” 戊五手指一变,掌心一探,竟是一招摄剑术,想要将顾余生的剑胚夺走,但顾余生的这一把地剑剑胚早已融入了自身的地魂,心意相通,地剑铮鸣一声盘旋回到顾余生掌心。 没等戊五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股恐怖的杀戮剑意将方圆数里之地皆笼罩其中,即便是远处的莫凭栏等人,亦被顾余生这一股恐怖的杀戮气息震慑,感到极为陌生。 尤其是瞿梁红,她一向以狂野见势,而今感受到森寒的杀意,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对顾余生的印象向来是谦和,阳光,却从未感受过顾余生如此冰冷的一面。 她下意识的抓住莫凭栏的手,担忧之际,却又藏着别的心思。 “莫兄,顾余生他怎会有如此重的杀戮气息?”苏守拙也是一脸错愕,“这可比起当初他攀越在敬亭山时要强多了,会不会被杀戮吞噬掉理智?” “谁看见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几分脾气的。” 莫凭栏轻叹一声,“更何况,顾兄身上有伤,应该是入遗迹时,被对方算计了,听对方的意思,他们不止一个,处心积虑来这里,总不至于只是取剑那么简单。” 顿了顿,莫凭栏肃然道:“你们怎么想我不管,就算对方真的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会就此离开,形势不对,我是要去帮忙的,不与天斗一斗,心中总是有气。” 苏守拙惭愧道:“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凭栏说完,把那一张黄大仙的皮囊交给瞿梁红。 “万一我有事回不来了,你把这东西交给我晚云妹妹。” 瞿梁红一时怔然。 “我也要去帮忙的。” “别添乱。”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一把剑从袖口滑在掌心,开始逆行。 湖泊上方。 两道人影交错闪耀,御剑术与摄剑术的交锋,好像在争夺那一把未成剑的剑胚。 戊五自诩上界之人,又是侍剑者,认为天下之剑,皆可为他所控,更何况是下界修行者所驱使的剑。 可一番较量后,戊五惊讶的发现,他连顾余生御空的剑胚一下都无法触及,更别说掠夺了。 唰唰唰。 剑影交错间,戊五身上的鹤仙服竟已出现几道细密的口子,他勃然大怒。 “贱种,你找死!” 戊五,手往腰间一拍,一把附着有仙灵之气的长剑落在掌心,朝着顾余生一剑斩去。 唰! 但他睥睨的一剑,却落在空处。 下一瞬,一股仿佛来自于地狱的森寒,从他背后浮现,戊五回头,只见顾余生双手持剑,一招直来直往,眼眸中全无半点感情。 戊五冷笑一声,混不在意,他同样以剑相刺,他的自信,来自于拥有一把上界之剑。 如此硬撼,则顾余生必然退去。 两剑相激。 剑气纵横,黄沙漫天,朝阳如血! 剑与剑碰撞过后,是身体之间的对抗,挫剑激荡间,顾余生的剑刺向戊五的心口,戊五的剑也同样指向顾余生的心口。 两尺。 一尺。 顾余生依旧没有退,此时的他,身后好似打开一道地狱的大门,那一道门后涌现出幽冥的气息。 “疯子!” 戊五畏惧了。 他可不想死在下界人的手上,他以剑变招,改攻为防,剑身震荡,形成一道仙灵剑气之墙。 他虽与顾余生同为七境,但自修行以来,占有地利,丹田之中的仙灵之气,是凌驾于下界灵气之上的。 嗤! 顾余生剑尖已至。 攻守之间,剑气横乱,如狂风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扩散,湖泊之水激荡千层浪。 剑胚发出哑哑之声,仿佛随时都会碎断。 但顾余生心中执念已生,杀念已成,他的杀戮剑意,如千丝万缕,如黄沙成漠,这是他之前从未探寻过的剑道之路,如今,却如一道闸门打开。 噗! 剑破气墙,一瞬扎进戊五的心口,顾余生的手臂上,瞬间符文明亮,有一条条魂链探出,呈现幽冥之芒,扎进戊五的七魄穴位。 “啊!” 戊五一声惨叫,眼里满是惊恐,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那魂链一点点的剥离出体外,朝那地狱之门奔去。 “不!” 戊五狂怒大吼。 “师尊救我。” 戊五猛的一咬舌尖,自他眉心处,有一道晦涩强大的气息如大海滔滔,一只鬼魅的魂手从戊五的眉心探了出来,竟也是同样的手段要摄取顾余生的神魂。 顾余生手中剑胚哀鸣,里面的地魂也好似要被夺走。 顾余生并无太多惊慌,而是缓缓闭上眼,喃喃自语道:“出来吧。” 神海深处,一把暗藏的剑一点点变得明亮,明亮的剑芒唿的一下将顾余生笼罩进去,下方的剑台,也随之亮起,古老的符文闪耀间,好似一把千年之剑缓缓从尘封中苏醒。 诸侯之剑,以杀戮为剑心。 它自是无形。 却一点点的汇聚于顾余生手持的剑胚上。 幽暗到极致的剑芒,如墨汁一般晕开剑胚的剑锋,这一把顾余生淬炼时日已久的剑胚,一点点开刃! 融合了诸侯之剑的剑胚,在剑池汇聚而来的庚金气息下,终于铸成一把全新之剑。 与人间魂剑不同。 这是一把杀戮诛魔之剑。 “祭剑!” 顾余生手持地魂诛魔剑,一剑斩向那一只探出来的强大灵魂之手。 唰。 剑气纵横,那一只灵魂之手生生被斩断,并被顾余生以伏天剑诀打开的地狱之门封印。 噗! 那一只手消散的瞬间,戊五也受到气机牵连,他的血气已干,只剩下半条命。 他盯着顾余生手中剑,在这一瞬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脸难以置信:“没理由的,王剑怎么会在你手上……你并不知晓如何召唤它,为什么它会臣服于你?” “……不……不对!” 戊五瞳孔剧烈一缩,仿佛窥探到顾余生的秘密,他手一掐诀,浑身仙灵之气激荡,形成一个剑气漩涡,将顾余生缠在中间,身体向外逃遁。 “我终于明白了,顾余生,你该死,你该死啊!” 戊五远遁,他不再想要剑,更不惜自己的性命,只想要把他窥探到的秘密传出去,于是,他燃烧自己的肉身,裹住自己的灵魂,发出一道金灿灿的芒光,就要施展秘术遁走。 然而,他的灵魂周围才刚刚传出空间波动,就被一道金灿灿的符给制止,一把浩然之剑穿空而来,将戊五的灵魂穿透而过,钉在黄沙弥漫的空中。 出手之人。 正是莫凭栏。 只见他双手负立,面色发白。 “逃走?问过老子没有!” 第368章 千年之剑终归匣,剑的故事才开始 “你!” 戊五灵魂溃散,一双眼睛盯着莫凭栏,又看了看顾余生,一脸的不甘与懊悔。 “我竟然死在你们这群蝼蚁手上,我好恨!” 嘭。 戊五的灵魂化作光影消散,莫凭栏犹自不放心,他又取出一张火符,以灵力催燃,将那一片区域烧为灰烬。 “都是第一次生而为人,你他妈还活出骄傲来了。” 莫凭栏虽然面色发白,却不忘记收拾战利品,身影一晃,将那戊五的储物袋收纳在手上,先是以神识观察一阵,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他回头看向还在剑台上聚庚金气息淬剑的顾余生,眼中惊愕一闪而逝,大声道:“这战利品,没你的份了。” 此时的顾余生,见莫凭栏替他收了尾,顿时变得心无旁骛,他以地魂藏于剑,随着剑刃的纹路变得越发的清晰,汇聚于灵台周围的上百剑侍,也好似耗尽了他们最后的神光,一个个化作幽魂,即将消散在天地间。 顾余生又看向那一道屹立笔直的高大身影,两人隔空对视,这一瞬仿佛穿过千年时空。 他们以生命和灵魂守护的王剑,被顾余生藏在匣内,之前收集到的三道王剑剑意,有一道也随之消散,封印在地魂剑内。 顾余生手指一抬,另外一把人间剑出现在手上,他对着剑池一挥,一道通往轮回的门打开,与刚才的杀戮剑意不同,人间剑蕴藏的剑意,是守护,这一股守护剑意,与黄沙中沉睡了千年的剑侍们灵魂契合。 那一道道幽魂,一点点的奔向轮回世界,每当有一道幽魂消散,他们神魂残念中的守护剑意,都会落在顾余生的人间剑内。 “终于解脱了吗。” 身影高大的剑客一步步走来,他的神魂在顾余生以伏天剑诀打开的通道之前变得熠熠生辉,如同一把打磨数千年的剑。 他回眸,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我们曾见过。” “又好像从未见过。” “往事如烟,既然你已能悟出世人不屑于修炼的守护剑道,那我这守剑人,也该成全你。” 说罢,那剑客手一抬,从灵魂深处飞出一块翠绿的玉简,飘然落在顾余生的面前,随后,附着在他灵魂内的守护剑意,化作一缕缕星芒没入人间剑体内,一步向前,转入轮回。 呜呜呜。 西风吹黄沙,那一缕缕飘动的黄沙深处,沉睡了千年的脆弱剑修灵魂们,像是离乡远游,大梦一场,而今魂归故乡。 一柄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在西风中吟唱悲歌,岁月如黄沙之中的碎石斑驳,又如那被打碎的铜镜,经年过往,皆随烟尘消散。 顾余生以剑撑开的那一道门,如岁月星辰般闪烁,那一张张沧桑悠远的面容,如人生增长的年轮一圈又一圈。 江湖几多叹息,长生终是一捧黄土,在光阴的长河中,那些风华绝伦的剑修们,如一粒粒尘埃般渺小。 翻开历史的书籍,未曾有人落笔刻画他们的只言片语。 而这黄沙,却确确实实埋藏过芸芸众生。 一把穿越了千年的剑。 如今已藏匣。 属于剑的故事。 仿佛才是新的开始。 不知何时。 顾余生身边已站着三道身影。 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 那一道轮回的大门一点点关闭。 顾余生捻动掌心的那一枚铜钱,对着那一道门抛了过去。 如果世间有灵魂摆渡者。 顾余生希望能帮他们上船。 魂归去兮。 黄沙漫漫。 “这荒芜的世界,其实也别有一番风景。” 莫凭栏感慨一句,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余生回头。 莫凭栏轻轻摆了摆手。 “没事,就是动用了一下秘术,休息一阵就好了。”说着,莫凭栏又扬了扬手上那一个从上界修行者那夺来的储物袋,“见者有份,等我有空分一下。” “你们三人分就好了。” 顾余生看着周围的黄沙。 挠了挠头。 “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顾余生的问题,让莫凭栏,瞿梁红和苏守拙三人面面相觑。 “当然是走出去啊。” 莫凭栏不解。 “难道这沙漠,你走过,走不通?” 顾余生摇头。 “可能我在梦里迷失了方向吧。” “不懂。” 莫凭栏从瞿梁红的发髻上取下一块头巾,捻在指尖让风吹动。 “干嘛?” 瞿梁红损了一把刀,心情不太好。 莫凭栏开朗道:“跟着风的方向走,就是前方喽。” 说罢,他大步流星往前行。 瞿梁红追在莫凭栏身后,头发乱飘,两人打打闹闹。 顾余生站在原地,回味莫凭栏刚才的话,心中泛起别样情绪,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迷茫的呢?曾经仗剑追风在青萍州的日子,可没有如今这般迷茫。 是什么乱了内心? 顾余生开始反思自省。 也许。 是时候停下来,好好沉淀一下了。 一旁的苏守拙也若有所思,对顾余生道:“莫兄自遇见你以后,整个人也变得豁达了许多,以往在圣院时,他修行时常神游天外,被教谕请出学堂多次,如今的他,反倒让人琢磨不透了。” 顾余生哂然,不紧不慢的保持着与莫凭栏的距离,让他可以和瞿梁红打打闹闹。 走了一段,顾余生对苏守拙说道:“苏兄,自从方远出现在芦城之后,你似乎一直有心事藏在心里,这可不像往常的你。” 苏守拙手上捏着那一把顾余生替他修复好的扇子,沉默着走了一段,他忽然停下脚步,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我其实想单独走一条路,去了却一桩心事,可是我……” “那就去。” 顾余生拍了拍苏守拙的肩膀。 “我们之间的友谊,并非走在一起才存在,外面的世界很广阔,这里的世界同样值得独行。” “我明白了。” 苏守拙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黄沙中越行越远。 直到变成一粒黑点,顾余生才继续往前行。 跟着风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了天黑。 黄沙的尽头,残檐断壁。 一间古老的驿站若隐若现。 莫凭栏站在粗粒砂石边缘,停下脚步,等顾余生靠近,他才说道:“苏兄年少有名,是汀州有名的剑客游侠,喜欢劫富济贫,他爹是朝廷的捕快,某天夜里,有人看见他的父亲死在他的剑下,那里的人,都认为他弑父不孝,从此沦为江湖窃徒。” “前些日子我查阅汀州的资料时,发现汀州曾出过一件异宝,当是蓬莱的方远去过汀州,也许这背后隐藏着真相。” “他去找方远报仇?” 顾余生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回头,想要去找寻苏守拙。 “算了吧,他是不想连累我们。”莫凭栏神色复杂,“顾兄,我与梁红趁夜往北走,那边是北寒地,应该有铸刀的地方。你在这里等苏兄回来,三天之内,我们就会回来,如果我们没回来,你就单独离开,不必等我。” 说到这。 莫凭栏忽然想起什么,掌心灵光一动,取出一个食盒递给顾余生。 “这是晚云做的,差点忘了给你,顾兄,这遗迹处处透着古怪,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 莫凭栏说完,就要拉着瞿梁红远遁。 顾余生手捻食盒,感到暖心之时,又不免有些奇怪。 “莫兄,晚云入遗迹后,你可知晓她去了何处?” “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晚云有诸多手段傍身,不会有事,反倒是你,要小心上界的那些家伙,指不定有什么后招,走了。” 莫凭栏祭出灵舟,载着瞿梁红飘然北行,很快消失在黄昏星原之下。 顾余生驻足片刻,一个人朝前方残檐断壁处的那一间黄沙弥盖的古老驿站走去,他传入遗迹,身体受了伤,入梦一场,又与上界之人一番打斗,再以神魂祭剑,早就疲惫不堪。 他只想找个栖息之所,暂时的安歇一夜。 天渐渐暗了下来。 大地陷入寂静。 北方一架灵舟上。 站在甲板上的瞿梁红忽然开口道:“莫凭栏,你撒谎了。” “什么?”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瞿梁红一脸不解,“你骗了顾余生,你为什么要撒谎?你是不是要害他?” “不是。” 莫凭栏摇头。 “我只是左右为难而已。” “是莫晚云?”瞿梁红一脸惊诧,“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 无比阳光的莫凭栏,此时有些垂头丧气,整个人显得极为颓废。 “我只知道,晚云妹妹不会害顾余生。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其实有些事,我也不太明白,就像是二十年前,我那族伯失魂落魄的归来,整日醉生梦死,变得市侩,颓废,还有,五年前,爷爷去青云门抄录圣人书,为什么要带上晚云,后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妖城。” 莫凭栏手按太阳穴,沉默了片刻,他侧目,小声道:“梁红,你知道么,爷爷从天妖城回来,并非是圣院的人接回来的,而是他自己回来的。” “这?” 瞿梁红眼睛瞪大。 “你爷爷得到妖族的礼遇?不,这不太可能,对了,我记得莫小姐是你爷爷当年从仙葫州与大荒的边境带回来的,莫非……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整个圣院都会被牵连……” 第369章 荒野古栈,半夜红衣抚琴! 斜阳陌陌,夕阳的余晖洒照在荒芜断壁。 金色流光将光阴的印记反照得熠熠生辉。 如风霜老人摊开的掌心纹印,沧桑之感扑面而来。 少年踏步走向那一间古老的驿站,残破的旌旗上,大大的酒字仿佛还散发出悠远的酒香,旗碎抹布飘摇了大半生,也好似倦了,一动不动。 厚重的黄沙裹了一层又一层,静谧的靠在浅灰色的篱笆墙上。 门外的桌椅摆着三五酒盏和粗碗,有倒扣在地面碎裂的,也有斜埋在黄沙里的。 这应是戈壁边缘的酒家驿站。 厚重千年的沉木门依旧牢靠,两座风吼石狮左右卫立,压住门的同时,也好似如忠诚的门卫,守护着这一间荒间野店。 少年推门。 吱呀的门声抖落一地的黄沙,最后的一缕光影透过细孔透气的轩窗,斑驳流影的美景,映照在空旷的店内。 店内除了空气有些躁之外,并没有腐烂发霉的味道,几张耐得住时间磨损的曲柳椅,梨花桌,还有那一梯一梯通往二楼的木梯,柜台后还摆放着一坛又一坛的酒,泥封的坛口极为完整。 地面有黄沙,但异常的干净。 “店家,在吗?” “有人吗?” 顾余生站在店的中间火塘处,上挂的铁绳上还挂着一个黑黢黢的铁锅。 顾余生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 他向前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前,掀开旱柳条枝做成的帘门,后院的景色一目了然,拴马的桩子,遮风沙的棚子,十几间可以住人的旅楼,单独的柴房,院子一角有一口古井,井水满溢,在后院形成一圈圈的曲水,曾经应是用来饮马的。 顾余生手捧井水,轻轻尝了一口,水喝下肚,有些冰凉回甘,异常解渴,让他精神倍振。 点燃火塘。 生一缕烟火。 将食盒里的菜放进钓锅里烩煮,把台上没有燃尽的蜡烛点燃。 天也适时的暗下去。 夜风吹拂黄沙,婆娑轻响。 静谧而安静。 倦了的顾余生心灵上得到极大的安抚,放松,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想要品一口,往日的桃花酿,在这黄沙凌厉的世界,似乎显得不够豪放。 起身走到柜台,顾余生用鼻子细嗅摆放在柜台上的酒,一坛又一坛,最终,他挑选了一坛最烈的酒。 用掌心打开尘封的酒坛。 刺烈的酒香瞬间扑面而来。 “好酒!” 顾余生仰头抱坛狂饮,酒入喉,烧刀子般刮过的感觉,让顾余生忍不住嘶嘶咋舌。 少年知酒浓。 是一种幸运。 只可惜如今对饮无一人。 顾余生有些想莫姑娘了。 他取出六师姐赠送的古琴。 胡乱的拨动琴弦。 五音颤动,已算是听过佳曲。 烈酒烧喉暖心。 顾余生一个人独饮,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 抱酒而合,枕琴而睡。 迷迷糊糊中,顾余生好似听见剑声铮鸣,心中那远去的江湖,就在耳边吵吵闹闹—— 孤月高悬。 苏守拙仿佛变成曾经的江湖游侠,行走在沙漠尽头,他换了一身行头,黑衣,箬帽,儒雅的扇子已经不见,双手抱怀的掌心,紧握着一把入江湖的剑。 蓬莱的修行者栖息在一片千年枯林里,满地的残骸和锈剑让他们疯狂,从死人骨身上扒拉下的储物袋,让他们不顾同门之谊,开始互相争吵。 没了方启程作为领头人,方远在这些人当中威望最高。 他一开始还会去拾掇一些死人财,可渐渐的,他发现这样极为枯燥,于是,他以蓬莱修为最高为倚仗,每个拾取到财物的人,都必须分他一份。 一开始自然是有人反对。 可他用剑很快胁迫别人答应。 月光清幽。 方远一个人有些寂寥的靠在一棵千年枯木上,驱使他人为自己寻宝这件事,让他不由地想到曾经在汀州时的风光,所到之处,凡人敬仰,纷纷献宝,尊称仙人。 凡人手里有祖上留下来的好东西,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夺走。 曾经,他就是从一个捕快手上夺得一颗明珠,从而凝聚金丹。 有时候。 方远恨不得重回过去,劫掠江湖。 可惜,蓬莱圣地修行者这个身份,禁锢了他内心的恶魔。 “大哥没有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方远看了看来的方向,手一捻,当初夺来的明珠,灵气已被汲取,如今只能用来照明,白天发生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他们再一次狼狈的逃跑,让方远十分烦躁。 忽然,一只手从他掌心夺走了明珠。 “谁!” 方远下意识的后退,手握剑柄,当他看清来人是苏守拙时,脸上微微一愣,随即嘲弄道:“原来是你,看来本大爷当年留给你的阴影,一直都在,哦,差点忘了,如今你是圣院的学生,也算出人头地了。” “想了很多年,还是有些心槛迈步过去,所以我来讨回当年丢失的东西。” 苏守拙轻抚着掌心的明珠,将其放进袖子,随后握住了当年入江湖时的那一把普通之剑。 方远的手从剑柄上一点点挪开,他一脸戏谑地笑着:“你也算剑客?当初在忘仙居时,你可没有这样的胆量,你一个人独来,无非是想寻死而已,我会成全你。” 苏守拙一点点的拔剑,剑身依旧锈迹斑斑,但他的目光却明澈如月。 “那夜在芦城古桥,我已经洗过剑了,方远,拔剑吧。” “我知道蓬莱的那几个师弟是你杀的,但那又如何?你不配我拔剑,如同当年你父亲那样,我只是以你的性命相胁,他不仅乖乖交出我要的东西,还宁愿死在你手上,让你憎恨狼狈的活着,哈哈哈……” 方远扬天狂笑。 “你跟在顾余生身边,别的没学会,倒学会自以为能反抗既定的宿命了?” “可笑!” 唰。 一剑袭来,呲啦一声,方远的身上飞溅起一抹鲜血。 鲜血溅落在苏守拙的脸庞上,他的手轻轻颤动,低吼道:“比起抗争命运的人,你才是那个可笑之人,嘲笑十五先生,你更不配,这一剑,你本该死,但是,我苏守拙不屑与袭杀死你,我要堂堂正正的用剑将你的命夺走。” “好……好!” 方远伸手一摸剑痕,面容变得扭曲。 “刚才是你唯一的机会,下地狱后悔去吧!” 方远拔剑,大阴阳剑绽放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恐怖的剑气撕开黑夜,千年枯木应声而断,剑气卷动猎猎的狂风,将苏守拙吹退数步,以手遮面,阴阳剑气为阵,自成结界,将苏守拙笼罩其中。 “大剑修?” 苏守拙眯着眼。 狂乱的剑气,撩动他的衣袖,他的眼中满是意外。 “没错!” 方远得意的狂笑,一步步走向苏守拙,他的气息还在攀升,但他的理智,却在一点点丧失。 “我明白了,你去灵阁典当了灵魂。” “错,这一次,我是来为灵阁取一些东西的,我是被灵阁使者选中的幸运者,苏守拙,所以我才说,似你这样的人,哀叹命运,服从于命运就好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守拙立住身形,“剑在手上,命运就在手中,这是我从十五先生那里学来的道理,你永远不会明白的。” 阴阳剑阵内,剑声吟啸,剑气纵横…… 争斗声渐渐飘远。 顾余生的神魂被一阵风吹了回来。 他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回想着刚才看见的一幕,他有些担心苏守拙,可他内心深处,又觉得苏守拙不会败。 铮铮铮。 忽然,有古琴声入耳,琴弦颤动,如泣如诉。 顾余生陡然间睁开眼,唰的一下坐起来。 眼睛看见的一切,全然陌生,此时的他睡在阁楼的木床上,入目竟是一个个古老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一卷卷古色古香的书籍,不下万册。 桌子上,有一支安魂香正燃着,已烧了一半有余。 顾余生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斩龙剑。 剑还在。 顾余生心稍安。 屏住呼吸,打开二楼的门,走到廊口,倚阑低看,入目一幕,让顾余生呆愣当场:只见一楼席台,独坐一妖娆红衣女子,女子正按抚古琴,曲音悠扬,但红衣女子的面庞,却是一只女大仙,黄鼠狼! 在女大仙的前方,数十只红狐与一窝黄鼠狼围着火塘,一个个沉迷于曲音之中。 看见这一幕,纵是向来沉稳的顾余生,也不由地大惊失色,手按阑干,咔嚓一声,骤然的嘈杂惊扰古栈,那红衣女子抬头看来,目光幽幽,下方,红狐与黄鼠狼纷纷回头,近百只眼睛盯着顾余生。 第370章 推门入书山,万卷皆秘藏 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挥剑,可理智克制住了这种欲望。 “老奴黄芪,拜见恩圣公。” 红衣女子按下古琴,起身就拜,随后又是齐齐的红狐与黄鼠狼声音如稚童,口吐人言。 “拜见公子。” 这些红狐与黄鼠狼纷纷拱着身子,排列得整整齐齐。 顾余生一时无言,他自进剑王朝遗迹以来,遇见的事总是这般离奇,先是大梦一场,好似回到千年以前,如今又见狐狸与黄鼠狼口吐人言,让他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老黄仙见顾余生不说话,挥挥手。 “孩儿们,勿要惊扰公子,快去后院读书,他日得道造化,早日成人。” “是。” 红狐与黄鼠狼齐齐奔走,后院房间隐约有烛光明亮,还有朗朗的读书声,而那诵读之本,竟是圣人留下的启蒙之书,诵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说来也怪,明明是一群小妖,读圣人之言时,隐约间在古栈形成一道道儒家圣韵,整间客栈半点妖气也无。 顾余生心中惊奇,缓步下楼。 红衣女子转身,以布纱遮面,跪拜道:“老奴见琴而喜,忘了尊卑,请圣恩公责罚。” “圣恩公?” 顾余生更加疑惑,眼前的红衣女子,给他一种沧桑之感,虽看不出年轮几何,听其声,恐已有数百年之岁月,而他才十八岁,初来此处,定然是不认识的。 红衣女子略作沉吟,并未解释,只把古琴双手捧还,恭敬道:“先祖之言,后系子孙不敢忘却,公子误入荒境,老身舍去这一身皮囊,也会护公子周全。” 顾余生将古琴接过来,置放在后背,走到一张木桌旁坐下,暗自以一缕剑意让自身神魂感到刺痛,确认不是入梦,也不是进入幻境,心中越发好奇,问道:“前辈方才说,此地是荒境?这里不是剑王朝遗迹,剑冢之地吗?” “老奴当不得前辈,当不得前辈!” 红衣女子说着又要磕头跪拜,顾余生连忙挥袖虚接。 言道:“黄前辈,我今年齿不过十八,你年轮如古树参天,你不让我尊老,我亦不愿受你跪拜大恩,家父在世之时,曾教我礼孝之道,曰:年至老者,形之耄耋,不可不尊。” “公子这般淳善,必将福禄永随。” 红衣女子双手纳拜,竟又是道家祝福之礼。 这时,有一只黄鼠狼和一只红狐取来酒盏与烛,置于桌上。 红衣女子给顾余生倒酒,见顾余生抬碗饮尽,才缓缓说道: “公子方才所问,老奴从实回答,此地曾为荒地,渺无人烟,后来有人皇至此,以念开五池,建剑台,修剑冢,日夜剑修无数,兴盛千年,故而此地,也为剑冢,公子所言剑王朝遗迹,老奴斗胆,请问剑王朝如今还在否?人皇之剑又传给何人?” 顾余生摇头。 “前辈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我在的世界,剑王朝已埋于山川黄沙之下,不复曾经,甚至史书典籍,也只留下寥寥几笔。” 红衣女子听后,默然叹息。 她又收起心境,起身道:“我观公子身有暗伤,已波及神魂,且留下来静养几日,老奴正好懂一些岐黄之术,炼一炉丹药,希望对公子有所裨益。” 顾余生哂然,说道:“老人家,我身上的伤不碍事。” “公子大意不得,老奴观你神魂已夜游漂流,魂不守舍,方才老奴以五音唤魂,才让公子醒来。”红衣女子说完,生怕顾余生不相信,她伸出毛茸茸的手,轻轻拂动烛火,顾余生凝目观烛火,忽然觉得神魂刺痛,随着火焰的飘荡,他的天魂竟从眉心蹿出。 顾余生忽然想到方才狂醉之时,似乎看见沙漠之南的苏守拙与蓬莱方远交手,他本以为是梦虚幻境,如今想来,竟是天魂飘游。 他兀然一惊,他忙紧守心神,天魂才归于神海。 “难道是从灵阁兑换的龙魂秘典出了问题?” 顾余生心中疑窦丛生。 却听红衣女子道:“公子的天魂之伤,似乎是被虚空或是光阴所蚀导致,若公子信得过老奴,我这里有一枚缚魂针,可以暂时镇住公子的天魂,待我炼丹出炉给公子服下,即可痊愈。” 红衣女子说着,一只手从后脑处拔出一根细密黄针,又取来一个木偶,面纱下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见那木偶与针,下意识的想到青云镇的孙婆婆,孙婆婆已极为古怪,如今又在遗迹遭遇如此奇怪的黄大仙女妖,顾余生自然不敢轻易涉险,但对方方才说的空间和光阴所蚀,又一言说中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顾余生略作沉吟,慎重道:“不瞒前辈,我此番来遗迹,是来寻一些有用之剑,若以针封魂,晚辈心中实在有些渗怕,前辈可还有其他稳妥的法子?” “老奴倒是差点忘了,公子是人族修士,如此,自然有稳妥的法子,公子请跟我来。”红衣女子拿起桌上烛台,缓步上楼,走至长廊尽头,将手按在木墙上,一道门打开,顾余生虽然没有看清里面的样子,却已闻到书墨香气,那从密室内蹿出来的浩然之气,让顾余生的神魂得到滋养,舒服了许多。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可顾余生还是被门后的景象所惊呆:只见门后一间密室,书堆万卷,层层叠高,文房四宝无数,更有圣人金卷玉书散发出熠熠光辉。 “这是?!” “此间书籍,从先祖蒙智之始收集,历十代至老身,已不知多少年月,公子可观圣人之书,以养精魂。” 红衣女子说到此处,把蜡烛递到顾余生手上,肃然道:“先祖有遗训,此间书籍,公子可观阅而不可携带,否则必招祸端,老身去为公子炼丹。” 红衣女子走到楼梯口,又想到什么,恭敬拜道:“若公子读书倦怠,可在后院休息,期间若遇诡异之事,不必理会,心静即可。” “有劳了。” 顾余生还礼。 面对一屋之书,顾余生自然想要阅读一二。 相较而言,取剑之事,顾余生倒并不强求,如今他已有两剑在匣,待斩龙剑以龙魂蕴养完毕,同样可以收入匣内,三把剑,已足够他仗剑傍身了。 面对架上万卷书。 顾余生一时也有些不知该从何处看起,他见一本圣人之书泛金光,随手拿起,圣人之书并没有封存禁制,顾余生轻易打开,入目的一行字,清晰可见:以气为清,蓄风之积,日积月累,风积其厚,则魂寄鲲鹏,振翅而飞,展九天之翼,扶摇万里,飞魂桥而引九霄,本命如书阁,神藏万卷…… “嗯?” 当顾余生看见圣人之书的内容时,手不由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石化在原地。 因为这一篇圣人文字,正是当初莫晚云在青云门桃花小峰后山背给他听的那一篇神游赋。 正是神游赋与青龙魂,才让他三魂过魂桥入本命瓶,才开启了真正的修行之路,进入凝魂境成为修行者,踏入大道。 顾余生自然知道那曾经是莫姑娘对他的良苦用心,她暗自窃圣人之书帮助自己,不惜违背圣院的规矩。 可见此书的重要。 当初莫大儒到青云门摘抄圣人书卷,耗尽一身浩然之气。 以防止圣人典籍断了传承。 如今。 那么重要的圣人典籍,却在一间荒古野栈的阁楼里摆放着。 眼前的真实,茫茫书卷,让顾余生有一种荒诞之感。 这算是入宝山了吗? 天下修行者之争,以性命为赌。 而他,不过是不经意的他乡客,却一头撞进了秘藏之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强自冷静下来。 虽入秘藏,却没有动妄心。 观书就观书,心无旁骛。 而顾余生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正是当初在桃花林时,遇见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恩师,秦先生。 练剑就练剑。 修行就修行。 其心不可杂。 其心不可移。 顾余生纵然得到的圣人之书已读过,他还是坚持阅读一遍,往后一页一页的翻看。 顾余生的坚持,让他看见莫晚云当初没有告诉他的后续之赋。 “神自逍遥,魂遨天地,神之固在念,念之始在精……” 顾余生手中圣人书卷,竟然完整的记载了整篇神游赋,而这一篇神游赋,则是他梦寐以求修炼神念,强化神识的珍贵秘诀! 嘶! 合上书卷。 顾余生依旧忍不住叹息。 若他此前得此秘诀,何须找灵阁兑换典籍?这神游赋修炼到深处,比龙魂宝典还要神秘几分。 修行者之短板,一开始是肉身的脆弱,而随着肉身脱胎换骨,神魂和神识之念,反而成为修行者最大的短板,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神识的强弱,只在提升境界后,会获得一次提升。 而神游赋,则是专注于锻炼人的神识,从而让神魂更加稳固,与灵魂更加契合。 顾余生心中默背一遍,确认无误后,他把圣人之书放回原处。 顾余生转身去拿第二本书,并未察觉他刚刚置放的那一本圣人之书,金光渐渐淡去…… 翻开第二本书,里面记载的是与剑道有关的东西,字里行间提到了剑王朝,这是一本关于剑王朝的修行者修炼剑道时正好感悟,随笔记下的心得: 剑气藏五行,变化阴阳,驭风雷;剑势占其高,如山九重;剑意从其心,其善为善,其伐为戮,剑心蕴灵,剑灵生则人剑相通,得剑灵之忠则魄成。 得此剑道五境,则初窥剑道真意,方可为剑修,然只得其表,实属下乘。 顾余生看到此处,不免哂然,自语道:“这人好狂,世间剑道五境者,少之又少,如此境界才窥门径,那世上的剑修岂不是白活一世,浪费光阴?” 顾余生心中也有自己的骄傲,因为这剑道五境,他都已经达到,而他修剑以来,日夜苦修不缀,五载光阴,也算是超过绝大多数人了。 “我倒要看看中乘,上乘剑修,应是什么样子的。” 第371章 因果造化,光阴规则 带着心中疑问,顾余生翻看书的后面心得:剑之中乘者,剑气三万里,念之所至,则剑气所至。夺其势而不能遁,层层叠山,剑意凝实,如莲花之瓣,瓣瓣旋增,剑灵从心,以魄摄人,仙魔难逃,束手待毙。 看到这,顾余生的眉头不由地一皱,回想他在修行路上遇见的几名剑道高手:当年在青萍山下,秦先生一剑出斩妖,剑气之盛,冲破苍穹,剑气三万里,的确不夸张,圣院的五师兄,亦能一剑西去,斩妖而归。那一夜在芦山武庙,老瞎子凌空一剑,剑穿两州之地,索命夺魂,何止三万里之遥! 当此三人,已是顾余生心中高山仰止的存在,然而,按照这位剑王朝的剑修所言,此等剑术,亦不过是堪称中乘之剑。 在顾余生看来,此人所述,似乎傲视天下,他欲观上乘剑修。 翻开书页,却只寥寥留下几笔: 某日闲,吾观人皇持剑,叹当今之世,得剑道者,古之无二,人皇叹曰:中乘剑修之极,剑开天门,破虚空,拿日月,已是人间绝顶。上乘剑修,返璞归真,当世难觅,未可知是谁。 “嗯?” 顾余生看到此处,心中憋着的一股劲有一种无处发泄之感。 这算什么? 打哑谜? 论世间之剑修,连人皇都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果然是吹牛。 或者,故意将其说得玄乎其玄。 手中书本在心得之后,记载了近百种可以提升剑道造诣的剑诀目录,这一份目录网罗道家,儒家,魔宗,佛门,鬼道等剑诀,顾余生甚至在这些目录上,找到了他修行过的一些剑诀,比如佛家的五心剑诀,道家的太玄十四剑,纯阳剑诀,天外飞剑等,甚至鬼道秘典中的鬼剑术,儒家的九字剑诀等等。 其涉猎之广,让顾余生暗自咋舌。 诸多剑诀,或许在三大圣地有传承,但绝大多数,都早已失传。 但顾余生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书中的最后几句:剑之道,求其广而得其下,寻其专而得其中,觅剑之上乘,玄不可琢,吾观尽天下剑诀,未可接人皇一念之剑。 后人观而鉴之,不可寻旧迹而再误。 看到这,顾余生猛然间清醒过来,仿佛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当初他初行剑道时,秦先生曾不止一次告诫他,剑之道在于专,而随着他游历天下,获得的剑诀越来越多,他舍弃了这一点,意图在众多剑诀中寻求一条平坦大道。 而正是因为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他在初入此间书海时,欲观尽天下书,否则有一种入宝山空手回之感。 这何尝不是一种贪念,执念,嗔念! 若寻剑诀,他已拥有不下于十种剑典,纵是日夜勤修,也足已修行千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圣院天书阁前的那一位扫地老儒生扫地时的背影,回想当时之念,只感慨那老儒生日夜徘徊天书阁前,未入天书阁而得圣人教诲,空老林泉。 然而,当真是如此吗? 那不过是以己之念而度他人之念而已。 既然自己寻的是剑道,剑在匣内,何苦再皓首穷经?岂不是本末倒置? 顾余生放下手中书,今日魂殇,自可以天魂寻剑,必然不在书里寻找答案才是。 想明白这一点,顾余生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他再看这些书时,无贪念,执念,圣人之书也好,或是历史遗迹也罢,对他而言,若陷入其中,只会影响他在剑道之路上行走的脚步。 顾余生念头通达,再看这些书时,那一本本熠熠生辉,泛着金色光芒的书,皆都变得平平无奇。 顾余生席地打坐悟剑,刚刚阖目静心,这满屋的书卷,皆如星辰般变得明亮起来,化作一缕缕浩瀚的光辉,与他天魂相合,本命瓶内,天魂剑元,陡然凝结。 顾余生察觉到此间机缘,亦一心守舍,以天魂凝剑元,将其一点点的铸成剑胚。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后院内。 一炉丹药已香。 挂在墙上的蜡烛将要燃烬。 红衣女子盘在丹炉之后,透过一缕缕的烟霞,一双幽幽眸光凝望二楼的楼阁。 不远处,一群红狐和黄鼠狼已经饿了三天,它们皆等着投食,却又不敢张扬,默默的排成队列,偶尔有嘤嘤之声。 “唉。” 黄芪取丹入瓶,置放于桌子上,手拂红衣,一道魅影悄然没入那一口古井之中。 不知名的空间内,到处皆是黑暗,仿佛有灰蒙蒙的迷雾无边无际。 忽有一艘摆渡之船漂游迷雾之中, 上面坐满无数幽魂剑客。 红衣女子手持一盏灯笼。 迷雾中有一箬笠老人摆渡而来。 那箬笠老人手捻一枚铜钱站在灵舟之头,一言不发。 红衣女子拱手道:“先祖蒙后人之恩而得道飞升,吾愿一命偿一命,赎回恩人之魂,还请使者网开一面,打开显圣之门。” “每一个游历光阴的人,都会扰乱时空,你引他入门,是你的职责,他能否出来,是他的造化,我无法改变,你也无法改变,这就是规则。” 箬笠遮面的老人说到此处,黑暗中有一团金光涌现,那金光中赫然是顾余生看过的那一本神游赋。 “看来他的确很特别,万卷圣人之书亦无法让他沉迷,如此一来,他回溯光阴的记忆就无法抹去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你回去吧,你命中的劫数,也差不多该到了。” 摆渡老人手一挥,迷雾送走红衣女子,他捻着那一枚铜钱,似乎凝目良久。 “也罢,一念善起,我也就违心一次,绝非是看在钱的份上。” 摆渡老人,衣袂飘飘,携上万剑修之灵,消失在迷雾深处。 古栈。 顾余生推开二楼阁楼的门,身上的那种光阴沉浮沧桑之感已经消失不见。 双眸蕴神,精神饱满。 “老人家。” 顾余生下楼来,未见黄芪老人。 移步行至后院。 映入眼帘的,是一瓶置放于桌子上的丹药,空气中充斥着丹药的香气。 丹炉下方的火已熄灭。 顾余生心中疑惑。 那黄大仙妖修老人去哪了? “唧唧。” “嘤嘤。” 这时,顾余生身边围上来一堆红狐与黄大仙。 它们立直身体,以爪作揖,一个个毛发凌乱,腹肚扁扁。 一群小家伙。 想来是饿了。 顾余生蹲下来,说道:“你们饿了?我这里有吃的。” 说着,顾余生拿出食盒里的东西,分给这些红狐和黄大仙,一群小家伙们虽未化形成人,却并未抢食,而是如人般围着桌子,显得很有礼节。 顾余生从悟剑中醒来,天剑在本命瓶蕴藏,神魂饱满,已无法再修炼。 眼前的一幕,他觉得有趣,便问道:“你家姥姥教你们读书识字,可知道什么意思啊?” 红狐和黄鼠狼皆摇头。 “呐,你们姥姥不在家,我来教你们。” 顾余生坐在阳光下,取来一本识字书,开始自娱自乐,寥以打发时间。 顾余生打算等红衣女大仙回来,他就离开,他自不是去寻剑,而是要去找苏守拙,无论结果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万一这家伙真折在蓬莱剑客方远手上,他打算亲手杀了方远。 这。 也是他对苏守拙的一种尊重。 …… 第372章 灵阁暗棋,妖族密谋! 荒境,一座巨大的古城内,一道剑气冲霄,十数名白玉京圣地弟子正结阵,正中处,困着一把极为耀眼的宝剑。 “找到了。” “上一任剑仙丢失的寰尘剑。” 夺舍成功跌落境界的白玉京长老卢天穹一脸狂喜。 “哈哈哈!” “都给我结好阵,可别让它跑了,我来取剑!” 卢天穹双手掐诀,凌空飞度,掌心灵光涌动,他的手终于握住剑柄,可就在此时,那一把剑寰尘剑嗡的一声,闪烁着强大的剑气,将卢天穹给震飞出去,他的手臂鲜血直流,一脸痛苦。 “怎么会这样?” “我可是白玉京的长老啊!” “卢天穹一脸不甘,再次扑过去握剑,但还是被那一把剑震飞出去。 ”该死! 卢天穹一脸不甘与愤怒。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正是当日在芦城被顾余生一剑穿心的岑九莲。 “九莲,你做什么?” 卢天穹生怕岑九莲被剑所伤,又怕他夺走那一把宝剑。 岑九莲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卢天穹,他的目光深邃,冷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怪异,但他径直的走到那一把剑前,伸出手,竟是将寰尘剑握在手上。 “拿到了” 岑九莲的嘴角轻轻扬起,他的眼眸,在剑身上映出来,透着几分异芒。 卢天穹见状,忙起身道:“九莲,快,把剑给我,我有专门的剑鞘封印此剑,待回白玉京后,这取剑首功,定然是你的。” “把剑给你?” 岑九莲声音冰冷。 “凭什么?凭你是白玉京的长老?呵呵,现在的你,跌落境界,未必是我对手。” “什么?” 卢天穹大怒。 “九莲,你要造反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有此剑在手,我才能去做该做的事。” 岑九莲哈哈大笑起来。 卢天穹拔剑相对。 下一瞬,岑九莲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悬在卢天穹的脖子上。 “可别逼我杀你,在这方遗迹,你若丢了性命,可不划算。” 岑九莲的声音无比冰冷,身影一个斜掠,飞遁出古城。 待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岑九莲手握寰尘剑,眼中露出森然杀意,自语道:“顾余生,在芦城我不敢杀你,在这秘境之地,你的命,是我的了。” “哼哼哼,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剑,没有遇见好的主人,也不过是明珠暗投而已。” 岑九莲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古怪的嘲弄声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谁!” 岑九莲持剑而立,看向四周。 可就在此时,他只觉心口一阵剧痛,手不由地抱住头,身体泛起阵阵黑气,一道人影凝聚,若隐若现,身体的另外一半好似嵌在他腹部一半,那扭曲的面容带着浓浓的嘲弄:“以你的本事,想要杀顾余生,只怕是痴心妄想。” “你……你究竟是什么?为何在我身体里。” “你忘了,是谁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吗?” 那一道魔影桀桀桀的笑着,黑影陡然膨胀,如蠕动的流体般,张开巨大的嘴,竟又吐出一个提醒枯瘦的和尚来。 “是你?” 岑九莲蹬蹬蹬的后退。 眼前的和尚,虽然身着袈裟,但他的身上却散发出强大的魔气,随风而涨,实力深不可测,显然拥有八境实力。 “度心大师?!” 岑九莲一脸骇然和不可思议。 这时,那枯瘦的老和尚双手一合。 “阿弥陀佛,你叫我度心却也没错,我为魔心相,结缘可成佛,度心是我,度魔也是我。” “双生魔相?” 岑九莲恍然明白了什么。 “大师身为大梵天金刚,竟然暗蕴心魔……不……不对,心魔无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为灵阁做事,想要达成什么心愿都可以。” 魔僧一步步走向岑九莲。 “你应该觉察到了吧,其实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能活着,是因为我的存在你才能活着,从现在起,你要为我做一些事。” “你要我做什么?” 魔僧取出一张地图,将其递给岑九莲。 “穿过这片森林,到南边的沼泽深处布下亡祭法阵,按照上面的指引,将沉睡于沼泽深处的灵魂唤醒,我要用它们的灵魂,对付一个极为了不起的人,事成之后,你不仅可以重获生命,还可以窥探到圣人留下的无数典籍。”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 岑九莲御剑南下。 黑夜,月上梢头。 荒境北方巍峨的山脉深处,一群妖狼围着一只狼王嚎叫。 当月光照向那一只狼王的眼眸时,它的身体渐渐变得庞大起来,四肢渐渐蜕变成人形,一股强大的妖气席卷周围的妖狼,将它们的气血尽数吸取殆尽,血雾中,一名身材高大,戴着狼头帽的男子伸出一只狼爪,狼爪一点点的蜕化成人手的模样。 “这就是妖族真正的力量吗?” 身材高大的妖族男子喃喃自语道。 这时,十几道妖影从群山中奔来。 “拜见妖皇大人。” “起来吧。” 妖族男子似乎适应了身体,抬头凝望升起的月亮,一股嗜杀之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此人,正是当初准备攻下芦城的妖皇,半妖奔狼! 当夜老瞎子斩山,万妖皆退,惶惶逃走,只有他还留在芦山。 “妖皇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寻找白帝剑?” 奔狼妖皇打量着那一轮幽月,说道:“还不到白帝剑出世的时候,而且,就算白帝剑出世,凭尔等的妖族血脉,别说得到,就是靠近一些,都会立即化为一摊血水,比起寻找白帝剑,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名妖将说道:“妖皇大人,虬泷妖圣叮嘱过我们,就算得不到白帝剑,寻找到十把妖剑也是极为重要的,若是迟了,可就被其他妖族的人寻走了。” 那妖将的话刚落,就见一道狼影涌现,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喷涌的妖血咕噜咕噜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将其他大妖吓得瑟瑟发抖。 “妖……妖皇大人?” “谁说本皇效力于虬泷妖圣,记住,只有伏龙圣君,才是真正的大荒雄主……不过,在他成为真正的雄主前,我们要为他清除潜在的威胁,斩草除根……妖帝狐族的遗孤们,就在这一处秘境世界苟活着!” 第373章 蒙智之始,大道深种 古栈。 冷月透照,月光洒落在古老的青石板上,也洒照在持书的少年脸庞上。 面前,一群红狐和黄鼠狼一排排的坐着,如蒙学的稚童,求学之心专注无比。 少年放下手中的启蒙道书,随手去摸桌子时,才发现十来本书籍已讲完。 抬头凝望天空的月亮,才知一讲入迷,不知光阴流转,他起身观月,叹道: “今人可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修炼一事,本就是在光阴中寻找生命的真谛,人也好,妖也罢,只要有一颗从善至诚之心,大道如月,人人可掇。” 红狐黄鼠狼皆抬头观月。 它们一个个的目光中露出沉思之色,仿佛在思考什么。 顾余生手按腰间剑,朝古栈外走去。 “我欲寻剑道,不再等你们姥姥回来了。” 身后,一群红狐和黄鼠狼跟随而至,一个个似学生般拜了又拜。 “再见。” 顾余生挥挥手。 踏月而行。 只觉心情极佳。 顾余生走后不久,只见这些红狐和黄鼠狼一个个坐而观月,竟一个个化为人形,或男或女,脸上皆无妖之外貌,如得圣人垂教一般。 正嬉闹间。 老黄仙黄芪踏红雾而来,身形有几分狼狈。 “姥姥!” 红狐与黄鼠狼一个个皆着红衣黄衫,齐齐纳拜。 黄芪见到一栈儿孙皆化形,她竟喜极而泣。 忙把因由问遍,才知是顾余生授半日之书,一个个慧生而化形,得道做人。 “好,好。” 黄芪焚香祭拜祖先,又隔空遥遥拜了拜,转身肃然道:“我的孩孙们,你们今日因缘得道,本是喜事,可是姥姥泄了天机,招来麻烦,此间栖居之所已不能留,是该归乡了。” 化形的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化形红狐女子不解道:“姥姥,为何如此?这里是我们的家呀。” “不,这里不是你们的家,只是一处庇护所罢了,你们狐族之敌已临荒境,我得想办法将你们安全送出去。” 黄芪取来一样信物,递给那红狐女子。 “红缇,你持此物,带领族人一路东行,遇见一座鼎山,那里有通往大荒的暗道,可返回你的故乡,把我的孩孙们也带走,回大荒后,努力修行,切记,不可卷入人族和妖族之争。” “姥姥,你不和我们同行?” “我本是此间人,如何离开?况且……我有留下来的理由。” 红衣女子说完,抬起袖子,卷起一阵狂风,将一干红狐和她的族人送至山外。 古栈在月光下变得静谧。 红衣女子走至二楼,推开那一道门,目光扫过里面的大道典籍,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忍,但她随即决然,张嘴一喷,一道道幽火明亮,竟将无数圣人典籍和万卷藏书尽数焚烧殆尽。 “我以为这世上的纷争,是不会卷到这里来的。” 红衣女子低声叹息,转身来到柜台后,将古栈的门大大的敞开,任由风挂进来,门窗呜呜作响,透着几分凉薄。 月下黄沙漫卷。 顾余生踏月而行,一路南下。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 看着茫茫黄沙,顾余生停下脚步,自语道:“苏兄,你可别真死了啊。” “我……我还活着。” 嗯?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苏守拙倚靠在风化的岩边,鲜血从渗透地面,晕开成一朵曼陀花。 “苏兄!” 顾余生一晃至苏守拙身前,伸出的手,不由地悬停在空中,此时的苏守拙,头发披散,衣衫褴褛,身上到处是剑痕血印,但让他如此虚弱的,并不是身上那些剑伤。 而是他身体七魄处不断散发出的魔气,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咒印,在不断的侵蚀着他的魂魄,若不是那一把扇子在散发出神圣的浩然之气替他遮掩气息和护住他的心脉,只怕他早就已经死了。 “我……我赢了。” 苏守拙朝顾余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血牙,鲜血再从他嘴角不断的溢出来,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唉。” 顾余生叹息一声,悬着的手一抬,一把黝黑的剑出现在手上。 苏守拙见状,站直身体,淡然道:“也好,给你添麻烦了,可惜,我还欠着你人情,我这条残命就当……” “闭嘴。” 唰! 一道黑色的剑芒朝苏守拙斩去,剑芒一化为七,剑芒穿透苏守拙的身体,却没有给他身体留下任何伤痕,可那剑芒中,却有七缕剑意怔然。 桀桀桀!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嘶叫声。 七团黑影从苏守拙的体内逃出来,并汇聚在一起,化成方远的模样,就要逃走。 “哼。” 顾余生神色漠然,手中剑凌空一斩,只见那一团黑影瞬间一分为二。 “啊……顾余生,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呲啦! 顾余生掌心雷芒涌动,一瞬将方远的灵魂摄抓在手上。 “甘愿成为灵阁的棋子吗,可笑。” 顾余生掌心一握,噗的一声,那一团黑影瞬间魂飞魄散,化为虚无。 苏守拙七魄之内没有那一团团黑气缠绕,虽然身体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总算从死亡边缘被拉了回来。 顾余生将一枚丹药递给苏守拙。 苏守拙一脸复杂的看着顾余生,将其服下,片刻后,他恢复了一些体力,仰头看着天空的月亮,他抬起手,从袖子中取出两截断了的剑,朝顾余生笑了起来。 “对我而言,方远死,我就获得了救赎,重生。” 顾余生随意坐在苏守拙身边,打量着苏守拙手中断裂的剑,以及他那被震裂开的虎口,意外道:“苏兄,没想到你也是个剑修。” “回去后,我会把这柄断剑插在父亲的坟前,我要在剑冢找到一把属于我的剑。”说到此处,苏守拙侧目看向顾余生的剑匣,“毕竟,我总不能一直落后于你,可现在的你,剑道造诣已经让我望尘莫及了。 顾余生哂然道:“每个人都要习惯一个人走一条路的。” “是啊。” 苏守拙强撑着起身。 他弯腰朝顾余生郑重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倔强的走进黑夜。 月茫茫。 忽然一阵阴风大作,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沙漠之南,匣中剑,吱吱吱作响,人间剑和诛魔剑同时震颤不已。 “怎么回事?这是……古魔的气息?” 第374章 被时间遗忘的剑道,剑莲并生! 顾余生心中诧异无比,从感知的气息来看,在极为遥远的地方,以他现在的神识,也无法延伸到那么远的距离。 可是,他从古栈的二楼凝聚天魂剑胚,获得了天大的机缘,对于天地间的异常感知,特别的敏锐。 感受着匣内的剑在铮鸣,顾余生心中若有所思,剑王朝的那位神秘剑修心得,给了他极大的启发,行前人之路,无非是重复昨天,他现在想要自己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剑道之路。 以他见识,想要自创剑诀还为时过早,但却能够以自己所拥有的功法,与剑道加以印证,寻迹而行,这是一个探索的过程。 而他现在心中所思,则是将神游赋中提及的神识与剑相结合。 虽然他神识无法延伸到极远的地方,但是若是以剑御空,则可去千里之外。 顾余生盘坐掐诀,默默按照神游赋中记载的神识修炼之法开始凝练自己的神识,将其化作一把锐利之剑。 神识一动。 神识之剑在眉心外飘荡。 “可行!” 顾余生心中一喜。 随即以御剑术操控自己的神识,朝南边异常之处飞去。 神识之快,自然是超过肉身飞遁速度的数十倍。 数十个呼吸之间,顾余生已穿过黄沙,来到南方一片沼泽之地。 顾余生心之所念,神识所化的剑上出现一只眼睛。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无比—— 只见一片暗沉的沼泽深处,有一个奇特的阵法明亮,那阵法的中间,有一道道灵魂从沼泽深处被唤醒,这些灵魂极为高大,个个皆有丈许之高,有的甚至有三四丈之巨。 “古魔?” 顾余生不由地一惊,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魔影实力比起自己在芦山裂隙中见到的那些古魔弱了不知多少倍,他揪着的心才放下来。 “不是古魔……是死去的古魔之魂。” 顾余生看向阵法外面,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背着一把剑,正手持秘卷,持续操控着阵法。 “是他,岑九莲!” 顾余生看清对方的面目后,心中觉得有些古怪,因为这家伙身上的死气依旧存在,他感知不到岑九莲的三魂七魄。 当初在芦城城主府。 自己出手的那一剑。 他理应死了才对。 “难道是那个和尚动了手脚?” 顾余生沉思间,忽然有一只三眼魔魂感应到什么,朝他神识凝聚的剑所在的方向看来。 顾余生的心陡然跳动,立即施展道家飞剑术,将自己的神识收了回来,那魔魂的第三只眼中,疾射的幽光,落在了空处。 “好险!” 顾余生睁开眼,心跳的厉害。 “以神识附着于剑,虽然可以超过神识之外,可风险太大,一旦出现意外,我自己也会深受重伤。” 顾余生很快发现自己刚才凝思的术道有重大缺陷,但正因如此,却大大的激发了顾余生的求知之心。 他一个人向北行走,思忖道:鬼道剑术中,有凝魂化剑之术,如傀儡一般操纵,若我拘役灵魂,抹去他们的意识,为我所用,再以神识操控他们,则可以完全规避这种风险。 想到规避风险的替代之法后,顾余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他又引申出新的想法: “此术虽然可以增强战斗力,但毕竟要假以外物,算是下乘术道之法,舍本逐末。” “若我努力修行神游赋,将庞大的神识分做千缕万缕,每一缕化剑与剑相合,就可以突破自身境界的桎梏,剑气三千里应是不难。” 顾余生低头凝思,越来越有思路。 “倘若每一缕剑气都可以蕴含剑道真意,每多出一缕剑气,则相当于多出一个我出剑,如此叠加……” 嗯? 想到这里的顾余生。 骤然停下脚步。 先是呆愣原地。 片刻后,他似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如果成功,我便不再因境界门槛而成为剑道的短板!”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喜色。 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黄沙世界里,那些苏醒来的灵体剑修以妖魂精粹注入剑内,剑气纵横,剑意漫天的一幕,顾余生如梦初醒,一瞬间好似揭开了历史的谜团。 “不对,也许在那个剑道铮鸣的时代,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修剑之路,只不过,这一条路,被黄沙掩埋了而已。”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对未来修行的方向已然明确:那就是专注于神识的提升,将每一道剑气与剑意结合,在这基础上,再将剑意一缕一缕的凝练出来。 将剑气分散成城千缕万缕,自己已然轻车就熟,问题的关键,在于剑意的凝练分化,而自己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杀戮剑意和守护剑意,想要做到同时分化剑意,想想都觉得困难。 顾余生正沉思间,忽感地面的黄沙在狂乱的吹拂,天空的冷月被一团乌云弥盖。 他忍不住回头,只见沙漠的尽头,灰蒙蒙的迷雾席卷而来,一道道魔魂在那迷雾中疾行,速度快到了极致。 呼! 如一阵风吹过,那些魔魂就从顾余生的面前消散,向北而去。 顾余生神色愕然。 这些魔魂,是岑九莲召唤出来的,但显然,现在这些魔魂,并不听从他的召唤。 “这些魔魂疾行的方向,似乎是奔着古栈去的。”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本不打算回古栈,可不知为何,脑海中又闪过那些坐着聆听他读书的红狐妖和黄鼠狼妖。 再想到那红衣女子为自己炼制的丹药,顾余生无法置身事外。 顾余生正欲动身。 忽然,一道森寒杀机涌现,一只如骷髅般的幽灵魔手,从黄沙下探出来,想要将他一把抓住。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本能的向后斜掠而去,落在数十丈外。 沙沙沙。 黄沙之中,浮现出一尊高大的三眼魔魂之影,那魔魂肩头,岑九莲负剑而立,居高临下般打量着顾余生,一脸冷漠与傲然:“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会在这沙漠世界相遇,真是冤家路窄,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你要殒命在这荒芜之地了。” 顾余生打量着那高大的三眼魔魂,又看了看岑九莲,神色平静道:“谁要葬在这里,得打过后才知道,岑九莲,这一次,别说我没给你试剑的机会。” 岑九莲从高大的魔魂之影上跳下来,将剑缓缓抬起,一边拔出曾经剑仙使用过的寰尘剑,一边讥讽道: “呵呵,顾余生,你以为在秘境之地,我还会顾忌你的身份吗?就算你得到斩龙山的传承又如何,在很多人的眼中,你依旧不过是遇妖而逃的顾白之子,拥有着可耻的身份,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罢了,在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知晓你神之弃子的身份,但是他们偏偏不会告诉你被世人所唾弃的原因,于你而言,真是可悲呢。” 顾余生握住腰间斩龙剑,平静道:“每个人都在奔赴不同的人生,作为一个剑客,我已经翻过了那一座山,你乱不了我的剑心,当日在芦城没有杀死你,今夜,我会再弥补这一剑。” “哈哈哈, 可惜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岑九莲手一扬,手中寰尘剑嗡嗡嗡变得明亮起来,幽暗孤冷的沙漠,方圆数里之地,皆好似海市蜃楼一般,如一池莲花,水潺潺,水雾叠嶂间,化作一朵朵剑莲。 脚踏剑莲的岑九莲剑尖一点。 周围的莲花纷纷旋转,九朵莲花剑叶蜂拥而至,化作九宫莲阵,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岑九莲施展的正是九莲剑诀,他拜入天河剑仙座下,因赐修这一门剑诀,才改名为岑九莲,如今有寰尘剑加持,九莲剑诀真正的威力,终于被发挥出来。 一剑出而九莲现。 每一朵剑莲旋转间,剑气化莲叶,剑意并莲花,霎时间青色的剑芒交织,其剑之繁复玄妙,让顾余生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因为,他找到了如何凝练剑意的方向! “剑气化莲花吗?” 顾余生将手中斩龙剑高高举起,剑尖处,同样有一朵青莲旋转,莲花一瓣瓣激增,剑莲之盛绽,越来越刺目耀眼。 第375章 诛魔剑初出匣,佛铃动,魔僧现! 当顾余生剑尖的青莲变得无比明亮之后,竟与岑九莲施展出的莲阵产生共鸣,竟一点点的为他所用。 不过,上次交手,岑九莲已经知道顾余生已有这样的本事,他诡异一笑,轻喝一声:“爆!” 霎时,九朵莲花哀鸣一声,陡然爆炸开来,每一朵莲叶逸散成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一共八十一道,剑气交错间,再次结阵,十分精妙。 不得不说,岑九莲身为大剑修,在剑道的造诣上,已然十分了得,应变之术,也极为机敏。 但时隔多日,岑九莲在成长,顾余生又何曾原地踏步,那日与五师兄六师姐共赴西州大荒边境,他虽未参与战斗,却有幸见到剑仙出手。 八十一道剑气固然精妙,但顾余生已从观战中悟出一剑骋天下的豪壮,他虽然有更多的方法破危机,却选择一种最直接的方式。 斩龙剑在顾余生手上挥动,平和的剑气裹夹全身,以守护剑意护住自己的同时,又在须臾间转化为杀戮剑意,霎时剑气如虹,仰身与剑。 呛啷啷剑声如镲锣,星芒四溅。 漫天莲花剑影化作青芒点点。 在岑九莲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顾余生单手持剑指空,左手掐诀,大喝一声:“凝!” 漫天溃散的青芒如璀璨流星划过的尾焰,冲破云层,重新凝聚出一朵庞大的莲花,与刚才不同,这一朵剑莲先有莲心,随后从中绽放出一朵朵莲叶,每一朵莲叶增多,剑势都会增强一分,剑势如山岳摧下,那能以神识感知的剑意,正在随着莲叶一片片的激增。 在岑九莲的神识感知下,仿佛每增加一道剑意,都会多出一个顾余生出来,其剑意如莲叶诞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层面,不,确切的说,当年天河剑君授他九莲剑诀时,曾也出现过这样的剑意激增,只是那时的他,还无法明悟其中的玄妙。 “不可能!” 岑九莲双手握住寰尘剑,猛咬舌尖,以一口精血喷在寰尘剑上,尚未完全祭炼的寰尘剑显现出它的玄妙,霎时风萧萧兮起风雨,云雾掩苍月,一座玉楼山中现,岑九莲借山登楼,意图破除顾余生凝聚的这一招诡异剑术。 “落!” 剑势九重山,剑意三十六,三十六瓣剑莲旋转,飘落如风中叶,迷雾叠嶂,玉阙宫楼,两人的剑招皆美到了极致。 岑九莲玉阕宫楼辅真身,借剑之力,剑意飘逸,剑气密绵如墙。 剑意莲花旋转间,如琼楼玉宇在璀璨的星云端下逐渐被无情摧断。 此间美景,不复在! 噗! 岑九莲口吐鲜血,紧握着寰尘剑的他,眼睛瞪大,他盯着顾余生,不甘道:“你施展的不是九莲剑诀。” 顾余生没有回应,掩月狂风垂落间,已再起剑式,如大海碧波般壮阔的杀戮剑意再次将席卷而来。 “是你逼我的。” 岑九莲借剑腾挪,一瞬出现在那一尊三眼魔魂身上,顾余生的一式杀戮之剑,被魔魂眉心中间的第三只眼睛激射的幽光泯灭。 “杀了他!” 岑九莲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吼! 魔魂之影双手一拍胸膛,一股魔罡之气从张开的嘴里喷吐出来,魔罡之中夹杂着强大的死魔之气,连千年未消的黄沙,都诡异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一道长长的凹口。 嘶! 顾余生见状,瞳孔一缩,手中剑向前,一朵佛门金莲裹住全身,斩龙剑吟啸一声,竟归匣内。 方才一战,顾余生以战炼斩龙剑,已能让它归匣。 斩龙剑归匣的一瞬,顾余生右手向前一指,锵然一声,另外一把暗黑之剑出匣,凌空盘旋,仅仅是剑身逸散的诛魔剑气,就将魔魂的魔罡抵消得干干净净。 诛魔剑铮铮铮亢奋。 那充满嗜杀的三眼魔魂,见到顾余生身前盘亘的剑,庞大的身躯后退了一步。 “该死的东西!” 岑九莲掐了一个古怪的诀,将自身的肉身融进魔魂的魂体之内,获得魔魂的掌控权。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让他感到癫狂,嗜血,这是一种能够超越八境修行者的神秘力量。 “哈哈哈!” 岑九莲癫狂大笑。 “我感受到了。” 岑九莲以魔魂之手握住寰尘剑,剑尖处,一朵黑莲剑影凝聚,比刚才庞大了何止数倍,乃至十数倍,狂暴的古魔气息,让岑九莲的眼瞳全部变成黑色,头发披散。 “九莲并世!” 呜呜呜。 魔风狂乱吹。 九朵黑莲结阵。 但威力已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顾余生,去死吧!” 岑九莲心智受到魔魂影响,一脸狰狞。 顾余生手握诛魔剑,还是如刚才一般施展出一朵青莲,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青莲的莲心,好似有一根根魂链缠绕在每一朵莲花瓣上。 顾余生渺小的身影腾空跃起,一朵青莲并九莲。 碰撞交织的一瞬间,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僵持,而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形成一个青莲漩涡,将九朵黑莲吞噬殆尽。 青莲滴溜溜旋转间,已出现在魔魂心脏处,那庞大伟岸的身躯发出一声惨叫,古魔之魂被魂链牢牢锁住,黑炎一样的符文顺着魂链被诛魔剑封印。 岑九莲的身体陡然飘在空中,与顾余生交错而过。 嗤。 一道细密的指间剑气,从他眉心穿透而过。 岑九莲的身体陡然一僵,生命的急速流逝和神光消散,让他眼睛变得清明,他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数息之后,一股身体腐烂的气息弥漫,他的身体,以诡异般的速度从内到外腐朽干瘪,他年轻的面容迅速衰老,如一风橘干枯的老人。 “不!” 岑九莲的声音低哑而苍老。 他垂落的头,看见之前被顾余生用剑穿过的创口,一道道死气凝聚,他的三魂七魄,一点点的化作一颗诡异佛珠! 那佛珠外面有杏黄色的佛光流转,一道玄妙无比的佛门圣印明亮,竟是形成一个空间漩涡,凭空消失。 岑九莲干瘪的躯壳被风一吹,如一件破旧的衣服零落在黄沙之中,唯有一把寰尘剑和岑九莲腰间的储物袋还发出熠熠光辉。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储物袋和那一把寰尘剑收起来。 他凝目打量着那一颗金色佛珠消失的地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悸动让他心跳加速。 顾余生以剑归匣,御空向北,急速飞遁。 月落西沙。 戈壁边缘的古栈静谧无声。 叮铃。 古老的佛铃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候在柜台后的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一步步朝外走去。 冷月光下。 一名老僧踏沙而来,一手持禅杖,一手握佛铃。 第376章 为妖持儒道,为僧却是魔! 风不知道何时停了。 老僧已停在古栈的门口,禅杖杵进黄沙,沉稳如山岳,手中佛铃哑哑,双手合十,慈目和善。 “阿弥陀佛,施主,一别二十五载,如今黄沙见月,正是了却因果之时。” 红衣女子黄芪神色平静,以手拂动袖口,缓缓道:“二十五载,当年的小和尚,如今已成金刚,当年老禅师慈悲,愿意坐化换取你这小沙弥的性命,今日你来找我复仇无可厚非。可惜,你这伪善的面目下,藏着的却是另外一人,你不是度心,你是谁?” “度心是我,度魔也是我,这一切都是拜施主所赐。”老僧阖目道。 黄芪闻言,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丑陋毛绒的脸,一双眼睛泛着明黄之光,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 “原来如此,大梵天老禅师若知坐化升极乐,换来的只是你夺取他的佛檀功德,只怕在极乐世界也永世不得安宁吧?似你这样的秃驴也可以持杖而行,我这样的面容,又何必遮遮掩掩,人也好,妖也好,丢了本心的人,是成不了佛,也修不了道的。” 老僧平静的脸上出现些许波动,但他诵一声佛号,慈悲道:“我正道之士,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老禅师死得其所,为了对付你,我只能继承了他的佛檀功德造化,妖女,你若识趣,说出显圣秘藏的下落,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哈!好一个降妖除魔。” 黄芪笑得身体震颤。 声音陡然变得愤怒尖锐。 “你们若是有这样的本事,何必借助伏龙圣君的力量,秃驴,你想要显圣秘藏的下落是吧,我告诉你,它就在这一间古栈,不过很可惜,你来迟一步,已被我一把火烧了!” 原本立杖持身的老僧,往古栈二楼扫一眼,下一瞬,他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森寒,肃杀。 “妖女,贫僧今日要大开杀戒!” 叮铃! 度魔邪僧手中佛铃发出清脆神圣的声音,随手一抛,刹那间化作一口青岳古钟,古钟凌空飘飞,将整间古栈悉数罩在里面,形成一个强大佛阵。 他单手持杖,脚往禅杖下端一踢,漫天黄沙飞卷,旋转的禅杖嗡嗡作响,上面的锡环闪烁着佛门金印,对着红衣女子所在的地方,一招伏魔杖法。 红衣女子站在门口岿然不动,手一抬,红袖吞吐,如雾如烟,一股沛然的浩然之气涌现,浑身竟无半点妖气。 咚的一声。 红袖与禅杖相激。 蹬蹬蹬! 度魔邪僧身体猛然后退,以禅杖倒犁地般在黄沙地卸去这股力量,足足退后七八丈之远。 “浩然正气!” 度魔邪僧目光染血,颧骨青筋凸起。 他眼中的妖修,邪魔歪道。 竟然施展出如此纯正的人族功法,浩然气如此精纯,比起圣院的那些大儒还要深厚。 这对度魔而言,就像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脸上,佛心欲溃。 在他眼里。 妖就是妖。 就是绝对的邪恶。 “放肆,大胆妖孽,竟窥圣人儒道,为祸人间!” 度魔两手掐诀,一串佛唰的一下飞出,十八颗佛珠形成一个圆环,强大的佛光旋转不定,朝着红衣女子当头罩下。 晦涩神圣的佛门禅语从度魔嘴里不断念出来。 那十八颗佛珠显出十八尊罗汉,袅袅梵音与钟声回响。 佛光一闪而过,将红衣女子缠困在佛珠中间。 越发高昂的佛门咒语急急嘈嘈。 红衣女子被佛珠缠绕,十八尊罗汉降妖伏魔,却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你还不明白吗,真正成魔的人是你,又如何降妖除魔?我虽为妖,却一生未做半点坏事,避世不出,降魔佛珠安能害我?” 黄芪的话,如一记阿鼻戒刀戳穿度魔老僧的伪善袈裟,只见他停止诵读咒语,慈悲的面目一点点的变化,扭曲,眨眼间化作一尊魔相,他身上魔气涌动,随之而变化的,还有那一串佛珠,佛光泯灭,魔光极盛。 黄芪眉头一皱,她双手轻轻一抬,十八颗魔珠绳断而撒,簌簌簌漫天飞落。 她掌心抬起,赫然是一个儒家九字真言诀中的一个‘镇’字。 “定!” 一声箴言。 刚刚露出魔相的度魔邪僧,身体僵定在原地。 红衣女子一步步走向老僧,悲声叹息道:“我已远离红尘喧嚣,此生不求成仙,只求化身为人,过人间百年,我一生向善,敬畏生命,为何你们总不放过我?” “秃驴,我且问你,昔日夫子远游江湖时,座下老牛可化身千丈,未脱真身,又何尝不是妖?那时的天下修行者,又何曾斩妖除魔?” “你虽为金刚,可我只需一念杀心起,你就殒命当场,显圣秘藏又非你们圣地之物,你们出家人常言四大皆空,又何苦执着追求?” 度魔邪僧魔相褪去,阖目道:“你的问题,贫僧无法回答,但贫僧只知道,只有寻回显兆秘藏,才能铸造二十二层诸天功德宝塔,才可超脱轮回之苦,脱牢笼之困。” “所谓的秘藏,只是一些圣人之书罢了,当年龙族觊觎尚且遭遇灭族之祸,对你们人族而言,又何曾是福?看在老禅师当年一念之仁上,我今日便不取你性命,你走吧。” 红衣女子随手一拂,转过身欲走。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一颗佛珠穿空而来,刚好落在度魔的掌心,他摊开掌心,猛然发力,一记金刚圣印,狠狠的打在红衣女子的后背。 嘭! 一道恐怖的力道反弹,度魔邪僧倒飞出去数十丈,狠狠摔落,口吐鲜血,但他随即化身魔相,捏碎佛珠,刹那间,天空一团黑云弥漫,大地迷雾袭来,成百上千的魔影,仿佛受到感召般,泛着幽芒,步步踏来。 古栈门口,红衣女子身形踉跄几步,才重新稳定下来,她背后的金刚圣印,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身体,她那黄鼠狼般的面庞,竟然一点点的变化,变成一慧明智动的精美脸庞。 红衣女子身体微微摇晃,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虽化为人形,但她的气息却急速衰弱,眨眼间已跌落至八境修为。 红衣女子一声轻叹,看着数十丈外的邪僧,目光渐渐冰冷。 她抬起手,袖口内飞出无数烟霞,烟霞吞吐间,数十根黄针簌簌。 得佛珠的度魔邪僧手指一捻,捏碎佛珠,只听得一声惨叫,却是岑九莲的神魂泯灭的绝响。 度魔邪僧则是深吸一口气,那佛珠中的力量尽数没入他嘴里。 眨眼间。 他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竟比红衣女子还要浓郁数倍,披在他身上的袈裟破裂,露出黑炎般蜘蛛裂纹的肉身,每一道黑炎都是一道魔魂印记,这些魔魂印记可以操控那迷雾中召唤出来的魔影。 迷雾侵蚀古栈。 偏西的冷月彻底不见。 “妖女,今日是你的死期!” 第377章 白衣少年,背剑匣而来 邪僧度魔偷袭得手,场面逆转,如今在迷雾之中,有成百上千的魔魂为他所用,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凶恶,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来。 黄芪被偷袭一记金刚圣印,境界跌落,如今见迷雾之中有近千魔魂接近,她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懊悔。 “看来当年老禅师的一念之仁,也让我会错了意,我就不该对你仁慈,即便是当年剑王朝十万剑修行天下,也不敢如此忤逆以魔族为助力,你会为你的魔心邪念付出代价。” “那又如何?晚了!” 度魔邪僧身上魔气涌动,双手一合,迷雾中,一道道魔影手持血斧,刹那间,暴戾,毁灭,丧智的气息弥漫,朝古栈扑来,古栈在强大的魔魂挥动的血斧中,一点点被损毁。 黄芪虽然已决心放弃这里,可当她看见先祖当年留下的遗迹与文明被毁,亦是怒火中烧,她手一抬,一根圣人训诫长鞭从袖中抖落。 长鞭挥舞如灵蛇探洞。 高大的魔影被长鞭击中,瞬间土崩瓦解。 浩然正气本就对邪恶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更何况黄芪手上的训诫长鞭藏有一丝圣人的残念,虽然只有微弱的一缕,但摧枯拉朽之势,竟让魔族魔魂迟疑不决。 度魔老僧见到这一幕,眼眸中露出几分意外。 只见他双手一合,神圣的经文吟唱,魔气包裹的他,身体内泛起一尊金刚法相,法相涌动间,一道道杏黄佛符与佛铃暗合,那些魔魂在佛道铃音的加持下,抵消了圣人训诫长鞭中的克制之力。 如此一来,局势突变,黄芪虽然拥有极为浑厚的浩然正气,但她似乎并不擅长打斗,围在她身边的魔魂越来越多,她只能凭借这强横的儒道气息进行击杀。 虽然一时之间尚无危险,但这些召唤出来的魔魂,除非是头颅和心脏要害遭受攻击,否则即便倒地,隔一会就会重新再起,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度魔邪僧窥探在侧,伺机而动,局势正朝他谋划的方向进行着。 趁着十数只魔魂围攻黄芪之际,度魔终于找到破绽,只见他瞳孔一缩,手中禅杖诡异般消失,以极快的速度袭向黄芪身后。 若这一袭击成功,则黄芪必然重伤。 度魔嘴角忍不住露出残忍。 痛快的他,甚至双手合十。 内心的快意,让他的表情狰狞可怖。 禅杖凭空出现在黄芪身后。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暗夜的厮杀。 “小心。” 声音与剑芒几乎同时出现。 铮! 一道剑气从数十丈外如穿透虚空般出现,在黄芪的后背布下一道守护剑墙,暗藏着守护剑意的剑墙,生生将那偷袭的禅杖卸去绝大部分的力量,空气中如涟漪般浮动荡漾。 黄芪察觉身后有恙,身体泛起阵阵红色烟霞,一遁出现在数丈开外。 嘭! 禅杖在空中翻转盘旋,被度魔邪僧重新召回手中。 锡环铛铛作响间。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白衣少年,背剑匣而来。 正是顾余生。 他并不发一言,手凌空一点。 一把诛魔剑从匣中飞出,黑压势沉的剑气瞬间将十几只魔魂卷入其中,化作一颗颗幽暗魂珠,被封印在诛魔剑内。 “公子。” 黄芪看见顾余生出剑相帮,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眼眶红润,忽然间,她想到什么,大声道:“你不是这邪僧的对手,公子快脱身,莫要卷入是非。” “出剑无悔!” 顾余生身影一晃,身体被一阵阵雷弧包裹,剑之所指,魔魂皆被一剑缚住魔魂本源,如黄沙摧倒,又如迷雾被风吹散一般。 黄芪见到顾余生竟有如此斩魔手段,将心一收,手中长鞭叱咤,目标向着度魔邪僧而去。 她之前一时善良仁慈造成如今局势,并不代表着她会一直善良下去,只要她能诛杀邪僧,一切危局立即解除。 “阿弥陀佛!” 黄芪能看清这一点,度魔邪僧又岂会看不穿,他见顾余生凭手中剑轻易斩杀他费尽心机召唤出来的魔魂,立即明白顾余生手中的剑非同一般,他暗起夺剑之心。 黄芪来寻他,他怎会如愿? 只见度魔邪僧抛出手中禅杖暂时抵挡黄芪,手一掐诀,他的身体一分为二,一半为魔,一半为佛,佛者度心,魔者度魔。 度心老僧身上佛光明亮,脚踏佛印,一记金刚直拳轰向顾余生,既然顾余生手中诛魔剑克制魔魂,那他就以无上佛法来对付顾余生。 虽然这样一来,他的实力会打折一半,但他依旧是八境僧人,对付顾余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那么多魔魂,则用来拖延黄芪,折损一些也无所谓。 嘭! 度心身为大梵天金刚,佛门拳法已修炼到极为强悍的地步,当日在芦城西门,两人已有过暗中交锋较劲,但那时他顾忌于顾余生的身份,未敢太张扬。 如今身在秘境,度心暗恨顾余生将大梵天袈裟至宝抛在芦山之巅,用以镇压一尊古魔,让他白白失去一件佛门至宝。 心中杀念已起,杀招藏于拳意之中。 顾余生虽在斩魔,但他强大的神识早就暗自提防着度心老僧,拳头刚猛而至。 顾余生将手中诛魔剑高高抛出,左手一掐,诛魔剑由内而外凝聚出一道水墨分身继续斩魔。 铮! 又一把剑出匣。 正是斩龙剑。 一招伏天剑诀叠出。 三元五气! 黄沙世界,天地灵气竟然被顾余生的剑气所夺。 他明明在境界上处于劣势,凭剑道上的造诣,已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剑气倒袭破拳意,剑意并未消散。 “森罗万象!” 顾余生口吐剑式。 迷雾与黄沙互相叠嶂,数十丈高的黄沙剑瀑,袭卷着大地轰隆隆作响!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眼皮一跳,双手捏拳,砰砰两拳左右打出。 比当初苍心猿施展的金刚拳,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黄沙被两拳打开巨洞,剑势消减。 度心老僧凌虚踏步,脚下莲涌动,穿过黄沙巨洞,飞召禅杖,双手紧握,朝顾余生当头一禅砸来。 顾余生立在原地,嘴角扬起一抹莫名的挑衅。 度心老僧眉头一皱,以神识探看,才发现刚才顾余生施展的剑招,连同他的水墨分身一起同时施展,他虽然避过,可那些召唤出来的魔魂,在顾余生的两式剑招下,竟死一片。 他暗藏的心思,竟被这少年看穿。 第378章 莲花佛鉴显真佛,魔相暗藏诛邪僧。 “哼!” 度心老僧心中的焦躁一闪而逝。 那又如何? 以七境实力,根本就没有凝练出分身的能力,那一道水墨分身,应该只是儒家浩然之气凝聚,要不了一会就会自动消散,况且,以七境的神识,御剑两把,又要操控分身,对神识的消耗极大。 想到这。 度心老僧身上法相涌现,禅杖上佛光明亮,他以法相加持,意欲凭佛之高,慧之深与顾余生硬撼! 他要的是境界压制。 快速取胜。 佛身法相将顾余生笼罩,高高砸下的禅杖与顾余生的剑触碰在一起。 金色的佛莲旋转,被那一只佛铃盖下,自成一方结界。 度心老僧强行将顾余生拉进法相笼罩内的佛莲结界内。 度心老僧将禅杖一收,一脸慈悲道:“贫僧这莲花佛鉴结界,还是第一次张开,再怎么说,你也是圣院的十五先生,身上保不准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和灵物,贫僧不得不谨慎一些。 放心,在这莲花佛鉴之内,无论发生什么事,外界都不会感应到,而且贫僧保证,你不会死得很痛苦,因为,我会用佛门无上神通,将你度化成一尊石佛。” 顾余生本来还持剑在胸膛,听见度心老僧的话,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深思。 “这里发生什么事,外界都无法感应到?” “不错,这是老禅师留给贫僧最后的慈悲,以十八层宝塔弥盖天机,比洞天福地还要神秘,贫僧将你化为石佛,正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原来如此。” 顾余生手腕翻转,握在掌心的剑,重新归在匣内,他双手一合,脚下金莲浮动,一尊金色巨佛从顾余生的身后显现。 那巨佛之上,竟还有一棵菩提树冠盖结界。 顾余生的声音在结界里低叹回荡。 “我正好缺少这样遮蔽天机的结界,那我就收下了。” 一只拈花佛手从空中摄下,明明隔着极近的距离,却又好似很远很远。 “佛心相!” “怎么会!” 度心老僧下意识的后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瞪大眼睛。 一脸难以置信。 “我大梵天的圣佛心相,怎么会显兆在你身上?” 度心老僧脚踏莲花,不断后退,他要解除布下的结界。 但是那一只金色的佛手,看缓实急,伴随着袅袅梵音,一把将度心老僧摄抓在掌心。 任他一身修为通天,心中佛无法高出一丈,则永远也无法挣脱。 “阿弥陀佛!” 度心老僧见势不妙,双手拜禅,以心虔佛。 不堕轮回! 众生平等! 度心老僧在佛掌之中逃过一劫,正欲礼敬心佛而逃脱厄运。 然而。 当他抬起头来凝望心相佛时,只见那一尊高高的佛影背后,赫然是一尊阖目沉睡的魔相。 那魔相竖眼睁开的刹那,度心老僧的心陡然停止跳动。 他身上的佛光,一点点魔化,被沿着那一只佛手的魂链汲走。 呜呜呜。 数个呼吸间。 度心老僧就变成一颗被污染的舍利。 他布下的莲花佛鉴,则是化作一道神圣的佛门符,被顾余生抓在手上。 “结束了。” 顾余生手掌一合。 身后的法相迅速没入体内。 那一尊睁开竖眼的魔相,声音不甘的在回响。 结界接触。 那魔相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藏身于迷雾中的魔魂,像是遇见了天然克星一般,一个个屈身纳拜,瑟瑟发抖。 “斩!” 顾余生身出结界。 水墨分身消散,诛魔剑散发出一道前所未有的盛芒,如一条黑柱般闪耀长空,将方圆数里笼罩进去。 嗷嗷嗷。 数百魔魂,皆丧生在顾余生这一剑之下。 漫天的魔气漩涡久久回荡不散。 正在与黄芪纠缠的度魔邪僧,则是忽然气息萎靡,被黄芪一长鞭打飞出去数十丈,度魔邪僧并未看向黄芪,一双充斥着魔焰的眸子,死死盯着顾余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金色的佛印渐渐消散,他的肉身也随之腐朽。 “没理由的……没理由的!” 度魔乃是度心内心执念所化的心魔相,一正一邪。 他在秘境之中,不受规则压制,故而一直占据意识主导,可他没想到,自己未死,他的本心佛身竟然死了! “不!” 度魔邪僧浑身魔气外泄。 只要本心佛身还子啊,他纵然死了,也会重生,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失去了佛身根基,再无法保持肉身,肉身反而被他魔气侵蚀,很快腐朽。 唰! 度魔邪僧果断遁出魔婴。 他看一眼被顾余生斩杀殆尽的魔魂,总感觉在这些魔魂诛杀之前,有一道让他感到灵魂颤抖的魔影若隐若现。 度魔邪僧观眼前局势,心生退意,魔婴外包裹着一团魂火,一遁就出现在数十丈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施展第二次空间腾挪,就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他前方。 这一道黑影并非是顾余生的身体亲至,而是他神识凝练出的一道剑意。 “断魂鬼斩!” 鬼道秘术。 强大的禁锢之力和鬼魅穿透他的魔婴。 “你……” 邪僧魔气逸散,还欲挣扎逃走。 但顾余生本人已持诛魔剑而至,凌空斩下,将邪僧的魔婴封印其中。 “啊!” 一声惨叫。 魔气消散后,一枚灵阁的牌子从空中坠落。 顾余生将其一把抓在手上,他以神识感应,灵阁的牌子内藏乾坤,盛装着度心老僧生前的所有身家。 顾余生倒并非在意发财一事,而是心中暗凛,那度心老僧已是八境修为,又是大梵天圣地的金刚,在背地里竟然为灵阁效力。 让顾余生不由地对灵阁这个神秘的组织更加忌惮,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能远离这个灵阁,就绝不和他们有半点沾染瓜葛。 “想不到公子之剑,竟厉害如斯。” 黄芪抖落长鞭藏在袖内,面色煞白的她,在解除危局后,嘴角溢血,一双眸子凝看着顾余生。 “今晚若无公子相助,只怕我这千年之身,也要陨落在这黄沙之中了。” 顾余生以剑归匣,随意瞥过黄芪那一张已然是明媚的脸,神色平静,半点水波不惊,他仰头看向那西边的月落孤影,若有所感,开口说: “世间的交情,无非是一饮一啄而已,不必在意,你是否还有别的敌人?他们似乎正在赶来的路上。” “其他敌人?” 黄芪略有惊异,她虽受伤,可凭借血脉,感知能力极为强大,哪有什么敌人。 但数息之后,黄芪眼皮一跳,带着几分苦涩: “我为妖,一生不做恶,可是,人族修行者不放过我,如今,连大荒的妖族也将寻上门来,公子,你说这世间的正与邪恶,当真是以人和妖来区分的吗?若是这般,这天底下真正的正与邪,是不是最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我也在寻找这个答案的路上。” 顾余生看着天空的月亮上映照出狼影,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公子,够了,你已经帮过我了。” 黄芪朝顾余生施了一礼。 她转身看向那一间古栈,眼眸中好似有无尽的不舍。 数息后,她贝齿一咬。 指尖探出一团妖火。 千年古栈便熊熊燃烧起来。 看着古栈化为灰烬。 黄芪的眼角藏有一滴泪水。 她将一坛酒抛给顾余生,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此酒赠予公子,他年相逢,不知是在何年何地了,或许……再无相见之期。” 黄芪以手抚面庞,从上往下一拉,她那美丽容颜逐渐变成奇丑无比的黄大仙茸毛之面。 她重新戴上面纱,在古栈火光的映衬中向前迈步孤独行走。 走了一段路。 红衣女子停下来,回头看向那挺直如剑的少年。 意味深长的问道:“公子初见奴家真容,未曾多看一眼,心中必然已有心爱之人,敢问公子……若有一天,公子所爱之人,也如我这般,是否会移眼她人?” 少年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会。” “看起来倒不像是敷衍的回答。” 红衣女子凌空飞起,似想起什么,声音幽幽传来。 “公子已在此间耽搁时日,若要寻心中之物,心底藏着的人,片刻不可耽搁。且向荒境中心赶去,那里有剑王朝留下的万千之剑,世人皆欲取,公子自不可空手而归。” “若遇我那些逃难的儿孙以及大荒红狐,万望公子相助一二,他年定有厚恩相报。” 第379章 广袤丛林藏遗迹,两座奇峰映天开 红衣女子的身影已然飘远,顾余生打量着那一间在大火中熊熊燃烧的古栈,他的思绪似乎在飘远,默默的站了一会,也不做留恋,收敛气息御剑而起,向远处遁去。 大约一盏茶后。 妖皇奔狼带领十数名妖将奔袭而来,当他们看见那被焚烧得干干净净的古栈,以及空气中残余的魔魂气息时,一个个面露疑惑。 “奔狼大人。” 一名妖将仔细的探查周围后,眼眸中藏着几分惊惧。 “是古魔的气息,不过,它们的死气很重,或许是被人用秘术召唤到现实世界来的。” “我们来迟了一步。” 那妖将四处打量红狐和黄鼠狼一族存在的可能,一无所获。 奔狼目光落在一把禅杖上,随手一摄,将其抓在手上。 “是人族大梵天的僧人。” 奔狼一脸难以相信。 “没理由的,能够召唤魔魂的圣地僧人,反而遭了毒手,难道她的实力已经到如此恐怖的地步了吗?不,不对,她受了伤,还有这空气中残留的剑意,居然有第三人在帮她!” 奔狼袖口一甩,五指化作狼爪,人也变成半狼模样,在空气中嗅了嗅。 “那群红狐幼崽已经逃了。” “跟我追!” “是。” 妖皇奔狼朝着顾余生以及那群红狐逃走的方向追去。 不大一会,东方渐明。 奔狼的能力似乎在白天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无奈在一处山拗口停了下来。 朝阳初升。 顾余生御剑飞行,速度极快。 前方是一片广阔茂密的丛林,丛林之中,栖居着各种各样的飞鸟走兽,低阶妖兽也随处可见,甚至,顾余生在这一片古老的丛林中,感知到有不少低阶修行者的气息,他们在这一片丛林中寻找天材地宝,也有人暗中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外界的人已经能进入到剑冢秘境了吗?” 顾余生眉头微皱,自入秘境以来,他遇见的事极为离奇,虽然从沙漠深处得到一把诸侯之剑,终于将地魂之剑凝炼完成,可在古栈的际遇,却让顾余生不得不慎重。 白玉京,蓬莱圣地,灵阁,大梵天,仿佛都有自己的谋划。 各自施展手段和秘术强行闯入秘境,图谋很大。 入秘境前,顾余生已答应六师姐,要在剑王朝的秘境寻找到那一方鼎,顾余生虽然不知道那一方鼎是什么来历,但能让六师姐如此慎重画图让他记住那一方鼎的模样,想来此物极为重要。 除此之外,顾余生还需要找到一件祭天的器灵,万一自己不能解除体内田良种下的神魂烙印,还得和灵阁合作。 顾余生心中盘算着自己要做的事。 自然不会在这一片丛林耽搁,因为他葫芦内还有两道剑意封印着,诸侯之剑被他驯服炼化,这也证实了顾余生的猜测,当初在武庙修行进入到的空间裂隙,感应到的三道剑意,的确是三把王剑。 藏在灵葫的两道剑意,顾余生虽然没能降服,却能通过这两道剑意,隐约感知到两把王剑的位置,顾余生凭空而站,以剑意感应王剑的所在位置。 片刻后,顾余生感知到其中一道剑意就在森林的深处。 但另外一把剑意,顾余生却无法驾驭,也无从感知它藏剑何方。 “去看看。” 顾余生感应到其中一把王剑的大体位置后,并没有过于张扬在高空飞遁,而是特意降低高度,在林间穿梭。 外面虽是隆冬。 此处森林却是广袤无边,千年古树随处可见,郁郁葱葱。 林间珍贵药材随处可见。 顾余生即便不刻意寻找,一路上也遇见不少珍贵药材,其中几种天地灵物,正是用来酿谪仙酒的上佳材料。 不止如此。 在这一片广袤的森林中,还有不少消失的村落,宗门或是家族的遗址。 可以想见。 在这一片土地上,曾经生活着无数芸芸众生极其凡人。 越往前,掩埋于丛林和山川的宗门遗迹随处可见。 甚至在一片环山的峡谷内,有一座古城被岁月无情的掩埋,青树蔓藤从青石板的裂隙中滋长出来,城阙山郭轮廓已模糊不清。 看不完的飞鸟走兽,绵延无尽的参天古树,难免会让人生出渺小之感来。 “这一方世界的修行者,人族,最终都去了哪里?” 顾余生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午后的阳光辣烈。 他站在一处奇峰之巅,俯瞰下方的一条河流蜿蜒向远方。 奇峰脚下的丛林氤氲着紫气,这些紫气并非是天地灵气,而是丛林的瘴气被阳光直晒,不断的漫溢,混杂。 纵是能翱翔高空的飞鸟,也不敢栖息靠近。 那一片丛林深处,并非没有生灵,一些生活在沼泽,丛林深处的奇虫,爬蛇,在毒瘴之中可谓如鱼得水。 奇峰的对面,也是一座奇峰。 不同的是,对面的奇峰有地火喷射,岩浆翻涌。 顾余生脚下的奇峰,则静谧,安静。 好像这一座奇峰,将前方的危机阻隔,形成人字山脉。 “这两座奇峰,倒有几分像敬亭山的模样。” 顾余生不由地感慨道。 他正在盘算从此山飞越到另外一座山会不会遭遇某种危机。 尽管顾余生已经感知到那一道剑意似乎就在对面的那一座奇山深处。 他没有贸然行动,毕竟在青萍山深处,也有这样的大沼泽,那大沼泽中盘踞的上古奇虫,能轻易夺人性命。 顾余生并没有因为自己实力提升,就可以无视潜在的危险。 至少。 他在这一座奇峰上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只飞鸟都不曾从两峰之间飞过。 这是有古怪的。 午后瘴气正浓。 顾余生打定主意不跃空飞过去,他打算等瘴气消减一些,再兜个弯子,最多是耽搁一些时间。 就当顾余生收敛气息静坐养神之时。 有数道气息从北方横空而来。 顾余生睁开眼,凝目看去,只见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服饰,竟都是浩气盟的修行者。 为首两人,顾余生在芦城见过,是浩气盟督战使步千舟身边的巡守令。 “到了,就是这里。” 一行人在距离顾余生数十丈开外停下来。 这十数人落地之后,各自分散站位,彼此间气机牵引,互为犄角,而且他们腰间各有一令,只需以灵力催动,就能够结成一个极为玄妙的防护阵法。 阵法中间,则是两名七境后期修为的巡守令。 两名巡守令各持一面阵旗,一面阵旗上烙着显妖符,另外一面阵旗上则是镌有降妖符。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巡守令蒙熬一声轻喝,这十数名浩气盟的修行者,双手一合,纷纷操控阵法,将身体与阵法结合,可以让自身不受外界的偷袭。 另外一名巡守令陈武持令旗在手,以手指天,令旗飘摇,一道搜寻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涌去。 第380章 无意窥惊天秘密,荒兽降临秘境! 紧守心神的顾余生,只觉有一道隐晦的气息探过自己,他下意识的隐晦气息,避开了探查。 如此玄妙的感知之阵,以及浩气盟布下的阵法,顿时激发了顾余生的好奇之心。 在他的认知里,浩气盟虽然镇守妖关,抵御妖族入侵,可大多都是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徒。 可现在,眼前的这些浩气盟修行者一个个目光藏神,实力隐晦强大,与南北妖关的那些浩气盟修行者截然不同。 究竟哪一类修行者,才是浩气盟本来的面目? 难道他们消极抵御妖族,只是表象,另有谋划? 顾余生暗自心惊,若浩气盟在妖关的修行者,一个个小团体皆有这样的作战意识,妖族再强大,又如何会丢西州? 巡守令官以令旗加持感应一遍周围后,与另外一名巡守令眼神确定没有危险。 “准备召唤吧。” “好。” 两名巡守令各自以手探腰,从储物袋中取出半圆状的阵盘,两人将阵盘一合,各自掐诀。 只见阵盘上面泛起阵阵玄妙光芒,符文涌动。 值守在周围的浩气盟修行者,则以提前布下的阵法遮掩散发出的气息。 顾余生凭借强大的神识探知,也无法看清那阵盘内的符文究竟是什么。 但就在此时,他匣中斩龙剑微微震颤了一下。 “他们在做什么?” 顾余生略做沉思,以自身的一缕神识化作一道平和的剑意,借助剑意张开神识之眼,看向那阵盘。 那阵盘符文涌动间,竟是一座祭坛缓缓升起。 “嗯?” 见到这一幕。 顾余生心中有些意外,照他所想,这些人无非是想要构架一个复杂的空间传送阵,让外面实力强大的人可以传送到秘境来,这一点,三大圣地能做到,浩气盟,斩妖盟也应该能做到才对。 然而。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顾余生眼皮骤然跳动。 因为那两名巡守令召唤出祭坛之后,竟是各自取出一盏灯,那一盏灯内,封印着浩气盟收集的大妖精魂! 呼。 呼。 两盏妖灯被点亮。 两名巡守令嘴里念念有词起来。 那祭坛中间,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越来越浓。 刚刚还晴朗朗的天空,忽然乌云汇聚,一个诡异的空间旋涡在奇峰上方如水纹般形成。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漩涡之中,赫然有一道利爪从虚空探了下来。 那利爪中间,赫然有一只闭着的眼睛。 下一瞬。 那一只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 一道荒古的气息,占据整座奇峰。 顾余生暗伏的神识在荒古的气息下,瞬间湮灭摧毁! 如此惊变,让顾余生始料未及,天空探下来的那一爪,以及那一只眼睛,他太熟悉太熟悉了! 不止一次隐约间感知到过。 也不止一次远远的窥探过。 从未有一次,有如此近的距离。 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一不小心窥探到了浩气盟背后隐藏的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不亚于顾余生窥探到这方世界的真相。 当顾余生神识泯灭的一瞬,万千念头急转,他本能的是想要逃。 但一股从未有过的意志,将顾余生扭转回来。 恐惧是本能。 但如何在面对恐惧正确的活下去,才是人性最大的考验。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 斩龙剑出匣。 倾尽丹田的大半灵力,对着前方的浩气盟所有修行者,凌空一剑斩下。 顾余生这一剑,没有任何保留。 因为他明白,自己没有出第二剑的机会! 若此事泄密。 浩气盟必然会倾尽所有的力量来杀他。 而今日之事,让顾余生窥探到浩气盟,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斩龙剑剑芒闪耀。 澎湃的剑气如光柱般向前方荡去。 奇峰之巅。 一道光柱冲霄。 白色的剑芒中。 浩气盟的十多名修行者虽然有阵法加持,却依旧被无情的剑气吞噬。 就算是手持令旗的巡守令官,也仅仅是坚持了数息。 “是你?!” 蒙熬瞪大眼睛,他的身体化作一团血雾消散。 一剑横空。 浩气盟十多名七境修行者,尽皆丧生在顾余生的剑下。 这样的战力,何其斐然。 可是,顾余生的眼眸中,并无半点欣喜,他确定这一剑诛灭了浩气盟所有的修行者后,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耽搁,身体一暗,鬼气涌动,以苍龙诀朝奇峰下方逃遁。 这。 已经是顾余生目前为止逃遁得最快的一次。 可即便如此。 那被召唤出来的诡异的血爪依旧鬼魅而至。 朝着顾余生捏抓而来! 糟了! 顾余生并未回头,却已感觉到空间紧促,无形暴风凝聚,让他身体沉重如山。 若那一爪再近。 则身体必然也会泯灭成血雾。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将体内灵力调动,在身体外形成迄今为止最强的守护剑意。 剑意化妖关,剑气如长城! 这是顾余生观芦山妖关之宏伟,感西州妖关长城之失守,从五先生,六先生两人敌万妖力退妖族的决心中悟出来的剑意。 不为苍生。 只为能活下来! 顾余生心中执念越盛。 此生。 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那虚空探爪,狠狠的撞击剑气长城上。 长城是妖关,剑意执守护。 嘭! 一声闷响。 剑气长城消散。 顾余生的身体如断线的纸鸢,朝奇峰下方跌落。 身后的虚空探爪,也好似终于耗尽了能量,在奇峰上方发出荒古的怒吼, 被顾余生斩灭的浩气盟修行者血雾,尽皆被那漩涡深处的上古凶兽吞噬。 轰隆隆! 奇峰电闪雷鸣。 一只独眼荒兽从漩涡中降生。 两峰之间氤氲的毒沼,被雷瀑击中,无数栖息在沼泽深处的奇虫走兽开始暴走,虫潮,毒蛇随处可见,弱小的,葬身在雷瀑之下,强大一些的,则是趁毒瘴而起,朝两座奇峰攀爬。 两座奇峰终于无法阻拦这些栖居在毒沼泽千年万年的上古凶虫,漫天的荒境虫潮,奇虫,黑压压一片。 宛若末日之景,向四面八方扩散。 可以预想到。 在数日之后,无论是进入遗迹的人族,还是妖族修行者,都将会有无数人丧生。 这般天地渺渺,末日盛景。 在顾余生的眼睛中如万花筒一样绽放 从奇峰垂落的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丹田的灵力干涸,如一片叶子随风飘荡。 顾余生的脸庞有垂落的水拂过。 让他猛然间一激灵。 此峰之山水。 如青萍山桃花小峰后山的瀑布一般。 令人怀念。 顾余生心神一动,唤出藏在灵葫中的聚灵珠,将其握在手上,他的气机收敛,整个人沿着瀑布跌落。 随波逐流。 滚滚的奇峰之水,仿佛遮掩了他的气息,那一只从天而降的荒兽如圆球一般,在两峰之间傲然挺立,一只触手从圆球内探出来,触手中间有一只眼睛,在寻找着顾余生的身影。 顾余生在水里漂流,那聚灵珠是当初他在烟州杀的那一只奇特河妖得到能够短暂的避水,同时也能张开水幕结界。 此时的顾余生并没有真正垂落在峰底河谷,而是在半山腰瀑布垂落形成的裂隙里。 “逃过一劫了吗?” 顾余生暗自庆幸。 似乎这水,可以遮蔽探查。 顾余生不敢直视天空的那一只荒兽,因为顾余生能够感知到,那一团肉球,应该只是荒兽的一只眼睛而已。 可即便如此。 那一只眼睛蕴含的恐怖力量,也不是他现在所能抗衡的。 每一次呼吸。 都是一次煎熬。 顾余生从未体验过如此之近的死亡气息。 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每当有空时,秦先生总会抬头仰望苍穹,低头沉默寡言。 那从天而降的荒兽。 若肆虐人间,将是怎样的情景。 就当顾余生心神凝思之际,顾余生隔着水幕探看的世界,竟然又发生了惊世骇俗的一幕…… 第381章 折剑沉沙意还在,只身赴剑池! 只见数十里开外的奇峰之上,千年翻涌的岩浆之中剑气涌动,好似有成千上万把剑从剑冢苏醒,召唤着它们曾经的主人。 漫天剑意直冲苍穹。 氤氲千年的沼泽发出咕咕咕的声音,一个个气泡好似在回应苍穹深处的剑意。 忽有大风起兮。 无数人影从沼泽深处涌现,他们踏云而上,与苍穹剑意互相呼应。 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中,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场景:这一片沼泽,沉睡着上万死去的剑修,他们的白骨已消沉陨落,但他们的灵魂依旧在。 氤氲的毒瘴之下,赫然是一架架苍擎巨影般的荒骨,这些荒骨比龙骨架还要大,蛮荒的气息,寂灭而强大。 天空的那一只巨眼疾射出一道幽暗的光。 霎时间。 一只只死去的上古荒兽也好似苏醒过来。 死去的剑修与死去的荒兽,在这一片迷雾毒沼中激斗。 眼前的一幕,仿佛还原曾经大战时的景象。 此刻的顾余生。 如时间的行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场上古之战,以他现在的情况,莫说身体无法行动,纵然能行动,在这万名剑修斩荒兽的大争斗之下,显得如此的渺小,微如尘埃。 忽然间。 顾余生的脑海中回想着一路东行时,在那广袤森林中看见的人间遗迹。 也许。 在这方世界的人们,也曾面临着真正的危机与苦难。 与天斗。 与兽斗。 “杀!” 逝去千年的沙哑厮杀声犹自在顾余生脑海回响,铮鸣的剑意回应着千年不灭的灵魂。 陡然闯入的荒兽是这些不灭英魂的死敌。 他们的灵魂不断被那一只眼睛及其触手泯灭。 沉沙断镡的剑在一把一把的消散。 剑声吟啸,哀鸣催人。 仿佛是叹息与主人一样的命运,又好像是回应与剑主最后的重逢。 剑非剑。 无灵无意。 千年之后,依旧能够响应逝去的主人心意。 瀑布之后的顾余生,已在不知不觉间从水里爬了出来,他看着漫天交织的剑意,以及那一道道逝去的剑修英灵,他们握住的,终究是无形之剑。 真正的剑。 尚沉睡在剑冢之中。 倘若他们真的能持剑在手。 一只荒兽又算得了什么。 藏在剑匣中的人间剑铮铮作响,它曾融合了剑冢之中万千守护之剑和杀戮之剑的剑意。 如今。 天空中的那些英灵剑修,正无剑可用。 “取剑!” 千年前剑修的不灭信仰,让顾余生的血液渐渐沸腾。 他打开灵葫芦。 刹那间。 无数把剑意从灵葫凌空飞去。 顾余生仰头狂饮一口谪仙酒,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压制。 人间剑出。 踏剑而行。 奔向另外一座奇峰! 今日取剑。 为天下英灵。 铮鸣的剑化作一道星芒横贯旷野。 天空的那荒兽睁开眼,第一时间锁定了顾余生。 一只长长的触手,探袭向顾余生。 “结阵!” 上千英灵以魂为剑,阻挡了那一只巨大的触手。 “少侠,取吾剑来。” 一名儒生大袖飘摇,浩然之气弥漫天空,化作一支笔,一笔横抒,天空落下一个长长的‘一’字,墨若长河。 顾余生踏在墨河之上,人间剑中暗藏的剑胆圣光璀璨。 数十里毒瘴沼泽,瘴气再无法靠近顾余生半分。 翻涌的岩浆在顾余生的眼眸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构架千年的剑冢,五行火符灵光依旧存在,强大的结界之下,不知道封印着多少宝剑。 可没等顾余生身影落下,只见那剑冢南北,忽然有人影明亮如剑,两道人影各守一方,以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着顾余生。 “哦,正主来了呢。” 一人开口阴笑道。 另外一人则双手抱怀,一双眼睛闪烁着异芒。 “老四,别大意,老五一去不回,大概是死掉了,这家伙刚才的那一剑,很强,说不定是他杀的。” “明白,明白。” 剑冢两侧说话之人,赫然从上界来的剑侍,但这两人不知为何,先至剑冢封剑之地,却没有取剑,仿佛是专门在等着顾余生。 当顾余生看见那两道人影时,眉头不由地一皱。 今天自己的运气,似乎很差。 顾余生并不多言,手指一抬,两道庞大的剑气同时疾射向二人。 唰!唰! 两人几乎站在原地不动,仅仅是抬起手,就将顾余生施展剑气给震碎。 “不过如此而已。” 站在剑冢之南的侍剑者风卯讥讽一笑。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北面的侍剑者雷寅喝道:“小心。” 嗯? 刚刚被震碎的剑气,赫然再次凝聚成丝,细密的剑丝将风卯的衣袖切出一条细密的口子。 “哼!” 风卯见状大怒,同样指尖一点,食指与中指之间,有罡风凝聚,剑气缠绕,蝉翼剑刃朝顾余生一点。 顾余生在空中回鹞往返,人间剑铮的一声脆响,被无形剑气击打铮鸣。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剑归匣,斩龙剑出,沛然剑气向后劈出。 又听得铮的一声。 风卯施展的二连风斩,被顾余生轻易化解。 风卯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意外,他能驭风为剑,每一道剑气斩击,都可以隐于风中,顾余生能避开第一剑,他并不意。 但真正的杀招在后面的隐匿剑气。 这一式风息斩,让他成功偷袭过很多强者。 可没想到,在这下界囚笼之地,居然被人识破。 不过他也并未在意,眼眸深处露出一抹玩味。 呲啦! 就在此时,一道雷鸣兀响,却是雷寅出手了,他以操控雷灵之气化作剑矢,其速度之快,还在他风剑之上。 银色的雷光从顾余生的头顶垂落。 顾余生将手中斩龙剑向上一擎,细密的雷芒灌透剑身。 顾余生整个人身上皆被雷芒覆盖。 呜呜呜。 一颗雷珠凝聚在剑尖。 被雷芒灌身的顾余生轻喝一声:“爆!” 一声清脆雷响。 雷珠爆裂碎开,万千剑气横空,将方圆数里尽皆席卷进去! “什么!” 正一脸得意的风卯,被雷鸣剑气吞噬。 这家伙。 不仅识破了他的风息斩,同样能以剑驭雷。 当雷瀑散去。 只剩下封印的千年剑冢熔岩滚滚,雷鸣之声轰隆隆作响。 三道人影重新浮现。 彼此都有些狼狈。 雷寅凭空而站,神色阴郁:“人间十年身,仙君也有算错的时候,他不止杀了老五,还杀了田良,不知何人帮这小畜生遮掩了气机,让他成长到如此地步,老四,祭剑吧。” 第382章 世间有龙剑,难遇斩龙人,王剑出! 烈焰炽热的剑池上方,顾余生持剑而立,方才与上界两名剑修交手,他虽然不是全盛时期,却也感受到这两人剑术的精妙,是绝对难缠的对手。 而且听这二人对话,他们处心积虑来遗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对付他。 他在毫无察觉的前提下,一步步落入对方的算计,对方就连他会出现在这里,似乎都有预判。 这让顾余生在忌惮之时,又不免背后生寒,上界谪仙不会有预知未来的大神通,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方世界,有人给他们提供了信息。 想到此处,顾余生杀意陡生,他也顾不得神识再次损耗,直接将没有完全炼化的龙魂珠残余的力量激发。 沛然的龙魂之力在经脉中流淌。 然而。 顾余生欲战。 那上界的雷寅和风卯二人,却在此时同时向烈焰滚滚的剑池上方飞去,他们的身上有结界围绕,彼此气机牵引,风雷成势。 呜呜呜。 奇峰上烈焰与风雷并合,一道道玄妙的烈火神符和庚金符文交织,一座剑台从溶火深处缓缓升起。 强大的能量波动,生生将顾余生逼退至数十丈开外。 顾余生以手遮面,凝视着那逐渐实体化的剑台,一股不妙之感从心间涌现。 他抬头看向升至高空的雷寅和风卯,只见二人撑开手,取出一张玉阕律书,自右向左打开,一行行金灿灿的古文字闪耀腾空。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历经光阴的大梦一场,那一把诸侯之剑出世之时,天空也有一位祭剑官。 顾余生灵葫中现在有一道剑意涌动。 他已能猜测出这二人要做什么。 他们要取三大王剑。 只是不知埋藏在这一座剑池里面的王剑,是天子之剑,还是凡人之剑。 更让顾余生感到不安的是,这二人明明早就到了这里,早不取剑,晚不取剑,偏偏在他来时取剑,是不是谋划着什么? 天空中。 晦涩的古语在回响。 每一个字符,音节,都是如此的玄妙,那两峰中间与荒兽交战的无数剑修英灵,在听见古老的律音时,一个个像是被控制了心神一般,他们的灵魂,像被线牵引着一般,朝剑池而来。 而那一只荒兽之眼,则趁此机会从那沼泽深处埋藏的死骸尸骨中汲取力量,第二只触手虚影,正一点点凝实。 这一切都落在顾余生的眼里。 他虽然心中无比焦急,却仿佛无法改变大势。 “我能做些什么?” 顾余生心中不断的问自己。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天空的古语还在回响,当某个律音落在顾余生脑海时,他的瞳孔剧烈一缩,脸上有几分错愕。 这律音? 好熟悉! 顾余生凝神看向天空。 玉阕律书中间,赫然有一团金色的光影,那光影之中,赫然盘踞着一条龙魂。 而那古语律音,正是那龙魂所诵。 原来如此! 顾余生屏息凝神,手持的斩龙剑铮铮作响,剑脊上伏龙纹一点点变得明亮,神海中,八幅大乘佛龙如活过来一般,苍古的龙吟在神海回响。 顾余生虽会龙语,但他当初只能用来震摄过那一棵桃妖。 如今。 面对真正的龙魂,顾余生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 他愿意一试。 顾余生以心传剑意,让剑发清音。 手中斩龙剑一声轻吟腾空,一瞬出现在剑台之外。 铮! 斩龙剑上的龙纹明亮。 八道龙纹散发出明晃晃的光,首先绽放出来的,竟是佛家的力量,紧随而至的是儒家的力量,最后是道家的力量。 剑池上面涌现出三道不同的气息,他们并没有互相排斥,而是诡异的相融。 如一缕微风吹过。 天空的古语律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 是如龙魂击鼓的昂扬之声,又如万千激昂的热血之士,在呼唤着他们心中的剑。 这一刻,剑之铮鸣,如打破束缚千年的牢笼。 剑池上方的剑台华光如柱。 万剑齐出! 密密麻麻的宝剑从岩浆深处腾飞而出,它们欢快吟啸般奔向曾经的主人。 剑感其心。 也能唤醒那些被律音操控的上千上万剑修英魂。 这一日。 骄阳华光冲苍穹。 万剑争空。 整座剑王朝遗迹的人,都有幸看见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幕。 站在奇峰上的顾余生。 看见的绚烂人间,则是百倍,千倍于他人。 万千之剑。 顾余生只凝视属于他的那一把。 斩龙剑! 它在万千灵光冲霄的剑光中,显得如此的平凡。 甚至在宝华剑芒之下,映衬出灰浅的本色。 没有龙纹裹剑身。 一如曾经的那一把木剑一样。 那是顾余生人生中的第一把剑。 孱弱行江湖时,从青云镇的旧院开始就傍身了,在青云门中,甚至被人折断投掷在地上。 曾经的一幕幕。 在万剑飞空的奇景天象里,让顾余生的记忆越发的深刻。 洗尽铅华。 木剑,依旧是那一把木剑。 只不过,曾经的那一把木剑,被边境的独臂铁匠向天刀打造成了一把斩龙剑。 木剑之中藏有佛家大乘佛龙,龙盘佛柱,意为伏龙,后顾余生身出樊笼,在烟州以剑沁黄龙之血,故而起斩龙之意,剑身上的龙纹,顾余生从未真正的发挥出它的威力。 如今。 跟随多年的木剑,向顾余生展示出它真正的威能。 世间伏龙剑,难遇斩龙人! 它似在向顾余生昭示着,从一开始,它就有自己的剑心。 是顾余生的剑胆决意。 以及取剑的决心。 让它彻底的醒来。 它如这剑池之中的万千之剑一样,能够剑随主人。 一生无悔! 当顾余生凝望着他的剑时。 剑也在回应着他。 忽然间,顾余生明白了之前一直都没有明白的事: 世间之剑。 都是凡人之剑! 也是凡人心中的王剑。 顾余生的心在猛烈的跳动,眼眸尽是明澈。 因为。 在这万千之剑里。 他找到了真正的凡人之剑! 如同天空万千不朽的剑魂英灵一样。 以剑诛邪恶! 嗡! 剑台之上。 一道王剑的气息,冲上云霄! 王剑已出世。 藏身于万剑之中。 正惊怒观天变的雷寅和风卯二人,也在此时感应到什么,两人皆同时施展身法,朝那万把飞扬的剑中遁去。 他们的目标。 正是寻到那一把王朝之剑。 雷寅手持灵光黯淡的玉阕律书,对天空的那一颗巨大眼珠命令道:“畜生,立即杀死所有取剑者!” 第383章 人间客,背剑人,顾余生 桀桀桀! 那荒兽之眼吞噬了沼泽深处的死兽能量,第二只触手滋生出来,肉球上也仿佛多了一张巨口。 在高空猛然一吸。 霎时间。 弥漫在沼泽丛林的毒瘴翻涌,腐朽,荒芜的气息迅速弥漫,那些剑修英灵按理来说并不畏惧毒瘴,可那毒瘴之中,蕴含着千年尸毒,对灵魂同样有着极强的腐蚀作用。 天空盘亘的无数利剑,则被荒兽猛的一吸,竟直接吞进肚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之声。 吞噬了数百把剑后,那荒兽身上泛起金色的庚金气息,触手也变得锐利无比,两记横扫,无数剑修英魂皆当场魂飞魄散。 “畜生,谁让你吞剑的!” 雷寅勃然大怒,就在刚刚,他感应到一把剑极其不凡,眼看就要得手,却被荒兽吞进肚子。 “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 同一时间,奔向万剑之中那一把散发出强大气息之剑的风卯,陡然握住那一把铮鸣之剑。 “王朝之剑,凡人之剑,剑诛凡人,哈哈哈!” 风卯仰天狂笑,落空的雷寅,眼眸中则是露出一抹不甘与不易察觉的嫉妒。 “去死,都给我去死。” 风卯凌空飞起,目光扫过无数英魂,最终落在顾余生的身上。 “贱种,我要让你的血来祭王剑!” 风卯高高举起手中剑芒闪耀的宝剑,催动灵力,荡开的剑气将周围的英魂尽数泯灭,灰飞烟灭。 如此恐怖的威力。 更加让风卯确信手中之剑,就是三大王剑之一。 “死吧!” 风卯对着顾余生一剑刺来。 这一剑,蕴含着风卯拥有的仙灵之气,威力极为不凡,加上他以风御剑,本质上是术法之剑。 剑气卷动的罡风撕裂长空,如一条咆哮的风龙,直指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犹自站在奇峰之巅,手握着斩龙剑的他,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 眼眸中,风卯一剑贯空而来。 剑气睥睨天下,无数剑灵英魂皆避其锋芒。 在这一瞬,万剑齐谙! 顾余生的手指,一点点拂过斩龙剑上的八道龙纹,龙纹依次明亮,当最后的龙纹也变得明亮后,斩龙剑上的龙纹竟如波纹般消散,如清风拂过剑脊一般泛起涟漪。 剑脊与剑峰清啸间,化作人间奇峰。 百川皆在剑。 草木皆成剑。 顾余生站的地方,一道无形的漩涡在形成。 这一股力量一开始还很微弱,可当无数道力量如清风汇聚而来,如垒土成山,积水成海。 唿! 顾余生白袍飘摇,长袖鼓荡。 手中剑向前一挥。 天地间,好似有万道剑修英灵齐齐呐喊。 “杀!” 突兀的声音汇聚成剑啸。 一脸肆意笑着的风卯,面上的肌肤吹皱如觳纹,他的表情陡然凝住,他认为的王剑,却在一点点的泯灭,连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 “什……” 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恐怖的剑气,先从他的咽喉处刺开口子,身体一点点如星粒般化作虚无。 天空碧波清清。 一瞬已是永恒。 暴躁盛怒的荒兽感应到什么,长啸一声,以眼睛裂开一道虚空,如一颗球般消弭不见,即便如此,它的两只触手,还是被无形的剑气斩断,妖血染红沼泽的天空。 原本正暗自嫉妒的雷寅,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浮现出惊恐骇然,身体化作一道雷弧,向远处疾逃。 “怎么会这样?” 雷寅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超过他的认知。 但他能确信一点。 王朝之剑,落在了顾余生手上。 天空站着的那些剑修英灵,并非是畏惧风卯。 而是以最高的礼仪,迎接王剑的回归。 一阵风吹来。 王剑的剑意袭罩在雷寅的身上,他以雷遁术法,却也无法挣脱,身体变得缓慢无比。 他忍不住回头凝看。 只见顾余生仗剑而来,数个腾挪间,已欺身至眼前。 “你敢!” 雷寅以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想要动用保命秘术,可他惊讶的发现,他一身修为,竟然被王剑禁锢,完全无法施展。 嗡! 顾余生的剑,缓缓递在雷寅的脸庞前。 那森寒的剑刃,让他每一根毛发都不寒而栗。 “这就是王朝之剑么?”雷寅声音沙哑,“为什么……它会落在你手上,它本不应该是如此模样!” “不过是凡人之剑罢了。” 顾余生的手指轻轻转动剑格,让剑的另外一面对着雷寅,声音带着嘲弄:“你以为的王朝之剑,是什么样子的?剑气千万里?剑动满天下?不是,从来都不是。” 雷寅神色动摇,咬牙道:“那是什么样的?” “人间有凡剑,何须天上仙。” “这就是凡人之剑。” 顾余生的剑,轻轻划抹过雷寅的脖子。 他的声音变得漠然,冰冷: “死在你看不上的人手里,又葬身在这牢笼之地,也是你可悲的宿命,你逃不掉的,从一开始,可笑的人,只是你罢了。” 带血的剑被顾余生一点点置放于剑匣内,他凝目眺望苍穹。 “所有以凡人为蝼蚁随意蹂躏的人,自诩高高在上以为仙的家伙们,都会为此付出代价,可惜的是,这一天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雷寅的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脖子。 但他的手臂始终无法抬升。 看着眼前衣袍随风飘动的少年,雷寅的视线渐渐模糊,他想要以神魂逃脱,却被白袍少年伸出的手一把捏住灵魂。 掌心一合。 已是人间至暗。 那高高在上的天。 再也回不去了。 顾余生收了两人的储物袋。 身影飘落在高高的奇峰上。 天空中。 那一道道剑修英魂凝望着顾余生,齐齐纳拜。 “王剑已有主。” “后来人,可否告诉我等你的过往,你的责任,你的名字!” “人间客。” “背剑人。” “顾余生,我的名字。”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隔空遥遥敬一壶酒。 “背剑人吗?” “了不起的年轻人。” “如此,我们守护的东西,传承给你了。” 嗡嗡嗡! 刹那间。 天空无数剑修英魂化作一道道流星,消散在天地间。 星落如雨。 久久未散。 那漫天的剑,尽皆朝顾余生的灵葫飞来。 “帮剑找到合适的传承者。” “那是我们弥留人间的最后守望。” “一定!” 顾余生凌峰抱拳,久久挺立。 第384章 天魔鼎,荒气蚀体 黑夜笼罩着荒境漫无边际的大地,丛林深处,一队人在趁夜而行,飞行在前方的两人,气息强大,皆是八境修为,一人是斩妖盟的杜清,另外一人则是当初被六先生楚离歌逐出圣院的大教谕韦仲。 这两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进入剑王朝秘境后,实力非但没有受到压制,反而气息韬晦,比在外界还要强大几分。 杜清摊开掌心,掌心处有玄妙的符文涌动,或许是赶路过于沉闷,他开口道:“韦兄,圣院的儒术果然强大,若非你思虑周全,我根本进不来这里,现在外界虽然有人可以入秘境,可八境之人,还是被阻隔在外,这对我们行动争取了很多的时间。” 韦仲自从被逐出圣院后,整个人变得阴暗了许多,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整个人都裹在长袍里,只露出大半脸颊,一双眼睛阴鸷幽暗,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嘲弄,说道:“这并非圣院儒术,而是魔宗天启秘术,嘿,而且,就传自将我逐出圣院的后山六先生之手。” 杜清比韦仲修为低了个小境界,对韦仲极为忌惮,极尽讨好,拍马屁却拍在了马脚上,他有些尴尬,轻咳道:“韦兄,我真是不明白,魔宗当年盛极一时,为天下所不容,被正道围剿覆灭,后山的六先生明明是魔宗之人,为何竟能拜在夫子门下。” “因为夫子就是夫子。” 韦仲虽然为人阴险,身处秘境,却依旧不敢对夫子有半分不敬。 “夫子行事,岂是天下人所能洞悉?他就是收妖族修行者为弟子,都不足为怪。” 杜清再次讨了个没趣,只得正色道:“韦兄,白天森林里的那一道荒兽气息,还有那么多出世之剑……不去争一把,实在可惜了。” 韦仲冷笑一声,说道:“浩气盟被灵阁渗透,又连失两州妖关,行事开始急躁,这并不奇怪,恐怕他们已经联络上天上来的使者,想要讨好,只可惜……上界之人,哪会将我等蝼蚁看在眼里?二十年前的谪仙会还历历在目,我们倾尽天下之力,弄死了一个顾白,以为会让上苍有些颜面,可结果呢?顾白之子,终究是当初的纰漏,迟早要捅出篓子来的。” 韦仲说到此处,目光一寒:“不过这样也好,圣院让我无立足之地,那我就让敬亭山塌下来,没有夫子的圣院,远没有那么神圣。” 杜清瞳孔一缩,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韦兄,咱们不是去寻祭天之器吗?难道……你另有谋划?” 韦仲阴森森一笑。 “上古祭天器灵自然是要去寻找的,不过,有一样东西,比祭天之器要重要得多。” “三把王剑?” 杜清神色疑惑。 “白天的时候,那万剑横空的场面,应该就有王剑出世,我们兜兜转转,是不是绕了个大圈子?” “王剑出世万人争,谁拿到,未必是福气。”韦仲瞥一眼杜清,“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拜剑阁这些无不想要王剑,我知道你也一定带着这样的任务,可是,你就算拿到剑又如何?还不是上交,费尽千辛万苦值得?我要带你去寻的,乃是当年魔宗的圣器,天魔鼎!” “天魔鼎?!” 杜清闻言,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但他又一脸难以置信。 “魔宗圣器,怎么会在剑冢遗迹?据我所知,魔宗覆灭,魔宗山门的入口,被封印在圣院的五心殿才对。” “此事涉及诸多隐秘,我也是从蓬莱圣地一处山海碑中寻到的线索,当年魔宗覆灭,道宗也随之消失,天魔鼎,背剑图,还有佛门的诸大佛天宝塔尽皆遗失散落,是各大圣地的绝对机密。” 韦仲说话间,跃过一座山脉,他停下脚步,四下打量片刻,道:“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杜清打量着前方的山脉,神色古怪道:“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韦仲取出一面古老的令牌,打出一道灵力,只见那令牌中逐渐浮现出一缕缕黑气,一只魔灵浮现出来,那魔灵一出现,就张牙舞爪,魔气翻涌,显得极为暴躁。 韦仲对此见怪不怪,取出一个装满妖魂精粹的瓶子,喂养魔灵,那魔灵吃饱喝足,满意的打了个嗝,它趁夜而起,飞到高空,张嘴一吐,漫天幽芒漂浮如萤火虫一般。 片刻之后,山脉深处,一道古老的大门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找到了!” 韦仲神色一喜,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一道古老的大门面前,急不可耐的想要尝试着打开,就在此时,那一道大门涌现出强大的力量,将韦仲狠狠的弹飞出去。 “结界!” 韦仲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兴奋之色越来越浓。 “杜清,准备让你手下的人布阵,破结界,这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好东西。” “好!” 杜清也一脸兴奋。 因为他从眼前的大门上,看见三把竖立如山的剑雕,这说明,这是剑王朝遗迹中,保存得完整的一处秘藏。 …… 奇峰。 山崖。 瀑布后方的秘洞内。 顾余生正盘坐调息。 白天一战,他虽然杀死两名天上来的侍剑者,获得三把王剑之一的凡人之剑,可他被那一只荒兽袭击,身体受了极大的伤,若非强行炼化龙魂之力,以及获得守卫凡人之剑的上万英灵庇护,他根本无法支撑下来。 身体已经运行了数个大周天,丹田内的灵力已经充盈,可顾余生的伤势,并没有痊愈。 此刻。 顾余生的经脉中,有一道霸道的荒古气息在流窜,在肆意的暴走,这一道荒古气息,正是来自于那一只荒兽的一击。 顾余生已经暗中尝试调动佛,道,儒,三家的秘典心法,依旧无法完全祛除。 身体内时时在被侵蚀的感觉,让顾余生感到十分棘手。 他又尝试了数种方法,依旧无法彻底祛除,只能以强大的灵力暂时将其镇压,封锁在一处隐秘的穴窍之中。 “上界谪仙的烙印还没解除,如今体内又多了一道蛮横的荒气么?” 顾余生睁开眼,轻叹一声,这世间祸福相依,真是所言不假。 三把王剑,他得了两把,却也给身体留下了祸患。 最让顾余生担忧的,还是白天那一只荒兽。 它撕裂空间逃了! 顾余生虽然不知道它逃到了何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一定还在秘境里,伺机而动。 总有一种被惦记上的感觉。 顾余生走到山洞前,感受夜深的寂静与孤独,缓缓闭上眼睛。 可就在此时。 顾余生神海深处的镇魔碑,忽然莫名的亮了一下。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看向森林远处的山脉。 “刚刚那种感觉,是什么……” 第385章 波云诡谲,互相算计! 清晨。 秘境。 光洒照在尘封多年的大门前。 斩妖盟的十几名修行者各守其位,经过两天多的时间,布下一个玄妙无比的大阵。 原圣院的大教谕韦仲亲自检查了大阵数变,确认没问题后,他取出两面控阵大阵的旗子,将其中一面丢给杜清,一脸肃然的说道:“这反阴阳大阵,乃是圣院后山的九先生所创,一旦施展后,就不能停下来,一会到紧要关头,我们要同心合力,不要有任何犹豫。” 杜清暗自窥一眼手中令旗,没有发现异常后,笑着道:“韦兄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不过等打开封印的大门后,我可要优先从里面挑选一件宝物才行。” “好。” 韦仲答应得爽快,掐诀一催,手中阵旗泛起明晃晃的光,灿如朝阳。 杜清也随即站在预留的位置上,催动阵旗。 代表着阴阳的两面旗帜化作玄妙的符文,整座大阵如穹拱一般出现在山间。 其余的十二名斩妖盟修行者也各自盘坐在阵基上,不断的将自身灵力注入,大阵越发的耀眼,阴阳两道气息交汇,化作一把利剑,不断的朝那一道封印的大门挥砍。 那一座尘封的大门不知道已经过去多少年,门上面镌刻的符文已然陈旧不堪,但是,那符文的威力并未消减,竟也同时泛起阴阳两道气息,抵抗着众人的力量。 见到这一幕,韦仲眉头一皱。 手一抬,注入更多灵力催动阵法。 这些人中,以他的修为最为精深,已然达到第八境元婴境中期,仿佛随时都能至后期,故而,他以阵操控元阳之气,杜清与其他七境修行者控阴之力,以阵法维持,消耗也比刚才快了几分。 但那一道大门也随之符文明亮,纹丝不动。 一行人操控着阵法,一开始倒并不太着急,心里想着打开门,就是无尽的秘藏,每个人心里都有盘算,贪婪。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 午后的阳光已然变得辣烈。 杜清的额头沁出丝丝汗水,他皱眉道:“韦兄,咱们还得控阵多久?” “未可知。”韦仲眼中露出一抹烦躁,“这道门似乎被人特意加固过封印。” “嗯?” 杜清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异色。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处的秘藏,可能被人洗劫过了?” “应该不会。” 韦仲目光深邃。 杜清疑虑更重。 “应该,那就还是有这种可能了?韦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韦仲盘坐在阵眼中间,双手持旗,缓缓道:“并不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关于背剑人的。” “背剑人?” 杜清瞳孔一缩。 “秦酒?” 韦仲点点头。 “据说,历代背剑人的剑,都是自己找寻的,而小玄界十六州有名的剑,一旦剑主去世,没有传承下去,都会回到剑冢,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背剑人的剑,是从这剑冢获得的,如果是这样,也许背剑人有进入这里的办法。” 杜清凝观那一道大门上的三座剑山,惊奇道:“小夫子,不会曾经来过这里吧?” 韦仲沉默,似乎在沉思什么,片刻后,他暗自催动阵法的灵力,再加快了一些。 这下,斩妖盟的七境修行者开始天灵盖冒白气,显然灵力消耗极大。 杜清只觉体内灵力流逝迅速,有些慌了。 “韦兄,这阵法……怎么消耗这么快?” 韦仲掐诀引导大阵,神色肃然道:“我们必须尽快打开封印的门,时间拖延太久,恐怕会有其他人赶来……而且,妖族的修行者恐怕也……” 韦仲的话还没说完。 天空忽然一暗,一只巨大的大妖飞禽盘空呼啸而来。 唰唰唰! 近三十多名妖族修行者齐齐落下。 这些妖族修行者,皆是气息强大,无限逼近八境,不止如此,那大妖的背上,还有两名气息极其强悍的妖修,这二妖的修为,已至八境,一妖身如黑鹰,浑身黑色妖风盘旋,一妖面上黑白两印相交,如图腾纹印。 这二妖的气息,不在韦仲之下。 但不知道何故,他们并没有被妖圣敕封为妖皇,还属于大妖之身。 “啧啧,不愧是人族,暗地里谋划的事,还是比我们妖族修行者要厉害一些。” “是你们!” 韦仲抬起头,目光扫过二妖,面色微微一变。 “哦?月真,看来有人认识我俩。”身如黑鹰的八境大妖说道。 “幽鹰,看清楚,此人曾经是圣院大教谕,是个难缠的家伙。” 杜清听见二妖的交谈,看向韦仲。 韦仲开口道:“他们是幽泉,月曜两大妖圣的子嗣,三十年前,中州被入侵那一次,我曾见过他们。” “什么!?” 杜清闻言,面露畏惧之色,三十年前的那一次妖族入侵,圣院学子死伤无数,后来靠着玄龙王朝三万斩妖修士相助,才度过危险的时刻,这也导致近二十年来,玄龙王朝借圣院之名,肆意发动战争,迅速成为超级帝国。 “哦,不愧是在圣院待过的人,记忆很不错,不过可惜,你现在不是圣院的大教谕了。”幽鹰双手抱怀,眼中露出讥诮,“韦仲,听说天牛那家伙听了你的建议,从一处废弃的传送阵入侵中州,最后惨死中州,既然你愿意与我们妖族合作,眼下之事,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谈一谈?当然,你可以拒绝,不过,我这些手下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韦仲面色变了变,暗自伸量一下双方的实力,默然不语。 这时,大妖背上的另外一名妖修月真意味深长的说道:“韦道友,我知你心思,六年前,你写给老祖的信,至今还留着,我也刚好看过,眼下的秘藏,有我们相助,想要打开易如反掌,不过,这么多人分秘藏,是不是有点难分,若是人能少一些的话……” 妖修月真的话,蕴藏着极大的信息,持旗的杜清眼皮一跳,他下意识的看向韦仲,猛然想到什么。 “韦兄,莫非那年青萍州……” 杜清话还没说到一半,就已然明白了什么,他身影一晃,就要丢掉阵旗,不再维持阵法。 然而,他手中的阵旗,却好似黏在掌心一般,竟然没有掉下去。 一股奇特的吸力从阵旗内涌动,数个呼吸间,已将杜清和其他斩妖盟的修行者灵力汲取大半。 “不好!” “退阵!” 第386章 桃花剑意飘如雨,情之至深死不渝 杜清对斩妖盟的修行者大喝道。 这时,即便是七境金丹的斩妖盟修行者,也意识到不对,想要从阵基中走出来。 可韦仲却是嘴角一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寒,手暗自掐诀,只见布下的反阴阳大阵阵基下,出现另外一道黑色的气息,这一缕缕黑气化作玄妙符文,一点点的沿着斩妖盟修行者的手臂朝心脏位置攀爬。 伴随着一阵簌簌的奇异声响,斩妖盟的十二名修行者皆被禁锢在阵基上,动弹不得。 杜清毕竟是八境修行者,他虽然没能甩掉阵旗,却猛然间将灵力隔绝在掌心,努力的挣扎着,他一脸愤怒的看向韦仲。 “韦仲,你……你敢算计我!” “唉。”韦仲低叹一声,“杜清,江湖多诡谲,尔虞我诈这种事,你又何曾做的少了?怎么会问出这么天真的话来,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形势所迫,你又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只能动用暗地里布下的手段了。” “啧啧,不愧是圣院的大教谕。” 两大八境妖修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似乎很喜欢看人族修行者彼此内斗,算计。 杜清暗自尝试着挣脱数次,尽皆失败,体内灵气流逝飞快,阵基里的七境修行者,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干灵力,渐渐化作皮包骨的模样,他面色惨白,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冷笑道:“这么说,那年青萍州大妖入侵之事,你才是背后的密谋者?就为了讨好妖圣?” “你不必试探什么,杜清,凭你参与当年之事,你迟早也是要被剪除的。” 韦仲目光露出杀机,手中阵旗彻底变了模样,阵法开始汲取杜清的本命元气。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哈哈哈!”杜清在确定无法挣脱后,忽然露出一抹狞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韦仲瞳孔一缩,妖族修行者也十分好奇。 “什么秘密?” 杜清的嘴角渐渐上扬,袖子一抖,一树桃枝滑落掌心,那一树桃枝遇光之后,陡然化作一株桃树巨影,又如一把桃花剑。 铮! 清脆的声音响彻山谷。 如春风吹动桃树上悬挂的风铃一般悦耳。 粉色的桃花缤纷绽放,万千桃花化剑气,片片摧人斩妖。 霎时间。 天空洒下阵阵血雾,那一只大妖飞禽血雨飘飞。 妖族的数十名七境妖修瞬间死伤过半。 紧接着,两名八境妖修也被漫天的桃花剑气湮没。 韦仲的眼睛瞪大,身上鲜血如珠渗落,惨叫声中,带着浓浓的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 山谷的桃花随风飘向远方。 那一座古旧的大门前,阵法残缺。 韦仲身上有一件奇特铠甲灵光黯淡,一点点的碎落在地。 噗。 他口吐鲜血,凝望着手持桃枝,一脸疯狂的杜清。 声音嘶哑道:“一树桃枝作宝剑,那么多年过去了,顾白的剑意,还是如此令人灵魂颤抖……不过很可惜,你不是顾白,就算是他遗落的一树桃枝,也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咳……差一点……就被你干掉了啊。” 其他妖族修行者也纷纷从血泊中站起来,一个比一个惨,可此时,他们却没有愤怒,脸上更多的情绪,是一种后怕,是劫后余生的幸运。 阵法中间。 杜清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但他整个人如干枯的树杆,迅速的苍老,虚弱下去,他苍老的目光中,露出无尽的懊恼,在生命消散之时,声音低沉:“早知道这世界是如此……我就不该背叛……顾白说过千年桃花,只有在凋零的时候最美……果然不假……” 风起。 杜清的身影随风飘散,手中桃枝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风吹过山岗。 又吹过一片片山林。 那一瓣瓣桃花,在空中旋转,飞舞。 行走在森林清河边上的白衣少年。 若有所感的停下脚步。 少年抬头,凝望着那一瓣飞来的桃花,下意识的伸出手,桃花落在掌心。 “桃花?” 顾余生喃喃自语。 掌心一握。 微微阖目。 数息后。 顾余生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的眼睛陡然睁开。 他的眸底,仿佛有一缕深藏的思绪似闸门打开,如潮水般涌来。 “父亲!” 顾余生对着旷野大喊。 嗒! 嗒! 嗒! 顾余生踏风而行,追向桃花飘来的方向,逆风奔跑,身体接连撞断了一根又一根的苍古大树,青蔓古藤上的刺,在顾余生的脸颊上划破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桃花还在飞。 飞向某个地方。 一道倩影驻足,伸出雪白如玉的指尖,夹住了那一瓣桃花。 那眼眸的蓝底深色,一点点的变得正常,藏匿在身后的尾巴,一点点的消散。 “余生……” 一声呢喃,莫晚云也要随风奔跑。 就在这时。 她头顶的一棵枯树上,一只黑鸦忽然口吐人言:“身怀白帝血脉,却思人间情债,狐族已快被他族抹灭,你却不管不顾,你若是去寻那少年,我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莫晚云闻言,眼中杀意骤现,手中一道白玉剑气穿空,将那枯树上的黑鸦穿透而过,脚下霜寒凝结,眨眼间冰封数里,她一把将黑鸦捏在掌心,冰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伪装很高明,从进入秘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跟踪着我,我特意请兄长支开余生,就是为了引你出来,鬼鬼祟祟,也该露出你本来的样子了吧!” “老身猜测的不错,你身上的血脉已经二次觉醒了。” 莫晚云手上黑鸦一点点化作灰雾消散。 不远处,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老妪渐渐凝实。 这名老妪,正是当初顾余生一行人进芦城时在城门外救下的那名老妪。 小女孩小曲儿的奶奶。 “原来是你。” 莫晚云眉头紧锁。 “你利用了我的善良,也欺骗了余生的善良,罪不可恕。” 老妪转过身来,手里杵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拐杖。 她的目光由混浊一点点的变得深邃,她佝偻的身体也一点点的拔高。 “善良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不过,老身依旧有被感动到,时至今日,你心中的那个小情郎还活得好好的,就是我对他善良的报答。也是最后的人情偿还,无论他是不是圣院的先生,或是什么背剑人,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所以,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也该了断了。” 莫晚云手持白玉剑,绝美的容颜映照在剑身上,她凝目细观,脸上渐渐浮现出倾世笑容,她缓缓吐道: “不。” “我和余生的情缘。” “今生不会断。” “来生更不会断。” 第387章 莫姑娘寻白帝剑,遗迹秘藏惊四方 “老身可以认为这是你发下的誓言吗?” 老妪手持拐杖,一双眸子打量着莫晚云。 “年轻的时候,难免行差踏错,感情一事,更是如此。这数百年来,我见过太多的山盟海誓,长相厮守,甚至不惜自身亲历红尘,可到头来又如何?黄土一抔,销魂沉骨,最后两两相望。” “情深不寿,天道向来如此,人间一趟,哪抵得过岁月悠长?你可是跃过龙门的修行者,未来的前途,不会比妖帝低,世间上,又有何人能够配得上你?” 莫晚云淡淡一笑,回应道:“人间百年,难道还不够?我们已经约定好了的,我未来会是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料,顾余生未来会走到什么地步,你也同样无法预知,况且,我们一路走来,纯粹是因为看对了眼而已。” “故事的开始,总是不一样,但很多事的结局,却是命中注定了的,他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将你的心给禁锢了?” 莫晚云摊开掌心,一片桃花随风飘落。 她的眸底无尽温柔,轻叹道:“一起见过满山的桃花盛开,这理由够不够?” 老妪沉默。 片刻后,她才低哑说道:“人呐,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二十年前,那个游历天下的书生,甚至在大荒也有几分名气,与妖族中的强者,都可以成为朋友。可最后的结局,你也知道了,为什么?因为他不该喜欢上天上的谪仙女。你二次觉醒后,身份已超然于世,只要回到大荒,潜心修炼几十年,能达到的高度,世人望尘莫及。” “那不是我的要的。”莫晚云摇头,“别人的故事,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不会跟你走,如果你要害他,我会亲自出手杀了你,哪怕你我之间有着几分稀薄的血缘。” “总有一天,你会自己回到大荒来的。”老妪转身,迈步向前,反手朝莫晚云丢来一个爪印模样的令牌,“凭你的实力,顾家小子的实力,想要享人间百年身,简直是痴人说梦,当你感受到绝望时,催动这枚令牌,我会来接你。” 莫晚云打量着离去的老妪。 好一会,她手中白玉剑浮起片片雪花,一道雪白之影悄然出现,正是剑灵白雪。 “刚刚那位是?” “应该是白帝殿的守殿老人。”莫晚云似乎不太想要谈及那位老妪,目光四处张望,“白雪,那一把妖帝之剑,究竟在什么地方?” 白雪面有沉吟,说道:“如果你想要和顾余生过平静的日子,我劝你不要去寻找它,真正的剑道,并不是寻找到一把什么样的剑,而是在剑道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自然而然的就会遇见一把心仪之剑。” “我明白,但我必须去寻这把剑。”莫晚云神色坚定,“我需要一把剑来提升实力。” “好吧,你一定要寻找的话,我会带你去,希望你不要后悔。” 剑灵飘然化一缕雪花,飞扬空中,朝那桃花飘来的方向遁去。 荒境北方。 冰冻湖面,一个巨大的漩涡还未消散。 瞿梁红手握一把从湖底捞出来的霜雪狂刀,一脸欣喜。 “凭栏,这把刀比我原来的那一把刀要强大太多了,我能感觉到它凌厉刀锋下的悸动,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它!” 莫凭栏站在冰冻湖面,抬头凝望着灰暗的天空,北方黑压压的乌云南下,狂风怒嚎,此时的他,眉头紧锁,神色肃然。 “怎么了?” “总感觉心里不对劲,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莫凭栏收回目光,狂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拽着瞿梁红的手臂,朝南边遁行。 “那么急做什么?” 瞿梁红瞪莫凭栏一眼,她现在想要和莫凭栏分享获得神刀的喜悦,可莫凭栏生硬的拽着她的手臂,跟逃命一样。 “不是我急,是我心里不安,总觉得要一直逃才会安全,梁红,你有没有感觉到,从昨夜开始,身处遗迹中,心脏会不自觉的加快……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心里钻出来一样。” 一向大大咧咧的瞿梁红闻言,脸一红。 “我挠刺到你心了么?” “别多想。” 莫凭栏当即摇头,瞿梁红的拳头不由地捏紧。 可就在此时,莫凭栏若有所感的回头,看向天空。 只见那北边黑暗的天空,忽然有一道黑煞之气穿透长空,垂落在刚刚他们驻足的湖面! 轰隆! 一声巨响。 整座湖面彻底坍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地底不断翻涌的熔岩,那湖面之下,竟然是一座活跃的地脉火山。 恐怖的烈火,冲上云端,如火红的蘑菇席卷而来。 瞿梁红看见这一幕,不由地目光呆滞。 这条命。 白捡的。 “我就知道,我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莫凭栏大吼大叫,拽着瞿梁红就走,只见那膨胀的地脉火山不断的蔓延,一点点的坍塌,虚空裂隙随处可见。 一道神秘的光柱闪耀长空,久久不绝,渗透黑暗的云层,朝南方汇聚。 “那是……什么?” “一种以山势水形布局的道家大阵。”莫凭栏掌心一翻,出现一个阵盘,他暗自掐算片刻,奇怪道:“不对,这方世界还有秘藏,有人正在尝试打开它,但是,打开的方式不对,这一处洞天福地正在一点点的陷入虚空,不行,得去找到顾余生,晚云,苏守拙,必须尽快离开。” 莫凭栏祭出灵舟,载着瞿梁红一路南下。 旷野山林。 顾余生御剑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 一路上,漫天的桃花犹在,每一朵桃花,都好像在指引着他追寻顾白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当那一道气息越来越近的时候,顾余生的心,也为之悸动。 “不会错的。” “一定是父亲生前留下的剑意。” 顾余生御空的速度再次提升。 可就在此时,前方的巍峨山脉深处,三道金色的剑芒直冲云霄,形成三座剑山,一道古老的封印之门如在太虚幻境里若隐若现。 荒境的四个方向,皆有不同的气息五行气息席卷撕裂长空,暗合五行之术。 如此惊天异象,自然吸引了所有进入荒境的修行者,他们纷纷跟随天空的异象,朝最中心处赶去。 第388章 一剑救故人,物是人已非 五行之术横空贯四方。 前几日从那沼泽深处逃出来的奇虫走兽和凶妖,则形成虫潮,在肆意的攻击着一切生灵,包括生活在这方世界千年的其他妖兽。 凶虫,毒蛇随处可见。 蚊子大小的虫潮过境,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顿时变得光秃秃的一片。 顾余生感召到那一道古老的门正在被人打开,同时,妖族的修行者,也在迅速聚集。 森林各处,随时可见两族修行者在以命相搏。 山脉峡谷。 十几名人族修行者正在联手对付两名妖族修行者,妖族修行者皆是七境修为,而人族修行者这边,修为最高的一人,也才归一境。 人族修行者虽然在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 加之那两名妖族修行者是猪鬣妖和蓝蜥妖族,一人肉身极为强大,另外一人则是极擅长伪装和袭杀。 峡谷内已有数名修行者倒在血泊之中。 显然,一开始人族修行者有二十来个,不幸已经被干掉了几个。 剑芒与毫毛针飞扬,术法手段层出不穷,十几人联手,皆不是猪鬣妖修的对手。 顾余生对于这样的争斗,自然是不会刻意去插手。 可当他神识无意扫过这些人族修行者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峡谷内,有一年轻的剑修已是归一境,在这些人当中实力已算顶尖,但在那两大七境妖修面前,却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尽管如此,此人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危险,还能照顾到其他人。 显然在剑道修行上,已有火候。 这位年轻的剑修。 顾余生认识。 竹青。 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的亲传弟子。 因为亲眼目睹玄机子‘死’在顾余生手上,加上青云门之变,让他心灰意冷,毅然退出青云门,闯荡江湖,成为散修。 “妹妹,小心!” 顾余生心中微澜之际。 却听竹青焦急大喊。 只见那擅长袭杀的蓝蜥,鬼魅般出现在仅仅只有五境合道境修为的竹韵身后。 竹青想要回救。 却被猪鬣妖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嘿,小姑娘,肉可真嫩啊!” 蓝蜥长舌一卷,将竹韵裹缠得紧紧的,他刻意的没有一口吞噬,就是要等竹青回救。 “不要伤我妹妹!” 竹青大急,手持清泉剑毅然转身。 猪鬣坚硬的钢毛从他身后扎了进去,他也不管不顾,眼眸中满是绝望与哀求。 蓝蜥以长舌高高举起竹韵,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吞咬。 竹青目眦欲裂。 奔跑的他,身形踉踉跄跄,绝望的闭上眼睛。 噗! 狂热的鲜血溅射在他脸颊。 竹青眼睛瞪大,面若死灰。 紧握的剑垂落地面,呛啷颤鸣。 竹青的眼眸,已是血丝与热泪交织。 “妹妹!” 竹青无力的垂下双手,声音低哑。 “哥。” 竹韵的声音颤抖响起。 竹青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看向前方。 他的妹妹竹韵,就在不远处,浑身染妖血。 她的身后,站着一白衣少年。 “顾……顾……” 当竹青认出顾余生的那一瞬,他本能的想要如当初那样亲切的喊出顾师弟,可是,他却喊不出来。 因为他亲眼目睹顾余生的剑,杀死了他一生最为敬重的师尊玄机子。 “是……是你。” 竹青面色复杂。 竹韵转过身来,她一脸复杂的看向顾余生,她是七秀坊的弟子,当初青云门大比,她是见过顾余生的,只是没想到一年时间,已物是人非。 “顾师弟……” 其他的修行者,看见顾余生的目光有陌生,也有惊呼。 这些人,大多都是青萍州的修行者。 顾余生没有和竹氏兄妹寒暄。 他一步向前,看向那位强大的妖族修行者。 “老子认识你,你在青萍州杀了我的族弟!” 妖修狞笑一声,体型陡然变大,显出真身,无数钢毛毫针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快闪。” 竹青面色苍白,咬牙提醒顾余生。 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复杂。 他想要为玄机子讨回公道,却又不愿意顾余生死在妖修的手上。 顾余生没有拔出匣中剑。 因为没有必要。 他抬起手,以指凝剑。 一道无形剑气穿过万千钢毛毫针,将七境妖修直接斩成两半,如山的庞然身躯轰然坠落。 万千钢毛毫针,则是被顾余生荡起的袖子形成一道剑墙,发出清脆的雨打青瓦声,掉落得满地都是。 漫天的红色妖血与蓝蜥妖身渗出的蓝色妖血在山谷形成奇特的画卷。 满场寂然。 短暂的静谧无声后,是一片唏嘘之声。 顾余生回过头,目光落在竹青身上,又看了看略显娇弱的竹韵,他的脸上有几分缅怀追忆—— 曾经策马穿过四方城以西的青萍旷野,身中鬼道咒印落魄之时,那位守护在桃树下的老人温过的黄酒,那酒的余温暖身,酒的陈香犹自还在喉咙残留。 等待儿女平安归来的老人,终究沉埋在那一株桃树下。 可叹江湖常在,红尘摧人老。 顾余生默默摘下腰间的灵葫,先酌饮一口酒,将一瓶丹药丢给竹韵,又从灵葫中取出一把灵光浮动的剑,随手丢给竹韵。 “竹韵师姐,此间危险,早些回去,若是回去迟了,又要错过来年的桃花了。” 顾余生说完,飘然远遁,只留下一道剑虹白影。 竹韵神色呆滞,忽听得竹青咳嗽,猛然醒来。 她快步向前蹲下,才发现竹青方才为了救他,背后受了一击,伤势极重。 “哥!” “我……我没事……” 竹青嘴角溢出鲜血。 竹韵忙翻找治伤的药,翻来翻去也没找到合适的,这时,她茫然间打开顾余生给他的丹药瓶,一股沁人药香弥漫空气中。 竹韵取出一粒,递到竹青嘴边。 竹青轻微摇头,毅然拒绝。 竹韵见状,咬牙道:“哥,你难道不想活着回去,到父亲的坟前拜一拜吗?” 竹青神色一震,服下竹韵给的药丸,他怅惘的凝视着顾余生方才离去的方向,失落叹息道:“此生,只怕我永远也无法追赶上顾……顾师弟了,谈何报仇。” “哥,其实你内心深处,也还是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事实对不对?”竹韵神色凄婉,“顾师弟他救了我们,明明可以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可他一个字都不提,这说明顾师弟他心中无愧无悔,哥,入相的是你啊,就如当年他父亲一样……笃定的事,一定就是真相吗?” “我……唉……” 竹青握住手边清泉剑,神思黯然。 “青萍州没有青云门。” “青云门再没有顾师弟了。” 其他劫后余生的修行者默然围上来。 一人问道:“竹道友,方才你口中的顾师弟,是不是圣院的十五先生?他的年龄,比我们还小,可他的剑,已超过我等万重山,如此天才,青云门当初为何留不住?” 竹青哑然。 他起身道:“妹妹,回家。” 竹韵搀扶着竹青准备离开剑冢遗迹。 走了一段,竹韵回头看天空,那妖血染过的云彩,极为美丽,她忽然感伤,暗自想道:我们尚能回家,可是顾师弟,他有家可回吗? 她回头想去追那一道身影,却见天空上,有一道倩影飘忽北来。 那绝美的身影。 让竹韵有些看呆。 那不是顾师弟念着的莫姑娘么? 起念藏思之间。 那一道倩影已追随顾师弟的方向去了。 第389章 斩尽群妖血染袍,一树桃枝沉泥中 荒境。 方才还明朗朗的天空,在风起之后,骤然变色,黑云彤彤汇聚于群山之上,电闪雷鸣后,便是滂沱大雨斜落山谷,大雨如珍珠,雾蒙蒙山蔼蔼。 一袭白衣的顾余生跃过绵延起伏的山峰。 顾余生追寻心中的那一缕期盼,被大雨浇灭,漫飞天空的桃花零落泥地林间。 飘忽大雨沿着顾余生的眉间浅纹滑落。 一场雨,如泣如诉。 那一座古老的门前。 众妖林立,不下于千。 原来,为了破除大阵,妖族两名八境妖修幽鹰,月真以血脉驱奴深林里的妖兽为其所劳。 这些妖兽正以各种手段暴力破阵。 在其众妖之外的山脉,还有人族修行者正在不断汇聚,包括三大圣地,拜剑阁,玄龙王朝等势力,但他们忌惮妖族的实力,不敢轻易靠近,只待时机有变。 正谋划着怎么打开门的韦仲,忽然感知到什么,他回头一看,看清那御剑而来的少年,正是顾余生,他瞳孔陡然一缩,阴险道:“此人为圣院取秘藏而来,必然坏我等大事,杀了他!” 幽鹰和月真当日在大荒边境的万妖祭坛山巅,曾远远的看见过顾余生跟在圣院两名先生的身边,如今见他只身前来,在雨中似有几分失魂落魄,两人对视一眼,已有决定。 “杀!” 幽鹰下达命令,他却不亲自动手。 身边的七境妖修有不少暗知顾余生的份量,以为可以抢诛杀头功,于是一个个纷纷腾空而起,朝顾余生奔去。 妖修身影漫天,一瞬竟不下一百之数。 兴奋之声盖过沥沥雨声。 恰在此时,闪电划破长空,天空轰轰雷响。 银色的闪电划破山巅,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漫天的妖修急奔而来,他恍若未见,他在群山与大地上寻找那一抹即将消散的桃花剑意。 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剑在低鸣。 剑主的悲伤,剑已感同身受。 铮! 一剑出匣。 剑气横贯长空。 十几名妖修葬身剑气之下。 血雨弥漫的天空,激发了妖族修行者的嗜杀本性。 霎时,天空的妖影围堵成一圈又一圈。 有数十把妖剑出鞘。 每一把妖剑,都是以同族或是先祖之骨打造而成,妖剑挥斩之间,漫天的妖气盛绽,方圆数十里之内,皆是沉压压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妖族修行者吗,竟然如此之强!” 数里外的山巅,一名白玉京的剑修目光难掩畏惧。 卢天穹眯了眯眼,说道:“妖族那边有两名八境妖修,还有被圣院的逐出山门的韦仲也在,此间秘藏,一定藏着诸多宝物,看来是时候联合其他势力了,不然,想要分一杯羹,千难万难,当然了,你们不必担忧,青锋长老已进入秘境,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名白玉京的弟子这时开口道:“长老,我们不去帮圣院的十五先生……吗?” 那名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十几双眼睛盯着。 “好啊,你去!” 卢天穹皮笑肉不笑。 “十五先生……好大的名声!若这名声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妖族围猎他了。” 正说话间,忽然有一道剑气远来,森的一声,竟将卢天穹的鬓发斩断几缕。 卢天穹吓的面色骇然,下意识的后退数步,仓惶之色皆落在诸多弟子眼里。 佯装镇定后,后背已冷汗涔涔,他心中暗忖,此山离那边之战有十里之地,方才的那一缕剑气,分明是剑意所藏,余威尚有如此威力,若正面交锋,那得有多恐怖? 更让卢天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方才的那一缕剑气,是在他心中暗藏杀机时凭空出现,如此怪异的剑意,好似是随他杀机而显。 其剑道造诣,已经让他无法理解。 大剑修? 不。 纵是剑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岑九莲,不会又折在这小子手上了吧? 卢天穹放眼看去。 只见顾余生手中剑气如莲花绽放,数名七境妖修精锐手段尽出,皆无法挡下这一剑,如待缚的鸡一样,丧生剑下。 白玉京的剑莲诀。 在外人手中威力尽显! “一群废物!” 八境妖修幽鹰见顾余生举手投足间已杀死十几名心腹手下,眼皮骤然跳动,意欲出手,却被一旁的月真以手按住,并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幽鹰这才猛然醒悟,方才破阵,引动天象,整个遗迹的修行者都在赶来,如今在四周的修行者已不下于数百。 虽然很多人都会袖手旁观,可顾余生毕竟现在有圣院的身份作为庇护,暗施毒手没问题,可若是明面上他亲自动手,则必然不妥。 况且,他已是八境,某种程度上,已经能代表妖族对人族的态度和立场。 幽鹰神色微急,月真手指一掐。 被他控制的兽群,纷纷失去理智,变得嗜血,狂奔着朝顾余生袭去。 这么多群兽凶兽,就是累,也会把顾余生累死! 噗噗噗! 天空妖血漫天。 顾余生持剑的身影飘忽不定,那些兽群,真真的纯粹是炮灰,用来削弱顾余生的战力。 韦仲暗藏在群妖之侧,眸光闪动,悄然取出一包药粉,以灵力化开,这些药粉被群兽吸食之后,身上的妖血大涨,体型和速度都提升了数倍。 反正它们都会被杀死,不如以药力激发潜力! 幽鹰和月真自然注意到韦仲的小动作,但两人都没有阻止。 天空的雨还在滴落。 雷声轰隆隆作响。 有时,顾余生的剑会化作一道道雷芒,与苍穹之雷呼应,一剑落下,就会有数百妖兽丧于剑下。 更多的时候,顾余生手中剑频频脱手御空,盘旋收割低阶妖兽,他手中无剑,但却可凝指化剑,剑气化万千,每一缕都极其强大。 不知过了多久,整座山脉的雨将大地染成红色。 而顾余生的白色衣袍,也染成了血色。 他手中的剑,犹自昂然,铮鸣阵阵。 咔嚓! 当秘境四道光柱汇聚在古老的秘藏大门上空时。 一道闪电如神秘的符文般裂开天空,撕扯着大地。 天雷之威。 千妖畏惧。 一雷惊而千妖寂,骤然停在原地。 它们的目光,皆落在高高凌空飞起的顾余生身上,只见顾余生手持着的斩龙剑吟啸长空,那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 惊雷灭而狂风起。 群山无声。 剑啸升空引雷弧。 震惊百里。 顾余生的那一道身影,如此微小。 但他手中斩龙剑,却好似有一种奇特的情绪传至每个修行者的内心。 且听龙吟! 那是芸芸众生不屈于命运的引吭高歌! 噌! 众修皆想要的王剑。 就在顾余生手上。 凡人之剑。 当那一道剑气如骄阳般刺开乌云重重的天空,在他周围的群妖皆泯灭消散如烟。 倾泻而下的阳光,落在顾余生染血的衣袍上。 顾余生一步步从空中落在地面,在世人惊诧的目光中,一点点向前,驻足。 少年弯腰。 从染血的污泥中,缓缓捡起一树桃枝。 第390章 饮血桃枝惊众人,千年大门终打开! 当那一树桃枝落在顾余生掌心时,他躁动嗜血的心逐渐变得平静。 对父亲的想念已经深藏。 但是,失去亲人的哀痛,并不是一时的狂风暴雨过后就会雨过天晴,它如沁骨的细雨,在某个阴冷的季节里,慢慢渗透衣衫,让人浑身冰凉。 少年听雨青云镇。 而今听雨在荒境。 少时的桃树,总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与百花争艳。 如今的桃枝,不过枯枝一枚。 可用掌轻轻一握。 少年好像一点点的找回这些年失去的父爱,无形中,他感觉似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 风的声音如父亲的低语:【余生,长大了啊】。 妖血染面的少年,轻轻抬起头,有雨落在脸颊上,也有一缕用剑斩出的光照在脸庞上。 他展开双臂。 让身体变得如青松一般直挺。 如父亲曾经那么伟岸。 人族修行者大多都无法理解少年的行为。 幽鹰和月真反倒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在这个时候使用阴谋诡计,因为顾余生那一脸沉浸的笑容,让他们也会想到未化形之时,曾历经岁月寻找前方道路时的黑暗,渴望一缕光,也向往人族的亲情。 偏在此时。 一缕幽暗的剑芒从地面涌现,鬼魅的身影出现在顾余生身后。 偷袭之人。 竟是四剑门的鬼长老阴槐。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三年。 当鬼剑气扎进顾余生身体时,他忽然哈哈哈狂笑起来。 “死吧!” 唰唰唰唰。 又有数道暗影浮动,共计五人。 尽皆是芦城阴家之人,包括阴家的家主阴华。 其中从最上方出现的身影,气息极为强大,竟是八境! 阴家老祖,阴山道人,一个皮包骨的糟老头,双眼凹陷,眼瞳如随时会泯灭的烛光。 阴山道人长袖鬼爪探出,朝顾余生的头顶袭来。 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无尽的快意。 顾余生抬起头,浑然不顾那一道扎进背后的鬼剑气。 顾余生平静的目光一点点深邃,如黑暗不见底的大海。 他的手高高举起。 手中枯败的桃枝泛起一道剑气,一棵苍古桃树浮现,婆娑声声,桃枝抽打,簌簌簌响动间,树上悬着阴家所有的偷袭者。 桃枝贯穿阴家四位修行者的身体,只剩下阴山道人张开灵力结界,苦苦支撑。 面对陡然出现的巨大桃树虚影。 阴山道人神色大骇。 而顾余生的嘴角,在这时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探出一只手,背后偷袭他的四剑门长老阴槐,被他捏住了咽喉。 “无情的总是你们这群痴长岁月的老东西。” “不过很可惜,我已不再是当年被你拿捏的青云门弟子,你们处心积虑袭杀我,是在害怕什么?” 阴槐被顾余生禁锢住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那一棵桃树虚影,正在一点点的从阴家的四名修行者身上汲取生命本源。 “放肆,你这世人唾弃的贱种!!” 阴山道人试图救下阴家的四人,但他发现连自己的生命本源,都在一点点的消散。 “你就是当年与我父亲试剑之人?” 顾余生目光落在阴山道人身上,好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怒骂而生气,只是,他的手指忽然用力,偷袭他的阴槐喉结被捏碎,一点点的殒命。 “我在芦城时,很多人都对我这么说,可如今看来,你根本不配做我父亲的试剑之人!” “借我父之名,那是涨了你阴家的脸。” “既然你们阴家没有好好珍惜,还试图斩草除根,那好,你们阴家的绝户,就从你们几人开始吧。”顾余生的气息越发冰冷。 他掌心桃枝越来越明亮,化成的桃树也越来越真实,扎根染血的地面,妖族的血,阴家修行者的血,尽皆被吸收。 干枯的巨大桃树开始长出花骨朵,快要盛开,桃树上阴家的修行者,生命正被抽离,鲜活的生命,如逢秋的树,一点点凋零,枯萎。 阴山道人目睹后人惨死,目眦欲裂。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顾余生的力量,而是那一树桃枝的力量,是死去顾白的执念。 “韦仲,你要看戏到几时?” “此等逆子,终有一天,也会灭了你们韦家!” 藏身掩息的韦仲神色阴翳,并没有出手搭救,而是冷眼旁观。 当桃树上的骨朵渐渐滋生化作一朵朵殷红桃花,阴山道人再也抵挡不住,他那原本干枯的身体,被数十枝桃树枝吸取。 迅速的干瘪下去。 他想要以元婴逃遁,却惊骇的发现,他的元婴早就被禁锢在身体里,根本无法逃脱。 “这不是顾白的力量!” 阴山道人眼睛如摇曳的烛光,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这是鬼道……” 顾余生一步向前,出现在阴家老祖面前,斩龙剑将阴家老祖干瘪的皮囊钉在桃树上。 “老东西。”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力量的来自何处。” “去死吧。” “我对过去的事,毫无兴趣。” “是敌人,我就杀!” 顾余生也忽然间癫狂的笑起来。 他的笑声在山谷回荡。 只见那一树桃花,漫天飞舞。 此刻,无论是人族修行者,还是妖族修行者,皆无任何声息。 他们看顾余生的目光,皆充满恐惧。 八境元婴出手偷袭。 却落得这般田地。 他们畏惧顾余生。 就像畏惧曾经游历天下的书生。 “还有谁,尽管滚出来!” 顾余生环顾四周。 无人应答。 当桃花盛开到极致又漫天飞舞到尽时,那一缕桃花剑意缓缓消散,桃树化作一把无形之剑,朝着那一道古老的大门飞去。 众妖联手皆无法打开的古老大门,在那一把无形之剑穿过的时候,沉重的声音响起。 尘封的大门。 朝世人敞开。 短暂的震惊后。 是争先恐后闯入大门的无数身影。 第一个闯入之人,是韦仲,第二个第三个,是妖族的幽鹰,月真。 唰唰唰! 紧接着。 无数道人影呼啸而来,争先恐后。 那一道打开的秘藏大门,顿时变得拥堵不堪,出手争斗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唯独顾余生站在那一棵消散的桃树前。 目光呆滞,神魂落魄。 第391章 白驹一隙顿悟,剑仙已出世 天空被剑裂开的金光穿透厚厚的云层,其时大雨初停,晴空染血碧洗,映照在顾余生那一张面庞上,那一株桃树虚影随风滋绿叶,如早春初发,生机勃勃。 婆娑之声拂动耳畔,顾余生瞧那一株桃树,如同看见父亲灿烂绽放的一生,历经春夏秋冬,心中缺憾渐渐消散,落魄的神魂逐渐被慈爱填满。 那桃花剑意虽然消散,却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他前路的雾霭叠嶂。 顾余生的目光逐渐变得明亮,瞧着那世人奔腾匆匆忙忙,探宝寻物近乎疯狂,生死皆抛弃,枉顾生命之重,他不由地从中悟出从未有过的真谛。 心中明镜台如晴空一碧,随即心通其理,手精其术,人间修行之真谛,已如烙印一般镌刻在灵魂深处,将其融入剑道,如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般。 儒道佛三家玄妙之理,尽皆藏寓于心中剑。 恍惚间。 顾余生于众生匆匆之际悟出全新的剑道,白驹一隙间,好似突破了某种屏障,超然在境界枷锁之外。 霎时。 荒境之剑,尽皆铮铮作响。 一代剑仙已然出世。 然而,世人竟不知。 人族妖族修行者,却一心寻秘藏,以为四处皆是敌暗伏。 互相攻讦防备,偷袭暗害。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顾余生虽启大门而失先进秘藏之机,此刻却心中释然,念头通达。 “余生。” 雨浣山林之间,一道明婉的低呼从身后响起。 顾余生一怔,回过头来,只见那山林旁的一株郁苍树下,一个少女倚树而立,身穿浅白裙裳,嘴角挂着浅笑,明媚的眸子里是担忧之人无事后的释压,正是入秘境后一直未见踪影的莫晚云。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莫晚云向顾余生奔来,纵身扑他的怀中,抬头凝望顾余生片刻。 只见顾余生脸庞染血,目光下移,一身白袍沁红,身上爪痕刺挠之印显出凶险。 她目光黯然,歉疚道:“我终是来迟了一些,若你有个好歹……我也不会独活,谢谢苍天庇护,你平安无事。” 顾余生只把莫晚云埋在胸膛,以掌心轻抚她披肩青丝,又生怕血染了她的发丝,木讷怔然,喉咙几番嘶哑,想念到极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雨中的少年,此刻如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般,只把心中所爱的姑娘轻揽。 一时良温。 本来时光美好。 一道声音咋呼在天空飘来。 “晚云,余生,你们两个呆瓜,都啥时候了!” 说话的人正是莫凭栏,他自顾消隐御空的灵舟,让瞿梁红一个趔趄差点从空中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管,一步踏至顾余生面前,一脸贱笑,冷不丁被瞿梁红在后脑勺敲了一个爆栗子,整个人才反应过来,目光透着清澈的愚蠢,暗求着瞿梁红原谅。 “苏兄呢?” 莫凭栏只好打个马虎,企图蒙混过去。 顾余生不好作答,莫晚云心有羞怯,不露痕迹从顾余生胸膛挪开,把两手藏进袖子,下塌的眼睛偷偷剜了一眼莫凭栏。 “我也刚来。” 顾余生说道:“苏兄有他的路要走,想来无事的。” 莫凭栏瞥一眼那打开的苍古大门,眉头一皱,一脸警惕,忽然转身,一把拉住瞿梁红的手腕,回头对顾余生和莫晚云道:“走了,这里有危险。” “不走。” 顾余生和莫晚云几乎同时出口回答。 莫凭栏愕然,侧目看一眼瞿梁红。 “那你也不走?”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瞿梁红竟有凝思之绪,数息后,她对莫凭栏道:“你如果走,我跟你走。” “这不显得我是胆小鬼?” 莫凭栏用手把额头一拍。 “人生难免起风浪,可我还是不喜欢踏浪而行,顾余生,照顾好我妹妹,如果她有事,我不会轻饶了你。” 唰。 莫凭栏御空而起,竟是拽着瞿梁红远遁,一点也不含糊。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皆被莫凭栏这样的行为逗得暗笑不已。 顾余生说道:“我答应过六师姐,要寻一样东西,所以我才不走的。” 莫晚云浅笑说道:“我也有要寻找的东西,不得不冒险。”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默契的并肩向前。 可二人刚刚迈步,却忽然听见那一道大门身后传来奇特的暗啸之声,仿佛从地底传出来一般。 几乎同一时间,无数蜂拥而入大门的修行者,猝然间惊恐连连。 有人往里进,进入里面的,想要外逃。 砰砰砰! 身体的触碰爆发出灾难性的后果,里面要逃出来的人,以剑,拳要打开一条求生的大道,而外面的人,则以为里面有秘宝现世,生怕晚了一步,被人分了羹,连汤都喝不到。 慌乱大斗之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莫晚云也下意识的按住腰间剑柄。 呼! 魔蔼飘出大门,苍古的气息,令人胆战心惊。 “古魔!”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皆是一惊。 大门背后,不是秘藏吗? 怎么会有古魔?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那魔蔼迷雾涌动间,已有数十名修行者诡异般的丧生,身体化作一具具白骨,轰然散落一地。 一道道猩红的魔眼,在迷雾中逐渐变得明亮。 铮! 一把剑自匣中飞出,顾余生凭空一指,诛魔剑盘亘进迷雾,剑斩过一道道的魔影,又盘旋着回到顾余生的手中,诛魔剑上的符文,犹自残留着古魔的气息。 “晚云,你在我身后。” 顾余生并没有畏惧,眼眸中露出几分兴奋, 想要走进迷雾。 “嗯。” 莫晚云轻轻点头。 两道身影穿进迷雾。 顾余生一进迷雾,才发现神识受到极大的限制,以他的目力,竟然也看不见前方丈许之外是什么情况,他心中一惊,持剑在前,开口道:“晚云,别离我太远,这地方有古怪……” 顾余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回眸探看之时,只见莫晚云的虽然在他身后咫尺距离,她也在开口说着什么,可他伸手去抓手腕时,却仿佛隔着极远的距离。 莫晚云的身影模糊不见。 顾余生下意识的后退数步,想要退回到大门开外,因为他觉得莫晚云也一定会这样做。 然而,顾余生往后退了数十步,身后依旧是迷雾叠嶂,迷雾深处,是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一只只古魔在迷雾中朝他袭来。 顾余生挥剑一斩,数十只古魔尽皆丧生剑下。 “冷静下来!” 面对如此诡异的一幕,顾余生并没有再盲目前进和后退。 第392章 血月,古城,活死人! 魔蔼迷雾让人分不清方向,这一幕对顾余生来说无比熟悉,如同当初他在青云镇进入十八山找寻磨心石一样。 心静下来后,顾余生持剑在前。 他的神海深处,明镜台明亮,一尊佛影显现,但顾余生这一次已经不再像当初一般依靠佛宗的力量,因为刚才的顿悟,那种心境上的超然之感还没有消散。 手中的剑,自然而然的能够指引方向,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迷雾的存在,本质上是一阵阵阴风漂浮,形成一段如时空错位般的须弥大阵,一步入阵,便已在阵中,再难回头。 “有人在控阵,引导古魔出世?” 顾余生循着剑指引的方向前进,心中感到无比的疑惑。 既然这一道大门才打开,那么,应该是没有人进入才对,可是现在发生的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前行在迷雾黑暗的世界,周围静谧无声,除了一开始遭遇的一波古魔,再没有遭遇第二波。 但是,手中的诛魔剑依旧在轻微震颤,给顾余生警醒。 大约前行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余生渐渐适应了黑暗,而久在黑暗,也让顾余生心中渐渐浮现出怪异之感。 他总觉得这一处秘境,是如此的熟悉。 莫非自己来过? 顾余生忽然一激灵。 等等! 当初在武庙修行时,以神魂入灰暗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裂隙修行,并日夜精进。 那一夜,自己在降服龙魂珠中残留的龙魂时,奔逃的黑暗世界,感知到万千剑意,以及万剑齐来,还有隐约中看见的蜃楼之景! “这……” 顾余生依旧有些难以相信,但他有自己的判定方法。 顾余生手按腰间葫芦,蕴藏在葫芦里面的剑意浮动,一缕缕剑意飘荡出来,朝着某个方向散去。 “果真如此!” 顾余生欣喜之余,随即又面色古怪。 当初他无意中闯入此地,窃走了里面的上万把剑,而今有无数修行者闯进秘藏之地,会不会空手而归? 顾余生没敢去想,但心里多少有些暗爽。 “不知道六师姐让我寻的那一尊奇特大鼎,有没有在这方秘境里。” 顾余生一边前行,一边回忆那一夜追逐龙魂时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这一方秘境,有一处堂皇楼阁城阙,或许是真正的剑王朝中枢之城。 顾余生往前疾行。 一路上,他又遇见了几波古魔,凭借诛魔之剑,很轻易的就杀死这些古魔。 顾余生掐算着时间,约莫前行了两个时辰。 前方黑暗的世界,那一座蜃楼般的古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从看见蜃楼开始,顾余生又花费了不少时间赶路,其中数次,他明明看见蜃楼就在前方,但是那一道道剑意指引的方向,却是侧面。 顾余生虽然未曾深研阵法,一时顿悟,以剑感万物,知道这是迷雾遮眼的障法。 他随剑而行。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一座苍古大城面前。 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并非是那高大巍峨如山的城郭衢墙,而是那一轮高悬在古城最中心处那一座高楼上方的月亮。 一轮血月。 月下有云,透着几分鬼魅。 迷雾的世界有光照,但光是血色的,给人一种极度的压抑之感,仿佛身体的血液躁动,想要流出体外一般。 宁卧孤坟堆,不入荒古城。 站在荒古大城外的顾余生就有这种感觉。 心在悸动,一种莫名的畏惧,来自于灵魂深处,就好像一个不通水性的人突然掉进不起半点波澜深邃不见底的水潭里。 手中的诛魔剑没有在震颤,它就像是沉睡了一样。 可越是如此,顾余生每向前的一步,都如履薄冰。 穿过数丈之高的双耳圆拱大门,站在城宽百丈的街道青石板上,顾余生唯一的感觉是静,太静了。 眼前明明有着鳞次栉比的街道,阁楼,各式各样的牌坊、摇旗,可偏偏见不到一个人。 见不到人也就算了。 就连一只古魔,幽魂都见不到。 极致的安静。 只有心跳的声音。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冒汗。 甚至于,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让宝瓶戍守斩龙山剑道场,把它也带在身边,有个说话的人也是极好的。 嗒。 嗒。 顾余生迈步向前。 刻意的弄出一点点声音。 但是,轻微的声音回响在街角,让顾余生后背发凉。 眼下这种情况,他宁愿碰见几个妖族的修行者也好。 至少,让他有一种没有入神秘的恐惧。 “嘿,有人吗!” 顾余生大声喊道。 有人吗。 人吗。 吗。 诡异的回声如水波涟漪。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可是那种内心的畏惧,还是挥之不去。 顾余生忍不住摘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酒。 葫中酒,是古栈的黄芪所赠,辣烈烫喉咙。 顾余生啧的一声,取出秦先生给自己用桃枝做的剑鞘,把剑归鞘挂在腰上。 剑未出鞘能蓄剑势。 剑出鞘后则剑势会一直叠减。 这是顾余生悟出来的道理。 如果敌人在暗处,那么,他持剑亮剑,则剑势难持久。 而蓄势待发。 才是剑客最佳的状态。 顾余生又饮一口酒,把葫塞往灵葫口一扣,他已有几分向前的胆魄。 诡秘,血暗,荒城,或许只是一处遗迹。 可就在此时。 顾余生的眼角处,一道影子投照在青石板上,影子拉得长长的,一点点的靠近。 顾余生侧头凝看,又有两道影子从巷道街角出现。 影子的出现,依旧无声无息。 可顾余生整个人,已在出剑状态。 “小友葫中,可是西沙古栈沽的酒。” 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顾余生的耳畔,顾余生循声找人,只见影子不见人,他心中骇然,转头后,再一次猛的一惊。 说话之人,赫然就在自己的面前,咫尺之遥。 一身黑衣斗笠,斗笠下面是干枯的皮囊和骨头,一双眼睛泛着幽光。 顾余生一步后退。 稍有踉跄。 仿佛有人搀扶了自己一下。 顾余生一闪向侧。 身后赫然也站着一道黑影。 顾余生手指按剑格贴墙而站,就要剑出鞘。 “小友,我等非敌人。” 声音从墙面传来,顾余生一晃闪挪开来,贴墙处,长影消散,同样化作一腐皮干骨的披衣活死人! 第393章 王城守夜人,道宗天地人三道长 顾余生暗观三人站位,隐约间暗合天地人三才之阵,互相呼应,竟看不出任何破绽,他心中暗惊,心神一动,将地剑与人剑蓄于匣内,腰间斩龙剑暗补天魂之剑的位置,同样以斩龙山剑道场的天地人三才剑阵暗合,以防不测。 顾余生抱拳道:“外乡来客顾余生,惊扰三位前辈,还请原谅。” 顾余生无法看清三道黑影真实的修为,但他以斩灵者的身份,却能感知到这三人身已死,但魂还活着,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神魂一直藏在体内,或许是光阴太久,他们的肉身已然干涸。 “背剑人吗,怪不得能够以剑为指引,第一个到王城来。” 最先出现的黑影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竟不自持身份,对顾余生抱拳还礼,并介绍道:“贫道三人乃是王城守夜者,贫道道号天罡,这位是地斗,这位是人璇。” 顾余生听对方自称贫道,心中大为古怪,仔细凝看,才发现三人身上的黑袍,的确有几分像道袍,可又不完全像。 顾余生所知的道宗传承者,唯有青云镇的方秋凉先生,但他也不穿道袍,只着儒衫,并以教书启蒙稚童为业,蓬莱圣地虽然不少修行者自称贫道,可另外两大圣地,都不太认可他们道宗传承的身份。 道宗已消弭在时间长河中,如今在这座王城见到三名活死人,竟是道宗门人,顾余生心中稍定。 “拜见三位道长。” 顾余生再次以道家阴阳拱手礼纳拜。 此番动作,让天罡,地斗和人璇三位活死人目光幽幽。 顾余生见礼后,取出三个竹杯为盏,倒了三杯古栈烈酒。 不等顾余生开口,三人凭空一摄,已然各取一盏,他们皆以长袍遮面,咕咕尽饮盏中烈酒。 顾余生虽有窥暗袍之能,但他向来尊老持礼,不行小人之端,况且三位道长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然仙逝,纵然还不知是敌是友,顾余生亦给予体面上的尊重。 “好酒!” 三位道长同时盛赞。 他们遮面的袖袍放下,那干枯的身子以及面容,竟不可思议般的一点点滋生,仿佛一棵棵干枯之树,在秋落冬凋之后初逢春来,杯酒如细雨春霁,滋润万物,三位道长尽皆面容复古。 黑袍下的身体一点点鼓胀,身体凭空拔高一些。 赫然是三位白发萧萧,洒脱出尘的仙家道长。 如此惊奇之变,纵然顾余生已历经不少怪异之事,依旧觉得过于渺渺奇幻,不可思议。 他怔然看着手中灵葫,一时无言。 恰在此时,三位道长也互相对看,眼中也颇有几分怪异,随后明然。 只见三位道长齐齐朝顾余生纳拜,天罡道:“原来小友不止是背剑人,还是我道宗天擎承观之人,葫中酒非有奇,实在是小友道心通明,暗藏阴阳,将我等从黑暗须弥之间拉了回来,获得一时的能力。” 顾余生暗感三位道长气息韬晦,不知是何种境界,他心中有太多疑惑,开门见山问道:“三位前辈,此城尘暮无声,寂静渗人,是否是王朝秘境?我来之时,有数千修行者闯入,他们现在何处?还请解惑。” “小友独行而至此城,不问机缘,不求灵宝?” 顾余生答道:“我自有要寻之物,可那进秘藏之地的人中,有我牵挂之人,且一路多遇古魔,此处暗藏危机,三位道长更是身份莫名,晚辈自当警惕慎行。” “小友年纪轻轻,如此持重,实在难得。”天罡道袍鼓动,一脸神秘道:“该到之人,自然会到,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我观小友之剑,除了道家气机之外,还有其他教流,莫非小友未得道家精要?” 顾余生不知道天罡道人问这话背后的暗藏着什么玄机,但他还是老实答道:“我得道宗背剑图,修道家无相心经,心向剑道,只是时日尚浅,不到火候,请前辈赐教。” “难怪……” 天罡与地斗,人璇互相确认一下眼神,另外两人皆点头。 天罡那出尘的面容变得肃然,说道:“小友年纪轻轻,匣中剑已得真意,本是好事,然你合众教之功纳于一体,已暗藏祸根,正所谓天道不全,人道不满,你想要合教之力而突破境界,难度可想而知,我等萍水相逢,却不好劝你回头,但前方有一机缘等你,不知小友是否敢取?” “愿闻其详。” 地斗道人说道:“此城已空许千年,曾是剑王朝一代人皇剑主亲自修筑,繁华之时,剑修十万,何其强大,然而,即便如此,同样一朝泯灭,无人幸免。” “刚才你所遇见的那些古魔,不过是一些上古渗漏的一丝本源之力所化,但实力已足够强大,假以时日,必然再霍乱人间,我等三人名为守夜人,实则为防范古魔卷土重来,自缚灵魂于肉身之中,永世不得轮回,可如今我等的力量,已在消弭之际,还请小友相助一臂之力。” 不等顾余生答应或拒绝。 地璇接话道:“小友,此城最中心处有一座古楼,古楼最高处,有三尊大鼎,各为儒,道,佛三教之鼎,用以镇其之眼,防止其重生,我等生命本源已经耗尽,无法琢刻三鼎上的封印灵纹,只能借小友之手,事成之后,小友可从三鼎之上感悟三教之力,于小友而言,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顾余生并没有被所谓的机缘冲昏头脑,他仔细凝思后,说道:“晚辈对阵法一道并不精通,前辈说的琢刻灵纹,恐怕有不小的风险吧。” 天罡目光凝视着顾余生的眉间,意味深长的道:“世间之事,祸福相依,所谓的机缘,其实也是风险,小友心魔暗伏,虽一时凭三教之力压制,然而小友已从剑道突破了桎梏,实有剑仙之名,心魔同样随之强大,但你如今境界依旧在金丹小境,若不尽快突破屏障,大祸之日不远也。” 顾余生听见对方的话,不由地瞳孔一缩,他已极力收敛内息,可还是被对方窥探到自己隐藏的最大秘密,心中大感震惊。 这三位道长,生前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何种境界? 而且,他自感修炼三教功法后,修行一日千里,已到七境中期,隐约摸到了后期的门槛,可对方却说自己只是金丹小境,难道上古时期,对于境界的定义,更加苛责? 顾余生心念转动,并未犹豫徘徊。 当即答应道:“好,我随三位前辈去寻机缘。” 第394章 血月魔眼,鼓楼圣器惊少年! 事实上,顾余生也明白,面对此情此景,纵然有一座王城在眼前,想要寻找自己心中所要的那一方鼎,无异于大海捞针,看似有选择,实则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犹犹豫豫,反而虚耗时间,一旦有人来此城,变数更大。 “如此,请小友随我来。” 三位道长御空而起,顾余生紧随其后。 三道身影并未直掠王城上方,而是左右折返,道路诡异。 顾余生以庞大的神识感知,才发现这座千年王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阵法暗布,危机四伏。 身在空中,顾余生才知王城之大,其积之广,竟不亚于数千芦城之和,堂堂惶惶,各式各样的建筑群集,高低起伏,井井有条,东西南北遍布,行人在中,顿失方向。 顾余生暗观一阵,发现不少楼阁之中,皆藏有未挪走的奇珍异宝,心中稍有异样和遗憾,但并未被其绊住心中欲望。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三位守夜人道长的眼中,暗有赞许。 天罡放慢速度,言道:“昔日王朝剑主治天下,曾曰: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而不与,悉天下奉一身而不取,天下治。则万修共繁,三千大道荣也,然则世人见利而取,祸乱之始。却不知天道无常而有常,凡事不能着力而强求,则是命数已定。小友,此王城之宝,多如恒沙,旦夕取之,则用之不竭,何不动心?” 顾余生挠了挠头,老实回答道:“道长高估我了,谁能见宝而不动心,只是我自入此城以来,处处透着神秘玄机,总觉危机四伏,况且此王城已历千年,千年光阴,必然有前人来过,前人不取,定然不是智慧不如后人,必然有其缘故,前人之鉴,晚辈身为后人,自当警醒。” “呵呵呵!” 地斗和人璇两位道长一捋胡须,爽朗大笑。 地斗感慨道:“怪不得小友能融三教之功于一身,其道法顺然,实合道家顺其自然,随心随性,此城之中的天材地宝,虚幻之间,真真假假,需要一定的眼力才行,世人修行,往往假借外物,最终忘其心,可谓舍本逐末,却不知,修行之路,乱花眯眼,持守本心最为重要。” 人璇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言道:“小友此番来王城,可是为取剑而来?” 顾余生点头称是。 但人璇却没了下文,保持沉默。 又行了许久。 顾余生只觉天空那一轮血月越来越红,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躁动。 忍不住路上多看了几次。 想要看个明白。 这一幕,又被三位守夜人看在眼里。 待至一座王城鼓楼白玉石阶前。 天罡道长停下脚步,朝顾余生抬起手指,说道:“极九之数,小友的定力何其强大。” 顾余生面有疑惑。 一旁的地斗感叹道:“那古魔之眼,我等一日观其次数,最多不能超过十二次,如若不然,则会魂飞魄散,小友勿要再抬头凝观了。” 嗯? 顾余生下意识的要抬头,又猛然间顿住,只觉得头皮发麻。 “道长的意思是……那血月……” “不错,那就是古魔之眼。” 地斗回答道。 顾余生得到心中的答案,一时愣住。 那一轮血月。 竟然是一只眼睛! 等等。 古魔之眼。 好熟悉啊。 顾余生的脑海中,想起当初他在敬亭山进入五心殿秘境,那封印在秘境里面的古魔之心,莫非是同一尊古魔的残肢? “三位前辈……那古魔……究竟是什么来历?” “你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人璇的目光又落在顾余生的剑匣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到了。” 天罡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并抬起手,掌心有道家符文涌动,地斗,人璇也同时出手,三才道符合在一处,如棱镜一般明亮。 三色光柱冲霄。 眼前的鼓楼一点点的变化,原本就极其巍峨雄伟的鼓楼,终于露出它本来的面目——这是一座星斗高阁,由连廊布局,暗合七星之状。 每一个高阁上方,都有个极为神秘的祭台,祭台上方,置放着不同的器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尊大鼎,说是鼎,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只有一尊鼎,是方形,另外的两尊,一尊呈宝塔,一尊如砚台。 正是儒,道,佛三尊鼎! 是镇地之鼎! 顾余生目光扫过三尊鼎,思绪复杂之际,忽然想到,若以星斗为台,当还有四件祭天之器才对。 他目光移转,看向鼓楼高阁的四个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悬竖祭天之剑。 那祭天之剑,只有一把剑柄在外,剑身藏在祭台下方,看不清本来面目,可即便如此,那一把剑柄,也有丈许之高,其剑未出,剑威之盛,已让顾余生内心深处藏不住的兴奋。 因为,那就是三把王剑之中,最为神秘的天子之剑! 身为剑道修行者。 对剑的痴狂,如同生命一样看重。 可是。 顾余生的兴奋,并非是纯粹的想要将其据为己有,而是观其剑,如同行大道,在道路上遇见繁花似锦,一花独不同。 古人的剑,如一盏灯,可以借光而行。 得窥其剑。 已是最大的幸运。 顾余生的目光一点点移转,看向另外祭台。 空的? 祭天的器物,不见了! 顾余生微微一愣,转而看向下一处。 也是空的。 怎么回事? 顾余生迅速侧目,看向最远处的那个祭台。 还是空的! 等等! 是原本就无一物。 还是被人取走了? 顾余生暗自心惊。 因为他感觉到这一座鼓楼上的七星祭台正是封印古魔之眼的关键。 “小友,祭台上的三件圣物,已被取走,独剩一把王剑。” 天罡似乎洞穿了顾余生的心中所想,替他解惑。 “小友放心,我们已经寻到替代之物,你看。” 地斗抬起袖子,往楼阁下方指去。 顾余生顺着看去: 一尊天魔鼎,一把白帝剑。 而当顾余生看向最后一件替代品时,整个人不由地呆住…… “怎……怎么会?” 顾余生声音低颤,一脸复杂。 因为那最后的一件替代品。 也是一把剑。 一把未出鞘之剑! 它…… 不是被插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了吗?而且,那一把剑也随风逝去了。 顾余生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的剑。 怎么会在这里?? 第395章 铭刻三鼎,荒兽再现! 顾余生的异常,自然落在三位道长的眼里,但他们并不知顾余生心中所想,以为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天罡道长以手指各方祭台,言道: “人间有九鼎,剑王朝得其三,镇于斯,以图永昌。祭天圣器有四,每一件都是圣人圣物,可惜王朝裂变之日,被人尽数窃走,以致祸临人间。” “人皇铸三把王剑欲平天下,可惜还是稍晚了一些,只得用一把天子剑向天借运,至于另外的三件替代品,皆是飞来之物,被我等置于此处。” “飞来之物?” 正无法理解父亲的剑为何出现在这里的顾余生,看向天罡道长。 “不错,最先飞来的,是这一把妖剑。” 天罡道人指了指那一把造型奇特的白帝剑。 “这尊鼎,是两百年前飞来的。” “而这把剑……”天罡道长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他看了看顾余生的容貌,又契然的看向人璇道长,露出一丝恍然,他努力回忆着什么,说道:“大概是十八年前,一位书生以剑裹魂,漂流此处,从我们手上换取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他以剑为抵押,用以镇古魔之眼。” 顾余生神色复杂,声音有些颤抖:“换取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道长,是什么?” “这个……” 三位道长面面相觑。 “此事乃是当年约定之秘,不可说与你听。”天罡道长见顾余生怔然若失,话语一转,劝慰道:“小友,凡事求心即为缘,求而不得,是为八苦之根,你多知道一些,就多一丝烦恼,于修行不利,且将此间事了,也不失一件善事。” 三位道长同时挥手,打向三尊大鼎,刹那间,儒道佛三尊宝鼎光芒各不相同,光映血空,鼓楼上方,一个巨大的漩涡若隐若现。 那一轮血月,则是莫名的眨了一下眼睛,暗沉沉的天空,早已裂开数十道口子,虚空穿透的气息从天而降。 四方祭天之台,天子之剑陡然明亮,一道堂皇剑意睥睨升空,虽未出鞘,已显峥嵘,其剑势之强,远超顾余生见到的五先生施展的那一剑。 人皇之剑。 若王朝江山,囊括天地万物。 随之而亮起的,是白帝剑。 它曾是妖帝佩剑。 千年前,狐族妖圣斩尾而进妖帝,以尾锻造出白帝剑,其剑出,则万妖臣服,在魔族肆虐天下时,在大荒争得一席之地,休养生息。 两把剑争昊辉。 那一方天魔鼎则是嗡嗡嗡盘旋而升,自动飞到祭台上,方鼎上的符文涌动,煞气漫天,鼎盖掀飞之际,竟有万妖之魂齐齐飞出,形成一股毁灭的力量,欲将那一轮血月击碎。 见到这一幕的顾余生,不由地心中一惊,怪不得六师姐千叮万嘱,说此鼎万万不可落入妖族,以它能够吞纳妖族精魂这一点,若落入妖族手中,只恐妖族立时大乱,若转而用来对付人族,则人族有灭顶之灾。 尚未等顾余生从震惊中缓过来,却又见那一方鼎内,又有无数人族幽魂如银灿灿的星芒一般升起,被符文禁锢其中。 这下,不止是顾余生,就连三位道长,也眼皮狂跳。 “魔宗圣物,天魔鼎!” 天罡道长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因为那天魔鼎内,囚禁着的幽魂,是人族修行者,如此残忍的手段,是他所不能容的,可现在,这些幽魂,又化作无比强大的力量,用来毁灭那古魔之眼。 眼前的这一幕,如同翻开一本尘封的史书,把当年魔宗的目的昭示出来,魔宗修行者,也与他们目标相同,都是用来对付古魔,但是,他们的手段,是以人族魂魄来献祭,是正道所不能容忍的。 千年前,古魔侵世。 人族妖族皆苟活求存。 这样的手段,难以用简单的对与错来衡量,都是为了人族求生,无非是手段极端了一些。 “小友,还请出手,帮忙铭刻鼎上符文。” 就在顾余生发愣之际,天罡道长的声音传入他耳。 顾余生身影一晃,朝三鼎汇聚的阁楼中间遁去,身影上升之时,余光犹自落在那一把不起眼的剑上,他的心底在期待什么,可那一把剑一动不动。 但顾余生心中随即释怀,天子之剑,白帝剑,皆是上古圣物,传说级别的大佬所拥有,已越千年,他父亲纵然在他心中有山那么高,也断然不能与天相争,同竞昊辉。 顾余生落在楼阁高处,目光所及,只见三鼎上的符文虽然明亮,却依旧有数处光影黯淡,原始符文的灵脉早已模糊。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以自身灵力一化为三,儒,道,佛三教之灵光皆注入圣器之鼎内,刹那间,三尊大鼎昊辉明亮,比刚才盛了数倍,虚空深处的裂纹,也正一点点的被修复。 三位守夜人见到这一幕,当即大喜,他们以顾余生唤醒的残余生命力注入大鼎之内,试图加快巩固封印的过程,让大鼎的铭文复刻变得更快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暗沉沉的天空,忽然有一只触手从裂隙中探出来,那一只触手猛然一捏,竟是将那两道人族幽魂与妖族精魄光柱截胡! 咔嚓。 一道诡异的咀嚼声响起。 顾余生抬头凝望,赫然是数天前消失的那一只荒兽之眼。 它竟将天魔鼎内用来对付古魔之眼的幽魂和精魄给吞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顾余生完全没有想到,三位守夜人也是目瞪口呆。 “荒兽?怎么会!” “糟了!” 天罡和地斗两人皆露出疑惑和紧张之色。 少言的人璇这时开口说道:“必须尽快阻止它!” 地斗皱眉道:“我等身死,全靠一口阴阳气撑着,一旦沾染荒气,则魂飞魄散,如何阻止?” 天罡看向楼阁上盘坐的顾余生,面有沉思,随即肃然道:“顾小友,此荒兽非下界之物,一旦让它能力暴涨,则有穿界之能,人族危亡,在旦夕之间,你为背剑人,出剑正当时。” 顾余生只感那荒兽气势摄人,一天前,他用尽一身本事,只能接下一爪之力,如今那荒兽吞噬了精魂,气息暴涨,实力更强,他虽然有心,却感无力,更何况,他体内还残留着荒兽留下的荒气,哪会听人言就去送命。 顾余生哂然:“三位前辈,我修为不足,匣中剑无法斩杀此兽。” “无妨,有心即可成事。”天罡道人神色复杂,与另外两位道长眼神交流,叹息道:“许是天意如此,小友,且静心感悟大道真谛,我等助你一臂之力。” 话落,三位道长萧萧白发陡然漂浮,双掌齐齐挥动大鼎,大鼎上的符文,纷纷朝顾余生涌去。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三股截然不同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的涌进体内,体内血液如江河涌流,奔流不息,骨骼更是咯咯作响,体内经脉膨胀,整个人血袍鼓荡,三力交汇,纷纷涌入丹田。 “小友,紧守灵台,去感悟天子之剑,若此剑出世,则可轻易斩杀荒兽!” 第396章 天子剑出,剑试初心? 三位道长虽然无法直接出手对付荒兽,却同时催动道家法诀,以一套神秘的乱环阵法将那荒兽禁锢在天空之上,让它无法继续吞噬。 “小友,我等施展的禁锢手段,最多能禁锢其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你务必让天子剑出世,否则后患无穷。” 天罡道长说完,与另外两名道长纷纷双手抱阴阳,他们以自己的无上道韵激活道鼎,让道鼎里云城的道家玄符真意传递进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帮助他领悟。 顾余生心以三鼎相合,道家无相心经,佛家无量劫经,儒家浩然紫气三大秘典中的玄妙皆在大脑如时光流萤般浮现,三鼎上的符文灵纹与之呼应。 顾余生虽知晓时间仓促,却也不强求急成,入秘藏之前,他已念头通达,以剑破境,如乘剑而越过无数山。 他深知,以如今自己的经历过往,想要慧悟三教之精义,绝对是异想天开,所谓道在脚下,而不在心间,历练不足,强求亦是无用。 然则,形势危急,天下之重皆系一身,顾余生虽无救天下苍生之执念,却不想负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志向,也不想辜负秦先生的教诲,更不想让那一把沉寂之剑失望。 父亲的剑,不如天子之剑,不如妖帝白帝剑。 那或许是未曾走完的路。 尚有期许,尚有遗憾。 以血脉相传。 又怎甘于平凡? 心有念,则以剑应。 三教之典,学不会就学不会,不必执着! 而在于用乎其道,逞乎其能! 顾余生心中以剑为执念,三教之秘典皆融于剑,豁然之间,如登高俯瞰,向来繁复的儒道佛三教精义,如今思来得来,不过尔尔! 心境之变化,如见山观山,见水观水,如月上西楼,如月下西楼。 匆匆时辰流走。 如同忽忽少年行江湖数年间。 铮铮铮! 藏在顾余生心中的那一道剑意,与灵葫中深藏的那一道王朝剑意相通,抗拒之意不再! 祭台上的天子之剑,如龙吟在渊,即将苏醒! 三位守夜人见此,面上皆喜,可也因顾余生引发天子之剑的异象,三位守夜人心中所持的执念松动,刹那间,萧萧白发飘如银丝,他们本来已有生机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这一次,他们连原本腐朽的肉身都无法维持,一点点湮灭,灵魂如三道影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与此同时,天空的荒兽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眼眸中激射出一道灰蒙蒙之光,咔的一声,禁锢它的乱环之阵泯灭消失。 荒兽发出奇特的怪异之声,张开巨口,将天魔鼎中散发出的精魂尽数吞下。 嘶嘶嘶! 如圆球一般的荒兽,身体蠕动几下后,陡然膨胀,赫然化成一只造型奇特的触角异兽,它以人族幽魂为躯体,半人之身,以妖族之精魄作面首,对双触角雷霆弧光涌动。 它变身刚成,第一时间便是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掷下一道威力极为强大的雷威术球。 其雷弧束状千丝,几乎将整座王城都覆盖进去。 三位守夜人灵魂如影,纷纷没入三鼎之中。 刹那间,三鼎呈现不同的光,滴溜溜的旋转,其表的符文,纷纷涌向顾余生。 呲啦! 闪电划空过后,雷瀑湮没王城。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切都归于寂灭。 而天空的荒兽,则是手如触须利爪,猛然间探向苍穹深处的血月。 它竟欲吞噬古魔之眼。 就在此时,一道睥睨的剑气,穿透苍穹,斩断荒兽的一只手。 鼓楼之巅。 顾余生身体笔挺,以手指月,目光透着坚韧,决然,他身上的气息,洒然出尘,浑然已发生质变。 三鼎加持于身,修为境界终于突破,一跃成为金丹巅峰。 三鼎上的符文依旧明亮,泛起的符音灵光与顾余生形成某种灵韵。 三位守夜人已成青烟般的迷雾透状。 仿佛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为何会这样……” 天罡道人见顾余生没有突破一个大境界,眼中满是不解。 地斗道人面有愤色,抬头看天,愤然道:“天道无情,大道无常,难道真的是宿命吗?若天是道,那后人的路,不应该被绝的……何其不公也!” 人璇一声叹息,仿佛充斥着无尽遗憾。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回头,抱拳躬礼:“三位前辈无忧,顾余生庆幸之年,终有一日,将持剑斩破这虚假的天道。” 言毕。 顾余生手指一划,一道须弥之门打开。 “长夜不醒,我定当背剑而行,恭送三位前辈。” 三位守夜人得顾余生许诺,面上无憾,临行时,少言的人璇回头,对着顾余生说了一句什么,可惜顾余生怎么也听不见。 唿! 当那一道须弥之门消散,顾余生收敛心神,他转过身,看向祭台上的天子之剑,丈许高的剑柄,正泛着刺目耀眼的光芒,外表尘封千年的锈迹,正一点点褪去。 这就是人皇铸造的天子剑吗? 顾余生凝目细观。 无数人想要的这把天子之剑,可谓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它是如此的光芒万丈。 它是如此的傲世人间。 仿佛。 能持有它的人。 必然是世间强者! 可顾余生的心中,却总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之感,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那一把未曾张扬震颤的剑。 那是一把如山般高大的身影背过的剑。 终究平平无奇,在举世之剑,世人追捧的剑前,黯淡无光。 默默无闻。 年少时,未曾从他人口中听说过父亲的光辉事迹,也未曾是世人眼中的英雄,当负名昭着,顾余生曾无数次期盼着父亲拔出背上的那一把剑。 那是他一生想要窥看见的无上之光。 不为别的。 只为证明。 他的父亲不是一个懦夫! 现在。 顾余生好似回到了原点。 可那一把剑,如同被世人抛弃了一样,藏躲在灰暗的角落。 顾余生怔然的目光很快变得清澈。 因为。 世人皆可无视那一把剑。 唯独他顾余生不能。 顾余生身形一晃。 出现在那无人的角落,对着那一把剑弯腰,躬礼,并用双手,将其拾捡起来,以掌间纹印抚剑鞘。 当年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触摸的剑。 如今就在掌中。 剑是如此的沉重。 重到顾余生几乎握不住。 就在此时。 天空有两道人影奔来,出现在祭台左右,举手投足间就可以拔出那一把堂皇的天子之剑。 讥讽的声音自天空传来:“仙君说过,低贱的人就如一株狗尾巴草,生在泥地里,长在泥地里,永远都只是一棵杂草……” 第397章 惊天阴谋,魔剑出! 顾余生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天书的两名上界侍剑者身上,神色平静道:“我是狗尾巴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我一不小心就捏死了三个。” 顾余生说完,手一抬,将三名侍剑者的储物袋拎在手上晃了晃。 “嗯?” 听见顾余生的话,两名侍剑者本来不信,可看见那三个储物袋后。 子木和金乙两人面色略微不同 “你算什么东西!” 金乙抬起手,凝聚一道锐利的庚金剑气,朝顾余生疾射而去。 顾余生旋转手中剑,轻易将那一道剑芒阻挡在身前。 “哼!” 金乙见状,手按腰间的金色宝剑,就要出手。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子木眼中泛着几分深邃,“老二,不解开封印,你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金乙脸上带着几分不服,还欲再试。 子木身上陡然泛起一股深邃的气息,仅以一个眼神就阻止了金乙。 “你想坏仙君大事?下贱之人,苟活求生,定然全力以赴,他们三个蠢货死得不明不白,你也如他们一般?” “是,老大。” 金乙身上的暴躁气息迅速压了下去,气机也越发收敛。 顾余生瞥向那劝诫之人,发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充斥着大量的木灵之气,而在那木灵之气的覆盖下,还封印着更加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不由地暗自警觉。 目光落在那一把天子剑上。 “我知道你很想要这一把剑,”侍剑者子木缓缓抬起手,指向顾余生,“我能感觉到,另外两把剑,就在你身上,这样很好,省了我很多功夫,本来你可以三把王剑在手,可你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把剑,离我更近。” 子木一步向前,手按在了天子剑柄上,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看顾余生的目光带着遗憾。 “天子剑,我取走了!” 侍剑者的身上,陡然泛起一阵深绿之芒,强大的木灵之气包裹住那一把绽放着盛光的天子剑。 铮! 庞然剑气闪耀长空,插在祭台的剑身拔出,剑指苍穹。 轰隆隆! 刹那间,红月袭照的天空,一道睥睨剑气贯穿苍穹,将那苍穹深处本来已经弥合的裂缝,直接撕开一条口子。 一道闪电从苍穹深处劈下来。 巨大的雷弧并非银色,而是呈现暗黑之色,束状如蔓藤,裂开整个天空。 一股恐怖的气息袭压而来。 站在祭台下方的顾余生,心陡然跳动,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出于本能,他一步横移,余光瞥向那一尊魔天魔鼎,袖口一卷,将其裹走,手再一掐诀,习惯地将灵力注入到手中剑。 嗡。 一道剑芒明亮,如飞剑般一闪而逝,直接出现在数百丈开外。 顾余生握着手中剑,一时愣在原地: 这把剑……怎么和自己心意相通? 难道就因为是父亲用过的? 没理由的。 就当顾余生发愣之时。 惨叫之声陡然传来。 “啊!” 只见握着天子剑的子木,此刻被一道黑色的雷弧从苍穹贯穿身体,那雷弧威力固然强大恐怖,但却不是让他如此惨叫惊恐的原因。 而是那雷弧之上,附着有一缕古魔气息,正顺着他手中剑延伸到手臂,一条神秘的魔纹从手臂直接钻进他的心口,附着在他胸膛上。 侍剑者想要摆脱那一把剑,却怎么也无法摆脱。 “老二,救我!” 子木仓惶大喊。 而刚刚站在天子剑旁的金乙,虽然也察觉到不对,但相比顾余生,他逃跑的范围稍近,犹自还在那鼓楼范围。 此刻,鼓楼周围泛起神秘的七星之阵,将他困在其中,连他都自身难保,一脸惊恐的看着苍穹的异变。 “老大,不……不对,那不是天子剑,那不是天子剑!” 说话间,侍剑者手上的堂皇的剑,也在一点点的变化,由一开始的金色逐渐变成暗红血色,剑锋上,有黑色的灵纹蠕动,显得极为玄妙! 雷弧涌动间,狂风大作,吹过顾余生的面庞,他瞳孔一缩,悄然抬起左手,他以掌心按住心脏位置,喃喃自语道:“魔剑,天子剑怎么会变成一把魔剑?不……不对,这或许是一场阴谋……” “啊!” “魔剑,是魔剑,我们被骗了!” 侍剑者愤怒的狂吼,他的气血,正一点点的被手中剑汲走,上方的古魔之眼,也似乎在某个时刻眨了一下,一道血光穿透下来,竟没入那荒兽的身体里。 下一瞬。 整座王城剧烈的摇晃起来。 一座上古大阵陡然被激活,玄妙复杂的上古大阵,冲破秘藏世界的黑暗,露出本来的样子。 三尊古老的大鼎旋转升空,三根光柱直冲苍穹。 轰隆! 天空破了三个洞,紧接着,虚空的黑暗,一道光洒落下来,隐约间,可以看见芦山上方的文武庙! 消失千年的王朝秘境,竟然与现实世界彻底打通了。 外面的人,也能看清里面的样子。 只是,由于空间裂隙不稳定,外界的修行者暂时无法进来。 顾余生随着那三道光柱打开的空间通道看去,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一轮血月,随着空间裂隙一起向虚空坠落,不知道飘向何处。 就在那短短的空间波动之际,顾余生亲眼看见苍穹外的苍穹! 那是一个浩瀚烟波,更加壮丽的大千世界。 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更像是遗失的位面,众生如蝼蚁,被囚禁在方寸之地,一个囚笼里。 虽然只有短短的数十息。 却已经让顾余生窥看到真实世界的冰山一角。 顾余生心有震撼。 神色呆滞。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的内心再一次剧烈跳动。 因为他感觉到,那一道古魔之眼冲开的虚空裂隙下方,有一道强悍到极致的气息,正在飞升,而这一道气息,竟是来自于青萍州方向。 青萍山之巅! 顾余生无法窥看到那一道人影的真面目,但他却能凭借三尊方鼎上的留有自己的印记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那一尊人影,如神袛一般高大,一手撑开那虚空裂隙。 顾余生再一次看见那深空彼岸的大千世界。 究竟是谁? 顾余生猜测之间。 忽然,他的瞳孔再次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因为,他又感知到一道气息也在升空,这一道气息,离十六州很远很远,仿佛是在大荒最深处,一位不知境界的妖修! 它如一只鲲鹏,扶摇而起,想要借那一只手撑开的裂隙,穿透过去。 顾余生的手指已经掐进掌心,指尖染血。 因为此刻,他掌心的那一道神秘印记,在暗自发光—— 如果他想。 自己也能飞度凌霄,从那一道裂隙穿过去。 因为他拥有通往深空彼岸的钥匙! 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398章 窥探深空彼岸的秘密,仙君分魂降临! 要成功了吗! 顾余生心中充满期待。 那是他现在无法接触到的层面,却因为某些原因,暗自窥探到拥有通天修为的世间强者!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那两尊绝世强者都要穿界飞升之时。 他所在的秘境,一把恐怖剑气陡然攀升,只见那侍剑者手中魔剑,怔然高飞,穿透秘境,冲上芦山,也朝那一道裂隙飞去,它在飞升的同时,一点点化作一尊古魔,并桀桀桀的笑着。 “三千年……终于轮到本座了……” 那一尊古魔御剑飞升,化作一颗黑点。 三尊绝世强者,皆如神只,比山还高大,可比起那一道空间裂隙,却又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目光停滞。 他的双眸中,只见那裂隙深处,忽然有一只苍擎之手按下来! 顾余生只觉双目刺痛,大脑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人陷入短暂的思维空白。 待他重新恢复光时,天空的裂隙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只有三尊鼎华光散尽,从空中猛然坠落。 砰砰砰! 三道声响砸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形成三个巨坑。 两名上侍剑者子木和金乙从空中摇摇欲坠,那金乙仅仅是被雷弧波及,受伤不算太严重,可那子木,却是整个人气血耗尽,如一片飘零的落叶。 但他并没有就此死去,而是扯开破旧的衣服,只见他的心口处,封印着一棵树状的灵纹,那一道灵纹陡然明亮,如枯木逢春般活了过来。 不过,他的生命在恢复之际,气息却一点点的变得陌生,一股冷傲的气息弥漫,让顾余生一下子从方才的震撼中醒来。 整个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一道气息,太熟了,似乎就是从天空中按下那一掌的神秘人。 对面的侍剑者金乙,则是恭敬的跪拜下去。 一脸虔诚与惶恐。 “仙……仙君!” “哼,没用的东西。” 陌生而威严的声音从侍剑者的口中吐出来,一双冰冷的目光隔着极远的距离看向顾余生。 一瞬间。 顾余生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好在此时,他手中剑泛起温润的气息,让他心中稍定。 “哦?有意思。”这位上界不知名的仙君眼皮轻轻跳动,一道苍翠剑气,穿过鼓楼数十丈的距离,直取顾余生的心口要害。 顾余生瞳孔一缩,心念一动,手中剑锵然出鞘。 因为对方的剑气,太快,快到可以横贯空间。 对方施展的,竟然是道门飞剑术! 而且,其造诣之深,一直是顾余生想要探寻的境界。 铮。 剑出鞘的一瞬,顾余生的面庞被剑的芒光照亮。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父亲拔剑时的模样,他想要看清鞘中剑的模样。 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是以这种方式看见剑的样子。 它只是一把木剑,一把桃木剑! 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可它出鞘后,又那么不平凡,它引动了顾余生藏在本命瓶中的剑,那一直深藏在葫芦中的剑意与之呼应。 剑气弥漫在身前。 沛然剑气如邂逅一场桃花缤纷的世界。 两道剑气相交。 彼此消隐不见。 顾余生凝目观剑,思绪复杂到了极致。 一方面,他终于看见了这一把剑本来的样子。 另一方面,他又终于探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世间并无天子剑,或者说,天子剑意虽在,可天子剑却并不在了! 他还解开了守夜人没有告诉他的答案:十八年前,他的父亲,取走了那一把天子剑! 真因为如此,他才会以佩剑相还。 “嗯?” 远处,仙君一缕魂念附体的侍剑者,也在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他原本平静的脸上,陡然浮现出无尽的怒意。 很显然。 能让他如此愤怒的,只有顾余生刚刚想明白的真相。 世人趋之若鹜的三把王剑,最重要的一把天子剑。 它没了! “看来本座算错了一些事。” 仙君分魂一步向前,杀机浮动,偏在此时,天空的那一只荒兽,却突然狂躁无比,眼睛变得血红一片,它似乎失去了神智,朝着仙君俯冲而下。 “哼,不长眼的畜生!” 仙君分魂以指为剑,一剑贯空。 噗的一声。 天空洒下一片血雨,荒兽怒嚎之声向四面八方激荡,千年鼓楼直接被声音震塌,三尊鼎,以及那一把妖剑向不同的方向飞去。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眼皮狂跳。 上界之人,明明是一缕分魂,控制着那一具失去气血的身体,犹自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就当那三尊鼎飞向不同方向时,各方向也有不同的气息急遁而来,蓬莱岛的修行者,大梵天的行僧,拜剑阁的剑客,还有妖族的强大妖修,也在齐齐奔来,因为之前的异象和王城大阵消散,他们已经寻了进来,并第一时间感觉到异宝的出现。 瞅准时机出手抢夺! 顾余生感知到这一幕,他心念急转,朝那一把妖剑飞去。 当初在武庙修行,正是这一把妖剑的剑意,试图穿界灭杀他! 此剑非凡。 他身为剑修,没理由不争。 此剑造型奇特,顾余生心里想着若抹去妖剑的妖性,用来送给莫姑娘,以她那绝世的身姿,才配得上这一把剑。 再者,此番已完成任务,不必再逗留! 此时,上界仙君分魂被荒兽牵制,叩拜的金乙却在一直注意顾余生的动向,忽见顾余生逃走,他当然要在主人面前表现自己,将功赎罪。 他御剑追来,声音带着嘲弄:“仙君降世,尔等蝼蚁居然还想夺宝?不知天高地厚,看剑!” 顾余生急遁拉开一段距离,金乙穷追不舍,眼中藏着杀意,他以指在身前一点,身上的气息陡然暴涨。 须臾之间,竟突破位面法则,强行提升至八境,他身上的庚金气息锐利刺目,人剑合一,让妖族和人族的修行者纷纷避退。 金乙在身后疾驰,拉近与顾余生的距离,在他看来,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的声音带着戏谑:“贱种,若不是我们受法则限制,你能杀得了雷寅他们?现在,属于我的力量回来了,感受绝望吧!” 唰。 金乙身形一晃,出现在顾余生的面前,拦住顾余生的去路,他的脸上,写着无尽的得意,他正欲出剑。 可顾余生的剑,却比他更快一步,剑芒闪过,直接穿透了他的心口。 顾余生一步向前,将手中剑再往前穿透心口,两人并肩相接,金乙一脸难以置信。 而顾余生则轻吐道:“你自以为无上的力量,不过尔尔!” “怎么会?你是……剑……仙……” 第399章 以剑相对,剑输其意! 从金乙追顾余生,到顾余生举手投足间将其杀死,不过数十息时间,两人肩膀交错之际,顾余生将其储物袋摘在手上,手中剑猛然一荡,天空洒下一片血雾。 顾余生收剑,洒然而去。 正一剑斩伤荒兽的仙君分魂,回头刚好看见这一幕,他勃然大怒。 “放肆!” 只见他反手旋剑,手一掐诀,身影凭空消失不见。 下一瞬。 顾余生只觉身后急迫间涌现出强大的危机之感,一道森寒的剑意仿佛穿透虚空般透骨而来,空中泛起阵阵涟漪。 顾余生眉毛一挑,并未继续奔逃,而是持剑反手一挥,一招伏天剑诀化宫阙。 与往日不同。 如今的顾余生,虽然并未掌握真正的剑域,但他以剑顿悟,突破了境界上的限定,已然是新的一代剑仙,过去以剑化景,不过是以灵力布局。 而今他心剑通明,剑与天地相合,宫阙如实质一般涌现。 仙君身影陡然浮现,身困宫阙之内,手中剑气尽皆消散,威力大减。 “这是?” 仙君眉头一皱,以他的眼界,自然见过三千术道,可以剑化物这样的手段,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手段,属于剑域范畴,却又明显不同于剑域。 在他的认知中,剑域和灵域是一样的,对修为境界的要求,最低也要达到第八境。 然而,真正能在第八境领悟‘域’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即便是第九境化神,施展的灵域,剑域,都不是完整的。 只有真正修行无缺,十境玉璞,才可以随心所欲。 现在,这种认知,被打破了,顾余生以剑化物,已如触摸到领域的边缘,他朝若是看破领域之上的法则。 那还不得翻了天。 此子断不可留! 仙君手中剑猛然一荡,向前劈斩。 剑气在宫阙内纵横,那宫阙虽然摇摇晃晃,竟然没有破开。 这让仙君面色变得难看之极,他以一缕神魂降临剑奴之身,已经摆脱法则限制,况且他现在是实打实的八境,以剑破域,竟然失败。 这岂不是说, 他的剑道造诣上,还不如下界笼中之子! “哼!” 仙君眼中闪过一缕怒意,身上泛起一股精纯的仙灵之气,其头顶形成一道漩涡,将顾余生布下的剑域轻易泯灭。 “逃吧!” 仙君身上仙气涌动,一瞬拉近与顾余生的距离。 顾余生此刻已接近那一把妖族白帝剑,但身后的透骨寒意再起,那并非是单纯的剑意摄人,而是一种气势和境界上的压迫。 好在。 顾余生可以无视境界上的压制。 既然无法逃。 那就战! 顾余生手持父亲用过的剑,并不施展御剑术,而是以剑气注入到木剑内,气机内敛,如江湖豪客那般一剑刺出。 其剑随身而动,速度似缓实急。 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 那仙君虽是一缕分魂,但继承了他全部的战斗经验以及智慧,只见他瞳孔一缩,眼中满是凝重。 方才顾余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金乙,他并未看见全过程,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顾余生这一剑暗藏的精妙,纵是平生所见之剑修,亦是寥寥可达如此境界。 面对顾余生这一剑,仙君也没施展御剑术和其他神通,只将体内仙灵之气迅速注入手中长剑,两剑在空中以剑尖相碰。 刺目的剑光如两道薄薄的蝉翼展开,将整座王城一分为二! 一边,是令十六州修行者尽皆痴迷的仙灵之气。 另一边,则是一道弧状的剑气之墙。 它看起来远没有仙灵之气那么迷幻,可它如曾经牢不可破的妖关长城一样,屹立不倒。 两道剑气波动间,甚至将天空那一只散发出恐怖气息的荒兽都震飞出去,它看仙君的目光和看顾余生的目光都充满畏惧,本能的向远处奔逃,并在路上,肆意的吞噬人族和妖族修行者,显然,这只荒兽已拥有人族的智慧,知道避其锋芒。 剑气竖分王城。 正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行者,远远的就感受到恐怖的剑气,只能驻足眺望,千年王城,瓦脊漫天飞舞,高高抛起的瓦砾中,有无数天材地宝随之纷飞,争抢,豪夺在互相上演。 但实力强大的修行者,则是盯着鼓楼上方飘飞的祭天之宝和镇地之器。 三尊儒道佛大鼎,有白玉京的青峰,卢天穹,妖族的两位幽鹰,月真,奔狼,还有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蠢蠢欲动。 那一把白帝剑,则是诡异般的穿透长空,好似受到召唤一般,妖族修行者根本不敢靠近。 无论是最先进入秘境的修行者,还是后来的修行者,能达剑王朝的王城,绝非泛泛之辈,皆有自己的盘算。 顾余生与上界仙君交手,如此震撼的一幕,自然惊动四方。 有人在阴暗的地方暗自窥伺,也有人在忙着在王城寻觅机缘。 空中的两道剑气相持了十数息后,如银瓶乍破,两道剑气之墙轰然碎裂,无论是顾余生,还是仙君分魂之体,皆在狂乱的剑气中纷纷逼退。 顾余生持剑在身前,后退之际,只觉右手臂膀剔骨般的疼痛,几乎快要失去知觉,他知道是刚才剑气溃散之际,有一缕仙灵剑气反噬而来,贯进臂膀。 “这就是仙灵之气的剑威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其实,他的灵葫中就存有不少仙灵之气,但他自忖修为未满,并未使用仙灵之气修炼,如今,这股所谓的上界灵气,让他真正的意识到,这些上界修行者为何总是高高在上。 他们拥有仙灵之气,无论是在修行上,还是实力的提升上,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顾余生手臂一震,运转道家心法无相心经,将手臂内侵蚀的剑气消除体外,同时,又暗自催动佛家无量劫经,将剑气对身体的伤害抵消。 浩然之气庇护自身,不至于被剑气乱流伤及肉身! 顾余生身上三道灵光流转,如一颗璀璨的星石划破长空。 玄天道人,大梵天行僧皆是面色微变,因为他们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他们圣地遗失的瑰宝典籍。 另一边,仙君分魂之体倒退的并没有顾余生那么远,因为他要保持该有的上界‘威严’,但他稳住身形后,却发现剑奴的身体血沁皮肤,竟有崩坏征兆。 仙君以眼观手中剑,手中剑在悄然震颤,哀鸣不已。 方才一剑。 他虽略占上风,实则再输一剑! 第400章 阴谋昭然,举目皆敌! “了不起的剑术。” 仙君分魂之体在稳住身形,发现顾余生居然能化解他窜入体内的剑气后,不吝夸赞。 “以你这样的年龄,持剑能走到这一步,算得上真正的天才,生在逆境,长在逆境,本君很欣赏你。” “本君乃上界寒山之主,若你愿意归顺于本君,拜在寒山门下供本君驱使,我保证,你将不会再遭受所有的苦难,你会见到真正的大千世界。” “如何?” 顾余生想都没想,毅然摇头:“拒绝!” 寒山仙君手抚手中剑,面上带着笑容:“我允许你想好再回答。” “拒绝。” “那真是可惜了。”寒山仙君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他似乎想起什么,声音带着几分嘲弄:“所谓既定的命运,大概就是你这般自以为持着本心的少年郎,不懂世间的深浅,那就怨不得我了,与你父亲团聚去吧。” 寒山仙君说完,微微侧目。 “出来吧,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本君的神魂。” 唰。 一道人影从阴暗的角落里涌现。 赫然是一开始就密谋秘藏的韦仲。 只见他一出现,就恭敬的跪拜在地,对空中的仙君拜了三拜,而后双手一扣,掐了个古怪的印。 轰隆隆。 伴随着阵阵怪异声,一个祭台逐渐变得明亮,紧接着,一口白玉棺材从祭台上探出来。 那一口白玉棺材有八根魂链锁住,上面封印着古老的符文。 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 凌空而站的顾余生,目光瞥向那一口白玉棺材的一瞬,眼皮狂跳,无论是他的斩龙剑,还是人间剑,地魂剑,都在吱吱作响。 他以神识探查那一口棺材,根本无法看穿,但他隐约间感觉到,里面装着一具强大无比的肉身。 “仙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肉身。” 韦仲一脸虔诚的说道,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疯狂,得意。 只见他大袖一挥,棺材冉冉升空,伴随着一阵幽冥之芒,封印符消失,棺材盖掀开,赫然是一具身材高大的冰冻肉身。 那一具冰冻肉身随着棺材碎裂而浮站在空中之时,原本在争夺宝藏的所有修行者,人族,妖族皆是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保持着观看的动作,仿佛石化了一样。 当顾余生看清那一具肉身之时,整个人一愣,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那一具冰冻的肉身。 正是圣院斩龙山的主人,曾经纵横天下的小夫子!! 当年顾余生在青萍山深处偶遇灵魂状态的小夫子,他那高大俊伟的面容,他永远不会忘记。 怪不得人间剑在震动! “啊!” 顾余生受人间剑内的那一缕残念牵引,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一口鲜血喷吐长空! 而三大圣地,拜剑阁等等诸多修行者,见到这一幕,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白玉京的守楼长老青锋面色凝重,喝道:“韦仲,你疯了,你疯了!!” “韦仲,你好大的胆子,你自己作死,别连累我们!” “韦仲,你这个畜生,你为了飞升之梦,你竟然……你竟然……将小夫子的肉身给……”玄天道人神色大骇,他甚至连那一尊即将到手的道家大鼎都没有去夺。“ “阿弥陀佛!” “嘶!” 妖族那边,幽鹰,月真,妖狼三大八境大妖,也是惊得忘记了呼吸,面对那一具沉睡冰封的肉身,他们竟然出奇的做出同样的动作,屈身半跪,以示敬重! 五百年前,小夫子吴昊曾以剑荡大荒,这是十六州人尽皆知的事,然而,对于大荒的妖族来说,小夫子,却同样以剑拯救过他们妖族十万妖! 这位人族天擎,是妖族修行者从血脉记忆中传承延续的尊敬! “哈哈哈!”韦仲面对人族妖族的指责,诳悖大笑,“小夫子又如何,只要能离开这笼子,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在圣院百年,为的就是今天!” 韦仲朝天跪拜:“仙君,这是我为你寻找的玉璞之身,您完全可以本尊降临,我们韦家,誓死追随!” 说完,韦仲不忘看向周围,目光落在双手揪住心口面容痛苦的顾余生身上。 这一刻。 他向所有修行者露出他们韦家数百年来的谋划。 引上界仙人下界。 执掌新的秩序! “好!很好,你有心了!” 寒山仙君直接将剑奴身体的本命之源吞噬,朝着那一具肉身飞去,他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精芒。 很显然,他对韦仲寻找的这一具肉身极为满意! 眼看寒山仙君的那一缕分魂就要进入小夫子的肉身。 天空一声怒吼。 一剑贯穿长空,剑惊百里! 一道剑气长城,如仙葫州的妖关,如今寰镇王城上空,阻止寒山仙君与肉身相融。 嘴角溢血衣衫染红的少年手持一把人间剑,头发披散,目光冰冷到极致。 “谁敢动小夫子肉身,我就杀谁!” 铮铮铮! 一向为守护剑的人间剑,此刻杀意滔天,顾余生的眼眸,瞳孔一片墨黑。 “你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韦仲从地面站起来,单手往腰间一拍,一盏神秘的古灯出现,屈指一弹,古灯被点亮,灯芯内,万千魂光如流星般向天飞去。 咔嚓! 诡异的咀嚼声响起。 却是那一只荒兽出现在云层,将那些幽魂尽数吞噬,它的气息陡然暴涨,体型也比刚才大了数倍。 它的身体表面,一层层灰蒙蒙的荒气,好似连空间都能侵蚀殆尽。 “杀了他!” 韦仲以古灯献魂,凝空一指顾余生。 呲啦! 荒兽眉间的那一只眼,顿时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疾射出一道神秘之光。 那一道瞳光所经过的地方,犹自有修行者凌空,被瞳光穿过,灰飞烟灭,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顾余生持剑一晃,身体凭空消失。 他刚才所站的斜下方,数百栋王城建筑泯灭不见,一个灰蒙蒙的巨坑深不见底! 这一幕,吓得人族和妖族的修行者纷纷后退。 某个角落,幸存的几名浩气盟修行者瑟瑟发抖,一个个对视,眼眸中满是骇然。 浩气盟的密谋,竟然还被韦仲暗中算计了一次。 他。 竟然也能掌控荒兽! “顾余生,你逃不掉的!” 韦仲一脸快意的笑着,看着仓惶后退的人族修行者,他大喝一声。 “玄天道长,青锋长老,诸位人族妖族修行者,今日之事,你们指摘我韦仲,无非是畏惧圣院余威而已。” “我可以告诉你们,后山的五先生,六先生已被仙君带走,你们还在惧怕什么?小夫子的肉身?他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待到仙君降世,你们还有骑墙观望的机会吗?” “让顾余生这小子死掉,不正是所有人都想要期盼的结果吗!” “斩杀十五先生,也算扬名天下了吧!” “我罪大恶极,你们就能独善其身?笑话!顾白是怎么死的,你们忘了?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 韦仲的话,极具蛊惑性,也直戳内心深处的险恶,阴谋诡计拿到明面上来,把大家都拖下水。 空中,立即有一名玄龙王朝的修行者大喊道:“韦仲,别让荒兽伤到我们。” 言外之意。 玄龙王朝同意斩杀顾余生! 唰唰唰。 数道人影,率先朝顾余生落点的地方奔去! 玄龙王朝。 要做第一个向寒山仙君投诚的势力。 “哼,老夫早就想杀了这祸害之人了!” 一名老者突然提刀出现,他属于一个小势力,这时候不投靠上界仙君,何时投靠?尽管,他与顾白,或是顾余生,没有丝毫交际,仇怨! 只为了投名状的份量更重一些。 数息之间,已有数十道人影奔向顾余生,术法剑光交织。 已有数人死在顾余生剑下! 这一下,白玉京,蓬莱圣地这些超级势力,也不得不重新权衡,一边是圣院,一边是上界仙君,如何左右逢源,或是站位捞取最大的好处。 “妖族的朋友,你们意下如何?” 白玉京的青锋双手负立,看向妖族的幽鹰,月真,奔狼。 幽鹰目光扫过混乱的王城,他先是扬天哈哈狂笑,神色轻蔑: “都说你们人族阴险狡诈,最是歹毒无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顾余生不过是一个七境修行者,却被你们变成了利益捆绑的绳索,不顾身份群起而攻之,我们虽也要杀此子,却不是现在。” “哼,如此最好!” 青锋被妖族讥讽,面色难看,不好亲自出手,他看向卢天穹。 卢天穹会意,持剑飞遁,杀向顾余生! 这一刻。 顾余生举目皆敌! 因为。 所有挥剑向他的人,都代表着‘正义’的立场! 圣院将塌! 他们将依附更加高大的山。 第401章 剑非万人敌,名动四海声! 王城上方,实力大增的荒兽已变成苍擎巨兽,它的触手一挥,大片大片的建筑瞬间毁灭,千年瓦砾簌簌急飞,每一片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被荒兽正面冲击,心念一动,斩龙剑出匣,一道沛然剑光横贯长空,刺目的剑芒将荒兽的触手斩断。 他被残余的力量震退倒飞。 身后,数十道人影飞来,尽皆是想要斩杀顾余生而讨得上界仙君欢喜的投机者! “去死吧!” 顾余生倒退之际,脸上露出一抹疯狂,手往腰间一拍,刹那间,灵葫中同时飞出数百把飞剑,每一把飞剑都极其耀眼。 暗沉沉的天空,灵剑明亮如一道道银幕挂苍穹,百川瀑布逆流! 铮铮铮! 剑影飘动间,十几名修行者尽皆被顾余生藏在灵葫里的剑扎成刺猬。 还没等众人从惊诧中反应过来,顾余生身影骤停,他回眸一看,只见天空中的寒山仙君身上明亮,竟要肆夺小夫子的肉身! 顾余生瞳孔急缩,人间剑吟啸铮鸣,一闪而逝! 瞬息之间,出现在百丈开外! “飞剑术?” 正于处灵体状态的寒山仙君眼皮一跳,他以手向前,指尖画一个圆圈,圈内有一枚灵符涌现,与人间剑的剑尖相触! 灵符明亮化作八卦之图,稍作抵抗后即泯灭! “什么!” 寒山仙君灵魂急退,一脸不可思议。 “这是道剑的力量?不,不对,还有王剑凡人之剑的力量!” 寒山仙君眯眼,侧目看向顾余生,这小子,不仅得了王剑,还将王剑与自己的本命剑炼化为一体。 他纵然重新夺回此剑,也要耗费数十年之功,才能抹去原有的印记! 寒山仙君心中暗恨,凝目看顾余生时,脸上又是猛然一惊。 他的眼眸里,那数十道向他围攻而去的修行者,皆被御剑术催动的灵剑所伤。 那腰间葫芦里的飞剑,犹自源源不断的飞出来,从一开始的数十把,已然跃升至数百把。 “这是何等强大的神念!” 寒山仙君瞥一眼韦仲。 韦仲的身体微微一暗,气息掩藏消失。 他以第八境中期无限接近后期的修为,竟试图伺机偷袭顾余生。 “顾余生,今日就是你死期!” 卢天穹大喝一声,他当初拥有第八境修为,可惜被老瞎子一剑斩去肉身,如今只能憋屈的停留在第七境。 他将这一切的根由,都归根于顾余生。 如今顾余生举目皆敌,他自然信心大涨,想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捞得这份贪天之功! 而且,他在众多之剑中,发现了那一把寰尘剑。 那是白玉京上一代剑仙的佩剑,如今落在顾余生手上。 岑九莲已死! 他回去无法交代。 卢天穹左手掐诀,手中长剑化作一朵青色剑莲,剑莲里外三层,显得极为不凡。 左右伺机待攻的修行者,纷纷避让。 卢天穹离顾余生越来越近,他见顾余生面色苍白,显然是控上百把飞剑神识消耗过度的表现,他狞然笑道:“我白玉京圣地的九莲剑诀,也是你这样的小畜生能窃用的?” 顾余生闻听对方的攻讦之声,早已冷漠无比的目光再一次变得深邃。 他将右手向前一探,五指往掌心一扣。 漫天飞舞的数百把剑受到顾余生的召唤,以剑尖旋转,朝着卢天穹所在的地方飞来,在飞来的过程中,数百把飞剑竟凝聚出庞大的青莲剑阵! “卢长老小心,身后!” 白玉京的守楼长老青锋眉头一皱,急忙开口提醒,同时,他身影一晃,腰间剑出,欲救卢天穹。 化剑欲斩顾余生的卢天穹,忽觉背后一寒,又听得门内长老提醒,他下意识的回身凝观,只见他身后数丈之内,尽皆是漫天剑气所凝出的一朵剑莲。 卢天穹面色大变,立时觉得不妙,急猝然转身,以手中剑莲相抗! 两朵截然不同的剑莲相碰,卢天穹手中剑呛啷一声从中断裂,以剑气绽开的青莲如摧枯拉朽般凋零,漫天飞舞。 他的瞳孔急剧放大,剑莲无情的穿过他的身体。 数百飞剑入葫芦。 顾余生身影与他交错而过,斩龙剑在掌心旋转,一剑割下他的头颅拧在手上,掌心一道雷瀑涌现,伴随着一声惨叫。 卢天穹的头颅魂飞湮灭。 鲜血渍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眼眸渗出的透骨杀意向四面八方荡去。 意取顾余生性命的修行者见状,吓得纷纷后退。 此子。 疯了! “放肆!” 青锋人未至,一道剑芒已至,顾余生在那一道剑芒中身影消散! 青锋持剑,傲然而立。 他凝看着卢天穹没有头颅的尸体砸向地板化作一滩血雾,脸色并不好看。 “很好,你们白玉京的剑,并没有消蚀惰钝!” 寒山仙君的夸赞带着蔑视,他灵魂一闪,伸手去夺顾余生的那一把人间剑。 可他的手还未握住人间剑。 就被剑锋上散发出的剑意穿透魂手。 灵魂的剧痛,让寒山仙君不由地闷哼一声。 “此子未死!” 寒山仙君大喝一声,他抽回手来,发现被剑穿过的手掌,竟然无法弥合! 呼! 这时。 一阵狂风吹刮天空。 青锋剑芒散尽的地方,顾余生凭空而站,只见他整个人被一尺剑墙包裹,浑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不仅如此,他凌空飞起,身体盘旋间,一尺剑墙化作万千剑气朝四面八方荡去。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又有数十名修行者丧生剑下。 远处。 观战的妖族修行者,不由地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月真,看见了吗?这就是先祖们为何一定要修炼化人形的原因,上古时期,人族的强者,是妖族的噩梦,这千年来,不是我们妖族变强了,而是人族变弱了,缺少真正的强者。” “这家伙,真的只是七境吗?” 妖修月真身上泛起滚滚妖气,似有挑战之意。 “他是七境,却不是七境!” 妖皇奔狼的眼睛泛着幽芒。 “他的剑,已越七境,他恐怕是千年来,最年轻的剑仙!” “剑仙!” 妖族修行者再次震惊。 “这是唯一的解释,否则,他没有理由能和八境修行者交手,光是境界上的压制,就足够让他无法出剑了。” 第402章 莫姑娘出手,身世终揭穿! 奔狼说话之间,在暗自窥寻那一把白帝剑。 月真和幽鹰,看似在观战,也在寻找那一把白帝剑。 而人族那边,也大抵如此,那三尊儒道佛大鼎,已有蓬莱,白玉京和大梵天圣地的人去争夺。 只是,方才那荒兽肆虐天空,三尊大鼎沉在巨坑里,荒气弥漫,他们暂时无法靠近。 “剑仙?” 青锋避开顾余生绽放的万千剑气,神色微愣后,面色骤冷,提剑欺身斩向顾余生。 “如此,我杀你,再不用顾忌身份了!” 顾余生以剑横挡,剑气飘动他的鬓发,嘴角溢出一口鲜血,他神色漠然:“虚伪!” 简单的两个字,刺痛青锋。 只见他手中剑转,一道锐利无比的剑芒,在顾余生的脸庞上激出一道血痕。 青锋漠然道:“真当自己有这个本事与天下人为敌了吗?” “是天下人与我为敌!” 顾余生斩龙剑绽放出朵朵剑莲。 他虚步踏莲,一瞬脱离青锋的剑芒范围,身上气息陡然一暗,变得阴暗鬼森。 一息过后,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那一尊冰冻肉身面前。 寒山仙君,已突破剑气长城,意欲夺舍。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之中,七条魂链探出,欲锁寒山仙君。 寒山仙君猝然一惊,慌忙后退。 而顾余生则趁机一晃,出现在小夫子的那一尊肉身面前,他双手抱拳,顿首作揖。 嗡! 只见小夫子的肉身陡然泛起一阵阵神秘的光芒,一道空间漩涡出现,消失在灰暗世界。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神色一松,溢血的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小子,你敢!” 寒山仙君暴怒无比! 只差一步,他就夺舍肉身成功,实力大增不说, 甚至可以本尊降临,届时,此方世界,谁是敌手! 便在此时,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顾余生身后,嘭的一掌,将顾余生从空中击落。 偷袭之人,竟是韦仲,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邪魅,随即以声音传向四周:“身为圣院后山之人,竟学鬼道邪术,人人得而诛之,所有人,杀了此子!” 顾余生骤然被偷袭,身体如一片飘落的秋叶,方才被他惊到的众修行者,再次朝顾余生飞奔而来。 顾余生口吐鲜血,对于刚才的行为,未曾感到半分后悔,此刻,他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五脏六腑俱翻江倒海。 若非他肉身极为强悍,又在那一间荒古客栈观书而得其神秘传承,藏于身与心,冥冥之中替他挡了一劫,只怕已然在濒死边缘。 看着满天飞来的敌人,顾余生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坚定,握剑的手,重新恢复了力量。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身体一轻,一道身影落在他的身侧,鼻尖传来暗香。 他侧目看去,只见莫晚云朝他露出凄然温柔的笑容,凝云为团,将他身形稳住。 两个心有彼此的人。 相顾无言。 她目光看向漫天的身影,目光已寒,单手向前,手指一洽,霎时,自她掌心开始,泛起满天霜雪,飞舞的雪花如凌厉的碎剑穿透敌人的身体。 雪与血的融合翻飞,飘落大地。 呲呲呲。 千年青砖冻结成厚厚的冰! 天空中纵然躲过第一轮雪花剑影的修行者,再没有躲过第二次攻击,莫晚云的杀意如冰,将方圆数丈内的敌人尽皆冻成冰雕。 长袖一拂,冰雕坠落地面,碎裂成无数冰块。 长袖卷动漫天的冰块重新凝聚成一条霜龙,莫晚云凌虚奔向韦仲。 韦仲对于莫晚云的出现并不意外,他仗着绝对的境界压制,负手而站,冷然道:“莫家姑娘,你现在已是夫子座下学生,要懂得珍惜,此时此刻,你想为那贱种出头,无异于自毁前途……” 寒风乍起。 莫晚云已出现在韦仲面前,她不发一言,探出的掌心,凝聚出一朵霜花。 韦仲骤感灵魂皆在颤抖,方才觉不妙,他下意识的拍出双手,浑身散发出浑厚的浩然之气,不断的抵挡着那一朵霜花的侵蚀。 韦仲不施展浩然之气还好,他一施展浩然之气,莫晚云眼眸中的霜寒杀机更浓,那一朵霜花呈现深蓝色,一点点的将韦仲的身体冰冻。 “怎……么会!” 韦仲神色骇然。 身体表面浮现出霜冻星星,他的灵魂,都在一点点的被冰冻。 “浩然之气?” “你这种人也配!” 莫晚云另外的一只手探出来,指尖朝着韦仲的眉心一点,将他体内的浩然之气一下子剥离出来,玉手一捏,浩然之气消散天地之间。 手指再一弹。 韦仲的身体碎作万千冰块。 尽管如此。 莫晚云犹自不解恨,五指一握,从那万千冰块中,将韦仲的灵魂撕扯出来,捏在掌间。 唿! 一朵灵魂火焰出现在莫晚云的掌心,将韦仲的灵魂煅烧得惨叫连连。 “仙君……救我!” 韦仲的声音凄厉无比,他无法想象以他这样的实力,就这样身死道消,方才他已经暗自伸量过所有人的实力,在诸多修行者中,他至少也是前三的存在,仅次于仙君之下。 竟然被莫晚云以雷霆手段给杀了。 连元婴都来不及逃出来。 天空中,一脸愤怒的寒山仙君,面对突然出现并大杀四方的莫晚云,亦是眉头微皱。 又一个和顾余生一样的狠人。 韦仲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他一生的谋划,只为讨好上界谪仙,而今,那一尊高高在上的身影,竟未曾低头看他一眼。 “我好恨……” 韦仲的灵魂如回光返照一般明亮,他盯着杀意冰冷的莫晚云,忽然,韦仲猛然间发现了什么,他的惨叫声变得疯狂。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夫子的学生,竟然是一只狐妖……啊……” 韦仲的声音,戛然而止。 莫晚云的玉手,紧捏着,她的倾世容颜微微惨白。 显然。 以雷霆手段击杀韦仲,是她最大的实力。 韦仲虽死。 可他的声音,犹自在回荡。 原本喧嚣的王城,陡然间陷入诡异的静谧! “夫子的学生,竟然是一只狐妖……” 韦仲的声音,不断的回响。 所有人的目光,陡然看向莫晚云! 就连那一只被顾余生斩去触手的荒兽,也睁开诡异的目光,盯着莫晚云,似乎她身上流淌的血脉,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人族修行者这边满场皆惊。 妖族修行者那边,则是在短暂的寂静后,忽然爆发出强大混乱的妖气。 幽鹰,月真两大八境修行者,将目光从莫晚云身上收回,侧目看向笑容诡异的奔狼,幽鹰猛然醒悟:“奔狼,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嘿嘿,真有趣!” 奔狼舔了舔利爪,身上的杀戮气息,一点点攀升,整个人变得嗜血无比,“我还想私自贪功的呢,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就一起动手吧,这可是妖族修行者的狂欢啊!” 第403章 举世皆敌又如何?不忘当年诺言! 王城上方,从莫晚云出场以雷霆手段杀死韦仲,原本已震惊四方,就连上界的寒山仙君的一缕分魂都感到压力。 可没想到,事情的转变竟会如此之快。 “夫子的弟子,竟然是一只狐妖!” 人族这边,三大圣地及其各方势力得闻这个消息,其震惊程度,要远远超过顾余生的身份问题。 “圣院堕落了!” “人族妖族世代之仇,圣院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夫子千年圣名,竟损于狐族妖女之手。” 短暂的沉寂后,是狂风暴雨般的语言浪潮,莫晚云,她方才还是万千修行者眼中得罪不起的人物。 现在,她因半妖血统。 遭天下唾弃!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不再友善。 杀意更浓的,却是妖族修行者。 因为千年前,妖族唯一的妖帝,就是来自狐族,而这位妖帝,掌控大荒所有妖族,意欲与天相抗,导致十万妖族的先祖纷纷死伤殆尽。 短暂的宁静,风雨欲来! 莫晚云凝站在空中,是如此的孤独。 她。 同样举世皆敌。 长袍着衣,青丝流转,她回眸,远远的看向顾余生。 世界怎么看她。 她无所谓。 她只在意,顾余生怎么看她。 远远的。 顾余生的眼睛变得无比的清晰,他的表情无比的平静。 两人相顾,亦如方才重逢般沉默。 相爱无声。 莫晚云的嘴唇微微颤动,她在期待着什么。 可偏偏在此时,天空传来寒山仙君威严的声音: “顾余生,狐族乃是上界神君钦点的万族之祸,你若与此狐女断绝一切来往,将其囚于笼中交给本君处置,关于你的罪祸,将一笔勾销,否则,任何与狐女有来往的妖族,人族,都将被天罚!” 寒山仙君不等顾余生回答,目光环视,大喝一声:“尔等两族虽有大仇,本君暂命尔等放下恩怨,速将狐女捉拿,如有违者,本君他日遣下谪仙使者,定让你们追悔莫及!” “愿为仙君驱使!” 白玉京的青锋第一个点头答应,白玉京圣地,本来就和上界关联密切,这时候,是他表达忠诚的最佳时机。 “我等愿为仙君驱使!” 紧接着,人族这边,蓬莱,拜剑阁等等,纷纷响应。 妖族那边。 幽鹰和月真对视一眼,冷哼道:“狐族与我族有世仇,何须仙君开口!” 两大妖皇级别的修行者开口,身后的大妖一个个变得嗜血无比。 狐族的强大血脉,对他们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刹那间,人族和妖族的修行者,漫天飞遁,朝着莫晚云而去。 “谁敢伤她!” 一道冰冷剔骨的声音,回响在剑王朝千年王城。 少年仗剑跃空,一瞬出现在那一道倩影身旁,手中剑一挥,天空洒下一片血雾! 狂热的血泼洒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手上的斩龙剑鲜血渗落,人间剑飞遁而来,环绕其身,剑意铮铮。 “余生……我……” 莫晚云声音啜咽低哑。 两只藏在云袖的手,在微微颤抖。 顾余生宽大的手握住了莫晚云的手臂,凝目向视,只见她一双大眼,清澄明澈,犹如两泓清泉,一张柔忧的俏脸在月下秀丽绝世,她虽有绝尘之颜,可哀忧神韵之间,无比眷恋着尘世、人间烟火。 顾余生的脑海不由地想起当年青萍山下相逢的一幕: 当年的顽皮少女不识人间苦愁,莺啼清脆的笑声和干净的双眼,给他灰蒙蒙的人生点缀出几点春意,如一朵朵永不凋零的桃花。 初挥剑时的挥汗如雨躺累在小院,顽皮少女总会从小院的屋顶上,桃树上,栅栏外出现,带着那迷人开怀的笑容,赠他一块饼,或是一盒点心。 时光忽忽,如白驹过隙。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但有些记忆,却在黑暗彷徨中越发的清晰。 “莫姑娘。” 顾余生一点点扬起手中剑。 “那年我曾说过,有朝一日天若塌了,我替你扛着。” “我看就今天吧。” 顾余生的身影一晃,义无反顾的冲进人群。 剑挥向前。 举世之敌。 谁堪一剑! 那撩动的剑影,如漫天星河,洒下的血雾,如一朵朵桃花盛开。 一场血雨。 倾落千年王城! 弥漫百里。 久久未绝! “哼,生路你不走,偏要寻死,杀了这对狗男女!” 天空,仙君之魂高高在上,冷傲观战,如此局面,是他最乐意看见的,驱使奴仆如蝼蚁,生命低贱如草,都是他掌中之棋。 这样的厮杀,只道寻常。 这。 就是江湖。 也是修行! 桀桀! 天空中。 荒兽发出咀嚼声,掌控它的韦仲已死,它获得了自由,而它盯上的猎物,是被围猎的那一位狐女。 一道灰影掠空,灰蒙蒙的荒气弥漫,途径的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尽皆被它吞噬。 恐怖的气息,从天空盖压而来。 此刻。 顾余生和莫晚云互相以背相守。 目光所见,皆是强大的敌人。 手中剑虽利,却也难抗聚众之敌。 “小心。” 顾余生一剑斩开一条血路,身影凌空而起。 举剑应对狂戾而来的荒兽。 顾余生身体上升之际,只觉荒气蚀体,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将心一横。 以神魂暗呼灵葫中犹自沉睡的金甲虫。 “醒来!” 顾余生强行以神魂将金甲虫从灵葫中唤出来,并以一道将其将其藏匿。 顾余生明白,今日危局,必然九死一生,他再顾不得掩藏手段,面对如此强大的荒兽,他想要斩杀可谓机会渺渺,唯一能寄托的,就是饲养的金甲虫。 此虫虽邪,容易噬主。 但已别无选择。 剑芒之中,沉睡的金甲虫猝然醒来,一股暴戾气息散发。 它对顾余生唤醒一事,极为不满,可当它睁开眼看见荒兽时,挥动的翅膀陡然变得尖锐无比,亢叫一声。 随着顾余生的剑气掠空,气机掩藏,如一粒不起眼的金豆没入荒兽体内消失不见。 铮铮铮! 荒兽的触手击打在顾余生的斩龙剑上,斩龙剑哀鸣震颤,顾余生手臂一麻,一股强大的荒气弥漫笼罩,灌进体内,从空中垂落。 “余生!” 手持白玉剑的莫晚云感知顾余生遭遇危险,眼里满是关切。 然而,此刻她面对青锋,玄天道人,幽鹰,月真,奔狼等诸多八境外锢,四周强敌缠绕,原本应对已是左支右绌,甚为狼狈,想要突破施援更是毫无可能。 此情此景。 莫晚云眼中露出一抹决然。 她鬓间青丝飘动,身体周围泛起一阵强大的霜寒之气,凌空盘旋而起,以玉指摧断手中白玉剑,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面对强敌,她决然摧断本命剑。 剑断之时,隐约有一声叹息。 剑灵白雪飘然而出。 张嘴一喷,方圆数丈之地尽皆冰冻。 砰的一声。 数十冰雕化作冰块碎裂。 白雪身影漂浮,王城上方白茫茫一片。 一把妖剑透亮王城,吟啸飞来! 正是那一把妖剑白帝! 第404章 白帝剑出引争抢,顾余生布阵困荒兽 白帝剑落入莫晚云掌心的一瞬,一股强大的妖力从她体内散发出来,妖力形成的漩涡,直接将周围近百名七境修行者弹飞出去,修为稍弱的,直接在白帝剑的剑芒下化作虚无。 “白帝剑!” 天空,寒山仙君眼皮狂跳,瞳孔深处露出一抹骇然,当年妖帝持此剑,杀至上界,十城崩坏,不知有多少谪仙死于剑下,其造成的恐怖,不亚于当年魔帝出世。 上界万修齐出手,才将妖帝镇压。 此间秘闻,已不为下界寻常人所知。 而今。 妖帝佩剑再出世。 其剑芒妖光,让寒山仙君下意识的后退。 而妖族修行者,在见到白帝剑落到莫晚云手上,一个个眼眸中,露出狂热贪婪之色。 大荒一直流传着关于妖帝之剑的传说,持妖帝剑,沐妖池而受封,则可晋升至妖皇,甚至是妖圣,持妖剑者,号令万妖,震慑大荒。 幽鹰,月真。 他们已然是八境大妖,然而一直迟迟没有受封为妖皇,并不是他们不够资格,恰恰相反,他们拥有着祖上强大的血脉,看不上区区妖皇封令,想要一步敕封,成为妖圣! 然而。 想要成为妖圣,何其艰难。 大荒深处,甚至不乏十境大妖,古妖,可它们连当妖皇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妖圣了。 现在,白帝剑就在眼前。 谁能不动心。 幽鹰大喝一声,以足点在一只血蛮大妖的背上,借机跃空而起,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倒悬而落,以手化蛟龙之爪,探夺莫晚云手上白帝剑。 “拿来!” 幽鹰强大的妖力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生生将身体周围的剑气激荡泯灭,他这一摄,暴露了真正的实力,虽然是八境中期的实力,可气息之强,不在死去的韦仲之下。 他已化人形多年,知道莫晚云方才雷霆击杀韦仲,看似手段强硬,实则是大耗灵力,手段尽出,而今再无方才的实力,他欲夺剑而走,图谋大计! 幽鹰袭击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奈何。 他低估了身旁的月真。 妖修月真怀着同样的心思,而且,他出手抢夺的手段更为诡异,借月华加身,一瞬出现在莫晚云身后,他的袖子中飞出数十只蛟蛇,如长绳卷动,将莫晚云缠绕,试图让莫晚云无法握剑。 二妖同时着力窃剑。 若是同心协力,原是天衣无缝的配合。 然而二妖皆怀私心,力非一处。 莫晚云持白帝剑在手,毅然以剑贯刺另外的手掌,森红的鲜血沿着白帝剑的剑刃流淌,白帝剑上灰暗的符文,陡然变得明亮,其剑饮血而认主,面对两名八境大妖的袭杀,白帝剑荡开白茫茫如玉的剑光,以莫晚云为中心,席卷方圆百丈之地。 “什么!” 幽鹰和月真的手段,在白帝剑散发出的强大剑气面前,尽数失效。 身影被剑芒湮没。 不过二妖毕竟是八境修为,在剑芒袭身的一瞬,各自施展手段,避退至数十丈开外,而那些七境妖修和人族修行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白帝剑以剑气贯穿他们的身体,将他们体内的血气,生机尽数汲走。 刹那间化作一具具干瘪的尸体从空中垂落。 嘶! 玄天道人和青锋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 传说中的妖帝之剑,竟然如此邪恶。 可他们二人的内心,又何尝不是起了贪念,若有此剑在手,同境界何人可堪对手? 莫晚云持剑虽强横。 奈何如今王城的修行者,依旧不计其数。 这么多人,耗也能将莫晚云耗死! 然而。 就在玄天道人和青锋盘算之际。 更高的天空,忽然有一道狂戾的嚎叫之声震啸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二人身上灵光暗淡,妖族,人族的修行者,绝大多数口鼻皆血,纷纷从空中跌落。 怎么回事? 玄天道人和青锋回头。 两人的表情,以夸张的方式凝固。 不止是他。 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寒山仙君的分魂。 他目眦尽头,翻涌的云层之下。 那一只实力犹在他之上的荒兽此刻在不断的扭曲着身子,庞大的身体外,御风与驾雷,恐怖的风雷术法席卷百里王城,荒兽的气息忽高忽低,戾叫声中,似夹杂着未知的恐惧。 其身影在云层之间不断翻滚,来来回回。 它的身上,有一道刚刚被顾余生斩过的剑痕,鲜血喷涌,荒气弥漫。 “什么!” 寒山仙君眼皮狂跳。 “此子的实力,竟能斩荒兽?” 寒山仙君面露凝重之色,他张嘴一喷,一道仙符逐渐凝聚,对空一指,那一道仙符飘然而起,飞向那荒兽,他试图以仙符直接掌控荒兽,用自己的神念来控制它。 云层之下。 顾余生陡见一道仙符冉冉升空,以神识扫过,立即觉察到其符的不凡,他见荒兽嘶叫,心中暗喜,金甲虫之威,犹在他预想之上,此间秘密,怎可能曝于天下? 当此之际,顾余生双手一扣,人间剑,诛魔剑,斩龙剑齐出,三剑化三座剑山! 三座剑山形成庞大的剑阵,将荒兽困于剑山之内。 顾余生神念再动,葫中万千之剑散于三山之中。 正是万象剑阵。 困荒兽于苍穹。 顾余生手中无剑。 心念再动,那一把父亲生前用过的剑铮然落在掌心。 顾余生左手掐诀,儒家九字剑诀化作九道剑符,将那一道仙符阻挡在前。 “竖子尔敢!” 寒山仙君见顾余生举手投足间布下层层剑阵,还精通儒道两家的功法,心中暗生忌惮,倘若假以时日,此子不知会成长到何种地步,他凌空飘起,双手玄扣,嘴里念念有词。 那一道被困住的仙符再一次变得明亮无比。 很快就要挣脱。 顾余生神识控万千之剑,又布下两座剑阵,已分心乏术,事已至此,他将心一横,张嘴一吐,一口精血喷薄而出,九字真言顿时明亮旋转,相持不下。 寒山仙君无法探知那剑阵中的荒兽是何种情况,他怒意渐盛,顾余生手中的那一把剑,不知为何,让他有一种心悸之感,不敢轻易靠近。 余光瞥向四周,见到大梵天圣地的几名七阶小金刚境的僧人在外犹犹豫豫,他大喊道:“尔等日夜诵经参禅,当此除魔卫道之时,还不出手相助?尔等不想窥诸天宝塔显佛光了吗!” 寒山仙君的话,似暗藏某种玄机。 大梵天的僧人闻言,竟无半点犹豫,踏空而来,身上佛光涌现,一尊尊罗汉法相汇聚于顾余生头顶,持掌,韦陀,拈指,盖压而来…… 第405章 吞噬古妖之血,荒兽诡死! 面对诸位大梵天圣地的僧人出手,此时的顾余生已无暇再腾出手来,对付寒山仙君和困荒兽,已耗尽他所有的手段,加上此前连番战斗,顾余生体内灵力已消耗大半。 漫天的佛光照堂洒落在顾余生身上,顾余生缓缓合上眼,他身上的杀意还在,可他的身上,却泛起一尊金色的大佛,伴随着袅袅梵音,一尊佛门法相涌现,凌空伸出一只佛手,好似从苍穹深处按压下来。 大金刚手。 金色的佛光在天空交织,大梵天的诸多僧人面色一白,口吐鲜血,身上佛光迅速黯淡,佛根断绝,从空中跌落。 而那一只金刚手,威力并未就此消散。 朝着寒山仙君所在的位置压下。 嘭! 擎天巨佛之掌在王城青石板上印出一个巨大的掌印。 寒山仙君的身影,在那掌印凹陷的数丈之坑中,整个人灰头土脸。 “噗!” 寒山仙君虽然只有一缕神念降落,但他汲取了剑奴的生命,一口魂血吐出,气息萎靡。 天上。 顾余生也同样面色惨白。 方才的一掌,将他体内灵力耗尽。 只能凭借坚韧的意志维持着剑阵。 那一尊佛影虽加持在身,可一股难以压制的杀念,从灵魂深处不断的涌现,嗜杀的念头从眼瞳深处一点点的浮现。 桀桀桀! 灵魂深处的心魔,正一点点的苏醒,魂桥之畔的镇魔碑开始出现松动。 “滚回去!” 顾余生在心中大喊。 他心神一动,灵葫中一个奇特的瓶子出现,顾余生环视周围,发现莫晚云虽然有白帝剑在手,却依旧无法抗衡众多的修行者,他将心一横,拇指一弹,瓶子盖打开,里面盛装着的古妖之血妖气弥漫,甚至有妖影要从血液中飞出来。 强大的妖气,向四面八方散去。 “这是什么?” 妖族修行者,纷纷感应到什么,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 “大妖之血!” “不,是古妖之血!” 幽鹰,月真,奔狼三名八境妖修第一时间嗅到妖血的不寻常,他们本能的朝顾余生飞遁而来。 对他们而言。 白帝剑再怎么强悍,终究是外物。 古妖之血,对他们来说,则是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以妖族之躯吞服古妖之血,能够直接消化,从妖血中夺取古妖的传承,记忆,战斗本能等等。 这一瓶古妖之血,是顾余生从五心殿内弄到的,能够封印在五心殿的大妖之血,何其珍贵! 唰唰唰。 刹那间,数十名妖修争先恐后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 尤其是奔狼。 他本是半妖,在妖族并不受待见,倘若能服下古妖之血,他将彻底摆脱身份上的歧视! “姓顾的,妖血给我,我可以带你女人离开!” 奔狼急切的大喊。 但顾余生怎会轻易相信他人。 仰起头,将瓶中妖血以灵力催动,直接从嘴里送进腹部,并以灵力化开! 唿! 先是腹部一团烈火涌动,紧接着,顾余生整个身体陡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他的骨骼在变化,体内的血液奔流如洪水一般,流淌之声如惊雷震啸! 顾余生双手往身前一扣。 恐怖妖血散发出的妖力,竟然被他瞬间凝聚出一把巨剑! 纷杂的杀念再从心起。 但顾余生紧守灵台,借力而起,大喝一声:“斩!” 妖力所化的巨剑,匹炼贯穿长空数十里,巨剑落下的地方,妖族修行者,人族修行者尽皆泯灭,惨叫连连。 千年王城的街道,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裂隙。 惨叫过后,是短暂的寂静。 幸存者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恐惧。 他们心里都明白,若非刚才顾余生估计着莫晚云的方向和位置,其剑若斩向聚众之处,这一剑,必然死伤过半。 幽鹰,奔狼,月真。 三大八境妖修,从滚滚的王城瓦砾中探出手来,他们浑身染血,一个比一个狼狈。 他们并没有被巨剑正面冲击到,但是巨剑附近的剑威,都将他们强大的肉身沁透出血,很多地方甚至可见白骨。 嘶! 三大妖修面面相觑,从死亡的阴影中一点点走出来。 他们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的顾余生。 在他们看来,顾余生吞噬妖血,必然会化身半妖,被妖力所反噬。 可顾余生吞噬古妖之血后,竟是将古妖中的戾气以剑的形式外放。 衣袍随风猎猎作响,不仅没有被妖力吞噬理智,反而整个人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这是何等强大的肉身?” “人族的躯体,竟能承受古妖之血?” “难道他是金骨吗?” 三大妖修一脸难以置信。 从巨坑中爬出来的寒山仙君,眼眸中透出一缕深邃之芒,喃喃自语道:“玉骨……竟然是玉骨……不,只差一步,就能入仙骨……” 没等寒山仙君从震撼中反应过来。 忽然,天空的三座剑山陡然溃散。 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嘶叫。 荒兽的气息随之泯灭,苍穹深处,一股恐怖的荒气如黑云漫卷,一点点的落下。 “怎么可能!” 寒山仙君一脸错愕。 荒兽陨了? 陨落剑阵之内? 寒山仙君虽是上界修行者,修为不知几何,此刻却变得茫然,目瞪口呆。 顾余生布下的剑阵。 虽然能困荒兽一时。 绝无斩杀的可能。 这究竟怎么回事? 轰隆隆! 黑云落下之时,天空电闪雷鸣。 荒气随狂风扩散。 “不好!” 寒山仙君猛然醒来,向远处遁去,他的一缕魂念,最怕荒气,一旦沾染,便会立即消亡。 显然,畏惧荒气的,不止寒山仙君,还有其他修行者,他们纷纷避逃,慌不择路。 反应稍慢一些的,沾染荒气之后,身体还在飞行,数息后,就化作白骨架子,从空中跌落。 “余生!” 莫晚云一时得以脱困,回头见顾余生还在空中,焦急的大喊一声。 但顾余生离那洒落的荒气太近太近。 灰蒙蒙的荒气瞬间将他湮没。 “余生!” 莫晚云呆愣在原地,荒气朝她袭来她也浑然不顾,欲逆行寻找顾余生。 可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飘然而至,数颗雷珠引爆驱散荒气,一道阵法涌现,将莫晚云带离至十数里开外。 第406章 雕虫小技大舅子,荒气藏机缘! “晚云,你不要命了!” 出手之人,竟是莫凭栏。 不知何故,他明明已经走了,此刻却出现在秘境之内。 莫晚云虽逃离荒气席卷,看着前方灰蒙蒙的天空,她的嘴唇紧咬,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放心,我了解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莫凭栏左右看了看,“妹妹,我先带你离开。” 莫晚云轻轻摇头。 “大哥,你走吧,我如今已不是圣院的十四先生,是人人见而诛杀的狐妖。” 莫凭栏一脸平静,说道: “你是谁不重要,你是我妹妹这件事,才重要。” “我莫凭栏一生胆小怕事,没给家族带来半点荣光,也不是长辈眼中的天才,可是,我有自己的坚持。” 莫晚云有些意外,她固然心系顾余生的安危,听见莫凭栏的话,她也忍不住回头。 “大哥,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没这回事。” 莫凭栏随手布下一道传送阵。 “走吧,迟了来不及了。” “不见到顾余生,我不会走的,大哥,你快走,我不能连累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莫家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莫凭栏叹息一声。 “好吧,现在走……似乎也来不及了。” 话落,他身影凭空消失,出现在数丈开外,对着平平无奇之处凌空一掌拍出。 嘭的一声巨响。 那看似平静的地方,泛起阵阵涟漪。 唰唰唰! 一道道黑影翻涌,竟有十二个人之多。 涟漪浮动间,又有一穿着红衣的蒙面女子出现。 莫凭栏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灵阁使者!” “咯咯咯,圣院至芦城的五个年轻人,你竟让我看走眼了。”那蒙面的红衣女子,赫然是当初忘仙居掌柜身边的‘夫人’。 莫凭栏一脸警惕:“你们在图谋什么?” “没什么,只想邀请这位莫姑娘入灵阁而已。”蒙面女子看向莫晚云,“如今的局势你也看见了,人族容不下你,妖族要斩草除根,加入灵阁,是你唯一的选择。” “可以。” 莫晚云开口,目光冰冷。 “晚云,不可……”莫凭栏面色微变。 但听莫晚云开出条件:“只要你们能将我心爱之人从那荒气中救出来。” “这……没有人可以从荒气中走出来。”红衣女子语气有些遗憾,“你身为圣院后山先生,又曾是夫子的学生,当知道那荒气的厉害,除非身至玉璞,才有机会存活,否则,即便是勉强至十境的人,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莫晚云闻言,娇躯一颤,身体摇摇欲坠,贝齿咬唇,沁出血来。 她目光黯然,整个人像丢了魂魄。 “不,他会回来的!” 莫晚云泪水在眼眶打转。 而这时,围着莫晚云,莫凭栏的十二名黑衣人当中,一人对红衣女子道:“她可是阁主钦点的人,既然她不愿意入阁,那就请回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一会其他人来了,我等身份可就要暴露了。” “行,那就把她请回去。”红衣女子声音也变得无情冷漠,目光落在莫凭栏身上,“你身为斩灵者,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看在你长得还算俊秀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袖手旁观。” 莫凭栏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在教我做事?” 红衣女子咯咯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我可不喜欢老娘们儿!” 莫凭栏话音一落,手往前一撒,成百上千张符篆漫天飞舞。 “喝!” 他猛然掐诀。 左手再一掏,数百颗雷珠向前方投掷出去。 可莫凭栏还不满意,双手一合,掌间有一道道儒家符文明亮,那些儒家符文化作一只只儒家文墨傀儡,须臾之间布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大阵! 轰隆隆! 漫天的符篆,纷纷被引爆,将十二道黑影和红衣女子尽数湮没! 还没等里面的怒骂声变得清晰,就被雷珠的声音吞没。 一旁的莫晚云,心系在顾余生身上,见到莫凭栏这般手段,也是一脸愕然。 “雕虫小技而已,比起顾余生差远了,放心,他死不了的,你放一百个心!”莫凭栏拍了拍手,“妹妹,快跑,那群畜生朝这边追来了。” …… 灰暗的天空。 荒气侵蚀弥漫。 顾余生身处其中,一动不能动。 古妖之血,虽然没有让他丧失理智,却也让他暂时无法掌控肉身。 当荒气袭来时,他根本无法躲避。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缕缕荒气没入体内。 随着荒气越来越多。 顾余生只觉浑身经脉和骨骼传来剧痛,血肉更是像要被撕裂腐蚀一般,他拼命的运转灵气抵抗,却都无济于事。 身体的玉骨,也在荒气的吞噬下,一点点的变成灰色。 身殇。 剧痛。 顾余生尝试着走出荒气弥漫的世界。 可他现在身体沉重无比,更加糟糕的是,刚才吞噬的古妖之血能量同样狂暴,正与荒气结合,狂暴的能量不断的冲击着经脉,骨骼。 甚至开始侵蚀他的神海。 顾余生尝试数种办法,都无法抵御身体变化,但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随之消散,腐蚀。 就在此时。 他的神海深处,深渊的裂隙里出现一道嘲弄的声音:“本座一生寻求的机缘,你这人族小子唾手可得,可你却想要逃离,何其可笑……桀桀桀……也罢,本座心情不错,终有一日,你会需要这一股力量……” “嗯?” 顾余生正要盘问心魔。 忽感神海深处的深渊裂隙中,有一道道诡异的符文涌动,他下意识的看去,符文朝他神魂飞来,没入灵魂,不知为何,这些符文他好像看了千遍万遍一样,其义自见。 竟是一篇古老的心法。 顾余生以神思浏览,身体下意识的跟着修炼。 原本侵入体内的暴躁荒气,一下子被牵引,在他神海深处,好似有一个奇特漩涡,将这些荒气纷纷吞没。 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灰暗的世界,逐渐变得明亮。 这时,战胜和吞噬荒兽的金甲虫也从上方飞来,它的虫爪上,赫然还捏着一颗灰蒙蒙的珠子,它将其抛给顾余生,身体没入腰间灵葫,再次陷入沉睡。 顾余生掌心握住灰蒙蒙的珠子,只觉珠子中蕴含的荒气,浓郁到了极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左手的掌心浮现出那诡异的灵纹印记,珠子消失在体内。 轰隆! 顾余生的神海深处。 那一颗荒气珠陡然出现,被封印在镇魔碑内。 魂桥下方的裂隙深处,那一道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好好感受本座赐给你的力量吧,待你真正炼化这股荒气,你会明白,所谓的谪仙在我魔族的圣功面前,不过是蝼蚁而已……桀桀桀……” 第407章 剑夹荒气,以剑之名 听见内心深处阴森森的声音,顾余生明镜台陡然变得明亮,以心化剑,斩向那魂桥下方的深渊裂隙。 一道惨叫过后,是极为得意的声音:“你的道心很强,可是,你终有一天会需要本座的力量。” “不,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顾余生声音简单,那一座镇魔碑再次泛起神秘的符光,将魂桥下方的魔影镇压。 顾余生睁开眼。 只觉周围的灰暗已经褪去大半,目光所及,古老的青石板上,皆是白骨累累,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死于荒气之下。 顾余生没有寻到莫晚云的身影,心中稍安。 他抬起左手掌心,此刻,掌心处,那一道玄妙的印记正在隐没,体内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和血脉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他没时间去探查。 他以强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眉头不经意的一皱。 正欲离开,余光瞥见那用来镇地的儒道佛三鼎还在那深坑之中,鼎的周围,皆有数具白骨,虽死,依旧不愿意脱手。 被荒气侵蚀过的王城千年建筑其实已经如尘埃一般,只要风起,就会灰飞烟灭,但那三尊大鼎,却依旧散发出灵光,抵御着荒气的侵蚀。 不仅如此。 那一座王城鼓楼,也凭借玄妙的阵法,还保持着基本的样子,那七星拱卫的祭天大阵依旧保持着完整。 顾余生随手一摄。 三尊不同形状的大鼎朝他飞来。 顾余生心神一动,三尊鼎盘亘在身前,每一尊鼎上的符文都已经黯淡,可经过他的铭刻,还能继续延续岁月。 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将其纳入须弥戒。 然而三尊鼎皆震颤不动,竟无法入须弥戒内。 顾余生眼中露出惊奇,略一沉思,即明白其中玄妙,这三鼎,皆藏大道之韵,内有乾坤,普通的储物戒根本无法容纳。 顾余生以掌向三尊大鼎拍出不同的灵力,三尊大鼎符文明亮,腰间的灵葫也随之出现一个空间漩涡。 三尊大鼎没入灵葫开辟出来的世界。 随着三尊大鼎入灵葫,原本里面荒芜混乱的世界,好似注入了三道神韵,将开辟出来的葫中乾坤注入某种规则。 不过这种规则的建立,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完成。 “也许这便是洞天的雏形了吧。” 顾余生身影腾空而起,从鼓楼上方掠过。 他以高空俯瞰,目光瞥见那祭天的四座祭台上,符文古老而神秘,可无论是之前置放的那一把魔剑,还是儒道佛三尊大鼎,都绝非是守夜人说的最先用来祭天之物。 在漫长的岁月中。 有人曾窃走了上面的四件祭天圣物。 而原本的圣物是什么,不得而知。 顾余生心中闪过浓浓的疑惑,如果那三位守夜人没有撒谎,那只有两种可能,原本的祭天镇地圣物,是在三位守夜人活着之前就被取走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取走这些圣物的大能,修为实在太高,高到三位守夜人都无法察觉。 过往的事,终究消失在尘埃。 顾余生心中虽然好奇,但也无法深究,各种思绪从脑海中窜一变而已。 跃过鼓楼,顾余生忍不住的抬头看向苍穹,之前的那一把魔剑刺破秘境,甚至能看见芦山的天空。 可他清楚的记得,无论是那一把魔剑中的古魔,还是从大荒出现的那一位大能,亦或是青萍州的那一位神秘修行者,最终都没能成功撕开天空的屏障。 顾余生预感到,在秘境之外,应该发生了大事,这剑王朝秘境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如今之计。 是找到莫姑娘,和她一起尽快离开。 前方,突兀的雷珠,万千符篆引爆,天空出现五颜六色的光,那光柱中,犹自有一道道修行者如秋叶飘落,惨叫连连。 即便离得很远,顾余生亦被狂乱的风暴吹得面目生疼。 如此恐怖的手段,让顾余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够义气。” 唰。 顾余生在天空急遁。 一路上,犹自有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在狼狈避祸,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以手为剑,袭杀他们,一道道剑气无情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这些被袭杀的修行者,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立时殒命当场,还没落地,他们的身体就化作一具具白骨。 其中修为稍弱一些的,甚至连白骨都化作尘烟消散。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自己的手指,一时茫然。 他的脑海中。 依稀记得秦先生对他说过的话,剑出七分留三分。 如今的自己。 果真也变成了屠戮世间的恶人吗? 顾余生神思复杂。 他知道,这一股力量,并非完全属于自己。 就当顾余生茫然之际,两道强大的气息朝他袭杀而来,一人,是白玉京的青锋,一人,是蓬莱圣地的玄天道长。 “顾余生,你身为圣院之人,竟选择入魔,屠戮苍生!” 玄天道人正义凌然的叱喝道,手中拂尘化作银丝剑芒,穿空而来。 两人皆为八境。 全力出手,是何等的强悍。 顾余生只觉后背发寒,那铮铮剑意与蓬莱道法沛然,强悍无比。 他虽一时茫然,却对自己的生命无比珍视。 心神一动,斩龙剑出。 伏天剑诀随心施展。 三元五气! 剑气凝成一道高高的剑墙。 白玉京青锋屡见顾余生用剑不凡,已有剑仙之兆,想到自己苦修百年之身,如今尚未至此境,心中自有不忿,他持青锋御空而来,不躲不闪,人剑合一,朝那剑墙刺来。 一尺之墙。 是青锋百年剑道的挑衅。 他必以剑破之。 “喝!” 青锋身上气息暴涨,手中剑芒化作九朵莲花! 九莲剑诀。 白玉京最负盛名的剑诀。 青锋以八境修为施展此剑诀,比起岑九莲,卢天穹施展出的剑招强大了何止十倍,乃至于数十倍。 九莲化阵,迫近顾余生的剑墙。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长以拂尘所化的剑气,顿时变得暗淡无比,他凌空虚晃,避至一旁,暗自掐诀,准备等顾余生的剑墙破碎,便将顾余生擒拿在手,逼迫其说出背剑图的下落。 “小子,莫要小瞧了天下人,更不要小瞧白玉京的剑诀,记住,这一剑……为白玉京而出!” 青锋面目神彩,这一剑,他倾尽全力,并没有因为顾余生是七境而留有余地,因为在他看来,顾余生值得倾尽全力。 绚烂的莲花剑影与剑墙相撞。 激荡的剑气如莲花片片碎裂。 一尺剑墙泛起涟漪,如一面镜子明亮,又如平静的湖面被一剑荡起觳纹。 剑如莲花泛湖,撩动无数春秋! 第408章 诡异荒气逞威,以善相欺实为邪! 咯。 剑墙出现一道裂纹,并迅速的龟裂开来,顾余生以剑相抗衡,不断的修复裂纹,又不断的裂开。 如此反复僵持。 数息后。 剑墙再难以维持,如一面镜子被打碎。 镜子里映出青锋的身影,他的头发,在穿过剑墙的时候,从青丝变成了白发,面容也迅速的衰老,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手中那一把宝剑朝着顾余生的眉心刺来,最终悬停在眉间一寸处,戛然而止。 青锋已陨。 双目圆瞪。 悬在顾余生眉间的那一把剑,忽然被风一吹,化作锈尘洒落长空。 顾余生的嘴角溢出鲜血,看着自己被打破的剑墙,嘶哑道:“了不起的剑术。” 唿! 青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白骨,垂落人间。 堂堂的八境大能,竟就如此陨落。 顾余生回眸,手中剑向前一探,抵在玄天道人的咽喉处。 此刻。 玄天道人的一只手,离他的后脖子只有寸许距离。 当被顾余生目光盯上的那一瞬。 蓬莱圣地的玄天道人一脸惊恐。 “你能掌控荒……荒气!” 他狠狠吞咽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些许悲情。 “顾余生,你也曾是青云门弟子,怎么说也算是与我蓬莱圣地有几分渊源……你难道没有半点悲悯仁慈之心吗?我等修行者守望长生,听命于上界之人,命运奈何?” 顾余生紧捏剑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抵在咽喉处的剑尖,一点点抽回。 可就当顾余生剑快归匣之时,玄天道人悲悯的脸上,露出一抹戾然,他的掌心中,一道玄阴符陡然明亮,朝着顾余生的身体陡然拍去。 噗! 鲜血洒落长空,溅射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顾余生在空中保持着云刺的姿势,原本有些迷茫的目光,一点点的变得清澈,他的肩膀上,那一道玄阴符犹自散发出强大的封印之力,却被顾余生身体散发出的荒气一点点的侵蚀。 蹬蹬蹬。 玄天道人的身体踉跄后退,鲜血从颏下胡须缕流飙溅,眼睛瞪大,瞳孔如豆,死死的盯着顾余生身上的那一道玄阴符,到此刻,他还指望着那一道玄阴符能建功,将顾余生一身修为禁锢,他纵然舍去肉身也是值得。 然而,顾余生肩膀上的玄阴符,晦暗闪烁数次,就被荒气泯灭。 玄天道人心有不甘,元婴灵动,就要从体内逃逸出来,可他的眉心刚刚浮现出一缕阴阳之气,就瞬间被荒气吞噬。 “什……什么?” 玄天道人以手捂住脖子,一脸骇然,因为他惊奇的发现,他的元婴被禁锢在肉身内,正一点点的被荒气消蚀,生命在急剧的流逝。 “你!” 玄天道人还试图施展手段。 然而,顾余生握剑的手再次反撩,不留任何余地刺进玄天道人的心口。 顾余生抬起头,一脸冷漠无情。 玄天道人嘴里吐血,艰难的说道:“你这入魔邪恶余孽……” 顾余生一点点将剑抽回来,以掌抚剑身上的血,低声道:“你以生命来赌我的善良,却又以阴险泯灭了这一份善良,你让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纵以狠辣手段杀邪恶,也是人间正义,可惜你并不懂,下一辈子……不,你没有下辈子了。” 顾余生的手指从剑尖滑落。 玄天道人也随之向后倒去,他的身体在倒下的过程中,化作一缕缕尘烟消散,只剩下一堆灰色的骨骼散落一地。 “道长!” 天空,蓬莱圣地的弟子见到玄天道人被顾余生抹杀,化作一堆白骨,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顾余生,你这个恶魔,蓬莱圣地不会放过你的!” 一名蓬莱圣地的弟子大声怒吼道。 “是么?” 顾余生手中剑一闪而逝。 一息后出现在那说话的弟子面前,一剑穿透对方的心口。 剑芒再盛,化作千缕万缕疾射向其他修行者。 “都是无情之人,留作剑下亡魂吧!” 顾余生的瞳孔微微泛灰。 剑芒所过之处,蓬莱圣地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倒下。 鲜血洒满天空。 斩龙剑回来。 剑身已被血染红。 顾余生持剑跃空,朝前方奔去,一群妖族修行者也正朝刚才雷瀑涌现的地方汇聚,顾余生的心已冷,身影闪动间,妖族修行者的鲜血也同样泼洒长空。 “那家伙竟然没死!”幽鹰眼中露出愤怒与惊奇,对身后的妖族修行者喝道:“谁将此人的头颅提来,十年内敕封妖皇!” 幽鹰的话,顿时让妖族修行者变得嗜血无比,他们虽然是妖族化为人形的修行者,但大多只是妖将级别,在大荒世界,首以血脉为尊,再以地位为尊,最后才是以实力为尊。 敕封妖皇,是他们一生的梦想,只有敕封妖皇,朝圣沐浴,才能摆脱百年一次的诡异天罚,避免身死道消! “杀!” 唰唰唰。 数十妖修纷纷朝顾余生而来。 这些活下来的妖修,都是妖族中的精锐,大多都是七境后期的修为,放在外面,每一个,都是同境人族修行者的噩梦,他们不仅拥有强健的体魄,还拥有和人族修行者一般无二的修行法门。 妖气,灵气,他们都能化为己用,比人起人族修行者,他们的境界提升的更快,实力也更加强大。 在他们眼中,顾余生再怎么强大,始终还是七境修行者。 一时之间,天空妖气冲天,狂风大作,风雷之势裹挟妖云,轰隆隆作响。 他们知道顾余生是剑修。 故而不再以剑相对,而是露出本体真身,以妖力凝聚法相,以强大的体魄和血脉来对付顾余生。 顾余生御剑斩击,妖修法相与剑相碰,铮铮作响,虽然他的剑也能斩灭不少妖族修行者的真身法相,但却不足以致命。 片刻之后,顾余生就被围堵在空中,可腾挪躲闪的地方越来越小。 顾余生并不惊慌,待四周皆敌后,以剑随身体转动,斩出一道灰蒙蒙的剑芒,剑气中暗藏荒气。 一剑荡寇。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数十丈外。 一阵冷风吹来。 身后的数十名妖修,诡异般的化作一具具庞大的白骨,身死道消。 顾余生凝目观剑,从剑身上目睹身后的一切,他心中亦有几分震惊。 这荒气。 竟如此霸道。 顾余生正震惊之时,忽然他只觉体内的气血陡然一空,周围的世界变得天翻地覆,浑身骨骼之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剑。 不仅是气血亏耗,就连神魂也损耗极大。 顾余生强忍剧痛,一瞬朝远处遁去。 此刻,他才明白,这荒气虽然用来对敌极为好用,但是,自身的损害也是极大。 而被他囚禁在魂桥深处的那一尊魔影,显然知道这一点,并故意不告诉他,倘若他再使用荒气,神魂损耗,心魔必然也会趁机侵蚀他的理智。 第409章 荒体传说,狡诈多计的灵阁女子 “该死,怎么会这样!” 幽鹰目眦欲裂,刚才被顾余生斩杀的妖修,大多都是追随他的修行者,此番来秘境,他几乎没有多少收获,还折损了那么多强者,以后在大荒,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这时,月真带着一干妖修遁来,停在幽鹰的旁边,目光闪烁道:“幽鹰,你还记得当年大荒深处的荒芜之地吗?” 幽鹰此时恨不得将顾余生碎尸万段,心中极为恼怒,偏又忌惮顾余生,他冷哼一声:“我当然记得,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你似乎忘了,我们生活的世界为什么叫大荒。” “嗯?” 幽鹰眼皮一跳,略有沉思。 大荒石上记载:数千年前,妖帝,人皇,魔帝,谪仙人曾争夺从大地深处涌现的天地本源,大战月许,致天崩地裂…… 幽鹰甚为聪明,立即联想到,顾余生能从荒气中求生,身上或许有某种能抵抗荒气的宝贝,又或者……他能汲取荒气,修炼成特殊的体质。 幽鹰更倾向于前者。 毕竟,那传说中的煅体炼骨成就大道圣体,就连妖帝都没有达到。 而且。 人族浩气盟和斩妖盟饲荒兽之事,他也知晓一些隐秘,图谋甚大,牵涉极深,灵阁,大荒妖圣,古妖,都有参与…… 思绪转动间。 幽鹰的瞳孔深处,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炽热。 此子。 身怀异宝! 若夺得此物,引一缕荒气锻体,将会是何等的机缘! “哪里逃!” 幽鹰身影鬼魅,朝顾余生的方向追去。 妖修月真立在原地,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片刻后,他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荒气……就连上界谪仙人都不敢触碰的东西,你倒起了念头,大荒石的记载,根本就不可信。” “若大荒石上记载的是真的呢?” 身后,妖皇奔狼无声出现。 月真眼皮一跳:“奔狼,此话何意?” “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当年人族圣人,七十二大儒编纂的万卷秘藏中,也记载有这件事,那一只荒兽,死得可有几分诡异,倘若他有杀荒兽之能,是不是也就不畏惧荒气了呢?” “此子总不至于能凝炼荒古之体。”月真冷笑一声,忽然皱眉道:“不对,你刚刚提到圣人典藏,我似乎忘记了一件大事,此间秘境,应该有剑王朝藏纳的圣人秘藏才对!” “迟了,显兆秘藏,就在西沙古栈里,我去的时候,古栈已经被焚毁……”奔狼说到此处,目光幽幽,“此子身上有在古栈待过的气息,而且,红狐一族的后裔也逃跑了,能逃这么快,或许她们化为人形了,仔细思来,这件事实在古怪!” “莫非……那秘藏为此子所得?” 月真瞳孔一缩,跃空而起,朝顾余生追去。 奔狼双手负立,不知道盘算什么,忽然,奔狼抬头看向苍穹,猛然间感应到什么,面色剧变。 “是,我明白了!” 奔狼目光闪烁,脸似有几分不舍,但他随即露出几分决然,他袖子一抬,四匹幽狼从袖口飞出,奔向不同的方向。 顾余生服下一枚丹药,将施展荒气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强行压下,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强大的气息紧随而至,紧接着第二道强大的气息也在呼啸而来。 他不回头,便知是妖族的两大妖修,他并不想与这两大妖修缠斗。 因为他觉察到前方有更激烈的战斗,那一把白帝剑绽放出的妖芒剑气十分混乱。 让顾余生心中感觉到不妙。 这秘境里,还有第三股势力潜伏着。 “急!” 顾余生左手掐诀,以斩龙剑和苍龙诀相合,数息之间,就拉开了与两大妖修的距离。 “好快的速度。” 幽鹰眉头紧皱,他本身就极擅奔袭,以速度见长,在境界上还高出顾余生,奋力追赶,竟还被拉开。 “此子不除,他日必是我妖族的劲敌!” 幽鹰身体化作一只夜鹰,腾空飞起 ,但他刚震扇几次翅膀,就被一阵诡异的狂风卷飞,恐怖的雷瀑形成的空间乱流,让他翅膀灼得焦糊。 “五行雷术?” “是谁!” 幽鹰神色疑惑间,又被一阵狂乱的阴风拂面,阴寒之气让他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和意外。 “灵阁的人也参与进来了吗!” 顾余生遁剑出现在王城边缘。 前方。 一个庞大的阵法如一口黑棺展开,将数条街道尽数笼罩进去。 阵法之外,莫晚云正与一名红衣女子交手,那红衣女子气息隐晦,实力深不可测,施展的手法极其驳杂诡异,看不出任何路数,一根长鞭或化为长蛇,或挥动如软剑,举手投足间,还能以各种术法相佐,身上的气息,有时如灵体,有时又如鬼修一般飘忽不定。 但她无论如何变化,顾余生都总觉得此女他曾见过。 莫晚云虽然境界上吃亏,但她有白帝剑在手,尚能应付,虽然落于下风,却暂时不会落败。 顾余生正欲出手相助,忽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侧方。 高楼上,寒山仙君居于高楼之巅,身上血气滚滚。 他正以陨落的人族修行者和妖族修行者的气血暂时凝聚出一副躯壳,用来容纳分魂,实力在不断的激增。 直觉告诉顾余生,应该立即去对付寒山仙君。 但他生怕莫晚云有任何意外,他运剑一挥,人未至,剑气已出现在红衣女子的身后。 剑芒极盛,就要刺进对方的身体,可那红衣女子身法实在诡异,红袖一挥,顾余生手中剑偏离一分,她灵曳躲闪,顾余生再以神念为剑,刺向对方落脚的地方。 只见红衣女子身上红光明亮,又巧妙的躲过。 她在躲闪的时候,甚至不忘回头对顾余生咯咯笑了笑。 足见其神识之敏锐,不在他之下。 “小先生,我无害你之心,剑却有夺我之意,真是让我心伤,看来今日之事,不是那么容易善了,姐姐不陪你玩了!” 那红衣女子说话间,飘然远遁,似乎真的不再纠缠。 手持白帝剑的莫晚云,听见那女子的话,不免看向顾余生,而也就在此时,那红衣女子忽然回眸,邪魅一笑,袖口之中,有一道奇特的飞镖疾射而来,那飞镖上符文涌动,十分玄妙。 第410章 心有默契算仙君,我剑也未尝不利 “小心。” 顾余生身影变换,出现在莫晚云的前方,以剑向前一刺,那一把飞镖与剑相碰,顿时星火四溅,然而飞镖并没有被震飞,而是在被剑刺开后,化作一串玄妙的符文,如灵魂之链般朝顾余生和莫晚云的三魂七魄处锁来。 顾余生瞳孔急剧放大,对方逃走是假,欲捉拿他和莫晚云才是真,其心机之深,让顾余生不由地寒毛直竖。 顾余生以剑张开结界,在身前形成一道剑墙。 然而,那一串串玄妙之符,竟诡异般的穿过他的剑墙,一根没入他的丹田,另外一根魂链,则是同样锁住莫晚云的持剑的手。 刹那间。 顾余生只觉有一道封印之力窜进自己的神海,在搜寻他的神魂! 几乎同一时间。 顾余生匣中人间剑,地魂剑陡然明亮,藏于剑内的人魂和地魂化作两把灵魂之剑,呼啸着斩来。 铮铮! 那一根带着封印之力的魂链,应声而断,但依旧有一缕,奔向他的天魂。 此刻。 顾余生尚未凝练出天剑,天魂还在本命瓶内,那一根魂链穿透神海,欲横跨魂桥,可就在此时,魂桥下方的深渊裂隙,出现一只黑手,一下将那魂链扯住,往深渊里面拽。 “唔!” 正在掐诀的红衣女子,先是面色一白,嘴角猛然溢血,她瞪大眼睛盯着顾余生,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她身体踉跄后退,再无法施展秘术,可她依旧邪魅的朝顾余生一笑,五指一弹。 缠在莫晚云手上的魂链陡然化作一道符,诡异般没入莫晚云的手臂不见踪影。 “你不讨姐姐欢心,我就毁掉你心中挚爱,我倒要看看,你是否也像你父亲那般……是个真正的至情之人。” 红衣女子身上泛起阵阵烟霞,顾余生御剑斩去,可最终还是被对方逃脱。 “晚云,你怎么样?” 顾余生并没有去追,而是一脸紧张的看向莫晚云,莫晚云持剑凝掌,眼中有些疑惑,她朝顾余生轻轻摇头。 “我没事。” “真的?” “嗯。” 莫晚云点头。 就在此时,那如黑棺大阵中,忽然传来一道急躁的声音:“顾余生,快帮把手,老子要死了!” 轰隆! 恐怖惊雷从大阵内传出,紧接着银光冲天,大阵溃散,一道身影从银光中飞遁出来,正是莫凭栏,此时的他,头发披散,衣衫数十处焦黑,见到顾余生,骂骂咧咧,洁白的牙齿格外刺眼。 “早知道老子就不来救你了。” 在莫凭栏身后,数道黑影鬼魅,一个个气息萎靡,杀意滚滚,不知道莫凭栏对他们施了什么手段,让他们如此的憎恨。 顾余生身影一闪,强大的剑气交织纵横,每一道剑气都极具威力,可这些气息萎靡的家伙,在受顾余生一剑之后,竟都安然无恙。 顾余生见状,眼皮一跳。 这些人,不仅身法诡异,气息也极为阴暗,他很清楚刚才自己斩出的一剑有多强,可这么强的剑气,这些人一个都没死。 很难想象,莫凭栏这家伙,被这些家伙困在大阵内,是如何活下来的。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凭栏,这家伙虽然衣衫灼黑,可他气息并未紊乱。 他的狼狈,是装出来的! 这家伙,在扮猪吃老虎! 顾余生看莫凭栏时,莫凭栏也朝他看来。 顾余生以手握剑,再次向这些人挥出一剑,庞大的剑气形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剑气再次淹没了灵阁的修行者。 剑芒未消。 顾余生的身影,却已诡异般的出现在高楼,对着正在凝练身体的寒山仙君凌空斩下。 顾余生的剑尖,一朵青莲浮现,青莲一共绽放三十三瓣莲花,吞吐一层又一层。 他斩杀灵阁的修行者是假,真正的目标,是寒山仙君。 若等他真正凝炼完身体,谁人还是他敌手! 面对顾余生的突然袭杀。 正在凝炼身体的寒山仙君陡然睁开眼,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显然,顾余生的这招瞒天过海之计,也在他的算计和预料之内。 只见他轻轻抬手,一道仙灵屏障笼罩血炼的身体。 “可笑。” 寒山仙君开口道。 顾余生施展的剑莲与仙灵屏障相触,漫天的剑气席卷,形成一个风暴漩涡,一时之间相持不下。 可片刻后,顾余生的剑莲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三十三瓣剑莲再生剑莲。 寒山仙君面色一变,猛然惊呼:“不对,这不是九莲剑诀,这是大谪酒仙的……” 寒山仙君话还没说完,他布下的仙灵屏障就已被剑搅碎! 寒山仙君身上血气涌动,凝炼身体还差最后一步,他凌空后退。 就在此时,寒风呼啸,莫晚云早已出现,白帝剑挥斩,剑气化作森寒霜冻,伴随着嘶嘶嘶的冰冻声,寒山仙君的身体一点点化作冰雕。 莫晚云面色微白,她与顾余生四目相对。 此间战斗默契,不足为外人道。 可没等顾余生和莫晚云松一口气,那冰冻的冰雕,砰然碎开。 寒山仙君一步前跨,一脸冷傲的说道:“你们能算计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可惜,本座乃是寒山仙君,身居极寒之地,岂会被冰寒霜冻?” 寒山仙君说完,双手一抬,两道仙灵寒气朝着莫晚云和顾余生卷来。 刹那间。 顾余生和莫晚云反而被僵冻在空中。 寒山仙君冷笑一声,双手一扣,体外的血气疯狂朝身体内汇聚。 马上。 他就要重铸肉身,而且不再受天道法则所限制,虽然比起真身降临的实力,依旧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已经足够傲视天下了。 “待本座……” 寒山仙君感受着肉身的心脏开始跳动,不由地开口说话。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 一把剑,鬼魅般的从他心口处穿过来。 寒山仙君眼睛瞪大,眼中满是迷茫,他想要回头,看清偷袭之人究竟是谁。 可那一把穿透他身体的剑,竟然有一股玄妙无比的禁锢封印之力,正一点点的将他的神念封印。 “上界仙君而已,别小瞧天下人。” “是你?” 寒山仙君侧目,终于看清莫凭栏的身影,此时的莫凭栏,哪里有刚才狼狈的样子,他目光深邃,身上的气息深邃,剑内暗藏的封印之力将他的头发拂动。 忽然间,莫凭栏眼中的深邃消散,好似变了一个人。 只见他咧嘴露出人畜无害的牙齿,朝着禁锢着顾余生的冰雕看了一眼,手中剑泛起强大的浩然之气,封印之符沿着剑一直往他手臂上攀爬,生生将寒山仙君的那一缕魂念从肉身里拖拽出来。 莫凭栏低声叹道:“朋友以命来作赌注的信任,我怎么也得拿出些诚意来,我这一剑,未尝不利……” 第411章 连环算计斩强敌,变故陡生! 闪耀的符文禁锢着寒山仙君的分魂,最终将其封印在莫凭栏掌心的那一把剑内。 “想不到本座竟会栽在小辈之手。”寒山仙君的语气意外的平静,“不过,希望你们能有机会再见到本尊……” 嘭! 寒山仙君未凝聚的身体,化作两团血气,一团为妖血凝聚的精华,另外一团,则是人族修行者凝聚的神魂精华。 那两团血气在天空飘荡。 好巧不巧奔向顾余生和莫晚云所在的方向。 天空两道强大的气息奔来,正是妖族的幽鹰和月真。 无论是人族的神魂精华,还是妖族妖血精华,对他们而言,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毕竟那是寒山仙君用神魂凝练的,暗藏着上界的规则! “一人一半!” 幽鹰对月真大喝一声,他比月真快一些,本来有机会夺下两团精华,可他担心月真在背后偷袭,所以,他选择人族精魂,将人族精魂炼化后,身上的妖气尽数隐藏,甚至可以躲避天罚。 月真稍慢一步,虽然被幽鹰抢了先,但一人一半,的确是最好的法子,明面上不伤和气,而且,那一团妖血精华逃逸的方向,正是莫晚云,他还有别的计划。 唰唰。 两道人影急奔而来,各自伸手,就要将两团精华抓在手上。 就在此时,那两团冰雕陡然碎裂。 两道截然不同气息的剑气涌动,一道剑气蕴藏着恐怖的妖力,即便是八境的幽鹰和月真,在这一道妖力的侵袭下,也好似受到血脉压制一般,动作一滞。 另外一道剑气,则是壁立万仞般锐利,蓄势待发,如银光倾泻,将整座天空都劈成两半。 顾余生血袍仗剑,与一袭白衣的莫晚云交错而过。 又是两道剑气交错而过。 刺斩的敌人已然交换! 噗。 噗。 两道血痕漫天。 无论是幽鹰,还是月真,都被交错的剑气贯穿身体。 那本来唾手可得的两团精华,则是被一闪而过的莫凭栏夺走,他袖口一抬,又是数百符篆和雷珠撒出。 “撤!” 莫凭栏大喝一声。 自己先开溜。 顾余生与莫晚云对视一眼,两人默契般的同时抬手,气机牵引,同时施展儒家的凭虚御空,一瞬出现在百丈开外。 即便如此,顾余生和莫晚云依旧被雷瀑和恐怖的符篆余威卷入,头发飘飞。 顾余生和莫晚云轻吐一口气,莫晚云眼中带着浅浅笑意,顾余生则若有所思。 此番连环算计对敌,不仅算计了寒山仙君,还算计了两名妖族的强者,此间默契,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顾余生不明白,莫凭栏这家伙,竟然也看穿了他的连环心计,若说偷袭寒山仙君,还算正常,可他竟然看穿被冻住之时引诱两大妖族强者前来,并瞅准时机再次给予致命一击,这种心灵感应,让顾余生甚至有些看不懂莫凭栏。 太陌生了。 “他们还没死呢!” 莫凭栏出现在顾余生的身旁,随手一抬,将两团精华随意般的丢给莫晚云和顾余生。 “这次我可亏大了,家底都耗光了。” 顾余生随手拿起那一团人魂精魄,皱眉道:“莫兄,你究竟……藏有多少手段?” “没了。” 莫凭栏随口答了一句,侧目看向灵阁那几道犹自目瞪口呆的家伙,身影一闪而逝,朝那几名修行者奔去,声音传进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耳朵:“那两个妖族强者的储物袋,记得给我。” 呲啦! 莫凭栏身上雷芒涌动,一记奔雷手贯穿灵阁的修行者,还不忘从对方的身上收集储物袋。 顾余生眼皮再次一跳。 这时,天空的雷瀑和符篆消散,幽鹰,月真的气息显露,此时,二人皆露出本体,一人鹰身四翅,一人通体泛着银光,形似蛟蟒! 虽然二妖显出本体真身,可二妖的气息萎靡,顾余生和莫晚云刚才的两剑,让他们受到了致命伤害,虽然凭借妖族强大的生命力和体魄活下来,但莫凭栏的雷珠和符篆引爆,即便是他们露出真身,也被炸脱皮,浑身血肉模糊,妖血直流。 堂堂的八境妖修,可比八境的大妖强太多太多。 但他们竟然吃了天大的亏。 明明刚刚他们还亲眼目睹了寒山仙君被算计的一幕,没想到接下来,他们依旧被算计。 “你们都得死!” 幽鹰振翅一挥,漫天的罡风翅雨如箭矢般疾射而来。 顾余生挥剑一斩,万千剑气与罡风相激。 月真所化的妖蟒,则是如真龙般腾闪穿空,利爪朝莫晚云袭来。 莫晚云抬头御剑。 可就在此时,她的眉心忽然有一道奇特的灵纹波动,低唔一声,身子微微摇晃,气息变得混乱无比。 “晚云?” 顾余生心有感应,连忙以剑形成一道剑墙,蟒爪击打在他的剑身上,恐怖的力量让顾余生携莫晚云的手臂向后急退。 在退的过程中,顾余生微微侧目,只见莫晚云的身上先是泛起阵阵红色的光芒,那红色的光芒如一条红鱼护体,隐约有书山龙门浮现,但她的手臂,却变得毛茸茸的。 一股深邃韬晦的妖力浮现。 顾余生见状,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一抹决然,他捏剑的手指微微轮转,一缕荒气再次藏在斩龙剑内。 “斩!” 顾余生眼珠变灰。 剑气一化为二。 两道剑气穿透长空,幽鹰和月真各自施展手段防御,短暂的僵持后,他们的翅膀和蟒爪,皆一点点化作白骨。 “啊!” 伴随着两道惊恐惨叫。 二妖同时断翅断爪,仓惶逃走。 顾余生正欲再次挥剑,身边的莫晚云,身上陡然散发出阵阵凌乱的寒气,她的眉心处,那一道神秘的符文印记越来越明亮。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和大脑的剧痛,牢牢抓住渐渐失控的莫晚云,有些遗憾的看向逃走的二妖。 忽然,天空有两道神秘的符篆出现,唿唿的燃烧成两团恐怖焰火,幽鹰和月真根本来不及避让,一瞬被烈火点燃,发出凄厉的惨叫,不过数息间jin皆化为灰烬。 顾余生凝看那两道符,竟是封印着地心熔岩的红莲业火。 又是莫凭栏施展的手段。 此刻,他已将灵阁的几名黑衣人尽数杀死,一晃出现在顾余生和莫晚云身旁,他面色惨白,但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余生,带着我妹妹立即离开,有多远走多远,剩下的事,交给我。” 不等顾余生开口回应。 莫凭栏忽然大声道:“快,你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保重!” 顾余生当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原来那灵阁红衣女子暗施的手段,竟是要让莫晚云显出妖狐真身。 何等的算计! 他一把将莫晚云搂在怀中,以剑御空,朝秘境远处遁去。 然而,顾余生才刚刚御空没走多远,整座王城上方,陡然变得明亮天空有一道裂隙出现,竟是被人生生一剑斩开! 第412章 人生在世,别无选择! 透过那一道裂隙,顾余生看见,是那位拜剑阁的剑仙出手了。 他生生以剑劈开秘境! 将王朝秘境曝露在人间,芦山外,有上万的修行者存在。 偏偏在此刻。 顾余生怀中的莫晚云,正一点点的妖化,一只白狐虚影若隐若现,她的发髻上,红绳系着的钗珠散发出熠熠光辉,正试图掩盖她的虚影法相。 顾余生只觉心口传来温润的气息,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那一根红绳钗珠,同样在散发出圣洁的气息。 顾余生手握钗珠,神思复杂,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在青云门外,意外得到莫姑娘的红绳钗珠,往事历历在目。 原来这一件他无比珍视的钗珠,对莫晚云而言,同样是与命一样珍贵的东西。 这份沉甸甸的情思所系,让顾余生的心都纠缠绞痛。 顾余生一把握住莫晚云的手,低声呢喃:“莫姑娘,无论发生何事,我顾余生今生都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余生,带我走,去没人的地方,我不想去大荒,我只想和你一起年年看桃花。”莫晚云说到此处,眉间的那一道符文越发的明亮,她身上的钗珠,快要压制不住她的气息。 “好,我们走。” 顾余生将莫晚云放在背上,御空远遁,奔向黑暗。 因为他不想让天下人看见莫晚云真实的样子。 但是,天空的那一道裂隙,撕裂的越来越大,隐约间,甚至听得见芦山外各方势力修行者说话的声音。 圣院,三大圣地,斩妖盟,浩气盟。 还有妖族的妖圣,尽皆都汇聚在芦山! 此刻,顾余生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或许入剑王朝秘境,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阴谋。 针对他。 也针对莫晚云。 是老瞎子布的局吗? 还是另有其人。 为何如此! 顾余生只觉无形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试图掌控他的命运,将他变成牵线的木偶,肆意的玩弄。 王城,莫凭栏正只身为顾余生争取时间,他的剑,在肆意的收割人族修行者的性命,但世界的光洒落在他身上。 芦山的修行者,皆看见这一幕。 稍时,天空一名留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身影出现,一道怒吼声穿透进秘境:“逆子,你究竟在做什么,给我滚回来!” 怒喝之人。 正是莫凭栏的父亲。 “父亲?” 莫凭栏愣在原地,分神的功夫,两名修行者的剑,扎进他的身体。 莫凭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眼眸中,满是茫然,也藏有期许。 然而。 那中年男子生生穿过苍穹。 出现在莫凭栏的身边。 啪! 一记耳光甩在莫凭栏的脸上。 “我莫家竟然出了你这等逆子!谁是敌人,你都分不清楚吗!” 莫凭栏的父亲莫雷霆一脚踹在莫凭栏的身上,将莫凭栏踢出去数丈之远,他回头朝周围的修行者拱手。 “诸位,抱歉,此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莫凭栏看着如此谄媚带笑的父亲,一时之间茫然坐在地上,神色凄然。 “哼,怎么交代?你的儿子与顾余生沆瀣一气,对所有人族修行者痛下杀手,青锋长老,玄天长老等人,尽皆死在顾余生的手上,他们一起杀死了我们数百人!” 说话之人,正是蓬莱圣地的一名弟子,他以灵力蕴音,将声音传至秘境内外,芦山外的万千修行者,尽都听得清清楚楚! 嘶! 无数人倒吸凉气。 “什么?玄天师弟死了?你再说一遍!” 蓬莱圣地的一名八境道长愤怒的问道。 “师伯,此事千真万确,顾余生他是魔鬼,不仅杀了我们,他还杀了上界仙君的分魂!” “还有啊,圣院……圣院的十四先生,她……她是狐妖!她是一只狐妖,被顾余生带走了!” “住口,不可胡言乱语!” 圣院的郦晶元面色微变,大声打断。 而芦山上的其他修行者,听见这个消息,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三大圣地的长老们,暗自交流眼神,浩气盟,斩妖盟的使者,长老也是目光闪动。 若此事是真,则天下再无圣院! “此事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大家亲眼所见,顾余生,他带着十四……不,他带着那只狐妖跑……” 噗! 那名弟子话还没说完,一道意念之剑从黑暗的世界飞来,殒命当场。 “放肆!” 秘境高空,一道声音无比威严。 拜剑阁的剑仙万剑一袖口一抬,五指探出,指尖凝聚出一把寸许长的神念之剑,神念之剑铮鸣吟啸,穿透苍穹巨洞,朝秘境黑暗处飞去。 天下五大剑仙之一亲自出手。 何其罕见! 无论人族修行者,还是妖族修行者,都有被震撼到。 “万道友,不可!” 郦晶元面色微变,他试图阻止,却被万剑一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本座在确认一件事,你没这个资格阻止!” 那一把神念之剑入剑王朝秘境,所过之处,天地皆明,驱逐所有的黑。 芦山上的那一块剑碑,也随之明亮,高如一把巨剑,原本,入秘境的人,在取得剑后,他们的名字应该烙印在剑碑上,可是,如今那一块剑碑上的名字,却寥寥无几。 剑碑上最显眼的两个名字,竟是顾余生,莫晚云! 顾余生在远遁,可是,他的神识,在苍穹破裂开的一瞬,变得无比的清晰,秘境内外的声音,每个人的脸庞,都好似烙印在他脑海之中。 包括莫凭栏被他父亲责骂的一幕,都完整的浮现在脑海。 此时,顾余生思绪复杂,秘境如同一面镜子,映照人间。 很不幸的是,他是镜中人。 被世人窥探。 只可惜,他连累了莫凭栏。 而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如天网密布,无形中撒下一张网,所有的恶意算计,都在暗地里进行。 身后的那一把剑无比的明亮,何等的强大。 可在顾余生看来,它却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光影,最邪恶的剑。 “余生。” 莫晚云的声音低暗,决然。 “你放我下来,我不容于人族,也不会被妖族所容,我不能连累你。” 顾余生停下脚步,毅然转身。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把凌空飞来的剑,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 “不。” “我已经决定了。” “如果世界容不下你,我就用剑斩出一个能容纳你的世界!” “今日之境地,应如当年我父亲经历过的一般。” “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 “我。” “别无选择!” 第413章 世人皆兴师问罪,莫姑娘的决然! 顾余生一步跨出,万剑一凝聚的那一把神念之剑已锁定他,顾余生将斩龙剑横在身前,左手与右手同时向前一推,斩龙剑瞬间绽放出一朵青莲。 神念之剑没入青莲,诡异般消散不见。 顾余生,则借青莲之势,纵身而起,他的身体化作万千青影,朝秘境与芦山的苍穹上方飞遁而去。 数息过后,下方的秘境,那一朵青莲砰然碎裂,整座秘境的王城,在剑气下摧楼断墙。 “哦?” “有趣。” 万剑一双手抱怀,目光深邃,却不再出剑。 然而,就当顾余生从秘境飞出来之时,那一座剑碑却陡然散发出堂皇的气息。 顾余生只觉掌心剑动,震颤作响。 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后一股庞大的剑气散开,紧接着是庞大的妖气冲天。 顾余生被这一道力量震飞出去。 他下意识的回头,却见莫晚云手中的白帝剑化作一把巨剑,剑芒之盛,瞬间将芦山的一座山峰削为平地。 呜呜! 狂风乱起,飞沙走石。 莫晚云身上虽然有一座龙门真影掩盖气息,但是她手上的白帝剑,却化作一只恐怖的九尾妖狐,一声唳啸。 妖族修行者尽皆瑟瑟发抖,就连两名妖圣幽泉与月曜,身上都不由地泛起阵阵血气,借此来抵挡受到的血脉压制。 “妖帝之剑!” 幽泉和月曜面色狂变。 两人皆有夺剑之心。 从秘境中逃生的幽鹰和月真出现在二圣身边,两人气息萎靡,只有一条残命苟活。 “父亲大人!” 堂堂的八境妖修,一脸后怕的看着顾余生与莫晚云。 “嗯!” 幽泉和月曜见到自己的子嗣不仅没有取回妖剑,还受如此重伤,两圣皆是面色大变。 “荒……气?” 幽泉眼皮一跳。 看向自己的儿子幽鹰。 “是顾余生,他杀了荒兽,被荒气吞没却没有死,还能掌控荒气!” “什么!” 幽泉和月曜对视一眼。 幽泉对万剑一道:“如此邪恶之人,也配为圣院斩龙山传承者?此事,你们人族得给一个说法。” 万剑一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向顾余生身旁不远处的莫晚云,开口道: “顾余生,圣院千年名声,如今皆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身边的女子,是狐族半妖,若你现在承认是被她蛊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把她的妖剑拿回来,本座以剑仙之名保你无事,他日圣院再给我等一个交代,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等顾余生开口,圣院六院院长郦晶元立即站出来,说道:“万道友虽是剑仙,世人敬仰,可你并不能代表圣院的立场。” “郦院长,此话大谬!” 郦晶元的话刚说完,立即有一名圣院的大儒站出来,此人着一件长衫,正义凌然,乃是墨家的一位着书大儒,也是圣院的工修。 “我等同为修行者,当以人族大义为先,此女乃是狐族妖女,有多少王朝君主曾为狐女所惑,此等妖女,岂能为圣院弟子?她只会玷污圣院之名,让夫子声誉受损!” “墨天金,你!” 郦晶元面色狂变,当着天下修行者,他竟然不为圣院的弟子说话。 “怎么?难道老夫说错了吗?”墨天金说到此处,又将目光移向顾余生,“此子与狐族妖女在青云门便相识,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获得瞒过夫子圣象,成为后山之人,此子也定然施了某种手段,欺骗了小夫子!” “你这是挟私报复!” 郦晶元袖口一甩,甚为恼怒,当初顾余生入圣院,礼院院长墨星暗动手脚,被后山六先生撤职,原以为墨家会老实,没想到隐忍到现在,突然发难。 “狐族之女又如何?” 郦晶元环顾四周,凌空抱拳,把声音传出去:“幽圣,月圣,万剑仙,诸位道友,当年夫子在人间,有教无类,后山二先生,三先生,六先生皆怀特殊身份,依旧拜在夫子座下,难道就收不得妖族之女为弟子?” 幽泉冷冷的开口道:“夫子已经有三百年未在人间,有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三百年沧海桑田,未知夫子是否还在。 此女关系我大荒妖族秩序,今日,圣院必须将此女交给我等,否则,人族和妖族的停战协定,也将被撕毁。” 万剑一闻言,接话道:“郦道友,你为圣院大儒,当识大体,二先生,三先生身份的确特殊,可他们同样未在人间百年。 况且你提到的六先生,他同样离开了人界,难道你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人族妖族好不容易换来百年和平,可不能因为一人两人而坏天下。” 万剑一眯眼看向顾余生和莫晚云。 “昔日小夫子以剑傲世天下又如何,他已身陨,如今的圣院还剩下什么?如同昔日的余晖,随时都会泯灭,我劝你不要自误。 妖女,你是束手就擒,还是由本座亲自出手将你拿下?” 莫晚云身上寒气涌动。 她以掌心抚过白帝剑,以血将白帝剑染红,她微微回眸,朝顾余生一笑。 “抱歉,余生,我不能拖累你,我有我的道路要走。” 随即一步踏向前,挥剑向万剑一,身影如惊鸿飘然凌空。 “哼,不自量力!” 万剑一虽是剑仙,面对莫晚云,却是毅然拔剑,他伸手一招,一把堂皇的剑从剑碑飞出,落在他的手上,刹那间。 天空一道仙灵剑气贯空,与白帝剑绽放的剑气交织在一起。 整座芦山,两道剑气漩涡直冲苍穹,无数人纷纷后退。 顾余生抬头观剑,纵身一跃,奔向那一座剑碑。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前,正是墨天金,他一脸冷笑,“到此时,你还冥顽不灵,看我拿你回去,对天下人有一个交代!” 顾余生嘴角一扬,目光深邃,轻吐道:“你不配。” 手中剑缓缓抬起,所有的剑气,都藏于剑身之中。 “墨道友,手下留情,你怎可以势欺年轻人!” 郦晶元伸手大喊。 但墨天金根本不听,反而露出一抹凶残的杀意,以微弱的声音对顾余生道:“贱种,若不是你,我们墨家不会如此处境,即便不是今日之局面,我也会找机会杀了你!认命吧!” 墨天金袖口一抖,一把墨尺灵光涌动,沛然气息朝着顾余生的天灵盖拍下。 第414章 众生皆棋,谁为执棋者! “墨天金,你们墨家就这点气量!” 郦晶元大怒,袖口一挥,一支笔在指尖旋转,提笔写下一个‘盾’字,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飞去,可他盾还没凝结完成,墨天金的墨尺,已拍向顾余生的脑袋,他想要救,也来不及了。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剑也一式云刺,横抹向墨天金的脖子。 墨天金以浩然之气催动墨尺,劈盖顾余生的头 ,也暗打顾余生的剑。 呛! 剑与墨尺相碰的一瞬,一段墨尺掀飞向天空。 紧随而起的,还有一颗头颅! 鲜血从脖子上涌天空。 顾余生的另外一只手,一把探出,穿过血涌之柱,将其脑袋拧在手上,五指一扣,掐在墨天金的天灵盖上。 此时的墨天金并未死去,他的表情,甚至还停留在谋杀顾余生而将得逞的快意! 天旋地转间,是无数修行者骇然的目光。 “顾余生,不可!” 郦晶元的声音再起,神色复杂,一脸难以置信。 墨家的大儒,竟然被顾余生一剑削了脑袋! “噗!” 墨天金的头,被顾余生用五指用力一捏,血雾洒空。 周围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顾余生五指一甩,指尖的血洒落溅在脸上,也随风溅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狂风吹动他的脸庞,平添几分邪性冷漠!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一座剑碑前。 众人皆不解其意。 偏在此时,凌空与莫晚云以剑相持,压得莫晚云面色霜白的万剑一,眼皮一跳,陡然撤剑,呼啸转身,以剑指顾余生的后背,并大喝一声:“尔敢!” 顾余生回头,朝万剑一诡异一笑。 只见掌间散发出灰蒙蒙的荒气,五指扣在剑碑上。 轰隆隆! 剑碑立时地动山摇,整座芦山皆如地龙翻身。 下一刻,万钧之沉的剑碑被顾余生以五指扣住,凌空一举,抛向天空,刹那间,天空陡然一暗!众人齐齐看向那上升的剑碑,皆不知顾余生为何要如此。 但妖族的两名妖圣,却是诡异般的向后退去。 嗡! 顾余生以身化剑,随着那剑碑急速上升到天空,只剩下幽暗的一个黑点。 “住手!” 万剑一面色狂变,御剑紧追不舍。 “这天下容不下我,那就让天塌下来!” 顾余生的声音,如地狱里传出,他的眼眸,白瞳消散大半,身上有一股暗隐的气息在苏醒,让万剑一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也就是一恍惚的功夫,那一座剑碑从顾余生五指按举的地方陡然裂开一条纹路。 一股神秘的剑气从里面传出来。 万剑一眼皮狂跳。 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仿佛他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被顾余生知晓一般。 只见他双手掐诀,一瞬出现在剑碑最上端,他身体一沉,试图将剑碑重新压在芦山。 剑碑上的裂纹,也随之修复。 万剑一身上散发出强大的灵力,剑碑陡然加速。 顾余生的身体被剑碑压着,迅速往下坠。 万剑一双眸漠然,淡淡的说道:“你不该窥探知晓太多的秘密,这样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是么?” 顾余生的声音已然陌生。 身体往下垂落,身上的气息也渐渐冰冷。 “以剑入魔了吗?” 万剑一冷笑一声。 身为剑仙,斩魔只是寻常。 他根本不在意。 然而,顾余生的掌间,一道魂链顺着剑碑攀爬,束缚住万剑一的双脚。 “这是?” “魔心印!” 万剑一试图摆脱,但那魂链却越来越牢固。 剑碑在下落的过程中,依稀可见剑王朝秘境的奇景。 那是一片黄沙弥漫的世界。 黑风狂起! 一条深渊裂隙在黑风中若隐若现。 无数古魔之影在浮动。 他们似乎在等着剑碑落下来。 “不对!” 万剑一倒吸一口凉气。 顾余生这是要拉他一起入深渊! “休想!” 万剑一大喝一声。 沛然剑气自身体散发,试图将顾余生斩为血雾。 而顾余生则是双手托举,在身前布下一尺剑墙,万剑一的剑气,竟然没有穿透。 数个呼吸间,如山一般的剑碑,越落速度越快。 “余生!不要!” 当剑碑落下剑王朝下方的黑风裂隙时,莫晚云也明白了顾余生的意图。 她纵身一跃,漫天雪花随之飞舞。 可偏偏,两尊妖圣同时从极远的地方同时出手,两道妖力暗藏禁锢之力,将莫晚云阻隔在空中。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看见顾余生那一张淡然平静的脸,永镌般地露出笑容。 “晚云,好好活着,桃花开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你说过教我弹琴的。” 顾余生的身影与那一座剑碑一起下沉,重新坠入剑王朝的秘境。 剑仙万剑一,则是在那一道裂隙快吞噬剑碑的时候,猛然咬舌,不惜斩断自己的双足,凌空重新飞起。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疯狂,腰间葫芦陡然变得明亮! 轰隆! 一声悠远的巨响,黑风从打开的空间涌出,漫天的世界,皆是乱流扰动,成千上万的剑,从狂乱的黑风中飞出,整座芦山,皆是惨叫之声。 世人垂涎的剑冢宝剑。 在芦山绽放了数个时辰之久。 无数人丧生剑下! 有修行者侥幸逃脱,欲腾空闪走,却见天空有一座剑山再次呼啸过顶,盖压下来。 小小的宝瓶站在斩龙山之巅,飞舞的桃花瓣将天空都染成粉色,与死去的修行者之血混合,美丽到了极致。 “小主,我来了!” 宝瓶毅然催山入秘境,消失在黑风之中。 “余生,我会等你,等你来找我的那一天!” 一身白衣的莫晚云,洒下一滴泪,忽然间,她身上的龙门圣景轰然坍塌,她往眉心一点,身后有九尾狐妖相逐渐凝实。 手中白帝剑尖凝聚出一颗妖珠,凌空高高飞起,朝着整座芦山斩下。 两尊妖圣,一名剑仙皆在剑芒的笼罩下,湮灭无形,神色惊恐。 飘落的桃花更加艳丽! 莫晚云御剑出现在云雾之上,轻轻捏碎一块玉牌,她目光深幽,对某处虚空说道:“带我回大荒……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这就对了。” 迷雾之中,一名老妪杵着拐杖缓缓出现,拐杖上有一根绳子系着一只毕恭毕敬的幽狼,正是妖皇奔狼。 莫晚云缓缓闭上眼,嘴唇微颤。 “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谋局。” “执棋者,可不止我一个,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明白我这当老人的善意。” 第415章 春风吹青萍,夫子的学生们! 二月。 料峭春风吹过青萍州千里旷野之地。 青萍山巅。 临川瀑布之畔的茶亭。 玉案上摆了数年的一盘棋还没有分出胜负。 青萍山主封文圣静站在那一株千年奇茶树下,双目微阖,任由迷雾激荡的瀑布之水被风吹卷起,扑打在星星鬓发和胡须上。 月拱门外的候茶侍女已经端茶静站了数天,她们神色皆有担心,却不敢有半点违背。 瀑布彼岸,那一只雪猿坐在一块苍石上,一动不动,如一只望月的石猴,它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忽有一阵狂风起。 瀑布之水逆流倒卷,云雾激荡间,一艘船儿从迷雾中驶来。 垂钓老人依旧穿着一成不变的灰衣,戴着不见面容的箬笠。 船儿停在瀑布之畔,好似漂浮在逆流之水上,垂钓老人微微抬起箬笠,似有几分意外,声音嘶哑:“仙葫州的天破了一个洞,大荒的青藤老人剩下半条命,以剑养魂的魔君不知所踪,我还以为那日青萍州渡劫的人是你。我此番来,原是来看看你,想不到这区区万里之地,竟还隐着别的不世高人,可惜了……若三人联合,应该都能飞升了吧。” 青萍山主缓缓睁开眼,将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默然走到亭子,坐在玉案之侧,玉案桌上的茶还在沸煮着,但他全然无饮茶的心思,只是平静的说道:“天下不大,人心甚大,一隅之地,尚且有亿万生灵,更何况青萍州扶摇之地,隐藏着几名不世之辈不足为怪,近日心情不佳,你自取茶自饮吧。” 垂钓老人给自己倒一杯茶,如迷雾般的手将茶杯送至箬笠下,没看见他喝茶的动作,但杯子里的茶水却没了,他放下茶杯,不急不躁的说道: “圣院堂堂的四先生,也会有忧愁之事?你只差临门一脚,就可成为真正的文圣,世间烦恼,能扰你心?还是说,因为仙葫州之事?我闲来无事,略微统计了一下,人族修行者死伤近万,妖族修行者亦损失惨重。 他们都是无法入轮回的幽魂,只能飘零世间,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不过,比起当年魔族之盛,动辄死伤一城一州之民,这点又算什么?” 垂钓老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我倒是差点忘了,圣人许人间大义,仙葫州遗迹之事,苍生何辜?你是这样认为的吧。” 青萍山主起身,将手放在后背,眺望远处,沉默片刻,才说道:“老伙计,你错了,苍生之事,与我何干?自夫子远游后,世人窥看天下之心,早就变了,我那小师妹何辜?我那小师弟又何错之有?人族?妖族?何其狭隘的眼界。” 垂钓老人放下茶盏,只道:“都说你封文圣一颗心早就如青萍山的积雪一样冰冷,没想到还能温煮这一壶茶,放心,你那小师妹,只是去了大荒,身边自有庇护之人,只是你那小师弟……如今可在魔渊挣扎……要不,你欠我一份人情,我去把人给你带来?” “不必,小师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对生命的珍视,超过任何一个人,他潜在深渊,必有龙跃于渊之日,不过,我这个当师兄的,不能让他一直受委屈,我要去一趟灵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封文圣说到这,看一眼垂钓老人。 垂钓老人很自然的取出一枚铜钱放在玉案上,身影一飘,出现在那一艘摆渡船上。 “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现在的圣院,可不是曾经了……” “揍个人而已。” 封文圣转身,袖口一抬,手指将那一枚铜钱捏在手上。 一道儒道圣光自他体内飞出,凝实的魂影出现在灵船上,狂风一起,飘然消失在迷雾深处,当那一道圣光裹魂的身影再现时,已出现在一处黑暗的旧巷,闪耀的儒道圣光,将旧巷一点点侵蚀。 旧巷尽头的那一间挂着灯笼的诡店,一名黑衣老人飘然出现。 “四先生亲临,本座有失远迎,未知阁下来是想典东西,还是换东西?” “都不是。” 封文圣袖袍飘动。 “看你不爽。” “揍一你顿!” 话落,古老的暗巷满是圣人文字漂浮,封文圣掌心探出,一把儒家圣剑凝聚,一剑刺出! 那黑衣老人立时闪躲,漫天皆是无数黑影。 然而。 封文圣的剑,也是变化万千。 最终。 一剑刺进黑衣老人的肩膀处,贯穿他的诡异身体。 “不愧是夫子的学生。” “本座领教了。” 黑衣老人受了一剑,却抱拳赞道。 “以后老实一些。” “不要谋算我小师弟!” 金色的光影化作一团,穿透黑暗,消失在深巷尽头,天重新黑暗了下去,那一间巷子里的诡店,泛起阵阵青烟,湮灭无踪。 “阁主!” 有数十道强到可怕的气息从不同的方向涌来,跪拜在地,瑟瑟发抖。 “无妨,这一剑算不得什么。” “至少让我明白,夫子的学生们,是真的有本事。” “阁主……那我们计划之事……” “不变。” 黑衣老人抬起头,目光深幽。 茶亭。 握在掌心的那一枚铜钱悄然碎裂。 封文圣睁开眼,指尖洒落些许白灰。 他走到桌前,默默端起茶,浅酌一口。 这时,他若有所感的回头。 “九师弟,既然人已在山外,干嘛不出来相见,难道夫子走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交情也变浅薄了吗?” 片刻后,月拱门外走进来一名满面霜尘的老人。 正是夫子的第九个学生万千象。 当初顾余生在烟州时,曾有一面之缘,以一枚铜钱相赠。 万千象依旧是一身江湖算卜测字先生的打扮,走到茶亭,先是恭敬的拜礼见了师兄,才退步在阑干边,倚靠亭阑,任由青萍山的风吹面,双手拢在袖子里, 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有侍女端来热茶,果盘。 万千象依旧一动不动。 偏偏封文圣也独自品茶,沉稳无声。 万千象终于坐不住。 一下扑在玉案前,把玉案上的茶盏打碎,把棋盘掀飞得满地都是。 万千象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杵着测字的幡旗,满目血丝。 颌下胡须随风飘摇,几点冰瀑之水在鬓发上如珍珠摇曳。 “五师兄走了你一动不动,六师姐被带走你依旧在品茶,现在呢?小师妹去了大荒,被世人称为狐女,小师弟坠在深渊,生死未知,自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走后,你可是圣院唯一的主心骨,你倒是说句话呀,四师兄!” 万千象扑倒在玉案上,忽然老泪纵横。 封文圣依旧一言不发,片刻后,他忽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溅落在玉案上,棋盘上,亭子里,他端着的身子,一下倒在万千象的肩膀上,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九师弟……我骗了垂钓老人,那日青萍州渡劫的人……是我。” 第416章 逐渐冰冷的心,奴役古魔 刚刚还在斥责的万千象,瞬间变了脸色,他连忙将封文圣扶起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嘴巴颤动几次,千万言语,皆不知该如何说。 “四师兄。” “我没事。” 封文圣艰难的坐正,随袖一拂,将茶亭一切恢复原状,他手捧一杯茶,茶杯里满是殷红的血渍。 “仙葫州大乱,恐波及圣院,你七师兄飘忽不定,一时联络不上,你八师兄镇守魔渊分身乏术,九师弟,你也该回圣院了。” 万千象双手置于身前,恭敬拜礼。 “我听四师兄安排。” 封文圣叹道:“世人争名逐利,前山人有前山人的盘算,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皆背靠大树,圣院在不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敬亭山要在,师弟,师妹们要安好,否则夫子回来,我们如何对得起他老人家。” “明白。” 茶亭里。 夫子的两位学生端坐良久。 待到风起云涌时。 万千象起身,驾云远去。 …… 仙葫州。 芦山。 满山的妖骸人骨随处可见。 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死伤大半,出逃者寥寥无几。 就连大荒的两名妖圣,都差点陨在白帝剑之下,负伤逃走大荒深处。 半月时间。 浩气盟,斩妖盟,蓬莱,白玉京,大梵天等势力尽皆来人,几乎将剑王朝遗迹翻了个底朝天,无数珍宝遗迹重现天日,彼此之间为争夺异宝和天地奇物大打出手。 这一日,大梵天,白玉京,蓬莱皆有大能至此。 三大圣地联手,由数百名阵法师在芦山布下大阵,趁着夜色,将剑王朝遗迹的缺口永远封印。 被老瞎子斩开的那一座山,被三大圣地联手从西州搬来一座山,将其镇压! 消息传至十六州,天下震动! 愤愤然者居多。 因为三大圣地淘尽王朝秘藏,最后不允许其他势力喝汤。 而一些知晓真相的人,则在背地里悄然议论:三大圣地如此手段,显然是针对圣院书山,生怕那位搅动天地的十五先生还没有死在裂隙,再出来‘祸害人间’。 …… 剑王朝。 秘境。 这里的日月并没有因为芦山的裂口被山封印镇压而消失。 日月轮转,朝夕更替,亘古不变。 深渊裂隙。 一座剑碑如山,雾霭袭扰,隐约间有魔物试图靠近,仿佛剑碑对他们有着致命吸引力,可它们靠近剑碑,就会被剑碑内散发出的剑气绞杀。 在剑碑之畔,还有一座奇山。 斩龙山。 三座山如剑,散发出铮铮剑意。 剑碑上的裂隙指印还在,外面世界的灵气,正源源不断的从裂纹处涌入。 剑碑之中,赫然是一个如匣的世界。 灰蒙蒙的。 好似无边无际。 顾余生在匣内世界游荡,不知天日,也不知行了多久。 就是走不到边。 当初,这一座拜剑阁的剑碑初祭芦山,顾余生未入秘境时,就觉得这剑碑极不寻常,他在剑王朝秘境,获得王朝的凡人之剑,诸侯之剑,自然感应得到,这一座剑碑内,封印着一把上古之剑。 这一把上古之剑,应是失去了本体,只剩下剑灵。 拜剑阁剑仙万剑一以剑碑置于芦山,虽以天下之剑铭刻于剑碑之上,实则暗窃天下之剑,试图重铸剑碑内的上古之剑。 顾余生猜测到真相,以身动剑碑,才会让万剑一如此惊慌。 倘若此间之秘,被天下人知晓,那拜剑阁千年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小主,我们要走多久?” 宝瓶从顾余生腰间的葫芦钻出来,坐顾余生的肩膀上,一双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知道,我们应该是迷路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把一串糖葫芦往肩膀上递。 “让你好好的守着斩龙山,偏来寻我,一会饿了可再没有糖葫芦了。” 宝瓶抱着糖葫芦,一脸的满足,她很想吃,又生怕吃了再没有,偷偷藏起大半,只留一颗糖葫芦抱着,她趴在糖葫芦上,眼睛明亮。 “小主要是出了意外,我抱着斩龙山有什么用?” 顾余生闻言,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顾余生的内心深处,那一道声音幽幽响起:“你打算一直埋头走下去吗?放我出来,我能让你离开这剑碑世界。” 顾余生的神魂一动,身影出现在魂桥之畔,他催动镇魔碑,深渊传来一道惨叫声,但随即圣院又哼哼哼的笑起来。 “若不是本座相助,你能活到现在?” “以你微弱的修为,似乎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那一道裂口已经被封印,你要被困死在这方世界,最终变成孤魂野鬼!” 顾余生站在魂桥之畔,忽然开口道:“我当真放你出来,你又能存活?” 说罢。 顾余生以神魂之指扯动魂链,生生的从神海深处的裂隙里将一团魔影拽出来。 “你要做什么?” 魔影的声音充满愤怒。 顾余生邪魅一笑,掌心微动,三尊大鼎环绕在他神魂周围,三尊鼎上有玄妙的符文涌动,朝顾余生掌心汇聚,一点点的缠绕在魔影身上。 魔影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狂笑起来。 “本座到底小瞧了你,竟能从三尊鼎上领悟炼化出三教玄符,可那又如何,你以为凭借三道玄符,就能让本座屈服?” “我知道你大有来历,想要杀死你几乎不可能,但是,现在放你出去,还是办得到的,外面有很多古魔在不断的靠近,他们应该不是想要吞噬我,而是想要吞噬你吧?” “哼,蝼蚁一般,本座弹指可灭!” “是吗?”顾余生以指绕符,“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一把剑冲破秘境之时,有三道强大的气息在苍穹深处,有一把魔剑陨落人间,我猜那一把剑内藏着的气息,也是你的本源之一吧?” 顾余生话落,忽然将掌心一握,三道符缠绕着魔影。 凄厉的惨叫声在神海世界回荡。 那一道魔影的气息迅速衰弱下去。 神海世界,又有一把诛魔之剑凌空飞来,悬在魔影头顶。 一股寂灭的气息,在顾余生的神海世界不断翻涌。 “住手!”魔影急切的大喝一声,“你究竟要怎样?” 顾余生目光深邃,神魂的气息,变得陌生,冰冷。 “从现在起,屈服于我!” “成为我的奴仆!” 第417章 青莲化黑莲,藏在记忆深处糖葫芦 魔影看着眼前极为陌生的少年,竟是意外的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吾虽永堕深渊,却能从你身上看见那一道透照深渊的光,可现在的你,身上的魔性已起,你变成了吾都感觉到陌生的人。” “这世间的光,普照人间,却照不到我心爱的人身上,我拥抱光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入魔了?” 顾余生掌心一握,魔影一下被他禁锢在掌心,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就是我,入魔后,还是我。” 顾余生的头发飘荡,匣内剑铮铮作响。 “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魔影在顾余生的掌心消散,逐渐化成一颗魔珠。 “本座一生的心血,皆在这魔珠之中,赏给你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魔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不见。 “小主?” 灰暗的剑碑世界,正在抱着糖葫芦的宝瓶,忽然觉察到什么,从顾余生的肩膀上跳下来,一脸茫然的看着顾余生。 “我没事。” 顾余生缓缓开口,身上的诡异气息一点点消散。 “宝瓶,我们很快就可以从这匣内世界出去了。” “哦。” 宝瓶抱着糖葫芦,嘟了嘟嘴。 “小主,刚才你的样子好可怕。” 顾余生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哂然道:“那能吓得到世间的坏人吗?” 宝瓶摇了摇头。 “所以啊,还是得靠实力。” 顾余生手往前一伸,杀戮剑意凝聚出一把无形之剑。 “找到匣内的那一把上古之剑,我们就能离开了。” “可是,我们已经逛了很多天了,它藏起来了。” “它会出来的。” 顾余生目光微冷,宝瓶吓得把糖葫芦藏起来,躲进顾余生的剑匣里。 铮! 一道道芒光从顾余生的剑匣渗飞出来,漫天世界皆被剑气充斥,每一道剑芒,都曾是顾余生从剑冢中收集到的剑意,这些剑,已经被顾余生用来斩杀芦山的修行者。 他将剑的剑意留在了匣内。 如今,所有的剑意全部释放,漫天的剑影,在剑碑世界寻找那一把上古之剑。 每一道剑意,都附着了顾余生的神识,他以近乎疯狂的方式,以剑寻剑。 然而。 这一座剑碑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在这期间被拜剑阁的修行者多次祭剑,顾余生的剑,引动剑匣内的剑。 霎时间。 漫天皆是不同的剑意在交织,对抗。 “小主,你这样会耗尽神识的。” 宝瓶满脸担忧。 可此时的顾余生,目光深邃,根本不管不顾,他双手一合,漫天的剑意汇聚于头顶,化作一朵青莲。 青莲滴溜溜的旋转,每一朵莲花瓣都是一把剑王朝剑修留下的剑意凝聚而成。 剑碑内由拜剑阁供奉的剑,正一点点被顾余生消蚀。 此消彼长之下,顾余生身体周围的青莲剑影越来越盛。 宝瓶见顾余生面色苍白,也不再袖手旁观,她手握一根桃枝,嘴里念念有词,一棵桃树虚影在灰蒙蒙的世界扎根,强大的木灵之气不断汇聚,滋润着顾余生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神识亏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 剑碑内逐渐有了一缕缕星光。 可就在此时,一道铮鸣之剑声从剑碑深处传来,剑碑内出现的缕缕星光陡然泯灭,顾余生所在的世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宝瓶,回来。” 顾余生大喊一声,以神识感知宝瓶,将她拉回剑匣。 黑暗的世界,只有一朵青莲剑影在旋转。 呜呜呜! 那一把上古之剑在布下极暗的光幕之后,一点点的明亮,刺目的眩光,让顾余生的睁不开眼,金灿灿的剑体,蕴藏着浓郁的仙气。 恍惚中。 顾余生从那金灿灿的剑体中,看见一尊高高在上的剑灵,他以一种戏谑而轻蔑的眼神盯着顾余生。 “弱小的背剑人,就是你唤醒的我?世人尊我,崇我,敬我,万剑皆臣服于我,而你,竟想掌控我,何等可笑,吾乃上苍之剑,且是你这下界之人能掌控的?” 随着轻蔑的声音响起,顾余生身体周围旋转的青莲被一阵大风狂吹,吟啸悲歌,呜呜飘摇不定,万千之剑,皆要臣服于那一道剑灵之下。 甚至顾余生匣内的人间剑,诛魔剑,斩龙剑,都在轻微的颤抖。 金灿灿剑体,显耀成一道玄妙的灵纹,布满整个世界。 那是顾余生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顾余生以神识御剑,拼命的抵抗,却身体周围的青莲剑影依旧在不断的消散。 剑灵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前,神秘的力量,让顾余生整个人与剑莲都停止了动作。 剑灵手一动,藏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桃木剑落在对方手上。 “此剑不错,可惜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灵魂,剑是杀戮之剑,怎可以守护他人?” 剑灵拔出那一把剑,先是称赞,随后掌心灵光涌动,那一把木剑从中断裂,被丢在地上。 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里,他原本被禁锢住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他的双瞳血丝遍布。 身体周围的青莲莲心,陡然一暗,青莲由内而外,逐渐化作一朵黑莲。 一尊魔影法相从顾余生的头顶蹿出。 依稀如当初石匠石仓那般,本心化魔。 “死!” 顾余生的声音低哑,冰冷。 恐怖的杀意,让那一朵青莲完全黑化。 漫天的黑莲剑影,一瞬将剑灵禁锢。 “吾乃上界神剑之灵,尔敢!” 怒嚎声响起。 但顾余生无动于衷,一朵庞大的黑莲将剑灵包裹,一点点吞噬。 金灿灿的光逐渐泯灭,只剩下一缕剑纹在黑暗中飘荡,顾余生的神海中,本命瓶内一剑飞出,与他的天魂相合,那一缕剑纹被烙印在本命剑内。 顾余生低头,将那一把断裂的木剑拾在手上。 断裂的木剑一点点的弥合。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惜。 顾余生心中的那一道裂痕,如今再无人可以抹平。 “啊!” 顾余生手持天魂之剑,大喝一声,仰天一剑斩出! 剑碑内的仙灵之气,一瞬泯灭。 咯! 拜剑阁的剑碑轰然碎裂。 深渊裂隙中,顾余生一步跃出,头顶的魔影法相手持新铸的剑 挥斩着周围的一切生灵。 “小主。” 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出现宝瓶急切的呼唤,声音好远好远。 顾余生仗剑,在剑王朝的秘境里不断奔跑。 跃过一座山又一座山。 宝瓶无法唤醒顾余生。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阵风吹来,吹动顾余生身上挂着的红绳钗珠,如风铃般脆响。 已经奔走数日的顾余生,身体陡然停下。 身上的法相背面,那一尊慈悲的佛像袅袅梵音,经文吟诵。 顾余生茫然的伸出手,握住那一根红绳,风吹过他的面庞,他身上的杀意一点点消散。 目光也一点点恢复清明。 “小主,你可算醒过来了。” 宝瓶一脸狂喜,一把将顾余生手上的剑夺过去,藏在顾余生的剑匣内,她认为那是一把不祥之剑。 “我没事了。” 顾余生身体笔直的站着,一阵空虚乏力之感涌上心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主,你奔走了好久好久。” 宝瓶忙把一颗糖葫芦放在顾余生嘴边。 顾余生咬了一口,糖葫芦甜上舌尖,也苦到心头,让他眼泪暗流。 稀碎的记忆。 多年以前。 青云镇上响起糖葫芦吆喝声的时候,屁颠颠的小男孩总会在旧巷探出一个脑袋,想要一串糖葫芦。 他不是没有那几个铜板。 只是小镇上的其他孩子曾在那一棵老槐树下指着他笑,并用小手打着拍子: 糖葫芦, 酸又甜, 娘亲买来哄小孩…… 第418章 白马纵驰骋,一跃两关山 数日之后。 剑王朝秘境里面,宝瓶站在裂隙深渊的斩龙山上,抬头凝望着上方玄妙的封印,有些焦急的说道:“公子,我们好像被封在秘境里面了。” “这不奇怪。” 顾余生举手一托,整座斩龙山被连根拔起,他左手掐诀,整座斩龙山迅速化作三把剑影急剧缩小,嗖的一下进入顾余生的灵葫芦里面。 宝瓶一脸崇拜的看着顾余生,“公子,这是搬山大神通吗?” “不是神通,是一种搬山剑术,以我的修为,尚无法搬动斩龙山,不过是有些取巧而已。”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五师兄云中剑的身影,以及当初六师姐将古琴交给自己时难掩的思绪,未曾想,那日一见,竟是最后一面。 又想到秘境之行,虽然获得两把剑,可却陷入局内,最终还是没有将莫晚云给护在身边。 念及种种。 顾余生心中一时思绪复杂。 杀念又起。 “公子,我们要去哪?” “先回圣院,我要将小夫子的肉身置于五心殿,之后我要潜心苦修,去大荒寻莫姑娘。” “公子,我们此时回圣院,只恐……” “不妨事,该来的挡不住。” 顾余生御空飞遁。 宝瓶也没再多问,藏在剑匣里,警惕的观察四方。 一日后,顾余生出现在茂密森林的高山之巅,一条瀑布从天垂落,银幕倾泻,蔚为壮观。 “应该就是这里了。”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取出人间剑,向前轻轻一挥,只见瀑布被撕开一条口子,隐约可见瀑布泛起涟漪的镜像世界,桃花灼灼,柳色青青,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宝瓶的眼睛陡然一亮,那句‘公子,这是青云镇外桃花巷’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家公子以手指重新将那一道裂痕抹去。 “不是这里。” 顾余生转身,再次挥出一剑。 瀑布的后方,文武两庙若隐若现。 “宝瓶,藏好了。” 顾余生收回目光,嘴角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他一步向前,身影被一阵荒气包裹。 宝瓶对瀑布后方出现的文武庙没有任何兴趣,她偷偷嘟起嘴,明亮的眼睛悄然黯淡下去,就在刚刚,她还以为自家公子要回青萍州了呢。 白高兴一场。 她偷看一眼自家小主。 那平静的脸庞下,那一双眼眸,究竟有没有看见自己的故乡? 还是小主已经忘记了? 穿过那一层瀑布,看似一瞬,实则不知过了多久。 宝瓶瞪大眼睛。 回来了。 仙葫州芦山。 文武庙。 可是,她心里空落落的。 再偷看一眼公子。 他也怔愣原地。 好一会。 顾余生才重新踏进武庙。 他对着那五尊雕像凝看一会。 又飞遁到文庙,拜了五尊石像后,他走到后院,那是一间莫晚云平时修炼过的地方。 顾余生徘徊良久,重新走到那阶梯后的一尊骏马石像前。 顾余生将手贴在石像前。 淡淡的说道:“白马,昔日你曾与我斩古魔,今日,可还愿随我行江湖?” 宝瓶看着那青苔染尘的石雕,暗忖:我家公子莫非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脑子已经有些不好使了? 哗啦! 那一尊白马石像忽然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身上有越来越多的口子裂开。 只见顾余生以庞大的灵力注入石像。 一道白光如驹,腾空而起,灵光浮动间,竟化作一匹白马。 那白马四蹄飞扬,马头赳赳,嘶鸣阵阵,奈何却无实体。 顾余生摘下腰间灵葫芦,灵葫中收集的妖族气血化作一团精芒,凝空飞起,那白马张口一吞,在天空盘亘数圈,四蹄风雷涌动,竟一点点的凝聚出身体来。 “公子,这是?” 顾余生开口道:“此马是庙内某位大能坐骑,随主沉浮在此千年,我在秘境曾闯入一间书阁,虽未览群圣之书,但机缘巧合下,却尽数藏于我灵葫之内,这并非是妖族炼体之术,而是圣人领悟出的还魂再生之术,如同桃李莲花逢春生,花开花落。” 宝瓶闻言,立时大喜,眼睛明亮:“公子,那宝瓶是不是也能拥有再生之体?也如莫姑娘那般……” 宝瓶用小手比了个大大的抱怀动作,又两手叉腰,手托腮,面若桃花。 “如……如莫姑娘那般……前凸后……呃……迷人?” 顾余生目光跟着天空的白马转动,余光看一眼古灵精怪的宝瓶,用手指轻轻点住她的小脑袋,脸上的冷漠消散殆尽,笑道:“你又不是白马,不能以妖血为躯体,更不能以人魂为根基,否则你的灵魂会被排斥。” 宝瓶闻言,充满期待的目光顿时一暗。 顾余生把宝瓶捏在掌心站着,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灵葫芦中有一颗红莲种子,算是天地间难得的先天灵物,培育成熟后,身有七窍,可成人身,你若用心好好培植,他年我一定会为你捏一具红莲肉身。” “嗯嗯。” 宝瓶欢喜的抱住顾余生的大拇指。 随后又恼然道:“若我那般,究竟算是人,还是算妖?若是人族,肯定被妖欺负,若是妖,又被人族欺负,里外受气,只恐公子为了我分心,又得罪天下人。” 顾余生被宝瓶的烦恼逗弄得哭笑不得,他凌空跃起,骑坐在白马上,策马一纵,腾空而起。 “得罪天下人又如何?” “我可不在乎。” 白马风驰电掣,宝瓶抱着顾余生的大拇指吹得呼呼作响。 “公子,你说什么?” “去中州,去大荒,带莫姑娘一起浪迹天涯!” “驾!” 仙葫州,一匹白马纵驰骋,一跃两关山。 芦城。 站在高高城墙上失魂落魄的韩文,忽然察觉到什么,他凝空远眺,只把身体挺直,遥遥抱拳恭送。 这时。 身后有戍守士卒匆匆来禀。 “将军,浩气盟使者又来催问,是否增设副官之职,共同守城?” “不必!” 韩文陡然转身,身上的颓废已消。 “即日起发文昭告天下,芦城守城之人,只有韩文。” “还有,告诉芦城的所有人,圣院的十五先生,永远只有一个,谁敢乱说话,先把舌头给我割了!” “喏!” …… 第419章 江湖有挚友,挥剑无悔。 仙葫州东南。 毗邻之地。 云州。 山高水阔,云仙雾绕,宛若仙境。 拜剑阁。 独占一州之地。 只因拜剑阁有剑仙存在。 剑阁。 云栈。 临瀑尽头,曲水作门,里面是历代拜剑阁阁主悟剑之地。 正值午时,光影透照曲水帘珠,七彩之光透孔反射进密修剑道场。 万剑一盘坐蒲团,双手凝诀在身,一动不动。 当七彩之光反射在他阖目的眉心处时,他陡然睁开眼,双眼中疾射出两道剑芒,斩断帘外潺潺瀑布之水,滴水如珍珠,洒落石头,叮咚作响。 本是赏心悦目之事。 然而,万剑一却愤怒挥手,一道剑气横断水帘瀑布,云河之水断绝,久久不落,继而逆流作云。 晴朗朗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轰隆隆雷声大作,滂沱大雨密一山之地。 剑仙之怒。 门下弟子尽皆瑟瑟,不敢触霉头。 偏偏在这时,拜剑阁山下,有一年轻仗剑侠客,持剑连斩拜剑阁数十名剑修,山外修士,无人可挡。 稍时。 素日里高高在上的拜剑阁大弟子云青匆匆冒雨而来,跪在水帘外,他的身上尽皆伤痕,身后有十数名拜剑阁精锐弟子,共同戍守一个囚笼,里面羁押着那来寻仇的年轻剑修—— 苏守拙。 他已经重拾自我,如同当年在汀州仗剑行江湖的游侠儿一般,以剑行天下,热血江湖!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而这一切的因果。 皆因一人,一物。 顾余生。 一把修复的扇子。 这是他一生欠下的恩情。 当苏守拙得知顾余生随剑碑永堕秘境,被封印其中时,他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仗着一把剑,从仙葫州一路杀到云州。 拜剑阁以剑闻名天下。 可就在刚刚,死在他剑下的剑修,已有数十人。 灵阁罗列的十位大剑修之一的凌云,为他所伤。 若不是其他人设计将他困住。 胜负之数。 未可知也。 大剑修又如何? 苏守拙虽被囚在铁笼里。 却是扬天露出快意。 心中的热血不冷。 只因为他不想这一辈子欠下顾余生这份情,即使因为偿还恩情而丢掉性命,他也无怨无悔。 “师尊!” 凌云神色恭敬。 “我等已经拿下上门寻事的家伙,他是圣院的修行者,和顾余生交情颇深,是否将他的头挂在剑阁昭示天下?” 水帘无声。 没有回应。 但是。 冰冷盛怒的气息,让凌云额头冷汗涔涔。 “若是你一人出剑将其缚来,挂在云栈上,倒算是荣耀之举,你等聚数十之众,才以计拿下,不觉得握剑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吗!” 唰。 万剑一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云栈上。 他失去了双腿。 但并不影响他行动,一双剑眉藏怒,森寒无比。 剑阁弟子,跪倒一片。 “大剑修,你也配?” 万剑一讥讽一笑,对自家弟子道: “不过是如本座以剑仙之名,徒为世所笑话罢了。” 他抬起眼眸,看向囚笼中的苏守拙。 “依我看,你倒不负大剑修之名,改投在拜剑阁门下,我将一生本事授予你,下一代阁主之位,你来坐,如何?” “呸!” 苏守拙凌空吐一口唾沫。 他自是吐不到万剑一的身上,但他这般行为,代表了他的立场。 万剑一并不怒,只是随手一摄,将苏守拙从剑冢里寻来的一把剑抓在手上,凝目细观片刻,屈指一弹,剑身发出轻微的震颤啸音。 “苏守拙,山居剑。” 万剑一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兵家姓韩的小子为了一句守城诺言,不惜以枪杀死浩气盟的使者。 而你,身为君子大儒陆观的学生,本该谦逊守节才对,为何交友不慎,以剑复仇,顾余生,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自甘堕落?” “说了你也不懂,要杀便杀!” 苏守拙慨然等死。 “带下去。” 万剑一随手把山居剑丢给苏守拙,身影铮然如剑,吟啸一声凭空消散。 片刻后,他出现在拜剑阁的另外一个地方。 “阁主。” 一名中年男子恭敬纳拜。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那位老神医?” “找到了。” 中年男子老实拱手回答。 “我所求之事如何?” 万剑一低头看一眼自己斩没的两条腿,眼中略有期待。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硬着头皮道:“师兄,我未找到对方,是对方先来见的我。” “人呢?带来了吗?” 万剑一四下的寻探。 “师兄……那人让我传话给你,说……要他帮你治腿可以,除非你还顾余生一个公道……当着天下人的面,向他道歉。” 中年男子不等万剑一发怒,默默扯开衣服,心口有一道毒掌印记。 “那个用毒的女人也在,我中了一记蚀心掌,唐家老爷子已死,她已是天下第一用毒之人,我活不了多久了。” “哼!” 万剑一冷笑一声。 澎湃的灵力隔空打在中年男子胸膛的印记处,试图将毒驱逐。 然而,万剑一刚刚催动灵力,就有一道诡异的毒气沿着他的灵力侵蚀而来,须臾之间,他的掌心就有一道黑印涌现。 不止如此。 那中年男子明明还能活不少时日,被万剑一灵力催毒,立时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万剑一脸色难看,以沛然剑气从掌心蹿出,终于把那一道毒印驱逐出去,可拜剑阁,却莫名的损失了一位八境修行者。 “呵呵呵……我初以为不过是神弃之子而已,没想到竟有那么多人记得他,也罢……圣院这棵大树,不可能长青万万年……没了树,谁还敢站出来为一个将死的人说话。” 万剑一凝指化五道传音符各奔向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 他转身走进一间藏剑密室。 从墙上取下两把剑,剑在掌心不断的变化,最终化作两只假肢续接在腿上。 万剑一身上的气息似乎强大了一分,他又一晃出现在云雾缭绕的剑阁禁地,禁地中心处,有三座剑碑基石存在。 其中一座剑碑基石上,空空如也。 而另外两座剑碑,则是堂皇古朴。 万剑一出现在那一座空的基石前,手指掐动,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基石上方出现古老的符文,一股玄妙的空间召唤之力形成一个虚空漩涡。 但是。 那一座剑碑并没有从虚空漩涡中出现。 万剑一眼皮跳动,神色凝重。 他忽然咬指血祭。 基石上方的召唤之力比刚才强大了数倍。 虚空漩涡,终于有一座剑碑飞来。 剑碑落在基石上,被风一吹,哗啦啦化作一堆碎石,散落一地! 这一日。 拜剑阁的后山禁地,剑仙愤怒声久久回荡。 第420章 天下兴师问圣院,内外盘算皆为利 中州。 敬亭山。 千年圣院矗立在两山之巅。 六艺院,问天宫,圣人殿,百家殿在敬亭山之左。 太虚宫,天书阁,五心殿,六柱殿,忘川阁,在敬亭山之右。 两山之间,是洗心湖。 两山不仅有三座云桥相连,还有云舟轻帆可载修行者。 逢春之节,本该是六院修行者寻山修行的大好日子,可近日来,圣院却朝气暗失,不复往日的繁荣。 天下之事,汇聚百家。 仙葫州之变,已传至天下,圣院闻之,亦大为震惊。 夫子新手的学生,竟是一只半妖狐女。 斩龙山小夫子的剑道场,传承者竟身怀邪术。 剑王朝秘境之行。 天下十六州修行者几乎损伤殆尽,无数宗门天骄陨落其间。 皆拜顾余生所赐! 而今。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下十六州的各大宗门,王朝,世家,将与三大圣地,斩妖盟,浩气盟一起,问罪圣院。 就连妖族,也遣派特使来,若无一个满意的结果,人族妖族,将重陷囹圄,战火再起,生灵涂炭。 自夫子远游离人间。 他老人家的招牌庇护了圣院数百年,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昔日。 圣院开天下道场书院,为天下修行者悟道,朝夕入八境者有之,闭生死观枯坐就是百年身者也不在少数。 皆因夫子曾向天借得一颗圣人心,庇佑苍生。 大道不灭。 天道不孤。 可这种殊荣,在圣院式微之后,就变成了一种天下之饵,人人想尝,又人人想成垂钓执竿之人。 后山五先生尚在。 以剑仙之名。 可镇十六州之地。 如今。 圣院的五先生不在人间,连六先生也被‘请’走。 圣院大树,空有其形。 敬亭山下。 四方修行者闻风而来,日益增多。 暗流涌动。 敬亭山腰。 百家殿内供奉夫子圣像,百家之主或是掌权之人齐聚一堂,商讨要事。 白日青天,光影泻照,本已足够让大殿明亮如镜,然则圣院千年底蕴,海纳万千修行者,修身齐家者不计其数。 衍变千年,能入百家殿的家族早已超过百家,而且有家族执掌者曾嫌弃昔日夫子以天为被,地为床实属简陋,不够圣堂威严,故而将百家大殿建造得极为富丽堂皇。 白日燃千烛,灯火辉煌。 夫子本是一缯布儒生,圣像建挪百家殿内,却已然披金染霞,看起来极为威严,圣人之气扑面而来,而百家之主,日夜遣侍香之奴仆,奉香火鼎盛,不可间断。 夫子像前。 是由千年古木或是山中良玉打造的大椅子,椅子后面挂招旗,映写各家族之姓。 圣院历来不以六院修行者之优劣排序。 然而这百家殿的座椅,却不是你想坐哪就能坐哪的。 座次的排序,跟家族兴旺,在圣院地位高低,修行深浅,还有错综复杂的人际交往等等有关。 天下修行者将问罪圣院。 消息已如风吹进百家殿。 前来例会的人,却在为争夺椅子的前后,左右次序而争执不下。 “你们墨家凭什么还在前面?也该挪一挪了吧,那山下皇帝位子,还得换一换人,百年来,你们墨家还没坐够吗?” “就是!” “哟呵,我倒是谁,原来是韦家,别人说我们墨家,我们或许还可以让一让,你们韦家算什么?大教谕?哈哈哈早都不是了!现在新的大教谕,姓韩!” “韩家的确有资格排在前面,可惜韩家没人来。” “那也得空着。” 百家殿内,年轻的一辈家族子弟在为争座位而吵闹。 各家的家主,也趁着还没入座的空档,彼此暗自交流,沟通。 殿内殿外,一墙之地,三三两两,多为耳语之辈。 “总之……莫家再无资格栖息东山梅院,梅院我可以不争,但是莫家在中州的书斋生意,我们李家必须要得到……” “好,一言为定,怕只怕,其他家族的人也盯上,到时候横插一脚。” “放心,我们都私下谈好了。” “如此甚好,等莫家的那些年轻人被赶出去圣院之后,空缺出来的名额,也可以让山外的族人挑选几个机灵的一些入圣院。” “只倒一个莫家,还远远不够,只可惜,昔日小夫子未在圣院留下什么值当的,只有一座斩龙山,还被那小子给挪走了。” “有斩龙山还不够吗?那可是一处悟道之地,若我们荀家能得斩龙山,其他的都可以放弃。” “原来你们荀家一直在图谋悟道龙场,依我看,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也是想要从我们圣院手上夺得几处道场,这一次,不知道会兴出多少风波来。” “不妨事,有夫子圣像在,他们谁敢造次?不过圣院的许多规矩,也的确该改一改了,有些事,三大圣地在做,斩妖盟在做,浩气盟在做,偏偏我们只能看,不能去做,夫子定下的规矩,未必适用当下……” 百家殿。 众家图谋家族利益。 六院修行者,也鲜有心无旁骛清修者,各自在盘算着什么,整日怒骂顾余生者不计其数,仿佛圣院即将面临的局面,都是顾余生造成的。 一间旧庭院前。 六院的院长来了四位,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 如今后山无先生。 他们至少是明面上的话事人。 御院院长李牧之率先打破沉默:“郦道友从仙葫州归来,自称染了风疾,不与我等会面,莫凡尘自身难保,有关仙葫州之变牵涉圣院之事,三位不妨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如今内外暗流汹涌,总得有人站出来。” “哼,有什么好说的,圣院不能有妖族成为夫子名义上的学生,这是污夫子的名声,更不可能让一个身怀邪术,肆意斩杀苍生的家伙窃占斩龙山剑道场。” 数院天行衍第一时间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我已让数院的学生去七十二至圣大儒旁边,将莫晚云,顾余生的石像挪走,天下修行者既然来圣院,那正好,当着他们的面,把顾余生,莫晚云二人之名革去,永远逐出圣院。” “还有莫家,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第421章 天地摇晃,祸已临圣院 “如此,恐怕还不足以让天下人息怒。” 说话之人,是向来少言的任逍遥。 “仙葫州之变,光是死在顾余生剑下的修行者,就不下千人,浩气盟,斩妖盟对顾余生的积怨,从他父亲顾白活着时就已开始。 昔日顾白在仙葫州文会上,对谪仙人怒骂,致使飞升之路断绝。 顾余生则是在仙葫州当着人族妖族之面,屠戮修行者,天下震动,比起当年的顾白,还要过分。 依我之见,我们不仅要将顾余生除名,还应立即让律谕院的教谕和刑官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施以秘术,若顾余生活着,将其擒拿,若他已死,则将魂魄拘押起来,交由天下人审讯。” 唯一的女院长萧琴瑟眼皮微跳,看不出来,这位任院长,心思竟然如此阴暗。 “顾余生已被三大圣地的大能封印在秘境,就算活着,也等于死了,何至于如此?”萧琴瑟叹息一声,“只可惜莫家的姑娘了,竟然拥有半妖狐族的血脉,竟然瞒过了圣院那么多人的探查。” “哼,这就要问莫凡尘了。”天行衍眯了眯眼睛,“狐族本就擅长伪装,莫家肯定有什么秘宝遮掩了天机和气息,最可恨的是,此女竟然入书山,跃过龙门,实在是圣院天大的耻辱,是对圣院名声的侮辱!” 萧琴瑟皱眉道:“鲤鱼跃龙门则可为龙,褪去凡身,昔日夫子设下学海书山,就是给天下苍生一个机会,天院长,你这话,我不敢苟同。” “难道你要背叛人族吗?” “我……” 萧琴瑟怒而挥手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 她可担待不起。 她一脸愤然道:“我本以为,大家来一起,是商讨如何渡过圣院危局的,没想到,你们竟……竟不识大体,不知敬亭山将覆,圣院危机已至,也怪不得郦院长直接不来谋会,我看不如就此散了,各奔前程。” “萧院长,你这是危言耸听,三大圣地又如何,难道他们敢犯圣院?”任逍遥一脸不满。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地底响起。 敬亭山陡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天空之云不断变化,俶尔间电闪雷鸣,好似一幅改天换地之景! 身为六院的院长,四人皆是身形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呜呜呜。 敬亭山狂风呼啸。 千年护山大阵晦暗不明! “怎么回事?” 圣院。 各处修行者尽皆大惊失色,纷纷奔出洞府,阁殿,跟随着摇摇欲坠的敬亭山左支右绌。 “地龙翻身?” 有修行者试图御空探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扰乱体内灵气,跌落地面。 唰唰唰! 也有一些大儒以浩然之气庇护一方之地,处之泰然。 可唯独对敬亭山晃动之事,茫然不解。 太虚宫。 几名头发苍髯的老儒生正守着圣院护山大阵的天地阴阳铜镜。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几名老儒生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纷纷朝那一面天地阴阳铜镜挥出一道灵力符文。 护山大阵上方,逐渐显露出敬亭山的全貌。 两山矗立在洗心湖中间。 洗心湖苍茫茫似海,无边无际,大海波涛,起起伏伏,好似洗心湖下方,有什么庞然巨物从沉睡中苏醒。 同一时间。 东州海滨。 苍茫大海上方,斩妖盟的数架巨型灵舟在电闪雷鸣的云层中穿梭。 数千修行者齐齐聚灵于掌,朝灵舟拱卫的苍穹深处注入灵力,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 漩涡中间。 隐约可见三位法力广大的斩妖盟大能。 他们手上各持一面镜子,将庞大的灵力化作一只只能量巨大的箭矢,用一支古老的灵弓对着沧海激射。 沧海深处,隐约有神龟怒嚎,强大的音波将云端之上的巨型灵舟震得支离破碎。 斩妖盟修行者口吐鲜血,数百人葬身海底。 虽是如此。 那苍穹深处的三位大能修行者却是彼此相看,得意的笑了起来。 “山若崩摧,千年圣院离倒塌也不会太远了,好了,斩妖盟该出的力已经出了,接下来,就看浩气盟和三大圣地的了。” …… 中州。 春风徐徐,柳色青青,烟笼旷野,彩云当空,千里梨花,杏花,桃花叠次盛开。 少年白袍负剑匣,策马驰骋江湖,青丝随风飘摇,手中酒葫芦晃晃荡荡,半醉半醒。 “公子,前面有酒家。” 巴掌大小的人儿从少年肩头探出头来,以手指前方随风飘摇的酒招旗。 少年不语。 宝瓶将公子的酒葫芦抱着,在风中御行。 不一会,就沽满一壶酒来,手里还捻着几块碎银,细细数了又数。 “公子,酒来了,可别吃醉,像上次再露宿野外了。” “嗯。” 少年扬起酒葫芦,清冽的酒倾倒入喉,畅饮数口,终不似当年的酒味。 出了青萍州。 世上再无佳酿。 道路桃花开。 不见当年佳人。 于是烈酒再入喉。 终不解苦闷相思。 宝瓶欲夺酒葫芦,见自家公子神思哀伤,心中不忍,只由得公子在马上摇摇晃晃,醉在春风。 宝瓶倒骑马头,手抓一缕马辔,小手托腮,想尽一切法子让公子开心起来,眼睛一亮,想到什么,把一本大大的书抓在身前,探出个脑袋,问道:“公子,北冥真的有鲲吗?” 顾余生持葫而醉,唏嘘答道:“有,圣人骑过,鲲能御六气,翼展若垂天之云,负三山五岳,力大无比,扶摇而上,比咱们这小马驹可强太多了。” 宝瓶眼睛炯炯有神,听后却摆手道:“公子,不对不对,鲲能飞,但却不是力气最大的。” 顾余生一路信马由缰,心早已跟随莫姑娘飘远,纵有清醒十分,也在悟剑潜修,与宝瓶闲话二三语,倒也可以排遣心中愤懑,他佯装好奇。 “谁的力气大?大荒有夔牛,角能顶山岳,那也不及鲲,我说的对么?” 宝瓶见公子理会自己,顿时开怀大笑。 两眼眯笑弯弯,说道:“老爷留下的万般书籍,公子还没看完,老爷在这本手札中有记载,天下力气最大的,乃是神龟。 神龟千年,遨游沧海,负乾坤而行,就算青萍山压在它身上,它一样能远游,你说,神龟是不是力气最大的?”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这种事只是传说,就算真有这样的神龟,那也得有无尽沧海供它遨游,天下哪有那么大的海……”顾余生说到这,微微睁开眼,“呃,我曾见过这样的海……” “噗嗤,公子,那样的海,是不是你吐的酒水啊。”宝瓶双手比出一个夸张的动作,似乎想要描述一个无穷无尽的海。 可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吹来。 将宝瓶直接刮向天空,就连顾余生坐下白马,也嘶鸣一声,凌空倒飞。 “公子,救我!” 宝瓶在空中大喊。 顾余生纵马飞起,指尖向前,一道剑气化作万千桃花铺路影,在风中形成一卷又一卷的路径。 剑气系住宝瓶。 顾余生脚控白马,竟还是抵不住这一阵狂风,被掀飞在旷野的天空。 一条江河入大海。 此刻,却是江河水逆流,浪激三千丈! 大地轰隆隆作响。 好似天翻地覆! 第422章 各方兴师拜山,顾余生骑马来 顾余生将宝瓶拉至身边,腰间的灵葫也在此时微微晃动,顾余生以一缕神识探查,发现斩龙山嗡嗡嗡作响,剑道场上的三座剑山明亮,仿佛随时都能化剑一般,而且一股奇特的召唤之力从敬亭山方向出现,斩龙山也随之呼应。 “公子,这究竟怎么回事?” 宝瓶瞪大眼睛看着逆流的江河之水,眼眸中满是惊骇,这绝非一般的地龙翻身。 “不知道,也许是圣院出事了。” 顾余生对圣院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不过,他亲眼见到五先生和六先生只身赴妖族盛会,以换取天下和平,给顾余生极大的触动,抛开他十五先生的身份,光是五先生和六先生的大义,就值得他尊崇。 此番回圣院虽只是将小夫子的肉身安置妥当,可顾余生也想要求心,得一个明确的答案。 为自己。 也是为了莫姑娘。 圣院的态度。 决定了他对圣院的态度。 江湖其实并不大,顾余生只觉得没有莫晚云,会无比的孤独。 “驾!” 顾余生轻喝一声,白马四蹄起风雷,朝圣院书山飞去,其速度之快,比当初莫凭栏的灵舟还要快许多。 敬亭山。 剧烈的晃动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圣院虽然有夫子布下的大阵保护,可此时也颇为狼藉,千年旧院坍塌了不少,两座山之间风起云涌,灵气驳杂。 山下。 一道道符文明亮。 纷纷传至敬亭山。 “蓬莱圣地天青真人携圣地诸位道长拜谒圣院!” 圣地符文飞至圣院,直接化作一张金灿灿的拜帖。 纷乱的圣院修行者,大儒,教谕,皆是神色肃然。 蓬莱圣地,向来和圣院交好,没想到竟是第一个前来拜山的。 新晋升的大教谕是七十二至圣的韩家之主韩举升。 他以手接下天空的拜山贴,眉头紧皱,回头对身后的十名教谕道:“这位天青真人是何来历,我对此人并不相熟。” 一名教谕答道:“禀大教谕,这位天青真人是蓬莱圣地逍遥岛的一名苦修。 据说此人曾闯入过迷失之海,三年后悄然归来修为从七境至入化神九境。 一年前,蓬莱圣地三位真人被背剑人秦酒斩杀,圣地新晋了三位真人,这位天青真人就是其中之一。” “竟有如此来历?”韩举升神色凝重,“你们九人亲自去接,不可怠慢,我稍后就来。” “是。” 圣院大教谕和九位教谕一起迎接圣地真人,的确给足了牌面。 然而。 韩举升刚刚安排好迎山之人。 山外有一道剑气横空,直接从山脚蹿飞至圣院上空,音如剑气。 “拜剑阁阁主携剑阁十二剑侍特来拜山!” “剑仙。” “万剑一!” 韩举升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一位教侍道:“速去六院,恭请六位院长出面迎接拜剑阁阁主。” “是。” 教侍预感到大事不妙,急匆匆的去六院。 六院院长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齐聚一起,已经数日没露面的郦晶元也闻风赶来。 独不见莫凡尘。 郦晶元见四位院长比起过去好似一团和气,心中隐约预感到什么,但他也没点破,只是随意的拱了拱手,“走吧,迎接山外贵客,凡事,要从大局上考虑。” 郦晶元虽不能直接点破四位院长的心思,却要在这时候提点一句。 圣院的名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 方才的敬亭山晃动震颤。 绝非是巧合。 五道人影飘然飞至圣院山门。 此时。 敬亭山山腰。 莫家领地,梅园。 红梅已凋零,融进春泥,虽是百花盛放的季节,莫家领地却透着几分凋零与枯败的气息。 书房内。 莫凡尘一身青衫旧儒,两鬓星星斑斑,日渐苍老,他以手执笔,犹自在摘抄圣人之书。 书桌前。 站着两道人影,莫潇湘,莫雷霆。 一人。 是莫晚云的父亲。 一人。 是莫凭栏的父亲。 莫雷霆一脸严肃,或许是情绪暗涌,额间青筋与面颊血色交织,看起来有几分扭曲。 相比之下,莫潇湘一脸颓然,目光无神,双手缩在袖子里,耷拉着眼皮。 莫雷霆性格急躁,听山外有人拜山,终于忍耐不住:“老爷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说句话,莫家近一百口人的生死可都在您老身上呐!这次的劫数,可比上次凶险太多了。” 莫凡尘放下笔,目光却是先落在半醉半醒的魔潇湘身上,一点点挪动目光,开口对莫雷霆道:“这些日子,又在敲打凭栏了?” “是。”莫雷霆拱手,似乎想要忍住怒火,可话说出口,情绪却有几分失控,“早知道他是那德行,我就该早点把他逐出莫家,他和谁相处不好,偏偏和顾余生成为狐朋狗友,陷莫家于不义……” “好了。” 莫凡尘打断莫雷霆的话,虽然面色平静,却仿佛间人老了许多。 “你真的了解你儿子吗?你望子成龙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自这孩子修行以来,你似乎从未鼓励过他,在你眼中,得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光宗耀祖? 莫家的名声,真的那么重要? 还是说,你在意的是自己的脸面? 若是这样。 你去争得脸面就好了。 自己做不到的事,寄托希望在儿子身上。 你觉得这就是父爱? 但凡你稍微了解一下自己的儿子,你都会发现他是多么的优秀。 还有,顾余生是圣院的十五先生,过去是,未来也是,我的话,就是莫家的态度,带着你的那些小妾下山去吧,造几个你满意的儿子。” “老爷子,我……” “走吧!家里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拿走。” 莫凡尘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莫雷霆只得退出书房,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 “老爷子,我只是想要凭栏争口气,若圣院真要他性命……您老就把我交出去好了,你说得对,我可能才是莫家最废物的那一个。” 门外脚步声走远。 莫凡尘走到莫潇湘的身后,看着颓然的儿子,又见拜山的蓬莱圣地修行者和拜剑阁修行者灵光明亮,盛气凌然,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他低声叹一口气,迈步准备去迎接圣院的命数,莫家的劫难。 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父亲,歇着吧,终归是与我女儿和女婿有关,我来应对就好了。” 莫凡尘闻言,苍老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回头,只见往日胆小怕事且颓废的莫潇湘正以手熨平长衫上的褶皱,零散的长发随风向后飘荡,他神色平静,脸上再无半分酒气。 莫凡尘一脸欣慰,但随即皱眉道:“今日之局,只怕难以应对……” “无非是再流一场血罢了。” 莫潇湘一步踏出莫家门槛,身影变得笔直,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攀升,墙角梅花泥消融,满院花盛开…… 恰在此时。 天空少年骑白马而来,落在院内。 第423章 千年盛名,几人能托举? 来人正是顾余生。 他入敬亭山时感觉到山腰有奇景出现,又担心莫凭栏,特来探查,没想到却与莫晚云的父亲在院内相见。 顾余生连忙从白马翻身跃下,拱手行礼:“莫叔。” “嗯?” 莫潇湘眉毛微微上扬,目光不经意的落在白马身上。 此马好生神奇! 顾余生上次入敬亭山,有远远的见过莫姑娘的父亲,不过那时莫晚云的父亲给顾余生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坏印象,而今近观,发现莫姑娘的父亲,竟给他一种韬晦之感。 顾余生大感疑惑。 又见对方目光深邃。 顾余生立马改口。 “拜见岳父。” 这下,轮到莫潇湘愣了神。 他搓了搓手,轻咳一声:“还是叫莫叔好了,这种时候你来圣院做什么?” “莫叔,我本就是圣院之人。” “倒是差点忘了。” 莫潇湘忽然袖口一卷。 竟将顾余生移至一条通往圣院的偏僻小径上。 莫潇湘对顾余生道:“今日天下人来问罪,你上山生死难料,下山可得一世平安,出走中州,去大荒寻我儿女去吧,以后别回来了。 “我自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因为莫姑娘的名声也很重要。” “我在路上听闻有人要除她夫子学生之名,所以,我打算替她问问天下人。” 顾余生说到此处,抬头看向圣院方向。 “他们做得了夫子的主吗?” 莫潇湘负手而立。 “上山。” 圣院山门。 拜谒的声音还在回荡: “白玉京青玉城主花千树求见圣院后山先生。” “大梵天般若殿护法金刚了戒禅师拜山。” “玄龙王朝监天国师求见圣院诸位大儒。” “浩气盟镇荒使者驾到!” “斩妖盟长老请见圣院诸位院长!” 唰唰唰。 随着圣院礼院唱礼的儒生将声音传四方。 圣院的所有修行者,皆齐齐汇聚于圣院山门前。 今日临驾圣院的修行者,都快赶上当初斩妖文会那般热闹了,而且来拜山的人,修为极高。 能为苍生计,能作苍生之主。 圣院这边,所有的教谕,院长,大部分大儒,刑官,学正等等,皆一一出关迎客。 在圣院这边的修行者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 该有的客套,是不能少的。 然而。 当两边的人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拜剑阁的剑主万剑一,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铁笼凌空抛下。 那铁笼中,赫然是被禁锢了灵力的苏守拙。 万剑一有意拂圣院的脸面,所以那铁笼上,附着有他的一道剑意。 铁笼垂落,看似急,实则缓慢,好让整个圣院的修行者都看见,看看有没有人能出面救下苏守拙。 半月前,苏守拙只身闯剑阁,弑杀拜剑阁剑修的事,早已惊动天下。 他为顾余生两肋插刀。 虽被囚禁而无憾。 万剑一就是要利用苏守拙圣院弟子的身份,好让圣院的人知晓,他以剑仙之名,能杀圣院弟子,谁人敢出面相救? 铁笼垂落。 圣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郦晶元第一时间想救,却听一旁的李牧之道:“郦兄,你可要想好了,救此子,等于与拜剑阁绝交,这样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郦晶元神色痛苦,面色苍白。 眼看着那铁笼坠落。 苏守拙将死在万人面前。 这是何等的可笑! 这时,山门外一道身影飞来,一跃出现在铁笼下方,双手向上,托举那铁笼。 来人正是顾余生。 “苏兄,我来了。” 顾余生淡然一笑,托举的铁笼骤然沉如山岳,顾余生的面色一白。 那万剑一何等修为。 以他一缕剑意加持在铁笼,宛若剑阁之山凝聚成势。 顾余生虽以双手托举。 却只能稍减一些速度。 “是他。” “顾余生!” 此刻,无数修行者抬头,认出了顾余生,语气尽皆震惊,意外,愤怒,叹息,不一而足。 无论是圣院修行者,或是山外的修行者。 他们对顾余生的出现,彼此的立场,心思各不相同,却又大体相同。 “他竟然没死。” 有人惊呼。 而万剑一,则是目光森寒,盯着顾余生。 “果然没死!” 万千瞩目聚于一身。 顾余生却别无他念,此刻,他只想救下苏守拙。 “苏兄,你不该为我赴险的。” “世间事,只有情分难还,顾兄,咱俩两清了,你别救我,免得我死了,再欠你一份恩情。”苏守拙神色坦然,笑对生死,“我这一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说什么屁话!” 顾余生大喝一声,掌心之中,一道剑墙托举铁笼,垂落之势再缓。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一人难撑之时,天空又有一道人影飘然而至。 啪嗒! 莫凭栏两只手搭在铁笼上。 他侧目看向顾余生,神色有些歉疚。 顾余生深知莫凭栏的心思,以眼窥圣院无数修行者,竟无一人上前帮忙,他哈哈狂笑道:“莫兄,今日你将扬名天下。” “那是!” 莫凭栏咧嘴一笑。 “苏守拙,你给老子听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死在铁笼里,不觉得憋屈?” 苏守拙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 只见他微微阖目,身上的浩然之气不断的流转,试图解除体内被剑阁修行者种下的剑道封禁。 万剑一携十二位拜剑阁剑侍,冷眼旁观。 一切。 才刚刚开始。 铁笼每坠落一尺,圣院的威名,就会降低一丈! 这一幕。 天下人所共知。 圣院的修行者,儒生,教谕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夫子创立千年的盛名。 如今,竟只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绽放出光芒。 原来。 很多东西,都已经在时间长河中流逝了。 儒家修知行合一。 到头来。 几人能做到? 置身事外,才是保全之道。 中庸窥道。 又何尝不是求一时的心安。 “唉!” 六院里。 一声叹息。 君子大儒陆观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将手中书缓缓抛出,铁笼如山的势头悄然化解。 顾余生,莫凭栏,双手一轻,被一道柔和之力移至地面。 陆观则身影一晃,出现在铁笼面前,以手将铁笼打开,把苏守拙牵出来,他抬头看一眼剑仙万剑一,并不开口辩解只言片语,可万剑一却神色凝重,不敢造次。 陆观先朝顾余生拱了拱手,又转身大半圈,以手携苏守拙。 竟是一步步向山外走去。 “陆先生要下山?” 郦晶元神色汗颜,一步向前,想要阻止陆观下山。 陆观神色平和,说道:“昔日我上圣院,只为瞻仰圣人相,读懂书山万卷藏书中暗藏的智慧,今虽未读完万卷藏书,却已悟出了一些道理,是该下山了,郦道友,昔日你也曾为好友志满人间,而今踌躇犹豫,实在遗憾,君子之交,平静如水,君子之别,亦当如此,在圣院教学生,不如汀州书院自在,告辞!” 第424章 其心昭然,以势欺人 天下各方势力问罪圣院,拜剑阁阁主万剑一首先发难,他以苏守拙的性命为胁,让圣院处于不利处境,这虽是阳谋,可圣院的修行者们,却选择了旁观,他们洞悉其谋,却忘记了在圣院修行的最初意义。 儒道之路修理、智、仁、义、信。 圣院修行者,多于问罪之人,却无人站出来伸义天下。 陆观一代儒修,以修心而成九境君子大儒,本可以力挽狂澜,可他却选择护苏守拙的性命而离开圣院,可谓心灰意懒。 拜剑阁固然无法再以苏守拙为借口,圣院这边,何尝不是颜面尽失。 有圣院修行者一时醒悟,面有愧色,可更多的人,皆以为一切的祸根,是由顾余生而起! 倘若圣院无顾余生,则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来。 “顾余生,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回敬亭山!” 有圣院的儒生站出来,指着顾余生一脸愤怒。 “圣院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一名儒生的话说完,立即有另外一人站出来指着莫凭栏:“还有你,莫凭栏,你们莫家出了个妖女,是圣院的耻辱,你怎么有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诸位前辈,诸位道友,诸位师兄,顾余生身怀邪术,在仙葫州滥杀无辜,莫凭栏勾结妖族,在下李跃豹,请诛他们,圣院有血性的,请站出来,随我一起杀了他们!” 李跃豹说得热血沸腾,拔剑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顿下来,他本以为一番慷慨激昂,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可诡异的是,他身后并无任何追随者。 更多的。 是冷眼旁观。 圣院修行者,拥有散修无法比拟的修行资源,他们恨顾余生,无非是顾余生窃了圣院最大的名声,又获得斩龙山剑道场,可他们并不傻,顾余生在仙葫州万剑齐出,无数修行者皆丧在剑下,他未入七境时,就已经是斩妖榜的魁首,如此实力,谁敢轻易赴死! 拥有得多,就更加爱惜羽毛,更加懂得珍惜自己的小命! “你……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李跃豹没有蛊惑到圣院的其他修行者,先是一脸尴尬,他本来想要后撤步,可环顾一周,皆是嘲笑的眼神,就连刚刚第一个说话的家伙,也偷偷的缩回了人群。 李跃豹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当猴看。 他愤怒的咬牙,看向顾余生,噌的一下拔出一把儒剑,手紧了紧,暗自伸量一下彼此实力,觉得打不过,额间已沁出汗水,进退维谷之际,他转而看向莫凭栏。 这家伙一向是好欺负的,当初墨家的人,都能拿捏他,那自己也能。 惹不起顾余生,还惹不起你莫凭栏吗? “莫凭栏,你这个人族叛徒,拔剑吧,别说我欺负你,没给你机会!” 李跃豹从莫凭栏身上找回自信,大喝一声,手中剑刺向莫凭栏,他以为站在正义的一边,就会获得无数称赞,以剑秀技,绚烂无比。 莫凭栏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对方的表情,他仿佛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他这一辈子,本可以在莫家的大树下安安稳稳的修炼,不显人前,也不落人后,可正是这种心态,让他父亲失望,让莫家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异类。 现在,连圣院的一个跳梁小丑都觉得他是好欺负的,站在顾余生身边,不过就是背景板。 多年的委屈与愤怒,让莫凭栏的目光一寒。 他抬起手,一道青影交错。 手指夹住李跃豹的剑,将其寸寸折断,再以圣院大儒才会的‘兰亭临’,轻轻一拂,李跃豹的断剑被他夺走,掌心一摊,凌化五爪,一瞬掐住李跃豹的面门,下颌处被拇指顶住的地方,咽喉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住手!” 六院御院院长李牧之大喝一声,那李跃豹是他李家后辈,虽然有些哗众取宠,焉能就此被杀?况且此中门道,亦有他暗中授意,旨在不将事情闹大,以护住圣院名声。 但是,莫凭栏却一改以往在圣院留给人们心中的印象,他的五指陡然用力,李跃豹殒命当场。 莫凭栏随手一甩,大喝道: “诸位来圣院带着目的,何必遮遮掩掩?而你们,身为圣院的一份子,外敌已至,却还在窝里斗,好,我莫凭栏和你们斗,圣院的名声,你们不护,我来护!” 莫凭栏的话,掷地有声,竟将圣院的修行者镇住。 李牧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后辈死在莫凭栏手上。 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拜剑阁等前来兴师问罪的人,则是彼此面面相觑,有一种阴谋被揭穿后的尴尬,面上无光。 “阿弥陀佛!” 大梵天圣地了戒禅师双手合十,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诸位道友,老衲前来,只为寻回佛门宝鼎,至于过去的种种,老衲可为顾施主化解因果!” 既然莫凭栏已经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大梵天圣地的护法金刚也不再打马虎眼,直接说明来意,他的话在暗示顾余生,只要他交出从剑王朝遗迹中获得佛门宝鼎,那过往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实属一笔交易。 不等顾余生开口,一道强大的气息从人群中荡开,蓬莱圣地的天青真人一晃出现在禅师身旁,将了戒禅师的气息比了下去。 不仅如此,天青真人脚踏阴阳,道家八卦阵从脚下逐渐变得清晰,向四周荡去,在圣院的前山广阔之地形成旋转的大阵,他双手负立,凝目看向顾余生,冷淡的说道: “道家背剑图在你手上,道家阴阳鼎也在你手上,交出来吧,你还可以是圣院的十五先生,斩龙山的传人。” “这可不行!” 万剑一身上金光绽放,当即喝断。 “此子毁我拜剑阁剑碑,杀我拜剑阁弟子,这笔恩怨,可不是一件两件宝物能抵消的。” 天青真人侧目,面容带笑:“万道友,你抹不开面子,我替你讨要一把王剑回来如何?” 万剑一被天青真人戳穿心思,却不好发作,只得隐忍道: “真人好意,万某心领了,只是有些事,真人恐怕还不知道,此子乃是秦酒在青萍州偏僻之地收的弟子,别看他修为尚浅,手中剑可不简单。 当初秦酒让你们蓬莱损失三位真人,此子身为秦酒的弟子,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在仙葫州,他弑杀了不少蓬莱弟子,连玄天道长都陨在秘境,真人是方外之人,当心善良吃亏。” 天青真人闻言,眼中果然暗藏一抹怒意,万剑一的话,等于是在揭蓬莱圣地的老底,他身为九境修行者,如今问罪圣院,对七境的顾余生下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他若忍下这一口气,岂不是说,区区背剑人的身份,就足够震慑圣地了? “背剑人,真是令人怀念的身份呐。” 天青真人气机内敛,道袍飘摇。 “顾家小子,你可要仔细思量着应答,因为,你的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让背剑人这个职业断了传承。” 第425章 圣院灵脉断,剑仙出手 顾余生的目光扫过所有在场的修行者,脸上露出一抹嘲弄:“原来诸位今日弄出这般阵仗,是打算从我这里分点东西,然后再谋各自的利益,你们所谓的立场,正义,就值这点价?” “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浩气盟的镇荒使穿着一身堂皇的衣服站出来。 “顾余生,你可要想好了,人生在世,可没有几次选择的机会,你在仙葫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多少人死在你的剑下? 只要你愿意将那些剑的剑灵和剑意放出来,我们人族将会多上万把斩妖剑,这对人族,也是极大的帮助。” “没错,把剑意和剑灵放出来!” 浩气盟镇荒使的话刚落,立即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和响应,当日,顾余生从灵葫中释放出所有的剑,虽然杀死了很多修行者,可这些剑,他并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在数日之内,上万把剑尽皆为天下十六州修行者所得,浩气盟大本营在仙葫州,自然捡到了最多的王朝之剑。 只是,当他们得到这些剑后,却惊讶的发现,剑虽利,但剑灵已失,就连宝剑在剑冢内蕴养千年的剑意,也被剥离了。 这些宝剑中,包括白玉京上代剑仙的佩剑寰尘剑,蓬莱的大阴阳剑,甚至还有儒家的至圣之剑,君子之剑等等。 一阵喧嚣过后,圣院这边,终于有人站出来,其人,正是圣院的六院院长之一任逍遥,他抬了抬手臂,压下嘈杂的声音,并走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你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按理我应尊你一声十五先生,可惜你持身不正,难免走上歧途,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当着天下人的面,你告诉大家,从剑冢中出来的剑,剑意和剑灵,是否被你封印了?” “还有,剑王朝中祭天镇地的三个大鼎,是否也在你手上,若是,请将圣人留下的醍醐之鼎置于圣院,今日之事,圣院自会对大家有个交代,也会给你一个公平。” 另外一名院长天行衍也站出来,特意将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余生,任院长的话,你可听明白了?有些误会,只要解开了,就会相安无事,毕竟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还年轻,为狐女一时所惑,难免行差踏错,现在回头,还来得……” “够了!” 顾余生忽然大喝一声,打断天行衍的话。 “你们所有人听着,没有所谓的误会,莫姑娘是夫子的学生,也是我顾余生一生最挚爱之人,你们若是以为我回圣院来,只是为了寻求庇护,那就大错特错! 我顾余生行事。 一生无悔! 我今天来这里,不为我自己,只为莫姑娘的声名不受损害。 你们给我记住。 她永远是夫子的第十四个学生。 她凭本事穿过学海书山,跃过龙门。 获得了夫子的认可。 获得了大道的认可。 你们想要从我这里拿走想要的东西。 可以! 你们必须在夫子圣象面前发誓,不说违心之言! 如果你们不敢,就没有资格来找我索要东西。 因为你们的虚伪,只证明你们也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罢了。 与妖修何异?” 顾余生说完。 身影一晃。 出现在圣院的那一株千年菩提树下,那是夫子亲手栽种的树。 上一次辨佛,就是在菩提树下。 如今。 顾余生再一次站在那一棵树下。 但他面对的,不再是苍心猿一个人。 而是天下人。 整座圣院,寂静无声。 顾余生的话。 不仅得罪了前来问罪的修行者。 也同样把圣院的修行者也算了进去。 夫子树下发大道誓言? 谁敢! 人生一世,几人能够光明磊落。 “如此,你一定要与天下人为敌?” 白玉京青玉城主花千树跃空而起,一双眸子难掩杀机。 “夫子若在,或夫子若在,或许能有这样的本事得罪天下人,可惜,你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罢了,你以为你站在菩提树下,就有了依靠?” “天真了!” 花千树身上泛起一阵明亮的遁光,一瞬出现在菩提树前,反手拔出腰后之剑,对着菩提树一剑斩去! “什么!” 花千树此举。 震惊圣院的修行者。 菩提树,藏有夫子的大道真韵,九境又如何,依旧如蝼蚁一般! 唰! 菩提树的树杆,被花千树斩断一枝,他将其握在手上,身体翻转,站在菩提树旁的茗碑上,高高的扬起菩提树枝。 他虽不说一句话。 却让圣院的大教谕,教谕,学正,大儒,儒生们目瞪口呆。 “为什么菩提树没有显圣?” 新晋的大教谕韩举升喃喃自语?他的眼眸中,逐渐流露出浓浓的惊恐,后怕,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暗自窥向圣院前山的诸多大儒。 这些大儒们也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并倒吸一口凉气! 圣院千年庇护。 失效了! 怎么回事? “是之前的那一阵震动!” 乐院院长萧琴瑟面露苦涩,随即大怒,目光直视白玉京圣地的花千树。 “花楼主,圣院与圣地向来同心同德,你为何竟断了圣院灵脉?” 当圣院灵脉四个字落入还在迷惑的圣院修行者脑海,他们如遭雷击,呆愣石化。 圣院千年兴盛之秘。 在于圣院以天下十六州为阵,布下三条灵脉! 这也是圣院地位远远高于其他势力的根本原因,这三条灵脉,能够窥天大道,让人不再停留在七境,能够突破至八境元婴。 站在菩提树下的顾余生,听见圣院灵脉四个字,也是不由地一愣,回想中州大地震颤,灵葫中的斩龙山震动,竟是因为圣院灵脉被人动了手脚。 若此事是真。 岂不是意味着。 天下八境以下的修行者,晋升八境的机会,变得十分渺茫! 而自己,也会永久的停留在七境? 原本各方前来兴师问罪的修行者,一开始还在感到高兴,可他们想到其中的关键后,也纷纷躁动起来。 “呵呵,本座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花千树冷冷回应,他看着逐渐躁动的人群,忽然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晋升突破之路,并没有断绝。” “我白玉京早有布局,已在中州设下灵道场,诸位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并愿意为白玉京效力,自然可以晋升八境!” 嚯! 花千树的话,如一道惊雷,再次震动四方。 原本一同来圣院求利益的诸多宗门,势力,也纷纷看向花千树,并产生一种荒诞之感。 搞了半天。 大家并不是一条心。 各有各的算计! 大梵天的护法僧人,蓬莱圣地的天青真人,拜剑阁主万剑一虽有不平,但还能压得住性子,毕竟三大圣地也有自己的传承和晋升秘门。 而像玄龙王朝这样既涉足修行宗门,又掌控俗世王朝的势力,立即炸开了锅。 玄龙王朝监天院国师是一名身材消瘦的老者,闻见圣院灵脉已绝,夫子圣象再难庇护圣院,圣院七境修行者可能再无法晋升,他是又忧又喜。 圣院地位。 从此一落千丈。 玄龙王朝完全有机会掌控。 忧心的是,玄龙王朝的皇室宗族,以后想要晋升,只怕得求助于三大圣地了。 至此。 各方利益盘枝错节,却已露出真正的野心! 空中,失去双腿的万剑一在混乱之际,忽然身影一晃,诡异般的出现在顾余生头顶。 以指为剑,朝顾余生的头顶刺下。 万剑一盘算得很清楚,三大圣地早有布局,浩气盟,斩妖盟也绝对有算计,拜剑阁实力差一个档次,只能为己谋。 如今在场。 最大的筹码。 无疑是顾余生! 万剑一出手的时机何其巧妙。 他甚至不惜抛弃剑仙之名,对只有七境修为的顾余生动了杀心! 剑仙出手。 气机藏于剑。 旁人不识其威力,并未察觉其险要。 但被杀机锁定的顾余生,怎能不明白这一剑的凶险。 一念起。 匣中剑铮然飞出。 一朵黑莲旋转! 第426章 剑山出剑域,一树菩提化万剑 黑色剑莲中,吞吐万千剑气,每一缕剑气都藏着凝实的剑意,幽森睥睨的剑气直冲天际。 偏在这无尽杀戮剑意中,却又有儒道佛三教之力化作守护剑意,攻守之间,顾余生已展现出与仙葫州时截然不同的实力。 万剑一出手自然藏着深远目的,可又未尝不是想要一剑秒杀顾余生而夺回自己的声名? 在仙葫州时,他被顾余生以剑碑暗算,失去双足,一代剑仙,明面上没人敢议论,背地里,又何尝没有人质疑他剑仙的实力。 万剑一以指代剑,看似写意,实则暗藏杀机,杀心暗伏。 当他施展的无形之剑,与顾余生剑气化黑莲激荡时,他的头发向后飘荡,他以九境修为,境界压制,生生避开顾余生绽放的剑气,但他的剑气,却被顾余生阻隔在空中。 换而言之。 这一剑交手间,已分高下。 仙葫州时,顾余生挡下他两剑,在万剑一看来,那时不过是试探之举与未敢诛杀圣院先生的缘故。 可现在。 剑气与剑气碰撞间,他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修为到了他那种层次,早就第一次打破了天地规则的限界,所谓胜负之数,或可在目光相碰之时便知高下,也可以从剑与剑交互时心有感应。 顾余生。 能以剑挡剑。 唯一的解释便是,顾余生以七境修为,成为最年轻的剑仙。 距离仙葫州剑冢遗迹之事,不过才月许,如今的顾余生剑已褪去稚嫩,趋于圆满。 以剑平。 已然不可接受。 更何况,还在剑道上被甩了数重山。 万剑一轻吐一口气,眼中精芒绽放。 剑仙可越境。 可他,已是九境修为。 一招拿不下顾余生,再无颜面出第二招。 心念动。 万剑一手中已有剑。 这是一把上界之剑。 名曰‘天赐’! 拜剑阁,既拜剑,也拜仙! 万剑一以化神之境,手握天赐之剑,庞大的灵力注入剑内,剑光明亮,剑气交织之间,形成数丈剑域。 彼时。 菩提树影斑斓,婆娑作响。 万剑一的剑域,还不足以覆盖菩提树。 但是,足够将顾余生湮灭。 “剑域!” 圣院修行者中,有人惊呼。 天青真人身上道韵闪烁,他布下的阴阳八卦阵,被侵蚀了一角。 白玉京的花千树。 大梵天的护法僧人了戒。 他们都是九境。 各自有自己的神通和足下方寸之地,但是,剑仙形成的剑域,可以将他们的方寸之地占据。 这就是剑道的霸道! 传说中的剑道七重境。 如今竟有幸得见。 可是,对手却仅仅只有七境修为。 “万阁主,手下留情!” 剑域出现的瞬间。 圣院之中,还是有数道身影飞出。 分别是六院的两名院长,郦晶元,萧琴瑟,还有几位平时鲜在人前露面,常编撰摘抄圣人书的大儒,未知其名字,与顾余生平日也未有交集,但却在顾余生危机之时,出手相助。 数道遁影被浩然之气笼罩,刚飞至菩提树旁,就被万剑一施展的剑域弹飞出去,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别说救人。 以数人之功,竟然连破除剑域都做不到。 各自飞落在地,身形踉跄。 就当众人惊骇之际,忽有一阵清啸之音从菩提树内传出,一座剑山出剑域,两座剑山出剑域,三座剑山出剑域。 剑是山。 山是剑。 小夫子的剑道场斩龙山从剑域飞出,飘然落敬亭山云层深处,剑光斐然。 少年白衣纵剑而出,凌空飞度,出现在众人的眼眸中。 只见少年身旁,三把剑在自身环绕。 天魂剑。 地魂剑。 人魂剑。 每一把剑,都暗藏着世人寻觅的王剑气息。 三剑铮鸣间,汇成青,金,黑三色剑莲,没入顾余生袖口消失不见。 偏在此时。 菩提树婆娑沙沙,万剑一的剑域也诡异般的消散。 万剑一袖袍微微晃动。 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的那一把天赐神剑,悬在身前,发出震颤之音。 “王剑!” 相较于胜负之数。 更多的人,却是注意到顾余生刚才展现出来的三把剑。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还是被修行高深的人敏锐的察觉到。 白玉京花千树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眸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振奋,脚下灵光暗蓄,凌空飞向顾余生。 天青真人也是脚踏阴阳,速度极快。 “阿弥陀佛!” 了戒僧人更是佛光普照,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 三教之鼎固然重要。 可顾余生无意泄露的王朝之剑,才是必争之物。 “无耻!” 莫凭栏大喝。 三大圣地,之前还装一装,现在,直接出手开抢! “诸位,凡事好商量!” 大教谕韩举升也大喝一声。 他并非是单纯维护顾余生,而是想要护住圣院的利益,顾余生的东西,也是属于圣院的,怎能被他人所夺。 然则。 三位九境出手,岂会在意他人之言? 三道身影从不同方向出现,顾余生只觉身在波涛汹涌的海上,如一叶扁舟。 天下之人。 其心昭然。 顾余生手指暗扣,腰间灵葫符文涌动。 正要破釜沉舟。 忽有一道身影出现,如春风和煦般拂过天地。 空中的万剑一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后退,他借后退之势,暗自运力,才将体内的剑气驱逐体外,不让外人察觉。 花千树,了戒,天青真人同时感应到什么,骤然停住。 只见顾余生的身旁,多了一名穿着儒袍的中年男子。 他手中无剑也无法器。 可偏偏,那种韬晦深邃之感,将他们震慑住,心中满是疑问,暗思此人是谁? “顾小子,你记住,这天下所有的道理,其实并不那么复杂,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你就是道理。” 莫潇湘一脸温和,说不出的儒雅,他目光微微转动,从菩提树下拾起一根菩提枝。 “其实,剑也是可以讲道理的,我只演示一次,你好好的看着。” 莫潇湘话落,手中菩提树枝泛起翠绿之芒,一阵清风从他体内散发,手中树枝抽发嫩叶,如万物滋生。 偏偏,那一根树枝,又成莫潇湘握住的剑。 莫潇湘手上的那一根树枝变成了夫子种下的菩提树。 每一片树叶,都是一把剑。 一树化万剑! 刹那间,花千树,天青真人,了戒僧人,万剑一。 都被一剑树影吞噬。 一息。 两息。 三息。 菩提树花开。 漫天树影一点点的消散。 莫潇湘手握树枝。 上面花开四朵。 一朵比一朵艳丽。 嘀嗒。 嘀嗒。 是鲜血掉落的声音。 随后。 四道身影从空中落在地面。 花千树,万剑一,天青真人,了戒僧人各自身形踉跄。 他们个个皆以手按心口。 一脸骇然。 莫潇湘随手丢掉手上的菩提树枝,不急不缓的说道:“喜欢剑,那就去寻,而不是抢。凭你们几个想要问罪圣院,真是异想天开。” “还有,莫晚云是我女儿,你们要匡扶正义,大可冲我来,何必为难年轻人?” 第427章 妖族再临,圣院祸起 青衫儒袍,飘摇而立。 满场皆寂。 最震撼的,莫过于顾余生,昔日,他上敬亭山时,莫晚云的父亲还是一副颓废胆小没有主见的模样,随波逐流。 正是这样的性子,顾余生对这位‘岳丈’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顾余生与莫姑娘在一起的日子,寻常也很少听莫姑娘提及她的父亲,仿佛她的父亲就是一个透明人。 如果不是圣院发生这样的大事,或许莫潇湘会从二十多年前归来后一直沉寂无声,颓废消磨光阴,被世人遗忘。 莫潇湘站在菩提树下。 身形是如此高大。 虽然夫子无法显圣庇护圣院,他却能如夫子的圣象一般,护得一时的安宁。 从震惊到思索,回忆。 莫潇湘这个被人遗忘的名字,才一点点的重新被记起。 三十年前。 莫潇湘也曾名扬天下。 只因深入大荒斩妖,同伴皆死,一人独归,被世人认为苟且求生,从此声名消散。 现在。 莫潇湘重新站在世人面前。 以菩提树枝为剑,一剑惊四方。 他是九境修士,但又似乎与其他九境修行者不同。 无论是世人尊崇的剑仙万剑一,蓬莱圣地的真人,还是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之一的城主,亦或是大梵天圣地的护院金刚。 都没能接下莫潇湘的一剑。 四人当中,剑仙万剑一竟是受伤最重的那一个。 “莫潇湘,你是剑仙?” 万剑一一脸苦涩。 低头看见心口处的伤痕,只差一点点,他就殒命当场。 不是他侥幸躲过。 而是莫潇湘终究留了手,未起杀心。 “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可以不是,但你应该明白,天下剑术超凡者,又何止五人。”莫潇湘双手拢进袖子,目光深邃,“还打吗?如果不打的话,是不是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了戒僧人身上金光明亮,心口处的伤口迅速愈合,他一步向前,佛门法相涌现。 “阿弥陀佛,莫施主,你与妖族之女产生情愫已是错,如今以剑威慑天下人,更是一错再错,贫僧就算下地狱,也一样站在正义的一方。 顾余生也好,你女儿也好,皆非良善,今日,圣院必须除二人先生之名,好对天下苍生有个交代。” “无量天尊。” 天青真人身上道家气息再浮现,身上的剑伤消散。 若莫潇湘一人出手,就镇住了他们。 今后天下人都会以为三大圣地皆在圣院之下。 “大师之言,也是贫道之言。” 花千树也默然站位,显然想再与莫潇湘动手。 万剑一本已有退意,可念及剑碑被顾余生毁去之事,心中对顾余生的恨意越浓,如今局势,并非莫潇湘一人可以力挽狂澜。 “你们不愿意谈?” 莫潇湘一脸遗憾。 手从袖子探出,一把儒家墨剑已握在手上。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 敬亭山云海上方,天空陡然一暗。 妖气蔓延。 一个空间漩涡出现。 成百上千的大妖黑压压一片。 紧接着,三道极为强悍的气息从漩涡中出现! 三大妖圣降临。 幽夜,月曜,虬泷! 三大妖圣一出现,立即有十数名八境妖修手持妖旗,数十名大妖联手,须臾间布下一个召唤大阵,无数凶兽,妖兽,奇虫从召唤大阵中涌出来。 莫潇湘看一眼天空,又看一眼面色怪异的三大圣地修行者,一股森寒的杀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原来今日谋局,还有妖族参与,看来你们觊觎圣院之心,并非一朝一夕了。” 四人无言。 天空传来天妖城主虬泷的声音:“莫潇湘,你曾经答应过妖族,此生不再出手,既然你违背誓言在先,别怪我们无情,圣院之难,皆因你而起,杀!” 霎时。 天空无数凶兽,奇虫从召唤大阵中俯冲而下,飞向敬亭山。 尚未反应过来的圣院儒生们,顿时惨叫连连。 并非他们修为太弱,而是一直以来,绝大多数圣院儒生,都在圣院庇护下过着与世无争,高高在上的日子,勤于修行而弱于战斗。 漫天的妖族入侵,让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殒命当场。 素日里。 圣院是有护山大阵的。 更有夫子显圣。 七十二至圣大儒英灵庇护。 但现在。 这一切都没有了! 圣院修行者不下于万,此刻却乱作一团。 乱局如麻。 站在菩提树下的顾余生,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思绪无比复杂,换一山又一山,原来许多事,一直在重演。 根本没有变过。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传来莫潇湘的声音:“顾小子,今日之局,非一日之祸,速下山去寻我女儿,好生活着,我为你劈开一条路。” 莫潇湘扬起手中剑。 一剑绽放。 敬亭山上浩然剑气久久不绝。 剑气笼罩三位妖圣。 莫潇湘欲以一己之力敌三大妖圣。 然而。 莫潇湘身影刚刚掠起。 就被人族这边的四大高手齐齐围堵,一时之间,道术,佛光,剑气交织。 “怎么会这样?” 大教谕韩举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挽救局势! 千年圣院。 竟突然大祸临头。 所有阵法全部失去作用。 圣院修行者,各自为战,乱作一团,其实以圣院修行者之数量和境界,入侵的妖族再多,若齐心协力,也不足为虑! 可惜。 最难凝聚的,也是人心。 菩提树下。 顾余生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他的手,放在腰间灵葫上。 “还不走!” 莫潇湘大喝一声。 显然是对顾余生说的。 但顾余生的嘴角却渐渐扬起,灵葫芦口打开,万千剑意裹夹上万剑气纵贯天空,霎时间,天空洒下一片妖血。 紧接着。 又有无数雷珠引爆,轰隆隆作响,成功盖过妖族野蛮凶悍的气息。 顾余生的身边。 多了一人。 莫凭栏。 顾余生狂饮一口酒,向天空再次洒下万千剑气。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豪迈,说道:“我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后悔对你的责罚。” 莫凭栏再投出数十枚符篆,每一枚符篆引爆后,又有数百颗雷珠接连爆开。 他侧目看一眼顾余生,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走?这个地方,没有值得你救的人才对,他们的偏见与傲慢,也不值得你出手相助。” “可你也出手了,不是吗?” “我不一样,圣院对我来说,是我的故乡,我还不希望这棵树倒下。” 顾余生沉默片刻,默默从匣内抽出斩龙剑,以掌心抚过剑身,慎重道:“我从未想过救天下人,可是,我曾答应过父亲,要斩妖。” “我希望某年某月的某天再见到秦先生的时候,我不会因为他人以剑为我开辟一条出逃之路而无颜面对。” “最重要的一点,这里也是莫姑娘的家。” 顾余生抬头,看向那持阵的强大妖修。 “敢和我走一遭吗?” “有何不可!” 顾余生与莫凭栏同时凌空飞起。 偏在此时。 一道声音从山外传来。 “算我一个。” 说话之人。 竟是苏守拙。 他下山而归,飞遁而来,落在顾余生旁边。 “陆先生同意我来的。” 苏守拙从腰间取出一把扇子,扇子上面有陆观先生提的字,浩然之气源源不断。 御空之际,苏守拙遗憾道:“可惜韩文不在,若他在此,今日之局,定然如棋局一般很快谋定后动。” 苏守拙说完侧目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顿时明白苏守拙要说什么,表情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不让梁红来的,她大概那个……有……有了。” “嗯?” 顾余生和苏守拙同时看向莫凭栏,满脑子问号。 仿佛这极度紧张的局面,也不如莫凭栏口中说的‘有了’两个字刺激。 这家伙。 在剑王朝遗迹的时候。 把事儿办了! 真是…… 苏守拙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莫兄,一会你可千万别死了。” 顾余生一剑斩破云层。 身影一晃出现在妖修之中,荒气从体内弥漫,数十名妖修顿时化作白骨从空中坠落。 第428章 许以人间少年身,九先生骑牛来 莫凭栏双手一合,数十道符篆形成一条纸龙,长空一啸,符篆先是化作一条火龙冲进召唤出来的凶兽群中。 那些凶兽天生畏惧火,偏偏那纸龙还藏有拟龙的气息,瑟瑟发抖间,瞬间起火,燃烧一大片。 凶兽着火,本能的在空中逃跑,此时,藏于火符中的雷珠被再次引爆,华丽的雷瀑绽放,渲染敬亭山的天空。 如此大的动静。 竟生生的将圣院八境大儒都比了下去。 此刻,圣院儒生眼中那个毫不起眼的莫凭栏,变成了圣院最闪耀的星,少年扬名,最是意气风发。 敬亭山下。 那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不由地停下脚步。 当那个心有期待,却一直以为不成器的儿子扬名天下时,莫雷霆的脸上,更多的是惭愧。 许以人间少年身。 人生在世莫过于此。 “杀!” 又是一道喊杀声从云端传向圣院。 苏守拙拔剑斩妖,他有宝扇在腰,却选择以剑昭志。 曾经的汀州游侠儿。 回来了。 绚烂的剑光劈开云层。 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 三位少年。 已撑起一片天! 垂落的妖族白骨,燃烧烈火与惊雷,热血的呐喊。 无声鼓舞着圣院的年轻一辈儒生。 原本的慌乱,茫然,畏惧渐渐褪去。 鲜血泼洒的人生,最能唤醒沉沦的灵魂。 人间路不平。 敢于拔剑一声吼。 这才是正义! “杀!!” 山外儒生,染血觉醒。 圣院暮气。 那是遵从于教条主义的老古董们。 与年轻人何干? 夫子留在敬亭山的传承,从来就不是那一棵菩提树。 漫天的少年身影,已与妖族厮杀,浩然剑气驰骋敬亭山。 停留在山门前的老儒们,百家殿的掌权者们,有人面露愧色,有人热泪盈眶,也有人暗自盘算。 可无论如何。 都阻止不了遵从于本心的行动。 当顾余生以荒气,剑气杀死一名八境级别的妖族修行者时,鲜血弥漫的天空,陈年暮气褪去。 后山人也好,前山人也罢。 哪有那么多的算计。 “你们不出手,还在等什么?” 郦晶元一掌击毙一名妖族的修行者,回眸看向李牧之,任逍遥等人。 “你们的私心招致现在的结果,真的要等圣院被妖族践踏,达到你们的目的才甘心?那时的你们,还能平静的在敬亭山生活吗?现在不是追究谁是叛徒的时候。” 李牧之,任逍遥,天行衍三人面色有些难看,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出手。 天空。 三大妖圣幽夜,月曜眉头紧皱。 虬泷已对莫潇湘出手。 此时。 莫潇湘以一敌五。 身在天边云层,未知胜负之数如何。 前来兴师问罪的三大圣地,拜剑阁等其他势力,眼见圣院已站稳脚跟,进退维谷。 妖族入侵,若对圣院出手,等同于背叛人族。 可出手帮助圣院,又心有不甘。 厮杀漫天的天空。 忽然有一庞大的剑阵展开,血染的天空被划分为十二格,呈现子,丑,寅,卯,辰、巳、午等十二时辰的地支字样。 每一个字都由不同的灵气汇聚。 穹盖之下,又有天干甲、乙、丙、丁、戊、己等十剑化字。 天象剑阵出。 顾余生脚踏莲花。 三朵莲花齐齐盘亘。 左右撑站着莫凭栏,苏守拙。 苏守拙以扇为剑,儒家九字剑歌临兵斗者以浩然之气显出。 莫凭栏手持阵盘,阵盘不断旋转,汇聚剑阵之威,化作一道恐怖光柱。 轰隆! 一声巨响。 召唤凶兽,奇虫的妖族大阵被毁,天空妖气溃散,狂风雷霆。 如此绚烂的手段。 万人皆惊。 妖圣幽夜目光如凝,赞道:“夫子远人间,他的传承还在三位人族少年身上。” 月曜身上妖气如泻,绽如皓月,残忍狞笑:“不毁掉他们,他日必是妖族大敌,顾不得许多了!” 呲啦! 妖圣月曜。 横空掠过。 一瞬出现在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的上方。 一代妖圣,竟对小辈出手。 单掌盖下,银光引动虚空颤抖,周围的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尽皆口吐鲜血,如风中落叶。 莫凭栏衣衫破碎,身上龙鳞铠甲明亮,仅仅支撑一息,就灵光黯淡。 苏守拙手中宝扇有陆观的一抹大儒真意,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宝扇上墨汁喷洒,口鼻的鲜血也随之渗出,面色惨白。 风暴漩涡中的顾余生,骨骼咯咯作响。 背后剑匣。 三把剑出鞘。 三座剑山品字矗立,剑鸣铮铮。 头顶布下的天象剑阵随之泯灭。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仿佛一切都是徒劳。 此时,顾余生才知道,当初在西州边境,五先生和六先生以剑伤妖圣,是何等的厉害。 为什么。 人族和妖族的修行者。 差距会如此之大。 顾余生的眼睛直视着天空落下的那一掌。 在那一掌面前,好似自己就如从未修行过一般,如蝼蚁渺小。 唿唿耳鸣血涌涩滞。 一声怒吼贯长空。 莫潇湘,以剑破虬泷妖圣,欲救顾余生。 顾余生心中哂然:原来弱的并非是人族,而是自己修行还不到家。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三把剑强撑起三尺剑墙。 将莫凭栏,苏守拙护在其中。 苦苦支撑。 “哞!” 云海深处,书山方向。 忽有一头老牛悠叫。 刹那间,整座敬亭山的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 所有的争斗和鲜血,皆化作虚无。 天空中的那一只巨掌,一瞬泯灭。 “噗!” 月曜妖圣口吐鲜血,骇然后退。 众生看向书山。 万千象骑着老牛,脚踏七彩祥云出现,他对着天空抛出四十九支天道竹签,每一道竹签蕴藏着恐怖的力量,妖族修行者,身体诡异般的化作鲜血染红天空。 三支天道签支纷纷没入三大妖圣的身体。 三大妖圣神色骇然,同时御空向远处逃去。 可就在此时。 万千象又掌心一翻,三枚铜钱铮的弹出,瞬间形成三个铜色囚笼,将三大妖圣囚禁在里面。 “是你?万千象。” 妖圣幽夜盯着骑牛的枯瘦老者,一脸意外和惊恐。 为什么。 这位九先生的修为境界,比五先生和六先生还要高? 他明明没在后山苦修,而是游历人间。 可他。 竟然是十境。 玉璞境! 第429章 一人平危局,安魂斩龙山 万千象一晃出现在三大妖圣面前,大拇指一弹,一枚铜钱飞向天空,那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渐渐隐没无法捕捉。 但很快,天空又黄蒙蒙的光洒照下来。 那是一枚巨大无比的铜钱。 铜钱嗡嗡作响。 两座敬亭山,消失的护山大阵与之呼应,重新被激活! 菩提树显圣婆娑作响。 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碑内,英灵骤显,化作七十二道儒光,穿透三大妖圣的身体。 三大妖圣的肉身诡异般的毁灭。 叮! 万千象又取出三枚红绳系着的铜钱。 三大妖圣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神魂和妖灵就被封印在三枚铜钱内。 万千象转身。 走向顾余生。 他把三枚铜钱丢给犹自在发呆的顾余生。 “小师弟,这三枚铜钱,要好好收着。” 万千象目光落在莫凭栏和苏守拙身上。 眼中的欣赏一闪而逝。 随手一挥,两人身上萎靡的气息就被驱除得干干净净。 万千象的人影再一晃。 已出现在花千树,了戒,天青真人,万剑一的面前。 风吹动万千象破旧的袖袍。 他声音淡然:“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圣院没人了?” 方才不可一世的四人沉默不答。 万千象目光深邃。 “那么,告诉我,是谁断了圣院在东海的灵脉?” 还是没人应答。 万千象依旧语气平静:“修为到了你们这种境界,不应该为他人做狗才是。” 世人敬仰,奉若神明的九境修行者。 被夫子的第九个弟子当面说是狗。 了戒僧人,天青真人本是方外之人,却再也无法忍耐。 天青真人试图以自身的力量摆脱万千象施加在身上的无形之力,倔强道:“阁下虽是夫子座下的学生,地位超然,可也不应该如此侮辱我等。”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杀了你们?” 万千象抬起手,身外的四十九支签朝他飞来。 其中四支签诡异般的穿透四人的身体,落在万千象的手上。 签支上立即出现四人的命格玄机。 四人看向那签支,皆是面色一变,他们内心深处潜藏的秘密,被万千象窥探。 “好。” “很好!” 刚刚还神色平静的万千象,身上陡然涌现出一缕杀意。 只见他转身看向某个方向,手凌空一摄。 天空一阵华光明亮。 曾为六院院长之一的墨星,从空中坠落在万千修行者面前。 嘭。 一声巨响。 墨星双膝一软。 跪朝菩提树。 地面凹陷,出现一个巨坑,敬亭山都颤了颤。 “墨星,你可知罪?” 身为墨家的家主,墨星跪在万人面前,低头不语! 但是,圣院的修行者,都已知晓怎么回事。 圣院千年大阵无故失效,若没有内鬼,外人根本无法办到。 万千象一步步走向墨星。 每走一步,都有玄妙无比的天道坠落如星辰,万千象,正以某大的神通,推演过去发生的事。 万千象停下脚步,神色漠然的问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已知晓一切,你还有何话可说?” 墨星面若死灰,可他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时,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生生从跪坐姿态强撑着站起来,他的眼眸里满是血丝,愤然道: “谁都可以入圣院,谁都可以获得小夫子的传承,唯独是他,我不服,圣院之名,岂能被他玷污?” “没错,什么都是我做的,圣院绝不容许有狐女成为夫子的学生,更不容许神弃之子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 墨星情绪激动,将一身力量,汇聚于双掌,竟是要对顾余生动手。 可他的双掌才刚刚向前一推。 算卦的签支就无情的洞穿了墨星的眉心。 墨星的眼睛瞪大,身子猝然倒下。 满场皆寂。 “夫子收什么样的学生,轮得到你来质疑?” “小夫子选择谁做传承者,就算是天上的谪仙,也不敢说三道四。” 万千象凌空缓缓飞起,这一刻,在场的每个闯入者,都好似被他盯上。 “圣院如何行事,也轮不到你们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来指指点点。” “都给我滚!” 万千象大袖飘摇。 敬亭山刮起一阵狂风。 所有的闯入者,尽皆被吹至敬亭山外。 悄然无声之后。 敬亭山上,传来整齐的声音:“拜见九先生。” 万千象面对圣院所有人的行礼,十分淡然,他将目光移向莫潇湘。 “大梦二十年,醒了也好,前山的事,你来管一管。” “是,九先生。” 莫潇湘伫立道。 万千象转身,骑上夫子曾经骑过的老牛,慢入云端深处,不见了踪影。 圣院一场危局。 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世事乱如麻。 顾余生捻了捻手上的三枚铜钱,将其封进灵葫,回头看了看莫凭栏和苏守拙,默然拱手。 他纵身一跃,飞向五心殿。 五心殿依旧有长老守护着。 见顾余生来,几名守护长老很慎重的探查了顾余生的身份,才准其入五心殿。 “帮我准备一副长生棺材。” 几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请十五先生稍等。” 一炷香的时间后。 顾余生出现在五心殿置放魂灯的地方,他朝最中间的那一盏灯拜了拜,穿过魂灯大殿,后方是一处天然溶洞。 几名五心殿的守护长老已准备好一口白玉棺材,一个个额头沁出汗水,那溶洞最里面,原本置放的那一口棺材已经消失。 此刻,他们才知道小夫子的肉身已被盗走。 “你们都出去。” 顾余生目光扫过几名长老。 “是,十五先生。” 几名长老恭敬退出。 顾余生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小夫子肉身被窃这件事,暂时算是过去了。 “宝瓶。” 顾余生以心神暗唤。 “公子,宝瓶来了。” 宝瓶手里捧着一盏古怪的灯,出现在溶洞内。 顾余生将那一口白玉棺材打开,双手纳拜,小夫子的肉身从那一盏灯被牵引,重新置放于棺材内。 宝瓶也学着顾余生的模样,对着那一口棺材拜了又拜。 静默片刻。 顾余生和宝瓶才从溶洞走出来,路过置放命灯魂殿的时候,顾余生对着那一盏灯拜了拜,随后,他纵身一跃,朝斩龙山飞去。 斩龙山,剑道场。 宝瓶从顾余生的葫芦里钻出来,将那一盏古怪的灯置放在剑道场,随后一脸好奇的看着那一盏灯,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只是,宝瓶凝看了一会,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扁了扁嘴,嘀咕道:“公子,我们为什么要牵引小夫子的本命魂灯放在斩龙山?”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放在这里,更安全一些。” 顾余生抬头,看向斩龙山上的三座剑山。 脑海中,回响着当年与小夫子在青萍山深处偶然相见的一幕。 小夫子,曾是圣院最强的剑修。 他那样的强者,竟然会死去。 所有的真相,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这方世界,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也有太多不可思议之事。 第430章 星辰洒下一道光,七滴神秘之水 安置好小夫子的肉身和魂灯。 顾余生重新来到林间小院,一个人在院内呆坐,天黯淡下来。 满堂星河璀璨,从未有过的绚烂,美丽。 “公子,今夜的星空,好明亮啊。” “是啊,以往的星空,不是这样的。” 顾余生仰躺在小院,他的眼睛里,布满星辰,忽然,一道光从天空垂落,洒照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目光陷入呆滞。 灵魂悄无声息的从体内出窍。 那苍穹垂下的星光,照在顾余生的灵魂体上。 嘀嗒。 恍惚中。 那垂下的星光,如一滴水,落进顾余生的本命瓶内。 嘀嗒。 又有一滴落进本命瓶。 顾余生以神念窥看本命瓶,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本命瓶,滴水如海,不可探其深。 一共有七滴水入本命瓶。 天空的那一道光才悄然散去。 而顾余生此时只觉神魂沉重如山,别说神游,就算挪动步子,都变得十分艰难。 他倾尽念头,神魂才重新回归肉身。 睁着的眨了眨。 顾余生侧目,问骑在小木虎上摇摇晃晃的宝瓶。 “宝瓶,刚刚你看见天空垂下的一道光了吗?” “啊?” 宝瓶一脸茫然的回头,忽然,她眼睛瞪大,盯着顾余生的身体。 “公子,我看见了!” “就在你身上。” 顾余生看向自己,并没有看见自己发光。 “真的。”宝瓶强调一句,然后嘟了嘟嘴,“现在没了,可能我眼花了。” 宝瓶打一个哈欠,要去厢房的书箱里睡觉,她把那个书箱当作自己的家。 “宝瓶,把书收一些在书箱,明天清晨,我们就下山。” “公子要去找莫姑娘?” “嗯。” 顾余生点头,默默走到墙边,手放在小木虎上轻轻抚摸。 宝瓶走到厢房,将架子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收进书箱,回头看了看公子,轻轻一叹。 原来公子还是念着青萍州的那一个家。 而不是斩龙山。 清晨。 一道身影从云中飞来,落在小院。 来人正是莫凭栏,他看一眼在小院桃树边伫立的顾余生,说道:“你要走?” 顾余生转身,把酿好的酒装了一壶,随手丢给莫凭栏。 “人生处处是修行,山上山下都一样,所以我想去大荒走走。” “大荒很大,也很凶险。”莫凭栏接过顾余生丢来的酒壶,并没有刻意去劝,“我叔要见你,就在敬亭山的云崖边。” “好。” 顾余生跃空而起。 莫凭栏站在原地,目送顾余生远去。 待宝瓶从厢房出来,莫凭栏朝宝瓶招了招手,往书箱里放了些东西。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保护好你家公子。” “嗯。” 宝瓶挥挥手,化作一朵桃花粉影跟在顾余生的后方。 云崖边。 观云亭。 莫潇湘着一身青衫儒袍,风吹拂着他颌下几缕胡须,向来颓废的他,似乎有刻意的着重整理仪表。 “莫叔。” 顾余生的身影落在观云亭旁,抱拳行礼。 莫潇湘回头,上下打量顾余生片刻,才开口道:“我女儿回大荒,也未必有太大的危险,要不要留下来,在圣院修行一年半载?” “我已经决定了。” 顾余生答道。 “坐吧。” 莫潇湘理了理青衫儒袍,示意顾余生不必站着,两人对坐在观云亭的石桌旁。 顾余生又拿了一个装好的酒葫芦,放在石桌上。 “莫叔,这是我酿的谪仙……” “叫岳父吧。” 莫潇湘把酒壶握在手上,放在鼻子边嗅了嗅。 顾余生一时无言,再次起身拱手:“岳父。” 莫潇湘儒雅一笑,挥手示意顾余生坐下。 “我曾与你父亲有一面之缘,他身上难得的品质,依旧在你的血液里流淌,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也是个合格的儿子,相比之下,我虽然活着,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莫潇湘仰头喝一口酒。 “罢了,不说这些,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你得意的剑术是什么?” 顾余生被莫潇湘陡然一问,忽然愣住。 最得意的剑术? 青莲剑诀? 伏天剑诀? 道门飞剑? 佛门五心剑? 数十种修炼过的剑术在顾余生脑海里一一闪过,却一时答不出来。 “其实,你答不出来,并非你在剑道修行上出现了差错。” 莫潇湘把酒壶收起来,目光中藏着神采。 “你尚年幼,自然是要学而博,见而广,圣院的弟子,在最开始的十年,也是要博览群书,只有提高眼界, 修行上才能有所裨益,不过,以我观之,如今的你,剑术上已然做到博,接下来就要精。 修行是漫长的过程,我所说的精,并非是你在你修行的诸多剑诀中挑选一门出来,而是将每一门剑诀,都修炼到瓶颈。 昔日夫子和小夫子游历人间,曾花了一百年时间去做这样的事。” 莫潇湘说到这,手心一翻,一枚玉简出现,他将其递给顾余生。 “这里面记载了数百种妖族修行者闯下的剑诀,其中不乏妖族当中的智者闯下的惊艳剑术和剑招,你若去大荒,这些剑术和剑招,有必要看看。” “多谢岳父。” 顾余生双手接过玉简,以神识进入玉简,粗略的扫了一遍,很快被里面的剑术和剑诀吸引,有的剑诀,他读起来,也晦涩难懂,比起佛门,道门的剑诀,不遑多让。 顾余生强自忍下阅览的念头,将神识脱离,思绪却有些复杂。 “很意外,是不是?” 莫潇湘笑了笑。 “当年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剑诀的时候,有好几天没法入眠,妖族不仅肉身强大,连创造的剑术剑诀,也不比人族差,以人族修行者的立场上思考,着实令人绝望。” 莫潇湘说到这,表情变得肃然。 “可是后来,我在大荒的一处遗迹中,发现魔族留下的剑诀,比人族和妖族的还要精妙,强大许多倍。” “身为剑修,你应该能体会这种绝望。” 莫潇湘轻叹一声。 “那是我最灰暗的人生经历,至今,我都没有完全走出那一段阴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莫潇湘站起来,眺望远处。 “你还年轻,如初升的太阳,出去走走,就会知道世界的广阔。” 第431章 上中下三境,囚笼祸始的根由! 顾余生心中默默记下,他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岳父,魔族那么强大,他们是被谁消灭的?” “我并不知晓此事,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魔族并没有被消灭,只是暂时没有在人间活动了而已。” 莫潇湘说到这,又强调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没必要去探究这些隐秘,对你修行没有任何益处。” “我记住了。” 顾余生抱拳道。 莫潇湘转过身来,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顾余生。 “这是大荒的地图,并不完整,但对你应该多少有些帮助,记住,出门行江湖,命最重要,去吧,我想一个人看一会风景。” 云崖边。 莫潇湘观云海,一动不动。 顾余生带着宝瓶,默默离开。 刚到圣院。 云海深处,有一签支出现。 是后山九先生万千象的邀请。 “宝瓶,你去找到白马,在山外等我。” “好的,公子。” 宝瓶背着变得小小的书箱,朝山外飞去。 顾余生御空而起。 来到圣院后山。 圣院后山芳草萋萋,老牛在悠闲的吃着草青,万千象背后戴着个草帽,倒靠在草坪里,迷醉着眼,半醉半醒。 “拜见九师兄。” “小师弟,坐。” 万千象坐起来,头发上还沾染几根杂草。 顾余生端坐在万千象的面前。 有些拘谨。 万千象捻了捻胡须。 “敬亭山这个地方,很多人来了,就不想下山,千方百计也要留下来,你倒好,那么大的圣院,也绊不住你的脚步,小师叔的三座剑山,你还没有观完的吧?” 顾余生答道:“是。” “小师弟,山外的桃花已经开了,就算你现在下山去到大荒,也来不及的。” “九师兄,我明白的,只是我不想连明年的桃花也错过。” 顾余生目光坚定。 “情之一字,最是难懂,不过人生最难得的品质,就是做事不后悔。” 万千象说到这,原本平静的目光,也不由地有些飘远,失神片刻,才重新变得平静。 “小师弟,外面世界广阔,以你的修为,想要入大荒,前路必然艰难。我本意是来圣院后 ,想办法让你入八境的,可惜,圣院四条灵脉已断其一,虽然还有几个道场可以入八境,可那毕竟只是小道,纵然让你晋升八境,也是身有瑕疵。” 提及晋升之道,顾余生也不由地上心,他虚心求教道:“还请九师兄指点。” 万千象也端坐正身子,将他素来给人算卦的签筒摆在身前的草坪,“修行之路,有三千大道,修身,修心,感悟天地,领悟大道。 开脉,煅骨,凝魂,此下三境是修身。 合道,归一,金丹,此中三境是修心。 元婴,化神,炼虚,此上三境是感悟天地。” 顾余生听到此处,眉头一皱,但却没有打断万千象的话。 万千象也注意到顾余生细微的表情,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握在掌心,一阵奇特的灵光从那一支签上溢出,周围的世界好似被隔绝其中。 “我方才所说的下中上三境,是人皇时期,这个世界对修行者境界的划分。” “小师弟一定是想问,下三境为什么不是从元胎境开始的对不对?” 顾余生点头。 待周围的世界彻底被隔绝。 万千象神色肃然道:“因为元胎境在人皇时期,并不属于修行之始,小师弟,你自修行开始,如今已有几年?” “六年……” 顾余生回答完,心中念头急转,猛然间一激灵。 六年,于修行者而言,时间很短,如白驹过隙一般。。 对于江湖武夫来说,六年时间,可能连个三流高手都算不上,而他一开始,就是入青云门开始修行的,故而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他现在,已是七境金丹。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天赋过人。 可实际上,天下十六州中,许多小宗门,世家的修行者,倾尽一生一甲子寿命,两甲子,甚至三甲子寿命,都未能入七境。 “九师兄,你的意思是元胎境是我们小玄界特有的境界?只有我们小玄界才是从元胎境开始修行……” 嗯?等等! 顾余生说到此处,大脑轰隆一声,仿佛被雷击一般,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顾余生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上界仙人会布下囚笼,囚禁众生。 为什么这方世界会天道不全,很多七境修行者再无法入八境了。 一定是在时间的长河的某个节点,有人从三千修行大道中走了捷径,窥探到大道隐秘,从而引起修行界的巨大变革。 顾余生强自压下内心的骇然,极力的保持平静:“九……九师兄,元胎境……其实是修行捷径,对不对?” 万千象默然,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顾余生的内心,下意识的握住签筒,平静道:“小师弟,元胎境……其实是魔族修行者的某个境界…… 在时间的长河中,某位修行者无意中窥探到这个秘密,原本要数百年才能到达的境界,缩短至百年,甚至数十年。 而天地间的修行资源,是有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余生的手攥成拳头。 “九师兄,我明白,我明白。” 万千象也暗吐一口气。 试图将沉重的秘密放下,话语一转,“这些事,你心里明白即可,不可告诉任何人。 回到修行上来,虽然凝练元胎后能很快的提升境界,但是,修心,修身之后,终究是要感悟天地的。 由于时间过短,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感悟天地。 加之上界修行者,以界为笼,遮掩了天机,无法观测到真正的天地宇宙,日月星辰,自然也就无法突破,小玄界中,能窥天地奥秘的地方,少之又少,昔日夫子在敬亭山悟道,窥得天地奥秘,才重启圣院之名,其初心,是为众生留一条路。 只可惜……人心在变。 人族也好,妖族也好。 千年来,一直战乱不止,究竟原因,就在于争大道。 但很多人并不知晓,即便窥得天机入八境,其实很多人的道,都是有瑕疵的。 故而在小玄界,在境界的划分上,出现些许变动,上三境,变为八境元婴,九境化神,十境玉璞。” 万千象说到这,略微顿了顿。 “很多年前,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在后山论道,一致认为修行者一开始修炼的元胎境应是上三境修行的过程中一个长期沉淀的感悟过程。 由于提前修炼,从而导致绝大多数修行者根基出现瑕疵……这也是诸多宗门修行者以元胎凝聚的颜色品质的高低来判断一个人的根骨资质优劣的重要原因,往后的开脉,煅骨也同样如此。 因为一旦突破至元婴,身体上的瑕疵,就会在感悟天地的时候无限放大。 诸位师兄当中,五师兄早年沉迷剑道,为了弥补自身的瑕疵,在八境足足停留了近百年,八师兄为了稳固根基,至今还在临渊修行。 我游历人间数十年,看尽人间冷暖,才在心境上有所突破。” 顾余生听后,说道:“怪不得九师兄的修为境界,比五师兄,六师姐还要高。” 万千象忙摆手道:“但我的战力,却比不上五师兄,六师姐。五师兄困于心,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六师姐为心魔所扰,绝大多数的力量都用来镇压心魔。 小师弟,昨日我在前山施为,一是借了夫子的老牛之势,二是窃天之法加持于身,终是损寿之道,并非正途。” 万千象说到此处,神色肃然:“如今圣院灵脉已断,你观到的宇宙星辰并非真实完整,你下山之后,可重新凝练元胎,开脉,煅骨夯实根基。 待至大荒深处,那里有诸多机缘之地,或许可以看见真正的苍穹星辰,到那时再感悟天地,以身为熔炉,日月星辰为精,用以充盈本命瓶蕴养神魂,自可凝练出元婴,如此,虽有瑕疵,他日也不用耗费百年光阴去修补。” 顾余生听到此处,心神一动。 “九师兄,若根基夯实,又能以本命瓶中凝液蕴养神魂,是不是可以直接入玉璞境?” 万千象想了想,纠正道:“小师弟,日月之精为气,藏储于本命瓶中,若要以气为凝液,不知得何年何月,人的寿命有限……如此飘渺之事,非有大机缘,岂能强求?” “哦。” 顾余生点头,暗观藏于本命瓶中的七滴神魂之液,若有所思…… 第432章 春风不留人,策马骋天涯! 万千象并不知道顾余生此时在想什么,平静的劝慰道:“小师弟,修炼之事,不可强求,以你现在的年龄,能有如此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感悟天地,除了自身修炼之外,还要讲究几分机缘。 你此番游历天下,若去大荒,正好有两件事要拜托你。” 顾余生忙回应道:“九师兄,你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得到。” “圣院灵脉,有三脉在人族之地,还有一脉,则在大荒深处的拜月山,是当年小夫子偶然发现,你到那里后,可以在那里修行,突破,顺便检查一下拜月山的灵阵。” 万千象把一个罗盘递给顾余生。 “到拜月山后,你可以根据这罗盘的指引行动,这第二件事,则是关于十师弟的,你十师兄朝闻道多年前去大荒寻觅药材,炼制丹药,已有多年未归。 近日我观天象,他恐有不测,需要贵人解救,这个人或许就是你。” 万千象说到这,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变化,显然在暗自推演着什么。 “小师弟,此事不必刻意去寻,时机一到,自会与你十师兄相聚。” 顾余生答应下来,见万千象有如此神秘的预知能力,起身拜道:“九师兄,我已与师尊秦先生久未相逢,还请占卜一卦。” 顾余生说完,从袖口中取出一袋铜钱,双手奉上。 万千象本来只是淡然一笑,随手接过顾余生给的铜钱后,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他兀然起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顾余生。 “小师弟,这些铜钱……” 顾余生说道:“青萍州一位前辈给我的。” “小师弟,你知不知道这铜钱和其他钱是不一样的?” “嗯,它很值钱。” “不,我不是指这个……算了,以后你会明白的。”万千象从钱袋里取出三枚铜钱,把剩下的丢给顾余生,他将签筒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从签筒里抽了一支。 万千象接过签支后,沉吟片刻,说道:“小师弟,秦酒还活着,他的命运被天机蒙蔽,我无法窥探到,但从签语上看,算是吉签,机缘到了,自会相见,你可放心游历江湖,我就不送你下山了。” 顾余生对万千象拜了拜。 朝前山遁去。 万千象目送顾余生远去,待顾余生的身影消散,原本藏在他手上的三枚铜钱,碎了一枚。 万千象捻住一枚铜钱,五指掐动,指节每一次变化,他的掌心,都会呈现不同的气机缠绕,片刻后,万千象的额头沁出汗水。 捻着的那一枚铜钱呛然泯灭成灰。 万千象身体踉跄,坐在地上,面有灰色,轻轻叹息:“小师弟,你的命运,也如迷雾一般,是谁遮掩了你的天机,又是谁在你身上施加了诅咒……” 万千象稍作调息,捻住最后一枚铜钱,以指在身前画了一个玄妙无比的阵图,只见他的灵魂,从眉心处钻出来,遁入阵图之中。 青萍州,浣溪之水潺潺流淌。 茶肆。 穿着灰布旧衫的卖茶翁坐在门槛上,倚靠着门楣,目光眺望天边的云彩,身后的灶头,三壶水咕咕冒气将沸。 院内一株老树开花。 又是一年梨花白。 满院花香。 挂在旗招旁的灯笼无风晃了晃。 卖茶翁收回目光。 起身默默把茶叶放在碗里,以刚沸的水冲茶,放下水壶,卖茶翁开口道:“方才欢鸟啄梨花,定有贵客到访,没想到是圣院九先生大驾光临。” 万千象落在庭院内,凝观那一株老梨树,又轻嗅了嗅茶香,开口道:“谁能想到,卖仙云茶的老人家,竟是当年闻名天下的神医,青萍州是个好地方,就是太偏僻了些。” “尘世喧嚣,躲在山萍野地,不过是虚度岁月罢了,九先生来寻我是求医?我已不为人看病多年了。” 万千象手中抛出一枚铜钱,置于门口的木桌上,“我原以为小师弟孑然一人,独自行走江湖必然孤独,没想到,在他的故乡,有这么多人惦着他,小师弟也算是幸运之人。” 万千象说到这,喝一口茶,顿了顿,话语一转,“只是乔先生,这平安钱,每一枚都沾染因果,你穷尽一生获得的财富,全赠予小师弟,对小师弟而言,却未必是福。” “世上的事,都有两面性,九先生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困于青萍州,那些平安钱,若能换得那小子一生平安,我这一辈子,也不枉在人与鬼之间艰难抉择了。” 卖茶翁双手拢进袖里。 “九先生放心,我了解那小子,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拿,属于他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万千象听后,若有所思,喝完一碗茶,开口道:“小师弟已游历天下,将去大荒,前路艰险,既然有你用钱为他铺路,我也就放心了。 乔神医,能否开一副药?他年小师弟回青萍山,我师兄见一见也好。” 万千象起身深深鞠躬。 卖茶翁沉默很久,才指了指身后的架子,说道:“药已经配好了,你带上青萍山去,其实……我是不希望那孩子回青萍州来的,可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多谢乔先生。” 万千象大喜。 …… 中州。 敬亭山下。 少年白马在官道上驰骋,道路两旁,一路梨花,偶有桃花灼灼,粉色花瓣点缀着俏白缤纷的世界。 “公子,不回头看看吗?” 宝瓶从剑匣探出个脑袋,回望在耸入云间的敬亭山,敬亭山映入她干净的眼瞳,美丽极了。 “上山的时候看过了。” 顾余生不回头,策马扬鞭。 “不是啊,公子,你回头看,这一座山像你,那一座山像莫姑娘呢。” 吁! 顾余生勒住缰绳,白马前蹄飞扬,生生停住,顾余生回头。 敬亭山就在身后,也在眼里。 他凝目良久,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莫姑娘一起上山。 恍惚就在昨天。 “驾!” 顾余生转过身来,轻喝一声。 白马四蹄奋力,在中州通往天涯海角的道路上驰骋,一路梨花繁华,杏花纷飞,唯独桃花鲜灼,不似青萍州的美丽。 “公子,你又喝酒了!” “当心摔下马来啊。” 宝瓶的声音被吹风吹得很远很远。 第433章 夜半磨刀声,惊觉暗中查 大雨蒙中州,千里云雾不见边。 山林深处。 古楼若隐若现。 撑伞的红衣女子远从仙葫州而来,停在四水归堂的院内,她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块牌子。 楼廊上方,很快有数名男子齐齐下楼。 “拜见使者。” “你们当家的呢?” 红衣女子目光如凝,透着森然。 一名灵阁侍从开口道:“禀使者,当家的得到消息,出门办事去了。”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红衣女子撑伞走到廊下,廊下的墙面上,贴着一幅随着雨雾变化的江湖图。 她用手一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尽量在这个范围之内找到他,请他回灵阁,出了这个范围,要他命的人很多,阁主说了,此人还不能死,你们明白吗?” “是。” 数名灵阁侍从答道。 “记住,是请。” 红衣女子微微斜着雨伞,红唇微微上扬,转身走进雨里。 “还真是个痴情的少年郎。” “其实我不用试探都知道,可惜……” …… 黄昏。 夕阳。 少年骑马过斜桥。 桥的那头,有间驿站。 宝瓶探出个脑袋,用手对着客栈的牌匾从右往左,嘴里念道:“公子,有间客栈。” 顾余生将目光从手中轻握的书卷上挪开,几株海棠花开在客栈的篱笆墙外,顾余生慵懒的伸了个腰,揉了揉眼睛,说道:“歇一晚,宝瓶,以后抄的字写大一些。” “知道了,公子。” 宝瓶扁了扁嘴,不明白公子明明能以神识观览那一份玉简,偏偏要她摘抄下来,一页一页的翻看。 这一路梨花凋谢,杏花凋谢,吹过风,也淋过雨。 宝瓶并不觉得辛苦。 她知道,不是公子倦了,是公子葫芦里的酒不多了。 把白马拴在马厩。 夕阳的光把顾余生的影子投进开着门的客栈。 柜台后打盹的老板娘睁开眼,循着影子抬头看门,忽而眼睛一亮。 好俊俏的少年郎。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先来一壶酒。” 顾余生把酒葫芦放在柜台上。 “炒几个菜。” 顾余生伸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陈年红枣。 “再来几个枣子。” “小哥儿稍等。” 老板娘从墙上取红枣,转过身来时,见少年单手拎起置放在柜台上的一坛酒,酒水悬成丝线往酒葫芦里面倾倒。 待坛中酒尽,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更甚。 “原来客官是山外人,可怠慢不得。” 她转身进后堂,拎一只耳朵回来,抱着一把蒲扇的老头唉哟唉哟叫唤娘子,丰腴的老板娘在老头的耳边嘀咕几句。 老头忙朝顾余生歉然拱手。 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黢黑大面银白锋的杀猪刀,匆匆忙忙进厨房。 老板娘走到最好的位置,把桌子擦得锃亮。 宝瓶心念着几颗红得诱人的枣子,从匣里钻出来,一把飞趴在墙上挂着的红枣枝上,张开小嘴啃咬红枣,咕叽咕叽吞咽。 “咯咯,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老板娘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对顾余生修行者的身份并没有太多惊讶。 对从剑匣里钻出个小姑娘儿,也只是觉得惊奇,被宝瓶贪吃的动作惹得发笑。 提一壶热茶,转身进后厨。 不一会,几个精致的小菜就端上桌来。 宝瓶闻见桌上菜香,忙把啃咬了一半的红枣吐出来,也学着顾余生端坐在长条凳子上,只是她一坐,还没有桌子高,听见老板娘和老头窃笑,也不装了,爬上桌子。 “公子,别吃完了!” 一盘牛肉被推到宝瓶面前。 厚实大片的牛肉,就像一道门一样,遮住宝瓶大半个身子,她用嘴咬了一口又一口。 柜台后的老板娘和老头偷笑不已。 顾余生倒酒酌饮,不急不慢,对于宝瓶的行为,他似乎早已习惯。 “店家,麻烦开一间雅静的房间。” 顾余生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时,夕阳刚好落山,最后一道光影掠过门楣,顾余生心中一动,这一路观剑谱,本是身心俱疲之时,但那一缕光,落在心间,让他有所悟。 入住客栈后院二楼雅舍,顾余生盘坐在床榻上。 宝瓶吃饱喝足,把藏在匣内的书箱搬出来,枕着书而眠,手里还抱着一颗大红枣。 天逐渐暗淡下来。 天空月升星明,月光透过轩窗洒照进房间,照在墙壁上。 顾余生凝神悟剑。 妖族诸多剑诀在脑海一一闪过。 顾余生以神魂推衍,沉浸其中。 心剑凝聚,微微飘荡。 就在此时,苍穹月华垂落,又有一滴凝露落在本命瓶内。 顾余生兀然一惊。 这山野荒外之地,怎会和那一夜圣院斩龙山一般,能凝苍穹日月之精华。 正当顾余生惊讶之余。 客栈内依稀传来嚯嚯嚯的声音。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临窗看向外面,只见客栈马厩旁,客栈的老头正在月光下磨刀。 那一把厚重的杀猪刀在一块磨刀石上来回晃动,星火四溅。 “公子!” 宝瓶也被磨刀声惊醒,一脸警惕的躲在顾余生的肩头。 “这是家黑店?” “我去杀了他们!” 宝瓶身上气息暗掩,就要遁出窗外。 “等等。” 顾余生止住宝瓶。 身上气息收敛,一晃出现在篱笆墙的海棠树下。 “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磨刀?” “封刀太多年了,不磨快,怎么杀得了它?” 老头手中刀越磨越快,神色也渐渐变得专注起来。 “你去把帘子拉上,免得惊扰到他人。” 女人道:“已经拉上了。” “好,你到院内等我一下。” 女人往里面走去。 “你麻利点,动作可比以前慢多了。” “上年纪了。” 老头叹息一声,掌心旋转,手中杀猪刀霍霍作响,一股狂浪的刀锋向四面八方荡去,连拴在马厩里的白马,都不由地嘶鸣几声。 “别吵!” 老头侧目看一眼白马,竟将白马镇住。 顾余生的掌心,悄然凝聚出一把剑。 就在此时。 那老头将手中刀高高抛出。 单手凌空一抓。 月影幽暗的天空深处,有一道银光如瀑布般垂下来,化作一滴凝液击打在那一把在空中盘旋的杀猪刀上。 呜呜呜。 刀在低鸣震颤,那一滴凝液游走刀面上化作一条银龙般游曳。 刀面上,一道灵纹明亮。 锐利的刀锋,激得顾余生面目生疼。 “老头,不好!他出来了!” 后院传来老板娘急切的声音。 顾余生心中一惊。 糟了。 被发现了! 他身影掠动横斜。 凝剑在掌心,蓄势待发。 握刀的老头凌空飞起,声如奔雷低啸。 “杀!” 刀芒照亮夜空。 剑也在夜空绽放。 刀剑就要碰撞在一起。 偏在此时。 一只奇特的妖兽从后院古井里飞出来,张牙舞爪盘亘在空! 顾余生瞳孔一缩。 凝剑后退。 在后退的过程中,那一把锐利的刀,将妖兽的头颅斩落。 妖血冲天。 丰腴的老板娘双手捧着盆,用来接妖兽的心间血。 老头回头,看见顾余生持剑在空,愣了一下,露出歉疚的笑容,说道:“原来还是惊扰到顾公子了。” 第434章 迷失海鱼,灵阁敌人来。 顾余生闻见店家夫妻之言,心中并未放弃警惕,开门见山道:“我还以为两位半夜磨刀是要谋我性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咯咯一笑,忙一巴掌拍在老头的肩膀上,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亏得公子中途收了剑,否则,今日之事,恐害了公子名声,我们也做冤死鬼。 我叫吕娘子,这是我翁夫老梁,在这凉风山开店避祸已有些年月,今日见到公子,观其容貌,应是恩人之子,不敢怠慢,嗨,你说这事……” 老板娘放下血盆,歉然的双手在腰上擦了擦。 顾余生奇道:“故人之子?两位前辈,莫非认识我父亲?” 老梁把刀丢在地上,憨厚的说道:“我观公子眉眼,气宇轩昂,又有几分儒雅,可是顾白之子?” 顾余生这才略微放松警惕,说道:“正是家父,晚辈顾余生。” “唉呀呀,老天保佑,真真见着恩公之子了。” 吕娘子一脸欢喜,比起世人都说的十五先生这个身份,她更在意恩公之子这样的身份。 侧脸看向海棠花处藏着的宝瓶,“早就听过顾公子的事,公子虽年少,行走江湖已稳健,公子放心,我与老梁绝非坏人,你看……” 吕娘子转身进屋,将一幅字画拿出来给顾余生看。 顾余生观那字画上的字迹,轻轻招手,让宝瓶出来,歉然道:“还请两位前辈勿怪。” “公子只身在外,警惕些是好的,人心难测,江湖险恶。” 老梁憨厚的笑了笑,朝那斩落在后院的妖兽头颅走去,一把将头拎在手上,掌心有灵纹涌动,那一颗妖头,竟化作一只金色的鱼头。 妖兽的下半身,也化作金色的鱼身,上面的鱼鳞在月光下泛起奇特的金光,妖血中涌出的灵气,窜入鼻子,不由地让人精神一震。 顾余生眉头一皱,惊奇道:“海鱼?” “公子认得?” 吕娘子有些意外,她从墙上取来厨裙,把海鱼扛在肩头。 “老梁,我来下厨,你去把陈年的佳酿取来,陪公子喝几杯。” “好。” 老梁转身从墙上拿起一把钥匙,朝另外一间房子走去。 空落落的后院,暂时只剩下宝瓶和顾余生两人。 顾余生盯着地上的那一把黝黑的杀猪刀,若有所思,刚才老梁磨刀的秘术,让他大受启发,最近他一直在探究将诸多剑诀融合的法子。 思来想去,总是感觉隔着一层纱,未能悟透。 而刚才老梁磨刀,引天地之精华为刀开封,本质上是一种灵纹附着,如斩龙剑的上的龙纹一般。 若能将诸多剑诀,术法都以符文,灵纹的形式附着在剑上,那么,就不用费劲心力去将每一种剑诀都修炼到大成。 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将诸多剑诀融合在一起,对战力提升极大。 宝瓶坐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在耳边低语道:“公子,你注意到那一条海鱼了吗?我在观鱼集解一书中看过,这种鱼只在迷失之海才有,身上有海龙血脉,极为稀有。” 迷失之海?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那一口古井。 细思刚才老梁斩鱼挥刀暗藏的威力,恐怕一般八境修士,也无法硬接那一刀。 他以神识探查那一口古井,发现古井内有乾坤,神识往下侵入,则如泥牛入海一般,甚为奇特。 此井莫非连接迷失之海? 顾余生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时,顾余生忽闻得一阵熟悉的酒香,他回头,只见老梁扛着一个大酒坛子,里面的酒香,正是桃花酿。 “公子,请到前院饮酒。” 老梁肩头扛酒缸,也颇有些兴奋。 顾余生忙上前去帮忙。 酒缸搬至前院,老梁又多点几盏灯笼,把几张桌子拼接成大桌。 老梁搓了搓手,取来一个粗犷的土碗,给顾余生满上一大碗。 “此酒有二十三年了,比公子还年长,快尝尝,味道如何。” 顾余生端起土碗,将酒一饮而尽。 “好酒。” 桃花酿入喉,酒气上头,热泪暗满眼眶。 闲聊一阵。 吕娘子把鱼身架在巨大的烤盆上,又把鱼头烩煮了一锅端上桌来,整座客栈鱼香与酒的味道在弥漫。 老梁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沉默饮酒。 与顾余生饮了一碗又一碗。 关于陈年往事。 他只字不提。 顾余生也没有问。 吕娘子对顾余生身边的小宝瓶更感兴趣,小小的身子,能吞下大块大块的鱼。 月升苍穹。 烤架上的鱼,渐渐露出许多骨头,大多数都进了宝瓶的小肚子。 顾余生已有七八分醉意。 他抬头凝望天空的冷月,默默发呆。 一片云遮住月亮。 夜风乍起。 吹动客栈的牌子哗哗作响。 墙上的灯笼来回晃动。 马厩里的白马扬蹄嘶鸣一声。 顾余生顿时酒醒。 手按住腰间的葫芦。 正在啃鱼头细嚼慢咽的老梁忽然大口咀嚼了一口肉,吕娘子没再逗弄宝瓶,她把酒坛子抱起来,对顾余生道:“公子,你那葫芦还能装酒的吧,这些酒别浪费了。” 顾余生点头。 以指引动酒线,酒坛的酒都入了灵葫芦。 顾余生起身往外面走去:“多谢两位前辈款待,大概是我的仇家到了。” 老梁摇头道:“不,不是公子的仇家,是来寻我们的。” 老梁看一眼吕娘子,吕娘子走到后院,把地上的那一把刀捡回来递给老梁。 “吕娘,护好公子。” 老梁把刀挂在腰后,缓步走出客栈。 遮月的云出现在客栈的上方,一道灰暗的光柱从云上落下来,整座客栈顿时在狂风中飘摇不定。 “运气不错,要找的人都在这里了。” 伴随着一道威严的声音,数十道人影从灰暗的光柱中走出来,为首之人,是一穿着黑灰相间服饰的男子。 此人气息强大,应是八境修为,身体站在客栈的灯影下,没有影子。 身后队列,有五人腰间的令牌为银色,其余皆为铜色。 “灵阁。” 顾余生眉头一皱。 吕娘子则是咯咯一笑。 “公子,今天晚上,公子只怕很难睡安稳觉了。” 顾余生说道:“没事,我习惯了。” 唰唰唰。 腰间挂着银色牌子的五道身影一晃出现在外院,将顾余生围住。 第435章 斩五魂,化作平安钱 “放肆!” 门外出现灵阁首领的叱喝声。 “十五先生是阁主要邀的贵客,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吗?” 那五道人影闻言,各自后退几步,但并没有撤去五人间合的阵法。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还请十五先生稍候。” 中年男子向前迈出一步,转而看向身影有些佝偻的老梁。 “为了不和灵阁做生意,你们夫妻躲避了二十年,既然我们找上门来,当年那笔生意,也该谈一谈了吧?梁天衢,吕娘子,海里的鱼,你们开个价吧。” 老梁手里还端着一碗没喝完的酒,咕噜咕噜喝完,嘿嘿一笑。 “你们灵阁自称收集天下所有情报,没有你们不知晓的事,我看也未必尽然,至少今晚,你们就来迟了一些,你们要的东西,已经被我烤了。” 老梁说完,身子挺了挺,神色有些得意的看向那个火盆。 “候天信,大鱼用来招呼贵客,应该是物有所值的,你说是不是?” 唰唰唰。 数十道目光看向院子里火盆上的鱼架子,还有早已被宝瓶啃完的鱼头。 一股森寒的杀气和怒火,直接将客栈的顶盖掀飞。 呛啷! 老梁率先拔刀。 黑色的刀气如旋风般激荡,伴随着两道鲜血飞溅,他已欺身至灵阁头目的身后,手中杀猪刀旋转,凌空切斩。 刀锋上的符文涌动,中年男子向后急退,手中取出一把双钩剑,双手架挡,却还是被一刀斩断。 唰唰唰。 刀气又带走两个倒霉鬼的性命。 老梁身影重新站定,却见刚刚被杀死的四人,以另外一种形式复活,并各自以灵魂将自己的肉身力量吸走。 眨眼间,地上就只剩下四具衣服包裹的白骨。 “老梁,小心呐。” 吕娘子身影一飘,就要去帮忙,那五道人影中的一人抬起手,凌空一拍,吕娘子身影一晃,跌退回来。 门外,老梁已被数十人围攻,被困在中间。 顾余生看到此处,脚步前移。 “十五先生,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忘了,你也是灵阁的斩灵者。” 腰挂灵阁银牌的男子对顾余生说道,话语中带着几分威胁。 “你说这个?” 顾余生扬起腰间的牌子。 “它可不会说话。” 顾余生手指一抬,五道剑气从指尖激荡而出,一剑袭五人。 五人面对顾余生的剑气,纷纷施展不同的手段,竟都接了下来。 “十五先生,你不要忘了,斩灵者这个身份能给你带来无尽的便利,你也从中获利过,如果你一再违背,别怪我们对你出手了。” “这个牌子,曾属于我的父亲,可它改变了什么?命运?可笑!” 顾余生心神一动,人间剑从剑匣中飞出来。 当人间剑出现的一瞬,围住顾余生的五人,皆是面色一变,他们从顾余生的那一把剑上,感觉到威胁。 “行动。” 五道人影手中捏诀,脚下暗藏的阵激活,顾余生只觉腰间斩灵牌灵光一动,下一瞬,整个人挪移在灰暗的世界。 客栈的老梁和吕娘子,好似在镜中世界一样,被灵阁的人齐齐围攻。 “好好看着吧,这就是和灵阁做对的下场。” 灰暗的世界,五人当中的队长,以一种极度傲慢的语气对顾余生说话。 “世上有无数强者想要入灵阁而不得,比起他们,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份,记住,请你回去是上面的命令,否则,你现在不会这么自在的活着,这是很少有人才有的殊荣。” 顾余生缓缓扬起手中剑。 “灵阁再怎么神秘,也不过是上界谪仙座下的饲养者而已,这份殊荣你们自己享受吧。” “嗯?” “他知晓了不少灵阁的秘密,杀了他,只留一缕魂魄在即可!” 男子眼中露出一抹杀机。 双手掐诀,从腰间的银色令牌中获取到极为强大的力量,另外四人也是做出同样的动作。 刹那间,五人身上,散发出不同的光,每一道光,都代表着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 五行之力催动。 金化剑,木化阵,水做符,火为篆,土为牢。 每一种属相都暗藏着强大的力量,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身陷土牢,只觉身重如山,木阵符文涌动,绿色的光影化作藤条般束缚着他的双脚。 水火符篆相激,威力陡显。 水侵体,火灼魂。 金色的剑影如骄阳般照下来,试图将顾余生的肉身毁灭。 顾余生从未被如此诡异的手段合攻。 他只觉肉身刺痛,灵魂灼热。 身陷阵内,忍不住让顾余生想起当初在青云门被困于桃花樊笼的那一幕。 顾余生大吼一声,手中人间剑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侵染剑身,人间剑内暗藏的万千缕剑意凝聚了剑王朝红尘剑修生前的执念。 人间剑。 本是救赎灵魂之剑。 可此刻。 却也能禁魂,斩灵。 顾余生挥动人间剑旋斩四方。 沛然的剑气涌动着神秘的力量,灵阁修行者布下的五行阵法和催动的五行术法之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五道剑气斩过他们的身体。 他们的肉身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五人兀然一惊,有些茫然。 但下一瞬,他们被剑斩过的地方,灵魂之力倾泻而出,强大的魂力如银色的光幕闪耀,溢出身体后,化作星芒涌动。 “哼。”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中有一道神秘的灵纹明亮。 顾余生再催动五行罡雷。 呲啦一声。 灰暗世界飘动的五枚银色令牌被雷光击碎。 伴随着声声惨叫。 顾余生的掌心中,出现五道魂影。 方才说话的男子犹自不敢相信他的肉身已灭,令牌被毁,瞪大眼睛道:“灵阁的秘密,你究竟知晓了多少?” “我对灵阁的一切都没兴趣,不过,你们窃魂用以修炼的手段,比起浩气盟和斩妖盟还要肮脏,下地狱去吧。” 顾余生右手挥动人间剑,一道冥界大门打开。 五道残魂朝那大门飘去,顾余生掌心凝聚出一道鬼剑气,穿透五人的灵魂,将他们彻底关在大门之后。 顾余生以指对着灰暗的世界一划,面前出现水纹涟漪。 现实世界的厮杀声入耳。 顾余生正欲穿界,却见左手的掌心中,有五道印纹呈现天圆地方的形态,如平安铜钱一般。 顾余生心神一动,取出世俗中的五枚铜板,五枚铜板在掌心一捻,变成了平安铜钱。 “原来如此。” 顾余生恍然。 第436章 灵阁凝魂秘术,终非正途 顾余生解决灵阁的五位高手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但当他从阵法中出来时,外面的战况同样发生了变化。 两人被数十名灵阁的人围攻,老梁凭借手中锐利的刀砍翻了不少灵阁的修行者。 可这些修行者并不会真正的死去,他们在肉身毁灭后,就会变成灵魂形态,而灵魂形态在沾染血气后,又会重新凝练出肉身。 虽然这一过程会随着受伤的次数变得缓慢,可灵阁的修行者,本身就不弱,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短短的时间内,吕娘子已然受伤,老梁看起来没事,可他每一次挥动手中的刀,天灵盖都会有白气泛起。 他自身的灵力真元不仅在急剧的被消耗,更是连气血,也在急剧的被损耗着。 灵阁的老大候天信并没有袖手旁观,同样以鬼魅的攻击手段攻击客栈的夫妻二人,而且他看出吕娘子修为要差老梁许多,特意攻击吕娘子,让老梁不得不多次出手相救。 如此一来,局势很快对老梁和吕娘子极为不利。 当顾余生出现的刹那。 灵阁的头目候天信显然愣了一下,身影一晃,拦在顾余生面前,目光变得深邃。 “顾余生,我们来请你,是因为你小夫子斩龙山传承者的身份,你杀了他们?” 顾余生并不作答,手中剑一抖,剑尖有闪耀的莲花剑影绽放。 “你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候天信冷笑一声,凌空一记魂掌朝着顾余生正面拍来,顾余生的莲花剑影一阵摇晃,穿过那一道掌印,可那一道掌印,也诡异般的穿过剑影,朝着顾余生的心口拍来。 对此,顾余生并不觉得意外,只见他左手扣诀,身上的气息一变,以人间剑施展鬼道剑术,剑尖的吞吐煞气,一朵黑莲旋转,将那一道鬼魅的掌印吞噬殆尽。 掌心握着的人间剑,有一股精纯的魂力涌入身体,被封印在体内的那一枚魔珠吸收。 嗯? 顾余生心神一动,看向前方,方才他施展的那一剑,竟也贯穿了候天信极为浑厚的身体! 一缕缕魂光,从斩过无痕的地方渗出。 “该死!” 候天信大怒,双手的食指和拇指一扣,四指孔印之中,凝聚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魂印,依稀是由无数玄符凝聚而成。 顾余生只觉此符有些熟悉,那玄符凝实间,自己的神魂也跟着颤动,熟悉之间,那一道魂印竟化作一把泛着幽芒的匕首。 “公子小心,那是禁魂刺!” 老梁大吼一声,以手中杀猪刀震开数名修行者,对着候天信的背后凌空劈砍。 可他如此急切的动作,同样也露出了破绽,数名灵阁修行者紧随而至,两记魂印打中老梁,老梁面色铁青,生生受住两掌,一刀劈下来。 顾余生见状,以手中剑施展出满堂星河,人间剑绽放的剑光与往常不再相同,而是呈现一缕缕幽冥火焰从天而降,灵阁的数十名修行者,虽然极力的躲闪和格挡,依旧被鬼魅的冥火击中。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候天信不管不顾,甚至连老梁劈下的一刀也不管,两手间凝聚的幽芒匕首,嗖的一声激射朝着顾余生的眉心而来。 顾余生挥动人间剑格挡。 那一把诡异匕首却穿过顾余生的人间剑,一瞬没入顾余生的眉心。 候天信的身体,被老梁的刀斩成两半。 一阵魂风吹拂。 候天信重新出现,双掌合在一处,试图偷袭吕娘子,却被老梁察觉,替吕娘子挨了一掌,两夫妻身体踉跄后退,撞在客栈上,客栈也随之倒塌。 “岁月催人,当年名满天下的符文大师终究老了。” 候天信嘲弄一笑,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眉头一皱,袖子一挥,试图灭去手下身上的幽冥魂火,然而,他的袖子,却被一道道剑气泯灭。 那些看起来像魂火一样的烈焰,竟是一种剑气! 眨眼间,他的手下,竟死了一半之多。 再没有‘复活’。 候天信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可当他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顾余生时,又暗自松一口气,一脸遗憾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候天信一步步的走向顾余生。 “你的确很优秀,不过可惜……” 顾余生冰冷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候天信的话,手中的人间剑已穿透候天信的身体。 候天信眼睛瞪大。 “为什么禁魂刺没有禁锢你的灵魂……” 候天信有太多的疑惑。 他的身上阵阵符文明亮,试图摆脱顾余生手上的剑,可他的灵魂刚要从血气中逃离,就再一次被顾余生的剑气缠绕。 “什么!!” 候天信的嘴角溢出鲜血。 他的元婴被顾余生的剑一点点的从血气中剥离出来,任由他施展何种秘术试图挣脱都没有用,反倒是他的元婴,一点点的消融,化作渐渐透明的灵魂。 “这就是灵阁晋升八境的手段吗?不过如此。” 顾余生目光冷漠。 候天信则是由一开始的疑惑、茫然到惊恐,他看着自己的元婴消散,灵魂被冰冷的剑气封印,他声音颤抖道:“不可能的,你施展的,究竟是什么邪术!” 顾余生左手一握,将候天信的灵魂捏在掌心,伴随着一声惨叫,气息陡然消失。 尚活着的灵阁修行者,见到这一幕,一个个面露骇然,仓惶而逃。 “宝瓶。” 顾余生轻喊一声。 “收到。” 宝瓶从顾余生的匣内飞出,化作一瓣瓣桃花,每一瓣桃花都蕴含着顾余生的剑意,漫天的桃花飘过。 灵阁的修行者,尽皆化作一道道魂光消散。 宝瓶取出一张符纸,将那些魂光封印,又重新露出身影,满地寻找灵阁修行者遗留的储物袋。 顾余生和莫凭栏几番出生入死,也让宝瓶从他身上学会了‘发家致富’。 “两位前辈。” 顾余生走到客栈掉落的门匾前,老梁和吕娘子靠着门匾,两人面色惨白,身上的伤虽然不多,可他们的神魂和气血,都已虚弱到了极致。 显然,刚才一番战斗,灵阁的修行者,主要攻击的是两人的神魂。 顾余生眉头一皱,手腕轻轻一抖,人间剑旋转一个方向,以剑尖对着地面,剑身泛着苍翠之芒,一股沛然的生机笼罩着老梁和吕娘子。 顾余生正欲挥动人间剑,强行将老梁和吕娘子逸散的魂力重塑。 老梁却抬起手制止,并开口道:“公子不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凡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于我夫妻而言并无多大用处,人生百年,这三十年平静的日子,已经足够。” 第437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尘悟道 老梁坐起来,看一眼吕娘子,吕娘子起身,朝被毁的后院走去。 老梁则是顺手拿起杀猪刀,轻轻抚摸,手中刀沧啷一声碎断。 这时。 后院之中,忽有一道光柱冲霄。 那一口井,泛起真正玄妙的光后,消失不见,吕娘子手中握着火把,朝着后院一丢,一团火很快熊熊燃烧起来。 顾余生一时怔然。 老梁也从地上捡起碎了一半的碗,将里面没有喝完的酒一饮而尽,火光映照在他身上,仿佛间苍老了许多。 “三十年隐姓埋名,这里也有家的感觉了。” 老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袖口里拿出一枚封印多年的卷轴递到顾余生面前。 “这是天道符文残卷,圣王朝时期遗留的智慧之物,一共七卷遗失在迷雾之海,这一卷被鱼吞入腹中,被我意外所得。 灵阁觊觎多年,今夜这一劫数,是躲不掉的,送给公子,好生保管参悟,勿要让灵阁知晓。” “前辈……” 顾余生自然听说过有关天道符文卷轴的传说。 数万年前,圣人创字,发现大千世界有文字无法描述许多天地奥妙,便在文字的基础上衍化出符文,用以记录天地间的玄妙。 道门道祖从这些基础符文中参悟出十四道天地玄符。 佛门圣祖从中领悟涅盘,轮回,超脱的规则,有六字真言传世,并以佛经释义。 儒道圣人感悟天道玄符,创出天书,地书和人书。 也有人领悟天地玄符而入魔,是为最早的魔宗之人。 “拿着吧。” 老梁朝顾余生示意,把卷轴强塞到顾余生手上,轻叹一声,“其实当年你父亲也曾有一卷天道玄符,他教我酒方时曾说过,要将此卷用来换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东西,我想,他一定这么做了吧……” 老梁的话没说完,吕娘子打断道:“老梁,我们该走了,趁着天黑……” “嗯。” 老梁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对身旁的吕娘子道:“要是我们儿子活着,也该有公子这般高了。” “是啊。” 吕娘子一脸带笑,却红了眼眶,她朝顾余生挥挥手。 携着老梁消失在顾余生来时的路尽头。 哗啦啦。 刚刚还有月亮的天空。 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客栈的大火还在燃烧着,一点点的化为灰烬。 顾余生怅然站在客栈前。 白马已在身旁。 是该行路时。 顾余生却久久未上马。 良久。 顾余生朝着那一堆灰烬抱拳。 “驾!” 雨越来越大,顾余生骑马在雨中奔走,任由雨落肩头。 清晨。 雨还是没有停。 蒙蒙烟雨中,少年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 还在江湖里驰骋。 策马进城,白衣少年纵马过巷道,满楼红袖招,那春苑里的莺莺燕燕,翠翠红红让宝瓶满脑子的问号。 少年拴马入苑。 抛洒一些银子。 换来一处雅静楼阁。 丝竹声声,歌妓伶人声声慢,人生几许忧愁,指尖琵琶凝语。 少年凭倚阑干,手着一葫酒。 帘外雨潺潺。 正是【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宝瓶蹿了几处楼阁,仓惶惶奔来,一脸埋怨:“公子,公子,你怎能来这种地方?” 少年放下手中酒葫芦,飒然道:“没什么地方来得来不得,这红尘万丈,谁活着不是修行?有人失魂落魄,有人踌躇满志,大道修行,在脚下,也在心间,宝瓶,去唤个琴女来。” “啊?” “快去。” 少年挥挥手。 踱步走在桌前坐下,魔宗古琴已摆在桌上,用指尖细细轻抚琴弦,轻风吹细雨,点点动琴弦。 不知不觉间。 愁绪相思已涌上少年心头。 琴女轻抚焦尾琴,一弦一柱,琵琶女弹和弦,一曲肝肠断,天涯几相思。 顾余生赏了琴女和琵琶女一些银子。 负琴在背。 下层楼。 下层楼。 穿过巷弄的风,又传来琴女和琵琶女送别的声音。 她们或许从顾余生的眼中读懂了相思。 顾余生也从他们琴弦琵琶声中明白了江湖无情亦有情。 一城之春留不住少年远走的心。 哒哒的马蹄在青石板上回响。 滴滴垂落阶前的小雨绊住多少红尘悲客。 琵琶女潸然泪下。 那骑马过江湖的少年郎啊,背影渐渐远去,从此再也见不到那样目光清水般的有情人了。 “公子,慢些走啊。” 琵琶女抱琵琶下楼,冲出苑阁,往常拦人的壮丁,今日却意外没有阻拦。 琴女倚在少年郎倚过的阑干。 泪如雨下。 少年听琴未动弦,那一把背在背后的古琴,是谁家女字能弹奏出雅雅之音。 铮! 琴弦断了。 抚琴的人红了眼眶。 鼓起一生从未有过的勇气,也下楼,冲了出去。 站在雨中。 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琴女和琵琶女对视一眼,忽然像明白了什么,疯狂的抱琴奔跑,追逐。 城外。 策马行走的少年阖着眼,手指轻轻敲打在马背上,仿佛还沉浸在琴音雅雅里。 身上的道韵气机一缕缕,一环环。 在雨中,一道光始终映照那少年那白马。 翻过一座山后。 宝瓶也有些怅然:“公子,刚才那古琴和琵琶曲真好听,可惜她们不得自由,公子干嘛不替她们赎身?” 顾余生策马急行,哈哈哈笑道:“赎过了。” “啊?” 宝瓶一脸错愕。 随后气鼓鼓的捏起小拳头。 “公子,你喜欢她们?那停下来,等等她们啊,她们好像在追你。” “算了吧。 人生逆旅,都是行人。” 顾余生不回头,在马上挥挥手。 “驾!” 顾余生拍打白马。 白马嘶鸣,凌空而起。 一跃千重山。 春风过客,悄然入夏。 又在不知不觉中看山叶秋黄。 骑马停留山头,少年回身,仿佛那一场雨就在昨天。 凝望天空,正值夕阳照彩云,朵朵自由漂浮。 少年失神。 这时,已裹上秋装的宝瓶探出头来,用小手指着逶迤磅礴的群山,“公子,翻过那一座山,就入大荒了吧。” “是啊。” 少年翻身下马,在夕阳余晖中挥剑,云映剑身,剑指彩云。 飒飒剑声呼呼响。 扰动山风过境,摧断古树一根又一根。 宝瓶一脸瞠目结舌道:“公子,你不会又顿悟了吧?” “又?哪有那么容易,距离上次顿悟才三天呢,我刚才观天道符文残卷,偶有所得,挥剑印证一下,还有几处没有领悟,否则威力会更大一些。” “那公子,我们要不要歇一晚,前面的山头好像有间道观。” “宝瓶,买的东西,吃完了吧?” “哪有!” “今晚我煮炖好吃的,你去摘些山菇秋笋,再捉只兔子,吃饱喝足,明日入大荒。” “好叻!” 宝瓶化作一阵粉色烟霞,不一会就已收获满满,与顾余生一起进入山上的一间破道观。 第438章 夜宿道观,宝瓶守夜 是夜。 秋风拂旧观,观前老树婆娑。 一盏蜡烛摇曳,灯芯如豆。 火塘堆上挂瓮罐,山野肉香,汤汁沸腾滚滚,咕咕作响。 宝瓶守着翁罐,两眼发光,这一路随公子前行,风风雨雨未停歇,又饿又困。 顾余生坐在道观门前,手里握着酒葫芦,一双明亮的眼睛仰望苍穹。 许是靠近大荒的缘故。 天上的星辰格外的明亮,繁星如织,夜凉如水,人在穹盖之下,沧海一粟,越发渺小,偶尔有流星划过天际,闪耀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星芒从天而坠,落入顾余生手上的灵葫芦里,也同时汇入眉心。 神海深处的本命瓶,天地灵气的精华,一滴滴积攒,已有半瓶之多。 顾余生已有顿悟之兆,可他意外的脱离那种修行状态,转身走进破观,轻轻嗅了嗅飘荡的汤汁肉香,顺手给宝瓶面前放一个大大的碗,用筷子捞起最鲜美的肉块盛在碗里,对早已口水滴流的宝瓶说道:“可以吃了。” “谢谢公子……嘶,好烫!” 宝瓶一脸喜色,人端坐在碗前,大口大口的咬肉,烫的表情丰富,极为享受。 顾余生拿起一双筷子,从瓮里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一箪食,一瓮肉,这千里路上的疲乏艰辛,一点点的退去。 顾余生把背后的剑匣贴在墙边放着。 这时候。 他不想做一个远游江湖的剑客。 只想做一个品味人间的食客。 深秋寒风起,吹动旧门哑哑作响。 顾余生忽然有几分倦意,以芦苇,草铺为席,慵懒的向后瘫躺,一只手放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宝瓶偶尔会夹来一块肉,顾余生张开嘴,眯着眼睛享受。 风越来越大,夜越来越冷。 庭院的树叶随风飘落,落在道观的顶盖上,飘进道观里面,地面一层又一层。 再旧的破观,也能遮挡风雨和雪。 深秋晚来雪,飘飘扬扬落人间。 顾余生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宽大的熊皮盖在身上,青丝发髻上沾染几根杂草,脸颊带着几分醉意与洒脱。。 原本享受着美食的宝瓶,看见顾余生的模样,忽神色黯然,眼泪在眶里打转。 她未跟公子时,在那一片桃花林看见公子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看似清苦,实则人间有温。 若那年青云门,那一间茅屋没有被烧掉。 公子白天练剑,晚上练功,闲暇酿点酒,无论刮风下雨或下雪,公子也不曾今日这般疲惫。 那年跟着公子出山。 从青萍州一路南下,跟着公子看过太多的风景,品味过人间。 那一串糖葫芦,是她吃过最美味的甜点。 入圣院。 她以为公子不会再飘零江湖了。 然而,即便有一座斩龙山,又何曾停下过脚步? 公子身向大荒。 真的只是寻莫姑娘,为了那一句诺言吗? 不。 不完全是。 这一路走来,宝瓶开始懂了——这江湖那么大,大到公子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可这江湖也那么小,小到天下再没有公子的一个家,小到人人都想要对公子挥剑。 灵阁,三大圣地,未知名的杀手。 这一路来。 剑匣血未干。 “宝瓶,你怎么了?” 顾余生迷醉着眼,从镂空飘进来的雪花落在脸颊上,落在青丝鬓间。 “小主,你困了的话,好好睡一觉,今晚我来守夜。” 宝瓶看着窗外的雪花,山的那边明明有星辰,可山的这边,已经白茫茫铺满一地。 连雪花也欺负公子么? 宝瓶恨透这些雪花了。 “嗯,辛苦宝瓶了。” 顾余生侧过身,抱着酒葫芦,片刻后,呼吸匀称,那落在肩头的雪花,遮掩了敌人的鲜血。 宝瓶往火塘里加了一些柴,让旧观有一些温度。 她一个人走在旧观庭院,对着道观吹一口气,粉色的灵波将漏风的门遮掩。 雪越来越大。 旧观外响起沙沙沙的脚步声。 一行人踏雪而来,几乎无声。 “人在道观里,杀!” 为首之人低声下达命令。 数十道黑影趁夜而起,跃过道观的青石阶梯。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身影被雪花覆盖。 无声无息。 外面的人等了好久。 彼此面面相觑。 觉得事情可能不是那么妙。 “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背着剑的修行者对左右说道。 左右畏惧不敢进去。 “一起去。” 数道身影来到道观旧院,庭院的老树上,藤条蔓延,挂着沉甸甸的身体。 “跑。” 为首之人转身就逃。 可小小的人影拦住他们。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家公子?”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宝藏,秘典?” 一行人不说话,彼此面面相觑,一脸警惕与畏惧,他们的前方,那一道小小的人影,如一方树影世界,把他们困在里面。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开口啊,这么锲而不舍的追杀我家公子?” 粉色的世界,有无数的丹药,密卷,灵石在闪耀。 每一件都极为珍贵。 “只要你们开口向我讨要,我会给你们的。” 宝瓶的声音,好似从树影中传出来。 站在树影下的人们,眼中露出贪婪。 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开始争抢。 一件,两件,三件。 宝物太多,拿了又拿,永远填不满内心的贪婪。 于是。 他们开始内讧,从争执到抢夺,再到大打出手,互相残杀。 到最后。 终于有胜利者还活着。 意外的是,这位胜利者,竟然不是那一开始的头目,而是从一开始就唯唯诺诺的家伙,当真正的诱惑在眼前的时候,内心的恶魔,就会迅速成长,吞噬他人,也吞噬了自己。 “哈哈哈!” 那人揽奇珍异宝在怀,狂笑着,面容是那么的扭曲。 树影婆娑,藤条缠绕,一点点的将其束缚,扼住咽喉,可自始至终,那人都未曾放下手中的奇珍异宝。 宝瓶撤去所有的树相,凝望着老树上的一个个人影,眼眸中满是不解。 “看见了吗,这就是人心,只要有足够的诱惑,都会迷失自我。” 突兀的声音从宝瓶的身后出现。 宝瓶回过头。 只见旧观的墙上,一张魔脸如水纹般荡漾,扭曲。 整座旧观,被滚滚魔气覆盖,充斥着无尽的邪气。 “小家伙,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让他彻底放松心神,陷入浓睡,我也不会有机会再出来。” 第439章 心魔除,参悟天道符文 “我知道你。” 面对神秘无比的魔影,宝瓶的脸上稚气渐渐褪去。 “哦?你一个小小的剑灵,知道我的来历?” 魔影从墙上渐渐剥离,风卷动魔气,凝聚出黑色的虚实之体。 “我不仅知道你的来历,我还知道你在引导公子去寻找你被封印的身体,五心殿,剑王朝遗迹,可惜,你不会如愿,你不会有机会恢复力量的。” 飘荡的魔影身影一滞,眼中先露出一抹震惊,随后杀意陡然显露。 “你根本不是那一把木剑诞生的剑灵。 你是顾白留下的后手? 不……不是的,顾白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你是那个谪女……” 魔影的话还没说完,宝瓶的手忽然向前探出,一道神秘的封印符,渐渐朝魔影印去,魔影以魔气抵抗,竟阻止不了那一道封印符。 魔影面容扭曲,以语言蛊惑道:“就算你能封印我,又能如何?在下界,根本没有人能杀死本座,而你,同样也会被困在这样的地方。 本座不明白,为了一个少年郎,值得那么做?人间百年,你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如孩童一般弱小,到时,你想要返回上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错了。” 宝瓶伸手一招。 一本书卷从书箱里飞出来。 那一本书泛着浩然圣光,宝瓶嘴里念念有词,又一道封印出现,将魔影一点点封印在那书卷之中。 “圣人之书……” 魔影不甘的怒吼着,被封进书内,某一页书上,多了一幅鬼魅的魔图。 “上一次没能炼化你,这一次我会让你彻底将你封印。” 宝瓶将书一合,重新装进书箱。 片刻后,宝瓶身上的树影淡去,她发髻上扎着的一朵桃花,一瓣凋零。 一夜风雪停。 清晨。 顾余生从睡梦中醒来,起身伸了个懒腰,全身有说不出的舒坦,大半年的江湖旅程,疲惫尽消。 火塘里的炭火还有余温。 “宝瓶。” 顾余生四目寻找。 “公子,我回来了。” 宝瓶从远处飞来,手里捧抱着一个沾着雪花的秋梨。 “道观后山有一株梨树,公子你尝尝,可甜了。” 宝瓶把雪梨递到顾余生手上,坐在剑匣旁的书箱上微微喘气。 “一个梨把你累成这样。” 顾余生咬一口雪梨,满齿留香,甜进心里,伸出手指在宝瓶的小脑袋上轻轻一敲,一片桃花瓣滑落,宝瓶委屈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小宝瓶生气了?等来年桃花开的时候,我摘一朵送给你。” 顾余生把剑匣放在身后,目光已看向远处的山。 “宝瓶,我们出发喽。” 顾余生走了几步,发现宝瓶还愣在原地,看着大大的书箱发呆。 顾余生奇怪道:“你不是已经能用术法把书箱变小了么?想偷懒了啊?行,你到书箱休息,这书箱我也能控制了,可以放在剑匣里,等见到莫姑娘,我再叫你出来。” 顾余生把书箱提起来,想了想,又从灵葫芦里取出一个食盒,“呐,小宝瓶,我所有好吃的都在里面了,书箱是你家,我背着你的家走天涯。” “我的家?” 宝瓶眼睛一亮,欢喜的跳进书箱里,探出两只小手手。 “公子,我睡了啊,你不要把宝瓶丢在大荒啊。” “放心吧。” 顾余生把书箱往剑匣里一收。 唤来白马。 骑马出旧观。 只要穿过古老的妖关,就是大荒了。 一路上,顾余生骑马手持那一卷天道符文残卷细细参悟,往常不懂的许多符文奥秘,今日竟毫无滞涩,念头通达。 “原来这几个符文,是镇魔,消因果的作用。” 顾余生喃喃自语,合上卷轴,顾余生边走,边尝试根据符文的真义捏诀。 呲啦! 雷符化作一道灵纹,呲呲作响。 顾余生再根据天道符文残卷中关于雷遁术法的本源真意,以灵力加以变化,雷灵纹再无半点气机泄露。 顾余生先是一喜,随后若有所思。 心神一动,将一枚由莫凭栏制作的雷珠取出来握在掌心。 他以灵力引爆雷珠。 胯下白马感受到危险,嘶鸣扬蹄。 可那一颗雷珠仅仅是明亮了一瞬就化作一张黄纸。 顾余生掌心的那一道灵纹,越发的明亮。 看穿雷珠的制作法门后,顾余生也有些意外:“莫凭栏这家伙,难道看过天道符文密卷?” 顾余生不去多想,祭出匣内斩龙剑悬在身前,以神识凝聚在指尖,将那一道雷灵纹一点点烙印在斩龙剑上。 斩龙剑的正反剑脊上,雷灵纹镌刻成形。 顾余生尝试着挥斩一剑。 恐怖的雷属性剑芒出现在百丈之外,草木皆化作碳灰。 “如此一来,五行罡雷术法,可以用剑施展出来,不必再去刻意的修炼雷术法,只需要能够熟练的驾驭和领悟对应的术法灵纹即可,以此类推,儒道佛三教的其他功法,也可以融入剑道。” 顾余生面色微动,他以心神沟通灵葫芦,灵葫芦中收集已久的天道之雷,被他放出来一缕,用以淬炼斩龙剑上的灵纹。 斩龙剑上的灵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的玄妙,厚重。 随后,顾余生又尝试凝聚五行中的庚金灵纹,也是一次成功。 可顾余生在尝试将其烙印在斩龙剑上的时候,却意外的失败了,一开始,顾余生以为是自己对灵纹的镌刻不够熟练,可如此反复几次后,斩龙剑依旧不可以烙印庚金灵纹,反而可以很轻易的烙印上木属性的灵纹。 “原来如此,灵纹与剑本身,也有一定的契合度,并非所有的灵纹,都可以镌刻在同一把剑上。” 顾余生恍然。 斩龙剑,最初的本源是一把木剑。 木与雷属性相合,但与金,却是相驳。 “幸亏我不止一把剑。” 顾余生收起斩龙剑,取出以人魂为本命剑灵的人间剑。 他拥有的四把剑中。 以人间剑最为神秘难测。 顾余生只知道它能斩亡灵幽魂,却一直不明白,它为何能重新将溃散的灵魂重聚,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把能让死人复活的剑。 顾余生尝试着在人间剑上镌刻雷属性的灵纹,如他猜测的那样,失败了。 雷属性虽然对灵魂有克制作用,但人间剑,却能救赎灵魂。 “不知道佛门的佛印和道家的道印化作灵纹后,能不能融入人间剑?” 顾余生重新打开天道符文残卷,虽然里面记载的符文不完整,但是,佛宗,道门和儒家的符文都有涉猎。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让心境变得平和。 将一路上的杀戮业障消弭心间,试图从当年夫子坐骑老牛化僧人时给的佛经禅意中凝练出佛印灵纹。 一念起。 一枚佛印出现在掌心。 “嗯?” 顾余生一脸错愕。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比凝聚雷符灵纹还要简单? 这一年来,顾余生深知自己杀戮气息越来越重,而佛家以慈悲为怀,本来不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竟然一蹴而就。 而且让顾余生感到诧异的是,他心中的佛门法相,一半心魔一半佛。 为何没有心魔干扰? “奇怪。” 第440章 初入大荒,历史的遗迹 平芜尽头,青山巍峨。 旧墙盘踞在绵延起伏的山脉上。 古老的妖关。 见证着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上千年的恩恩怨怨,青苔寒藤,两族血已干。 妖关上的楼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断岩残埂上的利爪凿痕被时光侵蚀,已模糊不清。 深秋山高雾厚,怪鸟盘空,啾啾空鸣。 哒哒的马蹄声穿过天堑上的天然穹拱石桥。 少年穿过山川丛林,停在桥的那一头。 回眸望。 一片青山在挥手。 少年幽幽一叹。 似有一瞬的惆怅与留恋。 随后轻轻挥动缰绳,策马走进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陌生世界 ——大荒。 很古老的名字。 充满未知的世界。 即便是历代王朝注释里,对大荒这两个字,都保持着特有的神秘,剑王朝如此,圣王朝也如此。 甚至在妖族的血脉深处,传承着的都是对大荒的敬畏,恐惧。 妖族不完全是兽。 而兽,则横行大荒。 凶兽,荒兽。 都是这片神秘世界的主人。 魔族横行时,妖族只能逃难大荒,并在大荒生存下来。 顾余生在妖关楼台下停下脚步,翻身从马下来,抬头凝望着三丈高的城阙,上面的弓弩,箭矢还在斜对着大荒。 城墙上依稀还可以看见不少褪色的符文,这些符文用来驱动弓弩和增强箭矢,还有古老的阵车和傀儡,甲胄等等。 虽然大多数都已残破,但却可以从中窥看到人族曾经辉煌,守卫着人族领地。 顾余生在古老的妖关上走了一段长长的路。 他发现很多王朝和州志记载的文献并非完全是历史的真相,至少,这一处妖关存在的时间,要早于人族妖族千年的恩怨。 那箭矢,长枪上风化的兽皮,凶兽,以及倒在妖关城墙上的妖族骸骨,无不昭示着历史的真相:在某个时期,人族和妖族曾联手抵御大荒的凶兽。 联手求生存,似乎才是那个年代的主旋律。 而让顾余生震惊的是,妖关上遗留的残骸,消蚀的兵器,遗失的瑰宝,都在说明,过去的人族修行者和妖族修行者,修为都很强。 那应是一个繁荣的时代。 白马跟在顾余生的身后,不断的打着响鼻,它似乎很不喜欢妖关上的气息。 “走吧。” 顾余生在妖关上行走,也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人在平芜时,他明明感知到大荒世界有飞鸟走兽的影子。 妖关城墙,实在太安静了。 加之临近黄昏,迷雾迭起,夕阳照不透云与林,天将暗,人一天体内阳气也会渐渐下沉,即便是修行者,也会潜意识的排斥黑暗。 阿,阿。 沙哑的寒鸦在迷雾森林回响。 偶尔扑腾着翅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顾余生骑在马背上,总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盯上自己。 “宝瓶。” 顾余生轻喊一句。 书箱里的宝瓶没有回应。 顾余生以神识进入书箱,发现宝瓶正蜷缩在小小的被子里沉睡,眉头紧皱着,在她的旁边,有一沓厚厚的符篆,几瓶丹药,一件甲衣,甚至还有一袋金银。 顾余生微愣了一下,取出符篆,又掂了掂钱袋子,哂然一笑。 这些都是莫凭栏的赠送,丹药,符篆都是用来防身的,那一副甲衣,竟是以龙鳞和龙筋打造的,上面铭刻的符文也极为复杂。 顾余生把钱袋子收起来,心中莫名的安稳,他虽不缺钱银,可莫凭栏还是怕他行走江湖囊中羞涩。 一袋钱和那一副甲衣,在顾余生心中份量一样重。 将甲衣从书箱取出来,顾余生仔细的看了看,眼中再次意外,片刻思索,以一滴血在甲衣上写了一个符文,甲衣明亮,化作一件薄衫轻衣与长衫相合。 甲衣以龙鳞龙血打造,防御之强不言而喻。 它散发出的气息,能让弱小的妖族和凶兽本能的畏惧、逃走。 甲衣着身,树叶下的毒蛇,甲虫,森林里的走兽,天空的飞禽,都在快速逃离,尤其是脚下泥土里的奇虫,凶虫,虫群如蚂蚁般簌簌簌遁入地底深处。 “咦?” 顾余生以手抚过甲衣,眼里满是惊奇,因为他从甲衣内,还感觉到另外一道封印在符文中的隐晦气息——莫凭栏将从剑王朝遗迹中得到的那一张黄大仙的皮囊,也加入到甲衣之中。 甲衣除了能自动防御,避趋利害之外,还能隐藏自身的气息。 毕竟黄大仙一族,和狐族一样极为擅长伪装。 如此神奇的甲衣,足见莫凭栏花费的心思。 顾余生忍不住低语道:“莫兄,平时扣扣搜搜,爱财如命,胆小如鬼,这些都是你的伪装色么,我能见你一生坦荡豪爽,也算三生有幸了,此事,铭记于心。” 甲衣着身,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 前路未知,顾余生并不彷徨。 天终究暗了下去。 顾余生并未盲目策马前行,而是在一处有低阶走兽栖居的地方停下来,他拍了拍马背,说道:“这一路随我行走,前路充满未知与危险,待天高地阔之时,再信马由缰。” 白马打了个响鼻,身体渐渐石化,化作一尊石像。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白马放进葫中世界。 顾余生纵身一跃,以指为剑在一棵千年古树上开凿出一个临时洞府,作为安身之所。 洞府内。 顾余生盘坐入定,静心回神,片刻后,顾余生从树身内感受到浓郁的木灵之气,顾余生心中一动,从天道符文密卷中,参悟关于木系属性的奥秘。 天道符文残卷中,木系符文并不完整,仅仅只有数个符文,可顾余生念头通达,有一符便领悟一符,不知不觉间,身与苍古之树融合。 本事万物肃杀凋敝的深秋,古树婆娑作响,树叶沙沙。 苍翠的木灵气息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盘旋,自然也入剑匣内的书箱,原本皱着眉头的宝瓶,眉间渐渐舒缓,酣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 宝瓶忽然从书箱里探出个小脑袋。 “公子,我们在哪?” “树里面。” 顾余生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世界有些奇怪,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我变成树了? 顾余生有些错愕,脑海中的树观世界退去。 顾余生这才发现,他开辟出来的树洞,已经长弥合,他被树包在里面了。 顾余生本想催动剑气出来,可大脑中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观想木系符文,身体从树内一点点的走出来,回头看时,树上开凿的洞府,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第441章 凝液瓶溢,一剑圆满。 “公子?你……你怎么做到的?” 宝瓶一脸不可思议。 顾余生把天道符文中记载的木系符文部分以神识显出来给宝瓶看。 宝瓶发了一会呆,莫名的说道:“公子,你的斩龙剑本源是木,若日夜以木属性蕴养,不但能够提升与剑的契合度,还能以木蕴三魂,让神识更加稳固,强大。” “嗯?宝瓶,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宝瓶打了个哈欠,说道:“我从这几个天道木符中参悟出来的,公子,我太困了……” 宝瓶又跳进书箱,坐在一本书上。 “看一眼就悟出这么多?” 顾余生摇了摇头,他本来觉得自己天赋还可以,没想到居然比不上宝瓶。 “果然,万事皆要勤修。” 顾余生单手一掐,斩龙剑出匣,他对着眼前的树挥剑,他并不动用任何灵力,只以神识附着在剑上,从每一次挥剑刺剑中感悟剑道,同时,以剑淬炼神识。 这半年来,顾余生修炼龙魂宝典中记载的衍神秘术,神识大有长进,最近已达瓶颈,可刚才经过宝瓶提点,顾余生尝试以神识凝聚出木系灵纹,将其附着于剑身。 当木系灵纹烙印在斩龙剑上,顾余生惊奇的发现,即便他不以灵力催动斩龙剑,附着了神识的斩龙剑,也蕴藏着极为强大的威力,足可以摧木断石。 更加让顾余生惊奇的是,斩龙剑本身没有剑气的情况下,剑意和剑势,都能随心而动。 “此法,倒与鬼道剑术有许多相似之处,可惜,鬼道剑术虽然威力奇大,又有诸多秘术,只是施展鬼道剑术伤魂损气血,以木蕴养神魂,以强大的神识施展鬼剑术,可以极大的抵消这种缺陷……” 顾余生眼睛逐渐明亮,当初他在剑王朝遗迹中,就已经悟出以神识化万缕附着于剑,那原本只是原始的想法,但受限于修为境界,神识凝练的弊端。 无法进一步引申参悟。 现在,顾余生以龙魂宝典中的锻神秘术和灵纹相辅相成,不但可以让自身的神识远超同阶,还能运用在剑道上。 顾余生甚至由此进一步想到,待神识强大之后,可以凭借神识驾驭灵纹,将剑与五行,风,雷,术法等等融入其中。 在剑道领悟至深后,以无剑代有剑,拳法,锻体之法,佛法,道法,魔道邪术,浩然之气,等等都融入剑道。 甚至在修为突破某个境界后,将三千大道都融入其中。 念之至深。 顾余生猛然咬一下舌尖,断去心中灵涌的想法。 一步之遥,是智慧。 万步之遥,则是妄念! 顾余生挥剑三千次,停剑。 查看大荒地图。 继续赶路。 白天,以神识化剑,在神海中不断推演和参悟不同的剑诀,莫潇湘给的上百种妖族剑诀,顾余生大部分都已初窥门径,学剑以广博,提升自己的眼界。 夜晚,开辟临时洞府,参悟灵符,蕴养三魂,提升天剑,地剑和人剑的契合度。 前路漫行,时间忽忽。 眨眼已入冬。 雪漫大荒。 说来也怪,入大荒后,反而是顾余生过得最平静的日子,远离人族领地,远离喧嚣,好似波云诡谲,明争暗斗也远去了。 最大的敌人,反而是一些龇牙咧嘴,以人为食谋生的妖兽,走兽,凶兽,奇虫等等。 这样的敌人。 最好应对。 打得过就打。 打不过就跑。 遇见实力相当的,还能用来当印证和施展不同的剑诀。 若是疲乏了,找一处临时居所,一夜休憩,翌日精神抖擞。 似这般。 顾余生修为日益精进,不仅在剑道上越发的见识卓着,就连境界上,也在悄无声息中达到七境之圆满。 当初吞入的妖族精血,也让身体变得越发的强健。 但修为越深之际。 顾余生体内的荒气也越来越浓,他不得不从那一枚魔珠中参悟魔道的锻体功法,用来消耗每日增加的荒气。 这一日,顾余生在一处山崖上开辟好洞府,打开地图发现自己已经穿过大荒边境的天妖城,进入到大荒深处,地图上对于大荒的标注,也变得模糊。 放下地图卷轴。 顾余生面有沉吟。 昔日狐族曾出了一位妖帝,统治大荒,其依附的势力覆盖极广,而随着狐族妖帝的陨落,这些妖族势力大部分都重新划定地盘,甚至开始侵夺狐族的领地。 千年岁月,狐族的领地,早就退至大荒深处——清源山。 可即便是清源山,也比青萍州大。 在大荒寻人,如大海捞针。 是夜。 山外月明。 映照白雪苍茫。 顾余生手捻胸前一根红绳,眼观月,有所思。 就在此时,苍穹月华倾泻,星落如雨,一滴一滴朝顾余生汇聚而来。 本命瓶中。 汇成的精华凝液已满。 顾余生打了个激灵,猛然从顿悟中醒来。 他凝观手掌,一枚化婴丹在掌心。 只要将其吞服,大概率能破本命瓶,凝练元婴入八境。 可顾余生回想起九师兄万千象的话,又将化婴丹收了起来。 虽然他感觉已具备入八境的条件。 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还不够。 仿佛是心境未满,亦或是还有突破的地方。 星辰之雨还没散去。 顾余生压下心中念头,开始蕴养三魂,天魂,地魂,人魂,三魂皆在剑内,三把剑在本命瓶外不断的盘旋。 就在此时。 又有一滴星辰之雨落入神海的本命瓶。 本命瓶水满。 溢出一滴。 被盘旋的人魂剑吸收。 霎时,人魂剑上先泛起白蒙蒙的光,那白茫茫的光中,竟是顾余生未有看见过的神秘符文。 这些符文仿佛蕴藏着生命的本源。 顾余生尚未参悟这些符文的奥秘,这时,他只觉灵葫有什么东西与这些符文呼应,顾余生以神识探查,竟是那百余枚铜钱。 那百余枚铜钱上有魂影飘动,一点点的被剥离,最终穿过身体,汇聚在人魂剑上,白色的芒光,逐渐凝聚成一道神秘灵纹,那一道灵纹如一个‘门’字。 门的这边,是生。 门的那边,是死。 铜钱上的魂影,穿过那一道门,得到解脱,人魂剑上的灵纹,也就越发镌刻得牢固、玄妙。 “原来如此。” 顾余生恍然大悟,一生一死,皆有定数,救一个人,就必须死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那一次在敬亭山下救霓裳时,会有一枚平安铜钱消失。 而这也是平安钱的诡异和珍贵之处。 看着钱袋里的大部分铜钱化作普通的铜钱,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卖茶翁给他这些铜钱,每一枚铜钱,都沾染了因果,生命。 “杀一人,救一人。” “为什么选定的人是我?” 顾余生茫然,神海中的人间剑,在融入了凡人之剑,灵纹,吸收了天地凝液精华,沾染因果后,终于变成了一把完整的本命之剑。 嗡。 人间剑明亮过后,飞入本命瓶内。 看着盘亘在外的两把剑。 顾余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未圆满了。 还差两把剑。 第442章 问剑妖圣,印证剑术 人魂剑已圆满。 接下来就是将地魂剑和天魂剑也同样提升到圆满,可顾余生尝试将本命瓶中凝液精华注入到两把剑内,两把剑虽然能以天地精华提升品质,暂时无法与本命瓶契合。 地魂剑倒还好,它本身融合了三把王剑中的诸侯之剑,诸侯主杀戮,顾余生本身就领悟杀戮剑意和守护剑意,加上体内的荒气,能够一点点的融入到地魂剑内。 但整个过程,过于漫长,究其原因,还是荒气和魔气都过于奇特。 天道符文卷轴中,并没有记载有如何以荒气凝聚灵纹,就连魔气的灵纹符,也只有一个符,顾余生每次观魔符时,都会不自觉的陷入其中。 “地魂剑,花些心思,终究能够炼化到圆满,可是天魂剑……” 尝试了数个时辰的顾余生眉头紧锁,回想剑王朝之行,世人追捧的三把王剑,凡人之剑,诸侯之剑都已在他手上,天子之剑却不知所踪。 他虽然因缘巧合凝聚出天魂剑的剑胚,可别说炼化至完整,就连将剑胚炼化成剑,都没有思绪。 起身走至洞府边,山外悬崖,白雪苍茫,大荒的清冷荒寂,别说在里面长久的生活,就算是顾余生匆匆行走,也觉得内心孤单不已。 天将拂晓。 养足精神的顾余生,从葫芦里取出三枚铜钱。 这三枚铜钱里面,封印着妖族的三尊妖圣。 当初九先生万千象在圣院毁去三尊妖圣的肉身,将其封印在铜钱内赠送给顾余生,必有深意。 顾余生以斩妖剑封住洞府之门,又布下层层剑墙,以一缕剑意包裹神魂,进入到一枚铜钱里面。 顾余生刚一入铜钱乾坤,立即有一道强大的妖魂之力袭杀而来。 里面封印的,是三大妖圣之一的虬泷,天妖城的城主。 “死!” 强大的妖魂之力化作妖爪,试图将顾余生的神魂捏住。 但顾余生这些日子神识大涨,加上自身的神魂,也具有呼吸和能够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加之人魂剑已入本命瓶。 他以神魂召唤人间剑,已似肉身唤剑一般无二。 唰。 顾余生以剑横穿妖爪,并斩向灰暗的某个方向,一声怒吼传来: “弱小的家伙,有本事放我出来,我与你堂堂正正的交手,你不过是借他人之力逞威,算什么圣院的先生?!” 又是数道妖力化作剑气滚滚而来。 顾余生以剑抵挡,不急不慢的说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要杀你的确很难,不过,让你吃些苦头,还是能办到的。” “哈哈哈!” 虬泷闻言,从灰暗的世界里显出妖身,居高临下的盯着顾余生。 “小子,你以为本座失去了肉身,被封印在一方之地,就可以任你拿捏了吗?天真,太天真了,你不会理解妖族【圣位天敕】的意义,别说是你,就算是万千象,也无法将我真正的抹杀。” “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陪我练练剑。” 顾余生说完,也不等这位妖圣答应与否,手中人间剑上的灵纹微微变化,一剑刺出,剑气中似夹杂有妖灵之力。 其剑招也变为蛮横,侵夺,狂戾。 不止如此,顾余生的神魂,自身气息也变成了妖族修行者。 铮铮铮。 一剑刺出,七道妖力从剑尖迸发,剑发虎啸之音,其势不凡。 虬泷对顾余生杀意未减,忽见顾余生施展妖族剑术,更是诳悖大笑,讥讽道:“风虎一族的虎啸剑诀,岂是你人族修行者能窥伺的?” 虬泷以妖力凝聚出一把剑,竟也施展出与顾余生在招式上相近的剑术。 两道神魂之影如虎跃争斗,交错间已过了十几招。 最顾余生在招数上稍逊一筹,只得以剑气抵挡,拉开彼此的距离。 虬泷大笑道:“昔日人族小夫子被世人称为千年以来的第一剑修,你身为斩龙山的传承者,就这般能耐?” “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再次施展妖族风虎剑啸诀,与虬泷激斗一处。 这一次,顾余生依旧占据下风,但比刚才要好一些,没有用剑墙去抵挡,而是以身法避开。 “小子,风虎一族的修行者,在本座的天妖城听令效忠,你施展的虎啸剑诀,乃是本座所创,你在本座面前施展这套剑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顾余生淡然道:“阁下妖魂强大,在下佩服,倘若不以妖魂加持,我未必会在剑招上输给你。” “狂妄!” 虬泷被顾余生刺激,妖魂收敛。 竟主动化剑朝顾余生刺来。 “昔日小夫子纵横人间,收了你这般弱小之辈为传承者,让本座替他教训教训你。” 铮铮铮! 铜钱世界。 顾余生与虬泷在不停的以剑相斗,顾余生虽然在修为境界上不足,但他的剑道造诣,早已跨境,配得上后剑仙之名。 他对妖族诸多剑诀虽然只是管中窥豹,可一旦以实战演剑,很快便能初窥门径,至融会贯通。 不过,虬泷虽然是新晋的妖圣,可他毕竟在漫长岁月中摸滚打爬,竟也是剑中高手,与顾余生激斗。 虽然顾余生大多数处于劣势,可他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激斗大概一个时辰后。 顾余生神魂向后一跃,说道:“阁下剑术精妙,在下佩服,以我之神魂,不可多停留,有缘再会。” 顾余生神魂一淡,从铜钱世界消失。 其实,以他的神魂,尚可以在铜钱世界多待上一个时辰,不过顾余生注意到虬泷杀意暗藏,留了两三个心思。 虬泷见顾余生神魂离去,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似在盘算着什么。 顾余生睁开眼,东方渐白。正是朝气初升蓬发之时。 顾余生寻一处峰顶,修炼了一个时辰的儒家《浩然紫气》心法,消耗的神识重新补满。 不仅如此,顾余生惊讶的发现,随着浩然紫气修炼和领悟的更深层次,他的神魂,也如身体一般,有七窍可吸纳天地之气。 也就是说,所谓的境界圆满,其实在肉身上和灵魂上,都并没有真正的圆满,而仅仅是丹田无法再容纳更多的灵气而已。 收功之后,顾余生轻吐一口浊气,精神倍振。 与虬泷交手,让他在剑道上有新的领悟,这种领悟,不止是眼界和剑招本身的提升,而是从妖族的剑招中,顾余生能够从他人的剑道之路加以印证,吸收,消化,转化为自己的东西。 “下一次,换一套剑诀,看看对方怎么应对。” 第443章 三尊妖圣秉性迥异,请赐教。 顾余生负剑匣在大荒行走,手中捻着三枚铜钱,暗自盘算。 如今有三位妖圣的灵魂在手,如果不善加利用,实在太过可惜,与其在大荒茫茫世界寻找方向,不如趁机笼络三位妖圣。 总有能攻略的时候。 顾余生在白天行路而练剑修行。 待到夜晚,阳气消去,阴气旺盛之时,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做好万全防身之法后,决定见一见另外一尊妖圣。 顾余生以指点在铜钱上,进入到铜钱世界。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被攻击,这枚铜钱中,封印的是妖圣幽夜,他盘坐凝神,平静的看顾余生神魂渐渐稳固。 “我从你身上感受到大荒的气息,你很有勇气。看来你成为斩龙山传承者,并非是只有运气加身那么简单。 千百年来,你们人族修行者对大荒这片土地,充满畏惧,恐惧。 似你这般懵懵懂懂的撞进来,是为了寻找那位狐女吧。 你就不畏惧生死吗? 年轻人,听我一句劝,修行者,要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身死道消,千年遗恨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顾余生没想到这位妖圣竟然是一位话匣子,他暗自戒备,说道:“昔日在下曾见阁下与五师兄一战,如今依旧心神驰往,还请不吝赐教。” 幽夜坐着,岿然不动,有些冷漠的说道:“我败于圣院五先生之手,是剑术不精,我败于九先生之手,是我领悟不够,怎么?难道你真以为,你们圣院后山的人,都能拿捏我吗?” 幽夜话落,抬起手,对着顾余生轻轻一指,指尖顿时剑芒如织,千缕万缕绽放。 每一道剑芒,都在顾余生的双瞳中无限放大。 顾余生以神识化万千之剑,与之一一相激,最后,有数道剑芒没有避开,穿魂而过。 顾余生身形晃了晃,一脸古怪的说道:“我本讨教妖族修行者的剑术,阁下身为妖圣,怎会修行我人族剑术?” 幽夜并不说话,也不起身,另外的一只手一抬,一朵曼陀妖花在指尖凝聚,轻轻一吹,曼陀妖花化作数十花瓣,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眼皮一跳,哪还有心思去施展妖族剑术,他凝神冥想,人间剑尖一朵青莲剑影绽放。 刹那间。 两朵剑气所化的不同花瓣互相碰撞。 青莲剑意濯濯圣洁,曼陀妖花剑意奇幻多变。 无数花瓣在铜钱世界垂落。 顾余生没有动。 幽夜也没有动。 因为两人无论谁动一下,都会被剑气所伤。 待所有的剑气落尽,顾余生目光复杂至极,怔然当场。 “很熟悉,对不对?” 幽夜缓缓起身,他的妖魂比虬泷要凝实,强大得多,身上虽然没有显露任何杀机,可他那一双深邃的目光,让顾余生的神魂感觉到浓浓的寒意。 幽夜。 比虬泷难以揣度。 根本看不透。 “是。”顾余生默然答道。 “当年有幸和你父亲有过一次试剑,这曾是他当年施展的剑诀,不过剑间绽桃花,比这曼陀罗花,要美丽得多。” 幽夜深邃的眼眸中有一抹追忆一闪而逝。 “你的父亲顾白,他喜欢上一个人族望而生畏的女人,而你,却喜欢上所有妖族都痛恨的狐女,更加可笑的是,当年你父亲为那个女人奔波天下求良药,圣院没给,三大圣地没给,反倒入大荒后,如愿以偿。” 幽夜身影一晃。 忽然出现在顾余生的面前,他的手指作剑,离顾余生的眉心只有寸许距离。 顾余生神魂颤动,本命瓶中的三把剑铮然低鸣。 顾余生眉头紧皱。 不明白为何对方突然收手。 “方才这一剑,我本能够杀死你,可是这样一来,许多事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幽夜的魂影又飘然回到封印的世界正中间盘坐。 “看见你,不免让本座想起当年那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他明明可以从我手上抢走那一样救人的万年圣药,却卑微的弯下腰,一个剑满人间的修行者居然在求我。” “你的父亲,用他最得意的剑诀换走了我的药,虽然终究是我吃了亏,可那是我少有与人族修行者之间交换并心甘情愿。” 幽夜神色傲然。 “想要和我讨教剑术,可以,等下一次,你接住所有的剑气,再来说讨教二字。” 幽夜以妖魂扰动,顾余生的神魂从铜钱中被逼退了出来。 神魂入体的一瞬间,顾余生面色微微一白。 刚才有几道剑气穿魂而过,对他的神魂造成不少损伤。 “穿越时空,接下我父亲的一剑吗?” 顾余生的眼眸中,逐渐露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从书箱里取出一瓶丹药,取出一粒服下去,神海中,不断的观想那一剑的玄妙。 待神魂恢复,顾余生捻动第三枚铜钱,神魂侵入,并大喝一声:“出来受死!” 顾余生一剑斩向前方,回应顾余生的,是一把强大妖魂所凝的妖刀。 妖圣月曜。 曾与圣院六先生楚离歌在大荒边境以刀对刀。 用刀之人。 心狠而冷。 不会留手。 顾余生正是想要在生与死之间,寻求剑道上的极致突破。 一剑横空,一刀斩落。 顾余生的神魂倒飞回来,肩头被刀气所伤。 “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月曜大喝一声,手中妖刀如新月,跃空劈砍下来,他施展的刀法,狠辣凌厉,刀中藏着强大的妖魂之力。 “斩!” 恐怖的魂刀朝着顾余生砍来。 顾余生以剑指空,凝出青、金、黑三色莲花剑气,剑莲吞吐,旋转高升,其剑威赫赫,极度不凡。 然而。 那一道刀芒落下后,三色剑莲哀鸣一声,碎裂开来。 顾余生骇然后退。 依旧被刀气所伤。 月曜一脸冷漠,杀意滚滚。 “合剑之力?我自一刀斩之,你想要在我这里来寻死以突破自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就当是你为魔宗之主受老子的狂刀了。” 月曜手中妖刀再凝,还是刚才的招式,举手而落。 顾余生也如刚才般,再次凝剑成莲。 再一次的碰撞。 顾余生还是落败。 “哼。” 月曜爆喝一声。 “赐你第三刀!” 第444章 向死而生,神识突破 当月曜的第三刀落下,强大的刀意好似刚才前两刀叠加一般,陡然攀升到新的高度。 昔日,顾余生看六先生楚离歌以一把魔刀对付月曜,两人在云端苍穹深处仅交手一招,他并未窥探到其中的凶险与刀锋之寒。 如今直面,方才知晓刀下之势有多恐怖。 电光石火之间,诸多念头闪过,万般剑法,无一招可匹敌。 刀在双瞳中逐渐明亮,顾余生的脑海中,竟莫名的涌现出幽夜施展的那一招剑势。 万剑凝如花,精要并非剑绽花开之时,而如春风吹拂百花开,那是润物细无声的结果。 剑之势,剑之意。 亦当如是。 顾余生恍然! 他终于明白幽夜为何会轻视于他。 因为他从未真正明悟剑之势,空有其形! 顾余生手中剑向上挥斩,诸多念头皆抛下,心中无莲花,无桃花。 去感受冬去雪消融,春来百花开。 生机勃勃。 万物竞发。 剑在匣里,剑在鞘里。 出剑的那一刹那。 已然决定了剑的高度。 岁寒松柏青,秋后百花杀。 生命的真谛顽强,都藏在四季。 剑的真谛呢? 顾余生在找寻。 他已从隆冬绝望处窥见春天的气息。 人间的风未停。 路还未走完。 怎能就此而止! “斩!” 顾余生的剑向上一刺,无剑芒绽放。 剑与刀相撞。 短暂的接触后,剑未被击溃,剑意蓬出,剑势如雨后春笋,那灰暗暗的世界,如迷雾散开而见群山。 刀在铮鸣。 吟啸。 月曜盛怒的脸,一点点变得肃然,他好似才睁开眼,看向眼前的少年,看人观剑。 魂力所化的刀锋溃散。 那一把剑尖,有一朵青莲如微,亭亭屹水中,蕴开波涛,蕴开觳纹,莲花如苞,一点点绽放。 每一片莲花绽放,都拨云间群山。 那是一道又一道的剑势叠加,一山更比一山高。 三重山出。 月曜瞳孔一缩,以指凝刀,未完全散去的刀意,重新凝聚,刀寒四重境! 然而,刚刚凝聚出的第四刀,呛然碎裂。 青莲已成! 旋转见莲心。 顾余生的神魂,屹立在莲心处。 月曜神魂后退,负手而立,冷冷的说道:“能接下本座修炼的藏锋九式第四刀,足见你的优秀,希望下一次,你有机会接下我的第五刀。” 顾余生的神魂周围,片片莲花一点点没入眉心消散,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湛然,精神抖擞,抱拳道:“多谢。” 顾余生的神魂遁走,回归体内。 留下月曜默默无语,过了一会,他掌心一抬,一把月刀轻旋,月刀绽放出七道不同的光,他以妖眼凝观,神魂之力投在月刀上。 七道光闪耀间,竟凝聚出第八道光来。 而第八道光凝聚出来的一瞬,他手上的月刀,也从新月状态,一点点的变成半月状态。 “想不到本座参悟百年都未能悟透的第八式,竟然会被一个人族猛然点醒……何其可笑……可是……那少年如星河辰海,说不定有朝一日,我得月满之时。” 顾余生神魂回归。 睁开眼。 一缕强大的剑意从体内散发,有肃杀凝如霜,有雪融如春风过境! 体内灵气奔流,丹田激荡,万山之灵气纷纷入神海。 咔嚓!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突破了某一层蒙蔽智慧的屏障,放眼看去,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树是树,雪是雪。 可他又从雪与树中,看见了从未看见和领悟到的世界。 是生命的本源。 是万事万物的规律。 天地间的灵气,何其多。 荒气也是其中一种。 只不过,它来自深渊,也来自于苍穹深处。 顾余生长啸一声。 千山鸟惊绝! 万兽奔逃! 顾余生出现在高高的山峰上,手一抬,一把诛魔剑从匣内飞出,他的身体内,也随即散发出强大的恐怖荒气,周围的树木霎时凋零,地下岩石成灰。 “凝!” 顾余生轻吐一声,身体周围蛮横恐怖的荒气,竟朝着他手上的诛魔剑汇聚,并听从于顾余生的号令。 当荒气附着于诛魔剑上,顾余生左手一抬,天道符文卷轴中的那个‘魔’字符被他以神识显化在身前,他以双眸观之,眼中清澈,没有被魔符吞噬。 他以神识为念,化为勾勒笔在诛魔剑上铭刻出一道灵纹,灵纹如暗血一般沿着诛魔剑游走。 当最后的纹势勾勒完毕,诛魔剑一瞬脱离顾余生的掌控,冲霄而起,飞入云端,地渊有裂隙,荒气,魔气滚滚而来。 轰隆隆! 隆冬惊雷自苍穹垂落。 持续三天三夜! 未曾断绝。 大荒。 伏龙山。 地脉深处。 正在闭关的伏龙圣君正在修炼一门上古秘术,地脉中不断有气息弥漫朝他身体汇聚。 他的身前,有一道奇特的方印。 那是百年前。 圣院手持人书的三先生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 百年光阴,妖圣伏龙圣君依旧未能痊愈,但也并非全是祸,治愈体伤百年,也让实力越深。 如今。 伏龙圣君以地脉深处的荒古凶气炼体,只差一步就能跃入新的境界。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 地脉之气陡然纷乱,大量的荒气渗出,让他不得不中断闭关,换一处地窟修行。 可当他换了一个地窟时,却发现被他拘禁的无数凶兽,地脉兽,正无端的嘶吼,其身瑟瑟而匍匐。 伏龙圣君见状,眼中暗喜,喃喃自语:“大荒无妖帝近千年,而我终将跨出一步……不,半步……” 伏龙圣君双手擎天。 轰隆! 忽然。 一道惊雷劈下…… 地窟崩塌。 拘禁的凶兽,地脉兽尽皆被雷罚诛杀。 伏龙圣君从地窟飞遁而出,扬天大怒,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噗! 一口鲜血吐出。 他的前方。 上百大妖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可就在此时,一道道万里传信符飞来,落在伏龙圣君掌心。 皆是大荒各大势力和妖族被异象惊扰,询问缘故。 “圣君,天象有异,是不是有奇宝出世?” 一名九境妖皇出列,小声发问试探。 伏龙圣君面色阴沉。 那名妖皇立即忙补充道:“圣君,你忘了吗?几十年前,大荒深处,就有一株千年人参化形……就连圣院后山的修行者,都被惊动,深入大荒找寻。” 伏龙圣君似忽然想起什么,缓缓开口道:“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青藤老人在大荒种下无数灵药……他渡劫身陨,诸多药圃定然还在……速速去查。” “是!” 第445章 狐族隐世之地,打赌 大荒。 十万大山深处。 隆冬时节,这里天青风暖,古树葱葱,远山眉黛积雪,白雾渺渺,如世外仙境。 大山脚下,一片良田,阡陌纵横,隐约可见袅袅炊烟。 田里有耕作之女,红衣白裳。 林舍古树,有黄鼠狼追着松树玩闹,也有白狐红狐嬉戏其间,口吐人言。 高屋廊下。 老妪垂坐,昏昏欲睡。 忽然。 天空惊雷炸响。 原本处处人间的田园之景,顿时变得妖气冲天,红狐白狐唧唧狂叫,纷纷奔向老妪。 村落之中。 那些往来栖居的人,纷纷化作妖狐,黄鼠狼模样,厉厉凄惨,哀嚎无数。 他们身上,有奇特的咒纹时隐时现,每当天空惊雷响起,就会变得痛苦无比。 也有未变成妖狐之人。 这些女子,尽皆是从仙葫州芦山遗迹归来的红狐,黄大仙一族。 “姥姥。” “快救救他们!” 一狐族女子奔来,正是西沙边境,受顾余生聆教而化为人形的红缇,她看着一村两族皆受莫名的痛苦,一脸焦急。 老妪睁开眼,轻叹一声,说道:“没用的,他们的血脉里被下了诅咒,隔几年就会发作一次。 隆冬惊雷,他们少不得要受些苦头,想要彻底解除这种诅咒,除非族内再出一位妖帝……最不济,也得是十境妖圣,可是,这谈何容易?” 老妪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隐约有些期待,收回目光,对眼前的红衣女子勉励道:“红缇,你们这些从荒境归来的族人也要努力修行。 先人选址在此传授族人躬耕之道,本是学人类生活,从中寻找做人的智慧,可你们不一样,受人族圣人之言而得人身,已不需要再学其他人了。” “是,姥姥。” 红缇恭敬答道。 老妪缓缓起身,红缇上前搀扶。 远处近处犹自充斥着哀嚎痛苦。 老妪闭上眼,片刻后说道:“可惜,那人族中的神医,老身请不动,否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痛苦……红缇,你行事机警谨慎,你去九尾阁,让族内老人传你一些本事,三日后出山去寻些药回来……青藤老人的药圃,我刚好知道个大概位置。” “是。” 红缇远去。 老妪坐下来,悄然叹息。 就在此时,一位老翁杵杖而来,声音沙哑道:“大长老,刚才魂殿的神像动了,我让占星阁的长老算了一卦……” “结果如何?” “地脉象显,指向大荒深处的魔像,大乱将起啊。” “其他族有消息吗?” 老翁神色肃然。 “十大妖族和三大古城暗流涌动,有人在寻青藤老人的下落,也有在找寻那一把掉落的魔剑,还有消息称,伏龙修炼上古锻体秘术,或可成为新一代大荒之主,这惶惶雷威……” “晋升妖帝?”老妪声音微微讥讽,“哪有那么容易,大荒深处的那些万年老怪物尚且不能跨出那一步,就连青藤老人都不得不冒险飞升,更何况是伏龙,他没这个能耐。” “可总得提防一下,伏龙一向视我族为大敌。” 老翁眼中露出一抹仇恨。 “你让红缇出山,恐有不妥,依我之见,还是彻底封了入口,与外界隔绝百年,待云公主修行有成,再与他们计较。” 老妪听见老翁的话,微微侧目,看向老翁,目光变得深邃无比:“四长老,我劝你一句,趁早收了你那点私心吧。还有,族内其他有这份私心的老家伙们,你也劝一劝,晚云的资质,他们的孙子配不上。” 老翁神色有些难看,双手拢在袖子,沉默半响,低声道:“山外传来的消息,人族那小子已经入大荒了,大长老若是也承认云公主和人族那少年之间的孽缘,只恐族内其他人不服……” “所以你刚才说封闭族内入口,是和其他长老商量后的结果?”老妪杵着拐杖向前走,轻叹道:“百年岁月……对人族凡人而言,那可是一生或是几代人了,从青萍到中州,再从中州到大荒,路迢迢,何止十万八千里?” “如此少年,你把山门一关。” “太残忍了。” “总得给他一个机会。” “红缇她们,可都是受了他恩惠的。” “这笔恩情。” “你们最好不要忘了。” ……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差一点?” 大荒山林,顾余生凝观手上的地魂剑,十天时间,他第二把本命剑已完全变了模样,剑脊呈现暗血色的纹路,剑锋森寒摄魂,夺人心魄。 暗色的剑身内,封印着让世人畏惧的荒气。 它吸收了苍穹,地脉,中大量的灵气,荒气,甚至吸收了大量的虚空雷劫之力。 可它,还是没有圆满,无法飞过魂桥融入本命瓶内。 顾余生的手,细细抚过地魂剑,他想了想,取出那一枚魔珠。 “纵然有风险,只能试一试了。” 顾余生催动灵力,试图炼化那一枚魔珠,滚滚魔气从魔珠内散发,被顾余生用来炼剑。 这枚魔珠本是被他封印在魂桥深渊的古魔凝练的精华,想要炼化,实非易事。 顾余生炼化了两天,进展缓慢。 “难道只能修炼魔道功法吗?” 顾余生低语一句,将魔珠收起来。 这枚魔珠中藏有古魔留下的诸多功法,顾余生因为忌惮古魔,并没有去浏览魔珠中暗藏的功法,以免被心魔吞噬。 他虽受魔气和心相影响,炼得黑莲,可内心深处,顾余生还是保留着那一缕光。 稍作调息。 精神恢复。 顾余生取出一枚铜钱,神识一动,出现在封印的铜钱世界里。 这。 已经是顾余生第四次见虬泷圣君。 见面无话。 顾余生挥剑斩向虬泷。 虬泷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的样子,凝剑与顾余生交手,并趁机嘲弄道:“你三次施展妖族剑诀不下于百种,可又有何用? 如此痴迷于妖族剑诀,不如放我出去,效忠于我,我教你真正的妖族功法!” 顾余生挥剑如雨,说道:“阁下如此自大,不如打个赌,我若赢了,你宣示效忠于我,做我灵宠,我若输了,则放你出去,如何?” 第446章 重伤虬泷妖圣之魂 “狂妄!” 虬泷听见顾余生的话,勃然大怒,即便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能够被顾余生放出去,他也不接受这样的赌约。 他是妖圣。 哪有给人族做灵宠的道理? “我必杀你!” 虬泷大喝一声,妖魂化作一条墨染的苍龙之影,凌空一爪,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人间剑上雷芒涌动,呲啦一声,一爪一剑相激,爪影溃散,而顾余生手中剑,则是银芒大盛,每一道剑蕴藏的五行雷术,都对虬泷的妖魂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以剑御雷?这就是你的底气,天真!” 虬泷张嘴一吐,一枚妖魂之珠呲呲作响,魂身上顿时布满如图腾一样的纹印,每一道纹印,都极为复杂,他凭妖魂之珠,将魂身强化。 妖龙之爪凌空一探,一把充斥着妖力的符文之剑吟啸不已。 虬泷一剑朝顾余生挥来,赫然正是虎啸剑诀。 剑疾如风,虎啸之音能够震慑灵魂。 片刻间,已和顾余生在铜钱世界来回交手数十招。 虬泷本以为他凭借【圣位天敕】,能够在魂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当他将魂力注入到剑内,却发现顾余生的魂力和神识并没有崩坏的征兆。 不止如此,他没有在剑道上留有后手,数十招尽皆被顾余生接下,想到顾余生如今未突破至八境,就已凝练神魂,他日突破八境,对妖族更是一大隐患。 念及此。 虬泷手中剑招越发凌厉,他不求在招式上取胜,而是试图利用自身魂力的强大,将顾余生的神魂耗至虚弱,到那时,他自然有办法脱困。 身为妖圣,失去肉身,有的是办法重新凝炼妖身。 铜钱世界,两道神识魂影在比拼,顾余生以险求道,虬泷暗藏杀机。 各自都动了真格。 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的魂力渐渐稀薄。 虬泷的妖魂之力依旧强大。 顾余生虚晃一剑,向后退去。 虬泷以为顾余生要逃,唳啸一声,妖魂之身暴涨一截,虚空化爪,朝顾余生头顶罩下。 顾余生面色平静,手中人间剑陡然化作一朵金色的佛莲,佛莲一出,立时有一尊石佛法相呈现降龙伏虎之状,将虬泷的魂影挡下,呈现僵持之态。 “看你能撑多久。” 虬泷一脸冷漠,眼中杀机陡现。 “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你的身体,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是么?”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有三尊镇地大鼎滴溜溜旋转,呈现品字,儒,道,佛三教之力加持在顾余生的身上。 他的神魂,陡然凝实,比进入铜钱时,还要强盛数倍。 “剑王朝祭天镇地之器,果然落在你的手上,怪不得如此嚣张!” 虬泷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贪婪。 “如此神物,在你手上太浪费了。” 虬泷魂力呼呼作响,如火焰般燃烧起来,他动用某种秘术,燃烧魂力,提升战斗力,霎时间,铜钱世界内,皆充斥着滚滚妖气。 若没有九先生以铜钱为器,在铜钱上施加了某种玄妙的镇魂封印,即便顾余生有三尊镇地之鼎,神魂也绝对无法承受。 顾余生手上的三枚铜钱,森森作响。 另外两枚铜钱,也随之呼应。 封印在里面的幽夜,月曜在此时睁开眼,似在感应着什么。 “斩龙山的传承者……将死在我手上,哈哈哈!” 虬泷的妖龙之爪,将佛尊法相一点点的挤压变形,甚至将佛影一点点的旋转,发出古老沉寂的声音,轰轰作响。 就在此时,顾余生手指一抬,另外一把剑从匣内飞出。 虬泷大笑一声:“晚了!” 燃烧的妖魂之力,生生将佛尊法相一点点的泯灭,佛面如镜。 他凌空转身,另外一只妖龙之爪拍下,一双眼睛,冰冷,森寒,爪心里,佛已泯灭,散作灰蒙蒙的光。 虬泷凝目透看,瞳孔陡然一缩,他的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一时怔然。 他有些难以置信,眨眼再看,金色的佛莲已化作黑莲,不断的侵占着这方世界。 不止如此,黑莲中,有一把剑渗出让他灵魂颤抖的气息。 “入魔?” “不对,这是荒气!” 虬泷大惊,想要躲避。 可顾余生的灵魂,不知何时已欺身至他面前。 此时的顾余生,哪里有半点灵魂和神识虚弱的样子。 灰蒙蒙的剑气陡然绽放开来,将虬泷的神魂湮没。 “啊!” 伴随久久凄厉的声音,顾余生的神魂也从铜钱世界退出来。 噗! 睁眼的一瞬,顾余生嘴角溢血,一口鲜血吐出来,面色苍白无比。 他低头看向手中捏着的铜钱,只见封印虬泷的铜钱上,也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他将铜钱掷入灵葫芦,让沉睡中的金甲虫来看守那一枚铜钱。 顾余生双手抱阴阳,调息好一阵子,身上的驳乱之气才消失。 可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之中,也有淡淡的灰瞳若隐若现。 眼睛映照心灵神魂。 顾余生的灵魂,也被荒气所伤。 “还是低估了荒气的霸道。” 顾余生低叹一声,对刚才的行为并不后悔,至少他确定了一个事实,普通手段无法抹杀的妖圣,并非真的不死,至少,荒气就能对神魂造成极大的伤害。 一次杀不死,两次杀不死,反复来个三四次,总能折磨至死。 封印在铜钱里面的三尊妖圣,虬泷和月曜杀气、戾气都很重,顾余生早有提防,而妖圣幽夜,则是让顾余生更加警惕,因为他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这一路上,顾余生也在揣摩当初万千象把三位妖圣封印在铜钱交给他的意图。 若是要杀,万千象应该有的是手段。 若是单纯的封印,圣院也有的是封印镇压法子。 当初三大圣地和天下宗门世家问罪圣院,虽然被他一手压了下去,但万千象并不想把隐患埋在圣院。 三尊妖圣的生死,全系在顾余生手上。 既然三尊妖圣都有自信无法被杀死。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万千象希望顾余生在某个恰当的契机,将三尊妖圣放出来。 但若不降服,或者有绝对的利害,将他们的任何一尊放出来,对顾余生来说都是求死之举。 虬泷有害他之心。 顾余生自然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希望下一次相见,他能认清自己。” 顾余生将另外两枚铜钱也加了封印,藏于灵葫须弥乾坤,用三尊鼎来镇压。 第447章 妖族学人的算计,人族学妖族的残酷 万妖城。 敕封塔。 这里是妖族修行者敕封妖皇,妖圣的圣殿。 妖族大典何年何日,在何处举行,甚至对人族的中立,或是发动掠夺战争,大部分的命令,决策,都是由这里发出去的。 敕封塔有十大妖族,十大古妖族,天灵族的强大修行者坐镇。 抛开血脉,血统的不同。 妖族的行事和社会制度和人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有占山为王的野妖自封为王,建立所谓的妖族王国,让一族子嗣或者小妖,对着地盘边界呲点尿,就算是圈了个地盘。 敕封塔一层,是用来供奉敕封过的妖族修行者的魂灯和命位的。 这一日,妖魂殿内一盏魂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泯灭。 值守妖修若有感应的睁开眼,随即面色大变,反复确认后,朝敕封塔的上一层奔去。 “青叔,不好了,出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 妖族长老皱着眉头,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本人族的圣文注解,显然在参悟圣人之道,想要从注解中理解,明悟。 一般炼化喉咙横骨,脑后裂骨的妖族修行者,即便化为人形,依旧有妖气区别于人族,即便是敕封过的妖皇,只要不刻意敛气,也都会显露妖气。 可眼前的妖族长老,和人族修行者一般无二,身上穿着儒袍,扎着纶巾,就连房间的陈设,都如人族教书的先生书房一样。 “虬泷圣君的魂灯,快灭了。” “喔?” 穿着儒袍长衫的长老身影把书卷背在身后,一步步向楼下走去,人模人样的。 走到一半,停下脚步,回头语重心长的道:“早就给你说过,我不在族内修行的时候,要注意称呼。” 那守妖魂殿的妖修愣了愣,也学着人族学生的模样,躬礼道:“是,青先生。” “嗯,这本书,闲暇的时候多看看。”妖族长老捻了捻山羊胡须,重新迈着沉稳的步伐,“你要记住,人族之弱,在于其身,人族之强,在于其心。 这数百年来,妖族日益强盛,就是从人族手上学会了动脑子,遇见事情,不要惊慌,你看看万妖城的人族,凡人们,他们见到长相怪异的我们,虽然表面慌慌张张,背地里,却在议论头上长犄角,身如蛇鳞之事。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生活在万妖城的人族,把我们妖族当成了免费守城的将士,不用发放粮饷,比起人族领地的人们,他们更活得滋润一些。” 身后的妖修闻言大怒。 “谁敢这样想,我杀了他们!” “看看,又来了。” 青鸢微微摇头,他本是青鸟化人形,拥有着稀薄的上古灵族青鸾血脉,勉强在众多妖族中获得不错的地位,可是比起真正的十大妖族和强者,地位还是差了不少。 “早让你多读圣人书,你不以为然。我让你养道家的心性,你更是不以为然,你以为你那点稀薄的祖上血脉,就能在万妖城站稳脚跟?” “我问你,三大妖圣在人族圣院书山被夫子的学生封印已近一年,那虬泷更是天妖城之主,哪个妖圣座下,没有上万追随者,哪个座下没有忠诚的妖皇,妖王,妖将追随?” “你想想,这些追随者,为什么没有兴师去救?” “我……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夫子的学生,自然是厉害的,他们去,只能是寻死。” 青鸢气得眉毛一扬,甩了甩袖子。 “朽木不可雕也,你再想想!” 身后的妖修想了想,说道:“听说夫子的第九个学生把三大妖圣封印在铜钱里,丢给了斩龙山年轻的传承者,那位年轻的传承者朝着大荒来了,三大妖圣的追随者肯定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救三大妖圣……” “榆木疙瘩!” 青鸢气得面色铁青。 袖子一挥,将其逐出敕封塔。 青鸢进妖魂殿看着那虬泷晦暗不明的魂灯,面有沉思。 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名十境的妖族强者走进来,对着青鸢恭敬道:“青先生刚才的问题,也许在下能回答。” “伏苍,你不老实的待在伏龙圣君身边,怎么来万妖城了?” “我是来回答青先生问题的。” 伏苍看着虬泷那一盏快要泯灭的妖魂灯,眼中露出浓浓的精光,他上前一步,将一件黑布遮掩的东西递到青鸢的面前。 青鸢盯看伏苍几眼,用手一点点揭开那一块黑布,原本平静的脸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 “青先生,你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吗?” 青鸢目光深邃:“你想要参加敕封朝圣大典?你应该明白,大荒的道场和洗魂池资源掌控不是我说了算,还有,妖圣之位是有限的……你虽然修为够了,我刚才的问题也算解答得可以,可机缘还差那么一些,不如等伏龙圣君得大道,自然有你的圣位。” “青先生,机缘,不就在眼前吗?” 伏苍抬起炽热的双眼,不止盯着那一盏晦暗不明的灯,还盯着另外两盏,幽幽的说: “二十多年前灵阁想要从斩灵者中遴选三位优秀之人追随上界谪仙,我记得最后确定的名单里,万妖城占了个名额,白玉京占了个名额,大梵天占了个名额。 可这三个人,都不是灵阁斩灵榜上前三的人物,青先生,当年的事,你是知情的,如今这机缘,我遇见了,就得抓住,如果你对我刚才的‘回答’不满意,烦劳指点一二。” 青鸢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道:“难得你有如此上进心,那我就指点你一二,前些日子,几位妖圣和人族那边达成了一笔交易,将圣院建在大荒的一处道场交给了我们。 妖族这边,是有机会多出一位敕封妖圣,不过盯着那个道场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最后肯定是要遴选的,我手上有个推荐名额,可以填你的名字,但是……” 青鸢的话未说完,端着身子。 伏苍顿时躬腰拜道:“青先生,他日沐浴圣池,得到敕封成为妖族妖圣,一定将你们青鸟一族被大鹏占据的苍冥山讨要回来。” “嗯。”青鸢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滑落一张羊皮卷到付苍面前,“近日,我族内有几个晚辈修炼人族功法出了岔子,需要这些药,我走不开,你想想法子。” 伏苍把羊皮卷捡起来,匆匆一瞥后,面露难色。 青鸢默默走到虬泷的妖魂灯前,伸出手,把那魂灯的灯芯往外拨了一下,让灯芯没入油的位置浅一些,燃烧的更亮一些。 “这些药是难找了一些,不过青藤老人的药圃应该有。” 伏苍看着那一盏燃得呲呲作响的魂灯,转身朝外走去:“我这就派人去把这些药给您寻来。” 第448章 临江有仙,白发渔家翁 十一月。 霜雪漫天,苍山积雪,大荒一片静谧,千鸟绝迹。 白袍少年腰挂葫芦身背剑匣,在漫漫霜雪路上前行。 迎风回雪间,已是青丝白发,双眉如鬓。 跃过一座大山。 一条长河曲折蜿蜒,从北向南。 江雪无尽,萋萋壮阔,偶有孤鸟盘飞,呦呦回响。 此情此景。 顾余生也不由地停下脚步,人间美景,不外如是。 取一葫酒。 站在古老的长河津渡之畔酌饮一口。 烈酒入喉,浑身泛起暖意。 余光处,一块津渡石碑被霜雪覆盖大半。 顾余生用手轻推雪,露出真容。 石碑上写着‘临江’两个打头字。 “临江?” 顾余生开口说话,有些生硬孤寂的声音被寒风吹走。 听见自己的声音,顾余生仿佛找到另外一个诉说的‘朋友’,排遣内心的孤独。 临江之下,一行小篆飞入眼底: 【大荒丰年雪,红尘不作仙】 【闲垂临江畔,摆渡谁家翁】 顾余生轻声诵读,心中暗忖:定是某个厌倦红尘的隐居客,远离红尘,在此度余生。 顾余生四下张望,发现渡口不远处,果有一处荒僻小院尚在。 他不由地朝小院走去。 这一路,他疗养那日神魂被荒气灼蚀之伤,至今还未痊愈。 按照莫潇湘给的地图,穿过这条长河,就是曾经狐族生活的领地了。 推开小院门扉。 入目皆是厚厚的霜雪,阑珊木墙上爬满青藤,顾余生挥动袖袍,将小院霜雪卷走,露出方正拼接的青石地板。 再推开屋子的门,里面陈设已旧,一张木桌,一张椅,一盏灯,墙上青箬笠,绿蓑衣,垂钓杆,一张网,火塘一堆,屋外有柴。 顾余生点燃一塘柴火。 取下背后剑匣置于桌子上。 轻轻敲了敲剑匣。 宝瓶没有反应,顾余生又取出书箱,发现宝瓶在书箱里面沉睡,木灵之气绕身,陷入冬眠。 顾余生也不去打扰。 酌饮酒几口,觉得无味,把吊锅挂在火上。 起身戴箬笠,披蓑衣,拿起垂钓杆,去江畔垂钓。 不一会。 几条肥硕的江鱼挂在蓑衣上。 满载而归。 肥鱼入锅,清水慢煮。 香味溢出。 桌子上的剑匣动了动。 宝瓶从里面钻了出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眼睛盯着吊锅里的鱼。 “公子,好香啊!” 顾余生给宝瓶盛了一碗鱼汤:“宝瓶,你倒醒的时候。” “嘿嘿。” 宝瓶笑了笑,忽然,她的眼睛看向窗外,忙把鱼汤端捧在身前,缩进书箱里。 “公子,有客来了,不知道是敌是友,你小心。” 顾余生很少见到宝瓶刻意躲避,当下展开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以他强大的神识,竟没有探知到任何异常之处。 顾余生不由地眉头一皱。 宝瓶的感知能力这么强? 就当顾余生怀疑宝瓶感知错误之时,临江之上,忽有一叶扁舟从长河对岸划来,扁舟上,老人头戴箬笠,身披蓑衣,双手摇桨,那舟上草篷下,还有一稚童髻女,面有菜色。 顾余生凝观片刻,心想,莫不是这小院的主人? 凝思间,小舟竟已穿过宽阔的大江,扁舟停摆津渡,老翁牵一稚孙,缓步走来,雪上无痕。 修行者! 顾余生心中惊奇。 人族修行者? 还是妖族修行者? 一老一少从雪中来。 小院门笃笃作响。 顾余生走出门去,站在小院门口,抱拳道:“老人家。” “小伙子,屋外天寒,可否容许老朽进屋烤会火?” 顾余生暗自以神识探查这位白发老翁,神识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倒是那手牵着的稚女,身体内蕴藏着一股强大的木灵之气,其气之浓郁,甚至让他匣内的人间剑,斩龙剑同时铮铮作鸣。 在这一股强大的木灵之气下,夹杂着难缠的死气和庚金气息。 顾余生一脸如常,伸手引道:“前辈进屋便是。” “多谢了。” 老翁牵稚童入门,很自然的将身上箬笠和蓑衣往墙上一挂。 顾余生兀然一惊,拜道:“晚辈顾余生,飘零人间的远行客,老前辈是此间主人?还请老前辈恕罪。” “顾余生?很好的名字,放轻松些,在人间,谁不是远行客?这是老朽孙女,小红。” “小红拜见哥哥。” 老翁入屋,取来两把椅子摆在火塘前,爷孙入座。 “我也不是这里的主人,倒是在这里住过一些岁月,许是几十年,许是几百年,人老了,记性不太好了。” 顾余生在琢磨老翁的话,这时,扎着两个倭髻的小红咕噜暗吞口水,眼睛巴巴的盯着那一锅鱼汤,侧看老翁,低声道:“藤爷爷……我想吃……” 老翁一脸宠溺。 顾余生说道:“岁寒天冻,庆年有余,老人家,小红妹妹,这鱼汤,我们一起吃。” “谢谢哥哥。” 稚女起身,就要一头往吊锅里钻。 被老翁一把抓住发髻,稚女这才嘟囔着嘴,眼睛巴巴的盯着锅里鲜美的鱼肉,眼里再没其他。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顿觉眼熟。 宝瓶。 似乎也这般。 老翁起身走向院外,取来三个藤杯。 顾余生盛一碗递给小红丫头。 “谢谢哥哥。” 咕噜咕噜。 小嘴一嘬,一碗鱼汤入腹。 呼出一口热气,空气中夹杂着药香。 小红丫头眼睛明亮,偷看顾余生,有些不好意思。 顾余生再盛一碗。 呼呼呼作响。 又狼吞入了肚子。 “吃慢些。” 老翁捻须笑了笑,朝顾余生投来和善的目光。 小丫头喝了两碗鱼与汤,盯上锅里面煮香的风干野兔腿,许是觉得太麻烦顾余生,伸出小手就要去抓。 可就在此时。 一道身影从剑匣飘出来,宝瓶小手伸进锅里,把兔腿抓在手上。 “我的,这可是我的……唔,好香……哼!” 宝瓶比小红丫头还娇小许多,兔腿都快比她大了,气哼哼的说话,话还没说完,就在兔腿上咬出一口牙龈痕迹,一双溜溜的眼睛有几分得意。 小红丫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粉色小可爱,先是愣了愣,随即哇的哭出声,小手指着宝瓶手上的兔腿。 “兔兔……” 第449章 人参精引海怪,青藤老人 顾余生一时无言。 老翁手捻胡须,也有几分尴尬。 还好顾余生反应得快,把筷子往吊锅里面,轻轻拌了拌,捞出一只兔腿。 “还有一只。” 小红丫头破涕为笑。 把兔腿抱在左右手,生怕再被抢了,也学着宝瓶在兔腿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哼。” “哼。” 小小的两个人,互相不对付。 不过这种不对付,仅仅是为争一口吃的而已。 顾余生久行孤独。 忍不住开怀大笑。 老翁也一脸和善,抚须笑了起来,摘下腰间藤葫。 “小友,我有青藤酒。” 顾余生默默取出青竹杯,把灵葫芦里的酒倒满盏。 老翁也不客气,端起青竹杯,一饮而尽,等顾余生喝完一杯,把藤葫里的酒倒满两盏。 复饮一杯。 顾余生放下酒杯,往锅里捞鱼吃。 老翁也不客气,从怀里取出青藤做的筷子,手有些颤巍的往锅里夹取鱼尾,几次都没能夹起来。 顾余生拿筷子夹起鱼头,移向老翁的藤碗。 老翁的放下筷子,双手朝顾余生抱拳道:“小友先入院,自为此院主家,我远来后至是客,怎可吃主家鱼头,不可,不可。” 顾余生把鱼头放进老翁碗里,说道:“晚辈初行江湖,岁月尚浅,前辈不要推辞,鱼头冷了,就不好吃了。” “多谢小友。” 老翁给顾余生单独倒了一杯青藤酒,把碗端起来,慢慢的品鱼头。 本来忙着吃兔腿的宝瓶,见小主让了第一个鱼头,忙把兔腿放下,用筷子把第二个鱼头捞了放在顾余生的碗里。 “公子,这是你的。” 说完,看向小红丫头。 小红丫头嘟了嘟嘴,觉得手上抱着的兔腿突然不香了。 “爷爷老了,胃口不好了,给你吃。”老翁把碗里吃了一半的鱼头夹给小丫头,小丫头顿时又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吃一口鱼头肉,双手叉腰朝宝瓶扬眉毛。 宝瓶意外的不生气,两只手杵着下巴看顾余生吃。 小红丫头吃了几口鱼,忽然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爷爷,我没孝心……” 小丫头眼泪流出来。 不小心落进锅里。 一锅鱼汤,再次散发出奇特的药香,并朝外面四溢! 宝瓶的眼睛陡然瞪大,她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里响起:“公子,她是人参精!” 老翁这时神色莫名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正欲说话。 窗外有江风吹来,整间小院呼呼作响。 原本平静的江面,波涛汹涌,浪潮一浪叠高一浪。 紧接着,数百道强大的气息从临江水下传来。 数十名水河妖修踏浪而现,多为鱼妖虾将。 海风浪起,这些水河妖族嗅觉极为敏锐,纷纷朝小院涌来。 “爷爷。” 小丫头面无血色,一把跑到老翁身前。 “丫头别怕。” 老翁拍了拍小丫头,起身朝小院外走去。 数十名河妖驭水而来,想要将小院淹没,那老翁袖口一抬,卷起一阵清风,逼退百丈浪潮,那浪头上的河妖被风一刮,哀嚎阵阵,显出原形,化作鱼虾掉落小院。 然而,更多的水河妖修从河里探出来,这些妖修实力更加强大,不再是单纯的鱼兵虾将,而是身着鳞甲的水妖,已与人类有大半相似。 它们嗅到人参的味道,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嗜血气息,猛烈拍击水面,涌动的浪潮,顿时化作万千冰霜箭矢疾射而来。 “公子小心。” 宝瓶下意识的朝剑匣躲去。 她回头见小红丫头还把着椅子发呆,又折转回来,一把拽住,将其拉进书箱里面躲避。 顾余生以手向前一挥,一道剑墙护在小院。 霎时间,万千冰霜箭矢发出铮铮铮的击打声,有的箭矢威力极大,在剑墙上击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宝瓶在匣内探出个脑袋,心有余悸的说道:“公子,幸亏我们没冒然过江。” “宝瓶,藏好。” 顾余生神色肃然,凝目观江面,只见大雪飘飞的临江之上,渐渐泛起一层浓雾,浓雾席卷,将小院笼罩进去,随着浓雾密布,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顿时受到极大的限制,只能感知到方圆数十丈范围。 此番迷雾之古怪,顾余生只在迷失之海和青云镇的十八山中见过。 呜呜。 迷雾遮空,天变得暗沉沉的。 天空中,数百盏银色的灯笼越来越明朗。 顾余生仔细凝观,才发现这些明亮的灯笼,竟是一只只造型极为奇特的河妖,他们的头如鲨鱼,上面有一根长长的触须,触须的顶端发出奇特的银光。 “深海冥鱼?” 顾余生认出这些河妖的来历,甚为不解,这种冥鱼,属于海怪的一种,只生活在四海深处,怎么会在临江内出现! 那幽幽之光穿透迷雾,顾余生与之凝视,顿时觉得大脑昏沉沉,像要陷入沉睡一般。 顾余生一咬舌尖,三教心法暗转,灵台一片清明。 他向前挥出一剑,剑气袭破长空,威力强大,数只海怪身体被拦腰斩断,妖血洒落,身后的海怪张嘴一吐,江水席卷,形成一道道水雾屏障。 顾余生的剑气,斩进水幕里,很快失去威力。 就在此时,顾余生耳边出现簌簌簌的声音,只见那攀爬在小院栅栏上的枯藤,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每一根藤蔓化作长长的鞭子,又如吞吐腾云的蛟龙。 簌簌簌! 万千藤条穿空过,所有的海怪尽皆化作血雾。 临江上,有几道强大的气息似被这一幕惊吓到,立即遁入河底不见了踪影。 嘀嗒。 嘀嗒。 院角枯藤犹滴血,迷雾散尽。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 顾余生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在他前方,老翁手脚如藤条又如蛇一样蠕动,藤条上,有许多焦糊的地方,像是被雷击过。 怎么会是他? 青藤老人。 大荒的传奇人物。 顾余生极力保持神色平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不仅仅是青藤老人在人间留下诸多传说的缘故。 而是顾余生从那焦糊的藤条上,感知到雷劫之罚的气息。 这种气息,他太熟了。 仙葫州剑王朝遗迹被万剑一破开的那一刹那,苍穹裂开一道裂隙,当时有三位强者试图飞升跃界,有一道就是来自大荒深处。 就是眼前的青藤老人。 这般人物,这些区区海怪,哪里是他对手。 顾余生凭借人间剑的特殊和强大的神识感应,察觉到眼前的青藤老人,受了极重极重的伤,可以说,他就像那栅栏院墙上的枯藤,在这隆冬时节,仿佛随时都会冻死。 可即便是这样,自己也绝对招惹不起。 青藤老人。 他是特殊的妖修。 本体为木灵。 也是妖族中的大神医。 人族妖族之间。 矛盾千年,不可化解。 青藤老人转过身,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心念急转,最后决定坦诚相待,就算不敌,逃跑还是有机会,顾余生抱拳道:“原来前辈就是大荒的青藤老神仙。” “你小子来头也不小,只身入大荒,了不起。” 青藤老人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顾余生的心提到嗓子眼。 “丫头,出来吧。” 青藤老人停下脚步。 剑匣里,人参精一跃出来,落在青藤老人身边,回头看向顾余生,又偷偷看向落在顾余生肩头的宝瓶。 “爷爷。” 小丫头抱着老翁的腿。 “他们不像是坏人。” “我明白。” 青藤老人安抚小丫头的情绪。 “我相信小夫子的人品,也相信你的善良,年轻人。” “肩膀上的小姑娘,老朽问你,你可在青萍山上,见过一棵会说话的桃树?” 第450章 善良小人参,红绳缚灵魂 “啊?” 听见青藤老人的话,宝瓶眼中露出些许的茫然。 “我……我不知道啊,公子,你见过吗?” 顾余生摇头。 他自然是见过那一只桃妖的,不过他不明白青藤老人突然提起这一茬是为何,立场不明,但宝瓶有意隐瞒,顾余生自然是要帮宝瓶说话。 “没见过么?” 青藤老人指了指小院的一处角落。 “千年前,此院主人临江垂钓,老朽曾是此院主人栽培的一根青藤幼苗,江河风大,我缠在桃树上历经春夏秋冬,渐渐扎根茁壮成长,而后来那一株桃树则在主人远游后被人移走了,从此没有再见面,人世间有悲欢,草木皆如是……” 青藤老人微微叹息,眼眸充斥许多沧桑。 可就在此时,青藤老人身边的小丫头身染妖血后,小脸通红,闷哼几声,痛苦的蜷缩倒地,神色虚弱,她的双脚上,有两根红绳犹在,勒进肉里,露出深深的勒痕,勒痕处,药香再溢。 一道道庚金气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眉心有一点红纱,死气缠绕,正一点点的吞噬丫头的灵性,让她正一点点的蜕化成为人参本来的样子。 “爷爷……我快不行了,要死了,死了后,你把我吃了吧,这样你的伤就好得快,我就有孝心啦!” 小丫头被脚上红绳束缚,不断的变幻形态,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宝瓶,似乎还在为刚才争吃的事耿耿于怀。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那是一件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事了。 “傻丫头,别说傻话,爷爷会护着你的。” 青藤老人一把将小丫头从地上抱起来,他的双手化作古老的树藤,编制成一个笼子,将丫头悬在空中,他的五指化作青藤,强大的木灵之气不断的输入小丫头的体内,额外的青藤则是化作触须,试图将缠在丫头脚上的两根红绳解开。 然而,青藤老人的触须刚一接触到那两根红绳,红绳上立即散发出玄妙的符文,符文随风明亮,一股奇特的混乱之气陡然散发,猛然间荡向四周,顾余生猝不及防,也被这股混乱的力量逼退数步。 宝瓶更是像遇见天然的克星一般,吓得面无血色,躲进书箱里瑟瑟发抖。 “宝瓶,别怕。” 顾余生安慰一句,书箱里面有诸多圣人之书,浩然之气自成一方天地,足可抵挡一切邪恶,可即便如此,这股混乱的气息,竟也渗入书箱一缕,让宝瓶躲进书里,双手紧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顾余生神色扫过。 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两根红绳上的符文,竟是荒气与魔气交织,符文藏千阵,别说他被逼得后退,宝瓶畏惧,就连曾经渡劫试图飞升的青藤老人,也在那混乱的气息下身影陡然化作苍翠之影,身体有数十根青藤扎根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那触及到红绳的触须,更是焦黑一片,青藤老人手臂轻轻一甩,将那一截青藤截断掉落在地面。 从青藤老人熟悉的动作上看,他绝非是第一次试图去解开那两根红绳,恐怕他实力在巅峰时,也做了这样的事,但依旧失败,除了那符文诡秘玄妙之外,还有丫头体内的庚金气息,是术剑之道,对木系之体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 不过青藤老人折损了一截本源之藤,却也并非完全无用,至少缓解了孙女人参的痛苦。 “爷爷。”小丫头一脸痛苦和哀伤,“原来做人这么痛苦……早知道……小红宁愿什么也不懂,就像一棵野草那样被人一口吃了就好了。” 青藤老人额头布满皱纹,苍发如须。 神色默然,凝站无语。 小丫头这时又坚强的看向顾余生,她的眼睛似乎在找寻宝瓶的踪影,痛苦的脸上,露出甜甜天真的笑容。 “大哥哥……如果我注定会被吃掉的话,你把我吃了吧,我吃了你的鱼汤,还有兔子肉,真的好美味啊,当我报答你了,来生,我也想做个小小的人,跟在爷爷的肩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泛起阵阵粉光,宝瓶爬出来,落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她小声道:“公子,能帮忙吗?我……我……早知道,就不和她抢吃的了。” “嗯。” 顾余生点头。 宝瓶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看顾余生的目光,有崇拜。 “公子,你真的可以?” “试试看吧。” 顾余生向前走去。 青藤老人缓缓转过身,好奇的看着顾余生,摇头道:“年轻人,没用的,我数来数去,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可能只有人族那位隐者医王才有可能……” “我先除去她体内的庚金气息。” 顾余生说着,手朝前方伸去,凝指离小丫头眉心只有寸许,青藤老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在戒备,顾余生感受到老人韬晦的杀意。 顾余生回头,意味深长的说:“如果不是宝瓶求我,我不会节外生枝,这一路行来,曾经的善良已经快消磨完了。” 青藤老人低声道:“我这一生深居山林,若无人在侧,人间便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小友尽管一试。” 顾余生的食指,贴在小丫头的眉心,顾余生的衣袍无风飘摇,从小丫头体内散出的庚金气息,竟将顾余生的手指都变成了金色,宝瓶既期待,又担忧,小手都捏紧了。 好在这时,顾余生变成金色的手指,渐渐发出金色的纹光,凝聚出一道金色的灵符,灵符闪烁,凝成一把把细小的庚金之剑。 顾余生左手一招,灵葫芦飞起倒悬,将那庚金之剑吸入其中。 青藤老人见状,顿时大喜。 他本以为丫头体内的庚金气息已被拔除完毕,可下一瞬,又一把庚金之剑再次凝聚,被封印进灵葫芦。 森森森。 藏在小丫头体内的庚金,甚至超过顾余生的预料,他不断的凝聚庚金灵符,可庚金气息好似源源不断一般。 足足一个时辰。 顾余生已凝出三十六把庚金之剑。 “地煞玄金。” 顾余生喃喃自语。 他的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水。 “公子。” 宝瓶低声喊了一句,小嘴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那人参精化的小丫头,脸上已无多少痛苦,但是,缠在她脚踝上的两根红绳,依旧深深的勒进肉里面。 顾余生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 手指朝红绳伸去。 第451章 青藤老人的馈赠,夜渡临江 “小友,小心!” 青藤老人一脸紧张,他双手十指交叉相合,只见整座小院顿时被万千青藤缠绕编织,化作一个巨大的青藤笼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气息。 青藤老人渡劫失败,不仅境界跌落,一身修为和法力所剩无几,布下此番樊笼之阵,也是为了防止海妖出现,令人烦躁。 除此之外,青藤更怀着微弱的希望,万一的眼前的少年只能那解开红绳,也能遮掩所有的气息,不被探知。 顾余生看似随意伸手,实则早已与神海中的地魂之剑沟通,用以吸收荒气。 至于那一道魔气,顾余生则打算以镇魔碑来镇压。 如此,顾余生犹自觉得不保险,他暗掐了一道雷符,用来驱邪除魔,再一心二用,以本命瓶中的人间剑打开一道通往灰暗世界的大门。 万一有意外,他也能第一时间逃走。 至于青藤老人和眼前的丫头,若是遭遇不测,他也无能为力,他虽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却也有心尺做衡,但求问心无愧。 顾余生的手指,触碰到丫头左脚上的那一根红绳,红绳上的符文顿时如髯蟒螣蛇一般苏醒,顺着顾余生的手指缠绕,符文中蕴藏着大量的荒气。 顾余生背后剑匣吱吱作响,地魂之剑竟铮铮作响,显得十分亢奋。 地魂之剑融合了诸侯王剑的剑魂剑意,嗜杀戮,符纹里的荒气,顿时被地魂之剑夺走。 顾余生虽然一时承受庞大的荒气十分难受,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红绳上的符文,天道符文残卷中,并没有将荒气化作灵纹的符文,可这根红绳上却有。 借着地魂剑吸取荒气的时间,顾余生神色专注,将所有的符文记忆在脑海,并一心二用,以文胆学识烙印在剑匣内壁,以供他日参悟。 青藤老人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当顾余生的手触碰到红绳的一瞬,他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缕缕惊讶。 随即将自身的木灵之气将小丫头护在里面,避免被荒气侵蚀。 又以强大的木灵之气用来滋养顾余生的神魂,以他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来此刻的顾余生的神识正在急剧的消耗着。 他本体是常青藤,千年之功聚于一身,青藤本就有养神的功效,用本源之力来为顾余生凝练神识。 他的此番作为。 对顾余生而言是天大的机缘。 须知,人参化形有人觊觎,是因为人参修为弱,而他青藤作药,并不比人参差。 世人之所以没有觊觎他。 是因为他生在此院,日夜聆听临江垂钓高人讲道悟道,化形之初,就已是八境树妖! 大荒多强者。 他就是其中之一。 拥有绝对的实力。 哪怕自身是比天品丹药还要珍贵的药材,也不敢让其他人生出贪念,邪念。 顾余生前些日子被荒气伤了神魂,并未痊愈,忽有青藤老人相助,他的神魂不仅在瞬息之间就已痊愈,更是在木灵气息下,三魂沐浴其中。 不可琢磨的神识竟化作念丝千缕万缕,穿过身体的十二脉,十二脉有数十个穴位,数百个隐藏穴位,在神念穿过时,好似将所有的穴位一点点的串起来,浑身通窍连贯,与丹田相合。 他本来已是七境圆满,丹田早已无法容纳更多天地灵气,可随着穴位打通与丹田连接,身体能容纳的天地之气瞬间激增数倍。 身体苛求灵力,三教心法自动运转,刹那间,天地间的灵力蜂拥而来,灵力被庞大的木笼之阵过滤,驳杂之气全无。 顾余生吸收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红绳上的荒气,在入地魂剑之时,竟也随着灵魂的渴求,从几处穴位入体经过十二脉入骨,他的玉骨,变成了荒骨。 每一块骨骼,都变得沉重无比。 天地间的驳杂气息也能通过专门的隐穴连接经脉被吸收,化作荒气存于骨内。 只要顾余生念头一动,骨骼内的荒气,就可以彻底释放,从而不再侵蚀灵魂。 顾余生感知身体之变,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机缘,沉浸其中,专注无比,荒气灵纹符,也琢磨出大半。 可就在此时,丫头上的红绳渐渐失去了禁锢之力,一点点的松软,被顾余生解开。 顾余生心有遗憾,只感慨红绳中暗藏的荒气还不够多。 趁着精神充沛,顾余生一鼓作气,去解丫头右脚上的红绳,滚滚魔气涌动,被顾余生以镇魂杯封印在魂桥之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 顾余生的手上,魔纹和荒纹各自成形,被他以一张符纸暂时封存。 禁锢在人参精脚踝上的两根红绳已解。 她的脚踝上,有两道紧箍的深色血痕。 “爷爷!” 小红摆脱厄运,小脸红彤彤的有血色,极为兴奋,她抬起头看见顾余生额头布满汗水,攥着的小手偷偷把胡须一样人参本源塞在顾余生的掌心。 “大哥哥,别告诉宝瓶姐姐我送了个好东西给你,她是善良的姐姐,我不想让她难过。” 肩膀上的宝瓶,仰头看藤网,十分傲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青藤老人暗自以探查一遍小丫头的身体,见小丫头真的无事后,才理了理袖子,撤去所有的藤阵,朝顾余生施礼作揖。 “小友之恩,老朽铭记于心,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还请小友收下,万勿推辞。” 青藤老人说完,掰断自己的一根手指,化作一截青藤,置于木盒内,递给顾余生。 “多谢前辈。” 顾余生也不虚伪的客套,接过青藤老人递来的木盒。 青藤老人被掰断的手指,没有再长出来,他捻须一笑,又将一把木制的钥匙丢向顾余生肩头的宝瓶,说道:“小丫头,此物送给你了。” 宝瓶把那钥匙接住,双手抱怀道:“我人是小了些,却不是小丫头。” 青藤老人呵呵一笑。 以木灵之气裹住小红,朝顾余生抱拳。 化作一道青色的遁光,朝远处遁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藤老人的声音飘忽而来: “小友,临江之畔不可久留,早些渡河吧,以免强敌来犯。” 顾余生将木盒收好,说道:“宝瓶,你进书箱躲着,我要渡河了。” “公子,这河里有河妖,只怕不容易过河。” “我自有办法。” 顾余生背剑匣来到临江渡口,他以灵力将小院周围的血腥气汇聚于掌心,朝临江打去,原本平静无比的临江,无数河兽翻滚,引动浪潮浮动。 顾余生看了看旁边的扁舟,手伸进袖子,取出一枚他自己以诸多死魂变成的平安铜钱。 顾余生宁心静气,缓缓阖目,脑海不断回想曾经在迷失之海看见的那一艘摆渡船,摆渡船的箬笠老人,垂钓杆上有古怪的图案。 顾余生右手手指掐动,以灵力画出那古怪的图案,以自己的一滴血在图案中间一抹。 顷刻间。 临江起迷雾。 一叶扁舟从迷雾中缓缓驶来。 第452章 临江摆渡,渡人先渡己 摆渡船上,垂钓老人头戴箬笠,身穿蓑衣,浑身有灰蒙蒙的光笼罩,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顾余生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垂钓老人,第一次在迷失之海初相见,那时他修为不高,无法感知垂钓老人的实力,南下中州时,遇见海鱼怪,是第二次遇见垂钓老人,那时的垂钓老人,让顾余生感觉到晦暗。 如今垂钓老人再现,他已无限逼近八境,剑道更是突破了境界,堪比八境,可随着修为的提升,垂钓老人给他的压迫感,更加的强烈, 他站在摆渡船上,一尺之内,宛若另外一个世界。 他微微抬头,就如一座山从地面拔地而起。 临江长河如带,只是山腰之一束。 垂钓老人如一座山,以他之境,无法窥其全貌。 这种感觉。 就如他初入青云门,站在青萍山脚下一般。 一如既往的渺小。 顾余生思绪复杂,人在井中,不知天高地厚。 眼界提升之后,如一缕光洒照井底,忽知世界广大。 一山更比一山高。 顾余生无法窥知垂钓老人的真实实力,但他内心并半点无气馁,无知到未知再到有知,一步步丈量的世界,才极为有趣。 藏在袖子里的手在悄然中捏紧。 多年以前,微如蝼蚁,立青云之志,为了攀一座山,他走了很多很多的路,虽然如今这一条路依旧看不见头,可他已经知晓山是山,水是水。 从苛求力量到苛求强大,从强大苛求更强大。 顾余生的心境在悄然无息中发生变化。 身站在津渡港上,对着船上垂钓老人抱拳行礼。 “晚辈为临江所阻,还请前辈捎我一程。” 垂钓老人的箬笠随着头抬到眼眉,依稀间露出苍白的胡须,声音沙哑道:“为渡这一河而唤我,可是要付出极高代价的,值得吗?” 顾余生取出一枚铜钱置于掌心。 垂钓老人手一抬,一根鱼竿抛绳线,方孔铜钱嗡的一声飞到手上。 垂钓老人手捻铜钱,微微又抬高一些笠帽,沉默数息,说道:“上船来。” 顾余生身影一晃,飘然上船,落在船上的一瞬,顾余生只觉周围的世界变得和刚才有些不一样,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才发现摆渡船空有其形,脚下临江之水静谧流淌,深不见底。 顾余生只觉人在船上,又好似没有在船上。 “临江风大,站稳一些,不要掉下去了。” 垂钓老人双手负立,站在船头,江风吹拂在他身上,如烟如雾,不知道是烟随风气,还是雾涌随风。 摆渡船没有立即调头驶向彼岸,而是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 顾余生站在垂钓老人身后,依稀能感觉到垂钓老人在看那临江之畔的小院。 顾余生几次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敢多问半句。 垂钓老人静站片刻,摆渡船调头,朝临江‘彼岸’驶去。 船下的水流越发的湍急,隐约有水啸之声,可渐渐的,船底的水变得平静无比,深邃不见底,摆渡船还没靠岸,顾余生心中暗惊,他在津渡观测过临江水宽,即便是最宽处,也不过是百余丈而已。 这摆渡船行驶已经有好一会了,按理早该到了才是。 顾余生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等待,每一息,都如历经春夏秋冬那般漫长。 彼岸的距离,好似从未变近。 依旧在临江上。 这时,顾余生脑海传来垂钓老人的声音:“你既知晓召唤我的方法,却不知晓上船的规矩,你打算在临江漂流多久?” 顾余生闻言,兀然一惊。 什么? 他在漂流? 垂钓老人没有摆渡? 什么情况! 顾余生抬头,一脸茫然,“请前辈明示。” 垂钓老人双手负立,说道:“生者不上船,死者不渡河,我的船只渡死者,你打算在这船上老死吗?渡人者自渡,那一枚铜钱,只是上船费,多久能过河,能不能过河,全看你自己。” 垂钓老人说完,猛然回头,指了指摆渡船的船尾,那里有船桨。 “多谢前辈指点。” 顾余生忙走到船尾,手握住船桨。 当握住船桨的一瞬,顾余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本平静的江面,变得波涛起伏,方才他站在船头,还能分得清来时的路,彼岸的方向,可当船桨在手,却好似天旋地转一般,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与下同样好似颠倒翻转一般。 不仅如此。 这摆渡船本就没有船底,他握住船桨,身体好似沉重如山岳一般压倾轧在船上,摆渡船仿佛随时都会沉入江底。 即便是曾经他背佛像入十八山,也不似现在这般,无物可借力,无地可站稳。 一江之宽,于顾余生而言,好似天堑,摆渡船在旋转,毫无方向感的行驶着。 顾余生偷看一眼穿透的垂钓老人,他双手负立,一动不动,浑然不管船是否倾覆。 看着惊涛骇浪的世界。 顾余生让心平静下来。 随波逐流只是一时,如何鼓起勇气面对波涛是一种智慧,而能否驶向彼岸,更像是人生中的一道考验。 诸多念头一一闪过。 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只身向青萍山深处时,莫姑娘也同样化身红鱼,在学海中逆行,最终跃过龙门。 百川汇流,方成大海。 一江阻隔。 岂能乱了方寸? 细细思来,入大荒而不知方向,是不是也是内心不够笃定? 兜兜转转。 人生失去方向,又有什么意义。 顾余生手握船桨。 他一时无法掌控船前行的方向,可他以剑指引‘彼岸’,不在兜转中迷失。 身体沉重如山。 他就以灵魂摆渡自己。 化作灵魂形态的顾余生,顿时稳住了摆渡船,不断的调整划桨的角度,力度。 于灰暗的世界乘风破浪。 身体很重。 灵魂很轻。 每一次划动船桨,不一定都能让船前行,逆水行舟是常态。 顾余生的神魂在疲惫。 可一旦稍有松懈,身体就会往水里沉。 顾余生咬牙坚持,此刻,他不与天斗,不与地斗,不与人斗。 更像是和自己争斗。 神魂虚弱,顾余生就会想方设法的强化神魂,浩然之气,佛门金光,道家诸法。 无量经,无相劫,浩然书。 他甚至以三剑载灵魂,又以龙魂宝典中锻炼神识的大衍术来淬炼神识。 彼岸就在眼前。 第453章 凝聚莲花魂影相,与妖圣交易! 可顾余生感觉到挥桨也变得无比的沉重。 死死的咬牙坚持,意识在模糊。 就差临岸的几桨。 顾余生阖目神思魂定,诸多妙法在心间萦绕,纷杂如莲花一瓣瓣。 忽然。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 他的脚下,莲花层层激荡,诸多锻魂之法,皆如万法相融,三教再无心相之别,魂如莲花。 轰隆! 顾余生只觉脑海有一道闸门打开,推门而入,一缕光照了进来。 如同当初在剑王朝以及西沙客栈进去观看到的万千浩瀚典籍一般,重重景象重现,每一部圣人典籍,其实都在他灵魂深处烙印着。 不止如此。 这些圣人典籍,不再是盛放在客栈密室的架子上。 而是挪移到一间古朴的道观里。 道观的瓦脊,样式,顾余生熟得不能再熟。 赫然是青云镇外方秋凉待过的那一间破观模样。 只不过,此时的道观,不再是破观,万千典籍中,道法之印显成无数道家符文,道观变得苍古,朴实,浑然天成。 苍苍巍峨山,青云台阶赴道观! 是夜。 临江河上,有玄光洒照大荒。 久久未散。 垂钓老人站在船头,看少年之影,抬起的箬笠帽檐下,露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 异象消散。 摆渡船已到岸边。 “下船吧。” 垂钓老人的声音再次在顾余生脑海响起。 顾余生从玄妙的状态中脱离,他跃步下船,站在岸边,躬礼道:“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你应该感谢你自己。” 垂钓老人轻轻拂袖,身影与船消失在迷雾中。 顾余生站在岸边好一会,才转过身,即便是黑夜,顾余生的眼中已再无半点迷茫,选定一个方向,身影御空而起,恍惚之间,已在百丈开外。 顾余生微微顿足,凝观身体,身影如虹,快到不可思议。 待寻到一处静谧山洞后,顾余生也不再封闭山洞,而是自信的盘坐在山洞内,双手抱阴阳,细细体悟那种尚未完全消散的玄妙之感。 三天后。 顾余生睁开眼,轻轻吐一口浊气,山外清风吹,他的长发随风飘荡,他目光深处,有精光暗盈,体内气息,生生不息,极阴阳而生,周而复始。 精神饱满,双眼明澈如一泓清泉。 神魂与身契合,仿佛间突破了某种限界。 宝瓶从书箱飞出来,一脸陌生的打量顾余生,她指着小小的书箱,满脸疑惑:“公子哪里寻来这么多书?” 顾余生起身站在山洞口,缓缓呼吸,说道:“从剑王朝遗迹里面寻到的。” “真的假的?” 宝瓶取出一本厚重无比的书,那书对宝瓶而言,好似沉重无比,将其放在顾余生的肩头,指着上面的三个大字,说道:“公子,这是儒道佛三教圣人留下的三大神行术之一《大风歌》嗳?你看了吗?” 顾余生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啊?” 宝瓶闻言,顿时把书塞到顾余生的怀里,她比顾余生还要急,急切地说: “公子,你快看,你快看,这可是比什么龙族的苍龙诀还要高明的飞行之术,修炼此功法,上可御风上九天,下可御龙腾四海,五千年前,庄圣如梦花蝶,逍遥历世间,最后御风乘鲲鹏成圣人,大风歌就是他从逍遥游中梦抒的神行秘典啊。” “好好好,我有空就看。” 顾余生把书和宝瓶一起放进书箱。 没有宝瓶在耳边聒噪,顾余生双手食指与中指往眉心一合,一朵神魂之莲飘然飞出来,神魂之莲滴溜溜的旋转,人魂剑从莲心飞出来,地魂剑也从莲心飞出来,最后,是那一把天魂剑胚也从莲心浮现而出。 顾余生凝目观剑,人魂剑和地魂剑在莲花魂影中不断的变幻剑诀,伏天剑诀,青莲剑诀,佛门五心剑,道宗玄天飞剑,鬼道剑诀,天象剑阵等等皆在莲花世界里玄妙运转。 顾余生过去以神魂化千念万念,现在,他的神魂强大到可以显化莲相,与佛门之中的如来宝相,道门的阴阳冕,儒家的文宫天阙一样。 顾余生创出了自己的神魂莲花相。 他悟道三天。 将自己平生所学之剑,所知之剑尽数透照在莲花心相里,以强大的神魂去感悟。 天下诸剑。 按照顾余生的预想,最终若如能化作自己的一剑。 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剑仙。 那诸多圣人典籍固然无比重要,可顾余生从不舍本逐末,不轻易为假于外物而迷失本心。 万般剑诀在心中演练完毕。 顾余生神魂一动,一枚布满裂纹的铜钱出现在手心。 顾余生以手指按在铜钱上。 顾余生眉心前的莲花魂影,将铜钱裹了进去。 铜钱世界,一缕光生生的洒照进来。 躲在黑暗里的妖圣虬泷,以手遮掩,被朝阳之光刺得睁不开眼,他的灵魂在光影中不断的侵蚀,一脸怨恨的看着顾余生,怒道:“小子,任你千般算计也无济于事,只要圣人敕封之力在,我就不会死!” 顾余生并不言语,神魂凝聚一剑,向虬泷挥斩而去。 虬泷对顾余生恨到了极致,同样以妖魂之力凝聚一剑,朝着顾余生挥斩而来。 剑影交错间,虬泷手中剑呛然断裂,而顾余生的剑,则刺穿了虬泷的神魂。 虬泷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你变强了……不……不是的。” 虬泷伸手抓住顾余生手上的剑,轻轻摇头。 他知道,眼前的顾余生,变强了,而且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 让虬泷感到惊恐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 虬泷抬起另外一只手,让手曝在光下,他的神魂之力,随着光迅速的流逝,不止如此,他的妖魂之力,也在急剧的衰弱,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受了顾余生一剑,可妖魂之力衰弱之际,本源之力也在流逝。 “不可能的!谁敢动我的魂……魂灯?” 虬泷一脸疯狂,朝着顾余生的剑狠狠的撞击一下。 顾余生的剑穿透了他神魂。 他的气息,又衰弱一大截。 变得和八境妖皇的神魂相当的地步。 哇! 虬泷的神魂,吐出一口魂血。 抬头看向顾余生。 无比焦急地说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顾余生神色平静。 “可以放你出去,不过,你的诚意是什么?” “诚意?” 虬泷愣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我乃天妖城之主,有数不尽的财富,我都可以给你。” 顾余生不为所动。 虬泷勃然大怒,可随即又恹了下去。 “你要妖族的剑诀?好,你放我出去,我会给你,我乃堂堂妖圣,说话算话。” 顾余生渐渐扬起手上的剑,刺目的剑芒,让虬泷神魂刺痛。 虬泷瞳孔一缩,不再犹豫,说道:“我有狐族的领地地图,我正是凭借那一张地图,才有机会晋升成为妖圣的。” 虬泷张嘴一吐,一幅地图悬浮在身前,他对顾余生说道:“地图可以给你,但是,你不可告诉任何人,也不可以耍心机,否则,我烙印在地图上的印记,会毁掉它,没有地图,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你想要见的人,记住,是永远!” 顾余生神色微微一动。 将那地图握在手上。 灵魂之剑化作符文,洒下的一道光越发的明亮,掌心的铜钱,从中碎裂。 一条虬泷魂影,从铜钱中飞出来。 强大的魂爪,鬼魅般朝顾余生的头顶盖下! 第454章 留了亿手,手段尽出! 就在虬泷即将偷袭成功之时,诡异的迷雾忽然将顾余生笼罩,虬泷连魂带爪,一起袭入到灰暗的世界。 通往冥界的大门早已打开,深邃幽暗的彼岸世界有七根魂链突兀的扎进虬泷的魂体。 顾余生手一抬,人间剑握在掌心,一股庞大的灭魂气息,让虬泷探出的魂爪直接泯灭,他的妖魂震颤,强大的妖魂被一点点的拉向幽冥世界。 顾余生无情的挥动人间剑,往常无法在拥有肉身上斩出任何剑痕的剑,此刻却将虬泷的妖魂一斩为二。 “啊!” 一声惨叫。 虬泷妖魂的下半身被魂链拉向异世界。 大门轰隆隆作响,缓缓关闭。 虬泷不愧为妖圣级别的强者,虽然失去一半妖魂,依旧凭借着神秘的力量斩去束缚在上身的四根魂链,他身影向后急退,怨毒的打量着顾余生,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 “原来你一直留了一手,本座小看你了。” 顾余生讥讽一笑:“我原以为到了你这种级别的强者,说话应该算话才对,可你最终还是食言了,对付你这样的家伙,我何止留了一手?” 话落。 顾余生手再一挥,人间剑上雷符闪耀,一道强大到极致的雷芒化作锐利无比的剑气刺向虬泷,剑气湮没虬泷的一瞬,雷芒陡然散开,形成一个庞大雷瀑漩涡。 厚重的雷瀑里,符文闪烁不定。 顾余生手一拍腰间,灵葫芦凌空飞起,葫口打开,这些年收集到的雷灵之气和天劫罡雷纷纷没入。 虬泷嘶吼惨叫声被滋滋雷声覆盖。 顾余生犹自觉得不够,左手捏诀一朵剑莲绽放,蕴藏儒,道,佛三教的力量倾泻而出,莲花旋转,灰暗的世界,有游荡的幽魂,看见这一幕,早吓的仓惶远遁。 “喝!” 顾余生掌心翻转,三尊镇地大鼎旋转,呈现品字为阵基,顾余生神念一动,道家天象剑阵拔地而起,冲破黑暗。 “金甲虫,开饭了!” 顾余生以神念强行唤醒金甲虫。 金色的虫影一闪而逝。 所有手段齐出。 灰暗世界直接冲破了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屏障。 大荒世界,狂乱的灵力波及方圆百里。 “不!!!!” 顾余生凝目戒备之际,在那雷瀑剑阵中,传来虬泷凄厉不甘的声音。 金色的光影从剑阵里面飞出来,好似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自己钻进灵葫世界去了。 顾余生虽觉虬泷应该已经死了,可还是强行将诸多手段维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待他神识消耗过半,才一点点的撤去剑阵,撤去三尊大鼎,雷瀑消散。 人间剑紧握。 狂风吹拂。 哐嘡嘡。 有东西垂落。 赫然是妖圣虬泷藏在灵魂世界里的储物袋。 伴随着一缕尘烟升起。 有一道神秘的敕封之符黯然无光,那敕封符内,还残留着虬泷的一丝执念。 “本座堂堂妖圣……竟栽在你手上,带来世……” 虬泷的执念之魂还没说完,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那一道敕封符前,左手向前一探,那一缕神秘的敕封符被握在掌心,顾余生掌心处的神秘印记明亮,竟将那敕封符吸收入身体里。 没了那一道敕封符,虬泷的执念再也无法维持。 烟消云散。 “没来世了。” 顾余生目光深邃。 袖口一卷,将地上所有东西拾走,他打开虬泷给的狐族地图,略微沉吟片刻,朝另外一个方向远遁,尽管体内灵力消耗巨大,神识也处于亏耗状态,可顾余生一路饮酒续灵力,疾行三天三夜。 至大荒万重山深处,顾余生才停下来,他以剑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开辟出洞府,隐匿其中。 “公子,你歇着,我来掌控这一片森林。” 宝瓶从书箱里出来,粉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整片森林,都在她的操控下,将顾余生来时的气息,都抹灭得干干净净。 大荒。 近日万兽皆奔走,千鸟齐飞。 无数强大的妖族修行者,结成队列,不断的逡巡,感应着什么。 云霄之上。 一只大妖展翼百丈,凶唳涛涛。 在凶禽背上。 则是站着十数名强者,这些强者穿着统一的服饰,皆来自于万妖城的敕封塔。 那凶禽凌空不动。 片刻后,又有数十只大妖载着妖族强者而来,这些妖族强者,有的来自于十大妖族,有的来自于上古灵族,还有三大妖城的强者。 甚至不乏九境大成的大妖皇存在。 众妖族强者汇聚,气氛有些怪异。 这时,又有一道气息强大的妖修急遁而来。 正是伏龙圣君之子伏苍。 “青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了?” 敕封塔的长老青鸢端着身子,缓缓开口道:“虬泷君,陨了。” “什么!” 妖族众修士皆惊。 伏苍也装作震惊的样子,眼眸深处难掩喜色,忽而狂怒道:“虬泷君乃是妖族伟大的城主,如今竟遭不测,为虬泷君报仇!” “为虬泷君报仇!” 霎时间。 妖族上千修行者愤怒激昂。 青鸢深深看一眼伏苍,按了按手势,环顾周围,缓缓道:“我族三大圣君,皆为圣院夫子学生所囚,如今圣院修行者,带着封印三位圣君的铜钱只身入大荒,欲与狐族媾和,若有能救出圣君者,敕封殿重重有赏。” 青鸢的话,让众妖族强者纷纷意动,恨不得马上就找到顾余生,救出三位圣君。 这时,伏苍忽然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高高举起,手往牌子上一点,嘴里念念有词,天地间有神秘的力量朝那块牌子汇聚,细细看去,竟然是栖居在大荒的飞鸟走兽,它们的灵魂,被生生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 伏苍陡然睁开眼,说道:“找到了!” 顿时,所有妖族修行者皆看向伏苍,而伏苍则忽然探出一只手,竟从这些妖族修行者中,摄取一名蓖鼠修行者,手掌化爪,一声惨叫,那妖族修行者顿时显出原形,身体内被压榨出一滴滴精血,与手里的牌子融合。 “愿意为本座效力的,可取精血一滴,凭借这一滴精血,可以寻找到圣院的修行者,大荒闯入者!” 第455章 妖族狩猎,妖圣的秘藏 “我愿意效忠!” “我也愿意效忠!” 八境妖族强者,纷纷表示效忠伏苍。 如此简单粗暴的拉拢手段,让不少妖族强者面色微变。 十大妖族皆有妖圣坐镇,而伏龙圣君的势力已经极为强大,如今,他的儿子伏苍再拉拢诸多妖族强者,妖族之间的平衡一定会很快打破。 不过。 当越来越多的妖族修行者都效忠伏苍后,原本保持中立和摇摆的妖族修行者,也开始动摇。 正所谓。 打不过就加入。 总不会有错。 霎时间。 数百名妖族修行者,得到一滴精血,竟都纷纷朝某个方向遁去。 其他妖族修行者见状,想要浑水摸鱼。 却被伏苍以雷霆手段诛杀。 “哼。” “不愿意效忠本座,又想占本座的便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妖族以强者为尊,弑杀震慑是最有效的手段。 伏苍这一手,又让一部分妖族修行者,宣示效忠。 与人族不同,妖族修行者的效忠,属于血脉天契,一旦臣服,就会本能的产生畏惧。 如此一来。 伏苍虽然暴露了野心,却也让其他妖族修行者徒之奈何,只能暂避锋芒。 敕封塔的几名长老和成员,见到伏苍这样的手段,却也不好说什么。 待妖族修行者都去猎杀顾余生。 大妖背上,只剩下敕封的青鸢和伏苍面面相对。 “青长老似乎有话要对某说?” 当日在万妖城敕封塔,伏苍称这位妖族长老为先生,可出了万妖城,却只称呼长老。 青鸢面色如常,缓缓开口道:“以尊父伏龙圣君在大荒名位,实力,阁下即便不用手段,迟早可以封圣,何以加入灵阁?” 伏苍眯了眯眼睛。 “这是我的私事,青长老还是少知道为好。” 青鸢严肃道:“自天下王朝分崩离析,人皇离世以来,我妖族已强盛千年之久,灵阁,与人族打交道,与上苍打交道,如今又把手伸到妖族,连你都入了灵阁,想想都令我不寒而栗啊,能否告诉我,灵阁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无可奉告。” 伏苍神色冷漠。 “青长老只需知道,灵阁比你想象中还要神秘,强大,刚才我施展的手段你也应该看见了吧,不如,我也介绍你入灵阁?” “哼。” 青鸢凌空远去。 伏苍眯了眯眼睛。 “老东西,等我敕封为妖圣,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片刻后。 伏苍身边多了两名八境实力的心腹。 “青藤老人的药圃找到了吗?” “还在找……” “废物,抓紧时间。”伏苍叱喝一句,又赐下两滴精血,肃然道:“记住,如果你们遇见人族顾余生,务必将其击杀,这两滴精血,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两名八境修为的妖族接下精血,互相看一眼,皆是觉得有些憋屈。 “苍君,我与烈虎追随你多年,一身本事尽皆你所传授,那大荒闯入者,只有七境修为……” “你们懂什么!” 伏苍忽然弯腰,将两位下属烈虎和夔犀抓起来,露出阴狠的目光。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千万别小看人族修行者。” “千年前,狐族妖帝何等无敌?手持白帝剑,独占大荒,可即便如此,他在人族夫子面前,也不敢显摆身份。” “他的师弟小夫子,凭借三把剑横扫大荒,万妖皆避,要不你以为真灵一族,古妖一族会安心隐居在大荒深处,把地盘让给我们?古蛮一族北迁永冻之地,是因为他们喜欢霜雪?笑话!” “如果你们觉得这些太久远,那我告诉你们,三百年前,我父亲在夫子的第三个学生面前一败涂地。” 伏苍的头发飘动,露出额头,只见额头上,赫然有一道浅浅的剑痕。 “还有,二十年前的闯入者,是如今闯入者的父亲,他的剑,也很强……”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吗?”伏苍的嘴角微微上扬,越发的残忍,“因为你们无非是回得来与回不来两种结局,回不来,就是死在那人族小子的剑下,回得来,证明你们二人已有足够的实力,有资格当我心腹,记住我的话。” “是。” 两大妖修抱拳,朝大荒奔去。 千山万林霜雪覆盖的大荒。 到处都充斥着妖兽,凌空逡巡着,一波又一波,南北往来,东西徘徊。 苍树洞府。 顾余生从调息中醒来,他以手按在树壁上,强大的神识延伸,随即眉头紧皱。 这时,脑海中传来宝瓶的声音:“公子,不用担心,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的,这已经是第九十七波妖族修行者经过了。” “记得这么清楚?” “无聊,就当数羊喽。” 树洞里长出一枝桃枝,桃枝上有一朵桃花渐渐绽放,宝瓶从桃花里钻出来,倒挂在桃枝上,怀里抱着一颗糖葫芦。 “公子,妖圣的秘宝,应该很丰富吧,宝瓶好无聊啊,你拿给我,我帮你清点下家产,放心,我不会贪墨你的。” 想起妖圣的秘宝居然是藏在灵魂开辟的须弥空间里,诸多手段也没有毁坏须弥空间,顾余生也不由地有些期待,一尊妖圣泯灭,肯定会引来大荒万族震动,现在并不急于赶路。 “一起数。” 顾余生将书箱从剑匣里取出来。 宝瓶高兴的钻进书箱。 顾余生袖口一动,一枚妖晶的须弥戒落在掌心。 顾余生以神魂探进书箱,也化作与宝瓶般大小的模样。 宝瓶撑开一本圣人之书遮掩气息,眼睛发亮道:“公子,快快快,打开它,打开它。” 顾余生看宝瓶急不可耐的样子,以强大的神识化作万千丝,妖圣凝练的须弥空间,在这股庞大的神识之丝下,仅仅坚持了数息就被打开了。 宝瓶小嘴张着,将妖圣的遗宝须弥口往书箱一倒。 顿时。 哗啦啦之声如山岳雪崩,荒山滚石一样。 也亏得书箱自成一方世界,才没有将顾余生和宝瓶淹没。 入目处。 是堆积如山闪闪发光的晶石,无数典籍散发的浩然之气映照在晶石上,刺目的光,让顾余生和宝瓶都睁不开眼。 宝瓶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顾余生则随手捡起一块晶石捏在掌心,只觉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流入经脉,让他不由地精神一震。 虽然早料到妖圣这种级别的强者,必然有着无尽的财富,可真当灵石都足以堆积成一座山的时候,顾余生也愣住了。 人族修行者极为苛求的灵石资源,竟都为妖族强者所掌控。 即便是圣院的修行者,虽然在俗世富可敌国,可真正可直接用于修行者吸收的灵晶灵石,却是少得可怜。从某种程度上说,圣院,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宗门,世家和王朝,争来争去,就是为了争这些灵石。 因为这些灵石,是可以直接在万宝阁,灵阁作交易的。 数百年前,一枚散落人界的升仙令,就被拍出百万灵石的价格。 那一枚升仙令,最终却被妖族修行者买走,以至于在那一场拍卖会过后,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争斗,更加残酷,血腥。 第456章 千妖尾随,妖潮成势! 顾余生见宝瓶神神秘秘的,笑着道:“总不至于是升仙令吧?” 宝瓶眼睛明亮:“呃?公子也想飞升吗?” “也?” 顾余生神色古怪。 宝瓶立即从书箱里跳出来。 “不是升仙令,是这个!” 宝瓶双手向前一推,一块造型古怪的白玉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玉石?” 顾余生眉头一皱,因为他一这块玉石,身体内的血液,陡然变得躁动无比,仔细体会,并非是他自身的血液,而是早前吞噬的妖血强化肉身,还没有完全被他吸收完。 凝目看去,只见那洁白的玉石里面,仿佛有血丝一样的纹路在游走,顾余生下意识的从宝瓶手上接过来,握在手心,躁动的血液,又变得平和无比,翻转玉石,上面有类似符文一样的印记。 顾余生的脑海中,立即闪过当初莫晚云红绳系着的那一块石头,似乎也与这石头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它的来头,但顾余生相信,这块玉石,应该对妖族极有帮助。 “公子,它可不是简单的玉石。” 玉石上散发出的光落在宝瓶的双瞳里,让她的双瞳好似各有一株桃树盛开着桃花。 “这是星魂石。” “据说来自苍穹深处,具有不可思议的能量,不但能洗练肉身,还能洗练神魂。” 宝瓶说到这,眼睛发亮。 “公子快要突破了吧,如果在突破之前,找到月潭之地,用这块星魂石洗练肉身和神魂,那公子大概率能凝聚出无暇元婴。” 顾余生本来觉得这块石头已经够新奇的了,又听宝瓶提及月潭之地,看宝瓶的目光有些古怪。 “宝瓶,这些,应该不是书上记载的吧?” “我忘了从哪看见的了。” 宝瓶偷偷往树外看了一眼。 “公子,大荒月光皎皎,可能真存在月潭之地,我们应该去找一找。” 顾余生把玉石收起来,打开大荒地图,说道:“我们离狐族领地还有一段路程,九师兄让我到大荒拜月山寻到灵脉,检查阵法,暂时没有时间寻找月潭,以后再说吧。” “拜月山?” 宝瓶瞪大眼睛,神色激动道:“公子,那青藤老人有一处药园也在那,我们去找吧,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我喜欢吃灵药……” 宝瓶一激动,就往树外遁去。 “等一下,宝瓶。” 顾余生连忙喊一声。 “啊?” “公子,怎么了?” 顾余生手抚额头,从书里探出来,一把将宝瓶丢进书箱。 “没事了,没事了。” 话音刚落,顾余生已化作一道虹影凌空飞起,一剑横天,一只身形庞大的大妖被一分为二,妖血洒空。 一名七境妖族修行者惨叫一声随之坠落。 须臾间,苍树郁郁的山林上方,有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呼啸而来,其中大多数都是八境修为的妖族强者。 “公子,我给忘了!” 宝瓶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回头张望,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公子,他们太多了,先溜!” “还用你说。” 顾余生施展遁术,在大荒飞行。 身后。 妖族修行者穷追不舍。 “闯入者,你逃不掉的!” “追上他,别让他跑了。” “通知伏苍殿下。” 这些妖族修行者一个比一个激动,紧跟在顾余生身后,同行妖修,竟有数百之众。 他们大部分皆效忠于伏苍座下,想要抓住顾余生,立下滔天大功。 这时候,他们反倒希望闯入者顾余生能跑得快一些,万一被围猎,功劳就被平摊了。 顾余生身后。 妖族修行者嚷嚷,大呼大叫,狂戾,嗜血的本性逐渐被激发。 有的鸟妖则显出本体,凌空振翅,俯冲腾摇,速度极快。 众妖彼此间散发出妖气,形成云卷漩涡,如气浪般席卷着森林,彼此间呼应成势,比之阵法还要精妙,使得妖族修行者的速度无形中提升数成。 顾余生召唤出白马,白马嘶吼一声,四蹄奋力,速度也陡然提升。 就这般疾追数日,大荒之妖越来越多,妖风卷势,尽管顾余生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也被这一股妖风影响。 顾余生暗催灵力,让白马保持前行,神识暗运,窥探后方滚滚妖气,若有所悟,暗自忖道:“原来天下之阵,在势,在蓄,在彼此呼应,生生不息。” 宝瓶落在顾余生肩头,一脸凝重,妖族修行者,越追越多,挟裹妖兽,天禽,群虫,照此番下去,很快就会形成妖潮,到那时,即便是十境强者来,也不敢硬抗。 “公子,我们这数日也曾拉开过距离暂时躲避,可为什么妖族总能寻着味来找我们?” 顾余生早就注意到这一细节,将妖圣的所有之物全部放进灵葫芦,可还是被追上,那种冥冥之中被盯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宝瓶,你骑白马先行,我去捉几个妖族修行者探个明白。” “公子,你疯了?”宝瓶一脸担忧,“追咱们的妖族强者,足够攻得下当初在仙葫州的南北妖关了。” “放心就是,我很快会追上来的。” 顾余生顺势取出青藤老人送的青藤,注入一道灵力,青藤霎时间化作他的模样,并背着一把青色长剑。 顾余生猛的一拍白马。 白马带着宝瓶凌空疾行。 顾余生气息一敛,御空出现在一座霜雪覆盖的高峰之上,伸出右手,片片雪花落掌心,顾余生轻吹一口气,一片雪花化剑,两片雪花化剑 越来越多的雪花在寒风吹拂中,化作万千雪剑,随风向山下吹去。 顾余生左手掐诀,右手掌心剑纹明亮,衍化成道家天象剑阵,不断变化。 掌心之阵变化之际,山峰苍雪,随风飘落的雪花,尽皆化作利剑。 妖族修行者和大妖何其众多,面对天空洒落的雪花,丝毫不在意,凌空闯了进去,一开始,雪花化作的剑,并不强盛,甚至连大妖的毛皮和肌肤都无法伤到。 渐渐的,妖族修行者感觉到面皮生疼。 伸手去触摸,脸上有细血沁如珍珠。 这样的伤痕,对妖族修行者来说,依旧不值一提。 当他们越往前,垂落的雪花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雪花凌厉,能割肉入肌。 “不对!” 一名八境妖皇率先停下来,他受过敕封,比其他妖修更加容易冷静,他大声喝道:“这是闯入者布下的阵法!” “哈哈哈!”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绝大多数妖族修行者的嘲笑。 第457章 对方很强,一剑斩了! “这也算阵法?” “还不够给我挠痒痒的!” “简鳄,亏你还是受虬泷圣君敕封过的妖皇,胆子如此之小,要不,还是早点回大沼泽去吧!” 简鳄本是沼泽凶鳄,无意中吞食一条怪鱼,才得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修炼成人形,在妖族修行者中,他行事也向来阴险,他并不受欢迎。 他这番提醒。 倒让其他妖族修行者认为他在用计,想要单独谋得猎杀大功。 于是乎。 妖族修行者纷纷急奔,妖气卷动的狂风,将天空散落的雪花击碎,雪花六出,化作更多的利剑! 顾余生借妖势作剑势,借自然之雪花,融入道家天象大阵。 刹那间。 剑威陡增数十倍。 被裹挟的妖兽凶禽,纷纷化作妖血! 妖血如雨,遇冷成冰,再化作凝冰之剑。 嗷! 在霜雪世界生存的雪狼,在无数雪花剑气中,仰头长啸。 被雪花贯穿狼头。 铮铮铮! 雪花落地。 没入千年冰层足足数尺之深。 随着妖血弥漫,妖兽敏锐的嗅觉在急剧下降。 顾余生依托山形雪势,将自己感悟出来的剑道融入阵中,竟将方圆百里之地全部化作天象大阵。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布下如此强大的剑阵。 除了他自身借势之外,最主要的是,那日他摆渡灵舟渡临江,使得他的神识突破到连他都未知的境界,三教功法加持,神识控阵,阵控剑,激增成百倍,千倍。 时间越久,剑阵之势越强,在顾余生头顶形成个奇特的漩涡,万剑盘亘,生生不息。 七境以下的妖族修行者,在顾余生境界和剑阵的压制下,即便拥有强壮的身体和生命力,也最多惨叫一声,就化作一团血雾。 妖族之浪潮,根本停不下来,一头扎进剑阵里。 死伤无数。 其场面之惨烈,比起妖族入侵妖关时还要震撼。 妖族八境修行者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护住自身,却迷失在狂风乱舞的雪花世界,身体周围,皆是惨死的妖族,有同类,有同族! “人族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屠戮妖族!” 一名万妖城的八境妖皇勃然大怒,身体半妖化,露出黑乎乎的两只熊爪,猛烈的向前挥击,强大的力量形成罡风,撕裂出一道通往山峰的通道。 狂怒地一拍胸口,一口黑风形成一圈圈风环,猛烈的拍向山峰。 一声巨响! 千年霜雪堆积的山峰,被摧山的力量拍出一个巨洞。 哗啦! 伴随着大地震颤。 千年霜雪崩塌,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让天空陡然一暗,霜雪万钧之沉,呼啸袭压而来。 “熊瞎子,你这个莽夫!” 其他妖族强者纷纷向远处躲避。 “跑啊!” 实力弱一些的妖族修行者,或是只能在山林奔跑的妖兽,吓得屁滚尿流,于大自然之威能面前,同样显得微小如蝼蚁。 咯,咯,咯! 山峰上。 顾余生的脚下发出奇特的龟裂之声,一座巨山,从中间处裂开,向中间轰然坍塌。 顾余生御剑而起。 长袍被刚才的狂怒之声割开数十道口子。 顾余生神色一凝,暗道:厉害! 铮! 顾余生手凌空一点,斩龙剑出匣。 白茫茫的世界雪花飘飞,一缕莹莹剑光如皓,一瞬绽放,剑气比雪花还要白。 踏风而来的八境妖修大荒黑熊,面色狰狞,身形如山。 双爪擒摔抱拿。 顾余生与之相比,宛若一粒细微雪花。 一剑斩山岳。 细密剑创好似幻觉一般。 黑熊低头一看,双爪形成的罡风漩涡,已将顾余生牢牢束缚住。 噗! 鲜血突兀喷涌,如帷幕成半圆。 黑暗的天空陡然一亮。 飘起了红色的雪花。 黑熊的半个身子随着千年霜雪崩塌垂落。 肝胆也随之从庞大的身体洒落万丈。 咯! 顾余生的剑归匣。 手向前一伸,一滴奇特的妖血落在掌心。 顾余生以灵力包裹,瞬息已知晓其中奥秘,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唰。 顾余生身影一荡,飘然向前方急遁。 身后。 庞然大物向山下垂落。 妖族强者竟皆震惊! “熊瞎子死了?” 看着被一剑斩成两半的尸骸? 妖族修行者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可能!” “他可是八境妖皇!” 妖皇陨落,气息逸散,让比他弱的妖族修行者感到畏惧。 加之天上雪花好似无穷无尽的剑。 顷刻间。 妖族兽潮四散奔逃。 其势迅速土崩瓦解! 顾余生趁机追上宝瓶,催马御风狂奔。 这一日。 大荒妖族修行者,被困于天象剑阵,死伤数百。 顾余生一剑斩妖皇。 迅速在妖族修行者之间传开。 白马上,顾余生解下腰间的斩灵牌,注入一道灵光,正欲毁掉。 宝瓶看后,忙阻止道:“公子,不可。” “嗯?” 顾余生皱眉,看向宝瓶,目光充满审视。 宝瓶说道:“妖族中有灵阁的成员,足见灵阁之强大,公子背剑行天下,是避不开灵阁的,毁去,反而会让灵阁藏匿暗处。 公子虽得圣院先生之名,然而公子依旧有未了之心愿。 再者,此令牌中的灵纹,也算是老爷子遗留之物,毁了实在可惜。” 顾余生看着有些陌生的宝瓶,说道:“有它在,灵阁总能寻上来,妖族中潜伏有灵阁的成员,我总不能一直在大荒奔逃。” 宝瓶道:“公子可将它交给我保管,我有办法让它气息消失。” 顾余生摘下令牌,将其丢给宝瓶。 宝瓶身上散发出粉色的缤纷木灵气息,那一块令牌不知道被她藏匿在何处。 顾余生以神识暗中感应,果然感应不到了。 顾余生御马前行,数个时辰后,妖族修行者已不见踪影。 顾余生藏马落在一处起伏的山脉深处,回头看一眼落在肩头目光眺望苍穹的宝瓶,说道:“宝瓶,你根本不是斩龙剑的剑灵,对不对?” “嗯?” 宝瓶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公子为何突然这样问?” 顾余生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我日夜握剑苦修,也算知剑之人,那夜在临江之畔,青藤老人问及青萍山上的 桃妖,算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 我小时候 ,经常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我满脸都是鲜血。 思来想去,或许是我母亲曾经为了护我,拼尽全力,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桃花林的那一只桃妖,应该知晓这一切。 宝瓶,你和那桃妖之间,有关系,对不对?” “公子……我……” 宝瓶一时沉默,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余生饮酒一口,神思怅然。 “没关系,你不说,就是不到时候,这个世界,迷雾重重,终有一天,我会知晓一切。” 宝瓶委屈巴巴,眼睛红润,说道:“公子,并非是我有意瞒你,是我的记忆,也如零落的桃花,碎成一瓣一瓣,需要慢慢的找寻。 宝瓶的确不是公子的剑灵,公子的那一把木剑,确实是宝瓶的栖息之所,你的母亲,我似有些印象,但很模糊,很模糊……” 第458章 强妖穷追,夔犀之角 宝瓶说到这,小声道:“公子若是在青藤老人的药圃中帮我寻得‘唤魂草’,我应该能记起更多的事。” “好,我们去寻药。” 顾余生微微辨别一下方向,朝拜月山方向遁去。 入夜。 妖族的修行者大部分都已无法追踪顾余生,但依旧有少数一些嗅觉敏锐的妖族强者,紧追不舍。 伏苍座下的两名追随者,烈虎和夔犀在趁夜前行,暗随顾余生的后方。 夔犀额头上的独角在发出淡灰色的光芒,在黑夜中能够行动自如,他身形高大,所过之处,古树皆枯。 “烈虎,熊心的实力,过去二十年,应该和咱俩差不多吧?” “不错,他的力量,还在我之上。”妖皇烈虎目光深幽。 夔犀眼中露出一抹忌惮,“雄心的身体被姓顾的小子正面一剑斩成两截,此等实力,实在可怕,他当真只有七境修为吗?” “人族生来弱小,可随着修为越深,就会逐渐超过妖族。”烈虎神色凝重,“怪不得主子会让我们小心行事,方才那山谷中,死去的妖族修行者,不下数百,未化形者,更是不计其数。” 夔犀冷哼一声:“也不必长他人威风,大荒不是仙葫州,妖族也不是内斗不断的人族,人族八境修行者,尚且不敢只身闯大荒边缘,他倒好,闯入大荒,如此胡作非为,圣院先生的名声,在大荒可不管用。” 夔犀说完,额间的独角向天发出一道类似于罡雷的妖术,闪电般划过长空,原本长夜已经平静的荒林山巍,顿时有无数妖兽夜间奔走,寻探顾余生的下落,黑夜世界,新一波暗涌的妖潮,在很远的地方聚集。 烈虎眼皮微跳,这家伙,竟然能驱使数山之兽,修为之深,早已超过自己,相比之下,他这所谓的百兽之王,反倒有些不够看了。 …… 黑夜。 白马暗行。 速度比白天还要快上七八分,白马的眼睛泛起暗红之芒,如两盏灯笼散发的熠熠之光,能够探知前方潜在的危险,并自己避开。 宝瓶见白马之神奇,眼中亦露出惊诧。 “公子,这是一匹幽灵马?” “我不太知晓,它在芦山武庙前化作石像,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年,我曾骑它斩杀过魔族,被我唤醒,驰骋江湖。” “武庙?”宝瓶茫然,“什么武庙能让它戍守庙门?” “里面有五尊石像,年代已久,甚至还有一尊妖族修行者的模样。” 顾余生打量身下白马,它虽然还保留有自己的意识,但大多数时候,它都只听命于自己,白天时,它的实力会被削减,但到黑夜,它反倒如野照狮子般通体碧盈泛光,风雷成势。 尤其是进入大荒后,顾余生发现,它的力量,似乎正在一点点的恢复。 忽然,白马嘶鸣,四蹄风雷相激,跃空而起。 顾余生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才发现白马的下方,赫然是一群个头极小的吸血蝙蝠,它们的身体未吸血前,单薄无比,能与黑夜融为一体,倒悬在空中而不垂落。 这是吸血蝙蝠特殊的狩猎方式。 白马带着顾余生跃向高处时,叽叽叽叽的血蝙蝠声音刺目无比,诡异的声波震得顾余生耳膜生疼,宝瓶更是身上的粉色灵光溃散,跌落进书箱里。 “公子,小心,有敌人!” 顾余生神识延伸,只见上方的稀薄的云层,赫然又是一种奇特的云鸟,不动隐匿如云,身动振翅,则浑身发出呲呲呲的雷弧之声,刹那间,将整个黑夜照得明亮。 白马有驭风雷的能力,嘶鸣一声,万千云鸟的力量被它夺走,白马的四蹄,雷弧比刚才强大了数倍。 顾余生凌空一摄,将一只云鸟抓在掌心,凝思数息,说道:“它们被妖族修行者操控,我们没有摆脱敌人。” “那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宝瓶甚为担忧,这些空中妖禽虽然弱小,可若真正毫无防备闯进妖潮之中,那可真是危险到了极致。 顾余生神色肃穆,指尖凝剑,向后挥出一剑,万鸟唧唧叫着,化作血雾向地面落去。 “用剑杀出一条路。” 顾余生嘿然一笑,黑暗中,前方的大山剧烈的颤抖,只见一座高峰上,数百只体型庞大的独角犀牛,拦住顾余生的去路,天空电闪雷鸣,击打在他们身上,被独角吸收。 蛮横霸道的雷束,朝着顾余生疾射而来。 顾余生挥剑阻挡,片刻后,就觉掌心火辣辣的灼痛,手臂酸麻。 顾余生眼中露出兴奋,赞道:“好霸道的妖雷。” 顾余生双手一合,在身前形成一个奇特的五行八卦阵,八卦阵不断旋转,震位凝聚出银色雷符,数百只独角犀牛施展的落雷妖术没入阵内,尽皆化作一道道精纯无比的雷符。 “公子,你要炼雷珠?” 宝瓶一脸期待。 顾余生却是摇头。 刚刚凝练的雷符被他以神识操控,烙印在剑匣上,顷刻间,剑匣上雷符为纹,宛若一条雷龙盘柱,让剑匣发出赫赫剑威。 “以雷洗剑。” 顾余生手指轻轻一动,斩龙剑森然出鞘。 催动道家飞剑术,斩龙剑出匣飞出,化作万千剑气,伴随着阵阵惨叫,数百只夔犀额头的独角尽皆被斩断,气息陡然变得虚弱无比。 天空皆是独角乱飞,呲呲雷弧引动雷瀑,灵力混杂,狂暴无比。 宝瓶化作一缕烟霞,飞遁出去,将几只独角裹夹回来,将其放入书箱朝顾余生笑了笑。 “公子,这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顾余生扶额道:“宝瓶,你怎么也贪恋身外之物了?” “公子,这夔牛一身的精华和修为,都汇聚在独角内,没有独角,他们的皮连做鼓的资格都没有。” 宝瓶手里抱着一个较大的独角,上面雷弧和妖气还在活跃,宝瓶有些遗憾。 “可惜它们没入八境,要是入了八境,独角受天雷洗伐,可以用来做成个号角,用来震摄万妖、惊人魂,镇人魂,比鬼修的哭丧铃和道士的惊堂木还厉害。” “它们若是八境,我们连逃的机会都很渺茫。” 顾余生摇头,御空前行,这时,苍穹深处,忽然有一声狂啸怒吼传来,顾余生只觉脑海中的神识如丢进一颗石头,泛起波纹。 胯下不惧魔族的白马,则在这一声怒吼中,身影溃散,急速的向下坠落。 第459章 雷术化磁山,独角请长缨! 顾余生只觉大脑微微涩痛,强大的神识自动运转,立即摆脱眩晕之感,白马被他重新凝成石马,纳入须弥戒,往刚才怒吼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强大的战意。 “宝瓶,那我就帮你取个号角。” “公子,我只是瞎说的,对方很强,咱们还是暂避锋芒。” 宝瓶躲在顾余生的剑匣里,刚才的怒吼声暗藏着神威天雷,让她十分不舒服。 顾余生行游大荒,修行一天精益过一天,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突破至八境。 可他想在突破前,让自身达到前所未有的极境。 修行逆天而行。 临江行舟,更是让顾余生明白自我挑战的重要性。 “宝瓶放心,我绝非鲁莽之人,只想试一下自己的极境在哪里。” 顾余生落在一座矮峰上,屏息凝神,气机内敛,丹田和经脉中的灵力真气引而不发,平静如临江深邃,深不见底。 “该死!” 妖皇夔犀身上雷鸣涌动,落在山上,那些死去的夔犀,都是他的子嗣和族人,头上独角,引天威雷术,可以加持在他的身上,从而使得修为精进迅捷。 妖族之中,这样的现象在低阶妖兽,兽群极为常见。 但夔犀一族天生强大,却同样保持着血脉与血脉之间的叠传式修炼方法,只要时间足够久,夔犀一族也有可能再出一位妖圣。 现在。 夔犀一族的核心成员,被顾余生斩去独角,虽生犹死。 夔犀以独角对着苍穹。 体型陡然变大数倍,竟是将其余的夔犀残余的力量尽数夺走。 他,已无限接近九境。 身体周围的银色雷光,也随之变得暴戾。 一旁的烈虎,眼中露出忌惮,看向某处,说道:“我感觉到了,那人族修行者就在前方的矮山,他没有逃走。” “哼,他逃不掉的!” 夔犀盛怒无比,呲啦一声,身形化惊雷,凌空飞去。 烈虎本来也想立即上去帮忙,可他略作寻思,竟是站在山上,只露出赫赫凶威,震惊百里,让范围内的其他妖族修行者感应到,他烈虎也绝对出力了。 呲啦! 一团庞大的雷鸣漩涡撕扯黑夜,天空陡然泛白。 雷芒中间,隐约可见夔犀的脸。 他额头的独角,银灿灿发光,让顾余生眼睛无法睁开。 “公子,来了。” 宝瓶急切的说道。 顾余生阖目,斩龙剑出匣,剑身上同样附着有细密渗光的雷芒。 剑附雷符。 以剑斩雷! 盘亘数里之广的雷瀑,被顾余生一剑切开。 然而,两团分开的雷云,却忽然极性变化,如两座磁山一般,顾余生身形陡然一沉,脚下山峰轰隆一声巨响,凭空凹陷,千年沉石碎裂飞扬。 天空中,夔犀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另外一半雷云由银色变成灰蒙蒙的颜色,一座雷山轰然盖压。 “我要把你碾成肉饼!” 顾余生身体骨骼咯咯作响,双足再往下沉。 强大的磁力,让顾余生手中剑陡然沉重了数百倍。 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斩龙剑向上,剑芒如柱。 生生的将雷磁之山斩出一个剑孔。 轰隆。 顾余生身影从雷磁之山飞遁跃空,左手往斩龙剑上一抹,整把剑化作一把不起眼的木剑。 虽是避开了对方如此诡异的攻击,顾余生的背后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雷术还有如此玄妙之变化。 方才那磁山之威,蕴藏大自然的规则,阴阳相吸,他的身体骨骼固然坚硬无比,但若真被磁山碾压,也绝对会成肉饼。 若不是那一夜临江摆渡,让他学会以神魂渡己身,摆脱了自然规则。 自己的一剑,也难劈开磁山。 手中斩龙剑转化为木属性,剑沉之感陡然消失,也让顾余生印证了心中猜测。 对方八境妖皇。 竟掌控了某种天地间的规则。 如同人族修行者掌控了灵域,剑修领悟了剑域一样。 妖族强者。 不可小觑! 顾余生以剑竖在身前。 战意心中起。 “嗯?” 相较于顾余生的平静,夔犀则是盛怒中,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刚才的手段,是他在大荒深处得到的一本秘籍,以雷掩五行,逆推而得自然之变化,从而领悟出风雷成势,炼阴阳极山,他凭借此秘术,暗中干掉了不少强敌,才有机会潜伏在伏苍身边做事。 没想到压箱底的秘术,不但被对方窥破,还立即将手中剑化作木剑,料是看破其中玄机。 人族身弱而强于智! 夔犀收敛盛怒,将雷芒加持在身上,对顾余生说道:“你如此修为独闯大荒,兴风作浪,果然有些本事,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夔犀抬起手,竟是将额头上的独角摘了下来,将其握在手心,呲呲雷芒涌动,化作一杆丈许长的长枪。 夔犀长枪一抖。 枪尖奔雷吟啸,吞吐如银龙。 一式蟠龙出海,恐怖的气息朝顾余生袭杀而来。 长枪未至,顾余生竟已无法呼吸。 此时,他以手中剑化作身前剑墙,脑海中百般剑术闪过,竟无匹敌之剑。 情急之下,顾余生身影急退,身前剑墙越来越厚重。 吭! 长枪吟啸。 咯。 顾余生布下的剑墙。 轰然碎裂。 一朵剑莲旋转。 剑莲花瓣也随之碎裂开来。 长枪刺过顾余生肋下。 身上的铠甲陡然泛起阵阵灵光。 蹬蹬蹬! 顾余生后退数十步方才停下来。 手中木剑铮鸣震颤不已。 顾余生凝目看向那吞吐不定的长枪回势,心中暗凛,他认识的修行者中,只有韩文长期背长枪在身后,他很少见到韩文以长枪应敌,而以长枪为武器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 主要儒道兵家诸多典籍缺失不全,再无修行者沉浸此道,想不到今日,竟然在大荒妖族修行者中,见到用长枪的高手。 顾余生以手暗抚肋下,尽管有莫凭栏送的铠甲护体,依旧被长枪的彻寒刺穿,肌肤疼痛。 “公子,对方是一尊妖皇,他的独角有敕封的力量,无坚不摧,我们还是撤吧。”宝瓶有些担忧的说。 顾余生并无半点退意。 他以手中剑在剑仙万剑一的手上,都未曾输过招式,可刚才,他以剑为盾,却是被对方破了防,若以修为境界而不敌,顾余生尚有回避的理由,可如今,以剑不敌长枪。 决不可接受。 第460章 荒体之威,月潭之影 腾如苍龙,急如奔雷! 是长枪之势。 顾余生一直追求的一剑之势,如今尚在探索,寻觅当中。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完全静下来。 这数年来,一直在路上追赶的剑道强者,有小夫子,秦先生,五先生,甚至是自己的父亲。 倘若无法拉近距离。 行走将毫无意义。 顾余生以左手指从剑格处一点点抚至剑尖。 剑身一点点的变得明亮,剑势在激增,剑匣也随之呼应,吱吱作响。 “斩!” 顾余生身未动分毫, 手中剑化作一道锐利的剑芒,剑势之叠,如江河之水,绵绵不绝,如青云镇外十八座山,一座叠一座。 顾余生未施展青莲剑诀,伏天剑诀。 以剑成势。 不服输。 也不能输! 夔犀见顾余生挥剑斩来,同样还以长枪之势还击。 剑与枪相击。 黑暗天空被撕裂成两面,相持之势,难分伯仲。 夔犀见刚才未能完全接下自己一枪的顾余生,仅仅一个照面后,就能与自己相持,剑中藏势,宛若一山一山般压来,他不由地大喝一声。 以强健的体魄,往长枪里贯以纯粹的力量。 妖族强于力。 夔犀一族,同样是天生拥有蛮力血脉的妖族。 剑势被纯粹的力量摧动,颤颤吱吱。 顾余生感受到从剑身传来的力量,瞳孔一缩,体内热血变得汹涌澎湃,他长啸一声,佛门金刚吼,以剑融佛门金刚拳法,又以道家阴阳相继,柔中藏刚,儒家剑胆聚于剑身,能受无尽之力。 加之顾余生曾以大妖精血淬体,又以魔族功法容纳荒气锻荒骨。 力量陡然爆发。 数里外的山峰摧裂,皑皑苍雪激荡千丈。 长夜如昼。 两道血气相持间,忽然有灰蒙蒙的气息侵袭。 远处旁观的烈虎,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 轰隆。 一声巨响。 夔犀庞然巨大的妖身法相随着身体一起倒飞出去撞进一座山峰。 雷芒四溢。 山峰崩摧。 长枪屹立。 与顾余生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在力量的比拼上,输得那么惨! 长枪颤颤巍巍,化作独角。 “荒气?” 夔犀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惊恐。 他大喝一声:“烈虎,还不来帮忙!” 远处。 烈虎身影一瞬出现在夔犀的面前。 竟是化作一团烈火,将其裹住,朝远处逃去。 “从长计议!” 两道强大的气息,就这么逃遁远去。 顾余生持剑而立,并没有去追赶。 他的手微微颤抖,收剑之后,在黑暗中赶路,一路默然无语。 他在回味刚才的战斗。 虽然凶险万分,却同样受益良多。 宝瓶识趣的没有打扰。 疾行两个时辰,宝瓶才开口道:“公子,找个地点休整一下。” “嗯。” 顾余生放缓速度,黑暗的天空尽头,好似有两轮月亮在西头。 前方。 便是大荒拜月山。 月华倾泻。 灵力比其他地方要浓郁得多。 向月山洞临崖之畔。 宝瓶有些担忧的看着盘坐调息的顾余生。 “公子,你没事吧?” 顾余生缓缓收功,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芒绽放,战意未减。 “我没事,刚才一战,让我真正的见识到三千大道,每一条道都是如此的精彩,妖族修行者掌握着许多人族遗失的秘典秘术,大荒之行,让我眼界开阔许多,可惜,暂时没有帮你取到对方的独角。” “下次再见,我一定帮你取来。” 宝瓶担忧道:“公子,你这又何必去冒险,那两尊妖皇,实力很强。” “所以,我要变得更强。” 顾余生起身走到崖边,看远处的月亮,当两个月亮映入瞳孔,顾余生若有所思,忽然,他面色一喜。 “宝瓶,我知道月潭在什么地方了!” “嗯?” 宝瓶茫然。 顾余生已在疾行,流星赶月向西。 “公子,你是说天空的月亮,有一个是月潭?” “嗯。” 顾余生眼中泛起精芒,他知道,头顶的天空是虚假的,如笼子上的帷幕,可是,明月并不欺骗人的眼睛,他已知晓月潭的大体方向。 追月向前。 拜月山越来越近。 然而,向山而行,容易错估距离,天渐渐明亮,拜月山还是在前方。 “公子,没有月潭,连拜月山脚都没到。” “往前走,总会到的。” 顾余生唤出白马,驰骋向着拜月山。 …… 大荒雪山之巅。 夔犀缓缓睁开眼,他额头的独角,没了昨日的萤光。 夔犀面色阴郁,瞳孔深处隐约有些后怕。 “看样子,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烈虎含胸拔背的站着,毛茸茸宽大的手抱在身前,双眸锐利,宛若狩猎之时。 “昨日你若出手,那小子还能活命??百兽之王的你,如此胆小,还是说,你想对一个人族修行者讲公平?单打独斗?” “我胆子是小了一些,但这样,能活得久一点。”烈虎并不恼怒,“你的实力在我之上,难道就看不出来,那人族修行者在把你当磨剑石吗?” 夔犀闻言大怒,“烈虎,你太长人族的威风了吧?我是妖皇,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族修行者还少吗!他能掌控荒气又如何?” 烈虎眉间呈现一个‘王’字,肃然道:“夔犀,你在力量上输了,对方只是一个人族,还不是元婴境的修行者,想想吧,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是荒气……”夔犀说到这,猛然想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这小子炼成了荒体?怎么可能,即便是伏龙圣君……不,即便是千年前的白帝,也未能……” “世上的事,谁说得清楚。” 烈虎警惕的看一眼周围。 “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咱们也不能冒险,想一想,妖圣虬泷是如何死的?咱们可不能凭白丢了性命,当然了,若真是如此,咱们倒可以谋划谋划,何必屈居人下?” “你打算怎么做?” “荒体虽强,但以人族的神魂和肉身,终究是要受到反噬的,这小子必然要去月潭,用月潭之水洗练肉身和神魂。” 烈虎说到这,眼中露出一抹阴险。 “待他神魂虚弱之时,你我伺机而动,夺他肉身,血气和神魂。” “妖族多少强者寻找月潭而不得,你凭什么觉得他一个人族闯入者可以找到?” “万一呢……” 烈虎张嘴一吐,一颗烈焰妖丹落在掌心。 他的一只手往地面一拍,滚滚岩浆喷薄而出,面前出现一幅地火山脉的画卷。 “我自有寻到他位置的法子。” 第461章 世外桃园,葫芦再生 拜月山。 巍峨孤山耸立,平野之地草木葱葱,处处鸟语花香,远山苍雪如黛,烟云叠嶂,高山之雪融化汇聚成涓涓长河,残阳如血,长河之水瑟瑟。 顾余生骑马踏长河。 清冽的水飞溅四溢。 宝瓶摘一朵秋盛开到冬的小黄花放在头顶,一只花蝴蝶随风飘摇,振翅追来追去。 偶尔发出爽朗欢快的笑声。 顾余生策马上岸,看雪山之水奔流不尽,山谷草木成茵,山腰迷雾烟霞遮眼,云涛多变,心中不免畅意舒怀,整个人变得放松无比。 策马扬鞭,沿着长河奔腾。 夕阳垂落,天河梦转。 洒落一河繁星。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畅饮一口。 “好一个大荒!” 顾余生乘风而起,一剑西去,山林骤阔,江月初上,顾余生向山而行。 正所谓拜月山。 阴阳交接之时,天与地之间的灵力交汇,朝顾余生身体涌来,顾余生即便不运转任何心法,自身丹田与经脉与天地沟通,契合无间。 神魂之轻,如挟仙遨游。 顾余生神色激荡。 不自觉间,对伏天剑诀的领悟又深一层。 他以身纵剑,惊鸿之影环山盘亘,风在吹,指引着他向前之路。 一路前行。 月上顶。 顾余生身上凝聚出层层霜雾般的气息,那并非是真正的霜雾,而是天地灵力缠绕,丹田与经脉充盈,身体根骨淬炼期间,如沐浴在大自然的恩露之中。 宝瓶在书箱,手持一树桃枝,月初升时,还是幼苗,此时已如参天大树一般,木灵之气浓郁无比。 “好浓的木灵之气。” 顾余生微微顿住身形,强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 这时,宝瓶指了指前方,眼睛明亮。 “公子,青藤老人的药圃,在那边!” 宝瓶说话间,已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嗖的一下化作树影,速度快到了极致。 “宝瓶,等等!” 顾余生喊了一句,但前方的药圃对宝瓶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她竟不管不顾,眨眼已在百丈开外。 顾余生眉头一皱,神色警惕,他若有所感般抬起掌心,一面罗盘出现,上面的符文化作阴阳磁针,旋转不定。 “圣院暗布的第四条灵脉,也在这附近吗?” 顾余生往罗盘注入一道灵力,旋转的磁针指引的方向,竟也是宝瓶前去的方向。 顾余生把罗盘暗藏于袖,将强大的神识延伸向周围。 诡异的是,他的神识延伸出数百丈后,就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此山甚为古怪。” 顾余生暗自警惕,朝群山谷口而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 山谷已至尽头,抬头是高高的山,一条瀑布从天倾泻下来。 顾余生凝目观瀑布,轻咦一声。 他以剑斩断瀑布。 瀑布的后方,果然有一个狭窄的天然风岩洞口,洞口上方,古老的字符灵光黯然,顾余生细细观察,发现风岩洞口上方,赫然有一道沉重的石门。 “前方不会是一处天然秘境吧?” 顾余生正欲穿过洞口,可他似想起什么,以手指为笔,凝结一滴精血,在墙壁上写一个‘魂’字。 这是他留下的一个道神魂印记,数十天之内,只要自己心念一动,自己的神魂都会化作短暂的魂身,以防不测。 顾余生做好标记。 犹自觉得不够心安,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地魂剑藏于那一个‘魂印’之内。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心中稍安,收敛气息,穿过一段曲曲折折的洞口。 忽有一阵夜风吹来。 强大的木灵之气,让顾余生精神猛然一震,消耗掉的神识,立即被木灵之气滋养补了回来。 没等顾余生感慨木灵之气的强大。 站在溶洞边的顾余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眼前是一处封闭之地,宛若旷大的天井,月亮在头顶,银色的光柱扑洒下来,方圆数里之地的世外之地,星光熠熠,好似有无数萤火虫在黑暗中起舞。 但那些星光,并非是萤火虫,而是灵力从地脉渗出,先是以光幕染月光,白莹莹一片,上升的灵力浓郁到如同雨落,形成晶莹的絮状。 加之天井里,赫然是一个庞大的药园,里面药材不知凡几,夜下散发的木灵之气,与地灵之气混杂,宛若天然炼丹之炉。 顾余生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极为不顺畅。 因为他身体容纳的灵力已然饱和,再无法容纳更多的灵力,身体徜徉其中,竟有一种溺水之感。 万千药园中间,一棵桃树在婆娑生长,宝瓶的声音从桃树里传来:“公子,这地方,太好了,我一定要待上几天,公子,你别唤醒打扰我!” 粉色的烟霞笼罩着数里方圆的药圃之地,宝瓶在贪婪的吸收。 同一时间。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也发出碧绿的的光芒,暗藏的人魂剑,斩龙剑,也在这庞大的木灵之气中,好似有了自我意识,不断的吞噬着周围的木灵之气。 正当顾余生准备将两把剑放出来之时。 他感觉到腰间一颤。 跟随他多年的灵葫芦外面发出苍翠之芒,古老而神秘的纹印在灵葫芦表面越来越盛。 灵葫芦不受他控制,竟凭空飞出去,落在桃花树下。 青藤老人送的那一截青藤,也似受到感召一般,化作青色的藤条,缠落在桃树上。 葫芦与青藤结合,缠绕在桃树上,方圆之地浓郁到极致的灵力,被灵葫芦汲取,形成漩涡之状。 顾余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猛一咬舌尖,让自己保持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心神一动,将自己的一滴精血凝在指尖,沿着灵葫芦上的纹路游走,顾余生知道,傍身多年的灵葫芦,乃是天地奇物。 若以一般的炼化方式,万一某天自己遭遇强敌,很有可能被抹除印记。 现在趁着灵葫芦在二次生长,他以自己的精血为引,让灵葫芦在生长的同时,汲取自己的力量,这样的炼化方式,乃是道门典籍中记载的天地同生。 看着灵葫芦汲取灵力的动静越来越大,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天空,五指凝聚,掌心有数百道剑气飞出,落在天空之下,以剑阵的形式施展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遮掩住灵葫芦引发的天地异象。 “希望一切无事。” 顾余生心中暗自祈祷,灵葫芦对他而言,实在过于重要。 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他祭出两把剑环绕在身,盘坐护在山洞口。 第462章 铜钱替雷劫,酒剑仙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青藤上的葫芦变得越发的玄妙,腰线上的灵纹,化作暗金和绿波相间的图案,如绿叶金线穿梭,顾余生以自身的精血饲养,葫芦生长的过程,在他神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藏匿多年的葫芦之灵,竟也开始渐渐苏醒过来,从一开始的婴儿状,逐渐化作无形之体,苍翠仙灵之气环绕其身,座下台莲化作七彩剑气滴溜溜的旋转不定,顾余生仔细凝观,竟与青莲剑诀有诸多相似之处。 顾余生正觉得奇怪,忽然,他心神一动,一股威压自苍穹袭压下来,月光银华直冲苍穹,边缘全是黑压压的云层,环绕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的两把剑低声震颤,如临大敌。 一股朔风骤起,随后变得寂灭平静。 “不好。” 顾余生看向药圃中间的桃树和葫芦,手凌空一点,斩龙剑和人间剑同时飞出,在月光中布下天象剑阵,他双手一扣,灵葫芦口打开,一股诡异吸力出现,将药圃里种植的万千药材尽数汲进葫芦。 刚做完这一切。 一道束状闪电从天而降。 轰隆! 一声巨响。 霎时间地动山摇。 天象剑阵稍作抵挡,声声哀鸣,化作原样朝顾余生飞来。 “宝瓶!” 顾余生大喝一声,袖口一抬,道家无相心经分阴阳,将这方天地阴阳相割,桃树化作缤纷之影,朝顾余生飞来,宝瓶落在顾余生肩头,她的个头比之前大了一倍左右,像个粉嘟嘟的陶瓷娃。 “公子,怎么回事呀?” 宝瓶看着地面冒出的浓郁灵力,有些不甘,她正汲取这股力量为己用。 突然天降凶雷。 顾余生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悬浮在空中的灵葫芦。 “这宝葫芦要成妖精?” 宝瓶眼睛滴溜溜转,一脸好奇。 顾余生依旧不言不语。 他以一缕神识牵动灵葫芦,神魂在灵葫世界,那一道人影正盘亘着,天降之雷,劈在他身上,剑光流转,竟将雷威消弭无形。 顾余生见状,开口道:“原来阁下不是葫灵……” “怎么?很意外吗?其实我们见过的。” 那一道人影转过身来,其形若婴儿,但他身上谪仙气息,飘然出尘,那种洒脱之感,顾余生绝不会忘记。 “你是舞青莲的那位谪仙人??” 顾余生一脸愕然,曾经,他因为一张千山解酒图,大梦一场,意外得见谪仙舞剑,得授青莲剑诀。 “谪仙人?” 灵葫之影哈哈狂笑。 “谪贬凡间,还算得上是仙人?” “你见过哪个仙人躲在葫芦里,躲避惶惶雷威?不过是一缕残念而已。”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垂落。 那一道人影身体周围的剑气溃散,他左右躲避,依旧被雷劈中,顿时变得毫无形象。 他大声喊道:“小子,别愣着了,快救我!” 顾余生两手一摊,“天罚之威,岂是凡人能抗衡的,谪仙,我如何救你?” 谪仙身上雷弧呲呲,回头对顾余生道:“我哪里知道?话说回来,你小子不怕雷劈吗?”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谪仙模样,完全颠覆了他心中那洒然出尘,一剑独世的那种形象,心中莫名的感到亲切,耸了耸肩,“又不是劈的我……我怕什么?” 谪仙停下身体,回头看一眼顾余生,轻叹道:“你小子,练剑颇有天赋,怎的蠢如猪狗,你且不知,葫中洞天,我在你也在,为何你不畏惧雷威?” 嗯? 顾余生微微愕然。 是啊。 为什么自己的神魂并不畏惧雷威。 仔细想来,当初自己凝结元胎之时,天空就有凶雷威赫,他那时神魂弱小,虽本能的害怕,但雷威却无法落在自己的神魂上。 顾余生神思急转。 立即想到那断裂的魂桥。 心中明白,却装作糊涂。 “我哪里知道?” “你小子,是老子在问你……唉哟!” 又是一道雷劫落下,比刚才强大了数倍,谪仙神魂有发,狂乱无比,变得更加狼狈,宛如乞丐一般。 “小子,救救老子,老子还不想死,世上美酒那么多,死了可惜了!” 顾余生见对方吃了一记雷劫后,灵魂已经变得虚弱无比,但嘴里碎碎叨叨,像个活宝,顾余生心念急转,本命瓶中的人间剑飞出来,刹那间在葫芦世界里布下一个强大的剑阵。 顾余生神识一分为二,睁开眼,从袖口中抖落两枚铜钱,眼中露出一抹坏笑,左掌心上神秘的符文明亮,将两枚铜钱裹住。 刹那间。 灵葫世界的剑阵中间,好似有两枚铜钱显出,呈现天圆地方的样子。 轰隆! 雷劫降落。 击打在铜钱上。 “啊!” 隐约间,有两道惨叫声传来。 “咦?” 谪仙躲过雷劫,散发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上方的两枚铜钱,他一脸坏笑,用手指了指顾余生。 “你小子……是个坏种!” “这么损的招,都想得出来。” “哈哈哈,合老子的胃口。” “你小子窥学剑道,老子原谅你了!” 顾余生闻言,说道:“原来前辈真是天上谪仙。” “好几千年前的事了。” 谪仙双手抱怀打量着顾余生,狂乱的头发下,目光深邃:“你小子是不是有掌控时空的能力?” 顾余生兀然一惊。 面色却平静无比。 茫然摇头。 “我要有这种能力,修为会这么低?” “我也就随便这么一问,等躲过这一劫,你小子请我喝酒,拜我为师,指点你一二,提升个两三个境界,不是轻轻松松?” 顾余生摇头道:“指点我可以,但我不拜你为师。”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合着你觉得老子占了你便宜?我李青莲一世逍遥,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顾余生收敛笑容,说道:“我已有师。” “人生在世,谁还没几个老师?多拜一个就行了。” “不一样。” 李青莲反问道:“哪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顾余生眼眸中露出一抹神采,“我拜秦先生时,奉茶跪叩过了。” 咋呼的李青莲一下变得沉默,摆了摆手。 “不拜就不拜,可合着我反倒欠你人情了?” 抑郁几息。 李青莲忽然眼睛明亮。 “不授剑,我可以教你酿酒,品酒啊,教你做酒中仙,哈哈哈!” 第463章 大道妙法,月下感悟 轰隆隆! 天空又是一道惊雷落下,尽皆被两枚铜钱虚影接下,铜钱上雷纹遍布,强大的雷威被生生替渡到铜钱里。 “人族小子,你不得好死!” 掌心铜钱泛起神秘的雷弧,妖圣月曜暴怒无比,吼声通过铜钱传至顾余生的脑海。 同一时间。 另外一位妖圣幽夜的声音也响起:“顾小子,再怎么说我与你父亲也算有旧交,何以引雷来焚烧我之灵魂?” “没办法,两位太强了,我无法杀死你们,铜钱的封印总会减弱,只有你们的实力减弱一些,我才放心。” 顾余生并不说全然是实话,但用雷劫来削弱两大妖圣的实力,的确是灵光一动。 “小子,别以为我被封印在铜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虬泷死了对不对?也是被你用这样的法子炼化的?”幽夜声音轻轻叹息,“莫不是因为你至今不敢接我一剑,因而恼怒?比起你爹的儒雅,讲道理,你多邪性,这雷威若再降下几道,我必然灰飞烟灭,不如做个交易吧。” “交易?” 顾余生神色一动。 “那得看值不值。” “值,一定值。” 幽夜的声音充满自信。 “你一定很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一切吧,本座可以给你极为有用的线索,如何?” “好。” “我答应了。”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 “但你依旧还得受一道雷劫。” “你!” 幽夜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雷劫落下,比刚才的威力强大数倍。 “啊!” 又是两声惨叫,顾余生掌心中的两枚铜钱,渐渐由铜色变成了紫金色,九先生留下的封印被雷冲击,铜钱也逐渐裂开。 顾余生将封印幽夜的那一枚挪开,让灵葫世界只有一枚铜钱。 霎时间。 李青莲似感应到什么,忙唰的一下站起来。 “你小子没诚意,你要我死吗!” 轰隆! 雷威落下,一大半降落在李青莲的身上,只见他身上灵光涌动,如酒雾一般咕咕咕作响,将雷劫挡下。 “前辈高人,又何须我来救?” 顾余生暗自将另外一枚铜钱也挪走。 暂时不管这位葫中仙人的死活。 对顾余生而言,这世上并没有几个能真正相信的人,妖圣也好,天上陨落的谪仙也罢,就算他们只有一口气在,对自己来说都是有潜在威胁的,他这一路走来,行事谨慎,步步都得小心。 左右逢源看起来是机会,可若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反噬。 “小子,可以放我出来了吧。” 幽夜的声音有些虚弱。 “不急于一时。” 顾余生在那一枚铜钱上加了自己的封印,藏于须弥戒内,甚至都不敢再置于灵葫里。 顾余生看一眼另一枚铜钱,一缕神识侵入。 刚一入铜钱世界,一道凌厉刀意席卷,朝顾余生劈砍而来。 这一刀之威,绵绵不绝。 蓄力之势,藏在刀气里,欲将顾余生的神魂一劈为二。 顾余生早有防备,凝剑在指,剑与刀相撞。 森森森。 刀剑之声激荡,暗劲碰撞。 月曜受雷劫炼魂,实力大减,所以他的藏刀九式,看似一刀,却是七刀相叠。 他没有任何留手。 可顾余生这些日子剑术精进,已触摸到剑域的门槛,他这一剑,以伏天剑诀为起式,九招已领会八招,皆融会在一剑之内。 七道剑气与七道刀气互相抵消。 月曜错愕之际,又有一道剑气直接斩过他的魂身! 嘶! 月曜眼眸中显露出浓浓的畏惧。 声音哑然。 “原来你真的有杀死虬泷的能力,是本座小看了你……不,是整个天下都低估了你的剑。” “若你刚才用的是那一把人间剑的话,本座现在应该已经死了,真是可惜……” 月曜神色戒备,几分惋惜,“你再施展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余生神色平静。 轻轻摩挲手指。 仿佛随时都能出剑,让妖圣精神极度的紧张。 “阁下以我之剑磨刀,我何尝不是以阁下之刀磨我之剑,可惜,阁下的力量过于强大,我只能用这种方法将你力量削弱。” “凭你小子现在的修为,如何能引动天劫?”月曜神色讥讽,“如果我没猜错,你在拜月山是不是?我不知道你是寻到什么天地异宝,亦或是试图自我突破,但我告诉你,你最好趁早离开,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余生眉头一皱,“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你比谁都渴望更加强大的力量,我乃堂堂妖圣,自然有价值!” 月曜目光肃凝。 一眨不眨地盯着顾余生。 “你若活着,我尚有脱离封印的一天,可你若死在月魔的手上,我也会被连累。” 顾余生心中一紧。 “月魔?那是什么?” “拜月山下封印的一尊古魔,你当真以为大荒那么多妖族,在拜月山寻不到机缘?修为不到,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月曜说到这,语气一软,“我说了这么多,能否不要让雷劫再降落在我身上了?” 顾余生追问道:“关于月魔,你还知道多少?” “有月光的地方,它都可能存在,它是曾经能争夺魔帝之位的古魔一族,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余生神魂一暗。 从铜钱世界脱离。 他不由地抬头凝望苍穹深处的月亮。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的缘故,拜月山的月亮,是要比其他地方看着要明亮一些,月影朦胧,凄美无比,即便是雷云层层,也无法完全将它遮掩。 顾余生看了一会,感受着地脉不断上升的灵力逐渐躁动,雷云渐散,说道:“宝瓶,我们离开这里吧。” “公子,这里的木灵之气还很浓郁。” 宝瓶有些舍不得走。 顾余生伸出手,试图将灵葫召回。 这时,他脑海中出现谪仙人李青莲的声音:“你小子急什么?雷劫刚过,洒下的月华藏有天道妙法,稍纵即逝,还不静心参悟,此等机缘,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顾余生闻言,也不犹豫,以神魂密语:“宝瓶,你护着我神魂,一炷香的时间后,无论我醒没醒来,你都要把我从入定中唤醒。” “公子放心。” 宝瓶点头答应。 宝瓶当即盘坐,双手抱阴阳之势。 沐浴在月华之下。 随着顾余生入定,他的身体周围,汇聚的灵力如星芒涌动,十分玄妙。 恍惚中,顾余生的神魂,好似进入到一个奇妙的世界,整个天空洒下的月华,隐约间都是天道符文卷轴中记载的自然灵纹。 大道至繁。 大道至简。 顾余生对道的认知,才到繁的境界,所谓的天道妙法,在他看来,如无数可观的星辰一样,却不知星辰之名,星辰之妙,只能以眼观无穷之妙,以自身的阅历去理解,感悟。 第464章 没有任何瓶颈,水到渠成的破境! 在某一瞬间。 顾余生感觉自己的肉身,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入修行时起元胎,塑本命瓶,本质是能够感悟天地,契合自然的规则。 而在看清天地运转的规则后,想要掌控这种规则,就必须自我突破。 凝结金丹,金丹化元婴。 就是境界的提升。 雷劫余威中的大道规则,法则,顾余生已有真正的感悟,他的本命瓶,如一具木偶一般重新在规则下塑造,身有七窍,入三魂七魄,凝精,气,神。 破境而打破身体本身的桎梏。 是为元婴。 传说中的第八境。 顾余生的元婴已成。 神魂飞过神桥与元婴结合! 这一个过程,对于不同的修行者而言,时间长短不同,或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或者一生都无法达到。 顾余生破元婴而入神魂。 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般。 没有前人突破元婴时记录下的各种心得上记载的关隘,瓶颈。 甚至他准备的化婴丹,或是所谓的天地法则压制,仿佛在这一刻,都失效了。 更加诡异的是: 顾余生凝结元婴,但本命瓶依旧存在! 能容三魂之剑。 也能容元婴。 轰隆隆! 苍穹深处散去的乌云,忽然又再一次重新凝聚,翻涌的云层,电闪雷鸣,整座拜月山,皆是黑云袭压,天地灵力变得混乱、无序。 天道之怒,变化无常。 人之修行。 逆天而为。 这是对规则,法则的挑战。 赫赫天威,降落人间,盘亘在大荒,人族。 凡有破八境者。 都可引动异象。 雷劫就是最显着的特征。 大荒生灵,惶惶瑟瑟。 本能的畏惧天道之罚。 天妖城,万妖城,大荒城,大荒三大妖城,皆能感知天道之罚。 人族那边,三大圣地,圣院。 以及诸多宗族,世家,都能借助不同的功法,器物,感知天下修行者突破。 天下十六州雷云汇向大荒。 八境及以上的强者,冥冥中有感应。 尤其是中州圣院的修行者。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已经在七境圆满多年,需要圣院起道场,入道场内悟道闭关,以圣院特有的显圣,遮蔽上界对十六州修行者的人为限定,才能有机会窥天地真正的玄妙,有一丝丝机会入八境。 但现在的圣院,三大灵脉已断其一,无法显圣,即无法洞察苍穹之真意。 很多人,与其说困于境界,不如说困于心。 突破八境的路,其实并未彻底断绝,比如,读圣人之书,从圣人的只言片语,文章抄录中获得天地之妙,亦或是如妖族那般,以强者对弱者的血脉继承,或是敕封圣殿。 更有甚者,如三大圣地,供奉有上界神物,以虔诚和屈从寻求机缘。 或是自身开悟,领悟规则外的新的规则。 三千大道之外的大道。 方法不下于百种。 然而,逆天之行,正常突破的方法,已是极为渺渺,更别说寻求荆棘之路了…… 今夜风雷变。 苍穹连连降下雷罚。 若不是异宝出世,就是有修行者突破! 大荒数千年以来,妖族修行者,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引雷劫者寥寥无几,在人族的纪年典籍上,只有狐族的白帝和妖族五哲,余者于人族认知不足,没有记载,总体来说,自人族妖族交祸以来,已无妖族能够凭借自己的修为引动雷劫。 都是靠敕封,或是血脉继承。 若妖族有人能引雷劫,渡雷劫,在人族修行者眼中,已然不属于‘妖’,而是属于‘道友’。 圣院六院。 诸多儒修为天象所惊,从梦中醒来,窥苍穹之远,暗自猜测,或是三五聚集,在暗中探讨。 郦晶元,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等前院掌权者,皆各有心思,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莫家,梅院。 莫姑娘的爷爷莫凡尘未睡。 她的父亲莫潇湘也未睡。 这对父子,隔一荷花池,并无言语交流。 甚为奇怪。 圣院后山。 九先生万千象的茅屋檐前,铜钱铜铃清音悠扬。 万千象目光从面前的星盘移开,透过轩窗看风铃,目光有神,身影不动。 圣院书山深处的老牛,回咀夜草,忽然跃出牛栏,体型陡然变大数十倍。 千年前的牧童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书童,走到老牛面前,抬起脖子,拍了拍老牛。 老牛默默进栏,却不回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看着苍穹的月亮。 “这些事,不是你该担忧的。” “自然也不是我该关心的。”老书童重新拿起书,挠了挠头,“刚看到哪了?人老喽,记性也不好了,这些书似乎看过一遍了,是该找些新书看看了。” 一旁的老牛蹭了蹭书童。 书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明白,明白,在你心里,他也算你半个主子,可人家白衣仗剑,鲜衣怒马才是少年郎,你就是一头犟牛,别想着去大荒,这一点点的突破也算不得什么。” 老书童被老牛用角顶了一下。 唉哟一声用手捂了捂身后。 “说你犟牛,你还上脾气了……什么?你说他有书?行行行,我就找他借几本看看,放心,我不喜欢欠人人情的。”老书童说到这,将手中书对着天上的月亮丢出去。 “我用一本书,借一百本不过分吧。” 老书童捻须一笑。 清风夜拂间,苍老的身影从草木上穿过,草木树叶未动分毫。 拜月山。 顾余生感受着天上的雷威迟迟未曾降落,心中暗喜,他自然知晓这场雷劫酝而未降落之故,是因为他的本命瓶未破,元婴并未真正的被天道窥探。 以他显露的修为来看,依旧还是七境。 可顾余生知道,他现在其实已经突破瓶颈,自然而然的成为八境修行者了。 天地间的灵力蜂拥而至。 在滋养身体的同时,他的神识,神魂等也在急剧的提升。 雷云之上的月光透照,落在顾余生随风轻轻飘荡的身上。 顾余生正屏息凝神,百川归海,可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有一轮明月渐渐明亮,那月亮好似一只眼睛一点点的睁开。 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 让顾余生心跳如鼓,原本那些如星辰般洒落的天地精华,参杂着月光,一点点的汇入神识,莫名的沉睡之感涌上心头。 “不对!” 顾余生灵台清明,猛的一激灵。 神识化剑。 毫不犹豫地斩向那一只月眼。 第465章 月魔之眼,破境这一剑 那一只月眼离顾余生很近,近到就像在他面前只有咫尺距离。 但又好似离得很远很远,远到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一个在现实,一个在镜子世界。 顾余生挥剑之时。 脑海中也浮现出一道嘲弄的声音: “苍穹之下,如蝼蚁一般的人族修行者,你的剑能斩多远?” 正是这样的嘲弄声,激发了顾余生内心对剑的执着,没有人比他明白,以剑斩破星空,剑耀动星辰,气冲牛斗,只不过是寻常之举。 但也是他顾余生一生最敬重之人挥出的一剑。 倾尽所有,凝结出的一剑。 顾余生并不知道自己能斩多远。 因为他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剑光冲霄。 却又禁锢在他神海中能够想象,构造的世界。 天有尽头。 地有深渊。 顾余生的这一剑,斩破了苍穹,又好似在层云之下。 哼哼哼的嘲弄声越来越近,随着那一只睁开的月眼,一只诡秘的手,朝着顾余生的神魂摄来,如月光泻照,速度快到了极致,也无法躲避。 剑与手在空中相碰。 那一只诡秘的手一瞬湮灭。 剑光未消,直冲那一只月眼。 “啊!” 突然间,顾余生神海世界皆是惨叫之声。 所谓的月魔,也不过是银光遮掩下,披着月华的一道滚滚魔气罢了,他连五官都无法完全凝聚成形,汇聚出的眼睛,成为了顾余生试剑的靶子。 涌动的精纯魔气,无法侵蚀顾余生的身体,因为他的身体,有比魔气更加凶狠的荒气,荒气弥漫,如迷雾叠嶂,月亮终归被迷雾云层遮掩。 惨叫声后,是无尽的愤怒。 月魔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可偏偏在这时,苍穹深处,好似有一页圣书绽放出浩瀚的气息,月光掩藏,没入黑云。 恍惚一场梦。 轰隆隆! 惊雷阵阵,顾余生陡然睁开眼,月光已消,乌云犹在头顶,那种令人心悸之感,萦绕不散,顾余生眼中泛起阵阵战意,跃跃欲试。 然而,一场雷劫,却是在顾余生睁开眼后,偃旗息鼓,随风一吹,竟自消了。 乌云一去。 天空月亮依旧。 月魔。 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顾余生暗自握手,感受着自身力量呈现数十倍的增长,一时之间无法自如掌控。 宝瓶神色怪异。 “公子,刚刚的雷劫好奇怪,我还以为你要突破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余生并不想透露自身的秘密,他正欲调息打坐,忽然,地面微微震动,有轰隆隆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这是?” 顾余生眼皮一跳,看向地面,有咕咕咕的气泡声。 “公子,你看!” 宝瓶指了指入口对应的另外一个方向,只见地面一角,有水急剧的上涌,蒸腾的水雾弥漫开来,眨眼间将整个天井一样的世界变得宛若仙境一般。 顾余生心神一动。 曾从河妖那里夺得的聚灵珠绽放出熠熠光辉。 上涌的水越来越多,而顾余生因为有那一枚聚灵珠,四周的水形成水墙,有避水的作用,宝瓶有些畏水,躲在顾余生的剑匣的书箱里不敢出来。 顾余生眼中精光涌动,喃喃自语道:“宝瓶,我明白了。” “公子明白什么了?我们要淹死在这了?” “不是啊。” 顾余生随手一摄,凝聚出一条水龙,在身前盘亘。 “这就是月潭。” “啊?” 宝瓶探出个脑袋, “公子,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是青藤老人的药圃啊。” “谁说月潭只有一个,而且是固定的?” 顾余生以灵力将水龙一点点的压缩,在掌心凝结出类似于灵石一样的水晶。 “正是这些地底灵脉的水,才能滋养出这么一大片药园。” 顾余生把灵葫打开,将剑匣等尽数吸入。 宝瓶眼睛瞪大,扁了扁嘴:“我才不想进去。” “那我沐浴更衣了。” “去你的,让你家莫姑娘替你更。” 宝瓶化作一树桃影,消失在灵葫芦里。 顾余生手持聚灵珠,以灵力撑开一个结界,自身盘坐在结界里,任由地脉涌动的水一点点上升,最终将他淹没在天井里。 天渐渐明亮。 拜月山上,出现一个白雾蒸腾的水潭,水潭静谧无比,澹澹生烟霞,有大荒仙鹤飞来,在水中游曳,呦呦高歌。 两天后。 大荒三座妖城有修行者乘坐妖禽探查拜月山,盘亘数日,只把那山上水潭当作寻常,一无所获的离去。 大荒城。 伏龙圣君已出关,坐在一张巨大无比的椅子上,整个人显得极为渺小,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这么说,你们什么都没有查到?” 大殿中间,一名妖族修行者跪拜,十分谦恭:“禀圣君……其他九族也在暗中调查,甚至大荒深处的灵族,黎妖,冰魄,也在拜月山附近探查……” “绕那么大弯子,不就是说一无所获吗?怎么?和人族打交道多了,也学会他们那一套话术了?”伏龙圣君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透着深幽之芒,似在喃喃自语,“这么说,那夜引动雷劫的人不是大荒的修行者,会是谁呢?” 大殿陷入诡异的安静。 忽然,伏龙圣君身影一晃,出现在大殿之外。 他回眸,眼眶周围有一诡异的面纹逐渐变得诡异。 “狐族!” 一股韬晦的气息从伏龙圣君体内散发出来。 “霸凌,伏苍去哪了?” 跪在大殿的妖族修行者目光闪烁。 “圣君,伏苍大人去寻人族的闯入者去了。” “是么?”伏龙圣君双手负立,冷哼一声,“以他的野心,会耐得住性子不去接管天妖城?” “大荒少了三位妖圣,这种时候,他去追人族闯入者……是做给本座看吗?那好,你亲自去告诉他,如果想要成为新的圣君,就得拿出魄力来,让他找到狐族的藏身之处,若找不到,就老老实实的回来,想逆我的血脉,他还嫩着呢!” …… 拜月山深处,一只大妖盘旋,一位七境修行者从大妖身上跳下来,落在背阴之山,“主人有令,让两位赶回去!” “嗯?” 夔犀回头,一脸不满。 烈虎也目光闪烁。 “发生什么事了?” 传令者道:“主人已派遣所有下属至大荒清源山寻找狐族藏身之所,主人还说此举关乎能否受敕封拜封妖圣,还请两位速速回去!” “狐族?” 夔犀和烈虎相视一眼。 夔犀道:“明日我们就动身。” “不行!” 传令者假伏苍之威,态度强横。 忽然,一道烈爪穿透传令者的心口,天上的那一只大妖,也被一记投掷的雷枪杀死。 夔犀掌心雷芒消散,看向烈虎。 “烈虎,若是寻不到那人族小子夺得他的力量,我们在大荒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烈虎沿着背山直达山顶,盯着眼前氤氲的水潭,眼眸中透着几分狡诈。 “这就是月潭。” 第466章 入境初临敌,大展剑威 “嗯?” 夔犀闻言,眼中露出一抹惊愕,以强大的神识扫视,将信将疑。 “当真?传说中的月潭,灵气涌动,此潭的灵气,并没有多少。” 烈虎循着月潭逡巡一圈,陷入沉思。 忽然,他惊呼一声:“不对!” 烈虎凌空飞起,身体陡然变得庞大,一记猛虎拳对着下方的月潭砸去! 霎时间,月潭激起千层浪潮! 然而,他那恐怖的虎拳,在遇见极深的月潭后,很快便被卸力,只是动静大而已。 “夔犀,快出手,人族小子一定身怀异宝,在月潭下面洗炼肉身和灵魂!” “什么!” 夔犀猛然醒悟,独角上雷芒涌动,一杆无形长枪从苍穹深处召唤,对着月潭垂落。 长枪之威,如一座倒插的山峰。 比起烈虎方才的一拳,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再加上雷符引动阴阳磁光,霎时间,月潭上方七彩斑斓,术法之光绚烂无比。 嗡! 几乎同一时间。 月潭深处。 一把利剑冲霄,金色的光影与长枪碰撞。 大地剧烈晃动,绵延起伏的拜月山千年霜雪崩塌,霜雪卷起千层浪,白雪激雾,将方圆百里尽数笼罩。 月潭之水被激荡至云层。 天空骤然洒落冷雨。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月潭附近狂乱的景象,才勉强恢复平静。 月潭之水已空,地底涌现的水雾涌动着澎湃的灵力,顾余生负手而立,悬停在月潭上方,白袍随风一吹,大袖飘摇,背后的剑匣铮铮作响。 数十丈外。 夔犀和烈虎二妖并站在一起,顾余生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灵力,让他们不得不伸出手放在额前,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看清顾余生此时的模样。 当所有的灵光和那一枚聚灵珠被顾余生收敛。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烈虎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下意识的后退数步,眼皮狂跳,嘴角抽搐几次,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相较之下。 夔犀则是勃然大怒,有一种果实被先窃一步得手后的无尽怒火。 夔犀掌心凝出一把骨枪,朝着顾余生刺去。 恐怖的枪威,将烈虎再次逼退数步,夔犀手中的骨枪,乃是由他们雷夔一族上百只独角凝练打造而成,在大荒世界,他很少用来对敌,主要是怕被戳脊梁骨,可现在,夔犀已经盛怒到极致。 只想一枪戳死顾余生。 夔犀的气息在攀升,蛮横的妖力和妖雷术法衍化的阴阳磁山,几乎将拜月山的山势都聚集于枪尖。 “去死吧!” 夔犀的身影,渐渐被雷芒淹没。 与之淹没的,还有顾余生的身影! 烈虎凌空虎跃,急退数里。 恐怖的枪芒,将月潭周围的山峰尽数摧毁。 “这家伙的实力有如此强的实力,竟甘为伏苍驱使。” 烈虎目光闪烁,在他看来,人族的闯入者已必死无疑,只是,他该如何从中获利呢? “掌控荒气的法子,我一定要得到手。” 烈虎暗自捏紧拳头,一直的隐忍,让他面容都有些扭曲。 可就在此时。 雷瀑烟云之中,陡然有铮然之音吟啸震颤。 先是有一把金色的剑蹿出来,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上百把,上千把金色的剑影冲破雷瀑。 当无数把剑冲入云霄后,化作一把金色巨剑。 烈虎骇然急退。 刺目的剑光让他无法睁开眼。 闭目一瞬,又奋力的睁开。 山还是山。 剑影已无踪。 所有的破坏,都是之前夔犀造成的。 烈虎心跳猛烈。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酝酿。 他在找寻夔犀的身影,探查他的气息。 在那山峰之上,人族少年的身影在金色的光芒中呈现黑色。 片刻后。 烈虎终于看清了那一切。 嘶! 烈虎身形踉跄后退。 他的双瞳中,夔犀庞大的身体向前微倾,手里还握着长长的骨枪,但他的后背,却有一把木灵之气流转的长剑贯穿出来,散发出莹莹之芒。 烈虎嘴巴剧颤,手不由地抬起。 “夔……” 他刚说话,就见被剑贯穿的夔犀,身体一点点的被侵蚀,化作巨大的骨架,独角从骨架上垂落,被少年摘握在手。 夔犀被秒了?!! 这! 怎么可能! 刹那间。 烈虎大脑一片空白。 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面色一白,猛然转身朝远处逃去。 “想走?” “留下吧!” 顾余生回身收剑,双脚带转骨枪,前后发力,骨枪咻一声呼啸,朝逃走的烈虎后背刺去。 骨枪呲呲雷芒穿透长空。 烈虎奔逃不急,猛然一个急转,显出猛虎法身,巨口一张,一声虎啸。 骨枪震颤数息,余威尽去。 虎啸风罡和音波同时袭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剑为墙,岿然不动。 呼啸之音则攻击他的神魂。 顾余生身体周围泛起无形涟漪,虎啸之音尽消。 烈虎见状,震惊道:“原来引发雷劫的修行者是你!” “猜对了!” 顾余生身影一晃,已诡异般的出现在烈虎身后,凌空一剑斩下。 啊! 烈虎一声惨叫。 顾余生的眼眸中,一条虎尾巴从剑锋滑落。 而虎妖,则是泛起一阵妖气后,出现在数十丈外。 “替死之术吗?” 顾余生再次扬起手中剑,神色冷凛。 “那就杀到你没法替死为止。” “慢着!”烈虎大喝一声,“阁下远临大荒,已获得天大的机缘,一定要如此苦苦相逼吗?” “是你们自找的。”顾余生手腕微旋,把手中剑竖在身前,“这世上的生存法则就是如此,我只是选择遵循而已,这时候再感叹身不由己,太迟了。” 顾余生手中剑无情的斩向烈虎。 烈虎显露真身,虎皮烈焰斑斑,妖火燃烧自身,风与火融合,竟是避开了顾余生的这一剑,化作一头烈虎朝月潭下方遁去。 顾余生身影出现在月潭上方,旋转手腕,斩龙剑剑尖对着月潭,金色的光影中,垂下万千剑气。 烈虎似乎知晓月潭之底有出入口,奔逃之时,还不忘回头怨恨的看一眼顾余生。 嘭! 一声巨响。 入口沉重闸门放下。 烈虎浑身皆是剑伤,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靠着墙壁,喃喃自语道:“人族修行者,已经有千年未出现这么妖孽的人物了,还好,总算捡回一条命……” 烈虎眼中露出一抹怨恨,张嘴一吐,取出一块奇特的玉石牌,朝着墙面的凹槽嵌了进去。 第467章 猇魔出世,一剑斩魔手 烈虎做完这一切,怨恨的目光中,充斥着复杂,恐惧,期待。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知到什么,瞳孔猛然一缩,他下意识的回头,影壁上,一道无形剑气突然蹿出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头颅直接被削飞! “怎么……会?” 烈虎一脸难以置信! 这墙壁上,怎么还会有那人族小子的剑意? 哐嘡! 烈虎头颅坠地,并没有立即死去,一只妖灵之虎从头颅与身体里蹿出来,合为一体,就要朝远处奔逃。 可就在此时,墙上的神秘符文泛起层层波动。 顾余生的本体从神秘的符文中直接穿界过来。 单手一抬,人间剑闪过雷鸣之芒,径直洞穿烈虎的妖灵之躯,并不断的将他的妖灵封印。 烈虎挣扎片刻,发现无济于事,索性放弃抵抗,任由妖灵被人间剑封印,他的声音在回荡:“你的强大,是妖族的祸患……但依旧有比你强大的存在,你的下场,也会和我一样!” 顾余生冷漠收剑。 侧目处,墙壁上泛起一道道暗红色的秘纹,那一块嵌在墙上的玉石,顾余生觉得十分眼熟,不正是从妖圣虬泷那里得到的星魂石吗? 它除了用来洗练肉身,灵魂。 还有别的用处? 轰隆隆! 忽然间,整座拜月山剧烈的晃动起来。 大地在龟裂,外面的瀑布被一阵阴风吹拂,瀑布之水上扬凌空。 紧接着,一股霸道炽热的气息喷涌,地底深处的岩浆如浪潮般激荡百丈! “不好。” 顾余生下意识的御空而起,出现在千丈开外。 顾余生御空之时,回头凝望。 发现整座拜月山已然塌陷,刚刚还存在的月潭,此刻充斥着滚滚岩浆。 天地间。 混乱的气息令人心悸不已。 顾余生这时忽然想起,自己的地魂之剑还没有收回。 他心念一动。 地魂之剑铮鸣一声,从那滚滚岩浆和混乱的气息中穿梭而出。 可就在此时,一只巨大魔手,竟从月潭熔岩中探了出来。 虽然只有一只魔手,可那魔手散发出的恐怖气息,竟能生生逼退周围的滚滚岩浆,炎魔的气息,仿佛能将大地燃烧。 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神海中,传来宝瓶急促的声音:“公子,是地魔炎族,拜月山是用来封印魔族的,快跑,迟了来不及了!” 顾余生下意识的迈步准备离去,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仿佛在提醒他,他是一个背剑人。 顾余生虽无救苍生之志,可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澈,倘若此时转身即走,他年必然也会懊恼。 他深知魔族强大。 依旧毅然果决般的凝指一点,原本朝他飞来的地魂之剑,凌空旋转,一道睥睨天下的诛魔气息朝着那一只魔手斩去。 比起那一只巨大如山岳般的手。 顾余生的剑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渗焰赤火的天空,一道寂灭的剑气横空。 噗! 探伸出来的魔手竟被一剑斩断。 切口处,黑色的血液流淌,滚滚岩浆化作烈火直冲苍穹,天空染红,灼灼燃烧,夹杂着余威的魔手,被剑斩断之后,飞向苍穹深处,天空出现滚滚魔云,向四面八方散去。 断裂的魔手不知道掉落何处。 嗡! 地魂之剑归来。 悬停在顾余生面前,它的吟啸之音铿铿不断。 顾余生以手握剑柄。 向天一指。 轰隆! 闪电破空。 天罚的气息,滚滚而落。 那熔岩深渊中的魔族之影,纷纷化作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已将诛魔剑归于匣内。 一个人飞遁在大荒森林上方,头顶,魔云随风漂流。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狂饮一口。 这时,他的脑海中出现谪仙李青莲的声音:“你小子,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不过,方才出剑斩魔之果决,让我非常欣赏,我还以为这里是妖族的领地,你就会转身就离开呢,背剑人这个称号,你倒没有辱没。” 顾余生以心念沟通,问道:“那是什么魔?” “猇魔!” “一种专门吞噬生灵之魂的古魔,一开始很弱小,随着吞噬,会变得越来越强,按理说,下界不应该有这种邪物才对,即便是在灵界,出现这样一只,也会引发巨大的灾变。” 李青莲轻叹一声,似有未尽之言。 顾余生趁机问道:“前辈,我们这个位面,会不会是灵界的放逐之地?如果是,那么,十六州的亿万生灵,会不会在某天都被舍弃?” “那也是圣人该思考的问题,怎么,你小子想当圣人?” “不想。”顾余生摇头,“可这世上,有我在意的那么几个人。” “呵呵呵!” 神海中,传来李青莲放浪的笑声。 “我曾游历天下,十万八千里之地,在我眼中不过是一步之遥,我见过无数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也斩杀过十恶不赦的作恶之辈,可我从未见过似你这样的年轻人。 身为修行者,不求长生,不证大道,就为了守护那么一些人? 世界那么大,那么广阔,而你的世界却小如一粒沙,一滴露珠。 既如此,我倒是有离开此界的方法,不如你拜我为师……” “拒绝。” 顾余生打断李青莲的话。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路,那也应该是由我亲自去找。” “不撞南墙不回头?”李青莲的声音充满不解,“这方世界,对你如此冷漠,无情,有捷径不走,真是难以理解,还是说你的内心,被什么困住了?” “修行,难道不是随本心吗?” 顾余生抬头看着前方起伏的山脉。 “大好山川,不走一遭,体会不到它的壮阔。” “人间百年,一山一水,一院两人,便足矣。” “得,你就是个犟种……我一些酒吃吃。” 李青莲似乎放弃了顾余生,朝顾余生讨酒。 顾余生倒也难得大气了一回。 把自身的酒分给李青莲三盏。 “噗!” “真难喝。” 李青莲对顾余生酿的酒十分不屑。 “把我放到葫中你开辟出的世界,看我给你酿些好酒。” 顾余生惊讶:“前辈在葫中,不能自如?” “这……这个嘛……现在的我,有点弱,这葫芦已被你炼成本命器物,自然需要你的应允……” 第468章 葫中藏大道,料见青山如芳影 顾余生凝思良久。 一缕神识进入灵葫,见到盘坐在莲台上的李青莲,他心念一动,李青莲出现在灵葫开辟出来的乾坤世界。 李青莲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大地,围着三尊大鼎绕了一圈,不由地啧啧称奇: “所谓洞天福地,是天地规则,大道法则下的掌中乾坤,世间有无数大能,即便洞悉天道法则,掌控玄妙的术法,也无法构造出洞天福地来,你小子才什么修为,就借葫芦炼出天地,真是闻所未闻。” 顾余生心有试探,谦虚道:“前辈谬赞了,这葫中乾坤,根本算不得洞天福地,我见过真正的洞天福地,千里江山入画,身在其中,与现实一般无二,我这葫中世界,只能种些花花草草,虽有日月星辰,却是徒有其表。” “别不知足,凡世间之事,从无到有最难,千里之行,跨出第一步要极大的决心,这葫中乾坤,有三教之鼎加持,又在拜月山汲取天地之灵气,用以培植天地灵药,有说不尽的妙处。 所谓修行,除了与人斗,与己斗之外,最重要的是与天斗。” 李青莲的身影落在葫芦乾坤一地,指着前方的药圃,说道:“此间药圃,不知耗费原来之主多少心血,游走于福祸之间,本就是求得长生一线渺茫之机,最后却成全了你。 小子,世界之事,一啄一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笃定地相信自己的内心,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窥探到那一层而已。 你集儒道佛三家之功于一身,是福,也是祸。 我这里有化解之道,不如你拜我为师……” 顾余生见李青莲转过身来,目光满是期待,但他依旧摇头。 “前辈,你若教我学酿酒,晚辈可以答应。” “若为授业之师,就算了。” “在你看来,酒非道?剑是道?”李青莲盘坐在地,高傲的他,狂狼的笑起来,“所有的偏执,都会造成极大的后果,正义,邪恶,妖族,魔族,上界之人,下界之人,谪仙,何尝不是如此!” 李青莲好似突然发疯。 灵魂之躯陡然一飘,落在葫芦乾坤里的一潭水池上,凝空一点,潭水洒然飞起,化作漫天雨珠,李青莲以头对天,以潭中水为酒,丝雨入喉,咕咕咕吞咽不止。 随即面有醉意。 灵魂周围泛起层层酒雾,回眸看一眼顾余生,说道:“吃我一剑。” 霎时间。 漫天的丝雨朝顾余生垂落而来,每一滴雨,都是一把剑,可每一把剑,与顾余生领悟出来的又有不同,潇洒,飘逸,不羁于形,不滞于物。 雨落身前。 剑未至。 但顾余生的灵魂,已然被剑雨饬伤。 李青莲随手一挥。 所有的天象尽皆消散。 “看见了吗,酒也是道,至于它是什么道,全凭己心。” “尔为少年之身,如一张未曾泼墨的白纸,你的授业恩师教你为人撇捺撑骨,你恪守在心无错,可大道远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狭隘。” 李青莲面上醉意更浓,一双眼睛却非常的明湛深邃。 “你这般年纪,吹过风,淋过雨,行过很远的路,大道本身就在你脚下,你不执着于道,但道它本身就在,世人眼中的境界瓶颈,教条束缚,又怎困得住你?年轻人,不要以为水到渠成的突破,对你是机缘,气运。” “不。” “从来都不是。” “那是你应得的。” 李青莲轻叹一声。 “大道虽然不狭隘,但人心却是狭隘的,没有人会在意你走了一段什么样的路,他们只会在意你的存在,夺走了他们的机缘,就像我,也羡慕嫉妒授你剑道的恩师,这就是人性。” “剑我就不教了,待我酿出一壶好酒,你再来寻我。 你要小心,猇魔,伥魔,月魔,这些古魔一族,可都是十分记仇。 它们千年未死,或许是有人在饲魔,你身为背剑人,斩魔是职责所在……” “多谢前辈提醒。” 顾余生神识分离葫芦,回归本体。 天空依旧暗沉沉的,白昼如夜。 雪花飘落。 笼罩着整座大荒。 夜雪之下,大荒妖兽变得狂乱,嗜血,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千年未变的残酷,变得越发的激烈。 顾余生行了数日。 拜月山起伏的山脉,尽皆是妖兽的残骸。 由于魔族现世,顾余生以罗盘寻找在拜月山寻找圣院的第四条灵脉,迟迟未找到。 这一日。 顾余生已寻遍拜月山的四个方向,出现在边缘地带,手中的罗盘指针乱颤,虽然在指向拜月山,但他却无法得到明确的指引。 “九师兄所托之事如此重大,不应该出差错才对。” 顾余生凝思良久,不明白为何会寻找不到拜月山的那一条灵脉,而这几天,拜月山脉的魔气,却越来越盛,在魔气的影响下,顾余生心中也渐渐生出烦躁之感。 “难道是时机不到?” 顾余生御空而起,不再强求,万千象所托之事,他已尽心。 至于在大荒寻找十先生朝闻道。 更是毫无线索。 数日之后,拜月山渐远,顾余生心境也渐渐变得平和。 他朝着大荒清源山大体方向前行,每日休憩之余,打坐巩固境界,神海中的本命瓶还在,顾余生已能沟通本命瓶中凝练的元婴,可闲暇之时,顾余生多次问宝瓶,宝瓶皆以顾余生犹在七境。 这让顾余生大为不解。 他凝练元婴。 该当是第八境了才对。 为何气机上,没有发生改变。 时间如白雪落指尖。 撒指间时间悄然流逝。 已过去一月。 顾余生突破的境界越发稳固,对自身灵力的掌控,总算能自如了,在这期间,他除了练剑之外,特意修行了儒家《大风歌》,御空速度比之前更快。 茫茫大荒。 在不知不觉间,已至清源山边境。 传说中的狐族白帝修行之地。 顾余生站在高高的雪山眺望远方,怔怔出神。 这时,宝瓶从书箱里探出来,两眼发亮:“公子,前方只是清源山,不是你家莫姑娘。” 顾余生收回心思,哂然傻笑:“由来是众生皆草木,青山如过客,而今我踏遍万水千山,方知青山如黛,也如见莫姑娘的芳影,踌躇徘徊,不敢冒然打扰。” 第469章 清源山,清凉观 宝瓶似懂非懂,感叹道:“念一个人,被一个人念着,真的好,我相信莫姑娘若知道你来了,一定会来寻你的。” 宝瓶说话间,化作一阵烟霞在前方为顾余生开路。 “公子,别发呆了,快跟上。” 顾余生见前方落英缤纷,唤出白马,骑乘在白马上,向着清源山驰骋。 宝瓶捏着几根马鬃,骑在马脖子上,咯咯的欢笑,她的笑声,也让顾余生心情变得极佳。 而后,宝瓶这才转过身来,委屈巴巴的开口:“公子,给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呀。” 顾余生这才发现宝瓶耍小花招,好奇道:“怎么了?犯了什么错。” 宝瓶把书箱取出来,嘟囔着嘴。 “公子,前几天我摆弄书的时候,发现书箱里的书少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 “一百本。” 宝瓶眼睛溜溜的转动。 “是真的,少了一百本,公子,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顾余生略作沉思,说道:“没事,书没丢,只是被人借走了。” “啊?借走了?可没经过我的同意呀。” 顾余生哂笑道:“也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过这不重要,书迟早会还回来的。” 宝瓶若有所思。 “谁有这么大本事?天上的神仙,还是夫子?” “差不多吧。”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夜月魔入魂的一幕,细细思量,必是有高人相助,那一页浩然之书,夹杂着圣院书山的气息。 隐约间,还有那一头老牛。 此间种种,对方必然是隐世高人,暗中出手相帮,借一百本书,也不足为怪。 策马间,已入清源山。 入山过境。 大荒混乱的妖气,涌动的魔族,好似都无法抵达这里。 顾余生只觉神清气爽,身心解乏,非常的舒坦。 宝瓶也是自由自在的随着白马旋转飞舞,怡然自得。 顾余生并未放松警惕,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山山水水。 哒哒的马蹄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回响,曲曲折折的道路,或盘亘在山林古山腰,或穿梭在苍木深幽的峡谷。 啾啾鸟鸣,空谷映泉。 偶尔在青石古道上,能见以天然石头雕砌的石像,这些石像多为清瘦模样,或背剑,或手持拂尘。 山坳之间,有凉亭供憩,沿着山梗往上,丛林深处或有三五间古老道观,门楣破旧,观内清苦,古井流波,取水一饮,甘甜无比。 如此前行十数天。 顾余生已看见道观不下于十座。 就连宝瓶也看出清源山的古怪,小手托腮,凝思道:“公子,好奇怪啊,清源山不是狐族的领地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旧弃的道观?难道狐族曾经占了道家的封观之地?” “是有些奇怪。” 顾余生脑海不断思索,寻遍书箱的书,也没有找到清源山的记载。 顾余生记得方秋凉说过,道门昌盛之时,远在三大圣地之上,也就是说,道门的存在,比三大圣地还要久远。 玄界十六州,顾余生已经过七八个州,并没有见到如此依山而建的道观,不止如此,在这些道观山脚,往往还有桑田之地。 曾经。 这里有人族居住过。 传说中的大荒。 未必处处荒凉。 栖息在清源山的妖兽,也并不嗜血,偶尔感知到顾余生闯入它们的地界,也只是藏身暗处,也没有贸然偷袭。 “公子,你看,前面又有一座道观!” 沉思间,宝瓶手往前方一指,苍翠起伏的山间,一座道观若隐若现。 说是一座道观,并不准确,因为这座道观,有着拜山青石阶,有观门,观门后方,有前观,中殿,后院。 道观群建自山腰,一指绵延到山顶。 顾余生看了看天色,又以神识探查道观,发现好几处神识被遮蔽,心中越发好奇:“去看看。” 策马至拜山石阶前。 顾余生翻身下马,让白马在山门前驻足,他则迈步登山。 宝瓶本欲说什么,想了想,把小书箱背在身后,也跟在顾余生身边,也学顾余生登阶梯。 一路无言。 待至观门口。 宝瓶气喘吁吁,回头看一眼自家公子,扁了扁嘴。 “公子,为何会这样?” 顾余生先轻轻敲了敲观门,没人回应,才推门而入,对宝瓶道:“道家观前阶梯,步步而上,是让人心无杂念,所谓寻山求道,不如悟己,山上山下都是修炼,无量无相,自在求心,这一点,倒与佛门稍有不同。” “啊?” 宝瓶被勾起好奇心。 但顾余生并不说哪里不同,让宝瓶十分暗恼。 观内苍树葱葱,古井之侧枯叶层层。 挪开古井上如铜钱一样的盖口。 用木桶打水,用木瓢取之一饮,甘咧无比。 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李青莲急切的声音:“小子,快多取一些清凉泉水来,此泉酿酒,胜过天上之水。” 顾余生将灵葫置于古井, 取了一葫如一湖,而井中水并未枯竭。 顾余生不由地啧啧称奇。 灵葫内,李青莲感慨道:“这的确是清凉观之水,往事千年,时间真是最无情的东西。” 顾余生以神识发问:“前辈,这清凉观是什么来历?” “道宗一观……可惜,可惜啊……”李青莲感慨几声,也不打算回答顾余生心中疑惑。 入观拜三清像。 宝瓶以井水煮吃的。 顾余生则坐在道观门前,身体倚靠道观的木柱,心中空空荡荡,不思不念,彻底放空。 悄然间,顾余生身体泛起阵阵道韵。 神海的本命瓶内,竟又有一滴滴的天地灵液落入,滋养他的元婴。 那些藏于神海道观内的显兆秘藏,圣人之卷,此刻纷纷化作玄妙无比的道家符文,所有的符文如蝌蚪般烙印在本命瓶上。 化作一卷天道密卷。 轰! 顾余生大脑激荡,猛然惊醒。 他以指为笔,在身前凝写一张道符,霎时间,阴阳之气交汇,玄妙无比。 顾余生见宝瓶在弄火塘。 一念动,道符化一缕火焰,没入火塘内,火塘内的柴顿时熊熊燃烧。 宝瓶不由地一惊。 向后躲避,一脸茫然的看着顾余生。 “公子,你怎么突然会用术法了?” 顾余生没回宝瓶的话,心念再一动,那一道火符凝聚成一把赤色之剑,纯阳的气息,让道观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宝瓶兀然一惊。 “公子,你何时得到的道宗传承?” 第470章 奔狼袭狐女,必杀之敌! 顾余生将指尖赤剑散去,说道:“道宗传承一直散落四方,刚才偶有所悟,从剑王朝的显兆秘藏中凝出天道符文中的一卷,正好是道家符文,所以诸多道家神通和剑术,自然一通百通。” 宝瓶单手托腮,一脸难以置信,偶有所悟?这一路,公子顿悟的次数不少,基本上休息一程,就会有所悟。 “偏不是我顿悟,天道不在我这边。” 宝瓶无奈吐一口气,回到火塘边,专心做个干饭人。 顾余生见宝瓶一个人吃得欢喜,便一个人趁夜游览清凉观,通过道观的布局,以及诸多遗址甚至墙壁上的旧时图案,结合五行,阵法,奇门遁术等等,加强对道宗符文的感悟,从而提升自己的眼界,原本他修炼的无相心经,有诸多玄妙晦涩难懂之处,如今皆豁然开朗,大有裨益。 夜深。 道观一盏烛光微暗。 宝瓶已入睡。 顾余生盘坐在蒲团上入定,忽然,山林深处一声狼啸,清幽的月光斜照入观。 顾余生不由地睁开眼,眼中露出一抹古怪。 忽有奇香扑鼻。 道观之门吱呀作响。 一道红影落在院内,赫然是狐族红衣女子。 只见狐族女子腰间挂着药篓,奇特的药香,正是从药篓里传出来的,此刻,她身形踉跄,肩膀处有爪痕,落在井边,低头饮一口井水,朝着道观大殿走来。 顾余生睁开眼,只觉眼前的红衣女子似有几分熟悉。 而宝瓶则是从书箱里突然一跃而出,指尖凝聚一朵桃花,就要对红衣女子出手。 可就在此时,红衣女子看见蒲团上的顾余生,仓惶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噗通一声跪拜,额头贴地:“尊师在上,受红缇一拜。” “哪里来的妖精!” 宝瓶目光落在红衣女子跪拜匍匐的胸前,甚为警惕。 这样的妖女子。 天下男人有几个镇得住?只怕连公子也…… 宝瓶偷看一眼自家公子,眼睛溜溜转。 顾余生袖口一拂,立即将那红衣女子扶起来,目光清澈,“你是剑王朝黄沙客栈黄岐座下的小狐女?” “红缇受尊师数日教诲,聆听圣人智慧而化形,今日得见尊师,实乃三生有幸。” 红缇说完,忽的想到什么,决然转身朝外。 “红缇被强敌缠随,不能连累尊师,待红缇摆脱敌人,再来谢罪。” 红缇身影一飘,已然在道观前院,虽然她受了伤,但她的速度快到极致,实力不俗。 观外一声狼啸。 一双双幽芒已将道观门团团围住。 “红缇,你跑不掉的。” 冷凛的声音从天空传来,一道狼影好似月光投照,落在地面,逐渐凝聚出半狼躯体。 赫然是曾经天妖城虬泷的下属,妖皇奔狼! 他不止效忠虬泷,暗地里效忠伏龙圣君,在仙葫州剑王朝遗迹时,又为狐族的天姥效力,致使莫晚云暴露身份,为人族所不容,为妖族所不容。 可现在。 他却又在劫杀红缇。 如此两面三刀,身份不明。 顾余生杀意暗藏之时,又十分好奇。 这位拥有半妖血脉的妖皇,到底在为谁效力。 红缇不言,眼中露出果决,掌心妖力涌动,一团团幽焰朝妖皇奔狼袭去,奔狼如今半人半狼,在月下极为敏捷,左右晃动,轻易避开,并凌空一爪,朝红缇的另外一只肩膀抓去。 他意不在杀,而是想要拿住红缇。 红缇虽然实力不俗,然而,她对敌的经验明显不足,身影向右闪躲之际,暗中护腰间药娄,身露破绽。 奔狼嘴角一扬,一记风爪撩击,红缇猝不及防,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她双手在身前一凝,儒家的浩然之气涌现如墨,一招‘定风波’,意图止风。 可惜。 奔狼实力实在强大,一爪将墨涌灵力击碎,无情的朝红缇袭去。 嗤! 一道剑气无形而至。 锐利的狼爪突兀断裂,掉落在地面。 奔狼甚至连痛觉都没有觉察到,本能的向后斜掠而去,惊恐的寻觅出手之人。 青石板上出现顾余生的脚步声。 他的身影在烛光月影下越来越清晰。 “是你?” 奔狼瞳孔一缩,比起顾余生的出现,他失去一只狼爪,好似根本不值一提。 “你真的只身入大荒,还抵达清源山了。” 顾余生停下脚步,淡然道:“若非是你,我也不会来大荒,今夜,我必杀你。” “哦?” 奔狼的神识扫过顾余生。 “顾余生,你的确成长了一些,不过,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你在成长,你能走到这里,一定有不错的运气,但所有的好运,也该到此为止了,你万里而来,无非是想要见到你心心念念之人,也好,我带你的头颅去见。” 奔狼说到这,看向红缇。 “你家姥姥利用了我,就该付出该有的代价,说出你们狐族藏身之处,屈从于我,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尊师,你快走,我来拦住他!” 红缇闻言,欲再次出手。 可就在此时,她的眉心,忽然有一道奇怪的印记出现,如咒印一般迅速遍布全身。 “唔。” 红缇闷哼一声,身体一软,瘫软在地,有尾巴露出,似乎就要狐化,但她的身上,有浩然之气不断的阻挡着眉心的咒印,冥冥之中,更有圣人之道在庇护着她,让她不至于重新被打回原形。 虽是如此,红缇已然失去战斗力,那眉心蹿出的咒印,让顾余生眉头紧皱。 那古怪的咒印,并非是奔狼施加,更像是潜伏在血脉里被奔狼以某种秘术引导激活。 顾余生以神识看向奔狼,只见奔狼的另外一只手中,扣着一枚特殊的令牌。 “哼!” 顾余生抬手出剑,一道道剑气直扑奔狼,奔狼并不硬接,并且洞悉了顾余生的目的,藏于手中的令牌,就要被他强行收起。 嗤嗤嗤。 忽然间,他的掌心中,有一丝丝神识之剑缠绕。 奔狼宁再舍一手,也要将那令牌藏好。 顾余生怎会让他如愿,身影一晃,已出现在奔狼面前。 目光相对,奔狼好似从顾余生的双眼中,看见万千星辰,一时迷了心智,待其反应过来时,不仅手掌落地,连那一枚令牌,也被顾余生夺了过去。 “灵阁?” 顾余生看一眼手中令牌。 下意识的注入一道灵力。 谁知那令牌竟散发出黑色之雷呲呲作响,瞬间化作虚无,竟是自毁了! 瘫软在地的红缇,听见顾余生说灵阁,好似窥到天大的机密,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望,让她生生摆脱了咒印。 但她此番举动,却让奔狼眼中杀意陡然涌现,只听得一声狼啸,一只幽狼从奔狼的体内蹿出,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猎杀红缇。 这般灵魂之躯攻击。 即便顾余生想要出剑施救,必然也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心念一动,红缇身前的灵力,如术法般被激活,化作一面铜镜。 幽狼猝不及防,钻进铜镜里面。 顾余生袖口一卷,将红缇卷至身后,五指一握,铜镜轰然碎裂。 里面的幽狼顿时化作万千幽芒散落。 噗! 奔狼口吐鲜血,眼睛瞪大。 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顾余生。 第471章 狼血染剑,了结之夜 “你?!” 奔狼也是果决之人,他的狼魂受到极大的损伤,自知今日的顾余生已非在仙葫州时可比,他身体往地面一趴,顿时化作一头幽狼,跃向道观院墙。 “想跑?” 顾余生掌心对着墙面一拍,一道罡雷化作丝网,在墙外布下五行雷术。 奔狼猝不及防撞入里面,顿时被罡雷电的哀叫不已。 铮。 身后。 顾余生掌心之剑越发明亮。 奔狼强忍剧痛,仰天一吐,一颗狼王丹滴溜溜的旋转,猛的催动妖力,生生的将顾余生布下的雷网打出一个巨洞,狼影如风。 斩龙剑凌空一剑,从道观内延伸到数十丈外。 奔狼依靠那一颗奇特的狼丹,竟避开了顾余生的这一剑。 奔狼刚稳住身形,却见前方阵阵粉色桃花垂落,一娇小的姑娘手持一本圣书,嘴里念念有词,化作一个囚笼罩下。 奔狼纵有连番逃脱手段,此时也技穷,猝不及防,被囚于牢笼之内,儒家浩然之气,对他的半妖之躯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加上他没把宝瓶放在眼里,待发现囚笼之力很强再要逃脱时,已然晚了。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囚笼前,他并不多言,眼中剑芒渐盛,斩龙剑森冷地刺进奔狼的身体里。 “啊!” 奔狼一声惨叫,眼中露出怨恨,身上妖力爆发,催动狼丹发出闪耀的光芒。 “公子小心,他要自爆。” “哼!” 顾余生一记灵魂锥刺,让奔狼神魂陷入短暂的眩晕,他猛的一拍腰间葫芦,灵葫芦灵光闪动,把那一枚狼丹吞了进去。 灵葫里。 正在酿酒的谪仙李青莲咒骂一声。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那一颗狼丹没有自爆成功。 “你小子,还真是个坏种,不过这狼丹用来泡酒的确不错。” 奔狼从眩晕醒来,发现狼丹没爆,而他失去了狼丹的感应,身上的气息迅速萎靡,他盛怒地盯着顾余生,哈哈哈大笑起来,任由鲜血从他心口渗出。 “顾余生,就算你杀了我又能如何?” 奔狼脸上充满得意与嘲弄。 “能够掌控你命运的人,一直都还存在着,我身为半妖,太了解既定命运下苦苦挣扎的无奈了,看见你,我就知道,我不是那个唯一的不幸之人,啊哈哈哈……” 奔狼的笑声戛然而止。 顾余生的剑,夺走了他的生命。 “命运?” “无聊的东西。” 顾余生擦拭着手上剑。 一步步走向道观。 红缇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复杂,一是惊讶于顾余生如此强大的实力,二是顾余生的身上,藏着诸多隐秘,如一层迷雾遮挡,根本无法看透。 “尊师……” 顾余生把剑上的鲜血沁落在地上,淡淡的说道:“你还是换一个称谓吧,我不是圣人。” “是,公子。” 红缇朝顾余生恭敬行礼。 顾余生看了看红缇,说道:“莫姑娘还好吗?” “公主在闭关,应该是好的。” 红缇低着头,眉心的咒印还附着在身上,虽然在渐渐小区,却依旧让她十分痛苦。 “应该?” 顾余生眼眸深处藏着关心。 “你在荒境并没有受咒印侵扰,莫非是烙印在血脉里的?” “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奉姥姥的命令出山寻药……”红缇这才想到涉及族中隐秘,不好意思抬起头,用手指了指道观后山,“公子,道观后山有片药园,许是青藤老人栽种的,我被奔狼发现,那里的药没采完。” 顾余生看一眼欲欲跃试的宝瓶,说道:“你和宝瓶去药园采药,我沐浴更衣,天明后,带我去见莫姑娘。” 红缇不敢做主。 宝瓶则是拽着红缇去后山,边走边道:“我家公子行路一年,你忍心么?” 红缇见宝瓶小拳拳紧捏,觉得十分可爱,可她自忖以自己的实力,未必是对手,她在前面引路,“公子为我启智修行,我可以舍去性命为公子带路,只是……” 宝瓶一脸好奇:“只是什么?” 红缇轻叹一声:“狐族当年盛极一时,强者无数,如今虽被其他妖族视为敌人,退隐在大荒深处休养生息,可狐族之间,亦有群族之分,公子自是十分优秀……可狐族其他人,未必会这么想,我担心……” “哈,听你意思,我有些明白了。” 宝瓶小拳头捏得更紧。 “莫姑娘和公子天生一对,其他人要有什么想法,我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红缇苦笑道:“宝瓶姑娘,形势如流水,有时候还得屈就一些,我摘一些药炼一炉香丸,你和公子涂抹一些在身上,避免被发现。” “不要。”宝瓶捂了捂鼻子,“你说的香丸,莫不是掩身上臭味的,我又没味道。” 红缇神色尴尬。 宝瓶才知说错了话,甩了甩手,“采药,采药去,我知道一个香料方子,说不定你比那个香丸好。” …… 道观。 古井之畔。 洗漱完,换一身衣衫的顾余生坐在院内石椅上,手握一杯酒,仰观星河流转,目光明湛,杯酒入喉,顾余生起身入道观,朝着道观的石像拜了三拜。 掌心一翻。 两枚铜钱出现。 顾余生凝空一指,两枚铜钱朝着矗立的石像底座飞去。 铜钱刚一落石像底座下方,原本破旧的道观,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阵法泛起肉眼难以看见的玄光,铜钱上的封印,越发的牢固。 顾余生神识一分为二,投进铜钱世界里。 两位妖圣的妖魂,被一尊比山还高还巍峨的神袛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妖圣月曜在神袛圣相下,暴怒的挥动着妖刀,试图反抗,挣扎。 相比之下。 妖圣幽夜则要平静得多。 他一双眸子打量着神识拥神韵,且在道宗气息庇护下的顾余生,语气格外的平静。 “了不起的家伙,一年的时间,你能从中州入大荒,从大荒至清源山,又借道祖之神袛来镇压我,无论你的修为,还是缜密的心思,都令我十分佩服,看来今夜,就是你我之间了结之时。” “想不到本座堂堂一代妖圣,竟也有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 “本座是死是生,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年轻人。” 第472章 最后一次试剑,放你离去 顾余生朝着幽夜微微拱手,说道:“我自入大荒以来,方知世界之阔,日益所进,想请阁下赐教几招。” 顾余生掌心一凝,一把神念之剑握在手上。 “请。” 顾余生以右手剑与左拳为礼,稍顿之后,一剑朝幽夜刺去,顾余生这一剑,乃是以试剑为先,并无偷袭之念。 幽夜原本神色平静,忽见顾余生持剑讨教,也瞬间来了几分兴趣,他以妖魂之力凝聚一把三尺余长的剑,与顾余生剑尖相碰。 剑尖一触而分。 幽夜眼睛陡然变得明亮,他左手捏剑诀,右手持剑在前,“以剑道而言,你是个值得出手的剑修,让我看看,人族最年轻的剑仙,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准!” 幽夜手中三尺之剑挽一个剑花,一剑叠出,剑锋散发出波纹般的律纹,剑分阴阳,并无半点妖力暗劲。 幽夜施展的剑诀,与蓬莱圣地的修行者有几分相似。 不止如此,他妖魂化影,身法也极为熟悉,与苍龙诀大体相同。 顾余生见幽夜出剑,虽然山水不显,然而一身极为玄妙的剑法,皆在身与剑上,他持剑接招,身影交错之际,剑影如织,十数式基础剑招碰撞,拆、格、突、并、缠! 顾余生暗自凝数。 共计十四式。 “道门玄剑?” 顾余生转过身来,看向幽夜,思绪复杂,昔日人族昌盛的道宗,其传承散落四方,没想到却在妖族手上有传承,并深得其妙。 “顾余生,你如此年纪,就已将剑道之基打得如此牢固,的确不负背剑人之名,天下剑仙,似你这般单纯以剑而入道者,少之又少,方才十四招之余,未见势尽,一并施展出来,让本座领教一下。” 幽夜说完,主动攻来,他手中剑以妖力凝聚与顾余生的神念之剑相当,他并不以招式见长,而是以道门阴阳相济,绵缠之劲叠出,剑招变化间,让人难以揣摩其意。 顾余生连接了数招,顿觉置身于茫茫大海波涛之上,剑平时暗涌,剑势盛时转柔,招与招之间,如浪潮起伏,一浪推动一浪,与其说是幽夜妖圣剑招玄妙,不如说他从道门传承中领悟出自己的剑道。 山川江海之势,合以剑道。 剑势以奇险峻,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待以为剑势退弱,往往是最为凶险之时。 顾余生凝神应对,才知当日自己挑衅幽夜,被对方看轻,直言非没有接下一剑的资格。 如今剑势碰撞,顾余生才知道幽夜在剑道上,的确很强,若他不是妖族,又以妖圣为位,只怕也算得上一位剑道剑仙。 剑影如电。 顾余生沉浸其中,将自己领悟的十五式、十六式融入到剑招之内。 顾余生的神海中浮现出当初圣院五先生云中剑与这位幽夜妖圣以剑比试的一幕。 当日的自己,只能窥见一招定胜负,能观其险,其惊,然却根本无法体会其中之妙。 再思忖五先生修为比幽夜还要低一个境,却能以剑而胜。 顾余生更加觉得其中之艰难! 一剑断山河。 一剑斩波涛。 那样的剑道,究竟是什么! 绝非是招式上的胜利。 什么是真正的剑道? 顾余生虽能立于波涛之上,却心有茫然。 “让我见见你的剑域!” 顾余生身影迅疾无比,被道祖神像撑起的铜钱世界掀起阵阵狂风,儒家大风歌掀起惊涛骇浪,顾余生手中剑化作一树桃花,枝上花瓣悉数垂落,花随风起,绚烂到了极致。 幽夜剑招奇出,终究被无数桃花瓣划过身体,血气渗落。 顾余生指尖化莲,突至幽夜面前,一朵剑莲悬停。 扼住幽夜的咽喉。 “我败了。” 幽夜轻叹一声,堂堂妖圣,被人族少年以剑击败一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眼中更多的是疑惑。 此间少年,不该停下手中剑。 顾余生凝剑而站,眼中依旧充斥着浓浓的战意:“你这种境界的人,应该会懂剑域才对,为何不施展出来?” “你很执着于剑域?” 幽夜目光平静。 少年沉默。 幽夜说道:“剑道七重境,最为神秘的的确是剑域之境,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领悟出剑域,你从剑上感受到的,不过是我另辟蹊径的一些灵感罢了。” 顾余生执着道:“可你比拜剑阁的万剑一厉害。” “所以,你觉得他会剑域,我也应该会?” 幽夜哈哈大笑,脸上浮现出傲然。 “天下何其广大,有许多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有许多人寂寂无名,隐于闹市,藏于深山,人族妖族虽然有所不同,然而大道如秤,从未偏执一边。” “以你剑道修为,他年踏入剑域只是时间问题,何必问道他人,刚才的一剑,你应该刺死我才对。” 顾余生将剑收起。 掌心一掐,一道玄妙符文逐渐将铜钱世界的封印解开。 幽夜一下从铜钱世界脱困。 “你走吧。” 顾余生并不多言。 幽夜一步步走出道观,移步至庭院。 他看着站在石像下的少年,“你不说个理由,我倒像是欠你一份人情似的。” 顾余生道:“就当是还父亲欠下的人情,你活着,人族妖族停战的协议也会有效。” “原来如此。” 幽夜朝道观外走去,一边走,他的实力急剧地恢复,数十息间,竟是能以天地间的灵力凝聚出新的血肉之躯来。 他前脚跨在门槛外,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回头。 “人族小子,若我现在对你出手,你可还有胜算?”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不回答。 幽夜打量顾余生一眼,凌空遁入黑暗。 “好吧,顾白曾经欠我的,两清了,他日若在大荒没有庇护之地,可来大荒幽城找我。” 咯。 顾余生手上的铜钱碎裂,转身进道观,以手翻转那一枚被压在石像下的铜钱。 铜钱世界,妖圣月曜妖魂翻滚,被一只无形的神袛之手压在地面。 片刻后。 一缕魂光照亮昏暗。 月曜看见出现的顾余生,一脸怒意:“小子,你又打算来与我试剑?可惜,你的剑,永远也胜不了我的刀!” “不,我打算放你走。” 顾余生开口道。 “嗯?”月曜先是一喜,随即一脸警惕,“你小子在耍什么花招?” “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你在审讯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 第473章 不惜妖圣之名,也要反悔? 月曜目光闪烁,盯着顾余生,“你以道宗神袛压制我的修为,就为了问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大荒为什么封印有那么多古魔?” “难道你见到月魔了?” 月曜上下打量顾余生,无法从顾余生表情上看出虚实,此时的顾余生,让月曜有一种莫名威慑之感。 “这片土地上,有无数魔族存在,人族,妖族都在魔族的阴影下求生,古魔只是魔族中比较强大的一类,他们曾经奴役人族和妖族……” 月曜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 “你们人族虽然肉身弱小,然而神魂比妖族强大,不容易被魔族奴役,而我们妖族生来嗜杀,多以生存为本能,自然被魔族奴役得多,大荒埋葬封印的古魔自然也比你们人族领地要多一些,不过,就本座所知,这种认知也并不准确,你们人族领地,封印着更加强大的魔族大军。” “依我看,人族不欢迎你,不如就此在大荒落脚,大荒里的妖城,同样生活着上亿人族……” 月曜话没说完,就被顾余生强行打断。 “第二个问题,你们为何仇视狐族?” “仇视?”月曜嘿嘿一笑,“顾余生,你身为圣院的十五先生,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本座可以告诉你,你只身入狐族,其中的凶险,未必比你过去经历的要小,反正本座是不会去的。” 顾余生沉默片刻,问出第三个问题: “我们这方世界,是不是真的只有拥有升仙令,才能离开?” “嗯?” 月曜的脸上露出一抹严肃。 “此中之秘,非常人可知,你身为圣院的先生,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我们这个位面,是遗失之面,所谓的升仙令,其实是一种赦免令……并非可至灵界,仙界,而是可以进入大玄界。” “十六州之地,与原来的大玄界相比,如弹丸之地,当今这个世上亲历那么一幕的修行者,只有夫子一人,所有知晓真相的人,如魔帝,白帝都已身陨。” 月曜忽然嘿嘿嘿一笑。 “现在你应该明白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谪仙会,你父亲犯了多大的错误了吧,他绝了你们人族脱身牢笼的所有希望。” 顾余生身影一晃,诡异般的出现在月曜身后,一把利刃搁在他的脖子上,森冷道:“那只是我从你们口中得知的真相,终有一天,我会查个明白,既然我们人族得罪上界使者无法飞升,那你们妖族呢?不一样没有修行者逃脱樊笼吗?” “哼,这件事,你得去狐族寻找答案。” 月曜感觉到顾余生涌动的杀意,话语一转。 “你不要忘了,我和幽夜是两族停战的参与者,调停者,你若真把我杀了,两族之间,可能永远都无和平的日子了,到时生灵涂炭,所有的因果,也会反噬到你身上。” 顾余生冷冷的道:“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能遵守两族守约,记住我放你离去,并非是我的意志和善良,只是我心中尊重圣院三位师兄师姐才这么做。” 嗡嗡! 铜钱世界,一缕现实世界的月光透照进来。 月曜先是一惊,随即露出狂喜、难以置信,他强大的妖力化作一道幽影,冲破封印,一瞬落在破旧的道观前庭。 “哈哈哈!” “本座出来了!” 月曜以妖魂之躯深吸一口气,霎时间,整座道观形成一个灵力漩涡,他也如幽夜妖圣一般,能够凭借天地之灵力重塑肉身,但他凝练肉身的速度,比幽夜明显慢了数倍。 随着他的气息攀升。 肉身也至九境。 强悍的力量从体内散发出来,使得庭院的古树婆娑作响。 妖灵之气形成庞大的漩涡,吹拂得顾余生衣袍猎猎作响。 正在后山摘药的宝瓶感应到什么,把手上的药材丢在地上,挪移奔向顾余生,脸上满是凝重。 红缇也感知到强大的气息。 一脸骇然,她根本不敢露面。 声音颤抖道:“怎么会有妖圣的气息!”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月曜将双手置于身前,仔细的凝观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然,他侧目转身,手一抬,妖力化作一把妖刀,朝着供奉道宗神袛的石像和道观斩去。 轰隆。 一声巨响。 月曜的刀芒一分为二,从顾余生左右两侧斩下。 顾余生身后的道观被斩成三截。 里面的石像,纹丝未动,但神袛的手臂已断,如荒石般垂落在石案,溅起无数香灰如尘埃散落。 或许在数千年前。 此处清凉观也曾有香客往来,为自己祈福,为众生祈福,念心中所念,至心中之诚。 岁月无情。 辉煌的过往都化作尘埃。 月曜仰天大笑,脸上充斥着无尽的快意。 双目落在顾余生身上,眼眸中的光一点点变得深邃,面容上的表情,也在细微地变化。 “刚才那一刀,我本可以让你死得没有任何痛苦。”月曜神色傲然,“我没那么做,是为了偿还你放我出来的恩情,现在,恩情也还了,也该了结一下心中之仇了。” 月曜手一动,一把妖刀出现在手上,看顾余生的目光带着遗憾。 顾余生眯着眼睛。 “你要反悔?背负着妖圣之名的你,就这般轻视自己的身份?” “比起杀你这件事,妖圣之名又算得了什么?”月曜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你也是圣院后山之人,夫子的第九个弟子本座打不过,只能拿你的血来饮刀了。” 风吹刀颤,月曜手中妖刀已然铮铮作响。 他面容变得阴险,低声道:“杀你的原因还有一个,我的藏锋九式,百年未能突破,借你试剑之机,让我领悟出第八式,倘若此事传出去,定会为天下修行者耻笑,他日也一定会成为我的心魔,所以,今夜你必死!” “谁要死,那可说不一定。” 顾余生神色渐冷,缓缓拔剑,左手屈指一弹,一枚铜钱腾空而起,在空中不断翻转。 透过铜钱方孔,月曜的身影不断闪烁。 顾余生抬起手,一剑刺出,剑气穿过方孔。 同一时间,月曜已出刀,睥睨蛮横的刀气,直接将那一枚铜钱斩碎。 刀芒朝顾余生的头顶盖下。 刀影重重。 叠加成月芒般锐利。 藏锋九式第八式。 用来诛杀顾余生。 “公子!” 宝瓶焦急大喊,漫天的刀气将宝瓶所化的桃花瓣狂乱吹动,她的眼里满是愤怒与懊恼。 刀芒落下。 片片莲花四溅。 地面出现一条深深的裂缝,蔓延至千丈开外。 噗! 一口鲜血泼洒空中。 妖刀杵地。 吐血的,竟然是妖圣月曜。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余生。 “怎么会这样?” 第474章 善恶皆有果,月爬台阶影渐长 裂缝之畔,顾余生持剑而立,头发飘荡,神色平静。 “很奇怪吗?” “你自找的。” 说话间,顾余生向前迈出一步,刹那间,整座道观上方,呈现玉堂之光,道家柔和之气化作一座庞然大阵,大阵汇聚间,一股至刚至气加持在顾余生的头顶。 不止如此。 原本破旧无比的道观,在顾余生的灵力加持下,仿佛恢复到曾经的模样,青石阶梯,黑瓦浅墙,聚雷金顶,八卦坤镜,日月交替,阴阳变化,奇门遁甲,五行之妙,尽皆融入其中。 与其说整座道观显影,不如说顾余生就是那一尊如神只一般的道家天师。 未见拂尘星星霜鬓白发。 唯见星辰之下,少年道长,负剑出山。 正是少年顾余生挥斩出的道家之剑,将他受到敕封的妖魂魂力溃散,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你是道宗传承者?” 月曜口吐鲜血,刚刚凝聚的身体,再一次溃散,比起幽夜,他的肉身实在太弱太弱,他能保持九境,完全是因为魂力的缘故,而正是这种境界上的绝对优越,才让他对顾余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欲猎顾余生。 反被猎。 月曜手捂心口,一丝后悔在脑海一闪而过。 早知道离开就好了。 顾余生又向前一步,整座道观的大阵,包括那一尊神袛的力量,都加持在顾余生手中剑上,他轻吐道:“身在大荒,我又怎能无一点点防备,我所坚持的善良,只是我心中期待的那一份美好,可惜你并不懂,并会为此付出代价。” “哈哈哈!” 月曜重新化作妖魂之躯,气息再次衰弱了一截,可他的眼中,依旧充满无尽的傲然。 “你以为妖圣是什么?为了这个名头,我不惜耗费数百年的光阴,你借道宗的力量来压我,我也不惧!” 月曜忽然掐了个古怪的诀,双手擎天,一股神秘的力量冲破夜霭云层,天上的月亮洒下一缕皓光,他的妖魂沐浴在月光下,他的力量不仅在迅缕恢复,原本的妖魂面容上,出现一缕一缕的银色纹印,沿着眉心,鼻根一直蔓延到脸颊,颌下。 呼! 一团幽火包裹着他的妖魂。 晦涩的魔气从他灵魂深处涌动,他的魂力如影,仔细看去,好似有另外一尊神魂出现。 “月魔!” 顾余生眼皮一跳。 另一把剑也随之出匣。 两把剑阴阳相激。 以迅疾无比的速度飞向月曜。 月曜大吼一声,声音中夹杂着月魔残魂的气息。 妖刀与魔刀融合。 人间剑与地魂剑,一把能斩魂,一把能诛魔。 剑声铮鸣。 刀与剑交错之际,双方恐怖无比的力量,都如戛然而止的风消散了一般。 数息之后。 两把剑垂落在地,各自闪烁着不同的剑芒。 嗒。 嗒。 一滴一滴的黑血落在青石板上。 顾余生的前方,有两道人影。 一个是月曜。 一个是月魔的残魂。 月魔不甘地惨叫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月曜,则是妖魂黯淡,随着清凉观集于顾余生身上的玄妙力量一起,逐渐的变得透明。 “你……” 月曜的脸上充满不甘。 他的魂力消散之际,却被道观内的那一尊石像汲取,他的灵魂被一点点封印,任他如何施为,也无济于事。 当他经过顾余生身旁时,再无颜面说出求饶的话。 “他年,本圣若还有机会……” 轰! 顾余生一掌凌空拍出,那一尊石像前方,一道幽暗的大门打开,将月曜的灵魂彻底吸入其中。 “没有机会了。” 顾余生神色冷漠,看一眼宝瓶,宝瓶立即会意,朝远处遁去。 呲啦! 顾余生的身体内,陡然爆发出强盛的灵力,化作滚滚罡雷,霎时间电闪雷鸣,无数束状雷电将周围尽数电得焦黑无比。 就算月曜真有神魂分离的手段,也绝不可能逃脱。 雷瀑持续了很久才平息。 当一切归于寂灭的时候,山上清凉观的前院,越加显得破败,尤其是那一道裂缝,更是沿着山门,将清凉观几乎一分为二。 “公子。” 宝瓶看着凌乱的道观,心中颇感悲凉,公子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却还是没能逃过被毁的结局。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吗? “收拾一下,出发吧。” 少年站在道观前,忍不住回头。 那斑驳的观门院墙破旧,青松亭直,散落一地松针,他朝枯黄,不过是平添几分荒凉。 岁月如亘古的光阴长河里,映照古人的月亮透过少年朗朗背影,爬在青石阶上,一阶一阶。 道观焚香殿墙上的残烛灯芯朦胧摇曳,苍树婆娑的剪影挥别惆怅的白衣少年。 他乡漂泊的灵魂。 在一观之地获得过短暂的宁静。 待天亮后。 不过一晌幽梦。 故乡远。 大荒行。 路迢迢,策马扬冬雪,在红狐女的带领下,穿过一座一座的山。 来年的春。 已然被风吹到十万清源山。 …… 小院里。 树上雪花散尽,一朵桃花蕾吐瓣尖,粉里透红。 光透过轩窗。 早春浸润万物,自然也将那一袭霓裳白衣的少女唤醒,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琼鼻下的朱唇微微翕颌,如玉般纤葱的五指轻轻一抬,指尖已触及到那一朵花蕾。 逢春又一年。 韶华匆匆。 烟雾朦胧,细雨如丝,院外田舍柳树抽嫩枝,阡陌纵横的田野,狐族的平凡者在农耕。 唉。 一声低叹。 好似千言万语,只有寂寞烟霭倾听。 欲诉凝噎,婉转幽深的情绪藏在心间。 莫姑娘阖目的眼睛一点点睁开,如两扇明朗的轩窗,世间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小院之侧,风车旋转,把流年瘦了一圈又一圈,涓涓细流向东,流淌向何处呢? 青萍州? 又或。 天涯海角? 而今。 等郎来。 杵杖的声音从幽径传来。 少女挪动脚步,用倩影遮住那枝头未开的桃花蕾,对她而言,那一朵未盛开的桃花,就是她所有的希冀与期盼。 穿着灰布衫的老媪目光深邃,佝偻的身体倚阑驻足。 沙哑的声音充满威严:“你不是一向渴望力量吗?为何提前出关?” 第475章 魔族危机,狐族夜谈 莫晚云一脸清冷,双手托于身前,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和压制性的威严,将老媪的气息压了下去,“我何时修行,何时闭关,自有道理,大长老一把年纪了,何必还操这多心?” “我倒是不想管,可是族内的其他长老呢?”老媪轻叹一声,目光眺望小院前的田园村落,“人族领地鲜有净土,大荒这片土地,就真的与世无争?” 老媪说到这,杵杖的枯瘦手指对着小院的古井一点,水幕激荡,凝聚成蒙蒙镜面。 镜中世界,依稀可见白衣少年郎正骑马走在蒙蒙烟雨里。 倩影飘然。 少女伸手去捧,水幕从指尖滑落,重新掉在井里。 清水洒落霓裳衣衫。 少女一时怔然发呆。 全无刚才的模样。 “水镜之术,圣院也有,何以你就未曾学会?” “否则,朝思暮想之人,随时可在掌心咫尺。” 少女嘴唇轻咬,并不辩解三言两语。 世人哪里知道她的心思? 念着一个人,早就藏在柔软的心间,朝朝暮暮。 水镜术法虽你能窥显一方天地,可至情之深。 谁能解意? 莫晚云转身,取白玉剑佩腰,就要奔出小院,远遁去寻心系之人。 可身后,老媪一盆冷水泼洒下来:“你去寻他自无不可,只是你可知狐族九支的年轻修行者,也在等你出清源,等人族少年入清源。” 莫晚云神色冷淡:“狐族九支的修行者要做什么关我何事?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可他们都奉你为九公主,视你为下一任白帝的继承者。” 老媪的声音重新带着威严。 “白帝剑在你手上,就得遵循狐族的规矩,你是女子,自然要接受九支的年轻男子追求,这是血脉传承。 你有选择的权利,也有拒绝他们的权利,可你别忘了,顾家少年走十万里路,能至大荒可不容易,若是你坏了规矩,他们也不用遵循,那后果很难预料。” “他们敢!” 莫晚云眉毛一挑。 “顾余生若受到一点点伤,我会讨回千倍、万倍的利息。” 老媪神色平静。 “世上的事,没有这么简单,你低估了九支年轻一辈的决心。” “可他们也小看了我,更小看了顾余生。” 莫晚云眼中冷意更盛。 “大长老,狐族闭山多年,狐族九支总算恢复一些元气,你还是劝一劝他们,早些回去歇着,免得到时候伤了,死了,你老人家又心痛,几十年,百年,数百年的呕心沥血,一朝丧尽,我怕你会难以接受。” 老媪杵杖直身,说道:“人族的确有些天才,千年来,夫子曾为人族撑起一片天,可那时的狐族,圣明无比的白帝曾带领九支横扫天上天下。 九支中的狐族天才,未必会比他差。 二月初二,九尾阁举行的白帝祭祀大典,希望人族小子能有机会赶来参加。” 老媪说话间,已朝小径走去。 很显然。 莫晚云刚才的话,还是刺激到了老媪。 夜。 静谧如水。 依山一间大院内,老媪,老翁共七人围着火塘,墙上挂着诸多皮毛,干货等等。 火塘上的锅子,熬煮着绿色的药液,空气中透着诡异的味道。 除了老媪外,其余的六名老翁,皆在暗自呼吸品味着锅子里散发出的药味。 待屋子药味渐渐变淡,六名老翁这才一个个醒来,沉浸的表情并未完全褪去。 一名身上披着狼袄的老翁目光透着狡猾,“大长老叫我等来,不止是商量祭祀大典的事吧?” “白帝祭祀大典,是狐族九支的大事,的确该商量,不过,把你们六个叫来,是想确认一些事,清源山深处的封印,还能撑多久?” 短暂的寂静后,一名狐族老人回答道:“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什么?那就是白帝祭祀大典日子的左右了!” 另外一名狐族老人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并借机埋怨道:“若非那年人族出事,背剑人秦酒出剑,早就杀了那一只螭魔了!” “好了,老七,戍魔之事,岂能假借他人之手?” 披着狼袄的老翁解掉袄子的两个对扣,瘫坐在火塘边,身上呼呼冒着寒气,他环顾一周,神色凝重。 “我从山外来,大荒有很多地方都有魔气暗涌,其他领地内封印的古魔,最近也活动频频,天妖城古妖关,更有一只古魔突破封印,肆虐大荒,看来这次祭祀大典,是得从九支中选出一个诛魔勇士,帮助看守的长老一起重新封印那一只螭魔。” 老翁说话间,掌心一翻,取出一个木制的盒子,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下,小心翼翼打开,只见那木制的盒子里,赫然是一截古魔的手指。 “这是猇魔的手指?!” 老媪神色微变,掌心一团冥火燃起,连同那木制的盒子一起燃烧成为灰烬。 “五长老,这是怎么回事?那一只猇魔不是封印在拜月山深处吗?” “大长老,诸位长老,我要说的,就是这事。” 穿着狼袄的老翁情绪有些波动。 “一月前,拜月山发生惊天剧变,猇魔的一只手不知道被谁斩断,在苍穹乱流里,残肢散落大荒各处,猇魔的半截手臂砸落在万妖城。 妖族数千修行者联手,加上万妖城的大阵困住,才将其抹杀,那一战,死伤之数不下于万,连敕封殿都死了一位长老。 人族那边更惨,另外一截手臂落在仙葫州浩气盟,惊惧之下,被猇魔的残念奴役,自相残杀,至今恐怕阴影都没有散去,人类多智而诈,那一天之后,即便是多年的老友,都变得互相不信任,都认为对方是魔奴。” 狐族长老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的那么平静,刚才那一根小手指,会不会也会影响了谁,若是被影响了,同样的悲剧,也会在狐族发生。 当怀疑产生的一瞬,信任危机就已经出现。 这时就显出大长老老媪的果决,只见她挥动手上的拐杖,拐杖上有一只鸦眼睁开,让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 “不该有的心思,到此为止吧。” 老媪放下拐杖。 “五长老,探听到是谁出的手了吗?” 老翁摇头。 “那几日,拜月山附近妖族修行者极多……听说他们皆是听从伏龙圣君儿子伏苍的命令,对人族闯入者进行狩猎。” “大荒妖族,也在忙着争圣君之位。” “人族闯入者?” “圣院斩龙山的传承之人?” “是他。”老媪目光幽幽,“告诉九支的年轻修行者们,他们的挑战者来了。” 第476章 人间烟火,阔道尽头荒村 早春。 芳草萋萋,雨润大地。 迷雾漫川的尽头,小河弯弯,几户村舍,炊烟袅袅。 村外荒道,少年牵马慢慢行。 这一年,顾余生见惯大荒的荒芜,原野。 忽有人间烟火,明眸的眼里流出几分神彩。 狐女红缇牵着宝瓶姑娘跟在少年身后。 三人行路,道旁朝露莹莹如珍珠,沾衣浸湿,乡野芳香,春风畅和。 “公子,有人家嗳?” 宝瓶大抵早就受够了与世隔绝烦闷的日子,她喜欢热热闹闹的世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 顾余生微微点头,有些意动。 “上门讨一瓢水喝。” 孤独他乡客,漂泊得久了,那种滋味寻常人无法体会。 顾余生也想要感受下人间的烟火。 智生慧起,不断六根之人,是远离红尘的。 红缇茫然。 这一泓涓涓溪水,清澈见底,何须上门取一瓢水饮? 况且。 这村子可不简单。 红缇身影一闪,从河边取来一壶清水,恭敬道:“公子这水可清凉甘甜。” 顾余生淡然一笑,把白马缰绳递给她来牵着。 “宝瓶,走快些。” 少年步履轻快,朝变成小女孩般大小的宝瓶招手。 宝瓶欢快无比,小脚蹬的飞起。 在沿溪之路张开手臂随风狂奔。 红缇牵马难追,索性一晃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公子且慢,前方村落,名为荒村,实有古怪,公子不可轻往,且再翻一山,就可至族地,公子就可以见到心意之人了。” 顾余生微笑道:“久未见莫姑娘,我心有忐忑,见一见村野人家,免得一年未与人交道言语,说话孟浪吞吐,引得你们族人笑话。” 红缇屈身行礼,执意拦路,歉然说道:“公子,奴婢的意思是前方荒村不迎外来客,我出山寻药时,姥姥特意叮嘱过,路过荒村,不得停留,更不得入村,姥姥说,这是狐族的规矩,也是大荒的规矩。” “有这事?” 顾余生闻言,心中越发好奇。 宝瓶也睁着大大的眼睛,鼻子动了动。 “公子,有烤肉的味道。” 宝瓶本来就一路烦闷,闻见村舍肉香,馋虫上脑,小腿飞快,哪里顾得上古怪不古怪,再说,狐族的规矩,大荒的规矩,拦不住她。 红缇见宝瓶前方开路,一脸难为,顾余生只道:“你且去前方行路等我,稍后我自赶来,这样你也不算坏了规矩。” “是。” 红缇秉身守礼,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公子小心些。” “嗯。” 顾余生一身白衣背匣向荒村,半道几番捉追宝瓶,可她奔跑得太快,顾余生无奈摇头,不觉间放缓脚步,只因村里有鸡鸣,有狗吠,袅袅炊烟,如同有神秘的力量一般,抚慰他平凡的心。 荒村依山傍水,并不荒凉。 几间村落矮舍,茅屋成院,良田绕屋,方塘引渠,有鸭浮水,有鹅追狗,偶尔有几声叮叮叮的敲击声,是一户匠人在建炉打造农具。 村落入口,青石平铺,栅栏菜园,杏花,桃花含蕾。 这里的春。 随河风而至,比顾余生记忆中的青萍州还要早那么几天的样子。 田土沁润着芳香。 烤肉的香味从翠竹绕院的人家传出来。 简单的栅栏墙内,打铁的汉子在用小锤敲击一把未成形的镰刀,穿着缯布的老汉拢一盆能灼铁的炭火置于红泥炉里,上面用竹子串烧着一只肥硕的大鹅,烤得金黄的油往炭火里滴,滋滋窜出香味。 烤得金黄的大鹅已经少了一只鹅翅。 背着书箱的宝瓶双手捧着那一只鹅翅,隔着栅栏嘟囔着嘴,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她因为激动,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唔……公子……老爷爷……那是我家公子。” 手里捧着老茶壶的老汉随着摇椅转身,朝顾余生露出和善的笑容,手里翘炭火的竹棍敲了敲地面,立即有一只大黄用嘴筒子打开破破旧旧的门,大黄趴在顾余生的面前,盘圆的尾巴摇摇晃晃。 顾余生摸了摸狗头。 心想宝瓶的天真,无邪,不仅能蹭吃蹭喝,连狗子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混熟。 顾余生站在门口,抱拳道:“老人家,大叔,晚辈是外乡人,路过贵村,讨一瓢水喝……” “年轻人,快些进来。” 老汉一脸热忱,竹杖起身,朝顾余生走来,那打镰刀的汉子朝顾余生微微点头,继续低头趁热打镰刀。 宝瓶站在老汉的身后,偷偷朝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鹅翅,神色颇有得意。 顾余生一时无言。 刚才他暗中以神识探查过村里村外,这老汉和打铁的汉子都是凡人,其余几户人家,也都无异常之处。 顾余生将宝瓶招至身前,躬礼道:“老人家,宝瓶嘴馋,唐突打扰了。” 顾余生说完,给宝瓶一个眼神。 宝瓶立即会意,小手伸进书箱,取出一大锭银子撑在手心。 “曲爷爷,宝瓶吃你鹅,这块银子就当是宝瓶的心意,这块银子够曲大叔买很多把镰刀了。” 得。 不仅噌人家吃的,还熟络了起来。 顾余生讪笑不已。 曲老头捻须一笑,把宝瓶捧来的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随手又丢进了宝瓶的书箱里。 “十万大山封村路,拿这银子没用哟,村里有田有塘,什么也不缺。”曲老头摆手间,把手里的竹棍丢出墙外,只听得咯咯几声鸡鸭鹅叫,老头对打铁的汉子道:“你去看看,是不是棍子打到了一只鸡?” 中年汉子一声不响走出去,回来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鸡和鸭扑腾着翅膀,伸着脖子。 鲜活着呢。 中年汉子走到水渠台边,背过身去,鸡血和鸭血流淌在一个碗里,转过身把鸡鸭丢进烧开的水里片刻,捞出来利利落落拔了鸡毛鸭毛,拎着从顾余生身边走过时,才开口,声音憨厚道:“爹,这鸭子,也被打到了。” “唉,这鸭子最近走路是嚣张了一些,该有今日的恶果。” 曲老头背着手,一声叹息,弯腰把烤得金黄的鹅腿掰扯下来慈祥的递给宝瓶,才恍然看见顾余生的样子。 “年轻人,别傻站着,坐坐坐,远来是客。” “曲爷爷,我家公子顾余生。” “顾余生,嗯,好名字。” 曲老头将顾余生上下打量一眼,捻着胡须,又看一眼在柴房里砍得当当作响的那一道背影,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犬子,曲长溪,打铁的。” 曲老头介绍完儿子,又摸了摸趴在他椅子下的狗头,“这是小儿,阿黄,老狗了,和犬子差不多岁数。” “噗嗤。” 抱着大鹅腿的宝瓶忍不住笑出声,身体被阿黄绊了一下,向后倒在狗身上,一脸幽怨的看着顾余生,颇有怪顾余生的意思。 这么好笑。 公子居然不笑? 顾余生不是不笑。 而是不敢轻易笑。 这村。 的确是有古怪。 别的不说。 这老头就古怪的不成样子。 第477章 狂酒入魔,屠夫挥刀! 大荒群妖聚集,能生活在这里的人族,真的会是凡人? 无法看清对方的修为,要么对方的修为已经高深到他无法感知的地步,要么就是刻意隐藏了修为。 顾余生深知这一点,但并无探听的心思。 对他而言。 大荒万里,他走一千里是客,走三千里,也是客。 山川美景,匆匆旅者,心有所系,注定不会驻足留恋。 闲话农桑,寒暄客套。 路人相识。 主家好客。 宝瓶更是个话匣子,曲老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打铁的汉子曲长溪是个闷葫芦,猛火炒鸡文火煮鸭,倒是个好厨子。 阿黄是一只好狗,任由宝瓶拿捏它的耳朵,尾巴一直摇啊摇,好似永远不会累。 文火煲鸭汤,出锅已临近午时。 沉默忙碌的中年汉曲长溪还是个垂钓好手,临溪之鱼,大的做鱼头汤,小的串了烤,鸡,鸭,鹅齐上桌,丰盛待客。 曲老汉进屋取来一坛腊酒。 歪着酒坛往土碗倾倒,快要把酒坛倒覆,才有一些微浑的酒水倒出来,一时酒香醇厚,拢共不过半碗。 原本身材魁梧坐下来准备吃饭的曲长溪面色微窘,有些唯唯诺诺。 有些局促地看向顾余生。 哐嘡。 酒坛被丢在外面,碎了一地,一脸慈祥的曲老头,好似忽然间变了个人,杀气腾腾的看着他的儿子,一双眸光锐利无比,院外翠竹沙沙作响,鸡回笼,鸭上岸,两只大鹅往水里钻。 “是你偷喝的,还是杀猪的喝的?” “爹,我……我喝的。” 中年汉子声音沉瓮,并低下头。 两只手在桌子下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 一壶酒悄然出现在曲长溪手上。 曲长溪忙把那一壶酒拿出来。 “爹,酒。” 曲老头看见那一壶酒,手竟抖得厉害。 他拿起土碗,声音有些慌急。 “快,倒上,倒上。” 曲长溪起身拔开壶塞,清冽的酒如丝线般垂落,酒入碗,曲老头的手不再颤抖,纹丝不动。 酒满一碗,曲老头端往嘴里送,一滴未洒。 咕咕咕入喉。 身上的那种戾气才迅速压下去,他重新变得和善,并长长吐一口气,歉然道:“方才酒虫上脑,失了方寸,失了方寸,来来来,别客气。” 宝瓶躲在顾余生身后,密语道:“公子,这老头好古怪,他刚刚真的想杀他儿子。” 顾余生正拿起筷子,中年汉子把壶递过来,把顾余生面前的碗倒满,开口道:“顾公子,借花献佛了。” 虽只有一句。 足见这位中年汉子并非不善言辞,而是未及交情之深,则多以沉默待人。 “请。” 顾余生端碗,目光掠过碗里的酒,才豪饮而尽。 “这酒藏力气,不似凡间之酒。” 曲老头连饮两碗,待至第三碗时,才细细慢品,尝出酒中滋味。 顾余生吃酒品菜,觉得中年汉子的厨艺着实不凡,竟比仙葫州忘仙居酒楼的厨子做的菜还要好吃几分。 就在此时。 院墙外有脚步声响起。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一枯瘦无比的老头一肩扛着半扇猪肉,另一肩扛着一大坛酒气定神闲的走来,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和味道,应是曲老头刚刚提及的杀猪屠夫。 “狗娃,还你的酒,曲老头,没发疯吧?” 身材干瘦的屠夫一晃跃过院墙,把半扇猪肉丢挂在墙头,反手把一大坛酒拎放在桌边,低头嗅了嗅,睁眼看了看顾余生,“来客人了啊,不早说!” 反手从身后取出一对猪腰子丢给曲长溪。 “添两个菜。” 曲长溪起身,把半扇猪肉扛进屋忙活。 老屠夫坐在曲长溪的位置上,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酒杯,把壶里的酒倒满,轻品一口,须白微微颤动,眼睛明亮。 “啧,好酒,不似凡间之酒哇。” “小伙子,小丫头,别客气,吃吃吃,荒村野地,肉管够,就是少了酒待客。” 干瘦老者自来熟,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坐一个方位,拿起筷子大口吃超出来的肥块肉,大口喝酒,满嘴溢油。 “好似在你家一样。” 曲老头冷哼一声。 把摆在屠夫面前的酒壶挪到身前。 老屠夫见状,又一把将酒壶摆在自己面前,指了指碗。 “都喝了三碗了,今天你不能再喝了,我可没这禁忌。” “放屁!” 曲老头把酒壶夺回来,他和干瘦老者似乎不对付。 酒壶来回抢夺。 屠夫最终妥协道:“得,有客人在,今天我不和你计较,我把你酒给你满上,我看你怎么喝,不喝,你就是我蒋三斤的孙子!” 说完,咕咕咕倒酒。 “杀猪的,我要是喝了,你就是我孙子!” “行,只要你敢喝!” “喝就喝。” 曲老头起身,端起酒碗,一口干了。 刚炒好一盘菜出来的打铁人曲长溪见老头喝了第四碗酒,脸色微微一变。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曲长溪的声音:“顾兄弟,快些走,别逗留,今日招待不周,他日来荒村,我再请你畅饮。” 顾余生闻言,有些不解,就在此时,他心中,忽然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本命瓶中安睡的元婴,也在这时惊醒,背后剑匣悄然低吟。 顾余生立即起身,拉着宝瓶的小手! “多谢前辈款待。” 顾余生转身走向外面,阿黄已经打开门,奔跑在田野间。 拐过竹林。 顾余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公子……” 宝瓶也觉察到什么,神色紧张。 “走。” 顾余生身影一淡,凭空消失。 数十里的山林间,红缇牵马在等顾余生和宝瓶。 低头吃草的白马忽然打一个响鼻,跃空远去。 红缇正茫然,这时顾余生已至,袖子卷起一阵狂风,将她裹夹着又遁数里。 “公子,发生什……” 红缇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身后的草木尽皆摧断,那一条小溪之水化作无数雨珠,飞向四面八方。 吼! 盛怒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 红缇七窍流血。 神魂化作狐影,几乎要魂飞魄散。 宝瓶将她一拽,躲进书箱。 铮! 顾余生背后剑匣吟啸,身体周围泛起一圈圈涟漪,短暂遁入到与现实世界剥离的灰暗世界,即便如此,他也只觉大脑刺痛,鼻子不由地流出鲜血,身体重新从灰暗世界回到现实。 荒村上方,干瘦老头手持一把杀猪刀,凭空挥砍,血色的刀芒,将现世劈成两半。 那一条涓涓溪水逆流成河,浪海滔滔。 这刀诀。 好熟! 顾余生心中震撼。 眼睛微转,只见刀芒的另一边,发狂入魔的曲老头发飘摇,丧失了理智,双掌魔焰滚滚,掌风呼啸,比那刀芒还要盛! “杀猪的,你就这点本事?比你师兄,可差远了!” 第478章 剑斩咒印,红狐忠效。 师兄? 难道是…… 向天刀?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护住自己,也将红缇护在一旁,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荒村多怪。 竟是绝世隐者栖息之地。 然而,世间如此强者,不仅名不见经传,还如市井老儿一般,掌控不住自己的脾气秉性,无酒则恼,饮酒过则暴怒。 这般性格乖张。 着实让顾余生摸不着头脑。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苍穹深处的激斗,却发现二者相激一招之后,尽皆偃旗息鼓,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一场幻觉。 顾余生前行踏至一座山顶,俯瞰荒村之地,那袅袅炊烟依旧在,三五户散落人家,鸡犬相闻,桑田数亩,早春万树抽芽,生机盎然。 红缇受了神魂之伤,服了顾余生给的一枚丹药也不见好转,只得在山林间将息一夜。 月照山林。 红缇在月光下调养神魂,身上的气息极不稳定,想要恢复,绝非数日之功。 顾余生盘坐在松间一块石板上吐纳故新,双手抱阴阳,身体周围有道家阴阳韵律旋转。 自入清凉观,放走妖圣幽夜,诛杀妖圣月曜,顾余生得见千年前的苍古破观后。 近日修行道家无相心经,一日千里,道家诸多玄符,也逐渐明悟深刻。 天地间的顺应法则,规律,皆在静动,呼吸,自然之间,内呼外应,生生不息。 极为霸道的荒气,原本如波涛汹涌的长河,而今,随着顾余生的修行加深,这股霸道的力量,被引导后,变得平静而静谧,它并非失去了霸道,而是如平静深邃的长河下,拥有无法阻挡的力量。 吐纳一个周天。 顾余生神清气爽,正值明月照松间,顾余生静身盘坐。 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余生忍不住摇头,随手一拂,宝瓶的小身板就被挪到青石板上,只见她手里捧着白天偷藏的鹅腿,满嘴飙油,被顾余生用眼睛看着,一脸窘迫,忙把鹅腿藏身后,却遮挡不住。 只得双手捧在顾余生身前。 “公子,你吃吗?” 顾余生看着那鹅腿上的牙龈,摇了摇头。 “呐,是你不吃的。” 宝瓶轻咬一口,得意的左右晃脑袋。 顾余生任宝瓶天真开心,脑海中不由地思忖荒村之事。 一时之间,并无头绪。 就在此时。 正在调息的红缇闷哼一声,身上散发出暗红色的妖气,眉心处,那诡异的咒印又再次出现,连人形态都无法保持。 “公子,怎么办?” 宝瓶神色担忧。 顾余生无奈摇头,这种咒印,极为神秘,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白天已经给她服用了两枚丹药,只能治疗神魂之伤。 眼见红缇实在痛苦,宝瓶又一脸期许。 顾余生别无他法,掌心一抬,一道柔和的灵力挥出,神识无相,红缇得顾余生的灵力相助,终于不在人形和狐形之间变化,面色也没那么痛苦,只是,她身上的暗红妖气,却越来越盛,与月光交织,如红尘纱帐般飘飘升空。 嗡嗡嗡! 顾余生背后剑匣轻轻震颤,人间剑在呼应。 嗯? 顾余生暗感惊讶。 难道那红色的妖气和红缇血脉中的咒印,与神魂有关? 顾余生一晃出现在红缇面前。 人间剑持在手上。 “红缇,别动。” 正饱受咒印折磨的红缇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剑,强忍痛苦,睁眼看这方世界,似有无尽留恋,但她还是缓缓闭上眼,低声顺从道:“公子送我解脱,红缇今生无憾,愿公子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 顾余生持剑的手紧了一下,他不言。 心底泛起从未有过的情感与思绪。 人间剑泛起从未有过的光芒,柔和,明亮,皎皎如月光。 红缇不知人间剑并非要她的命,眷恋红尘,面对顾余生手上的剑,虽憾而赴死。 这等情谊,忠诚。 让宝瓶也忘记了啃鹅腿。 唰。 一道明亮的剑芒穿过红缇的身体,身上的红色血气发出诡异的声音,在月光下散如烟尘。 咯。 人间剑归匣。 已有生死觉悟的红缇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顾余生身上,一点点抬头,月光照林,也照进了她的心。 困痛缠绕的咒印已经消散。 红缇的思绪无比复杂。 由生择死,由死而生。 她历练一遭。 心境上的变化,在月光泻照间影响自身,她的气息陡然变得强大,天地灵气蜂拥而至,红色的灵光缠身做霓裳。 无雷劫应运,领悟生死之真谛。 竟是无意间打破枷锁。 破境成功! “多谢公子!” 红缇起身,以人族之礼福拜。 顾余生亲眼目睹红缇破静悟道,心有感慨,并未正身受之,将其虚托而起,说道:“红缇,此番是你造化,非我之功德。” 红缇执意再拜,以齿咬手指,在脸颊横抹。 对月发下誓言:“公子大恩,红缇铭记于心,不敢卑忘,狐族九支,谨以红狐之名,生生世世奉侍公子,绝不背叛。” 誓言既成,红缇脸颊上的血痕,化作两道衬美之印。 顾余生才知红缇发誓成契。 他心中暗记这份忠诚,将其虚托起身,“红缇,人也好,妖也好,我们都在红尘历练,追随本心即可,我无意差遣你们狐族,只想见寻心念之人。” “红缇明白公子心思。” 红缇目光清澈,身上的气息收敛,智慧加持。 “公子一心所系,不过是狐族九公主,然狐族九支,利益牵连,必定视公子为强敌,公子只恐烦事牵绕,久难脱身。” 红缇说到这,取出一张地图递给顾余生。 “公子,这是清源山的地图,狐族九支尽皆生活在此,已有千年岁月。” 顾余生阅观地图,脸上露出些许诧异。 因为红缇给的地图,描绘的清源山,竟万千象给他的地图还要大,其山势地理之复杂,光是记忆,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止如此,顾余生还发现,地图上的描绘,与他所处的世界,也不相同。 顾余生心中惊讶,感慨道:“红缇,狐族生活之地,莫非是一方洞天福地?” 红缇暗自点头。 “公子,此中之秘,万望守之,否则狐族之灭,祸将不远。” 第479章 清源洞天,狐族九支 清晨。 金色的光透照深林,氤氲紫气初升,迷雾缭绕,宛若仙境。 山下的荒村,隐没在迷雾叠嶂的世界。 红缇带着顾余生翻过山峰,一条从高山远脉中分涓的河流缓缓流淌。 行至河流之畔。 红缇停下脚步,以左手手指放在唇间,吹出霄响的哨声,片刻后,两只奇特的紫凫从河的上方飘飞而来。 红缇取出两粒药丸,丢给那两只紫凫鸟,凫鸟啄食之后,体形陡然变大,两两成双展翅。 “公子,请。” 红缇先上鸟背,随手一指,那鸟背上,竟出现一个花篮般的棚窝。 宝瓶顿感新奇,一飞落在棚窝之中,高兴得手舞足蹈。 顾余生也跃而至鸟背上。 凫鸟振翅而飞,盘亘在云雾之间,山下深林与山脉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宝瓶在棚窝里耍闹一阵,手托下巴,说道:“要是有个小秋千就好了。” 红缇噗哧一笑。 “宝瓶姑娘,这凫鸟生性乖张,我能驾驭,只因签了契约,它们才屈服,稍有不慎,只恐被甩下背去。” 宝瓶双手抱怀,不服气道:“鸑鷟似凤,比这凫鸟高贵不知道多少倍,本姑娘也曾坐过,它俩最多拥有八竿子打不到的稀薄血脉,还能反了不成。” 宝瓶说完,摘一片凫鸟羽毛横枕在脑后。 身上顿时有一股奇特的风在她身上缠绕,飘飘而飞。 正迎风而站的顾余生,看见宝瓶这般飘然自在,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多年以前在青云门下,莫姑娘也这般无忧无虑,驭风乘云,好不自在。 光阴倏忽。 匆匆流年。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顾余生心神飘远。 忽感身体与灵魂穿过一道无形的墙,山川之景,如梦幻飘渺,仔细凝看,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此时。 下方簌簌声响。 两支庞大锐利的箭矢破空而来。 “公子小心。” 红缇眉头一皱,身化一道红色烟霞,袖口卷走两支利箭。 红缇俯冲向下。 正欲寻找射箭之人。 又有一道剑气斩空而来,极为玄妙。 噗!噗! 凫鸟哀鸣。 翅膀被剑斩断。 顾余生凌空缓落,宝瓶藏于剑匣书箱,暗中窥看。 隐约间。 下方有十几道人影蹿动,有一人持雁翎雕弓,态度傲慢,另一人以剑归鞘,实力不俗,其余者,一个个双手抱怀,皆在看戏的样子。 这些人服饰样式差不多一样,但颜色却各不相同,多以灰,白,红,青,黑为主。 再仔细探看,会发现他们神色狡猾,多为狐态。 “公子,他们是狐族九支的修行者。” 红缇歉然朝顾余生一福,随即面色一怒,以衣袖为云叠,踏空落地。 持剑的青狐男子开口,“呦,红缇?你去山外寻药,花费这么多日子,如今带外客归来,你胆子不小啊。” 红缇看一眼青狐男子。 径直走向那射凫鸟的持弓男子,他是红狐一支妖族修行者。 “红缇,姥姥等你寻药救族人,你为何……” 啪! 持弓男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红缇一巴掌打在脸上。 “你敢打我?” 持弓男子先是一懵,随即勃然大怒,双手一抬,一股强大的妖力散发出来,竟是七境修行者。 红缇目光闪过幽光。 噗通。 持弓男子身体一软,半跪在地,他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红缇,你突破至八境了?” 持弓男子被血脉压制,数次想要起身而不得,他鼓起勇气抬看红缇的左右脸颊,震惊无比。 “血契?红缇,你为了突破境界,竟甘为人族修行者驱使?我这就回去,禀告族宗长老,你死定了,死定了!” 唰唰唰。 其他狐族修行者听见红骁的话,不由地看向红缇,确定红缇以誓言为契后,一个个情绪激动,怒而看向顾余生。 尤其是刚才出剑的男子,他乃是青狐一支,在年轻一辈中,较为聪慧,故而修行剑术,平时极为好斗,自诩以剑匡正义,要为狐族斩出个未来。 见红缇带人族修行者乘鸟而至,即将入狐族圣地清源洞天,前移一步,以剑指顾余生,目光锐利:“大荒的闯入者,你可是顾余生?” 顾余生觉察到狐族一行人在此,必然是知晓他要来,刻意等待在这里,欲给一个下马威。 “是。” “你是人族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者?” “是,有何见教?” “见教?看剑!” 青庶陡然拔剑,青色剑芒睥睨而出,朝顾余生的手臂斩去。 看这一剑的架势,他非欲取顾余生的性命,却要顾余生身受重创。 “手下留情!” 红缇急切呼喊。 “哈哈!” 青庶狂笑一声。 “放心,我不取他性命!” 刺斩之剑尖锐啸吟,忽的戛然而止。 青庶身影悬停,表情僵愣。 手中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变得沉重无比,用尽力气,无法回剑也无法向前再刺出寸许。 青庶抬看顾余生。 那是一双无比深邃的眼。 顾余生没有出手,也没有散发任何灵力,可他的一个眼神,就让剑止步不前。 一念断剑。 剑背其主。 此间差距。 如云泥之别。 青庶持剑在手,最能体会,然而,他也是七境修行者,以他之神识,观顾余生之修为,不过同一层次而已。 剑无法再持,青庶散发出强大的妖力,试图以力量挽回。 顾余生向前伸出手,两指触剑,轻轻一旋,剑哀鸣一声,猝然断裂。 顾余生手指一曲。 断剑刺透青庶的肩膀,一只手随即随风坍摆。 初次见面,那就留一命作为友好的见证吧。 顾余生转动脸庞,看向其他人,缓缓抬手。 余者尽皆面露惊恐,骇然后退,如临大敌。 顾余生抱拳: “在下青萍州旅者,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狐族九支修行者,尽皆无人敢上前还礼。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打破沉默,老媪杵杖从迷雾中走来。 “姥姥!” 狐族九支修行者,包括红缇在内,尽皆跪拜,恭敬无比。 老媪停下脚步,佝偻的身子微抬,一双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顾余生,“年轻人,仙葫州一别,如今在大荒再相见,当初你秉持的善心,似乎没有剩下多少了。” 顾余生淡然道:“前辈也不是那位在芦城外冻于风霜的老人家了,晚辈若一直良善,可活不到今时今日。” 第480章 见山见花见人,红尘缘深。 “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总得有点待客之道,你们啊,不要丢了祖上的东西,都回去吧。” 老媪环顾,虽未散发出威严,却无人敢忤逆。 刚刚还在闹事的狐族九支,纷纷恭敬避退,青庶在退的过程中,看顾余生的目光不太友善。 “红缇,把药给我,把这位远来的客人请至清风院,不可怠慢。” “是,姥姥。” 红缇腰间药娄递给老媪,转身朝顾余生盈盈一福,一阵清风骤起,顾余生已身在陌生之地,一间山外野林的小院里。 “公子,请放心歇息。” 红缇朝顾余生再盈拜,匆匆离去。 顾余生立于小院,酥雨打芭蕉,沥沥冷雨清雾,山水阔阔,依稀可见远处田野阡陌。 墙角杏花微绽,不与桃花见。 顾余生怔然雨中,目光飘远。 宝瓶从书箱里钻出来,轻叹一声,略有不忿,轻轻跺脚:“那年芦城外,寒霜瑟瑟,公子的恻隐善良,终究是不该有,早知道就该让那老妖婆多冻一阵的。” 顾余生收敛心神,见宝瓶情绪低落,缓缓蹲下来,在宝瓶的眉心轻轻敲了一下。 “我只有你那么大的时候,喜欢光着脚丫子在寒冷的冬天在青云镇的巷道奔跑,孙婆婆以为我没有鞋子穿,连夜挑灯为我纳了一双鞋,看我穿着鞋奔跑的时候,孙婆婆总是倚靠在门槛旁,慈祥的笑着。” “至今想来,那一份善良一直藏在我心间,宝瓶,那并非是我的善良,而是老人传承给我的一种精神,倘若时间逆流,我依旧还会这么做。” “噢。” 宝瓶似懂非懂。 顾余生回想起过去种种,也不由地心境开朗,看那墙角杏花开,忽然不再遗憾,人生处处逢青山,青萍州的桃花,就是青萍州的桃花。 许多事。 是既定的。 顾余生的手抬起来,指尖触及杏花雨。 沁凉的雨水让顾余生莫名心悸跳动,他侧身辗转。 这一转身。 如刹那永恒。 斑驳的院墙,深幽的竹林,轻影踏阶孤鸿。 朝思暮想的姑娘。 如春般如期而至。 亭亭玉立,清浅的倩影,婉约的笑容,朦胧的迷雾遮不住那朝思暮想的倾世容颜。 莫姑娘。 她在院外。 一树桃花映青丝。 圈圈旋转的风车,捻过时光一年。 如约而至。 岁月的良善和温柔。 或许一直都在。 刻薄的老媪。 终究没有为难走过千山万水的少年郎。 “余生。” 莫晚云红唇轻抿,纤纤之影走过青石路,如此的漫长又急切。 策马驰骋江湖的少年郎。 却在此时呆如木鸡,嘴唇微颤。 直到倩影扑怀。 少年恍惚入梦未醒。 “莫姑娘。” 顾余生手抚莫晚云的长发青丝,一挽落肩,伸手一把抓住,牢牢地扣在掌心。 顾余生仰头看天。 思绪复杂。 他以为重逢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如赴刀山火海。 他一生气运未达,历经苦难。 但苍天却意外的宽容,对他温柔了一次。 入山见故人。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也不过如此了吧。 春风拂流年。 在迷雾锁春的日子里。 杏花,桃花,梨花都争春绽放。 宝瓶骑在那一株桃树上,双手托腮,两只眼睛,嘴巴都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热拥过后是悄然上脸的青涩,莫姑娘彤彤的羞涩黯淡了一春的百花,少年的目光清澈和手足无措有些木讷彷徨。 指尖飘过青丝,低头多次打量,又一次次的迎上抬头羞看的莫姑娘。 脚尖轻点踩脚背的触觉,让顾余生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 忽然像是疯了一般,猝不及防的转身蹲下,左右手齐伸,一把将莫姑娘搂在背后,徜徉在沥沥春雨里,古老的青石板上嗒嗒作响,小鹿乱撞的莫姑娘手足无措,脸羞红盛桃花。 她轻启贝齿,想要让少年郎把她放下来,但淡淡的春风吹来少年野草般的香气,让她心安,沉迷,所有的顾虑,都抛在脑后。 背着少女的少年飞扬在柳絮绦绦的乡间小路上,吹风铺面。 一开始羞涩的少女拘谨的趴在少年的背上,可渐渐的,春风拂面微暖的感觉,让她不由地唤醒舞妁之年的岁月,青萍山,桃花林,小院,临溪。 种种过往,历历在目。 或趴在小院屋脊上,或骑坐在院墙上。 那一只能够前后摇摇晃晃的小木虎,也成为了少女童年最欢乐的记忆。 如今。 少年的背影宽大,结实,摇摇晃晃,又稳稳当当。 百灵鸟一样的动人的笑声回荡在春风里。 栖居在乡野千年的狐族老人们在田野伸直腰,细细找寻那笑声的来源。 岁月匆匆,春燕归又来,流走的都是过去的岁月。 越是活得久的老人们,越感触得深。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垂暮老人,千年积攒的法力,只为了一朝化作人,享受人间百年。 萧疏鬓白的老舍人坐在田坎上,饮一口浊茶,或是从腰间摘下一个破破旧旧的酒葫芦,喝一口温热的黄酒。 犁铧在后的耕地老牛也难得地歇息片刻,忙着低头啃草。 时间在少年和少女穿过田埂青石路的过程中变慢变缓。 古旧的院侧,杵着竹杖的老媪坐在杏花树下,怀里抱着一只老猫,目光混浊,昏昏欲睡。 狐阁的五长老悄然出现在老媪的身后,远远的看着那迷雾朦胧中的两道身影,眼中满是疑惑。 “你把九支的人叫来守在外面,挑起他们的激愤,现在又让九公主与人族小子相见,我活了几百年,真是不明白,不明白呐,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媪用干枯的手指抚过狸花猫的毛,苍老的声音好似在低语: 一生修行化成人,也就有了人性,这世上一开始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去追求的,善良,悲悯,喜乐,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人间七情六欲,八苦九难,有人历经一遭成佛,有人历经一遭成道。 那一对年轻人,都保持着珍贵无比的善心,悲悯,却未能得道,依旧红尘历劫。 倘若这世上真有佛陀所说的因果,那老身也善良一次,就当是为狐族积攒一份福缘吧。 第481章 十先生的线索,守护祭祀大典 清源洞天。 广阔神秘,据说在狐族白帝之前,就已经存在,后来白帝将清源洞天与大荒世界的九座神峰和地脉相连,成为狐族的领地。 九座神峰,由狐族的九支族人守护,传承至今,已跃数千年。 一千年前,白帝与魔帝双双陨落,魔族沉寂。 百年后,大荒万族趁着狐族虚弱侵占清源洞天而不得。 数场大战后,狐族虽然保住了清源洞天,却也让狐族元气大伤,自闭洞天门户,几乎与世隔绝。 自那以后,狐族一直没有恢复当初的实力,更是在血脉之中,被种下了诡异的血咒。 狐族别说再出一位妖帝,就连最低级别的十境妖圣,都再没有出现过,狐族无法得到万妖之祖设下的敕封,由于血咒的存在,也无法从狐族远古强者血脉中获得传承。 雨檐屋前。 穿着一袭白衣的莫晚云将狐族的实情娓娓道来。 顾余生对狐族的事没有太多兴趣,但这件事关系到莫晚云,他自然十分关切。 “晚云,那你是否也如其他人一样受血咒侵扰?” 莫晚云微微摇头,但她眼眸深处的一缕担忧,还是被顾余生捕捉到。 他意念一动,人间剑出现在手上。 “晚云,红缇身上的血咒被我解掉了,要不试一试?” “真的?” 莫晚云的脸上露出些许意外和期待,她起身拉着顾余生的手,走到竹林深处,随手一抬,布下一层苍翠的结界。 顾余生持剑对着莫晚云,却久久未能挥剑。 莫晚云嫣然一笑。 “余生,你在犹豫什么?” 顾余生沉默,注入他意志的人间剑震颤低吟。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挥剑,向着莫晚云一剑斩去。 苍翠的剑影斩过莫晚云的身体,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莫晚云神色淡然。 顾余生却是紧张的额头沁出汗水,一步上前来,生怕人间剑出错,伤到莫晚云。 “我没事……你看。” 莫晚云在顾余生面前辗转,惊鸿飘飘。 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 偏在此时,满脸笑容的莫晚云,体内忽然泛起阵阵霜寒之气,她的眉心处,先是浮起浅浅的桃花印记,随即如咒印一般迅速变得清晰。 莫晚云从顾余生逐渐凝固的表情中感觉到什么,转身凝结一面镜子在掌心,她随即双手掐诀,澎湃的灵力散发出来,刹那间将张开的结界撑破。 顾余生身处其中,只觉呼吸滞涩,心中不由地大惊,一年来,莫晚云的实力,增长恐怖,在境界上,可能比他还要早突破。 可即便拥有如此澎湃深厚的灵力,莫晚云血脉中的咒印,反倒好似因为顾余生刚才的一剑被彻底激活,不断的变强,附着于灵力,神识,灵魂! “晚云。” 顾余生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懊恼,以自身的灵力相助,试图压制莫晚云体内不断变得强大的血咒。 莫晚云体内的血咒得到短暂压制,异象逐渐消失,但她眉心处的咒印,则如一朵桃花,明媚中透着妖艳。 “都怪我。” 顾余生愤然将手中人间剑插在地上。 “余生,不怪你。” 莫晚云弯腰,将顾余生的剑拾起来递到顾余生手上。 “我自入圣院书山后,就已经感知到血咒的存在,只不过我跃过龙门,得到夫子的一些传承,才一直没有让血咒发作。 我回狐族,原本是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可是狐族九支的族人都受血咒缠身,修为越深,血咒也会变得更强。” 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心中才好受一些。 “那有解决的办法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竹林外,沙哑的声音传来,老妪竹杖破开结界,浑浊的目光在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身上扫过,“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你们忘记了知礼守节。”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皆是神涩脸羞。 顾余生抱拳道:“如何祛除晚云身上的血咒,还请前辈明示。” 老妪竹杖停在顾余生面前,数息间,少年一心皆系在少女身上,她微有不满。 “怎么,大荒那么大,你一路走来,心里的世界还是那么小?难道你的眼中只有她一人?若是救得我狐族九支,你必是我狐族大恩人,你会从中获益的。” 顾余生坦然道:“前辈高看我了,我非圣人,也不想成为圣人。” “算了,强人所难非待客之道。”老妪叹息一声,“当今之世,能解血咒的人,我都求过了,要么隐遁封术,要么被困于奇地。” 老妪的话,让顾余生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前辈所说的两人,莫非与晚辈有渊源?” “是啊,一个卖茶的,一个炼丹的。” “前辈是指乔老先生,十师兄?” 顾余生想起自己来大荒时,九师兄提及的夫子第十个学生朝闻道,世间最高明的炼丹师。 他已经失踪数十年了。 老妪默然。 顾余生连忙问道:“前辈知道十师兄的下落?” “你在寻他?” “是,还请前辈告知。” 老妪道:“三十年前,我曾在荒村见过他一面……” 老妪说到这,没再继续往下说。 顾余生懂得世故,拱手道:“前辈刚才提到狐族的血咒解决办法,晚辈是否能帮上忙?” 老妪的目光深邃,肃然道:“二月初二,是狐族九支祭祀白帝的重要日子,晚云将会在那一天主持祭祀大典。 若能获得狐族先祖的庇佑成为新妖圣,她体内的血咒自然能解,我狐族其余修行者,也能从祭祀大典的过程中暂时压制血咒。 狐族的领地内,有一只魔族螭魔封印千年,随着魔气减弱,已快要冲破封印,若它干扰祭祀大典,一切后果难以预料。 你是背剑人,于你而言,斩魔是职责。” “螭魔?”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莫晚云也面带疑惑,显然并未知晓此魔的来历。 就在此时,顾余生的脑海中,传来一直专注于酿酒的贬谪仙人李青莲的声音:“小子,我要是你,马上带着心爱的姑娘跑路,那螭魔是上古之一。 乃是由九龙之一的恶龙蜕变成魔,若那螭魔是全盛之体,连我也要避让三分。” 顾余生面有沉思。 老妪开口道:“你不用顾虑什么,我狐族自有斩魔长老,只不过留一手而已。 晚云得白帝传承剑,只有通过祭祀大典,才能获得更完整的力量,当然了,你若不愿意去守护,九支内,也有不少年轻的修行者愿意为晚云付出。” “我答应了。” 顾余生毫不犹豫的说道。 第482章 苍穹异象,大荒极境 早春,小院。 窗外梨花香。 少年浓睡未醒,一场梦,经年许久。 至斜阳陌陌。 院内菜肴香,顾余生才伸一个懒腰从屋内走出来。 莫姑娘刚好温一壶酒从柴房走出来,对顾余生浅笑。 “余生,你醒了,坐下来吃饭,这是白五叔送来的黄酒,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莫晚云取来一个单耳杯,替顾余生斟满一壶酒。 顾余生嗅着酒香,又看一眼放在院角的书箱。 “宝瓶那丫头呢?” “和雪灵闹玩去了。” 莫晚云缓坐在顾余生对面,替顾余生整理筷子,看顾余生端酒细品,手托香腮,看夕阳的余光笼在顾余生的脸庞。 “味道如何?” 莫晚云见顾余生很久才品完一杯黄酒,有些担心酒不好。 一缕青丝飘打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巴巴的盯着莫晚云看了片刻,笑道:“光看你了,没喝出味来。” “噗嗤。” 莫晚云嫣然一笑,随即脸红。 拿起温壶给顾余生再倒一杯。 顾余生细品片刻,叹道:“那年我在青萍州喝过一次,以我的年龄,依旧品不出这黄酒的味道来,等和你一起生活几十年后,等某一天我们也垂垂老矣,或许就知其中味了。” 莫晚云羞赧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酒葫芦。 “喏,你最爱的桃花酿,今晨桃花玉露酿的。” 顾余生将莫晚云的手拿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又嗅。 “香。” 顾余生一脸沉醉。 脚被莫晚云轻踩了一下。 “我是说这酒。” 顾余生不肯松开莫晚云纤细的手。 莫晚云袖子轻动,把手抽回去,给顾余生夹了些菜,看顾余生吃的有滋有味,脸上的浅笑从未断过,待夕阳落下,繁星渐起。 莫晚云眼睛变得明亮。 “余生,走,你带去个地方。” “啊?” “走呀。” 莫晚云拉起顾余生的手,两人走在山林间的青石小径上,一路向山而行。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一座小山之巅停下来。 山上有凉亭,晚风吹来,夜微凉。 莫晚云站在顾余生面前,取出一件长袍,给顾余生披上,用心的给顾余生系襟带。 顾余生盯着莫晚云的黛眉,一眨也不眨。 “余生,你别总是盯着我看,你也看看别的呀。” “我就看你。” “我没有天上的星星好看。” 莫晚云后退,倚靠在凉亭阑干。 顾余生顺着莫晚云的形迹,也倚坐在阑干上,繁星下,莫晚云的眼睛如宝石一般美丽,动人,苍穹深处,灿烂的星空,偶尔有流星划过。 顾余生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拦住莫晚云的腰。 莫晚云身体一柔,依偎在顾余生的身侧。 两人先对看一眼,无尽的眼波里,渐渐撑亮同一片星辰。 是夜。 璀璨的星空繁星如织,星斗之光熠熠泛光,或明或暗,或孤星高悬,或群星成图,斗宿之列,不计其数,天地之玄,森罗万象。 人在苍穹,如宇宙星辰之一颗,渺渺不可计,却又如身在苍穹,神思所至,则无处不达,一念起,则万里之遥,亦可须臾而之。 那熠熠星斗之芒,让顾余生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陷入顿悟状态。 昔日五先生,万里飞剑斩八境元婴。 此中之剑道。 顾余生已然掌控精义。 不止如此。 他集强大神识于一身,若身魂凝练至一体,则可瞬息千里万里。 这十万里大荒,可肆意驰骋逍遥。 可就当顾余生在凉亭顿悟之际,浩瀚苍穹之中,忽然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里面有一只诡异的触手出现,撕裂了整个天空! 随后,那漩涡之中,有无数魔影出现,数以万计,吞噬万物,宛若末世之景。 苍穹之裂变,好似来自于极远极远的时空,又好似隔着一面看不见,摸不着的时空之镜! 隐约间。 顾余生看见有无数强大的修行者法身万丈,所持之剑,斩魔无数。 有大能祭出浩瀚烟波般的阵图,将裂开的苍穹一点点的修复,裂痕修复的地方,有一个个玄妙的符文洒落世界…… 那不断悬落的符文,顾余生竟认识数个,数十个,上百个…… 可当他脑海中的符文越来越多之时,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刺了一下灵魂,一股剧痛陡然传来。 睁眼的一瞬! 璀璨的苍穹,有一道无形的闪电贯穿东西。 顾余生忍不住一个激灵,四肢麻木,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余生?” 莫晚云忽感顾余生身体僵硬,一脸关切。 星夜下。 莫晚云的那一张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青丝被风吹拂间,又有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 莫晚云见顾余生盯着苍穹深处的闪电,轻吐一口气,小声说道: “那是极境边缘的天地异象,偶尔会投照到清源山来,在极境深处,生活着强大的古魔,充满着无尽的危险,清源山封印的那一只螭魔,可能就是从极境位面的空间裂隙里钻出来的。” 顾余生将刚才感知到的异象压在心间,拉着莫晚云的柔荑,“晚云,你担心七天后的祭祀大典?” “嗯。” 莫晚云轻轻点头。 “其实我想装作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自从回到清源山修行后,心中一直就不太踏实,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莫晚云从顾余生的下颌处看向苍穹。 “余生,我好像不小心知道了一些这个世界的秘密,有时候,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顾余生把莫晚云搂在怀里,感慨道:“我也常常有这种感觉,但是,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会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过于飘渺的东西,我不太想去胡思乱想。” 莫晚云在顾余生怀里依偎,待星河移转半个银河,她抬起脸颊,在顾余生耳边低语道:“余生,那年我在圣院书山跃龙门的时候,看见一只巨大的神龟……我们就像是……寄居在乌龟背上的一隅之地一样,你说,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 “等我们修为到了,眼界到了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的。” 顾余生说到这,忽然低下头,凑到莫晚云的脸前。 “余生,你……你要做什么?” 顾余生笑了笑:“未来很长,难以把握,今夜良宵,可不能只看星星……” 少年低头。 醉了满堂星河。 第483章 诡异寒鸦,空间领域 子夜。 狼月高悬。 清源山九支青狐领地,青庶嘶痛的声音在院子内回响,刺鼻的药味在弥漫。 “没用的东西,上个药而已,受了区区一剑,就这般模样,你要叫到几时?” 院内,一名中年男子面色阴寒,一脚将熬药的罐子打翻在地,“滚出去!” 媚狐的女子立即上前,楚怜道:“老爷,庶儿可是你的儿子,他被人族的修行者给伤成这样……” “你也滚出去。” 中年男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袖口一甩,一股青色妖风拂过,将女子和青庶一起轰出院子。 狐族老仆弯着腰,也要出去,却被中年男子叫住:“真的有那么难治吗?” 老仆恭敬道:“爷,那人族小子的剑气中暗藏着一缕荒气,青庶少爷的伤口,短时间内很难痊愈。” “荒气。” 青下离的脸色微微一变,朝里院走去。 青下离穿过一道看似普通的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小院灵气充盈,奇珍异宝无数,再往里面走,则是一处天然流淌的河流,河流垂落而下,形成一道丈许高的瀑布,瀑布下,一名身穿青袍的狐族少年正对着那一轮狼牙月呼吸不定,气息强盛。 那狐族少年,正是狐族九支中的佼佼者。 青正。 狐族少年的名字。 因为他的母亲是青狐一族上一代中血脉最纯正的狐女,中年男子青下离,面对庭院内的雍容的女子,也只能露出恭敬之色,拱手行礼。 “青姬。” 花椅上,青狐姬慵懒的靠着,缓缓开口道:“往常让你去见姥姥,也没见你耽搁那么久,怎么?让你探听一件事,耽误这些天?那人族少年果真有那么优秀?有一副好皮囊?若是如此,我倒想要见一见了。” 青下离面色变了变。 “青姬,姥姥的心思,让人猜不透。” “哦?出什么事了?” “姥姥让人族小子与九公主见了面,这些天,人族少年与九公主在村里形影不离,清源村的老人们,都在谈说他们的爱情,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轰隆! 青下离的话刚说完,正在瀑布下修行的青狐少年,纵身一跃,随手摄取一把狼剑,朝外奔去,那冷寒的怒意,激碎了桌子上的玉器。 “站住!” 刚刚还慵懒的女子,袖口一挥,将青狐少年给困在原地。 “母亲?” “你若真有本事,那人族少年刚来的时候,就该亲自去见一见,让青庶为你去试探对方的能力,这样的伎俩,真是上不得台面,后天是祭祀白帝的圣典,你何必急于一时?” 青狐少年手持狼剑,一脸怒意:“母亲,晚云是我狐族血脉最纯正的女子,只有狐族最年轻的强者才能配得上她,区区人族修行者……” “区区人族修行者?” 青姬身影一闪,出现在院内的玉树下,嘴角扬起嘲弄。 “看来姥姥的担忧是对的,你们在清源洞天无忧无虑长大,只从书籍中知晓关于人族的一切,你们只知道他们的弱小,他们的狡诈,却不知道他们的强大,以及某些人族修行者身上的独特魅力。” “想当年,晚云的母亲白灵儿在白狐一支是何等的高傲,最后不一样委身人族修行者?倘若当年……” “咳……青姬。” 中年男子面色有些不自在,高傲的狐族女子咯咯一笑,“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难以释怀?哦,我想起来了,那人族少年是顾白之子吧,你怕了?” “哼,谁怕?”中年男子一脸板正,凌然道:“我只是担心那人的儿子会给我狐族带来灾难!” 青姬面色复杂。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件事,九尾阁的其他长老是什么态度?” 中年男子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儿子,改为传音入密。 青姬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几分震惊:“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提前回来与我商量?万一!” 中年男子低声道:“是有些风险,不过青姬,你不要忘了血脉纯正的白灵儿,尚且会背叛,二十年前的事还历历在目,更何况她还有一半人族的血脉……总之,做两手打算,这是其他八支长老都同意的事。” …… 深夜。 顾余生归来无眠。 一个人独坐床上,运转一个小周天依旧没能平复悸动的内心。 唇指尖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 顾余生看着墙壁上的影子傻乐。 一只寒鸦从窗外飞过,嗒嗒嗒的振翅声扰动顾余生的思绪,他忍不住下床来,驻足在窗边,看西落下的那一轮狼牙月变得清冷,孤寂。 与莫晚云在凉亭观苍穹时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些古老符文不断涌现。 顾余生指尖一凝,一道玄符化形,如神识般跳动。 这只是顾余生的无意识之举,没想到却凝聚出一道从未有过的天道玄符。 “难道天道玄符的七卷,是神秘大能弥补天道时散落人间的那些神秘符文不成?” 顾余生凝观手上的玄符,思绪复杂,心念一动,自己的一缕神识竟完美的与那一道化形玄符融合。 顾余生看向窗外树上栖息的寒鸦,心念再一动,神识玄符化作一道灵光没入到寒鸦体内。 附魂于寒鸦的一瞬。 另外一道神秘的神识,诡异般的被驱逐出去。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 那一缕逃逸的神识,此刻在黑夜下若隐若现,朝黑暗深处遁去。 顾余生想也没想,寒鸦振翅而起,朝那一缕逃逸的神识追去。 许是玄符加持的缘故,寒鸦竟能振翅破空,诡异般出现在那一缕神识前方,利爪拍击,将那一缕神识撕得粉碎。 “啊哇!” 就当顾余生还欲将那些残余的神识拘役之时,他神魂附着的寒鸦惨叫一声,化作一团血雾垂落地面。 顾余生神识从寒鸦体内逃出,看向那洒落的血雾,心中震惊不已:就在刚刚,他的神识竟然能够施展空间腾挪之术,虽然只有短短的数丈距离,但绝对是穿梭了空间,不过,寒鸦是血肉之躯,在穿梭了短短的空间距离,无法承受空间规则,直接身体崩坏。 顾余生生怕自己的神识受伤,以意念操控,缓缓回归身体。 顾余生睁开眼,喃喃自语道:“一念千里,果然是以神识为念,不过……刚才的那种空间腾挪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再次看向自己的掌心,那一道玄符正在黯淡,消散。 但顾余生的大脑中,却好似看见一条神秘的路,他无意中向前踏了一步。 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空间。 第484章 古老预言,百狐抬辇! 二月初二。 当第一缕光从窗外照进来时,顾余生已从打坐中醒来,他的身体周围朝阳如氤如水,涟漪阵阵又诡异般的消散。 那一夜观天象。 星辰中包罗的天道玄符让顾余生一直闭关参悟,数日小有领悟。 每到夜晚,他以神魂夜游洞天,一路寄魂于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感悟生命的浩瀚与渺小。 推开窗。 往日热闹的乡野之地,透着与往常不同的气息。 狐族老人们更换了衣服,一个个精神抖擞,在沿着田埂双手祷天,在虔诚的祈祷着什么。 那一间修筑在乡村临崖之地的竹楼内,一位白发苍苍的狐族老人手里捧着铜盆,高高举过头顶,准备向天借一团神明之火。 狐族古老的祭祀和祝由老人,手里拿着不同的器物,鼎,盆,碗,钵,盂等,嘴里念念有词。 身后的族奴,则是躬着身子,被青铜模具塑造成不同的凶恶,古魔模样,被人持鞭而打,或是烙在铜柱上。 原始的祭祀方式,在村落的每个角落都在进行。 穿着庄重的红缇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娇好的狐族女子,这些女子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服饰,锦缎。 “公子,请沐浴更衣。” 话落。 已有狐族女子举来一个玉缸,引温泉之水,洒满各种各样的药香。 红缇上前来,欲为顾余生宽衣。 顾余生忙制止。 “我自己来。” 红缇目光盈盈,嗤笑一声。 “公子放心,九公主知道我们来伺候你。” “你们出去等我。”顾余生看了看那些不同制式的服饰,摆了摆手,“这些也拿出去吧。” “公子……”红缇欲言又止,“今日狐族九支的族人都会来……” “我习惯穿这一身了。”顾余生淡然一笑,“狐族不至于以一人之衣来评判一个人吧?” 红缇闻言。 屏退左右。 欲侍奉顾余生。 “红缇,你也出去吧。” 红缇先是一愣,随即神色黯然,只能在外默默等候。 “宝瓶,你也出去。” 顾余生看一眼小院角落的书箱说道。 “公子,你真是……” 宝瓶嘟囔着嘴,背着书箱溜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 顾余生从小院出来,一袭白衣,纶巾束发,身背剑匣,腰挂青色葫芦。 饶是红缇一路来跟随顾余生半月,此刻也被顾余生身上的气质深深吸引。 洒脱,不羁,出尘。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 尤其是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将这春日朝阳的煦光都比了下去。 “公子,请上辇。” 红缇忽然朝顾余生盈盈一拜,竟是双膝跪在地上,在她身侧,一架红色庄重的轿辇,由皆由红狐一支的八位老人抬着。 “恩公,请上辇。” 唰唰唰。 院外,近百名红狐一族男子女子恭敬请跪。 顾余生忽见到这般排场,一时愕然。 “红缇,你这是做什么?” 红缇跪拜,一脸虔诚诉道:“仙葫州,剑王朝荒境,公子于我族有大恩,今日狐族祭祀大典,红狐一支愿为公子抬乘一辇,愿公子他日修行避三灾九难!” “公子,请上辇!” 一名垂垂老者杵杖上前,朝顾余生施礼。 顾余生见状。 双手一抬,一股柔和之力将红狐一族所有跪拜之人虚托而起。 看着眼前的阵仗,顾余生心中一时思绪复杂。 红狐老人声音沧桑,说道:“数十年前,红狐一族迁徙之时,受歹人暗算,几乎灭族,后代子嗣散落各地,生死未卜,孙女红缇幸遇公子,蒙启智之恩,携族中弱小回归祖地,此恩难忘,请公子上辇,让我等抬公子一程,以表感激。” 众红狐再拜。 顾余生抱拳还礼。 移步上辇。 “起辇!” 红狐老人声音沧桑,大声吆喝,霎时间,朝阳之中,红色的灵光围绕古老的竹辇,八名狐族老人抬辇行走在清源村的青石板,古老的青铜铃声在辇上回响,那悠悠铃声,好似穿破了时空,映在村里栖息了百年,千年的狐族老人眼里。 恰在此时。 九尾阁中那向天借火的祝由老人,也将仪式推到最关键处,苍穹深处,一朵狐族火焰,缓缓垂落至火盆! 唿。 当火盆被点燃的一瞬,顾余生只觉那火盆中那一团不熄灭的火焰好似化作玄妙的火符,飞入到自己的灵魂深处,自己的灵魂也好似被火洗练了一下,有一种玄之又玄,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同一时间。 顾余生的腰间葫芦乾坤世界,那一道酿酒的身影透着几分苍古,声音在悄然回响:百鬼夜行,深海鱼歌,黄仙讨封,狐人抬辇,眠月葬魔,大荒碑上的古老预言,难道真的会一一印证吗? 李青莲顾不得酿酒,他御空而起,出现在酒葫芦的某处。 酒葫芦壁上。 有两行神秘的字。 李青莲阅观良久,哂然道:“你一个读书的非要揭开世界的面纱做什么?有些事,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李青莲正欲提剑抹去。 忽然,他感应到什么。 回头苦笑一声。 “明白了,明白了。” 清源村。 古老的竹辇被红狐八位老人抬着,缓缓向山而行。 九尾阁前。 六位长老面色各不相同,不满,愤怒,憎恨,厌弃皆有。 老媪竹杖出现,立即有长老愤然说道:“大长老,红狐一支如此招摇,竟在白帝祭祀大典如此施为,应将红狐一族从九支除名,赶出清源洞天!” 老媪目光深邃。 一一扫过诸位长老,冷冷的说道:“狐族有恩必报,今日之事,红狐一族做得对。” 又有长老站出来,神色肃然:“大长老!您执掌狐族神杖,代行先祖之权,可你不要忘了,我们狐族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人族,不可信!” 噗通! 一位长老双膝跪地,一脸悲愤绝望,咬牙吐血,在脸颊上画一个神秘的图案,他好似向在天窥探什么天机,片刻后说道:“狐族之难,今日将起,人族之子,必是不祥之人,大长老,请诛此子!” 大殿内,一位狐面老人走出来,声音如寒鸦:“大长老,妖祖显圣,赐下神明之火之时,人族之子乘辇而过,此非吉兆,白帝祭祀圣典,不可有外族之人参与,请将人族少年驱逐出洞天。” 老媪看着激愤的众长老,苍老的面容上皱纹深布,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王朝尚有盛衰更替,更何况我狐族?往日不见你们提及,怎的今日一个个都像是转了性子,变得如此不冷静?” “姥姥,九支领地,杏花梨花桃花近日悉数绽放,白帝山上的千年玄铁树也在今晨开花,此等异象,从未有过呀。” 第485章 狐族传说,大道法则神通 “玄铁树花开?” 老媪混浊的目光变得深邃。 “此实为人之至诚,是为吉兆,怎么到你们这里,就变成了大凶之兆?我知道,狐族九支,虽然还在同山同水,然则各支之间,已有利益冲突,你们都有立场,算计,我虽老却不糊涂,你们无非是怕那人族少年帮助晚云夺走狐族的传承。” 其余长老被戳穿心思,面色皆变。 老媪叹息一声,“你们既然都愿意叫晚云一声九公主,那就该有点度量,白灵儿之事已过去二十余载,九公主只拥有狐族一半血脉也是事实,你们不要忘了,人族敬亭山的老夫子都不在意晚云的身份,愿意收她为弟子,你们就过不去这个坎?” 神色干瘦的五长老犹豫片刻,说道:“大长老,非是我们器量不足,实在是这百年来,狐族越弱,大荒妖族强盛,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先祖留下的基业祖地可能都不保,抛开那少年人族身份不说,他还是顾白之子,如此身份,我们难以保持中立!” “够了。” 老媪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年轻人之间想要一较高低,那得手上见真章,你们一把年龄了,还想要在背后暗自操控什么,那可就是真糊涂。” “祖宗的基业自然是要保,狐族的威严,也必须让大荒的万妖永远记得,只要九公主顺利得白帝传承,成为新一代狐圣,得人族少年帮助,让他出一出风头又怎么了?我要的只是结果,在结果的前提下,一切都可以商量,否则,再多的阴谋诡计,都只会给族人带来灾难。” “你们都给我收起不该有的心思,白帝祭祀圣典,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媪说完,一股庞大韬晦的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震慑当场。 老妇取出几个瓷瓶,顺手丢给面前众老者。 “这是这几日炼制出来压制血咒的丹药,都给我分发下去,不能在大典上亵渎了先祖!” “是。” 狐族长老轻嗅瓶子中倒出来的丹药,一个个面露喜色。 “大长老,这莫非是……红缇从青藤老人药园采回来的药?” 老媪点点头,手中拐杖轻轻一杵地面,立即有几名狐仆抬着蓝色的轿子走来,老媪上蓝轿,缓缓向山而行。 “诸位,我们也出发吧。” 数名长老彼此走出九尾阁。 走了一段,一位长老皱眉道:“老四呢?” “许是大长老安排守阁吧。” …… 古老的青石阶梯蜿蜒向山,狐族旗帜满山飘摇,成千上万只没有化为人形的狐狸向山而爬,叽叽喳喳,狐族的盛会,以不同的妖旗和祝由神火分为不同的族支。 狐族九支,虽同为狐族,却有着与生俱来的血脉高低之分。 当年白帝统治狐族之时,狐族九支分别掌控和修行媚惑、封印、巫蛊、降头、占卜、控木、控火、炼魂术、空间术等等。 可到后来,白帝身陨,狐族诸多长老以颜色来区分血脉的高低。 白狐,红狐,青狐为上三支高贵血脉,拥有着极为纯正的血脉。 灰狐,黑狐,蓝狐为中三支血脉。 绿狐,紫狐,杂色狐为下三支血脉,尤其是杂色狐,虽为九支之一,实际上是狐族奴仆,而且大多都无法化形修炼成人。 顾余生打量着满山不同颜色的狐族,心念一动,一缕神识进入到灵葫乾坤。 “青莲前辈,关于狐族一脉,你知晓多少?” 灵葫芦世界,李青莲在临湖的地方开辟出一间院子,满院的酒香,顾余生已突破至八境,他的神魂早就稳固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跃落在院前,嗅闻酒香。 “怎么?坐花花轿子的感觉不错吧?” 李青莲打量着顾余生的神魂,眼里有几分惊讶,他席地而坐,取酒而饮,并随手丢给顾余生一杯,顾余生取杯在手,以神魂之体饮酒,酣饮之感无比真实,他的身体,也在一杯饮下后,变得十分的舒坦。 “沉身体之醉,酣神魂之乐,此谓之谪仙酿。” 李青莲纵酒入魂,越发洒脱出尘,手持玉盏,眸观苍穹,略有追忆,复而看向顾余生,打一个酒嗝。 “狐族一脉,分支驳杂,灵榜上说,狐诞先天之魂而附于后天之体,雄而饕戾弑杀,是怨恨之体,雌狐多媚善变祸乱天下,神通广大,变化无端,他们天生精通魅惑,炼魂邪端之术,为人族,仙官和神族所不容。” 顾余生听到这,眉头微皱。 李青莲这才恍然意识到什么,干咳一声。 “当然,世间正邪之辨,自古无定论,持心正则不邪,持惑心则为恶,我曾见过魔族之子修炼成佛,也见过佛门沙弥堕落成魔,小友你心念之女,若心清明澈,自是善良姑娘。” “不过,我虽不羁于此,他人未必如此认为,况且狐族血脉玄妙,诸多通玄术法,是人族修行者万万不能及的,有的狐人,能够窥探天机,占卜一国之运,洞察过去未来……” 李青莲说到这,忽然挪了挪身子,靠近顾余生一些,小声道:“万年前,曾经有一位狐族大能参悟出空间神通,是为世间三千大道中最玄妙的法则,而那位狐族大能,就是白狐一支。” “有这事?” 顾余生面色平静,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他不由地想起那一夜自己莫名的施展出空间腾挪之术,虽然是以神魂为念,但实际上却腾挪了实物,远非神魂那么简单,这几天来,他多次暗中尝试,却始终无法做到以肉身穿梭空间。 “前辈,你说的那位大能,不会是白帝吧?” “啧!” 李青莲不屑的咋舌。 “若狐族白帝掌控如此玄妙的空间法则,岂能陨落?” “这倒也是。” 顾余生点头,心中却莫名的暗自遗憾。 可李青莲接下来的话,却又让顾余生不由地一惊。 “虽说如此,当年的那位狐族大能,却是有后代子嗣传承的,而且拥有如此玄妙的法则神通,倘若是你,你会不会给后代留下点蛛丝马迹?” 李青莲说到这,神色迷醉。 “所以啊,老子觉得你小子有眼光,倘若有朝一日,你和狐族姑娘结合,情到深处,水乳交融,血脉相通,万一某一次运气砸脸……” “咳,前辈还是多喝些酒吧!” 顾余生摇头,神识欲走。 李青莲伸着手臂,醉醺醺道:“你小子还腼腆起来了,机会是小了些,但也不是没有,狐族祭祀圣典,你要小心些……万一上面还有人惦记着这一档子事……可别叫我出来替你摆平,我仇家太多,不方便露面……” 第486章 空明山,狐族大典 神识回归本体,竹辇已跃上青山峰头,八名红狐老人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诡异般的换了肩头,改变朝向,一阵粉色的烟霞自脚下升起。 顾余生只觉天空微微旋转,竹辇已上不达天,下不至地,呼呼风声在耳畔掠过,身后的山野景色尽皆隐没无踪。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迷雾烟霞尽去,苍翠之山尽显,浮云凌空,一条长河如金带。 顾余生暗自一惊。 就连悄然藏在顾余生剑匣里的宝瓶,也偷偷探出个脑袋来,一脸不可思议。 “公子,下方是临江吗?我们怎么回来了?” 顾余生凝观片刻,摇头道:“是临江,但并不是当初我们过江的地方,应该是在临江的源头高山之上。” “嗯?” 宝瓶忍不住看向远处,只见九条瀑布似从九天银河中垂落下来的一样,最终汇聚成临江。 那九条瀑布,实则皆是由一座巍峨的群山脉为发源地。 “公子,到了,这就是我狐族的圣地,空明山。” 红缇踏红丝带恭敬的出现在顾余生前方,八位红狐老人落辇,侍在辇的周围,等顾余生从辇上下来,还不忘齐齐朝顾余生行礼。 他们至狐族圣山,需要举行复杂的繁文缛节,红缇得代表红狐一族去主持参与仪式。 顾余生身为外来者,自然不需要参与冗长的祭祀仪式。 空明山广阔且高。 一目难阅。 虽是如此,顾余生倒也没有贸然跃空而起去观景,这样对狐族的信仰是一种亵渎。 朝阳当空。 狐族九支都在空明山祭祀。 顾余生一个人独行于山上陡峭之路上,借山之高而窥大荒,虽不能看其全貌,也能将广袤之地览藏于心中。 当然,顾余生此来,并非是为了观景,对他而言,莫晚云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 只是,他已有三天没有见到斋戒的莫姑娘,心中甚是想念。 午时。 顾余生至空明山最高处,古老的铸祭台极为苍古,狐族古老的文字和图案篆刻在祭台四周,大的文字如云,小的文字如蚪,顾余生自是一个也不认识。 至于祭台的阵法,图案,布局,阁台,阶梯,鼎器,祭物等等,更是让顾余生大开眼界。 狐族的祭祀台,竟暗合道家九宫八卦阵图,旌旗上的文字虽然独特,依旧没能逃过这个规律。 不止如此。 就连空明山脉的其他八峰,也暗藏阵脚,与祭台呼应。 祭台之庞大玄妙。 比顾余生在敬亭山看见的圣院护山大阵更甚。 “公子,你看,祭坛中间有一棵树!” 就当顾余生感到震惊之时,剑匣中宝瓶的声音急切的传来,一只小手顺着顾余生的眼眉指向祭坛中间。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双眸中映出一棵苍树之影,又如一把奇特之剑。 “宝瓶,那不是一棵树。” “啊,那是什么?” “一把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血液随之躁动,身为剑修,对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躁动。 “一把镇山之剑。” 宝瓶眼睛瞪圆,她的眼里,祭台正中间,就是一棵树,一棵郁郁葱葱的苍树。 她小声嘀咕:“明明就是一棵树嘛。” 顾余生也不多解释。 他的目光从入云端的苍树一点点的往下移,最终落在那一棵树盖下的倩影身上。 莫晚云。 她身着一袭极为宽大华贵的白衣,衣尾绵延数丈之长,云秀襟带随风飘荡,三尺青丝挽束成不同的模样,一束披肩如瀑,两绺云扎系云宫步摇,红绳系九玉,一支象征着狐族至高无上尊崇地位的镂空朝凤簪散发出熠熠光辉。 在那狐簪之侧的鬓髻上,有一支平平无奇的木簪若隐若现。 只为给顾余生一个人看。 远远的。 顾余生看见莫晚云那庄重持礼时嘴角浅笑扬起的幸福弧度。 那是属于彼此间的小秘密。 不可为外人道。 顾余生的手暗触摸心窝,那里藏着初见莫姑娘时的信物。 一根红绳和一颗钗珠。 背后的剑匣被剑穗点缀,那也是莫姑娘做给顾余生的佩剑之物。 鞘中剑已入匣。 剑穗依旧在。 明媚的光照在莫晚云那绝美的脸上,空明山的草木皆为其倾世盛颜所折服。 狐族九支的年轻修行者们在祭台之南,向北持礼。 方才莫晚云的那一缕嘴角浅笑,摄动心弦。 年轻一辈中,似青正那般天之骄子,不下于二十人。 他们不仅仅倾慕莫晚云的容颜。 更有别的企图。 因为莫晚云不仅仅是狐族九支觉醒纯正血脉的白狐,还是夫子的第十四个学生。 妖族欺凌人族,弱肉强食,狐族对人族也同样怀有敌意。 唯独夫子的圣明,狐族不敢有半分不敬。 古老的祈语窃窃。 九位侍火者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当九朵狐族神火一起点燃祭台中间的神祝火柱,第一阶段的繁复祭祀完成。 接下来。 将从狐族九支中选取九位虔诚神火守护者。 狐族姥姥杵鸦杖而来。 携守阁长老见过狐族九支最古老的族人。 寒暄一阵。 狐族姥姥走到莫晚云身边,展开瘦弱的臂膀,以鸦杖矗立在身前,扬天跪拜。 沙哑的声音传至四面八方: “狐族圣贤,万族妖祖,白帝归驭,侍火奉承,绵益永年,谨恭统正,祭祝白狐,九支昌盛!” 铛!铛!铛! 古老的钟声将狐族姥姥的话回荡了一遍又一遍。 一位白须长老走来,大声道:“吉时已到,遴选奉火守护者!” 白须长老话说完,袖口一抬,一枚铜钱掷出,偌大的祭台变成天圆地方格一般的模样,又似道家阴阳化阵,形成不同的擂台,擂台中间,有一盏盏未燃的守护之灯。 唰唰唰! 刹那间。 上千狐族修行者纷纷踏空而去,抢占擂台之位。 狐族遴选奉火守护者的规则很简单: 击败同擂对手。 夺得八个方位任一的守护之灯。 能够以自身的能力点燃那一盏守护之灯。 长老布下的擂台上百,可真正的灯盏只有八盏是真的,其余的都是障眼法。 在这简单的规则下。 却能测试出参与者的实力,智慧,运气,心性等等。 当顾余生从红缇口中得知规则后,他的眼中露出几分思考:狐族九支争八盏灯,简单规则下,却是暴露出狐族的狡猾,心机,以及生存的残酷。 血脉的高低,对狐族而言,可能比实力更加重要。 换而言之。 会不会有人趁机攻讦莫晚云半妖血脉之事? 就当顾余生凝思之时,偷偷探出脑袋的宝瓶却传音入密道:“公子,你看那些灯盏的图案,好熟悉,好诡异嗳。” 第487章 你们四个,来战! “嗯?” 顾余生心有所想,一开始并未注意到那些所谓的灯盏,在宝瓶的提醒下,不由地凝神看去,那擂台上的灯盏,虽被狐族制作成特殊模样,图案也与狐有关,但灯盏上镌刻的符文,顾余生却是熟得不能再熟。 又是青云门镇妖塔里面能收集妖魂的灯盏? 不。 不对。 细节之处不一样,狐族的灯盏,竟比青云门镇妖塔房间里的灯盏还要玄妙复杂。 狐族修行者在擂台上比试,尽管他们没有受到身体上的血肉之伤,他们的神魂与血气,也会被灯盏一点点的汲取。 顾余生一一扫过八盏灯,发现每一盏在细微之处又有差别,组成一个古老的奇阵。 顾余生思忖间,猛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莫晚云所处的地方,那一棵苍树婆娑作响,若以空明山为整体,它更像是阵眼一般。 可此时的莫晚云正双手擎握白帝剑,以特殊的仪式在炼化白帝剑。 最终通过完整的仪式获得狐族传承。 这是狐族最神圣的大典,顾余生当然不能阻止,可他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当顾余生在思考怎么做之时,擂台之侧,忽有四道身影联袂而来,落在顾余生的前方。 这四人皆是狐族天赋最高的年轻修行者: 青狐一族的青正。 白狐一族的白央。 黑狐一族的墨争。 蓝狐一族的蓝湛。 四名狐族修行者虽神态各不相同,但那种摄人压势之感,却是暗中积蓄。 “阁下就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书山十五先生顾余生?” 开口说话的,是白狐一族的白央 ,四个人当中,以他的外表最为出众,看起来极为倜傥潇洒。 其余三人当中,青狐一族的青正对顾余生敌意最浓,黑狐一族的墨争身材最为魁梧,一双浓眉如刀,而那蓝狐一族的蓝湛,则是四人当中最瘦小之人,一双眼睛幽蓝,腰后系着一个巨大葫芦,比顾余生腰间的酒葫芦更加显眼。 “正是区区在下。” 顾余生起身抱拳,他已猜测到这几人寻他的目的,正合他心意。 不远处的红缇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旁,目光警惕道:“青正,白央,墨争,蓝湛,你们四个不去擂台,来这里做什么?主……十五先生今日是狐族的客人,祭祀大典上,你们想要失礼吗?” “红缇,听说你以心誓效忠了人族,看来是真的。”白央目光掠过红缇,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红狐一支出了你这样的人,真是狐族之耻。” “你!” 红缇不善口舌之争,气得咬唇颤抖。 “谁是狐族之耻,那可不一定,是要为红狐一族打抱不平?” 顾余生上前一步为红缇说话。 白央笑意一敛,目光冷意浮现。 “顾余生,有些事,还是坦诚说出来比较好,莫晚云虽为人族,却拥有着狐族至高无上的血脉,你一厢情愿闯大荒,勇气固然可嘉,可有些雷池,还是不要踏足的好。 今日大典过后,你心中所念之人,将是我狐族九支的未来,莫晚云既是夫子的弟子,也是我狐族的九公主。 顾余生,我听说你在人族时身份卑微,运气使然而一跃成为圣院的先生,如此大运,你要懂得知足,更要懂得舍弃。” 顾余生哂然。 “哦?听阁下的意思,我应该舍弃什么?” “心中挚爱?” 顾余生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你也配?”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得问问我手中剑同意不同意!” 顾余生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剑意,一瞬惊动了狐族九支的修行者。 但狐族的老人们,都很默契的没有出面,仿佛在默许年轻人之间的冲突。 “看来阁下认为手中剑就是真理。” 站在白央身旁的青正迈步跨剑,战意叠起。 “既然如此,不如请阁下上擂台与我等一较高低” “你若胜了,自然有话语权。” “你若败了,观礼之后就请离开狐族。” 青正将手中剑一点点抬起来,声音高亢传四方:“如何?” “有何不可!” 顾余生身影一晃,已然出现在祭台上方,环顾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树下祭剑的倩影上。 四目接触的一瞬,一剑自匣出。 睥睨的剑气瞬间将所有擂台上的狐族修行者荡开。 那天圆地方的铜钱擂阵化作八卦图案的擂台。 顾余生一手捏剑诀,一手握剑勾指,大袖飘摇。 “你们四个。” “来战!” 庄重而喧哗的祭台。 上下皆无声。 青正,白央,墨争,蓝湛本意是挑战顾余生,借今日大典扬名,给顾余生一点颜色看看。 可现在。 顾余生不但接下他们的挑战,还以如此霸道、近乎破坏仪式的方式出场,以一人之剑挑战四人! 狐族作为大荒曾经的统治者,虽已没落千年,无妖圣诞生,然而族内依旧强者无数,暗藏实力者不知多少。 “狂妄!” 立即有狐族长老大怒。 要对顾余生出手。 这时。 狐姥姥苍老的声音喝止狐族修行者:“年轻人之间的事,让年轻人去解决,狐族韬晦数百年,闭目不看世界,正好,今日大典,让大家心里有个数,有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姥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青狐一支的青姬妩媚一笑,转而看向自己的儿子。 “正儿,你到擂台上去露一露本事,千万不要伤了客人的性命,他可是圣院小夫子的传承者,夫子尊如天,我们要懂得敬重。” 青正早就被顾余生刚才一挑四的狂妄之言惊怒得杀意滚滚,得到母亲的许可,化作一道青影出现在擂台上,他先是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顾余生身后的那一道倩影,对顾余生密语道:“狐族倾慕九公主盛颜者不知凡几,我不但会打败你,还会让你颜面尽……” 噗! 青正的话还没说完。 顾余生陡然出手,手中剑一瞬穿过青正的肩胛骨,顾余生手腕旋转,青正立即痛得面容扭曲。 “啊!” 青正吃痛,痛叫一声,右手手指一动,剑欲出鞘,但见顾余生手中剑带血抽出,又一剑切在青正握剑手腕处。 咔嚓! 一汪鲜血渗出。 青正第一次拔剑失败,鲜血激发青正的凶性,手腕无法拔剑,便以神识御剑。 鞘内剑铮铮铮作响。 竟还无法出剑。 第488章 一剑一个,葫芦蓝莲幽火 “此子好生无礼,竟偷袭我儿,正儿,你在做什么?还不拔剑!” 中年男子青下离面色难看,如此盛会,他的儿子竟表现得如此不堪。 青下离催促的声音传至擂台。 青正身为狐族九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哪受过这般屈辱,他固然以为顾余生偷袭抢占先机,然则连剑都拔不出来,岂不是成为天大的笑话。 “喝!” 青正身上泛起青色妖芒,他强行激活血脉,试图拔出那诡异而沉重的剑感。 轰! 青正脚下妖芒凝实,祭台青石崩裂,向周围蔓延,强大的妖力竟然形成四条狐尾。 狐族修行,虽然也有境界之别,但是实力强弱之分,在于凝练出宝珠化形后,还能够以人形态化出多少条尾巴。 一般来说,结丹之狐。 可以从最原始的一条尾巴凝练出第二条来。 入八境元婴境后,则可以凝练出第三条,天赋奇佳,才可能多凝练出一条,因为每一条尾巴,都代表着狐族修行者特有的法力。 青正以狐身修行百年,化为人形不过二十多年,如今展现出四条尾巴,自然轰动狐族九支! “四尾法身!” 狐族修行者惊呼。 可这惊呼声中,却夹杂着怪异的表情。 如此阵势,竟然只是为了拔剑! 青正的剑无法出鞘。 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印住了一般。 面对狐尾法身,顾余生神色平静,地面蔓延的裂痕尚未至他脚下,就会被自动复原。 青正面容扭曲变形,他的本命之剑藏于鞘内。 是对他天大的羞辱。 “我杀了你!” 青正手化狐爪,被顾余生剑割的手腕自动痊愈。 青色的爪影朝着顾余生头顶袭下,与庞大的爪相比,顾余生的身形显得如此渺小,可就是他手上小小的剑,却再一次轻易的格挡住锐利的爪击。 祭台外的青姬眉头紧锁,一双幽幽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修长的手指在怀里划过丝带。 “啧啧,温玉外表下的狠劲,与当年的顾白如出一辙。” 一旁的中年男子青下离闻言,勃然恼怒,喝道:“白央,墨争,蓝湛你们三个还等什么!” 此言一出,等于承认青正非顾余生敌手,然而,如此不光彩的大叫出来,当真是让狐族许多长老感到面上无光。 一开始极为高傲的白央,见到青正如此狼狈,也是怒从心中生,青正的实力有多强,他很清楚,可现在顾余生表现得如此泰然,他若单打独斗,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上,给此子一个教训!” 白央行动,给自己和其他两人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墨争和蓝湛对视一眼,虽然两人皆有些不甘,但不得不承认,顾余生的实力,实在太过耀眼。 唰唰唰。 白央,墨争,蓝湛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顾余生发动攻击。 白央拔剑,一道白色的剑气如狂风旋落,他出此招,以剑显威,是在向狐族修行者表明,无人能阻止他白央出剑,借机暗中踩青正一脚,可见白央心机伪暗狡诈,实非磊落光明。 顾余生将白央的动作看在眼里,洞穿他的小心思,随即一剑在青正身上斩出一道血痕,将其逼退,顺势一剑反撩,看似随意的一剑,却藏着沉浸多年的剑道真意。 一剑斩狂风,如一叶随风飘起。 “小心呐!” 场外,有狐族老人提醒一句。 白央还以为狐族老人是为顾余生说话,心中恨意再盛,仗着身后还有两人有恃无恐,将自身妖力注入剑内,狂风掀起一圈圈的风啸,围绕着顾余生旋转,白央居高临下,蔑视的眼神再也藏不住。 可就在他嘴角上挑之时,顾余生反撩的一剑,却斩破漩涡。 悄无声息间。 一只手臂随风飞扬天空,被风之剑气搅为血雨。 突断一臂。 白央茫然不觉,欲再挥剑,才发现手与剑皆失。 “什么!” 白央仰头,漫天的血雨泼洒在他脸庞上。 “我的手!” 他惊恐般大叫。 所有的心思与算计,都变成一场作茧自缚。 倘若他不暗藏祸心,断一臂,族内老人尚可能将其续接,可他的手臂,却被他的剑气搅碎成血雨洒落天空。 “闪开!” 白央的惊呼没有让黑狐一族的墨争停下,墨争体型魁梧,拔刀之际,大喝一声,以声壮刀势,刀出鞘,黑色的刀芒让天大陡然一暗,幽暗的刀芒朝顾余生当头劈下,黑色的刀芒中藏着数道暗劲。 杀意滚滚袭罩。 顾余生神色肃然,一跃而起,挥剑迎接。 这家伙,人狠话不多! 刀中意与妖圣月曜的藏锋九式暗合。 顾余生窥其玄妙却不大意,一剑挥出,剑气如莲花旋转,黑色刀芒摧断消散。 墨争神色愕然,显然没想到他苦练多年的蓄力一刀斩,竟被顾余生一剑轻飘飘的破掉。 墨争璇即将手中妖刀丢在祭台,转身就走。 他的道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台上白央,青正皆伤,墨争败退。 背着巨大葫芦出现的蓝湛落在顾余生身前,他目光闪烁,有些唯唯诺诺。 “阁下不愧为斩龙山传承者,在下甘拜下风。” 蓝湛弯腰抱拳,似有退意。 可就在此时,他掩藏的面容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嘭。 巨大的葫芦塞陡然打开,绚烂的光柱从葫芦疾射而出,每一道光,都是一把蕴藏着恐怖妖力的剑气,不止如此,那葫芦喷射出的剑光中,还有一团团幽幽蓝色火焰如云一般燃烧着。 刹那间。 将顾余生包裹进去,焰火之盛,竟形成火焰符文的形状。 “余生!” 高处祭台,莫晚云打断祭剑仪式,一脸惊慌! 狐族之中,更是有老人惊呼:“蓝莲幽火!” “蓝湛!”狐族姥姥也陡然睁开眼,“住手!” 蓝湛背着葫芦,一脸狡诈得意,并无停下来的心思,阴险的说道:“人族修行者,都该死!” 蓝湛转身看向美眸呆滞的莫晚云,一脸疯狂:“九公主,你是我狐族的骄傲,我在帮你焚烧心中魔鬼,人族修行者如何配得上你,哈哈哈,烧吧,烧吧,灵魂烈焰剑会让他灰飞烟灭!” 第489章 白帝大典,灵魂穿破时空镜面 就当蓝湛以为得手之时,只见那一团团焰火之中,忽然有玄妙的火焰符文涌现,形成一圈圈的秘纹,秘纹旋转间,竟重新化作一朵蓝色的幽莲,而那巨大葫芦中吞吐出来的剑气,则被一道无形剑墙阻隔。 “蓝莲幽火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眼眸随着火焰跳动,若非那一夜星辰之下,他窥得天道玄符,对五行之妙掌控更上一层楼,刚才的蓝莲幽火,将会对他造成极大的麻烦。 顾余生正欲泯灭幽火。 神海中,出现李青莲的声音: “小子,此火是天地奇焰, 快送进灵葫芦来,我为你续上火种,他日用来炼丹,铸剑或淬炼神魂,有说不尽的妙用,这狐族小子用它来对敌,真是大材小用。” 顾余生心念一动,掌心的蓝色火焰随之消散。 狐族一干长老面面相觑,他们以为顾余生将火泯灭,眼中的贪婪转为无尽遗憾。 “什么!” 蓝湛大吃一惊,一脸不可思议。 “你没死?” 蓝湛下意识的后退,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反手一抓身后的巨大葫芦,葫芦上符文涌动,顿时黄沙飞天,其势不凡。 “哼。” 顾余生指尖凝剑,剑气穿透黄沙,将蓝湛穿肩而过。 左手掐诀化掌,对着黄沙猛烈的一拍,一记霸道的佛门金刚舍印直接将黄沙凝成一尊佛像,将蓝湛包裹进去。 蓝湛一点点被石化,一脸骇然。 “救我!” 蓝湛惊呼。 “住手!” 一名蓝狐族的长老大喝一声,飘然出现在祭台,双手化爪,想要阻止,那一尊佛像却纹丝不动。 “嗯?” 蓝狐族长老面色微变,怒看一眼顾余生。 “放肆!” 四条蓝色狐尾如长鞭挥舞,将逐渐凝聚的佛像高高举起。 嘭的一声。 佛像碎裂。 湛蓝得救。 然而那溃散的佛像虽毁其形,然则金色的佛身尊相还在,隐约间有袅袅梵音咏唱,一记佛家掌印盖下,蓝狐族长老身体发出咔的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镇压在祭台。 “佛门镇妖?” 狐族修行者,面色大变,看顾余生的目光顿时充满无尽敌意。 顾余生眉头一皱,眼前的这一幕,实在他意料之外,他本意是以佛门神通镇压蓝湛,可没想到,随手以黄沙凝聚的佛像,竟也会有显圣的效果。 感受到狐族对佛门神通的忌惮,顾余生心知可能触及到了狐族的禁忌,看在红狐一族的面上,顾余生将那一尊佛像敛去。 饶是如此,刚才出手的蓝狐一族长老,亦是气息虚弱,全无刚才的气势。 “顾余生,你竟敢在我狐族面前显露佛门神通,你该死!” 惊惧后的蓝湛找到个切入点,大声厉喝,试图引发狐族的共鸣。 就在此时,祭台上方的莫晚云忽然出手,长袖一挥,一道诡异的血脉力量压制直接将蓝湛击飞下祭台,蓝湛狐丹破碎,百年修为瞬间消散,重新化作一只蓝色狐狸。 莫晚云肃然道:“姥姥,蓝湛居心叵测,意图揭狐族之殇,当处死!” “好了,闹剧到此为止吧!” 狐族大长老杵杖起身,环顾一周,压下情绪激愤的狐族修行者。 “白帝祭祀大典,如此神圣,你们想要做什么?白央,青正,你们两个还不下来?所谓讨教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 青正和白央一脸不甘和愤怒,却也只能悻悻走下来。 青姬目光闪烁。 “姥姥,他们技不如人,自是无话可说,可谁来当奉火守护者?总不能是人族修行者吧。” 老媪看向顾余生,眯眼道:“你在擂台闹腾,这八盏守护之灯,你可能寻找得到?并有本事点燃?” “我愿一试。” 顾余生抱拳,血迹未干的剑归匣,他双手向前一探,左右呈阴阳之势,合抱偌大的祭台,之前那位狐族长老掷出的那一枚神秘铜钱,竟被顾余生重新找到,将其捻在手上。 森! 铜钱被顾余生五指一扣,曲弹出去,只见那祭台上虚幻变动的灯盏一盏一盏泯灭,最终留下八盏分立八个方位。 嘈杂的台下,鸦雀无声! 身材干瘦的五长老瞳孔一缩,震惊道:“铜钱断阴阳,双手分八卦,这是道宗的无相之术,这人族小子,怎会如此多的手段?” 五长老的尚未从震惊中恢复,又见顾余生以指为笔,指尖似游龙惊凤般镌写出一道道火符,一股浩然正气从那火符上涌现,分向灯盏所在的方向,唿唿声响,八盏灯被一一点亮。 当八盏灯被点亮的一瞬。 祭台中间,古老的妖幡升起,一尊狐族帝像发出神圣而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身为人族倒还未觉有多压抑。 但狐族九支所有的狐族,皆在那威压下纷纷跪拜祈祷。 “九公主,速速归位!” 大长老急喊一声,干瘦的手旋转手中寒鸦杖,鸦杖像是活过来一般,忽然张开嘴,一团殷红的妖血喷出来,霎时间,那些祭祀之鼎,盆,盂内皆是妖血翻涌,隐约可见强大的妖魂蹿动。 其中几只妖魂,更是大荒十大妖族中极为强大的存在。 顾余生只觉祭台一股诡异的力量涌现,将他逼退出去。 被他点燃的八盏灯,则是被奇特的符文拱卫着,灵魂火焰生生不息。 所有的狐族都沉浸在古老的仪式里。 只剩下顾余生一个外人在旁观,首先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莫晚云身旁的那一棵苍树,如顾余生感知的那样,那并非是一棵古老的神树,它被注入了一道极为强大悠远的神念之剑。 莫晚云手握白帝剑,灵力注入剑体,剑身上散发出的剑意与那一道悠远的神念之剑呼应。 整座空明山上,一把巨剑擎空。 顾余生窥看幡上的白帝尊相,隐约间好似对方活过来了一样,忽然睁开眼看向顾余生。 那一双眼睛,隔着一条茫茫的时间长河,不可追,不可寻。 更加诡异的是,顾余生的心中莫名的泛起一股战意,血液都在沸腾。 背后剑匣吱吱作响。 无论是斩龙剑,人间剑,还是诛魔剑,都在极度的亢奋。 顾余生心神一紧。 忙紧守灵台。 然而在此时,灵台骤然明亮,沉睡于本命瓶中的元婴睁开眼,一缕神念随灵台剑芒破体而出,伴随着古老的祭台祈语诡异般的穿透那一面时空之镜。 轰! 顾余生只觉脑海一白。 神念进入到一方陌生世界。 第490章 一段玄妙的光阴漂流,过去的初逢! 顾余生以神念穿透时空之镜,本以为会是与狐族白帝的一缕残念相遇。 然而,当迷雾散尽,他所处的世界,却是无尽广袤的世界。 森林与群山起伏,千鸟百兽万妖随处可见。 有展翼若垂天之云的上古大鹏妖,有身如巨山的上古白象,更有气吞山河的青狮! 妖气散发出的气息,无比的真实。 相较而言,顾余生的神魂身处这方世界,就像一只意外闯入的蚂蚁, 一只微不足道的飞鸟。 不敢惊语,不敢妄动。 只能以神念在群山与森林里小心翼翼的穿梭。 每当那些恐怖的大妖,上古异兽以弱者为食时,那诡异的咀嚼声,都会让顾余生头皮发麻。 顾余生一路跌跌撞撞前行,多次想要将神念回到身体,但隔着浩瀚的光阴与无尽的空间感,让他神魂根本无法回归到现实世界。 就当顾余生以为自己完全闯入到异世界之时,一条长河在群山峡谷之间蜿蜒向远方。 “临江!” 顾余生喃喃自语。 “难道这是数千年前大荒的模样?” 顾余生神念随风飘摇,逐渐靠近临江。 远远的,顾余生看见江畔之侧,有一戴着斗笠的男子正在搭建茅屋小院,时光如浮影般掠过,小院从最初立架到盖成,许是花了数月功夫,某一日,顾余生看见那戴着斗笠的男子从山中找来一棵桃树,栽种在院角…… 当顾余生看见那一株桃树花开,并且有一根弱小青藤缠绕在桃树身上生长的时候。 顾余生的神魂,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几乎同一时间。 在津渡边上垂钓的斗笠男子,竟似能看见他一般,朝他所站的地方看来。 当垂钓男子箬笠下的面容一点点的在顾余生的眼中变得清晰之时,一种神魂莫名的悸动之感出现,他身处的世界,好像有某种规则被打破,天崩地塌一般。 “不对!” 顾余生不再去看那一张脸,直觉告诉他,如果他看见那个人的那张脸,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改写。 他以秘术收敛包裹神魂,随风急遁。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变得支离破碎的世界,仿佛重新稳定下来。 铛。 铛。 铛。 苍古的钟声突兀的响起。 顾余生听钟声,才知他的神魂已飘至清源山的一处古观群附近。 他忍不住看向青石路尽头的古观门楣。 “怎么会?!” 顾余生再次震惊。 因为那古观门楣上,写着【清凉观】三个字。 时空带来的错乱之感,让顾余生觉得一切是如此的飘渺,又是如此的接近真实。 清凉观的庭院树下。 一位背对着门楣的道长正在讲道,三千道观弟子盘坐在庭院树下,一个个阖目宁神,聆听大道: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不见其貌的道长声音平和,每一个字都落在顾余生的心间。 道宗之基,道法之本,天地之始,从道长的口中一一讲述,有些内容,顾余生明明已经从书籍上看过,或是听说过,却从未有如此心思明澈之时。 仿佛随着道长的讲解,他修炼的道家无相心经,诸多晦涩难懂之处豁然开朗,不止如此,无相心经中提及的修行五种境界,他竟悄不自觉间至第五境万法皆通的境界。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魂,在观内悄然间突破了屏障,至一种从未抵达过的高度。 就在顾余生神魂突破之时,清凉观周围的天空,出现奇特的异象。 原本阖目听课的观内弟子,若有所感的睁开眼。 只见一名年轻的弟子口衔真意,大声喊道:“何人窥道?” 嗡! 那年轻的弟子修为着实了得,声波形成的道韵藏着玄妙的力量,不仅在山上布下探查大阵,还在声波道韵中暗藏道宗玄剑,声至而剑起,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魂被一道又一道的剑意穿过,足足有十四道之多。 顾余生幸得剑道真意,这十四道剑意一一避过,未能伤及神魂。 然而,就在他所藏的不远处,观顶瓦脊,有一只狐狸呜呜几声,垂落在地。 “大胆妖狐!” 立即有弟子抬手斩妖狐。 好巧不巧。 那一只妖狐朝顾余生所藏的地方奔来,一下与顾余生的神魂相撞。 嗤嗤嗤! 数道剑意纵横。 顾余生暗道不妙。 正要现身。 眼前忽有一道拂尘飘过,所有的剑意剑气尽皆消融不见。 “福生无量,道玄,万物向道之心不可斩,若心之向善,则大道无分别,切记,切记。” “是,道尊。” 不知是不是被那一只狐狸撞了一下的缘故,顾余生只觉清凉观内的声音变得悠远起来,时间也如摇曳的蜡烛,忽然加速,接下来的那道长的话,顾余生再无法听清。 撞了顾余生一下的狐狸,则是盯了一眼顾余生,朝远处逃去,它的狐爪下,竟然藏着几卷道宗典籍。 窃书的狐狸! 顾余生看一眼狐狸逃走的方向,心中却努力的想要记住【道玄】这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觉察到肉身的本命瓶在呼唤自己,他的神魂与这方世界变得不再契合,开始出现强大的排斥之力。 就在顾余生神魂如风渐远之时。 天空上方,陡然出现一道奇特的光柱,光柱直接撕裂了虚空,有无数强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虚空深处,有一团团火焰落在这方世界,山川,大地皆裂,清凉观燃起熊熊大火。 那些修为强大的道宗弟子,在大火中与天上降落的修行者激战,悍然赴死。 某个时间节点。 那位背对着顾余生的道长出手了,仅仅一招,就将天空所有的修行者尽数泯灭! 道长于火光中送走数十名弟子,就地盘坐,身体逐渐被火焰吞噬。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 恰在此时,顾余生感觉到那烈火中的道长,也朝他所站的地方看了过来。 顾余生看见对方的嘴唇在动,好似对他说着什么。 可惜顾余生什么也听不见,耳边传来呼呼的声音,神魂被强大的空间力量撕扯,一瞬间,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出现在一座高高的山上,那一只狐狸,也正在山上抱读经文,逐渐化作人形。 而那狐狸化形的模样,在顾余生的脑海中依稀有些熟悉。 轰! 神海一道惊雷。 祭台上的顾余生兀然睁开眼! 他的眼睛凝视着那随风飘摇的经幡。 白帝的尊相容貌,逐渐与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一一相合! “道……道玄……” 顾余生喃喃自语。 眼眸中的八盏灯火魂光,逐渐明亮。 祭祀大典。 已由正午时分持续到子夜! 狼月西悬! 半日时间,于顾余生而言,却仿佛历经了一个纪元! 第491章 大典惊变,叛变的四长老 “怎么会是这样呢?” 顾余生的悄然自语。 月华下的少年,眼眸沧桑尽显,待现实的风和月与祭台上的那一道倩丽身影融进他的目光,很久才恢复过来。 莫晚云手持白帝剑,狐族古老的传承自那一把苍月剑影中投照进眉心。 八个方向的魂灯越发变得明亮,那祭坛最深处,一滴来自于狐族先祖的妖血渐渐浮现出来,狐族姥姥手持寒鸦杖,嘴里念念有词,伴随着晦涩的咒语,那一滴妖血化作玄妙无比的符文,攀爬在那火柱上。 火柱上古老的符文好似活过来一般,散发出幽幽之芒。 台上台下的狐族九支,除了红缇和莫晚云之外,皆在那幽幽火芒照耀下,身体逐渐浮现出血色的咒文,而那狐族老妪,则在诵读咒语中,原本就极为苍老的皮肤,更是迅速干瘪苍老下去,面如柑橘,发如焦丝霜白,月光照在身上,如一片凋零的落叶。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顿时明白狐族老妪在做什么,她以祭祀为阵,施展古老的手段为狐族九支解除血脉里的诅咒。 顾余生虽无显赫世家背景,可这样的一族之长令人钦佩。 解咒的过程极为漫长。 如顾余生所预料的那样,八个方位的灯盏里封印的诸多妖魂,甚至人魂,都是祭品。 与其说是一种高明的解咒方法,不如说最原始的灵魂与灵魂之间的替代。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那一根火柱。 那幽幽火芒浮动间,竟似一条上古之龙,它不断的摇曳盘亘,享受着狐族给予他的贡品。 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地让顾余生觉得有些熟悉。 暗自寻思,才发现这不正是当初浩气盟供养苍穹深处的荒兽一个道理么? 如果那火柱中是一条远古的神龙,那这个祭祀仪式,岂不是暗藏着诸多风险! 顾余生不由地看向莫晚云,心中暗自警惕,生怕出现变故。 时间一点点过去。 祭祀仪式已经接近尾声,狐族体内的血咒,尽数被拔在眉心,如一滴暗红的血液闪动。 持杖的老妪,如风中残烛,好似随时会泯灭。 莫晚云身上的气息,则越发的韬晦,加持在她身上的力量,传承于那一道意念之剑,同时,祭台完整显露之时,古老的敕封仪式也如同人族的加冕仪式一样。 只待仪式结束。 她就会成为狐族妖圣。 大荒十大妖族,都没有这样的敕封能力。 而这。 也是十大妖族忌惮狐族的一个重大原因。 “只差一点点了,我的族人们。” 老妪的声音在回荡。 她抬起袖子,寒鸦杖化作一条奇蛇,一点点缠绕上火柱,散发出幽幽之光的火柱,有一条幽影被释放出来,黑色的影子顺着那一把苍古之剑,凌空飞向虚空。 深暗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一条细密的口子。 上界的仙灵之气垂落,如一道光照向莫晚云。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摇曳的灯影和月光交织之下,一只六尾青狐兀然出现在祭台,它扬天利啸一声,双爪凌空一摄,竟将那天空垂下的一道光凝聚成一颗无比明亮的仙灵之球。 咕噜! 那一只青狐一口将那仙灵之球吞了下去。 吼! 唳啸之声,惊动了九尾阁的其他长老,他们纷纷从秉阵仪式中苏醒,看向那六尾狐时,一个个面露震惊。 “老……老四?!” “你在做什么!” “狐族沉寂千年,需要妖圣坐镇,岂能让一女子得先祖传承?” 狐族四长老青风禅吞下那一颗仙灵之球后,体形陡然变大,眨眼间竟滋生出第七条尾巴来。 “青狐的儿郎们,过来,享受祭祀带给你们的幸运!” 青风禅大喊一声,一条尾巴延伸,将青狐一支的狐族修行者尽数揽向祭台,青下离,青正等面露狂喜之色,而那一向高傲的青姬,面对如此好处,却化作一道青影,避开祭台,一双眼睛莫名的看向那八盏魂灯,又莫名般的看向顾余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祭台大典被搅乱。 顾余生眉头一皱,正要前去护莫晚云,就在此时,九尾阁方向,忽然有一道奇特的妖芒涌现,一卷古老的狐族天书出现,那天书灵光斗转,滴溜溜的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罩下来。 顾余生的脚下,古老的狐族密文化作符文迅速蔓延至祭台方向,形成一个献祭之阵。 不止如此,同时还有另外一道灵光斗转,也将莫晚云笼罩进去。 顾余生与莫晚云彼此间如两面阴阳镜相连,成为了祭台的献祭之物。 面对如此惊变,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莫晚云,莫晚云也若有所感的看过来,两人目光遥遥相对,心中并无太多急躁,而是在看这位狐族长老究竟要做什么。 狐族大长老形如枯槁,苍发披肩,皱纹如橘皮密布的脸上,凹陷的眼眶里闪烁着两团不灭的瞳光,这位老媪的生命力是如此的顽强。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青风禅,咳嗽几声后,才气若游丝的问道:“就差一步,我狐族就能摆脱血咒,重铸过往的荣光,老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老媪的质问,这位狐族四长老眼中似有一丝挣扎,但随即态度漠然,冷冷的说道: “大长老,你是狐族的姥姥,九支大小事,几乎都由你来决定,狐族的命运,也被你一个人掌控,二十多年前的祭祀大典,您已经错过一次了。 二十年后,你又要再错一次,我们这些狐族老人,当真只能奉献吗?狐族的命运,更应该由我们说了算才对,可你却如此偏爱,只因她是白灵儿之女?” 青风禅说到此处,化作人形,怒而看向四周。 “族内九支,难道就没有可塑之才,你何曾给过其他人机会!” 狐族四长老的话,顿时挑拨起狐族九支绝大多数的情绪,这位在狐族拥有无上威严的老人,此刻被无数双质疑的眼睛看着。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族内的孩子们自然有优秀的,只是老身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判断,老四,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老媪看着沉默的狐族九支,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莫名的叹息一声,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向顾余生。 当混浊的目光看向顾余生时,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老媪的声音:“人族少年郎,狐族劫难已至,保护好你心中所爱之人吧。” 第492章 灵阁暗影,古魔出世 当混浊的目光看向顾余生时,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老媪的声音:“人族少年郎,狐族劫难已至,保护好你心中所爱之人吧。” 老媪抬起手,掌心中浮现出黯淡的灵光,试图将顾余生和莫晚云身体外的禁锢化去。 “不必劳驾前辈。” 顾余生神色淡然,右手抬起,大拇指,食指与中指三根手指朝前方轻轻一探,不仅将禁锢在他身上的囚笼化去,连同着禁锢在莫晚云身上的囚笼也如一面阴阳镜一般轰然碎裂。 顾余生的身体周围,泛着神秘的波纹与周围的空间有些不太相融。 老媪苍老的眼中,露出不可思议,很显然,顾余生破除狐族禁困之术的法子,超出了她的认知。 “嗯?” 狐族四长老眼皮一跳,显然没想到他处心积虑的算计,还没开始,就出现了纰漏。 “人族小子,你的命运,不会被改变!” 青风禅手掐诀,身后出现狐狸尾巴,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的手腕,身影移遁远处,连看都没看这位四长老一眼,而是在移动的过程中,抬头看了一眼苍穹,莫晚云则是眼里只有顾余生,混不在意眼前的惊变。 青风禅见顾余生避开,神色大怒,正欲施展神通,可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一声惊雷,兀然间轰击在祭台上,老媪被闪电击中身体,踉跄般后退数丈之遥,青风禅则是被那一道闪电劈中,身体闪烁着银色的弧光。 刚刚被他吞下的那一颗仙灵之珠,力量彻底爆发,在青风禅的体内暴走,刚刚被他聚集在擂台上的青狐一支,惨叫连连,修为较低的,直接灰飞烟灭。 呜呜呜! 随着闪电撕裂长空,祭台上方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强大的空间撕裂感陡然涌现! “怎么回事?” 狐族长老面面相觑,每个人的心中,都酝酿着不祥的气息! 噗! 闪电消散,青风禅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重新化作半狐半人的模样,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在暴走的边缘,瞪大眼睛看着远处苍苍白发的老妪,“你……你算计我?” “不是算计你,只是找出二十多年前的罪魁祸首罢了。”老妪颤颤巍巍的起身,苍老的脸上,并无半点喜色,更多的,是悲凉。“青狐一支如此优秀,我万万没想到当年害死白灵儿的人竟然会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们狐族还是太强了。” 苍穹上方的漩涡深处,一道冰冷的声音回应,隐约间只看得见一道幽魂投影。 “灵阁!” 顾余生不由地低语。 声音虽小,却不亚于刚才的惊雷。 “哦?灵阁的背叛者也在?” 那一道幽影缓缓睁开眼,看向顾余生,袖口一抬,一道灵魂之剑朝顾余生疾射而来。 “余生,小心。” 莫晚云挥动手上白帝剑,一道无比强大的剑气穿透云层,几乎将那空间漩涡斩灭,然而,那一道灵魂之剑却威力丝毫不减。 莫晚云神色焦急。 这时,顾余生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凝聚一剑,这一剑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如一道幽魂般飞起,与天空的那一剑相撞,剑碰无声,却有无数的魂念如流星散落天空。 “咦?” 苍穹里的那一道投影声音中带着惊讶。 而顾余生再次出手。 人间剑出匣,他以双手握剑,对着苍穹的那一道投影一剑斩去。 刚刚逸散的无数星芒幽魂,重新凝聚,刹那间,天空呈现满堂星河,璀璨到了极致。 漩涡深处的那一道投影,也在星河绽放中渐渐泯灭。 可对方那充满戏谑的声音犹自在回荡:“有趣……作为背剑人,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呢?” 空间漩涡的那一道投影刚刚消散,却有一道幽芒之符凌空飞来,猝不及防没入四长老青风禅的眉心。 “啊!” 伴随着青风禅的一声惨叫,他的气息陡然攀升,身体彻底化作一只七尾巨狐狸,七条尾巴横扫,祭台灯盏尽数泯灭,一记利爪高高举起,惊吓得狐族修行者尽皆仓惶躲避。 顾余生和莫晚云也凌空躲远,只待那一记利爪毁灭祭台。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位暴走的狐族四长老,高高举起的利爪,对着自己的心口猛的来了一记猛掏! 噗! 伴随着鲜血喷洒。 一颗跳动的心脏出现在狐族四长老的利爪上,漫天溅射的妖血,让顾余生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家伙在做什么? “快,阻止他!” 这时,老妪的声音无比急切,她横空挥杖,打在巨大狐身上,狐身岿然不动。 咕噜! 狐狸将那一颗跳动的心吞了下去。 诡异的咀嚼声和满溢的血腥气,忍不住让莫晚云以手捂鼻。 顾余生面色肃然,手上人间剑与匣内诛魔剑铮铮低鸣。 “来了。” 顾余生低声说道。 莫晚云眉头紧蹙,低头看逐渐裂开的地面。 就在此时,吞服了自己心脏的狐狸缓缓转过身来,狐狸的眼睛空洞无物,兀然间睁开眼,一股凶唳的魔气随之散发出来,祭台下方,滚滚魔气从地底渗出,那一根扎在祭台深处的火龙柱上,一条螭龙张牙舞爪逐渐化形,彻底打破封印,魔爪上,在地下守护结界的狐族长老皆被穿心而死。 吭! 魔如恶龙长啸。 霎时间山峦崩摧! “螭魔?!” “跑啊!” 狐族群中,不知是谁惊叫一声,狐族九支上万族人,纷纷仓惶奔逃,一个个面色如土,甚至包括白央,墨争这些优秀的狐族弟子在内,也被那魔影吓得面色惨白,呆愣当场,不知所措。 “血……血!” 螭魔桀桀大笑,探出一只魔爪,将比它体形大数十倍的狐族四长老捏住,魔口一张,猛烈一吸,庞大的狐躯伴随着飞沙走石,被吞了进去。 狐躯吞没的最后关头,这位狐族四长老的灵魂恢复了自我意识,试图不断的逃离魔口,惊恐的叫着:“姥姥,救我……我是被灵阁蛊惑……啊!” 伴随着凄厉,悔恨的惨叫。 这位狐族四长老的灵魂和躯体都被螭魔吞噬得干干净净。 第493章 年少籍无名,今夜剑绽大荒! 九尾阁四长老的惨叫声在空明山回荡,狐族九支顿时乱作一团,逃的逃,跑的跑,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肝胆俱裂,加上地面的裂隙越来越大,渗出的魔气中,还有其他的魔族如幽影般涌现,它们虽然远没有螭魔那么恐怖,但是它们的肉身比妖族还要强盛,生命力也更加强大。 能够吞噬妖族的血气迅速壮大自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都别乱!” 惨叫声声中,老媪的声音夹杂着来自于狐族血脉的神秘力量,强行以声波镇住慌乱的狐族九支。 “狐族年轻的弟子,未化形的狐人,速速回清源洞天避难,三尾以上的老人留下来,魔族并不可怕,我们的先祖曾经把他们踩在脚下,大荒这片土地,属于狐族!” 老媪说完,忽然掐了个古怪的诀,她那干枯的肉身唿的一下被点燃,一大团狐火随风飞出,形成一个圆弧火环,将滚滚魔气禁锢在原地,老媪的灵魂从肉身里飞出,赫然是也有七条尾巴! 她以灵魂形态吐出一颗宝珠,宝珠冉冉升空,挡住天空的漩涡,七条尾巴强自撑起一片天,凌空落下的两道灵魂狐爪,将螭魔困在火柱上。 “九公主,带着狐族的火种离开。” “我的族人们,杀了它!” 老媪的声音不再充满威严,更像是在生命尽头唱响的悲歌。 可是,狐族九支的修行者们,面对如此恐怖的螭魔,畏惧而不敢上,别说螭魔,就连那些弱小的古魔,形态飘忽不定,在肆意杀死狐族之人后,造成的恐慌,并非一时的灵魂清音能够化解的。 狐族九支,何止万人。 便是九尾阁剩下的五位长老,也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上去斩螭魔。 嗒。 原本在顾余生身边的莫晚云,并没有听从老媪的话选择离开,在狐族踌躇不前之时,毅然迈出一步。 她回头朝顾余生淡然一笑,嘴唇微动,似有无尽之言要倾诉。 “晚云。” 顾余生抬手止住莫晚云要说的话。 “万事随心。” “我会站在你这边。” 顾余生迈步向前,头顶上空的苍狐老人强撑起的一片天空,被风吹过,如同命运的哀歌。 眼前的一幕,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青萍山的那位掌门,他也如这位狐族老人般霸道,蛮横,为了族人或宗门不择手段! 可当他目光里,狐族的弱小者在魔族的凶唳之下惨死当场,顾余生终于能够体会当年之事。 那并非是对青云门掌门萧让的原谅。 而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父亲,也曾以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 为众生故? 为天下? 顾余生至今还是不懂。 也不想懂! 可他的师尊秦酒,家园焚毁,爱妻不复人间,毅然选择背剑守护人族,行走大荒。 如今,日夜教诲铸造的剑,就在背上的匣里。 从未有过如此沉重的时刻。 出剑需要理由吗? 顾余生不知道。 匣中剑吱吱作响! 少年出剑! 莹光从匣里渗出,如同皎皎月芒渗透浓密压城欺山的黑云,剑气冲霄,剑光荡开的黑暗照亮了整座空明山,在茫茫的大荒世界里点燃一盏灯。 与那一剑相比,苍穹深处的星斗也为之一暗。 剑芒睥睨穿空削首,螭魔的头颅高高震飞,喷涌的魔血涂黑大荒的天空。 但魔血无法掩盖剑的浩辉。 这一刻。 时间好似停止了流动。 狐族的所有修行者都不由地停下来,凝望那一剑从他们的眼眸深处一直延伸到苍穹。 从前从前。 离大荒很远很远的青萍州,青云山下的背匣老人随意施展的一剑未曾惊天动地,却让泥泞中行走的少年看见苍穹深处的牛斗,熠熠星光映在少年稚嫩弱小的心间,从此如一盏明灯指引着少年走上修行之路。 时间流走。 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仿佛弹指一挥。 可在指缝间的流年里,少年日夜练剑未曾懈怠,见山涉水,星夜赶路。 只为追寻那一剑的浩辉。 那位曾经喝一口他葫芦里盛装劣质桃花酒的老人,成为少年心中追逐的剑。 今夜。 背匣老人籍籍无名的一剑,在大荒大放异彩,永远的镌刻在狐族,妖族的心中。 狐族畏惧的螭魔头颅,鬼魅般的出现在大荒各城的城头。 它以大荒地脉为躯体。 冲破封印,就不止出现在空明山。 而顾余生出匣的一剑,也随着螭魔存在的地方,将它削首! 魔血如云,沥沥下不停。 狂风暴雨,席卷大荒。 拜月山的月魔,观那一剑后掩藏气息,不敢妄动。 顾余生的这一剑,斩灭了大地裂隙中逃逸的所有魔族,也撕开天空的伪装! 黑云之上,早已潜伏多时的上万妖族修行者,一个个目瞪口呆。 尤其是为首妖族修行者伏苍,更是有一种突然暴露后的惊怒,难堪! 绝妙的灭狐计划。 被这一剑曝露! 与灵阁暗中做交易,借魔族之手灭杀狐族。 这是伏苍设计多年的绝密计划。 因为这并不光彩,大荒十万妖族,皆以魔族为敌,他们虽以狐族为仇敌,却不会假借魔族之手。 魔族的惨叫声随着剑芒的黯淡逐渐消散,螭魔在顾余生的那一剑下被削首,强大的生命力并没有让它完全死去,凄厉怒吼声在十万里大荒回响。 可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伏龙圣君的儿子伏苍,对狐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魔气消散。 伏苍忽然出手,鬼魅般出现在空中灵魂形态的老媪头顶,一记刚猛的拳头轰然砸下。 嘭! 空明山刚刚遭受魔族冲破封印,如今又受伏苍一拳,整座空明山剧烈晃动,地动山摇,恐怖的拳风形成的狂乱罡气,将狐族设立数千年的祭台毁去大半。 顾余生被这一拳冲击,头发飘荡,手中剑铮铮作响。 对手,很强! 九境? 不,这种蛮横的气息,绝对是九境化神级别,甚至可能已经突破了九境境界! 其散发出的妖力,无限接近于妖圣级别! 只是妖力中,并无敕封妖圣后的压制力和威慑力。 而就在此时,一道雪白身影凌空飞起,朝着偷袭的伏苍一剑斩出。 出手之人正是莫晚云,她手持白帝剑,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一剑横空,狼月般的剑芒在伏苍身上留下三道斩痕,剑的余波席卷潜伏的妖族,制造一片混乱。 但莫晚云也被拳风冲击,倒退之时,身体周围一片雪花飞舞将狐族老人护撤回来。 狐族老妪原本就已如风中残烛,如今被伏苍一拳偷袭,更是灵魂透明,已在弥留之际。 第494章 狐族老人最后的绝响,奉一剑而终! “好孩子,姥姥果然没有看错你,狐族已不是当年的狐族,皆各为其利,才有今日之祸。” 老妪看莫晚云的眼神,有欣赏又有几分歉疚,她一点点的转过脸,看向顾余生。 “少年郎,你也很好,是老身硬拆散了你们两,让你行遍千山万水,若说有悔……咳……咳……不,为了狐族,老身无悔。” 老妪的目光,陡然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彩,她的回光返照,如朝阳一般炽热,仿佛在这一刻,她年轻了无数岁月,她凝聚指尖,在莫晚云的掌心以狐火刻下一个古老的印记,肃然道:“孩子,即日起,你就是狐族的族长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能死,明白吗!” 老妪以手指往眉心处一点,一点狐火如幽灯,那八盏散落各处的魂灯残留的力量,尽皆朝老妪汇聚而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老妪身上散发出,一只苍古的八尾狐法身如山般巨大,身上燃烧的魂火使得狐族大长老拥有媲美妖圣级别的实力,凌空一记利爪,朝伏苍摄去。 伏苍正为刚才的偷袭得手而感到得意,忽见狐族姥姥不仅没死,反而突然实力暴涨,他脸上露出一抹畏惧,大声咒骂道:“比我父亲年龄还大的老东西,你早该死了!” 伏苍咒骂完,身后生出六翅,就要凌空逃遁。 可那探抓虚空的狐爪,竟拥有玄妙无比的禁锢能力,伏苍振翅闪躲,却依旧没能逃过被爪子捏住的命运。 “这是?空间神通!” 伏苍的脸上露出惊恐,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住……住手……啊!” 无情的利爪,将伏苍的肉身捏碎,妖血从狐爪间渗落,天空再次洒下一场血雨。 血雨落在顾余生的身上,他忍不住翻转掌心,让妖血落在剑上。 随即,顾余生的眉头一皱,一股不安之感从心头涌现。 狐族的长老们,则是看见伏龙圣君之子已死,绝望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就连莫晚云,也是悄然松一口气。 “晚云,不对,他没死!” 顾余生心神剧烈一颤,电光石火之间,心念急转,设想了无数可能,当他的目光掠过自己手上的剑时,他猛然想到什么,下意识的看向莫晚云,并挥动手中剑,朝莫晚云的身后刺去,同时,以强大的灵力形成一道剑墙,将莫晚云护了进去。 几乎就在顾余生做出这样反应的瞬间,一股鬼魅的气息出现在莫晚云身后,一只覆盖着龙鳞的妖手袭夺莫晚云手中剑。 伏苍狡黠的面庞如水波般蕴荡浮现出来。 可他得意的表情,陡然一僵。 一道睥睨的剑气,扎向他的心口。 铛! 剑刺中伏苍的心窝,但却没有穿透之感,剑尖上溅射出缕缕星火。 顾余生心中暗感遗憾,他手中剑为诛魔剑,专门克制魔族,但对付妖族就不如斩龙剑锐利,心中浮现出以后将所有的剑合为一把的念头,袖口一拂,将莫晚云推开,正面以剑墙抗衡伏苍! 伏苍不愧为阴险狡诈之人,他的另外一只手,凝结成拳头,对着前方猛烈轰出。 这家伙。 不止暗起夺剑之心,更意杀死莫晚云。 千念万绪之间,顾余生以剑墙相激,三教修为尽皆倾注剑墙之内。 轰!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正面以自身的修为硬抗比自己高出两个境界的妖修。 剑墙激荡明亮未碎,可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已从指尖传来,顾余生只觉双臂震麻,便失去了所有的痛觉,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倾覆,天旋地转。 纯粹力量,实力,境界之间的绝对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顾余生踉跄后退,体内骨骼咯咯作响,体内强韧的经脉受到剧烈冲击,数处断裂。 顾余生面色惨白,喉咙一甜,强忍着血气上涌,咬舌保持着体内灵力不散,本命瓶中的元婴受到震荡,从沉睡中苏醒。 “难道境界的差距,真的如魂桥下的天渊一样,不可逾越吗!” 顾余生心中颇有不甘,翻涌的血气,激起他心中的战意。 就在此时,反应过来的莫晚云催动血脉之力,手中白帝剑如一道月弧,斩过伏苍的身体,伏苍身上有鳞片覆盖,并不在意莫晚云这一剑,依旧强自要夺白帝剑。 噗! 剑芒一闪而逝。 伏苍的手臂也被斩断,被高高的削飞。 伏苍怒吼一声,恐怖的音波中夹杂的力量,将莫晚云直接吹飞。 顾余生身影浮空,将莫晚云在空中接住。 两人在后退的过程中,只见伏苍那斩断的手臂,又迅速的滋生出来,不止如此,他身上被狐族姥姥捏碎的血痕,也在阵阵奇特的烟霞中消散。 好似他从未受过伤一样。 莫晚云眉头紧皱,看向顾余生,满脑子的疑惑。 可顾余生也是茫然,这究竟是什么秘术? 这时,燃烧狐魂的老妪,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叹:“大荒十万妖族,伏龙圣君以实力和手段而言,就算不在前三,也在前五之列,似他那般野心勃勃的枭雄,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儿子与灵阁做典当交易。 我狐族今日之难,他朝也会在大荒继续上演……契魂渡劫的秘术,老身看你还能用几次!” 老妪八尾法身已逐渐透明,凌空再探出一爪,以刚才的方式,再次抓向伏苍。 “老东西,我要杀光狐族!” 伏苍面露狰狞,怒吼一声,追随他的万千妖族修行者从云端上方飞来,对狐族发起疯狂进攻。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伏苍振翅而飞,速度比之前更快,但他还是没能逃出狐姥姥的最后一爪。 伏苍被禁锢在苍穹之下。 但是,狐族姥姥,也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合拢的法身之爪,永远停留在最后紧握的样子! 已然绝望等死的伏苍,忽然捡回一条命,扬天狂笑不止。 他肆意的目光,盯着狐族姥姥灵魂化作魂光散去。 顾余生抬头,看着这位狐族老人散去的魂光,那最后镌刻的眼神似有祈求,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顾余生读懂了那个眼神! 嗡! 斩龙剑从匣内渗出一缕剑芒,道家飞剑术驾驭着斩龙剑一瞬出现在伏苍的头顶。 “天地明灭!” 顾余生神色肃然,施展出久违的伏天剑诀! 一道地狱大门在月光下打开。 第495章 冥界之门侍者,伏苍求饶 通过刚才的交手,顾余生能够探知这位伏苍大妖皇,修为应未至真正的十境,但他应是与灵阁做了某种特殊的交易,使得他看起来入了十境玉璞,方才狐族大长老的临死两爪,第一击虽然看起来让伏苍完美躲过,但动用了替死秘术,现在的第二击,已经禁锢住了伏苍的身体与神魂。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 顾余生出剑向来果决。 动用了伏天剑诀中最为奇妙的招式——天地明灭! 以顾余生今时今日的修为,再施展当初秦酒教的伏天剑诀,无论是在剑招上的精妙,剑道上的造诣,都足以让伏天剑诀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加上人间剑的克魂效果,顾余生这一剑召唤出通往冥界的大门,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召唤出来的都要玄妙。 冥界的大门上,隐约可见一副对联,幽冥文字玄妙,顾余生无法认识,在冥界大门的后方,黄蒙蒙的气息翻涌之际,隐约有两尊牛头马面的冥魂侍者左右站立。 如果说方才魔族冲破封印的气息,是凶厉,蛮横,嗜血。 现在冥界大门透出来的气息,则是灰暗,寂灭,神惧,魂颤! 幽冥大门朝溃散的狐族法身罩下,伏苍的身体虽然庞大,但比起那一道冥界大门,如蝼蚁一般渺小,渗出的冥界气息,让他神色大骇,身上磅礴的妖力和符文涌动,竟是生生的打破狐族大长老生前留下的禁锢之力。 他身体急剧变大,原本的六翅,一下子再多出一对,变成八翅,人形变化间化作一条造型古怪的妖龙,妖龙身上的鳞片颜色驳杂不一,更加古怪的是,他变成这般模样后,额头多出一只眼睛,眼睛睁开时,鲜血从眼眶流出,一只八条魂龙在那眼睛里面飞旋。 吭! 一声龙吟。 暴戾的气息直冲云霄,伏苍竟能一点点的摆脱冥界大门传来的吞噬之力。 “嗯?” 顾余生眉头一皱,总觉得那第三只眼睛里面的八条龙有些熟悉。 就在此时,莫晚云动了,她扬起白帝剑,身影翩跹垂落在杂乱的祭坛上,手中剑旋转,散落各处的八盏魂灯被她一剑激荡出八道剑气而瞬间打碎。 看见莫晚云的动作,顾余生已然明白怎么回事,狐族的那八盏魂灯,果然被人动过手脚,而从中获益者,竟是伏苍! 当八盏魂灯被莫晚云打碎,伏苍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弱,眉心处的第三只眼内,八条魂龙飞出,朝那火龙柱飞去。 顾余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八条魂龙是怎么回事,因为他扬起人间剑时,发现站在冥界之门的两位侍者以某种目光在打量他手上的剑。 而伏苍逃脱在即。 倘若不能将其伏诛,今日不止狐族有祸,他恐怕也凶多吉少。 冥冥之中,顾余生有一种莫名的念头浮现,他以灵魂之躯短暂的掌控身体,朝那冥界之门的两名侍者命令道:“抓住他!” 两名侍者果然能听见顾余生的声音,牛头马面缓慢的侧过头来看向顾余生,他们的表情极为怪异,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更像是在等待顾余生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看见牛头马面诡异的动作,顾余生心念急转,万千思绪如一道闪电击过神海,他袖口一荡,鬼使神差般朝冥界之门投去两枚平安铜钱,这是他以人间剑收集神魂,以左手掌心秘纹凝练出的铜钱,也是他最后的两枚铜钱。 顾余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的思绪,其实早已经转变到伏苍万一挣脱,该将如何安然带着莫晚云脱身。 至于狐族之难。 能力不足,爱莫能助。 两枚铜钱掷空穿门,发出清脆的铜钱之音。 两名冥界守门侍者竟真的各自收了一枚铜钱,那一枚铜钱落掌后,发出奇特的铜钱之光,将两名侍者的脸庞都照亮。 顾余生从他们的眼眸里,看出了如人类那样对金钱的贪婪,甚至,他们手掌滑铜钱如袖的动作,都与市井爱财之人一模一样,不明之财不见光,偷藏于袖! 拿钱办事。 好像是大千世界的通用规则。 已然出逃在冥界黄蒙之光边缘的伏苍,忽然只觉灵魂一紧,无论他如何振翅,身体都无法再往前飞出一步。 伏苍的眼眸中,满是茫然和不解,惊恐与仓惶,他怒吼连连,诸多妖族秘术一一施展,他的体内,甚至有数种以上的龙族血脉在激荡! 可即便如此。 依旧没能摆脱,身体反而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拉拽着,朝冥界之门沉沦。 “这不可能!” 伏苍厉啸狂吼,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异界之门,不断的挣扎着。 看见伏苍的动作,持剑的顾余生眉头紧皱,他以神识扫过其他狐族修行者,发现他们的目光看向冥界之门时,皆多是畏惧,害怕,他们的眼里看不见冥界之门的两名侍者! 也就是说,伏苍也看不见两名侍者,所以才会如此的惊恐,并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放开我!” “快放开我!” 伏苍对顾余生怒吼,第一声还充满威胁,第二声已经是充斥着哀求与惶恐。 “我是伏龙圣君之子!” “我若出事,狐族,人族都得为我陪葬!” 顾余生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抬起手中人间剑,凝指为剑,一式鬼道剑术直接斩在伏苍诡异的身体上,同时顾余生的这一剑还附着了神念之丝,直接攻击伏苍的灵魂! 鬼道剑术浮现的剑芒击打在伏苍的妖身上,星火四溅,只斩出一道细密的豁口。 伏苍的肉身比顾余生想象的还要强悍。 他的肉身之强,或许还在受过妖祖敕封的妖圣之上。 鬼剑未伤到伏苍,但人间剑上附着的神念之丝,却展现出莫名的神威,伏苍的妖魂被神念之丝束缚,从他无比强横的体内剥离出来,不止如此,每一道神念之丝,都如利刃切割伏苍的神魂,将他的神魂斩成数截。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长夜回响。 那两名旁人无法窥见的侍者,手里拿着勾魂之链,将那断裂的魂身一截一截的勾进冥界之门。 伏苍的气息迅速变弱。 他的神魂,只剩下一颗头颅还能挣扎。 他已然感应到有看不见的东西在索走神魂,死亡只在呼吸之间。 伏苍朝顾余生大喊:“顾余生,放过我,我知道你父亲顾白有重要东西留在大荒!” 第496章 局中迷局,逐渐浮现出的真相 听见伏苍的话,顾余生握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冥界之门瞬间变得虚幻起来。 很显然,顾余生的内心,在处于极度的复杂思绪中。 莫晚云朝顾余生看来,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人生的痛苦,莫过于在没有选择的时候,被迫做出决定。 顾余生的身影,嗖的一瞬踏破长空,出现在冥界之门的漩涡里。 伏苍见状,不由地暗自一喜,只要他稍有喘息之机,今夜带来的那么多妖族强者,他随便汲取其中一位的力量,就足以达成目的。 相较之下。 狐族这边,即便是没有伏苍,近万名妖族修行者,也足够让狐族灾祸临头。 顾余生的双眼一眨也不眨,死死的凝视着伏苍。 伏苍急切道:“顾余生,你在人族的事迹妖族都已知晓,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父亲正名?得到他的东西吗!” 噗! 顾余生兀然抬起人间剑,扎进伏苍残魂的头颅眉心处。 伏苍瞳孔急剧放大,一脸难以置信。 “你!” 伏苍的神魂发出低哑的怒吼。 虚幻的冥界之门幽冥气息变得摄魂夺目。 顾余生神色冷漠,缓缓抽回人间剑,低语道:“父亲自有英名在,何须我来正名?” 伏苍不甘道:“那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你父亲留下的东西。” “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丢过,不过,你永远都不会懂的,安心的去吧。” 顾余生手上的人间剑变得明亮。 牛头马面两名侍者以勾魂之链禁锢着伏苍的灵魂,一步步的拉向冥界。 伏苍感受到死亡临近,恍惚中,他看清了身后拖拽灵魂的两道影子。 他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声音从幽冥之门传来:“你竟然能命令……” 随着幽冥之门的缓缓关闭。 伏苍的灵魂彻底消散,伏苍庞大的身躯从空中掉落,显出真身,赫然是一条长越数百丈的多翅妖龙,龙族的血气在逸散,夹杂着腐蚀毒瘴的妖气也在弥漫。 “伏苍大人?” “伏苍大人死了!” “怎么会!” 闯入狐族领地的妖族修行者感应到伏苍气息消失,一个个皆面色如土。 他们自不是为伏苍之死而愤怒。 而是畏惧,惊恐。 伏苍是伏龙圣君的宝贝儿子,他们作为追随者,主子死了,他们却活着,一旦伏龙圣君暴怒,他们将会生不如死。 “把伏苍大人的肉身带回去。” “诸位,随我灭了狐族!” “将功赎罪!” 一名实力强悍的妖皇立即成为妖族的统领,他是伏苍身边的亲信,最忠诚的追随者。 “杀!!” 妖族修行者暴走。 手段尽出。 最原始、狂野和血腥的杀戮上演,狐族惨叫连连。 加上狐族修行者呼吸到伏苍肉身散发出的毒瘴妖气,瞬间修为尽失,无法维持人形态,纷纷化作一只只狐狸晕倒在地面。 局面对狐族越来越不利。 莫晚云皱着眉头打量伏苍的身体,肃然道:“余生,他是改造之体,他自身的血脉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拥有这等易骨换血的手段,恐怕只有灵阁,小心刚才苍穹深处的那一道投影。” “改造之体,灵阁……” 顾余生感受着伏苍妖骸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又看一眼周围,空明山上,狐族正被伏苍的妖族追随者追杀,满地狐族尸体,到处都是惨叫声,逃跑声,哀嚎声。 当然,狐族也并非完全无抵抗力,狐族九尾阁的五位长老皆在出手,对付妖族当中的近十名妖皇,红狐一族的老人,妖力强大,以少对多,占据上风。 不止如此,红缇及数十名红狐修行者,她们虽然化形不久,但因为当初在仙葫州剑王朝秘境得到顾余生为她们读圣人典籍,无形之中将妖力化为精纯的法力。 她们施展的手段,全然与其他狐族几支不同,举手投足间,竟是儒家浩然之气成阵,困众妖于一处,然后喷出赤炎般的狐火,将妖族修行者一一化为灰烬。 青狐一族之前损失惨重,可现在,那位体态丰腴的青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她看似孱弱,被三名妖皇盯上,却在举手投足之间,一爪掏去一名妖皇的心脏,嘴里吐出一口狐火,又重伤一名妖皇,她以一条尾巴化剑,一剑斩出,漫天皆是百花绽放。 百花之中,有桃花缤纷。 顾余生感知到青姬的剑意,若有所思。 顾余生身旁的莫晚云早已出手,她凭白帝剑之利,同样一剑轻易斩杀了一名妖皇,手腕翻转,玉手变诀,剑气化作漫天的霜雪,对闯入狐族领地的修行者造成极大的伤害。 顾余生随手杀死一名意图在背后偷袭他的妖族修行者,身体一跃而起,以高出观全局,狐族虽然死伤惨重,但不至有灭族之危。 可就在顾余生打算出手扭转局势之际,再生变故,只见狐族修行者们的眉心处,咒印如古老的图腾一样,在月光下沿着眉心向脸颊延伸。 狐族血咒爆发。 顿时丧失九成以上的战斗力,就连莫晚云眉心处也有咒印涌现,但她凭借着强大的狐族血脉,又施展圣院的儒家封印术,强行压下咒印。 莫晚云被妖族闯入者特别照顾,有十几名强者围攻,她凭借白帝剑与之斡旋,尚能占据一时的上风。 顾余生见到狐族因为咒印之祸,在数个呼吸间又死去百人,他轻叹一声,单手凌空一指,一道剑气化作妖关长城模样,四关收尾相连,在空明山上铸起一座剑城。 “宝瓶。” 顾余生轻喊一声。 “公子,宝瓶收到!” 背后剑匣,宝瓶娇小的身影飞出,她背后有书箱明亮,一阙金灿灿的圣书被她用双手托举,只听得宝瓶念念有词,那些受血咒变成的狐狸,纷纷被金色的光影裹住。 宝瓶凌空牵引,将一团团金色光影移至剑城,红缇感知到宝瓶的动作,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她以衣袖为尾,将附近的狐族裹夹,投进顾余生布下的剑城里。 她虽无力救所有狐族,但能多救一命,心中就对顾余生多一份感恩。 “都给我进剑城避难!”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赫然是青狐一族的青姬。 不知为何,她居然没有中血咒,或者说,她用某种秘术压制了血咒的爆发,在狐族失去战力之际,她意外的站了出来,凭一己之身抵挡住疯狂的妖族闯入者。 长袖一挥,青色的迷雾笼罩住整座空明山。 为更多的狐族争取活命的机会。 “顾家小子,你虽是狐族英雄和恩人,却难挽大厦将倾,为今之计,只能让莫晚云受敕封之力,强行成为妖圣才行。” 顾余生只觉面前身形一晃,青狐一族的青姬出现在他面前。 顾余生答道:“仪式已经中断了。” “不,仪式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启动仪式的法子,只有我知道!” 青姬忽然朝顾余生邪魅一笑,一步步朝顾余生逼近。 顾余生如芒在背,思绪急转,念头通达,额头冷汗涔出,喉咙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艰难的张开嘴,深吸一口气,低声密语:“妖族是你引来的?不……所有发生的一切,你也是谋划者之一,以一族上万条命为赌注,值得吗?” 第497章 两人背靠惊剑起,白帝剑成终认主 “少年郎,人有时候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 青姬玉手藏于袖中,回眸看一眼青色迷雾。 “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立场,并为此谋划做出决定,这是很正常的事。” 顾余生抬起手上的剑,指向青姬。 “你看错我了,狐族的生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在我看来,狐族也是大荒妖族,如果一定要有立场的话,你们也是人族的敌人,你想要借机在我的身上谋算什么,那就打错主意了。” “咯咯,那么莫晚云呢?你从中州行至大荒,明明有传送阵,你不用,偏要一路千山万水,你在问道求心?” 青姬侧走过顾余生的身侧,头微微看着空明山的夜。 “身为顾白的儿子,你身上的确传承了他许多东西,做个交易吧,少年郎,我让你心念的女人成为狐族的救世主。” 顾余生嘴角微微一扬,说道:“我认识的莫姑娘,单纯,善良,她出手救狐族,绝非想要成为救世主,我虽与她心意相通,却不会替她做任何的主,所以你说的交易,我都不会和你做。 既然她想要救族人,我出手帮她就是了。” 说完,顾余生身影化作一道剑芒,刺目的剑光在空明山回荡。 少年白衣纵身入战场,剑光闪耀间,妖族修行者猝于剑下者难以计数,身形回转,剑气吞吐如新,又斩杀数十名妖族修行者,这些修行者,大多都在七境。 是伏苍多年的追随者,每一个都实力非凡。 如今如野草一般被血腥收割。 顿时引起阵阵骚乱! 他们之前已见到效忠的伏苍大人死在顾余生召唤出的冥界之门,又想起刚才狐族出现的魔族被顾余生一剑削首,刚刚激起的嗜血和战意,立即被浇灭,本能的畏惧,让妖族修行者开始犹豫踌躇。 “一起杀了他,为伏苍大人报仇!” 刚才指挥妖族的妖皇身影一闪,出现在顾余生前方,暂时不去管莫晚云,他以妖族的血脉号召,再次激发上千妖族修行者的狂热。 “杀!” 唰唰唰唰! 漫天的妖族修行者身影朝顾余生袭来,顾余生头顶的天空为之一暗。 妖族修行者群猎行动,原始的杀戮形成一个庞大的血气漩涡,如结界一般,飞沙走石,狐族的修行者瞬间被结界牵引,震飞出去数十丈,一个个口吐鲜血,只能趴在地面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而之前顾余生布下的剑城。 依旧发出熠熠浩辉,岿然不动! 狐族的弱者纷纷逃遁入剑城避难。 莫晚云见所有的妖族修行者皆去攻击顾余生,贝齿一咬,手持白帝剑,对着前方的妖群一剑斩去。 然而,无往不利的白帝剑,睥睨的剑气只能劈开妖族修行者外界的血界,杀伤数名妖族修行者而已。 透过白帝剑撕开的口子,莫晚云看见顾余生持剑在千妖万众之中挥剑驰骋,纵然只有方寸之地,亦能独占乾坤,利剑染血,气定神凝。 莫晚云虽知顾余生一时之间无危险,然则心念之人被千妖围困,她却只能袖手旁观,回想那年青萍山下初相识,到桃花林中的一幕幕,这么多年来,心念之人依旧独自面对世间险恶。 她不由地抬起手中白帝剑,凝目观剑中的自己,低语道:“若此生不能顾郎共患难,此堪为真心真情?纵有白帝剑在手,又有何用!” 莫晚云毅然将白帝剑掷出,白帝剑沧啷一声在空中划过轨迹,横插在空明山那高高竖起的幡杆上。 狐族九支的人见到这一幕,面色微变。 因为在他们看来,莫晚云以掷丢白帝剑在白帝圣象之下,形同于亵渎狐族先祖。 就在此时。 一阵狂风乍起,莫晚云双手掐诀,其身周围雪花漫漫,脚下如同沧海流殇,显出冰山一角,渺渺烟海波涛之中,有一道七彩虹桥浮现,莫晚云身上狐族祭祀之衣轰然碎裂,显露一身红色霓裳。 她纵身一跃,宛若鲤鱼跃龙门,沧海上方,有浩瀚儒家金光浮现,一阙玉书为介,轰然将血界轰开一条口子。 莫晚云身影一闪,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两人以背相对,互相回眸。 彼此皆无言。 而举目皆敌! 顾余生眼睛陡然变得明亮,手中斩龙剑绽放出万千剑气,而莫晚云则是十指暗叩,自顾余生和她的脚下,皆如玉墨成汁,儒家浩然之气源源不断的渗出,每一道儒家浩然之气皆附着在顾余生的剑气之上。 铮! 一道剑芒自血界中再次荡出,直冲苍穹,剑光浮影中,是无数妖族修行者泯灭的血雾,他们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直接灰飞烟灭。 一剑千妖死! 空明山上的妖血成雾,久久不散。 苟活的妖族修行者仓惶而逃,不敢再有半分留恋。 顾余生没去追。 莫晚云也没去追。 两人相视浅笑,眼中只有彼此。 “别让他们跑了!” 狐族的长老们大喜过望,随即又对顾余生和莫晚云大声喊道。 顾余生不动。 莫晚云也不动。 那些妖族修行者,逃就逃了。 这一刻。 哪有两人再一次彼此倚靠重要。 漫天的血雾随着剑气升腾,天空随之下起血雨,沥沥叮叮的落在白帝剑上。 这时,白帝剑上渐渐浮现出一道道狐族特殊的印记,剑身明亮,剑的样子也随之发生变化,嗡嗡嗡的震颤着,白帝残留于剑里的力量,一点点的复苏。 “拜见白帝!” 狐族二长老兀然惊疑,率先朝着白帝剑跪拜。 其余狐族长老也反应过来,纷纷下跪。 狐族九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连忙恭敬叩拜。 白帝是他们心中神圣而至高无上的。 今夜渡过劫难,是白帝庇护! “呵呵。” 青姬看着那一把渐渐浮空而飞向莫晚云的白帝剑,脸上有说不出的悲叹,也有自嘲。 “未完成的仪式大典,竟以这种方式完成。” “剑终有主。” “姥姥,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还是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 青姬的目光移向顾余生和莫晚云,那彼此倚靠的身影,好似突然刺激到了她。 忽然间,青姬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失落,随即变得无比的疯狂,在狐族皆拜白帝之时,化作一道青影落在祭台,朝那一根犹自燃烧着的火龙之柱奔撞而去。 第498章 天上强敌现,清源洞天毁! “青姬,你做什么?” 青下离神色一惊,从剑城中奔逃出来,追向那一道身影。 “别过来!” 青姬回头,一脸鄙夷的看着青下离。 “委身你二十多年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青姬疯狂一笑。 已然走进火龙之柱。 唿! 刹那间,青姬的身上燃起熊熊大火,但诡异的是,她并没有哀嚎也没有痛叫,而是盯看着顾余生,又看了看莫晚云。 “说什么人妖殊途,必受天谴,我偏要问个明白,我究竟输在了哪里!!” 随着一声疯狂的吼叫。 火龙柱内,一道奇特的火焰符文直冲苍穹深处,青姬肉身被毁,化作一只狐狸奔向苍穹。 “我得不到的,通通毁掉!” 轰隆! 一声雷响,天空撕开一条口子,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天空渗漏下来。 “青姬,为什么,为什么?” 青下离一把将青正抓摄在身前。 “看看,我们的儿子,这二十多年来的朝夕相处,难道还唤醒不了你吗?” “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 青姬声音充满无尽失落。 “他不配做我青姬的儿子,我青姬若有儿,必然是天下最优秀最优秀的,比顾白的儿子还要优秀!” 青姬的魂体被八条魂龙托举,朝着苍穹深处飞去。 青下离一脸不甘,依旧大喊着:“回来,青姬,你会死的!” “死又如何?” “这几十年,我活够了。” 咔嚓。 天空忽然降下一道闪电,兀然间劈在青正的身上,青正惨叫一声,一缕魂光朝着苍穹深处飞去。 苍穹深处的裂隙,再一次变大,隐约间,有数十道仙影在撕裂虚空,从遥远的世界穿界飞来。 “正儿!?” “不!!!” 青下离兀然跪倒在地,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明山。 顾余生看着眼前发生的事,莫名的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微微摇头,她伸出手,将盘亘在身前的白帝剑握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苍穹深处的仙影,朝顾余生苦涩一笑: “余生,狐族的宿命,狐人躲不掉的,我得白帝的传承,更是躲不掉,你快些离开,不要被牵连其中,我若死了……请把我葬在桃花林……我若活着,一定会来找你。” 顾余生摇头,一把握住莫晚云的手腕。 莫晚云回眸,朝顾余生眷恋一笑。 下一瞬,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禁锢之力传来,一身的本事全然施展不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出现在剑城之内。 剑城周围,有玄妙无比的阵法浮现,连同剑城一起,陡然被直接传走。 几乎同一时间。 苍穹深处,有数十道剑气倾泻下来,空明山直接泯灭不见,莫晚云的身影,被手中白帝剑散发出的光包裹,渐渐消失在顾余生的脑海。 “晚云!!” 顾余生大喊一声。 却发现自己已被传送至另外一个地方—— 荒村! 黑夜下。 荒村的狗在汪汪汪吠叫。 顾余生蹑步出剑城,刚腾空而起。 宝瓶身影随即而至,她展开双臂,拦在顾余生的面前。 顾余生双眸布满血丝,强忍着心中的焦急:“宝瓶,你做什么?” “公子,不要去!” 宝瓶的声音充满哀求。 顾余生已失去平时的冷静,心好似被针扎般刺痛,“你说什么?” “公子!” 宝瓶抬起头来,已是满眼婆娑,泪流脸颊。 “不要去。” 宝瓶的声音充满哀伤。 “你去了,会没命的。” 从宝瓶脸颊滴落的泪水,凝结出一面奇特的镜子,镜子如波纹泛动,里面的景象逐渐清晰: 数十名上界谪仙出现在空明山的上空,数千丈之高的空明山被这数十名上界谪仙同时动手泯灭,上界谪仙结阵,联手祭出一枚像道家浑天仪一样的圣物,在泯灭的空明山附近窥探着什么。 狐族九支守护的清源洞天出现在浑天仪里。 九座大山所处的灵脉阵基也被探明。 数十名上界谪仙分成九队,朝着九个方向奔去。 镜内的世界还没变转。 那一条流淌过荒村的河水忽然波涛汹涌,逆流成潮。 大地轰隆隆作响,数里外的山脉,剧烈的晃动不已。 大荒的天空,有九道不同的光撕裂开来,仿佛能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此时,不用宝瓶凝聚镜子,只要抬起头,天空就能映照出清源山正在发生的事,大地崩裂,岩浆喷涌,千林万山皆毁。 狐族九支守护的神山皆化作丘虚。 剑城内的狐族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呆如木鸡,仿佛化作一尊尊石雕。 狐族的家园正在被摧毁。 曾经由白帝划下的地盘清源山,正变得面目全非。 这一刻。 狐族九支彼此间的算计,在毁灭面前,不值一提。 最为神秘的清源洞天,在根基被毁后,化作一幅画卷,朝着荒村方向飞来。 同一时间。 宝瓶凝聚的镜子里,那数十名谪仙的领头人若有所感的转过身,那一双深邃的眼睛,让宝瓶凝出来的镜子轰然碎裂。 随手一挥,一道剑气似乎能够穿破虚空。 宝瓶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顾余生瞳孔一缩。 反手抓住背后剑匣。 一道充满无尽杀意的剑气被剑匣封存。 蹬蹬蹬。 顾余生后退数步,青石板裂开,差点握不住手上剑匣。 轰隆。 天空一声沉闷声响,有一幅画卷掠过荒村上空,又继续奔向大荒临江。 空明山方向,一道强横到极致的气息卷动漫天黑云,黑压压席卷荒村,狼月已掩。 汪汪汪! 曲老头养的狗在叫。 村越发的安静。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目光一扫,不由地呆愣当场。 他布下的剑城已散。 剑城内的所有的狐族,无论他们之前修为有多高,此刻尽皆化作狐狸,曲老头和他的儿子曲长溪,还有那个杀猪的老头,正拿着鸡笼,把那些狐狸罩在里面。 场面,是如此的诡异。 嘶! 顾余生心猛烈的跳动,待他转过身时,瞳孔又猛烈的一缩,只见青石路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缓缓驶来。 “村长。” 曾经在苍穹深处打生打死的曲老头,杀猪匠,对那轮椅上的老者无比恭敬。 曲老头的儿子曲长溪,更是忙不迭的过去推轮椅。 轮椅上的老人离顾余生越来越近,他朝顾余生和蔼一笑,一只手从素旧的袖子里探出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水。 “年轻人,我丢了一把剑在河里,烦劳你去帮老朽捞出来。” 第499章 河中捞剑,隐者斩谪仙 顾余生在看轮椅上的老人,但又没有真正的看这位老人,而是在看他袖子里探出来的那一只手。 那是一只消瘦枯长的手。 可此刻在顾余生的眼中,如同一把空荡荡的剑鞘,它在等剑归来。 顾余生没有以神识去探查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什么境界,拥有多强的修为,因为这位老人明明就在眼前,就好像他没有存在一样,在极致的与环境融入的同时,又好似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在。 又不在。 顾余生一生中见过许多隐世高人。 印象最深的,是尊师秦酒,他在面前,就在人间,平易近人,不显山露水,就像一杯清冽的水一样。 眼前的老人看起来也很和蔼,可举手投足间给人感觉到的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威压。 顾余生的心在急剧的跳动。 不仅仅是因为从清源山即将到来的上界谪仙,而是眼前的老人,那古井无波的双眼,如同一片暗伏着危机的深海。 顾余生无法拒绝对方伸出来的手。 他对着轮椅上的老人抱拳:“前辈稍候。” 顾余生转身,数步移至河边。 他以强大的神识朝河里探去。 数里长的河,尽皆映在脑海。 顾余生并没有感应到剑的存在,但顾余生相信那位老人不会说谎,他深吸一口气,将神识化剑,以剑感知剑。 河底依旧无剑,但那逆流的波涛之水如潮汐再流回来的时候,顾余生感知到了剑的存在,那滔滔河水,便是剑,奔流的每一滴水,都是一把剑。 刹那间,顾余生只觉万剑齐涌,朝他神海袭飞而来。 眼眸深处,有无数把被投掷于江河之底的剑,似乎每一把剑,都在诉说着它主人的前世今生,屈从与沉寂,埋葬于大荒溪水之中,籍籍无名。 万剑齐飞。 铮铮吟啸。 仿佛在诉说着不甘的命运。 顾余生观万剑而心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取哪一把。 而这时,暗夜苍穹的边缘,已有数十道遁光越来越近。 顾余生的后背陡然一寒,那是剑芒刺魂的痛觉,无鞘之剑,胜过有形之剑! 那是来自于轮椅上那位老人的威压,他在蓄势待发。 只求一把剑。 万剑在心。 顾余生思绪万千,暗自闭上眼,将手探向长河。 一切皆随缘! 嗡! 一把剑自沉河中飞来,落在顾余生掌心,顾余生只觉掌心一沉,睁开眼,手掌中横着的,是一把黢黑幽暗的三尺之剑。 顾余生隐约觉得这一把剑有些熟悉。 但他已来不及细想,回身跨步,一步而至荒村。 “前辈,你要的剑。” “嗯。” 轮椅上的老人点点头,顾余生手上的剑微微一震,被老人枯瘦的五指抓住,他以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剑身上缓缓抚过,又轻轻掸了一下剑尖,剑发出滴水的声音,他那深邃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抬头看一眼顾余生。 “这把不是我丢的剑。” 顾余生无语。 这老头。 有点大病。 无奈。 只得转身再去寻。 要不是看那曲老头和杀猪的都毕恭毕敬,顾余生才不受这样的差遣。 “算了。” 顾余生刚转身,轮椅上的老人开口说话。 “将就用吧,你到我后面去。” 顾余生闻言,只得走到那一群鸡笼罩着的狐狸边。 曲长溪推着轮椅沿着青石路走到村口。 天上的数十道虹影果然停了下来。 一瞬间,顾余生只觉数十道强大的神识扫过自己,整个荒村的地面,尘埃悬浮飘荡,强大的气场,让荒村老人们养的鸡咯咯的钻进鸡笼里,和一群狐狸紧挨在一起。 透过院墙上昏暗的灯盏,顾余生看清了那为首之人的面容,那是一张极为高傲冷漠的面庞,一双眼睛看这方世界,如观众生皆蝼蚁。 他仅仅眨了一下眼皮。 立即有五道身影凌空飞来,朝着那一群狐狸施展灭杀手段。 顾余生没有动。 因为杀猪的动了。 他抽出腰间的剔骨刀,对着长空一划,那五道人影立即一分为二,鲜血流进河里,身体掉在杀猪的案板上。 有五道芒光从身体里仓惶遁出,一脸茫然与惊恐。 偏在此时,那曲老头也出手了,他取出一个酒坛子,伸手一探,朝那五道魂影一抓,五个被仙灵之气包裹的元婴被摄取在掌心,如五颗枣子一样被丢进酒坛里,曲老头改双手抱住酒坛子,哐嘡哐嘡的一阵摇晃。 抱起酒坛子猛然仰头,咕噜咕噜的狂饮,数息后,一道道惨叫声从腹部传来,他猛烈的双手对着腹部一拍,惨叫声偃旗息鼓。 曲老头打一个酒嗝,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转身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鼾声如雷。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顾余生看得头皮发麻,宝瓶更是吓得跳起来抓住顾余生膝盖位置的衣袍,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够安全,索性双手抱住顾余生的大腿,双脚不沾地。 这般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天上的一干强者。 唰唰唰。 一阵风吹过。 天上的修行者脚踩人间泥土。 为首之人向前跨出一步,眉毛跳动,冷漠道:“既然选择做世间的隐者,就该老老实实的龟缩着,龟一千年,一万年,也算是蝼蚁偷生,现在又站出来出风头,急于寻死,本座会成全你们的。” “你们啊,一来人间就搞破坏,好好的风水宝地,你们本来每个人都能有个不错的坑,现在没了,真是可惜。”轮椅上的老人指了指对面的山头,一脸遗憾,又缓缓举起手上的剑,“这把剑戾气太重,我看就用你们的血来洗一洗吧。” “放肆,你这卑贱的老狗!” 立即有一名强者拔剑而出,挥砍向荒村村长 “愚蠢!” 为首的中年男子以一个眼神定住出剑之人,身影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呈现侧转之势,肩上的披袍随风后仰,手按住剑柄,引而不发。 “我们只是奉命来寻一样遗失的东西,找到了我们就会走,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隐者,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荒村村长一点点摩挲着手上的剑,平静道:“你们已经犯了河水了。”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 “真的不能让一下?” “荒村有荒村的规矩。” “也好,那就让我试一试,传说中的神弃之地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不守规矩的人。” 中年男子表情变得冷漠无情,手指一动一缕剑芒渗出,强大的仙灵剑气将荒村照亮。 两道身影随着剑芒出现在苍穹深处,坐在轮椅上的村长一动不动,早已灵魂出窍。 呲啦! 暗沉沉的天空被强大的惊雷涂抹的银灿灿的一片,紧接着,一道幽暗剑光贯穿南北! 咕咚! 突兀的心跳声如鼓。 村长的身体有一道魂影归来。 对面的那一道身影,则是一个踉跄,手中剑呛然断裂。 嗒! 鲜血从男子的指甲滴落 。 他的身体如之前的空明山一样轰然坍塌。 身后的强者,吓得面无血色,一步步后退。 村长忽然将剑翻转,丢向顾余生,他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冰冷:“背剑人,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第500章 诡异魔剑,消失的荒村 当顾余生接过荒村村长递过来的剑时,才发现这一把剑沉重无比,仿佛有一座山那么重,剑上的血渍未干,剑脊的凹横里,每一滴渗流的血,都如同一位不亚于第八境修为的强者。 一剑如山沉,顾余生自然握得住,但让顾余生感到诧异的,是这一把剑本身,它在散发出强大的煞气,这股煞气通过手臂入体,让他体内的荒气变得躁动起来。 不止如此,就连沉寂于魂桥深处深渊中的魔气,也蠢蠢欲动,从经脉中游走,一下子注入到剑体之内。 这是一把魔剑? 如此熟悉? 等等。 这不是一年前仙葫州秘境,三大强者渡劫的那一把魔剑吗! 顾余生眼皮狂跳。 握剑的手不由地一紧,下意识的想要撒手。 但作为一个剑道修行者,握不住剑是一种耻辱。 万年杂念在心间浮动。 顾余生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去想,因为他的内心,好似着魔了一样,面对一群高高在上的上界修行者,顾余生嗜杀之心难掩。 无关任何因素,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死他们! “如你所愿!” 顾余生脚下风起,催动儒家大风歌,身影一晃出现在上界修行者面前,手中魔剑向前一斩,魔剑劈出的剑气黯淡了整个荒村。 黑暗到极致,是无数闪烁星芒。 这一招,正是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苍穹在空,双足难立于世。 上界的修行者,在顾余生这一式剑招下奋力抵抗,各自施展手段,并没有死在这一招之下,但是,当星辰满空的时候,他们再也分不清头顶是天,还是脚下是天。 【天地渺渺】! 星辰明亮的世界,顾余生踏星出现在众人头顶,第一次施展出伏天剑诀中最后一式,也是最强的一招。 刹那间。 漫天的星辰明亮闪烁,每一颗星都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光如丝线般洒照长夜,那是一道道超越了灵气介质的剑气,如同燃烧的流星划过每一位修行者的头顶。 万道星光如万花筒绽放过后,再一次的陷入极暗! 这一刻。 世界平息了。 荒村也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一盏挂在村口的灯才重新泛着黄黄的灯光。 吹灭火折子的村长不由地抚掌道:“了不起的背剑人。” 沙,沙,沙。 顾余生从黑暗中走来,昏暗的灯影下,他的双眸如墨,好一会,才变成正常的瞳孔,他手上的那一把剑,犹自往地上滴血。 剑身上逸散的魔气,不断的在顾余生的身体周围缠绕。 “公子。” 宝瓶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担忧。 “我没事。” 顾余生走了几步,忽的身体一个趔趄,以剑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此时,他丹田中灵力枯竭,魂桥中的魔气,镇魔碑再也难压制住,仿佛随时快要破体而出一般。 更让顾余生感到可怕的是,他手上的魔剑,他根本无法脱手,正源源不断的汲取着他的本命之力。 不过,魔剑在手,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当初上界谪仙田良在他灵魂上留下的印记,正一点点的被魔气抹去。 “原来如此。” 坐在轮椅上的村长上下打量顾余生。 “怪不得此剑和你有缘,斩杀上界修行者的滋味如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附着在手上的魔剑插在青石板上,靠在院墙上,哂然苦笑道:“前辈笑话了,斩杀那些人,全仗此剑之功。” “年轻人不必过于谦虚,以你的年纪,有如此剑道造诣,当世再难找第二人,不过可惜……你的剑,少了一把。” 荒村老人微微摇头,替顾余生感到遗憾。 “你若愿意留下来在荒村生活,老夫倒不吝指点你一二。” 顾余生抱拳道:“晚辈乃是人间旅者,匆匆来,匆匆去,无法驻足长久,恐怕无法如前辈之愿。” “哦?” 荒村老人以手捻须,并不恼怒。 而曲长溪则是疯狂的给顾余生使眼色,这样的好事,你竟然不懂珍惜! “你可要想好了,翻过此山,趟过一河,你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入荒村了。” 顾余生看一眼被禁于鸡笼中的狐族,眼中露出一丝担忧,“前辈知晓大荒之事,能否告知晚辈心念之人,究竟落于何方,是否安然?还有,在下十师兄……” “算卦求卜,你应该回圣院寻你家九先生才对。” 荒村老人以手推动轮椅轱辘,缓缓前行,行至顾余生面前,见顾余生还抱拳持礼,淡淡的说道:“狐族之事,自然要问狐族之人,长溪,把这些臭狐狸送到村外去,杀猪的,把那个打鼾的抗远一些。” “是,村长。” 曲长溪用一根扁担将鸡笼挑起,朝村外走去。 可怜狐族九支,被这位荒村的隐者一肩挑着,就要被流放在山外野地。 那杀猪的干瘦老者将烂醉如泥的曲老头扛在肩头,缓步朝荒村里西头走去。 场面只剩下村长和顾余生两人。 “朝闻道,是你的十师兄?” “是的,前辈,晚辈来大荒时,答应过九先生要寻找到十先生。” “先生?”荒村老人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偷鸡摸狗之辈罢了,三十年前,他可没少来偷我养的鸡。” 顾余生闻言,不由地脸一黑。 夫子的学生,竟然偷鸡? 这事怎么听怎么荒唐。 “前辈,若是晚辈有能弥补的法子,您尽管说。” “这可是你说的。” 荒村老人将顾余生上下打量,伸手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葫芦,顺手从轮椅后方取来一个酒壶。 “我闻到了谪仙酿的味道,那就为我沽满一壶酒,如何?” “好。” 顾余生爽快答应。 荒村老人把酒壶路丢给顾余生,顾余生将自己的酒葫芦塞子打开,朝着荒村老人的酒壶倾倒。 清冽的酒咕咕咕的倒出来,随后牵成酒线流淌。 小小的酒壶,倒了好一会没倒满。 顾余生此前已心知此事并不简单,但他并不慌,自己的葫芦里 ,有个酒鬼酿酒,可谓源源不绝。 宝瓶盯着那流淌的酒线,看得眼睛都涩涨起来,她扁了扁嘴,恨不得一小拳头把这糟老头子打滚下轮椅来,这些酒,可都是主子的。 分给外人,实在可惜。 “好了,酒满了。” 荒村老人招了招手,酒壶回到他手上,壶口溅出几滴。 顾余生知道,那酒壶内藏乾坤,并未真正的满。 “年轻人,真的不愿意留在荒村?” 顾余生摇头。 荒村老人指了指村的西口。 “出村后一直往西走,遇见一块碑的时候,应该找得到你的那位师兄。” 第501章 半块魂玉牌,狐族的效忠 清晨。 朝阳如往常升起,方圆数千里之地的空明山已被夷为平地,作为曾经狐族隐居的地方,满目疮痍。 顾余生在清源山脉下见到了狐族的几位长老以及红缇,看他们样子,应该是等顾余生有一段时间了。 “拜见十五先生。” 狐族九尾阁的二长老先向顾余生躬身行礼,其余的狐族人也朝顾余生行拜大礼。 “多谢十五先生将我等带回荒村,得到庇护,否则,我狐族已绝迹于大荒。” 顾余生坦然受了一礼,问道:“我只想知道莫姑娘的下落,诸位长老若知晓,还请告知,不要有隐瞒。”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得到默许后,由二长老代为说道: “十五先生勿急,狐族神祭台曾有白帝留下的预言,狐族遇难解厄,度关者晋升为妖圣。 天上来人,更是冲着狐族而来,大长老仙游前已占卜过未来,早料到有此一劫,九公主随洞天隐于天地之间,待出关之日,自会遇十五先生相见。” 二长老说到此处,从袖内取出半块印着九尾狐的白玉令牌,将其双手奉递至顾余生的面前。 “此为九公主的半块本命魂玉,十五先生持此物,一定会感知到九公主的位置。” 古语闻言,暗自警惕的扫过玉牌和众长老,将玉牌捏在掌心,以强大的神识探查,隐约间的确能够感知到莫晚云的气机,他才放下心来。 狐族二长老把玉牌交给顾余生后,朝着顾余生再次拱手,带着长老离开,独自留下红缇。 “公子。” 红缇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顾余生看一眼红缇,说道:“红缇,我到大荒,初心只为寻莫姑娘,许多琐事羁绊也只是一时的,狐族遭此大难,你应该回去重振狐族,而不是追随于我。” 红缇贝齿一咬,眼眶红润,只得点头答应,她又坚强的抬起头来,双手奉在额头,屈身道: “公子于狐族有大恩,是我狐族的贵人,他日若有驱使差遣,公子只需心中默念红缇名字,红缇必定携领狐族前来效命。” 顾余生哂然道:“红缇,你有此心,我心里记着,可惜我有自己的使命,一生皆行走在长夜之下,不忍将厄运带给他人。” 红缇躬身不语,嘴唇微颤。 顾余生想了想,从书箱里取出一本手札递给她。 “人生渺渺,今日再见,他日恐难再见,这是我领悟诸多妖族剑术时记录的心得,送与你,今朝一别,全当留个纪念。” “公子。” 红缇接过手札,良久才抬起身来。 沿河的青石路上,哒哒的马蹄声远去,那趴在公子肩头的小宝瓶朝她挥手。 红缇转过身,潸然泪下。 向东的溪水澹澹生烟,白马策行,大荒两旁的荆棘草木忽忽向后走。 宝瓶转过身来,两只小手手抱在怀里,半晌也不说话。 待至午后光影斑驳洒照林间,溪水淙淙,山林处处透着静谧,宝瓶才开口说话,语气埋怨: “公子一个人行江湖,有个人在身边伺候也是好的,红缇姑娘性情温柔,公子何苦辜负人家一片苦心?” “你也知道红缇姑娘不错,何苦害了人家性命?” “啊?公子,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顾余生睁开眼,抬头仰望着深蓝的天空,意味深长的说道:“宝瓶,你当真以为昨天狐族大典发生的事,一点都与我无关?” “嗳?” 宝瓶睁大眼睛,一脸不解,她想了想,嘀咕道:“是有些奇怪,那个青狐一支的疯女人,好像在利用你报复狐族,莫非,又是老爷子欠下的风流债?” 顾余生不言。 他的脑海中,在回想白帝祭祀大典上发生的一幕幕,那是一段逐渐模糊的记忆,关于清凉观,关于狐族白帝,还有被白帝从清凉观带走的密卷。 上界来人,在狐族的领地寻找东西,会不会就是从清凉观带走的密卷? 如果脑海中的记忆,是过去的时间长河中真实发生的事,那么,被白帝带走的密卷,又落在何处? 噗!噗! 就在顾余生思考之时,白马停下脚步,打着响鼻,用蹄子在地面刨来刨去。 顾余生不由地暗自警惕。 “驾。” 顾余生打马缓缓前进。 许是午后阳光直射的缘故,前方的森林雾气氤氲,丛林光影斑驳,看起来极为美丽。 白马不断的示警。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引起震动的,赫然是昨夜得到的那一把魔剑。 “公子,你看,那边!” 宝瓶忽然指了指侧前方,溪水流淌的彼岸,赫然有一座奇碑。 “去看看。” 顾余生打马走到溪水边,白马怎么也不愿意趟河,化作一尊石马。 宝瓶从顾余生的肩膀上跳下来,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朝溪水丢去。 石头从河上方飞过,无声无息的散成沙粒。 顾余生袖子一抬,一根树木从森林飞来,穿向溪水的对岸,树木在穿梭的过程中,诡异般的扭曲,只有一小截飞到了溪水彼岸。 “公子,是空间裂隙!” 宝瓶不由地后退几步,双手向前一指,漫天的桃花飞向前方,霎时间,前方呈现一个螺旋状的漩涡,绝大多数的桃花瓣都被空间吞噬,只有少部分穿过去。 “怎么会这样?” 宝瓶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我们退后一些,万一这里也不安全。” 顾余生点头,往后退了退,顺着河流之畔小心前行,一路试探,发现空间裂隙只存在于溪水中间,如一面被打碎的镜子。 “公子,荒村的那个糟老头子,没安好心,这要是一头撞过去,岂不是没命……他们倒好,莫名的躲起来。”宝瓶越想越气,“早知道就多顺走几只鸡的,气死他。” “嗯?宝瓶,你刚刚说什么?” 正对着溪水发呆的顾余生,听见宝瓶的话,脑海中灵光闪过。 “我说顺几只鸡啊。” “不是这一句。” 顾余生神色肃然,宝瓶挠头道:“莫名的躲起来。” “对,就是这一句。” 顾余生眼睛一亮。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502章 长河洗尽三千剑,意外相见十师兄 宝瓶一脸茫然。 “公子,我怎么听不懂了?” 顾余生转身走向森林,找到一处地点打坐,“等天黑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噢。” 宝瓶若有所思,她见顾余生盘坐练功,有些无聊,索性把昨夜偷来的那一只鸡给嘎了,找一些柴火,开始炙烤。 许是这一路见顾余生做吃的次数不少,宝瓶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厨艺,一个人真的把那一只肥硕的鸡烤出油来,森林里飘着香气。 顾余生练了一会功后,睁开眼,手一拍腰间的酒葫芦,葫塞打开,一条长河飞出,三千把不同造型的剑也从长河中飞出来。 刚刚还明朗的天空,顿时魔气翻涌,鬼气森森。 “公子,你怎么藏了这么多剑?” “昨夜从长河里捞的。” 顾余生脚下风起,眼前长河盘空,三千剑在长河中不断的来回穿梭。 顾余生伸出手,一把剑从长河中飞来,那剑身上附着的滚滚魔气,在顾余生的手上渐渐的褪去,原本锈迹斑斑的剑,逐渐散发出明亮的剑光,泛着铮铮之音。 宝瓶看见这一幕,一脸诧异:“公子,你要洗剑?” 顾余生点头,正欲将洗好的剑归于葫芦。 然而,那一把洗去魔气的剑,却悄然间破空而去,它就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远遁虚空,不再存于世间。 宝瓶见那一把剑消失,也顾不得烤鸡了,跺脚道:“公子,你修剑行道,怎么不去追呀?” 顾余生怔然的看了看空荡荡的手。 一时之间竟泛起莫名之感,那一柄剑虽远去归虚,可他却从剑内感悟到剑主生前的抱负,心境。 “心有寄托,剑也有归宿,它自远去,我何必强留?” 顾余生说完,随手一抬,又捞起第二把剑,抹去剑身上的魔气。 如刚才的那一把剑一扬,剑铮铮吟啸,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盘旋一圈后,散发出奇特的剑芒,遁于虚空。 顾余生微微阖目,感受剑中真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他纵身入长河,三千剑盘旋在身体周围。 魔气滚滚化龙。 顾余生身在其中,如与魔族强者对抗。 宝瓶眼中露出担忧,却没有阻止。 自家小主行事多有怪异之举,然从不做荒唐之事。 夕阳下。 长河在空。 彩虹横贯。 少年于长河洗剑。 神色专注。 待至天黑。 三千剑魔气已消。 随着三千剑泛起的铮铮之音,剑起横空,如同风云席卷,美丽到了极致。 当剑光消散。 天空已是星河灿烂。 顾余生坐在火塘边,宝瓶把自己最爱吃的鸡腿递给小主。 “公子,饿了吧。” 顾余生点头,咬一口鸡腿。 “嗯,味道不错。” 宝瓶得到夸赞,眼睛眯成月牙儿。 高兴的拿起另外一只鸡腿美滋滋的啃起来。 “公子,你白忙活一天呢,值得吗?” “没有。” 顾余生面有疲惫,眼睛却格外明亮。 “宝瓶,我无意得斩龙山传承,以三魂化剑,人魂,地魂皆圆满,唯独天魂凝练出剑胚之后,无论我如何修行,感悟,都没有任何突破,我的命格里,独缺了这么一把剑,今日洗剑,如有三千师指点,受益良多。”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咕咕咕狂饮一口烈酒。 “宝瓶,我一定会找到缺失的那一把剑的。” “公子,你一定会找到的。” 宝瓶眼睛明亮,一只肥硕的大鸡腿,已被她啃完,只剩下骨头捏在手上,伸手去拿架子上烤的金黄的鸡,眼睛一下瞪大。 “公子,鸡呢?” “嗯?” 顾余生低头,架子上的鸡已不见。 他心中不由地一惊,一股强大的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下一瞬,顾余生出现在数里外的河畔。 手指一凝,一道剑气朝前方斩去! 嗤的一声。 剑气消散。 地面出现一堆鸡骨头。 顾余生眼皮一跳,再次将手抬起来。 这时,他面前出现水纹般的波动,一披肩散发的男子嘬着手指,朝顾余生尴尬的笑了笑。 “小师弟,你好啊。” 顾余生愣了一下。 “你是……十师兄?” “是啊是啊,小师弟,这鸡,还有吗?我好饿啊。” 一只油腻腻的手朝顾余生伸来,透着星辰皓光,顾余生看清了男子的模样,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浑身散发出浓烈的药味,虽是蓬头垢面,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顾余生打量这位素未谋面的十师兄之时,朝闻道的肚子再次咕咕咕的叫起来。 朝闻道用油腻腻的手拨开乱糟糟的头发,说道:“小师弟,我去抓条鱼回来,你帮我烤。” 声音才入耳,身影已在溪水之畔。 “十师兄当心,溪水中间可能有裂隙。” 噗通! 朝闻道已跳进河水里,片刻后,整个人站在溪水里,双手擒起一条有二十多斤重的鱼。 “小师弟,先接着。” “我再去顺点好吃的来。” 那一条鱼朝顾余生丢来,顾余生伸手去接,五指抓住鱼腮,原本看似寻常的河鱼,忽然散发出阵阵妖气,鳞片滋生,竟是一只实力强大的鱼妖。 顾余生以指为剑,用剑气封住鱼妖,才让它没有呈现变化。 宝瓶飞来顾余生身边,疑惑道:“公子,刚才你和谁说话。” “十师兄,我找到他了。” 顾余生此时心情极佳,他来大荒时,九师兄叮嘱过他,十师兄朝闻道可能在大荒已经遇险。 没想到会这样见面。 “公子,你说的十先生,是他吗?” 宝瓶指了指来时的方向。 长夜下,只见蓬头垢面的朝闻道左手捏着一只活鸭,右手提着一只活鸡,肩膀上还扛着半扇猪肉,此时的他头发披散,脚下跑冒烟,边跑边回头。 在朝闻道身后,荒村杀猪的和曲老头杀气滚滚,穷追不舍。 “小师弟,跑,先跑!” 空中传来朝闻道无比兴奋的声音。 “贼偷,哪里走!” 天空一刀乍现,斩破黑夜。 下一瞬,顾余生只觉肩头一沉,半扇猪肉落在他的肩膀上,而宝瓶的手上,也多了一只鸡和一只鸭,神色茫然。 “喂,你们两个糟老头,我可没偷你们东西。” 朝闻道在空中双手叉腰,理直气壮。 “公……公子……” 宝瓶朝顾余生投来求助的目光。 “跑吧!” 顾余生扛着半扇猪肉,朝着黑夜奔跑。 宝瓶拎着比她还大的鸡鸭,累的呼哧呼哧。 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没了曲老头和杀猪的身影,顾余生和宝瓶才停下来。 “公子,我们跑到哪了?” 顾余生摇头,周围的森林和山虽在,可顾余生明显却感觉到撞入了陌生的世界。 “嘿,小师弟,别愣着了,我快饿死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朝闻道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顾余生前方不远处。 “十师兄,我这就给你做吃的。” 顾余生到河边忙活,宰鸡杀鸭杀鱼,又把猪肉切了,拿出一个吊罐架在柴火上慢煮。 “不行,这样太慢了,太慢了。” 朝闻道摇头,肚子咕咕作响。 他一把拎起吊罐,朝前方奔去。 顾余生暗自施展大风歌,竟然只能面前跟上,心中不由地暗自惊讶。 待他追至时,吊罐已被置放于一个天然的地火炉上,咕咕咕冒着气,蓬头垢面的朝闻道盯着罐子里的食物,眼睛一眨也不眨。 顾余生只觉是这位十师兄秉性怪异,静坐在一旁,心中许多疑惑,等他吃饱再说。 就在此时,宝瓶的手搭在顾余生的衣袖上,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脑海:“公子,他真是夫子的学生吗?” 顾余生闻言,心中惊异。 “是的,他身上有夫子菩提圣象庇护气息,不会有错的。” “不是啊,公子,你看,你这位十师兄……他……他没有影子!” 第503章 药魂魔影缠身,丹道大宗师 顾余生闻言,忍不住看向十师兄朝闻道,朝闻道也若有所察般抬起头,目光相对。 “小师弟,怕么?” “十师兄为何这么说?” 朝闻道没有解释,他很急躁的往地火送了一袖风,让罐子里的汤沸涨,香气四溢,朝闻道的肚子越发咕咕叫的厉害,他的眼里满是吃的欲望。 可他的忍耐力实在惊人,掌心一翻,一个炼丹炉祭出来,把一个蒲扇递给宝瓶,摆一个架子,把一纸丹方递给顾余生。 “小师弟,你给我准备药材,我炼丹。” 顾余生和宝瓶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朝闻道的去做,顾余生这些年收集了诸多天材地宝,宝瓶也从莫凭栏那学会了敛财,也收集了不少药材。 朝闻道给的丹方,上面的药材顾余生都有,他将其一一取出来,按照朝闻道的要求将其粗处理,然后被朝闻道置放进丹炉,宝瓶以蒲扇控制丹炉火的大小。 朝闻道很快便沉浸于炼丹,神色无比专注,即便他的肚子咕咕作响,声响如雷,皆不能打扰他炼丹。 待罐内烩煮烂熟,朝闻道已炼制出一炉丹药,丹炉打开,两枚丹药从炉子飞出来。 “一人一颗。” 朝闻道挥动手指,两枚丹药分别飞向顾余生和宝瓶。 而朝闻道则是朝顾余生拱手,神色歉然。 下一刻。 只见朝闻道从怀里取出一个碗,直接往罐里一扣,滚烫的汤和肉落在碗里,被他囫囵的吞进肚子,即便是这样,朝闻道犹自好似饿鬼附身一般。 直接用双手把罐子端起来,咕咕咕的一阵狼吞虎咽,滚烫的汤汁入口,与倒滚烫的岩浆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顾余生自知这位十师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不窥其身体之恙,而是捻着手上的一枚丹药,轻轻用鼻子嗅了嗅,丹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仅仅闻一口,就让顾余生觉得神思平和,长期被荒气蚀体的躁动随之被压制。 顾余生舍不得服用这一枚丹药,将其收好。 宝瓶则嗅丹药之味,忍不住放在嘴里,如吃糖一般,一脸享受。 好一会。 罐内食物被朝闻道吃得干干净净,舒坦的长吐一口气,只听得他的体内轰隆隆作响,如炼丹的炉子一样,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微弱的星光下。 朝闻道消失的影子,一点点的出现,又一点点的拉长,忽然,贴在他地面的影子变得凝实,化作一尊魔影,强大的魔气与鬼气交织。 正享受丹药的宝瓶,被这一股力量吹飞出去挂在树上。 而顾余生则是兀然一惊,暗自以指凝剑,在身前布下一道剑墙。 “小师弟,走远一些!” 轰隆! 朝闻道体内一声惊雷,暗紫色的雷光忽然爆体而出,他脚下的影子拉长到极致后,竟然彻底分离开来,化作一尊神态与朝闻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魔影。 桀桀桀! 伴随着一阵诡异的怪笑。 那一尊魔影对朝闻道发起攻击,一记魔爪掏向朝闻道心窝,朝闻道迅疾如风,一瞬出现在数十丈外,那一尊魔影也随即出现,又是一记魔掌拍出。 朝闻道身影再一闪,腾挪在数丈开外,可魔影却好似每一次都能预判,朝闻道在魔掌之下,只能不断的躲闪。 星夜之下,两道身影在不断的腾挪追逐,朝闻道的遁术精妙到了极致,暗合道家的八卦形意,学会了大风歌的顾余生,看见朝闻道的身法后,暗自对比一下,自觉以如今的实力,差距实属不小。 宝瓶来到顾余生身边,一脸惊讶:“公子,十先生为什么不反击,那一尊魔影,是他的心魔吗?” “我不知道。” 顾余生目光深邃,心念转动,虽然那一尊魔影魔气涌动,而朝闻道施展的手段,却是极为驳杂,有道家的五行术法,更有鬼道术。 可让顾余生感到惊奇的是,那一尊魔影,也能以魔躯施展类似的术法。 顾余生以手按在葫芦上,以神念沟通酿酒的李青莲:“前辈,我借你心眼观世界,看看那是一尊什么魔。” “去去去,不看不看!” 李青莲因为顾余生把他的酒送人,还在生闷气。 可嘴上说着不看不看,却轻咦了一声。 “下界之中,也有炼丹大宗师?他是谁?” “晚辈十师兄。” “哦,夫子的学生?”李青莲话语有些惊讶,随又道:“别晚辈晚辈的,你虽年少,辈分却极高……我可不想惹麻烦,啧,你这位十师兄情况不妙啊。” “何意?” “他被丹药之魂反噬,心念成魔,若不能斩断因果,会彻底堕入鬼道的。” 丹药之魂? 顾余生心中疑惑,但他更担心朝闻道的安危。 神念一动,诛魔剑出。 朝着那一道魔影一剑刺去。 然而,那魔影的身法与朝闻道几乎相当,顾余生一剑落空。 “小师弟,快走开。” 朝闻道大喝一声,双手一拍,刚才炼丹的炉子滴溜溜旋转,朝着魔影罩下。 魔影嘴角露出一抹诡笑,借着丹炉落下之势,忽然伸手凌空一划,前方一阵空间波动,他的身影如纸片般钻了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间裂隙并未立即弥合,无数魔气渗来,成百上千的魔魂张牙舞爪攻向顾余生和朝闻道。 朝闻道此时虽有肉身,却如行尸走肉一般,气息变得若有若无。 面对数百魔魂袭扰,他的瞳孔中露出一抹无奈,“小师弟,你先走……” 话还未说完,一道幽冥剑芒陡然绽放,从空间裂隙里蹿出来的魔魂,被顾余生一剑斩灭。 “好剑术!” 朝闻道面色一喜,手指掐诀,指尖出现一张黄纸,以指为笔,在黄纸上纂出两个神秘的符文,黄纸轻轻一飘,那一道空间裂隙渐渐弥合。 朝闻道气息萎靡,却是朝顾余生笑了笑,“小师弟,亏得有你,否则今夜我可能就没了。” “十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摆了一道。” 朝闻道席地而坐,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气色好了许多,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赞道:“小师叔的斩龙山道场有你传承,未来一定能在剑道上大放异彩……不过小师弟,你的剑术似乎并非传自小师叔的剑道真解。” 顾余生坦然道:“不瞒十师兄,我得小夫子传承,完全是一场意外,我去敬亭山前,已在青萍州拜师,家师秦酒 。” “秦酒?!” 第504章 细说人间事,可铸天魂剑 朝闻道起身,围着顾余生打量了一圈又一圈,绕到顾余生面前,手托下巴,啧啧称奇,“小师弟,你是背剑人?” 顾余生点头。 眼中顿时绽放出神彩,一脸期待:“师兄认识师尊秦酒?” “算是吧,三年前匆匆见过一面。”朝闻道神色越发古怪,“他来求我炼一枚三魂丹,说是新收了个弟子,魂桥断裂,你师尊当年大闹圣院,以剑击败五师兄,我自不会轻易为他炼丹,我让他替我杀三尊魔……” 朝闻道说到此处,想起顾余生是秦酒的弟子,又是他的小师弟,便没有继续说下去,掌心一翻,“呐,炼制的丹药还在我这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夜急离大荒。” 朝闻道朝顾余生随意丢来一个丹药瓶。 顾余生伸出手,接过丹药瓶,丹药瓶落在掌心,他差一点握不住。 这一份丹药,太沉,太沉。 沉到顾余生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原来师尊秦酒,什么都知道。 从未在他面前说过魂桥断裂之事,却为他奔走大荒,路迢迢,尊师恩重,沉重到顾余生心揪痛,站立不稳,以剑杵地,眼中布满血丝,强忍着仰起头,眼泪还是在眶里打转。 朝闻道见顾余生突然情绪崩溃,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当年我拜夫子门下时,夫子已不在人间,大师兄代为授业,曾说我执于心相,我心中一直不服。 今见小师弟,才知大师兄所说的心相,是一种心胸,我久离人间,人间事已远,小师弟,说说山外的事,说说你师尊秦酒。” 顾余生摘下腰间酒葫芦,咕咕咕痛饮一阵,目光恍惚,记忆渐渐拉远。 此时的顾余生,在平静的诉说着过往,他所经历的事,人间发生的事,言语淡淡,神色平静,好似与自己无关,只有在提及秦酒时,眼里的光又才重新亮了起来。 朝闻道默默倾听,他虽沉浸丹道,可人间事,红尘的纷纷扰扰,他又如何能避过,眼前的小师弟,这般年纪,已经历这么多,让他不由地暗自钦佩。 许多事,只言片语,却如同无声处听惊雷。 尤其是当得知顾余生是顾白之子时,朝闻道的表情再次微微起了变化。 那一年。 一介书生闯大荒,为寻一枚能救命的丹药,将大荒三城搅得天翻地覆。 看着眼前的小师弟,朝闻道明白了许多事。 不过这些事他不打算说与小师弟听。 让他慢慢的去找寻,去感受。 此时,朝闻道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的父爱,沉重如山,与之相比,他以为炼制困难的丹药,根本狗屁都不是。 好在他刚才形成的心结,却又悄然解开,不为别的。 就为那一枚多年以前炼制的丹药。 冥冥之中结下一段善缘。 救过小师弟的命。 这就足够了。 原来九师兄让小师弟来寻自己,并非是因为他有推演天机的本事,而是让这一份因果,落下最后的一笔。 “小师弟,你与秦酒这段师徒缘分,不会轻易割舍,既然九师兄说你师尊还活着,必定吉人天象,自有再见之日,只是时机未至。” 朝闻道能够感受小师弟内心寻师的煎熬,他本欲还宽慰顾余生父亲被世人误会之事,话到嘴边又放下,因为他他从顾余生的眼眸中,看见另外一种坚韧。 若说宽慰的话,对小师弟也是一种轻视。 “借师兄吉言。” 顾余生掌心扣着丹药瓶,思绪乱如麻,自他修行以来,已经有多年未如今夜这般,觉得长夜漫长。 念及手中丹药,顾余生收起杂念,问道:“师兄,刚才那一尊魔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制造出来的丹魂。” 朝闻道轻叹一声,见顾余生面有疑惑,谨慎的看一眼周围,又看了看宝瓶 ,宝瓶自觉的跑进书箱睡觉。 “小师弟,百年前,我受诸位师兄所托,收集天下药材炼丹,只为将小师叔的神魂唤回,重归肉身,只可惜浪费了数十年的光阴。 六十年前,我无意中得到一份丹方,花费三十年时间收集药材,远赴大荒炼丹,可没想到,在丹成之日,那一枚丹竟然滋生出丹魂,意图脱离我的掌控。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其封印在体内,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丹魂变得越来越强大,已经如心魔一般,开始不断的反噬我,让我神魂皆伤,我把那枚丹封印在丹炉之中,掷在熔岩深处。” 说到此处,朝闻道脸上露出些许恨意。 “小师弟,这些年我在大荒炼化丹魂,四方探听,才明白当年那一份丹方,竟是灵阁泄露给我的,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密谋,我怀疑小师叔之死,与灵阁有关,” “又是灵阁。” 顾余生手指暗捏。 朝闻道眼皮一跳,“小师弟,你也知道灵阁?” “知道一些。” “那我劝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朝闻道一脸严肃,“小师弟,这可不是我劝诫你,当年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都曾用这一句话告诫过我。” 朝闻道并不想诉说关于灵阁的事,他以手布下一道结界,小声道:“小师弟,刚才我观你持剑斩魔,对魔族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足见你神魂强大。 那丹魂虽然逃走,却无法彻底逃离丹体本身,这十几天,我传你一些炼丹术,控丹术,待月圆之夜,你随我去取丹,待丹魂出来时,帮我抵挡一阵,我将丹炼化,就可返回圣院了。” 顾余生点头答应道:“我听师兄的,只是,我一心沉浸剑道,如此短的时间,只怕对炼丹术,控丹术无法掌握。” “学到多少算多少,丹道与剑道有几分相似,主要还是看悟性和专注度。” 朝闻道取出一卷丹书递到顾余生手上。 “小师弟你先看着,我闭关一些时日恢复元气。” 朝闻道说着,取出一张纸符,在原地布下一道结界,并以周围草木为根基,化出一套木质房子。 顾余生来到房间,敲了敲房子上的木头,惊叹三千道术的神奇。 十师兄虽为炼丹大宗师,为炼丹耗尽心力,但他的修为境界并没有落下多少,已入九境。 打开丹书,里面的炼丹术,控丹术由简到复杂,不下于百万之字,纵是一目十行,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除了文字之外,还有炼丹涉及的诸多符阵,五行感应等等。 由简到繁以气炼天材地宝,以身为鼎,容纳天地之灵成丹,以天地为炉,练自身为丹。 丹道的尽头,是借天道玄符而成丹。 “又是天道玄符。” 顾余生喃喃自语,脑海中不由地再次浮现出白帝大典时,他的神魂穿梭光阴出现在清凉观内,聆听大道的一幕。 恍惚间,那位道长论道之音犹在,丹卷中的内容,顾余生虽是一目十行,却能莫名领悟其中的玄机。 顾余生从丹道引申到剑道,灵葫芦中蕴藏的三千剑意,岂不是也可以类似于炼丹而铸成一把全新的天魂之剑? “嗯?” 原本沉浸感悟丹道的顾余生忽然睁开眼,眼中泛起阵阵精芒。 神海本命瓶内,天魂寄付的那一把剑胚,嗡嗡作响! “我知道怎么铸天魂之剑了。” “不,不止,我大概知道该如何把所有的剑都铸成一把了!” 第505章 妖族争地盘,入界碑炼丹地 是夜。 圆月高悬,银光泻照。 昔日鲜有妖至的清源山,近日万妖汇聚,来来往往,不计其数。 十日前。 螭魔出世,大荒显异象,三大妖城皆有妖族大能觉察到螭魔的气息,尤其是那螭魔之首,如今还挂在荒城的大门上,由三十位妖皇轮流看守。 大荒修行者纷纷至荒城窥看,随后传出伏龙圣君之子伏苍意外身死清源山的消息,十万妖族震动,伏龙圣君调遣手下十大妖皇至清源山,誓要找狐族和顾余生报仇雪恨。 然而。 伏龙圣君座下十大妖皇携万妖齐聚清源山,发现狐族九支已消失不见,就连狐族最为神圣的空明山,也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消息传出,十大实力强盛的妖族开始争夺清源山,这里毕竟属于狐族白帝的领地,即便空明山和九座山被毁,依旧是无数妖族梦寐以求寻找机缘的地方。 毕竟一千年来,只有一位妖帝! 妖族为争地盘,互相厮杀,一场场血雨泼洒大荒,从荒村流过的河水,都被染成血色。 “公子,公子,你看我又找到什么回来了。” 宝瓶从外面归来,一脸窃喜的推开门,霎时间,上千道剑气睥睨纵横,如一道道雷弧般炸裂开来。 宝瓶顿时大惊,喊道:“公子,是我。” 嗡。 千道剑气悬停,顾余生睁开眼,手一招,这些剑气纷纷没入他袖口不见踪影。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宝瓶心有余悸,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我在炼剑。” 顾余生盘坐在蒲团上,缓缓收功,轻吐一口浊气,目光看向宝瓶,只见她手上捏着一枚气息强大的妖丹,手扶额头,有些无语。 “宝瓶,外面那么多妖族修行者,你还是少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不是啊,公子,我就在外面偷着喘口气,谁知道天上掉下一位八境大妖,肉身摔碎,妖丹都被摔出来,这是我捡的。” “捡的?” 顾余生一脸不信。 “八境妖修摔死,还有这种好事?” “是真的。” 宝瓶见顾余生不信,急得跺脚。 就在此时,结界外嘭一声巨响,地面都随之晃动起来。 顾余生不由地一惊,一晃出现在木屋外,只见一只七境妖禽翅膀断裂,从高空坠落,差点把结界砸碎。 抬头仰望,更是妖血泼洒而落,结界上方,两支飞禽类的妖族正在拼杀,原始的战斗方式,场面极为壮观和血腥,带血的羽毛飘落,凄厉的声音此起彼伏。 “清源山变得这么热闹了?” “公子,他们在争夺狐族的地盘,也在寻公子你。” 宝瓶一脸紧张,又觉得有些刺激,小手捏紧。 巴不得妖族打生打死,她好趁机发财。 现在的宝瓶,完全是一个小财迷。 顾余生看了看妖族之间的血腥战斗,心中暗自感慨,倘若这些妖族都能化为人形并且团结一起入侵人族,那人族根本无法阻挡。 “小师弟,妖族之强与生俱来,可他们嗜血好斗,也是生存本能,世间万事万物,都会在规则之下保持某种平衡。” 朝闻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余生回头,见朝闻道气息比以往深邃许多,上前躬礼:“十师兄。” 朝闻道与顾余生互相行礼,以神识探查一遍清源山,悄然收敛气息。 “小师弟,跟我来,不要被妖族盯上。” 顾余生招来宝瓶,宝瓶背起书箱跳进剑匣,顾余生身上气机流转,气息与自然契合,朝闻道神识扫过,暗自惊讶。 他在前方带路,约莫一盏茶后,出现在长河之畔,那一块荒碑前。 朝闻道小心翼翼看一眼周围,以手放在荒碑上,气机只在掌间浮动,只见荒碑渐渐泛起一圈圈波纹,一股奇特的传送之力出现,将他和顾余生包裹,凭空消失不见。 当传送之力消散,顾余生已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周围的空气十分灼热,放眼看去,竟身处地脉深处,到处是蔓延流淌的岩浆熔河,气浪滚滚。 “师兄,那块荒碑……” 顾余生不由地大感诧异。 “小师弟,那不是真正的荒碑,而是前人以荒碑为标在大荒十万大山江河留下的界碑,类似于传送阵,每一座界碑传送的地点都不一样,按照我的猜测,应是人族和妖族当初为了躲避魔族的侵犯而留下的保命之道。” 朝闻道顺手递给顾余生一张黄纸,黄纸上有几道符印。 “这是激活界碑的法子,也是我偶然的一次机缘下琢磨出来的,我曾经见过真正的荒碑,试图去打开,但是没有成功。” 顾余生低头看了几眼黄纸,眉头微皱:“师兄,这是道印吧。” “没错。”朝闻道点头,见顾余生掌心微动,竟将黄纸上的符印用灵力激活,讶然道,“小师弟,你连道家符印也有如此造诣?” “师兄谬赞,我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略懂?” 朝闻道摆了摆手。 “我当初选择来大荒清源山炼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曾是道宗兴盛之地,想要在被岁月消磨的痕迹中寻找一些线索。 可惜啊,百年之功,依旧未能寻得多少机缘,以我观之,小师弟你身怀道术犹在我之上,有机会你应该去寻一下真正的荒碑。 因为荒碑是道宗用来对付魔族的最大利器,也许藏着什么机缘也不一定。” 朝闻道一边说,一边带着顾余生往前走。 “小师弟,小心些,这熔岩之地曾是远古火兽和地虫栖息之地,它们或许躲在岩浆和裂隙之间永眠,一旦醒来,极为凶恶,一些特殊的地虫,别说妖族畏惧他们,就是曾经横行世间的魔族,也同样会为它们所吞噬。” 朝闻道以一道符纸化做纸鸢在前面开道。 顾余生紧跟在朝闻道身后,穿过一条条熔岩裂隙后,进入一条天然溶洞道口,空气骤然变得寒冷,头顶的钟乳石上,寒冰利峭如剑,高高的悬着。 阵阵阴风吹来,阴寒之气袭体,顾余生感受着这剔骨寒气,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当年在青云门时,桃花林峡谷深处的那一个洞穴。 那寒潭和寒石,让他在修行之初吃尽了苦头,却也因此而打下坚实的修行基础。 第506章 极魄灵火,凌虚鼎内蕴双丹 再往前行,朝闻道不得不取出两张道家烈阳符,一张贴在身上,一张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接过烈阳符,也学着朝闻道那般贴在身前。 朝闻道走了一段停下来,回头打量顾余生,叹道:“我知你并不畏惧此间寒气,身上贴一张符,只是怕落了师兄的面子,你我之间虽跨百年之龄,却非隔阂之因,小师弟你心性纯良,世间如你这般的少年郎,恐再难寻了。” 顾余生歉然道:“师兄,我非有意欺瞒,实乃多年行路多艰,谨慎使然。” 朝闻道微微一愣,呵呵笑起来,随又似想起过往的伤心事,低叹一声:“我在这人间百年,除了炼丹小有成就之外,其余诸事和涉世尚不及小师弟你。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随人心愿,我想小师弟你也不愿意这般,等我取了丹药,了却心中愿望,就可以回到人族领地去,也学小师弟游历人间……” 顾余生没有接话。 跟着朝闻道又行了一阵,前方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天然巨大的溶洞内,万年寒冰遍墙,在寒冰凝结溶洞中间,则是有一团深蓝色的焰火成束。 明明是一团火焰,顾余生以眼观之,灵魂深处好似冷到了极致。 “小师弟,就是这里了。”朝闻道停下脚步,指了指中间的那一束火焰,“小师弟你就在此处,不要轻易靠近那极魄焰火。” “极魄焰火?”顾余生眼皮一跳,“师兄,这是排名第九的异火?” “不错,此焰火灼热到极致,却给人一种寒彻灵魂之感,可惜此焰火之灵飘忽不定,无法得此灵火。” 朝闻道手一拍,八张金色的符篆出现,被他用手一掷,符篆飞向八个方位,刹那间,溶洞内出现一个玄妙的八卦之阵,地面微微晃动之后,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地脉灵力从万年寒冰内涌出来。 顾余生心有所感,取出一方阵盘,恍然道:“原来九师兄所说的大荒灵脉,被十师兄你搬运到此处用来炼丹了。” “小师弟,待我取出丹后,你即刻在灵脉上布阵,在我取丹期间,诸事拜托了。” 朝闻道身影一晃,向前迈出数步,在跨步之际,他的身体分出额外的七道影子,一共八道,各据一方。 八道身影各自掐不同的诀,八道灵光汇聚于一处,原本藏在灵脉上的大阵一点点被唤醒,溶洞之内的灵力升腾,凝结成八根玄柱,随后,朝闻道又取出一个巨大的卷轴,卷轴打开,八条火龙之魂腾飞,吟啸着要逃走,却被朝闻道以一记封印术将八条龙魂囚禁于玄柱内。 玄柱上龙影盘亘,最中间的极魄焰火蕴含的恐怖能量被导向八根玄柱。 八条火龙之魂齐齐用力,一尊紫色的大鼎缓缓上升。 扑面而来的焰火气息,让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偏偏,他的身体被灼出豆大的汗水。 顾余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昔日在青云门,也曾见过丹霞峰弟子和长老炼丹,与之相比,如同云泥之别。 顾余生的脑海中也是浮现出李青莲盛赞的声音:“小子,你这位师兄的丹道造诣,别说在这小玄界,就是在真正的玄界,也能入前五……不,恐怕能进前三,可惜就是修为稍差了一些,否则,光凭这一身炼丹本事,就是在灵界,也是极受尊崇之人。” 顾余生以心念沟通,说道:“十师兄修为已至九境还低?” “一山还有一山高,小子,这世界大着呢,凡是追求极道的人,总是会有取舍之短,不过以本座看来,你这位师兄可能是刻意不追求境界之高才会滞留九境,否则,凭他丹道,随便炼制几枚丹药,都能自我突破。” 李青莲说到这,轻咦一声。 “不对,凌虚鼎内有两枚丹药,一暗一明,那一尊丹魂竟也得了你师兄的道统,想要凝练躯体化凡为仙破茧重生,你师兄久炼丹药,为丹气所蒙,只怕未有察觉!”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宝瓶一直想要一副灵体之躯,眼前的丹药,不正合适? 思忖间,灵葫芦里的李青莲以商量的语气对顾余生道:“小子,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一定要为我取得这一枚丹药,他年定有厚报,作为诚意,我告诉你一个取极魄焰火的方法,你得到此火,再加上从狐族得到的蓝莲幽火,有朝一日将其炼化入剑,则天下术法之剑,莫能与之争!” “师兄身为炼丹大师尚不能寻得异火之灵,我就算有你帮助,如何能得?” “寻常之人肯定不行,但你不同,你本至善至真之人,心存冰清,你以神识化剑必能承异火灼魂,那极魄焰火之灵必然会被你降服。” 李青莲说到此处,又道:“你葫芦之中的那一颗红莲种子亦能承地焰之力,可助你一臂之力,你现在听好,我传你一篇莲诀心法,现听现学……” 不等顾余生沟通,神海之中,出现上古诵读之声,顾余生听了几句,惊奇道:“谪仙,你这似乎是青莲剑诀的心法……” “别乱想,先静下心来领悟……我授你的心法,乃是天道印授,属于封印传承,非我记忆显兆,不可再传,切切牢记于心。” “哦。” 顾余生立即静下心来,跟随那苍古的诵读之音默记,记的越多,顾余生越发觉得玄妙,这篇莲诀心法,除了能用于青莲剑诀,还能以心化莲,以神魂化莲。 其繁复玄妙,囊括儒道佛三教之术道,一开始顾余生尚能以剑道理解,渐渐的,他已无法解其中真意,只能强记在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神海中的诵读之音才停止,而溶洞中的那一方紫鼎,在大阵的控制下,竟然才露出一半,鼎由特殊的符文枷锁束缚在龙柱上,下方熊熊烈火炼丹,紫鼎散发出奇特的丹香。 顾余生参悟莲诀之时,心神牵引,下意识的看向来时的通道口,一只强大的火兽张着嘴,垂流的口水如岩浆一般滚烫。 第507章 手段尽出挡丹魂,炉中取丹遇变故 “火兽!” 顾余生目光一凝,反应极快,神识一动,一把神念之剑凭空出现。 噗的一声,火兽的头颅被斩落下来,它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坠地。 “小师弟,好剑术!” 朝闻道化出七道分身炼丹,居然还有闲暇注意到顾余生出剑。 顾余生并未接受朝闻道的夸赞,而是眉头一皱,反手一指,直接祭出斩妖剑。 咕咕咕。 原本被斩落头颅的火兽,如一滩岩浆一般流淌,二者融合一处,又重新变成了火兽,它的气息并没有因为再次融合而减弱,反而变得越发的狂躁起来。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火兽的后方,将其引到角落位置,再次一剑凌空挥下,将火兽斩成两半。 可火兽的熔岩依旧在蠕动,重新融合。 “杀不死么?” 顾余生对着地面的熔岩挥出一道道剑气,将其分离成上千块,可即便如此,这只火兽也没有死去,纷纷化作细小的火兽,漫天飞舞,并一只一只的融合。 “师弟小心,它是?兽,诞生于熔岩之心,只有毁去它的火魂,才能让它彻底死去。” “火魂?” 顾余生旋转手中剑,随意一挥,以剑成阵,将数百只火兽困于其中,以强大的神识探查。 同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李青莲的声音:“小子,这?兽不惧火术,若能夺取他的火魂将其炼化,你的神魂也将不惧火术,机缘就在眼前,可要好好把握。” “如何找到它的火魂?” “小子,我只是在你葫芦里暂住,并非是你的师尊,凡事皆问,岂不是有违本心?你记住,一朝得道,则万法皆通,不要以为剑修就是剑修……” “一朝得道,万法皆通?” 顾余生若有所感,他将剑向前身前一平,以剑去寻找答案。 斩龙剑顿时变得明亮无比,剑在手上,可剑尖仿佛已有数千道剑意迸发。 每一道剑意,都以神念催动,探过每一只火兽。 原本一模一样的火兽,被顾余生以剑探查后,它们变得不再一样,它们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呈现某种打断的规律。 如何将它排列守序,是顾余生需要进行判断和重组的。 同时探查上百只火兽,对神识的消耗会极大,可顾余生以剑寻找答案,剑会回应他的内心。 仅仅数息,顾余生便眼睛一亮,嘀咕道:“原来如此。” 剑阵撤去,数百只火兽朝最中间的一只汇聚而去。 顾余生以指御剑,斩龙剑嗡的一声飞出,刹那间,整个溶洞内有数百把飞剑之影蹿动。 每一把飞剑都斩过火兽的身躯。 顾余生左手摊掌,凌空一摄,挥斩过后的剑影回旋,一缕缕炽焰星火被带回来,被顾余生抓在掌心。 跳动的炽焰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无比躁动。 顾余生神色专注,摊开的掌心如一方乾坤,越来越多的炽焰汇聚,逐渐化成一个跳动的符文。 符文如火,火如符文。 它最初的暴躁,渐渐被驯服。 溶洞内传来火兽的怒吼声,身躯重化岩浆,生命的特征一点点消散。 “这是五行衍符?” 朝闻道啧啧称奇。 只见火符在顾余生的左手掌心跳动几下,消失不见。 顾余生只觉神海深处,那一道火符如不灭的火种跳动,不由地一喜。 可就在此时,大地忽然震动起来,通道口,有赤色的火焰扑腾而来,刺耳的嗡嗡嗡之声让顾余生神魂不由地一阵刺痛。 他以神识探向通道口,数百只不同的火兽举着一个丹炉,丹炉内有无数奇虫爬出来。 在丹炉的外壁上,那一尊丹魂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掌控着地脉所有的异兽。 “十师兄!”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头皮发麻。 “小师弟,替我抵挡片刻,我即可取丹!” 朝闻道本体一咬手指,一滴精血化作他的分身,他纵身一跃,落在凌虚鼎上,呼的一声,他身上衣袍尽皆裂开,露出身骨! 顾余生只是余光扫过,原本震惊于丹魂驭异兽的他,不由地神色呆愣: 朝闻道的全身上下经脉凸出,每一道经脉,都如同一条流淌的岩浆河流一样,更加诡异的是,他的心脏如一方炉鼎那样剧烈的跳动着,火焰生生不息。 铺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顾余生的头发嘶嘶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点燃。 嘭。 凌虚鼎盖打开,朝闻道朝着丹炉跳了进去。 “啧,你的师兄真是个炼丹狂人,他竟然将身躯炼制成一方丹炉,如此手段,不知道要承多少痛苦。” 顾余生眼皮狂跳,这时,奇虫已至,顾余生挥剑为墙,挡住洞口,那无数奇虫散发出强大的火焰灵光,不断的灼烧着剑墙。 原本防御极佳的剑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烧穿。 顾余生对此并未感到惊讶,他左手掌心抬起,对着剑墙一拍,刚刚被他驯服的火符在掌心明亮,无数火焰奇虫撞在火符上,它们的本源之力迅速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找死!” 丹魂大怒,操控丹鼎朝顾余生砸来,滚滚岩浆好似无穷无尽倾泻而来。 这丹魂以朝闻道之魂元而生,实力与朝闻道相当,顾余生虽然有心试探彼此间的实力有多大,但如此关键时刻,他又怎敢轻易试探。 面对滚滚岩浆,顾余生显出佛家尊像,一记大金刚掌向前拍出,刚猛的佛掌拍出之时,伴随一尊佛塔出现,金色的莲影旋转,生生将喷薄的岩浆阻隔在外。 未等金色的莲影显威,顾余生又气机一变,道家无相心诀催动,青莲并出,尽显柔和之芒,金莲剑威明亮,以佛道两家,呈现阴阳相济之势。 顾余生以剑为笔,文心剑胆齐画符,刚刚降服的火符之印在浩然之气的催动下化作一道封印之符,牢牢的贴在洞口。 顾余生不求取胜,只求拖延时间。 数息之间,手段尽出,他聚儒道佛三家之功已有一年,大荒之行一路顿悟加上奇缘不断,而今非以剑道为专,亦能展现莫大的神通。 那丹魂何等暴躁,一头撞进来,被顾余生诸多手段困于其间,莲花剑影穿身过,即便没有地魂剑,人魂剑加持,儒道佛三家之功以正克邪,丹魂虽然实力强大,却被顾余生阻挡在外。 丹魂盛怒之下,驱使无数火兽和奇虫吞噬灵力,反被顾余生汲走它们的本命魂火,火符越发的闪耀明亮! 轰隆隆! 阻挡之间。 如凌虚鼎忽然剧烈的震颤起来,鼎上忽然闪耀着神秘的符文,一股寂灭的气息迅速膨胀,一道光柱,直接洞穿上方的地层,显出黑夜苍穹来。 啪! 朝闻道的一只手从鼎内爬出来,此时的他,气息混乱,好似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猿,另外一只手探出来,一颗七彩琉璃丹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但是,在那枚神圣的丹药下方,还有一枚邪恶之丹充斥着戾气。 凌虚鼎下方,那极魄异火忽然变得暴躁无比,周围的万年玄冰迅速被融化,白蒙蒙的雾气弥漫,让顾余生视线受阻。 顾余生正惊异之际,却听朝闻道急切道:“小师弟,接丹,速走,出口在归妹位,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将此丹带回圣院,它是唤回小师叔神魂的关键,倘若无法带回,小师弟将其毁掉,也万万不可让丹药落入他人之手。” 第508章 百年谋局,又一次诡异施展的空间神通 嗖! 朝闻道将手中散发出琉璃色的丹药朝顾余生掷来,他从凌虚鼎内一跃而起,双手化掌,猛然朝鼎劈去。 铛。 铛! 两道沉闷的声音响起,泛着紫色的凌虚鼎发出沉闷的音波,裂开一条缝隙,凌虚鼎上面的符文闪烁泯灭,而朝闻道的双眼,则是血丝遍布,他劈下的两掌,如同劈在心爱之人的身上一般。 顾余生飞身接丹,看见朝闻道劈掌后失魂落魄,心中亦有不忍,但他知道朝闻道这么做,必然有其深意,他袖口一卷,就要将那一枚炼制了数十年的丹药卷进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那灵虚鼎飞溅的符文周围,一道空间裂隙乍现,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来,朝着空中的那枚奇丹摄去。 糟了! 顾余生不由地身心一紧,此丹耗费朝闻道百年心血,岂能落入他人之手,而眼下的情况,显然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夺取阴谋。 可能暗谋了数十年,甚至百年。 顾余生的目光透过空间波纹落在那站在丹鼎上的朝闻道背影上,此时的朝闻道,仿佛一瞬苍老,连背影也变得佝偻起来。 对于一个炼丹师而言,亲手毁掉自己的丹炉,如同舍弃自己的大道。 此丹。 绝不容夺走! 顾余生只有这一个念头,万千思绪皆弃。 诸多神通皆忘。 护丹是本能。 他向前探出一只手。 时光一隙间。 一道守护剑意跨过了并不太远的距离,剑意护住了丹,如剑城一般巍峨,牢固。 但是。 那一只探出的手,也势在必得,而且能够凭空撕裂空间的幕后之人,实力是何等的强大。 那一只枯瘦嶙峋的手掌一握。 顾余生的剑城剑气激荡,消散如星芒。 可这毕竟给顾余生争取了闪电划空的时间。 他身行大风歌。 念才起。 人竟诡异般的先到。 恍惚中,顾余生感觉到身后有另外一个自己,那一招袖里乾坤还未至。 继上一次在狐族小院有过一次空间迁跃后,在这万般紧急的状态下,他又无意中施展出空间神通。 顾余生没时间去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于本能,他将那一枚丹抓捏在掌心,神念一动,左手的掌心印记明亮,这一枚丹神奇般的进入到他的神海世界。 原本顾余生的预想,是将其收入灵葫芦之内,可能是他内心深处的直觉与谨慎,觉得那样不安全,故而这枚丹药,进入到他的神海空间。 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千头万绪缠心间。 顾余生以神念凝剑,一剑斩出,天魂,地魂,人魂皆动,人间剑,地魂剑,天魂剑胚,三剑皆如影作一剑斩向那一只虚空探出的手。 凌空斩下的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可在顾余生的眼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奇缓无比,他明明感觉到剑在斩下来,可他却如两手空空,失去了对剑的掌控。 不止如此,他在这一刻,还失去了六感,由光入暗,世界无声,无上无下,现实归墟,生命无态。 一瞬如一辈子那么漫长。 待他从至暗看见一束光泻照世界时,刺目的剑芒落下,斩断了那一只手的一根手指。 最小的那一根手指。 剑芒泯灭。 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探出来的手,在空间波纹中一点点的抽了回去。 在六识丧失回归的过程中,顾余生仿佛听见那隔着无数距离的空间裂隙背后,传来一道震怒之声。 啪嗒。 顾余生脚落地,一股虚乏之感从灵魂深处传来,他的手耷拉着,鲜血沿着手臂流淌,顾余生低头看一眼便迅速挪开视线。 后方袖里乾坤的卷力让他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而正是这一股卷吸之力,让他猛然惊醒,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以肉身跨越了一段空间距离,虽然这个距离只有不到十丈,可依旧让他强大的肉身受到极大的损害,手臂流下血渍只是表象。 他的全身骨骼,皆如被万山压过一样,痛到骨髓。 但此时的顾余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活下去!” 顾余生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已知归妹位在何方,本能的遁去之时,又莫名的回头,而他这一回头,目光再难收回来,只见朝闻道双手掐诀,随着那裂开的凌虚鼎一起,就要沉入极魄火海之中。 随之一起下沉的,还有那灵虚鼎上显出的符文中苏醒来无数强大幽魂! 如朝闻道所说的那样。 他炼制这一枚丹药。 是灵阁谋局! 朝闻道宁死,也不愿意让灵阁阴谋得逞。 毅然赴死! “十师兄!” 顾余生转身奔来,就在此时,那丹魂已破开顾余生之前布下的重重阻碍,朝顾余生杀来。 “走啊,小师弟!” 朝闻道大喊一声,眼中满是无尽之言,他下沉的身体已快接近极魄焰火,一道魂符自眉心飞出,一把将魂丹缠绕。 “阁下处心积虑,随我一起下地狱吧!” 咻咻咻。 魂符如魂钉般扎进丹魂的魂体,丹魂急剧挣扎,魂体之中,竟一点点的拉出来另外一尊无法看清面容的魂影。 魂影刚刚从丹魂剥离,一把剑已从他身后刺了进去。 人间剑发出强大的结界封印之力。 啊! 一声惨叫,那一尊魂影向后掠去。 顾余生神色冷漠,一瞬出现在下沉的丹炉前,金色的佛影出现,佛影的双手生生握住丹炉。 “一起走,十师兄!” 顾余生声音嘶哑,鲜血染红白袍,纵是佛门法相,竟也难托起那一尊破碎的凌虚鼎。 朝闻道见顾余生浑身染血,目中满是感动,灰死之心重燃希望,他大吼一声,须臾之间青丝变白发。 万千幽魂被他一掌探爪,生生的摁进凌虚鼎内。 “一起走。” 朝闻道一把抓住顾余生的手臂,凌空向上方飞去,下方,凌虚鼎下,地面裂开,极魄焰火迅速弥漫,几乎吞噬整座山洞。 那些在熔岩中诞生的火兽奇虫,纷纷化作虚无。 就在顾余生和朝闻道上升之际,那辟开地面的洞孔上方,忽然有一道强盛到极致的气息出现,那一双眸子冷漠到了极致。 面无表情般看向顾余生。 轻飘飘的一掌拍下。 出手之人。 赫然是大荒十大妖圣之一的伏龙圣君! 他似乎在等出手的这一刻,隐忍了很久很久。 那一掌无声无息。 下落得好似极为缓慢。 朝闻道尚有时间侧目看向顾余生。 他朝顾余生投来鼓励的眼神,将他往下方归妹位置一推,并一掌击在自己心口。 咕咚。 心跳如鼓。 顾余生在下坠的过程中,看见朝闻道头顶,麒麟真灵法相浴火上升,咆哮怒吼。 璇即,他能看见的世界,尽皆是一片火海! 第509章 夺火灵,烈火燃尽三千里! 就在顾余生下坠之际,那一道魂影一脸狞笑,诡异般朝顾余生扑来,一根奇特的束缚之索诡异般的朝顾余生缠绕而来。 一张不断波动的脸穿过火海,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低沉暗哑的声音道:“把三转心魂丹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葬身火海!” 顾余生凝目扫过那一张脸,神色冷漠:“我应该见过你,似你这样的人物,谋局天下,我又怎会让你如愿,不如跟我一起下火海吧。” 顾余生反手一招,人间剑出现在手上,缠绕在他身上的魂链被轻易斩断,强大的神识凝聚在剑身,剑身内有龙魂飞出,龙爪反束缚住魂影。 两人盘旋着,朝下方极魄烈火中飞去。 “龙魂秘术……你果然认识龙族的文字!” 那一道魂影感受着下方火焰越来越灼热,并不敢赌,施展秘术,纵身退去。 “公子,宝瓶还不想死啊。” 剑匣内,传来宝瓶的声音。 顾余生并不回答,一瞬出现在那裂开的炉鼎内。 他拍了一下腰间的灵葫芦,开口道:“李青莲,你说的那一枚暗丹在何处,自己寻找,我要降服极魄异火之灵,稍微耽搁,咱们就真殒命于此了。” “你这小子!” 灵葫芦外面浮现出阵阵秘纹,李青莲骂骂咧咧。 “你要害死我吗,那小姑娘,把你力量借我一些!” “不借,我只借给我家公子。” 宝瓶一脸傲娇,双手掐诀,在裂开的丹炉内形成一个强大的木灵结界,顾余生神魂从体内飞出时,变得更加浑厚。 顾余生神魂之手中捧着一粒红莲种子,眼中露出一抹果决,嘴里念念有词,红莲种子泛起红色的光芒,形成一朵红莲,紧接着,一朵青莲,一朵金莲先后涌现,将他神魂包裹得严严实实。 嗡。 三色莲花旋转。 顾余生的神魂朝极魄火焰中遁去。 灵葫芦上,李青莲的表情怪异,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好恐怖的天赋,莲花心诀,只传授就能应用到如此地步了吗?” 丹炉内,宝瓶护着顾余生的身体一动不动,原本她那张天真的脸,也变得十分严肃,一双眼睛深邃般盯着李青莲。 “我知道你大有来历,不过,你若有半点不臣之心,让我家小主有任何意外,我不会轻易放过你,至少和你同归于尽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李青莲负手道:“你不用想太多,你见证了他的成长,我又何尝不是?” 灵葫芦上泛起阵阵青光,藏于丹炉内的另外一枚丹药如同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李青莲和宝瓶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满是震惊。 李青莲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宝瓶忽然出手,以一根桃枝戳向那一只睁开的奇眼,李青莲也同时动手,只见他一抬手,灵葫芦内,一道神圣到极致的剑意绽放成一朵青莲。 刹那间,丹炉内,青色剑莲绽放出无尽的华光,隐约间,有惊怒哀嚎的声音渐渐散去。 一枚猩红的丹药悬浮在丹炉。 青色的剑气消散在灵葫芦。 李青莲却并没有去拿那一枚丹药。 宝瓶伸手一招,将那一枚丹药收起来藏在书箱里。 “你不要,那就给公子了。” “你不怕害了他?” “想要在这黑暗的世界行走,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 宝瓶身上的木灵之气消散,看向顾余生腰间挂着的葫芦,皱眉道:“刚才那是天子剑吧,公子一直在寻找,为何在你手上?” “你误会了,它不是在我手上,而是一直都在,所谓天道无常,大道有损,它还没有认可你家公子……这并非是我能主导的,有些事,时机不到,你最好不要多事,否则,天道反噬,后果可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李青莲身影渐渐淡去。 宝瓶盯着打量着逐渐灼热的裂开的丹炉,眼中满是担忧。 另一边,顾余生以心相神识化莲花,裹住自己的灵魂遁入火海,在他遁入火海的一瞬,他的灵魂外,又有一朵黑莲渐渐涌现,紧接着,一股奇特的荒气将所有的莲花掩藏。 李青莲虽传顾余生莲花心诀,但顾余生的内心并不完全信任李青莲,所以,顾余生在暗中悄然留了一手。 事关性命,不可有半点大意。 灵魂在极魄焰火深处,顾余生感受到的并非是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寒冷。 宛若置身于茫茫雪海之中。 顾余生没时间去慢慢探寻,而是以灵魂形态凝结出万道剑念,剑念朝四面八方遁去,每一道剑念上,都暗藏着天道火符本印。 在无数剑念的探寻下,顾余生很快探查到异常之处,只见极魄异火的结界内,一朵冰莲凝结成霜,伪装得极好。 “找到了!” 顾余生神念一动,异火结界内的空间扰动。 顾余生的灵魂又一瞬跨过了千丈距离。 再一次的空间腾挪。 虽然神魂有一定的空间侵蚀之感,却远远没有像身体那样造成负担。 顾余生没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他屈指一弹,红莲种子飞出去,没入到那一朵冰莲莲心。 霎时间。 一红一白两朵火焰之莲在互相碰撞、厮杀,彼此互不相容。 顾余生心念一动,探出手掌,掌心中那一道神奇的印记涌现,一股空间传送之力出现,红莲种子连同那一朵冰莲一起收走。 冰莲收走的一瞬,原本极寒的体感,陡然变得灼热,灵魂灼烧的刺痛,即便有荒气抵挡,也让顾余生无法承受。 顾余生双手掐诀。 神魂迅速回归身体。 当顾余生睁开眼的一瞬,凌虚鼎剧烈的晃动不已。 宝瓶一脸焦急:“公子,这里快塌了!” “走!” 顾余生身体被阵阵莲花包裹,纵身从凌虚鼎内飞出,在遁走的一瞬,他的目光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即将湮没于岩浆的丹鼎,脑海中浮现出朝闻道那不舍的背影。 顾余生抬起手,丹炉滴溜溜旋转,仿佛在呼应着顾余生,从火海中飞来。 与此同时,那被灵阁魂影夺走大部分力量的丹魂也在被火海吞噬,它朝顾余生投来哀求的目光。 “救我,我愿以灵侍鼎,永不背叛。” 顾余生袖子一挥,施展的是炼丹术。 丹魂被顾余生从火海捞出来,没入凌虚鼎内。 在暴流的岩浆即将吞噬之际,顾余生一剑斩向前方的石壁,暗藏的出口出现,顾余生一晃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轰隆! 黑夜下。 地火蔓延,那一条深藏于地底的灵脉被地火点燃,火燃三千里! 第510章 触怒大荒妖族,无尽的追杀 “公子,我们可算逃出来了,不然小宝瓶要变成烧瓷瓶了。” 宝瓶拍了拍胸脯,坐在一棵树上。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侧目看一眼宝瓶,劫后余生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你这么贪吃,只怕烧不成天青色,卖不出好价钱。” “公子,你取笑我。” 宝瓶气得两手捏紧。 顾余生站着略作调息,睁开眼,眉头皱道:“宝瓶,走吧,离开这里。” 宝瓶向四周看了看,扁了扁嘴:“公子,到处都是妖族修行者,他们应该是针对你十师兄,不是我们吧?” “没什么区别。”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担忧,大荒十大妖圣之一,实力能够排进前三的伏龙圣君亲自出手,十师兄只怕凶多吉少。 而他自忖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对上伏龙圣君这样的妖修,毫无半点胜算,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公子,十先生毕竟是夫子的学生,就算是妖族的妖圣,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杀手。” 顾余生哂然:“宝瓶,所谓身份,只有在自身有实力的时候才会添光添彩,实力不足,只会为名声所累,不过,我相信十师兄的实力,绝不会轻易陨落,反倒是我……如今身在大荒,这重重牢笼,只怕难以闯出去。” “公子,宝瓶会保护你的。” 宝瓶捏拳道。 顾余生伸手将宝瓶从树上捏下来。 “保护好我的书箱,别弄丢了。” 顾余生取一枚莫凭栏给的疗伤丹药服下,又捏一块灵石在掌心,待实力恢复一些后,召唤出白马,在夜下疾行。 星夜长明。 几只夜鸦腾空而起。 片刻之后,天空有数百只妖禽出现。 “发现闯入者了,圣君有令,杀了他!” 妖禽上方,数百道妖族修行者朝顾余生飞来,杀气腾腾。 “公子,我们被发现了。” “这里是妖族的领地,他们若是发现不了我,才是奇怪呢。”顾余生背后剑匣剑芒乍现,百道剑气纵贯长空。 鲜血泼洒如雨。 连同妖禽一起被顾余生一剑击杀。 剑归匣。 策马未停。 宝瓶连连回头,一脸的郁闷。 “宝瓶,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啊,公子,刚刚有两只妖修的妖骨,可以入药,丢了太可惜了,要不你等等我?” 顾余生一阵无语。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命了?做人不要太贪心,就两只手而已,拿了金银财,还想要玉如意啊。” “我偏要贪心。” 宝瓶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却老实的藏在顾余生的剑匣书箱。 她瞪大眼睛四下看了看,说道:“公子,要不咱们到荒村躲避几日吧?至少也避一避风头,清源山到处是妖修,杀一辈子也杀不完。” “荒村?” 顾余生脑海里闪过那三位隐者,神色肃然。 “宝瓶,不要认为荒村的那几位隐者帮了我们,就会庇护我们,他们身份不明,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那我们去哪里避一避?” 宝瓶四下寻找可以栖身的地方,又见顾余生衣服被血渍渗透,神色越发的担忧起来。 顾余生神色淡然:“宝瓶,不要担心,我知道一个地方。” “那太好了。” 宝瓶眼睛明亮。 她趴在顾余生肩头,只待朝阳升起,才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下半夜期间,她以神识探查,让顾余生避开了数十波妖修设下的暗卡,此刻已经有些疲乏,想要睡觉。 她趴进书箱前,颇有些幽怨的说道:“亏公子一片善心救了狐族,他们倒好,从荒村得救,举族隐匿遁世,让其他妖族把仇恨转移到公子身上,真正的不地道,狐族果然狡猾,不可信。 亏得莫姑娘对公子痴心一片,否则,公子历一年至大荒受尽风吹雨打,就太不值得了。” 顾余生默然前行。 宝瓶的话,并没有让他的心境泛起太多波澜,这些年,他走过太远的路,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人有私心,私欲,狐族就没有? 自然是有的。 如同这朝阳之光,洒照世间之时,也有阴暗的地方无法渗透。 修行难。 做人亦难。 饱尝世间冷暖,若还是如当年那般歇斯底里的怒吼,只不过是徒增一些笑话罢了。 在风雨中成长,让顾余生刀削斧刻的面庞越发的坚毅,成熟。 炽热的内心依旧。 只是这江湖路,比中州至大荒要更加的远。 午后辣烈的阳光里。 顾余生手捧溪水洗了洗脸,溪水中倒影出他的面容,他换下带血的衣袍,衣袍的血浸红了一江之水。 半日仗剑千里。 如行归途,可心中又有所期盼。 紧握着半块玉的顾余生在月光下仰望着苍穹。 苍穹下的大荒凄凉孤独。 苍穹下的大地寥廓无边。 顾余生来时不觉得累,可当经过来时走过的路,心中却倍感疲惫。 他有些怀念多年以前在青萍州那一片桃花林的日子,虽然困居一地,不知天高地厚,可他每天的日子,是如此的充实。 星眸未眨,数十名妖族修行者在瞳孔深处越来越近。 数量少了。 可来的敌人,越加强大。 隔得远远的,顾余生都能从这些妖族修行者身上感受到他们的血脉强大。 十大妖族的修行者们,终于开始行动。 唰唰唰。 一阵风吹来。 数十名妖族修行者已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为首妖修,实力强大,已至八境后期,是一位敕封过的妖皇,他一步步走来,打量依旧保持仰望姿势的顾余生,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顾余生的视线,冷冷的开口道: “圣院的十五先生,你应该说出狐族的下落,再把那一把能诛魔的剑献给夜郎圣君,这样的话,我们就有理由放你离开,你杀了伏龙圣君的儿子,夜郎圣君愿意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顾余生收回目光。 “狐族的下落我不知道,剑我倒有不少,不知道你要哪一把?” 顾余生摊开手。 掌心中,有无数把剑在闪耀。 这些剑,一部分来自于剑王朝剑冢,一部分来自于荒村之畔的溪水。 “哼,装模作样,全部拿来!” 另外一名妖皇上前,举起一把长刀,就要劈砍掉顾余生的一只手臂。 刀芒涌动。 顾余生的掌心,万剑齐鸣。 霎时间。 森林深处一道光柱明亮,笼罩数里范围,直接冲上云霄,与皓月争辉! 当光散尽。 只剩下一具具妖骨还保持着站立。 “死……死了?” 宝瓶探出个小脑袋。 “好几位妖皇啊。” 剑芒自顾余生手心消失,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说道:“五师兄曾千里飞剑斩元婴,剑道一途,我才刚刚起步……” 顾余生说到这,侧目看向山脉尽头,又有妖族修行者群集而来,数以千计。 顾余生反手自匣内拔出斩龙剑,自语道:“那就让这夜变得再热闹一些。” 铮! 斩龙剑自顾余生手上飞出,剑光隐匿,再出现时,已在山脉的尽头。 剑光横贯山脉,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数十息后。 斩龙剑吟啸归来。 一颗妖皇头颅咕咚一声滚落在顾余生面前。 “该死的人类……” 头颅不甘地口吐人言,化作一颗蟒头。 第511章 伏龙圣君的野望,诡秘莫测的灵阁 大荒深处。 辣烈的阳光洒照在岩浆滚滚的世界,天空的云彩如火焰般燃烧着飘向四面八方。 皲裂的大地改山易道,这片曾经狐族的领地。 早已面目全非。 当一道火符刺破天际后,炽热的大地岩浆回流,逐渐趋于平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滚滚岩浆裂隙中,一道强横到极致的妖气冲天而起,纵身飞出来。 “圣君!” 早在烈焰边缘戍守的数十名妖族修行者齐齐跪拜,他们的目光跟随上升的伏龙圣君,彼此眼中皆是骇然,此时的伏龙圣君,双脚犹自燃烧着熊熊烈火,气息紊乱而虚弱。 吭! 被烈火包裹的伏龙圣君忽然显出真身,竟是一条长达万丈的巨大乌龙。 声波长啸。 霎时间电闪雷鸣,苍穹撕裂,震天的怒吼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霎时间暴雨滂沱,飘落的雨将他身上的火焰浇灭,然而地势岩浆,却非一日两日能熄灭。 呲啦! 阵阵闪电划破长空。 伏龙圣君的气息渐渐收敛,重新化为人形,只见他的双足被烈火灼成焦黑一片,但他却并不在意,只是以手化刀,将双足斩去。 被斩断的双足,血气弥漫! 似乎正在愈合。 然而,愈合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忽然。 伏龙圣君睁开血眼,看向跪拜着的一干妖修,抬起手,凌空一摄,两名八境巅峰的妖皇惨叫一声,化作两团精血落在他的脚下。 伏龙圣君双脚迅速新生出来。 周围一片静谧。 活着的妖修瑟瑟发抖,就连进入九境的大妖,也是低着头,不敢呼吸。 “天戈,虎铄没能保护好本座的儿子,那就只能成为本座身体的一部分,这是他们的光荣,待本座有朝一日夺得帝位,会将他们重新召回来为本座效力。” 伏龙圣君身后出现一张极为庞大的椅子,他缓缓坐下,凌空悬着,再次阖目调息,体内发出轰隆隆的惊雷声。 片刻后,伏龙圣君睁开眼,仰看苍穹,眼中露出一抹森寒:“你能跑掉,那你的小师弟呢?他可不会那么幸运。” 哇!哇! 就在此时,天空有一只黑鸦飞来。 它在伏龙圣君头顶盘旋几圈,落在伏龙圣君身后的座椅上,一只眼睛看着跪着的众妖修,另外一只眼睛,则发出幽芒,似在传递什么信息。 原本怒意渐消的伏龙圣君,一点点的扬起嘴角,盛怒到极致,却笑起来,他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多谢圣君。” 众妖修起身,暗自窥看主子,一部分人暗松一口气,而靠近伏龙圣君的几位大妖皇,则是又把头低下去。 一名妖皇抬起头来,拱手恭维道:“圣君,您神威盖世,已将夫子的学生重伤,他虽然逃走,定然还在大荒,在下愿意携三百大妖,将对方擒来!” “嗯,很好,三百大妖是否少了些,本座再给你三千之众,如何?”伏龙圣君摩挲着手指,脸上的笑意更甚。 “不用!圣君,区区人族修行者而已,也敢在大荒撒野,简直不知死活。” 那名妖皇拱手,转身远遁,不一会,就齐聚三百大妖,气势汹汹的向大荒深处奔去。 然而,那三百大妖和妖皇刚飞遁没多远,就见伏龙圣君抬起手,掌心里飞出一把妖刀一闪而逝,待妖刀归来,刀尖血犹自在一滴一滴的渗落。 “自大,无知。” 伏龙圣君舔了舔刀尖的血,环顾一周,冷冷的说道:“昨夜,斩龙山的传承者杀死了五十二位妖皇,三百六十只大妖,青蛟被千里飞剑摘头,这样的人物,你们还觉得他弱吗?” “什么!” 伏龙圣君的话,让在场的妖修一个个倒吸冷气,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 众妖族修行者嘈杂起伏,他们当然不会怀疑伏龙圣君的话,只是,这样的结果,让他们难以接受。 五十二位妖皇。 这意味着,入清源山的十大妖族,都有妖皇陨落。 这等损失。 对大荒妖族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即便在这百年来,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大战,也仅仅只有十四位妖皇死于人族之手! 大荒十大妖圣,每隔十年才能凭借自己的敕位敕封一位妖皇。 而万妖城的敕封殿,三年能敕封一位妖皇。 大荒很大,比人族十六州加起来还要大。 清源山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妖皇,是因为大荒万族皆来争夺领地。 可谓精英齐出。 一下损失那么多位妖皇,意味着伏龙圣君百年谋划,暗中为他效力的妖皇,损失过半。 怪不得圣君会如此震怒,狂笑。 纵是完全获得狐族的领地,未来也肯定会被其他妖皇和古灵族,真灵族夺走。 机智的妖修们,已经在暗中思索寻找另外的大树作为依靠了。 噗! 噗! 众妖修惊异间。 伏龙圣君忽然掷出妖刀,竟将两名九境的妖皇头颅斩下。 伏龙圣君将那两颗头颅丢进火海,环顾一周,说道:“谁能将顾余生的头摘来,本座收他为圣子!” 众妖修面面相觑,一道遁光迅速远去,紧接着,更多的遁光消失在天际。 片刻后。 伏龙圣君身边,竟无一人。 一阵风吹过。 那一只栖息在座椅上的黑鸦,忽然泛起阵阵黑光,口吐人言,声音嘶哑: “阁下百年前打不过夫子的第三个学生公子车,以对方手持人书为借口,三百年后,你连夫子的第十个弟子都留不住?看来阁下这些年并无太多长进。” 伏龙圣君伸出手,一把将黑鸦捏在手上,他的面部肌肉剧烈的颤抖,眼里布满血丝,阴森森的说道: “谋局的人是你,执子的人也是你,怎么,事情没能如愿,反倒怪起本座来了,你们暗中让我儿加入灵阁,丢了性命,这笔帐,我迟早会算,只会躲在阴暗中的你们,真的能打开这个世界的枷锁?!笑话!” 伏龙圣君一把捏碎掌心黑鸦。 血雾弥漫周身。 血雾之中,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这么说,阁下不愿意和灵阁合作了?” “没错!” 伏龙圣君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离开你们,本座也会找到通往彼岸的道路!” 伏龙圣君抬起手,一把妖刀刺穿那一道黑影。 “别以为本座看不出来,你的灵魂现在虚弱着呢。” 伴随着阵阵惨叫,那一道黑影渐渐消散。 声音在空中回荡:“希望阁下不要后悔。” 第512章 再回清凉观,困于无形牢笼的两个人 夕阳斜落。 入夜渐凉。 青石古道,白马西来山下,少年抬头,古旧斑驳的清凉观依旧如往昔般伫立在山上,岁月更替,日月轮转。 清凉观仿佛一位满面霜尘皱纹攀爬的老人,看着少年下山远去,又等待山下的少年回来。 庭院苍树幽幽。 斑驳的墙面和青瓦在星月下独有特色。 推门而入,是熟悉的吱呀声。 中院廊下的尽头,那一尊三清石像悲悯泰然的看着世界。 石案下的火塘。 似乎还残留着温暖寒冬的温度。 冬去春来。 恍如如昨日星辰。 少年初来,一身疲惫。 少年归来,还是一身疲惫。 匣内的妖血未干,白袍染妖血,夜风吹拂,苍树婆娑作响。 “公子,你坐着,剩下的事交给宝瓶。” 宝瓶也习惯把书箱放在上一次的位置,她熟稔的把火塘点燃,烧水,在道观后方的一亩荒田里寻找到绿油油的野菜,欣喜的捧抱着来到顾余生的面前。 “公子,你看!” 宝瓶跑到顾余生的面前,把蒲公英,油绿菜,长青菜,野菇,木耳还有一些槐花小心翼翼的放下来,眼睛明亮。 “有这么多好吃的。” 宝瓶把槐花放在嘴里咀了咀,明明涩苦到眉头皱着,却是点头道:“甜的。” 顾余生看着宝瓶取井水忙碌的身影,数日行走斩妖无数的他,嘴角也不由地露出一抹笑容。 他起身,在案上拿了三柱清香点燃,对着道观的石像拜了拜。 一阵夜风吹拂,道观与山如水波荡漾。 顾余生如当初一样坐在门槛上,对宝瓶道:“我去寻些野味来,多煮一些。” “公子,就咱俩,吃不了多少的。” “不一定,还有莫姑娘。” 顾余生摊开手中半块玉石,凝目细看。 宝瓶放下手上正在洗的菜,跑到顾余生身前,跳起来触了触顾余生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公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宝瓶的手不由地捏紧,她看向远处的清源山,目光逐渐深邃。 “公子,若今晚再有敌人来,宝瓶可要把他们都杀了!” “好好好。” 顾余生伸出手指,在宝瓶的眉心敲了一下。 “煮好吃一些,我很快就回来。” 顾余生迈步走向清凉观的山门口,他先走出门外,站在青石阶台上,脑海中浮现出当初在白帝大典上经历的一幕。 他要确认一些事。 顾余生目光一点点移转。 斑驳的墙角,曾是他隐匿的地方,但记忆中发生的事,似乎已经是几千年的事了。 墙角外的苍树老态龙钟,主杆干枯,老树抽新枝,逢春顽强的活着。 顾余生又迈出一步,纵身跃上院墙。 墙上青苔厚重,不见任何足迹。 但他略有沉思,往后一跃。 身体贴树,顾余生的手反伸在身后,在探摸着什么。 片刻后。 顾余生的手停顿下来,他不由地转身,只见手触摸的地方,是一块托墙石,托墙石已然被当年的那一棵幼苗完全包裹,融进了树里,指尖处,石头缺了一角。 记忆深处,那窃书卷的白狐从上方跳下来,撞了自己一下,让那一块石头缺了一角。 石头缺口的冰冷从指尖传来,让顾余生觉得无比的真实。 现在的真实,印证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可顾余生依旧觉得有一种荒谬之感。 光阴的长河,每一滴水都如同一个世界。 自己为何能逆流光阴,在过去的节点留下记忆? 这太不可思议了。 甚至违背了大道法则和规律。 稍微挪动身子,顾余生透过山门看到那空旷的庭院。 这一瞬,时光的记忆再一次浮现,那盘坐在树下的道人以及三千弟子,大道深奥又至简的道理,一字一句的在脑海回响: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顾余生的嘴在轻轻翕颌。 记忆与现实的无限重合。 顾余生不由地迈出一步,穿过那一道门。 跨过门的瞬间。 顾余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道观还是道观。 可它又有了新的世界。 前方的树下,有一只白狐望月。 九条雪白的尾巴撑着这方天地,白帝剑竖在地上,如那一棵苍树的影子。 穹盖之下,一卷画徐徐展开。 清源洞天的沧海桑田犹在。 白狐之影渐渐变化,一张绝美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 “晚云。” 顾余生一步步走向庭院,伸出手触及到那如玉的面容,淡淡的温度从指尖传来。 “余生?!” 莫晚云也伸出手,摸了摸顾余生的脸,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变得明亮,欣喜。 “真的是你!” 香软扑怀,顾余生愣愣站在树下。 听着节律般的心脏跳动。 顾余生一把将莫晚云拥得紧紧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能找到你。” 顾余生紧捏着半块玉石,轻轻的将其悬在莫晚云的后颈。 莫晚云才不关心那半块玉石,她抬起头,将顾余生的脸细细打量,转动的眼眸注意到顾余生欣喜下的疲惫以及衣衫上的血渍,眼泪在眶里打转。 “余生,偏偏又是你寻我……明明说好我来寻你的。” 莫晚云低头,眼泪落在地上,云袖如尾,将这方天地搅动得七零八落。 她贝齿轻咬,忽然想到什么,颤抖道:“余生,我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被困了一百年,我每天都在尝试逃离这里,但是我走不出去,我根本走不出去,你告诉我,外面是不是也过了一百年,你找了我一百年吗?” 莫晚云莲步后退,她背后的苍树上。 镌刻着一横一竖。 十字交叉的刻纹,是朝朝暮暮。 上千个十字刻纹,是岁岁年年。 顾余生的手,触在那刻纹上,透过莫晚云那一双明亮又难掩的沧桑,他知道,莫晚云没有说谎。 她被困在这里一百年。 顾余生张开双臂,再次将莫晚云拥入怀,在她耳畔低声道:“晚云,外面没有过去一百年,我们是幸运的,岁月对你是残酷了些,但倘若有朝一日我也这般被困牢笼,我等你一千年,一万年!” “我相信,我相信。” 莫晚云闭上眼,眼泪潸然。 拥怀良久。 莫晚云才重拾情绪,她将自己的手捏成拳头,让顾余生紧紧的用手握着,幽怨的看着这一方道观和天空的画卷,呢喃道: “长生仙道一万年,不如人间朝与暮,余生,若能与你朝夕与共,纵是虚幻之境,困一万年又如何,若不能与你朝朝暮暮,我宁愿永不得道。” 顾余生捏着莫晚云的柔荑,露出淡然的笑容,说道:“我这就带你离开。” 顾余生转身欲带着莫晚云走向观外,可他刚迈出一步,眼中世界,如波纹般荡漾开来。 顾余生的另外一只脚,不由地悬在空中。 顾余生下意识的却捏着腰间灵葫芦,去沟通藏在葫芦里的李青莲,他没有回应,就连藏在灵葫世界的金甲虫,他也失去了感应。 顾余生暗中以剑呼唤宝瓶。 依旧破不开这方看似处处正常,却又存在着无形囚笼的世界。 片刻后。 顾余生回头,对莫晚云苦笑一声:“我来时,宝瓶在起锅烧水,希望不要让她等得太久,一定有离开的法子,若是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咱俩就在此观长长久久,生一堆小崽子。” 原本一颗芳心已乱的莫晚云,听见顾余生如此宽慰的话,脸颊绯红,把头埋在胸前,倔强般的抬起头,羞恼的跺顾余生脚背一下。 “余生,你是不是故意算计好的。” 第513章 眠月之井,古老传说 有莫晚云在身边,顾余生本来焦躁的内心稍微镇定下来。 一番深入交谈,顾余生才知道,那日在空明山大典前,狐族大长老已动用神秘的占卜术预知了一些未来。 将狐族的洞天福地与莫晚云的生死绑在一起,若莫晚云有祸,则福天洞地就会自动化成本来的样子,利用虚空之能,将莫晚云传走。 不过,或许是洞天福地穿过虚空的缘故,时空受到扰乱,无论她想尽各种办法,都没法离开这一方天地。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虽然莫晚云受尽光阴历劫之苦,但她的修为,却在这百年间突飞猛进,已是九境化神的巅峰。 “晚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老人家是希望你能晋升为新的妖圣。” 莫晚云的眸子仰望着这方虚幻却又如此真实的天空,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余生,我那年我游过书院的学海,在书山藏馆里看过很多典籍,里面有一本夫子留下的手札,夫子说,世间所有的光阴和空间,都是相对恒定的。 倘若我真的在这里历经了一百年,那即便回归现实,也会损失一百年的光阴。 如果这种规律被打破,是不是意味着在三千大道之上,还有更加神秘的法则存在?” 莫晚云的话,让顾余生陷入沉思,他最先历经的神秘,是那一年出桃花坞,在迷失之海莫名的丢失了一年的光阴。 如果夫子的手札说的是真的,那这种恒定又指什么呢?是记忆形成的空间错乱,又或是在规则外的另外一种法则交换? 似乎都说不通。 因为顾余生心中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为什么他会在剑王朝遗迹中遭遇时光回溯,在千年前遇见那一只黄大仙,更是在这清凉观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出现过。 究竟是什么打破了这种法则? 而平衡这一切的神秘介质,又是什么呢? 顾余生隐约间抓住了什么,可又好似隔着一层窗户纸,无法捅破。 莫晚云见顾余生目光悠远,小声道:“余生,你不用担心,除了晋升妖圣之外,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离开这方世界的法子。” “嗯?”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 “什么法子?” “你跟我来。” 莫晚云起身拉着顾余生的手不放松,她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朝观内的角落走去,走至井边后停下来。 “就是这口井。” 月光照井,井内的水面倒映出莫晚云绝美的面容,她用手捧起冰凉的水,送到顾余生嘴边。 顾余生下意识的喝了一口,他的眼睛睁着,看莫晚云的盛颜,又看井内的莫晚云,目光入井,清凉解相思。 水清凉甘冽。 顾余生心中泛起柔波。 只是。 当井的水波重新归于平静时,顾余生一眨不眨的双眼,一点点的变得深邃,暗藏诧异,疑惑! 震惊深埋。 一个天大的疑惑在顾余生的大脑回荡。 因为—— 井中没有他的影子! 为了不让莫晚云发现这一点,顾余生轻轻的用手搅动水波,微笑着将莫晚云半揽在怀,不让她窥看到井中月影。 “余生,你怎么……心跳得好快啊。” 莫晚云口吐幽兰,月下面色微红,偷把顾余生的手轻轻从腰上移了移,仿佛这样才让她喘得过气来。 “我的心为你跳动,自然跳得快。” “噗嗤。” 莫晚云被顾余生这话逗得羞红了脸,伸手在顾余生的眉心轻敲了一下,她半倚在顾余生的肩膀上,身子靠着那一口井,以手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 “余生,每当月亮正对着这一口井的时候,现实的光就会与这里的月影重合,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抓住那一瞬的裂隙,就能如打破镜子那样回到现实。” 莫晚云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顾余生羞她发时,余光正注视着那一口井,水面倒影,依旧无他。 “打破镜子?” 尽管顾余生内心翻江倒海,但他依旧将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他轻握住莫晚云的酥手温如玉,幽幽发香沁鼻,顾余生能听见莫晚云的心跳声,她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切都说明,彼此都是活着。 至于为什么会没有影子。 顾余生不懂,也不明白。 “嗯,只要灵魂能够回归现实,就能将自己的肉身也拉回现实。” 莫晚云倚在顾余生的肩上,仿佛回到青萍山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她的眼睛明亮,天上姣姣月光如眉,所有的温柔,都如月光落进井里。 “虽说这是一个办法,但灵魂穿越时空,总是有法则限制,这口井,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眠月古井,是道宗用来镇压万魔的,生者不枉死,死者不枉生,稍有不慎,就会神魂湮灭,我不敢轻易尝试。” 莫晚云说到这,随手一摄,将那一把白帝剑抓在手上,月光下,白帝剑泛起淡淡的芒光,她以手轻轻抚剑,低声道: “我听姥姥说过,狐族传承之中本来有涉及空间的大道神通,可我已炼化白帝剑为己用,也并没有得到传承。 或许是因为我血脉不正,若是有机缘窥得一二,也能迅速回归现实,如这世界虚幻而生,终归如黄粱一梦,非我所愿。” 顾余生见莫晚云手中拿着的白帝剑造型奇特,忍不住也用手轻握剑柄,他心里想着刚刚莫晚云说的话,看向身侧之井,说道:“晚云,刚刚你说的眠月古井,有什么详细来历吗,为何我没听说过?” 莫晚云见顾余生把玩她的白帝剑,索性松开手,让顾余生握着,许是百年时间难度,她的话比往常要多,人也比较活跃。 她在腰间行囊里取出一枚铜钱,用手指捻转把玩。 “狐族古老的歌谣里,眠月之井镇压着无数强大的古魔,是通往冥界的入口。 也有狐族老人说眠月之井是上苍之眼,可以窥看过去未来,预知祸福吉凶,若是君王,能观一国之运,若是凡人,可以预知生死。 若是特别有缘,还能看清自己生命的另一半。 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言,当不得真。 但可以肯定的是,数千年前道宗兴盛之时,每隔百年就会举行一次眠月大会。” 第514章 井中暗谜,道宗传承者 莫晚云说到这,把铜钱摊在掌心,从发梢上取下一根红绳穿过铜钱孔,把铜钱系住,面颊微红,认真的看着顾余生,“这叫红尘问卦,只要丢进井里,月井就会给你预知一些事情……” 说到这,莫晚云神色莫名有些忐忑,但随即将铜钱紧握,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顾余生,鼻尖快触及到 顾余生的鼻尖。 “古人说的那些事,很荒诞对不对,其实有些事,心中早就有答案的,我才不会问上苍呢,余生,你呢?” 顾余生点头。 忽然,他紧握的白帝剑,铮铮低鸣。一道芒光突然明亮,窜空而起。 莫晚云以为白帝剑要伤及顾余生,下意识的伸手去握剑,红绳系着的铜钱落进井里,她浑然不觉,只是紧张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则是循着那一道剑光指引的方向看去,一把握住莫晚云,欣喜道:“晚云,我或许知道白帝的传承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了,我去给你取来!” 顾余生凌空而起,朝青云观上方的清源洞天图飞去。 彼时,月光洒照,顾余生的影子在莫晚云的眼中越来越清晰,她怔怔的看着,直到顾余生没入画卷,她神色略有紧张,蹲坐在井边。 余光落在井里,莫晚云缓缓侧目,一点点的转过去,看向月井。 那一张绝美的容颜,笑容一点点凝固,微颤仓惶的伸出双手,往井里去捧,只有一泓清泉从指缝尖流走。 一瞬间,莫晚云好似弄丢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木讷失神,倩影石化。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红唇低颤,无数话语凝噎在喉,无法言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上孤影飘落,少年的身影一步步映照。 莫晚云兀然起身,一下跌撞在顾余生的怀里。 呜咽浅咽化作恸哭。 清泪过颊下颌悬涕。 忽然的悲伤让莫晚云情绪失控。 原本欣喜归来的顾余生被莫晚云这般撞了个满怀,看她如此哀伤悲痛,心忽然间如针狠狠扎了一下。 啪嗒。 洞天画卷掉落在地。 顾余生双臂揽住莫晚云。 悲伤之影与曾经那个明眸皓齿的青萍山外姑娘一点点的重合,她那迷人的笑容,她那开朗的笑声,还有那如春风解人意的蕙质兰心。 猝然间,顾余生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知所措。 “晚云……莫……莫姑娘……你怎么了?” 顾余生伸手去抚莫晚云的眼角,拭不尽的泪珠儿落在井里。 莫晚云忽然慌张的用手拍打井面,扰动一井的清水,才坐在井边破涕为笑,眼眶红润:“小泥鳅,我以为你舍我而去了。” 听见久违的称呼,顾余生轻轻用手在莫晚云额头敲了一下。 “莫姑娘,我自出桃花林之日,就一直追随你的脚步,从青萍山到敬亭山,从敬亭山到清源山,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你,怎会舍你而去,你就是我心中的那一轮月,阴晴圆缺,都会牵动我的心。” “真……真的吗?” 莫晚云盯着顾余生看了又看,忽然拿起顾余生的手,在他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直至咬出牙痕,莫晚云才破涕为笑,手背抹去流出的鼻涕,又心疼的用手轻轻拂过顾余生手背上的牙痕。 “你咬我。” 莫晚云把玉手伸到顾余生嘴边。 顾余生愣了愣,开口道:“有口水,擦了咬吗?” “唉呀!” 莫晚云被顾余生一逗,开怀一笑,鼻子吹泡泡,这般狼狈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羞得转头,以面对着井,眼泪悄然落井,捧一泓水清面。 抬头时,恰逢月落井中,两道影子在井里互相依偎并靠。 顾余生愣住。 莫晚云也傻傻的不动。 过了好一会。 顾余生才想起什么,心情极佳的从地上捡起画卷。 “晚云,你看这个。” 莫晚云重拾心情,看着顾余生手上的画卷,一脸诧异,因为那画卷上,有神秘无比的符文流转,“这是……白帝传承?不在白帝剑内?” 莫晚云一脸惊诧,随即想到什么,将一滴血落在那画卷上,刹那间,一道奇特的光,将莫晚云笼罩了进去。 顾余生则被这一股奇特的传承之力推向边缘。 白帝剑铮铮吟啸,化作一缕缕剑芒飞入莫晚云的身体。 莫晚云的气息,变得韬晦,深邃,一股奇特的敕封之力充斥在清凉观内,整个过程,估计要持续数日甚至数十日之久。 顾余生凝观一阵,来到井边。 井中的自己,终于有倒影,月亮也静静的在井中,光影浮动,反照清凉观。 返照的月光照在观内古老的三清石像上。 尘埃满面的石像,在这一刻好像有了灵魂,回到了曾经道宗香火鼎盛的时代,三清石像平静祥和的眼睛透过大殿,在观姣姣之月。 顾余生心中的那一座道观莫名的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青云镇外的那一间破道观,想起了那个冬天,在寒风中宿睡龛案的方秋凉,那位一直在苦苦寻找有缘人继承道宗的传承。 那时的顾余生不理解,为何如此大能修士,要在尘世中尝尽世间心酸苦楚。 现在,顾余生心若明月。 他懂了。 方秋凉心中的执着,正是那萦绕在心间的回响:道可道,非常道。 石像是道。 月光也是道。 循着那石像的目光,顾余生想要看清大道本来的模样。 恍惚中,顾余生看见了。 那是一尊仙风道骨的身影落在漫天星辰的彼岸,提笔落字如灿烂星辰,那是一道道神秘的符文,横贯苍穹,跨越时空。 一千年。 一万年! 当看见那些洒落星辰的玄符时,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灵魂出窍,悠远的苍穹,似乎并不那么遥远。 因为顾余生从那一个个玄符中,看见了时空的秘密! 其中的某个秘符,与他左手掌心的奇特印记暗合。 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何有时灵魂能跃迁一段空间,有时连肉身也能穿越空间壁垒。 因为他无意中触及到了空间的隐秘,凌驾于三千大道之上的法则。 然而,镌刻在苍穹深处的玄符,实在实在太深奥,深奥到顾余生在强记的过程中,都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快要爆炸了一样。 一个玄符,如同一本书卷。 那苍穹闪烁的玄符,少说也有数千个。 顾余生只能去强行记忆,将眼眸中看到的玄符,生涩的记在心间。 月渐渐偏西,顾余生的大脑,已快记不下那么多玄符,隐约间,他看见那一尊巨大的背影,在镌刻玄符之时,也在诉说着什么,巨影前方,有三道尊影在聆听,那三道尊影各自以大道为笔,将所见所听,记录于三卷书册之中。 轰隆! 顾余生神魂刺痛,大脑中看见的苍穹之影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莫晚云周围形成的传承漩涡,清源洞天的画卷化作一卷玉书。 正是当年白帝白狐从清凉观窃走的那一卷!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看那玉书内容,眉头紧皱,喃喃自语:“不是那三卷之一……只是抄本……” 第515章 宝瓶拜石像祈平安,错位时空的雷劫 清凉观。 大殿内的土瓮汤汁翻滚,香气逸散。 宝瓶已经忘记这是自己煮的第几锅肉汤了。 殿外的月亮落下变朝阳,朝阳成黄昏。 日月交替。 宝瓶双手抱住膝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 她在无声等公子。 日复一日。 今夜乌云掩月,天空惊雷阵阵,闪电破空,刹那明亮的光影投照在观内古老的石像上。 千年无人的道观显得有些瘆人。 庭院的苍树婆娑作响。 闪电破空后,是极致的黑暗。 “公子,你究竟去哪里了。” 宝瓶平时十分害怕打雷,平时她都是把自己藏在书箱里,可是今夜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公子把书箱托付给她,她不能藏在书箱里,而是要守着书箱。 三月的狂风吹得道观处处吱呀作响。 宝瓶的小手紧握着书箱的边缘。 这无尽的黑夜,原来没有公子在身边,是如此的漫长。 咔嚓! 天空一道惊雷,闪电划空还没暗,声音就已经在道观内炸开。 “啊!” 宝瓶用手捂住耳朵,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庭院对面的殿顶,被那一道闪电击得滋滋作响,大自然的能量将暗沉的殿顶镀上金色的鎏光。 紧接着无数闪电从天坠落,束状交织,密密麻麻。 天空撕裂一条口子,好似一口被盖子盖住的井突然被挪开一条裂隙,一缕光渗照下来。 宝瓶一把将书箱放在背上,眼中满是惶恐与决然。 可就在此时,庭院树下,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 “公子!” 宝瓶快步跑至庭院,在惊雷声中大喊。 “你在哪?” 但是。 没有回应。 反倒是天空的雷云越来越厚重,沉压之势,让宝瓶的头发飘荡。 “天罚雷劫?” “怎么会?!” 宝瓶背着书箱往外逃,可垂落下来的雷电,将整座山都笼罩了进去。 宝瓶仓惶四顾,回看那一尊石像,跌跌撞撞的奔进来,一头栽在石像的龛案前。 她看着石像,学着顾余生平时的模样,拱手道:“道祖在上,佑宝瓶平安,佑公子平安,佑莫姑娘平安,我给你磕一个。” 宝瓶无比虔诚。 对着石像磕头。 轰隆!! 长夜。 一个强大的雷弧劫环越来越可怕,倾泻的瀑布闪电,甚至能撕开虚空。 方圆百里大地,在雷劫笼罩之下,生灵皆灰飞烟灭。 唯独清凉观还能存于山上。 同一时间。 清凉观的神秘空间内,莫晚云周身有九道灵气涌动,如浮动的云桥,每一条云桥,都延伸在虚空深处。 原本那九道灵气,是属于莫晚云狐族半妖的强大妖力凝练,但是,那年她入圣院书山,神魂化红鲤跃龙门,一身妖力早已至纯至真,融入了自身的大道。 此刻,莫晚云得狐族玉卷传承,感应天地大道引动天象。 雷劫已至。 小玄界已有近千年未曾有修行者叩天问道。 今日。 大道桎梏被打破。 莫晚云并不祈妖祖真灵敕封,也不直接继白帝之血脉,而是通过自己的感悟而即将突破瓶颈。 天道敕封。 她将成为大荒十位妖圣外的独特妖圣! 划破长空的闪电劈下。 守护在庭院的顾余生凝目细观,神色凝重。 因为他能察觉到,莫晚云引动的雷劫,几乎与当初在仙葫州三位绝世强者偷渡飞升一样。 强到了不可思议。 可莫晚云,她即便是成为妖圣,也不过是入十境! 那飞升历劫之辈,定然是十境大圆满。 顾余生的手指掐进掌心肉,指节发白。 只见酝酿良久的闪电狠狠的劈下来,落在莫晚云的头顶。 第一道闪电,就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顾余生忘记了呼吸,背后的剑匣铮铮作响,无论人间剑,斩龙剑还是地魂剑都在低吟。 剑在畏惧。 因为天罚之劫,并非他的劫数,若他强行干预,所有的因果和雷劫,都会施加在他身上,威力倍增。 不仅会让他遭受天罚,还会让莫晚云也遭受更大的危险。 所以,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无法出手帮助。 正修炼狐族奇术的莫晚云在这一刻睁开眼,手一指,纯正的儒家浩然之气在头顶形成一本金色圣书。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一道威力强大到极致的闪电,明明对着莫晚云的头顶罩下,却好似有一面无形的镜子阻隔着,如水波荡漾数息,第一波雷劫就消散不见。 顾余生的眼皮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果然是这样!” 一个大胆的推测出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他和莫晚云虽然处于清源洞天福地,但由于某种原因,处在的时间和空间节点,都不在现实世界。 这恰恰是莫晚云能引动天罚雷劫的原因,可她身体又没有处于现实世界,故而即便是天道雷劫,也无法超越凌驾于三千大道上的空间法则,或者是时间法则。 由于这两种法则过于玄妙深奥,顾余生也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种。 不过,雷劫被抵挡,让莫晚云免于雷罚,却也并非完全是好事,天机遮蔽的同时,也遮蔽了大道韵律。 所以。 莫晚云接触不到大道韵律,那么,她即便破境,也是残缺的。 天道有损有得,祸福相依相存。 顾余生心念急转。 这是莫晚云的大道机缘,倘若大道有憾实在可惜。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顾余生的脑海中,那些玄妙的天地之符不断的涌现,目光飘忽间,落在那一口井内。 井中水无波浪,平静如镜,可落在顾余生的眼中,它就像是刚刚的那一面镜子。 在真实与虚幻之间。 “难道……” 冥冥之中,顾余生大脑灵光涌动,他抬起左掌,掌心的那一道灵纹明亮,一缕符光投照进那一口井。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井内,一道闪电穿界而来。 呲啦! 紫色的闪电落在莫晚云头顶的金色圣书上。 嗡嗡嗡。 金色圣书文字涌现,天地间纯正的浩然之气形成大道韵律。 莫晚云朝顾余生投来一抹诧异目光。 顾余生微微点头。 莫晚云心中大定,忙入定感悟天道,让大道无瑕。 顾余生虽不是渡劫之人,却因刚才的动作而心灵受到震动,那一道闪电和大道韵律穿过空间的真实之感,能够帮助他理解藏在大脑深处的每一个古老的空间符纹。 数十息后。 新的一道雷劫在天空酝酿,雷威比刚才要强大得多。 顾余生抬头凝空,这一刻,他的眼底一个苍穹,映在脑海,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来了。” 顾余生低声说道。 如预言一般。 惊雷穿空而来,这一次,那一道雷劫直接穿过那一口古井,朝莫晚云落下来…… 第516章 悟道圆满,持剑斩劫 轰隆! 古井之水咕咕作响,穿过时空的雷劫,威力被消减太多太多,莫晚云以强大的灵力挡下这一道雷劫,雷劫消散之际,浓郁仙灵之气从古井中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顾余生下意识的去握腰间的灵葫芦,但灵葫芦却处于封禁状态。 他稍微催动灵力,灵葫芦就处于溃散边缘。 “可惜。” 顾余生感受着周围浓郁的仙灵之气,这些仙灵之气,莫晚云根本吸收不完。 无法用灵葫芦盛装仙灵之气,顾余生盘坐下来,祭出天魂剑,以仙灵之气淬体的同时,用以蕴养剑胚。 自顾余生遇见十师兄朝闻道,从朝闻道给的炼丹术中领悟出大道天同,殊途同归的道理,加之顾余生那年在青萍州边境与独臂铁匠向天刀打造斩龙剑,于炼剑一途,已小有心得。 顾余生以仙灵之气淬剑养己身,原本以为会大为受益,然而,无论是剑,还是他本身,吸纳天地仙灵之气,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而相较之下。 莫晚云在吸纳这些仙灵之气后,肌肤如玉,正一点点的迈入九先生说过的玉璞之境。 “为何如此?” 顾余生凝观剑胚,陷入沉思。 按照顾余生最初的猜想,如果这方世界真的是神弃之地,修行者无法飞升,大道也无法圆满,那么,会不是上界大能,利用特殊的神器遮蔽了天机,让大道法则缺失。 随着他深入大荒,修为渐深,发现妖族都没能逃过这个限定,心中又有更多疑惑,可是,那日狐族祭祀大典,无意中神魂穿越时空,在清凉观聆听大道法音。 犹记得其中一句: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道长又言:天地不全,大道有缺。 如果一切猜想都是对的,那么,如牢笼一样的世界,有一缕光落下来的时候,应该会补全这种道缺。 可现在的顾余生,却没有感受到缺失的那一部分。 “难道是我猜错了吗?” 顾余生神色茫然。 “天地不全,大道有缺。” 顾余生喃喃自语。 此间惊雷一重又一重。 他却陷入自我,缚于无形牢笼之中。 天魂之剑在他身前悬竖着,即便他不去操控,它也在吸纳天地之气,无论是仙灵之气也好,还是地脉灵力,它通通不拒。 “不对!” 陷入茫然的顾余生,在一道惊雷中醒来,忽然明悟: 天地不全,大道有缺,并不是指缺失之憾,而是在说,即便大道有缺,天地不全,亦有大道可行,无绝人之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顾余生忽然起身,瞬间如醍醐灌顶! 仙灵之气也好,雷劫也罢,这些看似与顾余生相关的机缘,其实是属于莫晚云的道,并不属于他。 刹那间,顾余生悟透了其中的玄机。 心中的牢笼枷锁悄然打开! 自窥这方世界的玄机秘密,无形之中,顾余生心中已上了一道枷锁。 当参悟修行中质朴的道理后。 一切豁然开朗! 惊雷叩大道之门。 一缕真正的大道之灵流进顾余生的身体。 神海之中,他的本命瓶动了一下。 他以为已经圆满的本命瓶,在疯狂的吸收着仙灵之气,这仙灵之气虽然浓郁,能以气化沧海,却依旧填不满那小小的本命瓶。 但是。 顾余生已参悟大道,天地间的道韵皆如沧海,一瓶之容,纳尽沧海。 沉睡的元婴如饱睡后醒来。 它睁开眼,看向这大千世界。 修行入道。 凝元胎至元婴! 这一刻,顾余生真正的迈入到第八境! 本命瓶泛起三色流光,儒,道,佛,三教功法支撑起修行的根本! 元婴座下。 金莲,青莲,黑莲成台,眉间有红莲和蓝莲如火种暗蕴。 紧接着。 天魂动,地魂动,人魂动。 诛魔剑,人间剑在匣内吱吱作响,天魂剑胚逐渐明亮,曾经在长河洗过的三千剑意自神海中飞出,天魂剑已初成,只是尚未开锋! 就在此时,又有上万道剑意自本命瓶内绽放。 天魂剑剑刃开锋。 剑光如柱,直冲云霄。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神色平静。 “原来剑王朝遗迹中相传的天子之剑,并不是有形之剑,更不是世俗眼中的皇权之剑,而是斩开大道的心剑!” “它从来就不存在,也一直都在!” 顾余生起身。 天地魂齐齐入本命瓶。 三剑归匣! 抬头仰望天空。 属于他与剑的雷劫已至! 呲啦! 闪电划破长夜。 “晚云,我在外面等你。” 顾余生身影一晃,跳入月井。 现实世界,清凉观庭院。 顾余生身体凝实。 一道雷劫,结实的劈在他身上。 “公子!” 虔拜道祖石像的宝瓶从龛上翻掉在地,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被门槛绊倒,书籍从书箱里洒落一地。 “你总算回来了。” 宝瓶看着雷光中的顾余生,欣喜之余,满脸担忧,她很怕雷,但是生怕顾余生在雷劫中受伤,指尖朵朵桃花飞出,化作守护之阵。 刹那间。 清凉观庭院,桃花飘飞,在狂风暴雨中零落一地。 “宝瓶,我没事。” 顾余生抬起手,袖口轻轻一卷,将宝瓶送进道观。 随即,顾余生手掐诀,凌空而起。 匣内三把剑齐齐飞出,三道光柱直冲云霄,将凝结的雷劫漩涡斩成虚无。 这天恩大道。 不要又如何! 顾余生身立天地间,身影在宝瓶眼里,是何其的高大。 天下万修皆应劫而顺命数。 顾余生却持剑斩劫! 逆天而为! 顾余生这一剑,不仅斩没了自己的雷劫,还将属于莫晚云的雷劫也连同消去大半。 雷劫无法落在清凉观,却迅速的扩散至大荒。 那些感应到雷劫的妖族修行者,正在飞速接近,却被突然降落的天雷击中,灰飞烟灭,死者何止万数! 就连数名九境妖修,也在雷劫中直接肉身毁灭,元婴溃散,只剩下一缕本命之源逃出生天。 雷劫还在扩大。 数日后,雷劫行至大荒城,万妖城,天妖城! 当初被顾余生削首的螭魔之首,犹自被封印在万妖城的城门上,无法寻得应劫之主的天雷,忽然像是找到宣泄口。 “啊!” 人族和妖族都无法彻底抹灭的螭魔,在雷劫之下灰飞烟灭! 这一日。 大荒妖族皆为此而惊惧奔走躲避。 也有妖族大能亲自出关。 欲寻真相! 第517章 雷劫动大荒,天罚降临 入夜。 狂风暴雨席卷大荒。 十万里之地,万妖归巢,地蛇不敢出洞。 万妖城。 敕封塔。 敕封塔被强大的结界包裹,成千上万的妖灵鸟盘亘在高塔上方,发出哑哑的声音,大雨倾盆,雨水中夹杂着螭魔之血,零落在妖修身上,满城妖修有不少受魔气侵染,狂性大发,在万妖城内肆意屠杀。 万妖城的值卫队大街小巷成群结队,宛若灾厄降临。 敕封塔一共九层,在最高的一层供奉着万妖之祖的圣像。 这里是所有大荒妖族心中最神圣的地方,平时,只有一位守塔的扫尘长老能进入。 塔外惊雷起伏。 划破长空的闪电透过窗照在万妖之祖的圣像上。 扫尘长老正用一把鲲鹏灵羽做的拂掸擦拭妖祖圣像前的供龛。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扫尘长老抬起头,目光扫过妖族圣像,忽然,他的面色剧烈一变,噗通跪倒,无比虔诚叩首,嘴里说着古老的祈语。 祈祷完毕,扫尘长老再次抬起头,又有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光影之下,那妖族圣像好似再次动了一下,它的双眼,好似有鲜血汩汩而出。 “啊!” 敕封塔内传来扫尘长老惊恐的声音,这位扫尘长老气息散发,竟是九境。 他虽无直接封有妖位,却因为长期在敕封塔沾染了妖祖的祝福气息,在万妖城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威望! 他有飞天遁地之能,却在敕封塔的转阁楼梯内发出慌乱的脚步声。 嗒!嗒! 嗒!嗒! 扫尘长老的脚步声,透过塔层阶梯向下传递。 此时,敕封塔的六层,烛光黄黄,有妖圣的影子投照在墙上。 “青先生,怎么回事?” 角落里的一把古老椅子上,一名身影极其庞大魁梧的男子双手叩成拳杵着下巴,双腿伸着排得与椅子一样宽,肩膀披着玄黑色的大纛披衣,两绺胡须如山羊角一样上翘,一把长刀竖立在身侧的椅子旁,几乎顶到塔板。 这名魁梧的妖族修行者,正是妖族十大妖圣之一的夜郎圣君。 传说,他是十大妖圣之中寿元最长的,已活了万年。 不过,他修炼成人形却是十大妖圣中最晚的一位,因为他的本体是大荒岩石深渊中的奇虫天螂,前五千年,皆以大荒万兽腐躯得以生存。 只因无意中吞噬一块龙骨而化为人形,最终敕得妖圣之位。 即便这位夜郎妖圣君已是妖圣,但他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常常饲食妖族的尸身而继承死者的能力,所以他的修为极为高深莫测。 就连坐镇荒城的伏龙圣君,也对他颇为忌惮。 “圣君稍等,我这就去看看。” 说话的是守塔长老青鸢,他虽被妖圣称了先生二字,却是极为谦卑的拱手,并又朝另外一张椅子上坐着的妖圣拱手。 与夜郎妖圣对坐的,也是一位妖圣。 此人,顾余生认识。 正是当初被圣院九先生封印在铜钱里的幽夜! 他已重塑肉身,来敕封塔拜妖祖,重新获得完整的妖位——当然,这只是他明面上的事,暗地里,他在探查自己的本命魂灯被动手脚之事。 相比起夜郎圣君的气势逼人,幽夜则显得低调得多,他坐在椅子上,双眸凝望着塔外云端的雷电,怔怔出神。 趁着敕封塔其他长老和侍者出去的间隙,夜郎圣君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在烛光下十分摄人,他淡淡的说道:“夫子的学生们,真的有那么厉害?第五个你打不过,第九个,你还是打不过。” 幽夜收回目光。 “你在和我说话?” “要不然呢?” 塔内,无形的气息暗劲在两位妖圣之间形成领域气场。 夜郎圣君的眼中,有饲食的欲望,他在试探幽夜现在还残存着多少力量,若是太弱,他会找机会吞噬掉幽夜,夺取他的力量和妖位。 “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幽夜座下的椅子晃了一下,强大的剑气形成一道剑墙,椅子重新稳定,岿然不动。 夜郎微微侧目,塔内的气场灵域消散,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铜钱牢笼虽然束缚住你的灵魂,却没有削弱你的实力,你的剑道造诣大有长进,不会是夫子显圣指点你一二?” 幽夜不说话。 夜郎却越发的感兴趣。 “不是夫子,那就是小夫子吴昊?你找到斩龙山剑道场的秘藏?” 幽夜沉默。 他的身上,没有妖修的蛮横气质,倒更像是一位人族修行者。 夜郎眯起眼睛,身上戾气大增。 “斩龙山的传承者以剑搅动大荒,数月之间,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拜月山灵池枯竭,狐族失踪,螭魔被斩首,清源山千里火海,伏龙圣君儿子惨死。 就连我座下的两位妖皇,也陨在他的剑下,虬泷和月曜魂灯已灭,也是被他灭杀的吧?啧,真是了不起人族修行者。” “本座打算会一会他,幽夜,你有办法找到这位年轻的修行者,对不对?” 幽夜被连番追问,缓缓起身。 就在此时,青鸢去而复返,带着那位惊魂未定的扫尘长老匆匆进来。 扫尘长老跪拜,额头汗水涔涔而落,颤抖道:“两位圣君,血,妖血!” “嗯?” 夜郎圣君一脸不耐。 “说明白些,一场血雨何至于如此惊慌?” “不是血雨,是妖祖……妖祖圣像的眼睛!” 幽夜身影一闪,朝敕封塔九层奔去。 夜郎圣君思维稍迟,冷哼一声,强大的气息散发,强行重开长老和侍者,出现在幽夜的前方,拾阶而上。 余层守塔长老感知有异,也纷纷奔向九层敕封塔。 狂风拂动九层塔外的叶门,惶惶闪电照亮大殿,夜郎圣君第一个迈入殿内,他的眼中对妖祖并无太多敬意,未施礼就抬起头,看向那一尊置于敕封塔内的一尊石像。 忽然,夜郎圣君魁巫庞大的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以手中长刀撑着身体。 幽夜圣君第二个至,他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看向青鸳长老,青鸢长老也朝里面看了一眼。 蹬蹬蹬。 青鸢仓惶向后退了数步,惊骇的瘫坐在地。 幽夜眉头紧锁,他一点点的抬起头,看向妖祖圣像,只见妖祖圣像身后,出现一个虚空漩涡。 一道惊雷,从虚空漩涡穿来,击打在妖祖圣像上。 咯! 妖祖圣像裂开一道口子,幽夜的瞳孔中,那一尊圣像汩汩流血。 忽然。 敕封塔剧烈的晃动,摇摇欲坠! 万妖城内,万妖惊叫,从人形纷纷显露出真身! “噗!” 夜郎圣君庞大的身躯从九层敕封塔上坠落,紧握着大刀的他,凝望着敕封塔上方毁灭的气息,惊骇道:“天罚!” 第518章 魔侵浩气盟,神秘盟主 仙葫州。 巍峨堂皇的浩气城绵延百里,南北横跨,山野平地皆被城郭囊括,城阙辅山岳,何等的壮阔。 十数万戍守卫士比世俗王朝还要庞大,戍守士卒更是不计其数,熙熙攘攘的闹市,皆是来自于十六州的修行者,或为客商,或为流客,更有贩夫走卒,为修行者所奴役驱使。 浩气盟非王朝,却凌驾于多数王朝之上。 距离人族和妖族停战已有一年有余,昔日芦城妖关,浩气盟逃跑之事风头已过,浩气盟内的修行者似乎早就被洗掉了记忆,他们忘记了南北妖关三千修行者逃跑之事,反倒记得圣院的十五先生弑杀浩气盟修行者这笔仇。 入春惊蛰。 雷声隆隆。 已持续了数日之久。 起初,大多数的浩气盟修行者,都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春雷。 然而,当暴雨激落数日,浩气城内已有修行者莫名的被邪气吞噬心智,成为了魔族的奴役和爪牙,前一秒还是卫队成员,后一秒就可能成为魔族背后捅刀。 短短数日。 浩气城人心惶惶。 更有心怀歹毒的修行者趁机作乱,肆意抢夺修行资源,将这一切甩锅给入魔的修行者。 黑夜下的浩气城,风雨中掺杂着血腥气。 内城浩气宫外。 二十名八境戍守指挥官各自带队,交替巡逻。 每一位八境元婴修行者,若是至十六州的偏远之地,都是一方一流势力和宗门的执掌者。 二十名八境修行者,若是在大荒,根本微不足道,可在人族,他们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顶级强者了。 浩气宫内。 油灯与烛火共燃。 十把椅子,有两把空着,八名浩气盟的核心长老各自坐着,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诡异。 那一张比皇权椅子还要堂皇的玉椅上,蜷坐着一名戴着面具的枯瘦身影。 此人。 便是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 在浩气盟内,即便是资历最深的核心长老,也不知道盟主真正的面容! 而且浩气盟盟主方天正已经有六十年没有说过话了! 因为每次负责浩气盟的大小事务的,是站在方天正身后的副盟主陆惊涛,在这六十年内,有核心长老怀疑是这位副盟主陆惊涛暗中控制了盟主,屡次试探,都没有结果。 更有不轨之人,想要对这位盟主下暗手,却都死得很惨很惨。 “今日召诸位长老来,有一件要事相商。” 陆惊涛站在浩气盟的盟主身后,手持一把扇子躬礼,宛如俗世君子王爷账下养的食客幕僚,说话也极为客气。 可正是他这样客气的动作,让八位长老纷纷起身,面有惊异。 八位长老恭敬行礼,有长老暗自抬头,窥看这位六十年不说话的盟主。 一名排在前面的长老开口道:“近日浩气城内有魔影侵袭,事态紧急,大荒妖族领地,似有大事发生,监天台的长老更是得到上苍的一些启示。 在下斗胆,已让卞长老和姬长老去大荒探查虚实,请问陆副盟主,今日商议之事,是否是斩妖除魔?” “斩妖是吾等职责,自然不能懈怠,除魔也是为天下苍生计……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立即去做。” 陆惊涛打开扇子,目光环顾下方的八位长老,语气平静。 “笼城豢养的妖魂已经可以用来祭祀了,这些妖魂十分强大,你们谁愿意去点灯引路完成祭天大典?” 八名长老闻言,忙把头低下去。 所谓的祭天大典,是浩气盟持续了几百年的隐秘,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收集足够的妖魂用来饲养天穹深处的那一只荒兽。 可随着荒兽的吞噬妖魂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恐怖,它不仅吞噬妖魂,同样会吃掉驱使妖魂的引路人。 为此,浩气盟暗中培养了很多奉魂的饲养者,用来完成这件事。 可是,近日苍穹雷霆不断,荒兽莫名的狂暴凶唳,已弑杀了数十人,接连的修行者失踪,已经引起浩气盟一些人的警惕。 “怎么?没人愿意去?” 陆惊涛眉头微皱。 一名长老道:“陆先生,非得我们当中的人去不可吗?” “你们可以不去,但是你们找得到八境的替代者吗?没有这个修为,根本靠近不了荒兽就会死掉。” 陆惊涛一步步走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当中有的人,寿元已不足百年,在这百年内,你们还有突破的希望吗?恐怕没有了吧,荒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说到此处,陆惊涛的脸微微一沉。 “若不是青萍州那小子屡次坏事,恐怕我们已经开始下一阶段的计划了。” “陆副盟主,这次饲养荒兽,由我去!” 一名头发苍白的长老出列。 “好,戚长老果然是我浩气盟的柱石!” 陆惊涛将扇子一合,从袖口内取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老者,又转身从椅子后方的墙上取来一盏灯笼。 “戚长老小心些,那荒兽散发出的荒气,已能侵蚀数十里。” “陆副盟主放心,老夫前行日子无意中得到一件块奇石,可以暂时抵挡荒气。” 白发老者接过灯笼,从袖口内取出一块特殊的石头,那一块石头如石墨一样,上面依稀有残缺不全的纹印。 “咦,这是什么?” 陆惊涛看一眼白发老者手上的石头,竟也露出疑惑之色,显然不认识。 就在此时,一道凭空摄取之力骤然出现。 竟是坐在玉椅上的浩气盟盟主方天正。 那一块石头落在他的掌心,面具后面,两只眼睛微微一动,嘶哑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大荒碑的一角……” “盟主!” 六十年未曾说过话的盟主,突然开口说话。 八位长老惊讶之余,纷纷跪拜。 就连陆惊涛,也露出古怪的表情,跟其他人一样半跪参礼! “此物,本座要了。” 那一道干瘦的身影从玉椅上站起来,灯笼,令牌皆入他手。 大殿后方,一道古老的门轰隆隆自动打开。 八位长老和陆惊涛紧随其后。 门后方有一座古老的传送阵,有四名阵法长老候着。 十人一起走上传送阵,四名阵法长老催动传送阵,一阵明亮的光后,浩气盟的一行人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周围一片黄蒙蒙,睁眼开不清数丈开外的世界。 他们的脚下,是一片静谧之海! 抬头看天空,隐约有一只庞大到无边的巨兽在云层深处沉睡。 第519章 雷劫罚荒兽,以剑探魔帝! 苍穹深处,那一只巨大的荒兽似感应到什么,陡然睁开眼,刹那间,双目如电,灰暗的雷弧将整个天空密布,即便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依旧让平静的沧海波涛起伏。 狂风骤起。 即便是浩气盟的八位核心长老,在这股劲风之下,即便运转灵力抵挡,也不由地后退数十丈,飘荡在神海之上,一个个面色惊恐,狂发乱拂,气息紊乱。 副盟主陆惊涛以双手拱成八字,双掌放在眉间,一双眸子泛着深邃的光芒,看似盯着那苍穹深处的荒兽,实则透过指尖窥看戴着面具的盟主方天正。 这位身形枯瘦的神秘盟主,在这片波涛世界,双脚屹立,一动不动,狂风甚至无法将他的衣服撩动。 陆惊涛瞳孔剧烈一缩,低声道:“盟主,它的实力变强了,照这样下去,您的计划很快便能……” 然而,陆惊涛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荒兽的上方,忽然空间撕裂,一道强大的青雷泻下亿万束状,击打在荒兽的身上。 刚刚苏醒的荒兽,凄厉的长啸,声音震断九霄,苍穹厚云如絮状溃散,空无一物的空间如琉璃宝珠碎裂成无数棱片。 穿空而来的毁灭气息,让八位核心长老身体陡然沉入海底,七窍流血。 若非这一片神秘之海抵挡住大半威能,他们必然会灰飞烟灭。 副盟主陆惊涛身上闪烁着绚烂的灵光,无数妖灵怨魂如萤火从他体内迸出,他大喝一声,祭出一尊炼妖鼎,炼妖鼎上符文涌动,将周身完全笼罩。 渗暗涌动的毁灭力量,在炼妖鼎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裂痕。 陆惊涛蹬蹬蹬后退,嘴角溢血。 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身上泛起阵阵波纹,灰暗的灵光如罩,那毁灭的力量落在他身上,被消减得干干净净! 荒兽在雷罚之下,荒气吞吐穿界而来。 方天正单手抬起手中灯笼,左手比出一个奇特的诀,那些弥漫的荒气透过灯笼,被转化为一道道灰暗的力量没入体内。 一股韬晦神秘的力量,让方天正气息陡然暴涨,他原本瘦小的身体咯咯作响,变成丈许高的巨人,片刻后,面具下的方天正吐出一口荒气。 体型迅速恢复正常。 而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惊涛不由地脱口而出:“大荒诀!” 戴着面具的方天正缓缓转过头来,面具下露出的双眼,如两口古井看向陆惊涛。 陆惊涛一瞬石化,剧烈颤抖后僵在原地,低下头臣服,谦卑无比,声音低哑:“盟主,在下眼已瞎,耳已聋!” 方天正缓缓转过头,看向苍穹深处。 “天罚。” 两个冰冷的字从嘴里吐出来。 话还未落,又见那撕裂的天空中,有一道紫色的雷劫并青雷落下,那紫雷覆盖的范围虽然不如青雷庞大,可那种神圣的气息,却让原本惊怒的荒兽体型急剧变小,似在畏惧紫雷。 “青雷妖圣出。” “紫雷降人杰。” 盟主方天正再次吐出两句话,手一伸,把那一盏灯笼和令牌递给陆惊涛。 陆惊涛的手不由地一颤,老实的接过令牌和灯笼。 灯笼中的烛光被点燃,陆惊涛脚踏神秘,朝虚空而去,他步步靠近荒兽,好似穿到另外一个空间。 手中令牌逐渐明亮,数以万计的妖魂凝聚成魂光精粹。 暴戾的荒兽见到那一团魂光,兴奋的睁开巨眼,猩红的舌头伸出极为遥远的距离,就要将一团魂光卷入腹内。 可就在此时,又有一道三色雷光突兀穿空而来。 那三色雷光凝聚如剑,呈现不同的颜色。 铮铮铮! 剑光争辉。 那一团蕴含着万千的妖魂精粹,被三色剑芒洞穿,净化得干干净净。 无比狂怒的荒兽,陡然发难,朝陆惊涛一爪盖来。 “噗!” 漩涡中,陆惊涛狼狈归来,身前衣衫尽碎,胸膛金骨蜕变成白骨,森森恐怖,他正被荒兽利爪上的荒气所吞噬。 “盟主,救我!” 陆惊涛神色惊恐。 方天正袖口一挥,陆惊涛身前的荒气被一缕缕汲走。 陆惊涛乞得一命,气息萎靡,面色复杂。 “究竟是谁在坏大事!” 方天正转身,一步步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妖族有人渡劫,难道是伏龙……罢了,待我亲自去探查一二。” 方天正走着走着,脸上的面具陡然明亮,身体如重影叠加,一缕灰色的分身逐渐凝聚,随风飘远,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饲养的妖魂若是不足,就遣人去青萍州一趟,三大圣地封印的镇妖塔内,有亿万妖兽存活, 足够那畜生恢复实力。” “是,盟主。” 陆惊涛恭敬行礼,低着头的他,好一会才睁开眼,看着那随风远去的一道灰影,一脸颓然,眼中隐藏的野心被浇灭,苦涩道:“连分身也有如此神秘莫测的实力吗……” …… 大荒。 清凉观。 顾余生立于庭院之中,苍穹之上最后一道紫色雷劫正在褪去,三把本命魂剑从苍穹虚空深处归来。 三剑入匣。 三魂归体。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刹那间,天地间的灵力蜂拥入体,万千毛孔皆在雷劫降生的仙灵之气里贪婪地吸收。 他的神识正急剧的提升,灵台深处,一座神秘的紫府初见雏形,那是在道宗传承之观上的衍化,本命瓶中藏乾坤。 浩然之气,佛门金光,道家阴阳之气交汇。 以有类而化无相。 忽然,三魂归紫府之时,有一股极为暴戾的荒气随魂涌现,激荡的荒气冲击着顾余生刚刚形成的紫府。 “哪来的荒气?” 顾余生心神一动,神识化作一朵暗藏的黑莲将荒气包裹。 他的神识一晃,出现在魂桥上,黑莲朝着魂桥深渊掷去。 片刻后,顾余生的神海深处,出现一道虚弱而惊怒的声音:“本座已经隐藏得极好,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 顾余生神色漠然,匣内剑动,那一把魔剑被顾余生握在手上,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神魂手上也出现那一把魔剑。 “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之事,我在荒村河内寻剑,三千藏剑,为何独自捞到这一把?你固然老谋深算,我也同样踏河攀山,受岁月洗礼,一点点成长。 你以魔魂化一颗魔珠,李代桃僵这种事,又如何瞒得过我?你以为能借我心魔成长,我又何尝不是想要利用你获得更强的力量?” 第520章 大荒诀,晚云井中来 顾余生说到此处,冷笑一声,三把魂剑同时飞向深渊,万千剑念绽放,剑内吞吐紫雷,天罚雷劫之威,出现在顾余生的神海之中。 “什么!” 魔影惊怒,随即惨叫连连。 随着那一朵黑莲上升,莲心内,禁锢着一道虚弱到极致的魔魂,此时的魔魂,不再是一团魔影,他五官清晰,面容可见。 并非如游荡在世间的古魔那样长得面目可狰,而是一略显阴柔的红眉美男子! “你就是传说中能与白帝一较高下的魔帝吗?”顾余生打量着黑莲中的红眉男子,眉头微皱,似有几分意外。 “怎么,很惊讶本座的外表?在你心中,魔族该是什么样的?张牙舞爪,奇形怪状?那些在本座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奴役罢了,连供驱使的资格都没有。” 魔帝被囚禁于黑莲内,虽然灵魂虚弱到极致,但那睥睨傲世的眼神,明明在看着顾余生,又好似没有把顾余生放在眼里。 顾余生神色平静。 神念一动,黑莲之中,一缕极魄焰火唿的一声燃起,极焰之火将魔帝的神魂点燃,魔帝惨叫一声,以神秘的力量撑起结界,顾余生念头再动,蓝莲幽火并燃,魔帝灵魂外的结界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被烈火灼烧,双手捧头,极为痛苦。 魔帝在火焰中挣扎,傲然的说道:“你以为这区区异火,就能抹杀本座?即便本座只有不足万分之一的力量,也不是你能抗衡的。” “我未必要你立马死,但是,我会日夜以魂火灼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魂飞魄散。” 顾余生神魂一淡,就要将那一朵黑莲藏于魂桥深渊。 “慢着!” 魔帝以声止住顾余生。 “你究竟想要怎样?” 顾余生回头,冷冷的说道:“第一,从我灵魂彻底离开,第二,我要得到完整掌控荒气的功法,我知道你有,否则,刚刚的荒气侵蚀你必死无疑。” 魔帝听见顾余生的条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哈狂笑起来。 下一瞬,顾余生指尖凝诛魔魂剑,一瞬洞穿魔帝的魂魄。 诛魔剑强大的封印能力,将魔帝的神魂一点点的削弱,黑莲旋转,落在顾余生掌心,目光深幽,“很好笑?” “本座只是想起一些事,突然有些感慨罢了,要本座离开你的灵魂可以,但本座需要找一个宿魂之地。” 魔帝看向顾余生背后剑匣。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说道:“你的剑,我可以还给你。” “当真?” 魔帝一脸意外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身体笔直,说道:“我有自己的剑,纵然你是曾经的用剑强者,我相信有朝一日,我的剑,必然可以摧断你的剑。” “有志气。” 魔帝不由地称赞。 而顾余生言行合一,将魔剑掷给黑莲中的魔帝。 魔帝得到他的魔剑,以神魂之手轻轻抚摸片刻,灵魂入魔剑,刹那间,魔剑铮铮吟啸,顾余生身体剑匣内,魔剑散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原本藏在道观内的宝瓶兀然一惊,她的眼中充满惊诧,一朵桃花悄然藏掌心。 当魔帝的神魂彻底入剑,顾余生只觉魂桥下的深渊裂隙渐渐弥合,幽暗的气息迅速消散,藏身于黑暗的心魔,如他的倒影一样,脚与脚相连。 顾余生并没有去斩自己的心魔。 而是睁开眼,将匣内魔剑握在手上。 魔剑内传来魔帝的声音: “那颗魔珠之内,藏有魔族上万种玄妙神通功法,你身怀玉璧却不用,真不知道你是秉性纯良,还是不愿意放下心中的那一道光。 也罢,本座如今虽苟活于剑内,倘若被你弃于荒野,为妖族所拾,实在无趣,本座的确知晓一门掌控荒气的无上功法,这门功法叫做《大荒诀》,此功法,乃是万年前一位超世之杰所得,此人曾凭借此功法横行大千世界,神鬼俱避,自封为大荒神帝。 可惜后来为诸天大能联手绞杀,他的躯体被封印在诸天秘境之地,大荒诀也因此遗失诸界,此中秘密,被道宗道祖的弟子记于一块碑上,你若有机缘,或许可寻得其中隐秘。” 顾余生听后,沉吟片刻,以神念沟通道:“既然大荒诀散落诸界,你又不惧荒气,定然知晓其中的一部分秘籍,你若瞒我,我会将你的剑掷于灰暗世界,让你被光阴蚀刻而死。” 魔帝意外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本座若窥得大荒诀十之一二,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本座当年机缘巧合曾与人族,妖族的修行者一起进入一处秘境,窥得大荒神帝逸散天地间的一缕魂念残符,因而不惧荒气,以我如今之残魂,连那一道残符都无法以灵魂显刻出来,如何授你?” “听阁下的意思,在人族,妖族之中,有人会这一门大荒诀?” “昔日大荒神帝逸散的那一缕残魂,因为争夺被分成五团,本座得其一,另外四团为他人所夺,其中一位妖修是妖族白帝,还有一位也是妖族修行者,而夺得另外两团的,则是两名人族修行者,他们的身份,本座记忆不全,已无法得知。 但倘若他们寿元未尽,千年修行,恐怕早已突破此间牢笼,前往更大的世界去了。” 顾余生反复思忖魔帝之言,沉吟片刻,他将魔剑兀然一掷,封印在灵葫芦单独的空间里,灵魂深处再无魔影窥伺,让顾余生心情舒畅无比。 “公子。” 宝瓶走出道观,神色担忧。 顾余生淡然一笑,走向那一口井,说道:“宝瓶,我没事,雷劫已过,准备迎回莫姑娘吧。” 宝瓶四下张望。 “公子,莫姑娘在哪呢?” 顾余生伸手从井里捧起一汪水,畅饮一口。 “在这里。” “啊?” 宝瓶瞪大眼睛,看向那一口井。 “在这里等着。” 顾余生神秘一笑,手往前一伸,人间剑出,落在掌心,顾余生对着平静的古井挥出一剑,那一剑的光影斩动古井波纹,一股奇特而隐秘的空间波动涌现。 呲呲呲! 残余的雷劫之力陡然涌现,宝瓶猝不及防,唉哟一声,扎着的双尾辫翘上天,倒飞出去挂在苍树枝桠上,一脸焦黑…… “晚云,回来了。” 顾余生的手,伸向那一口井。 诡异的空间波纹中,一只玉手穿了过来,被顾余生用力握住,一道芳影好似从镜子里走出来一样。 “余生。” 莫晚云的眼睛由沧桑一点点的回归至青春明动。 顾余生一只手紧握莫晚云,另外一只手,则是掌心摊开,在古井上轻轻一抹,空间波动渐渐消散。 可即便如此迅捷,亦有灰蒙蒙的迷雾从古井内涌现,将清凉观的庭院浓雾紧锁。 恍惚中,顾余生好似看见一只摆渡灵船从极远的地方驶来,最终又随着倒卷的迷雾消散。 “果然如此。” 顾余生低声自语。 “余生,你在说什么?” 莫晚云看向四周,眼底深处有几分惊异。 “哦,我是说这个。”顾余生随手在迷雾中一摄,一卷书画洞天落在掌心,将其递给莫晚云,“你们狐族的洞天秘宝。” 第521章 相爱舍离入骨深,璞玉是一种道! 莫晚云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画卷,摇头道:“余生,此物你收下吧,大长老说过,若有朝一日我能敕封圣位,这幅洞天画卷便赠与你。” 莫晚云说到这,面色微红:“姥姥说,她曾利用了你的善良,这一幅洞天画卷,就当是她赠与你我的礼物。” 莫晚云一身白色霓裳缓缓朝顾余生走来,刚刚历经天劫洗礼的她,境界并未完全稳固,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已经与之前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尤其是她眉心处的桃花印纹,更是如一道天地间最为玄妙的符文。 顾余生看着倒并没觉得有什么,但生存在清凉观方圆千里之地的大妖,此刻都纷纷露出臣服之状,朝着清凉观方向叩拜。 顾余生进入过冬天福地,知道狐族的清源洞天,比夫子留下的千里江山图虽然少了几分仙气,但却多了几分恬然乡野之气。 若是凡人,在清源洞天生活百年,寿终正寝,无疑是人间最美的一趟旅程。 只是,如此奇物,大荒万千妖族,又何尝不觊觎?只恐怀璧其罪,招惹麻烦。 就在顾余生沉吟之时,莫晚云已至他身前,这一次,她改为密语,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脑海:“你入清源洞天的那一晚,姥姥以占卜之术窥探了天机,她说世间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你不必拒绝,这是狐族九支对你最大的礼遇。” 莫晚云说着,轻轻将白帝之剑竖在手上,朝顾余生微微一福,她虽没有继续再说。 但顾余生看见白帝剑的时候,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以一缕神识烙印在洞天画卷,洞天里面的世界映入脑海,数里乡野之地犹在,山川河流,日月星辰与现实一般无二,只是,有关狐族的建筑和秘殿已经迁走,比如神秘的九尾阁,占星台和迷香阁等等。 顾余生眉头微微一皱,晚云开口道:“余生,你放心,狐族尚有另外一处庇护之所,从此隐居不再轻易在大荒行走了,洞天里留下唯一的念想,便是我母亲的衣冠冢了。” 说到这,莫晚云眼眶暗红,悲从心起。 顾余生自是不知如何安慰,失亲之痛,非言语能抒。 他只觉与晚云两人之间,如同命运挑选的两根厄绳。 他在这头,晚云在那头。 看着莫晚云那藏在眼眸深处的悲伤,顾余生瞬间明白了一些晚云没有提及的事: 狐族归隐没有带她,那一定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从此与狐族一刀两断。 斩去与狐族所有的因果! 而所有的前提便是——她成圣解除狐族血脉中的诅咒,换取一身的自由,毅然选择的与他行走江湖,从此相依。 这是狐族姥姥对莫晚云最后的考验与交换! 也是两个人感情的考验。 世间岁月最无情。 而世间情又最真。 被困在洞天福地里历经一百年岁月沧桑和世间孤独! 那是何等的煎熬。 想通其中所有秘密的顾余生,伸出臂膀,将顾余生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道:“晚云,你在岁月长河等我百年,我此生必然和你共度百年人间,此志不渝,这画卷,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部分了。” 原本还有些羞恼的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娇躯微微一颤,这一刻,在她心里珍藏了一百年的孤独与荒芜,找到了宣泄口,她多次想要开口,皆无语凝噎,只以双手抬起,扣在顾余生的脖子上,将头埋在顾余生的肩膀,无声啜泣,泪痕洒肩。 “嗯。” 莫晚云擦去眼角的泪痕。 重重的点头。 再抬头时,她已如春风拂动梨花,明媚动人。 “余生,我随你浪迹天涯。” “那我们先回敬亭山把十师兄交代之事完成,之后我们……”顾余生说到这,心间好似堵着什么,一时神思茫然。 “回青萍州。” 莫晚云眨着眼睛。 “我想去看看桃花,而且,宝瓶也该想家了吧。” “是啊,是啊。” 宝瓶在庭院树上双手抱怀,非常天真的点头,心中暗自忖道:公子也想家了吧。 顾余生将洞天画卷丢进书箱,让它与诸多典籍混在一起,让宝瓶背在身后。 此时。 天已大晴。 适合远行。 顾余生看向清凉观殿内的那一尊石像,回头道:“晚云,宝瓶,在这等我。” 顾余生独自走进殿内,朝那一尊石像敬一炷香,也敬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尊神。 回头准备离开时,发现宝瓶也背着小书箱对着那一尊石像拱手叩拜。 顾余生静等宝瓶行完礼,才迈步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宝瓶,这可不像往常的你,道门多清贫,你叩了,龛上也无贡果甜食。” 宝瓶眼睛眯成月牙儿,抬起头,看着高高的顾余生在苍穹之下,她认真道:“公子寻莫姑娘消失的十多天,夜夜惊雷万象,那一尊石像抚平宝瓶内心恐惧,它即便只是一尊冰冷的石头,在宝瓶心中,也是真正的道门神袛,今日拜别,自当叩拜告别。” 宝瓶的话,让顾余生和莫晚云不由地对视一眼! 顾余生一边惊讶于宝瓶不仅善良,还有一颗淳朴之心,另一边则震惊于宝瓶刚才说的话,他神魂归来时,明明感觉是同一个晚上,但实际上,时间却已经消失了十多天! 倘若不是自己道心向坚,若真与莫晚云在那虚幻的世界里厮守岁月,只怕在悄无声息中,自己的肉身就会化作一堆白骨。 莫晚云心中所想,却与顾余生截然不同,心底念道:“我于洞天福地百年,外面充其量不过是过去月许,余生来见我,却凭白少了十多天,莫非这世上所有的法则,都遵循得失之道? 我虽以百年历劫而得妖圣文位,可依旧心境有瑕,未能真正入玉璞之境,若能参悟光阴之秘,定会走出自己的大道来。 可夫子与师姐提及的玉璞,究竟该是什么呢?” 莫晚云想到这里,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的身影一眨也不眨,恍惚中,她看见的世界与之前变得截然不同: 此山是山,此观是观,她原以为这是心中道境,然而,当顾余生在迈着步子往前走时,莫晚云惊讶的发现,山跟着他走,风也随着他动,连天上的云彩也跟着他自在漂浮。 方才宝瓶以石像为她心中的神袛。 可现在,莫晚云的眼中,顾余生就是那一尊神袛,那契合天地的道韵,没有围绕在她身体周围,反而是围绕在顾余生的周围。 九境大成无限接近十境。 那传说中的玉璞之境。 竟就在眼前! “原来,玉璞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以自身雕琢而成的大道!” 莫晚云懂了。 她不由自主的凑在顾余生面前,打量着顾余生这一块璞玉。 第522章 古井万魔出,迷雾蚀大荒! “晚云,我脸上有东西?” 顾余生走到井边,往葫芦里面打水,取古井之水,也算饮水思源,此番大荒之行,收获满满。 “有啊。” 莫晚云目光盈盈,酒窝浅浅。 “有光。” 莫晚云笑着说道。 “哎呀呀。” 背着书箱的宝瓶,一脸甜到脸酸,往道观外走去。 莫晚云被宝瓶取笑,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站在道观门槛处,等顾余生把葫芦灌满水。 葫芦咕咕盛水,葫芦世界水潭渐满。 井中水却丝毫没有减少。 顾余生心中惊奇,不免又往井底看去。 他的眼底深处,有无数星芒闪动,似在天上,又在深渊。 顾余生心底一惊,再凝神看去,万千强大的气息正一点点上涌,刹那间,顾余生看见亿万魔影从井底接近,凶唳的气息越来越盛,而井的深处,一层古老的结界逐渐明亮。 嗡! 古井外,一层玄光符影直接将顾余生逼退数步。 而那诡异的冲击之感,让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无比的渺小。 背后剑匣,诛魔剑不受他控制般凌空飞起,朝着古井斩下一道剑芒。 睥睨的剑气形成光柱,与井口一般大小。 剑气消散,玄符光影下方,墨汁浓厚,细细看去,竟是万千古魔之血。 狂风乍起。 道观内形成一道恐怖的漩涡。 大地撕裂,地底轰隆隆作响。 “晚云,走!” 顾余生身影一晃,拉着莫晚云移至观外,候在观外的白马四蹄风起,顾余生与莫晚云纵身上马,宝瓶拽住马鬃,亦是神色骇然。 白马啼嘶。 一跃千丈开外。 饶是如此,那迅速弥漫的滚滚魔气,亦将晴朗朗的天空遮蔽,白日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铮。 诛魔剑穿透黑暗,落在顾余生掌心,他对着黑暗的前方再斩一剑,一缕光泻照进来,白马凭光疾驰,风驰电掣。 莫晚云在顾余生身后搂住顾余生的腰,一句话也不说。 顾余生亦面色凝重,向前而行。 可从那井中吞吐的迷雾,侵蚀速度极快,一山又一山,即便顾余生能以剑斩出一道道光,可在那光影外的地方,飞鸟走兽,尽皆诡异般化作白骨,不止如此,青青草木,亦在迷雾中变成交谈。 即便是最为神秘的荒气,对世间的侵袭,也不过是如此程度。 当身后数丈有一只巨鸟化白骨,莫晚云出手了,她手指一动,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篆,灵力催动,一股精纯到极致的浩然之气形成护罩,将顾余生,宝瓶和她罩在里面。 可护罩刚刚形成,顾余生只觉那黑暗迷雾中,有无数窃语之声越来越近。 此时此刻所经历的事情,如同当年在青云镇入十八山时遇见的一样。 “原来清凉观是用来镇压万魔的。” 顾余生只觉在迷雾中前行无比的压抑,开口说道。 “原来眠月之井的传说是真的。” 莫晚云以强大的灵力支撑着结界,她神色忐忑。 “是因为我渡劫,才让封印的结界变弱的吗?” “应该不是,我来时拜月山的魔族,空明山的魔族,都纷纷冲破结界,曾经被消灭的魔族,或许又到了真正复苏的时候了。” 宝瓶一脸神色担忧,“公子,我们会不会迷路呀?” 顾余生打量着幽暗的世界,说道:“事已至此,只能凭心向前了,事情也许还没到失控的时候。” 莫晚云摇头道:“余生,我虽得妖圣文位,对这古怪的侵蚀,也只能有自保的手段,今后的大荒,只怕万妖生存之地更小……很快会波及人族领地。” 顾余生默然。 就在此时,顾余生神识一动,感应到什么,不由地看向远处的天空,同一时间,莫晚云也感知到什么,下意识的抬头。 只见黑暗无边的世界,有四道金灿灿的巨影神像凌空飞来,所过之处,天空为之明亮,迷雾中的低语变成凄厉的惨叫。 巨影神像下方,赫然是四道人影。 坐在轮椅上的荒村老人,他手里持着一盏灯笼,被打铁的曲长溪推着,左右两道身影,则是曲老头和杀猪的。 荒村老人气息隐晦,不感其势。 杀猪的那位干瘦老者,煞气滚滚,腰后的杀猪刀被他反手拔出! 一刀向天斩! 二刀斩地狱。 霎时间。 迷雾的世界,如混沌般被一分为二,血光向天凝,魔气向地狱。 暗魔凝结的血团如摄人心魄的魔丹,嗡嗡嗡作响。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顾余生看向那一枚魔丹时,心脏都会为之剧烈跳动。 正当顾余生感到惊异之际,曲老头忽然身影飘动,身后巨大的法相将那一颗魔丹吞噬。 诡异的吞咽声传来。 巨大的法相在黑暗中变得耀眼夺目,法相上方,有一只红冠大公鸡出现,它高高的扬起脖子,在迷雾的世界喔喔打鸣! 一声鸡鸣,迷雾迅速消退。 二声鸡鸣,电闪雷鸣,清凉观的上方,有光从漩涡中穿透下来。 三声鸡鸣,阴风席卷大荒。 黑暗中的窃语与凄厉惨叫,鬼哭狼嚎般从顾余生周围的呼啸而过,身下的白马,四蹄未能被结界完全笼罩,竟一点点的化作石雕。 宝瓶吓得躲在顾余生怀里,瞪大着眼睛。 一副又菜又爱看的表情。 被曲长溪推着的荒村老人也出手了,他轻轻抛出手上的灯笼,那一盏灯笼初时平平无奇,但在凌空飞向清凉观时,那灯笼里的烛光逐渐变得明亮,摇曳的光影中,有无数玄妙的封印符文形成结界,朝那古井罩去。 最终,那一盏灯被挂在庭院苍树上,好似永不熄灭。 迷雾渐散。 但已经被迷雾侵蚀的地方,依旧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荒村四人来得快,也去得快。 快要消隐之时,有荒村老人的声音传至:“看在你是背剑人的份上,放你们离开,出去之后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一阵无形的力量摧来。 白马嘶鸣,向前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陡然一明,好似所有的迷雾都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当光照在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身上时,顾余生不由地回头,与莫晚云目光相对。 此刻,这世界的皓光,是如此的美好。 令人无比的珍惜眷恋。 第523章 大荒极境,秦先生的下落 看着身后被迷雾侵蚀的世界,原本重逢后心情极佳的顾余生和莫晚云,心情都不由地有些沉重。 宝瓶也是双手杵着下巴,嘀咕道:“公子,莫姐姐,大荒变成这样,人族的领地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呀,那我们以后,还能在什么地方生活呢?” 听见宝瓶的话,顾余生的脑海深处,不由地浮现出青萍州青云镇外十八山中存在的迷雾,此刻,他已有归去之心。 莫晚云眸光转动,略作思索后,对顾余生道:“余生,我们还是尽快回敬亭山吧,这里的事,恐怕只是一个前兆,总得和诸位师兄们商量一下。” “我听你的。” 顾余生对莫晚云点头,并打量四周,眼中不由地露出些许诧异,因为四周的环境,完全陌生,午后时分,云霞叠嶂,千山万林在云海中若隐若现,而在云海的尽头,则是天空忽暗,有极光呈现不同的形态。 细细凝观,好似有一道屏障,将大荒与虚空隔开,如同世界的尽头。 不仅如此,微弱的风吹面,顾余生只觉面目刺痛,他伸出手时,衣襟长袖被无形之气割破,锐利无比。 “晚云,这是哪?” 莫晚云微微转动脸庞,看一眼天际后,面色不由地一变,她下意识的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在顾余生身旁,低声道:“余生,这是极境裂渊,传说是大荒的边缘,我们明明离这里有极远的距离,怎么会传到这个地方来?” 顾余生从马背上翻下来,看一眼白马,只见白马好似耗尽了能量,渐渐化作石雕。 “是它?”莫晚云一脸惊奇,“文武庙前的那一尊石马?怪不得,它是圣人骑驾,的确有穿越空间之能。余生,此处不太安全,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莫晚云说到这,右手探出,一颗奇特的宝珠明亮,将方圆数丈笼罩进去,另外一只玉手掌心儒道之气涌现,须臾间就凝结出一个极为强大的传送阵,与寻常传送阵不同,莫晚云布下的传送阵,隐约间能看见虚空尽头的敬亭山。 如此遥远的传送距离,让顾余生不由地咋舌。 莫晚云谦虚道:“这并非完全来自于我的修行,而是血脉中觉醒的一部分力量,如同借来之势,终非属于我道,相比之下,余生你一路苦修,所得所获才是正途。” 莫晚云朝宝瓶招了招手,示意背着书箱的宝瓶先进入法阵。 宝瓶把石马一招,丢进书箱,新奇的走进法阵,莫名的道:“莫姐姐,你布下这阵法,能穿到上界吗?” 莫晚云微微摇头,移步走向阵法,轻轻的敲了宝瓶额头一下,“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余生,再进来一些。” 此时,顾余生的一只脚刚跨入阵法,但他的身体,却在一瞬间僵住,因为他背后的剑匣,在触及传送阵之时,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剑匣上面的纹印一点点明亮,好似在召唤什么。 不止如此。 顾余生已经凝练的天剑,地剑,人剑和斩龙剑,皆在此时齐谙,匣动而剑静。 这是身为剑客从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顾余生微愣之后,双手猛然一捏,十指掐进掌心里。 他的情绪在一瞬间失控,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一双眼睛盯着四周。 “秦先生?” 唰唰唰! 顾余生身影一飘,万千影子在方圆数里晃动,那是顾余生留下的残影。 “师尊!” “你在哪?” 顾余生颤抖的声音在回响。 莫晚云和宝瓶对视一眼,皆陷入沉默,她们的目光,皆追随着顾余生的背影不断变换方位。 好一会。 顾余生才失魂落魄的走回来。 他手抚剑匣,眼眶暗红,如同当年练剑累了一样,瘫坐在地。 莫晚云看着那极境边缘的黑暗,贝齿紧咬,内心好似无比挣扎,最后,她已有计较,走到顾余生身边蹲下来,玉掌摊开,宝珠闪烁着幽光。 “余生,极境的边缘并非完全是一片虚无,还有无数奇特的空间秘境,刚刚我布传送阵时,出现空间波动,我知你心中一直藏着对秦先生的牵挂,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顾余生侧目,莫晚云那一张绝美的脸就在面前,掌心明亮的宝珠,更是递到他的面前。 顾余生心中一阵感动,伸手将莫晚云身前的宝珠挡了回去。 “晚云,你是我心中念念不忘之人,你平安无事,是我顾余生最大的祈愿。”顾余生缓缓起身,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然则,秦先生对我恩重如山,引我修行,方有今天,既然我已知晓秦先生就在附近,纵然千难万险,也要去见秦先生一面,方才心安。” 顾余生说到此处,手一拍腰间灵葫,将一个盒子与一方裂缝的鼎郑重的交给莫晚云。 “这是十师兄所托之物,你带回去交给九师兄……” “不,我随你一起去。”莫晚云打断顾余生的话,一脸决然的看着顾余生,“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聚,怎忍分开?极境危险无比,只恐今日别离,再难与君逢,若这一切都是命运造化,那我宁愿选择在你身边。” “命运造化?”顾余生伸手抚住莫晚云的双颊,微微前倾,以鼻子贴着莫晚云的鼻子,四目相对,顾余生开口道:“晚云,我才不会屈从于命运,放心,我不会死,等我回来,不会太久的,帮我照顾好宝瓶……” 顾余生的手轻轻一推,一股强大的柔和之力让莫晚云进入传送阵。 宝瓶后知后觉,忽的开口大喊:“公子,等等我!” 顾余生面带笑容,看着逐渐盛芒的光影中,莫晚云和宝瓶的身影渐渐消失。 顾余生站在原地。 木然良久。 过了好一会,顾余生转过身,看着黑暗无边的极境,一步步前行。 风拂过顾余生的身体,偶尔有风落在他身上,敲击出金玉之声,衣衫零碎,暗藏的乱流,无法阻挡顾余生前进的脚步,他以心神附于剑匣,希望能够再次感应到秦先生的气息。 极境看似不远,但顾余生一连走了几天,都好似没有拉近多少距离, 而顾余生的心,也不由地变得焦躁起来。 这种焦躁,是来自于他对秦先生的挂怀。 “你小子就这么打算一直走下去?你知不知道前路有多凶险?” 就当顾余生执着前行之时,腰间灵葫芦内,出现李青莲的声音。 “知道。” “知道你还走?” “我没得选。” “停下!我发现你小子真是一根筋,我甚至怀疑你念叨的那位秦先生是不是被你小子的犟牛脾气给气走的!” 李青莲悠叹一声。 “你这样是走不到头的,很多时候,执着去做一件事并没有错,但是,也要在该学会变通的时候变通……比如,你现在改投我的名下,我李青莲改名叫秦酒,这样你不就见着秦先生了吗?” “你不是。” 对于李青莲半认真半调侃的话,顾余生只是淡然的回答了三个字。 “算啦。” 沉默片刻,李青莲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谓极境,只不过是空间错乱下三千世界的交叠与重合罢了,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往往都具有欺骗性,世界本来的样子,很多时候不是你眼睛看见的那样,要用心去看,去感悟。” 第524章 临江尽头大荒碑,一念赌生死 听见李青莲的话,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他平时本是个极为冷静的人,只因为一心想着早点见到秦先生,故而寸心已乱。 “多谢指点。” “算不得指点,顾小子,在我见过的无数芸芸众生之中,与你同龄的修行者,你并非天赋最强,也并非实力最高之人,可你是我见过最执拗,也是最简单的人,可能这种简单,反而是无数修行者在前进的时候,最容易抛弃的初心。 你不妨冷静下来,山静而水转,春开百花秋有实,就算你不屈从于命运,可冥冥之中,很多事都有定数,就像是一棵树上的果实,它熟了的时候,就会自己落下来,它的种子,会随风入泥土。” “随风入泥土。” 顾余生喃喃自语,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与秦先生在一起生活近一年的时光,点点在心头,那年别离,桃花未开,雪中温酒,如同在昨日,如今虽不见桃花开,却已是春日盛景。 遇事不决,细问春风。 春风不语,低头问剑。 顾余生的眼睛陡然变得清澈。 他张开手臂,任由这狂乱的风吹拂。 风声呜呜。 顾余生未拔剑。 但剑已在他掌心,也在他心里。 无形而胜有形。 悠远的苍穹似远而近,处处一样,又处处不一样,剑意随风飘荡。 那是风的形状。 也是剑的形状。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顾余生嘴角一扬:“风告诉我路在哪了。” 顾余生身影如虹之剑,化作一道流光穿梭在这方世界。 从昼到夜,这是一段极为奇妙的旅程,在大荒世界追风赶月。 又行了日日夜夜。 这一夜的月格外明亮。 长河的尽头,顾余生停了下来。 在他前方,有两条河流交汇。 一条长河是临江。 另一条长河是流过荒村的洗剑河。 长河交汇之处。 临江深邃而静谧,看不见底,清澈到极致的江水呈现暗色。 洗剑河波涛汹涌,水流澹澹,激荡的水花在月光下泛白。 黑白两色交汇融合,宛若阴阳相济。 河的正中心,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滂沱之水已成江龙腾飞之势,大自然的威能非人力可以抗衡,江河之水不知流向何处,漩涡的上方,则是一个巨大的反气旋,偶尔有跳跃起来的河鱼以及海兽,被气旋带动上升,化作一团团血雾洒落。 如此神奇的一幕,让顾余生感到无比震撼。 所谓的极境和地界边缘,完全有可能是浪遏万丈而形成的屏障。 顾余生不敢轻易靠近那个深水漩涡,他以庞大的神识向漩涡深处延伸,仅仅延伸数丈,神识就被一道难以抗衡的力量消于无形。 顾余生神识溃散,又下意识的后退百丈,身影落在岸边,那种渺小眩晕之感才消减许多。 就当顾余生在寻思之时,体内血气陡然变得躁动无比,他下意识的看向那巨大漩涡,这一看,整个人呆愣当场:只见刚刚的巨大漩涡忽然逆转盘旋,互相牵引缠绕的两河之水,如两条水龙一般从漩涡之中升腾起来,龙吟水啸。 霎时间,巨大的水龙之柱直冲苍穹,滚滚江河之水,皆往高处奔腾,最终消失在虚空尽头! 此时此刻,天空皎月如同在水里。 脚下踏着的大地,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翻覆倾盖一样。 顾余生只觉六识皆受到扰动,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上下左右。 水龙腾空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 江河好似如青龙吸水般被吸断流。 那方才形成的巨大漩涡深处,则有一块墨黑的界碑存在,周围皆有月光,唯独界碑如永夜,而顾余生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那墨黑的界碑,缺了一角,正是那一角的突兀,让顾余生发现了它的村长。 “那是……” “大荒碑!?” 顾余生不由地倒吸一口气,思绪百转千回:世间荒诞的事无数,偏偏却又好似在荒诞之中,蕴藏着天地间之质朴的规则,大荒十万妖族,皆欲寻大荒碑,破解其中的秘密。无数修行者耗尽光阴,寻而不得,偏自己在寻秦先生的途中,莫名的撞进大荒碑附近。 铮铮铮。 偏在这时,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久违的颤动了一下。 顾余生的心,也随之跳动。 “师尊。” 顾余生难掩激动,方才明明还有着本能的恐惧,在感知到秦先生的下落后,他心中已无所畏惧。 手一掐诀,催动大风歌,身影随江河飘荡,眨眼便来到那一块大荒碑前。 一股奇特的空间拉扯之力让顾余生浑身感到沉重无比,以他强大的肉身,竟也有一种难以负重之感,他回头一看,只见刚刚逆空而上的江河,重坠落而来。 那滔滔之势,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咯!咯! 顾余生浑身骨骼被势压发出响声。 而剑匣吟啸不停。 心中的三把剑,也在向顾余生警示,危险将临。 间不容发之际。 顾余生无比的冷静,心中浮现出一个强大的念头,倘若此时退去,那自己将再无机会踏足这里。 也许。 这一生都无缘再见到秦先生了! 顾余生凝目看向大荒碑,猛的一咬牙,伸出左手,掌心中的纹印陡然明亮。 这是顾余生以心中的第六感在赌! 一念生。 一念死! 覆水已至。 古老的大荒碑,忽然呈现一道道空间波纹,顾余生的身体,如跨过一道无形的屏障,那毁灭的水龙之势,悄然消失。 但紧接而来的是一股强大的空间撕裂之感。 黑暗中,顾余生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俱翻涌,如溺水般陷入昏迷。 “我还不能死!”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强大的生存意志让他再一次清醒过来,天魂,地魂和人魂齐动,三把剑携带着他的身体,在扭曲而无尽的空间前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的世界,忽然有一道刺目的光照进顾余生的眼瞳,让他一下子短暂失去了光明。 待他重新恢复瞳力时,原本黑暗的世界,变成了灰蒙蒙的世界。 咕咚! 顾余生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可这种心跳在大脑的感觉,让他察觉到异常,下意识的伸出手,不由地愣住,因为此时的他,竟然是魂体状态。 “我的肉身被毁了吗?”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灰蒙蒙的尽头,一块碑若隐若现,他的肉身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在碑上! “嗯?” 顾余生下意识的想要将神魂回归肉身,刚走了几步,就不由地停下脚步,因为在灰暗的世界里,又有几块碑出现,每一块碑上,都捆着一具肉身。 有的肉身未腐。 有的肉身,则已成白骨! 顾余生转动眼眸,在某个瞬间目光定格,再也不能转动移开。 那若隐若现的一块黑碑上。 秦先生的肉身,也被束在上面! 第525章 狩魂者,惊人的秘密 “秦先生。” 顾余生的手,不由地抬起,身影已一晃出现在那石碑面前。 嘭!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涌现,顾余生猝不及防之下,被逼退到数十丈开外。 他虽是神魂之体,却依旧口吐鲜血。 顾余生强忍着疼痛,正欲再次前往秦酒的肉身解救,但在某个瞬间,顾余生感觉到灰蒙蒙的世界有黑影在迫近。 顾余生暗运龙魂宝典中的秘术,将神魂一敛,将他的神魂化作一缕难以捕捉的剑气飘荡在空中。 一缕光从灰暗的世界一点点变得明亮。 光影下,黑影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两道无法看清五官面容的黑影,身上披着蓑衣斗笠,手里持着一盏引魂灯笼。 哑哑的脚步声传至顾余生的脑海。 两道黑影从一块又一块的石碑面前走过,每走过一块石碑时,两道黑影都会短暂的停留。 一开始,顾余生并不知晓这两道黑影要做什么,直到那两道黑影走到一块已经化作白骨的石碑前,两道黑影斗笠下的眼睛陡然泛着暗红之芒,各自掐古怪的诀,灰暗世界点点星芒从不同方向涌来,在那灯盏之下逐渐凝聚成与白骨肉身生前的灵魂。 逝者的灵魂极为强大,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强大意志,本能的要战斗,但是,那两道黑影配合默契,一道黑影抛出勾魂索,将强大的灵魂束缚住。 另外的一道黑影则掐诀,手持令牌,在灰暗的世界打开一条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随着晦涩的声音回响,那被拿捏住的灵魂头顶有三团白光冒出,那是逝者的三魂,天魂,地魂和人魂。 其中,天魂被引入灯盏,地魂则被送入异界大门。 剩下的人魂被短暂束缚在空中。 其中一位黑影取出一块雕刻好的木偶以丝线系着,神色肃穆。 另外一位黑影则取出一卷墨黑空白的玉书,一只手探伸出来,掌心中,好似有一根魂绳飞出窜入人魂眉心,伴随着人魂的惨叫和黑影的低语,那墨黑的玉书上,以符文为字,烙印出逝者生前的绝大部分记忆。 暗敛神魂到极致的顾余生,不由地看向那一卷玉书,那茫茫多的记忆文字中,赫然出现‘青莲九诀’,‘长河剑诀’等剑典。 正当顾余生震惊之际。 那一道人魂忽然剧烈挣扎,泛起一阵亮光,从头顶飞出一把神魂之剑。 那一把神魂之剑,造型奇特,古朴不凡—— 赫然是顾余生当初在剑冢中从岑九莲那里夺得的寰尘剑模样! 此人。 是白玉京上一代剑仙? 他不是已经陨落了几百年了吗! 怎会在这里? 还落得如此下场。 寰尘剑出。 魂剑立即化作一朵青莲裹住人魂,并口吐人言:“你们休想得逞!” “主人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黑影声音低哑,掌心一抬,一道极寒之力将那一朵青莲逐渐霜冻。 就在此时,这位数百年前的白玉京剑仙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引动青莲吐剑,对着自己的人魂刺去,剑光涌动,他的魂桥被一剑斩断。 而他刚做完这一切,极寒之力便将他永冻。 刚才汲取记忆的仪式重新开始。 但这一次,那玉书上再难窃取半点记忆文字,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仪式打断,两道黑影,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断魂桥,锁天机。” 黑影不甘的冷哼一声,手一握,霜冻的青莲化作无数碎屑散落空间。 “既然不识体统,那就去死!” 两道黑影手持灯盏,一步步向前,快要接近顾余生藏匿之处时莫名的停下来。 “不愧是天河剑仙,若是再早一些日子,你我都会被干掉,刚才散发的剑意,应该就是他的。” “是得稳妥一些,他们毕竟都是这方世界的最强者。” 两道黑影在顾余生耳畔低语,他们转过身,提着灯笼远去,灯笼的烛光摇曳,隐约可见被夺走的天魂。 不知过了多久。 两道黑影气息彻底消失,顾余生才缓缓凝出自己的神魂来。 此时的他,思绪万千。 纵然为刚才躲过一劫而感到庆幸,可同时也在这诡暗迷雾的未知中,突然想到自己从小魂桥被断之事。 断魂桥。 锁天机。 顾余生不由地想到,连圣院九先生也无法占卜自己的过去未来,他更加确信,自己神魂从小被斩断,绝非是敌人所致,或许,那是父母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那两道奇怪的黑影,搜索这方世界强者的记忆,究竟在找寻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对囚禁于此的活人动手?” “还有,几百年前活着的人,定然与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可父亲为何还要斩断魂桥?” 种种念头和疑惑在顾余生心间闪过。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既然只有那一具束缚在碑上乘白骨的人才会被黑影汲取记忆,那这也意味着秦先生现在还活着,那一具具被束缚的肉身灵魂也可能还活着。 他们的灵魂被囚于何处? 一定还在这诡异的空间里。 纷乱的思绪逐渐被顾余生理顺,悄无声息间,他已来到自己的肉身前,有刚刚被震飞的教训,顾余生变得小心翼翼,他先是以神魂沟通李青莲。 但没有得到回应。 就连他豢养在灵葫芦里的那一只金甲虫也无法感应得到。 “必须让神魂回到肉身,并且摆脱束缚才行,万一那两个诡异的黑影发现大荒碑里多了肉身,对我暗施手段,到时候会更加麻烦。” 顾余生心念急转,暗自以神魂施展诸多手段,儒家的浩然紫气能让他的神魂不受侵蚀,道家的无相心诀能让他神魂能够吸纳这一方天地的气息,佛家的无量劫经,则是让他的神魂有一种莫名的超度解脱之感,只要他愿意,好似随时都能入轮回。 偏偏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能靠剑斩断石碑束缚了吗。” 顾余生手掐诀,天魂剑,地魂剑和人魂剑在本命瓶中呼应,铮铮欲出。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在神海中,那一枚由十先生朝闻道炼制出来的三转还魂丹在滴溜溜的旋转,强大的丹力,让他神魂一直处于饱满状态。 此丹,是李青莲想要之物。 更是灵阁借朝闻道炼丹时,暗中以丹魂暗自炼制出来的丹药。 那一天在界碑世界出现的诡异之手抢夺丹药,顾余生事后回想,觉得这事不简单。 所以一直没给李青莲,究其原因,还是他见过了这世界太多的黑暗,内心深处并不信任李青莲,李青莲的存在与灵葫芦一样,有太多未知之谜。 “也许,可以炼化此丹的一部分功效为我所用。” 顾余生神念一动,以强大的神魂之力将那一枚藏在神海的三转还魂丹一点点炼化。 仅仅数息之间,顾余生就觉一股神秘的力量从神海涌出,一道奇特的召唤之力从肉身内出现,他的神魂被这股召唤之力重新召回到肉身内。 丹药的药效还在,顾余生神魂在丹药滋养下,神识陡然激增数倍,甚至数十倍。 轰隆。 顾余生只觉神识在某个瞬间突破了瓶颈,迈入全新的领域,凭借这股冲破枷锁的神识之力,竟随着顾余生的心思化成万千剑念。 剑念围着界碑环绕。 束缚肉身的无形绳子被斩断。 顾余生的肉身,一瞬恢复自由! 第526章 金甲虫苏醒,吞噬成长 “这丹竟然有如此能量。” 顾余生肉身从石碑上脱困,丹药蕴藏的恐怖能量,瞬间游走奇经八八脉,本命瓶中的灵力,更是形成三色气团之状,丹药能够以顾余生自身修行的功法而转化为儒道佛三教之力。 就当顾余生错愕之际,外面的一股侵蚀力量也瞬间没入体内,这一股力量更加霸道蛮横! “这是?荒气!” 顾余生心念急转,这股霸道的力量,他根本不敢冒然引入经脉中进行修行,而是以三把本名剑在身体外形成一道剑墙,暂时将荒气阻隔在外。 神魂回归肉身后的顾余生,虽然神识依旧受到极大的限制,但是,前些日子,他的神识突破至未知的境界,在这灰蒙蒙的世界,他能够感知气流的运行。 在暗中前行一段后。 顾余生根据神识收集到的信息,在脑海中转化为一幅地图。 “这里并不是洞天福地,更像是一个特殊的空间结界。” 顾余生停下脚步。 这一路来,他又看到几处石碑,这些石碑上白骨被荒气侵蚀,只要稍微有风扰动,就会灰飞烟灭。 顾余生凭借着感知荒气的轻微流动,一直向前遁行。 渐渐的,荒气在减弱,屏蔽神识的灰暗也渐渐退去,空间结界的地面是地渊深处的石头,有些地方,还呈现如洞穴般的狭窄通道。 更加诡异的是,这方世界,居然还有一条黑河流淌,黑河如墨汁一样,看不清流动,但黑河极深,底层暗流涌动,神识一旦侵入,就会被彻底湮没。 在黑河的下方,赫然有无数强大的魔魂被拘押流放,这些魔魂,任何一个在玄界,都能横行无忌,可在这黑河之中,只能成为造型奇特的鱼群狩猎的食物。 顾余生感觉到黑河的对方有数条交汇的路口,隐约可见一座奇山,正欲跨河,就在此时,他感应到在灵葫芦沉睡了很久的金甲虫,竟然动了一下。 “嗯?” 顾余生正愁无法与灵葫乾坤中的李青莲联络,如今金甲虫苏醒,正可为他助力。 顾余生以拇指在食指处轻轻一捻,一滴精血涌现,凭空画了一道契约之符,才将金甲虫释放出来,金甲虫刚一出灵葫芦,一股蛮荒的气息陡然搅动这方世界,它的体型,须臾间变大数百倍,它的两只翅膀已进化成暗金色,上面的纹印极为奇特。 金甲虫体型变大之际,正好穿过顾余生提前布下的契约结界。 原本凶戾的金甲虫,在顾余生重新加强契约后,才重新由躁动变得安静,一双暗金色的眼睛看着顾余生,眼中的饕戾渐渐变为顺从。 “过河!” 顾余生对金甲虫发出一道命令。 金甲虫陡然变得兴奋起来,振翅飞向黑河对面,黑河并不太宽,只有两丈左右的距离,对顾余生而言,不过是轻轻一跃的事。 可黑河吞光,让顾余生极为警惕。 嗡! 金甲虫振翅,它刻意放缓速度,在跃至黑河中间的时候,只见那些追逐魔魂的怪鱼,忽然化作一条条螣蛇,细长的身体如墨汁一般,在黑河上方形成一道道穹拱。 金甲虫体表外的灵力,瞬间被这些螣蛇吞噬得干干净净,金甲虫如一只小虫子般被一只螣蛇鱼吞入腹中。 顾余生一动不动,凝目细待。 数十息后。 那一条螣蛇腹部突然炸开一个洞口,金甲虫从中飞出来,它变得无比暴戾,翅膀震动如利刃,刹那间将这些螣蛇全部斩成一段段的墨汁,在这些斩断的墨汁形体中,有无数没有消化完的魔魂。 金甲虫见到这些魔魂,兴奋的又张开一对翅膀,发出桀桀桀的啃咬之声,一股金色的罡风从前爪涌现,那些逸散魔魂皆被它吞入腹部。 咕咕咕。 霎时间。 金甲虫的出现,使得原本极为静谧的黑河仿佛沸腾了一样,里面生存着上百种奇特的怪虫,有些怪虫极为古老,它们暗藏在黑河里,只是为了捕猎,被金甲虫搅动,纷纷从黑河里逃出来。 这些怪虫原本在本能的逃生,但它们的嗅觉极为敏锐,觉察到气机收敛的顾余生,并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有剑气护体,以神识旋转护体剑气,星芒剑光伴随着铮铮铮之声,大部分怪虫被剑气斩碎,掉在地上七零八落,可它们并没有死去,而是如流体一般重新变化出新的个体。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眉头一皱,这些奇虫,居然有某些魔族的肉身分化能力,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惊奇的发现,他布在身体周围的剑气,竟然被这些奇虫之血污染,剑气在迅速减弱。 在黑河不断进食的金甲虫一跃而起,将顾余生周围的奇虫河兽尽数绞杀,邀功般在顾余生周围盘旋。 “带我去河的对面,我允许你进食吃个饱。” 森森! 金甲虫挥动利爪,在它前方,形成一个金色的风罩漩涡,它示意顾余生可以从漩涡中遁过去。 顾余生暗中凝剑藏有手段,身影一晃,朝黑河对面遁去。 虽然只有一步距离,瞬息可至,但当顾余生出现在黑河上方时,一股诡异的力量出现,竟然在摄取他的魂魄,想要将他拉进黑河。 顾余生早已三魂入剑,自然不会轻易受到影响,但他已知晓,这条黑河,能够阻挡被囚禁在这里的强大灵魂逃走。 顾余生顺利过黑河。 金甲虫兴奋的振翅,体型再次变大,悬停在黑河上,锐利的爪子向前一挥,深暗的黑河出现一道数十丈深的裂隙,无数强大的灵魂精华在裂隙中出现,金甲虫嘴张开,一条金色的丝线如蜘蛛丝那样投射出去,将那些灵魂精华尽数吸入体内。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心中既感到安全,又颇为忌惮。 按照书中记载,这金甲虫不惧五行,几乎没有天敌,只可以木属性衍生的雷术才能克制,他虽然雷术和木符都有涉猎,但却没能将两种属性完美的结合,现在尚能掌控金甲虫,可随着它变强,反噬的几率也就更大。 顾余生心系秦先生的安危,本来心急如焚,可他见到金甲虫在黑河狩猎,实力暴涨,他也不得不忍耐下来,让金甲虫吃个饱。 时间一点点流逝。 这条诡异的黑河先是剧烈的‘沸腾’,随后渐渐归于寂灭。 里面的无数生灵奇虫怪兽,尽皆被金甲虫所吞噬。 吞噬完黑河生灵的金甲虫,体型没有变大,而是浑身泛起阵阵金光后,体型急剧变小,如一只金蝉般落在顾余生的肩头。 第527章 头颅为山,内府成界 顾余生想了想,袖口一卷,将金甲虫藏在里面,并对它下达护主的命令,万一遇见之前的那两个黑影,也能作为保命手段。 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原本如山模样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它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颗比山还大的头颅,它比顾余生在五心殿见到的龙头山还要庞大数十倍。 荒气不断从头颅内溢出,它的七窍是七个不同入口。 张开的獠牙巨口,如天然溶洞,獠牙如钟乳石,偶尔有雨水滴落地面,这些雨水里面蕴藏着大量的荒气,即便顾余生不畏惧荒气,却也不敢轻易靠近。 原本极不安分的金甲虫,也在顾余生接近这颗巨大的头颅后变得安静,它震颤着翅膀,多次想要回到灵葫。 顾余生想了想,只得将金甲虫暂时置放于灵葫芦里,他手一招,诛魔剑出匣,被顾余生握在手心。 就在此时,诛魔剑身泛着森森幽芒,原本灰暗的世界,一缕奇特的光从头顶洒照下来。 顾余生兀然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光的源头,赫然是一把苍古之剑,剑无比巨大,剑柄在高处,剑尖擎矗在地面,剑锋横着的地方,赫然是这一颗巨大头颅的断口! 顾余生再凝目细看,那一把剑又好似变回了本来的样子,一把三尺青锋,它已经锈迹斑斑,被荒气侵蚀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背后的剑匣,更是在顾余生观剑时微微震颤。 顾余生收起心思,不再犹豫,朝着巨口深处走去。 他的心跳动得很厉害。 不是畏惧这诡异奇特的世界,而是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秦先生就在前方。 嗒。 嗒。 尽管顾余生刻意的收敛气息,但是踏入通道口后,每一次迈步,脚下都会发出诡异的声音,低头看去,会发现地面被数千年的血液凝结,强大的煞气竟能形成结界,生生的逼退荒气。 墙壁上,有一盏油灯微亮,或许是之前的那两尊黑影进入这里时点亮的。 越往前行,顾余生越感觉到煞气的强大,这一股煞气如同数千年不溃的怨气一般,不仅干扰着他的神识,也让他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但顾余生却暗自松一口气。 他如此强大的神识都会受到干扰,这也意味着,倘若这方世界有看守者,也会受到干扰,不会轻易发现他。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前方有无数白骨成栅,栅栏将里面的空间分隔开来,宛若王朝的死牢一样,每一个牢房上,都贴着一张张古老的封印符。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顾余生的步伐陡然变得沉重,他迈着步子,走向第一间囚牢,屏住呼吸,他的神识被那一道封印符完全隔绝,连眼睛也无法看清里面。 “秦先生……” 顾余生低声喊了一句,身体忍不住靠近!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魂手诡异般从里面探出来,直取顾余生的心脏! 顾余生下意识的以剑格在身前,诛魔剑哀鸣一声震颤不已,那一只诡异的手也抽了回去。 顾余生被一道巨力撞击,霎时间五脏六腑俱翻腾,蹬蹬蹬的后退,身体刚稳住,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忽觉背后一凉,一串充斥着血腥气的佛珠诡异地套在他的脖子上,想要把他拖拽进牢笼里面。 千钧一刻之际,顾余生灵台佛光明亮,体外佛相陡显,勒在他脖子上的佛珠泛起阵阵青烟,血腥气被净化得干干净净,凭借着那一串佛珠为介质。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完整的画面,隔着白骨的牢笼后方,赫然是一位身披杏黄袈裟的僧人,僧人虽被囚于其中无肉身,可他的灵魂深处,有一颗舍利子散发出幽幽之芒,已经被污染,双眸之中,尽是入魔邪气。 顾余生的佛影法相不如僧人体外的黑化佛陀那般大小,却能以无上佛光将他魔气驱逐。 双眸渐渐恢复清明,双手一合,强大的佛光将整间牢笼照得如佛堂一般。 这位僧人,赫然是三大圣地之一大梵天的大僧,佛法修为之深,仅次于夫子坐骑老牛之下。 顾余生虽修佛门功法,但因大梵天圣地的修行者多次与他为敌,故而对僧人并无好感,他以心念问道:“和尚,秦先生关在何处?” 僧人听见顾余生的话,神色愣了好一会,才悻悻的道:“原来阁下非我圣地门人,小僧灵真,是圣地藏经阁守护僧座,施主身怀佛门妙法,头盖菩提宝树,若能解救小僧,小僧必然感激不尽。” 灵字辈僧人? 顾余生暗自掐算,他知道的圣地僧人中,有度字辈,有心字辈,有了字辈,根据自己所知的字辈,往上数了近十代,竟也没找到灵字辈。 不由地暗惊。 这和尚,到底被囚禁在这里多久了? 两百年? 一千年? “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顾余生心神一捻,就要离开,他深知这和尚了得,然而,在时间长河中,他已被心魔影响,纵然自己刚才能净化他的魔气,迟早他还是会被自我魔性吞噬。 在这未知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是潜在的危险,敌人。 “施主且慢!” 灵真僧人急切地喊一声,手掐佛诀,一颗舍利子从灵魂飞出来。 “施主身具佛性,又有慈悲之心,小僧虽不知你如何进入这里,还请施主将这枚舍利子带回圣地,以延佛法传承。” 虽然隔着一道玄妙的封印符,但那一颗舍利子还是通过顾余生散发出的佛光一点点的从里面飞了出来。 当舍利子完整的落入顾余生掌心,囚笼里面的僧人身影渐渐暗淡下去。 “阿弥陀佛。” 一道突兀的诵佛声出现,顾余生掌心中的舍利子光影变成黑色,有一尊入魔僧人灵魂渐渐凝实,入魔的气息迅速攀升。 那一串佛珠上面有十八个骷髅旋转,朝顾余生的头顶罩下。 “罪过,罪过。” 灵真一脸悲悯的看着顾余生,脸上的邪气越来越盛。 “小僧有万卷经书未传十六州,岂能皈依?待小僧功德圆满,施主的肉身也会随着小僧成为罗汉菩萨,奉受世人香火!” 僧人的手化佛掌,朝顾余生天灵盖接近。 就当快要靠近的时候,一只金色的虫影从僧人的眉心飞了出来,嗡嗡振翅,嘴里正不断的咀嚼着什么,嘎嘎作响。 灵真的动作陡然一僵,充满邪性与悲悯的面上露出一抹疑惑,就在僧人分神的间隙,一道剑芒以雷霆之势洞穿僧人的灵魂之躯。 顾余生一点点将剑抽回,一脸老成的说道:“万卷经书,失传了!” 僧人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恐,他并没有看顾余生,而是看向那一只金色的虫子,眼睛瞪大,灵魂之外包裹的厚厚金光轰然溃散,被污染的灵魂也随之泯灭,重新化作一颗舍利子,被顾余生暗捏在掌心。 第528章 少年泪痕在,挥剑似当年 “这就是圣地的悲悯之心吗?真是可笑。” 顾余生微微摇头,他以赤诚行走人间,却很少见过真诚,修行者这条路,与其说是与天斗,不如说是与人斗,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处处皆在。 僧人的舍利子在顾余生的掌心散发出极为精纯的佛光,佛光甚至能将周围的黑暗全部照亮,唯独,照不亮僧人的内心。 顾余生只觉得行走在明亮的佛光中,宛若是一种讽刺。 被羁押在这里的大能修行者很多,大概有二三十人,顾余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无解救他们之心,他以剑匣为指引,一心寻找秦先生。 每当探查一座牢笼,顾余生的心都会变得无比紧张。 可当前方只剩下一座牢笼后,顾余生心底的期盼沉落谷底,他从不认为上天能够给予众生平等、还愿,但这一刻,顾余生在向上天祈祷。 【让我见见秦先生吧。】 顾余生双手擎剑,这是他最虔诚的祈祷。 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最后的牢笼,顾余生的手缓缓抬起,以强大的神识向里面探去。 白骨栅上的符文明亮。 阻止顾余生的探查,但顾余生的执念,将神识浸至牢笼。 黑暗的世界,里面的确羁押着一道看不清面容的黑影。 顾余生的心中已知晓答案。 整个人木在原地。 “为什么你不是秦先生?” 顾余生的声音微微颤抖。 如同他一直在追随的那一道光,忽然间熄灭了一样。 所有的追逐,寻找,没有一个想要的结果。 这让顾余生陷入绝望。 黑暗的世界,有粉色的光影照亮牢笼,那是一朵即将凋零的桃花,桃花光影中,一道苍老的身影逐渐凝实,老人睁开眼,上下打量顾余生。 嗡嗡。 匣中斩龙剑出。 剑身泛起苍翠之芒,形若桃枝,一道桃木本源之力印在白骨栅上的封印符上,门悄无声息打开。 桃花旋转。 老人出现在顾余生身前,一脸和善。 “年轻的背剑人,你的剑在告诉我,你的心在哭泣,不必为此而难过,我知道他在哪里。” 顾余生神识回归,看着漂浮的斩龙剑,又看了看眼前的老人,下意识道:“你是青云门的那一只桃……” 稍顿,顾余生改口道:“前辈是桃仙人?” “一树桃妖罢了。” 桃仙老人上下打量顾余生,眼中似有思索追忆。 “岁月催人,弹指间人间新人如旧人,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小友,请跟我来。” 桃仙老人身影变化,化作一道精纯的木灵之气遁入顾余生的斩龙剑内。 斩龙剑吟啸一声,带着顾余生嗖的一下往上飞去。 顾余生这才注意到,头颅形成的世界,上方连着天窍,其空间极为隐秘,以剑遁空,竟飞了好一会。 “年轻人,到了,我已灵魂耗尽,即将陷入沉睡,若有机会,请将我带回青萍……” 桃仙老人的声音逐渐微弱,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暗自点头。 前方,一道光映入顾余生的眼帘,正是插在骷髅里的那一把剑。 剑的下方。 一道枯瘦的魂影盘坐。 仿佛感觉到顾余生的到来,那一道盘坐的魂影睁开眼。 四目相对。 那一张风霜浊刻的面容是如此的熟悉,慈祥。 噗通! 隔着远远的,顾余生跪倒在地,解匣横在身前,额头在匣上磕得铮铮作响。 一瞬间。 少年鼻子一酸,眼泪从眼眶里簌簌垂落,每一滴都如珍珠一般明亮。 颤动的嘴唇紧咬翕颌。 良久良久。 少年才猛然间抬起头来。 “先生!” 少年以膝为足,向前跪行。 可是啊。 少年仅仅走了数步,面前就已多了一道柔和苍影,如实的双手托住少年肩膀,一双慈目细细将少年打量。 “余生,你长高了啊。” “师尊!” 顾余生泪影潸然,眼泪沾湿当年秦先生为他束冠的纶巾丝带。 这一路来。 少年为寻心中挚爱的莫姑娘。 未曾落过一滴泪。 可当少年再见到秦先生,外表坚强到极致的他,仿佛一颗脆弱的心被打碎,压抑多年的感情,真情流露。 未得双亲在人间。 形单影只。 世人皆欺。 纵使逍遥一时,心亦在樊笼。 坚强顽韧的少年,内心何等的脆弱孤寂。 那年在青萍山脚下。 当秦酒接过少年祭父亲的桃花酒酿时。 就已将秦先生当成心中的那一座山了。 少年一声师尊。 让秦酒苍老的魂影笔直。 看着眼前泪痕湿衣的少年,他明白,自己这位徒儿,必定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千言万语皆沉默。 擦干眼泪的少年,双手奉上酒葫芦。 如同当年那样。 秦酒的虽是神魂,亦能饮酒。 暗藏多年的桃花酿,让秦酒额头的皱纹消散,那七道扎在他神魂背后的剑丝,对他来说只是等闲。 未曾以痛而皱半分眉头。 秦先生为扶起他最得意的弟子。 不惜以神魂抗拒万千剑丝,向前走了很多步。 玄妙的剑丝逐渐落进少年眼眸中,他眼中的悲愤越来越盛。 从地面站起来,双手举剑,一声怒吼从心底涌出,睥睨的剑光斩向那一束束剑丝。 铮铮铮铮! 六道剑丝摧断。 唯剩下一根剑丝岿然不动。 “啊!” 顾余生再次大喝,体内的所有灵力汇聚于双掌,人间剑,诛魔剑,天魂剑,斩龙剑,四剑齐出,又在顾余生强大的意志中汇聚成一把剑。 顾余生紧咬舌尖,酝酿生平最强一剑。 秦酒没有阻止,纵使刚才那斩断的六根剑丝让他嘴角溢血,亦只是充满鼓励的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少年。 在青萍山那些寻常练剑的日子里,秦酒比谁都知道,他收的这位弟子,心思是何等明澈,简单而固执。 这一剑。 当出匣。 若未能断。 纵是受牵连而魂飞魄散。 这一生。 也值了。 四剑合一,激荡的灵光与剑影逐渐朝少年的掌中剑汇聚。 万千剑道皆化凡。 秦酒的眼中逐渐绽放出神彩。 眼前长袖飘摇持剑的少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高过一座座山。 剑丝如树。 少年凝目挥斩。 如同当年对树挥砍时初行剑道。 而今。 剑已万重山! 清脆的剑丝崩摧。 漫天世界皆是剑芒星落。 秦酒放下手上的葫芦。 第一次夸赞他的徒儿:“余生,你已超过我了。” 少年收剑,双手奉上剑匣。 “先生,你的剑匣。” 第529章 重逢秦酒,猎魂者 秦酒的神魂获得自由,他伸出枯瘦的手,细细抚摸少年双手举托的剑匣,眼中流露出些许追忆与沧桑,随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我已老,不再是背剑人,这剑匣属于背剑人,你要好好珍惜。” “是,师尊。” 顾余生重新把剑匣背在身后。 秦酒替顾余生理了理衣衫,又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看一眼前方那一把竖着的锐利鬼魅之剑,说道:“师尊,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里暗藏太多凶险。” “不急。” 秦酒抬起手,示意顾余生不必过于急躁。 “跟我来。” 秦酒走在前面,抬起右手,指尖向前一划,一道空间裂隙化成门。 秦酒第一个走了进去,顾余生紧跟其后。 当穿过门的刹那,眼前的世界陡然一变,这是一间宛若悬浮在苍穹深处的密室,分不清上下左右,人在其中,上不达天,下不达地,再仔细凝看,会发现苍穹悬浮的星辰,其实是一些玄妙的符光闪耀。 更加神奇的是,顾余生的眼中,看见一条长河横空,宛若神龙。 一块大荒碑矗立在长河之畔。 那一颗巨大头颅,如同神龙的头颅。 而那一把悬竖在头颅的剑,则是好似一把苍穹飞剑,将神龙死死的钉在大地上。 顾余生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 但他最关心的,还是秦酒。 顾余生心无法静下来,忙说道:“师尊,我去帮你取回肉身。” “我身即是剑,肉身不那么重要。” 秦酒示意顾余生坐下来。 “刚才你看见的那一把剑,是大荒神帝的斩龙剑,你心中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疑惑,大多都与那一把剑和剑的主人有关。时间不多,我没法一一和你解释,你现在必须进入修炼状态,并尽快逃离这一处空间。” 秦酒以神魂之手在顾余生周围画一个圈。 “从现在起,用心感悟这周围的所有一切,把这当做一场修行,圈外发生任何事,你都不必在意,我替你挡着。” 说完,秦酒的神魂一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在平时,顾余生自会谨慎思忖,心有所扰,可现在,秦先生的话,让顾余生一下心静平和,他盘坐阖目,抛除一切杂念,以心眼观世界。 阖目的世界是黑暗的,但也是明亮的。 苍穹所有星芒,皆如逸散于天地间的杂乱之符,它们被打乱了秩序,凌乱无比。 顾余生以心眼观符,并试图将它们一点点的重组。 纷杂的信息涌入脑海,顾余生只觉大脑涩胀,当这些星芒不止入神海,也能不断的涌入身体,身体与灵魂的不契合,正如这纷乱的虚空世界,不断的干扰着他。 但顾余生并不焦急,他把这恒沙般的星河纷杂,当作是青萍山吹起的狂风,满山的桃花缤纷,只要伸手去握住一朵,就会明悟风吹春来的生命真谛。 桃花随春风,能领悟生命的真谛。 而顾余生在春风里对桃花挥剑,是对自我的认知。 这漫天星河中玄妙的符文,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伏天剑诀中的剑招满堂星河! 于是。 他将这所有的异象都理解为剑。 他以神识化万千剑念,以心剑去触碰,去感受。 没过多久,顾余生就感受到每一把剑念传回来的信息! 那是天道玄符,也是剑符。 当第一个玄符成形,顾余生只觉神海世界,也好似这方世界一样,黑暗中被玄符点亮,如一盏灯。 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 很多盏灯照亮他的神海世界。 隐约间。 玄符已可成字: 大荒诀! 以符为书。 暗藏着未消散的意志。 此刻,顾余生终于明白,为何魔帝会说当年他虽窥得大荒神帝的一缕残念精华,悟出几个玄符,却无法传于他,因为,所谓的大荒诀,是由天地间最深奥,也是最基本的玄符传承。 随着顾余生对这方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深,他才反应过来,所谓的上不达天,下不达地,不过是一种时空错觉。 大荒碑内有乾坤,但所谓的传承,却绝没有刻印在大荒碑上。 顾余生沉浸于重组杂乱的玄符。 不知时间流逝,身体所处的圈外。 有迷雾渗来,伴随着两道空间波动,两名猎魂者又重新出现。 他们手持着灯在一点点收集散落于大荒碑内的强者灵魂。 并从这些强者的灵魂中提取记忆。 此刻,顾余生已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也明白为何大荒碑内会囚禁那么多玄界强者。 在这两名猎魂者的背后,一定是一位同样想要窃取大荒神帝传承的野心家。 “空间波动并没有穿透界面,难道这两个人并非上界某位大能的驱使?” 顾余生此时处于玄妙的顿悟入定,能够以神魂去领悟,修行,但他的个人意识,又处于极度的清醒状态。 相比起如星辰般繁复的悬浮,原本在他潜意识里觉得很大的大荒碑空间,逐渐一点点的变小:无非是一块被特殊封禁于江河的奇特碑石,它自成乾坤,里面禁锢的强者,一部分固然是被阴谋引导囚禁于此,而更多的人,则是以为能够‘飞升’,脱离牢笼,殊不知这大荒碑与玄界的壁垒相连,不少强者在暗渡的时候,掉进了这方世界。 顾余生没去细想幕后掌控者是谁。 但很显然,秦酒在追查这件事。 两位猎魂者从迷雾中出现的时候,秦酒的神魂,在暗自追踪。 被囚于石碑上的僧人已成白骨。 两名打着灯笼的猎魂者显得极为喜悦,匆匆来到头颅内部的囚禁之处。 封印符被其中一名猎魂者揭开,另外一名猎魂者将灯盏挂在上方,双手召出魂勾,朝里面勾去。 “出来吧,老和尚。” 魂勾去而回,空荡荡。 猎魂者互相看一眼,各自掐诀,但并没有灵魂汇聚。 “圆寂了?” 一名猎魂者嘀咕。 “不对,有闯入者!” 另外一名猎魂者忽然想到什么,双手一合,体内飞出一道道灵光奇符,这些奇符如酆都鬼蝶一样到处乱飞。 “不好,背剑人秦酒,他逃了!” 猎魂者取消掐诀的手势,抬起头,露出一张奇特的面具。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从猎魂者后脑勺穿进去,从眉心穿出来。 秦酒伸手一拂,猎魂者的面具也随之裂开,露出本来的面容。 秦酒凝看一眼,不由地惊叹道:“阁下身为妖圣,竟也甘为他人驱使?” 第53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酒绽万剑 猎魂者被秦酒一剑洞穿了脑袋,身体泛起阵阵黑芒,如一团污泥一样渐渐瘫软在地。 一道魂影从污泥中渐渐凝实,化作一面容威严的男子,正是十大妖圣之一的伏龙圣君,不过此时的他,并非真身降临,似乎是用了秘术,分出一部分神魂之力进入到大荒碑内。 “修为到了你我这一步,做什么事都不应该感到奇怪才是,阁下身为背剑人,手持苍生之剑,许多事自然一念而成,不似本座,虽镇十万大荒,却依旧身不由己。” 不等秦酒开口,另外一名猎魂者却忽然暗下杀手,掌心一凝,一道奇特的封印符朝秦酒的神魂印去。 封印符陡然绽放出黄蒙蒙的光,先是将秦酒的神魂笼罩,随后黄蒙蒙的光影凝出一具黄金甲士,手持一把长剑,朝着秦酒的头顶斩下。 这一切偷袭动作几乎是闪电般一气呵成。 炫目的剑光和符影瞬间将秦酒吞没,周围的空间如镜子一样龟裂坍塌蔓延,秦酒的气息也随之消散。 伏龙圣君下意识的后退,看向另外一名猎魂者,目光带着审视与疑惑。 “费尽心力才将他困于此地,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你在害怕什么?” “只要能收集他的记忆碎片就能交差,我可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猎魂者的声音沙哑,掩藏了身份。 两名猎魂者陷入沉寂,盯着那黄蒙蒙的光影,那一具黄金甲士气息强盛,甚至还要超过猎魂者本身,伏龙圣君的分魂目光闪烁,低语道:“道门黄庭已陨,你竟然还能寻得厚土符,若能以之画出一万甲士,西洲妖关,将会成为我妖族的埋骨之地,嘿,圣人曾云,人族智深,伏藏阴谋,果然不假。” 猎魂者并未回答,只是盯着那黄蒙蒙的光影,待其余威逐渐散去,秦酒的气息已不见,仿佛暗自松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道剑影从坍塌的虚空中飞遁而出,待重新凝聚成秦酒的身影时,一把剑已横在猎魂者的脖子上,剑气微微一荡,面具咯的一声裂开一条缝隙。 猎魂者蓦然一惊,向后急退。 而秦酒也没客气,随手一抹,一颗头颅坠地,化作一滩黑色污泥。 尽管秦酒没能将对方的真面目看清楚,但也根据对方的气息猜出了身份。 “方盟主,没想到多年以后再相见,你却连摘下面具的勇气都没有。” “阁下身为背剑人,剑术通神,又是天下修行者之仰望,倘若以真面目见之,终是不妥,然而玄界如笼,难容神袛之尊,我们费尽心力将你请到这里来,你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秦酒魂影散发出刺目的剑光,身体挺直,抬头仰望着灰暗的苍穹,淡淡说道:“破开天的方法有很多种,非得跪着叩开吗?若是跪着就能求得心愿,修行的尽头,当真还有光?” “我们不过是想要求一个前途罢了,这么多年来,只有夫子一人成功,阁下虽然剑术通神,恐怕也还未能达到那个层次,若你能帮我们参悟大荒诀,终归有打开天门的时候,让光洒照世间,难道不好吗?” 秦酒收回目光,看向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又看了看伏龙圣君,摇头道:“背剑人的职责,就是在黑暗中守护这片净土,让凡人能够一代代的生存下去,这些年来,你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又何止害了一个顾白?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任何合作的机会,依我看,还是各自拔剑吧,那才是说服别人的道理。” 秦酒话说完,右手抬起,轻轻向前一划,只见灰暗的世界,万千剑气从地面升起,如万象森林一般绚烂,游荡于大荒碑内的万千魔魂,在这无数剑气中惨叫连连,直接灰飞烟灭。 “剑域……” 方天正立于原地,面具后的目光深邃。 伏龙圣君则是往后退了数十步,才堪堪停下来,眼中满是忌惮,显然不愿意与秦酒交手。 但他也并未就此离开,反而一改语气,说道:“秦先生,昔日夫子,白帝,魔帝因缘际会窥得大荒神帝一缕天魂,朝夕得道,夫子从此身比天高。世上的隐世强者又何尝不想窥得其中机缘,我二人费尽心力才讨得如此苦力活,只为窥得大荒经中的一丝丝奥秘,大荒经中定然也暗藏着世间最为强大的剑术,你就不想看一看吗?” 秦酒魂影飘动,淡然道:“不看。” 伏龙圣君面色难堪,只得拱手道:“那阁下什么时候改主意了,我等再来拜访,希望阁下能撑躲过下一轮猎魂者的追捕。” 伏龙圣君的分魂被一道玄妙的荒气包裹,直接穿透空间消失不见。 秦酒转过身来,看向藏于面具之后的方天正。 方天正并没有离去,而是将手一翻,掌心之中有一块黝黑的石头,他眯着眼睛道:“秦酒,你能瞒过伏龙,却瞒不过我,我知道你现在是虚张声势,若你真有本事,早就逃出去了。” 方天正左手往掌心的黝黑石头一点,只见周围的迷雾之中,有无数魔影汇聚,朝着秦酒奔来,尚未靠近,就被万千剑气斩灭。 方天正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有些得意的说道:“大荒碑内藏万魔,看你能撑到几时……待我悟出大荒诀中的真意,我会亲自炼化了你。” 大荒碑内的天空彻底黯淡了下去。 如墨的世界,魔影潜藏于黑暗,张牙舞爪地朝着秦酒发动攻击。 一道明亮的剑光再次冲霄。 秦酒的身影孤寂地站在黑暗里,苍老的面容从容淡定,面对源源不断的魔魂,从体内散出的剑芒睥睨无敌。 一波又一波。 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酒斩灭了数十名强大的魔族之后,手往腰间一摸,酒葫芦落在手上,仰头喝酒,葫中酒已尽,一滴入口。 秦酒的剑气再次变得明亮。 但他眉宇间的皱纹,比之前多了几道沟壑。 于黑暗中,秦酒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剑域内的剑气光芒万丈! 第531章 岁月催人,师恩厚重 结界内,顾余生以身入定,身体外有一道道黄蒙蒙的符纹在涌动,天地间的荒气盘亘在他头顶,呈现黄月日蚀之景,无边无尽的黑河,宛若一条玄龙在空,不断的朝顾余生吞吐荒气。 此时此刻,顾余生的神海世界,本命瓶内三把魂剑滴溜溜的旋转不定,那些从虚无尽头涌现的神秘荒符,如灵纹一样分别刻在每一把剑上。 最为奇特的是顾余生的那一把斩龙剑,它身上的龙纹在进化之时,剑之本源桃木则是化作一棵桃树,桃树落英缤纷,宛若四季变化,重新塑成的桃花牢笼,宛若结界一样张开。 这一幕,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在青云门时困住他的桃花樊笼大阵。 从前身被困于樊笼,无法走出去。 顾余生想要去看看世界,于是,从青萍州,烟州,花州,儋州至中州,又从中州走过千山万水,到了大荒。 三年后。 当见过大千世界的顾余生,再次被樊笼心锁。 时过境迁。 顾余生已不似当年青涩。 荒芜世界盛开的桃花,让他不由地想起心中最重要的那么一些人,一个,两个,还有后来交到的挚友。 恍惚间。 顾余生的心境悄然发生变化,所谓的樊笼,有可能是父母沉重的慈爱,困于一地,虽然世界小小,但有小院可遮风避雨,出了牢笼之后,就要被风吹雨打了。 可是,父母的慈爱,又何尝不是一种期待呢。 期待幼苗成树,期待树木参天立于森林之中。 木剑被独臂铁匠向苍天锻造成了斩龙剑,而它的内核,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一把小小的木剑。 明悟到父爱沉重的顾余生,看苍穹的星芒万点,亦不知哪一颗星辰才是自己的父亲。 大荒凄凉。 人间有温。 魂湿泪干的灵魂,摇曳在苍穹深处,那些飘忽难捉的玄符,忽忽与灵魂擦肩而过,如同只影在人海茫茫,举目无亲的孤寂。 在人间,往往是笑容挂面,却在黑夜里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以被遮面的啜泣。 桃花影还在。 至亲远人间。 顾余生的心,荒芜到了极点。 每一道支离破碎的荒符,都好像是孤独,不断的围绕在他身边,耳边的低语如泣如诉。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沉沦。 可就在此时。 他看见万道剑芒冲云霄,苍穹难识的盈虚星斗,在剑芒之下绽放出前所未有光,一缕缕光倾泻而下,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落在他孤寂的灵魂上,他抬起双手,那些残存于苍穹的荒符,早已落在掌心。 “先生!” 顾余生如闪电般惊醒,从入定中睁开眼,他的身体,一团黑色的污泥已没过半身! 只差一点点。 他就会被大荒碑吞噬,化作孤魂野鬼。 唰! 顾余生陡然起身,左手向下轻轻一按,伴随着暗灰色的符文如风拂过,被侵蚀的身体一点点恢复正常。 好险! 若再不能醒来。 将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大脑中有无尽纷杂的信息涌入,凝成上千个荒符,这些荒符中,暗藏着玄妙无比的典籍。 顾余生没时间去参悟,但他却能万法皆通。 身影一晃。 周围空间如水波晃动,已然消失不见。 万千剑气散尽,魔魂未消,秦酒面色苍老,手提空葫芦,眼看着三尊强大的魔魂如山岳般震撼着大地靠近,低声叹道:“终是老了。” 嗡! 一道剑光接替了黯灭的剑影,一尊如山岳般的魔魂兀然僵愣原地,头颅掉落。 纶巾束冠的少年仗剑而来。 “先生,酒!” 少年解下腰间葫芦落,双手奉上,以剑横在身,行礼完毕,重新站直转身,一步向前,脚尖落地的地方,荒气侵蚀向四周,偏又如万千桃花缤纷飞落。 两尊巨大的魔魂,被漫天桃花环绕,片刻之间,直接化作虚无。 轰隆隆! 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黑暗的天空出现一道裂隙。 现实世界的月光倾泻而下。 紧接着,一道惊怒的声音在大荒碑内响起:“秦酒,我低估了你,原来你早就谋划好了一切!” 月光掠影。 戴着面具的方天正左手握一块黝黑的石头,愤怒的目光汇聚于顾余生身上,右手一抬,周围的荒芜汇聚于掌心,化作一把荒剑,隔空朝顾余生刺来。 秦酒身影向前,留给顾余生一道苍老疲倦的背影。 “师尊,我来。” 顾余生一步前踏,年少时单薄的身影化作山岳般高大,脚下大地裂开,手中斩龙剑却如春风过境。 荒芜与人间。 那是截然不同的新境界,也是属于顾余生新悟出来的剑道。 也是剑域的雏形。 樊笼剑域! 方天正领悟的荒芜,是一种霸道,侵占,是纯粹的毁灭力量。 隔着遥远的距离,两剑相碰。 短暂的僵持后,方天正的荒芜灵域内,一朵朵桃花飘飞,刹那间形成巨大的桃花牢笼,方天正的分魂一点点被困陷进去。 “呵呵……顾白,这就是你寄托的一切吗?” 方天正的声音消散。 庞大的桃花樊笼剑域屹立天地间。 大荒碑一点点的碎裂,临江之水天上来! 顾余生回眸,挥剑斩去石碑上禁锢的肉身。 秦酒灵魂明亮。 月光下。 两道身影从深邃幽暗的漩涡中飞遁出来。 临江之畔。 老人与少年缓步前行。 走着走着,黑夜尽退,朝阳升起。 洒照人间万丈光芒! 一叶扁舟在临江逆流漂流。 秦酒站在扁舟头,春风吹动苍白的胡须。 顾余生站在扁舟尾,双手架舟楫,长袖随风飘摇,少年的朝气尽皆写在脸上。 风似少年,少年胜风。 秦酒酷爱酒,顾余生总会将秦先生的酒葫芦装得满满的。 大荒离人间很远很远。 但顾余生跟随秦酒的脚步,从临江漂流,从大荒东行。 不知不觉间,已从春走到夏,从夏走到秋。 放下酒葫芦的秦酒,还是顾余生印象中的秦先生,摘一只树枝为剑,还是从最简单的剑招着手,娓娓讲述着剑道中最简单,也最质朴的修行道理。 顾余生也如往常那样,只要找到一棵喜欢的树,就会停下来,将斩龙剑化成木剑的样子,对着一棵树修行。 秦酒会找离那一棵树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偶尔嘬一口酒,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不语,抬头仰望着苍穹。 这一天。 顾余生持剑挥刺的时候,朵朵雪花落在剑上,玩心大起的他挥舞着剑接了雪花一朵又一朵。 咳。 咳! 突兀咳嗽声传来,顾余生侧目,树下,席地而坐的秦酒倚靠着树杆,细雪飘飞落霜鬓,星星点点,花白的胡须如同荒野的枯草。 秦先生。 真的老了。 皱纹爬满额头,青山长衣下,是单薄消瘦的身体。 顾余生的身体一颤,木剑从掌心掉落。 “捡起来。” 秦酒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声音严厉。 顾余生弯腰,拾起剑,并伸出手。 那年在青云门,秦酒就是用木条打手心的。 顾余生等了好久。 那一根木条始终没有落在掌心。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只看见簌簌的雪花,他低头,看见秦先生头顶的雪花已盖了一层。 忽然间。 顾余生眼眶红润! 但这一次,他咬了咬牙,决不让眼泪流出来。 秦酒抬起头,看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少年,随意把手上的木条丢在雪地里,摆了摆手。 “岁月催人,终不似当年喽。” “余生,前面有个酒家,我请你喝一杯。” 第532章 故人戍凉州,人间有忠魂 寒霜林海,古道荒凉,千年妖关已湮没在历史里。 寒院酒招在雪中飘摇,缕缕炊烟冉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香。 顾余生跟在秦酒的身后,任由雪花扑面,行得不急不缓。 “酒家,来一壶黄酒,打个炉子。” 秦酒入酒肆,以食指中指关节叩门扉。 正在修马蹄子的霜尘老人回头,看一眼秦酒,又看了看顾余生,又低头专注做事,“先坐一会。” 秦酒颔首。 走进门郭小院,酒家只有桌子一张,还横在挡风口。 顾余生见南北皆是风灌耳,准备挪动桌子,秦酒先一步坐下,平和道:“余生,人在江湖,客随主便,这方圆百里,就一处酒家,别把主人得罪了。” 顾余生这才坐下来,小院外有铁锤敲马钉的声音,拴在木桩上的枣黄马虽然体型消瘦,却野性十足,不断的抗拒主人驯服,人和马杠了起来。 顾余生见状,暗忖得等一会,想到秦先生在冷风中等酒,他心中略急,暗自以一道剑势,将那一匹枣黄马给镇住。 霜尘老人如愿钉好马掌,拎着铁锤擦了擦额头的汗。 忽然,霜尘老人抬起铁锤,一锤子敲在马的脑袋上,一声闷哼,枣黄马四肢倒地,抽搐死去。 顾余生不由地愣了一下。 端坐着的秦酒,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酒家端来一壶黄酒,两个酒碗,一炉火,态度冷淡。 顾余生满腹疑惑,但还是专注地将壶内黄酒温热。 “先生,尝尝。” 顾余生恭敬的把黄酒端给秦酒,秦酒端起酒碗,间歇品了三口,伸手在火炉边感受温度,顾余生这才给自己倒了一碗,轻轻喝一口,随即眉头微皱。 这黄酒。 只有烈辣。 味道着实一般。 比起他现在收藏的美酒,差太远了。 秦酒又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顾余生拿起炉上的壶,有些为难。 秦酒笑道:“余生啊,这酒如人生,各有各的味,满上。” 顾余生给秦酒倒满。 顾余生端着碗,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当年在青萍州桃花树下温酒的老人,酒入喉,在这凛冽寒风中,身体倒也暖了起来。 酒肆老人在柴房忙活一阵,端来两个菜,一瓮热汤,态度依旧冷漠,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上完菜,酒肆老人转身从墙上拿起一把剥刀,走进寒风开始剥皮。 秦酒拿起筷子在热汤里夹肉吃,顾余生也学着夹起一块尝了尝,觉得味道古怪。 “是马肉。” 秦酒夹起一块糙大的马肉,放在手上啃咬,端起碗将黄酒一饮而尽。 雪花随风飘进酒碗里,飘进肉汤里。 空着筷子的顾余生忽然从秦先生的动作里看见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 那是一代人的老去。 岁月无痕。 单薄的身影。 苍凉的面容。 攀爬额头的皱纹。 酒肆外霜雪覆盖的妖关苍树葱葱,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寒风嘶吼! 广袤草坪上的野马嘶鸣声声。 正在剥皮的霜尘老人忽然抬起头,混浊的目光逐渐布满血丝,他像是发疯了一样,踏步走到墙边,将一把擦拭得森寒的长枪取在手,于雪花中旋转放在背上。 “杀!” “杀敌” “赤骥,随我冲啊!” 霜尘老人把手放在嘴里,吹响口哨。 野马千万。 在口哨声中马蹄飞扬,却无一匹马朝他奔来。 霜尘老人没有等到自己的马。 腾空一跃而起,踏坐在一匹马上,朝着被遗弃千年的妖关飞驰。 “杀,杀,杀!” 苍凉的声音如同岁月悲歌。 霜尘老人挥舞着长枪,以苍雪为敌。 酒肆小院,顾余生走在小院里,看着那一匹倒在血泊中的枣黄马,面有愧色。 若不是他多此一举,自以为暗帮了那老人,那匹瘦马应该会响应老人的哨声吧。 秦酒枯瘦的手拍在顾余生肩膀上,低声道:“人世间的小道理,往往才是道之所在,你一时的善念和恻隐,未必会有好的结果。在这偌大的世界,更有无数自诩正义的人,往往是更大的恶,余生啊,本分与善良,都是世间难得的品质。” “先生,我记着了。” 顾余生抱拳道。 秦酒欣慰点头,随后又面色肃然,“可是,敢于在黑暗中坚守心中的那一道光,才是最好的品质。” 秦酒目光远眺妖关,那手持长缨的老人在霜雪中嘶吼。 顾余生也看得真真切切。 秦酒将酒一饮而尽,手抚髯须,轻叹一声:“六十年前凉州戍妖关,当年的黄幼安,早已被世人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先生,我知道他!” 顾余生回答道。 “你知道?” 秦酒收回目光,苍老的目光陡然变得明亮,这一瞬间,秦酒好似年轻了几十岁。 “嗯。” “小时候,我听父亲讲过秦黄一枪并凉州的故事,说的是人族戍妖关……” 说到这的顾余生,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向秦酒。 眼睛一点点瞪大,并激动无比。 “先生,原来你……” 秦酒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满一杯温得滚烫的黄酒,一口入喉。 “是黄秦,不是秦黄。” “先生,我记着了。” 顾余生看向远处的妖关,那冰冷冷的御妖城墙,莫名有了感情。 秦酒看着拴马柱边的马,轻叹道:“赤骥是一匹很有灵性的马,老黄骑着它斩杀过很多强大的妖兽,那年他带五十豪杰之士入杀至天妖城下,救下西洲凉州数十万凡人,回盟请功之时,赤骥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修士杀死……” 听到这里,顾余生的手不由地捏成拳头。 秦酒面有醉意,“赤骥之死,无辜于身染妖血,修行者并非不能明辨,皆因功名遮眼,纵使如此,老黄这数十年来,一直只影戍妖关,可惜西洲之境,千里无人烟,过了这家酒肆,不知道要行多远。” “先生,我去把黄前辈接回来,您们终是故人……” “算了,把人从梦中惊醒,也未必是善缘,老黄记得我,只不过不想相认罢了,在这荒野之地,三个好菜可不会随意拿出来待客,徒儿,随我到妖关走一趟。” “是,师尊。” 顾余生掏了一锭银子放桌子上,想了想,又将做在食盒里的菜放在桌子上。 第533章 妖关洗剑,出师之礼 残阳如血,挂在遥远的大荒。 寒风吹拂妖关,破旧的旗帜猎猎作响。 青石墙上,干涸久暗的血已经布满厚重的青苔,破旧的铠甲和断剑散落一地,粼粼白骨消蚀在阴暗的角落。 秦酒弯下腰,将一把断剑握在手上,似在细细感悟着什么,睁开眼,将剑递给顾余生。 “人间三万剑,剑剑各不同,你感受下。” 顾余生将断剑握在手上细细去感悟。 数息后,顾余生除了察觉到被岁月蚀刻的锈迹之外,并没有感觉到剑的奇特之处,因为这些剑,本身就是凡铁所铸。 但顾余生知道,秦先生向来教他做事,必然都有深意。 顾余生无奈摇头。 默默地上去捡起第二把剑,第三把剑,第四把剑…… 地上的剑很多,秦酒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去打扰顾余生。 天已暗下来。 顾余生手上的断剑越来越多,他将所有的断剑置放于烽火台上。 朝这些剑行了一礼。 霎时间。 整座妖关,有萤火之光从尘土里冒出来, 那是曾经戍守这片土地的英灵们,他们没有高超的本领,只有一颗戍守妖关的赤胆之心。 他们本是凡人,手握凡铁,又籍籍无名的沉寂在这片血染的土地上。 千万英魂化萤火,燎原如星辰璀璨,冉冉升空。 黑暗的世界。 妖关如曾经英灵们戍守那样,再次被光照亮。 两年前。 顾余生在剑冢洗剑,万魂入轮回。 半年前。 顾余生在荒河洗剑,万魂遁虚空。 如今。 顾余生在妖关洗剑,凡人之魂照亮人间。 这一刻,顾余生才真正领悟伏天剑诀中的满堂星河。 看过苍穹英魂的璀璨如烟。 顾余生转身对秦酒行礼。 “师尊,我想我懂了。” 秦酒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顾余生那干净的目光,必不会说谎,秦酒没有问顾余生具体悟到了什么,因为他并不想让顾余生走的路和他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复刻某一段旅程他都不愿意。 “徒儿,从现在起,你已经真正的走出了自己的剑道,虽然未有圆满,但未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我已无法再教你学剑了。” “师尊,我还要跟你学剑,我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你解惑。” “人生处处有答案,很多时候,只要静待花开就好了。” 秦酒伸出手抚摸残破的妖关,被万千英灵照耀的脸庞露出深深的追忆,转身打量顾余生,再走近一些,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这半年来,我们从大荒走到西洲,这份师徒之谊已是为师在人间最快乐的岁月,余生,你有要见的人,要攀登的山。为师也有心愿未了,就在此处分别吧。” 顾余生的身体木在原地,一时之间竟无言,回想当年青云门一别,千山万水重逢,日夜聆听教诲,不曾想,一如当年般又要别离。 但这一次。 顾余生身体站的笔直,只把双手托在身前,躬身行礼。 低下头。 久久未能抬起来。 秦酒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带着慈祥:“孩子,人生在世,悲多乐少,聚散离合是常态,你我师徒之缘已定,不必羁绊于心,你如雏鹰展翅,必有广阔天空,红尘中亦有挂怀恋人,当归厮守,切切不可负了韶华。” 秦酒说到这,摘下腰间的酒葫,畅饮一口烈酒。 以手在妖关上方一划,一道通往中州的传送门打开。 “去吧,以你的年纪,正当红尘万丈之时,为师送你一程。” 顾余生在妖关跪地叩首,说道:“师尊,我一定不负背剑人之名。” 起身。 少年穿过那一道剑开的传送门。 秦酒捻须而笑。 久久伫立。 良久。 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秦酒,你收了个好徒弟,为什么不继续带在身边,以你的本事,还能继续教他的。” 秦酒转过身。 妖关城阙拐角,依靠着满面霜尘的老人,正是老黄。 “咳……咳!” 秦酒刚想说话,却剧烈的咳嗽不止。 一碗黄酒递了过来。 秦酒咕咕畅饮,这才缓过一口气,可秦酒的面容却在老黄提着的灯笼光影下,越发的苍老发白。 “老了,没多少清闲岁月了。” 秦酒往酒肆走,清瘦的身影在风雪中越发佝偻。 黄幼安与秦酒并行在妖关古道上,行路缓慢。 “老秦, 背了一辈子的剑,行走于人间至暗之处,却无昭世之名,值得吗?” 秦酒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回答道:“过去不值得,现在看,值得。” “那我呢?” 老黄停下脚步,刚刚驯服的野马,在古道边等着他。 “我不知道。” 秦酒摇头。 老黄拍了拍野马健壮的身体,说道:“你看,这是我新驯服的马,叫赤骥,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 秦酒背着手往前走,老黄则骑上了马。 一开始并行,可渐渐的,老黄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将秦酒渐渐的甩在了身后。 “老黄,你要去哪?” “疯了很多年,过去的事还是气不过,去找他们要一个交代,我若回不来,酒肆就归你了,驾!” 老黄背长缨枪,策马入江湖。 “喂,老黄,有麻烦找我徒儿罩你啊。” 向来少言的秦酒,站在酒肆的门口,对着马蹄消失的方向喊道。 “知道你有个好弟子,别念叨了!” …… 是夜。 中州一道惊影如剑,灿烂般划过长空,直向敬亭山。 圣院墨池。 一名大儒睁开,凝观砚台内扰动的墨汁,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自语:“好强的气息!” 大儒身影一闪,已出现在教谕堂。 大教谕韩举升早已站在堂前,身后有四名教谕,一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大教谕韩举升问道:“林道友,最近书院可收到各方拜帖?” “未曾有名动之士,这气息,应是剑仙,难道是白玉京的长河道友?”林大儒凝思片刻,“要安排六院院长接迎吗?” “由我去。” 韩举升迈步往前。 可就在此时,那一道惊影飘忽已至书院,从两座山间的云海掠过,随后消失不见。 教谕堂众教谕面面相觑。 韩举升神色颇有几分尴尬。 “斩龙山的那位回来了。” “顾余生?” 身后,一名教谕一脸难以置信。 “他……他会是剑仙?” “是十五先生。” 韩举升背着手往教谕堂走,气氛有些怪异。 同一时间。 圣院之中,亦有不少大儒和修行者感知到掠过云海的气息,在暗处窥看斩龙山方向,神色复杂。 敬亭山莫家领地,正趴在地上给一个婴儿当马的莫凭栏忽然站起来,身后哐嘡一声,刚刚还在咯咯咯欢笑的婴儿顿时哇哇大哭,随后一道人影闪来,冷不丁一记重拳砸在莫凭栏鼻梁上。 昔日狂野如烈马的瞿梁红穿一身火辣衣服,怒瞪着眼:“外面有你祖宗?看把儿子摔的……” 莫凭栏摸了摸鼻子,嬉皮笑脸的说道:“他回来了……我一直盼着这一天。” “谁?” 瞿梁红眉毛一挑,随即明白了莫凭栏说的是谁,不由地一喜,她一笑,怀中儿子也咯咯笑了起来。 “改天去见见?” 莫凭栏先是点头,随即一愣:“啥意思?顾余生回来,你抱着儿子,咋比我还高兴?” “朋友喽,不应该高兴?” 莫凭栏一把将儿子抢过来,细细看了又看,长长松一口气,但又变得不自信的样子。 “梁红,你说,咱家儿子像我不?” 嘭! 一拳砸来,莫凭栏从窗口飞上了天。 “莫凭栏,有种别给老娘回来!” 第534章 人间归来晚,捂眼的思念如酒 月光如泻,洒照斩龙山,三座剑山如笔架挺立,幽幽小院隐没于山林之间。 雪花落在泛黄的枫叶树上,小院有烛光微亮。 远行两年的少年,御剑归来,屐鞋落雪道,沙沙作响。 除去青萍州,这里已是少年的第二个故乡。 这间小院,是他和莫姑娘一起亲手建造的。 心怯般行至翠竹院脚,隔栅栏看去,宝瓶一个人在木墙边把小木虎搬出来,骑在上面前后摇晃。 墙壁上的剪影来来回回,映入顾余生的脑海。 霎时间,行千山万水,归来窝家的困倦莫名袭来。 踏步推开小院。 摇曳在墙上的身影,忽然一跃出门。 “公子!” 宝瓶张开小手臂,碎步快如的卢。 欣喜的笑容如鸣翠鸟儿。 “我回来了。” 顾余生蹲下来,用一根手指抵住宝瓶的眉心,顺手解下背后的剑匣。 宝瓶想要来接,顾余生却怕剑匣宝瓶拿不住,将剑匣挂在墙壁,推门而入,木屋虽旧,一如往昔般干净温馨。 桌旁泥炉正旺,一锅鲜美的野菇汤煮得泛白。 “宝瓶,你知道我要回来?” 顾余生不由地有些吃惊。 宝瓶则是噗哧一笑,跃上小木虎,朝顾余生暗递眼神。 顾余生愣了一下,一点点转身,只见柴房外,一道倩影盈步而来,如惊鸿照影,正是莫姑娘。 “晚云?” 顾余生心骤然一紧,倩影已至,莫晚云手上端着木盘,轻轻走过顾余生身前,嫣然浅笑,“今晨喜鹊落枝,我料余生你也该回来了。” 莫晚云说完,看了看外面。 顾余生开口道:“秦先生以剑开门送我至敬亭山外,他老人家自是不会来书院的。” “余生,你找到了秦先生,自是圆满之行。” 莫晚云轻捻袖子,取出一瓶桃花酿。 “我归来时,敬亭山的桃花还没有凋谢,摘了一些和陈年的梅花一起酿了一壶酒,余生,你坐下来,尝尝味道。” “嗯。” 顾余生入座前,把椅子挪到莫晚云身后。 “我来斟酒。” 宝瓶从小木虎上跳下来,双手捧起酒瓶,往顾余生和莫晚云的面前倒酒。 顾余生与莫晚云隔着桌子相视一笑。 顾余生不由地说道:“晚云,宝瓶倒像咱俩的女儿。” “噗嗤!” 莫晚云羞赧一笑,偷偷在桌下踢了顾余生一脚,正在倒酒的宝瓶则是一脸无辜。 把酒瓶往桌子上狠狠一放。 “我不该在这里。” 从椅子上跳下来,气鼓鼓的走了两步,又伸出手去往锅里捞起一块骨头往嘴里啃咬,摔门出去。 这般动作,自是惹的顾余生和莫晚云开心大笑起来。 “唉哟!” 这时,外面传来宝瓶的惊呼声,院内又嘭的一声沉闷响动,连院子都晃了晃。 顾余生和莫晚云连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只见院内霜雪里印着一个匍匐的人影,整个人陷在雪泥里,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顾余生向前几步,往地上伸手一提,一脸狼狈的莫凭栏吐出两口雪,耸肩尬笑。 “莫兄?” 顾余生围着莫凭栏转了一圈,眼里有些好奇。 “啧,当爹了?” “你怎么知道?”莫凭栏一脸苦瓜,眼睛瞪大,“顾余生,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 顾余生一脸茫然,莫晚云来到顾余生身边,瞪莫凭栏一眼。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被嫂子揍?” “别!妹妹,你可不能害我!”莫凭栏连忙求饶,顺手从地上捡起骨头啃一口,“嗯,香……” 嘭! 愤怒的宝瓶,一拳头打在莫凭栏的脸上。 “那是我的,你差点砸到我了。” “哦,还你。” 莫凭栏咕噜一下,骨头入嘴,再抽出来,骨头上的肉没了,那般狼狈的模样,好似很久没有吃饱过的江湖乞儿。 “哼!” 宝瓶双手抱怀,跑到顾余生身边。 “公子,你没有他这样的朋友啦!” “是是是。” 平静两年的院子,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木屋多添了一支蜡烛,又添了一双碗筷,莫凭栏盯着锅里的肉汤鲜菇,眼睛发亮。 顾余生摇摇头,从灵葫芦里的湖里捞出一条金线鲷鱼,又取出许多在人族十六州都没有的各种野味,旁边摆放的桌子顿时盛放着丰盛的美味佳肴。 莫凭栏啧啧称奇,又有些遗憾道:“可惜苏守拙和韩文不在,不然今宵不醉不归。” 宝瓶手托腮,嘀咕道:“瞿姑娘不也在敬亭山吗,怎不随你来?她也是和我家公子有交情的。” “去去去!” 莫凭栏先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莫晚云。 “我吃了,不等于梁红也吃到了吗?” 莫凭栏嘴里这么说,筷子往锅里捞东西吃,另外一只手也不闲着,把桌子上的菜偷偷往怀里扒拉。 那又吃又拿又抠搜的模样,让顾余生和莫晚云暗笑不已。 “大哥。” 莫晚云低声提点一句。 “嗯……鱼好吃……”莫凭栏抬起头,“晚云,怎么了?” “算了。” 莫晚云手扶额头,不好意思点破,她也知莫凭栏的性子,平时虽然占便宜又抠搜,可在大事上,绝不会失节,也只是在余生这里,他才这般放荡不羁,若是换了人,别说不请自来,便是拜帖九叩,也请不动他。 泥炉煮肉畅饮酒。 木屋氛围温馨。 莫凭栏没问顾余生此行大荒的历程,顾余生也没丝毫提及,桌上言语,皆是有一搭没一搭,偶尔说着关于过去的事,言语间提到韩文,苏守拙。 半夜微凉。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和莫凭栏已大醉。 “不喝了,不喝了。” 莫凭栏起身,拍着鼓鼓的衣服,手扶墙倒,摇摇晃晃出屋。 回头对同样走出门来的顾余生嘿嘿一笑。 “你墙边那小木虎不错,回头我也给儿子整一个,那个……小瓶子,跟我去,给我画个图纸。” “我才不去。”宝瓶双手掐腰,“谁是小瓶子?” “走啦!” 莫凭栏偷偷扬起藏在怀里的东西,宝瓶眼睛一亮,眼泪从嘴角流出来,跟着莫凭栏颠颠儿的驾云远去。 小院平静了下来。 顾余生坐在门槛上,双手枕头往后靠。 顾余生枕到了暗香柔软,他忍不住仰头,一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正羞红的低头,迎了个满怀。 良久,耳边传来莫晚云低声细语:“余生,你在看什么呢?” “看星星。” “哼!” 莫晚云伸出手,温柔蒙上顾余生的眼睛,让他自由的倒在她怀里。 “现在呢?” 现在? 顾余生嘴角渐渐扬起。 嘴角动了又动。 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莫姑娘没有追问答案。 她仰起头,看怀中少年所说的星星,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苍穹深处的星星,就像少年眼眸一样明亮清澈。 在被囚于洞天的岁月里,她的世界一片漆黑,拼命地想看见哪怕从尘世照下来的一丝光亮。 多少次在梦里才能看到那一张干净阳光的面庞,他一次次的站在面前,一旦惊醒,心如刀绞。 低下头,浅吻少年上扬的嘴角。 潮水般如梦的记忆,是如此清晰。 泪痕暗落。 无数漫漫的等待。 是低头如水般的温柔。 …… 第535章 闭关入剑道,剑鼎炼万剑 冬日霜寒的雪飞扬不停,敬亭山小院时有折竹的声。 醉卧美人怀的顾余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面他还是个随风奔跑的少年,在青云镇的小巷里,在青云镇外的桃花坞,在青云门桃花林的小溪边。 童年的时光如河底的贝壳和鹅卵石,伸手从小溪里捞出来,把它们对着太阳,纯真的世界会变得五彩斑斓。 后来的梦渐渐演变成了人生,生离死别,游走于闹市众生,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吵吵闹闹的声音纷杂,手握的那一把木剑,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在人生漫漫的长路黑夜,拼命的想要看见哪怕一丝的光亮。 于是。 莫姑娘就在不经意的前方转过身来。 那迷人纯真的笑容。 将梦拉回现实。 伸手在床上轻轻探找,枕间残存着沁鼻的幽香。 睁开眼。 窗外的雪花落入眼底。 顾余生坐起来,把旁边的枕头揽在怀里,把头埋在里面。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起身推开门。 这一觉。 顾余生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小院墙角,一株由莫姑娘移栽的红梅在雪中绽放,红花映白雪,有暗香扑鼻。 桌上有几道顾余生爱吃的菜,筷子下留有一张帛条,上面是莫晚云留下的几行隽秀小字:她已在洗心湖闭关稳固境界,洗去一身的妖气。 她不愿意做半妖。 等来年桃花开,她就出关。 随他回青萍。 看着帛娟上的字迹,顾余生的脸上悄然浮现出笑容,她知自己的内心,中州虽大,圣院虽好,依旧不及青萍州。 顾余生走出木屋,站在小院淋了好一会的雪。 宝瓶从外面回来,一脸茫然。 “公子,你头发白啦?” “嗯呐。” 顾余生见宝瓶兜兜里装着不少好东西,走过去顺了一颗饴糖放在嘴里,品尝过饴糖的甘甜后,朝斩龙山的剑道场走去。 “公子,你要闭关?” 宝瓶颠颠儿的跟在顾余生屁股后面。 “嗯。” 顾余生放慢脚步。 “我跟秦先生大半年,又学了很多道理,是时候静下心来沉淀一下。” 说到这,顾余生神色微动,掌心一翻,将一截青藤木递给宝瓶。 宝瓶一脸不解,但她的神识扫过那一截青藤木后,脸上的天真变为错愕,更有几分激动。 “公……公子……你从何处寻到桃花爷爷的?” “你和莫姑娘回敬亭山之后的事了。” 顾余生想了想,又把那一卷清源洞天的图递给宝瓶。 “宝瓶,帮我炼化它,最好能在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把斩龙山一起搬进去。” “嗯。” 宝瓶拍着胸脯保证。 “公子放心,宝瓶绝不会耽误公子回青萍州……唉哟,公子,你弹我额头做什么。” “胡思乱想。” 顾余生双手负背,一个人走到剑道场。 身体跨入剑道场的一瞬,剑道场三才之阵上的三把阵剑铮铮铮作响,顾余生的体内,三把不同的剑各归其位。 如笔架的三座剑山与之呼应。云海迷雾涌动,将整座斩龙山全部掩藏起来。 而小夫子吴昊留下的最后一座剑山秘藏,也悄然间打开。 古朴的剑意,扑面而来。 风雪中,有一道看不见的人影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剑,在试探顾余生的剑道修为。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以三把剑回应最后的考验。 风雪之中,剑撼之音不绝于耳,睥睨纵横的剑气收敛在剑道场范围之内,顾余生的剑时而轻灵,时而飘忽不定,时而变得厚重古朴。 这些年悟出来的守护剑意与杀戮剑意早已浑然一体。 人魂之剑神秘无比,地魂之剑暗藏杀戮戾气,天魂之剑则是剑光神圣,能撼动斩龙山上方的苍穹。 当顾余生将三把剑强行融合为一体的时候,那一道无形之影随之消散,第三座剑山的门上由小夫子亲自设下的封印渐渐淡去。 顾余生三剑归魂,迈步走向第三个剑山秘洞。 按照顾余生以前入前两座剑山的经历,他原以为第三座剑山,会有小夫子留下的传承剑诀或是剑典。 但秘洞里面,除了一尊造型奇特的剑鼎之外,别无长物。 甚至墙洞上都没有镶嵌任何的月光石。 凭借着敏锐的神识,顾余生将目光看向那一尊剑鼎,只见那剑鼎外面,赫然印着匍匐跪地的大妖,诸魔,甚至天上仙。 剑鼎本来空无一物。 可当顾余生靠近之后,他的身体魂窍,腰间的灵葫芦,有无数剑灵之芒飞出,自动落入剑鼎内。 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剑鼎像是忽然间解开了封印,它滴溜溜的旋转起来,万千剑灵魂光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同时。 顾余生只觉三把魂剑和斩龙剑尽皆在剑匣内吱吱作响,他心念微动,四把剑就已经从匣内飞出,悬竖在剑鼎之内。 剑鼎上方,古老的剑道符文飘动,将整间秘洞照亮。 顾余生凝目细观,不由地暗自称奇,不愧为圣院小夫子,千年以来的人间第一剑修,这第三座剑山中的秘藏,和顾余生之前领悟的那样……剑道之利,是以万千之剑铸成一把。 不知道为什么,小夫子没有完成这一步,他背着的那三把剑,最终没有铸造成一把。 但是,所有的前序都已经准备好。 就是眼前的剑鼎! 打量着剑鼎中无数涌动的剑芒,顾余生兴奋之余,又有些担忧,他本意是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将所有的剑重铸成一把,这样一来,就不用在对敌的时候,还要刻意的去换剑。 但小夫子的眼界和认知,明显要比顾余生想的更加缜密,复杂。 以天下之剑融于剑鼎,吸纳众生之剑道,最终化为己用。 这让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剑阁的剑仙万剑一,当初他以剑仙的身份去仙葫州芦山,以剑碑为鼎,恐怕也是要炼化他人之剑为己用。 看着躁动的剑鼎。 顾余生心中并不着急,而是盘坐在离剑鼎不远的地方,暗自调整心境,让内心变的平和。 这大半年来,顾余生跟在秦酒身边,秦酒虽然少言少语,可总是在细微之处点拨于他。 加之大荒之行,让顾余生历经生死,看不同的风景和世界,心境早如顽石。 入定而心境平和,只在呼吸之间。 顾余生脑海中有诸多妙法神通需要去修炼,尤其是那最神秘的大荒诀,可他并不急,而是以神识缓缓延伸至剑鼎,以心神操控剑鼎,让暴躁的剑鼎安静下来。 炼剑也是修行的一种。 顾余生以神识化丝,控制住万千之剑中的一把,心神牵引剑,顾余生甚至能够分辨得出它来自于何处。 剑冢,荒河,妖关。 每一把剑,都诉说着原来拥有它的故主历经上演的不同人生。 剑鼎的作用,本是抹去故剑原有的秉性和根性,为塑新剑的诞生。 但顾余生曾在长河洗剑,无法抹去故剑英灵们匡扶人间的执念,他们曾经有血有肉,在岁月的长河中只留下了唯一的一把剑。顾余生更是在青云门看过那一块冰冷的石碑,无数英灵们的名字镌刻为世人所瞻仰,那只是少数的幸运者。 剑若灭。 他们真就被世界所遗忘。 “不,不该是这样,他们把对尘世中最后的执念托付给了我,我不应该是抹去他们的人,世人遗忘,我不会遗忘。” 顾余生并没有去摧毁神念缠住的剑,他目光决然,喃喃自语:“我顾余生要打造的剑,是随我的意志而生,并非是由剑鼎决定,更不是小夫子,我的剑,由我决定!” 顾余生双手掐诀,神魂从眉心飞出,跃入剑鼎。 神魂入鼎,剑鼎再次变得暴躁起来,它试图操控所有的剑,要将顾余生的神魂抹去。 但是,这万千之剑,纵然已失故主,依旧有着自己的意志,怎会反噬曾将它们唤醒的新主? 愿舍前尘。 为顾余生所驱使! 第536章 藏于木剑的剑意,上一辈的执念和托付 万剑断舍离,效忠新主。 霎那间,剑鼎内剑光盈团,化作一枚巨大的剑丸,这枚剑丸乃是顾余生三魂之剑为体,外附万剑之精,剑丸呈现三色之芒,炼化的过程变得极为顺利。 可当顾余生想要将斩龙剑也炼化时,却始终无法如愿,剑身上的龙纹剑纹能被消融,可当它露出木剑本体时,却有一团微弱的光包裹住它,顾余生不知道那是一股什么样的能量,毕竟当初他仗木剑至青云门,连青云门的掌门都能轻易将剑摧断。 因为玄机子萧让的这番举动,即便是他最后为青云门而死去,顾余生内心也没有完全化解掉这一段恩怨。 “究竟是为什么?” 顾余生耗费数日去凝剑,依旧无法将木剑与其他剑融合。 顾余生神识一动,将木剑从剑鼎内取出来。 这一把木剑,已经跟随他多年,几乎算得上是儿时的玩伴,当年在青萍州边境遇见独臂铁匠向天刀,以舍利子,龙血等锻造成一把新的剑,凭借剑之利,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险境。 于这一次重铸剑而言,即便没有这一把木剑,顾余生也能利用剑鼎,将三魂之剑重新合铸成一把。 可顾余生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性格上的执拗如磐石一般不可转移。 木剑就是他心中的第一把剑,也是他唯一想要以木剑永远的跟随自己,去看大千世界,去证道三千。 倘若舍弃木剑。 如同在记忆深处将关于父亲顾白为他以小刀雕剑的种种狠心抹去。 那是顾余生活下去的勇气。 是一种无形的意志继承。 早就融入血液里了。 “不。” “我的剑,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大道容不下我心中的执念,我宁愿永远也铸不成这一把剑。” 顾余生将木剑横在身前,剑身上的木纹,点点映入眼底,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去端详跟随多年的木剑,用手握住木剑,内心的激荡,不知不觉剑让剑划破掌心,并沁出血来。 嗡嗡! 粉色的霞光照亮密室,奇特的封印之力从木剑内浮现,一股睥睨到极致的剑意一点点从尘封中苏醒,这一股剑意,顾余生永远不会忘记——桃花剑意。 顾白留下的一道强大封印。 它本来应该立即爆发,并拥有毁灭和封印的气息。 可是! 剑意刚渗露一丝,就被一股奇特的力量阻止。 顾余生惊异之际,以神识探查,这才发现掌心流出的鲜血沿着木剑的纹路流走,暗藏的封印被解开,但是那一股阻止的力量,却是来自于木剑微不可察的裂痕。 那是青云门玄机子以手指折断之处。 裂痕断裂的地方,有一道奇特的印记。 这道印记,顾余生没有忘记,它如青云门的青云梯一样,只要顾余生神识侵入,就会重现当年入青云门时走过的血海尸山,而在血海尸山的尽头,是那一块青云碑! 此刻,镇妖碑上的不朽铭文,就藏在那木剑裂痕处,正是它阻止木剑内暗藏的那一道剑意爆发。 顾余生眉头紧锁。 种种思绪萦绕在心。 片刻后,顾余生哑然一笑,目光看着被密室遮掩的天空,喃喃自语道:“阁下既然和我父亲有交情,又何必逼迫自己走到绝境,有些事,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顾余生缓缓阖目,暗施一道封印,将木剑藏于灵葫之内,脑海中浮现出伏龙圣君之子临死前所说的遗言:父亲留在大荒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位桃花老人的本源了吧。 封藏于陈年的秘密,顾余生已经知晓了很多,只不过顾余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至死也要为青云门效力,难道就因为和萧让有几分情谊? 虽然不明白父亲的执念,但顾余生依旧能够理解,敬重。 在他心底,也从未忘记当年入青云门时许下的诺言。 待来年桃花开。 重回青萍州。 登上青萍山。 在这隆冬霜寒的时间里,他除了炼剑合一,还要将这两年获得的典籍与知识,融入到自己的剑道。 既然木剑还有它的使命,顾余生便不再执着于此,他将返回青萍州的强烈愿望化作动力,万剑如剑丸,他以神识封于剑丸之内,这些年,所有学习到的剑道,以万剑来推演。 试图创出属于自己的剑道,伏天剑诀也好,儒道佛诸剑也罢,甚至是鬼剑道,妖族剑诀,魔族剑诀,顾余生通通都来者不拒。 从大荒碑中传承参悟得到的大荒诀,对顾余生而言,更像是大荒经,它很玄妙也很深奥,甚至涉猎到凌驾于三千大道上的空间法则,时间法则,可顾余生知道,它并不完整。 传说中散落天地间的七卷天道玄符,他从中州隐者黄岑那得到一卷,从狐族得到一卷,又在清凉观窥看天地得到一卷。 如今,七卷天道玄符已得三卷。 若是慢慢的去参悟,少说也得数百年光景。 顾余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沉淀,所以,他只能走捷径。 以剑丸为乾坤,神魂附于万剑,在合剑为一的过程中,耗费大量的神识和精力去参悟…… 斩龙山剑道场,三座剑山的上方云海形成漩涡,混乱而驳杂的气息如波涛汹涌,时不时的引发敬亭山圣院的护山大阵明暗不定,日夜惊扰,让圣院的诸多修行者暗自猜测。 连续数日的大雪覆盖敬亭山,千年圣院矗立在霜雪之中若隐若现,满山的寒梅怒放,对于久居敬亭山的圣院修行者而言,这样的日子,无疑是赏梅的最佳日子。 甚至有从十六州赶来的修行者,只为浏览夫子庇护下的人间美景。 加上敬亭山有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后裔世代生活在这里,所以敬亭山并未与人间隔绝,后来形成的世家和家族,在山下都有产业,有的甚至遍布十六州。 时间匆匆,转瞬已是冬至。 清晨。 数百世家弟子在族内长辈的引领下,在六院广场前的七十二至圣大儒碑前焚香敬祖。 能烧得头柱香的,自然是七十二至圣大儒后世之族长韩举升,因为他是圣院的大教谕,随后便是诸如荀家,墨家,孔家,孟家等等。 第537章 夫子问道石龟,莫家烧香惹事端 表面上,百家弟子互相见面,皆是一团和气,可彼此间,却在为谁能先烧香而争得面红耳赤。 世俗之中的排资论辈,讲出身,比背景,论家底,在敬亭山乃至于诸多宗门,圣地,更加严格。 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如同入圣院山门前的阶梯那样,被人为的分为三六九等。 能够住在敬亭山半山腰的莫家也参与了这一场祭祀,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的莫凡尘两鬓斑白,精神似乎有些不济,似他这样年纪的大儒,在百家族地有不少,多是名义上的一族之长或是晚辈口中的老祖,这样的祭祀活动,多是下一辈的实际掌权者去烧香。 奈何莫凡尘的两个儿子,莫雷霆性格暴烈,志大才疏,天赋平平,修为堪堪入八境,更与其他家族掌权者多有不和,莫凭栏身为莫雷霆的儿子,更是没少被批评和受冷遇。 至于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虽然曾是圣院的百年奇才,然而因为和狐族女子有说不清的关系,更是摆烂了近二十年。 虽然如今莫晚云已是夫子的学生,可在圣院的诸多修行者心中,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加上这两年莫潇湘一直深居简出,与圣院百家掌权者鲜有往来,连这样的重要祭祀也未露面。 今日莫凡尘携领莫家子弟来祭祀先祖大贤,在互相寒暄之后,立即有人找到机会前来搭讪,一名中年男子开口道:“莫先生,您年纪也不小了,又负责圣院典籍编修,平日劳累,这天寒地冻的,何不让族中弟子来代替你烧香祭祖?” 立即有人站出来附和:“是啊,莫老先生,我听说您的孙女莫晚云已经从大荒回来了,她贵为夫子的学生,何不让她来代替你祭祀圣贤?” “姓齐的,你什么意思?自圣院设立七十二至圣大儒碑以来,从未有女子烧香祭祀的先例,亏你还是六院的教习,祖宗的礼仪你都不清楚吗!” 一名刻板的教谕眉毛直竖,开始教训刚刚说话的男子。 三人的对话,一环扣一环,暗笑莫家后辈无人,更是在大众广庭之下拿莫晚云的身份来攻讦。 莫凡尘眉头轻轻一皱。 活到他这般岁数,早已心若明镜,若是平时,他自不会在意,可事关孙女的名誉,更关夫子的圣誉,若莫家不做出恰当的回应,莫家名誉事小,圣院这股歪风邪气,将会越来越盛。 夫子昔日在敬亭山立院的初衷,已经渐渐被后世家族子弟弄得变了味道。 不过以他君子大儒的身份去辩白,终是落了下乘,莫凡尘环顾周围不怀好意的世家弟子和掌权者,声音平静道: “昔日夫子游历人间,为求心中大道,在东海之滨与一只石龟坐而辨道,夫子因石龟一言而有所悟,叩拜石龟授业解惑之恩,石龟邀夫子入洞府为客。 此事为海族所窃,以歌谣传夫子居于归巢,为天下所知,以为修行之耻,遣强者欲灭石龟一族。 然百年之后,人族受四方海族、妖族所猎。 危急之时,是石龟一族以背为山,救下无数苍生,那无数苍生之中,便有我等先祖,先祖得道之前,以石龟为砚台,以墨笔为石龟一族积功德。 圣贤仙游,更是在碑前底座以石龟为基,以警后人。 数年前,我携孙女远游青萍州,那里有一个叫青云门的小派,山门前就有一尊石龟,上面被掌门插上一把非凡之剑,可惜青云门的弟子和长老并不知其中深意,传以耻辱之剑为警醒。 偏僻之地的修行者见识浅薄也就算了,尔等皆为圣院修行者,满腹经纶,更是大道修行者,难道这也不知? 诸位若是不信,不妨回头看看那七十二圣碑。” 莫凡尘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由地侧目看向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果然见石碑下,皆有石龟托着,一个个不由地神色尴尬,若是平时无知倒也罢了,今日祭祀七十二至圣大儒,等于祭祀自己的祖宗。 莫凡尘的话,无疑在告诉他们——不要以无知来忤逆了祖宗! 莫凡尘身后,穿得毫不显眼的莫凭栏,听见爷爷莫凡尘的话,眼睛陡然变得明亮。 “石龟之意竟是如此?那顾余生的父亲……” 莫凭栏从懒洋洋的状态陡然清醒。 “呵呵,莫先生之言虽是不假,可圣院历来有规矩,后山不问前山事,既然十四先生不能来,莫先生身份在这,您请先上香吧。” 莫凡尘捻须道:“诸位上香有先后有规矩,我这张老脸,还舍不掉,再说我莫家也非无人,寻一个小辈替我上香好了。” 莫凡尘转身,递给莫雷霆一个眼神,本意是让莫雷霆在下一辈当中选一个出色的人出来。 可莫雷霆一时脑热,会错了意。 还以为是老爷子要借今天这样的日子,退位让贤,一家之主这个位置,终于轮到他来坐。 当即上前一步,拱手带笑:“承蒙诸位看得起,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一愣,看莫雷霆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敬香,互相看一眼,原本暗自计较的众人,在某个瞬间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正琢磨事的莫凭栏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本能往后退? 可是。 抱着儿子的瞿梁红以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 “你打算伏蛰一辈子?” 瞿梁红的话才刚说完,只听得噗通一声,手持红香的莫雷霆竟一个趔趄栽倒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前。 莫雷霆虽然挣扎数次,依旧没能起来,面红耳赤,十分狼狈。 好似有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他。 “哈哈哈!” 周围传来阵阵笑声,引来圣院的学子前来看笑话。 莫凡尘双手负立,看一眼大教谕韩举升以及其他十几位家主,并没有出手援助莫雷霆。 狼狈挣扎的莫雷霆惊怒道:“你们什么意思?暗动手脚?” “莫兄,风头可以出,但话可不能乱讲,这七十二至圣大儒碑林平日虽能供圣院修行者瞻仰,然而这碑林之间暗蕴至圣意志,心不诚者不可进,学不精者不可进,依我看,莫兄心应该是诚的,就是这学嘛……服用丹药提升的境界,可能还是差了点意思……” “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浪刺耳的大笑,莫雷霆面色铁青,有几名莫家出色的弟子趁机也想要踩着这位‘长辈’挽回声誉,并扬名立万,包括入浩气盟的莫有期,斩妖盟的莫之焕两人。 这两人在浩气盟和斩妖盟地位不低,以功绩兑换丹药提升修为,已至七境大圆满。 然而,两人还未至石龟碑座前,就被无形的力量压在身上,噗通噗通两声狼狈跪在地上,膝盖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可闻。 一名中年男子在周围的笑声中走出来,对莫凡尘拱手道:“莫前辈,看来这香还得您亲自上……要不我亲自去一趟后山,把您孙女请来?咳……您孙女的身份的确不太合适,要不这样,斩龙山的顾家小子为了您孙女只身走大荒,如今已归来,不如让他入赘你莫家,替你们莫家烧香?” 中年男子的话,顿时让窃笑的众人鸦雀无声。 这话。 等于蹬鼻子上脸,把莫家的尊严踩在地上了! 若是这时候莫家没有人能站出来。 那敬亭山,以后将无莫家的生存之地! 接下来。 就看莫家怎么回应了。 是莫凡尘以身份压人?还是把烧香的顺序往后捎捎? 啪! 忽然。 一记突兀的耳光打破了寂静,中年男子的脸上多了一道巴掌印,莫凭栏拨开人群走出来,冷冷的说道: “烧个香也能搞这么大的动静……喜欢窝里斗是吧?如果有得选,我宁愿和十五先生一样只身出敬亭山,也不愿意和你们同流合污,不就是烧香吗?既然你们想要看莫家出丑,那你们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第538章 敬亭山下封万魔,煞龙破土惊四方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莫凭栏一跃而至莫雷霆的面前,伸手一扶,将莫雷霆从地面搀扶起来,又随手一挥,将莫家两名膝盖碎裂的同族兄弟震退出去。 这时。 才有人认出莫凭栏的身份。 “莫凭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我叔父!” 被莫凭栏扇耳光的男子身后,一名极其傲然的年轻修行者一步前踏,手指一点,一把血玉剑森然绽放,玉剑如佩,强大的浩然之气如燃烧的火焰,天空落下的雪在剑气之下消融蒸发。 颜家祖传的血玉火麟剑。 出手的年轻人,是颜家年轻一辈中天赋最佳的弟子颜青,同样是七境巅峰。 强大的剑气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后退。 家族之间的冲突,明里和暗里一直都有发生,所以,乐于看热闹的人并不在少数。 莫雷霆看出手帮他的人,竟是他平日里看不起的儿子,面色复杂,又见颜青拔剑气势非凡,大喊一声:“颜家晚辈,有种冲我来,别针对……” 莫雷霆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麒麟吟啸,颜青手上的血玉火麟剑显出真灵剑影,张开麟爪一记横斩,从莫雷霆的头顶掠过。 莫雷霆面色发白,仓惶后退,几缕头发随风垂落。 堂堂八境修行者,在这样的场合被晚辈随意欺凌扫面,顿时让莫家的人觉得颜面扫地,而颜家的人,则哈哈哈大笑起来。 一报还一报。 殊不知其他家族的人,更是乐在其中,巴不得两家冲突更盛。 “莫叔,我冲你来了,可你没接住。”颜青狂傲一笑,转而走向莫凭栏,“莫凭栏,你没资格在我前面敬香,如果你非要争个先,不如跪下来,先拜我如何?!” 唰! 莫凭栏没有在言语上争高低,只见他身影一闪,诡异般出现在颜青面前,抬起手,啪啪啪的就是三个耳刮子。 颜青被三记响亮的耳光打懵,愣愣的看着陌生的莫凭栏,强烈的自尊心践踏,让他勃然大怒。 “我杀了你!” 颜青抬起手中祖传宝剑,强大的浩然之气在剑尖涌动,颜家老祖创下的圣人帖,一共十三字,颜青起手便是一个‘杀’字诀。 然而,剑诀尚未成势,就被莫凭栏伸手用两指一弹,血玉火麟剑哀鸣一声,被打回原形,莫凭栏手腕一翻,诡异般将颜青的剑夺了过去,剑尖旋转,抵在颜青眉心,用脚一踹,颜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满意了?这下你们颜家在前面了!” 莫凭栏冷笑一声,忽然旋转手中夺得的剑,微微用力,霎时间七十二至圣大儒前面,皆有火麟之光凝聚成香火焰火。 莫凭栏手腕一抬,手中剑铮的一声被他掷向敬亭山高处的云海:“传说中的血玉火麟剑,也没什么了不起,落在无用之人手上,未必能降妖伏魔,除魔卫道!” 火麟剑升空,化作一尊麒麟真影在云端久久未散。 七十二至圣大儒碑前百家弟子寂静无声。 莫家。 啥时候出现了这等天才怪物? 偏在此时,敬亭山上方异变陡生,只见那一把血玉火麟剑真灵咆哮,头顶上方出现一奇特的剑莲漩涡,睥睨天地间的剑意倾泻而下,将整座敬亭山笼罩,神圣而令人心惧的雷瀑撕裂天空,紧接着一股毁天灭地的蛮荒气息袭压而来。 颜家祖传宝剑中的真灵麒麟被吞噬。 狂风席卷,两座敬亭山都开始在云海里剧烈的摇晃。 古老的钟声急促地响起。 敬亭山上方,万剑聚为一把,啸吟四方,似在寻觅暗藏的敌人。 圣院万千修行者尽皆出,各院各殿的大儒也被惊动,仰望天空,神色骇然:“出什么事了?” 老神在在的莫凡尘抬头凝空,看向斩龙山方向,若有所思,可就在此时,他霜白的眉毛微微一拧,在众人看云海之时,莫凡尘收回目光看向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眼皮陡然一跳,大喊道:“所有人,快离开这里。” “凭栏,回来!” 莫凡尘再次大喊一声,然而,老爷子在喊孙子莫凭栏的时候,莫凭栏这家伙已经脚底抹油,出现在人群后方,一把抱住儿子,连他女人瞿梁红的安危都不管不顾,直接出现在百丈开外,把儿子抱在怀里紧紧的护着。 几乎同一时间,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石碑下方,千年青石板轰然碎裂,一条玄煞之龙从山根冒出,七十二至圣大儒石碑暗藏的封印大阵霎时间密布整座圣院。 可即便如此,那玄煞之龙冲破封印时夹杂的毁灭力量,瞬间湮灭附近百家的修行者们。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回响,更多的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直接灰飞烟灭。 颜家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人物颜青,仅仅在玄煞魔气中扑腾了两下,身体化作白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很多百家弟子呆愣原地,连逃跑都忘记了。 “退!!” 莫凡尘的声音夹杂着君子威严,儒家清音唤醒人群,一本圣人书被莫凡尘祭出来,霎时间化作金色的护罩,给七十二至圣大儒碑前的人争取数息逃走的时间。 唰唰唰! 天空中,无数人影仓惶逃向夫子栽种的菩提树方向,奔向六院方向。 敬亭山各处要害之地,亦有数十名大儒被惊动,联袂而来。 包括六院的郦晶元,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任逍遥五位院长,还有圣人殿,天书阁,忘川阁的众多大儒和长老。 敬亭山的护山大阵已经打开。 但那一条玄煞黑龙已突破七十二界碑的第一层封印,凌空狂戾长啸,恐怖的音波几乎将敬亭山的大半建筑毁灭,更加恐怖的是,敬亭山的山脚,云海,皆有魔气涌动。 仅仅片刻功夫,天空陡然变得暗沉沉的,宛若末世之景! “怎么会这样?” 诸多阁殿长老,大儒,甚至包括李牧之,天行衍,萧琴瑟这些在圣院修行百年的人物,这时候也只是远远的悬停在空中,一脸茫然和惊慌,难以置信。 千年圣院,十六州修行者心中神圣无比的敬亭山,怎么会封印有恶龙,更加可怕的是,敬亭山下,怎么封印有万魔! 第539章 英勇无畏莫凭栏,溜了溜了! 颜家的一位修行者忽然发疯般嘶吼:“是莫家人干的,是莫家人干的,要不是他随意丢剑和对七十二至圣不敬,绝不会引发这场灾难!” 原本仓惶而茫然的圣院万千修行者,听见颜家修行者的话,下意识便把这一切当作真相。 “莫家人真该死!” “万恶的莫家。” “早就说过,莫家有妖女,迟早要出事,这不,圣院要完了!” 轰隆隆! 天空惊雷阵阵,玄煞恶龙仰天一吐,黑色的魔珠引动满天魔雷,呼吸之间,它的实力恢复几成,再次变得可怕起来。 “都给我住口!”莫凡尘凌空飞起,环顾圣院的修行者,“当务之急是诛杀恶龙,封印魔窟!” 莫凡尘身影一晃,出现在玄煞魔龙的头顶,左手握着一本圣人书,右手为掌,圣人之字在掌心涌动,化作一张巨大的金色符网,金色符网能够随着玄煞魔龙的大小而变化,数十息功夫,就将其困于其中。 “莫兄,我来助你!” 六院院长之一的郦晶元双手一扣,洒下无数玄妙符篆,双手一拍,嘴里念念有词,那一张金色的符网越发耀眼,无数符篆化作五行之剑,酌魂之火,缚体之土,更有罡雷神符银光闪动。 然则,此番轰击,却彻底惹怒玄煞魔龙,仰天一声怒吼,金色的符网被撕开一个巨大口子,一记横扫,郦晶元当即口吐鲜血,莫凡尘也是面色一白,努力的咬牙坚持。 此时此刻,只要圣院的修行者们一起出力,就能将玄煞魔龙封印在符网之中。 然而,因为刚才颜家攻讦的话,让圣院的人下意识的回避,不信任莫凡尘。 稍纵即逝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 吼! 魔龙长啸,腾飞至云海上方,一口魔焰吐下来,两座敬亭山顿时被火海吞噬。 噗! 莫凡尘坚持数息后,吐出一口鲜血。 十里开外的云海。 莫凭栏抱着儿子,面色复杂,狼狈逃出来的瞿梁红,刚一来到他身边,就抬起手,打算给莫凭栏一耳光。 可这时的莫凭栏,眼里血丝流动,一只手捏住瞿梁红的手腕,将怀中儿子递给瞿梁红。 “梁红,平时我可以让着你,也可以随你拿捏,可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责任在肩,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万一我死了,给我儿子找个好的靠山,拜顾余生为师,他不会拒绝的!” 不等瞿梁红反应过来,莫凭栏已经扯下外衣,露出身上的铠甲,铠甲上铭文闪烁,腰带上挂着数十个不同样式的储物袋,各式各样的符篆藏于袖口,夹层之间,凌空飞度之际,莫凭栏两手撒开,两只奇特的纸鸢化巨鸟,巨鸟张开嘴喙,万千雷珠从巨鸟嘴喙中吐出来朝下方坠落,一颗颗雷珠坠入江海,先后明亮,雷光冲霄! 魔气中涌动的无数魔影,惨叫连连! 就当圣院笼罩在玄煞魔龙阴影之下时,莫凭栏这家伙竟然踏灵舟而来,灵舟的上方,有成百上千的符篆纸人,它们手持符篆,漫天洒下更多的符篆,符篆再次化为纸人,如此分化三次四次之后,敬亭山的天空,漫天皆是傀儡纸人。 这些纸人先是激射出一道道可以克制魔族的浩然正气,随后身体发出滋滋之声,将苍穹之雷引于自身,自杀式般朝那黑煞玄龙奔去。 玄煞魔龙气息强横,是一只上古魔尊横行诸天的坐骑,整个圣院的修行者,它都没放在眼里,却被莫凭栏以上万纸人轰击,庞大的身体虽然灵活,却始终快不过雷,被纸人附着之后,虽然有强大的玄煞护体,却也经不住轮番轰炸。 待所有的纸人爆炸完毕,威风凛凛的玄煞魔龙千疮百孔,浑身鳞片焦糊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孽畜,爷爷在此!” 莫凭栏大喝一声,吸引玄煞魔龙的注意力,纵身一跃,朝斩龙山方向奔去。 吭! 玄煞魔龙暴怒无比,庞大的身体搅动云海,狂风吹拂,若不是有七十二至圣大儒石碑为阵基,只怕两座敬亭山都会因为剧烈摇晃而摧山。 玄煞魔龙追逐莫凭栏而去,六院前依旧有魔气浮动,魔气之中,有成千上万的魔族幽影闪动。 “所有人,诛魔!” 郦晶元催动六院令,声音传至四面八方,袖口一抬,一本《玄界三江注》玉书如苍翠绽空,霎时间,三条江河从玉书中浮现出来,分别是临江,眠江和离江! 这是郦晶元根据玄界地图所注释的玉书,他认为天下十六州、大荒,北漠,南岛,东海,皆以三江之流为地脉走势,如三龙托地,在修行大道时,便以三江为龙,气吞万象。 以大地水龙之脉注入敬亭山。 顷刻间,敬亭山不断上涌的魔气竟被短暂压制。 圣院诸多长老和修行者见到这一幕才如梦初醒,纷纷施展手段,匡扶正义,诛杀万魔。 真正对圣院有威胁的那一条玄煞魔龙,圣院弟子是万万不敢去撩惹的,如今有莫凭栏出风头,他们自然不会冒风险,更不会关心莫凭栏是否会陷入危险。 云海上方,莫凭栏手段频出,阵法,符篆,术法只是寻常,偶尔还能祭剑斩那么几下,若有危险,就将他收藏的各种天地灵宝和异宝引爆,在气势上,完全不输给玄煞魔龙。 “玛德,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莫凭栏身法鬼魅,掌心捏着一个储物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忙换第二个,第三个,各种阴招损计让玄煞魔龙怒吼连连,待他又用了七八个储物袋,只剩下十来个的时候。 莫凭栏真的慌了。 “顾余生,你不够仗义!” 莫凭栏在云海上方被风吹得头发凌乱,四目寻找,十数日前,斩龙山明明就在这里,它怎么不见了? 呲啦! 玄煞魔龙的利爪撕裂一片云团,莫凭栏如一片叶子在空中飘荡,他苦笑一声,“这恶龙,我真的搞不定,我斩妖的水平一般,更不擅长诛魔……顾余生,老子被你害了啊。” 莫凭栏深吸一口气,袖口一抖,掌心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剑,嘴里念叨道:“死道友不死贫道,顾余生,算你狠!” 莫凭栏双手持剑,身后有一尊不伦不类的奇特法相涌现,手中剑陡然绽放出刺目的光芒,一斩万丈。 唰! 剑影消散,玄煞魔龙的一只利爪竟被他削去! 啐。 莫凭栏吐一口唾沫。 “我果然还是太弱。” “只能溜了!” 第540章 联手困龙,以血开剑刃 斩龙山,剑山密室。 剑鼎上方,一道暗灰色的光柱冲破密室,光柱渗暗进苍穹云端,深空里的阴雷被光柱引导,气息内敛而恐怖的雷力被注入到剑鼎内,剑鼎之中,融合了三魂之剑、斩龙剑,万千英灵之剑的新剑已成。 剑身古朴无光,剑的制式也随顾余生的性格塑造而成,剑柄七寸,以道家阴阳衍七星,正四反三,剑镡一寸,恪以佛心莲格,吞吐剑身三尺三,暗藏人间之志,剑身未开寸芒,存留人间三分善意,善意之下,是以天地玄符为刃,杀戮诛灭森然,龙血龙魂为剑纹,剑脊如长碑。 夺目璀光之外,顾余生正阖目掐诀,他的三魂早已藏于剑内。 形体之剑在匣,魂体之剑在瓶。 顾余生原本想要将三魂融为一体,将魂体之剑炼为丸,藏于泥宫之内,不过他发现身体虽已如玉璞,可还是无法完全释放和吸纳天地间最为神秘的荒气,只能退而求其次,引阴雷铸魂,将修行大荒经时产生的暴戾之气封印在本命之剑内。 新剑成,接下来便是开刃的过程。 顾余生暗引天地灵力缓缓开刃,神识与斩龙山相合。 忽然间,顾余生感受到斩龙山外有一股暴戾的气息在云海深处翻涌,甚至能够引天地阴雷,与他新铸之剑争锋! “怎么回事?” 顾余生分出一缕神魂窥看敬亭山。 刚在云海之端凝聚出一道虚影,就见一道身影狼狈而来,嘴里骂骂咧咧:“臭虫,你他妈别追了,把我逼急了,我真不客气了……哎哟,要死了要死了!” 一团魔焰化作火球,莫凭栏左右折走,头发披散,气息混乱,险之又险的避过。 “莫兄?!” 顾余生眉头一皱,印象中,这家伙好像从未有过如此狼狈时刻,他以神识延伸,当即发现整座敬亭山的异常,不由地愕然。 “卧槽,顾兄???”莫凭栏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指着顾余生,“你就在这别动,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莫凭栏手指一抬,指缝中四枚雷珠朝远处掷去,然后又把一张符塞到顾余生的手上。 “送你的。” 轰轰轰轰! 四道罡雷响动。 一条恶龙从雷瀑中探爪飞出来,猩红的眼睛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把手中符猛的捏碎,反手一抓,就将溜到百丈开外的莫凭栏给摄了回来。 “莫兄,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你?!” 莫凭栏瞪大眼睛扫顾余生一眼,随即愕然。 “神识化虚?你本体呢?放开我,要死了!” 吭! 一声龙啸。 吹得莫凭栏头发衣衫尽凌乱。 顾余生的神魂也在风中渐渐化作一把剑影。 “莫兄,你来得正好,我新剑已成,正在开刃,这魔龙正适合祭剑,你务必困它一天两天。” “什么?”莫凭栏怒吹欷歔的胡须,一副大怨种的表情,“顾余生,你他妈太看得起我了,真的,现在圣院乱成一锅粥,我要躲起来,万一死了,我儿子就没有爹了。” 顾余生的剑影消散,声音在莫凭栏耳边响起:“莫兄,帮个忙嘛,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我传他一身本事,你不会吃亏。” “靠,你小子真会用饵!” 莫凭栏略一盘算,觉得顾余生提的这个条件没法拒绝,当即手把乱发一束,左手大拇指往膻中穴一按,一道奇特的灵力从拇指注入体内,他的身体骨骼噼里啪啦作响,一股神秘,寂灭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他的双瞳,也渐渐变成灰瞳。 “那就解开第一道封印来玩玩。” 莫凭栏的身体周围,神秘的气息好似深水波纹一样,一圈圈的向四面八方荡漾。 原本极为暴怒的那一条玄煞魔龙,竟盘亘在云层之中,灯笼般大小的眼眸露出刹那的犹豫和忌惮。 莫凭栏手一抬,一把极为小巧的匕首从袖口内滑落,反握之后,往左手手心一抹,鲜血顺着匕首开刃,他的嘴角渐渐上扬,嘿嘿一笑,“我这个当爹的,也得给儿子准备点好的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如顾余生疼儿子……嗯?这家伙……那是我的儿子!” 莫凭栏莫名的有些烦躁。 身影化作一道道残影出现在玄煞魔龙的周围,“臭虫,你这一身皮不错,我收下了,你别太张扬,我可以把你的龙魂送回龙域……” 吭! 原本神色忌惮的玄煞魔龙,听见龙域二字,勃然大怒,张开巨口,一颗似黑洞一般的魔龙珠吐出来,顷刻间,方圆数十里的天空,皆陷入黑暗永夜,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 莫凭栏把匕首含在嘴里,喃喃自语:“这正是我想要的。” 啪! 莫凭栏双手一扣,挽了一个极为古怪的诀,只见黑暗的天空,有八根奇特的灵柱好似从虚空之中召唤过来的一般,每一根灵柱雕龙刻凤,神秘的玄光闪耀,每根灵柱上飞出一根缚魂之链,发出哐哐哐金器悦耳之声,诡异般扎进玄煞魔龙的全身寸龙穴位里。 玄煞魔龙巨大的身体,陡然变小数十倍,被困在灵柱结界。 任它如何挣扎,竟也无济于事。 莫凭栏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如鼓声,片刻后,他眼瞳里的灰色消失不见,整个人恢复了正常。 就在此时,云涛之中,一道剑气横空,闪耀的剑芒带着顾余生御空而来。 顾余生手持未开刃的新剑,疑惑的看一眼莫凭栏。 “这么快?” “臭虫我困住了,以后离我儿子远点。”莫凭栏说完,身影一闪,出现在玄煞魔龙的腹部,嘴里衔咬的匕首切下两片暗光浮动的龙鳞,将其捏在手上,朝顾余生随手丢来一块,“想要儿子,你自己抓点紧,和晚云的事,该办就办了……”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的注意力被转移,有些无语的旋了一下手中剑。 “莫兄,我咋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说了,反正以后别提我儿子。”莫凭栏朝顾余生拱了拱手,目光落在顾余生的剑上,平静道:“你这剑有些特殊,想要一次开刃,恐怕办不到。” “一步步来。” 顾余生左手掐诀,手中新剑嗡的一声化作万千剑影,强大的剑阵将八根灵柱一起笼罩进去,下一刻,万剑齐齐垂落,纷纷没入玄煞魔龙体内。 吼。 魔龙暴怒狂啸,身上鳞片泛起黑色闪电呲呲作响,但是这些闪电刚一离体,就被顾余生炼的新剑吸收得干干净净。 第541章 空间神通,被腐化的道符 “该死的……” 玄煞魔龙竟口吐人言,先是凶狠狠的盯着莫凭栏,随后看向顾余生,眼中的暴戾之气越来越盛,它再次吐出魔龙珠。 毁灭的气息将整个结界笼罩,顾余生布下的剑阵,万剑齐鸣,剑身如黑莲旋转,魔龙珠内的本源魔气,被顾余生的剑吸走大半。 方才还幽暗森森的魔龙珠,体形直接减少一半,魔龙珠外面的魔气被剑吸收之后,另外一种极为怪异的力量仿佛冲破枷锁,呲呲呲作响。 魔龙珠之中蹿出一个个腐化的道符。 道符沾染魔龙的本源气息,化作一条条魔龙分身,张牙舞爪般朝顾余生和莫凭栏袭来。 顾余生虽然无剑在手,但他本身就是一把剑,体外三尺剑墙牢不可破,剑墙也有万千之剑在旋转,朝他袭来的魔龙虽然也极为强大却无法伤他分毫。 比起顾余生的淡然,莫凭栏则是左支右绌,格外狼狈的样子,身后有十几条魔龙在追逐,一路嗷嗷嗷乱吼乱叫。 “要死了,要死了,顾余生,快帮忙!” 顾余生双手抱怀,凝观那一道道被腐蚀的道符。 莫凭栏则继续溜那一群魔龙,如此一来,反倒给顾余生争取了炼剑开刃的时间。 玄煞魔龙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但面对如此狼狈的莫凭栏,它反倒不去攻击,反而是将所有的杀意都转移到顾余生身上来。 玄煞魔龙将魔龙珠吞入腹中,体型一点点变化,魔气翻涌化作一名黑袍道人,黑袍道人左手掐诀,右手一抬,九枚污染的铜钱被抛在空中,九枚铜钱各自翻转成一线变成一把铜钱剑。 “森森森!” 铜钱剑被黑袍道人捏在手上,一剑向顾余生刺来,霎时间,九枚铜钱彼此叠加,一瞬化作九道剑意。 顾余生心中一惊,尚未反应过来,那九道剑意已然撞在剑墙上,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好快!” 顾余生再次一凛,三尺剑墙陡然厚重几分,待九道剑意消尽,三尺剑墙已轻盈稀薄了几分。 顾余生以指凝剑,正要反击,心中泛起陡然间泛起一股不妙之感。 电光石火之间,顾余生施展大风歌,向一旁掠去,同时祭出本命瓶中尚未开刃的剑破体而出。 顾余生腾挪的地方,并无异常,可他身前的剑墙,却被消蚀出一道裂隙,顾余生凝目看去,却发现那并非是玄煞魔龙的腐蚀力量,而是一种至柔的剑气,几乎凌驾于在他的剑意之上。 至柔到极限为至刚。 顾余生虽然召唤出魂剑,却依旧感觉到危险,生命威胁之下,他的身体诡异般的泛起一层涟漪,看似不动,实则在瞬息间已将身体短暂的腾挪到另外一层空间。 这是顾余生近日根据大荒经以及儒道佛妖魔等无数典籍和那三卷玄妙的天道符文领悟出来的空间神通。 虽然只领悟到一丝丝超越三千大道法则的皮毛规则和法则,却已经是他最大的杀手锏和保命手段。 “小心!” 几乎同一时间,莫凭栏也感应到什么,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追逐他的十几条魔龙分身纷纷化作血雾。 噗! 一缕鲜血如丝线朝两方溅射。 莫凭栏的瞳孔剧烈的一缩,先是担忧般的看向顾余生,随后眼底逐渐化为惊愕。 血的确是从顾余生身前飙出,但受伤的却不是他,而是黑袍道人,黑袍道人的脖子处有细密的剑痕。 莫凭栏只看见一缕剑气从顾余生的指尖消失,黑袍道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颗头颅被整齐的斩断,变成一颗煞气滚滚的龙头!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莫凭栏身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句话也没说。 莫凭栏双手一合,八根灵柱将龙头锁住,让顾余生的剑阵沐浴在龙血之内,一尊剑鼎滴溜溜的旋转飞出,一鼎龙血成剑池。 可莫凭栏对眼前的这些都不感兴趣,而是一双眼睛上下打量顾余生,数息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方才那一剑,我不明白。” 顾余生也是哂然一笑,“莫兄,那十几条魔龙分身暗藏魔龙本源,你施展的手段,我也不明白。” “算了,不说这个。” 莫凭栏微微摇头。 “这玄煞魔龙是魔族无疑,可他为什么会施展道家剑术?” “你问我,我也不知。” 顾余生暗自回想刚才的一剑,抛去玄煞魔龙自身的实力强大不说,即便那黑袍道人的实力与境界与他相当,刚才的那一剑,以他剑道的造诣,也很难抵挡。 道家真正的剑术威力,竟然是在魔族恶龙身上见识到。 就在此时,后山有一道韬晦的气息踏云而来。 正是九先生万千象。 他穿着灰旧的袍子,人未至,几枚算卦铜钱已成阵,莫凭栏悄然将那八根灵柱一收,恭敬道:“拜见九先生。” 万千象飘然踏空而来,平静道:“莫家出了你这样的年轻人当真了不起。” “九先生谬赞了。” 莫凭栏十分谦虚。 “拜见九师兄。” 顾余生也欲上前行礼,却被万千象打断:“以龙血剑池开剑刃,千年难得一见,小师弟不要分心,我助你一臂之力。” 万千象朝剑鼎丢去一枚铜钱,霎时间,剑鼎内有纯正而强大的庚金之气溢出,铮铮剑音向四面八方荡去,引动敬亭山对望峰的两尊古鼎悠悠回响,古老的钟声将敬亭山下的魔气驱逐,晦暗的天空一点点恢复明朗。 那被顾余生斩去龙头的玄煞魔身,本源之力汇聚于顾余生的本命剑上,被本命剑一点点的吸收,剑已开刃,只是未至利刃的程度。 玄煞魔身的体内,又有无数被污染的道家玄符逸散,莫凭栏可舍不得它们就这么消散,取出一张暗金符纸,将这些玄符一一收集封印。 万千象见状,捻须一笑。 “莫凡尘两袖清风,乃是真正的大儒,后辈之中,却出了你这样的滑头,若是圣院的弟子都如你这般懂得争取天地大道,今日之难,何至于鸡飞狗跳。” 莫凭栏不好意思挠头:“九先生,晚辈穷怕了。” 第542章 新剑归匣,正是启程时 万千象闻言,神色肃然,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落在莫凭栏身上,莫凭栏眼睛溜溜一转,忙不情不愿的对顾余生拱了拱手,“咳,那个,咱俩应该是怎么称呼……” 顾余生把手一摆,大方道:“咱俩各论各的,我叫你大舅哥,你叫我小师叔。” “滚!” 莫凭栏连忙摇头,愤愤然。 “你娶我妹,凭什么我比你矮了辈分!” “好了,小师弟,正事要紧。” 万千象手掌一翻,将一枚令牌握在手心,对莫凭栏说道:“君子处木雁之间,当有龙蛇之变,以你的年龄和能力,不必再潜藏于渊,今日圣院之变,需要有一人出面担当大任,我看就你吧。” “九先生,万万不可,晚辈才疏学浅,本事稀松寻常,难当大任,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莫凭栏歉意拱手,不等万千象把令牌丢给他,身影一闪,飘然远去。 万千象手捻令牌,面有沉吟,便不再强求,只是有些意味深长的对顾余生说道:“小师弟,莫家有潜龙,他日必飞腾于天。常言道:苍穹虽大,二龙难并,但愿你和莫家小子,能守今日之初心。” 顾余生以心神合剑开刃,说道:“九师兄,我知莫兄为人。” “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天空,我自不必说什么。” 万千象又抬起袖子,随意一挥,龙血池随风飘荡,落在消隐的斩龙山剑道场。 一道强大的结界将整座斩龙山笼罩。 万千象警惕的看一眼林间小院,顾余生收敛心思,说道:“九师兄,那是小宝瓶,从青萍州就一直跟随我了。” 万千象轻轻点头。 但他依旧不太放心,暗自以神识向四面八方探查了数次,才密语道:“小师弟,小师叔的肉身,是不是被你藏在斩龙山了?” “嗯。” 顾余生点头,见万千象神色凝重,不由地问道:“九师兄,十师兄炼的那枚丹,晚云给你了吧。” “今日之祸,就是那枚丹招来的。” 万千象双手拢袖,缓步走在斩龙山剑道场的小径路上,眉头紧锁。 “我本以为借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力量,能够将小师叔的魂魄从三千世界召回来,谁知道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封印之力已经弱到无法压制封印的万魔,更别说召唤小夫子的魂魄了。” 万千象说到这,又一脸担忧道:“还有你十师兄,他虽然已传信回宗门,可他被大荒的伏龙圣君击伤了,在大荒深处养伤,待恢复元气,少说也得三五年时间,而他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大荒有诸多异常之处,魔族频频冲破封印,十万妖族的领地被无限侵蚀,照此下去,妖族必然会再次席卷人族的领地。” 顾余生看一眼仿佛沸腾的龙血剑池,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将新剑开刃,顾余生坦言道:“九师兄,既然我传承了斩龙山的道场,肩上就有一份责任,我能做些什么,你直接说就是了。” 万千象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打量跟在身边的少年,少年的眸光,一如当初下敬亭山去往大荒时那样明亮,可不到两年的时间洗礼,他的身上,多了几分从容,淡然和洒脱。 “小师弟,你有一个很好的老师。” 万千象捻须笑了起来,“在我看来,你虽入圣院得小夫子的传承,然圣院却无恩于你,你能言责任在肩,世间不知道有多少自诩正义之人当感到羞愧。” “如此,师兄我也不再拐弯抹角,小师弟,今日圣院之乱,天下各方势力必然会将注意力汇聚于敬亭山,然而,比起圣院之乱,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思来想去,只有小师弟你去做最为合适。” 万千象看向苍穹。 “近日我夜观天象,苍穹之顶出现了异常,许是有人暗中饲养异兽吞噬界面,才会让魔族纷纷冲破封印。我向天卜卦,所有的一切,皆暗指青萍州,小师弟,你愿意回青萍州吗?” 顾余生神色如常,然而思绪却如湖面波涛,早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他双手拱在身前,弯腰道:“多谢九师兄成全。” “就当回家看看吧。” 万千象轻叹一声,眼前的小师弟,心地还是如此的质朴纯良,可惜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为了一己之力,不会睁开眼好好的看看眼前的少年。 “小师弟,你登青萍山的那天,我会亲自去看看,我也会让天下人去青萍州凑这个热闹。” 万千象平静的说道。 顾余生闻言,眼眶暗红。 藏在斩龙山的小夫子肉身,被万千象唤来的老牛驮着,将其藏身于学海深处。 两日之后。 斩龙山被小宝瓶炼化,彻底与那一副清源洞天图融合。 顾余生新炼的剑已成,但如莫凭栏所说的那样,剑刃并未完全开锋,依旧有一半处于混沌封印状态。 敬亭山下方的洗心海出现了数十个魔窟,圣院的修行者组成除魔小队,日夜斩魔,天下十六州的宗门,世家,玄龙王朝等势力,趁机汇聚中州,斩魔这事,出力是假,捞名声是真。 许多隐世宗门,也趁机出世,打着拯救天下苍生的幌子,行走在人间,人间苦难,未见魔至,乱象已起。 子夜。 圣院后山,洗心湖畔,莫晚云闭关的洞府前。 顾余生穿一件白袍氅衣,身背剑匣悄然而至,静立湖畔,不去惊扰水波。 宝瓶穿一身粉色小衫,扎着个高马尾,嘴里喊着一根饴糖棒,背上背着小书箱。 雪花飞落,洗心湖上白茫茫一片。 “公子,我去叫醒莫姑娘。” 宝瓶见雪花落顾余生肩头,纵身跃去莫晚云的洞府。 “宝瓶,回来。” 顾余生叫住宝瓶,神色平静道:“晚云不在洞府。” “啊?” 宝瓶有些茫然。 “公子,我们将回青萍州,莫姑娘若是知道,也必定会随我们去的。” “我知道。” 顾余生移动脚步,行至洗心湖中间,从袖中伸出手,雪花从指尖落在湖面上,顾余生先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后蹲下来,湖面已结厚厚的冰层,月光皎洁,冰层下方有鱼在摇曳,不知道游向何方。 顾余生神识感知的边缘,一条红鱼在深海里漂流,悠远的鱼歌恍如在耳边。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 起身抖落肩头的雪花。 “宝瓶,走了。” “不和莫姑娘说再见?” “已经说过了。” 顾余生走到宝瓶的身边,顺手把小书箱拿下来放在背后。 宝瓶一跃跳进书箱,探出个头来,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四周后退的风景,有些兴奋的伸出两根手指对月亮比了个动作。 “回家咯!” 第543章 迷失之海,神秘节点 月落敬亭山,山里山外的热闹,与夜行打马向北的少年无关。 当白马啸过敬亭山外的阔道,洗心湖畔,一道倩影静静伫立,随后化作一道白色狐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密室内,一潭水池连沧海,月飞如镜,波澜壮阔的风景,随着那一道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乌篷船上,莫晚云茕茕孑立,长袖低垂,双眸藏思。 身后片片雪花飞舞,凝成一道白雪影子,低语道:“我有些不明白,他从中州到大荒,行了一年的路才找到了你,世间有情,他也算至诚之人,你心与他一体,何不跟他回青萍州?” “你不是一向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吗?” 莫晚云头也不回,一双眼睛凝看小潭沧海起海雾。 剑灵白雪飘然在莫晚云的肩头徘徊,低声道:“我从未反对过,只是想要看看他对你的心到底有多诚而已,有一件事我实在很好奇,那夜在大荒清凉观的眠月井里,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看到。” 莫晚云面前的水潭海雾越来越盛,一条红鱼一跃而起,窜入莫晚云的眉心,莫晚云身上的气息迅速攀升,白雪兀然一惊,当即一掌拍出,乌篷船从小潭驶出,穿过迷雾之后,出现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大海上方,电闪雷鸣,深不见底的海面上,有九条水龙岛吸水,强大的水柱好似撑起迷雾深邃的天空。 苍穹深处,琼楼玉宇,美轮美奂,宛若海市蜃楼一般。 轰隆! 当一道惊雷击打在莫晚云身上后,她的气息攀升至极致,海面狂浪三千丈,层层波涛起伏,将那九根水柱从中摧毁。 霎时间,天空好似一张奇特的纸被撕开了一样,开始出现褶皱,破洞。 九道水柱的正中心,一缕仙光投照下来,浓郁的仙灵之气形成七彩斑斓的彩带,只要踏上那一条彩带,就能乘风而起,跃上九霄。 剑灵白雪瞳孔一缩,身体化作片片雪花盘亘而飞,欲飞九霄。 她神色激动道:“原来此界无数强者寻找的节点,竟然在这片迷失之海,莫晚云,我们走吧,离开这个牢笼,去看真正的世界。” 莫晚云岿然不动,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白雪催促道:“你在犹豫什么,这可是千年难得的机会,你知道无数修行者为了寻找飞升的节点,耗尽一生的心力吗?节点就在我们头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不会走的。” 莫晚云抬起袖腕,手心多了一把白帝剑,她并不解释。 “要走你走。” “为什么?难道在你眼里,百年人间真的比长生、自由还要重要?”白雪皱眉,急促道:“你知不知道,所有的空间节点,都是会变化的,稍有耽搁,一旦消失,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你不走么?” 莫晚云一双眸子盯着白雪。 白雪愕然:“我一个人?不是,你要和顾余生厮守人间?百年后,你未必还有这样的机缘。” 白雪见莫晚云一动不动,急得重新显出身影,她咬了咬牙。 “那我走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现在虽然已经成为真正的妖圣,但还是要小心,这个世界有很多老怪物,即便是妖帝,也并非真正无敌,还有,你要小心灵阁……” 白雪纵身一跃,踏上那一条仙灵之气形成的彩带,漫天的雪花化作一朵雪莲滴溜溜的旋转。 眼看着就要穿过那一道空间节点,那一朵雪莲中,露出白雪的身影,她似有几分不舍,从雪莲中分出一朵极小的雪莲,飘然落在莫晚云的掌心。 “万一不能再见,我这一缕魂念,你留着做个纪念……” 白雪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空间节点传来一声惨叫,只见白雪神魂所化的雪莲,被无形的刀锋切成千片万片。 不止如此,那无尽的迷雾沧海远处,有古老的歌谣低唱,如催眠曲一样,白雪的灵魂碎片被催眠,一只魂线从虚空之处探来, 化作渔网,将白雪的灵魂全部捞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莫晚云只来得及抬起头看见那骇然的一幕,所有的异象就消失不见,连同那空间节点也随之弥合。 “白雪。” 莫晚云原本对白雪极为冷漠,此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善良,不忍,左手掐诀,一团幽幽魂火在掌心亮起,宛若一盏灯笼,天地间的几点魂星朝灯笼汇聚。 之前白雪留下的那一朵小雪莲,将那点点魂芒收集,勉强化出白雪的透明的虚影。 也亏得白雪一时的善良,才让她没有彻底灰飞烟灭。 “那究竟……是什么?” 白雪不甘的看一眼苍穹,惊恐之余,又万念俱灰,再无之前的神彩。 莫晚云轻吐道:“垂钓者,这个世界最神秘的存在,我曾经见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是神的使者,这方世界的看守者。”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要一辈子被囚在这方寸之地了吗?” 白雪神色不甘,残魂一点点没入莫晚云的白帝剑内。 “这世界很大的,当年余生从青萍州来找我,那一路的山山水水,都是阻碍,我不是很明白。”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天空和广袤的大地。” 白雪的声音消失不见。 莫晚云一个人站在乌篷船上,看着大雾弥漫的沧海,低声呢喃道:“如果世界将会如眠月之井预言的那样,那我宁愿这方世界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莫晚云脚尖一点,从乌篷船上飞起,穿过厚重的云层,看一眼沧海明月,抬起手,白帝剑向天空斩去。 白帝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发出锐利的剑芒,而是斩出无数条灰色的迷雾,将天空再蒙上一层奇特的薄纱。 莫晚云收剑归鞘,改为双手掐诀,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片刻之后,沧海之上,有九条狐尾替代了原本的水龙柱。 九条狐尾延伸至苍穹的尽头,遮云掩月。 片刻后。 一只荒兽巨眼缓缓睁开,一道光束激射而来。 莫晚云九条尾巴合在一处,托着一颗奇特宝珠。 荒兽巨眼的光束照在宝珠上,被宝珠吸收,天空一暗后,被吸收的光束从宝珠内绽放,沿着原来的路返回 。 荒兽巨眼在那光束下瞬间泯灭,化作上万灯笼,愤怒的怒吼声,引发海啸万丈! 第544章 北上归途,龙骨大船 清晨,中州古道悠悠。 顾余生策马慢行。 书箱里,宝瓶伸出个脑袋,说道:“公子,前面的京衢城有到烟州的传送阵,我们要去乘坐传送阵吗?” “不急,我们骑马入儋州,然后再坐江船北归,一路上花不了几个月时间。” “噢。” 宝瓶若有所思,片刻后,手指敲了敲额头。 “公子,你是不是在回味和莫姑娘一起南下的点点滴滴?” “没有。” 顾余生双腿一夹,白马忽然嘶鸣疾驰在古道上。 “明明就有嘛。” 宝瓶在书箱里被吹来的寒风灌口,差点说不出话来。 “宝瓶,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 虽是隆冬,但顾余生的脸上,洋溢着别样的朝气,仿佛片片雪山在他眼中,皆是寻常。 “且!” 宝瓶扁了扁嘴。 风吹动顾余生的长发,雪花狂乱,宝瓶眼中的世界,只有少年纵横疾驰的背影。 傲娇的宝瓶在风雪中安静下来。 这样的背影,让她想起很多事,不是她的,是关于公子的: 从青萍山到敬亭山,从敬亭山到大荒。 那时的他,孑然一人,寻心中挚爱,寻大道恩师,寻心中的人间正道,现在,这些都一一实现了。 秦先生没有在公子身边。 莫姑娘也没有在公子身边。 但都在他心里。 那年出青萍,前路渺渺,一路荆棘,路上的山川美景,也无心驻足留恋。 而今,公子已是背剑人,背上了秦先生的剑匣,有了自己的剑。 这一路向北回青萍。 又岂止是回青萍? 曾经失去的,凋零的,或许对公子而言,都是心中无法释怀的。 宝瓶心中念着事,耳畔风呼啸,她从未有过如此宁静的时刻,低头从书箱里拿起一幅洞天卷轴,缓缓展开,说道:“公子,等回到青萍州,我要为自己建造一所大大的房子,周围种满无数桃花,等春天花开的时候,我就在桃花树下躺着睡觉。” “好啊。” 顾余生纵身一跃,白马跃过数座大山,山川河流皆在马蹄之下,他如雄鹰般遨游天空,可顾余生并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骑白马落地,把白马化石雕,丢进书箱里。 宝瓶扁了扁嘴。 “公子,如今咱俩也应该算富贵还乡吧,何必这么低调?” 顾余生摇头,行走在官道上,身后留下一排脚印。 “宝瓶,修行这一条路,还是一步步的走比较踏实,我们回青萍州,也只是如远游之人回家而已,如果说一定要讨回一些什么的话,我希望那一片桃花林能够属于我。” “那曾经站在云桥上嘲笑公子的人呢?”宝瓶捏起拳头,“如果他们还不长眼,公子一定会揍回来的吧。” “当然。” 顾余生毫不犹豫的回答。 只是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又道:“只是当年的他们,未必有多少还在世间。” “也是。” 宝瓶脸上露出几分快意。 “这一切,都是他们应该遭到的报应,幸亏公子提早走了半年,否则,也会被浩气盟算计进去,青云门的弟子戍守仙葫州妖关,死的大多数都是看不起公子的人。” 顾余生平静道:“他们的面目,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真的?” 宝瓶有些不信,歪着脑袋。 “公子曾在仙葫州暗中救过他们,他们应该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情。” “救他们的是莫凭栏,不是我。” 顾余生随手抓起一片片雪花落在手心,轻轻一吹,雪花又从掌心飘飞。 “我的心和剑,早就和这雪花一样冰冷了。” 宝瓶库库库捧腹大笑:“是是是,我家公子最冷酷无情了。” 顾余生侧目看宝瓶,手指在她小脑袋上轻轻一敲。 “本来准备进城给你买串糖葫芦的, 算了,算了。” “啊?公子,别呀,你最善良,对宝瓶最好了!”宝瓶双手拱在身前,眼泪从嘴角流下来,楚楚可怜,“求求你了。” 顾余生无奈摇头。 “那你还不走快些。” “好耶!” 宝瓶屁颠颠儿的跟在顾余生身后,美滋滋的进城。 顾余生用一串糖葫芦,带着小跟班宝瓶看尽了一城的人间繁华。 向北启程入儋州,宝瓶在书箱里呼呼大睡,偶尔鼻子吹泡泡,若是太冷了,还会裹着毯子蜷成一团,如一只乖巧的橘猫。 儋州码头,雪花漫河。 这一条从青萍州到儋州的江河在这里被一分为二,往东流,从汀州流至东海,往南流至中州问心海。 江河万里,自然会滋生无数世俗的帮派和势力,王朝的力量,在这里亦不管用,江湖是道,有道上的规矩,沿用千年,只是近些年来,斩妖盟盯上了这条长河,往世俗帮派中打入自己的人,控制着无数水鬼和势力。 原本南来北往的小船,数年间变成了龙骨大船,这些龙骨大船是由斩妖盟的工坊铸造师、造船师、铭文师联手打造出来的,龙骨船除了三班劳工苦力之外,还有专门的控船师,一旦铭文、阵法启动,这些龙骨大船不仅可以乘风破浪,还能够直接穿越迷失之海,行游捷径,缩短数月的时间。 但是,乘坐这龙骨船的价格,也极为昂贵。 渡船码头。 顾余生背着书箱走来,宝瓶探出脑袋,看着那一艘有七八层高楼大小的龙骨船,一脸惊讶:“公子,斩妖盟的好大的手笔呀。” “当然,斩妖盟和浩气盟几乎掌控着天下十六州的所有财富,每年圣院的修行者下山为两盟效力之人不计其数,能打造这样的龙骨船自然算不得什么。” 宝瓶左右打量,“公子,我听人说斩妖盟的本部在东海深处的一座空岛之上,很是神奇,以后,我们去看看。” “嗯,等莫姑娘出关回青萍,我和她一起去。” “啊?” 宝瓶嘴角下塌。 一副大怨种的表情。 顾余生反手刮了刮宝瓶的鼻子。 “放心,会带上你的。” 宝瓶这才扬起下巴,颇为得意,片刻后,古灵精怪的凑到顾余生耳边。 “那个……不会影响你和莫姑娘那个……吧?” “那个?” “嗯,就是约会啊。” “哦,不会,你不装睡,我也会把你敲晕的。” 顾余生赏了宝瓶一个爆栗子。 疼的宝瓶唉哟直叫唤。 宝瓶的声音惊动了津渡岸上的赶路人,纷纷侧目,一双双眼睛向顾余生看来。 顾余生只觉这些人的目光诡异,不由地警觉起来。 这场面,好像有些不太对。 第545章 海族传说,海女伽蓝衣! 顾余生以神识暗中扫过这些人,才发现这些人气息古怪。 他们当中,大部分男人身材较矮,但双臂狭长,体态宽粗,皮肤呈现古铜色,他们的头发上扎着颜色艳丽的禽翅簪羽,大体样式上相同,但细细分辨,会发现他们当中越是体型宽而矮的,头顶的簪羽就会越多,也更加的贵重。 除了体型外观之外,他们身上的行囊也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的腰上挂着数个不同的篓子,有点像鱼篓,鱼篓上有海贝,珍珠,玉石等作为装饰,鼻子至颧骨处,涂有红、白两色纹印,他们的眼睛也比寻常人要大一些,如同鱼眼。 牙齿如鲨,留着的胡须也被染色、或是系上古怪的须绳,翕颌之间,发出古怪的青铜敲击之声。 正值隆冬,这些人穿着极少,露出的臂膀,双腿上,皆有极为复杂的图案。 “公子。” 宝瓶也感受到渡口岸上的异常,没了嘻嘻哈哈,她先躲在书箱,又偷偷的伸出脑袋来窥看。 可就在这时,一只狭长的手忽然伸来一把将宝瓶从书箱里提了出来,随之迎来的,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和一身量极为高大伟岸的奇女子。 “哈,好可爱的瓷娃娃!” 声音响起之时,顾余生亦是兀然一惊,他只感觉到有人接近,没想到对方速度竟然这么快,他指尖凝藏暗剑,以转身斜看, 却见两座巨峰如敬亭山袭压而来,沟壑深邃暴露,并夹杂着海风气息。 顾余生侧脸,差点撞上奇峰,脚尖一点,向后急退丈许,并一卷袖口,让被置于掌中的宝瓶落在他的肩膀上。 隔着丈许距离,顾余生亦要抬起头来才能看见那女子的整个模样:女子高近一丈,一头火红的头发极为惹眼,双手抱怀,不止身前两座山峦起伏,整个人,更是如长剑奇峰,仅仅是小腿,就有其他男子那么高。 周围的男子在恭敬向女子行礼,而奇高女子的后方,还有娇笑之声传来,显然是在嘲笑顾余生刚才后退的狼狈。 顾余生看清面前的女子,又与旁边那些男子做对比,脑海中浮现出一瞬的不堪画面,随即微微摇头,把那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出去。 可顾余生这般细微的动作,却好似被奇高的女子猜中,她冷哼一声,根五指一握,拳头紧捏,霎时江河之水随着女子握紧的五指而动,化作透明拳头的形状覆盖,根本不用跳起来,就已高高朝顾余生的天灵盖砸下来。 顾余生见对方如此霸道蛮横,屈指一弹,一道无形剑气将江河之水凝聚的拳头斩碎,并化作数十把水剑回归江河,水剑入河,消弭得无声无息。 “海女??”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开口。 而海女这四个字,顿时引来上百道浓浓杀意,只见奇女子身后,十数名矮小的男子齐齐奔出,他们脸上的纹印逐渐活化,就要对顾余生动手。 “都给我滚回去!!” 身材高大的海女低喝一声,身材矮小的男子们,畏如神明,连连后退,其中一名男子刚刚跃过奇女子小半步,就被女子一把抓起来,狠狠的丢进江河。 “他们只是卑贱的奴隶,而我是迦南岛上的主子。” 海女仿佛在向顾余生解释他刚才不该有的念头。 “我叫伽蓝衣,阁下的剑比你的心要干净,刚才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太喜欢你书箱里的瓷娃娃。” 海女说到这,以手撩动火红的长发,掌心摊开,成百上千五彩缤纷的果糖从天空洒下来,落在顾余生的书箱里。 “瓷娃娃,你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对么?” “宝瓶。” 宝瓶回答一句,双手接了一颗果糖,抱在嘴边轻轻一嗅,似十分享受,傲娇地抬头看着如山高的海女,“这是我家公子,这世上最善良最讲道理的人,刚才算你运气好,唔……公子,这糖好甜……你要不要尝尝?” 顾余生额头一黑。 宝瓶这贪小财的毛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都怪莫凭栏。 顾余生无心搭理这些高女矮男,转身就走。 顾余生的脑海里,在搜寻有关海女的信息,不想关于海女的一切,竟是记载于书箱中的一本佚书野志: 传说万年前,大佛天遣一名叫做圣心的行僧至玄界弘扬佛法,赐下佛门四大佛宝,木鱼,佛珠,韦陀和袈裟。 百年时间,圣心法师将佛门扬至玄界诸州,唯独在玄界南海之地的一座孤岛之民不奉如来宝经,只信奉海神。 圣心法师为求功德圆满,欲登岸传佛,然而那一座孤岛有迷雾遮挡,圣心法师耗费数十年时间寻岛而不得,某一天,圣心法师心生一计,以身藏海鱼而渡,终得上岸。 然则,那海鱼却化人身,口吐人言,‘法师欲渡众生之苦,却渡不自己至彼岸,今我渡法师佛身过岸,可得如来真法?’ 圣心法师闻言,言曰:可。 海鱼须臾得佛果。 然则圣心法师却猝然佛心碎裂,千年修为一朝尽散,沉身于海。 十月后,那本已得证大道的海鱼诞下一女,取名海女。 后来,大佛天知晓此事,遣三大尊者将海鱼囚于西方极境。 多年以后,海女统治一方,为纪其母,将岛改名为迦南岛,与大陆隔绝。 如今,海女携族人出现在儋州,让顾余生很是不解。 “喂,那位公子,你也是北上青萍狩猎的吗?” 顾余生停下脚步,眉头一皱: 青萍狩猎? 顾余生回头,看向那如山高如水波涛的海女。 “我要回青萍州,但却不是狩猎。” “果真?” 海女伽蓝衣低着头,将顾余生看了又看,捏起拳头,威胁道:“任何去青萍州狩猎的人,都是我们潜在的敌人,我们要在这里干掉他们,既然你不是,我为刚才的鲁莽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有大海一样广阔的心胸。” “不,我没有这样的心胸。” 顾余生迈步,朝渡口停摆龙骨船的登船口走去。 “年轻人,你要去哪?” 满脸胡须的男子站在船板上,双手抱怀打量顾余生,他看不透顾余生的修为,可顾余生既背着剑匣,又背着书箱,实在古怪。 “青萍州。” “那你可算上对船了,我们这艘船将会穿过迷失之海,只需六七日便可至青萍州。”满脸胡须的男子说到这,比起一个手指:“如果阁下是修行者,需要灵石一块,如果你是江湖中人,则需要一万两白银……而且没有单独的座舱。” 迷失之海? 顾余生听见这四个字,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迷失之海的恐怖。 “没钱,凑什么热闹?” 身后传来男子肆意的嘲笑声。 嗒。 一块灵石从顾余生头顶飞过,落在甲板上。 远处传来海女伽蓝衣高傲的声音:“他的路费,我给了。” 第546章 蓑瓮摆渡乌篷船,魔族渐起失家园 满脸胡腮的男子把玩手上的灵石,发现成色不错,开口叫住顾余生。 “嘿,小子,有一张白脸,关键时刻还真是能顶事儿啊,就是有些地方不知道能不能顶事儿!” “哈哈哈。” 龙骨船上,立即传来阵阵笑声,这些戍守船员,都是斩妖盟的修行者,大多只有四境修为,勉强能够以自身的灵力催动船上的灵符,实际上只是一种高级苦力而已,可即便如此,在他们眼中,似顾余生这样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人,要么是绝世高人,要么是江湖武者,是他们可以随意取笑和拿捏的存在。 既然给不了灵石,又拿不出白银,自然属于后者了。 嘲笑声音入耳,顾余生停下脚步,他微微回头,仅仅一个眼神,守在甲板上的修行者们,瞬间如同万剑穿心,不止无法呼吸,就连灵魂,都好似飞到九霄云外,待他们恢复呼吸时,一个个目光呆滞,不止丧失了记忆,就连魂魄都变得不完整起来。 正朝顾余生走来的伽蓝衣,一双大大的眼睛将顾余生打量,眼中满是好奇。 顾余生从她身边经过,根本不领刚为他付船费的情。 “怎么?你怕我要你偿还?”伽蓝衣撩动火红的长发,“我一向很大方的。” 这时,宝瓶从书箱里探出来,开口道:“伽蓝姑娘,你不用惦记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这船公子不坐,是它要经过迷失之海,迷失之海很危险的,劝你们最好不要坐。” “迷失之海很危险?”伽蓝衣咯咯一笑,身后的其他海女和族人,也是笑得前俯后仰,“我们是大海的女儿,大海是我们的家,你说危险?你家公子真是个胆小之人。” “才不是。” 宝瓶在书箱里转过身,朝伽蓝衣挥挥手,她的嘴里塞着一颗糖,腮帮子鼓鼓的。 “公子,以你现在的修为,即便真在迷失之海出现意外也不怕……” “宝瓶,我这大半年跟在秦先生身边,学会了很多过去不懂的道理,现在也不懂的道理,可秦先生说过,人生在世,在看得起自己的同时,也要对天地保持着最基本的敬畏。” “可咱们这世上,真的有天,有地吗?” “天地在心中。” “敬畏天地,也是敬畏自己。” 顾余生走到渡口之畔,找到一位以摆渡为生的蓑衣老人。 顾余生躬礼道:“老人家,您这摆渡船卖吗?” 蓑衣老人抬起头,一脸双尘满面,沧桑的眼睛在飘荡的雪花衬托下越发的显得苍老,他起身站起来,也朝顾余生还了一礼,用泰然的语气说道: “年轻人,我这艘乌篷船,是祖上盘下的营生,代代人靠它吃饭,不会贩卖。若你要乘舟远行,我倒是可以载你一程,无论是东去汀州,南下流岛,还是北上青萍,我这乌篷船都去得,船是破了一些,但它已有灵魂,乘风破浪不在话下。” 顾余生闻言,略有沉吟,宝瓶在书箱里说道:“老爷爷,你一把年龄了,这乌篷船只有一把桨,摆渡人过岸差不多,若要远行,船行,你恐怕也不行,我家公子山外人,自有摆船的妙法,你卖与我们吧,我家公子不差钱。” 宝瓶低下头,从书箱里取出一本书,翻开书页,一片片的金叶子取出来,明晃晃的。 蓑衣老人慈目和善,摆手道:“小丫头你这话可不对,由来是摆船容易渡人难,别看我一把年龄,可我的岁月都是在这桨上一点点消磨的,我亦有祖宗留下的摆船妙法,若是小友不嫌弃船旧,北上青萍只需铜钱三千,即可回家。” “老人家何以知晓我要回青萍?” 蓑衣老人捻须一笑,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葫芦,又从自己的蓑衣下拿起一个旧旧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佳酿,目光变得明亮起来。 “青萍州的桃花酒酿,瞒不过我这双鼻子。” 顾余生闻言,一步跃上乌篷船。 “老人家,开船吧。” “年轻人,坐稳喽!” 蓑衣老人也走上乌篷船,先是不急不躁的给挂在船壁上的笼中鸟儿喂了一些稷子,用手抖了抖鸟儿,又给甲板上鱼缸里的几条鱼儿放了一些鱼料,这才慢悠悠的放下帘子。 “天寒风大,别把客人吹凉了,小伙子,你尽管往里挪挪,我这船虽旧,里面还算宽敞。” 顾余生只当摆渡老人要进来,下意识的掀内帘挪了挪,这一挪,才发现乌篷船别有洞天,里面赫然是一间极为宽广的船屋,桌子,椅子,木床一应俱全,更有炉火燃烧,上面温着一壶酒,酒香四溢。 “前辈,这……” 顾余生一脸愕然。 “小友岂不闻寺外寒山皆迷雾,夜半乌篷居旅家,上船即有缘,老夫必然会把你送回青萍州。”蓑衣老人放下帘子,一个人走到撑浆的地方,双手摇桨,旧旧的乌篷船撑开孤帆,慢悠悠的逆流江上。 比起斩妖盟的龙骨大船,乌篷船如沧海一粟,毫不起眼。 此刻,正值雪花大如鹅毛,簌簌而落,冰冷冷的河面上,孤帆逆行江上,穿着蓑衣的老人,肩头与帽檐上一片白雪茫茫。 龙骨大船的甲板上。 顺利上船的海女伽蓝衣临栏眺望,一双眼睛如湛蓝之海,她伸出手接了接天上飘落的雪花,低语道:“原来人间落雪的模样,竟是这样的光景,可惜,落雪再美,我等也是四海漂泊,失去了美丽的家园,无一处是归宿。” 龙骨船呜呜长鸣。 数十名斩妖盟的阵法师催动船上的灵纹,龙骨船如蛟龙跃海,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身后,一碧蓝长发的海女走过来,小声道:“伽蓝公主不用太担心,魔族虽然侵占了我们的家园,但只是一时的,只要我们能够北上青萍,完成斩妖盟发布的任务,斩妖盟一定会派遣斩魔者帮助我们的,就算魔族肆虐,最不济也能让斩妖盟在东海诸多岛屿之中划一座岛屿给我们重建家园。” “是呀,公主,凭我们的本领,只需一首海歌,就能收集到足够的妖魂,事已至此,不如先趁着北上之机,窥看十六州人间的风景放松一下。” “可是,我们一路北上探听,斩妖盟的名声并不太好,也许他们并非真正能够维护人间正义。” 伽蓝衣眉头紧锁,她那高挑胜丈的身体和狂野的外表下,心思细腻。 蓝发海女说道:“斩妖盟如果敢欺骗我们,我们就打上空岛 ,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还有摩诃王子已去大梵天圣地求助,大梵天是佛门慈悲之地,必然会派罗汉尊者降妖除魔的。” “但愿如此。” 伽蓝衣轻吐一口气,目光扫过波涛起伏的江河,便见那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被龙骨船掀起的浪潮拍打得左右飘摇,前行缓慢,她不由地摇摇头。 身边的两名海女也低头观看,噗哧低笑: “公主,刚才那个人族修行者真傻。” 第547章 乌篷船入漓江,迷失之海再现 “傻?” 伽蓝衣眯起眼睛。 “傻的人是我,竟然因为他身上有大鱼的气息而对他下手,还以一块灵石为他买船票,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的确是够傻的。” “伽蓝公主,您为何这么说?” “他可是那个能独行大荒寻找自己心爱女人的浪漫少年,斩龙山的传承者,圣院十五先生!” “什么?!是他?怎么可能!” 伽蓝衣的身边,拥来十几名海女。 “伽蓝公主,您是不是认错了?” “不会错的,莫妹妹在学海深处获得的大鱼海心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前往大荒的他,才会让莫妹妹情动至深,将大鱼海心的祝福分享给他。” “那真的是他?”蓝发海女静香神色愕然,“临江河里的鱼族正诉说着他们的爱情故事,也难怪他不爱我们家伽蓝公主……” 咚。 静香被另外一名海女敲了敲脑袋。 伽蓝衣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莫名的笑了笑。 “你们说,我是太高了,还是太大了?” “不,伽蓝公主,您的双手撑起我们族人的天空,你的肩膀,担负着族人的兴亡。” “是吗?” 伽蓝衣缓缓抬起头,看向雪花飘飞的天空。 “我向海神祈祷时,得到了海神的指引,青萍州的山才是这世上最高的山,只有攀爬上去的人,才能扛得住这无尽的天空,接得住神罚。” 静香若有所思:“既然是神罚,谁又会去攀登那样的山呢?” “二十年前,有人为了挚爱攀登过那一座山,可惜失败了。伽蓝岛上最明亮的珍珠,曾是那位女子的一滴眼泪。” 伽蓝衣说到这,转身走到船尾,身后从北向南的漓江之水在雪花飘飞中浪潮滚滚,那一艘乌篷船已不见踪影。 龙骨船速度越来越快,从漓江腾空而起,山川河流尽皆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 前方大雾弥漫。 一片大海在龙骨船下方出现,无边无际,原本飞在空中的龙骨船,忽然桅杆剧烈摇晃,天地间好似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拍击下来,龙骨船急剧下坠,嘭的一声坠入海面。 “这么快就到迷失之海了?” 伽蓝衣一双眸子变得深蓝无比。 她的眼眸深处,电闪雷鸣,乌云席卷着大海。 “都给我回到船内去。” 伽蓝衣对其她海女说道。 “是。” 甲板上的海女刚入龙骨船,天空就有一道道银白色的苍雷倾泻下来,有数道击打在龙骨船上,龙骨船的船体泛起灰烟,暂时安然无事。 可紧接着,迷失之海的边际,数百丈高的浪潮与天空相连,一点点的侵蚀而来。 “糟了。” 伽蓝衣不由地大惊。 “也许我们就不该乘坐这艘船。” 天渐渐暗淡下去,迷失之海好似陷入永夜。 …… 漓江上。 乌篷船逆流而行,穿着蓑衣的老人双手有规律的摇着船桨,乌篷船行驶得较为缓慢。 船内。 宝瓶见过了乌篷船的新鲜后,看向窗外波涛起伏的漓江,在顾余生耳边小声嘀咕道:“公子,这老头摇船这么慢,咱们啥时候能回到青萍州呀?” 顾余生一手端着温热的酒,一手拿着一本书籍,侧坐在临窗之榻前,神色悠然。 宝瓶没有得到答案,有些急了。 “公子,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你和莫姑娘在一起时,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也说些我听听。” 顾余生放下书卷,浅酌一口最能驱寒的黄酒,侧看一眼江面,才缓缓开口道:“那年我在青云镇时,遇见孙婆婆在大雪飘飞的夜里归来,后来我到桃花坞,才知道孙婆婆是坐乌篷船回来的,一来一回,也就花了不到两月时间。” “公子,我不懂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在不久前才想明白的,桃花坞里的乌篷船和咱们坐的这一艘乌篷船一模一样,若非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就是乌篷船上没有灯笼,孙婆婆说过,她不熟水性,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老人家也是坐船回来的。” “啊?” 宝瓶将信将疑。 顾余生神秘一笑。 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稳了一壶热酒,起身朝乌篷船外走去。 “前辈,刚温的酒。” “哦?” 划船老人侧目,看一眼顾余生端的酒,鼻子动了动,顿时大喜,只见他走向乌篷船上盛放着的鱼缸边,手捧起两条鱼往江里一丢,霎时间,两条鱼在漓江翻涌,卷起的浪花,将乌篷船推着前行,速度越来越快,耳边传来呼呼风声。 划船老人这才席地而坐,慢品一口顾余生温的酒,沧桑的双眼微微泛亮,捻须称赞不已:“此酒不错,绝非人间酒酿。” “喳!喳!喳!” 老人话刚说完,挂在乌篷壁鸟笼里的那只鸟儿张开嘴喙撒开翅膀怪叫起来。 老人呵呵一笑,取下一个喂鸟的竹筒,往里倒了酒。 那只鸟儿把嘴喙伸到竹筒里饮酒,一口一口后,两只翅膀撒开,黑色的羽毛下方,竟是一层层七彩斑斓的羽毛。 “好酒。” “好酒!” 鸟儿如鹦鹉学舌。 惹得宝瓶也赶过来,双手杵着下巴,睁大眼睛一脸好奇。 “小丫头,给爷上酒,上好酒!” 笼中鸟喝醉了,对宝瓶撒起酒疯。 “哼。” 宝瓶一脸不满,伸出手去,要扯鸟儿的七彩羽毛,吓得鸟儿连忙把翅膀收紧,宝瓶占得上风,咯咯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笼中鸟忽然一口叨掉笼上的锁扣,振翅而起,落在乌篷船的桅杆上,啾啾叫不停。 划船老人立即起身,没喝完的酒也不管了,迈步走到船头,握住船桨,回头对顾余生道:“风浪将起,快回船内。” 穿着蓑衣的老人抬起手臂,把箬帽掀至后背挂着,他摇双桨的手臂上,出现两条青龙之影。 双桨一划,乌篷船随着小浪跃起,数次跃浪后,乌篷船已凌空数十丈之高,随风飘动的桅杆上,有奇特的符文明亮,形成强大的结界将乌篷船护在其中。 咔嚓! 天空一声惊雷。 万千雷芒撕裂天空! 漓江蜿蜒如龙,周围渐起迷雾,变得难以看清。 隐约间,顾余生看见乌篷船的外面,是一片无尽之海。 他不由地一惊,叩诀藏袖,暗自戒备。 第548章 神识穿空,暗控荒兽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宝瓶兀然一惊,她对雷,有着天然的恐惧,不由地抓紧顾余生的手臂。 “别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便见迷雾沧海清晰之际,却是有千丈之高的浪潮一浪一浪的叠加冲击而来,乌篷船在如此能量面前,连一片飘叶都算不上。 “宝瓶,给你这个。” 顾余生将聚灵珠取出来让宝瓶握着,此珠具有避水的作用,万一出现意外,也能护住宝瓶片刻。 啾!啾! 就在千丈浪潮袭来之际,桅杆上的那一只鸟儿腾空而起,化作一只巨型青鸟,青鸟扶摇而上,连同乌篷船一起飞腾长空。 而原本随船而游的两条鱼,则是化作两条水蛟龙,腾云吐雾之时,吟啸声波,摧断千丈浪潮。 最为诡异的,是那撑船的老人,只见他双手握桨,身体却已化作一尊人形石像,那石像栩栩如生,宛若镇海水神,任他千层风浪,乌篷船自纹丝不动,不会被浪潮打翻。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啧啧称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青萍州内有很多隐士,大荒深处也有很多隐士,如今,连撑船的船夫,也有镇撼沧海的神秘力量,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那位神秘的垂钓老人。 在这片神弃之地,明明有那么多强者,他们却心甘情愿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不敢面对天,而是在规则之内,安安稳稳的生活着。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苍穹,自从他知道自己掌控着离开这个世界的钥匙之后,他亦在暗中观察这方世界的隐者。 也许。 在平静的日子下,他们也在默默的等待一个时机。 呲啦! 又是一道蕴含着毁天灭地威力的天雷从天而降,天空被闪电撕开成无数片的时候,顾余生又看见了那一只体型庞大的荒兽在虚空深处翻腾。 与上一次见到不同,此时的荒兽,体形虽然增大了不少,可是它眉心的眼睛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然瞎了! 暴怒的它,气息紊乱,正吞噬着天地间所有能吞噬的一切,迷雾之海上方的混沌气息,生活在迷雾之海的强大海兽,它们即便是海中霸主,也在雷瀑之中肉身被撕成粉碎,妖魂精粹被源源不断的汲走。 “又是那只荒兽。” 顾余生心中惊讶不已,按他猜测,那一只荒兽,可能是浩气盟,灵阁,甚至是斩妖盟联合起来饲养的,待它实力增长到一定境界,就会撕裂空间,打开通往大千世界的通道。 可是现在,它眉心处的眼睛瞎了,那一只能够撕裂空间的眼睛,是荒兽最大的价值。 “它的眼睛,究竟是被谁戳瞎的?” 顾余生凝结自身强大的神识,趁着闪电撕裂长空的一瞬,将自己的一缕魂念化剑穿透空间壁垒。 嗡! 一把神识之剑出现在荒兽存在的空间领域内。 暴怒的荒兽第一时间发现了顾余生。 它张开巨口,朝着顾余生化的剑吐出一口荒气。 剑身上有灰色的太荒符文涌动,顾余生神念之剑不仅没有被摧毁,反而汲取了荒兽的力量,使得顾余生的这一缕神念借助力量可以化作一缕神识分身。 “畜生,吃我一剑。” 顾余生显出凝实之魂,心念神动,藏在本命瓶中的魂剑兀然出现在手中,顾余生魂影向前一突,伴随着一招青龙出水,霎时间,魂剑上玄妙无比的符文如莲花旋转。 唰!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魂分身短暂的失去联络,数个呼吸后,又重新有了感应。 饲养荒兽的空间领域,一缕太荒剑气如长痕。 那并非是顾余生以剑斩出的痕迹,而是他剑与神识结合,竟然洞穿了荒兽庞大的身躯,它的体内,是恐怖浓郁的荒气,拥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可对于顾余生而言,却是用来修炼太荒经的绝佳奴宠。 顾余生微微错愕之后,嘴角不由地上扬。 当年斩妖盟,浩气盟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这笔仇恨,他一直放在内心深处。 眼下,浩气盟,斩妖盟耗尽心血饲养的荒兽就在面前,他的神魂都在颤抖,兴奋。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当即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要将荒兽所有的力量全部汲走! 不过,眼下身在迷雾之海,想要靠一缕神识分身去做这件事,无疑是天方夜谭! 可顾余生并不急于一时,他以神识再次化剑,穿过荒兽的身体,神识在穿过荒兽身体的瞬间,在荒兽的身上烙印上神魂印记,同时,顾余生将自己的神识分身化作一道契约,打进荒兽的灵魂里! 他要将荒兽变成自己能掌控的宠物,并在以后的日子中,每天夺走它的一部分力量。 顾余生的一缕神识消散。 面色不由地一白,他暗中以神识探查,果然感应到荒兽现在的位置。 “公子,你没事吧?” 宝瓶注意到顾余生脸上一闪而过的异常,一脸关心。 “我没事,可能是有点晕船了。” 顾余生极力的收敛气息,不让任何人知晓他刚才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轰隆! 一道闪电雷柱从苍穹垂落,径直的击打在迷失之海上方,宝瓶啊呀一声,吓得躲在书箱里瑟瑟发抖,而顾余生则是身影一晃,出现在乌篷船外,他抬起手,袖口之中有千道剑气如莲花迸出,霎时间,雷柱中的一部分力量,被他引至剑匣,用来对新铸之剑进行蕴养,开刃。 “十五先生,这苍穹之雷为之用虽有无尽好处,只是我这乌篷船年久失修,恐却难承雷瀑冲击。” 顾余生闻言,纵身跃上桅杆,以神识为念,化作一根丝线,他则如风筝一样在狂风暴雨中出现在迷失之海的上方,道道惊雷垂落,偶有落在顾余生身上的惊雷,让顾余生的身体发出金玉之声。 蓑衣老人见状,不由地啧啧称奇。 乌篷船在迷失之海继续稳妥前行。 顾余生则借天地之力铸剑淬身。 原本迷失之海深处,潜伏着诸多强大的海兽,但是因为顾余生这般疯狂的举动,潜伏的海兽纷纷避退,哪还敢以顾余生为食! 迷失之海的闪电,一波接着一波。 好似无穷无尽。 而之前那一艘斩妖盟的龙骨船,则在迷失之海上方漂流之际,不断的被闪电击打桅杆和船身,导致龙骨船上镌刻的铭文和阵法正在一点点失去灵光。 “不好啦,走水了!” 第549章 死魂献祭,佛门大神通 龙骨船内,忽然又一道惊恐的声音从最下层传来。 一时之间,船舱内的数千乘客立即被吓得面无血色,有人仓惶奔跑,有人大喊大叫,还有人掏出武器,开始四下寻找所谓的罪魁祸首。 咔嚓! 又有一道闪电从苍穹落下来。 这一次,龙骨船的阵法已然耗尽了能量,再无法庇护船舱,恐怖的雷威直接在舱内炸开,一瞬间就夺走了数十人的性命,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修行者,有的是跨州富商,还有的是江湖游侠,他们本来有着严格的身份和实力差距。 可在雷威之下,死得没有任何痛苦。 “伽蓝公主,怎么办,这艘船要沉了,它根本到不了青萍州。”海女静香尚算镇定,并咬牙切齿,“没想到斩妖盟这么靠不住。” “慌什么!” 伽蓝衣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 “把我们的族人聚集起来,让海奴们化为海鱼船,我们一样能到目的地。” “是。” 几名海女立即行动,不一会,所有伽蓝岛的海族都汇聚在甲板上。 此时。 甲板上汇聚近千名修行者,弱小的商人和凡人,早就被天雷打死,龙骨船开始下沉,并散架,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在甲板上的修行者们,为了争得一处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开始互相大打出手。 即便是操控龙骨船的斩妖盟修行者,在确定龙骨船将毁后,也显露出本来面目,他们先是联合起来,对单独的修行者痛下杀手,把他们的尸体抛向大海。 但诡异的是,那些抛向大海并且死去的修行者们,一个个面向天空,他们的身体内,有一道道魂力不断上升。 海女静香实力不俗,已有七境后期的修为,她见识也远超常人,注意到迷失之海漂流的尸体后,愤然道:“公主,我想我们上当了,这龙骨船,或许根本就不是用来载人去青萍州的,它是一艘献祭之船。” 伽蓝衣抬头看向天空,一只手伸出,手腕上有一串铃铛随风晃动。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那一串铃铛上,泛起神秘的佛门圣光,不仅将她和族人笼罩,还形成炫目的金色结界落在海面,那些冉冉飞向虚空的灵魂,在那佛铃声中重新凝聚出魂影,被袅袅梵音净化,就要转入轮回。 这一幕,落在其他修行者的眼里,当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们纷纷看向斩妖盟的修行者。 一名七境金丹境的壮汉手持一把巨刀,环顾一周,大声喝道:“斩妖盟的狗奴才们,你们谁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斩妖盟的修行者一个个低下头,没有一人回应。 忽然,一名斩妖盟的修行者突然抬起头,双眸之中满是灰色的死气,一爪诡异般探出,将那持巨刀的大汉掏了个透心凉,并趁大汉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纵身一跃,跳入迷失之海。 嘶?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名游方道士打扮的修行者大声喊道:“小心,这是巫族的死魂术!” 那游方道士话音刚落,只觉后背一凉,他下意识的转身,却被斩妖盟的一名修行者一手捅进心口,捏住了心脏。 “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又被雷声淹没。 “公主,怎么办?” 海女静香终于慌了。 “所有族人,先下海!” 伽蓝衣双手往伟岸的胸前一掏,一根红绳系着的木鱼妆饰被她丢进大海,木鱼遇水而化成一条巨大的木鱼,伽蓝岛的族人纷纷从龙骨船跃下,一个个骑在木鱼上,或是颧骨间如图腾的纹印被激活,化作半人半鱼的样子,钻进木鱼的体内空间。 其他修行者见到这一幕,也像要浑水摸鱼,纷纷跳下去,可是,木鱼不平,随着波涛翻涌,很多人上去没几息就栽倒进迷雾之海,身为修行者本来并不畏惧水,可迷雾之海太过于诡异,即便是修行者入水,也再难漂浮起来,很快便沉入大海。 而波涛汹涌的海面,则出现龙吸水的现象,死去的修行者灵魂,被水卷进苍穹,成为荒兽进补的食物。 即便有人死于海里,依旧有人不断的跳下来,因为龙骨船已经散架,为了求生,他们不断的争夺着稍有的呼吸时间。 偶尔有人跃空飞起,试图凭借御空飞行的能力求得一线生机,可他们的身影,很快就会被闪电和迷雾吞噬,生死未知。 “想不到本座堂堂八境元婴,竟也要葬身鱼肚。” 龙骨船上,一位八境元婴修行者脚踏碎木,扬天长叹,他在漂过木鱼附近之时,忽然露出疯狂之色,祭出一把飞剑,朝着那载满伽蓝岛海族的木鱼斩去,并哈哈狂笑起来。 “一起死吧。” “你找死!” 伽蓝衣大怒,凌空飞起,双拳往腰身一夹,蓄力之后猛然双拳齐轰。 霎时间。 八条水龙夹杂着至刚之力,将那八境元婴修行者击飞出去数百丈之远。 噗! 身为八境修行者,自然不会轻易沉入大海,口吐鲜血,一脸震惊: “海族之女,怎会佛门伏龙拳?” “哼,给我死!” 伽蓝衣体型再次变高变大,浑身泛起精纯的佛力,一头火红的长发随风飘荡,一尊佛门烈焰金刚法相越来越凝实,再次一拳挥出,金色的拳影横空,迷失之海的波涛向两侧震退,拳影将那八境元婴吞噬之后,余威未减,如一团金色的光球,在海面上疾驰。 嗡! 正在炼剑粹体的顾余生,忽感前方有异常,凝目看去,只见一记金色的拳影刚好迎面袭来。 嗯? 顾余生心神来不及挥剑,左手一抬,也是一记佛门的大金刚拳打出。 霎时间。 金色的拳影如龙吟虎啸,贴着海面拍打而去。 “啊!” 隐约间。 有惨叫声从碰撞的拳影中传出来,那位八境修行者的元婴,被顾余生这一拳直接轰杀,灰飞烟灭! 数息后。 轰。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 一条被佛光包裹的佛门木鱼,从中被断成两截。 那一道高大的身影立时凌空飞起,踏浪而来。 “是你?” 伽蓝衣目光扫过顾余生,蓄势的拳并没有挥出,可在她身后,立即传来阵阵惨叫声,却是那些藏于木鱼空间的海奴们,被顾余生刚才的一拳波及,一个个落水之后,神魂被苍穹的荒兽吞噬。 “我杀了你!” 伽蓝衣大怒,手中拳影越来越盛。 顾余生皱眉道:“阁下虎威龙态,气势惊人,你这一拳下去,我们都得葬身大海。” 顾余生身影一晃。 这才露出在海上飘荡的那一艘乌篷船来。 伽蓝衣看一眼乌篷船,居高临下道:“这艘破船,我一脚就能踩沉,你伤我族奴,少不得先吃我一拳再说!” 伽蓝衣双手交汇。 双手齐齐出拳,一瞬间,上百道拳头如影,朝顾余生砸来。 顾余生见状,一跃凌空,如鹞子翻身般悬空垂落,一掌拍下,一道金色的五指佛朝着高大的伽蓝衣压下。 第550章 穿过迷雾之海,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任由伽蓝衣身影如尊者般高大,在顾余生这一掌五指佛盖压之下,她的身体陡然向大海一沉,所立之处,深不见底的海水向下凹陷百丈之深,难以匹敌的力量将海水推向四面八方,掀回的浪潮与大海的自然能量碰撞,一波又一波的冲撞,浪飞千尺,蔚为壮观。 即便是残余的力量余波,也让海族那些矮小的男人们只能贴趴在海面,抱着木鱼暂时求生。 “不打了!” 伽蓝衣大喝一声,激荡的水浪掀起的雨水从天空落在她身上,显得极为狼狈,她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一样。 “阁下不是斩龙山的传承者吗,为何不用剑而用佛门掌法?” “原来你认识我?” 顾余生纵身一跃,回到乌篷船上。 “把你的族人叫上来吧。” 伽蓝衣愣了一下,回答道:“这算是你的慷慨?” “难道你希望他们葬身大海?” “多谢。” 伽蓝衣一跃出现在乌篷船上,她的眼里满是复杂,这么小的乌篷船,很明显是站不了多少人的,谁要生,谁要死这个权利,现在交在她的手上,却是如此的难以抉择。 这时,宝瓶掀开帘子。 “大姐姐。” 伽蓝衣朝宝瓶友善一笑,随即注意到乌篷船内的奇特空间,她不由地狂喜,欲再感谢顾余生,顾余生指了指驾驭船桨的老人。 伽蓝衣这才反应过来。 “前辈,多谢你的仁慈。” 随着伽蓝衣一声令下,漂流海上的人纷纷上船,就连那些刚刚打生打死的修行者,也被蓑衣老人救上了乌篷船。 原本较为宽敞的乌篷船,在搭救了数百人后,也变得拥挤起来。 顾余生站在乌篷船头,看迷雾之海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斩妖盟的那一艘龙骨船,彻底沉没在大海。 之前有冲突的人,来到乌篷船内,发现忠于安全之后,也在暗中蓄势,清算之前的仇恨,只不过生怕波及乌篷船,暂时没有发生冲突。 顾余生早就看透了人性,可对于乌篷船的主人,还是保持着相当大的敬意。 待风浪渐消,海面逐渐变得平静,划船老人才让两条鱼来带动乌篷船前行,他就地盘坐,任由风雨吹面,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狂饮一口美酒,才舒坦的说道:“天下为恶之恶,非我所能及,我摆渡过江河,为的是求得衣食富足,见人落水,自要搭救,这是我心中秉持之小善,公子有匡扶天下的能力,正义在心,他年定然有所大为。” 顾余生听后,却是朝划船老人拱手,谦虚道:“前辈高看我了,我并未立志在苍生,只求一人心安而已。” “公子岂不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顾余生见老人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顾余生心中略有不忍,可还是说道:“可能让前辈失望了。” “唉,这一场雪过后,风就会吹至青萍州,十五先生,若有朝一日苍生有难,还望记得今日之事,我送你北上,就不收你钱了。” 老人饮完壶中酒,也不再和顾余生闲聊,一心驾舟楫,原本这片让世人恐惧的迷雾之海,在老人专心的控船之下,一路虽然惊心动魄,但总算无事。 数次迷雾后。 顾余生远远的,开始看见青萍州起伏磅礴的山脉,这一刻,他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如远行的游子回家,往事历历在目。 这些年,他南下中州,爬上了另外一座神圣的山,敬亭山,让他的名字为很多人知道,可顾余生的心中,始终有一道无法迈过去的坎,那就是当年青云门之事,关于他父亲顾白,关于青萍山的高远,难以攀登。 岁月无情,对于修行者而言,可能五年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对顾余生来说,五年,是他攀登青萍州的漫长磨炼。 “公子,乌篷船里的人,都是来青萍州猎妖的,也许青萍州出了事情。” 宝瓶也不在安分的待在书箱里,她从桅杆上跳下来,一双眸子看向青萍州壮阔的山脉。 顾余生笑了笑。 “宝瓶,你是不是对青云门还抱有期待?” “不是,我只是希望公子的家还如当年一样。” 顾余生陷入沉默。 摘下腰间的灵葫,饮一口桃花酿,往事如海上烟云向后飘去,本来以为会是被时间轻易抹去的记忆,却越发的清晰,曾经的苦难和过往,本以为会被时间治愈,可是依旧难以释怀。 “宝瓶,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许多东西,变了也就变了。” 顾余生站得笔直,在迷失之海不知日夜,现在看见青萍州的山脉轮廓,他的心反倒没那么平和了,他想起青云镇上的一些人,孙婆婆,方先生,卖炭翁恭叔,还有在青萍州边境的卖茶老人,风四娘。 至于青云内,少数让顾余生记得的几张面孔,已然模糊了。 酒在顾余生回忆过往之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身材高大的伽蓝衣出现在顾余生身侧,她一脸好奇的看向青萍州山脉,对顾余生道:“听说你和十四先生的爱情,就在那片大山里,我很好奇,你可不可以讲一讲?” “你应该去问大山,而不是我。” “没想到你和莫晚云一样高傲。”伽蓝衣冷哼一声,“可惜啊,这么美好的地方,就要毁了。” 顾余生目光变得锐利;“你打算这么做?” “不是我要这么做,是斩妖盟,天下修行者,被魔族侵占家园的人们,他们都会到青萍州来,这里是人间最后的净土,魔族无法抵达的地方。” 顾余生眉头微微一皱:“谁说的?” “天下十六州都在这么传,喂,青云门的封妖塔内,真的有无数囚禁的强大妖兽吗?” “这么说,你们都是受斩妖盟驱使才来青萍州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 伽蓝衣神色高傲,忽然从乌篷船上一跃入海,紧接着,其她海女也纷纷跳入大海,她们嫌弃乌篷船现在的速度太慢,为了先一步抵达青萍州,选择了入海遨游。 “船家开快一些。” 乌篷船内的修行者也坐不住了,开始来到甲板上,金银被丢在甲板上,对他们而言,这算是对划船老人的慷慨恩赐了,也还了被救的恩情。 “诸位若是等不得,可自行离去,我这小船,只能这么快了。” “哼,去迟了,连汤都喝不上。” 有急躁的修行者腾空而起,朝青萍州的山脉遁去。 有人先行,就会有人盲目跟随,从众。 乌篷船上遁光起伏,靠近青萍州的海湾,从未有这般热闹过。 第551章 远游归乡情惬,深巷老宅故旧 “公子,这么多人去青萍州,小小的青云门,肯定会被他们惦记上的。” “宝瓶,不要急。” 顾余生拍了拍宝瓶的脑袋。 “咱们现在还在迷失之海呢。” “啊?” 宝瓶一脸茫然,忍不住看向摇桨老人,宝瓶这一侧目看去,不由地呆愣原地。 “公……公子……” 宝瓶紧张得连话都打结巴。 “那位开船的老人他……他不见了。” “啾,啾!” 原本摇桨的老人早已不见,船桨上,只有原本关在笼中的鸟儿栖息,那一只鸟儿双眼如迷雾,天海波涛皆不见,深邃而诡秘,宝瓶看了一眼那鸟的眼睛,竟有些站立不住,蹬蹬蹬的后退数步。 顾余生虽然有所感,却也不由地暗吸一口凉气,这位老人,究竟掌控的是什么秘术?他本人,只怕早已返航。 顾余生对着那鸟儿拱了拱手:“我会把船行至桃花坞。” 鸟儿似能听懂顾余生的话,振翅而起,在乌篷船上方盘旋几圈,随即腾入云霄不见了踪影。 …… 青云镇。 深巷。 栖息千年老槐树的青鸟啾啾叫了两声,正在旧院靠窗缝补衣服的老妪若有所感的抬起头,额头爬满的皱纹被熨平,先是露出慈祥的笑容,起身推门而出,走到不远处的另外一间旧院子,用笤帚打扫着庭院积雪。 几年过去,旧旧的庭院依旧干干净净,并未有杂草丛生,槐树叶也被堆积在柴房,可以用来引火。 “这孩子,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啊。” 孙婆婆喃喃自语,树上的青鸟啾啾叫不停,忽然,孙婆婆从枯瘦的手指中掷出一根穿线的针,森的一声穿透青鸟的脖子。 青鸟挣扎几下,一团魂影渐渐凝实,竟是摆渡乌篷船的老人。 “孙婆子,这么些年不见,怨气还没消?” 穿着灰布衣裳的孙婆婆抬起头,一双眸子格外深邃,声音冰冷:“平时你愿意走迷失之海,我管不着,可你载着顾家小子,却还是走迷失之海,看来你并不长记性,比起那个姓姜的老家伙,你的本事还嫩着呢,也亏得没出事,否则,我会让你好受。” 摆渡的老翁被针穿魂,依然淡然,开口感道:“都说眷恋故乡的人,一定是故乡给过游子最温柔的一面,我原以为像他那样的年轻人,只不过是追求尘世间的情情爱爱,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物,也视他为亲人,这样一来,我倒放心了,我还以为在这一片土地上真的没有他牵挂之人了,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哼,你这样苦命的人,却心怀天下,真是不可理喻,我警告你你少给我道德绑架,哪怕青萍州这一次真的化为灰烬又如何?,顾家小子怎么抉择,那是他的事情。” “这人呐,一出江湖,经过洗礼后,就很难保持最初的本心,孙婆子,若他真的袖手旁观呢?” 森! 穿在魂身上的那一根针闪过一缕寒芒,将摆渡老翁的神魂直接震灭。 良久。 孙婆婆环顾一周旧旧的庭院,低声道:“那孩子的善良,值得老身用一辈子去相信。” 孙婆婆走进柴房,抱来一捆秋天从田埂上收回来的艾草,在炉子里点燃,驱逐房子的潮湿阴冷,这才悄悄走出门,把那一道门轻轻锁上。 天渐渐黑了下来。 孙婆婆旧屋门楣上的灯笼挂了一夜。 天明后。 深巷没有别的脚印。 孙婆婆坐在一张旧旧的椅子上缝缝补补,偶尔透过门缝看向深巷。 嘈杂的声音从深巷外传来,青云镇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卖炭翁的儿子恭良推着独轮车走进深巷,先是从独轮车上搬起一袋木炭有些吃力的顺着那一间院墙推过去,木炭就会准确的倒进柴房的角落。 “孙婆婆,我给您送炭来了。” 恭良把独轮车推到孙婆婆的院前,嘴里吐着冰寒的迷雾,黢黑的手抬起来,用手背轻轻敲了敲门。 “门没关。” 恭良用肩膀轻轻把门推开,用膝盖抵住独轮车,把木炭扛在肩头,又怀抱了一袋,连扛带拽的把木炭搬进旧院柴房,把木炭倒出来,躬着身子大口大口吐着气,把木炭码放得整齐。 几年时间。 卖炭翁的儿子被岁月催老,额头皱纹丛生,法令纹内还有木炭屑,他即使站起来努力喘气,腰也变得如当年的卖炭翁一样佝偻着身子,肚子还咕咕叫唤。 缝补衣服的孙婆婆抬起头,混浊的眼睛落在恭良的身上,随手丢过去一张缝补过的帕子。 “擦一擦脸,还没吃饭的吧,锅里还有两个馒头,你去取一个来填一填肚子。” 恭良见帕子飞来,没有去接,而是狼狈的后退几步,把手伸进雪里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的把帕子捡起一角。 哐嘡。 帕子里有大几十个铜钱,还有几块碎银子。 “孙婆婆,给多了,给多了。” 恭良用手捻了十几个铜钱,小心翼翼的藏进袖子,其余的依旧留在帕子里,捡起来放在针线篮里,裂开嘴,有些窘迫的笑了笑,进柴房拿了一个馒头,用衣角兜着,蹲在门槛边上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孙婆婆,最近小镇来了不少外乡人,像是修行的,可偏又受不住冻,这天冷,我每天能卖不少炭,铜子攒了好几罐,希望天再冷一些日子,我再攒几罐子铜钱,就给我那个傻儿子娶个媳妇,等抱了孙子,我这一辈子也就熬出头了。” 孙婆婆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缝缝补补。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 “阿良,你去趟桃花坞帮我看看有没有船回来,我托人带了点东西,也该到回来的时候了。” “好的,孙婆婆。” 恭良已啃完馒头,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这些钱,拿着吧。” 孙婆婆指了指篮子里的铜钱和碎银。 恭良停下脚步,想了想,从帕子里取了几枚铜钱,剩余的还是没拿走。 推着独轮车的恭良恢复了体力,朝青云镇东口的官道走去。 这条路。 恭良每天都走,熟的不能再熟。 走了一会,天空的雪越下越大,天灰暗暗的,明明是晌午时分,却好似快要天黑了一样。 “这天,还要下大雪咧!” 恭良脚步越快,天越冷,他心情越好,每天多卖两车木炭,能多攒下几个铜子。 只是,近一点的山头,好的木柴都砍的差不多了。 恭良打算再往深山里走一走。 十八山深处,就有很多好柴。 用来烧木炭最好了。 距离桃花坞还有不少距离,可恭良觉得步伐越来越沉重,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忍不住看向灰暗的天空,隐约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第552章 老实人恭良,命运的悲鸣 “那是什么?” 恭良的眼眶边缘满是木炭灰,起初以为是灰进了眼睛,用手揉了揉,再次睁大眼睛,灰暗的天空有无数黑点越来越清晰。 呜哇。 呜哇。 一群黑鸦哑叫。 “乌鸦惨叫,这是要出事哩。” 恭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他的眼里并没有太多害怕,这些年一个人进山砍柴烧炭,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没少见,可他笃信敬天敬地,不做坏良心的事,遇见石像就当菩萨拜,相信神明会暗中庇佑。 当然,仅仅有信仰是不够的,恭良深知生存的道理,他偷偷将手放到胸前,木炭沾染的旧袍下面,有一块红布包裹着的龟甲片,这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东西,能够辟邪。 “神明在上。” 恭良双手合在一处,向心中的天地祈祷。 随即推着独轮车继续前进在小镇的古道上,说来也怪,那些天空盘旋的黑鸦,在恭良的头顶飞了几圈后,就老老实实的往远处飞去。 恭良暗自松一口气。 青云镇的人们不喜欢在黑夜乱蹿,因为周边的山林里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可现在天还没黑,就有这么多黑鸦出现,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希望能过一个平安年。” 恭良小声说出自己的祈愿,每天与木炭打交道的十指,里面全是木炭污垢。 经过通往山林路口时,恭良的脚步慢了一些,他想起了劳苦一生的父亲最后死于妖狼之下,他想起了那年刚继承父业撑起这片天时,拉着一车木炭行走是如此的艰难,那年风雪大,顾家那个苦命的少年帮忙搭手推车。 这些事恭良都没有忘记。 山外的事,恭良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探听,偶尔听镇上的人说起,顾家少年被青云门的修行者欺负,被赶出山门,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他无法想象。 因为,恭良听过最大的世界,就是青萍州,而他连青云镇都没有完全走出去过,再往外的四方城,也是偶尔听人提起。 但恭良始终相信一件事,顾家少年还会回来的。 有哪个远行的孩子不恋家呢。 桃花坞偶尔有船从海上来,恭良有时候也会推着车驻足看一看,万一顾家少年郎会回来呢。 恭良埋头推车,淳朴的心装不下太多的事。 地面的厚雪在震动,恭良很识趣的把独轮车推到离大道远远的地方。 十数息后。 哒哒的马蹄声嘶鸣出现。 古道上的马,极为雄壮,它们是从天空飞落在地面的,为首之人穿着极为诡异,一身暗红的袍子在雪天里就像是流淌的血一样,恭良不敢多看,只能把头低着,只是,他又听见了呜哇呜哇的黑鸦叫声。 哗哗哗。 黑鸭群在他头顶盘旋,一只体型最大的黑鸦则落在为首之人的肩膀上。 “有邪气!” 穿着红色袍子的修行者从马上一跃落在地面,看向十八山方向。 “你们几个,去看看。” “是!” 数名修行者凌空飞起,朝十八山深处遁去,动作几位潇洒。 恭良不敢冒犯这些人,只能弯着腰等着。 片刻后,山里传来几声凄厉惨叫。 几道人影仓惶飞回,可还没飞回来,就诡异般的变成一具具白骨落在地上。 “嘶。” 这一行气势汹汹的人,不由地个个面色剧变。 “师兄,怎么办?山里真的有魔物。” “什么怎么办,回去!” 为首之人打马欲掉头。 一旁的男子嘀咕道:“可是,我们什么都带不回去,怎么让掌门相信咱们遭遇了魔族?” 男子目光落在恭良身上:“此人行迹诡异,定是被魔物侵蚀了心神,把他带回去,交由宗门处置!” 其余几人愣了愣,齐声道:“师兄英明!” “带回去。” 唰唰。 两道人影一闪,出现在恭良左右,一人踢飞恭良的独轮车,木炭屑洒得一地都是,还弄脏了他们的衣服,两人不由地一怒。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老实点!” “诸位仙家,你们要干什么?我是青云镇的凡人,可不是什么魔物。” “哼,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看看你脸上,全是被魔物侵蚀的黑气。” “仙家,这……这是木炭灰……” 恭良话还没说完,身体猛的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一位四境的修行者,对他而言,和山里的凶物没有任何区别。 “仙家,你们搞错了,我真是青云镇的凡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 恭良忍着剧痛,重新撑爬起来,可就在此时,他胸口的那一块红布掉出一角。 “咦?” 为首的男子眼皮一跳,身影一闪,出现在恭良身前,倨傲冷漠的眼睛微微下移,伸出手,恭良的那一块红布已落在男子的手上,红布展开,是一块黢黑的乌龟片。 男子以灵力探查了数次,发现根本就是无用之物,不由地有些恼怒,随手丢在地上,并抬起脚,狠狠的砸在恭良佝偻的背上。 噗! 恭良口吐鲜血。 男子这才冷哼一声转身,似恭良这样的可怜之人,带在身边只会让他非常不舒服。 男子纵身跃马,冷冷的说道:“把他头带回去就好了。” “是。” 另外一名男子拔出腰间的佩刀,残忍的看向恭良。 恭良盯着那一块被丢在地上的乌龟片,嘴角不断的溢血,这东西,庇护了祖祖辈辈的平安,唯独无法庇护来自于人的欺凌。 铮。 高高扬起的刀在风雪中寒意森森。 恭良不甘的瞪大眼:都说青萍州出了很多妖魔,有驱邪诛魔的修行者来,要他们缴纳钱银,他也一一照做,只求余生平安无祸,没想到今天却会死在修行者的手上。 哇。 哇。 黑鸦在空中戾叫。 恭良眼里的天空越来越暗,恍惚中,他看见山里有成千上万的魔影张牙舞爪的走来,这些世人惧怕的魔物,在他眼里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样子。 霎时间,恭良看见原本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们,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狼狈逃窜。 他们拼命的奔跑,却被魔物把手撕下来,头拧下来,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一口一口的饮血。 恭良死死的睁大眼睛,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见人就露出和善的笑容,此时此刻,也露出疯狂的笑容,哈哈哈的凄笑在雪中回荡。 都说山中魔物伤人,可他入山了一辈子,毒蛇未伤他,看不见的魔物也未伤他。 没想到今天会惨死在人的手上。 第553章 一命还一命,故乡如旧 恭良匍匐在冰冷的地上,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只是,他的内心有好多遗憾,没有攒够钱,没有看见儿子娶妻生子,答应孙婆婆的事没有完成,桃花坞的那一艘船……恭良的瞳孔急剧放大,他看见了,看见一艘船从大海驶来,他看见船上面有一道少年身影。 原来孙婆婆也在等人。 恭良心中想道。 这尘世间所有的光,渐渐的从他双眸黯淡了下去。 恭良的眼睛没有闭合。 带着无尽的不舍和不甘。 乌篷船上。 正眺望着青萍州的顾余生若有所感,看向通往桃花坞的那一条古道,无边的灰暗已经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霎时,眼眸里的复杂被拉回现实。 唰。 顾余生身影一闪,海上风起,卷带着顾余生的身影朝桃花坞急行。 “公子,还没到岸呢!” 宝瓶大喊一声,连忙摇桨,把乌篷船往桃花坞开,一道道迷雾侵蚀乌篷船。 宝瓶烦躁一挥手。 “滚开。” 一团阴火燃烧,阵阵惨叫声从迷雾里传来。 “前辈,救……救命!” 迷雾中,刚才践踏恭良的修行者居然还活着,朝天空遁影明亮的顾余生求救。 正在前行的顾余生猛然回头,侧目时的眼眸里露出血丝,仅仅一个眼神,就将那名男子定在原地。 顾余生身影再一闪,已出现在恭良的前方。 此时,恭良的眼睛还瞪大着看向前方,手里捏着的那半块龟甲片散发出寻常人难以看见的光,正是因为这一块龟甲片,让恭良的凡体肉身没有被魔物吞噬。 但是。 恭良已经死了,他的眼神里,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咕咚。 顾余生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背后的剑匣泛起苍翠之芒。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新铸的剑落在掌心,顾余生对着恭良的肉身轻轻一挥,一道神秘的绿芒没入恭良的身体,隐约间,有七道黄蒙蒙的气息从他七窍内消散,那是来自于冥界的勾魂使者。 七魄已归。 但恭良的三魂并没有回来。 顾余生眉头一皱,凝视着手上的剑,声音沙哑:“为什么?没理由的。” 就在此时,顾余生腰间灵葫微动,神海中出现魔帝久违的声音:“小子,你还不明白吗,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在规则之内的,你以为凭你一把剑,就真的能拯救苍生?好好想想以前救人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替代了规则。” 铜钱?! 顾余生的兀然惊醒,但他随即想到了更加关键之处,随手一拂,那名被囚禁的修行者被顾余生移至身前。 顾余生轻轻转动手腕,剑身上,映照出那名修行者错愕的面庞。 “是你?青云门的叛徒,顾余生!” 顾余生侧目看去,对方虽然穿着红色的袍子,可顾余生还是认出了对方,当年青云门大比,这位四剑门的修行者,也曾参与比试,而且是鬼长老阴槐的弟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四剑门的修行者还是只有五境合道的修为,青萍州之外的事,他似乎也并不知道。 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手上捏着的一道血符。 “是我。” 顾余生淡然开口,看向倒在地上的恭良,破旧衣衫上的脚印,是如此的清晰。 “你做的?” “是又怎么样?” 顾余生没在说话,他的手一抬,一记抹剑斩过对方脖子,好死有三魂七魄飞入剑内,剑身上的翠芒越来越盛。 顾余生抬起手,再次斩过恭良的肉身。 七道翠芒没入恭良的体内,顾余生正感知恭良的神魂在何处,却发现恭良的神魂,竟然没有离开身体,附藏于他的印堂。 咕咚。 已经没了生命气息的恭良,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而一旁站立的四剑门修行者,则在一瞬间被剥离了魂魄,生命一瞬消散如烟云,变得行尸走肉,随风一吹,身体轰然倒地。 顾余生蹲下来,从恭良的眉心处取下一枚冰针,正欲探查,冰针融化消失不见。 “是孙婆婆的手段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 “咳……咳。” 恭良的眼睛一眨,恢复了神光,他的眼里满是茫然,似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可当他看见顾余生的面庞时,不由地有些错愕。 “顾家小子,你回来了!” “嗯,恭叔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的。”恭良起身挠了挠头,记忆有些残缺,他看见倒在地上的修行者,敦厚老实的他,也有几分思量,他默默走到被踹飞的独轮车旁,把独轮车扶起来往青云镇推,“孙婆婆让我来桃花坞是算着你会回来……” “恭叔,家里一切都还好么?” “好着呢,像我这样的人,活一百年也是一天,平平淡淡,唉,老了,烧炭这活,得让儿子去接班了。” 恭良和顾余生寒暄一阵,推着他的独轮车,朝山里的那一堆荒坟走去。 对恭良而言,他父亲走过的路,他这一辈子,也照着旧的脚印走了一大半了,去看那一座坟,如看自己的归宿。 顾余生立在雪地里,任由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 “公子,我们快到家了呢。” 宝瓶格外兴奋的说道。 “是啊。” 顾余生看了看宝瓶。 “宝瓶,你先回青云门,你的爷爷,也该想你了吧。” “嗯。” 宝瓶点点头,朝顾余生挥手,在雪花飘飞中,身影如一朵桃花飞向青云门。 雪越下越大了。 顾余生走在年少时走过的道路上,往事已远。 时隔多年。 他又来到了山下的桃花树下,看着那厚厚的土堆坟冢,久久不语。 天已暗。 站在坟前的顾余生猛喝了一口酒,捡起冰冷的石头放在坟冢的上方,说道:“父亲,我已远游回来了,你好好休息。” 转身。 顾余生已走进黑暗。 青云镇一如当年那样,好似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一处通往老宅的深巷,一盏灯笼泛着暗黄的光,它照不太远,却能指引顾余生往家走。 门上的锁已锈迹斑斑,伸手推开门,双脚踏入熟悉无比的院子,顾余生行游多年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放下远游的书箱,把小木虎放在靠墙的地方,顾余生坐在门槛上一个人空洞无神的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 过了好一会。 顾余生才起身,走向深巷的另一边。 顾余生习惯地抬起手背,准备轻敲孙婆婆的门,手背还没触到门,门悄声打开,提着灯笼的孙婆婆立在门后,孙婆婆总是那一副没有太多表情的面容,眼睛只往顾余生身上看了一眼,就侧挪身子提着灯笼往里走。 “顾小子,外面雪大,里屋有火,进来烤,热乎些。” “孙婆婆。” 顾余生先在门外喊了一声,才跨进门来。 第554章 夜问身世之谜,老妪狂怒骂天 顾余生跟着孙婆婆走进屋,简单陈旧的屋内,火塘木炭烧得发红,屋内温暖,锅里煮着腊肉。 “小余生,锅里有个馒头。” 孙婆婆揭开锅盖,在迷雾蒸腾的锅汽下用筷子捞了两块肉放进碗里,递到旁边的桌子上。 “婆婆。” 顾余生揭开锅盖,把馒头拿在碗里,取一小半,另外一半递给孙婆婆。 “上年龄了,吃不了多少了。”孙婆婆把顾余生手上的一小半拿了过去,顺手把盛装了肉的碗递在顾余生怀里,“趁热才好吃。” 顾余生咬一口馒头,又默默啃了一口肉,心里的酸楚与幸福一下子卡在喉咙处。 没有被馒头噎到,却好似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笃笃笃。 院外门被敲响。 孙婆婆看一眼外面,示意顾余生不用起身,嘴里念叨道:“这家伙的鼻子灵得很。” 院外已有窸窣脚步声传来。 走到门口的孙婆婆用放在门背后的烧火棍象征的打了几下。 “你来做什么?” “我闻到了肉香,嗯,还有酒的味道,老婆子,别太小气,你看我,给你提了一块新鲜肉。” 门外的方秋凉一边说话,一边跨门进来。 “方先生。” 顾余生起身行礼,笔直的影子落在墙上,孙婆婆的房子较矮,顾余生的头几乎到顶。 拎着两斤肉的方秋凉依旧穿着那件浆洗发白的长衫,数年过去,倒也没添多少霜白,那刻板教人识字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方秋凉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里,一双眼睛把顾余生上下打量,这才捻须一笑,“今日教稚童识字,喜鹊栖枝,必有好事,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好,好啊,当浮一大白。” 方秋凉把肉反手递给老媪,坐到桌子旁,先是伸手在火塘上方左右拢了拢,才拿起一个酒碗。 “啧,忘记打酒了,忘记打酒了啊。” “方先生,我这里有酒,给你倒上。”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给方秋凉满上。 方秋凉狂饮一口酒,拿起筷子往锅里捞一块肥肉放嘴里,有些狼吞虎咽的吞下肚子,才大着嗓子对门外喊道:“孙婆婆,少切些肉,我吃不了多少的。” “滚出去。” 孙婆婆的声音有些暴怒。 方秋凉尴尬一笑,把碗递到顾余生面前:“满上,满上。” 顾余生给方秋凉又倒满酒,方秋凉双手捧起碗,却只嘬了一小口,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见顾余生肩头依旧有落雪,叹道:“回家好,回家好啊,你喜欢那个女娃子,没和你回来?” 顾余生回答:“明年桃花开的时候回来。” “回青云门?” 顾余生点头。 方秋凉吃了几口酒,又吃了几口肉,好似肚子没有那么饥饿了,才轻轻一叹:“岁月轮转,旧时难在,青云门早不似当年青云门,青萍山也将不会如过去那般平静了。” “那么多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孙婆婆切肉走来,坐在火塘边,给顾余生盛满肉,才把新的肉加进去,故意冷落方秋凉。 方秋凉虽是教书的老儒,在孙婆婆这里脸皮却厚,伸出筷子往顾余生的碗里抢了一块肉,把酒一饮而尽。 “酒足肉饱,回去睡觉。” 方秋凉说走真走,顾余生起身走到院外,方秋凉也没回头 但顾余生看着方秋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余生,你进来。” 孙婆婆朝顾余生招招手。 “婆婆。” 顾余生也取来一个干净的碗,倒了一碗酒。 孙婆婆抬起眼皮,看了顾余生一言,也把酒端在怀里,转身背着顾余生,一碗酒已入喉。 顾余生早知道方先生和孙婆婆都是隐居高人,而且孙婆婆必然不是眼前的面容,并没有暗中以神识去窥探。 “好酒。” 孙婆婆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难掩豪迈。 放下酒碗,眼睛重新变得浑浊。 “小余生,人生在世,想干嘛就干嘛,要随心而为,那教书的不怀好意,自己不愿意做事,却来你耳边吹风,不要理他。”孙婆婆说着,转身拿起一个竹篮,里面有不少小孩子的袄子,“你抓紧些时间,和莫家小姑娘把事情办了,生几个大胖小子,这些衣裳,冬夏穿的都有。” 顾余生神色有些窘迫。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还害羞?” 孙婆婆用烧火棍捅了捅火塘。 “你父亲当年可比你脸皮厚得多。” 顾余生沉默片刻。 “婆婆,能说说关于我母亲的事吗?” 孙婆婆抬起头,又看了顾余生几眼,缓缓道:“你母亲很美丽,容颜能惊世人,所以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有人说她是堕入尘世间的仙子,也有人说她是霍乱世间的妖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母亲真的很爱你,她怀着你的时候,到我这里学了三个月的女红,学做饭,学生火,学抱孩子。你母亲,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可为了你,总是愿意去学。” 孙婆婆脸上挂着几分笑容,指了指顾余生的椅子:“她当年就坐你那,一开始学穿针线,就学了好几晚上,可一个月后,硬生生的缝出一件漂亮的衣服来,还说希望生个女儿……那样穿着漂亮……” 孙婆婆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她侧身,往身后的篮子里翻找出一件又一件稚童衣服,往顾余生的身上比对,可比着比着,她浑浊的目光里忽然泛起血丝,拿起衣服和一具精巧的木偶捆扎。 “女儿乖乖,女儿乖乖……” 孙婆婆把木偶放在怀里,情绪波动越来越大。 眼里的血丝渗人,眼角也开始渗出血来,她双手抱着脑袋,极为痛苦。 嘭! 一声脆响。 孙婆婆从窗口飞了出去。 顾余生连忙推门而出,只见孙婆婆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根鞭子,对着老槐树上挂着的一具木偶拼命的抽打。 “乔槐,你算什么神医,你算什么神医……贼老天,贼老天,你还我女儿来,你还我女儿来!” 孙婆婆身影如暗,奔向十八山深处。 顾余生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身影一闪,紧追而去。 以顾余生今时今日的修为,施展大风歌,苍龙诀等身法,百丈之内,可以说是瞬息而至,然而,刚刚愣神的时间,他暗中催动灵力追赶孙婆婆,竟也无法拉近距离,只能凭借强大的神识感知到大概的位置,勉强能跟上。 “孙婆婆。” 顾余生在后方大喊,种种思绪在脑海浮现,隐约有些后悔,没想到询问母亲的事,会让孙婆婆陷入过去的痛苦,忽然发狂。 第555章 玄龙王朝君王至青萍,女国师蓝灵姬 青萍山脚,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很快便至十八山深处。 此时天尚未完全黑,但十八山飘落的霜雪和雾霭阻断的大部分光,顾余生身影飘动,宛若一剑当空,孙婆婆的身影,则是如一条灰雾之蛇,腾挪之间,气息不定,若非她情绪不稳定,顾余生也无法以神识锁定。 追随了一炷香的时间,顾余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和孙婆婆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样下去不行。”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体内经脉灵力流动,蹿经数十处隐穴,强大的灵力被激活,天地间的灵力也纷纷化为御空的动力,这是顾余生第一次全力施展儒家圣人创下的逍遥神通,大风歌起,身影化墨如苍龙。 速度瞬间快了一倍以上。 十八山丛林,两道身影如点墨隐现而消,一瞬出现又一瞬消失。 一座又一座的山头,如履平地。 迷雾之中,隐约有无数弱小的魔魂在游荡,但随着孙婆婆在前面走,这些平时足以要人命的魔魂,纷纷奔逃,如遇见了伏魔的神明一样。 顾余生虽身影落后一些,那些在迷雾深处的魔魂,则是诡异般的跪下来,一脸臣服与参拜。 但顾余生此时只顾及孙婆婆的去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 黄昏。 在由南向北通往四方城的官道上,一支强大的玄甲士军队正朝青云镇方向缓缓前行,掌旗的旗官穿着黑鳞铠甲,旗帜上是九条气势磅礴的玄龙。 这支打头的军队足有万人之多。 玄旗后面玄甲士的坐骑,是极其雄壮的蛟龙马。 玄甲士拱卫之下,有血统更加高贵纯正的八马傲头并行,驱驭三层楼高的皇家宫辇。 宫辇后方,是三千精锐禁卫军,和两千斩魔士,两千斩妖士,还有一千宫廷卫士,三百方士,两百玄龙王朝精锐统领。 如此精锐的护卫队只有玄龙王朝的皇帝出行才会有这样的规模。 堂皇宫辇内,侍奉之女太监亦有数十人,一个个宛如木雕,帷幕遮蔽的宫闱,隐约可见身材魁梧的玄龙王朝君王盘坐在玉台上,双手掐诀,身体周围,有八条玄龙环绕,每一条玄龙都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 可就在此时,八条玄龙兀然一惊,纷纷变得躁动与畏惧,不受控制般没入玄龙王朝君王楚朝龙的体内。 “嗯?” 楚朝龙睁开眼,一双锐利的眼睛好似穿透宫辇,看向磅礴起伏的青萍山方向,紧接着,肃然前行的卫队,战马嘶鸣,就连驾驭宫辇的八匹蛟龙马也扬起前蹄,鼻子里发出唿唿的声音。 “陛下。” 安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声音的宫闱内,一名紫衣白眉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出现在帷幕前,躬着身体,头比屁股还低,手中拂尘轻握,神态无比恭敬,藏在袖中的苍白手掌轻轻一旋,八匹蛟龙马立即变得温顺无比。 “把国师请来。”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 老太监猫步后退,一晃出现在三层宫辇后方的白玉宫辇前,双手恭敬摆在身前,弯着腰。 “国师,陛下请您过去。” “知道了。” 冰冷的声音从白玉宫内传出,立即有八名漂亮的侍女以花篮搅动南国盛开的玉兰花瓣铺成道。 先是有蓝色的霓裳云袖飘出来一丝,随即没了动静,白眉老太监躬着身子,眼睛一点点往上移,那云袖之下,先是有一道利爪掩藏,随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酥玉之手。 玉兰花瓣飘荡间,一道完美婀娜的娇影已走出来,左右两队卫士尽皆低头,不敢有任何亵渎之举,蓝色的霓裳拖拽数丈之长,眉间有一颗蓝宝石,精美的面颊眼底,各有对称的三道蓝纹,面若妖狐,偏偏身上的气息,却格外的森冷。 蓝灵姬。 玄龙王朝的国师,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身份,但玄龙王朝的朝臣和皇室宗亲们比谁都清楚,她是玄龙王朝的另外一位皇帝。 自她成为国师后,玄龙王朝的后宫,陛下已经数年未进,更是为了讨好国师,在玄龙王朝铸造了一座白玉宫殿。 每月初一十五,陛下都会沐浴斋戒与国师论道。 此番北行青萍州,只因国师一句‘青萍藏道’,玄龙王朝的君王不惜亲临偏僻的青萍州。 “陛下找我?” 国师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宫辇帷幕前,并没有进去。 “国师,方才玄龙异常,八马皆惊,此何解?” “深山隐者暗行,陛下不必慌张。” “青萍州,当真有隐者?” “藏道镇妖伏魔之地,自是少不了当世之隐者。” “青萍隐者,比之国师如何?” 国师蓝灵姬眸子闪动,回答道:“我不及青萍隐者。” “国师谦虚了,待朕亲自去寻访,看看他们是否真有本事,从古至今,沽名钓誉者不计其数。比国师厉害的人,都该死。” 帷幕后方,玄龙王朝的君王忽然大怒,身体内有八条玄龙飞出去,可这八条玄龙刚至青萍山脚,再一次的仓惶奔逃回来,宛如一条条胆小的蛇。 “哼。” 玄龙王朝君王大怒。 就在此时,青萍山脚有迷雾从深林里席卷而来。 先行开路的军队被迷雾笼罩,人和马纷纷化作一具具白骨。 一时之间。 军队大惊。 “陛下。” 老太监再次出现在帷幕前,躬身行礼。 “那是青萍山的魔魂,天色将暗,他们会越发的凶唳,先进四方城避一避风头,待老奴先去探个虚实。” 帷幕里沉默了好一会,才冷冷的说道:“也好,你亲自去探查明白,国师,你就留下来,在朕的宫辇里休息吧。” “不了,青萍之魔甚为奇特,我也要亲自去探查。陛下,三大圣地之人尚未来青萍州,陛下身份尊贵,不必急于前往青云门,应先遣军队将青萍沧澜小国灭了,把青萍州纳入玄龙王朝的版图。” 国师身影被一道蓝光包裹,数个闪动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朕明白了。” 一道军令传出,压在后方的玄龙王朝军队,分出千人,改道而行。 白眉老太监传完军令,先是猫步后退,又叫来两名小太监在辇外伺候,这才缓缓伸直了腰,手中拂尘一挥,身影如暗,竟凭空消失不见。 第556章 一块玉石,蓝狐姬! “贼老天,贼老天!” 青萍山深处,孙婆婆依旧处于癫狂状态,黑夜下,她的身影如一件随风飘荡的衣服,在深林中鬼魅穿梭。 “孙婆婆。” 一把利剑从天降下,拦在孙婆婆的前方。 顾余生的身影从剑中走出来。 然而,迎着顾余生面门而来的,是一记苍老的五指。 孙婆婆披头散发,双眸如灰,抬起的五指化掌,赫然是一道玄妙无比的魔宗掌印。 顾余生瞳孔一缩。 仓卒之际,以澎湃的灵力在身前凝结出一道灰色的剑墙。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施展大荒经。 并非用来攻。 而是用来保命。 嘭。 魔宗掌印一瞬击在顾余生的灰色剑墙上,灰色剑墙立时化作烟云消散,无数道剑气肆虐。 顾余生向后急退。 从掌印中传来的侵蚀之力,让顾余生不由地神魂刺痛,好似有一颗针扎进了灵魂一样,身体内流淌的血液,更是不受控制般躁动起来,顾余生只觉意志被一根无形的线操控,立时要变为木偶。 情急之下,顾余生本命瓶中唤出本命剑,万千之剑在体内纵横,神海空间里无法捕捉的缚魂之线被斩断。 嗡。 顾余生的灵魂,听见有魂线摧断的声音。 但依旧有一根丝线,还在缠绕向自己。 “这究竟是什么魔功?” 顾余生以神识凝聚成万千之念,在灵魂深处搜索,他未见缚魂之线,却意外的他看见当初上界谪仙田良烙印在身体里的印记。 电光火石之间,顾余生灵机一动,以神念引导那一根看不见的魂线,一下刺进田良留在身体的印记。 霎时间。 顾余生只觉身体里好似有一道隐暗的大门被打开,一道飘忽不定的气息凝聚成一团仙灵之影,被生生的从神海一点点的拽了出去。 见到此。 顾余生亦是神识化剑,朝那一团仙灵之影猛然斩出。 啊! 顾余生的神海深处,一道惨叫声出现。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眉心处,蹿出一道极为玄妙的仙灵之符,这道仙灵之符一出现后,就化作一团光影欲飞向苍穹,并怨恨的看一眼孙婆婆,声音充满震惊:“天魔圣元功,原来魔宗余孽,还存在此方世界……” 而原本处于癫狂的孙婆婆,却好似忽然间恢复了大半神智。 灰暗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上界走狗,还敢来人间,死!” 孙婆婆十指齐动,一根系着红绳的缝针森的一声飞出, 在空中留下几道鬼魅痕迹,一瞬穿透了那一团光影,光影挣扎片刻,没能逃脱,在迷雾中跌跌撞撞显露出来,但他却不是田良的样子,而是曾经带走圣院五先生和六先生的寒山仙君。 “是你?” 孙婆婆神色微冷,手指一弹红绳,红绳上有万千魔符化作囚笼,朝寒山仙君的神魂罩去。 寒山仙君虽被一根针锁住魂,却是丝毫不慌,张嘴一吐,一股深蓝森寒的灵力喷薄而出,霎时间,方圆数十里之内尽皆化作冰封世界,那冰封的灵力,更是化作一把利刃,沿着红绳穿过孙婆婆的身体。 顾余生先是眉头一紧,随即暗松一口气,背后剑匣一道剑影出,一记力劈华山盖顶,寒山仙君的神魂连带着数丈之冰一起被斩成两半。 顾余生侧目看去,只见孙婆婆刚刚站的地方,只有一件破旧的灰袍残留。 而孙婆婆本体,则出现在天空,十指齐动,漫天的针线化作丝网。 寒山仙君的两团残魂分别逃向不同的方向,却都触碰到红绳针线,霎时间惨叫连连。 “一群苟延残喘的老东西,都给本座好好等着……” 寒山仙君的声音消散不见,气息也随之消失,顾余生以神识检查自身,发现身体内的印记也真正的消失了。 “孙婆婆,你还好吗?” 顾余生收剑,看向缓缓落地的背影,心中泛起几分惊奇,孙婆婆佝偻的身体变了模样。 “孩子,我没伤着你吧。” 陌生如灵鸟的声音传来,孙婆婆缓缓转身。 当顾余生看向孙婆婆的面庞时,不由地露出几分错愕,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孙婆婆,你……” “怎么?吓着你了,孩子。” “不,不是。” 顾余生连忙摇头,灰暗的光影下,孙婆婆已然完全变了一个人,准确的说,眼前的模样,才是孙婆婆的本来的样子,她长得极为漂亮,只是一双眼睛饱含沧桑,身上的衣服竟是由数十件婴儿的衣服拼接而成,灰色的袍子下,还有一张苍老的人皮。 顾余生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就在此时,孙婆婆抬起手指,一根针悬停在顾余生的眉心。 “好孩子,你告诉我,你见过第一神医乔槐,是不是?他住在哪?” 顾余生沉默。 他不想撒谎。 可也不能说出卖茶翁住的地方。 孙婆婆又抽回悬在顾余生眉心的那一颗针。 “我知道他在青萍州,这么些年没见,他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救一人,杀一人。当年,他宁愿眼睁睁的看着我女儿惨死也不愿意搭救,却愿意救你。 顾家小子,你实在太幸运,可惜,婆婆到底老了,曾经看见你父亲在泥巷里一步步爬长大,到一次次看你从巷子里学爬到走,生命的轮回,当真是奇特,终究也让老身学会了善良,你不愿意告诉我是对的,我心中的仇恨,不过是放不下的执念罢了,若我女儿也能长大,想必也是如你母亲那般漂亮的人。” 孙婆婆说话间,走到顾余生面前,递给顾余生一块玉石。 “这是我当年教你母亲做女工时她给我的酬劳,是它压制了我多年的心魔,如果你有心的话,应该会从这块玉石上找到一些线索。” 顾余生下意识的接过玉石,玉石在掌心里格外温暖,体内没有完全炼化的荒气,更是在玉石的压制下,戾气全消。 顾余生还欲开口询问,却发现孙婆婆已消失不见。 孙婆婆的声音重新苍老;“孩子,回去吧,也帮婆婆看好那一间旧院,他年我回来的时候,有一塘火在就行。” “一定。” 顾余生朝黑暗拱了拱手。 他站在原地良久,悄然把那一块玉石藏在手心,才一个人返回青云镇。 就在顾余生走后不久。 一道蓝色的身影诡异般出现在刚刚顾余生待过的地方。 此人,正是玄龙王朝的国师蓝灵姬。 蓝灵姬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搜索一遍,忽然,她张嘴一吐,一颗蓝色的宝珠被捧在身前,另外一只纤细的手掐诀,周围有点点星芒汇聚至宝珠,重新化作一道虚影。 蓝灵姬嘴角露出狐态,在她身后,隐约有九条尾巴在晃动,女国师朝那一道虚影轻吐一口气,声音带着戏谑:“堂堂上界的仙君,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嗯,蓝狐妖姬?!” 寒山仙君的虚魂看向女国师,眼里有几分意外。 “阁下应该叫我国师大人。” 第557章 古魔苏醒,青萍往事 “下界之国,无圣人之君,也配享有国师之位?”寒山仙君目光落在蓝灵姬身上,“妖狐乱国,发生在圣人人皇时期,怎么,你想效仿上古之事?” “哼!” 蓝灵姬嘴角一冷,掌心摊出一团蓝色焰火,瞬间将寒山仙君虚弱的灵魂包裹。 “别以为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就可以高高在上,这世上的笼子,有有形之笼,有无形之笼,所谓的谪仙,不过是无知凡人对你们的颂赞罢了,真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神仙了?什么是神弃之地,该细思的人是你们。我知道这是你的一缕残魂,不过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不要低估狐族的能力,我完全可以利用你的这一缕残魂,让你受心火之痛,你给我记住,当年先祖白帝纵横灵界之时,可未曾见到你这般高高在上。” 寒山仙君瞳孔一缩,目光深邃。 “你究竟是谁,为何知晓这么多事?” 蓝灵姬把玩着手上的蓝色焰火,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二十多年前仙葫州文会上发生的事,告诉我,你们羁押的那位仙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龙域的龙族,对不对?你们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原本沉默傲然的寒山仙君,听见蓝灵姬的话,虚魂陡然一颤,手一点眉心,一缕魂念直冲苍穹,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撕裂黑暗。 “休想。” 蓝灵姬手上的焰火呼的一下飞出,寒山仙君的虚魂瞬间被点燃,伴随着一声惨叫,却有一点星芒随着那一道闪电消失在苍穹深处。 “本座和青萍隐者的实力,差距真的有那么大吗?” 蓝灵姬愤然甩出掌心火焰,将方圆数里的深林燃烧起来,蓝色的焰火越烧越旺,即便是千年寒冰,也无法将焰火扑灭,可即便是如此可怕的焰火闪动,却在光影之中,有一道道魔影蹿动,从深林的古道走出来,成千上万的魔族军队经过,直接将那蓝色的焰火吞噬殆尽。 吞噬了焰火的魔族大军,实力陡然暴增,滚滚魔气席卷,迅速向青萍山深处蔓延。 而天空刚才落下的闪电和惊雷,更是劈开了千年寒冰,只见黄土落叶覆盖的下方,一尊尊古老的石像露出来,一道道寂灭复苏气息在黑夜中越来越近,可怕的心跳声,更是如战鼓一样敲击。 咔。 石像表面剥落,一尊古魔睁开眼,一只幽暗的手朝蓝灵姬捏来。 蓝灵姬身形鬼魅,自是轻易避开,同时还以一团焰火打出,将古魔浑身点燃,可那一尊古魔非但没有被击杀,反而在异火中气息暴涨,化为一尊魔王。 “死。” 残暴的声音伴随着一记魔掌。 蓝灵姬再次躲过,期间施展了数种神通,皆无济于事,最后,她张嘴吐出宝珠,宝珠化作一道奇光,这才将那一尊古魔彻底击杀,化作散碎的石头掉落一地。 “这就是被圣人们封印在青萍州的魔物吗,果然厉害。” 蓝灵姬身影闪动,消失在黑夜里。 而就在蓝灵姬走后不久,穿着一身紫袍的白眉老太监悄无声息出现,凝望着那一尊被击碎的石像,目光深邃…… 黑夜笼罩着数千里青萍旷野,连绵起伏的青萍山,更是在黑夜中显得异常神秘。 青云镇后的十八山,顾余生正在黑夜里疾驰。 孙婆婆突然发疯离开,让顾余生始料未及,捏在掌心的玉石让顾余生的心神格外平静。 霜雪垂落的天空,电闪雷鸣,那一道道闪电,好似要撕裂整个天空。 耳边的窃语被雷鸣声覆盖,顾余生听不清这些来自于长夜未知的低语,睁开眼,迷雾中有无数魔魂在游荡,大部分已经丧失理智,只能凭借本能在游荡,遇见顾余生,自然就会不惧死亡的扑来。 顾余生没有拔剑,暗自催动大荒经,迷雾黑暗中的天地煞气,死气,阴灵之气,皆是混沌,也属于荒气,大荒经运转,周围弱小的魔魂,会被化作精纯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的被吸收。 而吸收的过程,一开始如小小的龙卷风起势,可很快,以顾余生为漩涡,迷雾中的所有灵力变得狂暴恐怖的龙卷风形成雷云,以顾余生为中心,久久不散。 轰轰轰! 埋藏在十八山深处的古老石像,更是纷纷炸裂开来,伴随着一道道嘶吼与不甘,化作一团团本源的力量,被顾余生吸收得干干净净。 顾余生感受着体内暴走的能量,暗自忖道;这大荒经果然神秘,但如此无节制的吸纳下去,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也许对神魂也有着不小的隐患,顾余生缓缓收功,方才的异象才渐渐消去。 当顾余生归来至青云镇时,却发现整个村子灯火通明,数百玄甲士乘列街头,正在肃清青云镇的所有凡人。 千年老槐树下,方秋凉正倚靠着冰冷冷的树杆,手里拎着酒葫芦,他明明就在那,可这些玄甲士却好似看不见他在一样。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老槐树下。 “方先生,这是?” “玄龙王朝的先遣甲士,看见他们腰上的牌子了吗,宫廷近侍,只怕是玄龙王朝的君王要来青云镇了。”方秋凉说到这,喝一口酒,看一眼顾余生来的方向,“住在深巷的老婆子呢?” “孙婆婆她……暂时离开了。” “离开?”方秋凉脸上的醉意消散,略有沉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叹一声,“连你都留不住那老太婆,终究是心魔难消,她此行只怕是去寻死,再难回来了。” “方先生,孙婆婆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在她老人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年前的事了。” 方秋凉呷一口酒,略有回忆。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也许得从沧澜国的上一代,或是上上一代君王说起,那时的沧澜国很大,占据青萍,沧州,仙葫州,汀州等地,国内的诸多宗门,包括青云门,四剑门,七秀坊等,都还是一流宗门。” “孙浣溪是七秀坊的浣花宫主,刺绣天下一绝,更是天下出名的美女,那一年沧澜君主举国镇仙葫州妖关,凯旋归来在浣溪洗剑与孙浣溪相识,此后两情相悦,一起斩妖镇边近百年。 “大约是六十年前吧,玄龙王朝统御中州,逐渐征战天下,沧澜国举国御妖之时被玄龙王朝入侵,数月之内,沧澜国被吞并绝大多数领土,沧澜国主一怒之下以秘术召唤出在妖关战死的数十万士卒和修行者的英灵,试图夺回领土……” “在这过程中,遭遇了诡异之事,大量的英灵沾染邪气,数日之间,这些原本戍守有功的英灵却屠戮凡人无数,被世人视为英雄的沧澜国主被正义审判……一代君王遭到天罚……数月后,就连沧澜国主与孙浣溪襁褓中的婴儿,也被浩气盟和斩妖盟以及三大圣地追击。” “你孙婆婆在逃亡的过程中,襁褓中的女儿染了怪病,意外早夭……” 方秋凉说到这,猛烈的灌了一口酒,看向十分嚣张跋扈的玄龙王朝玄甲士,叹道:“曾经有无数热血之士,在这片染血的土地上以鲜血抒写不同的人生和结局,可终究敌不过岁月刻刀,它是如此的无情,也许这世上没有变过的,就是一代又一代举着屠刀却自诩正义的人们吧。” “他们已经把正义带到青云镇来了。” 第558章 剑随心意,沧澜剑起 方秋凉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最惊心动魄的事,六十年前的事,对顾余生来说,并不遥远,但是,身在青萍的他,从未在宗门和人们的口中听说过这些过往,按理说,向来最爱八卦的人们,肯定会说这样的事,没有人提及,只有一个可能,当年知晓这些事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根本无法开口去说,凡人的头上,有多少座山压着? 事情的真相,恐怕比方秋凉说的还要悲惨得多。 青云镇的玄甲士开始入户将人强行赶出来。 稚童啼哭,老人弱妇跪叩,哀求声声到处都是,但并没有用,这些玄甲士一个个力大无穷,随手一丢,就能将人丢出去数十米远。 往常贫穷虽旧的家,成为了凡人心中最大的痛苦。 失去了家,就失去了一切,也就失去了根。 顾余生坐在老槐树下,虽然此时的他,同样能够做到身如自然,不被玄甲士所注意,可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少年热血,尽管,他对青云镇的太多人都没有好感,仇人该杀的也杀,可他自踏入修行以来,从未想过以强凌弱。 卖炭的恭良也被赶了出来,他躬着身子,生活长久的苦难已经压低了他的肩膀和后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逆境,可他的儿子恭俭,还没有被生活压低头,他有一身健壮的肌肉,当玄甲士无情的一脚踹在恭良后背的时候,恭俭出手了,他那健壮的身体如蛮牛一样冲撞过去,却被玄甲士一脚踢飞出去。 年轻的恭俭怒吼着站起来。 这一次,玄甲士拔出了腰间森寒的刀。 顾余生目光一缩,他也缓缓抬起两根手指。 正在暗中窥看顾余生的方秋凉刚欲开口,顾余生指尖已有上百道剑气迸出,一道道剑气飞向青云镇的各家各院还有冰冷的街道。 剑气直接穿透所有玄甲士的眉心,让他们神魂俱灭。 嘭。 嘭,嘭。 拔刀的玄甲士倒在恭俭的面前,捏起拳头的他,面色发白,呆愣在原地,当更多的人倒在雪地里,气息全无,整个青云镇变得鸦雀无声,青云镇的人们四下张望,看向老槐树下的顾余生。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跑啊。” 惊吓的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先是第一时间撇清关系,随后狼狈逃跑,人性之私,显露无疑。 “值得吗?” 方秋凉侧目,看向顾余生。 “不知道。”顾余生微微摇头,“我只想做自己,别人是别人,凡事随心,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如果忍住了,那我这些年修行岂不是还不如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 方秋凉把酒挂在腰间。 “这些玄甲士不一般,你这次惹的麻烦很大,我可以出手帮你抹去知晓一切真相之人的记忆,你随我回三清山修道吧,以你现在的实力,足够紫袍加身,成为道宗道子了。” 不等顾余生拒绝。 恭良的儿子恭俭已朝顾余生走来,他的嘴角还挂着鲜血,朝顾余生行礼道:“谢谢你,顾余……仙长,刚刚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爹。” 看着身体健壮却憨厚的恭俭,顾余生神色有些复杂:“恭大哥,我很小的时候,和你在青云镇一起玩过,你带我到河里摸过鱼,你都忘了?” 恭俭挠了挠头,咧嘴一笑,牙齿缝里全是血:“没忘哩,可我爹说,过去能玩得到一块的人,长大后不一定能玩一起了,我现在就是个烧炭的……顾余生,你已经是我抬头仰望的仙人了。” 顾余生一时沉默,顺手把一个不起眼的袋子塞到恭俭的怀里。 “听恭叔说你要娶婆姨成家,这当是我给的贺礼。” “使不得,使不得。” 恭俭连忙推辞。 “恭大哥,拿着吧,我家里柴房堆着的那些木炭,够烧很多年的了,恭叔没忘记我,我心里记着恩情,就当是我一点心意,以后娶了婆姨,好好过日子,到别的地方避一避。” 听见顾余生的话,恭俭这才将顾余生给的袋子仔细的起来。 “我听你的。” 恭俭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独轮车上,转身走进一间破旧的院子,有些害臊的推搡着一个身体健壮的女人,偷偷把顾余生给的袋子塞到女人怀里,朝顾余生挥挥手,推着独轮车离开青云镇。 恭良佝偻着身体打量青云镇的街道,他有些不愿意离开,可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暂时离开,他走到顾余生身边,把白天的那一块乌龟片塞到顾余生手心。 “叔要去乡下投奔亲戚,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入山砍柴了,这东西庇护我多年,今日送给公子,愿公子一生平安顺遂。” 恭良没给顾余生拒绝的机会,转身佝偻着腰,追随儿子推着的独轮车。 顾余生就站在老槐树下,目送恭良一家人趟过冰冷的河水,消失在青云镇的北路口,向北走是凉州,那里地广人稀,是更为贫瘠和难以生存的地方。 方秋凉随手一挥,刚才被顾余生杀死的玄甲士被丢进十八山。 片刻后,这些玄甲士就只剩下一堆堆白骨。 “困了,回去睡了。” 方秋凉打一个哈欠,就要去睡觉,刚走了几步,忽然他面色一变,左手从袖里探出来,五指掐动,破旧的儒袍外有玄妙的符文化龙,低吟不已。 “不好!” 方秋凉脚下出现太极图案,一跃而起,朝着东边奔去,反手朝顾余生丢来一枚古怪的令牌;“小子,我出去办一趟急事,替我守几天小镇。” 话落,方秋凉的气息已经变得晦暗不定,难以捕捉。 顾余生心中惊异,以神识探查,除了十八山深处迷雾浓浓,其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余生往深巷走去,他从未见过方秋凉如此失态,可方秋凉只让他守着镇子,顾余生也没别的想法。 这一夜。 顾余生独睡旧宅,格外的安稳。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才醒来。 雪后初晴,天空蔚蓝,天边几片云朵在悠闲的漂浮。 顾余生独坐院内,一个人默默的发呆,回家的感觉很好,可他的内心,是如此的孤独,小时候,在这一座小镇上,也有不少玩伴,可长大后,各奔四方,或是有了不同的人生方向。 如同天空的云朵,虽然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最后都会被不同的风吹飘向四周。 抬头仰望天空,青萍山磅礴巍峨,盘亘山腰的云彩,如今似乎也能通过超乎凡人的眼睛和神识去洞穿,看得更高,更远。 但再往上,就被一层神秘的雾霭遮挡。 顾余生体内的血液不由地躁动起来,他身在凡间,向往高处,只是当初之志,现在他已准备好攀登。 就连背后剑匣中的剑,也在吱吱作响。 第559章 剑念千万里,沧澜之殇 青萍山的尽头,有一片七彩斑斓的云彩如星辰般绽放,迅速弥漫至整座天空,一道剑气横贯长空,七彩斑斓的云彩变成一条悠悠长河,长河之上,有一道人影傲然而立,那人身穿皇服,头着沧澜之冠,手中长剑如璀璨星辰绽放, 隐约间,有上百道强大的气息化为乌有。 剑气横贯长空,朝青萍山袭来,千年老槐树的枝桠婆娑作响,墙角古井的水泛起波澜。 顾余生目光深凝,不由地赞道:“何等堂皇大气的剑意,那云彩之巅的人,莫非是沧澜君主?” 顾余生看得心血澎湃,心神一动,以一缕神识化为念剑,朝天边飞去。 接触到空间法则之门的顾余生,以神识化剑,千里之遥,瞬息而至。 如顾余生猜想的那样,天空凌站云端上的人是沧澜国主沈追风,方才一剑,斩杀了数百玄龙王朝的甲士和玄修。 此时此刻,沧澜国的皇都沧澜城到处是火海,外城有世俗大军攻城,内城有骑着蛟龙战马的玄甲士在结阵屠戮沧澜皇城的禁卫军。 唰唰唰! 十位统军统领凌空飞起,将沧澜国君沈追风围在中间。 一位身穿黑龙铠甲的大统领一步跃空,宝剑立腰,说道;“沈君,你也算是一方君王,祖上曾有显昭之人,然而神器更易,四方之土,为有德之君所拥,阁下若现在投降,奉上沧澜版图,陛下必会赐君诸侯之位,若是不降,这三千年沧澜之城,必被铁骑化为齑粉,请君三思……” 森! 沧澜国君沈追风一剑挂月,削去对方黑龙盔甲上的宝珠,另外一只手负在身后,其身正如山岳,睥睨傲然,冷冷道:“百年国仇家恨,朕一日未曾敢忘,你这样的小角色,根本没资格和朕对话。” 沈追风微微抬起剑,并不以剑为先。 那位大统领狞笑一声:“杀。” 霎时间,十位统领同时咬碎藏在舌下的药丸,身上立时被一道道玄龙之气包裹,形成强大的铠甲,大统领则取出一块奇石,猛然捏碎,奇石内有八条玄龙飞出,纷纷窜入他眉心,一瞬间,这位大统领获得了比自身强大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力量,他的修为,已至第八境巅峰,但玄龙加持下,不下于九境。 加上十位统领站位结阵,强大的结界如牢笼将沧澜国君禁在中间。 神念化剑的顾余生见到这一幕,情绪微动。 就在此时,这位沧澜国主竟朝顾余生神念之剑的方向看来,一脸豪气道:“青萍有风,沧澜岂能无剑?” 言罢。 沧澜君主缓缓扬起手中黄玉之剑,剑尖指苍穹时,十位统领和大统领已朝他攻去。 铮! 高高举起的剑,如沧澜之云彩,绚烂到了极致,无论是大统领,还是那十位统领,皆在沈追风这一剑下,直接湮灭,不止如此,沧澜城内的玄龙王朝玄甲士和攻城士卒,尽皆如风吹散,什么都没有剩下。 当绚烂的云彩落入顾余生的眼帘,顾余生忍不住化出身影,赞许这戍国一剑。 “果真是你,青萍山下的少年。” 沈追风神秘一笑,朝沧澜皇城奔去。 顾余生神念一动,一股莫名之感涌上心间。 “当心。” 顾余生以剑念传至沧澜国主的心间。急奔而下的沧澜国主下意识的回头,可他却又似想到什么,义无反顾的急奔向皇宫。 而就在这刹那之间,一道阴寒之掌凭空出现,湛蓝的天空立即被冰冻成一块巨大的冰镜。 咔。 冰镜破碎。 阴寒之掌印在了沧澜国主的后背。 有骨头碎裂的声音。 沧澜国主依旧头也不回,趁着这一掌雷霆之力,一晃出现在沧澜皇都的庭院,双手一提,将一位年幼的皇子抱在怀里,几乎同一时间,皇子所处的地面,诡异般的坍塌,滚滚岩浆喷薄而出,无数宫廷禁卫与妃嫔尽皆葬身火海。 噗。 沧澜国主踉跄踏剑飞起,口中吐出的鲜血掉进滚滚岩浆。 大地开始龟裂,拥有着数千年历史的沧澜城,眼看着就要被毁去,无数凡人在街道仓惶逃跑,天空的冰掌棱镜散去,一位紫袍白眉无须的太监无声无息出现,阴寒的气息,甚至能让沧澜城上方的云彩化作一团团冰霜,雪花飞舞。 “不投降,那就和你的臣民一起死在这吧。” 白眉太监声音冷漠到极致。 抱着幼子的沧澜国主凌空飞起,一剑斩来,白眉太监双手化掌,隔着百丈距离就冻住了沧澜剑气。 “好一个舐犊情深。” 白眉太监双掌微微一晃,诡异的森寒之力顺着剑气逆流,沧澜国主沈追风暂时能抵御,可他怀中的皇子,身体却渐渐蒙上层层霜雾。 “你活不了,你的儿子,也活不了。” 白眉太监的声音有些扭曲,可下一瞬,白眉太监的表情陡然僵硬,双眸惊诧般看向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能活。” 顾余生的声音从白眉太监身后传来。 白眉太监嘴角一扬,反手一掌,掌心有寒冰凝结成百丈之距冰刀,可这一把冰刀,却斩在了空处。 白眉太监瞳孔一缩,猛然间转过身来。 只见沧澜国主怀中的皇子已不见了踪影。 白眉太监眼中再露出惊愕,侧目凝看,沧澜国主的剑已至身前。 白眉太监仓促之间,双掌齐拍,趁机施展鬼魅身法,悬停在更高的地方,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刚才说话之人——顾余生,一道剑影如山,沧澜国的小皇子被护在其中。 “当年未斩尽的野草,如今居然也学着别人庇护另外一棵野草?噢?少年狂妄,你以为凭你这区区神念之身,能从咱家手上带走别人?” “试试看。” 顾余生虽是神念之身,抬起手,却依旧能在掌心凝聚出一把剑来。 如刚才的沧澜国主一样,顾余生缓缓扬起手上的剑,随意的当空一划,霎时间,剑气为墙,剑意为阙,一座剑气长城横在天地之间,顾余生踏剑而起,身影出现的地方,剑气长城就会随之蔓延。 雄关漫道皆在脚下,于敌人是天堑,于顾余生而言,则是大道坦途。 白眉太监嘴里咿呀怪叫一声,身影倒悬,双掌齐齐拍出,恐怖的霜寒之力发出簌簌簌的霜冻之声,将顾余生的剑气长城一段一段的凝结,他的身影,则在霜寒中穿梭,速度快到了极致。 沧澜国主沈追风一手捂住心口,另外一只手翻转手腕,陪伴他多年的黄玉之剑脱手而飞,化作一阵狂风吹向青萍山方向。 而下方的沧澜城,则是城墙摧倒,千舍万屋尽毁,龟裂的大地,不仅有岩浆喷出,还有一条条玄龙从地面被召唤出来,无情的吞噬着凡人的性命。 “啊!” 沧澜国主双眸布满血丝,悲壮的飞向沧澜古城。 眼看百万生灵将死,沧澜古城的天空,一幅太极阴阳图出现,墨汁般的雨垂落沧澜古城,被墨雨滴到的人,皆被那一副太极阴阳图案救走。 古城外。 方秋凉着一身灰旧衣衫,对发疯的沧澜国主说道:“贫道曾答应过故人,庇护沧澜子民一次,至于世间千古兴亡之事,贫道爱莫能助。” “多谢。” 沧澜国主沈追风凌空抱拳,眼中充满悲愤与决然…… 第560章 一缕神识布剑阵,抽身削白眉 “小子,你跑不掉的。” 白眉老太监浑身泛起霜寒之气在天空划过一条长长的浮影,举手投足间,无数冰锥自袖口飞出,每一道冰锥都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顾余生以一缕神识之念携领沧澜国皇子,自然不能施展空间腾挪之术,否则这位年幼的皇子顷刻间就会被强大的空间波动碾为血雾。 白眉老太监也深知这一点,他虽然无法破开顾余生布下的剑气长城,却也能够凭借强大的修为紧随其后。 顾余生眉头紧锁,他的本体离沧澜之城有数千里之遥,想要赶去,根本来不及,而他的神识之念带一个人,对神识的消耗极大,身后的老太监,实力深不可测,修为境界,更是在他本体之上。 被追上,是迟早之事。 在这之前,必须想到解决的办法。 就当顾余生凝思之际,怀中的皇子开口道:“大哥哥,我不怕死,你放我下来吧。” “你不怕死,是你为人的品质,我救你,也是我思量后的决定,好好记住现在的处境,并学会好好的活着。” 顾余生腰下裹夹着幼年小皇子,左手掐诀,他的神识之念,竟然再分离出另外一道来。 夹着小皇子的神识之念,守护剑意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挟裹着朝青萍州的西境急奔。 刚刚分离出来的神魂已然只有刚才神识的一半力量,连神魂都变得虚幻起来,却毅然的悬停在空中,其魂如剑。 白眉老太监见到顾余生这般行为,冷笑一声,袖口一抬,一只黑鸦飞出,朝皇子追去,他本体则停下来,一双深邃阴鸷的目光将顾余生上下打量。 “昔日你父亲也算一位狂生,想不到二十年后,你比他还要狂,让你狂妄的资本,莫非是中州之行入圣院,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十五先生之名,恐怕还不足以让咱家退去。” 顾余生开口道:“只是想要单纯的救一个人,与身份无关。” “好,咱家就给你一个机会。” 白眉老太监理了理宽大的袖袍。 “当年你在青云门杀死了陛下最疼爱的皇子,又在烟州再杀一位皇子,此仇关乎玄龙王朝皇家颜面,你若回青云门,在三大圣地赚取青云门之前掌控青云门,与玄龙王朝达成交易,所有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 “若我拒绝呢?” “你不应该拒绝。” 白眉老太监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顾余生。 “据咱家所知,当年你入青云门时受尽百般屈辱,青云门对你而言,不过是伤心之地,你自中州返回青萍,以你今时今日的名位,掌控区区青云门毫无意外,这也是你扬名的机会。” “我怎么做事,轮不到你来教,依我看还是用剑来说话比较好一些。” 顾余生说完,双手往眉心一聚,一把比刚才要凝实的剑出现在手心,随手一剑挥出,头顶的霜云倾泻无数雪花,每一片雪花垂落,都是一道道锐利无比的剑气,其势之盛,将方圆数十里尽皆笼罩,每一片垂落的雪花,落至地面,又会分裂出数十道剑气来。 “嘶!” 白眉老太监见到这一幕,不由地眉毛一皱,他修炼的功法,名叫天极凝煞功,能够施展出极为阴寒的神通,加上他身上少了一部分,这门功法的威力,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加成,可他凝结的霜云,竟然反被掌控,化作万千之剑倾泻而来。 “好本事。” 白眉老太监夸赞一句,袖口向天一卷,漫天剑气皆没入袖口内,苍白的掌猛然拍出,被藏纳的剑气朝顾余生激射而来。 “爆。” 顾余生舌绽春雷,无数剑气嘭的一声碎裂开来。 漫天剑气扩散,顾余生以剑悬于胸前,双手一合掐诀,头顶和脚下天干地支纷纷显现,一幅巨大的八卦阵展开,道宗的天象剑阵凝结完成。 无数霜冻剑气缓缓凝结出六十四把飞剑,围绕着结界大阵盘旋。 顾余生抬起左手,微微看了一眼逐渐虚化的神识,似有些遗憾,喃喃自语道:“只能有如此程度了吗,不过,也勉强能够应付了。” “哼哼哼。” 结界中,白眉老太监仰头看向头顶布下的剑阵,嘴角露出森然冷漠,有些嘲弄的说道:“想不到道宗失传数百年的剑阵,今日重现天日,不过这样徒有其表的剑阵,是不是有些小看咱家了?” 顾余生不答,只将剑反握与手臂齐平,两指连连向白眉太监指动,六十四把剑与顾余生心神相连,剑影无声无息,纵横捭阖,其招精妙,仅仅数息之间,就已变化了数十种招式,这些招式,是顾余生从秦先生教的十四式基础剑招和自己领悟的三式基础剑招演变而来。 大荒之行,顾余生又窥阅妖族数百种剑诀,在原有的十七式剑招上,又领悟出了一招非定式的基础剑招。 加上阵法的辅助和加成,一时之间,竟将白眉老太监逼得左支右绌,纵使他身法极为鬼魅,却也显得较为狼狈。 顾余生占一时之上,却是神色肃然,他的神识离身体数千里之遥,又分离了一半出去,现在神识拥有的力量,只拥有他数年来练剑的本能,之所以还能拥有战力,不过是因为神识拥有七窍,能够汲取天地间的灵力化为己用。 时间一长,必然会败。 不过顾余生的目的也正在于此,只要稍加拖延,把那位沧澜国的小皇子护送至平安之地即可。 森森森。 繁复变化的剑招将白眉老太监逼至角落,一剑削去太监的左眉毛。 老太监先是一愣,伸手接过掉落的眉毛,随即勃然大怒。 “咱家要把你抽魂炼魄!” 白眉老太监尖锐怒喝一声,一股阴寒之气陡然从身体内迸发,空气发出滋滋滋的声音,顾余生只觉神识一僵,连思维都变得缓慢起来,目光所见,整座大阵亦被阴寒之力迅速冻结。 顾余生眉头一皱,尝试调动天象剑阵,可每一把剑都变得奇寒无比,他的灵魂也在迅速被冰冻。 “领域?!” 顾余生心中一惊,这老太监隐藏了实力,为何现在才突然暴露? 顾余生萌生退意,神识没入魂剑,森的一声,从老太监布下的霜冻领域中径直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老太监以神识探查,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随即施展出更强的神通,将领域延伸到数十里外。 “给咱家滚出来!” 老太监一步向前迈出,每跨出一步,脚下都会有一朵深蓝色的冰凝结成霜花,顾余生之前布下的剑阵,更是被恐怖的霜寒之力冻结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第561章 救下沧澜皇子,玄龙王朝君王遇刺 “魏公公,他已经跑了。” 就在白眉太监四处搜寻之际,一道冰冷的声音突兀出现,白眉老太监闻言,释放在体外的所有阴寒之气如霜雾一般迅速没入体内,被冻住的漫天剑气与剑阵顷刻间土崩瓦解,可即便是残余剑威,亦能纵横长空,垂落的霜雪将地面激荡起阵阵星芒,久久不散。 “国师,你怎么来了?” 白眉老太监躬着身子,刚才的所有戾气全部消于无形,他微转的身子,精准的捕捉到从云雾中探出来的国师蓝灵姬。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座自是要来看一看的。”蓝灵姬看向沧澜城方向,一双狐媚冷傲的眼睛露出些许惊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这小小的沧澜国还没有到灭亡的时候。” “若是国师与咱家联手,就算是青萍的隐者,也阻止不了沧澜灭国。” 蓝灵姬没有回答,只是一晃朝青萍山深处遁去。 “魏公公伺候陛下多年,此番出来良久,若不及时回去,万一遇见心怀不轨之人行刺陛下,这个责任,你可担待不起。” 白眉老太监闻言,露出些许思量,随即冷笑一声:“没有人比老奴更清楚陛下的实力,行刺?找死!” 言罢,白眉老太监又将目光看向青萍山青云镇方向,正欲动身,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湛蓝的天空,忽然有一条玄龙从地面腾起,一跃升空,直达云霄。 而那一条玄龙的身后,有一根长鞭如虹,噼啪一声挥打在玄龙七寸。 吭! 青萍州数千里之地,尽皆能听见玄龙长啸。 “什么?” 老太监仰头一看,一脸惊悚。 还真有人敢行刺陛下? “不好,陛下!” 白眉太监不甘的调转方向,朝四方城急奔而去。 同一时间,沧澜城外,救下无数黎明苍生的方秋凉眉头微皱,轻叹一声。 “孙婆子,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能改了冲动的性子,这玄龙王朝的陛下,可不是那么好刺杀的……除了青云镇,恐怕连我也……你可别陨落了。” 青萍州与仙葫州边境。 茶肆旗招在寒风中飘摇,炉上壶水已沸,里外无一饮茶客人。 卖茶翁乔槐坐在火塘边,双手拢在袖子,微偻的后背靠在被木炭熏黑的墙上,一双眸子凝望着窗外雪花。 忽然,卖茶翁若有所感的看向天空,起身就要关了茶肆。 “乔先生,是我。” 一剑东来,顾余生的虚影裹挟着年幼的皇子落在院内。 “顾小子?我还以为是秦酒来蹭茶喝。” 卖茶翁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一眼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沧澜国小皇子,他额头的皱纹渐深。 “乔先生,晚辈无礼,叨扰了。” “你这小子终究还是继承了秦酒的衣钵,也管起了世间的闲事。” 卖茶翁转身欲走进茶肆,可就在此时,他猛然看向天空,一颗黑点逐渐变得清晰,一只黑鸦震动双翅,灰蒙蒙的气息扰动大地霜雪,顾余生的神识之念也越发的变得虚幻起来。 而年幼的沧澜国小皇子,则是面色惨白,双手抱着头跪在雪地里,十分痛苦,卖茶翁缓缓阖目,似很纠结。 咻咻。 忽然,数枚飞镖从酒肆方向出现,将那一只黑鸦当场斩杀。 数息后,穿着一身劲辣寒衣的风四娘风风火火而来。 一见面,就要给顾余生一个大满怀的拥抱。 可她的双手和身体却从顾余生的身影穿过,抱了一团寂寞。 风四娘这才注意到顾余生只是一道神识化身,惊诧之余,却是以手托腮,妩媚道:“嗨,你小子,远行一趟,别的没学会,倒学会捉弄起姐姐来了。” 顾余生抱拳道:“姐姐恕罪,待我闲暇之时,一定登门谢罪,现在,有一事麻烦姐姐。” “我明白,你能有事想到姐姐,我很高兴。”风四娘转身,把年幼的皇子扶起来,上下看了几眼,诧异的看向卖茶翁,又看一眼顾余生,惊愕道:“女娃子?沧澜国主这是搞什么?” 风四娘的话,让顾余生也是一愣,不过,他只是随手救一人,对于沧澜国之事,并无任何兴趣。 正欲说话,忽然,九霄之上一声龙吟,玄龙盘踞长空,龙吟之下,顾余生的神识再也保持不住,化作灵虚消散。 “那就拜托姐姐了。” “嗳?弟弟……” 风四娘伸出手,什么也没留下,她有些埋怨的看一眼卖茶翁。 “你这一身本事,真打算带进棺材?这也不管,那也不管……嗳,你这糟老头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卖茶翁回头,看一眼风四娘。 “聒噪。” 嗖。 卖茶翁身影一闪,凭空消失不见。 “切,还是顾小子懂姐姐的寂寞。”风四娘拽住小皇子的手,往酒肆走去,“别害怕,以后呀,姐姐管你吃住。” “不要,我要刚才的大哥哥。” “嘿?你这小丫头。” “我才不是小丫头,我是澜澜。” “小丫头。” 风四娘跟小脸冻得通红的沧澜国小皇子闹腾起来,走了一段路,天空忽然下起一场血雨,风四娘以掌为伞,撑起结界,血雨洒落浣溪,浣溪之水立即变得沸腾起来,嘶嘶冒着热气。 风四娘忍不住抬起头,她那嬉笑的面容也变得极为严肃。 “我说卖茶的怎么突然改了原则,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我还以为你真要隐姓埋名一辈子呢,不过,玄龙王朝的君王……修为可不简单呢,我实力微弱,就不去凑热闹了……” 青云镇。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的面色略微一白,随即恢复正常。 双手运气,稍作调息后,顾余生本体腾空而起,看向云霄之上的那一条玄龙,眼中露出一抹沉思:孙婆婆要复仇的敌人,竟然是玄龙王朝的陛下,而那交战的方向,应该是四方城。 顾余生想要前去一探究竟,可偏偏,他腰间的令牌微微动了一下。 这枚令牌,正是方秋凉给的那一枚。 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余生以神识向四面八方探去,很快便发现十八山深处,迷雾比往常浓郁了数倍,更多的魔影在白天也变得蠢蠢欲动,意图侵蚀青云镇,迷雾上升一点点的随着青萍山的风冉冉上升。 最多三五几日,甚至连青云门也会被迷雾彻底湮没。 顾余生眉头微皱,一道灵力注入令牌,让顾余生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一只红冠公鸡飞上老槐树,喔喔打鸣,朝着青云镇席卷的迷雾,如潮水般退去…… 第562章 青萍大阵,暗合伏天剑诀 这是什么? 一只鸡? 顾余生神色微愣,他凝神看去,才发现红冠公鸡的头顶上方,有一条神秘的灰色线直上青萍山,以他现在的神识能够看见一座极为宏伟神秘的大阵,大阵以青萍山为根基,那一只鸡,只是激活大阵的器灵,为掩藏真正的大阵启动时被人发现而已。 “此处的大阵,似乎比圣院书山的大阵还要玄妙一些。” 顾余生不断的往令牌注入灵力,他现在虽然才八境元婴,可丹田和紫府内的灵力,早已超过同境界的数十倍,甚至数百倍,而且他的灵力极为精纯,可凝灵成沧海重水。 随着灵力通过令牌被注入到不知道布下多年的神秘大阵内,顾余生也逐渐窥探到大阵的冰山一角,几乎整个青萍州,都是大阵的根基,在苍穹深处,有一面神奇的八卦镜,八卦镜在灵力的支撑下不断的旋转,镜分阴阳,看似寻常的世界,被一分为二,阴阳两隔。 之前看见的迷雾褪去,只是表象,它真正的样子,是被那一面古老的八卦镜将世界分割开来,那些游荡的魔物,进入到异世界。 而之所以晚上会出现迷雾更浓的情况,是因为晚上阴气渐盛,大阵的年代太久,灵力不足以支撑八卦镜达到阴阳之力平和的状态。 “倒是与伏天剑诀中的天地明灭有些相似,但这阵暗合道家道法和玄符……” 顾余生思及此处,表情微微一变,他的大脑中,闪过诸多念头,阵法即剑,剑也可以融入阵法,如此大阵,倘若也能将伏天剑诀囊括进去,岂不是可以永久将这些魔族送入冥界?同样的,若施展伏天剑诀的剑招时,将道宗的玄符、甚至是三卷天道符文融入其中,岂不是会发挥出更加不可思议的力量? “青萍山无法攀登至最高处,真正的秘密,莫非也是因为这个?” 顾余生再次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顾余生的思绪再一次被天空的一声龙吟打断。 顾余生看着苍穹深处的漩涡,嘀咕道:“强者之间的战斗,一定不能错过。” 顾余生一手捏着令牌,暗中催动道符,他的神识,化作一把道剑,随着青萍山的大阵一起遁入苍穹,此时,顾余生真正的能够施展道家最为玄妙的飞剑术,瞬息之间,已至四方城的天空。 此时的四方城,被一股强大的血煞之气弥漫。 那是玄龙王朝上万的禁卫军,玄甲士,士卒结阵,以军阵和煞气凝聚出的煞气,这一股煞气,别说靠近,即便隔着数十里,上百里,神魂也会受到影响,四方城北面的青萍山脉内,无数魔魂在游荡,可在这强大的血煞之气影响下,这些魔魂亦只能退避,不敢轻易靠近。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不由地想起当初与修兵道的韩文远赴仙葫州芦城时,在沙漠深处感受到千年不灭的英灵。 也就是说,即便是凡人之躯,拥有坚定的意志,一旦形成行伍列阵,神鬼也惧。 当年圣院被妖袭,怪不得玄龙王朝会出力。 只是如此玄妙的行伍之妙,兵家奥义,圣院的无数修行者们却不屑去学,除去后山八先生,凋零到只有韩文一人走此道。 顾余生感受着血煞之气的冲击,不敢轻易靠近,可就在此时,神魂深处传来李青莲久违的声音:你小子藏器于身,何惧这区区血煞之气? “前辈,你酒酿完了?有好长的时间没有出现了。” “放屁,你小子体内有那一道仙印存在,我自然不能轻易露面,你小子倒是机灵,借他人之手除去了体内的隐患,也好让我有机会喘口气,想不到这小小的青萍之地,竟然藏有不少能人,小子,靠近一些,这场战斗,很有意思。” 顾余生蹙眉,感受着那血煞之气的恐怖,但还是向前靠了一段距离。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血煞之气影响心智之时,神海深处的那把剑陡然变得明亮,霎时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灵台一阵清明,好似有成千上万的强大英灵也形成行伍之阵,将他护在其中。 “这……” 李青莲嘿嘿一笑,“小子,你以为天下人争夺王朝之剑是为什么?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凡人之剑,其实皆为人皇之剑,它可以号令人间,生灵,英灵皆服,区区万人之军,算得了什么?” 顾余生遁向四方城,以强大的神识展开,发现玄龙王朝国君的宫阙车辇犹停在城主府的阔道外,里面隐约有一尊盘坐的身影,宫辇外,一道苍老的身影则诡异般漂浮悬停在宫辇前。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不由地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苍穹,那一条玄龙被一根诡异的魂鞭追击鞭打,如此大的动静,只是一场神识之战? 李青莲似看穿顾余生的心思,在他脑海里说道:“此界法则特殊,他们二人修为早已通玄,若不以神识交战,都会引发天道责罚,不过以我看,你的那位婆婆虽然占得一时之利,可一会真正的较量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李青莲的话才刚刚说完,只见苍穹深处,孙婆婆的长鞭化红绳,再次打在那一条玄龙的逆鳞处。 吭。 长空龙吟,一道玄雷呲啦引落四方城。 可怜四方城的护城大阵,一瞬湮灭被毁。 嘭! 三层高的宫辇,一道强大的气息震向四周,左右近侍皆被逼退数十丈。 宫辇的头顶咔的一声出现一个巨洞,暴怒的玄龙归体,一记龙拳从里面轰出,砸向悬浮着的孙婆婆。 顾余生心里一惊,就要出手,可孙婆婆的神魂也从苍穹归于体内。 灰色的袖袍一挥,那一记霸道凌厉的拳被化解,数息后,四方城的城阙,轰然坍塌。 孙婆婆的袖袍鼓荡,脚下的青石板出现一条细密的裂纹。 “给朕杀了她。” 宫辇内,玄龙王朝国主面色苍白,冰冷冷的下达命令,从龙椅的扶手下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双手抱怀,开始调息起来。 第563章 龙域初现,强者之战 “杀!” 随着玄龙王朝君主一声令下,整个四方城的禁卫军迅速聚成一个方圆阵,数十名穿着玄龙鳞片的精锐戍守长各自操戈。 丈许长的长戈整齐向前一划,霎时,上万军队形成的血煞之气皆加持在这数十人身上,血色与玄色两种煞气交织,整座四方城,皆被血煞之气笼罩。 十戈向前刺出,孙婆婆虚脚后退,反手一掷数十枚灰色的魔针飞出。 森森森。 这十名精锐戍守长身体僵在原地,灵魂剥离,猝然死去。 但立即又有十人补位,继续持戈向前。 顾余生虽然隐匿在四方城上方,亦感觉到那长戈上暗藏的力量,不由地眉头紧皱,他不明白孙婆婆为什么出手就是攻击灵魂的手段,纵然她实力深不可测,也不应该如此对敌才是。 可接下来,顾余生很快得到了答案,玄龙王朝的精锐戍守长推进的速度,在一点点的提升,每向前迈出一步,禁卫军所有的血气都会加持在他们身上,孙婆婆挥出的一记魔掌,虽然将这十人击飞出去数十丈,可他们并没有就此毙命,原本的位置,又被新的戍守长替代。 似这般无穷无尽的消耗,一人挡一军,终有力竭之时。 不过孙婆婆不愧是青萍隐者,她后退之时,双手一撒,袖口之中,有成百上千的木偶飞出,每个木偶后都有神念之丝牵引,木偶遇风而活,或手持刀剑组成一支军队,杀向玄龙王朝的禁卫军。 或数十木偶一队,各自施展玄妙的五行术法,金,木,水,火,土,风,雷,山泽,将整座四方城演变成一处上古战场。 就在此时,宫辇后方,有数十名身穿法袍的方士齐齐出来,他们也各自施展五行术法,与孙婆婆祭出的木偶法师交战。 孙婆婆一时抽出身来,身影化作一团迷雾飞进宫辇。 嘭。 宫辇上方先是有无数玄符激荡,竟化成一个巨大的囚笼。 囚笼如一口玄棺,神识无法沁入里面。 只听得里面阵阵交织。 宫辇轰然碎裂开来,强大的冲击,让顾余生的神识遁入云霄,随后,孙婆婆的身影先倒飞出来,落在四方城的城主府上,她身上的气息诡暗,如层层迷雾包裹,甚为神秘。 顾余生以神识扫去,一脸惊愕,喃喃自语:“十境……” 传说中有机会飞升灵界的玉璞境。 正当顾余生感慨孙婆婆的修为境界还在五先生,六先生之上时,那宫辇之中,竟然有八条玄龙腾飞而起,随后八龙盘亘在城,引动天地异象,四方城上方出现一个奇特的空间通道,显出苍穹裂隙。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凝望,总觉得这一次撕裂的空间彼岸,和他以往看见的都不一样,那是一片陌生的界域,他现在虽是神魂,可心脏跳动之声难以自控,远远的,感觉到在青云镇的身体血液莫名躁动。 就在顾余生疑惑之际,李青莲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小子,快退!” 听见李青莲的声音,顾余生下意识的再往回退了数里。 在后退的过程中,一道恐怖的气息自毁去的宫辇中散发出来,身穿玄龙皇服的楚朝龙浑身金影,皇冠刺目,原本那八条玄龙已经强到了极致,可楚朝龙一出现,立即将八条玄龙的气息压制了下去,他凌空长啸一声,八条玄龙纷纷没入体内。 已经恐怖到极致的气息,再一次攀升,整座四方城在这道气息的威压下,千年城墙纷纷崩碎,周围的空间如琉璃碎裂,天地间的气息纷乱,好似快要毁灭一样。 “这是?” 顾余生的神魂在那一道恐怖的气息威吓下,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此时此刻。 顾余生好似看见一尊真龙法影,他已经凌驾于此方世界的规则之上,若不是他有意控制,只怕四方城的所有修行者都会瞬间爆成血雾。 顾余生以手遮眼,依旧觉得神魂刺痛,可他感觉到自己肉身的血液越来越沸腾,他的神魂已经无法更久的逗留。 “厉害。” 李青莲不由地感慨。 “想不到在这神弃之地,竟然还流传着龙域的功法。” “龙域?” 顾余生下意识的再看向苍穹撕开的裂隙。 李青莲却没有接顾余生的话。 “此人现在的实力,恐怕已经跃过十境,不过……他的气息有些不对,或许是用了某些秘术,顾小子,你最好再离远一些,小心被卷进去。” 顾余生闻言,神识暗敛,朝远处遁去,偏在此时,八条玄龙入体的玄龙王朝皇帝诡异般的转过身来,一道充满杀意的气机锁定了他。 不好! 顾余生心中一凛,这还是他第一次施展敛气之术被人识破。 他以神魂施展影遁,速度已然快到了极致,然而,身后的那一道诡异气息,竟比他的速度还要快几分,顾余生回头看去,赫然是一条血煞之气凝聚的龙魂,龙魂身影虽小,可腾跃之势,让顾余生感觉到不小的威胁。 “斩!” 顾余生召唤出本命剑,施展飞剑术,剑凭空出现,将那龙魂一斩为二,可那龙魂身影虽断,却能再次分化,一化为二,口中吐出龙魂珠,呲呲符文闪耀,顾余生只觉神识一僵,行动大为受限。 关键时刻,顾余生左手抬起,悄然掐诀,神魂凭空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然在那一颗龙魂珠的上方。 顾余生神魂倒出,左手探出,一道荒气为符。 龙魂珠被荒符包裹,雾霭涌动,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手再一招,剑已出现在右手掌心,一招秋风扫叶,两条魂龙再次斩断,不过这一次,两条魂龙再也无法分化,惨叫两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击得手的顾余生,神魂外包裹住一团荒气,凭空消失。 几乎同一时间,四方城内,传来一声怒吼,一记龙拳叠九影,朝青萍山方向轰去。 之前腾在高处的孙婆婆,也是看一眼方才顾余生消失的方向,双手一合,一记天魔圣心印将天空变得如浓墨一样,一个巨大的魔影暗面睁开眼,朝楚朝龙压下来。 “哼,朕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父皇未曾诛灭的余孽罢了。” 愤怒无比的楚朝龙凌空一拳打出,拳影之中,有八条玄龙翻飞,天空的巨大魔影暗面嘶吼一声,纷纷碎裂开来。 孙婆婆避开了八条玄龙,却被拳劲扫到,身体轰然碎裂。 楚朝龙嘴角露出一抹残忍,余光一瞥,眼皮不由地一跳。 “嗯?” 只见天空中轰碎的只是一件衣裳。 满目沧桑与仇恨的孙婆婆,露出了令人窒息的美貌,她的身影,已出现在楚朝龙的身后,单手探出,一根针已刺向转过身来的楚朝龙眉心,楚朝龙一掌拍出,她也不闪不避,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第564章 金龙乍现桃花剑,随风携人至青云 “陛下!” 楚朝龙周围,数十名想出手却无法出手的修行者一个个面色皆惊。 他们虽然有不少八境强者,可却根本插不上手。 “住手。”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虹影自远处遁来,白眉太监长袖一挥,一道霜寒之气似乎能将时间凝固。 国师蓝灵姬则是掌心一抬,一团蓝色火焰一闪而逝,火焰诡异般出现在孙婆婆的身后。 可孙婆婆依旧不管不顾,蓝灵姬的火焰虽然能靠近孙婆婆,却无法灼烧分毫,白眉老太监的手段虽然诡异,让孙婆婆的脸庞凝结寒霜,却也无法阻止手中的那一根秘针刺向楚朝龙。 楚朝龙虽然有一身神通和比孙婆婆更加深厚的修为,此时却好似一具木偶动弹不得,任他体内八条玄龙盘身,依旧无济于事。 “啊啊!” 楚朝龙的瞳孔急剧放大,眼看就要殒命之时,只见楚朝龙的眉心中,忽然有一朵桃花剑意迸出,桃花剑意中,又有一枚苍龙镌刻的令牌出现,令牌上的苍龙苏醒,楚朝龙的身体周围,变成了九龙齐飞。 吭! 龙吟之声骤起,孙婆婆在那一道龙吟声中身影倒飞出去,嘴角溢血,楚朝龙的身体恢复行动,嘴角露出一抹残忍,伸手一抓,那一道桃花剑意凝聚成一把剑,身影一晃出现在孙婆婆的身后。 “死吧。” 强盛到极致的剑意,将孙婆婆笼罩,这一次,轮到孙婆婆动弹不得,她的目光中,有遗憾,有不甘,有解脱,她低声道:“原来那年暗谋一切的人是你。” “朕想要的,谁都不能夺走!” 楚朝龙的面容无比冷傲,手中桃花剑越来越盛。 眼看孙婆婆就要殒命。 楚朝龙手上的那一道剑意,忽然间如风吹散,剑意散成无数桃花飘零长空,飞向遥远的青萍山。 楚朝龙微微一愣,冷笑道:“哼,已死之人,又能如何?” 楚朝龙双手凝结成龙爪,朝着孙婆婆一爪袭去。 就在此时,忽有春风拂动满城霜雪,即将殒命的孙婆婆,诡异般的凭空消失。 百丈开外,一身灰色旧袍的卖茶翁凝站高楼之上,傲然而立。 满城皆惊。 楚朝龙更是瞳孔紧缩。 “放肆!” 老太监凌空飞起,一掌拍向卖茶翁乔槐。 “救一人而杀一人,我看就你吧。” 卖茶翁袖口一抬,一枚铜钱飞出,身影带着孙婆婆飘然远去。 老太监本来并不在意那一枚飞来的铜钱,可听见对方的话,面色狂变,情急之下,他苍白的左手探出,将一名绿衣太监抓起来挡在身前。 那一枚铜钱嵌入绿衣太监的眉心随即停止。 铜钱的印记落在眉心上,老太监将绿衣太监扭转身来,绿衣太监早已神魂俱灭。 “果然是他。” 老太监心有余悸的将手上尸体抛弃。 “陛下,你没事吧。” 楚朝龙森寒着脸,身上的八条玄龙消散,眉心的另外一条金龙,则是被他藏于袖中。 “给朕再调三十万大军来,朕要彻底掌控青萍州,传令下去,凡有不顺从朕者,杀无赦。” “是。” 老太监恭敬退去。 楚朝龙拂动皇袍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国师蓝灵姬:“国师,随朕来修道吧。” 国师目光闪烁,说道:“陛下,此城天地之气已乱,最好选一处绝佳之地高铸道台,以契合天地感悟。” “依国师之见,道台该建在何处?” 蓝灵姬的玉手从袖口探出,指向青萍山最高处。 “昔日夫子登敬亭山建圣院而与三大圣地争名,人间已无人皇三千年,圣王朝已陨,剑王朝已消,倘若陛下能亲临青萍山最高处,建一座道台,不仅可以晋九五成真龙,更可以收天下十六州之修行者为陛下所使,陛下必可成为新的人皇,集人间气运于一身……” 楚朝龙一开始听见国师蓝灵姬的话,面无表情,眼中甚至露出些许冷意,可当听到成为心的人皇,集人间气运于一身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动。 “青萍之巅建道台?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且不说青萍山主是否答应,就连小小的青云门阻在山下,这事没有三大圣地同意,朕也会有阻力。” “陛下放心,此事,在下已有解决的办法。” “哦?如此,有劳国师了。” 楚朝龙挥动黄袍,在禁卫军的护卫下,走向原本属于国师的宫辇,蓝灵姬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玄龙王朝君王给的。 青云镇,顾余生的神识回归肉身,夺取到的那一枚龙魂珠也随之被他禁锢在神魂深处,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血气翻涌,浑身炽热,好似整个灵魂都要被燃烧起来了一样。 顾余生暗自催动灵力压制,依旧无济于事,甚至于,他将血液中躁动的血气融入到蓝莲之火和极魄异火内,依旧还是无比的难受。 不止如此,顾余生惊讶的发现,他尚未完全开刃的剑,此时竟然在他沸腾的血气下,在一点点的开刃,剑匣吱吱之声越盛,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念一动,准备进入到被炼化的斩龙山洞天福地里。 可他的身体刚一遁入,就被一股强大的界面反弹之力传回了现实。 铮铮铮。 顾余生体内气血躁动,连匣内之剑也快要脱离他的掌控。 顾余生拔出匣中剑,两侧剑刃上的龙纹,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顾余生以灵力注入,反而让本命剑越发的躁动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顾余生纵身一跃,遁入青萍山脚的十八山深处。 此时虽是白天,可以周围已经被迷雾吞噬,有无数魔魂在游荡,顾余生以剑轻轻挥斩,游荡的魔魂随即灰飞烟灭。 就在此时,一道清风吹来,清风中有一朵朵桃花剑气在飘飞,一瓣一瓣的掠过顾余生的脸庞。 有的桃花剑气刮过顾余生的脸颊,让他的脸颊上流出鲜血,可顾余生却从未有体验过这般沉重的抚摸。 顾余生的目光,跟随着那一朵朵飘飞的桃花剑意飘远,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飞行。 飘呀飘。 飘过那一棵桃花树下的孤坟,飘过最初遇见秦先生的那一段泥泞之路。 最后,那些桃花剑意带着顾余生来到了青云门山外。 清风,仙云,那都是可以入青云门的方式。 可顾余生的目光,看向那一条通往青云门的青云梯,匆匆数年远,世上很多事变了,又有很多事从来没有变过,就如眼前的青云梯一样。 强者和大宗门眼中三流的青云门,曾是顾余生用尽所有力气和意志往上攀登的地方。 风散了。 那一道桃花剑意穿过青云梯,还是落在那一块矗立在宗门外的镇妖碑前。 顾余生的手不由地紧捏着掌心剑。 如今的他,已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甚至成为了背剑人,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执念,还是如当年一样。 “父亲,青云门,真的值得你这样守护吗?” 第565章 悄然归青云门,物是人非 没有人回答顾余生的问题,巍峨的青萍山,雪花飘落,仿佛刚才飘过的桃花瓣,只是一场错觉。 顾余生紧握剑的手发白,指尖被剑刃割伤,鲜血顺着本命剑流淌。 顾余生浑然不觉得疼痛。 他仰起头,雪花落在脸庞上。 青云门对他而言,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那一片桃花林了,顾余生本来不打算踏足,可现在,顾余生想要去看看,毕竟这里承载着他苦修的岁月,往事一幕幕在心间浮现,并没有模糊,反而变得越发清晰。 也许,那么多年身处青云,还是对青云门多少有些感情的吧。 顾余生轻叹一声,收敛气息,一步向前。 曾经高不可攀的青云门,血海尸山的青云梯,一步就可以跨过。 青云门的守山大阵一如当年存在。 可是顾余生跨入的时候,阵法没有任何反应。 顾余生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以他现在的修为,就那么正常的走在青云门古老的青石板上,往来的青云门弟子已经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那一座千年矗立的镇妖碑还在。 数年的风霜,只是让它的碑上染了一些尘埃,多了一些青苔。 镇妖碑前的石龟还在,岁月在石龟上抹过的痕迹要比镇妖碑深得多。 当年插在石龟上的耻辱之剑已经不见。 新入青云门的弟子,偶尔经过那镇妖碑前时,还是会驻足指指点点,可是,他们的面孔,已经变得极为陌生。 青云门的雪越下越大。 大到顾余生站在那成了雪雕,虽然让人无法看清的他的样子,可还是有人会有人朝他投来充满敬意的目光,他们的心中,从未对镇妖碑上的英灵有过如此虔诚的时候。 天黑了。 大雪覆盖了稀稀落落的脚印。 寒风呼啸,拥有六峰的青云门,比七年前冷清了很多很多。 或许。 它连三流的实力都没有了。 顾余生朝那一块碑看了一眼,身影一飘,已跃至六峰云桥相连的讲道场。 讲道场上白雪茫茫,依旧是一个脚印都没有。 顾余生站在讲道场的那一棵苍树下,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一个人来 ——俞青山。 一个曾为他授剑半天的长老,后来的青云门掌门,他最后的热血,洒在了仙葫州的妖关上,不过,他的敌人,并非妖族而是浩气盟的修行者,他沉默讷言的外表下拥有一颗刚正的心,他是一位真正的剑修。 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与世长辞。 顾余生已经在镇妖碑上寻找俞青山的名字,可他的名字,终究没有烙印在那一块冰冷冷的碑上,可他,以剑在镇妖碑上添加了俞青山三个字。 这些年,顾余生已经明白,人心比青萍山冬日的霜寒还要冰冷。 或许。 他的剑尖,还残留着些许的人间余温。 顾余生对着空荡荡的讲道场行了一礼。 转身走向那一条小道,背影有些萧瑟。 原本就充满荆棘的羊肠小道,更是荒草雪覆,原本的路已被掩盖,顾余生没有御风前行,就那么一步步的拨开荒草,往前走,往前走。 穿过桃花林的小溪依旧淙淙流淌。 春日千树万树绽放的桃树光秃秃的,处处透着荒凉。 青云门的太上长老柳元已死,这一片桃花林,恐怕注定无人关心了吧,毕竟人们一向只喜欢站在云桥上方观桃花绽放,又有谁会在意明年的桃花是否也如今年那般美丽漂亮。 移步跨过淙淙流淌的小溪。 顾余生原本躁动的血气,莫名的变得平静,黑夜下的眼睛,好似在期待着什么,又好似害怕失去什么。 每一步向前,都会离曾经的那一间小院近一步。 顾余生深深的记得,当日桃花樊笼大阵展开之时,那小小的院子被大火无情的吞噬。 家没了。 顾余生打算重新建一个。 把它永远的放在心里面。 这是他的理想。 走着走着。 顾余生停下了脚步。 他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在那黑暗的世界,有一盏烛光微亮着。 烛光黄黄如豆粒。 照不亮青萍山,也照不亮青云门,更照不亮这一片大大的桃花林,可是,它却可以照亮顾余生走过很多次很多次的路。 忽然。 顾余生的步伐变得急促起来。 好几次差点被荒草绊倒。 当顾余生身影出现在小院门扉前时,他好几次抬起手,有把手掌缩回了袖子,反复多次后,顾余生才推开门。 被毁的小院已经重建。 屋脊,屋檐,台阶,木柱,和曾经一模一样,又有细微的地方不一样。 顾余生的目光,并不在小院的外观上。 而是透过那微弱的烛光,一步步走到屋檐的墙前,伸出手,指尖触到一架小木虎。 它肯定不是自己年幼时骑乘的那一架,可它始终是被努力还原的小木虎。 顾余生的掌心,抚摸着冰冷的小木虎,他推开门进去。 “晚云?” 顾余生低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宝瓶。” 顾余生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有回应。 顾余生坐在烛光前的木桌旁,一个人怔然发呆。 片刻后,指尖触及到桌子上的青布包袱。 顾余生凝看几眼,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双手将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一一呈现出来:丹药,秘籍,宝剑。 ——那年青云门大比夺魁时应该获得的奖励。 于现在的顾余生而言,无论丹药,秘籍,还是那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都已经失去了它们的价值,可顾余生在微黄的烛光下一一翻看时,始终未曾眨眼。 “公子,你找我?” 宝瓶的身影从院外遁来。 此时的宝瓶气息变得深邃,她也微微长高了一些。 顾余生的手指敲在木桌上,烛光点点垂落。 “公子,这不是我建的。”宝瓶扁了扁嘴,“要不,我把这里拆了,把斩龙山的那一间小院放在这里吧,莫姑娘特意吩咐我要做这件事的。” “算了。” 顾余生摆了摆手。 “宝瓶,你爷爷……” “他老人家还在沉睡。” “宝瓶,别说我来这里了。” “公子,宝瓶明白。” 宝瓶见顾余生头发,披衣上满是雪花,略有沉思,拱了拱手。 “宝瓶就在桃花林深处,公子若有事情,唤我一声我就来了。” 顾余生点点头,一个人倚靠在窗边,双眸凝望着豆大的烛光,听窗外落雪簌簌响动。 这一刻。 顾余生的内心,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可他的剑,比任何时候都要躁动,难开的剑刃,已经完全变得锐利,剑光如莹,剑气满堂。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剑。 “是该给你起个新的名字。” “就叫青萍吧。” 第566章 寒洞故旧,葫芦论乾坤 新剑青萍,在长夜下发出铮铮之音,陪伴顾余生多年的木剑,也随之呼应,顾余生心有感应,将木剑取出来,这时,他体内原本躁动不安的血液和气血,却莫名变得平和,不止如此,那一把木剑中暗藏的那一道封印之力,也一点点的渗出,并融入到青萍剑内。 “这……”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探查,却看不透这一道封印之力究竟是什么,因为它太强大,太玄妙,转移的过程极为缓慢。 顾余生想了想,身影一晃,出现在桃花林畔溪水尽头的瀑布洞里。 数年过去,这里一切依旧,寒潭霜冻沁骨,最中间的那一块寒玉犹在。 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寒洞角落,微微愣了一下,那里赫然摆放着几坛猴儿酒。 “雪猿。”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一坛猴儿酒抓在手上,打开盖子,狂饮数口。 从酒坛的数量上看,那一只雪猿每年都来一次。 它应该还在这青萍山中。 也未曾忘记他这个主人。 “好酒!” 顾余生心生豪气,一跃落在寒玉上盘坐,把所有的猴儿酒尽数纳入灵葫里,以手凭空指,把玩着那一把木剑。 片刻后,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李青莲的声音:“你小子怎的如此小气,有好酒私自藏着,快开一坛给我尝尝。” “想喝酒?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喝一口酒就要办一件事?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顾余生一缕神识出现在灵葫世界,将一坛酒举过头顶,看着酒瘾犯了的李青莲,说道:“这可是上佳的猴儿酒,拢共就那么几坛,凭我的酒量,数日就可以饮尽。” “得得得,你分我一坛酒,啥我都答应你。”李青莲一晃出现在顾余生面前,看着顾余生高举着的酒坛,双手摆开,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小子故意的是不,这样,我喊你一声爷爷,你别把酒给碎了,放下来,放下来。” 顾余生抱着酒坛狂饮一口,看着灵葫世界,说道:“我知道前辈有着通玄的本事,栖身在这灵葫中必然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近日我回到故乡,心里总有一种莫名之感,我想请问前辈,可知如何将两个洞天世界彻底的融合在一起的方法?” “嗯?” 李青莲忽然对顾余生抱着的酒没了兴趣,他绕着顾余生走了几圈,最终站在顾余生面前,神色少有的严肃。 “你小子是不是窥探到什么天机隐秘了?” “没有。” 顾余生摇头否认,把酒坛子递给李青莲。 “我手上有狐族的清源洞天,如今我已将斩龙山炼在一体,倘若能纳入灵葫芦,此方乾坤,必然也可为一方天地。” 顾余生自然不会对李青莲和盘托出。 之所以想要炼化一方天地,是他从大荒至中州再回青萍的过程中,通过窥探天地,发现此方世界的诸多线索与隐秘。 原本顾余生的猜想,神弃之地是一个牢笼或是遗失的界面,可前日从方秋凉那得到可以掌控青萍山的阵法令牌后,顾余生觉得这方世界或许并不是一个牢笼那么简单。 他从秦酒那继承了背剑人的名号,自然有着使命。 不求救天下苍生。 只为人间的少数几位挚友。 也许某一天,这方世界会崩坏。 惟愿乾坤世界可以成为一方庇护所。 “我听明白了,你想打造属于自己的洞天世界,或者说,你想创一个你想要的世界。” 李青莲端起酒坛,狂饮一口,整个灵魂之躯顿时如烈酒灼烧起来,他的神魂凝实了数倍,乃至于数十倍,而随着他神魂的强大,葫芦里的乾坤世界,好似出现一尊脚踏青莲的神袛,神光昊辉如骄阳照亮整个世界。 在顾余生惊讶的目光中,葫芦世界竟开始崩裂瓦解,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快要化为虚无消散。 李青莲神魂迅速缩小,所有的异象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幻觉。 “小子,你可看明白了?” 李青莲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如果你想要把三个洞天融在一起,并不算太难,可是,倘若你心中存着创造一个世界的心思,我劝你最好收起不切实际的想法,别说你身在神弃之地,本就天地规则不全,就算是在灵界,仙界,能够以一己之力创造出世界的人,要么是一界之主,要么就是掌控三千大道的道祖,要么就是古今圣人,大帝。” 说到这,李青莲把一坛酒递到顾余生面前,略带警告的说道:“你好歹也是圣院后山的先生,圣院的很多事,你压根没兴趣去了解,如果你稍微在圣院找一些典籍来阅读,就会发现,你现在所想的事,有人在做,而且,他们都失败了。” 顾余生面有沉思。 李青莲再次狂饮烈酒,意味深长的道:“圣院有千里江山图,那是夫子未完成的乾坤洞天,它的规则你也见识过了,并不完整,在里面的人会被夫子设下的规则逐渐影响心智,同样,斩龙山虽然是一座山,也是由小夫子以三座剑山形成的不完整剑道场洞天,除了你和少数之人能在剑道场不受影响,其他人在剑道场,也无法长久的修炼。” 顾余生接话道:“前辈,狐族的洞天,可是将整个清源山都囊括了进去,山之高,地之广,胜过人族许多一州之地了,狐族九支生活在里面,隐居千年……” “清源洞天是有些特殊,不过那并非是狐族白帝的本事,你也应该觉察到了吧,清源洞天和曾经的道宗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我得提醒你,玄界的道宗,狐族白帝,圣院的夫子,小夫子,甚至是魔族的魔帝,他们都有闯出或大或小洞天的能力,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要么已经灭亡了,要么失踪或是死亡,冥冥之中的天道规则,你还是不要去触碰禁忌。” 李青莲说道这,见顾余生并未立即离开,神色间也没有太多动摇,于是又补充道:“单纯是洞天的相融,只需以天道符文将洞天连接即可,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来求我,整天藏在你书箱里贪吃的小宝瓶,或许比我还要更懂一些。” 第567章 李青莲传剑酒意,青云门弱之殇 听见李青莲的话,顾余生略有沉思:“阁下究竟是灵界之人,还是仙界之人?” 李青莲眺望着葫芦世界的天空。 他那潇洒的背影透着几分神秘。 “你不必试探什么,有时候,知道太多对你而言反而没有好处,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沉下心来磨砺你的剑。一个真正的剑修,应该心无旁骛,尤其是当接下来需要应对强敌的时候。你要记住,今天你体内的血气躁动,并非是巧合,这么多人前往青萍山也必有所谋,你现在能压制体内的血气,是因为你父亲留下的那一把剑,可一旦失去了那一把剑,你又将何去何从呢?” “那么,前辈与父亲一定是故交吧?” 李青莲转过身来,上下打量顾余生几眼。 “跟我来。” 李青莲神魂一飘,出现在灵葫世界湖边的酒坊。 李青莲将一坛酒丢到顾余生手上。 “这是我利用你给的天材地宝炼制出来的清心酒,当你感觉到血气翻涌的时候,可以饮上几口。” 李青莲把酒丢给顾余生后,又随手一摄,以深潭之水凝聚出一把剑。 “当年你虽然得到青莲剑诀的传承,可这一套剑诀,你还并未掌握真正的要义,你学与不学,我都只演示一遍,因为我的神魂,无法支撑我演示第二次。” 森。 李青莲一步虚踏,凌空飞起,手中剑向前一点,剑尖有字吞吐如墨,霎时间,顾余生的眼眸中,便只有剑和李青莲舞剑的身影。 一时之间,潭中水如墨,蹁跹飘飞如龙舞。 稍时。 风起浪涌,无数青莲并蒂。 水凝成千珠万珠齐齐飞上天空,一时灿如星辰。 星辰天河现,一条长河贯苍穹。 李青莲的神魂已融入苍穹星辰里,神魂与星辰皆在虚实之间变化不定,看似繁复又呈现某种规则。 水潭的青莲映照在苍穹,天地一线。 李青莲大喝一声,以指引动坛中酒,美酒如丝线,丝丝皆入喉,他大喝一声,原本的青莲剑诀陡然一变,仿佛间大河之剑天上来,无尽的剑意如同滔滔江水奔流到海,厚积而薄发,一旦成势,则如同沧海难量,日月之变,皆在沧海璀璨里,东升西落。 长河剑散,李青莲御剑而来,落在顾余生面前,神魂变得虚浮不定起来。 咕咕咕灌了数坛酒,仿佛才缓过那一口气来。 “刚才的剑,你看明白了几分?” 顾余生凝思良久,说道:“前辈刚才施展的剑,晚辈似乎见过,剑阁的万剑一,还有白玉京的剑修,他们施展的剑术剑招,都有方才前辈施展的影子,只是其中之妙,不及万分之一……” “原来你小子也会拍马屁?” 李青莲哈哈哈大笑,似乎心情极好:“剑阁,白玉京算什么狗屁,若不是当年一时……” 李青莲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忽然间想到什么伤心往事,不愿意再提及。 可他随即又傲然道:“严格说起来,数千年之内,世间之剑,无人出乎李某人之右,只可惜,再通玄的剑术,皆非真正的剑道,可惜这一点,是我被人击败,百年之后才悟出来的道理,所以你小子福缘深厚,拜了一位真正的剑道师父,秦酒这个名字,值得我李某人记住,当然,还有你的父亲,他们都是真正行走在剑道正途上的人,而我所学皆术,忽略了道的本身,有此下场,不足为怪。” 顾余生双手朝李青莲行礼,说道:“前辈教诲,晚辈牢记在心。” “那么,刚才的那些剑,你明白了几分?” 顾余生神秘一笑,神魂很快消失在灵葫里,他的声音飘进葫芦乾坤。 “我已经忘记了。” 李青莲喝一口酒,一脸微醺。 “这小子……我非一定要你称我一声先生,我只是不愿意这一身的剑术,被我带进棺材里罢了。” 寒洞玉石上,顾余生睁开眼,青萍剑被他以双手横揽在盘坐的双腿上,他以双手掐诀,双眸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澈,而后缓缓入定,无论是剑还是人,都彻底与青萍山融为一体。 青云门。 霜雪凝冻了整个天空与大地,六峰皆是白雪苍茫,连飞鸟都冻在巢里,不愿意飞出来觅食。 这一日。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数道千里传信符从山外飞进青云门,向落尘峰飞去。 一名青衣女弟子接到信符,打开看了数眼,面色一变,急匆匆的朝一间避尘院走起。 “掌门师姐,不好了,出事了。” 避尘院的门打开,里面的蒲团上,盘坐着年轻的女子,她身着青云服,头发束成道髻,颜容清雅。 此女。 正是萧木清。 当初落尘峰峰主何红念的亲传弟子,也是顾余生的师姐,最后一次顾余生远远的看见她,是在仙葫州的妖关,那时整个青云门的弟子都遭遇劫难,死伤极为惨重,尤其是数十年前那些不思进取的长老,更是在妖族入侵时,死得很惨。 如今。 萧木清已是青云门的掌门,她的修为在妖关斩妖时已入六境,可那一场战斗,她受了极重的伤,跌落了境界,两年的时间闭关重修,如今勉强重新跨入六境归一境,似乎还是刚突破不久,正在稳固境界。 青云门的衰落,可见一斑。 而那位穿着青衣的女子,当初也是在云桥上观顾余生练剑一开始随大流嘲笑,到后来为顾余生的坚持而自悟,虽然资质较差,却也成为五境修士,已是青云门年轻的长老之一了。 “厉师妹,我不是说过了吗,六峰长老与弟子的资源供给,你一并拿主意……” “掌门师姐,不是宗门拿不出资源的事,而是……”青衣女子多次想要说出口,却都语滞难言,莫名的一急,竟是泪水从眼眶滚落出来,瘫坐在地,依靠着修炼的木榻,泣道:“青云门……要亡了。” “什么?” 萧木清唰的一声从木榻下来,拿起几道传信符快速翻看,她原本平静的脸上,逐渐变得凝重,随后愤怒,再到后来变成惊恐,呆滞,双眸无神,脸上无一丝丝血色,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好一会,萧木清才把青衣女子搀扶起来,声音低哑道:“厉师妹,各方势力要吞并青云门之事,万万不能让宗门的其他长老和弟子知道,更不能让我师父知道。” “师姐,我明白,可是……这又能瞒多久呢,青云门已经不是当年的青云门了,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玄龙王朝……别说这些了,就连四剑门,我们也无法和他们抗衡的。” “厉师妹,你冷静些,让我想想办法。” 萧木清来回踱步,因为思绪过于紧张,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指甲掐进肉里,十指苍白。 青衣女子也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毫无办法,低声叹息道:“要是当初我们没有去妖关就好了,如果我们没有死那么多长老和同门师兄弟,青云门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要是当初宗门的长老没有把桃花林的顾师弟赶出山去,那我们……师姐,你说当初,我们要是对顾师弟好一些……会不会……” “厉师妹,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更没有什么当初……若是当初……” 原本在训诫师妹的萧木清,话说到一半,也是嘴唇一咬,幽幽一叹,院内良久无声。 第568章 海龟载蓬客,各方暗指青萍山 沉默片刻,萧木清收拾情绪,说道;“厉师妹,你找几个信得过的长老,和青萍州的宗门谈一谈,告诉他们,青云门愿意让出各州产业经营,希望他们看在当年青云门曾帮助过他们的份上,出面让各州不明事理前来斩妖的人退去。” 青衣女子点头,道:“掌门师姐这件事我会去做,可是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使者又该怎么打发呢?上一次仙葫州妖关戍守,我们青云门精锐弟子几乎损失殆尽,如今又要我们出力,只怕是……” “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使者向来贪财,我会从青云门的府库中挑选一些东西来送给他们。” 萧木清语气平静,可她的手指,已掐进肉里。 “那玄龙王朝要在青萍山建道台之事,又该如何?掌门师姐,三大圣地,当真抛弃我们了吗?” 青衣女子目光充满希冀。 可萧木清听后,却是痛苦的闭上眼。 “厉师妹,你还看不明白吗,青云门已经是一颗弃子,现在我们应该祈祷三大圣地不会来人,如果一旦来人的话,也就意味着世间再无青云门了。” “唉。” 青衣女子低着头,一步步走出避尘院。 “厉师妹,若是无法接受现在的一切,你也可以下山,另寻……另寻门路吧。” 青衣女子闻言,也是泪水潸然。 “像我这样资质的人,出了青云门,哪还有别的去处,掌门师姐,别说了,我这就下山去找竹青师兄……” “没用的,即便是竹青师兄,也无法挽大厦将倾,除非……”萧木清哑然,随后又变得坚强,“我去找师父,她老人家或许有什么办法……” …… 青萍山外,迷失之海,一艘神秘道宫被一只体型巨大的蓬莱海龟拖拽着,缓缓前行。 海龟背上道宫,丹药香气扑鼻,十数名炼丹长老正神色专注的炼丹,侍候在炼丹房外的丹童,就有近一百人,这些丹童修为最低的,也有六境归一,更多的丹童,修为都在七境金丹修为,甚至有四名穿着淡紫色的丹童,修为已至七境巅峰圆满,随时都能突破至八境,成为一方人物。 这样豪华的阵容,只有资格候在丹房外。 甚至就连那饲养仙鹤的豢兽奴,也有五境六境的修为。 道宫有七层之高。 每一层,都有修为高深的人在阖目打坐。 道宫的最上方,镶嵌着一面古老的八卦镜,八卦镜外是蓬莱圣地的标识,极为神秘古朴。 道宫七层。 有一位童颜鹤发的道长在打坐入定。 此人,便是蓬莱圣地三大岛主之一的东阳真人。 据传,东阳真人在数十年前得到一场天大的机缘,一举将修为提升至十境玉璞境,也是五大剑仙中公认最神秘和最强的存在,因为蓬莱本身就神秘,而十六州的修行者,更是没有见过东阳真人动剑杀敌。 东阳真人入定已久,宛如一尊木像,其背后有一把平平无奇的桃木剑,剑鞘上面镶嵌着十三道玄符凝聚而成的纹路。 此剑。 原本是道宗的长庚剑。 只可惜道宗陨灭后,此剑遗落世间,为东阳真人所得,这也是蓬莱圣地向来对外宣传是道宗之延续和传承之地的重要根源。 嗡嗡! 正在入定的东阳真人,背后的剑兀然间震颤了几下,他兀然睁开眼,霎时间,整个房间内皆是罡雷之气弥漫。 海龟背上的道宫,也不由地散发出阵阵雷鸣之声。 唰唰唰。 三名分别穿着紫,青,玄道袍的道长身影一闪,出现在道宫外,他们同时出手,朝迷雾之海的上方打出一道古老的法诀,三道法诀凝出一面奇特的镜子,镜子里面,一只荒兽正在沉睡,可它眉心处的第三只眼,犹自在诡异般渗着鲜血。 三名道长面面相觑,收了神通,出现在七层道殿内,他们先是朝东阳真人行礼,然后默契般看向东阳真人背后的那一把剑,身为蓬莱圣地的三才长老,他们也很好奇,这一把道宗之剑拔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东阳师叔,穿过前面的迷心之雾,就到青萍州了。” 东阳真人并未接话,只是随手一抬,刚刚凝结的那一面镜子落在掌心,他细细打量那一只失去眼睛的荒兽,赞道:“好剑术,山外苦修百载,不及人间游历一遭,自小夫子神陨之后,世上再无这样的剑道高手了。” 三名道长闻言,互相对视,眼中皆有错愕。 “东阳师叔,除了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的少数几位强者之外十六州之地,谁还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伤到荒兽?” 东阳真人随手挥去手上的异象,继续盘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掐诀,神色平静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要因为十六州之地不大就小觑了天下人,能伤到荒兽的人,我略一盘算,至少有五个以上的隐修,不过他们当中能用剑的,少之又少,就算有那么两个三个,长期隐世,剑气已老,绝不他们动的手。” “这是一位新晋的剑仙,还没有上灵阁榜的剑仙。” 东阳真人目光如剑。 “有人邀天下人至青萍州,此人一定会出现的,贫道很期待,贫道的剑,也很期待,如此盛会,我相信白玉京的长河道友,甚至大梵天的舍心大师也会来的。” “东阳师叔放心,我已遣人先一步至青云门,将青云门的六峰之地布置为蓬莱道场。” “白玉京和大梵天恐怕也不会慢,青云门虽小,可当年三大圣地还留了不少东西在那,镇妖碑,镇妖塔,青云梯,这些都必须带回去。” “是……” 三位长老恭敬退出去,走向六层道宫房间。 “天元师兄,我记得镇妖塔内镇压着不少强大的妖兽吧?” “当然,里面不止有强大的妖兽,还有更加强大的凶兽,甚至上古灵兽,当年三大圣地联手创建青云门,就是为了将这些强大的妖族封印在安全的地方。” “那镇妖塔被拿走,岂不是……” “放心,那些妖兽被羁押千年之久,被强大的封印每年销蚀妖魂,绝大多数都成为荒兽的口中食物了,就算有那么一些,浩气盟和斩妖盟召集天下十六州修行者去斩妖,只会狼多肉少。” 另外一名长老这时开口道:“这么多人汇聚青萍州,恐怕不仅仅是斩妖那么简单吧?若仅仅是想要拿回镇妖塔,镇妖碑和青云梯,还不至于让东阳师叔出关。” 天元道长走到房间最里面,盘坐之后,才开口道:“两位师弟,你们忙于炼丹,此事本该你们知道的。两年前,圣院书山灵脉毁了一条,天道变幻,神器移转,十六州和大荒之地皆有天象指引,青萍山下本就藏有一条完整的灵脉,若能在青萍山巅铸台祭天,建宗立派,则可如夫子当年一样,受万人敬仰……” “原来如此。” 两名长老恍然。 可两人随即想到什么,神色怪异。 “青萍山……不是登不上去吗?” 第569章 一日金莲西州来,舍心佛剑也争世 仙葫州。 芦城。 城墙上。 韩文穿一身龙血铠甲,背后一把伏龙枪在风雪中发出森森寒意,城墙下四座戍守营,五千凡人士卒正在风雪中操练,他们一个个孔武有力,变阵之间杀气腾腾,喊杀之声震天。 经过韩文两年的戍守,芦城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曾经的流乱之城,变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芦城外的千里之地,再无袭击人类的妖兽存在。 韩文获得了芦城绝大多数的人心和支持。 当年西州逃难的凡人们,如今已在芦城安家,芦城由于受山势地形所限,无法完全容纳西州之民,所以在芦城外,又兴起数十个小镇,而这,都是韩文的功劳。 韩文身为兵家修行者,也在这两年治理的过程中,获得大道感悟,成为八境修行者,成为真正的兵家统率之将。 巡视完城墙的韩文,心情不错,走在大街上不断有人朝他行礼。 两年前,圣院十五先生离开之时,把芦城交给他,两年时间,他一直兢兢业业,终于盼来人间祥和之景。 “韩文哥哥!” 街道上。 穿着狼袄的小姑娘朝韩文奔来。 这小姑娘,正是当初顾余生和莫晚云在芦城外遇见的小曲儿,也是狐族姥姥在人间时留下的善念之举。 当初顾余生和莫晚云离开芦城,让韩文照拂小曲儿,经过两年时间相处,韩文已将小曲儿当作自己的妹妹。 “小曲儿,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家待着?” “曲儿不冷,韩文哥哥,给你吃这个。” 小曲儿伸出手,将一颗杏黄的丸子递到韩文面前。 “韩文哥哥,甜的。” 韩文蹲下来,接过小曲儿递过来的杏黄丸子,不苟言笑的韩文也露出一抹笑容,可当他目光落在那杏黄丸子上时,瞳孔一缩,这样的喜怒情绪,即便是韩文身边的戍守官们也鲜有见到。 “小曲儿,这东西从哪里得的?” 小曲儿高兴的指着芦城外,说道:“城外的大庙,里面的和尚发给曲儿的,那些和尚说,吃了这个,佛能保佑曲儿一生平安,对了,大庙里的僧人说,曲儿身上的衣服不干净,改天要为我祈福,芦城外的百姓,都去大庙烧香呢,他们说庙里的菩萨可灵了。” “这样啊。” 韩文把小曲儿抱起来。 缓缓走了一段路,把小曲儿放下来。 “那你也去帮我买一炷香,改天我去烧一烧。” “昂。” 小曲儿调皮的从韩文腰包里摸了几个铜钱,挥挥手走进巷子。 韩文也挥挥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转身对身后的四名亲卫道:“你们四个,从现在起,寸步不离的保护小曲儿。” “喏。” 四名亲卫虽然不解,可还是遵照命令。 韩文转身进戍守大营,换了一身衣服,又领了乔装打扮的百名亲卫,骑马朝芦城外疾驰。 一炷香的时间后。 韩文看着拔地而起,香火鼎盛的大庙,眉头紧锁,进出烧香的凡人,更是络绎不绝。 韩文侧目,身旁的副官立即汇报道:“将军,卑职已经查清楚了,这处大庙是五天前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里面的僧人都是修行者,他们整日烧香礼佛,并未有越矩之处,这些百姓,也是自愿上庙烧香的。” “自愿……” 韩文手握腰间佩剑,面有沉思。 这时,另外一名副官打马上前,低声道:“将军,我们日夜戍守之功,还不及这些僧人诵读经书,要不,卑职这就去把他们给……” 韩文凝看一会,握腰间佩剑的手越来越紧。 忽然,他腰间的剑微微颤动。 韩文想了想,说道:“结阵,缓缓向后退。” 两名副官愕然,但还是比了个手势,人群中,百名亲卫开始暗中结阵而退。 就在此时,大庙中间的佛塔上方,一颗舍利子绽放出刺目的佛光,袅袅梵音和钟声响起,天象惊人,前来烧香拜佛的凡人见状,纷纷叩首跪拜。 呜呜呜呜。 那一颗舍利子光芒越来越盛。 佛塔绽放的佛光笼罩数里之地。 光影之中,所有的凡人目光皆变得虔诚无比,只有韩文一行人结阵而退,不受佛光影响。 片刻后。 佛塔之中,忽然有金色佛莲花瓣随风飘落,一股空间传送的气息弥漫。 伴随着袅袅梵音,先是有十八尊金身罗汉先行降临,他们各比出不同的造型,一座更加庞大的琉璃宝塔被召唤出来。 紧接着,一百零八名尊者齐齐出现,而后是比丘,金刚,护法,罗汉等等,其数之众,不下于五百之数。 佛门人越多,琉璃宝塔层数也越来越高,最终至十八层时,一宝相庄严的僧人凌踏虚,行屐之下莲花旋转成台。 整座芦城上方,有一尊金色佛影,几乎高过芦山,一脸慈悲相。 芦城子民见到如此一幕,皆是出门迎跪。 骑在马上的韩文目睹这一幕,嘴角莫名溢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无比。 “将军!” 左右副官尽皆失色。 韩文低哑道:“兵之道,以战止战,以伐止战,未曾想,日夜戍守之功,不及夺众生之念,兵道之路,还有何意义……退回去,他们是大梵天圣地的僧人……天下将有变……” 韩文取下腰间虎令,一脸萧瑟。 “是我负了十五先生。” “不,将军,你没有辜负十五先生,我等愿意追随!” “我等愿意追随!” 原本已经绝望的韩文,看着一双双坚定的目光,渐渐露出笑容:“好,收拾行囊,随我入青萍州。” “喏!” 这一日。 大雪苍莽,染白仙葫州的官道。 数千士卒出芦城。 浩浩荡荡。 其士卒体内散发出的热血,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力量,撕开了大庙金色的佛光,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大庙宝殿。 披着袈裟的住持低下头,不敢看正在烧香的僧人。 上完香的舍心和尚转过身来,双手合十,神色平静:“净沙之外,众生痴迷,贪、嗔、痴、淫、杀、盗,苦患其中,征伐不休,是以佛难渡执迷众生,他们既然不喜佛光,去便去了,既去青萍,终会再见到佛光,了静,不必介怀。” “是……舍心师叔祖。” 大庙住持朝舍心和尚双手合十。 舍心和尚走出庙门,看向庐山方向的文武庙,又看了看若隐若现的青萍山,他双手一合,口诵真言。 只见西州方向,有祥云佛光参照雪花飞舞的天空。 大庙诸僧齐齐盘坐诵经。 一日后。 芦城祥云佛光遍布的天空,一把佛剑凌空飞来,落在舍心和尚的面前。 舍心和尚睁开眼,袖口一卷,佛门舍心剑落在掌心。 “舍心舍心,难舍剑,如何舍心?” 舍心和尚将剑藏进僧袖内,起身道:“佛门莲影照青萍,诸位,随我去摘佛莲吧。” “阿弥陀佛!” 第570章 心无暇身如玉,万法皆通越青萍 青萍山下。 青云门。 桃花林峡谷寒洞,顾余生数日养剑,心静平和。 数年以剑丈量世界,从青萍至中州,从中州至仙葫州,几经辗转赴大荒,一路山水皆在脑海回响,如同万千之剑在心。 细思量,沉淀,数日之间,许多未至之剑境和玄妙,不思而深,豁达慨怀。 修行之路,一日千里。 儒,道,佛,魔,妖,诸法皆通,诸法为剑。 不知不觉间,竟趋于元婴圆满。 而身体若玉,宛若玉璞。 神轻魂凝,观万物如洞玄,已臻化神。 寒洞玉暖,青萍山的轮廓,在顾余生的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从袖中伸出手,凝观掌心,淡然一笑。 一步飘忽其外,站在好似九天垂落的瀑布前,其身洒脱,其神飘飘。 此时此刻。 顾余生感觉到只要有一缕清风起,就可入青云之巅。 沿小溪之路而出,悄然间,雪花消融,满林桃树,含苞待放。 抬头远眺。 巍峨的青萍山霜雪覆盖,朝阳升起,大地雪花消融。 隆冬正逝。 春风已至。 推开小院门扉,新院故旧,他忍不住抬头看向桃花峰,那里向阳之地,几朵桃花已见春。 顾余生目光一转,六峰连通演武场的云桥,昔日那些站在云桥上凝观桃花林的同门师兄师姐们,早已不见模样,只有几只空灵鸟乱飞。 顾余生凝思之际。 有铮铮铮之音自演武场传来。 那铿锵悠远的剑锋交织,一瞬间将顾余生的思绪拉远。 原本萍水相逢的一张张面孔,莫名的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恨之入骨的人,早已消散远人间,陆尘,陆展,雷江横,赵三钱…… 为求剑而争一口气。 他曾在六峰之地苦修 身困于桃花林。 无日不想着有朝一日在演武场以剑告诉世人,心中的委屈,指向。 世事变幻,往事已远。 匆匆年华似流水 入青云门已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年青云门大比,站在高高的擂台上,击败玄龙王朝皇子楚尘,他本以为会是越山过坦途,没想到,只是从一座山走向另外一座更高的山而已。 若不是当年遇见莫姑娘。 顾余生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无数个握剑寂静的黑夜里,是否走到今天。 顾余生抬起脸迎向青云门的云桥。 风吹来。 有雨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他用手指抹了抹脸颊,指尖是殷红的血。 顾余生凝看着指尖,微微愣了一下。 身影一淡,一晃而至演武场的那一棵树下。 演武场的树已经很老很老,当年顾余生站在树下,无人在意他。 如今。 他站在那一棵树下,无人能发现他。 演武场。 青云门弟子数百人,乱作一团。 这原本是青云门六峰之间新人弟子的比试,参与者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元胎境,更多的,连元胎都没有凝结,挂在牌碑上的比试奖励‘丰厚’,入元胎境者入前十可得开脉丹一枚,未入元胎境者入前六十名,可得凝元丹一枚。 这一场演武本来只是新任掌门萧木清对新晋弟子的变相奖励。 然而。 在比试还未进入最终阶段,却来了一群闯入者。 四剑门的修行者。 带队的人,依旧是当年的四大护剑长老天地人鬼之一的天长老。 七年时间过去,这位天长老还是七境修为,堪堪踏入中期的样子,可是,以他这样的修为,已经可以坐在青云门最显眼的位置,他散发出的气息,完全镇住了青云门的太上长老,当年的六峰峰主,只有三个人还活着。 落尘峰的何红念,凌霄峰守塔人孟白涛,天工峰欧千炼。 何红念乃方外之人,早已不闻青云门之事,孟白涛需要戍守镇妖塔,无法轻易脱身,而天工峰的欧千炼,因为当年被陆展算计,修为大损,加上他性情乖张,也很少露面。 其余三峰的峰主,赵三钱,雷江横早年死在顾余生手上,天灵峰的峰主萧则成则是死在妖熊嘴里,新晋的三峰峰主,是顾余生前面一届的师兄,修为最高的,只有五境合道巅峰。 落在顾余生脸庞的血,是一名站在擂台上被一剑斩去手臂的青云门新晋弟子,拥有开脉境。 砍掉他手臂的人,是四剑门的新晋弟子。 原本属于青云门的比试,变成了四剑门扬武耀威的地方。 四剑门的天长老面色漠然,嘴角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袖子一挥,将那名嚣张的四剑门弟子从擂台上拽回身边,一巴掌扇在脸上。 “没出息的东西,你已是四境修为,还想着别派的东西。” ”师伯,晚辈只是想要试试手段,没想到青云门的弟子这么弱,连我一剑也接不住。”四剑门年轻的弟子被扇一巴掌,却是一脸得意,环顾一周,面对青云门愤慨的弟子和长老,嘲弄道,“是弟子错了,没想到青云门早已没落,弟子没想到当初被没能入四剑门的废物,如今也能成为青云门最优秀的弟子。” 唰唰唰。 青云门的弟子纷纷侧目。 怒而看向说话的四剑门弟子。 “怎么,我说实话刺痛你们了?”四剑门的弟子双手抱剑,“是了,你们当年也是差不多和我庄七师兄一起开始修行的,我庄七师兄已是七境金丹,而你们呢?呵呵,恐怕你们的修为还没有我的高吧,六境的掌门,四境五境的长老,哈哈哈,早知道我就该入贵派,也弄个长老当当。” “住口!” “这里是青云门,休得放肆。” 青云门的弟子,纷纷拔剑,指向四剑门的修行者。 四剑门的天长老瞳孔一缩,一股庞大的剑压散发出来,拔剑的青云门弟子,连剑都握不住,佩剑落地,哐哐之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青云门的待客之道吗?” 四剑门天长老冷哼一声,站起来,演武场上,青云门的弟子尽皆匍匐,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站在树下的顾余生一动不动,凝望着青云门的那一座镇妖碑,神思飘远,眼前的一切,好似与他无关。 一缕桃花落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宝瓶嘴里含着一颗糖,一副看戏的样子,“公子,他们当中,很多是当初和你一起入青云门的吧,没想到还有没到三境的。” 顾余生不说话。 宝瓶觉得有些无聊。 她的目光随着从落尘峰走来的女子,眼睛一亮。 “青云门的掌门来了,咦,公子,好像是你的萧师姐。” 第571章 没落人欺的青云门,谁不思当年人? 顾余生微微收回目光,看向萧木清。 云桥上,萧木清穿着青云门的云绣服,身后跟着几位落尘峰的师妹,萧木清长得清雅,行走间虽然极力的维持着当掌门的威严,可她颦动之间,还是引来四剑门弟子莫名的目光。 萧让死,俞青山陨。 青云门弟子戍守妖关精锐尽丧。 这一代的掌门。 即便是在青萍州,也毫无威信可言。 看着演武场上连剑都握不住的青云门人,萧木清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她强忍着怒气,说道:“青云门与四剑门向来同气连枝,天长老今日这般,是否是青云门有招待不周之处?” “数年不见,没想到萧师侄已执掌青云门,想当年,玄机道友在时,青云门是何等风光,短短数年,青云门竟一落至此,倒非青云门招待不周,皆是他们为我之剑所慑,长拜不起,萧掌门,我可受不起这样的礼遇,让他们都起来吧。” 天长老傲然而立,双手负背,即便是萧木清这位掌门来了,也丝毫不给面子,反而散发出无形的剑压,让青云门的众人尽皆跪在演武场上。 站着的,只有四剑门的弟子。 千年来,青云门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起来!” 萧木清向来温雅,却也在这一刻面若寒霜,双手从袖口探出,澎湃的灵力朝每一位青云门的弟子罩去。 可是,以她六境修为,又如何能抵得过金丹境的天长老呢? 她紧咬着牙,面色苍白无血,目光坚定,愤怒且屈辱。 无论如何,她也要挽回青云门的颜面。 “师姐,我来助你。” 身后数名落尘峰的女弟子齐齐出手,团结一心,灵力皆汇于萧木清双掌。 萧木清嘴角溢血,双手间灵力肉眼可见。 “掌门!” 青云门年轻的弟子们,一个个面色复杂,感动又愤怒,而在青云门的多年的老油子们,此时也面露愧色,悔不当初,若是平时努力一些,何至于被他人欺负到宗门来,若是当年的青云门天才,长老和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们还在,哪里轮得到四剑门放肆。 “掌门!” 演武场上,青云门弟子尽皆同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青云门辱。 他们则辱。 悲恸间,好似真的凝聚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铮铮铮铮。 落在他们的地上的剑,纷纷凌空飞起来。 他们跪下的身体,也被一股清风扶起。 唰唰唰唰。 青云门的所有弟子,挥剑指向四剑门的修行者。 “滚出青云门!” 千声凝聚,四剑门的弟子尽皆吐血,一脸仓惶。 四剑门的天长老面色一变,疑惑的看一眼萧木清,随即脚踏剑影,携众朝青云门山门奔去,“萧掌门,我非代表四剑门而来,是代表玄龙王朝,三天后,我要得到肯定的答复,如若不然,再来青云门的,可不是四剑门那么简单了。” 听见天长老的话,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脸上刚刚浮现出的喜悦,再一次被阴云笼罩。 四剑门,竟然也投靠玄龙王朝了。 “掌门师姐。” 身后,青衣女子面色虚白,额头有汗珠,暗自松一口气,无论如何,青云门的颜面,算是找回来一些,其他长老,弟子纷纷朝她们走来。 此时,身为掌门的萧木清愣在原地,双眸凝看着自己的双掌。 “是他吗?” 忽然间,萧木清若有所感的转过身,看向那一棵苍树。 苍树下,什么都没有。 萧木清嘴唇微颤,再一次木在原地,久久不愿移开双眸。 “掌门师姐?” “我……我没事。”萧木清微微摇头,目光微红,她收拾情绪,一步步走向镇妖碑,“大家,都去拜一拜吧,那一块碑上,有青云门先辈永不消散的英灵,也许几天后,我们再也无法瞻仰了。” 萧木清的话,让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神色黯然。 斩妖盟,浩气盟的使者来了又走,带走了青云门原本就拮据的家底。 今日,四剑门又上门。 他们代表的却是玄龙王朝。 明天。 又会有谁上门呢? 山门前的镇妖碑,高耸入云,青云门的长老和弟子们,从未有如此虔诚的时候,参礼,叩拜。 他们心里都清楚。 青云门。 也许后天就没了。 也许明天就没了。 也许今天就没了。 参拜间。 山门外又有数十道传信符飞来。 萧木清握着那一封封传信符,凝观着千年镇妖碑,走到云桥上,一滴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顾师弟……我知道你回来了,我知道是你在助我,对不对?只有你,才敢在碑上刻上俞师叔的名字,那个位置,原本就是俞师叔的,师父说过,你会回来的,青云门大阵更改,唯独未改入山之结界,你若回来了,就像回家一样。” “顾师弟。” 萧木清嘴唇紧咬。 “当年在仙葫州,我知道也是你在暗中救了我们,师姐相信,你依旧是我认识的师弟,善良,执着,心如良玉。” …… 青云门外。 天长老携众弟子走在阔道上,身后,四剑门的弟子虽然受了伤,却一个个趾高气扬,因为他们不仅在青云门扬威,让青云门颜面尽失,回去之后,还能受到玄龙王朝陛下的嘉奖。 以后的青萍州,将会以四剑门为尊。 “青云门的掌门真嫩。” “是啊,早知道是萧家小妞当掌门,三年前青云门大比,我就该怜香惜玉,和她多攀攀交情的。” 这些跟在天长老身后的四剑门弟子,其实大部分都是入四剑门多年的修行者了,就连刚刚在擂台上搅局的人,其实也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人,青萍州这个地方,位置偏远,灵力远不如其他州浓郁,哪有那么多天才! “师伯,我们要去哪?” 天长老神色傲然:“都给我规矩一些,我带你们去觐见玄龙王朝的皇帝,一位真正的世间强者。” “真的?” “太好了。” 四剑门的修行者一个个面露喜色,向往着权力椅子。 哪怕只是玄龙王朝皇帝身边的一只狗。 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见皇帝就不必了,你们还是见阎王合适一些。” 冰冷的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 天长老瞳孔一缩,强大的剑气向四面八方探去,草木霜石皆化为齑粉。 “谁,滚出来!” 第572章 顾余生要杀的人,佛也救不了 沙沙沙。 草木碎石皆尽,剑气消散。 四剑门天长老并未发现任何敌人的气息,可心中那种惊骇,并未有一丝丝减少,握剑的掌心沁出汗水,后背嗖嗖发凉。 难道是青云门的某位长老故弄玄虚? 天长老心中这样想道。 他抬起脚,刚准备移步,动作陡然凝固。 猛然间抬起眼,却发现身前数米之外,就站着一个人。 嗯? 天长老再次惊骇,意欲握剑,忽然,一股恐怖的剑气好似如山一样压下来。 噗通。 噗通。 他身边和身后的四剑门弟子,尽皆跪倒在地,他们的剑,被压沉在泥土里,膝盖跪裂大地,因为剑压太盛,他们的身体正缓缓的化作血雾。 噗通。 天长老的双腿也陡然一软,跪倒在地,他跪的地方,地面凹陷下去数丈之深。 这一道剑压,本来可以瞬间夺了他的性命,可不知为何,却留了他的性命。 天长老勉强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青云避尘鞋,再往上看,是一身青衫长袍。 面前的身影,如同青萍山一样高,他费尽所有的力气,才看清顾余生那一张面容。 “是……你?” 天长老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一缩,额头汗水沁落间,身后的四剑门弟子已化作一团团血雾弥漫。 顾余生不说话。 一双眼睛冷漠的看向天长老。 天长老在生死之间,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哈哈哈狂笑起来。 噗! 顾余生抬起手指,一缕剑气洞穿了天长老的眉心。 “喜欢折磨人的你,也慢慢感受下死亡的气息吧。” 顾余生身影一淡,如一缕青云消失不见。 天长老的眼睛瞪大,跪倒的身体向后仰着,他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流逝,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流逝,可偏偏一时半会不会死去。 就这么长跪着,从早到傍晚。 夕阳下。 一名穿着蓬莱圣地道袍的元婴修士站在四剑门天长老的面前,身上的丹药气息浓郁,他的手在天长老的头顶拂过,阵阵符文在掌心涌动。 “如何?” 又有一名元婴道长上前一步探看,神色警惕。 这两名元婴修士,正是当初圣院书山公布斩妖榜时的两名玄字辈道长,玄镜,玄离。当初的三位道长,玄天道长已死在顾余生手上。 玄境道长倒吸一口凉气,强自镇定下来:“是一缕玄妙的剑气夺走了他的三魂,他的意识还清醒着,但实际上已经死了,此人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死亡的临近,应该有好几个时辰了,这是我见过最残忍的死法。” 玄离看了几眼,肃然道:“应该是四剑门人,这个门派曾经和剑阁一样有些底蕴,将让一位金丹剑修毫无任何抵抗力的惨死,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只怕是一位八境……不,即便是你我也做不到。” “如此恐怖的剑修,难道是白玉京的人先一步到了?” 两名道长疑惑间。 身后忽然有阵阵古铃和经筒旋转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百零八位僧人抬着一尊三丈高的錾金佛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来,大地开始晃动,袅袅梵音,诵经声,木鱼声,让两名蓬莱圣地的元婴修士不由地后退。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骇然。 大梵天圣地来得好快! 铸金佛而绕青萍山。 难道来的人是大金刚以上的佛尊? 玄镜,玄离看向那金佛之后的佛辇,佛辇上没有乘僧? 不应该啊。 正疑惑剑,忽有一阵金色的佛光明亮,如一把剑袭来,生生将玄镜和玄离分成左右。 只见一穿着百衲衣的僧人站在跪着的天长老面前。 金色的佛光形成十八层诸佛琉璃宝塔。 原本天长老消散的神魂,竟一点点的重新塑凝在一起。 嘶! 玄镜和玄离身形一哆嗦。 不是佛尊。 是大佛尊! 大梵天圣地唯一的大乘佛剑,舍心神僧! “拜……拜见前辈!” 玄天玄离两位道长躬身行礼,不敢有任何造次。 舍心神僧宛若未闻,周身佛光如浩瀚之海,十八层诸佛琉璃宝塔玄妙到极致,天长老的神魂逐渐凝实,眼看着就要从地狱之门重回人间。 可就在此时,四剑门长老的眉心处,一缕森寒的剑气化作无尽杀戮。 铮! 剑气冲青云。 天长老刚刚凝聚的灵魂,被一剑斩灭! 再没有留下任何灵魂气息。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身为大梵天圣地三大神僧,又是佛门唯一的剑仙,佛法大成,在众多僧人和蓬莱道家面前扬善心,竟然被杀戮剑气摆了一道,他修行一生,也从未受过如此挑衅。 方才的那一道杀戮剑意,好似在告诉世人,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四剑门长老的性命。 他之所以还活着,只是为了代天惩罚。 “罪过,罪过!” 舍心神僧陡然化身怒目金刚,掌心一抬,手腕佛珠明亮,诸佛琉璃宝塔超度肉身,同样可以积攒功德。 若在平时,天下间的大能之士,即便是大梵天圣地的高僧寿元化尽,他亦不会如此超度,可现在舍心以无上佛法超度天长老的肉身,是为争道。 袅袅梵音。 无上佛法作经文,往生之门大开,天长老的肉身即将入轮回。 然而。 让舍心再一次没有料到的事出现了,只见天长老的眉心处,忽然有无尽荒气弥漫,他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具白骨,不仅如此,那一道荒气还不断的侵蚀着舍心神僧凝结的佛光。 “伏魔!” 舍心神僧口绽佛音,将那一缕荒气震散。 往生之门弥合。 舍心神僧再度失败。 而这一幕,自然也惊动了抬金佛的一百零八名僧人,他们身上佛光溃暗,抬着的三丈金佛轰然坠向地面。 舍心神僧侧目,双眉佛须延伸数丈,以眉须为绳,将金佛悬在空中。 然而,那一尊金佛好似莫名的沉重,舍心神僧一步前踏,地面凹陷数丈之深。 千名僧人齐齐打坐诵经,以助金佛重起。 可那金佛却依旧在一点点下沉,抬佛之塔杆尽数摧断。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一步移空,出现在金佛之下,身影一转,将那三丈大佛背在身后,身体佝低着,总算稳住了佛,一炷香的时间,才迈出一步路来。 玄镜和玄离见状。 各自后退到林间,见大梵天众僧皆费力移佛,暗自松一口气,御气腾空,朝山外急奔。 两名道长朝着桃花坞外海龟上的道宫一拜,遁入道宫内,神色惊恐。 “东阳师叔!青萍山下……大佛……大佛……” 东阳道长睁开眼,右手掐阴阳,往身前一竖,阴阳八卦自身下浮现。 “贫道已知晓。” 第573章 天下修行聚青萍,故人拔剑相见 片刻后,其他蓬莱长老也来到道宫七层,他们凝神通在目,看向青萍山方向,只见一尊大佛金影,镇住了青萍山的灵力流动,苍穹之下,如诸天琉璃佛塔,大佛金影,半天挪动一步,一行一难。 一名长老面色凝重,“师叔,大梵天大佛尊难道是要将佛移至青萍山?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 “世上之事,哪有这么容易?” 东阳道长缓缓起身,走到道宫廊外,看着连绵起伏的青萍山。 “若能成,千年前也不会有三大圣地联手之事,贫道说得对吗,长河道友?” “哈哈哈!” 天空中,兀然有一条长河如瀑从九天玉宫垂落下来,长河之上,白玉京剑仙长河剑君一袭白衣,负剑而来,其剑之势与长河呼应,沧海浪涌,叠浪三千丈,蓬莱海龟在浪潮之中驮着道宫,微微晃动起来。 蓬莱一众长老暗自催动阵法,稳住道宫,一个个看向苍穹玉宫。 此时。 玉宫天降。 三千白玉京剑客倾巢而出,漫天剑客如云影,华丽到了极致,完全把蓬莱圣地的风头压了下去。 长河剑仙踏河而来,拱手道:“东阳道友,多年不见,神采依然,东海之风,竟也把你吹到了青萍来。” 东阳道长捻须一笑:“数年前,岛上三位剑修为背剑人秦酒所杀,贫道方知玄界十六州人才济济,早已变换日月,长河道友,背剑门人秦酒,你应该打过照面了吧?” 长河剑仙神色莫名,冷冷的说道:“所谓背剑人,不过是曾经人皇庙前的守山人罢了,人皇已辞世人间千年,秦酒还放不下过往,以为天下苍生皆系于匣中剑,何等狂妄,听说此人已收了弟子,原是青萍人,东阳道友对此事也起了兴趣?” “我辈修道崇剑,自要登高而小天下, 秦酒以剑召天下人至青萍,这一场热闹,谁又会错过?” 长河剑君道:“如此甚好,三大圣地同气连枝,青萍山下也有栖身落脚之地,浩气盟和斩妖盟暗中惑天下十六州修行者至青萍,也想要搅局,圣地建下青云门,反倒成了香饽饽,我听闻玄龙王朝的陛下欲在青萍山巅建道台,这是要走夫子昔日之路,欲染人皇之位,只可惜圣院五先生已不在人间,否则,天下五大剑仙齐聚青萍,是何等的热闹。” 东阳道长道袍飘摇,捻须道:“敬亭山对山开,世间有夫子和小夫子,可惜,青萍山只有一座,能登上青萍山的,只有一人而已。” “如此,你我之间倒也有一场较量了。” 长河剑君哈哈狂笑,拂袖飞入玉宫,三千剑客护卫玉宫,朝青萍山遁去。 青萍州。 十六州修行者如潮水涌来,似南海之滨伽蓝岛这样的海女,极漠之北的北蛮,荒人,巫师,皆在青萍州活跃。 而幸亏青萍山极为巍峨庞大,深山有无数强大妖兽盘踞,才将十六州修行者尽皆容纳。 青云门。 落尘峰。 林山庵院。 掌门萧木清独步而来,庵院焚香暗绕。 何红念带发修行,手捻佛珠,拜的却非佛,而是一尊桃木雕刻的像。 萧木清入殿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在一处,朝雕刻的木像虔诚祈祷。 何红念捻了一圈佛珠,缓缓睁开眼。 “师父。” 萧木清转身,叩头在地,被搀扶起来时已满面泪痕。 “木清,委屈你了。” 何红念搀扶起萧木清,起身走到庵殿前,殿前有三两株桃树,花蕾上霜雪已融,露出粉红蓓蕾。 何红念走到桃树下,转过身来,看向萧木清,淡淡笑道:“徒儿,撑不住,就不要硬撑着了,山外的风吹进青云门,谁也拦不住,你去仙葫州走一遭归来,已经足够优秀了,在红尘蹉跎滚爬的,反倒是像我这样的人,三年过去了,远行的人,也应该回来了。” 萧木清以袖子擦拭眼角的泪痕,惊喜道:“师父,你是说顾师弟,他……当真回来了?” 何红念轻叹一声:“护山禁阵变了又变,唯独入山之阵未变,木清啊,那年我就说过,等他回来时,他就已经比青萍山高了,我们没有资格求他戍守青云门,但是,桃林小院,是他舍不掉的家,拿不定的事,就交给天意吧,把六峰的弟子都汇聚到落尘峰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却能让他们捡得一条命,把山门打开,人间客,来去自由。” “是……师父。” 萧木清只得答应,可她真的去把青云门山门打开时,又不自觉的神思黯然。 小师弟的家在桃花林。 可她的家。 是青云门。 看着如潮水般涌入青云门的修行者,萧木清不免失魂落魄,埋头向前走,走着走着,莫名的就到了那一片桃花林。 萧木清站在小溪边,抬头看向落尘峰方向,那些年,她站在落尘峰的崖边,也能看见顾小师弟练剑,可小师弟的目光,永远是看向桃花小峰。 终究不是小师弟追风赶月千万里的莫师妹。 萧木清悄然转身离去。 “萧师姐。” 身后传来顾余生的声音。 萧木清藏在袖中互相扣着的手,陡然间攥紧。 她缓缓转身,露出生平最骄傲的笑容。 她可是青云门掌门。 即便青云门即将没了,也不愿意让小师弟看出任何悲伤来。 千头万绪藏心间,萧木清面带着笑,嘴唇动了数十次,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半响。 她咬唇盈拜。 “拜见……十……十五先生。” 顾余生站在小院前,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青云门后山溪谷里,在自己和莫姑娘绝境遇袭之时,那位毅然出手萧师姐,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沧海桑田。 这世间,很多事很多人终究都变了吗。 “所以,我终究还是被逐出青云门了的,不是你的小师弟了,是吗,萧师姐?” 萧木清连忙摆手,“不是的,小师弟……我只是……在这风吹雨打的世界,我……我也不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棵青萍野草罢了,小师弟,其实我知道,当年玄机师伯并非是你所杀……” “好了,萧师姐,你现在是青云门的掌门,你应该有自己的立场。” 顾余生打断萧木清的话。 “你应该明白,我这一次回来是为了讨回些什么的。” 萧木清闻言,面色一白,嘴唇颤抖。 她后退一步,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 “小师弟,你说得对,我现在是青云门掌门,青云门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不会认命,你出剑吧。” 第574章 原来小师弟曾经承受的苦,是如此痛彻心扉! 看着萧木清握剑时发白的指关节,顾余生一时无言,一双眼睛将萧木清看了好一会,将手一抬,曾经的那一把木剑缓缓落在手上,朝着萧木清的眉心刺去。 萧木清的瞳孔剧烈一缩,她的眼眸中有决然,有解脱,更多的是无尽的遗憾。 如果她的死,能够让顾小师弟解去当年对青云门的怨恨,或许青云门还能有机会延续下去。 这是她身为青云门掌门,能够为青云门做的最后贡献。 为达这个目的,萧木清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于剑,凶狠般刺向顾余生的心口。 两把剑在空中交错而过。 萧木清的剑悬及时停住,默默闭上眼,在她心中,顾余生从未被逐出过青云门,她认这个小师弟。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等待着生命的解脱。 木剑刺来的时候,萧木清甚至听见了剑刺开风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向后飘荡,青萍山的风,冰冷刺骨。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萧木清一动也不动,她感觉到有一道剑气窜入了自己的神魂,大脑涩涨发痛,连灵魂都要撕裂开来。 这种痛苦一直在持续。 不知过了多久。 萧木清睁开眼,顾余生的身影已不见踪影,她看周围的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晰。 灵魂飞升吗? 整座青云门皆落在她的神海中,源源不断的涌入青云门的修士,他们肆意的践踏着青云门的花草树木,那受世人敬仰的镇妖碑前,有无数修行者站在那,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六峰的秘藏,藏书阁,千年大殿。 到处都是修行者,有人在抢东西,有人在搬东西,当有人得手后,后来的人,也势必要捞到一些什么才甘心,于是乎,那平时摆放在大殿前的盆栽,引路石都被利欲熏心的人尽数夺走。 这哪里是修行者的世界。 简直是人间悍匪! 供奉青云门历代先祖的木牌魂碑,被无情的打翻在地,任人踩踏。 “啊!” 向来温婉的萧木清,眼中渐渐浮现出血丝,她的眼角不再有柔弱的泪痕,紧捏着手上的剑,朝着青云门的灵殿遁去。 “捡起来!” 萧木清大喝一声。 然而。 迎来的,却是一双双冷漠且充满挑衅的目光。 “咦,好漂亮的妞,做炉鼎不错!” 一名方外邪道猥琐的笑起来,伸出手,要去摸萧木清的下巴。 噗! 萧木清剑一横。 瞬间抹掉邪道的头颅。 咚。 头颅掉落在地上,周围的修行者,短暂的陷入沉寂,可他们互相看一眼后,一个个顿时凶性大发,各种术法,刀,剑,齐齐挥向萧木清。 “死!” 萧木清声音冰冷,将剑横扫。 锐利的剑气从剑尖扫过。 无论修为高低,尽皆在这一剑下殒命。 萧木清以掌心抹去剑上的血渍,迈步走出大殿,她以灵力将声音送至青云门的各个角落:“胆敢在青云门作恶者,杀无赦!” 抢,砸,窃的闯入者们,听见萧木清的话,并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兴奋。 “明白了,我明白这种举世皆敌的滋味了。” 萧木清嫣然一笑,一晃出现在藏书阁前,抬起手,一剑向里面刺去。 喷涌的鲜血洒落在萧木清脸庞上,萧木清的目光反而明澈了许多。 她迈步。 赶向另外一个地方。 “师姐!” 有落尘峰的女弟子看见发狂的萧木清,一时不知所措。 可当萧木清将意欲轻薄落尘峰女弟子的修行者杀死后,原本畏惧的落尘峰女弟子们,也彻底明白过来,青云门再也庇护不了她们,如今,论到她们来戍守青云门了。 “掌门,我随你去。” “我也去!” 唰唰唰。 落尘峰,数十名女弟子跟随在萧木清身后,凡是路上遇见抢劫,淫辱青云门的外来修行者,尽皆杀之。 若遇见青云门弟子趁乱而窃宗门之物者,更是被萧木清削首之后,把头颅丢向镇妖碑。 千年青云门。 血腥气在弥漫。 跟随在萧木清身后的青云门弟子,越来越多,他们发现,萧木清的剑很强,强到可以一剑杀死七境金丹修士。 这样越境杀死修行者的实力,也很快让试图在青云门作乱的闯入者们开始忌惮。 毕竟,七境修行者,已是无数修行者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别……别杀我……掌门,我是青云门长老,是云峰雷剑殿的长老……我只是一时糊涂。” 呲! 萧木清的剑,刺穿了男子的咽喉,这名男子,是当年云峰峰主雷江横的记名弟子,如今已是青云门的长老,他趁乱捞好处,被萧木清一剑取了性命。 “萧掌门,你疯了吗?”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木清,此人的资历,还在上上任掌门萧让之上,虽然修为不高,只有四境,在青云门内却有相当高的威望。 “青云门完了,与其被人将青云门洗劫一空,不如便宜我们,我们在青云门几十年,难道拿一点好处都不可以?” “钟师伯。” 萧木清将剑尖竖地,一步步走向满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前,拱了拱手。 “哼,亏你还知道老夫是你师伯。” 头发花白的老者冷哼一声,端着架子,看着恭敬行礼的萧木清,刚刚的色厉内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贪婪。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青云门的家底有多厚,你师父何红念当真是在吃斋礼佛?青云门千年底蕴,岂会任人抢夺,一定是被你们师徒转移了,告诉我,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老夫保管最为合适。” 萧木清抬将剑横在身前,看着头发花白的老者,后退一步,说道:“师伯,你还不明白吗,青云门有今日,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才会衰落至此,晚辈受恩师教导多年,知晓礼仪,敬重老人,你身为青云门前辈,我不能亲手杀你,你自裁,留个体面吧。” 老者还以为萧木清的佩剑是藏青云门财富的秘钥,正欲伸手去接,可手伸到一半,表情陡然僵住。 他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师伯,请懂得体面。”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真当自己是青云门掌门了,给老夫杀了她。” 老者一声令下,追随他的云峰弟子朝萧木清动手。 第575章 青萍山上桃花雨,亿万妖兽肆人间! 萧木清缓缓闭上眼。 手腕一转,曾经的同门,皆死在她的剑下。 头发花白的钟长老,则是趁着弟子出手之时,身影一飘,仓惶朝桃花林遁去。 萧木清侧身看了一眼,没有去追。 她朝镇妖碑走去,青云门最神圣的地方,绝不允许被人玷污。 “该死的,老夫在青云门熬了几十年,想不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捞到。” 桃花林,逃遁的钟长老时不时的回头,奔逃了一会,看见桃花林的院子,他停下脚步,忽然哈哈哈狞笑起来:“明白了,老夫明白了,何红念啊何红念,你终究还是忘不掉那个带给青云门耻辱的男人,烧掉的院子,又重新盖起来了。” “我会一把火,把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钟长老一脸疯狂站在小院前。 “顾白,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你整天那一副惹人厌的表情,你不是喜欢出风头吗,你一定想不到吧,是我动了欧师兄的签支,出山斩妖的人,本来该是我,幸亏是你,才让我活到今天,我要好好感谢你,哈哈哈!” 唿。 钟长老的掌心,出现一团火焰。 原本扭曲的面容,竟又变得愤怒恼羞。 “我知道,凭你顾白的本事,早就看出来是我在签支上动了手脚,你以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有拆穿我,我会感谢你吗?不会,因为你让我感觉到了活着没脸没皮,生不如死的耻辱!” “我要烧了你的家。” “哈哈哈!” 钟长老狂笑着,将那一团火焰丢出去。 可那一团火焰,还没落进小院,就被一只手轻轻接住。 “生不如死?像你这样胆小如鼠的老东西,又怎会有那样的觉悟,既然你想体验,我会让你如愿的。” 火焰落在顾余生的掌心,朝着钟长老缓缓飘来。 “是你!怎么会?” 钟长老看见顾余生的一瞬,一脸错愕与惊恐,当年,他可是亲眼看见顾余生将青云门搅得天翻地覆,现在的顾余生,已经是圣院的先生,他现在回来,肯定是无尽的报复。 噗通! 钟长老双膝一软,朝顾余生跪了下来。 “饶了我,求你饶了我!” 顾余生神色冷漠,那一团火焰没有任何停留。 就在此时,钟长老双手往地上一掐,以一块玄冰和黄土为墙,趁机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的手向前一伸,一把捏住钟长老的脖子,一团红莲之火顺着脖子点燃全身。 钟长老顿时惨叫连连。 “饶命……饶命啊!” “慢慢享受吧,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顾余生随手一丢,浑身被火焰灼烧的钟长老满世界乱窜。 他跳进溪水里,想要灭火,没能做到,跃上千年寒冰,想要扑灭,可还是没能如愿。 “救我……救我!” 钟长老魂火蚀身,不断的在青云门飞遁,四下求救,可在场的修行者,无一人出手。 “你们不救我,那就都去死吧!” 盛怒的钟长老,扑向闯入青云门的人群,有避让不及的闯入者被魂火沾染,立时惨叫连连。 一人焚而染数人,数人而众。 不一会。 整座青云门,皆是魂火灼烧的人在狂飞乱跑。 山门外。 青云梯。 更多的修行者不知道青云门发生了何事,还以为都在捞好处,前赴后继的奔进来,更多的焰火在青云门熊熊燃烧。 落尘峰上之畔。 何红念站在临崖处,手捻佛珠,默然无语。 萧木清带着一众女弟子归来,心有余悸。 “师父。” 萧木清脸颊上的血未干,她手上的剑,已被血染红。 青云门的建筑在烈火中被焚毁,可也在烈火中,得已保存,不至于为外人所窃占。 “一切罪责,都在弟子身上。” 何红念看着跪下去的萧木清,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你啊,还是不懂你小师弟,似他那样的人,会在意世人看他的眼光?他背负的太多,也不在乎更多一点。 这么些年,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对这些闯入者的恶,又何尝不是这世间最好的良善,只可惜,世人不懂,青云门的人不懂,连我也不懂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致使今日局面的人当中,恐怕只有你们玄机师伯从未后悔。 你们都要记住,他顾余生,始终还是那个在桃花林里挥剑的小师弟。 曾经,你们站在云桥和六峰上,低头俯瞰着那一片桃花林。 现在,你们只需要好好的活着,抬头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青萍山的。” 何红念说完,身影一晃一步出现在青云门镇妖碑前。 她站在镇妖碑下,眼中的悲悯和善渐渐消失不见。 她回头看向那碑前曾经竖剑的石龟,喃喃自语道:“顾师兄,我这就让世人还你一个公道,让他们睁眼看看,没有你,这世界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何红念双手凌空一推,镇妖碑上,无数英灵名字闪耀着炫目的光芒,化作天地间不最为玄妙的符文,符文冉冉升空,落在凌霄峰的镇妖塔上。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大胆,你要做什么!” 青云门外。 大梵天神僧舍心。 蓬莱东阳道长。 白玉京长河剑君声音震慑九霄! 三大剑仙的声音,可以让青云门的所有修行者都呆如木鸡。 何红念,更是在三大剑仙的声音下,嘴角溢出鲜血。 可她莫名的笑起来,从嘴角沁落的血,如盛开的桃花。 她以手指沾血,按在那一尊石龟上。 何红念的面容迅速苍老,头发斑白,双手无比眷念的搂住石龟,解脱般依偎着。 “师父!!” 落尘峰。 萧木清双眸含泪,想要奔来,却被强大的结界阻止。 何红念仰头,空洞的眼睛看着青萍山的天空。 石龟上。 一缕暗藏的封印剑气凌空飞起,六峰之上,随即有六道剑光如柱,明亮璀璨到极致后,轰然碎裂开来。 春风夹雪的青萍山天空。 簌簌下起了一场剑雨。 无数桃花从天空洒落。 美丽到了极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桃花林的顾余生抬头,他的双瞳中,一场无尽的桃花剑雨比星辰还要璀璨。 一朵,两朵,三朵。 千朵,万朵,无数朵。 青萍山的雪,青萍山的林,都被染成缤纷颜色。 绚烂到极致的桃花雨下了很久很久。 久到天空陡然暗灭寂静。 轰隆! 当桃花剑雨消逝之后,整座青萍山剧烈晃动起来,封印千年的镇妖塔化作一把利剑飞上天空,那一把剑是何等的堂皇,大气,那无尽的剑威和肃杀,正是在仙葫州剑王朝剑冢无数修行者为之痴狂寻觅的天子之剑! 而今。 天子之剑遁入虚空。 镇妖塔显露出它狰狞恐怖的面容——它如一盏幽影闪烁的灯笼,灯芯泯灭,被拘禁在里面,无数庞大的妖兽,仅仅凭借着妖力,就在天地间瞬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瞬间蔓延至整座青萍山,乃至于青萍州。 天空如墨染色。 黑暗到了极致。 喀嚓! 一道闪电如暴怒的雷龙,张牙舞爪般撕开伪暗的世界面纱,朝天下修行者展现出灾难降世的一面。 亿万妖兽。 重新肆虐人间!! 第576章 妖祸降世,各怀鬼胎 当亿万妖兽从青萍山天空咆哮着肆虐人间,奔向青萍州斩妖的十六州修行者,皆被万妖引动的异象惊得目瞪口呆,修为低一些的,胆子小一点的,直接被吓傻当场,此时的青萍州,比起万妖林立的大荒恐怖无数倍。 “怎么会这样?!” “这里还是人间吗?” 青萍山下,伽蓝岛那些原本无比凶悍的海族矮人,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伽蓝岛被魔族侵蚀,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青萍州,只是想要斩杀足够的妖族,从斩妖盟求得一处容身之地,可没想到才到青萍州,正欲大展拳脚,可没想到突然的妖兽肆虐,直接让他们吓破了胆。 “伽蓝公主。” “我们是不是被骗了,这里真的是青萍州吗,不会是大荒吧。” 身后的海女神色凝重,她们在南洲极南之地,从小猎杀海兽为生,练就一身胆气,可眼下的情况,完全超过她们的认知。 光是妖兽突破封印形成的妖气和妖风,就足以让他们感到胆战心惊。 “这里的确是青萍州,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是青云门出事了,有人刻意解开了妖族的封印。”伽蓝公主身影极其高大,妖风吹拂着她一身火红的长发,她湛蓝的目光看向那一尊被佛门千僧护着的金影佛像,若有所思道:“千年前,魔族奴役妖族为祸人间,人族几乎灭绝,三大圣地联手将被魔族奴役的妖族封印在镇妖塔,按理说不应该被轻易放出来的,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你们退到小镇外的港口驻扎下来,我去探个明白。” “伽蓝公主,小心呐。”身旁的海女一脸担忧,“大梵天的僧人万一知道你的身份,只怕会……” “哼,他们敢!” 伽蓝公主虽然嘴上不饶人,可看了看那一尊被舍心神僧背着的金佛后,眼眸深处露出深深的震撼,双手一掐,原本高大的身体急剧缩小,变成了个红发蓝眼的小萝莉,她颇为满意的用镜子照了照,低头看了看胸脯,无奈叹一口气,把镜子得远远的。 同一时间。 青云门山外。 白玉京玉宫在云端被妖风吹拂飘摇,琼楼玉宇呜呜作响。 长河剑仙站在玉宫外廊,长袍被妖风吹拂得猎猎作响,背后宝剑散发出淡淡的青莲剑影,形成强大的结界。 原本护卫玉宫的三千剑客,哪里还敢出来显摆,一个个藏在玉宫内,看着青云门上方的妖气旋涡,脸上惊疑不定。 “该死!” 长河剑仙瞥一眼镇妖碑下奄奄一息的女人,眼眸跳动,杀意难掩。 就在此时。 蓬莱圣地的海龟蹑云驮宫,与玉宫并立,好似青云门外的左右侍殿。 东阳道长身上道韵绽放,浑厚的阴阳灵力将周围的妖风尽数抵挡,满世界狂虐的妖兽,妖族,对东阳道长似乎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他负手挺立,直看着青萍山高高的山峰。 这一幕落在长河剑仙的眼里,他的眼眸深处露出一抹忌惮。 身为剑仙,对剑的感知异常敏锐,东阳道长背后的长庚剑,让他感到如芒在背,暗自忖道:圣主说得对,蓬莱三圣之下,就属这臭老道实力最强,此人剑术和修为,皆在我之上,此番白玉京来青萍,灵脉建台势在必得,要与蓬莱争锋,只怕是得…… 长河剑仙思绪急转,目光又落在背着金影佛像的神僧舍心身上,他的眼皮再一次跳动,只见那一尊金佛如神袛,佛光盖压天地之间,任万妖肆虐,金佛之光不灭不溃。 长河剑仙自然知晓,那并非是那一尊金佛拥有的佛门神光。 而是舍心和尚的修为,早已到大佛尊的境界。 佛门十境! 还是千年来将佛门阿鼻之剑修炼到大圆满的高僧! 长河剑仙忌惮之余,心中稍安,至少三大圣地的修行者齐聚,不怕被亿万妖族瞬间吞噬。 “当年浩气盟方道友谋局,还是出了纰漏,东阳道友,如此局势,不知道蓬莱作何打算?” 东阳道长挽袖道:“贫道已联络浩气盟的方盟主和斩妖盟的雷盟主,想必他们很快会聚集斩妖修士前来支援,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长河道友此番带来三千剑客,正好在青萍山下布下护山大阵,让这些被魔族影响了心志的妖族不至于逃遁到其他州去,你看此事如何?” 长河剑仙闻言,眼皮一跳。 这三千剑客,尽皆是白玉京的精锐,若葬送在青萍山下,以后白玉京圣地岂不是元气大伤,凭白便宜了他人? 东阳臭老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长河剑仙心中冷笑,拱手道:“东阳道友,我这三千剑客虽然修为不俗,然而面对亿万妖兽还是差了一些,正好,玄龙王朝陛下北巡青萍,带有数万甲士,以甲士为军,斩妖戍地,最为合适,东阳道长与玄龙王朝的君王相熟,不如由道长去劝说,至于军士斩妖所需的一切开销,由在下去同斩妖盟和浩气盟的负责人磋商,再从青萍周边征集粮饷,如此,局势必然能稳住。” 东阳道长看了看长河剑仙,捻须道:“如此甚好,烦劳长河道友先稳住局势。” 说罢,身影如剑,一晃消失不见。 长河剑仙面色古怪,这就妥了? 正疑惑间,上千只强大的妖禽凌空飞来,盘踞在玉宫上方,霎时间,无数妖禽震动翅膀,扑杀而来,蓬莱圣地的那一只海龟,虽然平时行驶看起来较为缓慢,却在这时异常的机警,一下撑开龟壳结界,不留任何破绽 白玉京的琼楼宇飞舟,看起来的确华丽,可在成百上千妖禽的肆虐下,被利爪撕开结界,宫角变得裂痕斑斑。 长河剑君大怒,强大的剑气自指尖迸发,成百上千的妖禽尽管无比强大,可大部分还是在他的剑气下化作血雾,然而,这些血雾,才是白玉京三千剑修噩梦的开始,这些妖禽曾经被魔气污染,它们的鲜血早被魔气污染,泼洒开来,顿时让白玉宫被魔气侵蚀,灵气大失。 更有几名剑修靠近结界,被妖血沾身,瞬间痛叫不已。 “列阵。” 长河剑仙这才明白,他被东阳道长给算计了,此时就算想要驾驭玉宫离开,也来不及了。 只能暗自吃个闷亏,列剑阵护着玉宫狼狈后退。 第577章 红尘大道终消陨,人间最后的公道! 可在这危难之际,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皆关注着三大圣地的动向,似这般狼狈的一退再退,必然会让白玉京的声望大受打击。 再看向青萍山脚,大梵天千名僧人凭借一尊金佛而缓缓推进,成为无数修行者虔诚膜拜的对象,长河剑仙心中暗自恼怒,怒火攻心之下,森然拔出佩剑,一剑横空,千妖尽皆泯灭在这一剑之下。 长河剑君这一剑,是为白玉京造势,自也顾不得这一剑会将青云门席卷,或者说,他为了宣泄内心的愤怒,刻意为之。 无数仓惶的修行者,惨死在他这一剑下。 而青云门的云桥,更是在长河剑仙这一剑下被切开,朝着落尘峰而去。 青云门数百弟子,皆在云桥彼岸。 睥睨的剑气,朝着桃花林袭去。 他们眼睛瞪大,眼眸中满是绝望。 萧木清亦是痛苦的闭上眼。 剑仙的一剑,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抵御。 合眼看见世间最后的一缕光,无比眷恋。 这时。 一道背影落入眼帘。 手一抬,随手一挥,能毁灭青云门所有人的剑气随之消散如烟云。 原本已经绝望的人们,在剑气消散的最后,看见一朵朵桃花。 那一道背影转过身来。 当青云门的弟子看清顾余生的面容时,一个个都变得极为复杂,有愧色,有惶恐,更多的,是劫后余生后的庆幸。 “顾师弟。” 萧木清抬起手,向前走了几步,可走了几步,又神色黯然的把手放下来,两手藏在袖子里,局促不安。 顾余生并没有说话,默默将腰间的木剑拔出来,往地上一掷,刹那间,整座落尘峰上,千树万树桃花开,一直盛开到桃花小峰。 桃花缤纷绽放后,一座巨大的桃花樊笼之阵形成强大的结界,结界之牢固,如同当年将顾余生困在桃花林的樊笼之阵一样。 可不同的是,当年是为困顾余生。 而今,这桃花樊笼大阵,却是护着青云门的传承和延续。 结界之力不仅将肆虐的妖气阻隔,更是将纷杂的世界隔绝在外。 惶恐的青云门弟子,从未有过如此平静的时候。 他们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念头——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樊笼大阵已成,顾余生一步步向前走。 萧木清贝齿紧咬:“为什么?我们不值得你这样庇护的。” 顾余生回头,看了萧木清一眼,毅然的转身。 走了一段,才又停了下来。 “我只是不想让莫姑娘住过的地方被毁而已。” “这桃花樊笼是以我父亲顾白之剑形成的守护,那年我斩尽的桃花,早对这里无任何眷恋,如今你们侥幸活着,那就给我好好记住这满山桃花的样子……那是我父亲对你们的怜悯!” 唰。 顾余生身影一晃。 消失不见。 落尘峰上,针落地可闻。 镇妖碑前。 顾余生的身影凭空而现。 奄奄一息的何红念若有所感的转过身来,她已华发霜白,眼中满是解脱之意,耗尽所有的力气站起来,一双眸子将顾余生上下打量。 站得笔直的顾余生双手从袖口探出来,微微躬身。 “何师叔。” 何红念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孩子,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林间小院,你的家……我重新给你修好了,以后不要被人给毁了,不管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恶魔,你都要守好……守好……青云门就拜托……拜托了……我懂你的善良……孩子,你父亲的公道,我替你讨回来了。” 何红念看着漫天妖兽,肆意的笑着,手渐渐的松开,一串佛珠掉落在地,佛线断裂,佛珠洒落各方。 嗒。 嗒嗒嗒。 佛珠滚落的声音,无比清晰。 何红念靠着石龟,身陨道消,那一只久久未曾松开的手下,隐约用血镌刻着顾白二字。 顾余生伫立在原地。 身如雕像。 久久未曾挪动。 “阿弥陀佛。” 一名大梵天的僧人走来,双手合掌,将散落一地的佛珠摄在身前,以指一摧,佛珠尽数泯灭,睁眼怒目。 “ 此女纵妖祸世,亵渎佛珠,必下阿鼻地狱,施主是圣院十五先生,心中当有正邪之分,还请移步,小僧以佛法度之。” 顾余生侧目转身,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僧人睁眼一看,兀然大恐,以手撑起半身袈裟,蹬蹬蹬急忙后退。 顾余生的嘴角莫名扬起。 未见动手。 但以目光为剑,刺入僧人的眉心。 霎时间。 僧人身体陡然僵在原地,身上佛光溃灭,眼中犹自藏着无尽的惊恐。 猝然身死。 八境金刚。 肉身崩灭,一颗舍利呜呜呜冉冉升起。 顾余生随手一摄。 将舍利子抓在掌心。 五指一握。 舍利子化作尘烟洒落在地。 顾余生转身。 掌间一缕风,将何红念送至落尘峰。 刚做完这一切。 山外的金佛法相已快有青云门的镇妖碑那么高大了。 舍心神僧脚踏青云梯,青云梯上千年积怨的尸山血海尽皆泯灭。 一百零八位尊罗汉护金佛,浑身佛光明亮,千妖万兽之血,从天空垂落,下起了一场青萍之雨。 十八尊罗汉左右鱼贯而来。 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一尊罗汉怒目而视,“施主好重的杀心,且随小僧至佛门圣地,放下屠刀,临听百年梵音,自可洗去一身杀气!” “只怕我放下屠刀,你们的庙,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阿弥陀佛!” 罗汉大怒,兀然抬手,一记降魔掌朝顾余生劈来。 “不可。” 舍心神僧的声音兀然响起。 可那尊罗汉却会错了意,暗起杀心,掌力暗施十二分力道。 一掌起势而如戒刀,落在顾余生的头顶上方。 顾余生袖中手指一抬。 一指动而剑气生。 佛掌泯灭,罗汉眉心已有剑气一闪而灭,自脑后迸出。 十八尊罗汉见状,迅捷收阵。 “你们困不住他的,退下吧。” 舍心神僧将金佛从背后放下来,将金佛立在青云门山门前,双手一合,缓步朝顾余生走来,舍心神僧每向前跨一步,地面就会有金色的莲花佛印绽放,每向前一步,金佛的法相就会更加明亮,洒照世间的佛光,让人忍不住虔诚合掌祈祷,皈依佛门。 可在舍心神僧的身后,却是有一道通往阿鼻地狱的门越来越清晰。 阿鼻地狱之门有一尊尊佛影矗立,袅袅佛音咏唱,佛门符文逐渐凝聚出一把阿鼻之剑,落在舍心神僧的掌间。 铮! 立在镇妖碑前的顾余生,匣中剑森然飞出,一朵青莲降世,与佛门金莲分庭抗礼。 第578章 大道争锋,大梵天欲以佛镇青萍! 当金莲和青莲两朵莲影交织,兀然间化作两道截然不同的剑芒,剑芒碰撞旋转间直达青萍山的云霄深处,从镇妖塔内逃出来的妖族正欲肆虐天下,在这两道剑影下,千妖万兽泯灭如烟,金色的佛光如璨云绽放,一道往生之门打开,千妖万兽身死泯灭,化作万道佛门篆影金符,万千功德汇聚,加持在舍心身上。 舍心身上顿时佛光明亮,一尊佛门大乘宝相变得庄严肃穆,袅袅梵音中,又有一只大悲手从天而降,欲降顾余生。 顾余生剑化青莲,每一瓣青莲花瓣,都是他对剑的理解,更是他曾经遇见的无数剑修弥留世间的执念,守护与杀戮,本身并不矛盾,且能完美的相合。 顾余生的修为远逊舍心神僧,可他以平生所感融入青莲,青云门六峰环抱镇妖碑,其山之势,皆在剑里,剑影不灭,且一剑冲破苍穹,无情的将所有妖族妖兽斩灭,不给这些妖兽留下任何生的机会,他们更没有资格入轮回。 莲花激荡,如银瓶乍破,琉璃净瓶尽碎。 漫天的剑影璀璨到极致后,一同消散。 顾余生立在镇妖碑前,未曾后退任何一步。 舍心神僧身上佛光明亮,置于山门的金佛在佛光普照之下,好似佛尊降世,卷动青萍山的狂风和雷云。 他要将大梵天万僧铸造的金佛落在青云门,镇住万妖,也能镇住青萍山的天地灵脉,从此青萍州为佛庇之地,香火鼎盛! 千年前,三大圣地争青萍未成之事。 即将完成。 可没想到,蓬莱圣地,白玉京没阻止,反倒是青云门中有人站了出来。 舍心神僧未出第二剑,盯着顾余生的面庞,沉默片刻。 “施主入圣院,受夫子圣象洗礼,又入斩龙山得小夫子剑道场,执剑为苍生,本该心境平和无杀念,何故出剑皆为杀戮?非为正。” 顾余生一步前踏,以剑为指,目光锐利,喝道:“和尚,昔日我父亲出山斩妖,被世人污蔑未出斩妖之剑,被世人所唾弃,佩剑置于此地数年之久,却换来人间太平!世人可曾还他一个公道?今日之后,世间再无我父亲之剑守护,千妖万兽肆虐青萍只是开始,天下苍生不知有多少将死于妖兽利爪之下,你不指责妖肆之祸,反而指摘我杀戮过重,世间果真有这样的公道?” “施主,世间公道,自在心中。” “放屁!” 顾余生忽然大爆粗口。 “大师自净土出,不远万里入青萍,一干僧人皆以金像为佛,若公道在,以我父亲拯救苍生之善举,是不是该成佛?” 舍心神僧双手一合。 “该。” “如此,青云门已有佛,可还能容得下第二尊?” 顾余生长袖一拂,反手归剑,将青萍之剑悬竖于镇妖碑上。 以目光睥睨众僧,掷地有声:“青云门既已有佛,为何不拜?” “放肆!” “尔一青萍微末执剑之人,岂知佛门真意!” 舍心神僧身后,一名护法金刚大步探出,单手凝拳,龙吟虎啸,其拳龙似虎,朝顾余生的心口砸来,这名护法金刚出手时机可谓极为巧妙,老辣,趁顾余生手中无剑之际突然出手,可谓老谋深算。 顾余生立在原地,任由拳风吹起长发,任由青云门如风雨飘摇。 待拳至身,顾余生的身影如剑,一斩而逝,佛拳一晃而灭,顾余生的身影已诡异般出现在护法金刚的面前。 那护法金刚瞳孔剧烈一缩,连忙双手合掌。 嗡 ! 掌间万佛印璀璨如金,一尊佛门金钟罩住全身。 顾余生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以指为剑,穿透符文闪耀的金钟罩,一瞬刺进金刚的眉心。 “尔遇佛不拜,非佛门中人!” 顾余生抽回手,夺取一枚舍利子,在掌心再次捏成粉碎。 这一幕。 让汇聚在青云门的十六州修行者目瞪口呆。 是谁? 竟敢与大梵天圣地的三大神僧对抗? 只怕蓬莱圣地,白玉京的剑仙,也不敢如此无礼和大胆吧。 更多的人,一开始并不知晓顾余生的身份,而从舍心神僧刚才的话,推断出如此狂妄的年轻人,竟然是被青云门逐出山门,后来成为圣院后山十五先生的顾余生。 他。 怎么回青萍州了。 小小的青云门。 本该被肆意践踏。 未曾想,最后守护住青云门尊严的人。 竟是顾余生。 世间造化弄人。 无非如此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护法金刚出手到被顾余生以手指为剑雷霆击杀,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以至于原本还震惊于刚才那两道剑意的万千修行者,再一次呆如木鸡。 相比起即将祸起天下的妖族肆虐。 还是人族修行者之间的冲突,更加的惊心动魄。 舍心神僧面色狂变,他深吸一口气,原本附在身后的佛门金像之影被他卸下,佛门法相归于金像之身,舍心神僧不再背佛,气息陡然间攀升,霎时间,挂在青云门山峰高出的古钟,发出苍古悠悠之声。 紧接着,巍峨的青萍山随之地动山摇。 嘭! 大地震动。 青云门未在火中泯灭的千年建筑,竟然在那一尊佛门金像落地之时,遭受毁灭的影响,青砖碎落,古墙裂开,连接六峰的云桥,更是一瞬泯灭摧断,守护青云门千年的护山大阵,微微明亮几下后,也随之暗淡下去。 那一尊三丈高的金佛。 落于青萍,如神袛天降! 芸芸众生,只能虔诚跪拜。 四境以下的修行者,则是在金佛光影之下,‘放下’屠刀,一个比一个虔诚。 舍心神僧目光如炼,盯着顾余生,冷冷的说道;“佛渡青萍众生,非凡人之力,阁下远行尘世又归青萍,依旧放不下旧时执念,魔障滋生,为杀念所控,今日梵天圣佛降世,正好洗清阁下身上的业障,佛落莲花生,还不来拜佛!” 舍心神僧说完,双手一合,脚下莲台降生,托着身体冉冉升空,身后佛冕霞光万丈,从镇妖塔内逃出来的妖兽,在霞光照耀下,纷纷化作妖魂融入到座下莲花之中。 第579章 三丈佛灭,大梵天谋局功败垂成 而那一尊落在青云门山门的金佛,也是佛光璀璨。 它将成为青萍第一大佛。 以青萍山为神庙! 千僧诵经纳拜。 十六州的修行者,绝大多数心神受到影响,收敛杀心,虔诚拜佛。 天地和光同尘。 好似这世间再无杀戮。 可这般光景。 却让白玉京圣地,蓬莱圣地,还有在青萍山脚乘辇而来的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等执掌一方的绝世强者面色狂变。 尤其是玄龙王朝的楚朝龙,更是暗自将双手藏于龙袍袖内,面色铁青,身旁的白眉老太监,也是把头埋得极低,偷偷打量着蓬莱剑仙东阳道长——千年以来,三大圣地虽然同气连枝,表面相合,暗地里的争斗,比世俗要激烈得多,可是三大圣地之间明明差距极小,但现在,大梵天圣地却突然万里搬金佛,受苍生礼佛,一跃而上,凌驾于白玉京和蓬莱之上。 青萍佛光璀璨。 万修万妖皆寂。 仿佛。 大梵天以佛镇青萍,大局已定! 这绝非是大梵天一朝一夕的谋划,而是在背地里实行了很久。 东阳道人,长河剑君,楚朝龙,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执棋之人,众生在其手,不过是有用的棋子,或是无用的棋子。 可是,青萍之风刚起,大梵天就已直接露出本来面目。 当顾余生看见青萍山闪耀的佛光时,他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他从舍心神僧的眼眸中,看见了从未看见的世界,青云门是棋子,他的父亲是棋子,何红念,玄机子都是棋子,甚至那些铭刻在镇妖碑上的名字,都不过是一些废弃掉的棋子。 苍生图图,大道渺渺。 越是渺小的世界,争斗势如狂澜,强者眼中的苍生,只不过是一块垫脚石。 佛光照耀下,是满目疮痍的青云门。 顾余生对青云门无比的厌弃,可偏偏,这里有他割不断的羁绊,是他人生跌步前行初始的地方。 佛光太刺眼。 世人虔诚的模样,让顾余生一下子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渐渐的顾余生的双瞳变得深幽如墨。 一股侵世的荒气弥漫,脚下所站的地方,大地一点点的被侵蚀,腐朽。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身上佛光汇聚。 “阁下欲入魔耶?” “我只是想要看清一个真实的世界罢了。” 顾余生迈步向前,演武场上千钧岩石尽皆碎裂,直奔向那一尊金佛。 大梵天诸僧见此,诵经之声陡然变得高亢起来,那一尊金像显佛,三丈金身高万丈。 金色的佛掌从天缓缓落下,欲将顾余生封印。 舍心神僧一脸慈悲。 “施主,回头是岸。” 顾余生漠然向前。 护法罗汉欲对顾余生动手,却被舍心神僧阻止;“佛落青萍,三世诸佛加持,谁也挪不走。” 舍心神僧说到这,忍不住抬头看向青云门外的东阳道长,长河剑仙,玄龙王朝的皇帝,国师等人,他这般眼神,是在宣示胜利。 佛照之地。 极为净土。 玄龙王朝可以统治人间,可佛却可以超度众生。 “见过皇帝陛下。” 舍心神僧佛光涌动,已至玄龙王朝皇辇前,双手合掌。 “贫僧听闻皇帝陛下欲在青萍之巅建台, 铸九鼎,特铸金佛一尊,镇压青萍妖魔,还人间永世太平。” “有劳大师了。” 皇辇内,楚朝龙声音不咸不淡。 一个执掌天下之人,自不希望在统治的土地上,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存在,不过,眼下青萍州还属于沧澜国,大梵天圣地愿意投效合作,他也乐享其成。 “陛下……” 侍在皇辇前的白眉太监忽然低声开口。 皇辇被左右掀开,楚朝龙缓步走出来,他先是微转目光看向侍奉自己多年的老太监,顺着老太监露出袖口的手指看去,这一看,楚朝龙的表情变得怪异无比;“大师,青萍山虽高,何以容两尊佛?” 舍心神僧本来和善的表情一点点凝固,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疑惑,诧异,惊讶,醒悟,震惊,随即猛然回头,看向青云门。 ——那一尊三丈金佛,此时竟然在缓缓移动。 在诵经持阵的千名僧人,更是化作石雕一动不动,原本已经落地生莲的三丈金佛,被一只手托举了起来! 那一只手。 是顾余生的手。 他托举起万钧之重的金佛。 其实,以金佛本身的重量,若它单纯的只是一块石头雕像,即便是六境修士,也能轻易托举起来。 可是。 那一尊金像,是佛门世尊,集天下十六州僧人修行之念于一体,高如神袛一样,重如神袛。 移山易。 请神难! 更何况是一尊佛! 舍心神僧手捻佛珠,也不由地大为惊讶:为什么此子一身荒气裹体,形同入魔,却能托举世尊佛? 舍心神僧移步准备阻止。 可心念刚起,就被一股巨大的佛斥之力逼迫得连退三步! “怎么可能!” 舍心神僧眼睛瞪大,刚刚的那一股力量,并非是来自于顾余生,而是他无法看见的大乘佛光。 大梵天的金佛。 怎会排斥他? 不对。 不是那一尊金佛的力量。 那是? 舍心神僧施展金刚佛目神通,以舍利子为佛门第三只眼。 一缕佛光洒照青云门。 一无所察。 忽然间,舍心神僧想到了什么,他侧目转身,看向楚朝龙的双眸,通过楚朝龙的眼睛,他终于看清了第二尊佛。 那是一尊真正的大佛。 舍心神僧无法看见大佛的真面目,只看得见大佛立于世间的双足,相比起这一尊大佛,大梵天万僧铸造的金佛,还不足那一尊大佛的一根脚趾大小。 大佛所立之处。 便是整个小玄界,囊括了天下十六州。 而完整的佛躯,或许早已超过此界。 舍心神僧修佛三百载,从未看见过大佛真正神韵,而今,他窥看佛之足,而得偿所愿。 他本能的想要参禅拜佛。 可内心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下了本能的念头。 “不会的。” “世间无第二尊真佛!” 舍心神僧面容扭曲,狰狞,忽然间,他僧袖一抬,一把阿鼻之剑出现,掌心一催,阿鼻之剑如同穿过虚空出现在金佛面前。 剑光流转。 三丈金佛被他亲手斩灭! 噗! 舍心神僧吐出一口佛门金血,面色苍白。 大梵天谋局百年,竟功败垂成! 第580章 长河试剑,皆欲起青萍 斩佛的反噬之力,让舍心神僧口吐三口金血,他的气息稍靡,随即又佛光大放,踏尘履跃空而起,双手一合,对天下修行者道:“青萍容不得佛尊,小僧必上青萍山建诸天佛塔,恭请如来!” 轰隆隆。 舍心神僧指天发弘愿,那被顾余生摧在山外的三丈金佛蕴含的所有佛门愿力,尽皆如虹灌注在舍心神僧体内,只见他在空中跏趺而坐,千僧万佛之力加持于身,一瞬间好似突破了这个位面的修为境界极限。 十境巅峰大圆满。 强横的修为和气息,将长河剑君,国师,老太监等人压了下去,不止如此,就连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原本环绕在他身体外的八条玄龙,也有化佛归返的趋势,楚朝龙暗自掐诀,看舍心神僧的目光充满忌惮和凝思。 这老家伙! 竟然连金佛入青云门失败后的方案都提前算计到了。 如此一来,以他现在的实力,这世间的强者,就算是浩气盟的盟主,斩妖盟的盟主恐怕也难敌……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集万佛之力在身,身上佛光涌动,由大佛尊变成世尊地佛,手掌一抬,整座青云门上方 莲台四起,佛门诸天宝塔明亮,空悬高处,他凝目看向顾余生,说道:“月前,阁下尊师秦酒以剑召天下人,登青萍者,可见日月,窥人皇之机,如此盛会,天下汇聚,足见对你的器重,今日,老衲以莲花为台,阁下登青萍之巅,亦必见如来,为我佛门之子。” 顾余生没想到那年入青云门许下的大道诺言,会被尊师秦酒如此在意。 天下修行者尽入青萍州,尽为他登青萍山而聚。 想到此。 顾余生不由地深吸一口气,看向巍峨的青萍山,一时心潮澎湃。 年少不争。 大道何在! 顾余生答道;“青萍山上是否有真佛,大师亲自走一趟就知道了。” 唰。 一道人影出现,赫然是东阳道人,他捻须道:“依贫道看来,青萍山巅若有物,则必为道也。” “非佛非道,势必为天宫玉阕,白玉京之地。” 长河剑仙御剑而来,目光扫过舍神僧,东阳道人,又看一眼顾余生,皱眉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也学圣贤登青萍?圣院若来的是五先生,倒有这个资格,你为背剑人如此张扬狂妄,其剑必利,不知得了秦酒几分真意?” 顾余生淡然道:“不敢辱没尊师名头。” “好,有种!” 长河剑仙右手一展,青萍狂风乱云化剑,在身前形成一朵青莲之剑,青莲剑成,剑势陡然攀升,莲花剑意暗藏无尽杀意。 昔日顾余生身困樊笼。 秦酒大荒远遁,白玉京先损三位大剑修,长河剑仙以神魂出白玉京,与秦酒暗中交手一剑,修养数年才恢复如初,吃了这等暗亏,从秦酒那里找不回来,自然是要从顾余生这里讨回利息,在他眼里,顾余生只不过是一八境修为的剑修而已。 刚才与舍心神僧交锋,必藏玄机,绝非顾余生的实力,可刚才顾余生又展现出青莲剑影,其中青莲剑诀之精妙,让他暗自震惊,必借此机会,探个明白。 “吃我一剑!” 长河剑仙虽然以意念化青莲,可出剑之势,却如一条无尽长河,剑意绵绵无尽且厚重。 顾余生以手摘下镇妖碑上的佩剑,悬剑在身前,双手握剑,直直的向前挥出。 隔空一条长河在顾余生的一剑之下,生生被劈成两条长河,长河交汇之处,风起云涌,剑气纵横如碧波汹涌! 而顾余生持剑不动,一剑斩而不变。 这时,被分成的长河剑意重聚而合,如无尽江河之水逆流而来,袭卷顾余生身后。 顾余生并不回头,只翻转手腕将青萍剑对着天空。 刹那间,青萍剑化作桃花满天飞舞,将顾余生裹了进去。 长河剑仙傲然而立,带着几分轻视,嘲弄道:“桃花春尽而灭,你这一剑,算是人子之剑?已死之人,其剑入烟,秦酒名满天下,小夫子曾为人间第一剑,就教了你这些?” 长河剑仙话刚说完。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对你,剑未必用满。” 长河剑仙兀然一惊,下意识的回头,只见身后的桃花影中,先是有一道挺拔的背影负剑如影。 漫天的桃花,如同那一道身影背着的剑出鞘一般。 万剑齐出。 桃花绚烂而灭。 随后有一道鲜血泼洒长空。 长河剑仙低头看身上被斩出的剑痕,瞪大眼睛,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顾白!” 长河剑仙闭眼再睁眼,方才的桃花剑意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堂星河璀璨,他的长河剑意原本气势如江汇聚沧海,可在浩瀚的苍穹星辰面前,仅仅是星空中一条天河而已,何其渺小! “伏天剑诀?” 长河剑仙身影急退,凭借着强大的修为生生催裂满堂星河的天象,后退数步之后,才稳住身形。 长剑落手。 鲜血却沿着他的手臂流淌,沁落剑尖。 鲜血从高空垂落地面,血影如珠,如鲜血世界,天下修行者皆看见了那一滴血。 一个个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惊讶得嘴巴张大,默然无声。 白玉京十二城主之一的长河剑仙。 以剑而论高低,竟然输了。 输给了数年前还是青萍州的无名之辈。 输给了顾白之子! 这是何等的可怕。 何等的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知晓二十年前事情的人们,如坐针毡,背后冷汗直冒。 世间真的有轮回? 二十年又回到原点? 不,不是这样。 眼前的顾余生,比起当年的青萍书生,要难以拿捏。 他手上的剑。 是如此的锐利。 剑锋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好似在切割着毛发,瘆得慌。 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虽然极力的保持着慵懒的姿态,可他手捏着的椅子扶手,金玉碎屑簌簌落地。 “此子的剑术,进步神速,比起两年前已脱胎换骨,必有奇遇!” 楚朝龙不远处的剑坐上,剑阁的剑仙万剑一目光阴沉,两年时间过去,当初被顾余生借天之威伤到的双腿似乎已经痊愈,能够行走自如,他侧目密语:“玄龙陛下,此子羽翼已丰……又有圣院撑腰,若再放任下去……” 第581章 九先生骑牛至,撒豆成兵困万妖 楚朝龙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可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绪波动。 天空中。 被顾余生以剑伤身的白玉京长河剑仙低头检查自己的伤口,足足有十三道之多,震惊之余,又觉得此番在天下人面前丢了脸面,必须立即找回来,他仰天哈哈哈大笑,说道:“好,你有资格让我拔剑!” 长河剑仙长发飘动,琼楼玉宇上,一把长剑铮铮作鸣,那是长河剑仙的本命之剑,平时由三千剑客守护,日夜炼剑,可见其剑之威! 剑未出。 青萍的天空再起漩涡。 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青云门外,一头老牛踏云而来,老牛背上,圣院九先生万千象带笑而来,随手对青云门洒下数十枚铜钱,霎时间,青云门的天空,无数铜钱之光明亮,镇妖塔中飞出的万妖皆被重新禁锢,短暂封印。 万千象从老牛背上一跃而起,前一瞬好似还在数十里外,眨眼间已至青云门镇妖碑前:“小师弟,打架怎么不叫我?” “拜见九师兄!” 顾余生心中甚为古怪,现在圣院书山,全靠九师兄万千象镇守敬亭山,中州魔族活跃,按理说他现在应该不会来青萍才对,这背后,必然有事发生,但顾余生自不会泄露分毫,只是老实的上前行礼。 “嗯,这青萍州的风是比中州的要凛冽一些,小师弟,你这脸上的风霜多了一些,嗯,你挂念着的小师妹也在赶来青萍的路上,山路长远,要耽搁一些时间……” 万千象捻须一笑,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一步向前,目光环视,扫过楚朝龙,东阳道长,舍心神僧,国师,万剑一,长河剑仙等人后,脸上笑容渐敛。 “诸位都是体面的人,青萍之妖四起,连中州都感受到这一股妖风的可怕,如不及时斩妖,人间恐无太平之日,我不惜以请夫子老人家赐我力量火急火燎的赶来,你们却在这里打架,热闹啊,着实热闹,不知道我这张脸,能否让诸位给个面子?先停下来,大局为重?” 万千象的话,让舍心神僧,东阳道长,还有欲对顾余生拔剑的长河剑君暗自交流一个眼神。 他们皆没有说话表态。 可这本身也是一种立场和态度。 至于剑阁的万剑一,似乎和玄龙王朝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万剑一的目光,在看玄龙王朝楚朝龙身边的白眉老太监,至于国师蓝灵姬,则是在万千象到来后,刻意的靠近玄龙王朝的皇辇一些,暗自利用皇辇上玄妙的符文遮掩自己的气机。 夫子的学生当中,九先生万千象是唯一一位有窥天之力的占卜者,而身为玄龙王朝的女国师,蓝灵姬同样拥有着预测吉凶,窥探天机,占卜未来的能力,同行之间的忌惮,与生俱来。 “看来我这张老脸到底还是轻贱了一些。” 万千象呵呵一笑,手从袖口探出,红绳系着的六枚铜钱在空中哐哐作响。 “那就看老天的意思吧。” 万千象欲向天求卦。 在场的强者,无不心惊,在他们看来,万千象此时向天求卦,会不会借机窥探他们的隐秘,毕竟修为到了八境以上,谁没有过几场奇遇,谁的身上没有藏着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且慢!” 玄龙王朝君王楚朝龙从皇辇走出来,朝万千象拱了拱手。 “九先生何必向天求卦,朕此番来青萍,有三万斩妖士跟随,九先生只需一声令下,朕的三万斩妖士必定听从九先生调遣。” “哦?” 万千象闻言,左手一挥,一方棋盘飞上天空,霎时间,以青云门为中心,棋盘延伸开来,棋格交织之处,皆是阵法要害,需要人戍守。 “斩妖为重,那就多谢贵国的好意了。” 万千象从腰间解下一个灰色的袋子,将袋子抛向天空,只见那灰色的袋子中,不断有豆子滚落出来,豆子遇风成兵,奔向棋盘各处,然而这些豆子所化的豆兵,并无控阵之能,万千象又朝着玄龙王朝的三万斩妖士随手一挥,三万斩妖士的眉心有一道神魂飞出,融入到豆兵之中,相当于他们的力量被暂时借走,附着于豆兵之上。 三万斩妖士虽在原地列阵,但其实已为万千象所操控。 楚朝龙眼皮跳动,白眉老太监更是抬起头,对万千象这般行为,十分不满。 陛下跟你客气一下。 你还真不客气! 想指责吧,又显得玄龙王朝皇帝说的话不是金口玉言。 “好一手撒豆成兵,想不到九先生竟也精通兵家大道!” 蓬莱圣地的东阳道长乘于道宫之上,对万千象这一手极为赞叹。 万千象摆手道:“我哪有这本事,只不过是八师兄镇魔渊时,忘记带走这一盘棋而已,被我给顺了过来,刚好用得上,对了,蓬莱三千海客,道友带来了多少,他们个个可都是斩妖除魔的好手!” 东阳道长闻言,连忙否认。 “九先生谬赞了,海客不喜青萍之风,蓬莱离青萍万里,他们没有来,没有来……” “可惜,可惜了啊。” 万千象一脸遗憾,将目光转向长河剑仙。 长河剑仙原本还沉浸在顾余生刚才伤他一剑的怒火里,被万千象盯上,当即明白什么,“九先生,你的这位小师弟以剑术而论 ,早已入剑仙之境,我白玉京三千剑客,岂能和他相提并论,这青萍斩妖,不如让你小师弟出手,让天下人都开开眼。” 万千象目没再理会长河剑仙,看向大梵天的一千僧人,言道:“舍心道友,夫子座下牧牛,聆听佛家真言,今日青萍有难,牧牛踏风而来,为解苍生之难出些许之力,大师以为如何?” 舍心神僧双手一合:“佛有慈悲之念,超度众生,本就是功德之举,老衲这就布下水陆法场,千名僧人日夜超度被妖袭而死的亡魂,让他们早升极乐。” 万千象听后,双手一合,声音高亢传四方:“呵,善哉!” 随后拂袖而去。 很显然。 万千象真的有被气到。 “小师弟,别愣着了,给师兄找个落脚的地儿,让我歇会儿。” “是,九师兄。” 顾余生紧随万千象入青云门,寒风吹来,大梵天的袅袅梵音在山内山外回荡,亲人悲恸哭泣,逝者已矣,场面感天动地。 人死了。 就得超度。 至于斩妖之事,大家都不急,反正现在妖族还没有肆虐到其他州,只在青萍州泛滥,可以从长计议。 青云门内。 万千象凝看镇妖碑片刻,目光落在镇妖碑前的那一尊石龟上,他停下来,朝石龟行了一礼。 “青云门,本是个不错的地方。”万千象看着满目疮痍的青云门,轻声叹息,“小师弟,我似乎来早了一些,青萍山的桃花还有些日子才盛开,不知道花开的时候这满山的桃树还在不在。” 顾余生回答道:“师兄想看,一定会看得到。” 万千象走了一段,驻足道:“小师弟,你年纪轻轻,不要说太多言不由衷的话,心底的善良,表露出来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谁会不爱惜自己家? 我辈修行者因为拥有超越凡人的寿元而漠视世间的感情,正因为如此,善良才弥足珍贵。你要记住,人的影子会随着波澜变得摇摇晃晃,模糊不清,那不是你的问题,只要站在岸边的你,身体是挺直的,迟早会有人看见你真正的样子。” 第582章 指引路牌,桃花老人现 “九师兄,我明白。” 顾余生在前方领路,通往桃花林的道路荆棘丛生,万千象跟在顾余生身后,当初夫子骑乘的老牛乖巧的跟在后面,偶尔啃几口路边的野草,慢慢的咀嚼着。 “你离开敬亭山,这牛就不怎么吃草,它大概也是喜欢跟着你的吧,以后跟着你算了。” 顾余生回头,看了看当初从河里捞出来的老牛,想了想,说道:“九师兄,这样不好吧?” “你觉得它是夫子的牛?” 万千象摆了摆手。 “小师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昔日的黄牛已经脱离凡躯,此牛非彼牛,夫子他老人家从不在意这些框框条条,再说,牛通人性,跟着你也是它的选择。” 万千象回头见老牛在桃花林边吃草。 低头捧了一汪溪水浇打在脸上,目光打量着桃花林里面的那间小院,神思有几分恍惚。 “九师兄,请。” 顾余生示意万千象走前面。 万千象缓步行在桃花林,幽幽叹道:“烟州之地,暮霭生紫烟处,我也曾有几间青砖白瓦的房子,不过房子的周围没有桃树,只有一片翠竹林,截取翠竹,可以用来做笛制箫,傍晚起落霞的时候,往房屋背后的小山上吹上一阵笛子,看百鸟归巢……仔细想来,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顾余生见万千象神色中鲜有的萧索,引进院子,温一壶酒,与万千象对酌。 万千象拿起一杯桃花酿,只浅酌了一口,抬头看了看青云门头顶的妖风,放下杯盏,有几分忧心: “小师弟,如今的你,已能独当一面,纵以绝世天才形容你也不为过,不过修为日深,亦要小心被大道反噬,夫子教的诸多弟子当中,以天赋算来,我算是最差的一个,可早年我执着于心,日夜苦练,颇有小成,然而为道日损,如今的我,因窥天道,因果反噬加身,已无回头之路,小师弟,今日青萍之祸,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涉及到大道之争,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棋子,如此,你还要攀登青萍山吗?”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是的,九师兄。” 万千象起身,站在院子里,背对着顾余生。 思量片刻。 万千象回头道:“既然你已决定,我也不再勉强,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这个给你。” 万千象伸出手,将一块木质的牌子递给顾余生。 “九师兄,这是?” “青萍山的引路牌。” 万千象神色肃然。 “后山的诸位师兄们,还有很多你都没有见过,你拿着它往山上走,去见四师兄,青云门的事,暂时交给我来处理。” “四师兄?” “嗯,四师兄是当今天下第一文圣,也是青萍山主。”万千象神秘一笑,“四师兄脾气古怪,我也未曾见过他几次,你虽然有引路牌,未必见得到四师兄,不过……如果你连四师兄都见不到,还是趁早放弃登青萍山的想法吧。” “九师兄,我知道了。” “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吧。”万千象十指掐动,“现在就是吉时,记得十二天之内要下山来,否则,这满山桃花盛开时,小师妹来了不见你,肯定要责怪我的。” 顾余生愣了愣,心情大好,朝万千象抱拳。 御空而起,朝青云门凌霄峰的那一条道飞去。 万千象打量着顾余生的背影,一个人坐在小院的木桌旁,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忽然,万千象若有所感的微微动了动,说道:“阁下何方神圣?何不出来见一见?” 唰。 院内桃花缤纷,小院内顿时多了一道胡须垂地的人影,在青萍山凛冽的风中,胡须好似在满院飘动。 来人竟是桃花林深处的那一株桃妖。 活了数千年的桃花老人! 万千象扫过对方,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 “想不到前辈还在这世上,前辈之躯做的戒尺,夫子他老人家用来打我的时候,可是疼到了骨子里,两百年来不敢忘,前辈若能赠我一枝以化妙用,定当感激不尽。” “这世上找老夫强要东西的人,多得我都快记不清了,再被你们这样薅下去,青萍山上永世不再有桃花盛开了。”桃花老人坐在桌子边,端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一口,“自己喝自己的感觉,还真是妙不可言,得亏我被困大荒碑时,寄居的恶魂没有把那小子给杀了。” 万千象立在小院,以自身的气机将周围完全遮蔽,回头道:“前辈与青藤老人都是人间的见证者,二十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要是能说,何至于被困于大荒碑内,顾家小子救我一命,这个人情得还,我刚醒来不久,本想再次将那小子困住,你却把他支走了,难道你不知道,世间修行者,根本就不能登上青萍山吗?你呀,别把他给害了。” “我心中自是希望小师弟平安无事,只是小师弟心意已决,我这个当师兄的,只能默默支持。” 桃花老人听后,起身朝门外走去,身影如树。 声音悠悠传来:“几千年了,很多人,很多事从来没有变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都有自己的坚持,可在我栖身的地方,白骨已经堆积如山,豪言壮志亦敌不过时间的力量,这一次,我希望不要再亲手埋葬人间骨了,你来了也好,要小心镇妖塔内的两只上古凶兽元灵……一旦苏醒……后果不堪设想,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护这方圆之地。” “上古凶兽元灵?” 万千象闻言,面有思索,忽然,他似想到什么,神色微微一变。 “莫非……” 万千象身影一晃,凭空消失不见。 另一边。 顾余生御空落在凌霄峰。 通往山上的那一条小径还在,曾经看起来往上很长很长的路,似乎能够轻易的一步而至,可顾余生并没有这样做,他刻意放慢脚步,回想曾经走过的路。 往上走。 那一块秦酒经常盘坐的石头还在,只是,石头后方墙壁上的剑痕,连同墙壁一块不见了,像是被人整齐切走。 顾余生倚靠在那一块石头上,从这个角度看去,青云门的六峰看起来不再那么巍峨,但那一块镇妖碑耸立云霄,青云门千年岁月的洗礼,让它不染世俗霜尘。 只是再高的镇妖碑也不能让青云门长盛不衰,入目眼底尽皆满目疮痍。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不由地有几分哀叹。 青云门再怎么不好,也属于家的范畴,青云门的恶人,他自可以一剑抹杀,又何需外人肆意妄为? 何红念身陨镇妖碑,不惜借妖之力也要护住青云门的痛苦,顾余生大抵可以理解。 抬头看着云端之上的镇妖塔。 顾余生思绪万千。 肆虐人间的千妖万兽,竟是靠他父亲的一剑封印。 胸襟广阔,其剑如光,洒照人间。 顾余生扪心自问。 无法与父亲相比。 因为他无法做到对这个世界无尽的宽容。 只是。 若以青萍之妖肆虐人间。 又能挽回什么? 顾余生陷入迷茫。 第583章 青萍藏剑,重逢雪猿! 就当顾余生陷入迷茫之际,他心中本命之剑却发出阵阵清啸之音,剑音在心,一瞬将顾余生惊醒,眼眸中的迷茫消散。 因为他感受到剑向青萍山巅的意志! 与其迷茫驻足,不如向山而行。 “青萍,青萍!” 顾余生声音高亢,身随剑起,剑驰向青萍天阙,曾经无法触及的高度,如今一瞬而至,一跃而过。 青萍山浓雾弥漫的云很厚很厚,厚到顾余生一直往上时,身上再次感受到那一股来自于青萍山高处神秘的压制力量。 恍惚中,他看见镇妖塔中无数凶唳的妖兽逃逸出来,可它们即便再强大,也不过是在云端之下。 青萍山的神秘力量,不止压制人族修行者,也压制了妖族修行者。 看见这一幕的顾余生,忽然间想到什么,凝目看向青云镇方向。 随即,顾余生的表情陡然凝固,在这一瞬间,顾余生忘记了呼吸。 ——只见青云镇方向,十八座山巅,有十八根奇特的玉柱直冲苍穹,每一根玉柱上,都有斗大的金色道符明亮闪烁,每一根玉柱之间有气机牵引,暗合五行八卦,外封内嵌,天与地之间,有正反阴阳八卦形互相牵引。 如果说青萍山像一把耸入云巅的利剑,那十八根奇特之柱形成的图案阵法,如同一把向地的剑镡! 而剑柄。 则是青云门的镇妖碑! 看见这一幕的顾余生,在震惊之后,下意识的将手向身前一伸,对着镇妖碑做出一个握剑拔剑的动作! 咔嚓! 一瞬间,青萍山巅的苍穹深处,忽然有一道闪电撕破厚重的云层,威力强大到极致的雷劫,将青萍山照得银灿灿一片,在璀璨的闪电光芒之下,顾余生的眼眸出现刹那的失神,而就在这瞬息间,顾余生感觉到大地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青萍山仿佛要倾倒一般。 不止如此。 在闪电划破长空之际,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体内的灵力诡异般的消失了大半! 待顾余生眸光恢复,天地一切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只不过,那被悬在空中的镇妖塔,却在那一道雷劫之下,出现一条深深的裂隙! 上面原本就破旧的封印,更是在雷劫之下灵性大失,万千妖兽肆虐,恐怖的妖气,形成黑压压的云层。 一阵妖风吹来。 有两道元灵忽然间冲破了无数妖兽都无法突破的高度,直接蹿上比顾余生更高的位置,两声妖啸,青萍山上方的灵力,被汲取一空! 顾余生的本命之剑铮铮作响。 顾余生的的注意力也从镇妖碑转移,他眉头紧皱,看向那出现裂纹的镇妖塔,心中泛起古怪。 “刚刚那两道元灵只泄露了一丝妖力,就能突破青萍山的禁锢之力,究竟是什么强大的妖族?” “为何青云门内没有任何记载。” 顾余生心念急转,不知不觉间,后背有些发凉。 “那究竟是什么?难道还有比荒兽更强大的存在?”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御剑继续向青萍山高处而行。 盘旋提高了数丈后,一股强大的力量袭压肩头,让顾余生御剑如扛山岳之势。 顾余生强行又拔高丈余,身体的骨骼已然发出咯咯的声响。 顾余生越是催动灵力,发现这一道压制之力就会成倍的增加。 顾余生放弃御剑而上的想法,身体遁落在地面。 他忍不住再次回头,此时的青云门,已经被青萍山腰的云雾完全覆盖,以他强大的神识,也透不过那一层浓云。 但诡异的是。 随着顾余生上升到从未达到的高度,那青云门的镇妖碑,反而能穿过云层,矗立在群山云雾之中。 它。 看起来更像是一把将剑身插入大地的剑柄了。 由于对剑的偏执和对剑道的坚定。 顾余生的手,再一次的向前探出,这一次,他心中无杂念,以阴握的方式远远的好似握住了镇妖碑。 轰隆隆! 忽然间。 整座青萍山剧烈的晃动起来,天地颠倒,大自然的力量,让顾余生即便是八境修行者,也一瞬间头晕目眩,灵力混乱。 顾余生忙双手抱怀,凝气定神。 青萍山晃了几晃。 恢复正常。 不过,无数从高处滚落的岩石,奔腾呼啸向深渊,甚为恐怖。 唧咕! 唧咕! 山岳崩摧之际。 顾余生忽然听见几声熟悉又陌生的猿啼。 “雪猿?” 顾余生在晃动的山林滚石间,看见一道挂在树上熟悉的影子。 雪猿听见顾余生的声音,高兴的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在顾余生面前,先是朝顾余生鞠了鞠躬,而后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主人!” “真的是你?” 顾余生上下打量雪猿,雪猿的体型并没有太多变化,就是脸上的雪毛覆盖得更加深厚一些,眉心处那一束线眼越发的明显,毛发也呈现紫红色,而它的修为,则是莫名的晦深,连他也看不透真正的境界。 顾余生想起当年与雪猿分别时的场景,摇头道:“雪猿,你已启蒙天地之智,以后必将成为一位天地灵修,你我之间的契约,自可解除了。” 雪猿听后,依旧顺从在顾余生身后:“昔日主子救我性命,我愿履契约为兽,为报恩情,我虽通晓天地之智,开悟成灵却需要天大的机缘,主人走后,我受青萍山主教诲多年,今日山主让我下山迎客,未曾想是主人登山而来。” 顾余生讶然道:“原来当年你给我的恩惠,是圣院四先生的授意。” 雪猿沿树攀登,悬崖峭壁,动作迅捷,仿佛不受青萍之力的压制,顾余生只感肩头沉重,问出心中疑惑:“雪猿,此山难行,为何你不受影响?” 雪猿挠头沉思,似乎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给顾余生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主人,我自居山中,混沌度日,过去之事,全无半点记忆,生存之间,无外乎本能,此山极高,以我之能,也要爬一天,倘若主人想要上山顶,我可带主子上去。” 顾余生听后,却是断然拒绝:“雪猿,我虽许下登山誓言,欲揽众山之小,然而所谓的登凌山顶,绝非是指人上山巅那么简单,你能上山下山的之事,不可对外人说起,以免给自己招来祸端。” “主人方才的话,山主也同样说过。”雪猿停下脚步,引顾余生站在云雾飘渺之处,“主人,向前就是山主栖居之地,还有三日春来,我为主人摘取一些晨露茶带下山去。” 雪猿说完,凌空一跃,消失在云雾之间。 顾余生凝目看向身前随风飘荡的云雾,隐约间,向前一步如悬崖,下方是万丈深渊,凶险难测。 这时,顾余生取出九先生万千象给的引路牌,细细观察,发现引路牌也指向前方。 他不再犹豫,向前迈步。 脚向前踏出的一瞬,顾余生只觉周围的景象陡然一变,进入到一处山峦苍翠的世外仙境之地。 第584章 随手执棋破局,青萍山主封文圣 “十五先生。” 立即有四名穿着鹅衣的女子左右走来,声如百灵,朝顾余生盈盈一福,有灵茶端在盘上。 顾余生目光扫过这四名女子,发现她们皆是从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非是真实之人,随即朝前方空旷无人之处拱手。 “顾余生拜见四师兄。” “我这泼墨之画,曾让沧澜君王为之赞叹,不想小师弟年纪轻轻,竟能识破其中玄机。”空旷之处,忽有阵阵墨香传来,穿着一身白色儒袍的封文圣踏步走来,他走过的地方,步留墨香,书韵常在。 顾余生行礼之际,打量来人: 夫子的第四个学生——封文圣,无愧于其名,是自七十二至圣大儒,圣人陨后,玄界十六州中唯一的文圣,天下公认的儒家儒修最强者。 第七十三位至圣大儒。 三百多年前。 封文圣以一篇祭天之文引动天地异象,让原本散落于世间的诸多典籍得到浩然之气洗礼,修复圣人典籍三万卷而一朝得文圣之位。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亦无法飞升灵界。 困居青萍山之地。 天下修行者尊为青萍山主。 数百年时光不老,封文圣亦如中年书生一般,见顾余生行礼,径直走来,也朝顾余生还了一礼。 “小师叔斩龙山一脉的传承,就落在小师弟你身上了。” 顾余生谦虚道:“四师兄,我只恐负了小夫子的名头。” 封文圣将盘中茶递给顾余生,趁机将顾余生打量一番,心中颇为满意:“小师弟,不必谦虚,你的名声撑得起斩龙山,更撑得起青萍山,尝尝我这茶, 味道如何?” 顾余生连忙接过茶,一饮而尽,腹内立即生起一股奇特的能量,被挥耗的灵力和神识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心下暗奇,赞道:“多谢四师兄赠灵茶。” 封文圣见顾余生一口气就将香茗饮尽,捻须笑道:“小师弟啊,师兄本本想问比起青萍山下卖茶翁的茶味道如何,观小师弟饮茶,倒似狂饮豪醉一般,看来小师弟宁作酒中仙,不悟茶中道,且随我来,院内倒有雪猿孝敬的几坛美酒。” 顾余生尴尬的把茶杯放到墨女端着的茶盘上,“师兄懂我。” 顾余生随封文圣走过长廊玉栏的临山之院,最终在临瀑布的亭子互相入座。 墨女给顾余生换了美酒。 封文圣则以亭中井煮茶。 凉亭仙雾缭绕,九天之瀑布淙淙如雷,远处那一株冠盖之茶若隐若现,绵延起伏的青萍山如梦如幻,如在画外观画,又如人在画里,似这间仙境,欣赏数年也看不够。 然而,顾余生的目光却落在凉亭玉案上的黑白子,这是一盘未下完的棋,是残局。 顾余生不懂棋,可他刚刚却从黑白棋里,感受到天地间最玄妙,最肃杀,最神秘的气息,白子之光,好似天地日月,而那黑子之芒,则如深渊幽邃。 细凝而观。 又弗如天地异象。 只不过是一盘棋而已。 封文圣注意到顾余生表情细微的变化,惊奇道:“小师弟也懂棋?” 顾余生想起年幼时父亲以树枝在地上画上井井条条,以五子相连者为胜,他暗得必胜之法,从而屡屡得胜,如今见棋盘黑白交错,说道:“师兄,我所懂的棋……” “懂就行了。” 封文圣瞬间来了兴趣,以手指着棋盘,道:“小师弟,我曾执手白子与对手下棋,到我这一手后,举棋不定已有数年,以师弟的棋艺,我当落子何处?” 顾余生扫过棋盘,正欲说话,却见封文圣随意的把棋盒递了过来。 “师弟替我下一手。” 顾余生哪懂盘中棋,见封文圣十分期待的看着他,他暗忖或许这是师兄久居青萍,与自己寒暄缓解氛围的方式,想也没想,便把白子落下,这样一来,白子四子相连,只需一步便胜了。 只是。 顾余生落白子在棋的一瞬,棋子落盘的声音,好似在他灵魂深处变得格外清晰。 封文圣先是往棋盘一扫,古怪的看了顾余生一眼,随手将棋盘上气绝白子捡起来,交错的黑白子变得空了一角,整盘棋的白子,竟然绝处逢生。 封文圣再看一眼,立时站了起来,扫过棋盘,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师弟这一手真妙呀!” 顾余生终于有机会开口:“师兄,我不懂围棋,方才是以连子棋落的子。” 封文圣听后,神色再次变得古怪,随手一挥,将棋盘封了起来,交给墨女保管。 封文圣径直走到栏杆边上,眺望垂落的九天瀑布,回头道:“小师弟,登上青萍山巅之后,你就是青萍山主了,我会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 “四师兄?” 封文圣抬起手,制止了顾余生接下来要问的事。 捻袍缓步走出凉亭。 “不瞒小师弟,两年前我曾尝试渡劫,最终却功亏一篑,虽然受山下卖茶的开了个方子治了一下,可始终还是留下了祸根,我必须回圣院书山疗养,所以,这青萍山你得真正的守着。” 封文圣说到这目光看向云雾遮蔽的青云门。 “山下的事,小师弟是避不过去的,但也不必着急,有事你九师兄担着,可是向青萍山之巅,却是头等大事,好在还有些时间,你先去沐浴静心,待状态最佳,到我书斋来,墨彩,冰砚,带十五先生去后院。” “喏。” 两名墨女朝顾余生走来,神色恭敬的候着。 顾余生见封文圣对于沐浴静心一事态度肃然,也没再多问。 随两名魔女到后院,以灵池洗身,在房间焚香入定静心。 待月上青萍。 顾余生睁开眼,目光如清潭,平静如水。 两名墨女掌灯前方引路,行至一处百雕轩窗半撑的书斋前。 “小师弟,进来吧。” 封文圣换了一身儒袍,发髻束纶巾,已在书斋房里端坐等着。 “师兄。” 顾余生上前见礼。 封文圣颔首。 随即起身,缓缓拉起幕帘,露出书斋的全貌,只见墙上,赫然挂着三幅图。 其中两幅图,顾余生都认得。 圣院书山的夫子,小夫子。 而另外一幅图,顾余生却不认得。 封文圣把准备好的香递给顾余生,示意顾余生照着他那般做。 封文圣待香点燃,置放于象图龛鼎,侧目见顾余生凝看第三幅图,知晓自己这位小师弟定然不会轻易拜人,解释道:“小师弟,这位是夫子,这位是小师叔,这位……他没有名字,但是,他是第一任背剑人,也是最后一位入人皇庙的人皇,没有他,人族恐怕早就已经灭亡了。” 第585章 圣人之书,逍遥游 顾余生听后,将手中香置放于龛案,并分别行礼作揖叩拜。 待顾余生拜完,封文圣引着顾余生到正殿对坐。 封文圣双手抱怀,娓娓道:“小师弟,自夫子收大师兄算起,每隔六十年或者七十二年,就会收一位亲传弟子,可自十师弟开始,夫子就神游天地之间,很少现身,所以,你十一,十二,十三师兄,都是由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代夫子传授本事, 莫师妹以神魂之躯经过学海书山的考验,得聆夫子真言大道,此是天大机缘。 而斩龙山一脉小师叔遭逢变故,虽然有三座剑山为传承,可离大道还是差了一些,你九师兄让你来找我,我大抵也能明白其中的原由。 从现在开始,由我传你圣院七十二至圣大儒留下的各家经典七十三篇,圣人留下的天道典籍七篇,在授完之后,你要通过自身的感悟,将自身的理解编着出一本书来,以便封存,倘若有朝一日,人族灭危,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封文圣说完,先取出一把戒尺放在桌上。 顾余生看见那一把戒尺,不由地想起当初他以圣人戒尺引神桥,续接魂桥之事,儒家大道之妙,顾余生虽为圣院后山的先生,但却涉猎较少,更在道,佛之下。 封文圣恭请戒尺,又起身朝着那三幅画像拜了拜,只见一本浩然紫气笼罩的书籍从画卷后方飞来,落在案上。 “逍遥游。” 封文圣恭敬将书上的封印解开,神色莫名的看一眼顾余生。 “这是庄圣所着圣人之书,小师弟,我观你行走间疾如迅风,练过逍遥游?” “禀四师兄,我学过儒家大风歌。” “原来如此。” 封文圣不急于讲解书,双手置于书上,对顾余生道:“庄圣虽是圣人,却并非完全的儒家修行者,他以儒修入世悟道,最终却成为道宗的大道圣人之一。小师弟,你虽然气机内敛,专于剑道,可我依旧能感觉到你身上暗藏着数家之道。 我虽不介怀,可却必然引动宗派之争,此事你需暗自牢记,除非你的实力允许,此篇逍遥游暗藏庄圣毕生大道玄机,我修儒道恐被影响,故我不为你讲解,需要你自悟,三日之后,我来为你授课,戒尺在案,师弟可要仔细参悟,不可偷懒。” “是,四师兄。” 顾余生起身欲送封文圣,封文圣示意顾余生抓紧阅圣人之书,不可将时间浪费在繁文缛节。 顾余生将书挪在身前,这才发现,这本圣人典籍逍遥游,暗藏天地间最为玄妙的智慧符文,观书识字,却未必识心,无数文字入眼,大脑中却是一片空空如也。 原来,这些圣人典籍,皆是真本,并非大儒抄录封存之书,暗藏着圣人神韵,非人族无以致观,非身正不可翻阅。 顾余生一旦以双手触及圣人典籍,他的思维与神识就会自动的飞入到典籍中暗藏的空间里,他身上的葫芦,包括本命剑,都无法被召唤。 这应是圣人防止大道落入他族之手的一种手段。 顾余生沉浸于圣人之书,只觉万千文字纷杂,无法捕捉其中文字奥义。 即便他以强大神识重组这些文字,也显得格外生涩,漏洞百出。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的灵魂深处,神识陡然一动,一道熟悉的大门,悄然打开。 霎时间,无数典藏书籍尽皆化作天地间玄妙的符文,与庄圣留下的逍遥游相呼应。 “这些书籍……难道是……剑王朝遗迹中的显兆秘藏!” 顾余生一脸愕然。 当初他入剑王朝剑冢,本意是寻剑,可在西境沙漠的客栈里遇见黄大仙的后人,在客栈得阅楼层楼书屋中的万千书籍,后来才知那是剑王朝留下的显兆秘藏,汇聚一国圣贤,无数人的智慧传承。 顾余生以有限精力致于剑道,而忽略了这座秘藏的存在。 没想到会在阅观圣人典籍后,与之呼应。 启迪世人智慧的天地玄符照亮书中世界,也如醍醐灌顶般让顾余生打开通往窥看圣人思想的大门。 恍惚中。 顾余生看见八个逍遥天地间的八个大字: 【无物】。 【无己】。 【无功】。 【无名】。 这八个字,顾余生细观之时,只能看见【无物】二字格外清晰,至于后面的六个字,则是有一种刺目眩神之感。 顾余生心想这八个字或许是成圣立道的关键。 他心中虽然澎湃,向往,却也不愿意去强求,要将那八个字的奥妙尽数参悟。 于是,他窥【无物】二字,只见书中世界,字符跳动: 无物之物,神耶,魂耶? 日月爝火,光之泽,洞之万物,非识而知。 知之万物微言,可骋天地,炼之魂,则念通而达…… 顾余生仅读这一段,不由地大感震惊,因为他从灵阁中换取的《龙魂宝典》中,也有类似的记载,不过,龙魂宝典是龙乘天下,洞穿虚空,以龙之变化大小,肉身强盛为前提,可按照逍遥游之说,人虽肉身弱,可却以智慧炼魂,思维所至,则魂身可达。 “若至无物之境御飞剑,岂不是道门飞剑的至高之境?” 顾余生心神激荡。 他习惯以天地诸多妙法智慧,首先与剑联在一起,顿时大受启发,一念变,则剑道之境,如跃千重山。 可顾余生心驰万剑之时,却陡然间想到他隐约触及到的空间法则,不正暗合逍遥游? 再想到当初在大荒清凉观神魂莫名穿越时空,看见上界强者在道宗寻物,此间重重,定然有不小的关系。 想到此处,顾余生强行压下心中激动,定要将逍遥游中记载的圣人文字一一参悟。 “识万物而至无物,如同以魂识身,才能达到无物之境。” 顾余生以魂观肉身,初见血与肉,然后是经脉,内府,气息,丹田,紫府……平时以大周天,小周天运行的肉身,在顾余生的目光中,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 顾余生不但没有了解自身,反而将自己的肉身观想成了一个独立于宇宙之间的复杂世界。 每一寸肌肤,都如同一方土地,每一次呼吸,都暗藏着天地间气行的变化,内府之心,肝,脾,肾等等与五行相合,加之顾余生这数年间也算博览群书,与之联想后,肉身如天地间奇妙世界,沉浸其中,由简变复杂,神识入肉身,入窥天地之秘。 非朝夕能参悟通透! 第586章 圣院文圣谋局,小夫子棺椁至青萍 子夜。 青萍山巅厚云尽去,浩瀚宇宙,盈虚射斗,渺渺不见天边。 山观寂静无人。 独有雪猿守观。 而在青萍连绵起伏的云海漂泊深处,幽船宫阁,有两道人影在烛影下对弈。 身穿白色儒袍的,正是圣院四先生封文圣。 而对弈者,正是神秘的垂钓老人姜神行。 姜神行手中并未执黑子,而是在指尖凝聚出一缕黑芒,久久未指向棋盘。 “四先生两年方落子,竟想出这一步妙棋,想不到如今轮到我举棋不定,这盘棋,依我看还是先封两年,待我思虑周全之后,再落子吧。” 封文圣听后,好似暗自松一口气,起身站在幽船旁边,仰望着苍穹璀璨的星辰,他身影一动不动,衣袍却被天空吹来的风撩动,逍遥似仙,片刻后,封文圣侧目道:“姜道友,棋可两年后再落,事是不是也可以缓一缓?” “四先生,你这就有些为难我了,你是知道的,垂钓者,从不空篓回去,这些年你也看见了,池塘之鱼越多,饲养者需要投喂越多,我若少捞一些,鱼塘迟早会因为鱼多而竭。”箬笠下的垂钓老人双眸远眺,他没有看苍穹,却在看向青萍山。 封文圣转过身来,客气的再拱手:“姜道友,你的规矩,我自是懂的,不过,既是垂钓,将鱼竿借给别人也是一样。” “四先生,我劝你不要有这样的心思,方才我见你摆棋之时,气机紊乱,临寿将近,以你之道,非逆天之行不止于此,两年前,你骗了我,若再借鱼竿给你,你必神陨,倘若夫子追问起来,我不好交代,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夫子的秉性,天下人之中,他最护短。” “非我执竿,而是我那小师弟,我欲让他当青萍之主,借你鱼竿给他用,也不过是考验一下他的能为心性。”封文圣说到这,生怕垂钓老人再拒绝,走到棋盘边上,指了指那一颗白子,“不瞒姜道友,此子非我下的,是我那小师弟无意中落的子,他不懂对弈,却解死局,姜道友,你不觉得这也算是天意吗。” 垂钓老人听后,沉默良久,转身驾驭摆渡之船行游天地之间,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当师兄的,一个个都是极力护短之人,罢了,我终归是要回去交差的,一月之后,我会来看篓中鱼有多少,若是不足,四先生,我可是要找你补回来的。” 说罢。 垂钓老人甩动一根鱼竿,一块令牌落在封文圣手上。 “多谢姜道友成全。” 封文圣持令而归,重回青萍山。 封文圣走进一间密室,将令牌封印起来,随后以手贴在墙面的一幅画上,五指浩然之气溢出,画面有空间传送波动,顷刻间,两道人影从画中走出来。 而这两个人。 赫然是九先生万千象,十先生朝闻道。 圣院的三位先生齐聚,并没有任何寒暄,以眼神交流,随即掐出同样的诀,在三人身前,一阵白茫茫的光涌动,一口棺椁从虚空中浮现,悬落在从地面上升的一块寒玉上,这一块寒玉,则如青云门桃花林瀑布寒洞里的寒床般大小。 待棺椁落定。 圣院的三位强者这才各自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他们皆面色浮白,封文圣渡劫失败,一身修为十不剩一,朝闻道在大荒时和伏龙圣君交手,也受了重伤,而曾经在圣院以一枚铜钱能封印三位妖圣的九先生万千象,此时更是三位当中气息最差的一个。 他的身体周围,不断有天道雷弧滋滋作响,他的眉心印堂,更是煞气如墨。 此时的万千象,正受天道反噬,身与魂皆在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即便是炼丹大师朝闻道和封文圣,也无任何办法可以减轻万千象的痛苦。 他们当中,单独任何一人拎出去,都能震慑十六州所有的修行者和势力,可此时聚在小夫子的棺椁前,卸去伪装,一个个老弱病痛,苦不堪言。 “九师兄。” 朝闻道情况稍好一些,取出一枚丹药试图让万千象服下,可丹药刚一接近万千象,就被天道反噬之力碾为尘埃。 “九师弟。” 封文圣欲取护在心间的一块玉,却被万千象阻止。 “四师兄,不可。” 万千象双手掐出神秘之诀,将他平时用来占卜的六枚铜钱丢出,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一枚平安铜钱瞬间化为尘埃。 他以一枚平安铜钱代替自己的本命,承受了天道反噬之力。 可这样一来,他用来占卜的铜钱便不再完整,以后推演天机,也大受限制。 替劫之后。 万千象把剩下的五枚铜钱收起来,眼中的疼惜一闪而逝。 封文圣见万千象承受完天道反噬之力,谨慎道:“那东西我已经讨来了,两位师弟,能否召回小师叔的神魂,全在于此了。” 封文圣将那垂钓老人给的那块令牌取出来,置于棺椁上方。 朝闻道看一眼令牌,有些担忧道:“四师兄,若是被刑天者知道的话……我们,还有垂钓老人都得……” “放心,我已遮蔽天机。” 万千象目光深邃,他抬头看向密室上方青铜镜映照的苍穹,兀然一惊。 封文圣和朝闻道见万千象神色有异,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四师兄,是小师弟在修行?” 封文圣先是一喜,随即神色有些遗憾:“可惜啊,咱们这位小师弟,从圣书藏地挑选到的是庄圣的逍遥游,庄圣虽是道宗之祖,然而如今道宗道统已经衰落。 只希望接下来的几天,他能从其他圣书和七十三篇儒典中传承到更好的,毕竟接下来,他可要与其他实力强大的人争登青萍,若是失败……小师叔的神魂恐怕永远也无法回来了。” 万千象淡然道:“四师兄,初遇小师弟时,我曾为小师弟占卜过一卦,他身上的未来,连我也无法预测,以我对小师弟的了解,道宗也好,儒家也好,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提及顾余生,朝闻道双手拢袖,眼眸中也满是赞赏:“我与小师弟在大荒相识虽不久,可我从他的身上,能够看见与众不同的东西,四师兄若是有机会,不妨与小师弟多聊一些,他真是个质淳良善的少年。” “两位师弟如此看好小师弟,那我也愿相信小师弟,必然能达成我等心愿。” 封文圣眉宇间的隐忧消失,嘱托道:“九师弟,你下山去与那些人周旋,务必让他们能够齐心斩妖,还有,你要当心一些,尤其是楚朝龙,舍心,另外镇妖塔中的那两道凶兽元灵,你也不要大意……” “是,四师兄。” 万千象郑重点头,转身对朝闻道叮嘱道:“十师弟,小师叔的棺椁,你要日夜亲守,不可出任何差错。” 朝闻道拱手,万千象一步向前,走进画里,凭空消失不见。 封文圣负手看着上方青铜镜里越发明亮的星辰,眼中也满是期待,“十师弟,给我讲讲大荒的事,关于你小师弟的。” 第587章 青萍之乱,祥云天象! 自镇妖塔的封印被何红念解开后,万妖肆虐,天下修行者尽皆赶往青萍州,原本的青云门,六峰之地皆被各大势力占据,就连山外的青云镇,也被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联手控制。 对于实力雄厚的三大圣地,以及像玄龙王朝这样的王朝而言,青萍之妖固然要斩,可却不能以雷霆手段将其全部诛杀,猎妖会有无数人牺牲,可是,这其中也有无数盘枝错节的利益争夺。 别的不说,光是天下修行者源源不断的赶来,若能占地而建酒楼,宝阁,拍卖场,就能发一笔大财,很多衰落的宗门和势力,想要借助拍卖行,宝阁,典当铺等等重振往日雄风,可三大圣地,剑阁等等这些势力,又何尝不是想要借此机会拉拢散落于十六州的杂七杂八势力。 若是一派或一个小世家,圣地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天下变局,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便是青萍州过往不入流的宗门,也成为各大势力想要拉拢和威胁的对象。 自以为精明的小流派,小势力,想要左右逢源,骑墙随风,在被识破之后,被无情的血洗。 浩气盟和斩妖盟的斩妖大军从青云门一直布防到四方城,凡是斩妖夺取妖魄妖魂的修行者,都可以从浩气盟或是斩妖盟获得功绩,用来兑换修炼资源。 短短数日。 曾经赤贫偏僻的青萍州,成为无数底层修行者逆天改命,寻觅机缘的最佳之地。 从镇妖塔内逃逸出来的妖族修行者或是妖兽,都极为强大,人族修行者以队或是家族狩猎,尚且伤亡极大,更别说单枪匹马猎妖了,在这样的前提下,青云镇出现了各家雇佣组织,只要上缴一部分的钱财或是资源,就可以从雇佣组织里获得共同猎妖的队友。 在雇佣组织的约定下,人族修行者往往数十人一队入山猎妖,收获颇丰,伤亡也急剧的减少,可是也随之带来一系列问题,人越多,出力自是不一样,往往会出现分赃不均的情况,临时猎妖组织,往往会因为分配问题而分崩离析,甚至大打出手。 一些暗地里的组织,更是趁机潜伏在青萍山各关隘或者深林里,直接对猎妖的人族修行者下手,毕竟比起亲手去猎妖,杀死人族弱者,从他们手上夺取猎物,要更简单得多。 过去,小玄界有十六州,有大荒,北荒,南海,东海,西境净土尚且争斗不断,如今皆聚于小小的青萍州,其动乱可想而知。 纵然有圣院九先生出面与三大圣地,玄龙王朝等形成明面上的合作关系,可每天死在青萍州的修行者,不计其数。 青萍州的风,吹拂桃花开,可也掩藏不住空气中的血腥气。 曾经的青云门长老和弟子被顾余生的桃花樊笼困于落尘峰,一开始有人暗有怨言,可当他们目睹着青云门里外时时都在发生的残酷争斗,不由地暗自庆幸。 倘若没有顾余生。 他们这些人,在天下错综复杂的势力争斗面前,会如蝼蚁一样碾为尘埃。 “数年时间,青萍州就已变了天,曾经的青云门,竟落到如此境地。” 青云门外。 七秀坊的两名公主叶芷罗和柳云飘皆有感慨。 “在大树下乘凉固然好,可大树一旦坍塌,就会是毁灭的灾害,柳师妹,还是好好想一想七秀坊的未来吧,玄龙王朝索要的龙服,总是要织出来的,否则,七秀坊也会和青云门一样。” 青云门演武场。 这里被白玉京,蓬莱,大梵天临时建成斩妖殿,最外层由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七境金丹修士驻守,里面一层,则是由三大圣地派遣的弟子巡逻驻守,由三名圣地的八境元婴修行者暗控大殿。 斩妖殿外肃杀之气很浓。 可大殿里面,却传来争吵之声,是浩气盟的督战使者和斩妖盟的巡查使者为争夺青云门的地盘用来搭建当铺,拍卖阁而发生冲突,可三大圣地的长老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斩妖盟也好,浩气盟也罢,青云门曾经属于三大圣地共建,无论谁在青云门内赚取好处,他们都要从中抽走一部分利益,至于浩气盟和斩妖盟谁争得多,谁争得少,都与他们无关。 就当大家都在看戏的时候。 一道闪电突兀从苍穹落下,瞬间将青云门席卷,六峰之地,甚至包括桃花林,皆在雷电冲击之下。 “啊!” 伴随着阵阵惨叫声,成百上千的修行者皆丧命,潜伏在青云门各处的妖兽,也在这一道闪电下灰飞烟灭。 唰唰唰! 六峰之上。 各方势力的强者纷纷出现,抬头仰望着苍穹,面色古怪。 “怎么回事!” “雷劫?” 银色的雷光撕开浓厚的云层,天空明亮璀璨,过往未能看见的青萍山巅,似乎也如海市蜃楼一般若隐若现。而随着闪电泯灭,有一道浩然紫气凝聚在苍穹深处,其天象如紫电青霜,更有金色的光柱从天泻落,散落于庞大的青萍山脚。 “有人渡劫?” “狗屁!” “那分明是祥云。” “祥云?” “该不会是……异宝出世吧!” 人群中,忽然有修行者发出兴奋的嘶吼。 本来是猜测,可在青萍山的修行者和势力实在太多太多,如此天象,本来就引来无数人的猜测,忽然有人喊出异宝出世,话语被风散至人群,稍一酝酿,立即成为新的风暴。 比起斩妖这种大义之举。 更多人的内心,是想要寻觅机缘,从而逆天改命。 于是。 在那天空祥云的指引下,无数修行者开始向青萍山高处攀登。 曾经用来封印镇妖塔的凌霄峰,更是草木皆被踏平。 成千上万的修行者朝着青萍山高处涌去。 “愚蠢。” 剑阁之主万剑一看见无数修行者跟风登青萍,不由地冷笑一声。 青萍岂是轻易能登上去的? 如果能登上去,世间强者早就上去了,毕竟曾经的敬亭山,两山对立,就出现了夫子,小夫子这样的人物,谁不想登青萍,成为第三位世间至强之人! 第588章 玉楼青莲绽,佛道暗争锋 “阁主,这么多人登青萍山,万一真有捷径,被人歪打正着……岂不是……” 万剑一身后,一名老剑奴恭敬的说道。 原本冷笑的万剑一,听见老剑奴的话,表情有些凝固,背在身后的双手暗自捏紧。 两年前,剑阁的剑碑被顾余生毁掉,他的双腿,更是因为顾余生而落入空间裂隙被截肢,虽然以秘术借助妖肢重新续接了双腿,但他深深的察觉到,当今的四大剑仙中,他的实力已经明显不如另外三人。 更让万剑一感到急躁的是,那日他亲眼目睹顾余生在青云门前与大梵天神僧舍心对了一剑,虽然略占下风,可毫无疑问,顾余生已弥补圣院五先生的空缺,成为第五位剑仙。 倘若剑阁的剑碑还在,他尚有信心对付顾余生,可现在,他甚至有些忌惮顾余生的剑。 若再这样下去,他这剑仙之名,就要成为世人的笑话了。 “派几十个机警的弟子去,就算找不到登山之路,也不要让人往上攀登。” “是。” 老剑奴悄然离去。 万剑一抬头看着天空的异象,目光一点点转动,看向青云门高高矗立的镇妖碑,心情越发的烦躁。 三天前,青萍山莫名晃动,他觉察到青萍山中有一股就神秘的剑意一闪而逝,这几日,他暗自感应那一道剑意,皆一无所获,在万剑一看来,正是眼前的镇妖碑散发出的气息,遮蔽了那一道剑意。 他正暗自思量,在合适的时机毁去这一块镇妖碑,他的顾虑,当然是来自于三大圣地的压力,这件事,需要谨慎操作。 白玉京,琼楼玉宇落在云峰之上。 玉楼内,剑仙长河剑君正盘坐在一块千年寒玉上,寒玉周围,是一个由灵液灌满的灵池,灵池之中,有一株青莲含苞待放,长河剑君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都会引动灵池之水咕咕上涌下潜。 青莲有暗香弥漫,灵液形成的迷雾缭绕。 此刻。 从青萍山高处垂落的天象穿透玉楼,泻照进灵池。 长河剑君睁开眼,打量着从天而降的每一缕光,在他的眼里,落下来的不是光,也不是雷电,而是一道道玄妙无比的剑气。 剑气落进灵池,灵池静谧无纹波,剑气落在青莲上,原本含苞待放的青莲,周围有神奇的灵韵浮动,随着灵韵旋转,一瓣一瓣的莲花盛开。 长河剑仙双眸中皆有青莲之影浮动,他明明激动到灵魂都在颤抖,却以双手紧紧的禁锢着自己的双腿,声音低哑轻颤:“师尊所育青莲六百年,未见谷蕾,至我手上,已有三百年了,今日青莲顿开,真乃天佑!” 长河剑仙手从袖子里探出来,他先将大拇指屈卷,再将食指曲卷,中指曲卷。 “一瓣。” “两瓣。” “三瓣。” 每多数一朵,长河剑仙的声音就会高亢一些,当他数到第八朵时,竟再无法保持盘坐之姿,趴在寒玉之上,如四脚蛇一样原地盘旋一圈,随手一挥,将入密室的门封堵,此时的他,并不相信任何人,更好像着魔了一样,抬头看着那天空泻照的光影,忽然将手一挥,把玉楼上方封印起来。 神秘的紫光和金光消散。 长河剑仙长长松一口气。 确保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气息泄露之后,他的眼中,露出无尽的贪婪和兴奋。 他的两手曲卷,第九根手指做出卷曲的动作。 “第九瓣,第九瓣!” 长河剑仙眼睛布满血丝。 他在等待第九瓣青莲绽放! “盛开。” “盛开啊!” 世人敬仰的剑仙,迟迟不见第九瓣莲花绽放,他的心态再也无法稳住,将脸凑近青莲,眼睛快要凸出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青莲内,忽然有一道剑意迸发,长河剑仙猝不及防,眉心被一道剑气贯穿,垂落的长发也被削去数十根。 “该死!” 长河剑仙勃然大怒,抬起手凝剑在掌心,又泄气般消隐,他猛然抬头,随手打出一道灵气,试图将天空垂落的光重新照在青莲上,可是,那一道光已经消散,不复存在。 那一朵千年青莲,卡在了第九瓣上。 “啊!!!” 玉宫内,长河剑仙的声音震裂墙壁,外面的三千剑客皆惊,还以为长河剑仙又悟出了什么厉害的剑道神通。 佛堂前,手捻佛珠如凡僧一样的舍心神僧忽然睁开眼,另外一只手停止敲击木鱼,他的声音在佛堂内发出回声:“觉察到了吗,莲的气息,剑的气息,还有道的气息。” 守在佛堂龛案前的三名僧人睁开眼,身上的佛光韬晦无比,金光灿灿,浑厚的佛光将佛堂映照得圣洁无比。 而这三名僧人,之前不过是搬运大佛时转动经筒的小僧。 可他们在圣地的身份,极为尊崇,是三大佛尊,大守护,大金刚。 “我闻到了莲的气息,那是白玉京的青莲。” “我感应到剑的气息,不过却不是长河剑君的,它太过于韬晦,这青萍山,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抱歉,舍心师兄,我未能嗅到道的气息,蓬莱诸修,其道远也。” 舍心神僧随着杏花蒲团转过身来,平和道:“舍魂师弟,这不怪你,上一任道子已远遁山林,隐匿世间百年,如今道自天上来,事非吉兆,需得做出应变之策来。” 三名僧人互相对视一眼。 一僧道:“师兄,山外十八山,有十八神佛镇观,我这就去请他们。” 另外一僧有所顾虑:“师弟,那十八山中神佛皆为镇魔渊,若是惊扰,只怕……” 那位脚舍魂的僧人立即道:“有舍心师兄在,岂容邪魔放肆,大道之争,岂能为道之所窃,我去请佛陀现世,为舍心师兄登青萍山铺净土之路!” 两僧出佛堂,朝青云镇外十八山走去。 各方暗涌之际。 驻扎在青云门外的玄龙王朝戍守大营内,小太监如往常一样端着一碗蜜水伺候玄龙皇帝。 其步如猫,无声进皇辇。 透过帷幔,小太监隐约看见打坐的陛下,他悄然掀开帷幔,躬着身子蹑脚至玉榻之侧,把蜜水恭敬的举过头顶。 这一举,就是两个时辰。 小太监定力惊人,又举了一个时辰,他以余光向上轻睹天颜,这一看,小太监不由地蹬蹬蹬后退,其形也慌,其身也乱,偏偏端着的蜜水未曾洒落半滴。 刚要出来吆喝,一只苍老的手按住小太监的肩膀。 “干……干爹,陛……陛下……” 小太监悄声跪下。 身体抖如筛糠。 白眉老太监低下头,在小太监耳边低语:“陛下已经喝了蜜水了。” 小太监微愣,随即转过弯来,点头道:“是……是的。” 白眉老太监得到满意的答案,放在小太监肩膀上的手缓缓挪开。 “喝吧,陛下赏你的。” 小太监听后,身体颤抖得更厉害,稳稳当当的把一碗蜜水喝尽,然后躬着身子从皇辇退出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远处。 国师蓝灵姬偷偷放下帘子,目光深邃。 忽然,她转过身看向青萍山外,嘴角微微扬起:“哦?圣院之人终于来了吗,她果然也在其列,成为夫子学生的卑贱之女,拥有人族低劣血脉的半妖如今也变得高贵起来……先祖白帝剑,真是明珠暗投!” 第589章 一无所有莫凭栏,江湖游侠苏守拙 青萍山外,迷雾之海,圣院以学海之舟乘风破浪,逐渐靠近桃花坞,圣院的弟子,一共来了有三千余名,领队之人,有六院的三位院长萧琴瑟,任逍遥,郦晶元,还有太虚宫的宫主秦摘星,七十二至圣世家话事人共计三十多位,除了圣院的三千学修之外,世家弟子加起来,也有千余人之多。 阵容之豪华,可以说盖过了三大圣地。 其实,此行名义上的领头人,本来是夫子的第十四个学生,莫晚云带队才是。 可是莫晚云因为身蕴半妖血脉,虽然从大荒归人族,可十六州修行者关于莫晚云的闲言碎语并不少。 圣院在征询得莫晚云的同意后,对外宣传是由圣院的九先生携领圣院五千修行者。 学舟乘风破浪,儒家圣学能以司南指南北,不会在海上迷路。 高高的甲板上,莫晚云着一身白色霓裳,云鬓斜簪,秀发流肩飘动,悬挂在腰间的白帝剑,以红绳编织的剑穗点缀,其身倩兮,其剑佩兮。 莫晚云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远处逐渐变得清晰的青萍山轮廓,她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复杂,追忆,脸颊微红,酒窝浅浅。 背着一把大刀的瞿梁红在浪潮起伏中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她走过来,说道:“晚云妹妹,舟未至青萍,心已经飘远了吧。” “嫂子。” 莫晚云转身,轻轻行礼,本来大大咧咧的瞿梁红,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她虽然和莫凭栏已办了正事,连孩子都有了,可毕竟没有遵守儒家的三书六聘的礼教,莫家还没有大摆宴席。 这让她始终觉得是莫凭栏亏了自己,莫晚云这声嫂子,她心里觉得温暖,却又有些羞恼,正巧莫凭栏走过来,瞿梁红找到宣泄口,反手一拳头打在莫凭栏的鼻梁上,翻了个白眼。 莫凭栏捂住鼻子,疼的眼泪直流,鼻血从指缝流出来,疼的嘶嘶暗自呼吸,还一脸讨好的笑道:“梁红,又怎么了?” “哼。” 瞿梁红冷笑一声。 “都怪你!” “唉哟,我的祖宗!”莫凭栏两手一摊,“晚云,看见了吧,你以后,可别轻易被顾余生那小子给拿捏了,不然,下场和我一样……” 当。 莫凭栏话还没说完,就被瞿梁红以刀鞘平着狠狠的敲在脑袋上。 莫凭栏两腿一摊,坐在地上,回头看向船篷。 “好好好,摆席,摆席,都是我欠你的,苏兄,你别在那偷着笑了,帮我算个账,我若是摆席,看能不能把本给收回来,合适的话,我在青萍山上摆上十桌八桌的,要是回不了本……咱就别摆了……” 莫晚云听见莫凭栏的话,也是眉头一皱。 “大哥,你至于吗?” “唉,妹妹,我穷呐。” 莫凭栏脖子一缩,一副穷赤佬的样子。 游侠般打扮的苏守拙从船篷里走出来,扶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表情,“莫兄,真的,认识你这么些年,我有些累了,你别再装穷了行吗,马上就到青萍山了,顾余生看见你这样,我估计会连带我们也装作不认识的。” “等一下!” 莫凭栏连忙把手抬在身前。 “我和梁红的喜事没摆宴席,你们份子钱没给,我儿子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你们要装作不认识我,是不是不想出那一份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妹妹,这事,你来评评理。” 莫晚云看一眼莫凭栏,很是无语,身上忽有一阵海风包裹,凭空消失不见。 “还嫌不够丢人?” 瞿梁红双手叉腰。 “要不你还是回敬亭山吧。” 莫凭栏却是嘿嘿一笑。 “趁年轻,给儿子挣点家底,你们感受到了吗,青萍山吹来的妖风,都是财富啊。” 苏守拙摇头:“没觉察到,顾兄要登青萍,我特意来看看,至于斩妖什么的,看心情吧。” 话刚落,前方一道剑气破开迷雾沧海,曾经的妖帝佩剑白帝剑将天空斩出一道惊鸿,天空好似被一斩为二。 而同一时间,青萍山方向,一道蓝色的身影浮动间,湛蓝的火焰将天空渲染,蓝色的妖火绵绵不绝,好似要将天都烧成虚无。 正嘻嘻哈哈的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三人对视一眼,皆是面色肃然。 圣院书山的五千修行者自然也被惊动,想要探个究竟。 可是,随着刚刚的那一道剑气和蓝色火焰交织接触后,尽皆诡异消失不见,好似拉到另外一个空间位面去了。 “怎么回事?” 圣院书山的修行者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瞿梁红和苏守拙不由地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开口道:“梁红,这件事与晚云有关,你别掺和,我去探个究竟。” 莫凭栏说完,右手往左袖子一探,一沓闪耀着金色浩然之气的符文被他握在掌心,脸上也随即露出肉痛之色,催动灵力,数十张金色符篆一一被激活,化作层层护盾笼罩莫凭栏。 “疾!” 莫凭栏口吐法诀,从学海之舟凌空飞起,化作一道金灿灿的流光消失不见。 苏守拙看着莫凭栏因为怕死,随手就挥毫掉价值难以估量的数十张儒家金篆符,脸上肌肉抽搐:“瞿道友,莫兄……他真的很穷吗?” 瞿梁红一脸无语,尴尬回应:“大概……是吧,我以为,他的私藏都被我收缴得差不多了的。” 苏守拙:“……”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苏守拙去而复回。 “如何?晚云和谁打起来了?” 莫凭栏干咳一声:“别问了,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瞿梁红还欲追问,忽见莫凭栏面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原本护在他身上的数十道金色符篆护盾,已然耗尽灵光,化作一张张无用的符纸散落一地。 “凭栏!” 瞿梁红一把将莫凭栏搀扶住。 “莫兄!” 苏守拙也是忙着蹲下来,检查莫凭栏的身体,扯开莫凭栏的衣襟,只见他的胸口处,赫然有一道霜寒的掌印,苏守拙以手指靠近一些,五指立即被冻上一层霜冻,见到这一幕,苏守拙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而瞿梁红则是急得泪水滚落出来。 “凭栏,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 莫凭栏吐一口鲜血,凄然道:“梁红,我估计活不成了,你把前几天从我这搜走的储物袋拿出来给我看看……我死也瞑目了。” 第590章 神魂飞升引天罚,玄龙窃棺! “你别死啊,我给你,给你就是了。”瞿梁红手往胸前一掏,一张平安符取出来,随手一抖,数十个储物袋落在莫凭栏怀里,莫凭栏捂住数十个储物袋,嘿嘿一笑,“苏兄,我快死了,不给点啥让我带着去阴间吗?” 苏守拙轻叹一声,从心口解下一枚平安符,有几分不舍,递给莫凭栏:“这是我来青萍山时,尊师给我的礼物,送你了。” “够意思。” 莫凭栏朝苏守拙竖起拇指,起身把符还给苏守拙。 “君子不夺人所爱。” 苏守拙愣了愣。 “莫兄,你……没事?” “当然有事,你不知道那老太监有多恐怖,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死了……呜呜,好软。” 莫凭栏钻在瞿梁红怀里哆嗦,瞿梁红的脸,渐渐变得铁青起来。 “莫凭栏!!” 嘭! 莫凭栏被踹进海里,他心口的霜冻掌印,竟能将海面都冻结成厚厚的冰层,可即便是这样,莫凭栏依然还能活蹦乱跳,一时半会死不了。 …… 青萍山脚,玄龙王朝驻军的地方,队伍森严,三名禁卫军大统领如临大敌,面色肃然。 这时。 天空一道遁光渐近,白眉老太监踏步而来。 三位禁卫军大统领连忙前来行礼。 “魏公公……刚刚那是……” “国师的事,陛下都不管,你们最好少管一些。” 三位大统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还是追问道:“魏公公,后来出现的那一位……” “放心,被我打发了,他中了我的玄煞冰印,活不了多久的。” 白眉老太监说完,无声无息间向前,朝皇辇旁边的临殿钻了进去。 “干爹。” 小太监恭敬的候在一旁,并把门关上。 原本神色淡然的老太监,缓缓扯开身前的衣服,只听见他的长袍之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恐怖的雷弧击中旁边的小太监,让小太监浑身抽搐,被雷击得焦糊一片。 老太监终于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只见衣服上,数十颗刚刚引爆的雷珠,在衣服上留下数十个孔洞。 白眉老太监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想不到咱家竟然又一次栽在圣院小辈手上,好,好!” 青萍山。 青萍观。 烧在三幅画前的香已燃烧过半,顾余生将圣人典籍逍遥游翻至最后一页,用手将书重新合上,圣人典籍合上的瞬间,好似有一道魂光没入顾余生的眉心,藏在顾余生本命瓶内的青萍之剑携三魂遨游虚空。 冥冥之中,顾余生只觉神魂前所未有的轻盈,神魂外有一道圣人庇护之光包裹,帮助他打破天地间的桎梏,魂随青萍风起,扶摇而上,穿过厚厚的云层,壁立万仞的青萍山露出它峥嵘的一面。 一念心起。 顾余生的神魂出现在青萍山云层之上,忽然间,云层消失,苍穹之玄妙,兀然而至,青萍之巅,好似一平坦之台,隐约间有一座危楼矗立临崖之处。 此时此刻,顾余生只觉玄界十六州,大荒,北荒等等,皆在眼帘,凝观之际,又见苍穹星辰就在头顶掠过,仿佛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摘取星辰。 就当顾余生想要看得更加真实一些之时,一道锐利的剑气划破虚空,搅动天地,周围的景象陡然变得混乱无比,而紧接着,湛蓝的火焰点燃青萍山周围的天空,恐怖的蚀魂之火,让顾余生神魂一阵激荡。 心神稍乱间,气机泄露。 轰隆! 一声惊雷与闪电同时出现,无数星辰苍穹被撕开一条口子,一道恐怖的气息如一只昊天之手,朝顾余生的神魂摄取而来。 情急之下。 顾余生连忙神魂归体。 尽管他的速度很快很快,但是那一只手的速度迅捷如闪电般抓来,护在他神魂外的圣人气息抵挡片刻,随之泯灭。 “糟糕!” 顾余生心中大骇,那一只无形之手,连圣人的气息都无法与之抗衡,他虽然神魂坚固,也绝不是其对手。 生死一线之际。 顾余生只有一个念头,神魂归体。 轰。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陡然睁开,他的神魂,从高高的青萍山好似穿透空间,回到了身体。 空间领域! 神魂回归身体后的顾余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的冷汗滴落在书案上。 好险。 顾余生犹自感觉到心惊肉跳,好一会才稳住心神。 此时,青萍山上方,闪电万束,狂风暴雨大作。 顾余生即便在密室之内,亦还感觉到危机并没有解除。 那一只无形之手,还笼罩在青萍山的天空,正在搜寻他的行迹。 顾余生双手盘坐,收敛内息,以圣人之道遮掩内心的慌乱,让神识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 同一时间。 置放小夫子吴昊的棺椁密室内。 十先生朝闻道感应到什么,无比警惕地盯着小夫子的棺椁,忽然,扎拴棺椁的八根寒链符文明亮,有八条玄龙之影陡然显出,它们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擒住,发出低吟龙啸之声。 “什么!” 朝闻道袖口一抬,数十道玄妙无比的封印符疾射而出,双手激活封印符的瞬间,朝闻道张嘴一喷,用来炼制丹药的异火之魂喷出来,宛若一只朱雀般肆虐密室。 八条玄龙被像朱雀火魂点燃,更是惨叫连连,数十道封印符,更是让八条玄龙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深深的忌惮,只见八条玄龙收尾相合,一声龙吟长啸,一爪击在墙壁上,生生掏出一个可以逃跑的洞。 就在玄龙逃出之际,一点文墨涌动,霎时间喷涌如柱,浑厚无比的浩然之气凝练出一个“禁”字,那条玄龙身体刚逃出一半,被定格原地。 四先生封文圣一晃出现在密室。 可就在电光火石交错之时,玄龙的嘴里突然喷出一枚金灿灿的玉玺,玉玺散发出神圣之芒,恰巧能够克制浩然之气,禁字自解,吟啸一声,终究是逃了出去。 “四师兄。” 朝闻道一脸愧色。 封文圣先是以神识扫一眼小师叔的棺椁,暗自松一口气,低声道:“十师弟,不怪你,就算你实力在巅峰之时,也留不住他的。” 朝闻道略有所思,一脸难以置信:“是他?楚朝龙!” “除了他,天下再无第二人拥有那一枚真龙玉玺了。”封文圣朝棺椁拜了拜,眼中满是疑惑,“十师弟,你立即传信给九师弟,让他当心一些,圣院有玄龙王朝隐秘眼线。” “是,四师兄。” 朝闻道发了一道特殊传音令符,凝观小师叔的棺椁。 “四师兄,好险啊,只差一点,那家伙就夺走了小师叔所有的元胎记忆和肉身力量,刚刚我感应到的那一股骇人力量,究竟是什么?” “是刑天使者。”封文圣一脸肃然,“当初若没有刑天使者,我,青藤老人,还有被封印的魔帝之魂,都有机会离开神弃之地,十师弟,既然楚朝龙知晓了咱们的计划,只能变一变了。” 第591章 剑显一片天,文圣窥文曲 封文圣正说话间,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喜道:“昔日小师弟未入圣院时,我偶尔神游天地,见其于林中练剑,勤而专,故而欲解其难,未曾想被秦酒收入门下,小师弟远行中州,终得斩龙山一脉传承,这短短数日,竟能引法相之洞明,也许他真能改天换地也说不一定,十师弟稍待几日,等小师弟完成学业,我们再聚。” 封文圣一晃消失在密室,再出现时,已在顾余生的房间,此时,三幅画前的香还未燃尽,封文圣见顾余生盘坐原地,魂身凝固,偏偏其身有极为罕见的空间灵纹波动,他不由地暗自惊奇。 “四师兄。” 顾余生将方才发生的诡事压下,起身拜礼。 “小师弟,这本圣人典籍可曾看完?” 顾余生点点头。 封文圣见顾余生参悟圣人典籍后,神魂依旧饱满,更是暗自惊讶,又取出七十二本至圣大儒留下的典籍,将其一一置于顾余生面前。 “小师弟,昔日夫子立下规矩,凡后山弟子,必须参悟和记忆圣人贤者留下的典籍,万一天有不测,人族不至于断了传承,这七十二本至圣大儒留下的典籍虽非完全是秘籍或是神通,可若能从中领悟出自己的大道,以后必然能走出一条不同于前人的路来。” 封文圣随手拿起一本典籍。 “现在,由我代夫子教其书,请小师弟心守魂舍,不可分心。” 封文圣又拿起桌上戒尺,端坐身体,将书页翻开。 “列星斗旋,日月递换,四时更替,此阴阳变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世人各得其智而避死。” 封文圣口诵至圣大儒窥圣人大道而写下的感悟,霎时间,整个书房内墨起韵香,字字入耳之时,顾余生只觉自身灵魂被洗涤,曾经藏于灵魂深处的显兆秘藏与之映辉,听其文而悟其意,顾余生只觉体内的荒气在这股奇特的教化之力下变得温顺无比。 他的神魂与肉身的契合,更加牢固。 更加让顾余生感觉到惊奇的是,天地之法则,如圣人挥毫泼墨,其笔如灿,其剑如笔…… 随着封文圣教读七十二至圣大儒留下的文化瑰宝,顾余生好似身临混沌,他这数年所学,所得,甚至包括儒道佛三教之秘典,妖族,魔族之功法,进阶混入一滴墨。 万法通解,自得其意。 顾余生陷入顿悟,其身有墨纹涌动,呈现法相之尊,昔日莫凡尘为其戴的成人之冠,若隐若现,渐渐的,顾余生身上有文宫,文胆,文心涌现,眼前种种,皆为圣院书山儒修毕生所求,却在顾余生身上轻易浮现。 封文圣见到顾余生身上出现的奇特法相,欣喜之余,不敢有任何停顿,七十二本书从头至尾,以他毕生所修融进微言大义。 顾余生身上多年积攒的心魔煞气,正一点点被逼出体外,扰其魂的杂念如丝从灵魂剥离。 随着时间推移,封文圣的额头渐渐沁出汗水。 他虽是十六州唯一一位窥文曲之星而成文圣之人,可只有他知晓自己的情况,他的大道,并不完美,因为他窥看苍穹,是十六州上的天空,星宿移转,真正的奥秘未曾悟透,他代夫子教化,为小师弟启蒙天地智慧融入身体,自己也会消耗大量的浩然之气。 自上次渡劫失败,封文圣已感自己无时无刻不受天地之力排斥,寿元将尽,最多再过数年,就会神魂消散,肉身化腐。 正是因为预见了自己不可更改的宿命,封文圣才想在自己寿元耗尽之时,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看着小师弟如此年轻,就能感悟圣人先贤藏于书中的智慧,他暗自欣慰,就算再耗一些寿元,也要将这七十二本至圣大儒的书读完。 天空星辰变化,东方吐白,西方彩霞万丈。 日夜交替,一天又一天。 画龛前的香即将燃尽。 密室之中,封文圣已垂垂老矣,霜发尽白,面容苍老。 此时。 他已读完七十二位至圣大儒留下的典籍。 桌对面的小师弟顾余生犹自处于顿悟状态,前几日所显出的法相各不相同到最后,尽皆作剑匣。 在顾余生的头顶,青萍之剑显浮而出,它已开刃,极为锋利,可在圣人之书的洗礼下,青萍剑锋利渐渐收敛。 利刃在表。 心刃在藏。 封文圣见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地感慨万分,世间之恶处处在,亦未影响顾余生秉性持善。 怪不得他会成为新的背剑人。 封文圣放下手上的典籍,想了想,取出自己所着的书,一一诵读。 这本典籍,是他苦守青萍山百年所书,他一生心血和大道尽皆在里面,又未收弟子,想着代夫子授课之机,将其传给顾余生。 可随着封文圣的诵读,顾余生头顶的青萍剑,忽然冲开一道天光,天光的尽头,遮蔽不在,真正的天空,第一次被封文圣窥见,那浩瀚璀璨的星辰,在封文圣的眼眸中逐渐变得明亮,万千星辰中,他在寻找属于他的那一颗本命文曲星。 有一颗星辰闪烁明亮,好似一下落进了封文圣的眉心。 原本已无多少寿元,面容苍老的封文圣,在星辰落入眉心后,身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身体外包裹着层层星芒,白发褪尽焕黑发,苍苍容颜朔中年。 他所着的那一本书,更有无数星点遍布。 封文圣缓缓抬起右手,向苍穹伸去,他顺着手看苍穹本来的样子,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此生,无憾也!” 封文圣被禁锢了数百年的思想,一朝被打破,他的大道圆满。 儒家浩然之气化作青衫儒袍,头束纶巾,意气风发。 也就在此时。 原本陷入顿悟的顾余生睁开眼。 拱手道:“恭喜四师兄。” 封文圣抬头看向从苍穹落下的那一柄剑被顾余生收进匣内,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感慨道:“想不到我这做师兄的,竟在小师弟身上捞了好处。” “四师兄,我这些天受你教诲,其恩如师,自当有所回报。” 第592章 埋藏于过去的真相,执念与怒火 封文圣见顾余生目光平静之下,好似藏着整片璀璨的星空,不由地喜道:“小师弟,你已窥得宇宙之机,这小小的青萍山,自是无法阻碍你脚步了,我去叫你九师兄,十师兄,我们三人为你贺。” “多谢四师兄。” 顾余生没有拒绝,跟着封文圣走出书房。 当身跨出书房时,顾余生下意识的抬头看青萍山。 以往无法看清的青萍山巅,一眼可见,而在那青萍山巅,有一道剑痕犹在,无比熟悉! “那是?” 顾余生心中惊愕,那是莫姑娘斩出的剑痕! 她已来青萍了吗! 唰唰。 两道身影出现在院内。 正是万千象和朝闻道。 “四师兄,小师弟。” 万千象和朝闻道拱手见礼,几乎同一时间,万千象和朝闻道的眼中满是惊愕。 万千象:“四师兄,你的身体……” 封文圣心情极佳,微微颔首。 朝闻道自是也喜,但他更多关注点在顾余生身上,啧啧称奇:“小师弟,你修为无暇,身如玉璞……是不是已入化神之境!” 顾余生则心有所牵,看着那一道剑痕发愣。 万千象立即道:“小师弟勿忧,小师妹今时今日的修为不在你之下,她来青萍时,与玄龙王朝的女国师相见,两人已同时进入异世界,必是为狐族之事而争,静待结果即可。” 顾余生闻言,心下越发担忧。 朝闻道因为在大荒和顾余生相处时间较久,走过来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自妖帝陨后,狐族九支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那位女国师是蓝狐一族,听说此女精通占卜之术,不在九师兄之下,你去大荒见小师妹,狐族之事,她肯定有所知晓,她特意开辟通往异世界的空间找小师妹解决恩怨,反倒是好事,倘若她以玄龙王朝国师的身份来招惹小师妹,才是麻烦。” 顾余生听朝闻道这般解释,心中疑虑并未完全消去,只是现在,圣院的三位师兄皆汇聚于青萍山,必然还有其他要事,顾余生也只能将心中隐忧压下,跟着三位师兄一同进入另一个房间。 当看见棺椁的刹那,更是印证了顾余生的心中的猜测。 顾余生默默走到棺椁前行礼。 封文圣取来一壶酒,盛满四杯,将一杯递给顾余生。 “九师弟,十师弟,这杯酒为小师弟贺。” 万千象端起酒杯,“也祝贺四师兄。” 三位夫子的学生,许多话并不需要多说,皆在酒里。 顾余生饮下杯中酒,拱手道:“三位师兄,如有差遣之处,还请直言,我还是有些担心莫姑娘……咳,十四师姐,心有挂碍。” “小师弟,你呀,少年情思,人间最贵!” 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见顾余生为情所系,对心中挚爱不想以师姐称呼,惹得三人大笑不已。 大笑过后。 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互相看一眼,脸上皆有萧瑟追忆。 “自夫子他老人家远游后,敬亭山已有数百年不见今日这般笑声了。” 封文圣感慨一句,随即对顾余生道: “小师弟性情中人,师兄我就直话直说了,此番十六州修行者齐至青萍,虽有你师尊秦酒之邀,但背后真正的推手是浩气盟和斩妖盟,他们想要收集青萍州所有的妖魂饲养荒兽,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可这背后,也有我暗自推波助澜,至于目的嘛,便是将小师叔的神魂唤回,若小师叔神魂能归肉身自是好事,若不能,也能从小师叔那里找到一些救赎世界的线索。” 封文圣将一个封藏在密盒里的牌子递给顾余生。 “此物你应该不陌生,只不过它远比浩气盟制作的斩妖令要玄妙得多,也能容纳更多的神魂精华,小师弟你要在混乱局势中,猎取足够的神魂……能收取妖族的自是可以,若是差一些……人族修行者的神魂也可以。” 说到这,封文圣顿了顿,“小师弟,青萍州这片土地,将会在接下来的日子被鲜血染红,但无论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还是我们,都不得不经历这一切,很多事,不是对错来衡量的。” 顾余生抬起头,看向封文圣,问了一个让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都猝不及防的问题:“四师兄,当年我父亲,也曾面临过这样的局面和选择,对吗?” “小师弟……” 万千象刚要开口解释。 封文圣立即打断。 “九师弟。” “四师兄。” “我来回答。” 封文圣朝棺椁拜了拜,向顾余生暗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小师弟,你的父亲顾白,的确面临过这样的局面,他也做出过选择,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他的选择是对的,或者说,他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时候,选择了一条对的路。” 封文圣转身坦然对着顾余生。 “我还记得那年的桃花开得正盛,你父亲酿了最好的桃花酒登山拜访,就在瀑布边上的凉亭里,我答应了他一件事……帮他把佩剑插在青云门的石龟上,小师弟,你应该明白,凭玄机子那点微弱的修为是根本做不到的,你父亲的剑守护了青云门很多年,可是,世人对他的非议与诽谤,却非我所愿。” 听到这,顾余生的身体晃了晃,他的手藏在袖子里,捏成拳头。 “为……什么?” 顾余生声音嘶哑,眼里布满血丝。 封文圣目光平静无比,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那一面镜子,半响后才道: “小师弟,你真的不明白吗?” 顾余生的身体颤了颤,强忍着站直。 封文圣朝顾余生走来,伸手按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你父亲最后的遗愿,就是让你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因为……面对上界的强者,他没有选择。” 听见封文圣的话,顾余生大脑轰鸣一声,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封文圣朝墙上打出一道灵力,霎时间,密室的八面墙上,皆浮现出小玄界不同地方现在的情形: 北荒天暗如长夜;南海之滨大海临渊,天堑裂隙千万丈;大荒深处,群魔从裂隙中活跃攀爬而出;东海深处,无数强大的海兽被巨大的漩涡吞噬;西方净土,有无数僧人正以血鸦为食,黄沙万丈,一片荒芜…… “小师弟,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个位面被叫做神弃之地了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也许百年,也许十年,也许明天,所有的苍生,都会碾为尘埃……” 封文圣轻声叹息。 “千年来,所有人都在为救苍生而努力,只是到后来,最初的信仰终究变了味道,只想以一己之力逃离这个地方。” “那年仙葫州斩妖文会,你父亲得罪了天上的谪仙,绝了所有人的希望……” 封文圣说到这露出几分复杂。 “可是,小师弟,你父亲是为了救你母亲才这么做的。” “所以你要记住,在世人眼中,你父亲是罪人,是仇人,但是,他在你心中永远是英雄,不必为你父亲感到难过,只要你活着,他当年的选择,就永远是对的。” “因为你母亲是被上界流放到这里来的,上界的谪仙,欲当着世上所有的修行者羞辱你母亲,很多当时的强者,为了巴结上界的谪仙,不惜羞辱你母亲,而那么多人当中,只有你父亲站出来。” “世人皆因为你的身份而想把你困于青萍,是因为怕你有一天撕开他们丑陋的一面。” “父亲,母亲。”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从别人口中诉说关于他父亲母亲完整的事。 在这瞬间。 顾余生心中对父亲暗藏的不解,完全释怀。 在顾余生的记忆里,那一道高大的背影,变得更加的清晰。 多年的执念,化作求生的动力。 “四师兄,我明白了,无论这方世界毁灭与否,我都会好好活下去,曾经羞辱我母亲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第593章 赠丹赠山赠玉,二人隐秘 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见顾余生得知真相后,并没有变得颓废,意志依旧坚定,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暗自松一口气,他们对于顾余生的遭遇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可毕竟历经世间之事,有足够的阅历。 万千象在红尘历练,对人情之事更加练达,他走到顾余生面前,开口道:“小师弟,人在弱时,知而无能为力,更加痛苦煎熬,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四师兄将你父亲的事告知你,无论你做任何选择,我们这些当师兄的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今日所托之事,是我们当师兄的欠你一份人情,四师兄将青萍山之主让与你,我亦不能小气,无论成功与失败,我都会为你向天借问一卦,尽解心中之惑。” 朝闻道面带笑容,掌心一翻,将一个精巧的盒子递到顾余生面前:“小师弟,我一生只得炼丹术,丹药成与败,还要看天意,这样吧,这是我早年炼制的一枚练神丹,对神魂有极大的裨益,给你了。” “三位师兄。” 顾余生连忙后退抱拳。 “父母之事,是我之私事,世人皆讳而不言,如今得知真相,心怀感激,怎敢挟恩,至于寻回小师叔本命魂之事,我得其斩龙山剑道场传承,又岂有推脱之理。” 顾余生抱拳微转,面对朝闻道时,忽然想起什么,神识一动,一方紫龙鼎从灵葫芦飞出来。 “十师兄,我行大荒时,承蒙你照拂,当日我逃脱之时,此鼎未沉于岩浆,顺手捞了回来。” “紫龙鼎!” 朝闻道眼睛瞪大,看见紫龙鼎时,声音有些颤抖,他为了炼制那一枚神秘的丹药,不得不舍去紫龙鼎,可心里毕竟有疼惜和遗憾,如今重见心爱之物,喜不自胜,把盒子塞到顾余生怀里,神色激动,抱拳道:“多谢小师弟,此丹,你就不要推辞了,有此鼎,我能炼制诸多丹药,哈哈哈!” 朝闻道抱着失而复得丹鼎,整个人好似丢了魂又找回来一样。 顾余生看一眼手上的被符文封印的盒子,没有再推辞。 “四师兄,九师兄,十师兄,我将回青云门,若有叮嘱之事,尽管告知。” 封文圣见顾余生思维周密,行事谨慎,心中对这位小师弟愈加喜爱,他领顾余生走在文苑,缓缓道:“小师弟,登青萍山之事,我没有什么能够指点你的,我虽为青萍山之主,实则不过是守山之人而已,其实每隔十年,我也会试图登山一次,可毫无疑问都失败了,我这文圣之名,名不副实。” 封文圣自嘲一笑,顾余生跟在身旁,并没有接话。 封文圣以手为笔,在白墙上描出一幅画,画上显露出青萍山巍峨磅礴的气势,封文圣指了指画。 “小师弟,我最高攀爬的一次,就只到这里,若我再上一步,就会被法则之力毁去肉身和神魂,以我失败之经验来看,登青萍山,绝非人力可为,乃是与此方世界的法则抗衡。”封文圣说到这,顿了一下,“但凡事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那一只雪猿,小师弟,你烙在它神魂里的契约还在,不如带上它,若力有穷时,或许它能帮上忙……” 顾余生摇头。 “四师兄,若如此,我登青萍山之巅,毫无意义。” “明白了,也许,这也是我失败的原因。” 封文圣往长袖里探了探,取出一枚玉符递给顾余生。 “小师弟,这是我常年佩戴之物,蕴养多年,里面有我一道浩然之气,你留在身上,关键时刻或许用得上。” “多谢四师兄。” 顾余生这次没有推辞。 封文圣带顾余生游历完整座文苑,又叮嘱了一些事,才去亲自镇守小夫子的棺椁,而朝闻道沉浸丹道,早去修复他的紫龙鼎去了。 万千象与顾余生在瀑布之畔的亭子对坐。 万千象神色少有的严肃。 “小师弟,我与你两位师兄要在此观引魂,期间无法抽身,你下山后,要当心两个人: 一人是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你万万不可将此人当作世俗中的君王,早在四十年前,此人修为平平,只是一位普通的闲散王爷,可他却在上代君王身陨之夜夺嫡成为君王。 二十年前,他凭借宗世功法和国运加持,才堪堪突破八境,可近日我暗中窥看,此人的修为,已深不可测,绝不在我之下。 更加可怕的是,他身上有遮掩天机的秘宝,我无法从他身上占卜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而且当年在仙葫州文会,此人也十分中意你母亲……你弑杀过他的两个儿子,他一定会报复你的。” “另外一人,则是大梵天圣地的舍心神僧,此人虽是圣地大佛世尊,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佛门剑修,此人的寿元,还在我之上,他为佛门五境之时,以佛门五心剑夺得菩提心,更是在后面的修行之中,突破八境时,得小乘佛音,百年前,此僧就已至空寂九境,为了避免渡劫降临,自行散去一身修为,圆寂转生二世,一旦三世轮转,则可渡劫而得小果。 小师弟,你在圣院夫子栽种的菩提树下曾显佛门圣光,有慧根,佛性!以我之推算,舍心神僧应该到了三转之时……要当心他夺走你的一切。” 听见万千象的话,顾余生不由地一惊。 虽然世间修行者,在既定的境界上都有统一的称呼。可是在佛门,有着特殊的境界和对应的称号,比如,大梵天的僧人,根本不需要凝练元胎,而是【参禅】,之后对应的开脉,煅骨,凝魂,合道,归一,金丹,元婴,则是入定、性空、一乘、菩提心、无念、小乘、圆觉,往上的九境,十境,则是空寂,佛劫。 大梵天,是小玄界唯一拥有完整修行传承的宗门圣地,他们修行的功法,没有残缺,并不像其他修行者一样,需要到圣地窥得天地间的法则奥秘,更不像其他修行者一样,在入元婴境后,会出现肉身与神魂上的瑕疵。 第594章 青萍重逢共饮,五千士卒戍青云 换而言之。 佛门修行者,在第一境至第八境境界上,自身的实力和大道,都与其他宗门的修行者相同,可一旦突破八境圆满至九境,就会极大的拉开与小玄界其他九境修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 正因为这个因素存在,三大圣地之中,大梵天的修佛者,遍布天下。 不过,佛门修行,最大的制约,就是天寿! 毕竟从第八境至第九境,是一道天堑,即便是佛门大僧,也只有一丝丝渺茫的机会能够看破佛海迷雾。 “九师兄,佛门应劫功德圆满听信而寂,本是成佛之智深,那舍心僧人轮转重修……不会被法则限制吗?” 万千象没想到顾余生一言切中要害,说道:“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昔日夫子坐骑黄牛成佛之日,尚且要舍去肉身受天罚,身化寒铁入江底,此僧能够规避天道法则,必然有特殊之处,小师弟虽有佛相庇护,但也应该离此僧远远的。” 万千象说到这,神色莫名,“可惜神牛之魂已远,否则小师弟倒可以问个明白。” 凉亭里,万千象叮嘱顾余生诸多之事,待晚霞映天。 万千象才将顾余生送下山。 夕阳余晖映照桃花林。 小院之侧的溪水之畔,有几道烟火气息。 苏守拙在溪水边上炙烤几条鲜美小鱼,瞿梁红在溪边用桃枝叉鱼,莫凭栏则是盘坐在石头上,正运功驱逐心口前的寒掌。 忽然。 莫凭栏停止调息,睁开眼,说道:“顾余生,鱼烤好了,你来了,真是够意思。” 唰。 一道身影落在小溪旁。 顾余生目光扫过苏守拙,莫凭栏和瞿梁红,开口道:“抱歉,是我招待不周,请移步寒舍。” 顾余生说到寒舍时,眼里有光,莫凭栏本来还要嘴贫一句,捕捉到顾余生的表情,没有拒绝,“是得好好招待下我们,你亲自下厨,梁红,把鱼给顾余生,他是做鱼的好手。” 瞿梁红把鱼丢给莫凭栏,给莫凭栏一个眼神,让他细细体会:老娘现在是你的人了,把鱼给顾余生,你不介意,我还在意名声呢。 苏守拙早受够了这两口的眉来眼去,跟在顾余生身边,感慨道:“顾兄,当初入五心殿的五个人,就差韩兄没来了,也不知道他在芦城过得怎么样,要是能聚一聚就好了。” 听见苏守拙的话,顾余生神色微动,走了两步后,面色一喜:“他来了,就在青萍山脚,而且来的不止一个人,正在扎营呢。” “当真?” 苏守拙眼睛瞪大,以他的神识,最多能延伸到青云门外。 莫凭栏也暗自催动神识,古怪的看顾余生一眼。 “哪呢?” “去就知道了,我感应到了韩文的佩剑!” 顾余生身影如虹,一晃消失不见。 莫凭栏想和顾余生较劲,暗自催动灵力,嗖的一下出现在青云门山外,但他刚显露出身形,就露出懊悔之色,十数息后,一张面若寒霜的脸果然出现在他面前,并越来越清晰。 “梁红,我错了。” 莫凭栏脖子一缩,两手一摊。 “人前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嘭! 莫凭栏的鼻子结实的挨了一拳头,头昏眼花。 苏守拙手摇扇子,哈哈笑道:“莫兄,这下知道单身的自在了吧。” 莫凭栏朝苏守拙使了个眼色。 苏守拙只觉后背一寒,忙合扇闪至数十丈外。 瞿梁红的拳头打在空处,发出沉闷的音爆。 “告辞!” 苏守拙深吸一口气,赶紧离开。 心下越发同情起莫凭栏来,就瞿梁红这暴脾气,也亏得他受得住。 山外古道,一座军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盘扎。 韩文立在营外,一双眼睛打量着高高的青萍山。 一河之隔的玄龙王朝上万士卒,见到竟然有外来军队驻扎,先是警惕,剑拔弩张,可探知韩文带来的五千士卒竟是戍守芦城的凡人士卒后,隔着一河有士卒吹哨子挑衅,对韩文这般学样扎营嘲笑不已。 可皇辇身边的白眉老太监,还有几位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皇辇的龙鳞大统领互相交流一下眼神后,一个个目光深邃。 阵看其形,兵看其势。 对方以五千凡夫俗子扎营,虽仅一河之隔,可待旌旗展开,盘营扎寨后,凝兵之锋,竟不弱于他们上万精锐玄甲士。 白眉老太监开口道:“想不到除了玄龙王朝之外,还有坚持走兵家之路的修行者,你们几位大统领,都好好记着对面领军之人的样子,将来他会是你们的大敌。” 大营外。 凝望着青萍山的韩文神色一动,向前迈出一步,抱拳行礼道:“韩文拜见十五先生!” “拜见十五先生!” 身后。 五千戍守军齐齐列队,朝顾余生行礼。 声音震动云霄。 将青云门上方的妖气驱逐! 顾余生被五千人行拜,莫名的感觉到气血沸腾,隐约间,这五千人的热血好似往他的身体里注入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魂墙,一瞬间,顾余生才惊觉过来,原来他之前领悟的剑气长城,还不够圆满! 它真正的样子,就该是眼前的一幕。 顾余生抱拳还礼。 韩文连忙道:“十五先生,不可,他们当不起如此大礼。” 顾余生凛然道:“昔日父亲教我做人之道,至今未忘,人生在世,忠孝仁义乃是立身之本,镇国戍疆更是大节所在,他们戍芦城,守妖关,护佑一方百姓,我抱拳非礼仪客套,实尊大节,不可轻废!” 顾余生的话,清晰入耳,五千戍守士卒得顾余生此言,只感此生执矛操戈,纵是战死,再无遗憾! “绝不辜负十五先生!” 五千戍守士卒声音如龙啸虎吟,镇妖塔中逸逃的大妖,也不得不避退绕行。 “十五先生,请!” 韩文手按腰间佩剑,以右手指前,为顾余生开路。 这时,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也赶至。 大营内,士卒撑起火把,点燃篝火,为从仙葫州至青萍州而庆贺! 心有所寄。 无所畏惧。 篝火炙兽肉,滚锅炖妖血,顾余生引葫芦而取白坛仙酿,大营内,五千士卒同饮! 韩文心系大营,不沾滴酒。 顾余生走来,拍了拍韩文肩膀。 “韩文,你与士卒休息三日,我为你戍大营。” “十五先生,这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 顾余生以手指营,三万剑影垂落,隐约间,有无数英灵盘亘在剑影之中。 韩文见状,连忙躬身行礼。 “十五先生,他们……” 顾余生肃然道:“他们都是曾经戍守妖关的士卒,他们的英灵至今还守护着人族的领地,我把他们祭出来,就是要他们看看,这人间有些传承从未断绝过!” “多谢。” 韩文见三万英魂镇守大营,这才放下心来,与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以及士卒共饮。 第595章 少年聚友,醉酒荡妖! 月下风寒。 营帐外的小河边。 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韩文,瞿梁红五人围着一塘火,因为与五千斩妖士卒同饮用,五人的脸上都略有醉意,风吹过初春刚刚萌芽的春草,也吹过意气风发的少年长发。 一身游侠儿打扮的苏守拙收起了往常把玩的扇子,将其撇在腰间,双手抱怀,怔怔的看着火塘的火星随风飘飞。 “浩气盟和斩妖盟为这次青萍斩妖开出了丰厚的奖励,但是韩兄,这些奖励,应该吸引不到你才对,芦城那边出事了?” 苏守拙的话,也正是顾余生和莫凭栏想要问的。 韩文身着铠甲,即便是围在火塘边闲聊,也保持着随时能整军作战的姿态,他看一眼那一尊在青萍山外的大佛,嘴唇动了几下,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得低叹一声: “十五先生,我可能辜负了你们的期待,两年时间,芦城已奢,止戈刀兵的,是城外的一间间大庙,那里的人崇尚佛为他们带来平安,我虽修兵家大道,却还远未到止戈之日,其路漫漫,我想青萍山更需要这些士卒们。” “有这种事?” 身为女子的瞿梁红,脾气最为急躁,顿时反手按住肩头的刀柄,一脸愤然。 “大梵天欺人太甚。” 莫凭栏低头玩火不表态,瞿梁红气得踹蹬莫凭栏一脚。 莫凭栏尴尬的挠了挠头。 “踹我做什么,我又不当和尚。” “我让你当,我让你当!” 瞿梁红拎着莫凭栏的衣袖,到小河边去打人啪啪发泄。 韩文看见莫凭栏和瞿梁红这般,神色有些愕然。 顾余生笑了笑,偷偷递给韩文一个储物袋:“他们孩子都有了,这次出来是给孩子挣家底的,莫兄那秉性你也知道,肯定逮你一顿薅,这个给他,免得他整天叨叨不停。” 韩文偷偷取出一把木头削的玩具长缨枪,说道:“十五先生,我亲自备了一份,但愿莫兄的孩子喜欢。” 苏守拙竖起大拇指,坏坏一笑,“莫兄肯定会收,就怕背地里说你小气,顾兄,芦城之事,你怎么看?” 顾余生看了看淡然的韩文,起身道:“韩兄定然有后手准备,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芦城的人们会重新怀念韩兄以及戍守芦城的士卒,韩兄,我说的对吗?” 韩文对顾余生总是保有特殊的敬意,对于韩兄之称,连忙拱手回应:“十五先生,我至青萍,思虑的便是青萍之事,我想让五千士卒在青云门排兵布阵,还请十五先生成全。” 韩文的话,让苏守拙眉头一皱,想要开口,却又保持沉默。 “可以。” “我现在就去安排,明天之后,青云门的一切防卫戍守全部交给你。” 顾余生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前脚刚走。 莫凭栏和瞿梁红也不打闹了,两人走到火塘边坐下,出奇的安静。 苏守拙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韩文。 “韩兄, 你明明知道青云门现在为三大圣地所占,你以凡人士卒斩妖,会惹来麻烦的。” “我有自己的考虑。”韩文身体站得笔直,“十五先生的心思,难道你们不明白?青云门如今为他派所窃,你以为他看在眼里,真的内心毫无任何波澜?青云门再不好,也是他曾经入山学剑的地方,他能指摘和数落青云门的不是,可是外人不行。既然我们都是他的朋友,就得替他做一些事。” 手里拿着一根燃烧着的木棍把玩的莫凭栏,听见韩文的话,微微抬起头,将韩文仔细看了又看,眼神藏有复杂的情绪。 苏守拙若有所思。 瞿梁红则是一脸不解。 “韩文,既然你决定了,就去做,我们支持你,拐弯抹角的干嘛?” “梁红,你还是别说话了。” 莫凭栏丢掉手上的木棍,侧看一眼瞿梁红,瞿梁红还欲反驳,可目光与莫凭栏对视数息后,意外的服从,她虽然性格使然,但并非没有思考能力,略一沉思,也就明白韩文是想要为顾余生争得一个浴血重生后的青云门,可这份功劳,他希望青云门的修行者能够记着,是顾余生的恩情,是他拯救了青云门。 “我听你的。” 莫凭栏找回了一家之主的感觉,唰的一下站起来。 “那就大干一场吧,青云门不是有碑吗,把我们的名字刻上去!” “虽说如此,我可不想死。” 苏守拙摊开一张地图。 “这是我探索青云门后画出来的地图,趁着各方都不想出力,我们先行动起来,把镇妖塔中逃出来的妖兽斩杀了再说!” 篝火前。 四人对着一张地图开始商议斩妖之事。 而在这样的长夜里,浩气盟和斩妖盟其实早已到来,但他们驻扎在青云镇外的桃花坞,对肆虐青萍的妖族严阵以待,拭目以待! 青云门。 黑夜被一道冲天之剑照明。 一道华丽的剑芒,将悬浮在虚空的镇妖塔斩出一道裂痕,霎时间,滚滚妖气弥漫荡开,无尽的妖兽从镇妖塔内涌现出来! “出什么事了!” 原本入驻在青云门六峰的圣地修行者们纷纷被惊扰,一道身影从青云门各峰洞府奔出来,抬头仰望天空。 剑光投影的月芒下,无数强大的妖兽从天而将,呼啸而来。 “不好!” “快逃!” “是妖潮!!!” “啊!” 黑夜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惨叫打破,曾经被三大圣地封印镇压在镇妖塔内的妖兽,妖魂,凶兽咆哮,狂野残杀,黑夜是它们觅食的本能! 青云门的护山大阵早就毁了。 窃占青云门的三大圣地,宗门,世家修行者们,皆是面和心不和,各有算计,各自为阵! 他们布下的阵法,在无尽的妖潮下瞬间被碾为尘埃。 高高在上的白玉京琼楼玉宇飞舟,更是在妖潮肆虐之际,被撞出一道裂隙! 三千剑客齐怒,纷纷跃出飞舟,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叱喝,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面无血色,一个个狼狈退回去。 嘭! 一声巨响。 白玉京最有牌面的琼楼玉宇,向青云门六峰之间的深渊坠落! “该死!” “是谁惹怒了妖族!” 长河剑仙长啸一声,以手托住琼楼玉宇,凝目抬头看向镇妖碑,只见镇妖碑的上方,站着一道年轻的人影,正举剑对着天空的妖气漩涡。 “顾余生!!是你?你要干什么!” 第596章 重拾过往,其言如剑 面对长河剑仙的质问,顾余生淡然一笑。 “斩妖啊,难道不可以?” 说完,再次抬起手中青萍剑,一剑向天,霎时间,万丈剑芒齐耀青萍山,无尽妖潮在顾余生这一剑下尽皆泯灭。 簌簌簌! 天空下起一场血雨。 顾余生屹立在镇妖碑上方,岿然不动,那些泯灭的妖兽精华,尽皆朝他飞来,落入掌心消失不见。 原本惊恐无比的万千修行者,不由地露出震惊之色,他们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怪物。 要知道,青云门创立之初,就是为了守住镇妖塔,而镇妖塔中的妖灵,受魔族奴役,被三大圣地拘禁于镇妖塔内,其数量不知凡几,而顾余生那一剑消灭的妖兽数量,恐怕是那些三流,二流宗门世家穷尽数代人之力,也办不到的事。 而就当大家都准备着想要捡漏之时。 顾余生手上的剑脱手而飞。 一道剑气冲入云霄后不见踪迹,数十息后,天空再次明亮。 只见悬浮在苍穹深处的镇妖塔,被剑气长城围困,从天而降!! 那镇妖塔,本是三大圣地联手打造的一件天地异宝,属于禁困类的洞天法宝,其内自藏天地,从天而坠,如同大小世界以不同的规则重新碰撞! 嘭!! 一声巨响。 青云门六峰剧烈的晃动起来。 “疯子!” 长河剑仙大骇,催动琼楼玉宇,朝青云门外遁去。 “师叔祖,不好了。” 同一时间,蓬莱圣地占据的天工峰上,一名蓬莱圣地的修行者神色仓惶闯入炼丹房内。 东阳道长随手一挥,炽热滚烫的丹炉没入他袖口之内,他大手一挥,说道:“这小子是想要讨回青云门的地盘,罢了,大局为重,走吧。” 道宫御空,朝青云门山外奔去。 而随着白玉京和蓬莱撤离。 其他占据青云门各峰各殿的修行者,尽皆畏惧那垂落的镇妖塔,狼狈朝外奔去。 “人可以走,留在青云门的东西,就别带走了吧!” 顾余生的声音回荡在青云门,声音所至,如同剑芒在背! 有心存侥幸且大胆的人,试图蒙混过去。 却被一道道剑气诛杀当场! “儒家圣人言令!” 山外。 圣院太虚宫宫主秦摘星面露错愕之色。 郦晶元,萧琴瑟,任逍遥三位院长,还有七十二至圣世家后人大儒,也是凝望着青云门方向,一个个面色复杂。 所谓圣人言令。 是儒道修行者感悟圣人之言,启迪人间大智慧后领悟出来的神通。 身为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后代,他们虽然大部分人无法参悟儒道中大智慧,却能依靠世家传承,祭召先祖之灵藏于家族之令中,只需注入浩然之气即可使用这门神通,而这门神通真正的奥义和恐怖之处在于借圣成势,只低于言出法随! 更是诸子百家千年兴盛的秘传之一。 现在。 这门神通,竟然被顾余生学会,并且运于剑道! 也就是说,倘若顾余生以浩然之气催动,唇枪舌剑只是寻常! 还没等这些世家后人从震惊中醒悟过来。 忽然间。 青云门山门外,一道剑墙叠起,游走如龙。 须臾之间,六峰皆有剑墙新筑! 剑气长城。 却又不单单是剑气长城。 因为长城如阙如郭如城! “画地为牢!” 墨家的一位大儒脱口而出,双眸凸出,呆如木鸡! 因为顾余生筑造的剑气长城,不仅将整座青云门护在其中,又将那些窃贼宵小困于原地,更加可怕的是,那从天而坠的镇妖塔,亦被顾余生以剑气长城困于凌霄峰! 任它万妖肆虐。 剑气长城岿然不动! “快哉!” 郦晶元却是眼睛泛起别样的光彩。 “昔日夫子言曰,文韬之势,其言如剑,其字如刀,智于俯于山川桑田,仰如星汉灿烂,皓光熠熠,则天下可荡平也!是我辈修行不足,非人族之弱也!!” 与顾余生堂皇剑气相对比的,是从青云门逃出来的众多修行者。 他们惧怕妖兽,怕丢了性命。 现在又惧怕顾余生悬在他们头顶的剑。 青云门外何其热闹。 青云门内妖血簌簌,却好似回到曾经平静的日子。 落尘峰上。 青云门的弟子们一个个仰望天空,那璀璨于星空之下的剑影凝聚出顾余生那一道清晰的身影。 过去。 他们只记住了顾余生这个名字。 现在。 顾余生的样子,深深的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 青云门某个角落,曾经的大师兄竹青手握着师尊玄机子的佩剑,手臂轻轻颤抖。 竹青眼眸中布满血丝。 任由妖血从脸颊滑过。 良久后,他自嘲一笑:“师尊,弟子实非能救赎青云门之人,你把一切压在顾小师弟身上,你的选择是对的……只是我……” 竹青内心挣扎,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他悄然放下传承于玄机子的剑,神色颓然,低头惭愧,低语道:“师尊,原来我的内心,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强大,我到底是个懦弱之人,这一点,我甚至不如萧师妹……” “可在青云门有难的时候,你毕竟还是来了,竹师兄。” 声音从身后传来,竹青身体一僵,他缓缓转过身,一身青衫的顾余生就在不远处。 竹青凝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恍惚中,他想起那年刚刚入门的小师弟,不仅被困于桃花林,甚至连象征着青云门的青云服饰都没有。 多少次,他站在高处修炼,都能看见演武场那一棵千年老树下没能穿上青云服的小师弟。 年少青衫薄。 而今。 小师弟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小……小师弟。” 竹青声音沙哑。 当顾余生迈步向前时。 竹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抱拳在前:“十五……先生。” 顾余生从竹青口中听见十五先生这个称呼,一时之间也有些怔然,要说在青云门……也曾有过几位对他不错的师兄,而竹青,就是其中之一。 在顾余生的内心深处。 或许这就是青云门对他鲜有的温存了。 “竹师兄,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 竹青低下头,目光黯然。 当年顾余生被困于桃花樊笼,他赶来时,只看见顾余生的剑刺进了他师尊玄机子的身体里,那一刻,他的天塌了,年少立志修行斩妖,最终没能见到老父亲,回去时只见到孤坟立于桃花树下,回到宗门,却看见恩师被弑。 同门相残,让他心灰意冷,远走江湖。 两年后,他在恩师玄机子给他的包袱中得到了一封信。 可是。 这一切都太晚了! 今日重逢在青云门。 曾经的小师弟,已是圣院书山斩龙山的传承者,人人都得尊喊一声的十五先生。 他这小小的青云门修行者,当年立誓复仇,如今却是笑话一场。 无论修为,境界,实力,还是地位。 都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了。 “小师弟……我不知道。” 竹青取下腰间的竹筒,仰头喝一口他父亲多年前酿的黄酒,一脸苦涩,过去他不饮酒,可这一刻,他却品出黄酒真正的味道来。 对他而言,青云门之重,如同那一片桃花林对顾余生一样。 都是要守护的地方。 顾余生转身,走向那片桃花林。 “那就留下来,宗门自己圈养的小妖,何须假借他人之手,一场热闹,何须让他人看了笑话!” 第597章 一夜染妖血,拂晓桃花开! 顾余生的话在竹青脑海里回荡,良久,竹青黯淡的目光重新恢复了些许神彩。 “竹师兄?” 落尘峰上,萧木清打量着来人,眼中露出无尽的希冀,此时此刻,她这个青云门掌门,面对十六州修行者,诸多强大实力,如同无根的浮萍,根本左右不了任何大局。 “当真是你!” 唰唰唰。 萧木清身后,青云门的弟子纷纷涌来。 身为大师兄,竹青在青云门的地位和影响力依旧在。 “是我。” 竹青的目光扫过青云门同门,才短短数年时间,曾经的那些熟悉的长老,如今所剩寥寥,后来招收的诸多师弟师妹们,他们并未老去,却身陨仙葫州妖关,青云门新招收了数百弟子,可这些弟子当中,凝练元胎的人,不过十几个。 昔日的六峰峰主,除了天工峰的欧千炼,孟白涛还活着之外,其余之人已陨,而且孟白涛当年与顾余生在桃花林交手,被顾余生剑威所慑,仓惶逃走,数年过去,他依旧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这也导致凌霄峰镇妖塔被何红念轻易解除封印。 “萧师妹,其他峰的长老和弟子呢?” 萧木清神色一暗,抿嘴道:“都在这里了。” 竹青的手哆嗦了一下。 最终痛苦的闭上眼。 “不破不立,萧师妹,这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这么些年,我们在巴掌大的地方争来争去,到头来,却是以同门之血浇醒自己,都好好活着吧,总会有平静下来的一天的。” 萧木清神色凄苦:“会有吗?” 竹青点点头。 “会的,大家心里都这样期盼着,并心照不宣,不是吗。” 竹青的话,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有点破,可青云门的弟子,眼中重新燃起新的希望。 一名年轻的修行者捏着拳头,兴奋道:“没错,十五先生不会置青云门不顾的!” “就是,在我心中,他是青云门的师兄!” 新入青云门的修行者们并不知晓当年顾余生入青云门遭受的冷遇,可在他们眼中,顾余生这一次回到青云门,就是来救青云门的,顾余生就是他们心中的那一道庇护之影。 可当年跟着顾余生一起入青云门的弟子,却露出惭愧之色。 更有人脸上露出几分懊恼,想着顾余生今日有这般地位和实力,若是当年能够笼络一下,拉近一些关系,此生也能够在青萍州这种小地方混的风生水起了。 萧木清的眼眸转动,将每个人的细微表情一一记住,她向前走几步,身为掌门的她,褪去往日的稚嫩,将青云长袍轻轻一拂,肃然道:“你们都给我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想当然的,扪心自问,十五先生真的欠我们吗? 到了这种时候,还对生死抱着侥幸,对过去没有羞耻之心,对未来没有决死的信念,夺在这剑墙之后,活下来又能如何?那只会让过去的我们嘲笑现在的我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剑握好,弯下腰,把曾经丢掉的东西重新捡起来!” 铮! 萧木清拔剑,以剑在掌心割出一条血痕,任由鲜血顺着剑刃流淌。 “青云门弟子,随我斩妖!!” “斩妖!” “斩妖!” “斩妖!” 落尘峰,袖口印着青云门苍云纹印的修行者们,持剑而出。 在众多强者皆出青云门时,勇敢的面对肆虐在青云门的妖兽! 热血与信念加持剑光,并不能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但面对无尽的妖兽,有拔剑的勇气,战死的觉悟! 比起十六州五境以上的修行者而言,青云门的剑光何其黯淡。 铮铮铮的剑影如萤火之光,在青云门内荡来荡去。 镇妖塔内逃逸的妖兽面露獠牙,露出狰狞的爪牙,在黑夜里撕碎了热血,信念,理想。 有人以剑插进妖兽的胸膛里,面对着愤怒咆哮的妖兽,也张开染血的嘴,用最后一丝力气,咬下妖兽身上的肉。 矗立千年的镇妖碑在这一夜没有庇护青云门,它的碑前碑后都沾满了血。 青云门弟子的血,凶唳妖兽的血! 是夜。 青云门山外灯火映辉,青云门的近千剑影与之相比,是如此暗淡无光。 苏守拙眉头皱着:“事情似乎和我们预想的有些出入,顾兄行事,真是琢磨不透,这下闹大了。” “别说这些了,真要袖手旁观,我会睡不着觉的。” 莫凭栏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等等我!” 瞿梁红反手一抓大刀,呼啸而去。 苏守拙将欲走,回头看向韩文。 韩文默默解下身后长缨枪,说道:“士卒皆醉,今夜,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为朋友,也杀个痛快吧!” …… 拂晓。 站在青云门凌霄峰最高处的顾余生将剑缓缓入匣。 他的身后。 被斩杀的妖兽尸体堆积如山。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感觉到手臂麻木,挥剑如此的沉重。 剑入匣时发出的‘森森’之声暗哑,那是青萍剑染血的厚重。 顾余生站直身体,转而看向东方。 这是他第一个次认真的看太阳升起。 初升的太阳被鲜血染红,天边的云也是红的,天也是红的,照在青萍山上的光也是红的。 颤抖的手摘下腰间的葫芦,仰头用嘴拔掉酒塞,清冽的酒从灵葫里倒出来。 顾余生像是一条干涸很久的鱼,不断的呼吸,体会着生命的每一次跳动。 酒很凉。 喝到哪,就冷到哪。 更多的酒顺着顾余生的嘴角沿着脖子流进了滚烫的胸膛。 顾余生长长呼一口气。 刹那间,他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也就在这时。 春天的风真正的吹到了青萍。 吹拂顾余生鬓角的长发,吹动他染血的青衫长袖。 那平静干净的眼眸里,随着朝阳的灿烂,映照出满山的桃花! 那桃花的颜色。 一片殷红! 正是顾余生记忆深的样子! 离青萍千里万里。 等归来。 看一看故乡的桃花! 它们原来真的很好看! 从六峰迅捷而来的,是顾余生远行时交到的朋友,游侠儿苏守拙,吝啬鬼莫凭栏,大刀烈女瞿梁红,还有愿止戈天下平的韩文。 他们的身上,都被妖血浸透。 五人互相对视。 哈哈大笑起来。 顾余生把酒葫芦递给莫凭栏,莫凭栏喝了一口,递给苏守拙,苏守拙递给韩文,韩文看了看瞿梁红,有些犹豫,莫凭栏一把将酒抢回来。 “我替梁红喝。” “滚你的!” 瞿梁红一把将酒葫芦抢过去,喝的比谁都多。 莫凭栏被抢了风头,坐在顾余生身边,抖了抖身上的血渍,小声道:“青云门昨夜战死了不少弟子,有的很年轻,连元胎都没有凝结,他们弱小的灵魂在桃花小峰,由我妹妹守着,去见一见吧。” 顾余生神色微微一动。 朝桃花小峰走去。 第598章 狐族至宝天魂玄玉,国师挨了两巴掌 去往桃花小峰的路有好几条,但是顾余生还是走的老路,从桃花林沿着溪水往上,穿过一片藤棘,攀一段悬崖,就能直接到桃花小峰的后山。 顾余生一路以溪水洗去身上的血水。 回想曾经与莫姑娘在桃花小峰练剑读书的朝朝暮暮。 顾余生的步履不由地加快。 尚未至桃花小峰,顾余生心跳已加速,猛然间抬头。 临崖处,一道倩影已在。 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如此的清晰。 多少年。 那个喜欢出现在茅屋顶上居高临下的傲娇姑娘,如今亭亭玉立,美如天仙。 皙白的手伸来,莫晚云嘴角微微扬起。 顾余生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借力而上。 两人停站在崖边对视。 千言万语无声。 身后桃花一片片。 莫晚云默默投进顾余生的怀里。 “余生,还好我回来得及时,没错过桃花盛开。”莫晚云在顾余生怀里抬起脸,带着娇羞的她,偷偷把另外一只手从袖子里探出来,掌心里有一块温玉,悄悄的塞到顾余生掌心,并合上顾余生的手掌。 顾余生没有去看那一块玉究竟是什么,他专注的目光落在莫晚云虚白的脸上,关切道:“晚云,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我没事。” 莫晚云微微低头,不让顾余生为她担心。 顾余生暗触掌中玉,忽感玉内藏有玄机,有无数妖魂魔魂残念被囚禁,更有青云门昨夜战死的诸多魂魄短暂的拘役在里面,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桃花小峰后山的深渊裂隙,隐约可见无数被魔气侵染的妖兽尸体。 一瞬间,顾余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一把将莫晚云搂在怀里,在耳边低语:“晚云……你……” “余生,我知你心,再说,以我现在的身份若大肆屠戮妖族,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莫晚云说完,朝顾余生淡淡一笑。 “我在桃花林,看你登青萍。” 莫晚云说完,身影一晃,消失在桃花小峰。 就在顾余生把玉怔然间。 云层上方的那一道即将弥合剑痕裂隙,一团蓝色火焰生生撕开一条口子,一道身影骤然而现。 国师蓝灵姬蹑云悬停,似在感应什么。 忽然,蓝灵姬从天而降,落在桃花小峰,她那张能够妩媚众生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杀意。 蓝袖一挥,一把奇特的长剑指向顾余生。 “把天魂玄玉交出来!” 顾余生立于悬崖边,冷冷的说道:“阁下在和我说话?” “难道此峰还有其他人?” 蓝灵姬暗中催动神识,向四面八方荡去,她的神识如丝如线,一朝盛开的桃花簌簌而落,飘零满地。 顾余生长袖一挥,无数桃花皆静。 蓝灵姬眉毛一挑,一双淡蓝的目光将顾余生打量,她将剑缓缓收回,换了一副妩媚的面容,声音也变得酥腻。 “当了圣院的十五先生,说话的确有底气多了,不过很可惜,我在你身上看见了厄运,神弃,你是个不祥之人,你走到哪,哪的人都会跟着你倒霉,今日的青云门,说不定会是某一天的圣院书山。 你喜欢的莫晚云,不过是亵渎我狐族高贵血脉的半妖罢了,好在她够痴心,将狐族最贵重的天魂玄玉也能送你,不如这样,你将天魂玄玉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蓝灵姬说到这,绝美的她,脸上的妩媚越发勾人。 悄无声息间,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两只手搭在顾余生的肩膀上,热气轻扑:“十五先生,玄龙王朝的陛下,也未像你这般享受过这份独特的殊荣,比起亵渎妖族血脉的莫姑娘,我是不是更加漂亮一些呢? 嗯?” 蓝灵姬身上有无形的灵力波动,两只眼睛更是泛起奇特的芒光,悄然呼吸间,已施展狐族最神秘的媚幻之术。 啪! 突兀的一巴掌扇在蓝灵姬那张绝美的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 蓝灵姬后退一步,震惊、愤怒之余,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十五先生,你打奴家做什么?都肿了。” 啪。 又是一巴掌落下。 蓝灵姬的左右脸终于对称了。 顾余生五指一凝,一面水镜落在蓝灵姬的面前。 “国师,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现在的你,还漂亮吗?你们狐族之事,我可以不插手,但是,你自诩血脉高贵而针对晚云,那只能对不起了,我劝你最好还是拔剑,面得再挨两巴掌!” “你!” 蓝灵姬一手击碎了面前的水镜,手一掐,一把剑落在手上,就要朝顾余生刺来。 可就在此时,蓝灵姬神色微动,刚刚祭出的剑从掌心消失。 她邪魅的朝顾余生一笑。 “顾余生,你这两巴掌,我会好好记着的!” 蓝灵姬身影化作一道蓝光凭空消失不见。 数息后。 白眉太监领着一行人御空而来,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寒冷,桃树上的桃花被霜冻凝结,发出簌簌簌的声音。 “十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白眉太监从空中落下,离顾余生尚有数丈的距离就停下来,他气机内敛,却有一道阴柔的神识在暗中探查顾余生,并在搜寻周围。 “阁下若是要找国师,不应该到青云门来,若是要找沧澜国的小皇子,就更不应该到青云门来了。” “呵呵!” 白眉太监皮笑肉不笑,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十五先生误会了,咱家这次来,是传达陛下的旨意,陛下今晚在山外设宴,邀天下强者商议斩妖之事,还请十五先生赏脸。” 白眉太监袖口微抬,一张帖子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随手抓住。 神色如常。 白眉太监朝顾余生躬身行礼,一双眼睛却在窥看顾余生。 后退一步后。 御空远去。 顾余生目送老太监远去,收回目光,只见他手上握着的帖子,有一层神秘霜冻煞气簌簌轻微响动,顾余生五指一弹,剑气将这一层霜冻轻易化解,可垂落的霜冻,却将桃花小峰侧面的瀑布都凝结成冰雕。 顾余生对此并不意外,他移步向前,每走一步,脚下的霜冻迅速消融,被冻住的瀑布冰雕重新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门外。 跟随在白眉老太监身后的一位大统领忽然开口:“魏公公,刚才我们三位若是动手,公公以雷霆之势,可以将顾余生擒住,借此要挟圣院做出妥协……” 白眉太监冷冷一笑:“如果你刚刚这样做,咱家可不敢保证你们三人都能全身而退,此子斩妖鏖战一夜,灵力和神识依旧充沛,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第599章 魔帝魂醒,圣人契书 听见白眉太监的话,三位大统领皆是面色一惊。 其中气息最为强大的大统领章台皱眉道:“魏公公,言过其实了吧,此人的气息依旧是八境范畴,那年圣院公布斩妖榜的时候,他不过是堪堪七境,就算有圣院的秘宝和剑道场加持,也最多不过是八境后期,他年纪轻轻,纵有修为,实战未必能够发挥全部能力,方才错过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老太监深深的看一眼大统领章台,冷冷道:“实战?统率禁卫军的你,可有过两个时辰以上的战斗?不要以为那些没阶没品的妖兽很弱,以后你会明白的。” 老太监倏忽远去,只留下森寒的气息。 三位大统领心照不宣的离着一段距离,互相对视一眼,其余两人皆有意动 大统领章台面目阴沉,说道:“算了,刚才已失了先机,等今天晚上看看陛下的态度如何,再决定如何行动。” 桃花小峰。 顾余生摊开掌心,天魂玄玉散发出碧莹莹的幽芒,略微催动灵力,玄玉就会形成一个奇特的结界,周围灰蒙蒙的一片。 此时正值朝阳东升,阳气转盛,天地间的浩然紫气能够驱逐邪恶,即便是十八山深处的魔族幽魂,也只能暗伏于深渊。 可对于只有灵魂躯体的修行者来说,无异于世间奇宝,因为一旦拥有此天魂玄玉,就意味着即便是在白天阳气擢升之时,也能大行其道。 不止如此,此玉对三魂中最为神秘的天魂有着极强的增幅作用,顾余生身在玉环之内,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更加容易凝练,甚至在大白天也可以灵魂出窍。 正当顾余生准备细究之时,腰间的灵葫陡然微微晃动,被封印已久的魔帝试图强行冲破顾余生设下的禁制,那一把魔剑出现在灵葫芦外,化作魔帝的虚影。 一只魔手下意识的要夺顾余生手上的玄玉。 顾余生屈指一弹,一道剑气竖斩,魔帝之手被斩断。 失去一只手,魔帝的神魂气息瞬间衰弱不少,可即便如此,他也不管不顾,声音颤抖道:“天魂玄玉!!是天魂玄玉,小子,此物从何而来?快,给本座看看!!” 顾余生平静道:“你想要?” “是。” 魔帝下意识开口,兀然发现不对,想要改口已然晚了一步,顾余生以指凝剑,穿过魔帝的魂体,一道荒气打进魔帝的体内,荒气还没散发出真正的威力就化作一道奇特的封印之符,荒气这才缓缓的散发出它侵蚀一切的威力,时时刻刻的折磨着魔帝的魂体。 “大荒经?!哈哈哈,啊哈哈哈!”魔帝被顾余生一剑饬伤,本不在意,反倒是顾余生兀然间施展出大荒经中的秘术,他的心态陡然崩塌,癫狂不已,“几番轮回争夺,数千年纠缠,最终此书却为神弃之子所窃,可笑,可笑啊!” 顾余生看着癫狂的魔帝,暗中催动荒符,魔帝之魂顿时被荒气缠绕,迅速萎靡,笑着笑着声音终变为嘶吼:“本座若非只是一缕残魂,又被雷劫所罚,凭这种程度的大荒经,你是伤不到本座的。” “你说得不错,这大荒经的确晦涩难懂,非朝夕之间能够领悟。” 顾余生坦然说道,这十二天,他得四先生代夫子教七十二至圣留下的儒家瑰宝,智慧圣典,更有显兆秘藏印证,于读书参悟间,以往修行遇见的未解之处,猛地里豁然贯通,以圣人启迪,领悟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早年所学,尤其是儒道佛妖所涉剑术,更是蔚然大成,不思自通,于心境而言,更是如明镜无尘,原本他独行大荒,多次机缘,自诩摸到九境化神的门槛,可一步而入。 如今顾余生得智启身,方知元婴大成,必然是婴丹无瑕无垢,虽已臻至元婴大圆满,可却不急进阶之法,欲求顺其自然,念头通达。 纵使这般,依旧无法解大荒经暗藏天地之妙,好在以儒家诸圣之理,先着于其表,亦大有可为。 魔帝自是不知顾余生修炼大荒经日益精进,只当是顾余生有求于他,他强忍神魂剧痛,傲然道:“大荒经是何等奇书,岂是寻常之人能参悟,即便是当年诸界之主,也未必能全然悟透其中隐秘,小子,你若能将天魂玄玉借与本座,本座以心魔起誓,教你速成大荒经之法。” “阁下拥有千年阅历,眼界,心机,城府的确很深,可也未免太轻视我,似你这样的人,心魔之誓全然束缚不了你,况且此物奇特,对我亦有大用,岂能给你?” 魔帝见顾余生不上当,立即改口道:“好,本座用另外一个天大的秘密和你交换,你应该觉察到了吧,这个世界的修行者,永远无法证道,离开这个世界,是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一处隐秘的空间节点,可以让你离开这片神弃之地。” “哼,真有这样的空间节点,你何必借剑冢之力渡劫?风险定然不小,阁下是自己回去,还是我将你送至冥界?” 魔帝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天魂玄玉,眼里满是不甘,他暗吸一口气,妥协道: “小子,算你狠,本座也不瞒你,我虽为魔帝,可肉身被封印在不同的世界,以我现在的残缺神魂,下一次天劫来临,必然承受不住,本座隐约间感觉到,本座的下一次应劫就在近日。 倘若你能借此玉为我蕴养神魂,遮蔽天机,天劫就会被推迟,你应该清楚,本座对你而言,依旧是一个杀手锏,可你也不要忘了,倘若世人知晓本座就藏于你身,区区圣院的身份,根本无法护你周全,待我恢复些许力量,可将力量借给你。 我虽刚醒,却也能觉察到此时此刻,山里山外有数道气息皆强过你,而且我还感觉到上古凶兽元灵的气息,你行过大荒,应该明白上古凶兽的强大可怕,你如今虽有些许修为傍身,未必能够保证安然无恙,我想你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本座。” 顾余生略作沉思,忽然凝灵为墨,在身前抒写出一个个金灿灿的文字,文字无纸成书,有圣人气息笼罩,赫然是一篇圣人契书约束的大道誓言。 魔帝阅览每一个文字,只觉双目刺痛,魔魂无时无刻不在承受圣人的光蚀,他根本无法凝观太久,伸出五指,在契书上落下自己的神魂印记。 魔帝之魂与魔剑归于灵葫芦,声音在灰暗的世界回响:“本座还是低估了你,身为剑修,竟然连圣人儒道也学会了……你可不要爽约,否则,圣人大道也会将因果反噬在你身上。” 第600章 天魂玄玉,来历非凡 顾余生这边刚刚打发完魔帝,灵葫芦里,李青莲的声音随之出现:“小子,你可真有福气,茫茫人海中,挑了个对你最好的女子,你知道天魂玄玉是什么来历吗?” “愿闻其详。” “传说上古时期,初代人皇初统人间,为止停兵戈,还人间太平,以九天奇玉为礼,娶了上古真灵一族的奇女子为妻,而那块九天奇玉, 是由人皇的灵宠青鸾自虚空深处啄衔而来,可谓诚意十足。 可惜的是,那真灵一族的女子在佩戴此玉后,在百年间修为大成,最后背叛了人皇,人皇一怒之下,亲手杀死了相爱百年的女人,那一块九天奇玉,也被人皇亲手掰成三块,散落不同的位面。 我游历诸天时,曾听过一个传闻,当年的真灵女子并未被人皇杀死,她的灵魂被封印在三块玉内,而这三块玉,其中一块就是天魂玄玉!” 李青莲说到此处,嘿嘿一笑。 “狐族虽狡诈多媚,却甚得真灵一族喜爱,此玉落在狐族手上,多半是因为某位狐族女子窃走下界,永世埋名也不一定,总之,此玉诸多玄妙,难以描述,非得细细体悟不可……小子,我非魔帝,不耍心机,只求得此玉蕴养片刻神魂,以避天罚之祸。” 顾余生皱眉道:“怎么?你曾是上界修行者,也要应劫?” “天道无常,修行本是逆天之事,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李青莲悠悠一叹,“修为越是高深,应劫之数也就无法躲避,原本我藏于你的灵葫里,是不会应劫的,但你小子捅破了天,泄露了一丝天机,我自然会受到天罚之威。 还有啊,你小子身为背剑人,不可能觉察不到天象之异,也许……这方世界真的快要消陨成为失落位面了,趁着还有时间,我劝你好好的想一想,万一有朝一日真的发生了,你是独善其身,还是救苍生黎民。” “我没那么伟大。” 顾余生催动天魂之玉,将玉的一丝丝气息注入到灵葫芦里。 李青莲被天魂之玉蕴养,连忙盘坐入定。 “小子,你那么小气,我却大方得很,湖边酒棚有我为你酿的酒,祝愿你能如少年之愿登上青萍!” 李青莲的灵魂被瓣瓣青莲包裹,陷入深度入定状态。 同一时间,被封印在灵葫芦里的魔剑,也在汲取天魂之玉的气息,藏于剑中世界的魔帝,在吸纳了天魂之玉的一丝丝气息后,原本虚弱的魔魂,竟然迅速变得强盛起来。 然而,他的体内,顾余生种下的那一道荒气禁制,也随着他的强大而变得强大。 “该死的人族小子!” 魔帝暴怒,却又无可奈何。 催动天魂之玉间,顾余生的神魂也被玉滋养,凝魂之际。 他看见一道道脆弱的魂影,这些魂影,皆是昨夜战死在青云门的修行者。 说是修行者,但其实他们当中,很多人连元胎都没有凝结,他们脆弱的三魂本来早就该消散了,却被此玉暂时的聚在一起,此玉虽然能守护凡人之魂,却不能完全保留他们的记忆,但是,他们即便死了,也还手持魂剑,仿佛还沉浸在与妖族的战斗里。 看见这一幕。 面无表情的顾余生心神一动,匣中青萍剑出,剑轻轻一斩,一道通往彼岸的大门缓缓打开。 魂影如星芒闪烁,遁向那一道大门。 看着一道道星芒飞过那一道门,顾余生的心空落落的,他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些许悲伤。 如果。 当年他入青云门,遇见的也是这些拥有热血的人,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如果。 昨夜自己再善良一点点,挡住更多的妖兽,他们也许就能活了吧。 顾余生立在桃花小峰,稽手道:“诸位,来世再做同门。” 通往彼岸的门在星芒黯淡后渐渐弥合。 就在此时,一道魂影晃动,已卒于镇妖碑前的何红念站在顾余生身前,她双手平静合掌:“你终究还是那个宅心仁厚的孩子,青云门拜托你了,可惜……未能亲眼看见你登青萍,这样也好,这世间本就多遗恨之事……希望能在那个世界追上你父亲的脚步。” 何红念魂影渐渐穿过那一道裂隙。 顾余生怅然原地,久久未动。 迈着沉重的步子入桃花林,院内有香气扑鼻,穿着鲜为素朴的莫晚云已备好一桶氤氲的热水,水上面桃花瓣瓣。 莫晚云朝顾余生走来,为顾余生解襟:“余生,你若困了,不妨休息一会。” “我不困。” 顾余生微微摇头。 “你眼睛都熬红了。” 莫晚云倔强的坚持,解下顾余生沾满妖血的衣服,用温润的手浇水为顾余生沐浴。 “这里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你安心的去做想做之事,这片桃花林,这几处山峰,交给我来守护,交给苏守拙,韩文他们守护,余生,你不再是当初一个人入山出山时那般孑然一身了,你有我,还有朋友。” 顾余生靠在木桶,枕着莫晚云温润的手背,安然入睡,呼吸均匀。 莫晚云坐在小院桃花树下,摘取桃花一朵,细细轻嗅,春风拂槛,也吹过她略显苍白的面容。 忽然。 莫晚云眉毛一挑,指尖捻动桃花,霎时间,眼前的世界变成粉色世界。 莫晚云以自身的灵力,更改了领域。 一道蓝色的身影随风而来,落在桃花林深处,蓝灵姬凝望粉色的桃花世界,玉手撩动媚脸前的秀发,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偏偏她咯咯咯轻笑: “二十年前,我有幸目睹过这里的桃花盛开,然而那是在秋风萧瑟的日子里,这般粉色殷红,最终都会被霜雪所替代,那个曾经让青姬都迷恋的男人,只能捧着逐渐冰冷的女人尸体扬天嘶吼,你虽然亵渎了我狐族高贵的血脉,可毕竟身体里流淌着白帝之血,岂是人族能觊觎的。小丫头,听我一句劝,早早离这个男人远远的,否则,你的下场,也会和他的母亲一样,最终只能身陨在冰冷的泥土里。” “就算如此,我依旧愿意。” 莫晚云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蓝灵姬微微一愣,随即移步逼近莫晚云。 “你才多少岁?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你懂多少?你知不知道,人族最是阴险狡诈,你若现在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把玉给我,我可以将你身体里低劣的人族血脉驱逐得干干净净,从此,你就是真正的狐族女子,能配得上我们的,只有人间至尊,人皇!” 第601章 少年少女羞,浴血的青云门 听见国师蓝灵姬的话,莫晚云陡然拔剑,白帝剑穿过瓣瓣桃花,落在蓝灵姬的眉心处,她的眼眸中露出无尽的杀意,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冰冷无比:“亏你还是国师,一国之运皆为你所控,竟说出此等话来,这世上没有既定的命运!” “是吗?”蓝灵姬面对莫晚云的利剑,嘴角露出一抹戏谑,“你既然不相信命运,又何必拔剑相向?说明你的内心根本不如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定,我只想要那一块玉,如果我凭玉修炼出九尾法身,说不定能帮你,如此,你也要拒绝吗?” 莫晚云冷冷一笑:“当年我随母亲流浪大荒,皆是拜你所赐,那一场场寒风,让我根本不再轻易相信人,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 “那你为何相信一个神弃之子?连天都要责罚的人,你却执意要入火坑?” “那是我的事,你挨了两巴掌,却还是没有弄明白。” 莫晚云左手掐诀,剑尖陡然变得明亮,一瞬没入蓝灵姬的眉心。 周围传来阵阵琉璃碎裂的声音,赫然只是蓝灵姬的一道分身霞影。 “咯咯咯……他在你眼里那么优秀,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呢。”蓝灵姬的声音幽幽传来。 周围的桃花结界消失。 莫晚云落在院子,她看向木桶,却见顾余生已不在木桶内。 “余生?” 顾余生心中不由地一紧,难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晚云,我在这呢。” 顾余生隔着小轩窗,朝莫晚云招了招手。 莫晚云紧张到极致的心骤然一松,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忙不迭的已跑进木屋,想要抓住顾余生的手,却感觉到腰间和腿一紧,被两只手抄抱了起来。 霎时间。 莫晚云脸羞红慌乱,心跳加快。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把头埋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数息后。 莫晚云躺在新铺的木床上,一双眼睛有些慌张的看着顾余生。 这时,顾余生伸出一只手指,在莫晚云的琼鼻上轻轻一刮。 “晚云,我近日恭读圣人之书,精神蕴满,气聚神凝,根本不困,反倒是你,眉宇间隐忧暗显,又带倦意,该好好休息才是。” 顾余生将莫晚云的轻履脱掉,贴心的给她盖上被子,并在被子上轻轻拍了两下。 莫晚云本来还挺感动,忽然朝顾余生翻了个白眼,羞赧以手拢起被子,把脸盖的严严实实,她只觉心跳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来。 “登徒子。” 莫晚云嘀咕一句,偷偷掀开被子一角,才发现顾余生已悄然走出房间,隔着轩窗,莫晚云看见顾余生蹑手蹑脚往外走,两只手不老实的十指捏动,她再次把被子往脸上一盖,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眼睛下移到顾余生刚才拍的地方。 她的嘴嘟囔起来,露出羞涩的酒窝。 过一会,她又咯咯咯的笑起来。 一个人在被子里偷偷兴奋,满足。 只是,她为得天魂玄玉,与国师蓝灵姬大战一场,的确有些困倦,躺在顾余生用艾熏过的床被里,呼呼睡去。 只有在顾余生身边,她才能安然入睡。 顾余生穿过缤纷的桃花林,藏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捻动,刚刚的大胆之举,让他气血翻涌,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对爱情虽然已有决心,可两人之间的相处却懵懵懂懂,似刚才那般小动作,已让顾余生暗喜不已。 “看你这样子像是吃了蜜蜂屎,有喜事?” 莫凭栏倚在演武场的那一棵树下,双手抱怀,嘴里叼着去年的芦苇杆,颇为潇洒写意。 “没……没有。” 顾余生也走到那一棵苍树下坐下,与莫凭栏各靠一边。 莫凭栏不说话,只是把嘴里的芦苇杆往前方丢去。 顾余生顺着看去,路桅杆指引的方向,正是镇妖碑,此时,镇妖碑前立着百来人,清一色穿着青云服,碑前焚香袅绕,萧木清袖子系青布,一脸哀伤,她的衣服上有数道爪痕,脸上也留了两道血痕,犹自还有鲜血沁出。 在她身侧,竹青站得笔直,他的一只手随风摇曳,鲜血顺着手臂流淌。 身后的青云门弟子,更是一个比一个狼狈,但他们的精神气不错,一夜之间,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顾余生目光装作不经意的一瞥,跩地的脚尖悄然间将地面青石板摁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那边还有两百多个活着的,是新晋的弟子,昨夜他们被护在青云门掌门修行的地方。”莫凭栏侧过脸,打量顾余生,意味深长的道:“这样的青云门,应该不会被灭的,它会一直存在,并浴火重生。” 顾余生默然不语。 莫凭栏递来一支香。 “去拜一拜?” 顾余生侧看莫凭栏。 莫凭栏讨了个没趣,起身道:“我去找苏守拙,昨夜他也受了点伤,对了,晚上玄龙王朝皇帝在山外设宴,不要迟到了。” 顾余生呆靠在大树下,看昨夜在妖袭中活下来的青云门修行者一个个离去。 等周围无人时。 顾余生走到碑前,抬头看了看碑,又看了看一地的鲜血。 最终。 他还是把那一支香插在了镇妖碑前。 顾余生在原地站了很久。 当夕阳余晖洒照在镇妖碑上时,更多的光洒照在顾余生的面庞上。 顾余生转身,光洒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拉长的身影随着顾余生奔向山外。 “谢谢你,小师弟。” 萧木清站在演武场的那一棵树下,遥遥朝顾余生一拜,眼中噙着泪水。 顾余生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消失在青云梯。 山外。 玄龙王朝三千禁卫军列队展开,一夜之间建造的大营堪比皇宫。 白玉京三千剑修,大梵天千名高僧,蓬莱仙道,浩气盟使者,斩妖盟长老走在妖毯铺就的阔道上,高高支起的火盆,妖油熊熊燃烧。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沉了下去。 玄龙王朝的灯火,好似能将青萍山照亮。 万千修行者齐聚。 唯独昨夜领军入青云门的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却被戍守的甲士拒之门外。 僵持间。 顾余生的身影一步而来。 “十五先生!” 韩文朝顾余生拱手,脸色有些难堪。 “来都来了,此间热闹,当然要凑一凑的。” 顾余生淡然一笑,拍了拍韩文的肩膀,走在最前面。 迎客的甲士和礼官身份和修为都不一般。 见到顾余生到来,穿着绯色官服的礼官面容堆笑,却是伸手将顾余生拦住。 “请问阁下身份来历……是否有陛下的请帖?” “你看这个可以吗?” 顾余生摊开手,两枚玄龙玉在掌心。 礼官和甲士们看一眼那两枚玄龙玉,皆是面色一惊,这两枚龙玉,是二皇子和九皇子的信物,他们自是知晓顾余生的身份,只是没想到,顾余生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一点情面都没给玄龙王朝留! 甲士欲拔武器。 却被礼官连忙以眼神制止。 “原来是十五先生,您是陛下邀请的贵客,里面请!” 第602章 天下强者聚一堂,拔剑血未冷 莫凭栏走在顾余生身后,颇有感慨地说:“这个世界真有趣,当你拥有实力的时候,即便你杀了他儿子,他还得对你客客气气的,梁红,为了咱们的儿子以后也能这么嚣张,这次青萍斩妖,你一定要出大力,立大功,让人知道,我们儿子有你这样的大靠山。” “为什么不是你?” 瞿梁红一脸无语,捏起拳头。 莫凭栏下意识的脖子一缩,躲在顾余生身侧,并狡辩道:“我不行,我不行,能力越小,责任也就越小嘛。” 顾余生看见莫凭栏这副模样,暗自摇头,出于某种试探,他一把抓住莫凭栏的肩膀,用力一提,某一瞬间,这家伙自岿然不动,沉如神袛,忽然间,莫凭栏一个踉跄,可怜巴巴的在瞿梁红面前,把脸转过去。 “梁红,别打脸!” “你!” 瞿梁红气得跺脚。 “我当初真是眼瞎了。” 瞿梁红一溜,莫凭栏溜须拍马的跟上去讨好。 手握扇子的苏守拙摇头叹息。 “莫兄过去不是这样的。” 顾余生看向韩文。 “韩兄,你觉得呢?” 韩文昨夜与妖兽厮杀一夜,白天将五千凡人士卒布在青云门六峰,一直忙碌不停,现在一双眸子依旧炯炯有神,他自是知道顾余生这一问并非闲聊,他认真想了想,说道:“莫兄……自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不如他。” 苏守拙合了扇子,也叹息一声,“顾兄,实话与你说,我随陆先生去汀州,本以为可以学陆先生那样教书育人,可我心却静不下来,陆先生让我来青萍,正是要向你们学习,倘若我不走这一遭,三两年后,只怕我已落后你们千重万重了。” 顾余生笑道:“苏兄,你这个剑客,在我们的面前也不轻易示剑,总有那么一天,会看见你的剑术闪耀苍穹的吧。” “顾兄太看得起我了。” 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韩文,瞿梁红五人走在甲士列队的阔道上,一路上欢声笑语,闲庭信步,自是落在众人眼里。 数丈篝火之后的临时大殿内,玄龙王朝楚朝龙身穿玄服,一身贵气,身后站着低眉耷眼的白眉老太监。 主座对应的并座上,依次是白玉京长河剑仙,蓬莱圣地东阳道长,大梵天舍心神僧,剑阁的万剑一,还有身后挂有鲜明旗帜的浩气盟副盟主陆惊涛,斩妖盟的副盟主南宫泉,依次还有各大世家和一流宗门,甚至还有一些为很少行走世间的隐者,北方的蛮人和巫祝等等。 能坐着的人,实力和地位都不简单,而站着的人,也未必就没有身份。 圣院这边,本该是由九先生出面携领三位院长和其他大儒才对,只可惜万千象未至让顾余生出面,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圣院的脸面。 只是这位玄龙王朝君王,藏了点小心思,他将萧琴瑟,任逍遥,以及七十二至圣世家的修行者也安排了坐,给顾余生他们额外的安排了位置。 唱名的太监尖着嗓子在大殿外喊:“圣院十五先生到!”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众人,不由地睁开眼,看向大殿外走来的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韩文和瞿梁红。 楚朝龙以手敲椅,并未起身,而是淡淡的开口道:“不知哪一位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 莫凭栏和苏守拙一脸问号。 瞿梁红则心直口快,开口道:“你这个皇帝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请帖还能送错了?” “不得无礼!” 任逍遥连忙起身,呵责瞿梁红。 虽然圣院地位很高,但是这位玄龙王朝的皇帝,实力深不可测,近些年更是侵扩疆土,四海威伏,其戍国士卒亦有斩妖的能力,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陛下,这位是十五先生。” 韩文微挪半步,适时的站出来,先朝顾余生抱拳行礼,然后才朝楚朝龙行礼。 “喔?果然一表人才,其身如剑。” 楚朝龙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朕的两个儿子死在你手上,倒也不冤。” 楚朝龙的话,顿时让大殿陷入寂静。 殿外玄甲士,以及楚朝龙身后,隐约有暗手潜伏,待时而动。 陡然凝固的气氛,让各方势力神色微动,甚是好奇,都说这位玄龙王朝的皇帝暗藏人皇之志,今日汇聚天下修行者至青萍,开场就要以圣院的人立威? 若是如此。 倒有一场好戏看! 不过似这般氛围,也有岿然不动之人,如大梵天的舍心神僧,蓬莱的东阳道长,还有一位来自北方的巫祝和荒人酋长,皆是阖目不观世界,兀自神游天外或是锁识修行。 顾余生一入大殿,里面的所有修行者皆如画卷般自动映入脑海,气息混乱驳杂中,他已感知到百多名气息慑人的强者,这些强者,皆不在圣院世家后人甚至三位院长之下。 更让顾余生感到惊讶的,是在这百道慑人气息掩藏之下暗藏的十几道隐晦气息,这些隐晦气息,来自于东阳道长身后的三位道长,舍心神僧身后的三位穿着杏黄僧衣的僧人,长河剑仙身后的四位剑侍等等。 伏蛰于隐晦气息之上的,是无法感知气息的更强者,东阳道长,舍心神僧,玄龙王朝的皇帝,巫祝,大荒,北蛮两位酋长,浩气盟,斩妖盟的两名副盟主,还有几位顾余生从未见过的隐者! 原来青萍十六州,隐藏着这么多强者! 顾余生暗与大荒的强者相比,惊讶的发现,其实人族的强者更甚。 只是,人族之间明里暗里的阴谋算计,比妖族要隐晦得多。 怪不得镇妖塔内亿万妖族妖兽奇虫肆虐,各方皆岿然不动,置身事外,只因人族的内耗还是不够,修行资源的匮乏和竞争,或许是在场的这些人暗地里乐意看见的局面。 思绪如急电惊雷闪过。 顾余生只觉这么多人在场,不过是一场强者与强者之间的算计,他顿时兴趣全无,心情也并不太好。 面对楚朝龙那一双锐利的目光,顾余生淡然道:“陛下,你的儿子死在我手上,至少获得了公平出手的机会,他们只是技不如人,人品也不行罢了,而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运不济,死得无声无息,他们遭遇的不公,谁替他们讨回来?昨夜青云门,鲜血流了一夜,你们又有谁看见了?他们死了,可有怨言?” 嘶! 顾余生的话,让不少人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楚朝龙的手扣在椅子上,嘴角微扬,“阁下年纪轻轻,莫非要效仿圣人为天下人寻一个公平?” “我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对圣人之道没有任何兴趣,只不过我背上的剑想要向天下人问个明白而已。” 顾余生一步站在大殿正中间,反手扣匣,森森剑鸣,青萍剑如长龙出渊,雷电如风,剑浪激荡三丈,立于天地之间,寒光逼人。 众人暗备之际,却见顾余生忽然旋转剑身,剑尖垂地。 嘀嗒。 嘀嗒。 昨夜的妖血未干! 每一滴血,都落进在场人的心间。 第603章 入座也要排资论辈?那就别坐了! 大殿再一次陷入寂静,顾余生剑上每渗落一滴鲜血,都如同无形的巴掌扇在每个人的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之感。 顾余生以手指擦拭青萍剑上的血渍,目光扫过众人,说道: “七年前,我尚未修行,那时候,我以为只要努力的修行斩妖,就会获得天下人的认可,为我父亲洗刷名声,现在看来,自始至终那个错的人,并非是我的父亲,是我把你们想象成世间上的正义之士。可你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根本不配!!” “大胆!” 白眉太监厉喝一声。 “顾余生,亏你还是圣院的修行者,竟敢口出狂言,天下人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若不是看在圣院的面子上,你以为你有资格进入这里?” “有没有资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入此殿后,能看清你们那一张张伪善的脸!”顾余生冷笑一声,“没我父亲的剑镇青萍,你们何能苟且这些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商讨着斩妖的正义之行,可结果如何?凭你们的阴谋算计,就能斩妖了?笑话!”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睁开眼,一脸慈悲。 “顾施主,往事已矣,你父亲之名,早在两年前就已被圣院证清,过去种种,你若放不下,则会成心魔,还请施主放下心中执念,心向光明。” 舍心神僧说罢,忽然撑开双掌,掌心有浩瀚神圣的佛光陡然明亮,霎时间洒照大殿,一股祥和悲悯的气息笼罩,让在场的修行者一个个都好似戾气全消。 金色的佛光朝顾余生笼罩而来,顾余生自岿然不动,他的身上,有更神圣的佛光陡然变得变得明亮,佛光化拳,猛然间砸向青萍山的天空,顷刻间,天空洒下阵阵妖血,凶兽尸骸从空而落。 顾余生身上煞气涌动,气息逼人,凛然道:“大师,方才我之举,可为慈悲?是否心向光明?” “老衲无意与施主辩佛。”舍心神僧神色平静,“斩妖除魔,乃是我辈义不容辞的使命,青萍山的妖要除,大荒的妖要除,就是不知道顾施主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若是有,不妨坐下来。” 舍心神僧双手一合,身上所有佛光尽皆没入体内,可原本属于顾余生的那一张椅子,却猛然间有一道奇特的佛光笼罩,椅子明明在那,却好似隔绝了一个世界,不止如此,大殿内的其他修行者,皆因刚才的佛光笼罩,好似在另外一个世界。 而顾余生,莫凭栏,苏守拙,韩文,瞿梁红五人,则好似被隔绝在外,无法融入他们。 “这老秃驴,欺人太甚,摆明了不给圣院面子!” 瞿梁红面色铁青,下意识的看向莫凭栏,想要莫凭栏附和她的观点,可莫凭栏却在老僧双手合掌的时候,眉头一皱,退至顾余生,韩文,苏守拙的身后,连瞿梁红他也不管,好似有什么危险暗藏似的。 这让本来就急躁的瞿梁红,气得直跺脚,捏着拳劲,朝前方撞去。 嘭! 一声闷响。 瞿梁红面色苍白的后退,舍心神僧随意布下的结界,根本不是瞿梁红能破解的,好在她并没有过于狼狈,被莫凭栏用手撑住。 “梁红,你傻吗?这个局,冲着顾余生来的,他们昨夜被赶出青云门,在找回场子呢。” “那你躲什么?” 瞿梁红怒视莫凭栏。 莫凭栏神色讪讪,嘀咕道:“习惯,习惯而已。” “十五先生!” 韩文听见莫凭栏的话,面色一沉,双手向前一拱。 “既然来了,怎能坐无席,韩某领的五千士卒愿为凳椅!” 韩文作势要当椅子。 却被顾余生以一股无形的力量制止。 顾余生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这里连坐都要排资论辈,这椅子还真得坐一坐。” 顾余生迈步向前,他的脚下,有一朵金莲花之影绽放,再抬步,又有一朵青色莲花绽放,跟在顾余生身后的苏守拙,韩文,瞿梁红,莫凭栏只觉眼前的世界如水波掀起涟漪,顾余生的身影如一把利剑,生生斩开无形的屏障。 呼! 忽然间,大殿有铮铮之音响动,各个椅子开始剧烈的晃动,没有人坐的椅子,轰然碎裂炸开,有数十张椅子已有人坐着,他们身下的椅子出现裂痕,并一点点放大,有人试图暗中运转灵力护住椅子,却还是没能扭转椅子被摧毁的命运。 嘭! 嘭嘭! 大殿有百把椅子陡然炸开,其中还包括圣院世家修行者坐着的椅子。 楚朝龙坐在玉椅上一动不动,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的眼眸中反而露出几分玩味,楚朝龙身后,白眉太监暗中伸出手护住椅子,耷着双眼的他,暗中窥看大殿,看看哪些人没有护住‘脸面’。 似东阳道人,舍心神僧,万剑一,两位副盟主,两位北境蛮酋,杵杖的巫祝等自是岿然不动。 而不少底蕴深厚的世家家主和宗门掌门,则是一脸难看。 这其中,竟包括仙葫州韦家的家主韦伯! 昔日,上界谪仙落仙葫州,就入住在韦家,这也让韦家很快声名大涨,加之其弟韦仲是圣院书山的大教谕,更是让韦家在短短几十年内,成为超级一流世家。可是,自从顾余生出青萍,至中州,先是儿子韦元龙死在顾余生手上,后又因顾余生成为斩龙山传承者让韦仲丢了大教谕的位置。 剑王朝剑冢,韦仲更是惨死顾余生手上。 韦家失去韦仲,早就外强中干,而今身为家主的韦伯,却连一张椅子都没有护住,等于顾余生再一次的将他们韦家的尊严踩在地上。 此刻,当着天下十六州修行者的面,谁没坐谁尴尬! 韦家这些年为争夺修炼资源,侵占、威逼十六州的诸多宗门和没落世家,树敌无数。 今日若不做出应对,韦家将很快被附庸势力反噬! 周围那一双双看戏的目光,同样刺痛了韦伯。 世人功利,有人暗中对付顾余生,有人看戏,现在,他没护住脸面,自然也有人在等着看笑话! 狐虎狼狈,皆是吃肉吸血之人。 人族之争斗。 从未停止过。 韦伯向前数步,朝顾余生走来,傲然道:“舍心大师好意劝你,你却肆意妄为,当着天下修行者的面,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别以为自己真是圣院的十五先生,那是老天瞎了眼,若非你暗中使阴险,斩龙山传承者,必然是我儿元龙,顾余生!你这神弃之子,有生无养的野种,根本不配得小夫子的传承,还我儿命来!” 韦伯气息瞬间攀升到极致,赫然是一位八境大圆满的元婴修士。 铮! 韦伯拔剑。 剑芒森寒剔骨,剑身上赫然有仙灵之气缠绕! 第604章 一剑秒魁首,满堂皆惊 “仙灵之气?” “晋仙剑!上界谪仙用的剑!” 大殿内,有人兀的一惊,对韦伯手上的剑,十分觊觎,毕竟下界之地,仙灵之气稀薄无比,而韦伯的剑,自身蕴藏着强大的仙灵之气,有仙灵之气的加持,战力提升极大。 “没错,此剑是上一次仙葫州斩妖文会上界使者赠予斩妖魁首的奖品!” 浩气盟副盟主陆惊涛淡淡开口,目光微动。 玉坐上的玄龙王朝皇帝也移转眼睛,扫过韦伯手上的晋仙剑,嘴角露出一抹怪异,身后的老太监微微抬头,又把头耷拉了下去,关于此剑的来历,另有隐秘,并非是浩气盟一开始定下的魁首奖励。 森! 仙灵剑气在大殿内逸散,一道剑气斩先裂数十把椅子。 韦伯出手了! 不仅仅是为了家族利益。 还因为他是上一届的斩妖魁首,世人对于魁首之名,称赞有加,对韦伯而言却是一段痛苦的经历,这些年,他一直藏着这个秘密,关于他不是魁首,却被顾白施舍了魁首这件事! 顾余生只要还活着。 他就永远都无法走出心魔。 剑气逼退沿路之人。 剑气直取顾余生的眉心,顾余生一动不动。 向来关心顾余生的韩文,苏守拙皆悄然退至一侧。 瞿梁红则是大喊一声:“小心……唔……” 瞿梁红还没喊完,就被莫凭栏用手捂住嘴,在瞿梁红耳边低语:“你提醒敌人做什么?” 瞿梁红瞳孔一缩,翻眼仰看莫凭栏,这家伙,躲在自己身后! 忽有一阵森寒剑意袭来,瞿梁红下意识的看去,她的表情陡然僵住,眼睛瞪大,被莫凭栏捂住的嘴,张得很大,此刻,瞿梁红忘记了呼吸。 大殿鸦雀无声。 只见阔开之处,韦伯挥动的晋仙剑,竟然被顾余生以两根手指夹住,任由晋仙剑震颤挣扎,却都始终无法摆脱! 而顾余生的另外一只手,则是以指凝剑,悬停在韦伯的眉心处。 此刻,顾余生嘴角微微颤抖,声音嘶哑:“顾余生,有父有母,不是野种!” 顾余生说完,嘴角渐渐上扬,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杀意,让大殿温度骤然一低。 “且慢!” “住手!” “等一下!” “阿弥陀佛!” …… 电光石火之间,数道人影齐齐站起,却都诡异般的没有出手! 嗤! 指尖一道剑气贯穿韦伯的眉心,从脑后蹿出来。 手持晋仙剑的韦伯身体陡然一软,瞪大而惊恐的眼睛神光涣散,向后倒去。 “家主!!” 韦家一片惊呼。 就在此时,肉身之中,有一道元婴陡然飞出,韦伯惊骇的看一眼顾余生,余光看向被剑洞穿的眉心,忽然大喊道:“救我!” 唰唰唰唰! 五道人影以风雷之势而来。 这五人,赫然是剑阁阁主万剑一,白玉京长河剑君,魏公公,浩气盟副盟主陆惊涛身后的无名剑修以及蓬莱圣地的一位背剑长老。 五人齐出。 大殿内气息骤凝,如银瓶灌铅,修为稍弱的,连呼吸都困难。 韦伯的元婴双手一掐,立即施展瞬移之术,出现在大殿门口,只要元婴活着,肉身总能解决。 韦伯回身凝看大殿,他的表情陡然僵住,只见那五道人影,皆是扑向他的本命晋仙剑,根本不是来救他的。 “你们!” 韦伯一脸难以置信,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先舍剑保命,可当再看向顾余生刚才站的地方时,陡然感觉到后背一寒。 “你逃得了吗?” 冰冷的声音传至韦伯灵魂。 韦伯再欲施展元婴瞬移之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他向后看去,只见顾余生冷漠的探出一只手,掌心中,有一团极魄焰火如蓝莲旋转。 唿! 元婴之体骤然间被点燃,烈火灼魂之痛,让韦伯惨叫一声。 “啊!!” 凄厉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夺剑的五人皆是怔然。 舍心老僧陡然睁开眼,目光锐利。 双手一合:“阿弥陀……” 诵佛之声还没完。 顾余生的五指陡然一捏,韦伯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舍心老僧慈悲的面容如佛像般石化。 玄龙王朝皇帝,东阳道长,陆惊涛,南宫泉等强者,亦是将目光汇聚于顾余生掌心,虽未发一言,却皆有震惊! “极魄焰火,火灵之魂!” 东阳道长喃喃自语,蓬莱圣地是炼丹圣地,对于蓬莱修行者而言,有天地异火,就等同于有了各种天地奇丹! 玉椅上的楚朝龙,目光森寒,掌心捏着的玉椅,正一点点消蚀! 比起刚才顾余生展露的异火。 他更在意的是顾余生禁锢韦伯元婴的手段。 太过诡异! “鬼道术?” 楚朝龙眼睛看向身侧的老太监。 老太监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确定。 相较于强者观顾余生刚才的手段,更多的人,则是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大殿内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韦家主死了?” “假的吧!” “他是上一届的斩妖榜魁首啊!” “元婴后期强者,被一剑秒了!” “怎么会这样!” 大殿内,声音逐渐嘈杂,千道目光看顾余生,有忌惮,有怪异,有惊恐,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瞿梁红用手掰开莫凭栏的手爪子,大口大口喘气,抬脚暴踩莫凭栏一脚,话憋在肚子里好不难受,“我本意是提醒顾余生……但是……但是……” “所以你根本不了解顾余生。” 莫凭栏打量淡然走向座椅的顾余生身影,叹息道:“终究是被拉开差距了,早知道两年前我也走大荒的。” “去啊……大荒是不是也有狐狸精勾着你的魂……” 瞿梁红醋意大发,低声开口,话说到这,猛然想到什么,连忙把嘴巴闭上,可即便如此,她也直觉浑身寒毛竖起,抬头看去,莫凭栏的一双眼睛深邃无比。 “凭栏,我错了!” 瞿梁红全然没了个人的性子。 莫凭栏密语道:“管好你的嘴,晚云,顾余生,都是我珍视之人,不要有下一次……否则,我在中间,会很难做人的。” 瞿梁红连忙点头,一脸歉疚,变成一只温顺的小马儿跟在莫凭栏身后。 韩文为顾余生擦拭椅子。 苏守拙手握扇子,坐在顾余生身后的一个椅子上,语气调侃道:“顾兄,沾你的光,我也整个座,有资格坐着。” 第605章 宴无好宴,全是算计! 当顾余生坐下,楚朝龙一个眼神,立即有两名守卫前来,将韦家家主的尸体冷酷无情且粗暴的拖拽了出去,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韦伯腰间的储物袋给顺走了,这一幕,落在所有修行者的眼里。 虽然他们早就习惯冷眼当看客,可还是不由地脊背发凉。 而韦伯的那一把能够汇聚仙灵之气的晋仙剑,则被万剑一和长河君二人以气机牵引,一直僵持着,谁都不让谁,其余三人,无法与二人抗衡,自是退出争夺。 以二人剑仙的身份,出面抢夺一把剑,着实有些丢人。 并且原本众人沆瀣一气,目标本来是顾余生,却被顾余生以雷霆之势击杀韦伯,并刻意没有去夺那一把剑。 用韦伯的那一把剑,将争斗转移! “你想和我试试?” 长河剑仙眯眼,打量着万剑一。 万剑一以指禁剑,对长河剑仙颇为忌惮,他语气一软,说道:“长河道友,非是万某要和你争夺此剑,实因剑阁剑碑受损,万某无剑可用,倘若长河道友能相让,万某定有厚谢。” 长河剑仙见万剑一想要此剑,心中甚为恼怒,剑阁之中,他能看中的东西,就是剑碑,现在万剑一却说剑碑受损,而他更是有苦说不出,那年为阻秦酒,在大荒边缘与秦酒交手试剑,为不落剑仙的尊严,他强行催动灵力,最终却导致他的本命剑摧断。 剑王朝剑冢开启之时,他只能闭关养伤,让岑九莲以及青锋长老等人取上一代剑仙的寰尘剑,派出去的人却被顾余生所杀! 韦家韦伯虽是上一届斩妖魁首,然而三大圣地及其诸多势力都知道他名不副实,以韦伯的实力根本不配拥有晋仙剑,长河剑仙对此剑同样势在必得,而且,倘若有能聚仙灵之气的剑在手,再让琼楼玉宇中的青莲彻底绽放,他的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此剑白玉京亦有必得的理由,万道友,不如你也开个条件吧,如此僵持,实有失身份。” 长河剑仙顾惜面子,暗以白玉京对剑阁施压。 万剑一自失剑碑后,又失双腿,性情大变,若在无人之时,他反倒会忌惮白玉京的强大,给长河剑仙几分薄面,可现在,他渴求之物就在眼前,而且为了利益,他暗中已与玄龙王朝合作,玄龙王朝的皇帝,没理由不站在他这一边。 “哼,什么白玉京必得,亏你也是堂堂的剑仙,竟如此虚伪!” 万剑一陡然一摄,晋仙剑就要落在他手上。 长河剑仙被当众戳穿小心思,勃然大怒。 “哼!” 长河剑仙冷笑一声,五指往前一伸,五指如五把锐利之剑吟啸铮鸣,立时化作青莲五朵滴溜溜的旋转。 二人皆暗藏劲力剑气,一招较高低。 剑光璀璨。 刚刚准备入座的莫凭栏连忙躲在顾余生身后,并顺带也把瞿梁红也藏在顾余生的身后。 苏守拙和韩文对视一眼,二人皆暗中布下防御手段。 就在这迅如风雷之间。 平静的大殿,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骤然爆发开来。 轰! 一声巨响。 临时筑盖的大殿穹顶,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剑气逸散间,有人惨叫一声,被剑气吞噬。 而这样的乱局,自是各顾各的。 顾余生岿然不动,双目凝观两位剑仙的暗斗,心中甚为期待,青莲剑涌之时,顾余生原本以为万剑一会落入下风,谁知道长河剑仙的青莲剑影,似乎徒有其表。 “怎么回事?” 顾余生心下疑惑,人族的五大剑仙,是灵阁排的,万剑一和长河剑仙的虽然将大殿捅破,可在顾余生看来,二人的实力,都当不起剑仙之名。 这二人莫非有暗疾未愈? “够了!” 突兀间。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将激荡的剑气荡平,伴随着威严的声音,一只龙爪探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将晋仙剑从二人僵持局面中夺走。 而出手之人。 赫然是玄龙王朝的楚朝龙。 晋仙剑。 落在了楚朝龙的手上。 “朕虽是俗世之君,却也是真命天子,今日朕为主家,多少还是需要一点点面子的!” 楚朝龙的声音,瞬间平息乱局。 东阳道长,舍心神僧,两位副盟主等不由地看向楚朝龙,神色充满意外。 很显然,他们没有料到这位玄龙王朝的皇帝,修为竟然如此恐怖! 咔,咔! 长河剑仙和万剑一两人更是各退一步,神色骇然。 人群前方的顾余生,不由地瞳孔一缩,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九师兄会嘱托他一定要小心这位玄龙王朝的皇帝了。 此人的实力。 可以用恐怖、深不可测来形容。 那一日在四方城,孙婆婆偷袭楚朝龙成功,顾余生未能感受其中之险。 蹬蹬蹬! 苏守拙和韩文二者皆同时后退三步,苏守拙以扇遮面,呼吸不畅,韩文后退,却另有原有,他修兵家大道,心中自有君王将相尊卑存在,而这位玄龙王朝的君王气息,恰好能够克制他! 瞿梁红则更显狼狈,她身体半躺在地,莫凭栏的身子欺压在瞿梁红身上,神色讪讪的爬起来。 顾余生头也不回,只对莫凭栏密语道:“莫兄,你有点假了。” 莫凭栏摸了摸鼻子。 “我躲在你身后就好了,顾兄,我有些看明白了,这位玄龙王朝皇帝的野心和实力都极为可怕,恐怕玄龙王朝想要借青萍州斩妖之事,一统人族十六州,若是这般……登顶铸台晋人皇也不是不可能。” 莫凭栏的话,让顾余生心中暗凛,正暗中探查楚朝龙之时,对方也若有所感的移转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如芒在背之时,楚朝龙将晋仙剑随手一丢,铮的一声。 晋仙剑凌空飞起,落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 “既然诸位都喜欢这把剑,不如将它作为斩妖的奖励,南宫道友,陆道友,二位以为如何?” 南宫泉和陆惊涛被楚朝龙刚才的威严所慑,心中正惊,猛然被问,当即点头道:“如此甚好。” 楚朝龙面带笑容,拍了拍手。 “来人,赐座!” 一群宫女?步而来,她们手洒桃花,卷起阵阵狂风,将大殿的乱杂整理,变戏法般补上椅子。 受邀入场的闹剧。 总算告一段落。 可纷纷入座的人们,心情却极为复杂。 尤其是三大圣地,以及圣院书山的世家们,更是心中堵得慌。 原来这一切。 都是玄龙王朝在推波助澜,最大的赢家,居然是楚朝龙! 此人野心,已经显露! 第606章 世人欲问鼎,人皇断剑从天降! “诸位似乎能安静听朕说话了。” 楚朝龙甩了甩两只袖袍,身体端坐,体内有龙吟之声散发,更是让在场的人再次一惊。 “朕诚邀诸位道友来,是为人族计,镇妖塔内万妖肆虐人间,已蔓延至各州,人族已到了存亡之秋,为了人族生存,朕已经派百万大军至天下十六州各城,戍守人族领地,不至于成为妖族领地!” “什么!!” 楚朝龙的话刚落,立即有不少人惊站起来。 这些人既代表了世家,也代表了各州小国之间的皇族,楚朝龙的话说得漂亮,可目的却很明显,玄龙王朝派遣百万士卒戍守疆域,岂不是意味着玄龙王朝要一统十六州? “陛下这是不顾大义,趁机吞并诸国?” “妖族肆虐人间,小国如何自保?只有凝聚天下修行者,人族的力量,才能对抗这一场灾祸!” 楚朝龙手指敲打在玉椅上,面对众人暗愤的目光,浑然不慌。 “诸位不要忘了,七界之地,人族孱弱,求生艰难,万年前,人族只有一个国,只有一个君王,那就是人皇,可惜人皇已陨,天下分裂,妖族日益强盛,人族只有重新统一,才能求存……” 这时,北荒蛮人酋长苍藤开口道:“听阁下的意思,连我们北境牧族游族也要听你的命令,阁下不是人皇,你执掌的权柄皓光,照亮不了北境的子民!” 哗啦! 苍藤酋长话刚落,脖子上挂着婴儿头骨项链的老妪巫祝杵着一根古老的法杖起来,目光幽幽道: “神明已经闭上了眼,照亮北境大地的太阳神不再眷顾人间,肆虐人间的魔族占了我们的祖地,北境无数子民将会南下,寻求光明,玄龙皇帝,你的士卒,在北境阻挡不了魔族大军。 比起你的野心,老身更希望能在十六州画出一片地来,供我的族人们栖居,为此,老身带来北境三万勇士帮助你们斩杀妖族,比起十六州的修行者,他们更懂得如何驾驭和驯服妖族!!” “北境勇士!” 巫祝的话,更是如平湖石惊! 在场的这些人中,已有极南的海族求斩妖盟画地,现在,北荒的野蛮之人,也要侵占十六州的土地! 只恐妖族未杀尽人族,人族之间互相争夺地盘,就会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楚朝龙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但他随即冷静下来,声音高亢道:“朕欲在青萍之巅开祭台,向天借一缕皓光,凡斩妖有功之人,皆有朕的封赏!” “向天借光,阁下非人皇,安能逆天行事?” 唰! 楚朝龙陡然站起来。 目光扫视所有人。 “为了天下苍生,朕欲登青萍!” 话落,大殿一片静谧。 人群中,顾余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地捏紧,在这诡异的静谧环境下,顾余生猛然间思绪流转,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 顾余生的脑海轰鸣一声,陷入短暂的空白,随后记忆渐渐清晰: 原来所有的一切。 父亲顾白已经安排好了! 登青萍。 不止是理想,不止是承诺,更是为天下苍生! 人生之路。 父亲早有祈愿! “阿弥陀佛,陛下之志,令老衲动容,我佛慈悲,解救苍生之事,老衲也愿出一份力,照耀世间之光,不止有昊天光辉,还有悲悯世人的佛光!”舍心神僧一步前踏,已至人前,双手相合,佛光湛湛! 嘶! 从震惊中醒来的众人,再次一惊。 巫祝乌罗刹桀桀桀一笑,露出一口极不规整的黄齿,声音带着嘲弄:“老和尚,你入沙门数百年,乃是世人敬仰的高僧世尊,莫非也要争人皇之位?” 大梵天圣地的老和尚抬头道:“乌道友误会了,老衲只是登高处,向佛祖祈祷众生之愿而已。” “嘿,老和尚,若青萍山巅被你凿出一尊金晃晃的大佛来,倒的确是挺刺眼的,你们佛祖有悲悯佛光,我北人亦有荒祖神袛,这青萍山,我与苍藤酋长也想上去看看!”另外一位身材极为魁梧,赤着手臂,浑身皆有图腾秘纹的酋长古格力开口说道。 “贫道也想凑个热闹,寻一寻天道!” 东阳道长摆了摆宽大的袖袍。 万剑一,长河君等人,陆惊涛,南宫泉等也纷纷站出来表态,一定要登青萍。 楚朝龙压了压手势,说道:“那么多人想要登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向青萍山主借青云梯才行!” “青云梯?青萍山主?” 原本躁动的人群,不少人皆露出疑惑。 而顾余生,听见楚朝龙的话后,不由地有些愕然。 青云梯是登青萍山的? 青萍山主四师兄,竟然是守山之人。 就当大殿嘈杂之际。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诸位想要登青萍山,自然得拿出诚意来,青云梯就在山前,你们想要用它借登山巅,其实很简单,每个被妖血洗练身心灵魂的人,都可以用青云梯,镇妖塔内万妖尚在,拿出你们的诚意来吧!” “文圣?!” “是圣院的四先生!” 大殿内,有人仰头看天,想要一窥夫子的第四个学生,可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多谢文圣告知。” 楚朝龙遥遥拱手,环视一周,提高声音:“诸位,为了人族,朕会在今夜彻底打开镇妖塔的封印,明日可入镇妖塔斩妖!七天之后,朕在山下叩路,登凌青萍山!” 楚朝龙说完,缓缓抬起手。 身后的老太监躬身上前,打开一个盒子,一方玉玺展露在众人面前。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 只见那一方玉玺内忽然有一条真龙之魂飞出,真龙吟啸一声至冲云霄,生生将厚厚的云层撕开一个金灿灿的漩涡,一股摄人心魄的空间撕裂之感从天空垂落,月云奔涌之间,赫然有一把断剑从天而降! 虽是一把断剑。 可它散发出的古朴神圣气息,却让在场的所有修行者佩剑齐鸣! “人皇剑!” 剑阁阁主万剑一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整个人陷入疯狂! 在场的人,听见万剑一说出人皇剑,更是一个个表情复杂! 遗失的人皇剑,竟然被楚朝龙召唤至人间! 第607章 贪欲占剑,大道法则 “真的是人皇剑!” 白玉京长河剑仙声音都在颤抖,本能的飞出大殿,单手一擎,月华之光强行注入他的体内,他的气息陡然暴涨,恢复了未受伤前的实力! 琼楼玉宇中,更有三千道剑气灌注在长河剑仙的体内,他身上青色剑气绽放,竟是一个腾挪出现在人皇剑前。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长河剑仙的手灵力包裹化作巨掌,朝着人皇剑的剑柄抓去。 尚未触摸到剑柄,就听大殿内传来楚朝龙嘿笑的声音。 呲呲! 长河剑仙还未真正握住剑,就见人皇剑忽然绽放出神秘的结界,如雷弧般的束状剑芒撕破天空。 “噗!” 长河剑仙面色一白,口吐鲜血,借三千剑客加在身上的剑威瞬间反噬,让他体内如万剑穿透,身体被穿凿成筛子。 长河剑仙断翼的风筝垂落。 四名剑侍面色大惊,齐齐飞起,将长河剑仙搀扶住。 重新落回大殿的长河剑仙,一动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宾客之坐的顾余生眉头暗皱,藏在袖中的手撑开剑墙。 莫凭栏适时的躲在他身后。 嗤嗤嗤! 如木雕一样的长河剑仙,如同一把突然暴走的剑,他的一身修为,再也控制不住,从体内逸散出来。 万道剑气暴走。 猝不及防间。 大殿内惨叫连连,无数遁光和防守手段齐出。 顾余生岿然不动之间,神识流转,只见坐在玉椅上的楚朝龙,面对大殿内被剑气消陨的众多修行者,他嘴角露出得意。 当风波平息。 大殿已彻底被毁。 那把断裂的人皇剑悬落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熠熠剑光照亮青云门。 剑芒是如此的神圣。 可是,更多的人看它的目光,难以再起贪恋,更多的是惊骇!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 从长河剑仙暴走中存活的各方势力,在发现己方损失惨重后,有人勃然大怒。 “长河君,你什么意思!!” 说话之人,赫然是剑阁的万剑一,他自是没有被波及,可是,他带来的十二位剑侍,死了四位,这些剑侍,都是他静心培养的剑阁弟子,自从剑碑被损毁,万剑一已经无法施展完整的剑域,必须借助十二位剑侍才行。 他本来打算在这一次青萍州斩妖行动中大放异彩。 现在还没开始,就已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白玉京枉为三大圣地之一!” “你以为你是剑仙,就有资格染指人皇剑?笑话!” 愤怒的各方势力,开始指摘白玉京的所作所为。 而体内灵力暴走完的长河剑仙,气息萎靡,面色惨白,他怨恨的看一眼楚朝龙,声音沙哑道:“你算计我?!” “阁下自找的。” 楚朝龙唰的一下站直身体,目光一扫周围,竟是不管长河剑仙。 “诸位,人皇虽陨,然人皇剑尚在人间,残留着人皇的意志,凡斩妖有功者,皆有机会从人皇剑中获得一丝大道本源。 以补全天道残缺的法则,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也无法从残缺的位面中获得完整的天道法则,所以,明日起,朕也会和你们一样,入镇妖塔,斩妖诛魔,人皇剑在青萍,世上自有公道,正是大展宏图,扬名天下之时!” 楚朝龙的话,夹杂着特殊真意,整个青萍州的修行者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霎时间。 天下修行者,恨不得立即就入镇妖塔,斩妖除魔,得到人皇剑的认可! 有急躁之人,一刻也不能等,化作遁光,朝青萍山飞去。 明早开镇妖塔。 可山中已有无数妖族。 赶在人前多杀一些妖兽,说不定就是其中的幸运儿。 而怀着这样心思的人,并不在少数。 于是。 当一道遁光飞起后,就有无数道遁光不甘落后,黑夜里,遁光如萤火之光,在青萍山内不断闪烁。 召唤出人皇剑的楚朝龙,则在众多朝臣的簇拥下,悄然离开。 青云门前。 苏守拙一脸心事的凝望着那一把闪耀着神圣剑芒的人皇剑,感慨道:“想不到玄龙王朝的皇帝会在这样的时间节点抛出这么大的一个瓜来,完全把浩气盟和斩妖盟的计划打乱了。” 瞿梁红反手握着背后的刀,凝观只留着剑柄在镇妖碑前的人皇剑良久,忽然对顾余生道:“顾兄,我是学刀的,能从人皇剑中感悟出刀意吗?” 顾余生想了想。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莫凭栏一把将瞿梁红拽到身后,有些尴尬道:“梁红,别丢人行不行?早点回去歇着。” 瞿梁红立即捏起拳头。 少言的韩文开口道:“莫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据我所知,入人皇庙的十位人皇中,并非人人都是剑修,也有刀修,甚至还有法修和体修,更有一位人皇,曾是文人儒生。” “真的?” 瞿梁红原本暗淡的目光立即变得明亮。 走到韩文身前,一把抓住韩文的手腕:“韩兄,走,我请你喝酒,你细细与我说说。” 韩文一脸尴尬的看着莫凭栏。 莫凭栏干咳一声:“梁红,你邀韩兄喝酒,是不是等明天会好一点?” “我便要现在!” 瞿梁红抽回手,嘴上却强硬道:“说起来,我还是韩兄戍守君的先锋将军呢!” “我还是守备官呢。” 莫凭栏把瞿梁红的手拽住,朝云峰走去。 “回去了,忙了一天,你不累吗?” “我不累!” “不,你累了。” “莫凭栏,那你回去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折腾你!” 走到一半的莫凭栏,忽然抽身想要回来,却被瞿梁红揪住耳朵,逃跑不得。 苏守拙和韩文对视一眼,神色怪异。 苏守拙摇扇而笑,韩文朝顾余生抱拳,去了戍守营。 韩文离开,苏守拙见顾余生还站在人皇剑前,他略有沉思,密语道:“顾兄,今夜之事,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我先回去思考一阵,并为明日入镇妖塔斩妖做些准备……” “好。” 顾余生目送苏守拙离开。 一个人站在镇妖碑前。 周围无人之时,顾余生的手指微微一抬,原本已经变得平静的人皇剑,剑气微微颤动。 第608章 一夜平静,抱琴而对 可当顾余生心中念头暗起时,就会感觉到镇妖碑会再一次的晃动起来,藏于心底的心悸之感,也会随之冒出来。 未知的恐惧,并不来自于苍穹。 而是藏于青萍山底。 月光下。 顾余生凝站良久。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换了一身雪白霓裳的莫晚云与顾余生并站,她先是看一眼竖在前方的人皇剑,微微侧目,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余生,你想要这把剑?” 顾余生摇头,走到莫晚云身边,很自然的将莫晚云的手挽起,朝云桥走去。 “晚云,陪我走走。” “嗯。” 莫晚云面上略有羞涩,任由顾余生握住她的媃荑,夜风徐徐拂面,吹动少年少女萌动的心。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站在高高的云桥上。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璀璨的星辰,又低头看了看桃花林。 “余生,你在想什么呢?” 月光落在顾余生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他回眸淡然一笑,说道:“那年草长莺飞,杨柳依依,桃花满枝,我在那一片林里见到你的模样,比起世人对人皇剑的倾拜还要浓,至今思来,心跳还是很快。” “噗哧。” 莫晚云娇笑一声。 “余生,你少说贫嘴的话,那时的你,一心只练剑,好多次我来找你玩,你压根没发现我。”莫晚云说到这,古灵精怪一笑,“不过,若是你每次都能发现我,我后来也不会找你玩,那样多无趣。” 顾余生凑到莫晚云耳边,轻声道:“那我若是告诉你,其实每一次我都知道你来了呢?” “啐!” 莫晚云一脸羞臊,轻轻用手推了顾余生一下。 “你真是狡猾的小泥鳅。” 顾余生拽着莫晚云的手往桃花林疾走:“小泥鳅也长出嘴巴和腿,能吃天鹅肉了。” “呀!” 莫晚云脸红到脖子根后面,撒开顾余生的手,跌跌撞撞跑到小溪畔,坐在一块石头上,两只脚在石头下轻微晃荡。 侧转脸来,莫晚云一脸认真:“余生,我知道你为剑而生,你若想要那一把剑,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取来。” “真不用。” 顾余生与莫晚云背靠着背坐下,反手解下剑匣,用手轻轻抚过剑匣,递到莫晚云面前。 “晚云,这是我的剑,它叫青萍剑。” “青萍剑。” 顾余生接过顾余生递过来的剑匣,并没有解开剑匣,也学着顾余生那样细细抚过剑匣,由衷为顾余生感到高兴。 “可我还是想要帮你把人皇剑取来。” 莫晚云浅唇轻咬。 “不为别的,因为在我心里,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一把剑。” “我不想成为人皇,也不想为天下苍生计。”顾余生手一抬,取出六师姐送的古琴,“我只想在登上青萍山巅后和你游历天下, 朝夕与共。” 莫晚云转过身来,轻抚琴弦。 “琴要练,剑也要争,余生,登青萍的意义非凡,昔日夫子登敬亭山,初衷也并非是要为天下师,而是世人对他老人家的赞誉,你想想,若人皇剑落入别人的手里,天下之大,咱们又能游到哪?” 顾余生认真看了看莫晚云,在她鼻子上轻轻抹了一下。 “晚云,我刚骗你的,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就是一只泥鳅,曾在污泥中挣扎,好不容易跳出井看见外面的世界,又怎会不懂得珍惜,我只是怕这世间险恶,妖魔鬼怪除不尽,待他年你我韶华不在,年少之梦一场空,我怕会负了你。” 莫晚云把头轻轻靠在顾余生肩头,小声道:“余生,你就是我的世界啊,你在哪,天下就在哪,不要有所顾虑,你的肩头是明云清风也好,狂风暴雨也罢,我都会随你勇敢的走下去。” 莫晚云神色坚定。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 顾余生连忙一手横在莫晚云的嘴唇上。 “别那么不吉利。” 莫晚云噗哧一笑。 “你是不是九师兄聊了什么,也相信命运那些……” “我其实不相信命运。” 顾余生轻轻拨动琴弦,目光随琴流转。 “可遇见你这件事,我相信是命运。” “呀!” 莫晚云忙把头低埋。 “我教你弹琴吧。” “嗯。” 淙淙溪水畔,瑟瑟琴鸣。 翌日清晨。 朝阳落在人皇剑上,堂皇的人皇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皓光,皓光冲霄,有古老的符文明亮,符文明亮到极致后,形成一道光柱,直接投射在镇妖塔上。 原本已落于凌霄峰的镇妖塔,滴溜溜的旋转,古老的塔在光柱照耀下,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那是一座九层妖塔,每一层妖塔外面,都有玄妙无比的符文涌动,妖塔处于现实与虚幻之间。 每一次旋转,都会引动空间波动。 顾余生收琴立于小溪之畔,抬头凝望九层妖塔,不由地啧啧称奇。 那年他在青云门,也曾进入过镇妖塔内试练,里面的四阶,五阶妖兽已是他遇见的最强妖兽,可现在看来,他当初进入的镇妖塔,仅仅是第一次,连第二层都未进入。 随着空间波动越来越强烈,顾余生更是发现那九层妖塔的另外五层,完全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位面。 莫晚云站在顾余生身边,她的眼眸中同样闪过奇异之芒,略有思索后,说道:“余生,传说镇妖塔是三大圣地联手封印妖族而铸造,可现在,镇妖塔的九层并不完全是在一个洞天位面,也许它根本不是下界能锻造出来的洞天奇宝, 需要小心一些。” “嗯,我也感觉到了。” 顾余生收回目光,凝结指尖,一道神魂之剑指在莫晚云的眉心。 莫晚云微微阖目,任由顾余生将这一道神魂之剑藏在她的神海深处。 莫晚云睁开眼,用大大的眼睛打量着顾余生。 “你把守护剑意留给我,你怎么办?”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杀戮与守护,本就相悖而生,由于时间太短,我至今尚未领悟出真正的剑域,只有你安全无虞,我才能放手厮杀,争取领悟出真正的剑域来。” 顾余生想了想,又将十先生朝闻道给的那一枚珍贵丹药塞到莫晚云的嘴里。 莫晚云把丹药服下后,对顾余生道:“余生,那块天魂玄玉,你要记得随身携带。” “戴着呢。” 顾余生从心口掏出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那一块天魂玄玉。 莫晚云脸一红。 “这么多年,你还带着呢?” “当然。” 顾余生将莫晚云搂在怀里。 “我先去镇妖塔了!” 顾余生松开莫晚云,身影化作一道虹影,直接遁飞向镇妖塔。 莫晚云扁了扁嘴。 “早干嘛去了。” 第609章 再入镇妖塔,光与暗并存 凌霄峰。 九层镇妖塔直入云霄。 人皇剑让镇妖塔露出本来的样子,镇妖塔内大量的妖魂,也从松动的禁制裂隙中逃逸出来,这些逃逸出来的妖魂虽然没有肉身,但实力依旧强悍无比,一些想要过早进入镇妖塔的人,皆被数十只强大的妖魂阻隔。 这些妖魂受魔气侵染,想要吞噬人的血肉重铸肉身。 “梁红,虽说要给儿子挣点家底,但也不用这么早来吧?” 莫凭栏单手抚腰,看着九层镇妖塔,本能的往后退,却被瞿梁红以眼神定住。 “你能不能男人一点?” “我还不够男人?” 莫凭栏轻叹一口气,看着凶唳而来的妖魂,一点干劲都没有,好似昨夜消耗了大量体力似的。 苏守拙执扇而来,随手一挥,扇子中飞出数十道火球,将朝莫凭栏扑来的妖魂烧为灰烬。 “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太旁若无人了?” 苏守拙将扇子一合。 “人皇留在人间的意志,连玄龙王朝的皇帝都在惦记,就你们不慌不忙。” “我在等人。” 莫凭栏两手一摊。 “等谁?” 苏守拙愣了一下,忽然,他从莫凭栏的两只眼睛中,看见一道青影乍现,飞遁而来的人影如一把利剑,恐怖的杀戮气息让周围的妖魂纷纷逼退。 嗤! 一道剑芒横空,直接从空间裂隙没入镇妖塔消失不见。 “嘶,好重的杀意!” 苏守拙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恍惚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的道:“莫兄,我没看错吧,那是顾余生?” 莫凭栏点点头。 “是他,我这还等着跟他一起闯镇妖塔呢,呵,他倒好,早上连招呼也不打,直接溜进去了。” 瞿梁红瞪莫凭栏一眼。 “你是不是打算还跟在他身后,一直缩着当乌龟?” “也没什么不好,是吧,苏兄?” 苏守拙一脸嫌弃。 “我算是知道为啥顾余生不带你了,是我,我也嫌弃,对了,韩文不来吗?” “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要戍守青云门。” 向来喜欢调侃的莫凭栏,在提到韩文时,并没有任何轻视。 一道惊鸿之影飘忽而来。 来人正是莫晚云。 莫凭栏好奇道:“晚云妹妹,你怎么不和顾余生一起进镇妖塔?你们闹小别扭了?” 莫晚云对这位堂兄极其无语,她摇头道:“余生去领悟更高级的杀戮剑意,你们离他远一点,终归是不错的。” 说罢,莫晚云伸出玉手,凌空一点,九层镇妖塔的外面,被打开一条空间通道。 莫晚云身影一晃,从空间通道消失不见。 苏守拙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都是同龄人,差距这么大吗?” 莫凭栏却是身上灵光涌动。 “别感慨了,我这妹妹,除了对顾余生好之外,对其他人都很冷淡,开辟出来的空间通道通往镇妖塔秘境,说不定有许多天地奇珍异宝,迟了的话,就被别人拿走了。” 莫凭栏毫不犹豫的遁入空间通道。 瞿梁红紧随其后。 苏守拙想了想,也是将扇子一挥,背后浮现出两只灵力火翅,翅膀一闪,腾空而入空间通道。 有数道矮小的遁影凌空而来,也想要噌那一条空间通道,可他们身影刚遁入通道,空间裂隙陡然弥合,伴随着阵阵惨叫,空中有鲜血如殷。 “愚蠢!” 说话的,正是海女伽蓝。 她一双眼睛打量着弥合的空间通道,眉头皱着。 一旁的海女有些不忿道:“伽蓝公主,看来那位红鱼姑娘已经忘记了你和她之间的友谊。” “不准乱说。” 海女伽蓝打量着被朝阳映照的青萍。 “至少我们比其他人幸运,有居住的洞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白白的恩情,你们留在青萍,我去镇妖塔,万一我身陨在镇妖塔,你们在山外住下来,被血洗过的青萍,天依旧是蓝的。” 伽蓝说完,双手一合,一串如珊瑚一样的琉璃佛珠陡然明亮,伴随着佛光浮影,遁入镇妖塔内。 “嗯?” 大梵天圣地,一位僧人睁开眼,与另外一位老僧对视一眼,两僧佛光明亮,朝着伽蓝刚才消失的地方追去。 舍心神僧倒并未急着入镇妖塔,他站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前,一双打量着只有剑柄矗立的人皇剑,手捻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背着道宗长庚剑的东阳道长与舍心神僧齐并。 舍心神僧停止捻佛珠,低声开口:“道长在东海仙岛觅长生之道,三把剑就在眼前,不知道道长想要哪一把?” 舍心神僧的话并非密语,他身后的一行僧人,以及蓬莱的诸位道长都能听见,可他们的脸上,却写满疑惑:三把剑?除了人皇剑,晋仙剑之外,小小的青云门还有剑? 东阳道长捻须一笑。 “大师已证佛道,成世尊,总不至于还惦记着人皇剑吧?贫道在东海窥天道,日月轮转,二十八星宿起起落落,如同世间人皇,轮换了又换,可数千年来,代表佛门的那一颗星辰一直都是如此的璀璨,成佛胜谪仙,大师自也看不上那一把晋仙剑,如此看来,我与大师之间,必然会争剑争道。” 舍心神僧重新捻动佛珠。 “玄龙皇帝志在人皇剑,贫僧没那么大的野望,只愿佛照众生,度一切苦难。” 东阳道长手缓缓垂下,不再和舍心神僧并站,他一步步往镇妖塔方向走去,意味深长的说道:“贫道或许代表不了道宗,道宗的传承从未消失,大师,十八山中的佛,是镇不住妖魔鬼怪的,若不是有道子撑着青萍,青萍的众生早就不见了,那一把剑,你未必能得,贫道也未必是有缘人。” 舍心神僧立在原地,抬头看着那矗立云霄的镇妖碑,低声道:“这里,还是放一尊佛要好一些。” 伴随着袅袅梵音。 舍心神僧化作一道金色的佛影,直接无视与凌霄峰的空间,一瞬没入镇妖塔不见了踪影。 东阳道长也同样脚踏阴阳,消失在镇妖塔内。 朝阳渐升。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镇妖塔。 “陛下。” “该出发了。” 老太监掀开宫辇的帷幕,悄悄抬起头看一眼,他的身体陡然一僵…… 那一张玉椅上,哪里还有楚朝龙的身影。 老太监守着宫辇,一动也不动,一双眸子,却是忍不住看向十八山方向。 朝阳万丈。 却也有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深邃…… 老太监收回目光。 修为深不可测的他,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第610章 横扫镇妖塔,上古真灵? 镇妖塔。 一道剑芒盛到极致,一剑贯穿万千妖魂,囚于妖笼的凶兽在这一剑下直接化作虚无。 唰。 顾余生的身影落在镇妖塔的角斗场。 他的目光环顾周围,旋转手中青萍剑,让青萍剑直直的没入地面。 “久违了,妖族。” 顾余生的声音冷然,手腕一旋,没入地面的青萍剑陡然间化作万千剑芒从地面飞出。 嗷嗷嗷! 无数强大的妖兽在剑气下直接化作虚无,妖魂精魄被顾余生收集在那一块令牌内。 “别躲着了,畜生们!” 顾余生衣袂鼓荡,长发飘动,单手向下一盖,环形角斗场的下方,翻滚的岩浆深处,藏匿暗伏的无数火兽暴戾着冲出来,镇妖塔的第一层,皆为烈火焚烧着。 啾!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中,融合过的极魄异火和蓝莲异火之魂化作一只火鸟,兴奋的鸣叫一声,无数火兽的能量被火鸟夺走。 看着满天飞来的低阶妖魂,顾余生心中泛起些许复杂。 那年他初次入镇妖塔,在里面挥剑斩妖,所过之处,不过是镇妖塔的一隅之地而已。 可即便是这一隅之地,也耗尽了青云门无数守塔人的心血。 熔岩回落,角斗场周围变得静谧无比。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某一间密室。 密室的桌子上,那一盏魂灯还在,顾余生的手轻轻拂过那一盏魂灯。 恍惚中,他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也看见了曾经的父亲。 顾余生收起剑,以手捻动灯芯。 那一盏通往苍穹深处的位标被抹除,顾余生五指微动,重新排列灯盏上的符文。 在灯盏明亮之际,顾余生扭动灯盏的底座。 轰隆隆。 一道古老的大门在密室尽头被打开。 顾余生一步跨入。 刚刚还烈火灼烧的世界,陡然间变得白雪茫茫,阴寒无比。 看着白雪茫茫的世界,顾余生暗吸一口冷气,思绪一下被拉远,当年他入镇妖塔试炼,也在密室门打开的时候被传送至此。 这平静的白雪世界,实则危机暗潜。 当年的自己,还是较为幸运,只遇见一头五阶雪妖! 而现在,白雪威莽之间,有无数只五阶雪妖。 顾余生没有去管这些雪妖,而是回过头,看向入口的角落。 角落里,有一道蜷缩的身影在守望着这一层镇妖塔。 岁月长久,蜷缩的身影外面已凝结厚厚的冰雕,青云服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这是一位青云门的前辈,他的修为或许不高,甚至连寒冷都无法抵御,被活活的冻死,可是,他的眼睛犹自睁着,看着雪茫茫的前方。 顾余生追随那一道目光看去,只见白雪飘荡的天空,隐约间有灵力呈现规律的暗涌。 “剑阵?”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灵力暗涌的地方,没等顾余生以神识探查明白,天地间,忽然有霜雪飞舞,每一片雪花倏忽间化作一道道剑气,形成诛杀之阵。 顾余生以身为剑,融入剑阵之中,可那些飘荡的雪花剑气,在簌簌垂落之间,忽然被染成了血色。 “嗯?” 顾余生以手凝在眉心,想要窥看妖魂。 谁知,妖魂没看见,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震飞出去数十丈。 顾余生炼化过大妖之血,肉身已极为强大,可即便如此,依旧感觉到五脏六腑俱痛。 嚓,嚓嚓! 顾余生刚稳住身形,手臂,双脚上竟开出一朵朵冰花。 霎时间,顾余生只觉冰冷沁骨,体内的血液好似快要凝固了一般,若非当年在桃花林寒洞内特意耐寒,只怕在一瞬间就会化作冰雕。 嘭! 顾余生灵力流转附着在手和脚上的冰花散落一地。 他在抬头看向剑阵出现的地方,不由地倒吸一口寒气;他原本以为是某些能够隐匿身形的特殊雪妖,或是妖魂。然真实却全然不是这样,剑阵笼罩之下,赫然是一只浑身通白的雪怪,这只雪怪很大很大,它的身体如山一样伟岸,躯体上布满霜雪,石头,还有冰冻在冰霜里的青苔。 吼! 一声厉吼。 如山般高大的雪怪,直接卷起霜雪千丈。 顾余生果断召唤青萍剑在手,踏雪凌空,须臾间已有千丈之高。 青萍剑寒光闪闪,顾余生浑身散发出的杀戮气息形成实质般的剑气漩涡。 就当顾余生快要落剑之时,耳畔却传来清脆寒链声。 顾余生凝目细看,这才发现千丈之高的雪怪四肢被锁,还有两根寒链穿过雪怪的庞大的身体,勾在它的琵琶骨上。 六根寒链被带动的瞬间,冻结千年的霜寒大地发出嗤嗤嗤的声响,六根寒链在雪怪巨力挥舞下,以雷霆之势朝顾余生袭来。 “定!” 顾余生五指前伸,青萍剑飞出去的过程中,化成三柄剑,分别是天魂剑,地魂剑,人魂剑。 三把剑布下三才剑阵。 将庞大的雪怪束缚在原地。 顾余生凌空踏脚,身如浮游,瞬息出现在雪怪的头顶,凌空倒飞,掌心一道剑芒如光柱,直接贯穿了雪怪的身体。 如山一样高大的雪怪轰然崩摧,身体如山崩地裂一般,无数霜石撒地,蔓延十数里之广。 顾余生所站之处,霜石满地。 但他没有撤去三才剑阵。 而是负手静静的等着。 哐嘡。 六根铁链再次晃动,上面的符文被激活,原本有碗口粗的寒链,变小了许多,聚集之处,赫然禁锢着一只通体白毛的猿猴。 “雪猿?!” 顾余生本能一惊,再细看,才发现这只猿猴并非他在青云门饲养的那一只,但大体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只猿猴的面毛苍老,是一只成年雪猿。在血脉气息上,也与雪猿有关联,因为顾余生感觉到神魂深处与雪猿签订的契约之文动了一下。 “我要杀了你,卑劣的人族修行者!” 原本已经变得异常迷里的猿猴,忽然双手一锤胸口,浑然不顾锁在身上的禁锢之链,一道可怕的罡风朝顾余生吹来,那罡风之中,赫然有一团团雷属性的灵力,风雷交加,滋滋作响,威力惊人。 顾余生右手一伸,五指变掌,向前一切,将那一团风雷之球劈成两半,残余的风雷之球一分为二,将第二层镇妖塔打出深深的两条沟壑,蔓延数里之遥。 嘀嗒。 嘀嗒。 猿猴身上的血渗出,落在地面,大地瞬间被染红,那一滴血逸散开口,周围的灵力陡然变得浓郁、奇寒无比。 “上古真灵?!” 顾余生不由地瞪大眼睛,随手一挥,三才剑阵的禁锢之力也随之提升数倍。 可即便如此,雪猿随手一挥,竟将顾余生布下的剑阵强行冲破! 血脉中蕴藏的恐怖力量,将顾余生生生逼退。 落地之后,恐怖的寒气自脚下开始,重新将顾余生一点点的冰冻。 顾余生心念急转,忽然想到契约通卷中的控兽之法,他神念一动,暴怒的老雪猿眼中戾气消退,可依旧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暴怒道:“你竟敢与我的子嗣后代签订契约!” 第611章 六道魂影,气血暴走! 面对暴怒的老雪猿,顾余生淡然道:“此事另有缘由。” “哼,狡猾的人类,你以为你的阴谋能瞒得过我吗?凭你们这等低劣的血脉,也想夺真灵之血,死吧!!”老雪猿猛的捏拳,天地间的灵力朝它的雪拳蜂拥而去,在真灵血脉的转化下,天地间驳杂的灵力变为风雷真力,呲呲作响间,一记恐怖的巨拳雷霆轰出。 顾余生与雪猿虽然隔着较远的距离,可在对方一拳打出时,他的呼吸不由地一紧,风雷欺压之势,如山海崩摧,日月悬倒,拳劲让空间变得扭曲,拳风如神猿唳啸。 顾余生此时无守护剑意,雷霆之间,他以攻代守,青萍剑出,一朵青莲滴溜溜的旋转,万千剑气纵横交织,与拳头交接,顾余生手抚腰间灵葫,猛然灌一口烈酒,张嘴一喷,异火之魂作飞鸟,啾啾腾空,酒雾被点燃,天空垂落一朵朵红莲烈火,气势惊人。 老雪猿张开嘴,猛烈的吹出一口罡风,顾余生借风而起,凌空挥斩数剑,霎时间,冰雪世界尽皆化作一片火海! 随着周围温度骤然升高,老雪猿的实力迅速衰减,接连打出数道巨拳,依旧未能灭掉散落雪地的异火。 “聚!” 顾余生手一掐诀。 散落各方的火焰化作一朵巨大的红莲,将雪猿重重包裹。 雪猿惊怒无比,双脚猛的一跺地面,脚下千年玄冰层被他剁开数道裂隙,双手一擎,厚厚的玄冰层翻滚,竟将顾余生布下的烈火大阵扑灭。 雪猿不仅力大无比,还精通和掌控风,雷,冰三种天地间极为苛刻的变异灵力! 顾余生以剑气破开朝他飞来的玄冰厚层,赞道:“这就是真灵一族的血脉之力吗,果然厉害!” 雪猿双手一合,其身体周围有三颗不同的光球凝聚,并越来越明亮。 那三颗光球,分别代表着风,雷,冰三种属性,在身体周围盘亘后逐渐融合,一颗奇特的能量光球越来越盛。 顾余生眼皮一跳。 这雪猿,难道还精通术法之道不成! 眼看那能量光球即将完成,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束缚在雪猿身上的六根寒链忽然符文明亮,六道魂影从符文之中一点点冒出来,并逐渐凝聚成人形态,奇特的仙灵之气从六道魂影中散发,组成一个特殊的空间传送阵。 呜呜呜。 空间传送阵须臾之间即布置完成。 六道魂影各站一方,嘴里念念有词。 哐嘡! 哐嘡! 那六根玄妙的寒铁链形态发生改变,化为六根魂钉,随着六人的咒语诵念越来越急迫,雪猿的身体内,有一团血影逐渐被剥离出来! 吼! 雪猿在那六道魂影出现的一瞬间,眼眸深处露出一抹惧怕,可随即又决然般双爪往心口一拍,霎时间,六道暗藏着风雷冰的劲拳砸向那六道魂影。 那六道魂影被劲拳轰击,先是神魂被刮得摇摇欲坠,随后空不的雷力将他们的神魂电得滋滋作响,紧接着,森寒的冰魄之力,竟生生将六到魂影冰冻。 雪猿再一声长啸,生生将剥离出来的真灵魂影重新没入体内。 刚做完这一切。 就听见砰的一声,被冰冻的六道魂影凌空飞起,魂体内有一道隐秘的灵力化为护盾,滴溜溜的旋转不定。 “畜生,你逃不掉的,圣主看上的真灵血脉,就没有得不到的!” 为首的魂影单手掐诀,他的魂体之中,飞出来一个奇特的琉璃瓶子,瓶子上面有玄妙的符文如血液般流动。 几乎同一时间,远处旁观的顾余生只觉体内的血液陡然变得躁动不安,仿佛那个奇特的琉璃瓶子对他有着某种特殊的克制,手上的灵葫芦,也在微微晃动起来。 “嗯?” 刹那间。 那六道魂影好似同一个人,一瞬看向顾余生。 可还没等他们看清顾余生的面孔,就见漫天的剑影化作满堂星河! 苍茫茫的白雪世界,斗转星移! “伏天剑?” 六道魂影默契后退,暗合阵法。 可他们的阵法还没结成,周围的世界忽然变得灰蒙蒙一片,六道魂影一接触到灰色的世界,身体诡异般的侵蚀消散。 “这是?荒气!!” 六道魂影大惊,他们体内又有一道道符文吞吐,六道魂影凝聚成一道魂影,其身如神袛,高百丈,仙灵之光闪耀镇妖塔,一瞬间就将镇妖塔的第二层洞天的法则强行打破!! 顾余生抬头凝望着神只一般高大的魂影,他改为双手握住青萍剑,施展逍遥游,瞬间拔高千丈,手中剑临空斩下。 恐怖杀意笼罩整个崩坏的空间。 但那一道魂影却是傲然一笑,一双眸子将顾余生打量,手中琉璃瓶子光芒闪烁! “原来如此,你是……” 没等对方说完,顾余生的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那一道魂影皱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可正是这一步后退,他那百丈身影陡然变得扭曲。 魂影下意识的回头,那冷傲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通往冥界的大门,而这道大门,专门克制他这样的神魂! “哼!” 魂影扭曲之际,双手有魂链探出,一瞬拴在雪猿庞大的身躯上。 霎那间,雪猿庞大的身体也被那恐怖的异界之力一点点的扯向漩涡! 吼! 雪猿怒吼之际,嘴里吐出一团巨大的光球,狠狠的击打在魂影上,魂影被击中后,神魂出现刹那的冰冻,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的身影一闪而出,手中青萍剑刺进魂影的体内。 呲呲呲! 青萍剑爆发出天罡雷力,更有蓝莲异火,极魄异火融合的火魂在灼烧那一道魂影。 唿! 魂影骤然被异火点燃,惨叫一声,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忽然扬天大笑起来,他手一扬,将手上的琉璃瓶子凌空抛出,那琉璃瓶子在高空滴溜溜的旋转,两道奇特的符文之力如囚笼一样将顾余生和雪猿罩了进去! 咕咚! 身体被罩的瞬间,顾余生只觉身体深处,好似有一股从未感知过的力量从沉睡中苏醒,流淌在身体内的血液,好似沸腾了一般,不受他的控制开始暴走,急血攻心。 骨骼和身体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好似要爆裂开来一样。 “呜呜!” 几乎同一时间,被罩住的雪猿,它雪白的猿毛被鲜血侵染,身体受不了气血的暴走,撑破了肉身! 眼看就要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顾余生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以强大的神识凝成神念,以神念控制着身体的气血暴走,同一时间,顾余生只觉心口一凉,赫然是那一块天魂玄玉感应到他的神念,与之呼应! 第612章 雷霆诛魂,得真灵之血 原本暴躁失控的血气,瞬间平和了许多,而顾余生的天魂,更是在这一块玄玉下得到极大的增强! 铮! 青萍剑泛起白蒙蒙的光,一瞬间穿透魂影庞大的魂躯!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 庞大的魂躯竟被神秘的符文遍布,陡然缩小数十倍,通往冥界的大门将魂影吸进去大半,天空滴溜溜旋转的琉璃瓶失去操控,从空坠落,顾余生随手将其一摄,心念一动,腰间的灵葫芦泛起翠绿之芒,将琉璃瓶吸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那一道魂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顾余生已恢复实力,手中青萍剑再次一挥,荒气凝结一道符文,贯穿了魂影的眉心。 “大荒经,怎么会……” 魂影不甘怒吼,大半魂躯被顾余生以伏天剑诀召唤出的冥界大门吞噬,残余的魂念,依旧死死的不放手,试图将雪猿也拉入异界。 雪猿怒吼连连,身躯也一点点的变小。 紧要关头,顾余生挥剑一斩,束缚在雪猿身上的魂印被斩灭,通往异界的大门缓缓弥合。 顾余生立于原地,面色略微有些苍白。 从六道魂影出现到被他消灭,不过数十息功夫,可在这短短时间内,他却真真实实历经了一场生死。 而这一场生死,并非是实力不济的缘故,而是来自于莫名的危机! 顾余生暗握莫晚云给的那一块天魂玄玉,心有余悸,若非是它,想要摆脱危机,实非易事!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内视自身,躁动的血气已经恢复正常,他在身体之中,也并未察觉到真灵之血的气息,倘若说有,也只不过是曾经炼化过从五心殿获得的大妖之血罢了。 “难道那大妖之血,也拥有真灵之力不成?” 顾余生暗忖之时,若有所感的看向不远处的雪猿。 此时的雪猿,虽然摆脱了那六根奇特的寒链,可他原本通体雪白的猿毛,早已被染得一片殷红。 老雪猿的身体内,更是如一个雷霆世界,雷声,风声呼呼作响。 老雪猿的身体正在迅速崩塌,气血逆流,让它的身体彻底崩坏! 随着一阵寒霜涌动,老雪猿化作一位苍苍老者,身体几乎半冻在冰霜里。 “阁下为何要救我?” “我说过,我们之间并非是敌人,我入青云门时与一只青萍山的小雪猿成为朋友,签订契约之时,也只是为了摆脱危机而已。”顾余生说完,抬手一凝,将签订的契约通卷书重现,“你看看,山外的雪猿真的是你的后辈子嗣吗?” “不会错的。” 老雪猿轻叹一声。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吧,小友,刚才误会一场,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离死不远了,临死前有一事相求。” 老雪猿张嘴一吐,一颗奇特的能量珠朝顾余生飞来。 “请将这个交给我的子嗣,它是我族藏在记忆和血脉里的传承,对小友而言毫无用处。” 老雪猿又抬起手,在掌心凝结出一块冰,他的指尖逐渐沁出一滴鲜血。 随手一推,将其移至顾余生身前。 “这是我一生凝练出的本源之血,内藏我雪猿一族的真灵本源,你将其炼化后,有无尽的好处。” 老雪猿说罢。 身体一点点的变成冰雕。 他的神魂从天灵盖里飞出来,朝着镇妖塔的外面飞去,雪茫茫的天空,似乎有一盏魂灯在指引着雪猿的灵魂。 顾余生暗握那一块收集灵魂精华的牌子,抬头道:“前辈且慢。” 老雪猿回头,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旋转青萍剑,对着前方轻轻一斩,一条通往彼岸的通道被打开。 “塔外无生路,前辈还是从这里入轮回吧。” “明白了,原来你是背剑人。” 老雪猿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他抬起手指,指向刚才给顾余生的那一颗奇特能量珠,那颗能量珠如碎屑般化作尘烟,暗藏的毁灭力量消失不见。 “告诉小雪猿,不要回到我们原来的世界……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世界活着,这就足够了。” 老雪猿飞入彼岸之门,他的冰冻的躯体,才真正的化作一颗雪猿族的传承之珠。 顾余生哂然摇头,将那一颗传承之珠收起来。 “或许,善良还是有些作用的吧。” 顾余生喃喃自语。 他低头看一眼腰间的葫芦,又看了看出于崩坏边缘的世界,单手掐诀,整个世界的玄冰如浪潮般上涌,翻覆遮掩了原本的世界,身体凌空一晃,朝镇妖塔的下一层奔去。 就在顾余生刚走后不久。 两道隐晦的遁光几乎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向赶来。 一人是浩气盟的副盟主陆惊涛。 另外一人,是斩妖盟的副盟主南宫泉。 两人见面,竟也不打招呼,而是保持着互相忌惮的距离,暗自以神识探查周围。 片刻后。 陆惊涛袖口一抬,一把金灿灿的剑飞上天空化作一把巨剑。 轰。 一声巨响。 被寒冰覆盖的地面被戳开一个巨大窟窿。 陆惊涛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南宫泉则在原地不动,左手旋转,掌心中出现一个古老的罗盘,一道灵力打入罗盘,罗盘上有无数玄妙的符文和字在光影中交织,一道残缺的魂影逐渐汇聚于罗盘上。 南宫泉以指尖沁血,在罗盘上一点,那一道魂影逐渐凝实了一些。 南宫泉眯着眼睛,冷冷道:“告诉我,那一只拥有真灵血脉的雪猿去哪里了?” “下界之奴,也配问本座……” 嗤! 南宫泉指尖闪过一道奇特的光,那一道魂影惨叫一声,气息随之消失不见。 片刻后,南宫泉的掌心,赫然有一只金色的甲虫在爬动。 忽然,南宫泉若有所感地看向窟窿,将手缩回袖口,那一只金色甲虫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那一只雪猿已经死了!” 陆惊涛一脸阴沉的从窟窿里飞出来,看一眼南宫泉,眉头微微一皱,就在刚刚,他感应到一股隐晦而莫名的气息,让他十分惊悸。 “南宫兄不下去看看?” “陆兄亲自探查,我就没必要再废功夫了。” 南宫泉神色平静。 陆惊涛神色有些遗憾:“还是来迟了一些,上界谪仙的手段果然非比寻常,这真灵之血,还是非我等所能觊觎的。” 第613章 噬主之虫,顾余生的不安 “是有些可惜。” 南宫泉双手皆藏在袖袍内,此刻,他的袖袍之中,有一个精巧的木盒子,木盒子上禁符小而玄妙,却好似依旧囚禁不住里面的那一只金甲虫,他只能以两只手暗中施展手段,将木盒子牢牢扣住。 “陆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南宫泉挥动袖袍,就要离去。 “且慢!” 陆惊涛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南宫泉此时已将右手置于身前,五指扣住木盒,头也不回,声音也冷淡起来:“陆副盟主还有事?” “南宫兄如此着急,莫非你们斩妖盟另有谋划?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如今三大圣地,圣院,甚至玄龙王朝都有所算计,在这关键时刻,我们两盟最好坦诚一些,倘若你们斩妖盟想要趁机收取那两只上古凶兽之魂,也许我们应该合作一下。” “陆副盟主,那两只上古凶兽之魂,可不是想收就能收的,荒兽一向由你们浩气盟饲养,它的眼睛被毁,需要大量的妖兽精魂,你还是多关心这事吧。” 南宫泉说完,身影一晃,平地消失不见。 陆惊涛双手负背,目光扫过南宫泉刚刚站的地方,眉头紧皱,目光深邃,他随手一探,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残留有如此恐怖的戾气?难道南宫泉修炼了妖族的神通?” 镇妖塔,一处黄沙荒芜的位面,漫漫黄沙中,一道人影急显出来。 此人正是南宫泉。 嗡! 南宫泉身影尚未落地,袖口内传出金属摩擦之声,南宫泉骤然间脸色一变,袖口猛然一抛,身体急速退去。 精巧的木盒从袖子飞出,一道霞光切开木盒,紧接着数道金色光影将木盒吞没。 嗤的一声。 木盒碎裂,一只巨大的金色虫子从光影中飞出,虫口獠牙,四翅如刀翼,一股恐怖的蛮荒气息蔓延,霎那间席卷天际,漫漫黄沙被狂风吹起,形成黄蒙蒙的龙卷风形态。 那金甲虫立于龙卷风中,张嘴戾叫一声,栖息和隐藏于黄沙中的万千奇虫尽皆血爆开来,被它猛烈的一吸,尽数吞噬。 即便有坚硬的砂石被吸入嘴里,也会被獠牙嘎嘎嚼碎。 仅仅是一只金甲虫,就让九境巅峰的南宫泉面色惨白,忙不迭双手一拍袖子,两个储物袋同时打开,其中一个储物袋内,赫然是蓝光莹莹的灵石,足足有上千颗之多。 另外一个储物袋内,则是各种天材地宝,有药材,有丹药,更有暗藏五行属性的刀剑盾甲等等,每一件放在拍卖阁,万宝阁售卖,都极为昂贵,可现在,却用来投喂金甲虫! 南宫泉眼中先是闪过一抹肉痛,但又无可奈何的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数千灵石和天材地宝从储物袋中飞出,被金甲虫张嘴一吸,尽皆被吞入口腹部,金甲虫浑身泛起五颜六色的光芒,卷动的龙卷风分裂成两道,电闪雷鸣,一道道灰色的闪电击打在金甲虫的身上,它那庞大的身躯竟一点点的变小。 嗡嗡嗡! 金甲虫的翅膀震颤声音变得尖锐无比,南宫泉不得不暗闭耳识,重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木盒,又取出三张金灿灿的符贴上去。 “吃饱了,也该回来了。” 南宫泉对金甲虫命令了一句,藏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掐诀,金甲虫身上金光一暗,有契约血咒变得明亮,不情不愿的跌撞着朝那木盒飞来。 正当南宫泉暗松一口气之时,金甲虫忽然挥动前爪,森森两声,南宫泉的左手被瞬间斩断。 咔。 诡异的咀嚼声传来,南宫泉的手,被金甲虫啃咬着。 南宫泉面色一惨,急速后退,被咬断的手臂诡异般蠕动,重新长出新的手臂来来,他一脸戾气:“畜生,你敢噬主?” 金甲虫吞噬了一只手臂,身上血芒和凶唳之气更盛,对着漫天黄沙挥动利爪。 唰唰。 平静的空间,竟然被它撕裂出一道裂隙来。 南宫泉见状,又骇又喜。 一咬牙,又朝金甲虫丢去一袋灵石,金甲虫吞噬之后,这才乖乖的入木盒,可即便如此,三张符咒禁制也无法完全控制它,指引着南宫泉从空间裂隙穿过去。 “你想吞噬上古凶兽之魂?” 木盒嗡嗡嗡作响。 南宫泉眉头紧皱。 入镇妖塔后,这金甲虫似乎过于暴戾了一些! 虽然签订了契约,可金甲虫太过诡异,他也无法完全与金甲虫沟通。 将木盒收起来后,南宫泉手一翻,几片碎壳出现在掌心,这几片碎壳,正是孵化金甲虫的虫壳。 南宫泉将那几片碎壳丢进黄沙,脸色上充斥着无尽遗憾,当年与浩气盟的几名使者无意中获得三枚虫卵,另外两枚虫卵已无生命气息,而这一枚虫卵,虽然有生命气息,可等他反应过来是连谪仙都惧怕的噬魂虫时,噬魂虫已经孵化出来了,错过了最佳的签订契约时机。 “可惜……” 南宫泉钻入空间裂隙,茫茫黄沙,渐渐归于平静! ……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似乎不是镇妖塔所处的空间。” 顾余生度走老雪猿的神魂后,从一道空间裂隙传过来,他原以为会进入到镇妖塔的第三层或是第四层,结果传过来后,却发现周围的世界一片黑暗,天空灰蒙蒙的。 镇妖塔的气息虽然能感应得到,却又能感知得到巍峨磅礴的青萍山大地气息。 顾余生在黑暗的世界前行,总觉得有一阵阵不安的气息在靠近,这种莫名的不安,让顾余生变得警惕起来,与其漫无目的的游荡,不如主动停下来。 顾余生在周围布下剑阵,身处剑阵中间,收敛神识,让自身处于隐匿状态。 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在冥冥之中感应到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让他灵魂都焦躁不安。 要知道,他自在青萍山读了七十二至圣大儒的儒家经典后,可谓心境无瑕,即便是魔帝这样的存在,也再也无法影响他的心神。 可现在这种不安之感,让顾余生暗生警惕,凝观布下的剑阵,犹自觉得不够保险,掌心一翻,从剑冢中获得的儒,道,佛三尊祭地大鼎被召唤出来,三尊大鼎各居一方,暗合三才之阵,他以三教之力暗控三尊大鼎,让大鼎潜蛰于大地。 顾余生又取出数十颗雷珠,将其置于大鼎,只要神念一动,就能引爆。 随后袖口一抬,数十张符篆飞出,隐匿于剑阵之中,这些符篆原本是莫凭栏和缴获的战利品所得,顾余生将自己的剑气注入到符篆之中,让符篆的威力更胜一筹。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以神识扫过,不由哂然。 过去他信赖于手中剑,可斩世间一切,可随着修为日深,反倒变得慎微起来,这般所作所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莫凭栏影响。 ——着实有些过于谨慎胆小了。 第614章 深渊虫潮,剑斩裂痕光渗世间 “难道是那一道上界的魂影没有死?” 顾余生想了想,手触及到腰间的灵葫芦,不由地想起那一道魂影祭出的奇特瓶子,显然不是凡物。 “对了。” 顾余生以一缕神识进入到灵葫芦,刚一进入到灵葫芦,顾余生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只见他好不容易创建出来的灵葫世界,此刻一片混乱,凶唳的气息扑面而来。 放眼看去,尽皆是天地间极为少见的灵妖之魂! 这灵妖多少与上古真灵有稀薄的血脉传承,天生强大而蛮横,它们因魂而强大,可也因为天生之魂而难化为人形,原本是凶唳世间的妖族,千年前被关押在镇妖塔内。 现在,它们却在灵葫世界仓惶逃窜。 混乱世界上方,琉璃瓶子被灵葫芦青色的符文囚缠,力量正被灵葫芦汲取,而这满世界跑的灵妖,妖魂,兽魂,正是从那琉璃瓶子中逃出来的。 原本它们以为是脱困,可刚从琉璃瓶子出来,就遇见了更加恐怖的存在——震颤着翅膀的金甲虫张开嘴,形成一道罡风,无数妖魂刚从琉璃瓶中逃出来,就成为金甲虫的食物! 顾余生神识落在疯狂吞噬妖魂的金甲虫身上,立即明白怎么回事:灵葫芦吞噬那一件异宝的本源之力,导致灵葫芦自身世界的空间法则变弱。 苏醒过来的金甲虫,还以为这一切是来自于主人的投喂。 兴奋且暴戾! 肆意捕猎妖魂之时,还不往在顾余生的神识周围盘亘,对顾余生这个主子极为尊敬! “妖魂精粹留一些!” 顾余生取出那一枚特殊的令牌,将其置于灵葫芦内。 金甲虫似乎有些不情愿,可顾余生的命令,它无法反抗,而且从琉璃瓶中飞出来的妖魂,实在太多太多,金甲虫愿意为顾余生效劳,成为免费的捕猎手。 时间一点点推移。 那一枚令牌逐渐变了颜色。 金甲虫吞噬了无数妖魂,竟人性化般打了个饱嗝,它的体型急剧变小,翅膀合拢,最终变得只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小,朝顾余生飞来。 “我知道你有啃噬空间的能力,不要乱施展,以后这些妖魂,都是你的食物。” 金甲虫在顾余生的神魂周围盘亘几圈,就要再次陷入沉睡。 忽然。 金甲虫似感应到什么,尖锐的叫起来,它的体型陡然变大,四翅之下隐藏的那一对翅膀,更是呈现暗紫之色,它伸出锐利的爪子,就要撕开灵葫芦世界的空间。 “且慢,我放你出去!” 顾余生忙将灵葫芦打开,暴戾的金甲虫一瞬遁出,两只锐利的钳爪,无视顾余生布下的层层结界和防御,直接没入虚空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顾余生根本没时间反应,他兀自看一眼灵葫芦世界中轻微出现的空间裂痕,暗道好险。 若是稍慢一丝丝,金甲虫甚至有可能将他的灵葫芦直接损坏!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那轻微的空间裂隙,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上界大能之士,也无法轻易撕裂空间,必须借助天地符文阵法之力才行。 凝观那一道轻微的空间裂痕,顾余生心中闪过古怪的念头,或许可以从金甲虫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中窥得神秘的空间法则或是领域。 即便只领悟一丝丝,在遇见强大的敌人时,也能作为压箱底的手段。 顾余生凝观片刻,看着那一道空间裂痕自动弥合修复,心中小有所得。 神识从灵葫芦退出来,顾余生暗自以契约之术感知金甲虫的下落,发现它依旧在镇妖塔内,心中稍微一松,虽然此虫凶唳难降服,可关键时刻用来对敌,却是无往不利。 思绪复杂间,顾余生忽然觉察到地面轻微晃动起来,当他看向地面之时,不由地耳膜生疼,神识延伸,发现黑暗的世界,有无数更加黑暗的点涌动。 “这是……深渊奇虫!” “虫潮!” 顾余生只觉头皮发麻,当年他独行青萍山深处时,亲眼见到深渊裂缝里有无数上古奇虫探出来,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作虚无。 “不对!镇妖塔内怎么会有虫潮?”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无数黑点凝聚的虫潮,正是当年他见过的奇虫。 “现在十六州的修行者几乎都入了镇妖塔,倘若有人暗中作祟,岂不是……” 想到此,顾余生不由地后背发凉! 难道一切都是阴谋? 如果是。 谁会从中获益? 顾余生迅速推演,立即得到一个极大可能的答案;玄龙王朝楚朝龙! 他想要登青萍而得人皇之位,无论三大圣地,还是圣院,亦或是十六州复杂交错的势力,对于他而言都是阻碍,只有合理的让十六州的修行者死去,他才能没有阻力的成为人皇。 等到人族孱弱之时,他再站出来,手握人皇剑,成为世人眼里的救世主。 青萍染血。 白骨累累 终究得功名! “呵呵!” 想通这些的顾余生嘴角微微一扬,他无救天下人之心,可同时也是背剑人,从秦酒那继承剑时,有些责任就注定逃不掉! “既然那一把人皇剑要用血来重铸,那就让这血,染红青萍山吧!” 顾余生凝空一指。 三尊大鼎冉冉升空,黑暗的世界立即有三道光柱冲霄,光柱所过之处,虫潮尽皆化为虚无。 嗡嗡嗡! 更多的虫潮从大地涌出。 顾余生心念一动,三尊大鼎暗藏的雷珠被引爆,上古奇虫湮灭之际,雷珠中又激荡出万千剑气,紧接着,提前布在大阵内的符篆先后亮起,源源不断的化作烈火。 “去!” 顾余生手掌一抬,异火之魂在烈火中化作一只苍擎火鸟,展开双翅之后,洒下无数火种,将大地彻底化为一片火海,火海中,红莲翻滚,虫潮刚刚形成,就在火海中葬生! 诸多手段被一一施展,顾余生再次哂然,之前的谨慎,没想到会派上大用场。 剑阵激活,源源不断的剑气吞吐! 铮! 青萍剑悬在顾余生身前,顾余生将其握在手中,面对无尽的虫潮,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灵葫芦里出现的那一道空间裂隙。 灵光骤然闪过,诸法皆作剑意,一幕幕映在顾余生的神海回荡。 他的剑虽利,却难解眼前的危机。 奇虫实在太多太多了,好似无穷无尽。 倘若能领悟剑域,布剑于此,剑气也源源不断,如裂痕割裂空间,自成领域。 顾余生的瞳孔急剧一缩,目光聚于手中剑。 万念皆无。 “斩!” 顾余生轻吐一字。 青萍剑一剑斩破黑暗,一条空间裂隙出现,照亮世界的光倾泻而来! 霎那间。 顾余生眼眸所见的世间,白茫茫一片…… 第615章 兀然惊变,阴谋诡计显人前! 九层镇妖塔,被顾余生一剑从中斩开,妖塔洞天与现实世界接触,洞天规则逐渐被侵蚀,无数妖兽从里面奔逃出来,也有无数虚弱的妖魂从天而降,正值朝阳烈辣之时,这些妖魂惨叫着,瞬间被烈阳灼烧为灰烬。 而这一切仅仅是开始,因为九层妖塔在小玄界与诸多位面连接,顾余生这一剑,斩裂了空间,也等同于将数个位面强行接连在一起。 青萍山巅,有数个通往小位面的空间通道开启,这些空间通道高高形成,尚未定型,空间裂隙无处不在,那些囚禁千年的强大妖族,肉身再强大,又如何抵得过空间裂隙的挤压。 随处可见的血雾,将天空染成血色。 更多进入镇妖塔的人族修行者,则是突然感受到现实的规则与镇妖塔融合,一脸发懵。 此时的他们,宛若神明一样,居高临下看人间。 于那一道剑光透开的世界,光照进深渊裂隙,只见深渊深处,赫然有七百二十名玄龙王朝的金甲士,正操持着古老的阵法和令旗,古老的阵法中间,赫然是来自于北荒的那位神秘巫祝和两位北蛮酋长。 他们以古老的祭祀仪式从大地裂渊中召唤出源源不断的虫潮。 此番行为,已经让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感到恐惧,愤怒。 而更加让天下十六州修行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玄龙王朝的君王楚朝龙,此时的他身着人皇玄服,盘坐在裂渊上方,他的身下,赫然有一条难以丈量的龙骨! 那一条龙不知道已经殒命多少年,然而,它散发出的真龙气息依旧能够自成一方结界,龙息与闪电交织,裂渊深处的奇虫,镇妖塔内的生灵死魂,堕落的力量为龙骨所吸收,又被楚朝龙快速的吸纳进体内! 不止如此,真龙的气息,亦在修复着那一把断裂的人皇剑 轰隆! 当龙骨的气息泄露于现实的瞬间,青萍山的天空,惊雷现世,万千束闪电从天而降,原本就被顾余生劈开的镇妖塔,更是在恐怖的雷瀑之中彻底与小玄界融合! 唰唰唰唰! 一道道强大的人影从镇妖塔里飞出来。 赫然是白玉京的长河剑仙,东阳道人,舍心神僧,剑阁万剑一,圣院的诸多大儒。 “黄龙!!” 向来淡然的东阳道人,目光扫过那一架龙骨后,神色狂变,他手一抬,脚下阴阳阵图起, 直接不再管入镇妖塔猎妖之事,他的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去:“楚道友打得一手好算盘。”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亦是眉毛一挑。 他虽是高僧,但当发现三大圣地都被楚朝龙戏耍之后,自是怒火暗蕴! 长河剑仙前日在楚朝龙祭出的人皇剑上吃了闷亏,如今见楚朝龙根本没有进入镇妖塔,反而是暗中联合北方蛮人演双簧,暗中谋划天下,夺真龙之气而欲窥人皇之位,顿时大怒道:“楚朝龙,天下人皆在斩妖,而你,却在暗施阴谋诡计,更勾结北蛮,图谋天下!” “哼!” 一声冷哼从深渊裂隙传来,楚朝龙睁开眼,面对从镇妖塔中出来的诸多强者,默不解释,他的身上有真龙气息汇聚,气息盛到了极致,隐约间有第九条真龙凝练出来,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透过被斩开的镇妖塔,直看向顾余生。 “原来是你坏我好事!” 袖口一抬,一条玄龙飞出,赫然化作一具灵魂分身,灵魂分身御风而起,只见那位神秘的巫祝旋转祭祀大阵,天地间的血雾尽皆汇聚,楚朝龙的分身赫然拥有了一具极为不凡的肉身。 “死吧。” 楚朝龙分身御空刺剑,华丽的剑光闪耀整座青萍州。 随着楚朝龙的出手,青萍山周围,数万玄甲士列阵操戈,古老的兵家军阵谋一域之地,天空骄阳如血,同时,四道光柱从遥远的四个方向直冲青萍山的天空,形成天地间最大的阵法,阵基之根源,来自于仙葫州,凉州,沙州,烟州! 楚朝龙祭出天子玉玺,将大阵操持在手,环顾一周,冷冷道:“圣院顾余生,肆意斩开镇妖塔,置天下苍生不顾,诸位不立即斩妖,是想十六州皆为妖族肆虐之地吗!” 众人沉默。 楚朝龙这般信口雌黄,实难服众,只是,当他们从楚朝龙口中得知镇妖塔与现实交汇,竟是因为顾余生,他们寻思之际,暗中权衡利弊。 可就在此时,天空一声龙吟! 楚朝龙的分身持剑斩向顾余生,夹杂着真龙气息的剑芒,将天地照得璀璨一片。 嘶! 白玉京长河剑仙一脸呆滞。 谁能想到,玄龙王朝的皇帝,赫然也是一位大剑修……更是一位剑仙,还是能驾驭真龙剑气的剑仙! 仅仅是一具分身,就拥有如此恐怖的剑术,那他本人出手,岂不是能够剑开天门? 若如此。 逃离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了新的展望! 楚朝龙的这一剑,让原本纷纷愤怒的人,不得不重新思考立场! 龙吟剑啸几乎吞没镇妖塔! 青云门内,韩文皱着眉头,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指节发白。 他以五千凡人戍守士卒入青云门,原本是一腔热血,想要为天下人做一些事,可没想到,斩妖行动的背后,赫然是阴谋诡计! 再看那逐渐从裂渊中涌飞出来的虫潮,韩文也是头皮发麻。 他明白,虫潮一旦形成,别说他只有五千戍守军,就是有五万,五十万,也只能被虫潮吞噬,化作一具具白骨! 待虫潮成势,天下十六州,又是何等的惨状! 想到这里。 韩文纵身一跃,神色愤然,对深渊中的楚朝龙嘶吼道:“在陛下眼里,天下苍生真如草芥一样吗?为何这样做!” 噗! 正在凝聚真龙气息的楚朝龙,抬头看一眼那一道孤零零的人影,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到极致,手轻轻一指,韩文即口吐鲜血,如同断翼的风筝从天而坠,他的身体,朝深渊垂落。 “韩将军!” “韩将军!!” 五千戍守青云门的凡人士卒,一个个面露悲愤,却又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戍守一方,庇护凡人百姓得一时的安宁。 如何能与修行者相抗衡! 韩文一脸死灰,任由身体垂落,楚朝龙的凌空一指,未必能要他的命,可他心中的向往的道与路已经崩塌。 嘶嘶嘶! 在无数道漠然的身影中。 一匹白马凌空飞来,将韩文驮在背上。 天空的剑芒消隐。 顾余生蹑云而站,留给韩文高入青萍的背影。 “韩文,青萍苍生无数,命运皆在你手,岂能轻言生死?我助你一剑!” 第616章 心意相通共举剑,玄龙凌空登青萍 凌霄峰巅,顾余生一剑自天上来,剑初照如骄阳,随后如正午耀日,璀璨的剑光化作一道华丽的光柱,直接斩向深渊,连同楚朝龙,两位酋长,巫祝和那七百多名金甲士一起淹没。 刚刚形成的虫潮,更是在顾余生的这一剑之下灰飞烟灭! 但这一剑的威力远远没有结束,剑如朝阳,烈日,烧如晚霞,天空明亮后骤暗,天空繁星如织,漫天繁星如流光垂落,亿万星辰倾泻如九天瀑布。 “天象剑阵!” “伏天剑诀!” 天空,东阳道人眉头紧皱,暗掐剑诀的手不由地紧捏。 在顾余生施展的剑阵剑威之下,即便是真龙气息泄露而引动的天罚雷威,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天下人皆为斩妖而来。 可顾余生却当着世人的面,剑斩千妖万魂,不计其数的奇虫更是陨于剑芒之下。 吭! 天空一声龙吟。 楚朝龙的分身从镇妖塔的裂隙中一跃而出,他刚刚凝练的身体此时少了一只手臂! 显然,他施展的真龙剑影,不但没有伤到顾余生,反而不知何故,分身实力大损。 “死!!” 楚朝龙的分身已拥有八境后期的实力,手中祭出一把血煞之剑,朝着顾余生凌空斩下。 顾余生旋腕撩剑,突的一招斜刺,明明二人之间还隔着数十丈距离,却一瞬被拉近。 噗! 青萍剑没入楚朝龙的分身体内。 融合了三魂剑和斩龙剑的青萍剑上,古老的龙纹明亮,楚朝龙的分身力量迅速消散,灵魂化作一条玄龙试图飞回。 却被顾余生再次一剑贯穿! “你逃得了吗?” 嗡。 剑身低颤,楚朝龙的灵魂泯灭如烟。 同一时间,裂渊深处传来一声震怒! 楚朝龙的本体一跃而起,随之带起来的,还有那一条长达千丈的龙骨。 “朕要你死!” 楚朝龙头发披散,影动长空,龙骨横空之处,强大的真龙气息,就让无数修为稍弱的修行者直接爆体而亡,而那龙骨的眼眶中,赫然有幽幽龙魂之眼逐渐苏醒。 楚朝龙真龙法相罩身,从龙嘴里吐出一把气息非凡的利剑,将手前伸一握,以睥睨之势朝顾余生刺去! 隔着百丈距离,顾余生便被一股难以抗衡的气机锁定,浑身动弹不得。 剑域! 顾余生暗自咬舌,以剧痛唤醒对身体的支配,剑芒盛耀之间,已如在咫尺。 “余生!” 一道身影飘忽而至,与顾余生并肩而立。 来人赫然是莫晚云。 “晚云,不可!” 顾余生话刚出口,莫晚云已拔出白帝剑,将其横在身前,强大的守护剑意,形成一座玉阕宫阁,宫阁叠嶂苍翠,更有霜雪飘落世间。 除了顾余生藏在莫晚云身体内的那一道守护剑意之外,莫晚云自身赫然也领悟出特别的守护剑意! 两道剑意交织、共鸣。 倏忽间。 楚朝龙全力一剑已至! 暗藏着真龙气息的剑意,仿佛能够摧毁世间的一切。 顾余生和莫晚云联手相抗,剑芒流转之间,顾余生身后诸相尽出,朵朵莲花苍翠,儒,道,佛三教之力如三尊神袛,威严肃穆。 三教之力已融入剑道,青萍剑如山! 大荒经被顾余生以天道符文凝成一个古老的防御文字,如一面龟甲之盾! 一旁,莫晚云忽然气息暴涨,狐族强大的血脉被激活,九条剑影如尾! 每一条尾巴上,都暗藏着狐族九支的力量:封印,迷惑,空间,避祸,星占,祈福,移山,御风,灵显! 生死一念之间。 顾余生与莫晚云心意相通,都想护住对方。 世人眼中各方不相融的力量,此刻完整的融合在一起。 楚朝龙必杀的一剑,被顾余生和莫晚云以近乎完美的方式防住! 楚朝龙神色微愣,随即催动龙骨之力,狠狠的撞向顾余生和莫晚云! 轰隆! 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身影倒退,被撞进镇妖塔的空间裂隙不见了踪影! 可楚朝龙的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反而露出狰狞,冷冷的说道:“你们逃不掉的。” 楚朝龙反手背剑,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千丈龙骨气息涌动,天地间的血气化为龙骨躯体,长啸一声,朝镇妖塔裂隙奔去。 而楚朝龙则是凌空一跃,由八条玄龙缠身,抢先一步朝青萍山巅遁去! 有八条玄龙护身,他根本不需要青萍山主封文圣打开通往青萍山巅的道路,更不用借青云梯,即可扶摇而上。 这一切事情,发生在刻转之间。 很多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天地已然变色。 青萍山混乱一片。 风雨雷电。 万妖肆虐。 镇妖塔在狂风中飘摇,千妖万魂仓惶逃走,原本想要斩妖立功的绝大多数人,更是一脸茫然。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向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而是一变再变。 唯一不变的,就是利益纠缠,阴谋算计! 舍心神僧双手合在一起,略作思量,竟脚踏佛莲,朝青萍山巅奔去。 蓬莱东阳道长拂尘一挥,一只仙鹤从云海飞来,他驾鹤而起,不甘落后。 “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长河剑仙回头,看向身后的四剑侍,四剑侍同时掐诀,一身修为化作四道剑灵之芒,没入长河剑仙体内,长河剑仙狂傲一笑,凌空一点,青云门桃花小峰的瀑布之水逆流飞向青萍山巅,长河剑仙踏河而上。 随后,有数道隐者也御空而起,誓要登凌青萍山。 剑阁万剑一双手负立,略有沉思后,忽然一晃出现在青云门,左手藏着一把无剑剑鞘,右手握住那一把晋仙剑,晋仙剑嗡的一声哀鸣,被万剑一收入鞘内。 “得手了!” 万剑一感受着剑鞘内晋仙剑的不凡力量,目光闪烁,嘴角一扬,朝着镇妖塔飞去。 而就在所有的目光都放在登青萍山的身影之时,被顾余生以剑斩过的裂渊之中,那位古老的祝由巫师和两位大酋长藏匿在阴暗之处,他们的身上有被剑斩过的痕迹,鲜血呈现暗黑之色。 面如枯槁的老巫祝声音沙哑,一双眼睛散发出幽幽之芒:“时机差不多了,你们两个,也该回到我身边来了吧。” 两位实力极强的酋长似乎极不愿意,面有挣扎。 可就在此时,老巫祝的左右手忽然从袖子探出来,精准的探进两位北蛮酋长的心窝。 咕咚。 咕咚! 两颗血淋淋的心脏被掏了出来,犹自有力的跳动着! 更加诡异的是,两位酋长失去了心脏,也没有死去,而是如两尊傀儡一般立在原地,对老巫祝极为恭敬。 老巫祝在黑暗中跪下来,将两颗心脏献在身前,一脸虔诚道:“醒来吧,荒祖大人,忠诚的奴仆为你祈祷!” 第617章 不忘过往,婴啼唤魂 混乱的空间内,顾余生只觉五脏六腑皆痛,他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以神识探查四周,在不远处找到面色略白的莫晚云,快步走过去,关切道:“晚云,你没事吧?” “我没事。” 莫晚云轻轻摇头,将顾余生上下打量,一脸担忧。 “我也没多大事。” 顾余生暗握莫晚云的手腕,确认她只是如自己一般受到剑气激荡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默契般的对坐,两人以双掌相印,以两人的力量缓缓催动,将体内的剑气逼出体外。 莫晚云嘴角有一缕鲜血沁出,低声道:“余生,若不是你的那一道守护剑意,我只怕很难接下对方的一剑。” “我也是。” 顾余生神色肃然。 “没想到玄龙王朝的皇帝竟然是一位剑仙,他的实力,比万剑一要强得多,我低估了玄龙王朝的实力,以为似楚尘那样的人,就是玄龙王朝的天骄了,如今看来,那楚尘只怕是楚朝龙的弃子罢了,以楚朝龙的修为,子嗣没有太大的意义,他的寿元,足足可以活几百岁,上千岁。” 莫晚开口道:“我听爷爷说过,玄龙王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在特殊的祭天大典后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二十年前,这位玄龙王朝的皇帝也就堪堪入八境而已。 刚才那一剑,他应该已经有十境修为了,这么离奇的修行速度,太过诡异了,当年夫子和小夫子为了修行圆满,行游天下百年,可玄龙王朝的皇帝,却可以轻易继承这不可思议的力量和修为境界,更加奇怪的是,修为如果至十境以上,应该会受到位面的压制……可楚朝龙似乎完美的避开了这个规则。” “也许他的道并不完整,五师兄说过,真正的圆满之道,应该是玉璞之后才化神,是为九境。”顾余生略作调息,身体已恢复正常,忽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前方,眉头不由地皱起来。 莫晚云也轻咦一声,立即急道:“余生,楚朝龙在登青萍山!其他人也在竞逐,快,你不要落后了!” “晚云,别急。” 顾余生目光深邃。 “四师兄,九师兄拜托我的事还差一步才完成。” 莫晚云却比顾余生更在意他登青萍山的事,“余生,两位师兄交代给你的事,我来帮你完成就行了。” “不,晚云,这件事谁也不能代劳。”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继续向镇妖塔的高层前进。 “余生,你!” 莫晚云急得跺脚。 “这时候,你怎么执拗起来了。” “因为我是斩龙山的传承者,更是背剑人,我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此刻,我相信师尊秦先生一定在某处期待着我登上青萍山,我现在若离开,镇妖塔中的妖兽,会很快肆虐人间……晚云,这世上只有我一个顾余生,可也有千千万万过行走在泥泞路上的小顾余生,倘若我舍弃了过去的自己,就算登上青萍山,也毫无意义。” 顾余生说到这,回头看向莫晚云。 “晚云,那样的我,还是我吗?” 莫晚云娇躯微微一颤,美眸流转,咬唇道:“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现在你选择为天下斩妖,我来帮你。” “不是为天下。” 顾余生嘴角微微一扬。 “我不是那样的圣人,我只是不希望我们拥有美好记忆的地方,被妖族再次践踏。” “余生,我明白。” 莫晚云手握白帝剑,一晃出现在顾余生身侧,与顾余生并行,御空飞入镇妖塔第九层时,顾余生停下脚步,回头道:“晚云,你感受到了吗,上古凶兽的气息,是它在暗中指引所有的妖兽在行动。” “嗯。” 莫晚云点点头,以手拦住顾余生前进的步伐。 面对雾蒙蒙的世界,莫晚云双手掐诀,一道道幽冥状的火焰之球朝前方飞去。 随着火焰之球往前飞,凝目细看的顾余生和莫晚云皆是不由地面色一白,只见火焰之球行径的路上,赫然有万千累累白骨堆积如山,更有无数妖头,人族修行者的头颅被叠堆在一起,一共有九堆。 整整九座京观! 白骨弥漫的煞气,能够影响人的心智,顾余生和莫晚云连忙紧守心神,不被煞气影响心智。 可就在此时,诡异般的啼哭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莫晚云听见婴儿啼哭之声尚未觉得有异常之处,而顾余生听见婴儿啼哭,双手不由地紧捏,额头冷汗渐渐涔出,藏于脑海深处的童年噩梦,在婴儿啼哭声中,成为顾余生的心魔。 “余生!” 莫晚云一把拽住顾余生的手,另外一只手祭出一本圣人之书,天地间最为纯正的浩然之气将顾余生护在其中。 莫晚云神色警惕,一脸难以置信,喃喃自语的说道:“没理由的,下界之地,怎么会囚禁万界十大凶兽之一的九婴!余生,如果真的是九婴的元灵,我们根本不会有任何胜算……” “晚云,你先离开这里。” 顾余生以手抚额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未知的世界。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莫晚云贝齿紧咬道。 “晚云,”顾余生一把抓住莫晚云的手,“我并非是畏惧九婴,而是我从那一声声啼哭中感觉到某种奇特的召唤,也许,我有什么东西落在它的手上,你在我身边太危险了。” “我……” 听见顾余生的话,莫晚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生怕顾余生在善意的撒谎。 “相信我,我很快就会解决,我还要登青萍呢。” 顾余生一把抱住莫晚云,在她耳边低语:“那婴儿啼哭声,就像是母亲的呼唤,我非去不可……” 莫晚云娇躯一颤,这才郑重的点头。 “那你要平安回来啊。” “放心吧。” 顾余生松开莫晚云,暗吸一口气,御剑朝那九座京观飞去,越往前,婴儿啼哭声越来越清晰,煞气也越来越浓,顾余生回头,莫晚云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此刻。 顾余生好像行走在血海尸山,孑然一人,可他的内心,并无太多惧怕。 这一生。 他承父亲之志登青萍。 也还有一个从未说与他人的祈愿——见母亲一面,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尚有离去的背影,而关于母亲,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煞气世界。 一双双深邃的眼睛睁开。 这里再没有拥有肉身能够存活的妖兽,只有一只只强大的妖魂死灵,它们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以妖魂化躯体拦在顾余生的面前。 “死!” 顾余生杀戮剑意释放,无论多么强大的妖魂死灵,皆丧生在他剑下,他的那一枚令牌,在收集这些妖魂死灵精粹后,越发的显得神秘,可顾余生此时却没心思关注这个。 因为在他脑海中,婴儿啼哭的声音,就好像在前方,一步可达! 第618章 寻母慈爱,痛彻心扉! 昏暗的世界,顾余生怀中某种忐忑的心情,一步迈向前,恍惚中,顾余生感觉到自己钻进了一张巨口,伴随着一阵奇特的狂风吸入,他进入到一个奇异的空间! 婴儿啼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心跳声。 心每一次跳动,都好似卡在某个节点,让顾余生异常的不舒服。 顾余生手持青萍剑,大喝一声,锐利的剑芒就要散布四方,可就在此时,一道哼哼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旷的声音回响之际,壁垒墙上泛起阵阵涟漪,一张奇特的面孔逐渐浮现,当顾余生看清那一张面孔时,不由地微微一愣,因为那张面孔,竟是他还是稚童时期的模样。 没等顾余生细看,第二张面孔,第三张面孔一一浮现出来。 一共九张面孔,每一张面孔,都如顾余生一般。 看见这一幕。 顾余生反倒冷静下来,他先是将剑缓缓放下,待那九张面孔凝看他时,手中剑芒从地面绽放,万道剑气将那九张面孔尽数泯灭。 面孔泯灭的瞬间,顾余生只觉心口隐隐作痛。 “滚出来!” 顾余生凌空一斩,强大的剑气,在这处奇异的空间内肆虐。 伴随着阵阵啼哭声,墙壁上露出一张神秘的面容,它形态如龙,偏偏有九个脑袋,八个脑袋皆在沉睡,只有中间的一个苏醒,一只触手从墙壁上伸出来,在顾余生面前晃悠,声音嘶哑道:“那年山下的小虫子,短短二十年长出能耐了,面对曾经的自己也能决然挥剑,可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顾余生将青萍剑竖在身前,左手食指和中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鲜血顺着剑刃滴落。 顾余生猛然间朝着前方的九婴挥出一剑。 睥睨的剑气在九婴面孔上斩出一条剑痕,可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顾余生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强烈。 顾余生痛苦的低下头。 嘀嗒。 一滴晶莹从鼻尖掉落在地上。 桀桀桀! 嘶哑而邪恶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 “顾余生,我知道你的名字,我见证过你的过去,也能预测你的未来,现在知道了吧,你施加给我的痛苦,都会返还在你的身上,是不是觉得心很痛?快要没法呼吸了?” “是。” 低着头的顾余生答应一句。 周围的阴笑声更加放肆起来。 就在此时。 低下头的顾余生再次抬起手,手中青萍剑被灵力包裹,疾射数十丈,深深的刺进壁墙里。 “啊!” 突兀的痛叫声在整个空间回荡,惨叫声中,空间好似胃一样蠕动起来。 一根根粘液触手在胡乱的晃动。 “不可能,你为什么能伤到我,难道你不痛吗!!!没理由,没理由的!!” “痛,当然痛。” “痛彻心扉!!” 顾余生抬起头来,他的眼眸血丝遍布,眼角有泪痕。 刚才滴落地面的,不是汗水,而是泪。 只不过当顾余生昂首挺胸时,绝看不见他的男儿眼泪,有的,只有他捏紧的剑,和暗颤的身体。 “哦?看来这世间的亲情,思念,真的不会岁月销蚀,人类,真是弱小而又有趣。” 上古凶兽元灵九婴被一团光芒包裹,一点点从墙壁走出来,它奇特的掌心中,赫然有两滴血。 一滴。 是顾余生的。 一滴。 是他母亲余锦的。 九婴当着顾余生的面,轻轻的朝着那两滴血一吹,霎时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的七窍七魄随之共鸣,而另外一滴血,则是被一团封印封着,隐约中好似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顾余生看不清那模糊身影的面容。 顾余生嘴唇微颤,一步向前,来自于灵魂的剧痛,让他跌跪在地,血液里的骨肉相连,让顾余生强忍着悲伤,低声呼唤:“母亲,是你吗?” 恍惚中,顾余生看见那模糊的光影中有人影转过来。 顾余生巴巴的看着。 可无情的手,却将那一团光影藏进黑暗。 顾余生骤然抬起头,手一招,青萍剑如水波清脆落如手上。 唰。 一剑横空,跨越了短距离的空间,抵在九婴元灵的眉心处。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九婴的声音:“杀了我,你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你母亲了。” 顾余生的手一颤。 眼中泛起希冀之芒,他的内心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可是又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无法保持理智。 “看来唤你来是对的。” 上古凶兽九婴的声音充满得意。 “生而为母,为子而刚,生而为子,见母而懦。人类,你我之间不妨做个交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帮你达成心愿,怎么样,我是不是够仁慈?” “你要我做什么?” “让我脱身。” 九婴重新显出真身,只见他的另外八颗头颅上,赫然有几个玄妙的古篆大字,每一个字都拥有极为强大的封印之力,顾余生虽然不认识那八个古篆大字,却从封印之力中感受到熟悉的力量,赫然与人皇剑的气息有几分相仿。 “阁下如此强大,难道还冲不出镇妖塔?” “哼,区区镇妖塔岂能困住我?镇妖塔中的妖魂死灵只是我用来恢复力量的虫子罢了。” 九婴冷笑一声,随即恼怒无比。 “你以为这座山峰拥有的神秘界压之力是与生俱来的?都是为了镇压我等!” 九婴的声音在空间回响。 顾余生心中震惊,却极力的保持平静:“除了阁下,青萍山还镇压了别的东西?” “镇压的东西很多了,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这座镇妖塔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条上古大蛇,吞噬千年,说不定早已成为恶龙。”九婴一晃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你上青萍山最高处,将山顶的封印之符炼化,我就可以出来了,到时候,我会让你见到你母亲,若是你办不到,我会将整个人族的生魂炼化,用来恢复力量!” 轰! 随着一阵狂风吹来,顾余生从奇异的世界重新回到镇妖塔。 顾余生正四下打量,忽然感觉到一股危机从头顶传来,下意识的抬头,赫然有一条盘蛇盘踞正吐着信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修蛇! 顾余生忘记了呼吸。 这条盘蛇,赫然也是十大凶兽之一的修蛇,它已化爪,只差一鳞半爪就能化作上古真龙! 第619章 生死一念,悟出空间神通! 嘶! 修蛇吐信,一口翠绿的毒瘴朝顾余生喷来。 顾余生不敢硬接,身影一晃,轻易避开。 刚刚稳住身形,就见一只暗黑之爪从他头顶罩下。 顾余生兀然一惊,浑身剑气爆发,剑气中有无形罡雷滋滋作响,修蛇之魂被罡雷击中,竟若无其事,只见修蛇元灵凌空盘旋,朝顾余生的腰间缠来。 顾余生手一掐诀,施展出儒家的秘术‘杯弓蛇影’,与修蛇一般模样,趁着修蛇疑惑之际,腾挪至数十丈开外。 刚停下来的顾余生,眉头不由地一皱,因为他体内的血液再一次莫名的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 顾余生一连斩出九剑,九朵青莲绽开,剑气惊人。 但顾余生却借机一晃,施展逍遥游一瞬遁至百丈开外。 离修蛇稍远一些,顾余生体内躁动的血液才重新平复下来。 顾余生暗中以神识探查自身,那藏在血液深处的神秘力量,再一次悸动。 就在顾余生暗思之际,一道鬼魅的剑气从裂隙中透过来,其出剑时机巧妙,一股沛然的仙灵之气凝聚出锐不可当的剑气,从身后直指顾余生的心脏。 顾余生的瞳孔陡然放大,他来不及眨眼,甚至连体内的灵力都来不及释放为剑盾。 生死一念之间,顾余生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周围,出现微不可察的涟漪波动。 嗤!! 锐利的剑气好似扎进了顾余生的身体。 手握晋仙剑的万剑一嘴角露出一抹阴险得意的笑容,随后缓缓开口:“本来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击败你,可你的剑已经让我内心有几分动摇,有人也要你死,我不得不这么做,顾余生,你不该毁掉那一座剑碑!” “是吗?” 顾余生的声音冰冷传来。 只见晋仙剑刺没的地方,仿佛如琉璃碎裂一般,泛起诡异的空间波纹。 “什么?!” 万剑一眼睛瞪大,嗖的一下身影后退数十步,他凝望着抽回的晋仙剑,明明那一剑有刺中,为什么剑上一点血渍都没有。 待他再次凝看时,刚才的异象已经消失,而顾余生的身影已不在原地。 “嗯?” 万剑一脸色骤然一变,仓促间他挥动手中晋仙剑,朝身后斩去。 铮! 晋仙剑斩碎一道身影,有鲜血溢出。 万剑一悬着的心,再一次放下,可就当他心神稍有放松之时,才发现被斩碎的身影化作一团墨汁。 一股极为森寒的杀意出现。 万剑一下意识的向一旁闪去。 身影腾挪之间,左手被一道剑气斩断,与身体分离。 隐约间,他只看见顾余生的身影一闪而出,又一闪而逝。 攻守移换,只在瞬息之间,万剑一神色骇然,他的神识甚至跟不上顾余生出现与消失的速度。 他右手握剑,以拇指和小指掐诀,一块剑碑从天而降,将他护在其中。 几乎就在这一切完成的一瞬。 青萍剑化作万道剑芒倾泻而下。 剑碑上有玄妙的符文流转,将这些剑芒尽数抵挡,万剑一这才得以缓过一口气,侧看一眼被斩断的手臂,猛的一咬牙,嘴里念念有词,一阵凶唳之气席卷,却是那一只修蛇腾空而来,万剑一眼中露出一抹决断,从嘴里吐出一张古老的契卷,契卷上有古老的文字流转! 修蛇长啸一声,竟是不甘地屈服在万剑一的面前。 万剑一眼疾手快,挥动晋仙剑将上古凶兽修蛇的鳞爪切斩下来,毫不犹豫的往左肩上一放。 呲呲呲。 伴随着血液相融的声音。 万剑一也面容扭曲的痛叫起来,他身上的气息随之变化,双眼布满血丝,衣服鼓胀,被暴戾的气息撑开,露出他身体的本来面目:只见他的左手臂变成修蛇之爪,他的双脚,自膝盖以下,更是遍布着玄黑色的鳞片,似乎也是由玄龙重新续接而成。 此时的万剑一,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但他的气息,却在急剧的暴涨着! “杀了他!” 万剑一对修蛇下达命令。 修蛇的肉身乃是由镇妖塔内的万妖躯体凝练而成,被万剑一斩去一爪,正无比的愤怒,可它却无法抵御万剑一祭出来的那一卷古老契书,怒吼一声,以强大的元魂夺取镇妖塔内的血气,重新凝练出一爪。 森森! 修蛇挥动利爪,两团风暴瞬间形成,如云卷漩涡,雷霆声声,朝顾余生袭去。 顾余生以青萍剑挥斩数剑,朵朵青莲被风暴搅碎,上古凶兽驭天地自然之威当真是无比恐怖。 顾余生眉头一皱,左手掐诀,随手即布下天象大阵,数十把青萍剑影从天而将,将修蛇暂困其中。 也就在顾余生布阵之时,万剑一重新续接了手臂,他披散着头发,整个人散发出凶唳之气,他的右手也因为受到上古凶兽力量的侵蚀而变成爪状,紧紧握住手中晋仙剑。 面对踏步而来的顾余生,冷笑道:“顾余生,你以为你斩尽天下妖,就会得到世人的认可?太天真了,你所做的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想要登青萍山,我偏不让你去,我要你带着无尽的遗憾死在我手上!” 顾余生神色平静,缓缓抬起手中青萍剑。 这一瞬,青萍剑没有散发出任何剑意和剑气,它看起来平平无奇。 可随着顾余生一步平踏而出。 万剑一骤然听见被他召唤出来的剑碑碎裂的声音。 尚未明白怎么回事。 顾余生已至身前。 万剑一瞳孔一缩,紧握的晋仙剑仙灵之气迸发,他想要施展玄妙的剑术,却惊诧的发现,眼前的空间如波纹般变得厚重,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他就被困在这个看不见的世界里。 可顾余生的剑,却能够穿透这个世界。 剑很慢。 慢到万剑一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的剑刺进了他的心脏。 凝固的空间陡然恢复正常。 力量与生命被剥离抽走的空虚之感涌上心头。 万剑一张嘴想要说话,上涌的鲜血却堵住了他的喉咙。 平静的顾余生诡异般扬起嘴角,他身上的散发出的杀戮剑意,让他再也握不住那一把晋仙剑。 “遗憾的人该是你。” 顾余生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在万剑一的耳畔响起。 “要不是你突然偷袭,我也不会在生死之间领悟出空间神通来……阁下剑仙之名,我夺走了。” 第620章 奇虫惊兽,莫凭栏又犯病了 “空间神通?怎么可能!” 万剑一眼睛瞪大,还想要反抗,可他的身体,却被奇特的的力量瓦解,一点点的碎裂开来,没有任何血渍留下,即便是他那被改造过的双腿和手臂,也仅仅是支撑了数息,就被空间吞没。 万剑一也是果决之人,他的眉心泛起阵阵灵光,就要舍去肉身以元婴之躯逃出来。 顾余生没有阻止,任由万剑一的元婴从肉身飞遁而出,万剑一元婴遁出,不忘回头看一眼正在瓦解的肉身,随手一摄,将所有的身家储物袋捏在手上。 顾余生抬起手,在万剑一震惊的目光中,将那储物袋夺在手上,而万剑一却丝毫没有办法阻止,因为他觉察到,这一片空间,都被顾余生掌控了。 “领域!” 万剑一元婴化作一把灵魂之剑,打破天地间的绝大多数规则,能够以更快的速度逃走,可是,灵魂之剑,微微明亮片刻,就重新被禁锢在原地。 “不可能的!” 万剑一再次掐诀。 可还是无法逃脱这一片空间。 而顾余生抬起手,没有任何怜悯,一道杀戮剑气穿透万剑一的元婴。 伴随着一声惨叫。 万剑一元婴已碎,只剩下一点残留的魂力。 “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 顾余生声音冰冷。 腰间灵葫芦明亮,万剑一的灵魂被丢进另外一个空间。 残魂之躯的万剑一看见灵狐里的洞天,再一次被震撼到,他刚想要从顾余生这里祈求一点求生的可能,却猛然间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气息在逼近,凝目看去,一只金灿灿的甲虫慢悠悠的飞来。 万剑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惊叫起来:“噬魂之虫,顾余生,你竟然饲养此虫,你不得好……啊!” 伴随着阵阵诡异的咀嚼声,万剑一的气息衰弱了下去。 吞噬完万剑一灵魂的金甲虫,忽然身形一变,金色的翅膀下方,又长出一条紫色的纹路来。 它的气息陡然攀升,嘴里发出低鸣之声,这低鸣之声,好似能穿透灵葫芦自成的世界! 看见这一幕的顾余生不由地眉头一皱。 灵葫芦里的洞天,竟然承受不住,它的一丝气息泄露出仙葫芦。 “看来只能将它移到清源洞天或者斩龙山了。” 顾余生正思忖间,原本被他短暂囚禁于阵内的上古凶兽修蛇,却突然爆发出比刚才强大数十倍的力量,天象剑阵哀鸣一声,漫天剑气溃散。 “不愧是上古十大凶兽,仅仅是元魂之力,就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召回青萍剑,做好与修蛇大战的准备,方才万剑一偷袭,让他在紧急关头领悟出空间领域,虽然只有一丝丝,但是顾余生用来对付修蛇,已经有相当大的把握。 然而顾余生没有想到的是,修蛇强行冲破天象剑阵之后,庞大的身躯陡然急剧缩小,化作一条还不如蟒蛇大的长蛇,它回头看一眼顾余生,眼眸中露出浓浓的恐惧,张嘴一喷,漫天毒液泼洒,竟是朝镇妖塔的外面遁去。 就在修蛇掏出镇妖塔的一瞬,天空有一道神奇的力量显现,化作一把神威之剑。 咔嚓! 伴随着万千闪电垂落。 那一把神威之剑将修蛇斩成数十段。 修蛇惨叫一声,它的气息瞬间衰弱数十倍,只勉强保住性命,可它却像是逃过一劫般,遁入青萍山的深渊不见了踪影。 而随着修蛇的离开。 镇妖塔内暴走的万千妖魂,也好似没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它们的杀戮气息在消退,力量也在消退。 “疾!” 顾余生凌空一点。 青萍剑绽放出堂皇的剑芒,霎时间将数十万妖魂吞没。 这一幕,让在青云门的修行者尽皆看在眼力,顾余生的挥剑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他们的脑海中。 “余生!” 莫晚云一跃而来,出现在顾余生身边,无比欣喜。 两人还没来得及寒暄,一道身影从镇妖塔内飞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正是莫凭栏。 “顾兄,老子就知道是你!” 莫凭栏一晃出现在顾余生面前,也不管莫晚云此时是什么心情,他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正在狩猎一只高阶猛犸,它的角极为稀有,可以用来布阵,炼符,被你一剑给嘎了!” “猛犸角?” “是啊!” “你应该知道它有多珍贵。” 顾余生掌心一翻,一只猛犸角犹自有风漩缠绕,顾余生看也不看,朝莫凭栏丢去。 “瞎嚎什么?” “嗯?”莫凭栏接过猛犸的角看了一眼,摇头道:“这特么就不是我刚刚狩猎的那一头猛犸角。” “我知道。” 顾余生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数十只猛犸角朝莫凭栏飞去。 “你……” 莫凭栏眼睛瞪大,似有千言万语。 “闭嘴。” 顾余生一脸嫌弃。 “我行走大荒的时候遇见角犸一族,斩杀了很多,宝瓶顺手取了这些来,拿着快滚!” “好嘞!” 莫凭栏如获至宝,乖乖的离开,可走了没多远,差点哭出了声。 “早知道,我就该跟你去大荒一趟的。” 莫凭栏去而复返。 “大荒是不是遍地是宝啊?” “差不多吧。”顾余生想了想,“十六州的很多药材,在大荒遍地都是。” 莫凭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期待:“那你都采了没有?” 顾余生摇头道:“我只是个过客,没那时间浪费。” “你!!” 莫凭栏气得差点吐血,他转而看向莫晚云。 “妹妹,顾余生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莫晚云认真点头。 莫凭栏听后,双手抱着脑袋,凭空跺脚。 懊悔无比,可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指着顾余生,吼道:“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莫兄,别这样。” “别叫劳资!”莫凭栏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亏我还担心你去大荒后一命呜呼了,我特么听说你要登青萍,万里迢迢的来给你捧场,你入大荒空手回,比杀了我还难受啊!” “行了,大舅哥。” 顾余生摇了摇头。 “我虽然没摘,可一路上宝瓶收集了不少,都被她藏书箱里了,有空你去找她讨要就是。” 顾余生看一眼莫晚云,又抬头看了看青萍山。 千言万语皆在这一眼里。 莫晚云点点头。 顾余生手一掐诀,御空而起,朝青萍山方向遁去。 第621章 青萍风起,扶摇而上! “溜了?等等我!” 无比爱财的莫凭栏还欲对顾余生发泄满腔怒火,见顾余生已往青萍山上方遁去,再次跺脚。 “顾余生,你给我说清楚些,别想逃!” 莫凭栏脚下风起,朝顾余生身后追去。 莫晚云打量着莫凭栏向上的身影,她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古怪,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出现剑灵白雪的声音:“你这位大哥是什么路子?” 莫晚云回应道:“自是我莫家人。”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一点也不简单?这么多人登青萍山都写在脸上,而他却就这么随意的跟随在顾余生身后,如此热闹的场面,你不想凑一凑?” 莫晚云摇头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对我而言,余生就是我心中的那一座山,助他登上青萍,是我最大的心愿,走吧,随我入十八山,看看大梵天的僧人究竟在谋些什么……” 白雪嘀咕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历尽千辛万苦才成为夫子的学生,何必趟这趟浑水,据我所知,即便当年夫子,在踏入那一片净土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若是彻底得罪了他们。” “你错了,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夫子去净土后做了什么,我身为夫子的学生,更是要这么做。” 莫晚云身影如虹,悄然朝青云镇方向遁去。 …… “顾余生,你等等我!” 青萍凌霄峰之巅,莫凭栏紧跟在顾余生身后。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穿着圣院儒袍的莫凭栏,神色有些古怪。 “莫兄,你终于想明白了?” “啥意思,我不懂。” 莫凭栏追上顾余生,又抬头看一眼前方,催促道:“搞快点,第一个登上青萍的人和第二个登上青萍的人,千差万别,是道与非道的距离,我都替你着急。” 顾余生哂然道:“原来那些口中说着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人,心中压根不相信命运这件事,莫兄先行,我去去就来。” 顾余生暗中催动那一块令牌,向前一踏,立即出现在青萍山文圣院。 文圣院前。 穿着一身卦服的万千象早已等候多时,陪在万千象身边的,还有那一只雪猿。 “九师兄。” 顾余生拱手作揖,立即将那一块令牌递过去。 “幸不辱命。” 万千象接过令牌,暗中探查,眼中暗藏的担忧尽消,他朝顾余生郑重还了一礼。 “镇妖塔出现变故,小师弟还能收集足够的妖魂精粹,小师叔选择你成为斩龙山传承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万千象将令牌收起,刚欲迈步,又想起什么,掌心一翻,将他仅剩的五枚卜卦铜钱摘下一枚,递到顾余生手上。 “小师弟,你登青萍,诸位师兄师姐都在暗中为你加油,希望你成功,千言万语,不尽言抒,人生在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且随风扶摇去吧!”万千象袖口一卷,送顾余生一阵清风。 霎那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神魂一轻,随风而上。 “唧咕唧咕!” 雪猿的声音出现在顾余生耳畔。 顾余生侧目一看,只见雪猿不知何时落在他的肩头,变成一只迷里小雪猿。 “雪猿,我有东西要给你。” 顾余生将那一枚老雪猿给的能量光球取出来,递给肩膀上的雪猿。 雪猿抓住能量光球,它的眼眸中露出些许悲伤,片刻后,将能量光球吞入腹中,顷刻间,雪猿的眉眼间,闭着的第三只眼一点点睁开,一道荒古的气息弥漫开来。 顾余生心中一惊,连忙将雪猿收进灵葫芦里。 顾余生暗留一缕神识探查,雪猿进入灵葫世界的瞬间,原本金甲虫留下的凶戾气,被它吸入鼻子。 轰轰轰! 雪猿呼吸声如惊雷。 周身有雪茧缠绕,进入深度沉睡。 “难道雪猿能克制噬魂金甲虫?” 顾余生心中浮现出古怪的念头。 但他随即将杂念抛在脑后。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一个藏了多年的执念。 登青萍。 万千象的那一股清风,送顾余生至云峦起伏的青萍山腰,往上再遁一段,顾余生只觉天地间一股奇力涌现,再无法御空飞行,只能落在往上的山崖峭路上。 背后的剑匣吱吱吱作响,铮铮剑啸在鼓励着顾余生前行。 上青萍山的道很多,山群也极为庞大。 试图攀登青萍山的人很多。 云雾缭绕间,顾余生能看见一道道身影在山林峭道上前行,速度并不慢。 这些修行者,顾余生绝大多数都不认识。 而他们也并不属于某个宗门和势力。 都是散修或是苦修的隐者! 见到这一幕,顾余生不由地心生感慨: 天下隐者何其多! 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 看见那一道道人影,顾余生的内心也变得澎湃起来,流转在体内的血液渐渐沸腾。 人生在世,有人争朝夕,有人争万年,有人觅道长生。 无论哪一种,皆拥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是世间难得的品质。 尔虞我诈是世事的混浊,以慧眼堪破世间的迷雾,奋勇向上,才是真正的人生。 生命的意义。 正在于此! “一山更比一山高。”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心胸豁然开朗,向往青萍山巅临崖处,更想要见微知着,窥看天外的世界。 那一把藏在心中的钥匙,逃离樊笼的秘密,一直都藏在心间。 顾余生的心中。 已有更高的山要去登,有更广袤的世界想要去看看! 青萍在脚下。 呼! 忽然间,青萍风起。 如同当年入青云门的那一缕好风。 那一年,他没乘风而上。 如今。 风自山下来。 席卷着顾余生心中的执念。 飘然腾空而起! 青山翠林脚下过,顾余生敞怀昂扬,掠过道道人影! 那年错过的青萍风。 在桃花盛开的时候,送顾余生飘摇而上。 恍惚间。 云已在脚下。 唯有青云门的镇妖碑,犹自矗立在云海之中! 它是一把剑。 而今。 顾余生凌空在上。 将那一把剑看得更加清晰! 当风渐渐减弱。 顾余生侧过身, 啾啾仙鹤鸣。 乘鹤之人。 竟是蓬莱的东阳道人! 第622章 世人曾低头看我,而今试剑青萍山! 东阳道人立于仙鹤上,侧看顾余生一眼,捻须感慨道:“贫道海外练身三百载,如鹤如形才敢上岸,未曾想今日仙鹤徘徊不前,尚不如人间的一缕风,须臾间已将小友送至身前,实令贫道羡慕不已。”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依旧被迷雾遮挡的青萍山,缓下脚步,步步向上,对骑乘仙鹤的东阳道人拱了拱手,“道长谬赞,运气而已。” “在贫道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许是顾余生这般有礼的缘故,东阳道人从舍仙鹤而落地,与顾余生并行登山,左手暗扣诀,引气在双足,脚踏阴阳,自成引上玄妙道法,行了片刻,东阳道人速度稍慢,但依旧气定神闲。 “顾道友曾困于青萍,至敬亭山终摆脱困境,如今步步向上,每前进一步,都会向好一步,那年令师秦酒赶赴青萍,为我蓬莱三位道长所阻,顾道友在仙葫州剑冢斩杀我蓬莱真人,长老,弟子百人,按理说应是因果循环。 只是贫道毕竟深居蓬莱空岛,受圣地恩惠颇多,多少还是要护住蓬莱的脸面。” 顾余生闻言,眉头微皱。 “道长欲与我试剑?” 东阳道长不置可否。 他每前进一步,都会在路上留下深深的脚痕,“叫你一声道友,因为你是斩龙山的传承者,贫道不能再以年龄而与你论辈分,况且贫道从师侄口中得知,当年的道门背剑图就在你这里,贫道自是想讨要回来。” 东阳道长背后的长庚剑随着气机牵引,呈现淡蓝色的阴阳八卦图。 似有出鞘之意。 “顾道友,贫道的意思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顾余生掌心一翻,那一幅背剑图卷被顾余生拿了出来。 东阳道长看见背剑图的刹那,气息明显乱了一下,足下的印痕裂开了千年厚重的尘土! “以道长的名望,即便直接开口想要观剑图,在下也会给,只是……我顾余生虽然年少身微,却也不喜被人胁迫,这背剑图曾是黄龙所授,即当物归原主吧。” 顾余生松开手,背剑图随风而飘。 东阳道长一开始十分淡然。 他不认为那是真正的背剑图,那可是蕴藏着道宗无数剑典的传承之物。 可是,当背剑图化作一道流光剑影散布天空,无数剑影中有星辰闪烁时。 东阳道长的神色陡然一变。 “背剑图!” 他瞳孔一缩,奋力抬起手,想要将那一幅背剑图夺回来,可青萍山神秘的力量压在身上,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道宗无数传承的剑典如流星般划破天际。 每一颗流星,都是一部道宗剑典。 若世人窥星,自会从中领悟出真正的修行大道来。 方才无比淡然的东阳道长好似道心破碎,挥动袖子,仰天呵呵笑起来。 东阳道长目光重新落在顾余生身上,却发现在这顷刻间,顾余生已超过他半个身子。 “为何如此,莫非你以为贫道出不起价吗?以蓬莱圣地之名,难道换不回背剑图?世人何其愚蠢,他们也配窥大道?” 顾余生哂然道:“蓬莱圣地之名,我自是知晓的,昔日我在青云门时,青云门弟子为争入圣地的名额,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算计而殒命,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带着不甘而梦碎,其实那时的我,如同井底之蛙,蓬莱圣地之名,于我而言也如同照向世间的光,在我心中奉如神明。” “那又是为什么!” 东阳道长背后的长庚剑阴阳图案越来越盛! “难道你入了圣院,就不把三大圣地放在眼里了?顾余生,你太小看三大圣地了,你刚刚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 “道长,我不这么认为。” 顾余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东阳道长,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冷漠。 “自我入修行那天起,我的世界,天,遥不可及,山,高不可攀,而我遇见的修行者,不计其数,他们当中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如道长你一样,高高在上,好似我顾余生天生要低你们一等,就该被你们踩在脚下! 这么多年,我以为世人看我的目光会有所改观,道长的眼神告诉我,似你们这样的强者,从来都不会正眼看我,既然如此,背剑图这种传承之物,纵是世间凡人得见,道长又能如何?我心中的道,可不似你这般狭隘。” “好!” 东阳道长手指一动,长庚剑落在手上。 “那贫道便在这青萍山讨教你所谓的道!” 铮! 东阳道长持剑朝顾余生攻来,长庚剑只有剑意而无剑气。 因为在登山之际,即便是东阳道长这样的世间强者,也无任何外力再可以借,只能与顾余生磋剑试高低! 而这。 也正是顾余生想要的。 一心向剑道的顾余生,面对东阳道长这样的剑仙,没有不出剑的理由! 青萍剑出匣。 一剑而激。 两把剑的剑尖触碰,形成某种对抗吸引之势,皆无灵气倾注在剑。 东阳道长玄剑在身前,开口道:“记住,这是天意,只有在这青萍山上,你才能获得与贫道公平竞剑的机会,既然你得到背剑图,那至少让贫道看看你从背剑图中领悟到了怎样的剑道。” “如你所愿!” 顾余生轻挑青萍剑,一道沛然剑意如星斗直冲苍穹,方才暗淡下去的星芒重新凝聚,一幅巨大的阴阳剑图出现在青萍苍穹深处。 如此惊人的异象,自是引起无数登山人的注意。 他们抬头看天空,虽然看不见青萍之巅,却能看阴阳剑图。 天空如图,日月星斗皆在其中。 交锋的东阳道长和顾余生两人的剑相投影,落在世人的眼中。 “什么!” 石龟驮着的道宫上,蓬莱圣地的数百弟子一个个面露惊异,一脸难以置信,他们心中的蓬莱剑仙,半生未出剑与人争高低,未曾想今日出剑,却是未登顶青萍山巅之时! 而试剑的对手。 不是灵阁公布的另外四位剑仙。 而是近几年才声名鹊起的顾余生。 圣院书山的十五先生! 落尘峰。 青云门的百余名弟子抬头仰望,他们自是看见了东阳道长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是,对于青云门弟子而言,他们更加在意的是那一张与他们一般风华正茂的面容。 顾余生。 曾与他们一起入青云门的年轻人。 如今。 他们即便抬头仰望。 也是无法触及的高度! 竹青,萧木清立于青云门弟子之前,凝观天空,默然无声,隐约间有莫名的期待。 第623章 我有一剑,可斩天伏龙诛魔! 戍守营内,韩文正抬头凝望天空的星辰,他在看天空出现的剑图,也在思考别的东西。 “韩兄。” 苏守拙阔步出现在韩文身边,抬头观青萍山,神色复杂。 “顾兄都可以和剑仙试剑了,可我却连登青萍山的勇气都没有。” “每个人要走的路不一样。”韩文神色淡然,“其实这一天,我也期待很久了,我相信十五先生会赢得这一场试剑。” “顾兄的向剑之心,我自是相信的,可是对方是圣地剑仙,就算对方无法用境界压制,可苦修数百年的积累,终究不是白练的……”苏守拙眉头紧锁,“顾兄千好万好,就是很多事过于执着,此时登青萍,耽搁片刻,只怕是成全了他人。” 韩文不答。 就在此时,天空的剑图越来越明亮,赫然形成一幅巨大的太极阴阳图案,这太极阴阳图案,乃是由顾余生和东阳道长的剑意凝聚而成,法显天地,契合凝生,天象惊人,只怕整个青萍州的修行者都能看见。 此时。 青云镇,穿着一身儒袍的方秋凉双手负背,整个人立于道观前,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隐约间有某种期待,可又有一些遗憾。 片刻后,方秋凉转身走进破旧的道观,朝着那一尊古老的石像拜了拜。 就在此时。 那一尊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的石像轰隆隆震动,一幅比天空更加玄妙的太极八卦图案缓缓升起,随着八卦图案的旋转,悄然间化作神秘的力量飘向青萍山。 向来平和的方秋凉,此时也有些患得患失。 “小子,我可将道宗万年的气运都压在你身上了,若你失败,真是天要亡道宗了。” 方秋凉跨出道观的门槛,抬头凝看天空,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一点点的屈合,似在暗数着什么。 “十四。” “十五。” “十六。” 方秋凉数到十六的时候,眼中逐渐明亮起来,他以右手向前,五指旋转,青萍山巅,顾余生和东阳道长的斗剑景象投影在掌心世界,无比清晰。 铮铮铮铮! 顾余生和东阳道长斗剑,如江湖剑客那样,只有剑招,剑意,没有剑气,但剑势,剑心和剑胆,皆为人所具。 两人的剑术极为相似。 这倒并非是东阳道人和顾余生修行的剑道剑典相同,而是两人皆以平生所感悟的剑道凝聚出基础剑招。 道门有十三式玄剑剑式。 在此基础上,有道宗长老衍出来十四式,为两仪之变。 而东阳道长在两仪之上,衍化出四象之变,阴阳之变。 道门十五式! 可东阳道长的剑道,远非如此。 他是剑仙。 观沧海而得十六式! 从第十五式开始,顾余生和东阳道长的剑道出现明显的区别,东阳道长的剑意如沧海,如江河汇聚,而顾余生的十五式,十六式,都是在青萍山生死极限之时领悟出来的,尤其是十五式,是他当初在青萍山深处初遇小夫子时,与小夫子一剑激碰而明悟。 正是这一式剑招,才让顾余生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 二者剑意触及,如沧海惊游龙! 东阳道长剑招一变,十六式,剑起苍龙,以大海成势而凝一条比顾余生剑意中更强的龙! 然而。 顾余生也剑招也随之一变。 十六式。 意为伏龙!! 吭! 青萍剑上,龙纹骤然明亮。 东阳道长刚刚凝聚的沧海神龙剑意被顾余生的剑意所吞噬。 形势急转而下。 东阳道长面色微变,忍不住看向顾余生,喝道:“万龙朝圣之时,人间启智而七界稳固,你如此年轻,不敬天地,心中无圣人,更藏伏龙之志,岂能不为神所弃,剑由心生,你若现在弃剑,一切还来得及,倘若剑道已成,则必为神龙所不容!” “剑就是剑!” 顾余生冷笑一声。 “剑可斩天,剑可诛魔,剑可断沧海,剑也可以伏龙,心之所想,即为剑!” 顾余生说完,招式陡然变得古怪,剑意之中,赫然充斥着无尽的凶唳,仿佛大荒之中的万妖苏醒。 十七剑! 顾余生自数百妖剑剑典中获得! 剑引万妖万象,凝聚出的剑意让东阳道人须髯拂动,他自以双手旋剑,在身前凝聚出新的剑招,这一式剑招,如凌虚剑来,万仙齐至! 顾余生的十七剑招,在这一式剑意上立即处于下风。 东阳道长左手掐诀,十分傲然的说道:“小子,若在山下争剑,你便是再练百年也未必能有机会见到这一剑,你的心非正道,岂能领悟真正的剑道?认输让路吧,背剑图中的剑道传承,贫道拿走了!” 东阳道长的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笑容,他迈开步子,只见他脚下的脚印与顾余生的脚印,完美的契合成太极图案,道分阴阳,又合道一体,东阳道长在试剑之时,暗中在地上布下道宗最为神秘的‘太极合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类似于佛宗辩佛,胜者夺其所有,败者服于胜者,自也包括夺其佛心,道法。” 当年在圣院书山夫子栽的菩提树下,顾余生与苍心猿辨佛,夺走了苍心猿的一切。 如今。 东阳道长也用同样的法子,暗中阴了顾余生一手。 其实这并不奇怪,东阳道长在海上悟道三百年,岂会在青萍山这样的位置就无法释放自身的灵力,所有的一切,都为了这一刻。 东阳道长再迈一步,兀然间看向前方某处,淡淡的说道:“方师兄,道宗的基业你可不能这么草率的交给一个年轻人,你对我避而不见,如今我们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实在令人遗憾。” 嗡嗡嗡! 一幅玄妙的太极图案被东阳道长给显现出来,前方出现的镜面漩涡之中,隐约可见方秋凉的身影。 方秋凉依旧站在那被顾余生修复的道观面前。 他的眼睛,透过极为遥远的距离,平静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扬起手中剑,缓缓道:“道宗传承什么的,我不感兴趣,但是道长的手段,实在让我很不喜欢,我刚才说过了,我的剑,可以斩天,自然也可以斩仙,万仙齐至又如何,我一剑自斩之!” 第624章 十境难撼青云,抬头见山巅!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骤然间泛起一股堂皇剑意,仿佛间,他与剑融为一体。 一剑向前挥出。 万仙尽灭! 东阳道长在海上领悟三百年的剑招剑意,就这般被顾余生轻易破了! “什么!” 东阳道长瞳孔一缩,先是一脸难以置信,随即猛然间想到可怕的后果,他双手掐诀,与顾余生相连的太极图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 ! 就在此时,方秋凉的声音飘然传来:“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兄,就是认可自己道宗弟子的身份,自己做的决断,就不要后悔。” 原本要分裂的太极图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合为一体。 “你!” 东阳道长见无法解除太极合道,深吸一口气,左手往心口一点。 咕咚! 东阳道长的心跳声如鼓,身体内,澎湃的阴阳之力逐渐涌现出来。 “你不愧为秦酒的弟子,也不愧为斩龙山的传承者,以你的剑道造诣,也当得起剑仙之名,不过很可惜,贫道在境界上的造诣,恐怕你再过一百年也赶不上。” 嗤! 长庚剑上灵力波动。 赋予了灵力的道宗传承之剑,不再是一开始比试剑招时的样子。 东阳道长的脚下阴阳图逐渐扩大,趋于完整,更有一座道宫缓缓浮现。 紧接着,有一尊石龟法相从阴阳图中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唉,师弟,你到底还是进入到十境了。” 十境。 小玄界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代表着东阳道长是这方世界的少数绝对强者。 可方秋凉的语气中,却带着某种遗憾。 “不错,大道有缺又如何!”东阳道长以气机锁定顾余生,面对方秋凉,方秋凉却好似情绪失控,变得极为暴躁。“三百年修行,一百年观沧海,我悟到了更好的。” 呜呜呜! 随着石龟法相凝实,东阳道长身上的气息还在攀升,他以绝对碾压的境界来欺负顾余生! 铮铮铮! 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在低声震颤,它感受到主人不屈的意志。 它还能战。 咯咯咯! 顾余生全身骨骼在响,他的身体外,一间古老的道观之影显在云仙雾绕的青萍山,好似道宗原本就应该在这样的山林之中。 任由东阳道长的气势如何攀升,顾余生亦能不败。 东阳道长心不在杀,是要夺走顾余生的道。 展现在天空中的阴阳太极图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紧握着青萍剑,虽然有道观之影护住,可他依旧感觉到呼吸不畅。 境界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尤其是还在青萍山这么高的地方,无形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嗯? 就在此时,顾余生兀然间惊醒,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之色:青萍山那一道无形的力量,似乎消失了,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登顶了?! 顾余生心中大惊。 心向山巅,脚下风起。 嗖! 顾余生的身影,凭空高三丈! 蹑如青云。 轰! 几乎就在顾余生踱步而起之时,正准备夺取大道的东阳道长,身体仿佛遭受山岳镇压,体内如山石坍塌。 噗! 东阳道长口吐鲜血。 身体兀然一矮,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以手中长庚剑插地,才勉强撑起上半身,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嘴角溢血,身上的道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袭压的如波澜起伏。 东阳道长面色如紫,猛然间吸一口气,被他放飞的那一只仙鹤盘亘飞来,还没靠近东阳道长,噗的一声化作一团血雾,羽毛从空坠落。 “呃啊啊啊!” 东阳道长长啸一声,他的另外一只手撑在地面,掌心有道家阴阳之力弥漫成一个复杂的太极图。 即便如此。 他的身体也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呈现一个一丈多深的巨坑! 呲啦! 忽然间。 天地一道惊雷滚落,轰击在巨坑里。 待惊雷散去,东阳道长掌心的阴阳图案消散。 以手撑着的长庚剑,只有剑柄还留在外面,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十境修为完全散发出来,强大的灵压甚至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轰隆隆! 下一道雷威渐成。 蹑云在高的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一个巨坑,又看了看天空,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 这。 难道就是青萍山真正的可怕之处吗? 可是。 东阳道人为何会突然遭受天罚? “为什么!!!”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东阳道长手中的长庚剑自毁,替他再次挡下这一道雷劫。 东阳道人抬起眼皮,凝望着天空与青萍山,他的脸上布满泥垢。 咬牙片刻,却是不甘的闭上眼:“师兄,救我……” “师弟,太晚了,误入歧途的人是你啊,这世间,哪有什么捷径大道?”方秋凉一声叹息,“倘若有,我又何必困在这里百年?” “不!!师兄,这不可能的。”东阳道人抬头看天空,“我已经是剑仙,我已经超过了道宗无数强者,我在蓬莱见海观天,难道还爬不上这区区青萍?” 悬于前方的漩涡消散,方秋凉的身影逐渐淡去。 东阳道长以双手撑着大地,想要重新站起来,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可以悬浮在空中的顾余生,伸出沉重的手指指着顾余生。 “为什么……你可以……” 轰隆! 一声巨响。 东阳道长身下的巨坑裂开,一道深渊裂隙出现,须臾之间将他身影吞没! 深渊裂隙出现数息后,又诡异般的消失。 这一幕,被顾余生看在眼里,他的后背不由地阵阵发寒。 东阳道长,作为小玄界的强者,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抬头看向巍峨的青萍山。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怕吗? 顾余生扪心自问。 也许。 可是。 他不会下山。 这是他早就下定的决心。 “起!” 顾余生凝空一指,即便天空的雷劫尚未散去。 顾余生亦无悔。 他的身体蹑云而上,悬崖峭壁,千林万仞尽皆在脑海中迅速后退,变得模糊!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陡然一白,身体好似莫名的撞进了一个古怪的结界! 风停了。 世界也安静了。 巍峨的青萍山还在眼前。 与以往不同的是,抬头看去,可以看见青萍山的山巅了! 顾余生仰望山巅的目光一点点下移,他看向那三道身影的同时,那三道身影也赫然在看向他。 相距不远的地方,赫然有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大梵天舍心神僧,还有白玉京的长河剑仙! 山巅已不远。 三人却立在原地,不急于登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625章 人间九五尊,天上白玉京 当顾余生出现的刹那,三道神识落在顾余生身上,楚朝龙的神识最为暴戾,如一条恶龙伏蛰,随时都能发起攻击。 白玉京长河剑仙的神识如一把利刃,落在顾余生身上,好似能穿进神魂。 舍心神僧的神识如一团祥云迷雾,笼罩在顾余生周围,隐约间好似能听见袅袅梵音。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率先开口。 “方才贫僧感山外剑起阴阳,未曾想至此处的却是顾施主,想不到顾施主的剑道还在东阳道长之上,敢问顾施主,东阳道友现在身在何处?” 顾余生感受到三人强大的气息,平静道:“我与东阳道长尚未分高低,只是他被天罚而入了地渊,生死未知。” “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盘坐持手在膝的长河君冷笑一声,他看顾余生的眼神,最是不善。 舍心神僧却是叹息一声,双手一合,说道:“东阳道长道已至天高,才有此劫数,贫僧不如也。” 玄龙王朝楚朝龙这时捋了捋袖子,起身道:“大师,天道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东阳道长来不了,朕与圣地之间的协议就此作罢。” 言毕。 楚朝龙双掌一拍腰间,一幅杏黄的图自右向左展开,天下十六州的疆域扑面而来,栩栩如生。 在顾余生,舍心神僧和长河君诧异的目光中,只见他以五指按在那一幅疆域图上,霎时间地图上有十六个星芒同时被点亮,天地之间赫然有一道神秘的空间波动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涌来。 天下极远,然而那十六道光柱却清晰可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汇聚在青萍山之巅。 嗡嗡嗡! 伴随着惊人的天象,青萍山巅赫然出现一座堂皇的祭天大台。 祭天大台宛如天上帝宫,雕栏玉砌,仙气飘摇,宫侍旌旗,仙音鼓乐。 七彩祥云蕴开天空,象征着九五之尊的九五阶梯从天倾泻下来! 人皇大道铺至楚朝龙身前,一步可跃。 而惊人的天象还远没有结束,只见楚朝龙手上的那一幅神秘疆域图再次扩张,东至东海,南至极南,北至北境,西至大荒净土。 霎时间。 又有四道光柱再次变得明亮,汇聚于祭天之台! 吭! 一声龙吟。 青萍山巅,赫然出现一条真龙之影。 而就在此时。 楚朝龙掌心一翻,将象征着皇权的玉玺扣在手上,双手举过头顶。 天上龙吟。 自九霄而传至天下十六州。 世间鼓瑟钟鸣,久久不停! 青云门内。 古老的钟声回响,声动青萍山。 楚朝龙身上有玄龙气息缠绕,一步前踏,已上九五阶梯。 此刻。 青萍山的那一道神秘力量,好似再也无法加持在他身上,再也无法禁锢他的脚步。 长河剑君面色剧变,一步跃至阶梯前,阴沉着脸道:“阁下好算计,这数十年来,你以天下人为筹码,终究铺得九五大道,既如此,何必惺惺作态与三大圣地相商?” “因为只有朕一统天下,才能与妖族抗衡,才能与魔族抗衡,三大圣地也好,圣院书山也罢,只要存在,朕就会有掣肘。” 楚朝龙再上一步阶梯,骤然停下脚步,身上充斥着无尽的威严。 “这个目标,是朕祖上三世之宏愿,朕要的是天下,为此,朕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不惜动用任何手段,如果你们现在尊朕为九五,朕依旧可以保证你们的利益。” 说到此处,楚朝龙忽然看向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顾余生,当年你父亲不肯屈从与朕,以招致上界天罚身陨,他根本不懂朕的一片好意,你的母亲,她从始至终都做错了选择,今天,朕要你好好看着,能登上青萍的人,只有朕,朕才是天命之人,而你,不过是顾白,余锦留在这世上的一个错误罢了!哈哈哈!” 听见楚朝龙的话,顾余生的心骤然一紧,呼吸猝然变急。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意思?” “朕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女人,得到天下罢了。被利益驱使之人,何止是朕,三大圣地,圣院书山,天下修行者,又有哪一个是无辜的?你父亲绝天之路,罪有应得,而朕,将会重启一切荣耀!哈哈哈!” 楚朝龙大笑一声,身影被玄龙缠绕,一步步登梯而上,如平步青云! 长河剑君见状,身上灵力催动,也要借梯而上,他的身影如剑,脚下青莲花瓣涌现,一步踩在那梯子上。 然而,就在他脚刚踏上梯子的一瞬,遍布苍穹的十六道星芒和四道光柱同时泻下,如一道惊雷劈在长河剑仙的身上。 加持在长河剑仙的四大剑侍和三千剑客之力瞬间被剥离。 “啊!” 长河剑仙惨叫一声,从阶梯上跌落下去,顷刻间,青萍山那一股神秘的力量袭压在他身上,轰隆,长河剑仙的地面开始皲裂开来。 楚朝龙回头,冷漠一笑。 “朕以江山社稷,人族气运加持,方可行此道,拾阶而上,你虽为剑仙,却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不!!!” 长河剑仙面容扭曲,兀然大喝一声,浑身无法动弹的他激发全身潜力,沾血的双手合于一处,猛然一拍。 啪的一声。 伴随着阵阵空间波动。 一座白玉宫殿从空间中被召唤出来。 白玉宫殿出现的刹那,天空的七彩祥云中,竟有一道仙灵之气倾泻下来,白玉宫殿上古老的符文吸收了仙灵之气后,周围立即变得云仙雾绕。 随之鱼贯而出的,还有三千剑客,数十名剑侍,还有祭天仙奴! 祭天仙奴刚一出来,种在体内的献祭符文骤然被激活,呜呜声响,他们的力量和鲜血伴随着神秘的符文直冲云霄。 叮铃。 叮铃! 白玉宫殿的八个宫角,古老的青铜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之音。 三千剑客盘坐,齐齐以指为剑,比出古老的祭天仪式。 呜呜呜! 七彩祥云之中,有仙音袅袅: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长河剑仙在袅袅仙音中爬起来,擦拭掉嘴角的血渍,嘿然一笑:“阁下想晋人皇之尊,却不知人皇在人间时,白玉京已在天上!青萍山,我必登顶!” 三千剑客倾注剑气于一处,以剑气铺成一条大道。 长河剑仙飞跃宫阙之上,双手掐诀,古老晦涩的声音在回响,只见那宫阙之中,赫然有一朵青莲冉冉升空! 第626章 玉璞化神登青萍,应劫天雷天下惊! 当那一朵青莲出现之时,顾余生只觉腰间的灵葫芦微微震颤了一下,藏于本命瓶的青萍之剑更是嗡嗡震颤不已,顾余生凝神看向那一朵青莲,只见青莲绽放,有八瓣剑莲并蒂,尚有一瓣未开。 顾余生初以为是由长河剑仙的剑意凝聚而成的青莲,细看之下,才发现青莲是真,长河剑仙身上的剑意是青莲所绽! 而长河剑仙此时催动的剑诀,赫然是青莲剑诀。 修得青莲剑诀的顾余生,自是与那一朵青莲产生感应。 匣中青萍剑,更是大有出鞘之势。 正在顾余生凝思之际,长河剑仙已然御青莲踏剑气,开辟出一条崭新的路来,遥上青萍山巅。 踏在皇道上的楚朝龙见状,眉头一皱,速度不由地加快。 顾余生凝望着那两道身影,暗自以手抚剑匣。 青萍剑传来的阵阵颤鸣,让顾余生不由地陷入沉思。 现在,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夺青莲而上青萍。 可是。 顾余生凝望青萍山巅,却从未改初心。 夺他人之道而登顶。 那么,这些年自己走过的路,坚持的剑道,又算什么? 只是。 青萍山巅抬头可及,却无大道可至。 路在何方? 道在何处? 顾余生陷入顿悟。 他想起当年入青云门选择修剑道时,一字剑诀的俞青山来,那时的他说过,剑道之路,非常艰难,非常人可及。 后来拜师秦酒。 秦酒未传剑技。 而是教他如何先做人。 夺道登顶不够仁义? 顾余生不这么认为。 他早看清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是他不相信夺他人之道就可以上青萍。 他自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笃定内心! 顾余生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清澈。 山高必有路。 不借外力,道亦可至! 顾余生迈步,向无数人都无法攀爬的青萍山巅走去。 就在顾余生行走间,一旁的舍心神僧也动了,他身上的袈裟飘动,抬步间,身上佛光闪耀,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尊金佛! 青萍山下。 袅袅梵音佛语圣佛云,一座诸天菩提琉璃宝塔自镇妖碑之畔冉冉升起,庄严肃穆,每一层琉璃宝塔上,有金刚,罗汉,尊者,菩萨,佛门乘龙等等。 强大的佛光和念力加持在舍心神僧身上,刹那间,他已高如一尊丈二大佛。 顾余生本来先行其道,却与舍心神僧催动的佛门真意产生共鸣,让顾余生受到佛门气息干扰,矗立原地。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看向山外的那一尊金佛。 只见山外一尊金佛渐渐泛起漫天金光,消散在天地间。 原来那一尊金身大佛,竟然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佛尊,赫然是舍心神僧本体! “顾施主身怀菩提之心,老衲借用一二。” 舍心神僧身绽佛光,兀然间抛出一串佛珠,囚顾余生于原地。 顾余生的身上,赫然有一尊菩提树虚影浮现出来,被舍心神僧借用而往上攀登,他的速度,如祥云托佛,速度比楚朝龙还要快几分。 “无耻!” 不待顾余生有反应,身后赫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只见阵阵青光涌动,莫凭栏踏步而来,看似气喘吁吁的样子。 他走至顾余生身边,擦了擦汗水。 顾余生以一双奇特的目光打量着莫凭栏。 莫凭栏却是嘿嘿一笑。 袖子一抖,一阵清风吹来,他有些自豪的说道:“别这样看着我,我爬青云梯上来的,呐,你看!” 随着清风搅动,青云门的青云梯从青萍山脚一直往上蹿,直至青萍山巅。 顾余生看一眼青云梯,他比谁都知道青云梯的神秘和攀登青云梯的难度,小声道:“莫兄,想不到登青萍山最大的竞争者会是你。” “顾余生,你可高估我了。” 莫凭栏嘿嘿一笑,回头看向青萍山脚。 就在此时,山下传来阵阵怒吼声,赫然是浩气盟的陆惊涛和斩妖盟的南宫泉以及诸多浩气盟的强者。 “两盟欲暗中窃青云梯,被我动了亿点点手脚。” 莫凭栏双手抱怀。 “顾兄,别耽搁了,乘梯而上吧,你身边也有很多人不想你输。” 顾余生平静的盯着莫凭栏。 数息之后,莫凭栏那没心没肺的表情也随之消失。 “顾兄,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顾余生肃然道:“莫兄,对我而言,与世人争,也不如与你争来得重要,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你难道打算这样一辈子?走吧。” 两人的目光渐渐移向高高的青萍山巅。 莫凭栏抱在身前的手缓缓放下,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也好,我是大舅哥,先行一步。” 莫凭栏袖子一挥,身上的气息在移步之间迅捷变化,此时的他,如意气风发,浑身浩然正气闪耀,身上的衣服上,更有一道道玄符明亮,倏忽间,竟无视陡峭的青萍山,自踏青云梯而上,原本属于青云门的青云梯在莫凭栏的脚下逐渐化作一只璀璨的墨笔,一笔墨染长空,他敢为墨落下第一笔。 如鸿雁传书,飘然长空。 圣院书山。 儒道争天道! “好!” 顾余生大笑一声。 一念起,禁锢在他身体周围的佛珠轰然碎裂开来,顾余生身后的菩提虚影,外添道观虚影,儒家七十二至圣大儒传圣人之书,凝聚玉书一页。 儒,道,佛尽显! 然法相之势未尽。 顾余生的身上飘然有荒芜气息弥漫。 青萍山巅,如笔架挺立,顾余生化身为剑,凌空而起,万象归于一体,身如玉骨,魂如天剑,骤然间,他的气息渐盛,在登青萍山巅天下修士尽入眼之时,选择突破! 完美的八境至化神! 身魂分离之间,魂至苍穹。 满堂星河绽放万千剑气。 一道惊雷起! 尚未落至顾余生的身上。 已然入化神之境! 世间九境! 非修行者有残缺的小境界! 其身玉璞而化神。 顾余生突破之时,天象叠生,楚朝龙布下的十六州光柱以及小玄界四道光柱,尽皆映照在顾余生身上。 应劫之雷,也被二十道光柱延伸至小玄界所有的数十万疆域! 轰隆! 惊雷入人间。 百万妖族死于雷威之下,镇妖塔引雷而灭妖魂。 潜伏在人间十六州的妖族,哀嚎遍地!! 无数妖魂从大地飞升,冉冉升空而向顾余生汇聚而来。 雷劫撕裂的苍穹,一道仙灵之气倾泻而下,落在顾余生的神魂上,夹杂着顾余生的意志和愿望顺着十六道光柱倾落人间! 当仙灵气落入天下修行者体内时,他们亦能感受顾余生的情绪,感受他朴素的大道愿望;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凡人耕种于田,稚童嬉闹,父母在身边! 从牙牙学语到垂暮鬓老。 人生平凡的轮回。 胜过千年沧桑岁月! 数息人间清客凝思,却感朴素的大道愿望终抵不过天上惶惶之威! 新的一道雷劫。 应运而生! 大道无情。 逆天而行!! 咔嚓! 一道惊雷,生生的劈在顾余生的神魂之上! 青萍山巅。 束状闪电如瀑布倾泻而下! “余生!” 山外深山,莫晚云回眸眺望,莹泪含眶! 第627章 天道昊辉照人间,黑莲暗出世 莫晚云虽是无限相信顾余生,可是,在她心中,天威难测,顾余生在这种时候选择突破,在她想来,可能是顾余生被逼到了绝境。 登青萍山是他的执念,倘若不能登顶,即便选择死亡,也并不意外。 莫晚云贝齿紧咬,暗吸一口气,她下定决心,立即上青萍,就算顾余生真的遭遇了不测,她也会替顾余生完成心愿! 刹那间。 莫晚云身上的气息向四面八方弥漫,十八山灵力波动,草木簌簌震颤。 可偏在此时,她的身后出现几道僧影,唰唰唰将她团团围住。 “阿弥陀佛!” “狐女,这里不是敬亭山,你如此惺惺作态为神弃之子悲伤,真是可笑,今日,贫僧要将你押回大梵天,将你镇压在天佛塔下,日日受佛经洗礼!” “动手!” 老僧双手往白眉一掸,两束须眉骤然变长如伏魔鞭一样朝莫晚云袭来,同一时间,另外七名僧人各持禅杖,降魔杵,佛盂,佛珠等各种法器,占据位置后跏趺而坐,佛宗八门囚魔阵立即布成。 八僧齐咏,金色的符文沿着大阵朝莫晚云照来。 “死!” 莫晚云轻吐一字,未拔白帝剑,一道道寒光从体内涌现,大地呲呲呲作响,立即将八僧齐齐冻住,莫晚云的手往前一挥,每一位僧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只手被禁锢着。 就当莫晚云要将大佛天八位神秘高僧一瞬诛杀之时,只见青萍山巅的天空,兀然有一道霞光蕴开迷雾,紧接着,万道金光从天倾泻而下,金色的光芒将云彩边缘熨烫得金灿灿一片,倾泻下来的天道之光被天地之间的灵力染成霓虹。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甚至包括大荒的妖族,大荒深处的灵族,北荒,海族,还有诸多隐秘之处,都能看见那一道从天泻照下来的光。 当光落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时,照进了每个人的心间。 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夫子留给人间的一句话:昊天的光辉,与生灵同在! 过去,人们从未理解过这一句话。 现在,所有被光照到的人,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顾余生引下的这一道光,冲破遮蔽天空的阴云! 囚禁于枯井的人们。 第一次见到世间真正的光。 此时。 原本挂在云上的那一轮骄阳,是如此的虚假。 苍穹如图,又如一张影布。 它欺瞒了世人千年万年! 而今。 当苍穹深处的光将真正的天空展现在世人面前时,仿佛世间所有的争斗,都好似一场笑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神明高高在上,众生如蝼蚁,被一笔勾勒的圈禁锢在方寸之间,兜兜转转过完一生!! 光照下来的时候。 这个世界残缺的天道,终于露出它完整的样子,虽然可能只有短短的数息乃至数十息,可对于绝大多数苍生而言,此生愿望足矣!! 莫晚云的手渐渐松开。 她的双瞳世界里,洒下世间的光,不及天空的那一道身影的万一! 八位老僧身上的冰雕被倾泻下来的光融化,八位老僧不由地合掌,脸上露出片刻真正的慈悲来,可是,当他们互相凝看之后,竟是再次掐诀,突然袭击莫晚云! 森! 莫晚云拔剑了。 白帝剑的剑芒横扫而过,尔后归于寂灭。 看着殒命当场的八位老僧,莫晚云的脸上露出些许悲伤。 “人心中的成见,果真比青萍山还要高吗?” “我能放过你们一次,为什么你们却要这般对我?难道就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着妖族的血液?” “妖族,该死!” 老僧垂头,殒命当场。 那脸上保持着的悲悯,如同嘲笑一般,让莫晚云忽然气息大变。 她挥动着白帝剑。 将八位老僧的身体尽皆斩碎。 然而,当八位老僧的身体碎裂之后,她所站的周围,忽然间黑气暗涌……于天地间至光至明之时,一朵黑莲从地面冉冉升起……黑莲之中,逐渐浮现出模糊的面容……赫然是曾经在青云镇背佛的石匠,石仓! 黑莲陡然遮挡天空,将莫晚云袭罩了进去。 …… 青萍山巅,舍心神僧停下脚步,抬头凝望照向世间的那一道光,他的眼眸中,顾余生的身影和神魂皆沐浴在昊辉之中,无比的圣洁,他甚至听见了袅袅梵音,佛门的七彩祥云盘亘在那一道身影的周围。 舍心神僧缓缓阖目,手一掐动,召唤出佛门琉璃宝塔,将他的金身罩了进去。 倘若他沐浴了这一道光,亦等于认同了顾余生的大道。 那么。 他上青萍,如来安在? 九五梯上。 楚朝龙五指暗扣玉玺,指节发白,脸上的得意渐渐消散,他的瞳孔深处,露出浓浓的杀机。 他一心想要一统天下,将天下十六州纳为玄龙王朝的版图,为天下之尊,晋为人皇,再集天下人之力对付妖族,大展宏图,以偿三世所愿,眼看即将成功,却没有想到,顾余生会在登青萍山时选择突破境界。 若只是突破境界,楚朝龙根本不在意,别说顾余生现在是由八境突破至九境,他就是从九境突破至十境,他都未曾放在眼里,身为玄龙王朝的君王,一身本事和修为,自有天授,自有龙族庇护,虽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是这代价,无非是苍生之苦,苍生之命而已。 可楚朝龙万万没想到,顾余生突破引雷劫,非但没有在那一道天劫之下死去,反而以玉璞之身破茧重生,引大道共鸣,封闭数千年的失落位面,竟然与三千世界重新重合,天道补齐! 这等世间壮举,如同当年夫子以圣人启智那般,为世人所敬仰! 即便是历代人皇。 对人间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朕才是指引世间的那一道皓光!” 楚朝龙咬牙,身上玄龙闪耀,朝山巅快步前行。 另一边。 踏青莲而登顶的长河剑仙,在看见顾余生突破后呈现的玉璞之身后,他的眼眸深处露出深深的震撼,他失魂落魄道: “不可能的,青莲污浊,世间再无玉骨!” 长河剑仙低头,看周身环绕的八瓣青莲,就差一瓣可完整,看见顾余生的那一道身影,心中猛然间闪过大胆的念头,他不顾世人的眼光,更不顾剑仙之名,随风而起,不登青萍,驭青莲化剑,欲夺顾余生的玉骨之身! 第628章 光与暗并存,变天了! 长河君以青莲剑影开路,须臾之间便至顾余生身侧,此时,天空泻照在长河君脸上,闪耀的昊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凝望正沐浴在昊辉中的顾余生,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了过去。 嗤! 长河剑仙以青莲裹剑,锐利的剑光刺向顾余生,只要他的剑触及到顾余生的玉骨之身,就可以施展秘术夺取顾余生的玉骨,青莲九瓣。 他的青莲剑道将弥补不足,修行圆满! 从此成为大剑仙! 心中充满幻想,长河君不由地将全身的力量倾注在剑上。 霎时间。 青萍山巅那一股神秘力量,开始重新显现,让长河君感觉呼吸困难,不过,眼看大道就在呼吸之间,唾手而得,他怎甘放弃。 “喝!” 长河君暴呵一声,其身与青莲合一。 炫目的青莲绽放在青萍山巅。 就在此时,正沐浴在昊辉中的顾余生缓缓回头,他那双清澈的目光无比平静。 缓缓抬起手,长河君的心骤然一紧。 他倾尽全力的一剑,本应胜券在握,可顾余生平静的目光,让他心中发怵,他开始怀疑自我,而就当他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时,只听得一声脆响,包裹他身体的青莲,片片碎裂开来。 他的剑,离顾余生三尺之遥,再无法前进分毫。 他瞪大的眼睛看见顾余生抬起的手一点点的伸来,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手上的剑顷刻间化作虚无。 碎裂开来的青莲,诡异般落在顾余生的掌心。 “呼。” 顾余生对着青莲轻轻一吹青莲滴溜溜旋转,八瓣莲花重新凝聚绽放。 在长河君瞪大的目光里,第九瓣莲花一点点的盛开! 嗡! 九瓣青莲绽放,顷刻间将顾余生的神魂包裹,沐浴在昊辉中的顾余生五指一动,青萍剑随身绽放,赫然化作无数青莲剑影。 “阁下的馈赠,我收下了。” 顾余生淡然一笑,身影随风飘摇,青莲剑影在昊辉世界拨开七彩云层,朝青萍之巅飞去。 顾余生的三尺莲影消散。 尚未完全消散的雷劫,轰隆一声绽开! 银色的光照亮长河剑仙的身体,天地间雷瀑轰然爆发。 咔嚓! 破九境时落下的那一道雷劫,赫然暗藏九道劫数,顷刻间砸在长河君的身上。 灰飞烟灭! 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甚至,连白玉京的琼楼玉宇以及三千剑客和数十名强大的守楼人,也在雷劫中化作虚无。 束状雷劫卷动乌云,重新将天空遮掩。 刚刚还明朗朗的天空,陡然一暗。 顷刻间伸手不见五指! 咕咚! 正凌空飞行的顾余生只觉心猛然间跳动,一股莫名难言的情绪萦绕心间,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青萍,除了矗立在青云门的镇妖碑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刚刚突破九境,境界便已稳固,成为大道无暇的强者,在沐浴天道洗礼后,本不该出现思绪狂乱才对。 顾余生下意识的拍向腰间的灵葫芦。 施加在灵葫芦上的结界尚在,换句话说,无论是灵葫芦里的李青莲,魔帝,噬魂金甲虫,亦或是雪猿,都无法探知到外面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更无法扰动他的心神。 倏忽间,顾余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于黑暗中,顾余生没有感受到登青萍山巅时禁锢在他身上的神秘力量。 天空在短暂的陷入黑暗后,被青莲之光一点点照亮。 顾余生下意识的看向他处。 赫然也见到一朵金莲在黑暗中前行。 舍心神僧在前进,佛门金莲,被他捧在掌心。 另外一条玄龙,也在黑暗中露出峥嵘的形态,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赫然有一条庞大的玄龙庇护着身体,诡异的是,这一条玄龙此刻闭着眼睛,它身上的力量,来自于天下十六州,以及小玄界的神秘结界! 就在顾余生打量舍心神僧和楚朝龙之时,这两人赫然也朝顾余生看来。 三道目光相对。 却有两人的目光对顾余生充满敌意! 这种敌意,并非是厮杀与仇恨,而是向往青萍山巅,争大道的残酷。 因为只有第一个登青萍山的人,才有意义,才能破除青萍山存在的古老规则。 关于这一点,三大圣地有记载,圣院书山有记载,玄龙王朝以及天下宗门,世间遗迹古府,以及散落世间的古老石碑上,都是这么预示的。 “二对一,是不是有点不给圣院面子了?欺负圣院无人?” 突兀间,莫凭栏的声音打破了三人间的气机平衡。 从青云梯上走出来的莫凭栏出现在顾余生身边,此时的莫凭栏,气息与以往全然不同。 舍心神僧和楚朝龙的表情,都不由地轻微变化。 顾余生能至此。 已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可没想到。 在顾余生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也是圣院书山的修行者。 可这两人,全然对莫凭栏没有印象,或者说,似莫凭栏这样的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当两人看见莫凭栏身侧的神秘青云梯时,似乎有几分释怀,在楚朝龙和舍心神僧的心中,这一切都是圣院后山的先生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如此。 道不足为怪了。 顾余生的心思与楚朝龙和舍心神僧全然不同,莫凭栏出现的刹那,顾余生心中浮现出莫名的情绪,对于莫凭栏的出现,顾余生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说道:“莫兄,别节外生枝了,就差几步了,在登顶这件事上我不会做出让步,我相信你也有登顶的理由,如此,都拿出真本事来吧。” “好!” 莫凭栏侧过身,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身上的气息也逐渐激荡,只见他伸手往丹田处连点两下,霎时间,两道神秘的力量逐渐苏醒。 “趁天黑着,别人无法察觉,我也拿出真正的本事来。” 黑暗中。 莫凭栏的身影好似高了很多很多。 顾余生只觉站在身侧的,不再是莫凭栏,更像是一尊看不见的神袛! “顾兄,请!” 莫凭栏迈步,黑暗中,他的身影如重重叠影,眨眼间已飘去数丈之远。 顾余生见状,也是神秘一笑,出现在数丈开外。 只一步。 竟已超过舍心神僧和楚朝龙! 而原本还盯着顾余生和莫凭栏的舍心神僧和楚朝龙,两人皆是神色复杂到了极致。 原来。 在两个年轻人的眼里。 他们都不是最终的竞争对手。 这种耻辱感,羞辱感。 如同是被世人遗忘,抛弃了一般! 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知道暗中施加了多少阴谋诡计。 到头来,却被无形的扇了一巴掌! 而舍心神僧和楚朝龙在感到被冒犯之时,却又被真正的震撼到。 无论是顾余生施展的手段,或是莫凭栏施展的手段。 以二人的眼力和见识,全然不知是何种手段!! 嘶! 楚朝龙身体紧绷,看着面前铺就的九五阶梯,头皮发麻。 舍心神僧亦陷入魔症。 身上的佛门金光,摇摇欲坠。 这方世界。 变天了。 第629章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贫僧欲度众生,怎能在这时候被人超过。” 舍心神僧双手一合,掌心贴合处,佛光闪耀,金灿灿的佛光之中,赫然有一把封印多年的佛门之剑缓缓解封。 舍心神僧是大梵天圣地的三大世尊大佛,更是天下五大剑仙,然而,他已封剑两世,佛剑已有百年未出鞘! 而他的本命之剑,正是从佛门五心剑诀中领悟出来的大乘佛剑,名曰舍心剑!! “舍心立佛!” 舍心神僧咏唱一句,掌心之剑泛起明亮佛光,他以佛门金身御佛剑,佛门剑芒璀璨无比,刹那间将黑暗的世界照亮。 青萍山脚的修行者,只能看见那一尊金色的大佛打破黑暗,朝山巅涌去。 山脚。 大梵天千名僧人咏唱梵音,佛门圣光洒照天下。 被佛门圣光笼罩的修行者们,修为稍低的,不由地露出虔诚之态! “伽蓝公主!” 一位海族侍女神色仓惶走来。 “你看!” “我看见了。”伽蓝眉头紧锁,“难道这是天意吗?” 天下修行者看见佛门圣光,大多都是虔诚姿态,可一头火红头发的伽蓝公主,却是面色微白。 当年,大佛圣地僧人破戒在海族留下血脉,此事一直为大梵天圣地之辱,若青萍山有佛立于天下,那等待伽蓝公主的命运,将会是终生守佛门青灯,成为佛门侍香女! 就当伽蓝公主面色苍白之时,忽然感觉到大地震颤不已,青云门内的那一把断裂的人皇剑,呜呜呜作响。 它正疯狂的汲取从苍穹垂下来的仙灵之气,更是将镇妖塔中逃出来的无数妖魂之力尽数吸收。 天地间。 赫然有一股神秘苍古的剑意直冲天际。 同一时间。 苍穹深处,九条玄龙盘踞,隐约可见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的身影! 铮! 插入青云门的人皇剑,缓缓朝青萍山巅飞去。 在霄峰的浩气盟副盟主陆惊涛面色难看无比,他暗自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天下人都被楚朝龙摆了一道,盟主的谋算,要失败了吗。” 就当陆惊涛思量之际,他的眼角,却看见斩妖盟的南宫泉从即将毁灭的镇妖塔中遁出来,气息诡异。 “南宫道友……” 陆惊涛喊了一声,然而南宫泉却没有任何回应,身上泛起驳杂的灵力,朝山外飞去。 “这家伙在搞什么?” 陆惊涛想要追上去,可想了想,还是抬头看向青萍山巅,只见九条玄龙盘踞之间,气息陡然激增,九条玄龙合为为一体,吟啸着没入人皇剑内。 “嘶!” 陆惊涛暗自吸一口凉气。 他自是知道,那九条玄龙乃是玄龙王朝历代君王承袭的力量,一代代传承下来,历代君王的修行加持在一个人的身上,究竟会有多恐怖,以历代君王的传承之力灌注在那半把人皇剑内,再以天下人斩妖之功为祭剑大典。 只要楚朝龙登顶青萍山巅。 他将会获得人皇剑的认可,成为世间最强者! “要见证……奇迹了吗。” 陆惊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人皇。” 他不明白,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盟主不亲自来,若盟主来争,则有机会成为天下至强之人。 吭。 龙吟九霄。 楚朝龙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夺目,最终与金色的佛影不相伯仲,楚朝龙的声音,更是从九霄洒向人间:“朕,欲登青萍,祈天下众生平安!” 嗡!!! 楚朝龙在这时发下宏愿,自是要集苍生之信仰加持在身上,超越舍心神僧。 他的速度,也的确骤然间变快,九五至尊阶梯杏黄金灿,象征着皇权的玉玺如天授,四方威服! “小师弟……失败了吗?” 青萍山文圣院密室内,守着小夫子棺椁的朝闻道抬头凝望密室穹顶的投影,手不由地捏紧,轻轻一叹。 盘坐在密室正北方向的封文圣手持一本神秘圣人之书,平静道:“十师弟,你已是世间一等一的炼丹神师,何故心神侵扰?” 朝闻道苦笑一声,说道:“四师兄,非是我心性定力不足,实是我对小师弟关切甚深,他的遭遇我已知之,只希望他不要落后于人。” 双手拢袖的万千象这时开口道:“四师兄,十师弟无忧,小师弟还在天之上,他之竞争对手,非是皇帝,也非僧人,而是我圣院的另外一位学生。” “嗯?” 封文圣和朝闻道同时看向万千象,朝闻道眼中藏着疑惑,而封文圣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过,醒悟道:“原来九师弟还藏了一手……咦,若是如此,莫家那小子理应成为斩龙山传承者才对。” “这也是我琢磨不透的地方,若不是莫家是七十二至圣大儒之后,加上莫凡尘为人刚正,我甚至怀疑莫家那小子的是某位大能转世,或是上界派来的卧底。” 万千象神色肃然,从盘坐状态起身。 “四师兄,十师弟,我们即将亲眼见到奇迹……” 封文圣和朝闻道也同时站起来。 他们不再密室观投影。 而是飘然出密室,抬头看苍穹。 两道璀璨之芒夺目山巅,昏暗的天空渐渐变得明亮无比。 当世人都看清舍心神僧和楚朝龙的身影时,每个人期待复杂的眼眸中,尽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快看,还有一人在他们两人的上方!!” “什么,怎么可能!!” “那是谁?好神圣的浩然之气,不对,他手上持着的是什么?” “是儒道圣典!!!” “他不是顾余生!!” “此子是谁?顾余生去哪里了?” 苍穹圣典有无数神圣的文字洒照世间,莫凭栏一身儒衫,显得极为神秘。 青云门内。 苏守拙,韩文,瞿梁红三人皆抬头无言。 就在那无数神圣文字闪耀之际,一道背影出现在文字之上,苍穹如虹,一人一剑飘摇而飞,苍穹浩瀚,留给世人一道无比高大的背影。 很多修行者的瞳孔剧烈一缩。 那一道背影。 或许很多年前见过。 只是那一次,他们选择了无视。 如今。 背影仗剑,缓缓转身。 顾余生那清晰的面庞轮廓,映在每个人的脑海! 扶摇凌青萍。 一步可至山巅! “不!!” “只有朕,才是第一个登上青萍山巅的人!” 顾余生的身后,楚朝龙猛然间发出一声啸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试图超越顾余生,并反手抓住人皇剑朝顾余生后背袭去。 在那惊世骇俗,惊世一剑即将斩至顾余生背影之时,他的身影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哈哈哈!!” 楚朝龙未见顾余生,疯狂大笑,他手持人皇剑,试图前踏! 可当他迈出那一步时,一股神秘的力量忽然出现,将他弹飞出去! 刚刚触及山巅的莫凭栏,本能的将圣人之书裹住自身,舍心神僧同样眼皮一跳,眼中虽有无尽遗憾,却还是以佛剑开路,置身于佛门诸天琉璃塔内。 几乎同一时间。 青萍山巅。 兀然有一道身影逐渐凝实。 在世人注视的目光里,顾余生睁开眼,手中青萍剑蔚然指向苍穹。 九霄惊雷起,无尽闪电引至青萍剑! 无尽的闪电倾泻,世界再次陷入苍茫茫的寂灭虚无之中!! 顾余生持剑而立,长发飘摇。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 一直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陡然间爆发出来: “阿爹,孩儿做到了!” 第630章 临崖而观,无可奉告的秘密! 顾余生的身影站至青萍山巅最高处,引动天象异变,苍穹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无尽落雷倾尽垂落,蔓延至天下十六州,蔓延至大荒,北境,南海,东海! 大地在剧烈的震动,有裂渊,也有挤压,大地皲裂,万里青萍山河更替易改!! 存在于青萍山巅数千年,上万年的神秘力量,正一点点的消减。 笼罩在青萍山的迷雾在消退,苍穹深处的天空如一幅画卷般被站在山巅的顾余生一点点的揭开,被神明愚弄千年,万年的人们,即将看见真正的世界。 如果说顾余生突破至化神境,向古井中的人们洒下一道光,那么,此时的人们,终于从井中爬出来,睁开眼,即将看见天空真正的样子。 纵然有无数雷劫纷落。 可依旧有无尽的修行者们御空而起,他们将踏上青萍之巅,一揽天下! 天下十六州,皆有修行者飞跃高空,欲窥世界之迷。 手持青萍剑的顾余生,亦在深吸一口气之后,一步前踏,移至青萍山巅临崖处,他那一双明澈的眼睛,一点点看向远方。山外世界一点点笼罩进顾余生眼底,在某个瞬间,顾余生的表情悄然间凝固。 脸上闪过疑惑,惊异,错愕,骇然,复杂,恍然…… 紧捏着青萍剑的手,指节发白。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渗落。 嘀嗒。 汗水落在青萍剑上。 顾余生的身体猛然间一个激灵。 喃喃自语道:“父亲,师父,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明白了。” 下一瞬。 顾余生毫不犹豫的扬起手中剑,朝着前方猛然斩去! 原本正在消退的迷雾,忽然间再次朝青萍山袭来,崩摧的大地,如有一道神秘的力量重新禁锢。 时间好似在顾余生挥剑之后骤然停止。 苍穹深处的漩涡有一道荒符落下,灰蒙蒙灵符重新化作云雾遮挡住青萍山的远处,但是,顾余生的剑,阻止不了青萍山神秘的力量消失。 手持人皇剑的楚朝龙一步踏上青萍山巅。 布满血丝的他,愤怒的刺向顾余生。 同时。 舍心神僧也踏上了青萍之巅,但他却做出与楚朝龙截然相反的动作,金影晃动间,已至青萍山临崖处,他以双手横抹双眼,试图堪看远处,眼眸深处藏着无尽期待。 “什么!” 舍心神僧面容扭曲起来。 转身的一瞬,手中舍心剑刺向顾余生! 铮! 舍心剑未至,两道剑芒已然爆发出无比铮鸣的力量,青萍剑鸣,楚朝龙手持的半截人皇剑訇然碎裂,如万千剑锈一般簌簌垂落! “怎么会这样!” 楚朝龙呆愣原地。 三代君王的谋划。 竟是一场空? 顾余生反手一扬,青萍剑与舍心神僧的舍心剑呈现十字触碰,两人的身影在空中盘旋,剑意缠绕,在雷瀑布之中冉冉上升。 舍心神僧双眸闪烁着神秘,他的声音落进顾余生耳里:“顾施主为何要斩断天象,你刚刚究竟看见了什么?” “无可奉告。” 顾余生平静道。 “顾施主,倘若贫僧能让你见到你父亲的神魂呢?” 顾余生持剑的手猛然一颤。 舍心神僧的剑芒在顾余生的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顾余生眼底出现刹那的迷雾,可瞬间清醒过来,他的脸上露出决然,嘴角渐渐上扬。 “不见了,此生都不见!” 呜呜呜! 青萍剑似感知到顾余生的情绪,发出悲鸣震颤,顾余生身上的那一道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舍心神僧瞳孔一缩,神色莫名道:“顾施主,难道你要走你父亲的老路,誓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我引下的光,已经照亮世间了,不是吗?” 顾余生持剑凌空。 “我不会后悔。”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兀然收剑,径直转身离去。 “那就让永夜常伴青萍。” 沙! 沙! 沙! 舍心神僧收剑入掌,迈步间,他脚下的金莲,赫然一点点的变化,金色的佛光,逐渐变成魔气! 他从青萍山巅一跃而下,回头时,舍心神僧的法相已然是一尊魔像! 顾余生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平静。 “顾兄,小心!” 身后传来莫凭栏焦急的声音。 顾余生头也不回,身影凭空消失,一道恐怖剑气穿过顾余生刚才站的地方。 楚朝龙手持一把龙形剑,一脸阴鸷,他一剑袭杀未得手,却是莫名的看向天空。 伴随着阵阵涟漪,顾余生的身影好似凭空出现。 然而,顾余生刚刚从空间穿透的一瞬,一股莫名的心悸涌现在心间。 顾余生本能的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心念一动,就要施展领悟的空间领域,然而,顾余生心念起,身影却未动。 糟了! 流光横空之际,顾余生手中青萍剑消散,化作一朵青莲守护住身体。 吭! 几乎同一时间,八条真龙狠狠的朝顾余生撞来。 这八条真龙,几乎拥有楚朝龙的全部传承之力。 嘭! 以顾余生九境的实力,守护剑意形成的青莲堪堪支撑了一息便轰然碎裂开来。 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顾余生这才知道这位玄龙王朝的实力有多可怕,八条玄龙的力量直接导致空间坍塌,以他仅仅领悟的空间领域皮毛,根本无法移走,甚至连鬼道秘术都无法施展。 森! 就在顾余生准备倾尽所有抵抗之时,一枚铜钱从他眼角飞过,并一点点的湮灭!轰击在他身上的力量,好似被那一枚铜钱替劫抵挡了一样! 那枚铜钱,正是九师兄万千象所赠! “住手!!” 青萍山外。 兀然传来封文圣的急促的声音。 楚朝龙的面容扭曲,更是欲将玉玺捏碎。 就在这时,他感应到什么,猛然回头,只见莫凭栏的身影落几乎贴着他而站,无声无息。 大惊下的楚朝龙不得不向一旁掠去。 这一耽搁的时间。 封文圣和万千象两道身影齐齐而至青萍山巅。 万千象站在顾余生身前半步。 封文圣则是双手藏在袖子,一双锐利的目光盯着楚朝龙。 两道无形的气机牵引,楚朝龙微微后退半步。 封文圣也在这时开口:“阁下要的无非是四海归一而已,道台尚在,由在下为陛下主持如何?” “朕……” 楚朝龙不甘的顿了顿。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眼睛瞪大。 “好恨!” 第631章 各方齐临青萍巅,神秘符文引凶兽! 面对圣院的四先生,九先生,还有第一个登上青萍山的顾余生,还有莫凭栏,楚朝龙纵然百般不甘,也只能认命,可封文圣亲自为他主持王朝祭天大典,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此时若不能借驴下坡,下场只会更尴尬。 楚朝龙身为一代君王,自是有超凡过人之处,前一秒还阴寒着脸,后一秒便朝封文圣,万千象拱手。 “那就有劳文圣了。” 有文圣替他宣读祭天圣文,从某种角度上说,玄龙王朝这些年侵占各州的疆域,也算正式纳入玄龙王朝的疆域版图。 楚朝龙做出的抉择的时机很巧妙,天下强者,纷至沓来,国师蓝灵姬,白眉老太监,还有宫廷三位大统领一一而至,落在楚朝龙周围,紧接着上来的,是浩气盟的陆惊涛等人。 青萍山巅的禁制消散,更多的人第一念头就是至青萍山巅临崖处观天下。 想要一睹传说中的隐秘。 毕竟千年前,夫子登敬亭山时,可是在敬亭山窥得天道,从而着圣人之书而作天书,地书和人书,将其传给圣院的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 现在,顾余生第一个登上青萍,并且在临顶之时成为九境修行者,成为世间真正的强者。 若能先至而窥得大道余威,也是一番机缘。 只是,很多人行至青萍山临崖处,凝目远眺只能看见一片诡异迷雾,还有残余的剑气倒盖天穹,定是顾余生所为。 而他们看向顾余生时,顾余生身上也没有任何天象伴随! 难道传说是假的? 还是说,眼前的迷雾藏着什么,被顾余生故意隐瞒了。 ”顾余生,你布下这道道剑气,遮掩天象是什么意思?” 首先开口问这话的人,竟然是圣院的一位大儒! 这一问,立即让不少人看向顾余生,并面色不善起来。 此时的顾余生,则在四处张望,韩文,苏守拙,瞿梁红都已快至山顶,为何不见莫姑娘的身影。 顾余生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以他对莫姑娘的了解,必然会在他登顶后前来的。 难道出事了吗? 顾余生自是不在意周围对他投来的莫名眼神。 他以神识延伸,兀然发现青萍山崖处赫然有一道神秘之符若隐若现,他兀然想起在镇妖塔与九婴之间的约定,他以神魂凝一道剑气,朝那一道神秘之符奔去。 几乎就在顾余生将要得手的瞬间,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而瞬挪步而至之人,赫然是浩气盟的陆惊涛。 陆惊涛感知到顾余生出现的刹那,毅然暗施秘术,将手掌印了上去。 呜呜呜! 那一道神秘之符陡然间变得明亮无比,一瞬攀升,盖过青萍山巅,朝苍穹深处涌去。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贴近那一道符文,将那一道符文之变化记在心间,神魂深处莫名的涌现出心悸之感,他来不及细想,快速退去。 陆惊涛见顾余生主动离去,暗自松一口气。 正当众人惊诧天象有异之时。 一声爆喝炸裂四方。 刚刚还暗自得意的陆惊涛,此时却是一脸惊骇,他的神魂从悬崖处急奔而来,大声喊道:“四先生,九先生,救我!” 在陆惊涛惊骇的声音中,忽然有一道荒古之气弥天冲起,上古凶兽修蛇元魂匹炼粗壮,从迷雾中显露出来,此时的修蛇,比楚朝龙召唤出来的那一条真龙骨架还要大数十倍。 嘶!! 身为上古凶兽的修蛇,并非是真正的蛇,而是能食真龙的凶龙。 陆惊涛手上残留着那一道神秘的符文,成为修蛇猎杀的目标,一条蛇信凌空吐来,猩红的蛇信好似将空间都扭曲了一样。 “孽畜!” “你敢!” 封文圣大喝一声。 右手一抬,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个“禁”字,圣人的气息从字上涌出,形成不可思议的结界。 封文圣不止护住陆惊涛,还护住了整个青萍山的人。 上古凶兽修蛇被圣人之字禁锢在天空,它暴戾的气息依旧传下来,无数修行者面露惊恐之色,他们自是不理解,连上界谪仙都无法诛杀的凶兽,为何会在小小的玄界,更会被封印在青萍山。 人群中,神魂归体的顾余生,只觉浑身僵直,血液躁动,这种熟悉之感,让他不由地眉头暗皱。 一方面,固然是感知到上古十大凶兽之一的修蛇强大。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顾余生觉察到体内封印的神秘力量,正不受他的控制,随时都要苏醒过来。 咯咯咯! 就在顾余生凝思之间,顾余生听见苏守拙,韩文,瞿梁红三人的骨骼在修蛇蛮横的气息下发出脆响,他们眼睛和肌肤上,血丝遍布。 即便是封文圣以结界消除了修蛇大部分的力量,可修蛇的威压,就足以让无数修行者当场殒命。 顾余生手一抬,一道气机牵引,笼罩向苏守拙,韩文,正要连瞿梁红也罩住。 却见莫凭栏出现在瞿梁红身边,把瞿梁红的野腰搂住,并朝顾余生投来一个莫名的眼神:“自己的女人,自己护!” “四师兄,我来帮你!” 一声大喝打断了顾余生思绪,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修蛇以蛇信凌空一击,赫然将封文圣布下的圣人禁咒击打的摇摇晃晃。 封文圣更是面色一白,身体微微晃了晃。 而这一细节,却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尤其是楚朝龙,女国师蓝灵姬和白眉老太监,他们暗自交流一个眼神,皆是心有所疑:修蛇固然强大,可它毕竟是封印的一道元魂,即便是以妖兽血肉凝练出身体,实力也不足本体的百分之一。 以文圣的修为,抵挡一时片刻,绝对没有问题。 封文圣的修为不对劲! 万千象自是洞察这一点,随手一挥,一枚铜钱飞出,天空陡然出现天圆地方的神秘大阵,与禁字咒相呼应。 如此,堪堪修蛇阻隔在外。 保持着短暂的平衡。 此时此刻。 山巅已有无数强者至,甚至包括圣院的诸子百家,大儒在内,却无人及时出手相助。 顾余生当即果断一步踏出,大声道:“四师兄,九师兄,我来助你!” 铮! 青萍剑引啸长空,散发出青色的剑芒。 “小师弟,不可!” 封文圣焦急大喊一声,面色兀然一白,虽然几天前顾余生引动圣人之道,让他窥得大道真意,补全天道,让他寿元得已延长,可当初他暗自渡劫,损伤到本源,面对修蛇这样的上古凶兽,自是无法瞒住有心之人。 万千象也是急道:“小师弟,不可鲁莽,修蛇能吞天噬魂,连剑气也能吞噬!” 万千象说完,猛然回头,对悄然准备开溜的陆惊涛道:“陆惊涛,你为一己私利,欲置苍生不顾吗?” 第632章 荒兽吞修蛇,幕后推手! 陆惊涛本来已退至众人后方,忽然被万千象锁定,见众人看向他,神色有些难看,就在此时,天空一道青色剑芒兀然涌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万千象,陆惊涛也不由地看向天空,只见顾余生身上剑芒绚烂到极致,霞光万丈之间,手中青萍剑已随人一起出现在修蛇身前。 修身盘踞苍穹,庞大如天,相比之下,顾余生的身影如沙粒一颗,显得极为渺小。 可那渺小的身影,却斩出世间前所未有的一剑: 【天地渺渺】 伏天剑诀九式终极一剑。 青色的剑莲被绚白的剑影吞没,漫天的迷雾仿佛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浩瀚而神秘的星辰。 不过,此时处于青萍山的人,无法从这浩瀚星辰中获取天道残缺的力量,因为这一切,是顾余生的剑引动! 相较于传说中的剑道剑域,顾余生的这一剑,已经完全超出了所有修行者的认知。 就连楚朝龙,虽然有玄龙护体,也无法以眼瞳直视苍穹,那从星空倾泻下来的剑意,如无形的烈火,能够穿透身体,灼伤灵魂。 “怎么会!” 楚朝龙暗自捏紧拳头,他自顾余生这一剑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正是来自于那半截人皇剑的力量。 惶惶剑威,暗藏人皇意志,剑光白渺空白,修蛇庞大的身躯再无法保持住,仿佛在某种坚不可摧的剑气之下,重新蜕化成万妖的残肢和血气。 嘶嘶嘶! 修蛇为凶,纵然元魂强大到连世界的规则都无法束缚他,可他却无法张口说话。 顾余生这一剑,让它在镇妖塔内千年积累一朝丧尽。 不甘而凶戾的元魂,试图从天而降,吞噬天下修行者。 “不好,快阻止它!” 封文圣以圣人箴言衔音,使得青萍山巅的大多数修行者皆为他所用,汇聚力量于一身,随手一拍,掌心出现一块龟砚,龟砚墨光涌动,九道浩然之光直冲天际,隐约间可见一道神龟法相,神鬼法相凌于苍穹,一道古老的声音传来。 轰隆! 天下修行者,皆如听见一声惊雷,六识皆锁。 天空中,催剑断修蛇肉身的顾余生,听见神秘的声音,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不经意间看向遥远的迷雾深处,并暗自长松一口气。 锵! 青萍剑自虚空归来,落入顾余生匣内。 长袖飘摇间,顾余生落至青萍之巅。 身影刚落地,天空便传来修蛇暴怒嘶吼的声音,顾余生的目光若有所感地看向玄龙王朝的皇帝,恰在此时,楚朝龙的目光也刚好从雾霭迷雾中收回,与顾余生的目光相碰,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可随即,顾余生见到楚朝龙的表情骤然一僵,随即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一眨也不眨的看向天空。 嗯? 顾余生缓缓回头。 当他目光凝看天空时,手不由地抖了一下: 只见被封文圣以众生之力囚住的修蛇元魂,正在急剧缩小快要重新被封印之时,南方的迷雾深处,兀然出现一个奇特的漩涡,一只触手伴随着呲啦呲啦的空间雷爆,直接撕裂空间,冷不丁一下将触手刺进修蛇的神魂里。 伴随着一声响彻九霄的摄魂惨叫,修蛇的上古魂力正一点点的被抽离。 呲呲呲。 漩涡深处,隐约间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之声。 “陛下,是荒兽!!!” 白眉老太监尖锐的声音刺耳无比,被眼前这一幕呆住的人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九师弟!” 封文圣大喝一声,他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怒,他是一代文圣,恭读圣人书而得大道,不喜与世人争锋,却没想到在这最后关头被人摆了一道,纵是圣人,也有怒火。 “哼!” 万千象尝尽世间百态,封文圣只一言,他便知该如何去做,只见他取出另外的三枚铜钱,单手凌空一挥,三枚铜钱呈一线之态,每一枚铜钱都如同一座山,万千象踏山而行,凌虚踱步,朝那空间旋涡飞去。 双手再一挥,一根红绳出现在双指之间。 红绳如弦崩颤,铮吱一声,将触须斩断,霎时荒气弥漫苍穹,遮天蔽日,一道血雾如血月! “小师弟!” 万千象的声音从遥远的苍穹传来。 森! 青萍剑再出匣! 一道剑芒骤亮。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顾余生身随剑至,陡然间破开人群,惊悸四方。 嘭! 剑吟之际,忽见一道惊涛骇掌弥散开来。 不少人尚未明白怎么回事,直接殒命掌风之下。 待掌风散去,只见陆惊涛连连后退,勃然大怒:“顾余生,你做什么!” “阁下所为,你自知之!” 顾余生手指向前,青萍剑散作漫天剑影。 陆惊涛先是仓惶躲避,嘴里大声道:“浩气盟为天下斩妖,我不过是在临崖处夺得一道秘符而已,何至遭圣院的嫉恨,这天下可还有公道?” 陆惊涛的这一番话,蛊惑性和迷惑性都极强。 他先是占据大义,又抛出青萍闪电有秘符存在,让在场的人起别的心思,更是将仇恨引向圣院。 顿时。 青萍山巅一片哗然。 于这混乱之中,有人暗起寻宝心思,竟朝迷雾遁去。 有一人带头,则众人盲从。 霎时间,漫天皆是人影奔向迷雾。 顾余生眉头一皱,眼中杀意盛然。 “愚蠢!” 郦晶元摇头,试图劝阻圣院的诸子百家弟子,可这些人早被贪欲迷惑了心志,纷纷遁入迷雾之中。 陆惊涛见奸计得逞,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方才还在躲闪的他,将顾余生引至云端高处,便不再躲避,双手拂动衣袖,冷冷的道:“顾余生,就算你至九境又如何,你真当我怕你不成?夫子的学生们,自当先生,我尚畏惧九分,你不过是得斩龙山的传承而已,小夫子神陨,你又能得几分本事?告诉我,你究竟在临崖处看见了什么?” “你不配知道。” 顾余生凌空一剑刺出,却见无量大海波涛汹涌,沧海显于青萍之巅,将他的这一道剑气吸收,极为古怪。 陆惊涛跃至波涛之上,嘿嘿一笑。 “顾余生,你太嫩了!” 顾余生暗自以手指旋转青萍剑,忽然眉头一皱,若有所感般看向某个方向,低声道:“我正要伸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你来凑什么热闹?” 第633章 沧海迷境共御敌,莫凭栏的老六行为 “顾兄,现在可不是伸量实力的时候,你登青萍之巅,我妹妹没理由不来见你,我有些担心,你不担心吗?” 莫凭栏出现的时候,身体周围泛起诡异的涟漪,他身上的气息更是变得若有若无。顾余生心中早觉不妙,听见莫凭栏也这样说,心中焦急暗添几分,说道:“那就把他擒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 “正有此意。”莫凭栏双手抱怀,“不过这份功劳最好能给我,登山输给你,我什么也没捞着,回去怎么跟老婆儿子交代。” “可以。” 顾余生说完,手中青萍剑铮鸣一声,剑意轮转,由方才的伏天剑诀变为青莲剑诀。 陆惊涛身为浩气盟的副盟主,无论实力还是权力都是玄界十六州中最为顶级的存在,虽说其名不如圣院后山的诸位先生,三大圣地的某些大能之士,可凭借着浩气盟对天下修行者的掌控,他这样的身份,无论走到哪,都是能坐第一,第二把交椅的存在。 若不是此番来青萍有重要机要在身,他若要争名显耀,定然也是一个眼神慑四方的人物。 可现在,他不但被顾余生轻视,甚至还被另外一个年轻人轻视,更加让他感到愤怒的是,这两名年轻人竟在他面前讨论擒拿他后的友谊分配。 陆惊涛心中盛怒之极,杀意陡显,面对左右猎阵的顾余生和莫凭栏,他冷笑一声:“今日,即便是彻底得罪圣院,得罪后山的所有先生,冒犯夫子,陆某也要将你们二人抽魂炼魄,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你们会为你们的自大付出代价。” 陆惊涛说完,脸上露出一抹傲然,左手一抬,两指掐诀,右手则在身前比出一个十字交汇的动作。 呜呜呜! 先是有风骤起,随后周围出现大海波涛的声音,一卷水龙凌空出,咆哮着,将顾余生和莫凭栏尽皆吞了进去。 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力量包裹自身,他以剑气护体,只感天地移转。 下一刻,顾余生出现在一个陌生之地。 放眼看去,四周皆沧海,乌云盖顶,雷掣如天马! 唰。 莫凭栏的身影也出现在百丈开外。 陆惊涛从乌云中缓缓落下,其人双手负立,气势强盛到了极致,竟是九境巅峰的存在! 狂风卷动他的盟衣,手一抬,一把奇特的扇子握在手上,以扇子摩挲手指,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冷冷道:“顾余生,你如此狂悖自大,无非是仗着斩龙山传承者这个身份罢了,本座也知道,你身上一定藏有诸多保命的手段,得小夫子传承,又得背剑人这个身份,才能如此短时间内获得世人百年,数百年才能获得的修为境界。 倘若静下心来修炼百年,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可惜啊,年轻人沉不住气,总以为登临山巅,就能学他人炫威,展露锋芒,岂不知,我将你移至沧海迷境,便是小夫子重生,也无法阻止你被杀的命运。” “沧海迷境?” 顾余生眉头一皱,看向莫凭栏。 莫凭栏两手一摊。 “别那样看着我,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看起来这里更像是一个奇特的秘境,也有些像领域,总之,大概我们如果死在这里的话,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 不待顾余生说话,陆惊涛嘴角一扬,手中扇子忽然展开,随手一挥,平静的沧海浪卷百丈,一条沧海水龙活灵活现,从水中跃起,咆哮怒吼,将莫凭栏的身影瞬间吞噬,莫凭栏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气息也都消失了。 “猜对了!” 陆惊涛将扇子从右手翻转至左手,目光如剑般看向顾余生。 “该你了。” 陆惊涛再次挥动扇子,沧海中又有一条苍龙凝聚,比刚才的那一条气势强大数倍,苍龙双目猩红,吟啸卷动滚滚浪潮,不止其形如龙,仿佛更有了龙魂,龙爪探出,罡风肆虐之间,更是从嘴里连连喷出三颗水龙珠! 水龙珠暗藏雷威风劲,夺目绚烂的水球凌空之时,将沧海分离,出现数十丈深的海壑! 狂风乱雨,惊雷显龙,陆惊涛展露这一手杀招。 可谓沧海皆变。 顾余生立于沧海之上,其身渺小,如鱼跃之姿,不值一提,然而此时,顾余生以剑横置于身前,右手擒剑柄,左手以掌抵剑身,剑墙横空,长贯三百里! 轰。 轰。 轰! 三颗水龙珠轰在青色的剑墙上,剑墙明亮冲霄,竟是纹丝不动。 水龙千丈之躯张扬的龙爪试图裂开剑墙,可龙爪刚一触及剑墙,就好似遇见天然克星一般,哗啦一声恢复成为沧海之水。 不止如此,千丈之躯的水龙,在触及到剑墙的瞬间,化作水幕崩坏之际,更有一丝囚龙之魂惨叫着,一点点消散不见。 “嗯?” 前一瞬还无比得意的陆惊涛,面色剧变,将扇子一收,试图将那条凝聚的水龙重新掌控,可苍龙已陨,那一缕囚龙之魂,更是被顾余生释放的剑气当场诛杀! 伴随着狂风暴雨,沧海雨涛涛,浪潮起伏波澜,一道水符重新归扇,可陆惊涛的面色却难看至极。 显然,他能以沧海化龙,并非是他自身有这样的能力,而是手中的那一把扇子封印着一条能遨游沧海的龙魂之力,方才召龙,被顾余生一剑斩灭一缕龙魂,陆惊涛手上的扇子立即灵性大失!灵光黯淡了许多。 “竖子,你敢毁我御龙扇,我要你死!!” 陆惊涛双臂一挥,强大的灵压使得周围的沧海皆咕咕咕作响。 可他尚未施展手段,兀然间看见垂落的雨滴之中,兀然有数百滴雨与众不同,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那一滴滴雨水先是泛起白芒,束状的丝线变得不规则起来,须臾间如蛛网密布。 嗤滋滋滋! 惊雷乍起。 陆惊涛表情凝固。 轰隆! 一声巨响。 一颗白茫茫的光球从最中心处蔓延开来,瞬息之间如骄阳从海出,弥漫数丈,数十丈,数百丈! 置于剑墙后方的顾余生早已不见踪影。 千丈浪潮高高涌起,连同顾余生布下的剑墙一起泯灭如烟! 天空雨落倾盆! 顾余生的身影从水面缓缓探出来,双足立于水面上,右手悬拽着的青萍剑也从水面探出来,嗡嗡震颤不已。 顾余生任由雨水浇灌头顶,看向某处:“你这家伙,是要连我也一并带走吗?” 第634章 陆惊涛之狼狈,莫凭栏必须死! “这是我新制的神阴雷符,威力如何?不没把你炸死吗?” 莫凭栏从狂风暴雨中显露出身形,衣衫有些狼狈。 “顾兄,我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始终上不得台面。” 顾余生眼皮一跳,说道:“花里花哨都这么厉害,一本正经又是怎样的光景?” 正说话间。 顾余生瞳孔微微一动,身影向后急掠过去。 莫凭栏也是嗖的一下原地消失。 嘭。 嘭! 两记神秘的拳风骤然而至,落到了空处,海面上数十道拳风引爆,轰然炸裂成两条线,绵延千丈开外。 陆惊涛的身影暴怒而出,披头散发,衣衫焦糊,身上犹自有肉被雷火烤焦的味道,探出的双掌手臂,更是鲜血溢出,模样十分狼狈,凌空吐一口气,更是浓烟滚滚。 陆惊涛身为浩气盟的副盟主,不仅有一副好面孔,一生更是身居高位,修行有成,纵然无数次面对强敌,却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堂堂九境巅峰强者,竟然被小辈以万千雷符引爆,若只有一张两张,他甚至都懒得搭理,可一下引爆如此多的雷符,别的不说,光是这么多雷符的价值,恐怕也得数千灵石才购买得到。 纵然将浩气盟所有的符篆掏出来,也凑不齐这么多雷符。 看着两个小辈左右位立,犹自谈笑风生,陆惊涛骤然暴怒,衣衫爆裂震碎! “两个小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陆惊涛眼中布满血丝,以手在身上抹一道血渍,在扇上一横,只见扇子骤然变化,寒光大盛,朝着顾余生和莫凭栏同时一挥,刹那间,浪涌的大海骤然凝冰,无数冰锥簌簌而起,朝顾余生和莫凭栏刺去。 顾余生看见漫天冰锥,左手一抬,一道火魂从掌心飞出,随手往青萍剑上一抹,凌空一斩,任他万千冰锥尽来,皆被异火之魂附着的剑气瞬间荡为虚无,蒸腾的白气在大海上方形成一团迷雾。 顾余生挥剑之后,侧目看向莫凭栏,想要看莫凭栏有什么样的手段:这一看,莫凭栏倒在原地不动,只是他的头顶,赫然有一块如锅般墨黑的乌龟残片,被他用作盾牌的形状,面对漫天的冰锥,他只需将身体微微躬屈,便安然无事。 冰锥铮铮之声不断,甚至伴随着阵阵星火。 莫凭栏似乎也察觉到顾余生在窥看,侧过头来,一副‘我这样还行吧’的表情。 顾余生一脸无语,忽感一阵冷意袭来,反手一剑斩去,哗啦一声,背后陆惊涛凝练的水符假身重新化作水消散。 顾余生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大声喊道:“莫兄,小心头上!” “哼,晚了!” 陆惊涛冷哼一声,本体诡异般出现在莫凭栏的头顶,他手中的宝扇早化作一把造型奇特的尺剑,整个人倒飞下来,恐怖的灵压将莫凭栏周围的海水逼退千丈,连沧海深处的裂隙都看得见。 顾余生身影一晃,想要持剑去救,却感一股沧海禁锢之力与寒冰交融,让他速度大为受限! “领域之力?” 就在顾余生迟缓之间,陆惊涛已然将无尽的恨意倾成凌空一剑,以高刺低,剑光与寒芒弥漫开来! 九境强者真正的实力,在这一刻才真正施展出来。 顾余生以强大神识聚于双眸,凝目看去,莫凭栏头顶的龟盾坚持了数息,随即灵光暗淡,轰然碎裂,紧接着,莫凭栏的随手一挥,数十丈黄蒙蒙的土属性符形成矩阵一般的盾阵,盾阵尚未真正形成,又被剑气泯灭。 莫凭栏手一抬,掌心竟是飞出一张女人用的红绫丝巾,那红绫丝巾在剑气中如旌旗展开,柔韧无比,消磨大半剑气,红绫也随之灵光暗淡,里面的一方墨砚陡然显出,泼墨之间,一道圣洁无比的浩然之气从封印中苏醒。 一条墨龙吟啸,一口将无尽剑气吞噬。 浩然之气的余威,让陆惊涛兀然一惊,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可他实在太恨莫凭栏了,在恨意的加持下,猛然一咬牙,手中剑气再次盛耀起来,大海倾倒,天地反复,尽皆注入一剑。 “顾兄,救我!!!” 莫凭栏大喊一声,似乎已经技穷。 可他身上却又泛起一阵仙灵之气,赫然是曾经从顾余生的战利品中薅走的黄大仙皮毛和真龙鳞片制作成的神秘铠甲被灵力激活。 顾余生瞳孔一缩,不能真在选择旁观,脚下青莲蹿动,陆惊涛布下的领域竟然对他无效,一瞬消失在原地。 陆惊涛自是尚有一缕神识暗自提防顾余生,在顾余生消失的瞬间,他眼中露出一抹骇然和不解,身体周围卷起层层碧波,以做防御,无论如何,他这一剑,都要先取了莫凭栏的性命。 “死吧!!” 陆惊涛双眼血丝遍布,幸亏今日之战,他将顾余生和莫凭栏拉到另外的异域,若是在天下人的眼前进行战斗,从此之后,他陆惊涛再无颜面面对天下人。 所以。 莫凭栏必须死! 陆惊涛的尺剑寒芒三丈,从上至下贯刺莫凭栏,莫凭栏身上铠甲灵光大放,赫然有仙灵之气形成神秘结界。 陆惊涛生平之一剑,竟被抵挡住。 陆惊涛双目扫过莫凭栏身上的铠甲,以他浩气盟副盟主的身份,心底竟生出一丝贪念,他这一剑,何等威力,而莫凭栏这一身神秘铠甲,竟然能抵挡住,灵光涌动间形成的结界,更是他见所未见。 而也就在陆惊涛心神稍分之时,忽感背后一寒,顾余生身影诡异般出现,无声无息,身体周围泛起的涟漪,如传送阵传送那般神秘。 “这是?” 陆惊涛的瞳孔猛然一缩,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一般,陡然收剑,尺剑调转,一条苍龙吞吐,缠绕自身。 嗤! 青萍剑尖绽放青莲剑影,一缕青芒无视苍龙的防御,刺进陆惊涛的身体。 青色剑芒旋转间,一股神秘的封印之力涌现! 陆惊涛大吼一声想要挣脱,身体忽然剧烈的一颤,眼睛瞪大,他一脸难以置信,一点点低头,只见腹部处,赫然有一把墨剑刺在心口,而刚才尚在身下的莫凭栏,此时竟已和他面对面。 九境强者。 被顾余生和莫凭栏两人一前一后以剑贯穿! 第635章 巨眼再现,新的青萍山主! “你们!” 陆惊涛声音低哑,一脸难以置信,一口血喷向莫凭栏,莫凭栏并不躲闪,任由鲜血渍在脸上,用手轻轻擦了一擦,这才大口大口的喘气。 “都是敌人,你凭什么盯着我不放?” 噗。 莫凭栏抽回墨剑,墨剑在他掌心化作一缕墨汁消失不见,掌心一翻,又是数百张雷符扎成一沓。 手指捻动,身影潇洒后退,嘴角露出一抹怒意。 “你不喜欢这样的死法,我偏要你这样死!” 嗖。 莫凭栏悄然后退之际,一招熟练的手法探过陆惊涛腰间,将他的储物袋夺在掌心,而后潇洒消失。 全然不管顾余生。 顾余生以手抚额,青萍剑一荡,强大的封印之力将陆惊涛的元婴禁锢在体内,身影一闪,消失得无影无踪。 滋滋滋。 雷符一点点被引爆。 “不!!!” 陆惊涛的声音充斥着无尽惊恐。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雷瀑足足持续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才完全消失不见。 而原本被冰封的沧海,也在雷瀑洗礼之下,热浪滚滚! 顾余生以剑归匣,一点点出现在海面上,将强大的神识延伸,探寻陆惊涛的气息。 唿。 唿。 莫凭栏喘着粗气走到顾余生旁边,一脸苦笑道:“都是钱,都是钱呐。” 顾余生侧看一眼莫凭栏,这家伙除了气息微喘之外,压根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一个副盟主的家底,怎么也够弥补了吧。” 莫凭栏随手将陆惊涛的扇子丢给顾余生,说道:“这扇子不是凡物,你拿大的一头,其他的东西我要了,走吧。” 莫凭栏掌心出现一个奇特的罗盘,对着沧海四下感应,当指针悬停在某个方向时,顾余生凌空一指,一剑贯穿长空,一道通往青萍山巅的裂隙出现。 透过那一道裂隙,一道神奇的瞳光射照进来,顾余生心中一惊,大喊道:“不好,莫兄,我先走一步。” 顾余生身影化剑,青色的剑芒渗过空间裂隙,直接出现在青萍山巅的苍穹深处,剑光呈现一朵完整的青莲,滴溜溜的旋转,直向那虚空深处的一只巨眼。 那一只巨眼,是荒兽眉心处的第三只眼,当初被顾余生斩瞎,如今再一次睁开,灰色的瞳光穿透长空,青萍州内,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在那灰色的瞳光中灰飞烟灭,那一道灰芒甚至将顾余生身后留下的那一道空间裂隙直接泯灭! 而顾余生斩出的那一剑,青莲贯空。 霎时间天地杳杳,一朵青莲闪耀,将灰色的瞳光遮挡,避免更大的悲剧发生,不知道救了多少修行者的性命。 同一时间。 未穿过空间裂隙的莫凭栏轻叹一声,正欲以手中罗盘破开阵法,忽然,他身后出现哼哼哼的声音,原本消失的陆惊涛,赫然从大海深处探了出来,此时的他,本该是残魂或是元婴状态,可他的身影,却是被一颗龙魂之珠包裹着。 “小子,你是不是以为本座已经死了?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没有传回青萍山巅,否则,你会在荒兽之眼的瞳力之下灰飞烟灭,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哈哈哈,你们根本不知道盟主有多可怕,你们根本不知道,哈哈哈!!!” 陆惊涛狂笑着,只见他身上的龙魂之珠陡然泛起阵阵明光,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原本消失的肉身,竟一点点的恢复。 他的气息,比巅峰时候还要强大。 唰。 一瞬间。 陆惊涛出现在莫凭栏面前,神色倨傲无比:“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能力,都是盟主所赐,姓莫的,要么死,要么屈服于盟主,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天地间的奇才,绝不在顾余生之下,还有,把你身上的铠甲脱下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莫凭栏双手拢在袖子里,抬头看了看彻底消失的空间裂隙,低叹一声:“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能活着,是因为我想要你活着……我若要你死,你这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背叛,效力什么的,太无趣了……” “嗯?” 陆惊涛先是一愣,再次大怒,他抬起手刚要挥掌,却见莫凭栏向前一步,原本还无比暴怒的陆惊涛当场石化在原地。 “你……你是……” 陆惊涛想要开口说什么,他的身体和莫凭栏一起,诡异般的消失在茫茫沧海。 …… 青萍山巅。 青色的剑莲漫天垂落。 顾余生的身影重新凝实,他的面色微微一白,抬头看向天空,方才荒兽之眼出现的漩涡已然渐渐弥合,顾余生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差一点……” “小师弟,你已经尽力了,是我低估了浩气盟的野心,被摆了一道。” 万千象出现在顾余生身边,又看向犹自张着结界的封文圣。 “四师兄!” 万千象连忙出现在封文圣身边,封文圣手托一卷金色圣书,满头霜发凝冰。 以他为中心,半圆状的结界庇护了无数修行者。 劫后余生的众人,看见是封文圣救了他们一命,纷纷朝封文圣拱手,就连楚朝龙,发现他布下的道台被毁后,面色变化数次后,朝封文圣拱手道:“多谢四先生,祭天封禅,还是另择吉日吧,这青萍之巅,实非善地。” 楚朝龙带着一干人等就要离去。 “等等!” 封文圣被万千象搀扶,强自撑着一口气叫住楚朝龙,国师蓝灵姬和其他人。 封文圣朝顾余生招招手。 在众人的目光中,顾余生走到封文圣旁边。 “烦请诸位做个见证,今日之后,我不再是青萍山主,以后青萍山的主人,就是我小师弟顾余生了。” 封文圣话刚落,立即引来阵阵唏嘘之声,无数道看向顾余生的目光中,有嫉妒,有憎恨,有不甘,有复杂,有不屑,有不服。 可封文圣根本不给这些人情绪发酵的时间,他的声音带着圣人韵律。 “小师弟过去所为,未来所为,天在看,地在看,人在看,方才之事,你们也看见了,若不是他一剑断空,我们都会死在荒兽之眼的瞳力之下,今日小师弟登凌青萍之巅,自然有资格成为青萍之主。” 封文圣说着,将一枚玉扳指递到顾余生手上。 “妖未除尽,魔将肆虐,诸位,守护人族,就落在你们身上了,一切厄难,才刚刚开始!” 封文圣说完,嘴角溢血,转过身,被万千象搀扶着,消失在青萍山巅。 “拜见山主!” 就当青萍山巅一片雅雀无声之时,韩文第一个走出来,朝顾余生躬身行大礼。 “拜见山主!”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苏守拙。 “拜见山主!” 瞿梁红也走了出来,朝顾余生行礼,并悄声密道:“山主,我家男人呢?” 第636章 再扇国师一巴掌,天下皆惊! “莫兄会回来的。” 顾余生刚对瞿梁红说完,忽感大地剧烈晃动,天地之间,有一股恐怖的煞气从青萍山脚上涌,紧接着苍穹深处黑云翻涌,电闪雷鸣,桀桀桀魔声震慑九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修为稍浅一些的,在魔声之下,瞬间血气逆流,双眸赤红,被心魔占据,突然对身边的人痛下杀手! “糟了,是魔族!!青萍山下,怎么会有魔族??” 一名隐者面色大变,声音充斥着不解。 就在此时,女国师蓝灵姬站出来,声音向四周传去:“天下无德之人,无仁之主,若窃大道,自有妖魔乱世,青萍山数千年无法攀登,自是有天道禁制存在,镇压万魔,如今青萍山禁制已失,天下人尽可践踏青萍,妖魔从深渊里蹿出来并不奇怪。” 国师蓝灵姬的话,带着某种神秘的蛊惑性,让青萍山的人纷纷看向顾余生,将妖魔乱世这个锅,完全扣在顾余生头顶! 在劫难面前,人性最经不起考验,更何况说这话的人是玄龙王朝的国师,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刻意针对的话,立即就将顾余生刚才救天下苍生的功绩给抹除,反而将顾余生推向了对立面。 “国师,何出此言!” 韩文骤然转身,背后长缨枪指着蓝灵姬,他的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凛然气息。 “哦?兵家修者!” 蓝灵姬咯咯一笑,却是忽然抬手一挥,一道灵光破空而来,韩文手持长枪,沉腰蓄力,枪吐如龙,纯粹的武道之力与灵光交织。 轰! 韩文身影挺拔,双脚裂开一条裂隙,整个人在急剧后退。 一只手搭在韩文身上,将那一道暗藏的灵力卸去。 饶是如此,韩文依旧面色一白,嘴角溢血,他有些愧然的看向顾余生,随即把头低埋。 顾余生的身影一闪,从韩文的眼角消失不见。 待韩文反应过来时,啪的一声脆响已入耳,韩文抬起头看去,只见顾余生的身影已诡异般出现在蓝灵姬的身前,当着天下人的面,当着玄龙王朝楚朝龙的面,一巴掌扇在了国师的脸上,随后潇洒而回。 这一巴掌。 比万千魔族制造的声威还要震撼世人。 狂风吹拂中,蓝灵姬的脸上出现五道清晰的印记,而蓝灵姬此时全然发懵,脸上甚至还保持着那高傲的表情。 嘶! 满场皆寂中,无数人倒吸凉气。 白眉老太监正偷偷的打量女国师,而身为玄龙王朝的楚朝龙,则是侧目看着脸上出现巴掌印的女国师,一时之间面色阴沉,复杂。 蓝灵姬这般绝世容貌,他早已垂涎多年,多次想要以论道接近而不得月。 她的高冷,妩媚。让楚朝龙为之心弦紊乱。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捅破那一层修道帷幕。 只因为,国师在他心中,是神圣的,地位是崇高的。 可现在。 她竟然被打了! 耳光如此响亮。 “国师,看来前些日子的那两巴掌,没能让你长记性。” 落在人前的顾余生开口,他的这句话,丝毫不比刚才的那一巴掌威力低! 嘶~ 国师。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挨巴掌了? 那两巴掌。 打的是哪? 是脸? 还是别的地方!! 在魔气的影响下,众修行者内心的邪恶不断上涌,在他们心中,无比圣洁的女国师,竟然沦为顾余生想打就打的下贱之女! “啊!!!” 在无数异样的目光中。 国师蓝灵姬陡然怒意爆发,一股滔天妖力自体内散发出来,刹那间,八条蓝色的狐狸尾巴从身后蹿出延伸至青萍山巅各处,无数修行者被她扫进迷雾,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化作一具具白骨坠落深渊。 “顾余生,我要杀了你!!” 蓝灵姬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响,它显出半人半狐状态,一双锐利的狐爪肆虐青萍山巅,朝顾余生袭来。 “妖狐???” “快退!!!” 青萍山巅,无数修行者仓惶后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平常自诩正义的人们,却不敢对这位玄龙王朝的女国师有任何仇恨,在她恐怖的妖力缠绕下,早就被吓破了胆。 “闪开!” 顾余生大喝一声,示意瞿梁红,韩文,苏守拙等离开。 他凌空一展,急速后退。 森森! 两道猩红的爪子在顾余生掠过的长空中划过,紧接着,漫天的蓝色妖火划过长长的轨迹。 顾余生虽以身法避开,可衣襟上还是被撕开两道锐利的口子。 宛若被空间裂隙切割的那样。 嘶! 顾余生眉头一皱,纵身一跃,笔直的跃下青萍山巅万丈立仞,迷雾从耳畔唿唿吹过。 顾余生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只见一张无比愤怒的美面同样凌空垂落,身后八条尾巴展开,滚滚妖气搅动天地灵气,如沧海水沸一般。 这妖女。 疯了吗? 顾余生反手触剑匣,戏谑道:“国师,刚才是打脸,你再追,我可就要拔剑了!” “我要杀了你!!” 脸上留着巴掌印的蓝灵姬骤然加速,朝顾余生冲撞而来。 一股恐怖的压迫感从天而降,与下方的魔气相冲。 顾余生受两道力量夹击,凝指为剑,在迷雾中斩出一条道来,他身影一闪,遁入其中,无尽魔气蜂涌而来,顾余生欲借机藏匿身形,谁知一道寒意袭来,一条尾巴诡异般缠在他的腰上。 “疯女人。” 顾余生眉头一皱,暗自掐诀,施展逍遥游,一头扎进迷雾深处,全身剑气涌动,随着暴怒之声传来,缠在腰间的尾巴缩了回去。 顾余生身影再一闪,凭空消失不见。 …… 青萍山巅。 众人已从刚才的惊变中醒来。 尤其是楚朝龙,他以手捏碎了白玉道台的边角,一脸阴沉,就要去追赶顾余生,偏在此时,一直未出声的老太监低声道:“陛下,这魔气不对,莫非是阴魔、荒祖……” 楚朝龙眼皮一跳。 大袖一挥,径直的朝山下奔去。 而楚朝龙一走,其他修行者也觉察到不对劲,纷纷跟着下山。 圣院六院之一的院长郦晶元出现在苏守拙,韩文,瞿梁红面前,急道:“你们三个还在这里做什么?地渊魔气上升,强大的魔族会迎山而上,速速跟我下山去,山下有圣院结界,暂时不会被魔族侵扰!” “院长,我要等我家男人。”瞿梁红不为所动。 韩文和苏守拙对视一眼。 两人皆没说话。 郦晶元急道:“顾余生的实力胜过你们百倍千倍,他自会无事,尤其是你,韩文,如今万魔皆出,正是你兵家大展才华之际,岂能在此空等!” 郦晶元袖口一挥,强行将三人带走。 万千修行者下山之时,只见无数上涌的魔气,竟然将天空的太阳染成墨色,只有金色的光边还有微弱的光暗照世间。 …… 第637章 秦酒策马出边塞,瞎子睁眼金剑出! 凉州。 边城。 春天的风还没有吹来,入目皆荒凉。 千年城郭,残箭簇插,断戈满地。 城阙一角,老酒旗招随风飘动,酒香满巷。 旧巷里,老瞎子拉着二胡,曲调悠长,边塞的寒风吹来,更添几分凄凉。 烈马卷动黄沙,残阳如血。 嘶鸣的马蹄声在长街上撒过,随后消失无踪,而后甲士操戈,声震边城。 遥远的东南方,有大雁北归,雁阵惊寒。 指尖二胡弦猝然断裂。 声音戛然而止。 老瞎子手摸了摸断线处,声音嘶哑:“眠月大荒出,血阳西边残,荒祖九世醒,阴魔降人间,这里也不安全了。” 老瞎子撑墙起身,杵一根竹杖敲打在青石路上。 竹杖敲探了一段,老瞎子身影微顿,他的身体,被另外一道笔直的身影遮挡,老瞎子转过身,继续往前敲地前行。 “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你心中的那一座山,还是没有翻过去吗?” 残阳照旧巷,光影斜照在秦酒略显沧桑的面庞上,影子挂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老瞎子背对着秦酒。 继续往前走。 穿着一身灰色长袍的秦酒立在原地,待老瞎子快要走出旧巷,才开口道:“我随徒儿从大荒归来的时候,在妖关带了一壶酒来,师兄真的不尝一尝吗?” 老瞎子终究顿住了身形。 一壶酒从秦酒的袖中飞出,稳稳当当的落在老瞎子的手里,老瞎子以指嘬开酒塞,仰头咕噜咕噜长长的灌了一大口,长长舒一口气,把身体靠在墙上,依旧不愿意直对着秦酒,凹陷的眼眶看向极远极远的青萍山方向。 “弟子登青萍,如此盛事,你不去现场?跑到凉州来做什么?” “师兄心如明镜,何必装糊涂。” 秦酒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的嘬一口酒,把背靠在另外一面墙上,残阳之光映照在秦酒的面庞,霜发鬓丝如星,眉间沧桑尽显。 多年一直放在背上的剑匣,如今已不在背上,背影似乎也有些佝偻了。 老瞎子微微侧转脸庞,高高的旧巷遮挡了光,人藏在阴影里,凹陷的眼睑灰眸转动,单手竹杖撑着身子,声音沙哑:“这么多年过去,很多没想明白的事,一瞬间就明白了,就像现在,你总是面对着那一缕光,我总是站在阴影里一样,既然你的剑已经卸下,就该学学我,好好的享受这夕阳的美好。” 秦酒双手抱怀,刺目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缓缓阖目,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使命,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整天躺着,师兄啊,出山吧,你的剑再不出鞘,就如这太阳一样,要落山了。” “我又不是背剑人。” 老瞎子把那一壶烈酒甩还给秦酒。 “天塌了才好呢,背剑门守着旧的秩序数千年,最后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缕尘烟而已,连成为世人饭余茶后的谈资都没有。师弟,执拗的是你,睁眼看看吧,玄龙王朝的铁骑踏平凉州又如何,似楚朝龙那样集九世之功的野心之人,最终也无法重塑那一把断剑,你又能改变什么?” “如果你怕顾家那小子撑不起青萍山的那一片天,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教他学剑,我想,他的父母更希望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吧,现在,他登凌了青萍山又如何呢?不过是看见更多重高不可攀的山罢了。” 秦酒先是伸手接过那一壶酒,狂饮一口后,狠狠的将酒坛摔在地上,拂袖转身,向另外一个巷口走去。 老瞎子侧着脸,听秦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终究还是转过身来,开口道:“师弟,没用的,很多事若是能解决,夫子早就解决了,夫子曾经管不过来的,小夫子的剑可以管,可结果又如何呢?还不是身陨道消,若真有双全法,世间又何必有那么多隐者,人皇庙已经没了,你守着那一道门户又有什么用?天上人要来拿,就让他们拿好了,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师兄,这世间有恶也有善,总得有人站出来守住这一道光。” “那这个人为什么偏偏是你秦酒呢,你没剑了,逞什么能?” “因为我收了一个好徒儿,得为人师表啊。” 秦酒走出旧巷,夕阳完全洒照在他身上,他顿住身影,回头淡然朝老瞎子拱了拱手,“师兄,你欠我一壶酒,我若死了,就洒在我坟前吧。” 一匹老马温顺的走到秦酒身边停下。 秦酒纵身上马。 “驾!” 秦酒扬鞭,马蹄飞扬。 一人一马向着夕阳前行,消失在天的尽头。 很久很久以前。 秦酒和老黄在凉州戍万妖,那时他意气风发。 如今夕阳已老,黄昏已近。 他那被无限拉长的身影,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的敌人。 老瞎子站在巷子里。 如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良久。 夜色笼罩边城。 老瞎子轻叹一声:“罢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苍老的手,以手指横在眼瞳面前,他那凹陷的眼眶中,灰色的右眼瞳骤然绽放出一道银灿灿的光,一把藏匿多年的剑,从眼中一点点的变得璀璨夺目,绚烂冲霄! 黑夜笼罩青萍山。 青云门山外,迷雾暗袭,妖魔之气混杂。 天下十六州修行者,被困于青云门不得出——因为贸然出去的人,尽皆化作累累白骨,其中不乏八境元婴修行者! 镇妖塔的妖未灭尽。 青萍山脚地渊的魔族苏醒,暗藏在迷雾中的魔族虎视眈眈。 天下修行者各自为营,困居一地,暂得苟住性命。 来时有多大的野心。 此时就有多狼狈! 而青云门的弟子们,因为各大势力的蛮横侵占,落尘峰被大梵天圣地所占,萧木清不得不携青云门的弟子至桃花林避难。 小院旁。 一头老牛悠闲的啃着草。 从深渊中冒出的迷雾,无法近老牛的身…… 黑夜如墨。 青萍山高处文圣院,从天垂落的瀑布形成白雾灵阵庇护一方。 密室内。 装着小夫子肉身的棺椁浮空而明,古老的符文交缠变换,与密室上方铜镜形成一个神秘而古老的法阵。 十先生朝闻道正在操持阵法,面色肃然。 四先生封文圣正盘坐在一卷玉书上,一脸苍白。 九先生万千象手扣着三枚铜钱,倒是颇为镇定。 片刻后。 棺椁上方符文再次变得明亮。 朝闻道取出那一块令牌,万千象袖子一抬,掐了个古怪的诀,令牌中无数灵魂精萃尽皆没入棺椁之中。 封文圣也从调养中睁开眼,他细细打量没入棺椁中的灵魂精萃,暗自松一口气。 朝闻道稳住了阵法,有些担忧道:“四师兄,九师兄,小师弟还没回来。” “十师弟无须担忧,以他今日的本事,料那国师拿他也无法,让我心不安的,反而是你十四师妹,她的气息消失了,连我也无法占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万千象说完,围着棺椁转了一圈,“师兄,师弟,我心中总有些不安稳,必须得加快一些速度,接引小师叔的本魂归来。” “好。” 封文圣点点头,取出盘坐的玉书,嘴里念念有词,玉书骤然散发出圣洁无比的气息,封文圣在玉书的力量下,一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他的气息韬晦无比,将山外的迷雾都彻底逼退至百里开外。 “师兄,你……” 万千象并没有因为封文圣恢复实力而变得高兴,反而脸上露出浓浓的隐忧,封文圣所持玉书,乃是当年夫子继创出天书地书人书后感悟大道而领悟出的玉书,玉书藏有夫子的一道本命印记,只要持玉书在人间,则不受大部分法则所限,更不会被上界刑天使者感知到。 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玉书还在,封文圣就不会像五先生,六先生那样被上界之人带走。 可现在,封文圣竟将玉书中的力量用来恢复实力,实在有些可惜。 “好了,师弟,不必多说。” 封文圣起身,他的身上散发出七彩流光,一颗文心如文曲星那般璀璨。 “我们去另外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封文圣随手一抬,连同整座密室一起凭空消失不见。 第638章 再入灰暗世界,这个疯女人! 磅礴逶迤的青萍山迷雾叠嶂,身处迷雾的顾余生眉头微皱,他本意是暂时避开玄龙王朝的妖狐国师,可是在妖气和魔气的冲击下,顾余生在闯入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强大的神识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驳杂的气息扰乱了六感。 在迷雾中遁飞片刻,竟迷失了方向。 顾余生一开始并不在意,可当他在迷雾深处向着某个方向前行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觉察到所处的迷雾似乎与现实世界不在一个位面。 就像是闯入了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 不止如此,顾余生暗自以神识沟通自身所携带的灵葫,发现灵葫芦本身存在洞天的缘故,两个世界法则的不相容,让他暂时无法使用灵葫芦,自然也与金甲虫,雪猿,李青莲,魔帝等失去了联络。 而原本现实中的青萍山,则变得幻真幻假起来。 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暗自以灵力护住自身,抬头仰望天空,虽然迷雾很厚,可他依稀可以看见一轮血阳西落,可是,那一轮血阳也很快被一道奇异身影吞没。 周围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阴风呼呼,耳畔隐约间传来窃窃私语。 “没理由的。” 顾余生悄然自语,黑夜里,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凝思,脑海中浮现出今日登凌青萍山巅,临崖看见的人间奇景:一只巨擎乌龟不知有多广大,每一片龟甲都无比广袤不见边,它的背上驮着高高的青萍山,缓缓遨游在无尽沧海,沧海边缘是无尽的空间乱流。 天下十六州、大荒,则如一方巨大的石头,漂流在空间乱流上。 在空间的尽头,隐约有强大的气息暗守,因为他们太强太神秘,顾余生不敢以神识去探查,生怕惊动任何一尊神秘,随手一挥,就会让亿万生灵灰飞烟灭。 而天地也如顾余生一开始所猜想的那样,这是一方失落位面,被神袛当成囚笼。 天地间强大的魔也好,妖也好。 或许都是被神袛随手放逐来的。 当初仙葫州剑王朝遗迹,封文圣,青藤老人,魔帝之魂试图渡劫离开,可他们撕开的天空,根本没有通往上界。 换而言之。 有通往上界,或者真正世界的通道,但在这些通道口,都有神秘使者在把守着。 这也解释了为何上界修行者能来,此方修行者却找不到离开的路。 顾余生的心中,已经知晓和窥探到这方世界的绝对隐秘,可现在,这些迷雾的存在,又让顾余生觉得他的猜想并不完全正确,多个隐秘世界的交汇,让他在现实与虚幻之间难以辨别。 如果说另外一个世界存在,那他本应受到位面法则之力影响才对。 可现在。 他明明感觉到自己依旧在青萍山内,却偏偏无法真正的落在青萍山。 顾余生凝思之际,黑暗中有几道幽鹰袭来。 顾余生凝指为剑,随手一斩,剑气斩过幽影,却无法将他们斩灭。 这一幕。 是如此的熟悉。 当年他在青萍州与仙葫州边境修行时,正是卖茶翁乔老带他到那一条神秘的十字路口,凭借着灵阁的特殊牌子,他能斩杀幽灵。 现在,那一块牌子已经被他摧毁,与灵阁彻底断绝了关系,这些幽影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看起来。 他们根本杀不死。 唰,唰! 幽影持剑朝顾余生斩来,顾余生眉头微皱,并未躲闪。 他只觉灵魂跳动,玉骨肉身上,悄然出现两道血痕。 桀桀桀。 窃语声渐渐变得明晰起来: “嘿,这里有人族生魂!” “不错,我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太好了,我要吸光他的血。” 几道幽影将顾余生团团围住,一点点逼近,顾余生暗自催动本命瓶中的青萍剑,他的神魂与剑合二为一,恍惚间,顾余生感觉到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正是他熟悉的灰暗世界,或者说,是与现实世界白昼呼应的另外一个神秘世界。 此刻,只要顾余生心念一动,就可以将眼前的几道弱小幽影杀死,可他没有这么做,暗自以神识延伸。 果然,刚刚还大大受到限制的神识,在这方世界完全解除,甚至比现实世界延伸的还要远。 忽然,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某个方向,灰暗的尽头,隐约有十八座山的轮廓浮现。 “青云镇外的十八山?” 顾余生诧异之时,忽然觉察到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十八山深处传来。 身边的数道幽魂,也感知到这一股力量,他们的脸上露出骇然和惊恐,试图遁入迷雾深处,可就在此时,那一道神秘的力量隐约间化作一道巨影,巨影从地渊深处渐渐苏醒,一声苍古啸叫,数道幽影哀嚎惨叫,化作精纯的魂力被汲走。 隐藏和栖息在暗处的幽魂身影,也纷纷化作幽暗星芒,汇聚成一条条彩带朝十八山深处飞去。 咕咚!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那一声苍古啸叫,让他不由地神魂微涨,随即如针刺中太阳穴一般疼痛。 但顾余生的神魂与强大的玉骨肉身早就融为一体,一晃随即变得正常无比。 “那究竟是什么?青萍山镇压的强大魔族吗?” 顾余生手一掐诀,暗自施展鬼道术,肉身被神魂掩盖,就要去探个究竟,偏在此时,身后有一道强大的妖气涌现,呼啸而来。 “这个女人,没完没了了么。” 顾余生低语一句,回头看去,只见蓝色的妖火如一根匹炼长鞭照亮灰暗世界,堂堂的玄龙王朝国师蓝灵姬,身后竟然有成千上万的强大魔影尾随,这些魔影每一尊都无比强大,他们不仅嗜杀,还拥有着魔力凝练的魔体! 数丈之高的魔将手持魔化武器,一个个煞气滚滚,灰暗的世界大地震颤,巨大的脚印如陨石深坑一般。 在数丈高的魔尊身后,犹自有七尊数十丈之巨的魔王双目如灯笼,恐怖的魔气将灰暗世界的山石尽皆摧毁,大地震动,深渊裂隙蔓延,宛如末日。 魔气之盛,比人族的修行者不知道强大多少倍。 顾余生收回目光,看向遁在前方的国师蓝灵姬? 蓝灵姬的手上,赫然捏着一鼎奇特的魔冠,魔冠中间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散发出幽幽冥光,宝石的左右,有神秘的鲜血契符涌动! 顾余生看向魔冠的那一颗宝石,立即有一道神秘的力量要将他的神魂从肉身剥走。 顾余生忙收敛心神,这才没有被干扰到,凝目细看,眼皮不由地狂跳。 因为那魔冠之下,赫然还有一颗白骨骷髅头存在,白骨骷髅头明显还拥有自己的意志,正不断的冒着魔火。 可国师散发出的蓝色妖火也的确非比寻常,互相僵持着,一路在灰暗的世界奔逃! 第639章 荒祖渐醒,神秘魔冠! 这个女人,疯了吗! 顾余生气机一敛,有多远躲多远,因为他感知到,那一鼎魔冠中的骷髅头,气息尚处于沉睡阶段,一旦苏醒,只怕不会比十八山深处的那一尊神秘巨影弱。 顾余生此时施展鬼道术,悄然一晃,已出现在数十丈之外,再数次闪动,已跃过一座小峰。 正当顾余生松一口气时,他的眼皮再次跳动,手持着骷髅头魔冠的国师蓝灵姬,竟也鬼使神差般朝他所在的方向遁来。 顾余生眉头一皱,再次掐诀遁行,倒不是他惧怕女国师,也并不畏惧国师身后的无数强大魔影,而是十八山深处的那一道巨影在苏醒之时,逸散出来的力量,让顾余生有一种熟悉之感。 他感受到荒气的同时,还有强大的血气,从那血气中,让顾余生不由地想起从北境之地来的那两位酋长还有那一位神秘祝由巫师! 必须在那一道巨影彻底苏醒之前探查明白。 自登上青萍山巅的那一刻,顾余生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世间强者想要破界穿空,大道飞升,而背剑人的责任和父亲的愿望,都是守护苍生,若世界毁灭,大道安存,苍生又将如何存活。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登顶之后,以剑召唤出青萍山原本的结界,将所有的真相掩埋。 按照顾余生的猜测,也许楚朝龙,舍心神僧或是浩气盟的那位神秘盟主,已经知晓其中的隐秘一二。 登山而明志。 回首处,秦酒当年离开桃花林时的话犹在心间:一生无波澜,肩头无责任。 可是。 打破命运的枷锁,终究事与愿违,还是成为了背剑人。 也许。 这世间的光就不该照进井里,让世人知道了光,并追随光。 将青萍山巅看见的一切遮掩。 是无奈的选择。 倘若世人皆知晓真相,所有的人都不过是笼中鸟,蝼蚁般苟活着,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背剑人。 在黑暗中行走。 终会见光明。 顾余生还没有想到如何解救苍生的法子,但他相信,黑暗长夜的尽头,黎明一定会到来。 所以。 世间的邪恶。 该消失的,就让他消失。 顾余生耳畔生风。 青云镇外的十八山可谓转瞬即至。 那一道巨影比顾余生想象中的还要高大,还要强大,天地间弥漫的荒气,能够泯灭一切生灵死灵,偏偏在这荒气之下,有强大的血气在汇聚,凝聚出一道强大的肉身,这一具肉身上有古老的图腾秘纹,尤其是脸庞上的那两道黑白相交又如火焰的图腾秘纹,更是从左右脸颊链接到心脏处。 咕咚! 心跳如太鼓之声。 蛮荒的气息将周围的空气荡起阵阵涟漪! 藏匿于暗处的顾余生不由地双手紧捏,大脑轰隆一声,他的大脑涌现出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名字: 荒祖! 荒人的祖先,是人皇时期的人物,他存在的时代,可能还早于妖帝,魔帝上千年。 荒祖怎么会被镇压在青萍山脚? 顾余生在那一太鼓般心跳声下,竭力的掩藏自身的气息,他的额头悄然沁出冷汗。 因为小夫子斩龙山剑道场第三个密室的墙上,就记载有几道关于荒族的剑符,由于顾余生当时修为未达,并未领悟剑符中的真意,现在,他看见那凝聚出的躯体上的荒族图腾符文。 自是紧张到了极点。 传说,人族尚未有人皇立世之前,荒族,古族,灵族就已经存在,神秘的古族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灵族则在上界栖息,从种种文献中可以得知,灵族的地位,犹自在谪仙之上。 至于荒族,曾经更是强大无比,虽是人族,却以血脉为尊,生来好勇斗狠,饲妖为食,养魔为奴,后来不知何故,近乎灭族,初代人皇在北荒极境之地圈了一片地,让荒族不延续下来,只不过,曾经强大的荒族,在血脉的传承上已经变得无比稀薄,需要依靠图腾的力量来传承和晋升。 眼前的躯体之上,逐渐闪耀的图腾拥有着原始的力量,那荒古隐秘的气息和心跳声就能引动空间波纹,除了荒祖,谁还拥有这等力量。 “必须阻止荒祖醒来!” 顾余生心念急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便这具躯体已经有其形,可是比起真正的荒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平静下来的顾余生悄然将目光从那一具躯体移开,他明白,修为越深,冥冥之中的六识早已超凡,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 “荒祖被镇压在青萍山,少说也有几千年,即便青萍山的结界消散,他也没有这么快醒来,莫非……” 顾余生大脑中灵光一闪,于千丝万缕中抓住关键。 “那两位北荒来的酋长有问题!” 顾余生微微阖目,肉身主导神魂,他感觉到两个世界之间如一道水波帷幕变换,回到现实世界,他的脚下有泥土落叶腐烂的味道。 耳畔有急促且晦涩的咒语声在咏唱——如寒鸦哑哑。 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十八山阴暗处,一座古老的石台上,两具庞大的躯体被捆绑在一根黑鸦法杖上。 那两具躯体,赫然是实力无比强大的北荒蛮族酋长! 石台上,满密密麻麻的文字如血符涌动,又如符火在燃烧,两具庞大躯体的力量和气血正一点点被石台汲取,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石台后方。 那位神秘的祝由老媪盘坐在一条巨蛇头顶上,双手掐诀间,无数黑鸦盘亘在头顶,黑鸦哇哇怪叫,嘴喙里不断吐出幼小的婴儿,鲜血流进石台!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不由地头皮发麻。可随即心中有莫名的怒火在燃烧。 匣中青萍剑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一道剑芒闪耀。 剑意心通。 顾余生瞬至老媪身后之时,青萍剑自动出现在掌心。 森! 剑芒骤然绽放。 一朵青莲剑影将古老的祭台湮没,黑鸦扑腾,羽毛腾飞。 可青莲剑影散去,顾余生面色阴沉,眼前的石台和老媪并没有在他剑气下毁灭,反而消失不见。 “老东西,你逃不掉的。” 顾余生以剑抹指,鲜血顺着剑刃流淌,青萍剑立即绽放前所未有的芒光,神圣的气息将青莲和金莲一起映辉出来! 偏在此时。 远处一缕蓝焰出现,须臾间化作一朵妖莲,被顾余生的剑气所凝。 唿! 一阵妖风乍起。 一颗骷髅头朝顾余生掷来! “咯咯咯!” 国师蓝灵姬愤怒而笑的声音从迷雾中出来,只见她身影一晃,一瞬出现在顾余生身后,手里高高举着那一鼎魔冠,得意道: “顾余生,你扇我耳光,我要你死在魔人手上!” 第640章 可怕的存在,世间至强! 啪! 心中已焦急到极致的顾余生,随手将那骷髅头丢进迷雾,反手一巴掌甩在蓝灵姬的脸上。 “闹够了没有?睁大你的眼睛给我好好看看!” 嘭的一声。 顾余生以从背解剑匣,将蓝灵姬狠压在身前,随着一道奇特空间波纹涌动,顾余生和蓝灵姬回到了灰暗世界。 进入灰暗世界的一瞬,顾余生解腰带为绳,一瞬将蓝灵姬的口鼻捂住。 盛怒无比的蓝灵姬欲倾力反抗,猛然间,她似感应到什么,保持着被顾余生压制的动作,半屈跪在顾余生身前。 神秘而苍古的气息弥漫。 祝由老媪身体悬浮半空,古老的咏唱声比佛宗唱佛还要神秘,空中悬浮的那一具庞大身体心跳声越来越急促,图腾弥漫全身,即将复活苏醒! 国师蓝灵姬的瞳孔剧烈一缩,面色剧变,脸上留着的两道巴掌印也随之放大,她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唔”的一声,回头愤怒般看向顾余生,眼中杀意陡现。 顾余生凑在蓝灵姬耳畔,密语道:“你身为玄龙王朝的国师,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吧,曾经的荒祖一旦复活,可不管人族妖族,你要是不顾大局,我现在就将你丢过去,成为荒祖身体的一部分。” 蓝灵姬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密语道:“同意你就点下头。” 杀意盎然的蓝灵姬最终还是屈辱般点了点头。 顾余生解开腰带,松开剑匣之时,嘿然一笑:“封住你的嘴,你的神魂就不会说话了?还是你不愿意与我产生神魂共鸣?” 不等蓝灵姬暴怒,顾余生身影与剑已消失不见。 铮然剑气再次凌空而出,朝正在咏唱的祝由老媪头顶斩落,而老媪却浑然不管不顾,咏唱之声越发高亢起来。 以顾余生如今的修为,全力一剑,自能做到摧山断海,顾余生见老媪不为所动,心中暗自警惕。 就在此时,老媪的后脑勺泛起诡异灰芒,一只魂眼睁开,从里面蹿出两道极为强大的魂影,这两道魂影,赫然是北荒蛮族的两位酋长! 两位酋长气息虽靡,可在生死之间,同时联手挥掌,两道神秘的图腾璀璨闪耀,图腾中涌出一只苍狼和一只雄鹰,苍狼张开巨口,神秘的狼啸声竟将顾余生的剑气吹得晃动起来,而那一只雄鹰,则是振翅挥动,风雷交合间,身威大作,呲呲作响。 “哼!” 顾余生冷哼一声,以强大的神识化出两把剑,两把剑一瞬没入苍狼和雄鹰的体内,伴随着两声惨叫,图腾中召唤出来的守护灵物泯灭消散。 青萍剑影也闪电般穿透两位酋长的神魂。 两位酋长下意识的惨叫,可剑影淡去,他们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神魂好似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正欲施展手段之际,他们的神魂却泛起阵阵幽芒,一道通往冥界的大门打开。 “你……” 两位北蛮的酋长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面色复杂至极。 他们的神魂被祝由所禁,一生为其驱使。 顾余生的这一剑,却能让他们神魂解脱,入轮回。 只是他们神魂中的力量,也被那一道神秘的剑气封印。 顾余生收回青萍剑。 两枚神秘的铜钱凝聚在左掌心,被顾余生暗自扣收起来。 顾余生再次欲催剑,却发现祝由老媪已消失在身前。 顾余生神识延伸之际,沙哑的声音从灰暗迷雾中传来:“天上有天上的规矩,人间有人间的法则,冥界有冥界的规则,你如此年纪轻轻,上罪天宫,下罪冥主,人间亦无你立足之力,何不为荒祖效力?” “不用你为我做主!” 顾余生神识无法锁定老媪之所在,目光看向那一具逐渐苏醒的庞然身躯。 猛吸一口气,手中青萍剑芒光盛极,剑身上夹杂着异火之魂,霎时间,剑气凝聚出青莲,金莲,火莲,朝那一具身体斩去。 “桀桀桀,晚了!” 老媪的声音夹杂着无尽的得意与疯狂。 “醒来吧,荒祖大人!” 浮空沉睡的身体猛然间睁开眼,一股睥睨天地间的气势将周围的空间压迫,如镜子般皲裂! 嘶! 国师蓝灵姬倒吸一口凉气,仓惶后退,浑然没有察觉到她手上的那一尊神秘魔冠镶嵌的宝石,也在悄无声息间冥光渐亮。 “旧时代的遗物,就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荒祖庞大的身体上方,青萍剑上有三道神秘的魂力催动剑莲,一道通往冥界的大门如空间裂隙般再次打开,一股庞然吸力几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这是顾余生倾尽全力的一剑,也是他第一次召唤出如此完整的冥界大门。 青莲,金莲,红莲。 暗藏顾余生能诛邪镇魔的剑道,更融入了异火之力! 剑莲从空垂落,剑莲花瓣玄妙无比! 可是,尽管顾余生的剑莲已经暗藏镇魔诛邪之力,却被一股极为蛮横的气息形成的结界阻挡在外。 呛!! 剑莲碎裂。 莲花瓣漫天逸散。 反弹的剑莲剑气,甚至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刮出几道细密的痕迹,鲜血如珠般沁出! 顾余生眼睛瞪大之际,依旧有所期盼。 期盼着召唤出来的冥界大门能将荒祖带走,顾余生的眼眸中,守着冥界大门的两名魂狱使者已经清晰可见,他熟稔般的将掌心中的两枚铜钱以意念送出。 魂狱使者果然开始办事,手中魂链好似穿透空间,一瞬将刚刚苏醒的荒祖身体姥姥锁住。 他庞大的身体在冥界大门的吸力下,一点点的下沉。 “怎么可能!!” 蓝灵姬再次后退,藏匿于迷雾中的祝由老媪也同样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就当顾余生以为能行之时,苏醒过来并开始掌控躯体的荒祖缓缓转动眼珠,他的身体渐渐站直,一双深邃的眼睛缓缓下移看向冥界大门,冰冷的声音好似从灵魂深处发出:“冥界的虫子,也敢拿锁拿本座?死吧!” 一道神奇的瞳光如剑般闪过长空,两名魂狱使者立即灰飞烟灭。 “可笑。” 第641章 形势危急,国师你没完没了了! 荒祖的身体依旧在下沉,但他不管不顾,缓缓抬起眼,朝顾余生看来。 当顾余生的目光与荒祖的眼睛交织之时,顾余生只觉大脑轰隆一声,好似被闪电劈中神海,霎时间神海一片空白,神魂刺痛无比,炼化于青萍剑的天魂地魂和人魂,立时裹夹着青萍剑,一声哀鸣,穿过魂桥,没入本命瓶中。 咯。 顾余生只觉本命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袭击,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以神识铸造的剑墙亦无法阻止这股力量的入侵。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快要魂陨之时,心口的天魂玄玉泛起阵阵温润,本命瓶上的裂痕停止蔓延,同时,顾余生只觉魂桥深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复苏,如一道符文迸发,顾余生立即醒悟,以神魂催动浩然紫气,将魂桥上的圣人戒尺撤去。 以魂桥为渊,神秘的力量再也过不来,只能悄然褪去。 轰隆! 顾余生神魂重新掌控肉身,睁眼的他,先是闭了一瞬的眼睛再睁开,面色一白,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劫后余生的顾余生,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人好强,传说中的谪仙,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若不是自己福大命大。 即便是拥有玉璞之身,九境修为,也会被对方一个眼神秒杀掉!!! 小玄界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存在! 实力的差距。 真的太大太大了。 怪不得连伏天剑诀召唤出来的冥界之门,也会被他无视。 顾余生只觉身体沉重,神魂虚弱,刹那间心念急转,竟想不出任何一种可以逃生的可能! 青萍山的结界。 难道是用来压制和封印他的! 嗒。 荒祖迈出一步,脚下的冥界之门无声无息间泯灭。 甚至,从冥界之门中涌出的力量,还被荒祖张开嘴,一口吸入身体里面。 荒祖缓缓闭上眼,自始至终,他都好似没把顾余生放在眼里。 “数千年沉睡,只剩下这等弱小的力量了吗?” 荒祖抬起手,他的手好似无尽之长,探进灰暗世界深处,手抽回来时,掌心中夹杂着无数惨叫的幽魂,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诡异的咀嚼声响起。 荒祖的力量再一次上升,周围的空间,开始呈现崩塌,如水波般蔓延开来。 紧紧握着青萍剑的顾余生,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原来这方灰暗世界,并非没有规则,只是他的实力,还无法影响到这方世界的规则,荒祖的强大,直接可以破坏规则。 数丈之高的荒祖,身上的图腾符文渐渐消散,朝他心脏部位汇聚。 咕咚。 咕咚。 每一次心脏跳动,周围的空间都会迅速蔓延。 站立不动的顾余生,瞳孔剧烈的缩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空间的坍塌,并非是荒祖自身实力导致,而是他每次心脏跳动之时,就会由内而外散发出神秘的荒气! 荒气竟然可以侵占空间?! 顾余生难以置信,怪不得他一开始就察觉到这位荒祖气息有些熟悉。 他也修炼过大荒经!!! 等等! 自己有一线生机! 顾余生绝望的内心浮现出一缕希冀! 那就是自己领悟出的一丝丝空间神通,利用大荒经与空间共鸣,直接原地传走。 顾余生将自己的心跳改变,与荒祖的心跳保持一致。 三。 二。 一。 顾余生左手掌心符文明亮。 就要施展空间传送的神通传走,可偏在此时,意外再生! 国师蓝灵姬先他半息急遁逃走,本来这影响不到顾余生,可偏偏,蓝灵姬在遁走之时,暗中催动妖狐之火,形成一道强大的火灵结界扰乱了空间法则,而她遁走之时,甚至深深的剜了顾余生一眼。 她对顾余生,恨到了骨子里! 她要利用顾余生的死,为她争得一线活命的机会。 很显然,她已意识到这位苏醒的荒祖,拥有着绝对的力量,实力的差距,只能选择逃走,博得渺茫的生存机会。 国师蓝灵姬拥有着狐族最为纯正的血脉,九境修为的她,已经掌控狐族最为神秘的空间挪移术,虽然算不得法则,却也能够一瞬而至百丈开外! 她身上的八条尾巴形成一个古老的阵图,蓝芒明亮间,原地消失不见。 正在恢复力量的荒祖,将目光移向蓝灵姬消失的方向。 “狐族,有趣,留下来侍奉本座吧!” 荒祖的手往前一探,朝某个方向抓去。 “就是现在!” 顾余生掌心一动,身体凭空消失不见。 “咦?” 荒祖感应到什么,另外一只手朝顾余生消失的地方盖压下来。 那一只手无声无息。 可却将灰暗的空间彻底压塌,现实世界的青萍山十八山,出现一道神秘的巴掌印,十八座山峰,有一座凭空消失了!! “噗!” 迷雾世界,伴随着一道身影踉跄显出,国师蓝灵姬面色惨白,鲜血喷涌而出,身体尚未立稳,又与另外一道身影撞在一起。 跌撞而出的,也是顾余生,但他并未受任何伤害,只是因为刚才的那一道掌影响了空间,导致传送出现了问题。 呲啦! 蓝灵姬身形踉跄之间,手如利爪,一下抓住了顾余生的腰带,她惨然恨笑:“一起死!” “谁跟你死?!” “我不管,我还不想死,死在蛮子手上,不如被你蹂躏死算了。”蓝灵姬可怜巴巴的看着顾余生,施展媚术。 顾余生心急如焚,试图甩脱这个疯女人,心中一阵心悸,来不及思考,左手再掐诀,身体周围泛起阵阵空间波动,带着拖油瓶,原地消失不见。 轰! 又是一掌落空。 原本如神袛一般的荒祖,眼中露出一抹凝思。 “大荒……经?” 荒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些许混乱,凝思间,双手不由地抱着头,似乎极为痛苦。 “荒祖大人!” 祝由从迷雾中走出来,恭敬的跪拜。 嗷! 一声痛叫,荒祖一掌将修为极其强大的十境祝由摄抓在手上。 祝由大惊失色。 “我是您忠诚的族人。” “是我将您从沉睡中唤醒!” “好痛……我需要力量……我需要更强大的肉身!!” 荒祖忽然暴走,一把将掌心中的祝由捏死! 十境强者。 在荒祖手中,如蝼蚁一般殒命,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祝由的力量和血沿着荒祖的掌心沿着手臂流淌,血液流淌过的地方,古老的血脉渐渐苏醒 。 “孱弱的肉身,强行突破的境界……真是愚蠢又弱小……” 荒祖的身体小了一半,眼中的那种沧桑和狂乱渐渐消失,骤然抬起头,看向青萍山的某个方向。 “我感受到了……那里有我需要的肉身!” 第642章 布手段迎敌,惊呆国师 荒祖收回目光,看向顾余生刚才消失的方向,略有沉思,他以左手往右肩一按,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荒祖的手臂被生生折断,被折断的手上泛起阵阵血纹,血纹闪耀间飘向那一坐石头做成的祭台。 “畜生,滚出来见你的主人!” 祭台上血芒涌动,无数神秘的通灵契约闪烁。 阵阵空间波动引发震动。 持续了数息后,祭台上的光芒逐渐变得黯淡。 “死了吗!” 荒祖的脸上露出一抹怒意,随即感应到什么。 “哦?还有子嗣延续,这样更好!” 荒祖断裂的手臂渐渐滋生出来,双手掐诀,将一卷神秘的通灵契约从嘴里吐出来,遇风后熊熊燃烧起来,祭台上那一只断裂的手,血芒大盛后迅速结成茧子,茧子破开,里面有一只露着腥红眼睛的雪猿,雪猿含胸拔背,高越两丈,极为雄壮。 “把那位人族的头颅给我带来,把那只狐妖给我捉回来,要活的!” 嗷! 雪猿双眸赤红,眉心处更是有第三只眼半睁开,一道猩红的光穿透迷雾,雪猿凭空消失不见。 荒祖则是桀桀桀的怪笑,双手向前,两个世界的空间屏障,被他生生的撕裂开。 几乎同一时间。 青云镇的老儒生方秋凉兀然从沉睡中惊醒,掐着算着什么,片刻后面色一变,惊道:“糟了!” …… 灰暗世界,一处未知的地方。 伴随着一阵空间波动,两道人影从空中坠落。 正是顾余生和国师蓝灵姬。 顾余生出现的瞬间,身上泛起强大剑气,立即将蓝灵姬迸飞出去数丈。 砰的一声。 蓝灵姬有些狼狈的从空中坠落地面,凹凸有致的身体在地面砸了一个深坑,地面的泥泞将她全身染得脏兮兮的,纤葱的利手抓着地面的腐土和黄叶,挣扎了好一会,才从泥地里把头抬起来。 向来高高在上的女国师无比狼狈,沾了一身污垢不说,她的身上,更是有血渍染衣,刚刚荒祖的一摄,虽然被她避过,实则已经受了内伤,生命威胁之下,本来以为必死无疑,挟裹顾余生试图拉一个垫背的。 谁知顾余生立即施展空间神通,立即转移,虽然蓝灵姬捡得一条命,在强大的空间法则下,国师的肉身被挤压,浑身出血,要不是因为她自身也是强大的妖狐,只怕早就被碾作一摊血雾了。 “咳……咳……” 蓝灵姬强忍着疼痛爬站起来,她的身体在不断的往外渗血,看起来十分凄惨,甚至连人形都有些维持不住,开始蜕成狐身,八条尾巴摇曳,不断的搅动着污泥,蓝色的狐毛被鲜血染红,不断的滴血。 “顾余生,我要……杀了你!” 蓝灵姬双手交错化爪,朝顾余生探刺而来。 顾余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杀意滔天的蓝灵姬噗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吁吁喘气。 顾余生仿佛这才看见蓝灵姬,移动眼睛往下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好不容易逃得一命,你应该好好珍惜,我对玄龙王朝深恶痛绝,要不是因为大荒之行,狐族对我有些许的恩情,你以为自己能活?你国师的身份在我面前一文不值,你最好本分一些,如果荒祖追来,你我生机渺茫。” “你!!” 蓝灵姬愤怒的抬起头,还没把话说完,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将顾余生的长衫染血。 顾余生眉头一皱,嫌弃般后退一步。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腰间灵葫芦灵光涌动,脑海中出现雪猿唳啸的声音。 嗯? 顾余生本能的向后退去数丈,心中大感诧异,灵葫芦因为界面的缘故,暂时被封印,现在却莫名的恢复,藏在灵葫芦里的雪猿情绪失控。 顾余生欲以神魂沟通。 谁知雪猿竟先一步从灵葫芦的洞天中钻了出来。 吼! 雪猿出现在灰暗世界,毛茸茸的双掌一拍胸口,浑身雪毛陡然间炸裂开来,他本来已经开启灵智,能够口吐人言,更能以神魂和顾余生以心言交流,可现在,雪猿好似完全丧失了理智,狂戾的气息形成漩涡,自身的实力在飞速上升! “雪猿。” 顾余生以儒家大道圣音试图唤醒雪猿的灵智,可依旧无济于事。 雪猿一声怒吼,从嘴里吐出的罡风和霜雷竟直接将灰暗的世界撕开一条空间通道。 透过这条空间通道,顾余生感觉到另外一道更加暴戾的荒古血气迅速接近,气息熟悉且陌生! 嘶! 顾余生深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一抹果决,单手掐诀,须臾间在方圆数里之内布下天象剑阵,漫天剑影明亮后消失不见,左掌一抬,佛塔,道鼎,儒尊祭天圣物一一显现,呈现品字形状成为剑阵阵基,右手向前一指,一枚红莲种子从葫内飞出,异火之灵飞入红莲种子,红莲种子落地生莲,灰暗的世界温度骤然提升。 但顾余生手段还远远没有结束,双手一合,双掌之间呲呲呲雷声大作,先是有银色的五行罡雷闪烁,雷弧涌动间,紫色的雷束凝空化作道道雷符,雷符无风自飞,遁入灰暗世界消失无踪。 随后,顾余生又以指凝剑,道家阴阳剑阵上下呼应,身上则是佛光明亮,宛若一尊怒目金刚,袖口挥动间,数道墨涌如雨泼洒天空,一幅江山盛图在虚幻之间,难辨真假! 这一切动作,不过是数个呼吸即成,自是一一落入了国师蓝灵姬的眼中,她以匍匐之姿屈地,只看得见顾余生的背影以及棱角分明的侧脸。 身为国师,她的眼界和修为都是世间一等一,可顾余生这一套布阵迎敌的手段,可谓眼花缭乱,不由地看呆。在她的潜意识里,认为顾余生有今时今日的成就,皆是因为幸运而成为圣院的先生,背靠圣院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顾余生手段尽出,她才明白过来,面对生死,眼前的年轻人依旧如此从容! 他不是剑修吗? 竟有如此复杂的手段,儒道佛皆随手可成,更有阵法,符篆之道,术法之专! 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蓝灵姬身为国师,有诸多手段,心中全无冷静。向来高傲的蓝灵姬,出现刹那间的自惭形秽,可她立即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之所以如此不理智,方才如此彷徨,现在如此狼狈,都是拜顾余生所赐。 一切过错。 都是因为顾余生!! 蓝灵姬对顾余生的仇恨,在心中噌噌噌上涨! 第643章 雷霆击杀荒祖分魂,蓝灵姬求饶! 顾余生自是不知这位国师的想法,他以神识化念,暗自警惕妖女偷袭,更是暗自保留了十几种保命和应敌的底牌,若这个女人敢在这时候偷袭自己,自己不介意辣手摧花! “来了!” 顾余生低声说一句,指尖万道剑气激射! 剑气尽数没入空间通道,顾余生眉头暗皱,突然,他瞳孔一缩,人急剧后退。 嗡! 空间通道内,剑声哀鸣,顾余生疾射的万道剑气,被一股强大的罡风吹乱,反扑而来。 “雪猿,闪开!” 顾余生看一眼刚刚还无比暴怒,现在却呆然站着的雪猿,袖口一卷,将剑气尽数荡没。 剑气将将散去。 一道三丈之巨的暗影出现,两只猩红的眼睛如灯笼般明亮。 嘭! 一声巨响,呆愣的雪猿被一记狠狠的猿拳砸飞出去数十丈。 顾余生以手遮眉,凝神看去,不由地愣住,眼前的巨影,赫然是他在镇妖塔中见到的老雪猿,无论形体和容貌都一模一样,可是,它此时的气息全然不同,浑身充斥着暴戾的气息,呼吸之间,更是血气翻涌,更有神秘的荒气在雪猿身体外形成契约秘符。 “雪猿,它不是你父亲,他是荒祖祭召的分身!” 顾余生说话间,就要动用诸多手段,谁知被打在地上四仰八叉的雪猿口吐人言:“主人,我明白,请给我一些时间。” 雪猿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老雪猿走去。 “哦?原来那畜生的血脉被你继承了!” 荒祖肢体所化的老雪猿狞笑一声,再次挥左右掌,朝雪猿心口打去。 顾余生眼皮一跳,手已抬起,可当他看清雪猿的动作后,又悄然放了下来。 嘭。 嘭。 两掌结结实实的砸在雪猿的心口。 雪猿壮实的胸膛微微凹陷,身体屈跪在地面,鼻孔里喘冒着白气,口吐人言:“其身为父,子不可逆,受三掌之痛,承还父恩,阁下奴役我父,我誓报此仇!” 雪猿长啸一声起身,身体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凭空拔高至三丈。 一声长啸,雪猿庞大的身体朝荒祖砸去! 然而,双目猩红的荒祖猿身,却是纹丝未动,抬起拳,两道巨拳交碰,雪猿立时倒飞出去,模样凄惨。 “小畜生,继续成为本座的灵宠吧!” 荒祖狂笑,再次挥拳。 就在这时,顾余生动了。 他一瞬出现在荒祖身前,凝指为剑,一道粗壮的剑气纵横,却被荒祖以手臂轻易格挡。 “你们都得死!” 荒祖嘿然一笑,挥拳间,顾余生从他身前消失不见。 “在本座面前耍花招,雕虫小技!” 荒祖话刚落,天空忽然垂落万道雷电,惊雷乍想,丝状的雷电如蜘蛛丝般将荒祖全身缠绕。 荒祖正欲以力挣脱,天空又有一道惊雷轰轰,紫色的雷电化作一道神秘之符,如紫色麒麟般张牙舞爪袭压下来。 “天雷术!” 荒祖对普通的罡雷并不畏惧,可那一道紫雷,却让它猩红的眼睛中露出一抹忌惮,只见他身体骤然膨胀,双足撑地,一口罡风吹出,一条风龙与紫色的麒麟僵持。 唿! 荒祖所站的地方,大地骤然泛起阵阵火焰,刹那间形成一朵奇特红莲之火,红莲之火得罡风助势,火焰立即浪高十丈,将荒祖庞大的身躯裹了进去。 “哼!” 荒祖躯体凝聚的老雪猿纵身一跃,就要跳出火海,跃空之时,忽见周围天地移转,好似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画卷之中,虚实难辨。 荒祖见状,勃然大怒,他的身体内爆发出一道道神秘荒气,荒气侵染之下,无论是脚下的红莲异火,还是儒家的浩然之气凝聚的图卷,纷纷泯灭! 嘶。 早躲在远处的国师蓝灵姬看见这一幕,吓得踉跄后退,脸上全无血色。 好可怕的荒气!! 后退之际,蓝灵姬不由地看向顾余生,一方面,她巴不得顾余生死,可另一方面,却又希望顾余生能帮她拖延一会,但是,荒祖散发出的荒气,蓝灵姬觉得顾余生必死无疑。 就在蓝灵姬凝看之时,只见顾余生无视雪猿散发的荒气,凌空飞起,刚刚暗布的三个阵法一瞬激活,霎时间,灰暗的世界被剑芒照亮,漫天的剑影垂落如星辰璀璨。 有佛光,有道家阴阳之剑,更有儒家浩然剑气。 天象剑阵不再是由最初的天干地支为基础衍化,而是以儒道佛三尊大鼎为阵基,佛门五心剑,道宗阴阳剑,儒家九字剑,还有蓝灵姬无比熟悉的妖族剑法,甚至包罗了狐族九支的幻真剑术! 诸道融阵法,阵法演剑道。 如此闪耀世间的剑,让蓝灵姬看得目瞪口呆,她的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荒谬想法:这般举世无双的剑,在顾余生登凌青萍之巅时,亦未让世人见到,而她,反而是这个幸运儿。 世间剑道如此。 如窥大道在前。 蓝灵姬心中的恐惧亦消退,呆立原地。 脑海中出现一个小夫子神陨后未再出现的名头:大剑仙! 璀璨剑如星辰。 荒祖的猿身纵然有荒气涌动,在无数剑气穿凿之间,别说荒气无法维持,就连他的肉身也渐渐化作血雾,怒吼连连! “主人!!” 雪猿的声音复杂且哀。 顾余生不为所动,剑势更盛。 雪猿再祈:“只愿与父亲见最后一面。” 眼如利剑的顾余生顷刻为之动容。 霎时万剑齐谙! 肢体残破的荒祖见剑阵停止,欲施展手段,可就在此时,他兀然双手抱头,只见眉心之中,飞出老雪猿的一缕神魂,朝小雪猿奔去。 “哼!” 荒祖的残肢拥有独立的神魂,催动契约之咒,阻止这一切。 顾余生见状,将手一伸,青萍剑落在掌心,剑身明亮,一剑斩向前方。 顾余生这一剑,没有任何剑气掠过,荒祖的神魂一脸疑惑。 “故弄玄虚!” 荒祖再次催动签订契约的秘术,试图掌控老雪猿的神魂,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可当他暗催秘术后,却发现老雪猿的神魂已出现在小雪猿身前。 “嗯?” 荒祖先是一愣,随即看向顾余生手中青萍剑,他的瞳孔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芒光,他双手改掐秘术,试图将这里的信息传至本体。 “原来如……” 但顾余生怎会给荒祖分魂这样的机会,青萍剑中隐藏的秘密,岂能为外人所知! 顾余生心念一动间,已至荒祖的身后,顾余生左手抬起,掌心一道奇特的芒光涌动,伴随着空间扭曲,荒祖的分魂与顾余生的神魂一起被传至灵葫芦世界! “醒来!” 顾余生的声音如惊雷! 沉睡在茧中的金甲虫在顾余生的命令下瞬间苏醒。 一股神秘的气息弥漫开来。 正一脸傲然的荒祖分魂,感受到这股苏醒的气息,以他强大的分魂,竟也下意识地颤了一下,眼皮跳动间,一只紫金奇虫一跃而至。 “这是……” 荒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他的分魂荒气包裹,就要逃离。 这时,顾余生冷哼一声,施展神识之念凝聚成魂锥! 荒祖分魂心神一晃,只觉刺痛难忍,也就在这瞬息耽搁之时,金甲虫已至,挥动的利爪和翅膀穿透了荒祖分魂。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 强大似荒祖的分魂,也成为金甲虫的进食之物! 金甲虫的咀嚼声让顾余生心跳极快。 他再次掐诀,神魂从灵葫芦回归身体。 将荒祖分魂带入灵葫芦至荒祖分魂被灭杀,不过在数个呼吸之间,顾余生神魂归体之时,一双眸子下意识的看向蓝灵姬,此时的蓝灵姬一脸呆然。 顾余生身影一晃。 无声无息间已至蓝灵姬的身后。 青萍剑已悬在蓝灵姬沁血的脖子上。 顾余生莫名的杀意,让蓝灵姬从震惊中醒来,透过剑身反照,她看见顾余生的表情是如此的冷然,冰冷的杀意绝无半点作假,而此时,她感应到荒祖的分魂消失了。 这只有一种可能,荒祖的分魂被顾余生以未知的手段雷霆抹杀! 而顾余生不希望这种手段被人知晓。 接下来。 自然该轮到将她灭口了。 “等……等一下!” 第644章 国师如烈马,就怕强驯服 咕噜! 雪白的脖颈被顾余生冰冷的青萍剑顶着,蓝灵姬暗吞一口唾沫,吐出的气息在青萍剑上蒙起一层寒雾。 “别杀我。” 蓝灵姬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或许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向来妩媚,高冷的她,变得楚楚可怜。 顾余生轻轻旋转剑,剑芒在蓝灵姬的脖子上勒出细密的剑痕,鲜血一滴滴渗出来。 “媚术对我无用,你只有一次机会要懂得珍惜。” 蓝灵姬抬起头来,她脸上的楚楚可怜消失不见,她甚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顾余生一眼:“你登凌青萍山巅的时候,心中挚爱没来为你祝贺,一定很遗憾吧。” “果然是你!” 顾余生一把将蓝灵姬抓起来,平静的目光中暗藏着难以克制的杀意。 蓝灵姬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开口道:“不是我,我只是和莫晚云争玉的时候,在她身上施加了些感应手段,她的气息消失了,已经不在十六州!” 顾余生瞳孔一缩,一言不发。 蓝灵姬只得继续说道:“她的实力不在我之下,能悄无声息将她带走的人,世间少有,除了世间至强隐者之外,恐怕也只有荒祖,魔帝,妖帝那种级别的人才能办得到。” 顾余生闻言,手不由地一抖,随手一丢,粗鲁的将蓝灵姬掷在地上。 “荒祖!” 顾余生身上灵光骤然明亮,一把剑影承天,兀然间将灰暗世界斩破。 青萍山的风与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顾余生的身影,也在蓝灵姬仓惶的目光中变得越来越远。 她心计得逞,本应该感到极度兴奋才是,可当顾余生的身影映照在天空的皓月上时,她脱口而出:“顾余生,你根本不是荒祖的对手,你这是自寻死路!” 顾余生头也不回,消失不见。 蓝灵姬凝望天空的月半晌,伸手摸了摸雪白脖子上沁出的鲜血,喃喃自语:“莫晚云!” 蓝灵姬的手骤然紧捏。 这时,她手上的魔冠幽冥之芒逐渐强盛,另外一股至强的恐怖气息向四面八方荡去。 雪猿惊叫一声,竖着的第三只眼往蓝灵姬看一眼,纵身一跃,追随顾余生消失的方向。 而蓝灵姬的身体,则是被一道阴寒的魔气包裹。 一张魔影面孔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试图夺走蓝灵姬的一切。 “阴魔。” 蓝灵姬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决然,忽然扬起魔冠,将其戴在自己的头上。 蓝灵姬的身体一下向地面下沉,周围的污泥化作黑色的泥浆,她的身体一点点下沉,好似快要沉入深渊一般。 “我改主意了,我要获得天地间至强的力量,我失去的颜面,一定要亲手从那个男人身上找回来!!!” 蓝灵姬的声音出现重叠,阴魔的面容与她的面孔形成重影,互相争夺,都试图吞没对方。 咕咕咕咕。 地面泛起诡异的水泡声。 阴魔消失不见。 留下一群强大的魔尊愣在原地,跪身等着主人降临。 就在此时。 异变再生,只见灰暗的世界有一道身影走来,背后的阴阳图案神秘无比。 几十只强大的魔尊感应到什么,同时回头。 却被一记道剑斩灭。 透过灰暗的光,隐约可见出现之人的面孔,赫然是在登青萍山时坠入深渊的蓬莱剑仙东阳道长,只不过,此时的他,气息极为古怪,左手捏着一截骷髅魔手,在汲取魔手中无尽强大的力量…… 青萍镇外。 顾余生的身影从十八山中急遁而出,他的眼中藏着无尽的焦虑,担忧,还有悔恨。 倘若不是自己执意登青萍。 也不会让莫晚云置于险境。 一山之地,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各有算计,即便早已洞察人心之恶的顾余生,还是深深的感到无力。 满怀心事的顾余生刚踏出十八山,就感受到一股极为暴戾的气息在青云门方向传来,荒祖瘆人的怒吼声让他气血翻涌。 很显然,顾余生斩灭荒祖分魂一事,早已被本体感知到,他散发出的恐怖实力,直接将青萍山巅撕开一道裂缝。 天空轰隆隆雷声大作。 往常能垂落人间的赫赫雷威劫云,还没有凝结,就被荒祖强大的气息逼退。 此时此刻。 天下修行者皆感受到了荒祖出世,主宰世间的强大! 就连在青云门的舍心神僧,也是眉头紧锁。 他派了数十名高僧至十八山,至今未归,如今看来,只怕凶多吉少。 而在玄龙王朝皇家军营大阵临时宫殿里,楚朝龙面色阴寒,双手紧捏。“朕被北人骗了,祝由唤醒了他们的祖先,荒族蛮人死灰复燃,朕未能第一个登上青萍山,这一统天下的梦,只怕是……” 一旁的白眉老太监魏公公连忙说道:“陛下,要不要先避一避,荒祖是存活于时间长河中的人物,曾经打破虚空,率领荒族打到上界的存在。” “哼,朕有十万大军,岂会怕他!”楚朝龙轻拍龙椅,许是觉得这话说得太大,连自己都有些无底,又补充一句,“他被镇压在青萍山数千年,实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万一,急什么……他似乎也不是冲着朕来的。” 老太监闻言,只得低下头。 楚朝龙稍有平复,忽然问道:“国师还没回来吗?” “陛下,还没有。”魏公公偷偷抬起眼皮察言观色,“她追顾余生找回颜面,顾余生也没回来,老奴猜想国师现在应该是躲在某处里疗伤口。” 魏公公的话说得很委婉。 可依旧深深的刺痛了楚朝龙。 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却被顾余生当着天下人的面一巴掌扇在脸上。 这也直接导致国师的身份直线下降。 她再怎么高高在上,也是被顾余生狂扇的人。 咔! 龙椅猝然间被楚朝龙掰断一个扶手,他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怒吼道:“她是朕先看上的女人!!!” 魏公公脖子一缩,拱手道:“老奴这就派陛下的黑龙士去将国师找回来。” “不用了!” 楚朝龙暴怒之后,双手排开撑在椅子上,脸上的肌肉跳动。 “朕等她回来。” “是。” 魏公公无声无息退出宫殿,在角落里暗自长松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其中的凶险,他自是知晓。 但魏公公更加担忧的是国师这一去就是数个时辰未归。 向来在陛下身边保持着秉性的国师,被顾余生扇了一巴掌后,表现出来的杀意虽然正常,可魏公公总觉得不对劲。 他身上虽然少了二两肉,有些道理却比陛下看得明白:这女人就像一匹烈马,陛下试图用鲜美的草将其圈养,让野性消除,最终才能驯服,可顾余生却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鞭打强骑…… 万一真的给驯服了。 那岂不是陛下相当于戴了一顶无形的帽子? …… 第645章 掌心凝出平安钱,守棺重逢小夫子 青萍山脉,隐秘之地。 密室符文明亮,封文圣,万千象,朝闻道三人盘坐符文大阵之中,呈现品字形操持阵法。 符文汇聚之处,小夫子吴昊的棺椁闪耀着神秘魂光。 “只差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了。” 封文圣的身上,金色的浩然之气流转如浩瀚烟波,身后的法身,则是一本神秘的书卷。 以玉书恢复实力的封文圣,气息韬晦,比万千象要高一截,比朝闻道则要强大许多。 朝闻道身为炼丹大师,身上自然有无数珍贵的丹药傍身,随意取出一枚药丸服下,气息迅速强大,竟能与万千象相比。 可就在此时,封文圣眼皮一跳,一脸难以置信,尽管他极力的保持冷静,可还是让万千象和朝闻道嗅到了不寻常。 “四师兄,怎么了?” “荒祖从封印中苏醒了,正在靠近。”封文圣话语平静,不等两位师弟接话,又再次皱眉,“阴魔圣母也冲破了枷锁,她的气息消失了。” “嘶!” 万千象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并迅速冷静下来,双手一扣, 从背后凝聚出一道水墨分身,水墨分身画符,面前出现一条神秘的空间传送阵。 “九师兄,你要去哪?” “我的问天卦只剩下三枚铜钱,无法发挥实力,只能向人那位借几枚铜钱来。” 封文圣皱眉道:“九师弟, 事虽急,但也不要坏了规矩,上次我受伤已麻烦了他一次,借铜钱之事,让小师弟出面会好一些。” 万千象闻言,神色恍然。 “我明白了,四师兄。” 万千象水墨分身原地消失不见。 青云门山外。 正急奔的顾余生忽觉察到什么,骤然停下来。 “九师兄?” “小师弟,幸亏你在青云门外,否则我这水墨分身恐难寻你!” 万千象的水墨分身逐渐凝实出现在顾余生身前,脸上显露出焦急。 “九师兄也知荒祖出世之事了?” “嗯,荒祖出世,人族恐有大祸临头,我现在正值持阵紧要关头,分身乏术,你且去青萍州与仙葫州交界处找到神医乔槐,向他借几枚铜钱来。” 万千象随手一挥,将一滴墨汁飞向顾余生的掌心,让顾余生能够感知他本体的位置。 顾余生闻言,略有所思,左掌心一凝,几枚平安铜钱呛啷呛啷出现。 “九师兄,你看这行吗?” 万千象一瞬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将一枚铜钱以手指捻起来,随即无比复杂的看了看顾余生,此时此刻,他无暇多问,只道:“能用,能用……” 说罢,就要传送回去。 “九师兄,等等我。” 万千象断然拒绝:“不行,荒祖的实力太过强大,现在他苏醒,不知道还有多少实力,若是全盛时期,就算是夫子亲临,只怕也……” “九师兄,莫姑娘……莫师姐消失了,我怀疑与荒祖有关。” 万千象听后,只得点头道:“好,你跟我来,不过小师弟,万一遇见危险,你要第一时间离开,不用管我们三个。” 万千象水墨分身直接化阵,在原地打开返回的通道。 顾余生一步踏入通道,消失不见。 “九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嗯?小师弟,你怎么回来了。” 封文圣睁开眼,看向顾余生,眉宇间的担忧又浓了几分。 “四师兄,你看。” 万千象的本体摊开手,掌心中出现几枚铜钱,意味深长道:“小师弟给的。” 封文圣再次打量顾余生,脸上略有思量,片刻后,封文圣看向万千象和朝闻道两位师弟,“也许这一切冥冥之中皆有安排,两位师弟,荒祖出世,必须立即重新封印,你我三人走这一遭,这里,交给小师弟吧。” “四师兄!” 朝闻道神色凝重,他并非信不过顾余生,实在是此事太过重大,为了迎回小夫子,他耗费了百年时间寻药炼丹,根本容不得再出差错。 “十师弟,小师弟是斩龙山的传承者,小师叔认可的人。” 朝闻道听后,默然点头,他看了看顾余生,拱手道:“小师弟,拜托了。” “是。” 顾余生连忙拱手。 “三位师兄万事小心。” 嗖嗖嗖。 随着三道遁光亮起。 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齐齐消失在密室。 他们的残余神识还能暂时维持阵法。 顾余生深知肩头责任沉重,双手一扣,青萍剑从匣内飞出来,剑芒涌动间,一剑化作三剑,正是天魂剑,地魂剑,人魂剑。 三剑各自归阵法。 顾余生则面对棺椁盘坐,紧守心神,以念控剑,以剑持阵,虽然心中焦急莫晚云的安危,可身上有莫晚云给的本命魂玉,从魂玉中冥冥感应到,莫晚云暂时无事。 荒祖如此强大。 这天地间,恐怕也只有夫子的三位学生亲自出手才能应付得了。 由于身处秘地,顾余生无法感知外面的情况,只能引导阵法,并将神识探入棺椁之中,当顾余生的神识探向棺椁里小夫子的肉身时,不可思议的事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将顾余生的神识引导,好似凌空飞度,穿过一段长长星空彼岸。 顾余生的神识在穿过一道奇特的空间屏障后,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天空有无尽星辰璀璨,更有天河从南向北,一轮明月高悬。 收回目光,顾余生才发现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座孤岛之上,孤岛之外沧海渺渺,潮涨潮落。 临海崖边,有一道身影孤零零的站着。 顾余生看向那一道身影时,那一道身影也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刀斧凿刻的面庞,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如藏匣利剑,肩头有两把剑交错背着。 此人,正是当年顾余生在青萍山深处花溪之畔遇见的背剑客。 圣院小夫子。 但与当初不同的是,眼前的小夫子神魂,比当初遇见的那一缕神魂,强大了无数倍。 顾余生微愣后,连忙双手拱在身前作揖。 “拜见前辈。”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你得了我的剑道场,依旧不愿意拜我为师?” 顾余生抬头不语。 “别那么拘谨,我非执着之人,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你不说,我便不再多问,但我察觉到了,你除了继承我的剑道场之外,还背负了别的东西。” 小夫子吴昊朝顾余生缓步走来。 他的眼眸中,一道剑芒飞出,映照在顾余生的眼瞳里。 如同当初那样。 小夫子以剑试探顾余生的实力。 第646章 剑择新主,月照人间! 顾余生身上没有剑气,但他的双瞳里,同样有一道剑芒盛极,两道剑芒一触而逝,对于两个剑道高手来说,剑由心生,刹那间便可知晓剑道走到了哪一步。 “不错。” 小夫子开口夸赞,但随即有些遗憾。 “可惜你没有继承我的衣钵。” 顾余生拱手作揖:“前辈留在斩龙山的传承,晚辈日益所悟,并未懈怠,只是在遇前辈之前,已被师尊领进门修行,师尊授我剑道,又教我做人的道理,剑亦从心,无法改换门庭,然夫子为天下师,我又入了敬亭山,当叫前辈一声小师叔。” 小夫子听见顾余生的话,满意的点点头。 “你没有做错,三千大道,每一条道都是由人走出来来,岁月长河,人间修行者无数,循前人之路而趋行者众多,若人人都循规蹈矩,终归会有道统衰落之时,你年纪轻轻就领悟了这个道理,于剑道而言,我再无法教你什么了。” “我期待你能真正超越我的那一天。” 顾余生答道:“小师叔,我受夫子门下三位师兄所托,特来接你回去。” 小夫子吴昊叹息一声:“师兄夫子教化人间,收弟子只看心性品德和缘分,然而他们却终究是木讷了一些,若我能归,又有何人能挡?顾小子,你现在看见的我,也只不过是我的一缕残念罢了。” 顾余生愕然,随即难以置信,眼前的小夫子,神魂之稳固,宛若青萍山深林中的石像神袛一般,比自己的神魂强大不知道多少倍,而这,竟然只是一道残念? 小夫子生前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顾小子,你不用感到惊讶,你能以区区数年时间,就可以达到别人百年甚至千年的成就,这等机缘不可复制,我与夫子之路,世人自也无法再走,你且记住,修为境界的高低,不过是一时的,人生大道,持本心才是长久的考验。” “晚辈谨记。” 顾余生再次答道。 小夫子见顾余生如此守礼,再次仔细打量顾余生几眼,眼中思忖一闪而逝,解下背后的两把剑,以自身的神识抹去剑上的本命印记,霎时间,两把剑哀鸣阵阵,如泣如诉,似难以割舍与主人之间的羁绊。 顾余生感受到剑的哀鸣,连忙躬身道:“小师叔,剑亦有心有情,晚辈已有自己的剑,岂能再得师叔相赠!” 顾余生想起得青萍剑的心历路程,朝着小夫子屈膝跪了下去。 小夫子抹剑的动作戛然而止,对于顾余生如此知剑护剑亦有些动容,就在此时,小夫子手上的两把剑哀鸣声散,吟啸铮铮,先是围绕着小夫子的神魂转了三圈,尔后朝顾余生飞来,悬停在顾余生身前。 那铮铮剑意,与顾余生之神魂契合,雀跃而忠诚。 顾余生抬头观剑,神色复杂。 “剑择新主,实乃天意。”小夫子捻须一笑,脸上也露出一抹释怀,“你说得对,剑有心,剑有意,它们自愿选择跟随你,我心中夙愿了却一个,顾小子,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人与剑难以割舍,剑择新主,说明我其实已经陨了……岂有再生还的道理。” 顾余生心神一动,本命瓶中飞出青萍剑,正欲开口。 小夫子神色肃然道:“你的人间剑能够救赎灵魂,它的确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但你要记住,天道应全而不全,不可强求。你拥有这样的力量,意味着冥冥之中你肩负了某种责任。 同时,你人间剑本身的能力,也会被更加强大的人所觊觎,幸亏你将三魂炼剑融为一体,否则,你已大祸临头,你要记住,人间剑的力量有多强大,源自于你内心的公道与善良,而非个人私情。 我的命运,自当由我来主宰,所有的因果更不应该将其牵涉在你身上……回去吧,我残余的力量,应该还能够帮你解决一些麻烦,我的那一具肉身,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对了,你要小心灵阁……” 小夫子说着手一抬,指向顾余生的眉心。 顾余生神魂穿空,心驰神眩,猛然间一黑,只感有两把剑进入到自己的眉心。 轰! 顾余生大脑剧烈眩晕后,猛然间睁开眼。 密室之中,由四先生,九先生布下的大阵泛起刺目的光晕后,骤然没入棺椁不见踪影。 数息平静。 棺椁之中有一道闪耀之光直冲天际,长夜如昼,密室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透过窟窿,小夫子的身影随风飘摇,直至苍穹深处,伴随着漫天星河剑影,青萍山巅的那一轮月亮好似发生了某种变化。 顷刻间,一股熟系又陌生的力量从青萍山巅倾泻下来。 登青萍山巅而失去的神秘之力,再次浮现! 顾余生虽然不受这道力量的影响,但他却感受到了这一股力量。 青萍山巅,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三人联手对付荒祖,荒祖以一己之力对付夫子的三位学生,竟丝毫不落下风。 其战之威,惊天动地,长夜皓空,术法绚烂,震惊四方,连青萍州附近的其他州都能感受得到。 随着小夫子的那一道气息升空。 荒祖兀然大惊,竟是朝远方急遁,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三人联手,只斩下一只手臂,竟是被荒祖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不知准备逃向何处。 就在此时。 天空一道剑影明亮,一道月影之剑穿透长空,将荒祖身体穿透。 伴随着一声哀嚎,荒祖的身体跌落青萍山的深渊,被青萍山的力量封印! “小师叔!” 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同时狂喜,抬头凝看小夫子的身影,可数息之后,三人的表情皆是一僵,因为小夫子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他的肉身,更是湮灭在神海迷雾之中。 “怎么会这样?” 朝闻道一脸失落,为了唤醒小师叔,他在大荒流落百年,而今却是这样的结果,几乎道心崩殂。 “十师弟,不必感到难过,小师叔永在。” 万千象双手拢在袖口,抬头看着天空的那一轮月亮,一旁的封文圣同样是抬头看向那一轮月亮,拱手作揖。 朝闻道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向那一轮月亮时,强忍着泪水不流下来,嘴角抽动,嚅嚅道: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第647章 剑封镇妖塔,光影中的背影! 一缕清风吹来。 顾余生出现在封文圣,万千象和朝闻道身边,歉意拱手,一言不发。 万千象神色沧桑,走到顾余生身边,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师弟,这皎皎皓月,古来如此,只不过它被遮蔽了数千年,从今往后,这人间黑夜,有月常伴,不再孤单,从今往后,心向青萍山的人,大道不再有缺憾。” “我明白。” 顾余生抬头看苍月皓明,远山如黛,云生海楼,人间至美好,不外如是。 只可惜…… 莫姑娘没能看见这皓月的美好。 顾余生心骤然凄冷,怅然原地。 封文圣收回玉书一本,侧目看向万千象,万千象手捻铜钱,悄然摇头。 朝闻道只得宽慰顾余生道:“小师弟是想小师妹了吧,你放心,小师妹曾在学海书山历练红尘三载,自有福缘在身。” “多谢十师兄。” 顾余生说话间,被万千象囚于阵中的荒祖断手兀然泛起阵阵荒气。 封文圣和万千象面色微变。 封文圣当即道:“小师弟,你如今已是青萍山之主,青萍山之事,乱局如麻,你要肩负起责任来,我与你九师兄十师兄处理好荒祖之事,自会遣人来帮你。” “好,请三位师兄放心。” 封文圣颔首,率先以玉书将那一截断指封印,与万千象,朝闻道三人一起朝南方遁去。 长夜之下。 无数人凝看青萍山天空皓月,彻夜未眠。 从天下人入镇妖塔至登青萍山,荒祖重生到被小夫子一剑封印,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世事变化之快之巨,冲击了天下修行者的大脑。 当朝阳升起,东方泛白。 无数修行者,竟有一种获得重生之感。 阴谋诡计,在未知的恐惧和强大的敌人面前,生死一瞬之间,是何其的可笑。 数天时间,无数修行者历经沧桑。 竟然有些乏了。 镇妖塔逃出来的万妖依旧在肆虐人间,各方修行者,也都好似抛下了种种算计,开始斩妖。 也许。 那一夜洒照世间的皓月。 净化了人心。 可也有那么一些人的心,食古不化,依旧在青萍州混乱的局面下,想要历险求机缘。 青云门。 镇妖碑前。 青云门的弟子正在掌门萧木清的命令下集合,组队肃清青云门各峰之间残余的妖兽。 “掌门师姐,镇妖塔还有妖兽在出来,清得完吗?” “事在人为。” 萧木清斩钉截铁的说道,数日历经变故,几日前还略显稚嫩的萧木清,已经有了掌门风范,于生死一事,她早就已经看透。 “是。” 萧木清身后的几名长老也提剑而去。 独剩下萧木清一个人站在碑前,默默在镇妖碑前上香,点燃一柱后,又在镇妖碑前的石龟前点了一柱香。 片刻后。 轻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萧木清回头,看见那走来的青衫少年,兀然一惊,连忙拱手。 “拜见……十五先生,拜见山主。” “很多事一旦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古人云,岁月难回首,而今我也总算明白其中的滋味了。” 顾余生走到石龟前,朝着石龟拜了拜。 萧木清神色有些惶恐。 今时今日的顾余生,在她心中,已如神袛,再不是她心中的那位小师弟了,纵然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丝宗门感情在,可她毕竟是青云门的掌门,托顾余生的福,宗门没有被灭,她不得不在意世人的看法。 所以,那一声小师弟,是再也喊不出口了。 刚才那一声萧师姐,今后恐怕也听不见了。 萧木清心中五味陈杂,拱手低头:“我代青云门上下感谢十五先生,十五先生有任何差遣,青云门都愿意效劳,我已命令宗门的长老和弟子,任何人不得擅入桃花林和桃花小峰,青云门以后入门的弟子,也遵循此例,另外,云峰之地,也交由圣院之人和斩妖士卒暂时栖驻,直至斩妖结束为止。” 顾余生转过身,开口道:“有劳萧掌门了。” 萧木清听见萧掌门三个字,手指轻轻颤了一下,极力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顾余生走到云桥,她才敢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萧师姐,当年后山猎妖场之恩,我未曾忘记,镇妖塔就由我来封印吧。” 萧木清黯然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她的娇躯一颤,嘴唇一抿,眼泪不由地夺眶而出。 这世间的所有,于她而言,都不如这一声萧师姐那么珍贵。 潸然的泪光中,凌霄峰有一道神秘的剑光直冲苍穹,曾经冲破枷锁且被斩出一道裂痕的镇妖塔,万妖凄厉惨叫,镇妖塔九层,每一层符文明亮,一点点的被封印,重新扎根在凌霄峰里。 如此惊天动地的封印,自是惊动了无数修行者。 唰唰唰! 无数道遁光升空,看向青云门凌霄峰方向,一个个面色复杂。 “怎么可能!镇妖塔被重新封印了!” “谁有这样的本事,是三大圣地吗!” “不是,是他!!” “谁?” “圣院的十五先生!” 人群中,有人以手遮眉,凝目看向凌霄峰方向。 道道人影在空,在得知封印之人是顾余生后,陷入诡异的寂静。 “没想到救天下黎民的人,竟会是他。” “是啊,天下那么大,又那么小,众生之众,又众生之渺。浩气盟,斩妖盟,蓬莱,白玉京,大梵天,他们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却未曾低头看人间。” “还有玄龙王朝,皇帝要的是江山,甲士要的是功名,修行者要的是机缘,唯独他们不要身陷囹囫的弱者。” “唉,二十多年前,我们冤枉了好人,是时候去拜一拜了。” “我也去。” “我也去。” 一道道遁光,飞向青云门镇妖碑。 石龟前摆上了香案,迟来的香火,从白天燃烧到昼夜,未曾断绝。 没有人再提顾白。 可好像人人都在健忘二十多年后重新记住了顾白这个名字。 凌霄峰那一道封印镇妖塔的身影,站了三天三夜! 朝阳升起的时候。 顾余生拖着一身疲惫归来入桃花林,默默推开小院。 一切如旧。 好像本就是生命中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阳光照在窗棂下的小木虎上,光影将顾余生拉回到很多年前: 稚童骑坐在小木虎上。 摇呀摇。 少年脑海里满是童年的欢笑。 篱笆墙边捏着一本书久久不翻页的背影在光影中转过身来。 少年好似听见了那一道梦里回响了无数遍的熟悉声音: 『儿子,你真长大了。』 第648章 斩断过往,大梵天的拜帖 这一天,顾余生在桃花林饮酒狂醉,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烂醉到如此程度,逐渐凋落的桃花随风一吹,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还是少年的他,脸上露出几分倦意。 老黄牛就守在顾余生的身边,安静的啃着春天长出来的青草。 “公子,你醒了。” 顾余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宝瓶那小小的身影,她双手托着下巴,正用一朵桃花放在顾余生的鼻尖上轻轻挥动。 “宝瓶?” 顾余生睁开眼起身,目光落在宝瓶身上。 “你爷爷不是说你闭关修行了吗?” “你一醉就是一天一夜,我哪有心思闭关。” 宝瓶用手捧来一汪水,顾余生正口干舌燥,低头饮一口甘冽的清水,顿时清醒了许多,顾余生这才注意到宝瓶虽然还是小小的模样,掌心可托,可她的眉宇间,多了三瓣桃花的纹印,看起来越发的俏皮可爱。 “不小心多喝了一些。” 顾余生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灵葫芦。 “公子,我有个东西要送你。”宝瓶搬来书箱,在里面到倒腾一阵,取出那一幅清源洞天图,将其捧在顾余生身前,“呐,是这个……” 顾余生接过清源洞天图,以神识侵入,发现斩龙山与清源山彻底融合在一起,不由地惊奇道:“宝瓶,你炼化的?” “爷爷传了我一些本事,还有啊,前日斩龙山似乎也发生了某些变化,与清源山之间不再排斥了。” 顾余生打量着融合在一起的洞天,又看了看腰间的灵葫芦,之前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各个洞天之间,是可以融合的,这和李青莲告诉他的并不太一样。 当然,顾余生也明白,斩龙山能够融入清源山洞天,绝非那么简单,或许是小夫子留在斩龙山的传承意志彻底消散,才会融合无碍,至于和灵葫芦内的洞天融合之事,在他没有领悟法则之前,是很难融合的。 “公子,我看见你登青萍山了。” 宝瓶见顾余生眉宇间有哀忧,又不见莫姑娘在桃花林,心中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 小小的双手伸出来,一朵被冰冻住的桃花捧在手心。 “我把你登青萍山时的光影记录下来了,到时候你给莫姑娘看。” 顾余生闻言,手不由地一抖,小心翼翼的看向那一朵桃花。 凝看片刻,顾余生道:“宝瓶,谢谢你。” “公子,宝瓶才不要你谢呢。” 宝瓶扁了扁嘴,把那一朵冰冻的桃花收起来,小手拽着顾余生的手臂。 “我只要公子下次游历世间的时候,不要把宝瓶一个人留在这里。” “嗯,我答应你。” 顾余生点头答应,宝瓶立即欢快的跳起来坐在桃树上,又如小布偶娃娃一样飞坐在小木虎上,揪着小木虎的耳朵摇呀摇。 倘若换了别人,顾余生自没有这样的宠溺。 可是宝瓶这般行为,却让顾余生低落的情绪渐渐消失。 就在这时,桃花林外一道倩影飞来,小心翼翼的落在溪水之畔。 此女,正是当年与顾余生一起入青云门的落尘峰女子,如今已有四境修为,于青云门而言,天资已然不错,可此刻,却不敢冒然闯入这片桃花林。 神色恭敬,手里抱着一封帖子。 “青云门弟子请见十五先生。” “什么事?” 顾余生无声无息出现在女子身前。 青云门女子吓了一跳,恭敬递上手速的帖子。 “大梵天神僧有拜帖欲见十五先生,交由……交由在下代拜十五先生。” “知道了。”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那一封拜帖接了过来,青云门女子恭敬的后退三步,小心翼翼的退去。 顾余生并未先看帖子,随手一摄,只见小院内有一道道灵光涌动,青云门藏于小院内的所有财富皆摄取在顾余生手掌上。 “这是青云门的东西,交给萧掌门好好保管。” 女子听后,先是一愣,尚不知该如何作答,数十个特殊的百纳袋已飞向她。 “多……多谢十五先生。” 女子拿着数十个百纳袋,神色复杂的去见萧木清。 把百纳袋完全交了上去。 “掌门……这是十五先生给的。” “放在这吧,晓风师姐,烦劳你出去守一下。”萧木清以掌门的口吻道。 “是。” 女子退出去。 萧木清打量着眼前的数十个百纳袋,神色复杂,数月前,她与师尊何红念预感到青云门有灭顶之灾,将青云门的重要典藏,传承和宗门资源暗中收集,藏匿于顾余生的小院,本来想着万一青云门覆灭,有朝一日尚有重建之日。 未曾想,青云门在狂风吹拂中,不但存活了下来,还在一场场劫难中浴火重生。 萧木清明白,这些自是仰仗顾余生的缘故,所以,藏匿在桃花林小院的青云门财富,她也不敢再有要回来的想法,想不到这些东西,居然会重新回来。 萧木清手抚百纳袋,悄然叹一口气,神色复杂,她以神识探入百纳袋,兀然一愣,从中取出一个特殊的储物袋和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只写着:“不要让镇妖碑前的香火断了。” 这笔迹,萧木清认得。 她更是懂得曾经小师弟的心思,打量着储物袋里的资源,她的眼眶不由地红润起来。 …… “公子,你给东西了?” 宝瓶坐在桃树枝上,眼睛溜溜的转。 顾余生抬头看了宝瓶一眼,没有回答。 低头打开手上的拜帖,眉头皱了皱。 宝瓶好奇的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是有些惊讶:“公子,大梵天的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登山用尽心机,现在反倒客气起来了,假模假式的。” 顾余生将拜帖收好,对宝瓶说道:“你把东西都收进书箱,先到文圣观院收拾一下,以后我们住那里。” “不住这里了?”宝瓶开口问了一句,又“噢”的一声点头,收拾东西去了。 她大抵明白公子的心思了。 他对青云门,已经仁至义尽。 桃花林固然是公子的家,可是公子登临青萍山巅。 翻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座山。 与青云门的尘缘也就彻底斩断了。 一道虹影遁出桃花林。 来到青云门山外新建的禅寺门口。 镇妖塔已被顾余生封印,天下间只有流妖在肆虐,天下修行者根本不敢再继续在青云门内赖着,都不想得罪顾余生,大梵天的僧人们,自也是退了出来,不管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思,至少表面上给足了顾余生面子。 第649章 侍香女,莫晚云的线索 当顾余生出现的刹那,禅寺立即涌出十八尊罗汉,他们手持禅棍,将顾余生围在中间。 这十八尊罗汉身上金光明亮,尽皆展露出强大的修为和实力来。 每一尊罗汉,都是八境修为,世俗僧庙之中僧人皆会列的罗汉阵,在他们这里,完全不一样,十八尊罗汉立于地,如一朵金莲降生,佛门真力,强大无暇。 由于大梵天传承完整,大梵天修行者不需借天道之力,自行开悟后就可以成为金刚,所以大梵天修行者在修为入八境后,远比其他八境元婴修行者强大。 顾余生被十八尊金身罗汉围在其中,神色淡然,以他如今的实力,就算大梵天罗汉阵极为强大,也绝困不住他。 顾余生以神识暗中探查每一尊罗汉,印证当年九先生万千象所说,佛门传承无瑕无垢,全靠一颗佛心明澈,佛法生莲! 禅寺外的气氛格外压抑。 顾余生未动手,十八尊罗汉亦不敢率先对顾余生出手。 “阿弥陀佛。” 禅寺内出现舍心神僧的声音,十八尊金身罗汉收了禅棍,各立左右,齐齐向里退去。 在这一过程中,顾余生未曾察觉到这些罗汉的气息有异常之处。 但顾余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倘若大梵天的佛法传承完整,他们何必如此热从遥远的净土而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普渡世人? 若只是为了普渡世人,只需广建寺庙,布施天下,弘扬佛法即可。 干嘛要将一尊金佛置于青萍山巅。 这背后,定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舍心神僧穿杏黄僧衣,披一件寻常袈裟不急不躁的走来。 “十五先生以一己之力封印镇妖塔,避免苍生涂炭,如此功德,必为世人传诵,贫僧在禅院焚香煮茶,以待贵客,请。” 舍心神僧见面就给顾余生一个高帽子,脸上慈悲尽显。 顾余生只觉后背直痒痒,浑身都不自在舒服,那日登临青萍山巅,舍心可谓是手段尽出,临走之时,还对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狠话,更是暗中遣圣地僧人在十八山试图将魔族放出来,这些顾余生心中都有数。 倘若他来这里,见面如刚才那样,互相看不顺眼大打出手,顾余生反倒无所畏惧,如今舍心神僧好似失忆了一样,对他和和气气,让顾余生不由地心生警惕。 虽是如此,顾余生还是迈步走进禅院。 看看这老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数日时间,新建的禅寺移栽了不少千年松柏,佛殿前焚香之气弥漫,大院有炭火煮茶,茶香四溢。 “顾施主请坐。” 舍心神僧朝顾余生伸右手示坐,移步盘坐在茶案后,僧袖轻轻一挥,禅院侧门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穿僧侍衣的女子出现在顾余生的眼帘,此女身材婀娜,凹凸有致,一头火红的长发被禅枷束着,如一片红叶粘身,一双眼睛如水般看着顾余生。 她是侍香女。 也是伽蓝岛的海女。 伽蓝公主! 她盈盈走来,一颦一动很有韵味,在佛院里,也很有禅意。 顾余生脸上没有显露任何异常,心中却是阵阵翻涌,甚至感觉有些恶心。 这些年,他走的路很远很远,到过最繁华的烟州,也到过靡靡江南的花州,走过勾栏瓦肆的弄巷,见过怡红春院的百花争艳。 虽未沾花惹草。 却也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 这些经历,都不及大梵天圣地的这一手操作来得震撼。 哗啦啦! 伽蓝公主酥手提茶壶,玉指抚壶嘴,流出的茶水倒进顾余生面前的碗里,茶水如琼浆。 舍心神僧老神在在,骨节般的手端起茶碗,碗上印着的佛字格外显眼。 “顾施主,请。” 舍心神僧似为了消除顾余生的疑虑,先品了一口茶。 顾余生端起茶,打量着火红头发的海女。 不得不承认,这位海女姿色十分出众,不输国师蓝灵姬。 顾余生心中波澜一闪而逝。 “茶不错。” 顾余生敷衍说了一句。 在这过程中,他暗自以神识探查海女,竟看不出这位海女被舍心施加了何种禁制,让她如此顺从服从。 “顾施主若喜欢,贫僧可以送一些给施主,不过好茶需要好水,还需要煮茶之人懂茶道,这样煮出来的茶才有滋味。” 舍心神僧放下茶碗,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海族的公主,他可以赠送给顾余生。 顾余生与海族公主有交集,如今海族公主落在大梵天僧人手上,顾余生并没有生出去救的想法,毕竟交情还不到那一步,只是大梵天这样的做法,让顾余生很是不喜。 顾余生语气冷淡:“大师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喝茶吧?” 舍心神僧见顾余生不为美色所动,似有不甘,说道:“顾施主,此女沾染佛门因果,一身佛体求有缘人化解度厄。她更是南方海族的公主,顾施主若能为她们清除魔族,海族一定会效忠你。” 稍顿,舍心神僧继续道:“贫僧所求,依旧是立佛在青萍,希望顾施主能够答应。” “拒绝。” 顾余生立即开口,直接将舍心神僧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舍心神僧双手合在身前。 “顾施主,青萍之妖有不尽之数,十六州修行者虽有斩妖之心,终难持恒,贫僧遣圣地三千僧人,只需十数年,就能将天下之妖度化,此乃苍生之福,顾施主封印镇妖塔,想必是装着天下苍生的。” “你错了,我的心,没那么仁慈。”顾余生说到这神色越冷,“大师,仙葫州芦城外建了那么大的一间庙,难道还放不下一尊佛吗,非得立在青萍州?” “为了镇封诸魔,贫僧必须得这么做。” 舍心神僧目光陡然变得深邃,“顾施主,你以剑掩天下,又能瞒多久呢!” “还有,你心中痴恋的红尘狐女,若没有贫僧指点,你此生一定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了。” 嘭! 提及有关莫晚云的消息,顾余生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禅院钟声阵阵,千年松柏瑟瑟震颤。 顾余生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唯独莫晚云是他心中最大的挂怀。 “是你们做的?” 顾余生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传来。 “非是贫僧。” 舍心神色面色微变,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茶壶被剑意碾为虚无。 顾余生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化作滚滚杀戮剑意,剑意刺进海女伽蓝的身体,她的身体悄然晃了晃,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凝目看向顾余生,好似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伽蓝公主急切道:“我也知道莫姑娘的下落!” 第650章 圣地佛子,欲争高低 几乎就在伽蓝公主开口的瞬间,寺殿之内,一道金色的符影明亮,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伽蓝公主的后脑。 顾余生并不侧目,只手向前一指,一道剑气凝穿过那一道金符,另外一只手一卷,将伽蓝公主困于剑墙之内。 顾余生的目光警惕地看向舍心神僧,毕竟这位佛门世尊,是小玄界的绝对强者,登青萍山时,已经领略过他的厉害,现在,没有青萍山的结界为掣肘。 顾余生自忖还不是这位十境世尊的对手。 出乎意料的是,舍心神僧并未出手,依旧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说道:“慧知,出来吧,见一见圣院的十五先生。” “是,师尊。” 寺殿内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一名面容清俊出尘的杏衣和尚单手持戒走来,走来的过程中,虽然保持着对舍心神僧的顺从,一双眸子中途落在顾余生身上。 顾余生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目光落在杏衣和尚身上,只见少年有一层佛光笼罩,眉宇间,更有一朵隐藏金莲沉睡一尊大佛真影。 挪步间,如大日照空,只是暂被乌云遮掩,待数步至前,顾余生感觉到韬晦的佛光如骄阳绽放,身上的刺目佛光尽出灵台,金莲佛影明亮世间。 更如一把把佛门之剑藏于金莲之内,随时都要出鞘。 “小僧慧知,见过圣院十五先生。” 少年和尚朝顾余生正面见礼,挂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鎏光碧照,琉璃炫目。 “原来是圣地佛子。” 顾余生心中暗凛,从那一串特殊的佛珠确认眼前和尚的身份,他原以为,圣地佛子必然是一位礼佛念经的高僧,没想到竟是一位年轻的和尚,而且对方的修为精湛,灵台高悬,乘龙追月,堪堪入九境! 顾余生心念转动间,已然明白怎么回事: 这位圣地佛子,前些日子根本没有来青萍州,但自小夫子以剑斩开青萍山的天空,让皓月落人间,舍心神僧定然施加了手段,让佛子第一时间来到青萍山,窥天象大道而入九境。 也就是说。 这位圣地佛子,反而是在小夫子剑斩苍穹后,第一个获得晋升的人! 大梵天圣地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顾余生心中警惕,却也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大梵天传承完整之说,肯定有猫腻,他们的晋升,一定付出了某种未知的代价。 “十五先生知道小僧?” 慧知立足在院,仿佛与寺庙一体,此时,舍心神僧在侧,他本应尊师重道,凡事由舍心神僧来说才对,可他不知为何,看见顾余生后,眼眸深处藏着浓浓的战意。 或许,借青萍山的月突破九境,这种占尽好处的感觉,需要一个宣泄口来炫耀吧。 “不知道。” 顾余生当即摇头。 “我认识那一串琉璃佛珠,我想,也只有佛门圣物才能轻易控制海族公主的心智了吧,舍心大师,你说呢?” 佛子慧知愣在原地,虽然极力的保持平静,可他的佛心微微有些动摇。 因为顾余生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是与他师尊平起平坐,他这佛子,反倒好似成了晚辈。 要知道,再过三十六年,金莲圆满,即可成为大梵天圣地的主持,舍心神僧虽是他师尊,但从地位上说,并未有一台之差。 顾余生相当于是夫子的学生,地位虽高,可最多也就和他平起平坐。 顾余生的话绵里藏针,舍心神僧神色平静,只道:“施主有所不知,千年前,我佛门大僧传佛南州,被海族之女蛊惑,终至堕落,佛门圣威更是被海族亵渎,他们沉佛于海,抄经喂鱼,往日种种,罪孽深重。 此女身染佛门大僧之因果,自是要解至佛前,日日侍香礼佛,才能了解因果尘缘。 顾施主若想要了却这一段因果自无不可,老僧还是那句话,大梵天若能在青萍州建庙立佛,一切福缘功德,亦可为青萍山之主的你所享,顾施主,你要深思慎思。” 不愧是世尊大佛,寥寥数语,不仅给足顾余生好处,还额外暗送一女。 更加重要的是,佛门香火善缘功德,还能分顾余生一份。 怎么算,都是顾余生划算。 顾余生并未考虑,开口道:“大师,非是我心中无佛,只是我福缘不够,无法承受佛门功德,况且青萍山小,以一山镇魔封妖已是极限,不敢再连累佛门僧人。” 慧知见顾余生竟直接拒绝,再也忍不住心中佛火,一步上前,接话道:“顾施主,青萍山绵延千万里,建庙何须几座山? 有佛门僧人在此山,斩妖除魔,实乃造福苍生之幸事,此女亵渎佛宗,罪孽深重,顾施主以剑护之,莫非执意要与佛门做对?佛门苍心猿之死,顾施主难道以为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吗?” 慧知的话,让舍心神僧眉头不经意地一皱。 身为佛子,这些话不应该说得那么直白,不过,既然佛子说了出来,也能让他少费口舌。 因为他心中所想,也是这般。 “哈哈哈!” 顾余生忽然狂笑起来。 “数年前,我于青萍镇上见到一位石匠,他日日入山雕石成佛,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若佛子睁开慧眼,自会看见满山的镇魔之佛,这些佛默默守护苍生,日晒雨淋,历经风霜,早就以山为庙,以地为莲台,又何须再建庙? 佛子说我与佛门作对,却不知我亦曾背石入山成佛,以此说来,我顾某倒也算得上是佛门之人了,此女侍香在殿,如今归于我座下,并无不妥。 人我要护,圣院十四先生的下落我也要探听,世尊与佛子,不如画条线来,看顾某敢不敢跃!” 顾余生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舍心神僧平静的脸上起波澜,似还在权衡于思考。 然而佛子慧知毕竟定力尚浅,听见顾余生的话,佛火难藏,双手一合:“阿弥陀佛,顾施主已拜敬亭山夫子为先生,得小夫子传承,今又是青萍山之主,却自称佛门之人,莫不是认为佛门圣地好欺? 师尊凌青萍山时心怀天下,让施主抢了先,未与施主计较,我身为佛门佛子,自也要讨回公道,你我不妨一战,你若胜了,此女归你,若贫僧胜了,青萍建庙,你不可阻止!” “也好!” 顾余生入九境后,也想找个合适的人真正的伸量一下自己的实力,眼前的这位佛子得天道而入九境,与自己境界相当,正是恰当的敌手。 第651章 请试三剑,好友之间互坑! “且慢。” 舍心神僧站起来,朝顾余生合手一拜。 “顾施主剑术通玄,那日在青萍山上未能领教,实乃憾事,佛子方才言,自然算数。 不过在这之前,贫僧想要与顾施主试剑三招,若顾施主能接下贫僧三招,我即将圣院十四先生的消息告知于你。 若顾施主接不下贫僧三招,顾施主可以选择与佛子切磋或暂时放弃,建庙之事,得依贫僧。” 舍心神僧说完,当即踏步跃空,将身上袈裟凌空一挥,在青云门外的天空上布下强大的结界,手指一捻,几片树叶飞空,脚踩树叶,跃至结界内,强大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散去。 很显然,舍心神僧不但要在青萍山建庙,还想要让天下修行者都知道这件事。 而他方才的那一番话,根本容不得顾余生拒绝! 因为只要大梵天圣地一天不离开,这一座建在青云门外面的庙宇就不会被拆除,旷日持久,庙落地生根,鼎受香火,舍心神僧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 舍心神僧的心思,顾余生自然明白,心中暗骂一句,非是他不敢接舍心神僧三剑,实在是这老和尚谋算太深,当着天下修行者接他三剑,一则显得他大度,又立于不败之地,二则以三剑削弱他的实力。到时候与佛子争雄,佛子定然占了不少便宜。 总之一句话。 舍心神僧这番算计,属于是面也要,里也要,而且暗中藏着对顾余生的威胁。 以莫晚云的下落和伽蓝公主的生命自由为底牌。 占尽便宜。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身上青芒涌动,一朵青色剑莲闪耀天空! 这一朵青色剑莲,以道家无相心经催动。 既然圣地想要佛宗在青萍州立足,顾余生也不介意打着道宗的名号,争得一山之高。 佛道两股气息在天空碰撞散发。 立即惊动了无数修行者,他们纷纷遁空而起,前来看热闹。 看着漫天的身影,舍心神僧眉头一皱,他本来还有几句客套的话说与顾余生听,说给天下修行者听,可顾余生此时却显露道修的气息,他眼眸深处露出一抹愠怒。 自古佛道之争,争的是传承,争的是香火。 蓬莱虽自称道宗一脉,天下修行者并不承认,现在顾余生以道修示人,无疑会引动新的风暴。 千年前,佛宗已胜。 大梵天并不希望千年后,道宗死灰复燃。 “顾施主,贫僧虽仗年岁和修为境界之高,然而事关苍生福祉,贫僧这三剑,不会对你留手,倘若你死在贫僧手上,圣院不可来找贫僧寻仇。” 不等顾余生开口,莫凭栏出现在顾余生身侧的结界外,双手抱怀,很是大度的说道:“大师放心,后山先生不问前山事,你尽管出剑,倘若顾先生没能接住你三剑,死在你剑下,我一定会为他准备好的棺材,将他埋在敬亭山。” 咚! 莫凭栏话刚说完,脑袋就被飞来的瞿梁红狠狠的敲了一下。 “大师,别听他的,他根本做不了主!顾兄……十五先生,我替你打过莫凭栏了。” 呵。 这两口子。 演起来了。 顾余生正无语之际,脑海中陡然现莫凭栏急切的声音:“顾兄,昨日爷爷万里传信,大梵天圣地在敬亭山外建了一座大庙,十六州之地一夜之间多了千庙。 若青萍州之地再被他们建庙,天下人真的只能烧香拜佛了,你要小心,这老和尚厉害得很,圣院前山的总院长,两百年前为他所伤,至今还在闭关。” 听见莫凭栏的话,顾余生眉头一皱,很是无语,既然这老和尚这么强,你还用言语激怒? 活着你在这里挖坑坑朋友是吧。 顾余生转而看向舍心神僧,提高声音道:“大师成名已久,乃是佛门世尊,我是晚辈,按照约定,自该接你三剑,只是万一晚辈真接不住死了,难免会让圣院与大梵天起矛盾,晚辈建议,让圣院莫凭栏与晚辈先挡一剑!” “草!” 莫凭栏眼睛瞪圆,开口精萃! 双手一掐,就要躲进万人身后。 顾余生根本不给莫凭栏逃走的机会,身影一闪,先是按住莫凭栏的肩膀,再一闪,便将莫凭栏丢进结界里。 “顾兄!你特么坑我……” 莫凭栏脖子一缩,还要开溜。 “是你先坑我的!”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席来,空气骤然凝固。 顾余生和莫凭栏回头看——舍心老僧生气了,他身为一代高僧,岂容顾余生和莫凭栏这般胡闹,等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哼,接剑!” 舍心神僧大喝一声,身体拔高,身前佛珠流转,逐渐凝聚出一把金光灿灿的佛剑来。 “大师,等一下,我不行……我是被坑进来的!” 莫凭栏抬头大声呼喊,舍心神僧根本不管不顾,手中佛剑明亮,一招佛宗绝学自空凝聚! 身为十境佛门世尊,舍心神僧虽然怒火烧莲台,出这一剑,未尽全力! 当着天下人的面,有楚朝龙这样的人物在,他需要将佛门里子面子都照应周全。 “二业归尘!” 舍心神僧咏唱神通剑诀,终是落下这一剑。 他对顾余生留手,对莫凭栏却未曾留手。 因为那日登青萍山巅时,舍心神僧可没有忘记莫凭栏仅仅落后他数步之遥! 佛门剑光如日冕绽放天空,黑白分明之间,暗藏佛宗禅理:一念善,一念恶! 二业如心魔。 舍心神僧落下这一剑,佛光虽亮,但真正的杀招是心剑引魔! 顾余生窥得剑中奥义,脚踏八卦,双手凝掌推空,掌间阴阳剑气汇聚,冉冉升空后化作道宗阴阳剑图! 道法自然,抱残守缺,其心明澈,无相无垢。 从某种程度上说,佛道一体。 所以,顾余生轻松接下了舍心神僧的第一剑。 顾余生暗以神识探向莫凭栏,想看他如何应对,若不济,他自会出手,肯定不会让莫凭栏真的殒命,他只不过想要借舍心神僧的手试一下莫凭栏的手段。 毕竟那日登凌青萍山巅,顾余生总觉得莫凭栏没有尽全力。 而以莫凭栏的年龄,身上却有层层迷雾笼罩,让顾余生越发的看不透。 “顾兄,救我!” 顾余生刚侧目,却听莫凭栏大叫一声,头顶一块乌龟片,身形狼狈的朝顾余生奔来,其后的黑色剑影,即将穿透莫凭栏的后背。 顾余生本有心试探,心中有一刹那的犹豫,可当莫凭栏真藏在他身后时,顾余生又抛下了心中种种,以指凝剑,迎向那一道剑芒,无论如何,在他心中,早就将莫凭栏视作真正的朋友! 当剑气触碰到黑色剑影的瞬间,对面的舍心老僧目光变得深邃。 唿! 只见顾余生凝聚的剑气末端,赫然有一朵黑色火焰燃烧。 一朵黑莲旋转间,朝顾余生头顶罩下。 二业归尘,它真正的神通,并不是佛门剑术,而是引动人心的黑暗,染红尘心炎。 黑莲业火。 也是佛门业火! 若顾余生被黑莲业火吞噬。 舍心和尚即可在天下修行者面前揭露顾余生乃是黑暗之人! 而在这之前。 舍心神僧已嗅到顾余生内心深处暗藏的魔性! 第652章 黑莲也是莲,藏在暗处的黑影 当黑莲出现的瞬间,顾余生愣愣的站在原地,倒并不是他束手无策,而是在黑莲涌现之时,心中忽然产生某种悸动,仿佛冥冥之中得探知到了莫晚云的气息。 隐约间,顾余生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伸向自己。 自登青萍山巅后,顾余生原以为自己所愿皆实现,世人对他的看法改变,他心中的枷锁已除,终得自由,可当黑莲涌向他时,心灵深处好似有一团黑暗在苏醒。 顾余生看不见那一只伸向自己的手,可顾余生能感受到那冥冥之中禁锢在身上枷锁,正如同曾经他灭杀的敌人那样,总是开口闭口提及他的命运。 原来,一切并没有改变。 也许真有命运这种东西。 顾余生看向那一朵黑莲,有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感觉。 咕咚。 早被他藏于心底的魔性,好似在这一瞬睁开眼。 顾余生的眼眸,也变得深邃起来。 就在此时,莫凭栏悄无声息出现在顾余生身前,他以双手向前一顶,幽幽黑莲竟然落在莫凭栏的头上。 黑焰烈火瞬间将莫凭栏点燃。 他嘶的痛叫一声,却回头对顾余生道:“顾兄,你眼中看见的世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究竟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你在犹豫什么!” 顾余生猛的一激,抬起左手,掌心一道印记明亮,落在莫凭栏身上的黑色火焰被奇特的吸力吸在顾余生掌心,顾余生掌心一合,再次撑开,那一朵黑莲依旧在,在顾余生掌心滴溜溜的旋转。 “大师,黑莲也是莲。” 顾余生嘴角一扬,掌心黑莲消失不见。 “莫兄,多谢!” 顾余生纵身一跃,出现在舍心神僧面前。 舍心神僧一双眸子打量着顾余生,似乎在疑惑顾余生内心明明拥有黑暗,却不会被黑莲吞噬。 顾余生身影挺直,背后剑匣吱吱作响,说道:“大师有剑,尽管斩来。” “阿弥陀佛!” 舍心神僧双眉一低,手中佛剑剑影重重,剑气叠加间,如同十八层琉璃佛塔加持,其身在塔,一剑凌空,蓄势待发。欲朝顾余生斩下。 整座青萍山巅,亦在舍心神僧的剑蓄之下变得金灿灿的一片,琉璃佛塔中,有诸佛法相轮转,众生相,寿者相,袅袅梵音禅韵,让无数修行者感觉到如临禅宗大雄佛殿。 青萍山某处,一道声音夹杂着担忧与暗怒:“卖茶的,大梵天老和尚有些过分了,连镇魔断狱神通都施展出来了,只怕我那便宜弟弟接不下啊。” 卖茶翁双手拢在袖子,默然不说话。 风四娘有些急了。 “你不帮,我可去了。” “你去就行了?” 卖茶翁神色镇定:“你太低看那和尚的实力,同时也太不相信那小子了,顾小子要没有那个实力,秦酒不会远行的,能登青萍山,他自然也接得下那一剑,等着看吧。” 说话间,青萍山巅的佛光已凝聚出一尊佛像,佛像捻珠握剑,一剑悬竖落下,万道霞光照亮苍穹。 青萍山脚,道道青莲绽放,一朵朵剑莲飘忽而上,与万道霞光相抗衡,青萍山巅古老的道宗阵法如一面古老的镜子出现在迷雾深处。 青莲之芒越发的盛耀。 舍心神僧眉头一皱,若有所感的看向某处,只见山林间,有一位身着灰色儒袍的苍苍老者倚在树旁。 “想不到阁下竟然在青萍州隐居。” 舍心神僧眉头一皱,双手掐诀,佛相比刚才更加凝实,看顾余生的目光越冷,佛光化剑影与青莲交织间,方秋凉沧桑的声音传至舍心神僧的耳朵: “和尚,我只不过来凑个热闹罢了,我若真要出手,这地儿可不够折腾的,这一切都是他少年造化,那是他所感所悟,你别做得太过。” 舍心神僧眉头一锁,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 自古以来,从未见有人能皆儒道佛于一体。 可现在,他亲眼见到了。 天上的那一面苍古铜镜越发明亮。 天地阴阳为阵。 青色的剑莲瓣瓣飞花,持续了数十息后,与佛尊法影一起消散在天地间。 青萍向来有风。 此时无风。 以十境对九境出剑。 天地惶惶之势散尽后,却没有任何余波震荡。 这一幕,让无数人傻在当场。 难道刚刚所见皆是虚幻不成? 青莲剑影消散处,重新凝聚成青萍剑,而顾余生此时的青萍剑,似乎与三日登青萍山时又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舍心神僧也说不出来。 他迈动步子向前,脚下金莲交替旋转,天空如湖,步步生莲。 “贫僧小看你了。” 舍心神僧合掌间,天地间的佛影金象皆归体,一把佛剑重新凝聚在手,舍心神僧持剑在身前,朝着顾余生刺来。 “第三剑!” 嗒嗒嗒! 舍心神僧踏空而出现沉重的脚步声,他凝剑在手,像一位江湖野僧般蛮横出剑,显得极为诡异。 可对面的顾余生,却是头发无风自动,脸庞的五官如被狂风拂过那样,向后漾开,五官都有些扭曲变形。 顾余生瞳孔一缩。 持剑的手变得无比沉重,他有诸多身法妙法,此时却抬不起脚来。、 山林中的方秋凉手指暗扣,脚下阴阳阵显。 卖茶翁神色肃然,自语道:“和尚三世轮转,功德加持,非我能敌,四娘,我解不了此危,准备一起出手吧。” 风四娘凛然点头。 王朝宫廷,一帘掀开,楚朝龙半脸遮挡,只眼凝空,眼底尽是思量,紧握帘子的手,咯咯作响。 就当天空两把剑尖触及的瞬间,楚朝龙充满震撼的眼睛一点点移动,从远处收回,移向帘子之侧,猛的一个激灵:“阁下怎么来了?” 天空的剑芒将青萍山的天空一分为二,剑芒刺夺所有人目光时,宫廷帘角,一道影子与楚朝龙的身影重合。 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在这座山下,守镇人几近无敌,我只能选时机出现,灵阁费尽周折为你谋划,你却功败垂成,阁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来是提醒你一句,灵阁从不做赔本生意。” “朕知道了,朕还没有失败,让阁主再等一等。” 楚朝龙缓缓放下手,这闪耀世间的两剑交锋,于他而言,再提不起半分兴趣。 “陛下?” 老太监忽然出现在帘子前,一脸警惕与疑惑。 第653章 一剑分天地,世尊神秘身陨! “别挡着朕。” 帘子重新掀开,楚朝龙看向天空,额头有细密的汗水涔出。 老太监偷偷瞄了一眼帘子里面,把腰弯的很低。 数息后,楚朝龙眼底露出一抹意外,感慨道:“此子,如蛟龙出渊,已然化龙,拦不住了。” “陛下,你才是唯一的真龙。” 老太监嘴上恭维着,暗地里却忍不住抬头。 此时,天空的夺目剑芒将一个世界分成两半,一方金色,一方却是由青转黑。 天空两道身影持剑交汇处,一朵金莲与黑莲滴溜溜旋转,犹自在僵持着! 金莲。 自是舍心神僧所绽。 而黑莲。 却是来自于顾余生。 舍心神僧凝看顾余生剑尖涌出的黑莲,灵力催动的他双眸呈现暗灰之色,以佛音开口道:“施主心中之魔,到底还是显露出来了,若再这般,不出十年,施主必成天地间一等一的魔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舍心神僧说着,手中剑化作一座佛塔,袅袅梵音咏唱,周围的结界化作袈裟,朝顾余生罩下。 “施主,我会在青萍山建庙,以佛法化解你心中魔。” 顾余生身上散发出无尽魔气,目光却无比清澈,随手一挥,将那件袈裟拍飞向青萍山脚,霎时间,青萍山脚有道道佛光朝顾余生汇聚而来,顾余生身后的法相,佛魔并存。 顾余生手中黑莲蜕去,一朵金莲明亮,金莲佛光洒照青萍山深处,藏于迷雾幽暗的邪恶幽灵,在佛光下尽皆泯灭。 “魔也好,佛也好,正邪皆在人心,大师,该放下的是你。” 莲花金影消散。 顾余生的剑已归匣。 舍心神僧愣在当场,双手合在一处。 这时。 佛子慧知浮空而来,气息渐增,开口对顾余生说:“顾施主侥幸接下师尊三剑,是因为世尊心藏慈悲,施主正邪不持,意图诡辩,不如手上见真章吧。” 慧知左手拈指,身前琉璃佛珠亮起,就要出手。 “佛子且慢。” 剑拔弩张之际,舍心神僧以手拦在前。 “世尊?” 佛子心有怒火,他叫的是世尊,非是师尊。 “慧知,你不是他对手。” 舍心神僧以一个极为深邃的目光看向佛子。 佛子一脸愕然,僵在原地,很不服气,可舍心已开口,只得不甘的朝顾余生拜了拜。 “顾施主,他日再来讨教。” 佛子悻悻后退。 舍心神僧看向顾余生。 “既然青萍山已有诸佛,贫僧便不再强求,海族女子在青萍山礼佛也是一样,至于圣院的十四先生……” 舍心神僧稍压低一些声音:“施主精通佛法,若一颗佛心还在,定可感知其下落。” 舍心神僧说完,随后一挥佛光,对佛子不管不顾,径直先一步御佛光,朝青萍山远处遁去,形至极远的地方,舍心神僧从空而降,一手抚苍树,一手暗心口,噗的一声,嘴角溢出一口金色鲜血…… 舍心神僧立即盘坐在地,双手合掌之间,精纯的佛力从体内散发出来,包裹全身。 一股复苏的力量将舍心神僧的伤势迅速治愈。 可还没等舍心神僧松一口气,只见他的指尖先是泛起阵阵灰芒,随后如泥浆凝固般迅速蔓延至全身,他的肉身,如一尊泥象那样迅速石化。 唰! 舍心神僧身上的佛珠从石化的肉身飞出,眉心处一朵金芒闪烁,金色的元婴融进一颗佛珠,佛珠上佛光绚烂,一点点的重新化作一具肉身。 只是,舍心神僧的气息,竟然从十境后期急速跌落,迅速落至九境初期,甚至有维持不住的迹象。 舍心神僧睁开眼,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好似早已见怪不怪,掌心一翻,取出一个印着万字佛印的盒子,盒子打开,一瓣金莲闪烁着灵光,舍心神僧将其服下,气息稍微涨了一截,总算是维持在九境初期的境界。 “又得寻一个有机缘的轮转之身了。” 舍心神僧颓然站起来,此时的他,变成了一个苍老的僧人,捻佛珠刚走了几步,若有所感的停下来。 舍心神僧的脚下,一道阴影逐渐靠近。 舍心神僧瞳孔一缩,一点点回头。 呲! 一直黑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透舍心神僧的心口,紧接着,幽冥深色的符文从黑手上迅速遍布舍心神僧的全身,让他的元婴再无法逃脱出来,身体一点点的返成神圣的佛珠。 “怎么会是你?!” 舍心神僧不愧为世间强者,尽管那神秘的符文不断的在试图封印他,可他一颗佛心依旧明亮,支撑着神魂不灭,一朵金莲灿灿,滴溜溜的旋转不停。 舍心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可此刻的他,脸上尽是一脸不可思议。 他震惊的并不是被偷袭一事,更在意的是光影下穿着黑袍的偷袭之人。 “这重要吗?” 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有两条必死的理由,一,你背叛了灵阁,你以为靠轮转三世,就能解除与灵阁的契约了吗,你太低估灵阁的实力了。” 舍心神僧身上的金光大盛,可那幽冥的符文却变得更加玄妙,一点点的将舍心神僧的金莲侵蚀泯灭。 舍心神僧的身影逐渐矮了下去,整个人被阴影遮挡。 舍心神僧双手合十,不甘道:“第二呢……” “没必要告诉你。” 阴影消失在地面。 啪嗒。 一串佛珠掉落在地上,在这深林之中,大梵天圣地的三位世尊,舍心陨落。 青云门外。 众修依旧没有从刚才的交手中回过味来,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如果说顾余生登青萍山,在天下十六州修行者心中存在着某种大气运,那么,刚刚顾余生接下舍心神僧的三剑,已经彻底证明了他的实力。 当日小夫子神秘显灵封荒祖,顾余生只身封镇妖塔,加上今天的表现,足以当得起圣院先生之名。 青萍一场热闹。 让顾余生彻底名扬天下。 再无人敢质疑。 寺殿前,顾余生一晃出现,将海族伽蓝公主带走,身为佛子的慧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敢多言。 “多谢十五先生。” 一头火红头发的伽蓝公主朝顾余生行礼。 曾经在儋州码头,她是如此的高傲,现在却无比的顺从恭敬。 “伽蓝公主,你当真知道莫姑娘下落?” 第654章 红鱼禅心,黑莲终显形 “我不知道莫姑娘具体在哪。” 伽蓝公主开口说话,目光中似乎藏有一丝深意。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 顾余生一双眼睛锐利的看向伽蓝公主,伽蓝公主面色微白,蹬蹬向后退了两步,身为海族之主的她,自然有高傲之处,可是,当她发现顾余生的眼神都可以当做利剑时,才知道眼前的男子有多可怕。 伽蓝公主手往酥胸处一伸,一根红绳系着的精巧海螺被她取出来。 伽蓝公主将海螺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奇特的曲音响起,周围的空气咕咕作响,天地间的水汽朝她汇聚而来,眨眼间就在周围形成千丈之阔的潭水。 加上曲音的效果,顾余生好似刹那间飘荡在迷雾海上一般,而随着曲音婉转,水中鱼儿摇曳。 这时,一条红鱼从迷雾中游来,出现在水中。 当红鱼出现的刹那,顾余生不由地神色激动,声音颤抖道:“晚云,是你吗?” 顾余生向前去捧那一条红鱼,可那一条红鱼却从他掌间穿过,无形无质,待顾余生不去捧鱼时,又感觉到那一条鱼是真实存在的。 顾余生看向伽蓝公主,想要一个答案。 伽蓝公主将顾余生刚刚的动作看在眼里,对顾余生的失态和痴情有些触动。 “十五年前,我因窃听佛门禅音,不小心被困于木鱼之中,一路漂流至大荒临江,后来莫妹妹……十四先生在岸边将我捞了起来,于是我们有缘相识。 十五先生看见的这条红鱼,本是困住我的木鱼,当年十四先生在临江之畔受冻挨饿,以木鱼求鱼,无意中将木鱼化红鱼,得了一番机缘。” 伽蓝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 “我虽有海族一半血脉,却也有人族一半血脉,先祖本是圣地僧人,我亦传承了部分佛性,故而十四先生失踪之时,我亦心有所感,十四先生,应是在青萍山下的十八山深处消失的。” 顾余生眉头微皱,看向那摇曳的红鱼,他努力的回想着关于佛门的记忆,在无量劫经中,确有一句‘心向木鱼,叩而求,得偈得缘’,过去他并不知晓真正的含义,听得伽蓝这番话,顾余生才想起其中之奥妙。 也就是说,想要得知莫晚云的下落,只需缘木求鱼。 然而,红鱼归沧海,自非随手可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复心境,受想神识,心境空空。 身上渐渐泛起阵阵金色佛光,一朵金莲自水中绽放,顷刻间,整片湖水中皆是金莲叠影,红鱼游曳在金莲之下。 顾余生不再以手去求红鱼,而是将心境打开,如一道门通往明镜台。 红鱼摇曳,钻过那一道门。 明镜台上,一条红鱼佛光交织,果然化作莫晚云的模样。 呜呜呜呜。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明镜台阵阵晃动,先是有一颗舍利子冉冉升起,在舍利子的光影中,一尊大佛逐渐显出,隐约间可见一尊人影。 顾余生以神识化念,聚于双目之间,终于看清那一尊人影的样子。 赫然竟是当初在青云镇背石像的匠人石仓。 当初,顾余生机缘巧合得受其舍利子,石仓则是在独臂铁匠斩天刀的帮助下去了冥界,可现在,他却重新显露佛像,让顾余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当顾余生疑惑之际,只见石仓的金色佛影,竟一点点的黑化,脸上的慈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魔像。 周围的金色佛光,也化作一朵黑莲。 呜呜呜呜。 黑莲上有神秘的符光闪烁,迅速成长,刹那间已侵染顾余生的明镜台,大有将他的灵台神识全部侵占的趋势。 糟了! 顾余生心中一惊,连忙召唤出本命瓶中的青萍剑,青萍剑骤然散发出神秘的气息,同时,他的天魂,地魂和人魂也完整的凝聚成剑阵,剑阵上拥有神秘的气息,注入青萍剑内。 铮! 青萍剑穿过神识深处,将那一朵黑莲斩灭。 嘭。 顾余生只觉大脑刺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神海炸裂开来。 蹬蹬蹬。 顾余生后退三步,面色发白。 “好险!若没有小夫子的那三把剑护住三魂,将力量加持在青萍剑,只怕我已被那一朵黑莲侵占了心智。” “十五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伽蓝公主只觉周围的气息森冷无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 顾余生看一眼伽蓝公主。 “既然你与莫姑娘有旧,就在青云门云峰住下来,你的那些海族族奴,可以在青云镇向东三十里的桃花坞生活,但是,不能打扰尘世中人。” “多谢十五先生。” 伽蓝公主闻言,面色一喜,朝顾余生抱拳行礼,并拍了拍胸脯。 “我会保护好十五先生曾经的门派。” “那是你的事。” 顾余生手一掐诀,身影凭空消失在原地。 约莫一盏茶后。 宝瓶背着书箱在青云门外等着,书箱似乎放了很多东西,她背着有些吃力,见到顾余生遁来,她先是一喜。 “公子,我打点好所有的东西了,一本书都没有落下……嗯?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我没事,宝瓶,我们去文圣院。” “噢。” 宝瓶很自然的落在顾余生肩头,顾余生手一掐诀,刹那间青萍山的云彩呼呼而过。 位于青萍山腰的文圣院,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雪猿独自守着院门。 文院内,封文圣以笔墨画出来的仆从还在。 一切如旧。 “宝瓶,你在门口守着。” 顾余生叮嘱一声,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进入到文院的一间院子里。 守山之院,其实也算是一处特殊的洞天。 气机不会被外人感应到。 顾余生向来谨慎,入院后,立即将三尊大鼎放出来形成儒道佛三教形成的大阵。 做完这些后。 顾余生再也无法压制自身的气息,他盘坐在玉石上,一朵黑莲呜呜呜声响,从顾余生的眉心处钻了出来,须臾之间,黑莲陡然增大数十倍,将顾余生整个人一起罩了进去。 顾余生身处黑莲,依旧目光清醒,他抬起手,一把心剑握在掌心,对着前方空处开口道:“前辈一世修行,以山石之佛镇压世间真魔,本是大慈悲,大悲悯之人,为何还是算计到了晚辈头上?” 第655章 入魔之佛,青萍剑断 黑莲符文中裂开一道缝隙,老匠人石仓从中缓缓冒出来,他先是褪去一身就匠气,身上赫然有金色的佛光如琉璃光影般闪烁。 “阿弥陀佛。” 石仓身在黑莲,却是佛身法相,神色平静,一双目光将顾余生上下打量。 “数年不见,顾施主终究脱离樊笼,可喜可贺。” 顾余生心有所系,开口直接问道:“敢问前辈,夫子学生莫晚云是否被你掳走了?” “算是,也不算是。” 石仓神色平静,而顾余生面前的心剑,则是嗡嗡嗡震颤不已,顾余生的内心,显然在极力的克制着。 “大师曾是我心中的真佛,即便那一日入魔,一样未在我心中改变看法,而今大师掳走我心中挚爱,总得有个理由,无论如何,人一定要回到我身边,如果她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我一定会讨回来。” “世上的事,不一定都得有理由,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也不是没有,我一生修行,心向佛门,到头来却不见真如来,而她的身上,你的身上,自有一颗佛心存在,这个理由可以吗!”石仓原本平静的表情,一点点扭曲,刹那间化作一尊魔僧,一朵黑莲在他头顶滴溜溜的旋转。 “数年来,我深入冥地,斩杀邪魔无数,却依旧未能见到真如来,顾施主,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天道不公的感觉是什么!!” 石仓愤怒之余双手抱住脑袋,面容变幻间,好似内心在无比的挣扎。 片刻后,他身上的魔影褪去,又变成一位面容慈悲的老僧:“四百年前,我在佛前受戒,一心礼佛,行游天下,弘佛扬善,历经佛门九九之难,终回毗蓝殿,我本该袈裟加持,肉身成佛,然而受礼之日,却见殿前金佛流泪,三大世尊见佛有异,言我佛心不诚,废我一世修为,将我逐出佛门。 两百多年来,我日背一佛,镇压天下妖魔,还人间太平,可到头来,却不及你背一石而得真我悟佛,我舍去功德舍利,入冥界斩魔,为人间积功德,然而佛门已闭,琉璃不再,佛门金莲未叩开,反倒堕落为魔。” 石仓的声音变化,身影又化作滚滚魔气。 “世人欺骗了我,佛祖欺骗了我!” “哈哈哈!” 石仓抬起手,掌心黑莲燃起熊熊火焰,朝顾余生袭来,霎时间,顾余生的灵魂好似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 然而,顾余生并没有痛苦尖叫。 周身反而有金色的佛光流转。 石仓面容扭曲之后,惊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真佛,没有真佛,大梵天以苍生之命修补天道才能功德圆满,而你,根本不是佛门中人,为何能如此,为何!!” 石仓再次抬手,罩在顾余生周围的黑莲燃起熊熊烈火,好似要将顾余生煅成一颗舍利子。 顾余生立于黑莲业火之中,开口说道:“原来如此,大梵天圣地之所以要建天下之庙,只为窃天临佛,可我不明白,天下修行者早就已经接受了大道不全的命运,大梵天为何要欺瞒世人?” “哈哈哈,你不懂,我也不懂!!” 石仓的神魂摇曳不定,面前的空间有些扭曲。 “顾小子,我现在所处冥界化界之地,凭你的本事想要来这里,还是太早了一些,想要换回心中挚爱之人,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顾余生目光深邃:“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大梵天佛宗完整的琉璃宝塔,只有完整的琉璃宝塔,才能将我从沉沦中救赎回来,我才能真正的进入上界大佛天。” 顾余生皱眉道:“大梵天的琉璃宝塔,在舍心神僧身上,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要拿回来难度很大。” “舍心?” 石仓听后,忽然怒笑起来。 “三转之僧,并未你想象中的那么强大,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你心中挚爱之人不会被冥界的魔气所吞噬,时间一长,我可不敢保证她被魔化……另外,我要从你身上借一样东西。” 不等顾余生开口,腰间灵葫萌动,被他藏于结界中魔帝之剑嗡嗡吟啸,从灵葫中飞了出来。 “魔帝之剑。” 石仓嘿嘿一笑,双手向前一指,魔剑朝他飞去,被黑莲包裹。 魔剑铮铮作响,却被石仓一口吞入腹中。 呜呜呜。 黑莲旋转,随着阵阵空间涟漪波动,无论石仓,还是魔帝之剑一起消失不见。 顾余生打量着那逐渐弥合的空间,眼中露出一抹决然,猛的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左手掐了个神秘的印,心剑自掌心飞出,消失在弥合的空间缝隙。 一息之后。 心剑归来,灵光黯淡。 顾余生面色一白,背后的剑匣青萍剑阵阵哀鸣。 顾余生惨然一笑。 双手一合,裹在他身体周围的黑莲业火呼呼汇聚变小,朝他眉心飞去。 入魔什么的。 顾余生根本不在意。 纵然舍去一生最珍贵的青萍剑。 也要标记好进入冥界的空间节点。 三年? 顾余生根本等不起。 他对莫晚云的思念,朝夕如年。 身后剑匣剑声哀。 顾余生反手解剑匣。 手拂过剑匣,默默将青萍剑取出来,青萍剑已断,断口十分熟悉。 顾余生的眼中露出一抹沉思,想了想,从腰间取出那一把木剑。 当两把剑叠在一起时,顾余生微微有些出神。 这一刻。 他有些相信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青萍剑的断口,如当年的木剑那样,折裂之处几乎一模一样。 青萍剑哀。 等同于三剑齐哀。 天魂之剑,地魂之剑,人魂之剑。 还有小夫子的那三把剑,还有剑冢里的无数英灵之剑,临江溪里的三千剑。 顾余生的眼中露出几分凄凉,可随即目光变得坚毅,低声道:“青萍剑啊青萍剑,我心中之剑未断,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修复,断剑终有重铸之日,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 呲! 顾余生的手在断裂的青萍剑上抹过,鲜血沿着剑一点点的流淌。 通往冥界的空间节点,在鲜血中逐渐明晰,化作一个奇特的符文。 顾余生凝观符文,一时怔然。 神秘无比的空间之符,天道符卷中未有记载的神秘,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被他记录下来。 恍惚中。 一道神秘的大门,悄然打开。 那是世间隐秘的三大至尊符文,空间神符。 第656章 雪猿采茶,邀友入院 清晨。 早风吹拂青萍山。 文圣院对面的那一棵神秘古茶树出现在迷雾之中,新抽的嫩芽在晨露朝阳中闪耀着点点灵光。 宝瓶和雪猿依旧守在院外。 半个月内,哪里都没有去。 这一日。 密室内有微弱的气息波动。 宝瓶和雪猿同时有所感应,皆欣喜着朝顾余生奔去。 “公子!” 宝瓶踏风出现在内院,一脸欣喜。 “宝瓶,你下山一趟,邀请圣院莫凭栏他们来这里一趟。” “知道了,公子。”宝瓶刚欲走,又想到什么,“公子,他们能上来吗?” 顾余生随手朝宝瓶一点,一道玄符出现在宝瓶的面前。 “你带着这道玄符,他们自可上山来。” “好。” 宝瓶收了玄符,朝山下遁去。 顾余生看一眼对面的古茶,说道:“雪猿,你去采些茶来。” “唧咕,唧咕。” 雪猿纵身一跃,跳过那一条神秘深渊,出现在那一棵千年古茶树上。 顾余生凝目细观,只见一渊之隔的千年古茶树,中间其实隔着神秘遥远的距离,虚空之遥,不知连往何处,回想当年跟着卖茶翁上山采茶,顾余生也不由地有些后怕。 倘若当初的自己多一些贪念,或许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看着雪猿在古茶树上跃来跃去采茶,顾余生悄然抬起左掌,只见他左掌之中,那一道神秘的印记微微泛起空间波动,好似有一把无形之剑朝古茶树方向疾射。 一河两山之渊的距离,以顾余生现在的实力,催剑应是瞬息可达,可那一把无形之剑,在没入前方数丈之后,便彻底消弭不见了踪影。 而顾余生左手掌心的印记,则随之暗淡了下去。 “不愧是世间最神秘的空间大道,非朝夕之间能领悟。” 朝阳升起。 那一棵古茶树周围泛起阵阵光芒,空间波动越来越明显。 雪猿一手提着篮子,另外一只手攀枝,纵身一跃,朝青萍山这边飞来,顾余生仔细凝观雪猿动作,并未发现雪猿施展任何神通。 雪猿能穿越空间屏障,又不受青萍山神秘封印的束缚。 到底是与生俱来的神通,还是另有玄机? 顾余生陷入沉思。 “顾兄。” 一道声音打断了顾余生沉思,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韩文齐齐而至,四人皆好奇的打量着这一处传说中文圣栖居百年的地方。 “顾兄。” “十五先生。” 四人纷纷前来见礼,韩文与其他人不同,总是对顾余生很敬重。 “我采了一些春茶,邀你们来品茗一下。” 顾余生早让儒墨侍女们准备好点心,果盘,盛于临瀑的玉亭里,顾余生邀四人同行,在文圣院游了一圈,莫凭栏走在文圣院的牌匾前,道:“顾兄,如今你是青萍山主,这牌匾该换一换了,你不介意的话,你想个名字,我免费帮你题……唉哟,梁红,你踩我脚了。” 莫凭栏回头,瞿梁红瞪着他。 “顾兄,你别听凭栏的。” 瞿梁红为莫凭栏的行为感到害臊,顾余生是十五先生,你莫凭栏是什么身份,虽然大家都是挚友,但还是要注意分寸。 “可以,改成青萍院吧。” 顾余生当即点头答应。 “真同意了?” 莫凭栏袖子一撸,有些得意的看了看瞿梁红,瞿梁红彻底无语。 有侍女奉上笔墨,莫凭栏也没客气,就要以儒家圣笔更改牌匾上的字。 “顾兄,你就由着他吧。” 顾余生笑了笑,说道:“莫兄题字当然可以,但他后续得出力,帮忙将青萍山的妖尽数斩完才行……” “顾兄!搞半天,你在这等着?”莫凭栏作势就要把笔放下,苏守拙却是摇着扇子道:“要不我来?” “去去去,你是陆大儒的弟子,写得一手好字,你要落笔,可就把我比下去了,难得顾兄大气一回,我偏要献丑……绝不客气的。” 莫凭栏提笔,身体周围墨涌如潮,以强大的浩然之气改了牌匾。 一旁的苏守拙一脸惊讶:“莫兄,何时如此强大的?好精纯的浩然之气。” “我一直都这么强大,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莫凭栏放下笔,潇洒往前走。 苏守拙握着扇子,兴致稍减,显得有些郁郁。 当初五人一起去洗心殿,那时五人的修为都差不多,顾余生有奇遇也就罢了,苏守拙知道他去大荒历经多少险阻,没想到他回汀州两年,反倒落下了修为,被莫凭栏超过了,这些日子斩妖,他发现瞿梁红依那一把神秘大刀,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韩文镇守芦城,如今修兵家大道有成,道之远,更是走在他的前头。 方才莫凭栏释放的浩然正气,更是在他之上。 他自是不嫉妒顾余生,莫凭栏,瞿梁红,韩文取得今时今日的成就,只恐自己修为不济,在行大道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落在了后面,以后再也不能这般斩妖除魔,行走江湖,遨游世间了。 走前在风的顾余生注意到苏守拙的情绪低落,忙道:“苏兄,四先生送了我一些书籍,其中有诸多不解之处,稍时品完茶,你指点我一下,宝瓶,去把书取来。” “好的,公子。” 宝瓶看一眼顾余生的眼睛,立即明悟,不一会,便取来一卷玉书。 “苏公子,你可好好看看,教教我家公子。” “一定,一定。” 苏守拙接过玉书,行走间,暗以神识探入,片刻后,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顾余生等人的后方。 直至玉亭饮茶,苏守拙亦是手不释卷。 莫凭栏品了几口茶,惊奇道:“顾兄,这茶颇为神奇,莫非是传说中的仙灵茶?” 顾余生也不解释,取出四袋准备好的茶叶,各自递到莫凭栏,瞿梁红,苏守拙和韩文的面前,顾余生想了想,又额外取出三包,将两袋给瞿梁红,一袋给苏守拙。 “梁红,这是给莫老爷子还有岳父的……烦劳代为转交,苏兄,这一袋是给令师陆观先生的。” 瞿梁红听见是送给莫凡尘和莫潇湘的,立即把茶叶收好,承诺道:“一定带到。” 苏守拙沉迷于书,并未有所回应。 莫凭栏则是放下茶盏。 “不给我呗,不信任我?” 顾余生端茶,喝一口道:“你要留在青萍州斩妖。” “顾兄,有点不厚道吧,搞半天,你真要我为你干苦力啊,你现在是青萍山主,斩妖的事,你要撂挑子?” 顾余生放下茶盏,目光环顾四人。 “不瞒诸位,待处理完琐事之后,我打算闭关一段时间。” 第657章 各有前程,震惊消息 正在观书的苏守拙放下书卷,有些意外,韩文立即道:“十五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守住青云镇,青云门,不让妖族残害百姓。” 瞿梁红转脸看向莫凭栏,她想了想,说道:“顾兄,我儿尚幼,出来已有一段时日,思子心切,再过些日子,等局势稳定下来,我要回敬亭山,凭栏就留在青萍,任你差遣了……” 莫凭栏忙道:“梁红,我没答应呢。” “我答应了,你有意见?” “没……” 莫凭栏脖子一缩,喝茶掩饰尴尬。 五人畅聊大半日。 夕阳下。 苏守拙还在观书,瞿梁红身为女子,提前下山去了。 趁着莫凭栏送瞿梁红的功夫,顾余生对板正坐着的韩文道:“韩文,书房那边有你们韩家先祖留下的书籍,我让宝瓶带你去寻一寻,山下之事,主要还是你来负责,镇妖塔一定要派甲士守着。” “是。” 韩文朝顾余生深深抱拳,他走了几步,回头道:“十五先生,青萍斩妖事了,我打算出圣院,到沧澜国领军效力,前路漫漫,今日一别,他年相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沧澜国?”顾余生愣了一下,“玄龙王朝大有一统十六州之势,这条路可不好走。” “事在人为,祖上曾在沧澜国出仕,如今我继承祖上余荫,自当为沧澜国效力。” “也好。” 顾余生想了想,将一卷地图递给韩文。 “沧澜国小主在青萍边陲,合适的时候,你带她回去。” “多谢十五先生。” 韩文收了地图,随宝瓶去寻书籍,夕阳下,韩文后背的长缨枪束缚如龙,尚未飞腾。 “韩文果然找到了自己的路。” 苏守拙走到顾余生身边,和顾余生一起目送韩文离去。 待韩文身影不见,苏守拙忽然抱拳,朝顾余生作揖道:“今日顾兄在莫凭栏前护住我的面子,此恩苏某永记在心,我知顾兄借我书观是善意之举,更让我窥得儒家大道,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尊师陆先生所说,天下之道,在公在民。苍生不幸,我以游侠儿行江湖,终是本末倒置,明天拂晓,我便回敬亭山苦研经书,顾兄,我祝你早日找到莫姑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我现在下山去,再放荡一次,最后一次当游侠儿。” 顾余生和苏守拙见礼分别。 方才还热闹的庭院,顿时变得冷清起来,顾余生一个人独占凉亭,看瀑布从青萍山巅垂落至深渊。 送瞿梁红下山的莫凭栏去而复回,脚步声在凉亭渐渐靠近。 顾余生没有回头。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旁边,两人齐站观瀑。 好一会,莫凭栏才开口道:“顾兄,你这般悲凉在心,定是心有烦恼,莫非是关于我妹妹的?你在这种时候选择闭关,敌人很强大?要不要我帮忙?” 顾余生仰头看着天空,瀑布之水偶尔如珠般滴落在他脸颊上,“莫兄,你知道冥界化界吗?” 嘶…… 莫凭栏猛然回头,深吸一口气,眼睛勾勾的看着顾余生,半晌无言,“我妹妹晚云她莫非……” “嗯。” 顾余生点点头。 并未详细与莫凭栏说关于莫晚云失踪之事。 “这倒有些麻烦了,”莫凭栏眉头紧锁,“关于冥界之地,圣院的确有记载,民间也有传说,顾兄,冥界之地的确真实存在,这绝不会有假,我曾在一本人皇志的拓印书籍上看过关于冥界的信息,它属于七界之主开辟的一个大世界,比人界还要广大……它下通九幽黄泉,上至化界沙界,可能与西方净土世界重叠……” 顾余生闻言,心中担忧又增几分。 莫凭栏及时止住未尽之言,转而说道:“顾兄不必担心,冥界并非死界,曾经的魔族,绝大多数就居住在冥界,我妹妹传承了妖帝之剑,更觉醒了血脉,她最多是被困在冥界之地,定然不会有太大危险。” “莫兄,这些隐秘,你从何而知?” 莫凭栏沉默片刻,轻吐道:“灵阁。” “灵阁?” 顾余生眉头一皱,九先生离开时,特意叮嘱他要小心灵阁,现在从莫凭栏口中又听见灵阁,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因为他感觉到冥冥之中左右他命运的手,定然与灵阁脱不了干系,只是当初剑冢遗迹之后,便与灵阁断了关系,不想再与灵阁有任何关联。 “顾兄,我知你不愿意与灵阁扯上关系,但很多事,可能也只有灵阁才知晓,此事,交由我去打探,一旦有消息,我会给你传信。” 莫凭栏没了赏景的心思。 “顾兄,我这就下山去,一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用传信符通知我,还有,你切切不可贸然入冥界,冥界的位面之力极为特殊,一旦进入,实力会大大受限制。” “明白。” 顾余生送走莫凭栏,在凉亭独坐,直至天暗下来,正准备闭关之时,山下却有阵阵古钟传来,响了二十七下后,竟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顾余生听见第二十八声钟响,不由地神色古怪。 “公子,这是佛门哀钟。” 宝瓶出现在顾余生身边,掰着手指数敲钟的次数。 直至钟声响了七十二声。 顾余生和宝瓶皆是互相看了一眼,只见青萍山下,道道佛光显影,随后有佛门往生经咏唱,久久不停,千僧齐咏,别说声音会影响到顾余生闭关,甚至天下十六州,大荒,都会听见佛钟之声。 “公子,不会是那位佛子死了吧?” 顾余生本不打算理会此事,可他心中明镜台,亦在众僧祈祷声中产生共鸣,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下山看看。” 顾余生示意宝瓶到肩膀上来,宝瓶乖巧的出现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她以手把住顾余生的剑匣,随着顾余生往山下去,正一脸好奇的宝瓶,忽然表情僵住:“公子,你的剑怎么会……” “断了。” 顾余生一脸坦然,而宝瓶却心疼的眼泪滚出来。 “公子,青萍剑凝结了你所有的心血。” “它会重铸的。” “公子,你骗我……呜呜呜。” 顾余生听见宝瓶心伤,把剑匣解下来,心念一动,将其缩小,递给宝瓶。 “别难过了,以后帮我保管吧。” “嗯。” 宝瓶抱着剑匣,心情很是低落。 夜色昏暗。 矗立在青云门的镇妖碑在月光下却格外的清晰,石碑千年,如一把剑柄,早已深深扎在大地,镌刻在碑上的名字,赋予了镇妖碑神秘的力量。 顾余生出现在凌霄峰时,看了一眼镇妖碑,他心中闪过一刹那的念头又强行压下。 此时,千僧佛音哀哀回响。 无数修行者尽皆向青云门山外的寺殿奔去。 在路上,顾余生遇见身上染着妖血的苏守拙,苏守拙脸上犹有惊愕,低声道:“顾兄,佛门世尊舍心神僧死了。” “什么!” 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 舍心神僧死了? 怎么可能! 十境强者,怎么可能说陨落就陨落,即便是当日登青萍的蓬莱圣地东阳道人,在坠入深渊后,蓬莱圣地的修行者也未对外宣布陨落的消息,说明其可能还活着。 而登上青萍山之巅的舍心神僧,竟然死了! 第658章 佛门大阵,佛子心深 顾余生思忖间,忽感身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回头看去,只见韩文领着五十名戍守甲士齐步而来,这五十名甲士并非修行者,但身上的气血却十分旺盛,他们行走间,彼此气机牵引,竟能隔绝所有的灵力。 顾余生不由地暗暗称奇,俗世武者,以军阵辅佐,竟有如此威力,似这般隔绝灵力,血肉旺盛,想必遇见黑暗中的魔族,也绝不会轻易死去。 “十五先生。” 韩文快步走来,朝顾余生抱拳。 “大梵天世尊死了,你还是不要去探查的好,如果非要去,我护你。” 顾余生眉头一皱,韩文的反应有些过激,莫非大梵天以为世尊之死,与他有关? 苏守拙这时开口道:“顾兄,舍心神僧最后离去,是与你交手,如今执事的是佛子慧知,总是免不了麻烦的。” “十境强者,怎么可能说死就死。”顾余生看了看苏守拙和韩文,“这件事透着邪性,你们二人还是不要卷进来的好,万一把圣院也卷进去,说不定会更加麻烦,放心,大梵天就算要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惧,你们警惕些,就在青云门等我。” 顾余生手一掐诀,身上灵光明亮。 舍心神僧并非是他所杀,自然没有必要偷偷摸摸。 半盏茶的功夫,顾余生已至佛门临时建的山寺前。 尚未落地。 只见十八尊佛门罗汉齐齐摆开阵势,长棍齐出,霎时间佛光明亮,顾余生的脚下,一个金色的“佛”字陡然扩大,十八罗汉阵真正的威力显现出来。 顾余生被困其间,神色自若。 又听寺院阵阵脚步声出现,霎时间又有七十二僧鱼贯而出,在十八罗汉阵外又布下一个完整的地煞降魔阵! “阿弥陀佛!” 五名老僧脚踏莲花,出现在寺院门口,这五位老僧,有两人顾余生曾见过,另外三人则面生得紧,想是从大梵天降临过来的高僧,这五位僧人,皆是九境修为,一个个佛法精深,修为深不可测。 “顾施主,我等正要寻你,你既来了,可知自己犯下的罪过?” 为首的僧人,双眉胡须染白,一身佛衣袈裟暗藏佛光,俱非凡物,可见其在大梵天地位之高。 顾余生傲然站立,说道:“大师也是一方高人,说话这般,教我如何作答?顾某听闻世尊身死,为哀钟所扰,特来看看,你们这般阵仗,莫不是以为世尊之死,与我有关?” “世尊临行时与施主交手,半日后佛光泯灭,今日方才在青萍山脚寻得坐化之身,若不是施主还会有何人?汝当年入青云门修行,短短数年时间,获得如今修行境界,纵是当年人皇在世,也未有如此机缘? 似你这般,若不是暗窥天道,亦或与魔做交易,岂能有今日修为,你若从实招来,尚有生的余地,如若不然,我等定将你擒回圣地,交由佛主审讯!” 老僧说完,双手一合,五位老僧各自移步,暗有出手之意。 顾余生见状,哈哈哈大笑。 “大师以有罪推论,顾某今日就是有百张嘴,也难以自证,我只说一次,舍心神僧非我所杀,若诸位依旧纠缠,别怪顾某不客气。” “哼,狂妄,拿下!” 老僧大怒,十八罗汉默契出手,金色的佛光法相挥动棍影,明灿灿佛道金符绽放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阵罩。 顾余生身处阵中,只觉梵音入魂,漫天的佛光凝聚成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他的肉身压得咯咯作响,心中不由地大凛,佛门守山大阵果然厉害。 顾余生单手一掐,正要施展手段。 却听得一声诵佛传来。 “住手。” 走出来的,是大梵天佛子慧知。 佛子朝五老僧合掌见礼,又朝顾余生看来。 “十五先生当真与师尊之死无关?” “不错。” 顾余生坦然回答,暗自将佛子打量,这位佛子当日欲与自己比试神通,结果未能遂愿,现在出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五先生,世尊之死,天下皆哀,小僧实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当日世尊与施主有约在先,事关道统之争。 今日世尊神陨,小僧身为佛子,不得不遵世尊愿望,希望十五先生能守那日之约,与小僧较量一二,若小僧侥幸得胜,施主自可洗脱嫌疑,若小僧败了,诸位高僧亦可观战而知施主的手段,再做评判。” 佛子慧知当着大梵天众僧,天下修行者向顾余生提出请求。 顾余生听完,脸上虽无变化,心里暗自腹诽: 这位佛子好深的心机,舍心世尊好歹也是他授业之人,意外神陨,他若是也如其他僧人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反倒正常。 然而却在这时暗耍心机,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在佛门众僧面前完成舍心未完成的夙愿,从而在圣地获得地位和声望:再者,若能击败自己,更是在天下人面前获得更高的威望,既为师出头,还能完成心中野望,而倘若自己取胜,反倒更是坐实了暗杀世尊之嫌。 难道世尊之死,与佛子有关? 顾余生暗自震惊,尽管他早已见过人间黑暗面,可似佛子这般身披袈裟,心思暗黑阴险之人,却还是第一次。 “十五先生以为如何?” 佛子一脸平静的看着顾余生,眼眸好无波澜,五位老僧听见佛子的话,一个个缄默,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就在此时。 一道堂皇的气息走来。 赫然是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 “世尊之死,非同小可,朕愿意做圣地和圣院中间的见证人。” 楚朝龙看似中立的话,同样暗藏阴谋,刻意把舍心之死,扩大至大梵天圣地和圣院书山,一旦顾余生和佛子之间冲突闹大,就会事态扩大化。 “好。”顾余生环顾一周,当即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为舍心大师敬上一炷香。” 佛门僧人面面相觑,五位老僧互相交流一下眼神。 “阿弥陀佛。” 五位老僧挪步,给顾余生让开一条道来。 佛子手捻佛珠,似早已忍不住想要与顾余生动手,可却不得不强忍下来。 “顾施主请。” 第659章 剑化佛城,慈悲之剑 跨入寺殿,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尊石像,传说中三转神僧,最后落得这般结局。 顾余生固然有探查的心思,可等手中持香时,心中亦不免戚戚然,倒并非是他对舍心神僧之死心生感慨,而是刚才佛子之言,让顾余生觉得舍心神僧纵是世间至强神僧,最终也这般悲凉。 佛本无分别心,可舍心收的弟子,心中的佛却完全变了样。 一生一世修行。 三世修行。 最终化为石像一尊。 何其可叹。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发现舍心神僧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而且他的神魂被禁锢于肉身之内消散,绝非脱离肉身顺利转入轮回。 舍心神僧这般神态,莫非是被袭杀的? 可这世上,谁又有这样的能力? 就算被袭杀,也应该有机会神魂逃脱才对。 “阿弥陀佛。” 佛子见顾余生持香不动,合掌诵了一声佛号。 顾余生将香插在祭龛,掸了掸身上的香灰,身上气息陡然散发出来,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回头道:“佛子,请!” 铮! 顾余生的头顶有一把无形之剑直冲云霄,须臾间在青萍山的上空形成一个天象剑阵。 剑阵似日月星辰变化,又成一座剑城。 剑城非以往般成为宫阙,而是成为一座佛光盛耀的宝城,大城之中,佛塔寺庙无数,足有四百八十之众,暗藏佛宗诸天佛陀,八部佛众,迦叶罗汉,尊者金刚,沙弥恒僧! 佛城显,立时梵音袅袅,咏唱之音哀转,好似在为舍心世尊之死而超度。 佛如神只,见我相,众生相,诸相。 大梵天圣地众僧数千,虽对顾余生暗藏敌意,然而,顾余生以剑化佛众,佛光乍现,绝非有假。 “阿弥陀佛!” 五僧先是朝顾余生纳拜,随后盘坐在莲台上,齐齐诵读经文。 无论如何。 顾余生为世尊之死超度,此乃佛门大悲悯,大因果,大慈悲! 千僧纳拜。 众修沐浴佛光之中,方知深夜露寒,佛光佛性亦能真正透照明心,让人心向光明。 似顾余生这样的人。 又怎会袭杀舍心世尊! 佛光宝相映照青萍山,原本面色泰然的佛子,面色微微一变,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顾余生会以这种方式迎接他的挑战,这般纯正佛力,绝对不会有假。 事已至此。 佛子慧知已无退路,他双手一合,身上袈裟浮动,纵身跃入佛城之中,与顾余生遥遥而立。 “顾施主,世尊之死,当真与你无关么?” 顾余生面色肃然,说道:“和尚,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佛子好奇问道:“小僧愿闻其详。” “揍你一顿!” 顾余生话落,手骤然捏拳,金色的佛光骤然炸开,顾余生没有像以往那般出剑,而是以一记佛门大金刚拳正面撼向佛子。 佛子何等心高气傲,心机深沉,谋划这一局,本就是对自己的实力有极大的信心,然而,顾余生猝然出拳,速度快到极致,仓促之下,来不及应变。 嘭的一声。 佛子以脸挨了这一拳。 虽然他身上佛光如金钟罩变化,却依旧狼狈退了数丈之远。 “你!” 佛子心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顾余生这一拳,他当然挨得住,但是他是佛子,当着天下修行者的面,面子上挂不住。 倘若有朝一日执掌圣地。 别人来一句,你被人拳打过脸。 岂不是为世人耻笑! “阿弥陀佛!” 佛子双手一合,杀心大起,手中琉璃佛珠明亮,骤然间化成一尊尊佛门神袛,身上袈裟在佛力加持下,化作一面奇特佛旗。 “呵!” 佛子爆喝一声,身体陡然增高至两丈,佛珠缠掌,同样是一记大金刚拳朝顾余生面门砸去。 佛子想要找回面子,这一拳,声势极为庞大,而且调动了佛尊法相,加上佛子本就是佛门修者,对佛宗拳法领悟自有造诣,佛威惶惶,好似将顾余生当成了世间恶魔。 顾余生身体岿然不动,他未似僧人丈许高,然而满城佛寺皆有佛珠明亮,琉璃霞光自顾余生头顶显现。 佛子这一拳,顾余生没有阻挡,却无声无息间消失不见。 “什么!” 佛子眼中露出一抹愕然,佛家修士,讲究先以慧根求缘法,然后以经文修佛心,以佛心闻佛性,最后心蕴明镜台,诸佛皆出。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佛子,就是因为跟回,佛心,佛性都无比优秀,如同修行者上品元胎金骨一般。 可现在,他以佛力凝拳,拳未至而佛力消散,只有一种可能,顾余生的佛心和佛性,都在他之上。 佛子心中陡然起涟漪,口诵真言,催动琉璃珠中加持,肉身变成金色,重新凝拳,朝顾余生砸来。 这一次,佛子的金刚拳中蕴藏着一股戾气,威力陡增。 顾余生也不再炫技施展佛门掌法拳法,指尖一凝,一把灵力之剑介于有形无形之间。 手腕微动。 万道剑芒自指尖迸发,祥和的佛光剑影须臾间将佛子罩了进去。 “慈悲之剑。” 地上老僧眉头一皱,神色复杂。 待双目之中顾余生施展的剑气散去,老僧的脸上露出一抹惊愕。 “阿弥陀佛!” 老僧合掌间,与另外四位老僧眼神交流——大梵天的佛子,竟然在顾余生的慈悲之剑中,浑身染血! 其身有剑伤本无妨。 然而这慈悲之剑,从来就不是针对肉身,而是以剑洗灵魂。 心有慈悲大念之人,于此剑中,自是毫发无伤,反而能斩断心中执念烦恼。 现在,大梵天佛子,却没经受住佛门五心剑的慈悲之剑,纵然能瞒住天下人,回圣地,又如何向其他僧人交代,圣地的体面重要。 “慧知,回来吧。” 老僧心已有计较,顾余生绝不是害世尊之人,一方面是实力不足,另一方面,一个心中阴暗的人,是无法获得佛门真谛的,况且顾余生在世人面前展现佛城诸寺,又何尝不是给圣地添光彩呢。 佛城之上,佛子浑身染血,面有狰狞,沉声道:“顾施主拜圣院书山,身怀儒道两家,今又窥我佛宗至理,莫不是以为天道好欺?今日,我便教你认识一下天道规则。” 顾余生淡然一笑,“和尚,天道也阻止不了我揍你!” 嗖。 顾余生一瞬消失在原地,佛子头顶万千剑芒盖下,佛子身上佛光流转,阻挡不住顾余生的剑气激荡,整个人化作血人。 佛子强忍疼痛,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佛城上方,一座诸天琉璃宝塔缓缓降下,八部佛龙托举,佛门诸相显金莲! 第660章 佛子入魔,实力大增! “世尊之愿,我一定会完成!” 佛子慧知身上金莲旋转,被顾余生以剑蛰伤之处迅速愈合,那一座诸天琉璃宝塔一层层降落,每一层愈发的清晰起来,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石仓提及的条件,心中夺宝塔的念头出现,可是片刻后,顾余生发现佛子召唤出来的诸天琉璃宝塔依旧只有十八层。 而完整的诸天琉璃宝塔,应该有二十二层才对。 佛门宝塔,象征着佛门传承。 十八层宝塔,也就意味着佛门的大道根本就不完整。 眼看着十八层诸天琉璃宝塔朝头顶压下来,顾余生也不敢大意,心念一动,断裂的青萍剑从宝瓶的背上飞出来。 铮! 青萍剑上佛光闪动,一朵金莲在剑尖旋转。 顾余生以神念控剑,双手掐诀,佛门无量劫经在体内运转,身体外,无数万字符呈现密密麻麻的光影与剑交织。 咚! 十八层琉璃宝塔与顾余生的剑相撞。 本该是佛力激荡的情景,却意外发生了变故,佛门七十二道哀钟已停,现在新钟骤响。 顾余生和佛子的身影尽皆被佛力吞噬。 两朵金莲意外的重叠,一点点的演变成一朵。 方外修行者自是看热闹,一脸不解。 楚朝龙瞳孔一缩,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圣地的五位老僧,则是在钟声中醒来,他们互相对看一眼,又仰望天空。 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身为大梵天佛法精深的高僧,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佛子召诸天琉璃宝塔,试图将顾余生降服,然而,顾余生一颗佛心明澈,虽非佛门中人,却暗合佛宗悲悯之心,佛本无恶,又如何能降得了顾余生。 再者,五僧更是从顾余生祭出的那一把青萍剑中,感受到了神秘的轮回气息,佛门五心剑当中,暗藏慈悲,镇魔,度厄,断三灾,斩因果。 此乃佛门真谛所在,正与顾余生的剑相合。 断剑无杀,亦合慈悲。 是巧合? 还是天意? 五僧心中明悟,却不敢妄断。 只在那道道佛钟声中,期待即将出现的结果。 他们自是希望佛子胜,将顾余生所修佛门五心剑吸纳为己用,以彰佛门威望。 可是。 当第九道佛钟响彻云霄之后,佛子竟从金色的佛莲中被排挤出来,他的掌心之中,只有一颗琉璃佛珠还亮着,勉强护着自身。 而召唤出来的诸天琉璃宝塔,则在金影中一点点缩小,最终没入顾余生的眉心。 嗡! 当诸天琉璃宝塔的佛力完全被顾余生所吸收后,万道佛光照亮黑夜,在佛光浮影中,化为石像的世尊,肉身一点点化作金身大佛。 擎在掌心中的佛珠,亦如一颗舍利子般长久亮着,佛寺霞光万丈。 月前。 舍心神僧携千僧搬大佛至青萍山,想要以山立庙,最终功亏一篑,可当他真正的死后,却以肉身化佛,临时建立的寺庙,则在顾余生的光影中与大地融合。 舍心神僧之遗愿,竟以这种方式得到圆满。 可圆佛门机缘的人,并非是佛子。 而是顾余生。 那一座庙,与其说是因舍心神僧而成,不如说顾余生本身成就那一座庙。 大梵天圣地,千僧沐浴佛光之中,朝顾余生参禅。 五老僧亦齐齐诵佛。 此时此刻,顾余生就是他们要拜的佛,或者说,即便他们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既定的结果,佛门因果因缘,冥冥之中皆是定数。 佛子跌落地面,看着寺庙落地生宝花,佛光照亮之处,魔族邪灵纷纷哀鸣魂飞魄散。 似这般真佛在前。 让佛子石化当场。 他一生所争,到最后竟然成全了顾余生。 到头来。 慧知一无所获,更重要的是,舍心神僧是他师尊,佛门最重因果,顾余生夺诸天琉璃宝塔,还舍心神僧一场机缘,让他以肉身成佛,永镇恶魔。 论迹论心。 都是大梵天圣地欠顾余生一份人情。 “怎么会这样!” 慧知面色苍白,身为佛子,却失佛门宝塔,他又有何面目再当佛子? “师伯,师叔,顾余生是恶魔,他是恶魔!” 佛子慧知大声喊道。 可五僧没有回应,之前对顾余生敌意满满的十八金身罗汉,也没有回应,他们在顾余生的佛光中,领悟无上佛力,这又何尝不是一场机缘? 噗通! “师尊!” “世尊!” “哈哈哈。” 佛子慧知跪在舍心神僧金色雕像前,咚咚咚磕头,随后起身,以手扯断袈裟,还袈裟于佛殿。 从此刻起。 他将不再是佛门佛子。 慧知纵身一跃,出现在顾余生身前,他面容扭曲,眼中满是杀意。 “我修行数十载,一朝机缘尽失,你非佛门中人,却夺我造化,顾余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顾余生神色平静,开口道:“你心中无师,自当有此恶果。” 慧知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将手向前一伸:“把诸天宝塔还给我,还给我!” 轰! 慧知双手化佛掌,朝顾余生轰来。 顾余生岿然不动,身上佛光流转,将慧知佛力尽皆抵挡。 “为什么!” 佛子哈哈哈狂笑。 身上戾气陡然增加,身上佛光黯淡,眼中心魔浮现,一股强大的魔气自身体散发出来,一尊魔影高越数十丈,佛子化真魔,魔气荡四周,顾余生离佛子较近,也被这一股强大的魔气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顾余生暗自戒备,准备应付佛子即将施展的手段。 可接下来佛子的动作,却让顾余生大感意外。 只见舍弃佛心的佛子,忽然唳啸一声,并没有攻向顾余生,而是调转身影,凌空飞下,一记佛大魔手从天而降。 嘭! 一声巨响。 大梵天圣地建的寺庙,在这一记大魔手中直接湮灭! 凑热闹的修行者,更是在这一记大魔手中,还来不及反应,直接灰飞烟灭。 入魔的佛子。 修为叠增数倍乃至数十倍。 他的修为,从九境直接晋升到十境! 佛道有缺。 魔宗无缺! 慧知身体周围魔气肆虐,奔涌向四面八方,苏守拙,韩文,瞿梁红等人即便在外围旁观,亦在这一道魔气席卷之下狼狈后退,只有莫凭栏站在青云梯上,若有所思。 灰烬寺庙上方,五老僧同时大喝:“慧知,回头是岸!” 第661章 罗刹真魔,群魔出世 五老僧本意是劝慧知回头,齐齐动用了佛门清音,清音吟啸如符,入佛子之心灵。 佛子身体一晃,身体短暂的僵愣在场。 五老僧暗自松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立于原地的佛子,身上魔气化形,魔气如恶龙之爪撕裂长空,他的身体内,更有一颗佛丹变魔丹。 “死!” 慧知的声音如地狱传来,一记魔爪环空奔袭,五老僧身影齐齐后退。 噗噗噗! 五僧皆吐金血。 幸得十八尊罗汉护阵抵挡后续大部分力量,又有七十二罗汉布阵,才没有让五老僧受到重创。 咯!咯! 五老僧后退之际,顾余生的脑海中,传来奇特的移骨之声,手中青萍剑,更是嗡嗡嗡震颤不已。 “公子,小心,这和尚入真魔了。” 宝瓶的声音急切地提醒。 顾余生施展身法,悄然后退,佛子气息古怪,他自没有必要在原地呆呆的站着,况且这是佛门家事,他不便插手。 “你们再退远一些。” 顾余生将韩文,苏守拙,瞿梁红等人护住,示意他们再后退,凝目看去,十八金身罗汉已布下大阵,将佛子慧知围住,七十二僧人布阵,外面又有百僧齐齐诵佛,试图将慧知唤醒。 可这些僧人不咏唱经文还好,咏唱声越高亢,佛子身上的戾气魔气越发的浓厚。 “速速擒住佛子,带回圣地发落!” 五老僧虽然重伤,却还想着怎么维护圣地的尊严,佛子入魔,此事必然为天下十六州修行者所知,以后大梵天的名声,会一落千丈,只能极力挽回了。 “阿弥陀佛!” 五老僧齐诵佛,十八金身罗汉摆阵,朝佛子攻去。 佛子立于原地,佛阵禁锢其身,佛光与魔光竟僵持不下,处于微妙的平衡! 顾余生见状,眉头紧锁,总觉哪里不太对,心中越发不安,可这种不安,他又不知道来自于何处。 就在此时,顾余生身边一道气息靠近,赫然是莫凭栏。 莫凭栏见面立即开口:“顾兄,你不出手吗?” “佛门之事,我怎好插手。” “我的意思是,你再不出手,佛子可能会成为传说中的罗刹真魔,这些和尚力量正在被窃取,以佛炼魔尚不自知,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罗刹真魔?” 顾余生看向莫凭栏,神色有些愕然,当初他从魔帝那获得真魔珠,关于魔族的事,他知道得不少,所谓真魔,就是以身魂一体,炼得一口真魔气,所谓的真魔之体,仅在传说中的荒古之体之下。 “嗯。” 莫凭栏暗自点头。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正要出手,忽然,整青萍山巅一道闪电划破黑夜,十八山方向,魔焰滔滔,大地轰隆隆作响,一股骇人的气息弥漫人间,呜呜呜风声长啸,万魔惊叫,潜于大地,奋力出土。 人间至暗,万魔齐出。 “十五先生!” 韩文去而复回,他背后的长缨枪有一条真龙缠绕。 “出魔了!” 顾余生和莫凭栏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十八山深处,万千佛光明亮,正在试图压制万魔,可是,那石像所化的佛像,却诡异般的溢出黑气,不但没有压制住涌动的魔族,反而自身也由佛像转为魔像。 咔嚓! 天空一道束状闪电布满天空,一道击打在佛子身上,另外一道,则是击打向裂渊深处。 而顾余生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他眼中的尽头,黑暗化作一尊魔影,魔影头顶戴着魔冠,那一颗幽冥宝石散发的幽光,透过千里万里,直达顾余生的心灵深处。 嘶!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低声道:“疯女人!” “嗯?” 莫凭栏一脸疑惑。 顾余生低声道:“是国师,她把阴魔的魔冠戴在自己头上,入魔了,看样子,她正在吸收阴魔的力量,一旦成功,她可就是天下真正的大魔头了。” 莫凭栏听后,先是一惊,随后朝顾余生竖起大拇指:“顾兄,你可真会惹事,我特么不管你了,溜了!” 莫凭栏拽着瞿梁红的手,化作一道虹影远遁。 “没义气的家伙。” 顾余生一脸无语,回头看向韩文和苏守拙。 韩文神色迥然,手中棋盘化阵,五千戍守甲士摆开阵仗,准备抵御魔族,苏守拙手持宝扇,立于阵前,如临大敌。 就在这片刻耽搁之间,忽见寺庙方向一记魔拳冲天,十八尊金身罗汉倒飞在空,身上佛光黯淡,口吐鲜血,最惨的还是那五老僧,在那一记魔拳之下,一个个身体被轰至天空,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 佛门千名僧人,一个个力气虚脱,好似被掏空了身体。 佛子慧知已然变成了三十余丈之高的伟岸魔躯,魔躯之上,有十二条魔纹从眉心处一直延伸到四肢,他的双眸散发出幽幽冥光,身前的琉璃佛珠,则是化作一颗煞气滚滚的魔珠。 魔躯沐浴在漫天惊雷闪电之中,气息还在急剧的攀升着。 “去死!!” 慧知抬起拳头,佛门众僧皆仓惶逃避,五老僧更是面露绝望之色。 滋滋滋! 慧知一记魔拳凌空,目标竟是那一尊金佛! 佛子入真魔,彻底泯灭人性,心性,竟是要将他尊师的肉身金佛毁灭! “住手,你这欺师灭祖的孽障!” 五老僧这下真的怒了。 大梵天圣地,竟然出了这样的畜生! 五老僧眼中显怒,在这时候才想起拿出真本事,五道佛光金影长空浮动,试图阻止这一切。 然而。 一切都太晚了。 此时的佛子,气息已与舍心神僧生前相当。 长啸一声,一拳化五魔,五老僧身上佛光泯灭,从空中垂落。 慧知面色狰狞,一步前迈,朝着舍心神僧的佛像,迎头劈下! 噗! 五老僧吐血,大梵天僧人面色皆哀。 佛子入魔的第一件事,竟是欺师灭祖! 若舍心肉身金象泯灭,则佛门的慈善慈悲,又将如何度众生。 “阿弥陀佛。” 千僧齐诵。 长夜无月。 人间至暗,莫过于此。 嘭! 大地震颤,魔气肆虐,天空惊雷轰轰。 一道闪电撕破苍穹,劈在佛子身上。 好似连苍天也看不下去了。 数十丈之巨的躯体,凌空爆拳,身影如石像般被定格。 舍心的肉身,在雷击闪电照亮的世界,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而出手阻止之人。 赫然是顾余生。 他的身影,在佛子庞大的魔躯前不值一提。 可是,他掌心的金莲如佛门不灭的圣灯,熠熠光辉之中,阻挡了那一记欺师灭祖的魔掌! 顾余生的脚下,大地皲裂。 小小的身体,抗住了世间真魔! “又是你?” 佛子的声音冰冷森寒。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清嫌疑了吗?” 顾余生抬头,目光冰冷:“欺师之人,该下阿鼻地狱!!” 掌心金莲,陡然化作天地间最神圣的佛光,一举洞穿慧知的脑袋,黑色的血化作暴雨从天空沥沥而落。 第662章 佛来佛去,癫狂的皇帝 顾余生这一剑,以佛心调动了天上佛城中的所有力量,包括佛门金刚罗汉,千僧的力量,还有他自身所有的灵力,施展出佛门五心剑,镇真魔之剑。 这一剑化金莲,直接将佛子慧知刚刚凝结的真魔之躯化为虚无。 天空的血雨漫洒,落在千僧身上,圣地所有僧人身上佛光黯淡,头顶更是泛起阵阵白气。 五老僧面色复杂,一方面,固然是感慨佛子堕入魔道,另一方面,则是在事情即将失控之时,出手帮衬的,竟然是顾余生,而更深一层,则是因为顾余生这方外之人,竟然能调用他们的力量,这等手段,只有舍心世尊在世时,才能做得到,而且只能借一部分力量,刚才顾余生借走的佛力,更是让他们半点抗拒不对。 佛心照明镜,大梵天圣地僧人,哪一个不想追求这样的境界和感悟? 这太不可思议了。 “阿弥陀佛。” 一位老僧上前,朝顾余生施礼。 “多谢顾施主出手,帮佛门解此厄难……” “大师,你错了,我没有帮佛门的意思,我出手有我自己的理由,你们怎么想我不在意,我也未必要你们承恩,舍心之死,与我无关,倘若你们觉得我依旧是嫌疑之人,想怀疑那是你们的事。” 老僧闻言,忙躬身歉然。 “世尊之死,本是一场误会,如今看来,确与十五先生无关。”老僧抬起头,看一眼另外四名僧人,说道:“圣地世尊陨,佛子入魔伏诛,事关圣地要事,待查清原委,再来与十五先生述个明白,告辞。” 五老僧齐上前,同时掐诀,各自掌心中飞出一道道金符,金符汇聚成为一个钵盂,嘴里念念有词,竟将佛子散落天地的神魂重新拘押进钵盂里面。 又有十八金身罗汉将世尊金身托起,千僧咏唱,朝青萍山外奔去,十八山深处,无数魔影涌动,被佛门祥光泯灭。 昔日大梵天圣地抬佛而来。 今日大梵天圣地抬佛而去。 一切因果,好似天定一般,众修行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佛来佛去。 青萍山的妖还在,魔也还在。 佛门僧人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 忽有一阵阴冷的魔气袭来,众修行者方才猛然惊醒。 “魔族出世了!” 不知是谁惊恐的大喊了一声,无数修行者狼狈逃窜。 黑夜。 恐惧在弥漫。 天空电闪雷鸣。 迷雾之中,一双双幽冥的眼睛越来越清晰。 “列阵!!” 青云门内。 五千甲士歃血而来,刚勇的血气,形成一道军阵壁垒,如长城一般阻挡着黑夜侵袭。 “陛下英明神武!” 一位领军统领快步走来,跪拜在楚朝龙身前。 显然,这位领军统领将那五千甲士当成了玄龙王朝的军队。 楚朝龙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面无表情的道:“传旨,所有甲士列阵轮守,斩妖除魔!” “喏!” 领军将领快步离去。 楚朝龙身边的三位大统领面色古怪。 “你们三个还在这里做什么,朕养你们多年,难道还畏惧区区魔族吗?还不去斩魔!” “是,陛下!” 三位大统领各自召一千精锐禁军奔赴黑夜。 一旁的老太监魏公公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就在此时,一位小太监低声道:“干爹,那支军队,似乎不是我们……” “起驾!” 老太监扯着嗓子,挥动手中拂尘。 众人簇拥楚朝龙皇辇归营。 楚朝龙缓步踏上皇辇,看一眼老太监身边的小太监,意味深长道:“大伴,新收的干儿子?” 魏公公额头涔出冷汗。 “陛下,没……没有的事。” 楚朝龙没再说话,入了皇辇,帘子垂下,在黑夜中被抬着无声前进。 老太监本来是要在一旁伺候着的,往阴影处一站,顿了下来,小太监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唯唯诺诺的走来,颤抖道:“干……干爹……” “乖儿子。” 老太监伸出手,摸了摸小太监的头。 无声无息间,小太监的身体化作一尊冰雕。 老太监再一松手,冰雕被夜风一吹,如瓶子般碎裂,散落一地。 “魏公公,你在先皇身边伺候了多少年?” 宫辇内,楚朝龙睁开眼。 阴暗的角落里,老太监如影子般站在那,听见楚朝龙的声音,老太监连忙跪了下去。 “陛下,老奴伺候先皇两轮甲子……” “伺候朕,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一股威严的气息,从楚朝龙身上散发出来。 老太监身体瑟瑟,身子几乎全部贴跪在宫辇上,额头磕得咚咚咚作响。 “老奴还想再伺候陛下,请陛下给老奴一次机会。” 楚朝龙用手指捋着宽大的袖子,一点一点的捻在掌心,待老太监快要把宫辇磕出凹坑,才缓缓开口道:“你身子骨倒不错,那就在朕的身边多待一些年月,放心,朕从未忘记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朕也不会坐上这个位置,你若真的老了,朕会派人来伺候好你的,何须养儿子?” “多谢……陛下。” 老太监抬起头,额头的鲜血顺着鼻梁一直流淌到嘴角。 作为修行者,老太监已是世间九境强者。 可这样的境界,似乎并没有改变他的地位,该磕头还是得磕头,还不能护着身体,总得让自己的额头流血,才能消除主子的怒火。 “朕的国师,入魔了。” 楚朝龙掀开帘子,朝十八山深处看了看,目光深邃。 “二十多年前,朕想要一个女人,未能如愿,朕兴师征战,只为美人一笑,那个女人宁愿选择死,也不愿意对朕一笑,至今想来,那决然的表情依旧在嘲笑朕的妄想。” “二十多年后,朕的铁骑已经踏遍十六州,朕本想用另外一个女人代替,到头来,又被故人之子破坏。” “朕本来将拥有天下,登上人皇宝座,成为人皇,可现在,朕却为了区区面子,将朕的军队饲魔……大伴,你说,天下间,可还有朕这般深情之人?” 老太监低下头,答非所问,奉承道:“陛下英明神武,终有一天会扫清妖族,肃清大荒,剿灭魔族。” “撒谎!” 楚朝龙勃然大怒,惊得老太监噗通再次磕头。 “哈哈哈!!” 楚朝龙忽然狂傲大笑。 “朕想要的,就算老天也无法阻止!” 轰! 一股神秘的气息,从楚朝龙身上散发出来,他的神魂,化作一道玄龙,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第663章 无意得造化,两种入冥界的方法 “公子,魔族出世,我们怎么办?桃花林是不是回不去了?” 青云门内,宝瓶看着四下仓惶离开的修行者,一脸忧愁。 “青云门镇妖碑英灵未散,又有夫子的坐骑老牛存在,在青萍山脚反而是安全的。” 顾余生看一眼四散而逃的人,并没有出面阻止他们离开。 宝瓶也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过来,拍手称快道:“那他们是咎由自取……” 宝瓶又看了看十八山深处的那一道强大的阴寒魔气,眼中再次浮现出隐忧:“公子,国师入魔后,只怕是会来找你麻烦……” “暂时不会。”顾余生微微摇头,“阴魔的力量不是那么好驾驭的,谁吞噬谁还不一定,国师不是佛子,想要融合魔族的力量没那么简单,至少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我必须在她彻底掌控阴魔的力量前,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没有在青云门内多逗留,随风而起,来到青萍院。 “公子,你打算闭关了吗?” “嗯,我自大荒归来,一路跟随尊师修行,一年来多有所学,少有领悟,必须静下心来好好领悟。”顾余生将青萍院的牌子递给宝瓶,“我闭关期间,所有琐事你来负责,夫子的黄牛你也要照看,若有重要书信或是莫姑娘的消息,务必告知我。” 宝瓶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公子放心就是,倘若山中魔族失控,我也会替公子出手的。” 顾余生看了看宝瓶,郑重道:“宝瓶,你不用刻意为我做什么,我向来不追求名声,许多事也只是随心而已,我无拯救苍生之心,所以你不要把某些责任担在肩头,在这世上,我在意的人不多,相比之下,你平安无事,最为重要。” “公子。” 宝瓶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宝瓶明白了。” “嗯。” 顾余生伸出手指,在宝瓶额头轻轻触摸一下,随即来到青萍观后院的修行密室。 以剑阵封闭密室。 密室里,顾余生盘坐在暖玉上,缓缓吐纳,将脑海中的诸多琐杂之事强行压在心间。 这些日子,青萍山发生了太多事,天下修行者尽至,尔虞我诈,机关算尽。 好在他少年时所立的愿望,终得偿所愿。 唯一美中不足的。 就是莫姑娘没有看见登山的那一刻。 顾余生从心口摘下那半块天魂玉,又轻轻抚摸着红绳与钗珠。 在没有任何人可以窥见的地方,顾余生双手合掌向祈祷——希望莫姑娘平安无事,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向佛祈祷。 明镜台内,莲花浮动。 顾余生的神魂,被金莲包裹,前所未有的稳固。 “嗯?” 感受到神魂上的金莲佛光明亮,隐约间有一股召唤之力出现,顾余生心中甚为古怪,心随魂动,瞬息之间,他的神魂好似打破了某道枷锁,须臾间出现在青萍山外。 “这是?” 顾余生以神魂打量周围,不由地一惊,因为在这里,他觉察到了溃散天地间的佛力,同时也感受到一股神秘的灵魂气息。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顾余生心念一动,断裂的青萍剑出现在掌心,顾余生的人魂念起,青萍剑朝周围斩去。 黑夜里,人间剑的气息,如一股春风拂过。 一道道弱小的星光汇聚,这些星光,原本是溃散的神魂残念,在顾余生神魂散发出的纯正佛力下,一点点重组,逐渐凝聚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而此人,正是大梵天三大世尊之一的舍心神僧。 顾余生见此,将神魂中的金莲分出一缕,飞向舍心神僧的神魂,舍心神僧的神魂终于渐渐稳固,可即便如此,舍心神僧的神魂上,依旧附着有一道神秘幽冥的印记,使得舍心神僧口不能言,魂不得聚! “鬼道封魂术?” “不对,这是比鬼道术更高级的冥术!”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以他的佛力催动金莲,竟然都无法解开那一道封魂术,而他所得的鬼道秘籍里,曾提到过更高级的秘术,黄泉冥术! 顾余生原以为鬼道秘籍中提及的秘术,在人间根本不存在,可没想到,有人竟然能在十境修为的舍心神僧身上施展这种手段! 究竟是谁? 顾余生神魂不由地发寒。 他以伏天剑诀,最多能召唤出冥界之门,而且这一道冥界之门还不是完整的。 可现在,人间竟然有人修炼了比鬼道术更加高明的冥术。 顾余生从大荒碑中的琐碎记录中得知,只有七界之主的冥界冥帝才懂得冥术。 可是。 七界不复存,早化为大千世界了。 舍心神僧的残魂虽在身前,却无法言语,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指尖沁出一滴精血,精血沿着青萍剑流淌。 唰。 顾余生以人间剑斩过舍心神僧的残魂。 苍翠的剑芒穿透舍心神僧的神魂,束缚在舍心神僧上的冥术一点点消散,最终与苍翠的气息一起不见。 顾余生见此,眉头依旧皱着,他现在的修为,挥动人间剑,也堪堪将那一道冥术抹除,若对方施展的封魂冥术再玄妙一些,只怕人间剑也无法化解了。 “阿弥陀佛,想不到贫僧见到的最后一人,不是贫僧的弟子慧知,而是施主你。” 舍心神僧的残魂在这时候开口,脸上浮现出复杂之色,当他目光落在顾余生的神魂上时,又再次一惊,“金莲塑宝身,琉璃护真魂,顾施主,你怎么会得佛门造化……我那弟子……” “他入魔了。” 顾余生开口,不等舍心神僧继续发问,又补一句: “我把他杀了。” 舍心神僧久久不言,脸上的惊愕反而渐渐归于平静。 既然顾余生获得佛门造化,又有金莲护身,那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舍心神僧的残魂唏嘘:“贫僧三世修佛,却被迷障遮眼,转生寻佛,以为只要山山皆佛,自可功德圆满,想不到,终究还是迷失山林,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罢了,顾施主既有缘来见我,也算是一场因果,贫僧亦知顾施主心中执念,贫僧定为你解惑。” “有劳。” 顾余生合掌。 舍心神僧残魂沐浴在金莲佛光之中,亦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顾施主,昔日你父亲之事,虽有两盟极其三大圣地逼迫,然而他之死,却非两盟三大圣地所能左右,而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父亲心若磐石,能被人逼迫到绝境,非上界之人不可至,至于身后之名,确实为天下修行者所酿,从而让天下人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而今贫僧也算自食恶果,当有此劫数。” 稍顿。 舍心残魂继续开口:“顾施主身在红尘,历练大道,想要寻挚爱之人必入冥界化界,此事若无开辟空间的本事,断无相见可能,贫僧知晓入冥界的法子,然而需要一定的机缘。” 顾余生压下心中海浪,说道:“烦请告知。” “第一种法子,找到传说中的灵魂摆渡人,渡船而入冥界,然而传说中的灵魂摆渡人,未必能载你。” 顾余生闻言,眉头紧锁。 舍心神僧的残魂越发的虚白,声音也渐渐变得悠远:“第二种法子,找到冥界入口,传说中的眠月古井,不过,此法凶险极大……有可能迷失在光阴的长河……” 第664章 玄龙吞山河,神秘力量苏醒 舍心神僧的残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顾余生眉头紧锁,倒并非是被舍心刚才的话震惊到,而是对舍心神僧的散魂方式感到奇怪,按理说舍心生前乃是十境强者,哪怕一缕残魂,也比寻常修行者的神魂强大得多,在佛光加持下,完全有机会转生入轮回。 可他的神魂直接消散,无法入轮回,这还是顾余生第一次遇见。 所谓佛不入地狱,往生极乐。 顾余生虽然对舍心充满敌意,可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修为,三世之功德,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部时间长河中的史书。 难道有人拘役了舍心神僧的神魂? 又或者,舍心神僧的神魂原本就不完整? 可是,神魂不完整,又如何修得了十境? “莫非?” 顾余生的脑海中好似有一道闪电划过,按照他的推测,唯一的可能,就是舍心神僧典当了神魂。 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顾余生自是不敢相信。 毕竟舍心能修成佛门世尊,又何必与灵阁做交换呢。 顾余生身上金莲散去,神色有些复杂,当日登青萍,白玉京的长河剑仙身陨,顾余生心中并未泛起涟漪,可舍心之死,却给顾余生极大的触动,三世修行,终为云烟,三世功德,终化尘土,求道长生,飞升上界,此间种种,顾余生未曾有多深的感悟。 只是,人生之渺茫,强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无数向往着追寻三千大道的修行者。 “唉。” 顾余生低叹一声,仰望天空,目光越发变得坚毅。 生命的意义。 必然是有意义的活着。 而他。 在人间。 刚刚攀登第一座山而已。 可惜的是,相守之人在异界。 “摆渡人,眠月古井……” 顾余生喃喃自语。 闭关之时神游,给顾余生极大的触动,隐约间,他好似抓住了看不见的命运。 于黑暗之中,顾余生神魂随风而起,正回归体之时,顾余生只觉神魂一阵炽热,陡然间心烦意乱起来。 “怎么回事?” 顾余生连忙紧守神魂,若有所感的看向苍穹迷雾。 黑夜下,只见一条玄龙横贯长空,隐藏在迷雾深处,以俯瞰的姿势注视着苍生,玄龙呼吸之间,竟将山河之脉的气息尽数纳入腹中,由于有迷雾掩藏,这一切极为隐秘。 若不是顾余生此时神魂炽热,也绝对察觉不到。 咕咚。 咕咚。 顾余生只觉神魂与肉身的心脏出奇般的共鸣,每一次心脏跳动都如闷雷一般。 灵魂深处的青萍之剑,更是铮铮铮颤抖。 “玄龙?等等……那是楚朝龙的神魂?” 顾余生心中一惊,饶是他心性过人,此时也不由地有些气息波动,而就在这气息波动间,匍匐在迷雾深处的玄龙睁开眼,看向顾余生所在方向。 糟糕! 顾余生暗叫不妙。 心念一动,以自己领悟的空间神通,瞬间将神魂归体。 吭! 一声龙吟在脑海骤然炸开。 顾余生只觉有一条玄龙出现在神海深处,张牙舞爪般肆虐开来。 “急!” 顾余生以心御剑。 正欲以剑斩龙。 可让顾余生没有预料到的一幕出现了,他以圣人之尺横连的魂桥深渊,忽然有一道金灿灿的龙爪出现,龙爪直接拿捏住戾气暴躁的玄龙逆鳞。 吭嗷! 一声龙哀怒啸。 所有的异象竟皆消散。 轰隆! 顾余生神魂激荡,无法内视己身,神识被逼退出来。 唿唿! 一股奇特的力量在顾余生的身体经脉内狂暴游走,金色的灵影直接蹿出体外。 咯咯! 顾余生的玉骨咔咔作响,狂暴气血游走间,在玉骨之上镀上一层奇特的膜。 “啊!” 顾余生忽然张开嘴,体内神秘复苏的力量,直接贯穿密室的结界,冲入苍穹深处,他的肌肤表面,更是附着了一层神秘的金色鳞甲。 而几乎就在顾余生快要被狂暴力量吞噬的瞬间。 胸口的那半块玉泛起清凉之芒,顾余生充血的眼眸一点点恢复清明。 腰间的半截木剑,更是从断口处渗出一道道奇特封印符,密室之中,粉色的桃花缤纷盛开,如当年的樊笼一般密密编织。 “这是?” 恍惚中,顾余生看见那一片桃花林,有父亲的影子,更有从来未见的母亲面容,那一张面容,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模糊。 “母亲。” 顾余生不断的呼喊着,追逐那一道模糊的身影,隐约间,他听见母亲的呢喃,不舍,眷恋…… 而顾余生的世界,好似有一股洪荒之力,比荒气还要霸道,要将他拉入深渊,要把他神智吞噬…… “呵呵……这一次,我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顾余生的神智,在黑暗中一点点的清醒。 “嗯?” 正坐在院里收拾书架的宝瓶若有所感,小小的她,脸上露出一抹沉思,低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主子,你放心,我会护好小主的……” 宝瓶身体化作宝花消散,出现在青云门桃花林深处。 老桃树前。 宝瓶双手一拜。 “爷爷……我来取东西。” 老桃树上浮现出一张苍老面孔,他抬头看向青萍山高处,声音沧桑:“你想好了吗?你一旦那么做,就真正的只能变成一树桃枝了,他日那小子登上界,你不过是人间一棵凡树而已。” 宝瓶决然道:“爷爷,宝瓶早就想好了,我从未忘记主子的嘱托,我随小主走遍山河大地,这一生值了。” 老桃树凝视着小小的宝瓶,低声叹道:“可爷爷也受人所托,要照看好那孩子,让他平平凡凡过完一生。” “爷爷,小主的路,其实有两条对吗?他既然走了另外一条路,我们就应该支持他。” “唉,罢了。” 老桃树婆娑作响,桃花骨朵悄然出现在枝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桃林,天上的异象戛然而止。 “这……” 老桃树的脸上露出诧异。 宝瓶微微一愣,忽然喜道:“爷爷……小主的道心坚韧,他降服了那一道力量……没有被吞噬”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啊。”老桃树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宝瓶,爷爷可是把你当亲孙女了,但愿永远都不要用到那样东西……不过宝瓶你要小心,天上那家伙当年……” 第665章 老牛报恩,玄龙堕冥界 老桃树话还没说完,忽见天空有一条玄龙盘亘下来,俯冲般直朝桃花林而来。 “糟了!” 老桃树身上的那一朵花骨消失不见,桃枝将宝瓶一卷,原地消失不见。 吭! 一声龙吟。 桃花林狂风大作。 青云门内镇妖碑闪烁着古老的光芒形成结界。 然而,那一道玄龙利爪上似乎蕴藏着玉玺的天授之力,镇妖碑的结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龙爪朝桃花林盖压而来,一股神秘的气息在搜寻着什么。 就在此时,在桃花林小溪之畔吃草的老牛身上泛起阵阵金光,化作一头神牛,神牛双角明亮,一下扎刺进玄龙的身体里。 哞!! 神牛吟啸。 玄龙惊怒腾空,吼叫连连,若不是那龙爪上的皇族气运护着,只怕一下就会被神牛顶废,老牛的一角染玄龙之血,另外一角染黄龙之血。 霎时间,神牛口鼻吐真雾,穿透苍穹,将青萍山上方出现的旋涡给堵上。 “顾小子,当日之恩,老牛偿还了,如今功德圆满,我自可解了受苦之身。” 桃花林,吃草的老牛忽然泛起阵阵黄蒙蒙之光,消失在青云门。 “啊!” 山外皇辇之中,楚朝龙陡然睁开眼,七窍流出玄黑色的血液,气息狂乱,身体咯咯作响。 轰! 一声巨响。 宫廷皇辇尽皆被炸碎。 “陛下!” 老太监兀然一惊,双手一合,立即以阴煞之气凝聚出一座冰封宫殿,将气息隔绝。 “陛下!” 老太监抬起头,看一眼楚朝龙,神色大骇,楚朝龙不止七窍流血,境界更是迅速跌落,从巅峰十境须臾之间跌落至九境,身体内,有八条玄龙飞出来,缠绕在周围,八条玄龙张牙舞爪,大有噬主的迹象。 “快……回宫……” 楚朝龙手死死捏住四四方方的玉玺,玉玺上闪烁着神秘的力量,暂时还能压制住他身边缠绕的八条玄龙。 老太监低着头,目光却在楚朝龙手上的玉玺停留了数息。 楚朝龙若有所感,一股森冷的杀意笼罩老太监,一脚踹在老太监的肩头,将老太监压在地上。 “朕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陛下,老奴这就照办。” 老太监趴着身子,取出一个神秘的金色罗盘,在冰宫内布下一个传送阵。 “陛下,快……” 楚朝龙一步踏进传送阵,忽然想起什么,“快,把朕的三大统领召来。” 老太监恭敬道:“陛下,来不及了,他们在戍守外界魔族,况且,这奎烟金阳阵的另外一半阵器,还在国师那里,最多只能传送一人,国师如今已然入魔……” 楚朝龙眼角不断渗出血,只得再次移步向前。 “朕走后,立即班师回中州……青萍之甲士,也要……” 楚朝龙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周围泛起阵阵空间波动,一股神秘的传送之力,将他裹了进去。 楚朝龙虽然眼不能视,也在这时候猛然惊觉。 “不对,这不是去中州的阵,快停下!!” 楚朝龙大喊一声,整个人试图后退,可老太监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贴在那金色罗盘上,十指上散发出神秘的魔纹,原本金灿灿的传送阵符,也渐渐变成魔符。 “鬼道冥纹!老狗,你要做什么,你要将朕传送到幽冥之地吗!” 楚朝龙的声音咆哮着,但却无法传出去,因为除了那一道传送阵之外,还有临时筑成的冰宫,也闪耀着神秘的符文,隔绝了外界的气息。 此时,楚朝龙身边的核心禁卫已经被派遣出去,虽然有人惊觉变故,却一时之间无法闯进来,刚才天象有异,很多人还以为是皇帝在修炼玄功,加上过往伺候楚朝龙身边的人神秘死去,宫廷虽有数百强者,却一个个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只是大声的呼喊:“陛下!” 当传送阵上的符文完全变成了黑色的符文,老太监的嘴角渐渐上扬,趴在地上的他,以脚维持阵法,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的爬起来,他的身体变得挺直,声音变得阴柔,缓缓道:“陛下,老奴也有名字,老奴叫魏东晋,是先帝赐给我的名字,老奴若是狗,也绝不是你的狗,是先帝的狗。” “魏东晋?!” “你不是魏西晋!!” 阵法之中,楚朝龙捏着玉玺的手强自抬起,擦拭掉眼眶里不断流出的黑血,隔着阵法,打量着眼前的老太监,眼里满是震惊。 “忘了告诉陛下,老奴进宫时,还有一个胞弟。” 老太监的两手贴在阵法上,将自身的力量不断注入到阵法之中。 “陛下,这个秘密,本来老奴打算隐藏一辈子的……没想到今日有机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当年我胞弟,为了先帝,被你玄炎之火活活烧死……魂归冥界,今日,老奴也要将你送至冥界……” “冥界!” 楚朝龙以玉玺不断抵抗着阵法传送之力。 “住手!你想要什么,朕可以补偿你!” “晚了,老奴想要自己胞弟的命,你能给吗!” 传送阵的气息越来越强,地面出现一道裂隙,隐约间有一朵黑莲出现,逐渐将楚朝龙拉向地面。 楚朝龙纵有玉玺在手,也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他身上的八条玄龙,正在反噬他。 “等一下,朕可以用一个秘密给你换,关于天女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朕知道!” “不劳陛下了,天女的秘密,老奴自会从姓顾的那小子身上获得,陛下安心的去吧……你走后,你剩下的七个儿子,肯定会好好继承你的皇位的,至于落在谁的手上,就不好说了……” 老太监猛的一狠,嘴里吐出一把寒刀,将自己的手臂切割下来,鲜血献祭传送阵。 传送阵上的符文陡然大盛。 “住手,朕有玉玺在手,是真命……” 呜呜呜。 地面黑莲旋转,将阵法一起吞没,诡异消失不见。 咔。 冰宫打开。 老太监捂着断裂的手,惊叫起来。 “不好了,陛下失踪了,阴魔……国师……是国师!” 随着老太监尖锐的声音。 玄龙王朝皇帝失踪之事,迅速传至天下,四方震动。 第666章 闭关一年,天下皆变 密室。 顾余生缓缓睁开眼,方才流淌在体表外的血气渐渐消散,体内暴走的气血已经趋于平静,神海中的那一条玄龙消散,化作精纯的力量,正源源不断的滋养着他的神魂。 顾余生微微抬起自己的左手,凝目细看了片刻。 方才那一股暴走的力量,虽然差一点失控,可最终还是被他坚毅的内心压制住。 从腰间解下木剑,顾余生凝目良久,他能感觉到,木剑中父亲留下的那一道封印再一次变弱了许多,倘若下一次还遇见神魂深处的力量苏醒,木剑一定压制不住了。 “我身体的血脉……” 顾余生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一抹复杂。 “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修为越深,顾余生越能感知到自身的不同,那藏于神魂深处的龙魂气息,让顾余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没有龙族之血,是不可能吞噬玄龙的,可倘若自己的母亲是龙族,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下界神弃之地呢。 顾余生沉吟良久,待思绪平复,重新进入闭关状态,他自入九境,本身就需要时间来稳固境界,而且大荒之行,一路经历许多,需要时间来沉淀。 尤其是剑道。 顾余生隐约间已触摸到剑域的那一道大门,只是涉及到空间法则,未得寸进,加之三教之典籍,还有大荒经,都极为玄妙,无一不是需要时间来慢慢参悟,沉淀。 山外青萍流芳逝,妖魔肆虐未停歇。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好似弹指一挥间。 这一日。 青萍山的第一场初雪来得比往年猛烈,苍茫茫的白雪世界,于凡人而言就是一场场生活的历练,对于修行者而言,大雪降青萍,则是不祥之兆。 大半年时间,天下十六州修行者虽然肃清了大部分青萍之妖,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逶迤磅礴的青萍山,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人的修行梦。 白天,有妖兽威胁着生命,夜晚,则是面临妖兽与魔族的双重威胁。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 自顾余生登临青萍山巅后,青萍山的月和其他地方不同,月华倾泻人间,天下修行者沐浴其中,能够补全天道残缺,窥月知星而有所领悟。 仅仅半年多时间,十六州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突破瓶颈,进入到全新的境界,从七境到八境,原本是要到敬亭山,要到三大圣地才能突破的壁垒被打破。 青萍山下,每日几乎都能看见雷劫。 七境金丹突破至元婴境的人,已不下于百。 原本贫瘠的青萍州,成为了天下修行者的圣地,三大圣地,圣院这样的超级势力,自是不会放过,在青萍山下设立坊市,修炼洞府等等。 斩妖盟,浩气盟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将布在大荒妖关的成员调集到青萍州来,以建立妖关的名义,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原本,似青云门这样的三流宗门,本应重新攀上三大圣地,重铸辉煌,否则会被各方势力吞并。 但是。 青云门掌门萧木清壮士断腕,在占据青萍山最佳地利之时,选择禁闭山门,与三大圣地彻底撇清关系,宁愿招收未修行的弟子,也不愿意招揽天下强大的修行者作为宗门客卿长老。 此举本应招来无数人的仇恨,但是三大圣地不出面开这个先河,其他势力也不敢贸然行动。 究其原因是天下修行者心中都明白,当年出走青萍的少年,现在已是青萍山之主,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况且,当初若不是青萍山主以一己之力封印了镇妖塔,现在的十六州,必然早被妖族侵占了。 强大的实力,永远是最硬的道理。 修行者向往青萍斩妖除魔寻觅机缘,不问人间事。 在这大半年时间里,尘世之中,发生了数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玄龙王朝陛下失踪,终导致王朝宫变,玄龙王朝太子先是龙袍加身,在中州继位。 三皇子从仙葫州入青萍建台,以神权天授自诩天命,自立为帝,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裂地为王,不奉诏命。 七皇子,八皇子则分别在斩妖盟浩气盟的扶持下,建立新的皇朝秩序。 原本被玄龙王朝吞并的王朝,死灰复燃。 十六州之地战火席卷,流血染河。 终至生灵涂炭,苍生黎民受苦。 更有修行者入世俗,甘为皇权利剑。 妖族肆虐,魔族凶残,终不如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残酷。 青萍之地,沧澜小国。 沧澜国主迎来了两个特殊的上客入朝,一人是来自圣院君子大儒陆观的弟子苏守拙,一人是来自圣院兵家传承者韩文。 起初,两人的加入并没有泛起任何浪花,直到五千戍守军一夜败退三皇子的十万玄龙军后,韩文的名字才逐渐为天下人所知,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某个隆冬霜雪之夜。 韩文领沧澜国八千戍守军,在青萍山外铸造诛魔城,引魔族幽魂大军,一夜斩灭十万魔。 韩文一杆真龙枪身浴魔血,一夜入九境! 天下皆惊!! 至此,天下修行者关注点从大半年前落顾余生的身上,一点点转移至韩文。 随后,圣院三万儒修入青萍斩妖除魔,荡清人间。 苏守拙,瞿梁红,皆有大名传人间。 而莫凭栏之名,则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一个不起眼的日子里,在早已扩大了数十倍之地的青云镇内,一家奇特的当铺在某个深夜开始营业。 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当铺店,可当某些好奇之人入了这家当铺之后,好似获得了天大的机缘,某些卡在瓶颈的修行者,一夜之间突破了瓶颈,某些本该寿元耗尽的人,却渡过了漫长的冬天。 这一日春风吹青萍,从遥远的中州传来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玄龙王朝继承皇权天授三皇子,在秘密入青云镇当铺后,一夜之间从六境入九境,率十万铁骑入凉州,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一统北方北蛮之地,而在不久之后,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尽皆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入八境只是寻常,其治下的军队,好似一夜之间获得了神的洗礼,战力增加数倍! 十六州流血的人,越来越多了,朝阳夕霞,鲜血红透大地。 第667章 一壶浊酒饮,剑斩天上仙,秦酒!! 残阳如血。 黄沙漫卷着无边无际的的大地,秃鹫栖息在凋敝的千年古树上,成群的恶鸦盘亘发出哇哇的叫声。 狂风吹来,埋藏在黄沙之中的枯骨随处可见。 气浪之中,隐约可见幽冥之火熊熊燃烧,与大地相连的天际,海市蜃楼之中有鼓角铮鸣,铁骑玄甲列队厮杀。 两匹老马驮着两位老人从东面的黄沙中缓缓驶来。 穿着一身缯布的老瞎子用一块布蒙住自己的双眼,身子前后微微晃荡着,西风卷起的黄沙扑面,敲打在他苍老黝黑的皮肤上,皱纹攀爬的额头镌刻着岁月的沧桑。 老瞎子的身旁,一身儒袍的秦酒手里攥着一个葫芦,不断的仰头喝酒,清冽的酒从葫芦里不断溢出,好似永远都喝不尽。 残阳垂落。 夕阳的余晖将两个老人的身影在戈壁里拉得很长很长。 “吁!” 老瞎子率先停下脚步。 “师弟,我们走了一年了,还要走多久?” 一只秃鹫从古树之巅起飞,盘亘在秦酒的头顶。 秦酒把酒葫芦塞在腰间,说道:“师兄,已经到了。” 说完,手指向天一点,那一只秃鹫哀嚎一声,从空中垂落下来,尚未落地,秃鹫的身体就诡异般变成一具白骨。 “师兄。” 秦酒喊了一声。 老瞎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一把二胡,胡弦催动,铮的一声,一道音波向天空,血灿灿的天空霎时被音波一分为二,平静的大地剧烈的晃动起来,黄沙随风而起,化作两条黄龙。 秦酒和老瞎子两人同时纵身一跃,踏乘黄龙而起。 咔嚓! 晴朗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暗紫色的闪电直接将天空撕裂。 闪电落进黄沙,大地侵蚀龟裂,好似有地龙翻身。 无尽的黄沙之深暗,滔滔之水汩汩而出,九条水龙冲玄天,黄沙与水龙共舞。 天的尽头,狂浪万丈! 风吹过秦酒和老瞎子的面庞,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何人如此大胆!” 苍穹尽头,有响彻九霄的震怒之声传来。 而几乎就在这一瞬,老瞎子揭开蒙住的右眼,右眼之中,一把华丽而神秘的宝剑一闪而逝! 铮! 剑声铿锵,旋涡之中血云厚重。 轰隆隆的雷声中。 漫天下起了沥沥血雨。 隐约间,有惨叫声传来。 秦酒双手负背,微微抬起头,任由血雨落在脸上,一双眉头紧锁。 片刻后。 有五道身影从天空落下,掉进黄沙摧裂而出现的无尽之海上。 “不对劲。” 老瞎子沉声说了一句,枯瘦的左手欲掀起左眼。 “师兄,下面!” 秦酒声音沧桑,身影泛起阵阵青芒,一闪而逝。 老瞎子也几乎同一时间舍弃了黄龙,凭空消失不见。 呜呜呜! 大海之中,数十万道水芒激射而起,纷纷做剑气,光所能照的世界,尽为剑气所诛。 黄沙褪去。 大海已经主导这一方世界,四方边际,迷雾侵袭。 一道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 光柱之中,赫然有一道人影,脚踏白芒冰云,寒气如山,人未落下,渺渺沧海已被冰封万里。 嗒。 仙影落沧海,气息盛到了极致,如一尊神袛,头至苍穹,脚踏地渊。 那人。 赫然是寒山仙君。 咔嚓。 天空闪电骤破。 又有一道身影落下,这一道身影身披大氅,身后竖着一面旗旄,隐约可见一个金灿灿的“刑”字,旗旄左右肩上,背着两把巨斧,斧头上印着神秘的血纹,血纹散发出诡异的灵魂气息。 “滚出来!” 刑天使者大喝一声,声波所过之处,冰冻的沧海狂浪形成无数漩涡流转。 依旧不见秦酒和老瞎子的身影。 这时。 寒山仙君沉脸开口道:“这方世界,胆子这么大的人,除了背剑人秦酒,再无第二人了,既然来都来了,何不现身?” 嗡嗡! 两道涟漪波纹涌现,老瞎子和秦酒同时出现在寒山仙君和刑天使者的后方。 秦酒以指为剑,凌空刺出,寒山仙君身后有一道冰封屏障如镜面一般呈现,秦酒之剑如一道光柱般刺了进去,冰封之镜发出呲呲的清脆碎裂音,寒山仙君眉毛一挑,似极为意外,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双手一抬,冰封屏障诡异般的旋转起来,二人形成僵持。 另一边,老瞎子的手中出现一把苍古之剑,一剑竖落,剑气蛮横。 背旗的刑天使者双手架斧格挡,冷酷的面容杀意骤显,冷笑一声后,双斧上的血纹骤然明亮,两道血光交织成十字,将老瞎子的剑逼退,伴随一声怒吼,双斧唰唰斜劈,将老瞎子斩至天际尽头消失不见。 这一幕自然落在秦酒和寒山仙君的眼里。 秦酒面无表情,寒山仙君冷冷的说道:“你运气不错,遇见的是本座,尚有活命的可能,你那位师兄运气就不太好了,他可是神君座下的二十八殿主司之一,刚从龙域斩龙归来,断不会手下留情,可惜啊,人皇殿最后的守护者,今日都要陨落在这里了。” “谁要陨落在这上古战场,得打了才知道。” 秦酒长袖飘摇,另外一只手凝剑一指,冰封屏障轰的一声猝然碎裂开来。 剑气贯长空,残阳引剑鸣! 寒山仙君身影鬼魅消失,再出现时,肩头的衣服出现一道口子,他眉头一皱,神色遗憾道:“身为背剑人,手中无剑,实在可惜,没有剑,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我的剑早就寄予苍生了!” 寒风吹拂秦酒的面庞,他的右手缓缓向天空托举,惊雷声中,漩涡出现,剑光万丈,万千之剑天上来,每一把剑,都蕴藏着苍古的气息,好似在岁月长河之中历经磨难,剑身锈迹斑斑,盘亘凌空而来。 有妖血落人间。 有魔气染苍穹。 寒山仙君骤然变色,张嘴一吐,寒芒喷吐间,左手出现一面龟甲之盾,右手之中,则是一把霜寒之剑透骨寒彻。 寒山仙君道:“秦酒,你当真要武逆天意吗,若现在收手,未必不能成为宾上客,与圣院故人相逢,岂不美哉!” “抱歉,你错看我秦酒了。” “我秦酒一世,一壶浊酒,平生足矣!” 秦酒的声音在天空回响,无数剑影将他的身影掩盖! 这一日。 苍天皆剑! 日月星辰皆变! 第668章 师尊,弟子送剑来了 青萍观。 密室。 玉石之上,顾余生的身躯如雕像一般陷入沉睡,他的身体周围,有数道神秘的气息在缠绕,儒为象,道为法,佛为心,更有妖气,魔影丝丝缠绕交织。 快要相融,又彼此不容。 更有神秘的符文若隐若现,五行皆齐,更藏风雷之变。 此间种种。 如同一潭深邃的池子,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 春秋之变。 顾余生闭关已有一年时间。 这一年内,他神魂在体,生生不息。 他虽修剑道,然而因缘际会之下,却将儒,道,佛,妖,魔,鬼诸多功法集于一身。 虽说天地万法皆通,然而真正想要彻底融合,万法归一,又是何等的艰难。 况且每一种术法,皆藏长生大道。 想要彻底融合,不知要多少年。 就当顾余生身体周围诸法皆变之时,横于身前的剑匣忽然铮铮颤吟,剑匣上的十三个铭文,更是一一点亮。 正陷入苦修的顾余生,眉心呈现一朵三色莲,神魂从中飞出。 神魂刚刚凝聚,本命瓶中的青萍剑忽然华光大放,好似受到神秘的召唤,这一股召唤之力,来自于很远很远的地方。 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的眼眸中,有不属于他年纪的苍凉之色涌现。 青萍剑鸣。 召唤之意更胜。 顾余生以手抚剑匣,心间灵光涌现。 “师尊!” 顾余生猛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盘旋在他体外的种种异象尽皆被他灌注于青萍剑内。 呼! 顾余生的神魂被剑莲包裹,无数流光将密室的上方冲出一道神秘的空间漩涡。 顾余生眼中露出决然之色。 呜呜呜! 顾余生的肉身所有神秘尽数消失,好似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剑与魂融合为一体,消失在青萍山。 恍惚中。 顾余生好似穿过了一片迷雾叠嶂的虚空,这方世界极为遥远,遥远到比他走过的大荒还要远,仿佛神魂与剑都会消失在这片虚空世界,可那一股神秘的召唤之力,又让顾余生感觉即便千里万里也很近,近到可以瞬息而至。 啵。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魂如一滴水汇入平静的湖水,又如一道光没入一面光滑的镜子。 当他睁开眼。 世界已变。 天地一线割。 黄沙与海并存。 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 可他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一道苍老的身影,他以手擎天,万剑尽出,所有的剑影穿透沧海之面,被无尽的寒霜一点点的消磨。 顾余生看见师尊秦酒的身影挺直,鬓发已白,眼底皆是灰暗。 猎猎狂风中,顾余生看见师尊秦酒如同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 那冰霜如山的霜冻世界,万剑消弭之处,只差最一把剑就能刺入对方的眉心。 顾余生的瞳孔渐渐放大,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 “师尊,弟子送剑来了!” 眼底如灰的秦酒,微微抬了抬眼皮,逐渐凝如雕像的他,露出一抹意外,复杂。 师徒目光触碰的刹那。 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 “斩!” 秦酒轻吐一字。 顾余生只觉一股燃尽生机的神秘力量注入到自己的神魂之中,他的思维停止了思考,整个人化作一把利剑,可他的神魂,又好似站在第三个奇特的世界。 顾余生亲眼见到自己化作一星剑矢,穿透了层层冰封。 噗! 剑穿透了寒山仙君的眉心。 纷杂的思绪记忆涌来,尚未来得及去思考,剑又从冰冻的世界穿了出来。 顾余生感觉自己就是一颗流星。 光影璀璨般划过天际。 时间乍短还长。 顾余生感觉到一阵刺痛,神魂好似被无名之火点燃一样,双眸之中,两把高高抛起的斧头逐渐变得清晰,交叉的斧头上面,有着神秘的气息,而那神秘的气息,正是让他感觉到神魂刺痛的根源。 但顾余生的注意力,只在那两把斧头上停留了一瞬就往下移。 斧头之下,有一尊高高在上的神袛如山岳般站立,他双臂如云遮苍穹,十指如峰齿牙交错,十指之间,扣住一个如蝼蚁微小之人,十指之间,雷瀑呲呲作响。 被禁锢之人。 正是老瞎子! 老瞎子身已无法动弹分毫,好似随时会灰飞烟灭。 “死吧,可怜的虫子!” 刑天使者如天鼓震雷的暴怒声响彻云霄。 掌心雷瀑陡然变成黑色的雷球。 铮! 间不容发之际。 顾余生双目一闭,再次化剑,一闪穿过虚空,斩向那两只粗壮的臂膀。 噗! 如山峰般的两只巨手诡异般的被整齐切断。 暴怒的刑天使者眼睛瞪大,一脸茫然,猛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眉心处有第三只神秘之眼睁开。 第三只眼睁开的刹那,荒灰的瞳光照亮前方世界。 顾余生只觉神魂陡然一僵,被定格在原地,神魂之剑再也无法保持,化作神魂本身。 糟糕!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惊,那第三只眼,怎么和荒兽之眼如此相像? 嗯? 刑天使者的目光,陡然落在顾余生身上。 刹那间,顾余生感觉到一股霸道的神识穿透自己的神魂之躯,好似要将自己的所有秘密尽皆窥探。 就在顾余生试图挣脱却依旧无济于事之时,一声叹息传来。 从掌心中逃出的老瞎子缓缓抬起左手,将蒙在左眼上的布条扯开。 凹陷的眼睑内,赫然是一只无瞳灰眼,灰眼底有一团血色火焰唿的一声燃烧起来,化作一道血色火符,血色火符冲出瞳孔,刹那间化作一条火龙。 吭。 火龙吟啸。 瞬间将顾余生的神魂吞进腹里。 没有那一道荒芒照射,顾余生的神魂恢复过来。 咕咚。 神秘又熟悉的心跳骤然跳动,顾余生感觉到神魂炽热,闭关前的暴走,再一次降临,就当顾余生以为自己神魂中的龙魂要醒来时,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包裹在他神魂外的血色火龙,好似惊恐哀叫,呈现屈服之意,化作精纯的力量注入到他神魂之中。 就在顾余生吸收血龙力量之时,脑海中出现老瞎子的声音:“师侄,速速归去,我已油尽灯枯,无法再护你了,此人是刑天使者,万万不可让他入人界……” 轰! 老瞎子的话还没说完,一柄血斧骤然劈开顾余生所在的结界。 噗! 老瞎子口吐鲜血,坠入黄沙世界。 第669章 龙族八图再现,神秘的力量 “师伯!” 顾余生惊呼一声,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眼前的世界鲜血涌动,一把血斧绽放出神秘的血纹,血纹散发出强大的摄魂气息,顾余生只觉神魂置身于血海之中,无尽煞气奔涌而来,滔戾的气息直达灵魂深处,惊雷炸裂之时,又仿佛听见声声惨烈龙吟。 隐约间,顾余生看见无数条断头龙躯在血海中挣扎,尚未完全湮灭的龙魂被血斧上的符文禁锢住,不断的承受着鞭笞之刑。 糟糕! 顾余生心中大凛,千钧一发之际,他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以神魂之躯施展出儒,道,佛,三教之力,三色莲花瓣旋转间,竟强行糅合在一起。 轰! 顾余生只觉卡住的瓶颈,如一道厚重的大门,被他猛然推开,三道原本互相不容的法力,最终如三条江河般汇聚在一处。 推开门。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刹那之间,顾余生感觉自己出现在一个奇特的结界里,结界之中,无数条正受鞭笞之刑的龙魂朝他嗷嗷直叫,也有几道强大的龙魂朝顾余生看来,它们的目光之中,呈现惊诧,疑惑。 吭! 几道暴戾的龙魂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正欲出剑,但他的神魂之中,有一道神秘气息兀然散发出来,那几道暴戾的龙魂哀嚎几声,直接灰飞烟灭。 被囚于结界中心处的巨大龙魂见状,不由地沉声道:“人类……救救本王,龙族承你一份人情,他日必有厚报!” 顾余生眉头一皱,并未理会,眼前的空间结界极为古怪,对神魂的克制极大,他现在之所以没事,是因为神魂得到突破,身上有三道力量未散,庇护着他的神魂,时间一久,庇护的力量消散,他也必然会被困于此地。 必须想办法尽快逃出去。 “这里应该是那一把血斧内部的空间结界。” 顾余生暗自沉吟,心念一动,本命瓶中的青萍剑化作一缕神念出现在手上。 顾余生目光从青萍剑上扫过,不由地大为惊讶,因为此时的青萍剑,并未因为空间之力而断裂,呈现完整的状态。 “斩!” 顾余生灌注神魂之力于青萍剑内,华丽的剑芒冲击在结界上。 霎时,原本极为平静的结界,瞬间出现无数血红色的符网,一道道红色的弧光将整个结界包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一道道弧光化作斩魂飞斧,在结界内肆意的屠杀起来。 吭。 被拘于其中的龙魂顿时惨叫连连,化作精纯的魂力。 顾余生神魂急遁躲避飞斧,略有沉思,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头涌现,他抬起左手,掌心对着那些溃散的龙魂之力,掌心神秘的印记顿时华光大亮,一瞬将结界内的龙魂之力吸收得干干净净。 咕咚! 顾余生只觉神魂之躯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涌入掌心的龙魂之力纷纷涌入神海,在他神海魂桥上方,赫然有八幅神秘的龙图一一展开,这些龙魂之力纷纷没入龙图,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起来! “这是?” 顾余生兀然一惊,这八幅龙图,有七幅龙图是从莫晚云给的某一本书籍中所得,第八幅龙图则是他闯入十八山时,从佛宗天龙八图中获得,在早期开脉,煅骨两个境界时,他以残缺的龙族功法修行,从而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 随着境界的提升,加之后来从书籍和圣院大儒那里得知龙族与人族圣人之间的嫌隙之后,早期获得龙族功法,甚至从灵阁获得能凝练神魂的龙魂宝典,在修炼时都有所顾忌,甚至早已舍弃。 可没想到,早被他舍弃的龙族功法,竟然深深的印在灵魂之中。 “难道母亲的身份与龙族有关?” 顾余生其实心中默默自语,若真是如此,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 就当顾余生沉思之时,他的脑海中,骤然被数十道暴戾的气息充斥,这数十道暴戾的气息,赫然来自于那数十条强大的苍龙。 “人类,你好大的胆子!!” “你对龙族做了什么!” 一条条活着的龙魂以神秘的力量穿透顾余生的灵魂,顾余生的魂海中,数十条无身的龙魂头颅凶神恶煞般出现。 不过,当他们看见顾余生魂桥上的八幅龙图后,又兀然一惊,像是看见了可怕的东西一样,纷纷腾空而起,想要逃离顾余生的魂海! “哼!” 顾余生神魂唤剑,万道神念化剑,漫天剑雨倾泻而下,这些龙魂虽然速度极为恐怖,能遨游苍穹,但它们身处顾余生的神魂地盘,即便左右躲闪,依旧被顾余生以剑雨穿过。 伴随着一道道怒吼惨叫,纷纷化作精纯的龙魂之力被那八幅图吸收。 不过,也有四五道龙魂极为强大,最终逃逸出去。 顾余生神魂陡然睁开眼。 手中神念之剑,没有对着结界,而是转而对着悬于血斧上的那一颗龙魂头颅,杀意滚滚,开口质问道:“臭龙,想要活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的神魂躯体之中,是否有龙族的血脉……” “哼,弱小的人族,也配拥有龙族的血脉?嗷嗷嗷,笑死本大爷……” 龙魂话还没说完,顾余生的神魂之剑毫不留情的刺进龙魂的脑袋。 顾余生本意是给这条龙一点教训,好好的拷打它,可让顾余生未料到的一幕出现了,此时他的神魂之剑,好似对龙族有着天然的克制,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条强大的苍龙之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封印,龙魂消散。 嘲弄的声音犹自回荡在结界内:“原来你竟不知自己拥有降……” 顾余生眉头紧锁,抽回青萍剑,转而看向刚才逃走的另外几条龙魂,然而,没等顾余生以手段逼问,那几条龙魂好似见到鬼一样,决然般冲撞向血色的结界,伴随着一声声惨叫,灰飞烟灭! “该死!”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趁着血色结界波动之时,再次猛然挥出一剑。 一股比刚才强大了数十倍的剑芒,瞬间将血色结界冲溃! 咔咔! 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之后,如镜子般碎裂开来。 顾余生睁开眼,只见朝他袭来的巨大血斧,赫然崩裂成无数片,随着符文消散在天地之间。 吼!! 伴随着一声震怒,一道恐怖的杀意锁定了他! 第670章 少年终成长,复见当年一剑! “我的刑斧!” “我的龙魂!” 刑天使者暴怒的声音响彻云霄。 或许是本命兵器血斧被毁的缘故,此时的刑天使者身上气息狂乱,煞气三千里,庞大的领域直接将顾余生的神魂笼罩了进去。 “我将你抽魂炼魄!” 刑天使者原本已经被斩断双臂,但他的实力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从断裂的手臂处生出新的双手,双手上布满真龙鳞片,十指如龙爪般锋利。 唰唰! 两道利爪破空,几乎无视两人之间的距离,真龙一族恐怖的力量交织,如两条龙卷风般朝顾余生袭来。 恐怖的风压和力量,直接让空间出现道道波纹。 顾余生神魂虽然还有三教化莲的力量庇护,但他心里清楚,绝对挡不下这一击。 生死之间,种种念头在心间涌现,不屈于命运的意志,无比坚定。 “我还不能死!” 顾余生双手掐诀,召集所有的魂力欲化一剑。 然而就在此时。 一道青影出现在顾余生身前,正是满头霜发的秦酒,他以双手立在身前,苍老的背影挺直,高高如山岳。 这一道背影,让顾余生想起很多很多,眼睛不由地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 就是这样的一道背影,让他拥有着快乐的童年,也让他饱尝少年时期不该有的苦楚。 好不容易走出来。 如今,又似当年。 命运就好像年轮,转了一圈回到原点。 过去他无法选择,可现在,老天重新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顾余生猛然间惊醒,眼中的迷茫不在! “师尊!” 面对两道能吞噬天地的苍龙咆哮,顾余生神色平静。 “让我来。” 顾余生的神魂已凝聚出一把剑,三色莲花包裹住他的身影,瞬息间出现在秦酒身前,剑已斩出,天地间那一道剑气直冲苍穹。 “弟子不想躲身后了。” 顾余生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沧海之上。 霜发银眉的秦酒先是一震,举起的双手缓缓垂下。 随着那一道冲上苍穹的剑气缓缓抬起头,秦酒沧桑的眼瞳逐渐明亮起来,他看见少年的剑剑冲斗牛,星河璀璨! 秦酒眉宇间露出一抹追忆,神色无比复杂,眼眶逐渐湿润。 那一年负伤背剑至青萍,只想看看故人之剑,祭奠一下故人,从此封剑。 遇故人之子,见少年心性坚韧,一时心生悲悯,以剑斩苍穹,激起少年活下去的希望,后来被少年真挚打动,顺了师徒之缘。 今日之战,本来是作为背剑人最后的谢幕。 未曾想,曾经衣衫染泥的少年,已能立剑在身前,背影挺拔,承受得起这天地间最大的风雨。 剑芒绚烂到极致。 原本的三色莲花吞吐如祥云,少年头顶,三花汇聚,五气朝天,三魂一体,七魄已坚! 剑铮铮。 沧浪之海漫卷千万丈。 那两条龙卷狂风终化作虚无。 但剑芒并未散去,而是如夕阳洒向人间最后的光亮,璀璨到了极致。 噗! 刑天使者的重新长出来的双臂,再一次被斩断。 两手垂落,化作两道龙魂消散在沧海深渊。 顾余生的神魂随剑芒归来。 秦酒满意地捻须。 尚未开口,海面发出簌簌簌的声音,再一次迅速凝结成冰。 秦酒眉头紧锁,又看一眼坠入黄沙世界的老瞎子,深吸一口气,对顾余生道:“徒儿,速乘风归去,再图长久之计,我与你师伯安全后会传信于你。” 秦酒的手,拍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一瞬间,顾余生感觉周围的世界急剧变化,好似置身于满堂星河之中,自己如一颗流星般在苍穹里急行。 “师尊,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顾余生以神魂呼喊,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明明很近的距离,已经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顾余生感觉自己的神魂进入到镜中世界,但与之前又有所不同,这一次,天下十六州山川之地,大荒十万里妖地,甚至他未到过的大荒深处,尽如万花筒般在脑海闪过。 当神魂快至青萍山时,原本笼罩的迷雾再也无法遮住顾余生的眼睛。 这是他第二次窥见青萍山的隐秘: 一只展天巨大海龟驮着逶迤磅礴的青萍山万里山脉,游曳在茫茫的迷雾沧海上,其他州的大陆,看似与青萍山相连,实则是因为疆域太广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三条河流将大陆连接一样,临江,漓江,眠江,荒河,黑河…… “怪不得当年行中州,走大荒,每一条江河都充满古怪。” 顾余生震撼之余,心中的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神魂流光掠过仙葫州时,顾余生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地看向芦山,这一看,他的脸上再一次充满惊愕: 芦山之巅的文武庙,十道光柱神秘闪耀,渺渺不知穿向何处…… 顾余生顺着光再移向它处,赫然发现大荒,中州,东海,南境,极北等地也有神秘的光柱闪耀,与楚朝龙登青萍山巅召唤出来的光柱有几分相似,但是光柱之神秘强大,远远超过楚朝龙以玉玺召唤出来的光柱。 这些光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顾余生大受震撼。 也许,楚朝龙知道些什么。 顾余生心念转动间,神魂已归体。 轰隆! 青萍山深处的苍穹,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紫色的雷瀑光柱倾泻下来。 密室。 顾余生睁开眼,沉寂的肉身如洪水猛兽般苏醒,心脏咕咚咕咚强力跳动着…… 就在身体复苏之际,顾余生的眉心处,又有一股韬晦气息形成一圈圈漩涡,身体周围如一面面镜子,将顾余生强大的神魂映照出来。 玉座之下,更是有一朵氤氲的莲花一瓣瓣的绽开。 可面对这种种异象,顾余生却是眉头紧锁,一脸疑惑,喃喃自语道:“为何境界还是没有提升?” 顾余生双手掐诀,散在身外的种种异象尽皆归于体内。 猛烈跳动的心脏也恢复正常。 顾余生缓缓抬起头,看向密室上面的道家古镜,只见古镜先是阴阳旋转变化,随后在顾余生的眼底衍化成神秘的八卦图。 呲啦! 紫色的闪电好似从八卦图中穿透过来,落在顾余生的身上,顾余生身上灵光流转,紫色闪电诡异消失不见。 “雷劫?” 顾余生嘀咕一句,下一瞬,顾余生只觉神海中万道紫雷倾泻而来,竟是朝那八幅龙图打去! 第671章 两道龙符,再入镇妖塔 呲啦! 万道紫雷击打在八幅龙图上,只见八幅龙图纷纷变得明亮无比,隐约间,可见八个古老的龙符,而这八个龙符,顾余生以自己所知的龙族语言和文字结合,竟然只认识第一个和第八个。 第一个是顾余生从父亲顾白那学会的文字而领悟,第八个龙符,则是顾余生从佛教八部乘龙的佛龙文字中领悟出来。 第一个龙符,类似于一个鼍(tuo),应有压反龙之意,第八个龙符,则是类似于一个啸。 其余六个龙符,由于顾余生无法破解其中藏着的秘密,生怕其消失,将其烙印在神海之中。 将八个龙符一一记录在心后,顾余生看向第一个龙符,暗自以神魂催动,心念契合,只见那一道龙符呈现神秘的威压,应有镇龙之意。 可惜的是现在没有龙魂再供顾余生测试这一道龙符的威力,而第八道龙符,则显得更玄妙更有意思。 丛林之中,以虎啸山林为王,而诸天万界,龙族吟啸,则意味着天地裂变,龙脉沸腾,不过顾余生随即想到,这一道龙符与佛门有关,应该不至于暗藏泯灭众生之意。 或许苍龙吟啸,暗合佛门龙象之吼和龙象之魂。 顾余生感悟一阵,待神海中的紫雷尽数消失,随即心神一动,从本命瓶中召唤出本命魂剑,本命魂剑飞向第八道龙符,剑与龙符意外的契合。 魂剑龙吟。 有佛陀慈悲之意,也有金刚杀戮之意。 而就在魂剑龙吟之时。 顾余生只觉磅礴的青萍山陡然晃动了一下,剑匣中的青萍剑铮铮低鸣。 “这是?” 顾余生以手握剑匣,若有所感,眉头一皱,悄无声息间已出现在青萍观的瀑布玉亭之中。 凝目看青萍山,又低头看向青云门,那一座矗立的大地的镇妖碑散发出万道英灵气息。 顾余生从这万道英灵气息的守护之志中,感受到剑的召唤。 “果然是一把剑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 “公子,你出关了!” 宝瓶一瞬出现在顾余生身边,小小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小宝瓶。” 顾余生伸出手指,轻轻在宝瓶的额头点一下。 就在宝瓶闭着眼睛享受这份喜悦之时,顾余生眉头一皱,若有所感般看向青云门凌霄峰,被封印的镇妖塔,此时封印明亮。 “呜呜呜,小主啊,你知不知道,你闭关这一年,天下发生了多少事……” “你去做些好吃的等我,我去办一件重要的事。” 顾余生强行打断小宝瓶的唠叨。 一阵清风吹过,人已消失不见。 “小主……” 小宝瓶神色愕然。 小主闭关这一年,越发的隐秘无声,大道契自然了。 “猴子,小主出关,把你酿的酒搬出来。” 宝瓶也学着顾余生刚才消失的样子,化作一朵桃花落在临崖边通体雪白的雪猿身上。 “我是雪猿。” “也是猴子。” 小宝瓶心情极为不错。 “再去山上采些野味来喔。” 宝瓶拿着一根鱼竿,跑去瀑布边引渠流觞的池塘钓翘嘴鱼去了。 顾余生闭关这一年,宝瓶从钓鱼学徒变成了钓鱼佬。 …… 凌霄峰上,一阵春风拂过。 戍守镇妖塔的十几位长老手持令牌,丝毫没有觉察到一道微不可查的气息直接无视阵法,进入到镇妖塔。 镇妖塔第七层。 无数强大的妖魂在四处游荡,随处可剑互相吞噬缠斗的妖魂,存活的一方,可以获得更强的神魂得以继续存活下去。 由于刚才青萍地龙翻身,镇妖塔内的封印变弱,曾经被剑斩出的裂痕,有妖气泄露。 大妖,妖皇重新聚集,正在谋划着什么。 众妖魂簇拥的最中间,坐着一只身形庞大的刚鬣大妖,它并非妖魂之躯,而是拥有强健的肉身和体魄,如一座山岳般壮实,两颗獠牙,更是被祭炼成妖器,锋利异常。 “诸位,我刚才以血魂传达求助的信息,青萍山附近有我的血脉子嗣存在,已有八境修为,只需里应外合即可再次冲破封印,哼,若不是老猪我这千年正在修炼地煞神通,要出去,谁能拦得住。” “好,等我们顺利逃出去,尊你为妖圣!” “哼,当年老猪已然是妖圣……” 刚鬣大妖獠牙铮亮,十分震怒。 庞大的身躯站起来,用獠牙将刚才说话的那只大妖之魂直接戳得魂飞魄散,鼻子猛然一吸,妖魂精粹从鼻孔钻了进去。 腰膀一涨一缩,嘴鼻里吐出黄蒙蒙的妖气。 实力再一次增强。 众妖震颤。 “走,去八层,老猪要将第八层的那头老魔牛拱死拱残,让你们见识见识!” 众妖闻言,嘶吼着,跟着一头刚鬣猪妖朝下方钻去。 当初镇妖塔出现,最高处本来是第九层。 后来被顾余生以剑封印,整座镇妖塔已经倒悬过来。 众妖尾随,只待刚鬣大妖将妖塔结界用獠牙冲破。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 第七层和第八层之间的结界果然被两颗獠牙穿透,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怎么样,俺老猪这对獠牙厉害……” “吧。” 双手抱怀,以蹄手拨獠牙的猪刚鬣,表情陡然一僵,它如灯笼般大小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一道青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出现,挡在面前。 猪刚鬣忽然朝前方的人影一指,哈哈哈狂笑起来:“老魔牛,你那夯货模样,修了千年,竟也变得俊俏,吃俺一拱!” 猪刚鬣口鼻之中蹿出黄蒙蒙的气息,庞大的身躯朝前方奔撞而去,他的两颗獠牙更是散发出寒星之芒,仿佛要将空间都刺碎一般。 “嗯?” 刚刚传至镇妖塔的顾余生衣衫猎猎,悬空的身影处于庞大阴影之中,顾余生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已有剑芒涌现,忽感那一对獠牙将空间刺出涟漪波纹,眼中露出一抹惊奇,改指为握,双手向前一伸。 啪嗒。 啪嗒。 两手握住獠牙。 砰! 一声巨响,猪刚鬣如山岳般的身体,被小小的人影握住獠牙,来了个过肩摔! 镇妖塔的第八层,顿时刮起一股狂浪妖潮。 弱小的妖魂在这一股浪潮之下,直接灰飞烟灭,实力强大一些的,也是哀嚎连连,惊恐的声音向四面八方传去,妖塔地面皲裂,一道道沟壑蔓延至尽头。 “呼哧。” “呼哧。” 灰暗的尽头,忽然传来两声响鼻,两盏猩红的灯笼从灰暗中越来越清晰,隐约间可见一头比四仰八叉惯摔在裂缝中的猪刚鬣还要庞大三分! 第672章 斩得獠牙与牛角,荒符降九婴 “哞!!” 一声牛叫,幽冥魔气如烈焰般熊熊燃烧,青暗的巨牛之影如山般走来,牛鼻,牛耳里面不断涌出一圈一圈的魔气。 “轰!” 一道恐怖的音波裂地而来。 顾余生以手在前轻轻一划,无形剑墙将肆虐的魔风阻隔在身前。 四仰八叉的妖圣猪刚鬣就没那么幸运了,裂开的大地卷起厚重的板块,将其狠狠压在裂隙之中。 哞! 又是一声牛叫,青魔牛妖头扬天,两只对长的牛角中间有滚滚魔气汇聚,恐怖的魔气须臾间化作一颗魔球呜呜作响。 初时,魔气所化的魔球还是幽冥之色,可被急剧压缩后,一点点的变成猩红之色,如一轮血红圆月,暗藏的庞大能量让顾余生不由地眉头一皱,竟有一种心悸之感。 “天杀的黑皮猪,敢在老牛的地盘撒野,受死!” 青魔牛的声音震得顾余生耳膜生疼。 那一颗猩红色的魔球脱离牛角,朝地面砸去,这一头魔牛,好似没有发现顾余生一样。 然而,就在魔球刚刚飞出的瞬间,顾余生身上散发出神秘的剑莲之影,人早已凭空而起,拔高百丈! 几乎同一时间,地板覆盖的裂隙,黄蒙蒙的妖气卷起一块厚重的地板,猪刚鬣双眼亦如灯笼,如人一样高高举着。 蕴藏着恐怖能量的魔球,在接触到厚重的地板后,空间泛起波纹,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反弹,朝顾余生呼啸而来。 魔球的速度极快,在飞的过程中又变得庞大无比,一瞬间就将顾余生的身影吞噬淹没! 两座庞大的山影逐渐缩小,化作丈许高的人类模样。 青魔牛头顶有角,猪刚鬣保留铮亮的獠牙。 “哈哈哈,黑皮猪,做了一辈子的死敌,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可笑的人类!” 猪刚鬣獠牙上下晃动。 “以为我们也如他们那般尔虞我诈吗!” 青魔牛哼哼哼笑起来。 “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老牛风魔珠的一击之力,肯定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了,来吧,你我有百年未交手,来试试是你的牙坚硬,还是我的角坚硬。” 轰。 轰。 两大妖向前一步,将头触碰在一起,身影陡然间膨大,比刚才还要大两三倍。 恐怖的獠牙和两只牛角,在天空触碰,形成两个奇特的空间漩涡,乱流纷纷,肆虐着镇妖塔。 两大妖打架是真,想要利用彼此的力量破开镇妖塔的结界也是真。 就在两个空间漩涡越来越扩大之时。 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漩涡上方,手中握着一把断裂之剑,凌空斩下平平无奇的一剑。 一剑化两气,噗噗两声。 两只牛角和两颗獠牙带着血肉被整齐切断,高高抛起。 在青魔牛和猪刚鬣震惊的目光中,一只青色葫芦骤然出现,将牛角和獠牙吸了进去。 哞! 呜! 失去牛角和獠牙的两大妖,气息陡然变得混乱起来,它们庞大的妖身内,有无数妖魂飞出,暴戾般朝顾余生袭来。 呲啦! 顾余生再次抬起青萍剑,剑身上闪烁着紫色的雷芒,雷芒化作万千束影剑气,将所有的妖魂尽数诛灭。 “凝!” 顾余生左手往剑上一抹,万千雷束没入剑内,以雷灵之力补全断剑。 噗。 噗! 顾余生的剑向前刺出,剑长数十里,将青魔牛和猪刚鬣对穿在剑上。 漫天妖血泼洒。 两道浑厚的妖魂从庞大的肉身中逃了出来。 顾余生嘴角一冷,左手撒开,一个神秘的空间漩涡出现,将两妖之魂尽数吞了进去。 顾余生抬起手,葫芦凌空飞来,左手掌心上神秘印记明亮,两道强大的魂影被封印在灵葫世界。 顾余生将葫芦挂在腰间,数十里遥长的剑一点点收缩,化成青萍剑本来的模样。 顾余生转过身,猛然间刺出夺目一剑。 这一剑,将镇妖塔的七八九层直接贯穿,将三个原本不完全接触的洞天世界彻底融合成一个位面。 刺目的剑光尚未散尽。 整个世界尽皆是婴儿啼哭之声,十分瘆人,让人毛骨悚然。 可顾余生却神色淡然。 剑收回来之时,剑芒之中,一张沉睡的婴儿面孔像是从镜子中一点点爬出来,离顾余生只有尺许距离。 “你骗了我,死吧!” 婴儿陡然睁开眼,双眸之中蹿出两道黑色的凶芒,似乎想要直接穿透顾余生的眉心,攻击他的神魂。 可顾余生的身体周围,泛起琉璃之芒,将那两道凶芒阻隔在外。 唰! 顾余生的剑,诡异般刺进婴儿的脑袋。 又是一阵凄厉的婴儿啼哭。 眼前的婴儿面孔一点点消散。 片刻后,另外一张婴儿面孔悄无声息出现在顾余生身后,尚未施展神通,顾余生的剑,再一次刺进了婴儿的眉心。 周围的啼哭之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嚎震怒。 上古十大凶兽之一的九婴元魂,终于从黑暗中显了出来,中间的脑袋双眼猩红,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似有几分忌惮,开口道: “本座饶你一命,要你登青萍山巅揭下符,你并没有遵守诺言,还将本座重新封印在镇妖塔,今日你既然你不知死活再来,就永远的留下来吧,我会将你的灵魂一点点的折磨百年,千年!”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上青萍剑,说道:“告诉我母亲的一切,我会遵守去年的约定放你出去,否则,我会让你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嗯?哈哈哈!” 上古凶兽九婴先是一愣,随即轻蔑狂笑起来,完全没把顾余生的话当作一回事。 “弱小的人类,你惹怒我了,就算是上界的神仙,也只不过是我口中的甜点!” 九婴的身体泛起灰蒙蒙的光,就要朝顾余生扑来。 就在这时,顾余生左手掐诀,曾经出现在青萍山巅临崖的玄符,在顾余生的掌心中重现。 嗷嗷嗷! 玄符明亮,瞬间将九婴元魂包裹的气息净化,玄符的光,如火焰般灼烧侵蚀着九婴的元魂躯体。 “你怎么会绘制荒符!” 九婴惨叫连连,无比震惊,数次挣扎而不得逃脱,九张面孔如变戏法般不断变化,越来越快,一张面孔消散,两张面孔消散。 “还不说吗?” 顾余生面色一冷,将灵力注入到那神秘玄符里。 “我说,我说!” 暴怒的九婴开口哀求。 第673章 龙符显威,九婴诉真相 “说吧。” 顾余生指尖灵力稍弱,给九婴开口的机会。 然而,九婴却抓住顾余生灵力衰弱的瞬间,忽然发难,九张不同情绪的面孔如叠影般朝顾余生眉心涌去。 嗷!! 伴随着一声狂啸,九婴的元灵竟然摆脱了顾余生布下的玄符,直接进入到顾余生的神海世界,暴戾的气息迅速满溢。 原本的九张情绪面孔重新组合,赫然化作一条奇特的龙魂,不过这条龙魂与顾余生认知的所有龙都不同,它赫然有三个脑袋,每个脑袋上又拥有不同的面孔,沉睡的龙息逐渐苏醒。 得意的声音在顾余生神海中狂怒大笑:“小子,你自毁诺言,以为凭借一年修行就能让我屈服,太天真了。 当日你神魂至此,我拿你无法,今日你肉身亲临,区区九境修为,在我眼里如蝼蚁一般弱小,纵然你有大荒玄符又如何,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强大,感受到了吗,我神魂中藏匿的龙元气息,强大的龙族,也不过是我的食物而已。” “是吗?” 神海中,顾余生神魂凝聚,目光落在九婴的元灵上,神色淡然。 “据我所知,你不过是祖龙遨游诸天留下血脉低劣的子嗣罢了,就算你能以龙为食,也无法改变凶蛟之身,你闯进来也好,正合我意,正好让我印证一些东西。” 九婴听见顾余生的话,自是暴怒无比,就要将顾余生的神魂撕成碎片,他的利爪刚刚抬起,整个元魂忽然被一道金灿灿的光影笼罩。 “这是?” 九婴元魂抬起头,看向金光出现的方向,脸上陡然狂变。 “什么!这怎么可能!” 九婴一脸震惊,就要退出顾余生的神海,然而,那一道金色的光影已经被激活,那龙图中神秘的龙符释放出神秘的气息,一瞬间将九婴困于其中。 呲呲呲! 金色的闪电布满九婴的元魂,以九婴元魂之强,即便是雷劫也能拿他无法,可在那一道龙符下,他本命元魂中融入的龙息,蛟龙血脉,被迅速净化,化作精纯的龙魂之力飞向顾余生的第一幅神秘图案。 “啊!!” 九婴的声音再次如孩童般啼哭、尖锐! “你怎么会有降龙八符?” “住手……住手啊!” “我说,我说啊!” 九婴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不断怒嚎哀求,但这一次,顾余生神色肃然,反而暗自加大了神魂之力注入到那一道龙符之中。 “我服了,我愿意与你签订契约……永不背叛……啊,你个低劣的人族畜生,住手……若不是本座元魂衰弱,你这区区一道龙符,如何困得住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啊!” 九婴在那一道龙符之下,反复无常。 顾余生暗自催动第一道龙符炼化九婴的元魂,虽然九婴的元魂在急剧的衰弱,可顾余生也觉察到自己的神念在急剧的被消耗。 若不是他这一年闭关苦修,融合了三教法力,在神魂和肉身以及境界修为上都上了一个台阶,此时只怕早已坚持不住。 不愧是上古十大凶兽之一。 顾余生暗自震惊,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当初困于镇妖塔的另外一只凶兽之魂修蛇被小夫子的残魂一剑斩去,说明小夫子生前的实力,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顾余生感到疑惑的,是为何在这下界神弃之地,居然会镇压了两只凶兽之魂,这太不合理了。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九婴的神魂终于变得稀薄透明起来,逸散的魂力,注入到那一道龙符之中,让那一幅龙图变得更加的清晰明亮。 “难道……” 顾余生心中一动,双手掐诀,第八幅龙图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金色的龙符璀璨,暗藏着佛家之上佛力的龙符如龙影活过来,伴随着至上的万字符,一下印在九婴的元魂眉心处。 原本就已神魂虚弱的九婴,在暴戾惨叫后,又被大乘佛龙压制,龙影无形,须臾之间化作一颗奇特的灰色蛟魂珠。 顾余生见状,立即收了第一道龙符,以手托住灰色的蛟魂珠,淡淡道:“再不老实,你将永远没机会开口了。” “别杀我,别杀我。” 九婴的声音充满哀求。 “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 九婴已经没法保持自己的模样,声音从灰色的魂珠中传出来。 “二十多年前,我在镇妖塔内见过你的父亲,母亲。你的父亲在镇妖塔猎杀妖魂,从一层一直杀到九层。 除了七层和八层的两大妖圣之外,其他强大的妖魂皆被他杀死,他有一枚特殊的令牌,能够收集妖魂,他是我千年来见过的第三位强者。” 顾余生听到这,眉头一皱,神色有些复杂,他的父亲,果然很强,另外,他心中也有些好奇,在这千年间,另外两位强者是谁,也能进入到镇妖塔内。 顾余生没有打断九婴的话。 “你的父亲曾与我交手。” 九婴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忿,不甘。 “若不是因为他让我神魂虚弱,我岂会栽在你手上!” 饶是顾余生心性沉稳,也不由地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激动和崇拜,开口问道:“这么说,我父亲赢了你?” “哼,我虽吃了亏,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中了我一记魂力,桀桀桀……”九婴报复般笑起来,“若不是我助力这一击,上界仙使,又岂会一战成功。” “上界仙使?” 顾余生的手暗自紧捏。 “当然,你父亲虽然伤了我,可他比你小子要光明正大多了,不似你这般狡诈阴险,可惜啊……纵然斩杀无数妖魂,又能如何?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又是命运! 一股戾气从顾余生神魂散发出来,一道剑气刺进魂珠。 “这世上根本没有命运。” “天真!” 九婴的声音充满嘲弄。 “你根本不知道天道运行的规则,你不相信命运,命运就不存在吗?” “你的父亲用尽所有的力气斩妖,不过是想要换得一次救赎的机会而已,可是他根本就不明白,他与你母亲认识的那一刻起,本身就是卷入了命运漩涡,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逃脱不了的。” 第674章 人间寻亲,世上再无镇妖塔! 九婴哈哈哈狂笑起来,身为上古凶兽的他,或许是因为神魂快要消散的缘故产生了悲切共鸣,也有了人类的悲欢情绪。 魂珠上的婴儿面孔好似在流泪哭泣。 “所谓命运,是无形的枷锁,人,魔,妖,仙,几人能在笼外,当年你父亲辛苦一场,终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的母亲,本是地位尊崇的天女,更是龙域守界者,镇龙人,却自甘堕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难道不是作茧自缚,自陷命运?” “镇龙人?” 听见九婴的话,顾余生大脑轰的一声,好似惊雷炸开,他原以为,自己的母亲或与龙族有关,没有想到地位之尊崇,竟还在龙族之上。 “不错,你的母亲是镇龙人,守界者,除了祖龙和一些上古真龙之外,都要受她的压制,她的地位甚至不低于人皇。 可惜啊,她自甘堕落,还与凡人修行者有了孩子,身染厚土,终受这一方世界的法则之力影响,从天上跌落凡尘。” “跌落凡尘的人,自然就不是天女了。” “不是天女,自会有人维护仙界的颜面。” “你父亲想要斩我立功,为你母亲求得活下去的机会,可他根本不明白,仙界生存之冷酷,亦是更大的炼狱之地,要不然,似我这般……岂会下落凡尘,被封印在塔内。” 魂珠忽然凶光大盛,灵魂气息变得暴躁,随后急剧的衰弱下去,“你出生的那一晚,本来我有机会逃出去的……可惜……可惜啊……” “等等!” 顾余生忙撤去第八道龙符,然而,九婴的气息,却彻底的消失不见。 顾余生失魂落魄地睁开眼。 刚刚还在他眼前的九婴,彻底化作一缕缕荒气消散在天地间。 他原以为,九婴这样的上古凶兽,不会轻易死去,可最终,却被他以那两道龙符炼化,彻底魂灭身死。 虽然它只是九婴的一道元魂,可它死去,也就意味着更多的真相再也无法知晓了。 “啊!” 顾余生怅然般大吼。 刚才九婴的话在脑海回响,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无尽的悲伤渐渐化作愤怒。 他抬起头,试图看清苍天的样子。 然而镇妖塔却遮住了他的眼。 “你这该死的老天!” 顾余生的眼眸布满血丝,一朵黑莲自脚下涌起滴溜溜的旋转不停,原本早已被他降服的心魔,此刻化作无尽的戾气。 青萍剑铮铮作响。 心口的魂玉试图压制顾余生的怒火。 然而这一次,无论剑还是玉,都通通失去了所有的作用。 “杀!!” 顾余生头发竖起,未用青萍剑,身体为剑,轰的一声,一股强大到极致的剑气陡然间绽放开来。 睥睨世间的剑气夹杂着毁灭的力量,瞬间将镇妖塔九层贯穿。 所有的妖魂,尽皆在顾余生这一剑下泯灭,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杀,杀,杀!” “贼老天!!!” 顾余生挥手。 散发在周围的黑莲释放出一道黑色剑气,原本就封印松动的镇妖塔,立时崩裂开来,九个不同的位面皲裂,跌落沧海虚空之中。 嗡嗡!! 倒立的镇妖塔残缺随着剑气冲天而起,冲入苍穹后散落人间十六州,落入大荒。 青萍山剧烈的摇晃起来,宛若末世! 许是由于连锁空间崩塌的缘故。 天下十六州之地,仙葫州,沙洲,西洲,汀州,儋州等等,大地裂开,沧海席卷。 一场灾难即将毁灭人间。 就在这时,顾余生的神海深处,魂桥之渊,好似有一道慈爱的声音在呼唤:“余生,我的孩子。” 咕咚! 顾余生心猛烈跳动一下,眼中的血丝和魔气迅速退去。 “娘,是你吗?” “娘!” 顾余生大喊。 他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但有一道光,从苍穹照下来,刚好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青萍山的上方,有云彩漂浮。 顾余生抬头看去,那一朵漂浮的云,就像是在梦里面幻象过无数次母亲的面庞。 “母亲。”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渐渐清澈,冥冥之中,他好似看见天下十六州的异变狂乱,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倘若再迟一些醒来,只怕这一场灾祸,将会带走无数凡人的性命。 “公子,公子!!” 宝瓶的身影化作一朵桃花从青萍观飞来,速度之快,瞬息而至。 “发生什么事了?” 宝瓶看一眼青云门,一脸惊诧。 “镇妖塔没了?!!” “宝瓶,我有些饿了。” 顾余生收回目光,神色逐渐平静,好似刚才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 “公子,我已经准备好吃的了。” 宝瓶暗自吐了吐舌头,松一口气。 “公子,我们回去吧。” “嗯。” 顾余生和宝瓶御风而起,来到青萍观。 庭院里。 一锅鱼汤鲜美。 顾余生端起碗,宝瓶忙给顾余生盛饭菜。 顾余生木然的吃着,一碗接一碗。 宝瓶默默的为顾余生添饭。 良久。 顾余生放下碗筷,说道:“宝瓶,我听见娘亲喊我了。” 握着饭勺的宝瓶小手抖了一下,眼睛瞪大,呼如一阵清风消散在屋里,跑到院子外四处张望。 片刻后又失魂落魄般归来:“小主,主子……主母在哪呢?” “在这里。” 顾余生指了指心。 宝瓶明亮的眼睛顿时起一层迷雾。 她低下头,低声道:“我还以为……公子娘亲回来了呢。” 一只手伸向宝瓶。 宝瓶猛的一激灵,抬起头,迎上的是顾余生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宝瓶,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子……我……我不知道。” 宝瓶连连后退,一下打翻了饭盆,连忙转过身,将地上的米饭一点点的捡起来,将沾了灰的米用小嘴吹了几下,用小手嘬在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咀嚼几下,宝瓶嘟囔着嘴看向顾余生,又再次低下头。 “公子……” 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无声啜泣。 “吃饭吧。” 顾余生拿起宝瓶的碗,给她盛满饭。 “你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顾余生起身朝外面走去。 宝瓶小小的身体端着大大的碗。 跌撞般追出门口。 “公子……你去哪?你不要宝瓶了吗?” 顾余生回头,阳光照在他脸上。 “我去透透气。” 顾余生的身影消失在青萍观。 青萍州的桃花今年开得格外美丽。 青云镇数里外的桃林,清风吹来,落英缤纷,一瓣瓣桃花落在孤零零的坟头。 一袭青衣的少年独坐在坟前,醉人的桃花酿洒落一杯两杯三杯。 少年仰起头。 桃花酿入喉。 将竹篮里的纸钱洒落风中,漫天的纸钱如夤黄的风筝飘得很远很远。 “父亲,你不该孤零零一人,孩儿会去寻找娘亲,也会寻找如娘亲那样的挚爱,这三杯酒,敬你。” 第675章 舍剑在青萍,夜召摆渡人 半月后。 青萍山脚的桃花渐渐凋零,结出细小的果实,山上的桃花正开着,宝瓶采摘了很多桃花,顾余生亲自酿了几大坛。 入夜。 月光皎皎。 顾余生在青萍观的玉亭观瀑,看着倾泻而下的滚滚浪花,顾余生的眼眸中露出几分担忧。 这些日子。 他在等师尊秦酒的信。 半个月还没等到。 这让顾余生十分担心。 至于他闭关这一年天下之变,顾余生倒并不在意,无论青云门也好,或是圣院书山也罢,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牵挂。 他在意的人很少。 “公子,茶凉了,我给你续上。” 宝瓶悄然走来,给顾余生添了半盏茶,自从那一夜顾余生回来问宝瓶几个问题,宝瓶没有作答后,这些日子,宝瓶显得沉闷了许多,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帮顾余生酿酒,安静的候在顾余生身边。 “宝瓶,我要离开一些日子,青萍山就交给你和雪猿了。” 顾余生端起茶盏,并没有饮茶。 宝瓶闻言,忙抬起头来。 “公子要离开多久?” “不知道,或许几天,或许一年,我也不清楚。” 宝瓶抿了抿嘴:“公子,宝瓶想跟着你……” 顾余生轻轻摇头,用手指在宝瓶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放心吧,经过这些年的风雨,我已经能够自保了。” “公子,你撒谎,宝瓶知道你要去寻莫姑娘,此去,必然是危险重重。” 宝瓶说到这,眼眶红润。 顾余生用两个手指把宝瓶嘟囔着的嘴拨开上扬,露出一个笑容来,略有沉思后,解下剑匣将其放在宝瓶面前:“这把剑交给你保管着,清源洞天图也放在这里。” “公子!你?” 宝瓶瞪大眼睛。 “公子,你走剑道之路,怎可以无剑傍身!” 顾余生轻抚着剑匣,眼中露出一抹复杂:“宝瓶,我这一年闭关,虽然领悟了许多东西,然而剑道之路却未有寸进,我虽是背剑人,却负了剑之名,当初我拿起剑走了很远,我想试一试放下剑,能走多远,况且,师尊远行未归,他老人家无可用之剑,将青萍剑置于青萍山,也许有用得上的时候。” “公子,这样不行的……” “我已经决定了。” 顾余生喝一口茶,拍了拍宝瓶的头,又看了一眼从那一棵神秘茶树上采茶归来的雪猿。 雪猿似乎知道顾余生要走,把竹篮里的茶叶递到桌子上,巴巴的看着顾余生,顾余生取出一大坛子酒丢给雪猿,雪猿这才吱吱吱的兴奋着离开了。 “去吧,宝瓶,不用在这里伺候我了,我要煮茶迎一个客人,天亮后就离开。” “是,公子。” 宝瓶把剑匣抱在怀里,朝顾余生摆摆手。 “公子,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剑的。” 顾余生颔首。 开始以亭中井水煮茶。 当月光泻照在茶盘上。 顾余生捻起双袖,左手掌心之中,那一道印记逐渐变得明亮,神海深处,一道道龙魂之力被顾余生驱使。 片刻后,顾余生的掌心凝聚出一枚铜钱来,这一枚铜钱与以往任何一枚都不同,它的颜色更加厚重,月光照在上面,泛起奇特的光泽,最为神奇的是,风吹过铜钱孔,隐约有龙吟之声回响。 咕咕咕。 待茶水渐沸。 顾余生微微阖目,他的双手一扣,身上的气息变得若隐若现,一股阴冷的气息席卷。 霎时间。 刚刚还是月光洒照的世界,渐渐被浓雾侵蚀,整个青萍山被笼罩上层层薄纱,显得神秘无比。 瀑布之声渐远。 取而代之的是潮涨潮退的声音。 一艘神秘之船从迷雾中渐渐驶来,戴着箬笠蓑衣的摆渡人姜神行撑竿而来,他的腰上挂着鱼篓,一根钓鱼竿犹自伸在遥远的深海。 顾余生站在凉亭,身体挺立,衣服随海风轻轻飘荡。 摆渡人姜神行一步从船上挪至凉亭,与顾余生隔着丈许距离。 箬笠依旧遮住了对方的鼻子和眼睛,看不清真正的面庞,但顾余生能觉察到箬笠下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审视自己。 顾余生不敢大意,拱手道:“前辈请上座,晚辈煮了一壶茶恭迎前辈。” “以后在我面前,你不可以晚辈自居,以后叫我姜老就可以了。” 沙哑的声音从桌边传来,前一秒还在亭边的摆渡人,已悄无声息坐在桌子上,端起茶盏,杯子里的茶已经被喝完了,而顾余生不仅没有觉察到对方是如何落座的,更是没有看到对方喝茶的动作。 “是。” 顾余生听见摆渡人这么说,下意识的认为是因为他当上青萍山主的缘故,抬起茶壶,又给摆渡人斟了半杯,随手又给自己斟了半杯,端起来转过身去呷一口。 既然对方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喝茶的动作,应是不愿意露出他本来的面目,顾余生也不想知道,故而特意转身。 待顾余生放下茶盏,摆渡人杯子里的茶果然已经喝完了。 顾余生连忙又奉上一杯茶。 这一次,摆渡人没有喝茶的意思,而是重新站起来,走在飞泻的瀑布边上停下。 “你身为圣院的先生,应该采用正确的召唤方式,而不是用阴司鬼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姜老教训得是。”顾余生歉然抱拳,“这一次召姜老到青萍山,实不得已而为之,只能用一些阴司手段。” 顾余生见摆渡人背对着他不说话,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我想请姜老渡我一程。” 摆渡老人转过身,至于船上的鱼竿也在这时抖了几下,似有鱼咬钩。 “你要去哪里?” 顾余生双掌前伸,将刚刚炼出的那一枚平安铜钱摊开,说道:“冥界。” 森。 一阵阴风吹来。 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枚平安铜钱落在摆渡老人的手上。 顾余生暗自一喜。 可就在此时,摆渡老人的话如一盆冷水泼来:“钱我要收,但要我摆渡,却是万万不能。” 顾余生心中略一计较,问道: “姜老嫌钱少?” 摆渡老人缓缓转过身来,箬笠下的双眸似乎散发出某种奇特的冷芒,他声音冰冷无比,如同从地狱传来: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们身为圣院的先生,却联手欺瞒了我。若是欺瞒也就罢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偏偏想要将尸解之魂重唤人间,你们胆子太大了,不要以为有夫子罩着,就可以为所欲为。” 第676章 秦酒的来信,阴阳玄雷诀 摆渡老人的话,让顾余生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 去年登青萍山,意图唤醒小夫子之事,极为隐秘,为此,夫子的几名弟子几乎耗费了百年时间,可竟然被摆渡老人识破了。 顾余生拱手在身前,一言不发。 这件事。 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毕竟他是斩龙山的传承者,别说封文圣,万千象,朝闻道三人耗尽人间百年岁月,即便他们不这么做,顾余生也会照着去做,欺骗摆渡人,将摆渡人的令牌作为拘押神魂的魂器,虽然是封文圣的主意,可顾余生亦愿意抗下这件事。 只是,若不能上摆渡人的船,去冥界就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这件事,是在下的错,那一枚铜钱,就当是在下的一点点赔偿。” 顾余生坦然道。 摆渡老人的目光一直落在顾余生身上没有离开。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非是我不渡你,而是我因为此事亦受到牵连,令牌被收走,凭我这一艘小船想要到冥界,风险极大,暂无能为力。” 顾余生闻言,心绪极为复杂,但他立即平静下来,抬起左手,又凝出两枚铜钱,并递了过去。 “姜老,是我对不住你。” 摆渡老人袖口一卷,把两枚铜钱收了,声音冷淡道:“我从不凭白收人因果钱。” 说着袖子一挥,一方书信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接过书信,先是一愣,随即打开书信,当他看见里面的内容后,脸上露出难以压制的喜悦,并朝摆渡老人重重施礼。 因为这一封信,是秦酒以神魂印记所写,他现在已脱离险境,只是师伯神魂受伤,需要静养数年,让顾余生不必担心。 在信中,秦酒以简单朴素的字勉励顾余生勤修不缀,并恭喜他登上青萍山,实现当年的梦想,最后在信尾,留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若离人间,则可独行飞升,不必挂怀。若留在人间,则不可使天上人侵人间,否则必增灾祸。 顾余生看完信中内容,心里牵挂的事终于如石头落地,可等他把信装在怀里,又猛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道:“姜老,我师尊他老人家还好吗?” “尚可。” 摆渡老人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顾余生本来还要细问,却见摆渡老人身影一飘,已然落在船上,顾余生只得作罢。 摆渡老人摇动船桨,小船在迷雾中渐渐消失不见。 …… 凉亭茶凉。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重拾自己的情绪,当初石仓消散之时,给他说了三个可以换回莫晚云的条件,有两个是入冥界的法子,既然摆渡人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再一次走大荒,从眠月之井进入冥界了。 不过在入冥界之前,顾余生还需要做另外一手准备,那就是获得佛宗的诸天琉璃佛塔,万一石仓真的以佛成魔抹灭了最后的善心,也好用佛门圣物将莫晚云赎回来。 月影偏西。 顾余生悄然出现在镇妖碑前,他在镇妖碑前驻足半炷香,化作一缕清风,飘至青云镇。 当年偏僻的青云镇,如今已快有四方城那么大了,一直蔓延到桃花坞。 顾余生走进旧巷,在紧闭的老宅门前驻足。 “成为青萍山主,也不能留住你的脚步吗?” 深巷出口,穿着破旧儒衫的方秋凉靠着墙,手里拎着一壶酒。 “方先生。” 顾余生拱手见礼,并将当初方秋凉给他的那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去年登青萍,方先生暗中相助,晚辈铭记于心。” “举手之劳罢了。”方秋凉并没有去接顾余生递过来的令牌,“也亏得你登上青萍山,重新激活了结界,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迟早会被熬死在这里,这枚令牌你留着吧,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的时候。” 顾余生没再坚持,把令牌收起来。 “方先生是特意在这里等晚辈吗?” “算是吧。” 方秋凉把酒葫芦抬起来,呷了几口,葫中酒尽,神色有些尴尬。 “方先生,我这里有酒。” 顾余生递过去一坛桃花酿。 方秋凉接过酒,将其沽了一壶,端起剩余的酒,仰头一口如瀑布般饮尽。 “啧,还是当年的味道。” 方秋凉单手拎着酒坛子,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你的剑呢?” “放在青萍山了。” “哦。” 方秋凉捻须一笑,并没有感到意外,转身往前走。 “你跟我来。” 方秋凉脚下阴阳起,须臾间已至桃花坞。 顾余生紧随而至,无声无息。 方秋凉微微颔首,也不再说话。 而是忽然抬起手,指尖滋滋作响,一道神秘雷符凝结而成。 雷符在方秋凉指尖变化,先是化作七十二把雷剑,随后又布下以雷符为主的天象剑阵。 天象剑阵推演完后,又化作万剑之形朝迷雾神海遁去。 所有雷剑尽数泯灭。 数息之后。 黑暗的天空,忽然有一个奇特雷阵出现,无尽的雷束从天而降。 每一道雷束,皆如利剑一般倾泻而来。 “落!” 方秋凉大喝一声! 万道雷束尽皆落入青萍山深处的深渊,在黑暗中潜伏的魔族,泯灭无数。 “顾小子,看好了!” 方秋凉肃然开口,下一瞬,方秋凉身上有一道神秘的气息涌现,他的灵魂赫然从身体内飞出来,双手再掐诀,原本已经消散在青萍山深处的那些雷束剑芒,赫然又化作一把把雷芒急速遁来,雷威赫赫,在方秋凉的指尖凝聚出另外一道雷符。 不过这一道雷符,却与最初的那一道气息截然不同。 一阳一阴! 方秋凉神魂张嘴,将那一道雷符吞入腹中,神魂归体。 “顾小子,你已是道门中人,这一门阴阳玄雷诀自该教给你,方才我推演的天象剑阵,是从你那学来的,只是阴阳玄诀中的一种推演方式,以你的剑道和悟性,想要领悟并不难,现在,我将这一套阴阳玄雷诀的心法传给你,你且用心记下。” 方秋凉嘴唇微动,将一篇神秘的阴阳玄雷心法直接传至顾余生的脑海。 顾余生本来想要拒绝,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待将心法记住后,顾余生也不再做虚假的客套,拱手道:“多谢方先生授我道门心诀。” 方秋凉负手而立,意味深长道:“你此行要去的地方危险重重,即便有我传给你这一套专门克制魔族的玄雷法,也未必绝对安全,万事需小心才是。” “多谢方先生指点。” “趁天未亮离开吧。” 方秋凉指了指那一艘乌篷船。 “坐船离开。” “嗯。” 顾余生微微点头,他虽然不明白方秋凉为何这么安排,但必然有其深意。 纵身上乌篷船。 乌篷船上的灯笼随风飘动,乌篷船刚驶进迷雾之海,顾余生站在船头,低声道:“莫兄,什么时候你来见我,也要躲躲藏藏的了。” 第677章 故人相见在船上,未曾典当的友谊。 “我藏得这么好,方先生都没发现我,你怎么发现的?” “直觉。” 乌篷船浮动的水面逐渐泛起涟漪,莫凭栏的身体如一张人皮般从水底冒出来,水从他身上无声流走,衣袂无湿。 东方微白,浅色的光影落在莫凭栏的身上,顾余生瞳孔微微一缩,平静脸上露出些许愕然。 莫凭栏穿一件长长的黑袍,黑袍的衣襟和腰带金银交叉,缝合处,则是如两个龙头吐灵珠,镶纹细密十分精致。 若仅仅是一件黑袍倒也罢了,黎明来临前的莫凭栏,身体裹在黑袍之中,好似廋了一大圈,整个人显得极为消沉,面目灰暗。 与曾经那个表面胆小怕事,实则重情重义的莫凭栏,完全无法沾边。 “莫兄,我出关后听闻这一年来天下剧变,苍生倒悬,各大势力宗门王朝变化争夺,而今观之,皆不如你的变化,若不是你我之间交情深厚,我还以为是魔修靠近,你可真是吓我一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竟这般……” 莫凭栏摘下头顶上的黑帽,面对着东边即将升起的太阳,他眼眶微微凹陷,双眸在光影下显得越发的黑暗深邃。 “顾兄,我现在是灵阁的店主了,你在青云镇的那一间旧院,能租赁给我吗?” 顾余生听见莫凭栏的话,忽然一步上前,嘭的一拳打在莫凭栏的心口上,莫凭栏并未防御,任由身体被顾余生的这一拳打飞进海里。 莫凭栏仰躺在海面上,嘿嘿一笑:“顾兄,开个价吧,我现在不是那么吝啬的人了。” 哗啦。 顾余生伸出手,一把将莫凭栏从水里抓起来,扯着他的黑袍衣襟,眼中逐渐布满血丝。 “告诉我,我闭关后都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能难倒你莫凭栏?没人比我更明白你的能力。” 莫凭栏被顾余生抓住衣襟,依旧一脸颓败的样子,任由海水从身上流淌在甲板上。 嘭。 顾余生又给莫凭栏一拳。 莫凭栏被打在甲板上躺着,反而呵呵的癫笑着。 在顾余生的拳头咯咯作响时,莫凭栏开口道:“顾兄,你知道吗,大梵天的三转世尊,舍心和尚是我杀的。” 顾余生缓缓放下拳头,坐在甲板上,拿起腰间的葫芦喝一口酒,一言不发。 随手把酒葫芦丢给莫凭栏。 莫凭栏也没客气,吞吞吞的狂饮。 “没意思,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还以为你会震惊一下呢。” 莫凭栏把酒葫芦丢给顾余生,甩了甩袖子,左手往右手的袖口探了探,一座光影流转的佛塔出现在乌篷船上。 “诸天琉璃佛塔!” 顾余生眼皮一跳,莫凭栏却像丢一件凡物一样丢了过来。 顾余生双手将诸天琉璃佛塔捧在手心,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我帮你拿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你就不说声谢谢?告诉你个秘密,这个佛塔,并不是我从舍心那里夺来的,而是他为了从灵阁换取转生的东西,悄然将圣地的佛塔典当给了灵阁。” 顾余生再次呼吸一紧。 直勾勾的看着莫凭栏。 莫凭栏嘴角一扬。 “没错,这佛塔,是我从灵阁偷来的!” 莫凭栏甩了甩袖子,在顾余生震惊的目光中踉跄般爬起来,随即咳嗽了几声。 “顾兄,其实我真的不喜欢饮酒,过去喝酒都是装出来的,我与你,韩文,苏守拙不一样,我真的不喜欢喝酒,因为我父亲每次醉酒后,都会把气撒在我身上。”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被鞭打是什么滋味,在那一次次的鞭笞之痛中,我越发的渴望力量,而灵阁能给予我一切。” 莫凭栏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看着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冰冷。 “追求力量,就像嗜酒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而付出的代价也会越来越大。” 顾余生将琉璃宝塔置于船上,神色肃然道:“莫兄,现在还有回头路吗?” “没了,没有人能背叛灵阁。”莫凭栏嘿嘿一笑,“所以顾兄,你要小心些灵阁。我来见你,自也是带着任务来的,阁主要我带着你的人头去恕罪。” 两人的目光相对,莫凭栏的笑容渐渐敛去。 只有海风的声音。 片刻后,顾余生道:“刚才你有机会的,现在也有。” “算了吧。”莫凭栏甩了甩袖子,走到乌篷船的另外一端,“我莫凭栏胆小了一辈子,脸上的面具也戴了很多年,唯独和你顾兄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面具的存在,比起背叛朋友这种事,我宁愿丢了性命。” 莫凭栏转过身来,朝阳的第一缕光落在他的脸庞上,海风吹拂着他的黑袍,猎猎作响。 他微微仰起头,眼泪却是不经意的流了下来,声音沙哑道:“我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可是灵阁要的,是我儿子的命,他们将我的儿子的三魂剥去一魂,生不能,死不得。” 顾余生的手不由地颤了一下:“莫兄,我们来一起想办法。” 莫凭栏摇头道:“没用的,很多事从一开始就确定了,顾兄,我来找你,是希望有一天我死了,你能照顾好我儿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养。” 顾余生见莫凭栏意志消沉,忙走过去,伸出手,想要一把抓住莫凭栏的衣领,将他一拳打醒。 可伸出去的手,却诡异般的穿透莫凭栏的衣服,穿过他的身影。 顾余生的手僵直伸着,神色复杂到了极致。 “典当了,都典当了。”莫凭栏忽然变得泰然,调侃道:“顾兄,你那旧院,到底租不租给我啊?” “莫兄,我答应你。” 顾余生郑重点头,他答应的,是另外一件事。 “走了,一会光太强,我真的会死的。” 莫凭栏裹了裹身上的黑袍,化作一道灰芒离开乌篷船。 看着莫凭栏那逐渐消失的身影,顾余生捧起船上的琉璃宝塔,乌篷船向前行驶。 隐约间有声音在海上回响:“莫兄,我会想办法赎回属于你的东西的。” “谢了。” 莫凭栏也遥遥抱拳。 东方绚烂的朝阳升起来,将苍古逶迤的青萍山朝得比佛塔还要明亮。 第678章 策马啸西风,那年的桃花雨还在 “驾!” 青萍州千里旷野,一条官道从四方城延至仙葫州。 腰间挂着葫芦的青衣少年策马扬鞭,马蹄飞扬。 春已浓。 桃花谢春红。 时光匆匆。 啸马策风的少年走过旧时的路。 往事一幕幕。 明明是六年前的事,却好似藏在记忆里很久很久,那一年,少年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被四剑门的鬼长老以鬼道术击伤,踉跄着向西逃。 而今鬼长老阴槐的坟头草已三尺高,曾经叱咤青萍州的四剑门,因为左右投机取巧,在玄龙王朝的铁骑下,一夜之间被灭了门,树倒猢孙散,在天下大势剧变下,连成为青萍州人们饭后谈资的资格都没有。 六年。 于顾余生而言,一路向西,看见的是沧海桑田,看见的是过往人生。 自妖族肆虐,魔族再出,天下十六州,也在混乱之中神迹频频,淹没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迹,宗门,秘境,随处可见。 修行者向往青萍山的热度依旧在。 曾经千里无鸡鸣的青萍旷野,也逐渐多了许多烟火气。 马蹄声声远,梨花杏花桃花飘零,散落一地。 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官道旁的那一间茅屋。 庭院前的桃花还有三两枝挂在枝头,桃树下的坟头桃花未成泥,殷红粉紫,似要将春留住,也似那年温酒的老人一样,等着自己的孩子斩妖归来。 光影掠过桃花。 顾余生又好似看见当年那个痴痴等儿女归来的老人,那皱纹攀爬的面容,在记忆里越发的深刻。 “吁!” 顾余生勒住缰绳,纵马下来。 白马本可以凌空飞。 可顾余生却不愿意错过这一段曾经走过的路。 那是他熬魂磨心的地方。 顾余生缓步走至桃树前,泥土还是那一堆泥土,当年随手雕刻的木牌也还保留着,不同的是,坟前左右多了两片翠竹林,晚风吹来,翠竹哑哑作响。 顾余生理解这两片竹林的意义。 那是老人的一对儿女。 竹青,竹韵。 摘下腰间一壶酒。 对着桃花奠了奠。 再对着土堆抱拳,顾余生纵身上马。 “老人家,那是我喝过最好的黄酒。” “驾!” 顾余生再次扬鞭,白马嘶鸣,四蹄飞扬,狂风吹过少年鬓间的发,连风都好似读懂了他的心。 庭院门开。 绿衣蛾眉的姑娘追出竹林,看着那一道逐渐模糊的背影,怔怔出神。 背着清风剑的竹青出现在绿衣姑娘的身边,怔然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妹妹,他已经走远了。” “没有。” 竹韵微微摇头,看向高高的青萍山。 竹青叹息一声:“也是,他现在已经如青萍山那么高了,何师叔说的是对的,当年佩剑出青萍的小师弟,归来时已如山那么高。而我们,只不过是在红尘大道中翻了几个跟头。妹妹,准备出发了,等入山斩够了妖,我就给你换一瓶药来,让你铸金丹。” “哥,你先走吧,我想再看看桃花。” 竹韵轻轻道。 竹青转过身来,沉默良久,说道:“妹妹,桃花已经谢了。” “没有完全谢!” 竹韵倔强般抿嘴。 “为什么!” 竹青盯着清水般目光的竹韵。 “你只是一个过客,明白吗?” “可是那年青云门大比,他叫我竹师妹了。” “你……我不管你了!” 竹青御剑向青萍山深处。 竹韵留在小院前,她凝望着树上的桃花,微微阖目,轻嗅。 那一年。 她在七秀坊看过一池的荷花,未曾留恋,却在青萍山邂逅了一场桃花雨。 那一场桃花雨下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都能看见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可是这么些年,她一直没有走出那一场桃花雨。 “师妹,你也在看桃花?” 有倩丽的身影从夕阳官道骑马走来。 “祝师姐!” 竹青看着蝴蝶翩跹与霓裳共舞的祝蝶,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从西边来,遇见了顾师弟了吗?” 祝蝶愣了愣,夕阳下,她的脸颊微红带羞。 “竹师妹,你怎么知道我在找顾师弟,我听说他登上青萍山了,特意从中州赶回来,我这马脚程不好,我走了两年多……” 忽然间。 竹韵眼角两行清泪,抱住祝蝶潸然不语。 原来。 从那一年桃花雨中未曾走出来的人,不止她一个。 天暗了下来。 乌云笼罩着青萍州。 随着一身春雷炸响,大地陷入了黑暗,暴雨浇灭了旷野的百花。 青萍西部边境。 顾余生在雨中看见茶肆的那一盏泛黄的灯在轻轻摇曳,茶肆的招旗在雨中飘零。 柴门紧闭。 笃笃笃。 顾余生伸手敲门。 “乔前辈,是我,顾小子。” 笃笃笃。 又复敲了一阵。 还是没有回应。 顾余生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往里面一扫,茶炉已冷,灰尘满桌。 挂在门上的灯。 或许是为他而明亮。 或许不是。 雨更大了。 浣花河的水逐渐咆哮起来。 马被淋了一身。 顾余生也被淋湿了衣服。 牵着马向前走。 雨线顺着脸颊流淌。 前行二三里。 风四娘的酒店灯影辉煌,有客人划拳作乐的声音。 顾余生的眼睛明亮,牵马走到那一棵大树前,把白马拴在绳桩上。 “风姐姐。” 顾余生大步向前,推开酒肆的院门。 一瞬间。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朝他看来,这些人,尽皆是劫修,而为首之人,竟是当年的一位故人。 四剑门的剑道天才。 庄七! 如今的他,已是七境后期修为,早已超过了当年四剑门的四大护剑长老。 青云门山中一别,再无相见。 未曾想。 会在这样滂沱的雨夜见面。 庭院修行者近百,却暗自分成两拨,一方是庄七为首的修行者,一个个皆是剑修,是四剑门的残余弟子,另一方则是仙葫州芦城阴家的家族子弟。 四剑门被玄龙王朝的三皇子洗劫灭门,四剑门修行者变成了流亡天下的散修,如今他们聚集在庄七身边,以图东山再起。 只不过,当年四剑门鬼长老的阴家,也看中了四剑门剩下的残羹冷炙。 两边未曾动手。 彼此剑拔弩张。 顾余生的出现,使得两方都不由地暗惊。 当庄七看见顾余生进院子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怔然呆滞,一动不动。 阴家的当家人,在看清顾余生的面庞时,也是不由地面色惨白,眼中充满惊恐,当年在芦城阴家老祖惨死的一幕,犹自挥之不去。 第679章 千万幽军山中来,灵阁找上门 “小子,行走江湖要懂得察言观色!” 四剑门的一位弟子忽然站起,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同一时间,阴家也有一位壮汉横刀出现。 两方皆以为顾余生是彼此请来搅局的。 就算不是,这时候闯入的路人,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杀人这种事,一眨眼而已。 “住!” “等……” 庄七和新任的阴家主同时开口。 但还是太晚了。 壮汉和四剑门的弟子,在高高抬起手臂的瞬间,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震飞出去,跌落奔涌的浣溪,再也没有爬起来。 “我来找个人。” 顾余生开口,目光落在庄七身上。 阴家主身边的一位老人面色阴冷,会错了意,悄然施展鬼道术。 一道骷髅之影朝顾余生的袭来。 顾余生的目光微微一转。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 那一道魂影瞬间灰飞烟灭。 “鬼道术……吗?” 顾余生喃喃低语,仿佛想起什么,缓缓抬起右手,一道剑气迸出,酒肆里的所有阴家人,在光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那位七境金丹的家主,都没能有任何抵抗,直接不见了。 “阴家,香火断了。”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 却镇住了其他活着的所有人。 咔嚓。 闪电划破长空,在雨中的四剑门修行者,一个个牙齿和双腿齐齐颤抖,面色惨白一片。 “你……你是谁?” 四剑门的一位长老死死盯着顾余生,声音颤抖,他明明曾经在青云门大比时看见过顾余生的样子,可惜那时候的顾余生还很弱,他未曾放在心上。 而当顾余生登上青萍山后,顾余生这个名字,又成为了当初青萍州各宗门修行者心中不可言状的人物。 “你是顾余生,对不对?” 庄七的声音充满苦涩,他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是顾余生,可是,他比谁都笃定,眼前之人,就是登上青萍山之人。 短短数年。 人是物非。 曾经或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如今,已是遥不可及的人物。 修行这条路,掉队是常有的事。 可是,当真正看着曾经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人已过万重山时,心中的那种失落,实在是让人无法呼吸。 顾余生不答。 可庄七已然跪拜下去。 “庄七拜见十五先生,拜见青萍山主。” 唰唰唰。 其他的修行者,也纷纷跪了下去。 他们的面色,复杂到了极致,雨很大,大到可以盖过他们的面庞。 顾余生没理会一众跪下的人。 他随手一摄,庄七腰上的一个牌子就落在了手上。 “灵阁。” 顾余生淡淡开口。 庄七面色剧变,好似丢了神魂,忽然把头磕在泥地里。 “求你不要夺走我的令牌……丢了令牌,我会死的。” 顾余生打量着掌心的令牌,又看了看庄七,将其丢还给庄七。 “谢谢,谢谢。” 庄七连连磕头,顾余生走进酒肆,一位年轻的姑娘朝顾余生盈盈一福,以顾余生现在的修为,一眼看出眼前的姑娘是一只黄鼠狼所变,但他并没在意,找个临窗听雨的桌子坐下来。 “公子,我们老板有信留给你。” 俏丽的姑娘把一卷羊皮递给顾余生。 “谢谢,来一碗梨花酒。” 顾余生挪了挪面前的碗。 清冽的酒从酒壶里倒出来,电闪雷鸣中,四剑门的修行者在雨中逃离,顾余生打开羊皮卷,信中内容是风四娘所留: 顾小子: 见信如晤,昔日我与你父仙葫州相逢,喜不自甚,见误半生,浣花酿酒,终难消岁月惆痕,顾白虽远,然心有羁绊,终日消沉,情丝难断。 那年你父曾及人间事,愿作人间无事人,游历天下之州,然终难抵命运枷锁,数州未至,我观你登青萍,已得人间志,我亦愿游历数州之地,以圆尊父之遗愿。 我留了一坛酒女儿红与你,是姐姐给你的祝福。 另,卖茶的老头去办一件重要的事,临行前让我将茶肆赠予你,你务必收下,当是传承了他的衣钵。 我随风而走。 此生恐难见。 祝你和莫姑娘永结同心。 你的姐姐:风四娘。 烛光下。 顾余生凝望着羊皮卷,久久未动。 “公子,这是你的酒。” “还有茶肆的钥匙。” 姑娘端来一坛陈年佳酿,酒坛尘封,但新贴的女儿红三个字犹未褪色。 那一把钥匙锈迹斑斑。 顾余生接在手心,略显沉重。 “谢谢。” 顾余生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又把那一坛酒存封于灵葫芦里。 窗外雨滂沱。 束状的闪电如呼啸的山林猛虎,击打在不远处的铁匠铺前。 顾余生皱了皱眉头。 对身后站着的几位妖族姑娘道:“都回去吧,今夜,我替你们守店。” “多谢公子。” 几位黄衣姑娘朝顾余生盈盈一福,走下楼阁,有些害怕的看向窗外闪电,匆匆往地下的酒窖走去。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这一道闪电似乎夹杂着莫名的威能,那几个黄衣姑娘,身上泛起黄蒙蒙的妖光,化作几只瑟瑟发抖的黄鼠狼。 呜呜呜。 夜雨风吼。 奔涌的浣花尽头,一道道强大的灵影逐渐靠近,他们策天马而来,身上穿着统一的黑灰袍子,绣在肩头,袖口的灵阁标致在晃动的灯笼下越来越清晰。 嗒嗒嗒嗒! 数百人鱼贯而来,瞬间将酒肆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 印着暗银袖纹的男子策马进院,手中一把奇特的骨棒武器将在暴雨中摇摆的灯笼击上高空,酒肆顿时变得明亮无比。 那一盏灯笼飞到高处之后,好似某种特殊的信号,只见青萍山深处的十字路口,先是一股奇特的阴寒之风吹来,随即有万千铮鸣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轰隆,轰隆,轰隆! 不过数十息的功夫。 青萍山深处,赫然有一支近万人的幽魂大军骑着骷髅马,一点点的逼近酒肆。 有十位穿着骷髅铠甲的修行者手持令牌,这一支万人幽魂大军,变得恭敬无比,齐齐参礼! 吼,吼,吼! 如黄沙战场的铠甲士卒,幽魂发出震慑灵魂的啥生意。 藏匿在酒窖的几只黄鼠狼,吓得藏进一个空酒桶里,瑟瑟发抖。 “圣院十五先生在吗?” 一道女声响起,人群中骑着一匹灵马的红衣女子出现在酒肆大院。 她抬起头,看向酒肆的二楼廊阁。 廊阁上,一袭青衣的顾余生手持葫芦,面对千军万马,神色平静。 “十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知道你可还记得红衣娘。” 第680章 心有英灵三万客,冲关斩阵在花溪 顾余生自然认得楼下的红衣女子,当初他与灵阁交换龙魂宝典,入剑冢时,都与此女有交集,他已摧毁灵阁的斩灵令牌,没想到还是被对方找到了。 “贵阁好大的阵仗。” 顾余生淡然说道。 “十五先生别误会,我们只是来重新给你送灵阁的身份牌子来的。” 红衣女神色恭敬,话语中带有淡淡的威胁,手轻轻一挥,人群中立即有四名女侍走出来,她们端着四方盘的一角,盘案上搁置着一个枚金色的令牌,令牌上雕刻得龙飞凤舞,在滂沱大雨中,散发出奇特的光玉之芒。 “哦?” 顾余生站在酒楼之上,并不下来,也未接那一枚灵阁的令牌,而是在灵阁修行者的目光中,忽然抬起手,一道剑气自指尖穿过黑暗雨夜,嗤的一声,如流星般闪过。 数息后。 那一道剑气如流星般归来。 顾余生手掌轻轻一翻,只见掌心中,赫然有一道仓惶的魂影。 而这一道魂影,正是庄七。 庄七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了看下方众多灵阁修行者,开口道:“使者,救我!” 下方,百名灵阁修行者立于雨中,一动不动。 红衣女子也好似没有看见这一幕,只在马背上静静看戏。 庄七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顾余生,“顾兄,不,十五先生……我……” “时间的确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改变很多事,庄兄,昔日青萍山之时,你我有登山之谊,四剑门泯灭,我亦给你们一条活路,你既然选择站在灵阁那一边,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当年的你也算是青萍州的天才,如今却连求饶都显得这般虚伪,实在无趣。” “顾余生,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是没有办法,当年选择了一条路,一直走下去,谁会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呢?”庄七神色凄然,又充满不甘,“你那么幸运,成为圣院的传承者,我却那么不幸……只要你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回头……” 顾余生神色平静,掌心却渐渐合拢。 庄七的神魂,最终消散如云烟。 “人生没有回头路,庄兄。” 顾余生摊开掌心,让庄七的神魂入轮回。 就在此时,红衣女子手指一弹,一面镜子翻飞,一道奇特的虹影从镜子中激射出来,将庄七的那一缕消散的烟魂封入镜内。 红衣女子收了镜子,颇有威胁之意的开口:“十五先生,加入灵阁的人能不能入轮回,需要阁主同意才行,谁都做不了主,所以,我们希望十五先生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听起来,贵阁的阁主好似阎王,掌管众生轮回。” 听见顾余生的话,红衣女子面色微变,就在此时,旁边的一位黑铠甲修行者不耐烦道:“顾余生,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圣院先生也好,青萍山主也罢,在灵阁面前,皆如蝼蚁,这金魂影牌,是阁主看得起你才赐予你的,不要不识抬举,从来没有人敢背叛灵阁!” 顾余生目光流转,一道神魂剑气自眼眸中飞出,噗的一声,直接将说话之人头颅斩落,剑影归来,没入眼中。 顾余生随手一摄。 将那掉落的头颅抓在掌心,在灵阁蠢蠢欲动的修行者面前,猛然五指紧扣,呲啦一声,恐怖的罡雷散发,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已然灰飞烟灭。 顾余生捻了捻掌心,灰从指尖渗落,他看向红衣女子,冷冷的说道:“昔日各取所需罢,何来背叛之说?” 红衣女子眉头紧锁。 “十五先生,我劝你还是接下这个牌子好一些,只要你愿意接下这枚牌子,继续为灵阁做事,你的事,也是灵阁的事,即便是要入异界捞一个人,对灵阁也是轻而易举……” 顾余生本来还颇有耐性的听着,可当红衣女子说到异界捞人时,一股森寒的杀意自灵魂散发出来。 黑夜被一道寒芒照亮,万道剑气嗤嗤而出,将方圆数十里尽数笼罩进去,须臾间凝聚成一座庞大的剑阵。 “十五先生,你在自断后路!” 红衣女子仓惶后退避剑气。 而其余的灵阁修行者,在顾余生猝然间迸发的剑气下,瞬间殒命十余人。 剩下的灵阁修行者,则是气息陡然一变,修为急剧攀升。 “背叛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那万千幽灵大军,更是在三名灵阁修行者的操控下,在纵横的剑气中摆开阵势。 吼。 吼。 吼。 虽是三支冥魂之军,一旦成阵,瞬间兵势激增,恐怖的军阵煞气凝聚,将天地间的所有灵气隔绝! “杀!” “杀!” “杀!” 战马嘶鸣,幽冥之军成势,他们对顾余生威胁,竟远远超过百名灵阁修行者。 军阵狂风之势,一瞬将酒肆荡平,奔涌的浣花溪洪水涛涛。 一瞬间,顾余生宛若置身上古战场。 咕咚。 顾余生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本命瓶中的那一把心剑,忽然有万千星芒涌动,赫然化作一道道不灭的英灵。 咚咚咚! 古老的战鼓敲响。 在顾余生身后,赫然也出现了一支上古军队,这一支军队尽皆负剑,满溢的花溪潮水,如妖关龙啸。 “杀!” 这一支来自于剑冢的英魂军队,如星芒般涌现,冲进幽魂大军。 天地铮铮。 一场大战已起。 一时之间,顾余生分不清这是过往,还是现在。 恍惚中,他好似穿越了时空,再与这些英灵重逢,一起征战黄沙! “白马!” 顾余生大喝一声。 白马嘶鸣,策蹄呼啸而来,顾余生骑乘在白马上,以无形之剑托于手,竖在身前。 “杀!” 万千剑芒奔涌如流星,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三支幽魂大军。 当最后一位幽魂骑士倒下,万千背剑人化作星芒归来,落在顾余生掌心剑中。 雨夜寂静。 雷声轰隆隆作响。 闪电惊面容。 灵阁的修行者们,一个个呆愣原地。 “怎么会?”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冷然道:“现在,该你们了。” 顾余生纵身一跃,凌空一指,万千剑芒如流星般从剑阵上方倾泻下来。 “先撤!” 红衣女子面色惨白,将之前的那一面镜子翻转,一道奇特的光将顾余生的剑阵轰开一个缺口,早已骇然的灵阁修行者们,纷纷泛起遁光,就要逃走。 第681章 灵阁的神秘,夜与酒仙酌 “想逃?” “留下吧!” 顾余生身影诡异般消失不见。 下一瞬,出现在剑阵缺口处,单手一划,一道剑痕斩出空间裂隙。 仓惶逃走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停下,就被吸入到幽冥之门。 “小心!” 红衣女子大喝,她快速翻转铜镜,吐出一滴精血注入到铜镜的另一面,一道黑芒从铜镜中涌出,将灵阁的修行者尽数罩在其中,嗡的一声,所有灵阁修行者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红衣女子做完这一切,脚下已然出现一个六芒之阵,嘴里念念有词,一股急促的空间传送之力出现,整个人就要遁走。 就当她身影模糊之时,一把剑已然穿透空间传送阵,抵在红衣女子的眉心。 红衣女子声音妩媚,烈焰般的红唇为我上扬:“不愧是你,以你的剑术,倒没有辱没圣院先生的名头,不过,你想要留下我,只怕还差一些……” 嗤。 顾余生的剑,瞬间穿透红衣女子的眉心。 剑芒如星辰般璀璨,数息后,却只有一件红色的衣服飘落。 顾余生目光深邃,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左手掌心印记符文闪烁,一掌对着前方拍出。 呲啦。 紫色的雷束将前方空间拍出一个漩涡,斜落的雨点诡异消失。 顾余生的身体如一道身影穿过一面凹陷的镜子,衣袂一角消失不见。 狂风暴雨骤歇。 顾余生已然进入到灰暗世界。 森! 一道剑气旋斩,几缕头发飘落。 手持宝镜的红衣女子眼睛瞪大,一动也不敢动,额头沁出细密汗水,微微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顾余生,一脸难以置信。 “为什么你能……” “你当真以为这个世界由灵阁掌控着吗?” 顾余生指尖剑气微微膨胀,寒芒逸散,鲜血顺着灵力汇聚的剑气流淌,嘀嗒嘀嗒作响。 红衣女子再次震惊:她能进入灰暗世界,完全是因为手上宝镜,而顾余生不但追踪到她逃逸的地方,甚至能将肉身转移到灰暗世界来。 “十五先生……也许我们该谈一下。” “谈?我不认为你现在有和我谈的资本。” “明白,我应该先赎回我的命。” 红衣女子吞咽一口唾沫,声音颤抖。 “你的父亲典当了一样东西在灵阁,这个消息可以换我一命吗?” “可以。” 顾余生的剑从红衣女子脖子上挪开。 “你最好不要耍任何花招,辜负我对你最后的信任,说吧,是什么?” 红衣女子伸出手,摸了摸脖子处深处的鲜血,开口道:“你的父亲曾典当了地魂在灵阁。” 顾余生目光一眯,平静道:“父亲在灵阁换了什么?”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红衣女子开口道。 噗! 兀然间。 一把神魂之剑穿过红衣女子的腹部,避开了她的心脏要害。 红衣女子嘴角溢血,一脸惨白,却是调侃道:“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为了让你重新入灵阁,我在阁主面前说尽好话,而你却丝毫不领情。” 顾余生身影一飘,手指捏住红衣女子的脖子。 “说!” “抱歉,我无法回答你,除非你加入灵阁,凭着那一枚令牌,你有机会见到阁主,阁主也许会回答你的问题。” 顾余生的手猛然一紧,把红衣女子拎起来,将铜镜一把夺在手上,一道灵力注入其中。 就在此时,铜镜泛起一道奇特的光芒,刹那间符文涌动。 铜镜竟蕴藏着自毁的力量。 顾余生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抹果决,指尖剑芒涌现,注入铜镜之中,身影向后飘荡之际,无情地扭断红衣女子的脖子。 嗡! 一声巨响,铜镜逸散的光笼罩灰暗世界。 顾余生身上光影一淡,从灰暗世界脱身到现实世界。 咔嚓。 一道惊雷从苍穹落下。 隐约间,有一道镜光穿透虚空。 “哼!” 顾余生双瞳明亮,两把心剑从瞳孔飞出,击向虚空中的那一道镜光。 眼看着镜中灵阁的人皆要亡,忽然间,一道神秘的气息诡异般出现,一只手从迷雾中探出来,将那一面镜子凌空摄走。 一块金色的令牌从空中坠落,苍老威严的声音飘来:“总有一天,你会用到它的。”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那一枚令牌抓在手上。 顾余生正欲将其丢进花溪,脑海却传来李青莲懒散的声音:“别丢,留着,也许我用得上。” 顾余生随手将令牌丢进灵葫芦,看着被毁的酒肆,立在雨中站了片刻,才牵马回到茶肆。 将茶肆的灶火点燃,顾余生也学着卖茶翁老乔坐在门槛上,肩膀依靠着门方,看外面大雨滂沱。 “你小子,年纪轻轻,哪有那么多愁思?放我出来,我与你喝几杯。” 顾余生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拔开酒塞,一道青色的光影从酒葫芦里飞出来,在顾余生惊奇的目光中,李青莲双手向前一伸,从酒肆方向飞来一滴滴血珠,须臾间汇聚在一处与青色光影交织。 数十息后,一袭仙衣,无比倜傥的中年男子从雨中走来。 顾余生一脸惊讶。 “前辈,你这肉身?” “以魂血凝聚,暂时借用罢了,弱得可怜,能支持两个时辰,倒也能品一品酒的滋味了。”李青莲坐在雨帘潺潺的桌子下,“你小子厨艺不错,整几个菜,这样的雨夜,对酌最是难得。” “好。” 顾余生起身去后院,如当年般为乔老炒菜。 不一会。 三个下酒菜摆在桌子上。 顾余生取出一大坛桃花酿置于桌子上,李青莲双手拢在袖里,一脸不满:“那一坛女儿红呢?” 顾余生不答,只把酒坛子拆封,倒了两大碗酒,也不管李青莲是什么表情,端起来咕咕咕一口饮尽。 “明白了,你小子是打算把那坛子酒放到娶媳妇儿的时候用是吧?” 李青莲端起酒一饮而尽,抱起坛子咕咕咕的狂饮,顾余生看着李青莲的临时肉身,若有所思。 李青莲放下酒坛,一抹酒渍,夹了两口菜,暗中打量顾余生几眼,神色一正,说道: “你小子不要小看灵阁,至少眼下不能小看,刚才派来的那些人虽然是些杂鱼,可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神魂被掌控,连肉身也被掌控了,这说明什么? 灵阁拥有重塑神魂,重塑肉身的能力,我是一个酒鬼,重塑肉身这一点,我无法抗拒,等你小子帮我找到重塑肉身的天地灵物,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李青莲说到这,语气稍微一顿,看一眼天空,“我虽然在你葫芦里滋养神魂恢复了一些实力,可你那位师尊太乱来了,他斩了天上的使者,泄露了此界的气机,我有一种预感,我的敌人快要找上门来了。” 第682章 李青莲的过往,边陲遇挚友 顾余生放下筷子,看向李青莲,缓了一会才开口:“像前辈这样的人,应在仙人之上,也会有敌人吗?” “仙人之上?” 李青莲狂饮一口酒,酒水顺着嘴角流淌在身上。 “顾小子,你以为的仙人是什么?” 顾余生想了想,答道:“长生,逍遥。” “逍遥?长生?哈哈哈!” 李青莲狂笑而起,一脚踩在木槛上,一只手拎着酒坛,另外一只手捏拳擎下巴。 “不错,你小子总结得对,可是,试问苍生,又有几人逍遥?所谓长生,又何其渺茫,我辈修士,自踏入修行开始,无一事不是逆天而行,可到头来,几人持初心?” “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都可以为仙,然而,当时间的长度拉得足够长时,尔虞我诈的事比比皆是,为求长生,可以不择手段,杀人越货只是寻常,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更不足奇怪。” “顾小子,你记住,所谓仙人,其实不过是某些自我标榜之人披着的外皮罢了,若心染泥尘,纵是神仙,也不过是凡人而已,可即便是毫无修行的凡人,看破世间真理,也是仙人。” 李青莲说到此处,把酒坛子放下,逍遥放荡的脸上露出一抹肃然。 “昔日我放歌狂酒纵剑,自以为逍遥世间,能入我眼者寥寥,因而得罪许多人而不自知。 某一日,我纵剑游七界至人间时,在一处道宗山门前见一童子观雕蛇之斗,我生来厌蛇,便以剑斩蛇,却被童子训之:万物之循,皆有规律,你以剑斩蛇,是以蛇为邪,雕之为正,非公道也,必为天道所累。 彼时我刚破境,并未把童子之言放在心上,百年后,我得连番机遇,却难破境,蹉跎辗转,数百年匆匆而过。 而昔日之童子,已然是道宗高人,境界已在我之上,我厚脸问破境之事,昔日的童子又邀我观雕蛇之斗,我妒昔日童子已然道高于我,于是我选择斩雕而留蛇……” “唉。” 李青莲叹息一声。 面有苦涩。 顾余生略作思考,说道:“前辈没有破境?” “不,我破境了。” 李青莲神秘一笑,抬起酒坛吞吞吞狂饮不已。 “前辈,能细说吗?” 顾余生对于李青莲刚才讲的故事极感兴趣,他的剑道已然瓶颈,修为境界入九境后也陷入了瓶颈,而刚才李青莲说的这个故事,让他好似隐约间抓住了要点,只要能够参悟这个故事的玄理,一定会有所突破。 “不说了。” 李青莲放下酒坛,肉身开始瓦解。 “这具身体快要撑不住了,这一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你且记住,数年之内,要当心上界之人入界而来,还有,你入魔界需得小心行事,别等我醒来,你小子死了。” 李青莲神魂化青影,飘然入灵葫。 “前辈,你故事还没讲完呢……你说的敌人,是道宗还是别人?” 顾余生喊了一声,再没有回应,好似李青莲真的陷入了长眠沉睡。 “天上来的敌人吗?” 顾余生抬起头看向大雨倾盆的天空,恰在此时,天空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那一道闪电好似撕开一条空间裂隙,蔓延到天的尽头。 曾经,顾余生以为这方世界是神弃之地,而他是那个唯一一个掌控着离开这方世界钥匙的人,可是,当他登上青萍山,窥看石龟驼群山,茫茫沧海不见边时,他开始重新怀疑神弃之地的真实性。 这里,或许根本不是神弃之地。 而是一个处处藏着秘密的世界。 也许从一开始,天上的谪仙降临,就不是来将人迎走,而是来寻找重要的东西。 雨下了一整夜。 顾余生在茶肆饮了一夜。 翌日清晨。 顾余生准备策马远行,忽见一支三千人的沧澜军队从南道而来。 为首之人,赫然是苏守拙。 一年时间不见,苏守拙褪去游侠儿打扮,羽扇纶巾,儒衫长袍着身,还留起了几缕胡须,身上的武气褪去,反倒多了几分儒雅,眉宇间闪烁着智慧。 顾余生一脸惊讶,他虽然听宝瓶提及韩文,苏守拙已经效力沧澜国,可当看见苏守拙在行军之前,众将拱卫时,还是感觉到世事变化之巨,有时候所谓的沧海桑田,真真的如弹指一挥间。 “苏兄。” “顾兄,十五先生!” 苏守拙从马背上下来,于军队前朝顾余生行礼。 随后,沧澜国的军队也齐齐向顾余生行礼。 “拜见十五先生。” 顾余生稽首还礼,虚步与苏守拙稍离军队远一些,顾余生忍不住道:“苏兄,你这是?” “北上收复凉州。”苏守拙下意识的摇了摇扇子,有些尴尬的把扇子一合,拍了拍顾余生的臂膀,小声道:“沧澜国主拜我为军师祭酒,随军出征,怎么样?我这一身打扮,看起来像不像狗头军师了,军前给我个面子,别嘲笑我。” 顾余生见苏守拙没有往日的自信,往军中看了一眼,发现这支军队虽然都是凡人行伍,却军容严整,杀气凌然,显然是由韩文训练出来的,拍了拍苏守拙的肩膀,“苏兄,不必妄自菲薄,你一定会成功的。” “希望如此吧。” 苏守拙苦笑一声,引着顾余生往浣花岸边行走。 “顾兄,我也不瞒你,自玄龙王朝皇帝消失之后,天下大乱,我想要收复凉州之地并不算太难,可是我担心大荒妖族会过凉州妖关,韩文如今已拜沧澜国大将军,沧澜国主立小皇子为太子,还让小皇子虚拜你为人师。 韩文让我来寻你,以我对他的了解,想是要我从你这里寻得安稳之法,我这三千军队,的确少了一些,可若是太多,必然会引起三皇子的注意,如今玄龙王朝三皇子已得浩气盟的支持,对青萍州虎视眈眈……韩文实在抽不出更多的军队来了。” 顾余生略有沉思,说道:“若说军队,山里倒是有一支,苏兄稍候。” 顾余生纵身入青萍山。 原本朝阳初升,忽见山里迷雾四起,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顾余生去而复回。 第683章 赠君征北凉,故游仙葫州 浣花溪畔,苏守拙见顾余生去而复回,眼中犹自有疑惑,也有期待,这时,顾余生将三枚特殊的符篆装进不同的锦囊,递到苏守拙的手上。 不待苏守拙开口,顾余生又道:“苏兄,我传你一段秘诀,你且用心记下……” 顾余生改为密语传诀,苏守拙一开始脸上露出疑惑,可渐渐转为震惊,随后凝重,最后逐渐平静下来。 浣花溪里倒映出顾余生和苏守拙的身影,良久后,苏守拙朝顾余生拱了拱手,愧然道:“顾兄,我们五人虽为朋友,然今日方知,我们当中最信任你的人乃是韩文和莫凭栏,你放心,我一定会镇守北凉,三年内还天下一个太平。” “苏兄,你去北凉之后,不妨去妖关寻一位养马的老人,他虽苍发鬓白,一颗赤诚之心尚未冷。” “好,我记下了。” 苏守拙不好让大军等太久,郑重朝顾余生行礼,欲与大军合。 看着苏守拙的背影,顾余生想了想,又道:“苏兄慢行,我赠你一道心剑。” 说罢,顾余生凝聚一剑为符,钻入苏守拙的眉心。 苏守拙坦然受之,纵身上马:“顾兄,你和莫姑娘结婚,可一定要给我发请柬啊。” “一定!” 顾余生挥挥手。 三千军队北上凉州,旌旗随着漫天飞舞的梨花飘荡。 顾余生站在浣花古桥上,看苏守拙远去,方觉人生之离别,亦有莫名伤感。 曾经。 他孑然一人。 世间无人问余温,无人立黄昏。 而今。 洒向青萍州的太阳,格外的暖身。 “驾!” 顾余生纵身上马,吹向青萍山的风,再也羁绊不住他。 向西行。 至仙葫州芦城,顾余生本来不想停留,可当他行至芦山时,忽然感觉到葫芦骤然跳动几下,碧波般的灵纹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一股祥和的力量将他包裹。 “这是?” 顾余生眉头一皱,落在芦城之外,强大的神识向四周探去,才发现这一股柔和的力量竟然来自于芦城,这时一股众生念力,它极为神秘,平时无法被感知到,可是,因为芦城外曾被大梵天修建了一座大庙,从而汇聚了众生念力,而这一道念力,正被灵葫芦一点点吸收。 感受到灵葫芦的奇特,顾余生朝那一座庙宇走去,自灵葫芦中开辟出片乾坤之后,他已很少将灵葫芦收集的天地能量用来提升自我修为,而是用来完善灵葫芦中开辟的层层乾坤,这些年来,灵葫芦中的世界,那一颗红莲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已有莲蕾成胎。 灵葫芦从外界世界汲取的能量,也只能维持法则的平衡,现在有这一股念力加持,顾余生感觉到葫中世界发生了某种变化,可这种玄妙的变化,他又说不出来。 没多久。 顾余生已至大庙前,看着眼前的大庙,顾余生平静的脸上露出丝丝怒意。 昔日,他与韩文,莫凭栏,苏守拙,瞿梁红五人镇守芦城妖关,斩杀妖族修行者妖兽无数,才让仙葫州子民没有丧生,芦城在短短数年内成为仙葫州最大的城市之一,韩文更是为了守护芦城,耗尽心血。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被大梵天修建庙宇摘了果实。 这也是韩文在修行路上遭遇的最大挫折,他从未在顾余生面前提及,可顾余生记得这件事。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今,这间大庙焚香祈愿,众生念力却与他傍身的灵葫芦产生共鸣,汲取了众生之念。 大庙寺门敞开,香客进出往来甚众。 顾余生未隐于其身,却大隐于人间,佛宗佛法,皆集于一身,山寺门上的禁制,自然也不能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外院香火鼎盛,祈愿处,焚香阁,求签处错落分设。 顾余生走马观花匆匆游过。 僧人梵音咏唱,伴随着苍古神圣的钟声,每一次敲击,都会让那一股念力变得更加强大。 穿过无尘阶梯。 来到大雄宝殿。 能到这里的烧香的人,皆是有缘的富贵人家,亦有寻求缘法的修行者。 顾余生至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塑金身如来,左右卫立菩萨,尊者,罗汉。 在最左边和最右边,顾余生看见两尊熟悉的雕像,只见左边的那一尊,赫然是当年芦城内的老人雕塑的顾白像,而右边的塑像,赫然是自己,其像握剑正斩杀九境大妖,栩栩如生。 顾余生看向与自己一般的塑像时,猛然间只觉灵魂跳动,这一瞬,他好似与那一尊塑像形成了某种特殊的契灵,他能通过塑像感知到众生之愿,众生之念。 顾余生木然当场。 心里的明镜台,却好似有一棵菩提树在动。 他立于宝典前,往来众生烧香拜佛,他都会收到一份念力。 于芸芸众生进出中,顾余生悄然间退出大殿。 他的耳畔,犹自有上了年龄的香客诉说着芦城当年往事:这座大庙,本是城隍庙所扩,那一尊顾白雕像,是城里老人悄然放置,而关于他的那一尊雕像,则不知是谁供奉于殿。 退出大雄宝殿。 顾余生来到芦城,由于韩文两年多的治理,内外之城皆是热闹非凡,顾余生在城内新道古道行走,心境渐渐起波澜,也许是脚下的路父亲走过的缘故,又或许是,这一座城,倾尽了他的与韩文等人的心血。 大街上,小贩吆喝叫卖糖葫芦,贩夫走卒虽然匆匆忙忙,却少了几分彷徨。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是那么平凡,平凡到东奔西走,才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他们根本没时间去大庙祈愿烧香,可是,顾余生却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更加精纯的念力。 和煦光照在这些人身上时,顾余生看见他们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白蒙蒙的光。 当吆喝的小贩把糖葫芦塞到小孩手里,随着小孩露出甜蜜的笑容而憨厚乐笑时,顾余生也莫名的跟着笑了起来。 走过小巷,脆生生的叫卖声入耳,穿着绒皮,脸颊如苹果的小女孩眼睛明亮有神,身上挂着几双鞋子:“卖鞋子,二十文一双的百纳鞋,好穿又便宜,公子,要买一双吗?” “小曲儿,给我来一双。” 顾余生蹲下来,掏出二十文铜钱递过去。 “公子?!” 脸蛋儿红彤彤的小曲儿眼睛瞪大,忽然张开双臂,扑进顾余生的怀里。 “真的是你,公子,你还认识小曲儿!!” 小姑娘从顾余生怀里后退,噗通一声跪在顾余生身前,双手拜礼。 第684章 人间有烟火,平凡抚人心 “小曲儿,快起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顾余生把小曲儿扶起来,拉着她的小手,在弄巷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小曲儿,小曲儿高兴的接过糖葫芦,张开小嘴巴准备咬一口,又想到什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顾余生身后看。 “公子,莫姐姐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你莫姐姐出远门还没有回来,我这次就是去把她接回来的。”顾余生拍了拍小曲儿微微卷黄的头发。 小曲儿咬一口糖葫芦,另外一只手往腰兜里掏了掏,摸出三个铜子来,隔着方孔,一双眼睛如星星一样明亮。 “那等莫姐姐来,我给她买糖葫芦吃,孙婆婆说,我每卖出一双鞋子就可以赚三个铜子呢,公子,这三个铜子我先留着,到时候给莫姐姐买一串,给公子买一串,唔……我也吃一串,再给孙婆婆带一串。” 小曲儿见到顾余生,格外的活泼高兴,走在阳光斜照的巷子里。 “公子,我带你去见孙婆婆。” “好。” 顾余生走在光与暗交织的巷道里时,已经感应到孙婆婆的气息,其实,就算没有感应到孙婆婆的气息,顾余生也从小曲儿身上挂着鞋子上的缝针认出来了。 孙婆婆的女红,是世上最好的,也是他最熟悉的。 和小曲儿那么大的时候,他就已经穿过孙婆婆纳的鞋子了,冬天穿着可暖脚了。 已走到巷子一半,顾余生兀然停下脚步。 “公子,你怎么了?孙婆婆很好的。” “小曲儿,孙婆婆是老人家,我们作为晚辈的见面要有心意,我去割点肉,你去西街买两块豆腐来,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顾余生说着,捻出几个铜钱递给小曲儿。 “昂。” 小曲儿高高兴兴的拿着铜钱去买豆腐。 顾余生则转身买了一块好肉,又买了几样炖煮的小菜,与跑得呼呼的小曲儿在巷口汇合,才重新往巷子走去。 “孙婆婆,您开开门,小曲儿带公子看您了。” 小曲儿蹦跳着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 “哎呀。” 小曲儿有点着力,身体往里一倾,被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搀扶住。 “小曲儿,你慢一些,婆婆还没老眼昏花,耳朵也没聋呢。”孙婆婆手里还捻着没有纳好的鞋底,针尖对着自己的掌心,起身把针放在墙上的针筒里,才把对开门打开。 “婆婆。” 顾余生拎着东西,恭恭敬敬的行礼。 “进来吧。” 孙婆婆挪开道,让小曲儿搬来椅子。 小曲儿先把豆腐放在桌子上,搀扶孙婆婆坐稳,才给顾余生搬来一个旧旧的椅子。 “公子,你坐,小曲儿来烧肉煮菜。” 小曲儿把身上的鞋子小心放在篮子里,伸手来接顾余生刚买的东西,顾余生本来想亲自烹煮一锅美味,看见小曲儿那期待又干净的眼神,把肉和菜给了小曲儿。 “孙婆婆,公子,小曲儿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就等着吃香香的肉肉吧。” 小曲儿双手拎着肉,僵直着腰板把肉放进土锅里,又拎起大半桶水,把水倒进去开始温水洗肉,小小的人儿,力气虽小,干活却非常麻利。 顾余生的目光凝视小曲儿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当年从圣院入芦城,守护这一方城池,今生绝对值了。 因为小曲儿不仅仅是她一个,有许许多多个小曲儿。 “婆婆,这一年,你还好吗?” 顾余生收回目光,看向孙婆婆,一年以前,孙婆婆于四方城突然暴走,对玄龙王朝皇帝动手,惊动天下,而那一战,也让顾余生认识到孙婆婆的实力有多恐怖,若不是玄龙王朝楚朝龙身边有其他人,孙婆婆可能就将楚朝龙原地袭杀了。 孙婆婆双手拢在袖里,身体靠墙,斜照的光刚好可以落在她身上,这样可以让她更加舒服地享受到春天的温暖。 “漂泊了一辈子,随遇而安,习惯了。” 孙婆婆微微转动眼睛,看向墙上的篮子。 “顾小子要出远门吧,篮子有一双鞋子,你试试合不合脚。” 顾余生起身把鞋子拿出来,当着孙婆婆的面穿上。 “婆婆,很合适。” 孙婆婆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到底老了,这里有个线头没挑掉。” 孙婆婆说着,蹲下来,用剪刀给顾余生去线头。 顾余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顾小子,怕什么?给你做一双鞋子留个念想,当然不能马虎。” “谢谢婆婆。” 顾余生把鞋子换脱下来,看孙婆婆用剪子去线头,又用新的线勾勒鞋边花。 顾余生坐在椅子上,看小曲儿瘦小的身子来来回回忙忙碌碌,他却坐在椅子上,感觉时间无比漫长,可又莫名的感觉到温馨。 地上和墙上的光影参差斑驳。 当孙婆婆把鞋子重新挑出一对麦穗形状的时候,小曲儿已经煮了一锅烩菜。 “婆婆,公子,吃饭了。” 小曲儿抱着三个碗,额头还有晶莹的小汗珠,先给孙婆婆盛饭,再给顾余生盛饭,最后再给自己盛。 “坐下来吃。” 孙婆婆见小曲儿懂事的站着,轻轻拍了拍手,示意小曲儿坐在她左边,顾余生坐在右边。 三人端着碗,锅里冒着热气,满屋飘香,烟囱青烟袅袅。 光照在孙婆婆的脸上,照在顾余生脸上,也照在正在大块朵颐的小曲儿脸上。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人世间的美好被清幽的光影镌刻了下来。 孙婆婆给顾余生夹肉吃,也给小曲儿添肉吃,顾余生给小曲儿夹肉吃,小曲儿的碗里总是满满的,吃的满嘴飙油。 夕阳染芦山,小曲儿肚子撑得鼓鼓的。 “婆婆,公子,小曲儿吃不动了。” 小曲儿眉毛弯弯压闭了双眼,略做收拾后,竟是拿起墙上的几双鞋子挂在肩头。 “婆婆,公子,小曲儿去卖鞋子,晚上也给你们挣两串糖葫芦回来。” 小曲儿蹦蹦跶跶去卖鞋子。 端着碗的顾余生和孙婆婆都看着小曲儿的背影。 “顾小子,有小曲儿陪着我,我在芦城可以过清静的日子,小曲儿有我照应着,她也可以有快乐的童年,你且宽心,等你找回莫家姑娘,我就给你们主持婚礼吧。” 顾余生再次感觉到温暖,郑重点头。 “婆婆,我听你安排。” 顾余生收拾完饭桌,就打算启程,他不想让小曲儿难过。 “星光不问赶路人,孩子不要急,再等等。” 孙婆婆倚靠在门框上。 顾余生站在门口,双眼看向巷子外面。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芦山的天空星辰璀璨。 城里的繁华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 顾余生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出汗,即便是当初登青萍山,也从未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当月亮出现在巷子外的枣树梢头,小曲儿手里捧着四串糖葫芦从巷子里跑来,远远的,顾余生已经听见小曲儿那嘭嘭的心跳声。 顾余生再也忍不住,快步奔向小曲儿。 小曲儿看见顾余生,眼睛明亮起来,朝顾余生挥挥手,“公子,婆婆,小曲儿赚到糖葫芦了!” 一个趔趄,小曲儿跌撞在顾余生怀里。 小曲儿俏皮的抬起头,脸颊红嘟嘟的,将两串糖葫芦递到顾余生手上,非常有成就的说道:“这一串是公子的,这一串是莫姐姐的。” 第685章 大荒惊变,初入天妖城! 顾余生离开芦城的时候,小曲儿抱着自己的那一串糖葫芦睡得很香甜。 “婆婆,我走了。” 顾余生在巷子里挥挥手。 藏在阴影里的孙婆婆好似同样入眠。 顾余生尝一口冰糖葫芦,糖葫芦的酸甜一直沁到心间。 “驾!” 打马出芦城。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甜不过手中的葫芦串。 白马越行越快,跃过芦山后,变成一道残影掠空。 数十日后。 顾余生已穿过西州,来到大荒边境。 苍古的妖族兽族盘踞万里群山,天空肆意的妖禽啾啾嘶鸣,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在大荒显露得淋漓尽致,杀戮,蚕食,无一处不是如此。 被妖族奴役了千年的人族,有侥幸逃离掌控的,在大荒外围建村落为家,狩猎为生。 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争斗,在大荒变得更加纯粹。 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 白马载顾余生入大荒后,它还是如上一次那样,似乎在大荒深处藏着它畏惧的东西,重新化作石马。 顾余生只得御空飞行。 越往大荒,顾余生发现越往外奔逃的凶兽越多,他已遇见了数波由于大举迁徙形成的兽潮,当两波兽潮在山谷或者山脉峡谷中相遇,即便一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也会在兽潮的席卷下,尸骸堆积如山。 甚至天空的腐鸟苍鹰,都成群成群的迁徙,为争夺更广阔的天空而互相厮打。 天空坠落的妖禽尸骨,在落入大荒后,鲜血沁染大地,又引发了生存在泥土岩石下的虫潮躁动。 顾余生曾见过西州三千里无人烟。 如今,他见到大荒万里侵染妖血,空气中的血腥气夹杂着腐烂的味道,恶臭森林。 “大荒,究竟出什么事了。” 御剑飞行的顾余生落在大荒的一座山上,以手遮鼻,以他如今的修行和当初风四娘给他炼制的避毒丹,本不畏惧这些妖血叠嶂,然而,他一直飞行,被混杂的血腥气染身,心情也不由地变得浮躁起来,内心深处隐约间还有原始的杀戮躁动。 这数年来,由于青萍州镇妖塔万妖肆虐,又有魔族暴走,人族修行者很少关注大荒的妖族。 就连浩气盟,斩妖盟都退出了西州妖关,从大荒传回十六州的消息也变得有限。 原以为是妖族遵守当年与圣院五先生,六先生签下的和平协议。 可当顾余生重临大荒,才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栖息了千年万年的大荒妖兽大举外迁,实在太反常了。 站在高山上的顾余生,以一道剑气削开凝固千万年的冰层,开辟出一个临时洞府,让寒气驱逐走空气中腐烂的味道,盘坐在冰块上,将内心的原始杀戮驱逐,走出洞府,正准备施展更加高明的遁术逍遥游去往眠月之井处。 却见洞府外,成群成群的雪鹿和山麂正在舔舐着干净的冰块,甚至还有雪豹,野熊等等,也趴在冰块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之地。 这些野兽,平时本来无法互相和平共处,却在此时好似改变了生存法则,为了饮雪块融化成的水而共存。 顾余生走出洞府,甚至有几只刚出生不久的雪鹿大着胆子来嗅闻他身上衣服的味道。 “难道我来错了地方?还是进入了大荒的另一个位面。” 顾余生眉头紧锁。 忽然,顾余生若有所感的抬头,只见血雾弥漫的尽头,有一只庞大雪雕飞来,雪雕之上,有一道傲然的身影。 隔着数十里的距离。 雪雕上的身影手一抬,一道锐利的妖气化剑横空刺来,这一剑,漫卷着妖族的气血,威力十分强大,有斩山断岳之能。 顾余生抬起手指,随手一点,苍山积雪呼呼而飞,不仅将天空那一道剑气抵消,还将所站之山大片大片未污染的霜雪露了出来,让那些弱小的动物能够汲取到一口干净的水源。 “上次承蒙十五先生守约,放幽某离去,短短三年时间,世事如沧海桑田,不曾想有朝一日大荒生灵,竟也有受先生恩惠的一天。” 雪雕上,一道身影飘忽而至,正是当初闯入圣院被九先生困于铜钱之中的三大妖圣之一幽夜。 如今的幽夜已然恢复了肉身,身上的气息显露妖气晦涩,实力已然恢复巅峰。 “幽道友。” 顾余生拱了拱手,目光从幽夜身上掠过,那一只雪雕落在冰块上,正欢快的饮啄冰水。 幽夜随手一摄,将一泓清泉捧在手心,也品了一口,如饮美酒,好一会才开口道:“顾道友,今时今日的大荒,将变成真正的荒芜之地了,你虽有人善之心,然而这一山之冰,难救大荒生灵,你们人族倒也不必对我们妖族怀着仇恨了。” “顾某只是借道而行,于大荒之事并不了解,幽夜道友,是否能为在下解惑?” 幽夜看了顾余生片刻,转身道:“请十五先生至天妖城一叙。” 顾余生颔首。 幽夜凌空飞起,双手一合,将一山之冰藏于双袖乾坤,随骑于雪雕之上,雪雕负冰山之重,振翅艰难,却不得不将所行路径上的污浊扇开。 如此飞度一个时辰。 腐靡污浊的群山之中,一座苍古妖城逐渐变得清晰,强大的阵法将外界的污浊隔绝,显得十分神圣。 此城。 正是大荒的天妖城。 顾余生御剑并行,看了看幽夜,说道:“原来阁下已是天妖城之主。” 幽夜哂然一笑。 “昔日我与月曜,虬泷三人困于方圆铜钱之中,独我活着,另外两位,想必已然死在十五先生手上。” “我尊九师兄之意,有意放过他们,是他们二圣想要置我于死地,不得已而为之。” “十五先生登青萍山之事,早已传至大荒,以你如今的修为,他们纵然还活着,也绝不是你的敌手了,他们二人有此结局,并不奇怪,只是如今的大荒……” 幽夜微微叹息,从空中降下,取出城主令,让天妖城的结界打开一个口子,又将藏于双袖之中的一山之冰悬于天妖城的最高处,让干净的水顺着高山缓缓流下。 顾余生站在空中,一座屹立千年的古城映入眼睑。 城阙三百里,围着阡陌纵横的田野,城里郊外,竟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千万凡人! 第686章 大荒残图,上古遗迹 “十五先生,请。” 幽夜以手引路,示意顾余生前往天妖城最大的城主府。 “请。” 顾余生与幽夜并行,此时,他虽然觉察到有数十道隐晦的气息在探查自己,可他并不在意,相比之下,他更是为眼前所见所震撼。 当初,他在芦城忘仙居时,就听掌柜金算盘说过,他的生意遍布人间,甚至将酒楼开在大荒,当时他并不相信,可现在,大荒妖族林立的世界,城阙之中,生活的万千人族,竟然与人族领地的凡人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区别,或许就是这里的凡人不能出城,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有田有地,过着绿树绕家的乡野生活。 眼前种种,几乎颠覆了顾余生所有的认知和三观。 当然,大荒世界的变化,自然还是影响到了天妖城的繁华,看似繁华的闹市,四处潜伏着利益争夺的危机。 只是,这样有人族栖居的地方,当真算妖族统辖之地吗? “来人,上茶。” 入府落座,幽夜开口。 立即有美艳的妖族女子前来斟茶,还带来许多果盘。 顾余生打量着风格粗犷的妖圣城主府,缓缓喝茶,酝酿腹语。 “数年前,圣院的莫大儒曾来天妖城作客,不知道他回去后,有没有和十五先生提及过妖城的情况?” 幽夜先打破沉默。 顾余生放下茶盏,微微摇头:“听说妖族有三大主城,其余两座城也似这般吗?” “不错,只不过天妖城比起万妖城,大荒城要小得多。” 幽夜抬起手,从城主府大厅的上方取出一颗奇特的明珠,往明珠里面注入一道灵力后,隐约可见万妖城和大荒城的规模,比起天妖城,的确要大数倍,乃至于数十倍。 幽夜一直在观察顾余生的表情,收了明珠,赞道:“十五先生年纪轻轻,性子已然如此沉稳,不瞒你说,在千年之内,大荒贤者和妖圣都有邀请人族修行者来妖城作客,当他们看见大荒妖城真正的情况时,有不少人直接当场发疯,以为这是一场梦,无法从梦中醒来,因为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顾余生当然能想象幽夜刚才说的话,更能猜测出像莫凡尘那样的大儒出大荒后为何不说出真相了,人族妖族势同水火,本身就涉及到立场问题,一不小心就会被视作人族叛徒。 众人独醉一个人清醒,那么清醒的人就有罪。 无论浩气盟还是斩妖盟,都不允许有另外一种真实的声音存在。 不过,顾余生并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毕竟千百年来,世上又岂会缺少智慧大贤之人。 “幽道友,这里生活着那么多人族,他们不走出大荒,想必是有某种禁忌限制吧?” “大荒妖兽横行,凡人几乎很难走出去,这是其一:这其二嘛,在这里凡人,祖辈就生活在大荒,对于他们而言,你们人族十六州,反而是他乡之地,我这么说,十五先生能理解吗?” 幽夜抬了抬手指,立即有四名妖族女子将一张巨大的妖皮展开,这张妖皮已然陈旧,上面却画着大荒的地图,虽然不完整,可是地图涉及到的诸多地方,顾余生更是见所未见。 很显然,这一份地图,圣院,三大圣地,十六州的诸国都没有记录下来。 “这是天妖城内收藏着最古老的地图,可惜,它是残缺的。” 幽夜刻意给顾余生记地图的时间,并继续解释刚才顾余生的提出的疑虑: “其实大荒的凡人之中,也是有不少人族修行者的,只不过他们当中天赋出众的,都会被三大圣地的接引使者接走,十五先生曾经出自青云门,自然应该知晓青云门中其实有许多功法都与妖族功法相似。以三大圣地超然的地位,想必十五先生能够理解他们不向世人透露隐情的缘故。” “原来如此。” 顾余生目光从地图收回,幽夜的话,解开他心中多年的疑惑,只不过,三大圣地从大荒妖城内遴选天赋出众的修行者一事,他从未听人提起过,想来这背后还有别的隐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幽夜身为妖族十大妖圣之一,曾经在圣院显露过野心,不可能被九先生封印在铜钱结界后,就彻底换了性子,变成好人。 随着修为越高,顾余生的眼界和阅历也会发生变化,人族也好,妖族也罢,修为越高,需要的修行资源和面临的竞争也就越残酷,明面上的生死之斗,反而是最下乘的手段。 况且他刚才入城时,已然见到城中不少人族修行者,他们体内的灵力混杂着妖力,而城中多处有妖族月池存在,不难猜测出,人族想要修行,必然要接受妖族特殊的仪式和洗礼。 修行了一身妖族功法的人,无论心态或是环境,都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这无关对与错。 只不过是大势所趋而已。 世间的囚笼,总是这般,看不见,并不意味着囚笼并不存在。 所以,顾余生预感到幽夜邀请自己入城,必然有所求,可是大荒现在出现的危机,并没有让他内心产生多大的波澜,人间各有各的苦。 就像青萍州曾经有无数凡人为山中妖兽所肆虐一样。 真正的残酷,无处不在。 顺手救人,是善果,是修行。 如圣人般救苍生,顾余生自问做不到。 幽夜见顾余生面对满城凡人,并没有如曾经的人族修行者那般正义凛然,沉默片刻,抱拳道: “不瞒十五先生,三大妖城的人族修行者,想要在城里面生存,受我们妖族庇护,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确奴役了他们,可是你也见到了,如今大荒一片荒芜,灾难已临,要不了几十年,城里的人族,妖族,都将面临毁灭的结局,世间再无干净的食物,再无纯净的水源,结界之内的乡野田地,再也种不出粮食了。” 顾余生沉然平静:“幽夜道友,有话不妨直说,顾某虽然不在意人族和妖族本身的血脉,可是并不代表我会成为和事佬,更不会代表人族。我很好奇大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无数妖兽暴走形成兽潮。” 幽夜双手负立在身后,来回踱步数次,脸上反复思量,好一会,他才肃然道:“顾道友,去年妖族朝圣大典,伏龙圣君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枚升仙令,强行提升修为穿界破虚空,最终晋级失败,捅破了天,使得大荒出现不稳定的空间节点,上古魔族穿界而来,不仅污染了水源,还奴役了妖族,长此以往,大荒将不再适合妖族居住,天下十六州,将会重新成为妖族新栖息的地方。” 顾余生闻言,双眼微微一眯。 幽夜立即觉察到一股晦涩的剑意,摆手道:“十六州之地虽大,可是大荒妖族和三大妖城的人族一旦全部涌入,对妖族而言同样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所以,这两年妖族并没有再入侵人族领地,本身就是一种善意,任何事,都得从源头解决。” “源头?” “不错,经过妖族长老这一年的调查,发现影响妖族水源和污染妖族血脉的罪魁祸首,来自于大荒深处大眠山深处的一处上古遗迹!” 第687章 真灵出大荒,幽夜的邀请 “上古遗迹?” 顾余生微微转动目光,虽然幽夜说得极为平静,可他还是觉察到对方内心的波动,很显然,能让妖族妖圣都如此心动,这一处上古遗迹并不那么简单。 而这件事在人族没有流传开来,也说明妖族有在紧守这个秘密。 在这个节点向他透露这么重要的消息,顾余生立即变得警觉起来。 “十五先生不必怀疑在下的用意。”幽夜警惕地看了看外面,并朝顾余生抱拳,“大荒之广,妖族林立,自也不是铁板一块,各有算计,事实上,大荒遗迹出世,也绝对瞒不过你们人族中的某些人,而幽某虽然是天妖城之主,舔为十大妖圣之一,但在大荒之中,却并非真体面之人,所以,幽某想要邀请十五先生与在下一起合作。” “合作?” 顾余生放下茶盏。 “抛开人族与妖族千年之间的对立立场不说,你我之间也并不太多交情吧,况且我对上古遗迹并无任何兴趣。” 幽夜听后,并不气馁,只是缓缓说道:“十五先生此番入大荒,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吧,幽某虽然不知道十五先生具体要做什么,可据我所知,曾经的狐族之地,清源山十万山林,如今可不是谁都能轻易进入的。 十五先生虽然身登青萍山,一身本事通玄,然而真灵一族向来对人族痛恨至极,稍有不慎,可能会给人族带来灾难。” “传言是真的?大荒深处果真有真灵妖族存在?” 顾余生眉头一皱,当初他离开狐族领地时,妖族的十大妖圣正在瓜分狐族的领地,可没想到,狐族的领地,如今却为真灵妖族所占据。 幽夜苦笑一声道:“事实上,幽某虽为妖圣,却也不知道大荒深处究竟有多少真灵,但大荒每一位大妖皇进阶妖圣举行的朝圣大典,都会有真灵一族的人来赐福,月曜,虬泷二位妖圣陨在道友手上。 去年朝圣大典,又诞生了两位妖圣,这两位妖圣,皆非大荒十大妖族的妖修,想来必然是大荒深处避世的真灵族选出来掌控大荒的棋子。” 幽夜随手一挥,在身前布下大荒地图:“狐族白帝的领地,以临江为界被一分为二,封给新晋的两位妖圣,这两位妖圣,一位自称幽河瞑母,一位叫做黄龙上君。” “那一处上古遗迹,就在这里。” 幽夜手往地图上一点。 顾余生面无表情,但心中已然泛起波澜。 因为幽夜所指之处,就是曾经的清凉观,眠月之井存在的地方。 遗迹的出现是巧合? 还是本身就与眠月之井有关? 顾余生脑海中迅速闪过与莫姑娘在清凉观内闯入的神秘空间结界,猜测与上古遗迹之间存在的联系。 顾余生记得莫晚云说过,她在那一处空间结界里被困了一百年,而就在那一百年间,她如经历一场岁月沧桑,不仅获得了白帝的传承,还让她心境发生了变化。 想到此间种种,顾余生不得不重新考虑与幽夜合作。 虽然他心底想着第一重要的事,必然是通过进入眠月之井入魔界接回莫晚云,可是,从眠月之井入魔界的法子,是舍心神僧告知的,虽说此僧是在陨落时说的话,可这其中会不会还有隐情也未可知。 顾余生的手悄然放在心口的那一块魂玉上,自那一夜在清凉观眠月之井畔互诉衷肠后,历经那一场神秘的时间结界后,他与莫晚云之间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感应,这种感应能够得知对方是否还活着,有无凶险。 置于心口的魂玉,并无任何异常,蕴藏着莫晚云一缕魂息的玉,犹自温润无惊。 心中思量一阵,顾余生已有所计较,眠月之井的秘密,他必然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真灵一族出现,是否与眠月之井有关,他亦不得而知,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一个人独行大荒,未必就真的能傲视苍生,借与幽夜谋划之机伺机而动,倒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 “幽道友如此热衷于探索上古遗迹,里面必然有什么了不得了宝物存在吧?” 顾余生手摸下巴,露出几分对宝物感兴趣的样子。 “里面有什么宝物,得探寻一番才知道,不过据我猜测,这一处神迹应该是游离于大千世界的失落位面,否则不会引起如此剧烈的空间波动,也许通过这一处神迹,能找到通往仙界的传送台。” 幽夜说到这,眼中抑制不住的火热。 “顾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已至化神,自是不用担心三百年一次的天罚,然而我等好不容易化身为人,又岂能甘心陨落雷劫之下,况且,雷劫虽然渡过,却不是最危险的,毕竟只要勤修苦练,加上异宝傍身,总是能熬过去,可是更大的危险,来自于传说中的灵魂垂钓者……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垂钓灵魂的人是谁。” 听见幽夜的话,顾余生神色微微一动。 灵魂垂钓者。 难道是指那位摆渡老人? 摆渡老人对世人虽然神秘,可他却与之有数面之缘。 一叶扁舟,一根钓鱼竿。 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不过,顾余生不由地想起曾经在迷雾之海,莫姑娘化红鱼差一点点被钓走的一幕。 “幽道友,你刚刚说灵魂垂钓者,是什么来历?” 幽夜面色一变,连忙布下一个禁制,说道:“顾道友,不可语惊神人,想必你也觉察到了吧,修行至九境,就会受到此界天地之力的排斥,然而此界的升仙之路早已被斩断,我等即便陨落,灵魂也会游荡在天地间,无法进入轮回转世。” “换而言之,我们这方世界,每一个强大的灵魂,不管是生灵还是死灵,都会干扰到世界规则。” 幽夜翻开掌心,以灵力衍化出一个笼子的模样。 “正常情况下,如果世界的修行者能够飞升或是转世,此界的法则就会保持平衡,可是,生者无法打破牢笼,死者无法进入转世,世界的规则就会崩坏。 所以,神秘的灵魂垂钓者应运而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天地间的幽魂渡入转世,但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修行速度还是太快了,尤其是你们人族…… 强大的死灵无法及时渡入转世,垂钓者为了不让世界法则崩坏,自然就会对生者下手,我们妖族虽然肉身强大,然而魂身却不如你们人族,这千年来,我妖族修行者被垂钓走神魂的人,不计其数。” 第688章 合作探遗迹,一群妖仙女 幽夜说到这,顿了顿。 “顾道友,你要明白,曾经天下一百六十州还在时,你们人族再天才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数十年内修行至元婴境,而我们妖族,却依旧要数百年,千年才能化形修行,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人族和妖族之战,本身就是宣泄天道不公的方式。” 顾余生默然,并未反对。 关于此事,万千象就曾对他说过,由于人族修士先天凝结元胎的缘故,修行者能够在数十年,百年内至七境,而想要突破至八境,则需要入圣院,圣地等少数几处能够感悟天地的地方才行。 以此度之。 人族修行者虽然绝大多数无法突破至八境,却能够在凝结元胎后获得百多年的寿元加成,换位思考,人族也是从中获得了便宜。 可能正是这种窥天道,逆天增寿,才使得仙路断绝,此界修行者无法飞升。 从某种程度上说,妖族修行者,确实是为人族修行者所牵连。 顾余生能够感受到幽夜说这话时暗藏的恼怒,对人族的仇恨,可是,他身为既得利益者,说一些劝慰的话,无异于站在高点指责别人。 言不如默。 况且。 顾余生还有自己的秘密不能与人分享,他进阶九境化神,不知什么缘故,天道无瑕,并没有受到位面的排斥之力。 换而言之。 只要他愿意,可以在这方世界一直修行下去。 顾余生转移话题:“这么说来,神秘的垂钓者,拥有改变此方世界规则的能力了?” “妖族之中,并没有人亲眼见到过这位传说中的灵魂垂钓者,但在大荒的诸多妖族典籍中,却记载着灵魂垂钓者的故事。 传说每隔三千年,就会有一位新的灵魂垂钓者诞生,而灵魂垂钓者掌控着传说中的三大至尊法则之一,时间法则,空间法则,轮回法则……至少在我们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逃脱垂钓者的制裁。” 幽夜似想到什么,说道:“顾道友,据说有机缘之人,可以召唤灵魂垂钓者,摆渡之人,也许你们圣院的夫子,小夫子或是前几位先生,是有大机缘大气运可以见到的。对了,当年我与你父亲见面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特殊的灵魂气息,说不定他也见过。 另外,你们人族曾经有一位神秘的医者,能以特殊的媒介从阎王那里将死魂拉回生界,可能与摆渡灵魂的人见过,当然了这些都是传说,当不得真。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向顾道友表达我的诚意,我身为天妖城城主,只有保住天妖城的子民,以众生念力形成结界,才能助我渡过下一次雷劫,同时也留下一点善果,希望不被垂钓者选上。 顾道友只要助我进入神迹,无论我从中是否获得机缘,我都会给顾道友一份重礼,倘若我不幸陨落在神迹,天妖城我可以让给顾道友。” 幽夜说到此处,忽然咬破手指,凌空写一道血契誓言,当着顾余生的面发誓。 顾余生见幽夜签订誓言契约,略作沉吟,说道:“好,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说的那一份重礼,我希望能换一个。” “顾道友请说。” “上次我来大荒时,意外得知我父亲留有一样东西在大荒,我希望幽道友能帮我探听,让我取回。” 幽夜闻言,面露凝重:“顾道友,此事我确有所闻,不过当年与你父亲进行交易的人乃是伏龙圣君,具体是何物,我并不知晓,伏龙圣君虽然与我同是妖圣,可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 这一次他虽然渡劫失败,却获得了真灵一族的支持,只怕是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达半步妖帝之境了。我可以舍出面子与伏龙圣君交涉此事,但实话实说,以伏龙圣君的秉性,希望不大,倘若真起冲突,我身为妖族妖圣,必然不会一心帮你,还请顾道友见谅。” “幽道友能把话说得如此明白,顾某不会怪罪。”顾余生回应道。 与顾余生达成合作。 幽夜暗自松一口气:“顾道友刚至大荒,必然累了,且歇息几日,具体细节,过两天我会告知于你,另外,幽某还邀请了一位道友相助,最迟明天会赶来。” 幽夜挥挥手,立即有十几名长得千娇百媚的妖族走进来,齐齐朝顾余生行礼。 “奴等拜见十五先生,奴等伺候十五先生。” “顾道友放心,她们都是我这两年豢养的女子,天生用来伺候贵客的。” 幽夜打一个哈哈,示意这些女子带顾余生去另外一处安静的庄园休息。 顾余生这一路行走,受大荒血腥煞气影响,的确需要沐浴静心休息,走至城主府旁边的一座庄园,来到处月池前,回头道:“顾某习惯一个人,你们都下去吧。” 谁知这十几名女子齐齐下跪,一人垂泪道:“恩公,你当真不记得我们了吗?” “你们是?” 顾余生这才转身,目光落在这些女子身上,眼中灵光涌动。 不由地大感惊诧,通过强大的神识探查,顾余生这才发现她们身上的妖气其实是刻意显露,本身的灵力,夹杂着儒家浩然正气。 顾余生思绪急转间,跪在最前方的女子双眸激动,目光含泪,额头叩在手背上:“公子,我们是极境剑冢,黄沙客栈的黄鼠狼……昔日受公子读圣典启智才侥幸化作人形……如今安家天妖城,苟图一时的性命,请让我们伺候公子,否则,城主会将我们卖给其他人的。” “原来是你们。” 顾余生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刚刚还千娇百媚的女子,一个个收敛了气息,宛若人族大家闺秀,乖巧的候跪着,可她们平静的目光下,藏着诸多不安。 顾余生看一眼庄园对面的城主府,淡淡道:“那你们留下来吧,为我取些清水,我在月池沐浴,不必有越矩的行为。” “是,恩公。” 众女这才转悲为喜,一个个拎着水桶,去接从天妖城高山处流淌下来的冰山之水。 顾余生沐浴在氤氲的月池,只觉月池中有一股神奇的地脉灵力不断涌出,浑身的疲惫被迅速驱逐,心中不由地暗自惊讶,昔日圣院留有一条灵脉在大荒,如今大荒一片末日之景,然而妖族主城却不受影响,还能汲取灵脉的力量,这样的布局,显然是有精通阵法的修行者才办得到。 他今天虽是匆匆入城,却也能暗中觉察到这一座妖城里,有很多隐晦的强者气息。 “难道如幽夜所说,大荒过去才是人族的修行圣地?” 顾余生将身体浸泡在月池,回忆幽夜谈及的种种信息,不知不觉间,竟神魂离体,神游天外…… 第689章 垂钓神袛,勾魂青藤老人 “咦?” 顾余生神魂离体,发现自己的神魂外竟然包裹着一层奇特的月华之芒。 “这是?”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头,天空只有一轮血月存在,结界之外的苍穹依旧是被一股不洁的煞气笼罩着。 “不是月华洗礼?” 顾余生眉头一皱。 就在此时,他只觉一股奇特的风吹来,月华包裹的神魂竟如摇曳的烛光左右晃动。 咕咚。 肉身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也在刹那间召唤着顾余生的神魂。 “嗯?” 陡然的危机感让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裹住神魂,极短的距离,他施展出神秘的空间遁术,神魂已于身体如影子般重叠。 而也就在这刹那间,苍穹深处忽然有一根奇特的幽冥魂链如垂钓之线般落下,血色的月芒下,垂钓之线上面附着极为玄妙的符文,符文瞬间变化,如一盏魂灯炽热。 魂灯呈现幽冥之芒,将整座天妖城笼罩。 刹那之间,顾余生的神魂与肉身定格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以他强大的神魂,竟然在入神海后都无法归入魂窍。 顾余生眼睛瞪大,那笼罩全城的神秘魂光,如同死神降临,他从未感觉过死亡是如此之近。 那幽幽冥光,更是落在他的身上,一缕光入神海,另外的光,则是落在他的神魂上,不过,他身上的月华之芒隔绝了那一道幽魂之光的探查。 魂光入神海又一瞬消散。 恍惚只在一念之间。 顾余生在魂光消散之时,立即神魂入本命瓶,早已融会贯通的儒道佛三家灵力形成一道封印之力,将本命瓶彻底封印。 几乎就在他封印神魂之时,他感觉到那一股搜魂的力量陡然变强盛数十倍,此时此刻,顾余生感觉到沉睡在灵葫芦中的李青莲也完全敛去了气息。 甚至他豢养于灵葫芦中的金甲虫,也变得躁动不安,吱吱吱的震颤着翅膀。 “不!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一道仓惶的声音在顾余生的神海炸开,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天妖城内最高处,千年霜雪覆盖的地方,一棵不知道成长了多少年的古树正娑娑颤动,树叶从空中飘落。 树冠最上方,一道纯粹无比的木灵之气弥漫至整座天妖城,苍翠的木灵之气最中心处,赫然是一位被魂链勾住神魂的树影老人。 当顾余生看清树影老人的面目时,再次一惊。 因为这位老人正是初次在临江相逢的青藤老人。 数年前,青藤老人借剑王朝剑冢遗迹出世之机渡劫,一身修为在雷劫之下几近毁灭,可他本身就是一株上古青藤所化,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 青藤老人的神魂被那神秘的魂链勾住,完整的神魂逐渐从那一棵苍树里面剥离出来,其神魂之强大,甚至比顾余生在神秘异域见到的小夫子还要凝实。 当然,那时的小夫子,神魂本来就不完整。 “爷爷!” “爷爷!” 隐约间,顾余生听见急切的呼唤,正是当初青藤老人带在身边的那一株化形人参! “为什么是我?” “这不公平!” 青藤老人苍凉的声音在天空回响。 来自于深空的那一根垂钓魂链力量越来越盛,青藤老人的神魂虽然化作一根青藤牢牢缠在那一棵古树上,可依旧无法抵御那一股力量。 咔嚓! 深空忽然有一道诡异的闪电撕开天妖城的结界。 顾余生只觉大脑轰隆一声,本命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这时,神海明镜台陡然变得明亮,之前报过神魂的银色月华被明镜台反照,朝着深空而去。 借助那一道月华,顾余生隐约看见那一条垂钓之线的尽头,赫然是一尊如山岳高的神只,其散发出的威严,好似能将自己所处的世界瞬间化作齑粉。 “不是摆渡老人。” 顾余生心中莫名松一口气,移转目光,青藤老人的神魂如一条鱼被高高钓起,高山上人参小妖的声音犹自在撕心裂肺,声声入耳。 看着即将灵魂被钓走的青藤老人,顾余生猛然间想到什么,他抬起沉重的左手,左手掌心,那一道神秘的印记如符文微亮,傍在腰间的灵葫芦,泛起绿色的光芒。 昔日青藤老人赠送给他的那一截青藤尚在。 顾余生虽然知道救下青藤老人的机会十分渺茫,但也不再犹豫,那一截青藤出现在左手掌心,灵力催动,那一截青藤一闪而逝。 青藤再出现时,已经在苍穹深处。 顾余生以嘴咬左手手指,鲜血顺着手指流淌,掌心的神秘符文如契约般陡然明亮。 随着掌心空间波动,青藤老人的神魂从符文中冒出来。 青藤老人看见顾余生的刹那,绝望的眼中充满震惊,可他随即感应到什么,将目光投向虚空深处,抬起手掌,对着自己的神魂一拍。 苍穹深处的那一截青藤变成青藤老人的神魂,被那一根垂钓之线钓走。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的掌心中出现一枚铜钱,青藤老人神魂钻入铜钱不见。 顾余生将铜钱掷进灵葫芦,以一道符将灵葫芦口封住。 轰隆隆! 惊雷声铺天盖地而来。 突如其来的大雨笼罩着大荒,黑夜如墨。 一炷香后。 顾余生从月池起身来到院内,由两位黄鼠狼侍女帮忙整理衣服。 咔嚓! 束状闪电将整座庄园照得银灿灿的一片。 幽夜迈着急促的步子直奔而来,随手一挥,将门打开,一双眸子盯着顾余生,目光带着审视:“顾道友,你没事吧?刚刚的天道异象,你觉察到了吗?” “我没事。”顾余生微微伸直两手,让两个侍女给他整理袖口的褶皱,“幽道友,万妖城的结界刚刚被激活,难道是暴走的大妖?” 幽夜愣了一下,点头道:“刚刚是有几只上古凶禽冲击结界,还有强大的魂力波动,对了,顾道友有没有觉得,刚才的魂力波动就像是上界的谪仙在探查搜寻什么?” “在下的神魂刚刚是出现毒短暂的失神,莫非刚刚发生的一切正是幽道友白天所说的垂钓者在勾生魂?” “极有可能,不知道是哪个倒霉了。” 幽夜的面色有些发白,气息也不稳,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顾道友无事就好,打扰了。” 幽夜来匆匆,去沉沉,显然怀着某种心事。 第690章 侍女丽娘,天启神术预未来 待幽夜走远,一旁的侍女小声道:“恩公,你要小心些,幽夜妖圣是唯一一位没有沐浴月池而进阶封位的大妖,您和他合作,奴婢们很担心。” 顾余生看了看眼前的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当初剑王朝遗迹你们顺利离开本应回到族地,怎么会在天妖城安家?” “恩公,奴婢叫黄丽娘。” 侍女微微一福,讲述当年顺利从剑王朝遗迹逃离之事。 原来,当初一众黄大仙在聆听顾余生讲道启智后,虽然化作人形,可毕竟修为有限,跟随狐族女子出逃,后来狐族在红缇的带领下回清源山,彼此分开,而黄鼠狼族的领地早就被其他妖族占领。 加上她们的姥姥黄芪神秘失踪,当初逃出来的一众女子虽然出了秘境,却未能摆脱危险,只能各自分开,从而最大可能地保留血脉,以图东山再起。 这也是为何在风四娘的酒肆,还会有几只弱小的黄鼠女妖存在。 至于黄丽娘等十五名侍女,因为姿色出众,善于伪装变化,洞悉人心,又有媚性,自然被幽夜选中,成为城主府的侍女,幽夜派她们来伺候顾余生,也只是为了暗中监视顾余生的一举一动。 只是幽夜怎么也想不到,昔日顾余生在剑王朝秘境中,对黄鼠狼一族有大恩,一下子全交代了。 “你们姥姥一直没有联络你们吗?” “我们自秘境和姥姥分开后,就再没有见到过姥姥了。” 侍女黄丽娘声线娇柔,但她的脸上却露出几分机智和勇敢,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以黄鼠狼族神秘的入梦秘术传音至顾余生的神魂: “公子大恩,我们十五姐妹无以为报,愿追随公子左右,忠心侍奉公子,公子那一处神秘遗迹,奴婢知晓一些线索,并知道如何进入其中。” 顾余生本来要拒绝,可一听侍女的话,不由地大感惊奇:“你知道大荒出现的遗迹线索?” “是的,公子,关于大荒遗迹的线索,就像是在我们血脉里苏醒一样,不过我们实力太低,只能从传承的血脉里记起一部分,奴婢能感应到大荒遗迹存在飞升台,也许是飞升至灵界,也许是飞升至仙界,还有可能飞升到魔界,具体要入了遗迹才知道。 “奴婢受公子启蒙之恩得传圣人儒法,意外觉醒了族血中自带的天启神术,我方才为公子宽衣,用公子的气息为公子祈祷一卦,公子可至遗迹,必有机缘等着公子。” 黄丽娘说到这,再无法维持入梦密语之术,身体一软,向地面瘫坐。 顾余生以灵力虚扶。 目光扫过另外十四位黄鼠狼族的侍女,见她们虽有媚态,可体内中的儒道气息并未受到污染,对他也表露出十分的忠诚,略作计较,说道:“在大荒期间,你们可以跟着我,我也可以传你们一些智慧典籍,助你们修行,他日遇见你们姥姥,你们再行离开吧。” 众女闻言,一个个欣喜无比,齐齐跪倒:“多谢公子,公子大恩,我们永记在心。” 顾余生目光掠过那一个个环肥燕瘦的身体,咳嗽一声说道:“我有一处空间洞天,法则尚不完全,你们先委身其中,以本体修行吧。” “是,公子。” 顾余生手放在腰间葫芦上,随着一道灵光涌动,十四个女妖精纷纷被吸入其中,落在灵葫芦自身的乾坤世界里,由于法则不全,她们纷纷化作原形,顾余生往里面丢了几本书,让它们自行悟读。 一旁的侍女黄丽娘见顾余生以一个葫芦收走她的姐妹,并未露出异常之色,显然对顾余生十分信任。 顾余生抬起手,往黄丽娘的眉心注入一道魂力,“丽娘,这是我收集到的妖族功法,你选择一本合适的修行,也可以代传给其她人,今夜你不用伺候我,你去山上帮带个人回来。” “公子,奴婢明白。” 黄丽娘盈盈一福,隐匿气息,悄然出门。 顾余生轻轻一挥,将门关闭,并以一道剑意封闭四周,做完这一切,顾余生神魂一动,进入到灵葫乾坤。 顾余生以手托举那一枚平安铜钱,注入一道魂力。 片刻后。 铜钱碎裂,青藤老人的神魂渐渐凝聚苏醒过来,他理了理杂乱长长的胡须,朝顾余生抱拳施礼,神色复杂:“想不到救下老朽的人是公子,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顾余生并未注意到青藤老人的目光中夹杂着某种超越时间的沧桑,开口说道:“前辈,一切都是因缘际会而已。” “是啊,因缘际会。”青藤老人叹息一声,又问道:“上次跟在公子身边的桃花丫头呢?” “晚辈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所以没把她带在身边。” “老朽斗胆,请问公子要去哪里?” 顾余生犹豫片刻,说道:“晚辈欲去冥界。” “冥界吗?”青藤老人喃喃自语,没有再接顾余生的话,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是一个奇特的洞天,捻须道:“天意,天意……” “前辈?” 在顾余生疑惑的目光中,青藤老人的神魂散发出一道道精纯的木灵之气,须臾之间化作一棵青藤种子。 种子落在灵葫芦乾坤的灵潭边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 “公子,他日有机会,老朽灵魂会入轮回,这一世修行,愿为公子的世界种下一粒生命的种子,也算偿了公子数千年前的……” 青藤老人的话越来越悠远,顾余生没有听清。 他以神魂凝观新长出来的青藤树芽,又看了看初露嫩叶的红莲。 也许是木灵之气散发的缘故,灵葫芦世界的法则又变得完善了一些。 顾余生以神魂沐浴在无比浓郁的木灵之气下,神识和神魂再一次得到提升,而随着神识的提升,顾余生也意识到,之前包裹住他神魂的月华之芒,赫然是在芦城收集到的众生念力。 “原来大梵天舍心神僧能三世修行的秘密竟然是这样。” 顾余生手托下巴,若有所思。 神魂从灵葫芦出来。 顾余生依旧毫无睡意,他站在廊前,看向苍穹深处,他的掌心捏着那一枚护佑青藤老人的铜钱,喃喃自语道:“姜老被我连累了吗?” 第691章 传承于血脉中的炼魂术,空间契物 翌日。 顾余生见到了当年在临江边见过的人参小妖,数年时间过去,人参小妖成长了一些,但智力还属于稚童范畴,青藤老人神魂被剥离,人参小妖没有别的去处,他对顾余生比较信任,愿意留在顾余生的身边,被顾余生收进灵葫里修行。 “公子,这是青藤老人的本命树藤。” 黄丽娘将一根青色的树藤双手奉在身前,神色恭敬。 顾余生顺手把青藤拿在手上,细细打量一番,神色颇有些遗憾:“可惜了,青藤老人曾经渡雷劫,本命之藤被雷劫淬击,木灵之气已经折损了,否则用来制作玄木神器,必然是天地间难得的珍品。” “公子,此藤虽然木灵之气损坏,可它抗过雷劫,炼制成养魂之物,说不定可以避雷劫,如果公子信任奴婢,奴婢愿意和姐妹们替公子炼制此物。” “嗯?丽娘,你懂得炼器之道?” “公子,奴婢不懂炼器之道,只是血脉之中天然继承了一些特殊的养魂之术,偷月借光而已。” 顾余生听后,这才恍然,当初他在剑王朝遗迹里,意外遇见道士打扮的黄大仙,那位黄大仙一时讨封,竟借敕言之机褪去凡躯一朝得道。 而在千年前,黄鼠狼族和狐族都是大荒妖族之中的灵长妖族,和狐族一样都拥有不可思议的传承力量。 顾余生心神一动,掌心出现一把木剑,手指在木剑上细细抚摸,将其递给丽娘。 “丽娘,你帮我看看,能否将这一把木剑修复。” 黄丽娘双手捧接过顾余生的木剑,端详一会,认真道:“此剑对公子很重要吗?” “嗯,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成长之剑。” 顾余生说得轻描淡写,可黄丽娘还是感知到顾余生的异样情绪,眼眸中露出坚定,当即道:“公子放心,丽娘一定会修复此剑,还请公子收我进乾坤。” “好。” 顾余生将黄丽娘收进葫芦,又想起什么,将用来可以炼器的材料从空间里取出来交给丽娘。 “咦,公子,你怎么会有魔牛角和猪鬣牙?” 葫中乾坤里,黄丽娘打量着牛角和獠牙,一脸惊讶。 “我在镇妖塔中斩了两只妖圣级别的大妖,从他们身上取的,这两样物品藏着特殊的空间气息,丽娘知道如何用它?” 黄丽娘听后,声音激动到颤抖:“公子,魔牛和猪鬣两大妖族乃是上界真灵一族,据说血脉纯正者,掌控着空间伟力法则,可惜丽娘法力低微,还无法为公子炼制此器,否则,公子可以将其融入本命剑中,让本命剑拥有空间神通,也不会被空间裂隙折损。” “上界真灵么。” 顾余生眉头一皱,镇妖塔中,不仅有上古十大凶兽,还有真灵后裔,这绝不是巧合,难道三大圣地当初在青萍山封印镇妖塔,还有别的目的? “公子,丽娘虽然暂时无法将这四样东西用来魂炼,但奴婢的血脉之中,传承有模糊的记忆,公子若能帮奴婢寻得一枚望月石或是星辰石,奴婢可以将魂炼之法传给公子。” “望月石,星辰石。” 顾余生搜索阅览过的各方典籍,才知道这两种石头皆是天地奇物,可遇而不可求,对唤醒记忆,提升神识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助力。 “我会替你留意,你就在里面好好修炼吧,一旦我探知到你姥姥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多谢公子。” 葫芦乾坤里,十五只黄鼠狼朝顾余生齐齐拜礼。 神识退出灵葫芦,顾余生面露沉吟,他的本命之剑青萍剑之所以折断,就是因为抵挡不了神秘的空间法则,虽是如此,对于本命剑折断之事,他心中并不后悔。 毕竟他神魂穿越十万八千里外,救下了尊师秦酒。 别说一剑折损。 就算是殒命。 心中亦坦然。 黄丽娘的话,让顾余生找到了修复青萍剑的法子。 终归是一件幸运的事。 而更让顾余生感到幸运的,是自己一生秉持的随心之善,当年无意中救下一干黄鼠狼,如今却意外得到她们的效忠。 他虽佛门中人,却也不得不感慨人世间存在的因果定数。 “顾道友。” 正当顾余生凝思静坐之时,妖圣幽夜前来拜访。 “幽道友请进。” 顾余生起身迎接幽夜,幽夜进门后,发现庄园的侍女皆不见,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却在暗地里以神识探寻。 “幽道友,在下的斩龙山尚缺几个侍女,昨夜她们几个都不错,被我遣至斩龙山了。”顾余生取出一个储物袋,将其垫了垫,丢给幽夜,“就当在下买了。” 幽夜下意识的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发现里面赫然是许多妖族用来修炼的妖晶灵石,而且足足有数千枚之多,心中逐渐平衡,他本来是想要从这些侍女中获得黄鼠狼族特殊的击中秘术,现在只得作罢。 “几个侍女罢了,顾道友好大的手笔。” 幽夜打了个哈哈,把储物袋收进袖子。 “这些灵石晶石,也并非我的,是上次顾某行大荒时拾掇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给幽道友的储物袋,似乎是伏龙圣君儿子的。” 幽夜眼皮跳了跳,好一个拾掇,伏龙圣君的儿子伏苍果然是死在顾余生手上。 他本想退还,可又觉得真退了,岂不是显得他畏惧伏龙圣君?未免也太被轻视了。 “咳,顾道友,幽某邀请的另外一位修行者已至月华山,咱们这就出发吧。” “好。” 顾余生与幽夜低调出天妖城,随后,幽夜召唤出大妖雪雕,刻意加快速度,试探顾余生的实力。 顾余生一路御空飞行,不超前,也不落后于幽夜。 至第二天中午。 幽夜舍了雪雕,和顾余生并空飞行。 “顾道友身为背剑人,本应剑不离身才是,怎不见剑匣在背?” “我登青萍山后,闭关一年剑道未有寸进,故而舍剑在青萍,未曾带在身上,希望在大荒历练,有所突破吧。” 幽夜听后,却是朝顾余生拱了拱手。 “世间修行者,多有执念,似顾道友这样的剑修,却能舍剑入大荒,我总算明白顾道友为何能成为小夫子斩龙山的传承者了,佩服,佩服。” 第692章 意外的合作者,东阳道长 面对幽夜的恭维,顾余生却暗生警惕,他如今一个人独处大荒,对所谓的上古神迹毫无兴趣,只想尽快找到眠月之井所在进入魔界。 幽夜身为一代妖圣,却关心他的剑在何处,这并非是什么好事,人心隔肚皮,总得防着点。 不过顾余生亦有自己的手段和底牌,告诉幽夜自己未曾带剑在身,也算是刻意卖了个破绽,如果幽夜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他自也有把握对付。 “顾道友,我们约定的地点就在这里了。” 幽夜停下脚步,落在月华山巅。 顾余生也随之落下,暗中以神识探查四周,时隔三年,当初的月华山几乎已经变了模样,昔日的月池如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池。 封印在月华山的月魔依旧在,顾余生虽然没能感知到它具体栖息在何处,却能感受到它暴戾的气息。 顾余生虽然对大荒没有任何感情,可是一路来看见大荒变成茫茫的血煞之地,心情也有些沉重,倘若有朝一日十六州之地也变成这般人间炼狱,不知道有多少凡人会在灾难中默默死去。 顾余生眺望大荒以西时,却发现横贯纵横的临江方向,并没有受煞气影响,天空中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结界隔绝了妖潮的暴走。 幽夜随着顾余生的目光看去,开口道:“顾道友,传说临江通四海,东可至蓬莱,西至净土弥河,也幸亏有临江,才让大荒暴走的兽潮没有彻底蔓延开来。” “如此真是万幸。” 顾余生迎合一句,心中却不这么认为,临江或许通四海不假,可是他登青萍山窥看到这方世界的秘密,加上神魂遨游千里万里,对小玄界的整体地图有新的认知: 青萍山为巨大石龟所驼,静在沧海,千百年来,并非一直沉睡没有移动,而天下十六州的修行者和各地的州志皆没有记载山河之变,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临江虽为沧海大陆之界,本身就存在某种干扰神识的结界,只是这结界本身过于玄妙,天下修行者无人看出玄机。 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小玄界看似相连的群山江河,实际上存在某种折叠空间和界面。 顾余生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毕竟青萍山的灰色世界,本身就存在。 顾余生甚至怀疑,大荒这一次出现的上古遗迹,根本不是从大千世界漂流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只不过因为大地脉络之变而重新显露人间。 就在顾余生沉思之际,他忽然觉察到临江天边,有一道神秘的气息从深邃的江河里迅速逼近。 过了近十息,幽夜神色一动,看向临江方向:“顾道友,我们约定之人来了。” 顾余生双手负背,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因为他感知到逐渐靠近的神秘气息,居然有一种熟悉之感。 哗啦啦! 遥远的临江之水如波涛般形成云海江雾。 一只海龟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海龟之上,赫然是一位体型清瘦的道人。 “是他?东阳真人!” 顾余生眉头一皱,颇有几分意外,当初登青萍山时,他与东阳道人发生冲突,以剑相斗,他虽然在剑招剑意上稍占上风,最终导致东阳真人坠落青萍山深渊。 虽然顾余生觉得以东阳道人的修为未必会死,可如今亲眼见对方乘海龟而来,不由地暗自警惕,没有青萍山的法则束缚,东阳道人十境修为,可是能够展现出真正的实力来。 “原来两位认识。” 幽夜注意到顾余生话语中的异常,主动释放出气息。 “东阳道长。” 幽夜先一步跃空而起,去迎接东阳真人。 “路上遇见些波折,稍微耽搁了一些时辰。” 东阳道长背上背着长庚剑,云雾道袍随风飘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气机不显,让幽夜神色十分凝重。 大荒十大妖圣有强有弱,最低的尚处于九境,最高的在十境巅峰,幽夜由于某些原因,没有受到朝圣敕封大典,加上被九先生万千象封印短暂失去肉身,自然底气不足。 人族修行者,以圣院,三大圣地的强者为尊,而东阳道长又是蓬莱圣地三大仙岛的岛主之一,百年前就已盛名在外。 “不妨事,我和圣院十五先生也刚到没多久。” 幽夜以右手指引,介绍顾余生。 “顾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东阳道长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好似从未因为当初在登青萍山时发生冲突而将情绪挂在脸上。 “想不到会在大荒遇见道长。” 顾余生也拱手行礼,不卑不亢,他虽然传承了小夫子的斩龙山,可毕竟人太过年轻,十五先生这样的称谓,在百年前就声名在外的东阳道长面前,的确算不得什么。 让顾余生感到讽刺的是,从幽夜和东阳道长两人之间的回应来看,绝非第一次认识,过去必然有极深的交情,回想当初在青云门时,人族与妖族之间别说有交情,哪怕碰面,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修为低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打上通敌的标签,被两盟执法者处死。 如今,强者却可以无视这种规则。 东阳道长不愧为活了几百年的人,一眼看穿顾余生的心思,捻须道: “顾小友,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争,原本就很少有八境以上的修士参与,倘若有,也是形势所迫,两盟利益冲突而已,无论是三大圣地,还是圣院书山,千年之间大多都遵守这个规则,昔日你父亲之事,贫道亦不想赘述,是非对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我们三人的合作。” 顾余生呵呵一笑,敷衍般拱了拱手,“道长站在朝阳里山巅上,自然可以指点江山,可能是我年轻不懂事,犹自怜惜自己的性命,为苍生蝼蚁之命而感到惋惜,既然这个世界是强者制定规则,顾某倒也想要与这些规则计较计较。” 东阳道长听见顾余生的话,并不着恼,轻轻掸了掸拂尘,“顾小友谦虚了,如今你已是青萍山之主,青萍州现在虽是贫瘠,但曾经也算辉煌过,你怜悯苍生,又是背剑人,想来有朝一日似大荒如今的荒境,你也会庇护山下之民吧?若果真如此,贫道倒也甘愿称你为十五先生。” 一阵风在顾余生和东阳道长之间吹过。 二人之间气机牵引,似有交锋之势。 幽夜连忙上前打圆场:“东阳道长,十五先生,数千年来,其实妖族人族之间的命运从来都是一体,昔日魔族势大,两族之间曾共同抵御过魔族。 如今大荒和人族之地皆有魔族复苏,两族之间亦未有大冲突,由此可见,昔日人皇,妖帝,以及夫子定下的规矩还能制约两族,而今大荒出现上古遗迹,若任其肆虐,人族,妖族必然都会承受灭顶之灾。 莫若暂且放下分歧,一同探寻,若能如当年魔帝,白帝等五人从秘境中获得大荒经那样的神秘典籍,即便小玄界真有毁灭那一天,我等亦有逃出牢笼的机会。” 东阳真人纵身跃上海龟,说道:“贫道自是要去,只可惜某些人就算寻得机缘,也未必有机会离开这牢笼之地。也罢,顾余生,一年未见,登临青萍山的你,的确有资格和贫道平起平坐,不过你不要得意,这一次遗迹,说不定会惊动天上人,到时候若身殒其中,道宗背剑图的传承,可就真正断了。” 第693章 大荒经秘闻,神秘阵图 东阳道人丢下几句警告顾余生的话先行,但并未说不合作。 幽夜站在顾余生身边,神色有些尴尬。 顾余生此时也终于回过味来:幽夜必然在他之前就已与东阳道人达成了某种合作,只是由于担心东阳道人过于强势,才找他作为第三人合作,而他与东阳道人之间的矛盾,也极为符合幽夜的利益: 至少他与东阳道人彼此无联手的可能,架空他这个妖族,他在中间,又能及时的调和矛盾,左右逢源。 其算计倒也颇深。 “顾道友,我们一起出发吧。” 幽夜换来另外一只雪雕,想要缓解气氛的同时,将他的心思遮掩过去。 顾余生并不乘坐雪雕,面色微冷,淡淡道: “昔日我入圣院时,曾听圣院大儒们说,圣人的智慧妖族已学了十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顾某虽然年轻,却也不再是过去被人拿捏的人了,幽道友,你说呢?” 幽夜闻言,心中暗叹失算,他只得歉然拱手,改为密语道:“顾道友,是幽某考虑欠周,这样吧,在下用一个有价值的秘闻补偿道友。” “一个有价值的秘闻?” “不错,”幽夜说到此处,气机越发收敛,“道友可以选择相信在下继续合作,也可以选择终止我们之间的合作,若你答应,我便将这个秘闻告诉你。” 顾余生略有沉思,越发不客气,周围弥漫的煞气化作剑意缠绕在身上:“阁下若是以为在下未带剑在身就可以威胁的话,大可以试试,你若有诚意,还是先将秘闻说出来比较好。” 幽夜眼皮跳了跳,神识在顾余生身上扫过,只得说道:“顾道友,这个秘闻是关于大荒经的,上古遗迹中可能有大荒经的记载。” 顾余生心中一惊,表面平静如水,“你如何得知?” “在下在大荒城安插了眼线,伏龙圣君已于数日前就前往上古遗迹,他对上古遗迹似乎很了解,据我猜测,他所修行的大荒经或许就是从上古遗迹中获得,顾道友也修行了这一门传说中的神秘典籍吧?” “我的确无意中获得了几句关于大荒经的修行秘诀,不过此经晦涩难懂,我至今未能领悟多少。” 顾余生开口回应,当初他入大荒碑,无意中窥得大荒经,已炼化体内的荒气,实力大增,领悟出三个神秘的荒符,甚至可以将荒气注入到剑内,是他压箱底的绝技之一。 可经过这两年的参悟,大荒经中依旧有诸多玄妙之处难以参悟,按照顾余生的猜想,他所得的大荒经应该并不完整,还缺少关键之处。 “顾道友能驾驭荒气,他日必定实力大增,不过在下听说,昔日魔帝,白帝,还有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都曾争夺过大荒经。 此经虽然有夺天地造化之能,却极为邪性,暗藏某种法则大道,只能有一人最终能修成,顾道友若是没有必成的把握,还是尽早断了此门功法为好。” 幽夜或许是因为算计顾余生又被拆穿的缘故,刻意说出关于大荒经的秘闻,以增进与顾余生之间的信任度。 “断了此功法?” 顾余生疑惑地看向幽夜。 “这只是我个人的劝说罢了,决定权在顾道友。其实三千年前,就曾有人修行过这一门功法了,可到头来,修行大荒经的人最后都承受不住庞大的荒气反噬,最后爆体而亡。 只有北方荒祖凭借巫祖血脉苟活下来,但他最终也因为大荒经失去理智变成杀人狂魔,被三大圣地联手镇压在青萍山,一旦那位荒祖苏醒过来,或将顾道友的一身修为夺走。” 幽夜说到此处,又顿了顿,用神秘的语气道:“你们人族最后的一位人皇,就是修炼了大荒经而从此消逝人间。” “幽道友的劝诫,我会考虑的。” 顾余生御空飞行,暗自思量。 前方,东阳道人乘着海龟不紧不慢。 两个时辰后。 顾余生与幽夜追上东阳道人。 东阳道人盘坐在海龟上,将建在海龟上的道宫召唤出来,对顾余生和幽夜发出邀请:“既然选择合作,就上来喝一杯茶吧。” 顾余生和幽夜对视一眼,同时飞入海龟上的道宫。 幽夜的关注点在这座神秘的道宫上,而顾余生则是暗中关注在云海中行驶的海龟,这一只海龟虽然庞大,但比起驮青萍山的海龟,又差得太远太远,可两只海龟又有诸多相似之处。 “不知道蓬莱圣地是否知道青萍山的隐秘。” 顾余生暗自揣测,他登青萍山时,以剑封住了隐藏的秘密,而这一年时间内,三大圣地的表现太过于平静。 三人入座,东阳道人双手拢在袖子,开门见山道:“先说清楚,我们三人的合作,只限于一起联手入古迹,入古迹之后,诸位要怎么行动,不再受约束,不过贫道倒是可以做出承诺,在有别人的前提下,不会对两位下暗手。” 说到这,东阳道人特意看了一眼顾余生。 “若在古迹中遇见了不得的宝物,一时商量不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明白。” 幽夜坦然接受。 顾余生笑道:“如此君子、小人之约,倒也胜过虚伪的算计,听道长的意思,已然想到了入古迹办法,只是需要三人合作而已?” “不错。” 东阳道人大袖一挥,以灵力在案几上显出一幅阵图。 “数日前贫道已经探查过古迹,古迹周围充斥着空间乱流,需要对应的空间神通和阵法才能进去,贫道早年偶然获得这门未知名的阵法,可以凝聚出一缕特殊的虚空剑气破开结界,但操持这门剑阵需要三位剑道造诣颇深的修行者联手才行,两位都是剑道高手,想来参悟此阵并不算难。” 顾余生凝目看向案几上的阵图,初看时,只觉此阵图暗藏剑道之妙,可再看几眼,神识竟然被阵图中的奇特波纹所吞噬,不由地大感惊奇:因为这一幅阵图之中,暗藏着神秘的空间领域符文,虽然这些符文很隐晦,可顾余生还是心有感应,以天道符文四卷以及大荒经中的诸多奥妙结合,让他对空间领域的理解瓶颈有所突破。 本命瓶之中,有一道奇特的空间符文波动,越发趋于完整。 也就在这瞬间,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案几对面盘坐的东阳道人,只见东阳道人也正用一双深邃的目光在看着自己,他的双眸之中,阵图符文若隐若现。 嗯? 顾余生心生警惕,连忙紧守心神。 心中骇然:这位东阳道长,竟也精通空间秘术,既如此,当初他为何在敬亭山没有显露出来? 难道他是故意的? 第694章 身染大仙因果,三大炼化洞天秘术 “顾小友识得此阵?” 东阳道长开口问询,目光中藏着某种深意。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幅阵图过于精妙,原来剑道还可以这般融入阵中。” 幽夜这时也好似看出了一些门道,疑惑道:“道长,这幅阵图若是完整,威力定然不凡,还请道长为在下解惑,倘若出了差错,进入上古遗迹之事会生变故。” 东阳道长双手拢袖,神色泰然,微微释放出威压,说道:“此阵的来历贫道不便透露,若不是想要早些进入遗迹,贫道绝不会拿出来,二位能参悟阵图已然是贫道做出的最大让步,至遗迹后,贫道便会收回此阵图再给二位运阵之道,两位,可不要轻易辜负贫道的诚意。” “原来如此,多谢道长。” 幽夜见东阳道长说得这般玄乎,心神一凛,全神贯注参悟案几上的阵图。 顾余生亦低头观阵,但却暗自一心二用,将一缕神识沁入到灵葫世界,以秘术进入深度沉睡的李青莲梦境里。 “前辈。” “咦?你小子何以能进入老子的梦境?啧,你小子会用大仙一族的入梦秘术?” “晚辈偶然救了黄鼠狼一族,如今她们正在我的葫芦乾坤里避难。” 顾余生解释道。 “那也不对呀,入梦秘术乃是黄鼠狼一族最为神秘的几个传承秘术之一,下界的黄鼠狼一族,根本没有传承的可能,除非……” 梦境世界,李青莲似想到什么,猛然盘坐,将顾余生盯着看了几眼,又化作一团灵光围着顾余生绕了几圈,一脸难以置信。 “你小子怎么会沾染大仙一族的仙缘因果?” 顾余生自不会透露当初那位神秘的黄大仙讨封飞升之事,只是解释道:“我在剑王朝遗迹时,无意中授教黄鼠狼一族和狐族的小妖,让它们启蒙智慧,化作人形,少修几百年光阴,或许是因为这个吧。” “原来如此,你小子吓我一跳。”李青莲好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听见顾余生的解释,才安稳的坐下来,“我现在在躲避仇人,不能泄露半点灵魂气息,即便是在你灵葫芦里也不行,你找我有什么事?” 顾余生双手掐诀,将阵图重新显出,说道:“前辈认识此阵吗?” “认识,当然认识,太认识了。” 李青莲头看上方,语气怪异。 “请前辈赐教。” “赐教?可以啊,你拜我为师。” 李青莲再次充满期许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刚要拒绝,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李青莲,一脸惊讶:“前辈的意思是……这阵图是你的?” “当然,这是老夫当年逃难用的阵图,不过你小子找我也没用,以我现在的魂力,根本无力恢复此阵图……”李青莲说到这,又看一眼阵图,脸上露出一抹意外,“咦,不对,这阵图被人动了手脚。” “果然。” 顾余生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 “劳烦前辈指出来。” “这里。” 李青莲随手往阵图上一点。 “想不到在这方世界还有此等人物,也算是个奇才了,只改了一处就能将另外两处阵眼中的剑道真意融入到第一个阵眼之中,还能以阵图中的穿界符暗中施加印记,顾小子,此人有些手段,恐怕已窥得些许空间秘术。” “窥窃剑意?” 顾余生眉头一皱,面色有些阴沉。 李青莲却是嘿嘿一笑。 “小子,这很奇怪吗?需知剑道一途,越往后修行就越艰难,上古修行繁荣时期,剑道修行者就曾有三千剑客并论道的说法,究其原因,就是想要从他人的剑道中领悟出自己的东西来。 可剑道真意,并非是一招一式,更不是修炼几部剑典那么简单,同一部功法,每个人领悟出来的剑意都有所差异,你小子机缘不错,剑道一途有个不错的领路人,自是忽略了这一点,可他人未必有你这般机缘,以阵窥剑意,又不必拜师请教,不尊礼教,自是百里无一害。” 李青莲以手将顾余生凝出的阵图稍作改变,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添了一些,使得阵图中的空间符文越发的完整,他盯着顾余生,说道: “你小子求我,或是向我拜师,我可以教你更改阵图阵眼,窥其他两个阵眼,可以让你窃夺他人剑道,少走百年弯路,甚至可以让你有机会突破眼前的剑道瓶颈。” “多谢前辈好意,剑道之路,晚辈还是想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顾余生抱拳,“打扰前辈了。” 顾余生从李青莲梦境消散。 李青莲盯着顾余生消散的魂影,喃喃自语:“这小子……还真是个犟种……不过,如此年轻便有磐石一样的心性,光凭这一点,的确不需要窥他人之术而获下乘之道了。” 顾余生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幽夜则犹自神识陷在阵图里,没有脱离出来。 “顾小友莫非已通阵图中的奥秘?” “略知一二。” “顾小友,贫道还是那句话,你若能将背剑图交易给贫道,贫道一定会支付让你满意的价格,并且贫道还愿意将此阵图中的奥秘告知于你。” 东阳道长捻须,旧事重提。 “那背剑图晚辈已将其散于青萍山苍穹,天下人皆有缘窥得,道长何故执念不消?” 东阳道长肃然说道:“背剑图乃是道门传承之物,有缘者观之而不识之,又岂会消散,顾小友如今已贵为青萍山主,又是斩龙山的传承者,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小夫子,甚至夫子那样的人物,自得一方洞天逍遥世间。 这样吧,贫道愿意将蓬莱圣地的三大秘术【一气乾坤】授予你,只愿顾小友能将背剑图暂借贫道参悟三日。” “一气乾坤?” 原本正在参悟阵图的幽夜,听见这四个字猛然醒来,看向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顾道友,一气乾坤可是小玄界仅存的三大空间大炼秘术。 昔日狐族的清源山洞天,就是白帝用道门的一气乾坤炼成,另外的两个空间大炼术,一个叫【金莲并蒂】,只在大梵天圣地传承,另外一个叫【日月琅嬛】,本是儒家秘术,千年前就已被魔宗窃走,早已失传,道门背剑图虽然不凡,若是借阅三日,却是再划算不过。” 幽夜说完,连忙密语顾余生:“顾道友若能学得一气乾坤,为妖族炼得一方天地,必是大荒万妖的恩人。” 顾余生本欲答应,可余光瞥向东阳道长和幽夜时,脑海中好似被闪电劈过,心念急转: 不对! 幽夜在撒谎,他和东阳道长在唱双簧! 若洞天福地对妖族那么重要,完全可以和蓬莱圣地做利益交换,完全没必要假手于自己。 幽夜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余生看向东阳道长,尽管东阳道长表现得极为平静,可顾余生却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那一幅背剑图中的确记载有诸多道门剑典,每一门都剑典都是剑修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剑典上百,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全部修炼。 莫非,背剑图还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第695章 真灵族强者出现,请阁下试剑! 就当顾余生识破东阳道人和幽夜两人的伎俩,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忽然间一股奇特的狂风突兀地从天而降,两道龙柱般的漩涡妖风不仅将海潮吹起,更是将庞大的海龟吹了个侧翻,道宫陡然翻转,天旋地转。 顾余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影一淡诡异般的凭空消失,出现在道宫之外,东阳道长双手掐阴阳,将翻转的道宫生生稳住。 幽夜面色一变,惊骇道:“不好,是风豹一族的风雷变!” 幽夜的话音刚落。 只听得天空呲啦一声雷鸣,双风漩涡之中赫然有青、蓝两色雷芒交织,两种截然不同的雷电融合之中又夹杂了风的能力。 轰! 一声巨响,蓬莱圣地的道宫穹顶猝然被轰开一个缺口,道宫之中布下的无数结界阵法虽然抵消了大部分力量,可强大的雷威依旧让道宫瞬间焦黑一片。 就连双手掐诀的东阳道长,也不由地面色一白,银霜鬓发焦黑数十根,身上的道袍虽然是一件不俗的防身之服,却被雷芒点燃,如零星之火蔓延灼烧。 驮着道宫的海龟,更是发出一声哀鸣,龟壳上的纹路发出刺鼻的灼烧气味,猛然一个翻身,将背上的道宫甩出背,纵身一跃入临江不见了踪影。 三人之中,最惨的莫过于幽夜,他本来拥有强健的妖族肉身,可是曾为九先生所毁,重新凝练的肉身显然还没有和灵魂完全契合,在青蓝交织的雷芒下,身上好似渔网束缚,嘶吼怒叫,纵身跃至百丈开外,身形无比狼狈。 幽夜又怒又惊,焦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上方,又若有所感的看向侧前方某处,只见顾余生身上亦有紫雷灵力遍布全身,竟然在刚才的偷袭之下毫发无损。 此时,上方云端。 呲呲呲雷弧如雷鸟振翅,尖锐的声音让人耳膜生疼。 “风雷豹,果然是你!” 幽夜的声音惊骇盖过愤怒。 “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雷弧闪烁间,一道身影逐渐凝实。 顾余生双眸微眯,看向这位出手偷袭之人,只见对方体型瘦小,不足一米五,脸上有青蓝两道雷纹印记从眉心处一直蔓延到脸颊,法令纹很深,左右有风豹之须,双瞳眼睑颜色也青蓝相异。 虽是人形,可他的背后,却有一双血色雷翅如弧光闪烁,呲呲之声也是由那一对雷翅发出。 “真灵?” 顾余生眉头一皱,看向幽夜,问出心中疑惑。 另一边,东阳道人竟也舍弃了让他肉疼的道宫,朝顾余生这边靠近。 幽夜心领神会,也朝顾余生靠近。 这样一来,至少表面上形成了三人结队之势,符合当前的局势。 “顾道友,东阳道长……此人是大荒深处的灵族,风豹一族多是他的子嗣,或是他的奴仆……传说他是上界灵族白虎与风豹结合诞生的灵族,善风雷之变,听说伏龙圣君的晋升妖圣时,就是他主持的万妖朝圣大典。” 幽夜虽是密语,可声音竟带着颤抖,显然对风雷豹畏无比畏惧。 “我未在朝圣大典敕封过,此人的真灵血脉对我多有压制,是我天然的克星。” 顾余生并不知晓幽夜的本体是什么妖族,但从他的神态上看,血脉的压制不似有假。 虽然隔着极远的距离,顾余生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风雷气息之强大,这种强大,并非是单纯上的境界超过他,更是由于对方血脉的强大,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血,形成某种特殊的结界,将周围的灵力隔绝开来,使得他无法从天地间夺得足够的灵力维持自身的气息流转。 顾余生感受着空气之中的血脉气息,不由地略微惊讶,他虽是九境,可是修行之路无暇,一身玉骨和完美元胎结合,相当于玉璞之境,虽然能够汲取灵力,却比平常少了近一半。 这种不由自主的领域争夺,一下子激活了他的好胜之心。 闭关一年。 他虽未突破剑道。 可是并不意味着他的战力没有提升。 相反。 他闭关这一年,正好需要一块好的试剑石。 顾余生强行压下本命瓶中本命魂剑的激动亢奋,暗自以神识探查他们三人之中境界和修为都最高的东阳道长。 身为十境玉璞的东阳道长也眉头紧锁,往常显露在身体周围的三尺道韵,在真灵血脉的影响下,道韵暗淡,留在体外虽然有一尺之样,但也是徒有其表,强撑着维持体面罢了。 东阳道长挥动拂尘,对着天空的那一道瘦小身影道:“真灵强大,贫道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噢?原来是蓬莱的臭道士。” 风雷豹话语之中毫不掩饰对东阳道长的轻视,目光一转,忽然落在顾余生身上。 “你就是近些年搅动人族十六州,又名动大荒的顾余生?” “是,正是在下。” “听说你能斩魔,就连封印在清源洞天的螭魔都被你斩了,如今螭魔的头颅还挂在万妖城,果真有这样的能耐?” “侥幸而已。” “侥幸?侥幸的人可没胆子一个人独行大荒,看在你能斩魔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现在,你需要告诉我,狐族的诸多传承是在你身上,还是在狐族半妖身上。” 听见风雷豹的话,幽夜下意识的离顾余生远一些。 东阳道长也是眉头一皱,目光看向顾余生,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也表明了他的立场,既然风雷豹的目标是顾余生,那他只能选择独善其身。 顾余生将幽夜和东阳道长的行为看在眼里,目光直视天上的风雷豹,冷冷的回应道:“无可奉告。” 呼。 一阵冷风吹过。 只有滋滋滋的雷弧之声入耳。 别样的喧嚣寂静。 数息后,云端的风雷豹双手抱怀,脸颊上的青蓝两色纹印越发的明亮,他将目光死死锁定顾余生,带着森冷道:“我允许你可以再回答一次。” 顾余生嘴角一扬,说道:“早就听说真灵一族强大,不知道阁下能接在下几剑?!” 顾余生的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一道紫色的雷芒剑气穿透云端…… 第696章 强敌忽至,上古遗迹出! 顾余生这一剑出手极为果决,动作也快,以指凝剑本也不算稀奇,然而似顾余生这般举手投足间就绽放出强大的剑气,在穿透云层的同时,也夹杂着睥睨之势击向风雷豹。 呲呲呲! 剑气纵横声与雷弧交织,一瞬间就将风雷豹吞噬。 “放肆……” 风雷豹震怒的声音随即被滋滋雷声淹没,顾余生的这一道剑气,好似抵达到苍穹深处,如流星尾翼般划过天空消散不见。 呲呲呲! 剑影消散。 风雷豹的身影从空中逐渐凝实,只见他的身上,青蓝两道雷弧形成铠甲,脸上与生俱来的青蓝雷纹已然被激活,双手,双脚都在雷弧中闪烁着。 此时的风雷豹气息暴戾到了极致,蛮横的血气风雷交加,靛青色的长发炸裂开来,以风雷豹为中心,形成一个方圆数十里的巨大风压,滚滚彤云凝聚翻涌,黑压压如墨。 肆虐的风吹在东阳道人的身上,他的道袍呼呼作响,一脸肃然与震惊。 不远处的幽夜,则是气息起伏不定,他虽是妖圣,在真灵族的面前显得气息虚浮,面色发白,他的一双幽邃之眼看向风雷豹,忍不住骇然:“怎么会?” 幽夜侧目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傲然挺直,如山岳岿然不动,又如一把利剑将出未出! “好,很好,阁下不愧为圣院新晋的十五先生!” 黑云漩涡之中,风雷豹虽然盛怒,可他却没有对顾余生出手,覆盖在他身上的青蓝铠甲,在背后雷翅的位置,出现短暂的空档,隐约有紫色的雷弧在涌动。 “我承认你有些本事,也有资格见一见我的两位搭档,出来吧!” 黑云蕴开一道刺目的光晕,光晕之中,赫然有两道人影破空而来,这两人气息截然不同,一人浑身散发出强大的荒气,肩膀上披着大氅,隐约可见浩气二字。 另外一人穿着天青色的长袍,脚踏一艘浮空灵船,宽大的腰带上,挂着数十个奇特的兽袋。 这二人一出现,顾余生的心不由地猛烈跳动。 一是因为对方荒气的缘故。 二是因为他腰间的灵葫芦内,忽然有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在苏醒,赫然是他豢养的那一只金甲虫。 让顾余生感觉到压力的,并非是这二人的修为气息如何强大,而是因为这两人,他都曾有过照面,并且都是仇人! 身上散发出荒气的是浩气盟盟主方天正! 另外一人,是斩妖盟副盟主南宫泉! 两年前,顾余生进入大荒碑的世界,与方天正的魂体分身有过交手。 南宫泉,顾余生则是在镇妖塔内与之谋面。 都有恩怨。 不过相比之下,方天正给顾余生的压迫感要强大得多,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荒气,让顾余生脑海中凝聚的三个荒符受到感应,不受他控制的被激活。 南宫泉的实力明显要逊一筹,可是他腰间挂着的兽带,却给顾余生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隔得如此之近,顾余生心有感应,他扫一眼从沉睡中苏醒来的金甲虫隐约显露出焦躁和杀意,心中暗惊:这家伙莫非…… “东阳道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当日在青萍山,某还以为道长遭遇不测了呢。” 身为斩妖盟的南宫泉率先开口,朝东阳道长拱了拱手。 方天正则是整个人被荒气包裹,一双眸子落在顾余生身上,一句话也不说。 “南宫道友,方盟主。” 东阳道长向前行礼,背后的长庚剑隐而不发,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平静,尤其是看向方天正时,额头更是有细密的汗水沁出来。 这一次,南宫泉没有开口,因为方天正身上的荒气,在不断侵蚀他的护体灵光,他不得不将空中灵船驾驭远离。 风雷豹也注意到方天正的气息不太对,顺着方天正的目光看向顾余生,嘴角微微上扬。 “两位有过节?” 风雷豹的话,让幽夜和东阳道长兀然一惊,再次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并不回答,目光如炬。 方天正则意外的收回目光,大氅一挥,兀然朝西边遁去。 就在这时,西边秘境方向,一个庞大的漩涡冲天而起,传说中的上古遗迹如海市蜃楼般出现在天的尽头,上古遗迹出现之时,空气之中,赫然有一股浓郁的仙灵之气随风飘摇。 “遗迹!” 风雷豹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背后雷翅闪动,一跃而远。 “顾余生,你方才的一剑本座先记着。” 南宫泉临行之时,也疑惑般看向顾余生,捏了捏腰间的兽带,飘然远去。 这三人来匆匆去匆匆。 损失最大的,自然是东阳道人,他的道宫被毁,连那一只海龟也消失不见了。 “真灵一族出现也就罢了,连浩气盟的盟主都亲临,若是上古遗迹不大,可真是要打得天昏地暗了。” 幽夜叹息一声,脸上有些颓败,刚才顾余生的那一剑,并未增强他的信心,反而感觉如芒在背,敌人强大,队友也强大,自身实力不够,很容易殒命其中。 “怎么?阁下想要打退堂鼓?” 东阳道长看幽夜神色不对,眉头一皱。 幽夜拱了拱手。 “姑且过去看一看吧。” “姑且?”东阳道长越发不满,“你若心生退意,贫道一时之间,从哪里寻找剑道好手?这样吧,贫道这里有一门正心秘术,可以授传给你,让你不至于受到血脉压制。” 幽夜闻言,不由地一喜。 “如此甚好。” “这就出发吧。” 东阳道长见天尽头的上古遗迹越来越清晰,显然也按捺不住性子,打算在路上传授幽夜秘术。 由于东阳道长内心暗急,几乎是全速前行,速度极快,顾余生施展逍遥游,心态平和的跟着,而幽夜又要修行秘术,又要全速前进,至临江之畔,已然落后了较远的距离。 “两位等一等,前方是临江,不可轻渡。” 幽夜乘雪雕在身后紧赶,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以丹药激活了雪雕的潜力,让雪雕飞行速度提升不少,可这样一来,雪雕在潜力激发过后,就会彻底殒命。 顾余生停在临江渡口,看着波涛奔流的临江,不由地想起曾经初至临江的一幕幕,他侧目看向某处,那一间旧式庭院依旧在,蔓藤攀爬。 只是不见当年的摆渡人,也不见青藤老人。 第697章 再渡临江,一叶扁舟过江河 “我们不能在此处耽搁了。” 东阳道长看着波涛汹涌的临江,眼中露出一抹凝重与不耐。 幽夜从雪雕背上飞下,呼一声哨子,让天空的雪雕飞渡临江,这只雪雕虽未化形,却是八境天禽大妖,如今又被幽夜激发潜力,原本千丈横波应该振翅即可跃过。 可当雪雕在飞凌临江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雪雕惨叫一声,雪白的翅膀诡异般折断,化作一团血雾坠入临江,临江之上,先是鲜血翻涌,随后气泡咕咕作响,鲜血被临江之中的水兽吃得干干净净。 “两位,看见了吧,临江不可轻易飞渡,我们沿着此河向西北,多费半日功夫,可以从月华山脉穿过去。”幽夜建议道。 “哼,贫道可没时间耽搁,你们二人若是过不去,贫道只能另寻合作之人了。” 东阳道长说完,袖子一挥,一枚铜钱从袖口倒出来,双手将铜钱合在掌心,嘴里念念有词起来。 “平安钱!” 幽夜不由地大惊,昔日万千象之所以能以一枚铜钱困住他,不仅仅是因为万千象手段高明,更是因为平安钱具有不可思议的作用,此钱的来历,极为神秘,天下关于平安钱的传说有几种说法,不知哪一种是真,哪一种是假。 随着东阳道长的咒语越来越晦涩,临江之上,逐渐泛起迷雾。 一旁的顾余生眉头微微一皱,东阳道长拥有平安铜钱,他并不感到惊讶,身为蓬莱圣地的三大岛主,活了几百年的人物,没有些手段,那才是白活了。 看着熟悉的迷雾,顾余生隐隐有些期待,那一日在青萍山与摆渡老人姜神行夜谈,他隐约间感觉到姜神行会受到某些制约,而他也不好再用秘术召唤。 现在看着临江起迷雾,顾余生反倒期待东阳道人能将摆渡人召唤来。 然而,江上迷雾虽起,却不见摆渡船来,东阳道人念诵咒语之声渐大,更是暗中以他的本命寿元注入到咒语之中。 又过了数十息,合于东阳道人双掌中的平安铜钱森的一声碎裂开来,化作尘埃消散。 东阳道人面色难看,更有些尴尬:“贫道曾在迷失之海召唤出摆渡船来,今日失效,或许是受上古遗迹的波动影响。” “传说中的摆渡船真的存在?” 幽夜一脸愕然,看东阳道人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的确存在,不过贫道修行不够,从未见过传说中的摆渡人。” 东阳道人对幽夜的表情很受用,虽然召唤不出摆渡老人,但是能将摆渡老人的摆渡船召唤出来,已经是了不起的机缘了,只是这一次失败,掩盖不了他曾经的辉煌。 东阳道人将目光看向顾余生,却见顾余生神色平静,目光四处张望,用手一指津渡口:“那里有一艘船,我们可以驾着过去。” 东阳道长顿时无言。 幽夜也是站在原地未动,有些无语道:“顾道友,普通的船过不去的。” “试试就知道了。” 顾余生迈动步子,朝津渡口走去,海上迷雾未散,顾余生心中藏着秘密,却不由地想起当初在这里时与小宝瓶的快乐时光,那时候的自己,为找寻莫晚云。 而今再来, 依旧如此。 可昨时今日,心境又稍有不同。 迈步走到渡口,顾余生纵身一跃,落在摆渡船上。 回头看,无论东阳道人还是幽夜,都还停留在原地,正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顾余生其实早有离开之意,可一想到连浩气盟的盟主都需要和真灵一族组队,想来上古遗迹必然有不凡之处,只能暂时忍耐,顾余生屹立在船头,声音穿过江风:“二位当真不上船?若我过去再回来接你们,可是要支付我摆渡的费用,我开价很高的。” “顾道友,你且先行,幽某再想想别的法子。” 幽夜有些敷衍的说道。 东阳道人有些懊恼,甩了甩袖子,说道:“可惜贫道的那一只海龟隐匿了,不然,区区临江根本阻拦不了我,顾余生,贫道劝你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会在江上遇险,贫道未必会救你。” 哗啦。 顾余生以手摇桨,朝彼岸驶去。 由于刚才东阳道长念咒的缘故,江上灰雾弥漫,顾余生的舟缓缓行驶,渐渐离开渡口。 一丈。 两丈。 当行驶到十丈时。 东阳道长和幽夜的表情微微一变。 又过了数息,只见顾余生行驶的小舟越来越快,眨眼间已至临江中心,顾余生脚下小舟仿佛有一股奇特的能量包裹,无论是江底的妖兽,还是那一道神秘的力量,都无法影响到小舟前行。 “这……” 幽夜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临江上的神秘结界消失了?” 东阳道长听见幽夜的话,连忙将顾余生刚才行驶的轨迹记下来。 “极有可能。” 他四处张望,没有看见摆渡之舟,略作沉吟,左手一伸,山外深林之中,有一片奇特的树叶飞来,落在东阳道长的手上,东阳道长右手掐诀,身上的气息悄然转化为精纯的木灵之气。 木灵之气注入到那一片树叶之中,逐渐化作一叶扁舟。 “道长好手段。” 幽夜夸赞一句。 东阳道长先看一眼即将渡过临江的顾余生,压低声音道:“夸赞的话就不必说了,不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天妖城的那一棵神树,我势在必得。” “道长放心,青藤老人已陨……” “嗯,你怎不早说?” 东阳道长呼吸一急,眼睛瞪大。 “道长,此事非是我不说,而是青藤老人的神魂是被垂钓使者勾走的,那一夜,若不是我施展秘术,恐怕遭殃的人就是我了……” “哼,你应该知道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对我有多重要。” 东阳道人纵身一跃,落在树叶化的扁舟上。 “在下明白,当务之急,还是先入秘境吧……” 幽夜神色歉然,也紧跟着落在扁舟上,并以掌向后一推,以灵力化风催动灵舟,东阳道长以手藏在袖中,防备着江底涌出来凶兽。 迷雾消散之间,顾余生已至彼岸,无论是东阳道人还是幽夜,都不由地同时催动灵力,希望能快一些过去。 可灵舟刚刚驶出去十丈左右,一股奇特的力量从天而降,骤然袭压在东阳道人和幽夜身上。 “不好!” 东阳道人大喝一声,脚下阴阳八卦陡然变得明亮,大袖飘摇间,掷出另外一枚树叶,纵身跃至树叶之上,显然暗中有所戒备。 幽夜心中无防备,身上一沉,脚下灵舟灵光暗淡,啵的一声化作一片叶子。 噗通。 幽夜身体骤然沉入临江。 幽夜一入水,骤然面色剧变,只见他强大的肉身在水的侵蚀下,神奇般的沁出血雾,立时有河兽奔涌而来,肆意的啃咬。 “道长救我!” 幽夜大喊一声,循声看去,却见东阳道长虽然身上阴阳八卦凝练如实,却也难以掌控自身,支撑了几息,噗通一声坠入水中。 幽夜神色仓惶,猛然喊道:“十五先生,救我!!” 第698章 摆渡救人,气急败坏的东阳道长 迷雾将散,顾余生乘舟而来,宛若悬于波涛之上,缓缓而来:“幽道友,别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幽夜听见顾余生的话,面色微微一变,也就在这片刻犹豫间,他强大的肉身竟然被河妖啃咬得血肉模糊,双脚上,更是显出白骨来。 不等幽夜开口,东阳道人却先一步大喝道:“顾道友……十五先生,贫道答应了,速拉贫道一手。” “十五先生,快救我!” 幽夜的声音充满惊恐,因为他失去过一次肉身,数十年之内,无法再重新塑造肉身,而河中妖兽不止在撕咬他的血肉,更是在不断的吞噬他的本命生机,让他感觉到生命在急速的流逝。 “抓好了!” 顾余生抛出一根藤蔓,藤蔓在抛出去的过程中一分为二,分别卷向东阳道人和幽夜妖圣。 噼啪! 藤蔓如长鞭挥动,幽夜和东阳道人两人如溺水的人,拼命的抓住藤蔓,顾余生骤然发力,两人身影从临江升起,落在扁舟之上。 咕咕咕。 平静的江面好似瞬间沸腾,有奇特的海鱼在滋滋滋的张开獠牙,顾余生凝目看向江面,瞳孔之中浮现出深邃之芒,成千上万的异兽好似感应到什么,仓惶没入水中不见踪影。 哗啦,哗啦。 小舟在临江上漫行。 幽夜瘫坐在小舟上,面色煞白,此时,他的双腿已被啃咬得血肉模糊,白骨清晰可见,他尝试着以血气恢复肉身,却发现根本无法恢复。 小舟的另外一边。 东阳道人虽然强装镇定,可他的情形也与幽夜差不多,不止双脚被啃咬得血肉模糊,连两只手的手掌的手指都被咬出白骨,鲜血嘀嗒嘀嗒的流淌。 身为十境强者,竟然连一条江河都渡不过去,还被妖兽啃咬。 实在是太丢人了。 幽夜与东阳道惊魂未定,顾余生看见二人惨状,倒也不再给二人造成心理上的负担,双手摇桨,以极快的速度渡过临江。 东阳道人强忍着疼痛从小舟上遁落在地,就地盘坐,先是取出一张破破旧旧的符篆,略显心疼的激活,符篆上散发出强大的生机,生机笼罩全身,双手和双脚缓缓恢复。 可是那一张符篆的木灵之气也在急剧消耗,越来越暗淡。 原本还有些期待能借符恢复的幽夜,见到那一张古符灵力即将消散,无奈叹息一声,他取出几个药瓶,有些胡乱的倒出几枚丹药一股脑的吞下去。 虽然勉强止住了血,可是肉身依旧无法恢复,期间,东阳道长睁开眼看了一眼,又装作未见到默默闭上眼睛调养。 幽夜也明白了东阳道长的心思,他充满绝望的看向顾余生,双手抱拳道:“顾道友那里可有疗伤的丹药,若有,还请卖那么一颗两颗给我。” 幽夜说到这,将一个储物袋丢给顾余生,顾余生以神识扫过储物袋,只见里面装着万枚上品灵石。 “这可不够。” 顾余生摇头。 “若无我相救,幽道友可就要陨落临江了。” 幽夜咬了咬牙,说道:“不知道顾道友想要什么?” “若有机会,在下想要去看看天妖城上的那一棵神树,摘取一枝一木。” “这……” 幽夜偷偷的看一眼东阳道人,东阳道人睁开眼,很有深意的看了看幽夜,继续闭目疗伤。 幽夜想了想,掌心一翻,将一枚令牌直接丢给顾余生,“这是天妖城的城主令,十五先生成为天妖城的城主,城中之事,一切皆由你做主。” 顾余生随手接过令牌,以神识探查没有被动过手脚后,将其收入袖中,心中却暗道幽夜心机深沉,是个果决之人。从刚才他与东阳道长的眼神交流来看,幽夜必然许诺了什么,使得左右为难,如今为了保住肉身,甚至愿意将整个天妖城让给他。 顾余生虽然知晓幽夜必然有别的盘算,但是若能得天妖城,必然也会获得无尽的好处。 当即他也不再犹豫,右手一抬,指尖有一道青冥剑气凝结而成,对着幽夜的身体。 “顾道友,你要做什么?” 幽夜面色狂变。 顾余生的剑,随着手指一挥,青冥剑气斩过幽夜的肉身。 “你!” 幽夜惊骇的看向自己的肉身。 “嗯?” 惊骇的表情转而变成不可思议。 双脚被海兽啃咬过的地方,更是有一道道奇特的魂光随着剑气消散。 没了那一道道奇特的魂光,幽夜的肉身恢复了生机,在他心念催动气血之下,肉身在数息之间恢复如初。 “我好了?” 幽夜站起来,打量着自己的双腿,心情十分不错。 东阳道长在这时睁开眼,一双眼睛落在顾余生食指和中指上,他眉头微皱,叹道:“顾道友有此等手段,何不早说?” 顾余生一听东阳道长的话,就知道他是在心疼那一张古旧的神奇符篆,心中对他的评价越低,此人自诩道宗正宗,可行事作风全然没有道宗道士的风骨,处处显露心机算计,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坦诚相待。 “道长刚才可没有出价钱。” 顾余生一句话让东阳道长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的站起来,看着手中的符篆化作尘埃,挥了挥袖子,“出发吧。” 刚要迈步,顾余生开口道:“道长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东阳道长脸一黑,取出一个储物袋丢给顾余生,肉疼之余,还不忘编排一句:“阁下年纪轻轻,舍不下身外之物,以后行走世界,恐怕很难交到朋友。” 顾余生神识扫过储物袋,对里面的灵石感到满意,打了个哈哈,“道长说笑了,像我这样的人,本身就很难交到朋友,如此,还是有灵石在身,想要买点东西也方便。” 东阳道长有心火燃烧,偏又发作不得,他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实在气不过,又停下脚步,反手以掌力一推,将刚才载搭三人的舟楫推至临江。 轰的一声。 舟楫损坏,沉于水中。 东阳道长这才仿佛舒坦一些,可他随即又想到,既然船只是普通的船,那能渡临江,必然是顾余生的手段,身为蓬莱圣地的三大岛主之一,百年来皆在苍茫大海上生活,却不如顾余生这般能够识水性,更觉得心中没面子。 “不知道顾道友刚才渡临江施展的是什么手段?圣院之中,似乎没有这样的秘术。” “圣院书山藏书无数,道长似乎很了解?”顾余生反问一句。 东阳道长顿时哑口无言。 大袖一挥,御空而起:“若贫道的海龟,道宫没有被毁,临江是拦不住贫道的……” 第699章 兀然的凶兽妖丹,丹药换情报 以东阳道人的修为和人生经历,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过于幼稚,可也反应出他内心十分不爽。 顾余生并未出言讥讽,只是默默的跟着。 幽夜也看出东阳道人心中暗藏火气,稍微保持一些距离,跟在顾余生身边。 顾余生自从知晓幽夜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后,也有意疏远。 一路上,三人闷头赶路,并未说话。 或许是这样的氛围实在过于沉闷,幽夜终于忍不住开口:“顾道友,在下斗胆相问,你救我的法子,似乎并非是人间功法,早些年,我也遇见过不少棘手的人族鬼修,可他们也并不会这样的救赎功法,不知能否告知?” “巧合罢了。” 顾余生敷衍一句。 幽夜沉默。 好一会,他又说道:“我知道顾道友不信任在下,不过在下只是想有机会再求顾道友帮我救一个人,倘若事成,幽某一定有所厚报。” 顾余生并不想和幽夜东阳道人保持任何关系,当即拒绝:“抱歉,在下这样的手段,也只能数年施展一次,而且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刚才救你,也仅仅是因为你刚受伤,所以才能轻易救治,时间一长,也是回天乏术的。” “原来如此。” 幽夜原本充满希冀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幽某还以为阁下拥有起死回生的轮回之术,想让你帮在下救一个人,是幽某痴心妄想了。” 幽夜摇摇头,不由地加快速度。 顾余生将幽夜的表情看在眼里,也是施展御剑术,很快追上东阳道长。 东阳道长仿佛还在心疼他的那一张符篆,一路上闷头不说话。 如此行了一天的路,上古遗迹已逐渐在天边变得神秘清晰起来。 一路上,大荒八境以上的大妖更是越来越多,三五成群。 又行了小半天,整座月华山相连的山脉,随处可见强大的妖族,这些妖族绝大多数未化形,保持着本来的种族模样,但他们的实力,却极为强大。 甚至在路上,顾余生三人还遭遇了一只无限接近十境的上古凶兽。 虽然三人面和里不合,但还是都同时施展剑道手段,联手耗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其斩杀。 上古凶兽的肉身并不值钱,甚至妖丹都是被污染的,相当于白忙一场,虽然三人都是出工不出力,可彼此之间,也认可了对方的剑道造诣。 幽夜身为妖族妖圣,却是少有将剑道修炼出剑域来的大妖。 而东阳道人身为蓬莱圣地的大修士,剑仙,剑道造诣顾余生已然领教过,加上他可是实打实的十境,在境界上要高出顾余生和幽夜一个大等级。 “可惜了。” 东阳道人一剑贯穿凶兽的身体,取出一枚污染过的妖丹,脸色有些难看,刚才与凶兽激斗,这只上古凶兽表现出极为强悍的战力,他以符篆恢复双脚和双手,表面已然恢复,实则还有暗疾在身,想着斩杀一只九境巅峰的妖兽能回一波血,可没想到连妖丹都是被污染过的。 东阳道人手掌一合,作势就要毁去。 “道长且慢。” 顾余生掌心一翻,朝东阳道长丢过去一个装有丹药的盒子。 “此丹对我或许有用。” “哼。” 东阳道长极不情愿的将污染的妖丹甩过来,并不在意的把盒子接在手上,蓬莱多炼丹修士,本没对顾余生给的丹药打心底看不上,只是当他打开丹药盒子,深吸一口气后,眼皮一跳,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六春回血丹?!” 东阳道长将丹药捻在手上,眼里满是激动,生怕顾余生反悔,咕噜一口吞下去,丹药的药力立即生效,只见他以灵力压制的双手和双腿包裹住一层特殊的回春之力,须臾间就将他身上的伤治愈。 看着东阳道长的伤势彻底恢复,幽夜看顾余生的目光变得越发的古怪。 “这是十先生炼制的丹药,对顾某亦是十分珍贵,希望入秘境之事道长能够多费些该费的心思。” 顾余生嘴上敲打东阳道长一句,心中却暗自奇怪,十师兄朝闻道是给了他不少珍贵的丹药,但绝不是刚才他给的那一颗,这一枚丹药,是当年他进大荒时,由莫凭栏给的。 见到丹药如此神奇,顾余生心中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复杂。 他这一生入中州,上敬亭山,最大的收获并非是成为圣院书山的先生,也不是传承了小夫子的斩龙山,而是在如朝露的人生里收获了无比珍贵的友谊。 回想在桃花坞与莫凭栏见面的场景,回想莫凭栏看似胆小怕事的背后,实则每一次都出面站在他身边,顾余生的心被触动了一下。 莫凭栏的儿子,三魂被灵阁拘了一魂。 曾经身为儿子的自己,又如何不明白他内心的苦楚。 “多谢顾道友了。” 东阳道长肉身恢复,心情变好许多,朝顾余生拱了拱手,表达谢意,污染的凶兽妖丹没什么用,可他却换了一颗珍贵的丹药。 “倘若有机会,贫道会去拜访十先生。” 东阳道人趁机示好。 顾余生知道这是场面话,但也趁着东阳道人心中还有感激之意,开口问询道:“道长久历人间,见多识广,在下有一事相询,倘若人之三魂有残缺,可有什么弥补之法?” “嗯?” 东阳道长听见顾余生的话,忽然以古怪的目光看着顾余生,并十分警惕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一瞬便明白怎么回事,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想:自己魂桥断裂,绝非是巧合,而且必然也有人知晓。 顾余生见东阳道长不回答,也没将此间细节和真相告知。 毕竟灵阁神秘,能将莫凭栏逼迫到那般模样,万一东阳道人也是灵阁的人,猜测出什么,反而害了莫凭栏。 顾余生见东阳道长不说话,施展灵力,就要遁走。 就在此时,一旁的幽夜却开口道:“顾道友,修补神魂残缺之法,在下略之一二。” 东阳道人见幽夜要细说,连忙咳嗽一声,这个人情,可不能被幽夜抢了去,他冷着脸道: “妖族的补魂之法,对人族何用?据贫道所知,只要不是天生神魂残缺之人,的确有法子修复或者替代:在儒家圣人典籍中,就记载有以圣人戒尺为桥的说法,不过当今之世,已无圣人,圣人戒尺更是难以寻觅。” 第700章 塑魂之法,幽夜的请求 “佛门之中,有重塑金莲之身纳神魂的法子,然而金莲一指天地灵物,需要七品以上才行,还需要一得道高僧坐化,将莲台融入七品金莲内才行,如此难度,几乎不可能。” “至于道宗,理应有修复神魂之法,可惜,诸多传承已遗失。”东阳道人说到这,又旧事重提,“道友若能将背剑图换与贫道,贫道可以替你寻找此法。”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顾余生及时打断东阳道长的妄想。 东阳道长脸色一沉,刚刚的感激之情已然淡化,纵身跃空而起:“天黑前,赶到秘境。” 顾余生和幽夜同时遁空,行了一段,幽夜密语道:“顾道友,在下知晓一种修复神魂的法子,只需借助天地奇物,就能将人体中的三魂重新孕育出来。” “天地奇物?” “嗯,我也是早年为了救人查询诸多典籍无意中看见的,但幽某只能陈述,不知道真假如何,此物便是传说只生长在阴冥之地的幽魂花。” 幽夜密语时,不忘以神魂凝出一个卷轴递给顾余生,将幽魂花的模样烙印在卷轴里。 “幽魂花么?多谢了。” 顾余生朝幽夜抱拳。 无论幽夜怀着怎样的心思,但这个信息,的确很重要,而所谓的阴冥之地,大概就是指魔界或是某些特殊的地方了吧,他正要欲往魔界,寻找幽魂花正好赶趟。 “顾道友,我欲救一人,她已在百年前沉睡,神魂未归黄泉,若顾道友愿意以轮回之术搭救,幽某愿付出任何代价。”幽夜说到此处,神色间颇有恳切。 顾余生见状,略有沉思,说道:“幽道友误会了,我的确不懂什么轮回之术,能斩阴魂,也只不过是因为剑有些特殊而已,再说昔日我在剑王朝遗迹斩杀了你儿子幽鹰,阁下当真不记仇吗?” “幽鹰非是我儿。” 幽夜的脸上露出一抹怯弱男人才会有尴尬与愤怒,手不由地紧捏咯咯作响,声音若蚊子一般。 “但他却是我挚爱所生,我要救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顾余生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堂堂的妖圣,竟然是一位舔狗,这说出去谁信? 幽夜干咳一声,说道:“顾道友,我知你是至情之人,陈年往事,虽有丢人之处,却也可以说与你听,十大妖圣之中,我虽岁寿有四千载,然而前三千年一直未启蒙智慧,后来我受一棵苍树玉露,一朝启智,自此开始修行,自此我便恋上那一棵苍树。 只可惜,数百年来,我未曾敢表白,当年的苍树也成功修炼至十境,三百年前,我将敕封名额让给她,她被敕封为妖圣,可是……后来她却为真灵雷鹏所据……并诞下一子。” 顾余生听到这,也不由地暗自唏嘘,虽然幽夜把故事说得深情,可事情的真相恐怕没这么简单,受天道所限,大荒一共只可以存在十位妖圣,而那一棵灵树,为了敕封妖位,恐怕也暗存了某些心思,否则,就算真灵一族再霸道,敕封妖圣后的树妖,早该和幽夜在一起才对。 由此看来,所有的一切大概率都是幽夜一厢情愿,总觉得世间的爱情,都该是美好的。 顾余生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推理猜测,却也不好将心中最坏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于男女之情。 苍天未曾薄待于他。 让他在人生最低谷时遇见了莫姑娘。 “若有机会,我愿意帮幽道友这个忙。” “好,太好了。” 幽夜得到顾余生的许诺,似乎心情极为不错。 “十五先生,这一次入上古遗迹,大概率会惊动上界仙人,你父亲与你都曾与上界仙人有过节,需要小心一些,另外你要小心东阳道长……” 幽夜以密语传音,对顾余生的称谓也有所改变。 “你们二人如此之慢,难道要贫道等你们吗?” 不等幽夜话说完,东阳道长不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顾余生和幽夜只得加快速度,很快追上东阳道人。 三人齐行了数个时辰,在天暗之时,东阳道人率先落在一处高山上,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只见往常如血月一般的月亮,此时在苍穹深处格外的清幽明亮,它看起来比往常整整大了三分之一,从苍穹投下来的月华之力,甚至能够洗涤肉身与灵魂。 月亮之变,皆是因为百里外的上古遗迹,它如海市蜃楼般从南边一直贯穿到北边,虽然隔着百里距离,上古遗迹引发的空间波动,已然让周围的世界出现不稳定的空间裂隙。 月光之下,上古遗迹如同一座显露出冰山一角的仙宫,仙雾迷惊阙,九霄宫云落凡尘。 “这是何等的神迹。” 幽夜声音颤抖,他是妖族,肉身能够汲取更多更强的月华之力,当即盘坐起来,凝练肉身。 顾余生的目光并未在那上古遗迹显露出的半真之容上停留太久,他暗中催动神识,朝前方延伸,借助月华之力,顾余生的神识比以往延伸要广阔得多。 可是,即便可以搜寻至数百里外,当年的清凉观已然不见了踪影,山川地形在上古遗迹的侵蚀下,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当年狐族的清源山,也彻底变了模样,而且神识延伸之际,顾余生也感知到有无数强者聚集在上古遗迹附近。 他们都隔着百里距离,默默等待时机。 “遗迹如今被空间结界保护着,尚未变弱,我们还要耐心等待时机,贫道要借月华修炼,各自在附近寻一个洞府吧。” 东阳道人丢下一句话后,纵身一跃,遁向另外的一座奇峰,以剑开辟出一个洞府修行。 幽夜则是原地盘坐后,身体在月华沐浴下,竟一点点的化作一只石蛙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天然的望月石。 顾余生见状,心中暗自思忖,不由地大感惊讶:幽夜的本体,并非是鹰禽飞族,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地脉石蛙,生而无目,栖居在深层岩石之中,寿元极长。 “怪不得。” 顾余生心有所悟,也不怪幽夜一厢情痴,想来它能开智慧,必然也是因为那一棵苍树吸取天地之灵,他也无意中受益,才最终修炼成一代妖圣。 顾余生没打扰幽夜,左右看了看,找一个峭壁凿出一个临时洞府,盘坐其中,斜照的月光落在洞府,顾余生抬头即可见月。 他取出腰间葫芦,将灵葫芦置于身旁,庞大的月华之力被灵葫芦吸取,眨眼间就形成一个灵力漩涡。 第701章 灵阁六主,夜下密谈 顾余生随手一抬,布下天象剑阵遮掩天机,余光看向洞外,半空有石蛙之影悬停,身外更有木灵之气包裹。 顾余生凝看向那一圈圈木灵之气,心中不由地一愣,因为他觉察到,在灵葫芦中一直不安的金甲虫,在灵葫芦汲取了幽夜魂体修炼的木灵之气后,不再那么暴躁。 顾余生想起关于金甲虫的介绍,此虫畏惧雷术,顺从于神木。那岂不是说,青藤老人的那一截本命之木,可以用来彻底压制金甲虫的噬主之心? 想到这,顾余生神识一动,进入到灵葫芦世界。 “丽娘,我引月华之力进葫芦来,你们抓紧修炼,白天时,替我凝练青藤木。”顾余生抓起青藤木看了看,略有沉思,将与金甲虫签订的契约之符烙印在青藤木中。 “公子,你这是?” “不用问太多,只是一种备用手段罢了。”顾余生以神魂在灵葫芦世界催动儒家浩然之气,画出一个聚灵之阵,让月华之力可以落在乾坤世界的同时,让能量不那么狂暴。 毕竟这些黄大仙实力弱小,还承受不住强大的月华之力。 “多谢公子。” 众侍女抓紧修炼,多余的月华之力,则是洒照在那一颗红莲之上。 月夜。 神秘的古迹近在眼前,大荒一反常态的静谧如水。 倦鸟归巢,寒鸦栖枝,偶尔有几只夜鸟掠过天空,惊不起一点点波澜。 三更时分。 夜更静了。 飘渺的天空,一道琉璃色的光影随着月华落在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洞里。 伴随着阵阵奇特的灵魂呼音。 一尊布满青苔的石像如尘埃般缓缓剥离,窸窸窣窣石屑声持续了片刻。 闭了数千年的石像在某个时刻睁开眼。 双眸之中,好似有星辰之力投影。 星辰之力冉冉上升,嵌在最上方。 同一时间,密室头顶的六颗星同时被点亮,彼此之间,好似被一根根奇特的星辰之线连串在一起。 星斗之形,竟似南斗。 分别对应着南斗六相星的天府、天梁、天机、天同、天相、七杀! 嗡嗡嗡嗡! 伴随着刚刚出现的神魂之力。 密室刹那间好似自成一方天地,有五尊无比高大的神只之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各自归于星相之中。 若从外面看去,刚好可见已然点亮的五尊神袛星相,正好对应当初顾余生在青萍山时看见神秘贯穿苍穹的光柱。 此时。 六道光柱被点亮。 将整个密室映衬得苍凉古朴。 但与之对应的。 还有半个密室空间,那边有七颗星辰未点亮,下方存在七尊古老的石像,青苔遍布。 咔咔! 扭动脖子的声音回响。 赫然是六尊神袛中最高的那一位天府神袛侧低下头,声音威严回响:“七杀,我们好不容易从其他界而来,你为小玄界阁主,却姗姗来迟,也不怕大阁主怪罪?” “不是我想要来迟,是前几日上界新遣了一位垂钓司,第一次垂钓就出了差错,豢养数千年的青藤逃脱了不说,只剩下一截枝藤替代,那位需要续命养魂的神君苦等千年,在转生仪式中直接殒了。”代表南斗七杀星的小玄界阁主开口道。 “哦?有这种事?” 天梁星位,被迷雾遮挡面容的神袛双手抱怀,显然对这个话题极为感兴趣。 “这位神君可真够倒霉的,这么重要的仪式,怎会出这样的差错,据我所知,此界的垂钓老人已经履职千年,很少出错,怎么会被撤了职?” “不是撤职,是姜神行不再垂钓世间,若是他出手,区区一根青藤而已,岂能逃脱?” 小玄界阁主声音充满轻蔑。 “咯咯,恐怕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敢无视上界的规则了吧。”一尊神袛显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双异瞳散发出奇特的光亮,如璀璨万星之中闪烁的流星,“听说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触摸到时间法则的长者,我要是有那样的本事,一定回到过去,留住我最美好的盛世容颜。” 代表天机星的女神袛娇媚之声回响,使得其他的神袛纷纷以神魂保持神相,不至于被影响。 天同星位,神袛如龙形的男子开口,粗犷的声音带着调侃:“天机女,再美的容颜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不如你到龙域来,我用霜龙之血滋养你,若是你真美若天仙,老子愿意和你大战三天三夜……” “咯咯咯,龙域虽好,但比起人间玄界还是差了一些。”女神袛高大的投影越发的妖娆,用手拨动一下下颌,忽有所感的侧目,看向一旁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话的天相星位神袛,只见天相星位的神袛虽然也有神光庇护,却并没有完全凝实,不由地惊奇道:“在魔界阁主换人了?我怎么不知道?新阁主是个女的?小妹妹,你是谁呀?” 天相星位的神袛并未开口说话,但神袛最上方,一尊魔冠却散发出格外神秘的气息,更有九条奇特的尾巴投影在空间影壁上,那凹凸有致的身体,比天机星位的神袛投影还要诱人。 “狐族?” 女子咯咯一笑,转而看向七杀星位的灵阁阁主。 “七杀,前几年你说即将养成的面孔,不会是她吧?变成同行了,可就不好下手了,老大也真是的。” “不是她,我说之人更加漂亮,只不过她好像入魔界化界了。” “啧,比这位妹妹还要漂亮?那可真是值得我付出更大的代价呢,唉,可惜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张天颜面皮了……”天机星位的女子话还没说完,忽然,空间里星辰璀璨,一股洪荒气息席卷而来。 六尊通过投影石像的神只连忙闭嘴,个个神色肃然。 “老大来了。” 随着洪荒气息越来越盛,穹顶六星与另外七颗北斗交接之处,一颗暗淡的星辰逐渐明亮,一道投影立于浮空,面容遮蔽,看不清真容。 “拜见大阁主。” “把你们七人召唤来,是有三件重要的事交给你们去办。” 六尊神袛默然站立,空间静谧得可怕。 “第一件事,上古遗迹开启之后,你们进入里面,立即拘一具修为强大的神魂到阁部,自有垂钓使者来取,七杀,这件事主要由你来负责。” “是,老大。” “第二件事,打探垂钓老人的踪迹,我要从他身上找到时间法则的线索,你们当中谁能立此大功,我会还你们自由之身。” 六位阁主闻言,神袛法身变得激动无比。 “第三件事,你们要帮忙寻一件先天奇宝……” 第702章 一界人间一界魔,莫姑娘的新境界 “先天奇宝?老大,究竟是何物,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不是替本座寻找,是大仙帝君耗费万年光阴培育之物,不小心遗失七界,托灵阁寻找,二十多年前,此物有一缕气机泄露,曾出现在小玄界,七杀,你本体在小玄界,当用心寻找此物。” “是,大阁主。” 高大的神袛对着空中拜了拜,法身逐渐凝聚,一点点凝出中年男子的模样,但脸庞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迷雾,无法真正看清。 “我说老大,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了,什么好事都让七杀占了,我们什么都捞不到啊。” “你们自然也有事做,这一次的上古遗迹之中,有诸多上古奇物,这是一份清单,你们要多留意收集。” 空中的那一道影子凌空一点, 五张神秘符文化作玉简分别落入五位神袛的手上,只有戴着魔冠的神袛没有收到那一份玉简。 “望月石,星辰石,幽魂花?老大,这些东西,可都不是好找的。” “若是好找,也不会将你们召唤来了,你们记住,小玄界的界面法则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多百年就会崩塌,灵阁的生意,迟早是要退出去的。” “只有百年时间了?老大,那太可惜了,此界虽小,却是修炼圣地,百年时间就可以入八境,在大玄界,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七杀目光闪烁,“最近这数十年内,更是出了不少奇才,数年时间就能走完别人数百年才能走完的修行路。” “任何走捷径的人,都会受到天罚,他们的神魂越强大,越会成为上界神君仙君们理想的延寿炼丹之佐物,再说小玄界原本就是一个用来羁押藐视上神的禁断位面,神弃之地,这千年来,若不是有那位自称人间之师的夫子撑着,这里所有的凡人,都会被神杀死。” 空中的那一道人影冷冷笑了几声。 “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位夫子。” “也不会再有第二位救世主。” 呜呜呜。 空中的那一道玄影一点点淡去。 无形中落在六尊神袛上的压迫感消失不见。 “老大好可怕,仅仅是一道投影,就有如此威慑之力。” “嘿嘿,他可是人间唯一堪比神明的十五境。” “散了吧,本座要去寻找好的宿体,这一次的上古遗迹,有不少好东西。” 随着一道神袛消散,其余三道神袛也随之消失。 苍穹上方的六颗星辰,有四颗黯淡了下去。 只剩下两尊女神袛。 天机星位的神袛看了看戴着魔冠的神袛投影,低语道:“魔界那边真的有通往九幽黄泉的界门吗?” 天相星位的那一尊神袛不答。 “你是阴魔,还是狐女?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人族的气息,你是堕入魔界的修行者?” “我是谁?” 神袛投影之中,女子的面庞逐渐扭曲,痛苦,最后充满无尽的恨意,她伸出手,摸了摸脸颊。 “耳光……他抽我耳光。”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天机星位的女神袛好奇道:“原来是仇恨让你堕落,他是谁?” “他是谁?他是谁?” 女子忽然痛苦的捂住头,神袛化作一缕灵光消散。 眨眼间,只剩下一尊女神袛还留在神秘空间内。 她睁开眼,张望着苍穹,大荒世界的月光,好似也能投照进来,过了许久,天机星位的女神袛喃喃自语:“可惜了呢……这方世界,我要寻觅的人,他又究竟在哪?是在一千年前,还是时间未到……” 当最后的神只之影也随之消失不见,整个空间恢复了平静。 …… 未知的山洞内。 古老的石像依旧青苔染身。 刚才的窃语好似梦境一般。 大荒偏西的月光照进山洞,落在那一尊尊石像上,随着时间推移,石像的下方,忽然泛起一层层涟漪。 临江的迷雾,将石洞侵蚀,涟漪波澜的世界,如镜像般倒映。 这里好像是灰暗世界。 又好似是冥界。 幽月高悬,孤冷清幽,高山之上,一座古寺格外神秘,大殿之内,一尊佛像如魔,佛前莲台黑气滚滚,无边无际。 老僧盘坐在蒲团之上,身下黑莲坐台变化不定,一朵黑莲眉心处冉冉飞出,盘踞在头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幽月光影之中,好似有无数道强大的魂影身披袈裟,咏唱着神秘晦涩的经文。 大殿之鼎,有八幅龙图栩栩如生,只是上面的龙并非金龙黄龙真龙佛龙,而是龙爪鳞黑,浑身充斥着戾气的黑龙魔龙恶龙。 古寺殿外,是两排用石头雕刻的佛像,佛像左边慈悲,右边狰狞恐怖。 好似一念极乐,一念地狱。 左右佛像背后的佛灯长廊上,一只只奇特的黑鸦栖息,偶尔发出哑哑之音,极为凄凉瘆人。 大殿后方,是一个奇特的院落,院落之中,赫然有一口古井存在,古井之水静谧,好似清澈无比,又好似黑水重水一般如墨染,十分诡异。 古井之畔,白色的迷雾自成结界,结界之中,好似有一间书房,临轩窗后,有一道妙曼的身影手持玉书,在月下点烛而读,一头乌黑的长发上,一根桃木簪斜插攒着,将女子的绝美衬托,盖过天边的月亮。 当玉书翻至最后一页,女子缓缓合上,迈动颦步朝外走去。 白色迷雾的结界化作一把玉剑,落在掌心,腰间飘动的丝带,如九条摇曳的尾巴,无风自动的丝带,形成强大的领域,那一口古井之水逐渐泛起涟漪。 这时。 前殿古寺的咏唱之声渐渐消散。 石仓着一身黑色袈裟缓步走来,“莫施主,我劝你还是耐心一些,以小僧对顾施主的了解,无论历经多少光阴和岁月,都会来见小僧的,到时候,我自会放你走。” “他自然会来找我,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莫晚云将手擒放在身前,神色平静,眉颦之间双眸姣姣胜月光,在提及顾余生时,她的眼底藏着无尽的柔情,悄然深吸一口气后,话语也变得冰冷起来,“那一年,他走遍千山万水到大荒来找我,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此生再也不要他踏上寻找我的路了,那样的话,太苦了。”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莫姑娘能明白这一点,亦可放下一切入空门。” “你一个入魔的和尚,劝我回头?”莫晚云目光越发冰冷,“我在青萍山下的十八山里,一共拜谒了四百八十尊佛像,我走过顾余生在青萍山历练的路。 和尚,你本来只差一步就能成就金身如来,可惜最终功败垂成,你利用了顾余生的善良,可是依旧压制不住内心的恶魔,就算你将黑莲修炼到九品,依旧无法成为真正的大佛。” “不会的,只要我拿到琉璃宝塔,小僧就能将黑莲转化为九品金莲,到那时,我就可以返回大佛天,净土沙弥世界。” 石仓头顶的黑莲越发的耀眼,朝着莫晚云的头顶一点点罩来。 莫晚云抬头,淡然看向那一朵黑莲,说道:“和尚,你留不住我的,因为我已经领悟了夫子他老人家当年未曾领悟的东西。” 第703章 独臂天刀,魔军夜来 石仓双手合十,脸上渐渐露出戾气:“小姑娘,你是说你超过了夫子?”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夫子纵然是圣人,但曾经也是从世间修行过来的凡人,他看透了人间,却看不透所有人的人心,就像大师你,你本来有机会可以参悟透真正的佛理,却一步行差踏错。” 莫晚云缓缓抬起手,手中玉剑骤然间发出白茫茫的光,在黑暗的世界衍化出一道奇特的光柱,光柱冲破黑暗,如同一缕月光泻照下来。 “光?” 石仓抬起头,将整个身影笼罩在黑莲之下,此时的他,好似很畏惧,又很怀念。 “还有一件事,大师也错了。” 莫晚云的身体随着光影冉冉升起。 “我入魔界,只是想要寻找一些线索而已,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也该回去了。” 嗡。 莫晚云手中玉剑,生生撕开一条空间裂隙。 石仓见状,诵一声佛号,黑莲之中好似有魔火熊熊燃烧,黑暗之中呈现暗紫色,唿唿燃烧,迅速蔓延至空间裂隙。 莫晚云抬起手,白帝剑绚烂到极致,幽冥世界,霜寒剑气与魔火僵持,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各自形成领域,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石仓盘坐,身体冉冉上升,背后有魔陀法相逐渐狰狞。 莫晚云的身体上方,则是有一座书山玉城相抗衡,虽然莫晚云的气息,境界要弱上一截,但是护在她身上的书山玉城坚不可摧,呈现出完整的传承来。 “又是大道无缺。” 石仓眼中煞气陡显,抬起手,一把魔剑祭出。 魔剑出现的刹那,一尊如神只般的魔影屹立在天地之间,气息之盛,盖过了石仓本身。 “替小僧拦下她。” “拒绝,本座是魔帝,不喜欢被人命令。” 魔影抬起手,嗡的一声将魔剑握在手上,看着莫晚云斩开的那一条空间裂隙,却是嘿嘿一笑,猛然间将魔剑一口吞入腹中,然后又将魔剑吐出,莫晚云以剑打开的空间裂隙,穿透至苍穹深邃之处,隐约可见另外一个世界。 “桀桀桀,和尚,小姑娘,本帝多谢你们了!” 魔帝纵身一跃,先一步遁入虚空。 由于魔帝自身实力的强大引发了空间领域的波动,使得莫晚云没能如愿遁走。 “恶,魔想走,问过老子了吗?” 就当魔帝身影即将遁出虚空之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出现在冥界,光影之下,独臂男子向天刀手持一把造型奇特的腰刀,背上还背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双腿往大地一站,滚滚岩浆从大地裂隙中渗出,缓缓拔出的腰刀如吟啸铮铮,暗流的符文从刀锋开始明亮,刹那间化作一把数十丈长的巨刀。 “天刀?” “打铁的,你还活着?” 魔帝神色骇然,化作一道魔光急退。 “斩!!” 独臂男子向天刀挥动手中巨刀,滚滚岩浆与刀气融合,生生将魔帝的身体一斩为二,伴随着一声惨叫,魔帝的身影一半遁入虚空,另外一半则落进滚滚岩浆,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中。 莫晚云御剑护体,眉头紧锁,警惕地看着比和尚更加疯狂的独臂男子。 呛。 天刀归腰鞘。 向天刀身上的煞气迅速被封印,他背后的火炉随着他的呼吸忽暗忽明。 “小姑娘,你别怕,我在青萍山寻找矿的时候,见过你和顾家小子在桃林卿卿我我。” 原本神经紧绷的莫晚云,脸上露出一抹羞赧,抱拳道:“原来前辈就是圣院书籍中记载过的斩天之人。” “好多年前的事了。” 向天刀迈动步子,看向黑莲裹身的石仓。 “你怎么越修行,越堕落了?给我一个面子,让小姑娘离开吧。” 向天刀以手臂为刀,朝着天空犹自渗落岩浆的裂隙一斩,随着空间波动,光影之中,好似有一座海市蜃楼般的秘境悬浮在虚空深处。 “咦?” 向天刀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一抹意外。 石仓却在这时忽然双手齐拍,黑莲朝莫晚云头顶罩下。 向天刀凝刀斩黑莲,刀气穿过黑莲,却无法阻止,震惊之际,却见莫晚云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直接穿过虚空,遁入到秘境之中。 “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不起。” 向天刀夸赞一句,看着逐渐被魔性吞噬的石仓,手往腰间一放。 “你有些不近人情了,两个小年轻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若再不醒来,我可不客气了。” “他们二人窃天得道,贫僧却身迷化界。” 石仓手一招,黑莲呜呜呜盘旋,落在掌心。 “困在笼子的世界,我受够了。” 独臂铁匠声音沙哑:“和尚,佛门修心,从一开始你就迷失了自我,你若睁眼看世界,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未必有多好。” 石仓的双眸映照在黑莲影子上,他身上的袈裟已然全黑染魔气。 “打铁的,那不过是你没有准备好而已,藏在青萍山的那一把人皇剑,就算你修复好了又如何?这世上再没有人皇了,没有人能真正将天真正的模样展现在世人面前。” “有没有人皇我不知道,但世间之事,自有定数,依我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大师既然是佛门中人,可曾真正悲悯过众生?”向天刀看向那一处闪烁在虚空深处的秘境,双眸之中逐渐有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身体与熔炉融为一体,一点点飞向那一座秘境,叹息的声音传来: “古来至今,从未缺少斩天之人,但缺少守护之人,我等可以遨游天下,苍生何辜?我等走了,谁又来庇护?君不见……青萍山下百万魂,千年哀叹,至今尚在……” “阿弥陀佛。” 原本已然被魔性侵蚀了内心的石仓,身上又渐渐显露出佛光来,脸上有悲悯之色。 任由莫晚云与石仓离开。 佛魔相冲,石仓的气息处于最弱之时。 可就在此时,黑暗的天空,忽然有一面面骷髅玄龙状的旗旌旗出现,无数骷髅魂影形成一只魔族大军从天地而出,刹那间将整座山寺重重包裹,天空之上,更有无数死去的玄龙黑影唳啸不止。 伴随着一方奇特的玉玺从天而降,穿着魔铠的高大身影骑着一条巨大的玄龙从天而降。 “大师,做朕的国师如何?” 第704章 灵葫芦之变,养剑葫芦 清晨。 朝阳东升,璀璨的阳光蕴开白云,金色的光影照进洞府。 正盘坐调息的顾余生缓缓睁开眼,笼罩在身体周围的浩然紫气如雷瀑之网般绚烂消失不见,双眸之中,更是仿佛有两道锐利的庚金剑气暗藏,体内丹田,好似有滔滔江河之水奔流不息。 “奇怪。” 顾余生轻轻握了握手掌,若有所思。 他在青萍山闭关一年,在剑道上未能有大突破,只是稳固了境界,将儒道佛三教的功法彻底融合在一起,化为了自己的功法,出关也是因为短时间内很难寸进。 可昨夜闭关至清晨,天地间的灵力再次入体内,在他体内形成生生不息的涓流,身体的骨骼,更是如璞玉佩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抬头看向远处的上古秘境,顾余生总觉得秘境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正欲出去探个仔细,余光瞥见放在身旁的灵葫芦,顾余生的眼皮不由地一跳。 “这是?” 顾余生目光粗看一眼灵葫芦,双手齐齐一挥,一股混元气息将整个洞府彻底封锁,这股混元气息,正是顾余生化三教功法转化成的灵力,浑厚无比,顾余生从未轻易展示,可现在混元灵力却被他用来隔绝外界。 随手一摄,灵葫芦已然落在掌心:此时的灵葫芦,上面一共有九个翠绿的神秘符纹一一明亮,互相镶拉在一起,过去虽然也有这般异常之时,却从未有过现在这般清晰。 灵葫芦上的九个翠绿符文正趋于完整,强大而精纯的木灵之气,直接形成一个灵力旋涡,木灵之气翠滴成液。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赫然发现在灵葫芦的世界,一共凝聚出三滴深翠的液体,整个乾坤空间,更是被浓郁的木灵之气充斥着。 十五只黄鼠狼如喝醉了一样沉睡。 就连那一只往常无比暴戾的金甲虫,也在木灵之气中酣然入睡。 最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那颗青藤老人神魂沉睡后弥留的青藤种子,它已然发芽抽枝,一夜之间已有尺许之高。灵潭旁边的栽种的红莲和上百种曾经从青藤老人药园中移栽的灵药,更是春意盎然,生机无限。 除了木灵之气凝聚出三滴神秘的液体之外,整个灵葫芦的空间,出现一片混沌区域,它的空间拓宽极广,甚至可以将整座斩龙山放进去。 顾余生默默将灵葫芦上的九道符文暗记于心,又趁着金甲虫沉睡之际,重新以自己的精血加强了与金甲虫之间的契约。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抬起灵葫芦喝了一口美酒,目光落在手中与往常变得不同的灵葫芦上,略有沉思,片刻后,顾余生以青莲剑意在灵葫芦上镌刻出天象剑阵,让葫芦看起来普通的同时,也更改了它原本的样子和气息。 可即便这样,顾余生总觉得这葫芦还是过于招摇了一些,想要把他炼化收起来,可尝试了数种手段,依旧无法像其他本命法器一样收入到神海之中。 “不知道儒道佛三教的大炼之术能否将此葫芦炼化入体。” 顾余生感觉到伴随自己多年的灵葫芦与往常发生了质变,虽然过去自己随意般当作酒葫芦挂在腰间,可他自知以后遇见的修行者实力越来越强,未必能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蓬莱圣地有一气乾坤的大炼秘术,不过顾余生并不打算用背剑图与之交换,他如今已是圣院的先生,倘若圣院有日月琅嬛的传承,他必然也可以得到,不必急于一时。实在不行,佛家的金莲并蒂,也不失为炼术的法子。 眼下即将探寻秘境,一时之间也无法修炼此大秘术。 “我常年葫芦傍身,倘若将其藏匿,反而显得可疑,我此番未背剑匣出山,倒是可以将此葫芦暂作养剑葫芦,既能遮掩耳目,也能里怀剑藏器于身。” 想到此处,顾余生觉得这是一个暂时完美的法子,只不过关于养剑葫之事,儒家和道家都有记载,短时间之内必然只能取舍选一。 略作沉思之后,顾余生选择道宗的养剑葫秘术。 之所以这么选择,是因为他早年获得背剑图,从背剑图中获得的诸多剑术最为完整,更有道宗的天外飞剑秘术,御剑术相佐,数日之内即可藏剑气于葫芦。 况且昔日小夫子传承的斩龙山剑道场,诸多剑术也与道宗一脉相承,于儒家的养剑葫芦秘术,更加有优势。 至少在外人看来也更加合理一些。 顾余生将灵葫芦放在怀中,以三魂沟通天地之气,在灵葫芦之中构造出三座剑山,这三座剑山本就藏有小夫子生前铸造的斩龙山剑道场大部分传承之力,又有三把剑为根基,很快凝聚出三座剑山来。 此时,顾余生虽然没有青萍剑傍身,但他本命瓶中的青萍剑灵依旧存在,在大荒之地,上古秘境引动天象之时,顾余生临时开辟的洞府上方,很快出现一个灵力漩涡。 天地间混杂的灵力纷纷卷入, 形成一个强大的灵力风口。 正在闭关的东阳道长,身体周围的灵力莫名的变得稀薄,他睁开眼,眼眸深处有几分急躁,重新掐诀,以双手运气在丹田,持续了半盏茶,东阳道长皱着眉头,从洞府中飞遁而出。 东阳道长的目光,先是看向奇幻飘渺的上古秘境,发现周围的空间波动犹自十分混乱,并没有到破秘境的最佳时机,他的脸上露出一缕疑惑,侧目看向山巅,妖圣幽夜的肉身,化作一具奇特的石蛙,如作古了一般一动不动,但山巅之上,妖气如迷雾,遮掩了大半座山。 东阳道人施展灵目神通,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嘀咕道:“原来这家伙的本体竟然是万年石蛙……若照他这般汲取天地仙灵之气,说不定会觉醒灵蟾真灵血脉之力……嗯?” 东阳道长的话还没说完,表情骤然一僵,他的脸庞一点点转动,看向数里外的另外一处峭壁,只见山巅之上,有一个飓风般的灵力漩涡凝聚不散。 形成一个葫芦口。 漩涡中心,一把日月之剑铮铮吟啸,一点点蕴藏葫中。 天象剑图,亦如星辰日月。 “道宗蕴剑术。” “剑葫芦!” “这家伙,得到道宗的传承尤不自知……” 东阳道长藏于袖子之中的手捏得咯咯作响,面色发青,随后又悄然释怀道:“不……背剑图的秘密,他一定还不知道。” 第705章 天象大异,各怀鬼胎 升起的骄阳照亮大荒深林,逐渐升高的温度使得深林充斥着氤氲之气,上古秘境在天空如海市蜃楼般越来越接近大荒。 入夜后的月亮比往常更加圆大,血红的轮纹也越来越清晰。 大荒,越来越多的强者开始逡巡靠近,等待着秘境的空间之力衰弱,第一时间能够进去。 子夜。 顾余生头顶的漩涡渐渐淡去,那一把灵剑形状的灵体也随之消散。 阴沉着脸的东阳道长站在高山之上,已然有些沉不住性子。 幽夜已然醒来,他的气息比一天前强盛了许多。 “十五先生还在闭关吗?” 幽夜看向顾余生闭关的方向,注意到东阳道长的神色不太对,皱眉道:“道长,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东阳道长理了理袖子,侧看一眼幽夜,莫名的的道:“不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幽夜暗自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就在此时,幽夜若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向苍穹深处,眼中逐渐惊惧涌现,大喊一声:“不好!” 幽夜惊呼一声后,身体竟然凭空遁入地面不见。 东阳道长眼中诧异,暗自以灵体裹身,却未见异常之处。 呲啦! 反而是顾余生闭关之处,赫然有一道雷芒涌现,一瞬间穿透长空,也是朝远处遁去。 东阳道长目光转动,复看向天空,诧异的脸上,逐渐被惊骇所替代,双眸之中,赫然先有一颗流星划破天际,随后流星尾光摇曳过的地方,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刀芒般劈开天空。 紧接着无尽的岩浆喷薄而出,那岩浆温度高到了极致,蓝,红,赤,黄各色交织,刹那间化作万千星辰密布大荒苍穹。 那一轮血月,更是陡然间散发出奇特的光,从天空泼洒下来,整个大荒,变成血暗世界。 “那是……” 东阳道人嘴角抽搐,本能的向后退去,他的修为已至十境,就算天崩地裂,也能全身而退,可是,他刚刚御空飞行,一瞬遁出数十丈,眼角处,却见一道莫名的鲜血泼洒。 起初东阳道人本不在意,可再遁了数十丈后,才惊觉左手刺痛,下意识的抬起手,原本的五个手指,赫然只剩下三个,有两个手指被整齐的切断,断口如镜面一般。 这区区小伤,本也没什么,可是东阳道人的声音却陡然尖叫起来。 “啊!” 他的声音充满惊惧,快速后退,在后退的过程中,宽大的道袍又诡异般的被切开,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这一次,他运气稍好,若是运气差一些,整个人会被切成两半。 “空间……裂隙!” 东阳道人骤然停住身体,这茫茫旷野的天空,似乎处处都是杀机。 “顾道友,幽道友,且等等我!” 东阳道长面色惨白,声音低哑,恐怖的空间裂隙,让他肝胆俱丧,本来他可以有数种可以探路的法子,因为紧张,全然施展不出来。 “道长,快跑!” 幽夜的声音从极远的方向传来,须臾间的功夫,已然在数里之外了。 “该死。” 东阳道人回头看去,只见他刚刚所站的山峰,诡异般的消失了一半,而漫天的星辰,如点燃的星火燎原,从天倾泻下来,宛若末日之景。 上古秘境,也在那漫天的星火下,好似发生了空间扭曲,变得似真似幻起来。 “等等我。” 东阳道长大骇,终于反应过来,以灵力在前方形成一道剑形屏障,不断的开路,只要有空间裂隙,他的灵力之剑就会被吞噬。 可他一步迟,则步步迟。 数里之距,几乎耗尽他大半灵力和神识。 待重新落在临江之畔时,再也坚持不住,从空中坠落下来,额头冷汗涔涔。 临江边上,顾余生屹立不动,手捏着葫芦,还有闲情饮酒。 幽夜则是瞳孔收缩,打量着天空垂落的星辰,吞咽一口唾沫,小声道:“顾道友,是不是上界的谪仙下界了?” “我也不知。” 顾余生看着那一缕逐渐消散的刀芒,总觉得有些熟悉,正欲放下酒葫芦时,置于心间的玉微微泛起灵光,顾余生的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另外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却骤然捏紧。 空间波动的刹那,他感觉到了莫晚云的气息。 她似乎消逝在那一座秘境里了。 “若是谪仙也参与其中的话,在下可不想涉险了。” 幽夜开口,第一个打退堂鼓,面对上古秘境这样天大的机缘,他也不想参与了。 东阳道长犹自在扯布止血,被空间割裂的断指无法再凝血生骨,刚刚从空间裂隙逃出来,九死一生,心中的惊骇并未完全褪去,他侧目看向顾余生,在等待顾余生的回应。 “最多明天清晨,上古秘境的空间壁垒就会减弱。”顾余生灌一口酒,“我自是要去的,其实这个距离,我们也可以利用阵法直接打开秘境进入。” “当真?” 幽夜眼皮一抬,又燃起希望。 东阳道长目光闪烁。 “怎么?你有入秘境的好法子?” 顾余生知道东阳道长有所算计,点头道:“我们利用阵法施展飞剑术,只要能一个人到达,就可以在秘境入口处留下传送印记,再利用传送印记,将另外两个人联手传送,这样就可以同时出现,打开秘境通道。”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此法需要极高的剑道造诣……”幽夜随即摇头,“在下的剑道造诣还没到那一步。” “贫道可以。” 东阳道长看一眼顾余生,先一步开口说话,并把他准备的阵盘和布阵材料等取出来,“事不宜迟,现在就着手准备吧。” “其实在下也可以施展飞剑术。” 顾余生接过东阳道长递过来的阵盘,眼底的异色一闪而逝。 “怎么?你信不过贫道?” 东阳道长眉头一皱。 “这样吧,贫道将阵法交由两位操持,在下留下一道水辰分身帮忙维持即可。” 顾余生妥协道:“可以,不过这操控阵法的紧要之处,道长要重新再说一遍。” “没问题。” 东阳道长取出两个玉简分别递给顾余生和幽夜。 “这是布阵和控阵之法,此阵也算是我蓬莱圣地重要的剑阵之一了,希望两位以后不要轻易泄露出去。” 第706章 布阵破秘境,暗施手段 顾余生和幽夜点头答应,一边参悟玉简,一边三人联手布阵。 期间,天空璀璨的星辰爆发了近一个时辰才彻底暗淡下去,隐约有几道流光从苍穹深处降临,随后又隐遁无踪。 天刚蒙亮。 一阵肆虐的狂风吹拂着大荒,快要坠落人间的海市蜃楼秘境也逐渐露出真正的样子,赫然是一座仙阙古城的模样,喷薄的仙灵之气随风刮过人间,也算是为末日般的大荒重新注入了一点点活力。 可是在仙灵之气飘动之际,顾余生心中却总觉有一种不安之感涌上心间。 在修为境界上从未察觉到的界面排斥之力,隐隐约约浮现。 但这种界面排斥之力,并非来自于天上。 更好像是来自于一个未知的世界。 “难道说……” 顾余生神魂一动,以灵目神通探查大荒,只见上古遗迹侵占的地方,原来的灰暗世界也逐渐与现实交汇,好似两个世界在互相纠缠,吞并……昨夜出现的空间裂隙,也并非是上古遗迹投照进大荒导致。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只见庞大的上古遗迹周围,赫然有数百道遁光明亮,赫然全是一些修为强大的大妖,它们张开翅膀,朝着上古遗迹秘境俯冲而去。 啾啾! 嘤嘤! 天禽啸空。 朝阳漫天的天空,大妖振翅展翼,如一朵朵擎天云彩,轰轰轰的飞向秘境,生生的将秘境冲撞出一个个乱流似的空间漩涡。 “嘶!” 幽夜长吸一口凉气,双眼凸出,“道长,顾道友,快看!” 顾余生和东阳道长早就屏住了呼吸,看向数十里外的上古遗迹秘境,只见天空之上,赫然有八只青鹏大妖展翼数里之遥,青鹏大妖上方。 赫然是八尊极为强大的真灵妖修,风雷豹就是其中之一,这八尊妖修修为无一不是十境,各自站位后形成一个强大的阵法。 他们御控着曾经侵袭青云门的青鹏鸟,这些青鹏鸟被激发了血脉,彻底丧失了理智,展翼伸爪,血脉之中觉醒的风属性术法,以近乎野蛮的方式轰击着秘境,想要强行打开通往秘境的通道。 在八尊真灵妖修之外,还有六位妖圣,这六位妖圣的实力参差不齐,但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确都比幽夜散发出的妖气更加强大。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妖圣身上。 此人面容清瘦,鹰鼻鹿脸,面有虎龙之纹,其息阴暗,又飘渺不可捉摸。 正是伏龙圣君! 昔日。 顾余生曾随五先生和六先生在西州与大荒的边境远远的见过,那时,他连对方的面容都无法看清,如今,隔着数十里的距离,顾余生将对方的面庞深深印在脑海。 就在顾余生打量之际,秘境附近的伏龙圣君,也若有所感的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看来。 顾余生的头发随风飘荡,腰间葫芦呜呜作响。 蹬蹬蹬! 平白无故间,幽夜面色一白,身体后退数步,神色极为难看。 “两位见笑了。” 幽夜朝顾余生和东阳道长抱拳。 “以在下的修为,最多只能在前三位实力的妖圣面前走三招。” 东阳道长眉头紧锁。 “除了伏龙圣君之外,其余几人是谁?” 幽夜面容苦涩。 “道长,有伏龙圣君,已经十分棘手了,如今真灵一族又联手破秘境,必然大有所图,在下只怕是……” “无妨,贫道入秘境的法子,他们影响不到我们,这就开始吧。” 东阳道长打出一道法诀,三人耗费数个时辰准备的阵法被灵力激活,东阳道长袖子一抬,将一枚丹药抛递给幽夜,并说道:“此丹能暂时激发道友的实力,并无副作用,你且备着,待阵法运转,力有不逮时就服下。” “好。” 幽夜没有矫情,把丹药接在手上,暗自以神识探查了一下,转身看向顾余生,颇为自嘲的说道:“顾道友后来先登上青萍,想必法力也比我深厚许多,自是用不到了,不过,在下于剑道自认为颇有天赋,献丑了。” 幽夜双手一掐,从口中吐出一把魔刀,魔刀散发出森冷的气息,透暗的刀芒形成一圈圈的结界,将他整个人一起吞了进去。 顾余生见状眉头一皱,昔日幽夜能接下五师兄一剑,正是凭借这一把魔刀,不过眼下这一把魔刀的刀芒却格外古怪。 “呱!” “呱!” 幽夜的腹部,忽然传出阵阵蛙声,只见缠绕在他体外的魔刀和刀芒,在阵阵蛙声中出现惊人的变化,刀芒化剑芒,刀意化剑意。 他吐出的那一把魔刀,造型更是在蛙声中一点点变化,变成单锋弓刃,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剑格处,更是有古老的石化纹印悄然变化,仿佛有两只青眼缓缓睁开。 嗤嗤!! 两道瞳芒映照,天空骤然一暗,幽夜身体周围的刀意已然完全化作剑意,剑意凝聚成形,宛若一尊古老的吞天石蛙。 剑声哇哇,临江之水顷刻间漫天而起,周围下起一场青梅之雨。 蛙声之鸣。 便是剑的结界和领域所在。 极为广阔,也极为神奇! “厉害。” 顾余生不由地夸赞一句,方才蛙声入耳,让他几乎陷入沉睡,而在这蛙声之中,暗藏着无形剑气,也就是说,幽夜真正的剑道,在于以音袭杀! 绝对不可小觑。 而且他的剑意与刀意都是真,必然还藏有别的手段。 幽夜以剑意激发了阵法的一脚。 顾余生也不再犹豫,手向前一指,腰间灵葫芦之中,一道青色剑气作莲花,落在阵法之上,阵法激昂,铮铮直鸣。 东阳道长见顾余生葫中出剑气,又见剑气作青莲,眼皮跳了跳,语气微酸,说道:“昔日长河剑君养青莲数百载,只为将青莲九诀修炼到大成之境,到头来却在青萍山成全了阁下,这笔帐,白玉京迟早会和阁下算的。” “多谢道长提醒,白玉京有青莲九诀,在下也有青莲剑诀,只怪他时运不济罢了。” 东阳道长见顾余生神色间充满平静,也不再说什么,他以灵力神通确认一遍阵法,双手掐诀,背后的长庚之剑森然出鞘,引临江之水作水辰分身,将阵法激活,他一步踏入阵眼,肃然道: “二位操控阵法,期间出现任何异常之处也不可停下,贫道先去破秘境!” 嗡嗡。 东阳道长本体被阴阳灵力包裹,借助阵法之力,施展道宗飞剑术,朝数十里外的上古秘境遁去。 东阳道长身影如剑化流光,数十个呼吸遍至上古秘境附近,他的出现,自然惊动了妖族的破境者,纷纷透目看来。 “两位道友,速速以计行事!” 东阳道长的分身急切大喊一声,身上灵光大放。 幽夜身体如石蛙,呱呱叫不停,顾余生腰间的灵葫芦,注入阵法的剑气也越来越盛。 阵法之中三道剑气合流,将东阳道长的本体彻底化作一把利剑,那一把利剑好似能直接穿透虚空,纵然秘境附近有无数强者,也不敢贸然上前,怒目而视。 嗤嗤嗤。 阵盘上的剑阵被激发到极致,东阳道长的飞剑术似乎也要贯穿出一条空间通道来,可就在此时,阵盘声的符文微微变化,神色专注的幽夜若有所感的睁开眼,把那一枚药丸服下。 他侧看一眼顾余生,咬牙道:“道宗飞剑术,真有穿破虚空的能力吗?怎么我的灵力消耗如此之巨?” 第707章 一场计谋终成空,灵阁夺体显神秘 “阵法被动了手脚。” 顾余生目光微眯,看向东阳道长的分身,并未有多少惊慌之色。 听见顾余生的话,幽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瞪大,看向东阳道长,“道长为何在此算计?我们二人尚未入秘境,你竟过河拆桥!” “抱歉,贫道已经在青萍山失算了一次,这一次不能再失算了。” 东阳道长的分身开口,身上逐渐泛起道道奇特的符文之力,霎时间,幽夜身上的灵力形成一个奇特漩涡,被阵法所汲取。 “你们人族,当真阴险!”幽夜试图摆脱阵法,却无法摆脱,他忍不住看向顾余生,却见顾余生依旧一脸淡然的站在阵基上,“顾道友,你……” 顾余生看向东阳道长的分身,开口道:“道长,青萍山之事,你没有长教训,我原以为修为到了我们这一步,总归是要讲点江湖道义,更会有一点羞耻之心,现在看来,道长并没有反思过自己。” “哈哈哈?反思?”东阳道长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强者生存弱者亡,从来都是如此,尤其是修行之道,每往前一步,都是尸山血海,你年纪轻轻,根本不懂岁月蹉跎,看不见未来的痛苦,我们在一个笼子里生活着,但凡有一丝丝机会,都要抓住,而眼下,正是这个机会。” 东阳道长的分身陡然间化作一把符文之剑,意欲将顾余生和幽夜两人的剑意尽数窃走,幽夜神色慌乱,挣扎连连,窃剑之道,等于窃取他的大道,他堂堂一代妖圣,又怎会甘心,霎时间身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妖气从体内不断溢出。 “原来你我之间的约定,都是假的!” 幽夜目眦欲裂。 “没错,贫道骗了你,不过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我无法破境,也要到笼子外面去看一看。”东阳道长的身体化作一道璀璨剑光,已将上古秘境戳出一个巨大的空间漩涡,只需数息之间,就能入秘境。 可就在此时,一声叹息传来。 顾余生的声音如在他耳边响起:“你自找的。” “嗯?” 东阳道长尚未明白顾余生此话何意,忽然间,他只觉身体天旋地转,好似有一股难以抗衡的空间之力笼罩全身。 “这是?” 东阳道长眼睛瞪大,眼前的景色悄然变化,近在咫尺的秘境如时光倒影般越来越远,五脏六腑,更是有被空间撕裂的疼痛之感。 “啊!” 东阳道长大喝一声,身上灵光绽放,他毕竟是十境玉璞境修行者,立即从奇特眩晕状态回过神来,他睁开眼,表情不由地大变。 “什么!” 东阳道长环看向身侧的幽夜,以及顾余生的一道水墨分身。 “怎么可能!” 东阳道长的本体,重新回到了阵法上,并且被牢牢的束缚在阵基上。 东阳道长猛然间想到什么,看向上古秘境之处,只见顾余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和他对换。 “噗!” 空间撕裂全身的创伤和心态猝崩,让东阳道长口吐鲜血。 “移影大法?” “不,不是移影大法……空间腾挪术?不会的……不会的。” 东阳道长双目血丝遍布,目眦尽裂,表情之夸张,反而让一旁的幽夜哈哈哈狂笑起来。 “阁下机关算尽,却成全了他人,哈哈哈,好,好!”幽夜身上的灵力逐渐枯竭,东阳道长也不好过,长庚剑吱吱哀鸣,虽是他的本命之剑,却好似听从顾余生的召唤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流光剑影。 嗡嗡! 顾余生的身影,穿透上古空间秘境,第一个钻了进去。 趁着顾余生消失的间隙,幽夜大喝一声,终于摆脱了阵法,大口大口的喘气。 “真该死啊!” 东阳道长暴怒无比,他身上灵光大放,追随着那一道即将消散的剑光,以极快的速度遁向上古秘境,强大的灵力,引动空间波动,生生将即将弥合的空间漩涡维持住。 眼看着就要进去,一道青,蓝之雷呲啦落下,风雷豹嘿嘿怪笑一声,先一步化作雷光消失在空间漩涡。 嘭! 东阳道长的身体撞在上古秘境上,噗的口吐鲜血,伸着只剩下的三根手指,一脸不甘:“不!!!” 他那不甘的声音,引得大荒云层翻涌,电闪雷鸣。 饶是真灵一族向来高傲嗜杀,此时也被东阳道长散发出的滔天怒意所震慑。 “不愧为圣地大修士。” 伏龙圣君嘴角微微一扬,嘴里对东阳道长极力夸赞,手却不经意间抬起,只见袖子之中,有一只灰色的毒蛇一闪而出,以闪电般的速度啃咬在东阳道长的脖子上。 呲呲呲! 东阳道长的身体一僵,从啃咬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色的鳞片。 “嗬……” 东阳道长眼睛凸起,嘴里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说话,他以双手掐诀,以精纯到极致的灵力试图抵挡那道邪力的侵蚀。 然而,伏龙圣君又抬起另外一只袖子,袖子之中,赫然有一团灰色的光影浮动,神奇般钻进东阳道长的眉心。 东阳道长的脸上显出一抹痛苦,改为双手抱头,似乎在以神魂抵挡那一团光影,然而,他被啃咬的地方,血色鳞片迅速蔓延至全身。 “嗬!” 东阳道长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不断以双手捏住自己的脖子,但是数个呼吸之后,他的脑袋耷拉了下去,再抬起头来时,身上的气息和眼神已然完全变了,他漠然的看向周围。 嘶。 饶是真灵一族的强者,也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有人还在发懵,堂堂人族圣地的十境,这是被夺舍了?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 “伏龙,你搞什么?” 一位真灵强者手指暗扣,对伏龙圣君充满忌惮,人族虽然是他们共同的大敌,可这样诡异的手段,无论是谁,都会睡不着的。 伏龙圣君桀桀桀笑了笑,并不解释。 就在此时,‘东阳道长’用阴森森的语气开口说话:“方才诸位虽无相助之功,但灵阁却承诸位一份人情,就由本座为你们打开秘境通道吧。” 嘶! “灵阁?!” “阁下是灵阁什么人!” 第708章 阁主出手破秘境,老村长显人间! “七杀。” 占据东阳道长肉身的神秘之人身上气息变换不定,脸上有一层神秘迷雾遮挡,而东阳道长灵魂的气息并未彻底消失,更像是被对方以强大的生魂压制封印在自己的肉身之内。 这一幕,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感觉到后背发寒。 就连向来少言神秘的浩气盟盟主方天正也不由地眉头一皱,用沙哑的声音道:“阁下好手段。” 灵阁之主侧目看了方天正一眼,并不接话,手掌一翻,掌心之中出现一个玄黑盒子,手掌一挥,将其丢给伏龙圣君,虽未明言,可大家却都心知肚明,下意识的离伏龙圣君远一些,对他自是又忌惮又羡慕。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灵阁之主七杀双手一拍,一枚黑色的神秘令牌自掌心浮现,令牌发出一道玄妙之光,呜呜呜震颤不已,一道灰色的荒气化作一把奇特的锥剑。 轰的一声。 荒气之剑直接将上古秘境轰开一条大道圆形阔道,残余的荒气更能维持住空间通道,不断的拓宽。 “荒气!” 真灵强者面色大骇,一个个纷纷后退,生怕沾染上分毫,如果说他们之前还因为血脉和身份无比高傲,此时此刻,看灵阁阁主的目光,像是看见可怕的怪物一样。 伏龙圣君手持玄黑盒子,脸上的得意变得僵硬无比。 浩气盟盟主方天正眉头锁成一个八字,一言不发,双手藏在袖子里,袖袍微微鼓动。 其余强者,同样被震惊当场。 这上古秘境,空间封印何等厚重,即便是他们,也不得不临时组队破阵才有进去的可能,眼下却被对方一剑轻易戳破,这是何等的神通! “诸位,在上古秘境获得之物,皆可来灵阁兑换。” 七杀环顾一周,左手一抬,屈指一弹,一座散发出幽冥气息的传送阵瞬间布成,旌旗招展间,唰唰唰唰数十道流光已然朝空间通道奔去,这些人的气息晦暗,难以探查。 但有他们开路,左右之人倒也放下心中戒备,纷纷化作流光奔入上古秘境。 就连原本已然绝望的幽夜,也找准时机,悄然潜入。 大荒妖族,纷纷没入其中,最后连七境的大妖,都最终抵不住秘境的诱惑,纷纷遁入其中。 入夜。 那一条空间通道渐渐弥合。 灵阁阁主凝望着眼前的上古秘境,脸上露出一抹奇特的笑容,身影一闪,落在大荒一座高山之上。 晦涩而古老的咒语在山涧回响,高山之上,一座占据方圆数里的奇特的大阵逐渐变得完整,一盏夤黄的灯笼从灵阁阁主袖中飞出来,冉冉升空。 阵法周围,八根奇特的黑柱直冲苍穹。 只待灯笼上升到阵法最中心,就好似完成整个仪式。 就在此时,遥远的天边,忽然有轻微的轱辘车轴转动之声传来,云层之上,一位中年男子推着轮椅缓缓而来,轮椅的左右,是两位体态不同的老人,一人腰间挂杀猪刀杀气滚滚,一人手持竹竿,昏昏欲睡。 当这四人快要靠近阵法时,昏睡的曲老骤然睁开眼,手中竹竿骤然抛出,好似有一根线穿透长空,将那一盏灯笼挂在上面,朝自己方向拽去。 “桀桀桀!” 灵阁阁主七杀身体发出诡异的声音,只见其脚下阴影之中,有一张带着面具的黑色流体如蛇蛟般蹿空而起,一下缠在灯笼上面。 轰。 两道神秘的力量为争夺灯盏暗自角逐,一时之间不分伯仲。 “嘶嘶嘶!” 月光之下,又有一条玄蛇升起,缠绕变化间,化作一蛇八头,每一头蛇都张开血盆大口,蛇信吐灵雾,庞大的玄蛇法相比山岳还高。 “哼!” 杀猪老者口鼻之中喷出一道气流,反手往腰间握住刀柄,呛浪一声,杀猪刀出腰鞘,一道刀芒划破黑夜,两道刀芒斩碎八条蛇头,三道刀芒形成弧光倒卷,将八根神秘之柱从中斩断。 “了不起的斩天刀法。” 七杀面无表情地夸赞一句,手轻轻一扣,八根被斩断的柱子诡异般弥合如初,右手一抬,一股神秘的荒古之气翻涌不定,可就在此时,七杀若有所感般停下手,头微微一抬,看向轮椅上的老人。 只见轮椅上的老村长双手拢在袖袍里,其身后却是整条临江之水化作万剑奔流,剑流漫天,好似无穷无尽,引而不发。 “原来阁下还活着。” 七杀目光微眯,悄然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阴影中的那一条蛇蛟也一点点缩回来,任由那一盏灯笼被曲姓老人收挂在竹竿上。 “冢中枯骨罢了。” 老村长身后的万千剑光并未消散,反而越凝越厚重。 “修行一途,谁都不易,谁不是逆天而行,凡事不要做绝才好,你说呢?” 七杀面色变化不定:“在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曾为人皇的你都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在下,还请给某一条明路,也好交差。” “我不管人间事很多年,你们灵阁以人为交易筹码,如此轻贱生命,终归会有报应那一天的,好自为之。”老村长坐着轮椅,有声而来,无声而去。 “阁主,怎么办?” 黑暗阴影之中,赫然出现另外一道神秘幽影,双眸之中闪烁着异茫,身影刚迈出一步,一道劲风暗起,一道无形之剑诡异般穿透他的身体。 噗! 神秘幽影口吐鲜血,眼睛瞪大,低头看着被贯穿的肉身,表情畏惧过后,却是无尽的疯狂。 “不愧是人皇,即便落到那般境地,还有如此神威,这等剑术……举世无双。” 神秘幽影桀桀桀笑着,肉身掉落地上,化作一滩黑泥,张嘴一吐,无数强大的灵魂被强行揉捏在一起,眨眼间又化作一具完整的肉身。 “阁主,照计划还是?” “人皇的面子当然得给,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中州圣院那边,你亲自去办。” “也好……文圣上次的那一掌,本座要讨回来。” 幽影遁入地面,诡异般消失不见。 第709章 神迹?神迹!不过是岁月黄沙罢了! 秘境。 岁月亘古的流沙被风轻轻地吹,从天的这头一直流浪到天的那头。 白云苍狗,金色的光影从虚空深处透照下来,揉碎在微微波澜的水面上,一轮骄阳,如金圆饼被碎成一瓣又一瓣。 少年的身影倒映在柔波里,与沉淀无数岁月的清水融合在一起。 天地。 岁月。 好似本来就该是这样。 可是。 当透照人间的光一点点的偏移,少年倒影向东被拉得悠长悠长之后,平静的湖面映照的天,已然变了模样:无数怪石嶙峋的苍古巨影,如嵬岸矗立的神躯,又如一座座苍古山岳,任由狂风吹脸。 嘀嗒。 一滴水落在湖里。打破了亘古岁月的最初的模样。 那是少年额头沁出,从脸颊沁落汇聚的冷汗! 顾余生藏在袖子里的手显得格外的僵硬,微风拂动他的衣袍,流乱的黄沙拂过脸颊。 嘀嗒。 又有一滴汗水落进湖里。 自他入秘境算。 已有半日一动未动。 并非是他身躯受到了某种限制,而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蜿蜒的长河一直贯穿到黄沙的尽头,万年苍翠的古树已然凋零,原始散发的枝头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无尽丛林森森不见头,黄沙之地尽白骨。 十万? 百万? 难以计数。 朽木之剑傍在白骨身上,那是擎握岁月的指节依旧不曾放下的佩剑。 天地间无数未曾抹灭的意志在肆虐。 他们是风的源头。 比万年参天古树还要高的,是一尊尊石像……不,它们不是石像,而是一尊尊数丈乃至数十丈之高的神袛,但又不是神只,因为他们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还保持着死前的样子。 惊恐? 骇然? 恐惧? 或是一往无前。 或是看淡生死。 在未知的时间岁月长河里,他们曾在万古长青的森林里显出法身,手持长剑,抵御着前方未知的敌人。 所有的石像,都面对着同一个方向。 那是太阳落山的地方。 大地的尘埃啊。 随着风飘荡。 弱小的白骨们,在狂风下露出他们的身躯。 顾余生的眼睛。 好似穿透了时光。 一眼万年。 是的。 白骨露野埋黄沙,犹自身穿铠甲未倒下!! 夕阳垂落的时候,天边万丈霞光映照着黄沙大地。 呜呜呜。 风声低哑,如泣如诉。 弥漫的沙子宛若璀璨璨的黄金,它们本不该这么刺目,但是,这片黄沙里,浸透过无数鲜血。 嗤。 嗤。 嗤! 将夜。 沉睡大地的意志越来越强盛,他们的意志化作锐利的无形剑意,割破了顾余生的手背。 痛! 好痛! 顾余生抬起手,任由手背的鲜血沁落。 当无数道剑意朝他袭杀来的时候,他依旧伫立在原地。 可是啊,这些剑气并没有真正的伤他。 因为顾余生从这无尽的混杂意志中,感受到了天地间最为纯粹的守护剑意! 守护苍生? 守护人间? 顾余生不知道。 但是。 他懂。 他懂被岁月磨灭一切的寰尘之象。 那必然是时间长河中最为光辉璀璨的一页。 “哈哈哈!” 顾余生扬天长笑。 双手抱拳,朝着所有的白骨石像重重行了一礼! “打扰了!” 顾余生迈动沉重僵硬的步伐。 这哪里是上古遗迹。 这是人类最光辉的盛赞神圣之地。 它从岁月中来。 又到岁月中去。 而顾余生。 只不过是这一方广阔天地里意外掉落的沙粒而已! 森! 顾余生踏无形之剑而起。 追随落日的余晖。 向西行。 向西行。 他想要看这无数修行者在死前,究竟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敌人!! 而这。 绝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处。 曾经。 他在剑王朝剑冢之地,见过三千剑客。 而今。 埋藏黄沙之中的剑客,是三万?三十万?或是三百万! 乘风而行的顾余生只觉头皮发麻。 余光处,他看见了同样被震惊在原地的幽夜,他的目光呆滞,双瞳无神。 往前走,他同样看见了震惊当场的妖族强者,真灵一族强者。 似乎这里的一切,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历史未曾记录这一切。 可闯入这里的所有人,都重新见证了历史。 “前方,到底,是什么?” “不,过去,曾经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父亲记录人间的册子,从未留下过只言片语?” “圣院书山,可曾记录这些?” 顾余生忽然有些后悔。 当初在圣院。 就应该去一趟书山书楼的。 “也许……晚云知道。” 顾余生喃喃自语。 太阳已经沉下去了。 大地陷入沉寂。 没多久。 东边挂着一轮圆月,月光皎皎,她好似从蜿蜒的黄沙长河水中升起来,如同戴着面纱的姑娘,藏着几分娇羞,又像是一个守候岁月的老媪,月上的光阴吻上额头,皱纹一条一条又一条。 长河边上白骨犹自在。 潺潺水东流,萋萋迷雾胧月光。 顾余生不由地停下脚步。 他抬头回眸,看向天空。 黄沙中的圆月。 那么静,那么静。 刹那间。 顾余生的由好似被光阴之箭贯穿身体。 他明明是入秘境来寻找眠月之井的。 可是。 却被这无边的风景绊住了脚步: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 冥冥之中,顾余生有些触动,莫名的伸出手。 黄沙长河如一缕丝带绕缠指尖,漂泊岁月的黄沙从指缝间匆匆溜走。 他想要握住。 却又握不住。 顾余生的心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风吹过他的面庞,少年青丝在月光下悲白发。 人生很短。 岁月很长。 可是。 心中念着的人。 她又在何方? “噗!” 顾余生忽然身体一颤,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松开紧紧握着的掌心,什么都没有留下。 “啊!” 顾余生忽然双目沧桑,从空中跌落黄沙。 在月光下。 他追逐着虚无缥缈的东西,跑啊跑。 他踏过黄沙。 却不曾踩断任何一截白骨。 他跃过长河,风又吹掩了身后的脚印。 “此子,竟然疯了?!” 一尊矗立百丈之巨的苍苍白骨之下,一位真灵妖修目光逡巡着那一道匆匆行走的少年之影,脸上亦是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复杂。 而在这位真灵妖修的旁边,另外一位真灵强者则是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额头贴着手背,声音颤抖,泪痕满面。 “先祖……这是我家先祖啊……” ———— 这几章是贯穿全书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空间节点,也是向更大地图的关键所在,更新稍慢,见谅…… 第710章 神秘强大方天正,阴险无比南宫泉 月影徘徊,寂寥了黄沙大地。 苍古之树伫立在无尽的旷野的之中,岁月侵蚀了它们的面庞,它们如垂垂老者,默默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三道人影穿梭在黄沙之中,身上包裹着雷灵之气的真灵风雷豹褪去向来的高傲,眼中眸子闪烁不定,他侧看一眼神色鬼祟的南宫泉,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浩气盟盟主方天正,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一处上古秘境,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风雷豹虽然是真灵一族中的强者,但他从觉醒血脉开始,不过才四百多年修炼岁月,对上古秘境自是一无所知,而他们这三人之中,以方天正最为神秘,世间曾有盛传,他是和小夫子,夫子一个时代的人物,算是如今人族当中,知天命最多的人。 南宫泉偷看一眼方天正,也想要知晓更多关于上古秘境的信息。 然而方天正并不开口说话,而是停下脚步,以一双深邃的眼睛左右看了一眼,霎时间,南宫泉面色一白,忍不住后退一步,手下意识的放在腰间,而之前在东阳道长面前趾高气昂的风雷豹,被方天正一盯,身上的雷弧好似失控了一般滋滋明灭不定,暗自吞咽一口唾沫。 方天正袖袍轻轻一挥,身体散发出一股晦暗的灰色荒气,一瞬间朝远处遁去。 之前的三人小队,显然在方天正眼里,狗屁都不是。 “哼!”风雷豹将手捏成拳头,雷弧缠绕在巨大的拳头上,“神气什么?千年来,浩气盟和斩妖盟还不是失了那么多边关。” “未必吧,大荒若不是有你们这些真灵在背后暗中支持,大荒早就是人族的领地了。”南宫泉重新定了定神,话语一转,“大家最初的目的是进入到上古秘境,现在既然都进来了,我看我们也没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过河拆桥?” 风雷豹双目之中雷芒涌动,他刚刚被方天正一个眼神吓到,感觉极为没面子,相比之下,南宫泉仅仅是斩妖盟的副盟主,显露出来的修为也比方天正弱上许多,风雷豹扬起手上的拳头。 “不是队友,那就是敌人了,本座倒想试试人族强者,是否如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风雷豹拳头上雷芒瞬间大盛,说话间,身影更是如闪电划空般迅捷,诡异般出现在南宫泉的身后。 “吃本座一拳!” 呲啦! 密布的拳劲夹杂着恐怖的雷灵真气,青蓝相交的雷光如两条纠缠的雷龙,真灵一族强盛的血气蕴藏着双雷属性之外的第三种变异属性——风! 风与雷相辅相成。 霎时间卷动黄沙逸散到四方。 南宫泉的手从腰间掠过后,在转身之际,却是结结实实挨了风雷豹这一记拳头。 嘭的一声。 南宫泉的身体沿着黄沙倒退,双脚踩过的地方,出现一条数千丈的裂痕。 后背狠狠的撞在一尊高大的人族石像上。 “噗”。 南宫泉面色一白,狂吐一口鲜血,半截身体埋在黄沙里,身体和双臂耷拉着。 风雷豹先是看一眼自己的拳头,眼中闪过一刹那的疑惑,随即种族的强大让他恢复了自信,双手抱怀,冷嘲道:“你好弱,就你这样的人,也能成为斩妖盟的副盟主?” “呵呵……” 南宫泉挣扎着从黄沙里缓缓站起来,双臂在身体前后微微摇晃。 “弱者的挣扎,真是无聊。” 风雷豹转身,并未对南宫泉下死手。 然而,就当风雷豹背对着南宫泉时,南宫泉耷拉着的脑袋忽然抬起来,月光下,他的双眸瞳孔急剧的收缩,似在等待着什么。 嗒。 嗒。 风雷豹的脚在黄沙上留下两个脚印,身体周围卷起的风吹动流沙,就要远遁。 可忽然间,风雷豹的身体陡然一个激灵,身体僵直站在原地,他猛然间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里满是骇然和不可思议。 “你……” 风雷豹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南宫泉已然消失不见。 沙! 风雷豹的脚下,沙子如沙漏般迅速下陷,须臾之间,就已下沉数丈距离。 轰隆。 伴随着一道沉重的声音,风雷豹的身体掉落进黄沙地下的世界。 吱吱吱! 风雷豹张开嘴,一只雷鸟飞出,将地下世界照得银灿灿一片。 之前消失的南宫泉,就在数丈开外,此时的他,上半身依旧藏在阴影里,只留下腰间的一个储物袋在雷弧下极为显眼。 嗡嗡嗡! 风雷豹强大的身体内,发出奇特的振翅之音,他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好似呼吸极为困难,紧张开的嘴里,一只六翅金甲虫毫无征兆的飞了出来。 金甲虫遇风而变大,它锐利的钳子上,赫然有一团金色的灵光闪烁,光影之中,竟是一只迷里风雷豹。 风雷豹的真灵元婴本体,被强行剥离了身体! “原来你……你藏得这么深……” 风雷豹的声音充满仓惶,金甲虫又发出诡异的咀嚼声,他金色的元婴,赫然被啃咬出一个豁口。 “啊……” 风雷豹惨叫一声,本命血脉之中的雷弧将黄沙下面的世界轰击成一片雷瀑之海,可即便如此,那一只金甲虫依旧死死咬着他的元婴不放。 “南宫道友,住手,在下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哼哼哼。” 藏在阴影里的南宫泉却是阴暗般笑起来。 “在下垂涎你的血脉很久了,本座本来还在谋划怎么下手,你反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你的确很强,但是,本座也有自己的底牌……” “你怎么会有此虫?你就不怕被天界之人追杀吗!” 风雷豹被金甲虫不断啃咬本源之力,气息迅速衰弱下去。 “这你就不用管了……安心上路吧。” “等等……啊!” 狂风吹动着黄沙,夜暗下的惨叫并未惊动月的孤寂,一道青蓝的雷光最终还是冲破了黄沙的封锁,跌跌撞撞奔向远处。 “没用的东西,本座饲你费尽千辛万苦,你若彻底吞下他的本源之力,将不再畏惧雷术……” 南宫泉一脸恼怒的盯着眼前的金甲虫,悄然张开腰间的灵兽袋,想要将金甲虫收入其中,可就在此时,原本的金甲虫,却是突然吐出一道雷术,将南宫泉电得一片焦黑! “畜生,你竟敢噬主!” 南宫泉在黑夜中狂怒,却见那一只金甲虫眼睛变得腥红无比,南宫泉面色一白,只得抬起手臂,让金甲虫啃咬。 嘶嘶嘶。 金甲虫吞噬精血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片刻后,那一只金甲虫终于被归于灵兽袋内,南宫泉面色发白,气息虚弱到极致,甚至连走路都有些虚浮,他来到风雷豹的肉身前,伸手寻找着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找到,不由地神色更加难看起来…… 第711章 光阴的琢蚀之力,黄沙尽头等她来 入夜深。 月更圆。 上古秘境黄沙漫漫,岁月剥落的峭崖琢痕,参差斑驳。 如同守望者的指尖,流沙一粒一粒随风荡来荡去,沙落地,风又起,随风飘到无尽处。 “时间是什么? 流沙? 生命又是什么? 也是…… 流沙 吗?” 奔走的顾余生凝望着指尖的弥痕。 向来。 他从未深思过生命的意义。 又在父亲逝去那一年。 见证了生命的流逝。 从进入上古秘境的那一刻开始,少年就好似陷入了某种魔症。 发疯? 不。 风带来了妖族强者的声音。 可顾余生并不在意。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如同一位迷失在时间长河的流浪者。 孤月长寂下风声如同吟唱着一首首岁月的挽歌,内心空空荡荡。 他好像丢了什么。 又惦记着什么。 当指尖的流沙消失。 顾余生不由地握住了腰间的那一根红绳。 还有那一块温润的玉! 咕咚。 顾余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莫姑娘!” 顾余生大喝一声,若有所感般朝着某个方向快步追去。 他如一阵风般狂起,身影如流萤般闪烁长空,他只追逐心中挚爱,却无意间穿透了一段极为遥远的距离。 一步千丈! 身影消散。 又一步千丈。 如此往复百次,千次。 空间波动的纹路,前所未有的轻浅。 苦苦探寻而不得的隐秘至尊法则,就这么莫名的熟练掌握。 前路很长。 越往前,石像也变得更加高大,千年古树在这些石像面前变得渺小。 妖族的骨骼脊梁如山岳般庞大逶迤。 呼。 呼。 追随月光的顾余生未曾停下脚步。 当月亮落山的时候。 他感觉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这一夜。 他用脚行了千里,亦或是万里。 最终。 他僵直在高高的砂崖旁,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如玉骨般的身体,亦敌不过空间的扭曲。 鲜血染红大片大片的衣衫,汗水从脸颊流淌衣衫里,风吹来,撩动的襟衽鲜血与汗渍融合。 嘭。 顾余生的身体后仰。 直直的倒在地上。 “哈哈哈!” 顾余生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抬头看黎明前的星星,它们就在时光的长河里,对着他眨呀眨。 顾余生的也跟着傻乐傻笑起来 ——恍惚中,他如同回到了青云门的桃花林里,练剑累了,脑袋枕着双手,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只要睁开眼看向茅屋之上,莫姑娘就会打扮得古灵精怪的,提着篮子出现,篮子里装满各种各样好吃的,甜点,点心,蜜饯。 那是他一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也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 骄阳升起来了。 顾余生依旧在躺着,他只觉口干舌燥,渴得不行,身上的血和汗水还在流淌…… 多年前,他若是练剑渴了。 躺在地上。 那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必然会从井里用竹筒打满清凉甘咧的水,用芦苇或是空心管晃来晃去,最后送到他嘴里,轻轻吸一口,清凉的水顺着干燥的嗓子眼一直凉到心间。 “要死了吗?” 顾余生转动眸光,他的手,紧紧抓住当年的那一根扎鞭子的红绳。 背靠着黄沙。 心跳声咚咚作响。 可是顾余生感觉到自己连一丝丝力气都没有。 昨夜,他不仅仅触及到了三大至尊法则中的空间法则,还在一瞬的顿悟中,好似触及到了光阴的秘密,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好似徜徉在光阴长河之中。 但。 这绝不是他第一次与光阴重逢。 那一年。 在迷雾之海。 孤寂乘船的他,不仅邂逅了红鱼,更邂逅了光阴。 而两大至尊法则的加持,让他在这一夜之间,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却犹如弹指一挥间,只不过是刹那岁月。 “好想喝一口桃花酿啊。” 顾余生的内心在呼唤着。 尽管葫芦就在腰间,但他已无力驱使。 时间在流逝。 顾余生就这么睁着眼,看骄阳盖过头顶又西沉下去。 圆月升空静听风声。 日月更替。 一天又一天。 他已经记不得日月更替了多少次了。 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哪怕是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眼角所见的石像,身旁的白骨,就那么静静的陪伴着他。 “终有一天。” “我也会沉寂在这黄沙之中吧。” 顾余生紧紧握着那一根红绳。 内心在祈祷。 这一生。 他所求真的不多。 月亮又升起来了。 它比往常迟升空了一些。 风声如泣如诉。 顾余生默默倾听风的低语。 他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 黄沙入喉火辣般刺痛。 璀璨星空映入眼帘。 顾余生忍不住闭上眼,努力的呼吸着。 他已经明白一件事: 比起空间的无声割裂。 光阴才是令人绝望的东西: 寂灭,虚无,绝望,漫长,消亡! 正是这些东西,让他无法动弹。 他努力的睁开眼。 生命很珍贵。 而他。 也决不允许自己陨落在这里。 沉重的眼皮撑开,月光下的世界,真的很美,很美。 天上的璀璨的星河,偶尔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夜,好美啊。” 顾余生心中感慨,他无法开口说话,双瞳凝望星空。 它是那么悠远,那么深邃。 忽然。 一颗属于他的星辰悄无声息垂落人间,惊鸿掠影,速度快到了极致。 眼眸底。 一道如执念般珍藏的倩影,如同当年从茅屋顶上一点点的倾现出来。 青丝秀发垂脸庞,她的额头,她的睫毛,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一点点从模糊与记忆中与现实重合,变得越来越清晰。 纤细的手伸向他。 一泓清泉从当年的空竹流进嘴里,顺着喉咙一直冰凉到心间。 顾余生用尽所有的力气抬手,手竟也奇迹般抬了起来,轻轻拂过那一张倾世容颜,声音低哑。 “莫姑娘。” “是你吗?” 那一道倩影埋头,温柔地客吻在嘴角。 “你说呢?” 月下羞涩的低语在耳边回响。 纤细的手,将顾余生从黄沙中捧了起来。 “余生,我回来了。” 莫晚云的手,轻轻握住顾余生的手。 当两人的手触及的刹那,光阴的琢刻之力好似水波般一圈圈散开,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 眼眸深处皆有莫名的神色。 但随即。 两人拥抱在一起。 光阴是什么? 谁在意呢。 狂风吹动黄沙拂过青丝又如何? 光阴沉淀和缝合了岁月又如何? 只要在一起。 历经的磨难就值得。 临崖处。 月光落在两道身影上,背后并立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很长。 “不曾想,会这样见着你,我都准备入魔界了。” 顾余生轻抚莫晚云的柔荑,看着身旁那明慧的面庞,再次往后一靠,这一次,他真的看见了漫天的繁星。 “星星好漂亮啊。” “是吗?” 莫晚云也跟着倒靠在黄沙里。 大地为床。 徜徉着躺在天地之间! 第712章 时间伟力,无意中窥探的秘密 “余生,抱歉啊,又让你为我担忧了。” 莫晚云辗转精美的脸,两人就这么侧庞对视,两人眼中尽藏柔意,顾余生犹自贪婪吸吮着蜜水,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莫晚云被顾余生看得神色羞赧,用两根手指在黄沙上当作两个并走的人在月光下一点点的靠近顾余生的指尖,被顾余生用手指轻轻一挠,她咯咯的浅笑起来。 “别闹,痒。” 莫晚云坐起来。 让风吹过她的面庞,青丝长发随风飘荡,另外一只手微动,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份卷曲的画卷,将其递到顾余生的面前,“余生,你看看这个。” 顾余生依旧仰躺在黄沙里,这一捧的黄沙,给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对着天空星辰,将画卷一点点展开,画卷之中,渐渐有一幅异常特别的风景映入脑海,“晚云,你还会作画……” 话说到一半,顾余生的表情陡然凝固,呼吸也渐渐憋住,原本充满笑意的脸庞变得凝重,愕然,惊喜,迷茫,复杂。 画卷的最左边。 赫然有一行小字:青萍风起赴仙宴,梦渡幽冥彼岸花。 最下有落款,题名:顾白。 唰。 顾余生不顾身体的刺痛,一下坐直了身体,他的眼睛瞪大,死死的盯着那一行小字与落款,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莫晚云。 “我在那个世界的山寺石壁上发现的,它以强大的灵魂烙印题抒作画,但是已经有多处模糊了,被我以儒墨拓印下来。” 莫晚云说到这,眉头也是微微一皱。 “余生,青云镇的那个石匠似乎藏着什么大秘密……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石匠和尚可能知道关于你父亲的更多事,承受不住心魔的反噬才入了魔道,还有啊,魔界化界之处,有大乘佛宗的寺庙,能够抵挡魔界的邪力,顾叔叔题壁山寺,这太不寻常了。” 顾余生以手轻轻拂过画卷,莫晚云则不急不缓的诉说着登青萍山那一日发生的事。 “青萍山有通往他界的节点,我闯入十八山时,石仓从魔界以黑莲穿界过来,我曾在圣院看见过关于夫子一本手稿里提到的黑莲传说,我顺着那石匠的黑莲穿了过去想要一探究竟,可惜被他困在山寺内。” “余生,我以红鱼窥魔界,发现一件极为古怪的事。” 顾余生抬起头,目光与莫晚云对在一起。 莫晚云压了压声音,“我以神魂游了三万里,发现魔界无任何死魂和魔族,那里是个虚无的世界,但是,我在魔界发现了很多石像,还有妖族的骸骨,就和这里一样,不,那里的骸骨和石像比这里还要多。” “余生,你看顾叔叔留下这幅图,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莫晚云凑坐在顾余生旁边,用手指了指画卷,画卷之中,除了题的那一行字外,画卷中的内容,赫然和眼下的秘境风景有七八分相似,唯一的不同,就是在画卷的中间,呈现虚空扭曲之势,如一轮月亮散发出幽幽之芒。 “也许父亲神游魔界那一日,见证了奇迹,将一切烙印在了石壁上。”顾余生面色平静,“晚云,青萍山下,有一只天海巨龟,它驮着青萍山行驶在神秘沧海之上,我登青萍山那一日,窥见了其中的秘密,如今被我用剑封藏起来了。” “这么说,当年关于夫子曾与沧海石龟论道是真的。”莫晚云碧波流转,“我大概知晓咱们世界的一些秘密了。” “我也有些猜测,但还需要时间去印证。” 月光下,顾余生和莫晚云娓娓诉说着彼此的看法。 天渐渐明亮,朝阳升起,顾余生身上的血渍凝固干涸,整个人还有些虚浮。 “余生,我们一直向西走,或许能解开这一处上古神迹的秘密。” 莫晚云取出一枚丹药递到顾余生的手上,顾余生将丹药吞入腹中,片刻间,腹部升起一股奇特的能量,他眼中的世界变得涟漪扭曲,身体之内,更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光阴侵蚀损坏的肉身和经脉修复。 顾余生不由地大感惊奇。 “晚云,这丹药……不是十师兄给的吧?” “这是我当年被困在清凉观那一百年内无聊时炼制的丹药,丹药本身很普通,可它被我带回现实,历经了光阴……总觉得有些不同。” 莫晚云没有继续说后面的话,顾余生也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他抬起手臂,挽起袖子,在朝阳的照射下,他原本被光阴侵蚀的肉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但这种弥合,并非是丹药的药效在起作用,更像是一种时光回朔,让身体恢复到原本健康时的样子。 时间伟力! 顾余生和莫晚云的眼眸中,皆露出浓浓的震惊。 两人心有灵犀,无意间窥见了天地间最为神秘的力量。 这是对任何人都无法提及的秘密。 就在顾余生和莫晚云目光对视间,两人的头顶处,赫然出现一个奇特的灰色漩涡,漩涡延展,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原本金灿灿的太阳,被一层迷雾遮掩,天的尽头乌云席卷,狂风大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秘境上方彤云密布,雷声轰隆隆作响,恐怖的闪电撕裂着天空,层层厚云如狰狞的鬼面,天地之间充斥着令人心悸的赫赫之威。 “晚云,我们走。” 顾余生拍了拍腰间,他的灵葫芦竟然还被神秘的力量封锁着,莫晚云也是扬了扬腰间的彩练,两人的目光又暗自契合,皆无法动用储物袋一类的空间之物。 顾余生将莫晚云的手捏在掌心,朝着山崖跳了下去。 风声在耳畔忽忽作响。 在坠入半崖的时候,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出手,两道剑芒无声无息间击打在一处,被岁月侵蚀的山崖上出现一个洞府,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跳了进去。 利剑再挥,将洞府开辟得更深。 洞府之外,被岩石封闭。 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同时伸出手,朝着彼此的眉心一点,两人的神魂气息彻底消失,变成两个普通人。 轰隆! 山风怒嚎间,闪电夹杂着滔天之意倾泻砸下来,大地在剧烈的震颤,左右晃动。 顾余生和莫晚云忍不住抱在一起。 两人的世界漆黑一片。 但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气息。 “不会有事的。” 顾余生将莫晚云揽在怀里,紧紧的抱着。 “一会就过去了。” “我倒希望久一些。”莫晚云声音羞涩,“呀,你……手放哪了?” 第713章 黄沙夜雨潺潺,蓑衣披身背影长 “我没……” “我发誓。” 顾余生在黑暗中为自己辩白一句。 咔嚓。 蕴藏莫大威能的闪电,竟然直接将他们藏身的整座山崖劈开。 矗立千年万年山峰彻底化作漫天黄沙。 一幅末日之景上演。 黄沙弥漫中,顾余生的一只手揽住莫晚云的细腰,另外一只手位置有些偏移。 莫晚云一身清丽的衣裳被黄沙缠绕,她嗔怒着目光瞪着顾余生:“要你乱发誓……” “我也就摸摸。” 顾余生同样有些灰头土脸,但嘴巴很硬,手也不挪开。 莫晚云没办法,任由顾余生拿捏,眼看着两人快要坠在山崖被滚滚黄沙吞噬,她身后显出一道雪白尊影,九条彩练席卷起狂风,两人安全滚落黄沙。 顾余生与莫晚云同时抬头看去,晶莹剔透的雨点扑面而来,黑压压的云层好似在狂风怒嚎,簌簌垂落暴雨滴落黄沙,水与黄沙的浸润,如同守望了千年的大地终于等来一场雨。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在滚滚黄沙上,任由天空的暴雨落在身上。 这一刻。 顾余生和莫晚云都不再言语。 早年同窗赏桃花。 而今在苍凉无边的黄沙里听一场暴雨。 为他们而下的雨。 漓漓的雨弥漫了黄沙大地,怒吼的雷霆卷空而散,但这一场雨注定要下很久很久。 雨水冲刷着顾余生衣服上的血渍。 莫晚云斜看天边,雨水顺着她脸颊默默流淌。 只顾着看雨的顾余生侧目,心陡然颤了一下,低声道:“晚云,你刚刚的样子,好像在哭?” “没有,雨掉进我眼里了。” 莫晚云用手擦了擦眼角,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顾余生的手腕,迈开步子狂奔。 “余生,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要淋雨了。” “嗯。” 顾余生跟着莫晚云在雨中漫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终于,在黄沙弥漫的长河边上,遇见一间石砌的屋子,它看起来像是一间酒肆,黄沙已经掩盖了大半屋子,挂在斜檐前的毡子在雨中发出悠悠的声音。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在屋檐下躲雨,听雨。 待天黑的时候,顾余生才推开被历史尘封的厚重石木门,点燃一根蜡烛,里面的木桌椅子柜台都还在,但是顾余生的手触摸到椅子的时候,椅子瞬间化作烟尘归于黄沙。 顾余生见状,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他摸了摸腰间的葫芦。 葫芦上的灵纹微微闪动。 顾余生面色一喜,打开塞子狂饮一口。 莫晚云也从腰间的一个香囊里取出一件崭新的青衫,对着顾余生的身子比了比。 “换上它,这件衣服是我照青萍山的颜色裁剪的。” “那我去换。” 顾余生走进屋子。 莫晚云双眸明亮,嘴角噙笑,点燃一支蜡烛,将其放在墙洞里。 千年古屋有了烛光,萤萤泛黄。 虽然有些暗。 但已足够温馨。 换完一身衣服出来的顾余生,头发用方平巾扎束着,有些潦草。 噗哧。 莫晚云掩嘴一笑,默默走到顾余生身后,她掂了掂脚。 顾余生忙蹲坐在椅子上。 这一把时光之椅,并没有被顾余生坐碎。 “好了。” 莫晚云把顾余生的头发束得好看一些,她看一眼窗外潺潺之雨,目光流转道:“余生,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我给你做,我走在长河边上的时候,发现长河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鱼,给你钓两条来炖汤。” 顾余生在火塘里生了火,挂上吊锅,在后院的深井里取了清澈的水倒在里面烧着。 莫晚云在顾余生烧火的时间换了一身素淡的衣服,把头发也扎成双马尾,随意的坐在火塘边,泛黄的火焰映照在她面庞上,喧嚣的雨夜,格外的静谧。 顾余生正准备推门而出,转身时余光看向墙上,愣了一下,又走到墙边,从墙上取出一件蓑衣披在肩上,又取下一个箬笠戴在头上,把竹篓挂在腰间,取来一根竹竿,走到莫晚云身边。 “晚云,有线吗?” “有的。” 莫晚云取出一根线和一根针,把针弯成鱼钩的样子,嗤笑道:“没鱼饵呢,水开了不一定有鱼上钩。” “我钓鱼不要鱼饵。” 顾余生转身走向石门。 莫晚云坐在火塘边,隔着锅看着顾余生出门的背影,窗外的雨在烛光下越发的晶莹,雨水落在蓑衣箬笠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雨中的那一道背影,逐渐在雨雾中变得模糊。 在某个瞬间,莫晚云手里拿着的一截木柴咔的一声摧断,她的眼底充斥着疑惑,震惊,恍然。 “怎么会呢?” 莫晚云低声暗语,咬唇摇头,她似乎忘记了呼吸,怔然般石化在原地。 长河之畔,曾经的渡口还有残存的模样,顾余生站在河边甩了甩竹竿做的鱼竿,不一会,一条鱼被钓了起来,他将鱼放在腰间的篓子里,又抛了一杆,这一次,他等了不少时间,都没有鱼上钩。 正欲施展手段将鱼摄取出来,可当他看见这一河的鱼,都在逆流而向西,在狂风暴雨中前进,心中略有触动,收了竿进屋。 “晚云,你看,一条肥鱼,咱俩不一定吃得完。” 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鱼。 “啊?” 莫晚云回过神来,走到顾余生身边,忙着把顾余生的箬笠和蓑衣脱下来挂在墙上。 顾余生在后院处理鱼,处理了一半,掀开旧旧的帘子,问道:“晚云,你觉得我穿着这一身蓑衣,有没有高人的样子?” “嗯。” 莫晚云点头,起身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她甚至还不放心,又加了两块石头把门彻底堵住。 顾余生走到火塘边,把鱼往锅里倒,看着堵得严实的门,调侃道:“晚云,你胆子这么小?” 莫晚云伸手拽住顾余生的胳膊,脸上少有的严肃:“余生,今晚无论屋外发生什么事,咱们都当做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好不好?” “好。” 顾余生没有问原因,他从莫晚云的指尖感觉到异常的冰凉。 “这么一锅好吃的,咱两吃,谁来都不开门,就算是莫凭栏那家伙来也不开。” “噗哧。” 提到莫凭栏,莫晚云脸上挂着浅笑。 “余生,凭栏虽然是我堂哥,但在我心里,是一直把他当做亲人的,我小的时候,他对我多有照拂,只是我……好像从来都看不透他。” 顾余生坐在火塘边。 略有沉吟,好一会才道:“他遇见了不小的麻烦,我原本打算去魔界的时候取一株幽魂花,帮他一把的。” “幽魂花?”莫晚云愣了一下,瞳孔一缩,“大哥他……” “给他儿子用。” 顾余生轻叹一声,神色也有些凝重。 把莫凭栏的事给莫晚云说了一遍。 “灵阁……” 莫晚云微微蹙眉。 “照你所说,他从灵阁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舍弃了自己的肉身。” “晚云,我趋向于凭栏是被迫的。”顾余生的双眸中火焰闪烁,“我登青萍的时候,确信他肉身还在,闭关这一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你大嫂梁红也出了圣院为沧澜国效力,想要从老天那里借得一点气运……为了儿子,她是一个母亲……” “余生,你打算怎么办?” 莫晚云满眼都是顾余生。 “凭栏是我朋友。” 顾余生站起来,走向窗边,手在袖子里蹿动,凝观窗外的雨簌簌而落。 “人生就一次,朋友也就这几个,晚云,我的本心告诉我,值得去帮。” 莫晚云给顾余生盛了一碗鱼汤,双手递来,微微颔首。 “是我们。” 第714章 九龙吸水古船来,白马觅主蹄向西 长夜已深,石屋外狂风暴雨绵延不停,历经无尽岁月还在的屋子,自然也抵挡得住苍天的怒吼。 屋内弥漫着香气,火塘里的火噼里啪啦燃烧着,灰烬里明亮的炭火好似烧了几千年,彤彤火光昭示着生命的绵长。 长河的水侵蚀着无尽的黄沙,窗外迷雾渐浓,雷电交加的夜晚,上古秘境黑暗得可怕。 顾余生和莫晚云靠在墙上,腿上盖着一张简单的绒毯。 两人的目光里,闪电撕裂长空,十分骇然。 莫晚云偷偷将藏在毯子下的手抽回来,起身想要把窗彻底糊上。 可就在此时,石屋外的狂风比刚才强大了数倍,弥漫黄沙的长河之水惊涛骇浪般席卷,被风吹起,形成一个奇特的倒吸漩涡。 黑夜龙吸水! 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将火塘里的火吹得摇曳明亮。 顾余生也忍不住站起来,和莫晚云并站在窗前。 原本的一条龙吸水,变成了两条龙吸水,又过了数十息,竟然呈现九个奇特的龙吸水漩涡。 顾余生和莫晚云默契般侧目,对视一眼,两人的眼里皆有不可思议。 轰隆! 一声苍雷低沉吟啸,大地也彻底震颤起来,厚厚的云层出现银色的光边,九龙吸水正空,圆月从月中显出真容。 极致的喧嚣狂浪,格外的静谧。 一股荒古而神秘的气息,从悠远的深空落人间。 顾余生下意识的捏住莫晚云的柔荑。 莫晚云拿起毯子,想要遮挡这一切异象。 顾余生的头发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淡然的说道:“晚云,继续看吧,这样的人间奇景,如果不看,会遗憾一辈子的。” 莫晚云放下手上的毯子,美眸看向苍穹深处,凝望片刻,她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抓住顾余生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船,余生,古船,好多古船,来了!!” 顾余生同样忘记了呼吸,他因为忽然的悸动,气血浮动汇聚于脸庞,不可思议的凝望着苍穹。 极致黑夜的世界,一艘艘神秘古船散发出荒古沧桑的气息,古船上的桅杆有数十丈之高,船帆上的图案,森罗万象,古灵兽,奇兽,凶兽…… 有火焰状的图腾,沧海状的图腾。 有经幡一样金色蝌蚪秘字,蝌蚪金文光影灿灿。 有战鼓之声咚咚咚作响。 每一击鼓声都能让心跳骤然跳动。 号角声声,从天空传四方。 这一刻,上古秘境化作金戈铁马的战场! 黄沙埋骨处,好似有无数不灭的魂光化作道道人影。 “杀。” “杀!” 铮铮鼓声号英魂。 成千上万的英魂光点如流星般闪耀,纷纷没入古船。 霎时间,那一艘艘古船好似有了生命,岁月不灭的魂光,将战火点燃! 吼!吼!吼! 如山岳般高大的妖骨也从沉睡中苏醒,黄沙早将他们的白骨打磨得锃亮亮如银月,伴随着不甘沉沦的声音和不会消散的意志,千妖万兽亦有了灵魂。 他们变得有血有肉。 或骨生肉翅,或卧足屈身,骤然弹跳腾空,庞大伟岸的身躯高昂着头颅,他们在寻找自己的战斗伙伴,也在以不屈的战意回应着登船的英魂。 唿唿! 狂风起英魂。 大地轰隆隆作响。 顾余生腰间的葫芦,散发出绿莹莹之光——是那一匹白马石像! 它亦从沉睡中苏醒,回应着天地间的神迹万象。 顾余生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白马从未有过如此激昂的时刻。 嗡嗡嗡。 腰间灵葫化作一缕玄白之光,直冲窗外。 吁吁哼哼! 白马升空之际,石像般的身躯层层剥落,它的眼睛好似真的有了神光,回头不舍的看顾余生一眼,霎时间,它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一股骇然苍凉的荒气化作白马斑纹一点点的解封身体。 白马实在伏蛰得太久太久了,岁月剥去了它太多的力量与生命。 忠诚换主的嘶鸣声充满无尽的苍凉。 战鼓密密切切。 二声鼓了! 它要登古船!! “白马,去吧!” “我愿助你!” 顾余生感受到白马的心意,他抬起左手,掌心之中,有一道神秘古朴的荒古之符骤然变得明亮,在狂风之中,注入到白马的身躯里。 一声嘶鸣。 白马踏蹄腾空,它的身体在腾飞之时骤然变化,身躯是如此的匀称而充满流线,它的双眸散发出烈马睥睨的神色,它的尾巴高高扬起,四蹄御风,山川苍穹皆如平地! 白马踏古船! 风声赫赫! 咔嚓! 一道雷响彻云霄。 天地之间,一股神秘的气息从沉睡中苏醒,他来自于极为遥远秘境以西。 白马踏蹄。 好似见到了它生前的主人,嘶鸣一声,古船踏风转舵,朝那一道神秘气息的方向飞去,其余古船,也纷纷跟在后方。 此时。 站在窗后的顾余生和莫晚云,在那一支数十万英魂之军面前,渺小得如两粒黄沙。 弥漫天地间的气息。 实在太强,强到了极致,强到这一方秘境都难以承受他的威压。 “余生……” 莫晚云面色浮白,眼前的一幕,实在深深震撼到了她,她虽然渡过圣院书山,可她身体内的一半狐族血脉,对无尽的神魂之军,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不怕,有我在。” 顾余生身上浮现出淡淡剑光,守护剑意散发,将莫晚云护在其中。 莫晚云靠在顾余生肩侧,慌惧的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先辈们,生前究竟有多强大啊。” 莫晚云两眼复杂,她如今和顾余生一样,已经是九境修为,又获得了白帝的传承,原以为已经是这一方世界的强者了,可是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敌人,究竟是谁?”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心跳得厉害。 看着满天的魂光汇聚,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的先辈们,都是无比的团结,一往无前,顾余生心中不由地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感。 对着遥远的苍穹抱拳。 也就在这恍惚之间,顾余生忽然感觉到天地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朝他卷来。 他散发出的守护剑意,被借走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莫晚云微微惊惧,她抬起脸,看向神色怔然的顾余生。 “余生,那是……” 顾余生泰然道:“先辈筚路蓝缕,这是属于我的荣耀,他们认可了我,所以才借走了我的剑意。” 第715章 深夜探讨,解开滔天惊秘! “借走了剑意?” 莫晚云眼睛瞪大,显然这件事超过了她的认知。 顾余生也是有些茫然,感受着外面世界的肃杀与苍凉,轻叹一声,“晚云,当初大荒之行,我陪伴师尊一年,师尊打磨我的性子,又对我的剑道指点了一番,我自以为有所悟,又一鼓作气登上了青萍山。 在我内心里,在达成夙愿的同时,内心多少还是有些为自己骄傲的。 可是,在登青萍山之后,我隐约间感觉自己的剑道达到了一个瓶颈,又刻意闭关了一年,虽然这一年内我实力和修为大有精进,可我的剑道,却好似卡在了某个境界,再也难有寸进,我甚至将剑封印在了青萍山。 直至刚才,我的剑意被神秘的先辈意志借走,我才没有动摇内心,我的剑道没有问题,可想要再进,却是极为困难,只能顺其自然了。” “嗯,一切顺其自然。” 莫晚云目光痴痴的看着顾余生,形影不离。 顾余生神识扫过莫晚云,发现她也如自己一般卡在九境巅峰,不由地有些古怪,探讨道:“晚云,我记得九师兄说过,八境以上的九境和十境是一个小圆满境界,需要熬打玉璞之身才能突破,当初你我凝结元胎,皆接近完美,如今你我已是玉骨玉璞之身,按理说,不应该卡在这个境界才对。” “余生,你我的确是在化神九境,再往上的真十境,是为炼虚之境,夫子在圣院之中将其称之为十一境,还特别做了批注,人间已无炼虚之法。故而前路绝断,你我未至他人的十境,或许只是特例而已。” 窗外,古船渐远,大地渐渐趋于平静。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的手重新走到火塘边,哂然道:“晚云,昔日五师兄在的时候,我还好奇他为何困于八境,如今已有些感悟,但我心中有更多疑惑,天下剑仙之中,连最弱的万剑一也能借助剑碑而施展剑域大神通。 我在八境时,尚触及到剑域边缘,然而,登青萍山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剑域,可能我是被誉为剑仙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掌握剑域的人了。我倒也不是争强好胜,只是在你面前轻吐内心的愤懑。” “噗嗤。”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这一番话,掩嘴一笑,她的脸上露出曾经时常存在的俏皮,烛光下有几分天真可爱,她以两只手托住下巴,顶在屈并的膝盖上,任由衣摆散落。 “余生啊,从我和你在青云门认识开始,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诉说内心的苦水呢,实话与你说,我修炼也到达了一个瓶颈,可是,我依稀已经弄明白了几分,可是这件事实在关系重大,决不可告诉其他修行者,否则天下必然慌乱。” “呃?那你说与我听听。”顾余生往莫晚云身边靠了靠,莫晚云给顾余生一个傲娇的眼神,却被顾余生冷不丁伸手把她细腰一揽,整个人揽在怀里,“说不说?” “咯咯咯,别挠我肢窝……痒……好好好,我说与你听。”莫晚云微喘,脸早已泛红一片,微喘后,取出一个破旧的玉简递到顾余生面前,“余生,你看看这个,这个玉简是我在探查青萍山十八山时,从一座奇特的石像下方无意中获得的,你小心用神识探查,它已经在崩坏边缘了。” “嗯,我看看。” 顾余生以细腻的神识探查玉简中的内容,玉简内,是一篇介绍修炼体系的内容,内容本身也是由神识烙印,有很多地方已然不全,可是里面提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夏州,玉简里面还提到了一个叫做五灵宗的门派,修炼体系则是练气九层,筑基前中后境,金丹前中后境,最后模糊间提到传说中的元婴之境,还提及了每个境界的寿命和大概需要时间,更有灵根之说。 当顾余生看见三百可至金丹境可为天才时,不由地眼皮一跳。 小玄界十六州之中,没有夏州,但是在父亲顾白留下的云游本纪里,提到玄界一百六十多个州,其中就有夏州。 这说明,大玄界和小玄界,曾经的确是一块大陆,按理说,修行的划分上,应该不会出现区别,可现在,却出现极大的不同,因为小玄界的修行者,可没提及灵根,或者说,大部分人只要能凝聚元胎,都可以踏上修行之路。 之后便是开脉,煅骨,凝魂,合道,七境是金丹境。 然而,此方的金丹境寿命,要比玉简中提及的金丹修士少了近两甲子寿元,若按玉简所说,练气,筑基这两个境界,在小玄界则变成了四个境界,虽然增加了两个境界。 但至金丹的时间,却极大的缩短。 顾余生回想青云门的诸多长老,像俞青山,萧让,雷江横等人,都是在四五十岁就达到了这个境界,即便是天赋更低一些的修行者,也不过是两个甲子的功夫,再次一些,百岁左右,也能抵达凝魂,合道之境。 照玉简所说,两个甲子筑基,亦可为潜力巨大之人。 问题出在哪? 顾余生手持玉简,眉头紧锁,种种信息在脑海中翻涌不定。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黑云深处,闪电好似将苍穹撕裂出一条口子来,那一轮被黑云掩盖的月亮,更像是一盏清幽的魂灯。 闪电入目,顾余生蓦然一惊。 等等!! 难道说…… 一瞬间,顾余生的脑海更多的信息好似串在了一起,此方世界的种种诡异,如同被揉乱的线团,突然间抽到正确的线头,抽丝剥茧般变得清晰无比。 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合道……这是走捷径修三魂!! 啪。 顾余生手中玉简悄然碎裂。 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晚云,我好像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仙缘断绝了,我终于弄明白镇妖塔内的那些魂灯的作用了,还有,灵阁,浩气盟,斩妖盟,他们在谋划什么了…… 不,不对……浩气盟,斩妖盟,灵阁,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能耐,嘶,好大的手笔,晚云,我好似知道那一只幕后之手是什么了,我们太渺小,太渺小了,怪不得夫子,小夫子都出了意外,怪不得他们要接走五先生和六先生,还有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 顾余生越说越激动,一只手紧紧的搂住莫晚云,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攥着一把黄沙,将细细的黄沙再碾成更细的黄沙。 忽然间,顾余生呼吸变得急促无比,因为一下子解开了太多的秘密,让他无法承受所有的真相。 世间的隐者。 原来也是在避祸!! 因为从踏上修行之路开始,就已经是别人豢养夺舍续命的生魂了! “余生,我在你身边,我在你怀里,就算天崩地裂,我们也是在一起的。” “对,就算天崩地裂,我们也会在一起。” 顾余生低下头,额头的汗水已然滚滚而落,声音颤抖:“没错,是天崩地裂,就是天崩地裂!!!” “不对,晚云,我们必须离开秘境,现在,马上!!!” “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为什么小玄界叫神弃之地了!” “我更知道,我魂桥为什么会断了!那是父亲和母亲的庇护。” “我知道我父亲为何会死了!!” 顾余生伸手擦掉额头的汗水。 “晚云,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都是别人刻意豢养的!” 唰。 顾余生骤然起身,一把将莫晚云牵起来。 轰隆隆。 窗外,大雨倾盆。 雨下得更大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石屋之外,翻涌的长河彼岸,赫然有三道森冷到极致的气息飘然而至。 三位天上执法守界者。 已落人间! 大敌降临! 第716章 剑灵法身,无情斩落的石像头颅! 肆意的杀意弥漫长夜。 顾余生和莫晚云相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没有任何惊慌。 “他们来得正好,会告诉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顾余生说着话,推开了千年厚重的门,莫晚云默默跟在顾余生身边,她的手按住了腰间的白帝剑。 咆哮的长河彼岸,中间散发出仙灵之气的刑天使者郭解双手抱怀,左右立着两位从侍,腰间一把随风飘摇的短剑散发森森寒意,郭解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五百年前,夫子曾与天论道而胜得一言之利,看在夫子的份上,我等一直很是宽容,数百年来,对此方天地的众生留有一线生机,可总有背剑人敢冒犯天威,更敢忤逆刑天使者,此仇不可不报,这样吧,看在夫子的份上,我给两位一个体面,一人跟本座去接受刑天慎罚,或可免一死,至于另外一人,我们需要带走他的神魂。”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看来我猜测是对的,没有留活口的必要了。” “我也有此意。” 莫晚云颔首之间,双手一合,霎时间以她双脚为中心,一股彻寒的森冷迅速蔓延,天上暴雨皆化冰雨,咆哮的长河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天空未消散的九条龙吸水之柱呼呼间化作万丈玄冰。 长河冰冻百里,连苍穹深处的黑云也一起冰封。 寒冰领域! 与当初的寒山仙君一般,举手投足间就已冰冻世界,将这一方世界彻底封闭。 敌我之间,除死方休! “领域?不,是灵域,原来是天狐一族,果真了不起。” 郭解眼中露出一抹莫名的情绪,手按住腰间的剑柄,“天未,地申,此女抓活的。” “是。” 左右两位侍从同时向前一步,天未祭出一把赤色的芭蕉扇,一道仙灵之气注入其中,猛的一扇,芭蕉扇中,顿时有一道烈焰如火龙般席卷而来,地申冷然一笑,袖口一抬,一张巽风金符被激活。 风火相激,霎时间将骤然森寒的世界温度提升。 莫晚云手掌一翻,白帝剑未出鞘而随着手指旋转,霜寒之气弥漫成宫阙,将二人裹进冰雕九阁的世界。 顾余生扫一眼莫晚云消散的身影。 随手一摄,刚才钓鱼的竹竿落在手上。 竹竿如剑,向前猛的刺出,郭解一动不动,身前形成一道奇特的仙灵之气屏障,他的表情冷漠着带着嘲弄,“背剑人到了你这一代,连剑都丢了吗?真是可怜的家伙。” 竹竿与灵罩交织的地方,诡异般泛起阵阵波纹,顾余生的竹竿向前递进一尺,扎刺进郭解的肩膀处,鲜血顺着竹竿流淌。 郭解的表情凝固。 顾余生抽回竹竿,轻轻一甩,鲜血顺着竹竿渗落在冰封的地面上。 顾余生冷然道:“像你这样的人,我应该杀了有三个以上了,自你的脚踏入地面的那一刻开始,你引以为傲的谪仙身份就如我脚下的泥垢一样,不值一提,我给你一个拔剑的机会,你最好懂得珍惜。” “狂妄!” 郭解大喝一声,虽然愤怒,却还是本能的以指引剑,腰间佩剑呛啷出鞘,沛然锋锐的剑气凝成一线,一剑将长河斩成两段,身体的背后,赫然凝出一具仙灵之气的持剑法身。 “让你这井底之蛙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 沛然的仙灵之气法身睁开眼,庞大伟岸的身躯生出六只手,三只手上皆握着一把剑,手同时拔剑,以郭解为中心,三道剑气纵犁黄沙大地,如丝线交汇的剑气扇散般将身前身后撕裂蔓延,六痕尽至的尽头,又如归圆般闪耀出圆柱剑光,从大地中直冲云霄。 轰! 岁月未曾侵蚀的黄沙山峰被切斩,银耀的剑光将顾余生的身影如一粒黄沙般淹没无踪。 九条龙柱被斩断三根。 厚厚的冰云被斩碎,化作细雪飘飘而落。 郭解的肉身已被法身威装,长发被剑气震荡,在脸颊飘荡,被顾余生的刺到的肩膀,伤口早已弥合如初。 他的一双眸子散发出银色的剑芒,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荡向四面八方。 他以强大的神识搜索顾余生可能存活的气息,但剑光消散也未见到顾余生,便傲然道:“本座的剑,你承受不住。” 郭解转而看向那霜寒宫阙形成的结界,法身中的三把剑以双手举起,就要朝结界斩去。 咕噜! 就在此时。 拔塞饮酒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郭解的法身停止动作,他的眼睛极目眺望,只见侧方数里之外,顾余生手持葫芦,仰天畅饮,竟是毫发无损。 “嗯?” 郭解目光一跳,骤然迈步,数里距离,数步而至,法身三剑,高高悬起,同时朝顾余生头顶斩落。 顾余生手握葫芦,左手轻轻一点,灵葫之中,一道青色剑气吟啸而出。 两道骇然的剑气碰撞在一起。 苍凉冰封的大地被剑气掀飞,岁月狂沙掩埋的石像们露出埋没的身躯,屹立百丈之高的妖族苍兽身躯伟岸。 顾余生落在一具高大的苍兽之角上,狂风卷动袖口,猎猎作响。 被他释放的青色剑气,化作一朵朵青色剑莲重新封印回归至灵葫芦,郭解斩出的三居合之剑,同样被顾余生以近乎吞噬的方式纳入灵葫之中。 嗤嗤。 顾余生捏着灵葫芦的袖口,被剑气斩开细密的口子 郭解眯着眼睛,冷漠般看向顾余生。 “养剑葫芦?” “道宗剑传的本事的确不凡,能受两剑而不死,本座承认你很强,不过,你的葫芦又能装多少次本座的剑呢?” 天空的雪花飘落在顾余生的长发上,他站在苍凉的高处,如天地间最孤零之人。 “先辈沉睡大地,我心中常怀敬意,不忍打扰,我无布领域之能,自无法主宰这一方战场,可敢到云端一战?” 郭解听后,微微一愣,随即扬天哈哈哈狂笑起来,他以肉身握剑,与法身一起抬起手中剑。 森! 剑气如冷月光席卷漠漠黄沙,一尊数十丈高的人影石像,被郭解一剑斩去头颅。 石像的头颅坠落大地,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郭解戏谑一笑,抬起法身,一脚踩在无血无肉的头颅上。 “背剑人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些冰冷的石像?” “可笑!” 第717章 月光剑影长,仙陨! 刺骨的寒气弥漫在黄沙之上,郭解冷踩的头颅一点点消沉在黄沙泥地,蕴开的云层月光透下一道道银色的月光,细雪轻轻舞。 矗立在高处角上的顾余生深深吸一口气,吐出的寒气与雪花消融。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泻照的月光渐渐朝他手心汇聚,一把长夜月剑无形无质,青色的剑莲化作月剑的剑柄。 咆哮的风停止了流动。 月下的顾余生是如此的沉默,他的眼眸如墨般漆黑,眉宇间的愤怒如愁思化不开。 郭解戏谑的表情逐渐凝固。 他双手一合,背后的法身变得越发的凝固。 彻寒的杀意让他心跳剧烈的跳动。 睁目遥看着那一道月光。 忽然。 郭解的眼中露出一抹骇然惊愕。 顾余生消失了! 是什么时候! 郭解瞳孔紧缩,法身三剑次第挥斩。 黑暗黄沙里的雕像们,被他一一斩落,庞大的妖躯也轰然崩塌。 郭解仰头,再次准备畅笑。 就在此时,他听见法身如冰雕般碎裂脆响。 偷袭? 郭解对此早有所料,他身后的法身,本身就是一种剑道领域! 月光剑影纵然奇妙,他亦立于不败之地。 “没用的!” 郭解嘴角扬起,自信的目光中,顾余生并没有从身后出现,在他前方一丈之遥,纷落的雪花泛起淡淡的涟漪,顾余生的身影好似从波纹般的面镜中探出来,手中的月光剑影咫尺漫长,一寸寸般延展而来。 剑气还未至。 郭解的银蓝法身已然出现一道琉璃般的裂纹。 顾余生的面庞,在那一道剑气光影下是如此的清晰。 郭解深吸一口气,想要有所动作,骤然发现顾余生的动作是如此的慢,他傲然般抬起手,想要给顾余生正面痛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是如此的沉重。 不止如此,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某个瞬间停止了跳动,连思维也好似停止了思考。 是那个狐女的极寒灵域? 郭解试图大喊一声激发自己的潜力。 却发现他连张嘴都做不到。 而眼眸中顾余生的那一把剑,更加的缓慢了,月色的剑影穿透了他面前的法身威装。 青色的剑莲吞吐,银色的剑气凝如纤丝,一点点的穿破他的剑道领域,郭解在心中狂躁怒吼,甚至试图燃烧血气。 但是,他的动作被无限的放缓。 好似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眼睁睁的看着纤细的剑丝接近他的眉心,却又忽然缠绕至脖颈! 死亡迫近! “哈!!” 郭解大喝一声,滔天的力量和神通在绝境中施展燃烧。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在冰冷的世界中肆意的燃烧沸腾。 他快意般持剑斩向正面的顾余生。 剑气从他眼角撩过。 郭解的嘴角森冷上扬,一息之间表情又凝固,此番天旋地转的剑气,他怎从未见过?那一道青莲剑气,的确玄妙,不过……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剑气玄光间,郭解终于看见自己斩出的那一道剑,生平最得意的一剑。 从绝境中爆发的实力。 已然超过了他一生的领悟。 只是。 骤然的天空黑暗,越来越强烈,眼眸之中,天地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看见自己的剑道法身已有百丈高,无法突破的瓶颈,在进入到囚笼世界就打破了。 这便是这方世界必须毁灭的理由。 世界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百丈之高的灵影法身,一具无头的身体还擎握着剑。 嗯? 猛然间。 郭解的表情定格石化,天旋地转般的世界风声呼呼作响。 忽然间,他听见血流出的声音,是如此的美妙。 可这美妙的音符,是他从头颅中流出的血。 咚! 郭解听见头颅坠地的声音! 溅起的黄沙与细雪落在脸庞上。 竟然有些疼。 还有些冷。 他的世界,一点点的缩小,又急剧的扩大。 腰着葫芦的少年身影,无声无息般出现在他面前。 一只脚高高抬起,又如山岳般重重的压在脸上。 骇然的眼睛凝看着眼前的世界。 郭解这才彻底相信,自己的头被斩了。 像他刚才斩落石像的头颅一样,一点点被踩进黄沙泥地。 “你!” 郭解张开嘴,他试图元婴出头颅神海,却骇然的发现,有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伟力将他的元婴封印在头颅里,并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大脑,生命在急剧的流逝着。 那是时间的消逝! “你这个犯禁者!!” 郭解的声音充满无尽的恐惧,他快要窒息了,黄沙掩盖头颅,消沉在泥地里的黑暗让他努力的呼吸,却再也感觉不到呼吸的畅快,他明明还有诸多的手段未曾施展,就落得这般地步。 他试图以神识召唤另外两位侍从,却见一道素白的身影踏着雪花而来,两颗同样瞪大着眼睛的头颅被冻在冰雕里,咚咚丢在他旁边。 这一场战斗。 已然结束! 郭解用尽所有的灵目看向刚刚被他践踏的石像头颅,又看向如神只般高大的少年身影,自嘲道:“就为了一尊石像?” “是啊,没别的理由了。” 顾余生仰起头,拿起腰间葫芦,清冽的酒从葫口流进嘴里,狂饮之后,又往大地倾倒了三口酒。 “我不会让你有转生的机会。” 顾余生平静的面庞笼罩着另外一层面纱,狰狞弑杀的表情祭开空洞无垠的彼岸,那是通往地狱的通道。 “不!” 郭解奋力的呼喊着,他的头颅已被踩进黄沙里。 又被顾余生用手摄抓在掌心。 唿! 一团蓝焰幽魂之火骤然点燃。 头颅被丢进无尽恐怖的空间通道。 莫晚云也将另外两个冰冻的头颅丢了进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天地之间。 霜寒的大地重新解封,咆哮的长河渐渐恢复了流动,奔涌着朝世界无边无际的尽头。 顾余生面色微白,无声饮酒。 莫晚云走到那一具从空中垂落的无头尸体前,将一枚储物袋抓在手上,尚未打开,储物袋好似触发了某种禁制,訇然化作尘烟消散,只剩下一枚奇特的牌子落在地上。 莫晚云挥了挥袖子,把令牌抓在手上,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整理情绪,凝看手中的令牌,反倒没了之前的仓惶。 “今夜雨大,我们就宿在石屋吧。” “嗯。” 顾余生和莫晚云并肩重新来到石屋,窗外少了一山,但夜还很漫长。 墙上烛光未灭。 顾余生和莫晚云坐在火塘边,灰烬里的炭火还未燃尽,屋外寒霜浓稠,莫晚云靠在顾余生的肩头安然入睡。 顾余生凝望手心的令牌,呆坐至天明。 第718章 夫子书卷,解印令牌 “余生,天好像快亮了。” 莫晚云睁开稀松的眼,有些羞怯的从顾余生怀里侧看顾余生的脸庞,虽然身为修行者可以不用睡觉,精力充沛,可她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一直处于精神空耗状态,不敢有一时的懈怠。 “你继续睡,天亮了我叫你。” 顾余生伸手轻轻抚摸莫晚云的秀发,掌心中的那一块令牌,已被顾余生翻看了无数次。 “余生,这块令牌,有什么发现吗?” 顾余生点点头,神色凝重。 “这块令牌的符文与灵阁的令牌有些相似,可以用来容纳生魂和死魂,甚至可以封印人的气血,现在这里面封印有一道强大的灵魂,我想将其放出来,可又怕此魂过于强大,泄露了我们的气机。” 顾余生将令牌递给莫晚云观察,看向窗外即将褪去黑暗的天空。 “当日我进入秘境前,就觉察到一道道不同寻常的气息进入此方秘境,这一块令牌本身也有解除空间封印的气息,想来入秘境的上界修行者,绝不止他们三人。” 莫晚云没了睡意,她理了理秀发,微微有些担忧,“余生,此界虽然一定有与它界的隐秘空间节点,但上界修行者进入此界,会受到法则之力的排斥,可与我们交手的三人,他们没有受到此影响……” 莫晚云取出一把奇特的芭蕉扇,正是上界侍者其中一人的本命法宝,她以强大的魂力抹除本命法宝上的烙印,使得芭蕉扇上面的灵纹变得清晰无比。 顾余生端详片刻,若有所思。 “晚云,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方上古秘境虽然出现在小玄界,可它却不受小玄界的法则约束?” “嗯,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些担忧,小玄界的有心之人会趁机穿界而去,而且其他位面的修行者,也会借上古秘境而进入到小玄界,无论哪一种,对小玄界来说都是一场大灾难。”莫晚云说到这,将一本奇特的书卷递到顾余生面前。 “这是?” “夫子离开时留在圣院书楼的字,我在圣院书楼那三年发现的,当时我修为浅薄,无法复刻夫子的手稿,就将其带了出来。” 顾余生接过书卷,书卷之中夹杂着一张羊皮卷,羊皮卷内,赫然是夫子亲自撰写的字,虽然已经隔了上百年,可羊皮卷上的每一个字,都散发出神圣而强大的气息,顾余生不止从字上感受到强大的儒家浩然之气,还感受到道家的无上道韵。 书信的内容,也是简单无比:此去蓬山归无年,原为苍生乞生路。 短短的两行字,仿佛道尽了夫子这一生为何为夫子! 跃然纸上的文字,更是给顾余生一种苍古厚重之感,仿佛这两行字,有着神秘的力量,光是参悟这两行字,都需要耗费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光阴。 顾余生的眼眸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莫晚云亦是满怀敬意,“我被石仓困在山寺之中,正是凭借夫子的这一卷手书感悟到夫子的人间宏愿,才摆脱了石仓的本命邪恶黑莲,又得独臂铁匠向天刀相助,一刀斩破虚空,让我进入到此方秘境。” “独臂铁匠?” 顾余生将目光从夫子的手稿中强行移开,他虽然想要参悟夫子文字中的大道真意,可现在却没有时间,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嗯,余生,我觉得那位前辈,以及石仓,可能都是划时代的人物,必然也知晓小玄界过去的诸多隐秘,如果一切都如我们猜想的那样,浩气盟,斩妖盟可能早就有所谋划,想要逃离樊笼,只是……他们的逃离,必然是要以苍生为代价的。” “只怕灵阁也是如此。” 顾余生轻叹一声。 “过去我在青萍山西境的时候,还在奇怪为什么持有灵阁的牌子就可以看清游荡世间的幽魂,如今想来,灵阁的隐秘和强大,远超想象,也许他们的目的,就是将这一界强大修行者的灵魂拘役,与上界之人做买卖,如今这个秘境之中,不止进来了妖族的强者,真灵一族,人族的隐世强者必然也不在少数,只怕是会被一网打尽,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 莫晚云将令牌递给顾余生,担忧道:“最可怕的是浩气盟和斩妖盟这样的存在,他们也许早就和上界的修行者达成了某种约定,而且你登青萍山那一年,四师兄,九师兄以及十师兄都忙着赶回圣院书山,也许就是为了防着一些事,还有啊余生,从你入圣院那天开始,就未曾知晓过七师兄,十一师兄,十二师兄和十三师兄的行踪对不对?” “嗯。” 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神色越加凝重,这些年,他很少在圣院,主要是圣院的风气有些奇怪,可是夫子的十三位学生,顾余生却是心中充满尊敬的, 至少他接触到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姐,九师兄和十师兄,都非常平易近人,想来其他师兄必然也不会差,而关于夫子的学生们,顾余生也仅仅知道八先生在镇守魔渊,已经持续了近百年,其余诸位师兄,皆是行踪隐秘。 莫晚云建议道:“余生,我们把令牌打开,看看里面封印的灵魂,也许能解开一些疑惑。” “也好。” 顾余生随手一挥,一道灵力将整座房间封锁。 莫晚云也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篆,将其贴在石屋之上,让整个屋子处于结界之内。 顾余生以左手握令牌,掌心之中,一道神秘的灵魂印记打在令牌上,令牌上的仙灵符文一点点被消蚀弱化,莫晚云在一旁看着,脸上有些好奇,“余生,你这是什么手段?” “当年你在芦山给我的那一块乌龟鳞片和我父亲留给我的那一块鳞片相融,在我左手上留下的一道神秘印记,这一道神秘印记与我的三魂相连,有诸多妙用,我至今也没参悟完全。” 莫晚云见顾余生因为她送的东西而获得机缘,心中暗自高兴,她略有沉思,说道:“余生,也许那一只行驶在神秘沧海的石龟知道。” “能驮青萍山的石龟,早就是三千世界的神迹了,想要去见,本身也需要天大的机缘,我未必有这样的机缘。” 第719章 真灵生魂,强大的血脉之力 顾余生说了一句,手中令牌符文封印越来越薄弱,他与莫晚云相视一眼,暗自戒备。 “解!” 顾余生双手虚托令牌,左手打出一道神秘的魂印。 令牌先是嗡嗡泛起光亮,随后里面还有一道暗藏的禁制被激活。 “小心!”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低喊。 各自打出一道灵光,都为对方加持。 嗤! 伴随着刺目的光烁,令牌赫然自动被摧毁,很显然,这块令牌暗藏的秘密,还在顾余生和莫晚云预料之上。 “来了!” 顾余生手一抬,提前布下的结界内,万道剑芒汇聚一点。 “住手,饶命!” 光影之中,忽然传来一道求饶之声。 顾余生神识扫过,忙以神念止住万道剑芒。 “是你?!” 顾余生的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 “是你!!” 同样戒备的莫晚云,在看清光影中的那一团灵魂面容后,她的气息陡然一变,声音带着颤音,一股霜寒之气刹那间将整个房间冰冻,极寒的灵域席卷冰花,将那一团光影冻在里面,立时化作一团冰雕。 “晚云?”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晚云,在他的记忆里,莫晚云从未有过这般失态和情绪悸动的时候,就这数息之间,莫晚云的眼角,竟然已沁出仇恨怒燃的泪水。 “是他,是他杀了我母亲!” 莫晚云泪雨潸然。 极力的压制着内心多年的情绪。 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伸手一摄,将光影中的灵魂捏在掌心。 这一团灵魂,自然就是在临江之畔,以风雷之力出现的风雷真灵! 风雷豹! “晚云,交给你。” 顾余生随手一推,将囚禁在冰雕中的风雷豹推至莫晚云面前,他心中虽然充满诸多疑惑,但是看见莫晚云这般悸动,他无比感同身受。 杀母之仇。 不共戴天! 滋滋滋! 就当顾余生将冰雕推向莫晚云之时,一团雷弧竟然能够冲破禁锢,砰的一声冰雕碎裂,并试图逃走。 顾余生以指捏剑,并未动手。 莫晚云早一步以手挥动一团极寒的焰火,呼的一声将风雷豹的灵魂灼烧点燃。 “啊!” 风雷豹惨叫一声,还在试图逃走,却被顾余生以玄妙的结界阻挡。 “是你?!” 风雷豹先看一眼顾余生,又看向莫晚云,他的瞳孔剧烈一缩,感受着莫晚云滔天杀意,他哈哈哈狂笑起来。 “想不到本座当年的一念之仁,竟有今日因果,好,好,看来本座命中当有此一劫。可惜啊,若非本座被人暗害,纵然是天上谪仙,白帝传人,斩龙山传人,又能奈我何!” 风雷豹说话间,只见莫晚云抹去眼角的泪水,取出一张魂符,嘴里念念有词,一道神秘的魂力打入风雷豹的灵魂,风雷豹顿时面容扭曲,并惨叫连连。 “小狐女,你想封印本座的灵魂为你母报仇,简直是做梦!!” 风雷豹惨叫之余,又得意的狂笑起来。 “本座一身真灵震雷神通来自于强大的血脉,自有灵祖庇护,莫说你只是半妖之体,纵然是当年白帝重生,也未必能办到,哈哈哈!” 莫晚云一脸倔强,依旧诵读着古老的咒语,顾余生默然在旁,自是明白莫晚云现在施展的手段乃是传自于儒家术法之中最为神秘的转生术,谓之三世尘劫。 与鬼道秘典中提到的生死轮和佛家的往生轮回有几分相似,意在将生者之魂献祭,将流亡于尘世之中的死魂召唤至六道轮回,从而获得转世重生的机会。 换句话说,当年莫晚云的母亲,定然被这位真灵一族的大能打得魂飞魄散,莫晚云利用至亲之魂牵引,欲还母亲一个转世的机会。 可惜此法涉及到天地间至尊法则中最为神秘的轮回法则,莫晚云纵然是夫子的学生,又有一道暗藏圣人之力的魂符,亦无法将风雷豹的灵魂封印,而现在,莫晚云暗中燃烧自己的寿元,怎能不让顾余生动容。 子为父母之仇,慨天地之悲也! “晚云,我来帮你。”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目,神海之中的本命之剑,地魂之剑强行分离出来,借助腰间的灵葫芦。 伪暗的地魂剑气化作一道芒光,直接斩在风雷豹的灵魂上。 剑气没有像以往那样穿透风雷豹的身体,因为风雷豹的灵魂躯体之中,的确有一股神秘的庇护力量存在,顾余生能够救生魂,度死魂的剑,第一次遭遇到抵抗,竟然形成僵持状态。 “小子,你做了什么!” 风雷豹感受到顾余生这一剑中藏着的神秘而令他心悸的力量,凶神恶煞般看向顾余生,一脸恨意。 “早知在大荒,本座就该将你碎尸万段!” 风雷豹的灵魂显出本体,赫然是一只三色豹子,身上有蓝,青两色雷芒交替涌动,更有风之力量形成特殊的领域,抵抗着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联手炼化。 顾余生以神魂控地魂之剑,心中暗自惊讶,眼前的风雷豹,不止灵魂虚弱,妖婴更是呈现沉睡状态,他曾与风雷豹有过一剑的交手,深知此人的实力,即便是天上的那三位使者,想要战胜他亦非易事。 可现在,风雷豹不仅失去了肉身,连元婴之力也无法调动,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没巅峰时的十分之一,即便这般,依然保持着很强的自保能力。 此人实力如此强大,莫非在秘境中遭遇了什么变故? 顾余生目光流转,强大的神识暗中探查,忽然,顾余生从对方沉睡的元婴中感受到一股熟悉又心悸的气息。 等等! 这是? 噬魂虫的气息!! 就在顾余生神识穿透对方灵魂之光探查到对方元婴气息时,异变陡生,沉睡在灵葫芦中的金甲虫兀然间醒来,在暴躁的啃咬着灵葫世界,并有不受控制的迹象。 “晚云,此獠有先祖之灵庇护,先交给我炼化一会!” 顾余生一拍腰间的葫芦,葫芦口灵光涌动,一股奇特的空间吸力出现,将顾余生的神魂和风雷豹的灵魂一起吸了进去。 “晚云,替我护法。” 顾余生留下一句,以一道荒气遮掩葫芦口,将神识全部进入灵葫芦世界。 此番顾余生对莫晚云并非刻意隐瞒,实在是金甲虫之事,乃是诸界禁忌,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轰隆隆! 此刻。 顾余生拘押金甲虫的单独空间里,由于上一次注入了大量的木灵之气,法则越发趋于完整,赫然电闪雷鸣,暴怒的金甲虫竟有几分叛主之意,好在顾余生利用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强化过契约,才没有让金甲虫彻底反叛,并以神识沟通,让其稍安勿躁。 “这是?” 灵魂被吸入异空间的风雷豹,在看清空间充斥着的雷瀑之力后,却是哈哈狂笑起来,他大喝一声,周遭的雷霆之力被他以血脉之力汲取,滋养着他的灵魂,霎时间,他的灵魂变得强大起来。 “你这般年纪,竟然拥有了自己的洞天,真是令人羡慕,不过你以为拉我进这方洞天,就能主宰这一方天地,实在太天真了,正好,风雷皆可为我所用!!” 第720章 真灵之秘,又是噬魂虫? 风雷豹的灵魂十分强大,尽管在顾余生炼化的灵葫乾坤里,洞天里的法则之力对他的压制也非常有限,当初顾余生以雷劫之威尽数吸纳于灵葫,里面的雷劫之力虽然开辟了大片混沌天地,可残余的雷劫依旧恐怖,如今被风雷豹以天赋吸取,竟然形成一个雷灵星云状的漩涡,十分震撼。 顾余生并没有立即去阻止,而是立于空中,目光凝望着风雷豹的神魂。 自上次入大荒之后,他曾从三位妖圣的神魂中获得诸多妖族的典籍,更是从‘岳父’莫潇湘那里获得更多的妖族书籍,加上他曾以大妖之血洗练肉身,原以为对妖族已然十分了解。 可眼下风雷豹的神魂以及他那缠绕在神魂之中的元婴显出的种种异象和天赋,让顾余生陷入沉思:妖族以肉身强大而在同境界压制人族修行者一筹,他对妖族的练体之法亦颇为感兴趣,只是他一心修剑道,并未沉浸其中,毕竟对他而言,时间过于仓促。 可是眼下风雷豹施展出的天赋神通,极大的颠覆了他的认知。 “真灵一族与妖族的最大不同,难道是血脉之力的传承?” 顾余生大脑急速运转,想要窥看到更多的秘密,他之所以未修炼妖族的锻体术,就是因为人族和妖族的经脉和骨骼全然不同,而风雷豹已然失去肉身,可仅凭神魂之力,依旧可以抗衡天地间的诸多法则,还能挟裹元婴,是不是意味着,真灵一族的锻体术和神通传承,其实是藏于神魂,而非血脉! 若真是如此。 是不是可以夺取真灵一族的灵魂,即可获得真灵一族的诸多传承? 想到此处,顾余生不由地暗自吸一口凉气。 这个可能性很大! 因为真灵一族,原本是不可能在下界之地的,而大荒存在那么多真灵一族,或许也是上界仙人谋局的一环。 而今。 已到将要收割之时! 不。 或许已经在进行了,不然那位使者携带的令牌不会那么玄妙。 想到这,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从神魂之中将青萍之剑召唤出来,霎时间在身体周围形成六十把天象子午剑阵。 伸手一点,六十把青萍之剑朝着风雷豹周围遁去,漫天剑影在雷光中逐渐变得清晰。 “哈哈哈!” 沐浴在雷瀑之中的风雷豹,气息比之前强大了三分,越发的得意起来。 “想不到你这葫芦竟然可以炼成一方洞天,必然是一个不凡之器,杀了你,就归本座了!” “如此说来,真灵一族的传承并非藏于血脉,而是藏于灵魂之中?” “是又如何?如若不然,我等与血脉低劣的妖族又有何区别?”得意至极的风雷豹本能开口,说完后,他又觉泄露了真灵一族最大的隐秘,顿时大怒,“狡诈的人类,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本座会杀了你,你的剑阵虽妙,未必能抵挡我,就算我非全盛之时,你亦非敌手。” 呲呲呲! 风雷豹的灵魂好似燃烧起来了一样,沉睡的元婴缓缓睁开,一股强大的血脉之气如风一般形成一个漩涡,一副新的躯体竟然开始重新凝聚。 “顾余生,本座需要的你的气血重铸身体,受死吧!” 风雷豹张嘴一喷,风雷融合,一股奇特的术法之威急剧膨胀,竟将顾余生的剑阵震得哀哀颤抖。 顾余生见状,神色复杂道:“不愧是真灵一族,的确很强,在下没时间领教你的本事,还是速战速决吧。” “本座也有此意!” 风雷豹双手一拍,一颗风雷之珠滋滋作响,丸状般旋转如风筝,嗤嗤之声令人耳膜生疼。 顾余生的目光中,那一颗旋转雷珠越发的耀眼,他神魂飘摇,大喝一声:“出来吧!” 滋滋滋! 翅膀震颤的声音盖过雷珠风旋的啸噪之音,伴随着一道蛮横侵野的气息,一只并不起眼的六翅金虫从顾余生的袖口飞出,翅膀震颤间,将那一颗雷珠直接搅为粉碎。 恐怖的雷弧肆意扩张,余威之盛,连顾余生都感到震撼,连忙运转五行雷术抵挡,饶是如此,亦比不得风雷豹驱使的风雷术,显然,对方在术法一道,凭借着真灵血脉,有着绝对的压制。 厉害。 顾余生暗忖一句,心中起了夺取真灵本命之源的念头,临行前,方秋凉传了他一门阴影玄雷诀,此雷诀甚为玄妙,可惜他无暇修行,倘若能夺取风雷一族的本源,此雷诀将会得到质的飞跃。 “这是……什么?!”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风雷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可怖,身上的雷光闪烁,化作一道流萤试图远遁,却被顾余生的剑阵阻隔,困于剑阵结界之内。 “又是噬魂虫!!”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风雷豹愤怒而骇然,刚才的得意与阴险全然消失不见,而噬魂虫振翅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风雷豹的地方。 风雷豹急忙施展御风之术,这才逃过一劫。 “又?” 顾余生眉头紧锁,左手一抬,一道神秘的荒符出现在掌心,原本雷瀑充斥的世界,被荒气侵占,意图封锁风雷豹的遁行范围。 然而。 风雷豹面对无比可怕的荒气,却是毫不犹豫的就将灵魂裹挟着元婴遁入其中,他的血脉之力虽然也会被荒气缓慢侵蚀,但比起噬魂虫,根本算不得什么。 “顾道友,且慢,有话好说!!” 风雷豹的声音充满惊恐,声音都无比颤抖。 顾余生虽然心中有疑问,却没有再听对方的狡辩,密布的荒气顿时化作一把把荒剑,荒剑穿过风雷豹的神魂,他的神魂虽然一暗,却没有受多少损伤。 而这,也更加让顾余生心生忌惮,施展剑术又暗加了几分力道,荒气凝聚的剑形成一个困阵,让风雷豹的速度变缓,噬魂虫在顾余生心神牵引下,一遁而出,一瞬穿过风雷豹的神魂,啃咬在元婴上。 “啊!!” 风雷豹一声惨叫,声音充满凄厉与惊恐,他在痛苦惨叫之时,神魂却依旧在施展神通,试图与元婴分离。 顾余生见状,催动神魂之中的八部龙图,其中一幅龙图化做一道禁符,从眉心飞出。 第721章 镇压真灵神魂,西边菩提树 伴随着一道龙吟之声,那一道禁符落在风雷豹的神魂上方,对其罩了下来。 吭! 伴随着一声苍龙低啸,风雷豹的神魂陡然一暗,气息顿时变得萎靡不堪,甚至短暂的陷入沉睡。 “嗯?” 顾余生一脸意外,他原以为八部龙图中的两个符,只对龙族有效,刚才施展,也只是想要测试一下,没想到对风雷豹的神魂,竟然有不可思议的压制作用。 顾余生自是不知道,真龙一族,是血脉更加强大的真灵一族,风雷豹虽然觉醒了真灵血脉,却远远没有真龙那般强大。 此番祭出八部之龙的伏龙禁符,自是轻易将风雷豹镇压。 稍一耽搁之间,噬魂虫已然将风雷豹的元婴啃咬得七七八八,两根钳爪发出铮铮铮的声音,背后的翅膀,也从六翅进化为八翅,它身上的纹印,隐约间像是一个‘金魂’二字的缩影。 不止如此,它身上的暴戾之气也越来越盛,并大有将风雷豹神魂也吞噬的欲望。 “给你吞噬元婴尚不知足?” 顾余生默运契约之术,噬魂虫顿时抱着元婴跌落在地,并收拢翅膀,朝顾余生做出讨好臣服之意。 “好险。” 顾余生心中暗惊,以他的神识,竟然差点遭到契约之术的反噬。 “看来必须得加强约束手段了。” 顾余生心中暗自记下黄丽娘提到的炼器之术需要的星辰石和月石,只有将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炼成法器,才能将噬魂虫彻底驯服。 顾余生将噬魂虫藏于袖中,以防止风雷豹还有别的手段,又暗自提防噬魂虫的反噬,微微松动神识禁符。 “哇!” 风雷豹的神魂从沉睡中醒来。 他的元婴被吞噬,神魂自是又虚弱了七八分,魂影也变小了数十倍,在顾余生的禁符和荒气之下,他惨叫过后,一脸绝望惊恐。 “顾道友,饶我一命,在下愿意交出所有身家。” 风雷豹已经彻底慌了,张嘴一吐,一道特殊的雷灵之气喷薄而出,须臾间形成一个雷属性的空间符,空间符滋滋作响,竟也是自带一方小天地,只是比起顾余生眼前的灵葫世界,小了不知道多少倍。 风雷豹的储物空间,竟被他炼化藏在灵魂之中,当日他被南宫泉偷袭,翻遍风雷豹的肉身也未找到,着实暗中郁闷不已。 顾余生随手将风雷豹的特殊空间符抓在手上,并未以神识探查,而是以一道神识将其封印,他眯起眼睛,看向神色仓惶的风雷豹,开口道:“另外一只噬魂虫在谁的手上?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风雷豹听后,立即开口回答:“在斩……” 可风雷豹只说了两个字,猛然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神色骇然的看向顾余生。 “你……你怎么会知晓噬魂虫的秘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放过我的,你不会放过我的!” 风雷豹惊骇之后,却是决然之色,身上的神魂急剧的变得明亮,试图冲破顾余生的禁符,为他博得一线转生的机会。 “你猜对了,这个秘密,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 顾余生的神魂之中,赫然有一朵黑莲浮现出来,朝着风雷豹的神魂罩下。 “邪恶黑莲,你……啊!” 风雷豹的神魂被黑莲罩住,瞬间被封印,一点点没入顾余生的眉心,并将其镇压在魂桥的深渊之中,接下来,他将会祭出三魂之火,将其一点点炼化,并夺取他的本源力量。 尽管这段时间内,自己的神魂会受到影响,实力也会有些折损,但是这也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将风雷豹彻底镇压。 顾余生手一抖袖子,看向吞噬完真灵元婴的噬魂虫,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嗜杀的外表下已经进化出一丝丝灵智,但你若有一点叛主之心,我必会将你杀死,你若对我忠诚,威胁你的另外一只魂虫,我自会替你解决。” 桀桀桀。 噬魂虫震颤着翅膀,围着顾余生的双脚飞了一圈,表示臣服。 顾余生这才将神魂退出灵葫世界。 神魂归体后,顾余生面色一白,手一抬,将风雷豹的空间符取出来,将其递给正在戒备的莫晚云。 “晚云,我亲手杀了他,但他还没有彻底死掉,如今被我的神魂镇压封印着,需要慢慢炼化,这是他的储物袋,你看看,是否有值得怀念之物。” 莫晚云默然点头,以强大的灵力炼化风雷豹的储物袋,霎时间,诸多东西纷纷垂落,眨眼间将整座石屋淹没大半。灵石,妖晶,天材地宝不计其数,琳琅满目,更有诸多妖族典籍置于架子上,有数百本之多。 而莫晚云对这些东西看都不看,只是以神识扫过堆积如山的东西,忽然间,她身躯一颤,伸手一摄,将一只铭刻有狐尾符文模样的白毫符笔抓在手上,身躯一软,跪了下去,眼中泪珠儿簌簌而落,并低声啜泣。 顾余生本能的伸出手,又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一时之间,竟觉喉咙也好似堵着什么,千言万语,化作无语凝噎,只能默默的守在一旁。 天渐渐大明。 莫晚云收了情绪,只把那一只狐尾笔紧紧的藏在袖中。 “余生,等出秘境后,我想去一趟清源山。” “我陪你去。” 顾余生把一地的东西收起来,把妖族修炼用的妖晶尽数给了莫晚云,其余之物,也没数宝的心思,胡乱的收进灵葫芦里,交给黄丽娘她们去整理归类。 “放心,我没事。”朝阳落在莫晚云的脸庞上,脸上的泪痕已干,深吸一口气,重拾心境,“也算了却心中一桩夙愿,回圣院也算对父亲有个交代,让他以后不要那般颓废了,余生,我们走吧,想办法离开这里。” “好。” 顾余生打量一眼依旧充斥着迷雾的西边。 一夜过去。 他的守护剑意还没有归来。 而隐约之间,他亦能感受到向西而行,仿佛是最佳的选择。 朝阳下,顾余生和莫晚云化作两道遁光,沿着黄沙长河向西急行。 一路上,看不见的迷雾好似永远无穷无尽,无论顾余生和莫晚云如何追赶,也超不过去。 而越往西。 埋藏于黄沙之中的白骨也越来越多,锈剑断柄随处可见,矗立于天地间的石像虽然有所减少,可他们的越发的伟岸高大,被黄沙掩埋的妖骨,有的更是如山岳一般,高达数百丈,有的骸骨,如蛟龙一般沉睡掩埋在黄沙之中,绵延数里乃至于数十里。 “晚云,你看,那是什么?” 正在烈日中曝晒的顾余生忽然停顿下来,指向侧前方,只见荒芜的世界里,赫然有一棵苍古巨树,高耸入云端,枯枝蔓延遮蔽近百里,在烈日照那苍古巨树之时,竟然传来阵阵诵读圣文的声音。 “是菩提树!” 莫晚云眼中也露出惊奇,她虽然早年在青云门时,对读书一事极为厌倦,然而独行学海无涯,在书楼读书三年,早已拥有大儒修士的见识,甚至是君子大儒的智慧,此刻,菩提树下读书声,与她自身形成某种共鸣,身体周围荡漾着纯正的儒家浩然之气! 而顾余生在听见菩提树下的诵读声时,他的本命瓶竟也跟着缓缓旋转起来。 除此之外,顾余生还听见悠扬苍古的诵经之声,似有高僧在超脱世人之苦。 第722章 未知的敌人,长生之望 顾余生聆听片刻,只觉心境明澈,心中一片祥和,长期被荒气无形影响的心性杀意也消减不见,顾余生不由地暗暗惊奇,说道:“晚云,我们过去看看。” “嗯。” 莫晚云身上受浩然之气加持,一双眸子看着干枯的菩提树,脸上露出肃然之色,与顾余生一起施展遁术,缓缓接近这一棵天地奇树。 越靠近,菩提苍树散发在天地间的荒凉气息,让顾余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时间”的存在,心中的感悟也越来越深。 莫晚云身上的浩然之气已然凝聚成一道道紫色的圣人之符,十分玄妙,身上更有儒家圣人法身显现,逐渐凝聚成文房四宝。 “晚云,这棵菩提树竟藏着机缘。” 顾余生和莫晚云都默契般的从空中落下来,以脚步前行,感受这棵菩提树的浩瀚与奇特,尽管它已经干枯了,但是落在黄沙中的叶子尚未完全被岁月侵蚀,风吹起,金色的叶子随风飘荡,如深秋之萧瑟,却又无比的绚烂,好似演绎着尘世轮回,一年又一年。 “咦,那里怎么少了一枝?” 顾余生凝望菩提苍树时,忽见延展的菩提树枝桠少了一截,以至于露出大片天空,与此方奇景格格不入。 莫晚云顺着顾余生手指的地方看去,她的眼睛明亮,略有沉思,恍然道:“余生,你还记得敬亭山的那一棵菩提树吗?” “你是说夫子的显圣神树?” 顾余生咯噔一下,目光与莫晚云的柔波相对,心中再略一比对,不由地大惊。 “……不会吧,夫子来过这里?” “比起夫子来这里,那一截菩提枝还活着,才是更大的奇迹。” 莫晚云随手抓起一片黄金叶子,已经极力的控制自己的灵力,可手指触及的瞬间,那一片黄金叶子无声无息间化作时间的尘埃。 “嘶……这棵树,少说也得万年了吧,夫子的岁数,远没有这么大,这么说,它千年或者数百年前,应该还活着。”顾余生推断至此,不由地深吸一口气,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半响说不出话来。 莫晚云也品出顾余生未尽之言,警惕般看向四周,低声道:“菩提之树,无论是在道宗还是佛宗,都是象征天地智慧之圣树,夫子未立圣院之时,曾是道宗修行者,绝不会随意折纸。 也许夫子他老人家预感到什么,才折取菩提树一枝,随后创下圣院书山,也就是说,这棵树,其实是在千年之内才消亡成这般的。 可是,一棵成长万年的菩提圣树,早已是一方天地之灵,纵是圣人,也难以将其毁灭……难道这一处秘境,藏着什么可怕之物吗?” 莫晚云说罢,低头看着菩提树下方的累累白骨,又看了看极远处的妖族骸骨,久久无语。 “到菩提树下看看,随后就离开。”顾余生当即说道。 “可是我感应到此间空间壁垒被完全封闭,想要出去,需要空间壁垒减弱才行。”莫晚云神色充满担忧。 “不妨事,清凉观的眠月之井应该也在这一处秘境里,我们可以从眠月之井回去。”顾余生宽慰道。 “眠月之井?它怎么会落在秘境里。”莫晚云眼中露出一抹诧异,“而且这一处秘境那么大,恐怕得有些机缘才能找到。” “我隐约间有些感应,它就在往西的某个地方。” “那太好了。” 莫晚云没有追问顾余生为何会知晓,她对顾余生的话,一直深信不疑。 顾余生此番话倒也确实是真,自从入秘境之后,他隐约间就能感应到清凉观的存在,而非是那一口井,虽然不知道为何有如此玄之又玄的感觉,但顾余生将其归为当初在清凉观内遇见了一些机缘,冥冥之中有所感应。 半个时辰后。 顾余生和莫晚云已进入菩提树主杆覆盖的范围,菩提树的主要枝干如山岳利峰般粗壮,一束束延伸蔓延,虽然无树叶,却依旧遮蔽了大片天空,大片大片的树影能够遮挡烈日,让周围的温度不那么高。 顾余生和莫晚云时不时抬头凝望菩提树的壮伟,心中一片震撼。 实在难以想象,这般存活万年以上的圣树,为何会干枯,而大地的黄沙,显然是后来侵蚀大地被狂风带到这里来的。 看着眼前的菩提圣树,顾余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任天地间万事万物多变多存,依旧敌不过岁月黄沙。 天地无亘古之物,更无万古长青之人。 忽然间,顾余生心中生出几分复杂思绪。 他自踏入修行,只是为了替父亲洗刷冤屈,然而当一步步走过来,登上青萍山后,仿佛心中郁结的事已然成为过往,曾经以为存在的万重山已然迈过去,可面对苍树矗立天地,悠悠广阔无声,却好似有无声的凝语在如泣如诉。 长生! 于万古苍树之下,顾余生的心中冒出这两个字。 侧看身侧挚爱之人。 莫晚云也刚好侧目看来,并幽幽道:“余生,你说人若此树,历经时间长河,静静看沧海桑田,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一点点的老去,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顾余生心中一热,挽住莫晚云的手,说道:“这个好办,以后我们也种一棵树,建一间茅屋,坐看牵牛织女,也体验一下长生的滋味。” “嗯。” 莫晚云点点头,她偷看一眼顾余生,心中泛起些许哀思,她有一半狐族血脉,得白帝传承而得妖圣之位,寿元悠长,少说也有近万年,而人族修行者,纵然有十境修为,也不过是千年岁月,终有身死道消的时候。 虽有来生,那将是何等的凄苦。 想到这,莫晚云不免悲从中来。 这时,顾余生停下脚步,感慨道:“晚云,这一路我听稚童诵读圣人之书,更有高僧咏唱往度经文,忽有高山如长生在前方,攀越无尽时,世人传诵的长生之道,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真的?好啊。”莫晚云转悲为喜,又似想到什么,忽然羞赧脸颊,把头低了下去,“你说咱们要在人间过一生的。” “我当然没忘,对了,晚云,我来大荒时在芦城遇见孙婆婆了,她老人家对我说,等我带你回去,就替我们主持婚礼,我答应了孙婆婆,等回去,我们找九师兄卜个吉利的日子,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第723章 树中世界,阴寒之气 “啊?” 听见顾余生的话,莫晚云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好似快沁出血来,低埋着头不敢看顾余生,只是抬起脚,往顾余生的脚背上撒娇似的踩了一脚。 而这轻轻的一踩。 却听得黄沙簌簌,一个漏斗漩涡出现,大地出现一股奇特的吸力,呼呼作响。 “这是?” 顾余生眼皮一跳,一把抱住莫晚云。 轰隆隆。 顾余生和莫晚云,被出现的黄沙地漏吞噬,消失在菩提树下。 呼呼呼! 耳畔阴风吹拂,顾余生搂着莫晚云,两人目光相对,皆是有些惊慌,因为有一股奇特的结界之力,让二人的灵力滞涩无法运转,而下垂之势,也越来越快,如坠深渊,好似看不见底。 “晚云,别慌。” 顾余生摘下腰间葫芦,打开葫塞,一道奇特的空间之力抵消了下垂之势,速度也缓慢下来,顾余生心神一动,灵葫之中又有一块发光的玉滚落出来。 莫晚云有些惊奇的看着顾余生手上的葫芦。 顾余生挠了挠头,说道:“我虽然无法调动灵力,但葫芦已经形成乾坤,里面……咳,里面有十五只避难的黄鼠狼,我让她们丢点东西出来。” 莫晚云嘴角一扬,偷掐顾余生一下。 “你养着别的姑娘?” 顾余生尴尬而紧张:“她们是落了难,我在天妖城把她们暂时收进葫芦,他日为我炼器。” “噗哧,余生,你紧张什么,我知你心意。” 说话间。 顾余生和莫晚云终于看见隐藏在黄沙下面的地底,两人缓落地面,等刚才的那一股奇特阴风稍减,身体的异常才恢复,可饶是如此,两人的神识也受到极大的干扰,无法窥测到太远的地方。 嘀嗒。 嘀嗒。 奇特的滴水声,让顾余生和莫晚云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斜上方赫然是一个天然的拱洞,拱洞上方有冰柱悬挂,彻寒的水往下滴落。 顾余生伸手感受了一下,皱眉道:“此处地脉之火与寒气交汇,好奇怪。” “不,余生,我想我们可能落在菩提树的树根里面了。” 莫晚云伸手触摸了一下冰寒的墙壁,取出一块黑黝黝的树皮。 “树根?” 顾余生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如此庞大的菩提树,它的树根必然也是向下延伸得极深,只是,顾余生感受着空气中的阴寒之气,陷入沉思。 “余生,这股阴寒之气好奇怪,就像是幽冥或是魔界传透过来的一样。” 莫晚云掌心摊开,一颗散发出幽冥之光的珠子出现,以灵力催动,周围的阴寒之气蜂拥而至,眨眼间就凝聚出一滴阴寒重水。 顾余生看一眼,说道:“菩提树枯竭的原因莫非是这个?” “不一定。”莫晚云的双眼充满智慧的光,“菩提树乃是天地间至阳至正之树,这些阴寒之气虽然强大,但足以被菩提树净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余生,我们掉落至此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不如调查一下。” “好。” 顾余生延伸神识,他的神识一触及到壁垒就消弭无踪,即便没有阻隔的地方,也无法延伸多远。 “余生,那边有一条道。” 莫晚云侧转身,示意顾余生跟上,顾余生跟在莫晚云身后,心下有些奇怪,难道莫晚云的神识比自己还要强大?这时,顾余生只觉鼻尖传来阵阵香气,忍不住道:“晚云,这是什么香气?” 莫晚云说道:“这是我回狐族时跟着族中老人调的魂香,里面有菩提尘,所以我能感应到菩提树的脉络,你若是喜欢这个味道,以后我就抹一些在身上……不过这种魂香你若是闻多了,难免会……会……” “会什么?” 顾余生盯着莫晚云那朦胧的背影,心中泛起莫名的旖旎念头,忍不住把手伸出去,快要触及腰臀时,忽感觉到什么,抬头看去,被莫晚云那一双灼灼的眼睛盯着。 顾余生尴尬一笑,连忙紧守心神,这才明白莫晚云刚才未说的话中意。 讪讪般准备抽回手,莫晚云却是把他的手拽了一下,并浅笑一声,脚步慌慌张张。 “怎么样?” “啊?” 顾余生愕然般看着自己的掌心。 心血澎湃的跑追上去。 “软。” “还有一点点弹……嘶,晚云,你别踩我呀!” “哼!” 莫晚云傲娇般往前走。 顾余生搓了搓手,如当年般在桃花林里厚脸皮跟上去。 “让我再嗅嗅。” “小泥鳅。”莫晚云根本不让顾余生得逞,迅速往前曲折行走,走了一段,才停下来,脸上的羞怯淡去,神色肃然,“余生,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我们?” “嗯?” 顾余生以神识延伸探查,毫无所查,可他随即又将神魂裹在体外,立时觉得神魂竟然如寒刀刮过,刺痛无比,这还是他自神魂修炼有成以来的第一次。 恍惚中,顾余生看见一道道迷糊的影子在通道尽头走来,一双双眼睛如流萤一般。 “小心,是死魂!” 顾余生以地魂之剑化作剑气斩去,只见那些迷糊的影子被剑气穿过,发出诡异凄厉的声音消散不见。 “余生,快看,地上有东西。” 莫晚云蹲在地上,先用玉石的光照着地面,顾余生感受着游荡的死魂气息,若有所思,从灵葫中取出一盏灯笼,在灯笼上铭刻一些玄妙的符,烛光在灯笼里摇曳,黑暗的世界变得泛黄微亮。 另外一只手从地上拾掇,赫然是一根骸骨,骸骨上的煞气和魔气翻涌,尚能影响心神。 莫晚云又从一只黑骨手上捡起一枚戒指打探,看了片刻,说道:“是魔修……不对,是魔界的修行者,死了有千年以上了。” 戒指在莫晚云注入一道灵力后随之碎裂开来,戒指空间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后,立即腐化碎裂,唯有一截树根没有受到时间的侵蚀,而这一根树枝,正是菩提树的根须,只不过,菩提根须中暗藏的至阳之气也随之消散,变成了普通的树根。 顾余生看了看骸骨的朝向,又看看肋骨断裂的地方,皱眉道:“他似乎是匆匆奔逃出来的,致命伤是被根须洞穿了身体,晚云,你说得对,菩提树已经诞生出灵智来了。” 第724章 传说天地圣物,菩提之心 莫晚云顺着顾余生指的地方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某处,略有沉思,忽然,她似想到什么,开口道:“余生,他们不会是在争夺菩提之心吧?” “菩提之心?” 顾余生疑惑般看向莫晚云。 “那是什么?我怎从未听说过。” “我从先祖白帝的记忆传承中捕捉到的,余生,我们先往里面看看,边走边和你说。”莫晚云忽然变得有些急躁起来,取出一沓蕴藏着墨香的儒家符篆,双手郑重掐诀,这些符篆立即化作无数小狐狸朝四面八方奔去,嘴里叽呜呜叽呜的叫着,用鼻子在探寻着什么。 “如果先祖记忆传承没有错,那这一棵万年的菩提树极有可能诞生出菩提之心来,若真是如此,秘境出现在小玄界也就说得通了,而其他人入秘境,或许也有知晓此间秘密的人,余生,我们得抓紧了。” 莫晚云手持灯笼,在前方开路,并为顾余生讲关于菩提之心的来历: 狐族白帝知晓菩提之心,也是当年在道宗窃道蒙智时无意中听来的。 按照道宗所载,太古时期,三千世界曾为一体,后因天地之变而裂变恒沙,在万物众生皆灭的混乱时代,曾有一棵天地奇树历混乱之世十万载,根须连接大千世界,冠盖之树亦可自成世界。 菩提树为适应三千世界法则影响而存活,因而凝聚出菩提之心。 若世人得之,不仅可以领悟万法,还能不受大千世界的法则影响。 传说,当年第一棵凝结出菩提之心的菩提树,为大千世界之主争夺凡得观菩提之心一二者,皆为一方世界之主,几乎拥有着无尽的寿元。 “想不到菩提之心有如此大的来历,只是如此之物,纵然有天大的机缘,恐怕也是无福消受的。” 顾余生听见莫晚云的解释后,内心虽有震撼,但并未有太多的激动,因为菩提之心的神奇,已然超过了他认知的所有之物的价值,而今小玄界又相当于一方囚笼,若当真有菩提之心,早就被大能夺走了,哪还容后人捡漏。 “余生,我的想法与你一致,但是,即便是飘渺虚无的传说,也会有人心存执念的,你看这地上的骸骨,他们皆是从异界而来的修行者,必然也是寻找所谓的机缘,既然这一棵菩提树存在,就一定会有人赶来寻找的……” 莫晚云说到此处,改为密语:“再说,当年夫子也来过这里,他老人家能以菩提树在圣院显圣,本身也是一种天大的机缘,你我无意中至菩提根须世界,若不仔细探寻一番,他日若错过了机缘,必然也会滋生心魔,不如探寻一二,也好心无挂碍,毕竟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或许也是天道因果。” 顾余生听见莫晚云这番智慧之言,当即道:“是这个理,你我先来,没理由把潜在的机缘让给别人,只是,这菩提树如此庞大,若要探寻,少说也的数日功夫,再者,菩提树中的世界已然有闯入者,只怕该被搜刮的地方早已被搜刮过……” 莫晚云少时就冰雪聪明,当年跃过圣院的学海无涯,更是蕴有大智慧,听见顾余生的话,当即有所悟。 “余生,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机缘若在,自会有有缘人,机缘若不在,苦寻也是无济于事,若真要寻,也必然是特殊的法子,嗯,特殊的法子……” 莫晚云陷入沉思,当即盘坐在地。 “余生,我为你护法,你自去寻找机缘。” 顾余生摇头道:“晚云,你是夫子的学生,当年更在菩提树下拜了夫子,何不以此来寻觅机缘?” 莫晚云还要反驳。 顾余生握住了她的手掌。 “时间不多,你若寻不到,再换我来。” 莫晚云想了想,点头道:“嗯。” 当即,莫晚云取出一本圣人之书置于怀中,双手抱元,渐渐入定,隐约间,顾余生看见莫晚云的神魂游离出体外,却非是一只狐狸,而是一条红鱼,恍惚间,顾余生眼前的世界好似泛起阵阵涟漪,如同此方世界与大荒临江相连,莫晚云的神魂进入到一个未知的世界。 片刻后,顾余生再也感受不到莫晚云的神魂气息,身体感受着时不时出现的阴风煞气,本能的想要以守护剑意保护她,可是,当他心念起,才想起守护剑意已然被借走。 无奈,顾余生只得在身体周围形成儒道佛三尊祭地神器。 “希望晚云能寻找到属于她的机缘。” 顾余生心中这样祈祷,可内心的本能却告诉他,枯竭无数岁月的菩提树,存在菩提之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三尊神鼎散发出苍古皓光,与顾余生的体内的融合的混元之气互相呼应。 顾余生也盘坐静心,耐心等候莫晚云归来。 灯盏散发出幽幽之光,顾余生阖目假寐,心空神澈,任由时间流走。 忽然间,顾余生又听见老僧吟唱经文的声音,铿锵奋发的读书声,除了这两道声音外,赫然出现了暗哑的古铃声,古铃声中,神海中的那一座道观好似有虚幻道士人影从山门鱼贯而出,脚踏阴阳,或御剑腾空。 古铃声凄亮而充满告别,出山门的道士虚幻之影丝毫没有书中描述的那样仙风道骨,他们多为嶙峋苍老之身,伴随着黄老之身前行开路,又有无数灰衣道士脚踏阶梯出山门,朝山门拱手,急匆匆而行。 古铃声渐哑渐远,苍古悠扬声声蕴出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苦疾之人踽踽而行,饥饿流民饿殍千里,天黑压压暮沉沉,又好似大雪席卷慌乱的世界,出山的身影们没有挥剑对强敌的壮阔之举,只有支棚熬粥的平凡之善。 灯盏曳黄。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清晰,又好似隔着很远很远的路。 那些苟活图存的凡人们,演绎着苍茫大地芸芸众生的苦难与欢笑。 悲悯的咏唱声与蕴出的世界融合,同样面有菜色的瘦僧们,以芦苇编织草席,为死去的人们最后的体面。 有穿着儒衫长袍的读书人,正手持竹简,穿梭在流难的人海中,记录着平凡与不平凡。 第725章 见证光阴长河中的智者,菩提花开! 时光荏苒变迁。 有山林的猎人狩猎圈养猎物,有农人将田间的种子收起来待来年春至播种,当秋日的风吹来,春天绿油油的稻田,就会变得金灿灿的一片,面黄肌瘦的农人们,脸上露出丰收的喜悦。 在金灿灿的田野里,智叟带着喜悦的农人一起种下一棵树,男人们抔一手泥,女人们浇一瓮水。 在丰收的日子里种下一棵幼苗,在四季变幻中一点点成长,那一棵树有了时光的年轮,曾经的凡人们渐渐有了精神寄托,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着。 每年丰收的时候,农人们就会在早已芳华的大树下乘凉祭祀。 遇见荒年的时候,农人们就会对着大树祈祷,给大树系上染色的亚麻红绳。 凡人们在人间演变着沧海桑田。 唯一不变的,是那一棵苍树,它已然成繁衍四方人们心中的信仰,世世代代的供奉着。 游僧,道人,读书人,不同身份的人,都在这一棵苍树下走过。 而亭亭如苍盖的古树。 正是一棵原本平平无奇的菩提树。 直到某一年,一道闪电撕开了天空,属于人间的灾难,悄无声息降临。 轰! 隔着时空的惊雷,轰进了顾余生的神海。 刹那间。 顾余生从沉浸中陡然苏醒,睁开的眼眸中,竟然流转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沧桑,刚才历经在镜花水月中的一幕幕,深深的印在脑海。 嗡嗡嗡。 顾余生的眼眸沧桑还未退尽,被他置于身侧的三尊儒道佛祭地大鼎,赫然纷纷震颤起来,它们作为剑王朝遗迹中的天地神器,好似承受不住穿透时间长河中透过来的那一道雷电。 无论是那一方儒鼎,还是佛塔,亦或是道家香鼎,符文明亮到极致后,骤然一暗,灵性全失不说,更是出现一道道裂纹。 顾余生见状,惊奇不已,伸手将佛塔抓在手心,佛塔竟然化作一团尘香之灰,灰烬之中,一颗佛檀珠散发出精纯的佛力,然而顾余生的脸上却露出几分肉疼。 这三尊大鼎,可以说是他防御的最大手段,更是在他修行了三家功法后彻底相融的关键启慧之物。 而今,却消散如烟,只剩下当年凝练的精华。 抬起手招过另外两尊鼎,亦是相同的结果,只有一道精纯的浩然紫气和道家阴阳之气。 “唉。” 顾余生沉吟默然。 心知是这三尊鼎为自己抗下了莫名中窥测到超越时间的过去种种。 那一切,绝非是幻象或是秘境。 必然是在人间真实发生过的事。 顾余生侧目看向莫晚云,她还沉浸于神魂遨游,显然,刚刚他历经的沧桑千年,在现实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可是。 当顾余生心神全部归体时,又愕然般抬起头,因为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已然恢复,可以朝四面八方延伸,延伸得极远极远,比他神识不受限制时,远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止是神识,连六识也好似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自己化身一棵垂老之树,看着黄沙弥漫的世界,观岁月亘古。 等等! 为什么会这样? 顾余生愕然,低头探查自身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挂在腰间的灵葫芦,表面散发出苍翠的气息,置于灵葫世界的木灵之气逸散出来,早已枯竭的菩提之树,从地面探出根须,沿着他的腿一直延伸到葫芦口,并在汲取葫芦中的木灵之气。 看着眼前的一幕。 顾余生震惊不已。 心中生出将根须斩断的念头,可是脑海中历经的岁月沧桑犹自在回响。 “尘凡之人,尚有信仰传承,草木苍树岂非无情,更何况是人乎。” 顾余生也不去计较损失儒道佛三尊神鼎,意念一动,打开葫芦口。 菩提根须入葫芦。 沙沙沙。 顾余生听见枯树逢春的声音,明明枯槁一般的树杆,发出婆娑之声,菩提树顶,竟有一枝出枯心,两叶散绿,中间一朵三色菩提花开! “菩提开花?” 顾余生被眼前的奇景惊到,细细的观摩着,心中喜不自胜,赫然有一种窥看婴儿新生之感。 而就在此时,昨夜风雨已过的天空,片片彤云好似凭空翻涌出来,一场大雨将至,明朗朗的天空陷入黑云灰暗,风声呼呼作响。 借助奇特的菩提古树神识延伸,顾余生更是感受到有一道强大的气息以隐秘的气息急速接近。 荒芜在侵蚀着黄沙。 越来越近。 “是他!” 顾余生深感惊讶,虽然那一道隐秘的气息遮掩得很好,可他还是识别出对方的身份。 浩气盟盟主。 方天正。 正当顾余生担心方天正散发出的荒气会将那一朵菩提花侵蚀枯萎之时,方天正身上的气息却是悄然变化,身体周围有两条水气息的龙魂在环绕。 一股水灵气息竟好似带来了沧海的力量,所过之处,黄沙的荒凉被遮眼。 水灵之气,亦让顾余生感受到枯竭的菩提树泛起更多的生机。 “难道方天正曾经也来过这里?” 顾余生心中震惊,想要将那一朵弱小的菩提花收起来,可那一朵菩提花好似蕴藏着奇特的力量,深深扎根于这一方秘境天地。 “找到了,本座终于找到了。” 方天正的身影已然在菩提树的阴影之下,他抬起头,看向树冠最高处。 眼眸中露出狂喜错愕之色。 “菩提花开,这是神迹!” “菩提之心,菩提之心一定还在!!” 方天正在两条水龙的牵引下,身体凌空飞起。 树根中的顾余生见状,不由地大急,灵葫芦无法将菩提花收纳进去,而菩提花本身也似乎感受到危机,在从灵葫芦中汲取大量的灵力,花蕊之下,一粒菩提幼种悄然凝结。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心中,好似有一道岁月苍老的声音在窃窃低语,诉说着光阴的秘密。 “唉。” 顾余生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和这位浩气盟的盟主争夺,倘若自己做那斩根之人,固然不会让方天正得到便宜,可自己也终究一场空。 人生中的选择。 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顾余生已作出决断。 他将自己的灵力变化为纯净的木灵之气,朝着缠绕在腿上的根须注入。 顾余生知道。 这棵苍老的菩提树想要诞生出新的菩提种,将岁月的经历延续到下一代。 顾余生将木灵之气注入,菩提之花越发的神圣,花开如期,如昙花一现。 方天正已然飞至菩提树的中间,他抬头仰望,眼眸中露出兴奋的贪婪。 可就在此时。 一道伪暗荒气和妖气如一团乌云般急速靠近,乘着玄龙的妖圣伏龙圣君雷霆啸来,于苍穹之中,他失声尖锐,灰色的瞳孔剧烈一缩。 “菩提花开,机缘天降,方盟主,想不到八百年后的今天,你我还是要为天下之奇而争,这一次,我不会输给你了。” 第726章 两强对峙,都怀大荒经 伏龙圣君和方天正果然来过这里! 顾余生听见二人的话,不由地越发的小心起来,此时他虽然借助菩提树能够窥探周围的一切很好的掩藏自己。 但是这二人数百年前就已是天地间的强者,在大荒,伏龙圣君一直有十大妖圣排前三的说法,就算他真的是第三,必然也是极为了得的人物。 那年他跟随五师兄云中剑六师姐楚离歌去大荒边境商约停战之事,那时的他,在这些人渺小如蝼蚁,当时的伏龙圣君也在场,面对云中剑和楚离歌,这位伏龙圣君可是连出手的兴致都没有。 可见这位妖圣不止极度傲慢,也是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信心之人。 圣院有传言,这位伏龙圣君在三百年前曾和三先生公子车在边关有过一次交手,虽然被公子车一招击败,却也是唯一一位从三先生手上活下来的妖族强者。 至于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顾余生虽然与此人有过两次交手,但都非正面,第一次在大荒碑时,此人只是一道神魂分身,但是实力已然十分强大,第二次在青萍山上,此人意图以荒兽暗中作祟,目的并不十分清楚,但那时的他,也不过是借了三位师兄的力量,小夫子的力量而已。 如今在秘境内,方天正可是本体降临。 从伏龙圣君的第一句话中不难看出,就连伏龙圣君,也曾在方天正手上吃过亏。 顾余生极大的收敛自己的神识,心中想起关于方天正的大部分信息,事实上,关于方天正的确切信息,在各大宗门,圣地之间都极少,虽然浩气盟在十六州比起斩妖盟要活跃得多,但浩气盟一直是由副盟主陆惊涛执掌乾坤。 在青萍山上,陆惊涛被顾余生斩杀,原本应该引起浩气盟极大的波澜才对,但是陆惊涛死后,浩气盟并未问罪圣院书山,更没有对顾余生展开报复。 就算圣院书山有夫子面子,按理来说,浩气盟也会明面上的问罪一下。 反常的偃旗息鼓。 甚至在十六州宗门和修行者之间渐渐传出陆惊涛不受盟主重视的谣言。 顾余生自是不相信这些,浩气盟行事一向嚣张,掌控着天下十六州重要的灵脉和资源,就算陆惊涛在盟内只是个工具人,也应该会有手握权力的长老问罪,以巩固浩气盟的权威。 既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唯一能左右一切的,就只能是这位浩气盟盟主了。 浩气盟数十年前曾有传言,这位浩气盟的盟主只是陆惊涛的傀儡,百年之内未曾说过一句话,而在百年前,又流传出浩气盟盟主方天正入大梵天圣地,求高僧赐转生之法。 既然八百年前方天正就已经能入此方秘境,那时的他,至少也在八境以上的修为,就算入九境,仔细算算寿元,也该耗尽了才对。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方天正并不开口,只是他身上的荒气越发的强大,在菩提树下方,赫然立下一块奇特的石碑。 顾余生神魂与菩提树相通,赫然只觉一股奇特的侵蚀之力传来,让他神魂感到阵阵森寒。 他凝目看去,不由地暗吸一口凉气: 大荒碑?! 顾余生一脸惊愕,随即仔细的看了看,才暗自松一口气,菩提树下的那一块碑,并非真正的大荒碑,而是有一块大荒碑的角石,不知道方天正用了什么手段,仿出一个有三四分身神似的碑来。 “原来大荒碑竟可以这般使用。” 顾余生不由地暗自懊恼,当初他莫名进入到大荒碑里面的结界世界,完全可以有机会炼化大荒碑,为他所用。 未曾想,就这般失去了机缘。 可顾余生转念一想,内心又平复下来,他入大荒碑,不仅得到大荒经传承,又救出师尊秦酒和桃夭老人。 尤其是救出师尊秦酒,已然是他当时最大的满足和喜悦之事。 今若事后思及后悔,如同忘记初心。 “这是……大荒碑!!” 伏龙圣君的声音充满惊骇,本能的后退数十丈,待看清是仿制的大荒碑后,神色稍定,面色阴鸷。 “好,好!” 伏龙圣君连赞两个好。 “方天正,这些年你以浩气盟镇关为皇子,终究还是潜入至大荒,还仿制出大荒碑来,不知你是否又寻到了大荒经中的奥妙,本座倒想请教一二。” 言罢。 伏龙圣君抬起手臂,身上荒气形成一条玄龙盘旋,掌心探出,赫然是一方奇特的印玺,印玺在玄龙的托举下高高举起,双龙合一,吐出一颗奇特的荒珠,慌珠外包妖力,内藏荒气旋转如风。 嗡的一瞬,荒珠朝方天正疾射而去。 藏于树中的顾余生见伏龙圣君竟然可以将荒气与妖气完美融合,更借助异宝加持,让荒气显露出不同的形态来,心中不由地暗自感叹:不愧是活了很长岁月的人,手段果然多变。 他的神识沿着荒珠奔袭,又看向方天正,暗自揣度对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防守。 可当顾余生看见方天正时,再一次露出震撼: 面对威力骇然的荒珠,沉默的方天正并未做出任何防御的动作,而是张开嘴,直接将那一颗荒珠吞入腹中。 呲呲呲! 方天正的衣袍鼓荡,先是有奇特的罡雷雷弧涌动,腹部凹凸几下,身上稍有荒气溢出,隐约间可见一个荒符一闪而逝。 而这个荒符,顾余生自然认得。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道荒符,原来还可以这样使用。 “什么?你!” 伏龙圣君声音尖锐,似有被震惊到,可他随即又想到什么,恢复了自信,傲然道:“原来阁下联合斩妖盟饲养荒兽,背地里却汲取了荒兽的本源力量为你所用。 你固然在大荒经上的造诣超过本座,但本座自有别的手段,眼下菩提花开,菩提之心必然尚存于此树,你我若打起来,未免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所以,不如你我冷静下来谈一谈如何?” 向来沉默的方天正开口道:“菩提之心我势在必得,你没有和我谈的资格,而且本座解决你,不会花太多时间。” “狂妄!” 伏龙圣君大怒,袖口一抬,一枚古老的妖圣玉玺飞出,强大的妖力包裹下,诡异般出现在方天正的头顶上方。 第727章 深不可测方天正,伏龙圣君摇帮手 轰! 妖玺盖压下来,恐怖的力量好似要将空间都碾碎一般,惶惶黄沙被挤压,荡起数百丈,藏身于树中的顾余生大惊。 糟糕! 似这般威压和妖玺砸下来,他虽然在黄沙下千丈之地,必然也会受到波及,尤其是此时莫晚云还神游天外。 顾余生心念一动,顾不得自己暴露,就要施展防御的手段。 可就在此时,让他未料到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股至阳的木灵之气从枯根之中散发出来,形成一个紫金色的护罩,将他和莫晚云一起护了进去。 “这……” 顾余生神色复杂,菩提苍树,竟还残留它的意志? 难道说,菩提之心当真还存在? 顾余生忍不住侧看一眼身旁的莫晚云,此时的莫晚云虽然神魂在外,可她的身体周围,却渐渐泛起一股至纯的气息,将她身上的气息遮掩,眉心之处,更是有一片树叶模样的纹印逐渐清晰。 见到此,顾余生面色一喜。 身体周围的护罩剧烈的晃动了几下,恐怖的余威果然透向地下千丈。 可见伏龙圣君刚才一击之强。 顾余生又以神识与菩提树相合,地上的世界,重新映入脑海。 顾余生看向妖玺砸过的地方,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坑,荒气逸散向上,赫然也不管菩提苍树是否会受到波及。 方天正呢? 顾余生可不认为方天正会连伏龙圣君这一击都接不下,他抬头看向伏龙圣君,只见伏龙圣君已然身处云端,身上妖气狂乱无比。 而方天正,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伏龙圣君的头顶,身影朝下,单手向下呈擎握之态,强大的荒气在掌心散开,朝着伏龙圣君的身体缓缓笼罩。 这位在十大妖圣之中排前三的存在,在攻击方天正一下之后,就被反击,并陷于苦苦支撑的地步! 两人的境界也同时显露出来。 十境玉璞。 伏龙圣君十境巅峰。 方天正的境界反而要弱伏龙圣君一个小境界。 可是实力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不止顾余生惊讶。 就连伏龙圣君也一脸骇然和难以置信。 “方天正,你……怎么会这样!” 伏龙圣君双手一掐,荒气从体内散发出,试图抵抗,可是,他的荒气刚逸散,竟诡异般的被方天正吸取。 此消彼长之下,伏龙圣君反而越发陷入被动危机。 “为什么!” 伏龙圣君长啸一声,骨骼噼啪作响,身上陡然泛起滔滔烈火,血脉膨胀之间,赫然显出本体来。 呜! 伴随着圈纹般的声波,厚厚的云层之上,多了一座气势摄人的山岳!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山岳。 而是伏龙圣君的本体,它的本体极为庞大,青色的光晕之中,风与雷互相交替变化,先是有一根弯曲的石柱从天空袭卷。 呼的一声。 漫天黑云风暴的世界,风竟然停了——准确的说,是被伏龙圣君吸进了如石柱一样大小的鼻子里。 他的身躯。 赫然是一只奔雷天象! 天象一族! 大荒最古老,也是体型最大的妖族!! 天象一族并不是真灵一族,然而传说中,天象一族却以真灵为食!! 唿!!! 极静之后,漫天的风压从大象嘴里吐出,闪电与风融合的光球,足足有数十道之多。 这般控风雷的威能,比起真灵一族的风雷豹还要强大。 其中两个光球直扑苍穹之后,赫然将秘境上方打出两个漩涡。 天象如山岳般的身体猛然抬起,象牙獠角刺向漩涡。 咔嚓。 上古秘境的空间壁垒,如琉璃一般泛起涟漪碎裂开来。 天象之牙,竟然也具有穿破空间之能。 随着空间壁垒被刺穿。 两个漩涡之中,分别有两种不同的气息穿界而来,一道气息,是传送的气息,漩涡之中,赫然是天象一族的另外两位强者,这两位强者,分别是九境后期和十境初期。 他们本该封妖圣得妖位,却在大荒声名不显,而且都未化形,是名副其实的大妖!! 另外一道漩涡中散发的气息,则极为古怪,未见其影其形,反倒是有一团烈火焚烧天空,赤色的焰火将黑云灼烧,水雾漫天。 吼!! 伴随着一声怒吼。 原本不稳定的空间漩涡之中,先是一只烈焰焚烧的毛绒巨手探了进来,生生的将空间漩涡扯大。 漫天火焰如流矢坠落黄沙。 一只同样如山岳般的火猿从天而降,一脚踏碎苍云,坠落大地。 大地剧烈震颤。 悠悠苍古的菩提树,被烈火点燃,并熊熊燃烧起来!! “真灵猿猴一族吗?” 即便是伏龙圣君显出本体,并召集天象一族的两位大妖助战,方天正面色也极为平静,可是当这一只全身如熔岩烈火般燃烧的猿猴出现后,眉头紧皱,面色微沉。 “火猿真灵!” 顾余生心中震惊。 伏龙圣君,竟然藏着这样的手段。 不止在族内养了两位强者,还邀请真灵一族助战。 如此一来,两方之间的胜负未知。 可这也意味着,他等菩提花开结出种子,想要夺取种子之事,也变得越加的困难起来。 况且他身上的灵力被菩提根须汲取,无法轻易动弹,外界之事,也只能任其发展。 烈火灼烧在菩提苍树上。 顾余生竟莫名的觉得好似自己也被灼烧了一般,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时,他只觉菩提树根须汲取灵力的渴望更盛了,缠绕在他身上的根须不知何时扎破了他的皮肉,竟开始汲取他的气血。 如此这般。 顾余生自是不愿意的。 菩提树纵然暗藏机缘,他也不想自身气血受损。 正当顾余生要摆脱之时,脑海中传来一道悲叹苍凉的低语,窃窃的声音似在诉说着什么,顾余生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哀求与决意。 嗡嗡嗡。 腰间的灵葫芦,似乎也在向顾余生传递着某种泣血之语。 灵葫芦已跟随顾余生多年,早已被他炼化为本命之物,只是灵葫芦内藏乾坤,无法被他收进体内。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向他传递感情的悲歌,似在为菩提树祈祷。 “好,花之种,我会收下,培育出属于我的菩提之树。” 顾余生低语道。 菩提树窃语消散,捆束顾余生脚的根须也微微松动了一些。 这时,顾余生只觉神魂灼热,看向黄沙世界,只见菩提苍树上的烈火,逐渐蔓延开来,纵使天空有雨坠落,也无法浇灭菩提树上的烈火。 “赤猿,本座召你过来,是让你帮忙的,你在做什么?” 伏龙圣君左右立着两位大妖,底气足了许多,庞大的身躯重新显成人形,蹑云垂落树冠上方,并警惕的看着方天正。 第728章 赤猿火拳,天象弯刀 浑身燃烧着烈焰的赤猿回头看一眼伏龙圣君,又侧目看向方天正。 “看你的表情,似乎吃了亏,区区人族修行者,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连家底都掏出来了,待我会他一会。” 赤猿猛然直起伟岸的身躯,双手往胸口一锤,身体上的气血如同翻涌的岩浆,身体的经脉如岩浆裂隙般肉眼可见。 身体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唿唿燃烧的烈火将空气中的水珠直接蒸腾成雾,捏起拳头,巨大的拳头如天外火球般明亮,拳头尚未挥出,直接引动风压,发出沉闷的音爆。 “啊哈!” 赤猿虽然体型极为庞大,但他脾气却极为乖张,暴戾赤炎般的气息弥漫在黄沙世界。 苍古的菩提树发出哑哑的枝桠摇晃之声。 方天正见赤猿有这般能耐,身影一闪,避开菩提树冠的正上方,同样拳头一捏,拳头周围荒气弥漫。 嘭。 嘭! 两道拳头隔着数十丈相交。 若远远的看去,赤猿好似一座山岳突袭盖亚,方天正整个人与之相比,宛若蚂蚁一般渺小。 可体型上形成的巨大反差,在拳拳相交间,却碰撞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赤猿庞大的身体倒飞出去,身上不断掉落着烈焰岩浆,庞大的身躯直接砸在黄沙之中,直接形成一个数千丈的沟壑。 吼! 赤猿的屁股在黄沙里犁过,嗤嗤冒着黑烟。 最终仰躺着庞大的身躯,嘴里鼻子里轰隆隆作响,急促的呼吸如同吹火的风箱,呼哧呼哧不停。 他巨大的拳头上,烈焰熄灭,皮肤呈现灰色的灼烧痕迹。 “好强大的体魄!” 藏于树中的顾余生暗叹一句,心中越发坚定想要融合真灵之血走粹体之路,在将肉身强化后,再图冲破剑道的瓶颈。 顾余生神识看向另外一边。 方天正虽然一拳将赤猿打飞出去,但他本人也并不好受,身上的衣袍被赤猿的烈火点燃,自身灵力混乱,虽然屹立在高处,方才挥拳的手已然耷拉摇晃,骨骼断了! 他凭借的,是荒气之利! “好痛,好痛啊!” 赤猿大怒着翻身,用双手刨着滚烫的屁股,又忙着吹了吹烈焰熄灭的双手,他以双手趴在黄沙之中,一双铜铃般的巨眼中燃烧着金色的焰火。 “这家伙,我打不过,一起联手把他打死,你我再争夺菩提之心!” “好!” 伏龙圣君手一抬,两面奇特的阵旗左右飞出,天象一族的两位大妖默契般接过阵旗, 但二者并不布阵,而是显露出天象法身,直接将阵旗吞入腹中。 呜!呜! 这两位天象大妖并不会说话,与生俱来的天然妖力充满杀戮,狂暴,大妖法身如妖像般矗立,两道妖力直接注入到伏龙圣君的身体。 伏龙圣君得族内大妖相助,眼中杀戮渐盛,眉心处隐约可见天象一族特殊的兽纹,虽然保持着人形,但他的嘴角上,却长出两颗象牙来。 “杀!” 伏龙圣君身影如奔象,速度比之前快了四五分,在凌空之时,嘴边的两颗象牙竟然被他以手拔出来,化作两把弧形弯刀。 唰。 唰! 两把象牙弯刀斩出的刀芒如弯月般交错而过,将方天正绞杀其中。 赤猿也同时奔跳起来,凌空一招泰山压顶。 方天正袖子一甩,似早预料到赤猿的攻击方式,双拳齐齐向苍穹。 他本体则急剧后退,一瞬间出现在数十丈外。 树影之中的顾余生眉头一皱,方天正这一招遁术,是道宗记载的一门极为深奥的身法,叫做日月步,他因为修行了逍遥游和大风歌,并未修行,而且这一门道宗身法,背剑图中记载得并不完整。 “看来道宗覆灭,其传承早已散落在各大势力和宗门之中。” 顾余生思忖间,神识捕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是?” 顾余生心中一惊。 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方天正的胸膛,忽然斜十字般飚溅起两道鲜血。 什么! 顾余生兀然一惊,神识也有些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 顾余生再次凝看向方天正,他十分确信,刚才伏龙圣君斩出的那两记刀芒被避开了……难道说! “噗!” 方天正面色一白,口吐鲜血,死死的盯着伏龙圣君,嘶哑道:“这是空间神通!” “猜对了!” 伏龙圣君嘴角露出一抹残忍,手中象牙弯刀,再次交汇,朝着方天正斩去。 方天正一如刚才般凭空消失不见,刀芒穿过他刚才消失的地方。 数息之后。 方天正跌撞般出现在百丈开外。 呲,呲! 他的左右肩膀上,被刀芒斩出两道血痕。 “喔吼吼!” 赤猿见方天正接连被斩了两刀,嗜杀之心大起,翻滚腾空之际,双掌一合,滚滚烈焰火球呼啸长空,嘴里大吼之时,还突出一卷的天地狂风,风火叠加,整个世界皆是火焰熊熊燃烧。 顾余生抬头看一眼漫天的火焰,对这只莽夫赤猿感到极为无语,如今的菩提苍树,已然被烈火燃烧了大部分枝干,火势越来越旺。 顾余生只觉神魂灼烧,正欲想办法强行灭火,可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窃语之声好似再次出现。 “你是说?你不惧火?” 菩提苍树婆娑作响,暗自回应顾余生。 顾余生只道:“你虽不惧火,我的神魂却与你相连,这般火灼焚魂,绝非常人可以忍耐的痛苦。” 菩提树再次婆娑作响,似在安抚顾余生,火中的低语,让顾余生陷入沉思。 “烈火淬神魂,的确是我从未有过的想法,你虽只是一棵树,然而历经岁月沧桑,说起来也是一方智者先辈,想必不会害我,我便听你一回。”顾余生紧守心神,神魂与菩提苍树彻底相融,他的灵力和葫芦中的木灵之气皆反哺在菩提之树里,那一朵菩提花在烈火中,非但没有被灼烧毁灭的迹象,反而越发的明艳璀璨起来。 而顾余生在承受赤猿血脉之中自带的真火灼烧之时,也渐渐感觉到神魂越发的凝练起来,尤其是神魂之中的本命瓶,如同在瓷窑中被烈火煅烧,青萍剑的天魂,地魂,人魂烙印在本命瓶上越来越清晰。 黄沙上方。 双方的战斗十分激烈。 第729章 深不可测的方天正,大剑仙! 方天正虽然以一敌二,实则以一敌四,赤猿是真灵一族,他掌控的烈火与血脉融合,加上强大的力量,每一击都极为恐怖。 方天正虽然神通诡秘,面对赤猿这般暴力捶打,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催动大荒经与之硬撼。 但相比之下。 更加棘手的是伏龙圣君,作为十大妖圣之中赫赫威名的存在,虽然之前在与方天正交手之中两人同时施展大荒经被方天正绝对压制,只能说他的大荒经修炼和领悟得没有方天正深。 伏龙圣君本身的修为境界,犹在方天正之上,此时又得天象两位大妖的血脉加持,即便是在上古秘境,亦好似快要受到法则之力的压制,达到了十境能到的极限。 他一身通天妖力自是不必多说,最为让方天正忌惮的,是伏龙圣君手上的那两把象牙弯刀。 妖族数千年来学人族修行者,在成为妖皇后,大多都会祭炼本命神通或是灵器,秘宝,如人族修行者般用来对敌。 而似伏龙圣君这般,直接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躯干炼化为本命武器的妖修,极为稀少。 即便是当初顾余生在镇妖塔七层八层遇见的天牛,猪鬣妖圣,也没有如伏龙圣君这样疯狂的举动,这三只妖圣的獠牙,都暗藏有与生俱来的空间神通。 只是伏龙圣君,将这一门空间神通刻意炼化为本命之物。 象牙弯刀神鬼莫测的空间神通,让方天正身上鲜血直流,吃尽苦头。 “奔雷双杀!” 伏龙圣君在赤猿以烈火封锁住方天正的行动范围后,身体血脉发出轰鸣之声,双手中的弯刀随着身体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掠过长空,一瞬间出现在方天正的正面,弯刀左右交互间,朝方天正的腰正面斩切。 “死吧!” 伏龙圣君发出快意的怒吼。 方天正面无表情,沁血的手掌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黝黑的龟甲片,灵力一催,那一块黝黑的龟甲片赫然化作一方崎岖不平的壳盾护在身前。 能够斩碎空间的象牙弯刀,斩击在壳盾上,炫目的刀芒与盾交织,呈现青黑两色,铿铿的碰撞尖锐之声嘶磨着耳膜,让人神魂剧痛。 赤猿虽是真灵一族,拥有强大的肉身,在那刀芒与盾交织间,双手抱头,从空中倒栽在黄沙之中,嗷嗷痛叫。 这一幕,自也让方天正和伏龙圣君面色微变。 赤猿一族,原来真正的弱点在于神魂。 嗤嗤嗤。 刀与盾的交锋,陷入诡异的僵持。 伏龙圣君疯狂注入妖力,方天正也不敢大意,澎湃的灵力注入到那一块壳盾之中。 “给我碎!!” 伏龙圣君大喝一声,猛然注入妖力,方天正身后嘭的一声暗响,正是身躯与急剧压缩坍塌的空间碰撞,后背的肋骨断了三根,但他面前的壳盾,却丝毫未损。 “什么!” 伏龙圣君脸上煞气丛生,燃烧血气,注入弯刀之中。 菩提树内,顾余生看着空中僵持,几乎将空间压坍塌的二人对峙,心中暗自伸量局势和两人的交手。 伏龙圣君刚才持刀瞬移虽然极快,但顾余生还是从中看出了端倪,伏龙圣君并没有真正触及或是掌控到空间法则,他施展的空间神通,来自于他的那一对象牙,对空间神通的领悟,传承于血脉之中,修炼觉醒。 看似极快的空间挪移,是以刀带动本体。 欺诈之术。 很显然,方天正在受到数次创伤之后,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才敢选择硬撼! 顾余生的目光看向方天正的腰间,那一枚壳盾上泛起的黑色符光,正与他肉身左掌心的密印呼应。 “第三块散碎的鳞片。” 顾余生心中闪过一丝火热,开始谋划着怎么在这一场角逐中获利,毕竟他现在在暗处,但是,弊端也是有的,他与菩提树产生共鸣,而菩提树现在正被烈火灼烧,连主杆心空处都开始燃烧起来,只待菩提树焚,他必然也无法再掩藏自身。 而且身旁的莫晚云也遇见了机缘,不知何时能归。 顾余生焦急的看向烈火中的菩提花,只见沐浴在烈火中的菩提花三色变幻间,已开始凋零,菩提之种如丹药一般由三色之光变成五色,气息散发,竟将烈火逼退,一道五色灵光直冲云层,惊人的异象已起。 黄沙之中的赤猿坐起来,已经注意到菩提之种的形成,他看一眼僵持的伏龙圣君和方天正,眼眸之中逐渐泛起贪意。 在他看来,此时局势对他最为有利。 纵身一跃,就朝菩提树冠的最上方遁去。 这时,空中的伏龙圣君大急,透支了气血的他,额头已然汗水沁出,喝道:“赤猿,还不出手,你要干什么!” “嘿,你说呢!”赤猿哈哈哈狂笑,“菩提花开结果,菩提之心说不定就藏在菩提之种里,是我的了!” “该死!” 伏龙圣君大怒,手中象牙弯刀斩出一刀叠芒,身影凭空消失不见,下一瞬,直接出现在赤猿的身前,朝着赤猿猛的斩出。 赤猿心思也是极为机敏,早有所料,在伏龙圣君出现的瞬间,两记霸道的赤炎火拳挥出,火拳以力为势,生生阻止伏龙圣君斩击。 他则一跃而起,再次蹑云而上。 伏龙圣君两刀斩断两片火云焰海,准备再次施展挪移之术,忽然,他面色剧变,口吐鲜血,竟是从空中跌落,他看一眼下方,目眦尽裂。 原来就在这瞬息之间,方天正不知施展了什么手段,诡异般出现在持阵旗的两只天象大妖身后,手中持一把奇特灰剑,一剑洞穿了十境和九境的大妖。 不止如此,方天正还以无上剑气,将这两只大妖的象牙直接斩断,收入袖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伏龙圣君反应过来时,已然太晚。 “方天正!!!” 伏龙圣君哀吼一声,骤然显出真身,猛然一吸,天地间所有的灵力尽皆被他吸入腹中,一声怒吼。 竟将赤猿从空中震落。 方天正本就染血的衣服上,顿时被风罡利刃划破,嗤嗤作响,层层创口沁出细密血珠。 “剑修?!” 藏匿于菩提树中的顾余生并未对暴怒的伏龙圣君感到惊骇,而是对方天正掩藏心机感到头皮发麻。 搞了半天。 方天正还未施展出真正的本事。 而他真正的身份,赫然是一位剑修。 剑仙。 不。 是大剑仙! 伏龙圣君未看见他的两位族人是怎么死的,可顾余生却看得清清楚楚:方天正在瞬息之间,以诡异的剑气和身法从正面将两只大妖杀死。 而当他显出身形来时,出现在两只大妖的身后收敛了暗藏的玄妙,看上去像是袭杀。 可以说。 两只大妖,根本接不下方天正一剑。 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陡然泛起浓浓的危机:方天正,太强了,可以说,即便是赤猿和伏龙圣君同心同力,也绝对不是方天正的对手。 而作为剑修的顾余生,在登上青萍山以后,终于看见另外一座剑山。 方天正。 他是绝对的剑道强者! 剑道造诣。 达到了顾余生一直想要达到却未达的新境界! 第730章 降龙铃,召百龙! “两位,当真还要和我抢吗?” 方天正缓缓抬起手中剑,剑尖指苍穹,一道沛然恐怖的剑气如倒扣之盖,沉压压从天空降下。 跌落在地的赤猿这才感知到方天正的恐怖,他回头看一眼被方天正一剑洞穿的两只大妖,它那烈火灼烧的庞大身躯竟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不要了……我不要了。” 赤猿连连摇头,他虽然是真灵火猿一族,但是觉醒血脉的时间并不太长,他自忖肉身虽强,却也是万万敌不过方天正手上的利剑的。 于是,他双手一合,在方天正和伏龙圣君的目光之中,朝远处遁去。 方天正看似一动不动,但他手中之剑,却诡异般闪过一道灰芒,一闪而逝。 森! 灰色的剑芒兀然出现在赤猿上方,伴随着一声惨叫,赤猿的身躯在黄沙深处一点点的腐朽,一点点沉于黄沙消失不见。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快到原本就十分忌惮的伏龙圣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伏龙圣君在震惊过后,渐渐的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阁下将浩气盟数百年之功绩用来从灵阁换取想要之物,如今却又与我争天地大机缘之物,似你这样踏着累累尸骨走过来的人,也有资格染指机缘吗?” 原本平静的方天正,听见伏龙圣君的话,平静的目光中骤然泛起森然杀意,只见他身体化作无数残影,手中剑泛起浓浓的符文之芒,一剑洞穿伏龙圣君的身体。 “本座本来可以不杀你的,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伏龙圣君的庞大身躯,被方天正的剑直接洞穿,菩提树中的顾余生看见这一幕,震惊之余,又露出古怪的神色。 伏龙圣君,就这么死了? 顾余生感到古怪之际,却见方天正瞳孔一缩,猛然间朝后方急退。 刚刚被刺穿的伏龙圣君身躯,赫然如海市蜃楼般散开。 天空倾盆暴雨之时,忽然有云雾弥漫,黄沙世界,如海底气泡般涌现出奇特之景,方圆数十里之内,竟皆是迷幻领域! 顾余生借助菩提苍树,神识延伸虽然受到一定的影响,却依旧能看清周围的奇景:以菩提苍树为中心,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世界,皆是伏龙圣君布下的奇特领域。 它就像一个奇特的巨大气泡,封闭了所有的灵气,如果说有破绽,那就是菩提苍树。 顾余生虽然神魂藏于菩提树内被烈火灼烧,却依旧有一种莫名的沉睡之感。 这是天象一族的神通? 就当顾余生疑惑之时,更加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幻宸领域之内,赫然响起古老的海螺哨音,哨音不止让人有沉睡之感,更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咕咕咕咕! 不断上涌的气泡,化作水灵符文,黄沙世界,好似变成了沧海。 同一时间,顾余生只觉神海中的那八幅乘龙之图,也莫名的泛起层层光影,被他从刑天使者斧头中窃偷的上百道龙魂在低吟,竟不受他控制,直接蹿出神魂之外。 “这是?” 顾余生只觉斩断的魂桥深处,那一股原本已经沉睡的意志和力量又在那哨音中被唤醒。 吭!! 突然的龙吟,让顾余生看向外面。 只见伏龙圣君布下的领域之内,赫然有数百条龙魂盘踞,无比强大的龙魂,正一点点的苏醒。 伏龙圣君的手上,握着一个奇特的海螺,被他以风的力量催动,散发出幽幽之光。 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方天正,眉头紧锁,身上泛起两道不同的荒符,在抵消领域中神秘的力量。 方天正神色肃然,忌惮道:“原来顾白的震慑上界使者的东西,最后落到了你手上。” “顾白?他还没资格拥有件东西,它是当年龙女御龙圣物!”伏龙圣君阴阴笑起来,“你一定很奇怪吧,本座如何能驱使此圣物?因为本座乃是天象一族,拥有真灵之上的神灵血脉,虽然很稀薄,但也足够发挥它十之一二威力了!” 伏龙圣君说着,催动海螺一样的圣物,领域之中的上百条龙魂汇聚,凝聚成一条条真龙魂身,朝着方天正冲去。 方天正挥剑斩龙,固然得一时之利,却在数百条龙魂吟啸之下,口吐鲜血,只能再次召唤出那一块壳盾护住要害,纵横的剑气在寰宸领域之中,威力消减了无数倍。 伏龙圣君和方天正激斗正酣。 浑然不知藏身于菩提圣树之中的顾余生,此时神魂被烈火灼烧,无尽的怒意生生将灼魂之火逼退。 “降龙铃……娘……阿爹!” 顾余生喃喃自语,无尽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魂桥之中封印的那一股暴戾力量,更是要压制不住,可怜风雷豹的神魂,在那一股觉醒的力量下,惨叫连连,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数个呼吸间,就彻底灰飞烟灭。 顾余生的黑瞳渐渐变大,眉心处黑莲涌动。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一股至阳的圣洁力量突然间从菩提树延伸的诸多世界汇聚而来,悲悯的禅经诵读,道家纯阳真气从菩提根须进入他的肉身,帮助他压制这一股邪力,更有儒家浩然之气化作文房四宝,将魂桥处的圣人戒尺重新加固。 “余生!” 一声呼唤传来。 将顾余生从沉沦中惊醒,兀然间睁开眼,莫晚云已用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臂,灯盏之下,莫晚云的眉心有一道七彩的流光尚未消散。 这一道流光被莫晚云从指尖渡入顾余生的身体和灵魂。 几乎一瞬间,就压制住顾余生神魂深处暴躁不安的那一股邪力。 “菩提之心?” 顾余生瞪大眼睛看着莫晚云。 莫晚云点点头,又若有所感的看向某处。 “余生,外面的事我都知道,你娘亲的东西,必须拿回来,无论多困难,我都会帮你。” “嗯。” 顾余生目光渐渐清明,他伸手拿起腰间的灵葫芦,正沉思间,莫晚云的一只手搭在了灵葫芦上,她身体内庞大的灵力以及菩提之心的力量,注入到根须之中。 菩提树冠上方。 菩提花谢,菩提之种散发出七彩之芒。 “余生,菩提之种快成熟了。” 莫晚云低声提醒道。 “好,我去取!” 第731章 我都要,拿了就跑! 顾余生的神魂直接从肉身内飞出,他的神魂被莫晚云的菩提之心包裹,竟与肉身一般无二,华丽的魂光沿着菩提树直冲树冠。 可就在此时。 数十道闪电划破长空,盛怒滔天的雷劫撕破虚空,直接从天而降。 呲啦! 束状的闪电如银丝直接劈在菩提树上,原本已经枯死的菩提树,竟然在雷劫之下,散发出七彩流光,树冠烈火熊熊燃烧,反倒让那一棵菩提之种越发的青翠如玉! 顾余生神魂在雷劫倾泻之下,无法躲避,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受了数十道天劫。 惨叫之声在黄沙世界回响。 “余生!” 莫晚云仓惶大骇,一瞬间显露气息,真身法相在黑暗世界陡然明亮。 “我没事。” 顾余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神魂被雷弧包裹中一瞬进入到肉身。 呲啦! 恐怖的雷束自肉身喷薄而出,直接将黄沙洞穿。 莫晚云尽管有法身保护,也被恐怖的雷劫击打得头发炸裂,模样有些狼狈。 但她浑然不管,一下出现在顾余生身边,生怕顾余生受到一点点伤害,嘴里还有浓烟喷出。 看着莫晚云这般狼狈又担忧的模样,顾余生心中一暖,连忙安慰道:“我炼化了风雷豹的血脉,继承了风雷一族强大的御雷能力。” 莫晚云见顾余生没事,这才轻吐一口气,又猛然间感应到什么,大声道:“余生,小心,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话音刚落,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猿之魂从土里遁出来,正是那一只赤猿,它虽然肉身被方天正斩灭,但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神魂未灭,还利用土遁术遁到了菩提树的根须世界来。 当火猿之魂出现,看见顾余生和莫晚云的刹那,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茫然:“你们是?” 嗤。 莫晚云用一道金色的符在指尖一点,将赤猿的魂定住。 顾余生趁机拔开灵葫芦,催动灵力,将赤猿的神魂吸了进去。 “晚云,到结界外面接应我!” 顾余生把灵葫芦丢到莫晚云手上,左手的掌心在灵葫芦上烙了个特殊的印记。 在这紧要关头,莫晚云也表现出十分决然和默契,她手一掐诀,化作一道金芒消失不见,既然刚才的惨叫声不是顾余生,那必然是另外两个人。 呲呲呲! 顾余生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一并,一道雷芒剑气直接穿透千丈黄沙。 施展的手段,正是方秋凉当初教的道宗强大的雷剑秘术,阴阳玄雷诀。 过去顾余生虽然已经掌控了这一门雷剑术,但需要庞大的雷灵之气来支撑,眼下他受了几十道雷劫,更吸收了风雷一族的血脉力量,此门雷剑术终于可以发挥出莫大威能。 呲啦! 睥睨一剑以极快的速度穿透黄沙,顾余生的身体出现在菩提之种附近,伸手欲摘。 这时,两道森寒的杀意几乎同时而至。 “还有高手!” 伏龙圣君仰天震怒,法身显出,将降龙铃朝顾余生骤然掷来,并意欲将菩提之种也罩在其中。 另一边,方天正的荒芜之剑袭杀而来,剑与人未至,顾余生已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恐怖气息,虽然他心中已有所预感,当正面承受这样的剑压时,依旧感觉到灵魂都快要被侵蚀一般。 “好强。” 顾余生感觉到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在两大十境强者的袭杀之下,纵然是天上的刑天使者,也只能避退。 但是顾余生却做出让方天正和伏龙圣君都未料到的动作来,他非但不退,反倒以左手贴住菩提之种上,七彩菩提之种被顾余生轻易摘走。 方天正的目光剧烈的颤了一下。 菩提之种这种天地圣物,怎么会轻易被摘走? “是你!顾余生!” 难道,他已获得菩提之心? 想到此,方天正起了别的心思,凝看一眼朝顾余生笼罩下来的降龙铃,目光闪烁,他被此物隔绝了天地灵气,身体被困领域,大半神通施展不出! 菩提之种他要,龙女的圣物他也要,菩提之心,他更要! 方天正想要伏龙圣君用降龙铃将顾余生打伤,二者相争,他从中获利。 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顾余生又做出一个让方天正和伏龙圣君都没想到的动作来,他摘取了菩提之种后,不但没有对降龙铃做出防御,反而朝着降龙铃遁去。 伏龙圣君嘴角露出一抹残忍,引导百条龙魂朝顾余生袭去。 顾余生双手齐出,右手之中出现一个金色的龙符,左手掌心纹印涌动,一道剑气在掌心划过,鲜血流出。 “嗯?” 方天正和伏龙圣君几乎同一时间挑眉,感觉到不对劲。 二者的动作陡然变化。 伏龙圣君急忙召唤降龙铃回来。 方天正抬起手中剑,狠狠的朝顾余生斩去! 原本朝着顾余生袭来的龙魂哀鸣一声,忽然顺从般从顾余生的眉心消失不见,那一枚降龙铃,更是在发出悠扬的沧海啸吟后,诡异般的钻入顾余生的掌心之中。 “什么!” 伴随着伏龙圣君惊诧的声音,顾余生一道雷剑斩出,身体在雷芒之中泛起阵阵涟漪,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匆匆一剑,被方天正的荒芜剑气瞬间倒卷吞噬,空中涟漪处,犹自有荒气渗透。 十数里之外。 正在布阵的莫晚云只感握着的灵葫芦一阵烫手,面前空气涟漪波动,顾余生跌撞着出现。 “晚云。” 顾余生面色苍白,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的眼眸中,却是泛着无尽的光彩。 “走!” 莫晚云捏碎手上的一张极为珍贵的传送符,伴随着一道浓郁的儒道灵光,二者凭空原地传送。 嗤!!! 就在顾余生和莫晚云刚刚传走的一瞬,一道恐怖剑气贯穿长空,将传送的阵影击得粉碎。 “该死的!!” 伏龙圣君无比暴怒,陡然间显露出比山岳还大的肉身,抬起巨擎山峰般的双腿,狠狠的践踏着大地,被熊熊烈火燃烧的菩提苍树,在他这一脚下,轰然坍塌。 相比之下,方天正反倒出奇的平静,他看一眼某个方向,嘴角露出冷意。 “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上逃掉。” 方天正抬手,将手中荒芜之剑一口吞入腹中,一道灰色的神魂从身体内飞出,刹那间出现在千丈开外,他的肉身符文明亮,凭空腾挪在神魂之处,而他的神魂,又越至数里之外。 如此交替恐怖的速度,让伏龙圣君再一次感到后背发寒。 他现在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他神魂在庞大的身躯中阴沉着脸,手紧捏着,低哑道:“本座……失算了……竟然忘了他是龙女的儿子!!” 第732章 向西逃遁,神秘裂谷 大荒秘境,黄沙弥漫的世界,大雨临界而落,一方金霞漫天,另一方暴雨滂沱。 天空惊雷阵阵,轰隆隆作响,云端交界处,一道漩涡自云层浮现,紫色的霞光好似倒扣的漏斗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漩涡之中,青衫少年和素衣女子凭空出现,飘然落在地面。 这两人,自是顾余生和莫晚云。 “晚云,你没事吧。” 顾余生落地后,谨慎的看一眼周围。 “我没事。” 莫晚云轻轻摇头,她回头看向暴雨方向,眉头一皱。 “糟糕,我刚布的传送阵受空间法则影响,没有传出去多远,敌人很快会追上来的。” “先走。” 顾余生一把拽住莫晚云的手,右手掐诀,霎时间,一道恐怖灵力将莫晚云罩在其中,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方天正御空而至,他面色阴郁的扫一眼刚才顾余生和莫晚云消失的地方,冷哼一声,双手掐诀,只见他袖袍鼓荡,灵魂与身体重新契合,速度比刚才快了四五分。 “想跑?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此间秘境,必将成为你们葬身之地。” 方天正的声音在空中回响,而又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伏龙圣君才御空而至,他以神识扫一眼无尽的黄沙,面色极为难看,脸上露出几分挣扎,又继续向前方遁追而去。 烈日曝晒黄沙,灼热的气息好似扭曲了时空。 顾余生施展逍遥游和莫晚云联袂飞行,速度已然快到极致,一路上,埋骨无数,各种各样妖族雕像随处可见。 毫无生机的世界,也终于出现上古奇虫,它们能从黄沙之中弹射而飞,振翅的声音如尖锐的金属簧片一般,十分刺耳。 “余生,方天正在接近我们。”莫晚云的神识感应也极强,她蹙了蹙眉,“这样下去,最多再是一个时辰就会被追上。” 顾余生摘下灵葫芦狂饮一口灵酒,豪情道:“放心,我体内灵力充沛得很,他喜欢追,我们就一直逃,总之,不能和此人硬撼。” 莫晚云点点头,方天正和伏龙圣君之战,她也通过某些特殊的感应烙印在脑海,很显然,方天正在应付四位妖族强者的时候,还有所保留,实力深不可测。 她暗自盘算过,就算和顾余生两人联手应敌,胜算也不足两成,更何况还有伏龙圣君以及其他入秘境的强者,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莫晚云掌心一翻,取出一卷玉书,她以灵力催动,霎时间,一道藏有圣人的气息笼罩着二人。 顾余生的逍遥游与大风歌同时得到加成,速度骤然快了五成! 顾余生只觉身体在前行的逆风中被刮得生疼,心中一动,将神海之中的数百条龙魂召出来,封印在一张金色符篆之中。 龙魂之力化作龙影法身,再次将顾余生和莫晚云裹在其中,顾余生又施展这些年早已修炼到九重的苍龙诀,对龙魂进行掌控。 百条龙魂的力量何等强大,在顾余生的强迫之下不得不屈从,龙族有着天然的腾跃沧海之能。 如此这般加持,前行时,已然扭曲了空间。 莫晚云虽有狐族一半的血脉,但狐族的肉身并不强大,在这样的空间扭曲之下,已然说不出话来。 顾余生将其护在身侧,周围的黄沙之景如流影般后退。 时如流火,光如迷幻。 夕阳垂落。 好似一瞬入夜。 原本的黄沙已经不见,前方是嶙峋的群山,群山绵延起伏,磅礴大无边,大地再无白骨,却有一条条暗黑的河流静谧流淌,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和煞气。 好似这一条条黑水河,皆如鲜血汇聚而生。 群山之间,有一条巨大的裂口东西贯穿,裂口深如渊,阵阵阴风上涌,深渊之中,更有奇特的血蝙蝠和黑鸦群集,诡耸的群山之中,亦有危危咆哮之声此起彼伏。 天空的月亮升了起来,原本银色的月光已然变成暗红色,周围的世界,充斥着森冷诡怖。 在裂口阴风的吹拂之中,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他刻意放慢速度,“晚云,这里神识受到限制,我们再往西行,找个隐蔽的地方先隐匿一夜。” “嗯。” 莫晚云的手上不知何时握住三支蓍草,阖目合掌,再次摊开后,细看了一眼,说道:“余生,我们似乎闯入了死地,八方皆危,只有西南方向有一线生机。” 听见莫晚云的话,顾余生下意识的回头,却见刚刚遁过的方向,已然灰雾叠生,如真如幻,有进无出。 当即道:“我听你的,往西南走。” 顾余生调转方向,按照他判断的方向飞遁,可没飞多远,莫晚云低声提醒道:“余生,不是这边,是那边。” 顾余生看一眼莫晚云手上的蓍草,见她判断的方向赫然是其中一根蓍草,当下也没有多问,他这一路疾行,实则灵力早已消耗大半,只在苦苦支撑,好在暂时摆脱了方天正的神识锁定,又及时入这一方群山,只是,方天正危机尚未完全解除,似乎又遭遇了某种未知的危机。 “余生,给你这个。” 莫晚云将一支蓍草递到他嘴边,示意他像她一样把蓍草含在嘴里。 顾余生照做,将蓍草含在嘴里。 蓍草有微涩的味道,却莫名的让他大脑一片清明,那一道无边的裂痕暗藏的煞气,早在无形之中已影响了他的六识判断。 两个时辰后。 血月之光越来越盛。 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有一种莫名的心悸之感,好在这时,前方深邃的山谷中,有涧涧的水声,这一条溪流之水明澈。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落下来。 顾余生警惕的扫一眼溪水,确认无异常之后,才在水边浇水洗脸,莫晚云也坐在溪水边,双手捧水浸打在面庞上。 这两日在黄沙之中,让她感到异常的难受。 “晚云,走,我们去那里。” 顾余生指了指瀑布。 莫晚云神识微微一扫,惊讶道:“有个洞?” “嗯,倒似与青云门桃花林峡谷的那一处瀑布差不多。” 顾余生往身上一点,敛了气息波动,将一枝木棍当剑。 莫晚云也明白顾余生这般做的用意,她也以手封住灵力穴窍,变得如凡人一般。 “走。”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的手,小心翼翼的走向瀑布。 莫晚云跟在顾余生身后半步,看着顾余生熟悉的背影,不由地想起那三年在青云门最快乐的时光。 第733章 氤氲灵池,地底灵脉 瀑布后方,一处天然溶洞通向里面,经过一段狭窄之路后,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一处氤氲的水池泛着气泡,咕咕冒着热气,地隙之间,还有浓郁的灵力往上冒,池水弥漫一段后,温度降下来,一塘的鱼儿在水藻下栖息,快乐的游来游去。 上游之处,是雪山之水融化,竟还有两朵极其珍贵的雪莲盛开。 顾余生围着池子反复探查,最终将雪莲摘一朵入灵葫芦,摘一朵放在手上,折转道:“晚云,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顾余生的话说到一半,不由地停住,只见氤氲的温泉之中,有一道半遮半掩的玉体浮在水面上。 血影的月被瀑布净化,里面的世界格外温馨。 迷雾遮挡的莫晚云羞赧着脸,朝顾余生浇了浇水。 “我已一年多未沾清水了,你转过去。”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讪讪的靠近,氤氲的温水池。 “干嘛?” 莫晚云有些慌。 顾余生却将雪莲放在她嘴边。 沁香的莲花让莫晚云精神一震。 微阖的目光睁开,与顾余生那挪不开的眼睛对上。 “余生,要不你……” 噗通! 莫晚云的话还没说完,顾余生已然跳进了池子。 “登徒子。” 莫晚云朝顾余生翻一个白眼,脸却羞红得快沁出血来,她缩在池子角落,生怕顾余生再猛扑上来。 但顾余生只靠在温玉般的池子底,微仰着头,徜徉享受般的迷醉休憩。 也就在放松之间,他灵力干涸造成的身体虚乏才展露出来。 莫晚云将雪莲揉碎在池子,也默默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刻。 过了大半个时辰,莫晚云浸水沐月,当着顾余生的面,并无忸怩之态,大大方方的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从上方捉来两条鲜鱼,以小刀切成鱼生,置于天然的冰块上,递到顾余生身前。 “这是冰河小鲷,味道极鲜,生吃最美味,你尝尝。” 莫晚云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把鱼生递到顾余生嘴边,顾余生张嘴含住鱼生,细细的咀嚼品了一会,只觉腹中升起一股冰凉之意,让他疲乏的身体恢复了许多,他又张开嘴,等着吃第二片。 莫晚云噗哧一笑,夹起的鱼生微抬起头送进自己的嘴里,唧唧的咀了几口,朝顾余生俯下来,一脸俏皮。 “要我喂你么?” “不了,不了。” 顾余生摇头,见莫晚云小粉拳捏紧,又往莫晚云身前瞄了一眼。 咳嗽道:“晚云,山中那条深邃的裂缝,好似有一种古怪的魔力,若不是你那一根蓍草,我也会迷失其中。” 莫晚云见顾余生说得一本正经,却是低啐了一口,羞红着脸,忙把一块鱼生塞顾余生嘴里——你最好是在说裂隙…… “是有些古怪。” 莫晚云微微侧了侧身体,但顾余生那灼热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理了理衣衽,补充道:“我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顾余生吞一口鲜鱼片,灵光涌上心头。 “芦山,我们在芦山见过,是不是?” 一瞬间。 莫晚云也朝顾余生看来,两人目光相对,一时无语。 半晌。 莫晚云的玉身一滑,从边上落入池子,被顾余生伸手揽住。 两人的气息扑面,场面有些旖旎。 “应该不是同一条。” 莫晚云伸手捂住顾余生的眼睛,热气扑在顾余生的额头上。 “别看了啦。” “没别人,我自是要光明正大的看。” 顾余生挪开莫晚云的双手,莫晚云瞪顾余生一眼,潜进池子,只留个脑袋无辜般看着顾余生。 “晚云,如果我说芦山和此山的裂隙都是剑气斩出来的,你信不信?” “我信。” 莫晚云点头。 “我们一路至此,路上遇见的白骨在岁月的侵蚀下还保留着完整性,那些埋没在黄沙中的石像,无一不是世间的强者,若他们重生,说不得也能斩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裂隙来。” “可是这样强大的剑气,敌人又得多强呢。” 顾余生叹息一声。 莫晚云也是无言。 片刻后,莫晚云凑在顾余生身边,低声道:“余生,你知道吗,原来菩提之心被夫子取走过。” “嗯?” 顾余生一脸好奇。 莫晚云双手掐诀,顾余生连忙伸手阻止。 “别,万一方天正有所感应,追到这里就麻烦了。” “我有办法。” 莫晚云取出一颗明亮的宝珠,一下没入水中。 顾余生也跟着莫晚云潜入水底。 只见莫晚云双手一合,身上赫然有一条红鱼虚影,红鱼微吐,有一颗七彩之珠流转,只见那七彩之珠的核心处,赫然是一棵翠树虚影。 顾余生盯着菩提之心看了看,又忍不住瞄看向莫晚云,莫晚云把水溅起水花,冒出水面来,她喘着气,低声道:“余生,你这样气血翻腾,对身体不好的……” “没事,也不是经常看。” 顾余生讪讪。 莫晚云的手在水下偷掐顾余生的手臂一下,贝齿轻咬,“余生,要不我们双……” “不行。” 顾余生断然拒绝。 “等孙婆婆给我们主持婚礼后吧。” 莫晚云道:“我想把菩提之心分享给你,炼化了菩提之心后,我们两应该不畏惧方天正了。” “你刚才也说了,菩提之心夫子曾取走过一份,你再分给我,机缘就少了,我如今已有菩提之种,未来能够种出自己的菩提树来。” 顾余生正色道。 “嗯。” 莫晚云点点头。 两人在水中嬉玩一阵,白天历经一场生死,如今暂时封闭了修为,各自都有些困倦,在池水旁边取出柔顺的兽皮,互相依偎着入睡。 子夜已过。 沉睡中的顾余生陡然惊醒,他看一眼氤氲的泉水,只见泉水之中,有一道灵光如翠滴般冉冉升起。 莫晚云也睁开稀松的眼,不露痕迹的用手挪了挪顾余生不该放手的地方,她眼睛逐渐明亮,低声道:“余生,这里似乎有一条灵脉,不然的话,这里应该会被煞气侵蚀才对。” 莫晚云目光流转:“余生,这方世界正在被黄沙侵蚀,这一处灵脉我们不取,迟早也会被侵蚀,不如取了置于洞天之中……”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其实他从进入秘境的时候就感应到,这一方世界的邪力不仅在侵蚀秘境,也在侵蚀着十六州,如今的大荒煞气漫天,应该就是受上古秘境的影响。 他非圣人,自然不会有圣人大义之心,要知道,小玄界如今也就数条灵脉而已,当初圣院灵脉被斩断一条,就已造成天下恐慌,生怕断了修行之路,可见灵脉的稀缺和珍贵。 莫晚云起身在周围探查一番,说道:“灵脉隐如地龙,自有灵性,要是有探灵鼠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顾余生摸了摸鼻子,“探灵鼠没有,不过我养了十五只黄大仙,就是……她们是女的。” 莫晚云噗哧一笑,“那你还不放出来,满满一池子的妖精,随了你心愿,让你看过够。” 第734章 天启神术,神秘通道 顾余生被莫晚云这么一调侃,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万一莫晚云生气了,可不好哄。 莫晚云走到顾余生身边,小声道:“余生,你紧张什么呢,我和你开玩笑的,你的心意我怎会不知,况且黄大仙一族与我狐族本来就有旧,更何况我还在剑王朝遗迹中就见过她们的,算是旧识。” 顾余生忙把灵葫芦的封印打开,将葫芦递到莫晚云面前。 “你叫她们出来吧。” 噗哧。 莫晚云掩嘴一笑。 “余生啊,你倒是真成泥鳅了,我叫她们出来,和你叫她们出来,的确有些细微的差别。” 莫晚云偷掐顾余生的手臂一下,一缕微弱的神识进入灵葫世界。 片刻后。 一只只黄鼠狼从里面奔出来,除了黄丽娘之外,其余的女妖都没有化作人形,显然她们同样通人情世故。 “公子,九公主。” 黄丽娘朝顾余生和莫晚云盈盈一福,恭敬行礼,身上并无半点魅主之态,身上甚至泛着浩然之气。 莫晚云见到黄丽娘这般,也不由地惊奇般看向顾余生。 黄丽娘转看向莫晚云,将当年承顾余生蒙智之事重新说了一遍,虽然莫晚云已然知晓其中的大概,可当她从黄丽娘那听到真相,结果和感观自是不一样的。 “想不到你们有这样的机缘,黄姨当初收留了狐族,我们两族之间,亦是有些渊源,叫你出来,主要是让你探查一下,这附近是不是有一条灵脉,至于周围之事,不必理会。” “是。” 黄丽娘身边的其她十四位同伴早就施展天赋,在各处寻觅起来。 片刻后。 黄丽娘脸上露出古怪。 “公子,这里的确有一条灵脉,但是灵脉之中,好像封印着很奇怪的东西,奴婢和她们都有感应,而且感到由衷的畏惧。” 黄丽娘说完,双手掐诀,将一道灰蒙蒙的光打在山洞前方悬竖着的冰层处。 “公子,九公主,这里有一条密道。” “嗯?”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出现在黄丽娘所指的地方,顾余生以手触在冰块上,以强大的神识从指尖散出,只是隐约间觉得神识消散,若是平常,只是因为地脉之力的缘故。 顾余生相信黄丽娘不会骗自己,又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也眉头微皱,若有所觉。 “丽娘,你来。” 顾余生说道。 “是,公子。” 黄丽娘第一时间看向莫晚云,生怕因为她的缘故,造成两人之间心有嫌隙。 “照你家公子所说的做就是,你身上有浩然之气,若有闲暇,我再授你一些圣院的儒家经典,这样一来,也算是圣院的弟子了。” “真的?多谢九公主!” 黄丽娘一脸欣喜,她和她的伙伴虽然化为人形,可处境十分尴尬,虽为妖族,却不受妖族待见,如今能入圣院,并非是在意圣院弟子这个身份,而是当年夫子立下规矩,天下好学向善行道之人,皆可为圣院学生。 莫晚云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得到莫晚云的承诺,等于认同了她们的修行和身份。 这对于她们的出生来说很重要。 叽叽叽叽。 其她女子也纷纷朝莫晚云叩拜。 黄丽娘双手掐诀,掌心之中印出一道灰色的印记,印记落在冰霜墙壁上,原本神识也无法探查的岩壁上,泛起阵阵波纹,一道浅灰色的光与月光交织,奇特的流光之下,竟真的有一条掩藏得极神秘的通道出现。 “咦?” 莫晚云的脸上露出惊讶,顾余生看着眼前的流光,脑海中竟然没有任何与之对应的知识可以解释眼前的隐秘阵法。 “晚云,这是什么阵法?” “这不是阵法,是传说中的天启神术,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皓光封印。”莫晚云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改为密语,“余生,这是一种超脱于三千术法的神术,传说只有执掌一界的神明才能掌控这种天启神术。” 顾余生也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方秘境的诡异就在这封印之下。” 莫晚云暗自点点头。 顾余生略作思考,吩咐道:“丽娘,你能解开这封印吗?” “应该可以。” 黄丽娘的眼中露出几分思索,她的掌心再次浮现灰蒙蒙的光,贴在那流光幕影上。 霎时间。 那神秘的流光逐渐变得稀薄,如同清风吹过气泡,气泡一点点的消散开来。 黄丽娘掌心的神秘灰光消散,但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虚浮起来。 莫晚云忙打入一道灵力,黄丽娘这才维持住人形。 “抱歉,我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黄丽娘颇有些自责的对莫晚云和顾余生说道。 “不,你已经很强了。” 莫晚云神色复杂的看一眼黄丽娘,又偷看一眼顾余生,两人在无言之中已经进行了交流,黄丽娘刚才施展的手段,虽然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可是其她人身上,却没有破界的能力。 这说明黄丽娘觉醒的血脉,更加纯正一些。 看着眼前打开的通道,顾余生说道:“丽娘,你跟着我们,其余的人,在外面小心守着,不要泄露灵力,以免引来强敌。” 顾余生吩咐完,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黄丽娘走在中间,莫晚云走最后。 密道之中灵气十分浓郁,可是,一股极寒阴森的感觉,亦是不断的拂过身体,直接透过肉身,刺到灵魂深处。 顾余生和莫晚云实力强大,自然可以抵御这阴寒之气,黄丽娘修为较弱,只能以浩然之气抵挡,莫晚云将一张符递给黄丽娘,黄丽娘这才好受了一些,但脸色依旧惨白。 顾余生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阴寒之气,左手抬起,一道特殊的魂印打在黄丽娘眉心,黄丽娘的身上被一阵魂光包裹,再不受这阴寒之气影响。 “余生,阴寒之气,莫非是阴魂堆积?” 莫晚云袖中藏符,变得警惕起来。 顾余生微微点头,也是眉头紧锁。 刚才他们所处的地方,有温泉,说明地脉之气中的灼热气息浓厚,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会形成这样诡异的阴寒之气。 密道向前一段之后,急剧的向下,道路也越来越阔,周围的墙壁上,竟然泛起阵阵光点。 “公子,是星辰石和皓月石。” 第735章 诵抄往生经文,人生一小善 黄丽娘抬头看向那些光点,眼眸中泛起阵阵兴奋,有了这些星辰石和皓月石,她就可以和其她姐妹一起帮顾余生炼制由青藤老人留下的本命青藤木,以此来报答公子对她们的大恩。 “怎么会这么多?” 顾余生和莫晚云停下脚步,脸上并无太多惊喜,毕竟这两样奇石,皆是天地奇物,各宝鉴之书上皆有记录,此物来自于天外。 而现在,却出现在上古秘境之中。 这说明,要么这一处秘境曾经置于天外,要么,这些奇石是由人嵌装在墙上的。 若真是人为,这是何等的奢侈。 顾余生身影一跃,指尖迸出细密的剑气,剑气迸发之处,十枚皓月石和星辰石落在手上,仔细打量没有异常之处后,将其交给黄丽娘。 “丽娘,你看看这些够了吗?”顾余生暗中观察黄丽娘的神色。 “公子,够了,一枚就够了。” 黄丽娘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依旧保持着清明,并未对眼前的诸多奇石起贪欲,足见其心性,已然超过人族的绝大多数修行者。 “走吧。” 顾余生将手上的灯笼递给黄丽娘,这一盏灯笼上,其实镶嵌有特殊的符文,虽然不是异宝,也绝对比诸多异宝还要珍贵。 若黄丽娘刚才表现出太多贪欲,顾余生自不会将灯笼轻易交给她,毕竟黄丽娘能打开传说中神明才会掌控的天启神术,她的身上,绝对藏着某些秘密。 密道急转向下,隐约间可听见潺潺的水声,阴寒之气吹打在墙上,凝结出蓝绿色的霜雾,顾余生尚能用手触摸确认,而黄丽娘,则是根本不敢靠得太近。 “余生,你快看!” 莫晚云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激动,她以手所指的地方,赫然是蓝绿霜雾凝结的大片大片结晶,但当顾余生以神识扫过时,也不由地惊呼道:“灵晶?是上品灵石才能凝结的灵晶!” “里面绝对有极品灵石,才能形成这么大块的灵晶。” 莫晚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她暗自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无危险后,说道:“丽娘,你和我采集这些灵晶矿,我们不要贪多,只挖确认安全的。” “九公主,您身份尊贵,就由丽娘来做这件事吧。” 黄丽娘说完,忽然显出真身,赫然化作一只周身泛黄的黄鼠狼,只不过,她的尾巴可以卷成三圈,张嘴一吐,从嘴里吐出一个黄蒙蒙的袋子。 那个袋子遇风而涨,霎时间变得奇大无比,一股怪异的旋风拂过墙面,墙上的灵石纷纷没入袋子里面。 “余生,别看了,我们下去看看,这里阴寒之气如此浓郁,说不定生长有幽魂花。” “真的?” 顾余生可没忘记这件事,当即眼睛一亮,往下遁行时,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黄丽娘从嘴里吐出来的袋子。 “晚云,丽娘施展的那个袋子,似乎也带有空间属性……” 顾余生的话没说完,就感觉腰被莫晚云偷掐了一下,“掐我做什么?” 莫晚云红着脸,羞恼道:“你当真不知道?” 顾余生摸不着头脑,微微摇头。 莫晚云扁了扁嘴,凑在顾余生耳边,低声道:“那是她们一族特有的子种袋,所有的传承,皆系于其中……自是有洞天的效果……余生哥哥,你心动么……” 莫晚云偷偷揪在顾余生的手臂上。 顾余生嘶的一声,连忙摇头。 “晚云别闹,你刚才所说之事也……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顾余生感觉大脑增加了一些奇怪的知识。 神思飘忽间,顾余生只觉下方潺潺的水声越来越近,周围的世界如一条条隙道般纵横交错。 顾余生落地时,听得脚下“咯”的一声,似踩断了什么东西。 正要低头看过明白,只觉肩头一沉,后背一软一弹,莫晚云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双腿夹在他的腰上。 身体颤抖而紧张。 待顾余生看清下方的情况时,也不由地头皮阵阵发麻,他所站的地面,赫然是一座白骨尸山! 人骨,妖骨,兽骨,虫骨,禽骨。 向上的阴寒之气,正是由这些白骨尸山凝聚而成。 咕噜。 顾余生暗自吞一口唾沫。 若是修行者的骸骨,他自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是,眼前的骸骨,赫然是凡人之骨,还有婴骨! 阴风之中,好似还有无穷飘荡的孤魂野鬼在惨叫泣哭。 “余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莫晚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她并不是单纯的畏惧,而是眼前的骸骨如山,让她总会联想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人间惨案。 这里哪里是人间。 分明是地狱! 借助微弱的光,顾余生也总算看清了周围的面貌,这一处处裂隙周遭的墙壁,赫然是一座地下古城的城阙。 裂隙的水,是围绕城阙的护城河。 换句话说。 眼下的白骨如山,有可能是曾经一城之人,尽数泯灭! 灵脉。 古城。 顾余生的脑海中已经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这座古城的最初形成,或许就是为了挖掘这一处灵脉。 只是,这一条灵脉也给这一座城市带来了毁灭。 “晚云,我们都到这里了,不去查个水落石出,心里总会有些挂碍。” “可是这里……” 莫晚云低叹一声,她内心本淳朴善良,这满地的白骨如山堆积,脑海中好似有婴儿啼哭,让她无法心安。 “晚云,让我们一起做一件善事。” 顾余生取出一张佛门纸帛,将其摊开,嘴里念叨着往生经,莫晚云微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什么,她提笔抄录顾余生诵读的经文,一篇长长的佛家经文逐渐泛起琉璃圣光。 圣光照亮渐渐升起,照亮整座尸骨之山。 漫天的星点,如流星般划过灿烂的世界。 顾余生诵读的经文,只是人间游僧都会的佛经,本身并无修行加持之能,却在此时能够渡万千逝者之魂。 而他也不用以地魂之剑打开冥界通道。 天地渺渺,众生如蚁,冥冥之中自有规则存在。 顾余生并不知晓这些规则是什么,心里只想着做善事,而做善事的初衷,也并非是如高僧那般得道,为功德加持。 只是单纯的让他和莫晚云在以后的人生当中,因为做了这么一件小小的事而感到心安,不会心里有牵挂和遗憾。 天地间的魂光如流星划过长空,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 当顾余生停止诵读,莫晚云也将经文抄录得满满的。 止笔后,莫晚云的脸上,也渐渐露出心安的笑容,她把经文卷起,置于顾余生的手上。 “余生,这卷经书虽平凡,但它对你我来说却意义非常,不如留作纪念,就不烧了吧。” “嗯,听你的。” 顾余生握着手中经卷,总感觉经书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存在,握在手上,沉甸甸的,周围的阴寒之气明明还存在,却早已影响不到他丝毫。 不止如此,他甚至感觉到置于灵葫芦之中的菩提之种,也与之呼应,莫名的扎根在灵葫芦的乾坤世界。 第736章 时光的旅者,古城外来的客人! 黑暗无垠的古城,偶尔也会有几分月光洒落。 当顾余生和莫晚云试图跃过高高的古城墙时,却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阻隔在外。 “这是护城大阵的力量。” 莫晚云眼中露出几分惊讶,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奇怪,谁曾想,秘境的下方,还有一个世界! “护城大阵依灵脉而建,所以阵法的力量尚未完全散去。”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延伸,却依旧只能延伸到数丈开外,无法直接跃过,只能沿着护城河行走,顾余生抬头看向似乎空悬着的一片天空,感受着地脉的灵力在天空的上方,不由地越发的古怪起来,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原本两个世界,因为某种原因,像两个人一样,脚与脚接触在一起。 简单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的一方是一个世界,另一方也是一个世界。 一时之间,顾余生竟分不清现实与虚假。 而这种感觉,并非是第一次出现,当初在青萍山时入灰暗世界,也有过这样的六感。 “前面是城门。” 莫晚云停下脚步,并一脸紧张的看着顾余生。 “余生,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方世界,还有生灵在活着。” “嗯?” 顾余生不解的看向莫晚云。 “你给黄丽娘那个灯笼,还有吗?” “没有了,但我可以制作。” 顾余生想了想,取出一些材料制作成灯笼,在蜡烛点燃前,在灯笼上铭刻了一道道古老的符。 顾余生正欲点燃灯笼。 莫晚云把灯笼拿在手上,她嘴里念念有词,只见灯笼中间,赫然出现一团奇特的烛火,这一团烛火是以莫晚云的魂力所凝,并不受风的影响,但是与顾余生布下的符文集合后,灯笼出现一团奇异的光,将两人罩在其中。 “嘘。” 莫晚云朝顾余生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并偷偷用手指了指前方。 顾余生循着莫晚云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无比警惕的他,瞳孔剧烈的一缩,并下意识的将莫晚云按蹲在一头护城河的大狮子后方。 一阵阴寒的风吹过,灯笼光影波动间,赫然有一支护城的甲士成两队鱼贯而出,他们并非是灰暗世界的骷髅阴兵,而是有血有肉的甲士,只不过,只有灯笼的光照到的地方,他们的面容才会越来越清晰,而黑暗的地方,他们就会消散。 顾余生也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不可思议的看向莫晚云。 莫晚云点点头,话语传至顾余生的心间:“余生,你看见了吗,他们不是阴兵,更像是超越光阴长河的时间剪影,有灯笼的光在,他们看不见我们两个,而我们两个,却能看见他们。” “反着的?” 顾余生同样以心语传递,通常来说,一个人在暗处,能看见光影中的人,可现在,却彻底反了过来。 “余生,等出去之后,我再和你解释,我们先进城探个究竟,不要离开光,否则我们会被发现。” 莫晚云主动伸出手,挽住顾余生的手臂,两人将灯笼提放在中间,这一幕倒像是与小玄界中某些神秘的赶尸一族有些相似。 光照之下,顾余生发现脚踏的古城青砖,好似并非真正的踏在上面,好像有一阵阵流影和风在变换。 这种感觉,顾余生其实是熟悉的,曾经,他在入剑王朝遗迹时,就感受过这样的光阴流沙,而他那一行,不知道岁月几何,还无意中见到的黄大仙,并一言而让对方破心境,从妖成为真正的仙人。 现在,却是和莫晚云一起感受。 又有一阵甲士出现在光影之中,来速极快,顾余生下意识选择避让,脑海里却出现莫晚云急躁的声音:“余生,别动。” 顾余生本能的站住,但他的手,还是有一段伸进了黑暗。 一种莫名的刺痛,让顾余生本能的抬起手,只见他的手指,赫然已变成白骨无肉状态。 莫晚云也注意到这一点,紧张关怀到极致的她,也不由地露出懊恼之色,泣哭道: “余生,我们不该来的。” 莫晚云打灯笼的手有些颤抖。 反倒是顾余生出奇的冷静,他抬起头,看向城墙上,只见城墙上方,也有一面古老的铜镜,铜镜里,他的手有肉,但他和莫晚云两人,却是如两具行走的白骨。 “晚云别急,你抬头看。” 莫晚云抬头,灯笼的光影之下,那一面铜镜反照了光,镜子里,赫然也是两具白骨,莫晚云呆滞当场,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晚云,冷静些,听我说,这个灯笼,就是我们两人的命,无论如何,都不能熄灭,我的手指不要紧,回去之后就会恢复,可若是灯灭,你我就真正会湮灭在这诡暗之中了。”顾余生也伸出手,两人握住了灯笼,顾余生在灯笼上加持了神秘的符文力量,莫晚云将魂力注入到灯笼之中,让一缕神魂化作灯烛,不使他熄灭。 “跟着我。” 顾余生感觉到神魂的心跳得厉害。 仿佛穿过这一道古城的门,就能看见一个从未看见的世界。 莫晚云冷静下来,眼前的种种诡异,若不是心爱的人在身边,她早就转身就走了。 嗒。 嗒。 嗒。 两人迈步的声音好似在心间响起。 古城之门的月拱十分宽阔,短短数十丈的护城之距,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好似走了数十年。 终于,当两人拎着灯笼出现在古城时,眼前的世界,陡然变得明亮无比。 黑夜如昼。 拎着灯笼的顾余生和莫晚云,仿佛只是这个光亮世界唯一的两道阴影。 “晚云,冷静,我们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世界,记住,只有你,我,以及我们手中的灯盏是真实的。” 顾余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莫晚云点点头。 光影世界,提着灯笼的顾余生和莫晚云,仿佛进入了一个无比热闹的古城,这里有贩夫走卒,有骖騑并驾在宽阔的青石阔街,鳞次栉比的街道高楼,酒肆当铺,更有官邸茶馆驿站,青石铺就的地面,交通纵横,深巷勾栏。 形形色色的人们演绎着不同的人生。 第737章 青衫老者糖葫芦,三枚铜钱! 这里有悲欢离合,有纵情放歌,有豪情剑客。 有乞丐匍在墙角乞讨,亦有达官贵人乘驾冷漠。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唯独所有光影中的一幕幕,却无法有声音传至脑海。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并暗自点头。 两人走马观花,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 当顾余生和莫晚云出现在古城中间的一座河桥上如时间游客观看这一切时,顾余生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在黄沙里听见那菩提树下的诵经声和读书声,冥冥之中,顾余生心有所感,低声道:“晚云,菩提之心,菩提之心作明灯。” 莫晚云心思细腻,当即明白什么,暗中催动一缕菩提之心注入到灯笼里。 当灯笼里的流光变得更加的明亮,顾余生左手抬起,指节依旧无肉,但掌心肉还在,掌心脉络纹路上的烙印还在,顾余生以神魂在掌心中凝结出两道玄符。 莫晚云当即以浩然之气为灵媒,将顾余生凝结的玄符烙印在上面。 此时。 原本的灯笼,化作两道玄符。 顾余生张开嘴,将两道玄符吞入身体,眼前无声的世界,终于有声音渐渐响起:“糖葫芦,冰糖葫芦,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嗳!” 顾余生朝莫晚云点头,莫晚云也照做。 服下玄符后,她也听见了人间真实的声音。 顾余生尝试着松开握灯笼的手,莫晚云小心翼翼的站着,稍有不慎,就会立即以光护住顾余生。 顾余生向侧面探走几步,如释重负。 顾余生和莫晚云相视一笑。 一个人见证诡秘,如同一场梦,即便醒来和枕边人诉说,也终究描绘不出那种梦里的真实,往往会讲述后,反而有一种怅然之感。 可现在,两人却不经意间,一同见证着世界的诡秘。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而这一座古城的奇特,处处充斥着人间烟火,一路走来,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莫晚云偷看一眼人群中卖糖葫芦的身影,低声道:“余生,若是宝瓶那丫头在,必然是要喊你买一串的,她不止一次对我说你买糖葫芦的事。” 顾余生听出莫晚云话里的酸醋味,回应道:“等回去后,我们也在青云镇买一串。” “嗯。” 莫晚云点头,挽手与顾余生并行,穿过巷子时,旁边卖糖葫芦的老人开口道:“小伙子,姑娘想吃糖葫芦,你给她买一串吧,很便宜的,三文钱一串。”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迈步前行,又几乎同一时间顿足,两人侧目对视的目光中,皆有一丝震惊一闪而逝。 怎么回事! 刚才顾余生已经试过,他即便和这些人冲撞而过,也只是如虚影穿透,本质上不会与这个虚幻的世界产生交集。 顾余生转过身来。 看向眼前卖糖葫芦的老者。 对方穿着一身浆洗发白的儒衫,岁月攀爬的脸上有两道皱纹,鬓发星星如霜,身上透着几许落魄,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顾余生的目光与对方眼睛交织,仅仅一刹那后,顾余生主动避开。 倘若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历经光阴的旅程,他并不想扰动这一方世界的一草一木。 “老人家,你是和我说话?” 顾余生拢袖拜礼。 这里的每一个凡人,都是光阴长河里的智者——又或者,他们曾是那白骨如山中的一粒尘埃。 所以顾余生的这一拜,心中保持着虔诚,也是对时间和生命的敬畏。 纵然如今他修行有成,亦未忘记曾经那个以为青云镇就是全世界,在深巷里光着脚丫子奔跑的少年。 正所谓修行之路,谓之【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眼下这个明明虚无的世界变得真实,顾余生越加能够体会这一点。 “折煞老朽,折煞老朽了。” 买葫芦的老者连忙将糖葫芦棒放在墙上,也理了理褶皱的袖子,朝顾余生抱拳还礼,而顾余生这才注意到,这位老者的头上扎着四方平巾,赫然是一位有功名的落魄秀才。 顾余生和老秀才行礼之时,莫晚云的手,一点点伸向那一串糖葫芦,她那纤细的手,在接近糖葫芦串时,好似又变得紧张,下意识的抽了回来。 “小伙子不是城里人吧。” 老秀才注意到莫晚云的动作,将顾余生上下打量,见顾余生也是一身青衫,好似立即懂了,摘一串糖葫芦,递向顾余生,并微微以眼神示意顾余生给莫晚云,并叹道: “花开时节与君逢,最怕人生落魄时,小伙子,红粉佳人,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一串糖葫芦,就当我送你的,别委屈着人家小姑娘,以后考了功名,可不要忘了贫贱时期的缘分。”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出左手,袖子里的手指露出一半,忽然想到什么,又抽了回去。 老秀才的目光从顾余生的左手上扫过,糖葫芦已递到顾余生的右手,并宽慰道:“拿着吧。” 顾余生正准备找个理由拒绝,可是,他的手,却触到了糖葫芦。 真实的?! 顾余生的手抖了一下,侧看向莫晚云,莫晚云的脸上挂着甜蜜浅笑,眼眸深处同样有震惊。 “多谢老人家。” 顾余生右手一握,糖葫芦真的握在了掌心,顾余生悄然将糖葫芦递给莫晚云,莫晚云也伸出手,接过了糖葫芦。 “谢谢爷爷。” 莫晚云也裣衽屈身。 “好,好。” 老秀才捻须一笑,把插满糖葫芦的棒子扛在肩头。 “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旧衫老者的声音回响在闹市。 这时,两名甲士朝老秀才走来,并拦住去路。 “孔秀才,谁让你在街上卖糖葫芦的?交钱!” “老朽卖个糖葫芦,也要交钱?” “没错,快点,两文钱!” “我没钱,再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老夫在城里城外活了五十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 “哼,国师本月十五建台祭天,向天祈福,这是谪仙城所有人的福气,自是需要钱来纳福,孔老头,你考了一辈子功名,如今也还是个酸秀才,说不得交了钱,这福气降到你头上,明年中个状元回来!” “哈哈哈,是极,是极。” 另外一名甲士嘴里也哈哈笑着,已然把一个装钱的盘子递在了老秀才的面前。 老秀才一脸窘迫,手在袖子里左右倒腾。 “两位大人,且宽限老朽……” “不行,两文钱你也拿不出,你看看这个孔洞,分明卖了一串,怎的也有三文钱,我们收你两文,你还有一文可赚。”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 顾余生尝试着沟通灵葫芦,发现灵葫芦被封印,莫晚云也是微微摇头,显然,她也无法动用空间储物袋一类的东西,自然也不会随身带着铜钱。 这时,顾余生灵光一闪,左手掌心微动,三枚“平安铜钱”凭空捏了出来。 顾余生无言,将三枚铜钱丢进了老秀才的袖子里。 老秀才抖着袖子,铜钱滑落在手上。 “拿来吧你。” 两枚铜钱被置于铜盘之中,老秀才捏着指缝的铜钱,在人群中寻找刚才的那一对年轻人。 只是,哪里还有年轻人的身影。 老秀才抬起手掌,打量着掌心铜钱,目光透着无尽沧桑与智慧…… 第738章 现世与虚幻的融合,仙人竟是我自己? 穿过古城流光虚影的世界,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看着眼前真实又虚幻的世界,两人背靠着斑驳的墙,皆是心有灵犀般看向地面的光影。 是的,这个世界处处都无比真实,唯独不真实的,是他们在这一方世界,无法留下影子。 “也许我不该多事,更不应该起恻隐之心的。” 顾余生低声开口。 莫晚云抬起头,正欲开口说话,目光瞟过顾余生的左手,眼睛瞪大,有些不可思议。 “余生,你的手指……” 顾余生抬起左手,只见他只剩下白骨的三截手指,不知何时已然恢复长出了肉,如之前一般无二。 “这……” 顾余生和莫晚云再次感到震惊和疑惑。 “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甚至城中的修行者,执法者都无法看见我们,为什么那位老先生能够看见我们?” 莫晚云捻了捻手上的糖葫芦,放在鼻尖轻嗅了嗅,但她有些顾忌,没有去啃咬。 可此时,顾余生和莫晚云的心中,都好似种下了某种心魔——这一串普通的糖葫芦,它不普通。 如果说这是一段奇异的时光旅程,那么,所有的人和物都会化作尘埃,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中,可是偏偏,莫晚云的手上,握住了过去世界的东西。 光影下的顾余生和莫晚云,都在看着那一串糖葫芦。 饴糖的沁香和果糖发出淡淡的味道。 莫晚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把糖葫芦放到嘴边。 这时。 顾余生凑了过来,一口咬了一颗糖葫芦。 莫晚云愣了一下,她知道顾余生这时候抢吃糖葫芦需要多大的勇气,也是将最威胁之事移到他身上。 “余生。” 莫晚云紧张得小手紧捏。 “甜的。” 顾余生宽慰着说道。 莫晚云趁顾余生说话间,也一口咬了一颗。 “别,晚云,至少先让我……” “它是一串意义非凡的糖葫芦,如果我不尝尝味道,一定会后悔的。” 莫晚云也轻轻咀嚼,未吃完的糖葫芦不知道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果然是甜的。” 莫晚云眯起眼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宝瓶每次在说吃糖葫芦的时候,都会把眼睛眯着,嘴巴弯成月牙儿。 顾余生对糖葫芦也是有些钟爱的,因为他还是个撒丫子跑路的小屁孩时,青云镇的同龄小女孩一哭就能得到小小的心愿,而他,学着哭,只会被父亲用竹条打手心。 很多当时不明白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经历过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明白。 顾余生抬起左手,让光落在手指上。 他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被光阴侵蚀的白骨手指,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愈合。 思来想去,刚刚的左手,只不过是捏了三枚平安钱而已。 难道因为平安钱? 顾余生的目光闪动,斜墙的光影照在墙上,墙上开始露出城阙山外的轮廓以及伸展着的五指,身旁的莫晚云,倩丽的身影也开始落在墙上。 夕阳下的少年和少女。 过来过往的人们,本来是人间最平静最美好的画面。 可顾余生的眼里,却渐渐露出凝重,难以置信。 “余生,你怎……”莫晚云的目光落在顾余生手掌上,指尖的光和墙上的影,在她眼底逐渐清晰。 而眼前的世界,也在变得逐渐的喧嚣起来。 吆喝声越来越清晰。 甚至,莫晚云听见了自己急剧跳动的心脏声。 “走!” 顾余生一把抓住莫晚云的手,两人朝来的地方快速逃走。 因为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明白,他们二人在吃了那一串糖葫芦后,仿佛抵消了诡异的时间伟力,正一点点的融入这个时间节点。 若人生无牵挂。 自是可以。 但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明白,人间事,绝对藏着天地间未知的奥秘。 奔走间,顾余生和莫晚云眼前的世界开始泛起阵阵波澜。 刚刚还是夕阳,眨眼间天已黑。 天空月亮幽幽。 苍月照古城。 古人曾见月。 苍月照今人。 仿佛间,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骤然加快,从白天到夜,不过是弹指之间,朝阳起,月光落。 而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感觉到两道不同的时间伟力在角逐。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莫晚云焦急无比,她另外一只手掐诀,再顾不得许多,彻底解开了封印,九条狐尾化作九条不同的时光彩带,在奇特的风中飘扬,顾余生同样一跃而起,朝古城外飞去。 这一刻。 古城的大阵已经拦不住他们。 高高飞翔的顾余生和莫晚云,依稀间听见古城的呼喊。 顾余生低头看去。 只见古城的正中心处,数丈高高搭建的祭台上,一位凤冠霞帔的女国师正双手捧着一炷香,对着祭台中间巨鼎焚香祈祷。 祭台四周,人山人海。 无数的人们齐齐跪倒,双手高高举起叩拜在地。 “仙人!” “仙人降人间了!” 莺莺燕燕的女子,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仙子降人间了!” 无数寻梦求美的男子们,痴痴的仰望着那九道彩霞包裹的仙女。 “请仙人赐福!” “请仙女赐福!” 那祭台周围的声音,好似穿透了时光,如叠音般入脑海,让顾余生头晕目眩。 莫晚云同样面色煞白,在苦苦支撑,菩提之心散发出金色的力量,将她包裹住,她低头看向那个祭台,眼中露出些许迷茫,“余生,那人头上的凤王冠,我似乎见过,对了,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 顾余生眉头皱着,下方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那些整齐的声音也化作了风声,叩拜着的人们,似乎充斥着无尽的失落——似乎,自己这样远去,对他们而言,也是一道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背影吧。 忽然间,顾余生好似有所触动。 他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再真实,还是催动自己的神魂之力,将当年父亲顾白行走人间留下的笔记记忆化作一本知识之书,将其投向人间。 那一本在时光中晃晃荡荡的书最终开始散落各方,残余的半部分,则是落在了肩头扛着葫芦棒子的青衫老儒面前。 第739章 六壬天送阵,灵阁大能齐降! 轰! 当顾余生和莫晚云穿过古城之墙时。 天空一道惊雷乍现,洒落的光斑月影雷弧涌动。 顾余生和莫晚云双手相对,一盏灯笼重新浮现出来。 眼前的古城渐渐化作腐朽残缺的城郭,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以及白骨腐气,让顾余生和莫晚云心中渐渐恢复平静,诡秘的现实,比起鬼魅如梦境一样的经历,着实算不得什么! 呲啦! 顾余生和莫晚云尚未来得及喘几口气。 天空的雷弧好似突然击穿了藏在地下的世界。 骤然间。 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气息,顾余生一把将灯笼熄灭,并以强大的神魂连同莫晚云的气息一起掩藏。 “有人来了!” 顾余生以灵魂心言传音,并与莫晚云一起快速移动,挪向来时的神秘通道口。 大地忽然在这时剧烈的晃动起来。 “晚云,你先走。” 顾余生说道。 “不,要走一起走。” 莫晚云神色坚定,她的目光,同样看向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弧击打漩涡处。 只见一道人影伴随着雷弧降落,脚踏阴阳,不惧天雷。 “是蓬莱东阳道人?!” 莫晚云的声音充满惊讶,她的眼眸中,东阳道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渐渐出现在古城之上。 “不……他不是东阳道人,有人占据了他的身体。” “夺舍?” “不是单纯的夺舍,东阳道人的灵魂还在,只是被强行封印在他肉身之内了,占据他肉身的,另有其人。” 顾余生眉头紧皱。 暗自戒备。 他自是不知道,眼下降落的人,是灵阁之主七杀,毕竟当初秘境开启之时,他是第一个进入的。 顾余生略作思量,低语道:“看来当日我入秘境后,外面也出现了变故,嗯?晚云,此人大概是灵阁成员!” “灵阁。” 莫晚云面色也变得凝重。 “余生,我感应不出对方的修为境界。” “我也是,但对方的实力,绝对在东阳道长之上。” 顾余生眉头紧锁,就在此时,古城上方,赫然有一道月光凭空亮起。 银色的月光,刹那间弥漫整个世界。 顾余生抬头看向上方。 那如月亮般明亮的圆盘,根本不是月亮,而是一盏奇大无比的灯笼! 灯笼上的符文,顾余生再熟悉不过! 嘶! 顾余生以手按在墙边,努力的平复着内心的惊奇。 他和莫晚云是误打误撞进入到这里。 而对方,却好似对这里早就了如指掌,引雷劫击穿了封印在大地的天启神术,并以巨大的灯笼化作一轮明月。 他究竟要做什么! 灵阁究竟在谋划什么! 嗡嗡! 月光泻照间。 灵阁之主悬于古城上方,他警惕的环顾四周,双手一拍,一道方形的符文阵法在掌心中渐渐变得凝实,方形的符文阵法越来越强,最终平稳的悬在空中,最终形成一个六棱光柱。 “六壬天送阵!” 莫晚云的震惊的声音出现在顾余生脑海。 莫晚云还没时间解释何为六壬天送阵,就见光柱之中,赫然走出第一道身影,第二道身影,第三道身影……第六道身影! 这六道人影出光柱之时,自身也泛着灵光,头顶上方,清晰可见壬申、壬午、壬辰、壬寅、壬子、壬戌六处法身光影。 六道光影法身各居八卦之中对应的方位,六芒星阵相连,代表星家河图五行的六赤阳阵,纯阳至阳的力量形成光柱生生扎根在古城各方。 霎时间,原本充斥着无尽阴寒之气的世界,被至阳之力克制。 而维护这个大阵的力量来源,就是古城周围的这一条灵脉! 布阵之间,顾余生也终于看清了这六人的模样,分别是: 头顶八个戒疤的赤眉僧人; 身材矮小背着一个巨大火葫芦的胖道人; 白面持扇看起来很是虚弱的书生; 身材魁梧满脸秘闻延伸至双臂指尖的北荒壮汉; 肩膀停着一只黑鸦的老媪; 最后一人,则是人身狗头模样的真灵一族,传说中拥有麒麟血脉的溶犬灵族! 这六人的气息,极其韬晦强大,但又看不透他们各自真实的境界。 “辛苦六位了。” 身为灵阁之主的七杀对这六人微微抬手抱拳,显得格外客气。 “哦?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失落之地?”白面虚弱的书生手里摇着扇子,以袖掩嘴轻咳一声,“似乎和我想象中的秘境不一样呢。” “这里是失落之地的另外一面。” 七杀耐心的回复了一句。 “老子才不管这是什么地,老子在北荒呆得好好的,正在练体的关键时刻,你不惜使用如此强大的跨界传送阵召我们来,究竟为了何事?” 说话的是北荒蛮狂人。 藏匿在暗处的顾余生从此人的话中猜测出来,这六人皆是灵阁极为特殊的存在,而那位夺舍了东阳道长肉身的神秘人,正是传说中的灵阁阁主。 “有三件事要你们帮忙,事后必有厚报。” 这时,背着巨大葫芦的胖道人声音颇为圆滑的说道:“厚报?有多厚,能将我等质押之物还给我们?” “除了这个条件,其他任何条件,只要灵阁办得到的都行。” 灵阁之主七杀处在六棱阵芒的中间,不再理会胖道人的心思,转而看向肩头栖息着黑鸦的老媪。 “早就听说天孤夫人的占卜之术天下第一,我特意引下一缕天道真雷,以助夫人推演周天之事,不知道能否让在下开开眼。” “你要老身占卜?这算是你要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吗?” “不错,我受人之托,需要占卜一样失落人间的天地奇宝,只是我手上无任何线索可提供给夫人,只能将一缕所托之人的真意聆教之象告知于你。” “呵呵,原来是占卜无象无迹之物,阁主也太瞧得起老身了,若我家男人还在,或许还能联手施展衍天之术,如今只剩老身孑然一人,恐怕无能为力,再说,我的占卜之术,不是天下第一,也不是天下第二……只能屈居第三而已。” “哦?天孤夫人也有男人?这倒是奇了,你窥天测地,受天道反噬而鳏寡,连男人都克死了,竟然只是天下第三?贫僧好奇,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开口说话的,是那位戒疤僧人,合掌之间,一双眼睛盯着老媪,眼中赫然出现淫邪之芒,很显然,这位老媪的容貌,只恐是伪装的。 “第一,自然是传说中与夫子论道的那一只沧海石龟,第二嘛,也许是狐族的某位老人,又或许是曾经的大仙一族,老身屈身第三,已经是托大长脸了,至少圣院的那位九先生就不在我之下。” 第740章 神鸦血祭占卜术,失败了! “好了,时间紧迫,天孤夫人,烦劳立即占卜吧,另外两件事,也同样重要。” 灵阁之主七杀目光扫过六人,天孤夫人,虽然嘴里十分不愿,但被七杀以深邃的目光扫过后,无奈只得单手一抬,往自己的眉心一点,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黑鸦。 “哇!” 天孤夫人肩头的黑鸦怪叫一声,振翅而起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它的体型急剧的变大,赫然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怪鸟,怪鸟双眸腥红,爪间罡风肆虐,一股蛮横的气息搅动着六壬天送之阵,天孤夫人不敢怠慢,从腰间取出一个特殊的兽袋,兽袋上的封印松动,立即有一只大妖猛虎飞出,这只猛虎已然有七境实力,张开嘴正准备虎啸山林,却被那一只怪鸟一嘴喙啄在虎头上,大妖猛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怪鸟欢叫一声,重新落在天孤夫人的肩头。 天孤夫人这时从腰上解下一个暗纹色的布条,用手一体,布条展开,赫然有一张张奇特的象玉之牌飞出,每一张象玉上,正面琢刻着不同的星宿,反面,则是呈现天地间不同的符文变化,以及代表着天地万物的人,鬼,神等特殊的图案。 天孤夫人嘴里念念有词,漫天飞舞的象玉立即泛起奇特的碧波。 灵阁之主七杀凌空一指,将大阁主委托给他寻找上界某位天地神君大能要寻找的天地奇物之意导入每一块翻转纷飞的象玉上。 这一幕,自是落在阵法上的五位神秘人眼里,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 他们是灵阁中最为隐秘的存在,而阁主在这件事上,居然也不透露只言片语。 最为郁闷的,还是天孤夫人,她能窥天地变换,吉凶祸福,更能以星象探寻天地异宝,凭借这个手段更是将天地间各种异宝收入囊中,本来她还想旁敲侧击,弄明白阁主找寻的非凡之物,却被另外一种神秘大能遮掩的天机,她若强行窥探,必然遭到反噬。 换而言之, 她此番占卜,连占卜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咒语越来越盛,一共一百零八块象玉翻转,呈现不同的形态,此方地下世界,在不同的象玉变化间,竟然以灯笼为月,映衬出一幅天空星辰之图来,星辰之图随着老媪的咏唱越发的璀璨,演变得更加真实。 藏匿在暗处的顾余生和莫晚云皆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莫晚云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波动:“余生,这女人象玉逆推的二十八星宿,八十六天宫,三百六十隐星和九官天象,和我在学海书山二层书院墙壁上的星图几乎一模一样,她当真见过真正的天空。” 顾余生没有接莫晚云的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天空星辰的变化,莫名之间,他总感觉这漫天的星辰之奥妙,隐隐间与自己相呼应,他自忖隐藏得极好,却在老媪咏唱声中逐渐感觉被神秘盯上,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盛。 “呜哇!” 黑鸦绕空飞在古城之上,朝着苍穹星辰飞去,以顾余生的角度看去,就像是那一只鸟羽化,去啄那神秘星图中的某一颗星。 而那黑鸦越攀升渺小之间,心中的不安变成了悸动,他的手下意识的捏成拳头,另外一只手贴紧身体身体,手掌无意中触及到腰间的灵葫芦,就在此时,腰间的灵葫芦发出呜呜呜之鸣,在他脑海响动。 “余生?” 莫晚云注意到顾余生的异常,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晚云,你离我远一些。”顾余生说话间,腰间的灵葫芦传递至心灵的气息也越来越强烈,“快!” 顾余生急切的催促,他深知莫晚云的秉性,又加一句:“那老妇在推演我的命格,小心被粘上因果。” 莫晚云本来一颗心已经悬起,听见顾余生的话,却是眉毛一竖,暗敛的气机悄然变化,一双眸子眺望那推演气机的老妇和那一只黑鸦,藏在袖子中的手,翻转,一枚极为珍贵的圣人之玉被她毫不犹豫的捏碎。 一道上古圣人的气息将顾余生笼罩。 “她敢!” 向来顺从的莫晚云,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机和冷意。 “唔!” 正在咏唱的天孤夫人,闷哼一声,嘴角沁出暗红色的鲜血,她老迈的身体,更是如干瘪下去的柿子,陡然被抽干了血气。 “圣人遮蔽天机?我不服!” 天孤夫人狞笑一声,她的面皮一点点剥落,显出本来的面目,赫然是一位极为妖艳的美妇,她的双眸呈现异色,抬头看向越来越高的那一只黑鸦,大声道:“阁主,神鸦需要更强大的献祭之物,我也需要你相助之力,快!” “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灵阁之主大喝一声,第一个出手,单手一点,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天孤夫人,其余五人也是果决之人,纷纷出手,将他们的力量借给天孤夫人,而那位狗头人身的溶犬真灵,另外一只手往腰间一拍,一个奇特的储物袋飘出,赫然是一只受命敕封过的妖皇。 这位妖皇一飞出,赫然化作一只天象,并暴怒道:“ 天狗,吾祖乃伏龙圣君,识趣的,快放了我……啊……” 无限接近九境的妖皇,显然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被灵阁之主一根手指就定在当场,天孤夫人袖子一抬,一根奇特的针穿过天象一族的妖皇眉心,一瞬间,这位妖皇强大的生命,血脉,灵魂,以及受妖祖敕封的力量,尽皆被夺取! 蕴藏着至强妖族生命的本源,就这么被献祭。 天空中的那一只黑鸦,赫然化作一只神鸟,振翅高吗间,朝着天空之中隐秘诡谲的星宫飞去。 然而,那一只神鸟快要接近星图象玉时,忽然间化作虚无,天空洒下无数血珠! “噗!” 天孤夫人这一次狂吐鲜血,她美丽的面容受到反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橘皮,头发也变得苍白如雪。 “不!!” 天孤夫人眼睛瞪大,她的手犹自在掐算,她的头顶白气不断冒出。 身体燃起道道魂火。 声音也充斥着无尽的不甘,变得苍老无比:“阁主,老身无能,我无法推演你所寻之物,它就像流沙之瓶,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我失败了!” “啊!” 天孤夫人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反噬与打击,苍老的手抬起,只剩下皮包骨,对着自己的眉心一掌拍去。 第741章 红玉棺材,阁主之强! “何故如此?” 灵阁之主抬手打出一道强大的灵力阻止了天孤夫人,却阻止不了天孤夫人身体的陨落,她的神魂和元婴从毁灭的肉身中遁出来,灵阁之主连忙喊一声:“范阳!” “明白了,阁主!”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位手持扇子的白面书生,只见他扇子一挥,伴随着阵阵粉红之光,一口红玉棺材凭空召唤出来。 棺材发出哗啦的抽动声,里面赫然装着一位身穿凤冠霞帔的熟睡女人。 “天孤夫人,这是沧澜国大公主的肉身,还保持着出嫁那天的模样,这样的容貌,你一定会满意的吧。” 一道元婴和神魂遁入玉棺之中,白面书生重新合上棺材,挥动扇子,念动咒语,他原本身上涌动的儒家浩然之气,赫然一点点的转为鬼道气息,衣冠楚楚的样子,也变成了一尊阴鬼之神的渗人模样。 “怎么是他?”暗处的莫晚云盯着那位白面书生,越发的谨慎,将气息收敛到极致,面色无比复杂,“余生,此人是上一任前山大院长的弟子,曾经名气极大,是和我爷爷一辈的人物,传说此人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四书,八岁就能理解儒家经典,二十岁就成为圣院唯一的九境君子大儒,也是圣院千年来最天骄的人物之一,他竟然还活着,还投靠了灵阁!” 莫晚云说话间,顾余生的一缕目光暗自从腰间的灵葫芦挪开,黑暗之下,他的额头和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刚才就差一丝丝,就被神秘的卜算气机捕捉到,这让他越发的感到庆幸,这些年一直在炼化这枚灵葫芦。 庆幸之余,顾余生有感到极度疑惑,刚刚好似自己的身上,有两层神秘的气机遮掩了天机推演。 不过其中之秘,顾余生也不想诉说给莫晚云听,若她沾染了因果,说不得也会被对方那位天孤夫人占卜到。 “范阳?” 顾余生看向天空那一口红玉棺材以及儒道气息与鬼道相合的面白书生。 “以前与你兄莫凭栏和苏守拙他们闲聊时,他们曾说过这般人物,听说原本他是下一任继任大院长的人选,后来随八师兄镇守魔渊时意外陨落,难道有什么隐情?” 莫晚云嘴唇紧咬:“若他是镇守魔渊陨落,在天书阁会供奉他的灵位,可是我在天书阁内没有发现他的灵位,当初我就觉得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了,前山大院长受伤闭关百年,当初就是去魔渊寻找此人,或许……如今的大院长,就是被他所伤,只是这件事牵涉隐秘,八师兄被三师兄委以重任,一直脱不开身,而我爷爷当初也因为这件事而被禁闭了数年之久,家族声誉也受损……我大伯因此一直埋怨我爷爷……” “一百年前就是九境,那他如今少说也是十境修为了。” 顾余生暗自深吸一口气,从天孤夫人刚才泄露的气机来看,也是十境,料想其余四人定然也不会差。 这样的阵容。 别说是他,就算是如今圣院后山的师兄在,恐怕也难以抗衡。 “晚云,冷静,不要泄露气机,我们刚刚从古城归来,身上还有光阴的余烬之力,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捕捉到我们。” 顾余生说完,抬头看向漫天的星辰,心中又暗自焦急起来,万一入棺的女人再次施展能为,说不定真能锁定到自己。 顾余生一向是不愿意被人暗中惦记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除掉这位天孤夫人。 “嗯?” 就当顾余生心中暗藏着一丝杀意之时,天空中的灵阁之主七杀,忽然睁开眼,一股强大而磅礴的神识之念,竟然如青丝藤网般朝天空投向四面八方。 藏匿于暗处的顾余生连忙紧握着莫晚云的手,两人悄然凝视间,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凝重。 莫晚云身怀狐族血脉,又在早年觉醒了无垢纯净之体,在隐匿一道上,属于天赋优渥,顾余生如今无守护剑意傍身,只能凭借三教之功法融合凝练的混元气息隐藏气机,顿感被实质般的神念掠过身体,好似能穿透他的肉身进入灵魂。 而如此熟悉的神念之丝,则让顾余生感到心惊之时,又感到无比熟悉。 藏匿于本命瓶中的三魂,终于辨出对方的手段——龙魂宝典中的神识篇! 神念化丝。 顾余生虽然也能做到这一点,却远没有这位阁主能够化出上万道,并且每一道都能凝结成灵体之状。 “当初交易的龙魂宝典,果然不是完整的!” 顾余生的眼睛瞄过那漫天的神识丝网,在这古城神识大为受限之地,对方居然能将神识运用到如此地步,灵阁之主,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更让顾余生感到绝望的是,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人,竟然甘愿身在囚笼之中,灵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当初因为父亲的一块牌子成为灵阁的斩灵者,后来退出了灵阁,早已把灵阁得罪,像在青萍州浣溪边上的追杀,绝不会只出现一次。 “阁主,怎么回事?” 身材魁梧的北荒蛮人眼睛如铜铃,四下张望。 那位一直未说话的戒疤老僧,眼眸中有金影浮动,也在探找什么。 片刻后,阁主七杀收敛了神识,冷冷的说道:“这座古城杀念太重,你们别托大。” “是。” 五人开口。 刚才阁主这一手神识实化,让他们亦感到无比忌惮,各自的高傲也纷纷收敛,很显然,他们也有觉悟,与阁主的实力差距巨大。 好险! 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他能躲过探查,绝非是和晚云的敛息之术玄妙,而是刚才从古城历经的一切,如今肉身与神魂还被神秘的力量包裹,无形中替他们躲过一劫。 这位阁主好强。 连微弱的杀意都会被感知,而他刚刚泄露的杀意,是对那位天孤夫人。 呜呜呜! 红玉棺材发出血红的芒光,身穿凤冠霞帔的天孤夫人走了出来。 掠夺了沧澜国公主肉身的她,绝美无比,让另外几人眼中多有垂涎,尤其是那位北荒蛮人和白面书生以及戒疤僧人。 “多谢阁主。” 天孤夫人盈盈一福,对于救了她的白面书生,这位天孤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白面书生范阳脸色难看,显然没料到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对方居然没感谢一句半句。 “至少刚才她躺在我的红玉棺材之中。” 范阳把红玉棺材收起来,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第742章 占卜指引,灵阁的第二件事! “刚才的占卜,当真一点指引都没有吗?” 阁主七杀看向重新拥有肉身的天孤夫人,双手负立,一双眸子无比深邃。 天孤夫人归于阵法星芒之位,面对阁主那深邃的目光,略有沉思,“阁主,我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件物品一定就在小玄界,我受占卜天道反噬,肉身瞬间腐朽,应是传说中的光阴之力,或许,你要那一件东西,已然消匿于某个时间节点中,如今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了。” 背着个巨大葫芦的矮胖道长插话道:“天孤夫人,你的猜测未必全然如此吧,据贫道所知,能引动光阴之力的手段和秘术,天下之中,依旧有传承才是,更有甚者,拥有三千法则中前三百序列的法则,都能遮蔽天机。” 天孤夫人嘴角露出一抹妩媚,声音充斥着某种魔力:“呵呵,天火道长所言也不无道理,据奴家所知,道宗三门皆有这样的秘术和手段,不知道天火道长可曾传承有这样的秘术?要依奴家刚才占卜所指引,那东西倒像是你背后的那个诡异葫芦!” “放肆,你这毒妇,安敢坏贫道道心!” 背着巨大葫芦的道人面色一变,下意识的伸手反握着后背的葫芦,颇为恼怒的盯着天孤夫人。 “贫道未曾与你结缘,何以在阁主面前出言中伤贫道?” “天火道友,我等共谋事百年,这一百年内,从未见你打开背后的葫芦让我等长长眼,奴家着实好奇得紧,你那葫芦,必然是了不得的奇物。” “哼,你若是执意与贫道为敌,你有机会见识贫道葫芦的秘密。” 矮胖道士脸上泛起浓浓的怒意,身上的灵光骤放,一股极为精纯的纯阳之力弥漫在古城上方,将周围的阴寒之力驱逐大半,就连藏身在暗处的顾余生,都不由地感到震撼:如此精纯的纯阳之力,他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从对方灵力波动中,顾余生还感受到熟悉的道宗力量,竟与青云镇的方秋凉有几分相同之处。 不知道这道人是什么来历? 顾余生心中好奇。 “好了,都别说了!” 阁主七杀袖口一抬,一股狂暴的力量打断妇人和道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可刚才天孤夫人的一番话,却如同一颗怀疑的种子,在阁主的心里发芽,阁主目光掠过天火道人后背的葫芦,虽然没有问,却让天火道人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做第二件事吧,无心世尊,此间有万骨成山,还请以佛门神通引万灵入阵,将献祭之魂修补完整。” “阿弥陀佛,超度之事,于贫僧来说是三世修来的功德福气。” 戒疤僧人向前一步,双手从杏衣袖中探出,左手木鱼,右手挽佛珠和韦陀,哆哆哆的敲击着木鱼,一道一道的佛光从木鱼之中向天地间散去,霎时间,一座金色的佛塔一点点凝实,建立在古城之中。 “其余之人,按照计划行事,不可有半点延误,否则,别怪本座不客气。” 灵阁阁主立于阵法之中,取出一块奇特的黑令,一只手高高举起,黑令之上涌动一道神秘的光柱,与天上漂浮的巨大灯笼链接,其余五人同时取出令牌,将不同的光柱打在七杀的身上。 古老的咏唱之声响彻地下世界。 大地轰隆隆作响。 古城周围的白骨,赫然发出一道道白色和绿色交织的幽芒,一点点的汇聚在阵法之中,形成一个古老的幽冥祭台。 叮铃! 七杀袖口一抬,一方诡异的经幡被祭出,那经幡上,赫然是交叉的白骨和巨大的骷髅图案,浓郁的阴气将地下原本就黑暗的世界染成浓墨流动的颜色,另外一只手中,捏掐着一枚魂铃,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大地深处,一道道地脉阴雷呲呲作响,弥漫在神秘古城的苍茫大地上。 顾余生面色凝重,趁着灵阁的人在全力操控阵法,小心问道:“晚云,他们将这一方的阴魂召集,想要通过那神秘的光柱传至另外一个世界?” “不,不是这样,这一方面的阴魂游荡太久,力量早就衰弱了,恐怕他们是在修补一个更大的神魂,用来献祭。” “献祭生魂?” 顾余生眼皮一跳,总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不等莫晚云回答,灵阁之主已然给出答案:只见他的身体不断扭曲,被他尘封压制的灵魂一点点苏醒,而这一道灵魂,不是别人,正是东阳道长! 从沉睡着苏醒的东阳道长已然明白了什么,并未过多的挣扎,只是不甘道:“在这个囚笼修行的强者,心里都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贫道不明白,天下强者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的人是贫道?” “既然阁下已有这样的觉悟,本座就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本来灵阁已经有三位更好的人选,可惜有一位还未成长起来,一位趁本座不备,逃出灵阁的掌控,至于最后一人,本是大荒的青藤老人,可惜青藤老人被强行接引,期间出了意外,本座接到命令,只能想法补救,思来想去,阁下乃是道宗传承者,更是得到道宗长庚剑的认可,神魂必然也是最接近玉璞完整之人,不知道这样的答案,阁下是否满意?” “原来如此,快两千年了,道宗的火种已然在泯灭的边缘,而你们还是不曾放过,不过贫道乃是蓬莱圣地之人,算不得真正的道宗门人,能不能放贫道一马?若说真正比贫道合适的人,应是青萍州那位隐匿山野小镇的道子才对,你们不去抓他,却来献祭贫道,这何其的不公平。” 灵阁之主操控着阵法,将东阳道人的神魂一点点的剥离肉身,冷冷的说道:“阁下岂不知,一镇方圆,可为天地,在他的领域里,就算本阁主亲自出马,也未必有胜算,安心的去吧,能成为上界遴选的神魂,也算是天选之人,不枉在世上一遭,他日若神君得延寿,阁下说不定有转生的机会,来世成为一方大能,也未可知,还请上路。” 第743章 强者惧强留一手,祭魂出意外 嗡嗡嗡。 伴随着灵阁之主话音落下,六壬天送阵瞬间被激活,天地间有六道光柱汇聚于阁主身上,他的肉身原本属于东阳道人,此刻这具肉身却化作祭台上的血迹之身,东阳道长的灵魂惨叫一声,身上被六道不同颜色六壬光柱锁定,六壬牢光越来越明亮,想要将东阳道长的灵魂个人命格和意识彻底抹去。 顾余生和莫晚云看见这一幕,两人皆是忘记了呼吸,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自踏入修行以来,顾余生一步步解开小玄界诸多隐秘之事,当前的献祭,更是印证了他诸多的猜想,只是,当所有的猜想都化作眼前的事实时,顾余生还是不由地手脚冰凉。 一个让他后背发寒的想法在心里涌现:他的父亲,曾经必然是一位剑道强者,能以神魂遨游四方,大荒纵然强者林立,他也绝对能够全身而退,会不会也是如眼前这般被设计,神魂被献祭,成为上界某位所谓神君的延寿祭品! “余生,冷静,所有的仇怨,都会有了断的一天,而不是现在。” 莫晚云心思何等细腻,从顾余生惨白的脸色上猜出些许端倪,连忙以心言劝慰,并暗中以宁神的神魂对顾余生进行安抚。 “我没事,只是想起当年我父亲之死,是不是也如眼下这般。”顾余生暗自将手捏成拳头,东阳道长身为蓬莱圣地三大岛主之一,修为何等的强悍,却一步步落入灵阁的陷阱而不自知,如今被灵魂献祭,马上就要身死道消了。 “余生,你有没有觉得东阳道长的灵魂有什么不对?” 顾余生本来满怀心事,听见莫晚云的话,重新以神识之力注入到双眸之中,强化过的眼瞳,看东阳道长的灵魂,只见东阳道长的神魂被道家阴阳之力包裹,神魂的最里面,有一层迷雾遮挡,而恰恰是这一层迷雾遮挡,竟然瞒过了灵阁的阁主和六位强者。 顾余生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可还是看不出端倪。 莫晚云悄声道:“道家以三宫泥丸而入金丹,东阳道人是蓬莱圣地的强者之一,向来以继承道宗的衣钵为荣,那么他的灵魂,必然也有三处特殊的穴窍藏天地人三魂,那一层迷雾,应是蓬莱的传承秘术沧浪四海,我怀疑他将地魂和人魂藏了起来,只剩下天魂在肉身之中,若非如此,即便是这位阁主修为通天,也不可能轻易将他生魂压制,夺舍了肉身。” “可是若没有地魂和人魂,必然也是瞒不过的。” 顾余生脸上疑惑越来越浓,灵阁一行人的施法,已然到了关键时刻,东阳道长的肉身,已然化作道家精纯的血肉,滋养着他的灵魂,他的灵魂与元婴相融,同样有三魂存在,只是顾余生刻意注意地魂和人魂,果然发现这两道灵魂要比天魂弱得多。 顾余生虽然踏入修行时间较短,但是觉醒灵魂之妙是在凝魂之境,三魂之中,生者以人魂最为强大,地魂和天魂较弱,而鬼道修行者地魂较强,人魂较弱,东阳道长身为道宗长庚剑的传承者,必然阴阳相济,地魂与人魂凝练为太极之势,必不会如眼下这般。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左掌之中的印记微微晃了一下,他连忙以气机遮掩,猛然间想到什么,看向东阳道长的神魂,只见他的神魂迷雾之下,赫然也有一道类似于龟甲鳞片的印记存在。 “我明白了,晚云,他用了替魂之法,弃车保帅!”顾余生目光闪动,仔细回忆着从天妖城与幽夜一起见到东阳道人后的种种,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翻涌,“道宫?不对,是那一只驮道宫的石龟!” 顾余生暗自深吸一口凉气,他对东阳道长的轻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然,能入十境的人,怎会轻易被人算计。 东阳道长的人魂和地魂,必然早已随着那一只石龟潜入了临江。 而当时出现的风雷豹,正好暗中让东阳道长完美的留下了后手。 不过,顾余生又想到,驮道宫的那一只石龟固然神秘,可最多也只能替他一魂,另外一魂如何能瞒? 难道? 顾余生隐约抓住了什么。 就在这时,东阳道长的灵魂凄厉惨叫,声音震响地下世界,让人气血翻涌,十分烦躁。 果然,正在持阵的灵阁六位强者,那矮胖道人脾气火爆,大喝一声,张嘴一喷,一口道家纯阳之火喷薄而出,瞬间附着在东阳道长的灵魂外表,开始层层灼烧。 “忍一下!” 阁主眼皮一跳,生怕东阳道长的灵魂有损,掐诀的手势一变,只见六壬天送阵的光柱最上方,一个穿界的神秘漩涡一点点蕴开,来自于极为悠远的一缕神魂好似要降临下来。 “打起精神来!” 阁主低喝一声,身上的灵光再次增强,其余六人也面色肃然,同时将强大的灵力注入到阵法之中,显然,即便是有祭台和强大的阵法为指引,要将一位上界之魂接引下来,打破一界法则之力,也绝非是容易之事。 六人的头顶冒着白气,在透支着身体。 一切好似都在稳步进行着。 忽然,戒疤僧人手中韦陀呛然断裂,诵经之声戛然而止,他睁开眼,泛着金色的双眼之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不会的,不会的,怎会这样!” “嗯?” 阁主眯起眼睛。 “大师,怎么了?” 戒疤僧人努力平复下来,“阿弥陀佛,阁主,许是贫僧修行不足,此间世界,无亡魂可超度。” 天孤夫人是六人当中维持阵法最吃力的一个,早已香汗淋漓,她强忍着被阵法汲取力量的难受,调侃道:“和尚,难道是你近日未戒欲?如此紧要关头,坏了阁主大事,你就是下阿鼻地狱,也难恕其罪。” 僧人瞪天孤夫人一眼,强忍着怒意解释:“阁主,非是贫僧坏事,实在是此间死魂阴灵,已然被人度入轮回,这累累白骨,虽有阴寒之力,确实不见任何一只死魂。” “这怎么可能,此地已被掩埋黄沙群山之下近万年,今日才初次打开,怎会没有死灵?” 第744章 在下来捞一个人,还请给个面子! 白面书生范阳手持扇子,将神识探向四周,很快也露出几分疑惑,“难道秘境之中有人比我们更早一步进入到这里不成?” 听见白面书生的话,顾余生和莫晚云心中一紧。 这家伙,果然心思深沉机敏! 要糟! 恰在此时,矮胖道人突然说话,中断了灵阁一行人的思维:“不对,阁主,此人的灵魂有问题,似有残缺之处!” “嗯?” 正在维持阵法的阁主,目光扫过东阳道长的神魂,面色骤然一变,一股森寒到极致的气息弥漫四周。 “阁下好算计,竟然用替魂之术瞒过了所有人,不过你以为用这种法子逃过一劫,就能安生了吗?你将会成为灵阁必杀榜上之人,从此之后,连你们蓬莱圣地也要承受本座的怒火!” “哈哈哈,你们灵阁总是做不得见光的事,若是有本事为难蓬莱圣地,贫道的两位师兄也会好好招待诸位!常言道,蝼蚁尚且偷生,贫道修行至今,岂会不懂得惜命,二十多年前,你们联合上界使者追杀那位怀孕的御龙之女,三大圣地不得不屈服于上界使者的威慑之下,可到头来,我等不得不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欺骗世人,维护声誉。你们灵阁当年做的事,贫道自是留了一个心眼!” 被识破的东阳道长,再也不发出凄厉的惨叫,反而是以一种傲然蔑视的目光环顾众人。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自以为为上界爪牙,以苍生之命为筹码,就能在这囚笼之地博得一线生机,贫道告诉你们,你们这是痴人说梦,小玄界,没有多少岁月了,阁下虽为灵阁阁主,恐怕在上界某些大能眼中,只不过是一只会表忠心的猎犬罢了,大祸至时,你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会在意一只狗的死活吗!” “放肆!” 向来神秘且强大的阁主,像是突然被东阳道长踩到了尾巴,抬起手,一道荒芜的力量陡然化作一枚魂锥打进东阳道长的眉心。 “啊!” 东阳道长这一次无法伪装,他的天魂在荒芜之气的侵蚀下,变得无比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是大荒经! 顾余生心中一惊。 想不到灵阁的阁主,竟然也修行了这一门神秘的功法。 “杀了我,有种杀了我!” 东阳道长的声音无比痛苦。 七杀面色阴沉,看着天空越来越迫近的漩涡,阴恻恻的道:“你们六个,没本座的命令,献寿之法不可停下。” “可是阁主,没有死魂修复的话……” 无心老僧面有为难。 “哼,本座自有备用手段。” 灵阁之主七杀双手一拍,他那被迷雾包裹的肉身之中,赫然分离出另外一道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来。 那一道身影阴气森森,气息只比七杀本体稍弱一丝丝,凌空一跃,将那一面印着骷髅头十字骨的经幡握在手上,经幡呼呼作响,地下世界的阴寒之气纷纷没入经幡之中。 经幡之口化作一个口袋形状,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弥漫开来,无数死魂纷纷从经幡中飞遁而出。 七杀手摇晃挂在腰间的铃铛,叮铃叮铃作响,从经幡中飞出的死魂朝着大阵中心而去,并纷纷涌入东阳道长的神魂。 霎时间。 婴儿夜啼,怨妇哭泣,老人低叹的声音交织,这些死魂大多保持着完整的形态,甚至可以看清他们生前的面容。 其中一些死魂,则显得较为古怪,他们的灵魂被一道神秘的符化作魂链锁住,不甘地嘶吼着,一点点的被献祭。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心中仅存的一点点正道热血渐渐消退,讥讽道“原来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争,无数人生命的泣血,只不过是这些人眼中的棋子,竖在青云门的镇妖碑,何其可笑。” 莫晚云没有接话,她的面色苍白,嘴唇轻咬,手在悄无声息之中捏紧,“余生,我看见我的族人了,还有……圣院战死的人。” 顾余生抬头看向那一道道被吸入阵法之中的灵魂,心好似被火灼烧一般疼痛,于那无数的光影之中,顾余生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人——青云门,俞青山,那个一生只修行一字剑诀的纯粹剑修,困于一生只堪到七境的斩妖剑客。 最后却悲惨殒命于仙葫州妖关。 也是顾余生人生之中第一个引他入剑道的前辈。 虽无名分,却是一日之师! 虽然他在世间强者面前,微小如尘埃。 即便青云门曾经对他有百般不好,可顾余生从未忘记俞青山对他的恩重。 顾余生起身,深吸一口气,将莫晚云紧搂了一下又松开,决然道:“你去和丽娘汇合,出了密道后向西走,我们在眠月之井汇合。” 顾余生随手一拍,莫晚云被他直接送进密道,再手一抬,一道灵力封锁了通道。 “余生,我等你回来。” 隔着墙壁,莫晚云的声音暗渗过来。 “好。” 顾余生大拇指手往心口一点,封印的所有灵力一瞬间在经脉之中流淌。 他没有选择偷袭。 因为在那么多的强者面前以及阵法面前,没有任何用。 铮! 顾余生的身体,化作一把明亮之剑。 骤然之间,如一道划破黑暗的流星,尾曳成剑气残影。 惊鸿睥睨的一剑,自是惊动了正在控阵的灵阁所有强者。 七个人的眼眸底,少年的身影与剑合一,一剑横空,将从经幡与大阵之间形成的献祭光阵直接穿透。 顾余生屹立于万魂中间,霎时间,那些仓惶的万魂,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好似找到了救星一般,纷纷围绕在顾余生周围。 “诸位,在下来捞个人,还请给个面子!” 顾余生喊朝六壬天送阵的灵阁强者喊了一声,身影在万魂之中穿过,朝着那一道不起眼的神魂抱拳行礼。 “俞前辈,我来送你一程。” 俞青山还保留着生前的意志和记忆,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脸上露出欣慰之芒,万千言语化作抱拳还礼:“师侄,有劳了。” 顾余生点头。 他抬起右手,向前一点,剑意变化间,斩出一个“人”字诀,呼应了当年俞青山的一字剑诀。 “愿前辈来生,还是青萍剑客。” “好。” 俞青山神魂与“人”字重合,在天地明亮之间,毫无阻塞的入了轮回。 第745章 意外的回答,追杀! “此子是谁?” 开口说话的,是那位背着巨大葫芦的天火道人,他从顾余生的剑意之中,觉察到道家追求的无极无为,道法自然,三气化清,归于混元,虽然之有一丝丝,但也足够让他引起重视。 “顾白之子,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这个面子,本座给了。” 阁主七杀淡淡开口。 虽然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已包含了太多信息。 “希望阁下可以立即离开,不要多生事端。” 七杀眯起眼睛,对顾余生极力保持着克制与冷静。 顾余生听见对方这样说,心中警惕之心并未消减,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可以与这么多强者抗衡,离开似乎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可是,顾余生心中有一个多年的郁结,必须在这时候得到答案,“敢问阁主,我父亲顾白之死,也是如今日这般吗?” “不是,远比这样壮烈得多。” 出乎意料的是,七杀直接坦然回答了顾余生这个问题,而顾余生也愣在原地,他想要得到更多的解释。 “身为父亲,为儿子而死,难道不壮烈吗?” 七杀的声音让顾余生身体一颤。 也就在顾余生失神的一刹那,操持经幡的那一道黑影已无声无息间出现在顾余生身后,一只手抬起,一条魂狱之链一分为三,朝顾余生的上中下三处丹田索来。 可是,那三条魂狱之链还没靠近顾余生,顾余生的身后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反手一剑,将三根魂链轻易斩断。 “活着,才是对父辈的尊敬,不是吗!” 顾余生嘴角一扬,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和决然:“阁下虽有算计,我却相信你所说的话,你们谋天算人,与我无关,但既然我已经走出一条由父辈铺就的路,有些旧账,迟早是要算的,你们以天为主,以人为刍狗,今日,我便也当一回圣人,少不得做一件善事!” 顾余生手中无形之剑化作一朵青莲灿烂绽开,那一道黑影凌空一掌拍下,掌印却被剑气轻易洞穿。 “嗯?” 黑影鬼魅后退消失,意外的对顾余生这一道剑气感到忌惮。 顾余生趁机后退,化作一道剑芒冲破经幡笼罩的阵法,朝着那一朵青莲一点,青色剑莲滴溜溜的旋转,如莲花一瓣一瓣绽放开来,中心处,赫然是一朵佛门金莲。 伴随着袅袅梵音。 那万千趋于六壬天送阵的灵魂,被佛门金莲轮转,化作一朵朵金色流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是他!” 戒疤僧人陡然睁开眼,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他脚下生佛莲,背后佛身凝练,化出一道金色分身朝顾余生追来。 “大师!” 七杀面色恼怒。 谁知那戒疤僧人决然道:“此子身上有佛门奇物,更夺了佛门造化,贫僧若得之,则可重返大梵天圣地,阁主放心,贫僧尚有余力操持阵法。” “你一人未必能敌。” 七杀目光闪动,那一道神秘黑影出奇般的没有去追顾余生,而是化作一道迷雾与他的身影重合。 这一幕也落在急速逃遁的顾余生眼里,心中甚为奇怪:眼下灵阁之中,只有那一道强大的黑影能够自如的行动,也是最佳追杀自己的机会,为何在承他一剑后,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反而急于与本体会合。 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难道他处于虚弱之时? 顾余生心中一念起意,又瞬间掐灭这不该有的想法,他刚才的举动,已经彻底扰乱了灵阁的计划,若再进一步,真若鱼死网破,今日说不得陨落至此。 况且,那和尚的一道分身出阵,凌空一掌拍来,佛门特有的降魔金刚之掌,威力恐怖无比。 顾余生遁空之间,只觉身体骤然一紧,以一道剑气斩出,却在那金刚佛掌之下仅仅坚持了一息。 匹炼的掌风已至,空间压缩的滞后突然间爆发出来。 仓促之间,顾余生只得以双手前拍,同样是佛门的大金刚掌。 嘭! 一声佛音爆啸。 顾余生身形如叠影般后退百丈! 一掌相交。 顾余生只觉五脏六腑俱震荡,双臂发麻,双掌更是失去了知觉,心中大吃一惊,这和尚的分身,怎会如此霸道?这股侵蚀之力,好似拥有一股特殊的魔道邪力。 莫非这僧人,入魔了? 顾余生身上灵光流转,借势转身,一跃奔向古城。 之所以没有走密道,是他要给莫晚云一点撤退的时间。 “小子,你跑不掉的,没有人可以从贫僧的手上跑掉!”戒疤僧人双脚腾空,重重砸在地上,将大地砸出两个巨坑,双手一掐,嘴里念念有词,只见白骨如山的骸骨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逐渐朝他汇聚。 不过十数息时间,赫然化作一位白骨僧人! 他手上暗自捏着的佛珠,一一划开,化作一串白骨佛珠挂在脖子上,脖子上的骷髅头纷纷吞吐着幽冥的气息。 白骨僧人凹陷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两团金黑相间的异芒。 双脚陷入地面,身体一点点的遁入白骨凹坑之中。 空中急遁的顾余生,在白骨僧人消失后,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心悸之感,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即便他收敛气机,也好似被感应到,无法遮蔽自身。 这一幕,自也是落入天空持阵的灵阁诸位强者眼里。 背着巨大葫芦的天火道人眯起眼睛,看戒疤僧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凝重,“大师好算计,昔日大梵天三大世尊之一的舍心与灵阁做交易,他的三世之功德,竟为你所窃,却不知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存放在阁主那。” “这就不用道友操心了。” 戒疤僧人的分身化做一位白骨僧人后,他的本体虽然气息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可是他原本圣显慈悲的庄相,一点点的开始扭曲,竟隐约有入魔的迹象。 就在此时。 迷雾淡去,七杀重新浮现出模样,那一道诡异的黑影依旧被迷雾包裹着,七杀看向持阵的另外五人:“大师出手没个轻重,容易将人打死,你们当中,谁愿将此子活捉回来,持阵之事,由我暂替。” “我去。” 白面书生挥动手上的扇子,脸上露出浓浓的戏谑之色。 第746章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阁主,此子既然与圣院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范某的晚辈,我作为长辈,将他擒来最为合适。” 七杀看一眼白面书生,微微侧目,看向苦苦持的天孤夫人:“天孤夫人,你有把握吗?” “阁主放心,这事交给我最为合适。” 天孤夫人伸出舌头,做出一个妖艳的动作,双眸之中泛着异样的神彩。 待黑影出现接替了她的位置。 天孤夫人化作一道虹光,朝着顾余生消失的方向追去。 “阁主难道信不过在下?” 白面书生面色有些难看。 七杀眯起眼睛:“本座知道你恨透了圣院之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正因为你仇恨太深,才不能让你去,倘若追捕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小子……本座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白面书生瞳孔一缩,似想起什么,这才无奈抱拳。 “在下明白了。” “打起精神来,神君之魂马上降临,尽快在这之前修补神魂,若有差错,我等皆是一个下场。” “可是阁主,现在已经没有修补灵魂的死魂精华了,刚才又被那小子净化了万千之魂,现在我等抽不开身,又该如何?” “无妨,这秘境之中,黄沙世界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英魂,把他们召来就是了。” 灵阁之主说完,袖口一抬,一卷类似于圣旨的丹书一点点展开,丹书上有近百个闪耀的鎏金之字,每一个字都蕴藏着圣人的力量,灵阁之主将丹书抛出,诵读着上面的文字。 霎时间,一道强大如神明的英魂好似穿过时间长河,一点点的汇聚而来,那不灭的魂光,甚至将地下世界一点点的变得清朗起来,清朗的光影中,那一道英魂并非纯粹的人类模样,而是有一条毛茸茸的犬尾挂在肩膀脖子上。 伟岸壮阔的身躯着一副特殊的铠甲,模糊的容貌渐渐变得清晰,脸上的几道纹印有些犬爪的模样,十分野性,英气逼人,腰间挂着的一把佩剑,更是散发出神秘的敌人鲜血味道。 眼前的一幕。 顿时让灵阁的诸位强者愣在当场。 就连阁主也没有想到,会召唤出这样一尊神秘的存在前来。 而就在这时。 更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六壬阵中,狗头模样的真灵强者在身体瑟瑟之后,忍不住弯腰叩拜,面色复杂到了极致,随后恭敬无比,抱拳道:“后辈犬牙,拜见英灵先祖。” 唿! 一阵风吹过。 众灵阁强者皆是一惊,阁主七杀,更是眼中露出一丝不妙之感。 “堂堂的天灵赤犬一族,竟落败至此了吗?” 漩涡下方,高大的英灵低叹一声,自始至终,他都未曾低头看一眼下方的灵阁一行人,英灵缓缓抬起头,看向天空逐渐降落的那一道被特殊灵力包裹的灵魂,一句话都没有说,毅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不可!” 灵阁之主七杀面色狂变。 然而。 那一道英灵已然拔剑,流星飘落般的剑气如倒流的瀑布倾泻进漩涡之中。 “啊!” 深空漩涡,好似隔着几万个位面的灵魂,无比惨烈的嘶吼哀嚎,最终泯灭在天地之间。 “怎么会!” 七杀忘记了持阵。 强大的反噬之力轰击在他身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 其余六人,同样是从空中坠落,血气翻涌,口吐鲜血。 无比强大的六壬天送阵,直接在那一剑的残威之中,化作虚无。 伟岸的英灵一点点收回手中剑,置于身前凝望着手中剑,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无透明,喃喃自语道:“守护……剑意……吗?原来如此……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不负之人……” 啵。 英灵溃散在天地之间。 原本在群山之间开辟的洞,直接化作一个巨坑,与外面的世界彻底连接在一起。 …… 惊人的天象。 自然也惊动了正在逃遁的顾余生,那如神只一般高大伟岸的身影,忍不住让他驻足,尤其是那最后低喃的声音,如同一阵风,轻轻的吹进了他的耳里。 哗啦! 黑暗的地底。 一只白骨之手突然出现,掌心折转,朝顾余生的心口掏来。 突袭之机和隐秘。 让顾余生心跳到嗓子眼。 生死一线之时,那一夜被借走的守护剑意忽然化作天地间一把佩剑,突兀般出现在顾余生身前。 嗡! 剑至之时。 直接将那一只白骨之手斩灭。 剑意沛然,渗透至大地深处。 伴随着一身凄苦哀嚎,一串骷髅头的白骨佛珠散落得遍地都是。 嗡嗡嗡。 守护剑意就在顾余生面前咫尺之间,它化作一把无形之剑,看起来是那么的厚重,那么苍凉孤寂。 顾余生的目光落在这一把剑上。 这明明是他的守护剑意,却又不再是他的守护剑意。 因为只有他明白,在守护剑意消失的日子里,一定发生了某些他不知的大事。 如果可以。 他并不希望此剑归来。 深吸一口气,顾余生郑重朝剑抱拳: “晚辈顾余生,恭迎英灵归来。” 铮铮。 剑气震颤间,已入顾余生空空如也的剑匣。 匣中午青萍。 可顾余生好似感觉到匣内已有剑。 顾余生扫一眼散落一地的白骨佛珠,又看一眼藏匿于下方准备偷袭的白骨僧人,此僧以佛珠替劫,已然逃了。 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 目光不经意间看向所处的环境。 当顾余生的目光扫向某处时,他的表情陡然凝固。 足足呆了好一阵。 “嘶。”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才微微缓过神来。 刚才光顾着引开白骨僧人,浑然没有发现在不经意间,已经重回古城,原本早已被光阴侵蚀,到处残檐断壁的古城,却好巧不巧的保留着他和莫晚云曾经走过的大部分街道。 若仅仅如此,倒也不足让顾余生呆滞。 因为让他呆滞的,是前方数十丈的广场,赫然有两尊巨大雕像。 雕像历经风霜。 依稀可见其雕容。 赫然是一少年与少女! 少年腰着葫芦,手持一本儒书,背有剑匣,手挽着少女。 少女九彩环带塑身,容颜永镌,一手提着花篮,另外一只手好似在捏着一串花。 而只有顾余生明白,那不是一束花,而是一串糖葫芦。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从指缝中看向那一尊少年雕像,低声吟叹:“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第747章 冥冥之中的领悟,奇特双镯! 顾余生是一个不相信命运的人,可当被岁月狂沙掩埋的历史烙印在无声无言的雕像上时,他的心怎能不触动? 透过指尖的缝隙,掌间的脉纹与雕像残留奔向远方的目光一点点重合。 原本只是一场离奇的时光旅行,匆匆如过客,不留一点痕迹,可现在,无情历史凿刻的古城,未曾留下过时间的痕迹,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断垣残壁无声诉说着一段掩埋于黄沙的故事,岁月长河如同雕像上手持的那一本薄薄的书。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 无法再翻阅那本书籍细细研读。 莫名之间。 少年热血的心在跳动之后,竟已热泪盈眶。 他一点点看向少年雕像旁的少女。 这世上的种种遭遇,都在时间的长河里被缝缝补补。 天道何其的公平。 与挚爱携过了一段没有记载于书籍的历史。 当天空英魂光影淡然的时候,一隙之光也划过少年的脸庞。 十年可见四季轮回,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见王朝更替。 可是,岁月带得走的,带不走的,如今都在一指之间。 迈着步伐往前走向另外一个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 顾余生的内心逐渐趋于平静。 因为他清楚,眼前这个雕像是曾经那个时代的人留下的精神寄托,即便是他,也必然不再是他了。 就如很多圣人先贤写下一篇文,一旦落笔,文就不属于他了。 后人的解释,就是一个普世的朴素价值观认知。 正因为如此,顾余生才能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清自己。 雕像前的祭台,香灰满地,染色的缯布已褪色,轻轻用手一捻,就会碎。 顾余生取来一炷香点燃,插在香鼎里,他的面色平和,内心充斥着无尽的遗憾:祈祷的美好与现实,终究是天上和人间的区别。 古城化黄泉沼泽,白骨累累。 时间已然给出了残忍的答案。 顾余生双手合十,低语道:“抱歉,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 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就地祭奠了三口,才将酒葫芦入口,狂饮一口,辣烈的酒入喉,顾余生只觉自己的心境在悄无声息间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当天空的异象与光影渐渐淡去,顾余生的身影后方,多了一道娇媚诡异的身影,“年轻人,是在给自己烧香吗?” “算是吧。” 顾余生缓缓转过身,看向气息隐秘的天孤夫人。 “我觉得这雕像很像我,不如阁下替我算一算,我是不是这雕像中人?” 顾余生其实早就知道这位天孤夫人一直在尾随,对方精通堪舆窥天之术,即便收敛完全的气息,想要摆脱也是无济于事,之前又见她有那般神鬼莫测之能,与其让她联想猜测到更多,不如把心中的谶咒说出来,从某种程度上,破掉占卜之人的窥天之能。 天孤夫人见顾余生没逃,心下大定,虽然她能一直追着顾余生,却也不愿意耗费太多时间,况且刚才惊天之变,让灵阁的计划化作泡影,而她鬼使神差的逃过一劫,这反倒是她之前没有预测到的厄难。 在天孤夫人看来,顾余生的存在和出现,替她度过了一次劫难。 所以,她打算在擒拿顾余生回去之前,给顾余生足够的宽容。 天孤夫人循着顾余生的头顶看向高大的雕像,天孤夫人愣了一下,但随即掩嘴一笑: “昔日你父亲在世之时,我曾于瓜州渡见过他一面,他虽为一介书生,却也是个放浪形骸之辈,一箱子的圣贤书,却像我这样的求神问卜的人询问神鬼之事,几十年后,他又多了一个你这样狂狼放荡的儿子,秉性之承,果真是刻在骨子血脉里的东西。 我奉阁主之命,请你回去,你若顺从一些,我可告知你这古城之来历一二,免得我亲自动手,伤了旧日的情分。” 顾余生哂然笑道:“阁下窃人之身,内心诡诈多变,已如老狐狸一般,在下年纪尚幼,不谙世事,一腔热血未冷,有道是,屈服于命运,不如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过在下对古城之迷,的确很感兴趣,莫如这般,你将古城古事告知于我,一会我留你一缕残魂,让你转世轮回。” “咯咯咯,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比你父亲,狂妄太多了,就是不知道你继承了你父亲几成的本事。” 天孤夫人神秘一笑,抬起两只手腕,手腕上各自有一只不同的手镯,左边的手镯呈现暗灰色,右边的手镯呈现暗红色,五指一撒,十指晃动,手镯发出阵阵波纹,玉镯如佩玉般震颤交互,顾余生只觉周围的世界随着玉镯的声波悄然变了颜色,不过数十个呼吸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处于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是?” 顾余生看清周围的环境,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时,才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竟然是神魂状态。 他在有戒备的前提下,被对方以一对神秘的手镯将神魂牵引,进入到了属于对方的精神领域。 眼前的世界并不大,如一个灰暗的盒子里,地下的世界,如一潭静谧的死水,四周与天空,则是呈现日月交替的迷幻景象。 看见这般。 顾余生并无太多慌乱,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平静的水面,淡淡道:“看来这就是阁下的领域了。” “像我这样窥测天道的人,以宇宙为域,是不会有自己的灵域的,只不过我这一对玉镯,乃是千年前的一位大盗从传说中人皇陵盗取出来的,专门用来摄取他人的神魂,越是神魂强大的人,越是受不了这牵魂引的召唤。” “如此说来,你我在玉镯结界之中了?” “对,也不全对。” 天孤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顾余生的前方。 然而一根奇特的飞针,却是诡异般的从后方穿透了顾余生的神魂。 飞针落在天孤夫人的手指上。 顾余生心中一紧,不由地大感疑惑,为何不痛?又为何自己感知不到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来不及细想,顾余生手指一挥,一道剑气如细芒,刺进对方的神魂,可对方的神魂如一滴水泛起波纹,奇异般消失不见。 又一枚针,无声无息间穿过他的肩膀,神魂之血汩汩而出。 第748章 神秘黑光柱,一剑穿三铜钱! 顾余生依旧没感到疼痛,但是他却异常的警觉起来,不痛并不意味着自己没有受伤,对方出手的方式过于诡异,自己的一剑,也确信刺到了对方,但是对方却如一道影子般消失不见。 “既然不是领域而是结界,必然有其玄机。” 顾余生强行冷静下来,心神一动,召唤出守护之剑,按照顾余生的猜想,对方的针,应该属于一种特殊的神识攻击或是灵魂攻击,至于为何自己感觉不到痛,可能是因为他神魂出窍,并非是自愿的缘故,与肉身失去了联络,故而暂时感觉不到疼痛。 “堂堂的斩龙山传承者,在无痛无苦的结界之中死去,世人若是知晓了,也会叹惋吧。”天孤夫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的身影,随着空间波纹出现在顾余生前方。 忽然,顾余生脑海中灵光一闪,一道剑气朝身后疾射而去。 天孤夫人身影如气泡一般诡异消失。 但顾余生却好似明白了什么。 霎那间,万丈神魂之剑疾射而起,朝着四面八方荡去。 “顾白之子,竟是一个莽夫!” 天孤夫人的声音充满戏谑,她的身影不断变换着方位。 而顾余生的剑气,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炫目的剑芒,将神秘结界刺得亮堂堂。 天孤夫人的声音露出几分烦躁:“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能坚持很久,但对你,就没有必要了吧。” 顾余生右手两指并拢,身影凌空飞起,朝着某个方向刺去,指尖璀璨的剑光明明击在空处,却发出摧玉敲金般的声音。 嘭! 顾余生眼前的世界,如同日月之光交替,轰然碎裂开来。 指尖的剑气穿过混杂的乱流,一剑刺向手持一面铜镜的天孤夫人。 眼看剑气将洞穿对方的神魂,天孤夫人的袖口中飞出三枚铜钱,身影诡异般的凭空消失。 森! 顾余生的剑气,一剑将三枚铜钱贯穿。 “竖子尔敢!” 她以玉镯布下“碎天空镜”被顾余生以万剑寻找到破绽,一剑刺开,她并不感到慌张,她自也有办法避开顾余生的要害剑,但天孤夫人没有料到的是,顾余生的这一剑,原本就只是顺手刺向她,真正蓄谋刺的,正是那三枚“平安铜钱”。 她在阁主以及另外五位面前以象玉占卜吉凶,不过是掩人耳目,对她而言,珍贵的东西,自然是以神魂蕴养的这三枚铜钱。 这数百年来,她以神魂蕴养了十二枚铜钱,耗尽一生心血,最后靠着占卜窥探天机才能入十境,之前占卜之时,已然暗中用一枚铜钱替自己渡了一劫,暗中已是心疼不已,才在持阵之时出工不出力,本想着把顾余生擒回去,避开天道因果,未曾想,虽以牵魂玉将顾余生的神魂牵进结界。 仅仅数个照面,不但被看破了结界玄机,还一瞬搭上了三枚铜钱! 天孤夫人盛怒之后,随手一挥,数十根神魂之针朝顾余生疾射而去,其中三根神魂之针,直取顾余生的天魂人魂和人魂穴窍。 以泄心中之怒。 可让天孤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随手挥出的数十枚魂针,在靠近顾余生的神魂之后,竟如泥牛入海般沉沦,直接掉落在地上。 “嗯?” 天孤夫人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 刚刚的那两枚神魂之针,顾余生根本避不开,眼下这数十根,却全部被挡! 天孤夫人目光扫过顾余生的神魂,发现顾余生的神魂虽然受了两针,却依旧如一团火焰般炽热,隔着极远的距离,也将她的神魂熨烫得如烈火灼烧一般。 此子明明九境。 为何神魂如此强大! 天孤夫人深吸一口气,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看似吸吮妩媚的动作,实则以牙咬痛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她也是十境强者,能趋吉避凶。 又有结界加持。 这一场神魂之战。 优势在我! 想到这,天孤夫人也只能忍下那三枚铜钱被刺穿的心疼,掌心翻转,铜镜周围泛起神秘的幽冥之光,袖子一拂,镜中飞出一道如闪电般的神魂之光,朝顾余生激射而去。 顾余生正惊讶守护剑意的奇特变化,忽然心悸之感触动,神魂凭空消失不见。 在出现时,已在另外一个方位。 神魂浮现出,只见那镜中打出的一道魂光,竟然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灼烧出一个如黑焰弥漫的黑洞来,连空间都出现扭曲,深邃不见底的空间,不知道延伸到什么未知的虚空。 嘶!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幸亏刚才施展的是空间挪移术,而且他以神魂之姿,施展这类空间挪移术已经完全掌握,心念合一,更不必担心对肉身造成负担。 不然,直接陨落了! 这个女人。 不愧是十境强者! 好狠! 顾余生看向那尺许大的圆洞,眼皮狂跳,以他之见识,竟然看不出那一道光究竟是什么神通,固然对方的铜镜是一件了不得的异宝,也绝非有这样能够将空间洞穿的能力。 顾余生神魂浮现出,当机立断,先化被动为主动,指尖剑芒滋滋作响,原本的剑气附上了道家的阴阳玄雷。 呲啦。 一道剑气化万束,恐怖的雷芒如丝网般朝天孤夫人照去。 天孤夫人看见顾余生剑气化雷,眼中露出一抹凝重,翻转铜镜,左手掐诀,一道灵光打出,这一次,铜镜之中疾射出正常的神魂之力。 雷芒剑气形成的丝网,没有被铜镜中打出来的神魂之力摧毁,仅仅是强行撕开一条口子,天孤夫人从那一条口子中诡异般的逃出。 顾余生的这一剑,自然是落到了空处。 但顾余生的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沉思。 紧接着,右手一点,一朵青莲在结界正中心出冉冉绽放,青莲旋转间,又是成千上万道剑气如光柱般璀璨,仿佛要将结界洞穿。 可就在此时,刚刚那种心悸之感再一次出现。 顾余生再次施展空间挪移术。 一道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直接将顾余生施展的那一朵青莲泯灭! 第749章 秘术邪道,强行占卜顾余生的命格 又来了! 再次躲过一劫的顾余生看向天孤夫人手上的铜镜,对方击打出来的神秘光柱,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在他的认知中,能够直接泯灭一切的手段,着实很少,而眼前对方施展的手段,正是如此。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的目光扫过天孤夫人,发现对方的眉宇间,煞气凝聚,好似因为调动了某种秘术而给自身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这种气息,他隐约间好似在哪里见过。 等等! 顾余生心中灵光闪动,再次扫过被光柱泯灭的地方,他记得当初在九师兄万千象身边时,也感受过这种气息,那是因为九师兄万千象窥测天道后,受到天道之力的反噬,显露在身体外的气息,故而需要时间来化解这一股霸道的反噬之力。 换句话说,这位天孤夫人,会不会利用占卜引发的天道反噬,用来积攒在那一件秘宝之中,将对她不利的反噬之力,用来对敌。 顾余生心中有了某种猜测,表面平静,诈言道:“阁下窥天之秘,不惜洞察他人之秘,以此为之,不化解反噬之力,却强加以修炼成秘术用来对敌,就不怕万劫不复吗?” “哼,洞察天机,自是要遭受反噬之力……”天孤夫人下意识的回答,刚说一句,猛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变得尖锐,“小贼,你敢诈我!” 天孤夫人袖袍鼓荡,以灵力鼓动袖带化作万千匹炼,如灵蛇吐信般凌空而来,试图封锁顾余生的行动,方才她施展两次秘术,皆被顾余生躲过,已然让她暗自恼怒无比。 正如顾余生猜测的那样,天孤夫人方才打出的两道秘术,是她长期窥天道之秘后造成天道反噬之力,凭借手中异宝阴阳鉴天镜,可以将一切不利的因素存于其中,这本身已经是超过了领域的层次,属于一种未知的道,利用阴阳鉴天镜将每次占卜的反噬之力用来对敌,无往而不利。 这种秘术邪道,虽然看似规避了自身的反噬之力,却又暗中种下了另外一种因果,如同抱薪救火、火上浇油。 对天孤夫人而言,种下的另外一种因果,就是她的寿元急剧的缩短,每隔百年就必须要更换肉身,而随着每一次施展秘术,寿元和更换肉身的时间周期也会越来越短。 天孤夫人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巨大弊缺,只是她无意中发现的这种反噬之力,用来对敌实在是无往不利,百年来,凭借此秘术不知道夺舍了多少肉身,杀了多少强敌。 此中滋味,如同饮鸩止渴。 根本停不下来! 顾余生见无数匹炼袭来,哪能不明白天孤夫人的用意,现在彼此皆是魂身之战,不用想顾余生也能猜到后果,若自己泯灭,一身修为必然为对方所夺。 反过来,对方承受的风险也是一样的。 原本顾余生还担心与天孤夫人的战斗过于瞩目,恐怕引起灵阁其他强者来援。 当下彼此以神魂在结界之中一决生死,也正合顾余生的意愿。 顾余生神魂飘动间,本命瓶之中的青萍剑呛然飞出,一剑荡起万丈剑芒,将天空的匹炼尽数斩灭。 待所有剑芒淡去,顾余生手上的青萍之剑,亦出现‘折损’状态,如一把断剑。 天孤夫人不知顾余生的剑为空间法则所折,藏剑青萍山,还以为是她所为,立于空中,讥笑道:“近日灵阁将你小子列为新的剑仙,对阁内捉刀人,赏金猎人开出极高的价钱,依我看,凭你这样的剑道,实辱斩龙山小夫子之名,名不副实,你纵然能逃遁一时,又能逃得了一世?在我的结界里,这里的空间,由我掌控!” 天孤夫人的面容逐渐扭曲,双手掐诀间,顾余生只觉周围的结界空间骤然缩小一半,如倒扣的钵盂,极大的限制了他行动的范围。 顾余生以手竖青萍剑在身前,神色平静,左手掐诀,手中青萍剑一点点散落成青莲金莲两种不同的莲花瓣,围绕着自身的灵魂,再以守护剑意加持,让灵魂处于一个特殊的剑道结界之中。 “没用的,你根本不明白本座的手段有多特殊。” 天孤夫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手一捻,取出八枚铜钱来。 另外一只手随手一挥。 八枚铜钱飞向不同的方向,每一枚铜钱泛起不同的光,形成八道光柱,以顾余生为中心,一个奇特的八卦之阵不断的变换着。 天孤夫人立于八卦阵上方,一脸自信。 同一时间。 顾余生只觉,每当八卦阵中的天干地支变换一次方位,都会让自己的天魂地魂和人魂与八卦阵共鸣,明明隐藏得极深的内心秘密,好似被八卦阵形成的神秘所牵引,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好似被一点点的窥探到。 顾余生紧守心神,对于天孤夫人施展的秘术,极为好奇。 他的修为虽然在数年间暴涨,可天下强者,手段百出,也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我为人堂堂正正,命运由我自己做主,你纵有百般手段,我又何惧?” “小子,你可知天道尚且有缺,更何况人乎?你如此年轻,必然有着天大机缘傍身,命格奇特,然而人若在人间,便有七情六欲,更有人生八苦,三灾五难十恶,我只需卜得一二,便可以将你神魂掌控,易改命数,为我所掌控。” 天孤夫人说完双手掐诀,整个八卦阵随着铜钱形成的八卦光柱不断的玄妙旋转。 顾余生本来想要以剑意强行破阵,忽见八卦推演之间,赫然暗藏着他生日天干地支,更是由此推演出他父亲的庚年种种,如此奇特之象,反倒让顾余生心中陡然一个激灵,隐约间有些期待,他自小深受父爱,唯独一生未曾在生母身边,实为遗憾和内心深藏之苦。 天孤夫人以秘术占卜。 反倒让顾余生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解脱。 毕竟当年他亦想寻求九先生为其占卜,却为九先生所拒绝。 眼下,正求之不得。 第750章 算不尽的命格奇数,万年圣城! 顾余生见天孤夫人窥探关于他命数之间,一头长发悄然变白,神魂之力激荡,开口道:“在下生来克母,实乃不肖子,阁下若施手段,我亦可受之坦然,命数种种,希望阁下不吝赐教!” “噗!” 顾余生话刚说完,天孤夫人忽然神魂溃散,一口鲜血喷洒出来,周围的结界如水波般晃荡不已,八卦之阵呜呜随风消散,八枚铜钱更是呛然脆响,每一枚都裂开一道道缝隙,竟是毁坠落空。 “啊!” 天孤夫人双手抱头,刚才祭出的铜镜之中,封印了数百年的反噬之力再也压制不住,化作一团魂火将她神魂点燃。 “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 天孤夫人的神魂化作一团阴火,从天空坠落下来,不断的在地上翻滚,凄厉的惨叫之声让顾余生头皮发麻。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孤夫人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她的神魂七窍之中,阴火越来越盛,熊熊燃烧。 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当她掐变了数次手诀依旧不能自救后,反倒冷静下来,她嘴里念念有词,以神魂之火再次化作三枚铜钱,不断的推演着什么。 就在此时,顾余生只觉挂在身体上的灵葫芦与自己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魂桥深渊之中暗藏的封印也有苏醒的迹象。 顾余生瞳孔一缩,当机立断,抬起手,一道道睥睨的剑气穿过天孤夫人的神魂。 顾余生的这一道道剑气,暗藏了地魂之剑的能力,对神魂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天孤夫人受占卜反噬之力,无法抵挡,被顾余生万剑穿心。 霎时间,天孤夫人的神魂之中,有万千魂火飞出,虽然顾余生这一剑将要了天孤夫人的命,却也从某种程度上解脱了她的“痛苦”。 短暂的僵直之后。 天孤夫人缓缓抬起手,眼前的结界一点点消散,如镜子碎裂开来。 顾余生的神魂化作一道神光归于肉身,一股剧痛之感涌上神海。 痛苦的来源,自是之前天孤夫人打出的两枚魂针,神魂上的痛苦,果然转移到了肉身上。 顾余生暗自敛气,将痛苦压下,神色戒备般看向对面的天孤夫人。 而站在不远处的天孤夫人,也在这时睁开眼,霎时间,她的肉身也被阵阵魂火点燃,七窍流出暗黑之血,肉身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点点侵蚀,如同时间伟力般迅速变得苍老,面如枯槁,满头头发花白。 天孤夫人艰难的抬起干瘪的手,指了指顾余生的腰间的葫芦,声音如寒鸦般低吟:“原来阁主要寻之物……” 顾余生瞳孔一缩,手指一抬,一道雷弧般的剑芒直接穿透了天孤夫人的咽喉,打断了她的话。 剑芒消散的瞬间,顾余生又再次将手一划,巨大的雕像前方,一道通往幽冥的大门缓缓打开。 天孤夫人的神魂被烈火灼烧,从肉身中飞出来,被那一道幽冥大门的力量吸住,一点点陷入沉沦。 天孤夫人自知无法脱身,反倒变得坦然了许多,化作她本来的模样,赫然是一位丰腴的美妇,她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远瞳余光看向顾余生身后的那一尊雕像,本来已决死的她,忽然灵魂剧烈的颤抖,不断的挣扎抗拒着,一脸难以置信:“那雕像,真的你……怪不得,怪不得……不过,你沾染了因果更大,他年,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更……” 泛黄的幽冥大门被顾余生以强大的魂力关闭。 顾余生沉着脸,掌心一团异火之灵飞出,将天孤夫人的肉身化作灰烬。 嘡。 火中最后剩下一枚铜钱。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其抓在手上,铜钱还残留着天孤夫人的灵魂烙印,内有洞天,应是天孤夫人的储物袋,顾余生以强大的神魂将其泯灭,随手藏在袖中。 做完这一切。 顾余生并未停留,收敛气息,朝着古城深处遁去。 几乎就在天孤夫人气息消散的瞬间。 灵阁的强者也有所感应,看向顾余生消失的方向。 “阁主,天孤夫人陨了!” 说话的,是面白书生范阳!他的手紧捏着扇子,一脸难以置信,他之所以这么激动,一方面自是震惊于天孤夫人这样的强者竟然会陨落在顾余生手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和天孤夫人之间有着一段隐秘的过往:在过去的百年间,曾想要拥有天孤夫人而不得。 自然而然,这种求而不得的恨意,转嫁到顾余生身上来了。 阁主七杀一言不发。 比起天孤夫人的陨落,他搞砸了大阁主交代的事,更可怕的是,他强行召唤上界神君的神魂下界,居然被此界的英灵给一剑斩了! 接下来迎接他的,将会是无尽的惩罚。 而且因为英灵的一剑,他们苦心经营的阵法被毁,遭受的反噬之力也极为强大,灵阁七人当中,天孤夫人已陨,另外五人受的伤比他还严重。 而其中最为倒霉的,无异于戒疤僧人无心。 他以秘术凝练的白骨僧人,遭受反噬,如今白骨僧人已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成为另外一位邪恶的僧人。 “你们记住,所有的失败,皆是因为圣院顾余生的缘故。” 七杀沉着脸,将特意着重强调了圣院二字。 在场的五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立即明白阁主这是要对圣院下手了。 白面书生范阳面露疯狂,当即道:“阁主,我与圣院之间的恩怨也该了了,如今的圣院,早不是过去的圣院了。” “此事不急,出了秘境,自有计较。” 七杀就地盘坐,调息均匀了气息后,眯了眯眼睛。 “我等此番受伤,没有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力难以恢复,这古城大有来历,是一座万年前的圣城,应有不少机缘,你们各自去寻,尽快恢复实力,还有另外一件大事,必须完成,浩气盟和斩妖盟都有人进来,必须在他们之前……” “万年前的圣城!” 五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喜,各自暗自以眼神交流,他们深知,以阁主的秉性,若不是受了伤,绝不会无偿透露出半点信息来。 一万年前的圣城,本身就是神迹! 在那个万法璀璨的年代,此城必然藏着无尽的机缘。 当即,五人也顾不得疗伤,遁光四起,朝古城飞去。 方才他们还在为天孤夫人之死而叹惋,转眼间,已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第751章 老儒生终为人圣,神秘陵墓 古城。 凋敝残垣的城阙楼阁在外界的狂风吹拂中一点点化作黄沙,无情的岁月,即便曾经再强大的阵法,都已然失去原有的作用,顾余生一路敛气前行,发现灵阁的强者没有追来,心中悄然松一口气。 虽然这一路上,他发现这古城之中犹自藏着诸多不凡之物,若是有时间去搜刮一番,必然会获得不少机缘,但是顾余生自忖入山脉之后,已然获得足够的机缘,没必要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 在加上莫晚云离开得匆忙,顾余生深知莫晚云的秉性,若万一自己稍有差池,她必然是内心刚强,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 可当顾余生掠过古城的一座书院时,他的心中,涌现出莫名之感,凝神看去,发现这一座书院虽然无阵法庇护,楼阁也大片大片的坍塌了,但是书院附近,却有一股极其精纯的浩然紫气存在,没有被时光之力消蚀。 “咦。” 顾余生惊奇之余,发现掩埋于岁月的书院前,赫然也有一座雕像。 或许是浩然紫气存在的缘故,那尊雕像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大部分模样,远看时颇有神韵,凑近细看,更是琢刻得栩栩如生,一袭长儒衫,手持一卷书,一只手指天,一只手指地。 也就在这时。 天上的月处在雕像的手指位置。 另外一只指地的手,则处于雕像流转的影子边缘。 “天人合一!”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面有惊愕。 他自然知晓这一尊雕像手势背后的意义,圣院之中,亦有类似的圣人雕像,不止如此,在大大荒的清凉观内,那一棵苍老树下,也有类似的道宗碑牌,映照日月,意指天地阴阳,道法自然,万物皆有规律,若寻其理,则无外乎天然感应,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顾余生虽无意中得三教教诲,他却深知自己尚未达到三教之中推崇的天人合一,清静无为,众生无难三种境界。 尊雕像而心有悟是机缘。 可顾余生的内心,是惊讶,是震惊,但更深之处,是一种不谋而合的感觉:这一尊雕像,正是那一位卖糖葫芦串的老儒生。 既然在那一段神秘的时光长河中对方能看见自己。 那说明那位老儒生本身就不凡,或者说,冥冥之中,他也是那一位时光长河中的天选之人,最终一步步成为智者,圣人。 顾余生驻足在雕像前,双手一合,郑重的拜了三拜,目光所及,书院并不算大,比起敬亭山的圣院书山来说,还不如一阁一隅之地,可是教室里的桌椅,不是被时光打磨得光滑,而是曾经有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在这里琢刻时光,支撑着人族的脊梁。 弥漫在书院的浩然紫气,并非是什么奇特机缘,而已并非是天地异宝,仅仅是因为这里教化过一代又一代人,自然而然的形成书卷之气。 “为人族先驱启智者,当为先师。” 顾余生心中充满无尽敬仰。 眼前的这尊雕像,给他那一段神秘的旅程画上完美的句号。 顾余生转身正欲离开,又莫名的顺着雕像的手指看向天空的月亮,月亮泻照下来的光,正好透照在书院的影壁上,一个神秘的符文在月色光影中若隐若现。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发现神识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顾余生警惕的看一眼周围,迈步前进,来到影壁前,他抬起手,贴在影壁上。 顾余生只觉眼前一花,一股神秘的传送之力将他传至一个陌生的空间。 “这里是?” 顾余生暗自警惕,神识延伸,目光睁开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是一块陵墓之地,隐约可见磅礴的青山山脉,这里有片片青松树林,依旧郁郁葱葱,山林之中,拱围一片竖着无数碑刻的无垠大地,碑刻之前,竖着一把把墓主的佩剑,这些佩剑,并非是修行者的本命之剑,而是读书人的佩剑,或者说,是君子之剑,文人之剑! 每一块碑上都镌刻着不朽的名字。 这些名字,已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即便圣院书山的书楼里,也没有记载有他们的过往和经历。 可是,当顾余生站在陵墓之前,看那成千上万把佩剑时,好似看见一个个有志气的读书人,在以脊梁支撑着天地。 众生之剑鼎立,宛若一本翻开的圣人书卷,依托山形起起伏伏,每一把剑的剑柄,又如文字的一部分,以这种奇特的方式记录着过往。 顾余生先是抱拳见先贤。 随后暗自道:“抱歉。” 一缕神魂从顾余生的眉心飞出,神魂飞至天上,俯瞰下方,这一片陵墓之剑和碑刻之间紧密联系,隐约可见一个“荒”字。 “荒?” 顾余生被强烈的震撼到,就在此时,他神魂中关于《大荒经》的一切记忆,好似如潮水般涌来,与眼前的陵墓重合,霎时间,这里的碑刻,佩剑,都深藏着大荒经暗合之处,以往顾余生无法理解的诸多地方,现在如醍醐灌顶般清醒,明悟。 “原来如此!” 顾余生的神魂归体。 整个过程不过数个呼吸之间。 可顾余生对于大荒经中记载的诸多晦涩难懂之处,如郁结的经脉,被突然打通。 无论是灵阁之主,还是浩气盟的盟主,亦或是伏龙圣君施展的大荒经秘术,都已然被顾余生知晓。 他们各自传承了大荒经中的极少一部分,并凭借自己的理解参悟出神通或是秘术。 可顾余生梳理了从大荒碑中传承的大荒经,赫然发现大荒经并不完整,严格来说,它只记载了大荒经中的上册,按照顾余生的推测,它应该有中册,下册三部分。 顾余生传承到的上册,以三千道术为根基,逆推出“荒符”,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大荒经的总纲。 总纲之中不止囊括了三千术法,还以破三千术法为根基。 换句话说。 如果说三千术法是开辟出一条条路。 那么,大荒经中记载的秘术,则是抹去三千术法开辟出来的路,毁灭天道,毁灭法则,毁灭本源! 更可怕的是,大荒经记载的毁灭消磨之道,本身就是从天道七本符卷书中衍化而来,每一个人对“荒”的理解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为何浩气盟的方天正,灵阁的阁主七杀,妖圣伏龙圣君三人从大荒经之中,领悟出来的神通和术法完全不一样。 第752章 灵脉镇棺,灵葫芦异变 凝聚荒符,本质上是最简单的一种。 顾余生同时领悟出荒符与剑道结合,已然有雏形,算是天赋异禀,可如方天正那样,以从荒兽中汲取力量,又凭借长寿之秘,不止在剑道上开辟出自己的路,也在修为神通上,远远超过顾余生一截。 至于灵阁七杀,诸多神通未显,最为神秘。 反倒是伏龙圣君凭借妖族绵长的寿元和妖族肉身的强大与大荒经结合,在走了捷径的同时,却也落了下乘。 “怪不得大荒经被列为禁忌秘典,一旦修炼之后,形同窃三千大道,最终只有一人能够证道。” 顾余生手托下巴,陷入沉思,他当初修炼大荒经,只不过是想要化解无意中窜入体内的荒气,当初在大荒碑中为了救师尊秦酒,不得已传承了大荒碑中记载的大荒经,一步步修炼至今。 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想要停止修炼,也断无可能了。 虽然顾余生眼下已然破解了大荒经之迷,可未来种种道争必然难以避免,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天定吧。”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种种念头压在心间。 看着眼前的陵墓,顾余生心中已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当初魔帝之种寄托在他心魔里,曾提及大荒经是由大荒魔帝所创,而在大荒碑中传承大荒经时,秦酒也曾提及横行诸天的大荒魔帝,他最终被封印诸天。 这一点如同魔帝与镇压在青萍山的荒祖有相似之处。 甚至顾余生一直在怀疑,镇压在青萍山的那位荒祖,说不定也只是那位大荒魔帝的一缕神魂。 “难道古城的灾难和毁灭,与这位大荒魔帝有关?” 顾余生目光扫过前方的陵墓,眼前无数的碑刻和佩剑,显然是人族先贤遗留镇压,如今却暗藏大荒经之秘,其中必然有未曾觉察的秘密。 “呼!”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他再次以强大的神魂探查这一处陵墓。 终于,在陵墓的尽头,发现些许异常之处。 “那里莫非是这座陵墓真正的入口?” 顾余生身影一遁,极力的不去惊扰长眠于此的先贤,出现在陵墓之前。 脚下的青石板青苔厚重。 顾余生方才从远处看时,未曾觉察到异常,如今亲至陵墓前,一股森寒到极致的荒气,竟一瞬透进心骨。 “嘶!” 顾余生试图以三教的混元灵力抵挡,却依旧无济于事,气血凝固间,好似肉身与灵魂都快要被侵蚀殆尽。 情急之下,顾余生连忙运转大荒经,霎时间,陵墓入口的荒气直接形成一条宛如实质的灰色浪涌,纷纷没入体内。 顾余生身体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恐怖的荒气弥漫至经脉骨髓。 好在顾余生早有准备,对荒气的引导也不是第一次,他立即打开沟通本命瓶的魂桥裂隙,无尽的荒气纷纷没入魂桥下方的裂隙之中。 这也是顾余生无奈之举,虽然他知道这样一来,他日必定会给自己带来后患,但为了保命,也只能先渡过眼下的危机。 魂桥裂隙打开的刹那,蜂拥而至的荒气好似找到了宣泄口,原本即将冲破无数先贤英魂碑刻和佩剑封印的危机,也随着荒气被顾余生汲取而大大的化解。 顾余生在汲取荒气之时,也被陵墓入口的一股阴风吸力将身体往里面吹进去,而顾余生的身体,也因为承受了大量的荒气,变得无比沉重。 他隐约间感觉到魂桥下方的神秘裂隙,如同现实中的深渊,荒气积攒足够后,开始凝结成一颗颗荒露。 这种荒露,与灵力之水完全不同,每一滴都如沧河之水那样沉重。 这也导致顾余生的身体变得如山岳般沉重,轰然下坠间,竟进入到结界下的陵墓世界。 倏忽间从荒气凝重的世界进入到一个完全没有荒气的绝密之地,顾余生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谁能想到,在荒气淤积的结界下方,赫然是一处天然灵脉形成的墓穴! 玉石映照四壁,处处透着辉煌诡异。 灵脉被刻意的雕凿过,形成一个天然的灵石棺材,棺材被钉上八个特殊的符钉,遍布四周的神秘符文散发出刺目的灵光。 可即便如此,在靠近棺材的地方,依然充斥着刺骨的阴寒。 甚至在灵力漩涡之中,赫然生长出一棵并蒂盛开的幽魂花! 此花,正是顾余生欲往魔界为莫凭栏寻找之物,竟然在陵墓之中生长出来,观其年份,已不知道有多少年!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摘下腰间的葫芦,将其抛在空中,以木灵之气将幽魂花摘取进灵葫芦里,整个过程,顾余生暗自戒备,却没有出任何意外。 但顾余生能感觉到眼前的棺材之中,沉睡着一尊可怕的存在。 “里面究竟封印着什么?” 顾余生微微阖目,以强大的神识化作一缕丝线,试图探进棺材之中,但棺材之封印极为玄妙,根本渗透不进去。 对此,顾余生也早有预料,今日在古城之中,他亲眼见到灵阁之主施展神识化万千丝,至少比他强大了数倍,他从灵阁之中兑换的龙族功法龙魂宝典,必然也是残缺的。 神识上的境界差距巨大,而关于神识的修炼,他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并无有人传授,这也是顾余生打算今后要修炼的方向,既然神识无法穿透棺材,也只能另想他法。 凝望着眼前的棺材,光是它自身从灵脉中汲取的能量,就能比得上一条圣院的灵脉,一条灵脉用来镇压一口棺材,顾余生自不会愚蠢到去打开棺材。 只是,倘若不探查一眼,心中总会有些牵挂。 随后,顾余生又试了十数种秘术,包括道宗,佛门,儒家的秘术,甚至他尝试以鬼道秘术进入,都被棺材的结界挡住。 正当顾余生感到无可奈何之时,灵葫芦中的金甲虫,莫名的躁动起来。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不由地眼皮一跳:怎会如此! 只见原本八翅的金甲虫,赫然已经完全蜕变,化作一只金色的蝴蝶,蝶翅每一次挥动间,都会引得灵葫芦世界的木灵之气翻涌不定。 “明明才两日功夫……” 顾余生喃喃自语,金甲虫吞噬了真灵一族的本命精华,按理说要消化很久才对,可是相当于一眨眼间,金甲虫已经彻底完成了蜕变。 等等! 顾余生惊诧间,好似抓住了关键。 光阴之旅! 导致灵葫芦也发生了某种异变。 让它拥有了特殊的时间之力。 为了印证内心的猜测,顾余生本想唤醒沉睡的李青莲,可他想了想,又立即打住,反而将李青莲存在的葫芦乾坤加了一道强大的封印,毕竟此间隐秘,他不想让第二个人知晓。 神识探过灵葫芦种下的诸多灵物药材,年份皆增长了百年左右,尤其那一朵红莲,已然长出荷叶,中间结出花蕾! “果然如此!” 若真是百年时间。 金甲虫彻底蜕化,并不奇怪! 第753章 一截荒指,大荒晶 收回神魂,顾余生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蜕变后的金甲虫上,此时的金甲虫,已然不能再以奇虫而分了,而是一种特殊的魂蝶。 或许是灵葫芦经过了一场时间的洗礼,此时的魂蝶见到顾余生这个主人,震颤着翅膀,少了过去的戾气,但却是嗷嗷的盘旋在顾余生的周围,它饿坏了,想要顾余生给它投喂。 “你倒比过去乖巧了不少。” 顾余生神魂一动,将几块上品灵石召唤到掌心,递给金魂蝶。 金魂蝶只吸了一口,便兴致缺缺。 可即便如此,顾余生手上的上品灵石,不过一个呼吸间,就已灵力大失。 “不满意?” 顾余生皱了皱眉,又取出两枚珍贵的丹药和药材。 金魂蝶同样兴致缺缺,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可被它吞噬过的丹药和药材,无一不是失去了原有的功效。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究竟要吃什么?” 顾余生佯装发怒,金甲虫虽然变异进化,可是与它签订的主仆契约依旧生效,或许是因为时光之旅的缘故,契约的力量反而增强了很多倍,可以让金魂蝶绝对服从。 其实顾余生内心深处,又何尝不知道金魂蝶在渴望什么,这种天地奇特物种,无物不噬,而它们最喜欢的,无疑是生魂和死灵。 但顾余生尚未知道金魂蝶进化后有什么能为,自是不敢轻易把它放出来。 金魂蝶震颤着翅膀,它那奇特的翅膀间好似半人面孔,竟露出几分委屈巴巴,落在顾余生的神魂手臂上。 一股奇特的神魂力量从金魂蝶传至神海,顾余生兀然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手臂,只见金魂蝶赫然能化作无形的神魂之态,宛若一个奇特的符印图案镌刻在他身上。 而得到这一道符印的加持,顾余生感觉自己的神魂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 竟然连灵葫芦中间隔开的空间结界,他都能够通过心眼看穿。 “好神通!” 顾余生当即想到什么,将大半神魂回归体内,肉身睁开眼,双瞳之中,泛起奇特的金色瞳芒,神海之中的神识,竟然可以如目力一般透看存在的结界障碍。 顾余生凝目看向眼前的棺材,只见棺材内外封印着至少五道以上的封印,每一道封印,都玄妙无比,以顾余生的见识,也只能依稀辨别出有道宗,佛宗以及仙术封印,而最后的两道,有一道是天启神术封印,最里面的一层,则呈现混沌状态,依旧无法看清。 只差一点。 顾余生激动之余,又感到遗憾。 就在此时。 他的神海中,传来金魂蝶的请求:它想出来透透气。 顾余生略作犹豫,最终还是将金魂蝶放了出来。 金魂蝶出来的瞬间,半人之面陡然变得兴奋无比,刺耳的声音闪逝,顾余生的眼睛无法捕捉,还以为此虫要叛主而逃。 谁知顾余生以强大的神魂利用契约强行附着在对方的神海时,才发现金魂蝶已然如变色蝶一样附着在眼前的棺材上,并在没有毁坏上面封印的前提下,一瞬穿透了四道禁制,连同那一道天启神术封印,都无法阻挡它分毫。 由于神魂附着在金魂蝶身上,顾余生亦能感知它的情绪,发现金魂蝶附着在最后一层混沌的符文上,发出桀桀桀的啃噬之声。 仅仅过了数十息。 顾余生只觉神魂穿透一层模糊的混沌结界,直接进入到棺材里! 当棺材里的真相扑面而来时,顾余生的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就连金魂蝶,也似乎因为自己的贸然闯入,想要重新钻回去,回到顾余生的身边。 无所谓的它,亦体会到害怕是什么! 棺材里盛装的并非是逝去的强者骸骨。 而是一截骨指,左手的无名指! 可就是这一截无名指,散发出的气息,至阴至暗,荒芜到虚无,外面弥漫的荒气,在这里是一潭沉重的大荒之水。 悬竖着的无名指周围,更是凝聚出一块又一块的荒晶。 无名指明明只有一截。 但在顾余生的眼中,它就像一尊沉睡的巨擘之神,威武不朽的残躯散发出难以相信的力量。 顾余生有一种直觉,眼前的这一截荒指,一旦放出来,即便是小玄界和这一处秘境的强大空间壁垒,也无法束缚住它。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它被羁押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 或许这一座古城诞生的人族圣人,最大的力量,也只不过是能够做到与所教的学生一起将这一截手指封印吧。 这是何等的差距。 不是云泥之别。 而是不同维度的碾压。 “退出去!” 顾余生当即意识到什么,让金魂蝶退出去,眼前的棺椁封印,绝对不是什么机缘,而是一截足已毁灭小玄界的恐怖存在。 可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金魂蝶虽然露出畏惧,可它还是露出了“不羁不屈”的一面,或许是这么多年,把它给饿着了,振翅一挥,竟然将骨节附近的荒晶给一口吞入腹部,更是将讨好般抱了一块后,才一头撞进混沌一样的封印结界。 几乎就在金魂蝶快要完全离开之时,顾余生只觉那一截骨指好似从沉睡中被惊醒,骨指微微一动,赫然化作一道荒剑刺来。 一道金色的光影从棺材中飞出。 顾余生的神魂仓惶从金魂蝶内逃离。 神魂回归的瞬间,顾余生依旧感觉到神魂被对方的一道荒剑剑意附着,并刺入了灵魂深处。 嗡嗡嗡! 本命瓶中的青萍之剑感受到顾余生的威胁,主动飞出。 可那一缕荒剑剑意,却如跗骨之蛆般沉寂在青萍剑灵之中,随后隐匿不见。 顾余生睁开眼,他双脚所站的灵石地脉,竟无声无息间化作虚无。 荒气的侵蚀,像是从他身体内散发出来,又好似是那一道荒剑的剑意在作祟。 “好险!” 顾余生暗自探查神魂,瘫坐在地,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顾余生睁眼看向金魂蝶,发现金魂蝶在吞噬了原本的那一块荒晶后,像溺醉了一样,仰躺在地,震颤着翅膀怎么也没法翻身,因为它还抱着另外一块指甲大小的荒晶,不愿意放开,并朝顾余生发出讨好的情绪。 “此物是天地奇物,能侵蚀一切,我无法将其带走,更不能将它放进灵葫芦里,否则,灵葫芦里的所有生灵药物,都会被荒晶侵蚀。” 顾余生怔然无语,这一块荒晶,能够助他修炼大荒经,但是想要炼化它,不知道要多少岁月,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荒晶带走。 正一筹莫展之际,顾余生脑海中灵光一闪,看向眼前的棺椁,棺椁之上的符文,能够抵挡荒晶,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二? 第754章 经卷之妙用,山的那一边 顾余生趁着眼瞳尚未完全消散,再次打量眼前棺椁中的每一层封印符文,由于时间紧迫,顾余生只能凭借超强的记忆匆匆浏览,或许是危机的压榨下,顾余生很快从这些繁复封印符文中找到一丝丝线索: 荒气虽无物不蚀,却也并非没有克制之法,那就是五行之中的朽木,黄沼,废金,重水,以及堕火,都能抵挡它的侵蚀之力。 “朽木。” 顾余生心神一动,立即取出一截青藤老人的本源之藤,此藤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朽木,但顾余生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一块荒晶。 于是以一道剑气青藤凿成一个盒子,又以他从天道符文密卷中领悟的木灵之符在盒子上铭刻。 最后,顾余生试图将荒晶摄取在木盒之中,却发现以他的隔空摄取之术,竟然搬不动那指甲大小的荒晶。 “这么一小块,竟如山岳一般沉重。” 顾余生想了想,立即施展鬼道秘典中记载的‘丧魂搬运术’,以自身的气血召唤出五道天地阴魂,将荒晶搬至木盒。 而那五道天地阴魂,却在搬运完荒晶后,还没来得及享受顾余生给他们的解脱之厄祝福,就直接被荒气侵蚀,魂飞魄散了。 有五阴魂作为先例,顾余生原本对木盒抱有的信心也消散了不少。 以他的眼力,自然也能感受到,这木盒无法盛装荒晶太久,最多两三年,就会被毁。 “也只能暂时带走,他日再想办法了。” 顾余生拿起腰间灵葫芦,金魂蝶虫早已进入葫芦内的乾坤,看样子暂时不会醒来,顾余生思忖着加固封印的法子,受刚才荒指散发出的剑意影响。 顾余生现在心绪不宁,有些烦躁。 可就在此时,他的手触及到腰间行囊,手指一动,由莫晚云抄写的佛宗往生经卷被取了出来,一股奇特的净化之力,让顾余生顿时心境明澈,恢复如初。 “莫非……!” 顾余生凝看着手上的经卷,他知道经卷本身平平无奇, 莫晚云摘抄经卷时,也没有施展儒家的挥墨弄文之术。 若说奇特,就是当时两人皆心诚,只想做一件心中认为对的善事。 回想那位灵阁僧人的异常,顾余生不由地正视眼前之物。 这是他和莫晚云在无意中因缘际会,创造出的一件佛宗奇宝。 它如此强大的净化之能,自也能当作符文封印木盒。 当即,顾余生将木盒以往生经包裹,一起置于金甲虫栖息的单独空间。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顾余生意识到,金甲虫在蜕变进化后,它天性之中的嗜杀和叛主之意降低了许多,但依旧有着噬主的可能。 倘若能以往生经中的念力化去它自身的煞气,他日更可以放心作为杀手锏。 最为重要的是,金甲虫为诸天列为禁忌之虫,饲养此虫的人,一律会受到诸天执法者的惩处,若能化去金甲虫的饕餮凶狠,即便当众放出来,也只会当作一只奇特的蝴蝶。 诸多念头在心间浮现,顾余生再看一眼棺椁,将自己来过的痕迹彻底抹去,这才悄然遁出陵墓。 看着眼前守卫陵墓的诸多先贤。 顾余生再次抱拳行礼。 这时。 顾余生的剑匣又微微颤了几下。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守护剑意又被借走了一部分。 而随着他守护剑意被借走。 眼前的奇特空间,也终于变得越加神秘隐匿。 顾余生从空间出来时,再将眼前的影壁做了最原始的伪装,若是在之前,他或许还会加强影壁上的符文什么的,可是当他知道棺椁中封印的一截骨指都有可能毁灭小玄界时,早已收起他的高傲,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对影壁和书院做最原始的伪装,也是有顾余生自己的考量,有时候,最原始拙劣的手段,往往能够欺瞒世间的强者,被忽略掉。 越是精妙的术法之道,反而容易弄巧成拙被看破。 做完这些后,顾余生彻底掩藏气息,在古城兜转大半圈,将神识在大脑中画出一幅古城图后,悄然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奇特山谷,外面的瀑布之声潺潺,天已明亮。 顾余生细心的在一处岩石上发现莫晚云留下的印记,循着莫晚云留下的印记,一路沿着那一条奇特的裂隙向西。 当初被方天正追至此山,又耽搁了一天多,顾余生不敢有丝毫放松,宁愿冒着一点危险,也不愿意再遇见方天正。 或许是人在山脉中神识受限,或是运气好的原因,顾余生向西行了三天,都没有被方天正找到。 而莫晚云留下的印记,也越来越新。 只是让顾余生感到心惊的是,他花了三天的时间,依旧没有能走出山脉,甚至连这一条出现的裂痕都没有走到尽头。 又连续遁行了两天。 顾余生终于看见了裂隙的另外一端: 这里同样是曲折在黄沙之中流淌的长河源头。 一座奇峰! 一座如敬亭山那样的奇峰。 只是这两座奇峰,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巨人的两只脚,深深的扎根在大地之中。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凝望,却看见天空的厚云如同迷失之海的天一样,变化无常,四个方向,一边或是暴雨倾盆,另外一边则是朝阳璀璨。 金色的光影从黑云白云的裂隙中透照下来,将天地之渺刻画得栩栩如生,顾余生自裂隙中一路奔来驻足,心中莫名涌现出凄凉悲怆之感。 ——这种悲怆,来自于那两座伟岸的奇峰,它如同断肢的巨人,挥动最后一剑,将山脉劈出一条天堑。 这数天之行,也让顾余生意识到,这一处上古秘境它比小玄界还要大。 又或许。 它和小玄界有诸多共同之处。 这里处处充满神迹,小玄界处处透着诡异。 顾余生压下心中之事,冥冥之中感觉到眠月之井离自己越来越近。 借眠月之井离开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傍晚十分。 顾余生行至奇峰下。 莫晚云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一颗悬着的芳心总算放下来。 “晚云,让你担心了。” 莫晚云微微摇头,走到顾余生身前,将顾余生前后打量,又警惕的看了看顾余生身后及其周围,小声道:“余生,你没事就好,对了,我发现这山有些古怪,稍后我与你细说,我找了一处安全之地,暂时栖息一晚……” 第755章 斜阳共登山,二十四位上界修行者 夕阳余晖洒落秘境高山,白云悠悠浮动在山腰,璀璨斑驳的光影如一条条霓虹彩带贯穿整个天空。 山的那边是荒芜。 山的这边是青山。 涓涓溪水从高高的山峰垂落汇聚成最初秘境长河。 潺潺水声令人心境平和。 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在沿山而上,黄丽娘不知道挖掘了多少灵矿,与顾余生见面寒暄几句之后,就主动进入灵葫芦里的空间,她虽是女黄仙一族,蒙智两年,却已初谙人情事故,不愿意打扰顾余生和莫晚云的二人世界。 登山是一段很奇妙的旅程。 尤其是和挚爱一起。 从某种意义上说,顾余生与莫晚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从那年的青云门桃花林到青萍山,再到中州敬亭山,如今至秘境,一程一程的山峰,如当年那般。 那些年少年少女的青涩,如今依旧带着几分羞怯,在大海如深的爱情世界,勇敢的少年和少女,始终保持着忐忑与对爱情的清纯。 人生在世,最初的美好,遇见一个人,一起登一座山。 至山顶后,还能一起坐下来,肩并着肩看夕阳落下去。 站在高高的山上。 顾余生看着身旁的明慧洒脱的少女。 心境变得豁达开朗。 明明有很多话要说。 却又一句话都没说。 静静的站在一起。 当最后一缕余晖从少女的眉间羞藏,顾余生才挽住莫晚云的手,在她耳旁轻语:“这地方景色不错,就是过于瞩目,未必是真的安全的。” “我明白的,余生。” 莫晚云伸出纤纤玉手,指了指对面的那一座山。 “过去看看?” “嗯。” 顾余生点头答应。 趁着月亮没爬上来。 顾余生与莫晚云两人联袂跃空,踏过仙雾缭绕的云海,落在对面的山头。 “太像了。” 顾余生说出心中的想法,秘境中的两座山,和敬亭山竟有七八分相似。 “世上有差不多相似的两个人,哪有两座山也有这般相似的。”莫晚云低叹一声,“和圣人记载在书里的世界比起来,小玄界十六州,加上大荒,比起大千世界何其渺小,但偏偏到处都透着诡异,秘境里的菩提树,敬亭山的菩提树。” “晚云,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夫子知晓这一切。”顾余生说到这,见莫晚云一双大大的眼睛柔情的看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说,夫子当年在敬亭山建书院,会不会也是借鉴了一些东西,比如说这一处秘境,你说过,那一棵十万年的菩提树,夫子至少来见过。” “也许吧,可惜夫子他老人家已经云游大千世界很多年了。” 莫晚云在山上逡巡一圈,最终找到一处幽静安全的地方。 “这里的布局也与我们莫家的倚梅院有几分相同。”莫晚云伸手触摸在一块石头上,石头轰隆隆作响,一处隐秘之所出现。 顾余生这数日疾行,又在古城之中历经了诸多事,早已心神疲惫。 他与莫晚云在一处隐秘之地盘坐修行,将各自的精神状态都调整到巅峰状态。 半夜,月上山峦。 顾余生和莫晚云几乎同时睁开眼,两人心有默契,皆是一动不动。 因为这两座山,正有一拨气息强大的人在接近。 借助月光,顾余生逐渐看清急速接近的这一批人——赫然是天上的使者,他们穿着清一色的服饰,足足有二十四人,两座山,一方各十二人。 这二十四人先是列成两队,分别巡逻了一遍山的周围,最终才汇聚在一起。 这二十四人的修为并不算高,十二人只有八境元婴初期,另外十二人则是元婴后期大圆满。 可是,这种参差错落的境界微差,反倒让他们这二十四人的气息若吞若吐,彼此之间形成某种气机感应,不受秘境的规则限制。 “应该就是这里了,各自行动,仙君赐予我等的机缘,一定不要错过了。” 其中一人开口说话,二十四个人再次分成两拨,对岸的山上,十二位元婴初期的修行者持阴旗而去。 而在顾余生隐藏的山上,则是十二位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修行者,持阳棋而占方位。 躲在暗处的莫晚云,手上已然多了一幅黑白棋,她从中取出十二枚黑棋,又取出十二枚白棋,按照这二十四人的所占位置摆在棋盘上,很快,莫晚云的眉头紧皱,对顾余生道:“余生,这是大阴阳阵,敬亭山的护山大阵,也是这一门古老的阵法,由夫子和小夫子带七十二位至圣大儒花了数年时间建成,他们现在在布阵,不知道有什么图谋。” “我对阵法一途所知甚少,也看不出多少名堂,不过晚云,这十二位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上界使者,他们的气息与小玄界的九境强者相当,甚至还要浑厚一些,实力不可以常理揣度,须得小心一些。” “他们应该就是五师兄和九师兄提到过的无暇修行,修炼之初,是从炼气开始,听说只于灵根资质有关,而非我们修行之时提及的元胎品质,我们终究是走了捷径,他们当中即便是八境初期的强者,也要三四百年才能至此境界……” 莫晚云说到这,好似看出些许端倪,眉头微皱:“余生,他们剩下的寿元似乎不多……我们这边这元婴后期的十二人,他们的肉身已经有死气暗藏,神魂虽然还算饱满,可他们的气血衰老,最多只有几年好活,难道……他们想要延寿不成?” 莫晚云一双眼睛变得深邃。 对于修行者而言,有限的寿元是最大的枷锁,谁也无法逃过这个残酷的天道规则,然而,自从两人都知晓,小玄界修行法门不同,又可能是个奇特的囚笼之地,被其他位面之人称作神弃之地后,延寿这种逆天改命的事,也变得不足为奇。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 数日前。 顾余生和莫晚云已经见到过灵阁献祭他人生魂和气血为上界大能续命之法。 今夜。 又无意中窥看上界的修行者偷临此山。 他们也想要通过‘延寿’逆天改命,只是不知道是否也和灵阁一般,采用献祭神魂的办法。 第756章 斩龙山的由来,鳌山仙君 二十四名上界的修行者布阵速度极快,仅仅花费一夜的功夫,就将两座山峰以阵法连接在一起。 待天明朝阳升起之时,顾余生和莫晚云所在的山峰变得温和无比,整座山呈现金色的光影。 而与之相对的另外一座山峰,则好似处于迷雾云端之中,变得若隐若现。 “差不多是时候了。” 二十上界修行者悬在空中,由两人各自取出一面镜子,将镜子悬竖于两山之巅,其余之人,则各自站位后,同样打出一道道雷诀和水诀。 嗡嗡嗡。 两道颜色截然不同的光柱直冲苍穹。 在顾余生和莫晚云窥探的目光中,只见两道光柱弥合在一起,赫然打开一道奇特的空间通道,空间通道的尽头,电闪雷鸣,一股骇人的威压从苍穹深处渗透而来。 “那是什么?!” 莫晚云虽然极力收敛气息,却在那一道威压之下莫名的显出法身,呈现一条诡异的红鱼之状。 顾余生目光涌动,手不由地捏紧,喃喃自语道:“晚云,他们似乎打通了通往迷失之海的通道,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召唤过来了。” “迷失之海?” “嗯,当年我前往中州之时,就发现青萍州,烟州,花州,儋州的江河都与迷失之海相连,驮伏青萍山的那一只海龟,也应该在迷失之海上漂流……” 顾余生话说到一半,表情陡然一震,整个人呆愣原地,连气息都没法遮掩,他的目光看向苍穹深处,大为震撼…… 好在莫晚云机敏果断,连忙以她自身的气息帮助顾余生遮掩,也循着顾余生的目光看去,她只隐约间感觉到有一道真龙气息越来越盛,若是旁人,自会对真龙气息有着天然的畏惧,但她本身拥有天狐一族的高贵血脉,对真龙血脉不会产生畏惧。 “余生……你怎么了?” “斩龙山!” 顾余生轻吐三个字,他此行大荒,将青萍剑置于青萍山,更是将清源洞天交给宝瓶炼制,让两个洞天合二为一。 可是就在刚刚,顾余生惊奇的感觉到,在极为遥远的青萍山,小夫子的剑道场斩龙山也随之震动,牵动心神,不止如此,顾余生还从那苍穹深处,感觉到另外一道与斩龙山相似的山川地脉气息。 “斩龙山,怎么会?” 顾余生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却给莫晚云极大的震撼,她虽然有狐族血脉,但自小受父亲和爷爷熏陶,又在敬亭山长大入圣院,并有幸成为夫子的弟子,在她心中,是一个实打实维护圣院名声和利益的人。 而圣院的名声,一大半在夫子他老人家身上,另外一小半,则在小夫子身上。 往后,才是过往夫子收的十三名弟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 圣院等于夫子,小夫子,最多后山弟子于小玄界修行者多有夫子余荫名声。 至于前山数万圣院修行者,大儒,学者和学生。 根本没法和三大圣地相提并论。 夫子远游。 留圣院菩提相。 小夫子两百年前以剑服十六州,震慑大荒,随后遭遇意外,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时间长河,他那传奇的一生,最后只留给人间一座剑道场。 那便是斩龙山。 斩龙山常年悬浮于敬亭山的云海。 自从顾余生成为斩龙山传承者后,斩龙山才有了新主。 这些年斩龙山虽被顾余生携带如随身洞天,却还是圣院的一部分。 可现在顾余生身在大荒,却能与斩龙山产生共鸣,以莫晚云的聪颖,立即明白,顾余生惊的不是斩龙山,而是出现与斩龙山紧密相连的东西。 想到这里。 莫晚云深吸一口气,悄然施展狐族特殊的灵目神通,看向由二十四个上界强者打开的通道,以她目前的修为,亦只能感知到苍穹的尽头,的确有一块神圣的虚空飞地,从天空透下的真龙气息来看,极有可能是龙域之地。 联想到顾余生母亲的身世之谜,莫晚云心中已然有几分明悟。 只是,她没料到,小夫子的斩龙山剑道场,竟是从龙域斩下的一块地域。 斩龙山。 名如其实,小夫子或许真的斩过龙。 而就在莫晚云探查之际,顾余生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丝丝杀意,他低声道:“晚云,我本意是尽快离开,但如今窥得斩龙山之由来,或许又与我母亲有几分牵连,我必须得从上界修行者身上入手,若能擒得一个两个,必以搜魂之术拷打,然而事急必危……” “我帮你。” 莫晚云浅浅一笑。 “事不急于一时,他们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必然还有图谋,我们不妨先在暗中等待时机。” “嗯。” 顾余生目光扫过莫晚云,他固然为莫晚云的倾世盛颜所倒,但更多的,是在于莫晚云事事都能与他相合,并知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脆弱之事,还能宽慰勉励。 正如眼下的情况,他们二人在暗处。 却有一缕光洒照进来。 对顾余生而言,这一缕光,无疑就是身旁的晚云了。 一个时辰后。 两座山上的镜面互相映射打开的通道越来越稳固,但依旧时不时有光影折曲,显然是有看不见的空间裂隙存在。 从苍穹深处垂落的真龙气息越来越强烈,隐约间可见一条真龙之影穿界而来。 但让顾余生和莫晚云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那一道龙之虚影,并非是龙族。 而是一道被龙魂包裹的强大神魂,不过神魂之光不稳,竟是有些残缺,或是受了极重的伤。 “拜见鳌山仙君!” 两座山上,二十四位上界修行者齐齐跪拜,态度无比谦卑。 吭!! 伴随着苍穹深处的迷雾之海涌动,那一道神魂之影最终还是无法直接穿界降临,而是附身于迷失之海中的一只蛟海鱼人身上。 这只蛟海鱼人头顶这幽幽灯芒,所照之处,好似将光都能吞噬。 顾余生神色一紧,连忙将莫晚云搂住藏身于黑暗之中。 眼前的蛟海鱼妖,他并不是第一次见。 当年他第一次来大荒临江时,就有幸在江畔与青藤老人一起见过这样的蛟海鱼妖,只不过那时的蛟海鱼妖势力并不强大,那头上的‘鱼灯’或许还没有觉醒天赋,但眼前的蛟海鱼妖,显然已经达到了海王级别,若被探到就糟了。 第757章 延寿神龟血,一截桃木枝 这只蛟海鱼妖实力极强,却被那一道穿界而来的神魂掌控了身体。 张开嘴,恐怖的尖牙利齿令人头皮发麻,滔天的怒意中夹杂着疑惑:“鱼人?本座记得,这块弃地之中,有真灵百族的后裔,更有黄龙在逃,这就是你们为本座准备的仪式?” 震怒的声音引动狂风,两座山下的狂浪和瀑布之水如虹吸般咕咕咕化作无数巨大水珠,弥漫在天空。 这般威吓。 自是这位鳌山仙君掌控海王级别的大妖之后,将它的潜能激发出来,即便此处不是江海,亦有翻江倒海之能。 二十四名上界修行者一个个匍匐在地,肝胆俱裂。 之前持古镜的的修行者抬起头,禀道:“仙君,非是我等不用功,实在是此间秘境与那一块弃地的空间壁垒并未完全相连,只是稍弱了一些,若不是寒山仙君赐给我等弃地秘图,我等甚至找不到与弃地相连的空间壁垒投影,且在我等布局之前,更有灵阁先一步举行仪式,扰了空间气息……” “灵阁……如此说来,必然是一位神君了。” 蛟海鱼人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似乎对那位“神君”、“灵阁”极为忌惮,只能选择妥协,怒气稍敛。 “结果如何?仪式成功了?” “禀仙君,灵阁举行的仪式失败了,这一方古战场之地,出现一位强大的英灵,一剑斩碎了虚空。” “哦。” 蛟海鱼人听后,张开嘴巴,嘴里发出唧唧的弹舌之声。 有些幸灾乐祸。 “早就说过,与灵阁做生意,风险太大,本座养你们千年,今日之事虽欠缺了一些,但也比失败了要好,放心,本座不会让你们寿元耗尽,速速操控阵法,待本座唤棋子来见。” “喏!” 两座山之间的阵法越来越强。 顾余生和莫晚云本来想着伺机离开,可随着阵法的施加,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反而被两座山的阵法罩了进去,即便是想离开,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午后。 鳌山仙君控制蛟海鱼妖的肉身,不断的吐纳,身上渐渐泛起龙魂气息,让蛟海鱼妖的血脉也被激活,有一丝蛟龙潜质,长河之水倒吸归流,化作一处巨大的湖泊,蒸腾的云雾水汽,让神识受到极大的干扰。 如再这样成长下去,顾余生担忧自己藏匿于此,迟早会被发现。 就当顾余生心忧之时,脑海中出现莫晚云的声音:“余生,你别担心,当年我以神魂游过学海无涯,三年时间,让我掌控了控水的能力,一旦有变,我们可安然离开,对方如此阵势,似乎在等人,不妨再耐心等待半日。” “嗯。” 顾余生点头,黑暗中,莫晚云的身影被一条红鱼包裹,如此场景,倒像是曾经在迷雾之海的那一夜,顾余生不由地有些恍惚。 耐着性子潜伏。 直到傍晚时分,顾余生神色一动,莫晚云也有所感知。 “来了!” 顾余生收敛心神,连忙看向鳌山仙君安插在小玄界的棋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又过了数十息后。 一道灰蒙蒙的光影从东方急遁而来,庞大的天象身影在云雾之中显得霸气十足。 竟然是他! 妖族伏龙圣君! 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脸上皆有错愕。 伏龙圣君收了本体,遁在山巅,并未入阵,遥遥抱拳:“诸位拜见诸位道友,拜见鳌山仙君。” 伏龙圣君的态度,并未有太多的恭敬,相反,还保持着几分警惕。 咦? 顾余生见来了个恩怨强敌,原本心情无比沉重,可没想到伏龙圣君的态度,让他感到意外。 “哼,你让本座一阵好等。” “抱歉,仙君,在下这一路紧赶,实属遇见了棘手的敌人和事。” “你在和本座谈条件?”鳌山仙君冷哼一声,“你好歹也修行了数千年,区区神弃之地,哪有什么强敌,放心,当年大衍仙君对你承诺过的东西,在本座这里一样有效,本座要的东西,是否带来了?” 大衍仙君。 顾余生暗自将这个名字记在脑海,怪不得伏龙圣君对这位上界降临的神魂保持戒备,原来他投靠的主子,并非是眼前之人。 “带来了。” 伏龙圣君这一次并没有耍花招,双手掐诀,只见他的头上泛起一阵象光,只见十二个苍翠之瓶凌空飞入阵中。 鳌山仙君未动。 十二位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修行者同时出手,将那十二个苍翠瓶子各抓一个在手,待其中一人警惕打开瓶子后,立即大喜:“仙君,没错,这是真灵石龟之血,足可让我等延寿百年!” 啵!啵! 瓶子纷纷被打开,十二滴真灵石龟之血从瓶子里倒出来,霎时间,整个山顶上,好似有十二只沧海神龟在哀嚎。 咕咕咕。 这十二位元婴后期修行者急不可耐,当即服下延寿的血,他们体内衰弱的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旺盛起来。 而这,也证实了顾余生之前的猜想。 “不错,本座见到了你的诚意,本座另外要的东西呢?可曾带来!” 鳌山仙君对这十二滴真灵之血并没有太多兴趣,相反,却是催促着伏龙圣君是否办成另外一件事。 伏龙圣君不紧不慢,手一拍腰间,取出一枚令牌,拱手道:“仙君,在下已经表达了诚意,这一枚升仙令,是我从人族中夺得,可惜上面的灵纹已有损,还望仙君为我修复,他日离开神弃之地,也好少几分风险。” “哦?此物竟然落在你手上,看来大衍仙君如此重视你,并非没有理由。”鳌山仙君伸手一招,将伏龙圣君手上的升仙令抓了过去,细细打量片刻,张开满嘴的尖牙开口说话:“哼,这枚升仙令被人用高明的手段窃走了仙道灵纹,已经是一块废弃的令牌,毫无用处,你让本仙君如何帮你?若你窃造此令,纵然是大衍仙君,也会被你连累,你莫非要害本君不成!!” “什么!” 原本一脸期待的伏龙圣君,听见鳌山的话,面色剧变,连忙拱手。 “仙君,我怎敢伪造此物,这枚升仙令,是我在三十年前从人族玄龙王朝皇帝手上换来的……此人伪装妖族,挑起人族妖族大战,那年仙葫州,上界亦派遣使者调和这件事。” “好了,本座知道了,总之,这枚升仙令失去了该有的价值,此事就此揭过吧。”鳌山仙君随手把升仙令往身后一丢,“你应该明白,本座要的不是延寿秘术,而是修复神魂的法子,本座要的东西呢?” 伏龙圣君一脸懊恼,在鳌山仙君的催促下,从袖中取出一物,开口道:“仙君放心,这是我从当年那位人族狂生手上夺得之物,献给仙君,足够修复仙君的神魂了。” 伏龙圣君的手从袖子中抽出,赫然是一截桃木枝! 第758章 毅然出手,屠戮之杀! 当顾余生看见那一截桃木枝时,心猛烈的跳动一下,莫晚云也朝顾余生看来,因为莫晚云明白,桃木枝对顾余生有着特殊的意义,尤其是他的那一把木剑,以及青云门存在的那一只桃妖,或许都与顾余生的父亲有关系,除此之外,桃妖身边的宝瓶,也是来历神秘。 “桃木枝?” 寄魂在蛟海鱼妖身体里的鳌山仙君瞪着死鱼眼,情绪极不稳定,这一截桃木枝,他并未看出任何奇特之处,若是伏龙圣君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就要发飙了。 “区区后天之物,非灵非圣,你最好不是在戏耍本仙,你在神弃之地或许有机会可以从本仙手上逃脱,但是在这上古战场遗失之地,你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仙君息怒。” 伏龙圣君连忙拱手,低头时,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烦躁,他早就听说过,所谓的仙君,也不过是未被上古之战波及的福地位面修仙者而已,拥有优渥的修炼条件和环境,可正是这样的环境,才让这些人的秉性和脾气都变得极差。 也许当年人族狂生骂的没错,这些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强忍着心中不耐,伏龙圣君解释道:“仙君勿忧,此物被人族修行者施加了手段,它虽是一截桃木枝,却是由当年降龙女从龙域携领至人间,那年仙界七使下界羁押降龙女时,这一截桃木枝便是她手中奇宝,并吸收了雷劫之术,机缘巧合,落在我的手上。” “什么!竟是此物!” 鳌山仙君听后,瞳孔剧烈一缩。 “快,给本仙君!” 原本还极度怀疑伏龙圣君的鳌山仙君,听见对方的解释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伸出手,情绪也变得极为激动。 伏龙圣君眉头一皱。 本来想要谈条件,忽感那二十四位布阵之人气机暗自锁定他,只得按下心中念头,将手一抬,将那一截桃木枝朝鳌山仙君掷去。 “好……” 鳌山仙君瞳孔剧烈收缩,看着那一截桃木枝从空中飞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一道人影几乎如水纹般波动,神秘般出现在空中,袖口一卷,当即将那一截桃木枝收了起来,掌心一动,那一截桃木枝更是通过掌心的秘纹,将其送入到灵葫芦世界。 “丽娘,帮我守好此物!” 灵葫芦的乾坤世界,顾余生的声音惊动了黄丽娘及其她黄仙,小人参精。 当那一截桃木枝传进来时,陷入深度沉睡的李青莲,也好似感应到什么,从深度沉睡中醒来。 外面。 顾余生出现得手的一瞬。 右手之中陡然凝聚一道强大的剑气,剑气呈现二十四道玄雷符,每一道剑气都强到了极致,以极快的速度激射向那二十四位上界修行者。 “什么?放肆!” 鳌山仙君尚自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之中,下一瞬就出现惊变,眼看到手的东西,竟然被人夺了,他本能般看向伏龙圣君,还以为是对方耍的花招,待顾余生剑气纵横之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大喊道:“小心,护阵!” 如此急势之下,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二十四人的性命,而是要维持住布下的阵法,鳌山仙君张嘴一吐,一道海蜃般的灵气如剑般朝顾余生出现的地方刺去。 可就在此时,鳌山仙君额头的那一根鱼线一样的凸出之眼如灯盏般明亮,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如泥鳅般纵身跃起,朝山下俯冲。 嗤嗤嗤! 无数霜寒的地刺突起,刺耳的声音朝整座山峰蔓延。 “啊!” 率先传来的,是一名元婴初期的修行者,他奋力躲过了顾余生的玄雷一剑,却没能躲过莫晚云从暗处的大面积袭杀! “啊!” 又是一声惨叫。 却是另外一位元婴初期的修行者被顾余生的玄雷之剑洞穿眉心,当场陨落。 霎时间,空中有二十几道身影仓惶闪动,呲呲剑气伴随着雷符,以及莫晚云的偷袭,有七八人受了轻伤,另外两人受了重伤。 “哼!” 空中又是一声冷哼,惊魂未定的阵法师们只觉大脑一阵剧烈刺痛,尤其是刚刚受了重伤的两人,更是噗的一声,口吐鲜血,耳鼻之中也有鲜血沁出。 呲啦! 顾余生的身体伴随着雷弧涌动,诡异般的出现在其中一人头顶,一掌凌空倒扣,五指捏住对方的天灵盖,只见顾余生的身上鬼道气息涌动,径直施展鬼道搜魂之术! “嗬!” 被搜魂之人嘴里发出怪异痛苦的声音,纷杂的信息隔着一层迷雾,让顾余生一时无法窃得。 顾余生身上煞气涌动,眼中戾气浮现,五指猛然用力,强行施展搜魂之术。 噗! 可下一瞬,这位阵法师的肉身和神魂,轰然碎裂开来,化作一团血雾,显然,他们的神魂之中,种下了某种禁忌秘术,一旦被人窃取信息就会当场自爆。 元婴修行者自爆的威力极为恐怖。 但相比之下,顾余生的怒火更盛一筹,强大的剑气直接洞穿了自爆的灵力和血雾,鬓间青丝随着杀念飘荡,身影一晃,已然出现在另外一位重伤的修行者面前。 “你敢……” 这名修行者是元婴后期圆满,刚才时运不济,离顾余生近一些,被顾余生以睥睨剑气所伤,又被莫晚云的地刺霜寒之剑再次伤到,行动大为受缓。 眼前的变故来得太快,快到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顾余生用冰冷刺骨的手扼住了咽喉。 一股荒芜恐怖的气息,一瞬间侵蚀进他神海。 诸多神通还来不及施展,就再一次被顾余生以同样的手段施展搜魂之术。 顾余生的眉宇间,浮现出浓浓的煞气。 身后,一道强大的气息袭杀而来! 出手之人,赫然是伏龙圣君。 在顾余生出现的一瞬间,他的骇然可比鳌山仙君大多了,在小玄界大荒修行至他那样境界的人,心思何等深沉,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趁着顾余生搜魂之时,果断出手。 “滚开!!” 顾余生猛然回头,双眸之中布满血丝,恐怖的煞气如一条恶龙张牙舞爪,竟是将袭杀的伏龙圣君吓得遍体生寒! 他原以为顾余生只是一个会躲在暗处获利的卑劣之人,可现在,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动作变得迟疑! 呲呲呲! 伏龙圣君迟疑间,眼皮陡然跳动,只见顾余生捏住对方脖子的手,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术,竟是将对方的神魂强行从体内剥离出来! 抽魂炼魄!!! 第759章 大荒一剑,惊退伏龙 “仙君救我!” 那位被顾余生强行抽出灵魂的修行者神色骇然,他修炼千年,才有今日的修为,虽然算不得绝对的强者,也是一方有资格开宗立派的掌教,可在顾余生面前,万千手段竟无法施展,就已然到陨落时刻。 “大胆!” 云雾叠嶂之中,传来鳌山仙君暴怒的声音,一股恐怖的威压卷起浓浓的雷云,蛟海之妖吐出无数水珠,漫天朝顾余生袭来。 “沧海碧滔!” 莫晚云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漫天的水珠被她强行冻结,从空中垂落。 对面的山,雪花冰雹无数。 顾余生所在的山,因为属于阳山,冰雹霜雾被阳气蒸腾,气雾弥漫! 伏龙圣君眉头紧皱。 他在被顾余生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到后,陡然冷静下来,目光一冷,露出果决,隔空一记天象爆拳砸来! “你自找的。” 顾余生转过身,手中抽出的灵魂伴随着一声惨叫,啵的一下碎裂,灵魂如同一潭烂泥从顾余生的指尖溜走。 很显然,顾余生即便能够将对方的灵魂与元婴强行抽离身体,却依旧搜魂失败! 而心中无法得到答案的顾余生,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浓。 面对伏龙圣君的天象爆拳,顾余生拳头紧捏,指节咯咯作响,同样一拳打出。 被暴戾之气缠绕的顾余生,自然不会在这时候打出佛宗的大金刚拳,而他本身也不修拳法,只是将一腔的怒火带动体内的荒气,发泄般挥出。 嘭! 两拳相交,恐怖的荒气以粗暴的方式散发开来。 饶是伏龙圣君也修炼过大荒经,又是神秘的天象妖族,在顾余生这一拳爆开之际,也是骇然般后退。 “疯了!” 伏龙圣君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和刚才顾余生拳拳相交,倒卷的荒气直接将他的手臂肌肤侵蚀。 伏龙圣君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短短数天。 他感觉到顾余生的实力,像是提升了数十年甚至百年! “若再给他一些时间成长,岂不是……此子,断不可留!” 伏龙圣君心中杀意暗藏,却是趁机躲避。 上界的鳌山仙君虽然只是残魂降临。 应该有着不凡的本事吧! 伏龙圣君回头看去,眼皮不由地一跳,堂堂的上界仙君,此时却被夫子的弟子,狐族半血之女死死缠住,两人在云海波涛之中,皆有掌天控水之能! 嘶! 伏龙圣君眉头紧皱。 飞速的分析着局势。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厉喝:“别怕,结阵!!” 上界修行者也终于从发懵状态惊醒,顾余生以雷霆手段杀一人,搜魂两人,另外一女杀一人,缠住仙君,说到底,这样的局势在于一个出其不意,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活了几百年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身影闪动间,重新归位。 虽然失去了四个人,可并不影响大阵运转。 两山之间的铜镜旋转,天空的光柱消散,转而朝顾余生罩来,恐怖的威光让伏龙圣君眼皮狂跳,再次后退。 顾余生本来也可以避开。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双手掐诀,一朵蓝莲之火滴溜溜的旋转,化作一瓣瓣莲花火焰朝二十四人所在的方向飞去,他的身影则与剑相合,凝聚出一道剑气,剑气在阵法之间穿梭不定,森森森剑气快到了极致,宛若流星划过苍穹一闪而逝。 轰! 天空的威光,呈现阴阳两色,顾余生施展的蓝莲焰火,尚未至持阵的二十人身前,就彻底湮灭,化作一只火魂灵鸟,低鸣一声归于顾余生衣袖之中,同时,大阵也终于显出神秘的一幕,无尽的光幕之中,浮现出比顾余生祭出的异火还要强的火灵,一团团火焰如流矢万剑齐发。 不止如此,从另外一座山峰翻转的铜镜,则是有一个骷髅之影出现,呼呼吐着阴火! 截然不同的两种焰火,几乎无物不噬,顾余生的剑影来回在二十人阵位飘荡间,虽然剑气让这二十人有所伤,却无法破阵将他们击杀。 反倒是顾余生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火焰之下,灵魂一会灼热,一会冷到沁骨,本命瓶呜呜呜作响,神海之中,也出现两团火焰,好似专门针对他的灵魂进行灼烧。 顾余生在得知当年关于母亲的事,本就藏不住心中戾气,心火丛生,好似有三团火焰激增,霎时间,他的身影与剑气渐渐呈现阴阳两团火焰! 紧急关头。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李青莲的声音:“小子,冷静下来,此阵我识得,待我指点你一二……” “不必,于报父母之恩一事,我顾余生不想假手他人,今日之火虽有灼魂之痛,正好让我体会昔日父母之恩有多沉重!” 顾余生的嘴角露出残酷冷凛,任由烈火灼烧神魂,也灼烧着身体。 “唉。” 李青莲低叹一声,没在搭话。 顾余生在两山阵法中间站定。 他的目光环顾四周,大喝道:“尔等以他人之血躯而活,今日,便为往日之血躯而死!” 言罢。 顾余生双手掐诀,身前出现一把从未出现过的大荒之剑,剑身符文流转,直接将顾余生身上的灵魂之火扑灭,就连他身上的道宗阴阳玄雷,都无法再附着在身上,大荒之剑须臾间化作一把数丈长的巨剑。 双手举过头顶,身体凌空飞起。 与高出之时,手中剑尖在苍穹化作一道神秘的圆盘荒符,二十道荒剑从天而降! 苍穹太阳被遮蔽,天空陡然一暗! 处在阵外的伏龙圣君眼皮狂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二十到荒剑无视两座巨擎之山的阵法,不仅直接将二十人泯灭,还连带着将两山之上的两面异宝古镜直接击碎化作虚无! “大荒剑!” 伏龙圣君面色阴沉,目光闪烁间,竟是对那位仙君不管不顾,身上遁光大盛,朝远处遁去。 “你逃不掉的。” 顾余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伏龙圣君只觉如芒在背,不知何时已冷汗涔涔。 数天前,他明明是追杀顾余生。 可仅仅数天后。 竟然只能仓惶逃走。 刚才那一剑,让他感觉到了死亡威胁。 眼下的情况,自然是让仙君顶着,先逃为敬,身为大荒经的修炼者,伏龙圣君比谁都明白,刚才顾余生的那一剑有多恐怖,那是可以无视境界斩杀的大神通。 第760章 雷剑术与雷魂之术,神秘之影 两山云海翻腾,就在顾余生不惜施展雷霆手段,一剑将二十位控阵的元婴修行者尽皆斩灭之时,一道怒吼之声啸开云层,恐怖的气旋激荡翻涌不定,莫晚蹑云而来,几个腾闪便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余生。” 莫晚云看一眼顾余生,才发现此时的顾余生处于一种极度癫狂状态,不仅面色虚白,体内灵力更是枯竭干涸,莫晚云这才往顾余生周围一扫,一时无言震惊。 若在寻常,以顾余生如今的修为,斩杀二十位元婴大修士虽然有难度,但也能办到,可这二十人,用一夜时间布下大阵,在阵法加持下,实力提升数倍,更拥有着足够的自保之力,莫晚云前来,本来是想要接应顾余生,想着在适当的时机撤退。 可就在她拖延鳌山仙君的须臾功夫,顾余生竟然将这里的所有人全杀了。 这些人的元婴,灵魂,尽数泯灭,连存在过的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归于寂灭。 “我没事。”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方才的一剑,将他从古城陵墓入口处获得的荒气尽数从魂桥中释放,狂暴的荒气终于展露出天地间最为霸道的力量,可以说,他方才施展的一剑,非是剑之力,而是荒气之盛。 这也让顾余生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大荒经的恐怖。 摘下腰间灵葫芦狂饮一口酒,平时温润充斥着天地灵力的酒变得刺辣喉咙,酒沁过的地方,如火烧一般灼痛。 但这些年来,顾余生已经习惯酒的味道。 任由余威狂风吹拂着衣袍,大袖飘摇间,云海中的鳌山仙君也终于显出了他真正的本事,原本的蛟海鱼妖,已然被他彻底激发了血脉,变成一只如山岳般巨大的海兽,他的神魂独立骑坐在海兽呼吸间形成的寰雾之中。 鳌山仙君看一眼被顾余生一剑削去的两座山头,惊怒道:“下界的弃民,也敢修行大荒经,今日本仙君,定要为世间除一大害!” 鳌山仙君双手掐诀,海兽低吼一声,从嘴里喷出一道白雾水气,水气夹杂着精纯的沧海之力,而鳌山仙君则是以神魂之手朝天一握,五指呲呲作响,一道阴雷弧光凝聚成一条长长的雷芒,倾泻注入水气之中。 呲呲呲! 霎时间,天空浓云翻涌,成千上万道雷云光柱倾泻下来。 莫晚云的美眸放大,这漫天的雷束,对她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而且她自小有些畏雷,十指紧掐,嘴唇咬得发白。 “别怕,有我在。” 顾余生前踏一步。 一朵三色莲花自脚下绽放,将莫晚云护在身后,顾余生以掌代剑,双掌变化间,同样施展出道宗的阴阳玄雷诀! 呲呲呲! 截然不同的雷光,在天地之间激荡。 轰! 一声巨响。 两座巨擎之山在雷术之中轰然炸开,时光未能销蚀的岩石裂层飞沙走石,万钧雷霆尽皆泯灭成烟。 这是一场雷术与雷术的对决。 不同的是,顾余生以雷术与剑术相合,鳌山仙君以雷术与海兽之本能相合,以水激雷。 互相之间对雷术的掌控,已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当真是毁天灭地之威! 也亏得这是在秘境。 若是在小玄界,只怕已然惊动天下十六州。 即便早已逃到数十里外的伏龙圣君,也不由地在雷瀑漩涡的威压下,气血翻涌,他忍不住回头,驻足观这震撼的一幕。 不止是伏龙圣君。 此刻,几乎所有进入秘境的修行者,都感觉到这一方世界的云涌雷灵,弥漫的雷束霰散在穹盖之下,如同一场雷劫! 因为这方世界的修行者,绝对引动不了这样的天地限定。 灵阁,真灵一族,妖族,还有一些后续进入秘境的人族隐者、散修,尽皆被这一幕震撼到。 某一处山脉之巅,身上蒙着一层荒芜气息的方天正眯着眼,感受着那睥睨的雷威,他的眼眸之中,渐渐露出一道神秘的荒符,片刻后,他的袖袍鼓荡,一道灰色的影子滚落出来,化作一神秘身影。 “哼哼哼……鳌山这小家伙,自诩聪明,数百年来,却难有长进,此番只怕要折在秘境之中了,天正,当年我就告诉过你,斩草要除根,春风春又生,顾白以死换来其子之生,短短十年,终成大患。” 向来沉默少言的方天正,却对那一道身影极为恭敬:“老祖,此事的确是我当年失算,不过,当年那么多上界之人横插此事,我也未料到顾白夫妻竟然有如此能耐,况且当年斩妖盟也另有图谋,三大圣地出工不出力,才有今日局面……” 方天正说话间,身上灵光涌动,就要朝顾余生和鳌山仙君战斗的方向遁去。 就在这时,那一道神秘荒影劝道:“算了,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会与灵阁的人撞上,灵阁之主神魂感知极强,我现在神魂虚弱,万一被感知到难免会节外生枝。” “若不能在这里杀掉此子和狐族之女,一旦出去,恐怕就难有机会了,毕竟……夫子可是出了名护短之人,况且那一颗菩提之种和菩提之心都极为重要,若是不能夺回,老祖只怕很难恢复。” “此事我另有算计,只要你我能在灵阁之前寻到那件东西,待返回灵界,我的肉身自然能恢复,当务之急,是找到眠月之井……” “老祖,我明白了。” 方天正沉着脸,看着那犹自还在弥漫苍穹的雷术,他的眼瞳之中,浮现出丝丝凝重。 “还有一事,你要提防斩妖盟,自从顾白之事后,他们有些过于沉寂了,我一直有一种直觉,在小玄界还有一股未知的势力在潜伏着,他们似乎也在寻找什么,前些日子跟你合作的斩妖盟南宫泉,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寻常之处……” 方天正身上遁影若隐若现,朝着天空雷瀑漩涡的地方靠近,虽然他身边的‘老祖’让他暂时不要掺和,可他接连在顾余生手上吃了亏,心中岂能没有疙瘩。 轰隆隆! 当雷术霰开的光弧淡去,又过了数十息,天空才有惊雷炸开。 原本矗立在群山以西的两座山峰,被凭空斩去一半,远远看去如削尖的奇石。 碎石击空垂落之际。 有一朵三色莲花亦随之泯灭飘飞,摇摇欲坠。 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联袂合诀,才从山岳崩摧之中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顾余生的嘴角,溢出细密的鲜血。 他的右手掌心,更是焦黑一片。 莫晚云身上的纯正儒家气息裹夹着金色的本源气息,正是菩提之心的力量,不断的滋养着顾余生的身体。 而在数里之外的云海波涛之上,那一只蛟海之兽更是血肉模糊,身上的类蛟鱼鳞片片散落,汩汩而出的妖血犹自有雷弧闪烁。 “无用的畜生!” 鳌山仙君神魂在海兽头顶,面色阴沉,他的神魂格外的明亮,比之前还要强盛几分,暗中激发了某种神魂秘术,可即便这般,竟然未能将顾余生一击伏诛! 第761章 憋屈的鳌山仙君 “小子,你如此胆大妄为,今日本仙定要让你知道,泥地里的蛇,就不该钻出来,指望一朝化龙!” 鳌山仙君手往前一伸,直接将这一头蛟海大妖的精血抽离,凝练成一滴鲜红的妖血,咕噜一声吞入腹中,身上有符文闪动,重新凝聚出一道肉身,不过这一道肉身并不怎么强大,甚至只有金丹境的修为。 但鳌山仙君的意图,并不是想要以这具临时凝聚出来的肉身用来对敌,而是在拥有肉身之后,双手往眉心一合,一块奇特的魂牌飞出,单手抓住魂牌,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原本被顾余生,莫晚云最初以雷霆手段击杀的四人,有三道血影浮现,化作星芒汇聚在他身体周围。 原本魂牌上的另外二十一个生命符文,则没有任何呼应。 显然,鳌山仙君想要重新召集之前降临的二十四位元婴修行者的力量,只是他们死在顾余生的荒气之下,藏在凝魂的精粹,都没有留下任何一点。 “嗯?” 鳌山仙君面色难看,那三道血影没入身体,也仅仅只是让他突破至元婴初期修为。 顾余生凝目看见这一幕,顾不得莫晚云在以菩提之心为他疗伤,眼中闪过一丝果决,手再次抬起,一道青莲剑气凌空穿透千丈距离,朝鳌山仙君刚刚凝练的身体刺去。 趁他病要他命! 嗤! 顾余生睥睨的一剑,被鳌山仙君堪堪躲过,刚刚凝练的肉身,肋下被剑气刺出一道血痕。 “放肆!” 鳌山仙君大怒,此子不讲武德。 他正是见到顾余生施展大剑术后,处于虚弱期,才敢堂而皇之的凝练肉身,没想到对方如此狠辣,竟不给自己调息的时间,也要痛下杀手。 鳌山仙君心中隐约有些后悔,此番下界有些托大了,倘若能多带一件两件秘宝,何至于如此狼狈。 鳌山仙君凌空一抓,被顾余生以剑气碎得灵气失的两面古镜从沧海中飞出,就要落在他手上。 就在此时。 一道水墨画卷如山水般浮现在他周围,他的古镜处在泼墨画卷之中,一时之间好似失去了心神联系。 “哼!” 鳌山仙君身上雷束涌动,将周围的泼墨画卷尽皆泯灭。 可这一耽搁的功夫,却见一只云袖如彩云招展,将他即将摄在手上的古镜生生套住,唰的一下夺走! “什么!” 鳌山仙君面色铁青,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同样的当上了第二次。 只不过,这一次出手的人,不是顾余生,而是莫晚云。 她与顾余生心意相通,顾余生都出手了,她又怎会袖手旁观。 鳌山仙君毕竟是上界降临的大能,谁知道有什么手段傍身,既然对方如此托大,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恢复实力不成。 “好一对狗男女!!” 鳌山仙君头发披散,尚未凝练完肉身的血气在身体周围化作一团团血雾。 就在此时,顾余生一闪而至,出现在鳌山仙君身后,手指一抬。 一道剑气洞穿了鳌山仙君的心脏。 噗! 鳌山仙君眼睛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恐怖的剑气散开,他的身体化作一团血雾炸开。 “啊啊!” 十数息后。 鳌山仙君再次从血雾之中探出来,他的怒气在神魂外凝聚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好,很好,我要将你们……” 鳌山仙君的话还没说完,忽感头顶一沉,一座琉璃佛塔响起梵梵佛音,紧接着一尊巨大佛影好似从大地直接撑长至云端之上,佛塔散发出无数卍字符,金灿灿的佛光朝着他神魂罩下。 咚!咚!咚! 悠扬的钟声蕴藏着佛宗超度一切的力量,鳌山仙君失去肉身,只能以神魂施展神通,虽然在速度上有极妙之处,却被顾余生这连番手段镇压。 “佛门神通!” 鳌山仙君的神魂一点点被钟压制封印,这一幕,让处在某座山上观战的灵阁的戒疤僧人手中佛珠不断捻动,眉宇之间,渐渐浮现出不平的气息。 片刻后,无心僧人解下身上袈裟,凌空掷去,双手合掌,嘴里不断催动着秘术。 金灿灿的天空。 那一尊佛影越来越盛。 鳌山仙君的神魂周围散发出强大的符文,正苦苦支撑着,彼此之间,进入拉锯战。 莫晚云不动佛门神通,只能在一旁警戒。 忽然。 她眉毛一跳,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远处的云端,手往腰间一拔,白帝剑散发出强大的妖灵剑气。 呲啦! 恐怖的剑气将血暗的天空一斩为二,天空血雾消散只是,一件极为珍贵的袈裟佛光大失,被一斩为二。 “灵阁之人,大梵天叛僧!” 莫晚云面色一变,化作一团惊鸿,凌飞天空,早被她炼化得纯正的血脉化作九条彩带,每一条彩带都赋予了儒家的力量——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 须臾之间。 莫晚云就布下笼罩十里范围的结界。 她不希望与灵阁之人起冲突,但也绝不畏惧灵阁之人在这时出手。 “阿弥陀佛!” 遥远的苍穹,传来戒僧的声音,那被斩成两块的袈裟,被强行收了回去。 “不愧是夫子的学生。” “今日之事,贫僧记下了。” 无心僧人的声音与气息消失,莫晚云并未撤去结界,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转身看向顾余生,暗自警惕之间,异变陡生,只见顾余生召出的巨佛虚影下方,赫然有一尊白骨僧人突然蹿出,白骨佛手一下探至正要即将被封印的鳌山仙君前,佛手之中,赫然有一直魔眼出现,一缕暗紫色的奇特魂光涌现,嗡的一声将鳌山仙君的神魂摄了进去。 咚! 顾余生祭出的佛钟悠扬响了一声,与佛影一起化作金色的鎏影消散。 “余生小心!” 莫晚云提醒一句,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惊变来得奇快,着实出乎顾余生的意料之外,但他的反应也极快,又是数道剑气自指尖迸发,青莲剑气铮铮铮作响间,尽数刺在白骨僧人的身上,但那白骨僧人不知是什么来历,顾余生无往不利的剑气刺在对方身上,发出击玉般的声音,对方毫发无损!! 第762章 白骨僧人显真影,未知恐惧苏醒的力量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彼此关切之余,又略感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惊变,顾余生对莫晚云提醒道:“晚云,这白骨僧人是大梵天叛僧释放的佛门恶魂,实力难测,现在看来,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已脱离了那位叛僧的掌控,要小心些。” “嗯。” 莫晚云暗自戒备,顾余生则正欲再次出手,谁知那白骨僧人在吞噬了鳌山仙君的神魂之后,身上泛起阵阵仙佛之光,两人的神魂与骨身,竟诡以不可思议的形态共存,白骨僧人身上渐渐生肉,更有佛光闪耀,而鳌山仙君的神魂,同样寄托在白骨僧人的眉心间,两人的气息叠加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实力骤然提升。 白骨僧人的实力从九境突破至十境,而且还在暴涨。 而鳌山仙君的神魂,则本身就已突破了此方十境的限制,明面上他的神魂在从更高的境界跌落,却更加的契合秘境的法则,天地间的灵力,也渐渐为他所调动。 “小子,还傻在这里做什么,现在不走,一会想走可就难了。” 李青莲慵懒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出现,顾余生眉头一皱,右手一抬,一招久违的伏天剑诀划过苍穹,一道黄泉之门凭空出现在白骨僧人的后方,试图将白骨僧人拉入黄泉之地,可是,黄泉之门刚刚打开,白骨僧人却是桀桀桀的一笑,他的手骤然伸长,朝黄泉之门中猛然一捞,一团黄蒙蒙的精华出现在手上,咕噜一口吞下,原本挂在脖子上的人骨佛珠,霎时间吞吐不定,黄泉死气弥漫,如同流疫般弥散开来。 顾余生见状,眼皮一跳,神识一动,忙断去伏天剑诀的天地明灭剑意。 可这一耽搁的功夫,白骨僧人的实力再次暴涨,身上的血肉吸入了那一团死气,反而如老尸般睁开眼,一双眼瞳之中竟散发出纯正的佛门光影。 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此间种种,过于反常,他袖袍一挥,将莫晚云裹住,凭空移至数十丈开外。 唰! 就在顾余生消失的瞬间,一只白骨之手捏在了空处,又隐秘地消散。 “伏天剑诀么……” 生出腐肉躯体的白骨僧人眼中露出些许追忆,凝望着顾余生遁去的背影,并没有去追。 鳌山仙君则勃然大怒,“妖僧,你借我之魂唤醒记忆,他是本座要诛杀之人,你在等什么!” “哼!” 白骨僧人的声音骤然一冷,一股霸道的气息直接将鳌山仙君死死压制。 “且慢!你是……” 鳌山仙君神色狂变,话还没说完,忽然惨叫一声,他的神魂之中,飞出来一枚特殊的龙族印记。 白骨僧人将那一枚龙族印记一把抓在手上,缓缓抬起头,看向苍穹深处的漩涡,声音充满复杂:“斩龙山。” 白骨僧人向前迈步,身影陡然变得高大无比,再往前一步,他的身体已穿过云层。 至第三步。 白骨僧人的神魂,已如神只一般强大。 相较之下,寒山仙君的神魂,在白骨僧人的面前,反而变得弱小无比,不值一提。 “竟然是他……” 藏匿于古城上方的灵阁之主七杀神色复杂,那极西遥远的方向,那一尊神只神圣又邪恶,他忍不住侧看向同样腾空而起的戒疤僧人,想要一个解释。 戒疤僧人眼见无法回避,只得老实道:“阁主,三百年前,贫僧与舍心,悔心两位师兄曾主持过一场神秘超度葬礼,葬礼当日,舍心师兄见棺而寂入二世,悔心师兄见藏碑而成大师尊,贫僧资质愚钝,留守陵墓,盗取了主人之骨,试图从中领悟佛中真意……” 戒疤僧人说到此处,瞳孔一缩,试探道:“阁主,他当真是最后一位人皇吗?那之前咱们在秘境外遇见的那位……” “或许只是留守人间的一缕执念。”七杀眼神飘忽,暗自扫过悠远的古城,又见戒疤僧人是匆匆归来,眼中露出一抹深邃,“你知道这里?为何匆匆离去?” “贫僧不知,只是贫僧总觉得,这古城之中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存在,一旦苏醒,贫僧必然会陨落在此,阁主,贫僧所言非虚,即便是你,恐怕也会陨落……” 戒疤僧人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古城大地剧烈的晃动,而导致大地晃动的气息,并非是那一尊遥远的神只,就来自于神秘的古城。 “啊!!” 古城一声惨叫,声音赫然是那一位拥有真灵血脉的溶犬强者。 七杀和无心僧人眼皮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位十境真灵一族的强者,从古城之下仓惶逃出来,他的身体先从脚下开始,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点点的腐化,连同白骨一起凭空消失。 “阁主,救我!!” 真灵一族强者大骇,他还在空中急遁,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失被吞噬。 “出什么事了!” 七杀眼皮一跳,深邃的目光看向对方的身后,古城方向,刚刚有一道渗暗的荒气泄露,但绝不是荒气的力量导致对方身体被腐化。 无心僧人后退之间,打出一道强大的佛光,这一道佛光暗藏佛门无心之力,能斩断因果,驱除厄运,镇邪魔真魔,可那一道佛光打在对方身上,却诡异般的被扭曲,吸收殆尽,更有一股无法看见的力量朝戒疤僧人卷去。 无心僧人身上袈裟已成两半,情急之下,屈指连弹,舍去两颗舍利佛珠,才堪堪逃离那一道未知的恐惧。 灵阁之主七杀见状,本来抬起的手,又悄然放下,他的身影被一团荒气包裹,直接遁出数里开外。 “呃……啊!” 真灵溶犬惨叫一声,身体终于被吞噬,只留下一颗血淋淋的人面狗头。 至此,灵阁的六位强者,已陨落两位! “走!” 七杀面色难看,他已是小玄界的至强之人,却在历经那刚刚那一幕后,胆寒无比。 同一时间。 顾余生携莫晚云向西急遁。 身后的那一尊神只之高,让顾余生感觉到威胁之时,又莫名中察觉到对方在克制着杀机。 这时,天空苍穹深处。 与斩龙山气息相同的那一片疆域,隐约间有一条条真龙降临,这些真龙本来天生拥有着穿越空间的能力,可是和秘境的距离实在太遥远,它们的肉身,也被空间壁垒撕碎额,穿界而来时,只剩下微弱的龙魂之力。 “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 鳌山仙君试图吞噬那一团团龙魂之力,恢复自身的实力,却抢先一步被白骨僧人头顶出现的神只凌空一手抓住,并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诡异的咀嚼声和不断攀升的气息,让这一方秘境的空间呈现一片一片的涟漪。 显然,这一方世界的规则,已经无法压制他。 莫晚云心有余悸的回头,暗自庆幸顾余生识破其中的危机,先一步逃了出来,她本来想要布阵逃得更远,但是空间被那一尊神只影响,根本无法传送。 “余生,想不到这世间的强者……竟然强到如此地步,或许,我们真的是坐井观天之人。” 莫晚云脸色微微发白,自嘲般说了一句。 “看得见的力量,如神明一般,或许是我们境界不够,有朝一日,或许可以与他们一般高大,但是,相比之下,沉睡中的未知神秘,一旦苏醒,才是有毁天灭地之能。” 顾余生急遁间,神色凝重,脑海中不由地想起那一截被封印在棺材中的手指。 呼! 忽然间,一阵寒风吹来。 顾余生和莫晚云皆是气息一滞,从空中跌落地面。 莫晚云跌坐在顾余生肚子上,额头冷汗涔涔,低头看一眼捂着某处蜷缩的顾余生,暗自吐了吐舌头,羞怯道:“我不是故意的,这就是……你说的神秘力量?” 顾余生点头,回头看向那一尊神只,只见那一尊神只亦看向东面的古城方向。 铮!!! 一道睥睨的剑气,蕴开苍穹! 顾余生只觉自己灵魂一动,眉心处,一道杀戮剑意被借走!! 又来! 顾余生瞳孔瞪大。 痴痴的看着天空,期待着某种神迹! 第763章 大荒一指,剑意泯灭 莫晚云感受到顾余生的杀戮剑意化作一缕玄妙之态消失在天际,她不由地愣然看向手中白帝剑,其实一直以来,她的剑道造诣并不差,几乎是从青云门开始,就和顾余生一起修行剑道。 这么多年过去,世人只记住了她狐族血脉的身份,记住了她是夫子的学生,却只有她记得,从那年在桃花小峰看顾余生一个人孤独练剑的时候,她就已经入了剑道。 她原以为,在剑道这一条路上,是和顾余生一起的,从不孤单。 可是,眼前神迹将发生,她的剑在手,却如同宝剑在鞘,未闻其道。 顾余生心思何等敏锐,立即注意到莫晚云细微的表情变化,将她手默默挽住,悄声道:“晚云,我当年入剑道,只为我父亲计,后来有师尊教导,才勉强走出一条路来,我继承了师尊的一切,自然也接受了他老人家背剑客的名位。 今日借剑之事,恐怕也是在师尊期盼之内,如今我的剑封印在青萍山,剑道之路已至所知的尽头,于我而言,你的剑,就是我心中最好的守护剑,也是最利之剑。” “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莫晚云心中对剑的情绪瞬间解开,她手抚着腰间剑,隐约间有所悟。 而就在此时,苍穹深处,那一尊神只的手上也终于多了一把剑,那是一把天地之念形成的剑,顾余生的剑意化作了剑锋,从苍穹深处透照的斩龙山气息化作了剑柄。 呲呲呲! 剑涌之间,好似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寂灭虚无,连风都停止了。 而原本借白骨僧人而生的那一缕神魂鳌山仙君,则是无比惶恐的随着那一道剑涌变得无比惶恐,他自下界,是以苍生为祭,而今,那白骨僧人的一剑,却是以仙人之魂为祭。 “不!!!” 无比的惊恐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他的声音充满恐惧,充满绝望,胆小,害怕,此时此刻,高高在上的上界修行者,比起小玄界的凡人还要仓惶,还要狼狈。 “为什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 “放开我。” “啊!!” 随着鳌山仙君的惨叫,天地之间的漩涡之中,一柄璀璨的剑一剑横空,朝着更远的东方斩去,天明明是亮着的,却在出剑的那一刻变成了黑暗,黑暗的天空,又如白昼般明亮。 顾余生感受着那惊世一剑,手紧紧的攥着,他曾见过方天正施展出超凡之剑,那应是有大剑仙之名,可眼前出现这一剑,已然完全超出了顾余生的认知。 他的剑意在那一把剑中,却又好似完全不再属于他。 玄妙之剑,让他感到难以揣度之时,又有一种熟悉之感。 轰隆隆! 雷云撕裂的天空,忽然天地明灭! 黄泉之门,骤然出现在夜黑的天空。 “伏天剑诀……”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心跟着杀戮剑意一起颤动,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的身上看见伏天剑诀施展出的宏大场面,怪不得之前那一剑斩出的黄泉之门,根本无法困住白骨僧人。 因为白骨僧人觉醒记忆后,施展出更加绚烂的一剑。 雷云涌动之间,黄泉之门的气息是如此的强烈和骇然,顾余生明明站得极远,可他依旧清晰的感受到,黄泉之门的后方,有着无数强大的存在,连原来的守将,也变成了天地间超过十境的最强存在。 他们手中的灵魂链条,穿过了遥远的山脉,朝古城方向锁去! 顾余生只觉眼睛骤然刺痛,再看不见真实发生的一幕,他不由地合上眼睛,但是在脑海之中,依旧能看清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无数魂链飞入古城,朝着那一座陵墓而去,试图将那一尊棺材拉起。 从龙域召唤而来的九条龙魂,也奋力低吭,试图拉动棺材。 可就在这时,那一尊棺材上的玄符明亮,一截荒骨之手指如矗立天地间的山峰。 那一截手指的力量苏醒。 【一指山河】!!! 九条龙魂崩殂,魂狱之链摧断。 【二指日月】!! 又是凭空一指,天地荒芜,日月颠倒,顾余生只觉自己的那一道剑意随着剑气一起烟消云散。 噗!! 顾余生猝然吐出一口鲜血,眼睛瞪大,看着风云变幻的天空,隐约间,他听见莫晚云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一道声音很近,又很远。 恍惚中,他听见一声叹息,那一尊天地神只,也随之消散在天地之间。 轰! 剑的反噬之力直达灵魂深处。 顾余生的脑海中,留下那一截骨指朝虚空指出的第三下,便再也无法承受崩坏的念头,晕了过去! 当风暴肆虐秘境的时候,莫晚云将顾余生放在背上,不要命的向西奔逃,此方秘境竟然在一点点的崩坏,屹立天地间不知道多少岁月的雕像,也在恐怖的威力面前,一点点的毁灭。 横贯东西的黄沙向天空散去,如同一条荒芜之龙久久未歇,长河之水一点点的消失,这一方世界的灵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 原本进入秘境的无数强者们,也一个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秘境向小玄界的空间通道未打开,反倒是通往黄泉之门的路越来越近。 “阁主,怎么会这样!” 戒疤僧人一脸恍然,他所在的古城,正与周围的世界断裂开来,化作单独的失落位面,一点点的沉沦在空间裂隙里。 “你干的好事!” 灵阁之主七杀亦是身上气息变换不定。 “荒帝之手……竟然封印在这里。” 七杀声音沙哑。 戒疤僧人愣了一下,“北荒人的祖先?” “哼,岂是一人,提鞋都不配。”七杀的眼中带着浓浓震撼,“不过,或许多少有些关系……” 灵阁之主手掐诀,身影一淡,消失在崩坏的天地之间,留下戒疤僧人一脸在原地慌乱。 轰隆隆! 大地在颤动,不知道多少年的古城与灵脉彻底分离,戒疤僧人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仓惶奔走之时,眼角却看见那一座古城之中,有一尊雕像散发出奇特的力量,护着那一座古城,转移至彼岸世界。 当光影落入戒疤僧人的眼底,他的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会那么像?不会的,不会的!” 第764章 剑道路绝,月下背剑图 戒疤僧人手指捻动掌心佛珠,似在推演着什么。 可一股可怕的天地之力,将他的血肉之躯一点点的侵蚀得干干净净,仅仅半炷香的时间,他赫然化作了另外一位皮包骨的‘白骨僧人’。 尽管如此,戒疤僧人并未死去,身上有一盏佛灯未灭,他的声音苍老渺渺:“无论如何,贫僧也要解开这个秘密,贫僧一定要活着,回到大梵天圣地……向佛祖求得一个答案。” 白骨僧人迈着脚步,在秘境里行走。 而秘境的崩坏,亦正从古城一点点的蔓延,原本寻找机缘的小玄界强者们,无不在寻找着渺茫的逃生机会。 无边黑暗的世界,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在沉沦,那毁天灭地的一指之力,不断的在他记忆里翻滚,强大到超过他认知的一剑,在那一指面前,不堪一击。 剑道难。 剑道难。 仿佛有渺渺的低叹在耳畔回响。 如当年入青云门修行那样。 俞青山,那个背着剑少言的人告诫过他,剑道一途,前路已断。 他不理解。 很多年过去。 顾余生才恍然,原来剑道这路断绝,竟是这样的境地。 何其的绝望! 依稀间,顾余生的脑海中又看见那一道背影,他原本已经深藏于记忆深处,不愿意去触及的东西,又逐渐变得明晰起来。 “阿爹,你登上过青萍山吗?” “没有,我修行不够,还没有登上去过。” 那年旧院庭前的对话,以及在桃花林里削剑的背影,如同一阵风,阻止着顾余生的沉沦。 一年前。 他终于登上了青萍山。 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顾余生过去以为,是父亲修行不够。 但他心里知道,父亲定然是能够登上去的。 “青萍山。” “青萍山。” 顾余生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曾经以为已经登过的山,或许并不是那一座,而一座更高的山峰。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座山峰。 它叫青萍。 感受着无边的黑暗,顾余生努力的睁大眼睛。 于黑暗的世界,他看见一丝丝光亮,他追随着那一道光,一直奔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年。 终于。 顾余生睁开眼。 寂灭无边的世界与现实交汇,漫天的繁星与将圆的月亮映照在眼底。 顾余生努力的抬起手,想要感受心跳的存在。 另外一只手一把拽住了他。 “余生,你终于醒了!” 莫晚云的脸庞与繁星密布的天空融为一体,眼泪滴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顾余生的手指伸到莫晚云的脸颊上,轻轻擦拭了一下。 热泪触指尖。 人间,果然值得好好活着。 顾余生在莫晚云的搀扶下坐起来,周围的世界气息荒芜,万物凋敝,但顾余生却在努力的大口大口呼吸。 “酒。” 顾余生轻说一句。 莫晚云取来他的葫芦,将葫芦放在他嘴边。 顾余生微微仰头,辣烈的酒入喉。 顾余生尝到酒中滋味,忽然哈哈哈笑起来,一把将莫晚云的香肩搂住。 “晚云,我们回去吧,回青萍山。” “嗯。” 莫晚云羞怯点头。 她用身体将顾余生搀扶起来,月夜之下,顾余生的身上,过去那种杀戮的气息已然完全消失,她明白,顾余生修炼多年的杀戮剑意,彻底没了,心中不禁为顾余生感到难过。 “我睡了多久?” 顾余生抬头看天上月,神色豁达,他无意中失去了杀戮剑意,却看见了剑的尽头,这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所谓不破不立,只要找到新的剑道之路,必然会一日千里。 “七天。” 莫晚云见顾余生的脸上没有颓然之色,才稍感心安。 顾余生在原地调息片刻,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回头看向某个方向,一时怔然。 莫晚云解释道:“余生,这一方秘境正在崩离,化作不同的板块遁入虚空,这个世界的灵力也枯竭了,我这几天尝试着布回去的阵法,但传送的风险很大。” “辛苦你了。” 顾余生收回心思。 “去找眠月之井吧。” “嗯。” 莫晚云点头,取出一张符纸,以一道灵力注入其中,化作灵舟展开。 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人坐上去,趁着月色,向西边遁去。 一路上,顾余生看着那些即将与世界一起崩坏的雕像,顾余生心中亦有些戚戚然,那一夜白马随风去,如今尚未归来。 无数英灵征战沙场,他们回来时,恐怕连家都没了。 莫晚云好似看透顾余生的心思,她追随着顾余生的目光,说道:“当年夫子在敬亭山建了一座忘川阁,就是为了祭祀追忆天下先贤,这些人已逝千年,亦与菩提树共存千年,等我们回去,在忘川阁上刻下一块碑,以用来缅怀他们。”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心中却在暗有期待。 倘若能有机会再见那些先贤一面,或许此行秘境,也就圆满了吧。 月下两人向西而行。 一路紧赶慢赶,矗立天地间的雕像,变少了许多,但他们存在过的气息,依旧未被岁月消磨。 一路上,顾余生和莫晚云也多有祭拜。 三天后。 在绵绵的雪域之地,顾余生和莫晚云在高山天池之畔,一处废弃无数岁月的道观后院,找到了眠月之井。 “晚云,有人先一步来过这里了。” 顾余生警惕地打量四周,目光微眯。 莫晚云走到井边,细细的用手触摸片刻,皱眉道:“会是谁呢?” “应该是方天正。” 顾余生走到一面墙上,用手指轻轻触摸墙上的剑痕。 墙壁无声无息间轰然坍塌。 一处封藏了不知道多少年岁月的道观秘藏之地,早被人捷足先登了。 道观楼阁,古檀古香的架子排排陈列,上面有无数装书的匣子,匣子早已空空如也,更有一些用来保存典籍的秘符禁制,被强大的剑气贯穿,秘籍已经取走。 “可惜。” 莫晚云低叹一声。 她虽然不是道宗之人,可也在圣院的学海无涯之畔见到无数藏书,那是夫子为天下人族收集的瑰宝,当年放牧童子,醉心在书楼,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在守护着人间,道宗虽然在小玄界已断了传承,天下鲜有道士,可天下各州的碑志中,都曾记载着道宗弟子出山救苍生的美谈。 顾余生站在空空的木架子前,也是有些怔然。 他倒并非贪图道宗传承,只是脑海中不由地想起青云镇破观之中的方秋凉来,这么多年,他困于一隅之地,何尝不是因为没有将道宗传承下去而自我画地为牢呢。 眼前这些架子印痕,无不显示着被窃走之书,少说也有上万之册。 顾余生的目光渐渐从架子上挪开,看向那入口正对的香案。 想着他也算是半个道宗的传承之人,取出三炷香点燃,插在香案之中拜了又拜。 转身之时,月光透照旧墙,焚香弥漫之中,顾余生的眼皮微微跳动,他看见莫晚云的眼睛之中,亦带着惊讶,猛然回头看向墙壁,只见香案后方的墙上,赫然映照出一幅背剑图! 第765章 道宗真正的传承,背剑人之谜 “道宗背剑图!” 顾余生和莫晚云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谁能想到,道宗的藏典之地被方天正窃洗之后,还会在这一间楼阁存在。 墙上,背剑图的光影越来越盛,几乎同一时间照在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身上,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莫晚云并未觉得有异常之处,而顾余生的身上,则是泛起淡淡的光影,隐约间,有一座道观虚影浮现,与眼前的道观几乎吻合,紧接着,顾余生的神魂从眉心飞出,直接飞入到墙上的背剑图里。 莫晚云看见这一幕,当即双手掐诀,以儒家墨法遮掩周围的气息,并布下结界,生怕在这时候出现意外。 这是顾余生第二次以神魂进入到背剑图的奇特世界,背剑图的里面,赫然是一幅巨大的太极阴阳图,先天后天八卦不断的变化着方位,每一个方位之间,都有一团团光球流转,光球之中封印着不同的经卷。 顾余生身在其中,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到,以八卦变换方位而变换不同的光球来推演,道宗的传承典籍,不下于万册,但是每一册经卷,都需要不同的‘钥匙’去打开。 顾余生略做思考,便明白,这所谓的‘钥匙’,其实是以不同人的神魂契合而打开经卷,换而言之,这里有些像是当初青云掌门玄机子打开的三大圣地书阁一样。 当年,顾余生因为某些原因未能入三大圣地的书阁挑选功法。 而今,他却站在道宗的无数藏典面前。 但不同的是,如今的顾余生,不再是入典藏之地的遴选者,而是能够执掌背剑图的道宗传承者。 传承的凭证,便是那一坐由心生的道观,很多年前种下的纯粹道心。 顾余生将目光看向八卦阵图的最中心处,那里赫然形成一座虚幻的道宫寰景,宫殿中间焚香庄严,供奉着闯下道宗基业的道祖,这位道祖,背一把剑,只留给苍生一道背影。 顾余生凝望那一道背影,心中泛起些许古怪,按照青云镇方秋凉所说,道宗原有三位三清道祖,可这一幅背剑图中之人,似乎并不是三清之一,反倒是给顾余生一种真正背剑人的错觉。 “不知道师尊与道宗有没有关联。” 顾余生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看着眼前的奇景,他心中暗忖:“蓬莱东阳道人与我交易背剑图,或许蓬莱圣地也知道道宗的许多隐秘之事。” 顾余生思绪飘飞,过去的疑惑终于解开,但也有新的思绪。 他朝着那一座道宫遥遥一揖,以心神之身开口道:“晚辈无意得道宗传承,今日入秘境,大道将崩,这典山道藏,晚辈一定会将其传承下去,福泽苍生,不使道宗沉沦。” 顾余生说完,再次作揖,心念之中,与当年黄龙真人送的那一幅背剑图紧紧相连。 霎时间,顾余生只觉眼前的景象纷纷缩小,化作一团阴阳光影,没入他的本命瓶中。 只要顾余生心神微动,本命瓶中的这一团道宗藏典就会重新显露出来,不过,要真正的将其具象化,还得需要借助别的媒介,而那个媒介,应该就是曾经黄龙真人送的背剑图。 当所有的奇象消散,顾余生的神识也回归肉身,他只觉眉心涩涨,大脑一片混沌。 原本顾余生还觉得这些年自己的神识凝练已足够强大,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无论是灵阁的阁主,亦或是存储道宗的传承,都让他感觉到其中的差距巨大。 “余生,怎么样?” 莫晚云的眼中充满某种期待,她知道顾余生遇见了大机缘,由衷的为顾余生感到高兴。 顾余生努力平复内心,好一会,才说道:“当年我南下中州时,遇见黄龙道人给我背剑图,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会有机会成为斩龙山的传承人。” 莫晚云对顾余生的话有些不解,神色茫然。 顾余生也低声一叹:“其实我也一直认为得小夫子传承,是有几分机缘,或是当年曾经与小夫子的神魂有一面之缘,如今思来,却另有隐情,晚云,我的确获得了道宗的传承,但究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小夫子留在斩龙山的三座剑山中的剑诀,也多与道宗有关,黄龙道人曾是小夫子的坐骑,他将背剑图给我,才又后来之事……”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这一番解释,当即明白顾余生的话外之意:小夫子千年前叱咤天下,以剑压十六州,大荒,绝非是靠着夫子的名声,但他却意外身陨,或许正是与道宗的泯灭有关。方天正非道宗之人,却能够识破这一处道观的玄机,窃走道宗典籍,这本身就不太正常,绝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余生,今日之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至于你担心之事,也不用太在意,毕竟道宗已经覆灭千年,而且就算真有祸福相依之事,也轮不到你的头上来。” 莫晚云凑到顾余生身边,将手挽在顾余生的手臂上,后面的话改为密语:“其实道宗覆灭,也只是普世势力的认知,夫子千年前收了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他们分别掌控着天书,地书和人书,据我所知,这三本书,最初也是出自道宗,你得背剑图,比起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来,已然是小机缘了。” “你倒怪会安慰人。”顾余生轻轻的在莫晚云的琼鼻上刮了一下,“你也不想想,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早就是超凡之人不在小玄界,倘若真有人找麻烦,也是先捏软柿子,毫无疑问,我就是那个软柿子。” 噗哧。 莫晚云窃笑一声,转过脸去,月下的脸庞带着几分羞怯。 “你可不软。” 顾余生干咳一声,挽着莫晚云走到眠月之井畔,在她耳边道:“回去后,我们先结婚。” 莫晚云偷踩顾余生的脚背一下,脸羞藏着低下,她伸手从井中捧起一汪清水,先饮了一口,又看了看天空的姣姣之月,掐指略作推演后,皱眉道:“得等月圆之夜眠月之井才能显出神迹,我们才能顺利回到大荒。” 顾余生见莫晚云神色肃然,又仔细搜寻一遍周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原来清源山的清凉观,眼前的眠月之井,也并非是当初的那一口,回想当初穿过眠月之井遇见的奇特之处,只得道:“那只能等上几天了,好在秘境的荒芜还没有侵蚀到这里。” 第766章 人间多歧路,泉台不做仙! 是夜。 顾余生与莫晚云在破旧的道观后院小憩,这几日,莫晚云对顾余生照顾无微不至,更是心神疲惫,顾余生当日杀戮剑意被借最终泯灭,神魂受到反噬,如今虽然醒来却依旧有些虚弱。 夜来风清月明,顾余生从灵葫芦中放出黄丽娘等十五位侍女在周围警戒,两人布阵依偎而眠,总算睡了个好觉。 翌日。 骄阳升起,日盛如金盘晃晃在天。 此间秘境的荒芜从古城方向已经蔓延至中间的裂隙山脉,无数亘古雕像也将随着上古秘境的侵蚀而消散。 醒来后的顾余生站在道观口,看苍苍茫茫的世界将随着天空的烈日陨落,心情亦有说不出的复杂。 黄丽娘端着一碗添加了草药熬煮的粥端到顾余生身边,低声劝慰道:“公子,天下之大势如奔流的江水,奔流至何方,冥冥之中自随天意,我想这么多先贤向西而战至死亡,内心一定是无比自豪的,公子不必为他们的结局感到叹惋。” 顾余生接过黄丽娘熬煮的粥,不由地多看了黄丽娘几眼,顾余生自不是看她容貌之美,而是惊觉黄丽娘的天然悟性契合道宗教义,神识微动间,发现另外的十四名侍女除了警戒之外,将这一处旧观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是一时栖居之所,可她们的内心良善,竟把这里也当作家来对待。 念及此,顾余生心中也生出几分洒脱,说道:“丽娘,你说得对,他们向前的身影以及不朽的背影,何尝不是留给我们后来之人更多的启示,信念这种东西,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它洒向人间时,用眼睛看见的光明,对每个人都一样,只是世间有暗,终究会忘了光的样子。” 顾余生一口气将粥喝完,深吸一口气,目光恢复清明,他看着这方骄阳灼烤的苍茫大地,心依旧向往着极西之地。 回到旧观,顾余生坐在莫晚云身边,两人靠着眠月之井,顾余生将心中之事倾诉出来:“晚云,我还是想要往西边看看。” 莫晚云愣了一下,略作沉思,说道:“你愿意去,我便愿意跟着你。” “不,我的意思是等晚上的时候,我想神魂出窍往西看看,肉身之缚终究难以逍遥快步。” 莫晚云想着神魂西游,有着极大的风险,可当她看见顾余生眼中藏着的炽热之光时,当即起身道:“我去叫丽娘她们一起来帮你,我知道一门狐族的唤魂秘术,只需布下一个小小的祭台,万一你有意外,我们可以及时将你叫回来。” 莫晚云当即起身,叫来黄丽娘和其她一干侍女,在眠月之井畔搭建一个小小的祭台,反复检查无数遍。 待至黄昏,祭台已成,莫晚云来回踱步,对顾余生道:“余生,你有什么特殊蕴养沾染灵魂气息的物品吗?” 顾余生犹豫了一下,从胸膛取出一截红绳:“这个算吗?” 莫晚云眉眼低下,羞红了脸,“这些年你一直带着吗?” “嗯。”顾余生轻嗅莫晚云的发香,在她耳边低语,“那年青萍山下捡到,就一直放在身边了。” 莫晚云抿了抿嘴,把红绳系在顾余生的手腕上,想了想,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红绳上滴了一滴。 “余生,天亮之前,你必须要回来,若是一时无法回来,神魂倒也可以坚持些时日,但最多不能超过三天,三天后你若未回来,我会强行把你唤醒。”莫晚云伸出手,紧紧的抱着顾余生的手臂,“记住了吗?我在这里等着你的。” “嗯。” 顾余生坐在祭台上,渐渐静心宁神,本来欲神魂纷飞,忽又想起什么,将那一卷超度过英魂的往生经卷藏在右掌心,左掌心一动,凝出一枚铜钱,这一枚铜钱,可以替他一劫。 入夜。 月光爬上旧观院墙,顾余生的神魂从眉心飞出,随着月光向西飘飞。 神魂飞出的刹那,顾余生看见莫晚云和黄丽娘都在朝他招手。 莫晚云能看见他的神魂,顾余生并不感到奇怪,只是黄丽娘也能看见他,让顾余生大感黄大仙一族的血脉奇妙。 临行之时,黄丽娘看了看莫晚云,向前踏出一步,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公子,奴婢助你一臂之力。” 黄丽娘从嘴里吐出一枚特殊的魂珠,将其抛给顾余生。 “公子,将此物藏在神魂之中,可不受邪力入魂。”黄丽娘吐出魂珠,气息微弱,“祝公子向西,一路平安。” “多谢。” 顾余生也没客气,神魂裹住那一枚魂珠,顿感神魂再次如风一般轻飘飘,心念一动间,真如庄圣所言,一念大鹏风起,逍遥于九天之上,神魂虽离体,顾余生知觉六识犹在,而且六识更加明锐,甚至连许多暗藏的空间崩坏裂隙前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神魂随风向西之际,顾余生也惊奇的发现,黄丽娘的魂珠能够遮蔽气息,还能防止风邪入魂,端的妙不可言。 顾余生心中忖道:昔日在剑王朝秘境,那位黄大仙能修行飞升,绝非是讨敕之缘,而是他本身的修为就已经超凡脱俗了。 月光皎皎。 顾余生的神魂比肉身遁行的速度要快数倍乃至数十倍,矗立大地的雕像在月光下充满神秘,他们的身躯虽然被时光之力销蚀,但眼下崩坏的世界规则,却很难将他们的躯体泯灭。 而越向西,矗立大地的雕像也不再是以高大而突显实力的强弱,即便是妖族,真灵一族甚至灵兽,它们的雕像都变得如人类般大小。 月光越明,大地山川中逐渐泛起层层迷雾,迷雾如轻烟渐渐泛起,顾余生的神魂无法居高而飞,渐渐处于迷雾之中,一开始,顾余生还能看见极广的地方,可渐渐的,周围的迷雾遮挡了整个苍穹。 静谧的世界,亦让顾余生生出一刹那的退去想法,可当迷雾渐起的世界开始有了颜色,顾余生向西行的决心,也越来越坚定。 唿!唿! 月光下。 一艘幽灵之船掠过天空的月影,无声的世界,忽然雷霆之声轰隆隆作响,迷雾的大地,狂风激荡,悠远的战鼓号角之声越来越清晰。 嗖嗖嗖! 苍穹之下。 一道道流星璀璨划过天空,但当顾余生凝目细看时,会发现那一道道流星,皆是强大的神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虚空遁行。 “好快的速度。” 顾余生不由地惊叹。 恰在此时,在他身侧,有一位满面风霜的老人手持毛笔,在另外一只手上的玉简上快意抒写着什么。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笔尖落下的,赫然是‘人间多歧路,泉台不做仙’一行滚烫的大字。 第767章 弟子皆战死,如今该为师上战场了! “咦?年轻人,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去临江渡?” 就当顾余生凝观老儒生之时,老儒生竟意外的‘发现’了顾余生,并一脸意外,挥着袖子,示意顾余生赶紧去临江渡。 “老人家,你这是?” 顾余生心中藏着诸多疑惑,可就在他与老人说话间,他感觉到周围的迷雾消退,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旷野之地,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山脉,依稀可见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河在山脉平野之间向东流,碧波浩荡,波澜壮阔。 一轮明月出云端,一轮明月落江底。 依稀之间,可见有无数人们奔走向江河之畔,天空有无数灵舟飞渡,有凡人,也有强大的修行者。 “年轻人,我老了,腐朽残躯,岁月无多,是离不开泉台了,只愿在生命的尽头,为后代人记下我们经历过的一切,那些光荣战死的英雄们,不应该被后人忘记。” 满面霜尘的老人说到这里,轻叹一声。 以笔凌空作画,一叶扁舟顷刻着墨而成。 “上来,老朽带你一程。” 霜尘老人,又以笔写下一个“风”字,一阵清风吹动扁舟,扁舟随风而行,风声呼呼刮过顾余生的耳边,山川之景尽目中,向后的大地和远处的江河波涛,夜下喧嚣的战鼓和烈马嘶鸣。 隐约间,顾余生感觉到那埋藏于时光里的敌人。 那是一尊尊如神只般存在的黑影,它们散发出荒芜,毁灭的气息,黑炎焚烧的躯体,庞大的身躯践踏着苍穹尽头的大地,硝烟弥漫的世界,似乎很远很远,又很近很近。 “那就是魔族吗?” 顾余生低声开口。 霜尘老人听见顾余生的话,微微摇头。 “孩子,他们不是低等的魔族,而是域外天魔,他们太强了,我们的英雄们虽然英勇,可终究抵不过他们,我们的世界,将要毁灭了,你不要害怕,要好好的活下去,只要我们的精神还在,智慧还在,血脉还在,终究能够延续下去的。” 霜尘老人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我的七十二位弟子已经奔赴战场,他们大概不会回来了,我还有很多课没有对他们讲。” 霜尘老人站在灵舟的最前方,灵舟前行之时,苍穹的尽头有侵蚀神魂的气息不断的涌来,让顾余生感觉到神魂如一盏随时会吹灭的灯,他自诩神魂强大,可是在眼前的这个世界,他只是这个世界最微小的存在,也许在眼前的老人眼里,他和凡人没有区别。 霜尘老人身上的浩然之光,如不断喷涌的金墨,流动的光影,将灵舟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的身躯已老,形体已经佝偻,可是他的神魂,如一尊天地间最为明亮的神明,月下的光与他身上的浩辉相映衬,照亮嚎角声声的世界。 战场的悲歌,诉说着不属于顾余生时代的故事。 老人如沉寂黄沙的石像那样,守护着顾余生。 良久。 老人身上的金光有些黯淡,他把手伸进青衫袖袍之中,回头将一本册子递给顾余生。 “我的弟子们回不来了,剩下的课也没机会讲了,余下的课程,送给你,你能学到一点是一点,不必过于勉强,总之,活着是最重要的,你活着,我们灵台书院也算没有断传承。” 霜尘老人用手抚摸着手上的册卷,眼中有几分不舍,最后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将册卷递给顾余生,顾余生伸出手,册卷落在手心之时,他只觉册卷之重宛如泰山之重,灵魂之躯竟然无法承受其重,被压弯了腰。 就在这时,顾余生只觉灵魂深处,曾经在剑王朝秘境传承的显兆秘藏,万卷圣人之书纷纷明亮,将手中册卷的浩辉包裹,这才没有让册卷掉落下去。 “孩子……你没有文心,你应该取出书箱……” 霜尘老人的话说到一半,一双苍老深邃的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此时,顾余生的神魂被天上的月光包裹,面容如同蒙上一层薄纱。 “前辈,我出来得急,书箱放在故乡了。” 顾余生渐渐伸直灵魂,手中册卷也没刚才那么重了。 “这样吗?”霜尘老人收回目光,他的眼眸深处,赫然有一尊睥睨天下的天魔出现,恐怖气息荒芜着山川大地,霜尘老人低声一叹,“孩子,你的故乡一定很远吧。” 顾余生犹豫了一下,悄然点头。 霜尘老人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哈哈哈狂笑起来。 “好,好!” 他不再提笔抒写天地,而是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狂饮一口。 “我的弟子们都上了战场,马革裹尸,今日也该我这个当老师的上战场了,孩子,珍重,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得回去的路,我去也!” 霜尘老人高高抛起手中酒葫芦,烈酒作墨汁,提笔为剑,一剑长歌起,飘渺纵横三万里! 月下老人的背影,越来越高大,手中笔为利剑,将那一尊域外天魔的手指削断! 轰!! 顾余生只觉神魂刺痛,眼睛再也看不清月光尽头的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顾余生的神魂恢复知觉时,墨光护着的扁舟,犹自飘荡在天空,一河江水在山前,山的那边,远去的号角和硝烟犹在…… 江畔渡口,无数拖家带口的凡人们正等待着摆渡人。 人群仓惶之中,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身后,来时的地方,大片大片的荒芜如黑云摧压而来,世界的末日如同虚空的尽头,不断的被吞噬,湮灭。 “船来了,船来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朝顾余生疯狂招手。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江畔多妇孺,携带着无数稚童婴儿,拖家带口。 临江渡。 那是刻在石碑上的地名。 看着那无数喜极而泣的人们,身后就是末日,顾余生哪还有心思去思考,他大喝一声:“上来吧,都上来!” 降下霜尘老人留下的一叶扁舟。 顿时有无数人奔涌而来,人群中,一位左右手牵着稚童,怀里还抱着婴儿的女子挤了好几次,都没能上船来,她果断解下襁褓中的婴儿,深情的低吻了一口。 “客家郎,渡我女儿一程,谢谢了。” 说罢,将襁褓婴儿丢向顾余生,并朝顾余生盈盈跪下。 第768章 一叶扁舟渡世人,海龟驮葫芦 顾余生伸手抱住婴儿,只觉脚下灵舟因为上来了太多人,变得灵光黯淡,以他神魂,再难支撑,顾余生见此,大喝一声:“大家排好队,我会再回来!” 顾余生猛然掐诀,以神魂之躯燃烧,灵舟再次变得明亮,护着舟上的人摆渡到对岸。 临江并不陌生。 顾余生曾两次踏入。 现在,是他的第三次。 不过,眼前的临江,比过往宽了太多太多,他拼命的维持着灵舟,承载着千千万万的稚童婴儿,平稳的朝对面驶去,当灵舟驶在临江最中心处时,顾余生感觉到血流涌江的水底,有着一只只白骨之手伸出来,试图将灵舟上的人拉入水中。 呔! 顾余生大喝一声,果断将那一卷佛门往生经祭出来,霎时间,整座灵舟被金色的佛光包裹,江底的白骨哀嚎着,纷纷化作虚无。 经过了漫长的摆渡。 顾余生终于将无数孩童们安全送到河畔。 “你们都逃命去吧。” 顾余生挥挥手,却见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勇敢的朝他走来。 “大哥哥,我来照顾妹妹,可以吗?” “嗯。” 顾余生把襁褓中的婴儿递给小姑娘,怀中婴儿顿时啼哭不停。 那小姑娘哄了几下,依旧啼哭,于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瓶塞在婴儿的嘴里,用小手不断的拍打着襁褓,“小宝瓶乖,姐姐带你找娘亲。” 原本已经驾舟准备往返的顾余生,听见小姑娘的话,神魂陡然一震,停摆灵舟在江上,好一会没回过神来。 当江面泛起的波涛之声将顾余生的思绪拉回来时,那小姑娘抱着强抱着的婴儿与无数人早已消失在一团光影之中,那一团光影显然是提前有大阵法师布下的超级大阵,用来让凡人离开的。 “小兄弟,我来帮你渡船!” 波涛的江水之中,传来一道激昂的声音,只见一位身披蓑衣的中年打渔人踏着一只海龟而来。 “小兄弟,把灵舟放在海龟背上,这样能载更多的人。” 打渔人把手放在嘴边,朝顾余生大喊。 顾余生看见那一只露出水面一半的海龟,瞳孔再次缩了一下,中年打渔人已至顾余生身边。 “小兄弟放心,这海龟有灵性,我曾爷爷的曾爷爷有我这样大时,它就在临江了。”中年打渔人手中拿着两副船桨,将一副递给顾余生,面对波涛汹涌的临江以及月下苍穹下的末日之景,豪迈般的唱着摆渡歌。 顾余生跟着中年打渔人的节奏,也跟着摇桨。 这样一来,灵舟回渡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让更多的人能够上船来。 天的尽头,有无数生活在丛林深处的兽族,野鹿,野马,野牛等等,都在临江渡口一一排开,它们似乎也明白,这是关乎生死的事,纷纷都变得有灵性起来。 “太多了,太多了啊。” 打渔人看着逐渐拥挤的灵舟,无奈地叹息,他的眼眶中饱含泪水,把一只幼鹿抱在怀里。 “我家世代打渔摆渡,穷了一代又一代,没想到,今日竟是这般富有,这般富有啊。” 中年汉子希冀般看着顾余生。 “小兄弟,你是修行之人,我们这一趟去,再没有机会过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有办法,你有办法,对不对。” 摆渡人说到这,伸出手,要抓住顾余生的手,但是他的手,却穿过了顾余生的手臂。 “大叔,你别急,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 顾余生看着临江边上开始哀嚎的兽族,妖族,以及还有一些自愿跳江的妇孺,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如同一场幻觉,是南柯一梦,可他还是无法保持理性。 顾余生的手,悄然捏紧,当手臂触碰到腰间葫芦时,顾余生的眼皮跳了一下。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但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顾余生说着,摘下腰间灵葫芦,他想要打开灵葫芦,让乾坤容纳这里的所有人,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灵葫芦虽然可以跟着他的神魂而来,却无法打开内里乾坤。 就在顾余生恍惚之间,打渔人喊道:“小兄弟,将它抛在临江,让海龟驮着!” 打渔人的话,让顾余生精神一震,随手一丢,将灵葫芦其抛至临江,灵葫芦随着顾余生的意念骤然变大,刹那间化作一个巨大葫芦,人族趁船,兽族妖族纷纷踏在江上的葫芦上方,虽然有那么一些会不幸掉下去,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顾余生已无法再挪用更多的神魂去撑开结界了。 呜呜呜! 身后的虚空末日之景正迅速靠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催动神魂之力。 “出发!!” 灵舟已巨大,灵力结界稀薄,随时都会崩坏,灵葫芦虽然巨大,但是面对汹涌的波涛,也会不断的翻滚飘摇。 好在海龟通人性,驮着灵葫芦朝彼岸驶去。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每前行一程,都会让顾余生的心跟着波涛起伏不定,他的神魂,也在急剧的消耗着,以至于快到彼岸的时候,顾余生感觉到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虚幻起来。 “大叔,接下来,靠你了。” 顾余生开口对打渔人说话,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有回响。 乌龟驮着的灵葫芦,也在一点点的溃散。 打渔人也注意到了什么,他朝顾余生遥遥抱拳,并指了指江畔。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顾余生!” 少年朝着逐渐模糊的光影大喊,但他的声音只在耳畔回响,也不知道是否能让那些人听见。 轰! 顾余生只觉神魂剧烈一荡,眼前的一切皆化作迷雾,他下意识的抬头看,月挂苍穹,再看向前方,一江之水向东流,之前的景象,果然如梦幻泡影。 他的神魂在江水之畔,为潺潺的流水声和蒸腾的迷雾所惑。 “果然是幻觉吗?” 顾余生抬起自己的左手,他的神魂之体在月下变得透明无比。 “看来只能回去了。” 顾余生自语一句,忽然,他若有所感的看向江水的源头之山,只见山与山之间,赫然有一把巨擎之剑直插在大地,江河之水,被那一把剑一分为二。 嘶! 顾余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 尤其是那一把剑,虽然历经无数岁月,却依旧散发出强大的剑意,剑的本身,已经与山融合。 成为一座真正的剑山。 “去看看。” 顾余生虽然感觉到自己神魂变得无比的虚弱,但那一把剑,有着无尽的魔力,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吸引他靠近一些,想要看个明白。 顾余生正欲遁行之时,忽感右手无比沉重,低头看去,整个人顿时呆住:一册书卷,赫然在掌心静静放着! 第769章 万年不灭的执念,终为长眠之英灵 “竟然是真的。” 顾余生努力平复内心的激荡,目光看着周围消散的云雾和雾霭,两个世界的虚影交汇,如同时光交错般擦身而过。 顾余生下意识的打开手中书卷,只见里面赫然是一篇古篆体文字刻录的内容,里面讲述的内容,隐约间提到法则,自然,天象,三个不同的总纲,以顾余生现在的神识翻看阅读,顿觉大脑头晕目眩,难以解析文字中蕴藏的大道。 若是强行阅读,必然会导致神魂崩溃。 “就算是圣人之书,也不过如此了吧。”顾余生喃喃自语,其实无论是圣院书山,还是当年他在剑王朝看见的书楼万卷,典籍里面的内容,或许一开始是圣人所创,但是多为大儒刻录摘抄,自然比不得圣人下笔之功。 顾余生将书卷藏于灵魂,好一会,才从涩胀的眩晕中恢复正常。 历经刚才的一场幻境,或是奇特的旅程,已经足够顾余生去参悟很多年,去体会时间之妙,但临江尽头的那一把剑,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不断的吸引着顾余生前行。 他以神魂之躯遨游临江之畔,虽以眼能观剑,然而如同旷野之地观山而向山而行一样,看似不远的距离,竟然飞遁了很久很久。 两个时辰后。 顾余生才堪堪至那一把巨剑的附近,犹自隔着十数里的距离,此刻,那一把巨剑散发出强大的剑气波动,神秘的剑意散发出古朴的气息,如顾余生猜想的那样,一把剑,就是一座山。 临江可至沧海,但这一把剑,如一座山将临江之水一分为二。 山的这一边,是人间。 山的那一边,是剑之主人曾守望的危机世界。 已经隔了或许千年万年,但是剑的那一边,乱石激荡,漂流苍穹,流沙飞岩,悬于九天之上,月亮洒向世间的光,在虚空的尽头被折射成不同的颜色。 天地之间,如同一条浩瀚波涛的星河,泄露下沧海一粟。 顾余生眼中如山岳般高大的剑,在那苍穹渗漏的世界,如同一根针那样渺小。 这一处秘境。 它的确存在着边界,如同一块漂流在虚空的孤岛,却又好似有一条横断天地间的天堑存在,阻隔了一切。 苍古的剑气在顾余生身体周围铮铮作响。 它在向顾余生发出警告,让顾余生不要轻易靠近。 但是身为剑道修行者的顾余生,又怎会畏惧剑气,他的心中,固然对生前留下这样一剑的剑主感到好奇,敬佩,可是,作为剑道修行者,如同一条流淌沧海的河流,滴水之间,涓涓不息,终究会形成滔涛浪潮。 顾余生遥遥抱拳。 神魂周围守护剑意散发出强大护盾,包裹着顾余生的神魂,不让他受到剑气的伤害,即便这一把巨剑散发出的气息是无意识的,但是它存在的时间太久太久,极限的销蚀,对人族修行者而言,同样是一种无比锐利的剑刃。 看见眼前之剑,顾余生不由地想到当初在圣院入五心殿时,也曾见过传说中的人皇之剑屹立于悬崖峭壁之间,将一条真龙之骨镇压。 可眼前的剑,比当初在五心殿见到的那一把剑还要高大,还要强大。 即便有守护剑意庇护神魂,顾余生依旧感觉到自己的神魂表面,正在被一股奇特的腐朽之力侵蚀着,甚至,他的寿命都会在这一道腐朽之力下悄无声息间缓慢的折损。 又往前行了一段,顾余生再难靠近。 哪怕是往前任何一步。 月光下照在剑山上,心态放得平和的顾余生凝望着巨剑,与五心殿秘境的那一把剑不同,眼前的巨剑, 剑尖朝上,剑柄被湮没在临江深水之中。 但在临江之畔的悬崖边上,赫然有一尊不朽的雕像,他伸出一只手,右臂高高的举着,一双眼睛盯着深邃的苍穹。 一眼万年。 在雕像的后方,赫然有一匹白马雕像。 当顾余生看向那一尊白马雕像时,深深吸一口气。 白马侍旧主。 想不到芦山文武庙的那一尊白马,真正的主人竟然是如此豪杰之士。 虽然吹响号角的岁月已经飘远,但顾余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一尊雕像看向虚空深处的目光充满坚定。 他从未想过后退。 或许。 他根本不能后退。 因为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弱小人族。 在他脚下,已经堆满了人族的累累白骨。 巨剑之主。 屹立在临江之崖,是如此的孤寂,是如此的无助。 当看清这一切的顾余生,从那一把巨剑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也许,巨剑之主在生命的最后,都不知道他的族人是否转移到平安的地方,所以,他一直在苦苦支撑着。 冰凉孤寂的剑气琢刻在灵魂之躯上,顾余生恍然间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时间的腐蚀之力。 而是剑主不息的执念。 他在等待一个答案。 顾余生微微阖目,再次睁开眼时,他双手朝着临江之畔的山崖抱拳作揖。 他以神魂之音向天地间传响:“前辈,人族已平安。” “已平安。” “平安。” 顾余生的声音,回荡在临江之畔的山崖,也回响在那一把巨剑之山上。 忽然。 随着顾余生的声音,月光皎皎照亮的巨剑,铮铮震颤,天地之间有一把不朽的剑化作淡淡的光散如星辰。 呜呜呜! 月夜风起。 那一把阻隔临江的巨剑,剑光足足亮了一夜。 只见剑光浮影之中,沉寂在临江的无数雕像纷纷泛起光亮,每一道光影,都象征着过去戍守着一片大地的灵魂,从西至东,无数的英灵,化作一条璀璨的星河。 魂光灿灿。 化作满堂星河。 当天渐渐明亮时,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了一下。 有一道声音在大脑回响:“年轻的背剑人,守好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缕光,我们的使命,完成了。” 月落西。 璀璨的朝阳升起,洒落在顾余生的神魂上,顾余生原本以为这样的光会刺痛他的神魂,然而化作满堂星河的英灵之光,如一道光柱般笼罩在顾余生身上,久久不息。 远处的那一把巨剑,化作最后的皓光,飞向顾余生的眉心。 “回去吧。” “背剑人。” “我等可以好好的永眠了。” 第770章 岁月尽沧桑,剑出秘境! 顾余生站在朝阳的昊辉之中,沐浴在无数英灵归大地的壮阔之景里,眼前的一幕实在过于震撼,守护了这片大地的无数强者将永眠,他们完成了作为修行者该完成的使命。 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当顾余生以后人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时,仿佛那些消弭在时间长河里的悲怆故事都变得有了意义。 至少。 他们并未真正被遗忘。 顾余生的脑海中,忽然想起曾经那位执笔抒历史的老人,他最终,恐怕没能记载下这些故事吧,又或许,他终究成为了故事中的一个人。 “不,他们不应该就这样被我一个人瞻仰。” “更应该被记下来。” 顾余生的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他要以神识,将眼中看见的一切记录下来。 顾余生双手掐诀,入眼的星河英魂,他们所在的时空变换,以及那未曾远去的号角声,都被顾余生以神识烙印下来,一把记录了光阴的神魂之剑,在顾余生的身前渐渐凝练而成。 这一把剑,承载了太多太多先辈人的故事。 儒,道,佛。 三教之力亦无法抒写它的厚重。 但是,顾余生想要以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 在那个璀璨光辉的年代,有那么一群人,为人族而战,为世界而战。 彼时。 人族也好,妖族也好,百族真灵也罢。 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名字——修行者,守护者! 敌人。 是域外天魔! 嗡嗡嗡。 顾余生的神魂凝铸的剑越来越明亮,临江之上的剑魂之影,如一座沉重的剑山,又如一座丰碑。 这一把剑太重,重到顾余生无法再握住。 顾余生想要找到一把剑柄去承载这一把利剑。 他的神魂早已随着那一道冲上苍穹的无数英魂漂流大荒,十六州。 顾余生的执念,也是无数英魂的执念。 执念形成的漩涡,惊动了小玄界的所有人族和妖族! 一道惊鸿剑影从大荒一直贯穿到西州,到仙葫州,到青萍州,最终,剑影出现在高高的青萍山巅! “发生什么事了?!” 青云门的掌门萧木清从闭关中惊醒,一步从落尘峰飞出,她的目光,刹那间看向青云门山门入口的那一座镇妖碑! 此刻,镇妖碑上的无数英魂之名,也随之化作无数星光闪耀天际。 绚烂的光直达青萍山穹顶虚空。 矗立千年的青萍镇妖碑,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天工峰铸剑池,万剑激荡,吱吱作响。 青云镇。 不起眼的道观之中,酣睡在石像案前的方秋凉忽然从沉睡中惊醒,他的身影一晃出现在十八山深处,迅速扫过四周,又将目光眺向青云门方向,漫天的青霞剑气穿透云层,叠云漫卷的天空发出沉闷的声响。 方秋凉以手指掐算几下,看向极远的西方。 “谁能唤此剑?” “莫非……” 方秋凉瞳孔放大,一脸难以置信。 青云门,桃花林,那一棵千年的桃树下,正依靠在桃枝上的小宝瓶小嘴微张,身体化作缤纷的桃花向山巅奔去。 “小宝瓶,你要去哪?” “找我家公子。” 小宝瓶呼呼而去,又呼呼而来,背上多了一个小书箱,她抬头看向青云门的镇妖碑,转身朝那一棵老桃树行了一礼,脸上露出少有的肃然:“爷爷,这些年,亏得您照顾了,他年若有机会,我会让爷爷获得自由的。” “唉,爷爷这朽木之躯,已习惯了青萍山的四季轮回,外面的世界虽大,但我已无向往之心。”老桃树发出沙沙作响,将一副画卷塞到小宝瓶的小书箱里,“斩龙山已被我炼化进清源洞天,但是想要合成更大的乾坤之地,非得天地之间的奇物不可,此非人力可为,去吧,孩子。” “嗯。” 小宝瓶一跃出现在一间密室,将一把断口的剑握在手心,出门看向青云门的那一座镇妖碑,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那一座镇妖碑中,与万千的流光一起飞升至苍穹深处。 同一时间,拥有独自洞天领地的三大圣地,也是有一道道闭关多年的强者出关,立于天地之间,俯瞰向小玄界青萍州方向。 东海蓬莱。 三座岛屿品字相连,中间最大的那一座岛屿上,临海崖边的洞府,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手持拂尘出关,身上有说不出的洒脱与自然。 “大岛主关了?” “拜见大岛主。” 戍守洞府外的数位道长齐齐见礼,神态恭敬,又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 蓬莱大岛主轻轻挥动拂尘,说道:“岛外之事,吾已知晓,不必多言,备茶待客吧。” “是,大岛主。” 穿着鹤云道服的蓬莱道长们虽然并不知晓会有谁来,但都行动起来,取蓬莱仙水置于壶中,又以地脉之火置于炉内,更让妙龄女道仙骑鹤去蓬莱岛上的东珠玉露茶。 炉上水刚沸。 忽见天边有一团金莲如祥云奔涌,一位袒胸露乳的和尚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笑呵呵地出现。 “紫升道友,贫僧打扰了。” “悔心世尊亲临,贫道有礼了。” 蓬莱大岛主将手虚迎,示意大梵天僧人入座看茶。 可悔心世尊单手行礼,并未入座,而是看向天空的云端,慨然传音道:“玉京剑主,何不与小僧喝一杯蓬莱仙茶?” 嗡嗡! 天空一道剑影飘然而至,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以手按剑鞘,压住不断轻颤的佩剑,抱拳朝两人行礼,“在下白玉京风离剑,拜见大岛主,拜见大世尊。” 大岛主紫升与大世尊悔心两人对视一眼,他们皆以为青云门镇妖碑震动,会惊动白玉京剑主亲临会晤,没想到只来了一位城主,虽然这位城主实力已然极强,声名在外,可对二人而言,只有白玉京剑主能够和他们平起平坐。 风离剑自知身份不匹配,但他神色并未有多谦卑,而是遥遥向虚空拱手,丢下一句让二人震惊的话:“世尊,岛主,剑主受上界之邀,参加拜仙会去了,白玉京诸事权宜,暂由在下执掌。” “拜仙会!” 嘶。 大岛主与大世尊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向往。 第771章 强者闯入,欲灭生魂! 上古秘境,绚烂的剑光已冲破伪暗的天空,持续了近小半天的时间。 午后的骄阳无比辣烈,即便是游荡于秘境中的神魂也根本无法承受,彷徨在逐渐荒芜秘境中的修行者们,本来已经绝望,可是,秘境西边的那一道剑芒生生的将秘境刺开一条条通往小玄界的空间通道。 “想不到我竟然会绝处逢生。” 秘境某处,妖圣幽夜气息黯然,在生命的最后,因为那一道剑芒而开辟出一条回家的空间通道。 趁着最后的机会,他果断闯进空间通道,在身体进入空间通道时,他的脑海之中,莫名出现一幕幕沧桑的记忆,这一份记忆,来自于那一道未知的剑芒,过去的种种,如同记忆翻滚,好似原本就封印在血脉之中,终于被激活。 这样的情况,不止是幽夜一人,凡是见到那一道剑影的大荒妖族,尤其是真灵一族,或是许多功法和生存本能来自于血脉相传的妖族强者,都莫名的多了一份沉重的记忆。 尤其是进入上古秘境,发现自己的先祖已化作雕像守护着世界的真灵一族修行者们,涌现的记忆,丝毫不比天边出现的那一道剑影造成的震撼小。 原来人族,妖族,曾经真的有着共同的命运,有着共同的敌人。 只不过时过境迁。 往事已不可追。 轰隆隆! 两个世界的空间通道,电闪雷鸣,倾泻而下的雷芒昭示着新一把新的剑即将诞生。 若在平时,肯定会有修行者想要前去探个究竟,可现在,更多的修行者只想逃命。 不过,也有修行者忧心忡忡,比如伏龙圣君,身为天象一族的他,能够从那一把不灭的剑魂之中嗅到更多的气息。 “是人族那小子吗?” 伏龙圣君神色复杂,比起大脑中多出的一些血脉记忆,他更在意眼前之事,他亲眼见证顾余生从弱小一步步变成强者,如今又引动惊天之剑,必然是遇见了天大的机遇。 而他与顾余生之间的仇怨,早已经是两代人的仇恨。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背剑人重铸剑?想得美!” 伏龙圣君冷笑一声,显出庞大真身,以真身撼动眼前的一座荒芜之山,以象鼻吹动一阵阵强大的妖风,妖风朝天空吹去,一股毁天灭地的妖风与天地之雷相激,使得苍穹深处的雷劫变得更加的粗壮恐怖。 同时,在眠月古井旁边的莫晚云若有所感的看向天空的某个地方,她的眼眸中露出浓浓的冷意,眉心处,神魂闪烁,一只九尾之魂消失在天地之间。 轰! 天空一声巨响,吹漫黄沙与荒芜的阵阵妖风,被一股森冷的气息彻底冻住,青天白日下起了诡异的雪花,厚重的彤云久久不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莫晚云才睁开眼,眼眸中的愤恨与冷意尚未完全褪去。 “九公主。” 黄丽娘有些担忧地看向莫晚云。 “我没事。” 莫晚云轻吐一口浊气,温柔地看一眼井边祭台上静坐的顾余生,眼眸中藏着不少担忧。 黄丽娘在这时安慰道:“九公主,公子吉人天相,神魂天游引发神迹,必然有着天大的机缘,昨夜趁月圣之时,我已经给公子卜算过一卦,他此番必然能够平安归来。” 莫晚云暗自点头。 其实她的内心,亦抱着同样坚定的想法,只是关心则乱,顾余生是她一生最为牵挂之人。 眼下这般情形,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丽娘,我从狐族的血脉之中苏醒了一部分记忆,这部分记忆比先祖白帝生活的年代还要久远得多,不知道你是否也……” 黄丽娘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丽娘,你现在修为还低,感应不到西边那一道剑魂之中蕴藏的历史厚重,余生他也许在时间的长河中发现了一段历史,想要以他的方式让世人记住,铭记。” 黄丽娘起身,朝莫晚云敛衽施礼,微微抬头,低声道:“九公主,你误会了,您说的那一段记忆,早就在我和姐妹们没有化为人形前就已经被姥姥以族中祈神香入梦,烙印在黄粱梦境之中了,只是姥姥对我们说过,此乃天机,不得泄露……若非九公主心系公子,否则奴婢也绝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莫晚云神色一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丽娘,这个秘密,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倘若有人知道你才是小玄界第一能窥探天机的人,必然会给你和族人招致灭族大祸。” “嗯。” 黄丽娘郑重点头,忽然,她若有所感的看向沉雷重重的天空,身体不受控制般瑟瑟发抖,面色惨白一片,“九公主小心,有三道危险的气息从极远的地方来了,是针对公子的!” “姐妹们!” “保护公子。” 黄丽娘虽然无比畏惧,却是决然的喊了一声,另外十四位黄大仙心有默契,她们纷纷吐出本命妖珠,十四颗妖珠融合在一起,顿时形成一道厚土状的结界,将顾余生的肉身遮蔽其中。 莫晚云虽未有感应,却在事关顾余生生死一事上,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双手掐诀,一方厚重的砚台泼墨成阵,浓稠的墨汁之中,她的神魂好似从画卷中飞出,提笔着画,将现实与画融为一体。 这一切仅仅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莫晚云刚刚布下儒家的无上画阵,厚重的天空,先是有一道强大的庚金剑气穿透秘境的结界,紧接着,有两团光影将神魂投照在云端之上,隐约间可见其容貌,分别是童颜鹤发的道士和一坦露胸膛的和尚。 这二人一出现,当即施展滔天神通,一幅黑白八卦图遮蔽天空,神秘无比;一尊金佛显于苍穹,如千手如来般将佛手搜寻整座秘境。 眠月古井所在的道观,墙上的八卦图案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莫晚云眼瞳之中露出愕然凝重之色,她的身影入画,好似彻底消失不见。 同时,一只大罗佛手穿透厚厚云层,朝着眠月古井轰隆一声盖下来。 嘭! 大罗佛手将整座道观压坍塌下去,面目全非。 饶是如此,依旧有第二只大罗佛手从天而降。 嘭! 巨大的掌印将整座山一起摧毁,好似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然而。 仅仅过了数息,第三道佛掌再次从天而降,呼啸的佛掌直接将天空的云层摧毁,掌印地座间,有一尊大佛凝聚,久久未散。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一只佛掌才彻底消失。 苍穹之上的那一位道士和和尚对视一眼,彼此皆轻微摇头。 “会藏在何处呢?” 童颜鹤发的道长袖口一卷,一幅八卦图从各处飞来,他眼中有着浓浓的不甘,双手往眉心处一横,一道烟波般的剑气再次化作万千缕飞入秘境各处可疑的地方。 紫色的剑气横贯天际,在上古秘籍中栖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生灵,皆丧在剑气之下。 第772章 凝剑归来,剑如青萍 秘籍极西的尽头,顾余生的神魂已然化作一把利剑,天地间的星芒从夜到昼再到将夜,无数先贤之魂终于得以安息,永眠在大地的灵魂们,被顾余生以剑记录下他们的故事。 当神魂之剑重新汇聚于本命瓶时,无数英魂留给世间的执念化作一条星辰大道,将顾余生当年以圣人戒尺修复的魂桥重新连接。 魂桥是如此的牢固,坚不可摧,如一条七彩的霓虹之桥,它甚至超过了儒道佛三教之力所能汇聚的力量,魂桥不仅彻底修复,当年置于魂桥的镇魂碑,也重新散发出苍古的气息,魂渊深处的荒气,被镇魂被彻底压制。 本命瓶与神魂躯体之间的流转,变得通畅无比。 嗡嗡嗡! 当年顾余生炼化的天剑,地剑,人剑,三剑终于无暇般的融合在一起,原本,这一个过程可能需要顾余生一百年,甚至三百年的苦炼蕴养才能达成,可是现在,有无数先贤留给他的寄托,那一份精神执念,帮助顾余生完成了这伟大的壮举。 昔日。 顾余生驱青萍之剑为救师尊而为空间法则所摧毁,又在上古秘境之中,先被借了守护剑意,又被莫名的借走杀戮剑意,如今守护剑意依旧在,但杀戮剑意已陨灭。 对于顾余生而言,当他看见那一尊神只以他的杀戮剑意斩杀那位绝世强者而不得时,本来剑道路途已绝。 然而,他的一片赤诚缅怀之心,不愿让无数先贤隐入尘烟,泯灭于岁月长河,报之以李,以无数英魂之念,帮助顾余生重铸一把剑,一把真正的众生之剑。 先贤众生已逝。 顾余生与他们一一拜别。 入夜。 微风泛起波澜。 他的灵魂如身体一般强大。 月出山面。 神魂清影在人间。 顾余生的剑锋已成。 欲乘风归去。 应了那一句风起于青萍之末。 此番大荒之行入秘境。 已无人生之遗憾。 神魂飘摇兮,山风拂动苍茫大地,悠悠月光,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 行了很久。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向升起的月光,忽有暗香扑鼻。 一把断裂的剑柄如镇妖碑般从苍月映照的天空斜掠飞来。 顾余生神魂炼化之剑,在月华之中从神魂剥离,以天地间奇特的恒沙之灵为材料逐渐化为实体。 “公子,你的剑,宝瓶给你送来了。” 脑海之中,传来宝瓶兴奋的声音,被置于青萍山的那一把青萍剑,包裹着与青云门的镇妖碑,散发出铮铮之音,与顾余生的心意相通。 顾余生伸出手。 月光洒向指尖。 一把全新的青萍剑很自然的握在掌心。 一股奇特的血肉相连之感从掌中剑传来,这种感觉,如同分别很久的老友,重逢在月下,沧海明月皆无言。 青萍剑。 还是那一把青萍剑。 却又不再是曾经的那一把青萍剑了。 因为顾余生给青萍剑注入了新的剑魂。 而当年的青萍剑,也将藏于青云门的那一把大地之剑的剑灵携至顾余生这里,成为了剑的一部分。 “宝瓶,好久不见。” 顾余生旋转手中剑,月光透照在剑上,逐渐露出宝瓶的面庞,她朝顾余生挥挥手。 “公子,宝瓶现在没有躯体,出不来了,你找到莫姐姐了吗。” “嗯。” 顾余生点点头,正欲和宝瓶絮叨,忽然,他的神魂微微晃动,从未有过的心灵征兆骤然与剑相通。 “不好。” 顾余生心念一动,手中青萍剑赫然化作一道青色的光影,直接携带顾余生的神魂穿过虚空。 数息之后,顾余生的神魂出现在一处废墟之上,低头看见满目疮痍的陌生之地,不由地惊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余生以神魂感应,眼中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身影化作一道流光,一下撞进废墟之中。 穿过荒芜的大地,顾余生感觉神魂穿过一层特殊的结界,神魂与肉身骤然感应,回归到身体之中。 当顾余生睁开眼的刹那。 一股天地间平和又无与伦比的剑气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直接将荒芜的大地洞穿,之前被毁掉的一切,好似如时光倒流一样奇迹般的复原。 可顾余生却无心去管这些,而是一步冲出祭台,一把抱住倚靠在眠月古井边上的莫晚云。 此时的莫晚云,已然昏迷不醒,面色发白,在她身边,还有十五只黄大仙奄奄一息,生死不知。 “晚云,醒醒。” “丽娘,醒醒。” 顾余生把莫晚云抱在怀里,又将一道至纯的法力打在那十五只黄大仙身上,十五只黄大仙依旧没有反应,顾余生随即想到什么,将黄丽娘给的那一颗魂珠取出来,将十五只黄大仙一一罩住,并小心翼翼将她们收进灵葫芦里。 “宝瓶。” 顾余生心里念了一句。 归入剑匣的青萍剑中,宝瓶化作一朵桃花也随之没入灵葫芦。 “公子,她们交给我照顾,你一定要让莫姐姐醒来呀。” 顾余生以手贴在莫晚云的掌心处,之前没有使用的那一枚铜钱,在另外一只掌心中泯灭成灰。 “咳……咳……” 莫晚云从昏迷中醒来,当她与顾余生的目光相对,两人皆是心中一震,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余生把莫晚云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 他平静的眼波下,藏着无尽的怒火,未曾想,他神游之时,会发生这样的事,倘若不是莫晚云在身边,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是谁?” “蓬莱,大梵天,白玉剑。” 莫晚云以手放在顾余生滚烫的心口处,又把脸侧靠在手背上,听见顾余生强有力的心跳声,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苍白淡然的笑容。 “他们对我,如之奈何?余生,我厉害吧。” 顾余生将莫晚云轻轻扶住,以一股强大的灵力将她包裹,待以神识和灵力探查过莫晚云的身体后,顾余生的拳头再一次捏得咯咯作响,莫晚云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体内灵力早已枯竭,她纵然拥有着无上 的圣体,也无法承受这一股力量,而之所以她能侥幸存活下来,全是因为前几日得到的菩提之心,护住了她的心脉。 尽管如此,莫晚云的体内,依旧有两股霸道的气息在不断的侵蚀着她的身体和神魂。 一道气息,类似于道宗神通。 另外一道气息,则是无比纯正的佛门神通。 第773章 有仇必报,站在先辈肩上的一剑! 当即,顾余生运转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以道宗和佛宗的力量去消除这两道霸道的气息。 月光之下。 顾余生以手与莫晚云的手对贴,两人在井边坐了一夜一天。 又至一夜月明。 莫晚云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但是她的气息依旧微弱无比,而顾余生同样额头汗水如豆,睁开眼时,他的两手之中,赫然从莫晚云的体内如抽丝剥茧般炼出两道特殊的灵力,一道灵力如沧海,一道灵力如佛尊。 “哼!” 顾余生面色一冷,他的眼眸之中陡然疾射出两道无形剑芒,剑芒穿透掌心的两团灵光,灵光消散间,顾余生的那两道剑芒也随之消散。 既然对方以大神通移至秘境对付他和莫晚云,他自然也不会回避,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他也不惧。 此仇必报。 他的神魂眼下或许不如灵阁之主那样强大,但是刚刚无数英灵帮他铸剑的余威尚未消失,借此机会,将残余的神魂之剑用来追踪对方的灵魂印记。 就算因此会导致剑道感悟减弱。 在所不惜! 顾余生的两团神魂之剑从眼眸中直入苍穹,如两道月光不见。 同一时间。 蓬莱岛上。 一僧一道睁开眼,两个小玄界的大能之士互相看一眼彼此,虽然他们二人以秘术入大荒秘境未能直接发现顾余生的潜藏之处,可冥冥之中,他们有感应,必然是伤到了顾余生,只不过眼下白玉剑的风离剑在一旁,地位比他们二人稍低一筹,其中细节自是不可透露。 “可惜了,这一次大荒秘境出现得过于仓促,灵阁有所算计,若是我等早知道一些时日,也好布局,从中捞取不少好处。”蓬莱大岛主紫升道长微微摇头,他言语中的可惜了,其实暗藏两层意思。 悔心大世尊自是明白道长的之言,他双手一合,说道:“天下事,皆有因果注定,舍心师弟陨在青萍山,而无心师弟本来下落不明,此番气息却出现在上古秘籍之中……对了,贵地的东阳道长亦在其中吧。” 紫升道长面露沉吟之色,并未回答。 一旁的白玉剑楼主风离剑抱剑皱眉,他以无上剑气强行破开大荒秘籍的结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两位圣主却丝毫不提他,甚至把他当作空气。 他心中藏着一股怨气,目光闪动间,他忽感手中之剑传来一阵奇异之感,本能般的向后急退,即便他反应迅捷,亦感觉到灵魂被两道奇特的剑气灼伤,眼眸之中流出鲜血来。 噗! 噗! 就在风离剑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之时,却见两位圣地的当家人身体道袍僧袍鼓荡,面色一白,眉心神魂混乱间,口吐鲜血。 二人也不愧是十境巅峰的存在,各自施展手段。 悔心僧人身体被一口佛钟罩住。 紫升道长盘坐之地有一幅八卦图案明亮呈现立体之状,八卦图案中的文字飞舞不定。 而他们的身体内,忽然出现‘铮铮铮’的金属敲击之音,仔细辨听,才知道那是一道道神魂之剑在肆虐全身和灵魂。 “哇!” 紫升道长肉身稍弱,再次口吐鲜血,双手变换法诀,他的祥云沧海道袍骤然鼓荡,好似有万道剑气穿身而过,逸散的剑气之盛,直接将周围数百丈之地化作虚无,形成一座巨坑,这般大的动静,自是引来了蓬莱圣地的其他强者前来。 “回去,谁都别来!” 这位蓬莱当家人显然极为好面子,尽管口吐鲜血,亦是以声啸镇住场子,可他这样以灵力啸音,分散了注意力,顾余生穿过虚空而来的神魂之剑,最后的威力,直接从紫升道长的天灵盖冲出来。 蓬莱圣地的洞天福地,被剑气戳开一个巨孔。 引来蓬莱圣地的修行者暗自猜测。 另一边,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神色的金钟佛罩仅仅坚持了数息,就轰然泯灭,随即,他的头顶又有一座佛家琉璃宝塔出现,但琉璃宝塔也随之一层层的湮灭,到最后,就连象征着大梵天圣地最神圣的宝塔佛祖之象,也没能护住,直接被从神魂中溢出的剑气斩灭。 “阿弥陀佛!” 悔心大世尊骤然起身,僧袍鼓荡,手上的佛珠滴溜溜的旋转不定,终于将神魂中的那一道剑气强行镇压。 可这样一来,他受到的伤害比紫升道长还要严重得多。 为了维护大梵天圣地的尊严,脚下金莲涌动,一根禅杖掷空,化作一道佛影凭空消失,直接施展大腾挪之术,回大梵天圣地去了。 场面之中,只剩下两眼流血的白玉剑楼主风离剑在凹陷的巨坑中凌乱。 眼下之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但他的心中,却是暗自侥幸,幸亏自己没有像二位那样逞能,倘若他也受了相同的神魂之剑,绝对会殒命当场。 “道长……在下告辞了!” 风离剑抱拳拱手。 两大圣地的当家人此番受了重伤,对于白玉剑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他当然得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回去,让白玉京的人高兴高兴,而他心中,则是有些好奇,那秘境之中,谁有这也惊世的本领,能够施展如此强的神魂之剑,他受其余波,亦能感知到那神魂之剑中藏着无尽沧桑的气息和执念。 自然而然,他不会把这一剑联想到是顾余生所发出的魂剑。 还以为是两位大能得罪了上界的大能,或是惊动了秘籍之中沉睡的强者。 风离剑御剑远行,蓬莱大岛主伸出手,喉结不断蠕动,好一会,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拦住他……” …… 呼! 秘境之中,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方才的两道神魂之剑,是他站在无数先贤的肩膀上所施展出的平生最强之剑,虽然现在他已无法施展,可还是从刚才施展的魂剑中领悟出不少东西,有那么一刹那。 他感觉自己的修行超越了小玄界所无法达到的境界,或许是传说中的十一境。 “晚云,你觉得怎么样?” 顾余生搀扶着莫晚云的手,发现她浑身冰凉,坐的地方,更是出现一层层冰霜,向四面八方延伸。 “没事,我好多了。” 莫晚云朝顾余生浅浅一笑,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修为短时间内很难恢复,但是她不想给顾余生造成心理上的负担。 第774章 李青莲欲乘风归去,临别赠言 顾余生让莫晚云安心在眠月古井旁休息,又亲自布下一道防护剑阵,这才沉下心来,以一缕神识进入到灵葫芦里面的洞天。 “公子。” 宝瓶现在无肉身,但她的神魂能够自由的在洞天里出现。 顾余生用手指轻轻的点在宝瓶的额头一下,表示与她的亲昵,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他神魂西游时进入到的时空之旅,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宝瓶。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 顾余生心中闪过一抹念头,差一点将心中所想问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下,这其中牵涉到太多隐秘。 虽然没法问小宝瓶过往的事,但顾余生想了想,还是将一截桃木枝取了出来。 “宝瓶,给你这个。” “公子……这是?” 原本还享受着顾余生亲昵动作的小宝瓶,看见那一截桃木枝后,她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小嘴巴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东西果然对你有用。” 顾余生也不作多解释,此物从伏龙圣君手上夺得,连上界的鳌山仙君都眼馋,必然不是凡物,而桃木枝契合宝瓶的桃花属性,给她自然是最好的,毕竟如今他的魂桥,依旧彻底修复,完全用不到了。 “谢谢公子。” 宝瓶目光莹莹闪动,怔然原地。 “我去看看丽娘她们。” 顾余生神魂一动,移至洞天里的湖心之畔,李青莲搭建的茅屋里,十五只黄大仙依旧没有恢复人形,但她们有了微弱的气息,总算不至于殒命。 “多谢前辈出手搭救她们。” 顾余生隔着茅屋之门,朝着里面拱手,他知道,能让十五只黄大仙从濒死状态转危为安,恐怕也只有李青莲这样的存在才行了。 顾余生为莫晚云疗伤期间,自然也能感受到那两道力量的恐怖,凭莫晚云本身,很难护住他的肉身。 当年,他在仙葫州剑冢之中无意中救下黄大仙一族和狐族,今天为黄大仙十五人所救,也算冥冥之中的善举有所回报,当初在天妖城,黄丽娘等人无家可归,自愿入灵葫芦小小洞天追随他,就凭这一份忠心和情谊,顾余生也必不会亏待了她们。 尤其是顾余生在见证了上古时期之中,人族与妖族同样艰难共存后,顾余生的心中对善恶有了全新的理解。 人族也好,妖族也罢。 人若为恶,也是绝对的坏人。 妖若为善,也可得天之道。 李青莲救下十五位追随顾余生的姑娘们,顾余生感谢也是真诚的。 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拂开,李青莲的声音平静而苍老:“顾道友,进来吧,我本是他乡寄宿客,有些事,无法袖手旁观的。” 顾余生还是第一次被李青莲称作“道友”,心中暗自惊讶,他走进屋内,才发现李青莲的神魂已然有了暂时的躯体,而躯体的本源,则是来自于他采摘的并蒂幽魂花的一朵,只不过,有了身躯的李青莲,头发如银丝白雪一般,虽然面容依旧英俊倜傥,却透着无尽的沧桑。 “未经道友同意,我先用了一朵幽魂花,希望道友不要见怪。” 李青莲做出一个手势,示意顾余生入座。 顾余生如今的神魂,其实已经和血肉之躯没有太大的区别,自然也能坐在简单陈设的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一坛子酒,李青莲是离不得酒的。 “无妨,当初我本就答应过前辈的。” 顾余生回应道。 “时至今日,顾道友就不要叫我前辈了。”李青莲拿起桌子上的酒坛子,给顾余生倒酒,在顾余生疑惑的目光中,他淡然捋着袖子,“我如今重得躯体,也算是重生之人了,过去种种不可追,叫你一声顾道友,你也当得起,当年我欲收你为徒之事,就此忘却了吧。” 李青莲朝顾余生端起酒杯,自顾的先狂饮一口。 顾余生看见李青莲这般模样,好似彻底改了心性,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可是李青莲不说透,他也不好追问到底,也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顾道友身边如今倒也有忠诚之人了,着实令李某羡慕。” 李青莲目光瞟一眼门外,面有沉吟,对顾余生道:“她们虽然被我救了回来,但此番维护你的肉身,伤及到了本源,想要让她们痊愈,需要天地间至纯的木灵之气,依我看,你置于湖心之畔的那一颗菩提之种,若能培育成长起来,就能治愈她们,当然了,若是有机会,你还可以以圣人启蒙之智日日为她们诵读,让她们感悟天地大道,对她们恢复也有好处。” “多谢前……青莲道友指点。” 李青莲默默给顾余生续倒上第二盏酒,以手指置于木桌上,面有沉吟,“顾道友想要从眠月古井回到小玄界?” “嗯。” 顾余生点头承认。 “如此,我们差不多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李青莲用平静的话,说出让顾余生再次感到意外的话来,下意识的开口:“前辈何意?” “上界之人降临这一处秘境,将封闭的空间通道打开了一些,如果再借助眠月古井的话,我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回到故乡。” 李青莲将酒一饮而尽,脸上带着无尽的惆怅,看着窗外由现实世界映照进洞天的月亮,苦涩般为自己斟第三盏酒。 “顾道友,我如今虽得了孱弱身躯,但我之前的神魂依旧强大,强大到你所在的位面无法禁锢我,这同样也会让我无法恢复实力,离开也是必然之事,当然了,我的那位强敌依旧在寻找我的踪迹,若不离开,只会给你带来灾难。” 李青莲放下杯盏,双手拢进袖子,将一截藤木制作的玉简递给顾余生,“李某放浪形骸多年,行事不考虑后果,终至今日下场,醒来之后,也算多了一些心眼,当初你无意中得到我早年所创的青莲剑诀,你我之间也就结下了一份缘分,后来虽然对你有所指点,可依旧保留了一些,这份玉简之中,有我留下完善过的青莲剑诀……” 顾余生正欲开口,李青莲呵呵一笑:“这只是上篇,以你现在的修为,等你真正参悟完上篇,也足够有资格与我在另外的大世界重逢了,到那时,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将青莲剑诀的下篇传给你,不过那时的你,未必还看得上这一部剑诀了。” 李青莲说完,一饮而尽,起身站在窗边,他的神魂在月光下渐渐被拉长,强大的神魂,也终于开始影响灵葫芦里的洞天。 “顾道友,你我相处虽短暂,却如故人旧友,临别之时,我再助你将洞天完善一些,届时,你另外的洞天也可以与灵葫芦的洞天融合了。”李青莲移步在屋外,身影出现在乾坤世界的苍穹云端之中,一阵奇特的风吹拂着洞天世界。 “顾道友,你进入眠月古井之后,即刻把我放出来,我自会悄然离开,此事重大,连你身边的莫姑娘也不要告诉,免得为你们招来灾祸,草庐之中,我已为你们酿了一坛女儿红,就当我喝过你们喜酒了。” 李青莲的身影渐渐隐藏不见,连顾余生也无法感知到。 “对了,还有一事顾道友务必记住,你可心怀苍生而救世,但决计不可在世危之日将天下苍生置于洞天之中试图将他们带入三千世界,否则,你将会承受不住这一份大道因果而毁灭。” “在下明白了。” 顾余生朝天空遥遥拱手。 对于李青莲的离开,顾余生只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惆怅,但人生之离别,便如朝露夕阳,总是强留不住的。 “青莲道友保重,他年必然有重逢之日。” 李青莲以沉默回应了顾余生的告别。 顾余生神魂从洞天离开。 一天后。 圆月高悬。 眠月古井泛着白雾之芒,莫晚云趁着顾余生游荡之时,悄然看向古井,那年,她观井而流泪,今夜,她再次观井,眼中依旧有说不出的复杂。 第775章 返回大荒,盘点收获 “晚云,看什么呢?” 顾余生走到眠月古井之旁,见莫晚云坐在眠月古井畔发呆,月光洒照在她背影上,有说不出的迷人。 “看井中月。” 莫晚云侧目,眸子直直的看着顾余生,瞬息未曾离开,口齿之间留着浅浅的笑容,手往井里一捧,甘冽的清水在掌心。 “晚云,你把月亮捧在手心了呢。” “噗哧,我哪能捧住月亮。” “能的。” 顾余生拿起腰间的葫芦,从眠月古井里面盛装水,当年他从眠月古井里装的水,如今在灵葫芦乾坤里形成一汪湖泊,如今再临古井,他自然还要取一瓢。 “可惜月圆之后就会是月缺。” 莫晚云悠悠一叹。 “余生,我有些想回家了。” “嗯,这就回去吧。” 顾余生袖口一荡,眠月古井之水泛起漩涡,一条奇特的空间通道出现,他回头看一眼莫晚云,第一个跳进去。 入眠月古井的瞬间,顾余生依照李青莲的约定,将灵葫芦的口子打开,无边茫茫的世界,顾余生只觉有一道清气消散在天地之间,他在心中暗自告别,回头等莫晚云跟上。 这是顾余生和莫晚云第二次进入到眠月古井的奇特通道。 无边的世界,有无数璀璨的星辰,也好像有无数晶莹的水滴,顾余生拉住莫晚云的手,没敢去触碰那一滴滴水,因为随着他修为的日深,对三千世界的理解和认知也更多了一层。 他只能朝着熟悉的方向前行。 这一路倒是无事且平安。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余生和莫晚云从另外一口古井出来,这一口古井,依旧在清凉观,只不过曾经的清凉观,如今已被地势变化的大荒挤在了更荒芜的雪山之中。 “回来了。” 顾余生感受着大荒正在消散的煞气,又看一眼苍穹,月亮之下,上古秘境依旧如海市蜃楼一样,只不过,曾经的迷幻飘渺,如今正一点点的溃散,化作无数块失落的位面,散落在虚空之中。 顾余生窥观秘境之时,莫晚云却以灵力运来一块奇特的石头,将古井扣盖上。 又以灵力拂动周围的枯枝树叶,将古井周围覆盖得严严实实。 顾余生看见莫晚云的动作,也没有多问,两次从眠月古井中出来,顾余生哪能不明白,这眠月古井,必然能够通往大千世界,而小玄界的诸多强者,皆在寻找离开小玄界的法子,倘若此事泄密,必然会引来巨大的震动。 况且眠月古井存在于曾经的道宗道观,道宗又湮灭在岁月长河之中,这两者之间或许有某种牵连。 “世人之心难料,先把秘密藏着吧。” 莫晚云显然也是和顾余生的想法差不多。 接下来。 顾余生和莫晚云在清凉观内休息调整了七八天,而宝瓶也终于炼化了那一截桃木枝,重新获得了肉身,但她依旧小小巧巧的,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身体只能这样。 这一日,顾余生从打坐中醒来,见莫晚云在道观旁边的药园里采集药苗,宝瓶在莫晚云身边叽叽喳喳,两人玩得很开心,顾余生也不由地身心放松下来。 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畅饮一口。 脑海中浮现出关于李青莲告别的一幕,又强行将离别压在心底,心神一动,开始盘点此番进入上古秘境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自然是不用去魔界,在秘境之中与莫晚云相遇,再次,便是在上古秘境之中重铸了青萍之剑。 身为剑修,匣内不能一直无剑。 除了这两点,对顾余生而言,最大的离奇,就是历经两场奇特的时间之旅,他见证了时间的无情,见证了岁月沧海桑田,更容易珍惜当下,让他的道心更加稳固。 至于菩提之种,大荒经的领悟,以及幽魂花,灵脉等等,每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顾余生神色沉吟间,掌心之中已然多了一个特殊的古铃。 这一个古铃,是他从伏龙圣君那里夺得,此物,也是他寻找母亲身世之谜的唯一线索。 在秘境之中,顾余生没有时间细细观看此铃,现在,他将此铃握在手上,铃铛之上的纹路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下呈现不同的形状,顾余生凝神细观,发现古铃上的纹路其实是一种奇特的符文变化,由简到繁复,再由复杂变化为至简。 稍作凝观,顾余生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心神牵动之间,神魂深处的八幅龙图与古铃呼应。 叮铃! 古铃震颤之时,顾余生的神海八幅图中,当年从刑天使者那夺得了很多龙魂变得躁动不安,发出低吟震吼的声音,而顾余生根据古铃上的符文变化,以神魂炼出一道道符,这些龙魂立即变得瑟瑟发抖,并最终屈服于顾余生。 尤其是其中一条强大的龙魂,更是声音不甘地在他脑海回响:“此物到底还是回到了你手上。” 正有所思的顾余生听见龙魂的话,有些意外,龙族向来高傲,即便他从刑天使者的斧头之中把他们救出来,这些龙魂也未必真的感激他,眼前这只龙魂,似乎认识铃铛,开口询问:“你认识这枚降龙铃?” “降龙铃?” 那一头龙魂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怒,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不得不屈服。 “你以为凭借一件天地奇宝,就能将龙族驯服?笑话,凭你们如此孱弱的肉身,就算有斩龙之剑,亦不能胜,更何况只是一个铃铛而已。” 顾余生眉头一皱,冷冷说道:“我对人族,龙族这些上古之事毫无兴趣,我只是想知道,这一个铃铛最后的主人,你是不是认识?” “哼,人族小子,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呲啦! 顾余生的神魂之中,一道雷术之剑贯穿龙魂的魂身,伴随着一声龙魂惨叫。 顾余生又抬起手,掌心一动,被封印在龙图之中的龙魂被生生扯了出来,如一条泥鳅一样被顾余生捏在掌心之中。 “现在如何?” “我说,我说!” 龙魂再无半点高傲。 “我没见过这个铃铛的主人,我只知道她是一位上灵界的女子,负责圈养我等……大约一千多年前,龙域之地,有一条黄龙和玄龙私自逃出,这位女子因而获罪,数十年前,她寻龙至此界,便再未返回上界之地……小子,你应该明白,凡人就算踏上修行之路,没有飞升之能,终究还是凡人,你母亲,就算是罪女,也是高高在上的谪仙女,你最好收起内心不该有的想法,趁早把我们放回去……” 第776章 镇魂封山,炼洞天的想法 这一条龙魂又和顾余生讨价还价,却被顾余生再一次以剑刺穿魂躯,“所以其实你们和那一条黄龙和玄龙一样,趁机逃走,却被人封印在了刑斧里,你以为当初我从斧头之中救下你们,必然是良善之辈,所以,你打算利用我的善良来放过你?错了,大错特错!” 顾余生冷笑一声。 “没有原则的善良,只是愚笨,向来高傲的你们,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如果你仅仅知道这些,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呲呲呲。 顾余生的手掌巨大化,呈现握捏之态。 “且慢!” 龙魂大惊,过去他感觉到顾余生要杀他们,需要借助龙图之力,可现在,这位人族少年,已经能够凭借自身的强大就让他灰飞烟灭。 “关于你母亲的更多身份,龙域之中的龙族老人必然是知晓的,没有我作指引,你永远也到不了龙域,请饶我一命。” “好,我就饶你们一命,不过,你们终究并非安分之辈,我要对你们施加惩戒!” 顾余生神魂掐诀,霎时间,龙图里的上千龙魂纷纷被一道道强大的魂剑化符禁锢,并从龙图之中剥离出来。 “你小子要做什么?” 龙族龙魂大惊,他们从龙图中逃出来,本以为可以反抗,却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镇压,待重新反应过来时,已经出现在灵葫芦的洞天,斩龙山上。 “这里是?” 众龙魂面面相觑,眼中有诧异之色。 就在此时,斩龙山的三座剑山,忽然散发出神秘的封印力量,直接将上千的龙魂压在剑山之下。 “斩龙山!怎么会!!” 众龙魂哀嚎不断,却被三座剑山的剑气彻底封印后,化作一道道龙纹烙印在剑山之上。 “果然如此,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顾余生睁开眼,脸上浮现出沉思之色,当初他将龙魂封印在神魂的八幅龙图之中,对他的神魂修行始终有不小的影响,当日他见鳌山仙君降临时,露出龙域的冰山一角,加上与斩龙山的感应,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如今亲自一试,果然如他所想。 斩龙山其实是龙域的一部分,而且对龙族有着极大的克制。 “等以后彻底炼化斩龙山,即便没有龙魂的指引,也能感知龙域的存在,不过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顾余生喃喃自语,如今斩龙山有上千龙魂被封印,借助剑道场的存在,他完全可以吸收龙魂的力量来提升自己。 不过龙魂之力虽然强大,可也伴随着强大的煞气和反噬之力。 好在顾余生已经想到了完美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用黄丽娘在秘境之中挖掘的一条灵脉埋在斩龙山之中,用灵脉来吸收龙魂,经过灵力的进一步淬炼,用来修行,必然会大大的降低风险。 而这,也是顾余生对自己未来修行方向的计划。 宝瓶已经将清源洞天和斩龙山炼化,接下来只要融入进灵葫芦之中,就能将所有洞天连接在一起,再以龙脉灵脉加持,可以将洞天的法则之力完善,未来洞天自成一方天地,也就相当于有了另外一个家。 但当顾余生将目光落在手上的灵葫芦上时,脸上的喜色渐渐敛去。 他可没忘记在秘境之中,灵阁费尽心力让天孤夫人占卜一事:这些年来,手中灵葫芦能够吸纳天地间的灵力自我开辟乾坤,它的珍贵和奇特之处,远超想象,此物必然不是下界的东西,灵阁也不是只有在小玄界才有。 想来已经被惦记上。 对灵葫芦表面上的伪装隐藏,只能瞒得了一时,绝对瞒不了一世。 最理想的情况,无异于将灵葫芦与身炼化为一体。 不过由于灵葫芦本身就已经存在一方天地,想要将灵葫芦炼化为肉身的一部分,等同于在身体内开辟出天外天,纵然是上古神只,也未必做得到。 “虽然暂时无法将它炼化进身体,但未来必须将它进一步炼化才行。” 顾余生眉头紧皱,想起妖圣幽夜提到过的空间秘炼之术【一气乾坤】、【金莲并蒂】、【日月琅嬛】,这三种空间密炼之术,集于道,佛,儒三家,当初他只是有些意动,如今却不得不着重考虑。 “圣院书山之中,应该有日月琅嬛的秘炼之法,一气乾坤为道宗无上秘术,我继承了道宗瑰宝秘藏,众多典籍之中,必然能够找得到,只是佛宗的金莲并蒂,有些麻烦。” 顾余生暗自盘算,并非是他贪心,而是他集三教的功法于一身,如今已经混元一体,未来想要将三个洞天炼在一起,仅仅用一家之法,未必可行,总之,有备无患才无远忧。 “公子,我们回来了。” 就在顾余生凝思间,宝瓶的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穿着一身粉色桃衣的宝瓶手里捏着只有一颗的糖葫芦串,背着书箱蹦蹦跳跳走来,莫晚云手里提着个竹篮,竹篮里面放着不少药苗。 “余生,我收集了这些药苗,以后有空分别种在敬亭山,清源洞天里,未来也许用得着。” 幽幽药香与体香沁鼻,顾余生接过莫晚云递过来的竹篮,又无意中瞧见宝瓶舔那一颗糖葫芦,眼皮微微跳动,密语道:“那一颗糖葫芦……” “从古城带出来的。”莫晚云的话语中也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余生,如果它是过去之物,在我把它带回现实的时候,它原本应该化作尘烟消失才对,但是我拿出来的时候,宝瓶把糖葫芦接了过去,它并没有消失……这也太离奇了。” “时间之力,的确充满神奇。” 顾余生随口说了一句,莫晚云这才觉得坦然,但实际上,顾余生内心却多有震惊:莫晚云的思虑才是正常的,过去的糖葫芦,不可能现在还能食用,可是宝瓶握住糖葫芦,糖葫芦未消散,是不是也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另外一场时光之旅中遇见的‘小宝瓶’就是现在的小宝瓶。 “宝瓶,糖葫芦甜吗?” “嗯,很甜,和当初公子在烟州买的糖葫芦一样甜。” 宝瓶嘴里有糖,眼睛都甜成了两个月牙儿,看见宝瓶这样纯真可爱,顾余生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不去深究这其中隐藏的秘密。 接下来,顾余生和莫晚云交流之中,吐露自己想要将洞天炼化的想法,毕竟清源洞天,名义上还属于狐族。 莫晚云听后,却是神色泰然,“自白帝死后,狐族早已不是曾经的狐族,九支散落各地,血脉亦有所延续,当初你初来大荒,对九支可谓仁至义尽,姥姥曾经以我之身份为狐族大计,最终也不过是保住了狐族九支的零散血脉而已。 足见每个人的命运,不是他人可以左右的,不过余生既然提到这件事,我还是打算以秘术与你当初在剑冢中救下的族人联络一二,我们就在这里多停留几天,倘若她们愿意追随你,自会找来,若不来,也不可强求。” “好,我听你的。”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精致的脸点头答应。 莫晚云被顾余生看得面容羞涩,悄然低下头。 “我脸上有泥巴吗?” 顾余生感慨道:“晚云你知不知道,刚刚你说的话,与我认识的一位前辈的观点大体相似,他是一方高人,对天地万物的看法较深,没想到你也有如此领悟,不愧是我十四师姐。” “呀!” 莫晚云偷掐顾余生的手臂一下。 “你在编排取笑我。” 第777章 狐族的态度,真灵雷鹏一族 接下来的月许。 顾余生和莫晚云在清凉观养伤,闲暇之余,也会观大荒之景,日子倒也过得逍遥惬意。 这一月多的时间过去,当初出现在大荒的上古秘境终于一点点的淡去,消失在天地之间,不过上古秘境对大荒造成的煞气影响并未立即退去,大荒妖族之间也并不平静,即便是真灵百族,也开始互有摩擦,暗中争夺地盘和资源。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当初进入上古秘境的强者太多,而又有不少妖族强者陨落其中,导致妖族各部落之间原本还能克制,但因为大荒环境变得恶劣,争夺也变得越发激烈起来。 可是在这激烈争斗的背后,亦有不少流言出现在大荒,尤其是妖族十族和真灵百族,有侥幸从秘境归来的强者,开始重新培养后代子嗣,想要让后代子嗣驳杂的血脉变得纯正,或是想要将血脉从沉睡中觉醒。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妖族修行者对人族修行者的态度也变得截然不同,有的妖族对人族修行者意外的保持善意,而有些妖族,则以主杀戮,想要从人族宗门或是世家之中寻求激活血脉的法子,打算掠夺功法, 抢夺丹药等等。 顾余生虽然身在大荒,却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虽然大荒如今已非人族领地,但他向来独行少友,又有莫晚云在身边,每日留恋山间,加之从秘境出来,收获颇丰,光是清点所得,感悟秘境之行的心境历程,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自是不会在意外界怎么变化发展。 这一日。 月照大荒,顾余生正拆阅道宗秘藏中的一本道典,给十五位黄大仙侍女讲述道经中的朴素道理,十五位侍女尽皆听得出神,黄丽娘领悟圣人智慧最深,已经能够重新幻化成人形,她虽然有天然魅主之能,面对顾余生讲述道经,却格外的端庄肃然。 就连向来心有所忧的小宝瓶,也认可了这十五位侍女的存在,让她们可以在顾余生身边,帮顾余生打理洞天,闲暇之余帮忙培育药材。 月上穹顶。 顾余生讲完道经,亦有所感,起身在清凉观的道家雕像前盘坐,焚香静心。 过了一会,莫晚云穿一身素衣从外面走进来,她依旧如往常般提着竹篮从山外寻药苗归来,她跪在蒲团上,阖目祈祷。 月光照透过道观窗棂,斜落在顾余生的肩上。 莫晚云痴痴的看着,也不打扰。 顾余生睁开眼,侧目看了看莫晚云,见她这些日子脸上的苍白褪去,终于有了血色,理了理衣袖,看了看她采摘在竹篮里的药苗,若有所感的说道:“当年我在青萍州与仙葫州的交界处日日斩妖,回来时,就住在卖茶翁乔老的茶肆里,他老人家院子里晾晒不少药材,一架子的医书摆放,我一心求剑道,却错过了一门技艺。” 莫晚云浅浅一笑,说道:“我采药也只是打发时间,姥姥当年也曾留了不少医书给我,我并无多少兴致,反倒是宝瓶近来对这些感兴趣,她前些天还从青藤老人的孙子人参精那诓骗了不少医书,未来她说不定会成为一位神医。” 莫晚云说到这,低声一叹,手里多了一枚传信符:“余生,狐族九支已有一支来信,红缇妹妹正在来的路上……就她一人,倒也不用刻意安排什么,让她和丽娘以后管理清源洞天吧。” “嗯。” 顾余生听见曾经的狐族只有红缇一人前来,也并不感到意外,当初他虽然对狐族有恩,可是狐族的清源洞天却落在他的手上,狐族九支流亡四方,说不定有些族支还会怨恨他也不一定。 正说话间。 清凉观外有一阵急促的红霞之光奔来,其后,有数十只大妖紧随其后,来势甚急。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莫晚云正要起身,顾余生先一步朝外遁去:“晚云,你在大荒有身份,不宜树敌,此事还是交给我来。” 唰。 以顾余生如今的修为,一瞬腾挪数座山,瞬息之间,已至来敌路上,狐女红缇正急奔狼狈,忽见前方无声出现强者,先是面色一白,待看见是顾余生后,兀然惊喜,稳住身子,不顾身上血渍,凭空跪拜:“红缇拜见公子。” 顾余生连忙虚手扶起,说道:“你家九公主在道观,你且去见她,来敌我替你打发了就是。” “多谢公子。” 红缇起身,她虽知顾余生修为高深,但还是提醒道:“公子小心,他们是伏龙圣君的爪牙,还有雷鹏灵族也在后面,我的隐匿之术无法瞒过他们……” 红缇的话还没说完,忽感身前一阵清风吹过,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得身后一声剑鸣如雷,银色的剑芒如一朵伞盛开,那些紧追不舍的大妖,在那一剑之下,瞬间化作虚无,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红缇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缓过来,朝顾余生的背影盈盈一福,去见莫晚云。 又过了十数息,三道奔雷般的气息在苍月之下盛展开来,赫然是三只强大的雷鹏真灵,最中间的一只,赫然已达九境,展翼之盛,如两团雷云奔涌而来,气势不凡,狂风吹拂间,顾余生屹立空中一动不动。 天空一声鹏鸣,振翅之间,无数雷羽箭矢朝顾余生倾泻而来。 顾余生一动不动,身上的守护剑意如城阙高筑,银色的雷矢疾射在剑墙之上,左右的那两只雷鹏见状大怒,凌空唳啸,探爪而下。 顾余生微微抬头。 目光仿佛能看穿苍穹,空中的那一只九境雷鹏见到顾余生,赫然大惊,骤然化为人形,大声喝道:“雷乾,雷坤,住手!!十五先生,手下留情!!” 嗤! 顾余生的两眸之中,有剑意迸出,以雷霆之势贯穿那两只雷鹏,只是在最后关头稍偏离了一丝,未能直接让两只雷鹏陨落,饶是如此,亦有两只雷翅从空跌落,惨叫两声。 “多谢十五先生手下留情。” 尽管如此,空中的九境真灵雷鹏却是长松一口气,收起高傲,朝顾余生遥遥拱手:“在下雷九斗,拜见十五先生,方才未知是十五先生在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雷九斗说话间,他的两位小辈丢了翅膀,被他以一个眼神喝退,跌撞着震翅,黯然退去。 顾余生打量对方一眼,皱眉道:“我似乎未曾见过阁下。” 第778章 另外一只奇虫,补魂丹 “十五先生,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雷九斗再次朝顾余生抱拳,“虽是第一次,然而如今十五先生之名,已在大荒流传,百灵祖地,更供奉有十五先生的一份香火。” 听见对方的话,顾余生脸上再次露出疑惑,据他所知,真灵百族,曾是上界傲族,统治着灵界一方,甚至连所谓的上界仙人都不放在眼里,大荒虽大,然而真灵百族必然也在其中,就算有洞天,也不算广阔,他虽然不知道真灵百族的祖地在何处,却也很难相信对方的话,尤其是供奉香火一事,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雷九斗似看出顾余生的疑惑,坦然道:“看来十五先生尚未知月前上古秘境之事,上古秘境开启,大荒修行者尽皆入秘境,无论是真灵百族还是妖族万族,皆在秘境之中发现无数远逝的先祖。 他们已然化作岁月恒沙中的丰碑,秘境惊变之日,我等后辈子嗣,皆感先祖之魂归于大地,此番恩德显兆于先祖圣地,我等一见十五先生,虽不知真相几何,却能心有感应。 他族对十五先生态度如何,雷某不知,然而雷鹏一族却无法轻视此事,今日追赶狐族后裔,意外遇见十五先生,自是要亲面道谢,方才之事,只是误会,还望十五先生给个机会。” “原来如此。” 顾余生恍然,他没想到自己神魂出窍往极西之地,送上古英魂一场,会引来后续真灵一族的感激,回想当日之事,顾余生又冷不丁的想起临江的那一场时光之旅,生怕隐藏在时间长河中的秘密被有心之人洞察,连忙补充道:“雷道友,秘境之事,只是机缘巧合而已,人族,妖族曾经为生存而站,并肩杀敌,往事已千年,如今人族与妖族势同水火,若雷道友以及其他真灵族人也觉得过去历史可缅怀,他日不犯人族领地,便已是不负祖上的并肩之谊了。” “在下自然会尽力而为,”雷九斗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顾余生的要求,但他又想到什么,一脸苦笑,“十五先生,请恕在下直言,小玄界十六州与大荒之间的争斗,已经千年,两族之仇,已然融在血液之中,想要化解,非朝夕之事,昔日夫子在人间时,尚能维持两族之间表面的和平,自夫子远游,小夫子纵以剑镇大荒,终究是以剑势摄妖族,数百年的反噬,也更为激烈,十五先生若要促成此事,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顾余生哂然道:“雷道友误会了,顾某从未有如此雄心壮志,也未有心怀天下之心,很多事,顺其自然而已,未知雷道友方才为何穷追狐族,红缇姑娘与顾某也算是旧识,若有得罪之处,顾某来承担即可。” “岂敢,岂敢。” 雷九斗与顾余生交谈几句,发现顾余生比传言中要谦逊,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咄咄逼人,于是身影一闪,离顾余生近一些,再次朝顾余生抱拳,歉然说道:“十五先生与狐族的交情,雷某也是知晓一二的,只是雷某方才所为,实在迫不得已,委实有苦衷的。” “哦?” 顾余生眉头一皱。 “狐族曾经的领地已为你们瓜分,伏龙圣君向来仇视狐族,他欲对狐族赶尽杀绝,我杀他的族人,也算是各自扯平了,阁下若是不说出个合理的理由来,顾某可不会因为阁下方才戴了一顶高帽就此作罢。” 雷九斗感觉到顾余生目光锐利,如一柄剑深深的刺抵在咽喉处,让他十分难受和忌惮,他警惕地看一眼周围,低声道:“不瞒十五先生,家兄雷千刃月前也入了秘境,在祭拜先祖之魂时,被你们人族一位神秘修士袭击,家兄虽然先损一臂,却依旧能够对方旗鼓相当,激斗了半日,未曾想,对方竟然祭出了一只奇特的虫子,将家兄神魂重伤,几乎殒命当场,逃回来时已然境界跌落,大荒之中,除了曾经的青藤老人之外,只有狐族之中尚有几位医者,在下前来寻红缇姑娘,只是为了求医,没想到发生了误会……” 雷九斗说到最后,无奈地将手一摊,但顾余生已不是曾经那个初入青云门的少年,对于江湖之恶,人心之险早已历练洞察,雷九斗说的误会,哪里存在,想必是逼迫的手段而已。 不过顾余生虽然猜测出内情,也不点破,于他而言,雷九斗刚才所说的话,藏着的信息量太大,尤其是提到一只奇特的虫子,让他暗生警惕,表面上,他装作意外好奇,“虫子?天地间竟有这样的虫子?你们雷鹏一族,不止是天上的王者,更是所有瀛昆虫族的克星吧?” 雷九斗面色变化数次,密语道:“十五先生,依照家兄所描述,此虫恐怕是传说中的噬魂虫,若果真如此,小玄界必然有一场浩劫……但愿是家兄猜测有误,此事,十五先生虽知晓,但也不可宣扬,否则一旦惊动上界,小玄界所有苍生恐怕都会成为诛罚之人。对了,在下听说伏龙圣君在秘境归来后,也是受了重伤,他此番派遣族人来寻狐族,莫非也是被此虫所伤,但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无证据。” 顾余生震惊不已,但话语平静:“狐族莫非有克制噬魂虫的手段?” “狐族自是没有,但狐族之人擅长治疗神魂损伤,所以还请十五先生替在下向红缇姑娘讨个方子,若是她有的话,雷鹏一族一定感激于心。” 雷九斗朝顾余生拱了拱手,态度诚恳。 顾余生面色变幻数息,说道:“说到神魂治愈之法,在下倒也知晓一二……” “当真?” 雷九斗闻言,面色一喜,他当然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略作沉吟,掌心一翻,将一个盒子抛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神识扫过,警惕的以手托举,才悄然藏于袖子,实际早已送进洞天之中,这才以神识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块奇特的玄雷石,对于他修炼道宗的阴阳玄雷诀有极大的帮助。 “雷道友有心了。” 当即,顾余生取出一个丹药瓶子,朝雷九斗抛了过去,丹药瓶之中,曾是他当初神魂受损时,乔老为他炼制的丹药,还剩下几粒,他分出两粒,交给雷九斗,一则是对方给的东西的确不凡,而则是顾余生想要知晓,被噬魂虫啃咬过后,是否真的还能治愈。 “这是……补魂丹?!” 雷九斗当着顾余生的面打开丹药瓶子,轻嗅一下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想不到十五先生竟有此丹,如此真是太好了。” 雷九斗神色激动,朝顾余生再次拱手,随即化作一道雷弧朝远处遁去。 顾余生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身影,摸了摸下巴,心中暗自忖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乔老的医术。” 第779章 一心系着顾余生,莫晚云的蜕变 回到清凉观,顾余生待红缇和莫晚云絮叨完后,才开始向她打听被追杀一事,根据红缇所说,雷九斗大体上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雷九斗也如伏龙圣君那样,试图强行将她掠走。 “公子,九公主,红缇已经打听到,这一次入秘境的大荒修行者,回来的人不足一半,真灵一族,更是离奇失踪和受伤极多,这些日子,有不少真灵一族在寻找我们,想要我们为他们治病。”红缇说到这,面色微微变化,低下头,“族内九支分歧很大,族中长老意见不一,半月前,九支重新分家,有人投靠了真灵,有人投靠了妖圣,未来狐族只怕是……” 红缇说到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以顾余生的阅历,当即明白了红缇的言外之意,狐族衰落已成事实,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狐族依旧有着自己的骄傲,又怎么会投靠他这个人族,故而只有红缇一人来,即便是当初在剑冢遗迹中救下的那一些狐族,如今同样被九支分化,身不由己,或者说,早已忘记了顾余生对他们的启蒙之恩。 “人各有志。”莫晚云安慰红缇,又看一眼顾余生,“以后你就跟在公子身边做事,帮忙管理清源洞天。” “啊?” 红缇眼睛瞪圆,有些难以置信,从莫晚云那得到明确的信息,脸上又挂着几分遗憾,并悄然叹息,清源洞天庇护狐族上千年,洞天本是道宗之物,狐族早已视为自己的东西,顾余生和九公主诚邀狐族避难,本是好意,然而却被狐族的长老曲解。 若他们得知追随顾余生,可以直接生活在清源洞天,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红缇毕竟心性善良,想到狐族因此而错过了一番机缘,又要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不仅神色黯然,眼泪在眶里打转:“公子,九公主,当初在剑冢的狐族之中,亦有身不由己之人,红缇想联络她们……” 顾余生见红缇心有凄然,心中颇为不忍,谁知向来善良的莫晚云,却在这时候主动打断了红缇的话,“红缇,算了吧,我知道你心有善良,不忍族人落难,然而命运的眷顾,从来都只有一次,你即便强求他们来,在她们心中亦无厚恩感激,只会徒增因果,昔日我归狐族,受姥姥算计,本也是想着血脉之情,可姥姥远逝,其余长老又何曾记得半点恩泽?红缇,你的善良没有错,但不该用错地方,收拾一下,我们离开大荒吧。” 红缇被莫晚云一番言语说得僵愣原地,只得朝顾余生和莫晚云盈盈一福,随后在宝瓶的带领下,进入到清源洞天之中。 “晚云,这些话,本该由我来说的。” “不,余生,刚从我对红缇说的话,即是我内心所想,狐族自白帝陨落后,在大荒很快便站不住脚,究其原因还是由内而外的高傲所致,为善而善,非善类,只会引咎上身,况且我有预感,大荒将有剧变,还是早早离开为妙。”莫晚云将药苗尽数收起,挽着顾余生的手臂,嫣然一笑,低声道:“世人将你标榜为恶人,我又岂会当白莲花,他日狐族若恨,也该恨我,我受着便是。” 看着莫晚云那傲娇的表情,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好多年前在青云门的日子。 “也好,大荒风景虽磅礴,却不及故乡深巷黄黄的灯盏。” 顾余生取出一张符纸,注入一道灵力,符纸化作一叶灵舟凌空飞起,朝人族方向飞去。 “倒是可惜了那一匹白马。” 莫晚云立于灵舟之上,观大荒之景呼呼后退,神色间颇有感慨。 “白马为故主而战,湮没黄沙,倒也随了它的忠诚之志。” 顾余生以手揉了揉额头,回想起和莫晚云在秘境之中亲眼见到的上万战船齐征战,战鼓铮鸣,号角声如今犹自在脑海回响,依旧有些失神。 “外面总归是有大世界的。”莫晚云悠悠叹息,“也许大世界很精彩,可是在我心中,还没有准备好去看,小玄界虽然很小,却有我的父亲,爷爷,泥泉之下埋藏着我的母亲,我身边有你,还有梁红她们那些挚友,余生,你说呢?” “是啊,青云镇外桃树下黄土中的人,曾庇护了我弱小的童年,没有让我饱经风霜,至少在我心中,尚未有如父亲那般高大身影的觉悟,父亲在世时,尚以无法攀青萍而自谦,我岂敢自大去闯大千世界,便是人族十六州,我也未曾走遍,晚云,回去你我完婚之后,一起游遍天下,遂了年少之志\\u003d愿。” “呀!” 莫晚云本来痴痴的听着,忽然听到顾余生说完婚之事,顿时羞红了脸。 “我父亲,我爷爷还没同意呢。”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顾余生坐在灵舟上,以手托腮,认真的思考。 “我朋友不多,凭栏兄,守拙,韩文和你嫂子梁红,肯定都是要邀请的,尤其是你大哥凭栏,他向来吝啬,他儿子满年之时,我送了大礼,等我两结婚,得把这份礼物讨要回来,否则就是吃了亏……” “噗哧!”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絮叨,也坐下来掐了顾余生的手臂一下。 “我大哥那性子,你怎学会了他的吝啬?” “放心,我了解凭栏兄,他嘴里叫着穷,可是捏他一把衣服,都能榨出油来,不敲他一笔怎么行,除了挚友之外,我师尊秦先生,师伯,还有老乔先生,风姐姐这些都是要邀请的……” “风姐姐?”莫晚云嘴角微抬,醋意大发,“你这姐姐叫得好亲热啊。” “咳,那就邀请青萍州边境的酒肆老板,风四娘。”顾余生见莫晚云脸上的笑容越发羞怯,滚烫的呼吸扑面在颊,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你爷爷,我岳父大人这些都是要邀请的,还有四师兄,九师兄,十师兄他们……唉呀,晚云,我想着这些有些头疼,你拟一份单子出来,咱俩合计一下。” “嗯。” 莫晚云红着脸点头,玉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有些紧张的把一份名单递给顾余生。 “你看看。” 顾余生接过单子,神色愕然:“原来你早就写好了?晚云,你迫不及待了呀。” “哪有。” 莫晚云偷掐顾余生手臂一下。 “不理你了。” 第780章 大荒圣灵城之变,国师王者归来! 深夜。 大荒深处。 这里是真灵百族的栖息之地,森林保持着最原始的风貌,上千年的古树随处可见,丛林之中,成千上万只狐族正在树上树下奔腾夜走,最前方,有几只机警的狐狸在探路。 竹竿抬着的轿子上,几只老狐狸正在阖目养神,这几只老狐狸,正是清源洞天九尾寨的几位长老。 曾经的二长老,如今已成为狐族的掌权者,他手上持着象征狐族权力的九纹法杖,九纹法杖上散发出幽幽之芒,偶尔还会有一道道狐魂从不同的地方飞入法杖,或是从法杖中飞出去。 跃过几座山后,竹轿上的长老以及抬轿的狐狸,纷纷化作人形。 “翻过那座守陵山,就是圣灵古城了。”二长老睁开眼,一双眼睛泛着幽幽光芒,“先祖白帝说过,那里是我们狐族的兴盛之地,十万年前,我们的先祖虽九霄外的陨石大陆垂落人间,那时,这片土地上可没有什么真灵百族的说法,整座大荒,都是我们狐族的领地,其地之广,远超十六州,而那时的世界,又何止一百六十州之广袤,可惜啊,大地崩裂,另外一半大荒,也随之遗落虚空了。” “原来族长婉拒九公主的邀请,另有考虑,只是,如今的圣灵之城,早已是真灵百族的祭祀之地,更是妖族朝圣的地方,只恐……”另外一名狐族长老面有担忧。 “放心,圣灵古城的结界,一直在九尾殿藏着,代代相传至今,早年我就给大长老说过,让她不要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半血之人身上,可惜大长老不听,还说九公主拜在夫子门下,才能解狐族之难,如今呢?她自追随人族小子,心里哪还有狐族兴盛之念,我等栖息的清源洞天,落在人族小子手上,此番来信要我等投靠,岂不是矮人一截,我们狐族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 二长老眯了眯眼睛。 “莫说九公主只是夫子的学生,就算是夫子,也未能有那样的能耐,让我们狐族屈服,说到底,夫子曾经也不过是凡人,而我们狐族,可是曾经有帝君在世。” 二长老冷笑一声,移步山巅,默默的等待着什么。 其余狐族皆是默默跟在身后。 如此等待了一天一夜,二长老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对身后的一位狐族道:“圣灵古城那边还未有人来接应我们,你持我的令去盘问一下原由。” “是。” 那位狐族修行者持令而去,数个时辰后,其仓惶归来,惊骇道:“长老,出事了,出大事了,圣灵城,圣灵城它……它……” 狐族修行者话还没说完,身体忽然被一阵血煞之气包裹,瞬间爆体而亡。 “什么!” 狐族众长老见状,面面相觑,面对如此惊人一幕,第一时间竟不是想着让族人后退,反而是率众向圣城,可还没走多远,忽见圣灵城中有一只奇特的军队漫天而来,还没等众长老反应过来,恐怖的气血,直接将狐族弱小之辈化作一滩滩血雾。 “这是?” 二长老面色大惊,手中九尾法杖散发出强大的结界,抵御着恐怖的气息。 这时,身后一位狐族长老惊骇道:“糟了,这是魔界死灵军队的气息,圣灵古城,恐怕被魔族占领了!” “这怎么可能?” 狐族二长老呆愣原地。 “那是我狐族的圣地,真灵百族,他们不做抵抗的吗?” “桀桀桀!” 就在此时,血煞弥漫的天空,忽然有一只巨大的魔影手持巨斧朝着狐族所在的地方野蛮劈砍下来。 恐怖的血斧瞬间带走无数狐族人的性命,惨叫哀嚎之声在山巅回响。 那些在狐族中自诩有地位的长老们,在那巨斧劈砍之下,饮恨当场。 “不!!!” 狐族二长老目眦欲裂,目光染血。 他持手中九尾法杖凌空飞起,与那巨大的魔影交手不到三招,就被狠狠的一斧头锤落在地上,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魔界魔皇!” 二长老一脸绝望,目光所及,皆是狐族九支的哀嚎声,惨叫声,霎时间,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他挟裹族人,自是有一定的私心,然而他最终目的,是趁着大荒妖族灵族强者皆因入秘境而陨落或是身受重伤,借机夺取圣灵古城,唤醒狐族先祖之魂,重新执掌大荒。 可没想到,纠集族人翻过无数座山,迎来的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为什么会这样?” 二长老死死的盯着手中法杖,又看着那一道庞大的躯体,忽然,他的瞳孔剧烈一震,一脸难以置信:只见高大的魔界魔皇,竟然朝着天空中的那一道戴着魔皇冠的倩影恭敬的跪拜下去。 “拜见主人!” 天空一阵血雾弥漫,一张奇特的骷髅椅子被那一尊魔皇高高举起,那戴着魔冠的倩影坐在骷髅椅子上,椅子背后,隐约可见九条暗黑色的狐狸尾巴,尾巴尖上,一团团幽冥魔焰生生不息,呈现不同的符文形态。 椅子上的女人缓缓伸出手,象征着狐族至高权力的法杖从二长老手上飘飞落在女人掌心。 “狐族在你们这些老东西的指引下,是没有未来的。” 女子的声音冰冷,威严,魔冠之下的她,面上的血煞之气褪去,露出真容,赫然是一绝美的女子! 而此女,正是当初顾余生当着天下人掌掴左右脸的玄龙王朝女国师——蓝灵姬! 如今她王者归来,携带无数魔界大军,竟然在大荒妖族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占领了妖族,真灵百族的祭祀圣地!! “国师?六公主!” 二长老从巨坑里爬起来,眼睛瞪大,神色复杂无比。 “怎么会是您?” “您怎能让魔人残杀了那么多的族人?” “因为你们该死!” 椅子上的蓝灵姬气息冰冷,宛若高高在上的女王,比起曾经的国师要高傲无数倍。 “现在,本王可以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效忠于我,尊我为狐族之主!” ”屈服于我,为本王而战,我要一统大荒,我要起百万之军,将人族屠戮殆尽! 第781章 大荒强者陨其半,妖城之民流亡 残阳落在平静的临江水面上,暖暖之风吹拂少年与少女的脸庞,撑一支竹篙,扁舟在江面上轻轻摇曳,时光清浅的美好,如江风吹岸时传来的飒飒之声,苍翠之山悠远,远黛白雪映美眸。 归去故乡的路,总不会那么漫长。 津渡码头的旧木板,偶尔被风吹动的江水打过,临江边上的那一间旧屋,青藤弥漫。 扁舟靠岸,宝瓶一个人跑向那一间旧屋,朝着那些青藤拜了拜。 临走时,摘了一朵墙角的小黄花挂在发髻上,朝顾余生和莫晚云挥动着小手。 “大荒真美啊。” 顾余生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 目光所及都是美景。 可在这岁月碧波的临江之畔,他却意外的思念故乡。 青萍。 那里有他的家。 身旁的姑娘,就像是他寻过万水千山找到的瑰宝,要用心守护一生的。 对莫姑娘而言。 顾余生在哪,哪就是她的家。 金色的余晖洒落在她脸上,她轻轻拂动秀发,低声道:“再过几天,就可以到西州边境了,最多半个月,就能到仙葫州。” “是啊。” 顾余生挽住莫晚云的手,在夕阳的余晖中往故乡走。 当临江在莫晚云的腰间化作彩带的时候,顾余生在空中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那一座秘境消失在浩瀚烟波的深处,不留下一点点痕迹,不由地感慨道:“世界之奇,真是匪夷所思。” 莫晚云在一旁点头,她的美眸不离顾余生的脸庞稍瞬,只是在斜阳落下之时,忍不住回头看向大荒深处,眉心处有一缕沉思未曾消散。 提着竹篮走出清源洞天的红缇小心翼翼的把一碗米粥送到莫晚云的面前,她也同样以两手托腮,怔然的看着大荒深处。 清源山,未必是她的故乡。 可却是狐族的故乡。 但是,这一路向人间,与狐族的羁绊如一条丝线,拉到极致后,就会悄然崩断,从此无法再惦记分毫。 比起莫晚云在历经很多事后学会泰然,红缇的掌心中捏着一块玉阕,玉阕中曾经一起生活的狐族伙伴,他们生命的气息如无法掌控的浮萍,被风轻轻一吹,就消散在天地之间,谁也不曾记得。 红缇悄然落泪。 她不知道狐族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她知道,狐族陨落了很多人。 也许很多年后再见面,已然物是人非了。 红缇偷啜之事,又怎会瞒得过顾余生的神识,夜宿天妖城外的雪山时,顾余生走到正对着一块雪碑刻字的莫晚云身边,默默站了良久,莫晚云没祈祷完,他也不开口说话。 直到飘落的雪花落满莫晚云的发梢,她才起身,顾余生早准备好一件雪白大氅披在她的肩膀上。 白雾从莫晚云的琼鼻和嘴里呼出,她伸手接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对着顾余生苦笑道:“今天傍晚夕阳落下的时候,狐族的很多灵魂也随着光永远地消失了,我虽然预料到狐族未来多艰,却没想到他们陨落得那么快,余生,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冷酷,可我……” 莫晚云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行清泪从如玉的脸颊流下,随后潸然的泪珠儿如丝线般流淌,她伸出手,一下撞进顾余生的怀里,用两只手抱住顾余生滚烫的胸膛,让啜泣声淹没在寒风之中。 十天后。 顾余生在经过天妖城的时候,意外与妖圣幽夜在古老的妖关相遇。 当初入秘境的妖族修行者之中,幽夜算不得多强大,可是他的运气不错,十大妖圣当中,当初进去了八人,只有四人归来,而幽夜刚好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此时的幽夜,已然跌落了一个大境界,浑然没了妖圣的威严,甚至连很多受过敕封的妖皇都不如。 “……圣灵古城被魔族侵占了??” 顾余生从幽夜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半晌没反应过来,那夜莫晚云感应到狐族之人大片大片的死亡,顾余生在安慰的同时,也在暗中探听消息,只是他在大荒并无势力,探听的手段有限,可这个消息从幽夜口中说出来,可信度很高。 “十五先生,此事千真万确。”幽夜叹息一声,伸手指了指妖关古老官道上的流民,“他们都是天妖城的子民,五天前,我已下令打开城门,让他们各自求生,这一次的劫数,大荒恐怕是很难躲过去了。” 幽夜将背靠在妖关的城墙上,他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自嘲。 “入秘境前,我想着能够解决大荒出现的煞气,也算是功德一件,他日有机会重获敕封之位,所以幽某连十五先生也算计了进去,可是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变化无常,当日我先被东阳道长算计,第一时间没能入秘境,后来虽然侥幸进去,却一路遭遇各种危机,差点殒命于黄沙之中,若不是有幸遇见先祖之魂庇护,我也回不来了。” 幽夜朝顾余生歉然拱手,也并不在言语上奢求顾余生的原谅。 他的手上多了一尊古老的石蛙石像。 “我相信十五先生的格局,纵然你依旧介怀当日之事,幽某如今也问心无愧,天妖城子民千千万,幽某如今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这并非是我的赎罪之道,只不过是感慨先祖之辈也曾与你们人族有志之士并肩杀敌。” 顾余生朝幽夜拱了拱手,也不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想起什么,说道:“当初幽道友要顾某以神魂之剑救回你的亡妻,若是道友依旧坚持,我愿意遵循当日的约定。” “太迟了。” 幽夜的脸上露出几分萧瑟。 “吾妻之魂已被上界使者引走,天妖城的那一棵古树,在我入秘境之后,也被高明之人夺走,如今的幽某,不再是天妖城之主,大荒即将变天,我也不过是逃难之人,十五先生,告辞了。” 幽夜身上泛起阵阵青光,一跳后,消失在天地之间。 待幽夜走后,莫晚云才出来,她目光闪动,说道:“幽夜刚才没有撒谎,看来大荒深处的确出现了魔族,余生,这些魔族,恐怕是从魔界来的……当初,青萍山的独臂铁匠挥刀向天,斩开了通往秘境的路,恐怕也斩开了通往小玄界的空间通道。” “我把这件事先告知圣院的几位师兄。” 顾余生取出斩龙山的一块身份令,以神识烙印出关于大荒魔族入侵之事,将其传回大荒。 随后。 顾余生站在处处残檐断壁的妖关上,颇有些感慨的说道:“晚云,这处处山关险隘,也许又会被染红了。” “若是魔族真入侵到十六州的话,只怕苍生很难有一条活下去的路。” 莫晚云轻轻叹息。 顾余生背着剑匣,身影在斜阳中被拉得很长很长,他颇为神秘的说道:“真有那么一天,也会有人摆船来接人族过江的。” 第782章 大梵天阻姻缘,不再选择低调! “过江?” 莫晚云一脸不解。 顾余生打了个哈哈。 “晚云,放心吧,大荒深处有真灵百族,妖族本身也极为强大,魔族之患,暂时到不了人族领地。” “也是。” 莫晚云这才收起紧张的心。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脚程,顾余生和莫晚云在一个寻常的日子回到了仙葫州。 之所以耽误了这么久,是因为顾余生和莫晚云决定在完婚前,也做一件小小的‘善事’,两人一路从大荒边境‘行侠仗义’,将西州与仙葫州之间官道附近的流寇野派肃清,让从天妖城逃离的凡人们,能够顺利的进入到人族领地。 午后,芦城大雨滂沱,天空电闪雷鸣。 城外官道,背着剑匣的少年与撑着伞的白衣姑娘,在烟雨蒙蒙中走来。 一位行僧屹立雨中。 拦住了少年与白衣姑娘的路。 “阿弥陀佛,小僧梵天修尘,在此等候顾施主已有两月了。” 行僧双手合十,天上滂沱大雨倾落,却未能沾湿他的僧衣。 顾余生和莫晚云对视一眼,莫晚云眼底露出一抹深深的警惕,更有一缕杀意藏不住,在大荒秘境之中,她为护住顾余生的肉身,承受被一尊从天而降的金佛三记佛掌,如今伤势尚未痊愈,如今她和顾余生从大荒穿过西州到仙葫州,却有大梵天的和尚在这里久候,恐怕等候的不是慈悲,而是业障。 顾余生历经两趟神秘的光阴旅程,早已将情绪深藏,面对有礼节的小行僧,顾余生并未表现出仇恨,只是淡淡的说道:“小师傅找我有事?” “顾施主,梵天大世尊让小僧务必将此物交给你。” 修尘合掌撤去,从宽大的僧袖之中取出一张佛门金碟,双手奉在顾余生面前。 金碟一出,莫晚云身上顿时露出一股滔天杀意! 她何等的冰雪聪明,立即猜测出大梵天的用意,抬起手指,一把锐利的妖剑已经抵在行僧的脖子上。 行僧修尘不为所动,反而朝顾余生行佛门大礼,禀道:“大世尊有一言让小僧转给顾施主,施主佛性慧生,悲悯苍生,加持罗汉,有降妖除魔之功,如皈依佛门,当受大梵天鼎世之香火,修金莲佛台,此金碟为佛子之鉴,望顾施主早日超脱红尘,一心向佛道。” 呲! 行僧的脖子上,鲜血渗出,雨水被血染红,莫晚云虽起杀心,但最终还是未能下死手,收伞收剑,立在顾余生身后,任由雨水滴落在她身上,一时衣衫浸透。 她一生早已许诺顾余生,情根深种,愿下嫁给顾余生为妻,此番归于人族,重回仙葫州,就是要让孙婆婆替他们主持婚礼,月前发出的请帖,并未请三大圣地之人,然而大梵天圣地不知从何得知,竟然在她与顾余生回来的路上要顾余生皈依佛门。 其心可诛! 毫无善佛所为! 而莫晚云之所以没能杀对方,并非是忌惮对方的身份,而是不想在修心迎喜之前,沾染他人性命! “哈哈哈!” 顾余生的笑声在雨中回响,行僧修尘脖子流血,坦然面对顾余生,他已做好死的准备,于他而言,身死则修行圆满,可归极乐。 然而。 等待修尘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顾余生抬起的手。 啪。 顾余生的手拍在修尘的肩膀上。 沾雨的手,打湿了修尘的佛衣。 顾余生向前一步,在修尘耳边缓缓道:“你连雨落在身上是什么感受都不知道,却想着度化他人,你把金碟拿回去,告诉你家大世尊,你现在知道雨打湿衣服的滋味了,他一定会封你为佛子的。” 修尘愣在原地。 他那被顾余生拍过的肩膀,沁骨的雨水一直在蔓延,他试图以佛光遮蔽雨水,却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此番异常,立即让修尘恍然不知所措,他想要拼命的避雨,可僧衣却好似永远都不得干,只能抱着金碟,在雨中发狂似的奔跑。 顾余生的一句话,乱了他的佛心,也在修尘心中种下一颗魔种。 雨中撑伞的莫晚云心情有些低落。 大梵天的行为,实在令人恶心。 她已经舍弃狐族的身份,流落在人间,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指摘’她的人,却是大梵天的僧人。 雨水顺着顾余生的脸颊流淌,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坚毅,他拉着莫晚云有些冰冷的手,坚定道:“晚云,我决定了,你我结婚的地方,设在青萍山巅,我要朝天下人发请柬,让天下人都来参加你我的婚礼,大梵天,白玉京,蓬莱圣地,他们必须来!” 说话间,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忽然化作三道睥睨的剑意,朝苍穹深处荡去。 以剑下请柬! 天下独一份! 上古秘境三大圣地出手偷袭他之事。 他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讨回来! 大梵天派僧人来阻路,他就用剑开路! 莫晚云看着顾余生那平静的脸庞,紧紧依偎在身边。 大雨里。 顾余生携莫晚云走进那深深的弄巷。 门槛前,小曲儿撑着伞,看清顾余生和莫晚云的样子后,大声喊道:“婆婆,大哥哥领大姐姐回来了!” 尘封的两扇正门缓缓打开,向来穿着朴素的孙婆婆,今日穿着一身喜庆的衣服,脸上挂着笑容,开口道:“天下雨,娘嫁人,今儿是个好日子,余生,晚云,从正门进来。” “拜见婆婆。” 顾余生和莫晚云站齐,同时朝孙婆婆行跪拜大礼。 “好,好,起来,起来。” 孙婆婆伸出手,将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扶起来,脸上带着慈祥: “从现在起,你们二人的婚事,由我来操持,你们二人喜事,一律依民间嫁娶之礼进行,三书六礼不能少。” 顾余生朝孙婆婆恭敬行礼。 “全凭孙婆婆做主。” 言罢,他偷看一眼身旁的莫晚云,只见莫晚云脸颊羞红,两手攥紧,鞋子踩紧地面,羞赧道:“全凭孙婆婆做主。” “嗯,如此,老身先鸿雁传书至圣院,知会你父亲,你爷爷。” 孙婆婆伸出手,一只栖息在高枝上的鸿雁落在手臂上,孙婆婆把信书绑在鸿雁脚上,在雨中腾飞。 修行者虽有万里传信之能,但孙婆婆却选择最原始的方法。 “小曲儿,带你晚云姐姐去更一身衣服,余生,你们二人在婚礼之前要守礼,不可私下相幽,知道么?”孙婆婆颇为严肃的交代。 “是,婆婆。” 顾余生偷看一眼同样悄然回头羞怯的莫晚云,他虽心中泛起波澜,但不至于在这段时间内守不住内心,偷吃禁果。 第783章 浣花溪水向东流,少年归来怯故乡 秋天的风从青萍吹到仙葫州,吹黄了沉甸甸的稻穗,吹皱了满塘的芦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那是人间黄土的芬芳,也是岁月沉淀的硕果。 浣花的溪水从青萍山流淌到仙葫州再到烟州到花州,最终流入大海。 静谧的花溪倒映着白云蓝天,彩云飞鸟掠过的天空,见证了人间一代又一代的芳华,随着岁月老去的人们,在苦难的生活中写下一段又一段的感人故事。 关于爱情。 关于友情。 关于江湖。 有些岁月,好似从未老去。 但有些故事,沉淀在时光里。 斜阳脉脉。 瑟瑟河水辉映青山。 丛林尽头,曾经被夫子骑过的‘老牛’拉着帷幔遮掩的篷车在青石古道哒哒哒的走着,偶尔发出哞的悠长声音,懒虫在树上嘶哑的叫着。 穿着干净衣服的老媪坐在牛车前,双手拢在袖子里,阖目养神,随着牛车摇摇晃晃。 道路两旁青山巍峨。 从仙葫州到青萍州,是从他乡到故乡。 篷帘掀开,首先探出个俏皮的小脑袋来,正是傲娇的小宝瓶,能装千万书籍的小书箱在她小小的背上挂着,书箱与往日不同,点缀了几株桃花。 秋天的桃花。 也算是人间的奇景了。 小宝瓶贪婪的深吸着青萍山的空气,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几分惬意:“公子,公子,我们快到家喽。” 没等到车里的少年回应。 另外一个扎着双小马尾的小姑娘也探头探脑的钻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有神,好奇的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世界——公子的故乡,对小曲儿来说是异乡。 但是,只要公子,莫姑娘,孙婆婆都在,她到哪都一样,车帘外的每一棵树,每一株小草,对她来说都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她年龄还小,承载不住几多岁月的沉重,可是,那年的姥姥在灯下为她缝制的狼袄子,她至今还穿着,哪怕被秋天的躁热烘得脸蛋红扑扑的,她也乐在其中。 她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所以,顾公子去哪,莫姑娘去哪,她就去哪。 向来严厉少言的孙婆婆最近遇见了喜事,给了小曲儿更多的自由和快乐,所以,小曲儿可以伸开手臂,用十根小小的手指感受风拂过的感觉。 “宝瓶姐姐,青萍山好高啊!” 小曲儿抬起头,努力的眺望云的上方,在她想象力,云是最高的,但是青萍山比云还要高,可把她给震撼到了。 “哼!” 小宝瓶两手叉腰,古灵精怪的白了小曲儿一眼。 “高吧?我家公子爬上去过,厉害吧。” “真的?” 小曲儿小嘴张大,就要转身去从少年那得到确切的答案,因为在小曲儿心中,公子是不会对她撒谎的。 可是小曲儿的头还没转过去,就被小宝瓶用两个小手夹住了面颊,小曲儿正嘟囔着嘴委屈巴巴,小宝瓶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糖葫芦,偷偷放到小曲儿嘴边。 小曲儿鼻子比猫还灵,嗅到饴糖的瞬间,小嘴张开,一口就把糖葫芦咬了个小月牙,想把没吃完的另外一半分享给小宝瓶,小宝瓶傲娇的转过脸去,一脸嫌弃,过了几秒,转过脸来,贴嘴在小曲儿耳边:“公子和小姐最近没见面,好不容易独处,你别没事就咋咋呼呼的去问,糖吃完了找我……嗳,吃多了牙疼可别怪我喔。” 小曲儿抿嘴一笑,连忙点头,只要有糖葫芦吃,就是最开心的事,她就是不明白,公子和小姐在牛车里腻歪在一起,哪有吃糖葫芦开心。 牛车里,穿着一身儒袍的顾余生正偷偷的将手指从凳条上一点点的往旁边蠕动,还没触及到锦绣着身的莫晚云衣袂上,就被她用五根玉指偷偷的掐住,并给顾余生一个羞恼又复杂的眼神:孙婆婆在,你也不老实? 顾余生悻悻的收回手指,用左手掌心把右手的五指捏住,在莫晚云耳边低语:“猜猜哪个手指是中指?” “噗哧,幼稚……” 莫晚云掩嘴一笑,目光眨了眨,伸出玉手,捏住了顾余生的一根手指。 “错了。” 顾余生狡黠般动了动食指。 莫晚云扁了扁嘴。 呵。 这幼稚的游戏。 真好玩! 抽了几次,莫晚云终于抽中,她也朝顾余生挤了挤眉毛,学着顾余生那样把右手手指藏在左手掌心,无声地吐了吐舌头。 顾余生忍俊不禁,有些‘害怕’的看一眼帘子外,这才偷偷伸出手指,揪住莫晚云的一根手指就不松开。 “耍赖。” 莫晚云急得抽回手,但顾余生好不容易捏着,才不肯松开,两人没羞没臊的对视着彼此,忽然,两人又有默契般的抬起头,只见小宝瓶和小曲儿两个小丫头眼睛圆圆的盯着,一脸好奇。 “库库库!” 莫晚云忍不住憋笑,又觉得这样不够端庄。 “哈哈哈!” 顾余生也忍了一下,没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山涧,游曳在花溪里的鱼儿跃出水面,金鳞银鳞的肚子映出最美的晚霞。 打瞌睡的孙婆婆睁开稀松的眼,把牛车停在花溪之畔。 孙婆婆掀开帘子,见顾余生和莫晚云两个都臊红了脸,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去花溪采几株青荇系在牛车上,图个吉利,我去见一位故人,今夜就在这里落脚暂住。” “是,孙婆婆。” 顾余生和莫晚云‘如蒙大赦’,从牛车里走下来,夕阳的余晖落在顾余生的肩头,也落在莫晚云的脸庞上,两人并行的身影,落在花溪的柔波里。 着一叶扁舟,朝花溪之畔的清潭漫游。 莫晚云撑一支竹篙,顾余生就站在舟头,他看着夕阳下的那间酒肆和铁匠铺前的那一棵老庄枯树,目光怔怔地出神——那年黯然出青云门修行的记忆,点点滴滴上心头。 “晚云,那年我就是在那一棵树下,见独臂铁匠给我打造了第一把剑,那时的青萍剑还叫斩龙剑。” “晚云,那一间酒肆的老板娘风四娘很凶,我第一次去打酒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家黑店。” “晚云,这一条花溪和你们大荒的那一条花溪不同,大荒的花溪是古人用来洗剑的,青萍的花溪是酒客醉倒的故乡!” 顾余生脸上带着笑容,诉说着这里的点点滴滴。 那一年,少年青涩,一心拔剑斩妖,其实他从未有如今日这般闲暇,能够静下心来,看揉碎在花溪的美好时光。 第784章 七秀坊筹百里红妆,凉州边境养马人 月上柳梢。 浣花溪的小舟上,少年手持葫芦,已有几分醉意,迷离的眼睛看着流淌的溪水,再回头看向身边静谧的姑娘,月朦胧,人羞如桃花。 这是少年一生最幸运的事,遇见了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天上即将圆的明月在她眼底,可她的眼眸深处,只有眼前对着一汪清溪醉酒狂浪的少年,哪怕是稍瞬之间,也不曾挪开过。 白玉纤葱的手托着下巴,芦花深处的荇草从扁舟划过,噙着上扬的嘴角,把无尽的温柔,都倾注在了少年身上。 月光下。 少年取剑轻舞,一手着葫芦,清影在花溪肆意挥动。 几分醉意在脸,心已随剑弄月明。 那些年。 拼了命也要逃离的青萍,是少年的故乡。 漂流江湖,修行几载。 心中最柔软的。 还是故乡。 风四娘酿的梨花酿入喉,顾余生迷醉般看着高高的青萍山,也许,他怀念的不是故乡,而是怀念曾经有父亲的童年。 记忆随风远去。 顾余生的眼神有些迷离。 “余生,别走太远!” 莫姑娘温柔的叮嘱在耳边响起。 顾余生回头,一袭红衣喜袍的莫姑娘,宛在水中央。 “哈哈!” 顾余生以剑归匣,踏浪而来,一把挽住莫晚云的手,说道:“且随风。” 呼呼呼! 顾余生另外一只手揽住莫晚云的细腰,两人飘荡在青萍山涧。 其实以二人如今的修为,若要上青萍山巅,瞬息可至。 可是,两人都没有这么做,只是在边境旷野的平原随风飘摇。 小宝瓶坐在牛车的顶篷上,背靠着书箱,手里捻着一朵桃花,轻轻吹拂着桃花,桃花瓣,在风中飘来飘去,眼前的缤纷,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小曲儿毕竟还未开始修行,抱着未啃完的糖葫芦,蜷缩在车里的毛毯上酣睡。 同一时间。 月光下的孙婆婆,不知到越过了多少座山,她褪去了苍老的面容,露出绝世盛颜,一只脚轻点在一片荷叶上,对着挂满七彩灯笼的楼阁背着手。 片刻之后,楼阁深处有阵阵迷迷仙雾缭绕,一熟美漂亮的女子踏迷雾而来,目光有神,此女,正是七秀坊的坊主,叶芷罗。 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花鸟宫的宫主柳云飘,两女齐齐盈身,并无太多意外。 “孙老前辈,您来了。” “嗯,替老身办一件事。” 孙婆婆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鼓鼓的袋子,朝叶芷罗丢了过去。 “这是定金。” “这个妾身全都明白。” 叶芷罗盈盈一福。 “您老亲自操持的婚礼,自然得是天下最好的,新郎顾余生那年出走青萍时,我们七秀坊曾送了他一程,如今他携娘子归来,我们得将整座青萍山都挂满喜庆,这件事,七秀坊一直在暗中采办,就等着有这么一天,如今算算,也该到时候了。” 孙婆婆的目光落在叶芷罗和柳云飘身上,话语忽然变得冷淡。 “世人只知道在灵阁典当,就可以换来一切想要之物,依老身看来,这天下最会做生意的人,都在你们七秀坊了。” “前辈谬赞了。” 叶芷罗脸上依旧噙着笑意,但她的目光,已然在月下变得深邃。 “晚辈曾听闻,当年沧澜宫闱的那一场婚礼,是小玄界最为华丽的布置,前任坊主因为当年那一场婚礼而得以升职,所以晚辈一定会尽心尽力办好这一场婚礼。” 叶芷罗说完,轻轻拍了拍手,身后的柳云飘盈盈上前,她的袖子挪开,双手之中捧着一面镜子,镜子之中,一场华丽的布置无与伦比。 “前辈可还满意?” “就依你们的方案,不过老身不希望那一天,有人来闹事,那孩子年轻气盛,以剑意对三大圣地下了请柬,少不得要派人来观礼的。” “明白,我们会好好和三大圣地商量的。” 叶芷罗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打扰了。” 孙婆婆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七秀坊长廊。 叶芷罗挽着长长的袖带丝巾,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柳师妹。” “坊主。” “云裳在庙庵修行了那么多年,也该让她回来了,故人之子大婚,她总得回来参与一下,不然,她真的会一颗心遁入空门的。” “是。” 长廊无人,柳云飘对叶芷罗弯腰行大礼,显然两人之间,并不是表面上的师姐师妹,而是有着极为森严的等级身份差别。 凉州。 古老的妖关边上,养马人老黄双手抱着酒葫芦醉卧在马厩,满堂星河挂在凄冷的苍穹,寂静的边关古道,阵阵马蹄声传来。 “杀!” 醉酒的老黄忽然从马厩里跃身而起,一把斩马刀在月光下散发出森森寒意,马厩的烈马嘶鸣,回应着主人。 “老黄,是我。” 一袭青衣旧袍的秦酒骑马而来。 “老秦,你没死?” 养马人老黄一脸意外,简直难以置信,随手把手中酒葫芦抛了过去。 秦酒嘬一口酒,有些嫌弃的把酒葫芦丢还回去。 “这酒味道不行。” “怎么?嫌弃上了?” “是啊,有一场更好的喜宴等着我,老黄,你去不去?” “顾余生和大荒里的那个姑娘?” “是啊。”秦酒翻身下马,满面霜尘的他,脸上挂着开怀的笑容,“我打算在你这里蹭一桶热水,好好的洗个澡。” “你倒讲究起来了。” 老黄安抚着躁动的马匹,不情不愿的打开马厩旁的屋子。 “我记得你当年不是说过,这一辈子不收徒弟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 秦酒解下腰间的佩剑挂在墙上,老黄默默的烧水放进大大的木桶里。 “你师兄呢?” 秦酒将长衫挂在架子上,没有回答老黄这个问题,他将身体浸泡在滚烫的水里,好一会,热水之中泛起暗红的血气。 老黄从墙上解下一个药袋,往水桶里放一些药材,并用手轻轻的化开药力。 秦酒头靠在木桶上,微微阖目,平静道:“这些药,你留着吧,我的身体还能坚持,我南下之后,凉州就只有你一个人坚守了,这一次,是魔族大军……” 第785章 圣院暗涌,各有布局 中州,圣院。 莫家领地,书房内,两鬓星星的莫凡尘搁笔在架,书案上,一张帛纸上写着琴瑟和鸣四个字,字上面的墨汁尚未完全凝固,隐约间可见紫金色的浩然紫气。 当年莫凡尘带孙女莫晚云至青萍山抄圣人之书,虽然耗尽浩然之气,可也因此而获圣文洗礼,如今已晋升为九境君子大儒,并担任前山六院的礼院院长。 窗外。 从青萍山飞来的鸿雁栖息在阑珊尽头。 莫凡尘先将帛纸卷起来,让鸿雁先将莫晚云的生辰等作书带回青萍山。 无论莫晚云身份如何。 她都是夫子的学生,而且又是圣院书山的弟子。 同样的,顾余生也是圣院书山小夫子斩龙山一脉的传承人,二人喜结连理,对莫家是一件大事,对圣院书山,同样是一件大事。 只是,莫凡尘目送鸿雁北归后,却显得心事重重,双手负背,眉宇紧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向来慵懒的莫潇湘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衫儒衣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参汤。 “父亲。” 莫潇湘把参汤递给莫凡尘。 莫凡尘轻轻喝了一口,又想起什么,语重心长的说道:“晚云与顾小子的婚事,你无论如何也要提起精神来,晚云早年虽然在我身边识字读书,但她内心深处始终缺少一份父爱和母爱,这一点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当年你与狐族公主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我已经将这件事汇报给后山的诸位先生,四先生闭生死关,无法出面主持,青萍那边的喜事,由九先生出面与孙前辈主持,你去未必有多忙,但要懂得填补晚云心中的缺憾。 再说当年你与顾白也算有几分交情,明天就出发吧。” “我听您老的。” 莫潇湘欠身站着,稍有沉默,问道:“父亲,女儿与顾小子的婚事,九先生出面自然是体面,那位孙前辈……我怎未听说过?” “放心吧,她老人家曾经是沧澜国的皇后,还曾代沧澜国主祭过天,以她的身份,为晚云和顾小子主持婚礼最为合适,圣院这边,由我来操持。” “如此,孩儿明白了。” 莫潇湘恭敬行礼,转身欲走之时,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玉符置于书桌上。 莫凡尘看一眼那一张玉符,皱眉道:“怎么?在你眼中,我也老了吗?我在圣院能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你,此去青萍,说不定有什么阻碍,此符你留在身上,多一份安全保障。” 莫潇湘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倒也希望真有不长眼的敌人来寻麻烦,我曾经不如顾白洒脱,却也未必会在剑上输给他,父亲无虞,谁敢在我女儿婚礼上闹事,就算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惧。” 莫凡尘目送莫潇湘远去,好一会,才轻叹一口气,神色间颇有几分后悔,他以为儿子懒散了十多年,会改改性子,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刚烈,早知道,他就亲自去青萍州好了。 “但愿不要出事了吧。” 莫凡尘揉了揉眉心,坐在椅子上小憩,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莫雷霆跌撞般闯进书房,声音中充斥着恼怒: “爹,凭栏这个逆子,月前将族中子侄诱骗出书院历练,实则让他们参军,拜在韩文新编的沧澜军中,已行军向北凉,说什么抵御边关魔族大军,如此,必然九死一生,现在族中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都在我府邸寻麻烦,要我给他们一个说法……” “啪!” 莫雷霆的话刚说完,向来儒雅的莫凡尘,不知为何,竟然抬起手臂,甩了莫雷霆一个耳光。 “爹?” 莫雷霆被打懵了。 莫凡尘目光深邃,浑身透着威严:“天亮之后,让族里的人都来府上,各领一份家产,他们愿意走的,就回本家瓜州去,愿意留下来的,就在圣院里给我好好修行,若还有愿意从军北上家族弟子,亲自来找我!” “哦。” 莫雷霆摸着滚烫的脸颊。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一脸肉疼:“分家产?爹,您为何要这样做?” “哼,这样不好吗?”莫凡尘拂袖朝外走去,“这个家,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当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莫家的家主了。” “啊?” 莫雷霆一脸难以置信,直到莫凡尘从袖子里丢来一方掌印,他紧握着反复看了几次,才哈哈哈的傻笑起来。 “这个家,我做主,哈哈哈!” 后山。 今夜苍穹无星辰。 九先生万千象双手拢在袖子里,面前的棋盘上,黑白之子交错势对,即将进入杀局。 良久。 万千象有些疲倦的侧头倒靠在案几上,一点高人形象也无。 门外有丹香随风而来,十先生朝闻道头发卷曲,似被丹火烤糊了不少,他匆忙进来,把一瓶丹药递给万千象。 并顺势把棋盘抹乱。 “九师兄,你又把夫子的话抛在脑后了,谋算在人,成事在天,世上的事,本就难有定数,你这样推演天机,还有寿元几何?” 朝闻道说话间,倒出一颗丹药递给万千象。 “我记得大师兄离开时对我说过,任何人和事都敌不过岁月的消磨,圣院已存在千年,教化早已遍布人间的每一个角落,它既是存在的,又会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而消亡,再者说,我不相信圣院会有危难,除非天塌了。” 万千象看一眼师弟,默默把丹药吞服下去,他不和朝闻道讨论圣院危难之事,而是放松神态,问道:“小师弟和小师妹下月十五在青萍州完婚,我得去青萍一趟,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师兄放心,早准备好了。”朝闻道嘿嘿一笑,颇有些为老不尊,取出两瓶丹药放在棋盘上,“这一瓶,给小师妹的,永颜丹,这一瓶,给小师弟的……神力丹。” 万千象收了一瓶,怔然看向另外一瓶。 “九师兄,我认真的,唉,男女之事,我是不懂,但我早年炼丹时,身边总有不少人来求丹,皆是此物……咳,九师兄……你也知道,众多师兄弟中,我是最不擅长打交道的了,别人求我,我都不给的东西……应该够珍贵了。” “罢了。” 万千象把另外一瓶丹药收进袖子,看一眼屋外。 “我去青萍后,圣院之事,由八师兄操持……但明面上,你要多去前山走走。” 嘶! 朝闻道眼中充满震惊:“八师兄……从魔渊回来了?” 万千象神秘一笑,卷起棋盘离开。 第786章 韩文悟道,沧澜之剑在人间! 青萍州。 沧澜国故地,一支足足近十万人的军队沿着青萍山磅礴逶迤的古道穿梭前行,军容威严,即便在崎岖的古道上,也能日行百里。 古道沿着花溪河向北,花溪的尽头,是一座高高的雪山,但古道的尽头,却远远不是雪山。 晚霞时分。 军队栖扎在背山避雪的地方,哨兵向前后警戒十里。 领头的将军,赫然是一位年轻的修行者,浑身透着儒雅,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手握腰间的佩剑,带领数十亲卫攀上雪山,向东看去,高高的青萍如一尊古老的神明,默默俯瞰着人间。 仰望青萍山的将军,自然是圣院的兵家修行者,韩文。 在他身边,除了亲卫之外,还有军中最重要的智者,苏守拙。 两年时间,无论是韩文还是苏守拙,气质上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是自身修为带来的变化,而是因为长期征战而带来的杀伐变化。 一只苍鹰从远处飞来,落在苏守拙的肩头。 苏守拙从苍鹰腿上解下一封书信,苏守拙看了看书信,微微一愣,将其递给韩文,韩文凝看书信,面色平静的他,脸上露出几分少有的情绪:“十五先生与十四先生,终于修成正果了,苏兄,此番北上行军,你就不用去了,帮我准备一份大礼,恭贺他们。” “下月十五。” 苏守拙手里握着一把扇子,面有沉吟。 “韩兄,出奇兵吧,也许还赶得上顾兄的婚礼,玄龙王朝三皇子率残兵退守北凉,无非是想多活几个月,等魔族叩边关让我们无暇再顾及他们。” “北凉边关雄伟,易守难攻,我们就算从这一条古道穿过去,到时候也很难快下北凉,如今魔族已至西州,沧澜国主已放弃南下复土,意在仙葫州重铸边关,抵挡魔族,若是我军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韩文的手紧紧按住腰间佩剑,忽然,他若有所思,侧目看向苏守拙,“苏兄,你可知剑王朝曾以剑守阙之事?” 苏守拙身上的游侠气质早已磨尽,眸中集智而身多儒雅,立即明白韩文的言外之意,他眼中露出几分错愕与惊喜,说道: “我倒是差点忘了,顾兄拜师秦酒,醉心剑道,此番送礼,也得显出诚意,否则岂不是辜负昔日的情谊,我等未必要亲至青萍之巅,但却可以在北凉铸一座剑气长城,顾兄心有所感,必然会喜欢这一份贺礼!” 苏守拙由送顾余生贺礼而有所思,脸上的喜悦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坚毅的眼神向北凉远眺,叹道:“韩兄,家师教化汀州数十年,曾以诗墨抒写王师北定之沧澜画卷,暗藏于案牍之书下,多年来深以为憾,在圣院教书那些年,更是郁郁苦闷,此番重征北凉,我将恩师昔日之画卷藏于身,以承其志,不敢忘记,此番北上,必承恩师之理想!” “好。” 韩文深吸一口气,于夕阳里拔出腰间的那一把佩剑,一时之间,一股沛然剑气怀着无数苍生壮怀之志,激励着整支军队。 “传令,三军疾行!” 旌旗在夕阳中招展。 三军之魂,凝聚成一道神秘的剑意,汇聚在韩文手中佩剑上。 四年前,他与顾余生,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五人奉命戍守仙葫州芦城,于沙州得顾余生赠此剑,这数年,他承昔日故去的剑主之志,修兵家大道,效力沧澜国主,征战四方,终将沧澜国被玄龙王朝占据的领土收复大半。 此番重赴北凉,覆灭玄龙王朝三皇子是初衷,可是,苏守拙刚才的一番话,让韩文心有所悟,心中之志,不再是单纯的家国之念,而是人族之志长存。 铮!!! 韩文手中绚烂的佩剑,剑气横贯青萍之巅,于斜阳余晖中,绽放出沧澜的惊鸿剑影。 九月。 人间有一剑,苍然出青萍!! 当! 当! 当! 这一日,远在中州的圣院,两山钟声悠悠。 这一日,拥有不凡洞天的三大圣地,钟声苍古,一道来自于人间的剑意,敲响了圣地沉寂数百年的圣钟。 这一日,青萍山青云门,那一座失去剑魂英灵的镇妖碑,好似又重新被赋予了灵魂。 四方城。 一驾牛车漫行。 车内。 手持背剑图的顾余生正沉浸道宗传承,一旁的莫晚云,则在阖目养神。 不经意间。 夕阳的余晖从帘外照进来,落在顾余生掌中背剑图上。 顾余生的手,轻轻向前一伸,恍惚间,他握住了那一道光,几乎同一时间,莫晚云也兀然从阖目中惊醒,吃惊的眺望车外,漫行的老牛停下脚步,它抬头看向天空。 哞! 老牛的声音苍凉。 驾车的孙婆婆从位置上一跃落地,抬头看向天空,苍穹显出的七彩斑斓映在她混浊的眼底,忽然之间,她的眸光不再混浊,变得激动无比,嗡嗡嗡! 一枚悬在腰间的凤凰佩环,无风自鸣。 恍惚中,孙婆婆的眼中竟蒙上一层迷雾:“沧澜……沧澜……陛下,你看见了吗?沧澜之剑,犹在守护人间呐……” 青萍之风,吹动古道边上的芦花,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旷野故土,飘荡着七彩斑斓。 不知何时。 顾余生同样已经下车,他手捧着的背剑图,也在散发出昊昊光辉。 他北望青萍山,只见一支军队似利剑,刹那间铸起一座剑气长城,长城之北,在凉州,长城之南,沿着仙葫州边境南下中州。 沉睡于古道的英灵们,从灰暗的世界被召唤到人间,那是一股浩荡不灭的力量。 “余生,那是……” 一旁的莫晚云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到。 前些日子,她才听顾余生说过,在青萍山深处,有一条被世人遗忘的征战古道,有一条十字路口,有着无法安息的亡魂,如今,他们响应剑之感召,成一支魂军,将军魂注入军队。 “晚云,是韩文,他得道了。” 顾余生的话语中透着喜悦,韩文是兵家修行者,在苏守拙,莫凭栏,三人之中,他向来沉默少言,修为也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可他却厚积薄发,先一步悟道,并且悟出的是兵家攻守征伐之道。 “也是剑道,对么?” 莫晚云的脸上有几分惊讶,还有几分不解:韩文一朝悟道惊天下,却以剑显兆人间。 不等顾余生回答,他背后的剑匣在这时也铮铮然震颤不已,产生共鸣。 青萍剑未出鞘。 却有一道守护剑意从匣中飞出,向北而去! 这一次,莫晚云看清了顾余生匣中剑意,那是曾在秘境之中,被上古战船中的强者借走的剑意! 第787章 天罚偏转,道宗往事! “这是?” 莫晚云打量着被剑影笼罩的顾余生,她的眼里全然只有顾余生一人了,她没想到,划过苍穹的沧澜之剑,竟然会与身边挚爱有关,所有的惊喜意外,化作内心的迷恋。 一旁的孙婆婆,在顾余生剑匣震颤之后露出沉思:两百年前,沧澜国主魂断中州,昔日争雄之人,是玄龙王朝那一代崛起之皇,彼时的她,凤冠霞帔,是小玄界登陵祭天的皇后,也就是在那一天,沧澜国主身陨,曾经的沧澜大国,只剩下青萍一隅之地。 两百年光阴,她雪藏盛世之容颜,只因故国之主怆然离世。 如今,承载着沧澜故国情怀的,竟然是两个年轻人,一个为沧澜国征战四方的兵家末途之人,而另外一人,竟是当年她在小镇深巷之中幽居一时动恻隐之心而爱护的小辈。 “故主……” 恍惚中。 孙婆婆看见了曾经属于她的君王,有着人皇之志,却最终沙场殒命的男人。 命运好像开了一个玩笑。 兜兜转转百年岁月,绕了一个圈,最终她又看见了光明。 从少年匣中吞吐的剑意,在沧澜故土,青萍之北的凉州铸造一座剑气长城。 孙婆婆知道。 那一座剑气长城其实存在了千年万年,只不过人皇陨后,便无人能重启了。 当年。 沧澜国主无法做到的事。 终于实现了。 孙婆婆的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少年的背影挺拔,背上的剑匣,已能承载天下。 渐渐的。 孙婆婆露出笑容,当年,她刺杀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而不得,心已成灰,可眼下少年的人间志气,重新唤醒她那颗沉寂老去的心。 “好,好。” 孙婆婆满意笑起来,她当着莫晚云的面,褪去苍老的面庞,露出她倾世的容颜:“晚云,婆婆也曾年轻过,你这绝世容颜,我当为你定妆……” “谢谢婆婆。” 莫晚云看见孙婆婆不老的容颜,也是惊呆了。 孙婆婆走过来,拉住莫晚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远嫁青萍,当有娘家出轿之地,沧澜凤凰台已禁百年,是时候重新启用了,小曲儿,小宝瓶你们仨一起跟婆婆回凤凰台,好好装扮新娘子。” “是。” 小曲儿呆呆的看着孙婆婆,她小小的脑袋,容不下太多事,已经呆傻了。 小宝瓶看了看顾余生。 又看了看莫晚云。 把书箱放在牛车里,跟着孙婆婆去沧澜国,她觉得孙婆婆太漂亮,要替公子好好的守住新娘子。 而此时的顾余生,则完全处于某种神秘的“顿悟”状态。 他立于天地之间,与天地彻底融为一体。 夫子骑过的老牛安静的在一旁吃草,默默地守护着顾余生。 斜阳落下。 顾余生终于从顿悟中醒来。 他抬起手,看向手上的背剑图,隐约间,他总觉得明悟了许多,可又好似隔着一层窗户纸,无法再进一步。 这时。 古道上,一阵青光随风而来,最终落在顾余生身前不远处。 正是青云镇的方秋凉。 方秋凉见到顾余生的瞬间,暗自松一口气,他一步上了牛车,对顾余生道:“顾小子,先上车,你小子闹的动静有点大了。” “方先生。” 顾余生抱拳,见方秋凉竟也能驾驭牛车,当即也没有多问,立即上了牛车。 “牛儿,快些走。” 方秋凉拍了拍牛背,老牛奋力拉牛车,哒哒哒的在官道行走,数十步后,顾余生只觉牛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瞬息之间,周围山川之景已然变化无端。 正惊诧之际,顾余生忽感心中悸动,莫名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苍穹深处,一道奇特的剑光从天而降,落在他刚才所处的地方,奇怪的是,这一道剑光,却没有在人间留下任何一道痕迹,可那一道一闪而逝的剑芒,却让顾余生心有余悸。 顾余生掀开帘子,忍不住问道:“方先生,那是?” 方秋凉缓缓放下牛车,老牛重新在官道上慢慢行走,方秋凉不急不缓的开口道:“生灵修行,除了修自身的境界之外,其实走的都是三千大道,修行者若要走出一条真正的道来,都要历经不同的苦难,眼下兵家出大修,全了圣人‘以战止戈’之说,从今往后,圣院之中除了八先生之外,还出了一位兵家大修,可他的悟道,却因你赠剑而起,天罚道劫,自然也会应在你的身上,若我晚来一步,后果难以预料。” “原来是这样。”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脑海中却立即想到不合理的地方,既然是天罚,他又如何能避? “看来大荒出现的秘境,你小子大有奇遇。” 方秋凉的话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他本来还要问个所以然,可他从方秋凉的表情和语气中,听见了另外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顾余生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那虚空一剑,心中灵光闪过,暗自忖道:难道是因为我肉身与神魂经历了两场时光之旅,故而让天道劫数产生了偏差? 顾余生越想越觉得可能,即便是面对方秋凉这样的道家智慧之人,也不敢再轻易问出心中的疑惑了。 顾余生略做沉思,开口接话道:“方先生,我在大荒秘境之中的确有些奇遇,我还在秘境之中发现了道宗的传承楼阁,可惜被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先一步登至,楼阁中的诸多道典已被他夺走,我参拜楼阁道祖之象,以另外一种形式传承了道宗道藏,如今已被我封存于背剑图里。” 顾余生说着,将背剑图递给方秋凉:“方先生,您是道宗前辈,这一份传承,您老应该看一看。” 方秋凉见顾余生就这么坦然的把背剑图递在面前,这些年已然持重的他,忽然有些癫狂,扬天讪笑几声:“爱憎会,恨离别,求不得,贪嗔痴,这人生八苦,本就是命运里的一环,顾小子,你可知这背剑图中蕴藏的道宗典籍,是多少人想求也求不来的东西?” “我知道。” “那你还给我看?” 顾余生神色泰然。 “我相信方先生的为人,更明白人生有穷时,皓首穷经,纵然千年万年,恐怕也很难将道宗收藏的典籍悟透,若我因此而沉迷,最终却连一开始持剑修行的我,恐怕都会迷失在其中了。” “看来你再次行大荒,虽然未入魔界,却已经翻过了很多座山,心中必然已经有更高的山了。” 方秋凉推手婉拒顾余生的好意。 双手拢在袖子里,靠着牛车抬头看苍穹,幽幽叹息。 好一会,方秋凉才开口,诉说一段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是贫道的族兄,我与他一同拜入玄门之时,道宗道统其实已经开始走向衰败,彼时,妖族虽然强盛,却被小夫子一人以剑镇在大荒,不敢轻易过妖关。 一心想着为人间正道做些事的族兄加入浩气盟,将当年的魔宗铲除干净,那时的他,声名在外,隐约间盖过了三大圣地的诸多剑仙,可是再后来,他因得到一本大荒经修炼而性情大变,更是在后来的一次交手中,败给了北蛮荒人,也就是镇压在青萍山下的那位荒祖……” 顾余生听到这,心中微动,青萍山下镇压的那一位荒祖,的确很强大,即便是小夫子的一缕神魂出现在青萍之巅,也未能将他彻底杀死,而他虽然知道浩气盟盟主方天正十分厉害,可没想到他竟然有那样辉煌的过去。 还是低估了他。 方秋凉目光飘远:“昔日族兄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无非是想要得到道宗的传承,可惜世事难料,他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师父的认可,而我虽然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却终身不得离开青萍州……族兄不知道的是,象征着道宗传承之一的背剑图,早就在师父在世时,就被黄龙所窃……当年道尊属意的人,本来是小夫子,但小夫子却不想传承道宗的一切,如今兜兜转转,背剑图却落在你手上,当真是造化弄人……” 第788章 故乡,故乡,故乡! “顾小子,既然道宗传承为你所有,贫道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此番回青萍与心爱之人结婚,贫道也会为你主持婚礼,不过这一次魔族从大荒出现,贫道总觉得事有蹊跷,有些事,你心里要有准备。” “多谢方先生指点。” 顾余生朝方秋凉抱拳行礼。 他自然知道方秋凉的担心来自于何处,无论是三大圣地,亦或是灵阁,甚至斩妖盟和浩气盟,他都得罪得干干净净,很多事,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做就没有错。 而是从一开始,很多人就认定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 方秋凉接替孙婆婆为顾余生驾马车,好似是彼此间的某种约定,马车过了四方城,沿路北折便是通往桃花巷的官道。 清晨的光刚升起。 顾余生从灿烂的朝阳中,看见一路的红布彩旗,更有沿清水河铺盛开来的秋荷。 本是秋风萧瑟的时节,金灿灿的菊花沿着古道一直铺展开来。 更有一艘艘秀船沿江而行,朝青萍州的凡人撒发喜糖,更有红布簪花的粥棚,对穷苦之人施粥。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看向方秋凉,从四方城北上青云镇数百里,这一路红布彩衣,即便是帝王之家,也没有这样奢华。 而顾余生虽广邀天下势力,只是想要争一口气,并为莫晚云讨回一个公道,绝非是这样的铺张浪费。 方秋凉倒是泰然得多,捻须而笑,“两百年前,贫道也曾参加过这样一场婚礼,那便是昔日的沧澜国主迎娶皇后——也就是你孙婆婆? 那年沧澜国主在北凉退荒人,又在仙葫州镇妖族,沧澜之民自发为他们的君主系彩挂红? 今日之局,亦如往昔,不过沧澜国已大不如当年,你对沧澜国主有大恩,圣院学生韩文,苏守拙等又为沧澜国效力,出兵复故土,一部分是你孙婆婆想要以沧澜故国的名义为你举婚,另外一部分,应是七秀坊的布置。” “七秀坊?” 顾余生如今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他从方秋凉的语气中感受到不寻常之处。 “你小子忘了吗,那年圣院书山举行斩妖文会,所有的排场就是七秀坊暗中操持举办的,甚至当年轰动天下的仙葫州斩妖文会,也是七秀坊选的地址。” 方秋凉说到这,给顾余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年你南下中州,又走大荒,一路可谓看尽人间美景,历经人间之事,可你却不知道,自你走后,青萍山脚下,曾有两个七秀坊的姑娘,在那一段你走过的路上徘徊,那两个小姑娘,一个叫祝蝶,一个叫竹韵,都是七秀坊的弟子。” 顾余生神色愕然。 “祝蝶,竹韵?” 顾余生摇头。 “方先生,您老多想了,我与祝蝶师姐只是萍水相逢,那年只在青云门大比上有过数面之缘而已。 至于竹韵师妹,她哥哥是我在青云门时的大师兄,我当年与青云门掌门有些恩怨,让大师兄竹青出走青云门,此间种种,早已不是对错能辨之事,只怕竹韵师妹,也因竹青师兄与我之间的恩怨,对我多有嫌隙,但过去之事,我问心无愧,也无须多解释。” “呵呵。” 方秋凉拿起酒葫芦畅饮一口,酒的香气扑鼻,顾余生嗅了嗅,是青萍黄酒的味道。 “贫道非是指你当年在青云门发生的诸多事,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能够称心如意,况且人在低谷微小之时,自是身不由己,然而这么多年,你依旧守着本心,本就已经十分难得,竹家兄妹,如同千千万万个修行者,他的父亲,便是这世间被人遗忘的守望者,桃花树下一捧黄土,又是多少平凡之人的归宿?” 顾余生被方秋凉的一番话说得思绪复杂,也忍不住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畅饮一口,他的眼底,尽皆是布置得璀璨的旌旗,秋日的花,金灿灿的,芳香迷人。 抬头看向高高的青萍,雪山皑皑,白云悠悠。 恍惚中,顾余生的记忆被一点点拉远,又与现实重合。 那年出樊笼时是少年。 如今归来依旧是少年。 咕噜。 顾余生饮一口酒,目光渐渐拉回现实。 牛车向北,朝露西阳。 青云镇已经越来越近了。 桃花坞里的乌篷船挂着红红的灯笼。 夕阳下。 曾经的青云镇在数年时间已经变化极大,甚至变得和四方城一样大了,十六州的各方势力在这里盘根错节,房屋俨舍,高屋建瓴随处可见。 就连曾经的那一条青石古道也扩宽了两倍,够驽马骈驾疾行了。 顾余生掀开帘子,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故乡,不由怔怔地出神,宽阔的路上,人来人往,青云镇上曾经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面孔都已然变得陌生。 他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孤寂落寞之感——他出走时惦念的故乡,或许并不是眼前的故乡,而是记忆中回不去的童年。 那时候,旧巷炊烟,鸡鸣狗吠,父亲点烛而读。 那时候,童年的小伙伴,还是小伙伴。 人间的最平凡,却是记忆深处的最不平凡。 那年桃花樊笼,想要逃离,在他乡,思念这里的一草一木。 如今重临故土,顾余生的心中却是空荡荡的。 好似心被掏了一个洞,总是无法用东西去填补。 怅然若失之中。 顾余生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佝偻着身躯,双手反握着沉重的车把,棕绳深深勒在肩头,单薄的身躯奋力向前。 沾满泥土的车彻,在官道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卖炭翁。 烧炭人。 当顾余生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背影时,没有任何犹豫,本能般地从牛车上跳了下去,他快步朝那一道佝偻的身影跑去,空洞的心竟然被莫名的东西填满。 前方是一段上行之路。 顾余生趴在车后方,轻轻用力。 卖炭翁拉了一辈子的炭车,当然明白有人在帮他,他下意识回头,却只能看见高高的炭堆。 待炭车拉至陡坡上的平坦之路,他才停下来,用手臂上少有相对干净的地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松肩头的拉绳,回头有些手足无措般看向恩人。 当卖炭翁恭良与眼前帮他推车的少年目光相对时,恭良呆愣在原地。 “恭叔,你不记得我了吗?” 顾余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若故乡无思念的亲人,若故乡无再相识之人,那故乡也就不再是故乡了。 “顾小哥儿,小余生!” 恭良的声音有些激动,下意识的向顾余生走来,又连忙把十指黢黑的手指捏紧,局促般缩进短短的袖子里,露着脚指头的脚也停了下来。 “拜见恭叔!” 顾余生一步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故人,才短短七八年时间,当年的中年大叔,如今已两鬓星星,岁月在他额头上攀爬凿痕,皱纹如沟壑,炭灰染面,与汗水交融。 顾余生记得恭良那年悄然离开了青云镇,如今在故乡相遇,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 “您怎么回故乡来了?” 恭良闻言,缩着的手也重新舒展,他用肩头的汗布擦了擦额头,质朴地说: “人总是要回故乡的。” 第789章 故人凋零,岁月无情 恭良朝顾余生憨厚一笑,夕阳下,他的牙齿已经掉了两颗,说话有些漏风了。 顾余生见状,心中的酸楚陡然间涌上喉咙,竟有说不出的难过。 岁月。 也太无情了一些。 “恭叔,这些年,谁欺负你了?” “我这样的苦命人,天都嫌弃,没人欺负我,这上了点年龄呀,牙齿也掉喽,但也不妨事,就是说话有些漏风,吃饭味道差一些。” 也许平时也很少有人和恭良这样说话,从局促不安很快变得平静,在岁月中历练的人,早已习惯了很多人,很多事。 其实恭良并不太老,也就四十多岁。 可他又有些老了。 老到让顾余生看着就有些心疼。 就在这时,只见一壮实的汉子推着独轮车,身旁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鼻涕娃,在上坡的地方咬着牙推上来,用喘息的声音说: “爹,你怎么这么快?你的腿刚好没多久,要是又复发了,我可没钱给你抓药了,上次抓药的钱还欠着,下个月我还要给娘烧纸,我想让彘儿认几个字,还有啊,顾大哥回家结婚,我也想去吃席,买件干净的衣服……爹,我们总不能送炭当礼物,你老受累,我们也跟着遭罪……咦,你是顾大哥?” 哐嘡一声。 曾经的少年恭俭神色一愣,推着的独轮车重心不稳,就要歪倒,却被顾余生伸手把住,当恭俭看见顾余生时,脸上明明洋溢着惊喜和激动,但他却双腿一软,就要朝顾余生跪拜。 顾余生的心颤了一下,连忙将少年扶住,不让他跪下去。 恭良在一旁变得局促起来,他朝顾余生尴尬笑了笑,恭俭也变得有些不安,连忙一把将儿子扯在身前,一把按住衣裳单薄的儿子,“彘儿,快拜见仙人。” “拜见仙人。” 稚子擦掉鼻涕,双膝噗通跪倒在地,朝顾余生咚咚咚的磕头。 顾余生本来想要阻止,可稚子磕头太快,他只能坦然受之,再看眼前的恭俭,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如今已如中年汉子一般,身材魁梧,一身血气。 顾余生心中思绪万千,当年恭良一家在青云镇受玄龙王朝甲士所累,他让恭良一家远离故乡避祸,当年的恭俭,本来也有几分修行的潜质,然而生活凄苦,曾经身上的那一份少年心性早已消失,他那宽大的肩膀和魁梧的身躯,是一家人的顶梁柱。 从老卖炭翁被狼咬殒命,到恭良继承烧炭再到恭俭,再到恭俭的儿子,一代又一代的人。 对他们而言,天下很小,只容得下一个苦心经营的家。 四代人。 让顾余生也生出一种沧桑之感。 这种沧桑,好似熟悉又陌生,如同那一场奇妙的时光之旅,见证沧海桑田。 “彘儿起来,我不是仙人。” 顾余生低头,将小子搀扶起来,又轻轻在他头顶抚了一下。 顾余生把手伸进袖子,取出一份喜帖请柬,递到恭良的面前:“恭叔,本月十五,我与良人喜结连理,在镇上旧巷摆席,邀你们来观礼。” “好,好,一定来,一定来。” 恭良伸出手,看见顾余生的喜帖一尘不染,连忙让儿子恭俭去接,恭俭伸出手,也有些局促不安,顾余生当即明悟,把请帖塞在恭家彘儿怀里。 稚子又朝顾余生拱手,脆生生道:“顾先生,我们一定来。” “好,好。” 方秋凉驾着牛车赶来,一把将恭家稚子捞在身前,并下了牛车。 “以后跟我认字好不好?” “好。” 稚子有些惧怕的看向他的父亲。 恭俭的身体僵了一下,顾不得独轮车再次栽倒,壮实的汉子,噗通一声朝方秋凉跪下。 “谢谢方先生。” “好了,起来吧,彘儿好养,但终究不雅,待我进城,为这孩子取个名字。”方秋凉侧目看向顾余生,挥一挥袖子,“顾小子,你且先去打扫庭院,把家里的香火点上,婚礼细节,容贫道看了黄历,再与你细细商量。” “是。” 顾余生朝方秋凉行礼,再与卖炭翁一家临时拜别,驱赶着牛车,在夕阳的余晖里,缓缓驶入青云镇……年幼时的故乡。 老槐树还在。 那一条深巷也还是过去的样子,坐在牛车里的顾余生,没有惊动左邻右舍,事实上,曾经的左邻右舍,大多都已经被外来的势力和世家收购了房子,留在镇里的老人,这些年大多也陆陆续续的凋零了。 牛车驶进深巷。 旧锁打开。 故院老宅秋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余生给老牛解了枷锁,又打扫了一院子的枯叶,打井中水沐浴更衣,才打开中门,从牛车里取下书箱摆在龛前,在龛上烧了香。 又把写着莫晚云生辰的礼书供在案前。 遵照礼节一一做了。 “阿爹,娘,儿子这次回来和莫姑娘结婚,您二老若在天有灵,还请祝福我们。” 顾余生跪在龛前,合手磕头。 秋风吹过老槐树,一片叶子从中门飘到龛前。 顾余生起身捡起那一片叶子,脸上渐渐挂着笑容。 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怔然地发呆。 星辉之下,老牛默默吃草。 一切是那么的祥和。 翌日。 方秋凉选了个吉时来和顾余生商量婚礼之事,当方秋凉得知顾余生将举办婚礼的地方设在青萍山巅时,他面有忧色,但还是很快的答应下来。 “顾小子,搭台之事,交给我来办。” “方先生,如此重要的事,还是由我们一起来办吧。” 院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圣院的九先生万千象无声无息间降落在顾余生的老宅。 “九师兄。” 顾余生连忙起身见礼。 “小师弟。” 万千象一脸喜气的朝顾余生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罗盘。 “有这个,青萍高台,一日可成。” “不过小师弟,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你岳父在巷外,来探你顾家的家底了。” 万千象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 “你且先招待你岳父,我与方先生先上青萍山为你搭台,这件事,交给七秀坊我不太放心。” “有劳九师兄,方先生。” 万千象和方秋凉两人点头,各自化作一道虹影飞向青萍山,顾余生如今已是青萍山之主,他暗中取下青萍山的令牌,取消登山的禁制。 顾余生目送两位离去,又匆忙的走向巷口。 只见老槐树下,莫晚云的父亲莫潇湘正双手拢在袖子里,面对着青云镇的这一棵老槐树故作深沉,掩饰见贤婿的尴尬。 “余生拜见岳父。” 顾余生上前,朝莫潇湘行礼。 “嗯,余生啊,这就是你家啊,这棵树真大。” 莫潇湘拍了拍老槐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岳父女婿两相见。 彼此皆沉默。 僵住了。 第790章 儒剑仙,剑中暗藏的时间力量 “岳父,进屋喝茶。” 短暂的沉默后,顾余生邀请莫潇湘进屋坐。 莫潇湘点点头,在顾余生的引领下走过长长的巷子,进入院子,顾余生给莫潇湘泡了茶,莫潇湘稍坐之后,目光落在墙下的书箱上。 莫潇湘神色平静。 “你倒是珍惜故人的东西。” 顾余生自从得知岳父与父亲有过交集,对这位向来慵懒的岳父多了几分尊重。 “这个书箱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晚辈不得不珍惜。” “嗯。” 莫潇湘放下茶盏,稍顿,伸手把书箱摄到身前来,用手摸了摸书箱的纹路。 “这书箱,我做的。” 正准备给莫潇湘添差的顾余生,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茶水撒泼在岳父手上。 莫潇湘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让顾余生震撼的话来。 一则是因为这个书箱,对他而言有着特别的念想,二则是因为这个书箱里面拥有特殊的“结界”,算是一个特别精巧的小洞天,与一般的储物袋和须弥戒都不同,而这样的不凡之物,居然是莫潇湘制作的。 顾余生心念急转间,猛然想到什么,恭敬的给便宜岳父倒了小半杯茶水。 “岳父大人,这书箱用的是儒家【日月琅嬛】的手段?” “当年你父亲顺走了我的书箱,你这个当儿子的不但拐走了我女儿,还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儒家炼化洞天的秘术?你小子哪见过男儿不入赘,反倒让娘家人送陪嫁的?” 莫潇湘的一番话,让顾余生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 因为莫潇湘说的是事实,而且顾余生还确定了一件事,自己这位便宜岳父,真的会儒家的日月琅嬛秘术。 “岳父大人,我爹只有我这个儿子,你们莫家还有凭栏兄,我与晚云虽是情投意合,却没有入赘的想法。” 莫潇湘似笑非笑。 “所以,这书箱你也不打算还?” 顾余生诚恳道:“岳父大人,要不您换个条件?此物虽是岳父您亲自炼制,然而我已经对这书箱有了特殊的情感。” “好吧,我慵懒了很多年,疏于修行,你又是剑道修行者,陪我练一练?” 莫潇湘说话间,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茶盏中的茶水泛起阵阵涟漪,如一条条丝线般绚烂,刹那之间,一道空间裂隙出现在屋内,莫潇湘如一张纸片般没入其中。 伏天剑诀? 嘶。 顾余生愕然当场。 他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书箱结界产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莫潇湘不但制作出了这个书箱,还修行过伏天剑诀。 并以一招天地明灭直接打开了书箱里暗藏的洞天。 “这……” 顾余生心中虽奇,血液却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当年他拜师秦酒,秦酒只愿意教他一门剑诀,这门剑诀就是伏天剑诀,这一门剑诀,也是从圣院书山获得,没想到圣院书山中,居然有人修行这门剑诀,这个人,居然是他岳父。 顾余生剑意萌动,也直接穿过裂隙,书箱里果然别有洞天,到处充斥着玄妙的文字,顾余生从这些文字之中,感受到来自上古时代圣人创世启迪人间的智慧。 莫潇湘整个人屹立空中,他的身体周围,儒家气息缠绕,随手一摄,一道道墨纹凝聚成一把剑,他身上不起眼的青衫长袍,不同的文字环绕,每一个文字,都散发出不同的剑意,但当所有文字结合起来,所有的剑意叠加在一起,成为一座极为玄妙的剑阵。 这还是顾余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儒家修行者的剑道风骨,一时之间不由地心驰神往,同时心底的战意也彻底被激发。 “剑道之路,达者为师,在此方结界之中,你我不必顾忌身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莫潇湘手中墨剑变化,赫然是伏天剑诀中的第一式:明月别枝。 伴随着剑鸣,夜静无声,一轮圆月高悬,莫潇湘已不再是那个颓废之人,举手投足间,已然是世间的逍遥剑仙。 他的剑,如同他的文,绚烂的文字与剑结合: 其剑如歌! 其剑如曲! 其剑如影! 霎时间,顾余生的世界便只剩下泼墨挥毫的大文豪,仗剑而歌,天地之月升剑起,气势恢宏。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眼眸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神光,若在青萍断剑未复之前,他纵然苦修伏天剑诀多年,亦未至莫潇湘眼前的剑之境。 可是大荒之行,历经两段时光之旅,虽然顾余生如今还没有时间去沉淀历经的一切,可他的眼界,早已超脱了常人的理解,他最大的短板是岁月清浅,可时光之旅,弥补了最大的短板,让他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看见无数强者踏空而行,看见无数强者为正义而战,英魂不灭,他甚至感受到一截手指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尽管这些能力,他都没有拥有。 可窥其玄而得起妙,纵是一丝一线,亦有所得。 顾余生心念一动,青萍剑出。 同样施展出伏天剑诀中的明月别枝! 比起莫潇湘以文字衍天地苍茫,顾余生的这一剑,当真就只有一轮皓月当空,无枝也无地。 月悬苍穹,苍苍凉凉! 但那一轮明月为剑,却瞬间将莫潇湘以剑意抒写的世界照得透亮无比。 当月光照在莫潇湘脸庞上时,原本意气风发的他,忽然间好似陷入到了光阴逆朔的过往,沉迷其中,面有悲伤,有颓废,有痛苦。 而当最后的那一道月光即将化剑气时,顾余生猛然一惊,当即挥手收回剑意! 呛啷! 莫潇湘手中剑碎。 他脸上的悲怆凄凉,久久未散。 “岳父,你没事吧!” 顾余生收起青萍剑,心中亦有些骇然,重铸后的青萍剑,竟然拥有了“时间伟力”,而就是刚刚的那一剑,竟将他体内的灵力与神魂之力都剥离得空空如也。 倘若他迟疑稍瞬,便会亲手将莫晚云的父亲给杀了。 “我没事。” 莫潇湘的声音有些苍老,他身体周围的文字竟然也敌不过时间的侵蚀,一点点化作墨汁消散,也幸亏这些文字,本就是上古时期圣人所创,抵消了大半时间的力量。 几乎同一时间。 莫潇湘和顾余生都瘫坐在地,两人大口大口的喘气。 第791章 青萍大婚(上) 书箱里的结界无法维持,或者说亦承受不住顾余生刚才那一剑的力量,将顾余生和莫潇湘给吐了出来,原本藏在书箱里的很多书籍,散落一地。 顾余生一时怔然,抬头看去,发现莫潇湘的鬓发已多了些许银丝。 顾余生正欲开口,莫潇湘抬起手摆了摆,脸上竟露出解脱般的笑容,也好像重拾自我,慵懒的靠在墙上。 “昔年我与晚云母亲相恋,本是在错误时间里的一场意外相逢,你方才的一剑,好似将我带到过去,弥补许多遗憾,心中的那一道大门,终于被打开,也看清了我自己。” 莫潇湘说着,仰头笑了笑,随后坐正身子,双手拢在袖子,对顾余生道:“人生如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是顾小子,你应该明白,人生没有这样的机会。 纵然你能窥得时间之中的一丝丝玄妙,也无法更改历史中的既定的过往,这些年,你和晚云之间的感情,我从未反对过,所以,要学会好好珍惜当下呀。” “岳父之言,余生谨记在心。” 顾余生没想到向来慵懒少言的岳父,竟也有着沉重的过往,在自己过去未名之时,也未反对与他女儿交往。 或许是刚才的试剑,让顾余生与自己的岳父无形之中拉近了感情。 旧院烛光泛黄。 两人席地而坐。 到后来渐渐饮酒畅聊,无话不谈。 其实更多的时候,顾余生是个听客,莫潇湘说得比较多一些,诉说着他年轻时候闯荡过的世界,也提及修行时的他如何天才。 到后半夜。 莫潇湘明显有些醉了。 开始诉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甚至提及了在圣院书山夫子庇护下滋生成的诸子世家彼此间的竞争,到后来因为功利而变了味道。 在这样的话题下,顾余生也终于知晓了一些过往不了解的事,关于莫晚云的堂兄莫凭栏,为何他的父亲莫雷霆不待见他。 原来,一切都源自于世家的竞争,而莫凭栏的父亲莫雷霆资质平庸,在圣院书山那样天才百出的大环境下,自然而然感受到了压力,半辈子的庸庸碌碌,受尽嘲弄,一生无法实现的梦想,无形之中就寄托在了莫凭栏身上。 但偏偏,早些年的莫凭栏,在性格上反倒与其叔,也就是莫晚云的父亲性格相似,让莫雷霆大失所望。 东方渐明,莫潇湘驱逐掉体内的酒气,重新站在窗边,他眺望渐渐泛白的东方,收了话题,回头对顾余生道: “顾小子,我知你是重义且善良的人,也明白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交友方式,适才你多有提及侄子凭栏,我本不想多劝。 但以我的直觉,凭栏这数年内变化极大,也许背地里不得不做一些事,我不知其中缘由,自也不能诋毁凭栏的人品,可是你要明白,人生沉浮,每个人都会变,曾经的挚友,或许也会变成敌人,你既珍视与凭栏的友谊,当慎重审视,当然了,我不会干涉你做出的任何决定。” 顾余生神色微微变化,坦然道:“岳父,实不相瞒,我早知莫兄已加入灵阁,我亦知晓灵阁远不如表面那么简单,甚至,我还是灵阁通缉必杀之人,然而我相信莫兄的为人。” “好,我愿意相信你的判断。” 莫潇湘同样没有再多言,他推开门,走出小院,回头对顾余生道: “你要的儒家洞天炼化秘术日月琅嬛,我已刻录在书箱之中,但我劝你近日不必耗费心神去参悟,相比之下,你剑中充斥的岁月之力,你应该尽早炼化,近期之内,也不要轻易以剑示人,否则,容易遭来祸事,对了,你父亲坟冢在何处,我去祭拜一二。” 顾余生告知莫潇湘父亲的坟冢地,莫潇湘在清晨的浩辉中走出深巷。 那泰然的背影,亦让顾余生怔然,一夜之间,他也好似弥补了失去的父爱,心中豁达,心情畅怀。 遵照莫潇湘的叮嘱,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顾余生来到青萍山的文圣观里静心打坐,并不专注修行,只消匿神魂与身体上沾染的时间之力。 半月转瞬即过。 天空皓月将圆。 九月十五。 这一天是顾余生与莫晚云大婚的日子。 清晨。 可登青萍之山的青云梯,从青云门一直延伸至山顶。 青萍之巅的婚礼之台已布置妥当,天下宾客大部分已至,前来观礼之人不计其数,在这里,没有修行者与凡人之别,而是以民间喜宴陈设。 当鸿雁飞过青萍,曾经的沧澜皇后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莫晚云以皇室嫁娶之礼出阁,朝青萍之巅抬凰轿而来,小曲儿,小宝瓶手里提着花篮,漫天飞舞的花瓣飘洒在天地之间。 顾余生着一身新郎衣服,正遵照万千象所定下的规矩去接新娘。 就在这时,北方忽有天象起,青萍之山皆如宫阙,似有万千甲士列阵为倚仗队,从山巅一直延伸到山脚,与沧澜国的送亲卫队呼应。 韩文与苏守拙两人踏空而来。 韩文落下,朝顾余生屈身跪拜:“恭贺十五先生大婚!” 苏守拙也合扇子在掌心,“顾兄,人生大事,吃席的事,可不能少了我。” “韩兄,苏兄。” 顾余生连忙拱手回礼,这时,他忽有所感,看向远处,脸上挂起笑容。 韩文和苏守拙也有所感。 “是莫兄来了。” 湛蓝的天空,忽然有灵舟飞来,人未至,仙音喜曲已起,紧接着有无数仙鹤作舞,堂皇大气的阵法出现在青萍山巅,紧接着,阵法之中光影明亮,无数用红布裹着的银锭从阵法倾落,无数银钱洒向宾客之中的凡人……更有一道道灵符洒向修行者。 见者有份! 这一幕,直接引爆顾余生的婚礼,整座青萍山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喜庆与喧哗。 苏守拙以扇点在眉心处,一脸无语:“莫兄向来吝啬,此番向人间宾客撒钱,只怕是心在滴血。” 已经修兵家大道有成的韩文,惜字如金,开口道:“瞿梁红会收拾他。” 韩文的话才说完。 仙音渺渺的天空之上,忽然传来莫凭栏的一声哀嚎,只见瞿梁红踩在莫凭栏的背上,两人轰隆一下从灵舟上垂落,狠狠的砸在红布铺着的木台上。 莫凭栏一只手伸出台子,朝顾余生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并哀嚎道:“梁红,我错了……外人面前,给我个面子,今天我妹妹结婚,我是大舅子……” “这就是你给余生和晚云婚礼的惊喜?我看是惊吓!” 瞿梁红气得把莫凭栏从地上拽起来,在她看见顾余生,苏守拙,韩文都凑上来后,还是悄然的松开了莫凭栏的衣服,偷偷的给他把衣服褶皱弄匀称。 “顾兄,怎么样?我够大气吧。” 莫凭栏伸手抹了抹鼻子,还好没摔得很狼狈。 “大气,大气。” 顾余生没想到曾经的挚友们都掐着点来见,将这一份喜悦压在心底。 “九先生。” 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这才朝顾余生身旁的万千象见礼。 “好好在一旁观礼,不要胡闹。” 万千象嘴上严厉,却暗自捻了捻胡须,今日小师弟顾余生大婚,他生怕小师弟身边无人,没想到小师弟也有自己的挚友,由衷为小师弟感到高兴。 这时,万千象又有所感的看向某处,神色肃然:“小师弟,快,随我去接贵客。” 顾余生随着万千象的目光看去,洋溢着喜色的他,神色再一次变得激动起来,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在众人的目光中,朝登山而来的那一道身影噗通跪了下去。 “弟子顾余生拜见师父!” 第792章 青萍大婚(中) 顾余生是今天青萍山之巅的绝对主角,身穿新郎服的他,是何等的耀眼,加在他身上的名头,任何一个都足以名扬天下。 可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先一步跪拜了恩师。 秦酒。 背剑人。 世间的少部分修行者知晓他的大名,但绝大多数修行者,并不知道背剑人长期行走在黑暗,默默地守护着世间,而秦酒今日虽然穿得干净朴素,可他比起穿着华贵服饰的观礼宾客来说,太普通寻常了。 噗通。 顾余生跪地的声音,映在每个人的心间。 眼前这一幕,太过震撼人心,偌大的青萍山之巅,变得静谧无比。 两只饱经风霜的手,第一时间就搀扶住了顾余生的手臂,用力的将顾余生搀扶起来。 “好孩子,快起来。” 秦酒在天下人面前没有摆尊师的架子,而是一位和蔼的长者,他的目光充满柔和与慈祥,将顾余生搀扶起来后,仔仔细细的将顾余生上下打量,又默默的将顾余生的衣服熨平整,眼眶也微微泛着红润,嘴角的霜白胡须随风轻颤,嘴角嚅嚅几下,竟再说不出话来。 顾余生搀扶着秦酒的手臂,如此近的距离,他才发现曾经在青萍山下看见的那一道绝世身影,如今形体佝偻,两鬓霜白,已是垂垂老人了。 顾余生眼眶立时熬红,声音嘶哑。 “师父,还请尊代我父,为弟子证婚。” “好,好。” 秦酒也紧抿了霜发染颊的下巴,将激荡的情绪压下。 “好孩子,你已是天地男儿,为你证婚,是我秦酒之福。” 秦酒用抬起手,想要如往昔一般轻拍顾余生的肩膀,才发现顾余生已然比他高了一截,他又轻轻拍了拍顾余生的手背,示意顾余生按下心中情绪。 这时,方秋凉,万千象,还有莫潇湘三人齐齐朝秦酒走来见礼。 “秦先生,请上座。” 方秋凉率先开口,他本是青萍州的隐者,与秦酒虽无交集,却也无过往,加上此番主持顾余生的婚礼,自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方道友。” 秦酒朝方秋凉行道家拱手礼,方秋凉也用道家礼仪回还。 “九先生。”秦酒朝万千象拱手,“秦酒早年幸运,收余生为弟子,还请勿怪。” 在中间的顾余生心中不由地暗自紧张,他虽继承了圣院小夫子斩龙山的剑道场,名义上属于圣院书山的人,可是他早年却是知道,当年秦酒曾只身闯敬亭山,大闹圣院,还与圣院的五先生云中剑比试了一场。 从某种程度上说,圣院与秦酒也是有过节的。 “哪里,哪里,过去之事,皆如云烟,纵有曲折,也不是今日相谈之事。” 万千象立即。 顾余生悄然一松。 “秦先生,今日顾莫两家结良缘,你来当余生台上尊长,再合适不过了。” 莫潇湘虽然平时慵懒,却在这关键的时刻适时上前,将可能出现的情况掐断,并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让秦酒上尊台上座,再请万千象上座。 如和风细雨般化解掉顾余生的危机。 顾余生朝莫潇湘看去,正好莫潇湘也笑吟吟的朝他点头,并把顾余生适时的支走,不让他左右为难:“顾小子,别愣着了,孙前辈以皇家之礼送新娘来,快去迎娘子上山,不可失了礼仪。” “是。” 顾余生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关键时刻,还是老岳父稳如泰山。 他朝红毯铺就的礼道前行,韩文,苏守拙,左右跟随,莫凭栏也要凑热闹,却被瞿梁红拽住,莫凭栏虽然平时不着调,此时也才恍然明悟:韩文和苏守拙如今为沧澜国君效力,算是君臣之间,沧澜国以皇家之礼携新娘前来,如是囍凤在天;韩文与苏守拙位立顾余生左右,自是将顾余生衬托为‘君主’,同样彰显最高的礼仪。 莫凭栏顿悟,当即指挥天上的仙鹤曲班,开始高奏喜乐。 瞿梁红以灵力拂动秋菊,在青萍山洒下一场浪漫的花雨。 顾余生于花雨中接亲。 山上宾客尽皆起身,感受这一场浩大的婚礼,人群之中,有顾余生曾经熟悉的同门,青云门的掌门,弟子,长老,诸如萧木清,竹青,以及欧千炼等等。 也有七秀坊的诸多靓丽女弟子,只是那女弟子之中,亦有默默观礼伤感之人。 也有装作吃瓜群众的隐者,诸如当年在中州开客栈送顾余生天道符卷的夫妻二人。 亦或是烟花巷里曾经为顾余生所救的红尘女子,她们穿着端庄,组队弹曲浅唱,虽是七秀坊所邀,却是一文不取,见着曾经的恩人,自也不求相见,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还有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卖茶翁老乔。 他依旧穿着朴素的衣服,与戴着帽子风四娘大隐隐在宾客之间,跟着人群傻乐,偶尔还和一旁的卖炭翁恭良磕几口瓜子。 相比之下。 从圣院书山赶来的弟子们,一个个倒是坐得端端正正,这并非是领头之人郦晶元的要求,而是他们自觉本是高于世间修行者的圣院修行者,要自持身份,偏又觉得他们也曾如顾余生这般年轻,却不如顾余生有今日这般成就。 端着的身份,放不下的是自尊,而诸如圣院的那些世家,皆无多少领头人亲至,只委派了管家或是子侄一类的人前来观礼,毕竟他们更在乎脸面,而莫晚云又是曾经的‘狐妖’,天下人不在意,他们却更在意脸面。 不过在外人面前,这些内心想法,是绝不会表露出来的,毕竟圣院上上下下,绝对是‘一团和气’。 顾余生盛邀的三大圣地宾客,一个未至! 也许在暗中憋着坏招。 然吉时已到。 唱礼司仪乃是沧澜国的宗正,声音如洪钟一般悠扬。 一番复杂的礼仪流程。 终于到顾余生至凤辇接新娘子。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 顾余生挑开帘子,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顾余生牵着新娘子的手,戴着凤冠踩着红毯出现在世人面前。 宝瓶和小曲儿左右簇拥,将提着的花篮洒向喜台。 霎时。 在这个深秋喜庆的日子,金菊落尽后,漫天飘荡起缤纷的桃花。 这一场桃花雨,让在人群中嗑瓜子的乔老头面色变得肃然起来,在礼台上的万千象与方秋凉,也在热闹的宾客之中,互相对视一眼。 某一年秋日的桃花雨。 如记忆在心间,尚未完全消退。 今日吉时。 应祈无事。 第793章 青萍大婚(下) “桃花?” 牵着莫晚云手的顾余生,另外一只手掌伸出去,一片桃花刚好落在掌心,随风轻轻摇曳,不经意间,他以余光打量,发现小宝瓶的眼眸中,透着些许深藏的哀伤。 顾余生抬起头。 让桃花落在脸上。 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并祝福自己:“阿爹,娘,我和晚云的婚礼,你们二老看见了吧,如你们所期盼的那样,余生,余生会好好活下去,好好的记住你们曾眷恋的世界。” “吉时已到,宾客肃穆,新人拜礼!” 司仪的声音回响在青萍山。 红布殿前,红香已燃。 所拜之天地,以稻、黍、稷、麦、豆五谷扎成之天地之相,非是修行者心中之天地,这番异常之处,自也引来不少修行者暗自窥探,却无人指出,毕竟昔日夫子成圣之时,曾言:天地在人心,五谷之育生灵,非飘渺也。 顾余生和莫晚云皆是圣院之人,有夫子菩提像,更有五谷之为天地。 顾余生和莫晚云双双系红挽扎花,叩拜天地。 “新人叩拜父母。” 司仪的声音回荡天地之间。 莫潇湘坐于堂,怀中有灵碑。 秦酒为顾余生之师,代父母至亲受礼,此时端坐在台,但见顾余生和莫晚云转身叩拜之时,枯瘦的手打开一个匣子,里面赫然是顾余生的父母之灵位,由他亲自选万年青木雕刻而成,端在左右手上,朝顾余生微微晗首。 顾余生见此,微微一震,一股难言的思绪涌上心头,屈膝叩拜。 一旁的莫晚云感顾余生情绪之悲恸,也是噗通一声跪地,与夫同拜。 此时。 青萍之山巅,只有司仪的声音在回响,只有风在吹拂着一瓣瓣的桃花。 顾余生额头贴地,久久未起。 莫晚云亦如是。 良久。 顾余生与莫晚云再拜另外一尊牌子。 莫潇湘坐在椅子上,早已眼眶红润,他与秦酒齐齐上前,各自托举新人起身。 秦酒搀扶起顾余生,低声道:“孩子,你父亲生平有青萍之愿,我已代你琢刻父母之灵位,与九先生和方先生在山巅受台,从此置你父母之位于此,斯人已逝,今日大喜,你已非踽踽而行之人,当珍惜良人,共度余生。” “多谢先生。” 顾余生欲拜,秦酒搀扶,慈和道:“礼未完,当与新人拜。” 顾余生转身,恰巧莫晚云也转身。 “夫妻对拜!” 司仪声音高亢,吹动漫天的桃花。 顾余生与莫晚云交拜,贴额共举。 礼成! 短暂的静谧后,是轰然的喧嚣声和绽放的烟花。 顾余生看着目光柔情似水的莫晚云,挽着她的手,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多少甜言蜜语,皆在无言之中。 “诸君,开席!” 莫凭栏欢快大喝一声,将气氛活跃起来。 青萍之巅,宾主尽欢。 台上。 万千象和方秋凉暗自松一口气。 而莫潇湘,则是在欢喜之余,依旧有几分忧心。 人群之中。 风四娘偷偷用手拐了一下卖茶翁。 “乔老鬼,你不去敬新人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这么当路人?我知道那孩子你有多看重。” 卖茶翁双手拢在袖子里,目光四处张望,低声道:“四娘,三大圣地就算不给新人面子,也该给圣院面子,他们三家皆未露面,浩气盟和斩妖盟也没派使者来贺,你说怪不怪?” “你啊,还是太多疑,圣院九先生,道门隐者,孙婆婆这些人难道就没有防备?谁敢来闹事,你不去见顾余生,我可去了,今天今日的喜宴,这些酒有我酿的。” 风四娘起身,准备朝顾余生走去。 就在此时,风四娘忽然回头,用眼睛瞪着卖茶翁:“老鬼,身后拉我做……” 风四娘的话还没说完,忽感天地倾倒,整座山好似歪斜了一个角度,不止是他,连很多人也跟着变得倾斜,抬头看天空,方才还晴朗朗的天空,天际忽然有风云涌动,黑云压城而来! 几乎同一时间。 一道身影凭空飞起,一张浩然天地之间的太极图案撑起整座青萍山的天空。 出手之人,赫然是方秋凉。 此时,他如此方神明,主宰着整片天空与大地。 正在携手莫晚云朝万千象敬酒的顾余生,眼皮不由地微微跳动。 “小师弟,小师妹,无须担心,万事有我。”万千象袖口一卷,奇特的仙雾顿时萦绕在青萍山巅,他对顾余生道:“小师弟,移席斩龙山。” 顾余生当即明白,心念一动,斩龙山出现在青萍山巅的云雾之中。 莫潇湘起身,手中一支笔旋转,笔墨飞舞间,竟是将青萍山巅的绝大多数宾客都移至斩龙山上,绝大多数修行者,还以为这是圣院提前安排好的大手笔,忽至斩龙山,自是欣喜不已,而也有八境的元婴修行者,暗自觉得有事发生。 只是,无论是方秋凉还是万千象施展的手段,都完全超过他们的认知。 加上斩龙山早已被顾余生炼化,自成结界,再无法感知青萍山巅将有危机降临。 “列阵!” 青萍山上,韩文一声令下,以棋盘一局青萍山的礼仪之军,顿时化作战斗之军,苏守拙手握扇子,也在韩文身旁静观其变。 瞿梁红莫名的看一眼莫凭栏,莫凭栏微微摇头,他凝视着苍穹翻涌的云层,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低语道:“恐怕是天上来客。” “来者不是善客,我去会一会!” 人群中,风四娘化作一阵青烟飞向云端,她的脾气最为火爆,也很是气恼,她刚想与顾余生姐弟相认,恭贺喜事,却被人晃动青萍山,掀桌子这种恶事,绝不能忍。 “四娘,不可鲁莽!” 卖茶翁骤然现身,想要阻止,然而风四娘速度奇快,眨眼已入云端。 轰隆隆! 只听得一声天地巨响。 风四娘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从云端跌落。 “风姐姐。” 顾余生心中骤然一紧,卖茶翁身影被阵阵苍翠灵力包裹,将风四娘从空中接住。 此时的风四娘,面色苍白,嘴角溢血,浑身灵力郁结在经脉之中,连话都无法说出来。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卖茶翁乔槐以指为针,在风四娘体内连点几下,她身体内,一股淤积暴走的仙灵之气逸散开来,嗤嗤嗤如一道道锐利的剑气肆虐。 顾余生向前迈出一步。 秦酒却以苍老笔挺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余生,稍安勿躁,纵是天上来客,为师亦可挡之!” “哈哈哈,小玄界能有如此狂妄的人,恐怕也只有背剑人秦酒了!” 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道悠远且洪亮的声音,人未至,声音已如剑般从苍穹倾泻而来。 韩文挥旗。 青萍山巅。 剑气长城御剑声,空中铮铮直鸣! 黑云翻涌之间。 一座白玉京楼从天而降!! 第794章 天外三仙客,天下客皆惊! 白玉京天上来! 为首之人,乃是白玉京五城十二洞天的当家人——剑主苍啸北!其身后,有五位仙城楼主,十二洞天长老,每一位都是九境及以上的修为,再往后,是三千白衣京客剑修,一个个趾高气昂。 然而。 即便是这样的阵容。 亦非是此番从天而降的耀眼之队。 因为在这位白玉京圣主旁边,赫然有三位浑身充斥着仙灵之气的狂傲背剑之人! 位列中间之人,其身高大,足有两丈余,其剑之巨,利峰削峭,亦有丈许之长,双肩臂膀宽大,古铜的肌肤在烈日下散发出强大的气血,虬髯蛮横的脸庞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高傲的睥睨着小玄界的修行者。 在高大剑修左右。 赫然还有两位来自上界的修行者,只不过这两人,身形便与常人无异,但背上的武器,依旧完全超过身体的比例,极不协调,一人肩扛大刀,一人背棺材板一样的宽剑。 这三人随白玉京楼而来,尚未落至青萍之巅,散发出的恐怖仙灵之气,就已将青萍山巅的苍云袭压得如碎屑一般,一时狂风大作,呼呼作响。 韩文所列军阵作剑气长城,只能堪堪护住山门。 “天外三仙客!” 秦酒苍发被狂风卷动,目光落在那三人身上后,缓缓开口,他站在顾余生和莫晚云前方,护住这一对新人。 “呵呵,秦酒,不愧是背剑人,连三位仙友的名头也知。” 白玉京剑主双手抱怀,其人取三仙客之势,又以白玉京三千剑客压阵,在气势和风头上,群盖青萍之客,颇有狐假虎威之感,然而这位白玉京剑主,也的确气息强大,早已是小玄界修行者所能抵达的极限,十境玉璞之巅峰! 万千象这时开口道:“苍剑主,小玄界有小玄界的规矩,你此来若是贺喜,自当入座,若是来叨扰寻麻烦,只怕于理不合,今日乃是小师弟与小师妹新婚之日,请勿当恶客才好。” “哦?圣院九先生。” 苍啸北的目光落在万千象身上,眼中并无多少敬重。 “夫子远人间已近三百载,万道友莫非以为小玄界的规矩还如往昔?我看未必吧,人族与妖族之间世仇千年,夫子可无视人间规矩,难道他的弟子也可以无视人间规矩吗?今日之事,可对得起无数斩妖而牺牲之人?” 顾余生和莫晚云听见苍啸北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然: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和他们预想的有些差别,出面站在太阳下高高在上的人,不是浩气盟,也不是斩妖盟,而是白玉京! 自诩仙门之下第一仙山洞天的白玉京圣地! “原来苍剑主今日是来‘匡扶正义’的。” 万千象目光微眯,长袍微微鼓荡,苍啸北之言,表面是鼓动人族和妖族之对立,实则是告诉世人,夫子已不再人间,小玄界的天要变了,这简直是藐视夫子过去在小玄界留下的一切。 苍啸北皮笑肉不笑,假意向天拱手:“九先生别误会,我对夫子极为尊崇,对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也是极为钦佩的,此番我来青萍山,一则是想要看看昔日的禁忌之山,如今被胆大之人选为新婚之地,究竟藏着怎样的祸心,二则是苍某前些日子受邀参加拜仙会,与这三位仙客不期而遇,三位仙客游遍天下,自也想来小玄界看看。” 苍啸北话音刚落,天空忽然有一道腥红刀芒乍现,血芒之刀从天而降,恐怖的刀气将云层直接一分为二,恐怖的刀气卷向顾余生今日大婚的喜台。 天外仙客,要砸顾余生的喜事场地。 就在此时,天空阴阳阵图变换,强大的结界密布天空,方秋凉以手指天,以道宗之阵做防,然而这一刀来势甚急,纵以阴阳阵图为御,亦被斩开一道豁口。 情急之间。 韩文跃空而起,手中兵家棋阵化沙盘,兵家之阵化剑气长城。 呛啷! 一刀落于剑气长城,青萍山剧烈的晃动几下,刀芒尽散。 可是。 刀芒将散之间,那位刀客已然从天而降,凌空一掌,狠狠的盖在剑气长城上方,剑气长城哀鸣一声,北凉之地苍云溃散,韩文面色一白,身后三千注入英魂的凡兵亦难支撑,英魂溃灭天地之间。 苏守拙嘴角溢血,向后倾倒。 “哈哈哈!” 刀客狂笑。 “一群孤魂野鬼,也敢弥留人间受香火?冥兄,送他们下地狱!” “好!!” 另外一位背着棺材板一样的天外仙客纵身跃起,背后宽剑藏匣,双手抱怀间,天空骤然一暗,一口黑棺悬在云端,就要将守护世间的英魂尽收其中。 弥散在天地间的英魂,如一颗颗坠落的星辰,随着桃花飘散。 方秋凉手指暗扣,秦酒迈步向前,万千象袖袍猎猎作响,皆要出手。 就在此时。 一道年轻的身影倏忽之间落在喜台,漫天的英魂星辰随他的伸出的手蜂拥而至,匣中剑青芒乍现! 天空黑棺被一剑斩为两截,化作宽大的剑匣坠落泥渊! 顾余生再抬手,溃散在青萍之巅的剑气长城,如海市蜃楼般绵绵而起,直至北凉之地,韩文,苏守拙以及戍守之甲士尽皆藏于剑气长城之中。 顾余生随风而起,狂风吹拂着他的青丝隽发,无声无息之间,莫晚云已在他身侧,目光饱含柔情,手按腰间白帝剑,剑身铮铮作响。 “诸位前辈,挚友,宾客,区区天外仙客,不必劳驾诸位出手,且上坐静观,看我斩了他们助助兴。” 顾余生之言,铿锵有声,随风吹至每个人的心头,也落在白玉京天楼之上,更回响在斩龙山。 三千京客齐震撼! 斩龙山宾客皆惊讶! 青萍之巅,原本打算护顾余生的隐者,强大修士,亦面有复杂。 在这天地寂静之间,顾余生转身,于众人的目光里,在莫晚云的额头亲了一口。 “娘子,今日我剑必饮血,你不必动手,只为我洗剑即可!” 一阵柔光送归莫晚云至孙婆婆身侧。 顾余生的气息,陡然攀升,青萍之剑归来,落在掌心,轻轻一荡,青萍山外的云渊,便有一片天际化作虚无。 ”三位,你们来错人间了! 第795章 上古巫脉血,剑荡青云端 “嗯?” 白玉京楼,那位身量庞大的巨人,好似从雕像一样的状态突然苏醒,一双眼睛陡然瞪大,宛如实质般的剑气从双眸之中洒向青萍之巅。 簌簌簌! 尽管有剑气长城为阻隔,青萍山巅的大地,一时剑气乱舞,飞沙走石。 方秋凉见状,袖口一卷,将留在青萍山的那些凡人士卒和修为地位的人再次送至斩龙山,他看一眼天空伟岸的那一道身躯,以及提着血刀与宽剑而归于巨人身边的两人,眉头深皱,侧目看一眼秦酒,询问道:“真的不出手吗?” “余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秦酒顺势找一把椅子坐下来,拿一杯酒在掌心,反而意味深长的看向九先生万千象。 “三仙客来时,中州方向有一道剑意晦暗,九先生不担心敬亭山出事?” “那也得看小师弟诛完仙再说。” 万千象袖袍挥动,眼中隐约有些期待。 “下界小子,新婚之日,当为祭日,也罢,你选择今天死亡,那让你看看北地之剑。” 庞大的巨人向前迈出一步,空气如音爆般炸响,背后丈许长的巨剑如山岳般沉重,一点点的被拔出来,慑人的剑气,扰动无边的云层浪涌,狂风拂过山巅,所有人的头发都在飘荡。 顾余生屹立空中,对比之下,无论是他人,还是手中青萍之剑都显得如此的瞄下。 没有多余的话语。 山外三仙客之一的北地修行者唐狼凌空一剑斩向顾余生,丈许长的剑,睥睨贯穿长空,剑惊白玉京三千客! 骇然的剑浪一瞬将顾余生笼罩,如惊涛骇浪般肆虐的剑气,直接隔断了天与地。 可是,如此威能剑势之下,顾余生屹立在天地之间,如一尊亘古的石像一动不动。 手中青萍剑缓缓抬起,平平无奇的向前一挥,沧澜叠嶂的天空,一剑初起微澜,随即如黄沙漫卷着世界,所有观战的人,感受不到顾余生的剑意是哪一种,只觉天地间一片荒芜,那一道微弱的剑气斩过的地方,变成了苍茫的世界。 嗤! 剑如尘埃逐渐堆积成黄沙,顷刻间将巨人唐狼的一剑吞噬。 此刻,顾余生真正的杀意才从他坚定的眼眸中展现出来。 方秋凉与万千象面面相觑。 二人已经看不懂顾余生这一剑,连忙看向秦酒,秦酒亦是端着酒杯忘了饮酒。 呲! 倏忽之间,巨人的肩膀上一道鲜血后涌,丈许之高的庞大身躯飙血,给人极大的震撼。 白玉京上的剑主苍啸北本来还保持着双手抱怀当看客的样子,呲流的鲜血溅射在他脸庞上,他伸手一抹,表情中充满骇然。 同时,另外两位仙客也是颇感意外。 唐狼。 受伤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随即,两位仙客的眼眸中,泛起别样的嗜血,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只见肩头飙血的唐狼忽然仰天长啸,身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骤然再次变得庞大,自身强大的血气在身体外形成一道道可怕的漩涡,眼角处,开始出现两道暗纹,远远看去,就像是血痕一般蔓延开来。 “血脉苏醒?!” 方秋凉瞳孔一缩,声音传至苍穹:“余生,小心,此人拥有上古血脉,或是北蛮之人!” “北蛮?哈哈哈!” 手持血刀的仙客声音带着浓浓的蔑视。 “那种低贱之血脉,岂能显摆!” 呜呜呜!! 说话间。 庞大的唐狼,背脊微微弯曲,眼角上的纹路已然蔓延至脸颊,身上的气息攀升一大截,将天空的灵压彻底隔绝,只剩下恐怖的血气弥漫。 “上古巫族么?” 方秋凉眼中露出一抹恍然,转头看向秦酒。 “他们不是在上古两族之战中灭绝了吗?难道当年人皇心慈手软了?” “我只不过是个背剑人,守庙之人而已,上古之事,我如何能之?” 秦酒神色凝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弟子顾余生。 纵然他完全相信顾余生如今的剑技,亦无法完全放心。 白玉京剑主受邀参加拜仙会。 这件事很不寻常。 血色弥漫间,顾余生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但是他手中青萍剑,却依旧持在身前,向前再次挥剑,熟悉的剑意洒向人间。 伏天剑诀! 明月别枝。 只不过,闪耀天空的,不是月亮。 而是那一面被黑云遮挡的骄阳,刺目的阳光穿透云层,如一道道剑气泼洒下来,血涌的天空,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唐狼身体周围的血气变得沸腾起来,呲呲呲的作响。 如漩涡般的血浪涌动,巨剑夹杂着血气如山岳般朝顾余生劈砍下来。 野蛮且原始的剑术。 哐! 沉势的剑锋顾余生根本无法闪避,只能抬起青萍剑去迎接。 剑与剑接触。 顾余生的身体轰然般坠向青萍山下的深渊! “余生!” 莫晚云大惊,就要出手,这时,在她身旁,悄然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宝瓶目光眺望着天空坠下的道道血气,小声道:“莫姑娘,这是属于公子的战斗,他们三人,必须死在公子手上,今日洒下的桃花雨,那年深秋同样飘过……” 莫晚云闻言,眼中露出一抹错愕:“宝瓶……他们……” “没错,那一夜故主诞下公子之时,就是他们趁虚而入……” 宝瓶的掌心中有一道奇特的桃花血痕。 “公子出生之后不久就失去了娘亲,后来又失去了父亲,公子的内心孤寂,并非一个人走进心里就能填补的,老爷留给公子的那一把剑,早已融进了公子的剑意之中,他怎会感知不到真正的敌人呢。” 正说话间,坠落深渊的顾余生,随风而起,青萍之剑荡开血气弥漫的天空,一股荒芜苍寂之感再次弥漫开来。 呲啦! 一剑斩上天。 血脉觉醒的巨人唐狼,血涌如柱。 顾余生的身影诡异般出现在唐狼头顶,手中青萍剑一记劈斩,唐狼的庞大的手臂被小小的剑斩断! “啊!” 震怒且惊恐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唐狼死死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眼中满是茫然。 “什么!!” 另外两个仙客也终于按捺不住,悍然出手,因为他们也从顾余生的剑中,感受到未知的神秘,唐狼的血躯,拥有上古之力,寻常之剑,根本不能伤他分毫,但现在,却被斩断一只左手,创口处,无鲜血渗出。 这太诡异了。 第796章 时间之力,斩三仙客! 持血刀的仙客陆天野面色狰狞:“早知道当年……” “闭嘴。” 枯瘦之手握住背后宽剑剑柄的仙客霍贯低喝一声,好似不愿意提及当年之事,手中宽剑凌空一挥,宽大的剑身斩出一道黑煞之芒,剑气一圈一圈的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罩下,眨眼间,天地间就只有一个黑色圆穹,顾余生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 “想不到我们三人二十多年后联手,竟是为了人间一不入流的小辈。”霍贯的声音在黑色的结界之中回响。 陆天野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出来,头顶隐约间散发出某种渗透之芒:“也许我们被白玉京的剑主利用了。” “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这小子的剑有古怪,我的手臂没法续接!” 庞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右手抓着断臂,浑身鲜血直冒,十分瘆人,将手臂在断口比了两下,发现依旧无法续接后,竟是张开嘴,一口将斩断的手臂吞了进去。 唐狼吞咽完手臂,怨恨地看向黑暗中的那一道孤影:“留他一口气,带上去交给刑天殿的人处置,也许能得到丰厚的奖赏。” “动手吧,能在神弃之地活下来的强者,也不是很好惹!” 唐狼失去一只手臂,战力似乎并未受太多影响,巨剑凌空一斩,血气附着的剑芒朝着顾余生的头顶斩下。 同一时间,持血刀的仙客陆天野也身影一闪,出现在顾余生的身侧,一记懒腰横斩,试图将顾余生斩成两段! 霍贯则是双手握着宽剑,剑身上符文涌动,呲啦一声,黑色的阴雷化作万千弧光落向顾余生。 面对三人合力一击。 顾余生兀然间转过身,他手上的青萍之剑在黑暗的结界中宛若一朵无形黑莲,漂浮在现实与虚空之间,但偏偏有一朵青莲和金莲璀璨,照亮黑暗,在顾余生的头顶,好似有一尊未知的神只,散发出恶龙的气息,三人的恐怖斩击,皆落到了空处。 “什么!” 饶是三位天外仙客见多识广,也不由地骇然。 “黑莲?” “你是魔修?!” 呛啷。 黑莲碎裂,顾余生的腰间,一把木剑飞出,化作一朵朵灵力桃花飞舞。 顾余生的目光深邃无比。 三仙客虽处不同的方向,却好似都被同一双无边杀戮的眼睛盯上,不由地心底发毛。 “当年就是你们杀了我母亲?” 顾余生的声音冰冷,森寒。 三仙客一时面面相觑。 “回答我!” 顾余生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手中青萍剑,再次诡异般的渗透出一缕荒气,一剑斩断了庞大身躯的唐狼右手。 唐狼眼睛瞪大,他明明有戒备,又在结界之中,为什么还是躲不开? 这究竟是什么剑诀? “是大荒经!” 唐狼咬着牙,惊恐的看着顾余生,一下子失去双臂,巨剑也随之掉落,但巨剑上附着的血气也随之如血潮般回朔,重新附着在他左右臂膀上,化作两只特殊的手。 “没错,是我们杀的!” 唐狼双眸布满血丝,目光落在顾余生掌心的那一把木剑上,愤恨道:“当年你母亲惨流的血,也如今日这般殷红,那滴滴鲜血,落在你那稚弱的脸上,糊在你那呱呱啼哭的嘴里,哈哈哈……” “小心!” 陆天野一刀挥斩向顾余生,刀气凛冽,在顾余生与唐狼之间袭斩成一面刀墙。 霍贯也握剑之间手指连动,宽剑变成一口黑棺,一瞬将顾余生罩进去并封印其中,十指连点,嘴里念念有词,一道玄妙的仙灵之符飞贴向黑棺。 “唐狼,你疯了?冷静下来!” 霍贯打出那一道仙灵符后,气息有些萎靡。 “你想连累我们二人吗!” “哼,你怕什么?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已死!”唐狼眼中露出愤恨之色,“就是当年,老子也没这么狼狈!” “好了,此事回去再说。” 陆天野以手挥刀,就要斩开结界,三人合力将黑棺抬走。 可就在此时,黑棺上的仙灵符嗤的一声碎裂,一道青色的剑气从黑棺之中渗透,霎时间,整个结界之中被明晃晃的剑气照亮。 顾余生手持青萍剑,迈步向前。 这一步,落在三人的眼中好似跨越了一个大大的时空。 三人想要做出反应,却发现剑光照耀的地方,完全不属于他们掌控的世界,整个人好似堕入一片时间流沙里,不断的挣扎,寿元在迅速的销蚀殆尽。 转瞬之间,三人的生机尽断,血肉干枯,眨眼间变成垂垂老者。 顾余生手握着掌心木剑,木剑一点点的散开,化作一瓣瓣桃花,每一瓣桃花,都是一道锐利的剑气,被他用嘴轻轻一吹,漫天的桃花瓣穿透他们的身体。 黑暗的结界一点点被缤纷的桃花占据,化作黑棺的宽剑,化作黑色的锈水垂落,而身材庞大的巨人,则是如一尊干枯的蜡像,桃花穿过他的身体,再无可流之血。 陆天野怔然般看着手上的血刀,刀锋上的万年寒铁,亦在一点点的销蚀,被仙灵之气镌刻的刀上铭文,也无法抵抗这一股力量。 “时间……” “之力……” 苍老的声音在回响。 结界散去。 三尊仙客从结界中垂落,他们的苍白之骨随着风化的衣服一起垂落深渊。 抬头观战的众人,只见漫天的桃花随风飞舞,久久未散。 莫晚云怔然伸手,接住一片桃花,桃花染血,而一旁的宝瓶,则是莫名流泪:“主子……” 桃花漫天之中,顾余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一身红妆的莫晚云,随风飘飞,落在顾余生身边,一把挽住顾余生的手臂。 顾余生的手很冷。 握着的青萍剑,剑尖还有血珠滴落。 整座青萍山,寂静无声。 只有白玉京上的三千剑客以及剑主,五城主和十二洞天之主面面相觑。 “剑主……” “天外仙客……” 五城主之一的风离剑只觉后背发凉,他感觉到死亡是如此的近,当日,他还在另外两大圣地圣主的撺掇下,以剑撕开秘境的结界。 这是惹了什么样的存在! “死了。” 白玉京剑主苍啸北凝望着那三人垂落深渊的泥骨碎衣,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置信。 忽然之间。 苍啸北感觉到一双眼睛隔空看来,与那少年目光接触的刹那,苍啸北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毛骨悚然,下意识道:“十五先生今日大婚,白玉京自当来贺。” 说着,掌心一翻,一件礼品朝喜台落下,并转身看向万千象。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九先生,这三外天外仙客是苍某在拜仙会时意外结识,强搭白玉京仙楼而来,苍某一时不查,才造成误会,我们并非一路之人,苍某听闻魔族侵关,事态紧急,就不下来讨喜酒了,告辞!” 苍啸北驭三千客之京楼仓促而走。 可就在这时。 顾余生的声音传至四方:“你们可以来,当然也可以走,只不过,有人需要留下!” 第797章 三千剑客不能阻,一剑断敌手 “怎么?阁下已然出尽风头,不知有何指教,我白玉京的人,岂是你想留就能留的?昔日登青萍,我师弟长河剑君身陨之事,我尚未和你计较,今日你大婚,我自要给夫子几分薄面,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苍啸北瞳孔一缩,冷冷的盯着顾余生,他此番白玉京精锐尽出,可以说即便是面对整座圣院书山都有一战之力,自然不会畏惧顾余生,只不过天外三仙客诡异死在顾余生身上,这件事让他觉得摸不着头脑,本能的觉得不妙,又不想卷入其中,才选择撤退。 当然,主要原因是苍啸北刚参加拜仙会归来,身上沾染了某些特殊气息,容易惹祸上身,如今又受到小玄界的法则排斥,自然不想动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顾余生不答,只是抬起手,凌空一剑疾射向白玉京楼。 华丽的剑光,闪耀在青萍之巅。 “放肆!” 白玉京何止苍啸北一位强者。 五城之主,十二洞天之主,皆是不轻易出世的强者,面对顾余生如此嚣张的态度,自是有两人向前移步,同时御剑抵挡。 出手的两人,同样是白玉京年轻一辈中的九境剑修,二人皆为苍啸北的弟子,可以说,在身份上,几乎与顾余生对等,他们二人出手,也算是想要在青萍之巅,顾余生的婚礼上出一点点风头。 两道剑气交织,皆是白玉京传承数千年的青莲剑气,青色的剑芒与顾余生的剑芒看起来倒有七八分相似。 在气势上以二对一,亦不落下风。 只是,当二人的剑气与顾余生的剑气相触的瞬间,二人的剑气竟不能阻隔丝毫。 “小心!” 又有两道强大的剑气交织,赫然是白玉京十二洞天之主。 二人拔剑临敌间,顾余生的剑气激荡。 呲! 白玉仙宫的墙壁猝然染血。 一只手垂落地面。 “啊!” 京楼上传来一声惨叫,风离剑瞪大眼睛,右手捂着左臂膀,一脸难以置信,顾余生之剑,穿透长空数里,又当着白玉京三千剑客,把他的手臂给斩了。 “剑主!” 风离剑痛的双眸充血,骇然般看着顾余生,却不敢与顾余生动手。 “嗯?” 苍啸北眼皮一跳,白玉京四大强者,竟然没能拦住顾余生的这一剑。 而他虽然自持身份没有阻拦,可当看见风离剑断裂的手臂时,也是心中暗藏震惊,以他的修为和剑道造诣,岂能不知顾余生的这一剑之妙,而最让他震惊的,是他看不出顾余生的这一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值此天下修行者皆在,苍啸北当然要维护白玉京的面子,他冷哼一声,反手握住背后的苍翠玉剑。 铮的一声。 苍啸北的剑沛然散发出小玄界断绝的仙灵剑气,白玉与翡翠两种不同颜色的剑芒滴溜溜的旋转,手腕翻转,以剑尖指着顾余生。 霎时间。 整座青萍山皆被恐怖的剑气笼罩,在场的所有人,只觉被两道截然不同的剑气笼罩,大脑之中赫然出现一座仙宫幻境。 顾余生首当其冲,受到的剑压是其他人的数十倍乃至于数百倍。 他的新郎喜袍随剑气拂动,手中青萍剑亦发出哑哑嘶鸣之声,眼前的世界,更是奇异般变化,一座仙宫落人间。 在无尽的剑气侵袭之下,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仙宫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昔日那一幅千山解酒图中偶然出现的灵魂梦境,似乎与眼前的仙宫如出一辙。 “白玉京圣地,难道是上界的势力?” 顾余生尚未来得及细思,忽然听得灵魂之中传来方秋凉的声音:“苍剑主,今日顾白之子大婚,你若真要出剑,贫道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嗡嗡。 一方古老的道家乾坤镜出现在剑气所化的仙宫上方,阴阳之力将顾余生眼前的景象充淡隐没。 方秋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一手捻胡须,一手藏于袖袍之中,其身之气息韬晦,正如世人所寻仙追求的高人,仙风道骨,不外如是! 白玉京剑主苍啸北与方秋凉目光怔然相对数息,手中剑呛啷归鞘。 “哼!” 他冷哼一声,整座白玉京楼散发出璀璨的琉璃之光,眨眼间消失在云端。 方秋凉亦轻吐一口气,回头对顾余生道:“顾小子,你与莫家姑娘虽然礼成,但还有诸多礼数要走,原来的宾客也不可轻慢,收剑吧,去斩龙山吃席,青萍山,依贫道看,先封闭了的好。” “我听方先生的。” 顾余生恭敬收了剑,携莫晚云朝众人行礼。 “多谢诸位帮衬,今日之事,顾余生铭记于心,还请移步斩龙山,已备薄酒设宴,还请大家尽情畅饮。” 莫潇湘也适时的出现,拱了拱手:“诸位,请移步斩龙山。” 众人纷纷还礼,还没有从方才顾余生以剑斩三名天外仙客的惊世之举中回过神来。 青萍之山遁光四起,斩龙山已出现在云端之中。 作为曾经圣院小夫子的剑道场。 顾余生邀请他们入斩龙山,与有荣焉。 顾余生忙碌于敬酒待客,又去探照受伤的风四娘,与卖茶翁等隐者见面叙旧,宾主尽欢自是按下不表。 夕阳渐落。 青萍山上。 当方秋凉重新以无上道术开启禁制后,抬头眺望天空,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忧。 万千象悄无声息从斩龙山出来,随意逼出体内的淡淡酒气,朝方秋凉拱了拱手:“今日多谢道长出面为小师弟撑腰,如今这天下,恐怕也只有道长你能将白玉京之主震慑退去了。” “九先生若说恭维的话,就不必了。”方秋凉轻叹一声,“贫道也就在这青萍山脚下还能唬一唬人,出了青萍山,白玉京之主又岂会惧我,此人从拜仙会归来,携来天外三仙客开路,让三仙客死在小玄界,必然是有更深的预谋,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九先生,浩气盟与斩妖盟如今未露面,只怕是事出有妖,没有比我更了解族兄的秉性,无论浩气盟,还是斩妖盟,都不再是曾经对抗妖族的组织了。” 万千象将手贴在身前,也眺望着苍穹,沉默好一会,才侧目对方秋凉道:“他们会找个理由对圣院书山下手的……” “嗯?”方秋凉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开口,“那你还来青萍……” 方秋凉话说到一半又停下,连他都能立即想到的事,难道万千象会没有准备?这是……故意露出破绽? 方秋凉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夫子的威名再盛,百年不见人间,压得住妖族,却再也压不住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力了。 樊笼。 人人都想逃离。 只是…… 第798章 一夜月华浓,秦酒最后一次的指点 方秋凉正沉思间,万千象再一次开口:“这一次魔族出现在大荒,这只是灾难的前兆,对于人族而言,真正的劫难不在于修行者想要逃离这一块神弃之地,而在于不择手段达成目的之后,舍弃了人间的凡人。 数千年前,人间有难时,尚有三千道宗弟子出青萍解人间之难,如今道宗一脉在小玄界凋零,只剩下你孑然一身,就算守得住青萍山,也等不到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了。” 方秋凉不说话,只踱步在苍凉的青萍山巅,看苍茫霜雪,看远处风云变幻。 “道长,昔日夫子离开人间,就是为苍生谋一条生路,这一条路虽然艰难,但是已经能够看见黎明之光,若能得道长相助,夫子的计划必然会顺利得多。”万千象朝方秋凉郑重拱手:“请道长相助一臂之力。” 方秋凉微微摇头:“九先生,道宗历代道子的责任,除了是将道宗的传承承袭下去,还有一个责任,那就是永远地戍守着青萍山,直到……直到等到道玄祖师所说的那一个人出现为止,况且贫道相信,道宗不会灭,道宗的精神也会延续下去的。” “你是指小师弟?” 万千象听后,神色恍然,便也不再执意相劝。 “这样也好,小师弟与小师妹新婚,中州之事,他不被卷入其中也好,有你在,也能庇护他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 “九先生,如今的顾小子,已经不需要贫道庇护了,他已经成长到足够优秀的地步了。”方秋凉一步前踏,“暴风雨前的宁静,九先生,趁着今日,你我还是好好在顾家小子的喜宴上好好酌饮几杯吧,天下事,算尽了未必是好。” “也好。” 万千象也放下沉重的心情,来到斩龙山,与众人痛饮。 月挂桂枝今夜圆。 斩龙山。 喜宴阔摆于山林之间,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圆月初上,斩龙山喜宴氛围俱佳。 顾余生携莫晚云与宾客畅饮,酒已过三巡,礼数已周到,宾客自是要畅饮开怀,续杯长夜。 剩下的待客之事,由孙婆婆处理。 斩龙山上的山林小院。 红烛对燃,虽然有沧澜国持礼大节,顾余生和莫晚云声名在外,但喜房之中并无笏满床,只有简单的陈设和喜酒,枣子花生桂圆等等。 孙婆婆将莫晚云红布遮盖送入洞房。 顾余生趁月色而来。 入洞房后,顾余生原本平静的心,才忽然间变得激动无比,跳得厉害。 烛光黄黄的光影下。 顾余生坐在莫晚云身边,略微颤抖的手揭下红盖头。 当莫姑娘的倾世盛颜从玉颈红唇至那一双美眸一点点展现出来时,顾余生不由地忘记了呼吸,就这么呆呆傻傻的看着。 而过去乖张的莫姑娘,在此情此景,早已如一朵花儿羞低了头,脖子根都羞红,鼓起勇气的目光与顾余生再相对,又倏忽间避开。 直到一双手搂住了她的细腰。 莫晚云才慌乱间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再次相对,已然在方寸之间。 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似这般痴痴凝望。 片刻后,红烛拂灭,月光皎皎透窗来。 如娇花般柔弱的莫姑娘,微微抬起玉颈下颌,睫毛闪动。 长夜之间。 两人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皆藏于低头的一吻,尔后是多年的互相奔赴,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月下帐暖。 终是水到渠成。 耳边呢喃低语。 一夜贪欢,纵是秋夜月华浓。 …… …… …… 翌日,顾余生为莫晚云画眉挽发。 一切装扮妥当,出小院时。 宾客已散。 偌大的斩龙山上已没剩下多少人。 韩文,苏守拙,莫凭栏三人宿醉在桌下,瞿梁红陪守了一夜,如今也不管三人烂醉如泥。 顾余生和莫晚云前来拜见陪酒一夜的莫潇湘。 莫潇湘微微颔首后,将一对同心玉为礼,分别赠予莫晚云和顾余生,又说了一些吉利勉励的话。 剑道场附近。 秦酒盘坐,独看朝阳升起。 顾余生携莫晚云来见。 “师父。” “秦先生。” 顾余生和莫晚云各自持礼拜见,顾余生下跪,莫晚云盈盈一福。 “此物,赠予你们夫妻。” 秦酒从袖中取出两枚平平无奇的平安符,各自递给顾余生和莫晚云,捻须道:“这并非是我从寺庙道观所求之符,而是两枚挂在人皇庙前的香符,祈愿你们能够平安幸福。” “多谢师父。” “谢谢秦先生。” 莫晚云暗自打量手中平安符,饶是她是夫子的第十四名弟子,见多识广,又得白帝传承,手握这一枚平安符,也深感这一份礼之厚重。 莫晚云将平安符仔细收好,暗观顾余生和秦先生,她是极为冰雪聪慧的,当即对顾余生羞赧道:“夫君,你与秦先生许久未见,定有诸多话说,我去见孙婆婆。” “嗯。” 顾余生送了莫晚云一段路,才重新折回来。 “师父。” 顾余生欲再拜。 秦酒制止了顾余生的动作。 “余生,陪我走走。” 没外人,秦酒不再端着架子,非常随和,他的身影在朝阳下也不再那么挺拔,顾余生跟在后面,风吹过秦酒的面颊,鬓间霜星苍发飘荡,顾余生心中不由地一酸。 这些年过去。 秦先生终是越发的苍老了。 一老一少游走在斩龙山的林间小径。 最后在小夫子的三座剑山前停下来。 师徒二人一起观山外云浪微澜。 良久,秦酒开口道:“昨日你剑斩三位天外仙客,是为师也办不到的事,可是徒儿,为师没有从青萍剑中感受到你的剑意,你的剑里,承载了太多东西,你的剑太沉重了,以为师今时今日的造诣,早已不能指点你修行,但是,若是一味的站在他人肩膀上,虽然站得高看得远,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你要沉下心来,重新回想你走过的路,将要走什么样的路。” “是,师父,徒儿谨记。” 顾余生郑重抱拳,秦先生寥寥数语,便已道尽他心中所思所见所虑,更是窥看出旁人看不出的秘密:他虽然重铸青萍剑,但是,他在大荒秘境之中,见到了太多强者,又看见剑道之路断绝,于是在剑道之路上,迷失了自我。 而昨日之剑利,非是他的本事,而是尚自残留在青萍剑中的时间之力以及不灭的英魂寄托。 第799章 此去北凉藏剑气,世间正义心中留 斩龙山上,秦酒回头打量着已然大婚成人的少年,曾几何时,他一路从北凉赶至青萍州,只为参加他的婚礼,如同当年那样,于黑暗中抽出一点点时间,只为当年答应故人的承诺,引领少年走上剑道。 时间最易逝,这一份师徒情分,亦让秦酒在这近十年之间,过得极有意义。 算是互相成就。 不过这些事,秦酒自是不会和顾余生吐露心声。 师徒二人默然行走间,已踏云追风,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曾经的青云门,走过那一片桃花林,最后,秦酒与顾余生在青云镇的那一条古道停下来。 那一堆荒烟蔓草的坟冢前,秦酒对坟而坐,默然饮酒。 顾余生亦对着坟冢烧香磕头。 许久之后。 秦酒身边的少年也手握着酒葫芦,平静地酌饮。 人真正的成长,是学会将心中的那一份缅怀与悲伤深藏。 秦酒饮尽葫中酒,撑膝而起,少年已将他搀扶起来。 秦酒轻轻拍了拍顾余生的手臂:“余生,就送到这吧,为师要去北凉,之后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和你师伯去找一些东西,他年你我未必有相见的机会,若是此生无法再见,便在这里给我也堆一冢坟吧。” 听见秦酒的话,顾余生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他一早就有预感,没想到心中的感觉会变成现实,他嘴唇触动几次,还是没法说出劝阻的话。 顾余生理了理衣衫,朝秦酒长长一礼。 秦酒坦然受之。 顾余生如当年那样给秦酒满上旧时的酒葫芦。 “余生,不必送为师,我走后,你便是小玄界唯一的背剑人了。” 秦酒的手拍在顾余生的肩膀上,躬着身子的顾余生久久未起身,等他直起身来时,秦酒已随风悄然走远。 傍晚。 顾余生归斩龙山时,忽感北凉方向剑气纵横,一座真正的剑气长城屹立在天地之间,剑气长城上,没有秦酒的身影,只有曾经的那位养马人老黄,久久伫立,守护着北凉的人间。 “秦先生,远走了。” 站在剑山前的顾余生,眼眶红润,莫晚云在身旁,默默陪伴。 剑道场。 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等晚辈,亦在默默向北方拱手作揖。 “唉。” 圣院九先生万千象双手置于身后,亦是默默叹息。 良久,他亦朝北凉拱手:“昔日虽理念不同,但秦先生守护人间之心,圣院从未质疑过,此番离小玄界,人间又少一柱石。” 莫潇湘默默走来,脸上的敬重还没有消散,神色间有些颓然,低声道:“九先生,连秦先生那样的人物,最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枷锁吗?” “不一样。” 万千象给出莫潇湘一丝丝希望。 “历代背剑人的命运归宿,最终都是要回到人皇庙的,纵然是上界的使者,亦无法将他们束缚,你根本不了解人皇曾经在七界的地位,上古时期,前几代人皇每一代皆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的昊辉纵然抵达不了小玄界,但也足够庇护一脉,背剑门历代弟子守护着人皇庙的秘密,秦酒自也不会例外。” 万千象说这些话时很平静,可依旧让向来慵懒的莫潇湘震撼到,好一会才喃喃自语:“怪不得顾白愿意赌上生命,也要为儿子谋得一条出路,这一条出路,不正是当年夫子也未曾走过的另外一条道吗?” “潇湘,看来这些年你并非真正的颓废,当年顾白是青萍州少有的英杰,天下修行者在浩气盟和斩妖盟的驱使下,诋毁其名誉,然而世间总有公道,当年仙葫州之事,顾白怒骂谪仙,虽然断绝了大部分人长生飞升之念,可又何尝不是更多人内心所想所惧?” “若天下人真恨顾白,在他死后,小师弟又岂能活?无论是方先生,还是曾经的沧澜皇后,都是心中有大义之人。” “潇湘,昨日小师弟大婚,前来青萍祝贺之人,并非是看在圣院的面子上,而是当年顾白守住了人们心中的那一道正义,许多人当时只会趋炎附势,可在岁月磨砺下,又岂会没有长进,曾经丢在地上的脸面,终究是要捡起来的,况且小师弟从一路荆棘中成长至今,与浩气盟和斩妖盟修行者所做所为,大家心中都有所评判。” 莫潇湘施然一礼。 “九先生之言,莫某受教,我这些年未曾了解女儿,如今也算初识贤婿品性,心中之顾虑,便彻底放下了。” 万千象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圣院的事,今后就要落在你肩头了。” “我?” 莫潇湘诚惶诚恐。 万千象目光眺望远方,娓娓道:“昔日夫子离开小玄界,只是不忍苍生罹难而已,圣院的存在与否,并不重要,然而我们身为夫子的学生,又怎忍老师的心血毁于一旦?” “潇湘,你要明白,世间修行者,每一场修行皆是逆天而行,生死有命。” “众生所求,不过是一个公平而已,然而他界强者视小玄界为延寿摄魂之地,过去每隔数十年,就会有强者陨落,过去数百年来尚有所克制,然而这数十年来,每隔几年,就会有更多的生魂或是英魂被强行掳走。”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手持天书,地书和人书,尚不能归故乡,他界必然也发生了了不得之事。” “年前我曾向天买卦,求得一象,小玄界的危机迫近,只有不到十年时间了。” “我欲联络诸位师兄师弟,在最后的数年间为苍生谋得一条生路,圣院危局,就在近期了,我虽有布局,但亦难挽大厦倾倒。” 莫潇湘惊道:“九先生,何至于到了那一步?” “圣院其实一直在式微衰落,只不过我们仗着夫子的名声而已,千年岁月,世俗王朝尚且更易,当年的功勋大儒之后已然以世家利益为重,逐功利,衰败是大势,圣院的弟子,有抱负的,我已将他们遣下山历练,如今的圣院,正当最弱之际,况且……” 万千象话还没说完,忽见中州方向有一道灵光冲霄,继而如碎散的星辰绽放在天地之间,狂风中一股暴戾的灵力从大地升腾起来,本是秋风凋敝之时,天地间竟焕发出无尽的生机。 由秋转春。 天象大异。 万千象看着这一切,沉重道:“我还是低估了人心,圣院布在东海的灵脉,被毁了……潇湘,你且回圣院,我要往东海去一趟,对了,无论发生何事,务必让小师弟留守青萍……” 万千象的身影化作一道铜钱之影,瞬间消失不见。 第800章 朋友如故,初心不改 天地异象,自然也惊动了斩龙山上的其他人,顾余生凝望着星辰碎裂霰落的夕阳苍穹,又看了看北凉方向的剑气长城,他看一眼身旁的莫晚云,心中出奇的冷静。 秦先生北去凉州,留给人间一座剑气长城,想必是要阻隔魔族入侵,如今九先生迅出东海,又何尝不是为了天下? 想到如今已是小玄界唯一的背剑人。 顾余生忍不住催动斩龙山,将其与青萍山紧紧相连。 如今的他,不仅是背剑人,同样是青萍山之主。 青萍山的秘密他来守护。 青萍州的平静,由他来负责。 “圣院出事了。” 瞿梁红担忧无比,她虽然已经嫁给了莫凭栏,可她依旧拥有一颗桀骜不驯的心,对她而言,圣院何尝不是她的故乡?她侧目看向莫凭栏,见莫凭栏神色平静,似乎对于圣院之变并不感到意外,想到数月前他将圣院诸多弟子托付给韩文,许多她当时不明白的事,如今一瞬想通。 只是,瞿梁红明白这些之后,心中的难过一瞬涌上心头:她与莫凭栏的儿子,如今还在圣院! 莫凭栏,莫非不爱儿子? 想到此,瞿梁红眼眶一红,竟是愤然般看向莫凭栏,因爱生恨,泪水双双滴落,“莫凭栏,你这个没良心的!” 瞿梁红微微摇头,纵身一跃,竟是跃下斩龙山,奔往中州方向,离去甚急,可莫凭栏却站在原地,也不去追。 “莫兄?” 苏守拙虽然向来多智慧,然而于此时,却有些看不懂,反倒是韩文心如明镜,朝顾余生抱拳,前去集结兵家士卒。 莫凭栏哂然一笑,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没事吗?” 苏守拙一脸陌生地看着莫凭栏,又看向顾余生和莫晚云,见二人皆神色平静,他才恍然。 “顾兄,莫兄,天下局变,务必保重!” 苏守拙御空而起,追上韩文。 这时,莫晚云才开口道:“大哥,大嫂急去圣院,青萍无传送阵,何时能到,我去布传送阵,送她至敬亭山。” “嗯。” 莫凭栏点点头,莫晚云又看向顾余生,得到顾余生的点头回应,手掐诀,身影如一阵风消散,去追瞿梁红。 等剑道场只有顾余生和莫凭栏,莫凭栏轻叹一声:“顾兄,我是不是太绝情了一些?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抛妻弃子了。” 顾余生看莫凭栏假意的笑着,比哭还难看,他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掌心一翻,将一个盒子递到莫凭栏面前,“里面是一株并蒂的幽魂花,用了一半,另外一半给你。” 顾余生又取出第二个盒子,连同着第一个盒子塞在莫凭栏的手上。 “里面有两截青藤,是青藤老人的本源之木所化,勉强算得上是仙藤,对神魂有很好的作用,等梁红冷静下来,我会让晚云将你儿子接到青萍来,我是没时间教他,不过我可以让方先生教你儿子识字明理。” “幽魂花,仙藤吗?” 当莫凭栏内心情绪变化到极致时,顾余生放在他掌心的两个盒子,诡异般的穿过他的手掌,又被他以袖口一卷,藏进了袖子。 “原来我莫凭栏,也是有朋友惦念的。” 莫凭栏很快收敛了情绪,脸色恢复正常。 “顾兄,你和舍妹结婚,我竟不知道送些什么……其实,我还没想好,你信吗?” “昨夜畅饮,这就足够了。” 顾余生的脸上浮现出豪气壮志。 “莫兄,天下多不平,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见到曾经的那个你,如果很难做到,你依旧是我心中的莫凭栏!” “可惜啊,我终究不是父亲期待的那样,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儿子。” 莫凭栏哈哈狂笑起来,抬头凝望天空时,璀璨的天空星辰忽然化作一场沥沥秋雨落下,雨水从莫凭栏的脸庞流下来。 顾余生亦观星夜苍穹。 两人没再说话。 秋雨越下越大。 顾余生侧目时,莫凭栏也侧目。 两人再次哈哈大笑。 “莫兄,你刚才的样子,好像在哭泣呢。” “是吗?” 莫凭栏站在雨中,他微微抬起双手,往肩头一拢,长袍后方多了个连衣箬笠,将其戴在头顶,立即变成了个罩在袍子里的人,整个人如苍穹星辰碎裂般神秘。 轰隆隆。 天空电闪雷鸣,划过莫凭栏的脸庞,他那一张脸在顾余生的眼里变得有几分陌生。 “顾兄,今夜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不过请记住,我依旧是莫凭栏,告辞了。” 莫凭栏朝顾余生抱拳,转身走进滂沱大雨。 当闪电划破长空时,莫凭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雨越下越大。 一把雨伞悄然间出现在顾余生的头顶。 莫晚云去而归来。 “大哥,他走了?” 顾余生点头,心事重重,回头时,见莫晚云那一双眸子清澈无瑕,心情立时好转起来,伸出手,两人共举一把伞。 行在雨中。 这一幕。 如同当年撑伞,在儋州的烟雨那样。 如今。 两人已修成正果。 从雨中漫步至小院。 斩龙山已无宾客。 卖茶翁和风四娘等不告而别,只留下一些礼物交给宝瓶保管着。 “公子,莫姐姐,你们回来了。” 宝瓶守着一屋子的礼物,无比开心。 “对了公子,小曲儿跟孙婆婆回小镇了,孙婆婆临走时说,前来参加公子的宾客她会好好招待,让公子不必着急,好生休养几日……” 宝瓶说到这,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脸莫名的红润。 “那个……莫姐姐,你原来的剑灵小雪呢……我一个人好无聊,让她跟我去青萍山的观里玩,不然只有一只雪猿,宝瓶好无聊的。” 莫晚云脸色一红,只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宝瓶。 “小雪沉睡两年了,我也唤不醒她,宝瓶你试试能不能把她唤醒陪你玩吧。” “嗯。” 宝瓶捧着莫晚云的剑,又古灵精怪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微微摇头,解下背后的剑匣。 在宝瓶眉心一点。 “就你鬼主意多。” “嘻嘻,公子,莫姐姐,斩龙山就只有你们两个啦!” 宝瓶挥挥手,出门时,还把门给关上。 莫晚云羞赧低头,用脚轻踹地面,又羞然抬起头来,目光相对,窗外雨沥沥。 夜很长…… 第801章 传承炼器秘术,诡异的时间之力 青萍山。 那一夜一场大雨过后,天气由秋转春,青萍万树似回春般抽嫩芽,然而仅仅持续了数天,一夜霜降,紧接着北凉的霜寒之气过青萍,忽然大雪纷飞,人间之长者,一生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异象,民间也不由地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 清晨,窗外寒风凛冽。 刚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的顾余生站在窗前,凝望着纷飞大雪,目光透着深远遐思。 贤者时间。 思考的东西。 其实往往没有什么深度。 屋内妆台前,莫晚云脸上犹自挂着些许未褪尽的羞红。 她将化妆台前的几支簪子互相比对,顾余生走过来,悄然将一支碧玉簪插在莫晚云秀丽的发髻里。 “夫君,孙婆婆遣侍女上山来,让我随她老人家去一趟沧澜国曾经的旧都,我要去吗?” 顾余生点头道:“去吧,我大约能猜测孙婆婆的一些用意,许是她老人家曾经有些愿望未了,想要托付给你,我已经让宝瓶挑选了几样礼物,你帮我带给孙婆婆,就说是你我夫妻的一番孝敬。” 数日恩爱,顾余生与莫晚云已享受过悸动后的鱼水之欢,生活终归是要回到寻常,莫晚云起身后,从一旁的衣柜取出一件裘氅披在顾余生的肩头,左右前后打量一番,才颇为满意的扬了扬嘴角。 “只怕跟孙婆婆回故都,一时半会回不来,丽娘如今已苏醒,她们可以照顾你起居饮食,只是……” 莫晚云说到这,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羞看着顾余生,带着几分坏笑。 顾余生愣了愣,才明白莫晚云这表情的意思,他伸出手,在她琼鼻上轻轻刮了一下。 “别担心,我不是那种人。” “噗嗤。” 莫晚云以手遮脸,带着几分娇羞与傲娇。 “敲骨吸髓,知其味,就怕学会偷吃,那天大婚,我在宾客之中看见两道倩丽的身影,你见到了吗?” 顾余生摇头。 “当日宾客众多,晚云你是指?” “逗你开心的。” 莫晚云踮起脚尖,在顾余生的脸颊亲吻一口,从墙上摘下白色的箬笠戴在头上,朝顾余生挥挥手。 “宝瓶,我们走。” “啊?哦……” 哗啦。 隔壁屋内,小宝瓶从一堆礼物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偷把一些饴糖放在粉色的衣服里,忙不迭的走出来,拎着顾余生准备好的礼物。 “公子,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和莫姐姐下山一趟。” “宝瓶,等一下。” 顾余生走屋子,顺手从宝瓶的发髻上取下一根扎捆礼物的丝带,袖口一翻,把另外一份盒子递给宝瓶。 “宝瓶,你下山后若跟孙婆婆去沧澜旧都,把这一份礼物交给仙葫州边境的卖茶先生,还有开酒肆的那位……” “公子,明白,宝瓶全都明白……你惦记着你的风姐姐呢!” 宝瓶朝顾余生比出一个孔雀小脑袋的手势,还坏坏的一笑,下一秒乐极生悲,被莫晚云一只手牵着她的双尾小辫子,哎哟哎哟的下山去了。 顾余生目送莫晚云下山后,他转过身来,手凌空一指,斩龙山滴溜溜的旋转与一幅图融合,挂在青萍观的瀑布凉亭柱上。 “雪猿。” 青萍山对面的雪雾阵阵闪动,雪猿跳着出现在顾余生身前,它的身躯在跃渊的时候极为庞大,但落在顾余生身前,却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猿猴,一双眸子闪烁着智慧灵光,虽然雪猿已经可以化为人形,并且有了智慧,可它不知为何,自顾余生帮它继承了雪猿一族的血脉后,它对顾余生变得极为顺从,也将姿态放得很低。 “主人。” “从今天起,我会彻底封闭青萍山,任何擅闯青萍山的潜在敌人,你都要帮我驱逐出去。”顾余生说着,将当初从大荒秘境那二十四位上界修行者那夺来的两面镜子交给雪猿。“这两面镜子我已炼化过,你将这两枚古镜各悬在南北两面,凡人闯入,自会迷途知返,若不怀好意的人强闯,必会困于其中。” “是。” 雪猿将两名古镜收起,纵身一跃,踏雪无痕般消失无踪。 交代玩雪猿守护青萍山后。 顾余生心神一动,来到灵葫芦里面的洞天福地。 心念一动,将黄丽娘和她的十四个族人一起召集。 “拜见公子。” 黄丽娘能够重新化作人形,但其余的黄大仙一族侍女,依旧无法恢复实力变成人形。 “丽娘,即日起,我打算闭关炼化洞天,在这期间,你们可以在青萍山修行,但切切不可下山去,另外,狐族的红缇也在清源洞天之中修炼,她颇有智慧,你们平日里可以多交流修行。” “是。” 众侍女点头答应。 顾余生又吩咐了一些细节,十四名黄大仙侍女得令后,雀跃般朝青萍山各处奔去,虽说葫芦之中的洞天也不错,但终究洞天与现实并未完全空间连接,自由与自由,是两回事。 不过黄丽娘并没有离去,她朝顾余生盈盈一福,说道:“公子,奴婢如今已恢复了一定实力,请公子取出望月石,我将传承于记忆中的魂炼炼器之法传于公子。” 顾余生取出几枚望月石递给黄丽娘。 黄丽娘从几枚望月石中挑选出一枚最为纯净的石头,将其贴在眉心处。 “奴婢斗胆,还请公子为我护法。”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黄丽娘当着顾余生的面盘坐,双手掐诀,其天然有几分妩媚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痛苦,嘴里念念有词,晦涩的咒语好似有回音般在青萍山巅回响,霎时间,苍茫白雪的天空,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之感。 顾余生在黄丽娘身旁,亦感觉到神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好似与苍穹深处的某些空间节点相连一般。 更让顾余生感到惊奇的是,黄丽娘贴在眉心的那一块望月石,更是在她的特殊灵力包裹下,绽放出一道道的银丝,银丝如蛛网延展,在悄无声息蔓延至顾余生身体时,那一道道银丝赫然诡异般的穿过肉身。 顾余生的灵魂,则忽然震动,一股熟悉之感涌上心间。 “时间之力?” 第802章 迟来的摆渡人,特殊的礼物! 顾余生暗自震惊! 若不是当年他在剑冢亲自救下黄丽娘等人,又与那位神秘的黄大仙有过特殊的“羁绊”,顾余生肯定会下意识的逃走,因为这种神秘的时间之力,太过玄妙。 而之所以答应黄丽娘,让她帮自己炼器,是因为顾余生感受到时间之力的玄妙,似乎比起空间神通还要神秘,而当初的镇妖塔中,他无意中获得两只神秘大妖的角,那两只角中就蕴藏着神秘的时间之力和一丝丝空间之力,既然他已知晓驾驭在三千法则之上的三大至尊法则,自也是无法抗拒的。 黄丽娘竟然精通特殊的魂炼秘术,他也想要借机窥探一二。 眼下黄丽娘这般传承之法,让顾余生隐隐感到不安。 倒不是他怀疑黄丽娘的忠诚。 而是黄丽娘以望月石为媒介,竟能引动天象。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就在顾余生思忖之际,顾余生忽感左手的掌心之中,那一道神秘纹印亮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灵魂之中忽然听见一声神秘的啸叫,他抬头看去,只见由黄丽娘引动的天象苍穹深处,忽然有几道灰影俯冲而下,鬼魅的身影试图钻进黄丽娘的眉心,却被顾余生掌心的纹印突兀的吸住,一瞬间泯灭不见。 “那是什么……” 顾余生心神一动,一道神魂之剑从眼睛疾射而出,朝虚空深处的那一道灰影刺去,无往不利的神魂之剑,穿过那一道灰影,却没有对那一道灰影造成任何实质伤害,反倒激怒了对方,一瞬朝顾余生的眉心钻了进去。 轰!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思维仿佛在这一瞬停滞,又是一声诡异的啸叫后,顾余生才从那漫长的时间中恢复了思维。 而此时。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看向左手掌心。 原本那神秘的掌纹,赫然变得显眼了一些。 还没等顾余生探究个明白。 黄丽娘已然收了神通,原本悬在眉心处的那一枚望月石,赫然化作一团银色的光球。 “公子,丽娘幸不辱命。” 黄丽娘整个人虚浮苍白,好似这种传承,耗尽了她所有的修行与血气。 顾余生试图将那一团银色光球抓在手上,却见那一团银色光球诡异般落在左手掌心,被掌心的秘纹一吸,彻底消失不见。 几乎同一时间。 顾余生的神魂之中,多了一门极为晦涩神秘的炼器之术,这门炼器之术,竟不是简单的记忆烙印,而是随着他的气血与神魂变化而变得清晰与模糊。 顾余生没有去细细感悟,而是关切的看向黄丽娘,蹲下来将一枚十先生赠与他的丹药递给黄丽娘。 “谢谢公子。” 黄丽娘吞服了丹药,也仅仅是恢复了一些气血。 “公子,还请送丽娘至清源洞天,等丽娘恢复了再出来,对了,公子若是炼器,最好也在洞天之中进行,否则,恐怕会给公子招来麻烦。” “好。” 顾余生挥出一道灵力,将黄丽娘送入挂在雪亭的画卷之中。 顾余生随手一挥,又将黄丽娘刚刚念咒时引动的气息抹去! 天空的漩涡渐渐散去,但是顾余生的脑海中,犹自回荡着那一道道灰色之影。 顾余生回到密室,双手掐诀,盘坐入定,他并没有急于去探究黄丽娘给的炼器之术,而是抬起左手掌心,凝观掌纹之后,将一道剑气划过右手掌心,让鲜血渗出,滴在左手的掌心秘纹上,以他自己的精血,遮掩掌心的奇特。 顾余生才放下心来,探查那一道道灰影入神魂后,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入夜。 顾余生从入定中睁开眼,黑暗中,他点燃一支蜡烛,烛光在眼瞳中摇曳,他的脸上,浮现出不解之色。 那几道灰影,竟然神奇般消失了。 “希望只是灵魂一类的生灵……” 顾余生喃喃自语,正打算研究一下炼器秘术,忽然,窗外的雪花化作一团团的迷雾,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顾余生下意识的打开门。 迷雾之中。 顾余生在四处张望,希望能看见那一艘神秘的摆渡之舟。 “姜老,是您老人家吗?” 过了很久,顾余生才试探性的开口。 “偶闻小友在青萍大婚,我来送礼,不知道是不是迟了一些?” 低哑的声音在顾余生身侧响起,顾余生侧身,才发现瀑布边的雪亭里,多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曾经的摆渡人姜神行,还是以前的装扮,腰间挂着一个神秘的鱼篓,手里有一根神秘的鱼竿。 只是与当初不同的是,他此番没有摆渡而来。 “前辈折煞晚辈了。” 顾余生心中一惊,听见对方的话后,哪里敢自持身份,连忙上前拱手行礼。 “前辈能来,是晚辈三生之幸,还请前辈移步,让晚辈准备些酒菜款待……” “不了。” 低哑的声音从雪亭传来,一个盒子置于雪亭的桌子上,这时,雪猿从山上来,朝顾余生发出敌人闯入的信息。 顾余生连忙挥退雪猿,雪猿虽然听顾余生的话,却依旧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亭中的神秘摆渡人,它的眉心处,更是有一道血痕显出。 “哦?山中竟有此猿?” 摆渡老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这时,顾余生已倒了一碗满满的喜酒,刻意低着头不去看摆渡老人的样子。 “前辈,请。” 几息后。 顾余生只觉手中碗一轻,里面的酒水已然消失不见,他也不知道摆渡老人是如何饮没的。 但空气中确实泛着浓郁的酒香。 “喜酒的味道的确很不错。” 摆渡老人意外的赞了一句,身影一飘,已然出现在雪雾深处。 “别说我来过。” 摆渡老人的声音出现在顾余生神魂深处。 过了一会,雪雾散去。 顾余生看着置于桌子上的礼物,心中有些忐忑,稍有犹豫,顾余生还是上前,伸出手,将盒子上的绳索一点点解开,当盒子四散开,里面的礼物落入顾余生的眼帘,顾余生的表情,瞬间凝固 ——只见盒子之中,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这颗头颅,正是大荒伏龙圣君!! 第803章 伏龙圣君之头,那年真相讲述 当顾余生看见伏龙圣君头颅之时,饶是他见过了许多大风大浪,但也在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袖子一拂,立即将盒子重新扣上。 意念一动,庞大的剑气将雪亭笼罩。 顾余生身形向后退了数步,一咬舌尖,以痛苦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倒并非是伏龙圣君的头颅吓到了他,而是百度老人提伏龙圣君头颅为礼这件事本身。 太过于炸裂了! 抛开伏龙圣君在大荒拥有的名声不谈,光是伏龙圣君本身的实力,就已经是小玄界妖族前三的存在。 既然摆渡人一句话都没有说,那唯一的答案,就是伏龙圣君是摆渡人所杀。 而伏龙圣君身为十境强者,想要真正的杀死,可谓千难万难。 如蓬莱圣地的东阳道长,即便是被灵阁算计,被强自夺了肉身,又被灵阁以七名强者联手献祭,到最后都让他成功逃脱。 顾余生与伏龙圣君交手过,他的实力,绝对要在东阳道长之上。 顾余生看着那桌子上盒子,定了定神后,又再次挥手,一道灵光打在盒子上,伏龙圣君的头颅,静静的盛装在盒子里。 一切不是幻觉。 伏龙圣君,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不过,在他的头颅之中,还封存着他强大的妖魂。 顾余生现在思忖的是,摆渡老人为何会送他这么大的一份力,就算伏龙圣君与自己母亲之死有关,想要亲手将对方伏诛,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可他现在无法办到的事,却是摆渡老人轻易可以办到的。 顾余生怔然站在原地,他的思绪由混乱变得清晰。 所有的真相,或许都会在将伏龙圣君的灵魂唤醒后得到答案。 为了保险起见。 顾余生拎着盒子,进入到斩龙山的剑道场,有小夫子的剑道场在,顾余生激活剑道场的三才剑阵,也能保证伏龙圣君不会有逃脱的机会。 顾余生将盒子至于剑阵之中,在给自己施加了诸多防备手段后,才将一道法力打进伏龙圣君的头颅。 片刻后,伏龙圣君的头颅鲜血涌动,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哀嚎惊恐:“前辈,饶命,饶我一命啊!” 顾余生站在剑道场的剑阵之中一动不动,伏龙圣君似也从无尽的惊恐中感受到了陌生环境的气息。 当他看见顾余生的时候,瞳孔一缩,环顾左右,目光转动间,一脸难以置信:“顾余生?我……我死了?这怎么可能!” 从对方的话中,顾余生得到一个信息:伏龙圣君是被秒杀的,甚至于他连自己死了这件事都没有搞明白,就被摘了脑袋。 顾余生不说话,也不问。 因为他相信,伏龙圣君会有很多话要说。 果然,经过最初的惊恐、难以置信到渐渐接受事实,伏龙圣君逐渐将希望寄托在顾余生身上。 “十五先生!” 伏龙圣君像是泄了气的球,姿态骤然放得很低很低。 “还请救我一救。” 顾余生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伏龙圣君的头颅,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知道么,你是被装在盒子里作为礼物送到我这里来的。” “什么?!” 伏龙圣君的表情再次僵住,他方才放低姿态,无非是想要在顾余生这里讨得一条生路而已,他虽然现在只剩下头颅,灵魂被封印在头颅之中,可是修为到了他这种级别,别说还拥有完整的灵魂,就算是一缕残魂得以逃出,都能够想办法重新获得新生。 只要给一点点时间,就能恢复以往的实力。 唯一惧怕的,是他的灵魂直接投入黄泉幽地,亦或是灰飞烟灭。 伏龙圣君听见顾余生的话,自然而然的‘脑补’了许多,在他看来,顾余生必然已经是知晓了很多真相,那他活下去的筹码,就少了许多。 更加恐怖的是,那位神秘老人,能够一招秒杀他一次,就能秒杀他两次。 伏龙圣君的脸上露出绝望,随后一点点变得坦然:“明白了,我明白了,想不到阁下真正的靠山,并非是夫子,也并非是小夫子,而是那位……早知如此,二十多年前,我就不该参与那些事的,我低估了你父亲的为人品质,更低估了你母亲的背景……” 顾余生心中一震,但在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我听说在我出生那一夜,在青萍山深秋的夜里,满山的桃花叠次盛开,人间奇景,壮丽如斯,果真如此吗?” 顾余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强大的神魂之剑不断的刺进伏龙圣君的灵魂,伏龙圣君不由地痛苦哀嚎起来,他本是天象妖族,为人形是斩下头颅,如今在顾余生的神魂之剑刺伤之下,灵魂化作天象之体,不断的挣扎着。 “我说,我说!!” 伏龙圣君的灵魂不断颤抖,待顾余生神魂之剑稍弱之后,才微微开口: “那一夜,天下强者尽赴青萍,三大圣地的剑仙,长老,掌权者,斩妖盟,浩气盟的盟主,副盟主,十大长老,还有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甚至是你们圣院的大教谕都都来了,我只不过是因为当年得了那一枚升仙令,意外感知到上界使者的召唤,才来凑这份热闹的。” “当我赶来时,你的父亲已经大开杀戒,死了很多上界来的修行者,血流成河,他们自称上界使者,他们当中,最弱的也也有八境实力,你的父亲,其实在青云门亦有不少良友……他们有的只有四境,五境的实力,却甘愿赴死,那一夜,青云门战死了近百名金丹修行者,还有三名八境元婴修士……门下弟子,更是死伤无数,他们的白骨,都能堆积如山了。” 伏龙圣君的灵魂脸上,赫然还残留着昔日的惊恐。 顾余生听见这些后,更是大脑轰的一声,好似有一道雷炸开——桃花林深处的峡谷里,那一棵老桃树下,的确有累累白骨! 而这也彻底解开顾余生心中的谜团:青云门拥有三大圣地的藏书之地,作为曾经青萍州的一流宗门,为何会突然衰落至此,连五境,六境的人,都是青云门中的中流砥柱了…… 再联想到镇妖碑上的那么多名字,皆是他父亲镌刻的痕迹,以及登青云梯时脑海中会浮现出的尸山血海,因为那根本不是幻境。 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 极力克制着心中悲伤的顾余生,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为了那一把剑走过的点点滴滴,声音沙哑,“当年,有那么多人,愿意为我父亲而战?” “因为你父亲是顾白。” 伏龙圣君在提及顾余生父亲时,语气带着尊敬与嫉妒。 “你的父亲,是一个奇人,他以手中笔记录下行走过的路,更是以笔将大半个大荒的地图都画了出来……他在你这个年龄,还是一个书生,可他在走了足够多的路后,一朝悟道,仿佛一切,都是天授的那样……是一位真正的修行奇才。” “可惜,你的父亲太优秀,遭到了天妒,他在那年仙葫州文会上结识你母亲,更是天大的错误!” 伏龙圣君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表情带着戏谑。 “我知道,你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一切,无非是想要为你父母报仇而已,可是你根本不明白,当年你父亲那一把剑插在青云门,又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你根本不明白,那一夜降临青萍山的上界修行者,他们究竟有多强!” 第804章 那年强者血染青萍成桃花,灵魂狩猎! “我不在乎他们强不强,我需要的是一个真相,一个答案。”顾余生的目光冷冷的看向伏龙圣君,“虽然你不是为我所斩,但今日你落到我手中,死是必然的结果,你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能否让我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你的灵魂能否转世,也在我许与不许之间,你只有一次机会,别无选择。” 伏龙圣君这一次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回答:“好,我会告诉你,那一夜来的上界修行者,都是北极仙域的仙使,他们的修为,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认知,也许,他们的修为已经在十二境以上,属于真正的仙家了……那一夜,陨落的谪仙也有十数位,受伤遁走的谪仙,只有几人,其中就包括在大荒秘境中的鳌山仙君,还有仙使田良,寒山仙君,以及煞斧刑天……” “另外,从大玄界来的修行者也不在少数,他们当中,也许还有人在小玄界活着……对了,在那一夜,还有另外一波身份不明的陌生修行者也出现在青萍山,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连上界谪仙也不放在眼里,正因为如此,那一夜你才有机会活下来。 当然了,那一夜真正扭转乾坤的人,依旧是你母亲,尽管她生你时极度虚弱,但是她以降龙铃召唤出三条真龙助战,而她本身的修为,已然突破了此方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若非青萍山特殊,只怕天早已经被捅破!” “你母亲虽然强大,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下场可想而知,那一夜,我并未参战,但是却意外捡到你母亲的降龙铃,趁夜而逃,后续之事,我便不知了……” 伏龙圣君说到此处,表情有些难看,他向来被誉为大荒十大妖圣中前三的存在,有着自己的骄傲,可那一夜,他却只能在百里外默默观战,瑟瑟发抖,此中耻辱,可想而知。 顾余生怔在原地,神思恍惚。 而伏龙圣君,在见到顾余生此番失神后,忽的动起了歪心思,只见他的头颅迅速的干瘪下去,头颅中的气血一瞬间被吸得干干净净,一道魂光从头颅中飞出,霎时间,斩龙山剑道场的三才剑阵激发,剑气交错间,穿透伏龙圣君的神魂。 “啊!” 伏龙圣君惨叫一声,他的灵魂躯壳之中,赫然有一道强大的龙魂激发,替他挡下激发的剑阵,褪去龙魂的他,气息陡然减弱一大截,但他依旧强大无比,张嘴一喷,一道奇特的荒气裹着灵魂,一瞬之间,就已在斩龙山结界之外了。 斩龙山本身也有结界,却丝毫困不住他。 倏忽之间,伏龙圣君信心大增,他这百年间苦修大荒经,终于在关键时刻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实力来,只是,当他穿透结界后,下一瞬,却又好似穿过了一层结界,灵魂从一幅画卷中穿了出来,灵魂出现在青萍山! 伏龙圣君愣了一下,以他的见识,立即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洞天之中的洞天,连狐族的清源洞天,也在顾余生的手上! 让伏龙圣君感到震惊的,并不是狐族的洞天,而是震惊于顾余生的进步神速。 顾余生才修炼几年? 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 已然接触到天地间的大法则,大神秘,或许要不了几年,就能将不同的洞天彻底融合,完善法则,孕育出一个新的洞天来,而他耗费数百年光阴,只不过是凭借血脉天赋炼化出一隅之地,远远达不到洞天的效果。 伏龙圣君逃遁之际,犹自还心中有嫉妒,他年想要把这一切据为己有。 他灵魂一出青萍山,看向某个方向,灵魂之芒大盛,以他的灵魂,也能做到短暂的空间腾挪,所处的空中,泛起阵阵空间涟漪。 眼看着就要逃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萍山的临崖边上,一只雪猿忽然全身炸毛,它的眉心处,赫然有一只奇特的眼睛睁开,一道寂灭之光凭空激射,空中泛起的传送涟漪如湖水一般变得平静无比。 “什么!” 伏龙圣君神色骇然,眼睛瞪大,他寻着气息看去,赫然只能看见一只体型变小的雪猿,他也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上古奇灵。 这一耽搁的功夫,顾余生已凭空出现,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伏龙圣君。 伏龙圣君自诩以秘术逃脱了摆渡老人的禁锢,哪里还会惧怕实力比他低一个境界的顾余生,他以神魂之躯催动灵力,凝聚出一道大荒秘符,朝顾余生打去。 而此时的顾余生,却根本看都不看那一张灵符,而是向前伸出左手,左手的掌心中,赫然有一道神秘的符光明亮,伏龙圣君只觉思维陡然停滞,世间的一切好似都被定格在那一瞬,等他重新恢复思维时,才发现他自己的灵魂,已经被顾余生的手重新拘役在斩龙山的剑道场结界之中。 “怎么会?” 伏龙圣君以为自己中了某种奇特幻术。 可当他看见自己那干瘪的头颅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只是顾余生用了一种完全超出他理解和认知的秘术,举手投足间将他重新拘押了回来。 嘶! 伏龙圣君的灵魂不由地颤抖。 这种手段,和摆渡老人砍下他头颅的一幕,何其相似! 下意识的,他将这一切隐秘手段,都当成了是摆渡老人的暗手。 呲!! 一道对神魂有着极大创伤的雷剑,穿透伏龙圣君的灵魂。 剑气消散后,顾余生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右手一抬,掌心中凝结出一道荒符,这一道荒符与伏龙圣君刚才凝聚的有几分相似,但顾余生的这一道荒符显然更加玄妙,而且是化作荒符之剑,在穿透伏龙圣君灵魂的同时,在他灵魂之内种下了荒芜之种。 “啊!” 伏龙圣君惨叫连连,好一会,他才从剧痛中恢复过来,感受着灵魂不断被荒芜之种侵蚀,即便强如他,也会在这不断的侵蚀下灰飞烟灭。 “姓顾的,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伏龙圣君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命运的枷锁,心中所有的不甘与愤怒,皆化作恶毒语言朝顾余生诅咒。 “就算你传承了小夫子的斩龙山,又能如何?当年的小夫子,亦死在神明的‘灵魂狩猎’计划之下,连夫子也只能远逃,你越是优秀,越是成长,你的下场就会越惨,哈哈哈!” 伏龙圣君疯狂的笑着,却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顾余生眉头一皱,正欲拷问一二,却见伏龙圣君的灵魂之中,赫然有一道灵魂契约陡然间化作灵魂之火,呼的一下燃烧起来,转瞬之间,竟将伏龙圣君的灵魂灼烧得干干净净,天地间再无半点伏龙圣君的灵魂气息。 第805章 契约反噬,情谊的考验! 眼前的一幕发生得猝不及防,但顾余生还是反应极快,他以左手掌心向前一挥,掌心的秘符明亮,方才消散的那一道灵魂契约,竟然如时光回朔般重新凝聚了一部分,顾余生看着残余的灵魂契约,喃喃自语:“与灵阁签订的契约吗?” 顾余生放下手,悬浮在前方的契约之符随风消散。 顾余生回头看向那干瘪的头颅,讥讽般笑了笑,强如伏龙圣君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与灵阁做交易,难道灵阁,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让每一个强者都无法抗拒。 …… 夜。 静谧无比。 仙葫州。 一处隐秘之地,四周的墙壁上刻画着古老的符文,墙壁的下方,是一个深邃无比的池子,池子里的水因为太深,呈现墨黑之色。墙壁上,一共点着十二支蜡烛,蜡烛的光影交汇处,赫然是一面古老的镜子,镜子的能够映照最上方,映衬出一幅玄妙的星辰之图。 在古老的镜子不远处,一道黑影正盘坐着,双手掐诀间,荒芜的气息不断向身体外侵蚀,只是那荒气一靠近墙,就会自动消弭不见,而那一滩深邃不见地的池子,则是泛起阵阵涟漪。 此人,正是闭关的小玄界灵阁之主,七杀! 随着双手变幻法诀,黑袍下的身体,七窍涌动,墙壁上的十二支蜡烛,一次灭了七支,消散的烛光中,赫然有七道强大的灵魂化作精魄,一点点的没入七杀的穴窍之中。 密室之中,传来一道道凄厉的叫声。 深邃的池子则开始诡异般变成血色,不断翻涌,赫然化作浓郁的血气飞向黑袍下的七杀。 “凝!” 七杀声音冰冷,身上的袖袍被血气荡开,赫然是一具白骨架子,从池子中涌出的血气,赫然一点点的化作血肉附着在白骨之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 眼看着一具新的肉身就要凝聚完成。 可就在这关键的节点上。 那一面古镜映衬的神秘星图之中,赫然有一颗明亮的星陡然陨灭,紧接着,古镜上方,赫然有一道幽冥之火垂落,呼的一下落在池子里,将池子里的血气点燃。 那一团幽冥之火迅速蔓延,一瞬将七杀身体外的黑袍点燃。 七杀惨叫一声化作一道影子跳进池子。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 一道身影才从池子里狼狈地爬了出来,重新披上黑袍的七杀,只剩下一双眼睛在烛光里泛着幽幽之芒。 就在此时,密室发出齿轮啮合的声音,一道门悄然打开,一道同样藏在黑袍里的阴影惊魂不定。 “阁主,出什么事了?” “灵阁布在大荒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没了。” “什么?伏龙圣君死了!魔族侵袭到大荒城了吗?” “如今的魔族,不必把他们想得那么强大,伏龙圣君不是死在魔族手上,他死在人族的领地里……而且,他竟违背当初和灵阁签订的契约,被契约之火灼魂而死,当年本座亦在那一份契约上签了字,在凝练肉身的时候,被反噬到了……功亏一篑!” 七杀的声音极度阴寒。 门外的那一道影子沉默片刻,说道:“阁主,要不要我亲自走一趟?” “不必了,谋圣院之事已到了关键时刻,你不能分心。” “那……让天火道人,或是悔心走一趟?” 门外影子所说的天火道人,就是在大荒秘境之中背着巨大火葫芦那位胖道人。 可灵阁之主七杀却断然道:“天火道人不可靠。” “那让无心大师……” “哼,不必了!”七杀抬起手,“你退下吧,本座已经有更好的人选。” “是。” 门外那一道影子悄然褪去。 七杀站在原地,黑袍一挥,泯灭的七支蜡烛重新点燃。 他的身影朝上方一遁,整个好似进入到一幅神秘画卷之中,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片刻后。 穿着黑袍的七杀出现在一个奇特的洞天之中,洞天里有数百名阵法师正在忙碌着完善洞天里的法则,引导天地之气进入洞天,洞天里,还拘禁着一只只强大的妖兽,用妖兽的血气,来不断的作为能源,创生洞天的法则形成。 在洞天的边缘处,一道人影正盘坐在一张阵图上,他的手里,赫然捏着用小刀雕刻的稚子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赴青萍山参加顾余生大婚的圣院学生 ——莫凭栏。 当灵阁之主出现在洞天时,莫凭栏将木雕缩丢进袖子,并随手轻轻一拂,将木屑吹走,只是,莫凭栏还是低估了灵阁之主来的速度,他如一阵烟般出现,掌心中还捏着一块木屑。 “若是想儿子了,本座可以帮你接来。” 莫凭栏并没有起身,而是就地盘坐,冷冷的说道:“那你就永远别想完成自己的计划。” 七杀甩了甩袖袍,转身道:“你当真以为,本座会给你无限的宽容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小玄界,只有我一个人知晓这一门上古阵法,我知道灵阁的本事极大,若是能找出能替代我之人,我立即赴死就是。” 七杀侧脸,脸上露出讥诮:“不要忘了,你现在也是灵阁的人,而且,你是总阁选中,即将要成为下一任阁主的人选,怎么?如此天大的殊荣到了你这里,不知道感恩?不要忘了,是谁赐予你如今的一切。” “是吗?”莫凭栏嘴角露出一抹嘲弄,“身为灵阁之主的你,究竟失去了什么?灵阁阁主,还是另选高明吧。” “曾经倒的确有那么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还是你的挚友,只可惜,此人背叛了灵阁,你是知道他的,顾余生。” 莫凭栏默然不语。 七杀眯起眼睛,话语中充满蛊惑:“当初你若能听本座的,斩龙山的传承者就会是你,你想要在家族中扬眉吐气,简直不要太容易,两年前登青萍山,你本有资格和实力与顾余生一较高下,成为第一个登上青萍山的人,可你又在最后关头放弃:可是现在呢?顾余生夺走了你的一切,连你现在的遴选阁主的资格,也只是个备选项,莫凭栏,你想要一辈子屈居人下吗?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这世界有多虚假,你们年轻人所谓的情谊,在时间的长河里,能经得住多久的考验?” “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那本座不妨再给你上一课:顾余生的父亲顾白就是被他最好的朋友背叛,他恐怕到死也不明白,曾经与他称兄道弟并愿意与他共享天下的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那一份感情,他更想不到,当年他以步丈量过的土地版图,会成为玄龙王朝铁骑战无不胜的秘籍。” 莫凭栏听到此处,身形微微晃动几下。 七杀似乎对莫凭栏的表现极为满意,发出瘆人的笑声:“这一次他在青萍大婚,你违背本座的意志没有动手,本座不会怪你,但是,你必须要有所交代,我这里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第806章 未冷的心,未冷的少年血 “任务?” 莫凭栏的脸色微微变化,一股不妙之感在心头涌现。 “把狐族的清源洞天给本座带回来,不用本座多说,你也应该明白清源洞天在何人那里吧?无论是在顾余生身上,还是在你妹妹那里,对你来说,只要略施手段,就能拿回来,只要你办成这件事,灵阁之主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七杀充满期待的看向莫凭栏,并亮出属于灵阁之主独有的身份令,声音再一次充满蛊惑:“你应该明白,小玄界灵阁之主这个位置,应该不比三大圣地当家之人差多少,而且,小玄界曾经作为上古战场,蕴藏着无数秘密,你如此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探索,天上的寻常使者,见了你,也得恭恭敬敬。” 莫凭栏嘴唇一动,就要开口,七杀扬起手,目光变得锐利,杀意暗显:“不必急于回答,本座可以给你三天时间,好好的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来给本座一个答案。” 莫凭栏的灵魂之躯在七杀强大的气息下如摇曳的烛光,仿佛随时会飘散。 他的脸上涌现出一瞬的痛苦,但随即目光变得坚韧,坦然道:“不必等到三天,我现在就可以给出答案。” “哦?” 七杀的目光闪烁着异茫,他似乎很满意这一切,而且已经习惯将一个人从光的一面,扭曲到暗的一面,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比起将人杀死还要更加享受,愉悦。 “拒绝。” 莫凭栏的声音斩钉截铁。 生怕七杀没有明白他的决心,莫凭栏再次强调:“我不会背叛朋友,更不会背叛亲人。” 倏忽间,一道荒芜之掌凭空出现,一掌拍在莫凭栏的心口,手掌变成五爪从莫凭栏的后背探出来,一把抓取莫凭栏的精魄捏在爪心,猛然间抽回来,一朵魂火在七杀的掌心熊熊燃烧,将莫凭栏的精魄烧得干干净净。 而穿着黑袍的莫凭栏,心口位置更是出现一个黑乎乎的血洞,看起来十分渗人。 可即便如此。 莫凭栏仅仅是闷哼一声,屹立原地,岿然不动,甚至发出瘆人的嘲笑声:“你刚才的那一掌,应该直接打死我的。” 七杀捻了捻手指,在莫凭栏的面前,他第一次显露出挫败感,“似你这样爱财如命,又胆小怕事的人,难道不惜命?”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岂不惜命,可惜的是,阁主你并不了解我的为人,我的父亲不了解我,我的家族不了解我,这天下,只有顾余生一人懂我,而你,却要我选择背叛,我做不到。” “难道你也要背叛灵阁?不要忘了,你当初典当的可是身体!” 七杀目光杀意涌动,好几次捏紧的手又悄然松开。 “赎得回来吗?”莫凭栏呵呵一笑,“身为阁主的你,都无法赎回自己的肉身,何必再给我画饼?我如果是阁主,现在就应该换一个任务,这才是共赢的局面。” “换一个任务?桀桀桀!” 七杀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你是第一个……不,第二个敢和灵阁讨价还价的人,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我这里有两个任务,你可以选其一,但是我可告诉你,这两个任务,比起刚才给你的任务难度艰难数倍乃至于数十倍,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一个任务,你要找回遗失在下七界的天地奇物,这件东西,本座也不知道,但你如果找到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本座可以肯定的是,此物落在小玄界,我让你那回狐族的清源洞天,本意是以此物献给总阁,毕竟那曾经是道门炼化的洞天。” “嘿嘿,本座此番去大荒秘境,耗费心力依旧未能成功,你既然如此心高气傲,何不试一试?” 莫凭栏面无表情,回答道:“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替本座取一样东西回来。” “不会又是天地奇物吧。” 莫凭栏的心口空空如也,却依旧能够淡然谈笑。 “倒也不是天地奇物,而是玄龙王朝历代传承的玉玺,此物落在楚朝龙的手上,他曾经与灵阁做了交易,却利用特殊手段赎回了他的灵魂,所以,他也是灵阁的要缉拿的人,缉拿楚朝龙,带回那一枚玉玺,就是第二个任务,现在,选一个吧。” “楚朝龙没死?” 莫凭栏皱眉。 “他不是被打入魔界了吗?” “嘿,他有玉玺在手,自然能号召魔族大军……北凉之地的魔族,应是听他的命令,最多不过两年,魔族大军就会侵占北凉,南下青萍州……所以,我最多给你两年时间。” “好,我选择第二个任务。” 莫凭栏当即做了决定,七杀手一抬,一张特殊的契约落在莫凭栏面前,莫凭栏签了自己的名字,转身离去,他那心口处碗口大的空洞,不断的渗血,看起来异常恐怖。 七杀在这时嘴角上扬,在身后道:“方才本座对你的惩戒,没有数十年时间,你根本不可能恢复,不如这样,你身上还有值得典当的东西,将其典当给灵阁,你就可以恢复实力了……” 莫凭栏不答,洞天中留下一行渗人的血迹脚印。 七杀眯起眼睛,盯着莫凭栏看了看,离开残缺的洞天。 一道影子又出现在阁主身后。 “阁主,他完成不了这个任务的,他若有失,我们布阵的进度,也会大受耽搁。” “不,世间事没有不可能,一切都在本座的掌控之中,年轻人,热血未冷,讲究情谊,本座倒要看看,他们之间的情谊,是否经得住考验,若经不住,他就会选择背叛顾余生;顾余生的下场,会如他父亲一样。” 身后那一道影子沉默片刻,开口说:“若是他们的情谊经住考验了呢?” “桀桀桀!” 灵阁之主七杀忽然身体颤抖,得意般的笑起来。 “那样更好,若他们联手杀了楚朝龙,帮我取回玉玺,我就能凭借玉玺感知到人皇庙的信息,若他们二人为楚朝龙所杀,我相信曾经的背剑人秦酒,绝不会坐视新一代的背剑人陨落,无论哪种结果,本座都是胜者!” …… 第807章 与青云门的羁绊,终究斩不断 青萍山。 距离那一夜摆渡人送来伏龙圣君的头颅已过去了近半月,顾余生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密室,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天究竟做了什么。 苍茫的青萍山雪越下越大,那一夜盛开的桃花犹自冻结在冰棱里,从青萍山高处俯瞰大地,青萍山的美景,好似如时间停止了一样,绚烂的桃花,让狐族的红缇和黄大仙一族的侍女都感到十分高兴。 甚至雪猿也摘取冻住的桃花酿酒,好几天守在密室之外,想要与顾余生同饮。 这一日。 顾余生从密室中走出来,与莫晚云结婚时穿的喜服已经换下,穿的是莫晚云去孙婆婆那之前亲手缝制的大氅青衫。 密室外有一只青鸟和鸿雁,青鸟是那一只住在青云镇大槐树的那一只,如今顾余生在青萍山安家后,它也很少在青云镇的老槐树上安家了。 青鸟与鸿雁同时落在顾余生的左右肩膀,分别带来了家书。 顾余生同时取下两封家书,给鸿雁和青鸟各一枚丹药,随后拆开莫晚云带来的家书:信中的内容,和顾余生猜想的那样,孙婆婆作为沧澜国曾经的皇后,她带莫晚云回沧澜国的故城,主要还是想要弥补曾经的遗憾:一则将莫晚云视作自己的女儿,二则是莫晚云毕竟是圣院十四先生,现在圣院有韩文,苏守拙等为沧澜国复国。 作为曾经的皇室中人,孙婆婆不可能真的淡泊名利,自然是想要为沧澜国再做一些事。 莫晚云在信中提及孙婆婆正传他一门沧澜国独有的传承秘术,叫做‘青鸾变’,需要在沧澜故都耽误不少时间,等她学有所成,就会返回青萍。 信的末尾,自然少不了男女之间的悱恻之语。 顾余生读及文字,不由地想起红烛一夜,几番折腾,敲骨吸髓,知其味后,不免感觉热血在体内躁动。 顾余生默念道家清净诀,才压住翻涌的气血,又拆开另外一封书信,书信是宝瓶从仙葫州边境发来的。信中内容倒也简单,她把老爷子顾白留在书箱里的书都看完了,觉得无聊,打算跟着风四娘和卖茶翁学一学知识,虽然宝瓶没有明说,但顾余生也能明白其中玄机,当初他拒绝了跟风四娘学习毒术,跟乔老学习医术,两位隐者,只能将这份传承教给宝瓶,也算是变相的传给了自己。 宝瓶在最后,则是刻意提及,让公子去桃花林一趟,帮她照看一下爷爷——那一棵千年老桃树。 收了两封信。 顾余生压下心中的旖旎,凭眺青云门的六座山峰。 不知不觉间,曾经的往事又浮上心头。 “唉。” 顾余生伸出手触摸一下冻住的桃花,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如当年修行那样,从青萍山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山中云雾缭绕,青云门的六座山峰拱卫着演武台,矗立千年的镇妖碑还在,依旧如剑柄的模样,插在大地的剑依旧在,它也是青萍山封印荒祖的一部分力量。 但与过去不同的是,封印在镇妖碑中的那一把剑,它其实已经有了主人,那就是顾余生。 它的剑灵,与新的青萍剑彻底融合在一起了。 现在,只要顾余生愿意,随时都能拔出这一把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剑。 从青萍山巅飘落到青云门的雪花絮状,真的很美。 落在顾余生的发梢里,也落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随着往下行,青云门的景和人越来越清晰。 虽然在这数年间青云门又遭遇了多次变故,三大圣地也想重新掌控青云门,但由于顾余生当初将镇妖塔斩灭,彻底消失在青云门内,并遗落在虚空位面后,三大圣地无奈只能斩断与青云门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白了。 曾经的青云门,只为戍守镇妖塔而存在,如今镇妖塔没了,顾余生又成为了青萍山之主,三大圣地纵然地位超然,也不愿意与顾余生发生冲突。 现在的青云门,虽然已经没落至青黄不接的地步,山外更是坊市宝阁林立,但各方势力都却保持了一致的态度;谁也不会触霉头,真正的把青云门覆灭。 所以其实从某种程度上,青云门背后真正的靠山,是顾余生。 而身为青云门掌门的萧师姐,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她提拔的长老们,心中亦有数。 青云门的结界已经变更了数次。 但是顾余生依旧能够进出自由——尽管以顾余生现在的修为,无论青云门布下何种结界皆是无用,可至少也表明了青云门的态度。 有些事。 没有说,但答案已经写在心头。 当步履踏入青云门故地时,顾余生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复杂的。 恨? 算不上。 庇护? 又非他心中所想,然而却又实质般地发生了。 当雪花飘过一座山峰的时候,顾余生看见了一座鲜有焚香的孤坟。 孤坟的墓碑上写着青云门掌门玄机子的名讳以及寥寥几行碑文。 顾余生走了几步,终究是停下脚步,折转方向,来到孤坟前,凝望着墓碑上冰冷的文字,顾余生默默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奠酒,烧香。 随后屹立在呼呼的风雪里。 顾余生灌了一口酒,开口道:“你是我父亲的挚友,我作为晚辈,为你烧香,奠酒是礼节,我也终于知道青云门在我出生那一夜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时至今日,在我心中,萧前辈你身为青云门掌门,是合格的,身为朋友,你亦是有一颗肝胆之心,面对强大的敌人,也许谁都会无力吧,易地而处,也许我也会如你这般……忍辱,负重。既然你已长眠,昔日折剑之事,也就如烟云消散了……” 顾余生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见青云门内有不少新招收的弟子,他抬起头,对着天空笑了笑。 “萧师伯,我在,青云门就在,只是,我顾余生,终究不是青云门弟子了……” 片刻后。 顾余生来到曾经的樊笼,桃花林。 他没有去那一间焚烧过后又萧师姐建造的屋子,而是来到曾经惧怕的那一个深谷,映入眼帘的,是累累白骨。 曾经。 顾余生一度以为,这些累累白骨,皆是桃妖做的孽。 可当他从伏龙圣君那里得知真相后,看着一地的累累白骨,顾余生没有轻易踏足,而是理了理衣衫,抱拳行礼。 “那一夜的前辈们,受顾余生一拜。” 第808章 拜桃花老人,多年心结终解开 那一夜付出鲜血代价的青云门人,终究是因为生前修为太弱,他们没法听见顾余生的道谢,也无法回应顾余生,他们的灵魂或许早已消散在天地间。 只有风吹老树,飒飒作响。 雪花簌簌落在顾余生的发梢上,直到他变成了大半个雪人,一声叹息才从深谷里传来。 顾余生循声寻找桃花老人的所在,却见一株古老的桃树上,一朵朵冰棱的桃花在风中消融,它们本来应该盛开在春风和煦的日子,现在却在入冬之时争先恐后的盛开。 桃花一瓣瓣绽放后,粉色的烟霞掩盖着一颗颗微弱的星芒,每一颗星芒都已极为黯淡,它们之所以能弥留世间,全是因为桃花老人以强大的木灵本源保护着。 灵魂在山谷飘荡。 很快就要消散。 顾余生连忙抬起手,一指为剑,青萍之剑将这些灵魂暂时定格,但是这些灵魂实在太弱了,即便有青萍剑弥留死者的能力,也不能保持他们长久。 “顾小子,你家门前的老槐树,你去摘一枝回来,可以让他们的灵魂稳固一些,送往极乐的时候,不至于被阴风吹没。” “多谢指点。” 顾余生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不见,从青云门到青云镇,十二三岁那一年,他要走很多天。 但是现在的顾余生,在成为青萍山之主后,一个念头,就已来到深巷的老槐树前。 顾余生看着入冬后凋零的老槐树,本来想要以剑气取走一截树枝,可他想起万物皆有灵,当即抱拳道:“老槐树,借你一树枝,救得千魂往生,当有功德算在你身上。” 顾余生双手一合。 锐利的剑气斩断一截老槐树的枝节,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顾余生走后,老槐树断枝的地方,竟有鲜血渗出,但它很快又自愈在风雪之中,静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 顾余生出现在桃花林,他手握着老槐树的枝节,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立即感受到老槐树中暗藏着与其他草木不一样的木灵之气,当即也没犹豫,以道家的手段催动木灵之气,将没一团虚弱的灵魂都重新裹在木灵之气里。 顾余生尝试着与这些灵魂沟通,但它们依旧无法回应顾余生,顾余生心中稍感遗憾,但也没有犹豫,手指一动,一道通往彼岸的门打开。 隐约间,顾余生看见两道牛头马面一样的接引使。 滞留人间的灵魂,被两人粗暴的拘押起来。 “且慢!” 顾余生神魂从体内飞出,袖口一抬,掌心之中凝聚出两枚铜钱,正准备将两枚铜钱丢向两位接引使,就在此时,顾余生的灵魂之中,忽然飞出一卷手抄的佛门往生经卷,强大的金光盛耀之间,竟是将束缚在上千灵魂的魂链消融。 那贪财的接引使,则在金光之中恭恭敬敬的朝顾余生跪下。 顾余生心中震撼无比,可他冷着脸,对二位接引说道:“送他们转生去吧。” 两位接引使恭敬抱拳。 但顾余生还是将两枚铜钱丢了过去。 两枚接引使者诚惶诚恐,又对顾余生拜了拜,这才将曾经战死在青云门的灵魂接引在一艘摆渡船上。 就在那摆渡船与彼岸之门即将消失之时,船上的一道灵魂苏醒,微弱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脑海:“你就是顾白的儿子吗……活下来了啊……了不起……青云门……拜托了,当年我们也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已……” 短短的一段话,却让顾余生在寒冬节气里感到无比的温暖。 他再次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侧目间看见青云门矗立的那一块镇妖碑。 这些年的成长,已褪去当年的青涩。 “或许曾经的青云门,也是拥有温度的门派吧,只是一夜之间没了大树遮挡风雪,换做是谁,心里也都会有些怨言吧。” 这是顾余生心中所想,许多曾经以为永远迈不过去的坎,都在时间的抚摸下渐渐变得云淡风轻。 重拾自我后的顾余生,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抱拳对着桃花树,说道:“前辈,我是受宝瓶之托,来看看你。” “宝瓶在外面快乐就好。” 老桃树发出沙沙婆娑声。 “前辈,晚辈想请你老人家移居清源洞天,那里拥有更好的天地灵力……” 不等顾余生说完,桃花老人便开口拒绝。 “不了。” “我已经习惯了青萍山的春夏秋冬,对了,青藤……他远逝了吧?” 顾余生老实拱手:“回前辈,是的。” “唉,故人凋零,树终究是树,不应该奢求更广阔的天空……或许,从开智那一刻起,就是一个错误吧,那样的话,刀剑加于身,也不会感受到疼痛了。” 桃花老人轻叹一声,不再有任何回应。 顾余生已知桃花老人的心意,也不强求,抱拳之后,默默退出峡谷,这一次,他没有取桃木为碑,而是以剑气削了一块石碑,立在峡谷的入口处。 了却心中之事,顾余生只觉心中明澈干净,思绪前所未有的平和,回到修炼密室,盘坐在蒲团上,开始参悟从黄丽娘那传承来的灵魂传承炼器之术。 而这一参悟,不知不觉间,竟过去大半月光景。 待顾余生睁开眼时,外面已真正入寒冬,青萍山隐没在苍白之中,天地渺渺,大地静谧,顾余生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独自一个人进入斩龙山的剑道场。 随后顾余生从灵葫芦中取出从镇妖塔中斩下的两对牛角和猪鬣妖圣的獠牙。 自从当初自己无意中获得一些微弱的空间神通之后,顾余生一直暗守着这个秘密,并在闲暇之余参悟,而他手中能够用来参悟的东西,自然就是这两件从妖圣身上斩切下来的奇珍。 一开始,顾余生只觉得这两件奇珍只蕴含有空间之力,可自从进入大荒秘境,见到了太多大场面后,顾余生从这两只大妖的本命奇物中感受到另外的力量,那就是时间之力。 尽管这两者很微弱,但顾余生并不想放弃。 将它们炼化为器,只是一种探究,也想印证自己的猜想。 在大荒秘境之中,仅仅一截手指,就能堪灭他认知里的绝世英魂,那一剑的神光泯灭,毫无疑问阻断了剑道之路。 在从大荒往人族走的一路上,顾余生一直在思考——既然三千大道中的剑道之路已绝,是不是意味着前人已然失败? 倘若他一直沿着前人的路走下去,或许有一天能成为绝世强者,可是结局,也无非是被一指泯灭而已。 曾经的圣王朝也好,剑王朝也罢。 哪一个不是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无声无息。 顾余生想要开辟出新的剑道,就必须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第809章 魂炼之秘,意外的启发 而传说中的三大至尊法则,他都莫名的接触到了一点,无论是天地人三魂剑中能够莫名送魂入轮回,或是能够穿越空间,行走在时间长河。 似乎都与三大至尊法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顾余生也明白,那些活了千年,万年,甚至十万年的天地神明,恐怕也无法迈出这神秘的一步。 所以,他心中有期盼,心态却很平和。 至少,当初他集儒道佛三家的功法于一身,才短短数年,就已融合成为自己的功法,体内的灵力已成混元,唯一需要的,是时间的打磨。 好在道宗之典藏,存于背剑图之中,足够顾余生参悟百年之用。 顾余生心里明白,大荒之行,已收获足够多,无论是菩提之种,还是道宗典籍,亦或是母亲留下的降龙铃,还有从陵墓中完善的一部分大荒经,以及见到万千强者御剑的场景。 每一样,都足够他参悟百年。 “希望丽娘传承的古老炼器术,我也能顺利施展吧。” 顾余生暗自祈祷,其实相较于炼器这件事,他更在意那一天黄丽娘在用望月石传承秘术时引动的天象,那绝对是涉及到时间与空间的隐秘。 不过顾余生猜测,或许黄丽娘也不知道这些隐秘,现在贸然去问,说不定还会招来因果。 调整好状态,顾余生手掌一抬,一只火鸟飞出来,这一只火鸟,本是上一次在大荒与十先生朝闻道共同闯入炼丹秘地时获得的天地异火之魂,融入了蓝莲之火后,已有几分灵性。 顾余生虽然没有专注于丹道,但是由于融合了三教的功法,灵力转化为混元灵力后,火鸟之魂也越发的容易控制。 黄大仙一族的炼器之术,确实非同寻常,并非是像独臂铁匠向天刀那样借助熔炉炼器,而是以魂力和精气神以及神识来炼器。 异火也恰好属于魂火,用以煅烧獠牙和牛角将里面的杂质祛除,这只是第一步。 光是这第一步,顾余生操控异火就炼制了近七八天,尽管他手中奇物是妖圣级别的大妖一生凝练出来的先天之物,可里面蕴藏的杂质依旧有不少。 经过异火淬炼后的两只牛角,已经泛起光泽,而那猪鬣妖圣的獠牙,更是在有光泽之时,呈现出风雷属性,算是意外之喜。 “难道那一头猪的血脉,比那一头牛要强?” 顾余生收了异火,调息状态,虽然他的神识强大,已经足以到达神念化丝的地步,可是顾余生的脑海中,却总是想起那位灵阁之主的神识化千丝万念。 他本以为自己在神识一道上算是天才,可是见到灵阁之主施展的特殊神识时,又不由地感觉到时间紧促,恨不得一天掰做两天用。 顾余生将心中的杂念摈弃,重新看向这些天淬炼之物,他心中暗自忖道: 想不到炼器一途,竟也如此靡耗光阴,我以神魂传承炼器,本就已经占尽时间之利,可想要从这两样东西中炼制剥离出一丝丝时间之力和空间之力,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怪不得当初秦先生授我剑道时,只传我练剑之道,也只传了我一门伏天剑诀,如今我所拥有的剑典也越来越杂,又涉及到炼器,只怕会因为刻意创出一条道而舍弃本我。 思至此处,顾余生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脑额,脸上露出些许兴奋:“对呀,我何须炼出单独的魂器,只需要将里面可能存在的时间之力或是空间之力转移到青萍剑内,以后参悟剑时,也可以参悟其中的奥妙,可以事半功倍。” 顾余生心念一动,蕴养在斩龙山剑道场的青萍剑凌空飞至身前。 顾余生轻抚着重新炼制的青萍剑,剑与人之间的血脉相连之感,以及与本命瓶互相牵连的玄妙,是十分美妙的。 青萍之剑,乃是三魂之剑以及曾经小夫子的三把剑铸造而成,为救尊师秦酒,为虚空之力所摧断,在大荒秘境中,缕遇奇遇,不仅重铸了青萍剑,甚至还将埋藏在青萍山镇妖碑的那一把剑灵也重铸进剑内。 这一把剑在经历上,和它的主人何其相似。 轻抚青萍一阵后,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前一拍,原本平静的青萍剑,顿时滴溜溜的旋转不定,以剑为中心,逐渐凝练出一朵三色剑莲来。 这三色剑莲的莲花瓣已经融合,呈现混元状态,剑莲之光将牛角和獠牙笼罩,顾余生保持双手扣合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他的眉心处,那一只魂火之鸟再次飞出。 只不过这一次,这一只魂火之鸟已经被顾余生的神魂所附,威力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顾余生也不贪多,控制剑芒与火鸟渗透至牛角内,通过剑意,顾余生首先感受到的是牛角之中暗藏的风之力和雷之力,对雷的掌控,顾余生已经很熟,自是第一时间就将其炼化,融进青萍剑内,他对风之力掌控弱一些,稍微费了点功夫,但炼化一对牛角,也仅仅用了十来天时间。 “没有时间之力和空间之力。” 十多天后,当那一对牛角被炼化后化作灰烬,顾余生神色微微有些沮丧。 黄丽娘给的魂炼之术的确有用,只是,他误判了牛角中可能的空间之力……一想到这么多天时间浪费,顾余生也有些心疼,有一种虚度光阴的感觉。 以手捧起散落在地的灰烬,看灰烬从指缝间流走,顾余生压下心中的不甘,开始继续炼化那一对猪鬣妖圣的那一对獠牙。 这一次,顾余生炼化的速度和熟练度都提高了许多。 顾余生从剑中感受到的依旧是风之力和雷之力。 “当初我在镇妖塔中,与此二妖交手时,二妖施展的天赋,的确有破坏虚空的能力,而且镇妖塔中强大的结界,他们都可以无视,依照的就是他们的牛角和獠牙,难道我忽视了什么吗?” 眼看着一对獠牙只剩下一只,顾余生在慢慢炼化之时,也开始细细思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就在此时,獠牙上的风与雷消散之时,獠牙之尖处交织的灵光,让他的眼皮猛然一跳! “难道……空间之力,并非是存储于其中,而是某一种,两种特殊属性的灵力交织与融合不成!” 第810章 初步掌控空间法则,炼制禁制之木 当一瞬的念想从顾余生的脑海划过,间不容隙之间,他的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灵感,风与雷,天地自然之变也,妖族以自适环境而强,非是智慧之始,却拥有毁灭般的力量,必然不仅仅是两种属性的驾驭那么简单,必然还有另外一种神秘的媒介存在。 会是什么呢? 血脉? 血气? 顾余生并不知道,但他必须做出决断,仿佛黑暗中一隙阳光闪过脑海,他本能般的抬起左手,将血气,灵力一股脑的催动至掌心。 掌心中的符文陡然变得明亮!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消散在獠牙间的风雷之变诡异地形成一个空间灵力漩涡,这一次出现的漩涡,好似一瞬就刺穿至虚空,那种深邃,幽暗,以及灵魂汲取的感觉,让顾余生心跳加快。 青萍剑亦觉察到危险,嗡嗡嗡直颤,铮然间化作一道青芒消失在原地,而之前在身前布下的青莲甚至是那一只火鸟精魂,都被空间汲取了一部分,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嘶! 顾余生眼皮一跳,连忙合拢左手掌心。 眼前出现的空间漩涡这才逐渐弥合,看着眼前切割如镜面的空间,顾余生心神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历经过岁月销蚀的剑,将其掷入其中,只见那一把剑瞬间被吞噬,连剑锈都未曾落下半点。 顾余生见状,再次拂手,身体后退。 待空间消弭不见,顾余生才长长松一口气,还没等他从刚才的异常之中感悟其中的细节,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感萦绕心间。 体内的灵力不仅被榨得干干净净,就连自己的气血,也亏损了不少,不止如此,顾余生惊奇的发现,左手掌心的那一道秘纹印记,也黯淡了许多。 强忍着空乏之感,顾余生阖目细细品悟刚才创造出空间漩涡的过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顾余生才睁开眼,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有些无力的躺在地上。 他怔然般看着左手掌心的印记,他十分确信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能掌控一定的空间神通,媒介必然是与掌心的纹印有关。 只要解开这个秘密,关于空间神通,法则就会更近一步。 而就算短时间之内无法参悟,但是凭借刚才的那一手空间神通,不止可以从容逃走,更可以用来应付远超自己实力的强敌。 “嘿嘿……” 顾余生一个人窃笑。 虽然他刚才无法将空间神通与剑相融,但毕竟迈出了第一步,而不是像过去那样需要凭借运气才能施展出空间神通来了。 “公子,你没事吧。” 就当顾余生躺着休息之时,黄丽娘仓惶的闯了进来,并一脸关切的看着顾余生,见顾余生躺在地上,更是灵力枯竭的样子,更是吓得手足无措。 “红缇……快来,公子他……” “丽娘,我没事。” 顾余生睁开眼睛,待丹药的灵力化开后,才缓缓起身,黄丽娘凑过来,搀扶了顾余生一把,见顾余生有避嫌的动作,默默屈身,额头贴着地面。 “公子不放心丽娘伺候?” “不是,我只是习惯一个人坚强罢了,而且……” “公子,奴婢明白。”黄丽娘贝齿一咬,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公子对奴婢等有大恩,丽娘又岂能有非分之想,那年救命之恩,奴婢与姐妹早已发誓,誓死追随公子,非是有……有魅主之念,若是有,我等亦对不起十四先生,九公主。” 顾余生将黄丽娘的表情看在眼里,微微点头。 “丽娘,你等既然追随我,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不必如此拘礼,我与莫姑娘情投意合多年,彼此一心一意,虽心照不宣,亦要在必要时避嫌,这是互相的尊重,也是对你的尊重,此等事,以后也不必介怀,随心即可。” 顾余生示意黄丽娘不必屈身,黄丽娘这才起身,但对顾余生依旧保持着该有的敬重和礼仪,并对刚才能闯入之事加以解释:“公子,奴婢方才正在山中修炼,是公子的那一只雪猿感知有异,奴婢才大胆闯入,还请公子恕罪。” “原来如此。” 顾余生并未向黄丽娘透露方才之事,而是掌心一抬,将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郑重的递交给黄丽娘。 “丽娘,我最近闭关修炼,并无多少闲暇炼器,你传我的炼器之术,果然不凡,烦劳你将此木炼制成一方可以用来禁锢天地灵物的秘器,最后几步,由我来完成即可。” “公子,奴婢明白。” 黄丽娘果然聪慧,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并对顾余生承诺,最多一年之内,就会将秘器炼好。 待黄丽娘退出去。 顾余生略作沉吟,将一缕神识探向灵葫芦里面的乾坤世界。 在他单独隔出来的那个空间里,封印着曾经的金甲虫,如今它已经化为金蝶,虽然暂时处于沉睡状态,可顾余生刚刚开辟出空间漩涡时,神识敏锐的觉察到这一只金碟有一丝丝的异动。 或许,它也长出了智慧,在向着怎么叛逃…… 这无疑是危险的信号。 虽然当初无意中获得此虫,又是天地间的禁物,但金甲虫与他历经了大荒秘境之行后,不知为何发生了异变,至少在外形上,已经完全褪去金甲虫的气息。 也就是说,以后遇见大敌,可以用作杀手锏,不用太担心被人识破。 但风险也是有的,那就是金蝶叛主! 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蕴藏着强大的木灵之气,炼化之后用来镇压金蝶,应该有奇效,让黄丽娘炼化只是第一步。 顾余生受天外三仙客中那位能够以剑召唤出黑棺的启发,打算将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也炼制成一口木棺,在黄丽娘炼化之后,再加入一些雷符,对金蝶进行双重控制。 当然,顾余生也知道,所谓御兽手段,无论有多高明,但最核心的,还是主人自身要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而这一部分力量,并不仅仅是自身的实力,而是神识和神魂的强大,只有神识和神魂强大,对主仆签订的契约生效也就越牢固。 第811章 雪猿向道,龙族隐秘初露 想到这一次在青萍山与莫晚云大婚,浩气盟,斩妖盟都没有出现,白玉京更是唤来天外仙客,让顾余生愈发的感觉到风雨欲来。 也许这样平静修行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顾余生在调理恢复之时,召来雪猿。 “主人,你有什么吩咐?” 雪猿恭敬地跪在顾余生面前听候差遣。 顾余生打量着雪猿,眼前的雪猿,在他当初出青云门时,变化极大,那时的雪猿,还在处于每日长一尺两尺的阶段,两年前,雪猿如山岳般高大,在传承了雪猿一族的记忆后,体型开始逐渐缩小,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实力在减弱,而是向着一种更加神秘的锻体领域修行,顾余生并非妖族,虽然他知道不少妖族的锻体功法,但自己很多都无法修炼,更是无法指点雪猿修行的。 顾余生注意到雪猿的眉心处,应是有一只眼睛闭着,直接问道:“雪猿,刚才我修行之时,你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主人,我感觉到了空间波动,并且感应到空间波动的漩涡深处,有未知的危险在接近……那种感觉,就像是有监视者在俯瞰我等一样。” “连你也有这种感觉么?” 顾余生眉头紧皱,刚刚他消去空间漩涡,并非是他灵力和掌心的符文无法完全支撑,而是在打开空间通道的瞬间,也的确再一次察觉到来自于空间尽头的神秘危机。 顾余生凝思片刻,说道:“此事不可轻易泄露出去。” 雪猿点头。 顾余生想了想,将一些妖族典籍取出来,说道:“雪猿,接下来我还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你要守好青萍山,这些妖族典籍,你闲暇之余可以看一看……” 谁知雪猿见到这些典籍,却是摇头道:“主人,这些低劣的妖族功法,根本不值一提。” “哦?” 顾余生饶有兴趣地看向雪猿,一直以来,雪猿对他都很顺从,可是给他妖族功法时,却好似伤害了他的自尊一样。 “你看不上这些功法?” “主人不必担心,雪猿已从祖上传承到该有的功法,这些妖族功法,雪猿若是想要修炼,轻易可成,可是这些功法也同样是有缺陷的,甚至……你们人族的功法也一样。”雪猿说到这里,也好似长了智慧,似提及了不该提及的禁忌,话语一转,“主人若是嫌雪猿实力低微,还请主人授雪猿一些道宗的道典……藏在背剑图的那些道典。” “道典?” 顾余生深知雪猿已有了自己的智慧和隐秘,似笑非笑。 “不错,我是传承了不少道宗的典籍,但它们很多都是道宗经文,典籍,更多的是普世,劝行的方外道士所着,你当真需要?” “是,还请主人成全。” 雪猿起身,朝顾余生行道家叩拜之礼。 “好,即日起,每日中午和子夜,你可以到雪亭参悟背剑图,里面的典籍,若有不解之处,可摘抄下来,细细研读。” “多谢主人。”雪猿再拜,临行之时,他转身道:“主人,你若有心窥探空间至尊,不妨将龙魂之魄以及我父亲留下的雪猿一族精血炼化,或许会事半功倍。” 待雪猿离去,顾余生思忖雪猿的话,不由地陷入沉思:很显然,雪猿或许知道一点点关于空间至尊的隐秘,但是又不能直接告诉自己,只能旁敲侧击进行引导。 “雪猿一族的精血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这数年,他修行时间紧迫,当年从五心殿以及镇妖塔中获得不少妖族精血,也都是草草炼化,练体一道,终究只得其表,虽然肉身已然强大,但比起真灵一族还是有着不少的差距。 雪猿又刻意提及到龙魂,让顾余生不由地想起当初从灵阁获得的龙魂宝典,这一门专门用来强化神识的秘术,却在与灵阁兑换的时候还是被对方留了手段,有所保留,传承也并不完整。 “龙族以肉身强大而存在,难道灵魂也强大吗?” 顾余生感觉自己在某些认知方面出现了偏差,稍作调整后,他双手掐诀,进入到自己的神魂之中,神海中的八幅龙图明亮,一瞬间,一只只被他封印的龙魂开始哀嚎起来。 以往和顾余生作对的那一只龙魂,对顾余生反抗尤为强烈。 “怎么?又打算用降龙铃来对付我等吗?” “不必,这一次,我打算问你们几个问题,若是回答得好,我甚至可以放你们的灵魂回到故乡。” “哼,狡诈卑劣的人类,你以为我等会答应吗。” 顾余生淡然一笑,双手掐诀,霎时间,顾余生的神魂呈现三色之莲,封印在龙图中的龙魂们顿时感觉到灵魂之力在被顾余生迅速的抽离,不由地一个个神色大骇。 “你修炼过龙族功法?” “哦?你果然知道。” 顾余生环顾一周,看向其余的龙魂,脸上浮现出几分邪性。 “你们应该认清自己的价值,当初的你们,被上界的那位刑天使者拘押在刑斧里面,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你们之所以现在还活着,不过是因为我的仁慈而已,而你们所表现出来的骄傲,也不过是下意识认为我要弱当初拘役你们的人一等,才会自觉高高在上,有谈判的筹码,我现在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重新认识一下我。” 顾余生神魂之躯明亮,混元的魂力之中,赫然有一道苍古之剑绽放,恍惚间,宛如时间凋零,众龙魂在剑芒之下,纷纷化作雕像,体内的龙魂之力被顾余生剥离。 眨眼之间。 两幅图中的龙魂,便只剩下几只还活着。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为首的那一只龙魂骇然地看向顾余生,此时的他,完全没了之前的高傲,匍匐在顾余生的面前,如同一条卑微的虫子。 “现在,我要你告诉我,龙魂宝典究竟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龙魂目光闪烁,顾余生目光锐利,魂剑一瞬穿过对方的魂躯,伴随着一声惨叫后,龙魂终于屈服。 “我说,我说……龙魂宝典,是神庙的龙族八支传承的典籍,用以守护七界最大的秘密……龙魂宝典,本是道宗道祖用来守护秘密而授予龙族的特殊功法,我血脉稀薄,传承的记忆不全,只知道大概与消失在七界的天道符卷有关……” 第812章 隐秘推测,修道同心 顾余生心中一震。 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异常,甚至平淡道:“刚刚你提到了神庙……那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它是龙族传承里最重要的一个指引,你是知道的,我们龙族向来以血脉传承……我若是血脉高贵,又怎会被区区巡守刑天捉住。”龙魂说到这里,龙族的高傲突然间崩塌,竟然趴在顾余生的面前摇尾乞怜。 “放过我,我在龙域藏着无数珍宝,我可以供奉给你,将你视为主人,我甚至可以……当你的坐骑。” 顾余生冷冷一笑,说道:“你当我好欺骗么?你若真生活在龙域,岂会游荡到小玄界来?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低等的蛟龙罢了,价值有限。” “我……真是龙域的龙族,虽然栖息的龙山的确小了一些,但是我的确是受北冥龙王大人的命令,下界来寻找一样东西的,不曾想,遇见了巡守的刑天使者,才被拘押在刑斧之中。” “寻找一样东西?”顾余生观察对方的神色,“总不至于是那一枚降龙铃吧?” “不是……是一块特殊的龙玺。” “几百年前,你们人族有一位剑客斩杀了窃走龙庭的叛龙,导致龙玺失去了踪迹……”龙魂说到这里,目光盯着顾余生,莫名的多了一句嘴:“你身上有那位剑客的传承气息……我嗅到了。” 顾余生本来已经打算暂时放过这一条龙魂,忽听对方的这句话,眼中杀意骤起,掌心一抬,一道荒芜的气息,直接穿透龙魂的身体。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一道龙魂被顾余生从龙图中直接抹除,并将它存在的气息抹灭得干干净净。 过了好一会。 顾余生睁开眼。 身影嗖的一下出现在斩龙山剑道场。 他远远的凝观小夫子留下的三座剑山,感受着寒风中透骨的寒意,喃喃自语道:“原来小夫子神陨,竟是触及到了这么大的隐秘,龙玺么……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东西?看来,以后也不能将斩龙山轻易示人了。” 顾余生在斩龙山逡巡了一圈,将纷杂的思绪理顺,与龙魂的交谈中,他推论出几个重要的隐秘: 一,灵阁拥有龙魂宝典,必然也是从龙族所得,而小玄界的灵阁之主拥有超级强大的神识,未必全是因为这门宝典。 二,既然龙魂宝典最初是由道宗传承,交由龙族八支守护所谓的‘神庙’,这会不会是导致道宗覆灭的原因之一? 三,当年小夫子斩下龙域一角炼化洞天,最终莫名神陨,也是牵涉到龙族之谜:四,整个小玄界,拥有龙族残缺功法的,除了三大圣地之外,另外一个拥有龙族功法的,就是玄龙王朝的皇族。 以上任何一个推论成立,都属于信息炸裂。 “也许我该在修炼之余,看一下背剑图中的道宗诸多典籍,或许可以找到更多线索。”顾余生面有沉吟,对自己的修炼计划稍作更改。 随着眼界的提升,顾余生如今也不再像当初那样一头撞进去修炼。 顾余生思忖了今日推论细节,将关于小夫子的部分隐秘以天道符文的形式写成密信,并利用四先生布置在青萍观里的秘密传送阵传给圣院的九先生万千象。 虽然顾余生对圣院没有太多感情,但夫子的学生们对他都极好,他甚至将斩龙山带至青萍,九先生更是为他主持婚礼,这么重大的事,顾余生自然不会藏私。 接下来的几日,顾余生除了日常修行之外,抽空便会进入背剑图,每日研读一本道典,他不求数量上的提升,而在于坚持阅读,也算是继承了当年他父亲的一些阅读习惯。 如此这般,一月倏忽而过。 这一日,苍雪初停,月圆梅枝,顾余生正在斩龙山小院阅读一本天人感应的道典,心有所悟,不自觉间走到梅花树下,夜下轻嗅,芳香扑鼻,心中平和之间,忽觉嗅识之闻,亦如神识万丝,寻常不可见,可偏偏他能感知到其存在。 顾余生保持着无喜无忧的状态,细细体悟,随着月光偏移,一夜之间,顾余生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提升了一大截。 “这……” 从顿悟状态中脱离的顾余生,凝望着掌间斜落的月华,又缓缓抬起手,看朝阳从指尖透过掌心。 日月更替,如阴阳变化。 顾余生怔然原地,于术法之道,又大有裨益。 于是乎,顾余生又更改了一些日常修行,每日由阅读道典,改为抄录,若是修炼过于枯燥,便召集黄丽娘,红缇,雪猿,小人参精等一起,对他们讲授道经。 顾余生也不求自己所将绝对符合先贤之所思,只求心中所想,并将抄录的道经扎成册,定期送给山下的方秋凉。 方秋凉也会在每月斋樵之日给顾余生传信,将摘抄的道经某些地方注解一番,重新送回青萍山。 如此这般。 青萍州的隆冬之寒,对于顾余生而言,却好似白马踏雪泥,匆匆不留痕。 腊八节这一天。 莫晚云从沧澜故都赶回青萍山,和顾余生在斩龙山小院过着秉烛夜谈的美好日子。 小别新婚,其中滋味自是妙不可言。 但几日后。 顾余生也有些撑不住,在烛光下看一本道典。 莫晚云穿着一身素雅的衣服,将小手背在后面,出现在顾余生的后面,用小手捂住顾余生的眼睛,咯咯咯的笑着:“余生啊,你怎么和我爷爷一样,最近总是手不释卷,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读书了,那年我跟着爷爷来青萍山,还以为可以不用读书呢。” 诉说往事,顾余生放下书,反手一把将莫晚云搂入怀侧坐在腿上,在她鼻尖轻轻刮一下。 “你不喜欢读书,那就不读。” “可是,我喜欢听你读,让你给我讲解。” 莫晚云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托着下巴,手肘压着道典,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顾余生。 “快给我讲。” “好好好,正好我最近读到道宗玄门的道经,先讲给你听。” 顾余生微微起身,将莫晚云一把捧起来坐直。 莫晚云呀的羞恼一声,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顾余生,嘟囔道:“我跟着孙婆婆学秘术,整日劳神,余生你讲经,也要我坐得正正经经么?” 顾余生见莫晚云耍起小脾气,并不和她讲道理,只是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路走出院外,直至来到一处雪林深处,选择一处雪石,以毛毡铺好,并对坐观月。 待莫晚云心情放松,顾余生这才娓娓道:“莫将玄门作低市,不用心机奉道明,真心常侍修行邸,何愁太上法不灵。晚云,道家虽有随性而为,顺其自然之道,却非是不守天地之理?在秘境之中,我得了道宗传承,你亦在身旁,我若藏私不授,如同窃缘断机,你我虽是夫妻,亦是修行之人,道同道异,皆为一心,你知道吗?” 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话,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道同道异,皆为一心。” 莫晚云柔情般点头,双手掐诀间,一颗菩提之心渐渐在掌心明亮,雪夜之中,宛若有一颗菩提树影笼罩。 第813章 青萍山古钟响,妖族入侵 然而,一切美好的期待在一个蒙蒙细雨的春日里被打破,青萍州与仙葫州的边境,忽然出现大量暴戾的妖兽,肆意地践踏着大地,手无寸铁的凡人们,在妖兽的侵袭下四散而逃。 这一日。 青云门千年的古钟响了一天一夜。 那一张张犹自青涩稚嫩的面孔,开始负剑下山。 山风吹林,桃花散落青萍之山,缤纷的桃花随风起舞,如无根的浮萍,落到哪,就与泥尘碾作泥。 轰隆隆。 春雷乍响。 站在青云山峦上方的少年伸出手,片片桃花落在掌间。 悠扬急促的钟声,唤醒他的记忆,少时的惊梦,如今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与过去不同的是,曾经的他只能仰望着那一道道背影。 如今的他,却俯瞰着为苍生奔走的修行者们。 无论他们怀着怎样的心境,但有一点始终没有变过,那就是——斩妖! 看着掌心又被风吹走的桃花。 顾余生感觉到命运就像是一朵桃花,一夜风吹花盛开,一夜雨打花零落。 穿着一衣浅粉的姑娘踏步而来,眉宇间充斥着浓浓的担忧:“余生,出事了,仙葫州妖关失守,西州,仙葫州大半落入妖族之手,浩气盟早在数月前已经将洞天迁移至中州,并依托仙葫州的山川河流,隔断了南部仙葫州,现在的仙葫州以北,即将成为人间炼狱……” 顾余生手捻一朵桃花,平静地讥讽道:“不愧是浩气盟,倒地还是‘仁慈’,给了苍生一条路,要么来青萍州,要么辗转去北凉。” 莫晚云轻叹一口气,“我让红缇去探查了,这一次的妖族入侵与以往不同,它们的体内种下了魔族枷锁,完全变成嗜血之妖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浩气盟管他们自己,那我们就管苍生吧,既然凡人们选择来青萍州,那我们就得让他们好好活着。”顾余生丢掉手上的桃花,朝莫晚云淡然一笑,“当年父辈们做过的事,总不能到我这里就断了。” “可是,就我们两个……” 莫晚云痴痴的看着顾余生,这两月同修道,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可惜,这么美好的日子,会突然间被打破,如今妖族已入侵至人族领地,那是不是意味着……整个大荒已经沦陷? 莫晚云到底心中依旧存着一份善良,可是她又不想把这一份善良用来绑架顾余生。 “有我,有你,还不够吗?”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抬起手,蕴养在斩龙山剑道场的青萍剑铮然飞来,落在顾余生的身后。 “我去开一条生路,晚云,你去一趟沧澜国。” “好。” 莫晚云与顾余生心意相通,当然知道顾余生心中所想,如今魔族驱使妖族为祸,连浩气盟都退避三舍,眼下只能各守自己的领地,祈祷各自为安了。 青萍山上,两道虹影偏飞,一道南向沧澜,一道西行至仙葫州边境。 春雨沥沥。 流淌了无数岁月的浣溪水面稍涨。 天空肆虐的妖气与云层激荡,腾飞的妖鸟叫声回响在山谷。 卖茶翁双手抱怀,一个人坐在门槛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官道上奔逃的人们,若在平时,他这间破旧的茶肆自是没有人光顾的,可现在,茶肆院内院外,都坐着逃难的凡人们。 他们有的太饿,已然走不动,他们有的被妖兽啃咬,身上犹自在渗血。 宝瓶提着个大大的竹篮子,正在帮人处理伤口。 风四娘的酒肆在惊雷春风里同样挤满了人,就连很多年没有人的铁匠屋,也躺着许多哀嚎的人。 风四娘酒肆以西的千年石桥,迁徙逃难的凡人们慌慌张张。 穿着青云门服饰的弟子们,极力地维护着秩序。 他们的剑已经出鞘,但是灵光微弱,只能斩杀一些低阶的狼妖和鬣狗,稍微强大一些的三阶妖兽,就需要数名乃至数十名青云门弟子合猎击杀。 桥的那一头,青云掌门萧木清一人持剑而立,如今的她,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虽然以修行者年龄和容貌而言,依旧是‘青涩’,但青云门无大树遮阴这些年,她已经学会了成长。 她已如当年的师父何红念一般变得成熟,老练。 并能够独当一面。 如今的她。 已是青云门的七境金丹。 年轻一辈中唯一的翘楚。 她的身边,妖血染红一滴。 “掌门师姐,我们来帮你。” 一行女子奔来,她们手持斩妖剑,身上的鲜血如花一般绽放,她们也曾是落尘峰经过云桥时的轻浮嘲笑那个学剑的少年女子。 然而,历练在无情的岁月里,在那一场特有的婚礼上,看过青萍山真正的样子,她们的心胸,也学会了宽广。 她们知道,曾经长在云桥下的那一颗野草,如今正悄然间庇护着青云门。 可是,她们也同样明白,加入青云门的那一天起,生命与鲜血,都将奉献给斩妖事业。 否则。 那曾在斩妖碑前嘲笑过他人的话语,都会如耳光扇在脸上。 “回去,这里有我!” 萧木清侧目,湿漉的头发融进了血与汗水,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充斥着疲惫。 “绿柳师妹,你务必将他们护送至四方城,如果四方城的城主不开门,就强行打开。” “是……” 绿衣女子咬牙答应,刚要转身,瞳孔剧烈一缩,骇然道。 “掌门小心!” 啾! 天空一声啸叫。 一只大妖血鹰从天而降,利爪御风俯冲下来,竟将大地都撕裂出一条条口子。 想要上前帮助萧木清的女子们,在那一阵罡风之下,直接口吐鲜血,狼狈地后退。 “师妹!” 萧木清面露悲伤,向前挥剑。 但是这一只大妖。 已经是八境修为。 以她的修为,又岂能抵挡。 可即便如此,萧木清依旧无悔地立在原地,苍凉决然般嘶吼着,向天空斩出那一剑。 噗! 空中的大妖血鹰,被一剑斩成两半,暗黑滚烫的妖血随着雨水滴落脸颊。 萧木清颤抖着双手,握着手中灵性大失的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从空坠落的庞大大妖,她声音嘶哑呢喃:“青萍山神,我……还没死吗?” “怎么?萧师姐,我很像山神吗?” 身后,突兀般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萧木清一点点回眸,只见身后不远处,一袭青衣的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第814章 一剑贯青萍,守护之剑 “顾师弟。” 萧木清手中剑掉落在地,她下意识的奔向顾余生,微展开手臂,快要接近顾余生时,又僵直身体,凄然尴尬的笑了笑。 “拜见十五先生。” 顾余生随手一抓,萧木清掉在地上的剑落在手上,将其横于掌心,“萧师姐,你的剑。” 萧木清颤抖着手,将剑重新握在手上,指节触及到顾余生手掌时,她感觉整个人重新恢复了力量,深吸一口气,看着桥那头的滚滚妖气,感慨道:“当年青云门的先辈们,一定也守护过这一座桥吧,可惜,青云门到我手上,却是如此的孱弱。” “萧师姐,保护好过桥的凡人吧,前面的路,交给我好了。” 顾余生从萧木清的身后,一步步走向桥,他未出剑,背后的剑匣却渐渐泛起青冥之光,浣溪之水咕咕作响,随着青冥之光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横跨两州之水,如一座气墙般屹立在天地之间。 长河之水澹澹,青萍之雨如迷雾成烟,山水似墨,如一幅画卷般渐渐展开,从青萍州桥的这一头,延伸到桥的那一头。 少年的身影在众人的目光中逐渐变得高大,清晰,他背后的剑影,更是亘古戍守的妖关,苍茫渺渺间凝聚出一条路,一条凡人能从妖兽口中逃离求生的路,从仙葫州延展到青萍州。 当狂风吹皱青萍州的芦苇荡。 从仙葫州飘来的梨花雨与青萍州的桃花雨交织在一起。 世间一道奇景。 如神迹般构造在天地之间。 遥远的青萍山之钟悠扬,好似飘到了仙葫州,召唤引导着手无寸铁的人们。 嗜杀的妖兽,在那一道道钟声之中,诡异般的化作一团团血雾。 坐在门槛前的卖茶翁手里端着一杯清茶,茶水静谧如镜。 当院外梨花夹着妖血落在茶盏之中,他仰起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起身从浣溪打水放在灶台上,用苍劲的手拉扯着风箱。 咕咕茶水冒着气泡。 院内响起顾余生轻微的脚步声。 卖茶翁老乔苍橘的脸很少露出笑容,但现在他却一脸堆着笑,指了指桌上的茶,笑着对归来的少年道:“茶刚刚好。” “多谢乔老。” 顾余生抱拳。 “公子!” 宝瓶欣喜奔向顾余生,殷勤把茶水端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畅饮一口,只觉心中一片甘咧清凉,说不出的舒爽。 “乔老,这茶,我以前没有喝过。” “用来招待贵客的。”乔槐示意顾余生进屋,脸上对顾余生持有敬意,“顾小子,你今日一剑贯青萍,造苍生之福,救无数人性命,当饮此人间功德茶。” 顾余生淡然笑了笑。 “我没那么伟大,只不过想要试一试这些年的修行,到底到了哪一步,仅此而已。” “无论如何,苍生会记住这一剑。” 乔槐看着青萍边缘逐渐形成的剑气长城,凝望良久后,他转身走进屋,将一个尘封的药箱取了出来挂在肩膀上,又把一个褡裢挂在肩头。 他将重操旧业。 成为游走乡野,救死扶伤的郎中。 “顾小子,谢谢你,老夫这一次,真要走了,这间茶肆,院门以后就开着吧。” 乔槐一步步走出院门,脚步也越来越轻快,他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受伤的人群中,被人群所淹没。 “多少年了,他终于重拾自我了。” 风四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手里拎着一壶酒,大大咧咧的递在顾余生面前,一只脚抬踏在长凳上,将修长的大腿展露在顾余生面前。 “呐,最好的梨花酿,姐姐亲手酿的,尝一尝?” “谢谢姐姐。” 顾余生打开酒封,咕咕咕的猛灌了几口。 “好酒。” “姐姐可是下毒之人呢。” 风四娘眯着眼睛,手撩动鬓发,风情万种。 “姐姐毒任何人,也不会毒我。” 顾余生把没喝完的梨花酿直接珍藏起来,惹得风四娘咯咯咯的花枝乱颤。 下一瞬,风四娘笑容敛去,凑在顾余生耳边,低声道:“弟弟,你是不是得罪玄龙王朝的女国师?” “呃?得罪?”顾余生不明白风四娘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仔细想了想,“扇了她两巴掌,算得罪吗?” “这就对了。” 风四娘意味深长的看着顾余生。 “知道么,她现在是大荒的女皇,她带回来一支神秘的魔族大军,仅仅数月时间就控制了大荒三大古城,用来敕封大妖名位的真灵百族,亦被她囚禁起来了,我还探听到一些消息,十大妖圣,大多已经归顺了她,伏龙圣君不知所踪……她驱使大荒妖族至侵扰人族领地,是直奔青萍来的……” 顾余生怔然。 原来自己竟是罪魁祸首? 顾余生思忖间,风四娘却是双手抱怀,挺着个迷人的弧度,似笑非笑:“弟弟,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有点玄乎呢?”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不懂?”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风四娘大着胆子朝顾余生靠了靠,顾余生默默后退,风四娘咯咯的媚笑。 “弟弟,看来你是真不懂风情,那女国师蓝灵姬本是狐族的天骄公主,只因在九月九日占卜天机,找到眠月之井想要看看自己的姻缘,被狐族姥姥发现,斩去一尾,后来投效玄龙王朝,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对她的美色都垂涎不已,将一切殊荣都给了她,你倒好,赏了她两耳刮子。” “她该打。” “啧啧,你有没有听说过因恨生爱?一个曾经想要拥有什么就拥有什么的女人,却被你无情的蹂躏……” 顾余生听风四娘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咳……姐姐……前辈,你就不要调侃我了,晚云若是知道,少不得要编排我。” “你呀,心眼真小,真就只装得下一个人,要我说这一场危机,因你而起,不如你亲自去找国师一趟,看看能不能有化解的可能。” 见顾余生不说话,风四娘身体往后退了退:“我和你闹着玩的,我来是告诉你,那个女人在仙葫州设坛,要在芦山文武庙加冕为女帝,她如此大胆,只怕是获得了阴魔的全部力量。” 第815章 心境止水,顺其自然 “文武庙加冕?为何选在那里?” 顾余生面有惊异,风四娘刚才的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多,他虽是青萍之主,亦有很多信息无法第一时间了解。 当年奉圣院之命一起去芦山,顾余生至今还记得文武庙奇特之处,在那里,莫晚云更是意外捡到一枚奇特的鳞片,与当年他父亲留下的那一块变成了掌心印记,而掌心中的印记。 除了与天道符文有关之外,如今更是牵涉到空间隐秘,顾余生本意是只庇护青萍州一方平安即可,并不想牵涉太多,可现在涉及到文武庙,让顾余生不得不上心。 风四娘面有追忆,开口道:“传说文武庙在圣朝时期就存在了,它的历史或许比剑王朝还要久远一些,里面的文武十像,虽然不是圣人,却是历代圣人,大儒都要拜访的地方,昔日夫子问道于山海,就曾在文武庙守庙武道三年。 还有圣院的七十二至圣大儒,也曾到过文武庙参拜,正是因为如此的缘故,这数百年内,历代沧澜国主继位,也要去芦山文武庙祭祀。对了,我听说那年你们去芦山经过沙洲时,你曾拔了一把剑授予韩文,果真有这件事?” 顾余生点头。 风四娘恍然:“原来传说是真的,妖族有敕封妖位的圣城,人族亦有敕封之地,传说,这个地方与人皇庙有关……嗯?” 风四娘说到这,面色古怪地看着顾余生。 “前辈,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风四娘盯着顾余生看了又看,一脸茫然:“没理由啊,据我所知,上一任人皇还苟活在人间,你怎么会拥有人皇敕封的特性?顾小子,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顾余生愕然,关于人皇之说,其实他并不陌生,第一次接触到人皇的信息,是在圣院五心殿,那一条苍莽的龙骨架所在的山上,就有一把神奇的人皇之剑矗立在天地之间,而后来,他从剑冢之中,得天地人三剑时,在那神秘的祭祀庙上亦从诸多上古之器上感受到人皇的气息。 但他与人皇之间,并无太多交集,更别说沾染机缘了。 “前辈……你是说我拥有人皇敕封的特性?” “不是很确定。” 风四娘微微摇头,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所以你可以去文武庙一趟,在化解危机的同时,看能不能遇见属于你的机缘,况且那狐族国师要在文武庙敕封为妖帝,一旦成功,如同窃夺人族气运……如此隐秘之事,她一个妖族如何知道的?难道是在玄龙王朝时,无意中窃取到了秘密?” 风四娘思忖一会,以手扶额,有些头疼的样子。 “唉呀,这些事,我想着头痛,你若有兴趣,不妨问问夫子的学生们,我最近在研究一种可以抵抗妖族血气的药丸,一旦研究成功,姐姐告诉你,这样的话,即便是凡人兵甲之躯,亦能对抗妖族。你这些日子,就在这茶肆,反正乔老已重拾自我,这地儿,你一个人想必住着也习惯。” 风四娘嘴里说着云淡风轻的话,起身朝外走去,顾余生却心中暗自敬佩,风四娘本是用毒的隐者,却在人族有大难时想着为人族出一份力。 顾余生从风四娘的身上感受到人族面对灾祸时的坚韧和担当,心境也微微有些变化。 “公子,茶凉了。” 小宝瓶给顾余生重新倒了半杯热茶。 顾余生品了一口,回头问宝瓶:“宝瓶,我打算在边镇驻守一段时间,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回青萍山上去,那里比这里热闹一些。” “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小宝瓶说着,取出一个小药箱背在身上晃了晃。 “公子,我现在是一位郎中了呢,我跟乔前辈,你的风姐姐学了很多救人的本事。” “好,那就留下来吧。” 顾余生凝望着浣溪上以剑气护住的古桥,这是一条为凡人开辟的生者之路。 他虽无大悲悯之心,却愿意为凡人生者计,所以留下来固守,他愿意这么做,因为在他心里深处,童年时幻象父亲背剑出青云门时,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在梦里,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幻想过了。 过往古桥的凡人们,暂时不知道这一切皆是顾余生所为,他们 在逃亡青萍州后,皆是虔诚的叩拜天地。 活下来。 对他们而言,已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宝瓶一开始还对着逃亡至青萍州的人们宣扬这是她公子所为,可到后来,她也有些麻木了。 春深露重。 梨花凋谢。 转瞬十天过去,从仙葫州逃亡青萍州的人越来越多,宝瓶虽然白天忙着做事,可内心却颇有不忿,趁着仙葫州其他宗派前来维护秩序,妖族未侵扰之时,宝瓶用小拳拳帮顾余生锤揉着肩膀。 “公子,那些人维护秩序的修行者,享受着凡人们的朝拜,可却对你以剑开辟的生路视而不见,真是气人。” “你的意思是,最好凡人给我立个功德碑?” 顾余生淡然一笑,为善而善,他不屑去做,但是,有善而不为,却始终过不去那一道坎,况且他在这些日子虽然忙碌,却也抽空在钻研道宗典籍,于救人之中领悟道家‘出山救苍生’背后的真正含义。 对顾余生而言,并没有耽误修行,反而在这十多天中,收获良多:以往他注重道宗之修行秘典,想要从中寻找剑道的新路,心中难免焦躁,可当他一人守青萍,看芸芸众生,领悟众生百态,与道宗道典结合,才知道当初在大荒秘境之中方天正没有夺走的那些道典,才是道宗真正的精华。 顾余生心中念头豁达,可他亦能照顾小宝瓶的情绪,轻轻拍了拍额头,说道:“小宝瓶,你不必为公子一时不得声名而感到不忿,很多事,如同流光之矢,总得先飞一会儿才行,别的不说,你看这两年,昔日盛极一时的玄龙王朝,如今已崩离成数十之国,在青萍州抚慰黎民的沧澜小国,如今却立稳了脚跟。” “可是,他们总得知道这一切是公子所为。” “他们自然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他们为生命而奔走,我们施以援手,本就是天地仁义之举,于修行炼心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顾余生说着,身上渐渐浮现出一道隐晦的气息,气息激荡间,如暖风吹拂,春夜寒重尽退。 宝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公子,你……你要突破了?” 顾余生点点头,没有否认,只是若有所感道:“当初我在中州敬亭山时,九先生曾对我说,凝练元婴之后,修行若无瑕疵,则可至玉璞之境,可一直停留在九境,迟迟跨不过这一道门槛,如今想来,我这两年未至玉璞,非是我修行有瑕,而是心境之水未满,等心境之水满,自是水到渠成,这几日境界松动,似有突破迹象,一切顺其自然吧。” 第816章 风雨欲来,各自谋退路 五天后,沧澜国终于调集三万凡人士卒出现在青萍州与仙葫州的边境,庇护从仙葫州逃难而来的百姓,带领军队的领头人,是圣院以前名不见经传的修行者,也是莫家一支的庶出之子——莫默,一年前他跟随在韩文身边,从最基础的伍长做起,如今已能独挡一面,而且也是兵家修行者。 “拜见十五先生。” 莫默实际上比顾余生要小两三岁,加上他外貌看起来比常人显老一些,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糙汉子。 “我受十四先生与沧澜国君之命,特来援助十五先生。” 莫默说着,又将身边的几位偏将引与顾余生见面,并当着顾余生的面述职,拍着胸脯保证接下来的数月之内,会将三万甲士分出几队,用以接引仙葫州受难的百姓,并希望顾余生以青萍之主的名义,在每一支偏军中编入一定数量的修行者,以保证军队在遭遇到妖族侵犯的时候损失减少到最小。 顾余生思忖一番,将莫默提出的要求一一落实。 一道道命令下去,沧澜国派来的三万士卒各自领命行事。 待安排完任务,莫默才又重新拜见顾余生,取出一封信递给顾余生:“姐夫,我受凭栏大哥所托,有一封私信亲自交给你,对了,晚云姐姐受孙前辈邀请,奉命庇护沧澜国幼公主,可能需要月许才能来与姐夫相见。” 顾余生本来要拆开莫凭栏的书信,听见莫默的话,眉头一皱,总觉得如今的十六州世事变化无常,他虽然不关心沧澜国之事,但涉及到莫晚云安危,追问道:“沧澜国出什么事了吗?” “半月前,沧澜国主忽然罹患怪病,每日子夜之时,便会狂性大发,我此番西来支援姐夫,一则是想要请曾经的老神医去探查病情,二则是接替姐夫,戍守青萍边境,好让姐夫抽出身来。” 莫默说到这里,谨慎看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说道:“近日中州方向有诸多异常之举,有流言传出……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可能没有死,他也带回来了一支魔界大军,意欲重新夺回皇权,另外,圣院灵脉被毁,六院弟子与家族之间常常为争夺资源而内斗,只怕是……乱将起。” “我明白了。” 顾余生点头。 莫默朝顾余生抱拳:“十五先生,卑职告辞了。” “等一下。” 顾余生看莫默转身离去,又看一眼手上的书信,许多事心如明镜,以他对莫凭栏的了解,何尝不明白这是莫凭栏将家族即将遭遇的风险化小,这种暗中的托付,更是一种无比的信任。 顾余生掌心一拍,取出一个玉简递给莫默:“这是道家的一门兵家遁术,算是行军布阵的衍化,你闲暇之余,可参阅一二。” “多谢十五先生。” 莫默恭敬接过玉简,顾余生又将当初莫凭栏送给他的那一副精心打造的铠甲取出来,将其放在莫默的手上,“昔日我初行大荒,凭栏兄怕我遭遇不测,故而将此物赠我,此衣也确是替我挡了一劫,如今我虽用不上,但依旧记着这一份情,此物你穿戴在身,不可轻易脱下,你也不必感激于我,戍守期间,当学会生存,以图家族延续,不枉你大哥谋划一场。” 莫默听见顾余生这一番话,接过铠甲,噗通朝顾余生跪下,尔后默默离去。 顾余生站在原地,看莫默领着三万甲士戍守边境,心中感怀良久。 这个春天。 注定会多风多雨。 “宝瓶。” “公子。” “收拾一下,准备回青萍山。” “是。” 宝瓶进了茶肆,不一会,就背着一个药箱出来。 “公子,收好了。” “走吧。” 顾余生凝望一眼浣溪古桥上的剑气长城,深吸一口气,身影化作一阵风消失在原地,该做的事,他已经做了,众生皆有各自的命运,他亦有自己的道路要行,不可能一直羁绊在这里。 至青萍观内。 顾余生在凉亭打开莫凭栏的信,信中的内容,大体上和顾余生猜测的一致,无非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的言论,信中还提及人族妖族之间的危机,所有的危局,争斗,才刚刚开始。 “莫兄向来胆小,谨慎,但说出覆巢之下这样的言论,实在是……太危言耸听了一些。” 顾余生默默将书信折起,随后身影一晃,出现在清源洞天之中。 看着绵延起伏的大山,以及洞天之中演变的沧海桑田,顾余生心中生出几分感慨,他很难想象,昔日的道宗究竟昌盛到何等地步,竟然能够炼制出如此广袤的洞天来。 而这样的洞天,最后却落到狐族手上,成为狐族的庇护领地。 顾余生虽然得到清源洞天,却很少来里面闲逛,今夜思绪来潮,他一个人独行在洞天之中,窥看此方天地,感悟洞天之中无限接近于完善的法则。 昔日他入大荒,狐族九支虽然栖息在清源山,但曾经的狐族九尾阁,却建在清源洞天之内,如今狐族已迁居走,那一片阡陌良田依旧在。 “拜见公子。” 红缇察觉到公子出现在清源洞天,连忙上前拜见。 对红缇而言,她曾在剑冢西沙之境长大,而今却一个人栖居在狐族的清源洞天之中,她的内心是挣扎和孤寂的,倘若狐族能对顾余生多一点点信任,如今也不至于在大荒生死不明了。 最让红缇难以接受的是,当初在那一间客栈之中,受顾余生点化开智的族人,亦有百人,却在化为人形后,忘记了这一笔恩情,虽然她忠诚于顾余生,可内心总是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红缇,你有心事?” 顾余生注意到红缇失去了以往的快乐。 “公子,没有的事,红缇只是见洞天有无数良田闲置,心中忧思,不知道公子有什么好的主意?” 顾余生微微一笑,说道:“良田自有人种,现在没人种,将来也会有人种,这样吧,你下山买一些种子,再去收一些失去亲人的稚童上山,安排他们住下,过些年,我打算在洞天之中建一座道观,闲暇之余为你们讲经……对了,我写一份书信,你下山之后交给方先生,他自会明白我的心意。” “是,公子。” 红缇这才开心起来,她领了顾余生的书信,下山去青云镇。 而顾余生则是逡巡一遍清源洞天之后,唤来宝瓶。 “宝瓶,为公子护法,我要搬斩龙山入清源洞天。” 第817章 日月琅嬛,洞天相融 “啊?是!” 宝瓶神色肃然答应,又有些担忧。 “公子……你……能行吗?” 哆。 顾余生赏了宝瓶一爆栗子。 “唉呀,公子!” 小宝瓶委屈巴巴。 “公子当然行。” 顾余生双手掐诀,眉心之中,赫然飞出三道灵魂,天魂,地魂,人魂,三魂化剑,与斩龙山的三座剑山产生共鸣。 铮铮铮! 悬浮在云层的斩龙山微微颤抖起来。 顾余生再次变幻法诀。 施展出五先生云中剑传授的搬山剑诀! 嗡嗡! 斩龙山震颤几下后,忽然化作三道剑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下一瞬,清源洞天之中,一座剑山赫然从虚空中出现。 截然不同的洞天法则交织,一时之间,风雷变幻,斩龙山的边缘以及清源洞天的天空,好似如流星碰撞般要碎裂开来。 但顾余生对此早有预料,他双目一凝,背后的剑匣之中,青萍剑出,被重铸后的青萍剑,已经不再是一把单纯的‘剑’,而是一把凝结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剑,它承载着小夫子,剑王朝,以及上古时期无数英灵的寄托,这是一把沉重之极的剑。 在顾余生未能开辟出自己的剑道时,尚无法发挥出青萍剑的全部威力。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他是青萍剑的主人。 当青萍剑祭出来时,斩龙山与青萍剑呼应,顾余生获得清源洞天的认可,让两种截然不同的洞天法则暂时融合,还是做得到的。 而且在这之前,宝瓶,桃花老人已然炼化过清源洞天和斩龙山。 如今顾余生又从岳父莫潇湘那里传承了儒家的【日月琅嬛】,加上他近日深读道典,虽未真正涉及到道家洞天【一气乾坤】,但亦触类旁通,所谓二者洞天相融,亦属于大炼之道。 山融于山脉,无非是堆砌而已。 尚不属于‘开辟’的范畴,触及不到诸多高深的领域法则。 而顾余生现阶段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将斩龙山彻底掩藏于清源洞天之中。 以搬山剑诀与日月琅嬛秘术结合,虽然无法将两者的法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却能够借青萍剑为介,将二者互相‘叠堆’在一起。 青萍剑散发出阵阵青芒。 斩龙山滴溜溜的旋转间,彻底融入清源洞天。 整个过程比顾余生想象中的要容易。 仅仅花费了数天的时间。 而顾余生所担心的炼化洞天时引发的天象并没有发生,这倒让顾余生暗自庆幸。 “小夫子的剑道场,许多地方与道家道场暗合,或许是这个原因,才没有让二者洞天产生激荡。” 顾余生暗自揣测,他退出清源洞天,看着悬挂在凉亭上的洞天图,手一伸,将其卷在掌心。 他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年圣院斩妖文会,六院祭出夫子的千里江山图,昔年夫子创造千里江山图,虽然不完整,可是已经涉及到隐秘法则。 现在他尚接触不到法则层面,却因缘巧合,获得了斩龙山的传承以及清源洞天图卷。 如今二者合而为一。 倘若自己真的愿意隐居世外,也足够逍遥一辈子了。 数日炼化,顾余生亦感有些乏力,摘下腰间灵葫芦,畅饮一口美酒,身体渐渐恢复了体力,凝望着葫芦腰上的灵纹,顾余生的思绪又被转移:自从灵葫芦自身开辟出一定的洞天之后,吸入天地灵力的灵葫芦就失去了一开始的奇异之处,比如凝练出一滴又一滴的精华之液。 可上一次在秘境之中,灵葫芦随着他历经了一场时光之旅后,里面的洞天法则也随之完善了许多,更让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如今的灵葫芦,又恢复了以往的神奇。 他置于里面的酒,亦重新开始集纳天地之灵,无论是对于练体还是修行,都颇有益处。 顾余生以一缕神识延伸进灵葫芦,发现灵葫芦开辟的洞天之中,水潭,山川尽皆被一片混沌笼罩,被他置于其中的药圃,草药丰茂,可想要真正蜕变成大洞天,不知道要多少岁月。 顾余生以神识掠过洞天的混沌边缘,脑海中忽然想起斩龙山与现实接触悬浮在空中,这本来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但只因为斩龙山是小夫子的剑道场而被忽略。 此刻灵葫芦中的混沌边缘与斩龙山的边缘有几分相似。 在某个瞬间,顾余生的大脑不由地轰隆一声,好似被一道惊雷劈过。 顾余生猛然睁开眼,眼中的震惊久久未退:“也许,从一开始我就理解错了,灵葫芦里的洞天,本身就是一种集天地而成的混合法则,如果把这种混合法则搬出来至清源洞天,那清源洞天的法则很快就会完善,或许可以彻底成为一方天地。” 顾余生诞生出这样的想法后,暗中以日月琅嬛秘术搬运,手中灵葫芦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上面的灵纹流光四溢,倏忽间化作一股霸道的力量吞吐。 轰隆! 整座青萍山剧烈的晃动几下,庞大的山脉好似往下沉了数丈乃至数十丈。 同时,顾余生的脑海中,赫然有一道苍古之声低吟! 常人可能听不到这一道声音,但是顾余生六识敏锐,声音入脑后,如同风暴一样肆虐开来,他以九境化神境的修为,在这一道风暴肆虐之下,毫无抵抗可言,反倒是最近他阅读道典,使得神魂之中的本命瓶外形成一道特殊护罩后,才抵挡住一阵心灵风暴。 “这莫非是……驼青萍山的那一只上古奇龟?” 顾余生心中骇然。 连忙将灵葫芦盖上,可即便如此,刚才灵葫芦引动的流光,还是直接将青萍之巅的苍穹冲击出一个奇特的漩涡,顾余生半睁半闭之间,看见的是一片虚空,可在虚空的尽头,隐约可见几处大陆漂浮在虚空。 其中一处大陆,有无数龙影盘踞,真龙的气息如鎏光冲霄,另外一处大陆,则是仙境缭绕,依稀可见宫阙楼阁,美轮美奂。 可离小玄界最近的,赫然是一块山川为林的大陆,它缺了一角,漂浮在一海之外,又如一线之隔,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神袛一步可至。 可偏偏,这一线之隔,却宛若天堑深渊。 第818章 圣院八先生,韩修武 苍穹之日照耀山川大地。 小玄界,却是一轮月亮低悬,更加可笑的是,在顾余生灵葫芦冲击苍穹的时候,悬月的天空竟似一块镜布,在缺洞口出现了‘褶皱’! 顾余生死死的盯着那一个缺口,直到苍穹深处,一只巨眼乍现,从那苍穹之孔中激射下来一道神魂之芒。 呼! 青萍山巅,忽然燃起熊熊魂火。 就在此时,青云镇某处,正在阖目的方秋凉睁开眼,手一拍,腰间令牌流转,青萍山巅的魂火,被神秘的结界转移。 不知过了多久。 神秘的迷失之海上,大片大片的魂火接着燃烧。 好巧不巧的是,这一片一片的火,直接燃烧到了敬亭山下的洗心湖。 魂火之芒随风飘起,倒像是某种特殊的信号。 没过多久,一支神秘的军队出现在敬亭山脚。 “杀!” 魂火照耀下的那一张面孔,赫然是一尊骷髅,他挥起手中脊骨刀,下达了进攻命令! 二更天。 被夫子守卫了千年的敬亭山,圣院书山,忽然被无尽的魔军所包围…… 几乎同一时间,圣院后山,一名穿着儒袍,容貌甚伟的中年男子睁开眼,他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儒袍轻轻一挥,面前的桌案布掀开,露出一张奇特的军阵地图。 此时此刻,军阵地图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红点,并且越来越多。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夫子的第八位学生,韩修武,桌案上的军阵图,是传承自兵家圣人的无上奇典——《兵戈神策》。 韩修武自成为夫子学生后,一直守护在魔渊,以一己之力,看守着通往魔界的入口,而这个入口,谁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即便是夫子的其他学生,与这位兵家大修也鲜有交集,无人知晓他的神通,更无人知晓他的境界几何。 甚至于,连顾余生与莫晚云大婚,身为师兄的八先生,也未露面,只是让九先生带了一句恭贺的话。 “八先生。” 一位青衣侍童走进来,拨了拨灯芯,又取出一件遮露的大氅。 “该添衣了。” 韩修武点点头,手里拿着一把鹅毛扇,起身让青衣侍童为其添衣。 “九林啊,你在我身边伺候,有四十年了吧?” “是的,八先生,自从那年仙葫州文会后,我就跟在您身边了。” “时间真快啊。” 韩修武手捻过手中鹅毛扇,走至窗口处,看向灯火摇曳的两座敬亭山。 “那年夫子离开人间时,曾对我说,人间没有永恒的权,也没有永久矗立的山,可是,真要看一座山倒下,两座山倒下,心中必然会是不舍的,九林啊,从现在起,你下山去吧,以你的修为,纵是开宗立派,也足够庇护一方了。” “八先生,你要赶我走?不,我还是想待在您身边伺候你。” 侍童躬着身子,把头埋得很低。 “路是你自己选的,九林。” 韩修武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目光凝看向一桌之隔的侍童,“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看看,这些年来,我一直看走了眼,原来潜伏在圣院的棋子,竟然会是你,也难怪四师兄,九师弟一直都查不到你头上来。” “八先生?” 侍童身体一震,却是下意识的听从命令将头抬了起来,青衣裹身的面庞上,显露出几分错愕与震惊,但被韩修武凝看几息后,脸上的错愕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 “不愧是八先生,我这些年来一直小心翼翼伺候在你身边,可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还请为我解惑。” “有些事,能成为过去,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过去了,而是有人压下了这件事,当年仙葫州文会,空前盛大,最后却草草收场,世人皆以为顾白诳悖,却不知那一年他救下了多少人,我知道,人的野心能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一世,当年的事,圣院也牵涉其中,这背后难道会没有推手?” 韩修武目光陡然变得睿智。 “仔细算来,那年背剑人上山来,也是为了寻找你吧,如今敬亭山被魔族大军围困,你是不是也应该亮出身份来了。” “嘿嘿嘿,不愧是八先生,料事如神,可惜,终究是棋差一招。” 侍童向后一退,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之前穿在韩修武身上的那一件大氅符文涌动,刹那间形成一个诡秘禁阵,随后符文上拥有大量的仙灵之气,源源不断的与大地相连,直接将韩修武困在里面。 “原来如此,你是灵阁的人。” 韩修武并没有挣扎,只是屹立在原地。 “凭你们灵阁,也想将圣院书山毁去,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不等侍童开口,门阁之外,忽然想起阵阵脚步声,只见一书生手持扇子缓步走来。 这位书生,正是灵阁当日出现在大荒上古秘境之中的六位强者之一,书生范阳。 “仅凭灵阁当然毁不掉圣院,可若是亿万魔军齐上敬亭山,纵是夫子亲临,也会毫无办法的吧,更何况敬亭山本就是用来镇压魔界入口的地方,一旦洗心湖那里的封印被摘除,圣院又能支撑多久呢?” “原来是你,范阳。” 韩修武看见缓步出现的书生,冷冷一笑,“看来当年阻止你成为斩龙山的传承人是对的,你果然心怀不轨。” “哈哈哈,八先生,你本是我敬佩之人,可惜啊,凭你一个人,是挽救不了圣院书山的,我也知道,凭我和墨熵二人的手段,也只能困住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看戏吧,看着夫子创立千年的圣院书山,是如何一点点被魔族大军践踏的。” “墨熵?” 韩修武看向侍童,神色复杂,“你本是墨家最有前途之人,为何会堕落至此?” “堕落?此话从何说起,八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如今的圣院,堕落又何止墨家?我等本是至圣大儒的后代,圣院七十二位至圣大儒声名在外,曾为人族立下赫赫之功,天下之大,我等本可以享受着世人的赞誉,可最后如何?” 侍童打扮的墨熵身上戾气暴增,狂暴的能量直接将外表的衣服撕碎,露出墨家特有的家族华贵服饰,‘兼爱’二字,更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格外的讽刺。 第819章 魔族入侵圣院,又一个神秘组织 “一千年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一千年了,八先生,一代又一代的人降生,又一代又一代的人老去,他们究竟有做错什么?要受着这样的惩罚,哈哈哈,我们曾嘲笑顾白之子是神弃之子,可是我们呢?又何尝有半点出路?” 韩修武微微阖目,叹息道:“凡人之一生,不过匆匆百年,对于他们而言,一辈子也未必能走出中州,千年来,妖族侵袭,凡人们在修行者以及无数斩妖士的努力下得以平静过完一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敬亭山的人想要下去,敬亭山下的人想要上来,果真是为了自由么?” “可我们是修行者,修行者!” 墨熵面容逐渐扭曲。 “那些被我们刻意隐瞒丢在尘埃角落里的史书,明明记载着玄界一百六十州,一百六十州啊,我们想要出去看看有错吗?” “没有错,但是,想要寻求一条苍生之路,不是那么容易的。”韩修武面色沉重道。 “哈哈哈,真的吗?那夫子是如何离开的?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他们又是如何离开的?” 墨熵身上的戾气越来越盛,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甚至那年的顾白,也可以在那个女人的帮助下遨游天下,每隔几年,几十年,亦有外界修行者闯入小玄界,他们自称谪仙,可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修行者,一定有一条路可以进出,可你们偏偏都不说。” 韩修武闻言,骤然大怒:“夫子何等胸怀,倘若有这样一条安全之路,又岂会抛弃我等?你如此心胸狭窄,枉为修行者!” “哈哈哈,那只不过是你一面之词而已,好,既然你们都不说,那就让知道这一切的人,全部去死,八先生,你会亲眼见到圣院书山,毁于一旦!” 说着,墨熵手抬起,一道古老的信号直升苍穹。 咚咚咚! 古老的战船,出现在云海深处,只见那一艘艘战船,充斥着寂灭的死气,上面屹立着一个个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幽魂,他们在那一道号召之下,开始攻击圣院书山的结界。 韩修武看到眼前这一幕,转而看向范阳:“那些曾为人族征战的不朽英灵们,竟然为你这宵小所控,你身为人族,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 范阳得意的笑起来。 “一群在时间之力下腐朽的老不死们而已,被时代淘汰的老古董,我重新召唤他们回来,他们应该感激我,八先生,还是收起你的愤怒吧,身为兵家修行者的你,如今被困于阵中,又有何能为?” “放肆!” 韩修武虽被困于阵中,一道奇特的影子从扇中飞出,嘭的一掌拍向二人。 二人皆猝不及防,仓惶抵挡,墨熵在韩修武一掌之下,直接被打得口吐鲜血,身影消失在阴暗之中,而范阳自视甚高,自以为八先生已被困于阵,对他无可奈何,选择硬抗,双掌齐出,恐怖的灵力波动如墨汁般泼洒。 “噗!” 范阳口吐鲜血,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只见韩修武的身上,赫然有一副七彩流墨铠甲旋转不定,加持在他身上的禁制,在那流墨侵蚀之下渐渐失去原有的功效。 一只手探出,桌案上的兵戈神策化作一本天地之书,将整座敬亭山一起囊括了进去,须臾之间,开辟出一个兵家战场,韩修武如同棋盘里的将帅,整座圣院里的修行者,都成为他可以驱使的棋子。 而天上的上古幽灵战船,更是在棋盘展开后,伴随着敬亭山示警的钟鼓之声中,竟听从韩修武的差遣。 “杀!!!” 上古英灵虽然早已失去了肉身,他们的灵魂未能安息,可当他们感受到魔族大军的气息,烙印在骨子里的征战重启,上古战船上,万箭齐发。 “兵家准圣?” “这怎么可能!” 范阳的声音颤抖,眼中露出一抹胆怯,仓惶把手中扇子掷出,洒下漫天的墨汁,身影向后退去,八先生韩修武并没有去追击,而是一步移至书山学海之崖,朝着岛上二层书屋抱拳。 “老先生,圣院遭难,还请助晚辈一臂之力。” 童发鹤颜的老书生手捧着书卷,淡然抬起头,说道:“八先生,老朽只负责看守书阁,我在,这些书就会无事。” “明白了。” 韩修武身影消失不见。 不久后,圣院前山,六院弟子与大儒齐出,万名儒家修行者齐斩魔,霎时间,各种术法闪耀天空,久久未绝,儒家的浩然之气如彩墨奔涌,诸多术道齐迸发——符道,阵法,丹术,儒剑道,祈穰,占卜,天机,傀儡,兵修,画道,戏彩等等,更是百花齐放。 千年来,圣院书山在夫子的庇护下,期间虽然受到几次妖族的袭扰,但根基从未动摇过,而圣院虽然收修行者越来越少,但是曾经在敬亭山扎根的家族,经过千年的沉淀,其底蕴之深,自是不言而喻。 魔族大军虽有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出现,依旧未能突破圣院书山的第一层防御。 长夜漫漫,一场袭击战至黎明,越演越烈。 显然,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攻势。 魔族大军袭取圣院一夜,其背后的参与者,尚未完全露出水面来,而圣院这边依托护山之阵,尚还沉得住气,然而,在魔族大军围山之时,在敬亭山栖居了千年的家族,已经在悄然安排退路,试图将家族子弟的核心转移。 在这样的暗流之下。 敬亭山外的深山秘洞里,一尊尊石像被灵光附着,一尊一尊的睁开眼,墙上映衬出不同的身影,每一尊身影,灵魂气息都格外强大。 其中一尊率先开口,话语有些阴阳怪气:“我们斩妖盟在东海谋划一场,才牵制住圣院的九先生,你们就这般着急动手,事情似乎出了点差错,竟被魔族抢了先,方盟主,此番魔族大军,是你们浩气盟放至中州的吗?那个狐族的女子,果真吸收了阴魔的力量,想要敕封为帝了吗?” 居于沉睡雕像左一的那一尊影子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冰冷:“阴魔的力量自是强大无比,获得阴魔的力量,自然也可以号召魔族大军,不过……这一次入侵中州的魔族大军,却非那个狐族女子,而是玄龙王朝的皇帝……他回来了,带着更加强大的力量……” 第820章 百花坊,大声密谋 “楚朝龙?他不是被打入冥界与魔界的幽暗之境了吗,竟然活着?在那种地方,没理由能活下来吧?在座的诸位,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吧。”又是一尊魂影摇曳在墙壁上,“玄龙王朝过去几十年扩张太快了,完全超过了三大圣地的掌控,所以这两年玄龙王朝崩裂,也是上面的意思……此人席卷魔族大军,又有神秘的玄龙甲士,这是打算一统小玄界吗……” “桀桀桀,这有什么不好?以楚朝龙的野心,说不定他会开辟出一条通往龙域的道来,到时候大家什么都不用做,借住龙域的传送阵,大千世界尽可去得。” “咯咯咯……那这样的话,灵阁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楚朝龙吧?” 一尊不起眼的石像魂影颤了一下,赫然是一具身材美妙的女子。 密室之中,随着各尊魂象开口说话,传递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很显然,这么多尊石像被附着了灵魂,彼此之间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从女子的语气当中可以听出来,这些人赫然属于另外一个神秘的组织,至于这些人的身份,或是来自于斩妖盟,浩气盟,或是来自于三大圣地,甚至……连灵阁的人或许都有,有的人拥有多重身份。 “喂,我说大家,难得聚集一次,不如说说,圣院这一次的结局如何?上一次妖族入侵中州,玄龙王朝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大大的削弱了圣院在中州的影响力,这一次又是楚朝龙携魔族大军而来,会不会直接将圣院书山给灭了?若真到那一步,啧啧……只怕夫子也不会不管不顾,就算是踏破虚空,也要洒下心中的怒火的吧,咱们这些人,可没一个承受的住。” “想要灭圣院谈何容易?如果真要鱼死网破,哪怕是夫子一道神念分身降临,三大圣地,也没有几人敢吭声吧?让圣院无法干扰我等谋一条生路,才是最终目的,不过,你们浩气盟和斩妖盟放任妖族魔族肆虐……会不会太过?万一收不住场,人间亿万生灵,可都要生灵涂炭了。” “这件事,三大圣地早有准备,实在不行,就让天下黎民分批进入洞天避难即可。” “如此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嘿嘿,只是凡人之命数,想要逃离牢笼,恐怕也得付出不小代价吧……” “怎么?你对凡人也起了悲悯之心?” “不,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密室内的道道影像陷入沉默。 有些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因为某一些人会顶着正义与仁义,到头来,却不能为苍生做些什么,反而因此谋私,实在不太光彩,而三大圣地所谓将黎民收纳进洞天,这种话谁会完全相信?十六州对于修行者来说太小,但是对于凡人来说,何其广大。 三大圣地会为了无关的凡人而拯救所有人吗? 显然不太可能。 就当密室内的道道魂影沉默之时,奇特诡像的最高头像在这时缓缓睁开眼。 原本各自算计的魂影,纷纷神色一凝。 他们自入这个神秘组织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最高处的神像亮起——这也意味着,小玄界真的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了。 “拜见坊主!” 众人惊愕,他们起初加入百花坊组织,只是想要私下里进行以物易物,或是互相之间拍卖东西,某一些人之间可能认识,但彼此之间,大多数都只能猜测身份。 与灵阁的典当不同。 加入这个神奇的坊阁,进出自由,只不过,每当以物易物时,需要上缴一定比例的费用,甚至还可以彼此之间售卖绝密信息。 “自从上次仙葫州文会之后,接近四十年间,从未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了,看来你们都有很多东西要私下交易,不过在这之前,奴家受人之托,向诸位收买一条信息,或是诸位有此物,百花坊一定有重谢。” 当那最高处的魂影凝练时,赫然是一道带着娇媚的女音,在场的人当中,不乏绝对的强者,如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等,他们心神暗动,试图猜测这位百花坊组织的最高掌权者身份,可他们以各种秘术探查,皆无法感知任何气息。 “不知坊主想要收一条什么信息?” “一件天地奇宝!” 嘶! “又是天地奇宝。” “又?看来你们当中,有消息比我灵通之辈,更与灵阁有交易,不过没有关系,百花坊从来不会在意你们有多重身份,没错,此物灵阁也在寻找,奴家唯一能告诉大家的是,此物乃是上界委托,唯一与此宝物相关的信息,便是此物可能与天地间三大至尊法则有关……” “呵哈哈哈……” 一道诳悖的声音打断了女子的声音:“阁下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吧,小玄界一隅之地,怎会有那种奇宝,就算有,此物蕴含天地至尊法则,一旦落入人手,也未必肯轻易示人,倘若我有此物,必然苟活万年,一朝出世,横扫寰宇,岂不美哉!又岂会将此物凭白交出来,天下间,又有什么样的东西能抵得过此等诱惑。” “正是,仙子收买信息的计划,只怕会落空。” “咯咯咯……天地奇物,有机缘得,也要有福气享受,否则必遭反噬,灵阁寻不到的东西,奴家未必寻不到,不过既然你们兴致不高,那奴家便说出第二个以百花阁交易的东西,此物乃是龙域真龙血玉所铸,与人皇殿有关,乃是一方玉玺,你们若寻到,百花坊愿意将一枚升仙令作为报酬。” “升仙令?!” 听见女子的话,众人皆是一惊,他们虽是神魂之躯显影,此刻一个个都难以抑制心中的情绪,某一道魂影则格外冷静,冷冷的说道:“据我所知,上一枚升仙令落在妖族伏龙圣君手上,他曾以此令想要飞升,最终却功亏一篑,可见升仙令未必有用。” “阁下不必怀疑,伏龙圣君手上的那一枚升仙令曾被人动过手脚,故而无法激活接引台,失败也是必然,百花坊手上的这一枚升仙令,符文完整,保证没有人用过……我可以免费告诉大家一个隐秘的消息,昔日圣院的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都是凭借此物离开小玄界的。” “什么!” 密室之中有惊呼响起。 彼此之间互相窥看。 这个消息着实炸裂。 因为圣院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可以利用升仙令离开,是不是意味着,圣院还有其他的升仙令存在? 如果是。 那眼下圣院正遭受魔族侵扰袭击,是不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或许。 百花坊在这时候泄露这个消息,也是有意推波助澜! 众人心中虽然意识到可能会因此而成为推手,并承受圣院的怒火,可是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就足够冒险一试了。 更何况是墙倒众人推的最佳时机! 第821章 十六州动荡,唯有青萍如故 青萍州。 从中州吹来的风带着莫名的寒意。 顾余生站在与清源洞天融合的斩龙山上,鬓间青丝随风飘荡,背后的剑匣斜在肩头,一袭青衣矗立在剑山上。 似这般眺望山海尽头的白云,翻涌不定的苍云,从山的那一边来,又飘到山的那一边。 桃花坞外的迷失之海,这几日竟可以从青萍山巅看得清清楚楚,时而波澜壮阔,时而微风不惊,但在平静的海面波涛之后,往往是惊涛骇浪般的叠嶂高浪,海风掀起的浪潮,狠狠的拍打在青萍山脚。 向西看。 向来静谧的浣河之水,也在西境的芦苇荡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湖之水诡异般消失不见,又会在某个瞬间汩汩出水,呈现龙吸水的奇异之景。 沧澜国云彩斑斓,天空美轮美奂。 剑气长城庇护下的古桥凡人匆匆忙忙,每当有父亲母亲牵着稚童从桥上走过。 顾余生都会跟着小孩傻傻的乐着。 偶尔有哭得冒鼻涕的小孩,顾余生也会莫名的傻笑。 白云漂泊青萍间,着一身彩衣的莫晚云从山外归来。 “余生,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莫晚云长袖如带,收拢之间,挎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盛装着一壶酒,以及顾余生素来爱吃的小点心。 顾余生从发呆中醒来,在山巅等候着莫晚云靠近,轻轻挽起她的手,看着她那绝美的面庞,伸手拂去她发梢上的杏花雨露。 “晚云,你不是要过些天才回来么?沧澜国之事如何了?” “沧澜国有孙婆婆在,无甚紧要之处,反倒是圣院书山出大事了。”莫晚云说话微急,脸如桃花泛红,呼吸也急促,一只手把住顾余生的手腕,缓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话:“前几日圣院书山被一群魔族大军围困,爷爷向我发来万里信,让我不要回去。” 顾余生闻言,眼皮一跳,莫晚云的爷爷让她不要回去,已然包藏了太多信息,圣院书山,危局如此? “晚云,不急,慢慢说。” 顾余生将腰间葫芦递给莫晚云,莫晚云抱着葫芦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她温坐在顾余生旁边,风吹过她的绝美的面庞,秀发拂过顾余生的脸,她蹙眉又喝了一口,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顾余生给她的酒葫芦,双手抱着上下咕咕摇晃几下,疑惑道:“余生,你这酒葫芦好沉,对了,这上面的花纹以往就有的?” “最近我在蕴养葫芦,它出现了一丝丝变化。” 顾余生凝看着莫晚云手上的葫芦,心中也是一惊,他这几天用日月琅嬛秘术炼化洞天,将灵葫芦里面的洞天也悄然移转了一部分到清源洞天之中,他并没有注意到灵葫芦细微的变化,幸亏莫晚云提醒,灵葫芦上的灵纹,又有些掩藏不住,更加完善了一分。 顾余生决定一会就去再次炼化葫芦,让它伪装得更深。 灵葫芦是顾余生最大的倚仗和秘密,上次在大荒秘境被灵阁的人占卜之后,顾余生便知此物绝对不是凡间之物,自然也不会将其告诉莫晚云,让她染上因果,至于灵葫芦中催出来的药物,灵液等等,顾余生并不藏私,会换一个稳妥的法子与莫晚云分享。 莫晚云喝了几口水,才缓缓将她知道的中州圣院之变故一一告诉顾余生。 “……如此说来,中州的那一支魔族大军,并不是出现在大荒的那一支了。”顾余生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的话,韩文,苏守拙恐怕都有危险……我得给他们传信,让他们注意一下。” “韩文如今已是沧澜国的大将军,这些消息他必然比你还先知道,余生,比起韩文,苏守拙这些朋友来,我更担心圣院,那里有我爷爷,有我父亲,有我的家……” 莫晚云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充斥着几分怅然与担忧,“爷爷自小疼我,他在信中与我这般说,只怕是抱着与圣院共难之心,你我都是圣院夫子名义上的学生,若我们两个都不去,实在是……余生,我打算明天就回中州一趟……这件事,是我深思后的决定,孙婆婆那边也支持我的决定,还给了我一些特殊的保命手段和对付魔族的法子,余生,此事虽然我已决定,但我还是决定和你商量,毕竟你是我夫君。” 顾余生转过身,抬起手,将莫晚云的脸颊捧在手心里,互相贴着彼此的额头,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好一会。 顾余生松开莫晚云的脸颊。 点头道:“娘子,我支持你。” “啊?” 莫晚云偷偷抬起眼皮,然后羞赧的低下头。 顾余生起身,牵着莫晚云的手,两人跃踏在青萍山巅的大地苔原上,顾余生极目眺望远方,说道:“圣院危局,娘子是否有自保之力,且容为夫试探一二……” “呀,余生,你要干嘛?” “切磋切磋。” 青萍山上,两道惊鸿之影在云间飘荡。 厮战许久。 翌日。 顾余生送莫晚云至青苹观内的传送阵。 莫晚云脸上带着依依不舍。 “余生,如今十六州皆乱,唯有青萍如旧,倘若圣院之祸难止,我会让附近几州之民到青萍避难,他朝你我共同守护这人间最后的净土。” 顾余生轻轻捏了捏莫晚云的脸颊,宽慰道:“放心吧,圣院有诸位师兄在,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你过来,我有一剑封印在你心间,一旦激活,纵是天涯海角,我也会一瞬来到你身边。” “嗯。” 莫晚云贴在顾余生身边,顾余生将一道本命魂剑封印在莫晚云体内,随后亲自激发阵法,阵法阵阵明亮,将莫晚云送至中州。 一夜余温未散,伊人暂别,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驱散心中离别情绪,他目光清澈,身影一晃,出现在清源洞天之中,准备继续炼化洞天。 可就在这时,黄丽娘欢喜奔来,一同赶来的,还有小宝瓶。 “公子,公子。” “公子,公子。” 黄丽娘和宝瓶朝顾余生打招呼,黄丽娘识趣一些,让小宝瓶先靠近顾余生,她则在一旁候着。 宝瓶与顾余生见礼后,却异常懂事,她侧目看向黄丽娘:“公子,丽娘姐姐有好事要与你说。” 黄丽娘这才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公子托丽娘炼的器,已于昨晚完成,昨夜……公子劳碌,丽娘今日才来禀报。” 第822章 青藤老人虽远,犹有传承在人间 “这么快?” 顾余生意外地看向黄丽娘,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少说也有数千年,虽然他的神魂被强行剥离,但是想要炼化,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公子,奴婢也不知道为何,近日炼器,偶感天地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加持在我体内,也加持在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里,所以炼制意外顺畅了许多。” 黄丽娘说着,脸上犹自泛着许多疑惑,而顾余生听见黄丽娘的话,亦是心中一惊,稍作思考,便猜测出大概:这几日他将两座洞天彻底融为一体,又暗自将灵葫芦里面的洞天法则搬运了一小半进入清源洞天,黄丽娘炼器而受益,自是非同小可。 顾余生虽然知道黄丽娘不会透露秘密,但还是立即慎重道:“丽娘,我近日修炼偶有所得,窃得天地间一丝丝玄妙,故而让洞天发生了些许变化,你和你的姐妹们为我炼器,从中获益也是应该的,不过此事不可轻易泄露,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奴婢明白。” 黄丽娘本来要献宝,当即也变得慎重了一分。 “还请公子随我来。” “嗯。” 顾余生,宝瓶和黄丽娘重新进入清源洞天,三人一路飞行,饶是速度不慢,也花了一点时间才来到原本属于狐族栖息的地方。 刚一进入田舍之地,一股浓郁的木灵之气充斥在田野之间,红缇亦守护着田舍之外的结界,不让木灵之气泄露,并引导木灵之气用来种植药圃中的珍稀药材。 “这是?” 顾余生落在田舍间,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如此浓郁的木灵之气,眉头微微一皱,青藤老人虽然生前达到了飞升的实力,但他最终失败,身受重伤,连本源都受到损害,就算将青藤之木全部释放,也不应该如此才对。 “丽娘,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忘了吗,当初青藤老人还留了一件瑰宝。” 嗯? 顾余生心中愕然。 “你是说,那一只小人参?” 不等黄丽娘解答,只见田舍之中,赫然有一穿着小红衣的人参精姑娘蹦蹦跶跶走来,见到顾余生就乖巧的跪下:“拜见公子。” “咦?” 顾余生从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人参的气息,但绝不是原来的那一只小人参,凝目见到小女孩的肩头有奇特印记,又见眉心处有新的神魂波动,当即奇道:“莫非,当初在临江河畔见到的,并非你的本体?” “禀公子,正是如此,不是小红要骗你,是爷爷告诫过我,世上的坏人太多,要防着一点,所以爷爷将我的灵魂力量和本源之力封印了大部分,本来小红还打算再跟在公子身边几十年,等长成大姑娘才露出本来样子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前几天我听公子讲道的时候,心有所感,又换了个地方,就……就原形毕露了……” “哈,原来你连我们家公子你也不信任,早知道就把你挖了炖汤了。” 小宝瓶双手抱怀,一脸傲娇,将小人参精上上下下打量,发现距离成长为‘大姑娘’不知道要多少岁月,心中莫名的放下心来。 “这么说来,这里的木灵之气,是由于你才这样的?” “小红才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是爷爷留下的财富。”小人参精对顾余生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顾余生身上的气息,让她有一种莫名想要亲近的感觉。 “你爷爷?青藤老人留给我的财富?”顾余生心中不由地感到奇怪,他与青藤老人并不是很熟,并且当初第一次入大荒的时候,还薅走了青藤老人的一个药圃,后来虽在临江之畔有过短暂的接触,但绝不会到将遗产托付的地步。 “你爷爷可还有什么话交待给你。” “对了,爷爷有一封信给你。” 小红恍然想起什么,忽然抬起手,将其放在嘴里,咯的一咬,鲜血流出,血液之中泛起猩红之芒,赫然化作一道血契密文。 顾余生兀然一惊,伸出手接过血契,将其往眉心一点。 顾余生本以为会是青藤老人封印的生前影像,然而血契里的内容,却是一幅奇特的画卷流影,流影模糊无比,似乎是传承于青藤老人血脉里的记忆:一根青藤参天,如时光逆流般化作一颗种子,被种在临江之畔随后的画卷却好像穿过了一段长长的时空之旅,流影变成了一处陌生的地方,紧接着是满脑记忆流散的七彩之光,依稀可见一根生长在天地之间的仙藤,其枝漫苍穹,其藤穿虚空…… 信息之纷杂,一瞬间将顾余生脑海的神识消耗殆尽…… 随即,顾余生睁开眼,面色微微一白。 “公子!” 小宝瓶,红缇,黄丽娘不由地一惊,小红更是吓得满脸无辜,仓惶地傻在原地。 “我没事,青藤老人留了一些传承给我,我一时无法承受而已,他老人家还让我好好照顾小红,你们几个也是,不要欺负她。” 顾余生伸出手,摸了摸小红的两个小翘辫子,小红这才知道自己无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小宝瓶相信了顾余生的话,跑到小红身边安慰,她个头太小,想要把小红拉起来,稍微用力,却是将小红的手扯断成丝…… “哇。” 小红哇哇大哭,两脚乱蹬。 小宝瓶两手一摊,两眼无辜: “公子,我……我是不是用力太大了?” “丽娘,走吧,带我去看看。” 顾余生不理会两个小孩子的闹腾,黄丽娘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就来到田舍尽头,那里有不少狐族打造的山洞。 “公子,就是这里了。” 黄丽娘双手一点,其中一个山洞灵力波动,片刻之后,一尊青木方盒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不是棺椁模样?” 顾余生看着青木方盒,心中有些疑惑。 想要困住变异后的噬魂虫,必须得将青藤之木打造成一口灵力内压的棺材,再以道家玄雷作符印加强才行,这是他早就设想好的。 而眼前的青木方盒,顾余生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第823章 祖上因果,今朝一轮回 “丽娘,这青木方盒?” 黄丽娘并不作过多的解释,而是将双手往前一点,只见上方的青木盒子顿时间散发出黄蒙蒙的气息,这一道气息先是化作一条青龙模样,并伴随着龙吟之声,盘亘着出现在顾余生的正前方。 还没等顾余生反应过来,他的那一件降龙铃忽然剧烈的震颤了一下,起初,顾余生还以为是母亲留下的古铃要封印和阻止这一条青龙,谁知降龙铃中,赫然有一道苍古的真龙气息被激活,化作一道魂光注入到青木之影中。 紧接着,顾余生只觉体内的八幅龙图齐动,早两年前被他激活的两幅龙图符文更是发出金色的龙影。 吭! 一声龙吟。 正在操控青木方盒的黄丽娘,陡然一个踉跄后退,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刚才的那一道龙影气息,实在过于强大,若不是没有敌意,黄丽娘只怕根本抵挡不住。 顾余生身上散发出一道灵力,将黄丽娘护住,并双手掐诀,引导那一道道龙魂注入到青木盒中。 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太久,青木盒的八个方向,赫然出现一道道上古的龙纹印记,如精巧的工匠雕刻而成,栩栩如生。 一条条细小的游龙在青木盒上形成,托举着盒子,一点点落在顾余生掌心。 青木盒子入掌心的刹那,一股莫名的沉重之感袭压而来,如泰山压顶之势,而更让顾余生莫名惊诧的,是他在接触到盒子的刹那,好似手中托举的,是江山,是社稷,是苍生,更是黎民! 嘭。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的双脚凹陷,一个巨大的坑向四周龟裂。 甚至在某个瞬间,顾余生感觉到刚刚被他融合的两个洞天,竟然有坍塌崩裂之势。 “公子。” 黄丽娘更加关心顾余生的安危,她的眼睛瞪大,满脸绝望与愧疚,更是怀疑她的炼器过程出了差错,才导致这样可怕的后果。 黄丽娘拼尽所有力气,依旧无法对顾余生有任何帮助。 “我没事。” 顾余生手中托举着青木盒子,神色莫名。 “公子,奴婢错了。” 黄丽娘噗通一声跪在顾余生面前,“奴婢不该擅做主张,更改了炼器的设想。” 顾余生打量着态度诚恳的黄丽娘,面色微微变化,问道:“丽娘,这青木盒子,你为何会想到这样炼制的?此物的模样……应该有些来历才对,比起道歉,你更应该解释这个。” “是,公子。” 黄丽娘贝齿轻咬。 “奴婢的确有事瞒着公子,但绝不是想要害公子,只因奴婢的记忆中,传承了一些碎片信息,奴婢在帮公子炼器的时候,记忆里想起一些祖上历代守护东西,就不由自主的炼成了现在的样子……公子,这盒子的模样……是奴婢模仿装人皇玉玺的盒子。” “人皇玺?” 顾余生眼皮一跳,他早觉得黄丽娘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黄丽娘竟然会知晓这么多隐秘,当初在剑冢遇见时,她连化为人形都做不到,可传说中用来装人皇玺的盒子,她竟然能仿造出来。 “丽娘,你见过它?” 黄丽娘摇头。 “公子,奴婢没有见过人皇玺,但奴婢如果见到,一定会认得出来的。” 黄丽娘因为犯错而神色激动,还不等顾余生回味这一句话,她又抖出一个让顾余生震惊的消息:“公子,你登青萍那几天,奴婢虽困于天妖城,却感知到人皇玺的气息,还请公子相信我。” “丽娘,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只是你刚刚所说的这些,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公子,奴婢……奴婢有证据的……”黄丽娘贝齿一咬,“先祖得道之前,曾在人皇殿前偷闻过世人供奉的香火,从那之后,这一份香火之情便在族内血脉之中传承了下来,先祖曾有预言,我族因承人皇之运而得道,也会因承人皇之道而衰,这一份因果,一直到丽娘这一代……” 黄丽娘说到这,双手叩在额前,身体匍匐微颤。 “公子……先祖预言其实还有一段,但牵涉到天道因果,不可从丽娘口中说出来,否则……否则……” “丽娘,你起来。” 顾余生打量着黄丽娘的身躯,心如止水,每个人都有自身的秘密,正如他当初与黄大仙在时光之旅中的奇遇一样。 “我相信你说的话。” “真的?” 黄丽娘抬起头来,怔然般看着顾余生,片刻后,她从顾余生的眼中得到了明确答案,眼泪竟不由自主的双双往下落。 “公子……公子,奴婢愿意追随你一生,做牛做马……以后丽娘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丽娘,你不要这样,你我之间,我从未将你当作婢女,你也不必如此卑微,既然你说你族与我已染上因果,他朝你族有难,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最近我感悟天道,隐约间觉察到小玄界将有大难,我将道宗的一些典籍抄录给山下方先生,方先生回信说:万物道之生,万法道之始,方先生并不拒绝道宗典籍为他族所阅,所以你们可以找宝瓶借阅,尽快提升实力,以求在乱局之中多一份自保之力。” “是,公子。” “方才之事,也不必说出去。” “奴婢明白。” 黄丽娘歉然施礼退去。 顾余生本来想要当场研究手中青木盒,可他想了想,还是施展逍遥游,一瞬来到斩龙山剑道场,这里多了许多禁制,更有小夫子残留的力量守护。 呲啦! 顾余生刚一落在斩龙山剑道场,左手掐震字诀,道家阴阳玄雷与五行罡雷同时迸发。 原本两种截然不同的控雷术法,在顾余生的手上完美集合在一起,雷术的威力已经极大,可在顾余生的掌控下威力丝毫不显,两道罡雷逐渐化做玄妙的雷符,一点点的烙印在青木盒上。 在龙纹和雷纹的双重加持下,青木盒变成了深幽色,顾余生以变换神识扫过,神识一接触到盒子,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果然神奇。” 顾余生面色一沉,手一拍腰间的灵葫芦,凝看几眼后,冷冷开口道:“本来还想放你出来透透气,你自己却差一步就跑出来了,既如此,出来吧!” 啵! 灵葫芦的塞子陡然弹开,一只颜色鲜艳的蝴蝶从里面飞了出来,这只蝴蝶刚一出来,便张嘴一吐,一张茧丝网落在幽深的盒子上。 呼! 一口灰色的火焰顺着茧网燃烧起来,明明是烈焰,顾余生却神魂都感觉到深寒,整个人好似要被冻僵了一样。 变异后的噬魂虫。 不仅实力暴涨。 更是生出了不小的智慧! 第824章 降伏叛主灵宠,意外之险 “再怎么说,我也曾在你身上投入了不少资源,你成为我灵宠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委屈过你,而你,终究还是要走上叛主这一条道吗?” 顾余生随手一挥,袖口之中飞出一只火魂鸟,火魂鸟朝盒子上掠过,猛的一吸,将茧网上的极寒火焰一口吞了进去,霎时间,只听得火魂鸟一声惨叫,火焰躯体之中还有一团火焰散发出强大的力量,几乎要将火魂鸟反吞噬。 顾余生见状,不由地有些愕然,这火魂鸟本是天地间的两种异火融合而成,比起十先生用来炼丹的地心之火还要厉害,想不到竟然会栽在变异后的噬魂虫随意喷出的一口魂火上。 顾余生神念一动,火魂鸟随之被他收到灵葫芦里,并以自身神念控制,用来炼化那一团火焰。 而化为金蝶的噬魂虫,震颤的翅膀上,好似有一双眼睛在嘲笑顾余生的愚昧。 “看来你的确和天地间其它的灵宠不一样非得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把你驯服,既然你要这么选择,那我成全你。” 顾余生手指一抬,澎湃的青萍剑气化作棱光般闪耀,万千剑丝如网般交织在一起,一瞬就将金蝶困于其中,顾余生有意试探变异后的噬魂虫,这一剑有所保留,但也至少用了五分实力,更是将诸多手段加持在剑丝之中。 交织细密的剑丝看起来如同一把剑,将金蝶化作标本困在里面。 但顾余生的眉头,却是很快一皱。 金蝶没有闪躲,竟好似也起了试探顾余生实力的想法。 被困于剑气之中,它的四对翅膀并没有动,但顾余生的目光却看见它的翅膀诡异般的扇动了一下。 铮! 顾余生凝结的剑气,竟然被那小小的翅膀震颤给破除,化作万千剑气激荡,散落在天地间。 “刚刚那是?” “神魂神通?” 顾余生面对自己灵宠的挑衅,心中赫然生出莫名的兴奋,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修炼一途上从未懈怠过,所拥有的剑典秘籍,更是囊括儒,法,道,妖,魔,鬼道等,集众家之长于一身,于剑技而言,可以说早就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差一步就能入万剑归一之境,只是他在剑道上,则是处于瓶颈与模糊期。 便是如此,他自信在小玄界,除去境界上的弱点,已鲜有对手。 未曾想,一只叛主的灵宠,竟有如此本领。 “破得好。” 顾余生身在斩龙山,可以肆意施展手段而不怕被探查,不吝大赞一声,再次抬起手,道道剑气从指尖迸发,每一道剑气各不相同:道家剑法阴阳变换,儒家剑法如圣人闯字,融于泼墨之中,鬼道剑术神秘难测,佛家五心剑暗藏因果镇压之效,更有妖族剑诀霸道蛮横。 以一手五指之间施展诸多剑道手段,剑道场的三座剑山亦嗡嗡嗡作响,洞天的天空剑气激荡。 变异后的噬魂虫亦觉察到顾余生动了真本事,四对翅膀舒展,倏忽间消失在原地,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在天空中只出现数十道一瞬出现又消失的蝴蝶掠影。 一场华丽的视觉盛宴在斩龙山上完美的呈现出来,斑斓的剑气与蝴蝶交织出现,如同一场剑雨化做漫天的流星。 顾余生因为最近深悟道家道典,距离传说中的玉璞之境只有一步之遥,他原本就灵力厚重,而剑道又是他一生所追求,金蝶越强,他越能肆意般施展,绵绵剑气如万丈霞光,一阵又一阵。 金蝶起初还能凭借诡异的迅捷躲闪,但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心念万算,逐渐能预判其出现的位置,一道剑气穿过金蝶的身体,让它越发的变得暴躁起来。 顾余生一边催动千变万化的剑气,一边暗自窥探,终于看出一些端倪,金蝶之所以能够不惧他的剑气,是因为它自身掌控了一种特殊的‘领域’,这个领域很小,小到只有它四对翅膀震翅扇的范围,可是范围虽小,却能够侵占一切,将一切“吞噬”。 “不知道与荒气是否有相同之处。”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顾余生脑海里浮现,他以神念操控更多的剑气数量,预判一个方位,将一道暗藏的大荒剑诀疾射而出。 灰色的剑气穿过金蝶的身体,金蝶的速度立即变慢下来,并出现短暂的迟缓,从空中跌落下来。 “出手太重了么?” 顾余生心中闪过一刹那的惊异,但他早谋划好降服的计划,袖口一挥,置放在剑道场的盒子嘭的一声打开,一股强大的木灵之气呈现一个漩涡,朝金蝶坠落的身躯吸去。 就当金蝶即将坠落入青木盒子时,顾余生神识敏锐的探知到什么,将下方盒子移开数尺。 这一动作刚刚完成,只见金蝶翅膀再次挥动,一股奇特的虚空之力从翅膀涌出,直接将斩龙山剑道场烧出一个米许大小的黑洞! 黑洞的边缘,是顾余生熟悉的荒气,而黑洞的中心,则是连他都感到心悸的虚空之洞,那种可以吞噬一切,将一切归于虚无的恐怖,则是让顾余生呆愣无比。 不过这样恐怖的威力,显然也超过金蝶本来的阴谋,它也低估了其中的威力,它处在黑洞边缘,其中一对翅膀靠得太近,竟也诡异般的消失。 金蝶的速度大受影响,要被那虚空之洞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趁机以意念操控金蝶,重新唤醒了封印在它体内的契约之力,将其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趁着金蝶畏惧死亡之时,顾余生左手掐诀,将一门道宗秘典中记载的驯兽秘术打入到金蝶神魂之中。 金蝶挣扎几下,不甘地屈服,被顾余生强行羁押在青木盒中。 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诸多手段雷霆般施展,强大的木灵之气和玄雷秘术以及能够禁锢龙族的诸多符文秘术,尽数打进变异噬魂虫的体内。 一个时辰后。 顾余生收了法诀,重新打开盒子。 金蝶趴在盒子内壁,它翅膀上的眼睛看顾余生似乎依旧有着不服气,但却少了许多凶戾。 顾余生的神魂深处,更是出现一道冰冷的声音:“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暂且服从于你……下一次,希望你还能让我屈服……” 呵。 这噬魂金蝶。 有受虐癖好吗。 顾余生心中暗诌,目光看向那一团犹自还有拳头大小的虚空黑洞,目光深处浮现出沉思之色:这噬魂金蝶,与他的大荒经结合,竟然产生出足以扭曲虚空的力量……这种恐怖的力量,就算是比他高出两三个境界的敌人,被卷入其中,也会魂飞魄散吧。 第825章 圣院书山有劫,顾余生传敬亭山 转瞬半月即过。 顾余生通过这段时间,终于将青木方盒炼化,将其封印在斩龙山的剑道场,在炼化青木方盒的过程中,顾余生再一次强化了与变异噬魂虫的契约,并试图抹除它诞生的灵智,可惜此虫实在难缠,顾余生纵然拥有诸多手段,也无法探查到变异噬魂虫的神魂。 自然也没法抹除噬魂虫的一部分灵智。 反倒是他通过灵兽契约,隐约间弄明白金蝶振翅时产生的领域,本质上,噬魂虫也拥有掌控荒气的能力,但这是它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个能力从某种程度上,还在荒气之上,并赋予了一定空间神通 只是,当顾余生想要再次重现当日诡异的一幕时,噬魂虫虽然配合,但威力却大打折扣,按照顾余生的猜想,一是因为噬魂虫不配合他。二是因为噬魂虫也在第一次施展出鬼魅的虚空之力后耗尽了一定的本源之力,而且它的一对翅膀也受到了一定损伤,需要时间来修复。 顾余生当然不会对一只凶唳的灵宠怀柔,将其封印在木盒之中,每日以雷术洗去其凶性,再以木灵之气抑制它的灵魂,直到它屈服为止。 顾余生刚一出洞天,就见红缇前来见礼,目光红润,似有悲伤之色。 “红缇见过公子,公子,我为你煮了一些汤,你要喝吗?” 顾余生点点头,他知晓红缇必然有事,接过红缇熬煮的汤,品了三口,开口道:“红缇,你有什么事难以启齿吗?还是你觉得我也是高高在上的人?你心中若有难处,说出来就是,人与人之间,本就应该多一些坦诚。” “公子视我为人族?” 红缇贝齿一咬,泪珠儿簌簌垂落,屈身跪道: “公子,前日红缇闻知狐族九支的下落,他们一部分归顺了曾经的蓝灵公主,被削去尾巴,成为奴隶,另外一部分不愿归顺的,被蓝灵公主抹去了意志,在与沧澜国军队交手时惨死沙场……红缇深知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可我毕竟回族内时,受姥姥恩情,还请公子怜悯与圣院书山的苏守拙书信一封,让红缇前往仙葫州为族人收尸……” “这件事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红缇你要清楚自己的立场,妖族与人族之间的仇怨由来已久,我并没有化解两族矛盾的想法,妖族若至青萍州,我是不会顾忌今时今日的身份的,该出手时就出手,我这么做,也并非全然是为了人族,只是因为当年我父在世时,他九死无悔,就算今时今日有圣人出世,我亦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更不会对妖族心慈手软的。” “公子,红缇明白。” 顾余生随即写一封书信给红缇,让红缇拿着书信下山。 顾余生刚处理好红缇这边的事,进入密室正准备闭关参悟一下大荒剑诀,忽然,由四先生布在密室上方的玄妙星阵,忽然剧烈的颤抖几下,一股悠远的力量好似穿透了传送阵,影响到了青萍山。 顾余生立即起身,准备护住青萍前往中州的传送阵,可传送阵在一阵强大的反噬之力下,阵基上的灵石尽数耗尽能量,阵法上的符文更是灵光暗淡。 “圣院书山,出事了么?” 顾余生眉头一皱,虽然九先生离开青萍时告诉过他,不必理会圣院之事,可当知晓圣院有危难时,顾余生心中还是泛起不小的波澜,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 圣院的大多数修行者对他并无恩情,但他人生最重要的几个朋友却是在敬亭山相识,更何况,其妻莫晚云也是圣院书山的人,圣院书山对她而言,如同青萍对自己一样,是属于心中的‘家’。 “果然,我还是无法做到道家所说的‘无为而立,顺其自然么’,算了,就当是我与道家所追求的理想无缘,纯属我个人修行不足吧。” 顾余生淡然一笑间,手指朝前方阵法一点,无须借助灵石,原本被损毁的阵法好似时光回朔般复原。 “公子,你要去哪?” 宝瓶打开密室的门,顾余生已然站在发光的金色阵法上。 “我去一趟敬亭山,耽误不了多久的,宝瓶,青萍山就交给你了。”顾余生朝宝瓶一笑,随即又想到什么,随手一挥,那一张清源洞天图落在小宝瓶手上。 “看好我的家。” “好的,公子,早些回来啊。” 小宝瓶朝顾余生挥挥手,有些依依不舍,待密室的那一道传送阵光芒暗淡下去,宝瓶才扁了扁嘴,转身走出密室,一个人站在青萍观院的凉亭内,一个人凝望着瀑布发呆。 可渐渐的,那从青萍山巅而降的瀑布浪潮,被一阵奇特的微风吹起,如散云卷舒,一点点的逆流飘飞。 “好漂亮呀。” 刚刚被领着上山的小曲儿哪里见过这样的人间美景,眼里满是光。 可宝瓶脸上的惊奇渐渐消散,并渐渐的变得凝重。 她抬起头看向东南边,向来无法看清的迷雾之海,竟如奔涌的浪潮,万丈激流高涌,山与云皆是摇晃不定,随后黑云袭边,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戍守着青萍之巅的雪猿从山上奔跳下来,落在凉亭,它一双眸子凝看虚空,眉心处的第三只眼似乎要睁开。 就在这时,宝瓶侧目,身上的气息变得陌生而隐晦:“应是天外来客,并不是找你的,大概是冲着我家公子来的,你只有守山之责,其余之事,交给我即可。” “可你并没有恢复实力。” 雪猿口吐人言。 宝瓶双眸之中泛着深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去的错误,如今还有机会弥补,他们想要对小主子斩草除根,却不知小主心性善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轰隆隆! 天空一声巨响,无尽之海上方有一道道强大的气息浮现在虚空深处,强大的神识附着在垂落的雷电上,倾泻在青萍山,一时之间,青萍山飞沙走石,千年树木在雷电之下焚毁烧尽。 青云镇。 一袭灰衣长衫的方秋凉纵身而起,站在凌云之巅。 “何方道友,来拜访青萍?还请报上名来!” “哦,此界犹有道宗余孽?” 虚空深处,一道讥讽的声音随着雷声传来,一股睥睨的力量化作虎状的神魂之力,一口将方秋凉吞入腹中…… 第826章 天河七鬼,青萍州危 迷雾之海上方的魂虎吟啸,顿时掀起万丈浪潮,虎影之身明亮璀璨,道道符文变幻之间,惊雷虎啸,音波骇然。 魂光呲呲呲大作,云海翻涌的深处,隐约间可见高矮不一的一行人,这一行人乃是七人众,由于雷电之银光倾泻乌云天空,因而看不清他们的本来面目,只能将身形轮廓如影戏般投照。 七个人之中,最中间的人身量最小,但却背着一把如十字架伸展开来的巨剑,某一瞬雷瀑延展苍穹的时候,刚好有雷术落在背后的十字剑架上,只见那一把比人还高出几许的剑,赫然化作剑碑的模样,陡然间有几十丈那么高。 偏偏这么高的剑架左右,赫然左右卫立两尊庞大的巨影,这四人皆是双手抱怀,魁梧如山的身体耸立云端,光着的臂膀上,隐约可见不同的符文图案印记,分别代表四种不同的上古之兽,那臂膀上的兽头活灵活现,更是拥有御风吞雷之能。 除了这五个人外,另外两人则是呈怒目之状,左右袒胸露肩,衣服暗合阴阳环抱,身上则是日月之纹。 空中的那一只魂虎,是二人左右手齐齐施展,将魂光打在一面合拥有的宝镜里。 那宝镜也不知是何物,映射出的啸虎竟能吸天地之灵壮大自己,御风踏海,威能越来越强,银色的雷弧呲呲呲连天接地,连迷雾之海的海面上都变成湛蓝色。 越是喧嚣的场面,越是诡异般的平静。 忽然间。 一声虎啸哀鸣,一道身影从嘴里恣意潇洒飞出,浑身散发出仙风道骨,举手投足之间,右手凌空画圆,左手捏袖掐诀,天地雷虎之影如一张壁画被撕扯得干干净净。 方秋凉霜发飘飞,凝目看向七人当中最矮的那个人。 “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参加完拜仙会,就该好好的把握前程,天外三仙客陨落在此界,你们也要步后尘吗?” 一道讥讽的声音回应方秋凉的话:“三仙客?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徘徊在仙门外的窃道之徒罢了,沽名钓誉而已,白玉京区区许诺,就可以为其卖命,陨落又有什么奇怪的,方秋凉,多年不见,你倒是记性越来越差了,看起来你如今依旧没有找到道宗的传承之人……隐遁声名,消匿人间,真是可怜呢。” “原来是你,万千山。” 方秋凉面色平静地吐出对方的名字,而对方身边的六人,皆是面色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他们追随的老大,刚至此界,就被人识破了身份。 要知道,他们七人虽然组建成天河七剑客,但对彼此过往的身份,都有所保留,他们七人的地位,也是根据实力而排序的。 不过,在小玄界之外,他们并不是叫天河七剑客,而是叫天河七鬼。 背着十字剑架的万千山被方秋凉点破身份,索性坦然承认:“想不到本座离开玄界那么多年,还有人认识本座,如此看来,拜剑阁的名声,必然超过曾经如日中天的道宗了吧,方秋凉……今日我等来神弃之地,是奉命而来,与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本座,如今的拜剑阁谁当家,你我之间今日的恩怨,就此作罢。” 方秋凉捻须莫名一笑:“数年前,阁下家族徒孙万剑一当家,更是被灵阁列为当世五位剑仙之一。” “万剑一……” 背着十字剑架的万千山桀桀桀的笑起来。 “不错,没有丢本座的脸。” 赞完后,忽又听方秋凉说是数年前,心中有更大的期待。 “现在呢……” “现在……如果他尸骨有人埋的话,坟头草也应该有三尺了吧。” “嗯?” 万千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被方秋凉给狠狠扇了一巴掌,勃然大怒,手往后一伸,就要拔巨剑。 这时,身旁臂膀上印着火兽麒麟图纹的七鬼巨影,一步迈出,一记火掌从天空朝方秋凉拍下。 吼! 一声火兽震啸,漫天惊雷散作无数火云翻滚,朝方秋凉头顶落下。 方秋凉手指暗扣刚欲出手反击之际,他莫名的看向迷雾深海的某个反向,眉头微微一皱,道袍一挥,竟是原地消遁无踪无迹。 “老大,这就是你曾提到过敬佩且忌惮的道宗意志传承者么,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巨影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轻视,“毕竟神弃之地,最大的上限,也不过是区区十境巅峰而已……” “区区?” 万千山侧目,一双眼睛深邃幽暗中好似有剑涌动。 就在这时,另外一边的巨影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老大,我怎么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好像,我们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万千山下意识的抬头,只见迷雾之海的上方,一只猩红的巨眼如光影般投照下来,荒气迷漫间,一只如黏糊的触须从云中探出,横空一卷。 “退。” 万千山甚至来不及拔剑,就已原地消失,其余五人,皆有手段逃遁,唯有刚才抬手欲与方秋凉较量的那道巨影,因为没撤掌,又格外的膨胀,被那一道诡异的触须,直接洞穿后脑勺。 血雾白泡的脑浆从眉心被带出来,瞪大的眼睛充满惊骇,庞大的躯体震颤几下,想要灵魂逃出,然而灵魂刚刚波动几息,就被触须再一次的洞穿,触须上出现一个吸口,吸溜一下将裹夹着仙灵之气的元婴吞了进去。 从虚空探下的触须亦有灵智,迅速抽回,眨眼间消失在云端虚空。 翻涌的云端上,只留下庞大的无灵魂躯壳。 轰! 一道庞大的剑气象征性第斩过天空,却没有留下那一道触须。 万千山冷哼一声,开口道:“短命鬼!” 言罢,细小手臂握着的十字剑架陡然延伸,将巨影臂膀上的火兽秘纹给连着人皮剥离下来,那一块人皮被剑带回掌心,被万千山随手收起来。 对另外五人警告道:“别以为有雇主赐下的神通秘术,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也不要因为这里是神弃之地就藐视一切,好好的活着,完成雇主布下的任务,一旦失败的话……” 五人皆是眼皮暗自跳动,嚣张的气焰收敛了许多。 “老大,刚刚那是什么?” “荒兽。” “这一方强者豢养的上古凶兽,此兽拥有虚空之能,他们想要靠它来逃离神弃之地……没想到才数十年不见,当年的那一只荒兽已经这么强大了……这样也好,毁灭青萍的计划,就容易得多了。” 万千山目光凝望着苍穹深处逐渐消失的荒兽,眼中也露出浓浓的忌惮,回头扫一眼另外五人,说道:“我虽然曾是此界之人,但当初是用了特殊的方法被接引走的,雇主炼制的丹药虽然可以消除我们身上受到的界面之力,但持续不了多久,现在我们又折损了一人,不能再出差错了,必须尽快毁灭青萍州的一切……” 第827章 敬亭山之难,不堪一击的世家子弟 方才召唤出强大魂虎的男子捏着手上的宝镜,鼻子动了动,阴森森的道:“嘿,老大,此界魔族的气息汹涌如潮,何不引之一用?” “嗯?” 万千山的眸子中露出一抹抵抗,但没有直接拒绝。 另外一人眼珠一转,趁机道:“难道老大对这神弃之地还有感情不成,不要忘了,这里失去摄魂延寿的价值后,唯一的结局便是毁灭,方才那道长已经说了,你那徒子徒孙已经死了,还顾忌这些做什么?” “毁灭?” 万千山阴冷冷的一笑。 “你们根本不明白寿元对大千世界强者的诱惑力,这小小的地方,不知道安插着多少隐秘组织,三千大道之损,波及大千世界,小玄界虽是神弃之地,依旧是修行者的天堂,保留着上古修行者所处的璀璨时代,尔等可在其他世界和位面见过数十年可至九境的修行之士?” “老大,你说,我们干了这一票,留在此界修行如何?” “没用的,此界虽然保留着上古遗迹的天地能量,但是此界修行者的修行法门全然不同,而且在此界修行之人,凡人也好,修行者也罢,从出生开始,就背着诅咒的命运,最多只能至十境玉璞,所谓的玉璞,不过是外界所至的五行灵根补全,即便如此,自古以来,能至完美玉璞者,可谓寥寥……嘿,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他们要是肆意打开牢笼的大门,等待他们的,将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反噬。如此,你们还要留下来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此界是上界诸神的后花园,数十年可至九境的天才,只怕也是诸神刻意创造功法后揠苗助长,好夺其精魂。” “神只的意志,你我还是少揣测为妙,这个秘密如果你们胆敢泄露出去,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万千山背着十字剑架落在一艘奇特的灵舟上,另外五道身影也落在灵舟夹板上。 这一艘灵舟如龙骨架打造,极为狭长,但速度奇快,在迷雾之海上方乘风破浪,因为速度太快,灵舟破开的浪潮形成一个鱼鳍状的护罩。 奇速前行了不知道多久,其中一人古怪道:“老大,这海,似乎有些不太对吧,神弃之地才多大,青萍之山明明就在眼前,怎么还不到,莫非是障眼法?” “不是障眼法,是海太广阔,广阔到连接着原来的世界,一百六十州……不要低估这一片海的神秘,传说敬亭山的夫子,在修得苍生大道之前,亦无法跨越这一片海,需要借助一只上古时期的沧海神龟……”万千山说到这,好似忽然间想到什么,一双眸子看向青萍山方向,直愣愣的发呆,在某个瞬间,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老大,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就是觉得青萍山真奇妙。” “除了高一些,没看出奇特之处。” “嘿嘿……” 万千山莫名的舔了舔嘴唇。 …… 中州。 敬亭山。 伪暗的天空之上,云端涌动,黑压压的天空如倒扣的黑锅,伴随着一阵阵电闪雷鸣,厚厚的云层中,一道奇特的空间漩涡出现,一位背着剑匣的青衣少年一步从空间跨出,他的身体周围,闪电如束状般肆虐开来,一直蔓延穿破云层。 云层出现一个漩涡,久远的敬亭山显出本来的面目,只不过,当顾余生看清两座山的大概模样时,不由地愣在一团云朵上。 “嘶……这……还是敬亭山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 饶是顾余生已然不会轻易将喜怒露于表,此刻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此刻的敬亭山,两两相看,好似由过去守望的世外高人,变成了两尊垂垂老迈的耄耋老人,老人正经历着人间苦难,饱经风霜。 连接两座敬亭山的天桥已断,天桥从高高的山上一直耷拉至敬亭山下,天桥上,赫然是无数煞气滚滚的魔族大军。 过去清澈无比的洗心湖,早已被鲜血侵染,人族的血液鲜红,魔族的血液绿黑,漂染混杂的血液散发出血腥之气,被风吹起,有一种让人作呕的痛苦。 敬亭左山,以前山和六院之地为主,山腰更是有七十二至圣大儒后代的世家所据,原本应该是无比牢固才对,可入目之处,尽皆是肆意屠戮的魔族,这些魔族并非是从魔界与冥界之间召唤的骷髅阴魔之兵,而是本身就拥有着魔族血脉的生力魔修,这些魔修实力强悍之极,几乎皆在七境及七境以上。 敬亭山的家族子弟,大多也都是七境,面对同等境界修为的魔修,竟是呈现一边倒的情况。 一则是因为这些魔修体魄强大,加上魔功也甚为诡异,故而同境界几乎无敌,二则是这些世家后代,千年间在夫子,夫子学生以及圣院书山招牌的庇护下,空有一身境界修为,却从未沾染过外界风霜,更没有被灾难洗礼过,面对残暴的魔族魔修,更多的人吓得两股颤颤,屁滚尿流。 稍微清醒一点的,也只知道一味的逃跑,并不和家族之间的其他人联手对敌,总想着死他人,自己逃就完事了。 更有一部分圣院书山的家族弟子,面对强大的魔修入侵,还幻想着夫子亲临人间,或是夫子显圣,弹手一挥间,就让敌人灰飞烟灭,可他们面临的,却是残酷的事实,被肆意吞噬的族人,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更有直接以人族神魂为食的魔修! 此番种种险恶,正在千年敬亭山上演着。 空气中的腐尸味道很浓,显然魔族入侵敬亭山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了。 可圣院书山的家族修行者,却依旧还没从梦中醒来。 “唉。” 顾余生神识掠过,不由地一声叹息,面对肆意杀戮的魔修,他虽然觉得圣院书山的这些世家子弟窝囊,但却还是无法说出‘可笑’二字。 在灾祸面前的冷嘲热讽。 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凉薄? 顾余生双手一扣,一道剑气伴随着龙吟,从天空降落,须臾之间,就在通往六院的路径上形成蜿蜒附着于山间的剑气长城。 只要圣院修行者稍有血性,一起联起手来依托剑气长城,可保数个时辰之内安然无恙。 在大灾难面前,一个人的勇武再盛,也依旧有限。 无上的勇气与凝聚力,才是制胜的秘密。 顾余生布下剑气长城,没有任何停留,天空一道惊鸿剑气从敬亭左山跨过右山,随手一指,那些攀附在天桥上的魔族修行者纷纷坠落深渊,血雾泼洒…… 第828章 圣院底蕴,古船列阵真魔现 顾余生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人族修行者和魔族修行者的任何注意,实在是因为这一次入侵圣院书山的魔族,漫山遍野都是,加上敬亭山又是两山相望,山根起于洗心湖,而洗心湖又与东海,迷失之海,南海和大荒临江相连,一座山或许没有青萍山那么庞大逶迤,但是两座山加起来,范围之广,远超青萍。 顾余生纵能一剑斩千敌万敌,依旧不能改变大局。 敬亭山圣院自夫子开始,已屹立千年,加上原本在夫子之前,敬亭山就有隐秘之派和修行者存在,如此庞然的底蕴,就算百家世修过于狼狈,亦不可能朝夕之间屠戮殆尽。 况且敬亭山修行者以万计,又哪里会全都是窝囊之人,传承千年的儒家修行者,自是热血泼洒。 漫天的人族之影闪动,或游击,或结群相斗。 通往书院的山关隘口,原本就存在着儒家的古老机关,这些机关原本是由普通的机关术打造而成,以融入了墨家工法技艺,后来又经过一代代的改良,以五行灵石,天外灵石,元石,磁石等等为催发能量,借助符文,阵法的加持,绚烂的灵磁炮,雷火炮居高临下轰击聚集的魔族大军,饶是魔族死灵不畏生死,在特殊的科技之下,亦是灰飞烟灭。 再往上,则有傀儡木偶,傀儡天机偶,金甲人,银甲人,铜人等等把守,魔族不畏死,机关傀儡则只要有能量,就能一直战斗。 一路上,饶是顾余生神识超凡,一一感知后,也觉得这一场战争纷杂之中又存在着某种规律,如大军驻守,暗藏兵家大道。 “魔族之军十倍之甚于敬亭山修行者,如今日这般恐怕已经上演了月许,如今的圣院,也只有八先生才有这样的统筹能力了。”顾余生暗忖间,又不由地有些懊恼,若他来时,带上北凉的韩文,就好了。 正当顾余生欲落在敬亭山之右时,一股莫名的悸动出现在头顶。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他的好奇的瞳孔剧烈一缩,不由地‘嘶’的一声,深吸一口气,随即忘记了呼吸:只见敬亭山右山之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天空裂口,裂口深处,电闪雷鸣,乌云如墨,轰隆隆似凶兽滔天,云涌深处,隐约可见一艘艘上古灵船,那一艘艘灵船之上,旌旗招展,甲板上,赫然是一尊尊穿着铠甲的真魔,他们的容貌被黑色的兜鍪遮掩,只剩下一双双散发出幽冥之芒的瞳孔刺出。 腰间的佩刀与戈矛,更是散发出上古战场上的厮杀之气。 两条骷髅架龙驭一只巨鼓,两名身高百丈的魔族巨人,正高高的举着鼓槌,动作缓慢到极致。 然而那鼓槌好似拥有着毁天灭地之能。 很显然,之前传至远北青萍山的那一股恐怖力量,必然来自于那一只巨鼓。 “究竟是谁召唤了他们?” 顾余生目光深邃,从上方吹来的狂风拂动他的青衣,袖袍之中的左手紧捏,掌心之中,那一道神秘的纹印微微闪动,神魂之中,魂桥之畔的镇魔碑散发出古老的封印之力,而顾余生的内心深处,虽然明明知道是第一次见到苍穹深处的那一尊尊真魔,却有一种来自于灵魂的熟悉之感 ——在大荒出现的上古遗迹之中,那些不灭的英魂执着的征战之敌,就是他们! “这种感觉,绝对不会错的。” 顾余生喃喃自语,匣中青萍剑吱吱轻颤,像是一位陪伴多年的老友,在回应着顾余生的内心。 咚!! 一声鼓敲。 天地间被一股恐怖的音波震荡,两座山剧烈的晃动起来,无数在天空飞遁的人影,纷纷跌落下来。 顾余生只觉耳膜生疼,大脑轰隆一声,神魂微痛,他凝神定心之间,忽见天空垂落一道惊鸿,手中白帝妖剑如月般切斩,将一尊百丈高的真魔身体一斩为二。 魔血洒落。 顾余生的身影也随之腾空而起,他的手一伸出,轻落在惊鸿肩头。 “余生?!” 莫晚云侧目之时,眼中暗藏的焦虑瞬间变为欣喜,她身体垂落之力,被顾余生暗中卸去。 “晚云。” 顾余生点头,凌空一指,剑气纵横之间,将那一尊被莫晚云斩裂试图重新弥合的真魔再次斩裂开来。 “你怎么来了?” “有些放心不下你。” 顾余生只简单回应一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啧啧的声音: “小师弟,你是如何这么快就来的?” “拜见十师兄。” 顾余生听见声音,连忙松开放在莫晚云肩头的手,转身拜礼。 “快别行这些虚礼了,跟我来, 八师兄要见你。”朝闻道说话间,取出一个紫金丹炉,左手凌空一引,将垂落的真魔之血融入其中,五指散发出不同的真火,如五道火龙飞入丹炉之中,一枚猩红的丹药举手投足之间就已练成。 “急!” 紫金丹炉盖子挪开,丹炉之中冒着紫雷火气,化作一尊真魔,赫然也有数十丈之高,这一尊真魔气息之中融入了儒家浩然之气,猛的一拍胸口,震颤啸空的音波倒卷进虚空之中。 “十师兄好手段。” 顾余生不由地惊叹,原来炼丹之道,修炼至极致,还能这么玩。 “不过是一些拖延手段罢。” 朝闻道轻叹一声,侧目见莫晚云跟在顾余生身侧形影不离,他摸了摸唏嘘的胡须,“小师弟,小师妹,耽误你们红尘作伴了,待危机过去,我再给你们炼一炉逍遥丹,保管……” “十师兄……” 莫晚云羞赧低头。 “咳,倒是忘了,你们骨龄尚少,身体经得起随意折腾,哈哈。” 朝闻道越说越离谱,落后顾余生半步的莫晚云偷偷用手捏了一下顾余生的手臂。 顾余生干咳一声。 “十师兄,圣院之难正在发生,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急有何用?圣院书山创立之初,只为让天下更多的人蒙学启智,而今十六州之民,识字者不在少数,其智更在田野之间,真正的智者,不闻达于朝野,此番之难,更是修行者之间的分别之心变成了欲望,这一劫,昨天不来,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的。” 第829章 人生价值谋合,当为少年锦时出剑! 朝闻道说到此处,袖口一卷,眼前世界泛起阵阵涟漪,顾余生莫晚云已被带到后山的一处天然池塘之畔,周围环境清幽,十分适合垂钓。 “小师弟,小师妹。” 池塘之畔的屋子门打开,一名手持扇子的儒雅中年迈步走来,反倒先朝顾余生见礼。 “拜见八师兄。” 顾余生,莫晚云,朝闻道三人一起齐齐抱拳。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见到圣院的八先生,不免心中好奇,盯着这位传说中镇守魔渊百年的传奇。 不止如此,莫晚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八先生韩修武。 在顾余生潜意识里,八先生应该是一个偏勇武之人,毕竟他是圣院书山中的兵家大修士,又是修武为名,可没想到,八先生这般儒雅,反倒是和韩文,苏守拙两人的形象截然相反,而且他本身颜值极高,身量又雅,比起苍苍老老的八先生,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小师弟,小师妹,师兄是否多了一只眼睛,一个鼻子?”韩修武和善一笑,手势一引,“随我进屋,如今圣院有难,我就不请三位师弟师妹喝茶了。” 屋内陈设简单,顾余生等各自落座。 韩修武坐在顾余生对面,仔细打量顾余生几眼,又将目光很快拂过莫晚云:“小师弟和小师妹果然郎才女貌,上次青萍之喜,我未能及时去观礼,真是我的损失……” 寒暄一句后,韩修武将手往桌上轻轻一展,敬亭山方圆百里尽皆落在兵策棋盘之上。 “两位师弟,小师妹,这便是眼下敬亭山的情况。” 顾余生目光凝落在棋盘上,神识自动从眉心飞出,霎时间敬亭山所有正在发生的战斗皆映在脑海。 片刻后,顾余生睁开眼,只觉大脑有些昏昏沉沉。 韩修武面色略有惊讶:“小师弟,你的神识竟有如此之强,要不了多久,在修行上,你就能超过我们这些师兄了。” “八师兄谬赞了。” 说话间,朝闻道,莫晚云也睁开眼,她皱着眉头,开口道:“八师兄……魔族大军已经侵入到家族领地了,怎会溃得这么快?” 韩修武含蓄一笑,没有解释原由,而是肃然道:“小师妹,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你爷爷前些年编修的人族典籍,前几天交到了我这里,一共十万零八百册,你要将其安全带到学海彼岸的书楼,交给那位老先生。” 说罢,韩修武手一摆,一个书箱落在桌旁,书箱上有一张符文封印着,显然十分紧要。 莫晚云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八师兄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就行。” “小师妹不要急,待我把话说完。”韩修武面色凝重,“此书箱中的典籍承载着人族的历史传承和文明,若负背一时,倒也不妨事,但若负背太久,则会如三山五岳般沉重,非人力能负,故而只能重渡学海,以学舟为载……最早也要数十日乃至数月之久,小师妹,你可有信心?” 莫晚云闻言,微微愕然,目光偷移向顾余生,顾余生也恰在这时看来,她随即贝齿一咬,点点头。 “八师兄,晚云必然不负所托。” “好,你现在就启程,屋外小船,是我为你准备的。” 韩修武指了指窗外,并把书箱给托了起来,顾余生连忙以手相助,托举到书箱之时,一股沉重的力量直达灵魂深处。 可莫晚云转身后,却轻易将书箱背在肩头。 “余生,八师兄,十师兄,晚云一定会办到。” 莫晚云转身,深深看一眼顾余生,朝门外走去,挪步之间,已踏上灵舟,须臾间消失在潭水之上。 顾余生怔然看向窗外。 朝闻道亦有些面色尴尬,“八师兄……小师弟小师妹这才刚刚见面,都还没来得及叙旧温情……” “小师弟,抱歉啊,实在是时间不允许。” 韩修武朝顾余生弯腰行礼。 顾余生哪敢受如此大礼,连忙道:“八师兄,不可如此,我与晚云两心相知,情谊不在这朝朝暮暮之间,师兄不必心怀愧疚。” 韩修武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迷雾海云,转身道:“两位师弟,为兄何尝不懂人间之情,实在是夫子他老人家的心血,不在敬亭山,而在那些记载着人族文明的典籍之中,不瞒两位师弟,前几日,四师兄已经出关,带着圣院的书籍真本远行人间了……” 朝闻道听后,眼皮猛然一跳,他可是一直在敬亭山的,这件事居然没有和他商量,他并不是在意师兄弟之间有什么秘密遮掩,而是更在意事情本身的危急,他的性格早在炼丹的过程中变得不急不躁,可此刻也是有些急了:“八师兄,何至于如此,局势危局到如此地步了吗?依我看苍穹那些上古战船,亦不足为虑,非不可战……” “大势之下,非一人或数人可挽敬亭山将倾。” 韩修武的眉宇间露出几分忧色,但随即将其压下,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 “然而,许多事夫子他老人家虽然有所预料并能泰然处之,但你我皆在人间,身处逆境只是寻常,敌人就在门外,你我又怎能忍受天下苍生之苦? 此时冷眼旁观,不问窗外之事,试问我等修行又为哪般,皆朝圣人之道不成?小师弟,你我虽是第一次相见,可师兄亦听说过你多年前立下的青萍誓,必当人间第一流,身为背剑人的你,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韩修武朝顾余生抱拳一礼。 韩修武虽是一身儒生打扮,可这一番话说出口,却让顾余生感觉到体内的热血在沸腾,纵然有韩修武自然而然施展的兵家‘激励’之效,然而韩修武的话,又何尝不是与顾余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相合。 如果说过去与这位八先生的交情,只是因为夫子,小夫子的缘故而承袭,可现在,韩修武的一番话,无疑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同门之谊固然珍贵。 可更重要的,是人生价值观上的谋合。 顾余生当即抱拳,铿锵答道:“承蒙师兄看得起,余生必倾力相助,为苍生,为少年锦时的自己! ” 话落。 顾余生剑匣青萍铮铮作响。 剑已出窍! 一道剑芒绽放在人间! 第830章 三万豆兵撒世间,本心之剑如桃花 “小师弟,我与你同往。” 朝闻道同样起身,掌心一托,一枚剑丸从紫金丹炉中飞出,捏掐在右掌之中,肆意的剑气滋滋作响。 韩修武双手排开,将桌上的兵策展开,一幅充斥着兵戈气息的画卷扑面而来:“两位师弟,山下魔军我自一人挡之,你们二人可入天穹斩真魔,若有不敌,切切不可恋战,速去速归!” 韩修武展开兵策之后,右手再凌空一点,两道兵符从兵策之中飞出,各落一道在顾余生和朝闻道手上。 “我有兵符容纳三万豆兵,可助两位师弟!” 轰! 韩修武再掐诀,一道旌旗破茅屋,陡然间冲上云霄。 顾余生和朝闻道同时御空而起,眨眼间掠过敬亭山的天空,踏破云层,出现在虚空之上。 狂风怒嚎。 上古战船上的穿着兜鍪的真魔大军投来森然肃杀的气息。 一时电闪雷鸣。 “急!!” 朝闻道催动灵力,注入到兵符之中,霎时间,漫天的金色豆影如雨滴流星逸散,在前进的过程中,金豆化作一名名执戟持矛的甲士,这些甲士身着儒家的墨玉铠甲,列队冲阵,金色的戈光与儒家的气息混杂,每一位甲士的气息,都无比强大,它们以勇武裹身,非是修行者之身,却能凌空飞度,杀向战船。 “小师弟,我先打头阵!” 朝闻道朝顾余生飒然一笑,右手一抬,掌心之中的剑丸铮然如蝉鸣,万剑齐迸,风,火,雷三色化剑气,将万千真魔甲士尽皆吞没。 “师兄好手段!” 顾余生盛赞一句,体内的热血被激发,身在云端,豪气纵生,他将手中兵符一捏,将体内澎湃的灵力注入兵符,心中亦有与师兄平和般一较高下之心,他已然看出,八师兄给的豆兵,其威力战力之强弱,源自于激发之人。 “急!!” 顾余生目光一凝,神目之中有两道剑影没入兵符。 嗡嗡嗡。 手中兵符散发出竟散发出粉红花芒,一时之间,那一粒粒金豆赫然变成了一朵朵缤纷的桃花,桃花随风飘扬间,将敬亭山染成缤纷的桃花世界,瓣瓣桃花或垂落,或飘飞,或飞入苍穹,或垂落人间,红泥作尘,化作一具具泥土之兵,他们手中持长剑,长剑挥舞间,赫然是一片片荒芜,卷起漫天黄沙。 黄沙与风吹拂,入侵的魔族大军纷纷化作尘烟消散。 桃花落山林,草木皆成兵,他们手持一把木剑,奔跑在山林之间,遇见魔族大军就肆意地进行厮杀。 桃花纷飞苍穹,划过顾余生的脸庞,嗅着淡淡的桃花,他一时之间怔然,他素以青萍为志,更以青莲为剑心,可是,当他洒落豆兵时,却是一朵朵桃花绽放。 也许。 深埋在内心里的遗憾。 大概就是未能亲眼见到当年的父亲出剑吧。 人生之遗憾长恨如东流之水。 而现在。 正如当年当时。 “杀啊!” 顾余生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嘶哑苍凉般的声音在苍穹回响,在大地回响,在敬亭山回响。 这一刻。 人间只有顾余生的声音。 苍穹的桃花飞舞,化作持剑的剑客。 青萍剑客舞桃花。 那一艘艘上古幽灵古船,被桃花湮没。 风在耳畔呼呼地吹。 顾余生抬起右手,青萍剑出。 一朵青莲绽放在撕裂的苍穹之口。 那一尊高百丈的真魔高高举起鼓槌,朝着顾余生砸来! 顾余生的身影一个斜飞,右手持剑横空一斩。 他的剑比起庞大的真魔之躯是如此的渺小,一道细密的剑气一闪而逝。 黑暗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出现一道光的裂隙,紧接着身躯斜着分离,上下肢如山岳崩摧般滑落,一道呲流的鲜血溅射长空,过了几息,惨叫声才哀嚎着响彻云霄。 威吓天地的气息随之泯灭,令人窒息的气息随之消散。 青萍剑尖一滴血渗落,咯的一声归匣。 顾余生凌空一跳,落在那一面巨鼓之上,猛然间砸出一记金色的拳影,咚! 战鼓声响。 激励的意志随着音波响彻天地,这一刻,无数豆兵皆获得激励效果,他们身上散发出不同的光,悍不畏死的对真魔发起冲锋。 敬亭山上。 当鼓声传至时,数万修行者和儒家修士尽皆抬头看,那鼓声之中传来的战斗意志,消除他们内心的恐惧,解去他们身心的疲乏,热血在燃烧。 漫天的豆兵,更是激励着士气。 魔族大军虽多,却在豆兵加入后,瞬间呈现溃散迹象。 “是圣院十五先生!” “还有圣院十先生!” “我们有救了!” “我们有救了!!” 有人还沉浸在被人救的幻想之中,这时,八先生的声音从后山传来:“想要活下去,就要学会握住自己的剑,握不住自己的剑,就别怪命运的残酷!” 嗡嗡! 天地之间,一本兵家神策天书从天而降,整个敬亭山乃至于方圆千里之地,皆化作战场,无数真魔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拉到圣院的弟子对面,敬亭山变成了战场,也变成了囚笼。 “想要活下去,那就勇敢的向前,战斗!!” 韩修武这一招,是将圣院的修行者所有的退路斩断,只有背水一战,才有生还的机会。 原本还等着有人救的修二代修三代们,被一盆冷水浇在头顶。 迟疑之间,已有人被魔族大军无情的撕碎身体,血腥气蔓延。 恐惧,后退,这是人之常情。 但生命只有一次,尊严而死,与窝囊而死,是截然不同的。 而由顾余生敲击的进击鼓声,激励了绝大多数人。 “杀啊!” “和魔族拼了。” 敬亭山,一场人族的反攻由此拉开序幕。 苍穹之上,自有强者之间的酣战! 顾余生一剑斩去庞大的真魔后,一拳敲鼓,万魔避退,云雾翻涌之间,赫然又有两尊百丈之影持斧出现,猩红的斧头当头劈下。 “师弟小心,它们是魔族血支,实力强悍!” 朝闻道声音刚落,忽见两道鲜血十字交汇,泼洒天空,顾余生以手指为剑,锐利的青莲剑气将两尊巨魔头颅和身躯分离开来。 殷红的鲜血泼洒,漫天的桃花越发的艳丽!! 狂风一吹。 整个中州开始下起一场桃花雨! “了不起的人族修士……” 一艘古船上,穿着墨黑铠甲端坐在骷髅大椅上的魔影缓缓睁开眼,两道渗人的幽冥之光刺破云层!! 第831章 云上魔脸出,一记天魔手! “杀了他。” 魔甲裹身骷髅魔影缓缓抬起手指,下达冰冷的命令。 “喏!” 甲板上,又有四尊穿着骷髅铠甲的魔将手持骷髅血斧,脚踏冥光,朝顾余生杀去。 然而仅仅过了数息,那四尊魔将就被顾余生以剑削首,庞大的躯体和白骨从空中垂落。 “魔皇大人,酆城四将,陨了!” “不好,那人族剑客杀来了!” 话音刚落,忽见天空一道剑芒划破长空,前方的一艘上古战船被一斩为二,恐怖的剑气不止将战船湮灭,还将上面的无数真魔小将尽数诛灭。 “魔皇大人,此人的功法很特殊,再多的魔兵,也不够他杀的。” “那就派出更多的魔将,让三百魔将出战!” 被尊为魔皇的魔影白骨指节一拍椅子,幽冥的气息随身飘荡,无声无息间出现在天空,双手一合,一块魔令被召唤出来,嗖嗖嗖,紧接着,八名穿着黑衣的魔族祭司合围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魔令散发出强大的真魔气息,苍穹深处出现一个幽冥漩涡,好似一口古井祭台,一尊尊魔将被召唤出来,嗜杀般飞向顾余生。 天空伪暗,电闪雷鸣之间,一道道充满恐怖的威压从翻涌的云雾中飞出,顾余生和朝闻道各自洒下的三万豆兵,在面对这些魔将时,实力对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纵然是以多对少,依旧被强大的魔气打回原形,化作金色的豆子散落人间。 朝闻道神色肃然,他袖袍一挥,炼丹的紫金鼎滴溜溜的旋转,将那些金色的豆子重新收集于丹炉之中,一个急遁出现在顾余生身边,皱眉道:“小师弟,前方那一艘战船上方有魔族的祭司,他们在通过冥魂血池召唤更加强大的真魔,必须阻止这一切,不过,那边有一道气息很强大……兴许是十境修为的魔皇……如此强大的存在……你我联手……” “十师兄,交给我。” 顾余生慨然一笑,身影化作一阵风消散在原地。 “等等……小师弟……”朝闻道伸出手,话被狂风吹散,下一瞬,他担忧的目光被惊愕所取代,只见前方飞来的数名魔将,非但没有阻止顾余生,反倒被顾余生一剑掠空后,头颅整齐的掉落下敬亭山。 “这些上古真魔被人从灰界强行召唤至人间,保留的实力也并非如传说中那么强。” 朝闻道暗自分析,就在这时,他猛然感知到什么,下意识的抬头,只见一尊骷髅魔将双手持血斧,朝着他头颅劈砍下来。 “哼,偷袭!” 朝闻道袖口一挥,紫金丹炉向上一挡。 可还没接触到对方的血斧,朝闻道就面色一变,心道:“不好,这真魔的武器会损毁我心爱的丹炉!” 情急之下,朝闻道撤回丹炉,急促地打出一拳。 拳风与斧罡交织的一瞬,朝闻道面色一白,左手一抬,一道焰火打出,瞬间将那一尊魔将灼烧,凄厉的惨叫声回响。 可朝闻道也趁机后退了数十步才重新稳定下来,他胸口起伏,默默调息了几个呼吸,才哂然尴尬道:“非是这些真魔弱,而是小师弟之剑,已超凡人间。” 朝闻道轻吐一口浊气,调顺了气息,右手一招,如丹药般的金色剑丸落在掌心,剑丸在他灵力激发下,重新疾射出上百道剑气,如墨的剑气游走如龙,席卷十数名魔将,一阵铮铮剑影和墨汁染画过后,十数名魔将惨叫嘶吼连连。 待剑气重新化作剑丸。 那血糊糊的魔将怒吼着顺着剑气杀来。 朝闻道眼皮一跳,方觉他蕴养百年的剑丸,此刻的战力好似刮痧一样不痛不痒,不由地轻叹一声:“我不如小师弟远也……罢了,于剑道一途,某之天赋,实在是……毫无天赋。” 朝闻道倒也洒脱,直接把剑丸收起来,双手掐诀,紫金丹炉重新旋转间落在他的背上,丹炉之中忽然蹿出一条火龙精华,火龙吞吐间,将那一尊尊魔将尽数灼烧殆尽,只留下一颗颗白骨魔珠,被他收进丹炉。 “嘿,炼丹才是某的强项。” 朝闻道大袖一挥,操控着风雷火,以真魔一族的强者为炼丹之原材料,身动之间,侧目凝看,只见那一道少年身影孤身一人向苍穹,青萍之剑再次出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被召唤至人间的真魔,泯灭如烟。 咔嚓! 苍穹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古船之上,左右冲出十名铠甲精锐的魔将,铠甲下的他们,白骨生血肉,手持的武器也各不相同,刀,戟,斧纷纷明亮,魔族蛮横的气息,昭昭在人间,少年身影,很快被十道魔影所吞没。 “小师弟!” 朝闻道向前迈步,滚滚岩浆从丹炉之中流淌出来,朝闻道的眼眸中血丝密布,头发被火燎得嘶嘶作响。 呲啦! 苍穹深处,极暗的魔气之中,一道玄雷轰然炸开,那十名精锐魔将的身体残肢炸向四方。 敬亭山地动山摇。 如此大的动静,自是吸引了无数修行者的目光,他们纷纷抬头凝望苍穹,只见黑云之上,少年青衣以阴阳玄雷为背景,单手持剑,傲然般屹立在天地之间。 呲啦! 惊雷划破天空,束状的雷击打在青萍剑上。 少年驭剑雷而起,身后凝聚出一双雷翅,手中剑朝古船上的八名召唤祭司斩去。 “放肆!!” 愤怒威严的声音震慑天下,乌云翻滚之间,那一尊坐在骷髅椅子上的魔皇已然不见,他的面孔惊现在彤云之中,一只魔手从云中伸出,延展长空,朝着背影渺小的少年抓去。 “天魔手!!” 沙哑威严的声音冷酷无比,少年的身躯无法掌控风与雷,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被擎天之巨的魔手五指一伸一握,就被捏在了掌心之中。 桀桀桀! 肆意的狂笑,好似一瞬间就摧毁了圣院无数修行者的心里防线! 那位从青萍走出的少年。 是近几年人间磨练出最锐利的一把剑。 圣院的修行者们,其实心底早就承认了他的强大,并暗中嫉妒与钦佩着,那是复杂的情绪。 可是,当真正危难降临人间时。 更多人的心里,只有一个朴实的想法——人间应该再出一个似夫子,小夫子那样的人物,才能扛得住强大的敌人。 那紧握的巨手。 好似掐灭了人间希望的种子。 天魔手握紧的刹那,风停了,雷也停了。 交手的无数人族和魔族纷纷凝望着苍穹。 等待着欢呼与悲恸大哭。 呜呜呜。 数息后。 天地间再次掀起风暴! 一线青芒竖直迸发,穿进虚空深处,随后轰然间急剧扩张,化作一道睥睨的剑芒…… 第832章 真魔张狂又如何,自有一剑护人间, 剑芒延展在两座敬亭山的穹顶之上,刺目的剑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纷纷闭目以手遮额,只见天空的那一张恐怖面孔在虚空深处一点点的扭曲,撕裂着最终消失不见,绚烂的剑芒过后,是极暗的天空,乌云遮日,隐约间又有一道渺小的背影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他就像一盏灯摇曳在黑暗之中。 雷声阵阵,闪电撕破黑夜,回眸间,少年鬓角的头发拂过明晰的脸庞,那坚毅的神色随着剑芒收束到右手,剑尖滴落的鲜血,如同沸腾的油落入冰冷的锅里。 “桀桀嗷嗷!!” 愤怒且惨痛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若隐若现的两艘战船被两只从天而降的巨脚踏碎,恐怖的魔气向四面八方震荡,连弱小的真魔一族都直接受到影响,他们的本源力量被强行剥离,虽有铠甲附身,却再也无法维持身形,化作一堆堆白骨随着战船垂落人间。 哐嘡! 先是有寒锁的声音荡空,一把擎天巨斧渐渐在云中显出它的轮廓,高越三百丈的上古真魔,魔皇级别的首领身影黑暗,头顶的犄角如夔牛之角,浑身的真魔铠甲遍布血暗的符文,好似流淌的血液,心脏之处,更是有不灭的幽冥之光如灯影晃动,明暗不定,盔甲下的双眸变成猩红色,右手提仗的巨斧倒竖在天空。 “碎裂吧!” 巨斧尚未提起,就发出嗡嗡的震颤之音,将天空的黑云荡开,猩红的魔气如闪电形状撕裂着天空。 呲啦! 伴随着恐怖的威压,敬亭山剧烈的晃动,即便有结界存在,修筑千年的许多建筑屋脊瓦梁纷纷被掀起,洗心湖上激起千层浪。 而首当其冲的顾余生,则是以剑悬在身前,左手捏两指置于格剑处,指尖顺着剑锋一抹,鲜血沿着手指也沿着剑刃一点点的变得刺目明亮,神秘古老的符文与剑一起化作一道如古城墙一样的剑气长城。 横在苍穹。 也庇护着敬亭山。 激荡的血斧刮起狂风,吹拂着剑气长城,久久僵持着。 “小师弟。” 朝闻道背着炼丹巨炉,一晃出现在后退的云层,再挪一步,想要接近顾余生,却猛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他的身体向后掀起,头发狂乱地吹,双手十字交叉在身前,耳畔呼呼巨响,竟直接被震退在千丈之外。 “是领域吗?” 朝闻道眉头一皱,意欲强闯。 这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正是操控兵家神策的韩修武。 “八师兄?” 朝闻道有些急,生怕小师弟顾余生出意外。 “这不是领域,只是单纯的气场,小师弟与那一尊真魔因为气机牵引,形成了特殊的气场壁垒,你若是强行闯入,反而会受到二者之力的反噬。” “那怎么办?对方如此强大,若不是受天地法则限制,只怕已经突破十境以上了……” 韩修武凝观几息,忽然感应到什么,袖口一挥,洗心湖上浓雾骤起,一点点的弥漫向苍穹,并遮蔽了无数人的神识。 “师兄……你这是?” “师弟,放空心灵,细细感受……这一尊真魔本已死,被人逆召至人间,本身藏有一丝丝天地时间侵蚀之力,小师弟竟然能抵御时间逆转的能量,与之气场共鸣……此事颇为蹊跷,不可为外人知晓,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小师弟了,走吧,是时候反击了。” 韩修武身影一晃,出现在七十二尊至圣大儒的碑前,面色凝重,盘坐着开始念念有词…… 云端之上,浓雾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隔开。 偌大的天空只剩下持剑的少年面对着那一尊庞大的魔影。 静谧,无声。 只有心跳声如鼓。 “看来你并不是弱小的人族。” 那一尊庞大的魔影看着如豆粒大小的顾余生,缓缓举起手上的巨斧,盔甲下透出的幽幽眸光竟然藏着几分诡异,巨斧没有任何花哨之处,仅仅是一招力劈华山,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斩下来。 森! 巨斧外的魔气尽数收敛,威力可怕到极致。 顾余生固然想避,却无法躲避,悬竖在身前的青萍剑很渺小,但顾余生轻吐一口气后,剑芒陡然间吞吐不定,一剑如一山,其剑影之盛,如岁月沧桑,四季变化。 这一招本是伏天剑诀。 又脱于伏天剑诀。 是顾余生这两年闭关修炼后沉淀出来的剑道,虽然只能映照内心的一丝丝变化,但小小的青萍剑,抗住了巨斧的攻击。 锐利的斧头劈砍在青萍剑上,单手横格的顾余生岿然不动,但他身体四周的空气,却好似坍塌了一样,出现涟漪波纹,向四面八方荡去,敬亭山外山崩摧消失,绵延数十里。 唰唰! 顾余生与那一道庞大的身影各自后退千丈。 然后又诡异般的剑斧相交。 铮!! 星火四溅,灵光激荡!! 嘭。 顾余生和那一道魔影再一次后退。 悄无声息间。 再一次挥剑挥斧头在空中碰撞在一起。 这是第三次交手。 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灵光全无,它回归了本来的形态。 上古魔皇手中的巨斧,所有的血腥气也不见了,只有斧头两面上的符文在无比闪耀。 咯! 剑与斧头交碰在一起。 如凡尘间的武夫那样,竟然没有丝毫的灵力罡风波动。 只是二者的交锋,实在过于诡异。 顾余生的身影,只有对方的一根手指那么大小,他手中青萍与巨斧相比,更像是一根针挑挡住了千仞之山。 若以气势而言。 上古魔皇是何等的威严。 尤其是他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更像是两座召唤黄泉的井沼。 可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反倒让二者僵持着,一动不动。 因为剑与斧头。 都会告诉各自主人该有的信息。 庞大的面庞凝望着巨剑的少年,声音中的愤怒竟然消失不见,悠悠开口:“我曾在漫长的岁月中见证过无数人类的弱小和生命短暂,你的寿元不可能那么长,你与我好似在同一个时代生活过,可你的实力,不应该如此的弱小……以智慧而超凡的人族,活在悠悠岁月长河里,早就成为圣人了吧……若是如此……我何敢与你为敌?” 第833章 幕后操控者,书院乱起 “你说我弱小?” 顾余生内心惊骇于对方的话语,明面上却说出不相干的话,刚才三次交手,他已经觉察到,若是自己不动用一些底牌,根本无战胜对方的可能,而这样的上古真魔存在,本来也应该死在时间长河里了才对。 “当然,若不是此界法则束缚,本座又为他人所驱使,凭现在的你,根本接不了我一斧……我从你身上,窥看到了永恒的秘密,我要……” 庞大的魔影居高临下,凝看顾余生,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可就在此时,魔皇的身上忽然发出呲呲的声音,神秘的雷芒激活符文,在他心口处变得明亮。 “死!” 僵持的斧头忽然变得沉重,血煞之芒激荡。 轰。 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顾余生身影轰然垂落,径直的落向洗心湖。 “好强的力量。” 顾余生凝目看向上方的那一尊庞大魔影,以神识探查,发现对方的气息已然全部改变,变得嗜杀,冰冷,淡漠,再无半点智慧,而那心口处的雷束符文延伸,更是完全将那一尊魔影掌控。 “如此强大的存在,也被人掌控为木偶傀儡吗?” 顾余生强忍着力量的侵蚀身体,将灵力注入到双眸之中,细看那一道涌动的符文,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龙纹?” 顾余生眼皮跳动。 神海之中的那八幅龙图,第三幅,第四幅骤然间呼应,并开始跳动起来……本命瓶里的天魂,也从沉睡中苏醒,手中青萍剑,也散发出呜呜呜的光芒,背后的剑匣,也吱吱作响。 更让顾余生感到惊讶的,是黄丽娘帮他炼制的那一个青木盒子,上面的龙纹也开始激活,似在昭示着什么。 “难道说……是玉玺?” 顾余生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将他的神识向四面八方延伸,试图找出操控真魔一族的幕后黑手。 可是。 如今的敬亭山战乱纷纷,神识受到干扰极多。 加上顾余生被强大的力量摧落,径直的落进了洗心湖里。 “杀!” 天空中的那一尊庞大魔影,再次伸出右手,朝着洗心湖打出一记天魔手! 嘭! 洗心湖激起千层浪潮。 敬亭山的结界也在这一记恐怖的威压下再也支撑不住,结界碎裂。 苍穹深处,凝站在幽灵船上的无数真魔纵空而下,肆虐着人间!! “糟了,怎么会这样?” 朝闻道眯了眯眼睛,他担忧顾余生安危的同时,又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消散的结界。 “圣院的结界,不应该这么脆弱才对,莫非……” 朝闻道猛然间想到什么,从空中降落至前山六院,刚好看见莫凡尘以一支笔将天行衍和李牧之两位院长困在其中,而莫凡尘则是面色苍白,似乎受到了偷袭。 “八先生……他们背叛了圣院……投靠了灵阁……” “原来如此!” 朝闻道深吸一口气,而李牧之和天行衍两位六院的院长,则是一脸无辜。 “八先生,误会,请听我等解释……” “哼!” “不必了!” 朝闻道神色变得冰冷,抬起手,两道灵光打出。 天行衍和李牧之本来只有八境后期修为,本是无法接下朝闻道的杀招的,可两人眼见暴露求饶无望,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露出凶狠决然,竟是当场自爆了文宫文胆,恐怖的儒家气息激荡,化作两团墨球散开,莫凡尘虽已进阶九境君子大儒,首当其冲被卷入其中,亦是只能狼狈自保,以一张金色的圣人之书才护住了自身。 墨球将六院的建筑摧毁,里面又有两道元婴急遁远逃,他们二人的元婴赫然包裹着一层神秘的血气,妖气与魔气混杂,不忘回头看一眼朝闻道,神色间怨恨又得意。 朝闻道大怒,背上的丹炉绽放出熔岩之火,化作两只火鸟,振翅急飞,一瞬出现在二人逃遁的路线上,将二人的元婴叼啄回来。 二人面色骇然。 再次拱手求饶:“八先生,我们错了,我们也是一时糊涂被灵阁蛊惑,八先生,饶命啊……” 朝闻道痛心道:“你们已经是前山的六院院长了,还不满足吗?当年夫子在时,只愿世人有机会上敬亭山学文识字,你们有教人之功,本是师之道,可你们自修行之后,反倒迷失了本心,如此,修行何为?你们以为毁了敬亭山,就能得偿所愿?笑话,你们忘了一点,当年的敬亭山,只是单纯的书山书院而已……一草一砖,即可重建,而你们,将不会有自省反悔的机会了!” 朝闻道虽是炼丹师,却是果决之人,掌心一抬,直接将二人的元婴移入丹炉之中,当着圣院修行者的面,将二人的元婴炼成灰烬。 “圣院结界已破,愿意下山的,怕死的,即刻下山去吧,我等绝不会怪你们,夫子也不会怪你们!” 朝闻道说着,随手一挥,开辟出一条下山之道来,他看一眼洗心湖方向,将心一横,毅然撞进洗心湖之中。 “小师弟,我来救你了!” 千年圣院一片混乱,顾余生跌落洗心湖,也让很多人开始动摇。 在极远的云端之上,隐约可见几道模糊身影。 “没了夫子的圣院,什么也不是。” “嘿嘿……只要斩断最后一条灵脉,我等的计划就能施展了。” “不过话说回来……照这般发展下去,局势还能掌控吗?倘若三大圣地不按约定出手……” 一道黑影略有忧虑。 “怕什么,只要开辟出一条通往大千世界的通道,付出点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 …… 洗心湖,顾余生垂落水中,又被一记天魔手打沉至深处,虽然有剑气护体,肉身强大,但也只觉五脏六腑俱翻涌。 正当顾余生打算从洗心湖避水而起时,那一尊庞大的身影,赫然也从天而降,直接飞遁进水里。 “真魔一族,不是不喜水吗?” 顾余生正惊诧间,忽感一道锐利的杀意袭来,他在水中无法施展极快的遁术,只能持剑挥挡。 斧头挥斩洗心湖,将洗心湖一劈为二,深不见底的水向东西横流。 顾余生以侧身格剑,虽然避开了正面,但是他没有料到,江湖之水蕴藏着大自然的力量,浪潮翻涌之间,更是将他逼迫得喘不过气来。 “桀桀桀!” 魔影庞大的身躯屹立在洗心湖上,双足撑开斩裂的水面,嗜杀般再次抬起斧头,只要他横着挥斩,甚至有可能将敬亭山都抹去。 顾余生持剑稳住身形,目光看向那庞大的魔影,心中萌生将对方引开的想法,只是他凝望结界溃散的敬亭山,不由地将心一横,一道强烈的诛杀之念在心中产生。 “你的确很强,但是沦为傀儡木偶的你如果无法醒来的话,我会把你送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嗡! 顾余生旋转手中青萍剑,于洗心湖的水裂之间,召唤出一道通往彼岸的大门。 第834章 灭楚朝龙一缕魂,敌人玉玺在手! “又想用这一招,可笑!” 魔影忽然在这时候开口说话,声音带着讥讽,手中巨斧泛起血芒,以沛然的魔力形成一道恐怖的力墙,强行将顾余生召唤出来的冥界大门摧毁。 “果然是你,楚朝龙。” 顾余生被对方破去剑招,并不感到意外,他也终于确认圣院书山这场灾祸,是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所为,此刻,他竟然有能力掌控这么强大的一尊魔躯,实力不知道比以前提升了多少。 顾余生话刚落,身影凭空消失在原地。 待他出现时,已然出现在魔影的身后。 夺目的剑芒从青萍剑剑尖散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那一尊魔影,剑芒穿胸而过,刺出的剑芒犹自绽放百丈之遥。 可即便如此,强大的魔皇根本不惧,他本就是骷髅之躯,反倒是伸手一抓,竟然以手硬生生的抓住了顾余生的剑刃! “桀桀桀!” 上古魔皇狂笑不已,再次抬起斧头,双眸中透着几分戏谑,好似在嘲笑顾余生临战经验不足。 “再见了。” 楚朝龙的声音在回响。 就在这时,顾余生的嘴角也微微一扬,他的左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中有一道神秘的符文明亮,朝着魔皇的躯体一印,浑然不管落下的斧头。 呲啦! 一道雷弧之光骤然明亮,如枷锁般定住了魔皇的躯体。 “疾!” 顾余生右手一松,被捏住的青萍剑化作一朵青莲剑气旋转,须臾间将魔皇的躯体笼罩,他那高高举起准备劈砍的斧头不由地悬在空中。 雷术光亮之间,道道符文朝魔皇的眉心钻去。 “你!” 楚朝龙的声音充满意外与惊怒。 下一瞬,那一道神秘的符文携带着顾余生的一缕剑意直接钻入魔皇的神海。 轰!! 魔皇的脑海之中,好似有山岳崩塌,伴随着楚朝龙惊怒的声音,一道玄龙从眉心钻探出来,并化作楚朝龙的神魂模样,不可思议地后退。 “鬼杀!” 顾余生以神魂施展鬼道剑术断魂鬼斩,以鬼剑道斩杀对方的神魂。 不过楚朝龙的神魂却是有一条玄龙护体,顾余生的这一剑劈砍在玄龙魂体上,被抵消掉大部分伤害。 “凭你,有资格伤到朕吗?” “那可未必!” 顾余生的左手一翻,一枚奇特的古铃出现,手指一晃,叮铃一声,神秘的清音荡漾开来,楚朝龙魂体外的那一条玄龙顿时哀吭一声,龙魂化作一缕青烟被古铃封印。 “什么?降龙铃!!” 楚朝龙神色惊愕般看向顾余生,面色复杂到极致,不过他也是果决之人,双手掐诀,就想要将用来操控魔皇的这一缕神魂收回本体。 “想走?” 顾余生神色漠然,手指一点,一朵青莲出现在楚朝龙神魂面前,一瞬就将他裹了进去,青莲之中,赫然有一枚剑刺之针涌现,看缓似急,穿透楚朝龙的神魂眉心。 “你怎么会……” 楚朝龙的一缕神魂哀嚎,被剑芒抹灭诛杀。 顾余生随手一招,将青萍剑收回掌心,方才的神通,是他用黄丽娘教的炼化秘术炼化了两只大妖的角和獠牙参悟出来的应敌,有一点‘类空间’神通。 此招的威力已然很强,用来对付楚朝龙的本体或许不行,但是足够抹杀他的一缕分魂了。 当然,顾余生在这时施展这一招,其实更大的目的,是掩藏他领悟出的真正空间神通和时间神通,虽然他只领悟了一丝丝,但在天下局势危变的大环境下,能藏拙,就必须藏拙,以免招来更加强大的敌人。 毕竟这已经涉及到至尊法则的边缘了。 几乎同一时间。 敬亭山外的某个山洞里,楚朝龙兀然睁开眼,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该死!” 楚朝龙的眼睛泛着血丝,就在此时,他身边的数名强大的魔界强者气息也变得不太稳定,似要摆脱他的控制,就在这时,楚朝龙右手从袖口中探出,掌心之中,赫然激发一枚散发出神圣气息的玉玺。 “主人。” 左右的魔界强者纷纷跪拜,这些魔界强者,不知为何,对手握着那一枚玉玺的楚朝龙无比服从。 “带着你们的属下,将敬亭山从这个世上抹去,把顾余生的头颅提来见我。” 楚朝龙握着玉玺下达一条命令,转身以手贴在墙壁上。 “快给朕醒来,畜生!” 楚朝龙的声音无比冰冷,手贴着的地方,赫然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影,嗡嗡嗡,墙壁上散发出真龙气息,那一条凿刻的龙画,随着石头片片碎裂,长啸一声,竟真的化作一条玄色真龙。 楚朝龙驭龙腾空,朝着仙葫州方向急遁。 楚朝龙刚一离开,山洞里的那一尊尊丝毫不下于上古魔皇的魔族,眼睛纷纷充满杀意,变得无比嗜血。 “杀!!” 山洞之中,又有一支魔族军队入侵敬亭山…… 洗心湖外迷雾叠嶂。 重握青萍剑的顾余生转过身来,看向那一尊庞大的魔皇,深吸一口气,说道:“是该做个了断了。” “你让我获得了灵魂的解脱,人族修行者,但我并不打算放过你。” 上古魔皇举起的斧头无情落下,洗心湖的水刚刚弥合,又再一次的被巨斧劈出一条长长的天堑,激荡的暗涌卷起海浪高百丈。 狂风清水扑面而来,吹打着顾余生的鬓发,他改用双手握青萍,竖着一剑斩出,青色的剑芒拂过海面,将劈开的湖面重新抹平。 “你在守护那两座山?” 上古魔皇抬起头,眺望一眼敬亭山,手中斧头在掌心旋转,一记横切劈向敬亭山。 铮! 猝然之间,顾余生的身影出现在斧头的正前方,他的身影渺小,却以剑硬接下了巨斧横扫。 轰! 恐怖的力量将顾余生直接掀飞,朝着迷雾神海而去。 上古魔皇再次抬起斧头,看向顾余生消失的方向,手腕一旋,巨斧脱手而飞,旋转着朝顾余生劈去。 而魔皇好似这一记斧头耗尽了大部分力量,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数十倍,他踏溅波涛汹涌的水面,朝迷雾深处追去。 数息之后。 狂浪席卷着迷雾,消失的斧头旋转着归来,落在魔皇的手上,猩红的斧头带着血,一滴一滴的垂落。 第835章 一个时间里的秘密,洗心湖炼心考验? 当迷雾退去。 另外一座敬亭山的下方,一道背靠着山的身影屹立不倒,少年手持青萍剑横在身前,剑身犹自在哀鸣颤抖,豁裂的虎口,鲜血正一点点的顺着青萍剑嘀嗒,嘀嗒的流淌。 肩头的血渍也顺着手臂流淌。 上古魔皇虽然身影缩小了数十倍,但比起顾余生来说,还是太过于高大了,他踏海而来,居高临下般看着顾余生,高举的斧头,鲜血还在滴落。 “你应该可以避开的,为何不避?这座山,没有沾染你的气息,不值得你守护才是。” 上古魔皇一双眸子散发出幽幽之芒,低头看着顾余生,似乎对此十分不解。 “人生在世,一步步成长,总会事与愿违,如果非得找个理由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人间背剑人。”顾余生嘿然一笑,左手往剑上轻轻一抹,鲜血顺着指缝流淌。 少年脸上神色充满坚毅,缓缓抬起手,脚踏着浪花,向着庞大的魔影一剑刺去。 “背剑人?没听说过。” 魔皇将斧头扛在肩头,漠然看着朝他刺来的少年,他的体内轰隆隆作响,强大的真魔之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到肩头的巨斧。 这一斧。 将会结束少年的生命。 水上青芒乍现。 少年踏浪跃空,手中三尺青芒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但魔皇并没有大意,他的手臂上符文涌动,与斧头彻底连接在一起,朝着少年奔来的地方劈了下去。 幽暗的斧影有十几道影子叠加。 水面再一次出现长长的裂口,残余的力量奔涌向敬亭山左峰。 唰! 青芒一闪而逝。 准确的说,是与数十道斧头影子交错而过。 庞大的血斧,无声无息间被青色剑芒从正面切开,蹿出的青芒将那一道庞大的身影一分为二。 少年身影与青芒从分开的身影中蹿了出来。 右手斜剑。 左手微抬扣诀。 天地间的雷电光影破空落下,劈开了伪暗,青萍剑上映照出少年的脸庞,一滴滴鲜血从剑脊滑落至剑棱槽汇聚至剑尖,滴滴渗落洗心湖。 清澈的洗心湖顿时被魔血染红,迅速的扩散开来。 激荡的湖水传来两道山岳垂落的声音。 一分为二的斧头,落入洗心湖,溅射起更高的浪潮。 “咯!” 青萍剑被少年撩过肩头,藏进了匣中。 他转过身来,微微抬头,任由飘溅的血与雨落在脸庞上,他一步步走向那沉倒在湖面上的巨大身影,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顾余生的长衫和鞋子。 咔。 铠甲裂开。 象征着魔皇的那一冕魔冠也从眉心处裂开一条口子。 幽冥之光淡去,强大的上古魔皇露出本来的面目。 赫然与人族一般无二,若说唯一的区别,便是头顶上有着两个神秘的犄角,脸上有着古老的纹印,如墨染的一样。 但是。 他的血躯正一点点的被流动的风侵蚀,他的面目无法维持太久,体内沉寂了千年万年的死气逐渐主宰着躯体。 “背剑人吗……果然了不起,你堂堂正正的击败了我,作为奖励,我愿意告诉你一个埋藏在时间长河的秘密,你们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那些试图找寻时间里秘密的存在,你们眼中的神只,也终究敌不过光阴,终将会化作一尊尊雕像……但是,总有那么一些……” 倒在洗心湖的魔皇血肉褪去,声音也逐渐模糊弱化,被风一吹,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当狂浪袭来。 白骨散架,竟也化作骨灰沉沦。 顾余生伸出手,那一面魔冠落在掌心,剑创过的裂口还在,只是,当顾余生试图探究个明白时,连那一面魔冠也随之被侵蚀,一点点的消失在掌间。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敬亭山就在眼前,可他总感觉山是那么的远。 走着走着,眼前的迷雾也越来越浓。 再走一段,敬亭山上的厮杀渐渐消失不见,连海潮涌动形成的风也不见了。 静。 无比的寂静。 顾余生抬头看天空,天也雾蒙蒙的,细雨飘落,顾余生只觉体内泛起一阵空虚之感,从肩头流淌的血从指尖滑落,好似每一滴血都落在心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没过多久,眼皮也变得沉重,好想就这么沉睡下去。 修行之人,本来踏海而行只是寻常。 可是此时的顾余生低头,看见的是自己逐渐被海水淹没的双脚。 他猛然地一咬舌尖。 剧痛之感传来。 他试图飞起,却无法改变现状,只能一点点的看着沾染着魔血的水,没过双脚,没过腰。 一股窒息之感传来。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已渐渐沉入湖中,并且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向着湖底沉沦。 “无法自渡吗……” 顾余生的神识空荡荡的,湖水没过身体,反倒让他心中一片清明,六识陷入黑暗后,再睁开眼,眼前的世界,好像有一盏灯在湖心深处指引。 顾余生向着那一盏灯走去,他踏在水面上,更像是浮在虚空之中。 …… 敬亭山外,东边急遁来一道光影,天空有三枚铜钱呈品字形状,天圆地方的钱孔里洒下三道光柱,将两座敬亭山护在其中,泯灭的敬亭山结界,重新被唤醒。 “九师兄!你回来了!” 在前山的朝闻道感知到什么,当即遁空而起,迎上满面风尘的九先生万千象。 万千象微微颔首,目光四处张望,忽而变得紧张无比,“十师弟,小师弟是否来了敬亭山,他现在何处?” “小师弟与魔族的一尊上古魔皇交手,方才洗心湖传来一道睥睨剑气,想来是小师弟赢了。” “洗心湖?”万千象眉头紧皱,“十师弟,你好糊涂!” 万千象一甩袖子,朝洗心湖方向遁去,朝闻道愕然,也紧随而去,片刻之后,两道遁光落在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碑前。 八先生韩修武怔然站在夫子栽种的那一棵菩提树前,看着一言不发的万千象,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小师弟传承小师叔斩龙山,却没有历劫洗心湖炼心考验?” 第836章 另一只强大的噬魂虫,神秘的洗心湖 “当时,是五师兄和六师姐在圣院书山,小师弟从五心殿出来后,就去了仙葫州戍守芦山,之后发生一系列的事,都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五师兄,六师姐意外离开,小师弟两次走大荒,之后又驻守青萍,自然没机会回到圣院书山来历洗心湖之劫,想不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触发。” 九先生万千象耐心的对师兄韩修武解释,并取出三枚铜钱来,意欲占卜顾余生的吉凶。 韩修武叹息一声:“算了吧,九师弟,我最不喜欢将世间所有的事都以占卜的方式呈现出来,谋天下是为苍生,谋今生是理想之志,若世事皆可占卜祸福,人生岂不无趣?既然小师弟在这时候陷入洗心湖炼心之旅,我们只能相信他,眼下圣院之劫,非朝夕可解,我们不能真置身事外,更不能让小师弟为敬亭山付出太多……” “八师兄之言有理。”万千象将目光从洗心湖收回,歉然拱手,“可惜,我还是去东海迟了一步,中州连接东海的灵脉已毁……圣院书山,迟早会归于平凡,成为教书的地方。” 韩修武和朝闻道两人虽然早就知晓圣院书山未来的可能,但当真正这一天接近时,心中还是不免有落差。 朝闻道面色不甘地问:“九师兄,可查出些线索来?是三大圣地,还是灵阁?” “时间仓促,难下定论,不过师兄师弟,我此番去东海,经过斩妖盟所在的空岛时,无意中感知到一股极为饕鬄的妖气,这一道妖气实在非比寻常,那一道妖气虽然比起浩气盟,三大圣地豢养的那一只荒兽暂时不如,但假以时日,只怕是……远比荒兽还要可怕。” “嗯?” 韩修武和朝闻道立即变得警觉起来,二人以神识延伸向周围,防止有人暗听,加上万千象过去数十年曾在人间大修行,对世事练达,对人心洞察,所以他的话,两人皆深信不疑。 “比荒兽还要厉害的妖兽……小玄界,恐怕难以有这样的存在……” 韩修武和朝闻道陷入凝思。 万千象也不想藏着秘密,直接开口密语道:“师兄,师弟,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那一道饕餮的妖气,恐怕是传说中的噬魂虫……” “什么?怎么可能!” 朝闻道瞠目结舌,一脸不信。 韩修武则原地踱步,他刚刚还在担忧小师弟顾余生在洗心湖历劫,可万千象的话,完全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并陷入深深的沉寂。 万千象继续开口分析:“仔细算来,斩妖盟这百年来表面活跃,可自上次仙葫州文会后,就几乎很少有长老在十六州行走了,加上他们所在的空岛悬浮于东海之上,外人亦无法得知秘密,而斩妖盟名义上的盟主,更是有百年未曾露面了,连上一次仙葫州文会,他都没有出现,只派了南宫泉出面……” 沉默的韩修武忽然在这时开口:“九师弟,你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浩气盟和斩妖盟从仙葫州妖关撤退之事吗?” “记得,那一件事,毕竟牵涉到顾白……”万千象说到这,猛然瞳孔一缩,“八师兄,当时两盟撤退的理由是天妖城有大妖将从西州入侵,可据我所知,两盟真正撤退的原因,是仙葫州与青萍州南部交界处出现了一道神秘裂隙,有很多片域外之地与小玄界相连,两盟的修行者从中获得了不小的机缘,也有大量的修行者陨落其中……师兄的意思是,噬魂虫正是从那一次出现在小玄界的?” 韩修武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可能,不过,数十年时间,想要将一只噬魂幼虫培养成饕餮大虫,恐怕需要耗费不少心血……” “可如果斩妖盟将灵脉用来饲养此虫呢?” 万千象说出一种极为大胆的猜测。 现场陷入寂静诡异。 朝闻道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才说道:“此虫乃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存在,一旦培育成可掌控的凶虫,后果不堪设想……反正我对此虫,是无可奈何的。” “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 韩修武强行压下心中的忧虑,比起可怕的猜测,圣院书山当下面临的危局才是必须要解决的。 好在现在圣院书山有三位后山先生坐镇,局势未必不可扭转…… 洗心湖。 水雾弥漫,魔族和人族的血将洗心湖染成混杂的血色。 浪潮滔滔过后,很快陷入平静。 只有敬亭山博学的儒家学者才会知道,洗心湖深不可测,它通过烟州,花州,儋州的河流连接着青萍州东面的迷失之海,西边连接着大荒的临江。 没有人知道洗心湖有多深。 即便是有水系天赋的儒家修行者,利用各种秘术也无法探到洗心湖的深处。 自从夫子在敬亭山建书院后,他从收第一个学生洛子恒,也就是大先生开始就定下一个规矩,他的学生,必须在洗心湖炼心。 这千年以来,在莫晚云和顾余生之前的十三位先生,都成功在洗心湖炼心过关,他们每个人过关后,都不会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包括自己的师弟师妹。 直到那年莫晚云半妖的身份被曝光,又被种下怀疑的种子,她才对夫子的神像发誓,在学海历劫三年,终究抵达彼岸。 这算是外界和圣院修行者所唯一知晓关于洗心湖的历练秘密。 如今,轮到顾余生了。 时间在流逝,顾余生感觉到身体还在不断沉沦,他握着一枚当年下中州时从鱼妖那获得的避水灵珠,感受着洗心湖水的神秘浩瀚。 越是清晰的触感,越让顾余生觉得不太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顾余生感觉到身体骤然一轻,好似被一团气泡所包裹,身体也不再下沉,黑暗的水下世界,在他睁开眼时,泛起斑斓之光,明明光透照不到水下很深的地方,可顾余生的眼中,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真实: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沉入海水后进入到传说中的龙宫一样。 当顾余生看向一条从身边游过的鱼,伸手触摸了一下,自语道:“难道洗心湖下方有一个神秘结界?不对,这也解释不通,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强大结界,圣院书山不会搁置起来的,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难道我闯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837章 现实与虚幻交错,才知在人间 看着现实与虚幻融合的神秘世界,顾余生先反手握住背后的剑匣。 既然分不清。 那就让剑告诉自己答案。 青萍剑握在掌心,顾余生从本命剑内寻找到了安心。 至少他确认一点,自己并没有因为与那一尊魔皇交手后因为灵力枯竭而沉没于水中窒息而亡,更不是灵魂在游荡。 “我记得五师兄和六师姐曾经说过,让我从五心殿出来传承斩龙山后,就要入洗心湖历练,或许我无意之中闯入到了历练结界。” 顾余生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搜寻着关于洗心湖的一切信息。 可关于洗心湖的信息,并不多,因为两座敬亭山,本身就被洗心湖环绕着,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 但当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真实时,古语赫然发现,自己随着特殊的气流漂泊,好似已然完全进入到另外一个奇特的世界。 “既然是炼心考验,不应该是幻境或是阵法结界构造的秘境吗?” 顾余生伸出手,他感觉到自己触及到了真实。 心中也隐约有一个猜测,洗心湖下方,可能存在一个特殊的结界,但每一个闯入炼心的人,进入到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看见的也会不一样。 看着水下的火红珊瑚与鱼儿游荡,透明如琉璃的水偶尔冒着气泡,那气泡上升之时,会有灵气逸散。 顾余生不由地想起曾经从书箱里看过的一本书,这本书是他父亲所作,里面有一段为:海雾腾蛟,寰尘为界,如东宫琉球,如域外外洞天,或是水下奇珍,亦与深埋之地所成暗下世界,亦有生灵之栖息存在。 “海雾腾蛟,寰尘为界……” 顾余生心中细品,忽有所悟,脑海中灵光一闪:洗心湖连接着沧海,沧海存在着一尊上古之兽,吞吐为天为地,因其广大而内里成世界如洞天,莫非我不小心闯到寰尘洞天之中了? 想到这,顾余生心有所动,将避水珠收起来。 外面的水果然没有席卷自己。 顾余生心中畅怀,双手掐诀,飘然间在似水非水的世界遨游,他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但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一日之间,足以畅游天下半州之地。 而眼下他御空而行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世界依旧无边无际,他只觉自身如沧海一粟,竟生出随波逐流之感,漂流在江河底下的世界美轮美奂,有山川礁石,更有各式各样的海藻。 尤其是那光影透照下的碧蓝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小玄界的天,从未似这般真实过。 就当顾余生流连忘返之时,美丽的世界,忽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沧海碧蓝的天空之中,她背着沉重的书箱,坐在一艘学海之船上。 “那是……”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一下,因为那一道身影,实在太熟悉太熟悉了。 “晚云!” 顾余生大声呼喊,下意识的快速挥手。 可是任由他如何呼喊,莫晚云都好似没有听见一样,那一艘船,从极远的地方来,一点点的接近。 “晚云。” 顾余生再一次大声呼喊,他以自己的灵力沛然注入到声腔里,声音足足传至九霄,纵然在海底,也可以传很远很远。 可是,莫晚云的乘坐的船尽管在靠近,她依旧无法听见。 顾余生用力的挥手,并急速的遁了过去。 当他靠近头顶跃过的船时,顾余生试图拍莫晚云的肩膀,但是他的手,却诡异般的穿过莫晚云的身体,他自己的身体,也从船体间穿过。 顾余生愣然在原地,他抬起头,看向自己刚才伸出的手掌,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时空的交错,还是时间的交错。 亦或是,两者都有。 “不,这绝不是幻觉。” 看着莫晚云即将远去的身影,顾余生想起什么,下意识的捏住心口的红绳,又捏住那半块玉佩,他的心灵之中,开始冥想。 忽然间,背着书箱的莫晚云停下了船,回头看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晚云,是我。” 顾余生再一次挥手,他注意到莫晚云的眸光看向他的所在,可是,她的眼眸里,空荡荡的,应该是看不见自己。 “是我处在时空交错里吗?” 顾余生神色有些恍惚,挚爱就在眼前,伸出手,却好似水中月,镜中花的感觉,让顾余生有说不出的思绪复杂,内心的孤寂,即便是当初困于青萍桃花樊笼,也从未有如现在这样。 好在,那一张绝美的面容,无法看见自己,亦好似有所感知。 莫晚云也怔然地在学海之上。 就在二人都怅惘出神之际,意外出现了:只见学海之中,赫然有一只奇特的海兽出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莫晚云咬来,海兽出现得无声无息,张开的嘴足以将船一起吞没。 “小心后面!” 顾余生下意识的大喊。 莫晚云依旧还在怔然。 千钧一发之际。 顾余生心中触动藏于莫晚云体内的那一道剑气。 森! 一道青色的剑莲陡然间从莫晚云体内散发出来,沛然的剑影将那一只神秘海兽贯穿。 莫晚云也终于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她随手一抬,一股森然寒气散发,空气被霜冻,船下的沧海如冰棱般迅速冻结,绵延数里! 顾余生的眼里,沧海世界也渐渐被冰封,莫晚云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顾余生再一次探出手,他的手穿过那一层霜冻,无法触及到看见的另外一个世界。 “这绝不是炼心考验!” 顾余生心中无比焦急,他才不管现实与虚幻,青萍剑从匣中拔出,朝着冰冻的世界狠狠斩出一剑。 强大的剑气足以摧山断海,却斩不开那一层无形的空间。 “啊!” 顾余生大喝一声,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也有几分莫名的沧桑。 他这一剑,已经挥斩出空间,时间的一丝丝力量,但是却破不开那一层逐渐遮住佳人面庞的霜雪。 忽然之间。 顾余生觉得这一方世界所有的美好,都变得与自己无关,没有亲人,没有挚爱,没有好友的世界,就算是最美的风景,仙宫,也毫无乐趣。 原来在人间。 才是心中所求。 顾余生缓缓放下手中剑。 “少年,就这么放弃了吗?那一只海兽,是虚空凶兽,一般人对付不了它的。” 身后,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 顾余生回头,只见一驼背老人无声无息间出现在顾余生的不远处。 第838章 与神秘老人达成交易,虚空妖兽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刚才虽然分心,但凭借手中之剑,神细心发,敏锐洞察之秋毫,可窥一切邪念杀意,可眼前老人,竟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后,而当顾余生凝视老人时,他发现此方世界所有的七彩斑斓与光,好似都是他发出的一样。 以神识探查,更是泥牛入海一样,对方就在那站着,却丝毫感知不到存在的迹象,这种感觉,如同是他就是此方世界的主宰,他若在,世界就在,他不在,世界也因他而存在。 “前辈。” 顾余生拱手见礼,虽知对方如神只一样的存在,可他更担心莫晚云的安危,那一只神秘的海兽,虽然承了他激发的一剑,但是圣院书山所谓的学海,究竟有多远,顾余生亦不可知,当年莫晚云虽然能一人横渡,亦花费很长的时间,如今她承载着人族知识的宝典,如负山岳之重,何其艰难也。 “还请助晚辈一臂之力,小子顾余生,他日必有重谢。” “顾余生?重谢?” 驼背老人伸出手,捻了一下几缕唏嘘的胡须,一双眼睛格外有神采。 “老朽这一辈子,还没有被人谢过呢,好吧,年轻人,我观你心焚之火大海难灭,必是急切无比,救人救急,我必可助你一臂之力,然而你事后归来,必第一时间至此海,供我差遣时日,你看如何?” “好。” 顾余生郑重点头。 驼背老人微微颔首,似乎也不怕顾余生会事后反悔。 他抬起手,缓缓指向斑斓之处。 “少年,挥剑刺这里。”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进剑里,就要向着老人所指的方向刺出。 老人微微摇头,出现在顾余生身旁,他因为驼背,无法看见天空,却极力的平视。 “少年,你应该像当年第一次挥剑那样,而不是将你灵力倾注其中,其中之奥妙,想来你懂。” 老人的话,如一缕春后玉露突然间滋润内心,更如一阵清风拂过内心,恍然间,他想起当年以木剑为志修行的日子,手中青萍剑本来铮铮然睥睨于身前,在老人的指点下,灵力剑光迅速内敛。 七彩斑斓的地方好似很远很远。 但顾余生却缓缓闭上眼,心中想着那个方向和目标,坚定的刺出一剑。 那一瞬,顾余生感受到从剑传来的穿界之感,如同第一次刺向面前的桃树那样。 呼!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沧海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顾余生睁开眼,正好看见莫晚云乘坐的木船被狂浪掀起,乘浪而起的妖兽肆意的笑着,试图窃夺木船上的书箱。 莫晚云妖剑如虹,一剑斩向前方,千浪叠起间簌簌簌作响,须臾间化作冰浪凝固,霜寒的气息极盛,连妖兽也被冻结于冰浪之尖。 咔。 清脆瓶破的声音迅速打破僵局,神秘的妖兽从冰棱之中挣脱。 很显然,莫晚云施展了数次冰冻剑术后,这一只妖兽已经有抵抗能力。 碎裂的霜冰雪崩开来,木舟于沧海之中何其渺小。 莫晚云贝齿紧咬,目光坚定,她左手牢牢控住书箱,任由千冰扑打而来。 森! 一道青芒剑气绽放,扇状的剑气将所有的冰霜阻隔。 顾余生身影一晃,已然出现在莫晚云的木舟之上。 莫晚云眼睛明亮,将顾余生上下打量,又回眸看向某个方向。 “余生,真的是你?”莫晚云一下扑在顾余生怀里,无比悸动,“刚刚我感知到你好像消失在了我所在的世界……你的目光从另外一个世界看着我,那一瞬间,我的内心好孤独啊。” “我也是。” 顾余生感受片刻的温柔,挪到莫晚云身前,以剑横在身前。 簌簌簌! 漫天霜冻的冰块被妖兽张嘴一吸一吐,成千上万的冰块化作锐利无比的攻击手段,朝着顾余生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 顾余生横剑向前斩,青色的剑气与万千碎片激荡在一起,铮铮之音甚至能刺痛神魂,不止如此,挥斩出去的剑气,仅仅坚持了数息,就开始变得黯淡无比。 顾余生瞳孔一缩,心中暗忖有古怪,左手掐诀,剑气不再求广,骤然收缩,化作一朵青色剑莲旋转,层层剑莲如壁垒光影明亮。 可又过了数息,剑莲亦变得稀薄透明起来。 顾余生仔细凝看那记住激撞在剑芒壁垒上的冰块,冰块消融之间化作水珠滴落,泛起阵阵涟漪,但水幕的模样,显然另有隐秘,那是一种可以连同带着剑气一起吞没的空间神通,水幕与剑气被扭曲到另外一个空间去了。 莫晚云趁机向前方挥斩一剑,这一道剑气是纯正的儒家‘墨攻’,剑气如墨呈紫气,正气浩然,威力极强,可这一剑斩至那一只妖兽时,却被对方猛烈的一吸,化作一滴滴墨汁吞入腹中,它的形体顿时暴增一截,身上更是有神秘的符文被激活,变得越发的神秘莫测。 “余生,这只妖兽很古怪,它盯上书箱,我的招式对它根本没有用,可能是来自于次元世界的虚空灵兽,据说此中兽天生掌控着空间神通,其智低下,圣院书籍置于书箱之中,藏着人族智慧,对它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 “此兽果然棘手,晚云,你专心划船,我来对付它。” 顾余生见木舟在沧海之上将倾覆,下意识的伸出手,单手将书箱拎起来,将系带置于左肩,又交换剑手,伸出右手。 莫晚云连忙将书箱的另外一根系背展开,让顾余生的右手穿过。 当书箱放在顾余生背上,莫晚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她小嘴微微一张,开口欲说话,却见书箱在顾余生背上,如同当年负着书箱从青萍至中州那般,千言万语尽堵在心间,她怔然般看向眼前的背影。 青萍之剑已被顾余生祭出,伏天剑诀化作沧海上的明月之境,以幻剑迷惑这一只神秘的妖兽。 “晚云,快一些,此等妖兽,不会被迷惑住太久的。” 顾余生回头,发现莫晚云怔然古怪般看着他。 第839章 背书沉如三山五岳,少年却轻装在身 “晚云怎么了?” 顾余生见灵舟的速度还不够快,移步上前,将两只船桨握住,握住船桨的瞬间,顾余生才感觉到木舟的区别,这学海之舟,竟然需要庞大的儒家浩然之气来催动,而木舟下的沧海,更是变成了浩瀚的墨水之态,隐约间,好似有无数金色的紫色的文字在天地间变化,天地万物之本,皆可作于书,可为字,无形又有意,如置于山水泼墨画卷之中。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当即把体内的灵力全部转为儒家浩然之气。 嗖! 倏忽间,灵舟陡然加速数十倍,一瞬间穿破沧海泼墨的云雾,浪潮高涌,亦不能倾覆灵舟分毫。 “余生!” 莫晚云身体微澜,竟差点有些站立不稳,连忙也学着顾余生召出双桨,二人一前一后,心有默契,数息后,竟把那一只海兽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莫晚云情绪稍定,又凝看专心划船的顾余生好一会,目光最终落在顾余生肩头。 “你不觉得书箱很沉吗?” “嗯?” 顾余生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神色愕然,随后面色一变。 “不好,难道那只海兽将书箱里的书吞噬了?” 顾余生反手将书箱放在木舟上。 莫晚云也是面色微变,她双手掐诀,用儒家古老的秘术隔着书箱结界探查,书箱上的符文涌动,顾余生也借机将神识凝成一缕缕进入到书箱里。 书箱世界果然跟洞天差不多,只不过是用来专门放典籍的地方。 “还在。” 顾余生和莫晚云双双松一口气,各自将神识退了出来。 “余生,你能够轻易背书箱,而我却不能。” 莫晚云试探着想要把书箱背起,但书箱如山川五岳一样沉重,面色泛红,也只能将书箱托起。 “我来。” 顾余生重新把书箱背起。 这样一来,慢下来的灵舟,速度又很快的提升了上去,顾余生回头看向那一只海兽,皱眉道:“那只海兽逃脱了我布下的迷惑结界,正追赶而来。” “加速前进。” 莫晚云贝齿一咬,将一枚金色的书符激活,她的身体周围,浩然之气竟如錾金的流光流转,她的眉心处,文宫突显如鲤鱼跃过的龙门,文心更是如一条红鱼,散发出神秘的气息。 顾余生的文宫文胆早已融汇在青萍剑和剑匣之中。 也不用掐诀,心念一动,青莲剑旋转间出现在灵舟后方,灵舟如剑一样浮空而起,于沧海浪潮之中乘风破浪。 速度之快,如鲲鱼跃海,学识之花开在学海彼岸。 莫晚云也不问顾余生为何能背得起人族的智慧瑰宝了,因为只要顾余生在她身边,一切都足够。 至于天地间的神迹和不可思议,她早已见识了许多。 她在船头引领方向,前进之时,忽感沉寂于身体内的菩提之心莫名的震动,一点点的随着她的儒家浩然之气游走全身,悄无声息地融入到文宫文胆里。 “余生,我从菩提树下获得的菩提之心动了。” 莫晚云想要和顾余生分享这一场机缘,回眸看去,眼中更是被惊诧所取代:因为莫晚云发现,让她菩提之心与文宫文胆融合,并不是因她而起,而是顾余生背着的书箱里,赫然有一颗菩提之种在散发出庄严的宝相,抽发嫩绿的枝芽,在万千书籍之中一点点的生根发芽。 而此时的顾余生,则莫名的进入到顿悟之中,腰间挂着的灵葫芦,更是在万千圣人典籍的文字显影下,散发出苍翠之芒。 学海周围的天空,也散发出惊人的异象。 吼!! 身后的沧海浪潮之中,那一只神秘的虚空灵兽亦好似感知到什么,忽然怒吼咆哮着,不要命的追赶上来,它出现的地方,沧澜万丈,水波席卷,竟然扭曲成奇异的空间,好似将沧海之水都吸入到异世界。 “不好。” 莫晚云心中焦急,再看顾余生正沉浸于一场神秘的机缘里,她将心一横,皙白的手指往眉心一点,一股蛮荒冰冷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本是半妖血脉。 又是夫子的学生。 在世人面前,她从不想展露出妖族狐族的血脉和神通。 可现在,心中挚爱同乘一条船。 俗话说,百年修得共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莫晚云心中的那一道介怀,在顾余生面前毫无保留。 呼呼呼。 狂风乍起,吹拂着莫晚云的面庞,她的裙摆随风飘摇,须臾之间,一条条雪白的尾巴骤然旋转在天地沧海之上,一条,两条,三条……七条,八条! 当八条尾巴出现。 灵舟之速,已经自成一方结界,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模糊,空气也好似渐渐的扭曲起来。 八条尾巴出现,好似已经到了极限。 散发在天地间的妖力与儒家浩然之力融合,反倒让那一只神秘的虚空灵兽越发的兴奋,它凌空咆哮一声,身体化作一道道虚影,竟在光影变换之中,拉近了与灵舟的距离。 但这只虚空灵兽如此施展,自也是耗费了自身的潜力,它的身体呈现诸多暗血之块,显然是因为扭曲虚空造成的创伤。 “这样不行,还是会被追上的。” 莫晚云深吸一口气,她的双眸呈现深蓝色,菩提之心笼罩着她的躯体,前行之间,她不由地看向沧海尽头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我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白帝能突破枷锁凝出第九条尾巴,就证明大道虽然残缺,却是可以修补的。” “我一定可以!” 莫晚云的神色变得无比坚定。 在她身后,有她守护的人族书籍,更有她一生托付的丈夫。 “我可以。” 莫晚云缓缓合上双手。 向天祈祷。 狐族之陨,不仅是血脉诅咒,更是无法突破至九尾的桎梏,正因为如此,蓝灵姬才会背叛狐族,宁愿与玄龙王朝的皇帝混在一起,而现在,那个女人即将利用魔族皇冠的力量。 而天地间,向来只有一位狐帝。 唯一的狐帝。 九尾公主! 莫晚云虔诚的向天祈祷,她心中的天,是慷慨的,是神圣的,是公正的,是悲悯的。 可是,她不断的冥想,没有见到神袛的影子,反倒是那一年与顾余生相逢在青萍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的翻涌。 往事一幕幕。 人间桃花缤纷,岁月轮转,朝朝暮暮,童年欢笑,瀑布之侧诵读。 过去讨厌读的圣人之书,因为那一个人,而莫名的变得喜欢。 菩提之心的流光,在莫晚云的身体里不断的流转,她的身体后方,法相越来越明晰,八条尾巴漂浮间,第九条逐渐凝聚出虚影来! 第840章 心境突破,玉璞之身 沧海之上忽然狂风大作,天空撕裂开一条漩涡,原本无比暴戾的虚空灵兽,亦在这一股威压之下变得畏惧不前,可是,沧海木舟上的菩提之影,以及那个神秘书箱中藏着的书籍,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根本无法抗拒。 虚空灵兽固然一时畏惧莫晚云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可它本能的贪婪和暴怒驱使着身体不断的追赶。 就在莫晚云的第九条尾巴凝聚之时,陷入顿悟状态的顾余生,则是莫名的进入到一座浩瀚的书屋里,这一座书屋,既包括当年他在剑冢遗迹中获得的显兆秘藏,也包括了道家的诸多典籍和传承。 这一座书屋,好似漂浮在虚空深处,以菩提之种为沟通,被他种在灵葫芦的菩提之种,如今在金灿灿的书籍之中,迅速的成长。 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其树之高,上达苍穹,下达九幽,其冠盖之盛,似乎囊括天地诸界。 当树影婆娑之时,顾余生借助菩提之树,窥看到牢笼之外的真正世界……广袤无垠,无边无际,众生恒沙,人族,妖族,魔族,修行者,仙人神只…… 有无数强大的存在,也有微弱尘埃的生命,它们坚定,顽强的活着,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或许他们的生命如露珠一样朝起随骄阳消散。 可正是这种朝夕之间的生命,如浮游、蟪蛄,才让大千世界变得美好。 某个瞬间。 顾余生的灵魂好似触及到了生命真正的意义,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如一棵全新的种子在灵魂深处生根发芽。 种子破土萌芽。 是生命的绽放与开始。 忽然间。 顾余生睁开眼,他只觉身体之中所有的尘垢与染尘,都被清洁的沧海之水洗刷干净,他的灵魂无暇,身体也无暇,心境也无暇。 明澈的世界映入脑海,一股清风从体内由内而外散发——这正是道宗所说,悟天地之明,下在其天,上在其身,宇宙如人之妙,是小修行,人如宇宙之真,是大修行。 玉不琢不成器。 在人间,是一场大修行,九先生万千象也好,背剑人秦酒也罢,他们都是宦游世间的行者。 顾余生历经的岁月还短,但他却借助先贤之智慧,窥看和领悟人间的真谛。 修行所至。 十境玉璞!! 他在小玄界,修行已圆满! 当他睁眼看见莫晚云还在凝结那最后一条尾巴时,便已知晓她正在历劫,顾余生轻轻抬起手,拍在莫晚云的肩头。 莫晚云回头,看见的是顾余生那玉璞的身体和内外修心修身。 她本是世间极为明慧的女子,往往于某些事过于执着而显得不够聪明,但正因为如此,蕙质兰心正是道之所附。 她焦急的心逐渐变得平静。 她不再张扬,天地间的尾巴一条条的消失不见,所追求的九尾,则是以菩提之心凝结而成。 无心插柳柳成荫。 “余生。” 莫晚云神色复杂,却又心思单纯到了极点,那嗷嗷怒嚎的妖兽,越来越近。 顾余生抬起手,凌空凝出一剑,这一剑如玉影霞光一闪而逝。 张牙舞爪的妖兽扑乘而来,最终化作一团血雾泼洒。 狂乱的气息波动。 莫晚云以身护木舟。 顾余生则是身影一闪而逝,去而复回。 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颗奇特的珠子。 这一颗珠子,正是那一只虚空灵兽的体内残留,弥留在顾余生掌心,泛起阵阵空间波动。 “这是个好东西。” 莫晚云长松一口气,以她的修为,自然看得出这颗珠子,拥有空间之秘,倘若炼化,必然有着天大的好处。 “晚云,给你吧。” 顾余生将珠子随意地丢给莫晚云。 “啊?” 莫晚云生怕那一颗珠子掉落在海里,连忙双手紧捧着,睁眼仔细凝看,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余生,这是恐怕是传说中的虚空灵珠,可以将它炼制成洞天秘宝,更可以将它炼化,有机会从中参悟出一丝丝空间之力来。” “我知道。” 顾余生淡然一笑。 “不瞒你说,若在刚刚我未突破之前,此物对我的吸引力,恐怕如那一只虚空灵兽追逐书籍一样,都是求而不得的东西,但是现在,我领悟出了更多的东西,你拿着它,可以助你顺利抵达学海彼岸。” “呃?” 莫晚云原是极喜悦的,听见顾余生的话,立即意识到什么。 “你不和我一起去学海彼岸吗?” “我正在洗心湖炼心,意外与你在学海相遇,看见你遇险,我才不得过来相助,我过来相助,是一位神秘前辈指点,我答应过他,一旦你化险为夷,就要回去供他驱使一阵,既然答应了,我肯定要回去的,而且,我隐约猜测到那位老人的身份了,正好,我心中有很多疑惑需要他解答。” 顾余生放下背上的书箱,示意莫晚云将其背在背上。 莫晚云神色有些窘迫,羞看顾余生一眼,“我向来心思就不在读书上,虽然修儒道,却不得大道认可,我试过了,根本背不动圣人的书籍……” “那是你心有执念而已。” 顾余生示意莫晚云放轻松。 “晚云,你当真认为,人族的智慧,真的是用这些书籍写得尽的?” “我不那么认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像我父亲游历天下,将天下的风土人情,淹没于历史的真相写成书籍,他应该会有很好的下场才对,可结果又如何呢?世间从未传承过他的书籍。” 顾余生自嘲一笑:“我想真正的智慧,并非完全在圣人典籍里,亦可能在乡野,在田间,即便这些书籍毁了,只要人族还在,文明的传承其实就不会断……相反,人族若被他族奴役了,为某些强者所控制,任由宰割和限制,即便有这些书,传承一样会断。” 正试图把书箱放在背上的莫晚云,听见顾余生的这番话,一瞬忘记了呼吸。 她本以为,顾余生能够承载人族传承之重,是因为他本身心怀天下,没想到他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常人所理解的范畴——或许世人追求的,圣人执着的,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哂。 第841章 道有道,非圣人道 莫晚云一想到她的爷爷莫凡尘这数十年来为了编撰和抄录圣人之书,不惜在天下十六州行走,她身为孙女,却承受不住这一份嘱托,偏偏顾余生心中早就超过了常人理解的思维境界。 书就是一箱书。 自然而然的,也就背得起来。 这不正是暗合道宗顺其自然,应乎本相吗? 莫晚云茫然间把书箱背在背上,果然不似山岳般沉重。 可她却是莫名的叹息。 “余生,你是不是从青云镇方先生那里继承了道宗道子的身份?” 顾余生摇头。 “方先生虽是世间大隐强者,但他执着于道宗传承,我没有成为道子,但若是我自我领悟有所获,倒也并不拒绝……如今世界混乱,苍生涂涂,也许世人心中的道宗,和我所之所想,还是有差别的,晚云,你我虽可共人间百年,然而于修行一道,恐怕是孤独的。” “我明白。”莫晚云莞尔一笑,“所以,我会努力修行,不会落于你身后的……就像现在,我能背起书箱,并不是因为照着你刚才所说的话那样去做,而是我有自己的理解和领悟了。” “晚云,你真是修行天才。” 顾余生伸出手,把莫晚云抱在怀里。 少年与少女在学海相拥,久久温存,但当顾余生和莫晚云都同时睁开眼时,却发现刚才的一幕,如梦幻泡影,顾余生怀中空空,佳人已远。 而莫晚云,则是呆愣的站在船上,沧海无限,浪潮滔滔,却不见朝思暮想的少年郎君。 猛然间,莫晚云摊开掌心,那一颗虚空灵珠竟化作一缕苍白的烟尘,一点点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莫晚云伸手去捞,然而越是想要紧紧抓住的,越是留不住,嗡嗡嗡飘零的虚空灵珠好似永远的消失了,但又好似以某种特殊的形式留在了她的神海里。 “刚刚经历的,难道是一场梦吗?” 莫晚云倾听潮涨潮落,心逐渐平静下来,这种平静,一时超过了时间的限界。 当她睁开眼时,学舟已出现在彼岸的渡口。 莫晚云回头往来时的路,觉得此行有太多的不可思议。 然而,往常痴迷于读书的老人,却意外的守候在渡口。 “姑娘,你送书来了,快些放下 ,我近日正好无书可读,快给我看看,都藏了些什么书。”白发苍苍的老人忙过来帮莫晚云把书箱取下来,转身又打了个呼哨,那一头老牛又神奇般朝老人奔走而来。 书痴老人把书箱放在牛背上倒骑着牛,倚靠书箱反手从书箱里抓一本书出来。 “又是这些老掉牙的教条。”书痴老人摇头,眼中的期盼消失不见,甚至来了一点点小脾气,随手把书丢在地上,去抓第二本,“呵,又是哪个老固执写的,狗屁不通。” “这本不好。” “这一本也不好。” 书痴老人气性越来越大,把一本本的书丢在地上。 莫晚云才不管这位书痴老人如何斥责书中内容呢,在她的心中,这些书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运送到这里的,于是弯下腰,将这些书一本一本的拾掇起来。 直到她拾到一本关于挂历的书,愣然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学海书楼,大脑轰的一声,眼眸深处藏着震惊:光阴如梭,一片沧海横渡,于她而言,不过好像是数个时辰的事。 可当她仔细推算印证现实时,却发现竟然过去了月许。 带着浓浓的震惊,莫晚云弯腰低头,把一本又一本的书捡在怀里,书痴老人丢了很多本,她也捡了很多本,当莫晚云意识到凭自己的手根本接不了那么多书时,她顿感肩头一重,被压得沉甸甸的。 她的背上,赫然有一个书箱。 莫晚云本以为书箱是原来的书箱,可是,她抬头看前方,老牛上的书箱还在。 “前辈。” 莫晚云遭遇太多惊奇,心里的疑惑终于压不住,需要一个智者来帮她解惑。 牛背上的书痴老人正抓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时而哈哈哈大笑,“此书有趣,此书有趣,原来人间故事,撰抄在书里,读起来是如此滋味。” 书痴老人拍手称赞,又朝莫晚云招了招手。 “别拾掇了,快些跟上来。” 莫晚云连忙将地上最后一本书抓在手上,快步跟在老人身后,在书楼旁边的莲花池畔书亭停下来。 “丫头,这个叫顾白的人好有趣,他把凡间动人的故事写书里,读起来呀,真是如饮甘露。”书痴老人一个人太孤独,他向莫晚云分享自己的喜悦,却见莫晚云手捧着一本他丢的书,背后也有一个书箱。 书痴老人怔然片刻,捻须哈哈哈爽朗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原来吾之弃如敝履的书,于你而言却是如生命一样珍重的东西,正如夫子他随意搭建的这一座书楼,我却以为人间大道就藏在这里,而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啊!” 呼! 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倏忽间从老人的体内灌体而出,神圣的儒家浩然之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他那具苍老的身体,竟如枯木逢春,须臾之间焕发出无尽的生机。 莫晚云身在其侧,被这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排斥,倒飞出去数十丈之远,但又随即被书痴老人卷袖扶起,只听老人未然喟然叹道:“读圣贤书千载,却钻了牛角尖,读进了死胡同……如今迷途知返,犹未晚……只可惜……” 书痴老人抬头看向天空。 他身上陡然间散发出一股不屈的意志。 “……天道之路已绝。” “我好不甘心。” “我好不甘心啊。” 轰! 书痴老人的神魂忽然化作天地间一尊强大的神只,不断的延伸至苍穹深处。 他伸出手,赫然将天空撕开一条口子。 恐怖的闪电,从天而降。 霎时间。 宛若末世之象。 饶是莫晚云已凝结出第九条尾巴,亦无法承受这一股从天而降的恐怖力量,她惊骇般后退,却发现这里的一切正一点点被天道湮灭,飞沙走石,虚空浮现。 “前辈!” 莫晚云仰天大喊。 “丫头,你应该回去,把书楼里所有的书都带回去!” 书痴老人凌空抬起手,竟然将整座书楼托举在掌心,将其置于莫晚云背上的书箱里。 “快,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乘老牛离开吧!” “所有你心中的疑惑,只要你翻开书,都会找到答案。” 书痴老人霜发飘荡在天地之间,书生之怒,挥斥虚假寰宇的天空! 第842章 书痴老人挑天威,湖心岛 莫晚云一心来,又仓惶的往回走,她抬头凝望那一道苍老的身影,或许他已经是小玄界最强的存在,可是,依旧无法打破命运的枷锁,莫晚云乘坐在木舟上,人生第一次开始变得茫然。 来来去去,人生竟有如此漂泊之感。 而这么残酷的真相,原来顾余生早就已经洞察。 她背着圣院历代先贤所着的书,本以为是一种托付,可到头来,何尝不是一种枷锁呢? 莫晚云不明白。 于是她学会了随波逐流,从书箱里取出书来,书中会有答案吗,她不知道。 …… 当顾余生睁开眼空抱之时,茫茫学海,迷雾迅疾变换,佳人已模糊,眼前空空荡荡,而顾余生对于这一切,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在时空与空间的不断变化中,有一种回归现实之感。 天地异象终消散,唯一充斥在天地间的,是一股莫名的威压,在沧海深处,有一位绝世强者在挑战天威,整个中州,都在绝世强者的席卷笼罩之下,朝敬亭山发动攻击的魔族大军,在这一股威压之下,竟然感到害怕,不断的撤退。 但是,这一股从神海延展而来的威压,已经超过了此界的规则,如神只降临世间,任何对圣院有恶意的存在,都被瞬间抹杀! 成千上万的魔将,甚至那数尊正与万千象,朝闻道,韩修武三人交战的魔皇,亦瞬间灰飞烟灭!! 加上七十二座至圣大儒的碑文散发出神圣之芒。 圣院之危,竟在须臾间之间解除。 同一时间,敬亭山外的某座高峰之上,一道道模糊的身影面露惊恐挫败之色。 一人不甘道:“我等谋划这么多年,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了,想不到圣院书山竟然还有如此强大存在,难道是夫子的前三位弟子回来了?” “应该不至于,从方向来看,应该是圣院神秘的学海书山,也许那里镇守着世间的强者,这样的存在……会将天空撕开一条口子吗……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犯了大错……” “哼,谁能挑战天威……不过眼下这场景,也只能暂且撤退了。” “楚朝龙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这么多魔族大军失去掌控,是要将中州也卷入灾祸吗!” 一行处于阴暗的人在窥观天地异象,大地忽然震动,天空的威压席卷而来,一瞬笼罩住了所有人。 “噗!” “噗!” “噗!” 这些谋划毁灭圣院的强者,一个个口吐鲜血,面色惨白,一个个施展保命神通,开始狼狈逃遁。 敬亭山。 一月之久的灾祸,侥幸存活的修行者们已经十分疲惫。 “八师兄。” 万千象和朝闻道走来,二人以少战多力战数尊不死魔皇三天三夜,面色有些苍白。 韩修武见两位师弟都没事,微微颔首,他面有疲惫,朝学海书山深处拱了拱手。 “想不到是那位前辈出手解救圣院危局。” 万千象低叹一声:“今日之后,那位前辈将远,以后的圣院,命运将由千万修行者决定方向。” “咦,那是小师妹吗?” 朝闻道忽然轻咦一声,看向洗心湖方向。 此时的莫晚云,一舟而来,有些失魂落魄。 “难道小师弟出事了?” 韩修武深吸一口气,随后三道遁光同起,朝莫晚云遁去。 …… 敬亭山发生的种种,皆被一道道斑斓的光影映照在顾余生的面前,当山海与迷雾重叠,顾余生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神秘的湖心小岛。 顾余生凝灵力踏渡岸岛,踏上岛的瞬间,那种漂泊在大海上的无助之感渐渐消退,顾余生压下心中复杂思绪,将目光从左掌心偷偷移开,方才的那一场光影回朔,时间已匆匆流逝一月。 迷失之海的神秘,再一次让顾余生体会颇深。 小玄界被称为神弃之地,天下十六州,大荒,四海,实在是隐藏了太多秘密。 也许这些秘密,才是成为小玄界被圈禁的原因。 湖心小岛花径通幽,一路繁花似锦,有百灵鸟空喉婉转,有在林间蹦蹦跳跳的鹿群,有清新的空气随风拂来,这里的景,比得上青萍州千里旷野的人间。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杀戮,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小岛中间以青木古藤构造出三间茅舍,茅舍环绕鱼塘,木桥,凉亭,榭台。 这里有家的温暖。 顾余生驻足欣赏之时,只见一青衣姑娘款款走来,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公子,爷爷怕你迷途不知方向,特意让我来接你。” “多谢姑娘。” 顾余生连忙还礼,目光掠过对方面庞,才发现这位姑娘脸颊上有一块青色胎记,影响了她大部分的容貌,修长的裙摆下,只穿着一只花布鞋,而另外一只脚,则是龟脚。 不止如此,这位青衣姑娘转身时,微微侧扭着身子,原来她也有些驼背,背颈上,有龟壳纹路。 顾余生本是下意识的一瞥,当看见这些后,心中已然一片明朗,他不违心的恭维青衣女子的容貌,也不提及她身上的未化为人形的‘缺点’,而是不经意的把目光移开。 顾余生自小本性良善,就连青云镇里因为长期烧木炭的卖炭翁常常一脸黢黑被村里孩子们取笑,他也因为受父亲的教育而不嘲笑他人之难,他人之短。 这一份心性,至今还保留着。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往往在初相识之时的第一眼,就决定了眼缘。 青衣姑娘显然注意到顾余生给予她的尊重,走路也不再那么扭捏,以手指着前方的木桥莲池,说道:“请公子跟着我的步伐前进,很多年前,有一位炼心者闯入这里,不小心跌落池子,一身狼狈。” “多谢姑娘提醒。” 顾余生跟着青衣姑娘踏上木桥,不经意间,他看见莲花池里竟然有一条红鱼,不由地心中一震。 “姑娘,这是……” 青衣姑娘停下来,她面有犹豫,可她面对顾余生那一双平静清澈的眼睛,低声答道:“这是爷爷出海时无意中捡到的一条鱼,爷爷说……此鱼可跃四海之水,腾九天之……” “可儿,不可怠慢客人。” 木屋里,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青衣姑娘的话。 “是,爷爷。” 叫可儿的青衣姑娘投来歉然的目光,转身悄悄吐了吐舌头。 “公子,爷爷在等着你呢。” 顾余生颔首,走过木桥,来到茅屋前,拱手道:“晚辈顾余生,拜见前辈。” 第843章 沧海神龟驮山岳,洗心湖之秘 “你果然守信,按时来赴约了。” 木屋打开,驼背老者漫步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顾余生进屋谈。 初来乍到,邀人如舍,算是十分有规格的待客之道了。 木屋内陈设简单,只有椅子木桌和案几,以及两块遮住往里堂的屏风,火炉上烧着水,案几上摆放着一套茶具。 “可儿,给顾公子奉茶。” 互相落座后,驼背老者示意孙女可儿待客,并捻须一笑。 “顾公子,老朽拓拔天,本是沧溟海的一只老乌龟,这是我孙女可儿,当年得夫子指点,萌生智慧,化形已有三百载,但可儿资质一般,依旧未能完全蜕变,照你们人族年寿算,算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驼背老者的话虽是自我介绍,但顾余生却不好接话,一则对方龟兽万年,如今化形为人族,算得上是时间长河里的智叟,对方自我点破乌龟,何其坦荡,可若自己接茬,显得不够礼貌和不懂得尊重长者:老人家又提及孙女,显然他孙女拓拔可是唯一的亲人,加上又提及夫子,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很大。 稍作沉默,顾余生道:“前辈乃是天地间真正的高人,大隐修行在人间,晚辈能有缘相见,实属三生有幸。” 拓跋天颔首微笑,可儿奉茶递来,偷打量顾余生。 “公子请喝茶。” “谢谢可儿姑娘。” 顾余生目不斜视,但也不刻意避开,端起茶礼貌地品了一口,茶的滋味很特别,入喉后甘甜无比,反倒像是一杯蜜饯,数息后化作精纯的水灵之力游走在经脉间,还能滋养神魂,十分神奇。 “好茶。” 顾余生不吝夸赞一句,轻轻放下茶杯。 “前辈,晚辈之妻沧海遇险,蒙前辈相助,晚辈今手守时而来,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青衣姑娘在一旁静坐,默默给顾余生添茶水,对顾余生充满好奇。 老神龟老神在在,脸上带着几分神秘,说话也不急不躁。 “其实老朽并未相助你什么,一切都是你的造化,实不相瞒,你所历经的一切,虽不是幻境,却闯入到寰蜃海之中,那寰蜃海连着洗心湖,闯入之人,会历经不同的考验,千百年来,闯入寰蜃海的人少说也有上百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圣院书山的修行者,可能够通过考验的人,却少之又少。” “顾公子,你倒有些奇特,你似乎闯入过寰蜃海,或者已经历练过心境,故而没有受到影响,但是你的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似乎与时间有关。” 老神龟目光深邃,好似洞穿了顾余生身上暗藏的秘密,让顾余生心中暗惊。 “老朽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出寰蜃海后历经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不过你们一起经历的事情,在时间的流逝上,却藏着连我也看不穿的秘密,我之所以说一切都是你的造化,是因为你若不尊约回来,你就会一直停留在寰蜃海的神秘流沙之中,直到寿元耗尽。” 老神龟伸出手,指了指墙上用来计算年月的水晶刻柱。 “那一只虚空灵兽并非是本界之妖,但它却能吞噬空间和时间,算是天地间最难缠的妖,如今它陨在你手上,实在让老朽感到意外。” “当日老朽助你脱离寰蜃海的空间屏障,实是有一事相求。” 老神龟说到这,不由地看向他的孙女拓拔可儿。 顾余生当即道:“还请前辈明言,晚辈既然来了,必定遵守当日的诺言。” “嗯……那老朽就直言不讳了,昔日老朽与夫子曾坐而论道,老朽以仗年岁之长,本以为会在天道领悟上占得一些便宜,不曾想,老朽与夫子论道数日,却输得一败涂地。” “自那之后,老朽心境有瑕,如今已在沧海迷失了方向,未来不知去处,老朽赖活万载,已不在意生死,只是唯一的牵挂,便是孙女可儿,老朽希望顾公子能留下来,教可儿一些天地微理道法,以助她启智,若有朝一日天道崩塌,也好让她觅得一线生机。” “前辈所托就是这事?还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如此,拜托了。”老神龟里额头的皱纹舒展,“可儿,还不快谢谢顾先生。” “可儿谢谢公子。” 拓拔可儿脸上露出欣喜,朝顾余生拱手道谢,有几分拘谨。 “不知礼,叫先生。” 拓跋天神色肃然。 “噢。” 拓拔可儿嘟了嘟嘴,却没有叫出口。 “爷爷,公子好听嘛。” “胡闹。” 老神龟佯怒。 顾余生解围道:“老前辈,余生年幼,尚是听教之人,可儿姑娘虽智幼,然年岁之长,非我所能及也。” “爷爷,就是。” 拓拔可儿心性果然年幼。 “达者为师,岂与年龄有关?” 老神龟眼睛瞪大,可见到自家孙女下意识的躲在顾余生身后,又无奈般露出宠溺,起身负手朝外走去。 “照顾好顾先生,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爷爷。” 拓拔可儿高兴地答应,送爷爷出门。 拓跋天站在门外,回头看了看顾余生和孙女可儿,随手一抬,刹那之间,整个湖心小岛绽放出七彩之芒,一道道光柱撑开结界。 在某个瞬间,顾余生看见那斑斓的结界之外,有一只沧海神龟驮伏着两座敬亭山,遨游在沧海之中。 “果然如此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可当确信真相之后,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 他登青萍山时,知晓青萍山是由一只神龟驮伏着。 可他没料到,连敬亭山也是同样的情况。 可笑的是,世人争斗,青萍也好,中州也罢,皆是在一龟之背,何其可笑。 这湖心岛,必然是这只老神龟自身神通构造的一方天地结界,老神龟说过,有百余人曾来洗心湖炼心,但最终能过炼心的,只有十来人。 那这十来人,必然是夫子的学生。 至于其他人为何没有通过炼心考验……事实的真相恐怕没那么单纯,也许有人想要泄露真相,被老神龟杀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对于顾余生而言,发现另外一只驮伏山海的神龟,最大的震撼不是神迹,而是好奇究竟是谁拥有这样的大手笔,能将山岳置于神龟之背。 而神龟托着山岳,又将会驶向何处? 恐怕那些以小玄界为牢笼的所谓神袛,强者,也未必知晓其中的隐秘吧。 这也许,是留给苍生的一条活路。 但这一条活路,却被楚朝龙,三大圣地,灵阁,斩妖盟,浩气盟一点点的毁去,他们在自掘坟墓。 第844章 教朴素之理,窥真正大千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顾余生静下心来住在湖心岛,每天早晚给拓拔可儿讲授最基本的道法以及人间最朴素的思想,这些课程,顾余生早就给小曲儿以及养在洞天之中的侍女们讲过,如今重头讲起,也算是轻车熟驾。 不过顾余生并没有敷衍的意思,温故而知新,他重新讲一遍,自身也会因此而受益,尤其是他无意之中参悟苍穹之奥妙,从而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进入到九先生所说的玉璞境界后,在给龟女可儿讲朴素的道家经文时,也会因此而受益,让境界更加的稳固。 如此过了些时日,顾余生对这位龟女更多了一些了解,她其实并不是资质愚笨,只是由于血脉缘故,在许多事上领悟得稍慢一些,这或许是天性。 但顾余生也不着急,每日授课,都会旁征博引,让拓拔可儿发散自我思维,从她的视角去理解事物的本相,拓拔可儿天性纯真,在很多事上,往往会有质朴的看法,很多时候,反倒让顾余生有所感悟。 虽然拓拔可儿在学道修法上稍有‘愚鲁’,可她却能做不少拿手好菜,尤其是她身居湖心岛,能够弄到千奇百怪的海中‘奇物’,每日或烹或烤或炖,亦或是生吃,总能变换着法子用来招待顾余生。 顾余生每日饱餐后,都会来到莲花池的木桥上,凝观莲花池里的那一条红鱼,尤其是子夜之后,他习惯对着红鱼说一段话,才会独自归去修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湖心岛的明月圆缺变换。 这一日,顾余生为拓拔可儿授课,讲到‘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拓拔可儿终是无法理解,顾余生只得耐心地讲述他经历过的事。 谁知拓拔可儿对圣人之道一点也不感兴趣,反倒是对顾余生的经历十分好奇,追着问东问西,顾余生无奈,只得捡一些记忆碎片说与她听。 拓拔可儿双手托腮,听到顾余生的某些经历,好似也因此而情绪波动,时不时的瞪大眼睛,或是气得捏起拳头。 “……公子与莫姑娘,真是人间眷侣。” 拓拔可儿不由地感慨,神思恍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正是老神龟拓拔天。 “可儿,去打些海货来,我要与顾公子畅饮几杯。” “啊?是,爷爷。” 拓拔可儿从恍惚中醒来,取来一张渔网,朝湖心岛外走去。 “这些日子,多谢顾公子了。” 拓跋天朝顾余生拱了拱手,并随手一挥,周围的七彩琉璃之光消散,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霎时间,顾余生只觉眼前之景变化无端,此时此刻,他竟置身于一只沧海巨龟的背上,对面的神龟老人,不过是神龟凝聚的一道神魂法身而已。 浩瀚的沧海以及无垠的苍穹真正的展现在顾余生眼里,眼前的这一幕,让顾余生震撼到了极致,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样子吗?又或者……这里已经不再是小玄界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天地的浩大与神秘,天地间的灵力不断的涌入体内,在以往,他感觉到天地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阻止着自己的修行大道,但在这里,这一道无形的屏障消失不见。 在小玄界感受到玉璞强大,在天地浩瀚之中,变得微不足道。 顾余生站在神龟背上,感受风云变幻,宇宙之神秘,虽无一时的自我突破,可他的心境与眼界,却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被困在井底的蛙,突然之间跳出了井口,窥看到真正的天空。 自始至终,神龟都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只让顾余生站在他的背上历经了朝夕晚夜,从朝阳东升西落,再到繁星漫天。 整整一天一夜,顾余生凝望着天空,如一尊石化的雕像。 至第二天。 顾余生只觉眼前迷雾渐起,他从神龟之背回到了熟悉的湖心岛。 一时之间,顾余生竟分不清湖心岛的世界是真实,还是在神龟背上见到的才是真实。 拓拔可儿已经做好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月许的时间在顾余生身前聆教,她已经智慧暗生,她的脚已经蜕变,以往的驼背已经消失,如今真正地变得亭亭玉立起来。 “顾先生,请。” 老神龟示意顾余生坐在他的对面,拓拔可儿很守规矩,不知从哪儿抱来一坛子酒,给顾余生和爷爷满上后,默默的在一旁站着。 “前辈,请。” 顾余生端着酒一饮而尽,酒的滋味应是不错,但顾余生的心依旧在星辰大海,没有归来。 “顾公子,你所见所闻,不可为外人道也。” 老神龟放下酒盏,对顾余生郑重地说。 顾余生点头答应,只是心有不甘,他觉得这样的天空,只有他一个人看,是何等的孤独。 “前辈,这世界,真的有天道吗?如果有,为何厚此薄彼,这太不公平了。” 老神龟大快朵颐,吃了一些鱼肉后,才缓缓开口:“山也好,海也罢,你看与不看,它存在就存在,不会因天道而有所改变,很多时候,你攀过一座山,趟过一条河,以为有更好的风景,但结果并不一定如意,可能你回过头来,会发现来的地方风景更好。” 顾余生哂然一笑。 “前辈,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人生在世,若不会亲历一遭,一定会心有不甘的,以前的时候,我不懂为什么十六州的人族在面对妖族,魔族的时候,还要窝里斗,各有算计。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世间最绝望的事,不是身在井里无法出去,而是不小心看见井外的世界,更像是久行在黑暗里的人,忽然之间被一道光指引,如果今后再没有那一道光,那将是何等的遗憾。 前辈,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一定要出去看看才会甘心。” “想要出去,当然有法子,但是……当有朝一日,你想归来时,也会变得极为困难的。”老神龟轻叹一声,“老朽本意,是感谢你这些日子教导可儿,也许我这么做,会害了你。” “不,前辈,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感谢你今日的慷慨。” “看来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独有的执着。”老神龟轻叹一声,也不再劝说顾余生,待顾余生吃饱喝足,取出一块黢黑的龟壳递给顾余生,“此物送给小友,老朽有自己的命运归宿,今后,怕是再无缘与小友再见面了。” “爷爷,顾……先生要走?” 拓拔可儿一脸失落和不舍。 第845章 临别赠礼,回敬亭山 拓跋天一言不发,顾余生也知道自己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主动把话接过来,对拓拔可儿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如今已开智化形,足可行走在人间了。” 顾余生对于今日的离去早有准备,掌心一翻,将一个玉简递了过去。 “这是我近日修行时所悟,里面记载的是道宗和儒家的一些至理,已被我单独注释,临别在即,就当离别之礼吧。” “多谢顾先生。” 拓拔可儿见事不可回寰,只得双手接过玉简,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在她心中,暗把顾余生当作先生来尊重了,只是一想到顾余生有东西可赠,她却无物可赠,一时不知所措,巴巴的看着老神龟。 “爷爷……” “你这丫头……”老神龟无奈摇头,他刚才给的那一块龟壳何其贵重,又如何能再赠,但执拗不过孙女那可怜劲,干咳一声,“也罢,顾小友,莲花池中的那一条红鱼,近日与你已有羁绊,你可带走,沧海无限,我就不送别你了。” “多谢前辈。” 顾余生拱手,也没有推辞,那一条红鱼,似乎与莫晚云有关,他本来也要开口相求,却不知该如何提及,没想到拓拔可儿已通‘人情世故’,帮了他一个大忙。 “可儿,有缘再见。” 顾余生朝拓拔可儿挥挥手,来到莲花池,他想了想,取出腰间灵葫芦,将红鱼带走。 随着红鱼被取走,莲花池内逐渐氤氲起层层迷雾,顾余生只觉眼前之景如风云变幻,神识亦不能离体,飘飘荡荡之间,山河沧海已变。 耳畔风声呼呼,隐约可听见那丫头说再见的声音。 片刻之间,顾余生再睁开眼,已身处洗心湖之上,洗心湖中间有一座小岛,但无论物还是人,都已变化,不再是原本的样子——或者说,这才是洗心湖本来的模样。 “小师弟!你回来了?” 顾余生怔然间,洗心湖中间一道身影快速遁来,正是书院十先生。 “十师兄!” 顾余生得见故人,心中的空寂之感顿时消失不见,这些日子,他虽然感觉到经历的不是一场洗心湖炼心之旅,但经历同样过于奇特。 “小师弟!” 朝闻道与顾余生之间感情颇深,走过来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将顾余生上下打量后,不由地眼睛一睁,轻咦一声:“啧啧,小师弟,你这般修行速度,可让师兄我的老脸有些没处放了,你这般年龄,已是玉璞之境……也太……太……卷了吧。” “十师兄,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而已,师兄的丹道造诣,必然是天下第一的。” “去去去,少给我戴高帽,也就你小子不走此道,不然的话,我必然成为天下第二的。”朝闻道双手抱在一起,仰天叹息。 风吹朝闻道的侧脸庞,顾余生才发现昔日意气风发的朝闻道鬓间已多了星星白发,再仔细看,发现他神形疲乏,精元亏损,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 顾余生暗中以神识探查,并未感知到魔族的踪影,他心中大体已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十师兄,我们回去吧。” “也好,九师兄,八师兄也很担心你……小师妹,是最担心你的。”朝闻道随手一挥,灵舟乘风起,两人坐在上面,缓缓飞向高高的敬亭山。 顾余生立于灵舟之上,窥观敬亭山的一切,这里风景虽然如故,但再不似以往那般热闹,尤其是敬亭山的右峰,很多小峰山势已经彻底改变,栖居在山腰山脚的世家大多都受损严重,不复往日的热闹繁华。 正值朝阳时分,山谷空幽,往日本该有百鸟鸣叫,如今却是腐鸦乱飞,向山的那一条条阔道,封了许多,下山的道路,却临时多开辟出几条来。 世家的家族弟子,正在离去…… 往上乘飞,顾余生发现圣院的前山六院之地,建筑焚毁摧塌,处处凋敝,好在圣院新收的学生们,正在灰烬和碎石之中忙碌,准备重建。 顾余生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略有触动,无论多有底蕴的宗门圣地,一朝有难,就会迅速衰落,而昔日的青云门,何尝不是这般? 但于人生的绝境之处,只要精神还在,传承就还在。 青云门过去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凭借着萧木清等人的支撑,历经洗礼后浴火重生,青云门迟早会重新好起来,如今的圣院,也同样面对着相同的局面。 曾经受圣院夫子神像庇护的家族们,如今见圣院已衰,纷纷下山选择更好的出路,但依旧许多有理想的读书人,选择上山修行,因为他们相信夫子还在人间。 朝闻道刻意放慢的速度,绕着两座敬亭山行了一大圈,神色略显哀伤。 “若非当日小师弟以一己之力斩杀许多上古真魔,如今的圣院,只会更加凋敝……唉,如此局面,不知如何面对夫子。” 顾余生看着重建的排排书屋,说道:“十师兄,非是我对夫子不敬,只是今日之局面,非朝夕而成,正所谓不破不立,敬亭山在,圣院就在,而非圣院在,敬亭山才在……” “呵呵,小师弟之言,正合我心,十师弟,你过于着相了。” 万千象从后山飞来,落在灵舟上。 “九师兄。” “嗯。” 万千象随和点头,顾余生注意到他虽然嘴上说得释怀,可神态之间,亦有疲惫,更是在数月间苍老许多,心中亦泛起几分涟漪,很多事,表面说得洒脱,然而内心之痛苦,需要时间一点点的去抹平。 顾余生心知其理并深有体会,便也不在这些事上多话。 三人来到后山清幽之地,拜见了八师兄韩修武,莫晚云知是顾余生来,于三位师兄面前将重逢的喜悦暗藏。 “三位师兄,余生,我去下厨,做些好饭菜来。” 韩修武面容带笑,打趣道:“若非小师弟来,我们三个老家伙还享受不到小师妹这般待遇,也好,今日得好好尝尝小师妹的厨艺如何。” 顾余生,韩修武,万千象,朝闻道这四位后山的‘先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是有很多话要说。 莫晚云也知其中的道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又温了一壶酒,席间陪坐一会,待顾余生等人酒意渐起,相谈甚欢,她则适时以加菜为由离席。 如此这般。 四人从午时畅饮到夜,期间顾余生也会问起修行之惑,三位师兄亦会趁机指点,或是交流心得。 第846章 红鱼归晚云,意外之劫! 长夜渐浓。 韩修武,万千象和朝闻道皆不胜酒力,各自散了。 只剩下顾余生和莫晚云对坐。 从洗心湖归来,顾余生和莫晚云亦有很多话要谈,二人对饮,又不免畅怀到深夜,顾余生将这月许时间经历的事捡能说的说与莫晚云,莫晚云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了,晚云,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顾余生神神神秘秘,勾起莫晚云的好奇心。 “余生,是什么呀?” “嘿嘿,这里不方便。” 顾余生嘴角一扬,莫晚云目光与顾余生相对,霎时羞红的脸,偷踹顾余生一脚。 二人来到木屋后院。 自是一阵窸窸窣窣。 “余生,快与我看……呀……我不是说这个……唔……” 月徘徊,影成双。 …… 当那一条红鱼被顾余生拿出来时,娇俏含羞的莫晚云羞赧地伸出手,一脸不可思议:“余生,这条红鱼,是我学海历劫时修炼出来的另一道魂身,若我将魂身融合,或许可以窥见天地间真正的秘密。” 顾余生取出一块龟壳,在月光下细细打量,龟壳上的神秘符文,让顾余生陷入沉思。 莫晚云侧过脸庞来,也打量一会龟壳上的符文龟纹,她略有沉思,说道:“余生,那位老前辈似乎要告诉你一些秘密,但又不能说出来,所以把它藏在这枚龟纹里了。” “嗯?” 顾余生被莫晚云提醒,立时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晚云,你说,那位老前辈和青萍山的那位……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也不知,但那位应该会知晓这龟纹上的秘密。” 莫晚云和顾余生两人琢磨了一些龟纹,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反倒两人凑在一块,最后研究起别的东西,一直到四更。 翌日清晨。 顾余生从懒散中醒来,发现莫晚云已不在身边,洗漱之后来到后山之崖,发现莫晚云正面对洗心湖,正在专心吐纳,呼吸之间,让洗心湖的水波涛起伏。 顾余生默默站在一旁,并未打扰,暗中为莫晚云护法,随着朝阳升起,莫晚云修行时引发的动静也越来越强,从洗心湖激荡的碧波开始一直沿着临江席卷大荒,向北则连接着迷失之海。 叠嶂的波澜涌动,从洗心湖下泛起咕咕咕的气泡,天地间的水灵之气变得无比浓郁。 顾余生在旁边护法,亦感觉到灵魂受到滋养,十分舒服,不知不觉间,沉浸其中,恍惚间,如饮美酒,沉醉其间。 整个敬亭山也被一个奇特的水灵气泡包裹,一开始的水灵之气逐渐蕴藏着仙灵之气。 如此异象,自然惊动了敬亭山的每一位修行者,从天而降的仙灵之气,更是让在与魔族大军对战中受伤的圣院修行者,伤势迅速的好转。 然而就在人人都感到欣喜之际,莫家庭院,正在闭关的莫潇湘睁开眼,感受这奇特的变化,但很快,他眉头紧皱,变得心事重重,他来回踱步,最终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院门紧闭,一个人贴在门后,表情变得很痛苦。 后山。 当洗心湖的水泡渐渐形成氤氲流转,落在万千象的面前时,万千象的目光跟随那一个灵光水泡移动,片刻后,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身影一晃原地消失不见。 “八师兄!” “我知道了。” 韩修武早已站在门口,双手藏在袖子,仰望着天空,表情无比复杂。 朝闻道匆匆从外面赶来,入院便道:“两位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人引动了天象,小师妹突破了?我怎么觉得不太对。” 韩修武和万千象对视一眼,韩修武终于开口说话:“十师弟,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当年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离开此界时,也与今日有些相似,小师妹当年渡学海书山有奇遇,今日……只怕是要飞度小玄界了。” “飞度?”朝闻道有些不解,但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对,两位师兄,此非小师妹所愿,亦非小师弟所愿吧!” “嗯?” 韩修武和万千象也好似如梦初醒。 “不好!” 两人几乎脱口而出,随后三道遁光呼啸而去。 “小师弟,小师妹!” 后山临崖边。 万千象的声音响起。 正沉浸于神魂沐浴的顾余生一下子被唤醒,他这才发现天地异象之变已经恐怖如斯,下意识的遁朝万千象所在的方向。 “三位师兄。” 顾余生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看见三位师兄表情凝重,顿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万千象看见顾余生从恍惚中醒来,饶是他是最沉稳之人,也不由地急得跺脚:“小师弟,你好糊涂,你是不是给了小师妹什么东西?她要渡劫飞升了!” “什么!!”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 “飞升?九师兄,你在说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小师妹引渡灵魂入体,引发了天象,恐怕连她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将飞升了,你……你们莫非已经商量妥当?那也不该如此草率,当让我们一起护法才是!” 顾余生闻言,面色一白,一时心乱如麻。 “怎会如此?莫非……是因为那一条红鱼?” “什么红鱼?” 韩修武一脸疑惑。 万千象则果断抬起手,将三枚铜钱抛向天空,敬亭山上立时出现三道黄蒙蒙的光柱:“小师弟,你与小师妹心意相通,你快唤醒她,如若唤不醒,就只能准备好一起帮助小师妹应劫了!” “哦。” 顾余生得万千象提醒,深吸一口气,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双手掐诀,一道魂光从眉心飞出,朝着莫晚云打坐的地方飞去。 “晚云,是我。” 顾余生的神魂钻入莫晚云的神海,试图唤醒莫晚云,但是顾余生的神魂一入莫晚云的神海,扑面而来的,是沧海浩瀚的气息,一片神秘之海无边无际,根本找不到莫晚云的身影。 “晚云!” 顾余生以强大的魂力呼喊,回应他的,是无边汹涌的浪潮。 呜呜呜! 狂风乍起。 莫晚云的神海之中,有一只神秘之兽肆虐而来。 “那是……虚空灵兽之魂……怎会在这里!” 第847章 深空垂钓,晚云化鱼 同一时间,那一只虚空灵兽之魂也发现了顾余生,它骤然变得暴怒无比,张牙舞爪般朝顾余生肆虐而来。 顾余生此时虽然只是一缕神魂,却丝毫不惧,但他生怕出手会波及到正在渡劫的莫晚云,手一掐诀,他的神魂凭空原地消失不见。 待顾余生出现时,已然在莫晚云神海之中极远的地方,但顾余生刚一出现,赫然发现一股神秘的空间波动气息传来,这一只虚空灵兽之魂,赫然也精通空间秘术,并且预判了他出现的位置,一记利爪拍来。 顾余生心中兀然一惊,种种御敌念头急转,发现皆不能胜,情急之下,他抬起左手掌心,掌心的纹印激发,一瞬变得明亮。 奇特的空间封印之力形成一个漩涡状,虚空灵兽之魂猝不及防,神魂被顾余生吸走大半。 但这只虚空灵兽之魂当真了得,在快要被封印的关头,神魂竟如水滴一样分裂成好几个迷里的神魂,纷纷逃向不同的方向。 顾余生终究神魂不全,只能眼看着它逃跑,并在极远的地方朝自己投来记恨的目光,随后隐匿不见。 顾余生只觉掌心之中传来阵阵空间之力,神魂竟难以掌控这股霸道的力量。 顾余生强压下神魂的撕裂之感,看着茫茫大海,神魂化作万道剑光,分别疾射向不同的方向,这样无疑是危险的举动,但是顾余生已然顾不得许多。 万道剑光在莫晚云的神海之中遨游,顾余生一开始惊讶于莫晚云神识的强大,可渐渐的,顾余生觉察到不对劲,因为眼前的神海,更像是在虚幻之间。 况且他与莫晚云心意相通,早就应该觉察到她的神魂所在才对。 “难道我忽略了什么吗?” 顾余生越发焦急,他的大部分神魂还在肉身之中,自然感知到敬亭山上的异象越来越恐怖,那种撕裂空间的威压,正慢慢的席卷整个中州。 虽说现在有几位师兄护法,可保一时无恙,但天知道会不会惊来什么样的强者。 顾余生正焦急之间,目光不由地看向神识之沧海,赫然发现万千红鱼正游曳在水中。 “原来如此。” 顾余生如梦初醒,万千剑气凝聚,寻找在水中的那一条红鱼。 神魂游在神秘沧海之中,顾余生听见来自悠远世界的大鱼呼唤。 他循声而去,发现那一条红鱼正处于神海深处的漩涡之中,那漩涡并非是水下,而是如现实世界般向苍穹的斑斓漩涡,而莫晚云的神魂,赫然与那一条红鱼连在一起,正一点点的飞升。 “晚云!” 顾余生大喊一声,神魂化念,穿过极远的沧海。 “余生,救我……我还不想离开人间。” 红鱼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充满不舍与眷恋。 “我来救你。” 顾余生神魂来到那庞大浩瀚的漩涡之中。 霎时间,一股神秘的飞升之力将顾余生包裹,好似要将他也带飞入空间漩涡深处,但他的神魂还有大半在肉身,大大的羁绊住他的神魂。 “啊!” 顾余生只觉神魂撕裂,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将他弹飞出去。 “余生。” 莫晚云大喊一声,她的神魂似乎已经完全被那一条红鱼融合。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眼睛布满血丝,无比的懊恼和自责,自己为什么要带那一条红鱼回来! “啊啊啊啊啊!” 顾余生倾尽全力,也想要将莫晚云唤回来。 偏在这时,漩涡深处,一道通往异界的神秘之光透照下来,只见一艘红船从光影之中慢慢驶来,恍惚中,可见红船上左右位列四名神秘的女子,红船最前端,则是站着一位佝偻的神秘老媪,那老媪腰间挂着一个鱼篓,手上赫然也提着一根鱼竿。 苍老的手凌空一挥,那一根鱼竿好似从极远极远极远的地方穿过虚空而来,一瞬将那一条红鱼钓了起来。 这一幕,何其熟悉,何其熟悉啊!! 当年,他无意闯入神秘之海,也是遇见如今这一幕,只不过,当年他与垂钓老人做了交换,救下了那一条红鱼。 如今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不!!” 顾余生嘶吼一声,他的神魂化作一柄青色剑芒,倏忽间绽放成一朵青色剑莲,竟也似穿过虚空般突破屏障,想要追随那一条红鱼。 可是,那看似很近的距离,却是隔了千山万水。 忽然间。 那红船上有四道目光投来,森冷漠然,并同时用手一指,化作四把神魂之剑,激向顾余生。 其中一人开口警告:“窥看神明者,死!” 四道剑光如光柱般撞进青色的剑莲之中。 嘭的一声。 青莲之剑清脆无比,散做万千莲花瓣散落。 苍穹深处,忽见霞光映空,赫然是被垂钓的那一条红鱼,化作大鱼之影,遮住了大半剑光和天空。 青莲花瓣散落,大鱼光影交织。 这一幕好似永久的镌刻停留在时间的剪影里。 如泣如诉,难舍难分。 眼看着青莲剑瓣即将碎散,红鱼之影流出一滴晶莹之泪。 忽然间,又有一条神秘之船从沧海的尽头急速驶来,蓑衣箬笠遮面的垂钓老人站在船头,微微抬起头,看向漩涡深处的老媪: “年轻人向往天长地久,何错之有?姬婆婆,还请给我一个面子。” “姜神行,不是老身不给你面子,老身也是供人驱使,不得不奉命行事,当年你已经给了这一对年轻人机会,十年人间,已经够长的了,请不要为难老身,老身带走她,尚能护她周全,你且放心就是。至于这位大胆无礼的年轻人,老身就给你一个面子,饶了他这一回,我去复命,就说他已经被老身杖毙了,如此人情,你不要不知好歹。” “多谢。” 垂钓老人袖口一抬,一枚铜钱飞出,将溃散在天地间的青色莲花重新聚集在一起。 呜呜呜。 苍穹之光渐盛,七彩之光化作一道光柱,重新凝聚成神魂之身的顾余生抬头看向苍穹的那一道倩影,千言万语,化作一眼万年。 依稀间,消散的苍穹,则如眠月之井那样急剧的缩小,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48章 红鱼归沧海,意外遇叛徒 嘀嗒。 顾余生的神魂往心里落泪,心痛到无法呼吸。 一切的错,都源自于那一条红鱼归来。 这种亲手送走挚爱的的痛,让顾余生变得失魂落魄。 垂钓老人立于船头,静静的等了一会,最终还是打破沉默,劝慰道:“回去吧,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而是在很久远的年代,狐族招致的大祸,她传承了白帝的一切,自然会有今日的结果……今日虽离别,他日必有重逢之日;再者凡事皆有两面性,千百年来,无数人想要离开这里,穷其一生皆不能成,你妻子今日如大鱼归沧海,何尝不是一种自由?今日之事,你岳父又何尝不知,且归去吧,自有答案。” 垂钓老人翻转掌心的铜钱,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一切皆如烟云,海市蜃楼般迅速褪去消散,他的神魂化作一柄青色剑芒回归本体。 顾余生睁开眼,喉咙一甜,一口心血堵在嘴里,他下意识的看向莫晚云刚才所在的方向,只见她的身体早已被一只北冥红鱼法相所笼罩,整个敬亭山皆在法相虹影之中,从天而降的仙灵之气形成宸海仙雾,让敬亭山被损耗的灵力以及被真魔一族污染的地方净化得干干净净。 原本护法的韩修武,万千象和朝闻道,也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到。 不过万千象心思更加敏锐,第一时间注意到顾余生的异常,一瞬出现在顾余生身边。 “十师弟。” 万千象见顾余生口不能言,忙大喊一声。 朝闻道听见声音,和韩修武一起来到顾余生身边,朝闻道运起掌力,在顾余生的后背一贴,顾余生嘴角溢出鲜血,朝闻道取出一粒丹药给顾余生服下,面色变得复杂。 “两位师兄,小师弟他……” 韩修武比了比手势,示意朝闻道不必着急,并让顾余生躺靠下来,让顾余生可以凝看苍穹。 敬亭山上,那一条红鱼法相冲破云海,使得天空如沧海那样,伴随着红鱼深深划过苍穹形成不舍的弧线,一道光影好似穿过遥远的时空,照进了顾余生的梦境之中。 少年躺在无声的大海上,凝望着红鱼垂落的留痕泣语,耳边响起少女的窃窃思念之声。 少年用力朝天空伸出手,好似要抓紧弥留人间的那一道惊鸿,高亢引霄的大鱼之声婉转,呜呜淡成一点,消失在顾余生的眼眸深处。 “晚云!” 顾余生张开嘴,声音嘶哑,他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 天空中的惊人异象也随之黯淡,如同带走了少年的心。 很久很久后。 顾余生站起来,整个人已经变得平静无比。 “抱歉,让三位师兄担心了。” 顾余生拱了拱手,一个人朝前方幽静的道路走去。 朝闻道抬起手,还要说些什么,万千象微微摇头。 “让小师弟一个人走走。” 看着少年落魄的背影,三位活了百年计岁的师兄,也不由地面有戚戚。 “上天为何总是薄待小师弟。” 朝闻道捏紧拳头,关节咯咯作响,他是炼丹之人,心性如火,顾余生虽是小夫子一脉,但他早已把顾余生当作至亲,所以情绪很是激动。 “十师弟。” 万千象常窥天地之秘,对天有着深深的敬畏。 “本来就是!” 朝闻道表情愤怒,以手指天。 “要不是我修为不济,一拳把这天给打爆算了。” 万千象也知朝闻道是心中不忿,并未再劝说,他侧身看向韩修武,神色凝重:“八师兄,这不止是敬亭山的劫难,还是人族的劫难……照此下去……” “尽人事吧,小师妹离开樊笼,未必全是坏事,我只是担心小师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韩修武叹息一声,“无论如何,自家的师兄弟,拼死都要护着,若是三大圣地遣人来问,不妨强硬一些,若是对方再不知进退,撕破脸也没什么。” 万千象掐算一阵,皱眉道:“若是上界有使者来问罪呢?” “杀了!” 韩修武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道强大的杀意。 “明白了,八师兄。” …… 顾余生一个人走在敬亭山的通幽小径上,神魂剑伤时时刻刻地撕裂着他的身体,他的心中一片茫然,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突然走到这一步。 被那老神龟算计了吗? 还是别的缘故。 为何摆渡老人的话,他有些听不懂。 莫晚云被接引走,会不会有危险,那神秘的老媪,又是什么来历。 顾余生心绪如麻。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走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这里树木丰茂,却透着一股奇特的阴寒之气,树林深处,是一处不起眼的旧阁,顾余生正凝望旧阁楼之时,一道身影从里面一闪而过。 顾余生此刻本来毫无心情理会,可当他目光掠过那一道身影时,心中一震,那一道身影,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对方如此鬼鬼祟祟,顾余生心中正郁闷无处排遣,当即催动灵力,朝那一道身影急追而去。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顾余生追来,并没有大展飞遁之术朝敬亭山外遁去,反倒是施展尘世凡武的轻功,在山林之间穿梭。 顾余生见状,大为警惕,暗中施展逍遥游,仅仅数个呼吸之后,就拦住对方的去路。 顾余生回头,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 顾余生神色漠然,冷冷的说道:“原来是你,圣院书山的叛徒。”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顾余生在大荒秘境之中见到的灵阁七大强者之一,叛出圣院的白面书生范阳! “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你,打算拿我出气?”范阳唰的一下打开扇子,他注意到顾余生面色苍白,脸上的笑容渐盛,“我能自如的在敬亭山,凭你想要留住我,太看不起人了吧,现在圣院的学生,都这么狂了吗?” 范阳的话还没说完,忽感眼前一花,一道残影骤现,顾余生的身影诡异般的出现在他身前。 猛然间一记沉重的山岳之拳打在范阳的胸膛,他的身体狠狠的向后撞击,将一块石头碾碎,整个人变得十分狼狈。 “狂了,怎么了?” “好,很好!”范阳撑起来,下意识的又撑开扇子,刚要说话,又见顾余生诡异般的消失在原地,范阳这一次虽有准备,却还是再一拳被顾余生轰飞出去数十丈。 “你!” 范阳衣袍鼓荡,再顾不得形象,两指向前一点,眼前的茂林顿时泛起阵阵涟漪,丹青色的儒家浩然之气形成一层层奇特的结界,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进入到一处连顾余生都不知道的隐秘洞天。 第849章 被奴役的灵魂,冥界修罗 t 第850章 吸收之术,荒气灭敌 “哦?我倒是小看了你,小小年纪,竟如此见多识广。” 范阳如此大度的夸赞顾余生,实则是觉得召唤出冥界修罗,已然胜券在握,他之所以叛出圣院还能活到今日,并且在灵阁拥有极高的地位,压箱底的本领,自然是召唤术。 不过他所精通的召唤术,早已不是单纯的鬼道召唤术,更不是儒家的天灵召唤术,而是将二者合二为一,并且以灵魂为契约召唤出强大的生灵。 而冥界修罗,是他曾经无意中在研究秘术时召唤出来的,为此,他折损了数十年的寿元不说,还亏损了大量的精血,这百年间,他为了弥补亏损的寿元和血气,害死了数百个圣院的修行者。 眼下他尚未被顾余生逼至绝境,但却及早的召唤出来,多少也有炫耀显摆的意思。 冥界修罗一出,他手中的佛家超度往生经骤然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对此,顾余生并不感到意外,他手中的佛家往生经,乃是他在大荒秘境中超度了无数上古时期的灵魂,积累了无数功德,才将一篇普通的往生经变成后天佛门至宝。 冥界修罗则是传说至恶至阴至邪的存在,它生长于冥界,幽泉,魔界的交汇处,拥有鬼,魔,邪道神通。 顾余生甚至在诸多典籍中,寻找到关于冥界修罗的信息,传说中的七界之间,在三界交汇处,本身就存在着一个叫阿修罗的世界,更有一种说法,阿修罗世界乃是天界佛门流放阿鼻的地方。 顾余生其实对修罗王的了解有限,但修罗王已经被召唤出来,他自然要试一试。 想到这,顾余生立即打出一道法诀。 呲啦! 雷弧之光闪烁,此乃方秋凉传授他的道宗玄门阴阳雷诀,专门克制世间一切邪恶,当初方秋凉以为自己要入魔界,才肯相传,如今顾余生深研道宗诸法,早已将此门神通修炼至精通大成的境界。 纵非以剑驱使,威力也极为不凡。 阴阳交汇的雷术互相缠绕,如蛛网般笼罩在修罗王的身上。 嗷! 伴随着一声痛叫,只见那一只修罗王身上散发出如幽冥火焰的特殊灵光不断变化,它的面部赫然变成另外一幅面孔,黑白交错间,如古老的图腾纹印变化,眉心处的那一只眼睛,更是变成一圈一圈的眼瞳,如轮回的空间漩涡那样十分神秘。 顾余生击打在对方的身上的雷弧,竟被它的瞳力吸收殆尽。 “这……” 顾余生眉头不由地一皱,他方才施展的道宗雷术绝对起了作用,而且还对这只修罗王造成了不少伤害,可是对方的那一只眼瞳,竟然拥有奇特的吸收能力,将他施展出的雷术尽数吸纳了。 顾余生袖口一抬,正欲施展更加厉害的雷术,可就在此时,他的心不由地泛起阵阵悸动,一股危险之感油然而生。 尚未作出反应,范阳已嘴角微微上扬,只见那一只修罗王忽然张开黑白唇口,一道澎湃而强大的雷道光束直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疾射而而来。 由于雷术实在太快,顾余生根本来不及闪躲。 呲啦。 一声雷术穿空,顾余生的身影湮没在澎湃的雷术之中。 “桀桀桀,干掉了。” 修罗王发出诡异的声音,脸上的纹印再次变换了颜色,变成了红黑之色,赫然间变得暴躁无比。 “做得好。” 范阳夸赞一句,却是连忙将自己的一滴精血遵照契约赏给修罗王食用,吞噬了精血的修罗王气息变得更加强大,嗜杀,贪婪,对范阳也十分不满。 范阳又摘下一个专门用来汲取精魂的袋子,魂袋打开,成百上千的圣院修行者灵魂从魂袋之中被释放出来。 “这些都赏你。” 范阳有些肉疼和畏惧,连忙朝修罗王丢去。 就当那一团团精魂快要入修罗王的口时,一朵三色莲花忽然将那些灵魂纷纷吞没。 顾余生的身体,则从三色莲花中一点点的凝实,重新出现在范阳和修罗王的眼前。 “你没死?” 范阳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 而那一只召唤出来的修罗王,则因为顾余生夺走了他的食物,红黑相间的面纹不断蠕动,猛然张嘴,一道恐怖的吸力出现,霎时间,这一方结界都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顾余生身在风吸中心,以双手十字交汇,使出一招武者的千斤坠,立于原地,他的脚在地面缓缓划出两道深痕,头发狂乱地吹。 眼看着就要被吸进口中,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笑容,他的左手掌心摊开,肉身与魂桥沟通,当初被他封印在魂桥深渊的无尽荒气,从掌心的纹印之中释放出来。 顾余生为了掩饰荒气,还特意将其最外层一灵力变成伪装的土属性。 修罗王只管汲取。 范阳却是神识敏锐,第一时间觉察到不妙。 “荒气!” “快住手!” 范阳向修罗王下达了命令,但是修罗王因为刚刚没有汲取到灵魂作为食物,又岂能轻易听范阳的命令,反而以更猛的力量汲取。 顾余生身影变化之间,好似凭空消失不见。 而修罗王也在某一瞬突然闭上了嘴,并变化脸上的纹印,牙齿发出诡异的咀嚼之声。 嗷!! 忽然,修罗王惨叫一声,身上焰火状的灵力膨胀数十倍,身体如气球一样膨胀开来,体形增大数十倍,它眉心处的那一只眼睛不断的变化圆圈,试图吸收这一份古怪的力量。 可是荒气的恐怖,足以荒芜世间的一切。 嘭。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修罗王的身体向内坍塌,如泄气的皮球。 可即便如此之惨,它竟然也没有死去,眼睛流黄血,嘭的一声,进入到次元世界。 “该死!” 范阳惊怒无比,双手一扣,试图强行阻止修罗王离开现实世界,可任他如何施为,也无济于事。 “闹够了吗?” 顾余生的声音漠然般出现在范阳身后。 范阳瞳孔一缩,手中扇子泛起阵阵青烟,赫然化作一身奇特的铠甲,这一副铠甲与寻常铠甲截然不同,不仅全副武装,更是将整个人一起笼罩进去。 倒像是佛门的金钟罩那样。 顾余生的抬起手,指尖迸发的灵光激荡,铠甲上灵光泛起阵阵涟漪,将顾余生的这一击尽数化解。 “哈哈哈!” 范阳得意的狂笑起来。 “没有剑的你,连我铠甲都刺不破,可笑!” 第851章 范阳真正的面目! 范阳的话刚说完,忽听得铠甲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铠甲轰然间如星片碎裂开来。 范阳的瞳孔剧烈一缩,眼球瞬间充血布满血丝。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心口处,赫然被一把木剑从身后贯穿。 “木剑?” “怎么会!” “嗬……这怎么可能!” 范阳抬起头,然后再低头,他心口的热血,顺着那一把木剑一滴一滴的渗落,他伸出手,用手指捻了一滴血放在嘴里尝了尝,才艰难的回头,迎上顾余生平静而冷漠的目光。 范阳费尽力气将身体向前倾,迈步向前走了几步,鲜血汩汩而出,他以手堵住被木剑创过的细密之口,可后背的冰凉与热血混杂,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范阳转身,凝望着顾余生手上的木剑,哈哈哈大笑起来。 “木剑也能杀人?你是在开玩笑!何等的天真!” “天真的是你,不是吗?” 顾余生抬起手上的木剑,以手指抹去木剑上的鲜血。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出剑?” “你以为我除了匣中剑,就没有第二把剑了吗?”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嘲弄,“自诩见多识广的你,这一把剑,你应该认识才对,不是吗?” “稚子之剑。” 范阳僵直着身体,目光落在顾余生的木剑上,他开口说了一句后,瞳孔一缩,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什么,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 “明白了,这就是顾白为你做的那一把桃木剑,你竟然还留着。”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顾余生将木剑上的血抹得干干净净,将其藏了起来。 “你以为在朝圣台,我就无法拔剑?从始至终你都错了,我只是想要用父亲的剑,还一个属于父亲时代的人情而已。”顾余生的青丝随风飘荡,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 铮的一声,匣中青萍剑出。 剑声如龙吟。 “我知道刚才的一剑,还要不了你的命,与灵阁之主共事的你,应该还有别的本事才对,如果你不施展出来,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顾余生说罢,手中青萍剑横空一荡,界壁之处,剑气激荡,宛若激起千层浪潮。 原本捂着心口无比痛苦的范阳,看见这一幕,竟神奇般的冷静下来,他仰天哈哈狂笑,整个人的气息陡然一变,身上的儒家浩然之气尽数消隐殆尽,他的肉身迅速的干瘪下去,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赫然化作一位只剩下皮囊包骨的凶煞书生,浑身散发出死灰之气,肉身内的气血,更是化作神秘的血色符文没入眉心。 啵的一声。 范阳整个人变成了一位鬼气森森的鬼道修行者! “这就是你本来的面目吗?” 顾余生戏谑一笑。 “与灵阁谋,落得这般下场,人不人鬼不鬼,不知道你还有几分本事,我早就想以一己之力铲除灵阁了。” “嘿嘿嘿……” 白面书生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他手上的书生扇,以迅速化作一把白骨扇,白骨扇上,冥火幽幽,不断的垂落阴火。 “你比你父亲奸诈一万倍!” 白面书生唳啸一声,手中扇子连连挥出,成百上千的阴火球呼呼朝顾余生飞来。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轻轻向前一斩,万千阴火被剑气激荡,火球被一斩为二,飞向左右两边。 顾余生再次挥剑,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让白面书生感觉到死的威胁,仓促之间,他举起手中白骨扇,白骨扇内冒出一个个骷髅头,做出吞剑的动作。 可这些骷髅头刚一接触到剑气,瞬间灰飞烟灭。 嗤! 顾余生的这一剑,直接将白面书生手中的白骨扇劈成两半。 残余的剑气将白面书生的身体从天灵盖一直劈到双腿,对方凭借鬼气勉强抵挡住,总算没有被劈成两半。 此时的白面书生,森骨骇然,面容丑陋且扭曲,他甩掉手上已经废掉的扇子,声音苍老道:“玉璞……你竟然拥有真正的玉璞之身,玉璞只魂,好……好……如此完美的身体,我收下了!” 白面书生张牙舞爪,再次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阴冥鬼球,尚未朝顾余生掷来,却又被顾余生随意的一剑劈得灰飞烟灭! “为什么!” 白面书生暴怒! 顾余生平平无奇的一剑,为什么威力会比刚才大了数倍乃至数十倍,明明他进入鬼道之后,实力提升了数倍才对,可对方的每一记平砍,都像是剑仙级别的剑修施展绝世的,超凡的剑术。 如此这般,连个招式都没有的剑术,竟然碾压了他的绝招! “嗷嗷嗷!” 白面书生的心态已经扭曲,愤怒震惊之间,双手掐诀,只见他的左右臂膀上,各自长出一只凶鬼和恶鬼,两只恶鬼如黑白无常那样,同时抛出不同的魂链。 魂链如鬼舌那伸长,缠绕在顾余生的青萍剑上。 “得手了!” 白面书生范阳张开嘴,就要再次喷吐一口鬼火出来,试图将顾余生焚烧殆尽。 可顾余生手腕轻轻旋转,青萍剑微微激荡,缠绕在剑上的魂链寸寸碎裂,哐哐哐掉落在地,青萍剑顺势向前连点两下,范阳左右肩头的凶魂恶鬼惨叫两声,彻底消失不见。 “还有别的手段吗?” 顾余生以剑抵住白面书生的眉心。 “如果没有,你就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不……我还有!” 范阳嘶吼一声,手势变化…… 但这一次,顾余生没有给对方机会,手中青萍剑往前一刺,从范阳的眉心刺了进去从头颅后方穿了出来。 “留着下辈子……不,你不会有下辈子了。” 顾余生左手食指与中指按在剑阁上,一缕荒气沿着青萍剑迅速侵蚀范阳的躯体。 风轻轻一吹。 范阳的身体轰然化作尘烟消散,连同他的储物袋等一起泯灭。 范阳的元婴没有从腐朽的身体里钻出来。 顾余生收了青萍剑,转身朝远处走去。 可他刚走没几步。 身后猛然间传来范阳桀桀桀的声音:“死吧!!” 顾余生回头,只见化为尘烟的范阳,灵魂居然附着在阵阵青烟之中,只剩下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他的面容上,还有神秘的纹印不断变化,竟如之前召唤出来的修罗王那样。 荒气。 竟然没有将范阳杀死! 第852章 神秘婴怪,众贤赐墨 早已失去肉身以及大部分灵魂的范阳,突然间实力暴涨,并且拥修罗王的一些特性,只不过他的身体与修罗王不同,而是像传说中的的螣蛇那样,头以下皆是蛇身,魂脑张开獠牙朝顾余生的脖子袭咬而来。 顾余生此时已经收剑,范阳袭击的时机可谓巧妙,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已然来不及施展太多手段,他以混元灵力在脖子处形成一道灵力护罩,心念危急之间,召唤出尘封于灵葫芦之中的噬魂虫。 此虫早已脱胎于凡躯,新的契约之下,顾余生更是可以将它召唤到神识可以抵达的任何地方。 伴随着青木之光闪烁,范阳的袭击手段已无视顾余生的防御,獠牙离顾余生只有咫尺。 就在这时,一只不起眼的飞虫出现,不经意震动翅膀,翅膀上泛起金色的霞光,刺耳尖锐的声音让范阳的动作一僵,眼中出现一刹那的失神。 也就在这毫厘之间,噬魂虫已钻进范阳的头颅。 “啊!” 范阳突然大叫一声,他的灵魂被生生大剥离开来,只见他的灵魂之下,赫然还有一具灵魂,这一具灵魂,更加神秘,它面如婴儿,五官未明,但是脸上的修罗面纹已经如猫爪般扩散开来! 方才的惨叫,并非是范阳所发出,而是这一只婴儿状的修罗灵魂发出,两只眼睛强行睁开,鲜血从瞳孔中渗出。 当两只眼睛看向顾余生的刹那,顾余生只觉灵魂好似要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召唤走一样,不止如此,他竟有一种迟滞之感。 “时间法则!!?” 顾余生心中骇然,他连忙运转粗略涉猎的时间理解之力,那种思维迟滞之感才消失,但是身体依旧僵直,连动一根手指都如山岳般沉重,迟缓。 顾余生自不会将性命寄托于一直本就不太忠诚的噬魂虫身上,他心中呔的大吼一声,将所有的灵力倾注于玄之又玄的空间法则,时间法则二者。 刹那之间,顾余生的身体周围泛起阵阵涟漪,一下子从迟缓中摆脱出来。 与此同时,范阳弥留的灵魂眼睛瞪大,眼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智慧与冷静,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嘴巴张开:“原来你竟然已经掌控……” 啵! 噬魂虫在这时从范阳灵魂内钻了出来,范阳的灵魂变得稀薄无比,再无法施展任何手段。 而噬魂虫吞噬了范阳的灵魂,并不满意,它盯上那一张婴儿面孔,嘶嘶嘶的叫着,翅膀变得坚硬无比,挥动间凿穿空间距离,一瞬探进了那一张婴儿的身体里。 “啊,又是一声奇特的惨叫。” 那一张婴儿面孔变得如皮囊一样向内坍塌,蕴藏的无尽灵魂精华,被噬魂虫咕咕咕的全部吸走,嘭的一声,一个奇特的储物袋掉落出来。 噬魂虫这一次终于得到满足,飞旋回来在顾余生头顶盘旋。 顾余生凌空将那储物袋摄取在手,又将噬魂虫置封藏于腰间的灵葫芦,动作一气呵成。 顾余生随即又转身,掌心一摄,将范阳残余的灵魂禁锢在掌心,面色阴冷:“你在帮灵阁饲养怪物,你的灵魂被典当给了灵阁,附着于修罗以求永生,对不对?” 范阳嘶哑道:“顾余生,真正饲养怪物的人是你,你身为斩龙山的传承者,是何居心……”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为了防止你还有底牌,我会彻底炼化你。”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葫芦,葫中火鸟飞出,将范阳笼罩其中,范阳不断的惨叫着,对顾余生发出无能怒吼,他的灵魂最后渐渐化作一缕青烟,将散之时,范阳盯着顾余生手中葫芦,好似发现了比噬魂虫还要大的惊天秘密。 他徒劳地想要传递一些信息,却被顾余生彻底抹灭得干干净净。 待范阳的气息彻底消失,顾余生选择谨慎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并把刚才战斗过的气息全部抹灭。 随后顾余生放出圣院众多修行者的灵魂,也不用青萍剑斩开一条彼岸之路,而是来到朝圣台前,默默点燃一柱红香。 “魂归去兮!” 顾余生开始主持祭祀辞灵仪式。 曾经被害的圣院修行者灵魂,纷纷被特殊的灵光包裹,化作一颗颗璀璨的星光,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来自于后辈浩气的祝福吗?” 其中一道强大的灵魂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凝望着顾余生。 只见他对着天空的灵魂一点,上千灵魂纷纷响应,纷杂的水墨汇聚成一滴墨汁状的灵液,最后残留在朝圣台上。 “这是临别的礼物……” 那一道强大的灵魂最后也随之消散。 顾余生伸出手,那一滴墨汁朝掌心飞来,顾余生只觉神海震动,魂桥之畔的那一座镇魔碑泛起奇特的光。 那一滴墨汁则在镇魔碑上写下全新的“镇邪”二字。 “多谢。” 顾余生抱拳,周围的结界呈现波动。 万千象凌空飞来,四下打量片刻,惊异道:“原来朝圣台随阵法变化,藏匿在这里,小师弟,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范阳杀了。” “嗯?” 万千象眉头一皱,他自然相信顾余生所说的话,只是顾余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藏了太多的信息,他需要好好的消化,理一下。 “范阳此人极为狡猾,我曾在烟州花州寻觅他踪迹十几年,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既然小师弟将他杀了,圣院也少了一个潜在的威胁,三月前的圣院之难,就是此人泄露了圣院的结界。” 万千象也走到朝圣台,对着台子祭拜了一遍。 “这百年来,圣院莫名有修行者消失,我应该早想到的,唉……” 万千象负手,与顾余生并行在曾经的朝圣之地。 当万千象走过那七十二个蒲团的位置时,不由地停下脚步,语重心长的说道:“在远古时代,圣人之声传天下,临朝之人不计其数,圣院的七十二至圣大儒,就有那么几位有幸聆听过圣人的大道之音……并非是世人传颂的那样,这些至圣大儒是夫子的学生,他们当中不乏活了数千年的人,夫子还向他们请教过问题。” 第853章 离别聚散皆宿命,纵酒狂歌对人生 顾余生因为莫晚云的突然离去,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刚刚杀范阳虽然卸去了心中的戾气,可他想到未来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眼前这些蒲团,给他一种任何人都他逃不过既定的命运之感。 人间事,最怕物是人非。 “九师兄,你说真有命运这一回事吗?” 万千象这一次意外的沉默,因为他知道,顾余生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 好一会,万千象才开口回答:“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他们呢?” 顾余生指着那整齐的七十二个蒲团。 “至圣大儒逃脱不了命运,难道非得是圣人才行?” “有时候,能被命运安排,未必不是一种幸运,没有命运的命运,如同野草荒原……” 万千象转身,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以示安慰。 顾余生默然接受了万千象的安慰,曾经,他还向万千象求卦,如今,顾余生已经不再做这样的事,而万千象,也好似在圣院之变后,也很少再向天卜卦了。 一时皆沉默。 走出朝圣台,顾余生看见前山至圣大儒的那一座座丰碑,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九师兄,刚刚你说至圣大儒有活几千年的,算算时间,他们应有圣王朝,剑王朝时代的人,既然他们的年岁不一样,照理来说,至今也应该有活着的至圣大儒才对……七十二位,难道就没有一位活下来吗……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 “我说不出来。” 万千象的面容上透着沧桑。 “小师弟,不瞒你说,我虽然在人间已活了两百载以上,但是对很多是的记忆,都是断层的,就比如这些丰碑,我曾经就问过夫子……夫子也没有回答过我,他只说,生与死,从来都不是身体或是灵魂上的简单消亡,只让我们好好修行,就像你十一师兄,十二师兄和十三师兄,他们这些年一直都在秘密闭关……我想,至圣大儒们都无法面对的敌人,我们也应该无法面对吧…… 而且小师弟你也应该觉察到了吧,这七十二座至圣大儒下方,封印着强大的存在,八师兄从魔渊归来,守护的不单单是圣院,更是天下……只可惜,今时今日的圣院,又能平和多久呢?” 万千象又陪顾余生走了一段,前山的凡人和工匠正在修建新的房子,六院枯树之畔,新树生机勃勃。 “小师弟,人生总是充满重逢与离别,仿佛这就是一种轮回,男女之情也好,童年的记忆也好,总会不经意的时候充满离别的伤痛,可也会不经意间与过去的自己或是故人重逢,看开一些,我辈修行者,逆天而行,于感情一途虽说看得淡,但心中的那一份悸动,会一直深藏。”万千象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葫芦,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就像酒一样……” 顾余生闻言,摘下腰间的酒葫芦。 “九师兄,敬你一杯。” “好!” 万千象与顾余生在前山的阶梯上痛饮。 一老一少。 既是师兄弟。 也是忘年之交。 “九师兄,其实我没什么好遗憾的,此生在我最孤寂的时候,举目有桃花,有晚云那出现在屋脊,桃树上的面庞,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呢。”顾余生狂饮一口,陈年桃花酿入喉,平时是绝不会醉的,但此时已然有些醉了。 “九师兄,我打算回青萍了。” “想回就回。” 万千象狂灌了一口酒,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再饮一口。 “我是说……我打算多走几个地方,多看一些人间烟火,就当是和晚云一起看……” “这样啊。” 万千象捻须一笑。 “那你可以先去儋州,儋州的河鱼最美,当年夫子他老人家和小师叔就曾在儋州吃了半年的河鱼,然后划船向东去瓜州,到瓜州渡看看流向东海的临江……看完东海后,可以折回烟州和花州,那里的甜水巷和烟花之地……啧啧……然后到仙葫州去,仙葫州之南,与仙葫州北截然不同……那里的女子,多是游侠,女剑客……” 万千象老年还春,眼中充满无尽追忆。 “当年,我在烟州结识了一女子,后来流落在仙葫州……我们就失散了,听说她当了好多年的江湖女侠……” 万千象狂饮一口酒,老脸一红,从怀中取出一块旧旧的红布,小心打开,红布里面赫然是半块掰开的铜板,以及半块发霉的干粮。 “那时候妖族肆虐人间,我在烟州的甜水巷里给姑娘们倒夜香……哈哈哈!” 万千象大笑后,把红布重新裹了起来,他狂嘬了几口烈酒,神思一阵恍惚,随后摆了摆手,不再陪顾余生,“那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小师弟保重,刚刚我为小师妹卜了一卦,她前程似锦,你在人间,也不要忘了修行。” “好的,九师兄。” 顾余生迎风站起来,让风吹过脸庞。 脸上渐渐挂着洒脱的笑容,向着敬亭山下奔去。 山外驿站租了一匹马。 准备向儋州。 不过出发前,顾余生在驿站酒肆前的马槽里,遇见了醉成一滩烂泥的莫潇湘,他的便宜岳父,正被喂马的小厮训斥驱赶。 “岳父大人。” 顾余生顾余生丢给小厮一块银子。 莫潇湘睁开稀松的眼。 “余生,是你啊,还有酒么……没有酒,给点银子,我打酒喝。”莫潇湘打一个酒嗝,朝顾余生递来一个酒碗,“我知道你小子有酒,快给我满上,满上。” 顾余生试图将莫潇湘从马槽里搀扶出来,但莫潇湘就躺在马槽里,躺的十分舒服。 顾余生无奈,只得取出腰间的酒葫芦,给莫潇湘满上一碗。 莫潇湘喝了一口,点点头,把没有喝完的酒递给拴在马槽竿的马,马儿也嘴巴溜溜,把酒真的喝了,然后四肢不稳,四蹄飞扬,把马厩棚子给掀了。 于是,顾余生只得又掏了一把银子。 才把这事儿给平了。 驿站老板看顾余生慷慨,贴心的备了几个菜端来马厩。 于是,头顶着稻草的莫潇湘与顾余生座在马槽里对饮,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吃着。 “满上满上。” 莫潇湘在马槽里取出一截芦苇,对着酒碗吸溜酒,伸手抓几颗花生丢嘴里,越发的懒散,更像是一个流浪许久的乞丐。 第854章 独行江湖,游历人间(上) 待盘中菜已少,顾余生才开口问道:“岳父大人,晚云飞升之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那一条红鱼,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所见,所想,就是答案。” 莫潇湘怔然般端着酒,当酒水里倒映出他沧桑的面庞,不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风姿丰沛的少年,或许是某一瞬有所触动,莫潇湘放下碗筷来。 “好,那我就告诉你答案,人族与妖族结合,除了要付出声誉方面的代价,还要承受别的一些痛苦,比如子嗣问题,晚云的母亲曾是狐族姥姥封为公主的女子,她的血脉精纯,我虽在修行上稍有建树,然而血脉一途,却是被狐族压制,当年晚云存在到出生,时间近乎两年,在这期间,她的母亲承受了太多痛苦,后来我四方寻医,才被乔神医告知真相,她生来少了一魂,于是就有了红鱼之事……” 顾余生眼皮一跳。 “岳父大人,那一条红鱼,莫非是上界之鱼?” 莫潇湘点点头。 “子鱼非鱼,红鱼非鱼,我虽然保住了晚云,但也失去了她母亲,非此即彼的选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应该见过晚云身边的那一位剑魂吧?她其实是上界之天女,晚云这次离开,自会有她照拂,你倒不必担心,只是,她从此很难在小玄界出现了。” 莫潇湘低头叹息一声,将酒一饮而尽,顾余生默然不语,也跟着喝闷酒。 “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余生,你和晚云很像,所以如果你想要自如的掌控命运,应该及早的做准备。”莫潇湘看似随意的点拨,却让沉默的端酒的顾余生猛然侧目,看着莫潇湘,半晌没有说话。 以顾余生的性格,当然是一点就通透之人,莫潇湘的话,无疑是告诉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他的三魂七魄,果然与常人不一样,而所有一切的根源,自然也同莫晚云那样——他的母亲,乃是上界斩龙女,在血脉上,也会出现相同的问题。 事关自己的命运,顾余生不得不上心,父母授之命,当然得好好的活着。 “岳父是否知道我父亲用了什么修补了我的神魂?” 莫潇湘哂然:“我与你父亲虽有交往,但不至于到任何秘密都要说的地步,事关你命,恐怕这天下,除了你母亲,他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了吧,不过你在出生前后……你父亲曾一夜之间奔走于大荒,三大圣地,甚至是灵阁,他拜访过很多人,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父亲承受声誉上的损毁,会不会也是一种交换……” 莫潇湘说到这,生怕顾余生激动,脸上的酒气散去,郑重道:“孩子,你父亲做了什么,于现在的你而言,只要记在心中就可以了,重要的是,你要在人间好好的活下去……懂吗?如今十六州之大事,无非是两盟谋求逃离樊笼,三大圣地劫夺原本属于圣院的资源,楚朝龙试图重新打造新的玄龙王朝,还有狐族国师在仙葫州封禅,这些事仔细想来,都与你没有太多关系,你若想要游历天下,不妨把心放空一些,这匹马不错,我已经替你挑好了。” 顾余生点头,随即起身朝莫潇湘抱拳:“多谢岳父点拨,我打算游历天下,将父亲当年没有游历过的地方,抒写在他的游记里。” 顾余生翻身上马。 莫潇湘拍了拍马背,烈马奔腾。 “是你的游记!” “驾!” 少年腰着一壶酒,背着剑匣,向着人间十六州,踏上千山万水…… 敬亭山上。 三道人影看着少年远行,皆是并站着送行。 朝闻道轻声道:“不知道小师弟会在游记写下什么有趣的事。” 万千象捻着胡须,“人间那么大,游记很小。” 韩修武默默看少年行得很远很远,才将兵家神策收了回来。 “两位师弟,接客吧。” “是,师兄。” 万千象和朝闻道相视一笑。 下一刻,随着韩修武的手指凝空一点,三人身上泛起阵阵灵光,须臾之间,已消失在原地,待三人再出现时,已然在一处波涛汹涌的沧海之上。 古老的结界撑开,里面困着七个人。 这七个人,正是当初准备在青萍州对顾余生动手的天河七鬼。 “堂兄,你既然离开了剑阁,就不该再来人间的。” 万千象首先开口,目光看向七人当中背着十字剑架的男子。 而此人,正是七鬼之首,万千山! “呵呵呵……堂兄……多么令人怀念的称呼啊,你可是圣院的先生,我可受不起。” 万千山冷冷一笑,目光落在朝闻道和韩修武两人身上,神色中带着讥讽:“夫子的学生,还是一样的护短,我们受上界委托,来请那小子回去,你们护得了一时,难道护得了一世?圣院还经得起几次折腾?” “那是我们的事,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韩修武袖袍飘摇,极为儒雅的他,此时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最重。 “小师弟我们肯定要护着的,本来我打算放你们一马,但既然你们受上界委托,事必泄密,既如此,就永远的埋在迷失之海吧。” 韩修武声音落下,三道华丽的浩然之气已然掠过沧海,随即与七道光影交织在一起。 迷雾叠嶂的沧海浪潮滔滔,临江之水倒流。 少年游历的儋州,汀州,黄州,皆可观沧海潮涨潮落。 顾余生在江河之畔访问世代打渔人,打渔人皆言,大半辈子没见过如此奇特的沧海涨潮! 一月后。 沧海归于平静。 某一天,顾余生在汀州遇见一位江湖浪人,他背着一把断裂的十字剑在大街上卖,不卖金银,只想要达成一个夙愿……顾余生替江湖浪人完成了夙愿,换回了那一把断裂的十字剑。 当顾余生站在汀州的白鹭滩往十字剑注入一道魂力时,他的脑海中,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记忆。 “八师兄,九师兄,十师兄。” “余生会记得你们的恩情。” 顾余生将长剑掷于沧海,策马骑行,渐渐的将心中烦闷驱逐,到后来,少年不再策马,而是牵马漫步。 在红红的枫叶洒向人间时,顾余生出现在汀州书院,拴马在外,一个人混在求学蒙学的村民之中。 第855章 独行江湖,游历人间(下) 当晚霞映衬天边,村民稚童皆归。 教书先生陆观才起身朝顾余生走来。 “拜见陆先生。” 顾余生先一步行礼,陆观,曾经的书院君子大儒,也是苏守拙的老师。 “十五先生。” 精神矍铄的陆观见顾余生拜访,甚为高兴。 “快到寒舍一叙,请!” 顾余生进屋后,取出一条腊肉,对陆观道:“陆先生,我与晚云在青萍大婚之时,苏守拙与我达旦畅饮,以未能聆听陆观先生教诲而深以为憾,这是我替苏守拙送的束修见师之礼,陆先生如今非圣院之大儒,我亦非圣院后山之人,晚辈愿在汀州书院聆听先生授课。” “好,好。” 陆观连说两个好字,取来蜡烛照亮陋室,请顾余生榻上对坐,夜怀之长,一老一少皆以人族之字以传智慧。 三天后。 顾余生走出陋室,准备前往东海蓬州,陆观起身相送,待至书院,顾余生见前来求学的学子皆抱竹简以读,又见寒院书少,心中一动,转身道;“陆先生,昔日我父亲曾留下许多案牍之物,我想置放一些在书院之中,以供求学之人取用。” “你父亲之物?好!” 陆观闻言,面色一喜,当即引顾余生到书院东角的一间空置书舍,书舍之中架子林立,唯独少阅读之物。 顾余生深知以陆观的修为和人间清誉,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世人送无尽的书来,但他没有这么做,也是一种独特的性格使然,顾余生当当年父亲所读所写的书纷纷取出,置于木架之上。 陆观以手放在书上,面有惋惜:“这些书籍皆是你父亲所留,置于此间,他日若思父,若有书籍慰藉,方可解愁,不如十五先生多停留几日,我挑灯抄录一份。” 顾余生豁达道:“陆先生,正因为这些书籍是我父亲之物,我才要将其放于汀州书院,也许某一天我离开了小玄界,也算为我父亲留下一份传承香火。” “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些书籍。” 陆观面有赞叹,默默退了出去,因为他注意到顾余生每放一本书,其实都有诸多不舍,料是睹物思人,想起童年之事来。 不多时。 架子上已然琳琅满目。 顾余生目光扫过这些书籍,心中觉得莫名的舒坦,正欲离开时,顾余生又想起昔日在剑王朝无意中传承到的显兆秘藏纳万卷书,将人间的传承传递下去,他心有所悟,抬起左手,掌心纹印明亮,将魂桥处的镇魔碑释放出一丝丝灵压,将万卷藏书抄录了一份置于书院,以待后世有缘人。 深秋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 顾余生牵马在书院前的古道上,身后是汀州书院的数十名求学者以及稚童,他们朝顾余生挥挥手。 顾余生也回头挥手回应。 哒哒哒的马蹄声远去。 身后的汀州书院,传来朗朗读书声…… 九月九日。 莱州之滨。 一轮圆月海上升,沧海随月潮起潮落,水波滟滟,潮水偶尔拍打着礁石,哗哗的水声如沧海呼吸,水线的尽头,随着圆月升起,依稀可见三座蓬莱仙岛。 传说中的蓬莱圣地,就在东海之滨。 凡人无法知其具体方位。 而顾余生漂流人间,近日却在神识方面莫名的突破,进入到全新的“万念皆从”的地步。 蓬莱圣地的灵力随着潮水起落而变化,呈现某种奇特的规律,暗合道宗的阴阳转化。 顾余生远观而不靠近,亦大有所获。 沧海纳天下之水,成其深广,不可以斗量。 顾余生思之及己,发现他引以为傲的丹田之阔,犹未至纯。 于是端坐于滨畔之石,随着潮水起落呼吸。 如此十数日之后。 顾余生将儒道佛三宗之功转化的混元灵力悟出一套全新的吐纳法门来,这一套法门不再以人之穴窍引如浩瀚苍穹之星象,而是本身就以天地之混沌为根,融合万物之于体! 顾余生感受着体内丹田之充盈,连同神海也如沧海扩宽,面色平静,轻声道:“莫如就叫沧元诀吧。” 顾余生定下自创的功法,心神牵动之间,人影随海潮起伏,霎时间,整个东海掀起浪潮万丈,无边潮水随着顾余生的呼吸吐纳沧浪分式,古拙无巧! 顾余生乘于浪潮之巅,抬头之时,忽见圆月化新月弯弯,日日星辰皆以规律而行,他结合道宗之阴阳,灵感激荡,心中豪气纵生。 背后青萍剑吱吱作响。 顾余生右手一抬。 青萍剑已出现在手上。 顾余生双腿凌飞如鲲鹏,左手捻诀,右手向前猛然挥斩! “沧海新月!” 顾余生随心叫出新创的招式! 青萍剑如新月掠动沧海,无边浪潮皆成一线,撕斩向天际尽头。 许久之后。 顾余生莫名听见沧海尽头一声脆响,一座岛屿被一剑斩开! 不多时。 数千修行者飞鹤而来,更有破浪之天舟急行。 “不知何方高人拜访蓬莱,如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一只海龟破浪而来,端站在海龟之上的,赫然是蓬莱圣地的大岛主,紫升真人! 千浪分咫间,却是紫升真人释放出的强大威压! 蓬莱三大岛之一的接仙岛被一分为二,这是何等的无礼。 除非是天上的仙人。 否则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蓬莱圣地数千年底蕴,数千修行者出动,气势骇然。 极目之遥,紫升真人终于看清那挥剑之人的面目,脸上的敬畏消失不见,面容冰冷凌然:“我道是谁,原来是圣院来人,十五先生,如此拜山,合乎礼数吗?” “是他?顾余生!” 忽有一道人飞来,落在石龟之上,此人,正是大荒之行中被灵阁暗算的东阳真人,他寄魂于一只海龟,如今已归蓬莱,竟重新获得了肉身并恢复了实力。 顾余生面对蓬莱数千之人围攻,神色平静:“道长多虑了,在下并未拜山,只是一时技痒,随手挥出一剑而已,比起当初道长处心积虑联合另外两人偷袭在秘境之中的我,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哈哈哈,一时技痒?” 紫升真人双手抱怀。 “如此说来,阁下莫非是想要一己之力,上门挑战我蓬莱圣地吗?” “道长要这么认为的话……” “那我就是这么想的。” 第856章 剑动蓬莱! “放肆!” 不等紫升真人表态,东阳道长已然大怒,昔日大荒合作之事,无疾而终,更是差点陨落在灵阁的手上,加之当初顾余生登青萍名满天下,他亦成为顾余生声名鹊起的垫脚石,东阳道长心中的怨恨几乎成了心魔,顾余生的出现,正好让他找到一个宣泄口。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资格挑战我蓬莱圣地!” 铮! 东阳道长催动道剑长庚,使出一招蓬莱圣地最为出名的招式‘八仙齐聚’,一剑化八仙,剑气飘忽之神韵在海上形成八道仙踪,暗合四象八卦之方位,宛若八位仙家齐出,对顾余生同时袭来。 其剑之音若佩鸣,其剑之灿动之如星河! “好!” 蓬莱圣地诸多强者不由地赞叹,东阳道长这一招八仙齐聚,原本脱胎于道宗的‘仙风道骨’和‘七星聚首’,除了蓬莱三大岛主之外,其余长老鲜能掌控其精髓,今夜新月掠空 ,海潮变化无端,东阳道长对顾余生悍然出手,意在以声势夺人。 其剑之势,自是浮动东海之滨! 八道剑气化万千,包含阴阳之玄妙,倏忽间已至顾余生所在的地方。 顾余生手腕翻转,五指掐动青萍剑,剑并未脱手施展飞剑,而是以剑身贯在胸前,随呼吸向前一推。 霎时间,千丈激浪泛银光,剑气融入沧海之力量,任那八道剑气如何变化精妙,皆被古拙无奇的沧海尽数吸纳。 顾余生以手指绕剑柄,剑旋转大半圈,铮鸣一声,如利剑穿沧海,从千浪之中飞出,一剑再斩,如新月东升! “小心!” “退后!” 紫升真人瞳孔一缩,双手排开,引动蓬莱圣地之结界形成一道壁垒。 众人皆惊,纷纷后退。 东阳道长一直未能和顾余生分出高下,虽感顾余生这一剑极奇,却也不避,长庚剑竖空斩落,试图以浪分浪。 可顾余生的这一剑,浪潮之涌,皆如天地日月之潮汐变化,水浪激荡间,击打在东阳道长的身上。 “噗!” 看似寻常的一道水柱,却让东阳道长凌空吐血,向后掀飞滚浪,数名长老前去搀扶,亦被这一股霸道的力量荡飞得七零八落。 东阳道长的长庚剑缠握不住,一声哀鸣,沉寂东海。 天上剑光消散。 青萍剑重新横于那少年身前,此刻,沧海虽大,却掩藏不住少年那伟岸的丰姿。 三大岛主之一的东阳道长,竟然一招败于顾余生之手。 今日之事,就算蓬莱圣地想要隐瞒,亦会为天下人所知。 千名蓬莱圣地的修行者面面相觑,他们既怒且惊,又有人显露出几分轻蔑,顾余生此番所为,当真是不知死活! 站在海龟上的紫升真人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他的声音平静地传向顾余生:“呵呵……看来今日之事,很难善了了,我蓬莱圣地数千年的名声,可不是你这桀骜之辈能毁的……现在,你可以说一个让贫道必须饶你一命的理由来……比如,看在圣院的面子上,亦或是夫子,小夫子的面子上……” “不必,我有让你必须动手的理由。” 顾余生身影一晃,逼近蓬莱圣地的数千修士前,他目光如炬,环顾一周,说道:“真人忘了吗,秦酒是我师父,如今我继承了他老人家背剑人的名号,昔日你们在烟州设伏,以三位道长阻止我师父秦酒北归,这笔帐,这些年我一直都记着,今夜月缺,你们也该给我个说法了。” “什么!” “你要为师讨债?” 紫升真人眉头一皱,目光凝出深邃杀意,随后轻吐一口气,遗憾道:“如此说来,贫道今夜非出剑不可了。” 恰在这时,有三道人影一晃出现在前方,同时禀道:“掌门,顾余生如此狂妄,何须你老人家出手,那年我三人师父死在烟州,既然顾余生承认是秦酒所为,他要为师讨债,我们三人又何尝不是要报师仇。” “请掌门稍候,待我们师兄弟三人取他头来!” “顾余生,受死!!” 三道年轻的道士齐齐拔剑,分别驾驭风,雷,云,三象一时之间,剑芒盛空,赫赫之威极为不凡。 这三人在蓬莱圣地之中,修为极高,年纪轻轻已入八境,加上这些年来,顾余生数次引动天象降下仙灵之气,让这三人受到不小的机缘,借天之威,钻研出一套“风云雷”变之剑阵,在三大圣地声名鹊起。 紫升真人虽觉三人过于鲁莽,可这三人之言,又让他找不到阻止的理由,于是抬起道袍,在三人身上注入一道本命之力,算是加持和庇护,他料三人联手,必然能在顾余生手上一时不必落于下风,纵然不敌,他亦能将其救回。 就在紫升真人心有期待之时,却见之前不动如山的顾余生,身影诡异般的消失在原地。 嗯? 紫升真人眼皮一跳。 以强大的神识捕捉顾余生的方位,尚未锁定顾余生的气息,却见天空三道血气飞溅,尚未施展出联合之阵的三位蓬莱天才,被顾余生以青萍剑一剑贯穿心口,陨落当场。 不仅如此,顾余生身影停在空中时,还不忘反撩青萍剑,青萍剑旋转向后,噗噗噗三下,直接切掉了三人的脑袋。 顾余生以手托举三人的脑袋,遥遥祭向北方,声音铿锵:“吾师之仇,今日得报!下一世,你们尽管来报!” 言罢,顾余生将三颗头颅归于三人喷血的脖子,随手一挥,三人之身躯坠入沧海。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狂风吹拂着暗涌的沧海。 紫升道长的道袍猎猎作响。 他微微抬起右手。 只见海的尽头,三岛之中的火山口中,忽然飞出一把紫气寰宇的道剑,月虹之影照沧海,长夜如昼,东海之修行者皆心有所悸。 沧海某个地方。 一座空岛神秘盘亘。 只见斩妖盟的数道人影张望人间。 一位负剑的神秘长老喃喃道:“紫升真人以紫升剑冠名,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出剑吧?何人敢对蓬莱无礼?” “无论是谁,今夜,将有一场大战,也许,会惊动数十年没有出山的盟主。” 第857章 蓬莱仙剑术,仙阙! 东海紫剑长空而来,新月之光被掩盖。 紫升剑。 蓬莱圣地的至高之剑,身份之剑,从蓬莱之初到现在,有人说它传承了几千年,有人说它传承了上万年,但真正看见过此剑的人,都极为稀少。 因为此剑,并非属于某一位蓬莱掌门人之佩剑,因为一旦掌门人身陨,此剑便会自动归于蓬莱圣地! 三百年来。 紫升真人是唯一一个以剑冠名之人。 只因他修行了从上界传承的仙剑术——《仙阙》 此仙剑术,共有五阙,分别是魂阙,惊阙,灵阙,仙阙,神阙! 紫升真人修得仙剑术中的两阙,魂阙,惊阙!! 传言蓬莱圣地的仙剑五阙,是流传于上古时代的最初剑道境界! 一阙九重关, 二阙九重山, 三阙灵台显, 四阙逍遥仙! …… 紫升真人已动杀心,袖袍挥动间,紫升剑已泛起芒茫紫濯之光,紫濯之中有九只飞鹤口衔天剑,刺向顾余生。 剑未至,顾余生的青丝长发已拂动在鬓后,九只仙鹤吐天剑,每一剑都如关险叠增,顾余生身在其关,如山重万险,竟有当初登青萍山时的艰难沉重之感。 铮! 青萍剑感受到主人向上的意志,青色的剑芒如青萍山那般磅礴,大气! 剑与剑激。 山关相辅。 也亏得顾余生和紫升真人在沧海之上交手,若在州陆之上,光是两人的灵压,就会造成山岳崩摧! 剑如飞鹤! 正是仙阙之一阙! 魂阙。 顾余生与紫升真人以灵压相碰,以剑相抗衡,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杀招,在于紫升道人的神魂攻击,九鹤入魂海,试图摧毁顾余生的神魂! 然而今时今日的顾余生,神海如沧海,岂不说飞鹤能否越沧海,魂桥之畔的镇魔碑,上面散发出圣洁的儒家浩然之气,一字为镇! 九鹤齐哀! 紫升真人的魂阙仙剑术被泯灭! 嘭! 顾余生的身体之中,忽然有九道混乱的仙灵气息从穴窍之中飞出,以顾余生为中心,九道水柱冲天而起,每一条水柱如蟠龙腾空,顾余生凌空点柱,跃上云端,宛若端坐在新月之上,那一道身影在新月衬托下显得极为神秘,尤其是青丝发髻与剑匣背影,如剑月在身。 下一瞬,顾余生的身影从新月上消失不见。 凌空一记无奇之斩,竟似覆盖了蓬莱圣地的所有修行者,在场的所有修行者,只觉呼吸不畅,好似溺在波涛之下,一身修为无法自如掌控。 尤其是像东阳道长以及另外一位以炼丹为主的玄素道长,他们修为明显比其他长老高出一截,更能清晰直观的感受到顾余生这一剑的超凡脱俗!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东阳道长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化作深深的忌惮。 “师弟,这是圣院书山的剑法?亦或是斩龙山的传承?” 东阳道长默默摇头,不愿意承认此剑术的强大,只得说道:“此剑术似非凡间所有,此子,大有机缘。” “你敢!” 天空一声叱喝。 却是紫升真人见顾余生一剑欲灭蓬莱圣地的弟子长老,勃然大怒,双手向头一点,他站的地方,沧海如龙柱升空,沧海深处蕴藏的重水仙灵皆作剑气激荡,仙阙之二——惊阙,沧海起山岳,如洗心湖上敬亭山。 紫升真人不愧为蓬莱圣地的当家人,虽非儒家修行者,却亦能做到剑出法随,山岳九重出沧海,新月在天,山岳耸云端。 顾余生一剑斩落。 一座山岳崩,两座山岳摧,三座山岳削,四座山岳毁! 九座之山,最终承下顾余生这一击。 紫升真人面色一松,正欲御剑施展,却莫名的捕捉到少年微微扬起的嘴角。 “嗯?” 紫升真人心知不妙,神识敏锐探知,眼皮骤然一跳,原来顾余生这平平无奇的一剑,竟似海上觳纹,看似平静如涟漪,实则重重激浪叠加! 修行者能一剑叠九剑并不足为奇。 然而引沧海之力引而不发,这样的本事,已经能够真正做到摧山断海了! “休想得逞!” 紫升真人面有自信,左手扣指掐诀,嘴里默默念诀,他的身体竟在须臾之间变成了一尊海上神袛,原本他乘踏的海龟极大,现在却只能容下他的一只脚,巨大的脚猛的一踩海龟之背,紫升真人的头颅与剑已在云端。 “疾!” 紫升真人以庞大的手指凌空一点,天地之灵力皆汇于指尖,方圆百里之地,竟无半点灵力。 顾余生随后激荡叠加的九道剑气,因无灵力支撑,只依顾余生的剑道造诣为利,被紫升真人以剑斩剑气。 狂乱的剑气肆虐,浪潮掀飞观战的蓬莱圣地修行者,他们纷纷逼退,躲得远远的。 眼下这样的战斗,即便是第八境修行者,都已经无法看出门道了。 因为紫升真人,施展出别样的领域结界,无灵力之地,如虚空屏障,神识亦无法探知。 十境之战。 沧海上苍穹。 “灵阙!” 玄素与东阳道长二人面有震惊,并露出欣喜意外之色。 东阳道长声音酸涩:“想不到师兄已参悟第三重仙阙!” 玄素道长神秘道:“师兄受邀拜仙会,自是有一番机缘,顾余生此子成长至今,恐怕也只有师兄能够稳压一筹了,只是……活捉了此子后,恐怕有些麻烦。” “哼,不如杀了!” 东阳道长面容扭曲。 “反正他也是上界悬赏之人,其头颅,足够换取一枚升仙令了!” 正说话间,云端之上的结界撑开,化作云仙雾绕的灵力境界,这下,连东阳道长和玄素道长,也无法以强大的瞳力和神识去探知二人之间的战斗了。 而方才的激斗,早就吸引了不止蓬莱圣地的强者前来观战,自也有空岛的斩妖盟长老和神秘强者伺机窥看。 甚至瓜州不出世的隐者,也趁着月黑风高,想要看看传说中的仙剑术仙阙,是否如传说中那样惊艳世间! 铮铮铮! 云仙雾绕的结界之中,有剑声引霄久久不绝,激斗甚烈,偶尔有渗漏洒下的剑气,如星落般洒下人间,飞向天际。 约莫过了一盏茶后。 云仙雾绕的结界领域陡然一变,赫然出现两座极其相似的剑关! 一座为剑气长城。 一座为仙阙高阁! 二者看似互不相容,却又奇特般的融合揉捏在一起,天地灵力皆枯竭,空中结界洞天如海市蜃楼,在遥远的其他地方,皆可看见! 第858章 无君无父欺人,剑斩三千蓬莱仙! “顾余生,你这根本不是下界的剑术。” 苍穹结界之中,紫升真人单手负剑在背,左手掐诀,食指中指与无名指三指如兰花叩引,刚才数十招相对,他已施展出蓬莱仙剑术五剑中的三阙,却不能胜,更加让他不解的是,明明是他凝结出来的灵域结界,却被顾余生的奇特剑域融合。 要知道,因他激发仙术,将天地间的灵力尽数压榨掌控,即便顾余生再是绝世天才,没有灵力,亦会实力极大的折损。 顾余生神色平静,在他身体周围有片片涟漪浮动,形成三尺之地的剑墙气浪:“下界十六州,何其广博,剑术之深,又岂是阁下所知?” “哼,你既自诩背剑人,又是斩龙山的传承者,秦酒那样的狂徒,难道没有传授你剑术吗!” 紫升道人以言语相激。 顾余生纵然修养再好,也无法平复内心,他向前跨出一步,冷冷的开口:“你若要看,那便好好看着。” 顾余生以左手横在剑身,如剑出鞘。 一招【明月别枝】。 沧海新月照天阙,剑气长城灿烂万丈,万年厚重般的历史扑面而来,饶是紫升真人已有千年岁月的经历,也承受不住其厚重,蹬蹬蹬的后退三步。 “伏天剑诀?” 紫升真人站定之后,面有愠怒。 “秦酒狂妄,修平天剑诀,尔身为其徒,修伏天剑诀,难道苍天在你们这对师徒眼里,就如十恶不赦的恶人吗,天道在上,天理昭昭,尔等皆是无君无父的狂人!” 紫升真人凌空一指,紫升剑森然朝顾余生斩来。 顾余生瞳孔一缩,仗剑狂砍,紫升剑哀鸣一声击飞回去,顾余生手中剑激荡起满堂星河,漫天的星光流灿,竟似纤飞银河之云垂落九天之下,他的身影早化作流星,诡异般的出现在紫升真人的面前。 嗡。 青萍剑在手。 顾余生的剑向前一递,瞳孔急缩且无剑在手的紫升真人只能以两手化方圆,以阴阳之气御挡。 噗。 青萍剑从紫升真人的掌心穿过,悬停在紫升真人的眉心处。 顾余生的嘴唇微颤,双眸极致般冰冷:“无君无父,不正是拜你们所赐?” 紫升真人没想到顾余生的剑会突然锐利千倍万倍,身上的煞气之厚,甚至连紫升剑都无法归于身边,他额头渐渐渗出汗水,面皮跳动几下,开口道:“顾白那样的人,真不该生下这样的你。” 轰!! 顾余生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道睥睨的气息,他的身影如山岳般高大,霎那间变得如神袛般恐怖,紫升真人布下的结界寸寸崩裂,整个蓬莱圣地皆在顾余生肃杀的气息下变得摇摇欲坠。 紫升真人在顾余生的这一道气息下荡飞出去数百丈。 “此子已入魔!” 紫升真人大喝一声,成百上千道蓬莱修行者齐齐腾空而起,在东海上方布下千里诛魔大阵。 “蓬莱弟子听令,随我杀了此子!” 随着紫升真人一声命令,霎时间,数十名蓬莱长老齐齐出剑,他们踏仙鹤而飞,纷纷为阵,联袂出手。 顾余生漠然站在原地,看着逐渐后退双手染血的紫升真人,一步前踏,凌空一剑逼退杀来之人,问道:“阁下自认为我顾余生生下来便是错,至少也应该给个错的理由。” “没这个必要。” 紫升真人神色虚伪。 “贫道就应该在你当初入青云门的时候,把你扼杀在摇篮之中,一错再错,才有今日之祸,才有天下之祸。” 好大的一顶帽子!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杀意。 “阁下既然不说,我自会问个明白,不过我打算用剑来寻求一个答案,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顾余生双手向前环抱,青萍剑顿时化作十道剑影如骄阳横空,随后又作十二道剑影与新月投影。 天象子午,日月同辉。 漫天剑影顷刻间洒落人间,蓬莱修士三千出岛,尽皆淹没在剑雨之中。 星河灿烂的剑影在海上明亮后骤然黯淡。 取而代之的是飞溅的血影跌落沧海。 紫升真人大怒:“你果然是人间恶魔,蓬莱弟子听着,结阵,此子是魔,不可心怀仁慈,人人得而诛之,杀!” 紫升剑冉冉升空,激荡起天地间的灵力结界。 得到加持的蓬莱修行者一个个气势不凡,他们深知顾余生的剑术厉害,便保持着极远的距离,以蓬莱秘术攻击顾余生,一时之间,雷术,风术,控水术,飞剑术,天剑术,各种符文术法加持。 东海千年,从未如今日这般灵力混乱。 论底蕴,蓬莱圣地,大梵天圣地和白玉京皆在圣院之上,其强者无数,今夜已有三千蓬莱弟子前来攻击顾余生,后方岛屿,有更多的蓬莱弟子在急速的赶来。 蓬莱仙螺急促地催,声声如号角。 顾余生的身影在天空屹立不动,青萍剑雨渲染的鲜血,被海风一吹,好似一场场春后沥沥的小雨,又死桃花落红,血滴落下之时,让紫升真人眼皮一跳。 “东阳师弟,玄素师弟,此子屠戮我蓬莱修士,断断不可留!” “是,师兄。” 东阳道长双手探向神海,长庚剑如蛟龙般飞出,重回手上,而那位玄素道人,则是眉头一皱,似乎不愿意参战,但环顾一周,发现整个蓬莱圣地的长老,弟子皆如打了鸡血,真把顾余生当成了入侵的恶魔,他不由地轻叹一声,张嘴一吐,一枚丹药如灰雾氤氲,两把古拙的阴阳双剑左右手相持。 两道身影一闪。 蓬莱三位岛主暗合天地人方位,布下三才之阵。 紫升真人身居天位,染血的手往紫升剑上一抹,紫升剑发出古老的青铜缶音,竟似道宗之山岳重现东海之上,仙阙之三,皆化作天地法相。 须臾之间。 已将顾余生带到三才大阵凝结而成的道宗道地。 “顾余生,你这是何苦?” 人位的玄素道人眉头紧皱。 “你若现在服软,我劝师兄留你一命,让你在蓬莱岛上安居千年。” “玄素师兄,此子已诛杀我蓬莱弟子千人,何须动恻隐之心?”东阳道人面有煞气,“此子在大荒秘境获得无尽机缘,恐怕是获得了那一棵菩提盛树的菩提之心,才有今日的成就,如此天物,岂能为他所有?况且今日之事,必然传向天下,我蓬莱传承至今,从未有如此狂徒胆敢前来闹事。” 东阳道长说着,神魂出窍,附着于长庚剑之中,霎时间,澎湃的庚金剑气如一道金色的虹影,匹炼无敌地斩向顾余生! 第859章 斩杀东阳,夺长庚剑 顾余生挥剑抵挡,脚踏道家太虚步避实就虚,可立步未稳,紫升真人已祭剑而来,他的这一剑,断绝了顾余生身体周围的天地灵力,让顾余生只能以自己的灵力抵挡。 铮! 一剑相碰,随后紫升真人九剑齐出,意在消耗掉顾余生的灵力,此消彼长之下,顾余生只能困于阵中被击败。 玄素道长左右持阴阳剑,近身交缠之间,一道密语进入顾余生的脑海:“小子,当年我受过你父亲恩惠,今日便偿还于你,我已在三才之阵中开了一条口子,你伺机逃命去吧,出了这个阵,咱们就两清了。” 顾余生眉头一皱,忽听紫升真人勃然大怒,怒视着玄素道长:“师弟,你好糊涂!” 言罢,又是一阵暴戾的魂阙剑术攻击顾余生的神海。 东阳道长疑惑地看一眼玄素,当即明白了什么。 “玄素师兄,大义在蓬莱,你可别失小节,顾白已死数十年,有恩已消,更何况此子凶狠!” 东阳道人催动长庚剑,以道家飞剑术化作万千剑影,朝顾余生狠狠的刺去。 顾余生以三尺剑墙抵挡,森森剑影皆如泥牛入海。 “唉。” 玄素道长被自家师兄点破,面色有些尴尬,他反握阴阳剑,身后太极图案浮现,阴阳剑在顾余生前后画圆,身影变化无端交错在顾余生身后,只听得嗤的一声,顾余生的三尺剑墙轰然碎裂。 阴阳剑黑白相衬,剑光内敛突显。 顾余生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施展逍遥游步,脚才一抬,就已被玄素道长抢先一步站了方位。 而此时,东阳道长和紫升道人的急剑已至,顾余生险象环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的左手掌心藏于袖中,掌心泛起神秘符文,身影飘忽之间原地消失,两道强大的剑气落在了顾余生的残影处。 一息之后,顾余生出现在数十丈开外,他的目光第一时间看向这位看似不起眼的玄素道人,心中暗自警惕:这道人一手阴阳剑术和道宗步伐变化,深得其妙,其造诣还在他之上,他一直不显山水,其真正的实力,恐怕不在紫升真人之下。 顾余生看向玄素道人之时,对方也正好看向他,目光深邃藏着思量。 紫升道人则是眉头大皱,挥剑间看向玄素真人。 “师弟,你要一误再误吗!” 玄素道人不辩一言,事实上,刚才他根本没有留手,只是依旧让顾余生逃脱了而已,而且顾余生逃脱之时,他只觉思维迟滞,其中必然藏着无尽的玄妙与秘密。 偏在这时,东阳道长因为三人联手还没拿下顾余生,心中已急,他冒险催动长庚剑,以雷霆之势从天袭杀向顾余生的头顶,意图以剑贯穿顾余生的身体。 “东阳,不可!” 玄素道人还在思考顾余生刚才施展的莫名逃脱手段,忽见东阳道人已起杀招,当即大声提醒。 可玄素道人不提还好,他这一提,反倒让东阳道人更坚定了杀心,紫升真人则心中有瑕,未窥其真意。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东阳道人的剑已悬在顾余生头顶。 生死一瞬。 顾余生抬头,手中青萍剑缓缓向上一递,三色莲剑如多重莲花瓣层层绽放开来,莲花之影落在三人的眼中,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无比。 铮铮铮! 长庚剑搅动无数剑莲。 “死吧!” 对于已生心魔的东阳道长而言,只有亲手灭杀顾余生,才能消除他内心的业障,而他这般急功近利,并未注意到被搅碎的剑莲正化作无数碎片环绕在身边。 当剑芒激荡到极致,三色剑莲碎裂之时,顾余生的左手握成拳状。 东阳道长的身体被三色光影包裹。 噗! 所有的光缩成一点,紫升道人和玄素道人的脸上,被溅了数滴热血。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响。 三才之阵猝然瓦解。 “师弟?!” 紫升真人一脸呆滞,凝望着血与剑光混杂在一起,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隔绝了顾余生沟通天地灵力,为何还能施展出这不可思议的剑术来,纵然顾余生剑术再怎么了得,也不可能在他的领域下超过他的掌控。 不仅如此,紫升真人还发现,东阳血光飞溅之时,他的元婴赫然也溃散开来化作三魂七魄散落四方。 玄素一言不发,袖口一卷,却是先将一魂置于袖中,刚做完这一切,顾余生的掌心之中一道极寒之焰呼呼燃烧,顷刻间肆虐荡开,右手一点,荒气迸发。 出手灭魂之果决,根本毫无迟滞! “你敢!” 紫升真人暴怒,他想要出手施救,为时已晚,盛怒之下,他的灵力陡然爆发开来,在沧海之上形成翻涌的仙阙宫闱,惊世之剑从天而降,意图泯灭结界领域内所有的一切! 包括玄素道人在内!! “阁下身为蓬莱之主,也不过如此而已!!” 顾余生轻蔑一笑,将东阳道人的长庚剑握在手上。 “告辞!” 道宗的传承之剑长庚剑落在顾余生手上的瞬间,一道比刚才东阳道人施展庚金气息强大数十倍的剑气如金色的骄阳绽放,生生的将紫升真人布下的灵域和结界破开一个金色的巨洞。 顾余生如长庚剑的主人那样,剑鸣九霄,御空远遁。 临行之时,阻挡在前的蓬莱长老,被世间最锐利的庚金剑气泯灭成烟! “该死!!” 紫升真人痛苦的面容扭曲,却没有去追,一缕鲜血从他耷拉的臂膀流淌至手腕,渗落在掌心被他悄然接住。 他为顾余生刚才施展的庚金剑气所伤! 蓬莱自诩道宗传承一脉,却被道宗的庚金剑气所伤。 这对紫升真人而言,打击更在东阳被诛杀之上。 因为这意味着,道宗的传承,在顾余生,而不在蓬莱圣地! “掌门师兄。” 玄素道人抬手,掌心中握着一枚珍贵的丹药,他自是看出紫升道人被庚金剑气伤到了身体,若不及时根除,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哼!” “你自己留着吧。” 紫升真人瞥一眼玄素道人。 “东阳师弟被你害死了!” 玄素沉默,并不反驳,只是拱了拱手。 “蓬莱升仙岛,交还给师兄执掌,从今日起,我便不再是蓬莱之人了,还望师兄保重。” 玄素道人说完,身上泛起阴阳极遁,朝另外一个方向遁去,须臾之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吧,都走吧!” 紫升真人冷哼一声,其余长老急奔而来,他面色阴冷道:“即刻传令天下,任何人只要取得顾余生性命,本座愿将三仙岛分一座给他为洞府!” 第860章 越发神秘的南宫泉,东海空岛! “蓬莱圣地居然让此子全身而退了。” 空岛之上,一位斩妖盟的长老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此子已成气候。” 另外一位长老轻叹一声。 “这才几年呐,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毁灭圣院的计划失败,此子又游居东海,挑动蓬莱圣地,照这样下去,这天下十六州,谁还是他的对手。” 就在众长老感到骇然之时,只听一道声音对众人泼了冷水:“你们还有心情旁观,却不知我们斩妖盟早就得罪了此子,数年前,杜清便陨于此子手上,如今蓬莱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万一下一个目标是我们斩妖盟……” “离长老的意思是?” “趁他病,要他命,蓬莱圣地今夜吃了如此大亏,必然会派人前去追杀此子,既如此,我们何不也在适当的时机出手?他一人再怎么厉害,始终是一个人。”一脸阴狠的枯瘦长老捻着稀疏的胡须,“这也是南宫副盟主的意思。” “南宫副盟主?此事,他一个人说了算吗?不禀报盟主?对方毕竟也是斩龙山的传人,稍有不慎,得罪的可是整座圣院。” “怕什么,数月前,万千象可没有给我们面子。”离长老眯了眯眼睛,“如今的圣院,还剩下什么?你们不要忘了,那个狐族女子已在仙葫州承袭魔冠,已服夷四方,其麾下妖族魔族混杂的大军,早已成为超然一方的势力,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近日亲手杀死了储君太子,汲取了他儿子的力量,带神秘三十万玄龙甲士正赶往仙葫州,大战一触即发,谁还有闲心关心圣院之事。” 众长老听后,面面相觑,他们都畏惧顾余生的实力,若是派他们去与顾余生交手,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得手,万一不小心陨落,百年舒服安逸的日子就这么草草的结束,太不值得了。 就在斩妖盟众长老都沉默不语之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出现:“本座已派斩妖盟十二护岛强者前去,诸位长老大可放心。” “拜见南宫副盟主。” 伴随着威严的声音,一道身影出现在众长老面前,此人,正是斩妖盟的副盟主南宫泉。 比起一年前,南宫泉整个人显得越发的神秘,气息无比的韬晦,他的眉心处,更是比以往多了一道奇特的纹印,宛若一只奇虫,即便他一个人前来,离众人有很远的距离,斩妖盟的诸多长老,也感受到莫名的寒意。 “我知道,诸位长老不愿意出手,是因为畏惧数十年前顾白的实力,顾余生如今应已经超越他的父亲,当然棘手,既然你们不愿意出手,总得拿出别的诚意来,从即日起,你们要将上缴足够的资源到本座这里来,妖族精魂,魔族魔魂,天材地宝最好,若是一时之间拿不出来,那就上缴一定比例的灵石。” 南宫泉目光漠然扫过众人。 “诸位长老,谁有意见,不妨提出来。” “哼,我有意见,南宫泉,你不过是斩妖盟的副盟主,这么大的事,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没有盟主点头,没有十大当值长老商议,你岂敢……” 这位长老的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面容忽然变得扭曲起来,他的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嗡震颤,血肉瞬间被榨干,整个人变成了一副空空的皮囊并迅速干瘪了下去,他的眼睛露出深深的惊恐,眉心处,好似有一只奇特的虫子飞出来,落进南宫泉的袖子里。 一时之间,众长老噤若寒蝉,皆被震慑当场,但也有长老面露怀疑之色,眉头微皱。 “张长老已被玄龙王朝收买,罪有应得。”南宫泉目光淡然,“至于刚才本座祭出的虫子,正是盟主的谋局,托本座豢养的诛魔虫,如今玄龙王朝楚朝龙和狐族女人各自执掌魔族大军,人族危难,只有此虫用来对付魔族大军,才有获胜的希望,你们明白?” “明白,明白。” “那就散了吧,记住本座要求你们的事,还有,凡是斩妖盟修行者,若是遇事不前的,只要愿意交出足够的资源,也能获得豁免上战场的权力,谁能杀死顾余生,就能成为斩妖盟执法长老。” 南宫泉目光扫过众长老,立即有长老明悟,当场取出储物袋,上交给南宫泉。 南宫泉收了这些人的储物袋,身影被一阵奇特的灵力包裹,消失在众人面前。 …… 夜华如水。 正御长庚剑而行的顾余生,忽然感应到什么,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出现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来,他取下腰间的灵葫芦,手一拍,灵葫芦之中飞出一个青木盒子,青木盒子上有他的层层封印,但此时封印却在不断的膨胀。 被他封印在盒子里的噬魂蝶变得异常的暴躁。 顾余生眉头微皱,当即取出几块灵晶丢进青木盒子里,噬魂虫吞噬了这几块灵晶后,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胃口越来越大了吗?” 顾余生面有思量,方才取出的几块灵晶,是从圣院叛徒范阳的储物袋中获得,里面蕴含的天地灵力,甚至蕴藏着一丝丝仙灵之气,比普通的灵石不知道珍贵多少倍,但是噬魂虫吞噬之后,居然还不满足。 顾余生当即运转五指,往青木盒子上一按,五道罡雷从指尖迸发,加强了封印,这才让噬魂虫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但顾余生依旧通过神魂牵念,感受到噬魂虫依旧暗伏着,并没有陷入沉睡。 “难道它在向我提示什么?蓬莱圣地还有强者来追杀我不成?”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速度提升一大截,倒并非是他畏惧蓬莱圣地,而是今夜创出沧元诀,又用于实战,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将其记录下来,并创成更加完善的功法,但是噬魂虫的躁动,打乱了顾余生的节奏。 顾余生神识延伸之时,发现东海之滨的天空之中,有一处结界存在,隐约间有很多道强者的气息存在。 “那就是斩妖盟的本部吗?岛屿置于天空之上,果然神奇。” 顾余生正感叹间,忽见南北交汇之风在海上交织,一时电闪雷鸣,风云变幻,天空未曾下雨,反倒是沧海之水随风而起,形成成百上千的吸水龙柱。 第861章 创出沧元诀,暴戾的噬魂虫 顾余生只觉身体一轻,竟也被这一股神秘力量带着飞向苍穹。 “这便是父亲记载的千龙吸水吗?” 顾余生随风飘空之时,才发现整座东海之上,像斩妖盟占据的空岛不止一处,至少在东海之上,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犹自在云端之上。 顾余生趁机踏在一块飞石上,一时随波逐流,狂风卷起的暴雨从沧海飘起,抬头时,又看见云端之上还有云,不由地啧啧称奇:“散落在这东海上的空岛,莫非是玄界崩坏之时,陨落的疆域碎石?” 顾余生心中产生这样想法的时候,他听见咔的一声,脚下的巨石好似撞上了一道扭曲的空间屏障,石头化为齑粉的同时,又被锐利的切割开来。 “空间裂隙!” 顾余生眼皮一跳,连忙遁飞向数里外的另外一块漂浮小岛。 这一座小岛只有数里之阔,上面草木丰茂,更有千鸟栖居,岛上保持着原始的模样,但是岛上的灵力却极其稀薄。 “原来如此。” 顾余生逡巡一圈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斩妖盟占据的那一座空岛,面积极大,所以灵力能够维持,但是像他现在所在的小岛,因范围太小,无法将灵力维持,还有可能遇见空间漩涡,故而就算漂泊在沧海之上,也没有被其他修行者占据为洞府。 其实,除了顾余生所猜测的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寻常修行者,面对这样逆流霸道的风潮,连御空飞行都做不到,没有阵法和灵舟辅助,又岂能轻易上空岛,而有能力上空岛的强者,又因为这里灵力被风侵蚀,也不愿意作为长久闭关之地。 “此间奇景,难得一见,又无人打扰,倒是可以暂时随波逐流一段时日。” 顾余生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抬,道道剑气激荡,很快在小岛上的山峰开辟出一个简易洞府,又布下几个警示阵法,这才安静下来,至于遭遇空间裂隙,那只是小概率事件,小岛上有不少生灵栖息,想来这座空岛是安全的。 今夜剑斩蓬莱圣地的数百修行者,又被隔绝了灵气,顾余生丹田之中的灵力,自然有所亏耗。 这一处空岛虽然灵力稀薄,但顾余生根本不在意,他现在已凝练出混元之气,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进入到万法归一,道法自然的地步,加上身体如玉璞,灵力的稀薄对他影响极小。 在开辟出洞府后,顾余生甚至都不用急于恢复丹田之中的混元之气,而是阖目静心,将领悟出的沧元诀用儒家笔墨记载于玉简帛书之上。 有道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顾余生虽然记忆超凡,但将所创的功法写下来,静心研读,自又是另一番深刻体会。 翌日。 顾余生从洞府之中走出来,他的眼睛格外明亮,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喜气,他的身体周围更是充斥着神秘的道韵,朝鸟出巢,落在顾余生的肩头,还有鸟儿在他发髻上啄喙,一点也不畏惧顾余生,此时的顾余生,犹自处于一种自然平和状态,千鸟在岛,竟似传说中的鸥鹭忘机,一切是如此的和谐,自然。 顾余生也不去管这些鸟儿在他身边缠绕,他来到岛屿边上,随手轻轻一挥,那成千上万道的水龙长吸也好似被他掌控了一样,可以催动着脚下的岛屿朝着想要的方向前进。 沧海波涛,亦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起起伏伏。 至此。 顾余生所创的沧元诀已趋于完备,他从曾经一个人执剑斩桃树,一步步走到今天,也算成为了世人口中能够开辟精元经脉,创出自己功法的宗师了。 “呼。” 顾余生轻吐一口浊气,只觉浑身舒畅无比,他奔于空岛之上,随着水柱至苍穹之高,如猿啸山林般肆意的欢吼。 随着顾余生啸空清音,原本在灵葫芦之中躁动不安的噬魂虫,也意外的安静下来,不再显露暴躁之气。 “不知此岛,是否能随我从青河至花州烟州北归青萍。” 顾余生此时心境无暇,空岛如灵舟,竟也能随他心意飘动,东海与迷雾之海相连,但顾余生想要完成父亲未完成的遗愿,准备从东海先向西再折北归青萍。 如此壮阔山河。 纵然没有晚云在身边,把小宝瓶带上,然后往仙葫州游历,也是极好的。 心中敞怀,顾余生驭空岛而行,速度之快,飘若白云苍狗。 空岛出沧海。 千岛皆受牵引。 斩妖盟所在的最大空岛,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古老的结界阵法竟似难以维持,好似天地震动,众修行者皆被惊动。 “不好,空岛怎么在下沉?” “怎么回事,空岛的灵力在消散!” 斩妖盟的诸多阵法长老纷纷遁出来,窥看天地,只见晴朗朗的天空,偏偏有无数雷术汇聚在空岛上方,轰轰轰的向下落雷。 “快去禀报长老。” “南宫副盟主呢?他怎么不在空岛!” 斩妖盟乱成一锅粥。 而在同一时间,东海漂浮的某一座空岛之上,身为斩妖盟副盟主的南宫泉,却是面容枯槁,一身血气衰败,张开的结界之中,一只金色的噬魂虫正在急剧变大,化作一只金色的巨大虫子,它的两只钳子挥动间,可以轻易的撕开布下的强大结界。 噬魂虫的两只眼睛猩红,强大的蛮荒气息散发,翅膀震颤得嗡嗡嗡作响,南宫泉不断的从储物袋里取出各式各样的天才低保饲养,但依旧不能让这一只噬魂虫安静下来。 “畜生!你不要得寸进尺!” 南宫泉的数个储物袋已经空空如也,甚至连自己的精血都喂了噬魂虫好几滴,但依旧无法降服暴走的噬魂虫。 嗡! 暴躁的噬魂虫忽然挥动两只神秘的钳子,竟然将空岛斩开一条裂缝,整座空岛将被一分为二。 嘶。 南宫泉的眼中露出一抹畏惧,好似下定某种决心,暗自一咬牙,双手往眉心一点,只见他眉心处的奇特纹印之中,赫然飞出一道妖族真灵之魂。 这一道真灵之魂一被放出来,就遁向远方,并怨恨般看向南宫泉:“本座要将你饲养噬魂虫之事告知天下……”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噬魂虫张嘴一吸,一股强大的荒风肆虐,竟直接将真灵之魂吞入腹中。 噬魂虫短暂的陷入安静,身体上却开始结茧,竟好似快要蜕化成一只金色蝴蝶。 值此关键时刻,一道声音诡异的在南宫泉身后响起:“终于蜕化了吗?辛苦你了!” 第862章 斩妖盟主,剑王朝遗脉 “盟主,你终于出关了!!” 出乎意料的是,向来神秘阴恻的南宫泉,在回头看见那一道出现的身影后,竟是带着无尽的恭敬,连忙叩跪下去,行的是拜仙大礼。 空岛之上,赫然多了一道逐渐由模糊变得明晰的身影,只见此人的身体周围,赫然充斥着暗红紫金三色镶嵌的虫壳,虫壳上还残留着上古奇虫的神秘力量,并被一点点的吸收殆尽。 斩妖盟盟主从虫壳走出来时,面颊,身体以及脚上还有如茧丝一样的丝线带动,被狂风一吹,一点点的碎裂开来,而原本刚刚进化成金色蝴蝶的噬魂虫,面对从虫壳中走出来的强者,赫然震动翅膀,竟似害怕般向天空飞遁。 “四十来年了,小玄界依旧如以往那样不平静吗?” 男子轻轻拂去头发上的丝茧,他的长发随风一吹,露出真实的模样,赫然是一位皮肤皙白的中年男子,他的面颊上,赫然有真灵一族独有的纹印,更似有黄龙的气息缠绕在身上,将方才散发出来的妖气强行压进体内。 此人,正是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 一个在修行者的潜意识和世间名声都存在感极低之人。 他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仙葫州斩妖文会上,后来便消失在天下修行者的视野和探知之中。 南宫泉正欲开口回答。 田在野却微微抬起手,他的掌心之中,赫然飞出一道神秘的木灵之气,木灵之气瞬间化作一道符文,倏忽间将那一只化蝶的噬魂虫禁锢在原地,随后,他又抬头看向沧海深处,掌心旋转,手上的五根手指尽皆木化,似五根神木光柱探向苍穹,伴随着一声荒兽啸叫,小玄界十六州好似有一根根神秘光柱明亮。 片刻后,这一切异象尽皆消失不见。 田在野阖目的眼睛睁开,脸上露出几分神秘与浅笑:“当年顾白搅动风云,众家策力,方才还天下一个太平,没想到二十多年后,他的儿子比他还闹腾,有趣,真有趣……” “盟主,此子不可小觑……” “我当然明白,当年本座不就是折在顾白和那个女人手上吗?”田在野双手负立,温和的表情陡然变得阴鸷,他忽然张开嘴,猛的一吸,竟是将那一只噬魂虫吞进了腹中。 “盟主!” 南宫泉兀然一惊,却发现田在野的腹部之处,赫然响起铁簧嘶嘶之音,他的身体周围,竟泛起阵阵空间波动! “空间领域!” 南宫泉下意识向后退去,一脸不可思议。 而田在野却是双手合在腹部,身上的异象随之消失,连同那一只噬魂虫的气息也随之不见,并诡异般的打了个饱嗝。 “只是领悟了一丝丝而已,距离真正的空间领域差得太远,空间领域涉及到至尊法则,非数十年之功能悟透,不过有这只噬魂虫作为媒介,如今倒也能施展出一些空间神通来了。”田在野的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恭喜盟主!”南宫泉脱口而出,随后又想起什么,越发恭敬,磕头再参拜。“剑王朝世奴南宫泉恭喜剑王朝新主殿下!” 这位斩妖盟的盟主,竟拥有早已消弭在时间长河之中的剑王朝国主后裔血脉! 而被斩妖盟众长老猜忌的南宫泉,却是这位国主后裔血脉的世代奴仆! 这与浩气盟的方天正以及副盟主陆惊涛何其相似。 无论方天正,还是田在野,都十分不简单。 “剑王朝,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田在野抬头仰望着遥远的大陆,回头将南宫泉搀扶起来,“这些年,辛苦你了,若不是楚朝龙此人心机太深,加上顾白坏我大事,这天下,早就该属于我了,不过现在也不太迟,现在你可以联络三大家族前来为我效力了。” 南宫泉面有犹豫,被田在野以一个锐利的目光扫来,他连忙解释道:“殿下,仙葫州韦家安插在圣院书山的棋子已被魔宗余孽,夫子的第六个弟子剔除,如今已衰落,韦家主更是被顾余生所杀,至于庄家,他们建在青萍州的四剑门,早已不复当年,四把斩妖剑更是下落不明,如今更是名存实亡……萧家的情况,三十年前殿下你也是知道的……” “够了!”田在野眯了眯眼睛,“世事沧桑,千年时间,王朝更替尚且频繁,更何况家奴世臣了,对了,仙葫州的剑王朝秘境中的三把王朝之剑,尽皆落在顾白之子手上了吗?” “恐怕……是的。” 田在野面有愠色,随后又面露笑容。 “这样也好,若是王朝之剑分列天下,本座还要四下寻找,准备一下,携斩妖盟所有修行者,准备前往仙葫州文武庙,我要君临天下!” “是!” 南宫泉一阵狂喜,正欲飞向空岛,忽见天空有一团巨大的阴影掠过,抬头看去,只见东海尽头,千年空岛竟然在缓缓沉落,即将坠入沧海! “空岛?出事了!” 南宫泉面色一变,试图去挽救这一切,但他能力不足,根本无法阻止空岛坠落。 可就在此时,田在野身影一个飘忽,双手掐了个古老的诀,随后双手高高举起,整座庞大的空岛,竟然被他托举起来,屹立在天地之间一动不动,田在野那高大的身影,如一尊神只那样庞大,只是他的身影周围,阵阵空间涟漪搅动沧海,引发剧烈海啸。 黄州,天空白云飘荡,顾余生屹立在空岛上方,感受着天地之力托举空岛的玄妙,这种感觉,能帮助他体会天地间最神秘的法则运转,大道规则的基本运行。 可当行了一段后,顾余生忽感天地间先是有十六州的神秘光柱骤然明亮后消失,不久后,脚下空岛失去了某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骤然沉下大陆。 不止如此,顾余生更是有一瞬感觉到神魂激荡,他掌控的空间法则遭遇同一种空间法则的牵引,脚下的空岛轰然碎裂,化作齑粉。 同时,封印在灵葫芦之中的青木盒子之中,原本已经不再暴躁的噬魂金蝶,竟好似婴孩悲恸大哭起来,其声音厉厉,虽未传出来,却让他所经过的地方,天地灵力变的紊乱,飞鸟走兽好似凭借生存本能感知到什么,向远方逃去。 某一瞬,顾余生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眉头深深皱着。 他虽然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可在他的心中,隐约间感觉到一个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并且潜伏在暗处虎视眈眈! 第863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难道蓬莱圣地还有高手?” 顾余生陷入沉思,眼见碎裂的空岛乱石即将落在人间造成灾祸,顾余生以指凝剑,剑气化作万千丝状,将所有的碎石斩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随后,顾余生向西赶路,数日后来到花州古城。 这里还是如当年那样热闹非凡,弄堂里巷,有贩夫走卒,红袖招枝,有绡丝揽客的俏姑娘,也有浓妆淡抹的丰腴娘,背靠墙晒太阳的慵懒乞丐,肩挂旗招的江湖郎中,半瞎残缺的卜卦人。 当年卖糖葫芦的老人牙齿稀疏,扛着糖葫芦柄棍踽踽前行,嘶哑的叫卖声穿透力依旧很强。 顾余生忽然有些怀念当年背着书箱,书箱里趴着个小宝瓶一路南下的日子,荒烟蔓草的岁月,仿佛是在昨天。 那时,晚云在敬亭山,他从青萍山来。 可如今,秋风瑟瑟,不再是当年烟花江南拥春色,深秋的寒意衬托的人间烟火,多了几分厚重。 小跑着走到卖糖葫芦的老人面前,用便宜的铜板买上几串饴糖甜心的糖葫芦,留一串在手掌心,学着当年那样那般啃咬一口。 糖葫芦依旧很甜。 可是糖葫芦里,再也品不出当年的滋味来。 “桂花糕,卖桂花糕喽!” 酒楼外的流贩推车卖热腾腾的桂花糕。 背着剑匣的顾余生走到摊贩面前,用手指对着屉笼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比了个方方正正,灵巧的贩主用小竹切出顾余生要的大小,又从中花了个十字刀,顾余生取一小角,把其余热腾腾的桂花糕包起来,手捂着的桂花糕烫着掌心,浑然不顾形象的塞在嘴里,呼呼嘴里和鼻子里都冒着白气,一顿囫囵吞咽后,下意识的取下腰间酒葫芦,咕咕咕狂饮酒。 少年身旁人来人往,向南向北,匆匆已远。 桃花酒与桂花糕的香甜让少年有几分沉醉,又偷偷的捻起一块桂花糕,细细的品尝滋味。 当夕阳余晖落拉长少年的背影落在斑驳的墙上。 少年忽然间觉得人生惆怅,不外如是。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顾余生心中苦涩,把没有吃完的桂花糕分给趴在墙角的柔弱乞丐儿,乞丐千恩万谢,狼吞虎咽地把桂花糕吃了,最后用手在地上拾掇掉落的糕渣。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莫名的笑了笑,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一些散碎银子丢在乞丐的碗里,转身向北走。 人生一场轮回。 当年南下。 如今北归。 游历天下这种事。 顾余生忽然就失去了兴趣。 那终究是父亲走过的路。 并非是自己的。 少年心中卸下包袱,独上层楼,独上层楼,找个临窗眺远山眉黛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几个小菜,小儿十分热忱,上茶的时候说当年见过公子,如今一如当年那样年轻,说话间,他扬了扬粗糙的手,憨厚敦实的笑了笑,说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一辈子苦命,当年大家都是年轻人,如今他已开始显老,又絮叨着家里的老母日渐多病,只能拼命干活好奉养老人。 絮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的一顿训斥,忙不迭的进厨房帮顾余生传菜去了,店小二走路没有当年利索,原来是一只脚跛了。 掌柜的赔笑着走来,亲自给顾余生换好茶,简单的交谈间,顾余生才知道原来店小二前年背母亲去看病,路上遇见了妖兽,不小心被咬到了筋骨,从此变成了跛子,交谈间,掌柜又训了店小二几句,让他上菜不要走太快,怕把客人的菜洒了,店里生意比以往惨淡,官服征收斩妖费,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菜上齐的时候,顾余生大方的往桌子上丢了两锭银子,掌柜的笑着把两锭银子收进袖子,又招来在店里弹唱讨生活的书评老人和琵琶孙女,好好的伺候顾余生。 临走的时候,顾余生又赏了一些碎银。 琵琶女和书评老人朝顾余生福了又福,对掌柜的也是一阵好话祝福。 跨出酒肆的门,顾余生远行北归,转身之时,余光瞥见掌柜的把之前藏在袖子里的一锭整银锁在柜子,拿出同样多的散碎银子包进油纸里,把他没有吃完的一整只鸡合着一起塞给了店小二,骂骂咧咧让店小二赶紧回家陪老娘。 店小二自是点头哈腰,转角抬头看天空的时候,眼角有些红润。 顾余生终究不过是花城里寻寻常常的过客。 当天空黑暗下来的时候,他一个人背着剑打马走进了黑暗。 在北归古道的时候,顾余生遇见了一些潜伏在暗处的低阶妖兽,这些妖兽对他而言,已不值得出手,但顾余生还是出手了,还破天荒的拔出了青萍剑,将一路上遇见的低阶妖兽尽数斩了。 也许这件对他微不足道的事,却可以让世间少一些跛脚之人。 从森林归来,顾余生骑在马上,路过一处翠竹田野边的旧院,一盏夤黄的烛光从窗里照出来,透过光亮,旧屋里的店小二将鸡腿撕下来递给娘亲,又从怀里取出一包扎得结实的草药来,店小二咧嘴一笑,把一块碎银子咬出牙印,年迈的娘亲轻抚着店小二的脸颊。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也 抬起手,用握剑的手贴了贴自己的脸,他抬头看苍穹,滚烫如热泪般的口水从扬起的嘴角滑落。 母亲的抚摸。 是这样的温柔吗? “驾!” 少年策马飞扬。 掌心的温度,独自温暖着被秋风吹凉的脸庞。 背上的青萍剑斜晃着。 黑暗中的独行者,背剑人。 只为守护着那一盏烛光。 原来一切,都值得! “驾!” 顾余生北归之心是如此的强烈。 青萍州,不能没有他。 青萍州的凡人们,需要守护。 若是晚云在。 也会与他欣然前往吧。 白马疾驰在古道,少年感受着秋风轻抚脸庞的温柔,把怀中没有吃完的糖葫芦咬一颗含在嘴里,当年糖葫芦的滋味。 又重新涌上心头!! “青萍,我顾余生回来了!” 天空浮现出一道白马的掠影,黑暗之中的千山万水,一跃而至! 当顾余生踏上青萍州的故土。 他闻见了故土的芬芳。 也闻见了空气中散发的血腥气! 第864章 七秀坊,当年恩今日还 青萍州之南是七秀坊的地盘,顾余生北归,首先进入的就是七秀坊势力所在的范围,当顾余生策马归来,看见的却是肆虐在青萍州的无数妖兽,无尽的兽潮不知从什么方向而来,茫茫无边,不计其数。 面对如此危局,七秀坊的女弟子们,正依托七秀山和庞大的清水湖而战斗。 七秀坊的地盘与蓬莱圣地差不多,多水环山,以古桥相连,这些凶恶的兽潮似乎感染了魔族的血气,天然有些畏惧水,前仆后继的涌来,清水湖早已铺满层层尸体,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七秀坊修行者虽是女流,但战斗力并不弱,她们多以音律为术,击鼓弹琴,或是拨弄琵琶弦舞,以古桥为界,苦苦支撑。 “姐妹们,坚持住,不要让那群虓虎破坏古桥!” 铮铮厮杀之中,顾余生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凝目看去,只见壮阔的古桥上,数十名女弟子正结阵抵御妖兽,最前方的几个女弟子,顾余生皆有一面之缘,当年青云门大比,这些女弟子都参与其中,十年过去,她们早已成为七秀坊的中流砥柱。 说话的女子,则是三大坊主云裳的女弟子,祝蝶,在她身旁,还有一道清秀的身影,竹青的妹妹,竹韵! 二女皆修剑道,以清音御剑,用来对付妖兽,可谓天然克制。 只是这些妖兽实在太多,悍不畏死,虽有古桥为天堑,但随着妖兽以妖尸为浮桥,被攻破只是迟早之事。 祝蝶和竹韵如今已是七境巅峰,实力不俗,更是一众女弟子的主心骨,她们身上染妖血,在霜寒的隆冬显得格外的凄美。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神色微恍。 竹韵,祝蝶,曾参与他与莫晚云的大婚,算是青萍州少有的交情之辈。 再者,当年他一个人南下中州,远赴敬亭山,经过七秀坊时,当时的七秀坊两位坊主对他热情款待,那相送的拳拳盛意,顾余生一直没有忘记,甚至在自己远行至烟州时,还提供了远行鞋和日常用度之物。 对自己好的人,顾余生从未挂在嘴边,而是记在的心里。 森! 匣中青萍剑直接出鞘! 昔日的恩情,如今偿还。 既是报答,自会毫无保留! 青萍剑出匣,青色的剑芒喷薄而出,如当年青萍山下的背剑人出剑那样,如今,顾余生亦施展出同样的剑招,气冲牛斗,苍穹顷泻百万道剑芒,袭盖方圆百里! 剑通心意,自分敌我。 噗噗噗噗! 隆冬的雪被妖血染红,青萍之山苍翠无边,鲜血混杂之后,如一朵别样盛开的花。 “师姐,下雪了吗?” 古桥上,竹韵伸出手,呼出的白气扑打在脸上,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信念在坚持着,她抬头张望天空,看着雪花啊一片一片的飘落,落在掌心,白色变成了殷红。 “师妹,是他,是顾师弟,他来了。” 祝蝶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怔然般看向那漫天雪花的源头,那一柄青萍之剑,如同希望之光,在无尽的隆冬里,温暖着逐渐冰冷的心。 “啊?” 竹韵侧目,她的眼底已有了那一道挺直的身影,暗自思念无边的面容,是绝不会错的,但她的眼里已起了一层迷雾,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师姐,我……会不会看错了。” 祝蝶没有回答竹韵的问题,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慌乱的步履后退了一步。 因为曾经那单薄着青衫的少年,如今已无声无息间落在古桥上。 少年那明眸的眼神,对着她笑了笑,也好似对着竹韵,以及其她女弟子笑了笑。 微抬起的手,青萍剑清啸而来。 对着古桥的彼岸,轻描淡写地挥出一剑。 那无尽的兽潮,在青冥的剑气下,直接化作烟云消散,一直卷到视野尽头的尽头。 风吹过少年脸庞。 七秀坊的女弟子们都记住了那一张俊美坚毅的脸。 少年抱拳:“两位师姐,好久不见。” 祝蝶和竹韵脸上皆有羞怯,心中激荡,还没启齿。 少年又抱拳对其她姐妹行礼。 “当年余生南下,承蒙诸位师姐师妹照拂相送,余生感激在心,妖兽入青萍,我们并肩作战吧。” “是,十五先生!” 七秀坊女弟子神色激动,对顾余生多有敬意。 顾余生脸上笑容虽在,心中却有些黯然,人生这条路,向前走,再回首时,山河故地,很多人和事,都是回不去了的。 同样目光黯然的,还有祝蝶和竹韵: 【原来在顾师弟心里,我和其她姐妹一样的。】 二女之心思惆怅,自是不可言表。 将心中情愫压下,也欣喜万分。 祝蝶盈盈一福,开口道:“顾师弟,你已是人人称赞的先生了。” 竹韵性格要内敛一些,她不敢直视顾余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微微低头,声音羞赧:“愿与十五先生并肩作战。” “你们跟我来。” 顾余生大袖一挥,竟是将七秀坊的众女弟子一起托举而起,飘摇间已至七秀山上,站在如葫芦口的位置,顾余生向前数十步,凌空一点,青萍剑再次化作漫天剑影,激荡在青萍苍穹之上,一个巨大的天象剑阵逐渐囊括至青萍州。 “诸位师姐师妹,请护我。” 顾余生的身影被阵阵莲花剑影包裹,与阵法彻底融为一体。 “师姐,师妹们,护阵!” 祝蝶热泪盈眶,率先以身护山,防止妖兽从山下奔袭而来。 “是,祝师姐!” 七秀坊众弟子形成里外数圈,在山顶结阵。 竹韵在真阵心处,却刚好是在顾余生的身后,苍雪茫茫之中,她的眼底只有那一道顶天立地的背影,仿佛只要这一道背影在,苍生就不会被妖族屠戮,仿佛这一道背影在,即便天塌下来,也绝不会有事。 竹韵神色恍惚,她的脑海中,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想起与哥哥从小立志修行斩妖的宏愿,想起面容苍老的父亲伫立在旷野木屋前的桃花树下,久久的守望。 那一年。 她与哥哥回到家乡时。 父亲已经是一座矮矮的坟。 十年了。 她以为与哥哥能撑起青萍州乡亲父老头上的那片天,可到头来,曾经的乡亲父老,连坟冢都没有留下。 如今。 她依旧站在情愫暗寄的这道身影后面。 第865章 青萍羁绊依旧,人间的情谊 “不!” 竹韵心中呐喊,向来性格柔弱的她,倏忽间抬起头来,整个人已蜕变,她那空乏的身躯,有天空一道灵光注入,纵然没有灵脉相助,她亦破了自己的道……一朝入八境!! 她好似冬天里的翠竹,雪压虽低,却不屈服。 漫山的竹影,护住了那一道背影。 竹韵抬起头,对着天空羞怯一笑。 那一道背影也若有所感的转过身。 “恭喜你啊,竹韵师姐。” “谢谢。” 竹韵低头,手足无措。 “妹妹,看来我来增援有些多余了。” 就在这时,竹青带着青云门的数十名弟子前来增援,出现在七秀山上。 “哥。” 竹韵惊喜之余,连忙把从顾余生身上的眼眸挪开,她嘴巴扁了扁,却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白。 好在竹青懂自己的妹妹,及时转移话题。 “一起斩妖吧,你突破之喜,等妖兽退去之后,我为你宴请宾客。” “不用的。” 竹韵两只手指纠缠在一起,又偷瞄一眼顾余生。 竹青表情顿了顿,心若明镜,只是他与顾余生之间,始终还是有些隔阂在,虽然当年尊师玄机之死,确实非顾余生所为,但竹青也和顾余生一样,是个尊师重道之人。 “竹师兄。” 顾余生剑阵布完,转身来,主动朝竹青打招呼,这些年,他历经了很多事,这一段日子,他又跃过青萍十六州的很多山和水,心境已经变得越发的平静,可以直面内心,当年与竹青之间的误会,解开与不解开,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入镇妖塔历练,竹青身为大师兄,义无反顾的进镇妖塔找寻他。 这份情谊,依旧在。 “顾师弟。” 竹青愣了一下,也向顾余生打招呼。 “青云门如今还好吗?” “萧师妹很有能力,是一个优秀的掌门,只是……” 竹青没想到顾余生会主动提及青云门,原本,他应该是最佳继承青云门的人选,可当年他因为师尊玄机之死,黯然离开青云门,虽然萧木清多次邀请竹青回去,但他依旧在外历练,偶尔指点一下青云门的弟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倒也算是默默守护青云门的背剑人了。 “这么说,青萍州西境的边关,终究还是被妖族攻破了?” 顾余生眉头一皱,环顾一下竹青带来的青云门弟子,这些弟子身上染血,有的是妖兽的,有的是自己的,他们的修为,真的很低很低,有的甚至只有开脉境,煅骨境,显然是新晋的青云门弟子。 竹青没有回答。 但沉默就是答案。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良久无言。 他抬起手,以手引导剑阵洒落无数剑气抹杀了七秀坊附近的妖兽,其他人也杀向山下。 翌日。 顾余生将青萍剑归匣,平静道:“走吧,带你们回家,回青云门。” 顾余生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青云门弟子们麻木的眼中亮起希冀之光,他们不畏惧死亡,但是当看见生命如露珠般消散,现实的残酷,往往会让他们懂得生命的意义,越发懂得活着的珍贵。 “好。” 竹青向来执拗,一夜厮杀,身上早已染血,他环顾一周后,发现人比起昨天又少了许多,点头同意。 顾余生取出一张纸鹤化作灵舟停在地上。 青云门的弟子们排队,步履蹒跚,身体沉重。 “顾师弟,请等一下。” 竹青声音沙哑,默默走向几具冰冷的身体,将他们搬上灵舟。 而这一幕,莫名的感染了七秀坊的弟子们,她们也纷纷将七秀坊战死的姐妹们背在背上。 祝蝶真情外露。 忽然竖剑在地,仰头大哭起来。 七秀坊的哀乐声起。 一行弟子端着酒,跟在穿着僧尼素服的女子后面。 七秀坊三大坊主之一的云裳手捻佛珠出现在七秀坊的门外,来到顾余生一行面前。 云裳一如当年那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慈悲,她平静道:“余生师侄,吃些酒在走,你们,也吃些酒在走。” “是,云裳师叔。” 顾余生抱拳,接过云裳亲自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正值霜雪飘飞,碗中酒纵然温过,端来已冷,酒入喉,看着那一具具冰冷的残躯,心隐隐作痛。 原来这一生,始终未曾走出青萍州。 父辈先贤们纵然有私怨结仇,可面对大义,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顾余生忽然明白当初莫晚云背着圣院书山的典籍去珍藏,为何却被那位神秘书阁的老人无情的退回来了——人间最珍贵的东西,从来就不是在书里,而是流淌在血液之中。 一碗碗酒在风中饮尽。 竹韵,祝蝶皆不舍地看向顾余生。 “两位师姐,珍重。” 顾余生抱拳,飞落在灵舟之上。 大雪纷飞之中,顾余生带着青云门战死的年轻的躯体们一点点的飘向青萍山。 七秀坊的哀乐,久久回响。 人间之殇。 莫过于此。 云裳为七秀坊战死的女弟子们超度后,走进久未踏足的云施宫,对着梳妆镜解下身上的禅衣,又将手腕上的佛珠置于香案龛前。 云裳跪坐在佛前,默默拾起尘封多年的剑,轻轻拔出一截,剑依旧锃亮,映衬出云裳的面庞,岁月,好似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身后传来两道窸窣轻微的脚步声。 叶芷罗和柳云飘走进来。 “云师妹,你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四大皆空吗?” “净土见佛,地狱无魔,虽是超脱之道,可我终究见不得人间之苦,叶师姐,我在人间活了数十载,终究有感情了。” 叶芷罗目光深邃。 “所以,云师妹,你还是不愿意入百花阁吗?” “等人间太平之后吧。” 云裳用丝巾擦拭着手中剑,铜镜里映衬出她的脸,两个人的目光在铜镜里交汇。 阁内的气息陡然迸发,变得冰冷无比,柳云飘神色骇然,神色紧张,差一点跪下去,连忙道:“云师妹!” 但云裳不为所动,只是回头道:“叶师姐,这么多年,你我之间,弟子之间,众生之间,当真就没有一丝丝羁绊吗?” “云师妹是说我是无情之人?” 叶芷罗的手捻着丝带,嘴角微微噙扬。 她默然转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数十息后。 七秀坊与烟州交界的地方,传来阵阵惊恐: “阁下是什么人?” “我等是蓬莱圣地之人。” “阁下修为极高,但我们也是斩妖盟空岛的十二守护,奉命取一个人的性命回去交差,我们若死,盟主必然会通过我等的神魂感知到是阁下所为。” “这个人,你们不能杀。” “为何?” “他乃是有情有义之人,于七秀坊有恩。” “七秀坊?几流势力?没听过!” “不重要,就是你们临死前,告诉你们一声,免得做糊涂鬼!” 一阵狂风吹过。 咚咚咚。 一颗颗头颅从交界之处落在七秀坊的云施宫里。 叶芷罗倚在门槛上,手里嗅着一朵殷红的梅花,傲娇道:“云师妹,这就是你要的情谊,我叶芷罗也并非不是知恩不报之人。” 第866章 归青萍,一座小小的书楼 顾余生驾驭灵舟北归青云门,一路上,低阶妖兽肆虐村庄,顾余生并没有因为这些妖兽太过弱小就置之不理,顺手将低阶妖兽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一路上,竹青偶尔也会出手,但他只会对五阶以上的妖兽进行斩杀,一开始,他以为顾余生只是想要捞点‘名声’,可一连数日,顾余生都会将所有潜在威胁凡人的妖兽杀死,竹青的心境也有些变化。 不止如此,灵舟上大部分新加入青云门的弟子们,也对顾余生进行重新认识,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顾余生曾是‘背叛’青云门之人,无论是顾白,还是顾余生,都很容易被贴上标签。 有时候,消除误会的最好方法,并不是去辩白,而是靠行动去自证清白。 原本以顾余生驾驭灵舟的速度,数日可至青云门,但顾余生一路斩妖,硬是耽搁了半月有余。 快至青萍山脚下的时候,顾余生将灵舟收起。 竹青当即明白,带领一干青云门弟子朝顾余生重重施礼。 “竹青师兄,青萍千里旷野,以后就仰仗你了。” 竹青点头道:“顾师弟,我没有忘记当年离开家时的理想,青萍之妖一日不除,我绝不会还家。” “家,还是要经常回去看一看的。” 顾余生的声音回荡在青云门弟子的脑海,他们抬起头来时,顾余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顾余生如今的修为,即便是突破至八境的竹青,已然难以望其项背了。 青萍山上。 正在凉亭里与小曲儿嬉闹的宝瓶,忽然间感应到什么,随手把棋子抛在棋盘上,化作一阵粉色霞光,迎候在山门之路上。 “小主,你终于回来了?!” 宝瓶展开双臂,小小的身体撞进顾余生的怀里,她眯闭着眼睛,两只小手吃力地左右搂住顾余生的双臂。 不远处,穿着狼袄的小曲儿,人参精小红,黄丽娘,红缇等都面露欣喜,静静的候在原地,她们心里清楚,小宝瓶的位置,是她们无法替代的。 过了一会儿。 宝瓶睁开眼,眼睛明亮,鼻子动了动,在顾余生的身上嗅着什么。 “呐,宝瓶,给你的。”顾余生取出一串糖葫芦,另外一只手刮了刮宝瓶的鼻子。 宝瓶欢喜得眼睛亮灿灿的,刚要咬一口,又回头看向小曲儿等人。 “她们自然也有。” 顾余生说道。 宝瓶扁了扁嘴,低声道:“不是啊,小主,莫姑娘怎么没有和你回来?” “莫姑娘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了。”顾余生将心中忧伤暗藏,拿起一串串葫芦串以及各种小玩意儿,分别递给小曲儿,小红,又把一些礼物递给黄丽娘和红缇,让她们各自去分。 “多谢公子。” 众女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顾余生也取出一串糖葫芦,坐在青萍观前的椅子上。 雪猿感应到顾余生的气息,献了一坛猴酒。 对于顾余生而言,青萍山就是他的故乡,间隙之时,询问了小曲儿和小红的修行情况,她们两人每隔几天都会下山,由方秋凉教她们识文断字,至于红缇,黄丽娘以及其她侍女,都在洞天之中帮顾余生培育药材 ,尤其是那一棵菩提之树,如今已有数丈之高了。 “公子,斩龙山已经和清源洞天彻底融合了。” 宝瓶吃完糖葫芦,对顾余生说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顾余生回青萍州时,已然感知到洞天发生变化,听见宝瓶这么说,心中已有些吃惊,他下意识看向黄丽娘:“这么快?” 黄丽娘盈盈一福:“公子,非全是丽娘之功。” “那也有丽娘你很大的功劳了。”顾余生伸手一招,将清源洞天图招在手上,神识一动,将清源洞天与青萍观相连,一道空间节点涟漪出现,顾余生一步踏入到清源洞天之中,刚一踏入清源洞天,顾余生就感觉到洞天之中充斥着浓郁的天地灵力,其内的法则早已和现实中的青萍山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斩龙山更是与清源山脉相连,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三根手指矗立在大地一样。 至于那一棵菩提树,则是移栽在曾经的狐族栖息之地,田亩之间,连同灵葫芦里的那一潭灵池一起,五行之气互生,其冠呈现碧绿之色,苍穹上方,现实中的骄阳已经能够透照进来,菩提之树影似金色的流光,十分神奇。 不止如此,在清源洞天的斩龙山上,已经新修建了一间书屋,里面摆满了不少书籍。 “小主,是宝瓶亲手搭建的呢。” 宝瓶小手托下巴,一副公子快夸我的表情。 “宝瓶做的不错,不过,还差一些东西。” 顾余生嘴角一扬,背后青萍剑飞出,一幅道宗背剑图如经幡一样飘扬飞向斩龙山,落在书屋上方后消失不见,书屋里出现许许多多的道宗剑典。 宝瓶一脸惊讶,顾余生心情不错,又单手一点眉心,以洞天之水为墨,折下一截菩提树枝为笔,将显兆秘藏中的万卷书籍尽数置于书屋架子上,另外,一部分属于圣院书山的书,也被顾余生抄录下来。 整个过程需要耗费庞大的浩然之气以及庞大的神识。 宝瓶由一开始的欣喜转为震惊,到最后一脸担忧。 “公子,停下来。” “不妨事。” 顾余生示意宝瓶不要紧张,他并非是托大和显摆,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神识增长一大截,足够消耗,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游历汀州时,拜访了真正的教书人陆观先生,从陆观先生那里学会了很多朴素的道理。 当年莫晚云的爷爷莫凡尘在青云门抄录圣人之书日日耗尽才气,那是因为莫凡尘的心中,崇尚圣人之道和圣人之智慧,但在顾余生心中,所谓的文化传承和智慧瑰宝以及精神,其实是人本身的言教身传,圣人之书,与凡人所着的书,在他心中是一样的分量。 这并非是他心中对圣人不敬。 而是悟透了其中的奥妙与本质。 拓印万千书籍,与拓印文碑并无太多区别。 不多时,清源洞天之中已然多了一座书楼。 顾余生人情了本质,但对于宝瓶,黄丽娘,红缇等人来说,那一座书楼,就是她们心中的书山,就是神袛,是供奉圣人的地方,宝瓶小手合在一起祈祷,丽娘,红缇等,则是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她们本是妖,但是因为圣人之文启蒙开智,所以圣人为师,自是不可有半点亵渎和忤逆。 顾余生也不去打扰,只一个人飞到书楼前,推开门,看见琳琅满目的书架,心中也是一阵满足。 当年,他入青云门之时,为争夺一个可以入三大圣地的藏书楼名额,可谓费尽心力,到最后,却被玄机道人拒绝,并折断了他的木剑,少时之殇,很难被时间治愈。 顾余生无成圣之心,但心中却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愿天下稚子,皆有家可回,爹娘还在,承欢膝下,愿天下求学之人,皆有书可读,不为长生道,只为从书中找到真正的自己。 眼下,书楼已在。 可惜的是,人间不太平。 第867章 人间有苦,总得为他们做些什么 从洞天出来,顾余生并未休憩,而是听丽娘,红缇和宝瓶汇报这一年多的天下之事。 红缇率先开口:“公子,沧澜国主自去年中毒之后,于今年七月十四没有熬过去,已经薨了,孙婆婆主持大局,已让沧澜兰溪公主继承皇位,韩文被拜为大将军,北凉大部分已经归于沧澜国,但是中州以及仙葫州南部之地,依旧被玄龙王朝占据。 玄龙王朝楚朝龙统领一支非凡的魔族大军归来,玄龙王朝的太子强行登基,被魔族大军杀死在朝堂之上,肉身被魔族大军当场分而食之。” “这件事,我在来的路上已知晓。”顾余生看向红缇,“狐族的蓝灵公主承袭阴魔皇冠,在仙葫州想要称帝,听说后来出了变故,具体是怎么回事?” “公子,蓝灵公主在文武庙建台承天受礼那日,文武庙十尊圣像震动,帝台被毁,蓝灵姬试图毁灭文武庙,却被一道神秘的圣人气息所伤,原本打算在九月九日重新登基承冠。 可楚朝龙率领金甲士和魔族大军与蓝灵姬在仙葫州对峙,双方已经厮杀近三月,仙葫州如今已是人间地狱,那里的人族十户九空,你布在边境的剑气长城,也被两支魔族大军波及,于前些日子被毁了。” 黄丽娘适时补充道:“边境那边由圣院韩文和苏守拙两位大修士驻军镇守,魔族大军暂时还不能过青萍,但是近日青萍山中的妖族也被魔族的血气侵蚀,已经入侵到仙葫州各地了,青云门派弟子出山斩妖,损失惨重,宝瓶姑娘与红缇将流亡的稚童收于青云镇,由方道长照顾她们。” “这么说来,想要解除这一切灾难,只有杀掉狐族蓝灵姬以及楚朝龙才行了。”顾余生手托下巴,情绪并未有太多波动,这一路来,他见到了无数人间疾苦,身为背剑人,总得为苍生出剑一次。 “公子,宝瓶与你同去。” 宝瓶一脸期待地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不答,起身走到窗边,看青萍山的霜雪飘飞。 “随我到青云镇去看看。” “是,公子。” 顾余生带着宝瓶,小曲儿,红缇,丽娘,小红,稍作乔装打扮,一起下青萍山,来到青云门外的青云镇。 这些年,青云镇因为各方势力的参与,已经变得和四方城差不多大小,原本有各方势力加入,这里应该会秩序井然才对,可当年顾余生一行走在青云镇的街上时,看见的却是一幕幕的荒凉,大量流离失所的凡人们在隆冬里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 青云镇是顾余生的故乡,但却是这些人的异乡,随处可见的乞讨者,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麻衣稚子以及麻木地行走的路人。 各方势力的门前守卫森严,无情地驱赶着异乡人。 深巷前的那一棵老槐树,在隆冬里已经掉光了树叶,可它密散开的枝桠,却是流浪之人最好的遮蔽风雪之所。 千万家的巷里,挤满了杵杖握碗的人。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他家的深院和孙婆婆的旧院门大开着,里面烧着两炉很旺很旺的火,火上支着大大的锅,里面熬着香喷喷的米粥,右边孙婆婆的旧院,是卖炭翁恭良在忙碌,他的家里,是卖炭翁的儿子恭俭以及两个年幼的儿子。 他们一家素来贫穷,却在隆冬严寒里,烧着很旺很旺的木炭,煮着人间最白净的米粥。 丽娘和红缇不由地红了眼。 宝瓶手里偷偷捂着一颗没吃完的糖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公子。” 宝瓶看向顾余生,欲言又止。 “我明白,丽娘,红缇,你们去搬一些米粮来,我去找方先生谈一件事。” “嗯。” 宝瓶主动去帮忙,连人参精小红也跟着去洞天,在清源洞天之中,今年种了许许多多的粮食。 “余生哥哥,小曲儿想跟在你身边。” 小曲儿并没有去帮忙,她的手紧紧的拽着顾余生的手臂,她固然心中同情,但对小曲儿来说,更多的是恐惧,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她曾经经历过,那一年在仙葫州芦城,若不是有姥姥照顾着,遇见了好心的顾余生哥哥和莫晚云姐姐,她大概率会冻死在芦城外。 “嗯,小曲儿别怕。” 顾余生拉着小曲儿的手,当年仙葫州认识小曲儿已经过去了五年多,这五年,小曲儿并没有长大多少,但她的眸光之中,已经饱含着对这冰冷世界的无尽眷恋和无尽恐惧。 沿着青云镇向东走,曾经的破道观外搭建了棚子,很多失去亲人的小孩在这里安家。 方秋凉一个人坐在道观的门槛上,一双眼睛有神彩,却又好似被生活折磨得毫无生气。 “方先生。” 顾余生拉着小曲儿上前见礼。 “顾小子,你回来了。” 方秋凉理了理单薄的衣衾,让小曲儿进屋去烤火。 小曲儿乖巧懂事,知道顾余生哥哥和方先生必然有事情要谈,她乖巧进屋,偷偷把顾余生给她的一些吃的分享给烤火的小孩子们,让他们安静一些。 顾余生朝方秋凉作揖拱手,开门见山道:“方先生,不知道我现在向你学道,你是否还愿意?” 方秋凉听见顾余生的话,像是初次认识顾余生一样,仔仔细细的将顾余生打量很久很久,他摇头道:“迟了,我不愿意。” “这是为何?”顾余生甚为不解,坐在小曲儿拿来的草圃上,与方秋凉对坐,“昔日道宗三千道徒出山救苍生,如今青萍苍生受苦,我入道门,不正当时?” “顾小子,你误会了。”方秋凉摇头叹息,“当年我的确想要收你为徒,让你加入道宗,让道宗的香火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可当我亲眼看见你一步步走来,贫道才知道,这些年一直着相执着了。” “还请方先生明示。” “顾小子,你还不明白吗,其实天地大道,本就存在,你虽未入道宗之门,却做着道宗之事。其实贫道又何尝不明白,你如今入道门,只是想要找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去行善事。 你啊,大可不必如此,当年你父亲立志斩妖,那是你父亲的功德,如今你为苍生计,是你的修行,与入道门何干?这些年你一直在追寻你父亲的背影,却不知,如今的你,早已经成为无数人仰望的背影。 ” 方秋凉说到这里,起身朝顾余生长长一揖。 “道宗的传承,早已在你手上了,请受贫道一拜。” “方先生,万万不可。” 顾余生一时愕然,连忙起身。 “不必推辞。” 方秋凉眉宇间的皱纹消失,一副终于卸下重担的样子。 顾余生环顾道观周围受冻挨饿的孩童,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方先生,我想请你入驻清源洞天,为苍生守得一方和平。” 第868章 清源洞天之秘,苍生念力因果 方秋凉站在道观门口,把手放在背后,抬头凝望着高高的青萍山,他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拒绝,顾余生也一直耐心的等着。 过了好一阵,方秋凉才开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顾小子,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方先生,晚辈生在青萍,长大在青萍,如果这一生没有奇遇,只会平平静静的在青萍老死,若真是这样的人生,其实未尝不幸福,但人生根本没得选,我虽然没有看清前方的路,但与绝大多数人已然不一样。” “这些日子,我游历各州,历经的事和成为别人生命中的过客,不过是匆匆一瞬,可他们艰难向上,不屈服于命运,与天地抗争,与妖族厮杀的精神,一直鼓舞着我,我无法忘记他们的面容,甚至会羡慕那些牵手在夕阳下,跟随着孩子奔跑的身影。” “余生尚未走出青云门桃花樊笼的时候,师尊秦先生曾对我说,希望我这一生波澜不惊,平平淡淡,现在思来,既是秦先生对我最好的期许,也是他对世界最好的向往。这世上有无数个人,也许他们都是秦先生口中的顾余生。” “但时隔这么多年,我才真正理解秦先生当年对我说的话,方先生,我能力微弱,无法拯救所有苍生黎民,但是我长在青萍,无法忽视故乡的人被妖族肆意践踏尊严与性命,所以,我今天来拜访方先生,绝不是一时的冲动,更不是为了我成为圣院十五先生后想要获得天下名望。” 顾余生说得真挚,到最后,他截然道:“这也并非是为了父亲当年的宏愿,是我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就是想做一些事。” “我明白了。”方秋凉点头。“你可以将洞天的入口置于青云镇,只要在青云镇的范围之内,贫道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是天上的神明下界,贫道也可以护得一方平安,不过……” “方先生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方秋凉走在雪地里,顾余生缓缓跟在后方,他知道方秋凉接下来的说的事,必然极为重要。 “顾小子,你可知道,清源洞天的来历?” “知道一些,它虽是狐族拥有的洞天,但我想大概与曾经的道宗清凉观有关系吧。” “不错,若要真正追溯清源洞天的来历,至少也得是数万年以前了,昔日的清凉观,是道宗在山外设下的门户之一。 昔日下界法则尚未崩坏之时,传说修行者可至十五境,是堪比神明一样的存在。 清源洞天由道尊清源老祖亲手炼制,道宗的传承碑上曾有记载,清源老祖已至十四境巅峰,甚至掌控了一丝丝时间至尊法则之力,清源老祖炼制清源洞天有两个目的,一是用来为苍生避祸,二是借洞天之法则,积苍生之福缘祈祷,从而晋级传说中的十五境。” “十五境!”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小玄界因被上界视为神弃之地,修炼功法以凝结元胎开始,故而从第一境到第七境,几乎只需要数十年就可以达成,但是想要入第八境则需要完整的天地法则,至于九境化神和十境玉璞,则是需要天大的机缘。 山外青山楼外楼,顾余生跃过了一座座山峰,尚且在剑道之路未能看见尽头,如今从方秋凉口中得知大境界,心中若说不向往,那是假的。 “十五境……太遥远了。” 方秋凉的眼中也露出几分向往与热忱,但随即被现实浇灭。 “顾小子,我知道你只是单纯的想要为苍生做事,但是纳苍生入洞天,会形成众生之念,所有的因果,也会有一部分反噬到你的身上,当年的清源老祖,就是因为承受不住这一份苍生因果念力,最后未能入十五境,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出奇的冷静:“原来积善福缘之事,真的存在,方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圣院师兄也曾对我说过。” “怎么?你感受过?” 顾余生的话勾起了方秋凉的好奇。 顾余生也没有隐瞒,当即取出超度亡魂的佛门往生经卷,递到方秋凉面前:“方先生请看。”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卷往生经,落到方秋凉掌心后,经卷立即散发出神圣的佛门气息,这一股气息竟与方秋凉自身的气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一瞬,顾余生好似感觉到方秋凉变成了一尊百丈之高的神只法相,刹那间将整座青云镇,乃至于整座青萍山也笼罩了进去。 佛门经卷。 怎会被方秋凉完整的驾驭? 顾余生眼中茫然,略作思考,不由地一惊:难道方秋凉达到了传说中万法归一,道法自然之境?若真是如此,佛本是道,就解释得通了。 “不会错的,这往生经上凝聚了大量的死魂执念,但他们已然得到了超脱,余生啊,你可知,若你现在入佛门,即可成为佛门世尊!”方秋凉把往生经递还给顾余生,一脸感慨。 “方先生,余生并不想入空门。” “这我当然明白。”方秋凉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的经卷,瞳孔深处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愕,“此物不可轻易示人,你也可以将其置于洞天之中,可以让生活在洞天里的人历经生老病死而不受因果之念,百年之内,可以让你不沾因果,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我听方先生的。” 顾余生没想到这一卷往生经居然会帮他消除苍生业障造成的因果。 “顾小子,你去吧,我会在青云镇老槐树你家的深巷口布下阵法,你将清源洞天打开一道空间传送即可,对了,你不妨去说服镇上的那一棵老槐树,若有它相助,可以将洞天完整的掩藏起来。” “是,多谢方先生指教。” 顾余生抱拳行礼,带着小曲儿往回走,来到老槐树下,顾余生抬头凝望着冠盖的槐树,心神一动,一缕神魂探入老槐树内。 混沌的空间中,赫然真的有一位树状的老人端坐,对于顾余生这个不速之客并未有太大的敌意,甚至调侃道:“想不到当年对着老朽呲尿的小家伙,如今也学会了心怀苍生,时间在我这样的老人眼里是如此的漫长,但对于你们人类来说,却又是如此的急匆匆。” 第869章 藏魂于山中,金莲护魂引天象 顾余生想起儿时之事,神色也有些尴尬,毕竟顶峰尿三丈的年纪,总是有些顽皮的。 “余生年幼不懂事,还请前辈见谅。” “呵呵,你见过哪个老人会和小孩子置气?” 槐树老人捻须一笑。 “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个浑噩的老人,当年你在树下读书,我亦受益匪浅,这些年聆听圣人之道才恍惚踏上修行之道,小友来找老朽,既是为苍生,我当尽绵薄之力。不过,老朽近日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腐蚀着大地生命,青萍山的万物正在凋敝之中,还请小友查出那不祥源头,斩断其腐朽根源。” “好,晚辈一定查出来。” 顾余生神魂退出老槐树,留下红缇,丽娘帮忙施粥,他则带着宝瓶和小曲儿回到青萍山上。 “宝瓶,你爷爷是否也觉察到一股奇特的不祥之力存在?” “不祥之力?”宝瓶摇了摇头,“我爷爷隆冬沉睡,并未感知到奇怪的地方,不过今年青萍的桃花,倒是没有往年的繁华,公子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 “是镇上的老槐树告诉我的。” 顾余生将清源洞天图置于密室,开始炼化,打算将空间通道开辟在青云镇上,其余之事,自可交给丽娘,红缇来做。 “老槐树?” 宝瓶略有所思。 “爷爷与他不太对付,因为他与爷爷属相不合,爷爷的至阳之气,总会让他不舒服,不过公子,槐树蕴魂而能感知阴灵邪物,比我爷爷更加敏锐,难道有人在青萍山动手脚?” “此事我自会去查,宝瓶,你为我护法,我将洞天开辟出一条通道来,并设下层层禁制,防止有人窥伺。” “嗯,公子放心。” 宝瓶点头,认认真真为顾余生护法。 顾余生当即盘坐,施展炼化洞天的琅琊秘术,将洞天开辟出一条特殊的空间通道来,以顾余生今时今日的修为,开辟出一条空间通道并不太难。 但顾余生想起今日方秋凉的话,凭借参阅诸多典籍,决定做一件秘密之事:那就是将自己的一缕神念化作三把剑,以天地魂凝聚出特殊的分身,将其与斩龙山的三把剑合在一起,再将往生经卷把自己的神念包裹。 之所以做这样的事,是顾余生从岳父莫潇湘那得知莫晚云神魂残缺之事,联想到自己的身世,顾余生打算以众生之念蕴养出全新的三魂。 一则避免天道因果反噬,二则是万一某一天自己的神魂出问题,也好多一个备用修复神魂的手段。 就算这两者都用不上,他年见到莫晚云,以众生神念凝出的全新神魂,也可以用来修补神魂。 此事牵涉极为隐秘,顾余生自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以神念化剑的过程极为顺利,但是将神魂分念的时候,还是极为痛苦,顾余生强忍着痛苦,将神魂分出来,在蕴养在剑道场之时,又心中一动,想到当初在剑王朝遗迹时获得的三把王朝之剑,如今虽然已将三把剑的能力融入到青萍剑内,但其地魂,人魂可斩生魂死魂,可救生魂死魂的能力,若被他人窥伺,难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两天后。 斩龙山的三座剑山已彻底被顾余生融入了三道神魂进去,但是,当顾余生将往生经用来守护三座剑山时,却意外的引发天象,一尊神秘古老的佛塔竟然在三座剑山上显出真影,三朵莲花落地生根,融入到三座剑山之中。 原本顾余生分离一部分神魂,整个人处于虚弱状态,可在往生经卷的庇护下,不仅神魂重新圆满,更好似有一道神秘金曜,将他埋藏的三道神魂遮蔽起来,屏蔽了天机。 …… 北凉以西,雪山净土! 神秘而古老的大梵天圣地在雪山苍林之中,千年古刹,万年塔寺林立,经幡飘荡,焚香高鼎,金殿大佛,石雕佛像,栩栩如生。 神圣的佛门气息覆而广袤,檀香缭绕,众生信徒往来,梵梵诵经之声回响九霄。 佛门金鹏凌空展翅,翱翔千里。 佛门盘柱,佛塔陀佛万相千面。 大雄宝殿。 高僧盘坐蒲团,主持着袈裟讲经。 经未讲完,古塔高处,佛门钟声阵阵,悠扬的钟声每一次都入沙弥,修行僧人之耳,梵梵之音引动佛门金印。 “阿弥陀佛!” 众僧合掌诵经。 大雪山的天空逐渐凝出一尊巨大佛像,佛像跏趺而坐,有金莲滴溜溜旋转,琉璃宝光冲开云霄。 “世尊显圣,莫非我大梵天又有高僧得道?” 众高僧面面相觑,欣喜不已,高兴之余,又不免心中感叹,百年枯禅参拜,怎不是自己? 后山佛陀修行地。 大世尊悔心缓缓睁开眼,他抬头凝望着天空的金影,双手合十,迈步走进一片苦竹林。 苦竹林边,一浑身虬髯壮实,面容憨厚的僧人正垂钓河边,嘴里叼着一口青草。 若顾余生在此,一定会认出来,这位体态壮实伟岸的僧人,正是夫子坐骑老牛的真灵之身修成的大佛尊,教给顾余生佛门五心剑诀的人,小玄界如今真正的蛮僧活佛。 大世尊悔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僧,今日佛显大雪山,金莲现世,必是佛有感应,小僧愿坐莲台,聆菩提梵音,空度超凡,还请大僧打开大佛天真意宝塔,让小僧蜕去烦恼身,若得见夫子所说的天外天,他日必降祥瑞,也请大僧升界,亦或将大雪山交由大僧执掌。” “佛显人间不假,但却不在雪山,至于那一尊金莲,也未必是祥瑞,大世尊,你的慧眼蒙尘了。”蛮牛活佛向天托起手掌,只见一片片雪花垂落,飘在掌心的雪花絮状各不相同,可天书的佛像和金莲却随着风雪一吹,猝然消失不见,悠扬的佛门古钟也戛然而止。 大世尊悔心凝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忍不住后退一步,僧袍挥动间,霜雪消融,他瞪大眼睛,质问道:“大僧,你为何如此?” “非是贫僧所为。” “不是你?那会是谁?”悔心一脸懊恼,“你知不知道,无心师弟为了等这一天,枯等三世而寂,贫僧虽是大世尊,然寿元已然不多,身藏舍利,却不得入真门,今日之机缘,你怎可……唉……” “你啊,终是着相,犯了嗔戒。” 蛮僧掌心一握,手中雪花消融不见,再次摊开手,掌心不一会又落满了雪花。 “世上哪有永恒的东西,既入空门,当持身修行,你所执着的,乃是飘渺的长生道,有人不愿入空门,在世间修行却得到无数人想要追求的,有人身在空门,却不知道大修行在人间,悔心,你这大雪山大世尊,当真不愿意下山看看吗?如今苍生皆苦,深受魔族妖族侵扰,若能开庙迎苦难之人,何尝不是通往大佛天的路途呢?” 第870章 真行僧下山救苦,心魔黑莲被夺 悔心和尚双手和尚,淡然道:“玄界之民贪而无度,心无信仰,今有此难,本是因果循环,他们若心中有信仰,我大雪山,大梵天自不会袖手旁观,时候一到,自会去解救。” “时候一到?到什么时候?苍生皆死?尸骨如山的时候?” 作为夫子曾经的坐骑神牛,它本是凡间田野里的耕牛,无意中得夫子点化,生出智慧,又因生来性情温和,偏偏化形面目多憎,为世人所惧怕,一颗诚心,暗合佛门佛心,数百年来,一心修行,向往佛家的悲天悯人,做一个修行善人,可没想到堂堂圣地的大世尊,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一连多问,会心和尚皆阖目不答,蛮牛神僧心中已得到答案,随即起身,平静道:“罢了,我已知你心中所想,我若与你争辩,亦是犯了佛门嗔戒,我自下山去了,救得苍生一人算一人,你好自为之吧。” “且慢!” 大世尊悔心睁开眼,目光变得锐利。 “你虽入空门,但曾经为夫子门下,以夫子之能,昔日想要带你脱离苦海,不过是随手之事,然而你依旧沉沦世间,说明修行不足,你到我大梵天修行多年,一走便走,今日金莲花开,佛门圣果皆在,莫非你想将这一切据为己有?” “哈哈哈!” 蛮牛听见大世尊的话,忽然仰天大笑,也不解释,径直的下山去了, 大世尊面容变化数次,最终心魔滋生,忽的抬起右手,朝着蛮牛大僧消失的地方一记大罗佛手,漫天的金色流光汇聚成天地巨掌,朝着蛮牛的后背落下。 整个大雪山,大梵天圣地皆是佛光笼罩。 这一幕惊动了大梵天佛门修行者,纷纷抬头看向佛手落下的方向。 只见佛手落下的地方,赫然有一尊佛像不动如山,轻易将那一道佛掌化去,如一阵清风拂过。 数息之后。 恐怖的能量才开始肆虐,大梵天圣地万钟震鸣,千年万年的冰雪在能量之下迅速消融,苍茫大雪被阵阵金光卷起,天空好似有一个金色的太阳久久未散。 悔心大世尊瞳孔陡然一缩,刺目绚烂的琉璃之光照射进他的瞳孔之中,他忽然双手蒙住双眼,闷哼一声,瞳孔很快被白瞳占据。 他瞎了! 虽然对他而言,眼睛看得见看不见影响不大,但睁开眼无黑瞳,也算是夫子的神牛对大世尊悔心的一种反击和惩罚了。 “啊!” 大世尊悔心忽然大吼一声,眼为佛缘之窗,心眼凝练,被蛮牛毁去,佛心莲台如被地狱之火焚烧,疼痛难当! “师兄!” 又一大世尊踏步而来,以袈裟挥动佛光,试图灭却悔心的心火,然而佛力越盛,他心中的嗔火越强,整个人被金色的火焰包裹,呼呼作响。 “阿弥陀佛!” 来人正是入灵阁的无心叛僧之后,集众僧之慧成为大梵天三大世尊之一的言心,他见悔心忍痛难当,当即没有犹豫,双手扣诀,嘴里念念有词,后山莲池之中,一朵金莲飞来,冉冉盘旋。 随着言心挥出道道佛力,悔心大世尊的心火渐渐被剥离出来,被封印在那一朵金莲之中,只见那一朵金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化作一朵邪恶黑莲。 悔心盘坐,被赶来的十多名高僧齐齐包围,以无上佛光帮助压制。 言心以强大的佛力托举手中黑莲,面色凝重,他纵身一跃,来到大梵天圣地后山的一处隐秘之地,这里裂渊缝隙如魔纹波动,有阵阵黑色的地脉之气不断上升。 在深处,更是有一个血黑色的沼泽咕咕咕冒着诡异的魔气。 言心大世尊将那一朵黑莲托出,缓缓朝那沼泽深处飞去,想要将那一朵黑莲彻底的毁去。 可就当黑莲快要落下沼泽之地的时候,异变陡生,血池之中,赫然有一张奇特的黑脸出现,又好似有一双骷髅之手窜出,一下将那一朵黑莲接住。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但言心大世尊是何等的强者,稍有异动间,身上已是佛光明灿,金色的佛光如金钟从天而降,密密麻麻的佛门符文流光璀璨。 那一张诡异黑脸被佛光净化得干干净净,但那一双骷髅之手,却是发出哗哗哗的声音,手腕之上,赫然有两串骷髅珠。 阵阵佛音好似从地狱涌现,消失的邪魔黑脸再次从地面涌现,这一次,那一张脸赫然化作一尊庄严宝相,精纯的佛光从那两串佛珠中飞出,佛珠流转间,竟似一座佛塔碑贴,生生的挡住了言心大世尊的佛光。 佛塔之中,有一奇特的骷髅被放出来,那骷髅桀桀桀的怪笑,咔嚓一声将黑莲吞入口中,随后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 言心大世尊眼睛怒睁,双瞳之中有无上佛火点燃整片诡异区域。 然而依旧迟了一步,那一只骷髅在佛光庇护下,早已没入沼泽消失得无影无踪。 言心大世尊凌空挥一记大金刚拳,将整个大梵天圣地震得晃动不已。 那一尊佛塔碑也随之裂开,那一张佛门面孔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一张佛门面孔,若顾余生在必然认识,正是青云镇的匠人石仓! “是你?!” 言心大世尊自然也认识石仓,他的眼中露出浓浓的震惊。 “为什么?你终究还是无法过心关而入魔了吗!” 石仓身上的佛光逐渐被魔气侵染,露出有几分扭曲而神秘的面容,他双手合在一起,两串佛珠化作一颗颗强者的头颅。 他神秘一笑,说道:“我入魔界,迷界,化界,甚至进入到冥界,那里强者无数,受难之人灵魂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佛说,地狱不空,则永世不为佛,我既见地狱,又不能解救苍生,只有入魔一途了,言心,你修行三百载,终究成大世尊,可你的实力,还留不住我。” 言心大世尊双手一合,坦然道:“佛尊说过,你是千年来最有佛性的佛子,贫僧自不如你,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以黑莲化魔陀,为祸苍生。” “为祸苍生?” 石仓声音带着嘲弄。 “人间多苦难,我只不过是想要魔族尽早的让凡人们领悟生命的真谛,超脱痛苦,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而已,比起世间的这种苦难,你们所做所为,就是真慈悲?青萍山外多庙,你们以信徒之香火为功德,就不怕因果报应……” “住口!” 言心大世尊忽然暴怒,一拳轰向石仓的佛像,石仓的佛像随之化作无数魔气与佛光,消失在天地间。 而言心大世尊则轻叹一声。 他深知,如今的石仓,实力恐怕已经突破了此界的限定,大梵天圣地,也无人可以真正的战胜他了。 第871章 探秘邪恶之源,再上青萍山巅 青萍山。 清源洞天,斩龙山上,分出三道神魂引出佛门金莲的顾余生正感受着神秘佛光的庇护。 就当他感觉到自己的神识化作一颗奇特的佛珠散发出琉璃之光照耀在青萍之境时,他的内心深处,赫然觉察到一股神秘的邪恶力量正沉睡在青萍山的深处。 同时,顾余生魂桥深处的那一朵黑莲,也莫名的跳动了一下,但很快被他强大的意志以及混元灵力压制。 下一瞬,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一股澎湃的力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公子,刚刚宝瓶感觉到一股邪恶的力量,那究竟是什么?” 宝瓶注意到顾余生面色有异,来不及恭贺顾余生获得机缘,有些担忧地看着顾余生。 “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就去探个明白。” “公子不行,这太危险了,宝瓶要跟着你一起去。” “宝瓶不用太担心,你家公子在青萍山有足够的手段保护自己,倒是现在清源洞天刚刚被我打开空间通道,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稳定下来,接下来的事,交给你来做,记住,让雪猿和丽娘保护你。” “是,公子,你要早些回来。” 宝瓶点头答应,目送顾余生出了密室。 顾余生摸了摸宝瓶的小脑袋,双手扣诀,并未向山下走去,而是迎风而上,朝青萍山巅遁去。 如今的青萍山,结界已经重新张开,寻常之人根本上不来,不过作为曾经第一个登上青萍山巅的人,顾余生自不会再受到天地法则的限制。 他踏步登山,一路小心探查,并未觉察到异常。 一个时辰后。 顾余生登上高高的青萍山,云上有云,霜雪好似从九霄垂落人间,顾余生站在高处,极目远眺。 他第一反应是看向青云门,那一座镇妖碑还在,如同插入大地的剑柄,这一把神秘之剑的剑心,如今已被顾余生炼进青萍剑里。 但顾余生明白,青云门里的那一把剑,还有它独特的使命,比如,镇压荒祖,镇压十八山下的那一尊尊神秘石像,来自远古时代的魔族。 那一把剑,亦是顾余生心中的一张底牌,最后的手段。 若青萍山真的有朝一日遇见强大的敌人,他会毫不犹豫的拔出那一把封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剑。 那是一把刻上无数英灵名字的剑,早已超过了剑本身的意义。 青云门一切如旧,那一股邪恶的力量,并未出现在青云门内,这让顾余生微微紧张的心暗自一松。 虽然他如今已非青云门弟子,但毕竟曾经的青云门,有属于他独特的一道白月光,他并不想看见青云门覆灭。 更何况如今的青云门,早已和以往不一样,师姐萧木清执掌的青云门,早已脱胎换骨。 而且顾余生也不会忘记,像俞青山那样的人,死也要守护着青云门。 那一份执念,正是顾余生心中所敬仰佩服的。 青云门微弱,但顾余生亦从未忘记那一份初心。 默默走到临崖边上,顾余生双手一合,曾经布置在青萍山巅的剑道封印缓缓解开,悬崖上那一行神秘的符文露出本来的面目。 顾余生一步步走向悬崖,抬起手,掌心对着那一道神秘的符文拂过。 霎时间,青萍山巅风起云涌,天地变化,现实与虚幻的交织,神秘之海渐渐从云雾淡去中露出本来的汹涌澎湃,山川,大地,好似不断的移位,露出它真正的容貌来。 当顾余生眺望仙葫州方向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一股邪恶的力量,正从花溪河上方的峡谷深处传来。 当年,顾余生与乔老乘船窃摘四先生的茶树,乔老面有惊惧,一直以来,顾余生都以为是乔老畏惧当年的四先生。 可现在,当顾余生感觉到峡谷深处的邪恶以及隐藏着的危险时,顾余生才有些明白过来。 当年乔老畏惧的,是深谷深处别的东西。 正当顾余生打算去探个究竟时。 在他身后,雪猿居然没有守护在宝瓶身边,而是跃跳来到青萍山巅,口吐人言: “主人,你不能去那里。” “为何?”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心中虽然感觉到有些心急,但内心依旧有好奇驱使着他前去探查究竟。 “以主人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前去探查。”雪猿警惕地盯着顾余生,害怕顾余生突然前去,他来不及阻止。 “主人忘了吗,当年四先生是青萍山主,他有他的责任在身,那责任绝非是阻止人们上青萍山,真正的根源,就在那深谷深处。” “我感觉到了一股邪恶的力量,它正在汲取大地的生命,你也应该觉察到了吧,青萍山的万物正在凋敝。” “主人,我明白,但那一股邪恶力量,应该来自于别处,绝不是深谷。”雪猿眉心处的那一只眼睛微微睁开,“主人或许可以向西去探查,若是无法探查明白,也许可以去问驮青萍山的神龟,它是时间长河里的智叟,知道很多秘密。” “也好。” 顾余生在别人劝好一事上,向来听取他人的意见,既然雪猿说不能浣溪的源头,那他就绝对不去,至少在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前,不会鲁莽行事。 “雪猿,我已将清源洞天开辟出一部分地方来供人间难民栖居,也在清源山深处布下了一些结界,你若要修行,可以进入到洞天之中,不会有人打扰。” “主人,我会去的,也会替你守护好洞天。” 雪猿见顾余生不再去危险的地方,化作一阵苍雪下山去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手一拍腰间,取出一块龟甲片来,他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以神识感受细微的变化。 过了一会,顾余生只觉迷雾之海的上方,涌现出一条奇特的空间漩涡,如蜃楼之景,顾余生御剑而行。 不多时,便穿过蜃楼,出现在一处迷雾缭绕的空间之中。 “晚辈顾余生,特来拜见前辈,还请出来相见。”顾余生的话以灵力裹夹,朝四方荡去,以顾余生的见识,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只驮伏青萍山的沧海神龟,绝对也是和驮敬亭山的那一只神龟一个级别。 就当顾余生等待着对方出现时,迎接顾余生的,却是无数道奇特凶狠的黑煞罡风! 第872章 元磁老祖?龟仙人! 面对恐怖罡风,顾余生衣袂飘动,并未出剑和有防御动作,但身前自动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气墙,黑煞罡风如激浪般涌起,随后消失无踪。 “还请前辈出来相见。” 顾余生浑圆的声音以灵力向前传去,迷雾深处传来阵阵回响。 数息之后,迷雾深处,有一尊极其高大的身影如山岳般鬼魅出现,顾余生微微抬头:一只闪耀着翠绿蓝光的神龟背上,坐着一位白眉须发的老人,但这位老人袒胸露乳,虬壮环结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那肌肤表面,更是好像涂抹了一层锃亮如桐油,他的左手手腕擎曲在腰,身体右靠,右手向前伸出,掌心之中握着一根长烟杆,烟杆上点着不知名的烟火,方才的黑煞罡风,就是老人吐出的阵阵烟雾。 “唿!” 又是一阵黑茫茫的烟气从嘴里吐出来,老人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顾余生,直到看得顾余生头皮发麻,乌龟背上的老人才哈哈哈的爽朗大笑起来。 “哟,人类,真是好久不见了呢,能够看破迷雾真相,年轻人不简单。” 老人纵身盘腿,从空中垂落,手中烟杆反手丢给那一只昂首阔步的乌龟,让乌龟吞云吐雾。 无声无息间,老人已出现在顾余生身后。 猝不及防间,一只手撘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顾余生的身体骨骼咯咯作响,脚下的石头上,出现两个沉重的脚痕。 “是什么时候!” 顾余生震惊的,并不是这一股从肩膀传至身体内的恐怖力量。 而是他刚才目光明明一直盯着这位神秘老人,对方还是从他眼皮底下溜走,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哟,年轻人不仅慧眼独到,身体也很结实,很好,老夫元磁老祖,你可以叫我龟仙人。” 顾余生连忙转身作揖:“晚辈顾余生,拜见元磁前辈。” “年轻人不懂事,你应该叫我龟仙人。”一身腱子肉的老人身体微微前倾,对于顾余生的称呼很不满,偏偏顾余生一脸无辜与真诚,龟仙人发作不得,围着顾余生转了一圈,酒糟鼻动了动,“酒,你小子带了酒?” 龟仙人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手往后背以摸,一个大大的碗落在掌心,碗上的纹路,与龟壳上的纹路十分相似,碗底更是呈现暗绿氤氲之色,能够聚集天地之灵气,显然这个碗并非凡物。 顾余生微愣之后,手一动,一大坛子酒从灵葫芦中取出来,之所以不用灵葫芦倒,是眼前自称龟仙人的老人实力深不可测,似乎比起驮伏中州敬亭山的那位神龟老人还要霸道。 “快快快!” 龟仙人眼睛发亮,顾余生也豪气的将酒坛解封,清冽的酒水哗啦啦的倒进暗绿底色的碗里,龟仙人端起碗,吞吞吞的一饮而尽。 “过瘾,过瘾呐!” 龟仙人一饮而尽,一个空翻,竟是将顾余生手上的巨大酒坛抱了过去,后翻的过程中,身体形成一个弓形,倒悬的酒坛倾泻出辣烈的酒,被龟仙人张嘴猛的一吸,如一线清凉之光入喉,酒糟鼻不一会变得红彤彤。 “小子,这酒不错,浣溪之水酿的吧。” 龟仙人盘腿而坐,把酒坛子抱在怀里,仰着头,把最后一滴酒也滴进嘴里。 “前辈不愧是酒中仙。” “酒中仙?哈哈哈,不错不错,这称呼老夫喜欢。” 龟仙人把酒坛子一放,目光锐利。 “你小子是不是见过拓拔老儿了?” “前辈是说敬亭山的那位?” 顾余生掌心一动,取出驮伏敬亭山的那一只沧海神龟给的龟甲信物,将其递给龟仙人。 龟仙人接过龟甲片看了看,又将顾余生细细打量。 “拓拔老儿没有别的交代?” 顾余生摇头。 “那位前辈并未向晚辈透露太多,只是让晚辈带着这个龟甲片来见前辈。” “呵,不愧是他,好处他得,却要老子付出!”龟仙人脾气暴躁,又好似想到什么,“他那龟孙女可儿你见到了吧?是不是颇有姿色,要不,你就做拓拔老儿的龟女婿吧。” “前辈开玩笑了,晚辈已有娘子。” “呵呵,你们人族寿元不长,你若娶了拓拔老儿的孙女,凭增万载寿元,世间多少修行者,为了多得十年,一年的寿元,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代价,像这样的机缘,你偏偏不要,你小子的这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 “前辈,情之一字,最难解,晚辈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罢了,老夫也就随口那么一说。”龟仙人将顾余生上下打量,并把龟甲片丢还给顾余生,“我知道你的来意,你是不是以为这龟甲片上的文字,是龙族的文字?”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父亲的确是个博识之人,但是他终究也有未能触及的领域。” 顾余生眼睛一亮:“前辈见过父亲?” 龟仙人喝了一坛子酒后,面露醉态,向后微躺,面有追忆:“好像是昨天的事……呃,数十载,对你们来说算不得昨天,但我的记忆也并不是很好,尤其是最近,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侵蚀我的记忆甚至是身体,也许你给老夫喝一些好酒,就能想起更多的事来。” “前辈,酒晚辈这里有,可供老前辈取用,还请前辈告诉我那一股邪恶的力量源头,晚辈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 龟仙人忙坐正身体。 “你小子……行吗?” “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好,你若消除这股邪恶力量,以后你就是龟仙人的朋友了,咱俩甚至可以称兄道弟。” “前辈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龟仙人一脸严肃,“做兄弟,有酒喝,从这一点说,老夫赚了,再者,拓拔老儿喜欢装身份,我偏要和你做兄弟,让他自降身份,他年相见,我要看见他那一张绿脸,哈哈哈!” 龟仙人说话间,忽然凌空一点,一条空间通道通往幽邃深暗的大地,灰蒙蒙的世界,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灰暗世界?” 顾余生眉头一皱,那一股邪恶力量并非来自现实? 第873章 进入上古战场,灵魂荒流的世界 “灰暗世界?” 龟仙人注意到顾余生的表情有异。 “你进去过?” 顾余生点头。 龟仙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此并非是灰暗世界,而是上古时期开辟的次元战场,它曾经是一片现实的世界,但因为受强者之战,法则混乱,天地崩坏,导致原本的世界与虚空交汇。 每隔数十年或是数百年,它就会与现实重合。因此,我也不知道这一股邪恶力量,是来自于现在的现实,还是曾经的虚无世界,所以你此行要小心,上古时期陨落的强者,即便是一缕神念残念,也并非是你可以抗衡的。” “多谢前辈解惑,我一定会小心的。” 顾余生抱拳作揖,向前迈出一步,现实与虚幻之间的触感好似水纹一般格外清晰。 眼前的世界,依旧灰蒙蒙的,天空挂着一轮倒悬之月,似乎有云层在波动,让月亮不断在黑灰之间变化。 这已经不是顾余生第一次进入到灰暗世界,但过去,他的修为还不算特别高,还不到七境,面对广袤的次元世界,他依旧有很多地方没有去探索。 自称龟仙人的元磁老祖打开通往的灰暗通道连接到次元世界的地方对顾余生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现实中的青萍山与次元世界的交汇。 当顾余生彻底落脚到次元世界,顾余生只觉自己的身体陡然一僵,竟似有一道神秘的法则将自己的身体禁锢在原地,不止如此,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肉立即失去了知觉,更有一股神秘的罡风时时在侵蚀他的血肉。 生命本是最神秘的存在,但顾余生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寿元在迅速流逝。 “怎么回事?” 顾余生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心中不免一慌,可就在此时,灵魂深处的佛门明镜台,有一朵金色的莲花包裹住他的三魂,紧接着道宗的三花聚集于灵台深处,更有一篇奇特的往生经文化作金灿灿的符文流转。 须臾之间,顾余生重新掌控了身体,生命的流逝,好似被一道道壁垒遮挡,此界的法则,再难夺走他的生命。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他的灵魂在进入次元空间后,竟主动的掌控了身体,灵魂的心跳声替代了肉身的心跳,对他而言,身体更像是一具傀儡,而灵魂主宰着身体,并适应了这一方世界的法则。 灵魂的气息从七魄之窍中逸散,在身体外形成一道翠绿之芒,灵魂生命的气息,如同一株枝繁叶茂的苍树,滋生在次元世界的空间与大地。 嗡嗡嗡! 顾余生尚未从身体与灵魂的惊变中反应过来,背上剑匣中的青萍剑,竟不如往常那般平和,好似有一道铮鸣的剑气困于匣中,极力的想要出匣,不止如此,曾经被炼化的天剑,地剑和人剑,竟化作三色之芒交织,在剑匣上形成三条古老的剑纹。 “这?” 顾余生反手握住青萍剑柄,以自身的神念压制住剑的躁动,青萍剑才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以灵魂掌握身体,是一种奇特的感觉,顾余生尝试着向前迈步,悄无声息间,已跨过极远的距离。 “这种感觉……” 顾余生神念一动,他的身体泛起一道绿光,直接出现在百丈开外。 “这是……灵魂掌控下的空间法则吗!” 顾余生心中一惊,若在现实之中,他也能轻易施展出这样的手段,几乎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就当顾余生处于震惊之时,灰暗的世界,忽然刮起一阵奇特的阴风,灰暗弥漫侵蚀而来,雾霭之中,好似有无数游荡的灵魂在鬼哭狼嚎。 顾余生正处于雾霭的前方,雾霭侵袭之间,无数嗜杀狂乱的灵魂已然发现了他,并试图啃咬和吞噬他的灵魂。 由于游荡的灵魂太多,如千军万马一样奔涌而来,顾余生根本无法忽视他们,正欲拔剑,打头的灵魂已经撞到了他灵魂充斥的魂光之中。 “啊!” 凄厉的叫声回响在耳边,周围的雾霭化作阵阵魂烟升天,激荡的魂力在顾余生的控制之下迅速延伸,更多的灵魂撞上来后,直接灰飞烟灭。 可即便顾余生如一尊神只山岳矗立,雾霭深处的灵魂依旧不休不止的撞上来,它们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和理智,完全被邪恶的力量掌控了灵魂,变成了世间邪恶的存在。 感受到这些灵魂正被驱使着前进,甚至有机会闯入到现实世界的可能,顾余生没有再犹豫,他反手拔出青萍剑,一剑向前方斩出,锐利的魂剑之光亮透数里,剑气掠过的地方,所有的灵魂都泯灭成烟。 连同雾霭也一起净化,终于能看清前面的路。 顾余生迈步向前,前方灰暗的世界,好似有一道道黑云从青萍山轮廓深处袭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溅射得大地飞扬,滚滚煞气从天空迅速飘来。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一只神秘的魔族魂军骑着骷髅马,张开旌旗,好似开启征伐那样,整整齐齐的前行,其速度之快,比人族军队快了数倍,尤其是那前方领军的魔影,更是有数丈之高,撑旗的统军魔将,更是如山岳一般魁梧。 但相比之下。 顾余生此时灵魂显露出来的真影,比他们高大数倍,他以一人之力,阻挡着这一只魔族骷髅大军,顾余生散发出的灵魂气息,生生逼停了这一只魔军。 为首的魔族统帅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他一只手握住腰间的魔剑,双瞳之中散发出幽冥之芒。 “挡我者,死!” 统帅拔出手上的魔剑,赫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佩剑,但在灰暗世界的规则下,锈迹斑斑的佩剑,赫然也拥有灵魂的气息,化作一把煞气滚滚的魔剑。 “杀!” 一声令下,上千魔族大军不畏顾余生的神威,双眸之中散发出神秘的腥红之芒,他们的铠甲上,更是有黑色的符文涌动,行军之阵,形成一把坚不可摧的锋矢,朝着顾余生袭杀而来。 饶是顾余生此时灵魂掌控身体,也觉得这一支魔族大军兵锋锐利,对他威胁极大。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魂桥之中,镇魔碑上由无数英魂烙印的印记变得明亮无比,刹那之间,顾余生的身后也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列阵。 “杀。” 顾余生挥剑向前,与这一支神秘的魔族大军交战在一起。 青萍剑以坚不可摧的力量一剑斩破数十魔族大军的铠甲,将他们的身体斩断,铠甲下的灵魂化作一缕魂光从头盔里冒出来,躯体之中,只剩下岁月侵蚀的白骨轰然落地。 顾余生一剑锋锐,却是激起了魔族大军的滚滚杀意,列阵之间,形成左右两翼,试图将顾余生包抄起来。 但顾余生有英灵大军护卫,目标明确,他看向魔军统帅和左右持旗的魔将,心神一动,灵魂带动的身体出现在千军万马之中,直面中军首领。 铮! 铮! 两道剑芒交汇。 魔族统帅的剑被顾余生的剑整齐斩断,剑芒交错之间,魔族大军的头颅更是从肩头滑落,咕噜一声掉在地上,变成了被邪气侵染的头颅。 第874章 受召而来的军队,探秘上古战场 当魔族大军统帅被顾余生斩去头颅之时,整支魔族大军顿时大乱,但掌旗的两位魔将依旧挥动着手中旗子,接替了统帅的权限,并有数十名精锐魔兵形成特殊的防御大阵,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一时之间,顾余生只觉整支魔族大军的煞气朝自己裹来,让他竟有一种窒息之感,境界上的威压,无法对这支军队形成威慑。 “这就是兵家行道的威力吗?” 顾余生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双手握住青萍剑,朝着左旗将斩去,顾余生本来打算凌空移步,但他陷于军阵,灵魂之躯竟也无法飞度。 好在他灵魂和肉身以及血气都极其强大,足够抗衡这支军队的煞气。 “森!” 双手握住的青萍剑,以睥睨的气势以一招斧刀用的力劈华山斩下,旗将的躯体化作一团血雾,连同旗帜被顾余生斩落。 顾余生虽然再击得手,但整支魔军的军阵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大。 顾余生正有退出包围念头之时,他忽感大地一阵剧烈晃动,一股强大的血气军势从身后传来,那种厚重之感,让顾余生后背阵阵发寒。 又有敌人? 顾余生心中一惊,连忙回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外。 只见这一支急行军,竟是人族军队,而统率之人,赫然是书院的弟子,也是如今沧澜国的大将军——韩文! 他拔出腰间佩剑,急行军立即分为两支,左右急突击,从顾余生的左右两侧杀进了魔族大军之中,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号角与鼓声铮鸣,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当两军交汇之后,魔军施加在顾余生身上的奇特束缚之感已消失不见。 “杀。” 顾余生与韩文并未交谈,但相逢的喜悦与挚友之间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余生挥剑时,韩文也策马出枪,专属于他的龙魂枪一招龙魂无双,直接秒杀数十魔军,无论敌军有多强,皆不能阻挡他分毫。 顾余生一剑将另外一个旗手斩灭,魔军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但韩文并未就此停下,他如整支军的军魂一样,所到之处,魔军尽数灭亡,不仅如此,被他斩杀的敌人,根本没有灵魂从骷髅之中逃逸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硝烟散尽。 整支魔族军队已被抹杀。 顾余生青萍剑归匣,韩文染煞气的龙魂枪重新放在背后。 “拜见十五先生。” 列阵之后,韩文与整支军队拜见顾余生。 “请起。” 顾余生以手托起整支军队。 随后来到韩文身边,开口问:“韩文,你怎么会在这里?” 数年之间,韩文已经气质大变,面颊上已有胡须留着,平添几分威严,加上他治军严明,行令禁止,对顾余生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忠诚,双手抱拳,十分肃然道:“我是受十五先生号召而来。” “我并未号召你……” 顾余生话还没说完,顿时恍然,韩文带来的整支军队,虽然是征伐的凡人之军,但他们的身上,皆有自己召唤的英魂气息,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自己召唤来的。 “韩文,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顾余生打断了自己的话,改问韩文。 韩文看了看,略有沉思,说道:“十五先生,这里应该是上古战场的遗址,刚才的那一支魔军,正是上古战场上的残魂执念,按理说,他们不应该这么强大才对,我现在感受到一股邪恶的力量,这股力量离我们并不太远。” “我正是为此而来。” 顾余生看向整支军队,这支军队并没有因为突然进入到次元世界而感到恐慌,仿佛他们活着,只是为了听命于韩文,是一支为正义,为苍生而战的军队。 “愿为十五先生效劳。” “好,前进!” 顾余生也不耽搁时间,这支军队有英魂庇护,战力极强,顾余生也并不崇尚个人的血气之勇,孤身一人的背影,从某种程度上说,何尝不是一种悲凉。 “是。” 顾余生一声令下,整支军队向着前方前进。 顾余生侧看一眼韩文,韩文当即道:“他们自会听命于十五先生。” 韩文又见顾余生没有坐骑,正欲让出自己的坐骑,顾余生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大荒秘境之中遭遇的上古之战,与眼前何其相似,那一匹守护故主的白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召唤出它的英魂。 “白马!” 顾余生心中默念,只见一声白马嘶鸣,远处的迷雾之中,英魂不散的气息凝聚出白马的身躯,它其实是魂体,但顾余生从某种程度上也是“魂体”。 “好一匹烈马。” 韩文勒住白马缰绳,顾余生纵身上马。 整支军队策马冲进雾霭之中。 雾霭世界,有很多邪恶侵染的灵魂,它们向来十分凶恶,但是在整支军队的凝聚力下,稍有靠近,就直接被侵蚀,当场灰飞烟灭。 “原来大道至一定的境界,皆可所向无敌。” 顾余生心中有所悟,他暗自探查韩文的修为,此时的韩文,依旧只有八境的修为,但是他的战斗力,早已不能用境界来衡量,只要他在统军,军队不灭,他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顾余生虽然不走兵家大道,但也知道兵修也有不同的道路,比如圣院的八先生韩修武,其实是走的兵家纵横、合阵之道,而韩文,字中虽有文,但他却修的是止戈、征伐,王道之路。 行军之时,顾余生凭借自身强大的神识探查周围的环境,但韩文却有自己的手段,他以五队特殊的哨队游骑探路,将其烙印在行军沙盘上,直接将山川地脉之图显现出来,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如同八先生所拥有的兵家神策一样的作用。 急行军半个时辰。 韩文凝聚的行军沙盘也越来越详细,他将其展现给顾余生,皱眉道:“十五先生,这地图像不像仙葫州南北妖关的走势延伸?” 顾余生侧身看向隐秘高耸的青萍山脉,再感知那一股邪恶力量的源头,皱眉道:“我记得芦城以西的芦山和剑王朝剑冢之地的地势也如这般……难道是文武庙?” “很有可能。” 韩文也认可顾余生的判断,他当即下令,将军队分成三支,朝着地图的走势先一步部署,扼住南北妖关的关键之处,再领一支中军,朝着文武庙方向前行。 一路上,韩文详细向顾余生讲述这一年来,玄龙王朝曾经的国师率领的魔族大军侵占的地盘,以及这数月来,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率领的魔族黑甲士试图吞并女国师的大军,两军皆在仙葫州南北对峙,并且都想要在文武庙祭天封帝! 第875章 邪恶源头,恐怖黑炎 数个时辰后,随着韩文沙盘上的地图越来越完善,获得的信息也就越精确,上古战场世界的地图,的确和现实中的仙葫州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现实的南北妖关,在这里是筑成数十丈之高的长城,蜿蜒走蛇,十分雄伟壮阔,城上城下的白骨累累,在长久岁月的侵蚀下,稍微有一些气息的扰动,就会灰飞烟灭。 长城上的白骨,多是人族,而长城下的白骨,则是妖族和魔族的骨头。 顾余生和韩文走上长城,久久不言,眼前的硝烟已经散尽,历史的厚重与荒凉扑面而来,这里杀伐的气息太重,重到韩文率领来的士卒已经有些抵挡不住,全靠顾余生和韩文两人的气息替他们分担大半。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对韩文道:“韩兄,他们的骸骨不应该曝在荒野之中。” “我也有此意。” 韩文看顾余生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敬意。 他转身对士卒下达命令:“所有人,行礼!收忠骨回去埋葬青山!” “是!” 所有士卒以马革,衣襟,战袍将这些忠骨收起,尽管这些忠骨大部分都会随风消散,但该有的仪式,丝毫不会减少,手捧忠骨,接走英魂。 当顾余生看着有许多忠骨随风消散,他心有所动,取出匣中青萍,将青萍剑竖插于南北长城上。 魂归来兮,英魂不灭! 青萍剑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祥和剑气,剑气如青云门的那一块碑一样矗立在天地之间。 未知名的英魂们,凝聚在剑碑上。 这一刻,他们守护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土地,交由给后来者,他们不灭的灵魂,终于能够归于尘土,即将进入轮回,每一个士兵,都得到了英魂的祝福。 可就在士卒敬英魂之时,那一股邪恶力量的源头,却是有黑云席卷而来,原本就灰暗的天空,变成血煞之色,那是曾经战死的魔魂和敌人,他们不死的怨念,想要永久的束缚住战死的人族。 “休想得逞!” 顾余生叱喝一声,一步向前,他的灵魂化作山岳之躯,高约百丈,但是比起厚云之中翻滚的强大敌人,依旧不够伟岸。 “将士们,团结起来!” 韩文神色肃然,向前一步,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顾余生的背影之中。 韩文铿锵的声音感染了三军将士,他们列队整齐,将自身的意志注入到顾余生的背影里。 青萍剑铮铮震颤。 当远处的怨恨和敌人滚滚而来时,顾余生从大地之中拔出了青萍剑。 三尺青锋,已成天地间百丈巨剑,斩出的青色剑芒,将灰暗的世界染色,这种颜色,属于人间,属于大地,属于苍穹,蓝天,白云,草木,山川。 它们都有自己的颜色。 那是生命的颜色。 也是鲜血染成的颜色。 “斩!” 顾余生双手握剑,右手握住的是英灵的寄托,左手握住的,是心中美好的祈愿。 无数怨恨的敌魂不甘的嘶吼,魔云倒卷间,天地清朗! 这一刻。 顾余生也看清了此方世界,他的双瞳充斥着人间的光。 上古战场经历的残酷,经过青萍剑的洗礼后,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可能这一抹人间的颜色,最终还是会被吞没,但光至少重新落下来了。 顾余生身后的将士,也在这一抹光亮下,带着他们拾起的忠骨,随着光影回到现实。 顾余生那一道背影,将永远镌刻在他们心底。 “十五先生。” 韩文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表情是如此的肃然。 顾余生伟岸的躯体逐渐缩小,青萍剑握在右手,凝目看向灰暗世界所在的文武庙方向,凝重道:“韩兄,更强大的敌人还在前方,你我联手过去消灭他。” “好。” 韩文身体笔直,纵身上马。 顾余生也骑上白马,朝着文武庙所在的方向疾驰。 数个时辰后。 一座熟悉的山峰出现在顾余生和韩文面前。 芦山如旧。 但是山脚的芦城,早已变成一片荒芜。 这一座芦城里,赫然有一支强大的魔族大军黑甲士驻守着,散发出的气息魔焰在天空凝聚成一张恐怖魔脸。 韩文勒住灵魂战马,神色凝重道:“十五先生,这是玄龙王朝的黑甲士,楚朝龙果然也知道这一片灰暗世界的存在,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召集了这一支魔军。” “他有一枚特殊的玉玺。” 顾余生的目光从魔军收回,抬头看向文武庙,他的灵魂随之震动,侧目看向韩文。 “韩兄,你感受到了吗,文武庙传来的召唤……除了魔族的气息之外,似乎有佛门的气息。” 韩文点点头,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清脆的佛铃声,韩文下意识的回头,向来沉稳的韩文,似乎看见了什么诡异,表情变得凝重古怪;“十五先生……” 顾余生早已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更是充斥着一丝丝震惊:灰暗的光影翻涌之中,有一僧人穿着僧帽长衣,持锡环杖而来,对方的速度很慢很慢,好似从极远的地方而来,偏偏又很快,须臾之间,已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这位僧人,顾余生很熟,甚至当初,还因为他而获得一番机缘,此僧,是青云镇的隐者,曾经的石匠——石仓。 此时的石仓,身上的气息极为古怪,就像是德道的高僧,如一尊佛从黑暗中出现,能够驱逐一切邪恶,可在他金色的佛光之后,偏偏有一团恐怖的黑暗在靠近,那一道黑暗的气息,比灰暗世界的黑暗还要恐怖,他迈步间,更是有一朵黑莲翻涌。 而顾余生和韩文感知到的邪恶源头。 竟就是来自于他。 顾余生给韩文一个让他撤退的眼神,但韩文不为所动,顾余生压下心中的震惊,更是强行守护住明镜台,默默向前一步,双手合掌。 “余生见过石仓前辈。” “阿弥陀佛,曾经青云镇的少年,如今也能为灰暗的世界撑起一盏灯了,可惜,光明是如此的短暂,世界终究还是会陷入黑暗。”石仓停下脚步,连衣袍下的他,体形十分枯瘦,面容枯槁,皮肤蜡黄,一双眼睛偏偏格外的深邃,摄人心魄。 韩文虽然没有被正面直视,却是承受不住对方的眼神威慑,蹬蹬后退两步,依旧面不改色,凌然道:“大僧,你入魔了,你是邪恶的源头。” 石仓微微转头,但同一时间,顾余生微微移步,将韩文的身影遮挡大半。 悄无声息之间,距离韩文后方数十丈外,一团黑色的火焰无声无息的燃烧着。 顾余生的左手臂,也被黑色的火焰覆盖。 “十五先生!” 韩文大惊,但顾余生抬起手臂,轻轻一挥,手臂上的黑色火焰好似黑色的液体一样,被顾余生滑落地面,黑炎不灭,地面迅速灼烧进去一个深坑,好像能够直通九幽。 韩文暗自深吸一口凉气,若无顾余生替他遮挡,就这一团黑炎,足够无声无息间让他灰飞烟灭。 第876章 上古遗骸如山,京观山寺! “数年时间,你已成长到这一步了。” 石仓看顾余生的表情极为平静。 “只是当年良善的少年,不知道如今是否还保持着初心?” 顾余生叹息道:“大师当年以石雕刻千佛,立于十八山里,如今心中是否已经有佛了?” “佛在心中,魔也在心中,顾小子,当年我赠与你一颗舍利,是看出你与我是一路人,你心中的佛有多强大,魔性就有多强大。”石仓双手合掌,身上的金色佛光逐渐变得明亮无比,一尊大佛如山岳般高大,但在那佛影的背后,却是一尊恶魔形态的魔影。 “顾小子,趁着贫僧还有佛性,你可以带着你的朋友立即离开,若是晚了,便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大师误会了,我与大师并不是一路人,当年大师赠与我佛珠,又何尝不是在我心中种下一道心魔?佛曰:回头是岸,大师,该回头的人是你。” 石仓听见顾余生的话,目光变得深邃,“原来你小子并不笨,既然你知道,为何又要说出来?” “因为我的心,从未走出过青萍山,青云小镇里的人和事,如同执念一样在我心中,大师,你出现在上古战场,究竟想要做什么?如今的青萍州,苍生万计,若真是万魔入侵,青萍州会变成一片荒芜。” “呵呵,当年伤害你的人,算计过你父亲的人,都在小镇上,也在青云门,青萍州对你而言,应该是伤心地才对,你难道忘了吗?” “我当然没有忘,但我顾余生一生行事,又何须向世人解释,大师,正因为有当年故旧之情,我才会劝大师回头,若不能,我与大师之间的缘分也就尽了。”顾余生说完,扬了扬手上的青萍剑。 “阿弥陀佛。” 石仓僧衣拂动,似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但他努力的压制杀心,做出一个手势:“施主以为的邪恶,当真是邪恶吗,不如与我去见一见,再下结论。” “十五先生。” 韩文当即劝阻,并密语道:“芦城之中有无数的邪魔处于封印之中,应该是佛门的手段,这僧人已经入魔,一旦魔性占据内心,必为天下之祸,不如现在退去,与圣院诸位先生商议。” “韩文,你且回到现实去,召集军队守住芦山的南北妖关,我前去一趟,若有事,我必可全身而退。” 韩文还欲拒绝,顾余生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他的话,变成一种命令。 “是。” “十五先生。” 韩文将内心的担忧压下,朝顾余生抱拳,就要离开。 “阿弥陀佛。” 石仓见韩文要离开上古战场,当即挥手,一口上古佛钟从天盖压下来,韩文本领不在于单独对敌,自是无法抗衡,眼看着就要被佛钟罩在里面,但顾余生又岂会袖手庞光,左手一抬,一招佛门的‘解厄手’,将佛钟托举。 “还不快走?” 韩文深深看顾余生一眼,身上泛起阵阵绿光,身体与灵魂就要回归现实。 但石仓显然知道韩文的身份很特殊,手中禅杖旋转,霎时化作九道佛龙光影,竟要将韩文的灵魂禁锢在原地。 “吭!” 顾余生忽然长啸一声,佛门八音龙啸,如同大狮子吼般将那九道光影震碎,禅杖杵落在地上,嗡嗡嗡直响。 “看来顾施主注定要背负苍生因果了。” 石仓也不去管那禅杖,转身走进迷雾灰暗之中。 他转身时,背后的高大法相也随之转身,佛面不再对着顾余生,面对顾余生的,是一尊凶神恶煞的恶魔,六眼六臂,怒目凶煞,每一只眼睛里,都散发出邪恶的力量,试图将顾余生的灵魂吞噬。 顾余生这数年间苦修闭关,又深研道法,心境如平和之境,自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但他的魂桥深渊深处,却有一尊沉睡的心魔突然醒来,猝不及防间,试图占据顾余生的身体,并要显出来。 “定!” 顾余生右手以食指和中指竖在身前,苏醒的心魔没能从灵魂中逃逸出来,但无尽的魔影和气息,却如同滚滚魔焰那样附着在顾余生的肉身上,灵魂上。 这时的顾余生,并没有如石仓那样高大,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魔焰气息,却让那一尊六眼六臂的魔影露出畏惧之色,纷纷合眼,最终消失在佛光之中。 这一切变故只在瞬息之间,待石仓若有所感的回头时,顾余生已经压制住躁动的心魔,心境如旧。 他保持着与石仓一定的距离,朝着文武庙方向走去。 但越往上走,顾余生越是觉察到邪恶的气息越浓,灰暗世界中充斥的煞气,让他内心开始躁动,就连匣中的青萍剑,也开始变得杀伐想要出匣见血。 往上的山路之侧,是向下流淌的河流,原本这些河流只是霜雪融化,可渐渐的,在顾余生眼中,这些河流变成了流淌的鲜血。 咚。 咚。 咚。 古老的佛钟在芦山之巅回响,隐约间,顾余生看见一座山庙旧寺存在,暗淡的佛光在灰暗的世界里不断闪烁着,佛门古老的经文在天空晦暗不明。 明明是向着山寺前进,但顾余生感觉到石仓身上的佛性越来越淡薄,魔性越来越强烈,他的心,也受煞气影响,加速跳动,他本是灵魂主导肉身,但灵魂在这一股邪恶源头,逐渐支撑不住,重新让顾余生以肉身出现在灰暗世界。 当顾余生得以肉身‘观’世界时,首先觉察到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和血腥气交织,除此之外上古战场激烈交战的荒兵和残留的剑气,刀气,杀伐之气也混乱无比,空气中有大量的荒气存在,可又并非是纯粹的荒气。 好在顾余生修炼大荒经,对这些荒气自然能够抵抗,前行之中,顾余生循着古钟看向山寺,当迷雾中的山寺逐渐变得清晰时,顾余生猛的停下脚步,整个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怎么会?!” 芦山之上的山寺,赫然是一座宏伟的京观铸造而成,人族,妖族,魔族,还有庞大的颅骨,似乎是生前强大的龙族,还有真灵族,有的头颅比巨石头还大,应是传说中的巨人族头颅,邪恶,腐臭的来源,竟就是那一座山寺。 那一座山寺,并非孤零零的矗立在山上,而是以京观向下延伸,向东一直延伸到青萍山…… 如此庞大的京观。 埋藏着多少骸骨。 一场战争,一百场战争,甚至一万场战争,都不至于死这么多。 而偏偏那山寺上方灰暗的佛字山门,却格外的刺目,应是最近才烙印上去的。 “怎么不走了?” 石仓回头。 顾余生只觉步履沉重如山,是的,他很难再前进一步,因为他发现,他现在踩着的地方,其实也是尸骸堆积成的山峰。 “大师,我无法踏着他人的骸骨上山去了。” 第877章 佛光照见自己,一面佛一面魔 “我会把你带上山去。” 石仓的脚下泛起一朵黑莲,黑莲旋转间,将顾余生带上山顶山寺前。 刚一到山寺前,顾余生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无尽的怨怒,哀苦,恐怖的血煞之气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而偏偏魔性大发的石仓,则是无比平静,他双手推开寺门,一尊是否立在京观之上。 “阿弥陀佛。” 石仓脚踏黑莲,出现在石佛前,他取出三炷香,插在石佛前的颅骨之鼎里,身体盘坐,嘴里开始诵读着古老的佛经。 梵梵之音回响在天地之间,更多的慈悲佛音响彻云霄。 顾余生立于山寺门口,一道佛光从他身体内逐渐冒出,琉璃佛光如同七彩莲花瓣滴溜溜的旋转,合成一朵悲天悯人,超度亡魂的佛莲。 随着梵音渐响,顾余生立于原地,变得一动不动,他体内的佛光,则是一点点的没入到山寺上的石像之中。 回响在顾余生脑海里的那些吵闹凄厉之声,逐渐消失不见。 盘坐的石仓,金光大盛,将整座山寺照得明亮无比,但山寺之外,则是一朵黑莲虚影逐渐旋转不定。 顾余生若感般抬头看去,只见石仓的身后,一座琉璃宝塔一层一层的逐渐由虚转实,天空佛光荡漾间,有千面千佛从青萍州十八山涌来。 一时之间,禅音,咏唱声,超度声,悲悯之心在顾余生的脑海中回想。 呜呜呜。 顾余生的眉心处,一朵佛门金莲印记显出,一颗琉璃色的舍利子朝着石仓飞去。 整个过程,顾余生皆屹立不动,好似一尊石像那样看着,不言不语。 就在此时,天空泛起阵阵旋涡,灰暗的空间如水波涟漪,山寺之上,一头戴阴魔皇冠,身穿凤服的绝美冷艳女人从天而降。 此女,正是玄龙王朝的国师,狐族曾经的公主。 蓝灵姬。 几乎是尽在掌握之间破开空间结界,从天而降,并落在顾余生的前方。 她那一双凤眉冷眼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并一点点的上移,她试图与顾余生目光相对,但顾余生的目光,好似看着他,又好似空洞里有苍生,全然无她。 蓝灵姬侧转盛颜,看向跏趺而坐,手持琉璃舍利子的石仓:“原来大师才是那个谋局深远之人,连我也被你骗了,不过,我并未叫你杀了他,他死了,如何泄我心中之恨?” 石仓手握琉璃舍利子,深邃的眼眸之中逐渐泛起别样的光亮与贪婪,以及得逞,开口道:“天佛三经之中曾有这样的记载:只有心明无暇,良善至纯,天生佛性之人,才能凝结出七彩琉璃舍利。 佛莲宝鉴曰:佛陀三谒三生,凝霞光宝塔,能渡一切苦难,超一切亡灵,生生之因,轮回之果,是天相佛,是慈悲佛,是轮回佛。国师,你看此山阴魂,万年不散,你看此山之魔,万年不灭,如今我得琉璃舍利,可超度阴魂而得佛门果位,你亦能掌控无尽之魔,成为万魔之皇,一声号令,足可掌一界之地,楚朝龙虽有天玺在手,也非你敌手了。” 蓝灵姬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边走边道:“只怕大师看走了眼,此子绝非良善之辈,是天生的恶魔。” “贫僧不会看走眼的,青云小镇,贫僧曾看过他从牙牙学语到少年失意,他的良善,得到了佛的认可,否则,当年贫僧种下的舍利之心,不会让他蕴出佛门琉璃舍利来,如今,贫僧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所以,他到底还是死了?” 蓝灵姬停下脚步,她距离顾余生只有三步之遥,涂抹着烟熏黑妆的她,微微抬起右手,涂染的黑指甲从锦绣长袖里探出。 她高高举起右手,似乎想要讨回当年的三巴掌。 但她的手,却悬在最高处,久久没有落下。 就在蓝灵姬目光凝视顾余生,神色空泛之间,三枚佛钉突兀的出现,朝着蓝灵姬的身体三处要害袭去。 蓝灵姬陡然感知到什么,身后凝出两只魔影之手,生生的捏住了两枚佛钉。 第三枚佛钉,则是石仓算计好的,在蓝灵姬转身时,朝她眉心钉来。 那一枚佛钉在蓝灵姬的瞳孔之中越来越大,在即将刺进她眉心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出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佛钉。 蓝灵姬的瞳孔放大,目光转动间,顾余生已从她身侧走向前方,并随手把佛钉丢在地上,铮然一声,让石仓从自我沉浸中惊醒。 “你失去了琉璃舍利之心,为何还能活着?” “因为那一颗舍利只不过是你心中的妄念而已。” 顾余生向前一步,身上的佛光璀璨夺目,很快将整座山寺净化得干干净净,原本存在的山寺,则化作一座惊骇的京观,恐怖的邪煞之气凝聚出无数强大的怨魂,伺机潜伏在周围,发出阴暗冰冷的声音。 而那一尊石像佛,也化作一尊面相凶恶的魔像。 石仓看见那一尊魔像,也是下意识的后退数步,眼前的一切景象,如同人间炼狱,这是它本来的面目,从来就没有什么山寺和佛存在。 石仓正感一脸不可思议之时,他手中的琉璃舍利,更是化作一缕强大的魔魂魔剑,猝然间贯穿了石仓的身体。 石仓面容逐渐扭曲,看顾余生的眼神逐渐变得陌生。 “你算计我?难道我看错了你,你并非是那个良善的少年。” “我自然是我,佛自然也是佛,只是阁下心中执念化魔,看不清真正的世界而已。”顾余生说着,抬起左手,掌心之中,呜呜呜凝聚出一颗泛起佛光的舍利子。 这一颗舍利子,正是当年石仓赠予他的,并被向天刀炼化一部分在剑里,另一部分力量,为顾余生所吸收。 顾余生随手一抛,将其还给石仓。 石仓握着曾经属于自己的舍利子,双手合掌,试图重新将舍利子融入己身。 但随着他念动佛咒,原本属于他的金光舍利子,却散发出强力的佛光,刺进他的身体之中。 “啊!” 石仓痛叫一声,全身被金色的佛光禁锢,佛光之中,逐渐凝聚出另外一个保持着佛心的过去石仓。 与佛光之中照见自己,这是很神奇的一幕。 但石仓在凝看见曾经的自己后,却是哈哈哈狂笑起来,整个人变得癫狂无比,因为他心向佛时,未能见佛,如今他已心向魔,才发现原来佛就是他自己! 这一生苦苦追求的修行,到头来,好似是自己愚弄了自己! 第878章 女人,你太弱 石仓面目在善与恶变换之间,佛光与魔气不断交互,石仓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捏碎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舍利子,从眉心处探出一只魔手,扼住了另外一个‘自己’。 嘭。 石仓彻底捏碎了自己的善念,霎时间,整个山顶,出现一朵玄妙无比的黑莲,黑莲滴溜溜旋转间,竟是将天地间无数的怨魂全部炼了进去。 他反手一掌,将矗立的佛像拍碎,身体被黑莲包裹,从南北妖关方向,汇聚出两条邪恶的魔龙,被石仓左右手凝抓,烙印在入魔的身体上。 石仓的法相,佛性彻底泯灭,身上的袈裟虽然在,但早已变了颜色,他变成了黑暗魔陀。 原本游荡在天地间的魔族,尽皆朝他跪拜,以石仓为尊。 国师蓝灵姬皱着眉头,手中捏着一枚黑暗之玉,山下芦城之魔,汹涌上山而来。 “杀了他。” 蓝灵姬一声令下,她与石仓之间,应是之前达成了某种约定,但是石仓反悔,还在刚才暗算了她,如今更是成为黑暗魔陀,实力强大,蓝灵姬本就要掌控魔族,两人自然翻脸了。 吼。 一尊尊强大的魔族出现,但他们并不听从蓝灵姬的号召,而是屈服于石仓,恶魔合掌,屈服跪拜。 “拜见魔主。” “好,好。” 石仓成为魔陀后,实力暴增,他抬起手,原本的佛门佛手神通,对应的变成了魔族神通,两道舍心掌朝顾余生和蓝灵姬轰来。 两道舍心掌卷动滚滚魔气,天地之间的灰暗被血与暗染色。 顾余生左手一扣,右手一记佛宗的五心掌,两掌相对,恐怖的掌风激荡撕刮天空,佛家能够泯灭一切因果,消除一切厄难的掌,实则蕴藏了顾余生的剑中真意,可遇见对方的魔掌,掌中佛心如灯盏泯灭。 石仓原本就是青萍隐者,实力深不可测,如今舍弃心中的嗔念和本心,彻底入魔,不仅实力大增,更是在这上古战场遗迹之中不受现实的天地法则限制,他的实力,似乎已经无限逼近十一境。 而传说中的十一境,只有灵界,仙域才有可能到如此地步。 好在顾余生虽然年轻,但对战经验十分老辣,在佛光泯灭之时,他施展出空间神通,凭空消失在原地。 吞噬佛光的魔掌击碎了顾余生的残影,数十丈外的悬壁被直接拍出一个黑黝黝的掌印,掌印的边缘 ,燃烧着黑色的魔焰。 这魔焰,一开始只是石仓的心魔之火,可他现在已经入魔,心魔之火也随之升级,变成了黑魔焰。 即便拥有异火之魂的顾余生,也不敢轻易去接了。 顾余生这边逃过一劫,同时被掌盖压的蓝灵姬,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本是一个冷静而富有智慧的人,可能是因为顾余生在场的缘故,又加上她如今已戴上魔冠,自尊心更强,对脸面看得更重。 面对石仓的掌风,她双眸泛起异色,单手缠空,掌心之中先是有一团蓝色的火焰压缩变成冷白之焰,身后有六条尾巴浮动,将自身的天赋与神通加持在手掌。 两掌隔空交在一起,白色的冷焰呼呼燃烧,将石仓的魔掌吞没,蓝灵姬双眉冷如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前方的冷焰仅仅坚持了数息,从里面开始被黑色的焰火吞没,嗤嗤之间,她的神通手段被吞噬得干干净净,黑色的掌风吞噬了焰火后化作一颗黑色的魔珠,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蓝灵姬。 蓝灵姬瞳孔剧烈一缩,张嘴吐出一颗本命狐珠,二者相碰间,蓝灵姬面色一白,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身后的蓝色狐尾冒起阵阵黑烟,她的身影化作一道蓝色的遁光消失在原地。 数息后。 只听得嘭的一声。 蓝灵姬整个人从空中跌落在顾余生面前,屁股着地,十分狼狈不说,她的盛装还被火焰灼烧出一个个血洞,头上的阴魔王冠也有点歪,玉足之上,还有零星的黑色火焰在唿唿燃烧。 猝不及防间,蓝灵姬抬头,刚好看见顾余生那一双平静又明澈的眼,他是如此的近,又是如此的远。 一时只见,她浑然忘记魔焰灼身之痛,露出倔强孤傲的表情。 “怎么,本王很好看?” “好看吗?” 顾余生轻轻抬起手,指向蓝灵姬的腿,零星的魔火烧掉她的着装,露出一抹白皙,但那白皙之处,几乎快要显出玉臀来。 蓝灵姬何等高傲之女,在反应过来顾余生的意有所指后,冷哼一声,长袖挥动,将魔焰扑灭,余光间顾余生还在盯着她,她索性站起来,高傲的扬起下巴,“看吧,看过够,反正你迟早也会死在本王的手上。” “眼下你我能不能活还是一个未知数,女人,别太自负,你我也并不相熟,少和我沾边。” 顾余生迈步向前,青萍剑握在手,一剑斩向入魔的石仓,佛门的五心剑气与黑色的魔气相交,剑气再一次被吞没。 顾余生眉头一皱,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境界,神通被全面压制,虽然才交手两招,但顾余生心中已明白,自己若不能出奇招,或是动用禁忌手段,几乎毫无胜算。 “那你刚刚为何救本王?” 蓝灵姬盯着顾余生的背影追问。 “你太弱。” 顾余生回答一句,迈步向前,每向前一步,他的气息就会攀升一截,佛光,道家阴阳,儒家浩然正气在他身体形成一个漩涡,交汇之间,形成混元之力。 顾余生再次抬剑,青萍斩出的剑光,使得灰暗的世界长夜如昼般明亮。 蓝灵姬抬起头,她蓝色的眼瞳之中,好似看见了久违的光…… 芦山之巅的黑暗魔影,纷纷在顾余生的这一剑下丧生,又是一剑纵横睥睨,横贯天际,这一剑倾落漫天流星。 伏天之势下,又是一座全新的剑道巅峰。 星如沧元。 沛然成流星雨! 吼。 滚滚邪恶被垂落的剑气净化,上古战场的惨烈,在这一刻好似重新复刻重现在人间。 那一道持剑的身影,闯进了无数道强大的魔影之中,挥剑之间,这人间再无第二道背影可以与之相随。 石仓脚踏黑莲,冉冉升空,双手合掌之间,已将灰暗世界所有的魔魂掌控。 他抬起手指,指向顾余生。 无尽之魔嘶吼着,朝顾余生杀去。 第879章 黑暗中的孤影,惊世一剑破黑莲 顾余生成为灰暗世界的孤影,他独自面对上古战场侵蚀人间的余孽残魂,青萍剑斩破灰暗,另外一个世界的战斗被映照在青萍山外的迷失之海,如海市蜃楼般被世人所知。 数万年前,乃至于十万年前的尸山血海,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如今重新浮现在人间。 千年前的三大圣地,或许还保留和传承着人族不屈的意志,在创建青云门时,设定了登天梯,如山弟子经历的考验,又何尝不是人族先贤们面对的危局。 妖族也好,魔族也罢。 弱小的人族,从万年前到现在,从未屈服过。 石仓一心追求的佛道没有显露人间,青萍山脚十八山里的佛像古碑曾经不名一文,而今,他成为上古战场的魔主,那些由他背负的佛像,皆化作了他的模样显现在人间。 一时之间。 青萍震动,天下十六州皆惊。 尤其是仙葫州,芦山之上,更是魔气涌动,玄龙王朝的君王试图卷土重来,三十万黑甲士在南北妖关驻守,试图与狐族女王一较高下。 文武庙前设下的祭天台,鉴天神镜映照出灰暗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 顾余生的身影,在现实与虚幻之间不断变化。 斩妖盟也好,浩气盟也罢。 那些曾经羞辱过顾余生父亲的人,如今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仙葫州发生的事。 原来现实的世界笼罩下,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铮!! 当万千魔影湮没少年身影之时,不少人的目光为之一暗。 数息之后,青萍剑芒荡开无数魔影,芦山之巅,曾经的剑冢遗迹,一道剑气直冲苍穹,从灰暗世界劈开,现实与灰暗世界的门户交汇。 伴随着青萍剑气清朗的铮鸣声,一朵黑莲席卷天空,石仓端坐于云端之上,无尽的魔印涌动,竟是将上古战场所有的怨魂之力尽数吞入口中。 “斩!” 天地间一道清音出现,少年手举青萍剑,脚下三色青莲浮动,身体飘荡在虚空深处,大荒经第一次以人间正道的名义出现,大荒剑气形成黄蒙蒙的剑芒,黄沙弥漫,荒芜无生,历史的厚重与岁月沧桑皆在这一剑之中。 少年的头发被狂风吹向身后,他那一双坚毅的眸子落在地上某一双蓝瞳眼底,也展现在世人的眼前。 【天地渺渺】! 伏天剑诀中最厉害的一招。 顾余生将其与大荒经融合。 仙葫州的大地如黄沙,苍穹深处无数星落,流光飘落十六州,飘落大荒,漂落北凉,飘落北荒,东海,南海,洒落小玄界的每一个角落。 戍守北凉的秦酒和养马人老黄并肩站在凉城冰冷的城墙之上,两位世间的苍擎伟岸之人,睁眼看着苍穹,秦酒在星辰变化之中看见了他的弟子。 养马人老黄不发一言,只觉人间的重担,总算被年轻一代人肩负起来了。 大荒深处的荒村,老村长坐在轮椅上,默默地看着人族的天空。 沧澜国的孙婆婆,青萍山的方秋凉,以及圣院的诸位先生们,都呈现出不一样的面孔。 青萍剑出仙葫州!! 这一剑好似已人间无敌。 端坐于黑莲上的石仓,身体早被黑莲包裹,他抬头凝望着天空斩下的一间,双手合掌,坚不可摧的黑莲,好像隔绝了来自于现实的任何伤害,又不断的汲取着上古战场存在的一切残存力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青萍剑尖刺进黑莲僵持。 一瞬如永恒。 “咔!” 巨大黑莲上出现一道裂痕,一开始只有一丝丝,但渐渐的,裂痕逐渐蔓延开来,石仓的表情凝固,双手合掌间嘴里不断的念着古老的咒语。 他的身上,一尊魔影逐渐凝实,三头六臂展开,百丈魔影睁开六只眼,六只魔手中呈现不同的武器,向顾余生斩去。 顾余生的身体周围的三色莲花也随之龟裂。 砰的一声, 黑莲与三色莲花清脆地化作碎屑散落人间。 顾余生的身影倒飞向后,重新沉入灰暗雾霭之中,被无数魔影吞没。 而黑莲之中的石仓,则是哈哈哈的诳悖大笑。 但是笑着笑着,他身上的皮肤迅速的老去,整个人变得皮包骨,他的身体被荒气侵蚀,口鼻眼耳皆在流血。 其人瘆惨狰狞。 背后的魔影也随之消散不见。 “啊!” 石仓惨叫一声,瘦得皮包骨的他,脸上露出一抹疯狂。 只见他盘坐在天空,举手捏成拳头,左右各挥出一拳,只见西边的天空出现阵阵涟漪,远在极西大雪山大梵天的圣地出现在仙葫州的天空,上百坐佛塔清晰可见。 “桀桀桀!” 石仓长啸一声,手臂探进虚空,明明在极远地方的那一坐神秘佛塔,被他一掌捏碎,佛塔之中的十八颗舍利子,散落天空。 又是一记魔手探出,十八颗舍利被抓在掌心。 “阿弥陀佛!” 悠远的天空,大梵天圣地有三尊古佛之手随之探出,与魔手抗衡…… 三记佛门阿鼻刀从天而落,却仅仅切断了魔掌的三根手指,但也让数颗金灿灿的舍利子掉落魔掌。 石仓的手从虚空抽回来,魔掌魔气散去,三根手指已不见另外的两根手指,也同样化作白骨。 但他却将掌心的舍利子一口气吞了下去,干枯的身躯,又重新充满血气血肉。 他当着浩气盟,斩妖盟,玄龙王朝的黑甲士,以及无数修行者的面,纵身一跃,朝着文武庙方向遁去。 就要坐上楚朝龙和蓝灵姬争夺了大半年的祭天宝座。 “你敢!” 一声龙吟震啸,穿着玄龙帝服的楚朝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前,他的右手一翻,一枚神秘的玉玺出现,玉玺被他五指扣住,一尊方方正正的玺印从天压下。 嘭! 芦山万年霜雪消融,九条飞龙在天。 石仓的身影已被镇压在文武庙下。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楚朝龙总算为人族做了一件正义之事时,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楚朝龙高高举起手中玉玺,左手指天,四道阴暗冰冷的光柱形成一个庞大的结界,将祭台高高托起。 楚朝龙纵身跃上祭天之台,大声喝道:“所有英魂魔魂,听从朕的号令,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朕!!” 第880章 仙葫州隐者,帝师龙雨先生 “遵命,陛下!” 南北妖关,三十万黑甲士齐齐朝文武庙祭天台跪拜,整齐的跪叩声一浪接着一浪,声音直冲云霄,形成强大而诡秘的结界。 本来,楚朝龙原本就是玄龙王朝的皇帝,有这样的号召力并不奇怪,可是,那三十万黑甲士跪倒之后,每一位黑甲士的脸庞上,手臂上,开始泛起一道道神秘的黑色符文,从脸颊沿着鼻梁一直延伸到眉心,身上的密纹从眉心,肉身开始蔓延到肌肤表面,甚至连铠甲上都开始爬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呜呜呜。 随着古老的号角声和战鼓声响,灰暗世界芦城的那些黑魔族,身影随之一点点的消失不见,化作一缕缕魂光出现在现实世界。 擎天之高的四根龙柱上,有四条玄龙之魂缠绕,拱卫着一盏巨大的灯笼,那一盏灯笼散发出幽幽冥魂之光,灯笼上符文流转,灰暗世界的流魂被聚集在一起。 楚朝龙以玉玺号令文武庙的十尊文武之圣相,以正义掩护邪恶。 伴随着一股激荡的阴风。 南北妖关的三十万黑甲士竟获得一股从天而降的灌注魂力,他们的战力在急剧的攀升着,每一个黑甲士,都获得了数十倍,乃至于数百倍的力量增长。 浩气盟,斩妖盟作为明面上维护人间正道沧桑的势力,见到玄龙王朝的皇帝楚朝龙窃天之道,窃魔之力用来灌注培养一支恐怖的生力军,众守备官,长老皆是面色狂变,第一时间将这里的情况反应回总部。 事实上,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早就感知到这一幕,以无上神通窥视着仙葫州正在发生的一切。 原本在芦山之西,还有国师蓝灵姬控制的两支神秘大军,一支是由真灵一族妖族混编而成的的妖族大军,由她降服的两位妖圣统领,另外一支则是从魔界带回来的真魔、阴魔一族。 他们的力量,完全比楚朝龙的要强,数量上也要占据绝对的优势,可现在,楚朝龙趁着蓝灵姬不在的时间,突然使出手段,祭出那一枚特殊的玉玺,生生将三十万黑甲士灌注了上古战场时期的魔魂力量,实力一下子轮转。 尤其是妖族的修行者,他们只是慑于蓝灵姬强大的力量和霸道手段,一时屈服,忍辱负重,现在蓝灵姬入灰暗世界而没有归来,人族这边圣院的十五先生又被那位入魔的僧人打入灰暗世界,生死未知。 现在的楚朝龙,可谓真正的掌控了人间,若祭天之香火,受天道敕封而成为为人皇,晋人族帝位,以后的世界,将会由魔族重新主宰。 “楚朝龙,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施展上古禁忌魔魂术,你要将人间变成地狱吗!” 就当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一位仙葫州的隐者凌空飞起,身上绽放出强大的浩然紫气,其人头发花白,一身粗缯寒衣打着补丁,手握一卷古旧的书,出现在芦山之巅,他的气息,已是世间君子大儒,少说也是九境以上的实力。 “他是谁?” 芦山下的修行者,一个个面面相觑。 刚刚回到现实的韩文以及在青萍边境的苏守拙两人皆是神色愕然,显然认识这位仙葫州隐者。 不止是苏守拙和韩文,就连被石仓打入到灰暗世界的顾余生,看见那位仙葫州隐者后,也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这位君子大儒,他当年在芦城时见过,就在小曲儿住的那一处深巷里住着,当年他父亲顾白的雕像,就放在这位隐者的家里,还被当时芦城的执法者搜刮出来过。 以顾余生当时的修为,竟然没有看出来这位仙葫州隐者,竟是一位绝世大修,以这位隐者的修为,只怕当年顾余生,韩文等五人不来芦城,以他一人之力,也足够退无数妖兽了。 “龙老先生,原来你老人家还活着。” 楚朝龙看着天空飞来的那一道苍苍身影,傲慢而睥睨的眼神有所收敛,并双手合在一起,朝老者行师礼。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山下强者们的目光。 就在众人都在猜测之时,韩文却喃喃道:“我知道那位前辈是谁了,他是龙雨先生。” 就当韩文认出老者身份时,浩气盟中,有一位长老声音尖锐,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是龙雨先生,他是帝师,他是玄龙王朝的帝师!” 嘶!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位龙雨先生,竟是楚朝龙的老师。 玄龙王朝曾经的太子太傅! 五十年前,中州早就传出他已追随玄龙王朝先帝一起仙逝的消息。 如今。 此人竟然还活着,而且在芦城隐居五十载。 “等等,龙雨先生还活着,那当年玄龙王朝上龙帝的死,岂不是……” 浩气盟,斩妖盟之中,有很多资历极老的人,数十年前的事,对他们而言并不久远,如今龙雨活着而隐遁仙葫州,那岂不是意味着当年玄龙王朝先帝的死,其中大有蹊跷! 关于此中事。 顾余生倒也曾在父亲顾白的中州游记中看过,但他关心的重点,并不是玄龙王朝宫闱皇位传承之事。 “龙雨……” 顾余生努力回忆,忽然间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来:这位龙雨先生,也曾是他父亲当年游历中州的一位‘认字’先生,只不过,这位龙雨先生教他认的字,不是小玄界人族的文字,而是烙印在乌龟壳上的文字,顾余生以前认为那是单纯的龙族文字,但背负青萍山的龟仙人,却说它不是龙族文字。 也许。 他可以从这位龙雨先生那得到真正的答案,或者是一些有用的线索。 就在顾余生思忖之间,让顾余生以及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事突然发生:只见楚朝龙在行拜师之礼后,竟是突然发难!! 从袖口之中飞出一条细密的玄龙之魂,如一条毒蛇般飞向龙雨,龙雨虽是君子大儒,又是楚朝龙的恩师,见到曾经教导的弟子,就算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想来楚朝龙也会先叙旧,可龙雨先生万万没想到,楚朝龙的阴毒狠辣,已接近泯灭人性,借着见面之时出手偷袭! 当着天下人的面。 仓促之间。 龙雨只能以手中书卷展开儒家浩然之气为结界阻挡。 可那一条玄龙之魂好似拥有专门克制结界一类的神通,张嘴一喷,将那一卷书焚燃出一团团火焰,张开毒口,咬向龙雨先生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剑气从灰暗世界穿透虚空,将那一条龙魂毒蛇斩成两截!! 毒蛇只咬破了龙雨先生的一点点肌肤。 第881章 人间惊剑起,长枪破万敌 r 第882章 楚朝龙的疑惑,剑斩魂差 顾余生在某个瞬间,感知到韩文的生命气息消失了,甚至他的灵魂,都好似进入到虚无的空间,让他无法捕捉,唯一能够感知到的气息,是当初赠予韩文的那一把剑。 当即,顾余生也不再和楚朝龙纠缠,无论他是想当人皇也好,还是想要当魔皇也罢,对于顾余生而言,韩文是他的挚友,不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哼,想走?!” 楚朝龙方才顾余生交手,才知道顾余生这两年来修为已晋升到恐怖的境界,他甚至怀疑顾余生进入到了完美的玉璞之境,否则,凭他现在拥有的诸多神通与手段,还有魔族大量的魔魂加持,寻常十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有自信,现在的自己,就算是浩气盟的方天正,斩妖盟的田在野,甚至三大圣院的当家人,都绝不是他的对手了。 可刚刚交手,他竟然没有从顾余生的手上讨到半点便宜,虽然明面上占着一丝丝优势,但楚朝龙身为玄龙王朝的君王,又何尝不明白,顾余生身为小玄界新一代的剑仙,剑术还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威力来。 眼看顾余生分心有瑕,楚朝龙岂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暗扣手中玉玺,一记翻天圣印朝顾余生头顶罩下,凭借玉玺的神秘,足够形成强大的结界,可以将顾余生困住,而他自身的力量加持,玉玺更是形成方正之柱从天而降。 “死吧!” 楚朝龙大喝一声,嘴角微微上扬,亲手挫败和诛杀圣院先生的事情,对他而言丝毫没有心理上的负担。 顾余生抬起头时,玉玺的整个圣光已笼罩在他身上,楚朝龙的恐怖威压已让他无法施诸多神通,就当顾余生试图引动藏灵葫芦中的那一块青木方盒渡过危机之时。 倏忽之间,顾余生的心中闪过一缕古怪的念头,笼罩在他身体上的玉玺金光,竟然随着他灵魂的跳动而杀意全消,反而如一缕温光滋养灵魂。 但须臾之间,顾余生也没心思去思考怎么回事,他心念一动,直接施展空间神通,凭空消失不见。 一阵青色的剑芒涌动。 等顾余生出现时,已在数十丈开外。 “疾!” 顾余生手一掐诀,携青萍剑以逍遥游遨游在苍穹之下,朝韩文所在的方向遁去,在众人看来,顾余生只如一阵风消散不见。 而楚朝龙,则是捏着手中玉玺,他的眼眸深处露出一抹疑惑和不解,正有所怀疑之时,芦山之下的景象,将楚朝龙的思绪拉了过去:只见山下一阵阵奇特的黑云席卷,斩妖盟和浩气盟等修行者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直接化作一具具白骨消失。 “该死的和尚,竟然将上古战场的刑凶魂兽放了出来。” 楚朝龙眼皮狂跳。 他刚刚铸成的三十万玄甲士可不能就这样没了,当即楚朝龙顾不得登上祭台,他手一捏玉玺,玉玺上有九条玄龙飞出,分成四条飞向南北妖关,而他则亲乘一条玄龙,朝文武庙奔去,显然,他还有别的计划。 然而,楚朝龙前脚刚走,却听得南北妖关忽然传来阵阵厮杀之声,却是效忠于国师蓝灵姬的妖族,魔族大军也感受到那一股神秘侵蚀的力量存在,在无法撤退的前提下,纷纷奔向南北妖关,试图通过南北妖关的上古结界暂时活命。 “哼,朕的好国师!” 楚朝龙面对如此局势,竟然不管不顾,依旧执着的奔向文武庙,好像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非去不可。 另一边。 当顾余生落在古老的官道上时,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了几步,昏暗中,好似有一道不灭的光照在韩文的身上,当顾余生看见韩文那傲然挺立的身体以及霜白的头发,还有那一把向着前方指着的剑时,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韩文的眸光坚定地看着苍穹,顾余生相信,他看见了光明。 “韩兄!” 顾余生的声音低哑而颤抖。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手中青萍剑,耳边传来凶唳的怒嚎声,未知的敌人,好似成千伤亡,在悄然靠近顾余生。 “死!” 顾余生反手荡一剑,剑芒之盛,直接将黑夜照得明灿灿的一片。 随后,顾余生凝目看向韩文,他的眼瞳深处闪现出阵阵异茫,恍惚中,顾余生看见有从次元世界传过来的牛头马面正用奇特的魂链穿过韩文的身体。 铮!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的颜色微微变化,如同青萍山的苍树一样,在散发出幽冥气息的同时,也散发出强大的生命气息。 当剑气变化时,牛头马面以及数名鬼差皆是收回链子,并畏惧般地后退,甚至,牛头马面朝顾余生恭敬的跪下,十分恭敬。 “他的命,你们没资格夺走,还回来。”顾余生的声音冰冷无情,此时的他,整个人与黑暗融合在一起,显得十分诡秘。 牛头和马面连连摇头,并在诉说着什么。 但此时的顾余生已然无法压制内心的杀心。 他抬起手中青萍剑,对着前方的牛头马面和鬼差轻轻一斩,原本人间之剑无法斩杀的鬼差们,在顾余生的一剑之下化作粒子状的尘埃惨并叫着消失不见。 顾余生凝望着手中青萍剑,默默无言,他的眼眶微微红润,极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般出现在他身后。 顾余生旋转手腕,反手一剑,青色的剑芒斩动空气涟漪,最终却悬停在雪白的脖子边缘,顾余生冷漠地盯着国师蓝灵姬:“你在赌我不会杀你?”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他的灵魂并没有回归大地。” “在何处?” 蓝灵姬媚然一笑,挑了挑落在青萍剑上的发丝,她大大的眼睛盯着顾余生,认真一笑,掌心一翻,一枚本命魂珠散发出流光,随后被她一下吞进肚子。 “我这里。” 蓝灵姬刚说完这话,忽感顾余生的剑如霜寒般刺痛她的肌肤,连忙补充道:“我从一只刑凶魂兽的肚子里救下了他,若没有我,他已经魂飞魄散了,顾余生,你好无趣,一定要用剑指着本王吗?” 第883章 深不可测的蓝灵姬,灭仙之毒 顾余生对蓝灵姬所说的刑凶魂兽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知道它是什么来历。 “韩文是我挚友,我必须救活他。” 顾余生将剑微微挪动,指在蓝灵姬的咽喉处。 “如果他不能活,你也不能活。” “顾余生,本王以为你身为圣院的十五先生,多少会讲一点道理。”蓝灵姬戏谑一笑,“原来你也是一个霸道的人。” “我没功夫和你磨。” 顾余生将青萍剑微微前递,青萍剑的剑尖锐利到刺破蓝灵姬的肌肤,细密的血珠落在剑尖。 蓝灵姬的娇躯颤了一下,但依旧咬牙倔强的抬起头。 黑暗之中,顾余生的目光与蓝灵姬相对,谁都没有开口再说话。 一息。 两息。 三息。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 蓝灵姬重新吐出那一颗本命魂球,并将韩文的灵魂置于掌心。 顾余生见到韩文虚弱的灵魂,心提到嗓子眼,他虽然有把握一剑取了这个女人的性命,但他没有把握能够阻止这个女人使坏,万一她掌心一拢,韩文岂不是魂飞魄散。 顾余生屏住了呼吸,握在掌心的青萍剑在轻微的颤抖。 但出乎顾余生意料的是,蓝灵姬将掌心轻轻一抬,韩文的灵魂一点点飞入他肉身的眉心里。 顾余生身影一晃,立即出现在韩文身边,以青萍剑撑开一个结界,左手凌空一点,当着蓝灵姬的面,直接将打开一条空间通道来。 这一条空间通道与普通的传送阵截然不同,好似只隔着一面镜子,能够看清青萍山的青萍观,甚至能看到宝瓶也若有所感的看向这一条空间通道。 “宝瓶。” 顾余生没有多余的言语,当即运起手掌,将韩文直接送回青萍山,随后空间通道关闭。 “空间神通?”蓝灵姬的目光跳动,“你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顾余生重新将目光挪在蓝灵姬身上。 蓝灵姬下意识的后退数步,冷冷道:“你刚刚欠本王一个天大的人情,莫非你要杀人灭口?” 顾余生不经意的从蓝灵姬身边走过,停下脚步,侧过脸庞:“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再赏你一耳光?” 本来情绪稳定的蓝灵姬,被顾余生的这一句话骤然点燃心中愤怒。 一股睥睨强大且森寒的气息彻底爆发开来,直接冲得顾余生的衣袍猎猎作响,那些躲在黑暗中的无影敌人,直接惨叫着灰飞烟灭! 蓝灵姬的气息,截然攀升一大截,一股可怕的阴寒之风将古老官道席刮出一条条灾难性的裂纹,她头上的魔冠,一颗宝珠散发出神秘的气息,她体内另外一股沉睡的力量在缓缓复苏,境界攀升之时,达到此界法则的临界值。 轰! 顾余生亦被天地法则袭压,向后急退数十米后才停下来。 可他身形尚未站稳,就见蓝灵姬身影化作一道道残影扑来,她涂染的黑指甲已经变成锋利的爪子,朝顾余生的心口掏来。 铮。 顾余生横剑在身前。 暴怒的蓝灵姬竟丝毫没有畏惧,利爪直接抓在顾余生的青萍剑上。 嗡嗡! 三尺之长的青萍剑剧烈的颤抖哀鸣。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 尚未来得及心疼青萍剑微损,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顾余生的手臂酸麻,某个瞬间差点握不住剑。 他的身体向后倾倒,双足在地上划过数丈之深的凹痕。 嘭的一声。 顾余生的后背贴在芦山极为坚韧的岩石上。 咔。 岩石承受住顾余生的身体,也是微微塌陷,并如蜘蛛网般龟裂开来。 顾余生面色一白,心口一甜,内腑震荡,竟是一口血卡在喉咙之中。 顾余生眼睛瞪大,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女人,心道:大意了。 这个女人,一直在装弱。 她的实力很强,尤其是她体内沉睡的那一股力量,他原本以为是这个女人尚未吸收的魔族魔皇阴魔的力量,但现在看来,绝非是阴魔! 蓝灵姬在逐渐靠近顾余生的时候,她体内的魔气涌动之时,赫然有一股神秘的仙灵之气在攀升。 唰。 又是一记爪击袭来。 顾余生仓惶旋身躲开,刚刚他背靠的岩石,直接被爪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来,岩石飞尘之间,竟好似直接拍出一个虚空之洞来。 情急之下,顾余生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左手一抬,向危险来的方向挥出一掌。 嘭。 顾余生的掌与蓝灵姬的爪子隔着一层空间壁垒狠狠的触碰在一起,两人的横面空间,皆是出现短暂的空间扭曲,好似琉璃碎裂一样。 二人僵持不下。 并目光相对。 顾余生神色多有意外惊诧,而蓝灵姬则是盛怒之容,并嘴角微微上扬噙起,一股恐怖冷意和杀意从她体内散发出来。 “死!” 如地狱般冰冷且陌生的声音从蓝灵姬体内散发出来。 沉睡的力量逸散出更多仙灵之气,让蓝灵姬的手爪散发出一道冷焰,呼的一声激发,并朝顾余生袭来。 糟了! 顾余生心神一动,连忙沟通火鸟之精魂,但顾余生也深知,对方的这一道冷焰,凭自己拥有的异火精魂,绝难抵挡。 情急之下,顾余生将心一横,悄然施展出时间之力,对方的手掌动作,在顾余生的眼中逐渐变慢…… 而顾余生的眼眸深处,也露出一抹决然的杀意。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蓝灵姬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她嗜杀的瞳孔突然变蓝,重新掌握了身体,手爪紧握,身影向顾余生的肩侧拍去。 嘭! 恐怖的冷焰直接在顾余生身后数丈开外化成一片火海,可以烧尽一切。 顾余生的手掌一合,刚才施展的时间之力也随之消失。 “唔……” 重新掌控身体的蓝灵姬好似受到了不小的反噬,她冷冷的看顾余生一眼,朝远处遁去,在遁的过程中,她的体内,似乎有一道冰冷声音传出来:“你不是恨他入骨吗?” “本王当然恨他入骨,但要杀他,只能是本王自己的意愿!” 蓝灵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顾余生怔然在原地站了良久。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内心在想些什么。 就在顾余生发呆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十五先生,顾小友……咳……咳……” “龙先生。” 顾余生回头,看见浑身虚弱的龙雨从黑暗中走来,他身上的浩然之气泯灭不定,嘴唇已然发黑,之前那一条玄龙毒蛇的毒性,远超顾余生的想象。 顾余生走过去,试图搀扶龙雨,却被龙雨以手势阻止。 “顾小友,别过来,老夫中的是灭仙之毒。” 第884章 神秘册子,刑凶魂兽 “灭仙之毒?!” 顾余生闻言,眼皮一跳,他虽然并没有走医术大道,但当年也曾跟在卖茶翁乔槐身边一年,以乔槐医神之名,顾余生自也闲得一丝丝本事。 这灭仙之毒,曾为风四娘和乔槐列为天下五毒次首之位,传说,即便是十三境以下的修行者,一旦中此毒,都将难逃命运的厄难,灵魂与肉身都会死去。 昔日西州唐家堡的先祖,就是凭借仿制出来的灭仙之毒,让整个西州都处于唐家堡的控制之下,甚至连浩气盟,都不得不拉拢他们。 龙雨剧烈的咳嗽几声,就地盘坐,神色淡然:“顾小友不必管我伤势如何,老夫本就是将死之人,无非是多苟活了数十年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咳……昔年小友镇守芦城,庇护一方苍生,如今芦城之民尽皆逃往青萍,此为顾小友当年种下的善果,俗话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相信上苍会善待顾小友的。” 顾余生抱拳行礼,却是哂然:“龙先生曾名满天下,晚辈自是尊敬无比,只是龙先生之言,晚辈不敢完全苟同,抛开龙先生今日被毒不说,当年我父亲也曾数出青萍山,结局又是何等的凄凉,我行好事,虽不为名,却也不喜被所谓的大善束缚,顾余生,就是顾余生。” “哈哈哈……咳,咳……好,好。”龙雨先是大笑,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捂着心口,眼中大有缅怀追忆之色,最后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难道当年你父亲又是为了名,为了利?曾经的顾白,是何等的逍遥?顾小子,你父亲先是文人,才是修行者,他一生行事,多有傲骨,然而命运的折转与屈服,皆是因为他有了新的身份……” 龙雨长叹息。 “再有傲骨的人,成为父亲之后,总得为子计……” 顾余生神色平静,心中泛起莫名情绪。 “所以你活着,很多事才会有意义,顾小子,有一件事,老夫要拜托你了。” 龙雨面色越来越暗,气息也越来越弱。 “还请龙雨先生明言,余生做得到,绝不会推辞。” “好,好。” 龙雨将手拢进袖子,取出一本古旧的册子,将其隔空丢给顾余生。 “此物是当年你父亲给老夫的,老夫在芦城这数十年,总算是破解了其中的奥秘,你要好好保管,切切不可落入楚朝龙手上,更不要被灵阁知晓。” “是。”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册子中的内容,发现里面的文字,果然与父亲给自己的那一块龟壳上的文字相似,后面有龙雨先生耗尽心血的注释。 顾余生将其郑重收好,待有空时,再去参阅。 龙雨抬起手,指向芦山文武庙方向,他的气息已经极为微弱:“楚朝龙虽为玄龙王朝的皇帝,但他却是与灵阁勾结,弑父上位,并暗害了小玄界的守护黄龙,获得龙族的宝珠,掌控了邪恶的玄龙力量,他的实力,非现在的你所能敌,他在文武庙建台,是想要利用人皇玺,寻到人皇庙的所在,你要想办法阻止他……阻止的办法,就是先一步传承文武十哲……” 龙雨的话说完,整个人被灭仙之毒化成一阵灰色的烟雾,连肉身和灵魂都没有留下半点。 顾余生拔出青萍剑,试图从将龙雨先生的灵魂送入轮回,但他凝目看了良久,只剩下满脸的遗憾。 “龙先生走好。” 顾余生抱拳揖礼,稍作调息后,朝文武庙方向遁去。 尚未至芦山,顾余生就感觉到一股寂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凝目看去,只见芦山下的浩气盟和斩妖盟的上千修行者,正一个个的化作白骨。 无数修行者仓惶逃走,飞行的过程中,从脚开始一点点变成白骨,一点点的看着自己死去,这种恐惧在迅速的蔓延,并席卷着整个仙葫州…… 邪恶的来源,正是芦城外的那一座大庙。 咕咚。 顾余生心剧烈的跳动,匣中青萍剑散发出天地人三魂的力量,借助这一股力量,顾余生终于看清了那些啃咬和吞噬生命的存在。 大庙之下,赫然有一只多足的刑凶奇兽,它有一张巨大的口,呼吸之间,从嘴里吐出神秘的灰雾,灰雾有腐蚀肉身以及侵蚀灵魂的作用,更会控制一些游荡的灵魂,这些灵魂在吞噬血肉和灵魂后,最终又被刑凶奇兽所吞噬。 不仅如此。 这一只凶兽呼吸之间,更能引动周围的空间坍塌,将大地所有的生灵和草木皆化作荒芜,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开辟出一条神秘的空间通道,从灰暗世界连接到虚空的尽头。 青萍山的那一些古老神像亦解开了封印,并开始逐渐复苏。 见到这一幕的顾余生,顿时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 小玄界的修行者们,实在被困于此界太久太久,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想要逃离。 只不过入魔后的石仓,最是疯狂,他不仅要复活上古石像,更是要将人间化作炼狱场。 背后的青萍剑在吱吱作响。 作为背剑人的顾余生,此时此刻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年师尊秦酒的难处与忙碌。 也许,在过去的数百年,千年里,从来都不缺少这样的疯子。 顾余生固然急着往文武庙去,但他也无法忽视石仓的肆意妄为,照这样下去,青萍山下的那些迷雾灰暗,也会集体爆发,人间将会经历一场恐怖的灾难。 “斩!” 顾余生毅然拔出青萍剑,一剑横空,他自领悟出的沧元剑诀蕴藏着混元之力,更是将天地人三魂注入其中。 青色的剑芒冲破黑暗,斩向那一只刑凶奇兽。 噗! 顾余生的剑将奇兽伸展的几只触须之足斩断,那几只触须蠕动着,竟要钻入大地与身体融合。 顾余生眉头一皱,袖口之中飞出一只火鸟,呼的一声,将异火精粹将触须点燃,刑凶奇兽发出暴戾的惨叫声,将另外的触须插进大地。 身体急剧缩小,只剩下一只巨口露在外面。 说来也好笑,曾经的香火旺盛的大庙,在黑暗之中,竟也似那凶兽之口,灰雾吞吐之间,香灰漫天,让顾余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体内的血气更是翻涌不定,更有一种灼烧之感。 “哼!” 顾余生冷哼一声,青萍剑脱手而出,在天空化作一柄巨剑,朝着那巨口狠狠的刺去! 第885章 又有强者降临,斩妖盟盟主出手! 伴随着一柱青芒冲霄,灰色的迷雾之中喷涌出无数的血雾和逃逸的灵魂,伴随着刑凶魂兽的惨叫,漫天的灵魂散做满天星,不断的飘过顾余生的脸庞。 顾余生面无表情,手向前一探,就要把青萍剑收回。 可就在此时,化作血雾的刑凶魂兽忽然重新凝聚出一道肉身,它的体形与之前相比小了数百倍,张开血盆大口,倏忽之间出现在顾余生的头顶。 顾余生只来得及抬起头,就被刑凶魂兽一口吞了进去。 伴随着诡异的咀嚼声和空间波动。 戴着箬笠的石仓从某个黑暗的角落出现,他的掌心托举着一朵黑莲,就要朝刑凶魂兽罩下。 可就在此时。 刑凶魂兽的身体陡然激射出一道剑芒,紧接着嗤嗤之声此起彼伏,血肉之躯被万道剑气贯穿,刑凶魂兽以吞噬无数生灵的躯体血肉凝聚的身体,被顾余生再一次绞成碎片散落在天地之间。 吼。 刑凶魂兽的身体之中,掉落出一颗灰色的珠子。 石仓一脸震惊,忽然间反应过来,身体化作一朵黑莲出现在顾余生身前,试图将那一颗灰色的珠子抓住,却被一只诡异的蝴蝶先一步钳住。 石仓正要看个明白,但那一只奇特的蝴蝶已经消失无踪。 入魔的石仓顿时大怒,身上煞气涌动,掌心黑莲朝顾余生罩下,双手一合间,竟是将顾余生彻底禁闭在黑莲之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极为遥远的东海之滨,空岛之上的崖边,正阖目养气的斩妖盟盟主田在野陡然睁开眼,他一把抓起腰间的一个兽袋,只见兽袋之中,一只刚刚进化的金色蝴蝶不断的震着翅膀,凶威赫赫。 “主子!” 南宫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盯着那一只金色的蝴蝶,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莫非……” 不等南宫泉话说完。 田在野手向前一点,只见空岛的前方,一座古老而神秘的空间传送阵出现。 “我感应到了另外一只噬魂虫的气息,它就在仙葫州,随我去看看。” “是。” 南宫泉恭敬地跟在田在野身后,两人同时踏入空间传送阵,他们的身影因为传送的距离过于遥远,出现短暂的扭曲。 呜呜呜。 仙葫州,云端之上,层层涟漪波动,田在野带着南宫泉出现,二人凝站在一朵云上,一股强悍到极致的气息从田在野身上散发出来。 他目光扫向早已化作白骨的斩妖盟长老和戍守者,面色平静到了极致,仿佛这些人的生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目光转动间,田在野凭空消失在原地。 等田在野出现时,已在芦城外的大庙上方,当他看见那一朵黑莲时,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和疑惑。 难道感应错了? 田在野愣神之间。 忽听得一声清脆声响,只见那一朵滴溜溜旋转的黑莲忽然急剧膨胀,一道神秘的剑气从黑莲之中穿透长空。 剑气倾泻之间,如流光点亮黑暗。 随后化作一持剑衣袖飘荡的少年! “什么!” 石仓踉跄后退一步,他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睛充满不可思议。 “黑莲竟然也困不住你?” “顾余生?” 田在野发现从黑莲中逃出来的少年是顾余生后,眼眸之中露出一抹意外,并以强大的神识在顾余生的身上扫视着什么。 顾余生只觉心神一紧,好似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被对方探查,尤其是藏在灵葫芦之中的青木盒子,更是急剧的震动和不安,那一只噬魂虫变得暴躁无比。 顾余生以神识扫过田在野,他的神海中,好似有一道闪电划过心间: 原来如此。 对方也有一只噬魂虫! 顾余生心念急转,青萍剑斜握在手,如临大敌。 情绪极不稳定的石仓忽然侧转身体,抬头看向田在野,语气冰冷的说道:“贫僧前往彼岸世界,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了,你来得正好,你豢养的那只东西,也快些召唤出来吧。” 石仓本意是指斩妖盟和浩气盟豢养在迷失之海禁地的那一只荒兽。 可田在野心在想着另外一只噬魂虫, 听见石仓的话,便下意识的认为石仓知晓了他的秘密,并且另外一只噬魂虫也在石仓身上。 “原来阁下是青萍隐者,怪不得……” 田在野话还没说完,身体已凭空消失不见,呲啦一声,雷弧出现在他刚才站的地方,残痕般的雷束却是如细密的银丝出现在石仓的头顶。 入魔后的石仓是何等的修为和敏锐,原本佛宗的金钟以魔力驱使,在身体上形成一个墨黑般的古钟。 呲呲呲! 雷弧激荡在古钟上,一时之间僵持不下,咚咚咚的雷鼓之声激荡。 呼! 狂风席卷而来。 顾余生旋转手腕,以青萍剑竖在身前,恐怖雷力和魔气相持之间,也等同于齐齐朝顾余生袭来,顾余生持剑后退,凝望着二人之间的战斗,神色肃然。 石仓之强,他早已领教。 而入魔后的石仓,实力更是比巅峰时候还要强盛三分。 但眼前的斩妖盟盟主,一身神秘雷术,更是堪有毁天灭地之威,比起方秋凉传给他的阴阳玄雷诀还要霸道。 当然,这是顾余生并没有专注于修阴阳玄雷诀的缘故。 顾余生自是不知道,这位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曾经在三百年前就被世人称为御龙雷君,由于空岛悬浮在东海之上,更有千石千岛浮在空中,其中空岛之石更蕴藏有特殊的磁石,能够吸引大量的自然雷电。 田在野正是凭借着数百年来在空岛上引雷修行,才会成为小玄界的顶级强者,一身控雷之术,天下罕有人能及。 顾余生后退之时,田在野已然凝出一条千丈之长的恐怖雷龙,将石仓凝成的古钟一口吞入腹中。 吭! 龙吟雷鸣,雷龙啸吟仙葫州。 如此顶级强者交手,仙葫州存在的诸多诡秘敌人,根本无法存活,哀嚎惨叫着魂飞魄散。 “擒龙手!” 被雷龙带到苍穹的石仓,身上古钟碎裂,一记佛门擒龙手形成一只巨掌,巨掌一开始还有佛光明亮,但随之被真魔之气侵蚀。 以真魔之气催动的佛宗擒龙手,威力更盛原版,五指合拢间,那一条能够缚真魔的雷龙被猝然捏碎,散做漫天银灿灿的雷光! 第886章 魔帝之影再现,田在野的可怕! 当真魔之气从天空席卷而来时,顾余生的手不由地放在额头处,恐怖的力量让他睁眼都有些艰难,因为此时石仓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是小玄界的极限,可以说,如果没有天地法则的限制,他恐怕已经进入十一境了! “嗯?” 田在野眉头一皱,纵身后退,他似乎也被石仓的实力吓了一跳,后退之间,石仓却是双手一合,猛的一记魔掌从天而降,那一记魔掌尚未落下,就已让空间坍塌,掌心之中,更是有一面沉睡的魔影面孔凝实。 一息之后,那一面魔影忽然睁开眼,一股强悍到极致的真魔之气从魔影口鼻之中吞吐不定,又有黑色的魔焰呼呼燃烧。 田在野单手指天,引动苍穹八道雷术同时落下,形成一个庞大的落雷罡阵,其威力甚至比普通的雷劫还要强大。 可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灭去了那些黑色焰火。 那一张魔影面孔发出桀桀桀的声音,十分狂傲,猛的张嘴一吸,将落下的八道雷术吞入腹中! “哼!” 田在野冷笑一声,五指掐了个神秘的雷诀。 呲啦! 漫天的雷术从魔影面孔之中形成棱柱之光。 “嗷嗷嗷嗬嗬嗬!” 那一张魔影面孔剧烈的抽动嘶叫起来。 在远处观战的顾余生听见那肉麻入魂的惨叫声,只觉魂桥下方深渊也好似有一道惨叫声传来,他瞳孔剧烈地一缩: 怪不得那一张魔影面孔如此熟悉,这不是曾经与自己心魔纠缠的魔帝吗! 不,眼前被石仓催动的魔影,或许只是他的一缕分魂。 但实力,已经如此恐怖。 曾经深受其害的顾余生看到此处,当即不再逗留,催动灵力,施展逍遥游朝远处遁去,万一再被魔帝盯上,以后说不定又要费多少功夫来对付他。 顾余生疾遁之时,那一道魔影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虽然惨叫连连,却依旧从口中吐出一把魔剑,朝着田在野头顶斩下。 强者之间的较量,输赢本在毫厘之间,田在引爆恐怖的雷术,本以为胜券在握,但没想到石仓拍下的这一记魔掌之中,竟然蕴藏着另外一道魂印,并且还能施展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术。 这一道剑术,锁定了田在野的气机,让他动弹不得。 “胜负已定吗?” 顾余生神识探查到那一剑落下之时,心中泛起莫名的悸动,正当他感慨魔帝的剑术造诣深不可测之时,让他感到骇然和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上方的石仓忽然双手捂住脸,惨叫一声,身上好似有数个穴窍空洞,不断的有魔魂和真魔之气逸散,这些魔魂和真魔之气刚一出体外,又诡异般的消失不见。 不止如此,连同那一张魔影的面孔,也一下子变得模糊,斩出的剑气,更像是被另外一种隐秘的力量所吞噬了一样。 一切是如此的诡异,但顾余生的心,却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原来让他悸动畏惧的,并非是魔帝的分魂斩出的那一剑,而是田在野不知何时已布下的杀招——噬魂虫! 它已然进化,也是一只金色的蝴蝶模样,只不过,比起自己豢养这一只,少了一对翅膀,体型也更大一些。 顾余生明白,自己养的这一只噬魂虫,也是吞噬了无数资源和上古之魂的精粹后,体型才变小的。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田在野那一只噬魂虫明明不如自己豢养的那么强,却被他暗中驱使,发挥出莫大的威能来! 连真正实力已经突破至传说中十一境的石仓,也被那一只虫子所暗算成功! 原来自己,空拥有噬魂虫,却不知道该怎么驾驭它,让它发挥出阵真正的实力来! 当那一道魔影消散之际,难以置信的声音也随之幽幽回响:“噬魂虫!” “田在野!” 石仓身上泛起阵阵魔气,披着的袈裟呼的一声燃烧起来,竟是将自己置于黑色火焰之中,随后化作一朵黑莲,就要遁地消失。 但田在野神色微愣,某个瞬间看向顾余生,又猛烈的凝出一道雷剑,从天而降,刺向石仓凝聚的黑莲。 顾余生被田在野盯上的一瞬,只觉后背发寒,他知道对方起了杀心,当即也不再犹豫,朝文武庙遁去。 可顾余生刚遁了十数里,忽感头顶一道隐秘杀意袭来,他想都没想,向一旁斜掠而去,并顺手斩出一剑。 铮! 顾余生看似随意的一剑,实则暗藏杀机。 待他稳住身形后,发现数丈开外,手持一面多纹盾的男子一脸冰冷,手中多纹盾灵光黯淡后,轰然碎裂开来。 “南宫副盟主?”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不是第一次与南宫泉打交道了,当初青云门镇妖塔还在的时候,此人就趁着众人登青萍山时,在镇妖塔内待了数日。 顾余生略一思量,一种可能的推理在心中诞生。 “哼!” 南宫泉心疼的将手中盾牌丢掉,眼中杀意越浓,他二话不说,当即取出一张银灿灿的符篆,用力一摧,符篆呲呲作响,恐怖的雷术迅速向周围扩散。 刚准备急遁的顾余生,被一道道雷束结界困于其中,罡雷原本就克制五行,如此一来,顾余生倒也不好施展普通的遁术破阵而去了。 顾余生看着银色的穹顶,知道南宫泉是起了杀心,并想要用阵法困住自己,拖延到等田在野到来。 顾余生目光微眯,深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看来这一次并非是我与斩妖盟之间的公怨了?” “你知晓了一些不该知晓的秘密,事关盟主的大计,而且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在怀疑……毕竟左迁谪和杜清的死,都与你有关。”南宫泉双掌抬起,十指被银色的雷弧充斥着,“那就是另外一只噬魂虫的虫卵,是否被你所豢养……我必须亲自找到答案。” 呲啦! 南宫泉双掌雷波吞吐,身体也泛起一件银色的铠甲。 顾余生青萍剑斩开两道雷波,青色的剑气落在南宫泉的雷铠上,青色的剑芒被雷铠所抵消! “嘿。” 南宫泉得意一笑,身影凭空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他的身影已在顾余生身后,掌心之中,多了一把雷芒附着的匕首,呲啦一下刺进顾余生的后背。 昔日在大荒秘境,他就是利用此招偷袭了大荒真灵一族的强者风雷豹。 如今故技重施,南宫泉一脸得意。 “可惜了,斩龙山的传承,葬送在我的手上。” “是吗!” 突兀的声音在结界内响起,南宫泉瞳孔一缩,只见被他刺穿的那一道身影,啵的一声化作漫天雷瀑。 “想不到你也精通雷道神通!” 第887章 果决秒敌,灾难序幕! 南宫泉缓缓收回手中附着了雷灵之力的匕首,忽然间转身,朝某个方向掷去。 被雷术加持的匕首快到了极致,所刺的方向,也正如南宫泉判断的那样,顾余生的身影逐渐凝实。 这一切,都如南宫泉所预料的那样,分毫不差。 事实上,他这百年来声名不显,并不意味着他实力弱,而是这百年间,与他交手的敌人,无论强与弱,都被他以袭杀的方式干掉了。 “真是遗憾呐。” 南宫泉心中替顾余生闪过这样的念头,他刺出的那把匕首,不仅能够穿透人的肉身,还能将修行者的灵魂也一并收割。 眼看着如此年轻的顾余生将死在他手上,南宫泉心中更多的是兴奋。 他的瞳孔之中,匕首划过极美的弧度,就要刺进顾余生的眉心。 可不知为何,匕首快要刺进顾余生眉心的瞬间,南宫泉感觉到他的匕首变慢了,眼前的世界也变慢了,慢到他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布下的雷束结界上的细密雷纹,这些雷纹是他以往从未悟透的东西。 雷鸣之声也变得缓慢,慢到他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当所有的一切都变慢的时候,他发现顾余生的身影奇快无比,快到躲过了他的匕首——那种感觉,就像是顾余生的身影穿过了匕首,让匕首出现在他身后一样,残影与现实的重叠,让南宫泉心中充满不解。 也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看见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朝他刺来。 南宫泉将所有的灵力加持在雷术凝聚成的铠甲上,既然上一次能抵挡顾余生的剑,这一次也可以。 唰! 南宫泉听见了剑如风拂过的声音,清脆到了极致,他也听见了自己血流动的声音,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之声。 他低头看去,铠甲已经被斩出一条细密的缝隙,青萍剑先刺破铠甲,并斜着将他的身体斩出一条剑口。 鲜血从肩膀流溅在脸庞上。 鲜血的余温与身体的冰冷交织。 顾余生那模糊的身影逐渐凝实,方才那种种变缓的动作恢复如初。 与脸庞交错而过的少年,让南宫泉感觉到灵魂在颤抖!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一点点的被对方的剑汲走,连身体内的元婴,都无法逃脱出肉身! 怎么会! 明明才交手! 明明是自己的绝命杀招。 反而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南宫泉瞳孔剧烈一缩,心脏处,一颗神秘的雷珠绽放,将他三魂七魄激荡着带出身体,就要逃出去。 可就在此时,南宫泉的眼眸中,忽然看见一只金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并将他心口的雷珠一口吞了进去。 于黑暗之中看见黑暗。 南宫泉残留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 南宫泉眼睛瞪大。 而顾余生依旧神色平静,手中青萍剑带着一滴热血归匣,发出呛的一声。 顾余生上前一步,走到南宫泉矗立的身体旁,在他耳边低语:“猜对了,你想要的答案。” 南宫泉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他想的倒并非是那一只金色的蝴蝶之影,而是刚刚那一切缓慢的时间,也正是这种缓慢的时间,让他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他看顾余生的目光,像是看怪物一样。 他抬起的手,试图收回那一把匕首,却永远也收不回来了。 “时……间……” 南宫泉轰然垂落空中,而顾余生抬起手,袖口之中飞出一只火鸟,呼的一声,将南宫泉的身体点燃,并反手一招,将那一把奇特的匕首收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 一道嘶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是暴怒的田在野! 顾余生冷笑一声,以手指在身前化出一道空间通道,直接穿了过去。 呲啦! 穿透长空的雷剑,被弥合的空间挡住。 “顾余生,你该死!” “你该死!!” 田在野的身影随着雷光而至,可谓快到了极致,但是他依旧改变不了南宫泉被顾余生在极短时间内秒杀的命运。 南宫泉的身体还在呼呼燃烧着,田在野伸手向前一捞,将南宫泉的身体从火海中捞出来,他的掌心有一道雷符印记明亮,钻进南宫泉的身体里。 呲呲呲。 雷符从南宫泉的体内剥离出来,但丝毫没有感应到南宫泉的灵魂气息。 “啊!” 田在野眼中布满血丝,一股滔戾之气吹拂着鼓荡的袖袍,他一拍腰间,兽袋之中的噬魂虫被放了出来。 噬魂虫振翅间,重新钻进南宫泉的身体,不过片刻,南宫泉的身体化作尘烟消散,但噬魂虫振翅间,也仅仅是吞吐出南宫泉一缕微弱到极致的灵魂印记。 “究竟为何!” 田在野浑身散发出雷瀑之芒,朝着文武庙遁去。 在经过芦山妖关时,玄龙王朝的三十万黑甲士齐齐列阵,试图阻止田在野掠空。 然而暴怒的田在野大吼一声:“滚!” 轰! 田在野声如惊雷,直接在三十万真魔之魂加持于身的黑甲士之中炸开,妖关上方惊起黑色的血雾。 侥幸在之前魂兽迷雾中活下来的斩妖盟长老和强者,看见田在野如此出场,直接对玄龙王朝动手,当即会错了意,还以为要对玄龙王朝宣战,有长老大声喊道:“杀,杀死邪恶的玄龙王朝甲士!” 顿时,天上数百道身影施展各种各样的术法,朝着三十万黑甲士轰去。 浩气盟与斩妖盟是明面上的盟友,如今见到斩妖盟的盟主都已‘暴怒’出手,当即也要亮明身份,先捞得一份大功劳再说。 “浩气盟的长老,弟子们,给我杀!!” 属于浩气盟的弟子,纷纷朝玄龙王朝的黑甲士杀去。 一时之间。 芦山鲜血染夜,人族之间的混乱大战已起。 偏在这时。 由蓝灵姬掌控的妖族,真灵族,大荒诸多部落兽群,以及被她掌控的魔族军士,也想要在这一场混乱之中趁机占据仙葫州。 于是,在强大的妖族召唤下,一波又一波的兽潮开始席卷仙葫州! 小玄界千年未曾有过的灾难,竟是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展开序幕! 第888章 时光如旧,文武庙的召唤 芦山之巅,文武庙。 四道光柱闪耀着神秘之芒,数千名黑甲士以及魔族的精锐魔将里外戍守,围撤得水泄不通,祭天台上,玄龙王朝君王楚朝龙双手盘坐,怀中暗藏一枚玉玺,玉玺上散发出神圣的光芒,不断的在光柱映辉下变换着古老的符文。 楚朝龙的额头有汗水沁出,眼下的情况对他极为有利,但他却面有焦急之色,掐诀之间显得急迫无比。 这一处祭天之台,最初是由国师蓝灵姬搭建,并早在半年时,就想要借助传说中的文武庙,得到圣人气息,让上天降下一道敕封命令,成为人间女魔帝。 但蓝灵姬在数月前祭天时,并没有受到上天的启示,更是受到文武庙神秘的力量排斥,故而耽搁了数月之久。 上月重阳之时,楚朝龙统率玄甲士归来,逼退蓝灵姬后,想要敕封为人间人皇,同样失败。 如今已是十一月十一。 子夜将至,楚朝龙以五行推演再加阵法变化,暗合九五之数,按理必然能引动文武庙的十哲显圣,让天道降下一道敕令。 可他方才以圣文祭天,并未有感受到文武庙的圣人气息。 为此,楚朝龙再也无法等下去,他要用特殊的手段祭天。 当初他在登青萍时虽然失败,却也感受到了一丝丝天道之力,顾余生的剑道封印天穹,并没有完全瞒过他。 而他倚仗的东西,其中一样,就是掌中玉玺。 楚朝龙默念玄龙王朝历代君王祭天之文,又暗中以玄龙王朝控制的地下龙脉的力量来催动玉玺,身前的玉玺终于开始泛起神圣之芒。 黑暗的天空中,未圆之月已正中,但天道降下的金光,渐渐补全那未圆的地方。 一切都如楚朝龙预料的那样进行着,只待月满金堂,敕封之令必然降下人间。 偏就在这关键时刻,楚朝龙感觉到南北妖关之中一片混乱的气息传来,血煞之气涌动间,竟似污染了神圣的仪式。 不仅如此,一道强大到连他都感觉到忌惮的气息在大开杀戒,并朝文武庙方向疾行。 “田在野?” 楚朝龙眉头一皱,眼中浮现出一抹烦躁,他看向身后龙柱旁的十尊魔将,并从玉玺之中打出一道道神秘的气息。 “拦住所有人,强闯者,格杀勿论!” “是!” 十尊魔将好似突然间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他们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一大截,率领更多的魔将镇守山外。 正当所有魔将都行动之时,就连楚朝龙都未曾发现,文武庙前,一道轻微的空间波动出现,一道年轻的身影于黑暗之中出现。 此人。 正是顾余生。 他之所以能顺利潜入,倒并非是因为楚朝龙布下的结界不够高明,只因当年他戍守芦山之时,与莫晚云一起拜谒文武庙的十哲,他于左山武庙之中修行过很多夜晚,甚至还在一次修行之中进入到玄妙之境,趁着白马斩魔。 这些年虽然离开文武庙,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文武庙那十哲显圣的气息,凭借着十哲的气息,他可以无视楚朝龙布下的天地结界,进入到文武庙自身的结界范围内。 顾余生凝站在庙前,岁月的尘埃依旧,密布旧阶梯的青苔一如往昔,数年时间,对于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文武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正因为人间岁月沧桑,顾余生十分珍惜每一寸光阴,他站在白马石像前,以手抚摸着青苔遍布四季雨水侵蚀的白马。 他固然想起曾驮他走过大荒中原的白马,但更多的,是想起那一段追逐爱情,孑然一身时的孤独与不悔。 天上月光皎皎,将乌云蕴开了一片,月光透照下来。 顾余生带着期盼与追忆的眼神回眸看向一座天渊之桥相隔的文庙。 那一年。 他与莫姑娘隔桥守望着彼此,也守望着人间。 那时,大荒的妖潮兽潮暗伏在西,可他的心如磐石,早已将未洒落的热血倾注在这一座山里,他需要戍守着这一座山,一座城来证明父亲的清白。 数年后的今天。 顾余生一个人站在这里,山在,水在,庙如旧,苍雪皑皑,连天上的月也如往昔一般。 唯独他心中念着的莫姑娘,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顾余生心中泛起几分酸楚,轻微抿嘴间抬头望月:不知道他乡的一轮月,是否也照着莫姑娘。 山外的喧嚣声,喊杀声逐渐传入脑海。 顾余生知道,这一场杀戮,不会一时半会停下来。 每个人都在争,每个人都有争的理由。 那么自己呢? 袖子中的手微微抖动。 眼眸中的世界,虽然只有一轮月光,但顾余生心中藏着的那一个秘密,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一人,他拥有斩破苍穹的能力。 可是。 这世界。 值得他这么做吗? 他不知道。 他孤零零的站在庙前,恍惚间,他感觉到十道圣人的气息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引导着,向天祭祀着什么。 顾余生转身看去,祭天台上。 手持玉玺的楚朝龙正被圣人的力量包裹着,一点点的升上天空。 而就在顾余生凝望之间,心中忽然传来一阵悸动之感,莫名的危机好似从大地深处传来,灵魂深处,更是有无数窃语沉睡的敌人在窥伺着人间,好似等待着某个时机打破枷锁。 “背剑人。” “你进来。” 顾余生的脑海中,传来一道神秘古老的呼唤。 顾余生猛然惊醒,他迈步之间,才发现后背发凉,双脚发寒。 他忍不住看向文武庙中间对向远处的那一条深渊裂隙,隐约之间,那些曾经被他骑马斩杀的敌人,又开始渐渐的浮现出来,一只只巨大的魔手从裂隙之中探出。 迈过门槛。 顾余生看向那五尊石像。 他朝着五尊石像抱拳作揖。 这时。 从未显圣过的五尊石像,好似在同一时间睁开眼,五道光芒交汇之间,竟似凝聚出一个奇特的符文之字。 这个字,与龟壳上的字有几分相似,但要复杂数倍。 顾余生凝望着符文,大脑之中的那八尊龙图忽然变得明亮无比,龙图变化之间,顾余生好似看见一条黄龙从脑海之中飞出,指引他朝石桥对方的文庙。 顾余生将那个神秘的符文之字牢牢记在脑海,又害怕自己会忘记,于是灵机一动,将这个符文之字以神识烙印在魂桥的镇魔碑上。 第889章 神秘女仙,天地字符 当这个符文之字烙印在镇魔碑上时,顾余生的魂桥下方,赫然传来神秘的惨叫之声,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顾余生只觉芦山之上,万魔震动,惨叫连连。 那一只只从深渊裂隙中伸出来的魔手,好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镇压,瞬间灰飞烟灭。 不止如此,顾余生只觉镇魂碑之中,有神秘的气息从灵魂之中散发,一下子注入到匣中青萍剑内。 吱吱! 青萍剑震荡,一股神秘的灵魂剑气以顾余生为中心,朝整座芦山荡去。 “啊!” 霎时间,整座芦山皆是魔族的惨叫之声,他们的肉身虽然无任何创口,但这些魔族皆双手抱着头,开始七窍流血,稍弱一些的,更是直接肉身溃散,化作一滩滩黑泥。 顾余生感受到这一切,当即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魂力注入到青萍剑内。 森,森,森! 三道魂剑的气息再次荡出。 这一次,连魔将级别的魔修,也承受不住,眼眶,口,鼻,耳之中纷纷流出暗黑色的血液来。 “噗!” 最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手持玉玺冉冉升空的楚朝龙,他身体一颤,忽然口吐鲜血,皇袍之下,赫然有几道神秘的魔气逸散出来,化作一条魔龙不断的挥舞着龙爪,霎时间,整个芦山之上的苍雪,变成暗幽之色。 簌簌簌的霜冻之声此起彼伏,文武庙外,霜雪再被玄阴之气覆盖,极寒的霜冻透着幽幽寒芒。 “这是……玄阴魔气?!” 顾余生眼皮一跳,传说中的玄阴之气,是世间至寒灵气,与纯阳之气截然相反,而想要孕育出玄阴之气的地方,必然是至寒至冷之地,亦或是在某些特殊的疆域,生前有邪恶且强大的生灵或者修行者死去后,尸骨灵气不散转化而成。 “看来楚朝龙在魔界获得了不小的机缘。” 顾余生正沉吟间,武庙的一股神秘气息将他荡出,落文庙面前。 看着眼前的文庙,顾余生面上露出几分复杂,当初他与晚云在文武庙修行,晚云选择了文庙,他选择武庙,两人并不轻易打扰彼此。 所以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来到文庙前。 刚一踏入文庙,顾余生立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浩然之气飘荡在庙内,庙内的五尊石像,也皆是文官打扮。 唯一有些区别的,是左边的一尊石像,是妖像,最右边的一尊石像,是女子像,从某种程度上说,倒是与武庙有魁巫的妖像暗合对应。 顾余生整理衣冠,朝眼前的五尊石像作揖行礼,他的内心深处自有一番明悟:天下三千大道,不以种群之分,而以智慧而行,正邪之间,亦非族别之分,妖族亦有以文证道之人,而天下之道,男女皆同,世界本是公平的。 大道亦如此。 正当顾余生思忖之时,他忽感五尊石像中的那一尊女子好似睁开眼,将他打量了好一会,那种灵魂被窥视的感觉,让顾余生感到莫名的心悸。 “难道这十哲石像之中,还有人活着不成!” 倏忽之间,顾余生感觉到文庙内的浩然之气赫然化作一道道剑气朝自己涌来,他睁开眼,那些激射向自己的剑气,忽然间穿透了他的眼瞳,并将他的灵魂带到一个特殊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文字在空间里飘荡,整个结界看起来更像是无数本圣人之书堆积的一样。 但也有些结界之处,空有书阁,上面的书早已残缺。 书海世界,无数道强大的剑气朝顾余生激射而来。 顾余生感受到这些剑气蕴藏的浩然之气足够灭杀自己的神魂,当即也不敢大意,文武庙之地,本就神秘,他可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所谓的先贤。 神念一动。 青萍剑已出匣。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催动本命之剑,反而在剑术上提升了数倍之多,他根本不需要施展任何剑诀,仅凭自己的意念,就可以操控青萍剑施展出基础剑招,将华丽的剑气尽数化解。 金色的剑气消失后,赫然又有近千道如白玉的剑气横贯而来,这些剑气交错之间,形成儒家的连绵之势,每一道剑气,都好似注入了文人特有的风骨以及思维畅想,甚至有些剑气之中,还蕴藏着文人构造的世界,以及生平愿望。 顾余生与每一道剑气触碰,都好似遇见了不同时期,不同时代,不同身份的文人,有的剑气包藏山河,有吞吐天地之志,有的剑气则是暗藏归隐田园,期盼余生平淡安泰,而有的剑气,则是江湖庙堂风起云涌,挥斥方遒。 更有剑气蕴藏着兵家之道,一剑来,则千军万马而至。 顾余生面色凝重,每一道剑气,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去对付。 山河,江湖,长生,享乐,富贵,如同他人的际遇强加给自己。 最让顾余生疲于应对的,是那些醉生梦死,沉醉于温柔乡,流连于勾栏,甜巷的文人思想。 淡雅的清倌人,浓妆的花魁,悲戚命运的琴女。 顾余生即便神识再强,也在那一道道剑气之中逐渐被消磨意志。 白玉之剑如大千世界,让顾余生沉沦。 顾余生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剑道,那是生活演变而来的剑意。 而儒家之路,在求真务实之间,是凡人的烟火与享乐,痛苦与沉沦并存,所谓的长生之道,飘渺难求。 美人,富贵,江山。 种种冲击之感,让顾余生几乎握不住手中青萍之剑。 悬浮在书海世界的那一道妙曼身影,正凝望着眼前的少年,少年手中的剑在缓缓沉落,那一道妙曼的身影眼眸之中,似乎对此也不意外,似乎这样的考验,已经不是第一次。 “不对。” 就当那神秘女子感到失望之时,少年骤然抬起头,手中快要沉下去的剑重新悬竖在身前。 “我走过的人间,不是这样的!” 少年抬起头,目光变得明澈无比,手中青萍剑轻轻一荡,漫天的白玉剑气尽皆化作虚无。 就当神秘女子惊奇地看着少年时,只听少年敞怀道:“仙子,你的剑气里,有江山,有美人,有富贵,唯独没有酒。” “酒?” 女子空灵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是的,酒,它是一种琼浆玉液,也是一种醉生梦死,但它对我而言,却是千山解醉,一生恣意敞怀!可惜你不在人间,否则我请你喝一碗青萍的桃花酒。” 少年哈哈哈大笑,伸手一招,酒葫芦在手,灵魂与肉身的契合,现实与书海世界的交汇。 顾余生畅饮一口酒,看向那书架空格之处,说道:“多谢仙子让我体会人间百态,既不能请你喝酒,那便送你一些人间书,有我父亲写的,有我新写的。” 唰唰唰。 书海世界,空格子内,被顾余生以神魂之中烙印的文字成书,一本本的填满。 那神秘女子随手一摄,将一本书翻看阅读,片刻后,她似有沉浸之意,将书合拢,缓缓道:“人间滩险路陡,少年,往前走,他朝若有机会……记得你今日答应过本仙子的事,你欠我一壶人间桃花酒。” 倏忽之间,女子的身影随着玉书飘然远去,顾余生凝望那一尊女子石像,忽感文庙之中的浩然之气化作一缕灵光,没入到自己的神海之中化作另外一个玄妙无比的字符! 第890章 局势之变,硬抗斩妖盟盟主! “仙子,请等一下。” 当一切幻象在顾余生脑海中消散,可那种历险的真实之感让顾余生猛然间恢复神智,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着那一尊女神像抱拳施礼:“拙荆莫晚云,若仙子前辈侥幸遇见,还请照拂一二,他日顾余生必有厚报。” 顾余生说完,立即以儒家神通凝聚出一道莫晚云的画像朝那石像飞去。 原本那一尊石像已经黯淡,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听清顾余生的话语和请求,只是当顾余生将莫晚云的画像投入到石像,数息之后,文武庙内忽然泛起一阵奇特的狂风,嘭的一声将顾余生扬飞出去,狠狠的撞在悬崖上,直接砸出一个大坑来。 “拜托了。” 顾余生虽然身体剧痛,感觉肋骨都快要断了,可心中却好似了结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至少对方听见了。 就当顾余生准备从巨坑里走出来时,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一股冷傲的气息急速逼近,同时,还有两道强大的气息也穿过结界向他扫来。 “糟糕!” 顾余生眉头一皱,刚才动静太大,一下子暴露了自己,那个疯女人,以及楚朝龙,田在野都发现了自己。 而偏偏,这三个都是自己的敌人,都是生死大敌。 “找死!” 愤怒的田在野注意到顾余生后,眼中杀意大盛,呲啦一声,神圣绽放出恐怖的雷波,纵空一跳,双掌凌空劈砍下来。 轰。 芦山之巅一声巨响,田在野双掌猝然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能,双掌如斧般明亮,却被文武庙强大的结界阻隔在外,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苍穹爆发。 一瞬间肆虐开来,铸造在文武庙上方的祭天台摇摇欲坠,坚石崩飞,飞沙走石,恐怖的能量将守护在山巅的玄龙王朝强者席卷,稍弱一些的直接陨落当场。 而正在祭天的楚朝龙见祭台被毁,又见楚朝龙一路从山脚闯荡到山巅,几乎坏他大计,他原本同样憎恨顾余生,但在此时,却潜意识的认为田在野也是针对他。 “哼,田盟主,你好大的本事,竟敢伤我玄龙王朝甲士,坏我大计!!”楚朝龙奋力维持祭天之阵,只能堪堪稳住。 偏在此时,一道冰冷的气息从天而降,三条神秘的尾巴猛烈地砸向祭台。 轰的一声。 祭台的结界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崩塌,祭天的大鼎,玉案,生头,香火纷纷泯灭,四根拔地而起的龙脉光柱,更是骤然一暗,苍穹上方降下的祥瑞气息陡然消失不见。 “什么!” 楚朝龙眼皮一跳,皇袍一拂,纷乱的世界尽皆被至阴之气化作虚无,他目眦尽裂,愤然怒吼:“国师,你这个贱女人,敢坏朕的好事!”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蓝灵姬身后三条尾影没入身体消失不见,竟是在楚朝龙愤怒的目光中,又是凌空一爪,直接将芦山之巅的山峰化作齑粉。 “找死!” 楚朝龙大喝一声,身影化作一条玄龙,怒啸一声,出现在蓝灵姬头顶,一掌拍下,二人争锋相对,皆是至寒的气息激荡开来。 另一边,文武庙内的顾余生见局势混乱,正想着先撤回青萍,谁知田在野对他杀心已盛,不知何时已凝聚出一把雷剑,从天直刺下来。 顾余生抬起眼眸,心道:“文武庙还藏着秘密,在镇压着魔族,绝不能让结界被毁。” 当即。 顾余生纵身一跃,手中青萍剑斩出一道阴阳玄雷剑芒,试图抵消田在野的这一道毁灭剑气。 两道剑气交织之间,于结界处嘭的一声扩散开来,弧状的剑芒将天地照亮,久久未散。 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 田在野目光冷漠,声音冰冷道:“把南宫泉的灵魂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 “他暗算于我,被我反杀,罪有应得,阁下这般讨债,也未免小觑了我顾余生,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毕竟这样不要脸的事,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 “放肆!”田在野身上雷芒激荡,头发竖起,强大的雷术使得他头发霜白,银丝须动,双眸之中露出浓浓的杀意,讥讽道:“顾白和仙域弃女生下的弃种,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 铮! 田在野话音刚落,顾余生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息,他的双眸变成暗灰之色,身体内好似有一尊邪魔从沉睡中苏醒。 青色的剑气扩散间,竟也有一朵黑莲绽放,黑莲之深邃,如绽放在九幽之地一样。 嗡! 文武庙的结界被剑莲冲破,田在野施展的雷芒剑气如银屏碎裂,轮转的剑气穿透长空,将田在野的肩膀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飙飞! “身为圣院修行者,你竟敢入魔!” 田在野手中雷剑碎裂,双手一凝,在身体周围凝出四块雷盾! 此时顾余生双眸如墨,尽皆是黑瞳,前一瞬还在结界之内,后一息就已凭空消失不见。 田在野眼皮一跳,强大的神识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手中暗扣一道秘雷,只要顾余生敢偷袭,他就敢找回场子。 忽然,田在野的瞳孔急剧放大,消失的顾余生,如一道影子一样穿过平波无纹的空间,竟是直接出现在他正面,单手刺出的剑凝出一道荒符缠绕在剑身。 同时,田在野只觉身体一紧,一种莫名的时间迟滞之感涌上心头。 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顾余生的青萍剑已然刺进田在野的雷盾之中,荒气与天地玄雷激荡,竟只堪堪打个平手,但顾余生的青萍剑,虽然没有刺进田在野的肉身,却从剑中荡出一缕奇特的魂剑,一下刺进田在野的神海。 刹那之间,田在野只觉三魂被剑气激荡,更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的地魂勾向地府,将人魂的生命力抹灭! “呔!” 田在野忽然大吼一声,身影如雷般急退至数百丈开外,他身前的雷盾轰然碎裂,整个人有些狼狈,但他的脸上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单手一拍,竟是将一张闪耀着紫色的雷符激活,形成里外三层雷符结界,牢牢将身体保护住。 做完这一切,田在野才深吸一口气,微微晃了晃脑袋,刚才的时间迟滞之感被新的恐惧替代,没有朝时间之力方向去思考,他凝目看向‘入魔’的顾余生,又看了看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神色骇然,脸上且惊且怒。 第891章 你们一起上,我顾余生何惧! 当年剑王朝剑冢开启,他因为闭关修行未能参与,如今从顾余生的佩剑上感觉到能够攻击灵魂的手段,暗自懊恼,剑冢三把王剑落在这小子手上。 田在野大喝一声:“顾余生,你身为小夫子传承者,竟然入魔,就不怕天下人征讨吗!当年你父亲那样的人,竟然生下你这样的邪性之人,真是可笑!” 顾余生一言不发,身影一个闪挪,数百丈的距离,一瞬而至,手中青萍剑再次朝田在野劈砍而来,田在野经过刚才的劫数,哪里再敢轻视顾余生,他掐诀之间,里外三层雷符结界之中凝聚出一把实剑,这一把剑轻盈浮光,雷波盈盈,剑纹之上烙印着神秘的雷符。 田在野以手握剑,格挡住顾余生的青萍剑,二人剑身交错,再一次呈现僵持之势。 剑芒飞溅之间,顾余生的声音在田在野耳畔响起:“虚妄的谎言,只能中伤弱小的人,你小看我顾余生了,我并不在意天下人对我的看法,我手中之剑,你们更没有资格用来标榜我的为人!” 顾余生的话,像一根根刺扎进田在野的心里,而随着顾余生神色变得冰冷,手中青萍剑再次绽放出数种叠加的神秘剑气,有荒气,有儒家浩然之气,有道家阴阳之力,有真魔之气,有妖族霸道的血气,更有鬼道剑气。 每一种剑气,都好似被顾余生修炼到了极致,田在野的雷道造诣的确很高明,但是顾余生的剑气如同一座一座山袭压而来,厚重,沉闷。 田在野明明感觉到自己在修为境界上要远胜过顾余生一截,偏偏境界上的优势,却丝毫发挥不出来。 青萍剑影叠加之间,又一次的刺进他的灵魂深处,再一次消减了他的寿元。 对于田在野这样活了千年的人物来说,寿元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看似不分伯仲,但却让田在野心生忌惮,寿元的消减,更是让田在野愤怒不已。 “好,很好!” 田在野左手往雷剑上一抹,手中雷剑霎时间化作万千道剑影,将顾余生罩在其中,这并非是田在野施展剑阵,而是以雷符将雷剑化作万千,每一道雷剑,都拥有御空之能,天雷之威。 “死吧!” 田在野手指一扣,漫天剑影如雷劫般朝顾余生落下,他则身裹雷芒,一跃升空,双掌托天,掌心之中浮现出恐怖的雷力,须臾之间,竟将整个芦山之巅的天空全部变成厚厚雷云。 轰隆! 趁着万道雷芒剑气落下之际,田在野召唤出雷云后,又猛的一咬牙,向天空打出一道血符,血符在雷云之下变得明亮,神秘的空间波动蔓延,芦山之上,竟似有海潮从天上悬落,沧海的气息扑面而至。 喀嚓! 又是一声雷动,厚厚的云层之中,赫然有一只荒兽之眼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田在野脸上露出一抹残忍和期待。 可就在此时,远处忽然有一面旌旗踏风而来,数十艘灵船并排前行,浩气盟数万修行者气势非凡,最大的一搜古战船上,一位气息强大的男子震惊四方,手凌空一抬,将天空撕裂开的空间口子逐渐弥合,那一只荒兽之眼不甘地盯着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来人。 便是浩气盟的盟主。 方天正! 他的声音回响在芦山之巅:“田道友,现在可还没有到用到它的时候。” 田在野以灵力裹挟着声音,大声道:“圣院顾余生、顾白之子已入魔,本座正要为苍生除一大害!” 就当众人惊愕之时,只见那万千雷芒剑气之中,手持青萍剑的顾余生睥睨而出,纵身一跃间,已至厚厚的云层之下,手中青萍剑,竟是朝着那一只荒兽之眼斩去。 由于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那一道空间都还没有愈合,顾余生的剑气就已贯穿荒兽之眼。 吼!! 苍穹深处传来一声惨叫。 血雾泼洒天空,惊雷血雨染芦山。 顾余生身染荒兽之血,身上散发出足已侵蚀人间的荒气,衣袂与长发在黑夜闪电之中不断飘荡。 “所有的仇人,该来的都来了吧!” “我顾余生何惧你们!” “你们一起上吧!” 顾余生将手中青萍剑迎着天空猛烈的一斩,黑夜苍穹之下,一条空间裂隙向着芦山深处蔓延。 呜呜呜。 血与雪飘荡之间。 大地之下,曾经被重新覆盖的剑王朝遗迹,竟重现人间。 黄沙。 大地。 遗址。 岁月的痕迹扑面而来。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轮苍月高悬在芦山,一轮骄阳沉落在遗迹浩瀚的碧波湖水之中。 天亮着。 也黑暗着。 苍凉的气息,如同打开岁月的棺椁,露出尘封大地下的历史。 悠悠古钟之声响彻芦山。 文武庙的钟声也齐齐鸣响。 那矗立在剑王朝的祭天宫台,天地神器,厚重苍古。 顾余生手持青萍剑,落在那高高的几天宫台上,手一拍,三尊大鼎落在宫台的祭位。 目光横扫天空。 “田在野,方天正,楚朝龙,来战!” 咚。 咚。 咚。 三鼎齐响之时,剑王朝遗迹之中,上万道沉没在黄沙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 英灵不灭的剑气。 受王剑号召! 特来参见! 正与楚朝龙交手落于下风的女国师蓝灵姬,神色复杂地看一眼那一道落在剑王朝遗迹宫台上的少年身影,双眸闪动,回眸忍不住对楚朝龙讥讽道:“看见了吗?那才是祭天的地方,那才是君王谒天的样子,而你,根本不配!” “放肆!!” 早已被蓝灵姬纠缠得烦躁的楚朝龙,岂能容忍蓝灵姬这般嘲笑,他随手打出一道玄阴之气,直接凝结出一道冰晶,将蓝灵姬困于其中,另外一只手持控着玉玺,嘴角一扬,对蓝灵姬道:“这样更好,等朕成为人皇,必让你跪下来求朕宽恕!” 吭! 伴随着一声龙吟。 楚朝龙乘龙飞向剑王朝的遗迹。 同一时间,田在野,方天正也朝剑王朝的遗迹落去。 三人呈现品字阵,将顾余生围在中间,可以说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在境界上都要超过顾余生。 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竟在无声中达成默契。 抛弃个人恩怨。 先将顾余生杀死。 而最先动手之人,赫然是方天正,他凌空一指,一道荒符化作困阵,朝顾余生头顶罩下,须臾之间,阻隔了万千前来朝见的英灵之剑! 第892章 元磁地山,人皇玺! 方天正动手限制住顾余生召唤英灵之剑,田在野看准时机,右手化掌,左手掐雷诀,强大的雷灵之气在掌间形成一道比剑还要锋利的利刃,身上银色的雷芒呲呲唤雷鸟直鸣,身影在王朝祭台宫阙划过一个‘之’字,斜掠般出现在顾余生的侧后方,一记苍雷手贯向顾余生的心口,试图将顾余生一招击毙。 “哼!” 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的身上虽有魔气涌动,眼瞳更是魔光浮现,但他的神智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面对田在野的偷袭,他竟不管不顾,青萍剑一招天外飞剑,生生将方天正布下的荒符破解一半,让英灵之剑涌入青萍剑之中。 呲啦! 田在野的苍雷手切掉开顾余生的衣袍一角,雷掌穿过顾余生的肋下,掌雷贯穿顾余生的身体。 得手了! 田在野瞳孔之中闪烁着兴奋,只要一击得手,天下人就不会说他们以大欺小了! 可田在野瞳孔兴奋之时,表情却逐渐被愕然所取代,因为他抽回掌时,手掌依旧穿过顾余生的身体,却好似落在了空处。 “怎么回事?” 田在野从未见过如此诡异。 “难道此子没有肉身不成!” “他把肉身典当给灵阁了?” 田在野想到灵阁,不由地后背发寒,呲啦一声向后急遁,暗中窥探,出工不出力。 吭! 一声龙吟。 楚朝龙双手顶天,双掌之中有八条玄龙飞出,每一条玄龙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托举着一座神秘的山岳,朝着顾余生的头顶罩下。 “闪开!” 楚朝龙大喝一声,身体盘旋,一记鹞翻,头朝下,脚朝上,凌空聚掌在山岳之上。 呜呜呜! 只见八龙托举的山岳泛起灰蒙蒙的光,无论是田在野身上的雷芒还是方天正身上的荒气皆是剧烈颤动起来。 而身处威压之下的顾余生,身上的灵光更是一瞬消失不见,明明注入英魂之气的青萍剑也随之哀鸣一声,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顾余生只觉心中一紧,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 不止如此,连他体内的灵力也停止流转! 山岳滴溜溜的旋转,朝顾余生头顶落下。 顾余生避无可避,猛的一咬牙,当即大喝一声,他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衣袍鼓荡,身上血气流转,先是有古妖之气激荡,随后竟又流转出真灵的血气! 血气如金色的烈火燃烧。 火中身骨则如苍玉无瑕! 强大的血气,竟是将周围的灵力挤压抽空,滋滋滋的燃烧殆尽。 势如天锤落下的山岳,在顾余生的血气激荡之下,落势陡然一缓,八条玄龙在顾余生强大的血气之下竟开始一点点的溶化灼烧,发出阵阵哀嚎。 “顾余生,今日你必死!” 楚朝龙倒悬身体,与顾余生呈现僵持之后,他嘴角露出一抹傲然,另外一只手掌一翻,一枚玉玺捏在五指之间,五指一捏,天地间一道金色的光芒照亮两个世界,整个仙葫州乃至于小玄界都能看见那一道玉玺光柱。 嗡嗡! 古老的符文和玉玺上的八个大字明光璀璨,连田在野和方天正都只能暂避锋芒,各自施展手段护住自身,退得远远的,两人隔空交流一个眼神,显然都为楚朝龙手中的玉玺所威慑,心生忌惮,别看现在三人联手,但楚朝龙的存在,已经威胁到浩气盟和斩妖盟天大的利益了。 天空玉玺璀璨之间,山岳从天落下,顾余生饶是身上血气流转,依旧托举不住,身体向下急剧坠落,很快要被镇压在山岳之中。 远处,国师蓝灵姬双手抱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竟似自言自语道:“讨厌的家伙,就要死了,真是有些遗憾呢。” “我怎么读到你的内心是舍不得?” 蓝灵姬的身体内,另外一道冰冷陌生的声音带着讥讽。 “闭嘴!” 蓝灵姬身上气息散发,将体内的那一道声音镇压,她眺望着快要坠落人间的那一道身影,搭在手臂上的五指紧紧的捏着。 “住手!!” 天空一声急切爆喝,三枚铜钱呈现品字在天空划过黄蒙蒙的光泽,正是感知到顾余生危险的九先生万千象仓促出手,将他用以占卜天机的三枚平安钱推出,试图阻止山岳缓落。 “小师弟,我来助你!!” 又一道声音响彻天空。 圣院的十先生朝闻道也来了,他见顾余生危急,当即也顾不得许多,悍然祭出用来炼制丹药的紫鼎,紫鼎在天空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鼎上的九道鼎纹化作紫龙盘旋,试图阻止那一座山岳落下。 然而那九条紫龙尚未靠近,就被那一方玉玺上什么的符文舒服,霎时间九龙哀鸣,化作九条紫气被玉玺所吸收,紫鼎顿时灵光暗淡,咯咯几声后,从里面到外面裂开,轰然碎裂。 “小师弟!” 本命丹鼎被毁,朝闻道并未有半点心疼,他双目猩红,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被山岳笼罩。 而九先生万千象掷出的三枚铜钱,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还没到山岳下,就灵光暗淡,哀鸣三声,朝地面落去,强如万千象,竟似连将三枚铜钱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元磁地山!” “人皇玺!” 万千象眉头一皱,雪白苍发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凝重。 “没错!!” “万千象,你救不了他!” 楚朝龙手持玉玺,身上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将强大的灵力注入到玉玺之中。 山岳原本散发出的灰蒙蒙之光被玉玺上的七彩霓虹笼罩,气势太盛。 嘭! 剑王朝古老的祭天台轰然坍塌,顾余生的身影被压在山岳之下。 两个世界都在剧烈的颤抖。 大地龟裂之间,让仙葫州强大的魔族纷纷胆寒,凶唳的妖兽,血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一股气息,甚至一瞬间就通过地脉传至大荒。 连大荒深处的真灵一族,都深深的畏惧,一个个感到不可思议。 荒村。 轮椅上的村长手紧紧地捏着干枯的双腿,双眸凝望着苍穹深处。 身后。 背着杀猪刀的老者声音嘶哑:“村长,你不打算出手救一下吗?那小子好歹也是荒村的客人。” “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了。” 曲老头和他的儿子曲长溪走来。 曲老头把烟杆从嘴里挪开,眼皮微抬道:“村长,再怎么说,你曾经也是人皇。” “没用的,我这个人皇,没有得到人皇庙的敕封,那一枚玉玺,我也没资格掌控……”轮椅上的老村长注意到三人的表情皆失望,目光又变得深邃起来。 “不用那么悲观,楚朝龙那样的人,能掌控人皇玺一时,但绝对掌控不了太久,那小子依旧有生的可能……而且……” 老村长说到这,忽然沉默。 …… 第893章 单手托山岳,人皇剑自青萍来! …… 北凉。 凉城。 养马人老黄依靠在马厩的栓竿上,满面皱纹的他目光深邃,拢在袖子里的手挠了挠手臂,回头对着盘坐在茅屋前正襟危坐被霜雪盖发的老人说话:“老秦,你就不担心吗?顾小子要是没了,你死了都没人给你守墓的。” 秦酒睁开眼,一动不动道:“老黄,每一任背剑人,都要经历成长,顾余生是我弟子,我最了解那孩子的秉性了,如果他那样天性良善的人都死了,说明老天真的没长眼,我会向老天讨个说法的。” “唉,我是不懂,我要去看看。” 老黄骑一匹马,一瞬消失在北凉。 青萍山。 雪猿站在高高的古茶树上,抓耳挠腮,显得很是着急,来回的跳动着。 “别跳了,臭猴子!” 坐在雪猿头顶的宝瓶双手抱怀,手里拿着一卷清源洞天图。 “公子不会有事的。” 唧咕唧咕! 雪猿的眉心处,一道血纹裂开,一只眼睛透着诡异的光,在青萍山的瀑布上映照出芦山范围的景象。 那一座元磁地山震动着大地,连青萍山也随之剧烈晃动。 小宝瓶凝望着瀑布上的投影,小小的衣服上桃花翩飞,一股神秘的气息在她身上流转。 原本躁动不安的雪猿,忽然一下变得奇静无比。 雪猿口吐人言:“阁下究竟是……” 宝瓶手托下巴,一脸天真:“公子的跟屁虫。” …… 芦山,剑王朝遗迹,元磁地山引动苍穹极光,恐怖的威压使得蓝灵姬统领的魔族大军纷纷颤抖,畏惧于楚朝龙的威压。 凌空的浩气盟战船上,数千修行者皆被楚朝龙掌控玉玺,操控地脉磁山的能力感到骇然。 短短数十年,玄龙王朝几乎侵吞天下十六州,真正的原因,竟是楚朝龙,而非百万大军。 方天正,田在野各守一方,此时两人尽皆沉默。 楚朝龙旋正身体,站在元磁地山上,剑王朝祭天的遗址,被他生生镇压,一时之间,竟有君临天下,万古无一的气势。 “楚朝龙,还我小师弟命来!” 朝闻道虽是炼丹之人,但脾气却格外火爆,也有些冲动,他催动两种异火,朝楚朝龙遁去。 “十师弟,回来!” 万千象大喝一声,然而朝闻道却以心火燃烧躯体,速度快到了极致,举手投足间,两道异火已经出现在楚朝龙的头顶。 楚朝龙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单手一挥,只见朝闻道手上的两朵异火在元磁地山的影响下忽然泯灭,被楚朝龙一掌击中心口。 “噗!” 楚朝龙向后倒飞,面色惨白。 “师弟!” 万千象面色焦急,飞身去接朝闻道,却被楚朝龙从玉玺之中引一道神秘的符文打向万千象。 那一道符文速度不快,但万千象却不知为何,根本避不开,被符文击中后,体内散发出一股混乱的气息。 苍穹之上,一道道的惊雷从天而降,击打在万千象的身上。 “九师兄!” 朝闻道目眦尽裂,一脸颓败,他不但没有救下小师弟顾余生,反而还连累九师兄万千象,让他遭受天道劫数。 “哈哈哈,九先生,你一生窥尽天机,一直规避天道反噬,朕今日代天降下雷劫,你一生占卜的反噬之力,足够让你魂飞魄散,今日,天也救不了你!” “九师兄!” 朝闻道听见楚朝龙的话,整个人变得疯狂起来,身体燃烧着异火,竟似打算与楚朝龙同归于尽!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过朝闻道的脸,他丹田之中的异火悄然熄灭。 颤动的大地不再震动,天空降下的雷劫,也不再劈向万千象,而是化作漫天的银光,消弭在虚空尽头。 咚! 芦山之巅,一声古钟突响。 咚。 剑王朝消失的皇宫遗迹,也有一声古钟回响。 “怎么回事?” 田在野循声探查。 方天正则是看向楚朝龙,声音低哑:“难道他要成为人……” 可是,方天正的‘皇’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镇压在祭台宫阙的元磁地山周围泛起一阵阵璀璨的光芒,光芒冲霄之时化作一朵巨大的五色莲花。 呜呜呜。 元磁地山滴溜溜的逆旋转。 轰!! 伴随着天地五色之光。 一道身影从凹陷的大地之中缓缓升起。 璀璨的光影下,正是被元磁地山镇压的少年。 顾余生。 他单手托举着元磁地山,身上流转着神秘的气息。 身前身后。 有两个神秘古老的字随着流光上升,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元磁地山更是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急剧的变小,原本如苍茫大地的山,更好像是失去了原有的重量。 元磁地山上的楚朝龙神色一紧,一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此子还活着!” 楚朝龙震惊之时,脚下的元磁地山急剧缩小数万倍,化作三棱立柱的山岳,消失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 “什么!” 楚朝龙骇然之间,下意识的催动掌心玉玺,并张嘴一吐,原本的八条玄龙赫然化作九条。 “死!” 楚朝龙试图以玉玺的力量将顾余生雷霆击杀。 可那九条玄龙被召唤出来后,吟啸着飞向顾余生,并没有对顾余生进行攻击,而是盘亘在顾余生身体周围,竟似守护着顾余生一般。 “你!” 楚朝龙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的看一眼手中的玉玺,双手一合,将玉玺捧在掌心,嘴里念念有词,只见玉玺散发出神圣的气息,陡然间化作一座神秘古老的隍庙。 一尊人皇神像几乎要撑破两个世界的苍穹。 楚朝龙眼中露出一抹疯狂,朝着天空的神相叩拜,又取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扎去。 噗。 金色的鲜血从楚朝龙心口喷出,被楚朝龙伸手一聚,鲜血之中竟然拘禁着一条气息苍古的黄龙之魂,那黄龙之魂上,赫然有一道桃花瓣的印记。 楚朝龙手势一变,一根暗红色的鞭子出现,毫不犹豫的打向黄龙。 黄龙之魂一声惨叫,吐出一口真龙之血。 原本滴溜溜的旋转的玉玺,与那一尊人皇神像呼应,化作天地间最绚烂的剑。 “果然是人皇玺!” 方天正目光复杂。 田在野则目光转向青萍山方向,黑暗的光影之中,青萍山上剑气冲霄! 那一把矗立在青云门的镇妖碑,赫然化作剑柄,直插大地的剑,在这一刻被那一尊人皇苍影的召唤下被拔了出来。 天地苍穹一剑现! 青云门的那一把剑,竟与人皇有关!! 这一刻。 天地皆寂。 万人无声。 唯有顾余生盯着那黄龙之魂,藏在怀中的降龙铃铛清脆低响,他看向楚朝龙手上的那一根打龙鞭,眼眸之中的魔性渐渐退去,神色坚定而平静。 “娘……” 顾余生低语,孤寂的身影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并向天空伸出右手…… 第894章 夺人皇剑,得人皇玺 封印数千年的剑,穿过青萍,穿过仙葫州,横贯苍穹,堂皇的剑气闪耀人间,那剑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的力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胆寒,也让每一个都想要拥有。 楚朝龙的表情充满无尽得意,只待苍穹之剑落在手上,他就可以大杀四方! 圣院的万千象,朝闻道,斩妖盟的田在野,浩气盟的方天正,还有那个女人。 这些人,都是阻碍他一统天下十六州,甚至大荒的强敌。 “哈哈哈!” 想到这些,楚朝龙忍不住仰天狂笑。 玉玺在手。 天下我有! “绝不能让他得逞!” 万千象面露惊愕之色,双手一合,三枚铜钱堆叠成阵,神秘苍古的气息隔空召唤着什么。 可就在此时,田在野和方天正却是真正崇尚个人实力的人,他们方才对顾余生动手时,皆暗藏诸多手段,眼下楚朝龙若获得人皇剑,他们二人也深知以后只能被楚朝龙压过一头。 二人二心,皆盘算透其中的利害,竟是同一时间凌空飞向从青萍来的那一把剑。 方天正本就是天下唯一的大剑仙,他身影飞出之时,右手之中暗扣一把神秘剑鞘,竟似要将人皇剑收于剑鞘。 不止如此,方天正强大的剑意形成一道扭曲的空间路径,试图让那一把剑改变方向。 可就在此时,天空一声惊雷,却是田在野凭借强大的秘雷术形成迅捷之力,并凝出一只银色的苍穹巨手,朝着那一把剑握去。 “尔敢!” 楚朝龙见方天正和田在野皆出手抢夺,横生变故,愤怒之时,猛的一咬牙,双手一合,将手中玉玺高高抛向天空,他则纵身一跃,试图沐浴在人皇神像的昊光之中。 就当三方争夺各逞手段之时。 让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天空的那一把剑,以难以抗拒的力量击碎了那一只巨雷之手,也并未接受方天正的剑意和剑鞘召唤。 更没有飞向楚朝龙,而是清鸣一声,剑随之变小,赫然一闪穿过黑暗的空间,森的一声落在顾余生的掌心。 “什么!” 天空三道惊呼传来,楚朝龙反应最激烈,他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他刚刚跃起的身形还没稳住,忽然被一股神秘的排斥之力袭压在身上,闷哼一声朝下方坠去。 楚朝龙高高抛起的玉玺,也散发出一股不安的气息。 楚朝龙不愧是心机深沉之辈,在身体坠落的过程中,已然预感到什么,口吐一口精血,试图召唤回玉玺,那才他所倚仗之物。 散发出昊辉的玉玺滴溜溜旋转,也跟着下落。 但玉玺散发出的神光,却越来越盛。 楚朝龙身上背负的力量越来越沉,沉到他愤怒大吼,依旧无法抗衡。 他瞪大的目光看向玉玺,只见玉玺化作方方正正的龙玺,朝他头顶盖下来。 “啊!” 楚朝龙惨叫一声,身体被玉玺压进大地之中。 轰! 大地剧烈的颤抖摇晃,恐怖的余波将所有人都逼退。 方天正,田在野二人的表情难看至极。 而万千象和朝闻道,则是将目光汇聚向持剑的小师弟。 “难道……” 万千象心中已经想到一种可能,表情转为无尽的欣喜。 “小师弟他……” 朝闻道冷静下来,心中所想自然慢了一拍。 “啊!” 被玉玺镇压的楚朝龙依旧在痛苦哀嚎。 田在野,方天正各自退到一边,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二人皆头皮发麻。 下一刻,顾余生左手一抬,一个青木盒子出现,如方城一样的玉玺急剧缩小,迅速朝顾余生飞去,并落在青木盒子之中。 咯。 青木盒子合上,玉玺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连天上的人皇神像也随之消失了。 顾余生掌心一翻,青木盒子诡异地消失不见。 “不!!” “朕的玉玺,顾余生,你做了什么!” “还给朕!” 楚朝龙从巨坑之中站起来,他的气息紊乱,血肉模糊,鲜血不断地从体内流出来,皇袍下,白骨显露,依稀间可以看见两颗跳动的心脏,一颗是他的,另外一颗,则不知是什么来历,在楚朝龙气息衰弱之下,那一颗心脏跳动越来越快,并渐渐的开始复苏。 咚,咚,咚。 心跳如鼓,楚朝龙的气息衰弱间,他的眼皮开始塌陷,一双黑瞳盯着顾余生,身上的气息也变得陌生起来。 “这是……不好!” 田在野眼皮一跳,身为斩妖盟的盟主,无论如何都能进退自如的人,目光扫过楚朝龙后,竟是凝出一双雷翅,朝远处遁去。 “哼!” 握剑在手的顾余生,见田在野逃遁,当即挥出手中剑,睥睨的剑气在黑暗中划过细密的剑光,将田在野的雷翅斩成两截。 田在野闷哼一声,回头怨恨看一眼顾余生,吐出一口精血,身前出现一个雷阵传送,消失得果断无比。 另一边,方天正感受到顾余生的剑威,先是朝顾余生斩出一剑,然后借机身形急退,落在浩气盟的战船上,大喝道:“退,所有人离开仙葫州!” 嗤! 顾余生反手一剑净化掉方天正凌空的一剑,手中的人皇剑发出呜呜呜的颤音,虽然他是第一次握住这一把剑,但早已心意相通。 人皇剑在向他发出危险的示警。 “小师弟,快走!” 万千象朝顾余生掷来一枚铜钱,铜钱翻转之间,将顾余生传送至万千象的身旁。 “十师弟,过来!” 万千象袖子一卷,拉近朝闻道的同时,袖口中荡出一卷儒家传送卷轴,万千象眼中浮现出一丝焦急。 “急!” 万千象刚催动传送卷轴,天地间忽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虚空乱流,轰的一声,直接将传送卷轴摧毁得干干净净。 一股彻寒剔骨的气息从楚朝龙的体内散发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肆虐。 万千象和朝闻道的身体,在这一股至寒的气息下,血肉竟化做灰尘般消散。 关键时刻,顾余生向前一步,手中剑横在身前,激荡的神圣气息将至寒的气息阻隔在外。 可楚朝龙身上的异变恐怖,才刚刚开始。 “嗬嗬嗬呃嗷嗷嗷!!” 血肉模糊的楚朝龙先是痛苦的仰天以双手握住脖子,试图恢复自己的神智,可当他看见顾余生后,仅有的神智逐渐消沉,布满血丝的眼偷着无尽的怒意:“所有人,都得死!!” 第895章 惊变!百丈古魔降世 咕咚! 随着一声沉闷的心跳声响起,楚朝龙血肉的身体开始急剧膨胀,至寒至阴的气息从体内散发出来,逐渐在天空形成一尊数十丈的虚影。 咕咚。 又是一声心跳如鼓。 只见那数十丈高的虚影头颅凝聚出一张神秘无面,一对螭角长在耳后,身上开始出现红色的血脉网格,并急剧的燃烧起来,但那燃烧的,并非是火焰,而是冰寒到极致的冷焰。 簌簌! 空气中有凝冰的声音,顾余生布下的剑气也开始被冰冻,但他立即召唤出异火之魂来,可向来霸道的异火之魂,面对如此至阴至寒,作用也变得微乎其微。 “小师弟,我来助你!” 朝闻道手一抬,左右手中出现两团不同颜色的异火,双掌一合间,两团异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霎时间将周围的至寒之气驱逐。 虽是如此,万千象神色凝重道:“两位师弟,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楚朝龙的强大,已经完全超越小玄界的限界了,小师弟,你去过五心殿经历考验,一定还记得那个古魔之心和邪灵之首吧。 楚朝龙不知为何将古魔之心和邪灵之首窃为己用,封印在自己体内,这两样东西,是当年夫子亲手加固的封印,要么五心殿与魔界相连,要么圣院有内鬼,此事重大,必须立即返回圣院。” 顾余生当然记得五心殿之中藏着的诡秘,里面还封印着亡灵之魄,被自己的镇魔碑所镇压,至于里面的大妖之血,则被自己所窃走。 顾余生见朝闻道的气息越来越恐怖,甚至有将天地崩坏的可能,当即一咬牙,下定决心道:“九师兄,你带着十师兄离开,我来断后,十师兄,他日有机会,我一定为你寻一个更好的鼎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小师弟,一起走!”朝闻道以两团异火催动,才堪堪抵住恐怖的至阴至寒之气,万千象再次凝三枚铜钱,布下一个更加玄妙的传送阵。 “小师弟,一起走!” 万千象伸出手,要拽住顾余生的手臂。 顾余生却一步向前踏,回眸对万千象和朝闻道说道:“两位师兄,我若走,青萍山,仙葫州将不复存在,我自有办法保护自己,我尚未见到自己的娘亲,不会轻易死去的。” “小师弟,你……”朝闻道急得几乎跺脚。 万千象感受到顾余生的决然,朝顾余生抱拳:“小师弟保重!” 说罢,拽住早已受伤的朝闻道一步踏进传送阵里。 “桀桀桀,死!” 楚朝龙已然化作数十丈的古魔躯体,五官蜕化,拥有一种无面之脸,他隔空一记拳头拍来,试图将传送阵泯灭。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剑狠狠的向前方斩出。 拳与剑激荡的瞬间,人皇剑上散发出神圣的气息,抵挡了那一股至寒的气息,但是拳风上蕴藏的恐怖力量,却是顾余生无法匹敌的,他的身体在拳风肆虐之下,轰然向后退去,狠狠的砸进芦山里,直接将一座山岳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好在顾余生那一剑,也为万千象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噗!” 顾余生一座山撞向数里外的另外一座山,依旧让身后的山撞出一个巨坑,他才稳住身体,但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翻涌,气血逆流,运转不畅。 好恐怖的力量! 顾余生震惊之余,连忙查看肉身,还好只是力量激荡,身骨并未受太大的损伤。 就当顾余生从巨坑之中站起时,却听得大地一声震动,化作古魔躯体的楚朝龙向前迈出一步,直面着浩气盟退避的战船,忽然张开嘴,双手一拍胸膛。 呼的一声。 他的嘴巴如深渊巨口,形成一股足已毁天灭地的罡风漩涡,浩气盟的灵舟庞大而讲究排场,调头之时慢了不少,在楚朝龙的猛然一吸之下,灵舟上的符文灵纹尽皆化作本源灵力,随着成百上千的修行者被狂风席卷,惨叫着被楚朝龙吞入腹部。 “快跑,怪物啊!” 浩气盟中侥幸逃脱的修行者吓得面色如土,哭爹喊娘,直接舍弃了灵舟,各自逃窜,可这样一来,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他们原本还能仗着灵舟的结界撑过去,但没了灵舟的庇护,那一股至寒之狂的阴风直接吸住浩气盟修行者的躯体,他们甚至还没有吸入巨口,身体就化作一滩血雾。 哗啦啦。 如海啸倒卷的声音肆虐在芦山下的旷野和天空。 原本只有数十丈高的楚朝龙,身体急剧地攀升,直接化作数百丈高的古魔,他原本的无面之脸,也逐渐凝聚出恐怖的五官来。 “不够,还不够。” 楚朝龙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古魔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他伸出手,一掌直接将一艘灵船捏成血雾,将所有的血气吸入体内。 可即便这般,他依旧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猛然调头,看向南妖关方向。 那里,有近十五万玄龙王朝的黑甲士,这些黑甲士获得了魔族魔魂的力量灌注,实力已非同小可,但是这些黑甲士还没有来得及为楚朝龙效力,就被变成古魔的楚朝龙盯上。 当天空如灯笼般大小的幽冥之眼看向黑甲士时,这些黑甲士一个个面露恐惧,仅有的理智化作生存本能,下意识的向后退。 “跑啊!”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那一股威压,楚朝龙已经变成了怪物,再不是他们的君王。 一声呼喊,十五万黑甲士尽数逃跑,连带着北妖关的黑甲士也在仓惶逃窜。 “所有妖族听令,撤退!” 芦山之巅,国师蓝灵姬的蓝瞳之中露出深深的震撼,一声令下,让大荒的妖族撤退,至于她带领的魔族,是否成为炮灰,她根本就不在意。 “你们跑不掉的,所有人都跑不掉!” 化作数百丈之巨的楚朝龙声音充满残忍,他将手探出,原本百丈之手,却好似灵蛇吐信一样化作千丈万丈,对着逃跑的黑甲士一掌捏去。 啊! 伴随着凄厉惨叫的声音,黑甲士化作血雾被楚朝龙握在掌心,收回手,掌心对着嘴,顿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之声。 吼! 古魔躯体的头颅,无面之脸终于凝聚出完整的五官来,赫然如一尊天地间的邪神!! 第896章 剑城三阙,少年身影给予的安全感 “竟然是太阴古魔的心脏!” 芦山之巅,国师蓝灵姬眉头一皱,向来高傲的她,露出一丝浓浓的忌惮和惬意,她目光微闪地看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眸光微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只见她袖口一抬,一枚奇特的玉簪以五指激发,朝楚朝龙的庞大身影后脑勺偷袭而去。 那一枚玉簪在空中划过一道玉痕,却是无声无息。 蓝灵姬出手的刹那,身上泛起一阵蓝光,急退向远处,而后忽然一个大折转,在顾余生的身后显出身影。 几乎同一时间,玉簪疾射长空,果然袭进楚朝龙的后脑勺。 一阵蓝绿之芒闪耀,轰的一声在楚朝龙的脑袋里炸开,蓝色的焰火浮于古魔躯体的表面,并熊熊燃烧起来。 “得手了吗。” 蓝灵姬有些愕然,恰在此时,她感觉到前方有一道身影飘动,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顾余生不知何时已如一缕清风消失在原地。 吼。 一声怒啸。 却是楚朝龙诡异般地转头,炸开的脑袋如流体般蠕动,玉簪被吞吐出来,里面蕴藏的火焰更是化作万千星芒,如斗转星移般呼啸过长空,楚朝龙丝毫无损! “糟了!” 蓝灵姬瞳孔一缩,想要躲闪,才发现那一声怒啸暗藏神魂音波攻击,让她行动迟缓,情急之下,只能祭出蓝色的尾巴挡在身前。 唿!唿! 一团团蓝焰与漫天的星火激荡,蓝灵姬的身上开始冒起一阵黑烟,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数十丈远,屁股着地,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深的凹槽。 “唔……” 蓝灵姬面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她狼狈地擦了擦嘴角,眼眸中充满难以置信,数息后,她若有所感的看向天空的某个方向,只见顾余生手持剑,正将余光扫向她,虽然是很正常的目光,但蓝灵姬却心理敏感,认为顾余生在嘲笑她。 她纵身一跃,落在顾余生不远处,讥笑道:“顾余生,你这圣院的十五先生,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嘲笑我?” “别自作多情。” 顾余生丢下一句话,身影腾空而起,右手运剑,左手以食指和中指在人皇剑上一抹,鲜血顺着人皇剑的八面剑槽流淌,人皇剑逐渐泛起炽热之芒,刺目的剑光冲向云霄,如一缕骄阳破云层。 就当蓝灵姬以为顾余生会将这一剑斩向楚朝龙时,却见天上的剑芒一闪而逝,顾余生手中的人皇剑化作一缕光影消失在腰间的灵葫芦里。 “嘁!” 蓝灵姬还以为顾余生会凭借刚刚得到的人皇剑大展神威呢。 就这? 也不行啊。 对面的楚朝龙,已经咀嚼完血食和十数万的灵魂,气息已经稳定下来,完全超过了十境,进入到传说中的十一境! “桀桀桀!” 楚朝龙转身,目光透向顾余生和蓝灵姬,他双手兀然伸出,如玄龙般化作千丈之长,凌空朝二人摄来。 呜呜! 空间集聚的坍塌压缩。 一股难以抗拒的隔空汲取之力让蓝灵姬身体一轻,朝楚朝龙方向飞去,她在飘荡的过程中,以两条尾巴分开,各自伸向两座山峰,试图以力量抗拒,可是两座山峰在她尾巴捆束之下,直接化作齑粉。 顾余生的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剑墙,剑墙凝实之间,化作一座宏伟壮阔的剑城,剑城由百万之剑凝聚而成,延伸扩展之间,如芦城一样大小。 剑城有三阙,一阙更比一阙高。 嘭! 可顾余生的剑阙刚成,就被一道身影从后方狠狠的撞进剑城之中。 臀后方有数条尾巴的蓝灵姬狼狈地牢定在前方的剑墙上,如一潭肉泥掉落在剑城里,她回头窘迫地看着顾余生,还要逞能。 却见少年左手握着苍翠的葫芦,仰天灌了一口芳香的美酒,酒葫芦高高抛起,右手一抬,背上的匣中,一缕神圣沛然的剑芒如一线光穿透黑暗,那是一把剑最平常的剑,只有三尺多长,但那也是一把最不平凡的剑,因为剑格出匣的光,一瞬就覆盖了剑城并照亮了仙葫州! 人皇剑的气息已融入到青萍剑里。 或者说,它原本就是一把剑。 只是现在才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剑如蝉鸣,封印千年的剑吟啸着冲破苍穹,化作一道剑光从天而降,楚朝龙那数百丈的躯体,随之被湮没,延伸出来的两只巨手,在剑芒之中被生生切落,掉进芦山下方的深渊里。 “嗷!” 伴随着天地间的一声怒吼惨叫。 无尽的剑光倾泻人间,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剑光黯淡,天地间只剩下一道庞大的躯体一动不动地矗立着。 风一吹,那一道数百丈高的躯体如黑沙散垂,硝烟弥漫,随风扩散。 “呼!” 少年轻吐一口气,面色略显苍白。 剑城渐渐变得稀薄,垂坐在地上的蓝灵姬小嘴微张,犹自呆如木鸡。 “楚朝龙,死……死了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顾余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年,在她眼里,好像更加怪物一点。 片刻后,顾余生眉头一皱,轻吐道:“还早。” “这……都没死吗?” 蓝灵姬站起来,不经意间向顾余生靠了靠,浑然忘记了在不久前,她还要和顾余生打生打死,可现在,顾余生给他的安全感,让她做出了很诚实的动作。 “桀桀桀!” “哈哈哈!” 当数百丈庞大的身躯如硝烟消散后,浓雾之中渐渐出现踏空移步的声音,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黑烟迷雾之中走出来,天地间的血雾和灵魂,正如漏斗般出现在人影的头顶。 楚朝龙好似涅盘重生般地走出来。 他身上的皇袍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印着玄龙与无面的神秘铠甲,踏步之间,苍穹之上的云直接化作霜冻之雨,化作漫天的至寒剑气从天而降。 顾余生抬起头,将青萍剑向上方一递,一朵五彩之莲滴溜溜的旋转,莲心之中,有一只火鸟如花蕊释放着火芒。 可即便如此,倾泻下来的至寒剑气,也渐渐将那一朵五彩剑莲霜冻,整个过程有些缓慢,但楚朝龙身上的气息,已经趋于稳定。 “顾余生,朕要好好感谢你。” 楚朝龙凌空平坐,身后赫然以至寒之气凝聚出一把冰封的椅子。 第897章 狩猎者莫凭栏,太阴池 楚朝龙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铠甲下附着于身的他,那一颗古魔的心脏依稀可见,每一次跳动,都会有天地之力汇聚,在铠甲下形成新的肉身。 楚朝龙新的肉身凝聚之时,周围的有一层灰光形成诡异的旋涡,一条玄龙之魂在努力的呼吸着。 “不好!他在重铸肉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蓝灵姬的眼底闪烁着蓝色的异芒,好似因为发现了楚朝龙真正的秘密,急于找一个人轻吐分享,她的表情复杂,侧脸对着顾余生,得到顾余生的目光回应后,继续说道: “楚朝龙把他的肉身典当给了灵阁,他之前只有一副灵魂躯壳,以龙魂和玉玺的力量欺骗了所有人,现在他摆脱了灵阁设下的禁制,并被你一剑斩去了太阴古魔和邪首的大部分力量,他在拖延时间,将古魔之心和邪首的力量化为自己的力量。” “桀桀桀,真不愧是朕的国师,蓝灵姬,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将那个男人的头取来,回到朕的身边,朕会一如既往的对你。” 楚朝龙的话,透着几分威严,也有极强的命令性,加上他逐渐凝成的肉身散发出真正可以掌控的力量,可以说比之前百丈之高的古魔还要令人胆寒。 顾余生看向身旁的女国师,表情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蓝灵姬也看向顾余生,但她并未沉默太久,只是一个呼吸后,就嘴角上扬,说道:“楚朝龙,当年我投靠于你,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如今的你,不仅得罪了斩妖盟和浩气盟,还以天下邪恶的力量和古魔的力量加持在自己身上,就算你做到天下无敌,登上宝座,最终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被唾弃之人罢了。” “朕会杀了所有乱嚼舌根的人,既然你不答应,就别怪朕先辣手摧花了!” 楚朝龙缓缓起身,身后的椅子化作瞬间化作虚无。 一步前踏。 其身已穿过千丈距离,一瞬出现在蓝灵姬的前方,一只手想要扼住蓝灵姬雪白的脖子。 “好快!” 蓝灵姬瞳孔之中露出浓浓的慌乱,她的身体泛起一团团蓝烟,就要施展狐族特有的神通凭空消失,但她身上的蓝烟刚出体外,就被神秘的力量侵蚀殆尽。 “唔!” 蓝灵姬面色一白,身上的气息陡然萎靡。 “荒气?” 顾余生眼皮一跳,当初楚朝龙的确也会施展大荒经中的秘术,但他一直仗着玉玺很少施展,突兀的施展出来,近乎一招就将蓝灵姬制服。 顾余生当然不会闲着,他手中剑向前方挥斩,同样是一招大荒剑招。 两人的荒气接触的瞬间,互相侵蚀,强大的力量直接将蓝灵姬击飞出去,垂落魔渊。 “哦?” 楚朝龙转而看向顾余生,似在嘲笑顾余生的不自量力,手一抬,另外一道荒符在指尖迸发,但顾余生也同时抬起左手,也是一道荒符凝聚。 两道荒符激荡。 空间直接坍塌。 天空出现圆弧形的灰暗窟窿。 顾余生和楚朝龙皆是一惊,但楚朝龙却是嘿嘿一笑,身上的气息一变,九条玄龙从袖口飞出,每一条玄龙口中,都能吞吐出一缕缕荒气。 “看能你逞多久!” 楚朝龙嘴里也吐出一道荒气。 顾余生手腕旋转,青萍剑一剑刺出,一招叠九式九剑,最后还能斩出沛然的第十剑,每一式剑气也是同样的荒气。 剑王朝遗迹里,大量的荒气肆虐,开始侵蚀到现实中的仙葫州。 数十招大荒经对抗。 二人不分伯仲。 楚朝龙后退数丈,眼中露出浓浓的狂热,他已经看出来,顾余生施展的荒气,竟然比他施展的要玄妙得多,他只是凭借自身的境界和实力而和顾余生战平。 “好,很好。” 楚朝龙诡异一笑,忽然凌空一指,以一道荒气疾射向顾余生。 顾余生斜掠一闪,轻易躲过。 但顾余生的眉头不由地一皱,楚朝龙的手段,不至于如此低劣。 顾余生下意识的回头,只见那一指荒气掠过剑王朝的皇宫遗迹方向,赫然有一道消失在黄沙大地的结界泛起涟漪,剑王朝古皇城里钟声传来。 咚。 一声悠悠钟响,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泛起涟漪,并有一种沉沦荒芜次元世界之感。 “顾兄,快回来!” 恍惚中,芦山之上,有一道身影从黑暗中出现,并伸出手试图将顾余生从沉沦中拉回来,而突兀中出现的人,正是莫凭栏。 “莫兄?” 顾余生的眼里露出浓浓的意外,他也伸出手,可两人的手在空中接触之时,却没有真实的触感,彼此穿空而过。 一瞬间。 顾余生看莫凭栏的目光充满复杂。 而莫凭栏眼中的怔然也稍纵即逝,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随着顾余生一起穿空那一层神秘的涟漪。 仿佛历经了很久,又好似是一晃之间。 顾余生睁开眼,一道刺目的阳光入眼,他下意识的以手遮额,又以神识延伸,看向不远处穿着黑色长袍的莫凭栏。 “莫兄。” 顾余生刚开口准备叙旧。 向来不着调的莫凭栏却是抬起手,沉稳道:“别忙着叙旧,咱俩都会没命的。” 顾余生这才以神识探查四周,只是他神识刚离体数丈,就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顾余生只得以目光打量四周,才发现周围一片荒芜,天地间只有黄沙,以及一轮骄阳,还有黄沙凹陷处的一汪深邃不见地的水潭。 “这里是?” 顾余生凝目远看,却莫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忙收回目光,才发现身体外不知何时附着一层寒霜,一道冰冷的寒气突兀在血液中流淌。 寒气? 顾余生不解,再次抬头看向天空的那一轮骄阳,一息之后,顾余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哪里是一轮骄阳,分明是一颗至寒的太阴珠! “小心……这里是……”莫凭栏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余生下意识的催动火鸟精魂,让异火之精在体内流转,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依旧被冻成一尊人形雕像。 顾余生旁边,穿着黑袍的莫凭栏也同样被冻成一尊雕像。 数息之后。 一阵神圣的气息冲破顾余生的身体,嘭的一声,体表外的霜寒如冰屑洒落一地。 顾余生抬起手,正准备打破霜冻的莫凭栏。 只见莫凭栏的黑袍上,同样有神秘的光影流转,黑袍泛起涟漪后,恢复自如。 莫凭栏指了指沙漠中的那一座神秘水潭,解释道:“顾兄,那应该就是太阴池,传说千年前,太阴古魔出现的地方。” 第898章 两个老六联手,吃大亏的楚朝龙 顾余生眼皮一跳,暗自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莫凭栏见识广博,也绝不会轻易撒谎,眼前沙漠之中的水潭,必然就是太阴池了。 所谓太阴池,在道宗的典籍中有详细的记载,分为先天太阴池和后天太阴池,先天太阴池,只在地脉极寒之地汇聚九条以上的阴寒灵脉才有可能凝聚而成,与至阳至纯的纯阳之地截然相反。 二者皆蕴藏着天地之力,传说万年前就有一位魔族大能意外闯入太阴池内,借助太阴池的数滴至阴之水,凝聚出太阴魔体来。 那位凝聚出太阴魔体的魔族大能,就是数千年前曾搅动剑王朝的太阴古魔,最终,太阴古魔被剑王朝的人族大修行者第一次封印,后来太阴古魔又有残魂逃出封印,被夫子镇压,更是将古魔之心封印在五心殿。 眼前沙漠中的水潭虽然很大,但应该达不到先天太阴池的水准,应是后天形成的太阴池。 “莫兄,那应该是后天太阴池吧,若是先天太阴池……”顾余生心中微寒。 “那我们应该已经死了。”莫凭栏的面庞被黑袍遮掩,他的声音比以往少了许多欢乐,过去那个胆小怕事,但遇事真上的莫凭栏,似乎已经完全没了踪影,“这个水潭应是那一尊太阴古魔鲜血渗入其中形成的太阴池,这里是剑王朝曾经的征伐之地。” 顾余生目光流转,指尖凝聚出一道阴阳玄雷,朝着太阴池所在的地方如剑气疾射。 莫凭栏则是从袖口之中取出一张符纸,符纸遇风化作大大的纸鸢,纸鸢的肚子奇大无比,振翅飞行,速度较慢。 顾余生的阴阳玄雷在太阴池上呲呲炸开,形成两色的玄雷罡瀑,滋滋滋的雷灵之气将太阴池完整的封印。 十数个呼吸后,那一只纸鸢才飞到太阴池的上方,纸鸢的闭合的口张开,成千上万只纸鸢俯冲而下,变小的纸鸢再一次张开嘴,再次吐出四五十只纸鸢。 须臾之间,太阴池上方满是密密麻麻的纸鸢,数量难以统计。 细小如蜂鸟的纸鸢凌空盘旋蓄势之后,浑身泛起阵阵白芒,随后冲进太阴池最深处。 顾余生眼皮一跳,不由地看向莫凭栏,莫凭栏单手往身前一竖,一股悄然的灵力波动扩向四周。 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陡然一白,眼睛在刹那之间失去光明,耳朵里传来清脆的雷鸣声,紧接着大地剧烈晃动,宛如地龙翻身。 苍苍茫茫的世界,那无尽的白芒赫然是由无数颗雷珠引爆形成,深不见底的太阴池被无数雷珠引爆,寒水如一条冰霜巨龙冲向苍穹,随后华丽的绽放开来。 “当心了,顾兄。” 莫凭栏苍白的左手从黑袍里探出来,一把黑伞撑开,恰好只能把他自己一个人遮挡。 “唉。” 顾余生微微摇头,莫凭栏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我把你当挚友,你却想要坑我? 顾余生抬头看向天空洒下的太阴至寒之雨,本想祭出剑来抵挡,但他心中一阵悸动,当即也顾不得颜面,灵力一催,将驮敬亭山老龟拓拔天给的那一块龟壳祭出来,刹那间,龟壳化作一只巨大的弧形穹盾,将他整个人罩了进去。 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觉得不够保险,又以左手凝聚出一盏魂灯,让异火精魂做灯芯,在灯盏里燃烧起来。 顾余生和莫凭栏明明是挚友,却在太阴池被炸上天的时候各凭本事‘活’下来。 黄沙世界白茫茫。 顾余生施展的阴阳玄雷以及不计其数的雷珠同时激发,蕴藏的威力足已山海崩摧,剑王朝的征伐之地掀起无数黄沙。 又有无尽的至寒霜冻与黄沙凝结,从苍穹深处簌簌簌垂落。 每一粒沙子都蕴藏着无尽的能量,如流星雨洒向人间。 铮铮铮! 清脆的沙子落在乌龟壳上,飞溅星火的同时又发出簌簌簌的霜冻之声。 莫凭栏手撑着伞,傲然站在黄沙世界,宛若世间的强者和神明,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让顾余生也生出几分敬佩。 不愧是大舅哥。 这些年实力大涨,让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哒哒哒。 又一波至寒沙雨落下,莫凭栏还是一动不动,正当顾余生觉得自己躲在乌龟壳下有些不够倜傥时,莫凭栏手上的黑伞唰唰几声,被打得千疮百孔。 “顾兄……开门……救救!” 莫凭栏伸出手,身体朝乌龟壳奔来,手还没接触到乌龟壳,整个人就霜冻在黄沙大地之中,宛如一尊不朽雕像。 顾余生眼疾手快,袖口一卷,将化作雕像的莫凭栏扯进乌龟壳里,又将灯盏靠近莫凭栏,片刻后,莫凭栏才身体一软,瘫坐在地。 “咳……托大了。” 莫凭栏声音有些尴尬,趁着顾余生祭出龟壳的时间,莫凭栏也摘下黑袍连着的帽子,露出他熟悉的面孔。 与过去相比,莫凭栏的面色略显苍白,但依旧是曾经的模样。 伸出手摸了摸顾余生祭出的龟壳,啧啧道:“好东西啊,这可是好东西。” “这个不能送你。” 顾余生见莫凭栏惦记上神秘龟壳,当即拒绝。 “你娶了晚云后,也变得小气了。” 莫凭栏抽回手,透过细微的缝隙看向外面,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这家伙,这么多先天罡雷都炸不死他吗?” 顾余生往外瞄了一眼,神色古怪地看向莫凭栏:“你可真够狠的。” “对敌人嘛,就该狠一些,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了。”莫凭栏神色有些懊恼,“早知道楚朝龙这么强,就应该再多准备十倍以上雷珠,更强的罡雷了。” “差不多行了,你这太侮辱人了。” 顾余生的眸光里,透着外面世界的景象:漫天的太阴池水如流星滑落,至寒的天空,楚朝龙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原本身藏在太阴池,想要汲取太阴古魔的力量,可没想到顾余生和莫凭栏这么狠,居然猜出他藏身之处,投下堪比雷劫的雷珠。 他纵然实力强大,亦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轰炸。 刚刚凝聚的肉身,再一次被炸得血肉模糊,血骨淋淋,一块块炸得焦糊的黏肉沾着骨头,想要重组,又有余威尚在,想要丢掉,又有些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楚朝龙凝聚出全新的肉身后,也就意味着他要承受相应的痛苦。 寻常修行者承受一道天劫,已经是要生要死。 顾余生和莫凭栏联手施展的手段,不亚于千道雷劫同时降下。 第899章 人生这一场修行,初心者几何? “嗷嗷嗷!” 楚朝龙痛得灵魂颤抖,炸破的喉咙在痛叫声中不断冒血,汩汩被气息吹得翻涌。 “该死,都该死嗷嗷!” 楚朝龙的一颗眼珠被炸的掉出眼眶,还有一根肉线连着,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楚朝龙之前吸收了太多魂力和血肉之力,尚未完全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刚才在雷瀑中洗澡,狂暴的力量变得不可控起来。 楚朝龙纵然短暂的达到十一境,此时却因为受了极重的伤,境界跌落。 要不是太阴池在雷瀑肆虐下爆发出末日般的威力,顾余生和莫凭栏早就冲出去补刀了。 黄沙世界,凄厉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楚朝龙怎么也想不到,他自己布下的局,原本是要拉顾余生到剑王朝留下的征伐之地,利用太阴池稳定十一境,凭借绝对的实力碾压,让顾余生凄惨地死去,并从顾余生这里夺得他想要的东西,可楚朝龙没想到,因为一时的失误,加上莫凭栏的出现,让他变得如此凄惨。 “嗷嗷嗷!” 楚朝龙将快要掉落的眼睛塞进眼眶,身上的血气不断翻涌,那血气之中,犹自有反抗的魔魂和意志存在,让他遭受万魂吞噬之苦。 “莫兄,不能再给他机会了,趁他病,要他命。” 顾余生抬起手中剑,左手掐诀,身上泛起五色灵光,神圣的气息将莫凭栏逼退数步。 嗡。 顾余生一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在护罩之外,他的身影在天地至寒之气飘落时,不断的折转变幻,最终出现在楚朝龙的身后。 堂皇的剑气从青萍剑绽放,一瞬穿过楚朝龙的身体。 先是一道荒气弥漫,紧接着雷弧闪烁,混元之力迸发,各种手段一一施展出来,楚朝龙试图要重组的身体,被顾余生泯灭化作虚无。 可顾余生因为灵力空耗,身体也被太阴至寒之气慢慢僵冻。 身体迟滞之间,一条似龙的元婴从血雾之中蹿了出来。 顾余生对此早有所料,左手五指一晃,叮铃一声,降龙铃发出脆响,竟将楚朝龙的元婴困在当场。 但楚朝龙的元婴立即有一条龙魂惨叫,好似被某种秘术替劫,龙魂被剥离,他的元婴则裹夹着一道荒符,朝苍穹的太阴珠遁去。 “休想!”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一闪而逝,斩向楚朝龙的元婴,但楚朝龙的元婴却是凭空一闪,施展瞬移术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数十丈外,并回头怨恨般看向顾余生。 呲啦!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雷弧如丝网般从天而降,莫凭栏出现的时机正好,雷网将楚朝龙的元婴困在其中。 恐怖的子雷闪烁着一道道雷符,击打在楚朝龙的元婴上。 楚朝龙哀嚎连连。 声音一点点的虚弱下去。 莫凭栏一点点将那一张紫色的雷网缩小,长松一口气:“难缠的家伙,顾兄,这下咱俩总算……” 莫凭栏说话间看向顾余生,发现顾余生正抬头凝望着那一颗太阴珠,并眉头紧紧的皱着,他也下意识的抬头:“怎么了?” 顾余生一言不发,但身上已经绽放出五彩的剑莲来。 呜呜呜。 如骄阳般挂在天上的太阴珠,赫然出现一颗细微的黑点。 仔细凝看,竟是楚朝龙的元婴。 “怎么会?他怎么逃出去的!” 莫凭栏看一眼双手中紧握的雷网,为了对付楚朝龙,他花费极大的代价炼制出不少至宝,这一面天罗紫网,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元婴极强的修行者的,没想到楚朝龙还是逃了出来。 “是空间神通,他掌握了空间秘术。” 顾余生缓缓吐道,其实他之前在芦山和楚朝龙交手被楚朝龙拉入到这里时,心中就隐约间有些猜测,没想到还是被证实了,楚朝龙竟然也触摸到空间法则的一些边缘,要不是他和莫凭栏二人联手阴了楚朝龙一把,堂堂正正交起手来,胜负之数尚未可知。 顾余生和莫凭栏说话间,楚朝龙的元婴已经遁向那一颗太阴珠,整个气息全部消失不见。 但楚朝龙的这种消失,反而让顾余生和莫凭栏心中都泛起浓浓的危机感。 毕竟那一颗太阴珠,本身就蕴藏着神秘的力量。 “他要做什么?” 顾余生问莫凭栏。 “我也不知。”莫凭栏摇头,“总之,我们应该有麻烦了,如果只有咱们两个的话,还是早点开溜的好,这样不丢人,也不丢命。” 顾余生皱了皱眉头,并不说话。 莫凭栏两手一摊,忽然道:“顾余生,你和晚云之间,是不是感情出现问题了?” “嗯?” 顾余生不明白莫凭栏会在这时候问这个古怪的问题是何意。 “既然没事,那个狐族国师怎么回事?”莫凭栏盯着顾余生,并将目光缓缓移动,顾余生顺着莫凭栏目光暗示的方向看去,指尖一点,一道剑气迸发。 嗤的一声。 剑气穿过一层涟漪,伪装在黄沙尽头的迷雾里,一道身影逐渐露了出来。 正是之前坠入深渊的国师蓝灵姬。 她显露出来后,并未怪顾余生,反而怒视着莫凭栏,冷哼一声,说道:“灵阁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我?” 莫凭栏一脸无辜,明明是顾余生一剑将她刺出来的,结果这个锅算在他头上。 莫凭栏阴阳怪气道:“女人,只怕你的真情错付了,顾余生的心如磐石,你想要插足,只怕比登天还要难,有那心思,不如一起想想办法怎么对付楚朝龙……” “闭嘴!” 蓝灵姬听莫凭栏说她喜欢顾余生,当即大怒,身影在天空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一记迅捷的狐爪刁钻地袭向莫凭栏。 “莫兄小心,她很强!” 唰。 蓝灵姬的黑指爪将黑袍挠破,爪子本是对着莫凭栏的心脏,可她目光瞥见顾余生欲提剑来救,电光石火之间,微微将爪子一扣,手腕翻转,下的死手留了一丝丝余地。 下一瞬,蓝灵姬的爪子却诡异般穿透了莫凭栏的身体,她瞳孔剧烈一缩,身影一个腾闪,出现在数丈开外,眼中闪过一缕复杂,暗自震惊不已:顾余生那家伙的身边,怎么都是怪物存在,实力深不可测! “多谢国师手下留情。” 莫凭栏朝蓝灵姬拱了拱手,眼眸中刹那的深邃消失不见。 而这一幕,却被顾余生默默看在眼里,刚刚他感觉到一股隐晦到极致的杀意,并非是来自国师蓝灵姬,而是源自莫凭栏。 想到莫凭栏极力维持着曾经的性格而掩藏着自身,顾余生情绪低落,神色黯然: ——人间这一场修行,每个人都会在大大的染缸里不知不觉间上色,也不知这一份友情,还能维持多久。 第900章 太阴古魔现,情谊在肩的挚友 就当顾余生和莫凭栏强行将蓝灵姬拉到一起之时,天上的如太阳的太阴珠忽然泛起一阵白光后一点点的转变成血色,剑王朝遗迹中的黄沙世界渐渐陷入黑暗,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宫阙旧墙,残檐断壁浮在血光里显得异常的诡秘。 “来了。” 顾余生眉头一皱,身上剑莲涌动,随后又有神圣的气息牵引被砸在废墟里的三鼎基座,三鼎散发出儒,道,佛的力量,以剑气铸造成一个极大的防御剑阵。 既然楚朝龙太强,顾余生也不会在这时候和蓝灵姬翻脸,自然将莫凭栏,蓝灵姬也包裹了进去。 莫凭栏感受到危机,单手一拍,五沓不同颜色的符篆一一祭出来,先是将一沓符激活,在身体面形成五行阵符,将一沓符激活,变成一身灵力铠甲,再激活一沓符篆,在铠甲外面附着一层金色的软甲,随后又将两沓符激活,分别用防御见长的土属性凝聚出黄蒙蒙的护盾在外流转,最后一沓符则是凝聚成一面遁甲。 此番动作,一气呵成,顾余生对莫凭栏这番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一旁的蓝灵姬看见莫凭栏这般‘胆小’,冷冷的说道:“看你在灵阁的地位也不算低,如此胆小,却来狩猎楚朝龙,怕死的话,躲起来就好了。” “怕死没有错,命只有一条。”莫凭栏面对蓝灵姬的讥讽,浑不在意,并趁机劝道:“看在我妹妹晚云的份上,我还是劝你一句,多一些防备手段,也多一点活命的机会,你若是死了,荒丘的狐族可真的就要被灭了。” “你!” 蓝灵姬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杀意,显然,莫凭栏提到的‘荒丘’二字,触及到了某些秘密。 顾余生召来那一块龟壳,心中暗忖:原来狐族离开清源洞天后,去了荒丘,看蓝灵姬的神色,狐族九支虽然被她灭了不少,但应该有她的嫡系还存活着,这个女人的心思深沉,真是猜不透,莫凭栏这时候提及狐族的隐秘之地,只怕是要让蓝灵姬心生忌惮,不得不与我们合作对敌。 “小心。” 莫凭栏在这时忽然开口,袖口一挥,之前撑着的那一把伞滴溜溜的旋转,化作黑色的帷幕冲向天空。 几乎同一时间,天空的太阴珠轰的一声碎裂开来,刺目的白光和血芒洒向世间。 尽管有那一把黑伞抵挡住大部分的光,顾余生依旧觉得瞳孔一阵刺痛,血芒之光进入眼瞳深处后,一瞬间进入到神海世界,让他自身杀意大盛。 好在顾余生精研道术,早已到了道家的清静无为境界,心念一动,嗜杀之念消减大半。 “哼!” 一旁的蓝灵姬,因为没来得及做出防备,亦或是她体内藏着秘密的缘故,嗜杀之念让她短暂失去理智,精致的脸庞逐渐出现蓝色的狐纹,身后一瞬出现六条尾巴,每一条尾巴展开,竟有千丈之长。 轰的一声。 顾余生布下的剑阵被她的六条尾巴生生撑开。 天地间,六条蓝色的帷幕与血色光影交织。 顾余生悄然看向莫凭栏,只见莫凭栏整个人已经被黑袍遮掩,连他的面目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双幽邃的眼睛在凝视着天空。 呜呜呜。 数息之后,黑伞被黑色的血芒刺破,血雨泼洒间,赫然是一道道锐利无比的至寒剑气。 嗤。 顾余生身影躲闪之际,长袍被一道血雨剑气刺穿,手臂处瞬时传来灼烧刺痛之感,但体内的血液,却是发出簌簌簌的霜冻之声。 顾余生气息流转,将血液之中的霜冻之气驱逐得干干净净。 他暗捏龟壳,以灵力激发龟壳之中暗藏的神秘字符,在体外形成无形的护盾,血雨之剑铮铮铮作响,耳畔传来蓝灵姬冰冷怒吼的声音。 天空六条尾巴如蓝焰般灼烧整个天空,血色的剑芒和至寒之气蒸腾层层雾霭。 顾余生凝目看向雾霭深处,一道黑色的影子若隐若现,但他已经不再是楚朝龙,浑身上下散发出陌生的气息,他的躯体有黑红镶嵌的暗纹,面颊之上,更是有如焰火一般的秘纹从眉心出眼神到颧骨,飘荡的头发呈现霜白色,隐约间有两根犄角。 嘭。 那一道身影向前迈步,单手一挥,就将蓝灵姬布下的蓝色火焰轻易吸入掌心,从鼻子里吐出白茫茫的霜寒之气。 那一道霜寒之气如卷云般凝聚出一只血兽,四肢踏着火焰,朝蓝灵姬俯冲而下,并咬住一根狐尾,霎时间,蓝灵姬的那一根尾巴蓝色的火焰被吞噬得干干净净,蓝灵姬面色一白,嗳呜一声闷哼。 顾余生和莫凭栏对视一眼,顾余生从莫凭栏深邃的眼眸中感受到凝重,脑海里也出现莫凭栏的声音: “顾兄,楚朝龙献祭了自己的意识,唤醒了沉睡的太阴古魔,现在的太阴古魔,已经有十一境以上的修为,若是他恢复巅峰实力,甚至能达到十三境。 若是那样的话,一念之间我们就会灰飞烟灭,眼下此界已被太阴之气封闭,无法脱身,只能速战速决……万一不敌,我会献祭国师,为你争取一线逃生的机会,你若活着,帮我照顾好儿子……那是我唯一的羁绊……” 莫凭栏说话间,身影已然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诡异般出现在太阴古魔的身后,掌心绽放,一颗巨大的雷珠被瞬间引爆。 莫凭栏这一次并不逃走,而是试图将雷珠引爆的威力增幅到最大。 紫色的雷弧之中,顾余生疾如奔雷,也出现在莫凭栏的身后,他的左手往莫凭栏的黑袍上一贴,右手中的青萍剑向前方一掷。 玄天紫雷被引爆,青色的剑莲也化作万千剑气绽放开来。 黄沙世界被恐怖的雷瀑和剑气冲击,山岳崩摧,大地出现裂隙,玄龙王朝数千年的遗迹毁灭殆尽。 数里开外。 顾余生的衣袂飘荡,狂乱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身影,一旁的莫凭栏同样以手十字般交汇在身前,抵挡着恐怖的能量波动。 “顾兄,为什么?” 莫凭栏声音沙哑。 “我不希望你的儿子变成我年少时的模样。” “生死这种事,谁也不能掌控。” “但我一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901章 魔障心关已破,力战太阴古魔 顾余生说话间,身影陡然绽放出一股消失数年的剑意,那是早已被借走的守护剑意,如今,这一道剑意又重新回到顾余生的身体里。 他伸手一招。 青萍剑化作万千的青色剑芒汇聚而来,重新凝聚成三尺青锋。 一剑隔空遥刺。 携剑穿空的顾余生刺进了那一道身影里。 吼! 天地一声震怒。 一只霜寒之手朝顾余生的面目捏来。 顾余生抽回剑,试图后退之时,身体竟一点点的被凝结成冰雕,顾余生的瞳孔急剧缩小,终于在近身之时,看清了这一尊太阴古魔的样子: 他的双眸全然是冷凛到极致的幽幽之瞳,身上散发出的霜寒之气早已形成强大的结界,无论是刚才的天罡紫雷,亦或是他方才的一剑以及现在的一剑,看似刺到对方的身体里,却被对方以结界阻隔在外。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剑是如此的鲁钝! 就好像是第一次对着树木挥剑时,最多只能在树木上砍出一点点树皮一样。 顾余生在霜冻的瞬间,脑海中莫名的想起在大荒秘境之中的那一截手指,那轻轻的凌天一指,就足已毁灭整个小玄界。 那一道不朽的英灵,挥出的惊世一剑,虽然改变不了结局,但那一剑,是如此的无憾,难道他不知道那一根手指的强大吗! “不是的!” 顾余生在思维冻结的最后关头,终于解开了这两年积在心中的结。 剑道的尽头。 绝不是成败。 而是明知敌强,却依旧有挥斩的勇气。 不是自己的剑鲁钝如当初。 而是持剑的心,不再如当初那般坚定。 强大的生存意志下,顾余生身上的霜冻咔咔瓦解。 毅然决然地以青萍剑斩向袭来的手。 唰! 三尺青萍剑比起那一只巨大的手算不得什么,但聚集顾余生意志的一剑,将那一只手的一截手指削落下来。 当那一截手指划过面庞时,顾余生剑道心魔的障碍消除。 三年来,剑道未有寸进的他,忽然冲破了瓶颈,进入到全新的境界。 铮! 青萍剑铮铮鸣颤,发出亢奋的声音。 “顾兄,我来助你!” 莫凭栏的身影出现在顾余生身旁,他的手中,出现一把黑刀,向前斩出时,原本银色的雷芒变成黑色的雷芒。 伸出来的手掌被黑色的雷芒附着,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伴随着太阴古魔一声震怒,狂戾的气息从身上散发,结界扩散间,顾余生和莫凭栏双双被弹飞出去数千丈之遥。 而同一时间,早已丧失理智的国师蓝灵姬,六根尾巴再次招摇在天,如流云飞袖般将太阴古魔缠绕。 蓝色的火焰顺着尾巴将太阴古魔裹在其中。 刚稳定下来的顾余生和莫凭栏,皆是抓住了这一瞬的时机,顾余生凌空斩出一道撕裂天空的剑气。 莫凭栏则是手腕翻转,先前握着的黑刀如变戏法般化作长短不一的双刀,他右手握长刀,左手握短刀,长刀上雷弧涌动,短刀上则是附着的神秘的风之气息。 双刀激碰之时,风雷激荡,黑色的雷弧形成一个旋涡,一瞬撕裂空间,连同蓝灵姬一起裹了进去。 正在此时。 蓝灵姬忽然闷哼惨叫一声,裹在太阴古魔上的蓝色火焰尽数泯灭,六条尾巴仓惶撤出,只剩下尾巴虚影泯灭不见。 剑气与雷刀斩向刚刚挣脱的太阴古魔,只听得太阴古魔先是桀桀桀的肆笑,随后再次发出惨叫之声。 顾余生的剑,将太阴古魔的身体斩出一条斜着的剑口,隐约可见霜冻的白骨。 莫凭栏的雷刀,则是将太阴古魔的腹部直接贯穿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黑色的血液流动间,被急剧的霜冻起来。 “好痛……这种痛感,吼哈哈哈!” 怒吼过后,太阴古魔竟似刚刚苏醒过来一样,他的眼睛,变成了重瞳。 抬起手看了看少掉的一根手指,又伸手触摸身上的剑痕,身体狂怒的颤抖起来,那兴奋的滔天杀意,如狂风席卷,黄沙激荡万丈,一念之间,滚滚黄沙化作三只黄蒙蒙的巨兽,朝顾余生,莫凭栏,蓝灵姬杀来。 肆虐狂乱的灵力,颠倒天地,面对三只黄沙巨兽,顾余生,莫凭栏以及面有苍白的蓝灵姬只能先一步解决各自的危机。 顾余生面对的黄沙巨兽,在咆哮间已有千丈之巨,如同大荒秘境里沉寂万年的雕像一样,不同的是,这一只黄沙巨兽,拥有意志,是活的。 顾余生斜剑在身前,发髻被狂风吹散,鬓发在黄沙烟尘中向后飘动,长袍飘摇间,目光坚定无比。 “斩。” 顾余生在黄沙巨兽离自己不足数丈时,已然挥动手中青萍剑,青色的剑气如一线芒光,正正的斩过巨兽的眉心。 庞大伟岸的巨兽从中分离,两半身体在顾余生的身侧散落,化作两堆沙丘。 顾余生的脚尖轻点,身影逍遥于黄沙之中,再一闪,已出现在太阴古魔的身后,一剑悄无声息挥出,太阴古魔却好似身后长眼,身体旋转,手掌向前一伸,诡异般握住了顾余生的青萍剑。 簌簌簌。 青萍剑上立时泛起层层霜雾,顾余生只觉手臂僵冻,连思维都变得迟滞起来,他眼中闪过果决,手一松,身体如风般消失不见。 “嘿……” 太阴古魔得意地将手一握,青萍剑哐啷一声,竟是直接被捏成万千碎屑。 碎屑散落之间,顾余生的身影又出现在太阴古魔的不远处,单手一掐,万千碎屑如桃花瓣飞舞,唰唰唰刮过太阴古魔的躯体。 太阴古魔的身体上出现细密的创口,鲜血直流。 顾余生深知太阴古魔的躯体强大,也不求一剑之功,随即暴喝一声:“凝!” 散落在太阴古魔躯体周围的剑碎瞬间泛起青芒,化作一朵足足一百零八瓣的剑莲,剑莲旋转间变大,将太阴古魔裹在莲心之中。 剑莲泛起阵阵灵光,逐渐凝聚成未绽放的莲花骨蕾! 伴随着一声惨叫,剑莲花瓣折叠咬错之间,沁出太阴古魔的鲜血。 顾余生双手一合,袖口之中又打出几道剑莲法诀。 这几道法诀,正是李青莲传授给他的青莲剑诀,这几年间,他早已将青莲剑诀融会贯通,只不过心有所碍,很少再施展青莲剑诀。 如今施展出青莲剑诀中的‘青莲绽放’,威力之盛,已不在伏天剑诀最后的几式剑招之下了。 第902章 那一道拉长的黑影,深不可测的莫凭栏 就当顾余生施展雷霆手段将太阴古魔困住受伤之时,莫凭栏同样以神秘手段解决了那一只黄沙巨兽。 莫凭栏身影一闪,出现在顾余生对面,目光掠过被剑莲困住的太阴古魔,朝顾余生微微点头,当即左右手一个倒腾,长短交换刀之间,短刀形成一道风切之力,肆虐向剑莲。 风切刚至,顾余生心神一动,剑莲露出一丝切口,白蒙蒙的风罡一瞬没入,霎时间剑莲内发出呜呜呜的风怒之声。 莫凭栏的招式还没有完,他将黑色的长刀刀尖悬朝地下,只见剑莲的下方,赫然出现上万把刀阵,如同从黑暗中探出来一样,万千刀芒穿过剑莲的缝隙,立时传来太阴古魔痛叫的声音。 凄厉的声音入耳,顾余生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莫凭栏,过去的莫凭栏,对敌手段虽然多样化,可还算堂堂正正,可眼下他用来对敌的手段,已经完全属于阴暗系了。 就当顾余生和莫凭栏联手将太阴古魔困在其中暴打之时,身后传来蓝灵姬的一声娇呵,一道蓝色的狐影从黄沙中飞出,狐狸法身化作千丈之巨,屹立于天地之间,抬起锐利的狐爪,朝困住太阴古魔的剑莲狠狠拍下。 丝毫不顾忌伤到顾余生和莫凭栏! “这个疯女人!” 顾余生当即身体一掠,向后急退。 莫凭栏则是目光一寒,也向一侧掠去。 唰,唰,唰! 一记爪击,挥出三道强大的妖力,无论青莲剑阵,还是莫凭栏布下的手段,尽皆化作虚无。 呲!呲!呲! 三道鲜血泼洒长空,血染蓝灵姬的本体法身,她以爪子挠起飞溅的鲜血,如女王一样吸血一口,随即眼中露出一抹狂暴,又是对着太阴古魔所在的方向挥出一击。 三道鲜血泼洒,又被蓝灵姬捞了吞下去,霎时间,她的身上泛起阵阵霜寒之气,蓝色的躯体燃烧起蓝色火焰,火焰在至寒之气的加持下,变成了深青色! 顾余生见状,眉头紧锁,而莫凭栏则突然举刀,身上的黑色斗笠泛起阵阵涟漪:“狐妖,大敌当前,你玩这种小花样,别逼我杀你。” “咯咯咯,你们两个大男人恼羞成怒了吗?” 蓝灵姬法身急剧缩小,恢复成人形态后,赫然在掌心凝出一颗青色的珠子,张开小嘴,就要一口吞服下去。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剑莲崩坏的方向,一只巨手忽然探出,以迅捷之势一把捏住了蓝灵姬的身体。 巨掌忽然发力,蓝灵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她手中的青色珠子更是握捏不住,从空中掉落。 几乎同一时间,太阴古魔的另外一只手也探向那一颗珠子,血糊糊的身体从迷雾中走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和莫凭栏对视一眼,两人的身影同时一闪而逝,下一瞬,顾余生出现在那一道血糊糊的身影前,手中青萍剑斩出一道如同九天瀑布垂落的剑气,将那两只手斩断。 而莫凭栏,则是出现在那一颗珠子前,伸手将其捏住,并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将那一颗珠子捏碎 吼! 太阴古魔怒吼连连,一阵恐怖的力量散发,将顾余生震飞出去。 蓝灵姬刚摆脱巨掌,朝莫凭栏所在的方向看一眼,哀求道:“别……” 咯! 莫凭栏在蓝灵姬那哀求的目光中,将那一颗珠子彻底捏碎,并一瞬出现在蓝灵姬的身后。 蓝灵姬还没有反应过来,莫凭栏的那一把短刀从身后贯穿了蓝灵姬的腹部,刀尖蹿出来,犹自带着冰冷的血。 “你最大的错,是辜负了顾余生对你的善良,而我不是那样的人。” 莫凭栏的话冰冷无比,他的整张面孔,皆藏于黑袍之下,随后无情的拔出短刀,原地消失不见,待他再出现时,长刀砍向太阴古魔的身体,刀锋斜掠,太阴古魔鲜血迸发出来,莫凭栏的嘴里念念有词,太阴古魔的眉心出,有一道魂印逃逸出来。 赫然是陷入沉睡的楚朝龙! 楚朝龙睁开眼,当他看向黑袍下的莫凭栏时,愤怒的眸光中露出一丝莫名的惊恐,当即一个瞬移,出现在太阴古魔垂落两只手臂前,张开嘴,将太阴古魔的两只手臂血肉吞噬殆尽。 另一边,刚刚稳住身形的顾余生看见莫凭栏所做的一切,深吸一口气,提起剑,凭虚御空,出现在太阴古魔的头顶,人剑合一,一剑将太阴古魔的身体贯穿。 当太阴古魔身体贯穿之时,一股恐怖的霜寒之气肆虐开来,天地皆冻,蓝灵姬的躯体化作霜寒冰雕。 太阴古魔的残魂与邪首面具融合,邪首张开嘴,无尽的阴寒魔气在征伐之地肆虐蔓延,顾余生只觉全身僵冻,行动变得迟缓无比。 偏偏楚朝龙的元婴,在吞噬了太阴古魔的残肢后,不受影响,他目光扫过蓝灵姬的冰雕,又看一眼被黑袍裹身的莫凭栏。 楚朝龙像是下定了决心,觉得顾余生还是最好对付,也是仇怨最大的一个,元婴裹着血肉,化作一条玄龙,以迅捷无比的速度突然出现,以玄龙躯体盘旋缠绕,将顾余生牢牢的束缚住。 “顾余生,朕要亲手送你下地狱。” 楚朝龙的躯体化作一只龙爪,向着前方一爪探去,空间立即泛起波纹,竟是生生的被撕开一条空间裂隙,裹夹着顾余生一起进入到虚空之中。 “顾兄!” 莫凭栏回头来救,却还是来迟一步,这时,与邪首融合的太阴古魔桀桀桀的怪笑着,强大的结界将莫凭栏身影卷了进去。 “年轻人,你的身体……我收下了!” 霜寒的世界,至寒的玄阴气形成诡异的结界,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只剩下蓝灵姬的冰雕在睁着眼睛默默注视这一切。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又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蓝灵姬的蓝色眼瞳里,那一道结界忽然碎裂开来,如一阵寒风吹散,消失在天地之间,只剩下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落在霜寒的世界,他伸出苍白的手微微掀下头上的箬笠,回眸看向蓝灵姬。 嘭。 蓝灵姬身上的霜冻冰雕泛起裂纹,化作万千碎屑消失不见。 蓝灵姬身体僵直地瘫软在霜寒的黄沙上,鲜血从腹部一直流淌在地上与冰霜凝固,但她浑然不在意,而是盯着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声音微颤道:“现在的你,究竟是……太阴古魔,还是……” 黑色的箬笠重新戴上,那一道年轻黑暗的身影默默转身,向黄沙尽头走去,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呼,呼!” 过了很久很久,蓝灵姬久久憋住的呼吸才缓缓恢复正常,她捂着心口,嘴角咳出鲜血,另外一只手附着额头,似在自言自语: “此人,太可怕!” “简直是怪物。” 第903章 隐秘天陵,不能说的秘密! 蓝灵姬的身体内,另外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回响:“比怪物恐怖的人,不止是他,可惜你眼光还是差了一些,今日之事,就当是让你长个教训吧,走吧,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待长了,会损寿元的。” “不,我得留下来,印证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蓝灵姬嘴角露出一抹高傲,“若是真的,有些事,我得争取一下,那样会变得更有趣。” 蓝灵姬凝望着那尚未消散的空间涟漪,一双眸子怔然出神。 空间涟漪的另一端,一盏盏悬挂在凤嘴勾上的油灯泛着黄黄的光,空气中充斥着鲸油的味道,一根根细密的金银线可以从高横梁上源源不断的汲取油,成百上千的灯盏或许已经燃烧了数千年,甚至万年。 因为金银线连接的地方,是一条近千丈之长的海妖巨鲸! 巨鲸皮骨未腐,体内的油已被抽干大半。 饶是如此,一具死物,赫然散发出强大的妖气,妖气凝而不散,赫然有妖圣级别的摄人之威。 换句话说,这一只巨鲸生前至少是妖圣级别的大妖。 却被用来点天灯! 黄黄的灯影上方,是数十丈之高的穹顶,穹顶上镶嵌着夜明珠,宛若苍穹星辰般明亮玄妙,暗藏天地宇宙。 夜明珠光影汇聚的地方,一尊尊左右卫立的石像,这些石像左文右武,更有石虎对啸,石龟驮碑,碑上有古老的篆体大字,每一个大字都是阳刻而成,配上精细的雕纹,苍古之感扑面而来。 左右卫立的石像尽头,一根根蟠龙之柱,左龙右凤,更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标四方之位。 龙凤柱下方,一条条天然巨石勾成凹槽,凹槽里面流淌着数尺之深的朱砂丹汞,散发出刺鼻的毒气,地面的青石板和墙上勾勒的柱石看似平整,实则蕴藏着大量的机关陷阱,更有一具具不朽的石像如禁卫军般戍守着入口。。 当顾余生被传至此处,目光扫过后,当即明白这是一座地下陵墓,而且绝对是君王级别的皇陵,天陵,甚至是帝陵!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顾余生心中的震惊一闪而逝,随即强行压下,一切答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朝龙带他到这个地方来,一定居心叵测。 感受着此地的隐秘,顾余生的心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静下来,他平视前方,淡然说道:“阁下带我到这个隐秘的地方,想来是不想让外人知晓因果是如何了结的,这样也好,当年我父母的死,也与你有关,所有的事在陵墓之地了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沙,沙。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四条龙柱拱卫的地方,楚朝龙一步步走出来,他吞噬太阴古魔的残躯后,正一点点凝练成新的肉身,并且因为太阴古魔拥有至阴至寒的能力,又身处陵墓之中,使得楚朝龙的实力恢复得很快。 而顾余生并不阻止,只是静静的等待楚朝龙凝聚肉身,并恢复强大的实力。 “朕若是你,刚刚一定会出手阻止。” 楚朝龙捏了捏手掌,身上的君王气息一点点恢复,强大的气场使得墙上的灯盏微微晃动:“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连朕都不敢轻易亵渎,所以接下来的战斗,不会有太大的动静,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朕再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 “这一处天陵,是你父亲当年与朕一起根据一张地图寻到的,朕从这陵墓之中获得了无尽的好处,而你父亲那样教条的人,居然劝朕不要拿走陵墓中的一砖一石,说会引来灾祸,真是可笑,所以后来,朕为了一个人独享这些好处,只能设计让你父亲被浩气盟,斩妖盟和三大圣地的人除掉,你应该明白,只有朕才有这样的能力办到这些事,可惜朕唯一遗憾的,是在争夺你母亲一事上,败给了你父亲,顾余生,当年你杀了朕的两个儿子,朕杀掉你,这很公平。” 顾余生闻言,身上的衣袍微微颤动。 楚朝龙看见顾余生这般,越发的得意:“知道朕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吗?因为朕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藏了很多年,一直憋在心里,当年没有告诉你父亲,如今你已拥有不亚于你父亲的本事,朕打算让你见识一下。” 楚朝龙说完,忽然双手一扣,凭空画了一个奇特的契约灵阵。 灵阵嗡嗡作响间,一尊神秘的石像从灵阵里被召唤出来,那一尊石像身高七尺,身后背着剑匣,剑匣里并没有剑,石像身上散发出苍古的气息,好似从时间长河里走来的一样,明明沉寂而没有生命力,却好似一转身,就会像绝世强者一样苏醒过来。 石像在楚朝龙的指点下一点点的旋转,当石像对准顾余生时,顾余生才注意到那一尊石像的五官早已被岁月侵蚀,面颊黄沙蚀落,早已不知本来的样子,石像的左手,微微向前探出,掌心呈现握状,似乎五指间曾捏着什么东西。 当顾余生双眼映衬出整尊石像时,他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一瞬间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一尊石像。 就在此时,召唤出石像的楚朝龙,竟谦卑地朝石像跪下,嘴里祈祷着什么。 随后,他吐出一把魂剑,以太阴之气凝聚出实体,让石像的左手捏着那一把剑。 “请赐予我斩破时间虚妄的力量。” 楚朝龙双手托举,那一尊石像左手的剑飞落在楚朝龙手上。 楚朝龙将剑割破自己的手指,霎时间,手中剑也变得苍古而神圣,一股时间的沧桑之感扑面而来,使得整个陵墓的灯影都好似停止了晃动。 顾余生缓缓抬起左手,神色复杂地看向楚朝龙:“这是……时间之力……吗?” “对!” “传说中的三大至尊法则,连神只都无法掌控的力量。” 楚朝龙将那一把带着时间残余之力的剑缓缓抬起,指向顾余生的眉心,他身上所有的高傲全部化作敬畏。 “知道吗?剑王朝遗迹里最大的秘密,根本不是三把王剑……而是这一尊矗立在皇城的石像,它藏着时间的秘密,所以,朕显露出的空间本事,只不过是一种高明的伪装而已,世人争夺的剑,修行的道,在朕的眼里,都敌不过时间之力。” 楚朝龙说话间,手中的剑变得十分缓慢,一点点的抵在顾余生的眉心处,并一点点的想要刺进顾余生的眉心。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时间变得如此的缓慢,呼吸如年?不,你所听见的声音,也应该变得缓慢,如时间的窃语,久久未散吧。” 楚朝龙的剑最终悬停在顾余生的眉心处,他的嘴角一点点的上扬,仿佛他将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轻吐出来后,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顾余生的两根手指夹住了悬在眉心的剑,声音在楚朝龙的脑海里回响如年:“你没说错,这的确是时间的力量,虽然只蕴藏着那么一丝丝……但它的确是无法向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第904章 君王之陨,逐渐显露真意的龙图 顾余生说话间,楚朝龙的眉心急剧放大,他张口想要说话,眼瞳之中,一只金色的蝴蝶飞了出来,蝴蝶在他眼瞳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丽,尤其是那震动的翅膀,更是充斥着窒息的死亡。 噬魂虫向楚朝龙的眉心,朝他的眉心钻了进去。 忽然间,楚朝龙的身体剧烈一震,一部分的魂魄化作青烟消散,大部分则被噬魂虫吞噬。 整个过程其实仅仅持续了两三个呼吸,但已经足够分出胜负了,而且这已经是顾余生能掌控时间的极限,这还是因为那一尊石像的缘故。 楚朝龙也不愧是突破到十一境的强者,当他的神魂被吞噬殆尽,从身体中强行抹除后,他依旧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化作了凡人之躯,缺乏灵魂的空壳。 哐嘡。 手中剑垂落在地,他的面容迅速苍老,头发霜白,但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顾余生,不愿意眨眼。 “时间……” 楚朝龙抬起的手指着顾余生,他的声音苍老到如铁片摩擦,橘皮皱纹的嘴微微颤动,又看一眼那一只飞向顾余生的蝴蝶,最终被顾余生囚禁于置放人皇玺的盒子里。 恍惚间,楚朝龙明白了所有,但一切都太晚太晚了,他的生命,已经在急剧地流逝,天赐的寿元,已经走到尽头,他召唤出来的那一尊石像,也在顾余生伸出手想要触摸时,一点点的化作黄沙散落。 当那石像的头散落成黄沙时,仿佛被抹去的面庞有一刹那的重现,已然认命的楚朝龙,一点点的扭转脖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他的嘴角,露出无尽的遗憾。 没有风吹动墙上的灯盏,一盏灯微微晃动。 楚朝龙作为小玄界打破限定的强者,玄龙王朝的君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死在一座陌生的天陵里,他的身体依旧盘坐着,或许是为了护住君王最后的颜面 顾余生给予了他最后的体面,并没有毁去他的肉身,青萍剑收入匣内,正准备窥观眼前的这一处天陵,忽然,穹顶的夜石绽放出神秘的光,好似有一道渗透虚空彼岸的光直接穿界而来,一瞬间将楚朝龙的肉身笼罩。 顾余生离光较近,但没有接触到那一缕光,可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寿元和血气甚至灵魂,都在被那一道光汲取,并且有一道强大的禁锢之力试图拘役他的肉身和灵魂! “这是?” 顾余生眼皮一跳,想要行动,身体变得僵直无比,体内寿元的急剧流逝,让顾余生感到十分恐怖,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感那一尊正在消失的石像,用最后的余晖照进他的身体,化解了这一股夺天地造化寿元的力量。 饶是如此,顾余生亦被震飞出去数丈,并大口大口的喘息。 而那一缕照在楚朝龙身上的光,则是试图汲取楚朝龙存在的灵魂和血气,但是,楚朝龙的灵魂和血气,早就被噬魂虫吞噬得干干净净,被时间伟力耗尽了寿元。 那一道神秘的力量一无所获,忽然间变得暴躁无比,嗡!光影如六棱柱变得明亮,直接照亮了整座天陵,那余散的光影,又要将顾余生席卷。 “糟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试图利用微弱掌控的空间之力逃走,可就在这时,只见陵墓的四象之兽以及一根根龙柱泛起古老的光影,刹那间形成强大的结界,直接将那从虚空彼岸的力量消灭得干干净净。 隐约间,顾余生好似听见次元世界的震怒声。 他尚未明白怎么回事,自身也被天陵的结界之力弹飞出去,在穿过空间壁垒之时,顾余生的眼眸看向那龙柱上不断变化的符文。 咕咚。 顾余生只觉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神海之中的那八幅龙图,竟吸收了结界的一丝丝金光,开始显出底色来。 可整个过程实在太短,短到顾余生回过神来时,已经重新出现在剑王朝的黄沙世界里。 顾余生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黄沙的尽头,那一缕穿透虚空的光影消失不见,那一座陵墓的气息也随之隐匿不见。 “可惜。” 顾余生心中不免觉得遗憾,楚朝龙在数十年间成为小玄界的绝对强者,又让玄龙王朝席卷十六州,所有的机缘都来自于那一座陵墓,他刚刚进入其中,却好似到了宝山门口,甚至还不及窥得冰山一角,就被扫了出来。 好在顾余天性豁达,不痴迷于财富,也不强求机缘,神识扫过灵台的那八幅龙图,虽然新修补的五幅龙图还比较模糊,但顾余生依稀间已经察觉到,这八幅龙图中暗藏着一部极为玄妙的修行秘典。 这也算是一场大机缘了。 将纷杂的心思暗自压下,顾余生以神识扫过周围,准备探查太阴古魔和莫凭栏的气息,可他神识扫过,发现太阴古魔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莫凭栏的气息也不见了,整个黄沙之中,只有国师蓝灵姬还盘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腹部的伤口犹自还在渗血。 顾余生看向蓝灵姬,蓝灵姬也在这时睁开眼看向顾余生。 “太阴古魔死了。” 蓝灵姬率先开口。 “死了?”顾余生心中一惊,虽然他觉得莫凭栏的本事一直都看不透,但得知这个结果,还是很震惊,“那莫兄呢?” “哼。” 蓝灵姬冷哼一声,并不作答,但她气机牵动伤口,花容失色,眉头皱成一团,在这冰冷的世界,格外的楚楚可怜。 顾余生并未有同情心泛滥,平静道:“阁下可不是如此娇弱的女子,何必装成无辜的模样,你的心思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活该有此下场,你不说莫兄去了哪里,无非是想要当作筹码做一场交易而已,好,我成全你。” 顾余生掌心一翻,朝蓝灵姬丢过去一枚丹药。 “这是我十师兄炼制的丹药,足可治愈你的伤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蓝灵姬接过顾余生给的丹药,以手指捏着,并没有当即服下,而是取来一个小瓶子将其装起来,她随即缓缓起身,也不怕体内的鲜血会流尽,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顾余生,意味深长道:“看起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可你似乎并不了解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国师不必挑拨。” 第905章 千年大量劫,人族妖族的命运何去何从 “我只是在好意提醒你,你真不识好歹。”蓝灵姬冷哼一声,“你应该明白,他在灵阁的地位不低,太阴古魔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他融合了邪面的力量,依旧被莫凭栏以雷霆手段杀了,这等手段,即便是三大圣地的强者,也未必有这样的能力……不过,楚朝龙没有出来,想来也死在你手上了,顾余生,你身上藏着多少秘密?” “你呢?”顾余生眯起眼睛,“你凭一己之力席卷大荒,整个妖族都在你的掌控之下,还不满足?非得引魔族入侵?就不能给凡人一条活路?” “怎么?诛杀了楚朝龙,如今的你想要为苍生请命,当圣人?” “我没有成圣人的志向,但是我愿意为苍生做一些事,哪怕微不足道,如今楚朝龙已死,侵入人间的魔族,只有你能掌控,我想为凡人争一条路,没有别的心思,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咯咯咯!” 蓝灵姬以修长的手撩动秀发,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 “顾余生,有时候我在想,你如此年轻便拥有许多人三世都修不来的实力,是不是因为上天的眷顾?你虽然走过很多路,也看过很多书,但很多事,你根本就不懂,你以为小玄界千年万年的争斗,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私心?如果你抱着这样的想法,就大错特错了,小玄界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你以为魔族这一次入侵,是我与楚朝龙带来的?” “难道不是?” 顾余生皱眉。 蓝灵姬走到顾余生面前,双手抱怀,鲜血顺着袖口滴落,在地上划过一条长长的血痕:“如果我与楚朝龙真有这样的实力,又何须在仙葫州文武庙祭天受封?以魔族的强大,想要开辟出通往三千世界的路,并不困难,在神弃之地受封,纵是圣人,又有何用?” “昔日夫子在敬亭山被世人尊为夫子,不一样远离了这一片故土吗?实话告诉你,这一次的魔族入侵,乃是数千年来规律下的定数,上一次魔族入侵,已经是三百年前,只不过,那是一场小量劫,上一次大量劫,是一千年前,也正是因为那一场浩劫,夫子才成为人间之尊,连我们妖族都要尊崇他老人家。” “小量劫,大量劫……”顾余生忽然想起道宗清凉观内关于那一口眠月古井的的人间民谣,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和楚朝龙,都只能掌控魔族的一小部分?真正的量劫,还在后面?” “不错,你行过大荒,应该看到过大荒的深山之中,存在着一尊又一尊古老的石像吧,我可以告诉你,那些都是上一次量劫被封印沉睡的魔族,如果他们苏醒过来,别说十六州,就连大荒,都再无祥和之地。” 蓝灵姬以手抚过额头的魔冠。 “这是上一次入侵青萍山的古魔,他是一尊阴魔,我凭借这一尊魔冠,才能掌控一部分魔族的力量,我纵然能掌控山外的一部分魔族,但我一旦离开,或是随着小玄界劫数降临,我就会失去对他们的掌控。” 说到这,蓝灵姬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身体前倾,用蛊惑性的语气道:“顾余生,若你能助我获得敕封之力,成为新一代的魔帝,我必然能够掌控所有的魔族大军,庇护你们人族亿万生灵。” 顾余生目光扫过蓝灵姬的眼睛,目光闪烁道:“女人,你的野心太大了,人族的命运,还不至于交到你手上,而且既然人族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存在了万年之久,就算劫数来临,我相信没有我顾余生,人族一样能渡过危难。” 蓝灵姬听完顾余生的话,神色微冷,对顾余生的态度骤然变得冷淡:“顾余生,亏你还娶了莫晚云为妻,我原以为你是一个不拘一格的人,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无法搬动的大山,你无法相信身为狐族的我,却又想着要我将魔族大军逼退,恕我难办到! 你相信人族的命运,我又岂会将妖族的命运托付给人族?千年来,人族妖族之间的矛盾,注定无可调和,告辞,出了这一处遗迹,你我依旧是死生之敌,我会取你的性命,我若死在你手上,也是该有的宿命。” 蓝灵姬与顾余生擦肩而过。 顾余生停在原地,一时陷入沉思。 走了一段路的蓝灵姬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开口道:“顾余生,圣院的十五先生,看来你并不明白天下的真情是什么,我想你一定不明白,你的娘子莫晚云明明一颗真心托付给你,却选择离开小玄界?你当真以为她身不由己?是被完全接引走的?” “错了,你小看了她对你的情深,只要她在,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矛盾,总有一天会成为你的掣肘,现在她不在人间,你要走什么样的路,都由你选择,哪怕你把天捅破了,都没人管的了你,顾余生,希望有一天,你不要行差踏错,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蓝灵姬丢下这一段话后,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等等……” 顾余生猛然惊醒,还想要探听一些关于莫晚云的事,奈何蓝灵姬已经遁远。 顾余生一个人在黄沙之地怔然许久。 等他重新走出剑王朝遗迹,回到芦山时,天已拂晓,但满世界的魔族依旧在人间肆虐,文武庙前的那一条深渊裂隙,正有源源不断的魔族穿界而来。 从地底涌现的魔气,正源源不断的污染着青萍山的灵力。 浩气盟,斩妖盟的修行者们,早就已经撤退不见踪影。 芦山之巅,只有文武庙还散发出暗淡的光影,默默守护着青萍州。 文武庙前。 顾余生身影一闪,悄无声息的出现。 从裂渊之中喷薄的魔气影响了他的绝大部分视线和神识,看着那一条深不可测的裂渊,顾余生忍不住回头看向文武庙的那一尊尊雕像。 随后,他看向那一尊白马石像。 白马石像感受到顾余生灵魂的召唤,化作一骑灵马飞来。 顾余生纵身上白马,以灵魂庇护着肉身,朝那一条裂渊奔去。 小半个时辰后。 顾余生的身影掠过裂渊,一道剑气斩向深渊,源源不断涌出的魔气被剑气短暂逼退。 顾余生神色肃然,双手合掌,左右手的掌心之中,赫然飞出两个从文武庙获得的闪耀字符,字符被顾余生以灵力和魂力激发,散发出神圣的气息,好似古篆的封字和镇字落向深渊裂隙,在深渊裂隙的上方形成强大的结界。 结界眼神十数里,总算将裂渊彻底封禁。 顾余生面色微白,好似神识和灵力损耗过度,白马嘶鸣一声,将他驮回芦山的文武庙内休息。 第906章 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恢复精力后,顾余生没有在仙葫州做过多的停留,世间之妖魔随处可见,已经不是靠他一人之力能够解决的了,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他将魔族肆虐之事用万里传信符遥寄给敬亭山的几位师兄,并向他们报了平安,又在信中咨询‘量劫’之事。 青萍山,一道虹影从青云门上方掠过,落在青萍院。 “公子!” 宝瓶第一时间知晓顾余生回来,连忙跑到顾余生面前,抬起头将顾余生仔细打量,又用小手拽着顾余生的衣摆,在顾余生身后逛了一圈回到原点。 “宝瓶,我没事,放心吧,韩公子呢?这两天有没有好好照顾?” “嗯,丽娘负责照顾韩公子,我为韩公子开了两副药,这两天正吃着呢。” 宝瓶说着,拍了拍腰间的一个小药箱,小药箱上刺绣一朵桃花,十分可爱。 “真的吗?” 顾余生朝西边的别院走去。 “公子不相信宝瓶的医术吗?” “相信,当然相信,顾余生看宝瓶一副邀功的模样,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很快来到僻静的西院,韩文正在西院的亭子里眺望仙葫州方向,听见脚步声,忙转过身来,对顾余生抱拳。 “韩文拜见十五先生。” 对于韩文的拘谨,顾余生劝说多次没有用,只能任他这般,走上前去,拍了拍韩文结实的身体,又以神识探查韩文的三魂七魄,发现他的三魂七魄已经修复如初,不由地看向宝瓶,心中暗自惊诧。 神魂之伤,最难医治,当初他神魂受损时,乔老也是熬制了天的药才将他治好大半,韩文前几天神魂上的损伤,更是远胜当年的自己,没想到宝瓶居然真的能治好。 难道这丫头的医术天赋奇高无比?甚至超过了乔先生? “十五先生,这得多谢宝瓶小姐的神丹妙药,我才恢复得如此之快。”韩文又朝小宝瓶拱手,小宝瓶傲娇的四十五度看天空,坦然受之。 “咯咯,公子,我就说我厉害的吧!” 小宝瓶嘴角扬起得意弧度,一把拉着前来见礼的黄丽娘和红缇往外走,不让两女打扰顾余生和韩文叙旧,而无论黄丽娘还是红缇等人,对宝瓶都是服服帖帖,丝毫不敢有违背。 “公子,宝瓶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宝瓶挥挥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顾余生和韩文各自落座,以两人的情谊,自然用不着寒暄后才打开话匣子。 “韩文,楚朝龙已经被我诛杀,太阴古魔的残魂被莫凭栏杀了,斩妖盟,浩气盟的两大盟主皆与我有仇,仙葫州的危机并没有接触,这仅仅只是人间丧乱的开始……” 韩文默默倾听顾余生讲述在他离开仙葫州后发生的许多大事,楚朝龙之死,以及太阴古魔乱世,并没有让他表露出太多的意外和震惊,甚至当顾余生提及量劫时,韩文依旧没有打断顾余生的话。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守住青萍州。” 顾余生说话间,将一张青萍州的地图取出来,置放于桌子上,韩文仔细看了看青萍州的地图,开口道:“沧澜国主年幼且弱,孙婆婆虽是曾经的皇后,但她已经隐世多年,想要重新将一国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还需要时间,青萍州门派势力远弱于其他州,想要守住与仙葫州的门户,都已十分勉强,若魔族真的大举入侵,青萍州很难保住。” 韩文以手指了指青萍州北面的北凉。 “沧澜国已经将军队从北凉苦寒之地撤了回来,那里的妖关边塞,只有一些老兵和百年前戍守边塞的上一辈修行者,北凉若失守,青萍州根本守不住,。” 顾余生目光直视韩文,开口道:“韩兄,北凉不会有失。” 韩文欲问缘由,但顾余生那一双坚定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嘴唇微动后,点头道:“若北凉不失,我们守住西境,剩下的隐患就是来自于南方的烟州,烟州与青萍交界处,因为是七秀坊的领地,所以沧澜国并没有在那里驻军,若是七秀坊守得住,青萍州的百姓,就可以从这一场人间劫难中活下来……若是青萍州边境失守,十五先生,磅礴的青萍山,恐怕是唯一生存的地方了。” “嗯,尽人事,听天命,无论如何,我的故乡,也不容魔族践踏。” “不,十五先生,我一直相信人定胜天,胜天的法门,并非是超世的实力,而是凝聚天下人心,不畏惧未来,不畏惧死亡。” 韩文起身,长长朝顾余生揖礼:“十五先生,我这就下山去,率凡人之军与青萍共存亡,圣人曾言出师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韩文,此生无悔!” “十五先生,保重!” 韩文摆衣袍,转身朝山下走去。 顾余生看着韩文毅然离去的身影,说道:“我送你下山。” 日照青萍,顾余生一路将韩文送至青萍山脚,那是青萍风起的地方。 顾余生停下脚步,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韩文,保重。” 韩文点头,山下早有接引他的士兵。 纵身跃马,策驱在千万青云镇的故道上,马蹄声哒哒哒远去。 “公子,韩公子我让丽娘帮他打造武器,还没有打造好,他没有武器……如何斩魔?” “不,宝瓶,韩文有武器在身。” “啊?” 宝瓶嘟囔着嘴。 顾余生按了按宝瓶的小脑袋,调侃道:“岂不问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宝瓶,我有一种深深的预感,韩文此番出青萍,待他归来时,必然会成为天地间最值得尊敬的人间守护者。” “那公子你呢?你明明为苍生做了那么多事……公子啊,你究竟想当什么呢?”宝瓶讪讪为顾余生鸣不平。 “我?”顾余生洒然一笑,摘下腰间的酒狂饮一口,酒水从嘴角滑落,仰了仰酒葫芦,把酒葫芦丢给宝瓶,面带几分醉意,“我想想……如果可以,我想作青萍客……美酒了,去给公子沽酒来。” “啊?” 宝瓶接过顾余生的酒葫芦,歪着眼睛对着酒葫芦口看了看,又哐嘡哐嘡晃了晃。 “公子还有酒呢!你最喜欢的桃花酿!” “留着吧,他年再喝,宝瓶,我归来时,遇见一位骑瘦马的北凉老人,他狂饮的北凉酒如烧刀子一样割喉咙,我与秦先生那年从大荒归来时,与北凉老人有过一面之缘,他说北边的山路里有那样辣烈的酒,去帮我打一壶来。” “噢。” 宝瓶抱着顾余生的酒葫芦,化作一朵桃花飘向通往北凉的那一条道。 第907章 重入十八山,石像前的一塘火 顾余生带着几分醉意,并没有立即归青萍院,而是绕了一个圈,重新进入青萍山脚的十八山。 正值隆冬,十八山被漫天大雪覆盖,千树雪压枝弯,原本通往山林的路被荆棘阻隔,矗立在十八山路旁的石像只露出头部分,积雪堆积在头顶,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顾余生停下脚步,凝站在一尊石像前,他背后的剑匣微微震颤,只需一个念头,他就能将眼前的石像头颅斩下来。 可就在这时,道路的尽头,传来沙沙的声音,却是卖炭人恭良带着他的儿子恭俭从山里推着炭车缓缓驶来,沉重的车轴印在霜雪古道上碾过两道深深的印记。 大雪天,独轮车必然是无法再使用的,而两轮车虽然平稳,但车轴过宽,总是刮到弯腰的树木,恭良毕竟上了年纪,体力已经不如当年。 所以他在前面行走,用弯刀砍树枝,恭俭则是臂膀冒着寒气,霜雪在脸上融化,碳灰顺着脸颊流淌进脖子里,只有咬牙时,露出明晃晃的牙齿来,鼻子和嘴里呼呼冒着气。 对此时的恭俭而言,任何一次呼吸,都是人生对他的磨难。 顾余生修行多年,自认为窥道家典籍后,会心如止水,可看到这里,还是不由地心中一阵难过,以他现在的能力,可以随手一挥,就可以将山里的草木变成木炭,让恭良一家从此不用受这样的苦,甚至他可以催动法力,将那一车木炭移到山外。 但是,这一对父子前拉后推般迈过一段又一段艰难的路时,顾余生藏在袖中的手,第一次感觉到是那么的无力和沉重。 勤劳的人,又何需他人相助? 更何况以恭俭魁梧大力的身体,在青云镇可以找到一份更加体面的工作,然而他没有走那一条路,而是选择继续推从祖辈那传承下来的木炭车。 这对恭俭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条一往无前的修行之路呢? 顾余生立于雪中,并没有轻易的去打扰这一对父子,因为眼前的一幕,是他这一生求而不得的,内心极尽羡慕的。 父亲恭良到底老了,把弯刀撇在佝偻的背后,靠着那一尊石像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双眼睛看着回家的路。 家,总是不远。 儿子恭俭停下来,捧一把雪擦了擦脸,浑身冒着白腾腾的雾气,并顺势把肩头的汗搭子取下来,让寒风吹进胸膛。 恭良微微转身,给了儿子恭俭一个严厉的眼神。 恭俭连忙赔笑,忙把汗搭子重新捂住心口的位置,其实他也明白,干重活在这样冷的天敞开胸膛会落下病根,更有可能染霜寒,但是为了让父亲少进一趟山,只能把车装满一些,这一路推拉耗体力,实在是太热了。 “没事,爹,我身子壮。” 恭良低下头,用手在石像前后刨了一些干的树叶,用火折子点了一塘火,并从怀里取出一个包得极好的干饼,取一小块放在嘴里,松动的牙齿随着嘴扁了扁,吞了下去,才把饼放在火上烤,只是天太冷,火苗伴随着浓烟,把干饼烤得焦黑焦黑的。 恭俭蹲在火塘旁边,在火苗上烤了烤黑漆漆的手,反手在雪里搓了搓,把烤热的干饼取成两半,把不太糊的一面递给恭良。 父子两人就坐在石像前,守着一塘火分一块饼。 一块饼吃完,父子二人默默推车上路。 一路上,顾余生都没听见这对父子开口聊天,父亲在前开路,儿子在后面推着木车,那佝偻的背影和壮实的背影,在山林间渐渐远去。 或许。 父子之间,向来都是少言的吧。 顾余生站在一棵树下,心里默默这样想道,他抬起头,天空灰蒙蒙的,雪簌簌地下,低下头,脚尖触及的地方,就是沉重的车轴印痕。 顾余生向来不太喜欢雪天,但今天,他觉得雪也是有温度的。 卖炭翁一家。 也应该是如此觉得的吧。 辛苦运出山的木炭,能卖一个好价钱。 勤劳换来的铜钱,在钱袋里哗啦啦的响,必然也是极为悦耳的。 顾余生心里胡乱地想,身体却不知不觉间靠近那一塘火,孑然一人走在雪地,虽然他不觉得冷,还是对着火塘坐下来,也伸出手,在火塘上烤着掌心。 卖炭翁父子忙着回家,放在石像前火塘里的木炭这时才彻底的燃明,炭火烧得异常的旺盛,雪花飘在上面,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好火。” 顾余生想要喝一口酒,摸了摸腰间,却发现酒葫芦不在身边,顺手取来一截木棍捣鼓着火星,转身看向身侧的石像,背后的剑匣,青萍剑在吱吱作响。 顾余生缓缓拔出匣中剑,以剑尖对准眼前的石像,但顾余生这一剑相持了很久,最终缓缓放下,片刻后,霜雪漫天的世界,白茫茫的雾气弥漫,顾余生冷哼一声,手中青萍剑化作漫天的剑丝,飞向十八山的白雾深处。 剑气铮鸣一盏茶的时间才变得平静,那出现在心灵里的喧嚣之声渐渐平静,青萍剑归来时,剑身上还挂着一条肥美的清河之鱼,顾余生将鱼穿在木棍上,架在火塘上旋转炙烤。 “现在整座十八山里,就只剩下你这一尊石像了。” 顾余生伸手拍了拍石像,双眸之中闪过异色,矗立在路边的石像好似微微的晃动了一下,好似有一道模糊的黑影若隐若现。 顾余生左手握剑,斜指着那一道黑影,右手握着烤得金黄的鱼,平静地说道:“你应该明白,我不杀你的原因,在他们的眼里,你并非邪恶,甚至是那一对父子心中所存的信仰。” “唉……” 出乎意料的,那一道黑影却是深深的叹息,好似有无尽的遗憾。 顾余生忍不住回头,那一道黑影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尊魔,又不是一尊魔,更像是一位封印在时间长河里的智者。 “少年,还好你心中存留一缕真善,否则,真正的劫难,已经降临了。” 啪嗒。 顾余生手上的烤鱼掉在地上,风一吹,微醺的醉意消散,他目光变得清明,再看那一道身影时,不由地咯噔一下:“你不是魔族?你是人族……前辈?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瞳孔急剧放大,唰的一下站起来,他看向那一道灵体老人,再看向躁动的十八山,倒吸一口冰冷凉气,心念急转,拳头不由地紧捏,懊恼道:“我被那个女人摆了一道!” 第908章 上古守护者,请教疑惑 顾余生没想到蓝灵姬还藏有别的心思,所谓的量劫或许真的存在,但是,她暗示青萍州存在的古老石像,每一尊都是强大的魔族,引导他将十八山中的石像尽数以剑抹灭,而眼前石像中封印的神魂老人,显然并非是魔族邪恶,顾余生反而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封印的气息。 换句话说,这些石像,真正的目的是用来镇压魔族的,那个女人利用了自己。 “小友不必过于自责,山中石像,因为岁月侵蚀,很多英魂早已消散,一些石像,早已被邪魔侵占。” 就当顾余生自责愤懑之时,灵魂老人出言安慰,顾余生拱手道:“敢问前辈是什么人?” “什么人?” 灵魂老人目光怔然地看向天空,良久后才叹息道:“时间太久太久,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曾经有人叫我们守护者,但我们真正的身份,应该是流亡者吧,一群失去家园的人,哪有资格做守护者。” “原来前辈是守护者,晚辈顾余生,有礼了。” 顾余生抱拳行礼,眼中充满敬意,守护者这个词顾余生并不陌生,他向秦先生学艺时,秦先生就说过,天下多有守护者,背剑人其实也是守护者中的一类人。 灵魂老人凝看顾余生片刻,竟也朝顾余生拱手还礼道:“原来你是背剑人,怪不得能窥观吾之元神,世事易转,岁月沧桑,不知今夕何夕,今年何年?” 顾余生想了想,说道:“按照敬亭山书院挂历,今年沧澜一千三百年。” 灵魂老人怔然许久,沧桑道:“如此说来,圣王朝已灭?” 顾余生老实道:“青萍州志上说,圣王朝九千年,剑王朝四千年,圣王朝后,剑王朝已灭了一千多年了。” “如此……之久了吗?” 灵魂老人唏嘘叹息,最终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怪不得背剑人到你这一代,已然只有这等修为了,不过,你的骨龄如此年轻,倒也不失为一代天才,可惜……一生都将被困与此地。” 顾余生连忙请教道:“前辈,如今此山此地被上界谪仙称为神弃之地,苍生受难,修行者一生所求,最后不过是被神秘的力量夺取灵魂和寿元,难道就没有破局之法了吗?” “谪仙?” 灵魂老人闻言,哈哈哈笑起来。 “孩子,你记住,在我们眼里,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称为仙人的,他们不过是颠倒三千秩序的叛乱者罢了,至于破局之法,非常人所能也,但你若是想要逃离此地,倒是有不少法子,但你修为还不够,至少也得达到炼虚境,或者说要抵达十一归元境才行。”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动,连忙道:“晚辈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是关于修行境界之事,我等所处的世界,以凝元胎而入道修行,最终凝结金丹,元婴而化神,但是因上界斩断了仙缘,停留在化神之境,此为九境,可上下界对境界之分,以及佛宗,道门对境界之分,则大相径庭,前辈乃是时间长河中的智者,历经岁月变化,必然知其中原由,请为晚辈解惑。” 灵魂老人一点点靠近火塘,从火塘之中汲取了一点点火的灵力,使得他的神魂变得强大一些,顾余生见状,当即以手凝聚出一团木灵之气打向灵魂老人,灵魂老人受到木灵之气滋养,暗淡的灵魂顿时充满短暂的生机。 “你居然能执掌天地间最难掌握的木灵之气?不简单。” 灵魂老人有些意外,虚坐在火塘上方,捻须道: “所谓境界之分,人界,灵界和仙界的确有所不同,在老夫所处的那个时代,普通修行要讲灵根,佛家要看慧根,道家要有道心。 但总归而言,人界修行者,是以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为划分,元婴,每一个境界,都有前中后圆满之分,每一个境界需要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突破,元婴境已是人界的极限。 往后想要突破,必须飞升至灵界,灵界有四大境界,为化神,炼虚,合体,大乘之说,到了这样的境界,寿元以万载计,之后才会有机会飞升,成为真正的‘仙人’。 在我所处的那个年代前的数万年,或是十万年前,天地发生了一场浩劫,被称为下界的人界,甚至飞升界灵界几乎被毁 三千世界秩序崩坏,灵力枯竭,法则混乱,人族修行者进入到末法时代,很多传承断绝,在那个传承断绝的时代,曾出现过短暂的先武和后武时代。 加之妖界与人界领地交汇,修行体系开始崩坏,后来人族出现了圣人,将断绝的传承一一修补,融合了先武,后武的一些方式,全新的境界才得以流传。” 灵魂老人说到这,神色有些古怪:“方才你说,凡人凝结元胎开始修行,而非练气入体,据我所知,凝结元胎的法子,传说在上古时期,是龙域龙族用来克服血脉过于强大,用以尽快化为人形的方法; 此外,上古时期的真灵一族,也因为血脉过于强大,先凝结元胎化为人形,然后才开始修炼,真魔古魔族之中,也有类似的法子:方才我观你骨龄,不过是一少年,却已将骨骼修炼至玉璞,更是有化神境的修为,原来根由在这里。” 顾余生开口回应道:“依前辈所说,我们现在修行的路子,是错的?” “也不能这样说,修行之路,本就没有固定的法子,只不过许多修为境界,都是前人总结出来最稳妥的法子,但可以肯定的是,人族虽生来就开天地之智,但血脉,根骨和寿元,完全无法和龙族,古魔,真灵一族相比,若强行修炼,必然会有极大的隐患。” “前辈说的不错,小玄界的修行者,虽然数十年,百年就能至金丹境,但想要突破至元婴境,就必须要经过上界仙灵之气的洗礼,妖族更是需要受特殊的敕封。 可即便如此,在寿元上,也远逊于记载同境界修行者的寿元,种种迹象更是表面,上界以小玄界的修行者血魂为祭,每当有强者突破至元婴,或是化神,被夺走气血,灵魂的风险就会越大。” 第909章 修行十五境,人间有温情 灵魂老人听见顾余生的话,叹息道:“若非如此,此地何故为神弃?按照你所说,你们修行之路境界的不同,可能存在着某种阴谋,是刻意被人修改的,但你也不用特别在意,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我观你身体,这一路修行,无论是开窍,煅骨,还是凝魂,合道这等融合了后天武道,先天武道的境界,你都没有出差错,而且在你凝结金丹,元婴之后,似乎被人指点过,从而凝聚出完美的肉身,从而进入到玉璞之境,无论如何,你都是幸运的,因为根据圣王朝时代的境界划分,你如今是实打实的十境修行者,往后的五个大修行境界,对你而言,并没有断绝。” 顾余生听见灵魂老人的话,心中多年的疑惑才豁然开朗,怪不得当初他在开脉境,煅骨境时,以龙族功法进行修炼,反而顺畅无比,更是因为最初的坚守,凝结出最完美的元胎来。 只是灵魂老人所说有人引导,让顾余生不得不想起自己魂桥被斩之事。 当年因为自己魂桥被断,耽搁日久,更是耗费了许多心思,好在有莫晚云相助,以儒家圣人戒尺为桥,才重新凝魂成功,但那之后,自己的三魂归于本命瓶,依旧与常人不同,从而在后续凝结元婴的时候,没有五先生所说的那样,出现天道瓶颈。 “难道这一切,是父亲刻意所为?斩断魂桥,是破局的法子?那自己的父亲,岂不是真正修行的天才?” 顾余生忽然想到这一关键,而且他很快又联想到当年自己的父亲加入灵阁,而灵阁的所作所为,看起来与魂桥之事有关,进一步,顾余生联想到,所有的阴谋策划者,会不会是灵阁? 那当年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发现了真相?才最终脱离了灵阁! 若这一切猜测是真的,楚朝龙害死父亲,只是表象,真正的凶兽,其实是灵阁。 顾余生陷入沉思。 而眼前的灵魂老人,似乎开口说了什么。 顾余生这才恍然收回心思:“抱歉,晚辈刚才走神了,还望前辈勿要见怪,请继续为晚辈解惑,刚才前辈说,十一境是【清净境】?” “不错,此境取自道宗的清净无为,只有到清净境后,人的肉身才能不受天地元气的限制,五行,阴阳,混元,仙灵皆可容纳于自身,这也是人族无法飞升灵后,圣人和大能之士从道宗典籍中获得的启发。” 灵魂老人神色肃然:“小友若有机会,不妨多读一些道宗典籍,不过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正如我刚才所说,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当年开辟出清净境的人,正是一位道宗的先贤,他虽然开辟出全新之路,却也也因此而生死不明,让当年的道宗从此一分为三宗……” 顾余生心中一动,不由地想起当年在清凉观内历经的神奇事件,还想问个一二,但神魂老人的灵魂却渐渐稀薄,连话语也变得急促起来: “接下来的四个境界,十二境为【无为境】,是道宗那位大能所创,十三境为【真我境】,十四境为【忘尘境】,是佛宗的一位高僧所创,往上的十五境,我也不知,因为我认知的世界,皆没有人修行到这个境界,但我依稀记得是【魂桥境】,至此境,或如大乘境,或是【地仙】之境。 但无论如何,对你来说,都过于遥远了,因为往上的每个境界,都与上古时期上界修行者一样,炼虚,合体,大乘,即便一个小境,都需要耗费千年的时间了。” 灵魂老人身上的灵魂气息越来越弱,即便木灵之气,也无法让他的神魂长久。 “小友,你既为背剑人,即便无法守护崩坏的秩序,亦或许有机会逃离樊笼,我的灵魂和其他人一样,在此守护一个永世的秘密,但是我的灵魂被种下了某种印记,无法向你诉说,而且也被抹除了关键的记忆。 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所处的世界,一切的劫难源头,可能都与永世的秘密有关,今日之事,你不可与任何人提起,但你若寻线索,或许可以到人皇庙寻找。” “晚辈记住了。” 灵魂老人点点头,抬起手,指了指石像,说道:“在我的石像下,藏着一样我从祖地带来的东西,它已经随着我的身躯封印了上万年,你将它挖出来藏在身上,有朝一日,你若有机缘进入‘眠月之地’,将它交给我的族人,必有厚报,对了,老夫姓姬……乃眠月国的月族人……” “是,前辈。” 顾余生目送灵魂老人化作星芒消散,灵魂消失之间,竟好似凝聚出一轮苍古之月,将十八山的迷雾照亮,那弥漫的迷雾迅速消散退去,之前让顾余生心悸的感觉,迅速消失不见。 片刻后。 火塘后的石像被风轻轻一吹,开始渐渐风化,化作一地的黄沙。 顾余生伸出手,在黄沙之中探寻,片刻后,手抽回来,只见掌心之中,多了一枚古朴的玉佩,玉佩正反面,皆映着一轮月亮,不同的是,正面的月亮是圆的,反面的月亮,则是如钩一样,只不过,新月之下,则是有一口古井。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一震:“如此熟悉,莫非是……眠月古井吗?” 顾余生心神震动,当即起身,以手抚平周围的痕迹,之后他没有再往十八山而去,而是回到青云镇,等宝瓶沽酒归来。 不多一会,宝瓶出现在向北的路上,她手里拎着酒葫芦,蹦蹦跳跳的奔来:“公子,公子,酒打来了。” “宝瓶,慢一些。” 顾余生见宝瓶在寒风中奔跑,小脸通红通红的,忙走过去,伸出手,把小宝瓶拽住。 “公子,你的酒。” 宝瓶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当即打开酒葫芦,先嗅了嗅酒的味道,才张嘴狂饮一口,烈酒入喉,入刀刮的舒爽让顾余生啧的一声,整个人变得异常舒坦。 “走,宝瓶,到镇上逛一逛,我再带你回去。” “真的吗,公子,那太好了!”小宝瓶眼睛顿时一亮,“我最喜欢逛街了,公子,小曲儿上次偷吃了我的糖葫芦……” “买,多买一些。” 顾余生拽着小宝瓶,在青云镇的街头巷尾逛了一遍,小宝瓶抱着一串糖葫芦,一脸洋溢着笑容,顾余生在那一棵老槐树下停下脚步,往那熟悉的巷子里看了看。 卖炭的恭俭正把最后的碎炭推进巷子,巷口处,他的儿子正冻得鼻涕流淌……一双眼睛盯着小宝瓶手上的糖葫芦。 “喏,给你的。” 小宝瓶把她的糖葫芦给了恭俭的儿子恭仁,朝顾余生走来时,小嘴含笑。 “公子,你给我买一串新的。” “好好好,除了糖葫芦,我再买几件新的袄子,你一件,小曲儿一件,小红一件……” “他一件!” 小宝瓶指了指恭俭的儿子恭仁,咯咯咯的笑着,拽着顾余生往卖袄子的铺子里跑。 巷子里,恭俭卸完了碎炭,用褡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道:“儿子,走,阿爹给你买糖葫芦。” “阿爹,你看,我有!” 恭俭循声看去,只见他那鼻涕流淌的小儿子,正穿着一件厚厚的袄子,脚上还有一双略显大的狼皮厚鞋,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拎着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脸上有被手指轻轻掐玩过的印记。 恭俭的脸当即沉了下去,还有些害怕的看向周围。 小儿子跑过来,一脸认真道:“阿爹,你不要害怕,是一位背着长盒子的哥哥和一个比我还矮的小姐姐买了送我的。” 恭俭闻言,这才松一口气。 “阿爹,你尝,糖葫芦,甜的。” 恭俭蹲下来,咬了一口。 好一会才说:“儿子,你要记住这糖葫芦的味道,永远记住……” —————— ps:看见有不少读者问本书的境界,作者君在这里把境界给大家彻底的捋一捋,阅读起来无障碍: 1,上古人界,灵界修行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修仙体小说大家熟知的境界。((????)) 本书涉及的后末法时代修行境界:以一到十五境为区分:元胎,开脉,煅骨,合道,归一,金丹,元婴,化神,玉璞。 十一境界至十五境——清净境,无为境,真我境,忘尘境界,魂桥境。 2,境界释疑:后魔法时代的境界,同境界实力要低于上古时期的境界。 比如,元婴境的实力,上古时期的境界,或是没有断传承的位面,元婴境的实力差距极大。 其中上古时期的化神境,实力与十境界玉璞境差不多,但主角顾余生的玉璞境,是完美的化神境界。 后末法时代的【化神境】,根据修行之路不同而细分,比如对应儒家的【君子大儒】,佛宗的世尊,大金刚等,都只是化神修为。 另:由于大梵天圣地明面上没有断传承,所以大梵天内部的修行境界为:阐定、声闻、缘觉、一乘、菩提、无念、小乘、圆觉、空寂、渡劫。 而道宗由于在小玄界断了传承,暂不列举。 总之:为了让境界上阅读无障碍,可以视作一到十五境的简单划分。 第910章 天墓,小玄界最大隐秘 青萍山,大雪飘飞,小曲儿和小宝瓶在前院打闹,偶尔拿着小人参精小红的小辫子取乐,三人在雪地里留下一行一行的雪痕,嘻嘻哈哈的声音回响在山涧瀑布的悬崖彼岸。 僻静的后院,一树梅花在院角凌寒盛开,雪落梅花枝头,枝头挑落轩窗,一窗之隔的屋内,一塘火温暖木屋,墙角的小木虎上挂着小宝瓶的小药箱,风吹来的时候,微微晃动。 休沐两天后的顾余生换了一身旧袍,肩上披着当年莫晚云缝制的雪帔,他的手上握着一本旧册,里面镌刻着古老的类符文字,后面有一段一段的长短注释。 这一本册子,正是前几天龙雨先生所赠,里面的内容,正是当年顾白留给顾余生的那一块龟壳上的文字,册子中的类符文字,绝大多数都被龙雨先生破解,并详尽的释义出来。 册子中一共记载了三千多个字,可谓耗尽了龙雨先生的心血,不过虽然龙雨先生注释了这些文字,但文字的来历,他也在册子中明确指出,并不知晓,而且后面有三百多个字,他穷尽一生经历,都未能认出,算是人生中的一大遗憾。 傍晚时分,顾余生放下手上册子,又取出两块龟壳出来,凝观上面的文字,用一张新的皮革将上面的字翻译过来。 两张龟壳上的文字并不连贯,加起来有几十个字,但巧合的是,两片龟壳上的纹路翻译成字,字里行间有两个相同的词—— “天墓?” 顾余生放下手上的两张龟壳,凝望着渐暗的天空,眼眸渐渐变得深邃,小玄界的天,他已经看了很多年,自从知道天空是虚假的之后,顾余生每一次看天空,都会有一种莫名的讽刺。 对于神明来说,小玄界的众生皆如蝼蚁,何以值得欺骗? 可【天墓】二字,给予顾余生太大太大的震撼。 这一夜。 顾余生临窗眺望夜色下的他天空,这一看,就是一夜。 “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宝瓶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摘一朵墙角的梅花系在发梢上,走来看望顾余生,隔着一窗,宝瓶小小的身体落在院子落满霜雪的桃树上。 “宝瓶,没什么,这些日子,若有紧急的事情,你可以去请教方先生,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思考一下。” “嗯。” 宝瓶乖巧的从桃树上跳下来,没有再打扰顾余生。 顾余生凝望着渐明的天,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出现青萍之巅,随后于霜雪飘飞之中,朝着下方的深渊纵身跳下去。 耳畔立时传来呼呼的声音,顾余生并没有催动灵力控制身体,而是任由身体一点点的坠落,随着速度越来越快,顾余生仿佛看见青萍山下那一条从深山延伸出来的浣溪溪河。 也看见两侧悬崖中间的深谷,心中那一种莫名的跳动与恐惧,也越来越清晰。 “天墓……藏在深谷里的未知……上界神明遮天蔽日,小玄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顾余生的头朝下,恐怖的速度让他渐渐失去六感,仿佛越往下坠,就越近未知的真相,种种画面在他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十字路口的灰暗世界,青萍山深处无法转世的灵魂,甚至连小夫子那样强大的存在,都迷失在青萍山深处…… 驮伏青萍山的龟仙人,还有洗心湖驮伏敬亭山的另外一只沧海巨龟…… 大荒的界碑,大荒秘境,狐族莫名的诅咒,消失的道宗,还有眠月古井…… 深山里的石像,大荒秘境里的古战船,青萍山外的迷失之海,夫子其他知其名却从未现身的弟子们。 各种纷乱的信息涌入脑海。 在某个光影模糊之间,他好似抓到了一丝丝线索,却又好似有更多的谜团出现在大脑。 坠落的身体,离深渊越近,心中的恐惧和心跳,也越来越强烈。 可就在某个瞬间,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泛起涟漪,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从坠落状态中摄取到另外一个世界。 “顾小友,何以用这种方式来见?”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道身影也渐渐变得清晰,正是龟仙人,眼前的世界,似乎是龟仙人凝聚的特殊洞天世界。 “上次见到前辈,是缘分,前辈并未告知我如何相见,晚辈只能赌命碰一碰运气了。” 顾余生拱手相见,编了一个谎话,将内心的真实隐藏起来,其实他就是在赌,赌青萍山藏着的秘密,这位龟仙人一定知晓一些隐秘。 既然以这种方式见到了对方,顾余生对自己的猜测更进一步,但顾余生无法更进一步,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龟仙人,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一只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乌龟,光是在时间长河里游历,都足够算得上是世间的智者了。 顾余生可以耍一个小心机,但不能耍太多心机,而且顾余生刚才被摄取到此方洞天时,感觉到空间的移转并非是从现实到另外一个洞天,倒更像是从一个位面进入到另外一个幻境。 换句话说,他以前认为的像驮伏敬亭山的拓跋天,以及眼前的元磁老祖,未必就是沧海神龟的全部意识,或许只是他凝练出来的一缕分魂,或者说,一缕人间意识而已。 “是我的疏忽,顾小友,其实你若来见,只需心中一个念头即可至,毕竟现在你的身份是青萍山主。” 龟仙人虚抬一只手,将顾余生引到一处瀑布垂落的地方,看起来倒像是从青萍山垂落下来的同一条瀑布。 互相落座后,顾余生稍作寒暄,便直接道出此番来意,并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将其放在桌子上,对龟仙人道:“前辈曾答应过晚辈,只要晚辈将青萍山的那一股邪恶力量驱逐出去,就替晚辈解惑,这是晚辈无意中获得的一些文字,与那壳纹上的字符相同,还请前辈替我注释一二。” “注释这些字,倒是小事一桩,不过我对小友驱逐邪恶所经历的事很是好奇,还请小友将过程讲与我听。” 龟仙人捻须一笑,拿起桌子上的皮革,目光微扫后,眼眸深处露出一抹顾余生都难以察觉的震惊,但他随即以瀑布为墨,为顾余生注释起这些文字的含义来。 顾余生见龟仙人在注释文字时还能一心二用,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当然,他隐藏了一些涉及自身秘密以及那一座神奇古墓的细节。 纵是如此,也引得龟仙人停下手上的笔,听得极为出神。 好一会,龟仙人才消化掉顾余生讲述的事,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小友短短数日,却经历了如此多的危难,但也因此而获得了不少机缘,若是换作他人,纵是遇见了这些机缘,恐怕也是无福消受,对了,小友方才说,你从玄龙王朝的君王那里获得一座元磁地山,不知道老夫能否一观?” “当然可以。” 顾余生随手一拍,一座棱形光柱的灰暗小山出现在掌心,别看眼前的一座小山只有巴掌那么大,可当初楚朝龙将其祭出来时,却让他吃尽苦头,若不是因为他召唤出青云门的那一把剑,以及与玉玺感应,只怕会这一座山生生的镇压在大地,再也爬不出来。 对于此山的神奇,顾余生深有体会,而这一座元磁地脉之山,也是他从楚朝龙那里获得的第二件最为珍贵的战利品。 第911章 青萍山为器,深空彼岸 “果然是元磁地山。” 龟仙人将微绿的手一抬,顾余生手上的元磁地山发出如鸟鸣蝉叫的声音,嗖的一下落在龟仙人手上,顾余生心中一惊,他虽然还没有炼化此山,但他已暗中将人皇玺掌控,就算没有炼化,也足够掌控其山了,想不到龟仙人如此轻描淡写就将他手中的元磁地山夺了过去。 嗯? 顾余生惊诧之余,才想起这位龟仙人叫做元磁老祖,莫非…… 元磁地山在龟仙人手上逐渐膨胀,并绽放出三种不同的颜色,黄,红,赤,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不同的属性,土,火,金,三种天地元气形成特殊的地磁,使得顾余生匣中青萍剑也为之轻轻震颤。 然而数息后,龟仙人眼中却露出一抹遗憾,把元磁地山递给顾余生。 “可惜,此法宝中的五行属性不足且驳杂,更少了一丝先天五行之气,威力有限,不足以镇压上界强者和仙人。” 顾余生眼皮一跳:“前辈的意思是说,此山若是完整的,连仙人都可以镇压?” “当然,真正完整的磁山,不止暗藏五行之力,还能演变出风雷变化之势,山泽,苍雪,熔火,阴阳自然之变化,皆可融入其中,传说将此山炼到极致,甚至能够破界穿天,蕴藏不可思议的法则力量。” 龟仙人神色激动,随后又露出无尽的遗憾:“可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而已,不瞒小友,你所在的青萍山,就是一座不完整的元磁之山。” “什么!!”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看龟仙人的表情越发古怪。 “前辈……以青萍山为器?” “这很奇怪吗?你应该听说过上古世界的强者吧,哪一个不是拥有摧山断海之能?我与他们相比,依旧如蝼蚁一般,而且当年一念之差,成为永世的驮碑人……” “碑?” “咳……山,一座山。”龟仙人连忙岔开话题,“我希望小友能守住青萍山的秘密,我的存在,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前辈放心,余生必然不会将此间秘密告诉他人。” “好,这些文字,我已经帮你译完,今日过后,你我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龟仙人将写好文字的皮革递给顾余生,郑重道:“顾小子,我知道你今日来找我,必然还有其他的事相求,但很可惜,我当年发过誓,凡间之事,我绝不会参与其中,苍生祸福,必然由你们人族去争取,我有自己的使命。不过你既然帮我消除了青萍山潜在的邪恶力量,我还可以还你一个人情。” 龟仙人说着,张嘴一吐,一枚苍翠的绿珠出现,朝顾余生飞来。 “这枚珠子中蕴藏着元磁地山的完整炼制之法,虽然我耗费千年万年的时间证明此功法有些问题,但或许只是我无缘消受,今日便赠与你,你也不用推辞,带着它离开吧。” “是,前辈。” 顾余生接过苍翠的珠子,起身朝龟仙人辞行,龟仙人抬起手,将他送至山外,霎时间,顾余生感觉到整座青萍山浓雾弥漫,千年霜雪覆盖的世界在悄无声息之间好似移转几度春秋。 不多一会,方秋凉的身影便出现在青萍山外,他以眼观苍穹,袖中五指掐算着什么,但片刻后,方秋凉眉头紧皱,眼中甚有不解。 “方先生。” 顾余生感知到方秋凉的气息,连忙过来相见。 “顾小子,青萍山的大阵变了。” “我也感觉到了。” 顾余生并不好回答方秋凉这个问题,只得在言语上回避。 方秋凉神色肃然,“顾小子,你理解错贫道的意思了,贫道的意思是说,乾坤之变天地之强者尚且避祸自保,贫道刚才心有灵感,向天借了一卦,乃是人间大凶之兆。” “方先生,人间量劫,果真存在吗?” 方秋凉神秘一笑,说道:“天降暴雨,于地穴之蝼蚁来说,就是一场生死大灾难,所谓的量劫,不过是远超我们认知的强者作祟罢了,千年量劫或许存在,但并非没有活路。真正的强者,不会在行走之时刻意踩死一只蚂蚁,但若是要踩死一只蚂蚁,这只蚂蚁必然生机渺茫。” 顾余生正思量间,方秋凉拂动袖子,说道:“顾小子,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 方秋凉的脚下泛起一个阴阳之阵,将顾余生一起笼罩进去,眼前的世界泛起阵阵涟漪,一股强大的空间传送之阵出现。 当顾余生随着方秋凉从空间传送阵出来时,已在迷失之海。 一股莫名的威压从天而降,他下意识的抬头,只见穹顶之上,一个巨大的旋涡好似洞穿万界,隐约间可见‘彼岸’深幽的世界: 那里仙灵弥漫,仙峦苍翠,神宫飘渺,飞鸟掠空,强者端坐其上,即便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顾余生也能感受其身上散发出的强者威压。 某个瞬间,顾余生心中生出极为渺小之感,仿佛此刻的他,就是方秋凉口中的那一只蝼蚁,那苍穹旋涡,如同一口通往彼岸大世界的井。 属于大世界的光,洒向人间。 这一刻,顾余生的心中,生出何等的执念。 世界那么大,此生不能看上一眼,何其遗憾!! 忽然间,他明白了小玄界一代代强者们如疯如魔的执念。 苍生如蝼蚁。 囚禁于笼! 顾余生的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甘。 洒向三千世界的光,被人遮掩! “我不服!” 顾余生的心中在咆哮怒吼,他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他眼瞳里的光,好似穿过了深空彼岸的世界。 忽然间,端坐于一只鹏鸟上的青年,若有所感的看向‘囚笼’。 隔着数个虚空世界,两个人的眼睛,交织在一起。 轰! 顾余生只觉双目刺痛,强大的力量,让他灵魂震颤,但是他并不觉得疼痛,让他感到疼痛的,是那人嘴角微扬的轻蔑笑容,那不可一世,肆意捉弄苍生的蔑视表情。 “啊!” 顾余生大吼一声,青萍剑出匣,一剑横空,于沧海之上,剑气斩向虚空尽头! 第912章 深空彼岸,跌落凡间的上界修行者! “顾小子,不可!” 方秋凉不明白顾余生受了什么刺激,会突然剑出匣,以剑斩天,他想要以言阻止,却依旧迟了一步,方秋凉阻止不成,神色微动,情急之下,单手一拍,一面古老而神秘的铜镜被祭出来,他单手将铜镜悬于沧海天空,左右手掐截然相反的诀,阴阳交汇,天地明暗之间互换。 让苍穹的彼岸投影在沧海之中,天地旋转,乾坤阴阳皆变。 顾余生的身影如倒扣在天,一剑斩向沧海。 无尽沧海如一面古老的铜镜,顾余生的那一剑,好似斩向了虚无,随后诡异般消失不见。 片刻后,青萍剑归来,顾余生手握着青萍剑,手在轻微的颤抖。 方秋凉神色复杂,低声道:“顾小子,你看见了天外的世界,很自由,很逍遥对不对?” 顾余生声音低哑带着不甘:“方先生,我并不向往所谓的自由和逍遥,飞鸟与鱼,各有各的世界和活法,我愤怒的是,我们就像是可以被俯瞰的蝼蚁一样,那蔑视的眼神,是我无法接受的,倘若他们坠落小玄界,不知道能否保持住现在所拥有的高傲。” “唉,可你也觉察到了,通往大世界的路是存在的,其中一条,就在这迷失之海上,不过,这一条路被斩妖盟和浩气盟所豢养的荒兽守护着,想要通过这一条路通往大世界,你一个人或许可行,但对苍生而言,光是这一片海,就难以逾越。” 方秋凉说完,又将手凌空一划,将顾余生带回青萍山。 “以我推演,类似于这样的通道,应该不止一处,三大圣地至少应该掌控着一处,或者说,他们每个圣地,都有与大世界沟通的法子,只不过千百年来,视为最大的机密,至于敬亭山圣院……想来也是有的。” 方秋凉给顾余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圣院除了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很早就离开小玄界之外,你其余的师兄,都见到了吗?” “七师兄,十一师兄,十二师兄以及十三师兄,我都未曾见过,包括其他师兄在内,很少提及他们……”顾余生根据方秋凉的话,立即领悟到什么,“方先生的意思是,几位师兄这些年也在开辟一条通往大世界的路?” “我猜的。”方秋凉以手捻须,“这些年我亦有涉猎儒家经典,儒家之中,有一门叫做日月乾坤的天送之阵,它出自于万年前的一位圣人手记,需要四个人联手布阵,一旦开启,可以将两个世界的日月相连,和光同尘,真正的做到空间相连……” 顾余生点头道:“庄圣所书逍遥游,亦有类似的法子,大鹏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若以鲲鱼为载,驮伏苍生。” 顾余生眉头不经意地一皱,自我断了话题。 “方先生,这世上,真有鲲鹏这样的天地大妖吗?” “在上古时代,兴许是有的,但现在的世界,这样的天地神物,早已成为传说了。” 方秋凉并不想聊这个话题,只道:“顾小子,方才我带你窥天地之谜,是想要告诉你,无论道路有多荆棘,闯一闯或许会阵痛和刺痛,可一旦闯过去,天地广阔,任你遨游,正所谓靠人不如靠己,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也能为青萍的苍生谋出一条路来。” “方先生高看我了。” “不,不是高看,是我和其他人一样笃定地相信你。”方秋凉目光里带着沧桑,“如今青萍山的大阵已变,方圆洞天的入口已被我炼化得差不多了,我还有一件未了之事需要去做,我离开后,整个青萍山,可就只有你一人守护了。” 方秋凉走到顾余生身前,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微微抬头,“你现在已经有你父亲那样高了,足够撑起青萍山的天。” 说着,方秋凉将一枚令牌递到顾余生掌心,改用密语道:“清源洞天的入口,青云镇那一处只是凡人避难之口,有老槐树守护; 第二处被我设在青云门的桃花林,有那一株千年桃树守护; 第三处才是与青萍山山脉相连的紧要之地,青云门的六峰亦是大阵关联之地; 不过顾小子,青萍六峰之阵虽然奇妙,但毕竟世事千年,万一有人知晓青萍山的秘密,总归是不够保险,你可将斩龙山搬至洞天的紧要之处,借助小夫子的剑道场作为最后的守护手段,当然,你若还有其他手段,也可以暗中布置,最好连我也不要告诉,记住了吗?” “是,余生记住了。” 顾余生郑重地接过方秋凉递过来的牌子,他略一感应,发现青云镇外的那一间破旧道观也被方秋凉搬至洞天,想来要走也不是临时的决定。 “我走了,你不用送我,其余之杂事,我已交代给你身边的那些丫头了。” 方秋凉的手从顾余生的肩膀抽回,在顾余生的目光中,身影化作一道清风平地消失不见。 “恭送方先生。” 顾余生抱拳,久久伫立在原地。 …… 青萍州山外,桃花坞外的迷失之海。 隆冬时节,电闪雷鸣,灰暗的天空像是被锐利的东西撕开一条细密的口子,伪暗的天空先是有空间裂隙出现,一直延伸到海面上,使得沧海之水纷纷涌入到空间裂隙里。 迷失之海上出现一条条壮阔的龙吸水奇景。 这一异象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之久。 天空的惊雷越来越强烈,睥睨的雷弧撕裂向东,直至蔓延到东海的蓬莱圣地,身为蓬莱大岛主的紫升真人若有所感,携带数十名蓬莱的长老前来探查。 不一会,斩妖盟,浩气盟的几位隐秘长老也纷纷出现,相较于蓬莱长老的好奇,浩气盟和斩妖盟的长老则是无比紧张,他们各持一枚令牌,谨慎观望。 “这种气息,难道是两盟豢养的荒兽又要暴走了吗?” 一位蓬莱圣地的长老微微皱眉,这种热闹,蓬莱圣地还是不要掺和的好,但他又不好直接劝说紫升真人,只能以这种方式暗示。 紫升真人眉头紧皱,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鼓荡,一双眸子,盯着天空的那一道裂隙。 忽然,他开口提醒道:“小心,裂隙里面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蓬莱圣地的长老闻言,纷纷做出戒备状。 呼!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狂风和闪电。 迷失之海上方,一只展翼若垂天之云的鹏鸟从裂隙之中飞来,它那巨大的双翅被空间齐整的切割,鲜血与雪和狂雨倾泻人间。 鹏鸟嘶叫,其音波震慑九霄,沧海之水涌动万丈波涛。 悬飞在天空的两盟修行者以及蓬莱圣地的长老,在那鹏鸟嘶叫音波声中,纷纷口吐鲜血,就连紫升真人这样的存在,也不由地面色一白,身上的灵力波动紊乱,双手掐诀,才护住了自己和一干长老。 浩气盟和斩妖盟的长老们没有紫升真人这样强大的存在庇护,直接跌落在迷失之海上,被万丈波涛所吞噬。 轰!!! 天地之大的鹏鸟翅膀震碎,从苍穹垂落沧海,身体直接被激荡成一摊巨大的血雾,庞大的骨架上方,隐约可见一位身着仙服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身边,有四名忠诚的护卫,以身体和随身携带的奇宝为代价,护住了那位年轻人。 血肉飞沫之间。 五道来自上界的仙灵之气随之逸散开来!! 紫升真人及一干长老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一个个呆愣原地。 数十息后。 那位年轻人从鹏鸟骨架上站起来,他的身上有一道细密的剑痕犹自在沁血,他那一双傲然的眼睛扫向迷失之海,忽然吃惊道:“怎么会这样,我……我竟然跌落到这种蝼蚁活着的地方来了!” 第913章 蔑视小玄界的‘仙人\’,姬寒! “此子,是什么人?” “他身上好浓郁的仙灵之气。” “他身边的四个护卫气息好古怪,完全感应不到他们的气息,但他们境界,似乎在跌落。” “天上怎么会掉人到人间来?” “那一只巨鸟,是传说中的鲲鹏鸟吗?” 蓬莱圣地这边,众长老吃惊之余,开始小声交流,而紫升真人,始终一句话都没说,仿佛一尊石雕一样立在空中。 忽然。 他身边的一位年迈长老声音颤抖,忍不住道:“那四名护卫的气息跌落到可以感应的境界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比紫升师兄还要强!” 嘶! 霎时间,蓬莱长老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也有不少长老面露怀疑之色,毕竟这也太不可思议,太荒诞了。 可就在此时,方才被狂风吹进沧海里,从深海里爬出来的一位浩气盟长老脾气火爆,纵身一跃而起,朝那年轻人和那四名护卫遁去:“什么人,胆敢在此装神弄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浩气盟的长老显然平时跋扈惯了,加上又拥有饲养荒兽的看家本领,被盟主赐予许多丹药,生生成为九境强者,突然被搞进水里,呛了一肚子水,颜面尽失,火气极大,说话间,已是一掌拍出,朝那年轻人的心口拍去。 然而,浩气盟的长老身体快要靠近那年轻人的时候,倏忽间被身旁一位不起眼的护卫伸出手,并一把捏住咽喉。 咯! 脖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径直的被扭断,浩气盟长老瞬间断气,但他的元婴并没有死,从眉心中逃出来,犹自处于一脸发懵状态,但本能地想要逃回浩气盟其他长老存在的地方。 元婴才刚刚泛起灵光,就被另外一位护卫一巴掌捏在掌心。 呼! 伴随着一道恐怖的灵力波动,浩气盟长老惨叫一声,瞬间灰飞烟灭。 沧海之上。 惨叫声淡去后,是极致的静谧。 泯灭元婴的护卫是一名方脸的中年男子,他神色漠然,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息,他赫然是一位左撇子,左手朝右腰拔出一把仙气沛然的剑。 “好了,你们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了。” 浩气盟的长老一个个噤若寒蝉,在那剑威之下,再无法御空,纷纷垂落海面? “哦?都是哑巴,那你们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中年男子残酷一笑,向前挥出一剑。 “慢着,我们是浩气……啊!” 伴随着一道青色的剑芒涌动,浩气盟的数十名长老,赫然只剩下一人活着,此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黄汤从裤子流进沧海,嘴巴和眼睛瞪大。 他能活,只是因为那位中年男子的刻意为之! 剑归鞘。 方才捏碎浩气盟长老的男子微微转头,看向斩妖盟的诸多长老。 “那么……你们……” 噗通。 噗通! 噗通! 斩妖盟的长老,则比浩气盟的长老骨头要软和得多,他们的头脑也机灵,被目光看见的一瞬,当即跪下去。 “上界仙人饶命!” “仙人饶命!!” “仙人饶命呀!!” “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 “这里是小玄界,我们是斩妖盟的长老,拜见五位仙人!” 四名护卫对视一眼,并没有因为被称为“仙人”而脸上露出丝毫的得意,反而皱着眉头,齐齐朝那面色阴寒的少年低下头。 “姬少主,这里果然是神弃之地,还请少主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让少主安然回去。” 四名护卫刚刚还无比嚣张,但面对他们的少主子,却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惹主子生气,就会丢了性命一样。 穿着华贵衣服的姬寒伸出手摸了摸心口处的剑伤,又看了看跪在沧海上的一干人,他向前迈出一步,略显阴鸷的脸上渐渐露出莫名的笑容:“蝼蚁苟且之地,似乎也很有趣……先不急回去,我若回去会被家族里的其他人说我被蚂蚁咬了一口,会很没面子的。” “少主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那一道神秘的剑气来源。” 一名护卫答道。 姬寒却在这时抬起头,看向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等,意味深长道:“你们为何不跪?” 下意识的,蓬莱圣地有两位长老的骨头一软,紫升真人眉头一皱,以气机阻挡,并给那两位长老一个严厉的眼神,随后他跃空向前,拱手道:“贫道紫升,是蓬莱修道人,两年前曾参加过拜仙会,不知诸位仙长来自哪个仙域?若是来自广寒仙域,我蓬莱亦有几位老祖曾经飞升至那一片圣地。” “广寒仙域?圣地?”姬寒冷冷一笑,“没听说过……下界蝼蚁,也配修道?” 紫升真人面色变了又变,隐忍道:“仙长教训得是,下界蛮荒野地,我等修道,也只是为了窥仰天地之玄妙,苟活于人间而已。” 姬寒冷哼一声,正欲说话,这时他旁边年纪最大的护卫小声道:“少主,北极仙域以西,寒山仙君管辖之地,确有一片叫做广寒的偏隅之地,那里现在依旧有道宗的一脉传承,虽然如今已不入流…… 但一万年前,曾是道宗的二流势力,那里有一处上古时期的飞升台,数万年前,下界的飞升之士就是在那里被接引,万年前,的确有几位道宗的飞升之士,实力不俗,来历神秘……曾有大道宗的弟子到广寒之地寻找道宗背剑图……少主现在跌落神弃之地,正需要人差遣。” 姬寒听到这,神色微微一动:“既然你想苟活,那本少爷就给你一次机会,只要好好的伺候本少爷,供我驱使,本少爷稍稍指点你们一二,也足够你们受用的了,现在,给本少爷滕出一个好的地方,本少爷需要好好养伤。” 紫升真人听说蓬莱的老祖们飞升的地方,居然只是对方口中提及的偏僻之地,而眼前这位神秘少年口中的寒山仙君,曾以分魂出现在小玄界,其实力深不可测,可少年身边的老奴提及时,根本没有半点敬重的意味,可见这位少年的身份何等的尊荣。 想到真正的见到了上界来历非凡的仙人。 紫升真人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道:“请到蓬莱暂住,贫道一定会满足仙长们的一切需求。” “是啊,是啊。” 紫升真人身后的长老,则没紫升那样的克制,听说这些人是跌落凡间的仙人,一个个比见到天地异宝还要激动,一个个谄媚讨好。 第914章 古城如荒烟,究竟谁才是强者! 斩妖盟的长老们捡回一条命,又得知有仙人降落人间,当即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空岛飞,要把这个惊人的消息告知盟主田在野! 那可是上界的仙人啊。 虽然他们心中都明白,此‘仙人’非心中所指的‘仙人’,但毕竟是真正来自大世界的修行者。 小玄界。 实在太小了。 小到已经有几千年接触不到广袤的大千世界。 浩气盟侥幸存活的长老,也终于从发懵中醒来,忙不迭的奔回浩气盟! 迷失之海上的苍穹裂隙,吸引了小玄界各方势力的注意。 更有隐者,试图通过那未弥合的空间裂隙,想要逃离小玄界,却在飞至虚空深处后,身体化作一片血雾,惨然陨落! 这一日,一只灵舟从青萍清水河驶出,没过多久便出现在迷失之海上,灵舟上,一位戴着箬笠的女子若有所感的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看来不用去往深海了,这里就可以传递信息。” 戴着箬笠的女子双手一扣,嘴里念念有词,迷失之海上,顿时大雾弥漫,一声苍古的鲸叫从迷雾深处传来,不一会,一只庞大伟岸的巨鲸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随着女子在海上祭出一个巨大的神秘古阵,那一只巨鲸身形逐渐变小,如一只鱼一样游曳进阵法。 戴着箬笠的女子取出一份封印的卷轴,将其放进鱼的嘴里,又指了指苍穹,肃然道:“把消息传出来。” 那一条鲸鱼摇着尾巴,在巨阵之中转圈。 戴着箬笠的女子身上泛起一股神秘煞气,鲸鱼顿时屈服,但是还是发出苍古的声音。 “好了,奴家知道你要什么了。” 箬笠女子声音娇媚,反手取来撑船的竹篙,对着沧海猛的一搅合,霎时间,一只巨大的鹏鸟骨架渐渐浮出水面来。 鲸鱼兴奋的欢叫着,吐出一个寰尘般的泡泡,将那一只占据沧海可见范围的巨大骨架吞了进去。 鲸鱼跃空而起,竟是能穿过虚空彼岸,不知道去了何处。 神秘女子目送鲸鱼离去,从霓裳云袖中探出一只手,纤细的五指掐算着什么,忽然咯咯咯的娇笑起来,身体周围泛起迷雾,将灵舟笼罩。 “调头,去仙葫州,奴家要见一个人。” …… 是夜。 月如钩。 仙葫州。 苍雪茫茫。 冷冽如刀的风拂过大地 ,方秋凉清瘦的身影落在一座荒芜了数十年的古城上方,他凝望着脚下早已杳无人烟的古城,轻轻叹息: “当年一场斩妖文会,多少生灵做死魂,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怨气依旧那么重,当年多少人盼着书生描绘的天下,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天道有公,大道可期……最终都化作尘与土。” 方秋凉落在古城中间一块不起眼的祭碑前,他蹲下身子,点燃三支香,又烧了一沓又一沓的纸。 “青山忠骨,为苍生而死的人,又何止是青萍州的修行者呢。” “祭拜过你们后,我就要走了,也学那一对父子,一个以文笔抒写山川,一个以剑丈量山河,这一方世界的美好,不知道还有多少年。” 方秋凉手中的纸钱一点点燃尽,直到纸烧到他的手指,他才轻轻的松开,让燃烧的黄纸在空中烧尽,落在地上,已然是一缕灰。 方秋凉将手拢进袖子里,缓缓转身后,却没有迈步,而是将目光凝视着古城的某个角落:“贫道出青云小镇时,为自己卜了一卦,贫道命中有一道劫数,想不到会应在今日,只是贫道算不到这个劫数,会是叶道友。” “咯咯咯,方老先生,您老人家出了青云小镇,还是这么厉害,既然方先生如此坦诚,奴家布下的手段,恐怕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那是对方先生的不尊重。” 弯月斜照古城旧巷,戴着箬笠的女子缓步走来,手从袖子里伸出,并摘下头上的箬笠,露出精致的面庞来。 箬笠下的女子。 七秀坊的坊主—— 叶芷罗。 相比于数年前以七秀坊掌门出现在青云门参加青云大比,只有区区七境修为,此时的叶芷罗,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身上散发出无尽的香气,身体周围更是有一圈圈的迷雾形成涟漪浮动。 她精美的面庞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两片眉毛越发的纤细如刀,嘴唇涂抹暗红,整个人透着迷人的妖娆。 方秋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芷罗朝他走来。 两人擦肩而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方秋凉背后的三支香,燃得通红后,须臾间已被烧尽。 叶芷罗取出三支香,也对着那不起眼的碑拜了拜,起身后,转过身来,双眸之中藏着深邃,缓缓吐道:“古城百万生灵呐,就在一夜之间尽数被灭,方先生,像你这样的强者,曾经明明有能力救他们的,偏偏你们择了袖手旁观,这几十年,你当真睡得着吗?” “睡不着,所以我成了青云小镇的守夜人。”方秋凉的神色痛苦,“下界的道宗传到我这一脉断了传承,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叶芷罗挽一下袖子上的丝带,说道:“方先生,奴家冒着风险来找你,并不打算叙旧,还是开门见山吧,奴家想要请方先生卜一卦,只要方先生能算出那一件东西的下落,奴家将其找到,上苍若有一丝仁慈,就会打开一条通往彼岸的路,给苍生一条活路,还请方先生成全。” 方秋凉霜白的头发被寒风吹乱,他凝望着苍穹,问道:“上苍仁慈过吗?就算你找到了,就能救苍生?”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叶芷罗迈动脚步。 “方先生可能还不知道,上界的通道已经被意外打开了,有北极仙域的人降落到小玄界,蓬莱圣地,浩气盟,斩妖盟都在争着供奉那来自北极仙域的人。 我已经打听到他的身份,对方的身份极其尊贵,当年的寒山仙君在此人面前也只有站着的份,若方先生不替我卜这一卦,我会想办法杀了那位从天上来的少年,他若死在小玄界,所谓的千年量劫,想必也比不了这样的大灾祸吧。” 叶芷罗说完,身体周围的涟漪越来越浓,身上的气息也愈发的变得诡秘,可怖! 方秋凉衣袍飘荡,叹息道:“贫道知道叶道友所在的百花坊大有来历,贫道也知道叶道友心里尚怀着一丝仁慈,正因为如此,贫道现在才没有动手,若阁下真那么做了,陷天下苍生于危难,贫道才不管你拥有什么背景,也会将你诛杀!” 倏忽间,一尊神袛在古城拔地而起,高越数千丈,神秘古老的阴阳图案化作一面古镜在神袛的掌心托举,古城的青石板无声无息裂出一条缝隙,隐约可见九幽黄泉。 紧接着,无尽的滔天杀意从方秋凉体内散发出来,神袛阴阳变化之间,竟似拘役着无数强大的真魔。 呲呲呲呲! 方秋凉的身体雷光交织。 他的眼睛好似才睁开一样,径直的看向叶芷罗,瞳孔之中,竟似有无数道玄雷涌动。 原本一切皆如胜券在握拿捏准确的叶芷罗,闷哼一声,娇躯倒飞出去,狠狠的撞断石碑,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来,她的眼眸中露出无尽的惶恐和难以置信:“你是……” 话还没说完,方才的一切异象皆如冰雪消融,方秋凉开口如往常:“叶道友,贫道会为你卜上这一卦。” 第915章 龙图八符,强大剑阵 青萍山。 顾余生手持一卷羊皮书,在细细的参悟每一个由龟仙人翻译的龟纹古字,在羊皮书卷的旁边,还有一本古旧的册子,古旧的册子,自然是帝师龙雨释疑的文字。 顾余生将二者细细比较,发现整体上二人的释疑都大体相同,不过在某些字的解释上,龟仙人的要更加详尽一些,但在涉及到‘天墓’二字的解释时,龟仙人的翻译则与龙雨先生的截然不同。 “那一只沧海巨龟,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既然这么多字都认识,不会在这两个字上出错,如此这般,一定是刻意为之。” 顾余生合上羊皮卷,又将古册子仔细收起来,以手揉了揉眉心,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座在仙葫州剑王朝遗迹里出现的陵墓,楚朝龙在临死前说过,他几乎所有的机缘,都是在陵墓中获得,而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曾进入到那一处神秘陵墓,由此可见,那一块记载着文字的龟壳,也应该是从陵墓中获得并带出来的。 至于另外一块龟壳,则是由莫晚云在芦山文武庙附近获得,两者之间看似没有联系,实则都与文武庙有关。 “也许那一座陵墓,在父亲和楚朝龙探索之前,也有人进去过,只不过,陵墓中的神秘禁制,实在太过于玄妙和强大了,我虽然从两块龟纹中获得了未知的力量,但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顾余生抬起左手掌心,凝望着掌心的秘纹,这一道秘纹,正是两块龟纹集合在掌心留下的痕迹,因为这一道掌心秘纹,他获得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可以把许多灵宝灵物直接汲取至灵魂深处。 当年自己第一次进入大荒时,还感受到了奇特的空间之力。 随着修为的深入,顾余生发现左手掌心的秘纹,也越来越和自己紧密相连,绝大多数,它更像是一种媒介,可以沟通自己的神魂,让自己的诸多神通得到完美的施展,比如,将荒气存储于魂桥之下的深渊,至今还没有完全炼化等等。 “想要破解其中隐秘,光认识这些符文密字也没用,必须得找到完整的龟纹才能揭开所有的秘密,可惜,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余生将左手轻轻一合,意念一动,掌心中的那一道秘纹印记消失不见,这也确保顾余生掌心的秘密不会被他人轻易探知。 “虽然现在无法解开龟壳和那一座陵墓的秘密,但这些符文密字,却可以帮我解开神魂之中的八幅龙图隐藏的秘密。” 顾余生盘坐在蒲团上,双手置于身前,心境渐渐平和,他的身体泛起一层三色魂光,灵魂之躯完美的融合在肉身上,灵魂泛光之时,灵台明亮,八幅龙图上的图案渐渐清晰,但里面蕴藏的文字却依旧有些模糊。 那龙图上的文字和图案,正是他在那一处神秘天墓中意外所得,只因当时苍穹之中有一股神秘力量欲夺走楚朝龙的灵魂,从而激发了陵墓中的禁制,让他也被波及,原本马上就要得到的机缘,也就此消失。 顾余生凝聚神魂之力,模糊的文字若隐若现,如金色的蝌蚪一样互相变换不定。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顾余生不断地凝聚灵魂的力量,但那想文字,就好像隔着一面镜子,如水中月,镜中花那样,虚实变化之间,让他总是触摸不到最真实的样子。 “是我神魂不够强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的神魂在一年前才突破,短时间内想要突破,根本不太可能,就当顾余生心中有些不甘之时,他猛然想起当初从灵阁兑换的龙魂宝典,里面就有短时间内提升神魂的秘术,但事后会对神魂造成轻微的负面效果。 “只能冒险一试了。” 顾余生催动龙魂宝典之中的神魂秘术,霎时间,他的神魂心跳声如鼓,一条苍古龙魂的气息在肉身外激荡,龙魂宝典中记载的炼魂秘术,与龙族有关,需要强健的体魄才能施展,顾余生炼化了大妖精血,又融入了老雪猿的真灵之血,体魄强健无比,对神魂的加持自然也大。 灵魂被金色的光影笼罩,八幅龙图中的文字和图案变得无比清晰,除了早前已经解禁的三幅龙图之外,另外的五幅龙图变化之间,带动原来的三幅龙图,八根龙柱雕龙刻凤,每一根柱子上,皆是一个古老的符文古字,每一个文字翻译过来是:封,禁,镇,鄽,敕,缚,净,护! 八个文字联合起来,则是一个强大的封印大阵,暗合奇门八遁,儒,道,佛皆完美融合在其中,而龙柱上的图案,则暗藏每个字的施展诀窍和操演阵法变化之道。 无论是以拳,掌,剑,刀,都能够驾驭这八幅图暗藏的玄机。 顾余生身为剑修,自然会以剑道造诣去领悟,眼观八幅龙图,心念思虑间,已初窥门径,所谓的龙图,又何止能压龙镇邪? 世间一切,皆可以镇压封印! “这些龙图文字尽藏天地符文之玄妙,每一个文字修炼到极致,都足够镇压封印强大的存在,那天墓之中的龙柱,不止八根,每一根龙柱暗藏八字真言的变化。 除此之外,还有上古四象作为外封印……若是强者长眠,何须布下这些手段,倒像是……以天墓阴葬镇压天地至暗至邪的强者。” 顾余生喃喃自语,想到这些,他不由地后背发寒,不久前,他还有些遗憾错失了一场机缘,可当他了解到天墓中的一丝丝隐秘后,反而无比庆幸。 凡事祸福相依,果然不假。 接下来的数天,顾余生皆在参悟八幅龙图,并从这八幅龙图中参悟出一套玄妙的剑阵,这一套剑阵,可以单独以某个上古符字为变化,也可以联合八个字来施展。 不过,当随着每个字的增多,顾余生惊讶的发现,这一套剑阵对神魂的消耗极为庞大,对身体的血气,也有着严苛的需求。 尤其是将八个字一齐施展,最多只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不过当八个字一起施展时,顾余生亦能察觉到剑阵中蕴藏的恐怖封印之力。 顾余生甚至隐约察觉到,只要他将剑念展开,这一套剑阵足以将庞大的青萍山都封印起来。 第916章 洞中方数日,世上就变了天? 顾余生刚试完剑阵,仰躺在榻上,因为神魂亏损,气血浮现在脸上,大口喘息,呼吸较重,偏在这时,小宝瓶带着黄丽娘来见。 小宝瓶自是没有敲门,推门而入,刚好看见这一幕,当即冲到榻前,眼睛睁大,一脸紧张:“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哦,我没事。” 顾余生不会把这几天狂练剑阵亏血气之事告诉小宝瓶,当即做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衣服,顾余生才注意到黄丽娘站在门口,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她的脸也有些羞红燥热,被他一看,忙不迭的低下头。 黄丽娘的行为让顾余生觉得莫名其妙。 他听说黄大仙一族的女子常有鬼魅之态,是为天道反噬,也没怎么去管她。 “宝瓶,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小宝瓶难得的正经,小脸肃然地取出一封万里传信符递到顾余生手上,说道:“乔先生给我传了一封书信,让我守住会医术的秘密,近期不要见陌生人。” “嗯?” 顾余生当即打开传信符,一边看信中内容,一边思考,他最是了解乔老的性格,宁愿一个人守着茶肆孤独的生活,也绝不愿意卷入纷争,他将一身医术传给宝瓶后,就云游四方去了,以他置身事外的处世之道,这一封信的内容虽然言简意赅,可这背后蕴藏的信息量极大。 “宝瓶,乔老除了送这封信之外,别的还有吗?” “没有。” 小宝瓶摇摇,双手抱怀。 “公子放心,我才不会随意展露会医术的本事。” 顾余生点点头,转而问黄丽娘:“丽娘,最近山外有什么大事吗?” “公子,我正要找你汇报。” 黄丽娘脸上羞红褪去,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将这些日子十六州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汇报,其中最为重要的,自然关于魔族入侵十六州一事: “公子,沧澜国的孙老前辈前些日子将一枚祭天的大鼎从皇陵里取了出来,用来封堵了西境古桥之路,韩公子训练了一支斩魔军队,在青萍州西境铸造新的边关;苏公子杀死了四方城的城主,以圣院和汀州书院的名义在四方城召集十六州的世家和散修,正打算成立心的斩魔会,听说有一个叫忘仙居的酒楼老板从芦城迁居到四方城,打算加入斩魔会;梁红小姐和莫公子的儿子已被我接到洞天里,由我亲自暗中照应……” 黄丽娘说到这,面色有些犹豫,似乎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余生当然知道莫凭栏和瞿梁红对他们的儿子有多看重,作为挚友,他心里也有些担忧,毕竟当初莫凭栏说过,他的儿子,被灵阁的人动了手脚,而莫凭栏也不止一次将他的儿子阿仁托付给自己。 要知道,莫家还有莫凡尘当家呢,在这样的情况下托付给自己,得有多信任。 “丽娘,难道是小彘出事了?” 小彘是莫凭栏儿子的小名,以莫凭栏和瞿梁红在圣院的地位,完全不用给儿子取这样的贱名,但他们夫妻二人,皆认为稚子莫仁是他们的软肋,需要用一个贱名来让儿子健康成长。 “不是小公子,是梁红小姐。”黄丽娘犹豫片刻,还是把一个意外的消息告诉顾余生:“梁红小姐前几天和莫公子吵了一架,率领书院的学子到七秀坊附近驻扎时,遭遇不明敌袭,圣院学子死伤惨重,梁红小姐意外失踪了。” “什么!” 顾余生眼皮微微一跳,虽然以他的身份,有些不太好关注瞿梁红的生死,但在瞿梁红和莫凭栏二人相好之前,他也曾和瞿梁红等人一起勇闯五心殿,又在芦山一起镇守两年,以瞿梁红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顾余生也是将她当作挚友来看。 而从黄丽娘的话中,顾余生在担忧瞿梁红生死时,也嗅到一丝不对劲:莫凭栏何等人?瞿梁红又是什么样的气量,夫妻二人怎可能吵架?而瞿梁红又恰好消失了。这背后是莫凭栏的谋局,还是莫凭栏也遇见了什么危局?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让瞿梁红远离危机。 “宝瓶,丽娘,走,随我到洞天,我要去看看小彘儿。” 顾余生迈步走出修炼室,无论如何,现在莫凭栏和瞿梁红把儿子托付给自己,绝不能辜负了这份信任。 “是,公子。” 在去往洞天的路上,黄丽娘又提及了几件重要的事: 大荒妖族虽然从仙葫州撤退至西州,但并没有回到大荒,因为大荒到处魔族肆虐,其中有一尊叫做月魔的真魔冲破了拜月山的封印,大荒城的妖族和人族,因为伏龙圣君‘失踪’,先是被妖族蚕食,又被魔族入侵,百万生灵几乎被屠戮殆尽,只有最深处的真灵族和强大的妖族还在苦苦守着领地。 如今的大荒,才是真正的残酷之地,妖族与妖族,妖族与魔族,凶兽与野兽,皆是以野蛮残戾的方式存活着。 黄丽娘提及的另外一件事,则是与浩气盟和斩妖盟有关,两盟前些天联合发榜欲诛灭勾结魔族的玄龙王朝,但仅仅过了几天后,就撤回了这条命令,只是将玄龙王朝的宫廷良医和炼丹师尽数掳走,甚至在天下十六州的世家和散修炼丹师,都被两盟征召了。 清源洞天内,顾余生走在曾经狐族种田的小径上,朝着乡野尽头的村落走去。 黄丽娘说完两盟,小宝瓶偷跳在顾余生的背后,把脑袋露在肩头,对顾余生道:“公子,你说斩妖盟和浩气盟征召那么多炼丹师做什么?乔老先生让我不要显露医术,会不会也与这有关?” 顾余生想了想:“丽娘,三大圣地呢?可探听到他们的消息?” 黄丽娘回应道:“公子,三大圣地除了蓬莱之外,近日白玉京和大梵天派出大量的修行者在十六州斩妖除魔,甚至白玉京还派了使者到青云门,给青云门一些厚重赏赐,说是要嘉奖青云门这些年斩妖的功劳,奴婢还听说,三大圣地重许青云门修行者入圣地名额的事宜,但是被萧掌门拒绝了。” “嗯?” 顾余生看向黄丽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没闭关多久,怎么外面的世界,就好像过了几百年一样,不仅两盟行事摸不透,连三大圣地都放下高傲的身段,要为人间做一些有益的事了? 小玄界的天,变了颜色? “公子,这些都是真的。”小宝瓶把着顾余生的长发玩,“总觉得太阳要往西边出来。” 顾余生站在原地思考片刻,说道:“一定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 第917章 洞天里的凡间,烟火抚人心 顾余生走在洞天世界里,发现已经有不少失去家园的人民在曾经的狐族领地安定下来,开石伐木建造自己的新家园,忙忙碌碌,虽然他们暂时还很贫瘠,但只要等来年春天,播下积攒的粮种,未来总会有希望的。 清源洞天作为狐族曾经的领地,大到可以容纳一州之民,顾余生说话间,已看见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洞天里不乏山鸟野兽,最原始的生存方式在这里朴素的上演着。 顾余生对洞天的一切颇为满意,他虽然有意救苍生,也仅限给他们一条活路,并不会卷入他们生老病死命运的因果,当然,随着清源洞天的苍生和凡人越来越多,很多问题也会随之出现,顾余生还没有想好怎么去完美的解决,他也没忘记李青莲以及几位师兄所提及的‘人间因果’。 平时顾余生专注于修炼,此刻闻着乡间的田野气息,观苍雪霏霏,顾余生才有闲暇去思考这些。 快要进村时,顾余生注意到曾经的村口,比往常多了一座矗立的雕像,这一座雕像并不太高,只有丈许左右,由一块完整的青石雕琢而成,当顾余生看向那石像的面容竟似自己时,忍不住回头看向小宝瓶,小宝瓶偷偷指了指黄丽娘。 黄丽娘连忙朝顾余生盈盈一福,贝齿轻咬,说道:“公子,这是我和其他十四位姐妹商量后做的决定,我们姐妹数次受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又蒙公子启智化形,公子在我们心中,便如庇护一方苍生的善神。” 黄丽娘说到这,见顾余生依旧沉默,继续解释道:“公子,昔日大梵天圣地万里抬佛入青萍山,只为苍生虔诚拜佛,青云镇的那位石匠前辈,将山里布满千佛石像,同样是为了积攒功德,如今受难的苍生入清源洞天,能够真正平和地享受生老病死,这何尝不是公子的功德,请公子万勿推辞。” 小宝瓶也在这时开口:“小主,丽娘说得对,人间有人做善事时,村民尚且立功德碑,如今这一尊石像,虽是由丽娘她们搬来,矗立那一日,村里的难民皆已来拜过。 佛家有云,无我相,无众生相,公子何必执着于此?况且随着入洞天的人越来越多,众生亦需要一定的信仰,如今的村民,皆被红缇和丽娘暂时消除了一些心智,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假以时日,洞天之中,也必然会出现修行者,村落,城市,所以方先生离开时,曾有言留给小主。” 顾余生的目光从那一尊石像挪开,其实他的内心,并非是在想眼前的石像一事,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心态,昔日,他与莫晚云曾历经一段时光之旅,在那一座大荒秘境的古城留下石像,后来楚朝龙在天墓中祭出杀手锏,也是一尊关于他的石像。 偏偏眼前的这一尊石像,也与前两尊相同。 这也太巧了。 巧到让顾余生开始思考许多隐士提及的宿命。 宿命。 真的存在吗? “小宝瓶,方先生留了什么话给我?” “方先生说,公子需要在适当的时机找到一个愿意留守洞天村落的人,成为清源洞天的主心骨。” 顾余生看向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大荒的那一处荒村:“宝瓶,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大荒时,在大荒闯入的那个村子吗?那几位老人,你觉得如何?” “啊?公子是说,那个脾气古怪的曲老头!” “嗯,主要是那个村里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顾余生目光闪动,“不过这件事,还是先从长计议吧。” 顾余生忽然拔出匣中青萍剑,朝着眼前的石像轻轻一挥,只见石像的面容被他整齐的削去,再不见清晰的五官。 “公子!” “公子!” 黄丽娘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前来迎接顾余生的其她婢女,也一同跪下去。 黄丽娘瞬间泪眼涟涟,泪珠儿簌簌滚落,顾余生的这一剑,几乎斩断了她们心中的虔诚,她们跟随顾余生,早已是超过了生命的羁绊,在她们心中,顾余生就是她们的神袛。 “是丽娘错了吗?” 黄丽娘神色哀婉,一脸凄苦,她们曾经有姥姥庇护,才能在剑王朝的遗迹中活下来,可姥姥已失踪,她们流落大荒,差点成为妖圣幽夜的禁脔,更多的姐妹已经不幸陨落,是顾余生给了她们活下去的勇气,庇护她们在青萍山修行,这人间的苦楚残酷,一路颠沛流离,她们并不比别人承受的少。 顾余生没想到他的一个举动,会让黄丽娘等人几乎道心崩坏,连忙虚抬灵力,将她们搀扶起来,并对着雕像长长一揖,肃然道: “丽娘,我并非着相之人,斩去雕像的面容,只是因为在我心中,有一道父亲的身影至今依旧如山般高大,他比神袛还要高,我身为人子,何敢与父亲比肩,我削其面首,只怕承受不住苍生的祈愿而已,再者,我心中所存的善果,小而狭隘,只愿苍生有家,稚童有父母照顾,不受霜雪之冻,承受思亲之苦,仅此而已。” “公子,我们错了。” 黄丽娘和其她女子听见顾余生这一番话,不仅心结解开,更是为顾余生心中的‘善良’所打动。 “我等愿意生生世世追随公子,守护这一尊石像。” 众女又齐齐跪下。 有流落洞天的风烛老人朝顾余生拱手:“公子心系苍生,纵这尊石像无面,但在我等心中,它是有面的。” “老人家折煞晚辈了。” 顾余生连忙上前,将跪拜的黄丽娘等人虚抬扶起来,又止住要跪拜的老人和赶来的洞天村民。 一番寒暄之后,氛围变得融洽起来。顾余生在村里逡巡一圈,见到了莫凭栏的儿子在村舍之间用竹兜设陷阱网鸟儿,和人参精小红以及小曲儿玩得不亦乐乎,他心中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 不一会,村里的难民从家里取出最好的食物,邀请顾余生到家里作客。 顾余生本来想要推辞,但是架不住这些人质朴的盛意,当即也留了下来,村里的难民合抱薪柴,在村里燃起一堆隆冬御寒之火,顾余生心有所感,取出一尊祭天的大鼎为锅,将其架在巨大的火塘之上。 村里的人或拾柴或往鼎里加水,将家里珍藏的食物取出来,有劳力的猎户取来山中猎物,剥皮取肉,在霜雪之中屠宰,大块大块的肉往鼎里烹煮。 顾余生,小宝瓶,黄丽娘,红缇等也纷纷加入这一场热火朝天的众人煮鼎盛会,顾余生去江边钓鱼,黄丽娘,红缇等从山中狩猎,小宝瓶则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些花花草草的佐料,往鼎里洒上一些。 不多时,鼎中肉香四溢,人间最平凡的烟火气,在洞天之中久久不熄。 第918章 无面石像凝念力,守护洞天的第二座山 守护青萍山的雪猿双手将一巨大的坛子酒放在头上,迈步走进来,也学着村里的老人一样守在火塘前,口水直流。 “公子,肉煮熟了!” 小宝瓶双手叉腰,站在高高支起的架子上,口水从嘴角流下来,她那娇小可爱的模样,惹得洞天里的村民哈哈哈大笑起来。 “好,出鼎!” 顾余生大喝一声,把手中最大的掌勺递向村里老人,村里老人纷纷避退,显然他们觉得没有这样的威望,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殊荣。 可就在这时,一只苍老的手伸了出来,把顾余生手中勺子接了过去:“顾家小子,这肉好香,我先尝一口,然后分他们吃,人人有份。” 顾余生转过身,发现这位老人头发和胡须相连,面容苍老,但其身上藏着强大的木灵之气,他心中不由地一惊,这不是青云镇的那一棵老槐树吗?它怎么化形了,而且还拥有了血肉之躯。 “原来是槐老。” 顾余生并没有刻意的行礼,因为眼前的氛围,大家都似乎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只想得一时之乐,享这一鼎的美食。 “你小子眼力不错。”修炼成人的老槐树用勺取一块肉,并没有先享用,而是抬头看向支架上口水直流的小宝瓶,“小丫头,你的。” “谢谢爷爷。” 小宝瓶眼睛一亮,跳下来一把将肉抓在手上,然后被烫得两只手快速的倒腾,不断呼呼呼的吹着肉,引得火塘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唔,报吃……太烫……嘶……好呲!” 小宝瓶面对美食,太贪嘴,根本管不住自己,张开小小的嘴大口咬肉,在嘴里哈着气,半天没吃到。 反倒是槐老把肉从鼎里捞出来置于木锅里,红缇和丽娘帮着用小刀一一划开,大家也都不再客气,纷纷拿起肉大块朵颐,热腾腾的肉,香浓的肉汤,每个人都先咬几口解馋,再喝一口肉汤后,雪猿捧起大坛酒,倒进一个个大木桶里,供大家取饮。 顾余生和老人共饮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卖炭翁恭良,他总是如以往那样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里蹲坐着,以至于连顾余生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恭良苍老的手捧着一碗肉汤,身边还带着吃得满嘴飙油的小孙子。 见到顾余生来,恭良有些手足无措,他那爬满额头的皱纹碳灰难除,他朝顾余生质朴一笑,摸了摸孙子恭仁的小脑袋,对顾余生道:“我在山里建了个炭窑,以后大家都会有炭烧的。” “恭叔,我敬你。” 顾余生坐下来,取酒给恭良满上。 恭良把肉汤小心放下,双手接过碗,将酒一饮而尽,用手抹了一下苍白的胡须,目光浑浊,叹道:“青云镇外的山不能进了,那里有邪恶出现,小孙子他爹前几天进山,差点没出来。” “恭叔,以后就在这里养老吧,总不能苦一辈子,也该歇一歇的时候了。” “顾小子,我们恭家,托你的福了。” “恭叔,你见外了,我还很小的时候,也托恭爷爷的福,没有在冬天挨饿受冷。” “都是过去了。” 恭良已经很老了,但是提到他那被狼妖咬死的父亲,目光也忍不住看向苍穹。 “老爷子是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呐,这一碗肉汤……都是很奢侈的……” 恭良有些哽咽。 顾余生默默陪着恭良喝酒。 从黄昏吃到天黑,支起的火塘大火熊熊燃烧,孩童,老人用肉汤填饱肚子,邻里之间闲聊着,清源洞天亦与外界一样,有苦寒霜冻,但却没有大妖和魔族入侵。 人们期盼着霜雪褪去,来年春天一到,生活就会充满新的希望。 顾余生在这样的氛围下,畅饮到子夜,此时的他,已有几分微醺,但他没有化去酒劲,而是一个人在乡野踱步。 那年他入大荒,这里还是狐族的领地,曾经住的小院还在,和莫晚云一起走过的路,他一个人在月下默默地走。 恍惚间再到村口。 顾余生看着那无面的石像,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敬了敬自己:“顾余生,今夜的喧嚣和热闹,你可别忘记了啊,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心中守望的故乡了。” 半醉半醒之间,顾余生总感觉那一尊石像真的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心神之间有一种莫名高深的联系,但这种联系,还很微弱,他的耳畔犹自传来村里人闲聊的声音,他们没有讨论人生活着的意义,也没有聊圣人的话题,只是在谈笑间,笑容是那么质朴。 “公子。” 丽娘走到顾余生身边,默默陪着。 “丽娘,再陪我走走。”顾余生迈步在乡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顾余生指着那一条条路,嘴角挂着笑容,“那年我去大荒见娘子,就和娘子在这些路上慢走,对了,那时正是春末,路的两旁,有梨花,杏花,蝴蝶,蜜蜂也有,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洞天,畅想着以后和娘子在这样的乡野之地生活百年。” “公子想莫姑娘了。” 黄丽娘轻声道。 顾余生停下脚步,回头对黄丽娘道:“娘子会回来的,所以我要好好的守住这里,丽娘,村口还要布一些阵,适当的时候,我会将菩提神树也放出来……遮蔽天机。” “公子放心,丽娘和姐妹们早已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家……吗?” 顾余生神色怔然,纵身一跃,随之落在斩龙山上,他心念一动,斩龙山的三座剑山,在村落上方形成强大的剑阵。 “丽娘,我要闭关一些时日,青萍山暂时交由你来守护。” “是,公子。” 黄丽娘盈盈一福,转身离去。 顾余生身影落在剑道场,将体内的酒气驱逐之后,手轻轻一托,一座元磁地山从掌心渐渐浮现出来。 顾余生凝望着掌心的元磁地山,喃喃自语道:“洞天里的第二座守护山,就它了吧。” 顾余生右手一抬,一只火鸟飞出,开始炼化第二座元磁地山,虽然楚朝龙已死,但顾余生还是不太放心,要将此山重新炼化, 龟仙人提及的元磁地山的神奇玄妙,顾余生也十分心动。 “不知道凝练完整的元磁地山后,是否真的如龟仙人说的那样,连仙人都能镇压。” 顾余生以异火之精炼化元磁地山时,又取出龟仙人给的那一枚珠子,一心二用,将其贴在眉心处,开始阅读参悟珠子里面记载的元磁地山相关功法秘籍。 第919章 元磁地山中的灵魂,熟悉的天刀 十天后。 斩龙山剑道场,顾余生手中的苍翠之珠化作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消散,珠子里面记载着炼制元磁地山的法子,以及一篇完整催动元磁地山的功法。 相较而言,催动元磁地山的功法较为简单,只需要有强大的体魄和神识即可,反倒是炼制元磁地山的法子,十分复杂,光是炼制元磁地山需要的材料,就要上百种,而且每一种都极其珍贵,顾余生虽然这些年斩杀了不少强者,但是收集的材料,也只有数十种。 辅助材料倒也罢了,炼制元磁地山需要的主材料,则是与天地五行有关的先天材料,比如庚金石,地心异火,先天至纯之木,昊阴之土,重水之精等等,虽然看似有替代品,但是每一样都是大千世界中最为难寻的存在。 除了五行相关的材料之外。 炼制元磁地山的最后一步,竟是需要驭九天之雷,或是穿界之风,将先天五行的材料彻底融为一体,如此,方能炼制成真正的元磁地山。 “条件如此苛刻,纵是集小玄界所有的势力来做这件事,恐怕也难以办到吧。” 顾余生无奈摇头,怪不得龟仙人将元磁地山的功法和炼制之法慷慨相送,其实他也知道,根本炼制不出完整的元磁地山来。 顾余生哂然之际,被他以异火炼制了数天的元磁地山,竟发出呜呜呜的抗拒之意,一股莫名的神识,在抵抗异火的炼化。 “咦?” 顾余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以神识探查元磁地山,才发现在元磁地山之中,已然蕴藏着五行之力,只是当初楚朝龙在炼化时,没有解封另外两种属性的力量,所以元磁地山并不能完全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元磁地山在不能完全发挥实力的情况下,就已让他吃尽苦头,原本顾余生心中已无多少期待,此刻又重新燃起期许。 “莫非这元磁地山,并非楚朝龙亲手炼制,而是另外的大能炼制的?” 顾余生面露沉吟,并没有冒然的以神识探查,他以青萍剑置于剑道场,又将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状态,才以一道剑意将神魂包裹,一举侵入到元磁地山之中。 当神魂进入元磁地山的内部结界时,他立即感觉到五行力量源源不断的侵蚀他的灵魂,每一股力量生生不息,在形成结界的同时,又有一道隐藏的神魂藏在暗处。 顾余生见状,当即暴喝一声,以神魂催动混元之气,霎时间,侵蚀他灵魂的五行之力被混元之气阻隔开来,里面的结界也轻易被破。 顾余生感觉灵魂穿过结界,里面赫然是一处如炼器室一般的空间,一朵地心异火之精化为熔炉,元磁地山赫然也有器灵一般在熔炉里炼化着。 就当顾余生觉得惊奇之时,一道锐利的刀气从熔炉之中迸发。 嗤! 顾余生虽然反应过来,以灵魂躲闪,却依旧被锐利的刀气斩得灵魂刺痛。 那一道锐利的刀气在触碰到结界后,其刀意如江河之水倒卷,如浪潮一般叠加,一浪高过一浪,刚才的刀气,只是如刀出鞘,现在才是施展出真正的威力,一刀九叠,顾余生故以灵魂之躯,亦觉呼吸困难,宛若置身于沧海之上。 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这不是当初铁匠铺向天刀施展的斩天刀法吗! “天刀!” 时隔多年,顾余生才真正身临其境领教当年独臂向天刀斩出那一刀的强大,霸道! 可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了。 “沧海升月!” 顾余生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胜负欲,他将在东海之上领悟出的沧元剑诀施展出来。 天刀斩沧海。 沧海之意如浪潮波涛汹涌。 但顾余生的这一剑,却是另一番意境——任沧海如何澎湃,月亮照样升起。 这是属于顾余生自己闯出来的剑道。 如果可以,他已经可以走出一条独特的剑域之路来,可他在大荒秘境见识过真正的剑后,他并不好高骛远,而是在已经夯实的剑道之路上,再将这一条路重新铸牢。 刀意与剑意的激荡。 在元磁地山的内部结界里冲撞。 滋滋滋! 剑道场结界内,元磁地山忽然爆发出绚烂的五色之光,这些天未炼化的结界,被顾余生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炼化掉。 刀意与剑意散尽。 熔炉后方,一道被元磁之魂锁住的身影无声走出来,这是一位光着臂膀的壮汉灵魂,他的身上蔓延着一道道铸造的符文铭文,虽然只是灵魂之躯,可他的血液流淌之经脉,竟是以三千世界异火排行榜上足以进入前二十的‘太阴魂火’封印其中。 换句话说。 眼前的壮汉灵魂,本身就是一缕异火灵魂,他以血肉和灵魂之躯吞噬了异火! 可见其生前有多么的强大。 对方灵魂在靠近时,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快要被异火吞噬,心中一凛,暗自戒备,抱拳道:“前辈莫非是天工坊的大能之士?” “天工坊?”壮汉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疑惑,凝观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如此说来,我天机一脉,终究还是传承下去了,兀那小子,你既知天刀,何以修剑?莫非是看不起刀之道?” 顾余生脸一黑。 这什么话? 我修剑还是修刀,这两者有必然联系吗? 纯属个人机缘而已。 由此可见,眼前的壮汉可能是铸造痴汉。 “晚辈福薄缘浅,只是无意之中看见一位前辈施展天刀诀,并无缘分传承。” “可惜了,你的剑道已经走到这一步,想要走真正的刀道,已经是不可能了,否则老夫倒是可以传你。”壮汉目光落在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上,“依我观之,无论你现在所处什么年代,你也算是获得剑道基础的务实之人,而且比起上一位闯入这里的人,你小子也有礼貌得多,你手中剑不错,能否借老夫一观?” 顾余生想了想,将本命之剑推了过去,壮汉将剑悬于身前,细细观摩一番,面有凝思,期间又莫名的看了顾余生几眼,随后把剑推到顾余生面前。 正当顾余生以为对方要品评一下自己的剑如何时,却听壮汉说道:“虽说刀与剑有一定区别,但当你修行到一定的境界,就会知道,刀和剑,其实是一样的,不止如此,万法皆一,你如此年轻,又能接下某的一刀,若不能将真正的天刀传给你,今后世间再无传承了。” 第920章 悟出斩天剑诀,五彩蝴蝶 壮汉说着,手一抬,竟是以灵魂凝聚出一把朴刀来,那朴刀与剑相似,只是开了单刃。 唰。 顾余生只觉眼前刀芒浮现,一套古拙的刀法在他眼瞳底生出奇妙变化,明明简单的招式,在顾余生的眼中,藏着无尽的精妙,有些招式他一看就懂,但有些招式,他又感觉云里雾里。 更加让顾余生感觉到惊异的,是他通过这一套刀法,触类旁通,使得他以往在诸多剑诀上无法领悟的窗户纸,在刀诀变化间被点拨,如醍醐灌顶一般。 顾余生看得如痴如醉,壮汉骤然停下手中刀,对顾余生道:“以后若有机缘,勿要使这一套刀法失传了。” “是,前辈。” 顾余生点头答应,随后问出心中疑惑:“前辈,晚辈观这一套刀诀,似有未尽之意……莫非不止九式?” “看来你的确有天赋,不错,这一套斩天刀诀并非九式,至于后面还有几式,需要自己领悟,或许还有一刀,或许还有两刀,甚至有可能,只有一刀,方才我已经说过了,万法归一,才是道之始,之后才会有三千大道,好了,在我执念散去之前,能将刀法传下去,也算是了却心中一番憾事,至于我未炼制完成的元磁地山,以后就交给你了,记住,凡天地之器,皆是身外之物,身死道消,岂可沉沦。” 壮汉说话间,灵魂气息渐渐消散,化作一团天地太阴异火,注入到元磁地脉内部的熔炉之中。 “恭送前辈。” 顾余生看着元磁地脉中散作星焰的灵魂,一声低叹,恰在这时,他灵魂中的青萍剑微微触动,顾余生与剑心意相通,青萍剑出现在掌心,向前方轻轻一斩,被拘于元磁地山中的灵魂星焰被送入轮回。 片刻后,顾余生睁开眼,匣中青萍剑犹自吱吱作响,顾余生反手取来剑匣,以手抚剑,青萍剑最终变得平静。 自天地人三剑化作青萍后,还是青萍剑第一次主动与心意相连,超度灵魂入轮回,而这一切的因由,皆是他内心触动,一时的悲悯,才拥有这样非凡的力量。 这也让顾余生意识到,青萍剑已经变成一把非同寻常的剑了。 将剑匣置于背后,顾余生重新打量悬浮在剑阵之中的元磁地山,没了元磁地山的器灵抵抗,此时的元磁地山,才真正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它如琉璃五色般晶莹剔透,内里暗藏五行,风雷之变。 虽然它依旧是一个‘残次品’,但已经初具雏形,只要在未来的时间里,收集齐所有的材料,并将那五样最为关键的先天五行融入其中,就有一定的机缘炼制出真正的元磁山来。 接下来,顾余生再次以自己的灵魂炼化元磁地山,将它的器灵当作本命之物,彻底炼化藏于身体之中。 元磁地山的本身,顾余生则将他置于清源洞天入口,用来和斩龙山一起,一左一右镇守洞天。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又以剑为刀,先将那一道斩天刀诀熟记于心,最后凭借自己的领悟,结合伏天剑诀,创出属于自己的斩天九式。 这一天,顾余生以木枝为剑,在斩龙山演练完斩天九式,收木枝时,才发现摘木枝的柳树已经抽嫩芽。 隆冬已去。 初春悄然来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顾余生感慨一句,正准备回到青萍山时,忽然,他心中一动,封印在木盒之中的噬魂虫竟也在这时醒来。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顾余生以手在前方画了一个奇特的符阵,一个青木盒子从符阵之中渐渐涌出来。 啪嗒。 青木盒子上的禁制符文解开,顾余生一只手藏在袖子,淡淡道:“出来吧。” 青木盒子打开,一只五彩的蝴蝶飞出来,振翅之间,一股蛮荒的气息霎时弥漫,几乎将整个洞天的规则侵蚀,好在顾余生早有准备,五指一按,八个字符如奇门盾术般施展开来,刚刚获得自由的五彩蝴蝶被囚于其中,任它翅膀震动,也不能破开结界。 眼前的阵法,自是顾余生从那全新的八幅龙图中领悟出来的禁制之阵,顾余生有意试探变异后噬魂虫的能力,也借机伸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提升。 五彩蝴蝶振翅片刻,无法摆脱禁阵,它重新变得温顺起来,朝顾余生做出讨好的动作。 顾余生目光掠过蝴蝶新长出来的一对翅膀,声音带着些许警告:“我知道你还藏着一些手段,但眼下的阵法也未必是我最强的手段,既然你如此识趣,那是最好,你想要自由,我可以给你一定的自由,但你必须再吐出一滴精血来交由我掌控。” 五彩蝴蝶先是一阵躁动,但它很快被洞天里的百花,草木吸引。 在这一刻,这般天地间滔戾凶兽,也许也向往着自由吧。 它震动翅膀,将一滴精血挥向顾余生。 顾余生将八个神秘的古字符打进精血,并将其藏于剑匣之中。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凝视着迫不及待想要自由的五彩蝴蝶,意味深长的说道:“从魂虫化魂蝶,虽有我引导,但对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机缘,我知道你被世人视为天地间的凶虫,可我依旧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此方洞天皆受难之人,你现在获得自由,可以流恋于花草树木,同样能庇护一方弱小,你若叛我,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若从心向善,总有一天世人会接受你现在的样子,去吧。” 顾余生撤开结界,五彩蝴蝶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由,先是振翅落在顾余生的肩头,过了片刻,才飞向初春的百花丛中,化作一只普普通通的蝴蝶。 “呼!” 待蝴蝶飞远,顾余生才暗自松一口气,藏在左手中的手段,悄然解除。 看着悬浮在眼前的青木盒子,顾余生挥手打出一道剑气,随着青色剑气涌动,一声惨叫传来,当初被他斩杀的斩妖盟副盟主南宫泉,他的灵魂,被噬魂虫吞噬后,被封印在盒子里面。 “顾余生,你这天诛之人,不得好死!” 南宫泉的灵魂被放出青木盒子,当即怨毒地诅咒顾余生! 第921章 控灵术,一枚奇特的贝壳 “天诛之人?” 顾余生随手一摄,便将南宫泉的灵魂抓在掌心,嘴角微微一冷,五指捏住灵魂之躯,施展鬼道搜魂之法。 霎时间,南宫泉虚弱的灵魂在顾余生的掌心中不断的扭曲惨叫。 “你想要得到噬魂虫的操控之法,岂会让你如愿,这可是上界最隐秘的法子,就算是神仙,也别想从我这里窃得半点信息……啊……” 南宫泉的声音凄惨地叫着,顾余生施展搜魂之术,反倒像是触发了种在南宫泉灵魂之中的某种禁制,他的灵魂被一团冷色的火焰包裹,须臾之间就要化成灰烬。 “哼!” 就当南宫泉的灵魂快要消散之时,顾余生的五指之上,赫然也有一团冷色的火焰精华涌动,将那一团冷色的火焰吞噬,在南宫泉的神魂溃散间,顾余生不惜将自己的神魂之力扭转对方溃散的灵魂,并施展出时间之力来。 瞬息消散之间,对南宫泉来说度日如年,顾余生伸向他的五指,如同魔爪一样,隐约间,他看见顾余生的背后,有一尊神秘的无面神袛正一点点的凝聚,虽然还没有成行,但已经不是他能够抗衡的了。 “嗬……” 南宫泉的灵魂溃散。 顾余生的面色微微一白,怔然在原地,另外一只手抖出一张皮革,将一行行残缺不全的文字记录在上面。 片刻后,顾余生凝望着皮革上不全的文字,喜忧参半。 虽然他施展时间之力,延缓了南宫泉的灵魂泯灭,但关于噬魂虫的记忆部分,被种下的禁咒十分强大,无论是如何豢养噬魂虫,还是如何驱使噬魂虫,加强对噬魂虫的掌控,都残缺不全。 好在顾余生所拥有的噬魂虫,是从一开始就豢养的,他也颇有心得,从残缺的文字上,顾余生可以推衍出噬魂虫需要吞噬强大的灵魂和天地奇物才能进化得快,至于驱使之法,则需要饲主以强大的神魂催动一门叫做‘控灵术’的御兽诀,能够让噬魂虫拥有奇袭,隐匿和噬心的能力。 “控灵术。”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阅览这篇残缺的控灵术时,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和龙魂宝典有些像?” “莫非,灵阁保留的龙魂宝典剩余部分,就是这控灵术?” “难道灵阁也在暗中饲养噬魂虫不成?” 顾余生将残缺的控灵术仔细参悟几遍,利用龙魂宝典中的一些修炼精要集合,倒也将控灵术掌控得七七八八。 “试试看。” 顾余生右手食指中指在身前轻轻一定,他的眉心处赫然有一缕神魂跳动,一瞬过后,顾余生只觉他的世界多了一双眼瞳,他所能看见的世界,赫然是魂蝶现在能看见的百花草木。 魂蝶本能的反抗,但顾余生随即显露出自己的神魂印记,魂蝶这才没有反抗。 随后顾余生以自己的神魂操控魂蝶施展手段,或隐匿草木,或是以奇速悄无声息飞遁,当顾余生操控熟稔后,忽然心中一动,将他的神识化作一缕剑意藏匿在魂蝶之中,魂蝶振翅之间,万道剑气簌簌簌直飞,霎时间,周围的草木尽皆化作虚无。 顾余生见状,连忙收回那一道剑意,他身影一闪,出现在魂蝶所在的地方,感受着周围荒芜的气息,顾余生心中暗自捏一把汗。 还好刚才他有所克制,若是爆发所有的剑意,让魂蝶自身的实力施展,只怕整个洞天都要为之震动。 “好险。” 顾余生抬起手掌,以强大的木灵之气抹去周围的荒芜,使得洞天恢复正常,又取出一袋灵石丢给魂蝶。 “我知道你已修炼出内炼空间,可容纳物品,这些灵石是奖励你的,把南宫泉真正藏匿的储物袋吐出来吧,无我召唤,不可私自出洞天,更不可随意伤害生灵。” 魂蝶意外的顺从,振翅之间,空气泛起阵阵涟漪,一颗类似于贝壳的东西被吐了出来。 这就是南宫泉藏匿在神魂中的储物袋吗? 顾余生伸手接住,以神识探查,发现上面还残留着魂蝶撕咬吞噬的痕迹,也就是说,噬魂虫在他闭关的期间,试图打开这一枚储物袋,可以它无物不噬的能力,居然没有成功。 “咦?” 顾余生好奇之余,亦暗中以自身强大的神识试图抹去储物袋上的印记,但意外的是,南宫泉的这个储物袋上,他的印记早就已经消失了。 奇怪。 顾余生随后又以其他数十种手段试图打开,皆以失败而告终。 “莫非是在空间的缘故?” 顾余生甚至联想这个几乎不太可能的理由,他从清源洞天中出来,想要打开这个贝壳,依旧没能成功。 “此物究竟是用什么手段炼出来的?” 顾余生在青萍观研究好一阵子,依旧无法将南宫泉的储物袋打开。 “公子,你总算出关了,宝瓶差点在冬天冻死了,咦,公子,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好漂亮呀。” 小宝瓶传从一棵桃树上跳下来,眼睛明亮,她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左右各贴一朵桃花,春风吹来,桃花瓣轻轻摇曳。 “储物袋。” 顾余生把手上的贝壳丢给小宝瓶。 “从南宫泉那里缴获的,本来我也不知道,搜索他记忆时获得的信息,被他藏在神魂之中,我试了各种手段,都打不开。” “啊?这么神奇,让宝瓶试试。” 宝瓶向来多好奇,一是对吃的没抗拒力,二是对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感兴趣。 顾余生对小宝瓶当然是宠溺的,他固然知道这个贝壳不简单,但还是很随意的丢给了小宝瓶。 小宝瓶拿着贝壳,先是用四颗小牙齿咬了咬,硌牙后露出牙酸的表情,又用两只小手用力的掰了掰,折腾好一会,小宝瓶逐渐变得暴躁,用脚踩了踩,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喂,那只臭猴子,你过来。” 小宝瓶转身见顾余生在笑,又不敢对顾余生撒气,于是朝瀑布方向大喊。 哗啦。 雪猿的身影跃过瀑布,夹带起无数晶莹的水花落在小宝瓶旁边,也拿起贝壳左右,下意识的用它最坚硬的牙齿咬了咬,但贝壳上面散发出宸雾的光亮,一动不动。 雪猿用蛮力折腾了好一会,最后耷拉着脑袋,一脸无辜的看着小宝瓶。 “没用的臭猴子。” 小宝瓶对贝壳失去了兴趣,嘟囔着嘴,忽然,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 “公子,这个贝壳是大海边上的东西,你可以找个在海边生活的人问问,对了,公子,桃花坞不是住着海族的公主伽蓝衣吗?你可以找她问问。” “有理。” 顾余生在清源洞天修炼了不少时间,如今初春来临,万物复苏,他正想下山去看看。 “走,宝瓶,公子带你下山买糖葫芦。” “好。” 小宝瓶高兴得摘一朵桃花在手。 “猴子,守好家啊。” 第922章 故乡依旧,物是人非 正值初春,青萍山霜雪未解,云雾随风飘荡,袅袅升腾,如梦似幻。 青云门六峰美轮美奂,桃花自山脚一直开到山巅,整个过程会持续到初夏。 人间凡尘之地。 草坪青青,清水河畔杨柳抽嫩芽,一片生机盎然。 若在往年,这般田园风光,乡野之间必然已有耕牛来回犁地了,可如今的青云镇,虽然有人来人往,却大多神色慌张,荒芜的地里,只有桃花草木相依,春草雨露,本是生机勃勃的时节,偏偏四处透着凄凉。 背上背着剑匣,趴着个小姑娘的少年好似外出归来,他走得不急不慢,趟过那一条潺潺流淌的清水河,也站在古老的旧桥上东张西望。 青云镇已经变了模样。 但他记忆里的故乡,深深地镌刻在血液里。 还是如当年一样。 近乡情怯。 心跳依旧会莫名的加速。 偶尔有镇上人走过时,他都会靠边一些,很礼貌的让行。 有好几次,他路遇了当年的邻居叔婶们,可惜,故人容颜已苍老,他纵有相识之心,喊了一声声叔婶后,换来的却是一张张惊愕的面孔,或畏惧,或害怕,或迷茫,或疏远…… 可真正扎痛顾余生内心的,是当年曾给过他一些热包子热馒头的婶子,在礼貌问候时,对方早已记忆模糊,摇头远去。 当顾余生看见那一道被生活所迫又将流浪老去的身影时,眼中的迷雾如初春的浓雾一样,无尽的浓稠。 谁说乱花遮人眼。 遮人眼的,可能是流金般的岁月。 也许在这一座小镇里…… 那个曾经失去父母的孤儿。 早就已经死了。 “公子,快看,那一树桃花开得真好嗳?” “是啊。” 顾余生笑着,一步步的走进那一树桃花。 他从未远人间。 可人间离他已远。 心中的痛苦,纵是身边最亲之人。 亦无法诉说。 向前走。 把心事埋进盛开的桃花瓣里。 隆冬虽远,玄龙王朝的执法者刮骨剐油横征暴敛痛楚还没有散去,初春来时,人们却发现这些所谓的执法者,在某个黑暗的夜里,皆化作一堆堆白骨。 前几年在青云镇内出现的修行者,凡人眼中的‘仙人’们,早已落荒而逃。 恐慌的气息在弥漫,人们在东奔西走,想要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人们,以香车宝马拉着一车车的金银珠宝,珍馐玛瑙,并不知道未来在何处。 反倒是像青云小镇以往穷苦而勤劳的人,反而豁达得多,亲人在,纵是死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在妖族肆虐,魔族横行的日子,青云镇最淡然的,反倒是卖炭翁一家。 恭良坐在老槐树下,用一根祖上传下来的烟杆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他那风霜蚀刻的脸,如同这一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老槐树一样,树皮苍老,任他四季变换,依旧顽强地活着。 恭俭在收拾家当,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都是些用了很多年的锅碗瓢盆,缝缝补补,就是舍不得丢,而最舍不得的,无疑是那一辆独轮车。 它养活了一家人。 不,它养活了祖上一代又一代的人。 恭俭的媳妇儿已经是一个中年妇女,因为长期贫穷,身体已经有些发福,容颜渐老,但她是个有福气的,大儿子恭仁憨厚敦实,还会认不少的字,老二虽然鼻涕连着嘴,但身体一样的很壮,刚学会牙牙学语,她的怀里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酣睡香甜。 “孩子他爹,我下来走路吧,车里还能装更多的东西。” “别动,孩子刚睡着呢。” 恭俭用力推车,媳妇儿子都在车上,沉重的肩膀,推着前行的是一家人,虽然路难行,但恭俭的脸上露出几分对未来的期盼。 自从他爹恭良从那个地方回来,给一家人找了栖息之地后,整个人都变了,整天整天坐在老槐树前,默默地看着远方。 推车至老槐树前,恭俭抬起头,说道:“阿爹,我先送儿子们过去,回来接你。” 恭良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儿子。 恭俭继续推车前进。 他媳妇儿在车上茫然,悄声道:“孩子他爹,老爷子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莫不是撞了邪吧?” “胡说八道,我爹没事,就是有些……” 恭俭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他媳妇儿好奇追问,恭俭也始终不回答。 “我爹没事,放心吧。” 恭俭推着车,消失在那一条巷子尽头。 恭良怔然地看着西边的村口,他就在那坐着等,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没有等一会,忽然间,他看见穿着青衫的少年从迷雾中走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恭良用手掐灭了烟斗,起身默默地站在老槐树下。 “顾家小子,你回来了。” 恭良就像寻常那般跟村里往来的人打招呼。 于人来人往的街道,顾余生听见一声呼喊,将他从悠远的记忆里拉回现实。 看见恭良站在老槐树的模样,顾余生跳动的心忽然变得平静无比。 “恭叔,您早啊。” “嗳。” 恭良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吃了吗?” 顾余生点点头,背上的小宝瓶探出个小脑袋。 “公子,我们没吃啊。” 顾余生尴尬一笑。 恭良忙一脸堆笑,用手指了指老槐树前方的店。 “小姑娘,那里有热包子,你吃吗?” “嗯嗯。” 小宝瓶点点头,又好似想起什么,凑在顾余生耳边,小声道:“公子,你带钱没,别让老爷爷付钱啊。” 顾余生跟在恭良身后,恭良走到包子铺,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示意店家用干净的手一个递给顾余生,一个递给小宝瓶,他用微黑的五指熟稔的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案上。 “嗯,好吃。” 小宝瓶早已忍不住,小嘴大口咬包子,油脂从嘴角溢出来,呼一口气,白气在倒春寒里扑腾。 顾余生拿起包子:“恭叔,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 恭良朝顾余生慈祥的笑了笑。 “趁热吃,凉了就不是这个味了。” “嗯。” 顾余生咬一口肉包子,其实包子已经不是童年的那个味道,但看着恭良那一张熟悉又日渐苍老的面容,顾余生点点头。 “恭叔,这包子好吃。” “小时候,我也爱吃,我儿子也爱吃,现在,我那两个孙子却不怎么爱吃。” 恭良叹息一声,好似有些失落。 没有告别,恭良只默默走到那一张独轮车前,佝偻着身子推着独轮车缓缓驶进巷子。 他老人家没有回头。 可能他一回头,就没有再继续向前的勇气了,故乡这一份厚重,他总会有推不动的时候。 顾余生站在老槐树下。 手中热腾腾的包子还剩下一半,但是镇上的鸡已经在胡乱地扑腾,高高飞起,栖息在老槐树上咯咯刀地叫着,母鸡炸毛,老公鸡不断的歪着头。 阳光与迷雾变换之间,小宝瓶咕噜强行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手默默地抓紧顾余生的衣服。 “公子……” “我知道,我会给故乡的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顾余生目光渐渐深邃,左手抬起,轻轻一挥,青云镇的景象,在迷雾之中渐渐消退,又好似隐没于山水之间。 吼!! 一声暴戾的怒吼从镇外传来,十八山深处,浓雾渐渐蚀,已飘至青云镇外。 顾余生一步前踏,已在青云镇东口的古道上站着,他的衣袂与袖袍鼓荡,长发飘摇间,一只魔族的利爪,朝他头顶袭压而来。 第923章 一剑斩魔皇,五行灵晶 顾余生以手为剑,指尖一道锐利的剑气爆发,直接将那一只利爪斩为虚无,剑芒穿过魔爪,又径直的穿过一只巨大的魔将下颌骨,直接洞穿对方的脑袋。 嘭。 魔将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但弥漫在青云镇外的魔气,却是越来越强,风吹迷雾浓,隐约间,可见茫茫多的魔影在缓缓靠近,在那迷雾之中,赫然还有几尊数十丈乃至百丈高的魔影在暴戾的肆虐! 吼! 猩红的眼睛和魔嘴张开,滚滚魔气喷张,魂风肆虐,扫荡满山的桃花。 “公子。” 小宝瓶在顾余生背后探出一个脑袋,脸上有丝丝害怕,因为眼前的魔族之影,实在太多太多,直接形成了魔潮。 “宝瓶,没事。” 顾余生右手微微一抬,青萍剑森然出匣,一剑飞天连斩,如同九道剑气叠加,沛然的剑芒如九座山沉压落下,越是高大的魔影,越是承受更多的伤害,伴随着惨叫的声音,迷雾之中魔气如烟云避退。 魂风未至村,便被顾余生的剑气避退。 不止如此,顾余生的九道剑气,如同拥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扫荡间,竟是将那无数魔族的血气灵魂裹挟,化作魔道剑气,增幅越来越盛。 而这一招,乃是顾余生从元磁地山之中那位铸造师传授的斩天刀诀中领悟出来的剑招,结合伏天剑诀,全新的斩天剑诀,已具备席卷天地之势,其剑绵绵不绝,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虽秉道家之思想,但顾余生骨子里本就是不拘一格的人,魔族之血气,皆能化为己用。 背上的小宝瓶眼睛瞪大。 好一会,她才怔然道:“公子,这是什么剑术?” “斩魔剑术。” 顾余生纵身一跃,已然出现在十八山深处,迷雾之中,顾余生的身体背后,宛若有一尊神袛若隐若现,他即便不出剑,亦能将迷雾之中神秘的敌人驱逐,强大的血气,更是让阴暗的魔族和阴灵灰飞烟灭。 “血……人族的血!” 从青云门桃花峰延伸的山脉瀑布流淌之处,一尊魔皇屹立在瀑布下方的寒潭里,它的身影如一朵燃烧的火焰,形体如流体一般,随风曲卷又如一朵巨大的火红蘑菇,它的身体散发出强的魂风之力,看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却是极寒的冷焰,寒潭水如墨,凝结成流体状的冰块。 别看它长得奇形怪状,可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然是魔皇级别,十境的存在。 “公子小心,这是魔界的风灵魔,它是由五行之力汇聚而成,本是元素之物,不知道为何长出了灵智。” 顾余生眼瞳中露出一抹精芒,扫过数十丈之高的魔皇,说道:“它体内沐浴着大量的生灵之血,应该是由无数血气黏合污染,从残魂中诞生出全新的意志魔灵。” “怪不得这么重的怨气。” 小宝瓶一双眼睛溜溜的转。 “公子,按理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先料理了它再说。” 顾余生将青萍剑旋了一个剑花,两手握剑,身影化作一道残影叠加,瞬息之间拔高数十丈,朝着风灵魔的蘑菇般旋转的头顶一剑斩下。 剑气未至,风灵魔上方已是风雷交加,呲呲呲的声音伴随着雷云翻涌,形体的寒冰形态翻涌间,极寒的火焰朝顾余生整个人席卷而来,但顾余生身上灵光流转,身影立于高空不动,双手紧握的青萍剑绽放出一道三色剑气,直接贯穿魔皇级别的元素灵魔身躯。 一瞬间,恐怖的罡风,雷瀑,冷焰交织,怨恨的灵魂化作数十万,百年的碎片灵魂散落在迷雾之中,一声哀嚎如从低地传来,那庞大的身躯之中,赫然有一枚绚烂的五色晶体闪烁。 “公子,是五行灵晶!” 小宝瓶惊呼一声,化作一朵桃花飞去,伸出小手,将那一枚散发出灵光的五行灵晶捧在掌心,那五行灵晶本来已被怨魂污染,可一接触到小宝瓶的手,不知为何,竟迅速的褪去污染之色,露出纯净的五行之力来。 “公子,发财了!” 小宝瓶眼睛明亮。 “别动。” 顾余生忽然开口,小宝瓶果然听话般一动不动,而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则是再一次散发出毁灭的力量,一剑化三气,每一道剑气在宝瓶的身体周围汇聚,化作一朵三色莲花。 莲花流转间,已将宝瓶护在其中。 就在这时,小宝瓶的上方,赫然有一只苍劲之手从天而降,那手上赫然缠绕着十八颗骷髅珠,每一颗珠子都在吞吐魔魂之气,掌心之中,则是一个黑色的佛门万字旋转不定,其手落下之时,先掌后爪,掌猛烈的一拍,再五指一捏。 三色莲花剑气陡然哀鸣,却是生生的坚持下来。 天空一剑横斩,十八颗骷髅珠顿时散落开来,每一颗头颅或哭或丧或哀或怒或喜,每一颗头颅都代表着人心之中藏着的七情六欲,它们滴溜溜的旋转间,朝顾余生的头顶落下来。 “滚。” 顾余生爆喝一声,身体外八幅龙图环绕,十八颗骷髅珠立时被龙图中展现出来的神秘字符打回原形,咚咚咚化作一颗颗白骨头颅。 嘭。 同一时间,护住宝瓶的三色莲花也终于坚持不住,如银屏乍破般碎裂开来,但在莲花之中,赫然有一朵粉色的桃花旋转,小宝瓶身在桃花之中,双手捧着那五行灵珠晶,毫发无损。 “阿弥陀佛!” “一寒之隔,顾小友的修为已过数重山,如此进步之速,真是令老衲羡慕不已。” 隔着流淌的瀑布,一道身影渐渐从迷雾中变得凝实。 赫然是在芦山消失的入魔之人。 青云镇曾经的隐者,修佛者石仓。 时隔两个多月,他出现在青萍山下。 时隔数年,他回归青云镇。 却是想着怎么毁灭这里的一切。 “石仓前辈,你当真要以这种方式斩断尘世间所有的羁绊吗?” 顾余生打量着石仓的面孔,昔日那位慈祥的老人,那位在风雪之中背着石像的信仰老人,如今已全然变得陌生,而年少时对这位老人的情分,也渐渐耗尽,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已寒意显露。 第924章 老佛石心陨,坐化见本我 “只有斩断过往,才能无心抵达彼岸。” 石仓双手合在胸前,小宝瓶想要回到顾余生身边,却被他丢出袈裟,以袈裟为结界,将小宝瓶牢牢困在天空,他一步前跨,出现在顾余生的不远处,继续开口说话。 “当年小僧入佛门拜入佛尊门下,佛尊为我剃度时,以掌抚我头顶,并对我说我有一颗佛心如磐石,难琢千面佛,于是从那时开始,我便一心向佛,前百年,我在经书之中寻找佛心而不得,佛尊封我为佛子,让我下山在红尘寻找佛心。 于是我在世间又修行了百年,行善积德无数,我本以为回山后可以炼得一颗佛心,然而当年为我剃度的佛尊早已坐化,参禅佛说我佛心蒙尘,随将我逐出山门,于是,我在青萍琢刻千尊佛,千面佛,每一尊佛都曾镇压世间之魔。 三百年修行,却不如你石像在背真佛显,你来说说,我到底错在哪里?” 石仓说话间,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浓,那一件囚禁小宝瓶的袈裟,也渐渐变了颜色,化作一件黑色袈裟。 “我不懂。” “可你有一颗佛心!” 石仓朝面容扭曲,朝顾余生咆哮,他抬起手,黑色的袈裟化作一朵黑莲,罩在宝瓶的头顶,黑莲越来越小,但它散发出的魔性也越来越神秘。 “贫僧究竟错在哪里!” 顾余生皱眉道:“过去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或许知道了,你心中的执念已化魔,自然佛心蒙尘,当年佛尊说心若磐石,晚辈想来,当是佛心为石,前辈已有佛心,又何须雕琢,只需秉持我相,自有修成正果之日。” “什么?!” 石仓听见顾余生的话后,先是眼睛瞪大,随后身体微微摇晃,显然顾余生的话,极大地刺激到了石仓,他一开始觉得顾余生说的可能是对的,可三百载岁月,却是将心中佛一点点毁去,他怎能接受。 “不可能!” “我要将你的心掏出来看看!” 石仓魔性大发,凌空一掌朝顾余生拍来,他所施展的,正是佛门大梵天的绝学大悲掌,然而掌风飘荡间,已全无佛家慈悲之念,以佛而成魔,威力激增数倍,顾余生以剑横在身,身前形成一圈太极之图。 嘭! 佛道两家的绝学,皆以不同的身份施展出来。 顾余生胸膛微凹,错步之间躲闪过,可石仓并不收掌,一记巨大的魔掌从顾余生的胸膛斜拍向前,百丈开外的十八山峰,猝然碎裂一峰。 石仓狂性大发,跏趺凌空一个空翻,双掌齐出,大悲掌变成了佛门大金刚掌,一掌横撼顾余生,另外一掌则是拍向小宝瓶。 这两掌来得奇急,双掌交错之间,发出锐利的声音,宛若铁簧摩擦,空气坍塌,迷雾压缩,魂灵灭绝而惨叫,顾余生身影出现之时,两掌已在他的眼眸中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躲过一掌。 伴随着山峰崩塌又一座,顾余生的身影已出现在小宝瓶身前,他以剑悬竖,左手掌心拢于剑身,青萍剑兀然发出令人牙酸的颤音,剑身急势凹陷,抨击在顾余生的心口。 顾余生的衣袍上顿时出现一记掌印,他的面色一白,却坦然受之。 石仓的气息还在攀升,他已突破十境巅峰,迈入到了十一境清静之境,但又不属于真正的清静之境,而是魔族之中的“真魔境”,他的声音激荡起回音:“小小一只桃妖,也值得你用命去护?” 顾余生以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他的头发随风摇曳,气息从脚下一点点的攀升,直至整个人皆化作一把利剑,才冷冷开口道:“我顾余生一生要护的人不多,曾经阁下在我心中也是那一尊值得尊敬的佛,可现在,我决定亲手斩了你这尊佛。” “你没有这样的本事,你根本不懂三百载岁月风霜吹打的佛,有多么的高!” 石仓已然被一尊黑色鎏金的佛所笼罩,他的法身高三百丈,盖过了十八山。 可顾余生背后的剑影,也在兀然间从大地拔起,千丈剑气悬空,剑气激荡间,好似将整个青萍山都笼罩了进去。 “什么!” 石仓的脸上露出一抹愕然,他双手一合间,就要将用黑莲镇压的小宝瓶摄取到身边。 可就在这时,顾余生的手凌空一探,千丈之剑被一只巨大的佛尊神像握在掌心,那一只握剑的佛手,好似从苍穹里探出来的一样,又有另外一只佛手探下来,将那一朵小小的黑莲轻轻一捻,直接碾为粉碎。 小宝瓶没了黑莲禁锢,化作万千桃花散落天地之间。 石仓见小宝瓶已逃脱,下意识的抬头,他身后的三百丈佛身也一点点抬起头,黑色的魔眼之中,一尊比青萍山还要高的佛悲悯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神圣的佛音,从大悲世界传来的禅音,以及无数僧人撞钟敲鱼地咏唱佛经。 金色的佛光已占满石仓双眼中能看见的天空。 一只手缓缓盖下,他那三百丈法身禁锢在空中一动不动,那一只佛手落下来,将他法身轻轻一囚,三百丈法身竟还不如一只佛手那样大,而那千丈之高的青萍剑,在佛手之中也缓缓地刺落下来。 “啊!!” 石仓猛然间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地晃动一下,他眼中的世界,化作金色的血液和流光消散,他如同经历一场梦境,再睁开眼时,方才的种种异象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以奇缓的势头刺向他的眉心。 而他入魔后修炼成的黑莲,在顾余生的左手掌心中滴溜溜旋转,黑莲净化,化作一朵金莲。 呲! 青萍剑刺进了石仓的眉心。 缓慢的时间,在这一刻好似恢复了正常,石仓的眼瞳急剧放大,那十八颗骷髅头颅后知后觉般出现在他身体周围,不断的旋转着。 仗剑的少年。 不知何时,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而在这一步的距离,就是剑的长度,半尺剑身已入颅。 石仓眉心沁出一滴黑色的鲜血,鲜血沿着他的眼角流淌一分为二。 嘀嗒。 鲜血垂落。 旋转在他身体周围的十八颗头颅发出桀桀桀的咀嚼声,开始噬血。 顾余生并不在意那十八颗窟窿珠。 青萍剑收回,缓缓收进匣里。 石仓身体一个踉跄,勉强站住,缓缓开口道:“你应该没有这样的实力……刚刚那是……” “守护的力量是无穷的,不过你应该不会懂。” “不……我感受到了,那是时间之力。” 石仓缓缓垂下手臂,整个人以佝偻的姿势奇特的站住,他的鲜血在流淌,十八颗骷髅头颅吞噬他的血后,正一点点的变得暴戾,它们需要更多的血,诞生出更多的贪恋,如同是由石仓的鲜血唤醒的另外一道道邪恶力量。 咕咕咕。 石仓的身体周围被一团血雾包裹,鲜血好似沸腾起来了一样。 “这种力量,不应该属于你,那是神明也驾驭不了的力量。” 石仓再次抬起头,他似乎很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没有得到答案,他眼前的少年,现在对他而言,就是一尊神袛。 石仓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恍惚中,他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少年从迷雾中一步步走来……那清脆的声音在他脑海回响: “石爷爷,你背石头累不累?” “石爷爷,把石像放下来歇一歇。” “石爷爷,糖葫芦给你吃,你帮我刻一个娘亲的样子……好不好嘛?” “石爷爷……” 时光回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石仓再也站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他的身体正一点点化作血雾,不断的被十八颗骷髅啃咬吞噬。 某个瞬间。 石仓眼中的魔性褪去,一股圣洁的佛力维持住了他的身体。 他颤抖地抬起苍老的右手,以手指在顾余生的面前画出一尊画影,画影之中,一位明慧美丽的女人,正慈爱地看着顾余生。 第925章 十八山里埋僧骨,移步桃花坞 顾余生的面庞露出一抹复杂,怔然般站在原地,凝望着那一副画影,画影中的女子,正是当年他父亲以笔绘描之人,亦是顾余生从小至今缺失的母爱,顾余生下意识的抬起手,还没触及到画影,画中人已渐渐变得模糊,石仓的力量,已不足以维持住。 “多谢。” 至如此地步,顾余生依旧朝石仓抱了抱拳,至少他心中的那一抹缺憾,被石仓以最后的善意填补,这便足够。 “你依旧是那个善良的孩子……” 石仓的手缓缓垂落,以他的强大,本不应该如此死去,至少应该有元婴之内的东西存在,只是石仓一生所求而不得,神魂早已化作黑莲,如今又被那十八颗骷髅反噬,如同大庙坍塌,僧佛之灭,在他最后的生命时刻,反倒是寻求得心,寂然圆寂。 石仓原地坐化,将那十八颗骷髅珠子一起带离人间,算是将他所做的孽缘一起带走。 石仓死了。 他并没有留下任何储物袋之内的东西,这也说明,他曾经是一位真正寻求正果的僧人,只可惜,他的心最终被魔性腐化。 顾余生逡巡一圈,十八山的千尊佛像依旧在。 他最后朝石仓施然一礼。 十八山里埋僧骨。 他坐化之后,那千尊背过的石像佛,一尊尊泛起金灿灿的光,佛光弥漫在天地之间,足已将青萍山下的邪恶镇压封印。 “公子。” 小宝瓶站在顾余生旁边,凝望着满山的佛影,她虽然觉得石仓有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可不知为何,依旧有些难以释怀,石仓修佛三百载,只在生命的最后,才领悟出佛的真意。 “我才不想修行这样的道果呢。” 顾余生也是颇有感慨。 “可见人生中遇见的第一个引路人有多么重要,当年若非遇见秦先生,若非在青云门遇见像俞青山那样的人,也不会有我今天。” 顾余生转身,以手指在瀑布边的崖壁上刻了两行字。 算是为石仓的一生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当顾余生走出十八山,青云镇的天空只是多了几朵乌云,人们来来往往,大多数人依旧为下一顿饭而忙忙碌碌,也许世界灭与不灭,都与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 “公子,我有些明白,你为啥不让所有人都进洞天了。” 顾余生笑了笑,说道:“有时候,不干涉他人的命运,也是对他人的一种尊重,入我洞天者,总是需要一些机缘和选择的,世事变化无常,掌控自己能左右的,才是明智之举,所以小宝瓶,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走不了圣人道的。” “那样挺好,不然小宝瓶看着公子也会觉得怪怪的。” 小宝瓶又重新变成她那可爱随性的模样。 两人很快来到桃花坞,曾经的南海海族已在青萍山脚的迷失海岸安了家,作为海族的公主伽蓝衣,如今已将桃花坞打造成一座半离人间的空岛,领着族人做一些渡人的活,算是重新稳定下来,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站在桃花坞的渡口,顾余生想起当年的那一艘乌篷船,海族的矮人们手持鱼叉,警惕的看着顾余生。 “告诉你们家主子,就说故人来见。” 顾余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实力强大,就擅自强闯,当年伽蓝衣引领族人从南海一直北上,求助过玄龙王朝,求助过圣院,求助过斩妖盟和浩气盟,这一路的艰辛,顾余生比任何人都懂,尤其是斩妖盟,占据东海之滨,依旧不给伽蓝衣等人一条活路。 “十五先生。” 不等海族人去禀报,一道体型高挑,一身红头发的女子已出现在渡口。 “拜见十五先生!” 伽蓝衣高挑的身子微微一拱,见到顾余生,十分欣喜,连忙甩一鞭子抽打守护渡口的族人。 “瞎了你们的眼!” “拜见十五先生。” 海族的奴仆齐刷刷的朝顾余生下跪。 “起来吧。” 顾余生抬了抬手。 伽蓝衣却恼怒道:“不准起来,这些眼瞎的家伙,就该丢海里喂鱼,十五先生,快请进,坞内桃花开得艳丽,正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是么,那我倒要进去看看。” 顾余生走进桃花坞,小宝瓶趴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小声嘀咕道:“公子,她真高啊。” 小宝瓶说着,还十分滑稽的双手叉腰,她实在太迷里了,如果她跳起来,大概可以被伽蓝衣完美地单手托在掌心里。 伽蓝衣果然听见了小宝瓶的话,她那湛蓝的目光中透着浅浅的笑意。 “见过宝瓶姑娘。” “哼。” 小宝瓶嘟囔着嘴,她觉得一头火红头发加上无比高挑的伽蓝衣,可能会让自家公子生出一些想法,万一自家公子有些小癖好,以后怎么去跟晚云姐姐交代,为了把小主的癖好掐灭在摇篮,小宝瓶开口道:“伽蓝公主,我家公子得了一样东西,来找你看看是什么来历,如果你能打开,帮忙打开一下。” 伽蓝衣侧目看了看顾余生,或许她也觉得两米多高的身体实在出众,身上泛起阵阵灵光,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娇小的红发萝莉,她本意是用来拉近和小宝瓶的距离,可小宝瓶看见伽蓝衣还能随意变大变小,更是心中暗生警惕,这个女人,身体恐怕是水做的,可得离我家公子远一些。 “公子,把东西拿出来呀。” 小宝瓶忙在顾余生耳边提醒。 “嗯。” 顾余生当即取出一个贝壳,贝壳被阳光照耀,上面散发出星星茫茫,十分漂亮,跟在伽蓝衣身边的几名婢女见到顾余生手上的贝壳,则像是见到了神圣之物,齐刷刷的露出虔诚之色,双手合在一起,默默祭拜。 “咦?” “这是沧海贝!” “传说中的沧海遗宝,乃是海族至高无上的圣物!” 伽蓝衣的表情凝固,声音也有些激动,忽然间,她变得十分警觉,随手一挥,以坞水为结界,阻隔了海族的其他人窥视。 “十五先生,能否让我一观?” 伽蓝衣的双手托举,态度十分诚恳,高傲的海族公主,变得如婢女一般恭敬。 “当然。” 顾余生随手把贝壳递给伽蓝衣。 伽蓝衣谨慎的接过贝壳一样的东西,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公子请移步。” 说罢,伽蓝衣手指一抬,身体周围泛起一颗颗水珠气泡,裹夹着顾余生和小宝瓶,以一种特殊的传送阵传至另外一处隐秘之地——一处神秘的水下宫殿! 第926章 水下宫殿,龙族异宝 “哇,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啊!” 宝瓶刚一出现在新的地方,就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到,这是一个美轮美奂的水下宫殿,神海的潮水在回流,海底鱼虾类成群结队的游曳,沧海的深邃与朝阳同在,神奇的海藻灵物,地灵之脉涌出的灵气咕咕咕直冒。 “这不会是龙宫吧!” 宝瓶跑到一个巨大的珍珠蚌前,用手摸了摸,那珍珠蚌陡然张开嘴,能一口把小宝瓶吞掉,吓得小宝瓶啊的一声,忙跑到顾余生肩膀上,吓得花容失色,偏偏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动,在顾余生耳边窃语:“公子,这里值钱的东西好多,一会我帮你顺走几个,你的青萍山好穷,什么都没。” “宝瓶姑娘如果喜欢,可以随便带走,不过这里大部分东西,离开了沧海,就会死去。”伽蓝衣带着顾余生走到海底正宫,各种陈设宛若地下仙宫,水下秘境一样。 “公子请坐。” 伽蓝衣亲自给顾余生斟一杯美酒。 顾余生品尝一口,甜甜的,味道很特别,但他喜欢比较辣烈的酒,倒是很合小宝瓶的口味,抱着大大的水晶杯,咕咕咕的吸溜。 顾余生虽然没有特意探查,但也感知到这里的神奇,应该是类似于一个洞天类的天地奇宝,只不过能够避水存在。 “公子,宝瓶姑娘,这是海族的蜃宫,听起来很神秘,实则是由海族曾经的先辈猎杀蛟龙,用蛟龙之胃炼化成的空间而已,比起真正的洞天,差很多。” “啊?我们在蛟龙的胃里。” 小宝瓶眼睛咕噜噜的转。 “嗯,可以这么说,海族强大的时候,拥有过真正的水晶洞天,可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水晶洞天已被回去,就连龙族的海下宫阙,都没有保住,消失在时间长河里了。” 顾余生听到这里,惊奇道:“这么说,人族诸多书籍中记载的龙族宫殿,也是真的了?” “海族记载文字的流沙碑上,的确有明确的记录。” 伽蓝衣说到这,将手中的贝壳置于身前,只见她双手轻托,从嘴里吐出一口轻灵的气息,顷刻间,贝壳上的星芒越来越盛,散发出神秘的水灵之芒,同时,一股无比精纯的真龙气息游曳,隐约间发出吟啸之音,顾余生听到龙吟,并未觉得特别,但在宫殿内的海族侍女,则是一个个面色苍白,下意识的跪拜在地。 就连伽蓝衣也是面色一白,但她身上则是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海衣出现,那海衣上有一个个佛家经文字符流转,梵音竟压制了真龙的吟啸。 宝瓶小小的眼里露出一抹惊讶,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心中的明镜台微微晃动了一下,同一时间,他感知到神海深处的那一棵菩提树灵也婆娑不定,似与那佛家经文发生神秘感应。 “不对,这个女人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以她的手段,就算失去了伽蓝岛家园,也足够安身立命。” 顾余生心中暗忖,可就在这时,他被眼前的贝壳吸引,只见贝壳上真龙游曳后,竟显出一幅神秘的图卷,其样,倒与千山解酒图和圣院的千里江山有七八分相似。 顾余生将其图卷暗记心中。 伽蓝衣这时也停止了手上动作,她将贝壳递给顾余生,歉然道:“公子,我修为不足,无法真正打开它,但是刚才贝壳上的图卷,我已经拓印下来了。” 伽蓝衣又取出一粒漂亮的沧海珍珠,将其递给喜欢稀罕物的小宝瓶。 “公子,这枚贝壳本身是由深海妖贝炼制而成,但它却是由龙族炼制的灵魂空间,可以存于灵魂之中,这贝壳内的洞天,也只能存储灵魂之物,想要打开它,需要解开上面的龙符禁制。” 伽蓝衣说到这里,眉头微皱,“公子,请恕我直言,这贝壳虽然美丽,但里面封印着的却未必是什么奇珍异宝,或许是大凶之物也不一定。” “方才我的确感应到一丝特殊的灵魂气息。” 顾余生面有沉思。 这时,一旁的小宝瓶把玩那一粒珍珠后,好奇道:“公子,这里面好像是一幅寻宝图,图上的地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余生听见小宝瓶的话,拿起珍珠,以灵力催动,脑海中的确出现一幅神秘的迷雾图,图卷中有山有水,在水的中间处,则有着特殊的标记,这个标记与龙族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又有些像龙爪。 “宝瓶,你怎么看出来是藏宝图的。” “啊……那个,我听说真龙都喜欢收藏各种奇珍异宝,并暗中标记下来,这个龙爪,就像是一种领地标识。” “照你所说,小玄界有龙族出现?” 顾余生觉得小宝瓶是个小财迷,她的话未必全可信,可他的脑海中,想起当初在烟州遇见的黄龙道人。 小玄界或许没有龙族,但并不代表龙族没有在小玄界出现过。 又或许有许多事是他不知晓的。 “公子,真正的龙族,能升能隐,小玄界这种地方有龙族存在并不奇怪。”小宝瓶好奇地盯着顾余生手上的贝壳,眼中露出一抹不甘心,“喂,伽蓝公主,你真的打不开吗?里面说不定藏着许多宝物呢,我告诉你,这可是从斩妖盟副盟主那里缴获的。” “南宫泉?” 伽蓝衣的脸微微变色,随后又恢复正常。 顾余生将伽蓝衣刚才的异常看在眼里,问道:“伽蓝公主对南宫泉很了解?” “不瞒十五先生,我和我的族人曾经求助过斩妖盟,只是当时南宫泉狮子大开口,所以我们不欢而散,他死在十五先生手上,死有余辜。”伽蓝衣咬了咬牙,神色愤恨,“宝瓶姑娘,这贝壳是龙族炼化,我并不擅长神魂之术,虽然刚才尝试过,但以我现在的修为,的确难以解开。” “十五先生,我可以将解开的法子告诉你,也许你能解开也不一定。”伽蓝衣取出一个玉简贴在额头,将解开的方法烙印在里面。 顾余生得了玉简,并没有当场阅览,微做寒暄后,没有多逗留,便起身告辞离开。 回青萍山的路上,顾余生才将玉简取出来,浏览里面解开贝壳的法子,里面记载的是一篇特殊的神魂功法,叫做《幻音魂曲》,以神魂催动音波,将贝壳打开,不过修炼这门音波,也绝非易事,需要有一定的天赋才行。 顾余生虽然有六师姐送古琴,但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时间修音律。 “公子,我觉得伽蓝公主好像有事瞒着我们。” 第927章 奇怪的药方,有人斩桃妖 “宝瓶,你说得不错,伽蓝应该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但既然她没有和我们有利益冲突,也不用太在意,最近三大圣地和两盟都一改以往的行事风格,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时不我待,必须抓紧时间修行,既然清源洞天和青萍山已经是我们的家,就要好好的守住。” “嗯,也是。”小宝瓶扁了扁嘴,“听说大荒的妖族已经被魔族赶到沙州,西州,照这种速度下去,仙葫州也会沦陷,对了,公子,我听说青云门的几名炼丹弟子被蓬莱圣地的长老强行接走了,还让青云门帮忙收集药材。” 宝瓶说着,取出一张药方递给顾余生,“这是我爷爷从青云门炼丹长老那里弄来的,公子,你看看。” “宝瓶,我对药理并不太精通。” “不是啊公子,这个药方有问题。” 小宝瓶神色肃然,眼中更是露出一丝丝焦虑。 “嗯?” 顾余生很少见小宝瓶这般,当即接过药方匆匆一瞥,而当顾余生看见药方上的‘至灵之木’,‘五行灵晶’以及‘沧元水晶’,‘红莲之蕊’等时,眼皮不由地一跳,这些药方不仅是用来炼制元磁地山的,而且他刚好有至灵之木和五行灵晶,红莲等物,而石仓在十八山召唤出的魔灵元素,正好掉落五行灵晶,这绝不是巧合。 “公子,你知道吗?只有身体和元神受到天地五气损伤的人才会用到这个方子,我在乔神医那里学艺时,乔神医对我说过,那年公子你神魂受损,也用了这个方子,只不过乔老没有这些药,用了一些药材做替代品。” 顾余生面有沉思。 “宝瓶,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天地五气侵体?” “渡劫失败的人,或者穿界而来之人就会被天地五气侵体。”小宝瓶压低声音,“公子,难道是蓬莱圣地有人暗中渡劫失败?” “蓬莱圣地底蕴很深,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蓬莱有让其他两个圣地,以及斩妖盟和浩气盟都为他们效力的能力吗?这恐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吧。” “也对,最近浩气盟,斩妖盟他们的行事,好像都在讨好什么人一样。”小宝瓶用小手敲了敲额头,随后,她抬头仰望着天空,嘀咕道:“总不至于是上界有人掉落到小玄界了吧,这怎么可能呢。” “走吧,宝瓶,先回去,我最近在剑道修行上有不小的灵感,隐约间触摸到了全新的剑道领域,还需要一次闭关,不过在这之前,我打算去一趟大荒,寻找那几位荒村老人,让他们来清源洞天居住。” “公子,你不是已经闭关了两个月了吗?” 小宝瓶嘟囔着嘴。 “修行之路就是这样,越往前走,越觉得自己过于渺小。” 顾余生微微摇头,他带着宝瓶掠过青萍山脚,当经过青云门时,顾余生不由地眉头一皱。 “公子,你要去桃花林看看吗?” “嗯,去看看吧。” 顾余生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看向青云门的入口,镇妖碑前的山门广场,青云门的萧木清正带着数十名长老在迎接客人,这些客人皆身穿云服,身着宝剑,一个个气势不凡,领头之人,是一位元婴强者,其余的弟子,则是清一色的金丹修士。 “公子,白玉京圣地的剑修。” 宝瓶的目光中带着鄙夷,她对三大圣地的修行者都没有好感,当初三大圣地的修行者,都对小主极其不友善。 一位圣地的八境强者,的确足够惊动青云门的掌门和所有长老,但如今,却早已不在顾余生的眼中。 萧木清穿着一身清雅的掌门素服,不卑不亢道:“苏长老,不知道圣地到我青云门又有何指教?若是让青云门寻药,只怕要让长老失望了,青云门势单力薄,仅有的炼丹师已被蓬莱强行召走,后山药园已经被蓬莱的长老采摘过了……” “放心,这一次不是要你们青云门出人,也不让你们青云门出力,苏某记得百年前,青云门有一棵桃妖作祟,曾伤害过不少青云门的修行者,今日苏某前来,正是帮你们降服此树妖的。” 萧木清闻言,不由地露出疑惑之色,青云门过去的确有一只桃妖,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不管那一只桃妖还在不在青云门,她身为掌门,并不想让外人插手青云门之事,毕竟这百年来,青云门因背负三大圣地创派的名声,却流尽了无数青萍州修行者的鲜血。 “多谢苏长老,不过青云门中似乎没有这样一只桃妖,就算有,我们自己也会降服的,不需要苏长老如此兴师动众。” “哼,萧丫头,你说没有就没有?” 萧木清如今已是八境初期的修为,但是依旧被白玉京的八境修士称为丫头,这种看似平易近人的称呼,实则是圣地对青云门这种小势力的蔑视和傲慢。 “苏长老莫非想要强寻不成?” “自然,据我所知,那一只桃妖大有来头,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你修为低下,无法感知它的存在也是正常的。” 而在空中的宝瓶,听见白玉京的长老竟是来斩桃妖,眼中随即露出一抹深邃和杀意,她身影一动,就要出手教训白玉京的人。 “宝瓶,等等,已经有人进桃花林了。” 顾余生目光微眯,看向桃花林。 “嗯?” 宝瓶的怒气越来越盛,身体周围渐渐泛起一朵朵缤纷的桃花。 可就在这时,青云门桃花林之中,忽然有一道妖气冲天,一阵妖风卷起漫天的桃花瓣,霎时间,青云门的天空被粉色的桃花席卷。 “哼,你还说没有桃妖!” 白玉京苏青见状大喜,手一挥,大声道:“随我斩桃妖!” 森森森! 白玉京的金丹期弟子们纷纷拔剑,朝桃花林奔去,可他们还没有入桃花林,就被漫天的桃花划过身体,鲜血直流! “放肆!” 苏青大喝一声,祭出飞剑凌空斩去,天空的桃花被他剑气激荡,簌簌簌的满山飘飞。 剑气刚尽,忽见一道黑点从桃花林倒飞而来,苏长老御剑就要斩,这才发现那一道黑点,赫然是一位比他还要强大的八境后期修行者。 一位穿着黑袍面露骇然口吐鲜血的僧人! 一位大梵天圣地的武僧! “了生大师?” 苏青慌忙收剑,下意识的去搀扶,却被残余的力量激荡,二人轰的一声撞击在青云门演武场的石柱上。 “小心,退回来!” 苏青伸出手,提醒白玉京的金丹弟子,却见遁在空中的金丹弟子,在阵阵桃花瓣如利刃般刮擦之下,一个个皆已化作一具具白骨。 第928章 指尖散落桃花雨,数年过往皆故人 青云门正在绽放一场绚烂的桃花,那是世间极致的风景,青云门的弟子虽然年年赏桃花,但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样的盛景,缤纷的桃花被鲜血染红,随风飘荡的时候,真的美到令人窒息。 在这瞬间。 很多青云门年轻的弟子和长老都只有一个念头: 生命如桃花消散,短暂而美丽。 敌人如此,那弱小的自己呢? 人生这一世,修行为哪般? 或许天地蜉蝣,也懂得短暂的生命吧。 宝瓶趴在顾余生的肩头,粉瓷娃娃的她,亦是用明澈的眼睛看着漫天卷落的桃花。 与别人不同。 她的眼眸中满是不舍和眷恋,因为眼前华丽的一幕,是她爷爷用生命绽放的辉光。 唰。 宝瓶径直的奔向桃花林。 眼前的敌人,小主会为他料理的。 当宝瓶从顾余生肩头离开的刹那,顾余生也懂宝瓶的心意,他向前迈步,散落一地的桃花,又重新旋转起舞。 “嗯?” 白玉京的苏青和大梵天圣地的武僧了生和尚两人皆是同时皱眉,转身捕捉顾余生之际,他们的身体周围已经是桃花结樊笼。 顾余生的单手托举在身前,面色冰冷而无情。 “阿弥陀佛,顾施主……” 了生和尚的眼中露出一抹骇然,但他双手合十,觉得眼前的事不至于到那一步。 “且慢!”白玉京苏青以剑化十二柄,每一把旋转在身体周围,试图阻止这一切,可盘旋的桃花瓣,比刚才还要森冷。 桃花起舞沁鼻香。 可这却是苏青闻到人间最后的味道。 “噗!” 万千桃花瓣骤然形成一朵巨大的桃花朵,鲜血从空中渗落,嘀嗒嘀嗒的落在青云门的演武场上。 “施主,为何如此?小僧与你无冤无……” 了生武僧身上的佛门金光逐渐暗淡,人间春景里最不起眼的桃花,却成为八境大圆满修行者的噩梦,无论他怎么挣扎,施展佛门神通,皆不能摆脱。 “小师弟!” 萧木清急匆匆而来,落在顾余生不远处,她抬起袖口,一只洁白的手试图阻止,可飞溅的桃花与血落在了她的掌背上。 血是热的。 心是凉的。 萧木清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她身后的一干长老,当年那群在云桥观桃花林的弟子们,如今已是门中年轻的长老,她们看顾余生的目光同样充满了复杂。 谁会想到,当年漫天飞舞的桃花,在多年以后,会用来扼杀她们需要仰望的强大敌人。 三大圣地的修行者,即便是小小的弟子,依旧是她们需要仰望,畏惧的存在。 可现在,白玉京,大梵天圣地的元婴老怪物,就这么被顾余生抬起一只手,轻飘飘的杀了,就像杀一只鸡。 顾余生袖口再一卷,那染血的桃花与一具具白骨,皆落在六峰之下的深渊,尘归尘,土归土。 “萧师姐,诸位师姐。” 顾余生的声音平静无比,目光所见有故人,但也有陌生的面孔,当年入青云门的那些长老,如今存活的百不存一,自那年仙葫州妖族霍乱,青云门的长老愿与不愿,都被浩气盟强行征召,那些针对过他的长老,或是与他萍水相逢的长老,如今都已不在世间。 残酷的大环境下,小势力的修行者想要活下来,需要的是幸运。 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死得‘壮丽’,所以青云门的那一把剑虽然被顾余生拔走,但是碑依旧保留着,过去的恩怨早已随风消逝。 好在萧木清这样的师姐,对于顾余生而言,依旧是他入青云门时的一道光,虽然不那么炽热,耀眼,但照耀过他,所以这一声萧师姐,他永远不会变。 “小……师弟。” 萧木清也是愣了好一会,才复杂的回应,至于其她的长老还呆在原地,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顾余生知道萧木清的担忧:“萧师姐不用担心,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与青云门无关,圣地的人问起,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小师弟,你误会了,青云门不怕事,也不怕圣地为难,青云门不应该给你添麻烦。”萧木清一双眸子凝望着顾余生,“若没有小师弟你,青云门早已不复存在,我们也不过是万千死去的炮灰之一,只是小师弟你现在的身份,不应该沾染这样的因果。” 顾余生哂然一笑:“萧师姐,我这样的身份,真的高贵吗?我依旧是那个我,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只是想起在桃花林中还有一间留有美好记忆的房子,另一个家,他们贸然闯入,当然该死。” “我……” 萧木清贝齿一咬,诸多言语哽在喉咙,无法说出口。 “小师弟,想家的时候,就来看看,只是青云门也如天下苍生的家一样,随时都会支离破碎,你请自便,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萧木清当了几年青云门的掌门,再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师姐,肩头扛着青云门的命运,多年以来,她都无法忘记那个在试炼地面对强敌毅然拔剑替她解危局的师弟,可一声师姐,让她只能把心中的情愫暗藏,更何况,比起那个如星辰日月般的小师妹,她知道自己太黯淡了。 “萧师姐,陪我去桃花林走走吧。” 就在萧木清眼中泛起迷雾时,脑海里却传来顾余生的声音,迷雾的视线一瞬清醒,萧木清在这一瞬有些失态,她指了指自己,生怕自己听错了。 “我……可以?” 萧木清说完,感觉到身后的师妹们同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她。 “你们先散了。” 萧木清立即散发出掌门的威严,一下子镇住了场子。 她走到顾余生身边,老老实实的跟着,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比顾余生要大,但是有些方面,没有经历过,依旧是一张白纸,当年她跟随师父何红念在忘尘峰修行,明白她师父何红念心中藏着的那一份执念,是何等的苦涩。 她也明白,顾余生的眼中没有她,可是,若是能同入桃花林,又何尝不是人生修行中的一段插曲呢。 “萧师姐,你走前面。” 萧木清胡思乱想之时,顾余生微顿,并微侧出路来。 “小师弟……还是你走前面吧,其实我也很少来桃花林,不怎么熟路。” 萧木清并不想走前面,因为那样的话,她无法看清顾余生的背影。 第929章 故人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条路走的人的确很少,我入青云门那年,这条路的雨露很大,到处都是棘刺,把我衣服都浸透了。”顾余生走在曾经走过的路上,边走边说,偶尔回头和萧木清对视一眼,保持着说话的礼节,他对萧木清这位师姐,还是很尊重的。 萧木清没有接话,而是安静的当一个倾听者,其实当年顾余生入青云门,她并不关注,很多事,也只是后来从诸位师妹那里听来的,第一次与顾余生有交集,还是在青云门新入门弟子后山猎妖试炼地。 顾余生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悲春伤秋,言语之间也只是缅怀过去的种种。 “萧师姐,这一条河里有一种冰鱼,只有冬天很冷的时候才出现,煮汤特别的鲜美。” “真的吗?那我有空得学一学怎么钓鱼。”萧木清指了指小河的那一处石头,“那里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顾余生停下脚步,看着那一块石头,有所思忆:“莫姑娘经常在那一块石头上坐着,把脚丫子伸到水里,我就在河对岸练剑。” 萧木清注意到小师弟在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的暮气和沉压之气尽皆如冰雪笑容,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明澈的眸子,比春日和煦的阳光还要温暖。 某一瞬间,萧木清心中这些年当掌门的压力也好似跟着那明眸的笑容消失了不少。 同时她也明白,生命中的有些人,相遇本身也是命运的丝线牵连,她当年没有出现在那一块石头上,就注定错过了一段命运,她甚至可以从顾余生的笑容之中想象得到,在那个荒烟蔓草的日子里,小师妹莫晚云的出现,对小师弟来说有多么的慰藉。 所以。 当萧木清跟着顾余生趟过潺潺流淌的河时,她的心境也有些变化:人生不可能再次踏入同一条河,她对小师弟那种朦胧的美好,永远都只能埋藏在心底,虽然此生没有共渡河,可他踏过的河,她刚刚也趟过了。 萧木清的目光从顾余生的背影挪开,霎时间,她看见了桃花林飘飞的桃花,这一幕是如此的美丽,满山的桃花从山脚一直往山上飘,山上云仙雾绕,再往上是雪白的世界,皑皑苍雪,洁白无瑕。 这一刻,萧木清才真正明白青云门传承千年来一直守护的东西是什么。 是人间的美好。 是有小师弟生活过的世界,也是众生祈愿,最质朴的愿望。 只有像青萍山这样美丽的风景,才会有小师弟,小师妹那样的绝世之恋。 忽然间。 萧木清只觉眼睛酸涩,眼泪情不自禁的从眼角滑落。 她成长了。 她也懂了。 她终于明白恩师何红念心中越不过去的执念是什么了。 那是顾余生的父亲。 顾白。 她们曾一起见过山河锦绣,期盼人间美好。 可顾余生带着那一份遗憾永久的离开了世间。 何其孤零也! “萧师姐,其实这么些年我要感谢你守护住了桃花林的那一间房子……”顾余生说话间,若有所感,“师姐,你……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只是刚刚风大,刮了一片桃花入了我的眼睛。” 萧木清吸了吸鼻子,擦去眼角的泪痕,露出一个少女时期才有的明媚笑容。 “小师弟,当年你走后,师父很多次一个人默默来这里,这里重建的木屋,大部分都是由我师父一个人搭建的,这间木屋,承载了你的童年,可也承载了我对师父的想念,小师弟,我是师父把我从树洞里救回来的……我的母亲用最后的身体堵住了妖狼,师父带我回来,对我就像娘亲一样……” 萧木清说到这里,眼中再次露出雾蒙蒙的泪水,她抿了抿嘴,微微侧过身去,可能是多年积攒的情绪没有控制住,忽然间泪水夺眶而出,哒哒哒的跑到一棵桃树前,将脸埋进桃花里,哽咽起来。 顾余生木然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于是他只默默的守在一旁,等萧木清将内心的苦涩宣泄完。 好一会,顾余生见萧木清情绪渐渐稳定,顺手摘一枝桃花递给萧木清,嘴巴嚅嚅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师姐,你妆花了。” “噢。” 萧木清用手擦了擦脸,顺手接过顾余生给的桃花。 “抱歉,小师弟,刚才我……” “没什么的。”顾余生摆了摆手,走向木屋,“萧师姐,其实我带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和你说。” “小师弟,你说吧,我听着呢。” 萧木清哭泣后,梨花带雨,全然没有掌门人的气势,反倒像是邻家楚楚可怜的大姐姐。 只是顾余生心中别无想法,以神识延伸,将一块特殊的令牌递给萧木清。 “师姐,山下的方先生是一方隐者,他临走之时,在桃花林中布下了一道通往洞天的结界,这枚令牌就是打开结界的信物。 令牌之中还有一套呼吸法门,可以增强你的神魂,为了避免令牌被他人窃取,你只有用特殊的神魂才能打开结界,我之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远游之后,归来家还在……若青云门到存亡之时,你也可以暂时避一避。” “小师弟……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萧木清看着顾余生递过来的令牌,没有伸手去接,她向来是冰雪聪明之人,天资也较为出众,在青云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她依旧突破天道限制,成为八境的存在,如今已是青云门的顶梁柱。 可正因为她修为提升,知晓的天下事也越多,顾余生提及的洞天,她怎能不明白这背后的恩有多重,至于以山下方先生为借口,她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当年的青云门,终究是小师弟难以过心关的地方。 只有她才明白,小师弟的心地,究竟是多么的良善。 “收下吧,萧师姐,青云门熟悉的面孔已经不多了。” 顾余生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击中了萧木清内心的柔软。 是啊。 修行者本应该比凡人拥有更长的寿元,可是这百年间,青云门的修行者又有多少能活到天命之岁? 都变成了冰冷冷的名字,有的人,连名字都没有被记住。 “好。” 萧木清声音有些沙哑。 “小师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好青云门的……” 顾余生微微颔首。 萧木清见顾余生走向那一间木屋,也很识趣,寒暄几句后,就离开了桃花林。 顾余生目送萧木清远去,待情绪稳定后,推开小院的门,一切如旧。 小宝瓶也在院里,在宝瓶身旁,桃妖老人坐在角落,半树半身……整个人苍苍如一株老桃树,顽强地在春天里呼吸着。 第930章 桃妖老人的嘱托,桃木剑深藏的父爱 “桃老。” 顾余生喊了一声,其实,他在看见漫天桃花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让宝瓶先一步离开,他刻意留了一点时间给宝瓶。 可当顾余生从桃妖身上感受到生命如夕阳的气息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复杂,当年在深谷第一次见到桃妖,还以为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木成妖,可那时的桃妖,灵魂被拘役在大荒碑里,虽说实力大损,但若真一心杀戮,他和雪猿早都遭了毒手。 桃妖身上一定藏着诸多秘密,只是顾余生解开关于父亲之事的心结后,便没有刻意的去问过。 毕竟小宝瓶在身边,很多答案,小宝瓶在合适的时候该说就会说。 “你来了。” 桃妖老人用一双苍老的目光打量顾余生,而宝瓶则是一言不发,眼睛红彤彤的,以小手搀扶着桃妖老人的身躯手臂,并用她的灵力为桃妖老人续命。 “宝瓶,好孩子,别费力了,我有些话和你家公子说。” “爷爷。” 小宝瓶倔强的抿着嘴。 桃妖老人伸手在小宝瓶的头上慈祥抚摸,“这一天总会来的,孩子,爷爷很高兴,至少这些年,你真的看过了很多山山水水。” “爷爷……” 小宝瓶再也忍不住,呜哇一声悲恸哭出声来,晶莹的泪珠儿簌簌滚落,因为小宝瓶的颤哭,顾余生心中一软,他感觉到桃妖老人的生命流逝在加速。 他轻轻抬手,一把握住了青萍剑,他的瞳孔之中露出异色,若桃妖老人的灵魂将归地府,必有接引使者,可顾余生握住青萍剑,却感知不到接引使者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当初他可是亲自将桃妖老人的灵魂解救回来的。 没理由啊。 顾余生心中遗憾之时,瞳孔陡然一缩,因为他忽然感知到,桃妖老人的身上,有一道锐利的仙灵剑气,这一道剑气不止斩断了桃妖老人的生机,还一剑夺取了桃妖老人的灵魂,此时的桃妖老人,身如枯槁,他的本源木灵之气已经消失不见——被一种高明的手段夺走了,而且是隔空取走的! 一瞬间,顾余生只觉后背发寒,刚刚漫天的桃花飞舞,竟是有人从天外取走了桃妖老人的生命本源,无论白玉京,还是大梵天圣地的修行者,都只不过是虚假的手段而已。 更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一切。 敌人是谁! 就在顾余生震惊之时。 桃妖老人艰难地抬起手,只见木屋外的一株桃树桃花簌簌而落,朵朵桃花凝聚在一起化作一道粉色的灵光,照在顾余生身上。 嗡嗡嗡! 顾余生的身上,那一把桃木剑在粉色的桃花之中旋转不定,顷刻间,一股极为神秘的封印从桃木剑内散发出来,紧接着,桃木剑竟似散发出浓郁的桃木生机,眨眼间,桃木剑化作一枝新的桃树。 这一枝桃树出现,上面木灵之符旋转间,竟与小宝瓶的灵魂呼应,而原本悲恸的小宝瓶,在粉色的桃花之中沉睡过去,化作一缕灵光消失在桃枝之中。 桃枝上散发出的木灵气息给桃妖老人滋养了一丝丝本源,使得他可以弥留更长的时间。 顾余生怔然原地,看那一把桃木剑化作桃枝,桃枝上散发出仙灵之气以及宝瓶的灵魂气息。 “当年你父亲折了我一枝桠为你做木剑,又将你托付给青云门的掌门人萧让,你的父亲希望你平静地过完一生,可又希望你能做个真正的男子汉。 所以他给你指引了两条路,若你选择前者,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你以坚韧的心性通过了萧让的问心关,折剑而不丧志气,没有半路退缩,我神魂不在,桃花结界被人改成桃花樊笼,终究没有困住你……方有今日,也算是一场造化。” 桃妖老人面色,娓娓诉说着关于顾余生的事。 “孩子,世间多有磨难,风吹打别人,也吹打着你,你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他遭遇过背叛,可也有宁愿付出性命,也要为他保全你的人,这样的人,在青云门内不止一个,你要记住他们。” “是,前辈。” 顾余生默默地点头。 桃妖老人喘息一口气。 “宝瓶是跟随你娘亲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你在出生的那一晚,敌人实在太强大,你娘为了保全你,付出了一切,宝瓶受我本源之力蕴养而捡得一条命。 可她没有身体,神魂和记忆也出现了问题,若不能恢复,只会永远保持这样的心性,我自生出灵智以来,亦渐体会人间亲情血脉,我视宝瓶如孙女一样,我走后,你可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一直把宝瓶当作在这世上的亲人。” “好,好。” 桃妖老人艰难点头,随即将桃枝递给顾余生。 “孩子,你出生那一晚,有强大的敌人试图将你的灵魂夺走,为保住你的性命,你父亲斩断了你的魂桥,虽然你现在已经修复了,但你的魂桥之下出现了灵魂深渊。 当年死去的敌人他们的怨魂被封印到灵魂深渊,你可能现在还感应不到他们,可一旦你离开此界,他们的灵魂就会苏醒,为了防止这一切,你父亲在最后的时光里把他的一部分魂力封印在木剑之中,把解开木剑封印的钥匙留给了我。 后来我被人打伤,灵魂被掳至大荒碑里,被你救了回来。 我本来打算等实力完全恢复后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的,可我没想到……有人能够洞察我的弱点,夺走了我生命本源,现在,我只能替你解开木剑之中的一部分封印,并把宝瓶封印起来,免得她被人盯上,孩子,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如果可以,我愿意长守青山……宝瓶这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顾余生接过桃枝,桃枝化作一棵幼苗,木剑又渐渐的恢复,只是此时的木剑,上面多了一道特殊的灵魂气息,它时时刻刻的与顾余生的魂桥呼应,顾余生心念一动,木剑就消失在掌心,并插在魂桥的镇魔碑旁。 顾余生看着木屋前逐渐化作老桃树的桃妖老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恭敬行礼,心念一动,将这一棵老桃树移栽至清源洞天的门口,随后,他又将小幼苗栽种在老桃树旁边。 “宝瓶,睡吧,睡一觉醒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第931章 桃花零落三万里! 青萍山。 起风了。 狂风吹起满山的桃花瓣,从桃花坞一直蔓延到青云镇,从青云镇到青云门,从青云门六峰到山巅,再到青萍山外千里旷野,万里江湖。 风吹动桃花,绚烂缤纷到极致。 桃花坞。 一头火红头发的伽蓝衣正站在一艘乌篷船上,她一只手伸在前方,漫天的桃花瓣片片落在掌心,但她那一双湛蓝的眸光却是看向高高的青萍山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公主, 您能解开那一只贝壳……可你为何……”乌篷船内,贴身的婢女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并扁了扁嘴,见公主没回应,胆子似乎也大了些,“公主,请恕奴婢直言,这世上,恐怕再难有十五先生那样优秀的人了,您忘了海族千年的歌谣了吗?遇兮悦兮,君惜共渡舟……您看这浪漫的桃花,何尝不是对公主您的祝福……” 伽蓝衣兀然回头,眉头一皱。 “我和晚云是挚友,岂能做这种事?” “可是公主,莫姑娘已经不在十五先生身边,您的幸福,你应该主动争取,十五先生实力强大,是真正的剑道修行者,若他能出手相助,公主说不定能取回海族的圣物…我们也不用惧怕那些秃驴了,况且,男人三妻四妾……” “闭嘴。” 伽蓝衣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震得桃花坞的桃花漫天飞舞,刚刚说话的婢女吓得一哆嗦,慌忙跪在地上,她面前的桃花瓣簌簌而落,她的身体也不断地颤抖。 她的命运,难道也如这些桃花一样吗? 狂风吹来,整个天空都在落桃花,婢女觉察到异常,偷偷抬起头,只见主子伽蓝衣亦是抬起头,双手捧着簌簌垂落的桃花,但她手上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萎。 “这……难道就是上天的惩罚吗?从一开始就不该动念头,若是结局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来青萍州,心也就不会这么难受……”伽蓝衣低叹一声,思绪复杂到了极致。 青萍旷野。 桃花树下。 孤坟一座,上面飘满零落枯萎的桃花。 一袭青衣的女子呆然跪在孤坟前,眉宇间藏着几分清苦。 “哥,院内桃花,全凋零了,会不会是父亲在埋怨我们做儿女的不孝?” 斜背着剑的竹青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是所有的桃花都枯萎了,也许……青云门出事了,我要回去一趟。” 竹青欲走之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妹妹,你跟我回青萍山吧,不要回七秀坊了。” 竹韵神色茫然:“哥,七秀坊最近有南边的魔族入侵,我身为七秀坊的弟子,怎能不回去?” “妹妹,我是让你回青萍山,以后都不要回七秀坊了。” 竹韵瞪大眼睛:“哥,为什么呀?你难道要我改换门庭,加入青云门吗?” “不是加入青云门,而是让你投靠小师弟顾余生,妹妹,我知道你有修行者斩妖除魔的必死之心,可是真实的情况很复杂……总之,你要离开七秀坊……远离是非。” “哥,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竹韵越发茫然,但竹青不想做过多的解释,直接袖口一挥,试图将竹韵卷走带回青云门,可向来性格软弱的竹韵,却在这时违背竹青的意愿,以灵力做出抵抗,竹青一袖之展,无法撼动竹韵分毫。 竹青不由地一惊:“妹妹,你的修为……” 竹青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看竹韵的目光变得复杂,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变得仓惶起来。 “哥,你怎么了?坊主传授了一门功法,我最近修炼起来极为顺畅,所以才……”竹韵的话还没说完,忽感地面零落的桃花被阵阵杀意席卷。 唰唰唰。 三道蒙着面纱的女子陡然出现,呈现品字形将竹青围在中间,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一招苍云出袖,红纱漫卷,暗合杀阵,对竹青下狠手。 “天月师姐?天凤师姐,你们在做……”竹韵单纯的目光中透着茫然,但她观察力依旧敏锐,认出了这三人的身份,可这瞬息之间,一块红袖已然拂中竹青的心口,竹青面色一白,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来。 “妹妹快走!” 竹青眼中露出一抹绝望和不舍,亦有些释怀。 唰唰唰! 向来性格柔弱的竹韵并没有走,而是突然拔剑,一剑三点,将三名女子的红袖斩断,她变换身形挡在竹青面前,依旧茫然道:“三位师姐,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所以必须死,竹韵师妹,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竹韵下意识追问,当这话问出来后,她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她只是性格上有些柔弱,可面对这样的大起大落,瞬间想通了许多事,她声音沙哑:“叶师伯?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懂……可是你们要杀我哥,先杀我。” 为首的女子眉头一皱,命令道:“把竹韵带回去,至于竹青,只能怪他命不好。” 唰唰唰。 三名女子攻向竹青,竹青胸口挨了一记拂袖,战力大损,可他面前的竹韵,手中秀剑挥舞灵动,一地的桃花皆被她剑气激荡,她以一敌三,竟稳稳的压住三名女子一头。 唰的一剑,斩破为首女子的衣角,女子面露诧异,随后眼中泛起嫉妒:“竹韵师妹,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的实力,想不到平时怯弱的你,在剑道上竟有如此非凡的造诣,既然如此,就别怪师姐我们了。” 霎时间,三名女子合攻竹韵,招招皆藏杀机。 竹青强忍胸口的剧痛,挥剑与竹韵联手,一时之间,竟斗得难解难分。 …… 七秀坊。 一望无际的荷花池上,一艘灵舟静谧前行,灵舟内,刺鼻的药味被燃烧的香掩盖,叶芷罗盘坐怀抱,正在运功疗伤,柳云飘亲自熬药,不敢有丝毫怠慢。 灵舟纱帘外,穿着一身朴素衣服的云裳捻一朵从天空飘落的桃花,凝望着遥远的青萍山,片刻后,云裳轻叹一声:“那一只桃妖,终究还是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师妹还是放不下?” 怀抱阴阳的叶芷罗在这时睁开眼,她身上的气息渐渐隐匿,看起来不过是金丹修为的样子,可双眸中散发出的深邃,却让煎药的柳云飘暗自一哆嗦。 云裳掀开帘子走进来,看着慢煎的药,神色平静道:“我早就放下了,只是我不明白叶师姐你的心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冰冷了?竹韵师侄那样心性纯良的人,你却要逼迫她,这对她来说,太痛苦了。” “没办法,她如当年的你一样,善良而感性,我不能让她走你的老路,也不希望她被情所困,我没多少时间了,实在是这一次来到小玄界的人,来头太大了,当年降临仙葫州的寒山仙君见了此人,也只能卑躬屈膝,为了七秀坊能够延续下去,百花阁与七秀坊之间的关系必须彻底斩断,所以她必须成长起来,成为七秀坊真正的掌门,我这样的坏人……咳……咳……” 叶芷罗被情绪牵引,面色一白,剧烈的咳嗽:“我实在太低估青萍隐者了……他的实力,太强大了……不愧是道宗的传承者……” 云裳似乎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她只平静地问:“师姐,方先生占卜的卦象,究竟是什么结果?” 叶芷罗再次剧烈地咳嗽,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她看着被风吹动的帘子,任由凋零的桃花飘进来,好一会,她才低声道:“占卜……失败了。” 第932章 湖心藏青莲,意外被夺取 “为……为什么?” 云裳向来是个冷淡的性子,又在无尘庵避世几年,与世无争,天下的事,她更是不感兴趣,可此时,她却一反常态。 叶芷罗抿嘴不答,虽然装作很稳的样子,但没过几息,却是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心尖热血,面色煞白一片,柳云飘连忙把温好的药沥出半碗给叶芷罗服下,又把叶芷罗搀扶到温床上躺下。 两人出了内船,站在甲板上,柳云飘才低声说话:“方秋凉答应坊主占卜,坊主仙葫州的祈仙台建台,结果占卜的时候,方秋凉被三道雷劫击中,乾坤镜挡下了两道,但第三道没有接住,坊主和方秋凉都被雷劫劈中,方秋凉是道门道子,伤势稍轻一些,可坊主体质特殊,五脏六腑皆被雷气贯穿,更被五气侵体……想要痊愈,只怕……” 云裳皱了皱眉头,好一会才开口道:“掉落到此界的人,来头究竟有多大?” 柳云飘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姓姬……” “仙族?” “是古仙族。” 柳云飘说这话的时候,身体不由地变得低矮了一些,好像被无形的压力把身体都压得佝偻了一些。 “云裳妹妹,事到如今你还没下定决心吗?当年为了对付一个区区八境,你宁愿去灵阁典当,也不愿意入百花阁,还差点丢了性命,我们之间,难道真的没有同门之谊吗?” “区区八境?” 云裳微微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柳师姐,你当真以为别人赐予的力量,就是自己的吗?当年我去灵阁换取力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我在灵阁见过许多为了追求力量连灵魂和尊严都丧失的人,当年顾白入灵阁是迫不得已,而我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百花阁也好,灵阁也罢,在我看来,都不是什么好的组织。 我还是相信自己修炼来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的走,柳师姐你应该明白,曾经禁锢小玄界通往八境的道路,已经被青萍少年打通,没必要走捷径。” 柳云飘伸手抚着额头,随手摄取一朵凋零的桃花瓣。 “韶华易逝,我辈修行者,就算不求长生道,这一辈子也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你应该明白,当年大杀四方的桃妖,都逃不过被夺走本源的命运,你我皆如无根的浮萍,有一个靠山,难道不好吗?” 云裳回眸,忽然间释然一笑:“山桃红花,无非是一春落尽一春开,这青萍的春景,可不仅仅只有桃妖的世界,比起百花阁,我更相信从桃花樊笼中走出来的少年。 柳师姐,不用劝我了,比起虚无缥缈的希望,我更希望那个少年能够走出那一步,七秀坊,更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柳师姐,圣院的瞿梁红,是柳世界抓的吗?若是,还是放了的好。” “你是说圣院那些弟子?不是叶师姐做的,云裳,你是知道的,叶师姐是最敬重夫子的人。” “那就奇怪了……” 云裳陷入沉思,柳云飘则摇头道:“只要不是我们做的就行,先不想这些了,云师妹,湖中青莲已盛开,你去摘上两瓣为叶师姐疗伤吧。” 云裳点点头,与柳云飘两人从灵舟悄然飞起,脚踏荷莲叶,飘飘然间落在七秀坊青山绿水环抱的湖心。 柳云飘取出一枚令牌,神色肃然,往令牌中注入一道灵力,霎时间,只见湖心出现一个奇特的漩涡,湖水像是被一个无底洞吸住了一样,漩涡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邃,浓郁的地脉之气和水灵之气溢出,一株苍翠的青莲散发出圣洁的气息,其中一朵青莲已经绽放,青莲花瓣流光四溢,一股沁人的香气扑鼻,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云师妹。” 柳云飘低声喊一句。 云裳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慎重,她掌心一翻,一个竹篮落在右手上,她左手掐诀,整个人散发出至纯的木灵之气,人缓缓下落。 可就当云裳快要接近那一朵青莲时,意外陡生,只见白云无端的苍穹上方,忽然有一道剑气穿空而来,剑气之上,隐约可见一位强者,他一剑荡开湖心旋涡,剑气轻轻一斩,竟将那一朵青莲从云裳面前夺走。 “咦?” 剑气荡漾之中,传来一声惊诧。 “木灵之体?很好!” 嗡嗡! 又是一阵剑气激荡,竟是将云裳一下裹在其中,天空出现一道长虹,飘然远去。 “云师妹!” 柳云飘这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可她这一声怒吼,似乎惊动了那一道将远的强者,屈指一弹,一道剑气激荡,如一枚细针穿过了柳云飘的眉心。 湖上灵舟忽然散发出一道冰冷的气息,红色的云袖如火云般燃烧起整片天空。 苍穹之上,叶芷罗和那一道人影交手数招随后偃旗息鼓。 片刻后。 叶芷罗落在湖心上,一把搀扶住柳云飘,浑然不管她嘴角溢出的鲜血。 “柳师妹。” “叶师姐……我……我恐怕不行了。” “不,我带你去找孙婆婆!” 叶芷罗带着柳云飘的身体如风一般消失不见。 …… 东海。 蓬莱圣地。 一处隐没在沧海之中的独立岛屿上,强大的结界在阳光里散发出闪耀的灵光,结界之内,穿着不同服饰的炼丹师,医师和炼药师,甚至凡人世界里郎中都在修行者的监视下忙忙碌碌,刺鼻的药味混杂。 每隔数十米,就有金丹境的修行者以五人为小队戍守,这般凝重的氛围,比起玄龙王朝的皇宫还要森严。 岛上天然溶洞之中,赫然连接着一个灵气浓郁的洞天,里面本来是用来栽种天地间各种珍贵药材的地方,但却被改造成一处静养之地,一座白玉宫阙在灵气之中若隐若现,显然是近期改造出来的。 在这里,蓬莱圣地的核心长老和炼丹师正在合伙炼制丹药,一个个神色凝重。 宫阙廊阁之间,尽是蓬莱圣地从年轻的女弟子中挑选出来的姿色上佳之女,她们平时哪个不是高高在上,可此刻却都穿得如婢女一样,老老实实的候着。 宫阙几重结界。 森严可怖。 可在最宫阙最深处,此刻却传来一名女子的求饶惨叫之声,女子的惨叫几声后,气息便弱了下去,片刻后,女子干瘪的身体被一名气息韬晦的老者随手丢出来,屈指一弹,火焰燃烧,女子的尸骨化作灰烬。 候在外面的两名蓬莱长老面对面的站着,他们已然是九境的存在,在此时却大气都不敢出,但他们的瞳孔深处,却有着深深的刺痛,刚刚的那名女子,是蓬莱圣地年轻一辈当中天资出众的娇女,用上界的说法,拥有上佳的天水灵根,短短三年,就已经结丹成功,可却没想到,成为了那位上界少主的采补炉鼎! 第933章 难伺候的上界少主,月神之女 就当两名蓬莱长老面色难看之时,宫阙之中,又传来一道盛怒的声音:“快,本少主很渴,再去取些甘露来!” 听见甘露两个字,两名长老的眼皮再次狂跳,嘴巴紧闭着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天上来的少主口中所说的甘露,可不是普通的甘露,而是他们蓬莱圣地每月朔望之日采集的朝暮灵露,里面蕴藏着精纯的水木灵气。 蓬莱圣地之所以被称为圣地,就是因为有这一道朝暮灵露的存在,寻常修行者,只有立了大功之后,才能够兑换一滴,并且在修为瓶颈的时候才舍得服用,再以丹药佐之,能够让修行者从七境突破至八境。 不仅如此,此灵液还能洗伐肉身和灵魂,从而使得灵台清明,蓬莱圣地屹立万年,虽然随着小玄界资源枯竭越发弱小,可只要有朝暮灵露,就几乎掌控了天下十六州的炼丹资源,可自从这位天上来的少主入驻疗养后,为了讨好,此番灵物竟被对方当做日饮之用。 短短三月,已经耗尽了蓬莱圣地千年的积累。 “没听见我们家少主的话吗,还不去取?”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之时,那丢弃尸骨的护卫目光一扫,两名长老顿时如陷冷窖,浑身冰冷,他们本已是小玄界有数的强者,可却抵不过对方一个眼神! 这是何等的憋屈。 对方明明只是那位少主身边的护卫,如同奴仆一样的存在,可即便受伤了,依旧拥有堪比他们圣地掌门紫升真人那般强悍的实力,这还是明面上展现出来的实力。 “仙长,不是我们不去取,实在是甘露已经没有了……” “哼,这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少主需要甘露,就必须有甘露!” 护卫冷笑一声,散发的气息瞬间将两名长老身后的玉栏击碎,两名长老吓得一哆嗦! 上界的修行者。 实在太强大了。 “去取就是了。” 这时,紫升真人出来解围。 “掌门……” “嗯?”紫升真人散发出掌门的威严,却是偷偷将一块令牌递给其中一位长老,密语道:“去老祖闭关的地方取些来……就说是我的旨意。” “是。” 两名长老擦了擦汗水,如蒙大赦般离开,他们好不容易修行到九境,反而越发的珍惜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时,天空一道剑虹从海上飘来,瞬间出现在宫阙旁。 只见这名背剑的中年男子的左手握着一株粉色的桃树,右手握着一朵璀璨的青莲! “紫升道友,速速召集你们最好的炼丹师来,立即炼丹。” 紫升真人点点头。 “四道友,我的三位师弟已经在外候着了。” 姬寒身边四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护卫,竟然连名字都没有,只以阿大阿二阿三阿四为称谓,除了阿大之外,另外三人,被那位少年当作狗一样呼来呼去。 “那就叫进来吧,让他们好生炼丹,出了纰漏,你是知道后果的。” 中年男子将手中的桃树和青莲扣在掌心,托举着交给年纪最大的那一位护卫。 紫升真人看见那一朵青莲和散发出强大木灵之气的桃树本源,藏在袖子里的手暗自哆嗦了一下,尽管对方在那位少主面前像一条狗,可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青萍山的那一株桃妖,曾经有多么强悍,他比谁都清楚。 当年上界降临的寒山仙君,已经拥有本体的三成实力都拿不下的桃妖,竟然被那位少年身边的护卫万里夺走了生命本源! 至于那一朵青莲,紫升真人倒是心中有些疑惑其来历,他知道白玉京圣地的长河剑君为了修炼青莲九诀,耗尽心力养了一株青莲,但那一株青莲已在青萍山被顾余生所夺,天下十六州还有第二朵青莲? 莫非白玉京在暗自讨好? 紫升真人须臾间已心思活泛。 偏在这时,宫阙里面传来一声怒嚎,却是那位上界掉落人间的姬寒每日‘五气侵体’发作,正痛的双手抱着头颅,不断的在地上翻滚,只见姬寒的身体时而被火焰灼烧,时而被霜寒之气包裹,时而身体干瘪,时而身体鼓胀。 气息紊乱间,将宫阙轰倒一片又一片,若是换了常人,遭受这样的罪恐怕早已魂飞魄散,偏偏这位大有来历的少主,体内拥有强大的血脉,金色的血液流淌间,竟然能压制五气侵体,不止如此。 紫升真人还发现,这位少主身上的宝物数不胜数,其中最为奇特的宝物,是他身上拥有一面镜子,能够将他的灵魂从肉身之中暂时剥离,让灵魂暂时逃脱痛苦折磨! 紫升真人暗地里查阅典籍,才知道那一面镜子,竟然是原本属于道宗的至宝之一鉴天镜,它可不是仿制之物,而是绝对的真品! 此番姬寒再次发作,他身边的阿大忙着取出鉴天镜,将姬寒的灵魂从肉身剥离,姬寒虽然得一时之安稳,可他肉身上的烈焰,却比往常燃烧得更加旺盛,五行之气变化无端,比昨日更加猛烈。 紫升真人何等眼力,经过这些日子的伺候,也琢磨出些规律了,这位姬寒虽然凭借宝物解每日厄难,可五气侵体已经涉及到天地法则,即便有道宗鉴天镜的辅助,也只能暂时转移反噬,此番作为,如同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如此下去,只会日益严重。 紫升真人将所有的前途皆赌在这位来历强大的少主身上,可内心深处,却有着自己无法诉说的秘密盘算,这位上界的少主,竟然也无法真正催动道宗至宝鉴天镜,否则,凭此镜,足够解除五气侵体的厄难。 面对道宗圣物,紫升真人如何能不动心。 可心中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半点。 眼看姬寒实在过于痛苦,紫升真人上前几步,对年长的那位阿大护卫拱手:“大仙长,贫道粗通道宗术法,不如由贫道试一试。” “可以。” 老者冷冰冰的看一眼紫升真人,虽有防备,但心中却不以为然,毕竟他们是上界修行者,就算紫升真人还有几分本事,但在他们眼中,依旧不值一提,况且凭他们的身份,也足已震慑紫升真人了。 紫升真人进入宫殿,朝鉴天镜打入一道道家灵力,鉴天镜上的华光比刚才明亮了一丝丝,一道神秘的光照出来,将姬寒身上的火焰扑灭。 但几息之后,紫升真人再无法维持那一道华光,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低头间,他的眼眸深处露出一丝丝贪婪,他的道家灵力虽然被剥离得干干净净,但印证了他的猜想,这四人以及姬寒,都无法掌控真正的道宗圣物。 “少主,您觉得怎么样?” 四名护卫上前,老者上前搀扶,另外三人则眯眼看向紫升真人。 姬寒阴沉着脸,微微动了动手,痛苦消去,似乎心情变得不错,瞥一眼紫升真人,话语中带着几分蔑视:“想不到下界神弃之地,居然有人懂得道宗的一些粗浅术法,哼,前些日子,你怎么不施展出来,害本少日日受苦,你是不是故意的!” 紫升真人闻言,连忙赔笑,又费心的解释一番,心中却暗自想道:这位少主虽然身份尊贵,但似乎因为身份优渥,几乎没有脑子,可越是这般,越要好好伺候,总能捞一些好处的,时机一成熟,取得信任之后,说不定可以实现老祖千年都没有实现的壮志! 紫升真人赔笑之时,一旁的护卫开口禀道:“少主,下界蛮荒之地,短时间内很难凑齐炼制五蕴丹的灵药,只取到两味蕴藏木灵之气的药材来,炼丹之后,先护住您的心脉和神魂。” “区区几十味药材都凑不齐吗?”姬寒沉着脸,心情变得奇差无比,一甩袖子,对着紫升真人说话,声音刺耳:“这蝼蚁之地,我可不想久待!” 姬寒这话明显是对紫升真人发泄情绪,可紫升真人却极为沉得住气,只一个劲的赔老脸笑。 姬寒烦躁的踱步,走到宫阙口,仰望着小玄界的天空,开口道:“姜太虚举办的月神祝福大典,我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否则岂不是被其他仙族的人瞧不起?还以为我们姬家没有收到请柬,哼,要不是你们四个撺掇我去寻找龙族遗失的沧海之珠献给月神之女,我也不至于流落至此!” “少主稍安勿躁,月神大典还有数年时间,是谁会成为新的神女,也还是未知之数。” 姬寒阴沉的脸变化,整个人好似突然变成了一只舔狗:“不,你们不会明白的,那一天我在眠月山看见摆渡人接引一位女子,她不仅拥有着绝世容颜,而且身上有神月的昊辉笼罩,她绝对会是新的神女!!” 第934章 三千世界游太虚,小玄界苍生既定的命运 一旁的紫升真人听见姬寒的话,心中大为震撼,虽说三年前他有幸参加了一场拜仙会,但始终没有真正的脱离小玄界的法则掌控,外面世界的精彩,超乎他的想象,于是,他心中越加坚定信念。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玄界实在太小了,无数人困居此地数千年,而姬寒可是真正从上界降临人间的,比起一开始的目标,重新打通玄界之门,再与原来的一百六十州相连,他更向往更上层的位面。 趁着召集蓬莱圣地的炼丹师炼丹的功夫,加上刚刚解除对方身上的痛苦,紫升真人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姬少主,你刚才所说的姜太虚,是否是传说中的神君?” “神君?” 姬寒虽然看不起小玄界的所有修行者,可紫升真人这样低的姿态,让他极爽。 “太虚就是太虚,这个称谓是独一无二的,古往今来,三千世界除了传说中的界主、大帝之外,太虚是唯一一个能够以神躯遨游诸天世界的人……” 姬寒说到这,眼中也露出几分热切,敬畏。 “给你们说了也不懂,似你们这般蝼蚁……根本不配知道真正的世界。” 紫升真人面色变化不定:“贫道知道姬少主乃是传说中的古仙族人,生来就拥有堪比对付族的强大力量,我们虽困居此地千年,但蓬莱圣地却传承了数万年之久。” “哦?你竟然知晓族?”姬寒目光微眯,“怪不得你们被上苍弃置,看在你方才为本少解痛的份上,我便提醒你一句,在上界,族,无寿者,都是绝对的禁忌,你若是想要跟着本少从道,就不能犯忌讳……而且你记住,等本少痊愈,虽说可以带那么几个十几个人离开,但风险也是极大的,你若想着本少替你们打开一条天路,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岂敢,岂敢!” 紫升真人连忙赔笑讨好,听这位少主的意思,他可以带走十几个人,他心中略作思量,算上白玉京,大梵天圣地,这些个名额也足够了,而且对方在蓬莱养伤,这些名额大可以暗中运作起来,浩气盟,斩妖盟,这些两面三刀的势力,到时候都得求着他,这个局,只要有人愿意进来,那就足以弥补蓬莱圣地这些日子的损耗了。 紫升真人心思活泛,城府极深,心中暗自高兴,这算是老天开眼从天上掉了个机会和机缘,虽然这件事他觉得很蹊跷,但他不打算往下查,这位上界少主虽然脾气大,但只要他在蓬莱圣地,总是可以慢慢拿捏的。 紫升真人躬身告退,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姬寒忽然开口:“替本少查一个人。” 紫升真人忙转身:“不知姬少主要查谁?” “一个剑修,一个藏匿在小玄界的剑修。” 紫升真人闻言,一脸愕然,这怎么查?小玄界虽然小,但剑修着实不少。 “少主可有对方的画像,或者其他有用信息?” 姬寒沉着脸:“若本少知道还用得着你?” 紫升真人彻底懵了,心说这家伙不会是被空间之力弄坏了脑子。 不过紫升心里这样想,但绝不敢表露出一丝丝,他只杵在原地,不答应也不拒绝。 果然,姬寒面色变化了几次后,终于还是将掉在地上的面子重新踩一脚:“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之所以掉落虚空落入小玄界,就是因为当日有一位剑修对我们挥剑,不知为何穿透虚空,惊吓到我的坐骑鹏鸟……” 姬寒以手按住心口,他终究还是没能说自己被那神秘的一剑斩伤。 紫升真人虽然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可他的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 他是被局限在小玄界,可他身为蓬莱圣地的掌门,拥有的阅历很深,从姬寒的话中,他可以推测出七七八八,也就是说,有人在小玄界以剑斩天,剑气穿透了虚空,直接斩伤了天外的姬寒等人。 姬寒和他的护卫掉落小玄界,绝不是因为受了剑伤,也不是鹏鸟受到惊吓,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当日此人的一剑,在斩破虚空之时,触及到天地法则,由于小玄界特殊的结界和法则存在,导致姬寒等人被波及,从而掉落小玄界。 小玄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强者? 若是有! 岂不是意味着,对方拥有剑开天门的能力! 既如此。 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甚至圣院何必各自谋划出路? 只需请此人出剑,当救天下苍生! 不! 不对! 紫升真人心思活泛震惊间,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大胆的猜想,随后一股绝望袭扰 ——姬寒身边的四名护卫,若没有受伤,恐怕实力极强,可即便拥有这样的实力,也被小玄界的法则和结界波及,被视为小玄界的人逃逸,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千年来大家努力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行不通的! 即便被带出去,也会被强行拽至人间!! “为什么会这样?” 紫升真人一瞬心如死灰,他不相信所谓的神明无所不知,神通广大,可是小玄界的修行者,真的像是被神明下了某种诅咒一样,根本无法离开! 究竟身上哪里与他界的修行者不同? 姬寒并不知晓紫升真人的想法,还以为他在问自己,冷哼一声道:“由于隔着一个虚空,我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庞,可我记住对方的眼神,只要我再次见到此人,一定会认得出来的。” 数息后,紫升真人才开口道:“既如此,贫道会想办法让天下剑修到蓬莱来。” “如此甚好。” 姬寒盯着紫升真人远去,嘴角露出一抹冷意,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始作俑者,将其碎尸万段! “少主,你不该告诉他那么多。” 姬寒身后,身形干瘦的老者姿态很低,但他的话,却有一种对主子的暗藏提醒。 “不找出罪魁祸首,难消我心头之恨!” “少主,老奴的意思是你刚才说了太多话。” 干瘦老者目光深邃,比起没有被风吹雨打过的姬寒,此人的心机极深,一双眼睛能够练达洞察。 “哼,反正等我伤好以后,自会想办法离开,难道你以为我傻,真的会带十几个人离开此界?他们没这个资格,我也不需要那么多只狗。”姬寒面露讥讽,转身看见干瘦老者正用一双眼睛盯着他,他目光闪烁,“你们当然不是狗,你们是我姬家的忠仆。” 干瘦老者面无表情,声音压低了一些:“看来少主还是没有明白老奴的意思。” “嗯?” “老奴的意思是,此界的人他们的命运早已经注定,他们的血液和神魂里烙印了特殊的印记,没有飞升令,他们一旦离开此界,就会灰飞烟灭……” 第935章 夫子是谁?狂妄的上界修行者! 饶是姬寒对下界丝毫不感兴趣,可听见忠仆的话,也是脸上露出些许愕然:“灵魂印记?这些蝼蚁……究竟做了什么事,触犯了上苍?” “老奴无意中听老爷说过,但不能说给少主你听。” “还有连我都不能听的秘密?” 姬寒瞪大眼睛! “是的,所以老奴劝少主还是不要逼迫下界的修行者太过,我们要离开,必须要他们的帮助,借助他们的力量才行。” 干瘦老者以手撑开一个结界。 “少主你尚年轻,受伤又重,感应自然要迟钝一些,我们多在下界待一天,就会被法则的力量侵蚀,一旦神魂和血液被烙上印记,就永远也离不开了,而且刚才老三回来时,应该与人交手,还受了伤……少主,记住,此界只是神弃之地,并非真正的蝼蚁之地……这里有强者苟存,嘿嘿,还有,这里暗藏的秘密,等你以后实力强大了,老爷会告诉你的……” 干瘦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外面嘭的一声,一个紫色的丹炉腾空而起,灵力波动,使得整个小洞天都晃动不已。 唰唰唰! 片刻后,洞天内出现数十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蓬莱圣地的炼丹师。 紫升真人急匆匆赶来,他看着碎裂的丹炉,两眼空洞。 “怎么回事!” 姬寒一脸震怒。 干瘦的老者则要冷静得多,他低下头,捡起几株药材嗅了嗅,又看向那一株逐渐褪色的桃树本源之力,皱起眉头。 蓬莱圣地的三位炼丹师,虽被炸了个灰头土脸,此刻却是战战兢兢。 “废物!” 排行第三的护卫神色冰冷,眼中露出几分杀意,竟是想要当场杀死三位炼丹师。 “老三。” 干瘦老者给对方一个锐利的目光。 “你被人耍了。” “嗯?” 中年男子一脸不解,干瘦老者将那桃树本源握在掌心,催动灵力,只见那一株桃树本源,须臾间化作一株李子树。 “李代桃僵?!这不可能,我亲自去的青萍山!” “可结果就是如此。” 干瘦老者神色冰冷,随手抓起一朵青莲。 “还好有替代之物,炼丹之事,稍缓一下,等集齐另外四种灵物,再一起炼丹,正好,前日白玉京送来了一块精金之物,大梵天又送了一颗舍利子,如今只差五行属相之火和至纯之水灵物了,紫升道友,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无论是哪个门派或者个人寻到这两样物品,我们少主不会亏待他的。” “是,贫道这就去办。” 紫升真人手一挥,将一干炼丹师带了出去。 “等一下。” “大仙长还有何吩咐?” 干瘦老者眯眼打量三位灰头土脸的炼丹师:“以他们三人的水准,根本炼制不出五蕴丹来,你们蓬莱就没有更好的炼丹师了吗?” 紫升真人目光闪动。 “大仙长,下界野地,我的三位师弟已经尽力了,若说比他们更好的炼丹师,也只有一位了……不过此人身份有些特殊……” “哼,有多特殊?还能特殊过我们少主?去,把他叫来,能为我们家少主炼丹,那是他的造化!”排行第四的护卫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前几日,你不是说小玄界所有的炼丹师都请来了吗?怎么,今天又说还有更好的炼丹师,你这臭老道,莫非是想要与我比一比剑不成?” 紫升道长连忙道:“仙长误会了,此人是圣院的先生,名叫朝闻道,也是夫子的第十位学生。” “叫什么?夫子?没听说过,他的学生,又算什么东西!”较为年轻的男子冷笑一声,“既然对方这么大面子,那好,我亲自去把他请来!” 唰。 一道剑影冲云霄,向着中州而去。 …… 青萍山。 清源洞天,一株不起眼的老桃树在山岗扎根,春风吹拂,再没有婆娑的回响,只有几近干枯的树枝在轻轻摇曳,桃妖老人终究是走了,但它又似乎没有走,也许来年春天来的时候,它依旧会有桃花盛开。 旁边的一棵桃树幼苗,枝上几朵桃花缤纷。 一袭青衣的少年坐在两棵桃树中间,手中握着酒葫芦,往地上倒一口,然后狂饮一口。 少年喝的是陈年的桃花酿。 酒香随风,好似沉醉了一山的苍翠草木。 顾余生倒靠在桃树下,抬头看着枝上的桃花瓣,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宝瓶,你别难过,好好的休息,等明年开春桃花满枝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顾余生咕咕狂饮几口酒。 不远处,红缇,丽娘静静的站着,人参精小红扁着嘴巴,情绪低落,小曲儿依旧穿着那一身狼袄,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到顾余生身边,朝顾余生拱了拱手:“余生哥哥,小曲儿想修行,想学剑了,等长大了,我也能保护宝瓶姐姐。” “好。” 顾余生放下酒葫芦,顺手折了一截桃木枝。 他取出匣中青萍剑,认认真真的削出一把桃木剑递给小曲儿。 “以后你就在这里练剑吧。” “嗯。” 小曲儿双手接过顾余生给的剑,朝着老桃树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随后持剑在前,朝顾余生长长作揖。 “小曲儿,我这就教你练剑。” 顾余生取出木剑,朝着前方刺出。 小曲儿认真观摩后,也学着顾余生刺出一剑,她那稚嫩的手握着木剑,对着山岗斜落的骄阳一剑又一剑。 顾余生转身,斜落的骄阳映照他的脸庞。 春天的希望。 还在天空高高悬着。 顾余生一边饮酒,一边走出了洞天。 青萍山外。 桃花已然凋零。 自此经年。 顾余生决定不再酿桃花酒。 斜阳欲落。 金色的霞光将青萍山照得苍苍翠翠。 山外两道倩影急来,温顺的雪猿忽然炸开雪白的毛发,出现在顾余生身侧,它眉心的第三只眼,有睁开的迹象。 “雪猿,是故人。” 顾余生皱眉,已然将山中禁制打开一线。 七秀坊的叶芷罗的背着昏迷的柳云飘与云裳几乎同时落在观外。 “十五先生,烦请救救我师妹。” 叶芷罗入观见到顾余生,屈身就拜,云裳默默将柳云飘抱在怀里,也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顾余生目光落在柳云飘眉心处,只见昏迷的柳云飘,眉心处被钉了一颗老槐树打磨成的镇魂针,料想是孙婆婆用来为柳云飘续命的手段,若没有这一颗镇魂针,柳云飘必然已经魂归地府了。 “孙婆婆叫你们来的?” 叶芷罗微微点头,她屈身行礼时,身体微微一跄,面色一白,嘴角溢出殷红的血渍…… 第936章 斩魂救人,少年如故 “余生,还请救救柳师姐,孙婆婆说,当今世上只有你能她了。” 云时隔数年再见顾余生,看顾余生的目光微微有些复杂,当年青云门大比,她初见眼前的少年,只因他是顾白之子,才会关注,可近十年时间,他已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比起他的父亲顾白还要耀眼。 云裳的脑海中想起当年属于她的那一道倜傥身影,可山河故人,时间最是无情如流水。 “云裳师叔不用紧张,让我来看看。” 顾余生微微靠近一些,看向已然昏迷柳云飘,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观内的纸侍取来案榻,云裳将柳云飘平放在上面,她与叶芷罗对看一眼,皆不敢说话,眼中怀中某种期待。 森! 顾余生伸出手,匣中青萍剑缓缓渗拔出来,向来征伐锐气的剑,此刻气息完全匿藏,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强大的生命气息,这一道生命气息,如同追溯到生命的本源。 叶芷罗和云裳只觉体内三魂皆动,对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感到悸动,畏惧,可偏偏三魂之中的人魂,又在那苍翠的剑芒之中得到滋润。 尤其是叶芷罗,她受五气反噬,加上又与上界的修行者对了数招,三魂更是时时如烈火灼烧般疼痛,,她虽然平时性格乖张,还时不时的显露胸前两斤肉,可她对柳云飘有着很深的同门之谊。 柳云飘岂能如此轻易死去? 叶芷罗的目光随着顾余生手中的剑流转,下一瞬,青萍剑朝着柳云飘的眉心斩刺去。 叶芷罗眼皮跳动,却依旧相信眼前的少年。 镇住柳云飘的魂针掉落,一股奇特的阴风吹拂,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柳云飘的眉心内飞走,隐约间,她们甚至听见来自于地狱的瘆人叫声,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得柳云飘的体内散发出铮铮剑气。 霸道冲魂的剑气蕴藏着属于上界的仙灵之气嗤嗤作响,每一道剑气对神魂都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可顾余生左手一按,掌心之中有八个字随着符文流转变化,又如同五色莲花般滴溜溜的旋转,最终将柳云飘体内的剑气尽数抹除。 原本已面露死气的柳云飘,面色微白后,皮肤上开始渗出一颗颗的血珠。 以叶芷罗和云裳的神识,听见了柳云飘逐渐恢复的心跳声。 “叶师伯,云师叔,幸不辱命。” 顾余生将青萍剑归匣。 叶芷罗神色复杂。 “十五先生,我怎当得师伯之名?你还是叫我叶道友吧,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叶姐姐我也觉着年轻。” 云裳没有叶芷罗那样妖娆,默默走到榻前,检查柳云飘的伤势,将这一份恩情默默记在心底,并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顾余生点头,看了看瀑布方向:“丽娘,你把柳师叔送去休息,务必好好照顾。” “是,公子。” 黄丽娘好似从瀑布中走出来,她的身边还跟着几名姐妹,一个个莺莺燕燕,颇有姿色,但对顾余生十分敬畏尊崇,将柳云飘推向瀑布,好似穿过帷幕般就不见了身影。 叶芷罗的眼皮再次跳动,随后轻轻叹息一声:“我现在才知道孙婆婆让我来找你的缘故,正所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们在青萍蹉跎这些年,如同在红尘里滚一滚,可十五先生在这些年,却已经跃过了千重万重山了。” “叶坊主,当年小侄出青云门,孤身出青萍州,七秀坊为我送行,小侄至今不敢往,请到观内一叙,让我尽地主之谊。” 顾余生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叶芷罗和云裳跟在顾余生身后,朝青云观内院走去,此间山主早年为圣院四先生封文圣镇居之地,其实世人多有好奇,能入内院本是无数人想要向往之事,可此刻,无论是叶芷罗还是云裳,心中都无暇观摩青萍山云端之上的风景。 云裳多沉默少言。 叶芷罗目光打量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心中却是多有涟漪波澜,当年她为顾余生送行,只是觉得顾余生由来亡母,年少丧父,又在青云门内受尽委屈,心中动了恻隐之心,以歌舞美酒为少年送行,也不过是因为世界少有温暖,想要以此寻得世间少有的一丝光芒。 没想到多年以后,却得以厚报。 仔细算来,当年之事,也不过是滴水之恩而已。 叶芷罗神思恍惚。 忽然间觉得她的人生,也不过是一个被人提线操控的木偶娃娃罢了。 而眼前的少年,则活成世人追求的样子。 玉露煮春茶,庭院春景盛,只可惜凋零的桃花瓣,给这明媚的春景平添了几分感伤,云裳端着茶盏,眉宇间多有追思之愁。 “叶坊主,柳师叔的神魂剑创,是何人所伤?” “上界修行者。” 叶芷罗开口道,她的目光在观察顾余生的反应。 “果然如此吗?” 顾余生出奇的平静。 “对方很强,实力深不可测,对方的剑道造诣,可能和浩气盟的方天正差不多。”叶芷罗轻抿一口茶,“这还是对方受小玄界法则压制的前提下,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来自于上界,眼界要高过我等的缘故。” “叶坊主也入灵阁了?” 顾余生忽然转移话题,让捧着茶盏的叶芷罗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顾余生的目光,却是在看向云裳。 叶芷罗心中生出几分复杂,眼前的少年,不仅实力强大了,连心思也变得缜密无比,而且她与云裳虽然同时来青萍山,可显然少年对师妹云裳更加亲近、信任一些。 “我没有加入灵阁。” 叶芷罗替云裳接过了话,她不想让云裳为难,更不想给少年留下不好的印象,江湖的恩恩怨怨,尔虞我诈,修行路上的杀伐阴谋,不知为何,她不想用来对眼前的少年使用。 “是另外一个组织,不过还请十五先生见谅,我无法透露更多的信息。” 叶芷罗说到这,将嘴微微张开,只见她的舌头上,赫然有一道特殊的禁咒。 “叶坊主也在寻找通往大世界的道路?”顾余生追问。 第937章 圣院显威?来错地方了! “谁人不想呢?”叶芷罗低叹一声,“千年来,无数人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也想要揽上九天看一看,只为心中向往着的自由,想要看看真正的星辰大海,可又有谁能如愿?十五先生,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自由的……而我们,才是被命运束缚的人。” 叶芷罗放下茶盏,回归到正题:“数月前,天上掉下来五名修行者,落在迷失之海上,其中四人是奴仆,其中一人是与十五先生差不多大的少年,被尊称为少主,他被穿界之力伤了神魂,如今在蓬莱圣地养伤。 虽然他们当日杀了斩妖盟,浩气盟的很多修行者,可浩气盟,斩妖盟还是愿意放下仇恨……在极力讨好,三大圣地也差不多……所以最近数月间,十六州虽然被魔族侵扰,人族却暂时获得一定的安稳,世间事,真如一场轮回,十五先生,四十多年前仙葫州的斩妖文会,也与今时今日的情况有诸多相似之处。” 顾余生目光深邃,开口道:“他们取走了桃妖老人的生命本源。” 叶芷罗也是苦涩一笑:“七秀坊多年来培育的一朵青莲也被取走了,我本来打算用那一朵青莲来换取人生自由的。” 沉默的云裳这时从袖口取出一个方子,将其递到顾余生面前:“余生,现在三大圣地,两盟和天下修行者都在收集这些药材,圣院那边没有回应,我觉得可能会因此而取祸得罪大势,这上面的材料,若是圣院和你有,一定要小心……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上界之人,向来视我们为蝼蚁,只怕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会招致更大的祸端。” 顾余生伸出手拿起方子打量,里面的药材和他已得到的方子几乎一模一样。 可就当顾余生准备开口之时,天地间忽然有一股沉压的气息从苍穹笼罩下来,青苹观内的玉璧之上,阵影结界散发出流光。 嘭! 顾余生面前的茶盏,更是直接碎裂。 守在外面的雪猿更是双手拍胸膛,唧咕唧咕的跳起来。 顾余生背后的剑匣,青萍剑吱吱作响。 叶芷罗和云裳被这一股恐怖的气息袭压,更是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动,顾余生抬起头,若有所感的看向苍穹。 “圣院?”” “失陪!”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以手为剑,在青萍山的的玉璧阵影上轻轻一划,一剑划破了虚空,中州敬亭山出现在玉璧阵影之上,顾余生衣袂飘动,径直的穿过虚空壁垒,只留下一道道重叠的残影。 叶芷罗再一次被震惊到,她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那玉璧阵影。 青萍山的确有通往中州敬亭山的传送阵,可是顾余生刚才的那一剑,绝对是斩开了虚空。 “叶师姐……有人……闯圣院。” 云裳盯着玉璧阵影上浮动的流光,两座敬亭山矗立左右,直插云端。 而在两山之上,赫然有一位负剑的高傲男子,径直的一剑斩开了敬亭山的防护大阵。 上界的修行者太嚣张! 圣院数万学生一片哗然,凝望着天空那一道被斩开的裂痕,中年男子手持的剑,仙灵之气寒气逼人,他那睥睨嚣张的气焰,使得敬亭山的苍云漫卷,朝天边遁去。 “这就是圣院?” “天下人师创建之地?” “也不怎么样!” 上界修行者冷笑一声,手中剑旋转,朝着六院方向斩去。 嗤的一声。 沛然的剑气直接将重建的六院从中切开。 唰! 又是一剑。 将连接两座敬亭山的云桥斩断。 绚烂的剑气,如刺目的光从天而落。 圣院的修行者顿时惨叫连连。 关键时刻。 韩修武祭出兵家神策之书,将所有的剑气抵挡。 万千象,朝闻道同时遁空而起。 朝闻道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有恢复,见到空中的那一道人影,就要出手,却被万千象以肩膀摁住。 “九师兄?” “小师弟来了。” 万千象眯了眯眼,看向苍穹上方,只见一道青影飘动,一道青色剑气从天而降。 “嗯?” 中年男子回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和不屑。 手中剑凌空一荡,沛然的仙灵之气闪耀着刺目的剑光,一剑纵横万丈,将顾余生的那一道青色剑气完全吞没。 “不知死活!” 中年男子自信地回头。 “谁是朝闻道?站出来可以免死!” 中年男子话落,身后的万丈剑气之中,青色剑芒吞吐,少年持剑从天而降。 呼! 青色的剑气占据了天空的主导气息,仙灵剑气溃散,逸散天地间,惊不起丝毫波澜。 中年男子回头,眼底的少年急剧放大。 仓惶之间,中南年资抬起手中剑,才刚刚向前递出,就被青萍剑一剑从手臂贯穿,整个人被剑力震荡,轰的一声急退,被剑悬定在斩断的云桥之上。 “上界修行者?” “你的傲慢用错了地方!” 顾余生手腕旋转,青萍剑搅动一只血手,削断的手高高抛起,剑落长空! “啊!” 中年男子一声惨叫,另外一只手化掌朝顾余生狠狠拍去。 其掌风如风雷,天地间的灵力好似被他一掌所凝。 可尚未成势,顾余生抽回的剑再一次的诡异般的刺进对方的掌心,剑身从掌心穿过掌背,刺进对方的肩膀,鲜血直流。 掌心汇聚的恐怖力量肆虐开来,顾余生头发飘荡,但手中的青萍剑握得稳稳当当。 “你!!” 中年男子这才看清顾余生的脸,他眼中的痛苦惊愕化作难以置信。 “区区十境……嗬啊……!” 中年男子虽然震惊顾余生的修为,可话语间依旧是满满的蔑视。 但顾余生的剑随着手腕旋转,钻心的疼痛让中年男子汗水直流。 “你可知老子是谁!” 顾余生嘴角一扬,身体微侧,手中剑一荡,一招平平无奇的横切,一颗头颅从脖颈中高高抛起。 “没兴趣!” 顾余生躲过飞溅的血,左手凭空一抓,将那一颗头颅提在手上,呼的一声,冷焰燃烧,整个头颅如一个火球般坠向洗心湖。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敬亭山回响。 失去头颅的身体微微晃动几下,也跟随着下坠,可就在此时,那一具身体之中,赫然有一道符文流转,那一道符文的如灰色的闪电划破长空,随后化作千缕万缕奔向苍穹,更加诡异的是,那失去脑袋的身体,自身的鲜血喷溅后,又有金色的血液化作一道符化作古老纹印,以极快的速度朝顾余生而去。 顾余生以青萍剑格挡,但那一道纹印,竟能在青萍剑上留下印记,随后奇特般消失不见。 一瞬间,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剑被人抚摸过一样! 神魂印记? 顾余生忙以左手握住青萍剑,以自己的鲜血浸染,才将那一道印记抹除,可顾余生的灵魂,依旧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还是被烙印了吗?” 顾余生看向那一具无头的身体,它在垂落的过程中,生机渐消,禁锢在它体内的小玄界法则解除。 轰! 一股沛然的气息充斥在天地之间,中年男子生前真正的实力得已展现出来,气息绽放的瞬间,直接引动小玄界的大道法则,一道道雷劫从天而降! 一瞬降下十八道诛灭雷劫! “糟了!” 万千象手指掐算,面色微白。 刚才顾余生以雷霆手段诛杀对方,还以为对方不过是十境修为,或是徒有虚名之辈,没想到对方死后,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第938章 尸骸引雷劫,九霄紫雷炼灵葫 那一具骸骨之中蕴藏着长期修行积攒的能量,由于对方的大意,以及顾余生出手就施展雷霆手段,对方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术法手段,就被削首。 若是他的元婴逃出来也就罢了,但他的元婴受大道法则限制,禁锢在头颅之中,被顾余生以霹雳手段诛灭,体内的仙灵之气顿时暴走开来。 加上对方死的太快,身体还有生命的流动引发雷劫,天罚降临敬亭山,一瞬之间天昏地暗,乌云彤彤厚如铅,翻涌之间,道道紫霄之雷倾泻而下。 没错。 降临小玄界的雷劫,是可以诛灭真仙的紫霄神雷! 敬亭山的确有结界,但根本不足以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万千象陡然醒悟过来,他大喊一声:“小师弟,小心雷劫!” 生死之间,足显万千象对顾余生的情谊,只见他果断捏碎一枚平安铜钱,平安铜钱化作他的分身出现在顾余生面前,对着顾余生一掌拍出。 顾余生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他推出去,万千象的身影立即被雷劫湮没。 呲啦!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声轰鸣,眼前的世界一片空白。 他凭着本能向一旁躲闪,然而雷劫却好似锁定了他一样,又一道雷劫降落,他刚刚能看清的世界,再一次变得空白一片。 “小师弟!” 隐约间,顾余生听见万千象,韩修武,朝闻道三人焦急的声音。 雷声轰隆隆。 闪电肆虐。 顾余生的六识被雷劫寂灭,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这种感觉,就像是山呼海啸席卷着末日,他却处于龙卷风的最中心处。 平静,淡然。 身体的周围,有一团苍翠绿芒如火焰般燃烧且覆盖着身体。 顾余生低头,才发现那苍翠绿芒的源头,赫然是腰间的酒葫芦,这些年来,随着修为日深,酒葫芦之中汇聚的灵液,已经不足以用来修行,加上为了锤炼和完善清源洞天,顾余生没有再借助灵葫芦的力量。 可时隔数年,上界的雷劫降落,灵葫芦再一次显耀神秘,紫色的雷束,竟然被它凝转成为苍翠的液体,一滴滴的落入到葫芦之中。 顾余生腰持葫芦,赫然感觉到葫芦每凝一颗雷液,就会增重一座山。 他施加在灵葫芦上的伪装和符文,正一点点的褪去,葫芦上的秘纹正一点点变得清晰。 “这样下去不行!” 顾余生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心念急转间,将元磁神山的灵体从灵葫芦中祭出来。 他并非借此机会炼化和让元磁地山变得更加完善,而是用元磁地山遮蔽五行,用黄丽娘传授的神魂炼器之法,借助雷劫炼化灵葫芦。 若是能将灵葫芦炼进体内,自然最好,若是做不到,以炼器的手段加以伪装,不至于被人窥探到秘密。 滋滋滋! 元磁地山的本体虽然还在清源洞天,但它的灵体早已与顾余生的灵魂契合,一召唤出来,瞬间化作一座五彩琉璃的神山,五行变化之间,竟能短暂的抵消九霄紫雷的恐怖威力。 “起!” 顾余生大喝一声,以手托磁山,磁山须臾之间化作一座堪比斩龙山大小的神山,神山流光变化,将倾泻至敬亭山的雷劫抵挡大半。 顾余生借助元磁地山的力量,纵身一跃,迎雷飞向苍穹。 这一幕,自是让万千象等人又喜又惊。 小师弟没死! 可他为何迎向雷劫? 莫非是怕波及敬亭山? 韩修武,万千象,朝闻道三人互相看一眼,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两位师弟,助我一臂之力,将那人的尸骸封印!” “是,八师兄。” 韩修武,万千象,朝闻道三人同时结阵,朝那一具无头尸骸奔去,以无上的儒家术法将其封印在一具棺椁之中! “走!” 万千象掐了一个阵,三人同时站上去,瞬间传送至千里之外。 “好险。” 韩修武看了看被雷劫打焦的衣襟,面有惊惧。 朝闻道上一次在芦山受伤较重,此番联手封印,伤势复发,面色惨白,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颤抖。 万千象指尖抖落一枚化作灰的铜钱,以术法凝聚出一面墨镜,映照出敬亭山的全貌。 很快,万千象眉头紧皱。 “八师兄,十师弟,雷劫怎么没消?” 韩修武和朝闻道对视一眼,两人皆无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时之间,三人皆沉默。 当然,他们沉默,并非是真的没有猜想——而是他们同一时间意识到,那一道雷劫,并非是棺椁中的尸骸造成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小师弟顾余生身上藏着其他的秘密,引动了天罚。 “回去。” 韩修武当即说道。 万千象点头,再一次掐诀,施展传送之阵,直接出现在敬亭山后山。 他们将棺椁封印牢固,默默的守护顾余生。 他们不需要知道小师弟在做什么。 也不想知道。 敬亭山上方,元磁地山上的五行之气被一道道雷劫洗刷之后,变得越发的纯净,天地间蜂拥的灵力,也被雷劫洗刷,对于圣院修行者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机缘? 尤其是敬亭山失去了两道地龙灵脉之后,灵力早已大不如前。 “前山弟子,机缘就在眼前,还愣着做什么!” 万千象以法传音。 韩修武则开始布阵,将倾泻下来的五行灵力和仙灵之气禁锢在两座敬亭山。 朝闻道趁机坐下来,开始默默疗伤。 不多时,天空忽然有一卷玉书飞来,圣人的气息将整座圣院包裹。 “多谢四师兄!” 万千象朝天空某个方向遥遥拱手,并暗自松一口气,这一卷玉书是四师兄的本命之物,既然他在这时候祭出来保全圣院,暗中保护顾余生,说明他的伤势已经痊愈。 如此,就算上界的修行者来圣院闹事,也不用怕了。 敬亭山巅紫雷如穹盖。 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偶尔有一道雷劫降临在洗心湖,将洗心湖的浪潮击打千丈之高,如此波澜壮阔的场面,久久未停。 苍穹之上。 元磁地山结界之中,顾余生身前悬着一个紫光四溢的灵葫芦,灵葫芦的外面,有八个字在环绕,将它的气息彻底封印,顾余生面色肃然,以神识之力一道道的打在灵葫芦之中,想要将它彻底炼化收入体内。 但灵葫芦不知是何来历,比起当初在大荒秘境之中炼制青萍剑还要困难无数倍,即便是天上九霄雷劫降落,亦不能让灵葫芦有丝毫的屈服,反倒是滴溜溜的旋转,将一道道紫雷化作一滴滴灵液,当每一滴底灵液落入灵葫芦后,赫然化作一块块的雷晶。 “看来以我现在的实力,想要炼化它如体内根本不太可能了。” 顾余生神识耗费大半,天上的雷劫虽然被灵葫芦吸收大半,但每一道雷劫的余威,他依旧要承受,即便他早就已经炼成玉骨之体,但在紫雷的洗炼下,依旧觉得气血翻涌,百骨如酥。 第939章 魂桥之下的灵魂,硬扛雷劫 “这雷劫的威力也太大了一些,若不是有灵葫芦吸收绝大部分力量,任何一道击打在我身上,只怕立时有陨落的危险。”顾余生心里思忖间,感知了一下敬亭山方向,片刻后,眉头一皱,“奇怪,这雷劫,似乎并非单纯是那一具上界尸骸引动的,难道……” 顾余生看一眼手上的灵葫芦,正猜测间,一道惊雷落下,猝不及防传到在他身体里。 呲啦! 顾余生只觉浑身一麻,整个人如同被万千蚂蚁啃咬一般疼痛。 “雷劫是针对我?” 顾余生头发披散,心中诧异万分,虽然他最近一阵子闭关修行,修为大有长进,但是他入玉璞之境后,对天道感悟远没有到圆满的地步。 轰隆! 又是一道雷劫降落。 顾余生再一次以身躯硬扛! 他的青衫衣袍早已焦黑,体内的血气翻涌不定,恐怖的雷威一瞬穿透神海,赫然落在魂桥之下。 “啊!” 惨叫声并非是顾余生发出,而是他的神海魂桥深渊之中,被雷劫洗礼,竟似有上百道惨叫之声,同时魂桥之畔的镇魂碑和木剑发出神圣的光芒,竟也吸收了一部分雷力,在曾经断裂的魂桥处形成一道如戒尺般的符文结界。 “桃妖老人临死前告诉我的真相果然是真的。” 顾余生面色复杂,他的身体本来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可当真相得到印证后,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疯狂,因为他知道,这些被封印在神海之下的灵魂,正是当年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们。 已经过了数十年,他们依旧没有死! “既如此,我怎会放过你们!” 顾余生长啸一声,将灵葫芦挂在腰间,径直的从元磁地山之中飞出来,他双手展开,强大的气息散发出来,以神识凝聚出一把魂剑,朝着苍穹深处斩去。 生平之怒,以剑斩天雷! 此番动作,自是让韩修武,万千象和朝闻道一脸惊愕。 轰! 魂剑斩苍穹,赫赫天威昭然,咆哮怒吼着,紫雷凝聚成云状,变化间又似麒麟,怒吼咆哮着,朝顾余生肆虐下来,雷形如爪,雷弧如兽! 吼! 呲啦! 顾余生的身影被麒麟状的雷云吞没。 敬亭山上一次没有被摧毁的建筑,在这一道雷束之下直接化作虚无,洗心湖上浪潮沸腾,最上面呈现紫色的雷弧,下面是银色的雷弧,再往下,则是不断翻涌的水灵之气。 “小师弟!” 万千象声音低哑,怔然般愣在原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 快到那一道雷劫,就这么降临人间,整个中州都被覆盖。 时间好似停止了流动,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匆匆一瞬间。 天空之上。 少年萧瑟的背影挺立,他以手指天,青萍剑握在手上,青萍剑上还有雷弧呲呲呲作响,下方的元磁地山本来拥有极强的吸收能力,可因为雷威太强,已经超过它承受的极限,哀鸣声声。 空气中充斥着焦糊的味道。 可顾余生的身上,却出现一道金色的神圣之芒,只见他的左手上,扣着一枚玉玺,一条金龙如剑般滴溜溜的盘亘。 “小师弟!” 朝闻道最是无法控制外在情绪的人,他顾不得疗养到了关键时刻,纵身一跃,朝顾余生扑去。 “十师兄。” 低哑的声音响起,朝闻道一双眼睛瞪大,顾余生头发蓬乱,正朝他投来一个憨厚的笑容。 “你疯了?!” 朝闻道眼睛布满血丝,高高举起的手离顾余生寸许时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咳……咳!” 朝闻道因为情绪激动,反而剧烈的咳嗽起来。 “十师兄。” 顾余生伸出手,搀扶在朝闻道的手臂上。 玉玺消隐间,一股精纯而柔和的力量钻进朝闻道的体内,朝闻道忽然感觉到什么,瞳孔急剧放大,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错愕,这片刻之间,不仅将他的伤势治愈,还将以往长期炼丹时积攒在经脉中的丹火气也驱逐得干干净净。 不止如此, 朝闻道还从顾余生的气息之中,感悟到一丝丝天道之力,这对于他历劫和突破瓶颈有很大的帮助,毕竟他长期炼丹,在自身修为上耽搁了不少,比起万千象,韩修武,要差了一个大境界。 “十师兄,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等我有空一定给你寻一方更好的丹炉。” “好,好。” 朝闻道一脸狂喜。 “八师兄,九师兄,小师弟他没事,他没事!!” 韩修武和万千象趁风而来落在顾余生身前,发现顾余生虽是一身焦糊,但他新的血肉正在滋生,原本的玉骨,更是有散发出神圣的气息。 “太好了。” 韩修武微微颔首,他向来冷静,此刻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万千象长长松一口气,他生性谨慎,看一眼苍穹中逐渐淡去的雷云:“小师弟,快随我们到后山,这雷劫着实古怪,你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处理一下伤势。” “嗯。” 顾余生劫后余生,身边又有三位师兄无微不至的关怀,心情极佳,压下心头的思绪到后山略做调息,并换了一身衣服。 “余生拜见三位师兄。” 顾余生从密室走出来,韩修武,万千象和朝闻道在外面静坐,朝闻道伤势痊愈,又除了多年旧疾,容光焕发,精神矍铄:“小师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今日之事,实在是太震撼了。” 万千象和朝闻道见顾余生出来,情绪稍微内敛一些,他们二人考虑的更加长远,互相沟通一下眼神,由万千象开口:“小师弟,你杀死对方时,是不是被种下了某种印记?” 顾余生点点头:“九师兄不用担心,那一道神魂烙印附着在我剑内和灵魂上,可我利用雷劫抹除掉了。” “嗯?” 韩修武和万千象微微愕然。 韩修武开口:“小师弟,你这太冒险了。” 顾余生知道两位师兄误会其中的根由,但他也正好缺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没在这事上纠结,歉然道:“抱歉,让三位师兄担忧了,还连累了圣院。” “小师弟怎么能这样说话,若不是你及时出手,今日圣院恐怕有天大的麻烦。”朝闻道皱着眉头,“对方点名要见我为他们效力,十分嚣张,来头必然也极大,可见这场灾祸是避免不了的,总之,我得感谢你才是。” 第940章 鬼道秘术,骸骨逆生! 韩修武面有沉吟。 “小师弟,你既然没事,那就随我们去看看对方的骸骨吧。” “嗯。” 万千象以手画阵,顾余生进入阵法,跟随三位师兄来到敬亭山洗心湖下方的一处隐秘之地。 一樽棺椁置于前方的台子上,虽然上面有一道封印存在,可强大怨恨气息已经渗出来。 “开!” 万千象凌空一指,棺椁上的封印打开,一股冲天的怨气凝聚成一具无头的独臂骸尸,一只手径直朝顾余生袭抓而来。 “小心。” 万千象,韩修武两人显然早有防备,同时联手结出一道水墨画一样的结界,但那一具骸尸之手轻易破除结界,夹杂着无尽的怨恨抓向顾余生。 顾余生瞳孔微缩,当场祭出元磁地山,对方的一击落在元磁地山上,元磁地山上参与的雷霆之力将对方的手爪化作虚无,但元磁地山也哀鸣一声,顾余生身受波及之下,竟蹬蹬蹬的大退数步。 朝闻道这时果断出手,掌心之中搓出一团丹火,唿的一声化作火焰之阵,将那一具骸尸点燃,嘴里又吐出一口罡风,风火交加,骸尸在火海中熊熊燃烧,可依旧发出愤怒不甘的怒吼声,怨气逼开火焰,还要对顾余生复仇。 顾余生果断拔出剑,朝着那一具骸尸斩去,火焰之中打开一条通往彼岸的门,魂狱锁链拖拽着骸尸的怨气怨魂进入彼岸。 一炷香后,火海中的骸尸变成一具白骨,白骨之中有肉眼可见的灵气和仙灵之气散发! 此刻,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窥探上界修行者之秘,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观天外陨石一样,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大家会被禁锢在小玄界,而他们却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历大千世界。 究竟是修炼方式的不同,还是身体上出现了某些问题。 顾余生窥看眼前的白骨,足足过了半盏茶时间,除了发现对方的骸骨之中还残余着大量的能量之外,其实骨骼还远不如自己强大,甚至还不如小玄界的金骨,银骨。 顾余生偷看一眼三位师兄,发现三位师兄的表情也几乎是透出同样的疑惑。 “九师弟。” 韩修武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声。 万千象微微点头,拉开一段距离,从袖中抖落一个严密封印的卷轴,五指一抖,卷轴封印解开的同时,万千象看向顾余生,“小师弟,三枚铜钱。” 顾余生心中一惊,下意识翻转左手手掌,将三枚平安铜钱掷向卷轴。 森森森。 三枚铜钱在空中呈现一线,落在卷轴的同时,万千象十指掐诀,指尖沁出一滴精血,分立在十个手指上,往卷轴一按,三枚铜钱发出清脆的声音。 下一秒,卷轴上古老的黑色符文散开,直接形成一个古老的祭阵,祭阵形成一个古老的方圆阵,一股晦涩的灵魂气息从三枚铜钱之中散发出来。 韩修武将那一具骸骨往方圆阵上一丢。 朝闻道则取出一枚散发出灵魂气息的丹药,凭空捏碎。 呜呜呜。 霎时间,整个房间散发出强大而神秘的灵魂气息。 鬼道魂术! 顾余生这才看出那卷轴真正的作用。 从三位师兄的动作来看,皆是精通这一门魂术。 也就是说,在外界被称为禁术的鬼道术,韩修武,万千象和朝闻道都有涉猎,并且道行极深。 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他抛出的三枚铜钱,赫然化作三团阴魂,那一具燃烧的白骨,则在阵法和精血逆转之中重新化作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具尸体,和他诛杀的上界修行者一模一样,只不过,此时的它,已然完全变成了一具傀儡。 当肉身被重新逆召唤出来。 万千象,朝闻道,韩修武三人呈品字站位,万千象最为谨慎,又取出一道神符贴在肉身的眉心,这才轻吐一口气,但他的表情,随即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这一具肉身,竟似好像随时能活过来一样。 这时韩修武祭出兵家神策,推演出一个阵盘,在阵盘上显出肉身内的经络和穴位,凝重道:“三位师弟,上界的修行法门果然和我们大不相同,你们看,这是练气时引导的行气脉络。” 万千象取出一个神秘的册子,以一支笔将眼前的一幕刻录下来,朝闻道则取出一枚猩红的丹药,以掌力划开丹药后送入肉身,让丹药化作一道道灵力在肉身内游走,并推演对方修行的过程。 朝闻道难得的神色严肃:“小师弟,务必记下来,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两位师兄,这应该是对方筑基时的过程。” 韩修武点点头:“十师弟,推演对方结丹的过程。” “嗯。” 朝闻道将自身的灵力注入对方体内,对方的肉身穴位和经脉开始出现变化。 顾余生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虽然觉得对方的经脉游走奇特,有诸多借鉴之处,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从对方练气筑基的过程来看,反倒是有许多隐秘穴窍没有被打通,也至于模拟在结丹的过程中,出现经脉阻塞的情况。 万千象和韩修武也注意到这一点,两人眼中的疑虑更重,因为从某些角度上说,小玄界凝结元胎,开脉,煅骨的法子,基础更加牢固,在经脉开拓之后,往后的修行会更加迅速。 “两位师兄,要不要……让他凝结元婴试试?” 朝闻道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万千象眉头紧锁,拿不定主意。 “八师兄,风险会不会有点大,如果对方灵魂复苏的话,会成为强大的鬼修。” 韩修武凝思片刻,说道:“小师弟,你戒备一下,也许我们就要解开真正的谜底了。” 言罢,韩修武袖子一抖,取出一个纸人,这个纸人上面有层层封印,随着韩修武一点点解开,它竟化作一道神魂飞入到肉身之中,随后,肉身好像有了灵魂,盘坐在大阵之中开始修行。 刚刚那是……扎纸术? 顾余生不由地大开眼界,他从大荒秘境收集的诸多道宗典籍里,就有关于扎纸术的记载,这门术法修行起来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是对修行者的神魂有着极高的要求,而且扎纸术需要耗费大量的神识,顾余生虽然知道,但却没有修行。 第941章 印证猜测,两个隐秘 韩修武祭出的扎纸人,则是封印了一道单独的神魂,气息不亚于元婴级别,而且刚才的那一道神魂有一丝丝魔性,这说明韩修武在镇守魔渊这些年,对这一门术法研究极深。 当万千扎纸人祭出来,也可以当一支军队来操控了。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眼前的肉身被扎纸人的神魂操控,从结丹一步步凝结元婴。 顾余生收回心思,以强大的神识探查对方修行的一举一动,经脉流转本来平平无奇,可当所有的灵力化丹凝结元婴时,在神海的凝结过程就变得极为古怪。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和朝闻道开口:“他为何没有本命瓶?” 万千象眉头紧锁,忽然道:“不对,八师兄,停下,他在凝聚自己的意识!” 韩修武袖口一拂,肉身的眉心处飞出一道纸魂,但肉身整个晋升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肉身之中,赫然有三道阴魂交织变化,须臾间凝聚出鬼婴,贴在眉心处的那一张符嗤嗤燃烧起来,灵力大失。 吼! 一声怒啸,整个密室音波咆哮!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召唤出来的肉身化作了鬼修,它的气息飙升,赫然已到了元婴后期大圆满,恐怖的威压正在凝结,再往上一步,又要引发雷劫。 “定!” 万千象双手掐诀,凝聚出一个儒家的定身术,鬼修身体僵直瞬息,忽然张嘴一吸,将那一个字连带着浩然之气吸进体内。 “桀桀桀!” 新的肉身,凝聚出了意识。 “死!” 对方的目光,忽然一下锁定顾余生。 “小师弟小心,他还有意识残留!” 朝闻道大喊一声,祭出一团火焰,但火焰还没打出,就被强大的阴气扑灭。 韩修武祭出兵家神策,将密室开拓出一个更大的空间结界。 万千象袖口一挥,三枚铜钱飞出,铜钱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打到对方的肉身上,可三枚铜钱竟然没入对方的肉身,被对方一瞬吸收了全部力量。 万千象眉毛一挑,随即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他……入化神了!”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的力量……” 记忆和意识苏醒的上界修行者正享受着身体不断增强的力量,一双眸子怨恨般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神色平静,只是怔然般看向化作鬼修的上界修行者。 ——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泛起惊涛骇浪。 因为他发现两个惊人的秘密: 一是对方的神海,并没有本命瓶,换句话说,下界修行者凝练出的本命瓶,可能是一种容纳灵魂的‘器皿’,而正因为本命瓶的存在,才会让上界隐秘强者可以感知特定的灵魂是否可用,而作为汲取灵魂的媒介,则是类似于那一盏盏天灯。 但魂桥的存在,又刚好接引着本命瓶。 换句话说,他的魂桥断裂,又刚好解除了这一潜在的危机。 由此,顾余生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当年的自己的父亲,可能窥探到了这个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而又将自己的魂桥斩断,杜绝了上界的魂引。 第二个秘密,则是关于平安铜钱的,他用三枚铜钱,竟然强行将对方的神魂重新凝聚起来了,让对方拥有生前的记忆,而关于平安铜钱的秘密,他一直都研究不透,当年乔槐给他的铜钱,和自己凝聚的铜钱,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莫非自己拥有掌控灵魂的能力? 这算什么? 轮回? 这应该是一种极为神秘的法则了吧。 怎会如此? 就在顾余生沉思之时,脑海里传来万千象急切的声音:师弟,小心! 化身鬼修的上界护卫已然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正对鬼修,感受着对方不断飙升的力量,本欲拔剑,可他心中一动,左手抬起,掌心一握,只见化身鬼修的上界护卫体内三魂飞出,被封印在三枚铜钱! 铮铮铮。 三枚铜钱从体内飞出落在掌心。 失去灵魂的肉身,突然失去了掌控的能力,轰然坍塌在地,重新化作一具白骨。 “呼,好险!” 朝闻道心有余悸,韩修武凝阵的手放下,万千象则是盯着顾余生手上的三枚铜钱,一脸诧异,当年他在烟州与顾余生相逢,就见到顾余生使用平安铜钱,时隔多年,顾余生手上的铜钱威力变得更加强大了。 不过此事涉及到顾余生隐秘,万千象并没有当场说出来:“还好小师弟出手解决了麻烦。” 韩修武神色肃然:“三位师弟,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提起,从今往后,鬼道术也要慎用,尤其是今日的逆生之术,稍有不慎,会给小玄界带来灾难。” “谨遵师兄教诲。” 顾余生,万千象和朝闻道齐齐拱手,顾余生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怪不得鬼道术在小玄界会被视作禁术,若是有鬼修掌控了这一门秘术,肆意的使用,将往生者召唤到现实,一旦失控,那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大量强大的鬼修士,其后果,恐怕比魔族入侵还要严重。 韩修武将那一具尸体重新封印在棺椁,示意所有人坐下来。 “三位师弟,上界修行者的隐秘,现在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夫子他老人家的猜测是对的,小玄界的修行之法的确与他界不同,但夫子曾说过,天下万法,合川归流,无论修行之法同与不同,只要能修行下去,就没有对错之分。 这些年小玄界消失的隐者越来越多,灵魂被牵引之事越来越频繁,依我之见,恐怕与我们凝练出来的本命瓶和元胎有关。” “八师兄,我的想法与你一样。”万千象点头,将目光移向顾余生,“小师弟,你是圣院之中第一个修炼出完美玉璞之身的人,可有感觉到上界隐秘的探查信息?那种标记在灵魂里的窥视之感?” 顾余生摇了摇头:“八师兄,九师兄,我魂桥自小断裂,当年遇见了晚云的爷爷,以圣人之尺和圣人之书中的手段修复了魂桥,故而我没有那种感觉,但曾经我在凝结元胎和凝魂境的时候,有被上界无形的眼睛窥探。” “如此说来,小师弟你倒是因祸得福了。” 朝闻道由衷地为顾余生感到高兴,可万千象和韩修武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顾余生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心道果然,当年父亲果然触及到了许多秘密。 “十师弟,不可宣扬。” 万千象对朝闻道提点一句,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现在顾余生是他们的小师弟,当然得护着,这是独属于顾余生的秘密,岂可轻易告诉外人。 “是,九师兄。” 朝闻道立即明悟过来其中的玄机,开始凝思是否有丹药能够解除此厄难。 韩修武心中已有了决定:“两位师弟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在圣院的范围内,圣院的弟子自有夫子他老人家照拂,最近这一段时间,让圣院八境以上的大儒们都不要轻易外出即可,小师弟,今日你杀了上界修行者,必然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今后也不要回青萍山了,就在圣院吧,他们若是敢来犯,无非是鱼死网破而已。” 第942章 掌控轮回,剑向仙葫州 “多谢八师兄好意,余生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我来敬亭山只是不希望有一天晚云回来的时候这里变了模样,上界修行者纵然很强,余生自信能够应对,我这就回青萍山去了。” 顾余生起身,朝三位师兄拱手告别。 “小师弟……” 朝闻道抬起手,想要劝说,却又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只能目送顾余生离去,并低声叹息。 “十师弟,人生聚散离别本是寻常,你何必这般情绪低落,如今你已痊愈,也应该找个机会提升实力了。”韩修武倒是显得坦然。 一旁的万千象看着顾余生以剑划破长空,直接消失不见,沉吟不语。 待朝闻道离开,万千象才打破沉默:“八师兄,小师弟拥有掌控灵魂的力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你也发现了吗?”韩修武以手按了按眉心,“看来那年上界众修围剿青萍山之事另有隐秘,至少在小玄界,没有任何人知晓那位来自上界的女人的结局,九师弟,你相信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吗?” “也许青云镇的孙婆婆知道,老神医乔槐也知道一些秘密,不然以他的秉性,绝不会将平安钱交给小师弟当盘缠,九师弟啊,我隐约有一种感觉,在小师弟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保护着他。” “可这也是一种危险的信息。”万千象面有沉吟,“以小师弟当年合道境的修为,是根本无法感知灵魂的,可他偏偏与小师叔相遇,若说是机缘,也太巧合了一些。” “算了,想这些事也是无用,时间的洪流,谁也无法阻挡,每个人的命运,都由自己掌控,九师弟,五师兄,六师姐有消息传来,那件事,该提上日程了。” “如此,太好了。” 向来沉稳的万千象,此刻露出几分欣喜。 “夫子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有消息了?” “没有……不过夫子他老人家的那一头神牛已经下雪山数月,在西州边境拯救黎民……西州和仙葫州北方的流民都已逃往青萍山,小师弟早已成长为青萍州的那一座山了……反倒是中州乱局如麻,浩气盟,斩妖盟如此讨好上界之人,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如若不然……只怕当年的悲剧要重演。” …… 青萍山,玉璧上的阵影泛起阵阵涟漪,先是有一剑穿空而来,紧接着顾余生的身影随剑而归。 “公子。” 红缇和丽娘在玉璧前候着,见顾余生归来,皆是暗自一松。 她们虽然知道七秀坊的坊主叶芷罗,云裳的身份,又是青萍山的客人,但对她们二人而言,心中依旧暗自提防。 在这世上,她们只相信自家公子是好人。 “十五先生。”叶芷罗看顾余生的表情有些复杂,“你诛杀了上界的修行者?” “是袭杀,若正面相斗,我几乎毫无机会。”顾余生谦虚回答,随后歉然对云裳说道,“云师叔,我本想留你们在青萍山多待几日,可如今我惹了麻烦,你们留在青萍山恐怕招致祸事,柳师叔伤势已无碍,我让丽娘送师叔回七秀坊。” “余生师侄,不用劳烦了,我们这就下山去。”叶芷罗看向黄丽娘,“烦劳姑娘把我师妹送到山下即可。” “是,叶坊主。” 黄丽娘恭敬回答。 叶芷罗朝顾余生一福,飘然下山。 红缇和黄丽娘去洞天,云裳刻意留下来,她将顾余生上下打量,走到顾余生身边,从袖中取出一卷画递给顾余生,神色平静: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是时候交给你了,勿要让任何人知晓,我走了,以后不要和七秀坊有过多来往,当年之恩,你早已报答,不要被太多的人情所羁绊。我那徒儿祝蝶被我支使到青萍边境戍守边关,竹韵师侄回乡祭父,若有机缘,还请随手照拂一二,也不必强求。” 顾余生接过画卷,云裳身上泛起阵阵烟云,朝山外遁去,而她离去的方向,与叶芷罗离开的方向浑然不同。 只影向北方。 “我知道了,云师叔。” 顾余生抱拳拱礼。 顾余生没有打开画卷,而是在原地站着眺望远方。 好一会,黄丽娘和红缇归来。 顾余生将两块令牌递给黄丽娘和红缇,谨慎道:“我要离开青萍一段时间,我走后,你们即刻封山,机敏行事。” “是。” 叮嘱完所有的事,顾余生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锐利的剑芒,朝着仙葫州方向而去,其剑之锐,整个青萍州的修行者都能感知到。 “公子是怕连累我们吗?”红缇眺望顾余生远去的背影,贝齿轻咬,“我们修为太低,帮不上公子的忙。” 黄丽娘目光转动:“公子面对的敌人太强大,若以正面相帮,我们只会成为负累,但在其他方面,我们或许有办法帮到公子。” 红缇向来机警聪慧,当即领悟出黄丽娘暗中所指:“你是说洞天的那一尊神只雕像?当初公子不是极力反对吗?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丽娘,我可警告你,若你有对公子稍有坏心思,纵然你我曾为姐妹,我也不会对你客气的。” “我怎可能对公子有坏心思,红缇,你根本不懂众生信念的的力量。” “那是沾因果的。”红缇目光深邃,“当年我们狐族九支何等强大,可先祖白帝从得到清源洞天后,九支反而不断内讧,更是受莫名的诅咒厄运,你难道也想要公子承受那样的结果吗?” “红缇……公子是世间至善之人,我相信他承受的住这一份因果,当然,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为先祖还愿。” “你家先祖?”红缇一脸疑惑,“公子才多少岁?与你家先祖染因果?莫不是你暗中心许公子了吧,我劝你尽早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守好青萍山,不要作妖。” 黄丽娘本欲反驳,可她嘴唇动了动,却选择了沉默。 …… 仙葫州,春雨沥沥,春草沾雨露一片烟雨蒙蒙,古千里旷野,田园荒芜,一群群的鬣狗和野狼寻觅血肉。 曾经强大的妖兽,在魔族入侵之后,尸骸遍地都是,白骨一堆堆,天上秃鹫盘旋,寒鸦低叫。 第943章 雨中展画,佛前思亲 古道向西。 背着剑匣撑伞的少年独自前行,烟雨蒙蒙之中,少年远眺芦城残破的城郭,停下脚步。 曾经戍守了多年的地方。 最终还是失守了。 从大荒流野的妖族占据了仙葫州之北,在人族的地盘上苟延残喘。 是的。 强大的妖族,如今同样失去了家园。 来自魔界的魔族侵占大荒三座妖城,如今的大荒,魔族横行。 春雨打在纸伞上嘀嗒嘀嗒作响,越下越大,春雷隆隆,雨水洗涤着被生灵之血侵染的大地。 少年左手撑伞,右手从袖口之中抖落一幅画卷。 当画卷一点点展开时,少年的目光逐渐变得朦胧,风吹斜雨,雨水打湿少年的长衫,片刻后,雨伞被风吹落,双手展开的画卷,雾蒙蒙似烟雨,与仙葫州的景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那是一幅用绣针一针一线刺绣出来的慈母怀子图,摇篮中的婴儿酣睡,母亲的目光中藏着无尽的慈爱,旁边是一行红线刺绣: 余生,平平安安。 少年抬起头,朦胧的雨水从脸颊流淌到脖颈里。 春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沙沙般沁润着大地。 少年怀藏画卷,低头捡起纸伞,踽踽前行。 不知不觉间,少年走到城隍大庙前。 曾经香火大盛的城隍大庙已僧去院空,空院老树抽嫩芽,拆门殿前的大佛手持拈花,悲悯地看着庙外苍生。 少年走进大院,走进宝殿,他抬头看着被妖血染身的大佛,久久驻足。 雨落隍瓦,清脆咚咚。 无人敲响的佛钟。 亦在春雨敲打下浅吟回荡。 少年双手合在身前,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祈祷。 他把脸埋在伸直的手背上,身体一阵阵的颤抖着。 良久。 少年抬起头,脸颊的雨痕已干。 他起身在佛前上了一炷香。 焚香驱散掉大殿的血腥气和荒芜的气息。 廊前呼呼的经幡和敞开的寺门哑哑作响,丝雨沿着寺瓦流淌,一滴滴如琉璃晶莹的佛珠敲打在木鱼上。 仿佛间。 大庙内回响着僧人们礼佛咏唱的梵音。 一炷香燃尽。 天渐渐暗了下来。 少年点燃龛案上的蜡烛。 他的眼是明澈的,他的心是无垢的。 他从不进佛门祈祷。 可这一夜。 他却在佛前独守了一夜。 那恩怀的画卷在佛前的龛案上展开,摇曳的烛光微弱,少年孤独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半夜风拂过的时候,影子微微晃动着,少年又好像不是那么孤独,墙壁上映照的影子,似在缝缝补补。 翌日清晨。 朝阳升起,金灿灿照着大地,碧空如洗。 城隍大庙还是没有羁绊住少年的脚步。 他跨过那一道庙门,回头再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大庙,双手合十。 殿前大佛拈花悯笑。 少年转身,走向大佛目光眺望的远方。 倏忽间。 一道剑虹惊动仙葫州,朝着大荒深处疾行。 残阳如血。 少年身影落在古老的妖关长城上。 他将手迎向夕阳,大拇指和食指捻动间,三枚铜钱在掌心散开,夕阳的光影透过铜钱,落在少年的眼底。 森。 手指再一捻。 三枚铜钱之中有魂光如雾,刹那间凝聚出一道魂影,此人,正是被顾余生诛杀的上界修行者,来历极大之人,十二境以上的强者。 “是你?” 魂影重现人间,被金灿灿的烈日照着神魂,没了以往的嚣张,他的目光凝视着顾余生,似乎想要把顾余生看透。 “很意外吗?” “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让我们跌落人间之人,是我大意了,若我谨慎一些你未必能够杀我。” 顾余生目光深邃:“看见这一片大地了吗,这里埋葬着无数为生命,理想,自由而奋斗的人,他们的忠骨长眠于大地,他们并不是你们眼中的蝼蚁,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就为了说这个?”那一道魂影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身为修行者,难道还不明白苍生如蝼蚁,强者为尊的道理?你想要试图说服我摆脱这牢笼之地?晚了,就算你抹除了斩杀我的灵魂印记,可你的气息早已被我家主人感知到,只要他一念起,你就会灰飞烟灭!” “错了,我将你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顾余生嘴角微冷,掌心之中有古老的符文旋转,将魂影逐渐禁锢:“看来你暂时还不会明白,你的命也如蝼蚁一般,并不比他们高贵,我逆转轮回召唤回来,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会将你的魂魄献祭给长眠于大地的人们,你的高傲,在这片染血的大地面前,一文不值。” “你敢!” 顾余生骤然气息激荡,左手掌心摊开,凌空一摄,一块古老的石碑凭空移来,五指扣在石碑上,古老的符文迅速在石碑上弥漫,符文顺着石碑攀爬,将那一道魂影一点点禁锢封印,拖拽向石碑:“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要将你的灵魂禁锢,永久地守望着这一片大地,让你的灵魂永永远远的不得安息!” “你怎会镇龙狱?” 那一道魂影声音变得无比震惊,任他如何挣扎,依旧摆脱不了灵魂被封印在石碑里的下场。 “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月神谪女之子,哈哈哈,我会在石碑中守望你的命运!” 轰!! 一座石碑矗立在古老的妖关上,三枚铜钱被顾余生高高抛起,手指捻诀间化作三座剑山。 搬山剑诀。 石碑永镇着来自上界高傲的灵魂! 那高傲的灵魂直至被封印,都无法明白,他虽来自于上界,却不过是区区一个侍从护卫而已! 夕阳下。 三座剑山重新激活万年妖关,蜿蜒的长城如龙似剑,天地之间一线天堑,黑夜中觉醒的魔魂,在靠近长城之后,便被无形剑气斩灭…… …… “老四死了。” 蓬莱圣地的小洞天内,干瘦的老者双手负立,抬头仰看着苍穹的星云。 干瘦老者的身后,两名中年男子面有杀意,神色阴寒,排行第三的护卫开口说道:“老大,看来这个圣院,的确有些背景,老四虽然张狂,但他有张狂的资本,一身本事绝不弱于我,竟就这样死了?这怎么可能,就算此界有十一境的高手,老四虽然有伤在身,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场。” “哼,老三,老四虽然有些本事,可他行事过于嚣张,一向粗心大意,说不定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被联手诛杀了。” 排行第二的中年男子体态最为魁梧,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最为强大,反而是那干瘦老者气机不显,好似普通人一样。 “老大,现在怎么办?老四没把炼丹师请来,自己先送了,现在炼丹之事也耽搁了,明日少主又要发作……” 干瘦老者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沉默片刻,才说出一句让另外两个震惊的话:“老四,被人杀了两次。” 第944章 密谋杀机,沆瀣一气 “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 另外两人闻言一惊,人还能死两次? “是啊,老四被人杀了两次。” 干瘦老者喃喃自语,仿佛他也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炼丹师没请来,老四还死了。” “没办法,我们的伤势也不允许激烈的战斗,若是损了本源,恐怕会被法则之力同化,再也无法离开此界。 好在半月前就有所准备,已向百花阁和灵阁求助,那边已经开出了条件,另外,我已经联络上白玉京的仙使,他们会将少主流落此界的消息传回去的,若真到了一步,老主子肯定不会坐视少主流落下界的。” “还是老大考虑得周到。” 老三不由地松一口气,可身材魁梧的老二却是眉头一皱,神色有些警惕,“老大,灵阁,百花阁连神弃之地都能经营?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们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三千世界,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生意,他们就算把店铺开到九幽之地都不足奇怪,至于代价当然也不小,灵阁要我们收集一位强者的生魂,百花阁则要我们调查一份遗失的宝藏,据说是曾经龙域的宝藏,曾经为海族所掌控。” “哼,他们还真敢要价,敢指使起我们来了,这些小事,还是交给下界这些势力吧,他们不敢不尽心。” 干瘦老者目光深邃:“不,收集生魂这件事,灵阁指定要我们亲自出手,其他势力的修行者,没有能力做这件事,就连灵阁的人,也无法办到。” “灵阁要收集谁的生魂?” “人界人皇!” 干瘦老者轻吐道。 “什么!!” 饶是另外两名上界强者目中无人,听见人界人皇四个字,也是面色大变,眼中露出浓浓的畏惧。 “灵阁疯了吗!” 身材魁梧的男子眼皮狂跳,他虽然气息波动强盛,却也不由地极为心虚。 干瘦老者双手拢在袖子里,手指捻着袖口:“你们两个别激动,真正的人界人皇,别说你我,就算老主子也是不敢动的,人界人皇早就已经神陨万年了,连人皇庙都消失不见了。 据我所知,人皇庙不见之后,守卫人皇庙的背剑人便在下界行走,数千年来,曾推出过至少五位人皇,可他们都离奇死亡,我已经调查过了,最后一任人皇,应该是剑王朝曾经的皇室族人,早已没落,而且这几位人皇候选人都没有通过人皇庙的考验,算不得真正的人皇。 此人隐居在大荒深处数百年,按照灵阁提供的信息,他的双腿已废,加上法则压制,最多只是十境的存在,另外,灵阁会派强者助阵……” “老大,那由我去?” 身材魁梧的男子听说对方只是没有通过考验的伪人皇,又双腿残废,眼中立即充满嗜杀。 “老大,还是由我去吧。” 中年男子也神色兴奋,万年前,人界人皇是何等的存在,虽然如今苟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人皇,但也算顶着一个名头,若能亲手杀死,那将会是独有的荣耀。 干瘦老者冷哼一声:“我一人去即可,少主身边不能少人。” “老大,你……” 另外两人一脸不忿。 “好了,你们真以为对方是弱者?灵阁虽然会派人一起出击,但未必靠得住,所以,我此番还邀请了一位特殊之人。” 干瘦老者说完身影泛起阵阵灰光,原地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蓬莱圣地外的沧海之上,随着潮水涌动,一只体型巨大的海妖巨鲸从浪潮之中升起,巨口一张,喷吐出海水的同时,一道人影从水中升起并渐渐凝实。 “田道友,你果然守时。” 干瘦老者一改上界修行者的傲慢,竟朝那海妖肚子中吞吐出来的人拱手,而此人,正是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 “齐道友相邀,不敢不来。” 虽说干瘦老者给足了田在野面子,可田在野姿态依旧放得很低,二人如此寒暄客套,浑然忘了两月前,在迷失之海斩妖盟的修行者被诛杀上百之事。 白死了。 “好,这就出发吧,我不能离开少主身边太久,需要隐秘行事,所以此番去大荒无法借助传送阵,另外,让你前来助阵,是看在你们田家老祖的份上,你若为少主出力,离开此界的时候,自然会带上你,你们田家老祖在老主人那里,也会得到嘉奖。” 干瘦老者话语间有勉励也有敲打。 田在野面露喜色,说道:“多谢齐道友赏识,离开此界回归故乡一直是田某的梦想,田某一定全力而为,对了齐道友,我们不必陆行长空,直接从迷失之海经临江入大荒,三日即可至。” “哦?莫非你有沧海灵舟?” “田某怎会有那上界之物,只不过因缘巧合之下签订了一只海妖,此妖能够横渡沧海,日行数万里。” 田在野说着,吹一声口哨,刚才那一只沉没水底的海妖又缓缓升起,它那庞大的身躯掀起阵阵浪潮,身体周围呈现海蜃觳纹。 “咦,寰海鲸?田道友竟也精通海族驯妖之法?”干瘦老者纵身一跃,出现在那海妖背上,身体渐渐沉入海妖的体内空间。 “齐道友有所不知,小玄界南海之地,犹有海族存在,田某用了一些计策,让海族离开了她们的故乡,还得到一样特殊的海贝,可惜……” “哦?如此说来,龙族的沧海遗珠,竟然在小玄界不成!”没等田在野说完,干瘦老者齐北的脸上已然露出狂喜之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少主此番出府正是寻找此物,它竟落在小玄界了,嘿嘿嘿,真是天意啊。” 田在野面色复杂,不断变换。 “齐道友……那一枚海贝本来由我下属南宫泉以神魂蕴养,可数月前,他被人杀了。” “什么!” 齐北笑容定格。 “什么人做的?” “一位年轻的修行者,他叫顾余生。” 田在野眼中露出一抹怒意。 “顾余生?什么来头?如此圣物落在他的手上,你还能忍下这一口气?” “齐道友,此子还真有些来头,他,是青萍州的修行者,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也是神弃之子……” “嗯?” 齐北虽然来自上界,可这些日子,他已经将小玄界的各方势力弄明白,可关于顾余生这三个字,却还是第一次被提及,好像各方势力有意回避这个名字一样。 “齐道友可还记得那位下界的谪仙女?” “记得,当然记得。” 干瘦老者目光深邃,隐约间察觉到什么。 “莫非他是谪仙女的儿子?” “正是。” “竟然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干瘦老者面露古怪之色,“这没理由才对,他是怎么避开天罚的?” 第945章 临江悟道,势如奔腾 大荒。 一连两月暴雨倾盆,群山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天妖城和万妖城外尸横片野,妖族作为大荒的主宰,在上一次大荒秘境出现之后被魔族入侵,灾难降临,再无力对人族发起进攻。 曾经的十大妖族,也不得不团结起来,如人族那样召集妖兵,训练妖兽抵御魔族。 妖族三大古城之中,天妖城离人族最近,幽夜作为最早屈服于狐族女人蓝灵姬的妖圣,勉强保住了天妖城。 而万妖城因为有灵族的存在,受到蓝灵姬携领的魔族入侵,数月以来,早已城破墙倒,就连作为敕封妖圣的万妖塔都被夷为平地,蓝灵姬在万妖城奴役数以万计的妖族,又训练了一支魔族大军,试图进攻大荒极西之地的大荒灵域。 大荒城曾经是伏龙圣君的治下领地,可因为伏龙圣君‘离奇’陨落后,大荒城外面的地盘不久后就被曾经的十大妖圣瓜分殆尽,树倒猢狲散,很多大妖要么投靠了其他妖族强者,要么就是被其他妖族强者斩杀,血肉之躯和力量被剥夺。 大荒万年来不变的规矩,那就是弱肉强食! 如今镇守大荒城的强者,是十大妖圣之中最为神秘的存在——九狸妖圣,即便是强大无比的其他妖圣,也鲜有知晓他真正面目之人。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修行者唯一记载有关于这位妖圣的信息,便是在四百年前,九狸妖圣潜入大梵天圣地,在佛门大典之日将佛前香油窃走,并将佛门培育的金莲台一爪拍碎!九狸妖圣在大梵天圣地混战之中,杀死了大殿前的三十六位受戒僧,甚至有传言,当时尚未成为大世尊的舍心高僧,肉身被毁就是拜他所赐,以至于后来舍心高僧被迫轮回转修二世。 惊雷动大荒。 苍穹之下,一道背剑的身影从万妖城方向急飞而来,落在临江之畔。 来人。 正是顾余生。 数日之间,他已遨游小半大荒之地,期间顺手斩杀了魔族修行者上千之数。 站在临江之畔,看临江之水咆哮,暴涨的江水几乎将津渡全部淹没,那一间古老的院子离临江也仅仅只有数丈之遥。 时有暴雨垂落。 顾余生抬头看向将暗的天空。 又看了看那一间院子,脑海之中不由地想起曾经在清凉观历经的黄粱一梦。 今夜。 他打算在临江之岸的院落房舍暂憩。 撑伞推门入院,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墙角多了一株孱弱的青藤,它在暴雨之中飘摇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倾泻的雨水打落藤叶。 此院正是青藤老人曾经的本源生长之地,如今旧院长新的青藤,顾余生驻足凝观,眼中竟也泛起沧桑之色。 岁月带来的,不仅仅是世事更替和变化无常,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轮回之感。 与梦中不同的是院墙之角,还少了一株桃树。 “或许这也是宿命中的一环吧。”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心神一动,唤出陪伴他多年的木剑,将一道灵力注入到木剑之中,木剑泛起青色的木灵之气,化作一株弱小的桃树苗,顾余生将桃树苗栽在墙角,以雨伞撑在树苗上。 青藤老人也好,桃妖老人也罢。 它们从本源之中诞生出来的灵智已经死去,清源洞天中的那一株老桃树,是留给宝瓶的念想。 当年顾白斩一截桃枝做木剑,如今顾余生以木剑化桃树幼苗。 算是圆了一段因果。 顾余生站在古旧木屋的檐下,看不尽之江水滚滚向前。 神思恍惚之间,他的心神随波逐流。 仿佛眼前的波涛,不再是滚滚的江水,而是无法逆流的时间。 瞬息之间,顾余生进入到一种奇妙的状态,过去种种,历历在眼前——岁月之中消失的帷幕,好似一幕幕的在他脑海之中翻滚,临江垂钓之人,嬉戏江畔的浪潮儿,拍江打岸的回响,消失在木屋身后的人族村舍。 时光万载千年,弹指一挥间。 他仿佛看见这一间房舍的主人在过着乘舟打渔的平静日子,也看见临江之畔的村落因为妖族环伺而渐渐荒芜。 轰隆! 天空一道闪电垂落临江,大自然的雷霆威怒,在波涛之中甚至连浪花都泛不起一丝丝。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一个激灵,从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天已然黑了,他的衣衫早已被暴雨浸透,仿佛间,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就是这间木屋的主人,一个在激浪之中拖着疲惫身躯归来的平凡之人。 夜风微凉,雨湿身体,不由地哆嗦了几下。 迈着僵硬的步子进木屋,用最原始的方式把火塘里弥留的炭点燃,又点燃一支蜡烛竖在桌子上。 窗外临江唰唰流淌,暴雨沿着屋檐流淌,得益于上一次到这里时的随手修缮,木屋没有漏雨,顾余生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他本来想要以灵力将打湿的衣服烘干,可手却下意识把青衫挂在火塘边,就这么让火塘炙烤着春雨打湿的衣裳。 挂一壶水在火塘上,顾余生又找来一些木柴放进火塘里,明明是修行者,他竟也觉得有些孤冷,双手摸了摸肩膀,往火塘靠近坐了坐。 呼呼的风啸声和春雷交替。 木屋内渐渐有了温度。 火塘的火光和烛光交相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两只眸子里火焰微晃。 壶里的水在咕咕咕冒着热气。 顾余生微微改变坐姿,双掌拱阴阳,抱在丹田处。 他并不是刻意的想要修炼,却莫名的进入一种奇妙的修行状态,大脑空空,心底空空,意识空空。 可偏偏,他的身体泛起阵阵的涟漪后,气息归于平静。 他在木屋坐着,却完美的融入到了自然,不止是他,就连火塘里的火,桌上的蜡烛,以及壶里滚开的水,都好似融入了真我世界。 天黑之下。 海妖捕猎,夜游的魔族和幽魂都可以成为它们的食物,可偏偏,它们的世界里,没有木屋,没有那一盏烛光。 顾余生的头顶上方,有一座元磁地山无声旋转,天地间的五行之力在不断的涌入其中,也滋润着墙角的青藤和桃树。 深夜。 大雨骤停。 乌云散开,一泻月光照木屋,从窗棂透进来,落在顾余生脸上的同时,也落在他腰间的灵葫芦上,灵葫芦泛起青蒙蒙的光,神秘而古朴,随着时间推移,灵葫芦上开始浮现出紫色的雷纹,雷纹琢刻间,雷光溢出,将顾余生的身体笼罩进去,背后剑匣里的青萍剑,也在雷光之中不断的淬炼着…… 保持着自然呼吸的顾余生,本来沉如山的身体,开始离地悬浮,藏于体内的灵魂被一层特殊的雷光包裹,与肉身形成特殊的重影,如此持续了一个时辰。 当月光偏转,顾余生幽幽睁开眼,深邃的目光如当日的雷电一般疾射出一道无形剑气…… 轰隆隆! 猛然间。 顾余生的肉身如临江咆哮之水一样,势如奔腾,衣袂鼓荡! 第946章 万法合道,藏在临江之下的未知秘密 “这种感觉,莫非……” 顾余生只觉体内有无尽的力量在融合,如同临江之水滔滔不绝,好似多年的积攒一朝迸发,这种感觉,并非是某一样功法得到了提升,也不是剑道上的感悟,而是诸法加持,合而为一。 如同当年从凝魂境突破至合道境那样,但那时的合道,只是从元胎到神魂的蜕变,而现在的合道,则是诸法的厚积薄发,体内涌动的力量以天地为根基,源源不断! 唰! 一瞬之间,顾余生从木屋内至临江之上,奔涌的力量自体内散发,灵力激荡间,竟似如流矢般朝着临江之源而去。 无形的灵力狂波催动浪潮千万,一浪叠过一浪。 当数浪叠加之后,奔流向东的临江之水,竟被顾余生以狂暴的天地之力催动,倒掀逆流! 逆流的江水与顺利的江水激荡,霎时间摧山断流,洪水涛涛摧涌大荒,千年万年的树木尽皆被湮没! 而顾余生体内的神秘的力量还在攀升,这种感觉,就好似他的身体之中,本就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样,神海深处,魂桥之下曾经积攒的滚滚荒气,煞气,魔气,魂力交织,从灵魂深处迸发至全身经脉。 它们在化作顾余生的本源之力的同时,竟似夹杂着无尽的咆哮怒吼。 嗤嗤嗤! 顾余生的长衫碎裂,露出古铜色的肉身,经脉灵力亦如江水般轰隆隆流淌不尽。 倏忽之间,一道全新的灵力从万千毛孔之中狂涌出体外。 赫然是精纯到极致的仙灵之气,只不过这仙灵之气并非他所有,亦非一道仙灵之气,而是万道仙灵之气迸发,灵力激荡间,其势竟化作万道汇聚的流光冲上苍穹,这些仙灵之气里,还夹杂着强者残余的念力。 “哼!” 顾余生跏趺在空,抬头看着从体内逃逸的仙灵之气和念力,兀然大喝一声,身体竟似重山落涧,朝着临江之底沉去! 万年以来临江滚滚,江渚渔樵不知其深。 顾余生曾多次趟河。 如今为了不让曾经弑杀自己母亲的上界修行者们逃走,他选择了最为霸气的方式。 以身入江河。 如坠深渊! 呼呼呼! 江河逆流潮断,顾余生隐约间看见临江之底,千丈之深,下坠之时,顾余生紧守心神,身与魂完美的合在一起,体内的隐穴被混杂的力量冲破,直至浸至骨髓,他的骨骼正在发生奇异之变,丹田之广亦如心见的无尽之海,任他是魔气妖气还是荒气,尽可容纳! 最为神奇的,是魂桥彼岸的本命瓶,当魂桥之中的魂力入瓶中之时,瓶中好似有日月高悬,二分阴阳,如同一潭静谧之井,万念如丝,皆汇聚成涓涓之流,如同天上无根之水落古井。 体内爆发的乱流被迅速驯服! 这种感觉,如同临江之水虽咆哮怒吼,但汇入沧海,终会变得平静。 “小畜生,放了本座!” “小鬼,你要做什么!” “放开本大爷,你这下界的蝼蚁!” 喧嚣的临江在耳畔,但顾余生的心却一片宁静,他的神海之中,不断有声音在回响。 甚至有一张张面孔浮现。 他们试图从魂桥下的深渊逃逸出来,却被镇魂碑镇压封印。 也有强大的魂念之力能够逃逸镇魂碑的压制,可当顾余生催动龙图中的八个字时,他们惨叫着直接灰飞烟灭。 之前逃出来的魂念,则在临江形成的天地之力搅动,消失得无声无息。 急剧下坠间,顾余生已经能够清晰的看见临江之底,流沙拂动间,先有一道苍翠的光芒从地底照耀出来,随后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其形如同在广袤的黄沙世界,忽然有一道飓风刮起,掀开尘封的大地,临江掩埋的秘密,一点点的浮现在顾余生眼底。 “那是地脉灵矿吗?” 顾余生眼皮跳动,他能够感觉到下方的灵力精纯到了无比浓稠的地步,比起他当初在大荒秘境让丽娘挖掘的那一条灵脉还要广袤,不止如此,灵力形成的流波,甚至能够扰动他体内的血气和灵力运行。 “临江无法轻易横渡的原因竟是因为下方藏着一条浓郁的灵脉……” 顾余生眉头微皱,他的眼底并无太多的贪婪,小玄界修行者并不过于依赖天地灵石,修行之路,反而是天地法则所限,况且清源洞天之中,已经被他埋了一条灵脉。 正思忖间,顾余生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神识骤然受限,骤然缩至丈许的距离,一股神秘的结界散发,骤然将他下坠之势减缓,同时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之感涌上心头。 咕咚! 骤然之间,顾余生只觉心跳如鼓,下意识向上急遁,上升之时,他又听见一声心跳,顿时震得他气血翻涌,耳膜生疼,大脑嗡嗡嗡作响! 顾余生瞳孔剧烈收缩。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心跳,并不是他的心跳,而是来自于大地的心跳。 他明明骤然顿悟,身体处于玄之又玄的境界,已然超脱于自然,驾驭自然,却在那两下心跳声之中吓得冷汗直流。 啪嗒! 顾余生的身体上升后,竟狼狈般落在临江之畔。 他又几个翻滚,翻离临江千丈开外。 断流的临江之水重新奔流向东,如咆哮的猛虎啸过顾余生的眼前。 原本,他顿悟后获得的欣喜全然消失不见,毕竟,当年他曾亲眼看见独臂天刀斩断浣溪之水,从那之后,他对那一幕深深震撼,无不向往。 如今。 他已能斩断临江之流。 只是,尚未来得及高兴。 就被新的恐惧笼罩! 看着临江之水将未知的恐怖掩藏,顾余生竟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气,心中一松。 上界修行者视他为蝼蚁,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心有鲲鹏之志,登山之志。 可刚刚的那两下心跳。 却着实让顾余生从灵魂上感觉到恐怖。 第一次,不,第二次生出蝼蚁渺小之感。 呼,呼。 顾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气,不是呼吸困难,而是这样才能平复内心的惊惧。 “小玄界,究竟藏着什么。” 顾余生仰倒在地上,看着无尽的苍穹。 这一刻,他觉得上界的神只并不害怕,反而是脚下大地之中掩藏的秘密,才是真正的可怕。 “或许这才是先辈们想要逃离此界的真相。” 好一会儿,顾余生才重新坐起来,他浑然没有心力去探查体内骨骼和血脉变异之事,也没心力去检查这一次顿悟带来的巨大提升,他想要御剑飞向,竟没有力气拔出剑匣之剑。 第947章 强者聚临江,叛道者和北蛮狂人 黑夜席卷着大地。 顾余生朝着大荒深处不知疲倦般疾行,十数日之间,他所过之处,即便是强大的妖兽,甚至是游荡的魔魂,尽皆像是遇见了可怕之物一般,纷纷逼退,丝毫不敢上前。 …… 这一日,临江之水渐渐归于平静,江上大雾弥漫,平静的水面先是咕咕咕冒着气泡,随后气泡之中不断冒出强大的妖血。 哗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临江之中跃起一只数百丈之巨的沧海鲸妖,鲸妖凄厉惨叫一声之后,身上鳞片尽皆碎裂开来,嘭的一声,庞大的身躯直接化作一团血雾。 血雾飞溅长空,浓雾化作一片片血雨落下来。 两道身影从血雾之中飞遁出来。 正是斩妖盟的田在野和上界修行者齐北。 “怎么回事?” 干瘦老者被染了一身妖血,神色极为不悦,一双眸子扫视着四周,发现已进入大荒之地后,不由地露出几分古怪,强大的神识延伸向四面八方,毕竟一只连迷失之海都能横渡的海妖,在上界亦是难得,却在临江之中诡异般化作血雾。 若不是周围没有敌人的气息,他还以为遭遇了敌袭。 “齐仙长,我也不知。” 田在野折损了一只驯服的沧海巨妖,心情也是奇差无比,他虽然精通驯兽之道,但像这样能够横渡迷失之海的大妖,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这数十年间,他利用这一只沧海巨妖,让斩妖盟打造了许多可以横渡沧海的灵舟,赚了个钵满盆盈,失去了沧海巨妖,以后的经营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莫非这临江有古怪?” 干瘦老者脸上透出精明,以神识探查,随后轻咦一声,掌心翻转,取出一颗奇特的珠子,右手猛然间对着江水拍去。 呼。 枯瘦的手掌之中仙灵之气凝聚,平静的江水上浮现出一个逆转的旋涡,并不断的向底层探去。 田在野眼皮微微跳动。 这就是上界修行者的实力吗! 果然深不可测。 就当两人皆凝看越来越深的漩涡时,田在野忽然觉察到什么,身体骤然一沉:“不好,齐仙长,我差点忘了,千百年来,临江之水肉身难渡,形如弱水,我要掉下去了!” 田在野双手一扣,取出一截奇特的木头,以强大的雷灵之气激活那一块木头,木头立即化作一驾雷舟,将他短暂的托举住。 “齐仙长,快上来,先横渡临江再说!” 齐北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漩涡,忽然间,他眼皮狂跳,面有心悸,惊愕间,被雷舟接引,朝彼岸遁去。 两人堪堪落在岸边。 已然十境巅峰的田在野长长松一口气:“好险。” 齐北面色复杂,他看向手心握住的避水灵珠,眉头微皱,又看了看平静的临江,略有思索,似有怀疑之色,纵身凌空,身体鹞翻,再次猛烈的拍出一掌。 轰隆隆。 霎时间,临江之水被一掌截断,江水逆流,激浪千丈,千年古树再次被无情摧毁。 就在江河之底将现时,江海波涛之上,忽然有一道士背着巨大葫芦乘风而来,凌空袖袍一拂,逆流的江水立即顺流而下,将临江深堑覆盖。 “什么人!” 干瘦老者大喝一声,抬起手掌,掌风如雷霆,气贯江河! 但那背着巨大葫芦的胖道士也非等闲之辈,凌空一指,背后的巨大葫芦之中,赫然飞出一把飞剑,森的一斩,将那一掌的劲气尽数斩灭。 “天火道兄,久违了!” 田在野遥遥抱拳,并对一旁的齐北密语道:“齐仙长,他就是灵阁派来的帮手,此人实力强大,玄界道宗断传承,与他有很大的关系。” “哼,的确有些实力。” 齐北负手而立,一双眼睛深邃无比,他原本的注意力,从临江之下转向天火道人,且看他如何渡临江。 只见天火道人受临江那一道神秘奇力下沉之时,不慌不忙地取出背上巨大葫芦,大葫芦泛起阵阵苍翠之芒,须臾间膨胀巨大,化作数十丈之大的葫芦,天火道人站在葫芦上,沉沉稳稳的过了临江,随手一招,那巨大葫芦立即变小,重新被他绑在背上背着。 “仙葫!” 齐北神色失态,一瞬之间气机离体,眼眸深处显露出震惊与不可思议,甚至还有暗藏的贪婪。 天火道长化虚而来,声音飘然而至:“若真是仙葫,贫道怎还会在此界蹉跎岁月,为灵阁之事奔走,六百年前,贫道也认为这是传说中的仙葫,不惜亲手杀死了炼制此仿制葫芦的恩师,从此流落天涯,身不由己。” 田在野和齐北二人听见天火道长的话,皆是一阵沉默,俗话说,树要皮,人要脸,越是修为高,越是要护住脸面,哪怕是像齐北这样的上界修行者,他虽然仅仅是少主姬寒身边的护卫,可以亦从未真的把自己当做小人物,面对小玄界的修行者,更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毕竟他也是世间少有的强者,修为摆在那。似天火道长这样大修为的人,嘴里称贫道,本是方外之人,却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当年弑师之事,不光彩的事说出来,毫无心里负担,反倒像是人生的中的添头。 田在野眼神中透着几分忌惮,齐北的眼眸中亦少了几分轻视,这胖道士,是真正心狠手辣之人,这样的人,不但要时时提防背刺,更是不能轻易得罪。 “灵阁之人,果然身手不凡。” 齐北不吝夸赞一句,他的心思,已经暗自转化为提防。 “哪里哪里,能与齐道友,田盟主合作,是贫道的福气。”天火道人哈哈笑着,他体型矮胖,笑起来眼睛眯着,给人一种十分阴鸷之感。 干瘦老者心中一凛,灵阁果然神秘,派来的人都已知晓他的背景。 “齐道友,有天火道长相助,此番行动一定会成功的。”田在野在天火道长面前稍改称呼,他身为斩妖盟的盟主,不想在人前显得矮了一头。 “行动吧。” 齐北对灵阁暗有忌惮,心里忽然变得有些不踏实起来。 天火道人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葫芦,狂饮一口酒,眯笑道:“且慢,还有一人在路上,很快就要来了。” 齐北闻言,暗自皱眉。 灵阁这是看不起自己吗? “仙长勿恼,那位残疾老人可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身边还有两个高手,灵阁从来不做冒险的买卖。”天火道人眯着眼睛,好似洞穿了干瘦老者的心思。 就在这说话间,天空一声雁叫,一身材魁梧的北蛮巨汉从北而来,庞大的身躯踩在雁背上,将那一只巨雁踩掉进临江,一步跃江落在岸边。 “不好意思,北凉新开了一家酒肆,烈酒刮喉,我路上贪杯,耽搁了时间。” 魁梧的壮汉说话间,掌心一动,举起一个巨大的酒坛子,朝干瘦老者掷来。 “上界的仙长,你眼中没有我们这些粗人,但老子还是要敬你一坛!” 干瘦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掌,将那一坛子酒接住,目光深邃地看向魁梧壮汉。 “阁下是?” “北蛮狂人!” 第948章 七人众,荒村行猎 “上古蛮族?” 干瘦老者眼皮微跳,灵阁派出两大强者来助阵已经出乎他的预料,可让他最感到震惊的,是在小玄界这种偏隅之地,竟然会存在上古巫族分支血脉的修行者,在数万年前,这些强大的古族几乎支配着三千大世界,相比之下,人族,妖族,甚至魔族,都不值一哂。 “不愧是上界修行者,眼界的确不一样,不过祖上的荣光,那已经是过去时了。”北蛮狂人肩扛大刀,倏忽而来,强大的血气逼迫得周围的草木簌簌作响。 三人还没来得及寒暄。 忽见临江上游草木唿唿作响,一时之间风雷成势,只见两尊魁梧如山的身躯齐齐而来,待到近处,才能看清那两大魁梧身躯中间,赫然还有一位身材矮小之人。 “哦,看来我们并没有来晚!” 伴随着一道桀骜的声音,三人齐刷刷落在临江之畔。 “是你们?”斩妖盟的田在野目光微动,“原来你们没死?” “他们是?” 干瘦老者齐北目光微眯,这三人的气息非常特殊,既有下界修行者的特征,偏偏又隐隐有仙灵之气泄露,可他们三人,又绝不是上界修行者。 “仙长,我来帮他们介绍一下。”北蛮狂人双手抱怀,蛮横的脸上竟露出几分谑笑,“他们是天河七剑客,也称天河七鬼,是域外天河的散修大能?” 干瘦老者见面前的三人面色已变,依旧熟视无睹:“既然是七鬼,为何只有三鬼?” “哈哈哈,这就要问他们了,当初他们七人到小玄界狩猎,结果踢到了铁板,被夫子的三位学生联手出击,七鬼变成了三鬼?万千山,事情是这样的吗?” “放肆!” “大胆!” 身材极为魁梧的二人勃然大怒,同时出拳,砸向北蛮狂人,二人恐怖的拳风一阴一阳,雷霆之声大盛,加上二人的拳头本来就极大,直接如两团光影般砸向北蛮狂人。 北蛮狂人身高两丈,虽然比这二人要矮一分,但他肩膀上的大刀实在与身体不成比例,三丈多长的巨刀单手一挑,向前一斩,一刀立落,竟是将二人的双拳风罡巧妙的分开,阴阳分立,威力立时大减,饶是如此,两道拳风依旧犁地千丈,形成深深的沟壑。 “住手,老六,老七!” 身材矮小的万千山向前一步,脚下泛起古朴的剑气,将北蛮狂人凌厉的刀势尽数抵消,此等手段,倒也让北蛮狂人狂傲的气息收敛了一些:“阁下不愧是剑阁的上一代剑仙。” “徒有虚名罢了。”万千山意外的低调,并朝田在野和齐北,天火道人拱手,“让仙长和田盟主见笑了,一年前,万某一行七人受委托来寻一样东西,一时行差踏错,中了圣院书山的陷阱,踏入绝杀大阵,损了四位兄弟,万某也是舍剑替劫才躲过一条命,让诸位笑话了。” “绝杀大阵?” 田在野眉头一皱,此阵乃是由圣院小夫子所布,乃是小玄界威力极大的大阵,天河七鬼陷入其中还能活三个人,足已说明这三人实力强大,只是让田在野没有料到的是,天河七鬼当中,除了万千山之外,另外两个活下来的人,赫然是排行老六和老七的二人。 北蛮狂人也是有些意外,他将长刀收在肩头,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某轻视三位了,既然大家此行的目的一致,到时候都拿出真本事来,传说中的人皇一脉,想想就有些兴奋呢。” “那就出发吧!” 天火道人手一掐,巨大葫芦之中飞出一只纸鸢火鸟,他纵身一跃踏上去,朝大荒深处遁去,其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串长长的火焰之矢。 其他人也纷纷施展手段,遁行大荒。 上界修行者齐北感受一行人散发出的强大气息,放下心底对下界修行者的轻视,密语道:“田道友,小玄界之中,像你们这样的修行者,还有多少?” 田在野认真思考片刻,说道:“三大圣地之中,应该有不少闭关的老怪物,除此之外,十六州还有不少隐遁尘世的强者,他们应该能窥伺上界索魂的秘密,故而不会轻易显露实力。 至于大荒……除了明面上的十大妖圣之外,还有很多未曾受敕封而具有灵智的大妖和凶妖,大荒还有真灵,古妖存在,北方的永冻之地和大雪山极西的深处,也有不少不出世的修行者……” “倒是有些小瞧此界了。” 干瘦老者遁行之时,似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如彩练般的临江,在鲸妖爆裂的瞬间,他感受到一道让他灵魂颤抖的气息……那种寂灭之感,久久萦绕,如同心魔一样无法驱散。 …… 清晨。 荒村。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碧波荡漾的洗剑河上,粼粼波光如鱼鳞般闪闪亮亮,翠竹林边,古老的风车吱呦呦的旋转,清冽的河水被风车引上水渠,沿着田埂流淌,田野之间,麦芽油绿绿的一片。 村舍周围,鸡鸭成群,山猪在林间拱土,一只黄狗在田埂上追逐早春的蝴蝶,尾巴摇摇晃晃。 年轻力壮的中年男子曲长溪手握锄头在田间劳作。 一身缯布粗衣的曲老头正用一把弯刀撇青竹篾,编制新的鸡笼,旁边的小火炉上温着一壶煮老的浓茶。 不远处的一间旧屋小院,杀猪的孙老头正嚯嚯嚯的磨着杀猪刀,靠墙的担木上挂着一只健壮的山林野猪。 村落向里,还有一间间屋子,不过门前台阶青苔厚重,似有数十年没有人住过了。 村口的老树下,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面对升起的朝阳,将头伸向椅子的后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一河之隔,几树桃花正开,但沿河的树木,多是梨树和杏树,正值初春,杏花和梨花叠次盛开,浓郁的花香被风吹过河来,馥郁清香。 “汪!汪汪!” 嬉戏的黄狗朝着通往村外的路吠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趴在老村长的身旁呜呜呜的叫着。 闭目养神的老村长幽幽睁开眼,用手摸了摸大黄。 不一会。 田里劳作的曲长溪扛着锄头回来,腰间的竹篓里有翻滚的泥鳅和几条肥硕的桂花鱼。 “村长,你看。” 一脸憨厚的曲长溪露出洁白的牙齿,显摆他的收获。 “不错,今天有好吃的了,你去抓两只鸡鸭来煲汤,再让孙老头割点肉,做几个好菜。” 第949章 客人来荒村,敌人也来荒村 “好叻。” 曲长溪跑到竹林,不一会就拎着一只肥硕的鸡和老鸭来。 “再捉一只杀了,别舍不得。” 老村长摸着阿黄的狗头说道。 “哦。” 曲长溪又去捉一只肥鸡在河边杀了,把泥鳅和鱼用稻草串在一起,左右手拎着走来。 曲老头手里提着刚编好的鸡笼走到树下,也蹲下来摸了摸阿黄的狗头。 “村长,有客人来?” “嗯,你去帮孙老头一把,割点好肉来。” “不去。” 曲老头和杀猪的不对付,拎着鸡笼往院子里走,随手把鸡笼丢在角落,默默烧了一炉旺火。 “唉,有些想念那年到大荒的宝瓶小丫头了。” 曲老头说完,没有听见老村长的回应,等他回头时,老村长默默推着轮椅走向自家小院,不一会拎着一壶尘封多年的老酒缓缓行来。 “老村长,这坛酒,和长溪一样的岁数了吧。” “是啊,好多年了。” 轮椅上的老人放下酒坛,将目光看向村东口的那一条古道。 合光雾霭的尽头,一青衫少年背着剑匣从光影里走来。 秉性古怪的曲老头最为激动,远远的朝那青衫少年挥手:“宝瓶丫头,宝瓶丫头!” 少年步履加快,曲老头的眼里满是期待,可渐渐的,他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转身走到鸡鸭群,把鸡鸭粗鲁的赶进笼子里。 “看你那样,可还有半点待客之道?”杀猪的孙老头提着一块猪肉,拎着新鲜的内脏和打理干净的猪下水走来。 “关你事?” 曲老头和杀猪的在院前杠了起来。 “余生拜见三位前辈,拜见曲叔。” “村长说有客人来,没想到会是你。”曲长溪身着厨裙,手里还握着一把菜刀,见到顾余生远道而来,甚是欣喜,就连大狗阿黄也呜呜呜的摇着尾巴,围着顾余生转来转去,最后躺在地上,把肚子对着顾余生。 “小丫头呢?” 曲老头盯着顾余生,往顾余生的背上瞄,上一次顾余生来时,背着书箱,这一次只背着剑匣,那可爱的小丫头不见踪影。 “曲前辈,宝瓶在青萍山,也在清源洞天之中养魂。” 顾余生开门见山,没有隐瞒。 可无论杀猪的,还是曲老头,亦或是老村长,听见清源洞天,青萍山,丝毫没有起波澜。 “丫头不来,我这鸡鸭不是白杀啦?” 曲老头摆了摆手,坐在院内树下,对顾余生不冷不热。 “坐吧。” 轮椅上的老村长面色和善。 “孙老头,去帮着炒几个菜。” 孙老头默不作声,从背后抽出一把刀,开始切肉。 曲老头别扭了一阵,又面对着顾余生:“谁欺负你家宝瓶丫头了?” 顾余生入坐后,开口道:“宝瓶爷爷远逝,她伤心断魂,需要蕴养时日,也不知何时能走出来。” “如此说来,外面也不太平?” 曲老头将顾余生上下打量。 “村长,这小子怀着目的来的。” “先吃饭吧。” 老村长指了指酒,曲长溪端着菜走过来,把酒坛子挪到老村长旁边,由老村长亲自打开尘封的酒坛。 “顾小子,先喝一杯。” 顾余生连忙双手端起粗碗,接了满满的一碗酒,孙老头满上一碗,曲老头以手盖碗,原本想要喝酒的曲长溪也只能讪讪的把碗放下,拿着筷子默默吃菜。 “长溪,把碗伸过来。” 村长招了招手,曲长溪看向他的父亲,曲老头不说一句话,曲长溪这才以双手托着碗,接过村长倒的酒。 “大家都喝。” 老村长先饮一碗,顾余生也一饮而尽,酒入喉咙,顿时升起一股奇特之感,好似整个人都被一股灼热的灵力包裹,好不舒坦。 “好酒。” 顾余生赞叹一句,心中暗惊,这酒好大的劲道,里面蕴藏的灵力,比灵石还要浓厚,便是他曾经饮过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罢了。 酒饮三杯,菜过五味,老村长放下酒盏,指了指没喝完的酒,对憨厚的曲长溪说道:“长溪啊,你带着这些酒到荒丘陵地,代我祭一下曾经的老友们。” “是,村长。”曲长溪起身,把酒坛拎起,默默给他爹曲老头倒满一碗酒,“爹,那我去了。” “嗯。” 曲老头点点头,目送曲长溪离开。 老村长摸了摸狗头:“阿黄,你也去,长溪容易迷路。” “汪……汪!” 阿黄叫了两声,奔跑着跟上长溪。 没一会,曲长溪的身影就消失在河对岸的山岗。 顾余生重至荒村,是要请曾经的人皇去清源洞天当村长的,他几次都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总觉得今日的氛围过于怪异。 稍顿,顾余生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村长前辈,晚辈尚不知您老人家的名讳。” “我么?” 老村长将目光眺望向远方,好一会,才开口道:“芦山剑冢之地的诸多碑文上,应该刻着我的本家姓,姜舜是我的名字,不过我实在对不起这个姓,也对不起这个名。” 顾余生心中一惊,老村长姓姜,和那位神秘的摆渡人一个姓,是上古八大姓之一,他随即联想到曾经的剑王朝君王也是这个姓氏,再往上的圣王朝,则是姬姓,那岂不是说,老村长是曾经的剑王朝皇族之人。 “原来是姜老前辈。” “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荒村老人或是老村长,我这一生,配不上姜氏这个姓。”姜舜叹息一声,脸上露出颓败之色。 “姜前辈,其实晚辈这次来大荒,是为了……” “不必多说,你的来意我明白,但是,我是个不祥之人,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晚辈从来不相信这些。” “不,你要相信。”姜舜微微抬了抬手,目光骤然变得深邃,“属于我的灾祸,来了。” 姜舜话落,杀猪的孙老头忽然反手拔出背后的杀猪刀,朝着洗剑河一刀斩去! 霎时间,江水滔滔。 水浪惊遏之间,上百名穿着灵阁服饰的修行者凭空出现,他们好似穿透了某个特殊的结界,无声无息,一出现在现实,当即施展同样的剑术,上百道飞剑掠过长空,朝荒村落下。 “杀猪的,这些人交给我。” 曲老头顺手拿起了一根竹竿。 第950章 就是你了,上界修行者! “顾小子,后村有一条道可以离开。”姜舜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顾余生浑身衣袍鼓荡,鬓发吹拂,背后的剑匣没有像以往那样吱吱作响,好似永久的沉封了一样:“三位前辈,我其实是想请你们到清源洞天去住的,那里有新的人间烟火气,缺少一位村长,荒村虽然不错,但人间的热闹,总是要凑一凑的。” “我们都是无福之人。” 杀猪的孙老头嘿嘿一笑,纵身一跃而起,手持杀猪刀,朝那七颗黑点斩去,一斩化七刀,每一刀都蕴藏着摧云折山的威力,刀气长贯天空,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大荒草木簌簌,两岸百花纷飞。 千鸟入荒林,万妖避退,天空沉压压黑云来,再不见朝阳。 刀芒散尽,那七颗黑点已然化作清晰的人影。 背着巨大葫芦的天火道人,扛着巨刀的北蛮狂人,躯魁梧的天河两鬼,背着剑碑的万千山。 浑身有雷弧涌动的斩妖盟盟主田在野,还有行在最前方的上界修行者,齐北,强大的仙灵之气散发出翠绿之芒,他迈步向前,摧断的草木如幻影般复苏,漫天的杏花梨花纷飞。 杀猪的孙老头被七人势逼,额头渐渐沁出汗水,他原本单手握刀,沉重般抬起左手,改为双手持刀。 嗡嗡嗡。 孙老头手上的杀猪刀好似变得无比沉重,即便两只手握刀,也无法将刀抬起来。 嘭! 空中一声音爆。 孙老头蹬蹬蹬急退,身形坠地之时,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裂痕,身后的荒村茅屋掀飞,大地震动。 平日里不太对付的曲老头身影模糊,左手搭在孙老头的右肩上,右手中的竹枪斜后扎地,向后刺出一条深邃的沟壑,二人倒退一段后,最终停在老村长的左右,二人神色凝重,孙老头低声道:“村长,他们很棘手。” 姜舜手放在轮椅上,发现身后的顾余生推动轮椅,推着他向前走了一段,这时,七人已经落地,距离姜舜只有数丈距离。 一时之间。 谁都没有说话。 荒村静得出奇。 无论是上界修行者,还是灵阁的强者,亦或是域外天河的三鬼,甚至是田在野,都对这位‘末代人皇’极为好奇,这种好奇,是对于曾经人界人皇威名的敬仰。 当他们看见末代人皇坐在旧旧的轮椅上时,更多的是感慨,感慨时间无情,感慨岁月消磨。 修行者越是拥有超凡的实力,越是知晓修行者敌不过岁月大道的侵蚀。 “阁下就是曾经的人皇?” 齐北终于打破沉默,一双眸子审视着姜舜。 “残缺之人,当不起人皇这样的伟名,不过是有幸朝拜过真正人皇的神像尊荣罢了。”姜舜目光扫视七人,“能看见近乎一个时代的人,也算是一种宽慰,看样子,诸位是冲着我来的,说到底还是世界太小,避不开这世上的恩恩怨怨。” 田在野朝轮椅上的姜舜抱拳行礼,态度意外的和善:“没办法,人皇之名,盛传三千大世界,时至今日,就算是人皇的余晖,也足已照耀人间,阁下曾经拜谒过那样神圣的地方,又是剑王朝的皇族,即便田某掌控着整个斩妖盟,与阁下相比,依旧觉得黯然无光。” “王权没有永恒,曾经的王朝已经烟消云散,就连我的记忆都模糊了。” 姜舜目光之中露出一抹沧桑,场面陷入短暂的沉寂。 就在这时,北蛮狂人单臂抬起肩头的巨刀,高高的悬在人皇的头上,一脸狂傲:“别啰嗦了,谁家祖上还没阔过,俗话说,没毛的凤凰不如鸡,皇族也好,人皇也罢,你现在不过是残缺老人,你是自己了断,还是我们送你一程……” 坐在轮椅上的人皇姜舜缓缓抬起头,看向高大魁梧的北蛮狂人,忽然间,北蛮狂人魁梧的身躯轰然倒飞出去,他那高高举起的长刀更是嗡的一声哀鸣,直接盘旋着飞向云端,数十息后才垂落大地,直直的插在古道上。 而北蛮狂人,则出现在千丈开外,挣扎了好一会才从巨坑里爬出来。 “嘿……哈哈哈!” 北蛮狂人嘴角溢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那一把巨刀,他颧骨和眼角的青色符文开始一点点如墨汁般液化,顺着脸颊朝胸膛延伸,咯咯咯的骨骼声和呼呼的血液流淌声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如青色的火焰燃烧着,再次拔高一丈有余,那一把原本极不协调的长刀,和他庞大的身躯终于变得协调。 迈步向前间,大地开始晃动,流淌的河水好似沸腾了一样簌簌簌泛起涟漪。 “不愧是旧时代的人物,如此实力,才对得起我们七人的狩猎!” 北蛮狂人抬起长刀,迅疾奔跑,朝着荒村一刀斩下,把所有人都笼罩进刀芒里。 刀芒之中,一杆长枪虽身影舞动,枪影缚住刀芒,曲老头挺直的身躯以右手持枪,长枪顺着手臂夹在肋下,又是一招行伍军阵士卒都会的青龙出水一枪三连点,反守为攻势,天空一声长枪龙吟,曲老头好似化身为冲锋斩将的统军之人。 “你还不配与我们家村长交手。” 呛啷! 北蛮狂人被三枪逼退,已然被强大的军阵铿锵之声隔绝开来,如同开辟出古老的战场一样。 孙老头提刀向前,大声道:“来敢来战?” “喔?天刀?” 万千山的眼眸一亮。 “让我见识见识。” 万千山反手解剑碑,一道剑光和刀芒化作缠绕的光影消失在原地,倏忽之间,已在数十里外的山巅苍茫之上。 “怪不得能从圣院全身而退,真是滑头之人。” 田在野冷笑一声,心底有些看不起万千山,人皇以一个眼神逼退北蛮狂人,就被威吓住了吗?笑话,他心里虽然鄙夷,但目光却早已锁定了人皇背后的年轻人,顾余生! 和人皇战,有殒命的风险。 但是和顾余生交手,新仇旧怨都能清算。 几乎就在田在野看向顾余生的瞬间。 轮椅后方的少年也迈步向前。 “村长,这些人当中,我最想杀他。” 少年的手抬起来,食指慢慢指向田在野,田在野的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兴奋,南宫泉被此子斩杀,诸多秘密绝不能被他泄露出去。 然而。 顾余生的手指划过他,最终指向枯瘦的老者。 ——齐北。 唯一来自上界的修行者。 小玄界人们眼中的仙人。 第951章 各自为战,平平无奇的剑术 一瞬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余生。 “顾小友……” 轮椅上的姜舜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少年回头,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前辈放心,我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干瘦老者愣了。 整个人如石像般停在原地——这是何等的轻视与蔑视啊。 “哼哈哈哈,小子,你也配?” 天河二鬼同时戏谑大笑,默契般抬起手,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摄抓去。 可二人探出的手却落在了空处,他们的眼前一晃,顿觉腹部一痛,低头看去,只见鲜血横流交叉成十字状。 二人眼睛瞪大,那少年明明没有拔剑。 是怎么出剑的? 齐北眼皮一跳。 瞳孔之中,少年那桀骜不驯的眼神,让他忽然后背发寒。 好熟悉的眼神! 嗤! 一指为剑。 当顾余生的身影掠空时,干瘦老者的身影也凭空消失不见。 仿佛少年与干瘦老者从未出现过一样。 天火道人,田在野,天河二鬼表情各不相同。 尤其是田在野,他的瞳孔中充满难以置信。 距离芦山之战,不过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可此时的顾余生,已然完全蜕变,那种无形的气息,让他后背微微发凉! 当日。 就该在仙葫州芦山将他诛杀的! 联想到玄龙王朝楚朝龙之陨,田在野头皮逐渐发麻。 “诸位既然来了,就让我伸量一下你们的本事吧。” 轮椅上的姜舜打破平静,他着实有些担心那个少年,他轻轻抬起手,掌心对着洗剑河,洗剑河的水如水龙般漫天飞起旋转着凝成一把龙吟剑。 吭! 剑啸。 水龙吟! 姜舜终于出手了。 平平无奇的一剑,整个荒村皆变成沧海。 天火道人背着巨大葫芦,双手撑在水面上,头发蓬乱,田在野身上雷弧滋滋滋作响,他修行的雷术,本来对水道法术有着天然的克制才对,但却被沧水束缚住双脚。 而原本被斩伤的天河二鬼,反倒是出乎意外,二人身在水中,赫然化作鲨鱼形状,身上散发出神秘的妖气,不止如此,二人的身体如流体般变化,竟似拥有特殊的血脉。曾经的天河七鬼,在和圣院三位夫子的学生交手活下来三位,除了万千山之外,这二人必然有过人之处。 “咳……咳……” 天火道人重新站在水面上,嘿嘿笑了笑。 “想不到白玉京的长河剑诀,竟然与阁下同出一脉。” 姜舜抬起手中剑,神色平静道:“你们为灵阁做事,出工不出力,总归是会遭到责罚的,我这条命虽如风中残烛,你们要拿走,总得拿出一些真本事来才行。” “也好,总是这般,等齐仙长解决了那小子回来,还以为我们小玄界之人真的本事平平。” 田在野左手掐诀,身上的雷弧渐渐化作铠甲,右手前伸,一把雷剑从掌心探出,轻轻一挥,束缚的双脚重新获得自由。 天火道人依旧背着那个巨大葫芦,似乎那个巨大葫芦是他的杀手锏一样,他从袖中抖落一张古老的道符,双手往道符一合,道符之中缓缓剥离出一把古朴的剑,剑在他手上用两指拂过,喃喃自语道:“这把染过恩师之血,斩杀人皇之后,也该洗净了吧。” 桀桀桀! 天火道人凝剑尖,忽然听见水中泛起一阵怪笑,却是天河二鬼先是化作鲨鱼形态后,互相游曳间,老六竟是将老七一口吞进了腹中,沧海之水被鲜血染红,大片大片的水域被神秘的血液兀然,水雾蒸腾,整个荒村化作一片血雾之村! 姜舜的身影渐渐被血雾淹没,他平静地看着逐渐袭来的迷雾,若有所感的看向早已荒废的下肢被血气渐渐侵蚀,眉头皱起来:“血月国的遗孀吗……灵阁真是好算计……” 大荒。 洗剑河彼岸,苍云翻涌,两道人影各落于不同的云端。 顾余生背负剑匣,青萍剑藏于匣中,匣上有八个古老的字符封印,他虽手无剑,但整个人站在那,就是一把剑。 干瘦老者落定后,目光深邃:“想不到你就是那个神弃之子,老四折在你手上?” 顾余生并不回答,抬起右手,指尖一凝,万千剑雨横空穿梭,密密麻麻如织! 临江之畔的顿悟,让顾余生心境和神识都进入到全新的境界。 可最大的提升,还是自身丹田之中灵力的提升,过去他以儒道佛三教的心法秘典融合出混元之力,可临江之悟,更是将天下间所有的气都彻底融合,气如混元,丹田之中的灵力更是回归最原始的混沌形态。 境界虽未提升,可他整个人已如湖潭化沧海。 心境上的无暇和从容,使得顾余生在剑道上获得了更大的收获,似这般剑雨如丝,在过去需要庞大的灵力和神识支撑,可现在,只不过是他心中随意之念而已。 干瘦老者的双眼之中,剑雨如星辰暴雨坠落,他亦不敢轻视,袖口一荡,身前形成一个飓风般的漩涡,意图将身前的剑雨尽数吸收。 森森森的剑雨如落深潭,未曾惊起太多波澜。 可顾余生又是凌空一指,同样的剑雨再次漫天浮现! 齐北瞳孔一缩,另外一只手拂袖鼓荡,剑雨收纳入双袖。 可两波剑雨还未完,第三波比刚才还要强盛数倍的剑雨再次袭来! 齐北倒也沉得住气,冷哼一声,双袖挥动,消失的剑雨反荡疾射向顾余生。 苍穹云端,尽皆是漫天的剑雨激荡。 齐北不止将顾余生施展的剑雨原路返回,还暗中加持了强大的仙灵之气。 啸吟苍穹的剑气刺向背剑匣的少年。 他身影傲立于苍穹之下,剑气在他身前三尺之内消隐不见。 嗤! 反倒是齐北的双袖忽然剑声嗤嗤,袖袍被锐利的剑气撕开一条条口子。 仙灵剑气未曾伤及顾余生分毫,反倒是他被人界的剑气所伤。 齐北枯瘦的手藏于袖中,双手皆有鲜血从指节流淌,在指甲缝里流满鲜血。 “很好。” 齐北苍老的的面容上并无任何意外之色,只见他右手抬起,五指往身前的衣襟口一按,微微用力,身上的长袍唰的一声掀开,随着长袍飘空,一股强大的血气从齐北身上散发出来! 第952章 上界术体双修之辈,冰宫结界 齐北并非真正的变成裸衣形态,只是长袍之下,竟是一副冰晶霜寒铠甲,铠甲一显露,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冷,伴随着簌簌簌霜冻的声音,天上凝聚出方圆百里的冰冻世界。 远远看去,就如一座即将坠落人间的仙阙神宫一样。 “喝!” 齐北大喝一声,双手左高右低,双掌里赫然凝聚出一根银色霜冻的长棍,那长棍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仙家符文,尚未挥动,已然蓄有雷霆之势! 齐北本是身形枯瘦之人,可他在握住长棍的瞬间,体型微微变化,双肩阔宽,整个人变得如雪猿一般,虎背熊腰! 呜呜呜呜! 长棍挥舞。 横扫千军! 顾余生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压抑的气息已如万重山般撼来。 顾余生双指为剑,剑气如蜻蜓点水在长棍上连点九下,身影轻盈般闪击动,出现在敌人身后,一指如剑迸发,齐北一棍回守,倒打阴阳,剑气与长棍激荡,灵力波动间剑光四溢。 “拔剑!” 齐北大喝一声,身如灵猴舞棍,漫天皆是棍影。 可顾余生凭借敏捷的身法游离,以无剑胜有剑,每一道看似寻常的剑气,皆藏着剑术之精妙变化。 如此游斗数十招。 齐北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双臂向前,肌肉骤然膨胀,双手握棍,化以长枪朝顾余生咽喉刺去。 顾余生掌心向前,先是一道灰蒙蒙光浮现,五指向前一按,竟是一下抓住了长棍的一头。 嗡! 长棍颤鸣,银色的霜屑不断垂落。 顾余生和齐北凌空而站,却又同时脚镇山岳,竟在同一时间选择力量角逐! 两股神力以长棍为介,互相比拼,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可齐北的瞳孔却是剧烈的一缩,他以双手握棍,而顾余生却是单手以五指捏住棍头,看似平分秋色,实则他输得彻底! “嗯?” 齐北瞳孔一缩,他虽然受天地法则限制加上伤势在身,在境界上无法发挥完全的实力,可他的血气和肉身并未有多大损伤,以仙灵之气淬炼的仙体,竟然在力量上被一个年轻人碾压! 齐北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他再次大喝一声,只见银霜色的铠甲上铭文明亮,铠甲下的血肉之躯咯咯作响,力量陡然提升数倍。 相持之间,少年依旧握住长棍未曾撒手,长棍哀鸣。 齐北顺棍看去,才发现少年拂动的长袍之下,体态匀称,身骨如璞玉,玉骨之中更是有紫色的雷纹波动! “超凡雷体!” 齐北深吸一口凉气,头顶和嘴里都不断冒着霜寒之气,他眼中露出一抹阴险,十指握棍的指尖,仙灵之气浮动,顿时,十道霜寒之气如银霜成线,朝顾余生的掌心蔓延。 簌簌簌! 迅捷的霜冻之声响起,顾余生的五指和手背被霜寒覆盖,随即向着手臂延伸。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右手以食指和中指往手臂上轻轻一抹,霜寒之气尽皆消隐不见,霜寒之气并不是被灵力抵消掉,而是被一种更加至寒的太阴之力吞噬掉! “什么!” 齐北见势不妙,前手改握为拍,长棍抖动,这时,顾余生的掌心之中,一道雷霆剑气从长棍渗出! 嗤! 剑气击打在齐北的银霜铠甲上,铠甲灵光激荡,还是被刺了个对穿,齐北的肩膀鲜血直流! 蹬蹬蹬! 齐北踉跄后退数步,以手掌按住被剑气刺穿的血洞,鲜血停止流淌。 长棍垂空,齐北去没有再将其召唤在手,他一脸茫然地看向顾余生:“你这是什么剑术?” “寻常剑术罢了。” 顾余生一步向前,整个身体皆有万道剑光迸发,每一道剑光都好似是从毛孔里散发出来,其剑如青莲朵朵,恣意纵横。 每一道剑气看起来的确很寻常,可万道剑气迸发时,又如一个超凡的剑阵,剑与剑互相叠加,威力无穷。 可若真当作剑阵来对待,齐北惊讶的发现,其剑阵毫无破绽:“难道此子没有入清静境,无为境,为何能施展出如此超凡的剑术来?” 齐北以仙灵之气在身前汇聚一道屏障,以纯粹的仙灵之气用作防御,可他仅仅支撑了数息,仙灵之气运转的屏障便被一道剑气穿透。 “什么!” 齐北眼皮一跳,正思忖为何下界灵剑气为何能穿透仙灵之气时,眼前的屏障轰然碎裂,猝不及防下,上百道剑气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齐北打量着身上的霜寒铠甲,瞳孔放大,他的铠甲,为何丝毫没有起作用?对方究竟施展了什么秘术? 鲜血从齐北的铠甲里渗落,他的心口不断起伏着,一阵寒风吹拂,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阴寒,肃杀。 周围的霜冻之气,越来越重。 顾余生感觉到周围的世界正形成一个强大的冰封的结界,眼中也露出慎重之色来,若是寻常之人,刚才的那百道剑气,足已让对方身陨,可对方仅仅是流了一些血。 这让顾余生意识到,对方不仅是一位强大的术法修行者,还是一位兼具强大血脉的体修。 随着冰封结界越来越严实,齐北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冷酷:“将人皇生魂带至上界固然会很妥的完成任务,可如今看来,将你的灵魂带至上界,价值也不会太差。 既然都是猎物,那就再没有留手的必要了,年轻人,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若你有朝一日摆脱束缚,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少主那样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人,必然不会如你这般从泥沼之中钻出来的草蛇,所以,我必须杀了你,带走你的灵魂。” 嘭呲嘭呲! 云端霜冻出一座庞大的冰宫,一朵朵冰花在冰宫地板上不断的裂开,极寒的气息甚至在冰宫内形成一根根白玉般的柱子,上面有霜龙盘踞。 齐北流淌的鲜血早已被霜冻,身上的铠甲变成深蓝色,他迈步前移间,冰宫的侧面正北方向,赫然出现一把万年玄冰打造的椅子,椅子的后方,是一座奇特的冰墙,冰墙上有一条条寒链枷锁,枷锁汇聚的地方,则是一盏散发出幽幽光芒的魂灯,显然,那一把椅子,是将下界生魂送至上界的祭祀方式。 第953章 初祭元磁地山,敌人被吓跑了? “数年前,寒山仙君的分魂降临此界受了损伤,再后来,鳌山仙君分魂下界欲为魂灯续油而被灭,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下界之中那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就是你,既然你已经脱离掌控,那我会把你从棋盘之中移出去。” 齐北神色漠然,他用一个冷漠的眼神看向顾余生,一念杀起,冰宫墙面,有八道影子从八个方向刺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脚在地画圆,在原地留下一道剑影,剑影与那八道冰人交手,他本体则一个腾闪,出现在齐北的身后,右手斜劈为剑。 唰。 剑气看似斩过齐北的身体,却斩在了空处,不仅如此,顾余生的手臂挥动间,霜花在手臂上如瓷器碎裂般凝结出一朵朵。 顾余生手臂一抬,抖落数十朵霜花,目光移转间,齐北的身影已在冰宫之墙上,他双手抱怀,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大变。 速度变快了吗? 顾余生正欲行动,忽感脚微微一沉,低头看去,方才掉落的霜花已然如铁藜一般向四面八方蔓延,霜花之形如花瓣,但却如一把把倒插的利刃,锋利无比,它们封锁住了自己的行动。 呜呜! 一声剑音碎裂,却是刚刚顾余生留下的剑影已与那八道冰封之音同归于尽。 可墙壁上,再一次凝练出新的冰影,而且从一开始的八人,变成了十六人。 十六道冰影交替出现,配合默契,他们以霜冻之气凝聚出冰剑,刺向顾余生的要害。 顾余生站在原地不动,十六道冰影刺向他时,三尺剑墙将十六道冰影禁锢,旋转如青莲的剑气将它们直接泯灭。 顾余生的眼角,无数霜屑垂落。 某个瞬间,他的眼皮微微跳动,呼吸之间,身前的三尺剑墙轰然碎裂,顾余生以掌抚胸膛,只觉心肺之处,好似有万千剑刃割裂般疼痛,不止如此,他体内的经脉也受到了某种阻塞,身体表面,开始沁出细密的血斑。 顾余生伸出手,对着呼吸过的霜冻之气猛然一抓,掌心开始沁血…… “细密到极致的霜刃吗?” 顾余生抬起头,看向冰墙上的那一道身影,自从这一座冰宫结界形成之后,对方的实力瞬间提升了一大截,变得深不可测,并难以捉摸起来。 “你足够聪明,可你的眼界实在太窄了,你根本不知道领域的强大,你在呼吸之间,已有不计其数的霜寒之刃进入你的体内,你纵然有玉璞之身,超凡雷体,可终究没有打破肉身的桎梏,现在的你,如同木偶一样,可以被我轻易掌控。” 顾余生眼前凭空凝出齐北的身影,齐北手掌伸出,拳头一握,砰砰砰。 顾余生的双手手臂上顿时有数十朵霜寒之花绽放盛开,鲜血融合在霜寒之花里,格外醒目。 “这就是领域的力量。” 齐北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戏谑,又有几分恼怒,霜座墙后的铁链枷锁朝他汇聚,从手臂间延伸向顾余生,将顾余生的身体牢牢束缚。 伴随着更多霜冻之花盛开,顾余生的身体渐渐没入冰雕之中,浮空着朝那霜座移动。 “这本来对付人皇的手段,用在你身上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齐北冰冷冷的看着顾余生被冻结在冰雕之中向北移动,祭祀仪式即将启动,他又有些遗憾,语气嘲弄,“堂堂的谪仙神女,受过太虚祝福之人,委身于下界修士,只生出没有先天血脉的凡人,真是可惜了……” 齐北双手一合,墙壁上那一盏古老的魂灯开始微微晃动起来,一道神秘的灵光直冲苍穹彼岸,空间气息波动。 可就在这时,墙壁上的魂灯骤然泯灭,霜冻的冰雕里,有一道身影诡异般的穿过冰雕,化作一道魂剑斩来。 其剑之快,只在齐北的双眸之中如华光般涌现并一闪而逝。 顾余生的身影与剑与齐北擦肩而过,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 咕咚。 有头颅落地的声音。 一开始,那渗血的头颅是齐北的头,可随着冰宫吹起一阵霜寒之风,那一颗头颅化作一颗冰雕头颅。 整个冰宫世界,如同被绚烂的骄阳照射一样,迅速土崩瓦解。 齐北的身体趔趄,向前动了动,他以手摸了摸脖颈,猛然间回头。 只见原本该被冰封在冰雕里的少年,正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魂力,他手中之剑并非实体,也是一把神魂之剑,可他的实力,更加强大诡异,仿佛布下的领域,根本禁锢不了他,对他失去了作用。 “灵魂之体?” 当齐北看向祭台上少年的肉身依旧在时,瞳孔急剧收缩,修行者神魂离体本是正常之事,可如眼前少年这般,灵魂与肉身一般无二,甚至有心跳波动和血气流转,就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让齐北更加感到惊骇的,是对方一剑斩下了他的头颅,若不是他在自己的领域之中,恐怕他连老主子赐下的替劫之符都没法激活就殒命当场。 纵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最大的底牌没了,相当于少了一条命! 若再来一次,死了,就是真死了。 齐北心在滴血,看着他布下的领域正一点点碎裂,他不由地背后一寒,骤然间萌生出退意:此子已成气候,自己就算杀不得他,将他的信息传至上界,也是大功一件。 只是如此一来,狩猎人皇之事,岂不是成了泡影,不止如此,还会得罪灵阁! “大意了,还是低估了此子的能力。” 齐北无比懊恼,但他也是果决之人,凌空腾挪之间,双手化掌,将残余未消的领域之力汇聚,朝顾余生的肉身打去,森寒的掌风之中,隐约有霜寒之魔化作影子,试图撕裂顾余生的肉身。 因为无论如何,以顾余生如今的实力和骨龄,都绝对无法舍弃肉身,若是肉身被毁,修道之路也就相当于断绝了。 齐北此番巧变之谋,也的确是猜中了顾余生的内心,他灵魂能够如肉身一般行动,本来是一个暗藏的秘密,虽然他的肉身无法行动,可灵魂依旧可以出肉身战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完全舍弃肉身。 对方有替劫之符李代桃僵,可他没有。 必须护住肉身。 顾余生灵魂一瞬消失,出现时,已在肉身前,灵魂左手向前一扣,一座灰蒙蒙的尖山浮现,随后散发出五彩之芒。 打向顾余生肉身的霜寒掌力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山影凝实旋转,天空正在融化的冰宫直接化作漫天的霜云。 “什么?” “那是……” “元磁地山!!” 齐北苍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他原本还陷在走与不走之间,看见顾余生掌心之中祭出的五彩神山后,竟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神物一般,身体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消失在天的尽头…… 第954章 元磁归虚,孙老头的天刀 “嗯?” 顾余生直接愣在原地,什么情况?来自上界的修行者,必然还有很多手段才是,这就逃了? 会不会是诈计? 顾余生将自己的神识延伸,并在灵魂归肉身的瞬间,以灵魂之躯化神念为剑,将经脉之中无尽的冰霜之刃驱逐干净。 灵魂归体,顾余生睁开眼,随即感觉到疼痛深入骨髓,全身皆如利刃切割一般,血气不受他控制乱窜,若不是在临江经历了类似的情形,恐怕会立时经脉爆裂而亡。 顾余生双手掐诀,忍受着剧痛调息了半盏茶的时间,待体内的淤血顺着指尖被逼迫出来后,才长长松一口气。 “上界修行者的手段果然诡异,领域竟然可以运用到如此地步,只可惜,领域对我来说,依旧还隔着一层纱,无法捅破。” 顾余生收回自己暗藏戒备的神识,随后左手掌心一翻,元磁地山的元灵在掌心滴溜溜的旋转。 “此物虽然神奇,可对方没理由畏惧直接逃跑才对,难道我没发挥出它真正的实力?”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心念一动,将体内的混元之力注入其中,元磁地山再次散发出五彩神光,凝思之间,顾余生想起当初楚朝龙祭出此山时,让自己的完全失去了灵力和身体的掌控,被压在元磁地山下。 自己明明掌控了炼制元磁地山和催动元磁地山的方法,为何没有那样的效果? “等等……” 顾余生的大脑好似有一道电光闪过,他忽然想起来,昔日楚朝龙催动元磁地山时,身体外有玄龙在环绕。 难道。 他借助的是外力! “龙魂之力?” 顾余生心中一动,当即尝试催动八幅龙图之中存储的诸多龙魂之力。 呲啦! 原本散发出五彩神光的元磁地山,竟似五色混合,发出千鸟嘶鸣的声音,风雷激荡之间,骤然向四周扩散开来,只在呼吸之间,便已笼罩方圆数十丈范围,整个空间内,所有的灵力,空气,气血尽皆化作虚无。 整个范围内,皆是寂灭虚无! 归虚! 顾余生的脑海中莫名出现这个词。 这是催动元磁地山秘籍之中提到的状态。 数月间,顾余生也曾暗自尝试过催动元磁地山,可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如此威能,他原以为是元磁地山还没有炼化完整,故而也没有强求之心。 可没想到。 掌心的元磁地山,已经能够达到如此效果! 只是范围不够广大。 怪不得对方会直接逃走! 所谓归虚,就是一种绝对泯灭,非神魂所能抵抗,非天地之物所能抵挡! “原来那位龟仙人如此慷慨的将炼制之法和催动之法告诉我,却隐藏了真正催动的法门,有所保留,恐怕也是想要借助我来炼化此山,最终为他所用,如此看来,此物非凡,确非小玄界修行者能拥有,只怕是楚朝龙从那座天墓之中获得。” 顾余生思忖间,已将元磁地山收入掌心,可随即,他感觉到身体泛起一阵虚弱,气血干枯,就连神识也莫名的消耗了大半。 “催动此物,竟然需要耗费如此庞大的神识吗!” 顾余生眉头紧皱,他临江悟道,已将近些年所得的奇遇和功法融合为魂体之中,神魂同样能够达到灵阁之主七夜那般化万丝的地步,可没想到催动元磁地山会带来如此沉重的神魂负担。 “恐怕最多只能催动两次。” 顾余生喃喃自语,身影移动间,又看向刚才归虚的天空。 “倒有些像空间坍塌,与神秘的空间法则有几分相似,果然,三千法则,都是由最基础的五行衍化的,只是其中的奥秘,需要无尽的岁月去参悟……” 齐北突然逃走,着实出乎他的意料,通过刚才的交手,顾余生对上界修行者的实力也有了全新的认识,来自大世界的人,实力的确强大,保命手段也层出不穷,可他也没有妄自菲薄,至少,所谓的仙家,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一次杀不死,两次总能杀死。 不过对方终究受到了法则压制,若是解除限制,想要战胜必然是千难万难。 顾余生从云端御飞向荒村,强大的术法波动让顾余生眼皮狂跳,杀猪的孙老头使出斩天刀法,与天河七鬼的老大,也就是曾经剑阁的阁主万千山打得难解难分,恐怖的刀诀将大荒山峦劈开一条条骇然的深渊裂口。 由于顾余生从天工坊的那一位铸造师学得斩天刀法,所以对于孙老头的刀法自然无比熟悉,此时孙老头的斩天刀法已经斩出第八刀,每一刀叠加了前面几刀的刀势,如此情况下,虽然和万千山处于均势,可若第九刀不能分出胜负,那孙老头将会很快处于劣势。 当然,顾余生也有些期待,因为斩天刀诀除了刀谱上的八式之外,实际上还可以自己悟出第九式,甚至第十式! 就在顾余生凝看之间,忽然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之气,他微微侧目看向荒村,才发现原本的荒村早已被血色之雾笼罩,整条洗剑河已然变成血色,天空黑云笼罩席卷,隐约间有一轮血月高悬。 “血月?” 顾余生暗自惊讶,他在道宗的典籍上看过关于血月的记载,传说玄界未分离之时,曾有一个叫做血月国的国家,历代君主能够以强大的血脉凝聚出一轮血月,凡血月笼罩的地方,皆为疆土!疆土之民,皆有着诡异的信仰,以血月为神明,被世人称为血月族! “是那两位天河鬼吗?” 顾余生眉头微皱,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依旧感受到那血雾之中的嗜杀之气。 呼! 一股森寒的风吹动血色迷雾,渗魂的刀意席卷。 顾余生若有所感的侧目,孙老头终于斩出了第九刀——那是前八式刀意的叠加,每一式的刀势在最巅峰的时候,叠加新的刀势,相当于第九刀是前九刀的威力累加,但又在全新的刀势加持下,得到了新的加强。 苍穹之下,杀猪的孙老头身体仿佛被火焰灼烧了一样,那是他将一身的气血注入到杀猪刀里,这也意味着,这一刀过后,他将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第955章 求极之道,热血沸腾! 万千山也在生死关头显出了身为天河七鬼老大真正的实力,他背后的剑碑绽放出强大的剑芒,赫然万剑齐出,以剑为阙,剑阙惊门,急成山势,天地为之变色。 此间种种,竟与蓬莱圣地紫升真人修行的仙阙有几分相似,不止如此,万千山的剑意之中,竟暗藏道宗背剑图中的森罗万象,阴阳割晓! 孙老头九刀尽出,如刀撼山岳,苍穹变色,可万千山的剑意之变化,在刚柔之间,如同山环水抱,呈现绵绵之势。 二人相持弥久,看得顾余生热血沸腾,因为只有眼界到了一定境界,才能体会二者之玄妙,刀也好,剑也罢,修行到尽头,皆是无限趋于法,成于道。 尤其是当顾余生在临江完美融合刀与剑,道心成一之后,更是体会到二人追求的‘极’。 虽然二人皆没有真正到‘极’的境界,却是因为受天地法则所限的缘故,换而言之,无论孙老头,还是万千山,都已经是小玄界鲜有的修行天才。 他们的强大,是内在的强大,他们或许打不过像上界修行者齐北那样的人,可真在同一个环境下成长,一定可以碾压齐北这样的上界修行者。 “好剑术,好刀法!” 顾余生由衷地称赞,人在低谷,只能仰望高山,可真正在高山上时,才能看见更多的高山,这是眼界和位置的不同。 顾余生热血澎湃,竟也有与万千山交手的冲动。 可就在二人尚未真正分出胜负之际,顾余生的眼眸之中,出现一道金色的盛芒,那是一道寒芒枪影,在绽放出强大盛耀的枪意如光柱般捅开天,拨云见日,让骄阳重新洒向大荒。 “嘶!” 顾余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刚刚那绽放的枪芒,来自于曲老头手上平平无奇的长枪。 曲老头的对手,是来自于北方极寒永冻之地的北蛮狂人,拥有着强大的血脉之力和十境的超凡之躯。 北蛮狂人早已激活血脉,高越十丈。 相比之下,曲老头是何其渺小,可他那渺小的身躯,却激荡出小玄界最强,最霸道的枪术! 枪为百兵之王! 曲老头真正诠释了这一点,他修的是纯粹的武道,或者说,是兵家范畴的御敌霸王枪! 虽千万人吾往矣! 剑王朝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沙州的沙漠里埋藏着剑王朝士卒将领的骸骨,在以剑为王朝之名的时间长河里,曲老头以一杆平平无奇的长枪刺出一个被时代湮没的辉煌。 将那一段被人遗忘的历史重新掀开,展露在顾余生的眼底。 北蛮狂人庞大的身躯被长枪贯穿,他脸上的狂傲全然不见,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另一边,万千山和孙老头的战斗也结束了。 孙老头手持杀猪刀,干瘦的身影立在天地之间,他手上的杀猪刀在一点点渗血,万千山的身前出现一条血色的斩痕,但他的剑,同样刺进了孙老头的腹部。 “你的刀,生锈了。” 万千山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任由身体的血汩汩而出。 “就像剑王朝那样,早就是旧时代的遗物罢了。” 孙老头的目光平静,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虎口早已裂开。 万千山渐渐挺直身体,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没有谁可以挡住时间的洪流,曾经的人界人皇尚且不能扭转乾坤,更何况是你们……要怪,就怪你们藏得不够彻底。” “吼!” 北蛮狂人怒吼一声,身体骤然燃烧着强大的血脉,一掌拍断了曲老头扎进他体内的长枪,胸膛的创口肉眼可见的弥合,狂吼声中,血脉的潜力被激发。 苍穹之下,孙老头和曲老头的身影倒飞于一处,两人背与背相撞,跌落在人间,回眸一笑,面色坦然。 “或许,我们真的老了。” 北蛮狂人和万千山凌空飞向二人,杀意滔天。 生死之间。 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身躯并不高大,可往那里一站,就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顾小子……” 孙老头和曲老头目光复杂。 少年一指向前,万道剑光绽放,逼退北蛮狂人和万千山。 “嗯?” 北蛮狂人和万千山落定,心中皆是一惊: 此子怎么回来了? 齐北呢? 他可是上界的修行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 二人还来不及思考,顾余生的剑气再一次绽放。 “顾余生,讨教了!” 一道剑气横贯,北蛮狂人和万千山各自避退,万千山观顾余生匣中剑未出,当即大声喝道:“这小子耍了心机,仙长自是不屑与他计较,速速了结他,待血月升起,人皇亦是难逃。” 北蛮狂人眼中嗜血,哈哈哈狂笑:“如此小辈,以我二人共击,何其可笑!” “不可大意。” 万千山反手召剑碑,万剑凌空而来,朝顾余生头顶罩下。 北蛮狂人看一眼荒村方向,那边一片血雾浓郁,无论是田在野,还是天火道人亦或是天河二鬼皆全无气息,不知战斗如何,在血雾影响下,他心中的杀意控制不住,当即凌空挥拳,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砸去。 万剑悬落之际,顾余生双手往身前一拍,一幅剑图掌心飞出,先是如一朵青莲随身旋转,而后向天空延伸,万剑垂落,被剑图尽数吸收吞噬。 “道宗背剑图!” 万千山先是一惊,随后双眸凝光! 天下剑典出道门。 作为剑阁曾经的阁主,万千山比谁都明白这句话的份量,若能得背剑图,则天下剑典尽在觳掌之中! “狂人,杀了他!” 万千山大喝一声,让北蛮狂人倾尽全力,顾余生能以背剑图吞噬他的剑,说明对方实力极为强大。 嘭嘭! 北蛮狂人在血雾之气的影响下,理智不如平时,双掌齐拍,夹杂风雷之势,巨掌如盖,两掌呼啸而至,震的天空的剑图哀哀颤鸣。 “喝!” 北蛮狂人两掌没能破剑图,眼中浮现出暴戾之气,他以双手在胸膛一抹,将方才被刺出的鲜血涂于掌心,两掌横于脸庞,让掌心之血涂在脸上画出对称的血狼之图。 嗷呜! 一声苍凉瘆人的狼啸,使得血暗的天空平添几分诡异,北蛮狂人庞大的身躯躬匐弯曲,双掌十指开始如狼爪一般化作利刃! 他体内的血气,更是如洪水一般轰隆隆作响,须臾之间,化作数十丈之巨的北方苍狼! 第956章 阁下是剑道前辈,我会送你一程 “妖族血脉……么?” 顾余生眉头一皱,忽感一阵妖风肆虐,北蛮狂人已从他眼底消失不见。 好快的速度!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锁住对方,可对方居然在瞬间逃避了他神识的锁定。 森森! 两道利爪从顾余生的后方袭来。 顾余生的身体旋转起阵阵青莲剑气,可剑气依旧被撕开一道口子,在他衣服上留下两道爪痕。 旋转的剑气激荡,斩落几缕狼影。 同一时间,万千山已挥剑杀至,顾余生凝气为剑,两道剑气激荡,相持之间,北蛮狂人诡异般的出现在顾余生头顶,又是两道利爪撕开旋转的剑气。 “死吧!” 北蛮狂人的利爪夹杂着恐怖的袭势,银色的芒光之中夹杂着滚滚血气。 可这一次,北蛮狂人的利爪在接近顾余生的时候,两爪居然落到了空处。 “嗯?” 北蛮狂人一脸愕然,因为顾余生的速度,也很快,快到他没看清顾余生是如何消失的。 也就在北蛮狂人愣神的瞬间,一道剑气穿空而来。 北蛮狂人心中惊愕之下,双爪缠绕,呈现十爪夺刃之状,嗤的一声,十爪将一道剑气摄抓在手中。 他嘴角露出一抹凶狼之色,却听一声震怒传来:“蠢货!” 北蛮狂人表情再次一僵。 因为他利爪锁住的剑,是万千山刺来的。 本来完美的配合,因为顾余生诡异的消失而出现瑕疵,北蛮狂人以为顾余生消失,必然会反袭击,他自是用了夺剑的手段,可万千山以北蛮狂人为饵,试图给顾余生致命一击。 两人弄巧成拙。 配合出现问题本也没什么,偏偏万千山口不择言,直接骂北蛮狂人为蠢货,说到底,是因为北蛮狂人是极北永冻之地的修行者,而万千山是中州修行者,看不起北蛮,自然连北蛮狂人也看不起。 “你说什么!” 北蛮狂人杀意噬智,眼中布满血丝,他本来可以立即松开十爪,却因为万千山的话而骤然愤怒,抓住剑死死不放。 二人的冲突只在片刻之间,天上的剑图,凝出两道锐利的剑芒。 “撒手!” 万千山头发飘荡,鲜血染身,他没有北蛮狂人那般鲁莽,也没有对方那么强壮的身体,刚才他与孙老头对决,已然受了极大的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只是暂时压制。 如今被困住手剑,急得抬头看向天空的那一道落下的剑气。 他从那一道剑气之中,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竟给他一种无比熟悉之感,剑芒在他瞳孔不断放大,一道剑芒,逐渐化作九道! “天刀!” 万千山吓得声音颤抖,这不是孙老头刚才的斩天刀法吗,顾余生怎么也会?他以剑为刀,其意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面临死亡威胁,万千山果断放掉手上的剑,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性命,哪还管得了北蛮狂人这个拖后腿的蠢货。 穹下剑图变化不定,两道剑芒从天而降。 孙老头和曲老头互相搀扶,二人皆耗尽心力,可眼界还在,抬头凝看天空落下的两道剑芒,孙老头手在颤抖,曲老头则低声问道:“斩天刀法,你师兄教的?” “不。”孙老头眼睛一眨也不眨,“顾小子的衍变的剑诀是完整的,我和师兄传承的都不完整。” 说话间,天地间两道剑气已然将北蛮狂人和万千山淹没。 诡异的是,大荒外的大地并没有被剑气荡出两条裂口,反倒是呈现一个两个圆孔,可剑气的边缘囊括的地方,又形成一个外圆。 从空中俯瞰,赫然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太极图案! 孙老头和曲老头再次对视一眼,两人皆忘记了呼吸,因为顾余生的剑虽然以斩天刀为雏形衍变成势,可其剑意早已融合了道宗的阴阳变化之理,进入到一个连他们都无法理解的境界。 剑芒荡开,一座剑碑矗立在坑里,上面闪耀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更夹杂着道宗的一些符文。 剑阁作为小玄界古老的门派,一直是以剑碑的形式传承,天下剑典出道宗,道宗离散,剑阁也吸纳了一些道宗的剑典。 万千山能过离开小玄界,游历在传说中的域外天河,本身的剑道修为已臻至化境。 可在顾余生的这一剑之下,他以剑碑作为保命的手段,在剑芒散去后,剑碑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随后尽皆化作虚无。 万剑皆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 万千山到底还是挺直了身体。 如同一把剑一样深深的扎在地上,万剑在他体内哀鸣消散,口鼻之中不断溢出鲜血。 眼眸深深的看着天上渐渐消隐的剑图,眼底露出深深的不甘。 “不……不可能!” 万千山向前迈出一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他感觉到身体如一把生锈的剑,正在不断的崩塌,他多年追求的剑道,正变得模糊! 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提前一步反应过来,并以剑抗剑,为何会抵挡不住? 是境界差距? 不是。 是修为上的差距? 也不是。 他明明已经修炼到十境巅峰。 而顾余生不过是后起之秀。 纵是剑道天才,可他没有经过时间的洗礼。 剑何其利也! 万千山吐血之时,看见另外一个深坑之中,北蛮狂人也狼狈挣扎着站起来,他浑身染血,鲜血汩汩流出,受了极重的伤。 但还远没有到濒死的境界。 是北蛮狂人血脉强大吗? 是刚才的另外一道剑气要弱吗? 万千山摇头。 都不是。 他能够感受到,北蛮狂人纵然有血脉之力,又有灵阁背景,但实力比他要弱。 可为什么。 以剑对剑。 反而一败涂地! “我走的路……是错的吗?” 万千山伸出手,以身前流淌的血凝出一把掌心剑,他缓缓转身,看向那从血雾之中走出来的少年,对方那背上的剑匣,青萍剑未出。 自己就已经败了! 万千山的眼眸中露出一抹浓浓的不甘。 “彼非堂堂正正之剑。” “拔剑吧,顾余生!” 万千山忽然大吼一声,他感觉到生命在流逝,原本他已不至死亡,可他剑道之心已破碎。 就算活下来,已不会再有任何意义了! 哒。 哒。 哒。 顾余生迈着脚步走来。 万千山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拔剑啊,我要见到堂堂正正之剑!” 顾余生停下脚步:“我心中已有真正的敌人,在剑道真正的敌人前,青萍剑不出匣。” 万千山瞳孔逐渐涣散,一身的戾气即将化作怨念之气。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缓缓抬起右手,袖口之中抖落一把木剑。 “阁下是剑道前辈,我会送你一程的。” 第957章 夺取心脏,灵阁的禁制 “木剑?” 万千山盯着顾余生手中剑,这一瞬,他感觉到这一生受到我的侮辱莫过于此。 “你何以如此狂妄?你小觑了我,也小觑了天下人。” 顾余生以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木剑上轻轻一划:“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剑。” “可他终究只不过是一把木剑。” 万千山哈哈哈狂笑起来,他双手掐诀,陡然间燃烧自身的生命力,以自身的生命凝出一把强大的剑,双手握着朝顾余生挥斩而来。 “人间的悲欢,各不相同。” 顾余生神色肃然,暗自吸一口气,以木剑的剑尖竖抵在左手的掌心,右手手腕旋转,木剑嗡嗡明亮,苍翠的剑芒之中,散发出属于顾余生的剑意,又属于顾白的剑意,二者合并间,又是如此的平平无奇。 顾余生双手向前一推,木剑喷薄出苍翠的剑影向前。 两道剑影在空中相撞,短暂相持之后,万千山以生命燃烧的剑气被顾余生手中木剑剑芒吞噬,整个过程如摧枯拉朽一般,万千山双手握的剑从中折断,他的身体出现一条细密的缝隙,一缕血光喷薄而出。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 “哇。” 万千山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犹自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他倾尽一身修为和血气的一剑,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头,他想要看清顾余生手上的剑,但顾余生手上握着的,依旧是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 “为……什么?你的剑道造诣会超越……” 万千山身体如一座山岳般沉重地倒塌,他的眼睛瞪大,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是他。 万千山没有元婴逃出来。 因为他的道心崩塌,元婴也随着道心消散。 看着血泊中死不瞑目的万千山,顾余生没有再做任何的侮辱动作,对方的身体已被他一剑斩成两截,可到底还是给了对方尊荣,没有让对方尸首分离,不止如此,顾余生双手合剑,还抱了一拳,迈步间,已提剑向北蛮狂人走去。 “桀桀桀,呵呵……哈哈哈!” 北蛮狂人浑身是血,却是肆意般的狂笑起来,但他渗人的笑声并没有止住顾余生的脚步。 忽然。 北蛮狂人拖拽着血肉之躯站直,以利爪指着顾余生。 “我要感谢你的成全!” 轰! 顾余生身后的地面,忽然有一只苍狼尾巴蹿出来,轻轻一卷,就将万千山的尸首拖拽进地底,下一瞬,万千山的尸体出现在北蛮狂人面前。 北蛮狂人对着顾余生狂啸一声,卷起漫天的罡风利刃,他则利爪一伸,将万千山的心脏从尸体里捞取出来,朝着他刚才被曲老头用枪捅破的胸膛印去。 咕咚! 伴随着心脏有力的跳动,万千山的血肉,甚至连骨骼都一起融入到那一颗心脏里。 咕咚。 北蛮狂人再次唳啸,嘴里吐出的罡风直接形成旋转的风球,肆虐大地的同时,不断的轰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木剑劈开一颗颗风球,逸散的能量吹动着荒村弥漫的血气,隐约间可听见里面交手的声音。 但顾余生无暇去关心人皇姜舜与另外四人的战斗胜负如何,因为北蛮狂人的气息正在攀升。 准确的来说,是北蛮狂人到现在似乎才真正的觉醒他的血脉,只见北蛮狂人胸膛逐渐融合的心脏在跳动间,被北蛮狂人的血气化作一道道苍蓝色的符纹,符文在激活时,化作古老的图腾纹印,图腾的力量被激活,赫然有真正的灵魂气息从心脏之中苏醒。 北蛮狂人原本的狼身,则再一次膨胀起来,体型变大数倍不说,更是由一开始的苍狼,化作一只幽狼和血狼的融合体。 在狼身法影里面,北蛮狂人又露出人族的模样,并且恢复了理智! 呲呲呲! 北蛮狂人的狼身风雷席卷,天地间形成数十个互相旋转的旋涡,每一个旋涡里都蕴藏着上古毁灭的气息,随后旋涡里凝聚出一只只古老的雪狼,它们眼睛猩红,每一只雪狼都有不亚于九境大妖的实力。 “嗷嗷嗷!” 北蛮狂人对着苍穹长啸一声,数十只狼影跟着咆哮,顾余生被卷入风漩之时,北蛮狂人的眉心处,有一道特殊的禁制如牢狱之锁链一样轰的一声碎裂开来! “魂链……那是……灵阁对成员施加的禁制?”顾余生以手遮眉,将那一道禁制锁链上一闪而逝的符文图案烙印在脑海之中。 “解开了,哈哈哈,老子解开了!” 北蛮狂人的声音不断叠音,凌空一爪朝顾余生袭来,爪未至,空间竟已发出银瓶碎裂的声音,就连空间,都好似要被撕开一样。 顾余生手中木剑向前一挥,看似不起眼的剑气,却能将坍塌的空间抚平。 但北蛮狂人获得了万千山的心脏后,整个人的实力提升了一大截,又是一爪袭来,爪中以风雷挟势,苍穹漩涡之中的数十只狼妖在天空划过一道道痕迹,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一记斩击,三只最前方的狼被剑斩断,可它们很快又重新弥合如初。 “魂体……吗?” 顾余生眉头微皱,以木剑挡在身前,任由风雷轰击在身前,三尺剑墙岿然不动,铮铮剑鸣,就已将风雷加持下的利刃爪击抵消殆尽。 “好本事!” 北蛮狂人一瞬出现在顾余生正前方,两爪十字交错,利刃如双半月斩向顾余生,爪击月痕间,竟有沉重如山的剑意迸发。 顾余生以一把小小的木剑架在身前,比起北蛮狂人庞大的身躯和明晃晃的利刃,实在太渺小。 可偏偏,就是那么一把小小的木剑,却挡下了北蛮狂人的两次连续进攻。 “少给老子装模作样!!” 北蛮狂人用一根利爪指向顾余生的眉心,霎时间,天空所有的狼影将顾余生小小的身影湮没。 “吃吧,魂贪狼!” 北蛮狂人双手在眉心交汇,他的脸庞上,赫然出现凶狼之态,古老的符文在胸膛前印成一个狼王图。 随着狼影蹿动。 北蛮狂人单手向前一伸。 “狼崽子们,回来吧,把敌人的灵魂带到我身边来。” 数十只魂狼头簇拥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饥饿觅食! 可就在此时,一道苍翠的剑气如光柱般闪耀天空,几乎瞬间就将所有的狼魂反湮没。 顾余生的身影重新显露在空中,他手中的木剑,散发出人魂的气息。 北蛮狂人对此根本不在意,因为他以图腾召唤出来的狼,并不是用剑能杀死的! “重新起来吧,狼崽子们!” 北蛮狂人胸膛前的狼王图腾发出苍古的狼嚎,在召唤狼群。 第958章 剑斩狂人臂,血雾消尽之处 北蛮狂人胸膛前的狼王图腾发出苍古的狼嚎,在召唤狼群。 伴随着苍古狼嚎的声音,天空溃散的银光重新凝聚出一只只魂狼,但没等北蛮狂人下达攻击的指令,这些魂狼就好像被剥离了所有的力量一样,图有形骸躯壳,如一阵阵青烟般消散不见。 “什么?” 刚刚摆脱灵阁束缚的北蛮狂人已骄纵至极,忽见他以血脉唤出来的魂狼竟然被顾余生斩灭,眼皮不由地一阵狂跳。 他不仅仅是震惊于顾余生从群狼之中存活,而是顾余生方才施展的那一剑,既能斩魂狼,是不是也意味着,灵阁的手段对他无效。 换而言之,如果只要顾余生愿意,任何被灵阁束缚的人,都可以被顾余生解开……倘若不是今时今日为敌,又或者阵营不同,那岂不是…… 偏偏北蛮狂人已经摆脱了灵阁的掌控,如今见顾余生拥有这样的手段,他心中产生的第一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顾余生。 绝不能便宜了别人,也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 当然,北蛮狂人内心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顾余生拥有这样神奇的能力,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单手掐诀,胸膛前的狼王图腾一声狼啸,再次化作一只极为强大的狼王。 嗷! 狼王空啸,整个大荒所有的飞鸟野兽尽皆被震断生魂,以天地之血气为躯,化作一只大妖,又被北蛮狂人注入自己的本源之力,幽狼王朝顾余生咆哮而来。 这一只狼王蕴藏着恐怖的实力,奔腾之间,竟能够做到短暂的空间传送,几乎一瞬就至顾余生身前。 顾余生感受到这一只狼王的厉害,手中木剑滴溜溜旋转,施展出一招道宗的天外飞剑,木剑脱手而出,从狼王的体内蹿出。 伴随着一声狼啸,木剑出现在数十丈外,而顾余生的身体,则以指为剑开辟出一条道,朝北蛮狂人刺去。 北蛮狂人兀的一惊,他没想到顾余生的剑术已然恐怖到如此地步,他瞳孔一缩,忽然以手为刀,朝着顾余生出现的地方用力劈下。 就在掌刀快要劈砍至顾余生的肩头时,北蛮狂人诡异一笑,他的手掌之中,赫然出现一把巨刀,大刀森寒,沛然的刀势从天而降,顾余生脚下之地,被刀气席卷,长长的裂渊向着远处蔓延。 “哈哈!” 北蛮狂人怒啸一声,目光杀意涌动。 “你忘了老子的大刀!” 眼看刀落下,就要将顾余生劈成两半,偏在此时,木剑已旋飞回到顾余生手上,木剑横架在前方,刀劈之下,竟抗住了下落的大刀,刀气席卷之长,贯穿荒村南北,跨河而斩,不知其长。 相较之下,顾余生的那一把木剑是如此的不起眼。 颇有巧力撼山岳的架势。 可只有手持长刀的北蛮狂人自己明白,顾余生手上横架的,并不是一把剑,而是无法撼动的城墙,这种感觉,就如同千年前,万年前人族以长城抵御魔族,后千年抵御妖族那样,坚不可摧。 他的刀何其长也。 可比起顾余生手中木剑所展现出来的剑意,差距如云泥。 万千山。 死得不冤。 他是堂堂正正的被击败的! 北蛮狂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当他看向方才放出的狼王再次只剩下无魂的躯壳后,更是眼皮狂跳。 他陡然暴喝一声,倾尽所有的力气势压长刀,而他则果断后退,身体被风雷席卷,呲呲窜入云端。 可北蛮狂人的身体还没远去,就见一只手臂和大刀被削飞上苍穹。 北蛮狂人瞳孔一缩,才发现飞起来的手臂,竟然是他的。 他低头一看,痛的触感才至大脑。 “啊。” 北蛮狂人惊骇不已,此时此刻,他才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那位上界修行者,可能被干掉了,就算他没有被干掉,也有可能是逃了。 那他逃了,也绝不丢人。 最重要的是,他逃脱了灵阁的束缚,完全没有再卖命的必要了。 舍去一只手臂,值得。 北蛮狂人退意已决,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断裂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长出来,双手向前一合,以古老的血脉之力凝出一个血阵,就要传送远遁。 瞬息之间,顾余生持木剑而至,对着血阵斩出一剑。 血阵哀鸣震颤,北蛮狂人那新滋生的手臂又被斩落,但他以那一只手臂为血祭,终归是捡回一条命。 顾余生一剑没能取对方的性命,眉头微皱。 十境以上的强者,是真的难杀。 保命手段太多了。 不过,顾余生虽然没有杀死北蛮狂人,却从刚才的交手之中,无意中窥探到关于灵阁的秘密,这个秘密,很重要。 “可惜……” 顾余生微感遗憾。 这时,荒村的血雾忽然上涌,瞬息之间扩散到更广的地方,明明快到正午之时,可天空的朝阳,却莫名的变成了一轮血月。 顾余生被血气影响,只觉体内的血气和经脉之中的灵力也随之躁动起来,当即瞬身移动,出现在孙老头和曲老头的身边。 手中木剑向前一挥,劈开一条路,将二人带到安全之地。 “孙前辈,曲前辈,我去救村长。” 顾余生提剑欲往血雾,却听曲老头和孙老头同时叫住了他。 “等一下顾小子。”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孙老头咳嗽一声。 “接下来,看着就行了,我们的村长,他也是有尊严的。” 顾余生又看向曲老头,曲老头也点点头。 这时,一道人影从远处遁来,正是曲老头的儿子曲长溪。 曲老头见儿子回来,立即大怒:“你回来做什么?” “爹,儿子虽然愚笨,但绝不会让你和村长陷入险境的,您老放心,儿子已经替村长烧香回来了,我还要帮村长推轮椅呢。” 曲长溪憨厚的挠了挠头,朝顾余生投来一个友善的表情。 “爹,孙叔,村长呢?” 曲长溪四处张望,但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弥漫荒村的迷雾,忽然间以诡异的速度缩小,化作两团血球,汇聚于荒村的那一棵大树下。 难道胜负已分?! 第959章 胜负已分,黑莲火种 荒村古树。 老村长姜舜犹自坐在轮椅上,好似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一般,但是在他肩膀左右侧,天河二鬼已死,他们的尸体挂在老树的枝干上,两人的眼睛瞪大,面有惊惧残状,好像临死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虽然这二人已死,但那两团血球犹自存活,不断的蠕动着,试图将天河二鬼复活,可当两团血球入尸身,却引动两道神圣的剑气,剑气铮鸣间,天河二鬼的尸身化作虚无,只剩下两颗血骨头颅在枝桠上摇晃。 “阁下不愧是人皇……” 斩妖盟的田在野和未动手前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没有任何褶皱,身上的气息也并无异常之处,他朝轮椅上的姜舜抱拳,极度的客气,向后退了三步后,才毅然转身,田在野的目光深深地看顾余生一眼,身上雷光涌动,朝远处遁去。 洗剑河畔,天火道人默默将巨大葫芦的塞子召在手心,将葫芦口塞住,并不说话,也化作一团流光飞向天际,只是他飞行的方向,与田在野截然相反。 二人的身影如来时一样化作两颗黑点。 可几乎同一时间,两人的身影都从苍穹跌落大地…… “村长!” 曲老头和孙老头跌撞着奔向大树下的姜舜。 曲长溪更是第一时间遁过去,试图握住轮椅的两个扶手。 “别过来。” 神色淡然的姜舜微微抬起手指。 曲长溪下意识的后退。 唿的一声,只见荒村古树下,一团黑色的火焰诡异燃烧,形成一个圆圈,将老村长姜舜圈禁在中间,黑色火焰燃烧的余威,将那一棵数千年的古树一瞬化作虚无,就连姜舜周围的大地,也在黑炎之中化作焦黑的之灰,随风一吹,飘扬远方,但那灰烬余火,又迅速点燃荒村的山峰,直接化作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山。 “嘶!” 曲长溪忙不迭的后退数十步,额头已吓出细密的汗水。 已然活了漫长岁月的曲老头和孙老头,在看见黑炎之时,眼中也露出浓浓的惊惧,脸上也露出疑惑之色,他们已活了千年,却不知此火究竟属于异火之中的哪一种。 村长姜舜被围在黑火中间动弹不得,但他神色依旧平静:“你们不认识很正常,因为此火并非是天地异火之中的任何一种,而是诞生于幽冥之地或是魔界的黑莲火种,传说黑莲诞生之处,就会产生这种黑莲火种,寻常封印异火的术法,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曲老头和孙老头听后,心中一紧,二人对视一眼,试图将大地之土翻转,可他们二人刚一靠近,脸上就逐渐浮现出浓浓的煞气,好似心中之魔,被一点点的引导滋生。 就在这紧要时刻,顾余生一步前踏:“两位前辈,让我来试试。” “顾小子,小心,此火有古怪……” 曲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顾余生伸出左手,地上的一圈圈火焰被掌心之中的玄符吸引,化作一缕缕黑气没入掌心不见了踪影。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神海深处,那一朵黑莲诡异般的泛着墨黑之芒,就连远在青萍山清源洞天的那一朵红莲,也莫名的开始滋生,疯狂成长。 “道宗的手段,果真了不起。” 姜舜这时才感慨一句,也不知是指顾余生封印黑莲火种的手段,还是意指天火道人最后布下的禁制。 曲老头和孙老头见黑莲火种消失,同时松一口气,并朝顾余生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可他们二人却见少年紧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猛然间,曲老头和孙老头意识到什么,转而看向老村长。 原本看起来丝毫没有受伤的老村长,气机显露,反而显出超十境的气息,随着气机的泄露,老村长早已废掉的双腿,更是被两缕血丝之线缠绕,一点点的向身体上方侵蚀。 顾余生眼疾手快,凝空一指,伴随着地魂的气息,木剑的剑气已斩向老村长的双腿。 曲老头和孙老头兀然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神色间戒备惊愕已起,转身看时,却发现老村长的双脚依旧在,只是那两缕血丝之线已被顾余生斩断,化作两道血色怨魂不甘的惨叫着消失在天地间。 苍穹上方的血月,也渐渐褪色,被金光取代,逐渐恢复正常。 “多谢顾小友。” 姜舜朝顾余生抱拳,这看似平平的抱拳动作,再一次让两个老头以及曲长溪目瞪口呆。 他们的村长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皇,但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人皇。 天下修行者,何人能受他的大礼? 偏顾余生能受,不止受了,还能承受得住。 怪了。 “血月族果然可怕。” 姜舜感慨一句,用手推动轮椅走向顾余生等人。 “老孙,老曲,别愣着了,收拾一下,去青萍吧。” 顾余生面色一喜:“前辈同意了?太好了!” “这人呐,总是要活下去的,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了。” 姜舜目光有些不舍的看向荒村,方圆百里,一片凋零,除了那一笼子鸡鸭之外,再无任何生灵存活。 “小宝瓶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曲老头把鸡笼子挎在背上,也是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荒村。 “长溪,走吧,我们不和顾小子一路,那样太招摇了,顾小子,不必与我们同路,通往青萍山的路,我想我还记得。” “好。” 顾余生抱拳作揖。 曲长溪挠挠头,也朝顾余生抱拳还礼,推着村长向顾余生来时的路缓缓行驶,走着走着,消失在洗剑河的尽头。 待至临江。 老村长姜舜看着滚滚的江水,双手扶住椅子,嘴角溢出几滴暗红色的鲜血。 曲老头和孙老头见状,噗通一声跪下去。 “陛下……臣没能保护好你,罪该万死!” “吾已非汝君,汝也非吾臣,那么多年了,你们二人还是没能放下吗?” “陛下!” “起来吧,剑王朝都已随风作历史,更何况是我……咳……咳……”姜舜咳嗽两声,曲长溪连忙帮着理气,姜舜闭目养神片刻,“不要想着去寻那二人复仇,以后遇见田在野和那个弑师的道人,你们要尽可能地避开,尤其是天火道人……他还保留有手段未出,我们既然是去投靠顾小子,就不要给他招惹任何麻烦。” “明白了。” “走吧,山外的世界很精彩,守着青萍山,看看年轻人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来。” 第960章 备用计划,仙长请上路 大荒。 天际云层翻涌,残阳如血,寒鸦盘亘在悬崖峭壁,深渊水涧涧回响。 一道身影掠空而来,落在一座高高的悬崖边上。 此人正是上界修行者齐北。 只见他落下来后,谨慎的四处张望,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阵法,在山巅迅速布置完毕,又取出一枚特殊的玉简,将其延展开来,双手合指,灵力波动间,在玉简上烙印出一幅小玄界的地图来。 齐北想了想,又在玉简之中以特殊的文字写下一段绝密的信息。 亮星浮动苍穹,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在云端留下金影。 齐北嘴里念念有词,掌心浮现出一盏符文之灯,他将玉简放进点燃的灯笼里,把灯笼又置于阵法之中,随着阵法催动,灯笼冉冉升上苍穹。 “希望老爷子能派些得力之人下界来。” 齐北看着灯笼上升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向前迈出一步,以脚尖将阵法摧毁。 可阵法才摧毁到一半,暗下来的四周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谁!” 齐北并未转身,但他的两只眼睛从颧骨看向后方,仿佛不转身,也能看清后方一样。 沙沙。 伴随着轻微的树影婆娑,背着巨大葫芦的胖道人出现在一棵树端上。 “原来是你。” 齐北暗自松一口气,他以神识扫过四周,发现来的一行人都没有再汇聚,他皱眉道:“就剩下你一个了?田在野呢?也死了?任务成功了没?” 天火道人双手抱怀,神色玩味:“仙长觉得呢?” 齐北不喜天火道人那傲然的表情,对他私自逃跑之事做了解释:“我并非不参与战斗,实在是与神弃之子交手的过程中,发现他手上有一件流落下界的异宝元磁地山,想来阁下应该知道,那元磁地山本是万年前天工坊为神庭炼制的一件异宝,最后下落不明,天工坊也从此消失在上界,那小子手持元磁地山,我又来自上界,不得不暂避锋芒。” “元磁地山吗?”天火道人嘴角一咧,“早就听说此物落在玄龙王朝楚朝龙的手上,如今易手他人,看来楚朝龙已经死了,呵呵呵,灵阁又做亏了一单生意呐。” “又?如此说来,你们让那位残疾之人逃了?” “呵呵,俗话说烂船还有三千钉,对方纵然身体残疾,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贫道也受了极重的伤。”天火道人说着,以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几声,嘴角更是溢出几滴鲜血来。 齐北拿捏不住这位弑师的灵阁成员,略有思量,取出一枚丹药丢过去:“此丹是我从上界带来,绝非下界凡品,今日事败,我亦有责任。” 天火道人将丹药捏在手上,并未吞服,从树端纵身跳下来。 “仙长来自上界,一句有责任,一枚丹药,就可以把责任撇清得干干净净,但是贫道不行,就这样回去是无法交差的。” 齐北面色不善:“阁下这是在责怪我?” “不不不,仙长别误会,任务也还没有完全失败,终归是有补救法子的。” “喔?什么法子,若是不难的话,本座不介意再帮你一把。” “有仙长这句话,贫道就放心了,补救的法子是阁主亲自告诉我的。”天火道人走向齐北,“北蛮那家伙头脑简单,难以委以重任,所以这么重要的事就落在我肩膀上了,其实,我只要向仙长借一样东西即可。” “借东西?” 齐北眉头一皱,灵阁还真是一颗烂皮糖,粘上了就甩不掉。 “借什么?” “当然是你的魂。” 天火道人的声音飘忽般落进齐北的脑海,齐北的瞳孔一缩,整个人气息陡然爆发,可还没等他气机显露完全,就见天空的星辰尽数泯灭不见,整个世界漆黑一片,隐约间可见一个巨大葫芦矗立在山巅,而他所站的地方,则好似在葫芦之中。 伴随着一道奇特的吸力。 齐北眼前的世界,彻底变化,周围燃烧着熊熊黑火,天火道人的身影,则端坐在黑火之上,这看似无边的世界,实则是一个难以打破的结界。 齐北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狂笑不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该说的,已经说了,仙长,请上路。” 天火道人双手一拍,掌心推向的前方,竟能召唤出一座阴阳大阵,阴阳大阵变化之间,从八个方位浮现出八尊强大的气息,这八尊人影皆非实体,而是可以操控阵法的强大灵魂,它们明明有生命,却又似傀儡木偶一样,只听命于天火道人。 天火道人单手再向前一点,八尊魂影掐诀交汇之间,竟召唤出一座好似可以通往诸天世界的大门! 大门的中间,悬着一盏幽冥魂灯,符文晦暗不明,好似就等着新的灵魂玻璃,被送至上界。 “这就是下界引魂的手段吗?可笑!”齐北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不见,随即澎湃的仙灵之气汇聚出一把长剑,长剑斩向那一道大门,睥睨的仙灵剑气尚未触及,就诡异般的被吞噬不见。 齐北眼皮一跳,才开始正视眼前的危机,他侧目看向天火道人,一剑斩出,天火道人的身体被一剑斩成两半。 “哼,不自量力……” 齐北话刚说完,表情陡然一僵,只见天火道人的身体,赫然化作两半被斩断的纸片,晃晃悠悠的垂落。 “扎纸术!” 齐北反应过来后,又冷笑一声。 “道宗不入流的手段,倒被你们这些下界卑劣之人玩出花来了。” “那可未必。” 四面八方传来天火道人的声音,呼呼呼,一张张纸人燃烧着黑焰,朝齐北俯冲而来。 “这是……黑莲火种?” 齐北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区区偏隅之地,怎会有如此多的天地间神奇之物。 他不敢硬接,只能左右腾挪躲闪,偶尔挥动剑气,将那一张张纸人斩碎,可那一张张纸人碎裂后,火焰并未熄灭,整个空间,反而有越来越多的黑炎飘忽着,燃烧着。 “你们真该死!” 齐北眼中露出一抹煞气,双掌凌空一拍,掌心之中有两团极寒霜冻的气息化作冰蓝色的灵光,一时之间与黑炎相持不下,嗤嗤嗤激发出雾霭来。 第961章 神秘莫测的天火道人 “真不愧是上界的修行者,即便被法则压制,依旧如此强大,看来贫道想要胜过你,需要拿出一些压箱底的手段才行,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贫道没必要和你拼命,还是早早结束这无聊的差事吧,比起你,我对那个神弃之子更感兴趣。” 天火道人微胖的身影出现在齐北的身前,他的眼睛似闭非闭,整个人似笑非笑,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齐北自是下意识的后退,可他刚往后退了一步,脚上就被黑炎缠绕,那黑炎火种一瞬燃烧,刹那之间就将齐北整个人点燃。 “啊!” 齐北惨叫一声,以强大的灵力不断抵抗黑炎,可他这么做后,身上的火焰反而越来越盛,并熊熊燃烧起来。 “你做了什么!” 齐北不断的变化着法诀抵抗那黑莲火种,甚至还催动仙灵之气凝聚出霜寒冰冻,把他的肉身冻结在冰雕里面。 然而,那黑炎之火生生不息,霜寒冰雕被点燃之时,更是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断的灼烧着齐北。 “没什么,贫道只是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已。” 天火道人背后依旧背着一个巨大葫芦,但此时的葫芦,只是葫灵,真正的葫芦,早已形成一方结界,将齐北吸了进去。 二人所处的世界,正是那巨大葫芦中开辟出来的空间。 “猜测?” 齐北袖口一抖,取出一张散发出强大仙灵之气的秘符,以灵力催动后,他身体周围的黑炎被那一张秘符封印大半,齐北目光闪动,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可天火道人对齐北的小心思仿佛熟视无睹,反而上前一步,微眯着的眼睛睁开,皮笑肉不笑: “万年前,天外垂落无数莲种,有青莲,金莲,黑莲,红莲,蓝莲,自那之后,小玄界就仿佛受到了某种奇特的法则约束,我为查清真相,不惜翻阅道宗封藏的典籍,却被阻止,不得已弑师。 我虽背上弑师之名,却窥到了一些封藏的秘密:那些洒向人间的莲种,本身就蕴藏着莫大的法则威能,你虽来自上界,却在小玄界已有时日,法则之力已进入你身体神魂之中,如今你沾染了黑莲火种,你一身的仙灵之气,必会让黑莲火种更加旺盛! 你问我动了什么手脚,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稍微更改了一些天地法则而已。 哈哈哈!” 天火道人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又在嘴角上扬的时候突然止住笑容。 可正是他这样喜怒无端的情绪控制,使得天火道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疯道人。 “什么!” 齐北听见天火道人的话后,当即停止运转仙灵之气,灼烧他身体的黑炎果然变弱了许多。 “阁下果然配合得不错,替贫道完成了最后一步猜想。” 天火道人身影一闪,从葫芦世界之中消失不见。 齐北被黑炎包裹,身体一阵旋转,也从葫芦世界之中吐出来,重新出现在山巅,他第一反应是逃走,可刚遁出数里,就被天火道人以诡异的方式追赶拦截上。 “道宗五行遁术!”齐北的眼眸之中,终于露出一抹骇然,“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完成任务,为何保留实力?莫不是你以为本座为他人护卫就没有背景?” “不,恰恰相反,阁下的背景太强了,所以贫道不得不更改计划,现在的小玄界虽说到处有妖魔作乱,可在贫道看来,这千年来,小玄界如一潭死水一样沉寂,有太多的秘密被掩藏于时间之下。 四十多年前,青萍州走出的那个男人本来有机会的,可惜呐,还是功亏一篑。比起三大圣地,斩妖盟和浩气盟处心积虑的想要离开此界,贫道对探索小玄界的过去更有兴趣,所以只有你死了,才会有更大能的人物将这一潭死水搅浑。” 齐北看着如此自信的天火道人,嘴角也渐渐露出一抹冷意。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齐北忽然面露诡笑,被黑炎附着的他,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如同丢下一件衣服一样,整个人凭空消失不见,待重新出现时,已在数丈开外。 “阁下所仰仗的,不过是你背后的那一个葫芦而已,现在我洞悉了你的秘密,你以为你还有胜算吗!” “你说得不错,贫道的大半本事,都藏在这个葫芦里,至于胜负之数,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天火道人反手握在巨大葫芦的腰系红绳上,另外一只手对着葫芦轻轻一帖,刹那之间,葫芦上开始浮现出黑红相交的符文。 齐北正凝目细看,忽然感觉灵魂一痛,闷哼一声,双手抱住太阳穴,他的灵魂,更是不受控制般从身体被剥离。 而他的灵魂脱离身体后,天空顿时风雷大作,一道道雷劫倾泻而下,击落在齐北强大的灵魂上。 “差不多了。” 天火道人自语一句,葫芦之中飞出一盏灯笼,在黑夜闪电之中散发幽幽之芒。 “啊!” 齐北的灵魂在雷劫和魂光的牵引下,再也无法逃脱,他死死的盯着天火道人手上的葫芦。 “原来上界神主寻找之物……在你手上!” “贫道也希望是,可惜不是……” 天火道人的眼眸之中露出一抹遗憾与轻蔑。 “虽是仿制之物,但也足够对付你了,似你这样的上界修行者,也不过尔尔,也许当年那个狂生没骂错,你们这些上界修行者,都是废物,真要生活在和我们同样的世界,恐怕连给贫道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慢着!” 齐北的灵魂在被那一盏魂灯吸走时,终于开始服软,并说出一个天大的隐秘。 “就算你将本座的灵魂收集也没用,我非神弃之地修行者,根本无法平添寿岁,你若强行献祭我的生魂,最终的后果,是要你们灵阁来承担的。” 天火道人眉头一皱:“难道你一个上界修行者,寿元还没有我等绵长不成?” “你自是不知,上界的修行者,每隔百载就会被……” 咔嚓! 齐北的话还没说完,苍穹上方忽然劈下一道惊雷,直接将齐北的生魂轰得灰飞烟灭。 “噗!” 主持献祭大阵的天火道人也在这一道惊雷之下直接口吐鲜血,他背后的巨大葫芦,亦散发出神秘的光芒,将绝大部分的雷劫之威抵挡,可即便如此,那巨大葫芦上,也出现一条细密的裂缝。 天火道人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甚至顾不得探查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检查他那巨大葫芦,随后以手指按住那有裂痕的地方,一脸肉疼。 “该死的……说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触动天罚了吗!” 天火道人盛怒之下,将那灯盏之中收集到的一部分生魂直接以魂灯牵引向深空彼岸。 黑夜下,天火道人一抹嘴角的血渍,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贫道完成这次任务,也该脱离灵阁了。” 第962章 阶前玉砖在,传承越千年 是夜。 大荒。 沉云虎踞八万里。 月如勾。 大荒旷野迷雾深深,万里江河滚滚东流,豺狼,鹿野,寒鸦,星芒闪烁,万物竞生。 清源山。 九条连绵起伏的山脉如沉睡的苍龙。 少年负匣而来,栖脚点痕,枝桠微动,顷刻之间,凌空负云,已在千丈开外。 如此这般,逍遥而至最高处的山脉。 居高临下,地渊山脉转折走处,魔气涌动,三前出现的大荒秘境,已彻底气息断绝,甚至连曾经的清凉观都不见了踪影。 狂风吹月,吹动顾余生长袖飘摇。 五指微动,木剑从袖口抖落出来。 少年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剑芒,手中木剑铮鸣颤抖,万山之气搅动,无尽雾霭如群妖荡漾,数息之间,汇聚于剑端之上。 森。 透明无息的剑气从木剑迸发,一剑惯长空,剑气横穿八万里。 剑气如勾月般掠过天的尽头。 轰隆隆的云端出现一道细密的缝隙,随后漫卷的厚云层里,风雨雷电大作,势沉沉般席卷大荒。 顾余生眼眸深邃,透看向那云的深处,隐约之间,消失的大荒秘境就飘摇在云层之中,隐约可见秘境之中的黄沙世界,万座千丈之高的神象石雕依旧静静的在黄沙之中沉寂。 然而这一切异象,不过是在顷刻之间又变得弥合如初。 但。 顾余生已经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世人被云遮蔽双眼,真相如迷雾般扑朔迷离,小玄界并非真的很小,只不过更广袤的世界,被一道强大的结界掩藏。 青萍山的灰暗世界,大荒秘境,神墓之地,消失的圣王朝,剑王朝。 它们都在迷雾之静立着。 从未离开过。 只不过小玄界的人,被施加了手段,再也无法离开原有的一亩三分地。 看着风起云涌的苍穹。 顾余生心生处无尽的豪迈。 终有一天,他会以剑荡清寰宇,给世人一个真正明澈的广袤世界,让世人明白,所谓的飞升,可能是进入另外一个伪暗的世界。 也许小玄界,才是大千世界向往的仙阙神宫。 木剑贴掌臂,顾余生纵身从山巅跃下。 下方是不断涌出的魔气,一只只暗伏在魔气之中的魔灵对顾余生发起攻击,顾余生浑身释放剑气,将无尽的魔灵尽数诛灭。 寻山而走。 两个时辰后。 顾余生落在清凉观山前。 清凉观与群山已不见,若非他心中有座道观,也绝对寻不到此处,山变水移,强大的魔气依旧无法侵蚀清凉观的旧址。 片刻后。 顾余生在一棵古树前蹲下来,伸出手,抚摸着一块缺角的玉石台阶,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当年在狐族大典上神游天外,意外穿梭时空与妖族白帝初相逢之事。 还有那位树下的讲道人以及被白帝窃走的道宗玉卷。 “往事千年,物是人非。” 顾余生以手指抚过残缺玉角,又想起当初与莫晚云在清凉观相遇时的一幕幕,忽然之间,那一卷仿制的玉卷内容,莫名的在脑海之中浮现,并且变得越发的清晰,曾经的天道符卷,更是不断的将玉卷之中的内容翻转,让晦涩难懂的经文,变得容易理解。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当那玉卷之中的神秘古字在顾余生脑海中回响之时,曾经历经时间见到的那位树下道尊讲道的声音再一次回响。 曾经。 顾余生穿山而来,只为见心中想念之人,初闻道中经文,模模糊糊。 后来。 他得道宗诸多典籍,在汀州书院为诸多学子讲经,略有小得。 如今再临清凉观旧址,虽眼前已不见清凉观,但触手可及的那一块却角玉砖,却让他的心境变化,无观而有观,以今观古,大道之音再临。 恍惚之间,顾余生看见面前的那一块玉砖上,记载着一卷通天之书 ——里面藏着时间的秘密。 原本顾余生以为,那一卷玉书已被白帝窃走,一直以来深有遗憾,毕竟自那次狐族大典后,他隐约窥到时间之秘,而白帝窃走的玉书,最终下落不明,就连莫晚云,虽然得到了白帝之剑,却始终没有传承到玉书之中的秘密。 想不到世间万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当年覆灭清凉观的天外仙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树下的道尊,早就将玉书之秘藏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砖里。 月光西沉。 朝阳初升。 阳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也落在那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砖上。 此时此刻,顾余生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他目光极为清澈。 他终于明白,当年那位讲道的道尊回眸看向他,那无息的声音里诉说的是什么。 原来。 大道玉书穿越千年万年,早已烙印在一块代表着时间的玉石上。 顾余生转身对着曾经的清凉观,郑重地做了个道揖:“道长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道玄师兄,把玉石上的经卷告诉他。” 古树朝露沿着新叶垂落,好巧不巧的落在顾余生面前的玉砖上。 玉砖褪色,它始终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台阶石,无数进山出山的人,都用脚踏过它。 大道归真。 不外如是。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 不再执着于寻找清凉观,也不再寻找那一口眠月之井。 因为他已经寻到了清凉观。 也在月夜朝明之间,寄托了对莫晚云的相思。 旧观在人间。 相思之人定有相逢时。 焚香,稽首叩拜。 洒脱而去。 可就当顾余生奔赴出山外,就被五道强大的气息拦住了归路。 九境女妖修。 一个个身姿妖娆,面有媚态。 顾余生目光掠过这几人,心中暗自奇怪,她们的身上,也有道韵环绕,竟似方外坤修女道。 “拜见小道长。” 就在顾余生觉得奇怪之时,五名女妖修竟朝他盈盈一福。 “小道长?” 顾余生暗自警惕,目光扫过五女妖间,这才注意到她们手中提着竹篮,里面有红香玉团和钱纸,更有用来祭祀的红布。 “咯咯咯。” 五个女妖修见顾余生长得俊俏,福礼后变得大胆起来:“我们姐妹可都看见小道长你在观外祈福了,既同是道修,敢问小道长名讳?这是我的四位妹妹,红叶,绿柳,檀香,菖蒲,奴家小菩萨,特奉主子之命,前来清凉祈福。” “小菩萨?” 顾余生被对方的名字惊到,心中也勾起好奇。 “在下顾余生。” “可好听的名儿,总觉得在哪听过。”小菩萨掩嘴一笑,随后面有难色,“道友,我们五姐妹本是来烧头柱香的,未曾想被道友先登,我们五姐妹无法回去向主子交差,还请道友行个方便,把头香儿让给我们。” 第963章 朝起苍龙暮荒城,亘古天擎临江仙 顾余生一开始只觉这五个女妖精来历可疑,心中暗自戒备,可没想到这五妖拦住他,只是为了讨要头香。 “姑娘的话,我不太明白。” “道友何必装糊涂,清凉观之香火,百年方汇一缕真灵气,我等五人也是因缘巧合,获得一缕真灵气才有今日的修行,公子如今将观中真灵取走,奴家五人回去无法向主子交差。” “我并未取走观中真灵气……”顾余生下意识的辩白,这才注意到清凉观方向的灵力微散,而自己的神海之中,那一座道观灵影已经彻底成形,更是比以往多了一鼎之香,绵绵不绝。 更让顾余生感到惊讶的,是在清凉观内,隐约有一尊无面之相承受香火,如神只一样神秘,有一圈圈的神韵不断浮动。 顾余生心中虽不明原由,但也绝不会向眼前的五人解释:“抱歉,在下来此地,只因心有故人相思,一时心有虔诚,烧了一炷香而已,非是强求之举,或许这冥冥之中也是天意也不一定,告辞。” 说罢,顾余生身影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原地。 五位大妖级别的妖修愣在当场,檀香女子忽的反应过来:“姐姐……快追。” “你疯了?何处去追?” 小菩萨以手托细腰,额头却有细密的汗水沁落。 “他虽有道韵在身,更让我们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可他的实力能秒杀我们。” “姐姐,当真?” “不会有错,我天生能辨强弱,他虽心有善果让我们感到亲近,但内心深处,却潜藏着至暗的力量,既然寻不到头香,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主子那里,我自会请罪。” “可如此,岂不是耽误主子炼丹大计……” 五妖窃语不断,化作一道道不同的木灵之气消失在原地。 数十里外。 顾余生睁开眼,面有沉思。 “竟是五只树妖……她们的主子究竟是谁?” 顾余生本来愿了,打算回到青萍山去,可听见那五女妖提及炼丹,心中不由地觉得有些古怪,妖族修行者,并不擅长炼丹之术,但对方却要取头香炼丹。 顾余生虽不精通炼丹之术,却也耳濡目染,想要以魂香入丹,炼制的丹药,绝非寻常之丹,而他又想起承诺为十师兄朝闻道取一个上好的丹炉,于是好奇心大起,难道她们也要为那位上界修行者炼丹不成?若真是如此,最好早点除掉。 顾余生以手放在一棵树上,掌心之中,一道强大的木灵本源沿着树木根须寻找踪迹。 由于他的洞天世界拥有一棵菩提之树,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万树之祖,想要寻五只树妖,简直轻而易举。 “嗯?” 片刻后,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因为五只树妖正遁往的方向,是他从未去过的大荒城。 大荒城曾是妖圣伏龙圣君掌控的地方,后来伏龙圣君被摆渡老人姜神行取了头颅,用来当做贺礼。 伏龙圣君之死,对妖族修行者和人族修行者而言,至今都是未解之谜,如今掌控大荒城的,是传说中的九狸妖圣。 顾余生身影在大荒森林穿梭,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想要跟踪九境妖修简直轻而易举。 一连数日,顾余生跟踪五只树妖,发现她们在去往大荒的途中,能够凭借过人的天赋寻到天地间各种珍稀的药材,就连曾经青木老人留下一处药圃,她们都能从中寻找到宝瓶,红缇都没有发现的药材。 又过了数日,大荒城隐隐约约出现在天际,顾余生在五只树妖身上各留下一道木魂标识,脱离了跟踪,他收敛气息,御空在云端,以俯瞰的姿势窥看大荒城。 作为大荒的三座古城之一,大荒城是最大的,也是大荒年代最久远的古城,它足足有妖圣幽夜掌控的天妖城数十倍之巨,整座古城拱卫在起伏的群山之中。 临江的源头支流如一条玉带穿过大荒城。 即便是隔着极远的距离,顾余生亦能感受到古城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与万妖城,天妖城不同,大荒城存在的时间,甚至比沧澜国的皇都沧澜城还要久远,沧澜国的纪年历里就有关于大荒城的记载:朝起苍龙暮荒城,亘古天擎临江仙! 言中之意,大荒城曾有亘古仙人于临江乘龙而去,后世之人为表神迹,故而朝夕之间起荒城。 人族强盛之时,曾言大荒城是人族领地。 可千年来,大荒城早就被十大妖圣视为自己的领地,荒城之中的人族遗民,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与妖族通婚,半妖之人不计其数,他们更是以妖族的炼血之法修行,早就不把自己视作人族了。 “果然气势恢宏,极为不凡。” 顾余生从云端降下,他站在大荒城外的青石道上,古道宽阔,足够驾驭妖族双头蛟马十驾并肩驱驰。 大荒虽受魔族侵占,但大荒城似乎并未受多大影响。 其实顾余生一直有些好奇,当初国师蓝灵姬号令阴魔大军,又在短时间内横扫天妖城和万妖城,为何没能拿下暂时无主的大荒城。 现在当顾余生站在大荒城外,就已然明白其中的原由:大荒城千丈之高的城门墙头,赫然琢刻着一尊尊古老的神只面相,它们有的面相凶恶,有的面相和善,有人族强者,亦有妖族强者。 城阙大门左右,赫然有十尊石像由赑屃驮着,而这十尊石像,顾余生再熟悉不过,它们正是仙葫州芦山巅上文武庙中的十哲! 有这十尊石像,莫说魔族难侵,恐怕就是上界的修行者,也很难的对大荒城动手。 “怪不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在往来进出的妖族修行者中微微拱手稽首。 脑海中的那一鼎观前焚香一缕缕飘向十尊石像。 仿佛间,顾余生感觉到左边的那一尊女像,好似有一道隐约的气机扫过自己,而那位神秘女子,顾余生曾看过她远去的神影,更是拜托她照拂莫晚云。 或许正是这轻微的一拜,顾余生只觉神魂一轻,大荒城阙上透向自己的无形压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不用刻意收敛气息,如同寻常妖族修行者那样,进入到这一座传说中小玄界最古老的城。 而就在顾余生入城的某个瞬间。 大荒城的某一座古殿里,一尊如狸猫的像影在墙壁上变得清晰,两只幽幽眼睛睁开,窥看着整座大荒城。 “九狸大人。” 古殿里面,两名女子恭敬的跪下去,由于古殿灰暗,只能隐约间看见那两女子各有一双猫耳和微卷的尾巴,看起来格外妖娆。 “查一下,刚刚有什么人进城了。” 第964章 初临大荒城,有缘之人 “是,九狸大人。” 灰暗中的两名妖娆之女一闪而逝,另外一间古老的阵法殿,庞大且繁复的阵法如日晷月晷交替变化,进入大荒城的每一位修行者,甚至是一只妖兽,都会变成一个个星点出现在阵法交汇的穹顶。 两名妖娆之女各持一阵,以双手催动符文,将大阵不断推演变化,从二人配合来看,竟是小玄界一等一的大阵法师。 可片刻之后,二女皆是面有疑惑。 又反复推演了一遍,始终没能查到可疑之处。 “抱歉,九狸大人。” 两女恭敬的叩跪请罪,她们本来想说没有可疑之人闯入大荒城,但是黑暗中的那一道影子,显然拥有着无比的威望,她的话,不会有假。 “起来吧,天下能人无数,能入大荒城者,必然是超凡之人,走吧,随我去见客人。” “喏。” 一狸耳女子走在前面,打开一条通往别处的古老大门,另外一狸耳女则手提一个花篮,花篮里沉睡着一只狸猫,狸猫黑白两色,一双眼睛湛蓝中带着几分清幽之芒。 伴随着一道沉重的古玉大门打开,幽暗的大殿被明晃晃的光影照亮,一根根虬龙盘踞的玉柱竖在古老的大殿,宽大且高的大殿内,一盏盏鲸灯静谧地燃烧着。 诸灯映衬汇聚的白玉地面,赫然呈现一幅巨大的白莲图案,在图案的中间,站着一位挺拔傲然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穿天外华服,一把奇剑在背。 此人,正是白玉京的剑主,苍啸北。 昔日顾余生在青萍山与莫晚云举行婚礼大典,此人匆匆出现,又因方秋凉出了一剑而匆匆离去。 其行事风格,让人琢磨不透。 两九狸族女子施施然走来,恭敬朝苍啸北行礼。 苍啸北一脸冷然,可当他的目光移向花篮时,瞳孔剧烈地一缩:“想必阁下就是九狸妖圣了吧,怎么?这就是大荒城的待客之道?过于儿戏了吧,何不现身一见?” “放肆!” 两九狸女子同时惊怒,提蓝挥手间,尾巴甩动,竟能化作两道灰蒙蒙的剑气,两道剑气刺向苍啸北之时,又互相缠绕,暗藏道家阴阳剑术。 苍啸北面无表情,并未出剑,也并未抬手,只是身上的华服微微鼓荡,两道无形剑气如风吹拂将两名九狸女子的剑气消弭在无形之中。 而残余的两道剑气,则朝着那两九狸女子眉心而去。 就当两九狸女子眼中瞳孔急剧收缩之时,花篮之中的狸猫忽然尖叫一声,刹那之间,整个大殿回荡着尖厉的声音,无论谁施展的剑气,都瞬间变得平静。 苍啸北身上的衣服微微鼓荡几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捏诀,脸上的轻蔑傲然之色消失不见:“九霄狸音起,人间万鬼哭,果然名不虚传。” 花篮中的狸猫口吐人言:“阁下身为白玉京剑主,剑术果然超脱世俗修行者已远,不愧是灵阁剑仙榜上唯二的大剑仙。只是不知阁下与浩气盟方天正,谁的剑术更胜一筹?” 苍啸北眉头一皱:“怎么?你还邀请了他?” “我是邀请了他,但他并没有赏脸。”狸猫用粉色的舌头舔着黑白手套一样的爪子,“所以这一次寻海族遗宝之事,还缺一个剑道好手。” “哼,何不早说?我白玉京之中,剑术超凡者,依旧有不少人。” “如此,白玉京要合起来,我岂不是为你们做嫁衣裳?且等一等,等一个有缘人。” “你说等就能等到?” “昨夜我做了个特殊的梦,我梦见大荒城的神龙醒来,俯瞰着天下……我想,今天必然会有那么一个人到大荒城来的,星彩,月桂,伺候好剑主。” “是,九狸大人。” 狸猫忽然从花篮之中跳起来,一跃出现在大殿最中间的龙柱上,那龙柱上焚香缭绕,狸猫不断吸着焚香之烟,一副极致享受的表情。 这时。 大殿内有五棵不同的树从地缝里生长出来,化作五名莺莺燕燕的妖娆女子,而这五名女妖修,正是红叶,檀香,菖蒲,绿柳小菩萨,她们从清凉观的古迹之地归来。 “拜见九狸大人。” 五女恭敬叩拜,她们奉上手中的花篮,身体瑟瑟发抖,只见那五只花篮滴溜溜旋转,飞向最高的龙柱。 狸猫吸香片刻,又将花篮里的天材地宝精华尽数吸收,片刻后,狸猫双眼之中的黑瞳变成一竖。 “废物!” 伴随着一声尖锐震怒,那五名女子被一股阴风吹至大殿外院,身体化作五棵不同的树木婆娑作响。 狸猫纵身一跃,出现在大院外,它的身影迅速变化,隐约化作一道人影,但双手还是如猫爪那样,凌空一挥,五棵树内,有五道微弱的神识烙印被剥离出来。 狸猫将那五道神魂一吸,在斑驳的光影之中,赫然化作一名极为妖艳娇俏的女子,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身,又以白手套的小手抚过前凸后翘的身子,以小手往嘴里吸吮,神色迷恋多媚:“真是美妙的神魂呢……奴家会找到你的。” 嗖。 一只狸猫跃古墙,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荒城。 粗犷式的古风野兽建筑鳞次栉比,看似参差不齐的阁楼排列之间,又蕴藏着最原始的韵律,作为被十大妖族掌控的大荒城,伪人族占据了极少部分,他们大多为奴为仆。 街道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妖修——准确的来说,并非所有类人族都是妖修,因为大多数化形的妖修,他们并不一味追求实力地修行,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之所以保持着人类形态。 在大荒城中,有一座上古之井,妖族之中的灵长族群,以上古井中水在每年的七月之望,十二月之朔洗练妖身,即可化为人形,再投靠先天或者后天强大的妖族,签订奴仆和特殊的契灵,就可以炼去喉中横骨,从此如人族一般开口说话。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化为人族的妖修,极大地折损了寿元以及化去了血脉之力,百年之后,他们也会如人族一样寿终正寝。 上古时期,大约在数十万年前,三千世界的妖族先祖受圣人教诲,将一部分教化之力融入到血脉之中,从此在诸天世界开辟领地,也如人族一般繁衍生存。 第965章 魔宗余孽,九狸猫现 这并不是顾余生第一次入妖城,但真正感受到妖族文化和生存方式与人族相近与不同,还是在这大荒城:额头有角的鹿族,他们多在大荒城开设药铺,天生力大的蛮牛族,则多经营打铁铸甲的营生,还有天生多媚骨的狐族旁支,则在大荒城经营着烟花巷。 妖禽飞鸟,保持着最原始的翅膀,在大街上溜达,有时候一群群雕人驱赶着美味的山野黄鸡,鸡飞狗跳间,有着不一样的人间,不一样的烟火。 当然,大荒城内也存在着最野蛮的区域,在这里,保持着强大妖力却无法开智的凶妖,或是古兽血脉的凶兽,同样会成为妖修的修炼资源。 妖族以血脉为尊,屈服于强者,所以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下,大荒城自有一套独有的规则。 顾余生背匣入城,漫走在不同的街道,本来以他的装扮和穿着,在古古怪怪的妖族打扮前并不显眼,但是他人族的身份加上俊逸的身姿面相,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客官,来玩呀!” 烟花水巷,做皮肉生意的是狐族旁支的老鸨,她本身也拥有一双独特的眼睛,明明知道顾余生是人族修行者的身份,也浑然不惧,媚笑着前来招揽生意。 “院里今儿刚来了几位灵族姑娘,一溜儿的水灵,滋润得很,客官,你要不要试一试?” 说话间,老鸨招了招手,红院里跑出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妖精…… “官人,来玩……” 一群妖精扑向顾余生,当她们快要接近顾余生时,野蛮狂野的扑了上去。 “咦?人呢!” 一群妖精伸手去搂,发现刚刚的俊俏少年已凭空消失不见。 “妈妈……” 一群莺莺燕燕围着老鸨,下一刻,她们尽皆化作相貌丑陋的妖精,一个个煞气暗涌。 “都给我消停点。” 老鸨双手叉腰,四处张望片刻,忽然抬起一只手,往面颊上一扯,只见一张脸皮和狐皮被撕扯下来,露出一张魔脸。 “好旺盛的血气……嘶!” 老鸨的身体如液体般流动,化作一条魔蛇,身后的红院,更是有无数条魔蛇嘶嘶涌出,在寻觅着新鲜的血食。 “崽子们,给我找到他。” 嘶嘶嘶! 大荒城的阴暗角落,无数魔蛇泛着猩红的眼睛。 可当这些魔蛇涌入下水道后,却发现在黑暗之中,有无数双幽幽之眼睁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熙熙攘攘的街道。 阴暗的下水道,一场杀戮盛宴正在进行,成千上万只狸猫将魔蛇叼衔在嘴里,一咬毙命。 “嗯?” 化身为三色魔蛇的老鸨正在阴暗的地方窥伺,仿佛察觉到什么,不断的滋滋滋叫着,一双蛇信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 “喵!” 一声猫叫。 三色魔蛇抬起蛇头,只见十丈开外的廊脊上,一只九狸猫端坐,尾巴顺着身子紧贴,那一双幽幽眼睛,穿过无人注意到的长街,落在三色魔蛇身上。 一瞬间,三色魔蛇好似遇见了天敌,蛇身盘踞,一瞬化作原来老鸨的模样,只不过此时的她,慌慌张张的带上一张狐皮,不断的在街道奔跑,时不时的回头。 而无论她怎么奔走,都会刚好在回头时,看见一只九狸猫在屋脊瓦梁上盯着她。 “真倒霉,怎么会被这个煞星盯上。” 老鸨额头已布满冷汗。 她已奔走无数条街道,依旧没能摆脱那一只九狸猫。 “我投降了,他是你的猎物,我不该觊觎。” 老鸨吓得在无人的地方连连磕头,咚咚咚磕了一阵后,抬起头,发现高处的九狸猫已经不见。 “唿……真吓人,还好不是她本体降临,不然的话,今日我就……”老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缓缓转身,可她刚转过身,就不由地后退,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的瞳孔之中,露出骇然的恐惧,“你……你怎么会亲自来……” 唰唰。 两道闪电般的爪影交错而过,老鸨的身体不再颤抖,而是僵直在原地,黑色的血顺着身体流淌在地面。 “为什么……” “我们明明达成过协议,并没有违反大荒城的规矩,既然他是你的猎物,我已经放弃狩猎了……” “猎物?你的眼睛也不必要了……” 又是两道闪电般的猫爪袭空,老鸨的眼眶变成了两个血洞。 片刻后,一只狸猫跳上高高的屋顶,它一双眼睛盯着某个方向,再一次舔了舔爪子:“真是个有趣的人族修行者。” …… 一条街道,顾余生的身影悄无声息间出现,并在往来的人群中淡然前行,待至一座桥上,顾余生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喃喃自语道:“不是魔族,那就应该是曾经魔宗的余孽了,这大荒城,还真是鱼龙混杂,千奇百怪之事随处可见。” 顾余生抬起头,他倒并非是畏惧那一群伪装的女子和那一位气息诡异的老鸨,而是不想节外生枝。 稍定之后,顾余生右手食指和中指一缕木魂缠绕。 “咦?” 顾余生的眼中当即露出一抹古怪。 “魂印被抹除了吗?了不起的神魂感应手段。” 顾余生没想到留在五个树类化形女子身上的魂印居然会被抹除,一时之间,再无法感应她们的位置。 “九狸妖圣……的确有几分本事,不过大荒城虽然大,却也难不倒我。” 顾余生走到一无人之处,双手掐诀,从眉心处牵引出一道神魂,又在指尖沁出一滴精血,凭空画了一个鬼道符印,片刻后,精血之中,凝聚出伏龙圣君的头颅来,顾余生以五指扣在伏龙圣君的头颅上,纷杂的信息涌入脑海。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顾余生面前的伏龙圣君头颅渐渐模糊。 可就在这时,顾余生好似觉察到什么,抬头看去,一只狸猫在前方的墙上,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顾余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指尖迸出一道睥睨锐利的剑气,这一道剑气甚至让空气都泛起涟漪,可见威力之盛。 可偏偏,那一只九狸猫轻轻一跃,竟然夺开了,它口吐人言:“原来伏龙圣君死在你的手上,总算解开了我心中的疑团。” 顾余生心中一凛:“阁下就是九狸妖圣?” “你说是,那就是咯。” 九狸猫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已然化作一名娇俏玲珑的女子,她那绝美的脸上,左右各有三条猫纹,一双眼睛格外深邃明亮,仿佛藏着无数个幻重的世界。 “圣院的十五先生到大荒城作客,何必鬼鬼祟祟?” 第966章 登小重山台阶,洒下大荒城的昊光 顾余生并不在意对方美貌中的妖娆魅惑,也不刻意回避当正人君子:“人族妖族千年矛盾未解,我也是世代背景下的受害之人,在下不得不低调行事,想不到阁下神通广大,我在大荒城随意闲逛,还是被你们盯上了。” “我们?” 九狸妖圣嘴角微扬,将一条魔蛇之灵囚禁在掌心之中。 “她们对十五先生不够尊重,已经被我解决了,十五先生,既然来了,不妨到府中一坐,有些事情,正好想要请教十五先生。” “如此,顾某叨扰了。” 顾余生抱拳,不卑不亢,虽然这位传说中的九狸妖圣已活了不知多少年岁,可她如妙龄般的面庞,一般人恐怕很难抗拒。 但顾余生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并不会被对方的美色所吸引,至于对方是否真的比传说中的伏龙圣君还要强大,他也不甚在意。 昔日小夫子一人独行大荒傲视天下,如今他成为背剑人,亦不能辱没了小夫子,甚至秦酒的名头。 九狸妖圣与顾余生并行在大荒城内,阔道之间,引来不少妖族人窥探,九狸妖圣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又拥有摄人心魂的妩媚力量,故而围观者渐渐多了起来。 九狸妖圣长袖轻舞,立即有一驾香车玉案驶来:“十五先生,前方是大荒城的城中心,还请上辇,让我尽地主之谊。” 顾余生见那香车玉案布置如闺阁,迷迭沉香,抱拳拒道:“多谢好意,顾某就不上玉辇了。” 九狸妖圣闻言,噗哧一笑:“早就听闻十五先生与狐族九公主莫晚云妹妹伉俪情深,喜结良缘,成为两族之间的一段佳话,更是为莫晚云妹妹两度奔走大荒。 今日一见,才知十五先生果真是至情之人,只可惜未能亲赴青萍山讨一杯喜酒,深以为憾,既如此,这香车玉案我也不坐了,陪十五先生走一遭。 不瞒十五先生,自伏龙圣君失踪后,我执掌大荒城并未太久,许多地方也未曾踏足,万年前,大荒城曾包罗万族,人族,妖族亦能和谐相处,千年来,虽然人族和妖族之间矛盾日深,但大荒城中的人族并未受到屠戮,只不过是大荒城的规则,对他们而言生存要过于艰难一些罢了。” 顾余生有自己人族坚定的立场,对于九狸妖圣暗中的讨好之言,说出心中想法:“如此,倒是你们妖族掌权者的个人修行和功德。” 九狸妖圣听见顾余生的话,微微一愣,事实上,她这一路跟随顾余生,都在窥观顾余生的一言一行,在她眼里,顾余生实在太‘年轻’了,可顾余生方才之言,不似她遇见过的人族强者,动不动将圣人,教条挂在嘴边,立场坚定,又不屑于说冠冕堂皇的话。 看似言简意赅的话语之中,又暗藏道家所崇尚的道法自然,天道发展。 得一言而知其人,九狸妖圣当即收敛身上的媚态妖娆,行走间也变得正常: “十五先生,往前走一段,就是大荒城的城中心,那里犹自矗立着一座上古石像,自大荒城建成以来,无论人族和妖族,都视那一尊石像为守护之像,请随我前去一观。” “如此神迹,顾某能仰观古人,亦不虚此行。” 不一会,顾余生在九狸妖圣的陪同下来到大荒城的中心——一座被荒城环绕的小重山,通往小重山一共有八条路,在云端俯瞰,会像一个八卦阵图一样,各条路在山腰环绕相连,路与路之间的空地,保留着上古时期的丰茂,数千年的古树依旧在,千鸟栖息,万鸟啾鸣。 小重山台阶四百八十阶。 当顾余生踏上台阶之时,心中的明镜台莫名的晃动了一下,那一尊道观之影,也泛着古老的道韵。 这本来已经是神迹感应,可让顾余生吃惊的,是他从清凉观前玉砖中获得的那一卷关于时间之谜的玉书,它竟然在泛起苍翠之芒,里面的文字和符文不断涌动,即便顾余生不刻意的去参悟,也能领悟出其中的奥妙。 “十五先生?” 一旁的九狸妖圣眼眸之中藏着一抹深邃,她在窥探顾余生,却发现眼前的顾余生好似消失在她身旁一样,可仔细看去,他又在身边,只是再难以感知他的气息。 “古人之神韵今还在,顾某身为后人,亦有虔诚之心。” 顾余生并不过多解释,他迈步向前,每向前一步,都能从玉书之中获得更多的感悟,其文如时,其符若星河,时间无形无状,但星河却可以随着时间不断变化,人间的沧海桑田,莫外如是。 当顾余生快要行至小重山巅时,已经被魔气侵卷太久的大荒城,一缕金色的光穿透乌云从天而降,垂落在整座小重山上。 九狸妖圣悄然抬起头,她的瞳孔已经变成深蓝色,随着那一缕缕金光,一点点的转动眼眸,最后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某一瞬间,她也呆愣在原地,好似化作一尊石雕。 过了数十息,她才恍然般醒过来。 只是此时的她,已经落后顾余生数十个台阶,以她的视角看去,顾余生只有一道背影,她本来抬起脚准备追赶上去,可当金色的光影落在顾余生的背影上时,她再一次怔在原地。 又过了好一会,她才快步追上,并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那一道背影留下的金色光影。 没有人可以弥留一道光。 九狸妖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然而让九狸妖圣没有想到的是,那洒向她掌心的金光,竟然真的化作一缕进入了她的掌心。 倏忽之间,她只觉身体和神魂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化,这种变化,如同她当年在敕封大典时沐浴到的天地昊光一样。 不。 掌心的那一道金光。 更加纯粹! 是真正的昊辉! 猝不及防间,九狸妖圣再一次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抓住更多的金光,可这一次,垂落天地间的金光,从她指缝间溜走,再也弥留不住。 看着指尖金光消散,九狸妖圣心中怅然,这种感觉,如同落花流水,一时的偶然,反而是一段泼天的机缘,伸手强求,却再也无法感悟其中的昊辉照耀。 九狸妖圣倒也豁达,抬起头重新看向前方。 那背剑匣的少年。 金色的光影已然化作七彩琉璃的神光。 这一刻。 九狸妖圣才反应过来。 上天垂下的昊辉和机缘,并非是刻意眷恋她,只不过是因为,洒照在少年身上的光,也照亮了她前方的路。 想到这,九狸妖圣不再犹豫,快步的追上那一道身影。 第967章 山上石像数十尊,唯不拜圣人像 小重山上,台阶尽头,是一段百丈驰道,驰道左右皆有石柱雕龙刻凤,更有数十尊雕像左右并立,一直延伸到小重山的正中间,顾余生观其布局,不由地眉头微皱。 眼前的布局怎么这么熟悉,略一沉思,才发现和那一座天墓的前殿布局有七八分相似。 “九狸道友,此地怎是阴地古墓布局?” “啊?”九狸妖圣听见顾余生问话,好似从沉思中醒来,她快步跟上顾余生,指着左右的龙柱文武石像:“十五先生有所不知,这前山三十六尊石像,都是万年前曾经守护大荒城的城主,你看这位,是人族的武圣云岚,传说他曾乘一匹白马横扫寰宇,在三天之内,曾连斩入侵大荒城的绝世强者过百,但最后却不知所踪。” 九狸妖圣说话间,朝最前方的武像行礼。 顾余生身为外来客,也朝那一尊武像拱手,只是他躬身之际,却见那武像旁边也矗立着一尊白马石像,不由地微微一惊,他心中暗道:原来大荒秘境中的那位白马指挥官,就是传说中的武圣云岚。 顾余生刻意避开那一尊白马石像,可那一尊石像,还是微不可查的有魂力波动。 九狸妖圣眼睛微动。 “十五先生,方才……” “什么?”顾余生一脸疑惑,并用手指向另外一尊石像,“这位是?” 是我的错觉吗? 九狸妖圣心中暗忖。 “十五先生,这位是大荒灵地的一位犬灵真灵强者,实力强大无比,可惜后来不知所踪……” 九狸妖圣连连点了几尊石像,一一介绍,待指向某一尊时,她的眼眸中散发出骄傲和谦恭:“这是我九狸族的先祖。” 九狸妖圣转身时,见到顾余生正朝着眼前的石像行礼。 九狸妖圣心有触动,忍不住问道:“十五先生何以拜?” “一码归一码。” 顾余生已经走向下一尊石像。 “人族和妖族,各有各的难,大荒虽然面积广袤,堪比天下十六州之和,然而人族领地富饶,足以养活亿万生灵,只可惜这千年来,仇怨深结,想要解开仇恨已是千难万难,今日能与十五先生同行,道让我对以往固有的观点产生了些许怀疑。” 顾余生不答,继续向前。 九狸妖圣反倒像是个话匣子:“十五先生,魔族肆虐,人族和妖族领地皆被侵犯,大荒的一部分凶兽受魔气侵蚀沦为魔族奴隶,的确是个麻烦,我已联合其他妖族,试图与浩气盟斩妖盟以西州为界,可惜没有得到回应,据说你们人族那边,有一位上界修行者下界,果真有此事?” “确有其事,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今后的数年里,我会想办法阻止妖兽凶兽入侵人族领地。”九狸妖圣向顾余生表露善意,但顾余生没有回应,她追上顾余生,“好吧,我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与十五先生合作。” 顾余生停下脚步,侧看一眼这位传说中极为神秘的九狸妖圣,传言她十分玄乎,似乎也不尽然,将目光看向最中间的那一尊石像,只见那位石像赫然是一位儒生老者,虽然石像被岁月侵蚀,但他身上散发出的神圣气息依旧笼罩庇护着大荒城。 当顾余生抬头看向那一尊石像时,眼眸中的意外再一次一闪而逝。 这尊石像代表的老人。 他曾见过的——在大荒秘境之中的古城,曾经卖糖葫芦的老人。 他的面容,与石像一模一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顾余生暗忖不语。 一旁的九狸妖圣已经行叩拜大礼,十分虔诚。 礼毕。 九狸妖圣侧目看向顾余生,似乎不明白,顾余生这一路走来,对前面的石像都在叩拜,偏偏到了眼前的最大石像,却如此无礼。 “十五先生,这便是庇护苍生的圣人,你看他的手,一指天,一指大地,是为苍生与天下,亦暗合道宗的道法自然,在那个上古动乱的世代,若没有这位圣人,只怕人族,妖族都将不复存在,十五先生何以这般……” “是在下失礼了。”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石像,缓缓抬起手,可就当他要行礼的时候,小重山忽然间剧烈的颤抖起来,一时之间,风云变色,尤其是眼前的石像,更是莫名地从脸颊开始出现一道细微的缝隙。 “发生什么事了!” 唰唰唰。 小重山晃动的瞬间,八个方向飞来八位强者,这八位强者皆穿着灰暗统一的服饰,每个人的气息都强大到了极致,是守护小重山的十境强者。 千百年来,人族和妖族之争,这八位强者家族都不参与,也不干涉。 “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老者对着九狸妖圣和顾余生呵斥,面对摇晃的大地和微裂的石像,一个个气机泄露,随时准备行诛杀手段。 顾余生对八人并不在意,低头间,将微拱的手趁势放下,摇晃的大地和石像才恢复平静。 “是我,这位是圣院斩龙山的传承者,十五先生。” “哼,九狸,你倒是不在意两族之间的仇恨。”一名威严古拙的老者目光扫过九狸妖圣,又感知到小重山恢复了平静,才将目光移向顾余生,话语之中颇有意外,“这一代背剑人,倒是意外的年轻,只是你这圣院的身份,未必受大荒城的欢迎,既已朝圣,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叨扰了。” 九狸妖圣对那八名老者意外的客气。 顾余生也朝八人拱了拱手,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九狸妖圣的眼中皆有疑惑,显得心事重重。 而顾余生看似云淡风轻中带着几分茫然,实则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刚才那八位是?” “小重山的守护者,也是大荒城最古老的家族,十五先生,他们当中,有四位是你们人族修行者和守护世家,正因为如此,大荒里的人族才能够真正的延续活下去,只不过他们皆不问世事,对于他们的信息,即便是我们妖族年岁最长的修行者,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怪不得。” 顾余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可九狸妖圣接下来的的话,则让顾余生真正的感到意外:“其实十五先生身为背剑人,身份特殊,若没有圣院斩龙山传承者这个身份,倒也可以拜访他们,想来他们不会拒绝。” 第968章 圣院不提及的伤痛,合作意向 这是顾余生从别人口中第二次听见对圣院的偏见,天下人皆向往的圣院,拥有其身份,反而不如背剑人尊贵,顾余生犹自记得,他的尊师秦酒,对于圣院也颇有微词,这种偏见,虽然并非是针对夫子,小夫子和夫子的亲传弟子,但是对于其他弟子的认可度,实在有些低。 莫非这背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顾余生暗自思忖,却不好多问,他现在是小夫子的传承者,无论如何,身上拥有圣院的标签,圣院的好与坏,他何尝不是荣辱与共呢? 九狸妖圣似乎洞察顾余生的心思,主动开口道:“不瞒十五先生,千百年来,大荒妖族对夫子的敬仰,不亚于你们人族,只是有许多伤痛,时间是无法抚平的。” “九狸道友,你这话是?” 九狸妖圣咯咯一笑,以手抚过鬓角的灰发:“人族好面子,这很正常,看来许多事,圣院也是不愿意提及的,十五先生的年纪,对比千年岁月,实在是如弹指一挥间。 这件事,还得从人族妖族的决裂说起,当年夫子未在敬亭山开山立派之时,你们人族已经有了七十二至圣大儒,他们并非为夫子的学生,更是在夫子之前拜圣人为师,躬读圣人经典,正因为他们拥有无上的身份,我们妖族之中上一代十大妖圣,也曾听从他们的号令,对魔族出手。 可惜的是,那七十二至圣大儒当中,并非人人都拥有秉持之心,当年七十二至圣大儒当中,有数名至圣大儒假借诛魔之名,实则暗怀私心,将人族和妖族修行者公器私用,对你们人族当中的魔宗弟子下手。 大约是在四百年前,魔宗终于覆灭,可那一战,七十二至圣大儒亦死伤惨重,圣院弟子更是死亡不计其数,人族十六州修行者,大荒有血性的妖修,同样死伤惨重,而所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七十二至圣大儒当中,有人觊觎和窥伺魔宗的财富。” 顾余生听到这,不由地有些头皮发麻,昔日他登上青萍山时,觉察到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碑冢之地有强大的邪恶气息封印,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有所疑惑,可没想到竟是如此。 但顾余生也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当年的真相,未必就真如九狸妖圣说的那样,毕竟两族之间,有着利益冲突和死生之仇。 “九狸道友如此说,可有证据?” “证据?” 九狸妖圣靠近顾余生一些,她的幽香甚至都可以窜入顾余生的鼻子,她嘴角微扬。 “其实你心中应该明白的,夫子的诸多亲传弟子当中,就有当年魔宗的弟子,正是因为圣院至圣大儒们捅了天大的篓子,夫子才会收魔宗的弟子作为学生,当然了,夫子他老人家的心胸,或许远比我们世人想象的要开阔,但总之这件事,彼此之间是有关系的。 而且你不要忘了,至圣大儒拥有的寿元,每一个都有上万的寿岁,可如今,七十二至圣大儒安在?毫不夸张的说,小夫子斩龙山一脉,也是因为受到其中的牵连,才会万劫不复。” 九狸妖圣说到这里,也是轻微叹息:“十五先生,你虽年岁不长,却已经横渡大荒几次,天下十六州,你也去过不少,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们所在的世界,无论是你们人族领地,还是大荒深处,都有很多不出世的隐者,与其说他们是避祸,惧怕上苍的灵魂索取,不如说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而已。 好在天下浊流不清的岁月长河里,历代背剑人依旧维持着时间的那一道光,十几年前,人族和妖族都面临一场即将降临的浩劫,是秦酒先生摒弃了过去圣院的‘妖族祸之源’的思想,只身一人避免了那一场浩劫。” 顾余生神色微动,十几年前,那不正是自己当年前往青云门学艺的时间节点吗? 回想当年与秦酒初次相遇的场景,顾余生心中深有触动,也许在青萍山脚相遇,那时的尊师秦酒,已经是跨过千山万水,早已疲惫不堪了。 可他,依旧愿意以剑为自己指引一条修行之路。 “十五先生,请恕我直言,圣院虽然有夫子,小夫子这样的巨擘存在,可自古以来,怀有私心的人不在少数,方才你所见的八位守护者,他们的家族也曾为诛杀魔族出过大力,期间死亡之数,并不比圣院的弟子少,只可惜,这数百年来,天下何曾太平?魔族虎视眈眈,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只可惜,这一次,人族和妖族,再也没有联合起来合作的可能了。 当年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后来调解的人,是上上一代背剑人了,他的牺牲,或许你们人族的修行者已经忘了,但是在大荒城,他的牺牲依旧被铭记,所以我才说,你背剑人的身份,比起圣院的身份还要尊贵。” 顾余生沉默不言,走了一段,才开口说道:“九狸道友,你邀我入府,恐怕另有缘由吧?” 九狸妖圣神色愕然,坦然道:“不错,十五先生果然心思细腻,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想要表明一点,我们妖族当中,亦非全是杀戮之辈,我虽初次与十五先生相见,可我对十五先生和狐族莫晚云妹妹之间的感情,早已心有所往,敬佩不已。 不瞒十五先生,我虽邀请了白玉京的剑主苍啸北寻觅海族遗宝,但对方实力过于强大,我心有忌惮,如果十五先生能够加入,一则可以形成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之下,对我本身是有利。 另外,我对白玉京的剑主苍啸北隐瞒了两件事,这其一,便是伏龙圣君的宝藏,其二,是我知晓当年魔宗留下一处瑰宝,本身就需要实力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去寻找。除此之外,是我本身并不相信上界修行者许诺的利益,相信十五先生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顾余生听见海族宝藏,心中已有几分心动,但他随即想起什么,说道:“九狸道友,探寻宝藏之事,顾某的确有几分心动,但是我需要优先挑选一两件宝物,除此之外,若有炼丹所用的炉鼎,还请务必让给我。” 第969章 各自的机缘,三十缕至尊法则 九狸妖圣听见顾余生的话,当即点头道:“十五先生,你的要求就这般低?” 顾余生哂然一笑:“我曾年幼时,父亲教育我,我不负天下人,天下人负我,那是自己的修行,我孑然一身,一生所求,不过是和相爱之人厮守到老而已,别无所求。” “如此,我已经明白了。” 九狸妖圣的目光看顾余生时变得有些旖旎,待至府内大院时,经过那五棵树,她随手一挥,五棵树就已恢复成五个姑娘的模样:“主子。” “你们应该感谢十五先生的仁慈。” “多谢十五先生。” 包括小菩萨,绿柳香檀在内的五个姑娘,朝着顾余生盈盈一福。 “是你们主子的仁慈。” 顾余生见五女被她们的主子九狸妖圣直接化作草木,心中暗有思量,这位九狸妖圣,手段的确毒辣,对于下属的忠诚考验,近乎苛刻的地步,他虽不惧怕九狸妖圣耍小心思和算计,但也不愿意承受这一份恩情,相比之下,他更希望与五名侍女撇清关系。 “多谢主子仁慈。” “起来吧。” 九狸妖圣抬了抬手,给足了顾余生面子,她对顾余生认知,再一次的提升,“你们五个,好好伺候十五先生,若稍有怠慢,你们便不必再来见我了。” “喏。” 五女朝顾余生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又朝九狸妖圣盈盈一福。 接下来,九狸妖圣让五女安排顾余生在大荒城入住,她则有些匆匆忙忙的离开,显然有什么大事要做一样。 顾余生表面上虽然看起来不急不缓,实则早已在登小重山时,领悟出道宗玉卷中关于时间密语的真谛,也需要一个单独的密室来参悟其中的玄妙。 “烦劳五位姑娘了。” “是我们姐妹们应该感谢公子搭救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五女朝顾余生施礼,顾余生还了一礼,布下层层禁制,开始参悟时间之谜。 不多时,他的身体周围,就开始出现一道道时间之符的秘闻,每一道秘闻都泛着金色的光影环绕在他周围,这种无意识中的领悟的玄妙,反倒比强求时来得更加容易领悟,很快,顾余生的身上,开始凝练出一缕时间之丝,其形如无形当中金色的属性,但仔细看去,每一缕金色的丝缕,皆蕴藏着天地间超越七卷天道符文还要玄妙的符文。 与此同时,在大荒城的某一间府邸密室之中,九狸妖圣的真身睁开眼,她原本妖娆的身姿之中,赫然凝聚出一尊神只法相,其法相之高,足有千丈。 在法相之前,几名强大的妖族女子在恭敬的叩跪着。 “本座需要闭关数日,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大荒城的诸多事宜,你们尽可酌情办理,不必请示于我。” 一名妖族九境的强者闻言,大着胆子道:“九狸大人,如今白玉京的剑主在大荒城,我们若是这般,岂不是……” “哼,你们尽心招待即可,他若真是有怨怒,也不必理会,相比之下,十五先生那边,你们切切不可怠慢,若有怠慢,你们必万劫不复。” “是,九狸大人。” 几名妖族女子谦恭回答。 不一会,九狸妖圣便进入闭关状态,强大的妖力环绕在闭关的密室,不一会,她的指尖,竟有一缕金色的丝线涌现,虽然只有一缕,但已经让九狸妖圣狂喜不已,她的声音,甚至都开始颤抖:“时间的秘密……我何德何能,竟然能窥伺到至尊法则的边缘,如此机缘,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九狸妖圣喃喃自语,话语间,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 “只有三十丝?” 府邸密室之中,顾余生眉头微皱,脸上的欣喜渐渐消散,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至尊法则的秘密,小重山登四百八十阶梯,让他一路顿悟,大有所获,数日闭关,将领悟玉书的法则之力凝练后,赫然只有三十丝。 对于这个结果,顾余生相当的不满意,毕竟这两年至三年的苦修,从大荒秘境之中见到灵阁之主可以神识化万千之后,他一路勤学苦修,终于追赶上来,可对于道宗传承的那一卷关于时间之力的玉书,几乎耗尽所有的心力,也不过才是三十丝金色的时间光影,这让顾余生感觉到机缘难求的同时,心里也有些落差,毕竟他自拜师秦酒以来,算是一个纯粹的剑修,天下万法皆可入剑,然而凝练出来的三十丝时间之力,不但无法用于剑术,就连他催动神识,想要一口气使用三十道时间剑丝,也变得十分困难。 “可惜。” 顾余生稍有遗憾,从闭关状态中停止,这里毕竟是大荒城,他自从知道九狸妖圣的目的后,就暗自有所防备,不可能一心一意的参悟玉书中的奥秘,所以在数年之内,他在绝对安全的环境,足够进一步参悟玉书之中关于时间的秘密。 “白帝……” 顾余生眉头微皱,当年他在狐族祭祀白帝大典之日,无意之中窥视到白帝与道宗的千丝万缕关系,虽然昔日的狐狸终究成为妖族之中的白帝,可这对于顾余生来说,更多是难以理解,毕竟时间之力,是至尊法则,以白帝陨落的下场而言,实在太对不起当年它的那一番机缘了。 就当顾余生从闭关之中醒来时,白玉京的圣主苍啸北已经有些坐不住,他在府邸之中大发雷霆:“这就是你们大荒妖圣的待客之道,看来还是我们人族过于仁慈了一些,没有对你们妖族斩尽杀绝,才有今日的局面,苍某一生,何其受到这般冷遇,哼,告辞。” 苍啸北这几日被好吃好玩的伺候着,可他毕竟非同常人,并不会沉迷于美色,短短数日时间,他似乎已经嗅到大荒城之中的暗流涌动,若光是如此,倒也算了,最可怕的是,他在这数日期间,一直感觉到心神不宁,细细感悟之下,才发现大荒城的法则之力,与其他州的完全不一样,这种感觉,如同苍鹰俯瞰蝼蚁,而他,就是那一只蝼蚁,他明明已经是小玄界的至强者,可面对这种心理上的无力,更是在数日之间如坐针毡。 “让苍剑主久等了。” 九狸妖圣化作一只狸猫出现,它依旧如前几日那样出现在花篮之中,但苍啸北看了一眼后,骤然变色,就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不已:“阁下是否有些过分了,苍某这些日子为苍生谋利,到头来,却被你这般摆了一道,阁下突有机缘,难道苍某就该被晾晒一旁不成。” 第970章 合作寻遗宝,三人的团队太拥挤 “苍剑主请勿动怒,我这数日前去寻有缘之人,已经寻到了。”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 苍啸北冷哼一声,下意识的看向殿外,能让九狸妖圣看重的人,究竟是谁,他堂堂白玉京剑主,居然被如此冷遇,简直岂有此理。 就在这时,殿外已有一道人影渐渐伸长,朝霞的光影中,那一道身影逐渐高大挺拔,金色的霞光将他的轮廓和那一把剑匣衬托得十分庄严,偏偏在刺目的光下,苍啸北仿佛无法看清那一道来人的面庞,只得将双眸眯起。 花篮之中的九狸妖圣化作妙曼之女,迎接那一道身影:“十五先生。” “是你?” 苍啸北瞳孔剧烈一缩,瞬息之间身体散发出万千道剑气,同样是九莲剑诀,比起曾经的长河剑君,要强上一个档次! 万道剑光与金色的朝阳碰撞,顾余生的体外,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任苍啸北的剑气锐利铿锵,他站在那并未还击,一动不动,但剑气却无法伤害他分毫。 “数年之间,成长至斯。” 苍啸北抬起的手指不得不重新放下,并一脸凝重,眼前的少年,即便是他登上青萍山时,他也未曾在意,毕竟白玉京犹在山外山,当日飘然离去,也不过是给秦酒和方秋凉一个面子。 如今身在大荒城,再和这位充满传奇的少年直面,才发现其人如剑,锐不可当,坚不可摧。 “苍剑主,昔日青萍山一别,久违了。” 顾余生不咸不淡的拱了拱手,当年青萍山大婚,白玉京携三千剑客而来,敌意满满,这件事,顾余生又怎会忘记。 “呵呵,果然少年得志,怎么?你想和我试试?” 苍啸北身上的气息再次攀升,一时之间,变得剑拔弩张,无形的气机牵引,使得大殿内的青石梁木皆在晃动,五名侍女,更是差点站立不住,瑟瑟发抖,此刻她们才明白姐姐小菩萨说的话,这位十五先生,真的有秒杀她们的能力。 “十五先生,还请给奴家一个面子。” 九狸妖圣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她暗中施展气机,将大殿护住,否则,整个大殿会被瞬间化作虚无。 顾余生气机敛藏,苍啸北则是冷哼一声,目光锐利而不满,他是何等身份之人,原本能独来大荒城,是对身份和实力的自信,可他见九狸妖圣时,这位传说中的妖圣连真身都不显,这倒好,眼前的诳悖少年来,她显出真容不说,一颦一动间,对少年十分敬重。 尤其是刚刚这一句话,更是深深刺痛了他。 难道不给她面子,自己会在少年手上吃亏不成? “哼,九狸妖圣,你难道不知这少年身份敏感?苍某此番来大荒城,只是受人之托,寻找一样重要的东西,若是得罪了上界来的少主,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苍剑主,那是你的事,我们只是合作寻宝而已,不用想得太复杂,也不必用所谓的大义来压我,至于上界修行者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九狸妖圣说着,手往大殿黑暗面轻轻一点,斜照的光被她以灵力摄取透照在墙上,刹那之间,墙面上立刻浮现出一幅玄妙的苍茫之图。 当顾余生看见那一幅图时,心神不由地一震,因为这一幅图,与他从那一块沧海贝上获得的图几乎一模一样,但是眼前的图,明显缺少几处关键的标识点。 “苍剑主,这就是我的诚意,你若是因为和十五先生有私仇而不想合作,现在即可离去。” 苍啸北面色变了数变,最终还是经受不住宝藏的诱惑,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那一幅映照在墙上的图,想要凭借强大的神识将它记下来,可他的神识刚投影在墙上的图上,那一幅宝藏图立即变得虚幻黯淡起来。 “咯咯……苍剑主莫非想要将海族的藏宝图记在心中,以图他人寻宝?岂不知这幅图自有它玄妙之处,你若再这般,只会图毁神伤。” 九狸妖圣似笑非笑,实则暗中带着几分警告与讥讽,堂堂白玉京的当家人,竟然做出这种苟且龌龊之事,相比之下,眼前的少年,真让九狸妖圣刮目相看,难道他不知道海族宝藏的重要性?九狸妖圣见顾余生面有沉思,随即又改变这种想法。 怪不得能让拥有一半狐族血脉的圣院家族女子青睐,一颗芳心如磐石,少年自有过人之处,非凡之相。 九狸妖圣轻抚鬓间秀发,看向顾余生,介绍道:“十五先生,此图是我无意中从临江的一条鱼妖腹中所得,经过我多年的调查,它应该是海族的藏宝图,此图被海族铭文了特殊的烙印,无法被轻易记忆,否则就会消失,这些年来,我也曾按图索骥,找到一些线索,然而到关键之处,被一处强大的剑阵所阻,恐怕需要三位以上的剑修才能打开结界,我知道你和苍剑主之间有私怨,还请给我一个面子,正如我之前答应你的条件,真若寻到海族宝藏,你可以优先挑选两样,若有炼丹之炉,你可尽先获取。” “呵呵,十五先生?阁下好大的面子!” 苍啸北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三人当中,就他是一个外人,这个团队,还是太拥挤了。 “苍剑主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如此,我们便不再耽搁,这就出发吧。”九狸妖圣回头看看身后的五名女子,“小菩,你跟在我身边,其余四人留下来守护大荒城的安全。” “喏。” 四名女子恭行礼,并悄然退到暗处,一瞬气息全无,苍啸北目光闪烁,仿佛绝了某些暗自盘算的心思。 九狸妖圣重新化作一只黑白萌猫睡在花篮里,由女妖侍从小菩萨提着花篮,顾余生和苍啸北互相保持着戒备的距离跟随在后,顾余生心思谨慎,在提防着苍啸北耍阴谋诡计的同时,也没有降低对九狸妖圣的警戒,这个女人在大荒十大妖圣之中实力排在前三之列,如果说伏龙圣君曾经的强大让顾余生感觉到正面的棘手,可这个女人的阴谋和算计,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偏偏又觉察不到,而对他的热情,更是没有任何理由。 看着女妖提着花篮里好似酣睡的狸猫,顾余生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女妖在前带路,只在府邸范围内慢走,不一会就来到一处假山花园里,小菩萨抬起手掌,将一株生长在花池里的莲花移开,伴随着大地轻微的晃动,一条深邃的密道在花池中出现。 第971章 再现上古战场遗迹,铜钱买卦 “原来她的真身竟然是一朵莲花……” 顾余生看向女妖小菩萨,心中暗自惊讶,他自修行以来,见到过红莲,黑莲,蓝莲,青莲,并有幸拥有天地间的奇莲,可没想到,眼前的女妖,竟然是莲花所化,这就有些奇怪了。 “两位不先请,那就由奴家消除你们心中的猜忌吧。” 花篮里的狸猫纵身一跃,跳下黑暗深邃的密道,苍啸北将目光看向顾余生,显然,他想要走最后一个,毕竟谁也不想把后背暴露给不可靠的临时合作者。 顾余生第二个跳进密道,暗中以强大的神识裹住自身,可他刚跳进密道,就不由地哂然一笑,反倒是第三个跳进来的苍啸北,面色有些尴尬,因为看似密道狭窄的地方,一旦跳入之后没走几步,就变得豁然开朗,甚至周围的世界,如同青萍山存在的灰暗世界一样,稍有不同的地方,在于眼前的世界,一半黄沙,一半黑水。 黄沙黄蒙蒙不见边,黑水静谧幽邃看似平静,表面没有流淌,可一旦往下,就会被大量的黄沙堆积,形成狂暴的自然能量。 九狸妖圣显然存了考校顾余生和苍啸北实力的心思,所以她第一个跃下后,以鬼魅的身法越到黑水长河的彼岸,女妖小菩萨手中花篮滴溜溜的旋转,也是很自然的过了河,但她迈过河时,引发了黑水河的流动,使得静谧的水表面,变得暗流涌动。 换句话说,这里将会是谁先在前渡,谁就有利。 苍啸北明明在顾余生身后,方才还神色尴尬,窥看到其中的凶险和危机后,当即纵身一跃,身影化作一柄滴溜溜旋转的长剑,长剑吞吐间,如九朵青莲串在一起,在跃过黑河的同时,又刻意的以剑气引动黑河的流动。 他这番所为,既显露出他的本事,又顺便给顾余生添堵,可正当他回头准备看顾余生如何渡黑水河时,正好看见顾余生身体一步前跨,直接跨过了汹涌的黑河。 在顾余生跃过黑水河的同时,整条河水骤然咆哮如一条恶龙,苍啸北留在黑水河上的剑意,被瞬间吞噬得干干净净。 苍啸北面色微白,吃了个暗亏,却又发作不得,最让他着恼的,是他竟然没有看清顾余生渡过黑水河的玄妙,此河当与临江暗合才是,他又不是摆渡人,如何能渡黑河弱水? “十五先生好本事。” 提着花篮的小菩萨朝顾余生盈盈一福,不吝夸赞。 “过一条河而已,不值得吹捧,九狸道友,此地似乎非现实世界,更像是一个次元空间,不知能否解惑一二?” “不错,这里曾是上古时期开辟的古战场,小玄界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当年伏龙圣君之所以能执掌大荒,就是因为他拥有特殊的本事,这片荒芜之地,既埋藏了上古时期的修行者,也埋藏了许多不听从于伏龙圣君号令的妖族尸骨。”九狸妖圣意味深长的看一眼顾余生,“伏龙圣君敕封伏龙之名,除了自身实力之外,传说他在敕封当日,以神魂进入此地,降服了一条上古时期的骨龙,如今伏龙圣君已死,他千年积攒的宝藏,说不定就在这黄沙之中掩埋。” 苍啸北闻言,眼皮一跳:“这么说,伏龙圣君陨落的传言是真的?他与何人交手?难道是同为修炼了大荒经的方天正?” “无可奉告。” 九狸妖圣目光从顾余生身上移开,再次浮现出那一张地图,以特殊的法力分成两缕,封印在两卷特殊的玉简之中,各自给了顾余生和苍啸北:“苍剑主,十五先生,此地距离我们要到的宝藏之地上有数千里之地,三日之内,我们各自探寻伏龙圣君可能留下的宝藏,三天之后,我们在此标注的地方汇合。” “好。” 苍啸北答应的意外爽快,取了玉简之后,身体化作一柄利剑,急遁朝某个黄沙肆刮的方向。 “十五先生,祝你好运。” 九狸妖圣对顾余生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被侍女小菩萨拢在花篮里,朝另外一个方向遁行,不一会,气息就已消失不见。 “伏龙圣君的宝藏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并未像苍啸北那样急着离开,而是在思考进入大荒后的所有事情,所有看似很顺其自然的事,反倒更像是一个局一样摆在自己的面前?九狸妖圣执掌大荒,若要寻找伏龙圣君的宝藏,她早就找到了,哪还轮到他来寻找。 她着急离开,倒更像是为了寻得一时的脱身而已。 顾余生将玉简贴在额前,仔细对比玉简中的标记之地和从沧海之珠中获得的那一幅地图,片刻后,凝思道:上一次让伽蓝衣替我解开贝壳之谜,我从中看见的地图觉得很熟,今日观之,藏宝之地竟是在临江之畔的月华山…… 顾余生将玉简放下,又看着无尽的黄沙,心中忽然生出诡异的念头:沙州,剑王朝剑冢,大荒的洗剑河,以及青萍山的灰暗世界,它们会不会以某种特殊的形式相连,只是自己暂时还不知道而已。 顾余生还注意到,上古战场开辟出来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交互,但如果揭开它真正的面纱,或许是一个无比广袤的世界。 “来都来了,不如探查一番。” 顾余生心中打定主意,却不知该选择什么方向,忽然间,心灵福至,从左掌心中凝练出一枚方孔平安铜钱来。 打量着左手掌心的平安铜钱,顾余生神色变得再一次古怪:昔日他以阴魂功德借助天道七卷之中的秘纹凝练出平安铜钱,早已不再是卖茶翁乔老最初给的那些铜钱,每一枚铜钱,都弥足珍贵,这数年间,他召唤摆渡人,还有赠送了九先生几枚铜钱,短时间内已经很难凝出新的平安铜钱来,可今日尝试,却是轻而易举。 “奇怪。” 顾余生思忖近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未拯救过游荡于世间的善魂,可现在,凝聚出来的平安铜钱,本身拥有着强大的天地念力,这种念力,如同众生之祈愿一样,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 “我也向天买一卦。” 顾余生将手中平安铜钱以大拇指丢出去,随着平安铜钱的翻转,顾余生心中所期待的方向,在某个瞬间一闪而过。 “就这个方向了吧。” 不等平安铜钱落在黄沙之地,顾余生一把将铜钱抓在掌心,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想要以占卜之术窥伺天机的人,很多时候,他们并不是真要求得一个答案,而是利用向天买卦的时候,询问内心的答案。 心所期待的,就是想要的答案。 顾余生强行终止占卜,身影一闪消失在黄沙之中。 几乎就在顾余生将平安铜钱重新捏在掌心的瞬间,整条黑河好似被无形的力量引动了一样,如同一条恶龙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并睁开一双腥红的眼睛:“刚刚是谁在窥伺天机,又是谁在暗引天罚并巧妙规避?” 第972章 魔族圣主座下的后起之秀 大荒。 月华山。 这里曾是封印月魔的地方,数年前,这里只有一潭月池,但如今,月华山的深山里,却多了一座矗立在深暗之处的诡异宫殿,宫殿风格嶙峋,类鬼似魂,粗狂之中,又有诸多古魔元素。 临崖之侧,百丈之高的天然溶洞为入口,入口处,悬崖琢刻似一轮红月。 盆火支在古老的石柱上,熊熊燃烧,被魔化的强大凶兽伺服在周围,一双双凶恶的眼睛在黑暗中张望。 再往里面,则是一段长长的石道,数丈距离内,就有八境以上的魔族站岗,这般延伸了百丈之后,里面的空间豁然匐开,整座巨山好似被掏空了内部,一潭血池映魔月,潭水不断氤氲,咕咕咕的冒着气,时不时的有魔族修行者从池潭中穿界而来。 在巨山空腔的核心处,一把巨大的骨椅上方悬着月亮标识,血月照耀之下,赫然是已经摆脱了封印的月魔。 作为上古时期强大的存在,它的气息似乎已经摆脱了小玄界的法则限制,显露出来的实力,已经是大魔皇,十境巅峰。 十尊魔将左右卫立,靠近骨椅的两尊魔将,更是有十境的修为! 然而。 此番强悍的阵容,却一个个直视着山外,在等待着什么。 尤其是骨椅上的月魔,他身上的魔气在呼吸之间不断涌动,骨椅的旁边,更是有一把猩红月刃发出铮铮之芒。 叽叽叽叽。 当一阵诡异的风吹来,山洞内成千上万的血蝙蝠朝外飞去。 慵懒坐着的月魔缓缓坐直了身体。 哒。 哒。 哒。 伴随着熔岩水滴的声音,一行穿着黑衣箬笠的修行者渐渐出现。 “你们是什么人。” “胆敢闯入月魔宫!” 十尊魔将二话不说,转身直面这一行黑衣人,对方也是十人,彼此间同时亮出武器。 刹那之间,魔气涌动。 纷乱的杀戮气机波动,使得整座月魔殿油盆之火呼呼呼晃动。 就在氛围紧张到极致,只待月魔一句话就能发动攻击之时,那嗒嗒的水声停止,头戴骷髅魔冠的妙曼身影出现,血月光影之中,那妖娆的身姿和湛蓝的眼睛与月魔遥遥对视。 月魔伸出手抚在骨椅上,声音傲然:“你就是传承阴魔魔冠的妖族女子?人族的国师?胆子果然不小,竟敢闯入到本座的面前,你是活腻了吗?” “咯咯,别那么大的敌意,虽然我也很想伸量你的实力,但是很抱歉,这一次我来找你,是来寻求合作的。” “合作?” 月魔伸了个懒腰,却是忽然将弧形的月刃凌空抛出,飞向曾经玄龙王朝的国师蓝灵姬,蓝灵姬伸出两根纤葱手指,指尖拂动间,有一朵蓝色的莲花飞出,将抛出的月刃弹飞回去。 月魔冷哼一声,手向前一挥,单环月刃森森化作双环,朝蓝灵姬呼啸而来。 蓝灵姬手抚鬓发,诡异一笑,朝一旁躲去。 双环斜飞间,两条血色月光交织浮动,可快到洞外之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间出现,赫然是穿着长袍箬笠的遮面男子,他伸出两根手指,轻易将双月环接住。 双环月刃被两根手指一夹,霎时间整座大殿皆被铮亮的月光照亮,强烈的光影比对下,那长袍箬笠下的面庞隐约可见是一极为年轻的男子。 咔嚓! 恰在这时,山外惊雷起,将整个山洞照得银灿灿的一片,极致的光亮后,众人短暂的失明,他们的眼眸之中,只有那一道身影站在那,如一尊魔神降临。 月魔坐在椅子上,表情陷入僵硬。 而这些人当中,最感到震惊的,是国师蓝灵姬,她的瞳孔剧烈一震,显然看清旁边男子的面容,并被他的身份深深的震撼到,她嘴角动了一下,又被身边的男子以一个眼神盯上,她下意识地改口,并难以置信地说:“为什么会是你?你这样的人,竟然会走这一条路。” “你再多一句嘴,我也会掌你耳光。”长袍下的男子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蓝灵姬似想起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可她感觉到身旁的寒意,还是避开一步:“好吧,既然是上面派来的合作之人,我不会和你起冲突,我们三人同心协力,一定会寻找到海族的遗宝。” 月魔从骨椅上起来,幽幽道:“既然是这件事,本座很感兴趣,当年封印我的那些妖族灵族狐族,我要通通杀死,这就出发吧!” 月魔一步步朝外走去,可当他走到那长袍的身影一侧时,停下脚步,侧目冷看,一脸不解。 “怎么,阁下莫非想要掌控话语权?” “不,这次行动,你们二人一起行动,我没必要和你们一起行动,一旦遇见危险之事,你们二人只会拖我的后腿。” “嗯?” 月魔闻言,勃然大怒,他的手忽然从袖里探出,五指一记侧面掏心,噗的一声,五指化白骨之爪穿过长袍身影,五指间犹自在沁血。 “哼,就这种水平,也配为圣主驱使?” 然而,月魔的话还没说完,五指穿透间,只有一件长袍缠绕在手腕上,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尚未作出反应,只见长袍赫然化作刺目的雷光,恐怖的玄阴雷符引爆,直接将月魔身体淹没。 蓝灵姬早觉察到不妙,后退至数丈开外,可还是被雷光波及,她以狐族妖尾为结界,才堪堪护住自己。 雷弧闪烁间,蓝灵姬睁开眼,才看见刚刚盛怒得意的阴魔,此刻全身焦黑一片,再无半点大魔皇的气质,七窍不断冒青烟,狼狈到了极致。 “你敢暗算我?” “暗算?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怪物罢了,若不是这一次有重要的事,刚才你已经死了。” 呲呲呲。 月魔宫最高处,穿着长袍的莫凭栏凭高而站,他的目光仰望着雷鸣轰轰的天空,对于眼前的事,仿佛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双眸深处掩藏的痛苦,更是一闪而逝。 良久。 他伸出双手,十指向着空气轻轻一扯,好似有一层迷雾薄纱的结界被生生的撕扯开来,隐藏的黄沙世界在电闪雷鸣之中渐渐浮现出来,扑面而来的荒芜苍古,吹拂着长袍箬笠下的那一张面孔,可惜,那一张面孔,已经变得成熟,坚韧,痛苦…… 第973章 一只小松鼠,生命的顽强。 狂风吹拂着黄沙,灰蒙蒙的天空骄阳成影,远山眉黛处处残垣断埂,千年老树枯朽在黄沙里,半截枯体如垂垂守望的老人。 世间的荒凉,莫过于此。 岁月的沧桑,只有黄沙能够谱写。 背着剑匣的少年从黄沙尽头走来,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酒葫芦,偶尔仰天喝上一口。 少年喝的不是酒,是黄沙世界中最珍贵的甘泉,风吹动黄沙,也吹动少年的大袖飘摇,背风的风化黄土埂,是短暂的港湾,少年背靠着黄土埂和一片千年的枯木坐下来,远处的龙卷风又起,肆虐着狂乱的世界。 少年不惧龙卷风,但对大自然有着最原始的敬畏,他心中的天,是苍生仰望的日月星辰,云卷云舒,他心中的大地,是无数平凡之人躬耕求生挥汗如雨的辛勤劳作。 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沙草,在呼呼接近的黄沙苍龙咆哮里获得短暂的宁静,不去思考人生,不去体会生存的艰难,就那么睁着明澈的眼睛,凝望着干干净净的世界。 再品一口灵葫芦里的水,几滴晶莹的水从嘴角流淌。 顾余生感觉怀里有小家伙在蠕动,发出啧啧的吸水声,低头看,才发现是一只枯瘦乱毛的沙漠小松鼠,它吸到一滴水,两只小眼睛瞳孔缩小又剧烈的放大,两只小爪爪捧拱对着顾余生,身躯微微颤抖,胆小,害怕,可能它太渴了,所以用命在赌顾余生的善良。 顾余生嘴角一扬,伸出手,小松鼠一下跳飞出去,趴在千年枯木上,歪着一个小松鼠头巴巴的看着顾余生手上的葫芦。 “过来吧。” 顾余生招了招手,小松鼠警惕的不过来,顾余生尝试着把葫芦倾泻,当第一滴水顺着葫芦倾倒出来,小松鼠再也忍不住,连忙跑过来,它用手拱着,直着身子用尾巴平衡,不断的蠕着嘴巴喝水。 顾余生见小松鼠喝够了,又见它实在瘦的可怜,取了一些干果,不一会,小松鼠两腮鼓鼓,唧唧的跑开把干果藏在枯树里面。 “唉。” 顾余生打量着眼前的枯木,这里曾经或许是一片绿洲,但是最后一滴水已经干了,小松鼠在这里,也必不可能长久,小松鼠顽强的活着,无不昭示着生命的顽强和坚韧。 “小松鼠,我带你离开这片地方吧。” 顾余生朝树上的小松鼠招了招手,小松鼠歪着脑袋,在树上跳来跳去,钻进一个洞里,嘴里叼着一只幼小的小松鼠,它朝顾余生歪了歪头,把小松鼠放进洞里。 这里再荒芜,也是小松鼠难以舍弃的家。 “也罢。” 顾余生抬起手,小松鼠似懂了顾余生的心思,跳到顾余生的肩膀上来,朝顾余生拱着手。 “我赠你一泓清泉。” 顾余生以手指为剑,对着荒芜的大地和死去的荒草轻轻一指,一剑指大地,剑不知其多深,不一会,一泓不大的清泉咕咕咕的渗透出来。 小松鼠欢快的跳来跳去。 顾余生看着无尽的黄沙,想起大荒秘境的那一棵菩提树。 顾余生心中微动,早已移栽在清源洞天的菩提树,一树根须尚在葫芦里,顾余生将菩提根须种在水源流过的地方,又丢了一些果子抛向枯木林。 “走了,小松鼠。” 顾余生头也不回,这漫漫黄沙路途,他一无所获,却见证了不同生命的形态和坚韧。 小松鼠有它自己的命运。 他。 也有自己的命运。 前方。 龙卷风如咆哮的苍龙,顾余生屹然闯了进去,小松鼠躲在枯木树洞里面,歪着脑袋看向那黄沙飞舞的世界,清泉旁的根须延伸,长出一棵小小的幼苗,守护着这一片黄沙之地。 两天后。 顾余生出现在寻宝地约定的地方,一无所获,临江之水滚滚流,不知水来何处,水归何处。 女妖小菩萨提着花篮走来,花篮里的狸猫慵懒的睡着,但花篮里多了两样黄沙之中的异宝:一块天外厚土凝结的戊土元素结晶,一块明黄的天外寒铁。 “十五先生来得如此之早?” “九狸道友这是大有所获呀。” “不瞒十五先生,我也是第一次深入黄沙大漠,这上古战场之地,处处白骨,销铁蚀金,能寻到一两样上古时代的东西,已经不容易了,不知十五先生有什么收获?” 花篮中的狸猫化作妙曼女子,一双眼睛将顾余生上下打量,她早就知道,在那黄沙之地,法则混乱,即便真的寻到东西,也要在离开黄沙之后,才能将其收纳起来,也就是说,顾余生一无所获。 顾余生淡然一笑,十分泰然,眼神之中也并无多少遗憾,反倒笑吟吟的看着盘踞蜿蜒的临江之水:“唯一的收获,是我在沙漠之中遇见一只顽强的小松鼠,我赐给了它一场造化,也明白从古至今,先辈筚路蓝缕才延续下来的生命,是何其的厚重,悠远……” 九狸妖圣起初以为是顾余生说这一番话自我安慰,可她却从顾余生的话语和表情上,感受到了从未见过的豁达,开朗。 这种感觉,正如降临在大荒城的那一缕缕金光。 此刻。 九狸妖圣不再怀疑,那天洒下世界的光,必然是顾余生引起的。 提着花篮的女妖小菩萨掩嘴噗哧一笑,大着胆子:“十五先生,这一次可能只是您的运气差了一些,下一次一定会好一些的,若是你将清凉观的第一炷香让给我们家主子,这两样黄沙里寻到的贵重宝物,我们主子愿意让十五先生挑选一样。” “小菩萨。” 九狸妖圣以一个眼神止住了侍女,伸出手,将那一块戊土结晶递到顾余生面前。 “十五先生,那一只小松鼠遇见你,是它几世修来的造化,我想生命的奇妙也正是于此,这一块戊土结晶,就赠送给你吧,另外一块天外寒铁我留着,还请十五先生不要推辞,就当是结个善缘。” 顾余生看向那一块戊土结晶时,感觉到炼化的元磁地山微微震动,显然这一块戊土结晶也是元磁地山重要的材料之一,抬头看向九狸妖圣那一双湛蓝的目光,顾余生似乎无法推辞。 “好,九狸道友的好意相赠,余生收下了。” 第974章 合作提前破裂,与生俱来的傲慢 顾余生将鸡蛋大小的戊土结晶接在手上,才发现此土之沉,超乎想象,除了它自身的重量之外,在结晶之中形成特殊的地脉结界,握在手中,如同一座山压在手上,沉重无比,被他炼化的元磁地山,更是发出呲呲呲的雷鸟振翅之声,显然对于这一块戊土结晶有着想要吞噬的意识。 九狸妖圣赠送如此贵重之物,顾余生一时之间倒也不好揣度她的心思,只将这一份善意和情谊暗自记下,并不在口头上说着无谓的感谢。 就当顾余生将戊土结晶收起来的时候,天空一道剑虹飘忽而至,其身后有一条黄沙之龙长啸紧随而至,那一条黄沙凝聚的龙躯有万丈之长,腾飞之时,遮蔽天空,荒古蛮横的气息骤然充斥在天地之间。 “两位道友,快助我一臂之力!” 苍啸北大喝一声,身影转瞬已超过顾余生和九狸妖圣,往前疾遁千丈,他此番行为,显然是有意为之。 由于黄沙龙躯来得太快,顾余生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卷入其中,他下意识的看向九狸妖圣,九狸妖圣已经抬起手掌,朝前方撑起一道临时的防护结界,连同他的位置也一并保护,顾余生见状,也不计较一时的算计,掌心一凝,以临江之水为剑,数十把千丈之长的斩龙剑凌空而起。 嗖嗖嗖! 长剑啸空,凝江水之剑与黄沙之龙交织,天空与大地剑气和龙吟激荡,黄沙之龙碎断七寸,尽沉于大地,不甘的龙吼怨恨,竟似有伏龙圣君的一缕灵魂精华,就在他灵魂精华消失的瞬间,一个特殊的储物袋从天空垂落。 唰。 苍啸北的身影一闪,竟是去而复返,好似早就知道那黄沙之龙的躯体之中存在着一个特殊的储物袋,他以本命之剑挑空储物袋,左手裹夹灵力,一把将储物袋夺在掌心,这才长长的松一口气,又一个翻腾,朝剑气横溢之外躲闪。 约莫小盏茶的功夫过后,天空的黄沙才落尽,临江之畔一片狼藉。 顾余生在原地站着,天空的黄沙在他身旁堆积成厚厚的凹堆。 九狸妖圣头顶有一朵莲花之影遮挡,没有被黄沙脏掉衣服,她回头看向苍啸北暗自收起的储物袋,开口道:“苍剑主运气不错,竟然找到伏龙圣君收藏数千年的宝物,只不过苍剑主方才引龙而来,让我二人为你挡灾,是不是应该给一个说法?” “呵呵,九狸道友,原本储物袋中的东西,是该分你一份,只可惜刚才我以神识探查,竟无法抹除伏龙圣君残存的灵魂印记,只能等苍某回到白玉京打开储物袋之后,才能知晓储物袋中是否真的有值钱之物,若是有的话,一定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苍啸北本来想要忽视顾余生的存在,可他目光所及,犹自见到数十把千丈之长的剑还矗立在天地间,其威力,早就超过了白玉京的长河剑诀,这一份实力,不得不让他心生忌惮,“当然,也少不了顾道友的那一份。” 九狸妖圣眉头微蹙,不满之色浮现在精致的脸上,无论是她,还是苍啸北,都是千年来见过大风大浪,历经过尔虞我诈的人,心里跟明镜一样,苍啸北刚才的说辞,不仅是要独吞伏龙圣君留下的财富,反而还要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这等昭然之心,着实让九狸妖圣因气媚笑。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何白玉京万年而不朽,从苍剑主身上,可管中窥豹,其行为实在是……令奴家不齿!”九狸妖圣冷笑一声,“我可以不要,但十五先生那一份,你也不打算给吗?” “哈哈哈,九狸道友,你我皆非某些年轻之辈,当知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所谓的脸面,在求道长生和实力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三日,我被此龙追逐,耗费了诸多心血,可谓九死一生,方才两位出手,这份人情白玉京会永远记得,只不过,伏龙圣君的财富,苍某现在确实难以打开……” 苍啸北转而看向顾余生,手一抬,掌心出现数十枚灵石,话语带着讥讽:“果然有一张好脸皮,连九狸道友都为你说话,这些灵石,权当刚才你的相助之义。” “不必了。”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看着苍啸北将那数十枚灵石丢在自己面前。 这就是三大圣地修行者的傲慢吗? 这种高傲,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就算他拥有圣院斩龙山传承者的身份,对方也同样轻视自己。 回想青萍州那些修为低下微弱的修行者们,可以被苍啸北这样的人物一句话而定生死,生命之轻贱如同鸿毛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想到这,顾余生朝九狸妖圣抱拳:“九狸道友,实在抱歉……” 呼。 顾余生化作一阵狂风,直接消失在原地。 苍啸北面色变得难看,拂袖收剑:“哼,什么东西,现在的年轻人,都似他这般,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少了他,难道我们真就寻不到海族的遗宝了不成?天下剑修,又岂止他一人,九狸道友放心,寻宝之事,绝不会被耽搁。” “事不可为,就到此为止了吧,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合作寻宝了,既然苍剑主自认为机缘非凡,说不定还能找到海族的遗宝,告辞。” 九狸妖圣与侍女小菩萨腾空而起,朝顾余生的方向追去,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苍啸北愕然原地。 好一会,才将手捏成拳头,但他随即又冷笑一声:“真当本座没有防备的手段吗?” 苍啸北取出一把剑,剑气震动间,赫然有一幅海族宝藏图若隐若现。 “凭本座手中剑,又有何困难?九狸妖圣,顾余生,呵呵呵……圣院斩龙山传承者,居然和妖族妖圣勾结在一起,若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天下人必然会大吃一惊吧……” 苍啸北阴翳一笑,取出一枚白玉京的玉牌,注入一道特殊的魂印…… “十五先生,请等等我。” 九狸妖圣在天空化作一道云影,追上沿着临江飞遁的顾余生。 “九狸道友,你何必强求合作?” “顾道友,是奴家遇人不淑,未曾想到堂堂的白玉京之主,竟是这样的人……”九狸妖圣贝齿一咬,“若顾道友不嫌弃,我愿意将这些年收集的妖族财富分一份给你,虽然可能比不上伏龙圣君千年搜刮的财富,但也足够让你在百余年间不再为修行资源而发愁了。” “九狸道友真以为我是在意伏龙圣君的那一份财富?若真是如此,你就错看我顾余生了,我只是想起顾某当年轻贱人微之时,在青萍州偏隅之地,被白玉京这样的庞然大物肆意的漠视生命而已。 数十枚灵石打发我已属侮辱,他那与生俱来的高贵,只会让我想起很多不开心的事,凡人挣扎的命运和修行者向往的世界,不应该由这样一群人掌控,九狸道友最好离我远一些,保不齐我一不小心杀了白玉京的人,连累了你。” 第975章 道宗遁术较量,大荒升沧海 九狸妖圣听见顾余生的话,先是咯咯一笑,面有媚态,但她的脸上立即浮现出几分少有的肃然和智慧:“十五先生,我虽不明白你这次大荒之行是为了什么,若是单纯为了寻一件丹炉,我建议你去蓬莱圣地去寻找,你现在离去还来得及,若你我继续同行,苍啸北真的起了别的心思,反诬你一口,只怕到时候我真为你辩白,天下人恐怕也很难相信,到那时,你真的百口莫辩,海族遗宝或许很重要,但相比之下,你的名声现在更加重要。” “感谢九狸道友的好意提醒,昔日我与爱妻晚云在青萍山举行婚礼时,同样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并不重要。” “好吧,既然十五先生你决定了,那接下来,就由我带路吧。” 九狸妖圣说完,双手向前一捧,只见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小菩萨身体发出苍翠之芒,赫然化作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那一朵白莲被九狸妖圣捧在掌心后,滴溜溜的旋转,一朵莲之魂化作指引之光,朝临江深处的雾霭而去。 同时,顾余生只觉九狸妖圣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化,仅有的一丝丝妖族敕封之力也消弭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极为精纯的阴阳无极气息,身影飞遁间,更是夹杂着道宗的天纵之术和儒家的逍遥神术。 “好精纯的道术。” 顾余生暗自奇怪,虽说大荒曾经是人族的领地,拥有不少道宗道观古址,可道宗的传承,数千年以来,皆是人族传承为首,比如蓬莱圣地,他们传承了道宗的大部分炼丹术后,就以道宗的支脉自居,更是多次索取过道宗道祖的背剑图。 加之顾余生对道宗曾经的道子方秋凉也比较熟悉,深知道宗的传承散落人间,许多道术道法皆已失传,可现在,道宗的诸多道术为妖族修行者传承,似乎并非特例。 这背后难道还有其他原由? 眼见九狸妖圣遁术极快,顾余生心中亦暗生几分较量之心,一则试探这位传说中的妖圣实力究竟几何,二则他也传承了道宗诸多道藏,想要借机印证。 于是,顾余生左手掐诀,施展出道宗的天纵御剑术,他不以青萍剑为御,而是以心剑为术,倏忽之间,腾空而起,紧随其后。 半盏茶后,顾余生跟上了九狸妖圣,九狸妖圣似也明白顾余生的心思,她手捧莲花化道韵,左右掌心出现阴阳二珠,两人沿着大荒临江,一路遨游,二人御空飞行,速度越来越快,顾余生始终保持着相距数丈的距离。 直至夕阳西下,九狸妖圣停下身形,说道:“十五先生之身法遁术,只怕小玄界没有几人能及。” 顾余生依旧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仰望着天边的斜阳:“九狸道友的身法,就在顾某之上,这一路刻意放缓,没有让顾某难堪……对了,此地何处?似乎与海族藏宝图有几分不同。” 九狸妖圣也学着顾余生眺望远处的金色昊辉,又见大荒山脉起伏,人间之境,从未有如此美丽时刻,她忍不住道:“余生道友,你们人族领地,也有这样美丽的风景吗?” 顾余生对九狸妖圣悄然改变的称呼并不在意,他凝目眺望着远处绵绵起伏的群山和晚霞,脑海中浮现出曾经与莫晚云相处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当年他未出青云门时,每当傍晚时分,都会在桃花林等着那一道熟悉的身影迎着斜阳奔来。 不知不觉间,顾余生的嘴角轻轻扬起,目光明亮无比:“那年青萍山的斜阳,比这里还要美,后来我去中州敬亭山时,也见过烟霞起伏的山脉,当然,大荒的风景也是极美的……尤其是晚云走过的地方。” 九狸妖圣沉吟片刻,伸出纤细之手遥指着远方:“十五先生,山的尽头是荒丘,那里,才是真正狐族的发源之地。” 九狸妖圣又改变了对顾余生的称谓。 “怪不得如此美丽。” 顾余生极力远眺,但荒丘好似在夕阳垂落的尽头,即便御空飞行,也要不少时间。 就在这时,九狸妖圣双手一合,一颗凝练至纯的妖珠在掌心浮现,在顾余生无意的目光里,那一颗妖珠散发出沧海湛蓝的光芒,夕阳照射之下,一幅全新的海图重新出现,接近荒丘的地方,如沧海涨潮,从世界的尽头奔流。 而海族的藏宝图,好似被临江之水化作玉带指引,化作海上宫阙,如海市蜃楼一般涌现,震撼之感扑面而来! 哗啦。 哗啦。 顾余生竟似听见潮涨潮落的声音,起初以为是幻觉,可当数丈之高的水淹没眼前苍翠的古林时,他才不由地拔地而起,看向九狸妖圣,一脸难以置信:“这里是?” “很意外,对不对?”九狸妖圣咯咯一笑,“大荒之深,亦有沧海迫近,临江之水,便是指引沧海涨退的海信,只不过此中奥秘,早不为天下人所知,昔日狐族,九狸,仙鼠皆有洞山临沧海之崖,每年潮汐共月之日,更可观九霄天河之红鱼跃龙门,是为小玄界的奇迹之一,只可惜千年来,再无大鱼共潮而来……也许,人间真的没有真情存在了吧。” “我见过红鱼。” 顾余生观沧海潮起,思绪澎湃无比。 “真的?” “真的。” “那十五先生真是有福之人。”九狸妖圣微微一笑,“十五先生勿怪,三天前的那一张藏宝图,我保留了关键的细节,既然你我共赴此处寻宝,还请暂时放下成见,若得海族遗宝,你我之间的约定依旧有效。” “我自是相信九狸道友的。” “如此,还请十五先生跟我来。” 九狸妖圣吹出一口灵气,化作一架灵舟,灵舟以白莲为结界,朝沧海深处驶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已彻暗下来,苍穹之星璀璨无比。 九狸妖圣站在灵舟上,神色平静道:“还请十五先生稍后,等苍月升至苍穹,海族遗宝就会出现。” 第976章 海族仙阙出现,联手破阵 入夜。 海上升明月。 顾余生站在灵舟甲板上,眺望着随风潮起潮落的海水,对于海族的遗宝,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承诺帮十师兄朝闻道寻找丹炉,其实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之所以寻找海族遗宝,还是想要真正弄清楚莫晚云的神魂化红鱼之事。 虽然当年顾余生的岳父莫潇湘已经提及红鱼之事,但顾余生总觉得,莫晚云飞升之事,另有隐秘。 “十五先生在想什么?” 九狸妖圣从灵舟施施然走来,也微抬头看向苍穹明月,身为妖族妖圣,她当然知道小玄界的明月星辰皆被遮挡掩藏,可是她获得大道敕封,如今虽在上古战场之地,对明月的感触并不太深,因为对于妖族而言,往往月圆之夜,反而会引动血脉里的躁动,或丧失理智,或狂性大发。 “圣人书言:自鸿蒙之始,有三千世界散落星河,不知天上明月,是否为同一轮。” 九狸妖圣侧看顾余生的脸庞,见他面有相思之疾,答道:“若两心相悦,苍穹明月自是同一轮,上古时代圣人已远,人间徒留苍生,多愁善感,不过是心中有所思,对了,十五先生可曾听说过眠月之井?” 顾余生点点头。 “我曾在清凉观内见过一口,九狸道友也相信眠月之井的传说吗?” “传说两个相爱之人,可以在月圆之夜通过眠月之井诉说相思,更能情动三千世界的姻缘之树,但这大抵只是个传说罢了,据我所知,眠月之井更多的是不祥之兆。”九狸妖圣面有沉吟,“听说狐族荒丘祖地,曾经也有一口眠月古井……从此地向西,应有三万里。” 这时,苍穹之月泻下道道月华,沧海潮水上方,一座海族宫阙越来越清晰,迷雾叠嶂间,美轮美奂,宛若传说中的龙宫一样。 “出现了。”九狸妖圣声音有些激动,“上古时期龙族统治过的海域,无数妖族匍匐在龙族的威压之下,十五先生,前方的海族仙宫出现在大荒,但也有可能出现在其他海域,所以我们要在第一时间进入里面,以免节外生枝,只是……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想要破除仙宫布下的强大结界,只怕有些困难。” 九狸妖圣说话间,催动灵舟前行,在前行的过程中,顾余生才发现,其实所谓的沧海之水,更像是流淌在次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夹缝之中,这种感觉,就好似大荒的临江。 当海族宫阙越来越明晰,顾余生也收敛了复杂的思绪,专注地看着前方,越逼近海族宫阙,无形的结界也就越来越强大。 九狸妖圣掌心一托,白莲浮动,侍女小菩萨又重新出现在灵舟上。 只见小菩萨十指掐动,沧海之上,有无数莲花盛开,明月与莲花辉映,反射之光透照出宫阙与灵舟之间的一道特殊通道,这一条通道的结界之力最弱。 “原来小菩萨姑娘是一位高明的阵法师。” “十五先生抬举了。” 小菩萨朝顾余生盈盈一福,身体再次化作一缕白光,在前方开路。 九狸妖圣和顾余生对视一眼,紧跟其后。 “十五先生,我原本邀请苍啸北和你,是打算一起施展道宗的三才之阵,如今苍啸北见小利而忘合作之事,只有你我二人,三才之阵难以施展,好在我还有备用破阵的法子,那就是施展道宗的反两仪剑阵,不知十五先生是否精通道宗的反两仪剑诀?” “略知一二,只是我修行时短,尚在以剑求专的阶段,只恐无法为九狸妖圣提供太大的助力。” “十五先生谦虚了,我知你剑道造诣绝不在苍啸北之下,这反两仪剑阵并不繁复,只是用来破阵,颇有风险,需要细细配合,这是反两仪剑阵的阵图,十五先生不妨参阅印证,以免出错。”九狸妖圣将道宗的剑阵玉简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顺势接下,暗自防备后,将其贴在额头,脑海中很快出现反两仪剑阵和两仪剑诀等道宗的高明剑术,并且与他所得到的道宗道藏剑典记载的一模一样,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还加了她个人的理解,相较而言,更加珍贵。 顾余生将玉简从额头移开,看向九狸妖圣:“如此贵重之物,九狸道友就这般给我参阅,若顾某帮不上忙,你岂不是吃了大亏?” “我相信十五先生。” 九狸妖圣淡然说了一句。 随后当着顾余生面,将小菩萨提着的花篮招在手上,须臾之间,凝出一把银光若华的月剑。 顾余生见状,也不再藏拙,掌心一翻,一把木剑出现在手心。 九狸妖圣的目光移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又看向前方逐渐狭窄的结界之路。 “主子,就是这里了。” 侍女小菩萨停下脚步,身上莲花影动,这一次,化作一朵朵莲花符文,烙印在九狸妖圣手中月剑上,形成九朵莲花铭文。 嗡嗡嗡。 九狸妖圣手上的月剑光影大放,森然的月光剑芒剔骨透寒,让顾余生感觉到如芒在背,而九狸妖圣左手捏指,竟是一式道宗修行者最为古老的乾坤指,她身前身后皆有太极图案旋转,自身竟就能意念分成两人掌控两仪剑图。 古老的道宗剑意在沧海皓月之下施展开来,此时此刻,自忖已有些了解九狸妖圣的顾余生,才发现眼前的九狸妖圣,完全变了模样,无论气质,修为都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 是一位隐藏的巅峰剑道修行者。 也是一位以妖族之人而深得道宗传承的修行者。 绚烂的剑阵在结界之中光影如法相显真身,飘忽之间,已有千丈之高! 呼。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手中木剑悬直在身前,在九狸妖圣出剑的瞬间,他也将木剑缓缓举起,向前方平静的斩去。 阴阳两道剑芒交汇于一处,划过千丈距离,平静的海上仙宫,每一道浪潮都如一道结界与剑芒相抗衡。 睥睨的剑气斩破一道又一道的浪潮,可最终在最后一叠浪潮的尽头悬停了下来。 九狸妖圣娇呵一声,再次挥剑,周围的空间被剑气掠过,不断泛起涟漪。 旋转的阴阳之剑形成万丈之芒,又如阴阳太极之图形成一个圆柱的通道,刺目的剑光尽头,最后一道浪潮终于被刺开。 九狸妖圣瞳孔一缩,朝斩出的通道急行,这一次,她不再隐藏实力,瞬息之间,已在千丈开外。 朝着那一道银月之芒,就要破界穿过去。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臂无声无息间出现,阻挡在九狸妖圣面前。 “小心。” 第977章 入海族龙宫,水晶球里的红鱼 嗤! 顾余生阻挡九狸妖圣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掌心撒开,一道剑气如青莲绽放,青莲剑气旋转间,被一股恐怖沛然的无形力量反噬,仅仅支撑了一瞬,青莲剑气哀鸣一声碎裂万千。 但这一息的拖延,已经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死命运。 九狸妖圣瞳孔一缩间,身上泛起太极图案,而顾余生则双手掐诀,三才剑阵如三道光柱打向前方,二人在生死关头,竟出现默契的配合,阻隔了绝大部分力量,二人倒飞回来,身体尚未站稳,就发现刚刚打开的空间通道,被一股深暗色的海水所取代,隐约间如有海啸龙吟之声。 蹬蹬蹬。 顾余生后退数步,一脚后移,他的脚后跟是中空,可数十丈外的大地,却轰的一声裂开一条千丈之深的沟壑。 呼! 顾余生身体刚站定,一旁的九狸妖圣千丈法身骤然一暗,法身被刚才的力道直接撕成虚无,但她亦在这时展现出早已超越小玄界强者的实力,只见她单手向前一拍,一幅万丈方圆的八卦之图映辉苍月,生生从肆乱的空间风暴中博得一线生机。 数十息后。 九狸妖圣面色惨白,眼中的惊骇尚未完全退去,她侧目看向顾余生,朝顾余生抱拳道:“十五先生救命大恩,九狸铭记于心。” “九狸道友客气,一切都是善缘因果,谁也不曾想到海族的宫阙竟有空间壁垒隐藏在大阵之下。” 九狸妖圣凝望着重新合拢的空间,目光中的期待渐渐消退,她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即便有苍啸北与我们合作,面对如此空间壁垒,也是无济于事,我原以为得到海族藏宝图,就能进一步获得当年龙族通三千世界的隐秘,但如今被空间壁垒所阻,以我的修为,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九狸妖圣说话间,好似精神气一下子丧失殆尽,整个人变得懒散而颓败:“难道我们小玄界的修行者,真的只能求助于上界修行者,成为他们的奴仆才有离开的渺茫机会?” 顾余生沉吟不语,他的神识,正汇聚一部分在那一枚沧海贝上,沧海贝正散发出神奇的空间波动,与前方的海族遗宫产生某种特殊的共鸣。 想不到这沧海贝另外一个作用,竟然是进入海族宫阙的钥匙和凭证。 “十五先生。”九狸妖圣收敛所有气息,神色歉然,并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顾余生,“此番行动失败,是我思虑不周,这里面有一个早年我无意中获取到的一个丹炉,还有一些大荒收集到的天材地宝,就当作一点点补偿吧。” 顾余生第一次将目光与九狸妖圣的双眼相视,也伸出手把储物袋握在掌心,并随意的掂了掂,转身向来时的路走了几步,走着走着,顾余生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昔日我不曾理解夫子为何收徒不拘一格,今日方知天下万物灵长,皆是智慧之果,人间善恶,亦非正邪相对,九狸道友,这些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 九狸妖圣神色愕然,接住顾余生丢来的储物袋:“十五先生这是?” “九狸道友,事尚未决,不必如此颓败,且随我一起进入海族的宫阙,看一看属于那个时代的辉煌。”顾余生说话间,右手一抬,属于昔日小夫子布在斩龙山的三才剑阵,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重现天日。 一剑荡出三座剑山,每一座剑山都好似天擎一样撑开一片天空,结界散发出碧蓝之色。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掌心托举出元磁地山,回头对九狸妖圣道:“烦劳九狸道友必要时助臂之力。” “一定。” 九狸妖圣被顾余生这一手一剑化三才所深深震惊,当年,她尚未封妖圣之时,就曾见到圣院小夫子以三座剑山镇大荒,自小夫子陨后,大荒所有的妖族也是好几十年后才缓过那一口气。 如今,她已是大荒妖圣,实力足以与真灵百族的强者抗衡,当她看见三才剑阵重现人间,才明白当年难以企及的高度,如今依旧还是如一轮明月高悬。 “急!” 元磁地山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如三棱之锥闪耀变换着五行之色,但元磁地山的本体,实际上还在清源洞天之中,所以顾余生以元磁地山之灵祭出,催动之法夹杂了剑中真意,其剑如山,同时祭出后,如同三山五岳,撑起天地寰宇。 大荒沧海潮平上涨,顾余生的身影与山岳重新撕开结界。 九狸妖圣神色戒备,她已经感受到那一道空间壁垒的反噬之力。 不等顾余生出声,她已将自身的所有灵力化作剑气,注入在三才剑阵之中。 “十五先生,三才剑阵未必能破开空间结界。” 顾余生回头一笑,掌心之中,一道沧海的气息骤然涌现,汹涌而来的空间壁垒忽然出现一条漩涡通道。 “跟上。” 顾余生喊了一声,率先进入。 九狸妖圣再一次瞳孔剧震,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 轰隆隆。 涌动的潮水扑面而来。 数十息后。 顾余生已出现在一处七彩斑斓的世界,这个世界,如同一个浩瀚巨大的水晶龙宫,美丽到了极致。 九狸妖圣也出现在顾余生不远处,她也被眼前的世界所吸引,久久驻足。 “原来传说是真的。” 九狸妖圣伸出手,感受海族世界里的空气流动和灵力扰动。 “好强的水灵之气。” 九狸妖圣感慨一句,她的侍女小菩萨化作一朵白莲,更是在海族龙宫中自在的漂浮,肆意畅快的吸收水灵之气。 “那是……海族宫阁龙柱。” 九狸妖圣眼睛一亮,移步向前,随即被龙柱上的上古符文所吸引,显然这些龙柱上的符文,对她而言,也是一场极大的机缘。 可顾余生进入水晶龙宫后,却是寸步未动,他的目光,透过无数奇珍异宝,看向那水晶球里的一条红鱼。 顾余生的手悄然抬起,朝那水晶球靠近,越往前走,那一条红鱼在眼眸中也越来越清晰,当它露出真容,只是一条红鱼雕像后,顾余生眼中的明光渐渐暗淡下去,伸出的五指,触摸在水晶球上,仿佛间,他又看见一条红鱼正遨游沧海,正与他隔着天涯海角! “晚云……” 顾余生喃喃自语,指尖与嘴角轻轻颤抖。 第978章 坦诚交易,临别赠一剑 当顾余生触及到水晶球时,他感觉到水晶球里面的红鱼好似有了生命,水晶球散发出阵阵湛蓝之光,如纯净之泪,光芒散尽,水晶球变小了许多,掌心轻轻一握,就将水晶球握在掌心。 正当顾余生还要探查究竟之时,水晶宫里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顾余生回头看去,只见九狸妖圣出现在一处偏殿,正以灵力试图催动偏殿上的古老传送阵,传送阵的周围,赫然是以十二生肖镌刻的图案,九狸妖圣能够以灵力一口气点亮其中的六个。 顾余生心中一震,当初他从伏龙圣君那获得的那一枚不完整的升仙令,在此时散发出熠熠之芒。 “莫非……” 顾余生眼皮一跳,快步来到偏殿。 九狸妖圣见顾余生到来,停止催动灵力,她的眼眸之中藏着无尽的兴奋:“十五先生,看来我没有猜错,海族龙宫之中,的确存在着链接往三千世界的传送阵,不过想要彻底激活眼前的传送阵,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 九狸妖圣看见离开小玄界的希望,整个人都变得急躁而兴奋,她指着偏殿上的古老符文和图案,“这上面应该藏着传送阵的激活方法和修复办法,只可惜,我并不精通天道玄符,若是得窥传说中的天符七卷,必然能够领悟其中的奥秘。” 九狸妖圣取出两枚玉简,将传送阵和偏殿的信息以神识烙印在里面,并顺手递了一枚给顾余生。 “十五先生,这一枚玉简给你,万一他朝有机缘,也能打开这一道传送阵,就可以真正的逃离樊笼了。” 顾余生凝望着上面古老的符文,皱眉道:“九狸道友,这个传送阵,恐怕并非是你想象中通往外界的传送阵,看起来,倒更像是一道单向的召唤之门,或许,它封印着什么邪物也不一定。” “就算它真的是,我也要尝试一下。” 九狸妖圣显然道心种魔,遇见任何奇特的地方,都要驻足,用玉简将所见记录下来,也一并抄录了一份。 顾余生则在传送阵前驻足了好一会,将上面的图案和符文记在心里,又悄然取出那一枚曾经使用过的升仙令,暗中以神魂之力催动,原本黯淡的升仙令,竟然奇迹般的在那墙上的符文扰动下,重新散发出灵光。 “是我多想了吗?” 顾余生手握升仙令,只感稍一催动,就能将眼前的传送阵激活。 “十五先生!” 九狸妖圣的声音在另外一间殿里传来。 顾余生眉头一皱,这个妖族女人,倒像是一只温顺的猫,好像自己不在她那,就会喵喵的叫。 顾余生将升仙令暗中收起,快步来到九狸妖圣说话的地方:“这是……” 当顾余生看清前方偏殿之物时,不由地暗吸一口气:这九狸妖圣,莫不是有寻宝天赋?这偌大的海族大宫,才进来没一会,居然从一处不起眼的水幕涟漪后面发现一个古老的结界,结界之中,赫然是自绝水灵之气开辟出来的炼丹房! 炼丹房外还有一个不算大的药圃,这些药圃里,种植着天地间珍贵的药材。 “九狸道友,你怎么发现这一处隐秘之地的?” “咯咯,我鼻子灵。”九狸妖圣目光闪动,“方才十五先生手上,是不是有一枚升仙令?” 顾余生神色愕然。 这个女人,好敏锐的神识。 原来她见宝而不进,是早有权衡,果然,修行者之间,更多的是利益纠缠。 这时候撒谎显然不太好,顾余生点头道:“九狸道友,我手上的确有一枚升仙令,但它也是刚刚修复,至于能否如传说中所说拥有升仙令就能离开小玄界,我也不知。” “所以我想和十五先生做一笔交易,”九狸妖圣目光带着诚恳,“眼前的海族宝藏,我愿意全数让给十五先生,并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为十五先生寻找海族的所有宝藏,我只愿换取十五先生手上的升仙令。” “九狸道友何必如此执着,你应该明白,眼下的海族遗宝奇珍无数,说不定会有比升仙令更加珍贵的东西……” “不。”九狸妖圣抬起纤葱细手,神色间充满决然,“我在小玄界见证了一段段漫长的历史,这大荒虽美,但世界太小了,我只想到外界去看看,哪怕看上一眼,纵然灰飞烟灭,也值了,还请十五先生成全。” 九狸妖圣说着,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并抬起手掌,一道灵力向前打出,将前方的隐秘结界彻底打破。 顿时,一股沁人的药香传来,五色丹药从那一方丹鼎之中泛起丹韵。 “九狸道友,丹炉之中炼制的丹药非同小可,你现在还坚持要换取升仙令吗?” “我愿意换取升仙令,”九狸妖圣忽然朝顾余生屈膝一跪,双手贴在额前,“请十五先生成全,今后,我在大荒城的子民,也愿意为十五先生效忠。” 顾余生将九狸妖圣虚扶起来,二人面对一殿的宝藏,皆未有动心,实在有些诡异。 “九狸道友,青藤老人之陨,想必你也知晓,就算你有升仙令在手,想要离开小玄界,只怕也是千难万难,就为了去大千世界看一眼,值得吗?” “能看上一眼,难道还不值得吗?” 九狸妖圣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顾余生。 “你们人族追求名利,声望,而我,只想求心,大荒万族修行者,皆以为我九狸妖圣神秘莫测,可他们哪里明白,自我见夫子可以逍遥人间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有夫子那样的修为,驰骋天地间……只可惜,我此生必然是难以修行到那一步的,只求离开小玄界,到真正的大世界看一眼,纵是死了,心愿已足。” 顾余生默然不语,掌心一翻,径直的将那一枚升仙令递给九狸妖圣。 “只愿九狸道友能够梦想成真。” “多谢十五先生。” 九狸妖圣面露狂喜之色,当即随手一招,唤来侍女小菩萨。 “小菩,自今日起,你便跟着顾公子,他是你新的主人。” “主子?” 小菩萨噗通一声跪下来,一脸茫然。 “我将达成多年的心愿,心中执念已起,要为离开此界全力以赴,你跟在顾公子身边,为顾公子寻得海族中的诸多宝藏,不可暗怀异心。” 九狸妖圣紧握着升仙令,朝顾余生郑重抱拳,就要离开。 “九狸道友,等一下。” 顾余生略做犹豫,还是抬起手,在掌心之中凝聚出一道魂剑,也不解释,朝着九狸妖圣的眉心刺去,魂剑之芒柔和,九狸妖圣瞳孔先是剧烈的一缩,随后坦然受之,一旁的侍女小菩萨惊得对顾余生充满敌意。 待九狸妖圣睁开眼,顾余生才缓缓开口道:“我虽与九狸道友相处时间不长,但你待我以诚,临行之际,赠你一剑,此剑可以护住你一缕心神,若真有不测,也可入轮回转世,就当是你我之间的坦诚情谊吧。” “多谢。” 九狸妖圣深深看顾余生一眼,急遁远行,朝海族水晶宫的世界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时间对她来说,比这所有的宝藏还要重要。 第979章 先取海族宝藏,丹炉丹药到手 看着九狸妖圣远去,顾余生看向一旁的小菩萨,问道:“你家主子为何执着于离开小玄界?” “因为我家主子本是道宗一位叫做道玄的仙长点化蒙智,曾在清凉观枯守道观数百年,才化作人形……” “道玄?!” 顾余生心中一震,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当年清凉观的道尊讲道时,那树下的三千弟子,就有一位叫做道玄的道门弟子,如今他已从清凉观的玉砖上获得道宗关于时间密卷的传承,对小菩萨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因为道玄这个称号,顾余生即便翻阅道宗的典藏,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难道当年清凉观出事后,道宗的一部分传承,被那位叫做道玄的传承给了妖族?” 顾余生思忖间,猛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们家主子收集清凉观的第一炷香,是为了祭祀那位叫道玄的仙长?” “正是,不瞒十五先生,大荒万族,尊崇道宗术法之道的修行者并不在少数,只是随着时间的传承,妖族之间亦和人族一样争斗不断,许多道宗传承已经不见了。”小菩萨打量着前方充斥着药香的丹炉,“十五先生,眼前的丹炉,似乎也是道宗的炼丹之术。” “你也懂丹道?” 顾余生有些意外地看向妖族侍女,并谨慎的移步进去,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的一尊龙头方形炼丹鼎,只见丹鼎上方赫然是一头控火紫龙,十爪金龙盘踞,虽隔着沧海之水,却能将水下的地心之火汇聚于丹炉之内,生生不息。 “主人曾让我们参阅过不少道宗的书籍,奴婢对炼丹之术也仅限于理论之上,并没有炼丹的能力。”小菩萨守在丹炉门口,“既然主人让奴婢跟着十五先生,奴婢自当竭心尽力,忠贞不二,十五先生,这丹炉之中的丹药暗合五行之力,恐怕已经炼化千年之久,想要将其取出,非得熟练运转五行之力,并切断地脉之火才行。” 顾余生点头道:“你去将药圃内的药材一一采摘,留下一些种子,给后人留一线机缘,我自取丹收炉,若动静太大,你帮忙掩藏一下气息。” “是。” 小菩萨去丹房旁边的药圃收集培育数千年的药材,顾余生则来到数丈之高的丹炉面前,围着丹炉逡巡一圈,顾余生收敛心神,十指向前化掌,呈现托举之状,双手交汇之处,如有一朵青莲滴溜溜的旋转。 霎时间,丹炉剧烈的震动起来,里面蕴藏的能量变得暴躁无比。 “镇!” 顾余生以手在丹炉上方刻上一个八字真言的密符,以庞大的神识再祭出元磁地山。 随着元磁神光绽放出琉璃之色,丹炉与地心之火的紧密联系被一瞬切断。 尚未等丹炉爆发,顾余生单手一拍腰间,直接将丹炉直接收进灵葫芦之中。 这一切看似繁复,实则在数个呼吸之间就已完成。 尚未作出戒备的小菩萨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地脉之火倏忽冒出恐怖的能量,如一条火龙从沉睡中苏醒,顾余生袖口飘荡,一只火鸟飞出,钻进火龙腹部,肆意的吞噬着地心之火的能量。 侍女小菩萨这才反应过来,提着花篮对着药圃一抛,花篮滴溜溜的旋转,上万株数千年的药材尽数被收入花篮里面。 “公子。” 小菩萨手提花篮,来到顾余生身边,双手将花篮奉上,采摘灵药之时,并未暗中动手脚。 顾余生看一眼花篮中的药材,将其尽数收纳进灵葫芦里的洞天世界,他略作沉吟,取出一截被雷劫洗礼过的青藤递给小菩萨:“你既跟着我,我自也不会亏待你,你是本命白莲,这一截特殊的青藤雷木,想必对你修行自有妙处,方才我感知到这地宫之中有异常的气息,你且隐藏在我身边,见机行事。” “是,公子。” 小菩萨收了青藤雷木,眼中露出一抹喜色,手一掐诀,化作一朵莲花卷入顾余生袖中不见,气机收敛。 顾余生将火鸟召唤回来,又在结界处设下一道新的剑道壁垒,身影变幻间,向水晶龙宫的深处遁去,眼前的世界,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面竖状的空间壁垒,但作为曾经的海族洞天,是以沧海为天地,可以想象其范围之广袤,就好似人在沧海之中遨游,却不受沧海之水的沉溺。 有小菩萨寻宝的能力相辅助,接下来的两天,顾余生在水晶龙宫又获得了几处宝藏,这些宝藏大多都是只有在深海之中才存在的天材地宝,更是在几处贝壳装潢的宫殿里,找到了不少海族妖丹,可惜由于年代久远,这些海族妖丹大多数已妖力大失,只能用做炼丹的辅助材料。 这一日,顾余生正在水晶龙宫的一块龙碑前烙印上面的龙族文字,忽然,他只觉水下世界骤然泛起无数气泡,一股邪恶阴寒的气息随之充斥在沧海之中。 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水下世界,赫然有银色的华光如柱,一轮明月高悬数息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月魔的气息?魔族修士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顾余生眉头微皱间,又感觉到一股阴寒的气息与妖力混杂。 “是她?” 顾余生若有所思,国师蓝灵姬,怎么会和被封印在大荒的月魔一起进入到水下龙宫? 顾余生暗自收敛气机,已有离开的心思。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那一枚打开海族宫殿的贝壳散发出强大的神魂之芒,指引着他向更深的地方奔去,同时,藏于袖中的小菩萨也提醒顾余生:“公子,前方有一道强大的生命气息……我无法抗拒这一股生命的本源力量,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我正有此意。” 顾余生暗敛气息,尽量避开感知到的两道气息,可是,顾余生虽然成功避开了那两道魔族气息,却意外在一片红珊瑚世界里与另外一波人迎面相撞…… 迎面出现在顾余生视野里的,是一位穿着琉璃袈裟的大世尊——舍心神僧。 但顾余生目光并未停留,而是移向舍心神僧的后方—— 只见另外一位大世尊悔心神僧正以手点在一头火红头发的女子肩头,羁押着海族公主伽蓝衣缓缓走来。 第980章 最后的仁义,出手搭救 顾余生的目光从伽蓝衣的面庞轻轻掠过,从看见她的那一瞬,顾余生其实就已经理清了整件事的脉络:当初他将那一枚特殊的贝壳给这位海族的公主伽蓝衣看,她必然洞察了那一枚贝壳的秘密,并对自己有所保留,因而暗中谋划海族的遗宝,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被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洞察到了秘密,反倒成为大梵天圣地的棋子。 “阿弥陀佛,顾施主,老衲有礼了。”舍心神僧双手一合,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袖口处,“近日有传言,顾施主与妖族为谋,弃人族苍生而不顾,让魔族肆意残害苍生,不知顾施主有何说法?” “听大师之言,大梵天圣地必然为天下苍生而出大雪山了?可顾某出青萍走仙葫州,只看见曾经的城隍大庙香灰散落,大雄宝殿不庇苍生,反倒是仙葫州之民,西州之民在青萍州之地得到喘息之机,于春耕之时,对着广袤的土地播种希望。”顾余生说话间,迈步向前,“两位大师是世人尊崇的大世尊,如在世佛一般,如今亲赴大荒,莫不是这里的魔族,也在残害人族,要为苍生除害?” “你!”舍心神僧被顾余生一番言语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合手道:“顾施主好一张利嘴,可无论你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天下苍生对你的看法,白玉京已遣三万剑客赴中州,这一次,不止你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圣院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天下苍生如何看我顾余生,就不必让大师费心了,既然我们彼此都看不惯,却又在这蝇营狗苟之地偶遇,谁也不比谁高尚,,何必多言!” 顾余生说完,身上剑莲微动,就要远遁,就在这时,暗中擒住伽蓝衣的悔心神僧一步金莲,拦住顾余生的去路。 “还请顾施主将那一枚海族圣贝交还给贫僧。” “大师莫非是在开玩笑?”顾余生神色微冷,眼中露出一抹冷意,大梵天的僧人,比起白玉京圣地的修行者,似乎更要高傲一些,也许他们骨子里,修行的就是超凡脱俗的大道吧。 “阿弥陀佛,昔日我佛门高僧南渡苍生,将佛门经卷置于木鱼之中,后来为海族吞入腹中,从此结下数千年孽缘,今日贫僧与师兄至此,就是要彻底了却当年的因果,还请顾施主将那一枚沧海贝交换给佛门,待贫僧了却因果,他日必书信一封给天下宗门诸盟,还顾施主此番大荒之行一个清白。” “说到底,还是一场交易。” 顾余生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位曾经高傲的海族公主,伽蓝衣目光闪躲,显然她因为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无法面对顾余生,而当年她携海族北上无家可归时,是顾余生给了她一处避风港。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凉薄,算计或是背叛呢。 悔心神僧见顾余生的目光飘忽在海族公主伽蓝衣身上瞄过,当即会错了意,双手合十道:“只要顾施主肯交出那一枚沧海贝,贫僧可以答应顾施主更多的条件。” “没兴趣。” 顾余生丢下一句话,身上的光影诡异般的穿过悔心神僧散发的金谛佛光! “十五先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隐瞒你的。”伽蓝衣一脸愧疚地开口,“青萍虽好,可蓝衣只想让我的族人重回族地,若十五先生能够搭救蓝衣一命,蓝衣愿意为公子驱使,为奴为婢。这两个秃驴进入此地,是想要借助我的力量打开通往大千世界的大门,迎佛陀入玄界……” 顾余生不为所动,悔心神僧已拂袖朝伽蓝衣而去,伽蓝衣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她忽然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口道:“十五先生,我知红鱼……” 森。 一道无形剑气作屏障,又是一席剑气如虹影变化,端的睥睨无伦,不仅将伽蓝衣从生死之间拉了回来,还当着两名大世尊的面,直接将伽蓝衣掠走。 “停下!” 舍心神僧颧骨凸起,合掌间,将佛门一世之功催动佛门金刚不动大狮子神通,音波如惊涛骇浪席卷震得整座水下宫阙嗡嗡嗡作响,贝壳珊瑚皆碎,蟠龙之柱碎裂长痕。 悔心僧袖叠出,一记刚猛难匹的拳掌变化,暗藏数十道劲气,更暗藏佛宗至高无上的梵音摄魂之术。 可两大世尊同时出手,非但没有把顾余生留下,反倒在他们二人眼皮底下将海族公主救走,其身法之鬼魅,犹如幽影弄光,迅捷难觅,更让两大世尊难以相信的是,顾余生从他们眼皮底下掠走海族公主后,飘忽之间,以他们强大的佛门神识和金刚结界,竟然无法锁定顾余生的去向,更别说预测他的落点了。 悔心神僧有些骇然的看向舍心神僧,在之前,他并未与顾余生交过手,只从世人口中得知他是近十年来从青萍州走出来的修行者,是否真有那样的实力,他心中存疑,方才出手阻拦,连对方的衣袖都没沾到,这等实力,简直让悔心神僧怀疑这些年,小玄界的法则之力是否还真的存在。 小玄界竟出了这样的强者! “师兄!” “此子修行的速度,怎这般了得?”舍心神僧脸上露出几分懊恼,“师弟,我去追那小子,你照原计划行事……记住,海族之宝,多与龙族有关,此子捷足先登,咱们要抓紧时间了。” 两道金色的佛光消失在原地。 另一边,海族宫阙一角,顾余生已放下伽蓝衣,并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态度有些冷淡,作为曾经的海族公主伽蓝衣,这时目光有些恍惚,她偷看几眼,发现再已无法回到当初能与顾余生坦诚相对的过往,神色黯然。 她也明白,今日之局,是她一手造成的,若当初顾余生拿着沧海贝上门请教时,她没藏私心,那么今时今日,就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多余的解释已显得苍白。 伽蓝衣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她朝顾余生施礼:“多谢十五先生搭救之恩,若非遇见十五先生,蓝衣今后只怕要被掠至大雪山金殿日日守着佛门青灯香火了却残生了。” 第981章 后圣人之道,红鱼真相 “伽蓝公主,你还是说说红鱼之事吧,你应该知道,这才是你得救的原因。” 顾余生态度淡然,出手搭救这位海族公主,已经属于仁至义尽,以后必然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了。 伽蓝衣贝齿一咬,说道:“正如早年我和公子说的那样,晚云姑娘的三魂残缺,以红鱼为魂,故而弥补先天之短,然而关于红鱼之说,则远不止鱼跃龙门那么简单。 传说先贤入圣,以功德,造化,智慧而修得圆满,执掌万界。后世之人,欲成大道,则必须要斩功业三尸,后来龙族在后世道祖道场窃听修行之秘,将其融入到龙族宝典之中,欲以龙身化人而窃人族大道,不想被天道反噬,祖龙之魂一分为三,一化为鱼,二化为脉,三化为川。 当年夫子沧海问神龟而成大道,一条红鱼亦开化蒙智,在学海之中修行,那一条红鱼,本是上界一位大能之士豢养的祖龙所化,将来是要返回神庭的。 数十年前,圣院莫潇湘出山斩妖,与被荒丘狐族长老囚禁于南海之域的公主互生情愫,此事为上界修行者所知,趁着仙葫州文会,对狐族大开杀戒,彼时狐族公主与我姑姑交好,故而在伽蓝岛私自生下莫晚云,也因为此事,我们海族被上界修行者屠戮殆尽,连沧海贝都遗失不见。” 伽蓝衣说到这里,眼中亦露出一抹不解:“神庭每隔十载,就会派摆渡者和垂钓者来下界垂钓红鱼,按理说,晚云妹妹命中的劫数,应该应验在上一个十年,而不是两年前。” 顾余生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可他是不可能将这个隐秘告诉伽蓝衣的了。 “方才你说上一届仙葫州文会,上界修行者入小玄界是为了垂钓捕捉红鱼,有何证据?” “证据当然有,当年下小玄界的谪仙女,就是传说中的降龙者,我想十五先生应该比谁都明白我说此话的真假。”伽蓝衣朝顾余生盈盈一福,“正因为这个缘故,我当初才对十五先生有所隐瞒,因为打开沧海贝的手段,降龙者也会,沧海贝不但能够打开通往海族神宫的道路,还是海族神宫的身份凭证。” “所以,沧海贝中,真的藏着大梵天圣地的经卷?” 伽蓝衣点点头。 “当年佛门神僧的确遗失了三卷经书到海族,只是我辈无法研习,只能在每年涨潮之时,将沧海贝置于沧海漩涡,让大自然传递经卷真意……对了,十五先生,晚云妹妹以红鱼为魂,窃取了龙族大道,或许十五先生可以在沧海漩涡出现之时,向去了大世界的晚云妹妹传递信息。” “当真?” 顾余生眼睛微亮,自莫晚云在敬亭山意外飞升,他不得不以勤修来麻痹自身,更是将当初莫晚云以红鱼飞升当作自己的天大失误,如今听见伽蓝衣提及有希望联络莫晚云,他怎能不兴奋,尤其是他知道背剑人真正的责任,是在黑暗中守护小玄界后,早就绝了以剑打开通往彼岸道路的心。 这也是他为何将升仙令交易给九狸妖圣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他要利用九狸妖圣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小玄界,不仅仅是这里的生灵无法飞升,更是因为小玄界藏着让大千世界都向往的天大秘密。 或许。 是那一座神墓。 或许。 是那一场黄沙掩埋的古战场。 背剑人的身份,禁锢了他前往大世界的梦想。 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责任? 如今,当顾余生知道他可以通过沧海漩涡联络上莫晚云,他的心再一次变得炽热。 “不敢欺骗十五先生,我可以带十五先生到沧海漩涡之处。” 伽蓝衣嘴上这样说,但却没有立即领路,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蓝衣姑娘,人与人之间相处,应该坦诚多一些,当日你若不对我隐瞒,今日又何须这般战战兢兢,有话不妨直说,若你想要借机要挟我顾某的话,就大错特错了,我与晚云之间的情谊,与你与晚云之间的友情,终归不能相提并论,请不要在我耐心消磨完之前让我对你的印象再打折扣。” 伽蓝衣被顾余生以一双锐利的目光扫视,才明白眼前的顾余生,虽有无尽的温和,但也绝不是任人拿捏之辈,她这才明白,从一开始,就小觑了顾余生,自己海族公主的身份,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反倒是若从一开始就坦诚,说不定还能长久的做朋友,回想当初的那些小心思算计,着实有些可笑了。 想到这,伽蓝衣终于放下自尊:“十五先生,海族神宫是历代海族心血之所在,此番入海族神宫的,绝不止大梵天的僧人,必然也还有其他势力,因为海族神宫之中,除了无尽的宝藏之外,还有大陆之上没有的重水晶元,如今上界修行者流落在小玄界,其他势力必然会费力找到重水晶元,我可以助十五先生一臂之力,夺取重水晶元,事后还请十五先生将沧海贝借我复制一枚,让我可以重掌海族神宫,我沧海万族,愿意生生世世奉十五先生为神宫之主。”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 “可你若再有隐瞒和算计,别怪我不客气。” “十五先生请跟我来。” 伽蓝衣谨慎看一眼周围,取出一枚湛蓝色的水灵珠,打出一道灵力后,那一颗水灵珠映照出海族神宫的地图。 “这边。” 伽蓝衣走到一处珊瑚礁石旁边,双手掐诀,一道水帘之门无声无息间打开。 这海族神宫竟然还有暗阵,以我的神识丝毫没有发现其破绽,可见布阵之人造诣非凡,上古时期,修行世界,究竟有多繁华? 顾余生跟随伽蓝衣踏入暗门,顿觉沉重的沧海之力席卷而来,他当即丹田一沉,生生抗住浩瀚的沧海之力。 伽蓝衣往前走了一段,才猛然想起什么,回头惊讶地看着顾余生:“十五先生,我差点忘了,你非我海族之人,难以承受沧海之力,这是一颗避水珠……十五先生,你能……抗住这沧海之力?” “早年我无意中得到一颗避水珠罢了。” 顾余生取出一枚避水珠,沧海之力消减七七八八,自然足以从容应对,顾余生体悟沧海之力,心中暗忖:这海族神宫的沧海之力,倒是用来淬炼肉身的极佳之法,不知海族是否也用此法来淬炼肉身,增强实力。 第982章 沧海漩涡,大千世界的通道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顾余生暗中减弱避水珠的结界之力,让沧海之力洗涮自己的肉身,当沧海之力进入经脉骨骼之时,他只觉一股绵绵无尽的力量在催动经脉之中的灵力前行,他经脉和丹田之中的灵力经过数次机缘,已经变得无比磅礴和精纯,但是在沧海之力的淬炼之下,灵力更是进一步变得精纯,流淌之间,如同清泉回响,翠玉清音,在肉身遭受疼痛和压力之时,丹田之中的灵力流转却变得顺畅无比。 一直以来,顾余生虽然沉浸于苦修,又多有机缘和顿悟之慧,然而成长速度实在太快,若非以道家诸典在心境上形成突破,一身糅合百家的术法之道,早就开始反噬了,可即便解决了心境上的瓶颈,可修行时短,纵然有早年根基,已然有不稳的迹象。 顾余生也一直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刻意追求境界的前提下,还是快要达到小玄界法则限定的境界瓶颈,如今借助沧海之力,可以重新洗涮身体经脉和骨骼,正是顾余生求而不得的机缘。 跟在身旁的伽蓝衣也终于注意到顾余生在以沧海之力洗炼肉身,大感震惊之余,忽然想起什么:“十五先生,沧海神宫深处,有一处专门为海族设置的洗炼池,其池通沧海漩涡,更与迷失之海最深处相连,一月之间,力量会随着苍月朔望变化而变化,传说洗脸池是为蛟龙,鲲妖,海龙族等拥有非凡血脉的海族洗炼血脉而设置,十五先生以沧海之力洗炼肉身,不妨到那里一试,若能坚持三五几日,其肉身之强,说不定能赶得上蛟龙族,若能坚持七八日,则必不比蛟龙弱。” “竟有如此神奇之地?” 顾余生当即放弃淬炼,这沧海之力虽然能够洗炼肉身,但是能量的变化太没有规律了,风险太大。 “十五先生,蓝衣不敢有半点欺骗,只因人族向来肉身孱弱,故而我未能提及,不过十五先生,那洗炼池由于连接着沧海,潮汐变幻之间,就连真龙一族都未必能够彻底坚持下来,我曾听姑姑说,当年有一条黄龙闯入沧海洗练池,拥有黄龙血脉,也只坚持了一天时间,一则是沧海的力量睥睨无边,二则是小玄界约束了实力,故而无法与沧海抗衡,这其中的风险我已告知十五先生,若十五先生想要试一试,自无不可,可一旦坚持不住,必须第一时间出洗炼池。” “我明白了。”顾余生压住心中的火热,深吸一口气,“还是先带我到沧海漩涡附近吧。” “是。”伽蓝衣点头,又看向某个方向:“十五先生,前方是海族存放珍稀之物的天水阁,我们若是不取的话,可能会被那两位僧人找到的,不如现在抢占先机,先拿走一部分是一部分……” “我自有办法。” 顾余生袖袍一挥,一朵白色的莲花飘向伽蓝衣看的方向。 伽蓝衣看向那一朵白莲,神色有些复杂,顾余生遁行道:“既然这里是海族曾经的领地,我也不会全拿走,你的那一份,我会给你,当然,你现在也可以单独离去,可一切祸福,皆由你来承担。” “我选择跟着十五先生。” 伽蓝衣略作思考,权衡利弊,决定跟着顾余生,毕竟大梵天的两大世尊,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更何况,她还感知到有两道魔族修行者的气息在靠近,她的实力虽然在海族神宫有所增加,但比起真正的强者,差距实在太大了。 “好。” 顾余生大袖一卷,一股澎湃的灵力席卷,伽蓝衣只觉自身被挟裹,朝着前方遁行的速度骤然快了数倍,此时此刻,伽蓝衣才明白,如果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选择青萍山这一座山作为靠山,整个海族的命运,或许就不会有太大的波折了。 现在或许已经晚了,但亡羊补牢,也许还能改变一下海族的命运,有机会重新掌控海族神宫,重铸海族的辉煌。 小半天后。 沧海神宫的结界之力似乎已经和沧海彻底融合为一体,顾余生只觉一股莫名的压抑之感从深海传来,速度也慢了大半。 “到了,十五先生。” 伽蓝衣将掌心的蓝色珠子收起来,指了指前方一个不起眼的亮点。 “沧海漩涡就在附近。” 顾余生取出沧海贝,沧海贝在他掌心之中泛起阵阵白芒,一曲海潮仙音自沧海贝中散发出来,音符如丝线牵引,朝着前方的那一个亮点奔去,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的光球帷幕逐渐浮现。 伽蓝衣纵身一跃,出现在光球前方,她双手掐诀,当着顾余生的面如跳霓裳舞般,竟化作一条红色的美人鱼,那一道道从沧海贝中散发出来的音符仙音,在伽蓝衣的舞曲之下,竟一点点化作规律,赫然是一幅海图密码,投影在巨大的光球帷幕上,光球上的结界之力逐渐变淡,足够一个人穿过结界。 “十五先生,还请进来,这沧海漩涡的结界之力,我无法维持太久。” 顾余生纵身一跃,穿过光球帷幕,当身体凝实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一股让灵魂颤抖的骇然之力,从脚下传来,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他所处的地方,赫然是一个深邃不见底的漩涡,沧海之水沿着光球飞速旋转,那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是实打实的存在,并不是视觉上的幻觉。 扑面而来的深幽恐怖和无底,让顾余生脊背发寒,灵魂颤抖,这种颤抖,来自于天然的畏惧,此刻,他就似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向前一步,就会堕入无尽的海底,向后一步,又无法退回到现实。 惊悚骇然之感,让顾余生第一次无比想要找到一块踏实夯厚的土地踩住,才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加之漩涡深处传来的幽吟风啸,更是如亿万道阴风拂过灵魂,让每一个毛孔都炸裂开来。 微弱尘埃与渺小之感,涌上心头。 “十五先生,请将沧海贝交给我。” 伽蓝衣的声音在回响,顾余生将沧海贝在掌心摊开,沧海贝泛起一阵白茫茫的光后,形成一个多重圆环的结界,在伽蓝衣的引导下,终于托举着两人来到漩涡之畔的沧海浮面暂时停歇。 伽蓝衣在结界之中没有回复人形态,她亦不敢直视沧海漩涡,用颤抖的声音道:“十五先生,这里,就是通往大千世界的通道。” 第983章 红鱼入沧海,三卷经书 顾余生长发飘荡,大修飘摇,风吹得长袍猎猎作响,他感慨道:“世间之奇,莫过于此,只是这通往大千世界的通道,即便就在眼前,真要跳下去,恐怕就算早已看破生死的人,也无法做到,蓝衣姑娘,万年以来,可有通过此道入大千世界之辈?” 伽蓝衣答道:“未曾有,十五先生,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正说话间,顾余生只觉之前获得的那一块红鱼水晶散发出微亮,顾余生将其取出来,只见那一条红鱼骤然散发出天地间刺目的灵光,须臾之间化作万丈之巨的红鱼,原本那沧海漩涡已是天地间最恐怖的神迹,但那一条红鱼即出,反倒真似变成了一条可以供红鱼通往彼岸的通道。 红鱼震飞之间,天地皆浮现出七彩祥云,祥龙之气,葳蕤之气,沧海水灵之气,天地仙灵之气,还有大千世界蕴开一片璀璨洒向人间的昊光。 如果说之前顾余生被眼前的沧海旋涡震撼到心灵畏惧,此时此刻,当红鱼漫天,整个世界的邪气,恐惧都被挥毫得干干净净,锦鲤之喜跃,沧海之慨歌,曲曲啾啾向苍穹,无尽的欢喜之中,又好似有世间的沧桑变化。 仙与人间。 本是一体。 又各自尘埃与伟大。 红鱼盘空,顾余生却从它的眼角中看见一滴滑落的泪水。 嘀嗒。 红鱼泪落。 凝成一块晶莹之玉,顾余生将手伸出,那一滴泪玉落在掌心,犹自带着悠远又好似触手可及的无尽温柔。 红鱼高歌,席带世间最美的光晕,如一颗流星般朝沧海漩涡遁去。 “等……等一下。” 顾余生抬起手,将一枝盛开在青萍山的桃花抛向那一条红鱼。 他朝着绚烂的旋涡不断的张嘴诉说着什么。 但狂风太大,吹走了他的声音。 红鱼的光晕带走了那一枝桃花,世间残留的万道霞光,在顾余生的眼中,都好似失去了所有色彩。 唯有掌心中握着的红鱼泪,犹自带着人间的温度。 过了很久。 顾余生才从无端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将沧海贝递给伽蓝衣:“既然海族的神宫连接着迷失之海,那我将沧海贝还给海族,只求每月朔望之日,可以有一条通往这里的路可以走。” “我明白了。” 伽蓝衣双手捧接沧海贝,沧海贝还未落在她掌心,就见这一件连她都无法打开的海族至宝,散发出神圣的芒光,随后有梵梵之音响起。 金色的佛光之中,赫然有一位祥和的僧人双手合十,他的手中托举着三卷真经,其光影之下,还有无数海族的珍珠宝藏。 伽蓝衣看见那一尊佛影,恭敬的跪了下去:“伽蓝衣拜见老祖。” “阿弥陀佛。” 那金色的佛影携经卷而来,将伽蓝衣虚扶起,却是径直的走向顾余生。 “这位施主,小僧伽蓝,多谢施主以心为慈悲,让小僧此番历满大道红尘之劫,终悟罗婆阿难之言,虽已岁月悠悠,可终究功德圆满。这三卷经书,赠予施主,还望施主有朝一日,亦能脱离红尘之苦,解相思之疾,他朝若有机缘,还请将三卷抄录奉于大乘宝殿。” 顾余生接过经卷,那僧人又撑开手掌,对伽蓝衣的身影轻轻一拂,解除千年来佛门与海族之间的恩怨:“缘起性空,他日佛门问罪,请告知小僧已了因果,阿弥陀佛……” 金色的佛影化作一阵阵流光消失不见,只化作一颗舍利子落在伽蓝衣掌心,那颗七彩琉璃,是僧人功德之舍利,伽蓝衣若交出这枚舍利子,往日与大梵天圣地的因果,也会一笔勾销,若大梵天圣地僧人真有些智慧,必然也会给海族一个重新立命之地。 “恭送祖宗。” 伽蓝衣盈盈一福,随后将沧海贝中的诸多宝藏取出一半,将其奉给顾余生:“十五先生,这是蓝衣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这些年海族受青萍山庇护,总算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如今蓝衣身上的因果已解,他朝必然要回到故乡的,今日一别,只怕此生再难相见了。” 伽蓝衣又从沧海贝中取出一个闪亮的海螺:“沧海鱼歌,当海螺之声响彻大海,大鱼必然会知道十五先生的思念之切。”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顾余生接下伽蓝衣递来的礼物和宝藏。 伽蓝衣打开一条特殊的通道:“十五先生,今日之事,还请保密,海族之安危,全系于先生……拜托了。” 伽蓝衣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顾余生目送其离开,又在眼前的沧海漩涡站了一会,方才惊惧悚然的沧海旋涡,在他看来倒也没有多恐怖了。 退出沧海漩涡不久。 顾余生只见前方有一瓣瓣莲花随风而来,落在他面前不远处化作小菩萨的模样,只是此时的她,衣衫染血,手里紧抓着一个蓝星储物袋。 “公子,奴婢幸不辱命。” 顾余生没有多问一句,挥出一道强大的木灵之气,又随手一卷,将侍女小菩萨带到神宫的一处僻静偏殿,帮助小菩萨护法半天,让她从调息中恢复大半伤势。 “现在感觉如何?” “多谢公子,奴婢好多了。” 小菩萨看顾余生守在殿门口背对着她,她低头之时,眼里比以前多了几分感激,毕竟在这之前,她只是主子九狸妖圣强行将她赠送给顾余生的婢女而已。 “这些东西,你自己拿着吧,以后别为了这些身外之物那么拼命了,我虽和大多数修行者一样都喜欢天地间的神奇之物,但并未到痴迷的地步,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小菩萨心中一暖,答道:“公子,伤我之人,是封印在月华山的月魔,他已经摆脱封印,出现在沧海神宫之中,对了,公子……我还看见另外一人,狐族的蓝灵姬,她正与大梵天的僧人交手,似乎在争夺一座奇特的宫殿……里面有两座古老的传送阵。” “我知道了。”顾余生微微点头,“此处可能不会太平,你如今有伤在身,我可以将你收进一处洞天之中,不过……你需要……” “奴婢明白……”小菩萨说着,当即化作一朵白莲之灵,“公子,若有朝一日见到我家主子飞升,请唤醒白莲,白莲要送我家主子。” “好。” 顾余生将小菩萨收进灵葫芦里的一个特殊空间结界里,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不见,待他重新出现时,已在一处古老的天幕云烟之前。 前方,正是海族的洗炼台! 第984章 登海族洗炼台,初体验沧海之浩 吭! 当顾余生站上洗炼台的海石台阶上时,一股强烈的怨恨戾气扑面而来,万千龙族的念力竟化作一条条如实质般的恶龙,猩红的眼睛,张开的龙爪,长吟震魂的龙啸,暴怒,不甘,凄厉,痛苦! 龙族向来骄傲,蔑视天下万族,可在这洗炼台,这些龙怨残影,将龙族凶恶显现出来的同时,也将高傲的龙族拉下神坛,因为这些龙啸之音中,有着畏惧,挣脱不得的痛苦嘶吼。 这些龙影,大多是蛟龙!它们应该是在洗炼台淬炼血脉的时候受尽折磨与痛苦,强大的生命已死,只有怨念还残留在人世间。 这怨念结生的地方,普通修行者只怕沾染片刻,就会灵魂崩塌,即便是心智坚韧之辈,没有足够的修为,也无法抵挡太久。 顾余生早就在洗心湖历练过心关,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取出一枚降龙铃,以灵力催动,只听得叮铃一声,整个洗炼台周围的龙怨之魂哀鸣惨叫,纷纷化作虚无。 顾余生往洗炼台核心区域走去,八根古老的金柱屹立在台子周围,每一根金柱,都如定海神针一样束缚在海族神宫和深海之中。 再仔细窥看,会发现每一根定海神柱上面,都以强大的龙魂和龙血刻画出天地玄符。 从洗炼台只会觉得浩瀚,肃然。 但顾余生作为人族修行者,进入到洗炼台后,第一时间感知到的,是比整个小玄界还要广袤无数倍的沧海之力,在那浩瀚的力量面前,自己和一只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那八根古老的定海神柱之中,的确有一根连接到迷失之海。 “上古时期的海族,竟也强大到如此地步。”顾余生先是环视一周,逡巡一圈仔细检查周围是否有陷阱和机关,没有发现异常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背后剑匣取出,朝着前方那一根通往迷失之海的金柱掷去。 青萍剑入沧海。 如同一座青萍山入沧海,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可也为顾余生撑起一个可以单独洗炼肉身的剑中世界。 寻常修行者,根本无法在大洞天之中撑起一个小洞天,可顾余生精通炼洞天的日月琅嬛之术,又对剑道领悟到一个全新的领域,加之他以诸法藏于匣,又开辟出清源洞天和葫中世界,更有斩龙山融汇于青萍剑,故而能在洗炼台再悬一方天地。 若洗炼台中的沧海之力实在过于霸道,他也好有备用手段逃离,以免陷入险境而无法自救。 随着修为日深,顾余生的行事也变得越发谨慎。 他先以剑气包裹自身,先以神魂进入到剑中世界,布下数道保险禁制,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将肉身也挪移到剑中世界。 饶是顾余生耗费不少时间并做了许多准备,可肉身一进入洗炼台,沧海之力骤然涌至,轰隆一声,他的身体好似被万股钢针穿透,痛彻心扉。 呲! 口鼻之中,更是有鲜血狂涌而出。 顾余生闷哼一声,数十张以防御为主的土灵符被激活,在身体外形成道道屏障,然而,这些向来被莫凭栏珍视的防御土灵符,亦只能拖延不超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会灵力耗尽,彻底摧毁。 “我的肉身并不似我想象中的那么强……” 顾余生浑然不管口鼻之血,他双手一合,金色的佛光自身体中散发出来,他先祭出佛门的外家横练金刚不坏功,此功法或许对于其他十境修行者早已弃如敝履,但顾余生知道,大梵天圣地的诸多武僧,在修行之初走的就是纯粹的外家横练之法,这门功法最大的特点,就是激活血脉。 顾余生也明白,他并非妖族,龙族或是真灵族,只是一个寻常的凡人,可是当初他在青云门踏上修行凝聚元胎和开脉煅骨之初,就已探索到身体的隐穴之密,佛门神通,在面对恐怖的沧海之力时,无疑能够最大程度的激发身体隐穴和经脉之中潜在的潜能。 昔日金骨化玉骨,如今佛门神通加持,其骨莹莹如佛光显耀,体内血气更是奔涌如滔滔江水,顾余生一心二用,在将佛门神通催动到极致时,又以儒家的千山神墨点苍翠,将浩然正气化作一口真气护住心脉,最后再以道宗阴阳之变,以至柔对至刚,以至刚化至柔。 土灵符的灵力渐渐耗尽。 沧海之力再次涌来,金色的佛光变化如神圣古钟,佛宗符文变化如一张张佛门慈悲帖,袅袅梵音回响,让顾余生灵台一片清明,极大的缓解肉身上传递来的痛苦。 “勉强抵挡住了。” 顾余生默默体会沧海之力易经伐髓之妙,这种感觉,如同再一次走上历练修行之路,凝结元胎,开脉,煅骨! 当年人在微弱时,无暇体会修行过程之中的变化玄妙,如今心定而明澈,每历经一次易经伐髓,顾余生心中都会多一层明悟。 这种明悟早已超脱于肉身洗炼本身的意义,而在于在痛苦与生死之间,领悟出超凡又质朴的大道真意。 而这些大道真意,是顾余生从未接触过并用时间去体会的。 毕竟他肉身上的强化,是以大妖之血,白猿之血等等强行炼化,而炼化的过程,也是极其简单粗暴的。 如今,沧海神宫铸造的洗炼台,将沧海之力汇聚,每一次洗涮,都如同蕴含着大自然的运行法则,让顾余生以真实的触感去提升自我。 正如道宗之修身悟道,天人感应,先不施加在灵魂和思想上,而是将这一切作用在肉身上。 痛。 是一种修行。 也是一种成长。 沧海无言。 大海无量。 一滴沧海之水,本身就足以装下一个浩瀚的世界。 顾余生痛而入定。 感受佛家所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所谓的佛门横练,修身擦拭明镜台,无功德之念,无舍利子之执,亦能成金刚之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 顾余生身体上的痛苦,正一点点褪去…… 他的灵魂在明镜台前端坐,佛门五心诀,如一本本经书在脑海回响,或佛门拳脚之法,金刚如来之咒,亦或是降妖伏魔之剑,一一回响,每一次念头通达,都如同苦修十载岁月! 不知不觉间,明镜台前菩提树影渐渐长成参天大树。 三卷他尚未参阅的经书,竟化作佛门经文,萦绕在心间…… 第985章 大乘如来,各方将至沧海神宫 “这是?” 顾余生以神识扫过这些佛门经文,才发现这三卷经书,竟是记载着佛宗的至高心法《大乘如来》,三卷经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但并非是一门神通的上中下记载经卷,而是佛门的三类神通,分别是【佛相经】,【功德骨】,【三世转轮术】。 其中佛相经是以诸佛皆法,诸法皆相,是至高无上的佛门修行心法,主要是修心定禅之功,而功德骨则是大乘如来中对佛门外家横练金刚炼体延伸的锻体之法,以佛骨铸宝相法身,以法相为天地,玄妙无比。 至于下卷之中的三世转轮术,更是记载着佛宗至高之密,世尊入轮回修功德而成大佛,或以肉身成大佛而不坠轮回。 顾余生将三卷经书一一参悟,一时之间竟有些头晕目眩,主要是这三卷经书中的文字,本身就是以佛门经文所衍化,没有佛心佛性和慧根之人,纵然窥得其中内容,也无法参悟。 顾余生当年背石像立大佛,更是被大梵天圣地的世尊大师们尊邀为佛门佛子,虽未在佛门,已拥有佛门所求的琉璃智慧之心,可他这番一口气将三卷经书参悟,心神的耗费和佛宗功法的反噬之大,可想而知。 可就在这时,当年他和莫晚云一起为枉死之人抄录的往生经散发出金莲佛光,将顾余生的明镜台佛光擦拭如明亮之烛,让顾余生受享神识而不坠佛宗所提的佛起魔生。 “佛相经,和三世转轮可暂不修行,但这佛门的至圣锻体功德骨,眼下却正好解我燃眉之急。” 顾余生心中暗忖,这沧海之力如此澎湃,以佛门纯粹锻体之法为根基,奇妙无穷。 洗炼台的沧海之力本就随潮汐之力变化无端,顾余生运转大乘如来的锻体心法,霎时间,他在剑的结界之中,又生出一朵绚烂金莲,整个肉身淬炼其中,庄严无比,任它沧海之力如惊涛骇浪,顾余生只觉血肉筋骨和骨髓之洗礼,皆是一种佛宗禅定修行,浑然不觉得痛苦。 一缕金色佛光与沧海之力潮涨潮落,在海族神宫的法阵结界运转间,偶有梵音进空山,钟声悠扬,久久不绝。 海族神宫的一间佛堂殿内,悔心大世尊闻得梵音入耳,震动灵台,兀然一惊,从端坐蒲团的入定中醒来,面有震惊:“师兄。” 舍心睁开眼,拂动左手的杏黄僧袖,袖口下的一道月魔伤痕渐渐愈合:“这的确是大乘佛音,只有真正的大乘佛宗经卷,才会引动如此宏大的天象,师弟,或许这是伽蓝神僧的舍利绽佛,指引我们去寻回佛门衣钵。” “可是师兄……你的伤势……” 悔心大世尊回头看一眼紧闭的佛堂大门,就在数个时辰前,他与师兄遭遇魔界月魔和他的十名魔将,一番交手,虽然两人联手击杀了五名魔将,可在围攻之下,二人亦受了点伤,好在这海族神宫之中,与昔日南渡传教的伽蓝高僧有渊源,他们二人才躲进佛堂之中,得以调息。 “不妨事,月魔被封印千年,实力并未彻底恢复,他的一道魔障还伤不了我,只是他身边还有个传承了阴魔的狐狸精,此女的气息有些古怪,不得不暂避锋芒,既然伽蓝大师已经佛光显相,说不定当年大乘佛宗的三卷经书,被他藏于神宫某处,你我必须将其寻回。” “是,师兄……” 悔心大世尊双掌一合,金莲之光泛起,二人转身相对,一朵佛门金莲竟然凝练如实体一般。 “还差一点点就能突破五品,若是那个女人没有被掳走……” 悔心大世尊眼中露出一丝丝无奈和恼怒。 舍心缓缓起身:“顾余生……他迟早会万劫不复的,既然他不想做佛门的佛子,那就让他入魔好了……师弟,抓紧些时间,我感知到神宫与四海相连,我担心蓬莱会鼓动上界修行者也入局,到了那时,我们的心血也会白费。” “是,师兄。” 两大世尊联手,重新打开佛堂的门,佛堂之外,月魔和蓝灵姬并不见踪影,不知去了何处,两大世尊脚踏金莲,快步而去。 可就在二人走后不久,穿着长袍的身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佛堂前。 来人揭开头顶的兜帽,露出他的面容。 正是昔日多笑多乐的莫凭栏。 只是这时独行的他,面色苍白,目光深幽。 只见他点燃一根佛烛,朝着佛陀拜了拜:“顾兄,我知你在局中,只祈你平安无事,我……实在无路可走了。” 说罢,莫凭栏从长袍中伸出苍白之手,朝着那一尊佛陀捏去,五指微微用力,佛堂大殿轰隆隆作响,一处深幽伪暗的通道悄然出现……至阴至寒的气息不断涌出,瞬间将佛堂冻结出一层层霜冻,可莫凭栏似乎并不受影响,挥动长袍,朝伪暗通道走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与天地间的佛光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的声音…… 同一时间。 瓜州渡口,一艘蓬莱之船消失在海雾里面,再出现时,已经在迷失之海的核心区域,周围皆是风暴漩涡,偏偏中心处风平浪静。 蓬莱船上。 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站在甲板上,对着船篷帘子方向拱了拱手:“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唰唰唰。 先是有数十名蓬莱的长老在迷雾上展开结界,随后,两道强大的气息从蓬莱船里走出来。 这两人,正是上界坠落的修行者,姬寒少主身边的两大护卫。 只是,这两人虽然气息强大,可小玄界的法则之力,已经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涟漪在他们身体和灵力波动之间纠缠。 “少主。” 两人先是谨慎的扫一眼周围,才恭敬的呈现奴仆姿势,迎向船门。 帘子掀开,一穿着华贵的少年走出来。 此人,正是上界北极仙域姬家少主。 姬寒。 距离他坠入人间已有两月。 他的伤势并未有太大的好转,身前的剑伤,更是出现法则之力影响下的脓疮,不断的有鲜血流淌。 姬寒站在甲板上,目光阴寒地扫视一周,一言不发,他的两大护卫连忙左右卫立,并取出一件特殊的大氅帮其披在肩头。 面色阴寒的姬寒这才将目光放在紫升真人身上:“若此番计划不成,你们蓬莱圣地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少主放心,贫道已经打听过,那海族的神宫洞天之中,的确有一炉五行神丹在炼制,只因数十年仙葫州之会,海族被北寒仙域的使者绞杀,海族的炼丹师已尽数死亡……只要少主亲自去往沧海神宫取得五行神丹,必然会伤势痊愈。” “那还不快打开沧海神宫?难道要本少主出力不成?” 第986章 仙域入局,历史序幕的篇章(上) 紫升真人被姬寒当面训斥,并不着恼,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蓬莱的其他长老,这些长老当即行动起来,开始布置一个浩瀚巨大的逆阴阳之阵。 “少主稍候,我们不会耽误太久时间的,只是少主不要忘了,当初与我蓬莱圣地的约定……”紫升真人脚踏云雾,亲自开始布阵。 姬寒站在空荡荡的甲板上,被海风吹拂,莫名的哆嗦了一下,他紧了紧衣服,才意识到是被刚才紫升真人的眼神所摄,心中更是恼怒狂升,他堂堂上界修行者,北极仙域上古姬姓少主,竟然会被下界修行者的眼神看得一哆嗦。 “这些无能之辈。”姬寒以脚跺地板,身边也没一个发泄的对象,他凝目看向身边的左右护卫南央和西景:“你们也是废物,父亲选你们跟在我身边,不止是看重你们的忠诚,更是对你们能力的肯定,现在呢?老四死了,连齐北也不知所踪,既然知道灵阁心怀不轨,偏偏还要和其合作,也是没长脑子的。” 二人对视一眼,不敢忤逆姬寒,但姬寒因为日夜受法则之力侵蚀身体,性情变得越来越暴躁乖张,老二南央谨慎的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少主歇怒,蓬莱圣地目前至少对您的事还尽心尽力,但其他势力,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热情,我们如今受制于天,还是不要将人得罪尽了的好,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前些天,在下闲游蓬莱圣地时,无意中发现蓬莱在海外有几座岛屿,那里有几道强大的气息隐晦而闭,许是蓬莱圣地闭生死关的强者,这些人要么是寿元无多,要么是规避天罚规则之人,一旦宗门有难,必然会挺身而出,而且一旦对敌,就会全力以赴,万万不可轻易得罪……还有一事,前几日少主身受磨难,我们才隐瞒了老大齐北之事……” “嗯?”姬寒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他莫非脱离了我姬家,想要自立门户?别忘了,他们齐家世代为我姬姓家奴,我只需动一个念头,就可以让他们齐家之人灰飞烟灭!” “少主……齐老大他当然不敢背叛,事实是……他极大概率,已经陨了……” “什么!” 姬寒虽然狂傲,可听见齐北身陨,也不由地瞪大眼睛,他伸出手,一把将南央扯到自己面前来,再次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怎么可能,他的实力,连父亲都赞许过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能杀得了他!” “属下也不知道。” “你们不是互相之间有灵魂契约吗?” “是……可是老大那一夜身陨,连具体的位置都没有传递过来,就魂印消散……不过少主也不必惊慌,据下属感应,老大可能在身陨之前,将我们所在的方位传递回了姬家祖地,老爷一旦知晓,就会来救我们的。” 原本暴怒的姬寒,听见这个消息后,倏而狂喜,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兴奋得拳头紧捏,对齐北之死,只字不提,左右的两位护卫对视一眼,虽不发一言,但难免感到心寒,他们虽为忠仆,却也是世间的修行者,早已脱离凡尘,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那齐北,对少主最为忠心,不惜与灵阁交易,都要让他恢复实力,可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二人本想着提醒少主,此番进入沧海神宫,需得小心一些,可想到少主如此自负无情,便也不再言语。 “你们二人也别愣着了,速速跟着去破阵,我要进入海族神宫,恢复实力,若找到沧海之珠,则大事可期,等我回到上界,我看谁还敢小觑我!” …… 仙葫州。 蒙蒙烟雨锁南城,城外山峦之地,青石长路尽头,一倘古宅陈旧不堪,雨落瓦脊,四水归堂,春雨归落处,是一口永远填不满的古井,古井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有几根铁链交织如网,悬空在古井上方。 一尊古老的石像在古井旁被雨水洗刷。 深幽的后院弄堂,雨水嘀嗒嘀嗒的响。 忽然。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劈在古老的古井上,原本足以让古井毁灭的雷电,只在古井上方遍布一片紫色的氤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一名老者撑着一把黑伞来到古井旁。 这位平平无奇的老者,赫然是小玄界灵阁之主。 七杀。 他那深邃的目光凝望着古井,久久不语。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石像微微震动,上面被岁月布满的青苔随着风化石掉落。 七杀藏在袖口的手紧捏了一下,喃喃自语:“魔主苏醒了吗……怪不得那小子不惜叛出灵阁,都要为他效力……” 就在这时。 一道穿着红衣的妙影急促的迈步而来:“阁主,灵台有信。” “知道了。” 七杀撑伞向后院,红女妙影盯着那一口古井,好一会,才眼波震动:“刚刚那是红……鱼跃沧海吗……” 后院。 密屋。 七杀面对着一盏灯影,灯影晃动几下后,赫然出现一道虚浮在墙上的影子。 七杀见状,兀然一惊,仓惶的磕跪下去。 “七杀拜见神主!” “寻宝之事办得如何了?” “神主,卑职已尽力,尚未有下落……” 七杀将身体躬匍在地上,屁股抬得极高,颤颤巍巍。 “到底是天地神物,自有遮蔽天机的作用,你找不到,我不怪你,但下一代阁主的候选人叛出灵阁,与魔族走在一起,这便是你的责任,看来你短时间内是无法脱离苦海了。” “神主,这一切都是卑职的疏忽……是卑职对下属的掌控不够,不过请神主放心,我会亲自出手,铲除那个叛徒。” “这件事先放一放,我这里有一件重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请神主吩咐。” “北极仙域姬家的孩子,是不是落到小玄界了?” “是……卑职正想办法帮他回到仙域。” “不,不必帮他回到仙域,要让他死在小玄界,这才符合利益,你懂吗?” 七杀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那可是上古十大帝姓之后啊。 “你们那个世界之人,不是笃信量劫吗?正好,让姬寒死在小玄界,只有这样,这平静的三千世界,才会重新掀开历史的序幕,这万年来,大世界实在太平静了……” 第987章 仙域入局,历史序幕的篇章(下) 烟州。 长河映新月,烟波万里。 夜有黄龙横空,穿梭云端,电闪雷鸣,苍穹变色,就在这时,一蛮牛老僧徒步行走在村舍青石路上,不疾不徐。 待至无人烟处,苍穹黄龙在云端腾飞数次,忽而化作一黄衣道士从天而降,人未至,一剑自袖中飘荡,点苍月为弧,纳山河为阴阳,八卦映大地。 地上蛮僧双手合于身前,一记寻常的伏魔掌向前推出。 八卦旋转间,金色的佛光激荡如古钟嗡嗡嗡作响。 黄龙道人虽化人形,却又是一记龙爪探出,与蛮僧拳掌相激。 此间种种,如同当年顾余生下烟州时遇见的情形一般无二,只不过多年过去,无论是小夫子所骑黄龙,还是夫子的老牛,皆好似戾气大减,已是小玄界规则之下的至强者,蛮牛曾入大梵天圣地而引佛钟一百零八响,下山救苍生于苦难,身上已多了一件真正的百衲衣。 黄龙道人自那年送顾余生背剑图后,自此消失于人世间,再无半点消息,如今再出现在烟州,身上的杏黄道袍飘摇,倒真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道韵浮动了。 而且无论是黄龙道人,还是蛮牛僧人,都不再有伤在身。 二人的修为,皆保持在巅峰状态。 昔日的旧怨打生打死。 今日新月映空,二人交手两招,就没有再动手,更像是一种实力的试探。 “蛮牛,多年不见了!” 黄龙道人袖子一挥,双手出袖,作标准的道揖。 “黄龙,你也寻找到你的道了,可喜可贺。” 蛮僧就地盘坐,仿佛二人当年打生打死,只是一场梦,不曾发生过一样。 “比不得你,百衲衣在身,终究是修上了功德。” 黄龙道人亦手掐阴阳指,二人盘而对坐,山变水移,飘忽之景皆如飘渺虚幻,不多时,竟出现在沧海雷霆之地。 “看来你我二人此番目的相同。” 黄龙道人屹立于迷失之海的上方,单手托举一个太极图案,须臾之间就将天空布下道宗大阵,大阵有万道剑气垂落如月光,在海上激荡起一层层迷雾,迷雾之下,一个通往神海的漩涡逐渐形成。 蛮僧见状,摇头道:“黄龙道友,看来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我来此处,只因当年夫子留下一段谶言,我来观其应验与否。” “谶言?” 黄龙道人听后,哈哈哈狂笑。 “你高估夫子了,若他真系着小玄界,早就该回来把这天的虚伪面具撕扯下来,而不是让小夫子神陨天外,不管不顾。” 蛮僧听后,眉头一拧:“看来你我之间,还要打一架才行。” “算了吧,待我至洗炼台洗炼真身,化为真龙,天地之大,自可遨游四海,何须与你一头蛮牛较劲,你若有一身力气没出使,不如帮帮忙,帮我将通往海族神宫的通道打开,他朝我回到龙域,也帮你寻得肉身大道,脱离轮回之苦。” 黄龙道人双手变化,竟能以剑阵生生劈开沧海,露出神秘的空间结界,他又双手引剑,以睥睨的黄龙剑气将空间撕开一条裂缝,只是那一条空间裂隙还不稳定,无法稳定的让肉身穿梭过去。 蛮牛肃然开口:“如此,你想离开小玄界?” “怎么?小玄界偏隅之地,真想困住我一辈子不成?” “非也,离开小玄界,自有不少法子,但当年夫子曾言,身在樊笼,未必是祸,心在天外,未必是福,你若借助海族神宫离开,只恐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哼,我虽失真身,龙血体魄依旧在,谁能阻我?” 黄龙道人又对着沧海连点三剑,终于将沧海下的空间壁垒劈开出一条更大的空间裂隙来,随后,他以双手掐诀,化作一条黄龙真身,朝那空间裂隙飞去。 “阿弥陀佛。” 蛮牛见劝阻不得,微微摇头,转而抬头看向苍穹,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身上的佛光金影变化,化作一头万丈神牛之躯,牛角雷霆交织,兀然刺开云层之巅,那是一个奇特的世界,一只荒兽从沉睡中苏醒,巨大的眼睛中,疾射出一道雷光。 化身神牛的蛮牛以牛角掀起雷霆,与传说中的上古荒兽交战在一起,一时之间,天地皆变色,风起云涌,海潮之水激荡万丈! 斩妖盟田在野,浩气盟方天正皆有所感,骇然的看向沧海深处,目瞪口呆。 “究竟是谁!” 方天正喃喃自语,他虽已掌控大荒经中的数种神通,可依旧不敢触怒荒兽,如今,竟然有人在正面硬撼豢养数百年的荒兽! “该死。” 田在野犹身在大荒某处,忽感临江之水掀起万丈骇浪,纵身跃至苍穹深处,取出一个特殊令牌,以灵力凝聚光幕,才看见被拘押的荒兽正与一头神牛打生打死。 “是夫子的坐骑!” …… 沧海神宫。 洗炼台。 顾余生催动大乘如来的锻体功法,以沧海之力洗炼肉身,体内之玉骨,早变得晶莹无比,玉骨之上,开始呈现出神秘的佛门金纹。 所谓的功德骨,并非是银骨,金骨,玉骨之上的更高级骨骼之变,而是引天地之能量,将佛门因果造化融入身骨之中。 修行这门功法,本就需要参悟佛经极深的高僧,数百年来奉承香火,加持功德旃檀,才会凝聚出佛门功德之骨。 顾余生本不知其中玄妙,偏偏他早年以石佛镇十八山之魔,更和莫晚云一起超度无数死灵,加上未出青云门时,更是在青萍山深处渡化了无数游荡的死魂善念,冥冥之中已有功德在身,偏这种功德,又非夹杂他的执念,一切因缘巧合,如今皆成造化。 看着骨相早成,顾余生不由地停下洗炼,暗自忖道:按照经文所载,佛纹骨显,少说也得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功才有丝丝迹象,我虽有沧海之力灌注于身,也不至于如此迅速,难道是我修行出了岔子? 顾余生再次翻阅三卷经文,又细细的参悟一遍,发现并无纰漏之处。 为了保险,顾余生停止修行大乘如来经卷,改修大荒经中记载的锻体功法。 当他变换功法,顿时感觉到沧海之力变得狂暴无边,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汇聚进入筋脉之中,差一点就掌控不住,神海深处这些年一直压制的荒气,更是如一条暴躁的戾龙苏醒过来! 第988章 炼体大道,荒影法身 “为什么换一种功法,就无法抵挡这洗炼之力?” 顾余生咬牙坚持,他所修行的佛门功法虽然足以抵挡沧海的力量,可是若久炼佛门经卷,彼时身上佛心萌动,万一真入了空门,则万事皆休,那位伽蓝僧人赠经卷,未必真的是全无私心。 想到其中微乎其微的可能,顾余生开始运转大荒经进行练体,虽然过程变得痛苦异常,可在之前佛门练体法的加持下,沧海之力洗骨,已经能够承受。 顾余生自是不知,他谨慎而不贪图便宜的性格,无意中替他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劫数:昔日伽蓝神僧与海族染下因果,又何尝不是想要借助沧海之力来修行,从而以练体而达到功德圆满的地步,可他最后却功败垂成,反而将佛门经卷置于沧海贝中,究其原因,并非是伽蓝神僧修行不足,而是大乘如来经卷所记载的功德骨,涉及到玄之又玄的功德。 顾余生非佛门中人,虽有一时的功德加持,足以修炼出功德骨,但若以此功法修炼至深,又何尝不是沾染因果功德,佛宗万年秉持,修智慧,功德,轮回之法,那伽蓝僧影见顾余生身怀佛心,颇有慧根,故而想要以三卷经书将他与佛宗牢牢捆绑。 其心虽未必恶,却亦是大道之争中的险要一环。 试想。 如今顾余生为背剑人,又是斩龙山一脉,最后却只能修行佛门功法,到那时,天下修行者会怎么看待顾余生? 再直白一点。 伽蓝神僧想要以三卷经书为佛宗弘法传教,若得成功,他又何尝不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功德大圆满? 此刻。 顾余生以往生经和积累的阴德修炼出功德骨,虽然未至大成,可还属于他自己的炼体大道,并不依赖于佛宗香火传承,转而修大荒经,固然承受大海无量般的洗炼是必然痛苦,可这也是属于‘道’与‘道’之间的碰撞。 如同一条荆棘之林,走出属于自己的炼体大道来。 十年前,顾余生青云门拜师秦酒,秦酒一生传他剑法,不过一套伏天剑诀,背剑门必然也有无数至高无上的剑诀,可那近一年的时间,秦酒对顾余生的影响,更多的是在心灵上的教诲。 在往后的修行中,都会潜移默化的受影响。 大荒经汇聚荒气炼体,让顾余生承受无边的痛苦,但他心境无暇,一片清明,面对随时可能会陨落的风险,他并不急于求成,而是抓住这一场机缘,将多年前获得的‘机缘’缓慢消化。 大荒经中的玄妙,还在三卷佛门经书之上,顾余生如今亦未完全参悟,可在面对生死的压力下,他将身体的潜能激发出来,在佛骨的保护下,他以荒气洗骨,曾经已经出现大荒体质,在更多的荒气引导下,如今身体的荒体质越发的明显,体内的灵力并不受影响,但荒气已被驯服,藏于骨髓隐脉穴位之中。 顾余生沉浸修炼无闲暇。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 翌日。 洗炼台的沧海之力果然呈现潮汐变化,较昨日变得更加强大。 顾余生本是凡体,在足以淬炼龙脉躯体的力量下,依旧还能坚持,一方面固然是青萍剑自成结界,抵消了一部分力量,另一方面,则是他因为当初获得了伏龙圣君那一部分大荒经,这其中涉及到大荒经的隐秘。 所以当日在白玉京剑主苍啸北夺得伏龙圣君宝藏后,他并不太在意。 尤其是他在黄沙之中见过一指之威,就足够毁灭小玄界之后,对于身外之物的苛求,变得极低。 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青萍剑结界内,顾余生双手掐诀,古老的大荒经运转,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幅奇特的符图,符图包含五行,风雷,山泽符文脉络,又好似汇聚成八卦之象,可偏偏在八卦成阵后,又凝出一个灰色的‘奇点’,奇点只有米粒之珠那么大小,它的颜色显然还没有臻至最深,还在向黑色进化,随着顾余生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周天运转,那一颗奇点竟好似能化作一滴荒液! 顾余生的双瞳眼角,则是有两道大荒符文脉络延伸,倒似与北荒蛮人的图腾显影相似,可顾余生眼角延伸的符文脉络,却是如灰色的火焰形成里外数层的屏障,他的血气在灰色的火焰中不断燃烧,偶尔可见玉璞之骨在火焰之中进一步的淬炼,好似与化作天地间那十六根神秘的光柱一样。 呲呲呲! 又过小半日。 顾余生眼角的大荒符文呈现暗影之状,颜色越来越深,身后如法相般的图案,那灰色的奇点,已然完全成黑色,并凝练出一滴黑色的‘荒液’,紧闭着眼睛的顾余生兀然睁开眼,双手一引,将那一滴黑色的荒液以双手悬托,液体从左手掌心消失不见。 呼! 下一刻,顾余生的身体后方,出现一个千丈之高的荒影,这一道荒影全身皆骨,骨相呈现灰白之色,头骨身架极其雄壮伟岸,双瞳之中,隐约可见灰色的眼瞳,眼瞳边缘,有与顾余生眼角一模一样的荒纹。 “喝!” 顾余生双手一拍,整个人从盘坐状态站直,霎时间,天地沧海之力皆化作澎湃无尽的力量灌注,巨大的骨架发出‘桀桀桀’的声音,首先在脊柱骨骼肋骨上形成一圈圈的血色脉络,经脉既成,千丈荒影的气息更加狂暴,眼瞳之中闪烁着几分智慧。 这时,顾余生又双手一变,两指之间有一道道荒符随着灵力旋转千丈身躯,经脉形成间,有血管形成! 如此持续了数个时辰,千丈荒影骨干主躯体已然只差一步凝练千丈肉身,就能化作大荒经中记载的‘身外法身’! “不够,还远远不够!” 顾余生双手一捏,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疯狂,此时的他,仿佛修行到紧要关键时刻,天地间足够摧毁一切的沧海之力,竟然一时之间还无法完整的凝练出他的身外法身! 森! 青萍剑在顾余生意念指引下,一下撤去结界,让更多的沧海之力倾泻而来。 顾余生的肉身,则一瞬之间藏于身外法身之中,恐怖的力量,正一点点化作千丈荒影的‘血肉’! 第989章 凝炼法身,世尊入池 顾余生感受着正凝聚的荒影法身,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兴奋,喃喃自语:“这就是大荒经中记载的身外法身吗?果然妙不可言,即便是在这沧海漩涡之中,汲取三千世界之力,也要如此久的时间才能缓缓凝聚,怪不得大荒经中记载:神荒大帝以荒古圣梵之体凝练出身外法身用了三千年,可他的那身外法身,足可脚踏三千世界,我这具千丈法身在那位传说中的神荒大帝面前,只怕还不及一根脚趾的万分之一那么大小。” 顾余生刚刚升起的火热念头,被很快浇灭, 当年他在大荒秘境中被那一指的震撼,至今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荒经中记载的炼体之法,炼到极致,可以成就荒古之体,然而整个过程,需要数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岁月,这对顾余生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他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只能借助沧海的力量,先凝练出‘迷里’的千丈法身。 可即便目标是千丈,真正的凝炼起来,也是千难万难,这法身汲天地之力凝炼而成,最终要炼成与顾余生血肉之躯匹配的千丈法身,别的不说,其需要的灵力之庞大,就如同从星河横沙中取其一斗,非朝夕可成。 而凝练千丈法身,只是第一步。 往下最难的一步,是如何将它转化为战斗力,法身之存,本身就需要极其庞大的神识去掌控,一步念动,如同新生婴儿学步,对于顾余生来说都是挑战。 可这并不是最难的过程,最难的过程,是将千丈法身收于体内,如此浩瀚庞大的灵力藏于躯体之中,若是普通人,必然是会爆体而亡的,可顾余生借沧海练体,身体的素质,必然要足够容纳身外法身才行,不然凝聚之后,最终都要将其化散。 好在顾余生于修炼一途,总能如学剑那般触类旁通,他已找到收纳法身的办法,那就是在短时间内借助灵葫芦的特殊‘洞天’,将法身置于其中,待肉身足够容纳法身之后,再将其藏于肉身血海之中。 “凝!” 顾余生单手向前一捏,身后的千丈法身也伸出拳头,拳头一捏,天地间的灵力蜂拥而至,不断的凝炼着法身。 随着子夜降临,沧海潮汐之力再次激增,顾余生这次有法身相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心一意凝炼法身,淬炼肉身,并以沧海贝为钥匙,将青萍剑催动,向着洗炼台的深处遁去…… 千丈法身,或是青萍剑,在漫无边际的迷失之海之中,丝毫不起眼。 转眼三天过去。 这一日。 海族洗炼台的上方一阵佛光明亮,两大高僧破界而来齐齐落在洗炼台上。 数日光景,这两位大梵天的大世尊面色苍白,他们身上的袈裟有几处破损,身上更是有海族的血气残留,虽然没有受什么伤势,可对于大梵天圣地的大修行者来说,也是相当狼狈了,当日舍心和悔心寻佛光而去,不仅没有找到伽蓝神僧留下的三卷经书,反倒无意中闯入海族的一处禁地,被海族的守护大妖围困,二人联手施展手段,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这一路艰辛自不必说,更是没有从海族神宫之中捞到什么好处,这才是更加让二僧郁闷之处。 “师兄,这里是龙族的洗炼台!” 悔心神僧目光逡巡一圈后,骤然露出喜色,凡尘佛门之人虽然修大智慧修心而忽视肉身,可大梵天圣地的修行者,又有哪个僧人不希望肉身不朽?成就金莲肉身大道。 舍心神僧以万道佛光打出,僧袍回收万道佛光,确认后,才点点头,抑郁阴沉的脸逐渐趋于祥和:“师弟,看来我们因祸得福,从禁地穿界之时,无意之中进入到了海族神宫的核心区域。” 悔心来回踱步,忽然皱眉:“师兄,此地怎有如此浓郁的佛光宝气?难道有人捷足先登了?莫不是顾余生?” “未必,当年伽蓝大师南渡之时,就是想要借助海族的洗炼台将肉身修行至圆满之境,顾余生虽有佛心,未必有佛骨之体,这沧海之力,就算是寻常的蛟龙也承受不住几日,顾余生若至此处洗炼肉身,说不定已然灰飞烟灭……” 舍心神僧说话间,从袖子里取出一只木鱼,他以木槌敲击,木鱼佛光显耀,化作一只巨大木鱼,“师弟,时不我待,你我交替以沧海之力洗炼肉身,数个时辰一换,互相照应,如此一来,少说也能支撑一天两天。” “是,师兄。” 悔心当即盘坐,又取出一口佛钟置于身前,看着洗炼台上翻涌的沧海之力,眼眸中露出一抹骇然。 “师兄……这沧海之力如此恐怖……” “由我先去试一试。” 舍心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倒不是他看淡了生死轮回,实在是大梵天三大世尊之中,以他年岁最长,奇遇机缘最少,悔心后进世尊,尚有数百年寿元,而他枯坐禅功,前些日子又被黑莲蚀佛心,折损了大量寿元,此事牵涉到隐秘,即便是同门悔心,他也不能告知。 “师兄当心。” 悔心神僧全身亮起佛光,又祭出数道佛门神通,一旦舍心稍有不对,他就出手将其从洗炼台捞出来。 舍心神僧双手一合,身上佛门法身亮起,如一座佛塔明亮,高近百丈。 他对着洗炼台其中一处洗练池,纵身一跃,跏趺姿势跳了进去。 咕咕咕! 刹那间,洗炼池中沧海之力翻涌,呼啸之音如同沧海鲸鱼嘶叫,更如风雨雷电加持,咆哮愤怒的江河之水引动沧海之域浪荡千丈一般。 舍心神僧的百丈法身在洗练池中坚持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就逐渐黯淡下去,一浪洗身,舍心神僧便痛苦急切,纵身跃进木鱼:“师弟,快捞我!” 悔心神僧施展神通,将舍心师兄捞上洗炼台,舍心神僧疼得额头冒汗,双腿盘坐处,脚掌上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十个脚趾露出,赫然是森森白骨! “师兄。” 舍心神僧再次骇然,这洗炼台下的沧海之力,怎会如此恐怖! 第990章 凡人真能逆天改命?血脉真有高低贵贱! “我没事。” 舍心神僧双手掐诀,脚上的森森白骨开始重新滋生出新的血肉,只是新长出来的血肉,无法被浑厚的金色佛光覆盖。 “师兄,连你的金刚之躯亦承受不住这沧海之力吗?”悔心神僧心里有些犯怵,他能感觉到,虽然舍心师兄下去没一会就被沧海之力洗没了一些血肉,可他身上的佛门气息,变得至纯了一些,面对如此机缘,他又怎甘心放弃。 “师弟勿忧,这沧海之中,有伽蓝神僧留下的大乘佛力,你我祭出佛门金莲,互相在洗炼台相助,必然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好。” 悔心神僧双手一抬,祭出一朵佛门金莲,他也是果决之人,纵身欲朝洗炼台跳下。 可就在此时,意外陡生。 只见空中一道月华撕开一条空间口子,浑身魔气涌动的月魔骤然出现,其强大的真魔血气显露之时,竟还有一道蛟龙的气息也随之显露。 “哈哈哈!” 月魔狂笑大吼,以强大的真魔血气将悔心神僧逼开,他的另外一只手才逐渐凝实,五爪之中,赫然禁锢着一头强大的海族蛟龙,这一只蛟龙原本已经有十境修为,但是身上有七枚定魂针锁住要害,无法展现实力,所以蛟龙的气血,正源源不断的被月魔汲取用以增强自身。 “佛门大世尊?不过如此而已!” 月魔戏谑狂笑,但却没有两大世尊动手的打算,之前他们已经交过手,月魔深知他能对一人占得上风,可对上两尊世尊,未必讨得了便宜,洗炼台就在眼前,他当然要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实力。 “滚开,这个洗炼台,是本座的了,若要战,两位尽可下来,哈哈哈。” 月魔本身的躯体就有数丈之高,单手拘役蛟龙,纵身一跃而入洗炼台,霎时,沧海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月魔充满戏谑的脸骤然变色,忍不住闷哼一声,他身上的真魔血气不断流淌变幻,亦无法承受沧海的力量,只得从蛟龙躯体之中汲取气血融入自身。 吭! 那一条蛟龙本来实力极强,只是被封印了躯体,被月魔夺取气血,又在沧海之力的影响下,痛苦连连,他只差一步就能成为真龙,偏偏在洗炼台承受这样的折磨,以龙语咒骂连连。 悔心神僧被月魔占了洗炼台,面色难看,正欲以佛掌展现神通,舍心一晃出现,将其拦住,凝重道:“师弟,勿要与此魔纠缠,如今这沧海神宫,强者会越来越多,洗炼台是不可多得的机缘,我已经想到一个新的法子,或许可以让你我同时进入洗炼台,支撑足够久的时间。” “当真?师兄,什么法子。” 舍心神僧不发一言,双掌在身前一抹,一幅大乘龙图隐约出现。 悔心神僧眼睛一亮,当即明白,二人同时出手,一幅金灿灿的大乘龙图在洗炼台上散发出熠熠光辉。 二大世尊纵身跃进洗炼台,在大乘龙图的庇护下,果真能够抵挡浩瀚澎湃的沧海之力。 洗炼台灵气氤氲。 一团冰冷的云雾之上,国师蓝灵姬伪装得极深,她的气息几乎无法被感知,一双眸子盯着龙怨沸腾的洗炼台,目光闪动,就在这时,她的体内,另外一道声音渐渐响起:“你也想借助洗炼台的力量增强肉身?我劝你最好放弃,你们狐族的血脉虽然强大,但这沧海之力实在过于霸道,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我好不容易将一缕神魂寄托在你体内,你可别轻易死了。” “所以我要你帮我想想办法,你不是自称魔界灵阁之主吗?”蓝灵姬头顶的魔冠散发出幽幽之芒,两只手指在袖中捏合缠绕,“我要用行动和实力向荒丘的那些老东西证明,只有我,才是狐族血脉的传承者,而不是那个身怀人族血脉的莫晚云。”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从神主那里得到一些消息,你说的那位姑娘,如今的地位恐怕已经比你们先祖白帝还要高,若你要追求地位,这一生恐怕都难以达到了。” “什么?” 蓝灵姬一时之间愣在当场。 “怎么会?” “神主是不会撒谎的,如果你觉得接受不了,只能说明你的认知还不够,你不会当真以为,她是受天罚之引而离开小玄界的吧?” “我明白了,红鱼,是传说中的红鱼!”蓝灵姬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又兀然间想到什么,“对了,海族之中,应该有一块红鱼水晶,那才是海族神宫的至宝!” 蓝灵姬再顾不得洗炼台之事,一瞬消失不见。 而就在蓝灵姬离开后不久,数十道睥睨剑气直接从天而降,一幅浩瀚的太极阴阳剑图直接撕开了神宫的天空,降落在洗炼台。 唰唰唰。 数十名蓬莱圣地的长老齐齐降落在洗炼台,他们先是打量一眼周围,随后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狂热之色,他们试图分头行动,或是三五几人一起行动,可又不得不耐住性子,等待着什么人。 “少主。” 两大护卫南央和西景纵身落在洗炼台,先是恭敬的拱手,等少主姬寒安全过来后,两人皆是轻咦一声,一脸意外。 “这里是?” 姬寒阴沉的目光凝望着洗炼台上的一处处沧海池,他的心口的剑伤,竟然在迅速的愈合着。 “少主,这里是洗炼台,龙族的洗炼台!”南央眼中一片狂热,“少主若是能在洗炼台中坚持一两天,不仅能够肉身痊愈,还能够洗掉应劫天罚形成的五行之力。” 南央的话刚说完,护卫西景似感应到什么,小声道:“少主,我感觉到了,沧海之珠精纯的水灵精晶,以及重水之精,这可是上界都难以获得的天地五行灵宝!” “是吗,那太好了!” 姬寒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不见,直接跳向洗炼池。 “不可!”紫升真人面色狂变,试图阻止,“姬少主,这沧海之力,足够让蛟龙化白骨!” 话音未落,噗通一声,姬寒的身影已经坠入洗炼池中。 蓬莱圣地一干长老面色狂变,准备施救,可南央和西景却是戏谑一笑,环顾一周,双手抱怀,神态鄙夷:“你们当我们家少主也是你们这样的凡骨之躯?笑话!” 说话间,众人已经看向洗炼池,只见洗炼池中的姬寒,被沧海之力侵蚀的第一时间,身上就有神秘古老的血脉气息直接在体外形成结界,竟然能生生抗住洗炼之力,没有一丝丝的痛苦和危险!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直到此刻,整个蓬莱圣地的修行者们才忽然惊醒:原来世上之人,真的有血脉高贵低贱之分,苍天,真的有不公之时,世上,真的有天命之子,天眷之人! 洗炼台的危险,并没有让小玄界的修行者们畏惧。 可姬寒身上显现出来的血脉。 如同一把利剑,割开血淋淋的伤口。 万年来,无数凡人修行只为逆天改命,可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似乎是好运好命! 第991章 月魔戏仙修,三大强者降世间! 南央看见蓬莱众修行者的反应,脸上亦浮现出得意之色,这些日子,他们坠落小玄界,受法则之力的影响,实力无法恢复不说,还折损了同行的二人,眼下终于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展露上界修行者特有的血脉之力,骨子里的高傲又重新回归到身体。 南央目光看向大梵天圣地两大世尊彼此显露出来的金莲和大乘龙影,心中定然不想被下界之人占尽好处,对西景道:“你我二人为少主轮流护法,借助沧海之力洗炼肉身,不但可以摆脱下界的法则之力,还有可能恢复到十一境以上的修为。” “好。” 西景点头,傲慢的目光落在紫升真人身上:“你们此番有功,等少主恢复伤势,一切功劳都有赏赐,但现在,你们要一起尽心竭力,保护我们家少主,那边的洗练台,应是一尊魔修在池中,想办法杀了他。” 紫升真人先是一喜,随即慎重地开口:“仙长,如果贫道没感应错,那一尊魔修应是上古时期被封印的真魔,实力不可小觑,依贫道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这洗练台曾经为海族洗练龙脉的地方,恐怕不宜斗法,以免触动禁制,既然这是一场机缘,不如大家保持克制,先各自承下这一场天赐的机缘。” “哼,亏你们自持道门传承宗脉,区区魔族,就让你们如此畏惧,实在有辱道宗威名,既然你们不敢动手,那就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西景抬起右手,掌心之中出现一把华丽的仙剑。 或许是这里的沧海旋涡连接着大千世界的缘故,西景手上的仙剑威力比以往大了三四分。 南央本欲阻止,可思忖这些日子三大圣地,两盟都开始阳奉阴违,加上老大齐北已死,着实有必要敲打敲打,震慑下界修行者。 “老三,小心些,拥有上古真魔血脉的魔修并不简单。” 南央这边才提醒,西景已经急不可耐的出手,一招看似寻常的御剑飞斩,却是引动了周围的灵力波动,西景甚至暗藏着炫技的心思,故而将洗脸台下的沧海之力也引动,注入到这一剑里。 “斩!” 西景大喝一声,仙灵剑气如流光垂落,巨大的光柱覆盖了月魔所在的整个洗炼池。 嗡嗡嗡! 一时之间, 剑气铮铮,无数仙灵剑气绚烂如烟。 看得蓬莱圣地的众长老心驰神往,因为西景所施展的剑术,倒与他们蓬莱圣地的‘九阙朝云’有七八分相似,其剑如云,沧海沛雨,其剑意绵绵长长,如丝雨历四季! 只是蓬莱圣地的众长老无法驾驭仙灵之气,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相差甚远。 身为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对西景的这一剑并未表露出太多的意外,他眉毛拧作一团,暗中以密音警醒其他长老:“大家小心一些,那月魔实力古怪,曾经圣院小夫子将他头颅悬与大荒城都不能将其杀死,如此能力,几近不死之身,注意安全。” 原本处于震撼中的蓬莱众长老,得到紫升真人的提醒,他们都是老江湖,各自气机牵引成阵,悄然后退以防不测。 就在这时,洗炼台上仙灵剑光骤然扩散开来,漫天剑气激荡,整个洗炼台上方结界被激发,一道月华之芒从洗炼台下方冲起,滋滋滋如雷鸟鸣叫,须臾之间,月华如剑。 西景猝不及防,被万千剑气贯穿身体,骤然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后退,骤然僵愣原地,他的身体不再动,却是有无数剑气从体内迸发。 “老三!” 南央神色骇然,双手十指连连掐诀搭救,才将西景体内的剑气压制住,可即便如此,西景整个躯体好似被冰雹打过,全是筛子,鲜血汩汩而出,不止如此,他的体内,还有一道道真魔气息和蛟龙的血气混杂,不断的抽取他的气血和寿元。 “噗!啊!” 西景猛的口吐鲜血,以手捂住心口伤势最重的一剑,面色惨白一片,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洗炼台。 “桀桀桀!” 伴随着一阵渗人的笑声,月魔脚踏蛟龙头从洗炼台中伸出半截高大伟岸的身躯,他的双瞳周围有银色的月影浮动,双手抱怀,声音充满戏谑:“哟,这就是上界掉落人间的修行者?就这点本事?也不怕丢人!” “放肆!” 南央闻言大怒,森然拔剑,身影随剑而动,在洗炼台留下一片残影,倏忽之间,一剑已刺至月魔面前。 伴随着两道强大的灵力波动,南央的残影重新凝聚,只见他人如射箭之弓,手中剑平刺在前,其剑上裹夹着沛然的仙灵剑气。 可他这悍然一招,却被月魔以一种极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截住——他向前伸出一只手,五指捏缠在剑身,剑身吱吱颤鸣,竟是再难进分毫。 以手止剑! 月魔此时的气息,和南央差不多,可两人展现出来的实力,差距竟如此之大。 “什么!” 南央瞳孔剧烈一缩,用尽所有力气想要将剑抽回来,却被月魔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拂,南央只觉身在骇浪之中,舍剑后退,在他后退过程中,月魔以左手五指化爪,在剑上如鹰爪掐挠一样,剑身哀鸣,随后寸寸碎断。 “你也是个废物。” 月魔哈哈哈狂笑不止。 “所谓上界修行者,不过是尊享着天地间资源,如长在温室里的花朵,都是废物,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真把自己当仙人了!” “哈哈哈!” 随着断剑洒落的声音,月魔的狂笑在海族神宫之中回响。 所有人皆是鸦雀无声。 没有人会预料到事情是如此发展! 可就在此时。 天空一道漩涡骤然如斗,光影从天而降。 “是吗?”漩涡光影之中,赫然出现一道森冷的声音:“本座真出一剑,害怕制服不了你这低劣卑贱的真魔?” 嗤! 一道剑光出漩涡,月魔的身躯被剑光照亮,月魔双眸骇然,双手汇聚强大的真魔血脉力量试图抵抗,却被那天降一剑直接削首! 唰唰唰! 伴随着月魔的头颅坠入沧海,漩涡光影之中,赫然降临三位强者!!! 他们的气息直接让海族神宫的法则处于崩溃边缘,泛起阵阵涟漪,周围的空气停止流动。 毁天灭地的气息,如霜寒之冰,须臾之间,就将整座沧海神宫化作冰封宫阙! 来人。 正是北寒仙域的三大强者: 寒山仙君! 刑天使者。 姬姓家族强者——姬天平! 这一次,他们并非像以往那样分身降临。 而是直接本体降临世间!! 第992章 他们就是量劫! 三位上界强者降临沧海神宫,那一道旋涡并没有直接消散,而是直接撑开与小玄界各州的天穹。 轰隆隆! 伴随着阵阵雷声,撕开的天空裂隙之中,隐约有数艘天外飞船驶来,奔向不同的世界。 在场的所有修行者,尤其是蓬莱的修行者,皆是目瞪口呆,这一刻,他们所认知的世界规则好似正在崩塌。 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 上界修行者能够降临到小玄界来了? 天道法则。 真的崩坏了吗? 那这数千年来,小玄界所有人的努力……岂不是都化作了泡影? 亦或是。 现在小玄界的人,也可以像上界修行者那样,可以自由的穿梭至大千世界了? 压抑,恐惧,震撼! 洗炼台一片鸦雀无声。 紫升真人等一干蓬莱圣地修行者,无言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每个人的后背,都被寒芒笼罩。 先不管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三位强大修行者,给他们的压迫感太强了,这种感觉,已经有数百年没有拥有过了。 上一次拥有这种感觉,是小夫子御斩龙山至中州,天下参拜之时。 除此之外。 就是那年在青萍山桃花飞舞之夜,众神降临! 寒山仙君。 老熟人了。 他的气息,依旧是如此的彻寒剔骨。 数十年前。 紫升真人有幸远远的看过。 而旁边的持着斧头的刑天使者,气息之暴戾,则让紫升真人由衷的胆寒,这种畏惧,是灵魂的颤抖,是超越对生死的恐惧,因为他站在那,整个洗炼台的龙怨之魂,竟然都变得鸦雀无声,逃离得远远的。 尤其是他背后的两把血色斧头,更是散发出暗红色的血芒,但那血芒,并非是斧头自身的特质,而是沾染了大量的鲜血后,在斧头上形成的血煞之气,这些血煞之气之中,更多的是真龙的血气。 也就是说。 这位背着双斧头的人,能够斩杀真龙! “十八叔?” 洗炼台的池子内,姬寒声音充满惊喜,就要飞起来,以他的傲慢待人,可见这三人之中的姬天平,实力和地位才是最高的! 原本的南央和西景,早就已经全身发软,跪拜得恭恭敬敬,欣喜之余,又充满胆寒。 “少主,你不用上来。” 姬天平虽然被姬寒叫十八叔,可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男子,竟然抬起双手,恭敬还礼。 “拜见姬少主。” 寒山仙君比起姬天平还要恭敬,腰几乎都快弯了一半了。 就连那位背着双血斧头的刑天使者,在两人见礼后,也是不敢怠慢的样子,森森的声音刻意收敛: “姬家不愧是北极仙域的大家族,果然人才辈出,鄙人刑天神君座下驭龙使者,拜见姬少主。” “哦?刑天神君座下使者?这么说,阁下是龙域养龙之人?身上必然有龙珠了?” 姬寒听完刑天使者的介绍,眼睛骤然明亮,可他的话,却让刑天使者微微变色。 在凡人面前,他的身份何等尊贵! 可事实上呢……确如姬寒所言的那样,他其实就是个养龙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连养龙的都算不上,只是专门负责将试图逃走的龙赶回龙域! 如果把养龙比作养马,那他就是马倌身边的马仆! “少主,不可胡言,这次我们能下界来,全靠御龙君出大力!” 姬天平眼皮微跳,连忙朝刑天使者御龙拱手,神色间暗有尴尬,这位少主被老爷子宠坏了,说话不分场合! 一旁的寒山仙君在这时站出来岔开话题,化解尴尬,他看向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阁下倒是有几分面熟,似乎在青萍山外见过,你是下界蓬莱圣地的掌门么?” “小道紫升,拜见三位仙君。”紫升真人连忙上前见礼,态度恭敬,“三位仙君亲临,我等诚惶诚恐,不过这样一来,姬少主就不必在我蓬莱小地吃苦受累,我等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为姬少主治愈伤势了。” 紫升真人态度谦卑,却将语言的艺术演绎得天衣无缝,寥寥几句,就将蓬莱圣地这些日子‘伺候’姬寒的善意传达,博得一个‘忠诚’之名。 姬天平不是姬寒,他怎会听不懂紫升真人的话术,当即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放心,我们从不怠慢任何一方有功于姬家之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姬家作恶之人。 我受家主之托,得知少主有难,不惜冒法则诛罚之罪,也要降临小玄界,就是要把事情弄个明白。你们蓬莱圣地,确有飞升之人在前,倒也不必见外。 眼下这洗脸台确实机缘之地,你们且先把握机会,待我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再作定夺。” 姬天平说罢,看向寒山仙君和刑天使者。 “二位,这洗炼台不比仙域汤池差,要下去洗一阵子吗?” “不了,在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办。” 寒山仙君朝姬天平拱了拱手,化作一缕寒星凭空消失不见。 刑天使者则是嘴角露出一抹残忍,若有所感的看向某个方向:“嘿,有趣,当年逃走的那一条黄龙如今竟然长出本事了,待本座去捉来……” 刑天使者嗖的一声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团血影。 “南央,西景,你们二人太没用了。” 姬天平看向跪在地上的护卫,手指微微一动,二人闷哼一声,摊在地上,嘴角溢血,一片惨然。 “若不是留着你们有用,我绝不会让你们活着。” “多谢十八叔手下留情。” “哼,你们将受怎样的惩罚,等回到北极仙域,自有家法伺候,现在对你们略施小惩,是让你们二人涨涨记性。”姬天平又看一眼洗炼台中的姬寒,“好了,现在把所有的事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不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 南央和西景畏惧的抬起头来。 紫升真人很识趣的带着蓬莱圣地的其他人在外界守候。 蓬莱圣地的不少长老已经开始面露喜色:“师兄,这数月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我等离开小玄界,指日可待!” 紫升真人背靠一堵厚实的珊瑚石墙,眉毛拧做一团,全然没有其他长老的兴奋和喜悦,双手拢在袖子里,直到所有长老脸上的喜悦渐渐消失,他才低叹一声:“师祖曾经预言过量劫之祸……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蓬莱预言,直到刚刚,我仿佛才明白过来……有些事,恐怕我们一直都做错了。”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话,我们不太明白,不妨说得明白一些。” “是啊,是啊。” “唉……”紫升真人再次叹息,“你们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量劫!” 第993章 吞五行神丹,万法皆合! 沧海旋涡深处,这里似乎已经不再是海族神宫结界所能笼罩的范围,深海之底,好像是另外一个奇特的世界,这里静得出奇,极致的黑暗后,是一片极致的光明,但是光来自于何处,顾余生并不知晓,他只知道,他身处的世界,好像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就是他的青萍剑,青萍剑的剑界,连接着迷失之海,而迷失之海,意外的与斩龙山有着若隐若现的紧密联系。 “难道沧海的尽头,真的是通往大千世界的道路吗?” 顾余生睁开眼,他的身外法身已经凝炼完成,他在炼体的同时,以沧海之力凝练出一把长河之剑,以身外法身在熟悉剑道招式。 这本应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可是不知为什么,当顾余生从洗炼台一直沉入沧海深处后,就好似进入到了一个完全避水的结界,这种感觉,就如同被困于一个极大的水泡里,虽然沧海无法影响到他,但他想要出去,也十分困难,除非以自身的实力打破这个水泡。 “这样也好。” 顾余生本来有些担心自己在洗炼台炼体,会受到外来之人的干扰,可他无意中沉入到沧海之底,反倒另有一番机缘。 只是在这结界之中,并不能消除沧海之力,沧海之力反而变得越来越强大,周围的水泡变化间,也与平常和他的认知极不相同。 “外面的水,莫非是传说中的重水吗?” “那重水之精,岂不是就在这附近?” 顾余生淬炼肉身之时,痛苦噬骨,但他以冷静的心去思考,反而可以消除极大的痛苦。 “不行,不能得陇望蜀,更不能贪得无厌,此番机缘,决不可因寻找重水之精而失去。” 顾余生收敛心思,凝神淬炼,他体内的骨骼早已变得莹莹无瑕,骨骼之外,有三重骨芒浮动。 一层,是大乘如来中的功德佛骨,这一层佛骨之芒最为神奇,也最为玄妙,它覆盖顾余生骨骼的同时,又能与经脉之中的至纯灵力融和,佛家金骨佛血,无外如是。 功德骨芒之外的第二层,是以大荒经中的炼体之术凝练而成,是一层灰蒙蒙的光影,这一层光芒之中,糅杂了妖血,魔气,鬼术,血煞等等,但终归而言,更是因为荒气本身的强大,强行将这些索取为一体,形成荒骨之体。 第三层芒光,则是以五行为根基,沧海之力洗炼而成的骨芒,这一层骨芒,似阴阳之变,泼墨之色,他将这些年所学所得尽数融合,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第三层骨芒。 原本按照顾余生的想法,待到他诸法皆合之时,显在炼体上的造诣,也会混然一体,只是术法剑道他尚不能完成,炼体之法,更是比术法之道艰难百倍千倍,自是无法一蹴而就,但顾余生也深知其理,只求心无旁骛,能有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会自然而然的感到满意和知足。 可就当顾余生修行到关键时刻,一股睥睨天地间的威压好似从海底传来,亦从四面八方传来,某个瞬间,他感觉到自身的所有秘密,被无数个世界窥看到,好似有万千双眼睛可以穿过世界看清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心剧烈震动。 他眼中的世界,好似所有的规则都开始崩坏,就连他腰间的灵葫芦,都开始呜呜震颤,开始规避着混乱的规则。 “发生什么事了?” 顾余生只觉大脑轰隆一声,好似被闪电劈过一般,剧痛,撕裂之感由心生,相比之下,这淬炼之痛,更是不值一提。 “难道我走火入魔了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检查一遍身体,发现体内的灵力并无激荡,反倒是气泡结界外的世界,好似天翻地覆,规则被强行破坏,电闪雷鸣,无数海中大妖直接化作一团团血雾! 紧接着。 顾余生感觉到有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强行闯入混乱的世界,尤其其中三道强大的气息,更是如三把利剑,刺进自己的神海深处,霎时间,顾余生只觉五脏六腑皆如烈火焚烧,五行颠倒,相生和相克关系尽数混乱。 思绪混乱,气血逆流之时,顾余生心中猛然一动,将元磁地山之灵祭了出来,同时祭出来的,还有从楚朝龙那里获得的人皇玺! 元磁地山一出,顾余生眼前颠倒的阴阳,风雷之变以及五行规律,终于一点点恢复正常,而那一枚人皇玺更是散发出神圣的光芒,光芒笼罩的范围,所有混乱的规则,都归于原始。 “呼!” 顾余生长长松一口气,就这么数个呼吸的时间,他的体表已经沁出一滴滴鲜血,魂桥之下,更是有不安的气息试图从大脑逃出去。 顾余生看一眼元磁地山,心中一动,唤出从沧海神宫获得的丹鼎,直接从丹鼎之中取出那一枚炼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丹药来。 丹药出鼎,五色绚烂的光影被元磁地山吸收大半,又被人皇玺完整的罩住,这才没有泄露丹气,但整个结界里,皆是有浓郁无比的药香散发。 丹药滴溜溜的旋转,试图逃离。 但顾余生只觉世界之末就在眼前,哪还顾得了许多,张开嘴猛的一吸,将那一枚丹药直接吞入腹中。 丹药入腹,先是一股炽热之感涌遍全身,紧接着,有五道狂暴的能量入五脏六腑,其能量生生不息,彼此之间又如五行那样存在着克制关系,若稍有出错,便能直接让五脏爆裂开来! “冷静!” 顾余生双腿盘坐,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以道家诸多关于五行与五脏的典籍作为印证,引导五行之力顺从于五脏所对应的属性,又以道宗最基础的练气感应来炼化这狂暴的丹力,如此稳妥的法子,短时间内自是无法将丹药化尽,但绝对稳健。 不急于一时,心境平和,循循善诱,待丹药化于经脉,再一个大周天小周天的反复引导。 如此往复,如同滔滔洪水,终汇入沧海。 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只觉自己识想之间,总有一幅五行图案如星图一般运转,生生不息,他从未看清过自己的骨相血气经脉,许多平日里看不清的结症,反倒一下就看出来了,而无论是大荒经,那八幅龙图,亦或是大乘如来或是儒家的功法,都好似一通百通。 豁然之间,念头通达。 体内血气,根骨,经脉,如同一个小世界,如同朝阳东升月落西下,又如天象之繁星,无规则间,又有着严格的运转规律。 而在他识想前的五行,则是最简单的规则,加上得到的天道符文四卷,倏忽之间,诸多玄妙之术通通都被串在一起。 诸法皆合,诸法皆一! 炼体,术法,剑道。 这些都通通合在一起。 一通百通。 甚至,顾余生感觉到这个世界法则能禁锢和限制境界的枷锁,都已经完全解除掉了。 只不过,当顾余生试图去将这些融合在一起的术法体道形成自己的领域时,好似猛然间触碰到了神秘的空间,时间,轮回! 明明他只差一层窗户纸,就能领悟出诸如剑域,灵域的东西,却在触及到禁制后,变得无比的遥远起来。 新的困惑,茫然和不甘出现:那就是一旦思维出现他掌控触及的时间,空间,轮回,他本来已经融合的完美诸法术道,又变成千疮百孔,漏洞百出! 甚至。 那一根手指睥睨天下的一幕,又如心魔一样出现在心底,挥之不去。 “为什么!” 顾余生兀然睁开眼,随手以指为剑。 呲啦一声! 他所处的‘水泡’结界被轻易划破,可是,他觉得自己挥出的这一剑,依旧是破绽百出。 嗤嗤嗤! 剑气纵横沧海,终究被吞噬殆尽。 顾余生神色有些颓败。 他的目光之中,有一道溃散的月华神魂在沧海之中飘摇,弱小得如蜉蝣一般。 “救我!” 月魔哀求的声音传来,他的灵魂正在被沧海之力吞噬。 第994章 背叛人族?抹杀月魔! “月魔?” 顾余生第一时间敏锐的觉察出对方的气息,随手一摄,将对方的灵魂从沧海之中捞在掌心。 月魔的灵魂入掌,顾余生便觉察到一道沛然剑意从对方的灵魂之中蹿出,这一道剑意,也同样将他视为敌人,欲将他斩杀。 嗤! 剑意瞬间迸发,在顾余生的掌心变得熠熠生辉,顾余生瞳孔一缩,五指一扣,生生将迸发的剑意抹灭。 几乎就在那一道剑意抹灭的瞬间,顾余生只觉一股彻寒的气息从沧海上方传来,若有若无的神识正在扫视着这一片海域,估计心神一动,一瞬张开元磁地山,利用元磁地山的五行之力遮蔽气机,饶是如此,他亦觉得有一道神识结成了奇特的印,只差一点点就在自己的心神上烙印下标记。 “这种感觉!” 顾余生不由地遍体生寒。 他这才明白为何曾经封印在大荒的月魔会被一剑斩杀。 松开掌心,顾余生看向气息虚弱的月魔:“出什么事了?” 月魔逃脱顾余生的掌心,先是随意的飘荡几下,然后才心有余悸的开口道:“完了,小玄界这下完了,嘿嘿,你们人族惹了了不起的人物,他们无视诸界规则,降临到沧海神宫了,一旦他们以沧海之力洗炼了根骨,就能保留至少十二境的实力,到时候,小玄界的所有生灵在他们眼里,都是蝼蚁!” 月魔说完话,灵魂之身用手一挥,三道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连他们的气息,月魔都能将其复制。 “是他们……” 顾余生瞳孔一缩,神色古怪。 “嗯?” “你认识他们?”月魔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冷傲之色,“你才多少岁,他们可是活了数千年的上界人物。” 顾余生并不理会月魔,心念急转,他已经意识到,一场属于自己的危机正在降临,一场属于小玄界的劫难也正在形成,既然他们能够强行以本体降临小玄界,那是不是说明,小玄界曾经的世界规则受了某些特殊的影响,正一点点削弱。 换句话说,以后的小玄界,或许修行者无法离开,但却可以成为外来修行者的狩猎场。 “孩子,你记住,背剑人是在黑暗中守护着世界的人。” 顾余生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秦酒当初将剑匣交给自己,担上背剑人之名时说过的话。 这一刻。 顾余生终于感知到肩头的担子,是如此的沉重。 “先从这一场危机中活下去,尽快离开沧海神宫,找到秦先生,向他问清根由。” 顾余生迅速冷静下来,并作出判断。 眼下他炼体虽未大成,可如今降临的三大上界修行者,有两人是他直面过的敌人,寒山仙君,刑天使者,都曾被他斩过分身,仇怨已深,至于另外一人,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是在寒山仙君和刑天使者之上,恐怕是为了那坠落小玄界的所谓少主而来的。 当初自己在敬亭山,可是斩杀了那位姬姓少主身边的人。 全是仇人! 如今的他,才是真正身处旋涡,危机四伏! 就当顾余生思忖脱身之法时,月魔的声音再次在元磁地山的结界中响起:“小子,我知你来历,也知你有些本事,不过比起他们,你真如蝼蚁一般,嘿,若不是本座大意,又没有恢复巅峰实力,绝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现在沧海神宫被他们掌控,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 “明路?” “不错,只要你肯为魔主效力,以魔主之神通,区区三位上界修行者,又算得了什么。”月魔嘿嘿一笑,“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来沧海神宫,就是为了寻得海族的遗宝,寻得重水之精,只要魔主得到重水之精,将其炼化,就可以无视规则之力以全盛实力降临,并可以打开两界之门,甚至,只要你们人族愿意为魔主效力,魔界广袤的世界,足以让你们人族栖息,修行了。” “背叛人族吗?” 顾余生声音平静。 月魔的声音却越来越有蛊惑性:“怎么?你以为魔族修士都是如我这般吗?实话告诉你,魔界九百州,同样有寻常凡人,只因修行功法不同,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打上标签罢了,千年前,你们人族的魔宗修士,不也同样被列为是魔族吗?况且以你的出身和背景,对人族又有什么感情?上界修行者容不下你,小玄界的人族又何曾善待过你? 实话告诉你,我们的魔主,乃是三千年一出的雄主,是魔帝被封印后的又一天地奇才……嘿嘿,你不要有心理上的负担, 毕竟你绝不是你们圣院第一个投靠魔主之人……” 神色平静的顾余生,听见月魔的话,眼中陡然露出一抹杀意,掌心向前一抓,五指之间有雷芒涌动,一下将月魔禁锢在掌心囚笼之中。 呲呲呲! 恐怖的雷芒将月魔的灵魂淹没。 伴随着月魔的惨叫声,掌心之雷渐渐散去。 但月魔并没有被顾余生杀死,而是痛叫过后,狂笑起来:“顾余生,你太小看我了,上界修行者都无法杀死我,就凭你?哈哈哈,本座还可以告诉你,投靠魔主的人,是你的挚友……哈哈哈,理想,热血,情谊,这些在修行世界,太奢侈了,只要你答应投靠魔主,我就告诉你他的身份!” “住口!” 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月魔身前,他的目光冷若寒霜,五指再一次探抓,将月魔的灵魂囚禁在掌心,而月魔则依旧是肆无忌惮的表情,他当年被封印,就是因为无法被小夫子杀死。 “怎么?你想杀我?” “你有这个本事吗!” 顾余生不答,但他的掌心之中,开始泛起金色和灰色的芒光,隐约间,似有无尽荒芜的气息散发,又有梵梵之音响起,月魔的灵魂一接触到这两道芒光,立时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强大的血气和骨芒,能够直接将他的灵魂消蚀! “就这……这区区灵魂之痛……啊!”月魔先是不屑,痛苦,忽然觉察到什么,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掌心的芒光,一脸难以置信,“这是……怎么可能……等等,住手……啊……饶命,饶我一命,我愿意成为你忠诚的奴仆……啊!” 第995章 图手夺剑,有人出了更高的价买他的命! 月魔的声音逐渐黯淡下去,他的灵魂,被顾余生以强大的锻体血气磨灭,佛门金色的昊辉之中,月魔藏在灵魂深处的储物袋,化作一粒月砂般晶莹的光珠。 顾余生以元磁地山之力将上面残余的灵魂印记抹除,月砂之中储藏的宝藏显露在顾余生面前,成千上万的灵石,魔晶,兽皮为载体的魔族典籍,东西并不多,但能够被月魔珍视收藏的,必然是天地奇物。 但顾余生此时并没有检点之心,而是将月砂暗中收起来,又将青萍剑召回,借助元磁地山的遮蔽,试图离开这里。 可偏在这时,沧海神宫一声龙啸,立时震得海水激荡,浪海滔滔,顾余生即便有元磁地山庇护,也觉一震头晕目眩,天地旋转,庞大的沧海神宫结界明亮无比,被结界束缚的沧海之力立时暴走,天翻地覆之中,顾余生忽见一条黄龙遁海而来,又匆匆的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随后消失不见踪影。 “是他!” “黄龙?” 顾余生刚一开口,忽感两道令人窒息的气息呼啸而来,凝目看去,只见两把血色的斧头在沧海之中划过两道残影,朝着他站的地方袭斩而来。 虽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但瞬息之间,顾余生已觉血斧刮过的地方,生灵泯灭,他在路径之上,必然也会直接殒命当场。 情急之下,顾余生也管不了那么多,双掌向前一推,一道空间波动无声无息横在身前,隐没于沧海深处,他则纵身一跃,跳出洗炼台。 唰! 唰! 两把能够横断沧海的斧头从他身下斩过,在划破长空的同时,周围的海水诡异般泛起阵阵涟漪,速度莫名的慢了一拍,但终究没能让血斧停下来,只见那两把血斧头旋转间,将那一条黄龙的鳞片斩落一块,随后一切惊人之象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顾余生跃上洗炼台时,他的目光与匆匆一影闪电般交织而过。 四目相对的一瞬,顾余生只觉体内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刑天使者。 强大至斯! 嗒。 顾余生落在洗炼台。 周围一片静谧,他的目光里,闪过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蓬莱圣地的修行者,大梵天的两位世尊,以及上界降临的强大修行者等等。 就在这些人尽入眼帘之时,一道冰冷残酷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 唰唰唰! 当这一道声音响起时,原本早已汇聚在顾余生身上的目光,立即变得复杂,肃杀,彻寒。 洗炼台上。 来自于上古姬家的少爷姬寒,正用一双冰冷而戏谑的眼睛盯着顾余生。 “十八叔,是他!” “就是此子,让我坠落此界!” 姬寒说着,扯开衣服,露出胸膛的那一道剑伤,尽管已经过去了数个月,他胸膛的剑伤依旧清晰可见,血流不止,那穿界而来的法则五行之气,犹自阻止伤口的愈合。 “顾余生!” 站在外围的紫升真人在这时叫出了顾余生的名字。 叩跪着的南央和西景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二人的目光同时一缩,惊骇道:“十八叔,就是他,杀了老四和老大!” “噢?他连齐北都能杀?” 姬天平落在顾余生的目光一直很平静,平静到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双手放在背后,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身上的气息,也没有暴走和横乱。 姬天平似笑非笑的问顾余生:“你真的杀了我姬家人?” “杀了一个。” 顾余生老实回答。 “那也很了不起了。” 姬天平露出手,拍手称赞,眼角微微一动, 急于表现和将功赎罪的南央和西景读懂了这细微的动作,西景先一步御剑,朝顾余生袭刺而来,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比之前对付月魔时还要快,因为这一次,他赌上了上界修行者的名誉,更赌上了一切,他要从顾余生的身上找回场子,更要在少主姬寒以及姬天平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 “杀了两不敢承认吗!!” 所以。 西景大喊一声出手,并用尽全力,他趁着天空通道未关闭,将实力恢复到了十一境以上,他不惜在境界上,要完全的碾压顾余生,还要干净利落的将顾余生的脑袋削下来! 沛然明亮的仙灵剑气划过一道残影。 西景御剑之时,身体同样跟随剑在后,以双手握剑柄的姿势横切顾余生的脖颈。 剑身嗡嗡震颤,极致的速度在众人眼眸中如一道电光。 时间仿佛停止了。 可有一只手没有停止——那是顾余生的手,他以右手向前探出,四根手指并拢,大拇指向下与四根手指并成凹山,五指看缓实急,一下透过仙灵剑气,捏住了剑的本体。 咯! 清脆的剑身在指尖崩裂,剑碎断的样子在众人的眼眸中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断裂的剑尖部分还向前旋了半圈,被顾余生以五指缠捏,上面残余的力量落在顾余生的五指上,似化腐朽为神奇,半截剑尖旋抹。 咕咚一声。 西景的脑袋反而先一步掉落下来。 但他的脑袋并没有落到地,而是被顾余生另外一只手探抓在手上,呼的一声,火焰燃烧,一声惨叫,头颅就被异火燃烧成灰。 这一切看似繁复,实则只在一两个呼吸之间。 “现在才是两个。” 顾余生五指一松,断剑呛啷落地,五指扣住的头颅化作骨灰消散,天地间荡起狂乱的风暴,顾余生就站在那肆虐的风暴中心,但这一次,他只有衣袂飘荡,身体未曾动过分毫。 噗通。 失去头颅的西景,身体轰然倒地,也是这一道声音,让众人从惊愕中醒来。 原本刚刚打算动手的南央,下意识的以手捂住脖子,仿佛这样,才能消除他脖子处感同身受的凉寒之意。 而原本一脸狂傲的姬寒,则是眼皮跳动,声音变得尖锐:“好胆!!十八叔,杀了他,杀了他!” 姬天平对于西景的死,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反倒是对姬寒的情绪失控皱起眉头:“寒少爷,你忘了老爷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吗,身为修行者,喜怒于表,会大大影响你修行的根基和速度,短短数月,你的情绪失控至此,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必然会无比失望的。” 姬寒听后,当即愤然道:“十八叔,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受了什么样的苦,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你既然自持身份,那就由我来杀了他!” 意外的是,姬天平没有点头答应,他将顾余生打量了几眼,才缓缓道:“寒少爷,你应该冷静一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他这样的神弃之子,我们没有资格杀死他,他的生死,也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命运……” “十八叔,你在说什么?” 姬寒一脸愤然,恨不得立即杀死顾余生,可是他的眼底深处,又有些畏首畏尾! “我没说明白吗?姬家,没有资格杀死他!” 姬天平神色凌然,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冷,强大的气场直接将方圆数里笼罩,形成一个新的结界,阻隔了顾余生逃走的任何可能。 “有人对姬家开出了难以抗拒的价格!” 第996章 生来就是错?这一场狩猎才刚刚开始!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姬天平的灵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人知晓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强,境界有多高,因为在小玄界这片苍穹之下,传说中的十境,就已经是极限了,玉璞之境,玉璞之身,千年难琢,就算出现那么一两个人,都会被上界的修行者垂钓而陨,唯一的归途,就是成为隐者,大隐隐于市。 现在,所有的认知和规则都被打破,如果说姬寒意外坠落小玄界让小玄界的修行者感觉到去往大世界的希望,那么,像姬天平这样的强者降临,直接断绝了小玄界修行者向往大世界的雄心,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少强者。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修行本是逆天之事,对人心的考验,更加重要。 “为什么?” 不少蓬莱的长老被灵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到此时才明白,小玄界的天阻隔了通往大世界的路,又何尝不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保护了他们! “为什么他还能站着!” 有长老看向灵力如涟漪散发的中心,那少年的身体依旧笔挺如山。 难道当年仙葫州的情形又要重现吗? 顾白。 顾余生。 他们为什么要与仙人为敌! 又要将小玄界拉进深渊吗! “顾余生,你还不服软吗!” 紫升真人以手拂额,大声嘶吼,数十年后,当希望和机会重新降临,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额外的恩赐。 顾余生的衣袂猎猎作响,他背后的青萍剑匣吱吱震颤不已,面对姬天平那强大的威压,顾余生的身体骨骼咔咔作响,血气不断的从体内溢出,咬牙支撑到某个瞬间,顾余生忽然哈哈哈仰天狂笑:“如果不死,却要受屈辱,那还不如死了!” 嗤! 顾余生的身体内,陡然散发出一道天地间浩然庞大的剑意,剑意之杀伐,如苍古悠远的世界传来,瞬息之间搅乱了姬天平身体散发出的灵压,仙灵之气乱窜。 “喔?” 姬天平神色微微一动,忽然将所有的气机收敛,一双眸子戏谑般盯着顾余生:“现在的你,看起来倒是真值几个铜板的价钱了,但也仅限于此罢了,说到底你值钱的筹码并非是你现在的实力有多强,依旧如蝼蚁一般;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来自于你母亲罢了,可惜的是,她那样的神女,纵是一滴血,都是无比高贵的,就连我们姬家也得保持该有的尊重,可她却堕落凡尘,与凡人媾和,自降身份,更是生出你这样没有血脉的小家伙,你以为对着苍天怒吼几句就能改变什么?天真,你现在不过是我们姬家看中的狩猎之物罢了,以我的修为捉拿你,的确有些自降身份……但你的命运,这一刻已经注定了。” 姬天平转过身看向姬寒:“少主,他与你年纪相若,是最适合练手的猎物,姬家历代天才,都要学会捕猎,将猎物亲自献给姬家祭祀神殿,现在,他是你的了,就在这一片沧海神宫之中,你要学会成长,我会默默守着你。” 说完,姬天平忽然单手一挥,整个洗炼台的结界轰然碎裂崩塌,无尽沧海之力倾泻而来,将佛门大世尊悔心,舍心等纷纷卷入其中。 姬天平则身影向天穹掠去,站在高高的灵舟上,俯瞰着沧海。 姬寒嘴角露出一抹残忍,打量着逐渐被沧海之力包裹的顾余生,戏谑冷笑:“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希望你能让我玩得开心一点,哈哈!” 姬寒朝顾余生比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身体散发出奇特的气息,消失在沧海之中。 顾余生面对姬寒的挑衅,身影一点点被沧海湮没。 “南央,去盯住少主,不要让少主出现意外。” 姬天平在灵舟上双手抱怀。 “是。” 男子纵身消失不见。 灵舟上看似就只剩下了一人,可灵舟的帘后,悬挂着一张符纸,符纸上隐约有一道灵魂气息飘忽不定,并发出低哑苍老的声音:“他身上的确没有沾染齐北的灵魂气息,齐北的死另有缘由,不要低估小玄界这个地方,该抽身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否则,当尘封的秘密被揭开,让给多的人知晓小玄界,就不好收拾了,稍有不慎,我姬家会再被引祸上身的。” “九哥,这些我当然明白,可是我这一次入下界,是受族中老人所托,寻找眠月祖地圣物的线索,当年月族姬家守护者带走了圣物线索,陨落在小玄界……若不寻回,要不了多少年,我们姬家也会彻底没落的。” “既如此,也不要在小玄界逗留太长时间,姬寒这孩子从小被宠坏,让他稍微吃一些苦成长一下就可以了,别出意外,否则以家主的脾气……只怕会怪罪于你,至于那神弃之子的功劳,就让给刑天使者御龙和寒山仙君吧,这份功劳……也不是那么好领的。” “是,我明白了。” 姬天平双手掐诀,本体从和灵舟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实力强大的分身。 …… “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沧海神宫暗处,国师蓝灵姬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她抬头看向天空那一道强大的人影,又看了看顾余生消失的地方,她的眉头紧皱,似在反复权衡着什么,可就在某个瞬间,她的身体像被电了一下,周围泛起咕咕咕的气泡,以水灵之气凝聚出另外一道妙曼而陌生的身影。 “你要做什么?”蓝灵姬冷笑一声,“这时候你一旦暴露,也会被轻易杀死的吧,刚才那三个家伙,实力强大到可怕。” “我接到了新的任务,你的肉身太弱,我不得不冒险去做一件事。” “任务?连你也要狩猎顾家小子吗?”蓝灵姬目光流转,神色讥诮,“我真是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界修行者不放过他,灵阁不放过他……难道真的有人生在这人世间就是错吗?我都有些同情他了。” “怎么?你动了情?” 旁边的身影低语。 “动了又如何?不动又如何?” “别忘了,他扇了你三巴掌。” 那一道身影潜进黑暗之中,周围的水不断变化,有一些重水凝聚成一副肉身,终于显出女子妖娆的身姿来,她那暗红的唇轻轻一吸,竟是将周围的仙灵之气也吸进体内,又将月魔残肢中的魔气也一并吸入身体,实力渐渐变得强大起来。 在蓝灵姬发愣的时候,那一道身影潜入深水不见踪影,声音才缓缓传进蓝灵姬的耳朵:“灵阁的目标是姬寒……” “嗯?” 蓝灵姬发愣的表情变得愕然,似有些不解,可数息后,她娇躯猛然一颤,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头出现:“难道!” 蓝灵姬一瞬间变成雕像,一动不动,好一会,她才轻叹一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面对强大的沧海之力,一跃而入。 第997章 人性考验,有谁生来低贱? 沧海旋涡边缘,顾余生被一阵灵压挤压后稳住身形,周围的沧海之力比之前强大了数倍,恐怖的力量使得他的血气流转加速,整个人好似快要爆裂开来一样。 “海族布下的结界被摧毁了吗?” 顾余生双手一扣,结了一个印,元磁地山的五行之力在他身体外形成一道壁垒,这是顾余生初步炼化元磁地山后掌控的一门技能,由于他获得的天道符卷之中,并没有五行水符的记载,故而他对水灵力的掌控并不出色,所以当沧海之力翻起骇浪,顾余生更多的时候只能硬扛。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压力一轻之时,他忽感周围的温度骤然一低,以强大的神识探去,才发现海下世界有万千寒流在流转,试图将沧海之力也变成寒流。 簌簌簌! 随着海族的结界被破坏,原本属于‘洞天’的领域在急剧的缩小,换句话说,这一场所谓的狩猎游戏,最终会狭路相逢。 原本海族布下的洗炼台,除了供龙族洗炼血脉之外,本身也存在着竞争,各洗炼台之间的结界壁垒被强行打通,身处其中,相当于被数倍之强的沧海之力洗炼肉身。 顾余生身处其中,又被上界强者以境界拿捏,对方虽然嘴上说着没有资格杀自己,可真实的情况,恐怕是要让姬家少主以血脉压制而羞辱自己。更是向整个小玄界传达一种血脉至上的观念。 仿佛凡人之躯,就应该是世间的蝼蚁! 想到这,顾余生心中的血性一下子被激发,过去的敌人,以他的出身为羞辱点,如今上界的敌人,却嘲笑他的血脉。 姬寒的身影从霜寒之中浮现,他那高傲的表情逐渐清晰:“没有血脉的你,能够在这沧海之池中支撑多久呢?我听过鲤跃龙门的故事,但你,恐怕不如一只鱼!” 姬寒的身体周围逐渐泛起强大的光圈,那是属于姬家的上古血脉,光圈扩大的地方,连沧海灵力都可以被冻结,森寒的永冻,不断的侵蚀着顾余生周围的世界,沧海灵力,更是被姬寒强行夺走,他心口前的剑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而霸道的沧海之力,则不断席卷着顾余生的肉身,让他承受着巨大的自然之力! 顾余生以自然之力炼化肉身,心里在寻找着脱身之法,同时,他也有心与这位上界的姬寒交手。 他并不是单纯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只是想要争一口气罢了。 “啊!” 就当顾余生炼化身体之时,一声惨叫传来,却是蓬莱圣地的一位长老承受不住沧海之力的洗礼,肉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摧毁,手脚皆化作白骨。 “师兄,救我!” 蓬莱长老的声音充满慌乱。 紫升真人也同样被卷入其中,但是身为蓬莱圣地的掌门,他保命的手段自然非常人可比,只见他手一拍,取出一张古旧的符,往古旧的符中注入一道灵力,符篆灵光明亮,一只沧海石龟被召唤出来,石龟遇见灵力化作丈许大,石龟身上散发出奇特的灵光撑开结界,足够抵挡沧海之力。 “师弟,抓住!” 紫升真人手扬拂尘,拂尘化作千丈之长,成功把那位蓬莱长老捞上石龟,那位长老手脚白骨显露,气息虚弱,但好歹捡回一条命,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可没等紫升真人缓一口气,又是数道求救的声音传来! 这些蓬莱长老,大多都是打开通往沧海神宫的阵法长老,他们精于阵法,自身修为境界,肉身与血气都较弱,怎受得住沧海之力,紫升真人催动石龟四处捞人,奔走不及。 “姬少主,还请出手相助!” 紫升真人咬牙,拱手朝姬寒求助,这些长老都是蓬莱圣地的核心人物,每一个人都耗费庞大的资源培养,损失任何一个,对蓬莱圣地都是天大的打击,紫升真人虽有傲气,可事关蓬莱命运,也只能屈身求人。 蓬莱圣地这数月对姬寒等人费尽心力照顾,姬寒若是稍通人情世故,以他强大的血脉,想捞几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可他听见紫升真人的求助,不但无动于衷,反而冷笑一声:“你们如此孱弱,也配修行?活着也是浪费资源,紫升道士,你实力不错,倒是可以为姬家做事。” 紫升真人神色愕然,显然没想到姬寒竟是这般无情之人,若他本身无情倒也罢了,那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看不起人,让紫升真人大为后悔。 数月时间,靡耗资源。 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势在危急,紫升真人一边救人一边急喊道:“南央仙长,还请出手相助,蓬莱必有厚谢。” 南央身影显出,也有几分狼狈:“抱歉,这沧海之力实在强大,我也只有自保之力,纵然还有三分余力,也要照应好少主,以免发生意外。” “你!” 紫升真人气得一跺脚,手中拂尘化作数道疾射,将几名蓬莱长老艰难的拖拽上石龟。 只是犹自在洗炼池中的其他长老,惨叫声越发凄厉。 “世尊,还请出手救一救清微师弟!” 紫升真人看向悔心和舍心大名大世尊方向,奈何这两位世尊双手合掌,同时祭出金色莲花,好似入定一般不管不顾。 顾余生的耳畔,也传来两名长老的惨叫。 “十五先生,救……救救我……” 一位蓬莱长老朝顾余生投来绝望的眼神,这位长老当初在敬亭山斩妖文会上与顾余生有一面之缘,并试图让顾余生交出道宗背剑图。 紫升真人一咬牙,忽然朝顾余生作了个道揖:“顾道友,我等同为小玄界人族,还请救一救我的师弟师侄们。” 本来没打算出手的顾余生,听见紫升真人的话,瞳孔深处露出一丝挣扎,可他心底的善良还是做出了本能抉择,只见他单手一抬,一道灵光如飞剑掠过洗炼台,不仅将他附近的两名蓬莱长老救起来,还将紫升真人拂尘触及不到的长老也一并捞起,置于飞剑结界之中。 “哼!当好人?问过我了吗!” 姬寒怒喝一声,数百道寒冰剑气横空而来,直接刺向虚弱的蓬莱的众长老。 第998章 沧海血月,超越自我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见到年龄与他相仿的上界修行者出手,而且同样也是精通剑道,只不过对方的冰霜剑术,看起来更像是利用血脉的强大而激发出来的,每一道剑气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见状,不敢托大,他若没救蓬莱圣地的修行者也就罢了,既然出手相救,又怎会让这些人在他施救的时候被别人杀死,他心念一动,重新蜕变的守护剑意立时如三座山岳般出现,一重重的将蓬莱修行者护在其中。 纵是如此,顾余生心中犹自没底,他又抬起手,指尖一道剑气沛然疾射,剑气横空,速度之快如雷霆闪电,竟是后发先至。 二人百道剑气激荡,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那边紫升真人看得眼花缭乱,亦不忘搭救同门,只是他刚挥出拂尘,还没来得及接引,就见那百道霜寒剑气赫然化作漫天碎屑凋零。 而顾余生之前布下的三座守护剑山,非但没有一道剑气击中,反而在旋转间,将漫天凋零的剑花散做满天的霜花,美丽极了。 剑山飞至石龟上,蓬莱一众修行者得救,神色有些恍惚! 他们刚刚感觉到姬寒的剑气迫近,死亡是如此的近,可没想到的是,顾余生的剑道造诣,已然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好自为之!” 顾余生的剑意散去,天空洒落的彻寒剑花零落,如一朵朵雪花落在蓬莱众修行者的身上,悄无声息间,他们的身上出现细密的伤口,就连紫升真人也不小心被几道彻寒的剑花划过,瞳孔急剧收缩。 他一直低估了这位上界坠落小玄界的少主! 而更令紫升真人震惊的,是顾余生,因为他和顾余生交过手,知道一年前顾余生的剑道水平如何,可这才短短的一年,顾余生的实力提升简直太恐怖了。 这一刻,紫升真人更是差点道心崩坏,他以数百年时间修行仙阙神通,一阙数重山,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为何眼前的少年会进步如此之快。 “什么!” 姬寒没能阻止顾余生,面色变得阴沉无比,比起琢磨顾余生的剑术,他更在意与生俱来的优越被顾余生以这种平淡的方式抹去! “好,很好!” 姬寒以手指着顾余生。 “能接我一剑,你也算一只强大的蝼蚁了,等我恢复伤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 姬寒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纵身跃起,左手托天,掌心之中赫然有血色的光晕浮现,血芒朝着上方苍穹飞去,苍穹深处逐渐凝聚出一轮血月。 血月之影越来越清晰,洗炼池中的沧海之力潮汐变化,洗炼之力一下子比刚才强大了近一倍有余,并且还在急剧变强之中。 “血月!” 正在洗炼肉身的两大世尊睁开眼,看到苍穹血月时,面色一变,二僧纵身入木鱼,催动金莲朝远处遁去,再不敢逗留分毫。 “糟了。” 紫升真人面色狂变,果断取出一面古老的罗盘,朝着罗盘打出一道五行灵力,其他蓬莱长老也朝那一面罗盘注入灵力,一个强大的传送阵逐渐形成。 刚刚被顾余生救的几名长老看向顾余生,欲言又止,紫升真人的密语声进入顾余生的脑海:“顾道友,上界之人太强大,蓬莱得罪不起,我们将离开这里,我们离开后,传送阵还会保留数息时间,你可趁机进入传送阵,或可逃脱危机……” 嗡嗡。 紫升真人等在传送阵激发后,一瞬被传送出去,那传送阵果然还在,但顾余生并未遁向传送阵,而是抬头看向苍穹的血月,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血月。 难道姬家,也是眠月国月族人? 就在顾余生念头闪过之时,传送阵方向,一道剑气从天而降,正是南央生怕顾余生逃走,以剑断去顾余生的后路。 “想走?你有这个机会吗?” 南央双手抱怀,一副看戏的表情,可他的瞳孔深处,对顾余生又有着深深的忌惮和憎恨。 因为他是姬寒的护卫,可其他三位,都栽在顾余生手上,死生之事,如何能让他不着恼怨恨。 哗啦! 就在这时,苍穹血月之芒照向沧海,沧海之力骤然间如沉睡的巨龙苏醒,海啸之声从地渊深处传来,原本无形的沧海之力变得肉眼可见,一圈圈蓝色的飓风逐渐形成,先是有万千之丝刮过整个洗炼池。 呼呼! 猝不及防之下,顾余生,姬寒,南央等人都被席卷。 嗤嗤。 顾余生的衣服骤然被沧海之力划破,剔骨的疼痛从肋下传来,只见蓝色的沧海之力如利刃一般划破了他的肌肤,直接显露出骨头来,血液流出的瞬间,一股奇特的力量让体内的血液迅速流出,根本止不住。 “这是……重水!” 顾余生灵力释放,在身体周围形成一朵五色莲花,莲花滴溜溜旋转间,有强大的木灵之气开始愈合伤口,但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而更大的危机,在于沧海之力增强后,顾余生感觉到天地间的灵力被重水隔绝,无法再从外界汲取灵力补充自身了。 不过虽然危机四伏,可顾余生亦感受到这沧海之力中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柔韧之力,这一股柔韧之力能够让经脉变得更加有韧性,对神识方面也有很好的洗炼作用。 “想不到血月能够加速沧海的潮汐变化。” 顾余生下意识看向姬寒。 只见这位上界修行者赫然以血脉之力凝聚出一座冰宫,冰宫为圆环之状,每个方向有一块冰晶棱镜,大部分沧海之力被那一块块棱镜抵消,湛蓝色的飓风掀起千丈霜雪,场面蔚为壮观。 姬寒身前的伤势,也在急剧的恢复中。 “这就是血脉的强大吗?” 顾余生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虽然方才与姬寒的一剑相斗,对方的剑术造诣平平无奇,可这血脉的力量,着实太强了,有那么一瞬,顾余生也有些羡慕对方的血脉,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心中骤然一惊,脑海中浮现出从踏入修行以来的种种:当年人在卑微低谷之时,亦未有过羡慕别人,究其原因,还是那时的自己,相信自己!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顾余生目光变得清明,当年向秦酒学剑时,他就已经明白剑道之艰,如今他禁剑在匣,就是希望磨练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剑出匣,走出新的道路来。 眼前的危机关乎生死。 可那又如何! “没有血脉,我未必就输给他人!” “不,我必不会输给昨天的自己!”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面对狂暴的沧海之力,骤然展开双臂,纵身迎向苏醒的沧海巨龙,只在呼吸之间,顾余生的身影就被湛蓝的沧海飓风吞噬! 第999章 莫凭栏出手,单纯看你们不爽 “感觉到绝望而主动赴死吗!” 南央冷笑一声,虽然姬天平说顾余生这小子不能死,但是在他心中,是巴不得顾余生死的,只有他死了,才能让他免受姬家主的惩处,他很想亲自看顾余生死掉,可是当庞大的沧海之力席来,猝不及防之下,在他身上留下数道创口,鲜血立时汩汩而出,他想要稳住身形,却被如龙形的沧海之风刮飞上天空,恐怖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肉身,让他痛到骨髓。 “不好!” 南央神色骇然,连连施展数种不同手段企图自保,可他完全低估了沧海之力,嗤嗤嗤几声,他身上的伤口裂开,直接可以看见骨头。 “十八叔,救我!” 南央抬起头想要求救,才发现血月影响下的沧海神宫早就消失在迷失之海的深处,眼下的世界,到处都是波涛汹涌,雾霭重重,那一艘灵舟已经不见踪影,更让南央感到畏惧的,是在沧海尽头,赫然有一条黄龙显出真身,盘踞大半天空,与刑天使者御龙君激战正酣! 由于黄龙的实力实在恐怖,将沧海掀起海啸,绵绵无尽的波涛席卷,浪涌万丈,南央虽是上界修行者,虽然一时之间解除了境界限制,但他并未完全恢复,在沧海之力下,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数次想要御空飞走,却被重水之力影响,越折腾越沉入! 轰! 结界碎裂,南央被卷入深海之中,一股窒息之感涌上心头。 “少主,救我!” 南央改向姬寒求助,他一个上界修行者,如果没人搭救,他竟是要被溺死在水中! 何等的屈辱。 可惜的是,姬寒因为刚才被顾余生以剑压制,心中不忿,胜负之心被激发,同样朝深海追去,对于南央的生死,根本不管不顾。 “咕咕咕!” 南央身体不断下沉,他纵然有仙灵之气护体,也无法支持太久。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 南央不断的挣扎,忽然间,他看见一只巨大海妖出现,那海妖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下吞进腹中。 南央被海妖吞入腹中,并不惊慌,反而有些暗喜,至少这样一来,他能暂时安然无恙。 一阵翻滚后,南央惊奇的发现,他竟然出现在海妖的腹部结界之中,五脏六腑被结界阻隔,清晰可见。 “这似乎是魔界幽河妖豚……” 南央骤然一惊,眼中露出一抹疑惑,他已经在小玄界有一些时日,对小玄界已经有不少的了解,虽然小玄界遭遇魔族入侵,但真正的魔界生灵,还没有到小玄界来。 嗒,嗒。 突兀的滴水声让南央身体下意识的一颤,他凝目看去,才发现前方阴暗处,有一穿着黑袍兜帽的人影缓步走来。 妖豚腹中怎会有人? 也是被吞入腹中的家伙? “你是?” 南央下意识的开口,当那黑袍兜帽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时,他才猛然惊出一声冷汗! 不对! 这妖豚是对方的猎宠御兽!! 铮! 南央下意识拔剑,剑还没出鞘,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剑格,南央瞳孔剧烈一缩,再次试图拔剑,可这一次,他刚刚拔出寸许的剑反而被以单手按回了剑鞘。 他身上的仙灵之气正要爆发,却被一股更加诡异深暗的灵力压制,仿佛间,他感觉到身后有一尊无形的死神睁开眼,正悬着一把镰刀,随时能将他脑袋割下来。 灰暗的结界光影下,南央骇然般抬起头,借助微弱的光,他终于看清了眼前兜帽遮掩下的面孔,他是如此的年轻,他与少主姬寒,与神弃之子顾余生一般年纪,可他身上的晦暗气息,让南央灵魂都在颤抖。 虽然气息晦暗,可南央还是无比确信一点,眼前的少年,也是小玄界的修行者! 怎么会?! 在南央看来,就算小玄界人族十六州加起来,也不如北极仙域的一州之地大,可就是这样的偏隅之地,却频频出现天才修行者。 “阁下究竟是谁……你要做什么?” 南央只觉脖子冰冷,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音色,颤抖不已。 “单纯的看你们不爽。” 兜帽下的面孔露出冰冷的表情,他的身影并不高大,可他却如一尊魔神一样站在南央面前,让南央一身的本领施展不出分毫。 南央瞳孔急剧收缩。 “在下是北极仙域姬家家仆,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了阁下,若是有,姬家会给阁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知道阁下是别人的走狗,姬家背景如何强大我也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要告诉你,别太张狂,谁生谁死这种事,在你们嘴里说出来,实在太可笑了一些。” 另外一只手掀开兜帽,露出完整的面孔,赫然是圣院的莫凭栏,此时的他,气息完全变得陌生,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南央的脖子竟然真的被一股无形的刀割破,鲜血细密的渗出来。 南央以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蹬蹬蹬的后退数步,鲜血从他指缝里不断流出。 他试图求救,却发现周围的结界完全屏蔽的外界,他的求救符根本传不出去。 “唔……哇!” 南央喉咙呛满鲜血,从嘴里吐出来,他神色骇然般看向莫凭栏,再一次确认莫凭栏的实力只有十境,而他现在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十一境。 竟然被压制至斯! “你们以为这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莫凭栏向前迈出一步,步履无声无息,他的脸庞贴在南央的耳边,低语道:“其实你们才是老鼠……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要让你慢慢流血而亡,然后看着你们家的少爷也被玩弄致死,你们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局势,其实也不过是别人暗中操控的棋子罢了……” 嗤! 南央的脖子,又被无形的刀刃割了一下,鲜血渗得更凶了。 莫凭栏的身影,则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妖豚结界,将南央禁锢在其中,让他慢慢的享受死亡的味道。 南央透过结界,渐渐看清外面的世界: 顾余生和姬寒二人已在迷失之海的深处,他们身处的地方,在沧海漩涡的边缘,恐怖的沧海之力已经不再是小玄界的沧海形成,而是从大千世界从漩涡里穿过来的力量。 洗炼台设置的所有洗炼池在这里汇聚成一个,顾余生和姬寒都在同一个洗炼池之中,而池底,则是由沧海重水凝结的结界。 而支撑整个洗炼池结界的源头,则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沧海之珠! 第1000章 海族圣物,沧海之珠! “沧海之珠!海族的至宝,它果然在这里!” 姬寒虽然与顾余生被混乱的力量挤在一个洗炼池,但他依旧没有正视顾余生,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洗炼台的核心处。 “哈哈哈,找到了,我找到了!” 姬寒因为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姬寒声音回响之际,顾余生的目光亦看向那璀璨光芒的核心区域,他并不知道海族至宝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沧海之珠究竟有多大的来历。 顾余生身在洗炼池内,被那璀璨夺目的光芒照射,亲身感受到沧海之珠的神奇:那一道道从沧海之珠散发的芒光,蕴藏着无比精纯的天地灵气,每一道激射的芒光,无尽柔和却又暗藏着可以驱逐黑暗的无上力量。 “啊!” 顾余生的魂桥深渊,那些潜伏在灵魂深处的上界修行者残魂,在沧海之珠芒光的照射下,再也无法掩藏,彻底灰飞烟灭,虽然有几道灵魂在左右闪烁逃避,但迟早会被光明净化。 顾余生神识扫向魂桥,发现那几道闪烁的魂桥之中,赫然有两道熟悉的灵魂:寒山仙君,刑天使者,还有一道灵魂较为微弱,他也是认识的,那也是来自于上界试图夺取灵魂续寿元的鳌山仙君! 看见这三道灵魂,顾余生心念急转,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寒山仙君和刑天使者,当年青萍山之夜必然也参与了围杀他的母亲行动,而正因为他们有神魂藏在他的灵魂深处,才对自己的生死完全掌控,也不怕自己会逃走! 想到这些,顾余生并不急于和姬寒夺取沧海之珠,而是以强大的神识化作神念之剑,借助沧海之珠的昊辉,将魂桥之中的灵魂全部抹杀! 在沧海之珠的昊辉帮助下,顾余生祭出神念之剑,其剑有形无实,又能随心而发,魂桥之下,万千剑丝如雨! 原本奔逃的其他灵魂,在顾余生的剑雨之下纷纷化作虚无,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不太放心,他又召唤出魂桥边的镇魔碑,将这些溃散的神魂尽数封印。 魂桥深渊,刑天使者和寒山仙君的灵魂并不强大,毕竟他们当初只是想要监视顾余生的生死和下落而已,十多年来,顾余生成长极快,这二人虽然早年汲取了顾余生的一部分神魂力量壮大和伪装自身,但如今有沧海之珠的昊辉相助,他们尽管左右奔逃,依旧逃不过被顾余生以万剑抹杀灵魂的命运! 几乎就在顾余生剪灭魂桥深处灵魂之时,沧海神宫某处神秘宫殿,正在研究着龙柱上符文的寒山仙君忽然闷哼一声,双手抱头,面色惨白! “什么?我的那一道神魂精魄竟然被抹除了!” “难道姬家人没忍住,还是以暴戾手段杀死了那小子不成!” 寒山仙君改为单手抚额,目光闪烁,虽然他们是一起降临小玄界,但很显然,他们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各有各的利益。 “姬家……真不怕得罪姜太虚吗?” 寒山仙君喃喃自语。 …… 同一时间,迷失之海深处,苍穹云端,刑天使者御龙君手持两把血斧,将周围的世界砍得血雾弥漫,形成强大的结界,结界之中,一条万丈之长的黄龙已显出真身,真龙之爪撕裂天空,龙啸之声震四方,万丈海浪翻涌,黄龙驭沧海之水,吞吐间,巨大的水雷之球几乎能够洞穿虚空。 刑天使者甩出两把斧头横穿千浪后,诡异一笑,抬头看向头顶,黄龙凌空爪击拍下,尚未落在刑天使者头顶,一条血色的链飞出,却是两把斧头首尾相连带出一根隐蔽的血色飞链,猝不及防之下,将黄龙探出的龙爪束缚! “死吧!” 刑天使者御龙君狞笑一声,左手一扯血链,右手向前一伸,两把斧头被神念召回,斧头旋转如风,将天空旋斩起阵阵涟漪,划过两道血痕! 黄龙双目之中露出惊惧之色,以真龙之力试图强行冲破束缚,只是那一对血斧速度实在太快,加上之前弥漫的血雾形成强大的结界,黄龙虽用尽全力挣扎,依旧躲不开那两把斧头。 眼看黄龙要殒命,刑天使者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畜生,你以为和下界之人签订契约就能摆脱圈养的命运了吗!” 刑天使者用力一拽血链,万丈之长的黄龙嘶吼连连。 忽然,刑天使者面色一白,身体周围的血煞之气骤然逆流入体,强大的反噬之力如一团血雾爆裂开来,被死死抓住的血链呛啷一声断裂。 千钧一发之际,黄龙险之又险的避开两把失去控制的血斧斩杀,它万丈身躯泛起金色的流光,骤然化作黄袍道士,双手掐诀,纵身跃入海中,庞大的阴阳之阵明亮,道家雷术点爆,将刑天使者吞噬湮没! 数十息后,刑天使者浑身衣服焦黑,鲜血不断的从他身上流淌,但他冷哼一声,周围的血气没入体内,被雷焦的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斜挂在身上的几片衣服下,赫然是健壮硕满的肌肤,肌肤表面,一条条血气经脉肉眼可见,血气汇聚之处,赫然是胸膛心脏的位置。 “人族小子,胆敢坏我大事!!”刑天使者召来两把斧头,凌空跃起,朝着迷失之海狠狠劈下,冷笑一声:“本座的猎物,谁都逃不掉!” 呜呜呜! 血斧劈开的迷雾沧海,一阵绚烂的光从裂隙中照耀出来,刑天使者猝不及防被这一道璀璨的光照到,忽然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刑天使者暴怒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海底。 沧海之珠撑起的洗炼池结界内,姬寒激动得血气涌脸,他回头看一眼顾余生,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手往腰间一拍,一口古老的迷里青铜钟随着灵力激荡骤然放大,朝着顾余生所在的方向罩去。 那一口青铜钟也不知是何来历,被姬寒祭出后,竟以有实之体化作符文璀璨的无形虚钟,钟声悠扬间,青色的结界骤然形成,瞬间扣落在顾余生头顶,将顾余生禁锢在其中。 但古怪的是,那一口青铜古钟并不阻碍沧海之力的流动,让顾余生受到禁锢和沧海之力的侵蚀。 “哼,等我取到沧海之珠,再来收拾你!” 姬寒得意一笑,朝沧海之珠方向遁去。 第1001章 大道化莲,炼身为器剑 姬寒抢占先机,借助强大的血脉之力,将沧海之潮凝聚出一条霜寒之路,一直延伸向沧海之珠的位置,其遁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霜冻的彩练,其形之美,倒是人间难得的景色。 顾余生被那一口青色符钟罩住,满身皆是古老的符文流转,滋滋滋雷动,随后又有罡风旋起,风雷交加间,沧海之力的力量被叠加到一个新的强度,原本湛蓝色的沧海之力在风雷相激下,直接变成一条暗紫色的苍龙。 呜呜呜! 风啸雷鸣。 顾余生以凡躯能够抵抗沧海之力已经超越了大梵天圣地的两大世尊,但比起姬寒这种拥有上古族姓血脉的人来说,先天的差距,似乎并不是后天努力可以达成的。但偏偏,姬寒那自始至终高高在上的傲慢激发了顾余生内心深处的好胜之心。 他不仅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也要为天下无数凡人争一口气。 天之罚,意不灭! 人之责,不服输! 顾余生双手一拍,将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其身如一樽丹炉,以风雷沧海为炼! 血肉之躯又如何? 顾余生紧守心神,将血气与丹田之中的灵力尽数释放,每一瞬都好似被刀刮剑刺一般疼痛,他的肌肤表面一片血糊。 玉骨浮现,三道芒光交织闪动。 五色莲花滴溜溜旋转。 饶是如此,顾余生亦感觉到肉身支撑不了多久。 “奴婢愿助公子一臂之力。”顾余生的脑海里传来九狸妖圣侍女小菩萨的声音,“请公子以魂炼之术催动所有的灵莲,我感知到公子那里还有一朵红莲,请取出一瓣红莲即可。” 顾余生闻言,心中一惊,他会的魂炼之术,是黄丽娘所传,想不到九狸妖圣身边的侍女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感知力。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帮自己,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顾余生心神一动,将灵葫芦之中培育的那一朵红莲取出一瓣,就在这时,顾余生只觉眼前灵光浮动,赫然是一朵白莲也随之出现,赫然蕴藏着小菩萨的本源生命之力。 “公子,切勿犹豫!” 小菩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顾余生当即以强大的神识化丝,将青莲,红莲,白莲,黑莲,墨莲,蓝莲和金莲之魂尽数汇聚于本命瓶内,其中,蓝莲是异火之精魂,黑莲是他心中的执魔所化,墨莲,金莲和青莲分别代表着道,佛之术化道。 顾余生以魂炼之法试图将所有的莲花炼化成一朵,但一时之间并没有成功,但七道不同的气息,还是在他肉身外形成一道结界。 “公子,魂炼之法在于炼魂器,公子可将自身想象成器,无论沧海之力还是法器禁锢之术,都可以熬打其器,与炼丹术,锻造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运用得当,就是一场后天机遇。”小菩萨说完,又开口道:“昔日奴婢在清凉观池沐身听道,方启灵智,公子必然也可借此机会,铸造大道之身,若公子铸造大道之身,还请在我家主子飞升之日出手相助。” “一定。” 顾余生被小菩萨一番话点醒,诸多杂念通通被抛弃,甚至连魂炼之术也不强求,而是回想起当日在清源山意外来到清凉观的那一幕:天下万法皆术,道又高于术,数十万卷道宗典籍一一浮现。 冥冥之中,那一卷关于时间的玉简文字逐渐化作一道道神秘古老的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本命瓶中,诸术化七莲,七莲之中又融入了时间的秘密! 正如小菩萨所说的那样,顾余生在淬炼肉身为器之时,亦在受想神识。 器之为何物? 对顾余生而言,没有第二种选择。 那就是身器为剑! 青萍之剑! 本命瓶中的青萍剑灵嗡嗡作响,七朵莲花瓣滴溜溜旋转,时间的符文盘旋汇聚。 风,雷,沧海,甚至来自于地渊的山泽之力尽数化作无尽的力量! 炼身为器。 以器为剑。 顾余生的肉身罩在符文钟内,一开始纵然有三重玉骨之芒显出,依旧不能抵挡狂暴的沧海之力和那一口古钟的风雷之力。 可突然间,顾余生的身上有七色灵光流转,其身被一瓣瓣莲花之影包裹,莲心之中,顾余生的身体如一把剑一样屹立不动。 嗡嗡嗡。 剑意清音如沧水啸动,不过数十个呼吸时间,整个洗炼池急剧沸腾,灵力翻涌,可怕的沧海重水咕咕咕冒着气泡,竟然开始浮动上升。 另一边。 姬寒虽有血脉抵抗沧海之力,但依旧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来到那一颗悬空漂浮的沧海之珠面前。 咫尺之距,却让姬寒再难前进分毫,因为沧海之珠外面,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存在,坚实的壁垒如水纹流转。 姬寒骤然伸出右手,五指探出,掌心刚一接触到壁垒,整个人就被无形的力量反弹出去。 姬寒倒飞出去数丈之远,下意识看一眼掌心,只见掌心之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骨骼还在沁血。 “什么?” 姬寒眼中露出一抹不甘,左手往右手掌心一抹,只见掌心消失的血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不止如此,他身前的伤势,也在沧海之力的洗炼下恢复了七七八八,整个人的实力,也急剧攀升,突破至十一境! “哼!” 姬寒眼中露出一抹急躁,右手一抬,只见掌心之中,有一团霜寒之气凝聚成冰球,冰球破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剑气。 他掌心的冰球,竟是上古剑道修行者才会炼化的剑丸! 剑丸如雪花消融,从中凝飞出一把霜纹古朴的长剑,长剑剑身上铭刻着银霜色的剑灵符文,剑格两面更是有新月和满月两种形态。 其剑尚未催动,周围的仙灵之气就能滴凝成锐利的霜冰之刃! “凝!” 姬寒御剑斩向数丈外的壁垒,霎时剑芒吞吐,将直径数十丈的壁垒屏障直接冻结成一个霜寒之绿的冻球。 看见沧海之珠被冻结其中,姬寒嘴角露出一抹得意,只见他左手翻转,那一口古朴的青铜钟又出现,五指轻轻晃动! 咚! 古钟悠扬,一道音波如剑,轻易斩开霜冻之球! “得手了!” 姬寒身影一晃,就要进入到空间壁垒之中。 第1002章 先失沧海之珠,再失道宗奇宝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一只墨黑的触爪穿过结界,触爪上有一张奇口,奇口张开,呲的一声吐出浓浓墨汁。 姬寒猝不及防,只能以手遮面,霎时,右手和脸庞上皆被浓墨之汁喷满,并发出嗤嗤嗤之声,那墨汁竟似藏有剧毒。 “啊!” 姬寒惨叫一声,身上血气呈现流体涌动,又有层层霜寒阻隔,总算将大部分墨汁冲刷干净,可那墨汁上的剧毒,却如跗骨之蛆一般,不断的腐蚀着他的脸。 “我的脸!” 姬寒从冰霜壁垒上看清自己的面容,蓦然大惊,以手拂过额头,只见额头早已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面容尽毁。 偏在这时,那一只触须之爪能够无限延伸,一下裹住沧海之珠,咕噜一声将其吞进嘴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姬寒眼前的光影一暗,那一只触须随之隐遁消失不见,隐约间可见沧海神宫的结界里,有一只庞大的黑物蹿动,好似八爪鱼一样倏忽消失不见。 姬寒没捞到沧海之珠,眼中的世界陡然失去色彩,慌乱之中斩出数剑,每一道剑气都能将沧海霜冻。 然而,他依旧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反倒因为他胡乱的几剑,将原本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结界骤然破裂开来,无尽的沧海重水倾泻而来! “沧海之珠!” “我的沧海之珠!!” “不!!” 姬寒目眦尽裂,身上灵光涌动,就要追赶那一只莫名出现夺走沧海之珠的海妖,然而,他刚刚御空而起,就被数滴沧海重水打在肩头。 噗。 噗。 重水流过的地方,直接打穿姬寒的肩胛骨,从腋下落出,白骨显露之时,鲜血也随之流淌。 由于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姬寒起初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待遁出数丈之远,才猛然间反应过来。 “重水之精!” “糟了!” 姬寒仓惶停下脚步,却见倾覆的结界之中,有万千雨滴落下,他不由地瞳孔一缩,露出骇然之色。 “喝!!” 姬寒身为姬家少主,随身携带的宝物极多,他当即祭出一把七彩宝伞撑在头顶,以仙灵之气激发,那七彩宝伞品质极高,撑开后,防御符文形成多层结界。 重水之精须臾之间垂落! 嗒嗒嗒。 七彩宝伞只支撑了数息,上面的灵光立时变得黯淡无比。 “我的琉璃伞。” 姬寒露出一抹心痛,将其高高抛起,右手一拍腰间,祭出一块龟壳之盾,那一块龟壳之盾平平无奇,注入灵力后,呈现古老似乎随时都要龟裂的龟纹! 偏偏这样一面平平无奇的龟壳之盾,竟然能够抗住垂落的重水之精。 “呼!” 姬寒见状,长松一口气,此物乃是他在成年之礼时,姬家一位老祖赠予他的珍惜之物,但因模样丑陋,他根本没有将其炼化为他所用,方才情急,想起姬家老祖赠予他时说过足以保命的话,才祭出来,没想到居然如此神奇! “此物,究竟是什么材质?” 姬寒看着激发的龟,依旧有些嫌弃它的模样丑陋,但他并不傻,知道这龟壳极为不简单。 “可惜,这重水之精无法用寻常器皿盛装。” 姬寒躲在龟壳之下,又惦记上不断垂落的重水之精,思忖间,姬寒忽然想起什么,掌心一翻,那一枚迷你的青铜古钟出现。 显然,姬寒打算用那神秘的青铜古钟来盛装重水之精,只是此物正在激发,将百丈开外的顾余生牢牢罩住。 “那家伙,还没死吗!” 姬寒凝目看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的表情骤然凝固,呆愣当场,失声道:“怎么会?!” 只见青铜古钟扣罩的地方,一朵七色莲花滴溜溜的旋转,顾余生的身体被那一朵莲花包裹,身体外又一把无形之剑为结界。 狂暴的沧海之力化作海龙盘旋,古老的符文如星辰密布,在血月之光照耀下显得神秘无比。 这一切本不足以让姬寒受到如此大的刺激,他受到更大的刺激,是倾泻落下的重水之精居然被顾余生的肉身直接吸收,不断淬炼他的肉身。 更神奇的是,其他范围垂落的重水之精,被顾余生身边的一只葫芦盛装了进去,而姬寒最为珍视的天地法宝青铜钟,上面的结界符文明亮无比,但早已不是他所熟知的符文,而是呈现阴阳变化的道宗秘符! 叮铃! 姬寒手中的青铜钟一声悠扬,竟是朝着顾余生所在的方向飞去,它竟好似有了器灵,有了自己的意志,被顾余生驯服炼化了。 “什么?” 青铜古钟从掌心飘飞,姬寒猛然间反应过来,右手向前一记抓摄,左手抛出剑丸,万道霜寒剑芒刺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青铜古钟才飞出去数丈,就被姬寒以强大的灵力禁锢,但青铜古钟铮铮作响,抗争之意极强。 姬寒面有恼怒,张嘴喷出一道血气,试图重新炼化,但那青铜古钟上的符文流转,血气无法进入青铜古钟。 眨眼间,姬寒疾射的万道霜寒剑气已朝顾余生头顶落下。 剑声如冰凌落崖,声音呼啸,偏偏那青铜古镇的灵影骤然泛起盛芒,青色的芒光凝成数丈大小的防御之罩,万千倾泻的剑气击打在上面,铮铮剑音清脆悦耳。 “胆敢如此!” 姬寒见到这一幕,心态直接炸裂开来,他被腐蚀之毒毁面,灼烧之痛本来就难忍,现在又见他的东西居然被顾余生炼化,怎能不气! 而且最让他感到愤怒的,是这一口青铜古钟,这本来是他早年一场奇遇,从一个道观之中获得,本来炼化后,他已觉得彻底掌控这一件道宗之宝,可没想到,这件宝物居然在一位下界修行者,神弃之子手上才真正发挥出它的威力来。 “该死,都该死!” 姬寒掌心骤然一紧,狂暴的仙灵之气倾泻而出,盛怒之下,他打算以暴力毁掉这一口青铜古钟。 青铜古钟清音震颤,发出哀鸣之声,毕竟天地奇宝,若真要一心毁去,它也承受不住人之逆力。 闭目的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没有任何动作,眼眸之中有两道深邃剑意涟漪般浮出来。 第1003章 灵葫芦气机泄露,必杀之心 嗤嗤! 两道剑意,一道化作守护,护住了青铜古钟,另外一道剑意为杀戮,倏忽间无形无质,却刺进了姬寒的眉心神魂深处。 “啊!” 姬寒从空中跌落,罩在他身上的龟纹盾则还浮在空中,顾余生凝目看向那一块龟盾,不由地轻咦一声,他立时起身,身上的七彩剑莲进入体内,身影一晃出现在空中,一只手捞到青铜古钟,另外一只手则将那一块龟盾抓在掌心。 顾余生以灵力将龟盾显出本来的模样,果然和他之前得到的两块一模一样。 顾余生欲将鬼壳和青铜古钟收纳,却发现寻常的储物袋居然无法收纳青铜古钟,心神一动,正在盛装重水之精的灵葫芦朝顾余生飞来。 但就在灵葫芦飞行之时,灵葫芦外表的伪装不知是因为沧海之力,还是重水之精的缘故,被洗刷大半,露出它本来的模样,苍翠玄妙的符文在灵葫芦上浮现出来。 整个离碎的洗炼池内,竟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复苏气息! “嗯?糟糕。” 顾余生心中兀然一惊,这灵葫芦跟随他多年,被他炼化多次并经历成长,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而且他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深知这灵葫芦之神奇,绝对是天地间的先天灵宝。 别说下界修行者,就是上界修行者,或是真正的仙人,神只,也会惦记,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最强的封印遮掩了灵葫芦的气息。 可他万万没想到,灵葫芦会再一次进化异变,直接将他遮掩的气机泄露。 眼下沧海旋涡联通万界,少有气机泄露,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瞬息之间,顾余生将自身庞大的灵力以及神识散发出来! 这是顾余生生平第一次将自己所有的灵力激发,丹田内澎湃的灵力围绕自身,须臾之间凝聚出千丈之巨的灵影,灵影表面呈现莹玉之骨,骨架外面灵压成血肉,更有雷霆玉质铠甲覆盖,铠甲外面,更是符文密布,儒道佛等诸法化灵。 神秘的荒气更是在灵压身凯的手臂上形成一把大荒之剑。 除了灵压之外,顾余生的神识也修炼到灵阁之主七杀的那种层次,神识之念化作上万道神识之丝,每一道神识之丝都如雷霆闪电般束状散发! 呲呲呲! 整个崩坏的洗炼池,在顾余生灵压散发出来之后,直接出现空间崩塌! 垂落的姬寒,尚未稳住身形,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到无以复加,他在空中翻腾数圈,身体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噗通瘫倒在地,整个人瑟瑟发抖,十指沉压在结界和地面上,他艰难的抬起头,看清顾余生灵压之如神只,更是眼球瞬间血丝密布! 他已是十一境修行者,不,准确的说,是突破化神进入炼虚境的天才修行者,却在顾余生这种下界凡人修士面前,被非仙灵之气的灵压禁锢得动弹不得! 就算玉璞之身修炼到极致,也最多相当于化神境巅峰而已。 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是境界上的碾压。 可现在,被碾压的人,反而是他! 向来引以为傲的上古姬姓血脉,此时在顾余生的灵压和神念扰动下,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灵魂和身躯的胆寒,让姬寒有理由相信,这时的顾余生堪比神明,一个眼神,都足够秒杀他了! 嘀嗒。 冷汗从姬寒的额头渗落,他的思维好似停止了流动,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在这一刻被顾余生以睥睨的气势踩在脚底。 姬寒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 姬寒不明白! 姬寒的眼珠随着顾余生的动作轻轻转动,忽然间,他的目光移向顾余生手上握着的灵葫芦,也不知怎么回事,当看见灵葫芦的刹那,姬寒仿佛明白了所有的事,灵魂深处更是有一道闪电般的灵光划过。 “是它!” “是它!” “它在你手上!!” 姬寒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刺激,所以他在瞬间就将心中所想暴露出来,许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嗑药和血脉而提升的境界在这一刻终于爆发,血气环绕于周身,摆脱了顾余生的灵力禁锢。 但姬寒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的第一念头就是逃跑,活着离开,并把这个秘密告诉姬家人! 这个秘密,太重要太重要了! “十八叔!” 姬寒身影遁走之时,以强大的灵力朝四面八方呼喊,并同时捏碎了挂在心口的一枚护身符,那一枚护身符,是姬家嫡系血脉才能拥有的保命手段,姬寒连乘大鹏坠落虚空之时都没有舍得用。 当他窥探到一个天大的秘密并脱口而出后,立即意识到危险,所以他毫不犹豫捏碎了保命符! 几乎就在姬寒身上泛起一阵空间波动之时,顾余生动了,他的眼眸之中杀意陡然爆发出来,杀戮剑意瞬间随着神识化作万道剑念刺向姬寒。 顾余生根本没指望这些剑念能够杀死对方,所以,他直接抬起手,隔空施展出空间神通,在姬寒的面前打开一条空间通道! 因为顾余生只领悟到空间法则的边缘,还无法做到阻断空间传送,只能急中生智,以空间传送干扰空间传送! 姬寒的身体在急剧的空间撕裂下浑身染血,他惶恐之下,自是无法发现顾余生的另外一个秘密,护身符碎裂后,他可以无视绝大多数法则,径直的传送至数千里之外的地方! 足够保命了! 可就当他身体传送走的一瞬,顾余生的身影也跟着从那一道空间漩涡之中消失,两道空间法则的挤压果然非同小可,顾余生身体散发出的灵压泯灭大半。 数息之后。 沧海神宫的一间大殿内,姬寒踉跄般从空间漩涡里蹿出来,他先是长松一口气,但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后,神色大变:“怎么会……护身符可以传送数千公里,至少可以离开海族神宫洞天才对……” 姬寒忽感背后一寒,猛然间意识到什么,骇然道:“难道说……” 姬寒的脑海中回想起护身符捏碎时的传送之感,那是被另外一种空间之力干扰的缘故。 他…… 总不会连传说中的空间法则也领悟了吧? 这是什么怪物! 第1004章 雷霆手段诛姬寒,捅了篓子又如何! 姬寒在生命威胁之下,也显露出几分果决,他虽连丢了两件宝物,又丢了沧海之珠,身上依旧有极为珍贵的法宝傍身,只见他左手掌心一翻,一张金色符宝瞬间被激发,强大的符文力量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屏障,右手掌心再一翻,一张紫色的符宝逐渐明亮,一阵清风乍起。 就当姬寒身后的漩涡之中传送之力越来越盛之时,让姬寒再一次没有料到的事出现了:只见阴暗处,一道水凝的阴影骤然出现,一把水晶状的匕首无声无息刺向姬寒! 砰。 姬寒身上的金色符光骤然一暗,那偷袭的匕首穿过防御,刺穿姬寒的腹部,但由于那紫符的存在,那一把匕首避开了心脏要害之处! 藏在阴影中的那一道身影暗道一声可惜,瞄一眼空间漩涡,强大的灵力将她身上的伪装吹散大半。 “好强的灵力,这还是小玄界修士肉身能承受的极限吗?” 阴暗处的那一道影子凝目细看,发现旋涡里走出来一背匣的少年,可怕的杀意霎时弥漫整个大殿,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瞬就锁定了她! 一瞬间,藏在阴暗里的神秘女子如坠冰窖,一动不敢动。 但好在,那一瞬的冰冷杀意随即移向姬寒,一道沛然剑气骤然疾射向姬寒! “顾余生,你敢杀我!” 姬寒的声音颤抖而惊恐,在紫色符宝的包裹下,朝长廊尽头奔去,速度之快,已然肉眼难以捕捉。 可顾余生的速度更快,他身影一晃,须臾间就出现在姬寒的身后,手指向前一点,剑气穿透姬寒的金色护罩,肩头出现一个血洞,剑气穿空打在墙壁上,让墙壁出现一个深邃细密的剑缝。 姬寒身体一个踉跄,骇然般向远处遁去,在他身后,锐利的剑气刺破长空,两道身影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藏在暗处的灵阁神秘女子化作流体渗到另外一处隐蔽之地,才显出真身,并以手扶了一下额头,汗水从指尖流下来。 “好可怕。” “小玄界竟然又出了这等人物,夫子,小夫子,顾余生……难道小玄界注定会有一个强者出现并守护着吗?” 灵阁神秘女子喃喃自语。 沧海神宫内。 顾余生一剑刺穿数道屏障,刺中前方的姬寒。姬寒仓惶之中向前挥出一掌,一掌拍向大殿的龛案,竟触动神宫的隐秘机关,一下消失不见。 顾余生则被一道强大的结界阻隔。 “哼!” 顾余生神色一冷,五指一扣,一道光棱般的剑气嗤的一声刺在流光四溢的结界屏障上,直接将结界灵光刺得暗淡无比。 顾余生再抬起手,比刚才更加强大的剑气在指尖汇聚。 可就在他要出手的瞬间,一道幻化飘渺的身影急速遁来并出现在顾余生前方。 “顾余生,冷静!你千万别杀死姬寒,我发现一处离开沧海神宫的传送阵,足以离开大荒范围!” 说话的,正是匆匆赶来的国师蓝灵姬,她一改以往傲慢冰冷的性子,话语间充满急切。 “闪开。” 顾余生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沛然剑气从蓝灵姬的肩头疾射,刺落她几根秀发。 轰! 强大的结界被顾余生轰开,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直接消失不见…… “等一下!” 蓝灵姬伸出手,她的眼眸里,顾余生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可她还是以灵力裹挟声音朝前方送去:“你杀了姬寒,会给小玄界带来无尽灾祸的!” 前方的顾余生当然听见了蓝灵姬的话,他也知道姬寒的背景极强,可是,从一开始,他就彻底得罪了姬寒,得罪了上古姬家,更遑论姬寒无意中知晓了他最大的秘密,光凭这一点,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姬寒必须死,而且必须以雷霆手段杀死! 闯入龛台后的密室,这里赫然是海族供奉先祖灵位的地方,周围的大殿并不宽敞,但十分庄重,古朴,巨大的龙柱石上,雕刻着祭祀符文,墙面上的油灯万年不灭,大殿的青砖石刻着古老的图案。 最前方的台子上,高低序列着近百个灵魂牌位。 顾余生无暇去看这些灵魂牌位,他的目光,在进入大殿的瞬间,就锁定了姬寒,并趁机反手一挥,以自身强大的剑意构造出剑阵壁垒,断绝了所有人进来的可能,并以神识化念,遮蔽了可能泄露的气机。 嗒。 顾余生向前迈步,身上的气息又如之前灵压外放那样,每走一步,就攀升一截。 龛案前的姬寒以手捂住肩头的血洞,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他看一眼逃无可逃的密室,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重新伪装的酒葫芦上,开口说道: “想不到三千世界强者都在找寻的东西,竟然落在你这神弃之子的手上,怪不得你如此年轻就能走到这一步,嘿,你以为这个秘密,你还能守得住吗?” “杀了你,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了。” 顾余生说话间,身体散发出沛然剑气,剑气化作七彩剑莲,直接将整个祭祀大殿完全占据,举手投足间,又施展出道宗的万象剑阵来。 剑阵一出,大殿的青石上天干地支交替出现,白昼颠倒,天机气象已乱。 姬寒见到这一幕,也猛然咬破手指,指尖有精血渗出,往眉心一点,上古血脉被激活的同时,一轮血月从天象剑阵的阵眼处亮起,原本有规律变化的天干地支,在血月的影响下有所扰乱。 当血色的月光照在姬寒身上时,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一低,极寒温度霜冻大殿,姬寒的眉心处,古老的血纹开始向着脸颊蔓延。 很显然,姬寒在以某种古老的仪式在解封上古血脉的力量。 可顾余生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之前布下两道剑阵,都是为了铺垫,并不是诛杀的手段,真正的手段,藏在顾余生的左手之中。 只见他左手掌心古老符文涌动的同时,一卷道宗玉阕卷轴缓缓打开,一道时间法则的符文明亮。 神秘的耀光照在姬寒身上,他的动作骤然变得迟缓无比。 刹那之间,顾余生手指为剑,一瞬穿透了姬寒的眉心,剑气从姬寒的脑后迸出! 趁着玉阕上的时间符文还没暗淡,顾余生掌心的异火燃烧,直接化作红莲,蓝莲和黑莲交替出现。 姬寒强大的肉身和血气在瞬息间就被异火吞噬,加上太阴之寒,使得姬寒的元婴被禁锢在大脑里,根本逃不出来。 顾余生身上气息再次变化,一道荒符打进姬寒燃烧的肉身,肉身迅速化作灰蒙蒙的尘埃消散! 姬寒的特殊储物袋显露出来,但顾余生看也不看,五指一握,直接将储物袋毁灭! 即便如此,顾余生依旧不放心,他的身上气息再次变化,化身鬼道,在掌心之中凝出一道魂符,这一道魂符内藏着他的一丝灵魂意识,将这一道灵魂意识打在消散的骨灰和泯灭的储物袋之上。 此时,时间卷轴的符文已经黯淡下去。 趁着最后的功夫,顾余生又一剑划破虚空,直接召唤出通往黄泉的大门,两手连指,强大的剑气夹杂着三魂之力,将散落的灰烬再次刺上千万遍! 顾余生袖袍一卷,一朝道宗的袖里乾坤,直接将大殿里所有的东西收进灵葫芦里,时间卷轴也消失在左手掌心! “逃!” 顾余生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身影向后急退,留下的剑阵和屏障依旧在,可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顾余生消失的一瞬间,迷失之海的天外飞船上,一道惊骇怒吼的声音唳啸整个海域: “少主死了?!!” 第1005章 惊骇的姬天平,搜魂大法! 姬天平本体虽然离开了海族洞天,但他留在灵舟上的分身依旧拥有超过十境以上的实力,伴随着一声唳啸,他的身影一晃出现在姬寒被杀死的大殿。 此时的大殿一片静谧,甚至连战斗的痕迹都没有,墙上的祭祀灯火依旧明亮,只有海族龛位上的灵牌和祭祀大殿内的其他东西被卷走。 “明明就是这里!” 姬天平目光闪烁不定,神色阴寒,姬寒之死,完全超乎他的意料,更是连他也无法承受的结果,毕竟他虽然是姬家人,但他在姬家的地位甚至连中游都排不进去! 一旦带回去姬寒死亡的消息,他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家法严惩! “少主!” 姬天平大喊一声,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双手一扣,掐出古老的搜魂秘术,他的分身本是强大的血气所化,不惜分出一缕血气用来献祭强化秘术。 这是姬家传承数十万年的上古血脉秘术,用来搜寻姬家任何意外身死之人的灵魂,只要能在短时间内将灵魂搜寻,那么,凭借姬家强大的血脉,就可以很快重铸身躯! 这也是姬家数十万年来家族一直昌盛,掌控北极仙域的最大倚仗。 “魂归来兮!” 姬天平激发秘术的瞬间,几乎榨干了他分身的所有潜力,但秘术持续了数十息后,依旧没有搜寻到姬寒的任何灵魂气息。 “怎么可能!” 姬天平面色惨白,汗水已从额头沁落。 “一定是我感应错了,少主一定没事!” 姬天平又燃起几分希望,他以右手两根手指在胸前一竖,他的分身竟然还能分出十几道分魂来,每一道分魂拥有极强的实力,原地消失不见,奔向沧海各处,用来搜寻姬寒的下落。 他则双手往眉心一点,眉心处有魂印迅速分散开来。 同一时间,已在仙葫州上空飞向青萍州的姬天平本体骤然停下脚步,身体悬竖在空中,陡然一僵。 “什么!” 姬天平一个踉跄,差点从天空跌落。 “少主死了!” 姬天平纵身一跃落在山头,双手一拍腰间,取出一枚姬家特有搜魂符,澎湃的仙灵之气注入双脚,以两脚在山顶画了一个古老的法阵,两指夹着搜魂符。 须臾之间,仙葫州的山巅,一座强大的法阵直冲苍穹,阵法逐渐圣耀之后,以山巅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的生灵骤然间爆裂开来,它们身上的血气迅速被抽空,瞬间化作干瘪的尸体。 原本仙灵之气充斥的仙灵之气,赫然转化成神秘鬼道的鬼气,整座山峰变得鬼气森森,四处游荡的妖兽,魔族,尽皆被汲取走生魂。 不止如此,随着法阵威力加大,献祭的范围从一开始的数里蔓延至数十里,百里! 芦城之外! 冬日逃到青萍州避难的凡人们正回归故乡,可他们走到半路,身体就诡异般的被剥离走血气,其他人发现这诡异的一幕,无不骇然,仓惶的迅速逃亡。 跑着跑着,人 莫名的干瘪下去,临死前的面容,还带着无尽的惊恐。 “不够,还不够!” 姬天平盘坐在阵法之中,他的面容扭曲而愤怒。 如果再找不到姬寒,他根本不敢回到上界! “无论献祭多少生灵,都要搜到少主的灵魂,这些下界卑贱之人,灵魂太弱了!” 姬天平的本体之中飞出两道分魂,各持一面令旗朝着仙葫州南北妖关而去! 此刻,南北妖关有不少各州派遣的驻守修行者,甚至还有几名青云门的修行者,他们受浩气盟和斩妖盟的命令在这里抵御妖族和魔族。 忽然间,天地骤然一暗,强大的鬼气将这些修行者身体缠绕,并迅速剥离他们的生魂血气。 呜呜呜。 南北妖关的结界示警,惊动了不少修行者,但他们刚刚出来没多一会,就发现血气和生命在流失,他们试图抵抗,却无济于事,身体还站着,灵魂却已经被剥走。 一阵阴风刮过青萍州西边境。 正在统率边军的苏守拙只觉心猛烈地跳动,一股不妙之感涌上心头,他纵身一跃,敲响边军的警示之钟。 “集合!” “所有人集合!” 苏守拙以强大的灵力强行号令三军,三军迅速集合,仅仅数分钟就集合成阵,军容森严整齐,这支军队原是由韩文训练出来的,只是韩文最近率领另外一支沧澜国的军队进入中州,由苏守拙执掌这一支边军。 “苏先生,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魔族妖孽入侵!” 四名副统帅前来集合,一名副统帅神色疑惑。 “不知道。” 苏守拙摇头,但他早已不是最初一腔热血的江湖游侠儿,嘴角已留了几缕胡须,整个人比过去多了几分沉稳。 “所有人听令,即刻操演军魂大阵,修行者在外,寻常士卒在内,若有怠慢者,立斩不赦!” 苏守拙挥动旗帜下达命令,他纵身一跃出现在军阵旗帜下,他甚至来不及穿铠甲,就将那一面象征着沧澜国的旗帜高高举起,以强大的浩然之气注入其中,移步至中军阵眼。 三军士卒,包括四名副统帅在内,虽然不明所以,但他们能够做到行令禁止,跟着苏守拙操演军魂大阵! “喝,喝喝喝!” 近万士卒声音响彻云霄,强大的军魂血气凝练,形成睥睨无瑕的结界大阵。 而操演刚刚开始,就见刚刚还明亮的天空骤然一暗,乌云轰隆隆席卷而来,一股阴风凭空而起,天地间呜呜呜作响,戍守大营城墙上的士卒刚抬起头警戒,他们的天灵盖上,就有一线血气被强行剥离,虽然他们急剧的抵抗,可这一股力量太强大,他们的肉身迅速干瘪下去,只剩下铠甲骨骼还支撑着屹立不倒!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操演军阵的士卒统领眼里,他们有的想要前去搭救,有的则是神色骇然。 “不要分心!” 苏守拙大喝一声,纵身跃上点将台,以自身的灵力形成屏障,将整座军营覆盖,可就在这时,军阵外有不少凡人惊恐的逃向军阵。 “将军,救命!” “有天魂索命!” 呜呜呜。 天空的血气,变成一张血煞魂脸。 靠近军阵的普通人,足有上千人之多。 苏守拙见到这一幕,当即一咬牙:“莫星辰,放他们进来避难!” “苏师兄,不行!会连累三军的!” 莫星辰咬牙拒绝,他也是圣院的修行者,而且还是莫家之人,被莫凭栏强行塞给韩文下山历练的。 苏守拙闻言,一把将莫星辰扯到面前来,眼里布着血丝,怒喝道:“韩文不在这里,我的话就是命令,我不管莫凭栏怎样照拂你,你若抗命,我会立马杀死你!” 莫星辰亦是神色骇然的看着天空的乌云:“苏师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有强者在献祭生魂,我们的实力,最多只能自保!” 苏守拙将旗帜丢给莫星辰,大声道:“放屁,莫星辰,你给我记住,弱小从来都不是自私的理由,若你堂兄莫凭栏在这里,十五先生在这里,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和我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拿好的旗帜,我去救他们,我去救苍生!” 第1006章 大儒陨,天下哀! 苏守拙将军阵大旗交给莫星辰,他则一个人飞向阵外,将军营大门打开,纵身一跃,将营寨上方的三面军旗高高抛起,以军旗之魂遮蔽三个方向的天空,他朝着苍穹大声狂喊,声音在风里云里飘摇……成为指引天下苍生的风向标。 而他的身影,则在巨大的献祭大阵之中被湮没! “苏先生!” 身后,三军将士齐齐悲怆大喊。 “我才不会死!” 苏守拙仰天大笑,仿佛之中,他看见那翻涌的云层之中有一道仙灵之气化作摄魂之符朝他飞来。 “狗日的上界修行者!” “我草你娘!” “有种冲老子来啊!” 苏守拙狂吼一声,以儒家浩然之气挥动三面军旗,将三面军旗当作三把利剑挥向苍穹,将那一道摄魂之符斩碎。 这一刻。 苏守拙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汀州仗剑天涯的游侠儿! 嘭。 一声巨响,苏守拙的身影从高空跌落,他的心口凹陷下去,嘴角溢出鲜血,流淌的血液之中,血气正一点点的被夺走。 “要死了吗?” 苏守拙身体如一叶飘荡,他以手握住腰间的扇子,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在芦城时经历的一幕幕。 那年,顾余生默默将他被毁坏的扇子修复。 从那年开始,他就决心守护天下苍生黎明了。 现在,理想就在眼前。 凡人们如一只只蚂蚁在青萍边境的旷野之中奔跑。 依稀间,他看见一座高高的山峰上,有一位强者在漠视践踏着生命。 苏守拙缓缓闭上眼,手中握着一把扇子:“苏守拙,你真弱小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没能赶上他们的脚步吗?” 唰。 扇子被苏守拙一下打开,一只烈火凤鸟从扇子之中飞出,清啸一声振翅腾飞,刹那间化作万丈之巨的火鸟,它从青萍一直飞向仙葫州,飞过苍茫的大地,飞过皑皑雪山。 漫天的火雨从天而降,净化了祭祀大阵。 苏守拙嘴角渐渐扬起,身体从空中坠落得更快了,他侧身看一眼青萍山,心满意足的闭上眼:“青山埋骨地……顾兄,莫兄,韩兄……我先走一步了。” 就在苏守拙快要落地的一瞬,天空一道墨彩托住了他的身躯。 苏守拙睁开沉重的眼,看见那一道屹立人间的身影,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老师……我……” “你做得很好。” 穿着一身旧旧儒衫的陆观出现在苏守拙身旁,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你还年轻,不要总想着身后之名,我也见过你的挚友,顾余生,韩文,莫凭栏,他们都是优秀的年轻人,我来了,汀州书院以后还得你去照拂着呢。” 陆观话语平静着,将一页书卷从袖中飞起,裹着苏守拙,强大的儒家浩然之气迅速治愈着苏守拙。 没等苏守拙反应过来,陆观的身影一飘,已经消失不见,奔向青萍山。 半途中,陆观与盛怒的姬天平相遇。 陆观一袭青衫飘荡,鬓发星星,袖袍随风飘摇,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在下汀州读书人陆观,阁下乃是上界修行者,可这里是人间,特来向死去的苍生讨个公道。” “哼,就算你们这些所有蝼蚁全死了,也换不回我家少主的命,既然你来送死,我就送你一程!” 姬天平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绚烂的灵光充斥在天地间,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光影震动十六州! 这一日,人们听见青萍州的风呜咽着穿过千山万水。 这一日,天下十六州的书院朗朗读书声中,有教书先生诵读圣音。 这一日,敬亭山的古老钟声响了二十七下。 天下少了一位君子大儒! 汀州书院。 一行行白鹭上青天。 它们引吭哀鸣,带走了一位君子大儒。 这一日,人间浩然之气少了一道。 中州。 敬亭山。 身体已痊愈的封文圣出关,他站在夫子栽种的菩提树下,对着整座圣院的学子宣读祭文《悼至观》。 数万圣院学生齐默哀。 封文圣一脸哀怒:“陆观乃是天下读书人之师,即刻召回圣院所有弟子,圣院要问罪上苍,从现在起圣院与天誓不两立!” 轰隆隆! 封文圣以言为誓,引动三道雷劫轰在身上,他自岿然不动。 就在这时,天空一艘灵舟玉楼远来,有白玉京强者,更有上界强者。 而引路者,竟是白玉京剑主苍啸北! “圣院顾余生与妖族九狸妖圣勾结,窃道族运,倒行逆施,谋害上界修行者,请圣院诸位先生即刻将此子逐出圣院,否则,夫子建院之名,旦夕尽毁!” 唰唰唰! 苍啸北说话间,灵舟玉楼飞出无数强者,将敬亭山牢牢围住。 圣院一片哗然。 “给我滚!” 后山一声怒吼,朝闻道凌空而起,就在这时,四名上界强者齐齐出手,四道强大的森寒劲气直接将朝闻道打得口吐鲜血,身落洗心湖! “北极仙域!” “你们是寒山仙君座下之人?” 封文圣双手负立,瞬间认出刚才出手那四人的身份! “不错,我等正是为寒山仙君效力之人,看在夫子的份上,我留了他一命,现在,即刻将神弃之子顾余生从圣院除名,免得连累圣院!” 封文圣方才还一身儒雅,但他听见对方的话,骤然向前迈出一步:“我若说不呢!” “哼!那你会和你的师弟云中剑,师妹楚离歌一个下场,被强行引渡,记住,这是我家主人寒山仙君的命令,我们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现在,你们有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还没有一个准确答复,你们圣院将会从世界彻底消失!”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极快。 只剩下白玉京剑主苍啸北高高站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四先生,当初你们运筹帷幄,让神弃之子入圣院,真是一念之差!” “苍啸北,圣院之事,还轮不到你个旁人来说,我道白玉京这数百年来总算改掉软骨头的毛病了,想不到如今白玉京依旧甘为他人奔走为狗,真是可笑,当年小师叔就该更狠一些,把你们玉楼通通捣掉!” 苍啸北听后,却也不怒,只是哈哈哈狂笑而去:“小夫子?都死了好几百年了!今时今日,谁还能庇护你们圣院?三天后,这座山上,就不会在有圣院了,陆观之死,只是个开始!” 第1007章 逃出沧海神宫,突遭变故 沧海神宫,当顾余生从大殿出来的刹那,国师蓝灵姬的身体不由地一个激灵,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顾余生,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判断,当顾余生与她擦肩而过时,她甚至还轻微松一口气:“姬寒逃了也好,这样对你……” “他死了。” 顾余生冷冷开口。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在这里逗留。” 顾余生说话间,人已消失不见。 蓝灵姬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一个激灵,猛的向远处遁去。 她不相信任何人的话,可这个善过她巴掌的男人,她却深信不疑,她刚没遁出多远,就感觉到沉压天地的怒吼与气息从苍穹而来,这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几乎让她失去灵力的掌控,多次激发血脉,才重新向前遁走,朝她无意中发现的密道奔去。 可她急走了一会,猛的一咬牙,折转方向朝方才顾余生奔逃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她就看见顾余生以锐利睥睨的剑气生生将沧海神宫劈开一道空间裂隙。 “顾余生,你从那里是逃不掉的,如果想活,你就听我的,我知道不少海族的秘密!” “不用了。” 顾余生身影泛起一阵青芒消失不见。 “好心当做驴肝肺。” 蓝灵姬咬了咬牙,一跺脚又往回折返,而这折返的路上,迎面撞上一道强大的分魂,这一道分魂正是姬天平的身外化身再化身。 两道身影交错之时,那一道分魂并没有对蓝灵姬发难,可偏偏,蓝灵姬鬼使神差的将手从长袖里探出,一道灵魂狐火呼的一下燃烧,径直的将那一道分魂封印其中,并以灵魂狐火熊熊燃烧起来。 “哼,狐妖,大胆!” 姬天平的二次分身居然也有强大的自主意识,不但拥有强大的实力,还能开口说话。 “咯咯。” 蓝灵姬另外一只手往下唇轻轻一伸,做出一个妩媚的飞吻动作,却是从红唇中吐出一根魂针,嗖的一声直接穿过分魂的眉心,啵的一声,二次分身直接被抹杀。 “猜对了,我就是狐妖。” 蓝灵姬袖口一卷,灵魂之火扑灭,那一根魂针随之被卷走,她面色不由地一白,朝路口逃遁而去,在她身后,另外两道分魂已锁定她。 蓝灵姬跌跌撞撞闯进一间密室,往墙上一扣,一道镌刻着秘符的石门轰隆一声垂落下来,数息之后,石门被术法轰得轰隆隆作响。 蓝灵姬背靠着石门,以手抚摸脸颊的鬓发,方才须臾之间,她已沁出汗水,把一身头发全部打湿,并努力的急喘着。 就在这时,一滴水嘀嗒从上方沁落,化作另外一道妙曼神秘的身影:“这就是整天发誓着要杀那个男人一万次的你?到头来却帮他拉仇恨,别告诉我,你这样做是怕他死在别人手上。” “我做事要你管?”蓝灵姬撩动一缕湿润的头发,逐渐将呼吸调匀,反讥讽道:“姬寒这下真死了,你不是正好回去交差?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灰头土脸的逃回来了,以你的本事,不应该这么狼狈才是,上界修行者当真那么强吗?” “三千世界,强者无数,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不是惧怕姬家那位强者,反倒是你方才救的那个男人,根本不需要你出手相救,以他的本事,逃出去肯定没问题的,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你我。” 蓝灵姬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我被你恨着的那个男人以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半响没回过神来,我向你保证,他……身上藏着某种秘密,天大的秘密。”那一道身影说完,忽然间化作流体钻进蓝灵姬的身体,“你这一辈子想要杀他很难,如果换一种方式……爱上他,你可能反而会有结果……咯咯咯,别死了,让我在你身体沉睡一阵……你们这方小玄界将有大热闹看,可惜……我的本体无法过来凑这个热闹了。” …… 咕咕咕。 沧海神宫洞天外,水中泛起阵阵漩涡,顾余生的身影逐渐变得凝实,他回头看一眼劈开的缝隙,只见一道分魂一瞬穿过来。 嗤! 顾余生以指为剑,以无比精准的剑气瞬间将那一道分魂秒杀。 一息过后,一道强大的气息锁定在顾余生身上。 顾余生眉头一皱,左手微抬,两指比出一个神秘的动作,可就在此时,一只奇特的八爪海兽骤然出现,一下朝他卷来。 顾余生右手凝剑气,刚要动手,又想起什么,两指藏于袖中。 随后,那一只八爪海兽猛的一吸,连带着海水将顾余生一起吸入腹中,八爪海兽一声怪叫,喷出无尽的墨汁,将外面的海水区域尽数污染得墨黑一片。 “哪里走!” 姬天平的身外化身亲至,随手一挥,大片污染的海域瞬间被冰霜覆盖,簌簌簌的一阵响动后,墨汁被冰封在一块冰雕之中,姬天平冷哼一声,将冰雕摄在掌心,阴沉着脸:“那家伙,是被魔界邪兽吃了吗?难道魔界也有人想要进入小玄界不成?” 姬天平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一爪袭向他。 姬天平的身外化身速度奇快,向一旁掠去,身体周围更是凝聚出霜冻领域。 “什么人!” 姬天平虽然躲过一记袭杀,但眼中藏着后怕与愤怒,此时此刻,他只想找到姬寒,哪怕是姬寒的一缕灵魂也好。 “哼哼哼,本座还以为下界来的是姬家什么大人物,想不到是你这旁支之人,区区一道分魂就如此作威作福,姬家的血脉之力,还真是好用呢……”沙哑的声音在霜冻区域回响。 在姬天平瞪大的眼眸之中,一道黑影从冰霜镜子里逐渐凝聚出一张墨黑色的面庞。 “是你?屠苏!”姬天平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你不是和魔帝一起被杀了吗!” “桀桀桀,魔帝死了?你们姬家之主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当年叱咤眠月大陆的姬家流落到北极仙域之后,竟然也需要借助名声才能掌控一方吗?真真是沧海桑田,岁月无情呢?” 姬天平面色变化数次,恍然道:“魔帝没死?这么说,这千年来魔界之主就是你了?” “猜对了。” “哼,既然活着就该好好苟着,你来小玄界做什么?难道还想借助升仙台搅动北极仙域?可惜,小玄界的飞升台早就被毁没了!” “哼哼哼,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家伙罢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 姬天平的身外化身暗自掐了个诀,顾不得寻找姬寒,悄然寻找机会就要回归本体。 可就在此时,那一张魔脸忽然显出,如一条毒蛇戴着面具那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撕咬在姬天平的脖子上,被撕咬的地方迅速浮现出两行字符封印,将姬天平的化身彻底封在原地。 “当然是让沉寂万年的死水重新泛起涟漪啊……” 魔脸得意的笑了笑,他赫然也只是一道神秘分身,可正当他收回毒蛇一样的嘴时,姬天平的分身骤然化作一团血雾,嘭的一下炸开,将方圆数十里尽数笼罩进去! “大意了……不愧是姬家人……” 第1008章 人生路难行,转身向西东 大荒临海的浪潮在某个瞬间掀起万丈之高,无尽海水倒卷而来,狠狠的撞击在大荒海崖,大地轰隆隆作响,自然之威,恐怖如斯,海的尽头,深水呈现墨黑之色。 苍穹深处。 被上界修行者强行打开的空间旋涡犹在,金色的光影洒下沧海,洒向人间,这对于凡人来说,如同神迹,一生难见。 对于某些强大的宗门势力来说,却是一场机缘与浩劫。 金色的光影交织在海面上,一只奇特的八爪海兽偶尔蹿出水面,以几根触须汲取着天地间混乱的灵力,贪婪无比,可就在此时,一只黄龙斜掠天空,吓得那一只八爪妖兽连忙缩进海水。 数息后。 一道数十丈之高的巨影手持两把斧头,踏海而逐黄龙逃走的方向,其身影走过的地方,天地灵力皆被血气汲走,不剩任何分毫,但这也有个好处,隔绝了被神识探知的可能。 八爪海妖沉浮在深海,它的腹里藏着一个小型的类洞天世界,上方不断垂落腥气的水滴,嗤嗤腐蚀着任何可能存活的生命。 顾余生就被这只八爪海妖吞进肚子里,但他经过沧海洗炼后自身的血气已经能够抵御八爪海妖的吞咽消化之力。 只是脚踩在黏糊糊肉上的感觉并不太好,他试图寻找胃空间壁垒的薄弱之处。 可当他还没迈步,就眉头微微一皱,感应到什么,侧身看向一条食道一样深邃的口子:“莫兄,我知道是你出手相救,难道晚云没在小玄界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也变淡了不成?” “顾兄,好久不见。” 莫凭栏穿着可以遮住大半脸庞的兜帽长衣出现,他走得无声无息,但身体周围的森冷以及能够影响情绪的煞气却不由自主的散发出来,使得海妖的胃壁都不断的扩散蠕动,显然对莫凭栏十分畏惧。 当顾余生与莫凭栏目光隔着数丈相对时,顾余生心中不由地咯噔了一下,一瞬间,他有说不出来的难受,这种难受并不是如今的莫凭栏气息变得陌生了,也不是他身上藏着的魔气邪气,而是莫凭栏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睛虽然发亮,但再也没有过去的那种光芒了。 顾余生的灵魂甚至从莫凭栏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寂灭的死气,就好像他已然心如死灰,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无趣灵魂。 以至于顾余生威从重逢莫凭栏后脸上的喜悦在某个瞬间不由自主的僵硬愣住,他的嘴角动了几下,竟是难发一言。 上一次见面,他只是觉得莫凭栏必然是遇见了一些糟心事。 顾余生相信莫凭栏能够处理好这一切。 可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世事变迁,仿佛如梦一样虚幻。 “莫兄……” 顾余生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想要一把扯下那遮住面庞的兜帽,可手伸到一半,又骤然停下,一直以来,他视莫凭栏,苏守拙,韩文,瞿梁红为挚友,就算没有莫晚云,也同样可以引为生死知己。 可在这一刻,他却不得不顾及莫凭栏尊严,或许兜帽遮住的,不是他的难堪,而是他心中难以触及的痛苦。 莫凭栏见到顾余生悬停在空中的手,默默无言地取下头上的兜帽。 莫凭栏还是曾经的莫凭栏,唯一变化的,是他那黯淡的眼神和消瘦的面庞,那个曾经‘胆小’‘好财’‘吝啬’‘义气’的莫凭栏似乎已经彻底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余生关切地问道。 “梁红的灵魂被接引走了。” 莫凭栏语气平淡地说出一个让顾余生震惊无比的消息来。 “知道是上界的谁带走她的吗?” 顾余生听见这个消息,思绪也有些复杂,当初他听见瞿梁红失踪,虽然也暗中探查,可那时他听到的另外一个消息是瞿梁红和莫凭栏二人作为夫妻之间吵了一架,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虽然和二人关系极好,但相较于夫妻之间,终究是外人,并不好过问,想不到再见面,听见的竟是这种噩耗。 “一位垂钓者。” 莫凭栏抬起头,神色间充满自责。 “我当时和那位垂钓者有过交手,可他实在太强了,强到可以瞬间秒杀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留了我一条命。”稍顿,莫凭栏又开口说,“我和梁红吵架也是真的,灵阁以我儿子要挟我的事被梁红知道了,你是知道她的秉性的,她要找灵阁算账,这无异于自取灭亡。” “那一夜,梁红在七秀山驻军时强行将当年你给的一朵红莲融入那一把从五心殿找到的神刀里,结果引动了天象,垂钓者在万军之中接引走了她的灵魂…… 我为了让梁红的肉身不朽,盗取了灵阁的雮魂珠, 成为灵阁的背叛者,我为了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无意中进入魔渊禁地,将被封印的魔界之主放了出来……如今的我可以说算是背叛了人族,成为魔界之主的一只狗了。” 莫凭栏凄然一笑。 “顾兄,我终究还是活成了父亲最讨厌的人,他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失望透顶了吧。” “不,你还是我认识的莫凭栏。” “不用宽慰我了。” 莫凭栏走到顾余生正面,掌心一摊,沧海之珠绽放出璀璨之芒。 “顾兄,彘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已经收了你儿子为徒了。”顾余生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一枚沧海之珠,“这东西我不能要,你留着吧,你应该知道它是天地间的至宝,以后传承给你儿子好了。” 莫凭栏凝望着掌心的沧海之珠,缓缓说道:“它是苍龙化鱼时流下的一滴相思泪,传说当两个人相思到极致的人同时手捧着沧海之珠时,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思念和心意,晚云是我妹妹,我希望你们之间即便隔着沧海,也能诉说衷肠。” 莫凭栏把沧海之珠丢向顾余生。 这一次,顾余生紧握着沧海之珠,没有再推辞。 “莫兄,我会替你向垂钓者打探梁红的下落,如果有好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只怕今天过后,你很难再见到我了。” 莫凭栏将拳头紧捏。 “我现在比谁都渴望力量,所以我大概率会进入魔界……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强者,顾兄,外面局势如麻,我也很难帮助你,希望下次见面,你我都还能回到曾经,回到可以一起嘻嘻哈哈的日子。” “一定会的。” 顾余生点头道。 莫凭栏重新戴上兜帽。 两人互相抱拳行礼,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第1009章 血印追踪,潜逃! 沧海无涯,洪波汹涌。 斜阳黄昏。 顾余生站在临江流尽之崖上,海风拂动青衫长袍,大袖飘摇,鬓发拂风,少年之志,眼波藏哀,似有几分惆怅沧桑之感。 昔日孑然一身入中州,朋少友孤,终遇知己数人。 数年之间,竟似岁月悠悠,几番变换,不免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莫兄,你可要保重啊。” 顾余生遥对沧海,拱手深拜,不知不觉间,眼眶已有几分湿润。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当年立志登青萍的人,如今虽已越过重重高山,却依旧逃不过挚爱之囚笼,挚友之羁绊。 大荒风起。 夜来初凉乍寒。 少年双手抱臂,凉意沁肌,恍惚间抬头时,已是漫天星辰。 一颗璀璨的文星自仙人间领地仙葫州划向中州尽头,久久不息。 顾余生凝星片刻,脸上渐渐露出几分震惊和悲伤,他随流星奔跑一截,呛然悲道:“陆观先生,怎么会!” 呼! 一阵寒风袭来,苍穹深处乌云席卷,骤然间电闪雷鸣,一道睥睨天地间的气息急速而来,以仙葫州至大荒之遥,何止十万里,可旦夕之间,姬天平的气息呼啸而来,从极远的地方,已然愤怒地以神秘可怕的神识扫视着所有的生灵。 这一刻。 无论是大荒的妖圣,灵族强者,尽皆隐气不敢出。 肆虐的狂风和闪电从天空沉压落下。 当某一道闪电落在顾余生头顶的时候,顾余生只觉神海深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印记与之呼应! “嗯?!” 顾余生眼皮一跳,心中不由地一惊,这一道印记,竟是姬寒死前所留!仓促之间,顾余生以强大的三魂将其驱逐抹去,但依旧迟了一步,只见苍穹深处,又有一道闪电落下,在顾余生的心间留下一道新的血印。 “糟糕!” 顾余生暗道不妙,纵身跃空而起,朝大荒深处遁去,边遁行之时,试图重新抹除这一道血印,但这一道血印实在强大,以他的神识,灵魂都无法抹除,接下来,顾余生又尝试了数种方法,依旧无法抹除,甚至连掩藏都做不到。 “试试大荒经!” 顾余生在神海中凝聚出一道荒符,荒符被激发后,朝那一道血印盖去,血印一遇见荒符,果然冒起一阵诡异的血烟消失不见。 刹那间。 顾余生被锁定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 但他回头,依旧感知到那一道强大的气息在扫视着整个大荒。 “好强!” 顾余生没有再遁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速度虽然快,但对方的神识之强,简直不可思议,能够借助天象来搜索,虽然自己抹除了血印,可对方并不傻,迟早会想到是自己! “没办法了。”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从腰间取出木剑,五指用力一摧,木剑散发出强大的灵力,灵力沛然汇聚间在身前先凝出一道传送法阵的符文,随后木剑穿符而过,一座临时传送阵骤然明亮。 “急!” 顾余生左手一掐,他整个人如一把利剑一样穿过传送阵。 传送阵周围泛起阵阵涟漪,短暂的出现空间流动之光,顾余生的气息凭空消失不见。 就在顾余生离开后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天上乌云之中赫然有一道传送阵符出现,姬天平的身影从天而降,他原本华贵的衣袍上残留着几道墨痕,隐约间有血液渗出,不止如此,他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定,连脸颊上也有被空间裂隙划破的痕迹。。 姬天平先是将一双锐利的眸子扫向四周,最终锁定在前方不远处:“不会错的,杀死少主的人就是在这里不见的,哼,躲起来了吗!” 姬天平袖口一抬,一道神秘的符化作一只奇鼠,奇鼠四处嗅了嗅,忽然唧唧唧的叫了几声,身体化作一团血雾炸裂开来,血渍在竖着的天空重新衍化出一座传送阵。 “好精妙的传送阵,倒不像是那神弃之子能布出来的,他也应该没那个实力秒杀少主,莫非我冤枉了他……是魔界之主屠苏杀死了少主?” 姬天平面色变换不定,他的分身被魔界之主屠苏所杀,他不得已将其引爆,虽然毁了分身,但好歹传回了重要的情报到他本体。 姬天平五指向前一按,黯淡的传送阵重新变得明亮,姬天平双手一掐,身上血气涌动,骨骼咯咯作响,将肉身强化,整个人就要穿阵而过。 呜呜呜。 法阵不断旋转变化,周围的空间也逐渐泛起涟漪。 嗤嗤嗤。 数息之后,姬天平的身上被空间裂隙割出几道口子,鲜血直流,传送阵引动的空间风暴,更是让他灵力混乱。 “唔!” 姬天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强行一挥手,中止了法阵传送,整个人瘫坐在地,身上全是崩裂的伤口。 姬天平凝望着眼前逐渐消失的传送阵,眼中藏着不可思议,他们姬家血脉生来强大,他又经过几次洗礼和觉醒,虽然他不是嫡系,可肉身之强,远在姬寒之上,可他竟然承受不住这一股传送之力。 “难道真是屠苏不成!” 姬天平心中的念头再一次动荡,因为在他潜意识里,只有魔族修行者的肉身才可能比他还强大。 “咳……咳……” 姬天平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空间传送阵的重压自然不会让他伤得这么重,他身上的伤,是陆观所致。 “小玄界不是散落下界小位面吗,这里的修行者实力怎会如此的恐怖,真是不可小觑!”姬天平以手按在胸前,一道伤痕逐渐崩裂,他体内的鲜血,竟然染上儒家之墨,正不断侵蚀他的躯体。 光是这一道儒家之墨倒也算了,让姬天平感到震惊和后怕的,是这一道墨藏着某种天地至理,正一点点封印他的血脉,让他正一点点被小玄界的天地法则所感应,正不断的压制着他的境界…… “照这样下去……”姬天平眉头紧皱,略作思量,“看来只能让御龙君出手了。” 姬天平原地盘坐,并发出一道特殊的传信符。 不多时,大荒深处,正追逐黄龙踪迹的刑天使者御龙居停下脚步,手中捏着一张传信符,冷漠的眼中露出一抹不可思议:“嗯?姬寒死了?怪不得姬天平如此震怒!呵呵,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魔界之主屠苏??还真是会差使人,若真是他杀死的姬寒,倒不足为怪,只是本座现在可没时间去为姬家冒险。” 第1010章 黄龙之殇,大荒以西 刑天使者随手将那一张传信符捏碎,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反手召回两把血斧挂在后背,双手在身前一合,倏忽之间,掌间蹦出一道血色的光影,光影呈百丈之巨,化做一只血色苍兽,刑天使者纵身驭兽。 那一只血兽四足风雷齐闪耀,无声无息间奔出千丈开外,在空中留下一道血色的残痕,空气之呼啸,挤压如风。 如此这般前行,不知不觉间快要横贯大荒,抵达传说中的极西之地。 天地苍茫,星辰移转。 一条黄龙盘亘山脉,仰天长啸,引动天地灵力在苍穹尽头化作一座道宗剑阵,剑阵渺渺变化,繁复之极,万道剑气倾泻大荒,将刑天使者和血兽湮没! 森森! 两把斧头向天劈,锐利的血煞之光未能劈开那一座剑阵,驭下血兽被无数剑气刺中,化作血雨洒落天地之间。 黄龙之影消散。 化作一尊穿着黄袍的道人,他手持一把道宗传承之剑,于剑阵之中屹立不倒。 这一刻。 黄龙道人仿佛才是真正的道宗修行者! 以斧头劈开无数剑气的刑天使者御龙君气息紊乱,凌空抬头看向剑阵与那一道人影,冷凛一笑:“孽龙,纵然你从道宗背剑图中修得真我剑意,却也无法改变你的命运,你的主子尚且落得身死魂散的下场,何况是你,识趣的,将背剑图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我纵然不敌,也绝不会为你所擒,在我使命未完成前,我绝不能赴死!”黄龙道人言语慷慨,面有悲戚决然之色,他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托,从嘴里吐出一枚龙珠,将龙珠飞弹向刑天使者,身影急剧向后退去。 “嗯?” 刑天使者看见那一颗龙珠,冷凛的瞳孔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忌惮,身影急剧地向后退去。 可他在后退的过程中,黑夜骤然明亮,一个巨大的光球骤然爆炸开来,将方圆数千里尽数笼罩进去,天地间的山峦,尽皆化作虚无! 轰隆隆! 金色的光球照亮整个大荒,久久不散,向四面八方荡去。 极西之地,雪山皑皑。 一座极寒的山峰之巅,伴随着一阵阵空间波动,一道身影从旋涡状的天空垂落下来。 传送之人,正是顾余生。 他连续施展三次空间传送之术,才摆脱了姬天平的神识锁定。 落地的瞬间。 顾余生身体微微一个踉跄,强大的神识扫过左右后,才颤抖着手捂在一块冰冷的石墙上,此时此刻,他的衣服尽毁,肌肤表面也出现一道道细微的斩痕,这些斩痕,是在强行空间传送时被虚空之力划破的伤口。 若在顾余生没有被沧海之力洗炼之前,别说接连传送三次,恐怕连传送一次,都会被空间之力直接压成一团血雾,因为这一次的随机传送阵,每一次都足够传送出数万里之遥。 “咳……咳……” 顾余生剧烈的咳嗽几声,三次传送,他暗中动用了自己所接触到的一丝丝空间之力神通,让自己一直向大荒以西,可涉及到空间神通法则,对灵力和神识的消耗都极为庞大,以他比同境界多出数十倍且更加精纯的灵力,此时此刻也被消耗殆尽,几乎一丝不剩,大脑的神识之念,更是空空如也,以至于大脑如弦丝割裂般疼痛。 顾余生艰难的打开灵葫芦,直接喝下一口重水之精! 虽然这样会让他身体承受更大的痛苦,可重水之精蕴藏天地水灵之气,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帮助他恢复体内干涸的灵力,也能让他神识恢复一些。 重水之精入腹。 势沉窒息之感骤然涌现,让顾余生每次呼吸都感到极为困难,但他立时盘坐,心无旁骛地引导炼化,重水之精的精纯恐怖灵力骤然蹿进经脉,被他一一归入丹田之中,澎湃汹涌的灵力,仅仅在数十个呼吸间就将体内干涸的灵力补充完全。 重水之精蕴藏的庞大灵力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丹田充盈之后,灵力依旧源源不断的爆发,大有将身体撑爆之势。 紧急之时,顾余生连忙催动魂炼之法,以强大粗暴的灵力用来炼化七朵魂莲,随着七色莲花在身前环绕,体内暴走的灵力瞬间被吸走,本命瓶内,七色莲花开始凝出第二层花瓣,滴溜溜的旋转不停。 当天快要明亮之时,顾余生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换衣服时,顾余生又惊讶的发现,在他身上凝结的血痂之中,竟然又排出一些神秘污垢,这些污垢被风一吹,竟似灵魂之体一样飘散如烟云,而他的灵魂躯体,竟然呈现莹莹光泽,精神矍铄,好似不知疲惫。 “难道……人的三魂也有后天污垢,也可以洗炼?” 顾余生暗自嘀咕,就在此时,他的灵魂之体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敏锐,一股未知的危机出现,他的灵魂先神识一步感知到一股天地暴虐的能量肆虐而来。 顾余生本能的以手为剑,举手投足间在身前雪峰布下一道剑气之城。 刚刚布下剑城,苍穹上方和前方传来一股恐怖的摧毁之力,他双目所能看的山川,峰峦,尽皆被摧毁,一股悲怆而决然的龙息之力如炎火沸血般炙烤着大地,脚下的万年冰雪立时消融。 数十息后,天地狂风骤然肆虐,无数大荒妖骨掀飞,嘶吼怒叫,惨声不绝于耳! 顾余生头发飘荡,虽有剑城为防御,也觉得气血翻涌,十分难受,好在他体内的八幅龙图骤然明亮,在体外形成一道结界,消除了这一股暴戾的能量,不止如此,这八幅龙图明亮之时,竟又收集到了一道龙魂之念。 “黄龙道人?!难道……” 顾余生心中生出一股戚然之感,他比谁都知道黄龙道人的强大,同时也知道黄龙道人与小夫子的关系,而刚才的那一股能量,显然是黄龙道人自爆了龙珠才会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威能,能把他逼到这一步的人,想来也是那位上界降临的刑天使者了吧。 “别死了啊。” 顾余生暗中祈祷一句,这才看向自己身处的地方,毕竟他现在也属于跑路,随时都有可能被强大的敌人追上来。 目光所及的西边尽头,朝阳升起,金色的霞光照耀,那是一片茫茫无边的世界,初看去,真的像是世界的尽头,可细细凝望,则是天地间渺渺黄沙荒芜之地。 第1011章 神秘并高于神秘,另外一个黑暗世界! 这是顾余生第二次见到大荒的极境,但相比上一次,他这一次能看见的视野更远,也更广袤,在以前,他以为小玄界是失落的位面,如同一个巨大的漂浮大陆版块,终究会有空间边缘的割裂感。 可当顾余生凝望到苍雪之遥连接的却是一片黄沙大漠后,顾余生的心中浮现出一种古怪之感:因为无论是人族的书籍还是妖族的地图和记忆传承,都没有这些黄沙的记载。 “没理由的。”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一片黄沙尽头急速遁去,在飞行的过程中,顾余生只觉朝阳之光不断的变化,时不时的会有光影重叠交错之感。 而每一次光影交错之时,顾余生都会莫名的有一种空间和时间的错位,起初并不太明显,可越接近那一片黄沙,天地间的灵力也就越迅速的枯竭,直至空气流动里再无任何灵力,周围的山峰也变得光秃秃的一片,整个世界再无半点生机。 数个时辰后,顾余生停下脚步,在他前方不远处,是漫漫无尽的黄沙世界,他的身体还没有真正的进入黄沙之中,可是狂风刮起的沙子击打在他肌肤上时,一种诡异的灼痛让顾余生不由地大为震惊。 因为被洗炼台洗练过的肉身,就连空间传送的挤压之力,也不能直接对他肌肤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这黄沙有古怪,为什么会这样……” 顾余生抬起的脚重新放下,他抬起右手,掌心对着地面,以大地之土凝聚出一把坚实的土剑,嗖的一声,土剑之中灌注了顾余生强大的灵力,它震颤着缓缓向前,土剑每前进一丈,剑身瓦解的速度就会快一分,直至土剑出现在黄沙叠起的地方,土剑直接崩坏扭曲,化作无尽沙粒散落。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恰在此时,光影随之变化,顾余生在某个瞬间,骤然捕捉到他的身体之影投影在两个空间里,一道影子真实,另外一道影子虚幻。 “难道……这里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 顾余生心中兀然一惊,向后急退,因为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青萍山深处的另外一个灰暗世界,它的连接点,似乎就在十八山与青云镇的边缘,如果这一切猜测是真,那么,两个世界的连接点,实际上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的。 “希望是我多想了。” 顾余生回遁之时,忍不住回头,可正是他这一回头,直接差点被吓得从空中跌落! 因为他刚刚所站的地方,赫然已经被另外一个世界的黑暗吞噬,这种侵蚀之感,如同黑暗永夜降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吞噬着现实世界。 更让顾余生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黑暗的世界在侵吞现实之时,那黑暗之中,赫然有一道道凶唳的声音发出来,显然,另外一个世界的恐怖生物嗅到了他的血气,正跟随黑暗,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黑暗中的每一道气息,都比青萍山灰暗世界里的游荡幽魂强大数十倍乃至数百倍,顾余生甚至感知到一道强大的气息,已经超越小玄界法则之下的十境,绝对在十一境,甚至超过十一境! 几乎就在顾余生凝思之间,他的速度稍慢一些,身后飘荡的衣服被黑暗侵蚀,他骤然加速,待跃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他的衣服飘摇的地方早已消失不见,衣服消失的地方,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样,用手轻轻一抹,灰烬般掉落。 “草率了。” 顾余生心中有些后悔,他从沧海神宫之中出来,虽然历经危险,但在举手投足间将姬寒杀死,内心深处说没有骄傲是假的,也正是这种弑杀上界修行者带来的骄傲,被现实狠狠的上了一课。 黑暗如一道竖着的屏障,又如一头庞大无边的邪影,不断的在后面追逐,随时都能将他一口吞噬。 临时用传送阵法传走必然是来不及的,而且顾余生也感觉到两个世界的交汇,干扰着空间波动,即便他精通一些空间玄妙,也无法施展空间遁术远逃。 顾余生第一次全力施展儒家至高无上的神行之术逍遥游,风驰电掣一般,整个人如一道闪电横穿天空。 最终,天地间的黑暗间隙,骤然停在大荒的一片旷野深林中间。 顾余生遁出去数十公里远的距离,站在高高的山上,凝望着光与暗的交界处,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十分神奇。 通过敏锐的神识,顾余生能够窥看‘面镜’里面发生的一切,无数强大的生灵死魂在厮杀着,无尽的杀戮好似永远的伴随着黑暗,此时此刻,顾余生的心意外的平静,这种感觉,如同在万花筒里观世界一样,十分奇妙。 忽然之间,天空有一朵云遮住的太阳,顾余生眼中的‘另外一个世界’也随之消失不见,遥远的尽头,还是一片无尽黄沙。 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虚幻。 光重新透过云彩洒下人间,顾余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抬头仰望着白云飘荡的天空,看那些云彩随风漂流,看着看着,顾余生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会不会他所在的世界,也是‘某些人’中的镜像世界,他们这些修行者,会不会如同一只只蝼蚁一样在为生活奔波,生死之大事,在这些人眼中,如同一只蚂蚁一样死去,微不足道。 当这个莫名的念头滋生,顾余生忍不住对着天空发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之光照在他的脸庞,他才猛然惊觉,又往回飞遁,直至天色渐暗,顾余生身心莫名的疲惫,在大荒的一棵老树上开辟一个四面可以包裹自身的树洞,如同一只流浪的猫在树洞里栖息一夜。 这一觉,顾余生睡得意外的安稳,直至第二天骄阳辣烈,树影成伞,才慵懒的醒来,推开遮挡的木块,如同山林中的鸟儿,完美的融进大荒之中。 只是,这种悠闲之感没有持续多久,晴朗的天空被天边席卷而来的乌云笼罩,没多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道道束状闪电肆虐着大荒。 这一场雨。 下得很急。 覆盖的范围也很广。 倾盆大雨垂打山林,极致的雷声喧嚣下,大荒世界陷入诡异的静谧,顾余生没有选择避雨,而是走在空旷的地方,任由瓢泼大雨倾泻从头顶落下,雨水沿着他的发梢滚落成丝线。 他的全身,都被暴雨浸透。 两时辰后,暴雨还没有停,珍珠般大小的雨滴从苍苍树冠之叶上垂落。 咔嚓! 一道闪电将天空一分为二,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出现在云层之下。 九狸妖圣。 她也出现在大荒的深处。 准备渡劫飞升,离开这囚牢之地! 第1012章 九狸飞升渡劫 “公子,请让我送主子最后一程。” 顾余生仰望苍穹之时,侍女小菩萨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顾余生随手一挥,将小菩萨从灵葫芦世界中放出来。 “主子!” 小菩萨看见九狸妖圣的身影后,有些抑制不住情绪,但她本能的压抑了声音,不敢让九狸妖圣分心。 此刻,天空呈现斡旋状的层层铅云,风云闪电交织,正是起雷劫的前兆。 狂风吹打在顾余生的脸庞上,藏在袖子里的手亦有几分紧张,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和九狸妖圣有几分浅薄交情,另一方面,则是九狸妖圣飞升,正好可以印证他多年的猜想。 可在顾余生的内心深处,始终保持着那一份善良,九狸妖圣虽然为妖族,可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够成功历劫飞升。 毕竟小玄界飞升之路,已经断绝了数千年近万年了! 九狸妖圣又何尝不是后法时代的先驱者呢。 只是有一事顾余生始终不明白,那就是九狸妖圣和他是在海族秘境分开的,他利用三次超远距离的传送才来到大荒的边缘,九狸妖圣纵然拥有超凡的实力,若不通过传送阵,在这么短时间内,是很难横穿大荒来到这么偏僻位置的。 九狸妖圣刚刚好似是凭空出现,更让顾余生感到怀疑的,是她像是从黄沙之中骤然出现。 换句话说,她可能是从另外一个次元位面投影到现实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九狸妖圣,也是一个知晓小玄界秘密的人。 “小菩萨,大荒领地之中也有很多上古传送阵吗?” “有是有的,不过很多传送阵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失去作用,一部分则掌控在真灵族的手上……”小菩萨目光看着她主子的身影,回答了一句后,生性聪慧的她立即意识到什么,谨慎的看了看周围:“主子对我们说过,大荒藏着很多隐秘,这也是她想要离开的原因,主子还说……总有一天整个大荒都会湮灭……公子,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真有那么一天,谁也无法轻易逃脱的。” 顾余生心中已有几分答案,他凝目远眺,才发现九狸妖圣所处的下方,赫然是一处上古遗迹,在遥远的年代或许是一座古城,古城的一半已经被黄沙荒芜所侵蚀,只有绵绵的残檐断壁还延伸至大荒。 在残檐断壁中间,是无数快被风化的青石,巨大的横石堆砌成一个高高的祭台,祭台以顾余生的神识看去显得极为渺小,但实际上,整座祭台就占据了古城拱卫的一座平顶之山。 为了能看到更多的信息,顾余生单手朝眉心一点,神识化作一条荒龙朝九狸妖圣所在的方向遁去。 这是顾余生肉身强化后,施展大荒经中记载的一门炼神之术,此术对神识消耗并不强烈,需要极强的肉身承载,这也是顾余生第一次施展这一门连大荒经中都记载的神魂禁忌之术。 荒龙盘亘间,顾余生终于能看清那一座巨大的祭台,祭台上立有七十二根古老的柱子,整个祭台呈现地煞布局,只是有几根柱子已经坍塌,被九狸妖圣以几座雕像作为临时的替代。 七十二根柱子内外镶嵌间,布满道宗已绝迹世间的道家符文,这些符文已被岁月侵蚀大半,被九狸妖圣以上万枚灵石强行激活。 不止如此,整座祭台的石柱嵌台里,也被九狸妖圣用近百枚上品灵石灌注其中,许多符文遗失之处,或补全,实在无法补全的,就以道宗的传承香火为连接。 看到这,顾余生忍不住看一眼身旁的小菩萨,当初他去清凉观时,这几个侍女就在采集清凉观的头柱香火,想不到用途却是用来修复上古祭台上的符阵。 顾余生当年从大荒秘境之中传承到了道宗数万密卷,通过这些年的阅读参悟,自然知道以香火之传可以用来施展祈禳之术,占卜之术,祈福,明心,悟道等等,可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香火传承,可以用来修补上古阵法。 一旁的小菩萨仿佛能够洞察顾余生的心思,她小声道:“公子,佛宗有功德延寿往生超度之法,道宗也有香火悟道之术,更有可能藏着时间之谜,主子曾与道宗有些渊源,甚至守护过清凉观数百年。” “原来如此,你家主子也算是真正的道宗门人了。” 顾余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身边的侍女,她虽是莲花所化,可她似乎知道的东西并不比自己少,九狸妖圣将她留到自己身边,是不是有别的用意呢? 正思忖间,雷云已成。 九狸妖圣的头顶上方被一道金色的霞光强行蕴开,那一道金色的霞光照在九狸妖圣的身上,只见她双手捧着升仙令,升仙令上散发出沛然的仙灵之气。 当第一道雷劫落下时,被升仙令轻易阻挡。 看见这一幕,顾余生眉头紧皱,升仙令还有这般作用? “主子。” 小菩萨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在为她的主人祈祷。 轰隆! 第二道雷劫落下,整个天地皆被紫色的雷光照亮,束状的雷电从极远的地方延伸而来,顾余生只觉大脑轰的一声巨响,他的炼神之术被雷劫影响,瞬间神识溃散。 顾余生面色微白,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九狸妖圣,只见九狸妖圣在紫色的雷光之中一下显出真身,化作万丈之高的九狸猫妖,其身上覆盖着一层浓郁精纯的妖力,双眸呈现幽绿之色,两道瞳光激射,幽莹的瞳光如两道睥睨直刺的剑芒,一瞬将雷云刺出个巨大窟窿,苍穹之盖的伪装被撕开一条口子,璀璨的星空显出冰山一角。 呼! 一阵狂风肆虐,吹过顾余生的面门,顾余生岿然不动。 强大的妖气灵压直接将身旁的侍女小菩萨镇在原地,呼吸不能。 顾余生随手一拂,将其罩住,心中暗忖:九狸妖圣真正的实力,应该早就超过了十境,顾不得一心只想飞升,那上古飞升台极其玄妙,让她可以释放自己真正的实力,看来飞升之事,大有希望。 第1013章 雷龙吐珠,三宗显道! 就当顾余生和小菩萨都认为九狸妖圣会通过上古祭台利用升仙令渡劫飞升之时,意外陡生,只见天空大团大团的乌云突然间被某种强大的结界凝聚,瞬间引发强大的雷劫,其雷劫之强,比刚才骤然提升数倍。 紫色的霄雷赫然化作一道道邪气遍布的金乌黑雷,黑雷如喷涌的墨汁,骤然将昏暗的天空染成浓墨之色,每一道蛛网般的黑雷延伸尽头,好似有一张张怨灵似的面孔。 霎时间。 大荒之地变成人间炼狱一般,到处都是呜咽的魂语,鬼哭狼嚎之声萦绕在耳,如恶魔低语。 “啊!” 顾余生身旁的侍女小菩萨最先承受不住这股心魔滋扰,双手抱头,变得极为痛苦,她本来已经化形,甚至精通高深的道术,却依旧承受不住这一股神秘力量,霎时化作一朵莲花。 顾余生见状,当即一挥,将其收进灵葫芦之中。 心神之扰,也同时在顾余生的神海之中滋生,耳畔的低语,极具蛊惑性,顾余生即便灵台一片清明,也依旧无法顽强摒弃这一股邪念。 “哼!” 顾余生当即运转天龙八图中的八字真言,以真言为剑,将心中邪念瞬间抹杀。 当他重新掌控身体,却发现眉心处赫然有一滴墨色的邪汁涌出,他的灵魂骤然一轻,竟似要从肉身中脱离,也要飞升一般。 “这种感觉……” 顾余生瞳孔一缩,将手点在眉心,凝观掌心的邪液,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这黑雷虽然能够引动人的心魔,却可以在短时间内洗炼灵魂,而这种洗炼之感,与海族的洗炼台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黑雷洗炼灵魂的速度要快得多,当然,风险也极大。 顾余生摘下腰间桃木剑,悄然施展道宗阴阳玄雷剑诀,倏忽之间引来一条黑雷如蛇,桃木剑上骤然绽放一道强大的结界,抵消了大部分的雷威,而一小部分雷力则侵入到神海。 轰! 顾余生只觉惊雷在脑海炸开,整个人出现短暂的失神。 恍惚中,他听见一声剧痛惨叫。 睁开眼,才发现惨叫之声赫然来自于正在渡劫的九狸妖圣,她的惨叫声回响在风雷之中,它原本显出的真身在黑雷轰击之下变得黯淡无光,法身之内的人形真身,双手抱头,显得十分痛苦,而苍穹深处的厚厚云层深处,赫然以无数束状黑雷凝出一条雷龙,这条雷龙赫然如真身降世一样,双眸凝出苍红之芒,如同两盏巨大的灯笼,激射数万里之遥,威利之龙爪凝聚成形时,龙爪之中一团黑色的雷球逐渐成形,威力越来越强大。 渡劫的九狸妖圣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她强忍着心魔反噬,万丈法身凝出两记巨大的利爪,朝那雷龙之爪袭去。 两道幽芒之爪撕开云层,在天空留下两道流影,以强大的力量轰向雷龙。 吭! 那黑雷凝成的雷龙竟然有战斗意识,凌空长吟一声,红色的双眼之中激射出两道雷光,将九狸妖圣激出的两爪灵光化作虚无,雷龙盛怒之下,双爪合聚,两个雷球合二为一,滋滋作响,以巨龙之爪合球盖压而下。 须臾之间,毁天灭地的威压骤然侵蚀大荒! 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顾余生也不由地感到心惊肉跳,手中桃木剑更是呜呜呜低鸣,散发出一道神秘的结界将他护住。 顾余生看见即将垂落的雷球,心中一阵叹惋。 九狸妖圣虽强,就算能承受住这一记雷珠轰击,后续未必能再有飞升之力了。 “公子,救救我们家主子。” 小菩萨哀求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响。 “来不及的,太远了。” 顾余生回应一句,黑色的雷球已然如一轮黑色的圆月从天而降,呲啦一声巨响,将九狸妖圣万丈法身彻底湮没。 “来了。” 顾余生同样只来得及说话以提醒自己,眨眼间将一截青藤木握在掌心,以青藤木为剑,向前方顺势劈出。 苍翠的剑芒呈现扇月之形,携带着强大的生机之力向九狸妖圣所在的方向劈去。 瞬息之间,整个世界都被黑色雷珠爆炸的余威所覆盖,天地骤然一暗,大荒所有的生灵,草木,岩石尽皆化作虚无,只有顾余生所站的地方以及青藤木向前斩过的地方还保留着之前的模样。 赫赫雷威灭世! 瞬息度如年。 滋滋雷声不断,雷弧之光激荡千丈万丈,绵延不知多远。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的天空重新恢复明亮,天上的云尽皆消散。 天空呈现短暂的蔚蓝,碧蓝如洗,如同流星尾焰般延伸横贯东西,但蔚蓝的天空尽头,却又是浓黑无边的雷云。 苍翠的剑芒横跨千里,终究是拂斩过九狸妖圣法身所在的地方。 当雷球荡尽。 九狸妖圣那万丈躯壳如同从内而外般被掏空,轰然碎裂坍塌,粒子状的灵光暗淡,仿佛灵魂一样随风飘走。 古老的祭台上,九狸妖圣身躯佝偻着,她的双手之中握着一枚升仙令,升仙令上古老的灵纹正散发出阵阵仙灵之气,护住了她的化形之躯,七十二根玄柱也不断的泛着光亮,尤其是清凉观采集的道宗香火,抵消了睥睨灭世的雷珠,使得九狸妖圣捡回一条命。 虽是如此,九狸妖圣此刻亦十分狼狈,她整个人灵光黯淡,人形之躯如流骸的乞丐,披头散发,一双眸子不甘地随身躯抬起,凝望着苍穹的那一条雷龙,忽然之间,她怅然般回头,遥看一眼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顾道友,多谢了。” “放弃吧,九狸道友,升界之路,早就已经断绝了,这样下去,你会殒命的。”顾余生以灵魂传声。 “不!我有非要离开不可的理由,谁都不能阻挡我!” “纵然是天,也不行!!” 九狸妖圣的身躯再一次变得笔挺,这一次,她没有再一次显露出庞大的妖灵法身,而是双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整座古老的祭台灵光流转,天地阴阳之气轮转,古老的三才之阵凝聚在九狸妖圣身前,将她身影笼罩。 她张嘴一吐,三枚古老的令牌盘旋飞出,霎时间,顾余生熟悉的天魂,地魂,人魂气息飘荡在天地间,那三枚令牌被附着了三魂,赫然化作三道数丈之巨的道符,一符化神剑,二符化风雷,三符聚阴阳。 绚烂的符光冲霄而起,引得苍穹电闪雷鸣,就连那一条黑色雷龙,也不断嘶叫龙吟,红色的龙眼之中露出骇然畏惧之色。 “那是什么符?” 顾余生只觉神海之中,古老的道宗观影随之凝显,三尊道影凝炼在神海之中,几乎同一时间,那古老的祭台上,同样有三尊道影呈现,,每一尊道影,都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们的境界无法伸量,举手投足之间,以二指为剑。 一剑斩黑龙。 二剑裂虚空。 三剑聚神魄! 九狸妖圣在三尊道影的庇护下,径直的朝虚空旋涡遁去。 顾余生的眼眸之中,九狸妖圣的身影越来越飘渺,而那三尊道影的法相却越来越清晰,隐约间,他又看见三块令牌在天地间飘荡,上面写着:天宗,地宗,人宗。 “三宗显道!” 顾余生兀然一个激灵,露出几分难以置信,难道道宗分裂之事,竟然是真的? 就当顾余生感到震撼之时,天地间有一道蛮横的气息疾驰而来:“妖女,安敢飞升!!” 第1014章 守护者,青萍背剑人! “是他?!” 顾余生心中一惊,真是冤家路窄,来人,竟然是姬寒的十八叔,姬天平,他的实力是何等的强大,一声怒啸,直接让苍穹的雷云散开! 没错。 雷劫之数虽然对下界之人来说是一场生死考验,但也是一场天大的机缘,只有被雷劫洗炼肉身,淬炼神魂,才能够遨游九天,莅临三千大世界。 姬天平身为天外之人,本不应该干涉小玄界修行者的飞升才是,毕竟对于小玄界而言,他才是外来闯入者,本应该受到天罚的人是他,可他却反客为主,好似天道秩序的维护者,一声怒喝,震断九狸妖圣飞升之机缘。 若不是九狸妖圣有三尊道影庇护,光是这一道神啸之音,就足已让她从空中坠落,虽是如此,九狸妖圣也是神魂受到激荡,面色惨白,关键时刻,她毅然捏碎手中升仙令,升仙令中古老的符文再一次化作一道神光,将苍穹撑开一个巨大的旋涡。 “升仙令?!” 姬天平身影一晃,从顾余生头顶掠过。 “尔等苍生蝼蚁之辈,岂敢窥诸神之眷!” 姬天平冷傲一笑,抬起手指,一道剑气横空千里,直向九狸妖圣而去! 九狸妖圣被雷劫风暴席卷,自是无法抵挡这悍然一剑的。 偏在此时,大地山峰之上,一道人间苍剑自顾余生指尖骤然亮起,后发先至,两道睥睨剑气在长空互相抵消不见,剑气四溢。 “阁下又算什么东西?” 冰冷之语回顶姬天平一句。 “嗯?” 姬天平驻足回头一看,只见少年郎背剑匣翩翩而起,须臾之间,已至云彩之下,神采飞扬。 “神弃之子,你是在和本座说话?” 姬天平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滔天愤怒,面色平静无比。 因为他看见顾余生的刹那,就已经消除所有的疑惑,此子,就是杀害姬寒之人! 真凶自己跳出来了。 这是何等诳悖的少年! 无法无天! 简直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是无知。 还是愚蠢? 顾余生似笑非笑:“阁下非愚蠢之人,应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不必为天道张目,作威作福,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闯入侵犯之人罢了,岂敢嚣张?” 姬天平被顾余生一番话直接怼得良久无言,他面色变了又变,细细体会顾余生所说的话。 骤然间哈哈哈狂笑天地,狂笑之间,他体内的气息骤然散发,强大的仙灵之气直接将大荒的天旋出一个窟窿,消散的风雷轰隆隆作响,沉压的恐怖灵力,比起刚才九狸妖圣面临的雷劫还要恐怖,就连那一条没有完全消散的黑色雷龙,也骤然间天地盘旋,出现在姬天平的头顶,屈从于他的意志。 “神弃之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头有更大的买主,就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姬天平双手抱怀,十指之中灵光滋滋作响,一双眸子布满愤怒的血丝! 顾余生缓缓解开背上的剑匣,以手指轻轻抚过剑匣上的剑灵之纹,沉声道:“我自背剑以来,尚未真正履行过职责,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拿你来祭剑,不算辱没师门。”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响在天地间,回响在大荒。 姬天平的心中生出一种莫名荒诞的感觉,不是他不相信顾余生这般‘幼稚’的话。 恰恰相反。 当他看见少年以手指抚摸剑匣的时候,他的直觉和本能却选择相信。 他确信少年的话是真的。 当他拥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和内心笃定的相信之后,整个人都是矛盾的,以至于他没有选择率先出手,而是以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的剑匣,姬天平心中有一个疑惑:顾余生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杀死姬寒的。 这个真相,他一定要知道。 否则回去无法向家主交代。 所以。 姬天平很期待顾余生出剑。 并大方的给他这样一个出剑的机会。 空中,顾余生的五指从剑匣的一端抚至另外一端,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内敛,没有一丝丝灵力波动,他的呼吸有些悸动,仿佛回到当年在青萍山脚初遇秦酒先生那样,他仰望着那一把出匣之剑,剑光射牛斗之墟。 今时今日。 他已经是背剑人。 背剑以来,还未为苍生出过剑。 如今强敌就在眼前。 他以高傲碾压的姿态,无情地俯瞰着小小的世界,视苍生如蝼蚁。 平静的剑匣轻轻的颤鸣,如同初入桃花林那年的蝉噪,持剑挥汗的岁月匆匆如指尖流走的风。 顾余生用流过风的手指握住了剑柄。 森! 一声剑动,苍龙微震。 浅吟的青萍剑惊龙退避。 顾余生清澈的眼眸之中好似柳暗花明的山川复现人间。 青萍剑出! 一道剑光斜阳瑟瑟冲苍穹。 大荒流乱的世界剑光如萤! 那不是流火,是流星绽放长空,万里剑芒如莹,天地间寂灭无光。 无光胜有光! 夕阳缱绻下的光影,绽放如骄阳初升,如同时光逆转,朝夕之变,日月之变,天地之变! 人间有传承。 无从血脉之始。 有从剑匣之终! 北凉苍凉。 秦酒狂饮,大笑于天地间! 一剑西来。 灿烂明亮了黯淡的天空! 沉醉马厩的黄老端坐在槽,嘴里衔着的草料掉落。 青萍山巅。 轮椅上的老人姜舜身影笔挺,他站在山巅,抬头仰望着星辰璀璨的天空。 大荒的天还亮着。 那是日月无法争辉的剑芒。 身处光影之中的姬天平自始至终都没有哼叫,也没有后悔,因为他看见了从未在大世界展现过的剑,关于光阴,关于时空,关于秩序! 姬天平没有抵抗。 他无法抵抗。 因为少年的剑,穿透了虚空,引动大道共鸣,而他这样的窃道越界者,正在被大道施加惩罚! 是的。 姬天平正在散道! 任他拥有强大的血脉,任他拥有可以碾压小玄界的实力,在天道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才是真正的蝼蚁。 弱小。 如蜉蝣一样。 一生之长,如朝夕之道! “啊!” 姬天平凄厉的大叫着,但他的声音被剑声蝉鸣淹没。 修行者散道。 比起凡人自然终寿要凄惨千万倍。 魂飞魄散是必然的结果。 “为什么!” 第1015章 一剑灭仙,魂桥终究为祸! 姬天平抬头仰望着天空,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小玄界这种偏僻之地,会有年轻人懂得天道规则,他能入小玄界,是借助苍龙之魂遮蔽了天机,可偏偏,顾余生的这一剑,破开了他隐藏的苍龙之魂,更可怕的是,他的剑,竟然真的可以斩天! 既然是这样。 他早就可以离开这方世界了才对。 毕竟他掌控着大千世界的时空秘匙。 无数念头在姬天平的脑海中回荡。 大意了! 不。 不是大意了。 是他小看了小玄界。 也小看了这些囚笼之中的蝼蚁! 姬天平的境界在急速的跌落,姬家的血脉已经被大道剥离,仿佛间,他感受到小玄界的法则之力,这一方世界的规则。 可当这方世界的规则进入他体内时,某个瞬间,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的眼眸,不再观顾余生的这一剑,而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大荒尽头的那漫漫黄沙,数息之后,他又回头,看向差一步之遥就可以到达的青萍山。 “等等!” “这里根本不是小位面,而是……” 轰隆! 天罚散道。 姬天平肉身已毁,他的灵魂从肉身之中剥离,即将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收起万般思绪,努力地看向前方的少年,那不起眼的剑匣,似乎象征着某种身份。 “背剑……人……吗?” 姬天平惨然一笑。 “原来如此。” 姬天平洞悉了某种真相,可他的灵魂,随风消散…… 嗤! 又是一道剑气横贯长空,将姬天平消散的灵魂彻底抹灭。 森! 青萍剑归匣,天空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从姬天平出现到他被斩灭。 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可他的死亡,只因为顾余生许久未出匣的青萍一剑,冲霄的剑芒从出现到消失,仿佛刹那光阴,转瞬即逝。 以至于正在渡劫的九狸妖圣都还未从绝望和惊恐中回过神来,当剑芒彻底消散不见时,她的声音才低哑传来:“死了?” “死了。” 顾余生将剑匣重新搁在背上,仿佛刚才的一剑,只是寻常的一次练剑。 可越是简单的解释,越是让九狸妖圣难以释怀。 她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久久未飞升。 “不渡劫了吗?”顾余生回头提醒,“下一位强者再来的话,可没这么幸运了。” “明白了。” 九狸妖圣收敛心神。 “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能活着渡劫,走出你想要逃离的牢笼再说这些话吧,走了。” 顾余生向前走,挥了挥手。 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雷云重新汇聚,新的雷劫降临,但这一次的雷劫,不知为何,比刚才弱了许多,就连之前那一条嚣张的雷龙都好似藏进了苍穹,再不出现在小玄界。 当上界金色的光影照在九狸妖圣身上时,她的脸上露出压抑许久的喜悦:“看见了,我看见了……十五先生……我看见了真正的世界,它是如此的……浩瀚!” 九狸妖圣的瞳孔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神彩,可惜她回头找寻顾余生的身影时,发现顾余生已走远,消失在茫茫大荒。 “真的……我看见了。” 九狸妖圣没看见顾余生,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她数千年修行,想要在心愿即将达成时,找到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可这个人,却在她眼中世界消失了。 忽然间,九狸妖圣眼眸中的神光骤然一暗,心里也莫名一空。 但她很快深吸一口气,挥挥手,仿佛在向小玄界告别,她将身前护着的三尊道影化作道符,随机洒向大荒。 她希望将这一份机缘,留给后来者。 汇聚在她身上的光越来越浓,彼岸世界的光如重影般透照在她身上。 九狸妖圣褪去了法身,化作一妙龄少女。 “主子……” 未名之山,顾余生身旁不远处,侍女小菩萨对着天空遥遥跪拜,她的声音很小,小到愿原来的主人能够不再记得她,好开启全新的人生。 “保重!” 小菩萨挥挥手,贝齿轻咬。 “公子。” “奴婢的主子,她成功了!” 小菩萨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 她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 可她的年岁,不比九狸妖圣少。 数千年来的风霜雪雨,她早就饱尝过了。 “也许吧。” 顾余生凝目远眺,藏在袖子里的手莫名的紧捏。 他在祈祷着什么。 更不期盼着内心出现的悸动与慌乱。 那些不好的念头,最好不要发生。 当小玄界的最后一抹斜阳离开她的身躯,她张开臂膀,迎接着未知的世界,可就在此时,九狸妖圣忽然面色一白,一脸痛苦地用手捂住脑袋,并啊的惨叫一声,一道无形的气息凝聚成一个垂钓之钩,无声无息间穿透她的眉心! 青色的魂影径直的从九狸妖圣的眉心钓了出来。 那是九狸妖圣的本命瓶! 原本妖族修行者不会拥有本命瓶这种东西,可是她有,因为她的本命瓶,是修道宗术法,千年虔诚和修行而得,她的本命瓶,更是散发出道宗的阴阳气息,可以说,她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个以妖族身份而真正领悟道宗术法之人。 可即便拥有道宗无上的秘术,同样没能逆天改命。 相反,九狸妖圣的本命瓶反而像是一道桎梏,将她的命运牢牢地锁住! “主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侍女小菩萨双目瞪圆,一脸难以置信,她看不见那未知的危机,但她能感知到九狸妖圣的本命气息,盛装在本命瓶中的妖魂,正一点点的从肉身剥离,她凝炼的魂桥,更是如同一根连接垂钓之线的链子!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瞳孔剧烈地收缩,喃喃自语:“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主子!” 小菩萨并不知道此时的顾余生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噗通一声跪倒在顾余生面前,咚咚咚的磕头,额头顿时鲜血沁出,她的忠心,亦让顾余生心中戚然,只可惜,面对这样的结局,他也是毫无办法的。 因为此刻的九狸妖圣身影虽然还投影在大荒,但实际上,她已经进入到大千世界了,中间隔着一个虚空世界,若要救,则必须挑战法则。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魂桥之变,本命瓶之秘,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小玄界修行者凝结元胎以魂桥走捷径沟通神魂,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而这个秘密实在牵涉太大,他又怎会轻易告诉别人! 顾余生将侍女小菩萨定格在原地,抬头仰望苍穹深处,说道:“小菩萨,为你的主子祈祷吧,希望她能有好运气。” 顾余生也在赌,赌他赠给九狸妖圣的那一道灵魂之剑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第1016章 四极世界,神秘太虚!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九狸妖圣的灵魂从身体中渐渐被剥离出来,她的眸子看向那垂钓之线的尽头,隐约间,她好似看见一道无形的身影,这一道身影,掌控着她的生死,对方没有回答,垂钓之线拉拽她灵魂的力量并没有衰弱。 九狸妖圣暗自施展数十种方法试图摆脱,结果都毫无办法。 “难道因为我是妖修?所以老天要惩罚我?” 九狸妖圣面色凄然,她的本命瓶中,苍绿的三魂正一点点溃散,可她的眉心深处,有一炷魂香被点燃,牢牢的束缚住她的灵魂,不至于被彻底剥离,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九狸妖圣所能倚靠的那一炷香也渐渐黯淡下来。 九狸妖圣看见即将消散的香火,面有悲戚,眼中藏泪,以手指天,抿嘴道:“我本是清凉观前一只野猫,朝夕受香火听道经而启智慧,老天毁了清凉观,我失去了家,流浪大荒三千载,勤修苦练,也曾历练红尘大道,学人族知书达理,历人间七苦八难,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只想随风听道,再有一个家,为什么你们都不能成全我!” 九狸妖圣骤然之间暴怒,以双手挥爪向苍穹,一连数爪,却是成千上万道灵力波动向她向往的大世界,那璀璨自由的世界,在她眼底渐渐的失去了光彩,忽然间,她有些留恋大荒的山川,日月。 “我累了。” “只想回大荒。” “求求老天,给我一次机会吧。” 九狸妖圣的声音长啸九霄,引动苍雷滚滚。 仿佛间,有一声叹息传来,垂钓灵魂的丝线骤然变得明亮无比。 “啊!” 九狸妖圣不甘的怒吼着,又像是在哭泣,但她改变不了将被夺走灵魂的命运,她的灵魂被不断的剥离,渐渐的虚弱,她的人形,再难维持,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 可就在这时,她的眉心处,赫然有一道魂剑飞出,魂剑瞬间斩断那连接灵魂的垂钓之线,使得剥离在外的一部分灵魂重新回到九狸妖圣的体内,一道惊雷劈在那一把魂剑上,魂剑也随之消散。 九狸妖圣用尽所有的力气回眸看向大荒,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容,身体再难维持人形,化作一只小巧的九狸猫从天空如叶般垂落。 啪嗒。 九狸猫运气总算好了一回,一棵藤树消减了大部分力道,在树上翻滚几圈,掉落地面时,落进了一拘谨前行的侍女竹篮里。 “啊!” 女子惊呼一声,又猛然间仓惶以手捂嘴,在其她侍女漠然的目光中,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咚咚咚作响。 一乘玉虚之轿悬停,一穿着红衣的高阶玉女走出来,神色冷漠:“一只野猫就让你这般失态,如何能参与布置月神祝福大典?你自退了仙籍,到龙域做奴养龙千年!” “是……奴婢多谢不杀之恩!” 女子双手奉上提着的竹篮,又解下腰间玉牌,恭恭敬敬的磕头,起身退了三步,离开玉虚之轿的范围,才以手前划,只见其面前,轻易出现一道空间裂隙,空间裂隙如光阴之河,三千世界如露珠一滴滴,又如星辰一闪一闪明亮。 女子再遥拜玉虚之轿,一步入虚空。 区区一婢女,赫然也有开辟虚空的本事,而其她抬轿提篮的女婢奴仆,自也不感到惊奇,仿佛这只是寻常人人都掌控的粗浅本事罢了。 玉虚之轿上的女子目光移动,随手一伸,将地上的竹篮提起来,目光冷漠的看着竹篮里昏迷的九狸猫,九狸猫的毛发好似被雷电灼焦,闭着眼睛,身体在瑟瑟发抖,但红衣女子眼眸中没有任何感情,缓缓从红袖中伸出另外一只手,扼住九狸猫的脖子。 “万物有灵,且留它一条性命,拿进来我看看。” 玉虚之轿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原本冷漠高傲的红衣女子闻言,立即松开五指,转身叩跪:“是,太虚大人。” 另外两名女子掀开玉帘,红衣女子提着竹篮叩跪进去。 玉虚轿内,有一层珠帘遮挡,隐约间可见穿着质朴的老妪,她以枯瘦的手掀开帘子,竹篮和九狸猫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可怜呐,九条命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老妪以手拂过九狸猫,九狸猫被雷焦的毛发立时恢复,老妪将竹篮放在身旁,又微微转头看一眼侧身置放着的鱼缸,那鱼缸里有一条红鱼在游荡,只是无论那红鱼怎么游,都好似触摸不到小小鱼缸的边缘。 “你们正好做个伴儿。” 老妪以手托着下巴,一双眸子深邃无比,深邃的尽头,宛若藏着无尽的星空世界。 片刻后。 老妪起身,缓缓走到玉虚轿外,轿外顿时磕跪数十奴仆。 红衣女子同样跪着,只是过了一会,她大着胆子半抬起头:“太虚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月神祝福大典先往后拖延一些年,那丫头自打来到我身边就不见任何笑容,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你把这只九狸猫和红鱼带到她身边,没事的时候多开解开解她,再让她学一些本事,你若有心,也可以教她一教。” “奴婢不敢。” 红衣女子连忙低下头。 “你有什么不敢的?” 老妪抬头看着远方。 “她是本事低了一些,但只是现在,月神大典还在准备,四极仙域就已经有无数人朝你送礼了吧?北极仙域的姬家送了什么给你?” “太虚大人,奴婢错了!” 红衣女子咚咚咚磕头,神色骇然。 “请太虚大人处罚。”老妪回头看一眼红衣女子,好一会才开口道:“礼是你收的,就不要退回去了,姬家不守规矩,私自遣人到禁忌之地去,无非是在试探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态度,你去告诉姬家的家主,他们可以不守规矩,但是任何后果都要让他们自己承担。” “是。” 红衣女子磕头离去。 玉虚之轿则继续在虚空诡异飞行。 老妪站在深林上方,岿然不动。 不一会。 一朵祥云出现在西边,祥云之上端坐着一尊笑弥勒。 那一尊笑弥勒远远的看见老妪,立即收了佛家祥云,双手合十,纳拜道:“方外小僧拜见姜太虚,我家老祖宗在方寸山设醮,诚邀太虚一叙,这是帖子。” 笑弥勒和尚将一佛门拜帖恭敬的递到老妪面前。 老妪并不接帖,只是缓缓开口道:“去告诉你家老祖宗,若是你们大乘诸法想借去下界普法揭开陈年旧事,我就没必要去了,我的态度还是跟道尊当年的想法一样,一切顺其自然。” 笑弥勒继续递帖子:“禀太虚,老祖宗数日前神游天外,窥到那件神物的气息,想和太虚一起分享这个消息。” 第1017章 归程,临江救黄龙 大荒。 当九狸妖圣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顾余生才将目光从苍穹缓缓收回。 “公子,我主子,她还活着,对吗?” 小菩萨眼带泪痕,充满希冀地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点点头:“幸运之神眷顾了她。” 噗通。 小菩萨朝顾余生跪下,身体匍匐在地。 “是公子眷顾了主子,从现在起,公子就是奴婢的新主人了,也是我其她姐妹的主人了。”小菩萨说着,朝顾余生再次拜了三拜。 顾余生没有阻止小菩萨纳拜,袖子一拂,将她虚扶起来。 “既然跟着我是你老主子的意愿,那我也不会拒绝你,只是你的身份随我至青萍州,终究有不妥之处,大荒城如今无主,你们姐妹若是能继续掌控,自是你们的本事,若不能掌控,还请照拂一下大荒城的人族。” “是,奴婢一定办到。”小菩萨神色坚定,“我们姐妹也会守住大荒城,大荒城永远都是公子的家。” 顾余生哂然一笑,对小菩萨的话也不在意,他掌心一翻,将一尊雕琢有红鱼的水晶雕像递给小菩萨:“每到朔望之日,你将此物置于临江之畔,即便我远在青萍,也能沟通沧海漩涡,或许能找到我思念之人。” “是,主子。” 小菩萨将水晶雕像仔细收好,又将自身的一瓣本命莲花递给顾余生。 “公子若有吩咐,只需以神念沟通奴婢即可。” “好,此处危机四伏,我先送你离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不可为外人所知,否则,必引灾祸。” “奴婢记住了。” 小菩萨化作一朵莲花在顾余生身前盘旋,顾余生以指为剑,施展出青莲剑诀,将莲花引飞,倏忽之间飞至大荒城。 送走小菩萨后,顾余生没有在原地逗留,他一个人独行大荒,当他归至临江时,正逢月圆之夜,他取出沧海之珠,久久临崖望江而伫立。 圆月之下。 顾余生取出六师姐楚离歌送的魔宗古琴,在月下轻抚琴弦,传递着对莫晚云的相思,当月光照在沧海之珠上时,一道神奇的惊鸿之光透过沧海之珠,光影穿过临江直至沧海深处。 本来有些情绪低落的顾余生,伸手试图抓住一缕光,嘴角莫名的上扬,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憨傻。 一阵风从临江吹来,打断了少年的寄语相思。 顾余生收起古琴,忍不住朝临江看一眼,只见一泻月光映照的临江之水,漂浮着长长的丝带,再仔细凝看时,顾余生不由地眼皮一跳,他谨慎地看一眼周围,纵身一跃入临江。 数十息后。 一条黄龙从临江里被捞了出来,顾余生以自身气息遮掩那一道黄龙的气息,又朝黄龙躯体打一道存储于八龙真图的龙魂气息,黄龙身上散出一阵阵灵光,重新化作穿着黄衣的昏迷道士。 顾余生携黄龙道士至津渡之畔的木屋,以强大的神识将方圆数里笼罩进去,做完这一切,顾余生又以掌力灌注一道精纯的龙魂之力注入到黄龙道士的躯体。 片刻后,黄龙道士缓缓睁开眼,当他看清救他的人是顾余生后,长长松一口气,他艰难的坐起来,双手往丹田处一压,体内的龙魂之力游遍全身,黄龙道士微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和实力,他谨慎的看一眼木屋外,收回目光,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叙旧:“顾小子,上界之人姬天平是不是被你杀了?” “我没那本事,他是被天道之力吞噬的。” 顾余生熟稔的将火塘里的干柴点燃,吊锅里闷烧着水,他就像是这间木屋的主人,正准备晚餐招待远来的客人。 “那还是算你杀的。” “了不起。” 黄龙道人静静盘坐,他面色略白,一双眼睛里映衬着火塘里升起的火苗,少年的身影在来来回回的忙碌,不一会火塘上挂着的吊锅里就烹煮着香喷喷的山珍野味,少年又取出一枚丹药碾碎,像放佐料一样搁置在锅里。 夜格外的静谧,火塘里的木炭偶尔发出呲嗒呲嗒的声音。 黄龙道人的目光锁定火塘上不断翻滚着肉汤的锅,但他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青衫背剑匣的少年,记忆渐渐涌现:当初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呢?是了,也是这样的夜,在花州的忘忧谷破观里,当时的他,和蛮牛打生打死,也是受了很重的伤。 那年,少年的脸庞还透着青涩,背上还没有背着关于苍生的责任。 但,锅里的肉汤,还是当年的味道。 少年青涩褪去,棱角分明,这些年成长了太多,可他的那一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 “黄龙前辈,肉汤好了。” 少年双手递来一碗肉汤,黄龙道人手抬了一下,另外一只手也动了一下,用双手接过肉汤,这一刻,他仿佛有些饿了,如当年一样狼吞虎咽,可这一次,他的伤势不再是一碗肉汤就可以恢复的了。 “很好吃,还是当年的味道。” 黄龙道人主动打了一碗捧在手心里,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吃,而是盯着顾余生看了几眼,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既然你能引动天道之力,必然也知晓离开这个世界的法子,背剑人有什么好,小夫子也曾当过一段时间,可他的下场你也知道了。你杀的人是北极仙域姬家的血脉,这是一个上古大姓,虽然他们已经衰败数万年之久,可依旧拥有通天的本事,有一个姬天平下界来,就会有更多的姬天平出现,抛开这些人不说,你和刑天使者,寒山仙君也是有生死大仇的,趁我现在还有一些余力,助你离开小玄界,以后再别回来了。” “我不会离开的。”顾余生神色坚定,“当年黄龙前辈传我背剑图,不正是因为我会成为小夫子名义上的弟子吗?” “不一样的,上次我喝了你的肉汤,赠你背剑图,是不想欠你人情,今晚我又喝了你的肉汤,你我之间也算有些交情了,你年纪轻轻死了太可惜了,再者,当年你万里行中州也要去见面的姑娘,她也离开了,不是吗?” “是,她是短暂的离开了我,我也十分思念她,不过,我有无法离开小玄界的理由。” “愿闻其详。” “它。” 顾余生将剑匣取下来,用手轻轻擦拭着上面古老的纹印。 “所以,你还是宁愿当背剑人?” “不好吗?” 顾余生目光投向窗外,月光照在他脸上。 “我师父把剑匣传给我,我才出剑一次,岂能报深恩。” 第1018章 刑天使者闯木屋,死亡凝视! “明白了,真诚,善良,不改初心才是剑道最好的传承,既如此,我也不劝你了。” 黄龙道人将碗中肉汤一饮而尽,他原本有些灰心的眼眸里重新绽放出一些神光。 “如果我能逃过这一劫,我想我也会回到我的故乡,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小夫子他对我说过的话,人间的樊笼,困不住向往大世界的心,我想你还在磨砺剑的岁月里沉淀吧,走了,好好护着斩龙山,牢牢记住背剑图。” 黄龙道人朝顾余生作了个道揖,转身向木屋外走去,打开门后,他又回头:“对了,有机会告诉那头蛮牛,老子从来就没有错,也不怕他。” 长夜之下,黄龙道人身影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消失不见。 不一会,天空轰隆隆作响,一场暴雨骤然而至。 顾余生凝站在窗边,看窗外下起滂沱大雨,他背对着火塘,闪电划破长空的时候,他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些孤单,木屋的锅里还在翻滚着热汤,火塘里呲呲的火红木炭有时比烛台上的蜡烛还要明亮。 轰隆! 闪电撕破长夜,击打在滚滚奔涌的临江之上,齐头洪水呼啸奔腾而过。 顾余生将目光收回,墙角的青藤和幼桃树在狂风暴雨之中已然扎根。 呼!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 莫名的,他很喜欢这样暴雨倾盆的静谧之夜。 这些日子。 他有些疲惫了。 只想倒靠在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 可顾余生还没走到木床边,置于桌案上的剑匣微微颤了一下。 顾余生瞳孔一缩,本能的想要将剑匣背在背上,偏在此时,一阵风把门吹开,火塘里的木炭被风吹得明晃晃的,火星子乱飞,闪电划过之时,未见其人,先见其影,地上交叉的十字斧头一点点映在墙上,高大的身影也一点点从地上投在墙上。 咔嚓。 又是一道束状的闪电划破长空,风雨偏进门,烛台上的蜡烛摇曳几下,骤然熄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定格了。 顾余生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想要去拿起桌案上的剑匣,可咫尺之距,是如此的遥远,黑暗仿佛永夜。 面对那逐渐走进来的身影,顾余生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剑已经是不可能拿到的了,所以,他只能选择取出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 嘀嗒。 溶化的蜡烛滴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顾余生转过身来,端坐在木桌前的刑天使者双手已经抱着滚烫翻滚的吊锅,咕噜噜的喝着热汤。 烛光照耀,顾余生这才发现刑天使者的身上正不断的流血,他浑身被雨水浸透,雨水冲刷着身上的血水,从袖口,从裤脚里不断流出来,地上的青砖缝隙很快流满暗红的血。刑天使者身上的伤口不止一道,背上,胸前,手臂上,双腿上,那是一道道龙爪之痕,血肉模糊,仙骨可见。 但这些看似很重的伤,对于刑天使者这样的强者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他受到最重的伤,是黄龙道人引爆龙魂之珠,直接伤到了他的神魂,加上数天前顾余生的那一剑引动天道法则,姬天平死了,穿界而来的刑天使者也不好过,越是强大的人,受到天道法则的影响也越重,所以刑天使者时时刻刻在受天道心火的炙烤。 这一锅滚烫的肉,反倒是最不灼心的东西,吃到肚子里,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 木屋内的氛围诡异到了极致。 蜡烛的呲呲声,血流砖缝的声音,还有被喝完汤汁后被余火烤得滋滋滋的锅底声,窗外的电闪雷鸣声,临江之水咆哮声。 嘀嗒。 某个瞬间,顾余生额头的汗水掉落在地上,面对刑天使者这样的强者,他精神并没有崩溃,汗水是因为高度精神的集中而激发了身体的潜能。 其实今时今日的顾余生,修行剑道以来,早已超脱凭剑之利的境界。 但是,刑天使者太强了。 强到他必须要拿到青萍剑,才有那么万分之一渺渺的胜利契机。 青萍剑短期内出匣过一次,再无法酝酿出能够斩杀姬天平那样的第二剑。 刑天使者放下手上的锅,他的头颅微微转动。 终于。 两个人的目光第一次触碰在一起。 呼呼呼。 火塘里的星火飘飞,璀璨如燃烧了整个宇宙的流星! 顾余生的头发飘荡了一下,脚下的青砖悄然裂开,但他始终未曾后退和挪动一步。 “短短数年时间,比起当年斩杀本座分身时成长了不少,怪不得能杀死姬家少主。” 刑天使者御龙君目光停留在顾余生身上,他的手缓缓抬起,握住了背上的两把血斧。 汗水从顾余生的袖口流出来。 哐嘡。 两把血斧被解下,放在桌子上,和盛装着青萍剑的剑匣并在一起。 “你应该没有杀死姬天平的本事。” 刑天使者手松开,并微微扯掉肩头的大氅。 顾余生的额头和袖子里同时滴落冷汗,地上有汗渍,汗水半盖住他的双眼,透过晶莹的汗珠,顾余生这才发现,刑天使者的背上,有一道十字交叉的伤口,这一道伤口很深,深到可以看见他的琵琶骨,脊骨。 这样重的伤口,在流血的同时,又不断的被小玄界的天道法则所侵蚀,根本无法愈合。 可即便刑天使者伤成这样,顾余生的心依旧在剧烈的跳动,他的神魂与肉身契合到了巅峰状态。 若有战! 必然会使出生平全力的一击。 刑天使者的瞳孔越发深邃,好似在等待着顾余生的回答。 “侥幸而已。” 顾余生开口回答。 事实上,面对刑天使者超过他两个以上的大境界威压,寻常人别说开口说话,像顾余生这样能够站直身体屹立不倒,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刑天使者双手撑开染血的大氅,将其置于火塘上炙烤,火气蒸腾着血雨,整个木屋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刑天使者收回目光,眺望着窗外:“年轻的背剑人,老实告诉我,那条黄龙往什么方向逃走了?” “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刑天使者转过身来,他的双眸之中血丝遍布,他在黄龙手上吃了大亏,怎能不生气,一腔的怒火,又岂是凡人可能承受的。 第1019章 木屋主人,摆渡者风雨归来 顾余生的身体骤然一沉,他的双脚下的青石砖在岁月的侵蚀下没有碎裂,却在刑天使者御龙君的威压下强行施加在顾余生肩头被碾碎成灰,残余的力量,本来可能直接导致木屋崩坏,但顾余生不止一次进入到这间木屋,虽然从未见过它的主人,可顾余生早就有了感情。 所以,这狂暴的威压和力量,他以血肉之躯强行抗下,沉肩坠肘之时,身体发出咯咯咯的崩坏声,顾余生满头大汗,喉咙微甜,一口心头血强行阻滞在喉咙不显出狼狈,坦然答道:“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会拒绝告诉你。” “哦?是吗?” 刑天使者目光微沉,他以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把血斧,血斧上的神秘符文在烛光下如流淌的鲜血,以粗掌抚摸血斧:“其实我也不过是替人行走办事的人罢了,天地广大,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卑微如蝼蚁,在某些大人物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条会狂吠咬人的狗,会替主人办事的好狗而已;事办得好,就会有好骨头,事办得不好,就会被主人随手之间就拿走性命。” 顾余生闻言,眉头拧皱在一起。 “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些,是在和你商量着什么?”刑天使者嘴角露出一抹嘲弄戏谑:“年轻人,你错了,我是想要告诉你,蝼蚁眼中,还有更卑贱的蝼蚁,毫无疑问,你在我眼里,也是如蝼蚁一般低贱,哈哈哈,修行界的法则,历来都是向强者屈服,向弱者挥剑,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我。” 刑天使者手上的血斧开始凝聚血煞之气,天地间的灵力蜂拥而来,方圆数十里范围尽皆被强大的气场笼罩,木屋在刑天使者的威压之下摇摇欲坠,外面风雨飘摇,桃树,青藤,仿佛随时都会被狂风刮走。 墙上的烛光在风中摇曳。 顾余生的影子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光忽暗忽明。 青萍剑在剑匣之中吱吱震颤。 但它被另外一把血斧彻底压制住了。 此时的顾余生站在烛光中,身影孤单无助,他是一个剑道修行者,却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他的佩剑。 刑天使者如一尊死神,随时可以挥动死亡的镰刀。 “我想好了。”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人人都说我是神弃之子,被天道抛弃的人,那么,今天我想挑战一下你们所谓的法则,我想向强者挥剑。” 刑天使者嘲弄一笑:“那你现在有剑吗?” “有。” 顾余生抬起沉重的手臂,从腰间摘下一把木剑,木剑只有尺许,但它落在墙上的影子却有三尺之长。 “就它?” 刑天使者不禁身体颤动起来,他在笑,每一次轻笑都会带动身上的伤口流下更多的血。 “它也配叫剑?” “在我眼里,它就是剑。”顾余生斩钉截铁的开口,他落在墙上的影子也逐渐变长,须臾之间,好似撑破了整个屋子。 一丈,两丈,三丈,十丈! 一百丈! 一千丈! 顾余生手中的那一把剑,影子也渐渐拉长,三丈,十丈,一百丈! 刑天使者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的眼底再无眼前的木屋,而是一尊傲然天地间的大剑仙! 那是他见过最雄壮伟岸的剑客! 嗡! 桌上的剑匣,震颤的越发厉害。 刑天使者手不由地一颤,另外一把血斧落在左手上,待他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时,表情变得不可思议,但他的眼底,不再仅仅是眼前的少年变得神秘高大,与之变化的,还有这一间木屋。 咔嚓! 一道闪电划破黑夜长空,黑夜如昼! 临江咆哮的水面上方,迷雾叠起,孤舟静谧而来,一蓑笠的老者站在孤舟船头,风雨打在他身上,呼呼的厉风吹拂着他苍老的身体,一根竹蒿定临江。 孤舟停泊在临江渡。 木屋内的顾余生和刑天使者皆同时看向窗外。 某个瞬间,顾余生紧握着木剑的手悄然释放,墙上摇摆的影子也重归于平静。 刑天使者迈了一下步子,整个人似乎是倒退着走出木屋的,他站在院子里,狂风吹雨落在他的身上,鲜血从浑身的伤口上汩汩流淌,浸润着墙角的青藤和桃树。 摆渡老人从临江渡的木板上缓缓走来,他的腰间挂着一个竹篓,右手提着一根鱼竿,蓑衣沙沙的声音和临江波涛的声音交织。 嗒嗒嗒的雨声每一次响起,都好似滴落在顾余生和刑天使者的心头。 木屋小院离津渡百丈的距离,并不太远,也不是很近。 时间是如此的缓慢。 刑天使者握斧头的双手举起,在试图把斧头挂在背后的时候,他的袖口之中竟然有汗水随着鲜血滴落。 汗水? 御龙君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 不过是雨水罢了。 御龙君挂好了斧头,看向眼前走来的蓑衣箬笠老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垂钓者,摆渡人吗? 怎会出现在小玄界这种地方。 御龙君抬起手,拱手行礼,一双眸子试图窥看对方的真容。 可在某个瞬间,他的身体猛然哆嗦了一下,步履挪动,让开了进入木屋的主道,整个人木在原地。 “前辈。” 顾余生站在屋檐下,双手合揖,微微屈身。 “顾家小子,几年不见,你胆子更大了。” 摆渡者微微扬起手上的鱼竿,鱼竿只剩下一根没有鱼钩的丝线,在雨中轻轻摇摆,顾余生只看一眼,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是晚辈的不对,当初赠人一剑,只是因为不想欠下一份人情而已,没想到冲撞了前辈。” “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当然得赔。” 摆渡者向顾余生伸出手,五根枯瘦如骨的手指在闪电划破黑夜的时候显得格外神秘。 “我要你身上所有的铜钱。” 某个瞬间,顾余生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 “是,前辈。” 顾余生低下头,取出一个红布袋子,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红布袋子落在摆渡者的掌心,五指微微一动,哐嘡哐嘡的铜钱就掉了出来。这些平安铜钱,是神医老乔给顾余生的,那是他这些年一直珍藏着的东西,并悄然隐藏,用以遮掩他也可以凝出平安铜钱的秘密。 原来摆渡人自始至终都窥看得明明白白。 “不许再有下一次。” 摆渡者收了钱,淡淡地对顾余生警告了一句,一旁早已木化的刑天使者,更是再一次石化。 “是,晚辈记住了。” 摆渡者手握着鱼竿走到屋檐下,将鱼竿放靠在墙上,双手做出一个解箬笠的动作,脚跨在门槛上,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走吧,我从不留客吃饭。” 桌子上的剑匣被摆渡者轻轻一挥,落在顾余生面前。 “晚辈告辞。” 顾余生将剑匣放在背后朝外面走去,心中震惊:原来这木屋的主人,竟然是他。 第1020章 摆渡老人的前世今生,弹指万年老 少年背着剑匣,身影在狂风暴雨中渐行渐远,最终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大雨滂沱,打湿了小院,也打湿了刑天使者,他本来拥有扭转乾坤,只手遮天的能力,可在这样的漫漫长夜,却挡不住天空垂落的雨点。 摆渡人没有说让他走,也没有说不让他走。 所以对于刑天使者而言,每一秒都是煎熬。 等待他的,究竟是死亡,还是宽恕? 刑天使者心里充满恐惧,他不明白,身为神弃之子的顾余生,为什么会和这位老人那么熟悉。但他的心又如明镜一样,刚才摆渡老人对那少年看似责备而又责罚的过程,其实都是宠溺——换句话说,这位神弃之子,被他护住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惊了,若是姬家知道的话…… 雨水冲刷着刑天使者的脸颊,雨很大,遮掩了他沁出的汗水,只有身上的血水在不断的流淌,好似一身的血永远都流不尽一样。 长夜漫漫。 屋内那一盏黄黄的灯透过门缝偶尔晃动几下,垂钓老人似乎在忙碌,往锅里倒水,往火塘里添柴,又好像在把一条条玉往锅里炖煮。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传来肉香气。 刑天使者还是没敢动一步。 直到某个瞬间,门悄然打开:“你若不走,就是客人,主人是要请客人吃饭的,你要吃吗?” “不敢。” 刑天使者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如蒙大赦一般躬着身子抱拳,连忙转身走出小院,眼皮猛烈的眨了几下,是的,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完全处于僵硬状态,背后的双斧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到他几乎快要背不动。 刑天使者忍不住回头,却发现摆渡老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院门口站着。 一瞬间,刑天使者骇然无比,惊恐般后退一步,噗通一声滚滑下青石路去,撞断了十几棵树,他屈跪着身体,呼吸急促:“前辈……我只是奉命行事,还请高抬贵手。” “我有我的规矩,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最好不要乱了秩序,从哪里来的,就到哪里去。” “是。” 刑天使者吞咽一口唾沫,朝着木屋方向抱拳,纵身一跃,几个趔趄消失在临江尽头。 待刑天使者走远,摆渡者姜神行又淋了一会雨,在青藤和桃树旁驻足片刻,重新回到屋内,一个人拢着火烤,整个人快要缩到火塘里面了,他的身躯不再挺拔,整个人佝偻着身体,用手颤颤巍巍的舀了一些鱼汤盛在碗里,吃力的往嘴边送,鱼汤洒了一地。 摆渡老人终究还是喝到了一口热汤,但汤的味道似乎不怎么鲜美,摆渡老人默默放下手上的碗,从袖子里取出那一袋红布包裹着的铜钱,他把铜钱从左手倒腾着右手,一个一个的细数,数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后,才重新藏进袖子。 他的袖子里有一根长长的绳线,绳线拴着沉甸甸的铜钱,但是把绳子两头系拴起来,铜钱似乎还差不少才能满绳。 夜雨骤停,但透进木屋的风似乎变得凉了一些。 摆渡老人往火塘里丢了两截柴,他不再坐在凳子上,而是席坐在火塘坎上,烛光下,摆渡老人更加佝偻了,枯瘦的双手上沾满了木炭灰,飘飞的木炭灰也落在他的身上。 岁月垂暮。 不过如此而已。 云散开了。 幽幽冷月挂苍穹。 摆渡老人缓缓抬起头,月光照在他箬笠遮挡的面颊下,他就那么看着月亮,一动也不动,轩窗外除了一轮明月,还有青山绿水,有远阔洪波,有苍云渺渺,有星辰灿灿。 夜是如此的静谧。 山还是那座山。 河还是那一条河。 摆渡老人似乎有些看累了,低下头,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葫芦,他抬头想要饮酒,却发现葫芦空空。 “一万年,弹指匆匆。” 摆渡老人意兴阑珊,撑着膝盖起身,就要重新踏上那孤零零的摆渡之舟。 可就在这时,一泻月光落在墙上,凝出一道神秘如神只般高大的身影。 起身的摆渡老人看见那墙上的影子,整个人明显的晃了一下,他声音沙哑:“您怎么来了?” “一万年了,到底还是生疏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就不能看一眼弟弟过得好不好?况且,我那孪生的姐姐也有些想你了。”墙上的月影之中好似走出来一个人,他走到火塘前,揭开火塘上黑漆漆的的吊锅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快要燃尽的蜡烛,“这些年飘零天涯,一直这么辛苦吗?” “终归有个家,粗茶淡饭不至于饿着,偶尔也会来一个两个的客人,这一缕人间烟火气,不至于断绝。”摆渡老人双手拢在袖子里,微躬着身子,对那一道人影保持着尊敬,又有几分疏远。 “跟我回去吧,山河轮转了一圈,就算天大的事,都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再等一等,很快了,很快就要满了。” 摆渡老人抖了抖袖子里的铜钱。 “那还得多少年?一百年?一千年?你真打算恕罪三世不成?” “那也总比你出面为我求情的好。”摆渡老人佝偻的身体重新变得笔直,“我不想欠任何人情,哪怕这个人是你。” “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人破坏了秩序,时间掩藏不了历史,这滚滚洪流,谁也挡不住,该来的始终会来,你若不走就会被卷入其中,只怕到时候我想要出面,也会有新的阻力。” “不,我还是想要再等等,至少,也得有个结果。” 摆渡老人用手抬了抬帽檐,把真正的面容露给了那一道神秘身影,箬笠下,那是一张麻布缠裹的枯槁之脸,如同被岁月风化了数千年的干腐之尸,凹陷的瞳孔内,两只眼睛如绿豆一样微微闪烁着。 他没有呼吸,没有表情。 就只有两只眼睛还昭示着不熄的顽强生命,如同墙上摇曳的烛光。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这数千年来,你究竟在等什么?” “等一个人。” “那等到了吗?” “不知道……” 两人简短的对话后,屋内再一次陷入寂静。 良久。 那一道神秘人影再次开口:“真的不回去吗?” “不回。” “好吧,你不回,必然有不回的理由,我也不会强行带你回去,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参与太多红尘杂事,众生皆有命数,万灵长在神弃之地,就该接受他们的命运。” 摆渡老人沉默,并不接话。 那一道身影重新落在墙上,快要消散时,似想起什么,淡淡道:“有一件神物或许落在此界了,你应该找一下……” 第1021章 凡人的苦难,叫我阿阳就好了 那一道神秘人影终究消失在木屋,摆渡老人披上蓑衣走到津渡口,平视着一江之水东流不尽,良久,他低哑的声音再临江上回响:“神物?于我而言,又有何用?它改变不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不了更多人的命运。” …… 烈日炎炎。 仙葫州。 作为人族昌盛之地,几经妖族,魔族侵扰,除了几座巨大古城外,千里旷野良田人烟稀少,古道阡陌难见人影,稍有家底的人,早已交够足够的钱粮,寻求浩气盟的庇护,入城之后,每年要缴纳昂贵的庇护费。贫穷一些的人家,开始抱团取暖,在靠近古城外的流地扎根下来,把荒地开垦,撒上一些种子,待到秋收之日,这些开垦出来的田地就会有凶神恶煞的人上来收走,视为有主之地。 入秋后的勤劳贫苦之民未能收上一把粮食,只能带着破旧的镰刀入山狩猎摘野果,艰难地生存着。 一群健壮的年轻人正在狩猎一头健壮的成年野猪,他们挥汗如雨,或用弓箭,或用戈矛,或引诱至提前挖好的陷阱之中。 一群年轻人在山林藤蔓之间健步如飞,即便偶尔被锐利的尖刺划破手臂肌肤,或是被石头划破厚茧的脚,他们也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没有回头路,一头野猪,能够让一寨的老人孩子们混着野果糠菜过上三天的好日子。 一旦野猪逃走了,所有的心血都会白费,数个时辰的狩猎会消耗大量的体力,仅仅靠摘些野果山菜是无法维持体力的。 “兄弟们,再加把劲,别让它跑了!” 只穿着一件遮羞麻衣的年轻人阿阳手持利弓从一棵青藤树上高高跃空而起,凌空之时,一箭疾射,精准的射中野猪的右眼,野猪吃痛一声,在林中横冲直撞,速度比刚才更快,拦在它面前的几名年轻人试图以弓箭阻拦,簌簌簌几箭后,射中了野猪,却发出铿铿铿的声音! 野猪的体型骤然变大,身上的毛发变得如尖刺一般,眼睛流出的鲜血激发了它的凶性,一股暴戾的气息散发出来! “糟了!” “它进化成妖兽了。” “你们闪开!” 阿阳大喊一声,让其他年轻人避退,但他却没有停下脚步,借助藤蔓的弹性,纵身一跃,从背后掏出一把弯刀,几个翻腾,竟是骑坐在野猪背上,用力的挥砍着,他手上的弯刀并不能砍到野猪的要害,反倒是他胯下一片血糊,被野猪带着在山林间狂奔乱拱。 “阿阳,你疯了,快下来,它已经是妖兽了,你会死的!” “妖兽又如何,它的肉更好吃,血更热,小雨需要一碗心头血来暖身体!”阿阳大腿内侧被野猪锐利的毛刺了数十根,他强忍着疼痛,不断的用手中弯刀挥砍着猪背,呲糊的鲜血喷涌,把他的脸上染满热血。 野猪吭吭吭的叫着,朝着青萍州方向前进,从山林间奔向旷野! 丈许高的陡坡,狂乱地奔腾。 阿阳的血和野猪的血混在一起,身后追逐的身影和声音渐渐模糊。 “该死的,该死的!” 阿阳胡乱地挥砍着手上的弯刀,他的眼睛被鲜血糊着,脸上也被扎了很多刺,但他依旧用青藤套着野猪的脖子,另外一只手的弯刀本能地挥砍。 一阶野猪,已不是普通的凡人能够对抗的了。 但是阿阳咬牙坚持着。 这头健壮的野猪,是全寨人生存下去的希望,他的妹妹阿雨染了一场时疫,需要新鲜的肉来补身子。 野猪冲出山林,在仙葫州的阔道上狂奔,烈日照在阿阳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与鲜血顺着脸颊,手臂,大腿流淌。 “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阿阳努力地睁开眼。 炫目的阳光刺进他的眼睛里,他感觉到一阵眩晕,他早已饥肠辘辘,体力早已耗尽,一抹脸上的血,往嘴里灌一口。 发疯的野猪不断的癫摆。 阿阳从野猪身上坠落,被野猪拖拽着在地上奔跑。 阿阳本能地抓住青藤,身体在地上翻滚,他奋力地咬牙,心中升起无尽的悲凉。 这样拖拽下去。 他大概是活不成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耗死野猪。 阿阳的视线已经模糊,恍惚中他看见前方的路上有一个年轻人不急不慢的走在路中间,他会被野猪一头撞死! “闪开,快闪开!” 阿阳用嘶哑的声音朝前方呐喊,他用尽力气,将野猪从阔道上拽倒在路边的荒地里,他的身体翻滚前行,就要撞上一块锐利的大石头,阿阳心里升起一股悲凉和不甘,他死倒是无所谓,就是以后,谁来照顾他妹妹小雨。 想到这里,阿阳露出一抹疯狂,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用脚蹬在路檐上,借力后将身体翻滚,把青藤牢牢的卡在石头上,他要用身躯来将野猪拴住。 嘭。 一声沉闷巨响。 阿阳的身躯与石头相撞。 野猪怒叫着,奋力地拉扯,这是一场力的角逐,放在修行者世界,根本不值一提,在这样的荒野之地,更不会有人诉说和称赞年轻人的勇气。 但好在这一切都完整地落在了背着剑匣归来的顾余生眼里。 骑在野猪背上浑身是血的少年,让顾余生想起当年他一个人出青云门后在青萍山深处猎妖的日子,多少次与妖兽生死搏斗,九死一生。 勒缠在手臂上不放开的藤蔓和少年咧嘴的嘶吼声,是人间悲苦下的悲壮,如果可以,顾余生永远都不想看见这样‘激励’‘感人’的画面。 顾余生没有犹豫,他出手了,并不是对方的善意呼喊,也不是他以强者怜悯弱者的心态,更不是因为他如今已是一位修行者,而是他行走在人间,就看不得这样的苦难,感同身受的同时,心中的戚戚依旧还保留着最初的悸动。 弹指一挥间,一道剑气斩掉野猪的头颅。 顾余生走下路肩,一把握住少年手上的青藤,一起用力,几百斤的野猪就被拉拽到面前来。 “谢谢。” 阿阳用嘶哑喘息的声音对顾余生说话,他的全身都是血,眼睛都被糊住了。 顾余生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立即帮少年止血。 他现在的悲壮和勇敢,应该被奔跑来的同伴所知晓。 这也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意义。 某些时候,一个人的勇气,需要一大群人去赞赏。 “我叫顾余生,你呢?” “恭阳,他们都叫我阿阳,你叫我阿阳就好了,我有个妹妹,叫小雨,下雨的雨,很好听,是不是?余生?你的名字也很好,比我的好呢……”阿阳仰躺在地上,他知道自己的肋骨断了,五脏六腑都在刺痛,他感觉自己快死了,临死前,他要把一生最珍视的东西诉说给人听。 第1022章 邀请入客,旧寨往事 “阿阳!” “阿阳哥!” 同恭阳一个寨子的年轻人来了,他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的,身上穿着稀少,大部分只能用来遮羞,皮肤被晒得黢黑,身上并没有太多肌肉,一个个透着贫穷的阳光美,他们关切阿阳的生死是真,看见一旁已死的野猪也非常高兴。 这是最质朴的感情。 野猪还在流血,已经有年轻人开始用手去捧心头血来吃。 茹毛饮血发生在他们身上并不可耻,因为他们也将热血捧给阿阳吃,动作甚至有些粗暴。 阿阳也极力地吞咽野猪的血。 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可以活下去,谁又不会好好珍惜呢。 “阿阳,你真勇!” “不是我……咳……” 阿阳吐出一口血,将目光看向顾余生,他的伙伴转过身来打量顾余生,见顾余生背着剑匣,还以为是闯荡江湖的浪人剑客,即便是这样的身份,已经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不过,现在世道荒乱,粮食稀缺,行走的浪人剑客也是需要吃饭的,他会不会抢他们的猎物? 这些年轻人看顾余生的目光,更多是警惕,一个个显露出不好惹的表情,希望顾余生能够不抢走他们的食物。 “野猪是我杀的,但我不会抢走你们的猎物。”顾余生并不想装成世外高人,也不想体会高高在上的感觉,“如果你们不想要他死掉或者留下一口气残疾一生的话,我愿意帮助你们,还请让一下,现在也不要去搀扶他,你们应该去找些木头青藤来做一个担人的架子,现在,我要为他接骨。” 顾余生朝阿阳走去,他并没有释放修行者的威压,但这些年轻人还是让开了一条路,因为顾余生的眼神很值得信任。 顾余生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阿阳的身体,用最原始的接骨手法帮他接了骨,阿阳的伤势很重,不仅伤到了肋骨,还挫伤了经脉,连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极大创伤,顾余生从腰间取出一枚丹药给恭阳服下,又以一指之力将其匀去五脏六腑的淤积之气。 须臾之间,阿阳的气息就已好转,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 即便顾余生保留至此,此番行为,还是让这些年轻人惊为天人:“修行者,你是修行者!” 有年轻人下意识的露出骇然之色,看顾余生的眼神充满惊恐,修行者他们见过,来自于浩气盟的执法者,就是他们向他们大肆索要钱财,还把他们赶出了芦城,他们一路流浪南下,几乎无法生存。 “我是修行者,但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坏人。” 顾余生自嘲的笑了笑。 这时,恭阳已经从死亡的恐惧中走出来,他仔细的打量顾余生几眼,恍然间想起什么,站起来大声道:“兄弟们,不要慌,顾兄弟他是好人,我用性命保证,你看,我已经好得多了,根本不用担架就可以回去,兄弟们,把野猪拽回去,寨里的家人都在等着我们。” “阿阳,我听你的。” “我信你的话。” 十几名年轻人这才放下对顾余生的戒备。 “阿阳,他叫什么来着?” “顾余生,你们应该好好记住这个名字。” 恭阳龇牙咧嘴的拔掉大腿上的毛刺,朝顾余生憨厚一笑。 “顾先生,往前很远都没有落脚点,天已晚,不如到我们寨子去将歇一夜吧。” “是啊,顾兄弟,你救了我们的兄弟,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让我们好好招待你,晚上大口吃肉。” 一双双眼睛向顾余生投来,他们真诚地邀请顾余生去做客。 “好。” 顾余生点头答应,他一路从大荒归来,在西州没有见到人烟,如今回到仙葫州,见到一群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他久未开口和人交流,内心早已有些孤寂。 一群年轻人把野猪用青藤捆绑抬在肩头,有四人还是倔强的要把阿阳担在架子上抬回去。 “恭兄,寨子里人多吗?” “不少,老少一起一百多人呢。” 阿阳受到英雄般的待遇被抬在架子上,反而有些害臊,不断的挠头,神色颇为尴尬。 顾余生看了看前方十几个年轻人抬一头野猪归心似箭,脸上洋溢着满载而归的表情,他心中颇为触动,将神识一扫,对众人道:“大家等我一下,那边山林里还有一头野猪,今晚让大家一起吃。” “真的?” “死的还是活的?” “现在还是活的。” 顾余生笑着道。 众人不解其意,为这一头野猪,他们大多数都已挂了彩,阿阳更是几乎丧命,哪还有本事狩猎另外一头野猪。 “你们等我一下。” 顾余生拍了拍恭阳,转身朝山林走去,众人面面相觑。 “阿阳,快喊顾兄弟回来,山里的野猪可能已经妖化了,就是修行者,也不好对付,浩气盟那些狗日的都经常死得很惨。” “是啊是啊。” 恭阳从架子上跳下来,以眼神止住一群咋咋呼呼的人,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恭阳又指了指几名年轻人:“他们在寨子守着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从芦城逃回来的难道也忘了吗?动动你们的脑子,顾兄弟……不,他曾是芦城的英雄,守护过芦城。” “嗯?” “我想起来了!” “他是……” “阿阳,真的假的!!” 一名年轻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就在刹那间的功夫,山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顾余生已出现在他们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头比他们抬着的野猪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大型鬣猪! 嘭的一声。 沉闷的声响让在场的年轻人齐齐无言。 恭阳咧嘴道:“兄弟们,该显本事的时候了,我们一起抬回去。” “好!!” 刚才四个人抬一头猪,现在改为一个人扛在肩头,手上还提着被顾余生切下来的猪头,其余的人除了恭阳之外纷纷出力,奋力的抬着鬣猪往崇山峻岭深处的寨子走去。 寨子深处一个火山熄灭的溶洞之中,需要穿过一个天然的溶洞,之后便是四面环崖,如果这世上没有修行者和妖兽肆虐,这地方算得上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可一旦有强大的妖族入侵,或是浩气盟的修行者御空发现,这里便是一个灾难之地。 “十五先生,没想到数年之后,会重新遇见你,今天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恭阳落后顾余生一个身位,在其他人都在奋力抬猎物的时候,说出这番话。 “顺手而为罢了,不必在意。” 顾余生淡然前行,心中却有些意外,恭阳的表现,不像是山野间逃荒的难民,因为他的见识和说话,远超其他人。 “我当年在芦城受过十五先生,韩将军,莫先生,苏先生的庇护,还当过一阵子的守备兵,父亲还是戍守营的营长,只可惜……我父亲在一次斩妖中殉职了。” 恭阳凄然一笑,随后又露出为父亲而自豪的神色。 “其实我本来打算带领妹妹投靠族人的,可我那一支在青萍山脚的族人,也失去联系了,几番零落,沦落至此,十五先生,寨子里的老人,孩童都是我父亲,爷爷及祖上的挚友,他们很多人都已经与世隔绝很久了,脾气难免会怪一些,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寨里的老人对修行者有莫名的敌意,但他们的心地是善良的,还请十五先生见谅。” “原来如此。” 顾余生听见恭阳的叙述,心中不免一阵唏嘘,在这混乱的时代,生命之脆弱莫过于此,可血脉的传承,却又是如此的坚韧,如同野草扎根,纵然几番零落风吹,始终顽强的活着,至于恭阳所说的寨中老人对修行者有些莫名的敌意,他也能理解。 曾经,他也对修行者充满了敌意。 若不是遇见秦先生。 这一生。 或许还不如恭阳吧。 “放心吧,我只是一个过路旅人罢了。” 第1023章 避世之地,又见古文字 说话间,顾余生已随众人进了深山旧寨。 刚一入山洞而出,映入顾余生眼帘的,是一片田地被火烧过后的荒芜,空气中犹自弥漫着黍稻的糊焦味。 顾余生看向恭阳,恭阳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愤怒:“半年前,我们举族去投靠浩气盟管辖下的古城,可戍守的修行者要我们缴纳昂贵的财物,我们缴纳不出来,只能回归祖宗旧地,半年来,寨里人开荒种地,就指望这一茬庄稼,两月前,田里庄稼已经灌浆快要到收割时节。 可后来浩气盟不知道为什么又派使者来,说我们种的是仙家贡谷,要我们尽数缴纳,我们好说歹说,总算保住了一点口粮,可就在月前,浩气盟派专门的人来收割走了庄稼,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村里几名护庄稼的老人也被烧死了。” 顾余生听到这,心中愤怒,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他一穿过山洞后,就感觉到这片古老的村寨上方,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这一道屏障,并非是阵法凝聚,也并非是因为地脉之灵而形成,更像是道宗典籍之中记载着的古老信念传承之力。 这村子有古怪。 顾余生不动神色,他并没有冒然以神识探查,万一这里真是上古隐士避难的家族的禁忌之地,那他身为客人,恐怕还没入寨,就被赶走了。 “对了,十五先生,前几天我入城以猎物换物,听见有人议论,说天上来了不少神仙,现在的浩气盟,斩妖盟都被他们掌控了,我还听说……” 恭阳欲言又止。 “嗯?” 顾余生看向恭阳,目光深邃。 恭阳不敢直视顾余生的眼睛,立即开口说话:“听说上面来的神仙也打算掌控中州的圣院,前段时间爆发了一场很大的冲突,圣院的三位先生因为庇护你被打伤了,青萍山的文圣斩杀了几位上界的神仙,现在人族各州到处都在流传……十五先生你背叛了人族。” 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随后面色恢复平静:“那你相信我背叛了人族吗?” “不信,我和其他人都不信,因为我们在芦城受过您的庇护。”说话间,已过了一座古桥,寨子里的孩子老人正盼着年轻人归来,恭阳只得断了话题,歉然又小声地对顾余生叮嘱:“十五先生,您千万别暴露修行者的身份,我已经交代过其他兄弟了,你就是一位江湖侠客。” 顾余生点头,他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寨里的其他人身上:寨里的老人穿着苎麻自漂的靛蓝旧衣,不少人补丁打了一块又一块,好在入秋烈热,并不担心严寒,一群孩童们,则是大多哧溜着身子光着臂膀,或只着遮羞片衣,浑身被烈阳晒成黢黑黢黑的,他们大抵都很饿了,一个个眼睛锃亮锃亮的,看见健壮的年轻人打猎归来收获满满,直接让这些孩童们欢叫连连,从田埂土坎上蜂拥狂跳,健步如飞。 虽然他们很瘦很瘦,但体魄十分健壮,顾余生从这些孩童身上感受到极为强大的血气和顽强的生命力。 “我们回来了!” 年轻的劳力不断地挥舞着手臂,将猎物高高举过头顶,更是以古怪的步伐舞姿跳着前进,更像是一种神秘的献祭仪式,寨里的老人缓缓起身,分立路两旁,各有威严。这时,顾余生才注意到这些老人的细微不同之处,他们的衣服虽然都很旧,大多以靛蓝为主色,可腰间的系带却颜色不同,呈现不同的颜色,上面镌印的图案也不同,从简单到复杂,老媪的腰带绣纹为叶,草,树,而老翁的腰带则是蛇,蛟,龙,或是猛虎,狼头的形状。 “二酋长,我们回来了。” 恭阳加快了脚步,走到抬着两头野猪的队伍最前方,朝寨里的老人行礼,走到最里面的那位皱纹攀爬的老人面前,叽叽咕咕说着什么,他的声音很低,时不时的回头以手低指顾余生,村里的老人面色变化,先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敌意,随后又露出恍然,最后集体变得热情,好客。 顾余生站在原地,他的身边已经围满了一堆小孩,他们用干净又好奇,怯弱的目光盯着他,他虽然无意窃听恭阳和那些老人的对话。 但他的六识实在过于敏锐,恭阳刚刚说的话内容并不重要,让顾余生内心泛起波澜的,是这个寨子老人和恭阳说的话,竟然是他父亲曾教给他的上古语言,而这些语言文字,正是龟纹上记载的文字,他最近从大荒归来,路上稍有耽误,正是因为他从姬寒那里也得到一块龟纹,他从三块龟纹之中陆续完善和补齐纹印,以窥探到更多的隐秘。 现在,这个寨子里的老人,也精通这样的上古语言,虽然他们的话语之中,许多语调文字都已经出现边界模糊感,但顾余生确信不会听错,因为他目光触及的旧寨门口,赫然也竖着一块石碑,石碑平平无奇,上面的镌刻的文字,和龟纹上的文字一模一样,翻译过来,则是“居寨”的意思。 这和顾余生猜想的一样,这些文字,并非是龙族文字,而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只不过,那位二酋长的老人腰间系带,则是绣着一条无爪真龙,栩栩如生。 随着顾余生目光下移,他的注意力落在石碑下的基座,那赫然是一只雕刻得精致的石龟,石龟已经被岁月侵蚀,青苔遍布,但石龟上的纹印,隐约间成一个字。 “姬?”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和上界姬家结下死仇,不会这么巧吧! 就当顾余生凝思间,他只觉灵葫芦之中,有一块玉轻微的亮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变得精神无比,一路从大荒归来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 顾余生神识扫过灵葫芦,不由地一惊,这不是他十八山那位老人魂飞之际拜托自己将其交给眠月国姬家的古玉吗? “哥哥!”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姑娘光着脚丫子跑来,她的脖子上系着一串银铃,奔跑时发出银铃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小姑娘体形消瘦,身子孱弱,跑起来气喘吁吁,但她的一双眼睛特别漂亮,就像是天上的皎皎皓月和星辰一般。 第1024章 古玉共鸣,眠月国姬家后人? 小姑娘跑向恭阳时,恭阳蹲下来,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来,他跟着寨子的二酋长走向顾余生,笑着道:“十……余生兄弟,这是我妹妹小雨。” “哥哥你好呀,我是小雨,姬小雨。” 小姑娘朝顾余生挥挥手,一旁的二酋长爬满皱纹的脸微微变色。 恭阳连忙朝顾余生尴尬赔笑:“我妹妹,恭小雨,她最近生了一场大病,有些记不起事了,余生兄,这是我们酋长,断九山是他老人家的名讳,这是我们三酋长古长天。” 恭阳果然不是一般的年轻人,在试图隐瞒顾余生身份的同时,也用介绍他们寨子有地位的老人名字来暗中尊敬顾余生,以彰显主家的客气热情。 顾余生拱手看向诸位寨中老人,“余生拜见诸位长者,余生四方流浪,黑夜将近,叨扰了。” “哪里哪里,小兄弟,刚才阿阳说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寨子的大恩人,快快进寨,山野穷荒寒舍,只恐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二酋长断九山朝顾余生露出热情的笑容,又挥手,让村里的其他人把猎物赶紧宰杀烹了,让家里还有余粮的也一并拿出来,晚上要好好招待顾余生。 一寨百余人,在夕阳下入寨,倍显热闹。 “余生哥哥。”恭阳抱着小丫头,小丫头溜溜的眼睛打量顾余生,顾余生朝她善意一笑,小丫头便大着胆子喊顾余生,瘦饿显病的小脸红扑扑的,“谢谢你救了阿阳哥哥,谢谢你给大家带来了食物。” “小雨真乖。” 顾余生回应着小丫头的善意,此时此刻,他灵葫芦之中的那一块古朴之玉散发的清冷之气更强,尤其是上面的月面,更是如一轮皎皎之月,将整个灵葫芦空间照得清幽一片,顾余生暗中施加灵力禁制封住灵葫芦,心中格外疑惑,这块古玉与眼前的这丫头产生共鸣,难道她是那位石像老人所说的眠月国姬家后人? 若是因为她拥有姬家血脉而与古玉产生共鸣,那之前的姬寒,姬天平等上界修行者呢?他们拥有的血脉,更加强大,也更加纯粹才对。 为何…… 顾余生将目光看向小雨,以神识探视之下,才发现她的身体之中,赫然隐藏着一股奇寒,虽然她大热天的也在出汗,可在出汗的体表下,五脏六腑皆如冰寒一般,而灵葫芦之中的古玉白芒,似乎正是因为她体内的奇寒之力而共鸣。 顾余生暗下心中的好奇,并没有将灵葫芦之中的那一道白玉之气引导出来,他跟随其他人往寨子走去,寨子内的道路皆是古老的青石铺就,寨内的木屋大多陈旧不堪,家家门前挂着几条从河里打捞上来的鱼干,这些鱼干应该是寨里人生存的关键。 夜幕之下,诸寨拱卫的圆院内,篝火点燃,两头野猪被三酋长用一把不起眼的短朴刀轻易肢解,一块一块的肉和五脏六腑都被肢解分摆,大块大块的骨头被丢进巨大的四方大鼎里烹煮,寨里的其她女人也忙忙碌碌,取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佐料往四方鼎里放,不一会,就把野猪的腥野之气驱逐,整个寨子内飘荡着肉香。 年幼的孩子们守望着篝火,也守望着那支架起来的四方鼎,不断的吞咽着口水,肚子里的咕咕咕声此起彼伏,此时,他们眼里的世界,是如此的小,只想吃一口肉,喝一碗汤,能够吃饱。 顾余生被热情地招待,不断有人过来寒暄客套,他也围着篝火,看着那四方大鼎,他的脑海之中本能地想起钟鸣鼎食四个字,可是周围的全是饥肠辘辘的老弱,早已经闻着肉香悄然捂住了肚子。 忽然之间,顾余生想到了挚友韩文,他作为兵家修行者,心中的宏愿就是天下大统,让凡人有家国之念,有平凡而稳定的生活。 看着寨子里的老人都陆陆续续的围在篝火前,等待着吃大锅饭,顾余生的感触之余,心中不由地有些庆幸,也有些轻微的自豪,若不是当年遇见秦先生踏上修行之路,若不是自己被命运眷顾,一路走来还活着,就见不到眼前的人间烟火。 相较于在大荒剑出匣斩杀姬天平,今日随手的一剑斩杀一只健壮野猪,显得更加有意义。 愿天下贫弱皆有衣可蔽体,愿天下贫苦者皆有食饱腹。 当一个个火把将黑夜照明,满堂星河的时候,顾余生不由地看向遥远的青萍山,他想起了青云门,他父亲一生效力又修行的地方,那里有顾余生不好的记忆,可是顾余生也没忘记,小小的青云门,修行者以出山斩妖为天下计。 很多事,或许初衷都是一腔热血,都是没有算计,没有利益的。 看着不断蹿起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贫弱希冀的脸,顾余生终于彻底理解他父亲不得不下山的举动,更是理解秦酒身为背剑人为天下苍生奔走。 也许,芸芸众生都在期待着能够幸福平静地过完一生吧。 恭阳被寨里的郎中叫去处理外伤,他把妹妹小雨放在顾余生身边,小丫头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可当顾余生偷偷从袖口里塞给她一串被咬过一口的糖葫芦后,小雨对他就亲近了许多,小嘴巴巴的说不停,都是关于她哥哥阿阳是如何如何的勇敢,对她如何如何的好。 小雨没有把糖葫芦藏起来,所以她身边也围满了不少吞口水的稚童,分是自然不够分的。 小雨善良又聪明,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糖葫芦,把上面被咬过一口的摘下来攥在手心,把糖葫芦递给旁边的小朋友:“不准吃,只准舔一下喔。” 顾余生看见一群小孩子在舔糖葫芦吃,当然,也有小朋友忍不住会偷咬一口,传着传着,糖葫芦渐渐没了,重新传到小雨手上时,只剩下一根竹签,小雨把竹签把那一颗被宝瓶咬过的糖葫芦串在竹签上,让糖葫芦重新变得有仪式感,然后再小小的咬一口。 “嗯,好甜,余生哥哥。” 小雨的眼睛都快眯成两个月牙儿,满足得小小的身子颤了一下。 顾余生也被小雨纯真幸福的笑容感染,一时之间跟着傻乐。 可就在这时,小雨眯笑着眯笑着,身体一个踉跄,一下倒靠在顾余生的腿上,一道冰冷沁骨的寒意从腿间传来。 “小雨姐姐?你怎么了?” 身旁的稚童声音激动,立即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当他们看见小雨手上没吃完的糖葫芦时,一人下意识的警惕:“不会有毒吧?” 第1025章 出手救人,处处古怪的寨子 唰唰唰。 正是这一声揣度,立即让寨子的老人站起来,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安静,他们看顾余生的目光变得警惕。 “你胡说什么!” 三酋长古长天大喝一声,朝顾余生走来,二酋长断九山更是一步前跨,先一步来到顾余生身边,他伸手摸了摸小雨的额头,当即肃然道:“老三,快去请大酋长,小雨又病了。” “二哥,你忘了吗,大酋长正在……” 古长天话说到一半,看见顾余生在身旁,当即闭口不言。 断九山目光看向某处:“阿阳,阿阳呢?小雨姥姥炼的药还有吗?快取一颗来。” 蹬蹬蹬。 恭阳快步跑来,他看一眼昏倒在顾余生腿上的妹妹,当即心急如焚,汗水刷的一下就急出来了。 “二爷爷,三爷爷,姥姥炼的药……已经吃完了,再没有了。” 恭阳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掏出一个小巧的瓶子,揭开后反复的倒了几下,希望能倒出一颗药丸来。 “怎么办?” 恭阳充满希冀地看向两位老人,没有得到回应后,他一咬牙,就要做出某种决定。 这时,恭阳余光处,瞥见顾余生将小雨放平在地,以指为针,在小雨的身上点了几下,精纯的灵力波动,小雨身上渐渐泛起的白色霜冻迅速消退。 “嗯?” 二长老三长老也注意到这一幕,两人下意识的左右卫站,既是在保护小雨,又好似在提防着顾余生。 “修行者?!” 一位负责烧火的老人唰的一下丢掉手上的柴,枯瘦的身子瞬间站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 紧接着,寨里的其他人也唰唰唰站起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现场反而寂静得可怕,只有那四方鼎中沸腾的汤汁在咕咕咕作响。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给小丫头疗伤的顾余生只觉一股神秘的力量汇聚于头顶,盖压而来,他此法大荒之行,机缘甚深,比起一年前,修为大进,肉身方面更是获得极大的增强,可在这一股神秘的力量盖压之下,他竟觉得血气流转不畅,隐约之间,脑海之中更是出现一张古老的图案,图案的纹路如同上古姬姓之字脉络,旌旗遍空,拱卫之中,更是有上古的气息震慑灵魂,龙吟,虎啸! 魑魂,山丘之神,巨猿等等上古神影,睥睨天地之间。 恍惚中,顾余生更是看见面前的那一团篝火演变成十万旷远的熔岩末世景象,烈火焚天,上古之影在烈火之中嘶吼怒叫。 须臾间,顾余生身上沁出豆大的汗水。 可就在这时,灵葫芦之中的那一块古玉再一次发出清凉之意,顾余生被古玉气息沾染,神海之中的种种异象顿时消弭不见,古玉之中的一道神秘气息,更是透过他的指尖进入到小雨的体内,原本昏迷冰冷的小雨一下子悠悠醒来,茫然地看着手上的糖葫芦。 “小雨醒了!” “妹妹。” 恭阳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 “阿阳哥哥。” 小雨脆生生的叫一声,转头看着周围那一双双古怪的眼神。 “余生哥哥。” 小雨又叫了一声顾余生,她似乎有些害怕这些人的眼神。 噗通。 恭阳朝顾余生跪下去。 “谢谢余生兄弟,谢谢余生兄弟。” “恭兄,快起来。” 顾余生将恭阳搀扶起。 可恭阳又噗通一声对着寨子里的其他人跪下去。 “二爷爷,三爷爷,阿阳愿意受罚。” 寨子里的氛围变得冰冷,肃杀。 就连刚刚苏醒的小雨都感受到了这一股寒意,下意识的躲在顾余生面前,可小雨这般动作,更是让村里人一步步走上前来,将顾余生团团围住。 “阿阳,寨里的规矩,你是不是忘了?” 断九山冷声爆呵。 古长天也是缓缓闭上眼,强忍着怒气。 就在氛围即将陷入僵局之时,杵杖的声音在青石板上清脆传来,一位佝偻的老媪提着灯笼缓步走来。 “姥姥!” “大酋长。” 篝火旁的人全部恭敬行礼。 “远来是客,更何况是善客,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们两个得学会擦亮眼睛。”老媪微抬身子,看向断九山,古长天。 “是,大酋长。” 二人恭敬行礼,并立即转身朝顾余生歉然拱手。 “余生兄弟,方才是我们误会了,加上祖宗的规矩让我们远离十分,远离修行者,以免招致灾祸……我等遵循祖训,还请原谅。” 顾余生摆了摆手,笑道:“我能理解诸位的苦衷。” 顾余生的这话显得有些客套,断九山和古长天也没真的以为顾余生能够理解,但老媪走来,微喘一口气,才朝顾余生行了一个大礼:“山野之人,拜见十五先生。” “前辈……” 老媪目光转向其他人,杵杖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就是十五先生,他的父亲庇护过我们这些老东西,他在芦城庇护过你们这些兔崽子,你们就是这样轻慢贵客的吗?” “什么?他是……” 断九山和古长天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神色复杂,噗通一声跪下,连带着其他人一起朝顾余生行礼。 “拜见恩公。” “拜见十五先生。” “当不得,当不得。” 顾余生看见向他跪下的一寨人,刚才的那一点介怀消失不见,双手一扶,将所有人搀扶起来:“前辈,顾余生只是个流落之人,四海漂泊,今夜,我依旧是一过客行人罢了。” 老媪见顾余生把人扶起,她把拐杖丢到一旁,双手合在一起,再朝顾余生拜了两拜,眉宇间多有凄苦之色:“人间兴亡多少事,唯有恩情不可丢,十五先生,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老身乔芝,添为当家之人,寨里祖上十八姓,千百年来流落四方,如今只有这一百四十三人苟活,数十年前托你父亲的恩泽,逃过一次劫难,如今世道流离,只能回归祖地,只可惜我们这些人都不争气,致使祖上基业凋零,儿孙之辈为朝夕温饱而奔波,今天若不是十五先生,我等饥肠辘辘待天明,何其可笑也。” 顾余生看一眼四方鼎,当即道:“乔前辈,鼎中肉熟了,大家可分而食之。” “好,好。” 老媪点点头,断九山和古长天两人走到四方鼎前,招呼六个年轻人一起将四方鼎抬下来,按照幼老先行分肉各装在陶瓷器皿之中,最后才是年轻人分得更多的肉。 恭阳给顾余生盛了一块最大最肥美的方型肉,并用一个精致的青铜小鼎装在里面。 所有人分到肉后,无论老少皆左右分立,坐在古旧的案前。 第1026章 姬家血脉守护者?上古巫族! 没有姥姥的命令,谁也没有先动筷子,尽管所有人都已饥肠辘辘,但他们遵守着最规矩的礼仪。 这时,顾余生也注意到自己居然被安排在最尊贵的主客位,三位长老依次而坐,刚刚苏醒来的小雨则是单独有一个小矮桌,设立在老媪身侧。 而像恭阳这样健壮勇敢的年轻人则在中席,恭阳分到的肉,也比其他人要多一块。 “十五先生,寒寨清苦,无酒宴待客,还请见谅,请。” 老媪双手捧肉,朝顾余生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顾余生也连忙学着对方将肉从鼎中取出,他见众人皆忍而不吃,当即率先咬了一口。 “好吃。” 顾余生朝众人礼貌一笑,事实上,像这样的山猪野兽,纵然有再多的调料,味道也不会有多好,但这样的氛围,却让顾余生第一次感觉到这一口肉里,品出了人生五味杂陈。 “开吃吧。” 老媪淡淡说了一句,众人这才大口朵颐,他们明明有筷子,还有割肉的刀,却都不及用双手抱着肉啃来得实在,因为一寨子的人都饿了,就连断九山,古长天二人也顾不得形象,大口大口的吃肉,油脂从嘴角流出来,这番景象落在顾余生眼里,他倒没有生出嫌弃之心,反而也有了几分食欲,也跟着大块朵颐。 因为他懂得最朴素的道理: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也是一种对人的尊敬。 众人见顾余生也吃的满嘴飙油,原本还持有的一点矜持也消失不见,彼此间的说话声也渐渐变得多起来,氛围也变得活跃了许多,有时候,他们还互相用刀把肉分了,向其他人分享自己盘中肉。 这种极致的饥饿氛围下,古寨内的人们其实还保持着某种与生俱来或者说教条下的‘贵族’礼仪。 顾余生心中暗自惊奇,这个古寨的祖先,究竟是什么来历?以他的修为和见识,自然看得出像恭阳这样的年轻人是绝对没有修行过的,但应该学过强身健体和狩猎的本事,他们的血气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旺盛,生命力极强,白天恭阳受了极重的伤,换做普通人,估计当场就死了,而他虽然被草草救治和服下一枚丹药,也绝不会有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可现在,恭阳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好似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不仅如此,顾余生还注意到,整个寨子里的人在食肉的过程中,他们的身体内也好似激活了某种沉寂的血气,老人的稍弱一些,年轻人体内逐渐旺盛的血气甚至能够在有意无意间释放出体外。 这所有人中,只有三位酋长能够自如的收敛这种血气,也就是说,姬寨的一百多人,只有这三位老人是修炼过的,其他人要么血气参差不齐,要么就是空有一身蛮力,或是拥有超乎寻常人的速度,比如恭阳。 “余生哥哥,吃肉肉。” 小雨端着精致的器皿走向顾余生,一脸真诚。 “好。” 顾余生接受了小雨的好意,他的目光落在小雨手上的器皿上,她的餐具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是一个白玉碗,白玉碗雕龙刻凤,碗底印着古老的‘姬’字,她虽然穿着简朴,但她系在腰上的系带也显得极为尊贵,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绣成。 金丝银线只是寻常之物,用高明的绣工做了掩饰,细带中间有一块极小的玉扣,这个玉扣的材质,与顾余生从十八山石像下得到的那一块古玉相同,它同样散发出沁润的芒光不断的蕴养着小姑娘的身体。不知是否是玉扣太小,还是时间久远的缘故,玉扣上的灵质已经非常弱小,但它平常的时候依旧能够压制小雨体内暗藏的冰寒。 原来如此。 顾余生目光掠过那一颗玉扣,心中恍然,刚才他已经探查过小姑娘的经脉,她的身体丹田处内蕴藏着一座极寒冰山,这一股寒气会随着她的成长会越来越强大,如果她没有外力干预,或是自身踏足修行,她会被自己体内的冰寒之气冻住身躯,霜冻而亡。 从众人分食之时,顾余生也敏锐的注意到,虽然小雨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拥有天真烂漫,但她在寨子里的地位,是要高过其他稚童的,而这种默契,应该是所有的老人和成年男女都知道,或许只是因为让小雨有一个开心的童年,才刻意的规避而已。 当顾余生再次环顾左右吃肉的人们第二次规规矩矩分肉时,一个古怪的想法在心中涌现:眼下的格局,不正是与王朝相似吗?而这所有人之中,地位最高的并非是三位酋长,而是小雨姑娘,三位酋长,更像是统领所有族姓,拱卫和‘伺候’在小雨身边。 顾余生一一扫视这些人的腰带,从他们腰带上绣的图案,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难道寨中这些族人是眠月国姬家的血脉守护者? 若真是这样。 他们为什么不修行? 以他们强健的体魄和血脉,一旦修行,将会比其他人拥有更高的天赋和修行速度才对,何至于整个寨子都快要生活不下去,这太诡异了。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顾余生很快找到了答案:一村一百多号人,直接将两头猎杀的野猪全部都吃得干干净净,要知道,他猎杀的第二头鬣猪大似猛犸,加上已经觉醒了妖力,一旦释放后,足足有数万斤之重,四方大鼎烹煮,顾余生以为够他们吃好几天的,可他们真的放开吃后,好似肚子永远都装不满一样,寨里的女人,即便是已经上了年纪的,她们吃肉也很厉害,在吃的过程中,她们身上的血气旺盛之时,一个个也奇迹般变得年轻。 寨里的男子,则是在吃饭间一个个体型变大,变得高大魁梧,虎背熊腰。 整个寨子的上方,百余道血气交汇,赫然形成一个血阵,苍劲古拙的气息蔓延开来。 “这些人莫非是传说中的古巫族!” 顾余生暗自震惊,他是见过北方蛮人和巫族的,但见过的人都是修行者,他们的强大自是不必说,可寨中的男女,皆从未修行,他们每个人散发的血气,已经足够媲美五境以上的修行者了。 “他们如此强大,什么猎物猎不到?” 就当顾余生心中产生更大疑惑之时,只见除了恭阳之外的其他绝大部分人,竟都如饮醉了一样,一个个酣睡在桌,不省人事。 “看来他们拥有这种形体血气之变也有副作用,而且不会持续太久。” 顾余生心中暗忖。 “你们两个把他们送回去。” 老媪吩咐一句,断九山和古长天起身,二人以粗暴的手段,以肋骨夹人,肩膀扛人,就连恭阳,也能够一口气扛五个巨汉脸不红,气不喘。 老媪将小雨拉到身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抬头对顾余生道:“十五先生,你心中的疑惑老身都会为你解答,只是今日之事,关乎全寨命运还请保密,否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顾余生肃然点头:“前辈放心,我一定守住这个秘密。” “嗯,老身相信十五先生的为人,请跟我来,这里不是谈话之地。” 老媪一手杵杖,一手拉着小雨的手,朝寨子里面的一条弯曲古道走去。 第1027章 十八尊石像,削面断首! “十五先生,请跟在老身后面,无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要惊讶,更不要感到奇怪。” 老媪手提灯笼,灯笼里面置放着一支蜡烛,灯笼的糊纸上印着不同的图案,夜风微吹,灯笼旋转,上面的图案投影在黑暗的道路两旁,与参差斑驳的旧墙树影交汇,如同皮影戏般变化出不同的奇兽,妖影或是诡异之影。 小雨似乎也很害怕前方这一段路,她不敢左右看,偷偷回头看一眼顾余生,继续跟在老媪的身旁。 老媪的速度在不知不觉间快了几分,这一条通往后寨的路曲曲折折,竟似好像无穷无尽,顾余生跟在老媪身后,时不时的感觉到一股阴寒之风吹来,让他神魂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和不安。 就在这时,曲折的路终于变直,前方是一个十数丈之阔的庭道,庭道左右,赫然是一根根白玉华表之柱,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华表玉柱驰道往前伫立,随后是四座石龟背驮的门庭牌碑,牌碑上本应该有文字记载,可不知为何,上面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剑气裂痕残留,将上面的阳刻之字全部抹除。 再往里面走一段,则是一尊尊左右卫立的巨大雕像,这些雕像有数十丈之高,每一尊都极为宏伟,雕刻的石材也极为特殊,即便被长久的风雨侵蚀,依旧未有风化的迹象。 顾余生暗中一扫,发现这些石像共有十八尊,石像的腰带琢刻得栩栩如生,与寨子的人们系的腰带图案几乎一模一样,石像越往里面,也越显得威严,隐约间散发出苍古无尽的气息。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看向石像的面庞,这一看,他的瞳孔剧烈一缩,整个人一下愣住:因为这十八尊石像,左边的九尊石像皆被刀削斧凿过,它们的面庞五官已经消失不见。而右边的九尊石像,则是被清一色的砍掉了头颅,只剩下诡异伟岸的身躯矗立在天地间。 顾余生的嘴角动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强行忍下,他跟着老媪走过石像中间的驰道,最终进入到山崖里面的溶洞里,山崖入口处有两道开合的沉重石门。 轰隆隆一阵后,石门打开。 老媪先一步走进去,把灯笼挂在墙上的横洞里,朝着前方双手合在身前,躬身拜了拜。 借助昏暗的光,顾余生看见溶洞的尽头墙壁上,一尊不算高大的石像天然雕刻而成,案前摆着不少香火,香案上,则是供奉着数十个灵位。 这一幕,不由地让顾余生想起他进入海族神宫时在那一间密室看见的灵位,他当时离开时,还卷走了这些灵位,只是他这一路归来,还没有来得及打量。 “十五先生请坐。” 老媪对着灵位行完礼,示意顾余生坐在一块玉团上。 “不瞒十五先生,我等十八姓并非小玄界人族,而是来自于一个很遥远的世界,远到我等近万年来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回到故乡,最后却落得族人凋敝,存活都成为最奢侈的事。” 顾余生看了看静静站着的乖丫头,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说的地方,是眠月国吗?” 老媪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错愕,复杂之色,连声音也变得激动:“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曾无意中在一本记载着大千世界的古迹书卷中看到过关于眠月国的寥寥文字记载,前辈,刚刚那些石像……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余生找了个无法考证的理由搪塞过去,毕竟他还不知道老媪带他来这个地方的真实目的,加上他与上界姬家已结仇,倘若寨子里的人和姬家是一脉相传,那岂不是很糟糕。 “原来是这样。”老媪原本充满希冀的眼神,仿佛有希望之火逐渐熄灭,她重整情绪,回答顾余生刚才的问题,“那十八尊石像,是我们月族十八姓的先祖,他们曾跟随伟大的神主征战四方,嗜杀无寿诡异,服德八荒,可惜,那无寿者实在太强了,连神主也陨落在八荒之地……只留下唯一的血脉,由我们世代守护……” 不等老媪说完,顾余生的大脑轰的一声,老媪方才所说的强大敌人,贯穿了他遨游时光长河之中历经的一幕幕,大荒秘境那些上古英灵所面对的强大敌人……以及他在小玄界数个地方感觉到寂灭气息,大地深藏的诡异和未知秘密。 所以顾余生有些无礼的打断老媪,声音微颤:“前辈,刚刚你说无寿者,诡异者?那究竟是什么?” “老身也不知道……”老媪指了指墙上的图案,“那是先祖们根据记忆留下的敌人画面,这些画面只是敌人身体的一部分,因为真正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顾余生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墙面上用最原始的雕刻手段画出云里雾里的画卷,那好似是一只深空巨眼,又好似是一道道巨大的触须,他们没有完整的画面,可寥寥几笔,却将敌人荒古,强大,恐怖之处勾勒出来,尤其是像顾余生这样的修行者,更是从那凿刻纹印之间衍化想象出敌人的部分模样。 尤其是那一只深空巨眼,它明明只是画在墙上的东西,顾余生凝看几秒后,只觉血脉沸腾,神魂虚弱,仿佛那一只眼睛,能勾走自己的三魂七魄! 隐约间,顾余生更是有一种生命荒芜灭减的错觉! 不。 或许不是错觉。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旺盛的生命,被那一只图案巨眼汲走了一部分! 以至于他额头沁出汗水,嘀嗒嘀嗒的落在玉团上,心悸之感久久挥之不去,就在这时,顾余生只觉一股沁润的气息游遍全身,又是那一块上古之玉散发出滋养的气息。 “十五先生,你没事吧?” 老媪注意到顾余生的异常,连忙将手一挥,一块黑布遮挡墙面的所有图案。 “我没事。” 顾余生强忍着心中骇浪,坐直身子,暗自屏息凝神调息,越是这样,他越是感觉到自身的生命果然流逝了一些,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十几年。 “是老身的错,忘了这墙上的图案是由先祖们以自身魂元所刻,一旦凝看太久,就会有不适之感。” 老媪歉然。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外面先祖的石像们才被削面断首,以残缺之身保全庇护之灵,至于方才十五先生所问的无寿者,祖上口口相传,倒是留下一些关键信息。我虽不适修行者,亦知十五先生你另外一个身份是背剑人。所以老身并不打算隐瞒,会把这些信息告诉你。只不过老身有一个条件,还请十五先生答应。” 第1028章 诡异生灵,神食米 顾余生第一次入寨,虽然经历了一点点小风波,可他感受到了这一寨子人与世不同的处事方式以及生存方式。 他亦知眼前的老媪必然不凡,正是世间真正的隐者,心中没有任何轻视和大意,他态度诚恳道:“前辈有什么条件尽管说,余生虽年少,可也知道为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遵守诺言。” 老媪混浊的目光将顾余生打量一会,伸出手把小雨牵到怀里,用苍老的手细细抚过小雨的头发和瘦弱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重要的决定:“老身唯一的条件,就是想拜托十五先生,好好的让这丫头活下去,倘若有机会……老身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回到祖地和故乡。” 顾余生微微一惊:“前辈,你们寨中人皆是小雨妹妹的亲人,你们怎忍她独自离开?若是前辈担心今后难以生存,晚辈自会想想办法,莫如前辈带着寨里的族人迁居青萍州,晚辈虽然实力微薄,却也不会让人恃强凌弱,毁田掠粮。” “姥姥,小雨不想离开寨子,不想和阿阳哥哥分开。” 小雨弱声说道,她虽然觉得待在顾余生身边觉得莫名的安全,可是她已经懂得亲情难舍了。 “小雨乖。” 老媪安抚住小丫头的情绪,脸上亦有几分不舍,但她的表情很快变得决然。 “前些日子,我曾见大荒有三位老人凌飞青萍,似有人皇之气,如今我见十五先生从大荒归来,大约也能猜测到一些,我只问十五先生,你能否能庇护小雨丫头半世平安?” 顾余生被老媪一双眼睛盯着,又看了看老人家怀里瘦弱的小丫头,内心深处的柔软被触及,当即点头:“若余生活着一天,必然能护小丫头一天,不会让她受委屈。” “好,好,好。” 老媪将身体一直,显得有些激动,她从香案上取出一个密封的坛子扯下封泥,又取出两个青铜高脚杯,哗啦啦倒满两杯酒。 老媪将一杯酒递给怀里的小雨,叮嘱道:“小雨,给十五先生敬酒。” “余生哥哥,喝酒。” 小雨双手捧杯,乖巧的将酒递到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将酒杯接在手上,老媪这才朝顾余生示意一下,先一饮而尽:“用来供奉祖宗的酒,今日老身也沾沾十五先生的福气,希望能把这份福气也传递给小雨这丫头,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不受百病折磨,不受世间之苦。十五先生,老身喝下这杯酒,小雨丫头就拜托你了。” “一定。” 顾余生双手捧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入喉,一股辛辣火热之感瞬间袭遍全身,腹部丹田之中很快升腾起一股灼热之气,同时,经脉之中灵力流转之时,赫然有仙灵之气如丝游走,越来越强,好似吞服了一颗猛烈的仙丹一样。 顾余生心中惊奇,正待询问,可老媪却已开始解惑之前他提的问题:“十五先生,方才你所问的无寿者,传说出现在上古时期,距今少说也有十万年时间了,那时的修行者称这种敌人为诡异者、无面者,他们最初很弱很弱,如同天地间的蜉蝣之虫。 他们以天地灵力为食,成长到一定程度后,就会以血气为食,并启蒙灵智,一旦吞噬血气之后,实力会急速提升,如同凶兽,魔界异形那样,无物不噬,即便是强大的修行者,也很难对付他们,好在这种诡异生物虽然强大,却会在四季轮转间历三秋而亡。 可是后来,这种诡异生物不知道历经了什么,竟然能够吸食生灵精魂,不但打破了短寿的桎梏,还变得无比强大,凡是被他们吞噬的生灵精魂,生前拥有的本领,都会被他们继承。 可以预料到,这种诡异生物在历经数千年成长后,就几乎统治了大千世界,他们不仅同类相食,更是进一步变异后,化作专门夺取万物寿命的邪恶者,一场天地浩劫自然也就发生了。 之后的数万年,三千世界的文明和传承几乎断绝,璀璨的大修行时代就此落幕,至于后来那些无寿者是怎么被先贤消灭的,谁也无法知道。 毕竟老身所说的这些,一部分也是来自于我和祖上先贤的推测。” 老媪说话间,从袖口取出一轴已经破损不堪的经卷小心翼翼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手捧经卷,并没有翻阅,而是被老媪的一番话深深的震惊到: 一方面,是老媪所说的无寿者,在他思来,与他所拥有的那一只噬魂虫竟有几分相似,只是那一只噬魂虫,倒并非短寿,自孵化出来开始,现在也没死去,可是它的特质,和老媪所描述的诡异生灵,实在是有太多共同点。 另一方面,如果老媪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一场天地浩劫也正好解释了小玄界数万年的历史空白,同时也印证了他在大荒秘境之中看见无数强者引战船出击的浩大场景。 或许也只有真正强大到人族,妖族,真灵族都无法生存的敌人,才会让所有人团结起来,共同奋战到底吧。 不过顾余生的脑海中又想起他刚才看见的无寿者之画,那一只巨眼,当年他也曾见过,浩气盟和斩妖盟共同豢养的那一只荒兽,也拥有巨眼。 无寿者。 究竟是什么诡异敌人? 老媪见顾余生沉浸在震惊之中,过了一会,她才开口安慰道: “十五先生不必担心,若无寿者还在,自也不会再有人族昌盛,妖族滋生,真相毕竟已经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我们后来者也不可能再去考证,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我辈先祖都曾经历过动乱的时代,这恰恰也是寨中十八姓守护先祖血脉子嗣的意义。” 老媪说话的过程中,怀中的小丫头已然昏昏睡去,老媪这才开口道: “不瞒十五先生,小雨这丫头其实年龄比我还大,她曾沉睡在冰棺之中无数岁月,五十年前,我等遵照祖训将冰棺抬到芦城的文武庙,遭到了玄龙王朝皇帝的袭击,那一夜,若非你父亲出手相助,我们这一寨子人恐怕就已经灭族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雨体内蕴藏着如此恐怖的霜寒之气。” 顾余生不由地有些感慨,他这些年历经不少事,对于小雨为何能沉睡冰棺无数岁月而不死,也并不感到奇怪,小玄界诡异的东西不少,有能让人千年不朽的异宝也不奇怪。 毕竟他在圣院书山时,也见到小夫子的肉身存放于冰棺之中。 只是顾余生心中生出一抹古怪念头:不知道装着小夫子肉身的那一樽棺椁,会不会是同一樽,如果从时间节点上来看,应该是完全有可能的。 “唉,原本小雨体内的霜寒之气是有办法驱逐治愈的,只是数月前的变故,断绝了小雨健康长大的可能。” 老媪听顾余生提及小雨的结症所在,整个人变得苍老了许多,她将昏睡的小雨放靠到顾余生腿上,起身走到香案前,用手在龛案下方摸索片刻,将一个灰布袋子取出来。 当着顾余生的面,老媪小心翼翼地解开布袋的绳子,用手探进去,取出一把散发出莹莹之光的稻米。 霎时间,顾余生闻到一股沁人的米香,整个人精神陡然一震,他的五脏六腑好似突然苏醒,整个人变得饥肠辘辘,食欲大增,原本灵力充盈的丹田,更是好像突然缩了一圈,极力地想要汲取米散发出的灵力。 “前辈,这是?” “神食米!” 第1029章 临别托付,赠送灵物古籍。 “神食米?” 顾余生神色愕然,天下五谷,粟、黍、稻、麦、菽,他自是再熟悉不过,但却第一次听说这所谓的神食米,难道是神明食用的黍米?小玄界竟有这种东西? “是,这是神食米,是神主从眠月国携种而来的粮食,先祖之书上有记载,最初它也不过是黍米中的一种,用来祭祀之用,产量极低。” “传说在上古时期,有一位农家先贤观天下苍生之苦,于是耗尽一生心血,深耕于田野贫瘠之地,将天下五谷改良,将其粮种免费分发给天下王朝,农户,又收徒三万人,将五谷耕种之法传于天下。” “自此之后,人族大兴,昌运万载,那位改良五谷的先贤却因夙兴夜寐而仙陨于田。后来人族感念其德,建神庙而祀,受万世之香火,天地呈运,那位先贤以香火魂躯而成神。” “这神食米,则是由当年供奉于香案上的五谷进化而来,后来由专门的供奉之人和农家圣贤耕种,我等十八姓供奉的神主姬家,也是受农家先贤恩泽的福主之一,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些谷种。” “当年神主降临小玄界,带来一些种子,由我等专门种植,我等代代农耕,亦享其福,几无修炼之苦,只需食用其米,则大道可成,并能以血气肉身生五气而蕴养三魂七魄。” 说到这里,老媪稍顿,她的另外一只手从袖子里探出来,当着顾余生的面,枯瘦的五指骤然一捏,只见一道神秘劲气迸发,挂在石门上的灯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掌心,可沿途上,灯笼之中的烛火之光,竟然还停留在原地,掠过的中间,仿佛有千盏,万盏灯影重合,随手一抛,那盏灯笼又归原地,仿佛从未动过一样。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地愕然,凌空摄取,对于修行者而言,毫无难度,即便是江湖上的武道修行者,在练到气劲外放也能做到,可老媪这一手,已经不再是凌空摄取的范畴,而是以气血御劲,已然达到道家所说的不滞外物,而方圆自成的地步。 换句话说,老媪刚才展现的本事,已经是属于法则领域的范畴了。 “前辈好手段。” 顾余生的眼界瞬间被打开,原来肉身和气血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居然还有如此独特的大道,这也难怪,整个寨子里的人为何都不修行了,因为他们有更好的修行方式。 “微末之伎罢了。” 老媪叹息一声。 “祸福相依,我等虽然掌控着这等逆天之物,可子孙后辈鲜有上进者,加上此间机密不可为外人道,后世子孙反受其咎,祖上血脉代代稀薄,他们之中,除了阿阳勉强还能承受神食米的精纯力量之外,再无人能承受,反而要依靠进食更多的血食才能维持生命。刚才你也看见了,他们吞噬血肉之后,就会陷入沉睡,一旦醒来,力量也消减了。” “原来如此。” 顾余生这才豁然开朗。 老媪将灰布袋子递到顾余生面前:“十五先生,请收下此物。” “前辈,这……” “收下吧,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吧,我等因此物而历经万年岁月代代繁衍至今,终将有尽时,也许就这样平静的落寞,反而是最好的结局。这人生啊,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想着靠祖上的余荫。 如今我等势衰,又拥有此等神物,怀璧其罪,终究会招来祸事,前些日子的那一场大火,只是一场开始,现在老身亡羊补牢,希望还不会太晚,这食神米不仅可以强健身躯,也可以驱除百病,她每次病发时,可以给她服用一粒,我相信小雨这丫头跟着十五先生,会是她的福气。” 顾余生这才收下布袋盛装的黍米,郑重道:“晚辈记住了。” “嗯,好,好。” 老媪眉头的皱纹散开一些,又起身拜了拜龛位,从龛案下方取出一个古老的木盒子,将木盒子如抽屉一样打开,从中取出一本泛旧的古书递给顾余生。 “这是我等神主传承下来的功法,据说可以用来对付无寿者。可惜自神主陨后,我等十八姓再无一人练成,这是功法的上部分,若有朝一日十五先生能够去往眠月国月族,遇见姬家本姓人,或可补全下部分功法。” “前辈,晚辈偶然而至,可期信任至此?” “老身也不知,就当这一切都是天意吧。”老媪伸出手,将熟睡在顾余生怀里的小姑娘抚摸片刻,随后深吸一口气,说道:“星光不问赶路人,十五先生,愿你前程似锦,寒寨简陋,就不留你过夜了,小雨本姓姬,若有外人问起,十五先生务必隐瞒其姓,即便遇同姓姬之人,亦不可轻易相告。” “晚辈记住了。” 顾余生将小雨丫头抱在怀里,起身告辞。 老媪杵着拐杖将顾余生送到寨子外,看着顾余生怀里的小丫头,她颇有不忍,又数次伸出手想要抚摸,却又强行忍住。 顾余生亦知老人家心中不舍,抱着小雨向老人恭敬弯腰行礼,随后身上灵光涌动,化作一道神行之影,倏忽之间遁向青萍州再不见踪影。 老媪见顾余生遁远,伫立原地良久。 黑夜下。 她的身影是如此的孤老。 “姥姥,是舍不得小雨吗?” 断九山和古长天二人不知何时已悄然静候在老媪身后。 老媪看着远处的苍穹,声音苍老:“是有些舍不得,但是我等在灾祸即将到来之前还能遇见顾白之子,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我原想是去一趟北凉,将小雨托付给秦酒的,这样更好。” 古长天沉默片刻,开口道:“姥姥相见的人恐怕不止是秦酒,是乔叔吧……我听说十五先生和乔叔关系匪浅,有这一层关系,想来小雨真要犯病到紧要时刻,乔叔叔也不会不管的。” 断九山看一眼古长天,眉宇间有些担忧:“青萍州边境我去过了,茶铺还在,门已经上锁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提他做什么?他不认我这个姐姐,我也没他这个弟弟,小玄界虽然不大,但如果我们不再有血脉之亲,这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姥姥,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老媪叹息一声,竹杖转身,可她刚走了一步,就兀然间停下脚步,她看向天边的几个黑点,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他们来了,你们两个趁现在还能走,早些离开吧。” “姥姥,我们已经把孩子们送走了,没什么牵挂了,何必离开呢,这里是异乡,也是故土,累了,不想走了。” “好吧,那就留下来,招呼一下客人。” 第1030章 灭族之祸,黑鸦漫夜! 天边的黑点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数道黑影一直增加至数十道,上百道。 灵舟悬浮在空,古老的旌旗浮动,进出寨子的唯一出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强大的气息从天散发,如一阵阵狂风无情地吹拂着旧寨。 老媪佝偻的身体渐渐伸直,她随手一挥,手中灯笼滴溜溜旋转,好似一轮火红之月悬挂高空,她的眸子之中闪烁着冷芒,冰冷冷地开口: “浩气盟再怎么说也算是为天下人做过实事的,所以老身能够一忍再忍,你们这般阵仗,看来也没打算放过老身的族人,也罢,你们如此大胆,想来也是方天正授意,既然来了,那就永远的留在这里吧。” 吭! 吼! 一声龙吟。 一声山猿怒啸。 二酋长断九山和三酋长古长天已然燃烧血脉,他们腰间系着的腰带符文明亮,血液流转间,如同解开了沉寂的封印,强大的力量包裹着二人,须臾之间化作数十丈之高的巨人,二人以拳掌出击。 天空上的黑点顿时被成百上千的拳头轰砸,闷哼着从空中跌落,古长天以掌为刀,劈砍如长刀,每一刀皆以血气化形,空中的灵舟直接被三刀劈断,跌落寨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杀!” “不留活口!” 即便二人以雷霆威势在数个呼吸间就杀了近二十人,但天空中的修行者却丝毫没有退缩,他们一动不动,待到冰冷的命令下达,这些人唰唰唰的从空中遁下来,以众人合击之势,很快将断九山和古长天彻底分割包围。 轰隆隆! 伴随着术法闪耀以及刀剑拳掌交错之声,整个山脉皆陷入一场寂灭大战! 山外一片静谧,古寨被强大的结界封锁,数十名阵法师维持着结界,神色肃然。 古寨之内,则是摧寨断桥,一片火海! 强大的修行者参与围攻,精通术法的修行者,则是在古寨内四处放火。 “你们这群畜生!!” 火寨之中忽然传来一道爆喝之声,只见恭阳带着白天的十几名青壮男子赤膊而来,他们手上或持弓箭,或持猎刀,见到纵火的术法修行者就是哐哐哐一阵乱砍乱射! 这些纵火的修行者不乏七境金丹修行者,可面对恭阳等十几名强壮男子的攻击,他们的术法好像突然间失效,或被淬毒之箭射中,或被直接近身,一个简单的跳劈横斩,连连得手。 原本伫立不动的老媪,看见一群年轻人奔来,她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悲凉和愤怒:“你们这些兔崽子,回来做什么!!” 恭阳凌空跃起,附着了血气的箭矢射中一名七境修行者,落地之时,五指一伸,抓住对方的头颅,猛的一个旋转,竟是直接将对方的头颅摘下来高高丢进火海。 “姥姥,我们虽少读了几年书,却也在芦城闯荡过世界,您的苦心,我们岂能不知,我们是什么人,又怎会忘记,既然我们想要本分的生存而不得,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为一口吃的而死,太窝囊了!” “没错!” “杀死这些闯入者!” “杀死这些该死的修行者!” “兄弟们,杀!!” 恭阳一声怒啸,扯断了腰间的系带,伴随着心脏骤然跳动如鼓的声音,他体内的血气骤然变得旺盛,径直的在体外形成一只健壮的头狼! 崩崩崩! 其他的年轻人也割断或是扯断腰间的系带,原本连狩猎野猪都困难的他们,骤然间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力量,这一股力量一直沉寂在他们的体内,如同解开了上古封印,如洪水猛兽般冲栏而出。 但除了恭阳勉强能够还维持住理智之外,其他的人,皆瞬间被血脉吞噬了理智,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傀儡。 任何闯入古寨的人,都是他们猎杀的目标! 他们所学的,是搏杀猎杀之道。 要么生,要么死! 敌人弱,他们就扭断他们的脖子,敌人强,他们就燃烧血气,整个人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团,抱住敌人,同归于尽! “这就是……我族的命运……吗!” 老媪看着年轻人一个个为守护古寨战死,忽然间变得老泪纵横。 “啊!” 老媪双手抬起,痛苦大叫,凄凉的声音化作无上音波,直接将在场的所有人杀死,包括她的族人在内,断九天,古长风口吐鲜血,与围攻他们的敌人一起泯灭,最后那遗憾又决然的目光,看向老媪。 老媪早已化身为黑夜之中的黑鸦,黑鸦双眸腥红,眼睛里是一片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当它看见少年恭阳双膝跪着,口鼻流血单手撑靠在驮背的石龟上死不瞑目时,它流下了两行血泪。 呜哇! 一声黑鸦叫。 老媪所在的地方一阵阴风起,成千上万的黑鸦震翅而飞,须臾之间,整个山脉皆是无尽的黑鸦,黑鸦飞舞之处,一团团黑色的焰火燃烧着天空,燃烧着大地,燃烧着森林。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连那些在外面维持结界的阵法师也没能幸免,直接在黑炎之中化为灰烬。 云层上的三名浩气盟长老面面相觑,脸上皆有震惊之色,他们只是奉命令来灭个寨子,出动这样的阵仗甚至可以对付大荒强大的妖族了。 在他们眼里的凡人,不但可以燃烧血脉变得无比强大,更是用简单粗暴的法子,将他们这些修行者轻易杀死。 看着满世界的黑鸦。 身为浩气盟的十大执事长老,也不由地一阵胆寒:看来今夜的行动,绝对不是想要夺取对方的灵米那么简单。 呜哇,呜哇,呜哇! 黑鸦盘旋,笼罩在三名长老的上方。 “什么!” 一位浩气盟长老声音颤抖,他们皆拥有九境修为,隐匿气息之后,就算是十境大修士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可偏偏,无尽的黑鸦竟然发现了他们,须臾之间已铺天盖地而来。 “哼!” 另外一名长老冷哼一声,手指凌空,万千剑气纵横,一只只黑鸦凌空落下,黑鸦垂落下来的过程中,身体诡异般燃烧起来,黑炎之火顺着剑气传达的方向呼呼燃烧。 “啊!” 出剑的长老想要躲避,却根本避不开,身体被黑焰点燃,瞬间化作黑色火人。 两名长老大惊,避退之间,各自施展手段想要施救,却发现不过是引火上升而已。 稍一耽搁,他们的世界,被无尽的黑鸦包裹。 隐约间,他们看见无数黑鸦凝成一双血眼。 “死!!” 老媪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燃烧着的长老直接化作灰烬,另外两名长老看见这一幕,早已吓破了胆,一人下意识的逃跑,却被黑鸦一爪裂掏了心脏,再一爪捏碎了脑袋。 “上仙,救我!!” 侥幸存活的长老面色惨白,以所有的灵力爆发出求救之声。 可他嘴还没合上,就被一只黑鸦洞穿身体,心口处流下黑炎燃烧狰狞的血洞。 呜哇呜哇。 浩气盟长老的身体内,又有成百上千的黑鸦飞向天空。 就在无数黑鸦嘶叫长空之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古寨上方,冷冷开口道:“看来本座的猜测是对的,当年姬家的确还有一支血脉流落到了荒野之地,由你们这十八奴姓守护着……” 第1031章 隐匿降临的姬家强者,月族悲歌! “原来如此,你们这些篡逆之辈到小玄界来,从一开始就怀有不好的目的。” 黑鸦乱飞之中,托举着老媪的身影逐渐上升,她的形态呈现半人半鸦状态,但整个人的气息并不邪恶,反而显得极为神圣诡秘,尤其是她的头顶,一轮清幽的月亮汇聚如银光璀璨,照亮了整座山脉。 “将灵魂奉与鸦神而获得延长寿元,不与灵阁做交易,倒算是守住了月族骄傲的底线,但是本座既然来了,你就应该对本座有一个交代。” 伴随着冰冷的声音,天空一座灵舟渐渐从云中变得清晰,一道散乱的黑影逐渐凝实,在月光下赫然化作一形态极美的男子。与被顾余生杀死的姬寒竟有七八分相似,但整个人的气质与从容和沉淀,绝非是姬寒那种盛族少爷以丹药和资源可以堆积出来的。 嘴角下稀疏的几缕胡须,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月光下的那一双眼睛已经背上斜背着只露出剑柄的装扮随风飘荡,天外剑客的形象跃然于空。 此人在姬天平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从未显露,一直如一道影子一样隐匿在姬天平的气息之中。 现在小玄界的大势力只知道那一天,上界降临了三大超凡级别的强者,寒山仙君,姬天平,刑天使者。 但没有任何人知晓,当日降临到小玄界的,还有一位强者,姬家真正的强者——姬正平。 他的存在,在四极天域都是隐秘,从来都是姬天平的影子,但他真正的身份,比姬天平要高许多,他是姬家真正的核心嫡系,用以麻痹四极大陆的其他强大势力和世家。 如今,姬天平意外身死,引发天道法则,姬正平由于和姬天平有某种血脉上的契约,他也正遭受着天道的反噬,一点点的融入到小玄界。 若换做旁人,自是会无比担忧。 但这一切,恰恰是姬正平想要的。 他希望尽快的融入到小玄界,以调查许多上古隐秘,这个任务,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并将这些机密送回族内,否则其他势力也会介入,所以姬正平现在需要的正是换同宗同族之血,同族之脉,真正的独立自我,融入到小玄界来,适应小玄界的规则,同时,他又能完美的规避天道反噬下的散道危险,这样一来,他至少可以保有自己的九成实力,拥有十二境的实力。 十二境,对于小玄界这种蛮荒小地来说,可以视天下修行者为蝼蚁了。 而古寨的姬家人们,自然而然的成为姬正平的目标。 “月族十八氏只会对真正拥有的姬家血脉的人效忠,阁下体内虽然有姬家之血,但你们当年叛出月族,临阵脱逃的耻辱,将会伴随你们的灵魂烙印在一代又一代的身体之中,老身不会感应错的。” “放肆!” 姬正平身影原地消失,一瞬间穿过万丈距离,凌空以指为剑,剑气十字交错,瞬间将天上数十万只黑鸦尽数斩灭,就连老媪身体周围盘旋的黑鸦也是嘶哑惨叫,纷纷跌落空中,哗啦啦下起一场血雨。 面对起身近身只在丈许之间的姬正平,老媪神色平静,再次缓缓吐道:“怎么不直接杀死老身?只要老身活着,就会一直说下去,你们背叛了月族,背叛了眠月国主,背叛了人皇,你们这些人,背不起姬家的荣耀之姓。”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洞穿了老媪的身躯,姬正平的眼里并没有老媪,他高傲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猫捉到老鼠的时候,不会立即杀死它,而是会将老鼠放下来,让老鼠在惊惧与恐惧之中绝望地死去,你刚才说的月族……已经是好多万年前的事了,眠月国主?世人记得的又有几个?” “抬头看看天空吧,就连这片天空的月亮都是假的,月族还有存在的必要?至于人皇,哪一个人皇不是下场凄惨,尸骨无存?可是我们姬家还在,经过万年的经营,姬家已经掌控着四极世界的北寒大陆,我们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真正的月亮,三千世界,他们称姬家掌控的领域为仙域,你懂吗?我们姬家在蝼蚁眼中,是真正的仙人。” “你们十八姓怎么说也跟随着我们姬家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守旧而不尊新主,好好的仙人不当,非得如蝼蚁一般苟且,既然你们选择这样的命运,别怪我辣手无情,不效忠我们的人,都不再是月族之人,临死前,你最好将祖上的东西尽数交出来,我会给你一个轮回转生的机会。” “老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神食米。” “不是被你们一把火给烧了吗?” “哼,你真当本座一无所知?真正的神食米,以天地五行之灵滋养而成,又岂会惧怕区区一场烈火?十八姓之中,恭,乔,风三姓执掌木灵,精通大道医术,回春之术,祁禳之术,姬家神主将神食米交由你们掌管,你岂会不知?你这一身本事,没有神食米,又岂能活到现在!” “荒野之地,再神奇的灵种,万年岁月,又岂会还如当初那般神奇?就算有,老身也决不会给!” “好,很好!如此说来,你并不惧怕本座,想来你不但违背祖训偷食了神米,一定还修炼了神主留下的《太古经》,那就让本座见识见识!”姬正平冷笑一声,纵身跃至古寨,对着那十八尊巨大的石像猛烈一挥手,刹那间,十八尊巨大石像身上皆被贯以剑痕! 巨大的石像身躯轰然倒地! 嗤! 又是一道剑气纵横,姬正平将天然溶洞之中的十八姓香案灵位尽数捣毁,香灰弥夜! 空中的老媪见到这一幕,痛苦地闭上眼,但数息之后,老媪再睁开眼时,环绕在她身体周围的黑鸦纷纷嘶叫着没入她的体内,她那苍老的身体仿佛瞬间恢复了旺盛而强大的生命力。 一股沛然的木灵之气从老媪的体内迸发,她随手一招,山脉之中的所有草木皆朝她掌心汇聚,须臾之间,化作一根苍翠的木棍! 吼! 一声猿啸,老媪赫然化作一只数十丈之高的巨猿,巨猿双手持木棍,一股荒古混乱的气息直冲云霄。 “姬家的叛徒,死!!” 化身巨猿的老媪凌空跃起,她脚下的大地留下两个巨大的脚印,一棍当空砸下,十二境巅峰的姬正平双手架挡,直接被砸进大地裂渊之中不见了踪影! 吼! 巨猿再次嘶吼一声,彻底陷入癫狂,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棍舞之间,山崩地摧,一棍朝大地杵去,沉寂了万年的火山陡然间苏醒,千丈岩浆喷发,整个仙葫州都被火山之焰笼罩! 世界末日之象,莫过于此! 第1032章 回到青萍山,桃花树下忆相思 青萍山与仙葫州交界古桥上,顾余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黑夜苍穹之下,一轮月亮骤然明亮,随后散做漫天的月光,被风吹散后,消失在天地间。 躺在顾余生背上熟睡的小雨忽然睁开眼,一双溜溜圆的眼睛抬头看向仙葫州。 “余生哥哥,我有些想阿阳哥哥和姥姥,想寨里面的好朋友。” “小雨乖,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回去看他们了。” “昂。” 小雨的眼眸中有漫天的星光碎散,她乖巧的趴在顾余生的背上不哭也不闹。 直到顾余生登上青萍山文圣院的瀑布亭,她才揉了揉眼睛,巴巴的道:“余生哥哥,姥姥说亲人如果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是真的吗?” 顾余生将小雨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星星:“应该是吧,因为亲人永远希望我们好好的活着呢。” “噢。”小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片刻后,她又抬起头,“余生哥哥,那你有亲人吗?” 顾余生正看着一颗颗流星划破天际,听见小雨的话,他的眼睛定了片刻,凝视着漫天的繁星,努力寻找着什么,最后低下头来,牵着小雨的手往前走:“有啊,你就是。” “那余生哥哥也是小雨的亲人了。”小雨捏起小拳头,这时,一只雪白的山猿纵身跃来,先一步落在顾余生的面前,地面轰隆的一声巨响,它雪白的眉间,一只眼睛微微睁开盯着小雨。 顾余生连忙挡住小雨的视线,盯着气息变得幽深的雪猿,略微带着训斥:“雪猿,是我,这是小雨丫头,以后就是青萍山的人了。” 雪猿这才急剧的缩小身形,化作一只可爱的小雪猿,手掏了掏,将一个桃子递给受到惊吓的小雨。 “谢谢你,小雪猴子。” 小雨鼓起勇气接下桃子,在顾余生眼神鼓励下,摸了摸雪猿身上的毛茸茸。 这时,黄丽娘,红缇两人带着穿着狼袄的小曲儿,系着红绳子的小人参小红丫头,以及年龄最小的小彘儿走来。 “公子,你回来了。” 丽娘和红缇以及其他姐妹见顾余生归来,欣喜连连,她们早移居在清源洞天之中生活了,感受到顾余生归来的气息,又感应到带了个小丫头,当然得隆重相迎。 “余生哥哥。” 穿着狼袄的小曲儿快步扑向顾余生,如今的她已有十二三岁,身子长高了一大截,虽然身子常年裹着狐族姥姥给她缝制的狼袄,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舞妁之姿,让顾余生不由地想起当年青云门外的初与莫姑娘相逢的那一幕。 “小曲儿长高了。” 顾余生见小曲儿和小雨两个丫头各自抱着自己的手臂和手指,连忙蹲下来,朝小红和小彘儿也招了招手:“这是小雨,恭小雨,你们要成为最好的朋友和家人啊。” “姐姐好,我叫……叫恭小雨。”小雨侧身看一眼顾余生,开始介绍自己,她的小手往腰带里摸了摸,取出三颗晶莹的米粒,“曲姐姐,这个送你,很好吃的,甜的。” “谢谢小雨妹妹。” 小曲儿接下米粒,咕噜一下放在嘴里咀嚼,眼睛里很快泛起光亮。 “唔,好甜……” 小曲儿想了想,也从狼袄里摸出一个枚晶莹的果子递给小雨。 “姜爷爷给的,我分你吃。” 小雨接了果子,又朝小人参精走去,两人互相交换礼物,彼此很快就变得亲近起来。 顾余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中也颇有些感慨,忽然间,他就有些想宝瓶那丫头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苏醒过来了。 恭小雨和莫凭栏的儿子小彘儿也交换了礼物,小彘儿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一个,但却摸出一枚亮闪闪的丹药给小雨,小雨给他的米粒,他先放在嘴里含了含,眼睛一亮后,趁着大家不注意,悄然吐了出来捏在手心里,并偷偷的瞄向顾余生。 这一个眼神。 绝了! 这小子。 有大帝之姿! 顾余生将几个小家伙的动作看在眼里,默默向前,左手牵着小雨,右手一把将小彘儿提起来跨在肩头。 “彘儿,你也不小了,余生叔叔给你换个名字吧。” “不,这是我爹爹给我改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小彘儿双手抱怀,并不像另外两个丫头那样显得亲昵,而是带着几分高傲,他的眼睛盯着顾余生背后的剑匣,“除非你是我的尊师,你教我学剑。” “彘儿,我现在的本事还没有到家,德行也还不够,当不了你的师尊,我会帮你找个更好的师父。” “真的假的,那他有你强吗?” “肯定比我强。” “我才不信,我父亲说过,要拜师,就要拜顾叔叔你这样的。” 莫凭栏的儿子表情有些不服,他的动作惹得黄丽娘,红缇等人忍俊不禁,掩嘴偷笑,一行人没在青萍山文圣院多待,而是直接进入到清源洞天。 进入洞天后,顾余生没有急于去见人皇姜舜,孙老头和曲老头,而是带着三个小丫头和彘儿走过那一棵苍老的桃树下,顾余生在桃树下站着不说话。 小雨一脸茫然。 小曲儿拉着小雨的手走到老桃树下的一棵新桃树旁,在小雨耳边低语:“小雨妹妹,这是宝瓶姐姐,她睡着了,等明年春天来的时候,宝瓶姐姐就会醒过来了。” “嗯。”小雨对小曲儿的话深信不疑,也取出一粒米埋在小小的桃树下,她回头看了看顾余生,“曲儿姐姐,余生哥哥是在想宝瓶姐姐吗?” 小曲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余生哥哥想宝瓶姐姐,也想莫姐姐。” “莫姐姐是谁?” 小雨一脸好奇。 小曲儿眼睛明亮,更加压低声音:“余生哥哥最爱的女子,小雨你还不懂,我也不懂……不过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不要打扰到余生哥哥。” 小雨乖巧点头。 顾余生在桃树前待了一阵子,最后领着几个小丫头一直来到阡陌纵横的田野尽头,村落屋舍俨然,这半年多时间,村落增加了很多房屋,烧炭的恭良一家住在这里。 顾余生从大荒请来的末代人皇姜舜,曲老头,孙老头同样在这里安了家,姜舜成为了这里的村长,曲老头还是喜欢养一些鸡鸭鹅,在屋子周围栽种竹子,孙老头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在洞天的村里给人杀猪,当他的杀猪匠。 顾余生带着小雨走过村落,村里的人有的认出顾余生,有的没有认出顾余生,但他们都热情的打着招呼,请他们进屋作客,入秋,他们刚刚收获了第一茬庄稼,平凡的人生充满盼头。 午时。 顾余生带着小雨,小曲儿,小人参精,彘儿在脾气倔强古怪的孙老头家吃了一顿杀猪饭,气得烹煮了鸡汤的曲老头气得嘴里衔着烟斗不理会顾余生。 顾余生也不在意曲老头的生气,反倒是和曲老头的儿子曲长溪隔着篱笆闲聊一阵。 “曲大哥,姜前辈习惯这里吗?” 曲长溪憨厚笑了笑,指了指洞天里那一棵移栽的菩提树:“村长现在应该在晒太阳。” “我去见见他老人家。” 顾余生走到菩提树下,果然见到曾经的人皇姜舜坐在轮椅上,下半身用一件毯子盖着,整个人慵懒的眯着眼睛。 “回来了。” 姜舜闭着眼对顾余生说话。 “路上又遇见一些事,耽误了些时日,前辈能够习惯这里,晚辈也就放心了。” 姜舜听见顾余生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当他余光瞄一眼顾余生后,眼睛一下睁开,身子也正了正,将顾余生上下打量,他身上慵懒的气息消失不见,目光深邃,将顾余生打量片刻,啧啧称奇: “你小子奇遇不小,此番修为之精进简直匪夷所思,不过祸福相依,洞天外的世界不太平,有不少外来者闯进来了。顾小子,这洞天耗尽你的心血,你既然让我当村长,我也就不推辞了,逛逛看看后就离开吧,今后也少来为妙,一旦他们盯上你,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会遇见天大的麻烦。” 顾余生点点头。 “村长,我带来了一个小丫头……” 不等顾余生说完,姜舜立即打断顾余生的话:“顾小子,你是这里的主人,任何决定,你做了,我们遵照就是,管他什么人,来了洞天,就是村里人。我会一视同仁,不过她年龄终究太小,我孤家寡人,终究不太合适养她,既然她叫恭小雨,不妨让烧炭的那一家来认个亲,这样一来,就会有家的温馨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恭良大叔和恭俭大哥都是良善本分的人。”顾余生又看了一眼坐在孙老头家门槛外有些不合群的彘儿,对姜舜抱了抱拳:“前辈,收他为徒吧,您一身的本事,总得有个传承。” “哼,我当初倒是想收你为徒的,现在想想,我也教不了你什么,罢了,我寻个日子,收他为徒吧。”姜舜点头答应,看了看莫凭栏的儿子,沉默片刻,转移到新的话题,“圣院的事,你听说了吗?圣院的三位先生为了你,被上界的修行者打伤了,如今各方势力都在逼迫圣院,以我观之,他们真正的意图是要将你逐出圣院……你这十五先生的名头,丢了就太可惜了。” 第1033章 琼楼仙会,人皇玺之秘 顾余生站在菩提树下,看着清源山脉的草木随风摇曳飘荡,山脚麦田的金黄飘来粒粒清香,也学着老村长那样坐下来,仰靠在菩提树下,整个人呈现慵懒的姿态,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这一次去大荒,本来只是想请前辈来这里享一下清闲日子,让人间少一些苦难,可我这一去一来,竟花费了大半年时间,我见过大荒的荒凉,也见到了人间的苦难,人生在世痴长一岁,也是一种成长,十五先生的名头,过去的确像是一道人间璀璨的光,驱逐了我过去人生至暗时刻。” “如果说我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上界修行者撺掇其他势力想要拿掉我这个名头,我又岂会让他们如愿?” 姜舜摇着扇子,十分恬然的享受着洞天里的祥和,侧目看一眼顾余生:“可如果是圣院的修行者呢?我的意思是说……圣院前山的那些修行者?后山的先生们,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为你受伤,把他们自己也逼到难堪的地步。” 顾余生沉默,事实上,无论九师兄万千象,还是朝闻道,又或是八师兄韩修武,都不止一次提到过,现在的圣院,空有一座敬亭山如旧,里面纯粹的修行者,并没有多少了。 见顾余生不说话,姜舜正了正身子,将目光眺望天边漂泊的云彩,娓娓道:“当年剑王朝还执掌着天下的时候,人间四处纷乱,人族求生之难,远胜现在,面对妖族的妖帝,魔族的魔帝,朝中的权贵认为当时的人皇过于孱弱,就挟裹民意和各方势力逼迫人皇退位,最终如愿以偿。” “这些朝中权贵原以为属于人皇的权力和资源会落到他们的头上,可是这些人万万没有想到,没有人皇的剑王朝,失去了原有的凝聚力,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剑王朝,没有延续几年,就被妖族和魔族联手灭掉,维护千年人族的剑王朝最终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当年的权贵没有大树的庇护,同样落得凄惨的下场,岁月轮转,这个维护人族数千年和平的王朝,甚至连被后世悲叹的机会都没有。” “前辈的意思晚辈明白,千年前,人族危难,夫子以一人之力撑起局势,在敬亭山立学院,本意是想要后人记住历史的教训,可千年岁月,人很难在持初心,纵然夫子收了十几个弟子,也无法改变历史的轮回。” 姜舜点头道:“没有人可以抵挡时间的洪流,人生在世,做人就是做己,他们奈何不了圣院,就想要把你竖起来,承受风吹雨打,其实他们这样逼迫圣院,要的并不是一个满意的交代,而是想要你站在临渊处,一步步走向深渊,看你落得个凄惨下场。” 顾余生站起来,说道:“前辈放心,我不会让那些人如愿的。” “今年九月十九,白玉京圣地在重楼山设下琼楼仙会,广邀天下修行者前去共镶盛会,连我这样的隐世之人都收到了邀请帖,如今小玄界已有近百名上界修行者存在,掌控了绝大部分修行势力和世家,其意不在小,顾小子,这一次圣院危机,如果夫子不出面的话,光凭圣院的四先生,恐怕很难撑下去。” 姜舜说完,将一块玉帖递给顾余生。 “琼楼仙会?” 顾余生眉头微皱,他一路从大荒归来,未曾听见这个消息,而他此前与白玉京剑主苍啸北结下梁子,又被他摆了一道,夺走了伏龙圣君的遗宝,在这数月间,天下又传出他与妖族勾结的谣言,想不到经过数月酝酿,白玉京傍上上界修行者的大腿,以圣院书山的前途为饵,终于憋了个大招在等他入局。 “那么热闹,我一定会去看看。” 顾余生把玩着手中玉帖,以他如今的见识和神识之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玉帖暗藏仙灵之气,符文变化之间,勾勒出人的灵魂玄妙。如他猜想的那样,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灵魂,都被烙印上了某种标记,只要他们想,就能锁定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 “现在距离琼楼仙会还有些时日,你可以做一些准备,人皇玺在你手上吧?” 顾余生掌心一翻,一个青木盒子出现在手上,他随手解开青木盒子的封印,一方玉玺出现。 姜舜见状,随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结界遮蔽了菩提树的方圆范围。 “前辈,它真的就是人皇玺?” 顾余生将人皇玺递到姜舜面前,姜舜看见人皇玺,神色意外的平静,他凝看片刻,脸上隐约间有些沧桑和痛苦:“收起来吧,此物与你有缘,与我无缘。数万年来,无数人对此物抱有痴心妄想,无不想要拥有,曾经的我也是其中一员,可到头来,却如同黄粱一梦,终是虚幻,很多时候,你拥有它,却未必拥有它。” 顾余生闻言,诚恳道:“请前辈解惑。” “它的确是人皇玺,但说到底,它也不过是一块天地好玉雕刻而成的奇物罢了,无数君王以为有了它就是人皇,就能坐拥天下,可结局呢,王朝和皇陵皆湮没,据我所知,历代人皇皆没有好下场,即便是初代人皇,也逃不过被神君仙帝诛杀的命运。人们只知道拥有它就会拥有无上的荣耀,却不知道它同样蕴藏着谁也无法逃脱的命运,昔日楚朝龙为了掌控此物,不惜杀死自己的父亲,更是以祭祀囚龙之术强行炼化它,但这些都非正道。” “真正能够发挥人皇玺的法子,唯一的法子,是持正之心,万民之心,从善之心,楚朝龙以为掌控人皇玺的人,是拥有真龙血脉的人,恰恰相反,初代人皇琢刻人皇玺,就是因为龙族窃取了一部分人族大运,想要以龙族之血和龙魂之力掌控它,只会被吞噬心智。” “我虽不知道如何真正发挥人皇玺的威力,却可以传你一门净化人皇玺的法子,将历代拥有人皇玺的人烙印在上面的痕迹抹除。” 姜舜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封存多年的玉简,将其递给顾余生,待顾余生接下后,表情陡然变得严肃:“顾小子,你记住,人皇玺固然可以被任何人掌控,当作威力奇大的对敌手段来用,但它真正的作用,是固魂定心,集运庇弱,如何选择去运用它,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事,我不会引导你去如何使用它。”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会慎重考虑的。” “好,去做你的事吧,村里有我,小孩子们该嬉戏,该玩闹,不必太在意他们。” “那就有劳前辈了。” 顾余生双手抱拳,转身纵身一跃,朝斩龙山剑道场飞去。 距离琼楼仙会还有月许,他要趁机闭关,以应天下之变! 第1034章 桃花树下思流年,闭关清点。 斩龙山。 剑道场。 顾余生背剑而拜。 拜一座剑山,拜两座剑山,拜三座剑山。 午后霞光照,山静水流。 顾余生沿着旧日的道路一个人默默地走,他在树后观山林那茅屋,他站在溪水边闭眸听潺潺流水,他蹲在流转的风车前以指拨动车轴,靠在大石头上扬起手臂,看流光从指缝间悄然溜走。 他未入河洗剑。 却早已心如止水。 斜阳下,顾余生背靠在那一棵老桃树下,面对着那一棵小桃树,身旁放着一个小书箱。他随意伸出手从小书箱里取出一本经书,也不急于翻看,以手衬抚过小书箱盖子,记忆骤然之间如浮光掠影飘荡: 那一年。 他从青萍西境的茶馆背着父亲留下的‘遗物’,心中戚戚悲苦,只能诉说于黑暗深林,或是埋头改被的泪痕之中,多年来一肩的沉重和持剑的坚韧,支撑着他前进,后来他背着小书箱向南行,向中州,走过山山水水。 那是一箱书,也是一世的故念思亲。 那时候。 江南烟州和花州春雨蒙蒙,一季的雨,仿佛淋透了他前半生。 好在那时候小书箱里也装着小小的宝瓶,她时不时的会探出个小脑袋,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蒙蒙烟雨的前路。 一起趟过那座山,那条河,那一条路。 “宝瓶,我这次又去大荒了。” 顾余生摘下一片发黄的桃叶,用手指戳一个洞,用眼睛对着树叶上的孔,隔一叶而看天边的云彩。 “上两次有莫姑娘,我没觉着荒凉,这一次连你也没跟着去,我觉得大荒也没那么美,连糖葫芦都没有。” 顾余生仰躺在地上,将手上的书一点点翻开,他的目光透过树叶浏览经卷上的文字。 “道德经。”顾余生笑了笑,自言自语,“小宝瓶,你知道为什么道经只有三十七篇,而德经却有四十四篇吗?因为道家认为啊,一个人只要修足够的德行,就会悟道,而若一味的修道,无德之衷,则只能为术……所以我打算闭关一阵子,你一个人无聊了,就多睡觉,等春天的时候,你再酣然醒来。” 顾余生把那一片叶子丢进书箱,把书箱放在肩头,深吸一口气,顾余生的缓缓抬起双掌,掌心之中托举着一方玉玺。 夕阳的昊辉之中,人皇玺开始绽放出无暇的玉光,顾余生并不打开老人皇姜舜给的玉简,他默默的诵读着道经与德经。 数千年来,人皇玺上沾染的纷争,名利与欲望皆被一一净化,被楚朝龙囚禁于玉玺之中的玄龙,也一一腾空而起,飘向远方。 顾余生目光明澈,盯着掌心的人皇玺,淡然一笑道:“若世人不争名利,那你的确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罢了,我以剑起青萍,又何须借你之力,既然你是苍生黎民追求理想和现实的信仰,那我且将你置于斩龙山,只待他朝有人来取。” 呜呜呜! 人皇玺终究不是凡物,他在顾余生的精神寄托之下,散发出一道金色的昊辉,飘然化作一条金龙遁向斩龙山的剑道场。 人皇玺镇斩龙山,也镇清源洞天。 斜阳下,顾余生感觉到斩龙山彻底与清源洞天融合在一起,洞天里的天与现实世界的天交汇,大地与地脉相连,这一刻,清源洞天里的法则仿佛才真正的补全了最后一道。 这一夜。 清源洞天里的人们看见了璀璨的天空。 而顾余生则在星辰之下进入到了第三座剑山密室。 厚重的剑门垂落。 顾余生时隔三年后再闭关。 需要时间来沉淀。 只是这一次的闭关,注定不会太久,白玉京以及天外修行者都不会给他时间。 所以顾余生这一次闭关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变强,他在海族神宫的洗炼台洗炼肉身,使得肉身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但因为受到姬寒的影响,并未炼化彻底,加之他之前修炼的是佛门大僧伽蓝送的三卷经书,他并未真正的修炼到最高层。 好在他在临行之时,意外汲走了沧海重水盛装于灵葫芦,对于后续淬炼肉身丝毫没有影响。 第三次大荒之行,收获颇丰。 在决定修炼之前,顾余生先盘点一下收获。 随着顾余生手掌一挥,他的面前出现了四样东西:一块戊土元素结晶,一块龟甲片,一个青铜古钟,一尊炼丹炉鼎。 戊土元素结晶虽是九狸妖圣赠予,却极为珍贵,加之顾余生拥有未炼化完整的元磁地山,恰恰需要五行灵物来淬炼补全,这戊土元素结晶,无疑是最好的土属性原材料,加之他现在拥有了重水精粹,再加上青藤老人的本命之木,五行之中,只剩下金和火两种原材料,但他拥有异火之灵,已然可以替代。 唯独缺少五行之中可以炼化元磁地山的庚金灵物,顾余生已经想到了强化元磁地山的替代之法,当年他入剑王朝剑冢之地,得三万剑修之灵庇护,三万剑修的英灵之剑皆化作他的剑意藏于剑匣和本命瓶之中,只需将这些剑意化庚金就可以开始炼化元磁地山了。 当然,顾余生真正的目标,是想要将元磁地山与青萍剑彻底的炼为一体,只是眼下闭关过于仓促,必然是完成不了的。 顾余生手握戊土元晶,略做思量,自语道:“半个月时间,应该差不多可以将元磁地山炼化,做到心神合一,若能将五行材料融入其中进一步增强它的威力,用来对付上界修行者时,至少可以抵消境界上带来的威压压迫。” 顾余生又将那一块龟甲片握在手上细细打量,此物是从姬寒身上获得的最珍贵之物,它暗藏着诸多秘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研究明白,所以顾余生将其仔细收好,待以后闲暇之余参悟。 随后,顾余生随手一摄,那一口青铜古钟落在掌心,青铜古钟实在太小,比起他拥有的伏龙铃还要小一些,但上面的古老铭文和内嵌的灵光,昭示着它绝非凡品,从大荒归来的路上,顾余生已经研究过此钟,应该是用来祭天替代鼎香之用,并且拥有许多道宗元素。 换句话说,它大概率是一件道宗神物。 在沧海神宫之中,顾余生催动道宗功法,将此物从姬寒手中夺走,颇有几分取巧之处,它虽认顾余生为主,但顾余生却依旧没有真正掌控它,如何使用它。 “先将此钟炼化,看它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顾余生一边缓缓注入灵力,一边打量着身前的那一尊炼丹炉鼎,这个炉鼎能够在海族的神宫之中以地脉之火炼丹数千年而不衰,必然是非凡之物,而顾余生并不打算炼化它,而是要遵照信诺,将其赠予十师兄朝闻道。 第1035章 先天至宝,混沌古钟! 随着顾余生意志专注,灵力和神念注入到青铜古钟之中,顾余生的脑海里很快泛起悠扬钟声,仿佛之间,他置身于一座清净素雅的道观之中,梵梵道符变化阴阳,刚柔之变,日月交替之恒,顾余生忍不住抬起头,只见他头顶出现一口巨大的古钟,古钟上面散发出古老的文字: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 【曰道,曰大,曰逝,曰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顾余生的声音随着那古老的文字开始诵读。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轰! 忽然间,顾余生的脑海之中好似有一道无形闪电划过,他的整个神海,有无数道宗典籍不断飘忽旋转。 他怀抱阴阳的身体出现万象之变,呈现万物之母! 这一口细小的青铜古钟之中,赫然包罗道经德经八十一卷! 它以混沌之声载天道地符。 是为先天之物,混沌之炼! 这一口青铜古钟。 竟是道宗至高无上的先天至宝:混沌古钟! 咚! 一声钟响。 顾余生的头顶上方泛起一道青色的道韵! 咚。 二声钟响。 顾余生的腹部丹田泛起第二道紫色道韵。 咚。 三声钟响。 顾余生盘坐的腿间有第三道黑色的道韵升起。 三色道韵呼应之间,化作三朵道韵之花,三花汇聚于顶,滴溜溜旋转之间,重新化作一朵道莲! 至此。 顾余生终于领悟道经之中的天大,地大,人也大,是为道之大,道之始,道法自然。 他的三魂,天魂,地魂,人魂终于契合道宗道法,摒弃了一切杂念,在梵梵钟声之中达到了最质朴,也最简单的三花聚顶! 没错,就是三花聚顶。 世之凡俗道修,亦能有机会凝先天真气叩得的道之初! 当头顶的三花化作道莲凝聚最终又没入体内之后,顾余生缓缓睁开眼。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灵力也没有增强,甚至他的神识也没有变化。 可顾余生的心境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他历经了一场洗礼:短短的时间内,他学会了向大地取法,学习大地的厚德载万物,他学会了凝看天空,修行天空的广阔高伟,他又学会了人之谦卑,谦逊,以天地人而向道取法,遵从道法自然。 从一至万至极,又从极至万至归零。 暗合阴阳之理。 顾余生只觉三魂轻飘飘,无拘无束,仿佛间,他感觉到天地间的那一道禁锢在他肉身,灵魂的规则、法则枷锁消失了,或者说这些法则,规则的本质,他已经了然于胸,无法再作为束缚他的牢笼。 “原来小玄界的修行尽头,并非是玉璞十境!” “大道虽缺,却未绝。” “只是前人鲜有窥其真相者。”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心——是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触及到修行尽头的瓶颈和束缚消失了,如果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踏入传说中的十一境【清净境】,上古修行时代的【炼虚境】。 可是顾余生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玉璞之境,还可以打磨! 无论是神识,还是肉身,亦或是灵力,都没有真正做到浑金璞玉的地步。 虽然顾余生强行压制了晋升的势头,但斩龙山上还是出现了一片祥云,祥云初如虎豹映衬,随后化作漫天霞光,于清源洞天降下一场甘露。 顾余生窥感洞天之变,心神微动,以神识化做一道清微化身,取出那一袋神食米,将其种植在斩龙山茅屋之畔的田地里,甘露洒落,顷刻间神食米就以出土,化作一方良田。 顾余生又以清微化身找来化为蝴蝶的噬魂虫,让它日夜守护良田。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才将化身归体,重新打量眼前的青铜古钟,此刻,青铜古钟已然发生了变化,它的形体微微变大了一些,但藏道经之字依旧在内壁之中不显,顾余生尝试着注入一道灵力,青铜古钟立时泛起阵阵灵光。 顾余生伸手一招,青铜古钟赫然纹丝不动!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惊奇,以手握住,以他的肉身之力,竟也不能让青铜古钟挪动分毫。 “不愧是道宗先天至宝!” 顾余生轻轻松开手,袖口一挥,一道阴阳之气倾注其中,青铜古钟这才体型骤然变小,滴溜溜的回到他的掌心。 “看来以我目前的实力,最多能勉强催动它,想要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不知道要到什么境界,更别说感知它内藏的混沌之力了。” 顾余生将青铜古钟仔细系在腰间,此物,连灵葫芦都无法将它盛装,足见它之珍贵。 “此物乃是姬寒从上界带来,也不知它是否沾染因果。” 顾余生意外从古钟之中获得非凡机缘,高兴之余,心思依旧保持着谨慎,他本想掩藏此物,奈何此物实在神奇,以他的神识和灵力,连它的外表都无法掩藏。 收起古钟后,顾余生稍稍平静心态,略做调息,又取出一本古旧的书籍来,此书正是姬寨之中的老媪乔芝相送。顾余生手握手中古籍,心如明镜一般,他刚到青萍山时,已感知到古寨的异常,想来那老媪以此籍相赠,无非是想要换得拥有姬家血脉的小雨丫头一世的平安,至于为何只给上卷,想来也是想要以此书籍维持住一开始的情分,说得直白一些,无非是一场交易罢了。 “那位前辈倒是小觑了我,纵然没有此书和神食米,我亦非无情之人,也会好好善待小雨丫头。”顾余生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解开古籍上的束带,看着逐渐卷开的书籍,顾余生心中也有些疑惑,既然此书是上古时期姬家神主所留,以玉简承载为书应该才是主流,为何却以这种方式传承,就不怕火烧了吗。 当顾余生翻开书籍时,心中的疑惑也随之解开:因为这本泛旧的古籍上,是用上古文字镌刻而成,每一个文字皆如符,除了文字本身的精义玄妙之外,初始镌刻文字时留下的字韵神韵和要义本身也是极为重要的部分。 扉页上的三个字,古拙悠远的历史沧桑厚重之感扑面而来,顿时让顾余生精神一震,不止如此,三个字上的字韵和神韵,本身就需要消耗大量的神识和精力,换句话说,修行不到的人,即便拥有这一本书,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文字,无法理解和修炼。 “太古经。” 顾余生喃喃自语。 仅仅是这三个字,顾余生就从笔锋和神韵上触及到撰笔而抒的人,拥有何等可怕的实力,笔锋如刀似剑,三个苍劲大字跃然卷上,仿佛间,顾余生好似看见一道无形之影挥剑向自己刺来! 第1036章 太古经,炼体神通 面对古人的智慧考验,顾余生并未退缩,他尊敬古人先贤,并不意味着他不敢接受古人的挑战! 他以念化身,意念之剑挥斩寰宇,无论是最基础的剑道十四式,亦或是后来他开辟出来的四式,加上这几年从刀诀中领悟出来的一式一共十九式,早就已经融进了血脉之中,对方以笔锋留痕,看似繁复的剑招,其实也是衍化自最基础的剑招。 瞬息之间。 顾余生的神识已然与对方交手千次万次。 顾余生的眼眸之中化出一道神秘的剑招,随之而来的是书卷之中的玄妙一剑,最终两道剑意尽皆消散。 顾余生身体一个激灵,猛然间清醒过来。 “剑二十,看来我这些年走的路是对的,剑道之路,从未断绝,而在于开辟创新,小夫子留在斩龙山的三座剑山也并非是三座传承之山那么简单,他是希望我能超越他,凝出第四座剑山,第五座剑山。” “多谢了。” 顾余生遥遥抱拳。 算是对先贤的致敬。 此时此刻,他持着手中经卷,再无半点心理负担,因为他获得了那位攥刻文字之主的认可。 当顾余生再次翻阅此书时,此书中文字暗藏的锐利神韵再无法影响到他的心神,但他却可以体悟经卷之中文字里暗藏的神韵之妙,换而言之,即便顾余生不能修行《太古经》,他也获得了一场来自于上古时期先贤前辈的修行指导。 随着顾余生参阅太古经,他的眉头也在不经意间皱起,在他刚刚获得机缘的同时,心中升起的不妙之感果然成真: 这太古经竟是一门以血脉为根基的大道炼体之术,里面记载着数种极为玄妙的炼体神通,这些炼体神通一旦施展,可以衍化出真龙,青鸾,玄武,朱雀,鲲鹏,白象,山猿等等不同的法身形态,每一种形态,或以敏捷,力量,术法,五行,风雷见长,每一种法身需要的血脉又有不同。 无巧不巧的是,这些修行苛刻条件与古寨之中的月族十八姓血脉几乎相同。 在这些血脉之上,又有更高级的血脉,比如上古十姓的强大血脉,还有巫族血脉,蛮族血脉以及神族血脉和传说中的至尊血脉等等,血脉与高,修行太古经所需的时间也就越短,达到的层次也就越深。 在书的末尾,更是记载着以血脉修炼太古经,甚至可以踏入未知的灵域,法则领域和道域。 但关于这一部分的内容,顾余生手上的经卷并没有记载,因为他得到的太古经只有上卷。 “看来在上古时期,似乎更注重血脉的高贵与低贱,修行之资质,更是以血脉优劣为主导。”顾余生哂然一笑,刚刚心中的那一份期待和火热也渐渐消退,他非姬家后人,不会拥有姬家强大血脉,而姬寒虽然为他所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姬家的血脉的确有强大之处,至于别的什么巫族血脉,至尊血脉等等,更是时间长河之中的惊鸿一现罢了,只是一种传说。 顾余生放下经卷,心中又有些不甘,因为太古经中记载的炼体之术和涉及到的炼体神通,实在太玄妙,太有吸引力了,这种吸引力与大荒经不相上下,只是大荒经多以荒符为载体,参悟起来还要晦涩许多,更多的涉及到禁忌领域和神识之变。 以他的修为境界,即便领悟了,也无法修炼,大荒之行,他在沧海神宫之中借助诸多典籍以大荒经领悟出身外法身,足以凝炼出千丈法身,但那只是一副躯壳,徒有其形,若真能修炼《太古经》中的炼体神通,以身外法身催动,足以拥有森罗万象般的毁灭力量。 “难道凡人之躯就无法修炼吗?” 顾余生的目光停留在太古经的某一页,这一页记载着数种去鉴别修行者拥有什么样的血脉。太古经中记载有一种最简单的鉴别方法,那就是以精血为引,将其滴在菩提树上。 按照太古经所说,菩提树本是混沌时期的天地古树,其树化形,根须可至混沌世界,所以菩提树中蕴藏着三千道术,无论是道宗还是佛宗,都有圣人在菩提树下悟道的传说,故而以个人血气注入菩提树,可以以神识窥菩提树中暗藏的道种。 只有拥有强大血脉的人,才能从菩提宝树之中凝出不同形态的道种。 顾余生再次细读之后,心中微动,想要印证一二。 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平凡之躯,可人生天地间,仰望了苍穹世界,谁又甘心平凡而默默无闻? 想到这,顾余生心神一动,以神识发出三道信息,他则身影浮动,来到他亲自种下的菩提树下。 片刻之后,三道身影急速奔来。 分别是狐族红缇,黄丽娘以及雪猿。 “公子,您找我?” 红缇和黄丽娘互相对视一眼,有些疑惑顾余生会在菩提树下召集他们。 “主人。” 雪猿来后,恭敬的坐在面前。 顾余生目光扫过红缇,丽娘和雪猿,并无隐瞒,说道:“我得到一本古书,上面记载有血脉的测试之法,一时心血来潮,想找你们三人印证一下。” “血脉测试?” 红缇眼中露出一抹亮光,显得极为兴奋,狐族的祖地本来在荒丘,后来分出狐族九支的根本原由,恰恰就是因为血脉的冲突,九支皆以为自己的那一支拥有优秀的血脉,从而狐族之间矛盾不断,只是自他们的先祖白帝陨落之后,鉴定血脉的法子也就失传了。 “公子可否让奴婢先试。” “好。” 顾余生心神一动,将一截菩提树枝递给红缇:“将一滴精血滴入菩提树中,放空心境,可以在你的神海之中看见菩提道种。” “是。” 红缇当即从指尖渗出一滴精血,她看一眼顾余生,才意识到什么,面颊微红:“公子,奴婢放空心神之时也会让公子的神识进入到我的精神世界。” 顾余生点头,默默等待着红缇检验她的血脉,由于这一棵菩提树是由他当初捡到的菩提之种放在灵葫芦之中培育出来的,在他心神之中亦有一棵菩提树,故而他根本不需要触及菩提树就能进入到红缇的精神世界。 红缇的精血沁入到菩提树枝之中,她的精神世界,那一滴精血仿佛化作三千束网状的血丝,血丝变化之间,先是凝出一朵妖艳红花,红花之中凝出一只红狐,这只红狐正是红缇的本命之身,本命真身在菩提树影的影响下,精血从开花形态渐渐凝出一枚道果,整个过程花费了一个时辰,道果成熟后,再次化成一枚道种,道种的形态是一只成熟的红狐,身后长着八条尾巴,每一条尾巴上呈现不同的狐纹,每一道狐纹,似乎暗示着一种隐藏可开发的血脉神通。 道种出现仅仅两三息,一切异象消失不见。 第1037章 雪猿神躯,菩提心相 红缇睁开眼,眼底藏着一抹失落,因为狐族血脉高贵与否的最直接判断,就是看能够凝出多少狐尾,当年她的祖先狐帝白帝,可是在化为人形后,就已经有九条狐尾了。 顾余生看出红缇情绪低落,安慰道:“红缇,血脉之说,充其量不过是先天的一种潜力罢了,能走到哪一步,主要是看后天的努力。” “多谢公子鼓励,红缇明白了。” 红缇退到一边,又拽起黄丽娘的手。 “丽娘,你也去测一下。” 黄丽娘突然被红缇拉住手,神色露出一抹慌乱,她抿了抿嘴,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公子……丽娘资质平庸,所以丽娘不想知道自己的血脉如何,高贵也好,低贱也罢,丽娘只想此生侍奉在公子左右。” “好。” 顾余生微微点头,他相信丽娘对他的忠诚,只是丽娘不测血脉,应该另有隐情,至于是什么隐情,顾余生尊重丽娘的个人隐私。 顾余生转而看向雪猿,雪猿并不说话,它并不用折断的菩提树枝,而是伸出手握住一截连着菩提树的树枝,树枝刺入掌心,它的血沁入到菩提树中。 菩提树婆娑摇曳,立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神海世界,菩提树的本命之源好似突然间长高了数十丈,遮蔽他的整个精神世界,不等顾余生进入到雪猿的精神世界,雪猿的精神世界就自动投影到顾余生的精神世界——准确地说,是雪猿的血脉太强大了,强大到它的精神世界已经容不下显化的血脉之力。 它的一滴精血,并非是化作血丝呈现,而是直接化作一座浩瀚无边的冰峰,冰峰如山岳,山岳是神躯,如一尊擎天巨猿,如一块天地间的顽石,苍雪皑皑,差一点连顾余生的精神世界都彻底霜冻。 顾余生看不见菩提树下的血脉道种。 他只能看见山岳身躯的上方之中,隐约间有一个恐怖旋涡,有第三只眼睛缓缓睁开。 轰! 顾余生只觉大脑陡然胀痛,精神世界中的景象彻底崩坏。 “主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 顾余生轻轻摇头,心里却大受震撼,这雪猿究竟是什么来历,他的血脉竟然强大到太古经所说的道种引天象,菩提树能够连接三千世界,可他的血脉,连三千世界幻化的次元世界都装不下。 “公子,如何?雪猿是不是拥有上古真灵血脉?” 一旁的红缇也很好奇,在她的认知里,狐族的血脉虽然强大,但还是比不上真灵百族的,而传说中的神猿,更是天地初开后,混沌时期就传承下来的真灵族,雪猿若是有一丝丝神猿血脉,那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了。 “也许有吧。”顾余生神色淡然,“丽娘,红缇,今日之事,还请保密,我闭关期间,青萍山若有大事,可以以传信符告诉我。” “是,公子。” 红缇和丽娘联袂离去。 斩龙山上就只剩下顾余生和雪猿。 顾余生打量着雪猿眉心处的那一只紧闭着的眼,并未多说话,而是直接将太古经中关于山岳变身的一部分抄录下来将其递给它:“雪猿,这是我为你寻到的功法,以你的血脉,想要修炼这门功法应该是轻而易举。” “多谢主人。” 雪猿接过经书看了一遍,它身上雪白的毛发当即竖起来。 “主人,这是太古经?” “咦?你也知道?” 顾余生一脸意外的看向雪猿。 “只是一些传承于血脉之中的记忆碎片而已。”雪猿露出智慧的眼神,“主人若也想修炼这门神通,我可以将自身的精血剥离一些出来。” “不用,前些年我获得了一部分大妖精血,足够我现在修炼之用,况且以他人精血化作后天修炼,终究落了下乘。” 雪猿微微点头,又看向清源洞天田舍方向,以密音传音:“主人,你从他乡带来的那个丫头,体内藏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甚至有些邪恶,她的血脉也非常强大,随时都有可能暴走,她生活在洞天,是一个不安分的因素,即便你请来的那位村长,也未必有能力将其镇压。” “我明白。”顾余生略做思索,取出那一块上古之玉,“那丫头身怀眠月国月族姬姓血脉,这枚玉是我从青萍山脚十八山的一座石像下获得,它与姬家有着极深的渊源,也藏着封印的力量,你值守青萍,看守洞天,将它交给你,万一有事,可以激发它的力量。” “我记下了。” 雪猿收了古玉,纵身跃下斩龙山。 待雪猿走后,顾余生打量着面前的菩提树,他暗自深吸一口气,从袖中伸出左手,折下一截菩提树枝,食指间沁出一滴精血,精血朝着菩提树枝渗去,待精血彻底与菩提树枝融合,顾余生的神海之中的精神世界渐渐出现了血脉之气,他的血脉先如三千血丝汇聚,升腾起来化作五道本命之气。 五气如五行一般,代表着人之五行金木水火土,凝出一朵五行之花,五行花中,并未显出他的人形,而是以极慢的速度凝出一个本命瓶来,在这个过程中,菩提树枝之中蕴藏的三千本源渐渐枯萎,最终从本命瓶中凝出一朵五行之花。 虽然顾余生早有预料,可真正看见那一朵五行之花时,心中还是有些失落,毕竟那五行之花,代表着人的先天五行,而按照上古时期修行者能否修行的标准来看,他不仅没有超凡脱俗的血脉,就连五行灵根都极为驳杂。 “看来我只继承了父亲的凡人血脉。” 顾余生潇洒一笑,将手中菩提树枝丢在一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高贵的血脉而心生颓废,相反,他内心激荡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意志,这一道意志,如同当年他想要登青萍山那样。 “凡人就不能修炼吗?” “我偏要试试。” 顾余生化作一阵风消失在菩提树下,进入到迷室修行太古经。 阵阵秋风吹过,斩龙山秋草嵬嵬。 那一截丢在草坪里的菩提树枝随风化无形,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天地间。 …… 第1038章 一门三太虚,被剥离的血脉尊骨! 大千世界,世外之地。 方寸山。 灵台高阁,金莲涌天,一尊古佛跏趺而坐,手持佛珠而诵经,莲台对面,一位身穿灰袍老媪银丝霜发,手持长生杖,阖目盘坐,仙风吹来,银发飘荡,长袖飘摇,其身仙风道骨,引动仙鹤长歌,山水鸣涧,啾啾婉转。 忽然间,方寸山天际一片祥云飘来,化作一株万乘菩提宝树,天钟清音,地鼎震霄。 古佛和老媪同时睁开眼。 老媪持杖观菩提,叹道:“菩提宝树梵空寂,大道雷音今始成,古佛,你终于证道了。” “阿弥陀佛。”古佛双手合十,眼中竟有无尽悲意,“太虚,非我证道,是有人以菩提证身,引动天象。昔日道圣曾言‘十万年亡焉,十万年兴焉,三千浮屠一轮回。’算算时间,也确实十万年之久了,三千世界劫动,各界不世之才频出,不知今日又是何方位面的骄子。” 老媪起身,一只仙鹤飘来,载身而乘,一座仙辇玉轿缓缓飞来,老媪淡然笑道:“古佛谦虚了,梵净山下,金莲地涌,必是三生佛子轮回归来,未来浩劫,佛门后继有人,真是好缘法……” 古佛双手合在身前,身上金色的佛光涌动,回道:“姜道友客气了,上古浩劫,神月祖地是少数安然无恙的位面,更何况如今神月祖地已有两尊太虚,待那位摆渡的道友归来,一门三太虚,即便是圣王时代,也未曾有过如此耀眼之事。贫僧听说太虚年前收了一位从神弃之地飞渡的女修士,乃是万年一出的红尘修士,欲收为弟子,若真举行神月祝福大典,不要忘了通知贫僧。” “谣传罢了,神弃之地的飞升之路早已断绝,岂有飞升之士,古佛,月许参禅,老身受用无穷,告辞了。” 仙鹤引玉辇,化作一缕流光消失无踪。 古佛站在净山上,手捻佛珠目送太虚离去,片刻后,他又收回目光,看向那逐渐从天边消失的菩提宝树和七彩祥云,他轻轻挥动僧袍,一位笑弥勒恭敬走来:“佛尊。” “菩提显祥瑞,似与下界佛门有几分因果,方才我已暗中推演,却被一道天机遮蔽,太虚匆匆离去应是察觉到什么,佛门虽有三世佛子在闭关,然浩劫降临,未必保险,你遣一僧人持佛门尊玉到四极仙域的姬家,让他们帮忙渡一僧人至神弃之地,看看能否寻得缘法。” “是,佛尊。” 弥勒僧人恭敬退去。 …… 神月山,山高巍峨不见其巅,山脉绵绵不见其尽。 仙宫孤悬临崖处,云仙雾绕,仙阙惊断九重,真龙如宠,腾跃而不得近。 玉泉林边,月洒仙宫。 廊榭尽头,寒玉雕砌,飞檐走壁,玉柱蟠龙,龙飞凤舞。 瑶池泉边,绝世女子着白衣素裳,不染脂玉唇粉,却将廊内亭外的灼灼侍女皆比了下去,就连天上的皎皎银月,也不及她容颜之美。 螭蜡仙桌,一只沧海贝螺偶尔传来阵阵仙音,渺渺传情。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余生日夜思念的莫晚云,莫姑娘。 她手捧一颗珍珠,怅然神离。 不远处,在竹篮沉睡的狸猫醒来,悄然走在莫晚云身旁。莫晚云低头,温柔地将狸猫抱在怀中,低声呢喃道:“阿狸,你听见了吗,从海彼岸传来的琴音,必然是余生在抚琴,也不知下一次听到,会是什么时候,我真希望下一次月圆快点到来。” 怀中狸猫微微抬头,蓝蓝的深瞳之中透着智慧,它以猫爪耷在耳朵上,如人一样极力的思考,但它思考一会后,呜呜呜的低下头,似是很痛苦。 “阿狸,这凄冷之地,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早已将你当朋友,我会治好你的。”莫晚云转身进殿,盘坐在冷玉案前,双手掐诀,眉心之处,金色的光影浮动,却是有一股沛然的木灵之气迅速弥漫在大殿,无尽生命的气息绵绵不绝。 随着木灵之气的汇聚,一棵菩提虚影逐渐浮现,菩提虚影之中,赫然有一颗金色的菩提之心跳动。 九狸在菩提树下静静的趴着。 忽然之间,菩提树影上显出一只红色狐狸,莫晚云先是一惊,随即大喜,“阿狸,你知道吗,是亲人的气息,是亲人的气息,他一定在菩提树下。” 九狸这时睁开眼,它的瞳孔逐渐瞪圆,只见它的瞳孔之中,赫然有一只神猿越来越清晰,将它的瞳孔完全占据,一声神猿长啸,九狸猫一声嗳呜直接昏死过去。 “雪猿?” “是青萍山的那一只雪猿!” 莫晚云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彩,她的手触在菩提树影前,一眨也不眨,在苦苦的期待着什么。 一炷香过去。 两炷香过去。 莫晚云凝站在原地,她的身影渐渐清冷孤寂,眼中的神光也渐渐暗淡了下去。 但她继续痴痴的等着。 时间在月影之中溜走。 殿外杵着长生杖的老媪也默默站了一会,最后轻咳一声,缓缓走进来:“以菩提树检测血脉的法子是眠月国月族的那位战神发明的,当年他统率百万修士下玄界,身死道消,其功法和传承落在玄界并不奇怪。丫头,我知道你在等待什么,但很遗憾,任何出生在神弃之地的人族,都不会拥有高贵的血脉,这是他的命运,也是所有人的命运,所以,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不会出现的。” 莫晚云咬唇不说话。 依旧痴痴的看着菩提树影。 直到菩提树影渐渐消散,她依旧站在那,月光照在她身上,身影被拉长,投影在冰冷的玉柱上。 老媪杵杖在旁,好一会,她才轻叹一声:“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两情相悦终究是记忆里最不足为道的一个点罢了,你要明白,你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这话并非是我无情要拆散你们,实在是有人设下了禁忌天堑,自古以来,天渊难跃,情海最深。长情并不能让人有超凡飞渡之能呀,孩子。” “不,并不是这样的。” 莫晚云缓缓转过脸,两滴清泪夺眶而出,她盈盈跪倒,拜道:“太虚,就算天无际,海无边,我心不移,余生若不能来见我,那我踏遍虚空十界,也要回去见他,世人心中的神明抛弃了他,我却万万不能。” “那从明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修行吧,有朝一日,你有我这本事,便也算道路不艰了,只是我这红尘大道,从来未有几人历练而成,但愿你是个被幸运眷顾的孩子。”老媪拄杖出殿,留下倩影泣零。 山外几重山。 老媪站在山巅之上吹冷风。 一道身影苍苍而来,拜道:“姐姐。” “神行还是不愿回来吗?” “他还没攒够赎罪钱,他还说,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人。” 老者双手抱怀,他的身在山巅,神比山高。 姜家两位太虚,就那么站在临崖边,其容貌有九分相似,只是一人垂垂老者,一人垂垂老媪。 “算了,神行不回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媪神色释然。 一旁老者双手藏袖抱在身前:“姐姐今日心情不错?定是那丫头肯拜你为师了吧,那丫头心底何等善良,心中装着少年郎,姐姐何忍欺骗?” “你何必明知故问?既然那丫头舍不得那少年郎,你且帮他一帮,替他遮掩一下被剥离封印的血脉尊骨,今日菩提宝相在三千世界闪耀,必然震动寰宇……古佛已经心有怀疑了。” “姐姐放心,我来时已经施加了手段,在我之下,必然无人可以察觉,在我之上,也最多有那几位老家伙会揣测,但下界之事,他们向来是不管的,可姐姐若是动了私心想要把那少年郎的血骨还于体,只怕是很难……” “我何时动过这等心思?且看看吧,他能以凡人之躯走到哪一步,那丫头矢志不渝的男子,恐怕就连第一层天都未必能够闯出来呢。” 第1039章 禁忌炼魂术,做自己的神只! 斩龙山剑山密室。 五道灵光交替映辉。 修炼台前,顾余生五指连点,戊土元晶化作黄蒙蒙的光球飞向前方,不远处,一座棱角分明的元磁地山正滋滋作响,滴溜溜旋转不停,由内而外的五行之力相生而凝,强大的五行磁场直接屏蔽了天地间的灵力,自成一方结界。 即便是操控元磁地山的顾余生,也只能将自身的灵力来催动炼化它,按照龟仙人给的元磁地山凝炼之法,元磁地山真正凝炼成功后,可以遮蔽一切灵力,形成独特的归虚结界,在这个结界之中,所有的神通,法则,领域都将归于虚无,所以元磁地山的的本质是归虚。 天地万物以五行为根基,元磁地山则以五行为炼,从而以五行相克而毁去根基。 所以想要真正炼出元磁地山,何其艰难。 好在顾余生也不求一蹴而就,这次闭关时间仓促,一切以强化实力为前提,所以他将收集到的五行材料以一种粗犷的方式融入到元磁地山之中,只需将它强化即可。 顾余生原本没有多大期待,只是他在炼化的过程中,使用了魂炼之术,使得原本需要一月以上才能炼化的元磁地山,居然大大的缩短至十天左右。 感受着元磁地山上散发出的五行之力以及庞然变重的地山,顾余生眉头微皱,他所施展的魂炼之术,是黄丽娘所授,此门功法多以神魂主导肉身,无论是对炼器还是修行,都有极大的帮助。 “丽娘传给我的炼魂术与灵阁兑换的龙魂宝典功法相辅相成,不仅让我这两年神魂提升极快,对修行帮助也颇大,不知道此术有没有什么风险,亦或是禁忌之处。” 顾余生以手将元磁地山召在身前,他的目光虽然打量着元磁地山,可心里却想着炼魂术。十天前,他以菩提树测试血脉,黄丽娘刻意规避,让顾余生不由地心中多了一分疑虑,当年在剑王朝剑冢荒境,他无意中与黄大仙一族结下因果,黄丽娘作为那位黄大仙的后裔,传一份炼魂术本来也不足为奇。 可是炼魂术的强大,让顾余生不得不仔细凝思这件事——当年,他在荒芜沙漠之中亲眼见到那位黄大仙化作道人飞升,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见到修士飞升,可那位黄大仙在飞升的过程中,褪去了肉身,只剩下魂身证道飞升。 “难道那位黄大仙也是修行这门炼魂术,最终褪去了肉身枷锁,直接以神魂成仙?若是如此,此功法本身就是禁忌之术了。” 顾余生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倒不是他畏惧什么,而是他突然想到,在小玄界天道残缺的前提下,无论人族还是妖族想要飞升,正常的修行飞升被天道接引之路已经断绝,若是以炼魂术专注修行灵魂,必然可以打破这种壁垒,从而成功飞升。 无巧不巧的是,顾余生当年在青萍山历练,无意中发现自己可以神魂离体,离开的魂体,也会如身躯一样拥有正常的心跳气息。 “也许这门炼魂术对我而言,真正的使用方法并不是用来炼器,而是以神魂之躯修行。” 顾余生双手交叉在身前,他的身影出现一道道叠影,他的灵魂之躯从肉身之中分离出来。时隔两三年,顾余生将灵魂之躯从肉身之中分离出来后,他发现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依旧可以停留在肉身之中,也就是说,他在修行方面,至少可以一心二用了,但他的主要意识,依旧还是在灵魂之躯之中存在。 “肉身炼体之术,多以熬打为主,不需要多动,这次闭关,正好将身骨继续洗炼。” 顾余生神识一动,灵葫芦之中顿时飞出一滴重水之精,这一滴重水之精没有被顾余生吞服,而是以他强大的肉神血气化开,利用肉身的力量去掌控和炼化这一滴重水之精。很快,他的肉身周围泛起层层水纹,每一层水纹都如同屏障一样不断旋转,在血气的凝练过程中一点点被消耗。 “果然可以!” 顾余生以神魂之躯观察了一阵,心中顿时狂喜,肉身洗炼之痛虽然会传导到他的灵魂之躯,但这点影响对顾余生来说微乎其微,并且有疼痛传导,反而能让他第一时间知晓肉身好坏的的变化。 “我的肉身虽然洗炼如玉璞,但无法修炼太古经,可我的灵魂之躯呢?”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顾余生脑海形成,太古经虽然只有上部分,但里面记载的修行神通和对敌手段,实在是太精妙了,可以说,太古经就是专门为战斗而生的一本功法。 哪怕自身灵力耗尽,凭借肉身之强,也可以继续战斗,除非战斗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否则修炼太古经的人,就是一尊不知疲倦的战神。 顾余生以记忆重新参悟太古经,太古经的开篇修行入门,需要借助神食米‘斩魂桥’从而断魂海,使得人的肉身成为一个禁通天地的‘绝地洞天’,只有开辟出绝地洞天,才能进行太古经的第二部修炼。 “斩魂桥……绝地洞天。”顾余生喃喃自语,秘籍中提及的绝地洞天并不难理解,毕竟人的躯体,也如天地苍穹星辰一样,本身就藏着一个小世界,与寻常聚灵修行不同,聚灵需要汲取天地间的灵力。太古经以血气为炼,在修炼初期需要斩断肉身与天地的沟通,使得人的血气不受天地法则影响,而重新铸造出一个小洞天,有些类似于铸丹田或构造元胎。 不过当顾余生参悟斩魂桥时,面色变得古怪,因为他反复确认几次,发现太古经中提到的斩魂桥这个步骤,他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做,因为他的魂桥自他踏上修行开始就是断的,如今的魂桥,依旧是依靠儒家的圣人戒尺为桥引。 换句话说,他虽然没有强大的血脉传承,却在冥冥之中适合修行太古经的入门。 不过太古经中所说的斩魂桥,还是略微有些不同的,神食米的存在,相当于在魂桥前设下一个生魂龛位,以自身的血气为供奉,不以天地神只为祭祀对象,而是将自身当作自己的神只! 第1040章 另辟蹊径修太古经,天赐之剑! 这,就是太古经的玄妙的地方,它深深的吸引着顾余生去修炼。 “生魂龛位。” 顾余生取出一粒神食米种,并没有急于将它炼化,而是窥自我的魂桥彼岸,原本连接本命瓶的另外一端,置放着一座镇魔碑,这座镇魔碑之源,是当年他进入圣院五心殿时获得,这些年一直用来镇压魂桥深渊下的不安灵魂,甚至包括他出生之夜战死的上界强者。 虽然它起初是镇魔碑,可随着顾余生将大乘龙图之中的封,禁,镇,鄽,敕,缚,净,护八个字也烙印在镇魔碑上后,它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可以说,它完全成了镇压灵魂的镇魂碑,很多次外界的神魂攻击,都被镇魂碑轻易的化解。 “若我将自己的灵魂烙印在镇魂碑上,是不是也可以作为修行太古经的神只龛位?” 顾余生心念转动,他直接将神食米以神魂之躯吞服,一道精纯的天地五谷之气在灵魂躯体之中升起,由于他现在还没有形成自己的绝地洞天,他的灵魂和肉身存在着沟通,正在洗炼的肉身顿时显出五谷穗影,五谷之气聚于五脏之中,加速了对肉身的洗炼速度。 看到这,顾余生心中不由地大为震惊,这一粒食神米就如此神奇,若等种在田里的神食米成熟,源源不断的服用,那对肉身的后天滋养,将会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 顾余生强行忍住内心的激动,引导五谷之气进入到灵魂,天地魂桥处,如同点燃一柱特殊的香火,这一柱香火蕴藏着人间红尘的烟火之气,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化神感和识感。 袅袅五色气,如寻常人家烟囱里升起青烟,一点点飞跃魂桥。 人间祭祀。 祭天,祭地。 祭神明,祭五谷,祭苍生。 本质上,这是人的信念,也是一种至善至真的理想。 天地在心,顾余生虽修行多年,可内心的那一部分良善质朴初心未变,他双手相合,心中一片明澈,他敬畏天地,但在内心深处,却是感怀父母生养之恩,感激秦酒的教化之恩,感谢先辈筚路蓝缕守护的璀璨人间。 最后,他感谢自己,感谢这么多年来锲而不舍。 顾余生心中虔诚无杂念,那一缕人间五谷之气在他的祈祷下一点点飞过魂桥,在断裂的魂桥上形成一座五色桥。斩魂桥的过程如他猜想的那样,并不需要借助太古经中的斩桥之法,很顺利的完成第一步,最终,顾余生引导着五谷之气将自己的生辰和灵魂烙印在镇魂碑上。 嗡嗡嗡! 镇魂碑散发出古朴的气息,上面的八个字与生辰信息同时旋转,仿佛间,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一道难以捕捉的魂灵被封印在镇魂碑中,那五谷之气,如同一炷香火点燃,不断的供奉着自己。 “这就是供奉自己当神只的感觉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稍微感受了一番,觉得所谓的神只,不过是一种摒弃七情六欲的状态罢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乐趣可言。 第一步顺利完成,接下来就是构造绝地洞天,顾余生按照太古经中的修行之法,在洗炼肉身的同时,以神魂之躯不急不躁的修行。 时间在悄然间流逝。 一眨眼十数天过去。 斩龙山剑道场被一层厚重的迷雾包裹,这一层迷雾看似寻常,实则蕴藏着强大的水灵之气,本是仲秋之季,万物肃杀凋敝之时,斩龙山上一反常态,山林郁郁葱葱,如回到一年的小阳春之时,茅屋田间的稻米日夜疯长,时不时散发出阵阵稻香的气息。 剑道场的密室之中,雷鸣阵阵,但并非是真正有雷,而是顾余生的肉身经过十多天的洗炼,终于将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洗炼完成,如今他正在炼化最后的颅骨,身体内的血液流淌,如山洪奔流,时时鸣涧。 重水之精散发的水汽,在密室上方形成一滴滴灵水,顺着古老的石钟乳滴落。 在肉身的上方,则是有一团五色之光凝而不散,五色光晕之中,盘坐着顾余生的神魂之躯,他的神魂之躯心跳如鼓,经脉血气在五色之光中若隐若现,宛若另外一个自己,太古经是在肉身之中开辟出容纳血气的洞天,但顾余生却另辟蹊径,以自己的神魂之躯为容纳血气的洞天。 他双手环抱之间,赫然有一座魂碑,魂碑上符文涌动,八个古朴的大字环绕着他的生辰隐秘。 当神魂之躯上的经脉血气完全贯通之后,整个密室陡然间散发出一道荒古的气息,他的神魂之躯骤然化作一尊数丈之高的神魂法身,这具神魂法身还在血气的加持下迅速增长,密室已经无法容纳他,一下撑开剑山,出现在斩龙山上。 一尊百丈之巨的神魂法身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天地间的灵力蜂拥入体,直接将整座斩龙山的灵力与外界隔绝。 就在这时。 顾余生的肉身停止炼化,赫然间睁开眼,他抬头看着只足踏着的密室,神色变得无比怪异,当初他集众家之长,依靠大荒经中的秘术在洗炼池修炼出千丈法身,不过那时空有形态,不具备太大的战斗力,没想到他修行太古经后,却意外将身外法身补全了经脉气血,他的法身自成一方天地,竟然变成了完整形态。 原本他以为要花费数百年之功才有所小成,想不到意外的成了! “凝!” 顾余生肉身神魂合一,百丈法躯抬起右手,一把意识之剑迅速凝成,剑长百丈,剑芒森寒。 顾余生回头看向三座剑山,心中生出豪迈。 于三座前山之前,凝出一把巨剑插入大地! “呼!”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收了神通,他将右手的拳头捏起,直接离开清源洞天,一口气跃至青萍山巅,对着天空长啸一声,心中的郁闷之感一扫而空。 谁说没有高贵的血脉和先天之体,就无法修炼太古经? 轰隆隆! 随着顾余生的一声长啸,青萍山巅雷云翻滚,一束五色雷劫穿透云层,朝顾余生的头顶劈下。 顾余生心有感应,抬头凝看间右手缓缓探出,五指做出握剑之状,竟是将那一束五色雷电握在掌心,化作一把无形之剑。 “多谢老天,我的法身正缺少一把佩剑呢!” 第1041章 千丈法身覆铠甲,雷剑惊云霄 呲啦! 顾余生掌心雷剑似天长,又如一束光骤然缩小,在掌心之中化作一枚雷剑丸,雷剑丸被他往灵葫芦里一丢,葫芦口浮现出一抹银光消失不见。 咔嚓! 顾余生的这番举动顿时引得天象大变,层层雷云如同龙鳞般映辉,银色的雷弧在每一块雷云之间闪烁发出炫目之光,如龙鳞一样的劫云很快汇聚成一条恐怖骇然的雷龙,汇聚的雷光凝成两只银霜色的龙眼,龙眼之中有两道雷光从天激射而来。 一道锁定了顾余生的肉身,另外一道则锁定了他的神魂之躯。 “这是?” 顾余生眉头一皱,他并未打算晋升十一境,怎会有天劫落下?感受着两道束缚锁定的气机,他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双手一合,一道千丈之高的法身骤然凝聚,法身与顾余生的肉身同步睁开眼,形态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双手合在身前,左右手的食指搭在一起,另外的四根手指屈合相贴,大拇指十字交叉,掐出一个道宗的“定身诀”! 吭! 苍云之端,万丈雷龙张开巨嘴,一个五色雷球从巨嘴之中凝聚,朝顾余生所在的地方喷吐下来。 呲。 呲。 呲! 雷龙巨嘴之中,一瞬吐出三颗雷劫之珠! 每一颗雷珠都比当初九狸妖圣利用飞升令飞升时引动的雷劫要强大数倍! 而更加诡异的是,以青萍山之高,青萍山之巍峨,竟未被雷劫覆盖,天地之威聚于一点,只针对闭关而出的顾余生。 “三颗!” 顾余生心猛烈的跳动,任由三颗雷珠从天而降。 第一颗雷珠落在他的千丈法身上,千丈法身顿时被雷瀑淹没,灵力汇聚的法身化作银躯,从天灵盖一直蔓延到大地。 第二颗雷珠则是直接从法身的头顶贯穿,但诡异的是,这一颗雷珠落在法身的心脏位置,骤然停止,呲呲呲闪烁的雷弧直接化作顾余生法身的心脏,不断闪烁的雷弧如同开辟经脉一样,将法身的四肢尽数开辟。 第三颗雷珠比前两颗加起来还要大。 五色的雷珠之中,赫然是白色的雷弧! 顾余生双手合诀间,骤然变幻法诀,左手向前探出,做出一个握拳头之状。 “定!” 倾泻落下的雷珠宛若锻造熔炉里的铁汁,如同瀑布般从法身头顶浇筑下来,只见顾余生的千丈法身再次增高数十丈,整个法身外面浮现出五色芒光,以极快的速度凝出一具宛若雷龙鳞片覆盖的铠甲。 这副铠甲在先若无形,随后凝为有形,但形态之存,依旧如同密布的雷弧,巨大的法身头颅覆盖的头盔上,长出一个太古神牛之角,其面若神傩鬼纹,双眸如神袛般未曾睁开眼。 身上的铠甲,则是呈现圆环形的契符,每一道符文不断的将每一块鳞片连接,起肩头上的两片巨大铠角,各负三座剑山。整副铠甲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双腿,双履呈现银色,两脚并踩青萍山巅,在青萍山巅上留下两只巨大的足痕! 法身的右手向前探出,五指呈现握剑之状。 森! 一道雷剑清霄! 剑丸在掌心化作千丈巨剑。 法身抬起手臂,一剑斩苍穹,睥睨的剑芒化作一道细密的光束。 吭! 苍穹一声雷龙哀嚎,九天雷劫戛然而止,所有的雷云宛若失去了掌控,翻涌着化作漫天垂下的仙灵之气朝顾余生的法身灌注!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 当天空雷云化作最后一片云烟消散,傲然屹立于青萍山巅的法身骤然睁开眼,深邃古朴的眼瞳蕴藏着万道剑意。 此时此刻。 顾余生仿佛一尊上古战神,悄然屹立在天地之间。 嘭。 千丈法身随着一阵风如银瓶乍破而消散。 顾余生从法身之中缓缓落下,他站在青萍临崖边缘,凝目看向极远的天空,喃喃自语道:“琼楼仙会么,我顾余生来了。” 顾余生身影化作一抹雷光,消失在青萍山。 …… 东海。 蓬莱圣地。 一轮弯月西挂,清冷的月光照在一座海外孤岛上,孤岛古树参天,飞鸟巨禽以树伞筑巢为家。 沧海浪啸,无情的拍击着孤岛岸,偶尔有巨鸟腾空,在夜下狩猎。 一只巨大的海龟从海底渐渐浮出,将一只展翼数十丈的巨鸟吞入腹中,重新潜入水底等待着下一次狩猎。 不一会。 啾啾仙鹤鸣。 仙鹤背上,几名身着蓬莱道服的长老盘坐养神,最前方的道长紫升真人身影挺拔,凝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孤岛。 待那一只海龟突然探头,他屈指一弹,一道剑气穿空,将那一只海龟头颅斩落,顷刻间,幽暗的海水被血水染红一片。 仙鹤盘旋在孤岛上。 紫升道人和其他道长齐齐从空而落。 “你们在外面等着。” 紫升道人吩咐一句,身影一晃,出现在百丈开外的古老平台前。 紫升道人双手作揖,神态恭敬:“紫升叩拜三位师叔祖,还请三位师叔祖出关,代表蓬莱赴琼楼仙宴。” 平台古洞静谧无声。 紫升道人依旧恭敬持礼,丝毫不敢怠慢。 片刻后,古洞的门缓缓打开,平台枯黄的落叶向四面八方荡去。 悄无声息间。 三道身影已出现在洞外。 这三人皆是霜发满头,身着蓬莱旧袍,神采飞扬,他们的眼底藏着岁月沧桑,体内的死寂之感迅速被一阵清风荡走。 “无量天尊。” 三尊蓬莱老者齐齐诵道。 “拜见三位师叔祖。” 蓬莱圣地的掌门紫升道人恭敬叩拜,其身后传来数道整齐参拜声。 这三名老者。 正是蓬莱辈分最高的遁世之修:上阙真人,灵阙真人,三阙真人。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同夫子一个时代的人,寿元早就已经超过千载,曾经【蓬莱三圣】威名,早就成为编撰书籍里的传说,但世人并不知晓,他们并没有死去,而是隐于海外,不显法力,避免被摆渡者送去上苍彼岸。 “紫升,蓬莱在你执掌下怎得越发没落了?” 上阙真人以庞大的神识覆盖整个蓬莱圣地三千星岛,随即眉头一皱。 “师叔祖,数月前海族神宫现世,真龙洗池,我等被上界仙人驱使,伤亡惨重,还请师叔祖责罚。” “上界仙人?罢了,他们向来如此霸道,此番琼楼仙宴,只盼不是上一次的仙葫州那般就好,走吧,且随吾等三人长长见识,紫升,白玉京圣地可比咱们蓬莱圣地显赫多了,不知他们此番请来何方神圣,很值得期待呐。” 第1042章 八方隐者赴琼楼仙会 北凉。 苦寒之地。 枯黄的原野上,万千健壮的战马正在努力的啃咬着秋草,只有积攒足够的肥膘才能熬过漫长的隆冬时节。 原野高处,养马人老黄用一顶大大的棕笠帽盖住脸颊和上半身,双手抄抱着帽檐,金灿灿的夕阳从帽檐斜照,落在他的酒糟鼻上,呼吸之间,酒气四溢。 不远处的千年枯木桩前,倚靠着另外一位缯布旧衫的老人,他的双眸已瞎,用一块布条缠着眼眶,手里握着一把二胡,二胡声婉转苍凉。老瞎子努力的将脸对着夕阳,试图挽留将要落山的太阳。 这山野马奔腾,二胡声声。 那山的坳口古道旁,一间破落的酒肆青烟袅袅,酒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秋风吹来,一行行大雁南飞。 为北凉平添几分秋凉。 再往北看,那遥远的北境高原,已然是雪山皑皑,霜寒之潮被北凉起伏的山脉暂时阻隔,暂时无法南侵。 酒肆内。 一袭长衫的秦酒手上握着一个酒葫芦,正品尝刚出炉的烈酒。 “吁!” 酒肆外的古道上,数名健壮的男子策马而来,他们脸上皆纹着古老的图腾之像,一个个头发竖扎在头顶,身上的蛮横气息比烈马还要浓郁。 “老头。” “打酒!” 一锭古老的人头银锭从院外丢进来,随后数个酒囊呼啸而来,也不等秦酒真的动手,这些酒囊就呼呼往酒坛子里倒吸酒水,满满的一坛烈酒被沽了个干干净净。 “驾!” 酒囊从窗外飞出,纷纷落到每个健壮的北蛮身上,他们策马奔腾,不一会就到另外一座山,又是几锭银子丢给盖帽而睡的老黄,各自挑选一骑好马,呼啸着前往青萍山。 眨眼之间,这些北蛮人就不见了踪影。 “嘿,老瞎子,别拉了,今晚有好酒喝。” 老黄坐起来,掂了掂手上的银子,随手将银子往战马群一丢,万千战马嘶鸣,一时混乱无比。 这时老瞎子手上的二胡曲调一变,混乱嘶鸣的战马群顿时如南飞的大雁一样开始变得规律,纷纷朝山脚的马营归圈。 老黄缓缓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转身看一眼那通往南边道路上逐渐消失的烟尘,朝对山的酒肆走去:“老瞎子,这几个北蛮人不简单呐,那么多匹好马,他们偏偏挑中了马王,以后我这些马,可就有些难放喽。” 老瞎子一句话也不说,收了二胡,走得比老黄还要快。 “我说瞎子,你慢一点,你身上的刑凶之气可还没有好完呢。老瞎子,你等等我,我可是察觉到了,那斩龙的刑天使者就在此界,你要是泄了气劲,他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老瞎子停下脚步,声音沙哑:“我倒希望他来,也好再堂堂正正的一战。” 老黄追上老瞎子,把手里的棕帽以绳绕脖挂在身后:“上次你和老秦都未能胜,要不是老秦的弟子,你恐怕连这条命都捡不回来,难道生死之间,你大彻大悟,突破了瓶颈?” “我天寿不多,哪能那么容易突破命运桎梏,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他在上界,纵然是一缕分身,也有上界法则加持,如今他自甘下界,就得遵守下界的规矩,老黄啊,你记住,流落人间的仙人,那就不叫仙人了。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罢了。”老瞎子身上透着一股生命不屈的韧劲,走在北凉荒芜的山中。 老黄原地停了一阵,又快步跟上,掌心一翻,取出一块玉牌,五指反复摩挲几下,声音有些嘶哑地问询:“这么说来,七天后的琼楼仙会,我也可以去凑个热闹?” “哦?你收到这个了?” 老瞎子眼瞎心不瞎,二人已到酒肆院门前。 “我不过是个养马的,比不得你们二人。” “想去就去,天天在我这里蹭吃蹭喝也不是办法。” 秦酒打开院门,递给老黄一个装满酒的行囊,以身子挡着进院的门,不让老黄进去。 “小气。” 老黄随手把行囊抓过来,咕咕咕狂饮一口烈酒,斜着眼睛看一眼秦酒,似笑非笑。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青萍的徒儿,时隔数十年,他父亲曾面对过的局面,如今还是落在他头上了,甚至比起当年在仙葫州,情况还要差一些。既然咱们都知道宴无好宴,就别让你那徒儿去了?” “年轻人有自己的路要走。” “哦,那我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当你们二人的眼,回来把热闹说给你们听?唉,我今日才知道,北凉虽大,可容纳我们三人,终究还是太挤了一些,比不得你们同门师兄弟感情深厚。”老黄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南走,右手抬起来摆了摆,“走了,琼楼仙会的好酒好肉等着我呢。” 秦酒双手抱怀,声音悠悠向南:“老黄,凑热闹可以,但别把自己凑死了。” “就不能说些吉利的话。” 老黄骑上他的老马,哒哒哒的向南行。 巍峨的青萍山越来越近。 …… 青萍山。 青云门山脚。 几匹烈马奔腾而来,几名北荒蛮人纵身下马,直接无视青云门巡山的弟子,向着青云门山门方向大步向前迈,仅仅数步,这几名北荒蛮人就跨过了青云梯。 青云山巅凝出几片黑云。 为首的北荒蛮人再向前跨出一步,就来到了青云门的镇妖碑前。 此时,青云门的掌门萧木清正在演武场指导弟子修行,忽然,她的眉头皱了一下,看向镇妖碑方向。 “什么人!” 萧木清身边的其她师妹也感知到什么,骤然飞向镇妖碑。 “诸位师妹,别动。” 萧木清身影一闪,挡在几位师妹的面前,她看向镇妖碑前的几道巨型身影,额头沁出汗水来,而青云门其他修为很低的弟子,不知就里,还在向着镇妖碑靠近。 “掌门师姐……” 萧木清面色微白,因为此时的她,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威压,汗水沁落间,她的身体发出咯咯咯的声响,脚下的地板开始龟裂,她的嘴角溢出鲜血,但整个人却绝不屈服。 “真弱呢。” 一名北荒巨汉眼中露出一抹邪淫,又看向青云门的其她女弟子,不怀好意的伸出舌头来。 “老四,先办正事。” 面颊上印着狼纹男子乌雷回头,一双眸子冰冷肃杀,立即怔住了淫邪的巨汉兀术。 一行共八个人,大大咧咧的向前走,并与萧木清擦肩而过。 “桃花林在什么地方?” 第1043章 北荒蛮人闯青云,迎接荒祖 乌雷停下脚步,他庞大的身子落下的影子将萧木清等人完全遮住。 萧木清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外闯之贼,岂可奉告?” “噢?有志气。” 乌雷探出一只手,已经有八境初期修为的萧木清,身体不受控制浮空离地。 “掌门!!” 森森森! 青云门的弟子再怎么愚笨,也知道是强敌来犯! “你们退下。” 萧木清努力地喊出一句,她的双眸充满绝望。 就在这时,镇妖碑散发出一道强烈的剑意,乌雷眉头一皱,松开手掌:“有英灵庇护吗?” “老大,我去砸了那破碑!” “先迎回荒祖。” 乌雷站在青云门演武场的中间,手一挥一面巨大的经幡展开,霎时间,整个青云门变得鬼气森森,一颗巨大的骷髅头在天空汇聚。 “掌门,他们要做什么?” 青云门长老看着密布上空的骷髅头不断吞吐着幽魂之光,一个个面色惨白,尽管这些年他们一改青云门多年内斗的门风勤修苦练,但是青云门的底蕴早就被耗空了,只剩下萧木清等少数人苦苦支撑着。 “他们是北荒蛮人,青云门宗典有记载,青萍山下封印着千年前南侵青萍的北荒老人。”萧木清面色苍白,她神色中露出一抹果决,“师弟师妹,你们不要逞强,保住青云门的年轻一辈,我要上青萍山,请顾师弟出手。” “可是掌门师姐……青萍山难登,曾经的顾师弟他……未必会帮,我听说他背叛了人族,勾结妖族,三大圣地正在逼迫圣院将他交出来,还要将他先生之名除名……” “住口!” 萧木清眼中浮现出一抹冷色。 “比起登青萍山之难,我更不愿意你们心中没有信仰,你们给我记住,无论外面怎么评价顾师弟,他一日入青云门,就永远是我心中的顾师弟,这些年若没有他,你以为青云门还会在?当年那么多势力入青萍,他们就是一个吹一口气,青云门都烟消云散了。” “今日若青云门毁了,那也是我等无能,愧对青云门先贤列祖,我们亦当感激顾师弟这些年照拂恩情。” 萧木清丢下一段话后,飘然向青萍山遁去,以她的修为,还无法直接到青萍山腰,需要一步步往上爬。 青云门六峰皆被森森鬼气笼罩,八名北荒蛮人以六人各据一峰,形成一个强大的献祭大阵,一人在演武场持阵,一人在一旁操控鬼幡。 哭声哀哀,四处惊魂。 青云门弟子和长老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一时惊骇逃跑,然而他们兜兜转转,都无法离开献祭大阵。 “所有弟子听着,去桃花林。” “对,去桃花林!” 六峰弟子皆奔向云桥之下的桃花林。 生死一线之间,他们心中的信念反而无比坚定,他们笃定地相信,曾经那个从桃花林走出来的同门少年,会庇护他们。 “那就是桃花林吗?”乌雷低眼看了看,“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青云门这种小派,也能出那般人物,也真是造化了,不过此子曾让荒祖出世失败,今日毁了此地,也是因果报应。” 乌雷狞笑一声,双手往眼角一抹,面颊上的狼纹立时像活过来了一样,他的身上散发出阵阵青色灵纹和诡异血气,一只只幽狼逐渐从青芒之中凝出,须臾之间,竟有上千头之多。 每一头幽狼都睁着猩红的眼眸,嗷嗷仰天长啸。 “觅食吧,狼崽子们。” 乌雷手一指桃花林方向,千狼齐奔腾。 乌雷嘴角露出一抹残忍,双手一合,整个人骤然变得巨大无比,他纵身跃空而起,落在经幡之上,经幡上的骷髅与他的身影重合,对着天地猛的一吸,青云门范围内的所有灵力尽皆被他吸入体内。 呜! 一声渗人吟啸。 青云门的六峰剧烈震动起来,镇妖碑虽然散发出阵阵英灵剑气,却依旧只能护住六峰不倒。 演武场中间,一个幽暗深邃的光幕如黑球一般渐渐上升,隐约间可见一尊沉睡的古躯渐渐浮出来。 乌雷等人立即虔诚的跪下,口中诵道: “醒来吧,荒祖大人,你的子民正承受着永夜的诅咒,你的子民被禁足北荒,日夜饱受着霜冻。” “醒来吧,荒祖大人,琼楼仙会,正是您赴宴之日。” “您虔诚的子民为你献上血食。” 乌雷双手叩拜,不仅将青云门那些没有来得及跑到桃花林的弟子以经幡献祭为一尊尊白骨,还取出一把弯刀,直接将自己的一只手臂砍下来。 唰唰唰! 八只手臂被献祭。 演武场上的那一尊沉睡古躯越来越强盛,他沉睡的身子也渐渐浮空飘荡,呈现立足之状。 “荒祖大人,快醒来吧!” 乌雷眼中充斥着疯狂,他驱赶着北荒之狼,寻觅更多的血肉,那些奔向桃花林的幽狼,体型急剧的变大,散发出凶性和嗜血之芒。 躲在桃花林的青云门弟子们,围站在那一间木屋里外,一个个拔剑相对,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千狼奔腾呼啸。 朝桃花林闯来。 “来了!” “准备战斗!” “列剑阵!” 狼群越来越近,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妖力和魂力,让青云门弟子和长老们都难以呼吸。 就在他们决心赴死之时,桃花林小溪流过的地方,一道剑意如长河叠起,霎时间化作万千剑雨激射长空,这些幽狼立即被剑雨穿体,发出哀哀惨叫。 “嗯?守护剑意?”乌雷眼皮一跳,先是一惊,随即冷笑:“那又能如何呢,我的狼崽子有形无实,岂是区区一道剑意能杀死的。” “老大,不太对,你看!” 兀术的表情更是充满震惊。 “什么!” 乌雷的表情陡然一僵,他驱使的幽狼被一道道剑雨穿透后,并没有重新凝出身躯,反而是被剑意直接净化,幽狼的灵魂化作一缕缕青烟消失在桃花林的上空。 “怎会如此!” “老大,那些剑雨之中蕴藏着弑杀生灵死魂的力量。” “该死!” 乌雷面色难看至极,幽狼被灭,他的气息也变得有些萎靡。 “定然是顾余生在护着这些弱小之辈,哼,我要杀了他们!” “老大,先让荒祖大人醒来吧,他老人家醒来,说不定要饱食一顿。” “好。” 乌雷迅速冷静下来,他再次举刀,将刚刚滋长出来的手臂再一次砍下,用来献祭,他脸上的纹印如液体融化,第三次开始滋生出手臂,但这一次,滋生手臂的速度慢了许多。 第1044章 荒祖出世,世道已变了! 轰隆! 天空突然一道闪电垂下,青云门内剧烈的晃动着,演武场的大地开始龟裂。 沉睡的古躯陡然睁开眼,两道荒古的气息疾射,径直的将青云门上方的结界撕开一个洞口。 吼! 一声怒吼。 天地间混乱的血气和灵力如一团团翻涌的邪云被荒祖吞进肚子里。 “破!” 荒祖一拳砸向地,径直将演武场浮空的平台砸沉下去,与桃花林地相连。 “桀桀桀!” 荒祖双脚猛烈的一踏,在青云门内留下两个巨大的脚印。 “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夫子,小夫子,你以为你能封印我多少年?我古荒要找你报仇!” 荒祖狂暴的声音在整座青萍山回荡,天地为之变色。 “恭迎荒祖大人。” 乌雷等人齐齐叩拜。 “哈哈哈!” 荒祖古荒只脚踩在凌霄峰上,整个人化作百丈之巨,向青萍山巅踏去。 “青萍山,岂能镇住我!” 轰! 又是一脚。 这位北荒蛮人的荒祖直接将天工峰的山顶踩踏成平地,乱石飞空。 “我要踏平此山!” 古荒狂笑着,又往前踏数步,直接跃过青萍山腰的文圣院。 文圣院外,萧木清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倚靠在门墙上,以攀爬染血的手推开院门,她的意志已经渐渐模糊,视野之中,只看得见一只雪猿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青云门人,求见顾师弟……十五先生……救救青云门……” 萧木清说着,昏迷了过去。 红缇和黄丽娘奔来,将萧木清搀扶进院,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那一道巨大的身影,红缇似有冲动之意,却被黄丽娘拉住:“公子不在,守护好洞天是我们最大的责任,他太强了,也许我们只能去请村长……” “不必,我去即可。” 很少和黄丽娘红缇说话的雪猿口吐人言,身影一纵,消失在瀑布光影之中。 红缇依旧面有忧色:“他,行吗?” “可以。” 黄丽娘笃定地点头,红缇闻言,不免侧脸看向黄丽娘,此时的黄丽娘,在红缇眼中变得神秘,陌生,让她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透,可偏偏她又对黄丽娘的话信任无比。 “原来公子身边的人,我才是最弱的那一个。” 红缇猛然惊醒,内心深处滋生出奋发修行的执念。 荒祖古荒在攀登青萍山的过程中,不断汲取天地间的灵力化为己用,他被封印千年,却依旧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他身体里的血脉如江河奔流,气息逐渐攀升,直至十境巅峰,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只能恢复到如此地步吗?这该死的法则!” 古荒一双眸子凝望着苍穹,脸上浮现出不甘与愤怒,显然,身为千年前的人物,他必然见到过小玄界真正的天空,而他的实力,恐怕也不止是十境巅峰。 “不过即便只有如此地步,这青萍山伪装的面目也能让本座毁掉了。” 古荒身上的血脉之气不断完善,他的身上,面颊上开始浮现出古老的图腾纹印,青萍山不可攀登的法则对他好像完全没有效果,轻而易举的就踏到了青萍之巅。 “上苍巫只,赐予我力量!” 古荒伸展双臂,对空长啸。 霎时间,天地变色,风雨雷电齐齐而至,狂风大作,恐怖的血气弥漫苍穹,每一道闪电轰下来,都能将古荒的肉身一点点变得强大,银色的雷纹遍布全身,他的身影也从一开始的百丈之巨化作三百丈之高。 “桀桀桀,本座之名,会重新在琼楼仙会让世人记住!” “我,古荒,回来了!” “哈哈哈。” “夫子不在人间。” “小夫子已死。” “试问天下,谁能敌我!!” 古荒极力地发泄着封印千年的暴躁情绪,他一头乱发随风飘荡,巨大的身躯迅速缩小,这一刻,这天地间,好似没有任何强者可以被他放在眼里。 可当他身躯急剧缩小后,古荒的眼角处,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 这只猿猴就蹲坐在临崖边的一块小石头上,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古荒既狂妄,又拥有超凡的见识。 他看见雪猿的第一瞬间,就感觉到这只雪猿极不简单。 “喔?真灵血脉?真是稀奇呢,让本座猜猜,你是奉小夫子之命监视青萍山?” 雪猿不说话。 古荒体型这时凝小到只有丈许左右,他眉头一皱:“这么说,是夫子让你留守青萍山的了?” 雪猿也不说话,它默默举起右手,雪白的毛发下,一根手指指向古荒,但又微微偏了一点。 “什么意思?” 古荒愣了一下。 雪猿又将手指微微向地一点。 古荒骤然变得愤怒。 “畜生,安敢辱我!” 古荒捏起拳头,拳头上的罡劲足足有数丈之大,就当他要挥拳的瞬间,眼角瞄向雪猿所指的方向,他的身体与表情骤然僵住,石化当场! 保持着拳劲的古荒足足石化了数息,才一点点的转动头颅,他的双眼急剧收缩,眼瞳之中,两只巨大的神秘足印映入眼底。 古荒现在丈许高身躯所站的地方,竟只是一只巨足的拇指位置。 方才他以三百丈法身彰显威风,以手指天有多么的猖狂,现在他就有多么的耻辱,他的脸颊不由地发烫! 三百丈的法身,双脚也占不满这两只巨足的一半。 但他却张狂着如今已然天下无敌! 有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他被封印千年。 小玄界的沧海桑田变化,已经让他感到震惊! 因为那青萍之巅的双足凹痕,强大的气息未消,绝不是上古时期的修行者所留! “是谁留下的脚印!” “告诉我!” 古荒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死死的盯着那一只小小的雪猿,身体急剧的攀升,他的道心有些崩溃,所以他向那一只蹲坐在石头上的雪猿展示他的肉身。 十丈。 百丈。 三百丈! 怒吼狂啸,将一身的潜力爆发,可怎么也无法涨到四百丈! “若没这片天,我也可以至千丈高!” 古荒高高举起他的拳头,骤然化巨掌,朝雪猿所在的地方按下去。 “死吧,畜生!” 古荒性格变得扭曲暴躁。 恐怖的巨掌如一片黑云落下。 雪猿依旧没有动,但它举起了右手,它那小小的手臂一瞬间化作擎天巨臂,一下撑住了盖压下来的手掌。 呼! 一阵冷风吹拂。 古荒的身体逐渐向天穹攀升! ——并不是他的身体在变高大,而是他三百丈的巨躯,被一尊更大的山岳神躯高高举起,像举起一具木偶! 第1045章 青萍是公子的世外桃源。 嘭。 一声巨响。 古荒三百丈的身躯从空中被一只巨掌按住,狠狠的摔到青萍山的巨大脚印里,他的身子迅速恢复至正常大小。高高的摔落,似乎也没受什么伤,但古荒刚才睥睨天下的气势再也不见任何半点,他凝望着那一尊巨大的身影,甚至不敢抬头对视,额头沁出汗水:“阁下究竟是什么怪物?”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狂,但就是不能在青萍山撒野。” 天空洒下阵阵雪花,雪猿的身影已变得奇小无比,它依旧蹲守在那一块冰雪覆盖的石头上,是那么的不起眼。 咕噜。 古荒吞咽一口唾沫。 “那么,我可以走?” 雪猿没有回答,但也没有阻止古荒下山。 “在下……明白了。” 古荒朝雪猿抱拳,转身向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头凝望那两个脚印,不甘道:“你的主子,是神只吗?” “平平无奇的凡人而已。” 雪猿右手杵在下巴,左手拎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吞吞吞狂饮,甘咧的酒从它雪白的胸前毛发上流淌,桃花酒酿的香味弥漫在青萍山巅。 “原来如此……当年那个诸神都未能杀死的襁褓婴儿,如今已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果真是平平无奇呢。” 古荒老老实实的向青萍山走去。 青云门。 镇妖碑前。 萧木清双手合掌,在默默的祈祷着什么,在她身旁,有数名素衣女子站立着,她们神色决然,已然舍弃了生死,她们凝望着镇妖碑上的一个个名字,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 再往外一些距离,北荒的八名强大蛮人双手抱怀,气息显露,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一个个行刑的刽子手,只等待着命令,就可以将青云门的修行者屠戮殆尽。 而送萧木清归来的黄丽娘,则是站在桃花林里,双手抱怀,仿佛并不打算插手青云门之事,她神色淡然,并未有任何紧张之感,反倒是身后的一干青云门弟子,一个个面色凄苦,惊惧,茫然。 天空一片乌云降下。 北荒蛮人的荒祖从青萍山降落下来。 “掌门师姐。” 一名落尘峰的女子贝齿轻咬。 “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青云门的命运。” 萧木清回眸扫过身边的同门,这几人当中,不乏平时和她有过争执之人,可在这生死关头,却愿意与她一起赴死。 “谢谢你们。”萧木清朝同门拱手行礼,随后向前方迈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山上的桃花去年凋敝,今年又抽嫩芽,明年也会如此的。” 森。 面对八名九境以上的敌人,以及从天而降的荒祖。 萧木清缓缓拔出佩剑,孤零零的身影摆开剑架——剑诀秋风! 那是青云门剑修都会的起式。 唰。 古荒双脚落在青砖上,萧木清的剑已然刺到,两根手指夹住了萧木清的剑,立时剑声哀哀,二者之间,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可下一瞬,古荒两指松开,萧木清的剑刺进了古荒的胸膛,剑身刺进寸许。 “荒祖大人!” 八名北荒蛮人神色大惊,恐怖的气息散发,风云变色,直扑萧木清。 “退下!” 古荒一声暴喝,立时将八人镇住。 “你赢了。” 古荒坦露着胸膛,以两根手指夹住刺进心口的剑,一点点的退拔出来,一双眸子漠然地打量着咬牙准备自爆的女子,他的手一抬,一杆经幡落在手上,两根手指一捻,经幡之中一个鬼头浮现,巨嘴张开,一道道灵魂从鬼头之中吞吐出来,并飞向那些倒在地面的尸体。 做完这一切后,古荒转身朝青云门外走去,走到镇妖碑前,他微微抬头驻足:“了不起的青云门。” 一阵风吹来。 八名北荒蛮人原地遁走。 倒在地面上的青云门弟子仿佛睡了一个觉,从酣睡中茫然醒来。 嘡啷。 萧木清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剑尖的鲜血在光影下显得十分绚烂,她伫立在原地,看着一个个回阳归来的青云门弟子,坚强的她,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嘀嗒嘀嗒垂落在剑身上,她的双手垂落在袖子里,默默地掐合着,为顾师弟祈祷,没有谁比她更明白,一个封印千年的强者,为何会突然卖青云门这么大的面子。 “掌门!” “师姐。” 几人相拥而泣,喜极而泣。 这一刻,同门之间最纯真的友谊在镇妖碑前久久不散。 黄丽娘远远的看着,悄然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红缇悄然走来,低声道:“丽娘,我有些理解公子为何要守住这几座小小的山了。” “当然,自公子真正入青云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心中的一片世外桃源,我们要做的,就是替公子守护好这一片山林。” “公子此番去赴琼楼仙会,会平安归来吗?” “会,一定会的。” 黄丽娘朝山上飞去,还没到青萍观内,她的身影骤然一僵,一脸欣喜与不可思议:“宝瓶姑娘!你……你醒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公子带我到烟州,我以为江南春风到了,就从梦里醒来了。”宝瓶倚靠在一棵桃树上,“丽娘,公子走了几天了?” “两天了,宝瓶姑娘要去追公子吗?公子的书箱都还在家里放着。” “不了,等开春的时候,我再随公子。”宝瓶打了个哈欠,手里捻着的桃枝绽放出一朵桃花来,她把桃花丢给黄丽娘,朝山上遁去,“这只臭猴子,又偷我家公子的酒喝,没人管了是吧,我去管管。” …… 九月十五。 烟州。 一轮圆月共潮生,烟波江上,迷雾漫漫,江岸秋草萋萋。。 夜深露重,一架竹筏自北下,少年坐竹椅,抚按琴弦,琴声悠悠荡四周,远处村岸,渔火几点,时隔多年,顾余生沿青萍南渡,恍惚犹在昨天。 今夜至烟州,烟州不逢春,万物凋敝,秋雁南飞,寒鸦绕枝,更添几分凄美。 顾余生拨完最后一根琴弦,以手按弦,起身至竹筏一端,双手负立身后,遥看远处渔火如星点几颗。 随筏漂流。 终是孑然一人。 夜幕江渚,两岸秋景如山川尔尔,一夜至花州。 花城靡靡,秋鼓雷雷,王朝兴衰事,尽在评书里,霓裳羽衣舞曲如燕子筑巢在甜水巷,莺燕流觞一般在红楼回转,空气中的胭脂味是人间独特的烟火气。 顾余生坐在红楼大堂的桌子旁,惬意的看着人来人往,美酒入喉,带着几分醉意。 看着这回转的红廊殿布,顾余生忽然间有一种熟悉之感。 当年第一次入大荒。 似也这般放荡着。 只是,如今身边,可没有小宝瓶劝酒,说着公子勿要堕落的话。 对了。 那年……好像自己还随手解救了一个琵琶女和抚琴女来着。 “当年的清倌人。” “只怕已经从良了吧。” 顾余生洒然想道,他心思漂浮,不羁于一事一城。 …… 第1046章 故人相逢人间事,决心赴宴欲斩仙! 顾余生正提壶倒酒,忽听得琵琶声从红楼拐角传来,顾余生循声看去,只见一女子以丝巾半遮面容,同步还跟着一位抱古琴的女子,二女款款而来,最终停在顾余生面前,琵琶女解下面纱,与琴女同时朝顾余生盈盈行礼。 “江湖伶人西子,携妹妹西厢,拜见故人恩人,拜见顾公子。” 顾余生悬停酒盏,目光落在二女脸上,他微醺的眼眸中浮现出当年初行大荒时在中州边境红楼随手救下的两位清倌人,二人的容颜与眼前的二女渐渐重合,数年时间,二女身上多了几分成熟,媚态收敛,对他以持之以端庄,洒然挥挥手,以江湖之礼相见:“烟州花州江南春,这深秋季节得遇二位姑娘,实乃人生幸事,二位姑娘快快请坐。” “多谢公子。” 抚琴女西子轻放琴在桌案,起身接过顾余生手上的酒盏,为顾余生斟满美酒。 琵琶女西厢柔指捻动琵琶弦,调音正弦,声音柔柔道:“公子,恩人,请允许我姐妹二人为您抚琴弹奏一曲,以助酒兴。” “好。” 顾余生端起酒杯,古琴声起,一弦动而红楼回响,琵琶声声,轻拢慢挑,琴琵相合。 往来皆客,或驻足聆听,或倚阑阖目,亦有匆匆宾客,揽细腰而多靡音。 正是人间事事红尘闹,琴瑟声声诉华年。 一曲毕,红楼传来阵阵掌声,随后又被嘈嘈之音淹没。 顾余生也随潮流鼓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所谓人间客,便是如今日这般,匆匆擦肩过,又相忘在江湖。 趁着酒兴,顾余生也问起抚琴女和琵琶女过往之事,才知道二女曾出红楼而抱琴追在白马蹄后三天三夜,最终折转四方,苦无生活之技傍身,兜兜转转,几番闯荡飘零,又重操旧业,沉浮在江湖之中。 “……人生之事,谁也不能预料自己的剧本,公子不必为我姐妹感到难过,昔日我姐妹受公子大恩得以赎身,今日又在这红尘之地与公子重逢,为公子抚琴一曲,已是我姐妹三世修来的福气。”抚琴女西子说话间,为顾余生再倒满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双手捧杯一饮而尽,人生多少辛酸事,都付于杯酒中。 “敬你。” 顾余生亦满饮,又主动拿起酒壶,给琵琶女面前的杯子也倒满。 琵琶女西厢一言不发,睫毛颤动间,把酒一饮而尽,随后侧过身,复把面纱遮脸,双眸已然有些红润,她以手指轻轻拨动琵琶,声音哽咽:“公子韶华如当年,不似我们在人间,朱颜辞镜花辞树,弹指容颜老去,红尘之间,生命之短暂如朝露夕阳,好在我和姐姐亦听说书人讲述公子与莫姑娘伉俪情深之事,此生也算知足了,不枉来人间一趟,只愿公子与挚爱情深白头,千世共缘。” “多谢。” 顾余生抱拳。 二女起身抱琴抱琵琶,盈盈行礼,匆匆上红楼,她们的背影很快被流客淹没。 顾余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有些不过瘾,又把酒壶对着嘴,咕咕咕的狂饮一阵。 掷下几锭银子,踉踉跄跄出红楼。 迷糊之间,顾余生被一只手拦住去路,他抬起迷离的眼,眼前伸出手的女子正倚靠在朱漆雕花的柱子上,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 “风姐姐?” 顾余生的眼睛由迷离变得清醒,脸上挂着惊喜与意外。 “也没喝太醉嘛,还认得我。” 风四娘收回一只手,双手抱怀,依旧是一副慵懒的表情,但她将顾余生上下打量,发现顾余生此番饮酒只是单纯的消遣放松,身上并未有堕怠消沉的气息,目光也一如当年那样明澈,这才悄然松一口气,她撩了撩鬓间的秀发,咯咯打趣:“怎么样,姐姐我可老了一些?” “姐姐说哪里话,你还是如当年一样漂亮,姐姐酿的酒也一如当年那样醉人。” “好好好,这些年倒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方才那两位姑娘,可是姐姐养在红楼的头牌,你没醉进温柔乡,可真是有些亏了,要不要姐姐再帮你把人叫来?” 顾余生连忙运转灵力将体内的酒力驱逐得干干净净,拱手道:“姐姐,余生以后再也不孟浪了。” “姐姐可没责怪你,你也没做错任何事,只是西子西厢这样的姑娘,她们只知晓红尘万丈,琵琶古琴难谱人生苦,却不知晓她们向往的修行世界,绝大多数人亦身不由己,我知你南渡而来,是为赴琼楼仙会之宴,姐姐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我是来阻止你南下参加这个仙会的。” 风四娘转身走进一旁的闲阁,给顾余生倒了一杯醒酒茶。 “风姐姐,我长大了。” 顾余生握起拳头,比了比秀肌肉的动作。 “我知道,可是有这么一个人在姐姐这里,是永远也长不大,是永远需要叮嘱和照拂的。”风四娘端起茶送到唇边又放下,“弟弟,我不想你走你父亲的老路,姐姐的泪已经流干了,你若是有个好歹,姐姐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风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余生端坐在风四娘的对面,依旧保持着几分拘谨。 风四娘轻叹一声:“姐姐明白,你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今圣院的三位先生被上界修行者打伤带走,白玉京为上界走狗,此番在重楼山张目琼楼仙会,只不过是想要联合天下人将圣院彻底从敬亭山除名,他们背后有上界强者,有恃无恐。” “然夫子又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会看着自己的弟子受这等侮辱?到那时的局面,必然是天崩地塌,你若去,世人必对你刀剑加身;你若不去,则可以逍遥于世,似姐姐这般过着舒服的日子。况且你心中念着的莫姑娘飞升上界,你不留有用之躯等她归来或是去寻她,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有负昔日青萍大婚之日的誓言?” 顾余生起身躬礼:“风姐姐,你良言相劝,余生自该听从,然而人生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昔年吾父身死,声名狼藉,我为父亲洗刷声名,然而家仇未报,生母娘亲亦不知去向,此乃余生必去理由之一,否则余生乃不孝之人; 再者,家师授我一身本事,言传身教,以剑匣为信,让我成为背剑人,上界修行者下界为祸,驱使妖魔肆虐苍生,我必除之,此余生必去理由之二; 我虽未入圣院书山,亦非夫子亲传学生,然而我得小夫子传承,又被尊以先生之名,更以斩龙山和剑道场相赠,多次蒙诸位师兄厚待,解我危难,为我人生之鸣不平,如今三位师兄遭难,余生岂能不去?若不去,余生实乃无情无义之人,此余生必去理由之三。 风姐姐,还请原谅余生。” 顾余生躬礼说完,身子重新变得笔直,目光坚定,神色坚毅。 风四娘一时无言,只是默默起身,替顾余生理了理衣襟和袖子:“余生,你真长大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就算你把天捅破了,姐姐也支持你。” 第1047章 重楼山下重楼城,剑自青萍来 中州。 作为小玄界十六州之中最大的州地,广袤的山川大地绵延数十万里,十万大山之中与朝堂江湖,宗派林立,不知凡几。 曾经的圣王朝,剑王朝,玄龙王朝,都未曾真正意义上一统中州之地。 因为这里不仅有着像剑阁,天兽宗,炼宝阁这样的一流宗派,还有着像圣院书山这样的超级势力,敬亭山在中州之北,重楼山在中州之南,是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之中最大的一楼一城管辖之地。 千年以来。 敬亭山以教化天下,传播圣人智慧而享誉十六州,更以夫子之名而名扬天下。 然而在凡尘之间,白玉京之名,更是早已流传万年之久。于修行者而言,圣院书山因夫子而独尊其高,世人若有虔诚好学之心,尚可至敬亭山窥得圣人智慧和传承。然而修行者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却一生都无法进入三大圣地,无论是蓬莱圣地,亦或是大梵天圣地,更别说白玉京这样传说中有仙人隐居的地方了。 千年之内,敬亭山因夫子而与重楼山闻名天下。 如今夫子远遁人间不见踪影,白玉京突传天下修士召开琼楼仙会,数月之间,天下皆惊,昔日白玉京的盛名,又重新在舆论之下很快盖过了圣院书山,毕竟夫子再强,亦只独一人而已,然而白玉京有仙,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长生仙道,凡人王朝之君王沉迷其中,更遑论修行者了。 若天道有一丝机会成就长生,就会有无数人舍弃一切而去追逐。 重楼山下重楼城,城阙高俯,高越数百丈,连山相砌,非富贵之人不可居,四门通八方,往来之处,车水马龙,城内高楼酒肆,高屋建瓴,美轮美奂,宛若画中仙域之广,山外青山楼外楼,绵绵无尽,奢华之深,如同另外一个域外世界。 城北古道。 阔道绵绵。 往北者,多乞者而枯瘦嶙峋,往南者,香车宝马共喧阗,多富贵之人,侍从奴仆随辇骑乘,扬鞭驱逐生活艰难之流民。 人群往来,众生之相各不同。 仙人以下,修行者高高在上,御剑横空,肆无忌惮,或是乘鹤而飞,引得人群惊呼。 可低头行乞者,并不会仰望天空,他们的世界只有面前小小的破碗,若有人丢一个铜板,或是赏上一个馒头,就会点头不断的感谢大恩大德。 中州似乎没有妖,也似乎没有魔。 这里只有富贵之人谈论酒肉之美,只有修行之人高论琼楼仙会之奇。 这里还有从万里流亡而来的苦难之人,他们的家园被妖兽摧毁,流落他乡,城阙高阁,远望一眼都是罪。 九月十八。 这一日清晨,重楼城北路上走来一位青布遮剑匣的少年,他的手里拿着数串从不同小贩那买来的糖葫芦串,金灿灿的朝阳里,糖葫芦的麦芽糖散发出香甜的气息,糖汁流光晶莹。 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也如回到稚嫩岁月的时候,张开嘴含一颗糖葫芦,享受和品味着那个以书箱为家的桃花宝瓶姑娘嘴里不断念叨的人间美味和幸福。 这一刻。 少年也许忘却了自己背剑人的身份,也不是那个在桃花林里挥剑如雨的修行之人。 因为糖葫芦在青云镇是这个味道,远在中州的糖葫芦,也是这个味道。 人生苦多乐少,能以糖葫芦解忧,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少年如今已不需要白马相随驰骋江湖,因为他的心中,已经装着一个刀光剑影又豪情万丈的江湖,只是江湖之中的那一丝丝柔情蜜意和相思无寄,总会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咕噜。” 顾余生听见身旁有人吞咽的声音,回过头去,才发现是一个被瘦弱母亲牵在手心里的蜡黄稚童,那一双回头渴望又畏惧的眼睛如同一泓沙漠里即将枯竭的泉水。 顾余生把手中的糖葫芦递到稚童的嘴前,朝他投去一个鼓励的动作,稚童感受到顾余生的善意,咕噜啃咬了一口,又快速躲闪到母亲的身前。 顾余生淡然一笑,又从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大饼递了过去:“这个味道也不错。” “谢谢大哥哥。” 稚童眼睛里瞬间有了光,他快速接过饼,将饼递在因为饥饿而佝偻的母亲嘴巴边上。 “彘儿,你哪来的……” 女人回头,看见顾余生的刹那,一下就把怀中的儿子按住头,朝顾余生磕头感谢。 “大嫂,我这里还有一个。” 顾余生坦然受了稚童的大礼,又给面容枯槁的女人一个大饼,递过去的时候,掌心的下方放着几块散碎的银子,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要亲自朝顾余生跪拜,但这一次,顾余生没有让她跪,而是将她搀扶起来。 “大嫂,萍水相逢,不必如此。” “公子,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女人悄然把碎银子放在身上的不同位置,还分了两块最大的银子给她儿子藏在破旧衣祍里。 行人匆匆。 女人拉着儿子的身影在顾余生的眼底渐渐走远。 顾余生转过身,莫名的笑了笑,把刚才稚童咬过的糖葫芦含在嘴里,迈着轻快的脚步向重楼城走去,重楼城有不少戍守卫士值守,更有修行者和城镜存在,但对于顾余生而言,完全无视其存在,他自往城门大步走去,如同一阵清风掠过,未曾惊动任何人。 重楼九衢核心之处,是为重楼城的阵法中枢,一名白发老者凝望着前方的巨大光球,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而他这个动作,也落在一旁的另外一位大阵法师眼里,两人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诧异。 “师弟,你也觉察到了吗?刚才那一道气息。” “阵法的确轻微的动了一下,但是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就像是……”白发老者努力地想着怎么措词形容。 “就像是一位绝世强者以强大的气场让阵法失去了灵效。” “没错,师兄,就是这种感觉,可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由飞升的圣主亲自布下的护城大阵,三天前,那位从封印中走出来的北蛮荒祖也未能逃过阵法的监测,师兄觉得,真有这样的隐世大能存在?” 第1048章 挚友相逢,赠敌魂以消恨 “没有谁能够躲开护城大阵和鉴天镜的探查,即便是上界修行者也不行,或许是最近许多隐世强者都入重楼城,让护城大阵的灵压产生了轻微的震荡吧,虽说如此,你我还是要警惕一些,剑主此番谋划,乃是借天之势,无论如何,绝不容失!” 老者神色肃然,这时,一位阵法弟子匆匆进来,在老者耳边低语几句。 老者听后,意味深长地一笑:“罢了,由他去吧,陆观是圣院少有几位值得尊敬的真正大儒,在人间颇有名望,他的弟子我们也应该多给他一些宽容嘛,以免别人说我们白玉京落井下石,他撒疯买醉,不正好让世人看见圣院如今的软弱吗?” “是。” 阵法弟子退去,另外一名长老面露兴趣,那长老捻须道:“汀州游侠儿,在咱们的古城买醉酗酒赌钱押宝,放浪形骸,嘴里说着要屠仙灭神的疯话,被执法队打了一顿。” “呵,敬亭山的年轻人啊,年少轻狂,他们都以小夫子为榜样,以为年纪轻轻就可以纵横天下呢!” …… 繁华的古城街道,酒肆林立,来来往往,独属于修行者才有的当铺,宝阁,符店,妖奴馆随处可见。琼楼仙会召集天下十六州修行者齐齐至重楼山下,看似繁华的街道,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冲突危机。 尽管重楼城的城主颁布了城内禁止斗殴斗法的文书,然而修行者何等心高气傲,一言不合,能杀人夺宝,就绝不会多言。 城内的执法者当然是忙不过来的,可一旦被他们盯上,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以白玉京之名重重地处罚,没收储物袋。 他们是更高明的掠夺者。 顾余生漫步游荡在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宝阁,符店,丹药坊他偶尔也会进去逛逛,增长一下见识,一番游历下来,顾余生也有不少意外发现,比如:他在闹市之中看见青萍七秀坊的不少布店,能够把店开在天妖城。 万妖城的忘仙居金算盘掌柜也在这样的古城开了数个巨大的酒楼;妖族也有在这里做生意的,只不过他们的店前挂着白玉京特制的牌子,属于一种特殊的护身符。 向来神秘的灵阁,在不起眼的巷子里挂着指引的灯笼,表面上的当铺,有着更隐秘的生意。 “我在大荒便是与妖族勾结,白玉京仅凭一些牌子,就可以让妖族在人族的领地做生意,果然是谁的手掌能遮天,谁就掌控着正义的话语权呢。” 顾余生哂然一笑,走到一家店前准备休息一阵,待天黑之后以神魂窥观整座大城,待明日上重楼山,刚至店前,就见店内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将一名浪荡放纵狂醉之人丢出来,并拳脚相加。 “想吃霸王餐,打断你的腿!” “给我打,狠狠的打!” 大腹便便的掌柜满脸怒火,被拳脚相加之人也不还手,只是仰躺着哈哈疯笑:“酒,给我酒。” 某个瞬间,一个酒葫芦递向了躺在地上狼狈的年轻人,倚靠在门上的掌柜眯着眼睛,打量好似兀然间出现的年轻人。 门前,身材魁梧的打手盯着年轻人,张狂道:“呵,你小子当善人是吧,喜欢多管闲事?那就把酒钱付了啊,一百两!” “可以。” 少年掌心握着一枚金子,看一眼倚靠在门上眯着眼睛的掌柜,手中金子随手一丢,稳稳当当的落在柜台上,无声无息。 地上撒疯的年轻人手握着酒葫芦,莫名地站起来。 “走,换一家店,我请你。” 两名年轻人向前走。 一群打手看见少年掷出的金子,眼里泛着贪婪,这是外地来的大肥羊啊。 “你们想死吗?” 眯着眼睛的掌柜冷冷的丢下一句,随后走进屋子来到柜台前,手刚握住金子,整个柜台立时诡异般的化作灰烬。 轰! 整间酒楼也随之坍塌,掌柜的站在层层灰土里一动不动,好一会才吐出一口灰,喃喃自语道:“我还活着。” “掌柜的,那人好大胆,竟敢在我们的地盘撒野!” “闭嘴吧,老子还想多活几年,你们以为自己修炼了几年,就算修行者了?岂不知方才那少年是一尊煞神,躺在地上的那一位,同样也是。” 一间不起眼的草堂,临廊木桌前,顾余生拎起酒葫倒酒,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披头散发的男子身上,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又颇具智慧的挚友苏守拙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顾余生见苏守拙神色涣散,这时候给倒满酒反倒不喝了,他端起酒来,对着地面倾倒祭奠:“当年我游历至汀州时,在汀州书院留宿了三天三夜,陆观先生是我钦佩之人,我敬他一杯。” 顾余生将酒杯放在桌上,苏守拙还是神色木然,眉宇间的悲戚挥之不去。 沉默片刻。 顾余生从袖中探出左手,左手之中一道神秘之纹涌动,一缕束缚在符文之中的灵魂逐渐清晰,并凝出姬天平的容貌来,原本神色木然的苏守拙,好似突然间醒来,他的瞳孔急剧放大,一手探出将那一颗束缚的魂珠抓在手上。 “是你!是你!!” 苏守拙的掌心骤然冒出一团儒家圣火,将姬天平的灵魂灼烧在掌心,泻发着他积攒数月的怒火。 圣火之中,姬天平依旧保留着完整的意识,他先看一眼苏守拙,缓缓转过灵魂,凝看着顾余生,他的声音在低声回响:“想不到你竟能引动天罚,让我陨在你的手上,我姬家定然不会放……” “放心,你们姬家来多少,我杀多少,我很快会送他们来陪你。”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你以为我将你放出来只是为了让他宣泄情绪吗,我只是用你的气息引来更多的上界修行者而已,现在,你最后的作用也没了,苏兄,不要给他转生的机会。” “当然,我朝思暮想着这一天。” 苏守拙的眼眸中露出神彩,掌心的圣火越来越刺目。 “凭你,办得到吗?” “谁知道呢,我只想听你哀嚎的惨叫。” 第1049章 深空彼岸的震怒,强召琼楼仙会! “你们两个小鬼,生如蝼蚁一般,你们不得好死……啊啊啊!” 姬天平的声音在草堂内回响,他的灵魂灰飞烟灭,随着一阵清风消散在三千世界,正如顾余生猜想的那样,拥有姬家上古血脉的姬天平,在魂魄飞散之际,散发出一道特殊的信息,向苍穹飞去。 但无论是顾余生,亦或是苏守拙,都对此视而不见。 二人各斟一杯酒,端起来狠狠的碰在一起,酒花洒落,两人仰头喝下,并同时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如同当年几人在斩龙山茅屋院前傻乐呵一样。 轰隆! 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重楼城上铅云沉压,深空尽头一道碾压苍生的气息睥睨洒向全城,亿兆神识扫过每一个修行者,每一个凡人,甚至是每一只狗,每一只蚂蚁!狂风席卷铅云,倾泻而下的雨滴里犹自夹杂着恐怖的雷威。 这一刻。 重楼城内的时间好似骤然停止了流转,仿佛那一道恐怖的神识来自于高维世界的神只。 一瞬万年。 强者胆寒。 弱者茫然。 凡人蝼蚁入梦一场。 吼! 重楼城环绕的重楼山巅,忽然有一道惊怒之声爆裂开来,一尊百丈身影一步跨空,姬正平径直的出现在重楼城的结界上方,仙灵之气将他的法身缠绕,宛若一尊擎天战神:“何人泯我姬家血脉,滚出来!!!” 唰唰唰! 又是数架灵舟从天而来,灵舟上承载着的,都是当日随着姬天平,寒山仙君,刑天使者一起下来的仙客!他们都是姬家的客卿,侍从! 嗡嗡嗡。 重楼城的结界感应到灵威天降,立时散发出古老而神圣的结界之芒,八个方向的镇位石上,八根玉柱散发出仙灵之气,上古时期的皓光如流星璀璨,紧接着,重楼城的百名阵法师齐齐凌空而起。 “仙长,且慢!” 白发老者声音仓促而发。 “哼!” 回应白发老者的,却是姬正平冷凛的鼻息,他之前隐匿于小玄界,是有不可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如今却有人在重楼古城灭杀他们姬家血脉之人,如此这般,琼楼仙会,他们姬家还有何威严! 姬正平以手指天,数艘灵舟上的修行者力量皆被他借来,化作匹炼之剑,凌空一剑随身落下,呲啦一声天地巨响,重楼城维持了万年的结界摧枯拉朽般泯灭。 大地剧烈地震动,天地灵力激荡,恐怖的余波在重楼城中心爆发开来,古楼酒楼宝阁纷纷坍塌,肉眼可见的灵力风罡如海浪一般层层展开。 可怜那些占据着重楼中心最繁华地带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修行者,在这样恐怖的余威之下,直接灰飞烟灭。 姬正平一袭黑衣加身,悬浮在重楼城上方,双手抬袖,万千虫子从袖中飞出,这些虫子宛若毒蜂一样嗡嗡振翅,天空密密麻麻,宛若蝗虫过境! 那两名维持大阵中枢的老者看见坍塌毁灭的重楼城,呆如木鸡,直接石化当场:重楼城是白玉京在小玄界最重要的资源收割之地,天下各大势力都在重楼城有经营。 如今重楼城猝然毁于一旦,白玉京作为庇护这些势力的东家,要付出高额的赔偿! 此番白玉京举行琼楼仙会,不止是想要趁机夺走属于圣院书山的大部分资源,更是趁着天下修士齐聚期间,狠狠的捞上一笔。 可白玉京的长老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琼楼仙会尚未开始,重楼城先遭受重创。 “这位仙长,有话好说,切勿动怒……”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姬正平一声暴喝,没了结界壁垒,他感知到刚才灰飞烟灭的气息正是姬天平的,而从深空彼岸里传来的震怒,是姬家老祖宗的震怒,他岂敢不给一个满意的交代! “神弃之子,滚出来!!” 姬正平催动万千凶虫在整个古城肆虐,一时之间,整座古城惨叫连连,御空遁走者,满街奔跑者不计其数。 城主府方向。 数道人影凌空飞起,为首之人乃是重楼城的城主,他的修为已至十境,是白玉京十二位核心城主之一,他一出现,立时激活城内的第二道结界,用以庇护内城玉阕之中经营的所有修行者,对于外城的普通凡人死活不管不问。 “姬仙长,我乃本城城主震南峰,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让仙长如此动怒,仙长的敌人,就是重楼城所有修行者的敌人,也是白玉京的敌人。” 姬正平以神识附着在万千凶虫上面,竟没搜索到目标,心中震怒之际,却是暗暗心惊,他看一眼出现在他面前的白玉京修士,冷冷开口:“哼,阁下便是城主?好,很好,尔等请姬家作客,却将敌人引入城中,暗害我姬家血脉,一个时辰之内,你若不能将敌人找出来交由本座处置,这琼楼仙会你们白玉京就不要开了!” “是!”震南峰连忙拱手,额头已沁出冷汗,他虽然已至十境,可面对上界修行者超凡的实力,光是散发出的威压,就让他感觉到气滞无比。 不过震南峰毕竟是一城之主,暗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他暗中给身旁的副城主一个眼神,让他去白玉京求援,心念急转间,猛然意识到什么。 “仙长所说的神弃之子,莫非是勾结妖族的顾余生?若真是他,我等恐怕也无能为力,此子有圣院撑腰,极为猖狂,曾经斩杀过我白玉京的上千剑客,此人藏匿在城中,我等事先根本无法感知,此时仙长出面,此子畏惧仙长的威风,只怕早就做缩头乌龟了!” 震南峰此话暗藏祸心,不止将顾余生拉出来吸引仇恨,还将圣院也卷入其中,可谓借刀杀人! “圣院!” 若在平时,姬正平自然洞察震南峰的心思,然而他被姬家老祖宗威压震慑,又想起关于圣院夫子千年前醉酒桃花斩千仙的恐怖事迹,他原有的那一点耐性和冷静顿时消失不见,冷笑不已。 “好个圣院。” “如此猖狂,当真以为我姬家也是好拿捏的吗!” “此子不出来,我自有办法逼他出来!” 姬正平左手往右手的袖口一探,一面古朴的旗子取出来,凌空一抛,旗子向着重楼山巅飞去,霎时间,旗子下方出现一个古老的旗台,仙音飘荡,一旗化千旗,旌旗飘荡间,无数神秘的符文在天空展开,将正在布置的琼楼仙会场地显照在空中。 令旗飞入会场,符文化作万千丝缕从天空垂下,每一个收到琼楼仙会令牌的人都被神秘符文锁定! 琼楼仙会! 强行请宾客入场!! 第1050章 一场屠戮?咦,好像不太对! 重楼山高万丈,一山高悬于重楼城内,山脉相环,姬正平以仙旗掷于山巅,所有收到琼楼仙会牌子的修行者,皆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 刹那间,数万修士尽飞空! 无数道人影盖过了姬正平召唤出来的凶虫,他们真如一只只蚂蚁般出现在苍穹之下,修为稍差一些的,直接晕眩过去,稍微能抵抗逆流之风的修行者,亦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他们虽有飞天遁地之能,可此刻身体不受控制地升空,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扼住命运咽喉,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 “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 “这是要去哪?重楼山?琼楼仙会不是还要明天吗!” 许多惊慌失措的修行者看见所有的人都似这般,有一种饺子下油锅的感觉,心中虽觉不妙,但见其他人也这般狼狈,心中稍定一些。 大不了一起死,黄泉路上不孤单! 对于一些隐世修行者而言,他们更加强大,身体虽然也不受控,但只要稍加施展,就能摆脱这种召唤,然而他们清楚,强行摆脱上界修行者的召唤,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相比之下,他们内心更加笃定了一些事:小玄界这些修行者,无论修为到达什么层次,始终都在上界修行者的掌控之中,无论是他们的灵魂或是身体。 这也印证了数千年流传之言: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都是上界强者豢养的蛊虫,更是点续寿魂之灯油。 “哼,白玉京好大的威风,青萍山尚且镇不住我,区区重楼山还能让本座重蹈覆辙不成?想要将老子寿元献祭与你们的主子,痴人做梦,告辞!” 就当万人当空之时,犹自站在重楼城内的一道强壮身影陡然间散发出强大的血脉气息,双拳一捏,径直化作百丈之高的巨人,迈开步子,数步之间,就已出现在重楼城外。 “那人是北荒蛮人?古荒!他不是被小夫子重新封印了吗,竟然冲破了青萍山的封印,居然也被邀请入琼楼仙会了!” “不好!这是一场阴谋!” 重楼城内十境以上的隐世强者听见古荒的话,幡然醒悟,立时寻找机会朝重楼城外奔去。 “谁敢逃?一律视为我姬家的仇人,格杀勿论!!” 姬正平浑身散发出森冷的气息,漠然般凝视着那一道道遁往城外的身影。 “喏!” 天上灵舟,上界仙客顿时化作数十道遁光,朝着那些逃往城外的人追去,举手投足之间,仙灵之气沛然,剑气当空,气势不凡。 然而面对如此局势,那些遁往城外的隐修们,又岂甘殒命,束手就擒,他们隐世苦修多年,又格外珍惜性命,如今性命受到威胁,一个个都不装了,面对凛然杀机,管他们是不是凡人口中的仙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当老夫好欺负不成,兔子急了也咬人,是你们逼我的!” 一名衣衫偻烂身形佝偻的老者刚腾飞而起,就成为了三名上界仙客的弑杀目标,三人结成剑阵,想要一招秒杀了他,用以震慑其他人。 面对如此危机,形体佝偻的老人避无可避,垂垂苍老的身体内骤然间散发出强大的气息,血气流转轰隆隆如雷响,对着袭来的三人猛然间一拳挥砸而出,苍老的拳头打出一只血气凝炼的猛虎,猛虎一声唳啸,立时将三人定在当场,猛虎张开巨口,身影骤然化作数十丈之大,将三人直接吞下! 噗!噗!噗! 三道血雾泼洒天空! 仙客之血喷洒在老者的脸上,老者伸手抹血,如临大敌,又一脸的难以置信! 上界仙客。 死了? 会不会有诈! 老者吓得一哆嗦,又猛然间挥出数拳,每一道拳风暗藏九道以上的拳劲,扇形区域内,狂暴的拳掌呈现惊涛之势绵绵不绝! 洒落天空的三团血雾直接湮灭,尚未扩散开来的仙灵之气和溃散灵魂直接泯灭成烟! 直到此时,老者眼中依旧充斥着几分茫然和难以置信。 上界修行者。 就这? 隐世老者正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忽然听见身旁一声惨叫,他本能地向一旁躲闪,倏忽间回头,才发现是另外一位隐者以一根针直接刺进敌人的眉心,让对方神魂被束缚在魂针之上,引魂进一张符纸,以心火点燃,立时将上界仙客挫骨扬灰! 二人隔空对视一眼,两人仿佛同时满脑子问号。 是不是搞错了? 这些家伙。 这么弱? 环顾城池不同的方向,同样的一幕不断上演。 “嗯?” 溃散结界上方的姬正平,也不由地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下方正在发生的一切,尽皆落在他眼底——这是一场屠戮,单方面的屠戮,命令是他下达的,但是被屠戮的人,却是他从上界带来的仙客侍从,他们大多都是剑道修行者,是姬家训练的精英! “怎么会!” 姬正平感觉到大脑一阵眩晕,他不敢相信捕捉到的信息,于是,他要亲自下场验证,毕竟这太离谱,太荒诞了! 于是,北蛮荒祖那一道百丈之巨的身躯就成为了姬正平必杀的目标。 “哼!” 姬正平凌空一晃,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出现在古荒的身前,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凌厉的杀机,姬正平以指为剑,绚烂的剑气划过长空,千丈之剑刺向古荒高大的身体。 古荒身怀古巫血脉,在神识感应方面稍弱,动作自然慢了一拍,他想要躲避剑气自然是来不及,仓惶之下,他以双手探出,十指呈现苍翠之色,掌心一合,将那千丈剑气夹在掌心,猛然间用力一摧。 噌! 无形之剑却是仙灵之气凝聚的有实之气,剑气清脆崩断的声音嗡嗡回响。 “是你?” 古荒看见姬正平的刹那,眼皮骤然狂跳,他的实力还没恢复,还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而对方真正的境界,或许已经是十二境的强者了! 古荒被封印千年,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哪里能再忍受被人擒拿羁押之苦,他立时双掌在身前摊开,一道荒符凝聚,化作一把荒剑斩向姬正平! “大荒经!!” 姬正平一瞬间面色剧变,身影一晃,仓惶般朝远处遁去,荒符凝聚的那一把荒剑呲啦一声,在他背上斩出一道白骨嶙峋的剑痕! 第1051章 天河剑圣,左良! “这?”古荒神色一愣,随即骤然间想到什么,他哈哈仰天狂笑,“原来尔等也不过是凡躯,也会受伤,也会害怕,这琼楼仙会,也没什么了不起!” “是吗?” 就当古荒肆意大笑,声音回荡在天地之时,重楼山上,一道淡漠的声音出现,紧接着,苍穹一把利剑从云层落下,径直的将古荒禁锢封印在剑中。 远远看去,百丈之高的古荒好像化作一尊冰雕。 “荒祖!!” 北荒八名蛮人修行者齐齐惊骇,那一道天降之剑的威压,亦同时让他们无法承受,噗通噗通跪了下去。 不止如此,那从天而降的惊世一剑,将九重山范围内正在激斗,逃走的修行者尽数镇住,所有的交手戛然而止。 以古城仰看苍穹,依旧是山高天远,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但真正的强者,身体不由地泛起阵阵鸡皮疙瘩,后背发寒。 草堂里。 苏守拙手上的酒杯哐嘡一声落地,身上能够遮蔽隐匿的儒家墨气泛起阵阵涟漪消散,他的两只手死死的按在桌子上,他的脸仰看着天空,汗水已从脸颊滴落。 他努力地摆脱了恐怖的威压,吞咽一口唾沫,喉结蠕动,声音嘶哑:“顾兄,这下麻烦了,那人竟然在人间……不……不对,那人从大千世界回来了。” 苏守拙对面,顾余生背后用布遮挡着的剑匣不断地发出颤音,剑匣吱吱作响,身为剑道修行者,他比任何人都震撼于刚才从天而降的那一剑。 那等超凡世间降下的封印之剑,是他见过除了大荒秘境那位英灵之外的最强之剑,这一剑,径直的封印重楼山范围内的天道法则。 没了小玄界的天道法则压制,上界修行者姬正平,三百仙客纷纷实力暴涨,传说中的十一境,十二境境界展露在世人面前。 可这些上界强者虽在急剧地攀升境界,比起那苍穹之中缓缓浮现的那一道人影,实在是太黯淡,太黯淡了。 那只是一位穿着寻常服饰的男子,但背后的那一把玉剑,将天空都映得碧莹莹一片,方正的面孔,漠然冷峻的面庞,那一双眼睛睥睨般俯瞰着苍生。 真如看蝼蚁一样。 草堂的顾余生,明明感觉到苍穹浮现出的男子没有看向他,可他精妙的隐匿之术,已然完全失效,那沛然洒向世间的无形之剑,仿佛刺进了他的灵魂,让他避无可避。 “他是谁?”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他虽然被无形之剑锁定了气息,然而他体内的血液却在莫名的沸腾,本命瓶中的青萍剑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剑意,即便面对如此一人镇天下的强者,它也想要出鞘。 苏守拙一动也不动,仿佛整个人也被剑封印了一样:“天河剑圣左良,三千年前白玉京最后一位飞升者,据说是同夫子时代的人物,他的名字是一个传奇。” 顾余生眉头一皱,天河剑圣,白玉京最后一位飞升者,怎么他全然不知?他虽鲜在圣院,却也看过圣院的诸多书籍,自修行以来,也从未听人提起过。 “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小玄界的域外天河,就是此人以天剑从小玄界斩断的一块飞地,据说当年与之交手的人,正是夫子。”苏守拙说到这,再次吞咽一口唾沫,“这些是我师尊陆观先生告诉我的,有传言说三千年的那一战,夫子败了……” 顾余生听后,果然一脸震惊,他与苏守拙隔桌对视,顾余生惊道:“你刚刚说,三千年前,夫子就与此人交手了?” “是的,此事是圣院历代院主避讳之事,自然也不会有记载,但是当年儋州的一只神龟记录了这一切,尊师游历天下时,有幸在一块岸碑上见过,准确地说,那件事距今刚好三千年。” “四十岁,夫子那时才四十岁。”顾余生的手不由地紧捏,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也就是说,那时的夫子,也拥有剑圣级别的实力,那是何等的闪耀!” 苏守拙听见顾余生的话,也是猛然一哆嗦,这一刻,他才明白顾余生为何如此表情诧异,是啊,这位千年前飞升的人物纵然是白玉京的传奇,可夫子呢,他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和传奇级别的人物交手了,而他创立敬亭山,岂不是两千年后的事了?世人皆以夫子教化天下而尊崇备至,那他老人家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他未飞升? “顾兄,你如何得知夫子的年岁?” 相比起重楼山天降强者,苏守拙刚才的震撼和畏惧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震撼,更大的疑惑! “菩提树,菩提树会记录世间发生的一切,它会把一切都记在时间年轮里,当年夫子曾种下一棵菩提树,如今,我也有一棵。”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紧攥的拳头在长袖里咯咯作响,大道艰难,千年世事沧桑,可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如夫子那样闪耀世间! 如果说夫子是天上明亮的太阳,那他,也想成为一颗闪耀的新星! “苏兄,走吧,现在藏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这琼楼仙会,的确不可错过。”顾余生向草堂外走去。 苏守拙也仿佛被夫子的传奇影响,将内心的恐惧压下,他坦然道:“无非是死而已。” “未必会死。” 顾余生丢下一句话,手中捏着的玉牌散发出蒙蒙玉光。 天空之上。 天河剑圣一剑定荒祖,轻拂袖袍,自九重山巅落下一座剑梯,剑梯三千阶,一阶如一山,左良的声音从天空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白玉京备下琼楼宴,请诸位赏脸,杀伐争斗之事,无论是谁,还请给我白玉京一个面子。”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左良手一点,那矗立在重楼城的千丈巨剑随之消失不见,荒祖重新恢复自由,他抬头看向天空,一脸不可思议,大声道:“是你,长河剑圣,左良!” “正是在下,古荒道友,方才得罪了。” “哼,若非我被封印千年,未必会被你一招擒住。” 古荒不屈的辩驳是如此的无力,而他的话,也将天空上男子的身份和信息传递给了世人。 左良。 天河剑圣。 一个陌生的名字,可天河剑圣四个字,重如天擎。 “什么!!” “他是白玉京的最后一位飞升者。” “他还活着!” “白玉京果真有仙!!” 第1052章 三千剑梯,请上重楼山 原本打算逃走的人,听见左良这个名字,再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心中那一份焦躁和不安和对上界修行者的阴谋,也迅速消散。 毕竟大家汇集至此,不就是冲着琼楼仙会而来吗。 白玉京已拥有足够的地位。 天河剑圣的分量。 更是如一段即将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传奇。 夫子时代的人物。 不。 比夫子更早一千年的人物。 小玄界走出的剑仙。 他如今又回来了! 左良的光环,实在太强大了,他完全把其他人的光辉压了下去,就算是上界降临的修行者,姬家的仙客,与之相比都不算什么。 即便是逐渐实力攀升的姬正平,在小玄界修行者的眼里似乎也没那么耀眼了。 “诸位,请上重楼山。” 左良以手遥指三千剑梯,他的目光深邃如沧海。 “能登剑梯者,自有佳酿可饮,非能登者,自是仙缘未至,不可强求。” 左良说完,负手转身,落在重楼山巅,一座琼楼宫阙在山巅逐渐浮现出来,仙阙之楼,真如仙界神宫降临人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在左良身旁,实则有不少小玄界的大人物,他们早就已经在重楼山。 诸如浩气盟的方天正,斩妖盟的田在野以及蓬莱三仙上阙真人,灵阙真人,三阙真人,大梵天圣地的两位大世尊,悔心,舍心等等。 唯独不见圣院书山的诸位先生,或者说圣院书山的三位先生,韩修武,万千象,朝闻道三人,以另外一种方式在重楼山上。 圣院的四先生封文圣,则不知其踪,人在何处。 左良一声邀请,之前凌空飞升的众人被姬正平以手段置于三千剑梯之侧,那些强扛未飞起的修行者,则是按捺不住内心的余火,向重楼山登。 琼楼仙会,似乎比起数十年前的葫芦州文会,要热闹得多! 重楼山下,顾余生和苏守拙混在人群,如今重楼城的绝大部分修行者都在剑梯前,一时之间竟有些拥挤不堪,因为小玄界传奇般人物左良出现,原本之前想要逃离琼楼仙会的人,此时却都拼命的想要登重楼山。 甚至包括一些隐世数百年的强者,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热,毕竟左良是真正的飞升者,即便是有机会能够搭上几句话,说不定也能让仙路更进一步。 “顾兄,你不觉得很荒诞吗?”苏守拙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神色唏嘘,“你看这些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隐于山林之中的苦修之辈,亦或是大隐隐于市或是栖居王朝之中的大修士,每一个都拥有扭转乾坤之能,其中不乏千年寿元的老妖怪,可这千年来,人族屡屡遭受妖族凶兽的入侵,十六州之地,大半之民都饱受生命威胁,若我们人族始终能够团结起来,大荒的妖族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人活到一定的年纪,就会看尽世态炎凉,苏兄,我知道你有一腔热血,可你也看见了,像重楼城这样的大城,小玄界还是有不少的,人族之祸,对于城里的人来说始终都太遥远了,我们毕竟年少,无法去感受每个人的心境,或许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的理由吧,我们又如何能轻易指摘别人?”顾余生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也露出几分苦涩,“也许像青云门那样的小门派,反倒是可敬的,至少,他们每年都会出山斩妖……只是人在卑弱的时候,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我们也这样做过,不是吗?现在想想,我们一起守芦城的日子,反倒是最开心的,韩文也在继续行兵家大道,誓要为天下苍生打下一个和平的王朝来,相比之下,我曾经当游侠儿为家乡人做事,何其可笑,就连这条命,都是师尊用命换回来的。” “一点也不可笑,秦先生曾教导过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即可,人心中的良善和正义,是没有大小之分的,人间是有很多身陷苦难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救赎,只要该出剑的时候有勇气拔出剑,就不是懦弱之辈。”顾余生说话间,一步踏上剑阶,“无非是重新再爬一座山罢了,苏兄,你可有登山的勇气?” “当然,敬亭山小夫子留下的剑阶我们走过,剑圣布下的剑阶,又有何惧哉!”苏守拙紧跟顾余生的步伐,神色泰然,再无半点颓废之色,“我若连此山都登不上去,又如何能为尊师陆先生讨一个公道回来。” “如此甚好,既然这琼楼仙会是凭本事入席,那我先去占个好座。” 顾余生抬头看向重楼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光照在他脸庞上,他一步前跨,剑阶散发出白莹剑光,他初行较慢,但十数步之后,速度骤然变快,脚下的剑阶甚至还来不及散发出剑芒,顾余生的身影就已经从上面掠过。 数十息之后,顾余生整个人化作千道叠影超越人群,如一阵狂风席卷,身影出现在人群的最前端。 铮! 顾余生的体内一声剑鸣。 倏忽间化作一道惊鸿之剑从山脚而起,直上重楼云霄! 重楼山巅。 玉阙宫殿如仙城,壮阔森严,山巅寒气透来,袅袅寒霜如雾。 玉座之上,左良背剑端坐,宛若一尊背剑神只。 宾客主座,姬正平一袭黑衣,面色冷寒,原本的姬家三百仙客,方才折损了近二十人,有的受了伤,如今有资格站在他身后的,只有三十名仙客。 白玉京的实际当家人苍啸北并没有陪在姬正平身旁,也没有坐在姬正平的对面,可见白玉京圣地与四极仙域的姬家之间,关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亲近。 三大圣地之中,除了白玉京占据主导之外,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恭请三位老祖出山,算是撑住了场面,若没有左良,蓬莱圣地这番阵容,说不定还要超过白玉京圣地。 相比之下,大梵天圣地这一次意外的低调,大世尊舍心,悔心两位高僧阖目而坐,手捻佛珠不问世事,身后的几名沙弥,也看起来平平无奇。 巨大的宫殿内,空着的位置极多,其中一个主座的后面,站着四名背剑的上界修行者,这四人随寒山仙君下界,四人联手之下,打伤了十先生朝闻道,又在三日之后,与数十名上界强者联手布阵,擒拿了圣院的九先生万千象和韩修武。 四先生封文圣和寒山仙君于深空之中交手,胜负之数,谁也不知,但在之后,圣院书山已封闭山门。 如今左良从天而降,以无上剑道封印了重楼山的天道法则,使得上界的所有修行者都能展露出真正的实力。这四名背剑士的修为明显不如姬正平,但却都是十一境的强者,加之他们身上有太多特征相似之处,站在那,就如四把随时可以出鞘的仙剑,威吓之感十足。 对于小玄界的其他修行者来说,寒山仙君一直未曾露面,给人的压抑之感,更是凝重了几分。 毕竟数十年前的葫芦州文会,他们就已经见过寒山仙君了。 寒山仙君的位置旁,另外一个仙玉座也空着——刑天使者御龙君,斩龙未归! 重楼山上氛围凝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都在看着那大殿的入口处,似在等待着什么。 第1053章 青萍山顾余生,特来赴宴! 剑梯三千阶。 是左良对小玄界所有修行者的一个见面礼。 身为剑圣,小玄界最后的一位飞升者,无论他现在因何而降临归来,对小玄界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这既是一场考验,也是一场机缘,他的每一座剑梯,都蕴藏着他修行之路上的剑道感悟。 此番布局,如同敬亭山的登山梯一样。 身居重楼山的嘉宾,其实也想要这样的机缘,奈何他们已经架上去了。 就当每个人都在耐心等待之时,山门处,一道绚烂的剑光从下方闪烁明亮,倏忽之间,如同神剑出鞘,铮铮之音如万千雷鸟迸发,耳鸣目眩。 “嗯?” 坐在主座上的左良瞳孔微微一缩,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笑容。 “来了!” 不知是谁嘀咕一句。 那一道神剑光影已在重楼山巅绽放开来。 少年自剑影之中走出来,淡然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在下青萍山顾余生,特来赴宴!” 唰唰唰! 立时有数十道身影站起来。 白玉京剑主苍啸北声音凛然:“顾余生,你勾结妖族,背叛人族,还敢来重楼山,是来送死的吗!” “是不是来送死,诸位大可以拔剑一试,我是否背叛了人族,也非你说了算,怎么,你们这琼楼仙会若是专为我顾余生而开,倒也十分荣幸。” 顾余生站在大殿门口,他身后的剑芒并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盛,夺目绚烂的剑影,将玉殿之壁照得银光莹莹。 一瞬间。 数十道肃杀之气骤然迸发。 剑出鞘的声音森森然整齐。 白玉京的三千剑客严阵以待,持剑相对。 上界修行者姬正平目光森寒之中,他身后的所有仙客也齐拔剑,与白玉京不同。 顾余生可是他们姬家必杀之人。 少主姬寒,十八叔姬天平,都是被他杀死的! 顾余生站在那,以一人之躯而面对万人之躯。 苍啸北虽厉声叱喝,却不敢轻易拔剑。 他两次与顾余生相见,一次交手,今日再见,他发现顾余生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蜕变,他握剑的手心,竟已出汗! “哼!” 突然间,大殿一声冷哼,一道身影化残影,穿过大殿,朝顾余生而去。 出手之人,正是寒山仙君身边的四剑侍之一。 残影掠空,一剑出鞘,仙灵之气迸发,一招仙人指路刺向顾余生。 恐怖的剑威凝成一线,如金线串珠孔般巧妙。 一剑封喉技! 所有人的目光皆凝,屏息看这一剑。 很多人的脑海之中已经脑补出这迅捷雷霆的一剑洞穿少年咽喉的画面。 然而。 当那一剑离少年还有咫尺距离之时,魅影骤停,手中仙剑铮铮之音作哀鸣。 锐利的剑尖被少年以两根手指夹住。 呛! 剑应声而摧。 崩断的剑尖在指尖横旋,出手的剑侍眼眸中,摧断的剑尖朝他咽喉切来,他的身体僵而无法动弹,瞳孔之中满是惊骇。 吾命休也。 “尔敢!!” 重楼山外,一声惊怒动九霄。 天地骤然寒冷,冰封千里,山河皆白,苍穹皆雪,大地皆冻,永冻之气如迅捷奔雷般冻结一切。 寒山仙君飘摇间从远处的云端踏步而来,一跃万丈,单手一挥间,万千冰锥化剑,朝顾余生背后刺来。 他势必要救下自己的剑侍! “住手!” 座椅上的左良也在寒山仙君出声的瞬间,以声藏剑,试图阻止和逼退顾余生。 面对两位惊天大能的震慑和出手,少年的身影何其单薄,可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纵然雷霆万山加身,手中旋转的断剑依旧还是如弯月般切过对方的咽喉。 噗咚。 一颗头颅落地,无头的身躯鲜血冲数丈! 呲呲呲! 森寒的霜冻将那无头的身躯冻结。 万千冰锥之剑已至。 顾余生头也不回,身体看似不动,却在刹那间化出数十道残影。 冰锥之剑穿过他的身体,却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唰。 顾余生身影一晃,那一颗落地的头颅被他摄抓在掌心,掌心之中,一只火鸟清鸣,灵魂之火将他整个人包裹,他回头一笑,看向凌空落地的寒山仙君。 “仙君救我!” 凄凉惊恐的声音从顾余生的掌心传来。 紧张到极致的氛围因这一道声音而骤然如冰碎银瓶。 顾余生无声地抬了抬手:“他不懂规矩,我教教他。” 咚。 手中头颅再一次被顾余生丢在寒山仙君的面前,他的左手扣住背后的剑匣,如一尊神只。 唿。 一阵寒风吹过。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寒山仙君身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寒山仙君的身体周围的霜寒之气上升间,因为极寒而凝成絮状的雪花,大殿之寒,如同永冻之地一样。 地上的头颅,灵魂刚刚飘出来一点点,就被冻结成冰雕。 “桀桀桀,有趣!” 就在二人即将出手的刹那,天边传来一道声音,两把血色巨斧在天空划出两道血虹之影,刑天使者御龙君落在大殿前,两把斧头自动落在他背上,他看一眼地上的头颅,微微侧目:“咱们是客,寒山,你的手下是有些不懂规矩了。” 御龙君的一句话,让寒山身体凝聚的霜寒如融雪般消散,他看一眼地上的头颅,将其抓在手上,朝那冻住的身躯掷去,头颅落在脖子上,伤口处的霜冻之气将伤口冻结,寒山仙君冷冷开口:“滚回去。” “是,仙君。” 剑侍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他气血已亏,仙灵之气溃散大半,境界跌落,若此时不走,他将永远的被留在小玄界。 “两位,请上座。” 左良起身朝寒山仙君和御龙君拱手,他又将目光移向顾余生。 “啸北,搬个椅子来,能上重楼山就是客人,白玉京也要懂待客之道。” 苍啸北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人搬来一把椅子,为圣院书山留下一块区域。 顾余生没有去坐那一把椅子,而是将手一摄,寒山仙君后面的椅子被他挪到身后。 随着顾余生入座。 气氛仿佛重新归于平静,只是那无数剑归鞘的一幕,倒似降低了琼楼仙会的高雅。 与之前不同的是,顾余生此刻坐在那,再没有人敢小瞧他。 第1054章 夕阳老黄骑马来,听说这里有好酒? 在场的很多人,虽然因为立场不同而必须拔剑相向,但内心深处,又何尝不为少年热血而惊叹呢! 试问天下,谁敢对上界修行者拔剑? 换作自己。 敢吗! 不敢。 想要成为这样耀眼的人吗? 想,但不敢。 回想数十年前的的仙葫州文会,恍惚在昨天。 那一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萍书生顾白何等闪耀,对上界修行者指摘怒骂,下场凄惨。 琼楼仙会。 那一年的剧情,又要重演吗? 敢挑战上界修行者之人。 下场都会一样的凄惨吧。 想到这些,所有人心中的波澜都渐渐平息下来。 一个将死的少年。 让他坐下又如何? 偌大的重楼山宫殿内,场面再次陷入寂静,许多人的目光暗留在顾余生身上,又不时的看向入口。 山下的人在不断往上攀登。 只有成功登顶的人,才有机会参加琼楼仙会。 而这一次的琼楼仙会,需要更多的围观者,大家心里都有一个默契,敬亭山的三位先生被上界修行者打伤,如今还不知道羁押于何处,这一场大戏该如何唱,谁也不知道白玉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余生是第一个登上来的。 那第二个又会是谁呢? 封印千年的北蛮荒祖?亦或是之前那位一拳轰死三位仙客的炼体老人许六居? 就在众人都在想着第二个上来之人绝对会是千年前纵横寰宇的荒祖之时,重楼山的入口处,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斜阳余晖下,头戴箬笠帽的养马人老黄逐渐升高,嘴里叼着一根旱烟斗,吐出丝丝青烟。 老黄满脸皱纹的面庞在顾余生的眼底越来越清晰,老马背上,老黄顺带一个年轻人,如同放牧归来,有说不尽的逍遥惬意。 老黄勒住缰绳,老马停下来,位置刚好卡在最后的剑梯上,把身后的路全拦住,他摘下头顶的箬笠帽挂在马身上,深吸一口烟斗,吐出好几个烟圈,一双混浊的眸子打量着三千修行者。 “听说这里有好酒?我老黄也来凑个热闹。” 老黄翻身下马,等苏守拙下马来,老黄拍了拍老马的屁股,老马前蹄扬起,哼哼哼的嘶鸣一声,在剑梯处拉了一堆光滑的马粪,朝山下策奔而去。 “不懂事的畜生,又不是你的地盘,这里是你拉屎的地方吗。” “呸!” 老黄啐一口老痰,对那一泡熠熠生辉的粪便不管不顾,抬起一只脚,把鞋底对着宫殿,哒哒哒的敲几下烟斗,把烟斗里的灰抖落一地,这才朝着宫殿走进来。 “你是什么人!” 守在门口的白玉京剑客森然拔剑,他们当然不是弱智,眼前的老者绝不简单,可是他方才的动作和行为,实在让白玉京颜面尽失! 就差没把屎拉在白玉京头上了。 “不是你们白玉京请我来的吗?山野粗人,也想来看看仙人。”老黄随手丢出一块牌子,那剑客顺手接过,想要阻止也不是,想要让他进也不是。 重楼山何等神圣之地,如今却被人以畜生拉屎在上面。 太没面子了。 剑客连忙看向苍啸北。 苍啸北面色冷寒,就要发作,这时,坐在主位上的左良缓缓开口:“想不到时隔千年,还能见到养马人,不可无礼,请进。” “多谢了。” 老黄朝左良拱了拱手,很随意的走进来,在人群中逡巡好一会,走到顾余生旁边,一屁股坐在地上,朝顾余生露出几颗黄牙:“到底是年轻人,脚程就是快。” “前辈。” 顾余生起身要让座,却被老黄以手势制止。 “这地儿太干净,我这粗鄙之人,还是坐在地上习惯一些。”老黄左右看了看,从侧面的玉案上抓一把珍馐,往嘴里嘟囔几口,顺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咕噜的喝着,全然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拍了拍椅子,对神色有些尴尬的苏守拙道:“傻小子,别愣着,你也坐,你要不坐,再帮我抓点好吃的来,我这一路赶来,肚子都空着呢。” 苏守拙感受着大殿内凝重的氛围和无数道锁定的气息,哪敢像老黄那么随意,他坐在顾余生身边,悄声道:“顾兄,这位老前辈,你认识?” 顾余生点头,他对这位老前辈也不怎么熟悉,只知道他和秦酒先生关系匪浅,曾经一起镇守过北凉。 “此人什么来历?” 冰冷的大殿内窃语声起。 老黄的出现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左良刚才特意提到养马人,显然这个身份很不简单,就连寒山仙君,刑天使者以及姬正平都将目光落在老黄的身上,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蓬莱的紫升真人眉头紧锁,看向蓬莱三位老祖,上阙真人以手捻须,并没有压低声音,显然也是为周围的其他人解惑:“紫升,也不怪你不知道养马人这个身份,连我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万年前,人族以王朝为统,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例外,那时的修行者会被王朝召集入军队与强大的魔族为战,自然需要战骑,养马人自然也是王朝之中的一个特殊职位,他们养出来的马,可以飞天遁地,能够对抗魔族的魔骑魔兽不落下风,所以养马人在人族之中,有着特殊的荣耀……” “原来如此,不过此人也太……有失体统了。” 紫升真人微微摇头,但却不好发作,其他的人心中也大抵是同样的想法,此人仗着昔日的荣耀,躺在前人的功劳簿上藐视众人,实在令人不齿。 但也有人认出老黄,议论老黄百年前北凉镇妖的事。 相较之下,看似端坐的寒山仙君,则是目光悄然转动,以密语和姬正平交流:“此人我要带回上界去,有大用。”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姬家也需要此人。” “嘿,巧了,刑殿也需要这样的人才,二位若能将此人相让,其余的好处,我都可以不要。”御龙君忽然开口,他竟是能窥听二人的密语谈话。 “那就将此人带上界去再做讨论。”寒山仙君目光落在老黄身上,又移向与老黄对饮的背剑少年,面色瞬间冷了下去,“此子也必须带上去。” 第1055章 琼楼仙会开启,天外三使者 就在众人悄然议论间,与顾余生共饮的老黄也在传音入密:“顾小子,今日这琼楼仙会有些不太对,他们对你的大度必然藏着更大的憎恨,千百年来,白玉京圣地一直位居三大圣地之首,无非是因为背后有上界的修行者撑着。” “如今左良下界来,整个小玄界,无人是他的对手,他至人间必然有重大的事情要做,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想要救出圣院的三位先生,以我观之,难度实在太大,这重楼山本就是一个囚笼之地,非寻常之人可破,你看那三位上界修行者,必然也怀着不同的目的,时局如麻,千万要懂得明哲保身,毕竟你有背剑人的身份,他们最多也就是想要污你的名声,想要将你从圣院除名。” “多谢前辈指点,不过晚辈有自己的主张,这一出好戏,总得有人上台的。”顾余生看向山门,只见北蛮荒祖古荒身上血气涌动,数步之跨,便至大殿之中。 数息之后,其他玄界隐者也纷沓而至,这些隐世强者,每个人都拥有超凡之能,虽然极力的隐藏实力,但顾余生如今神识敏锐,几乎可以从他们的气血和灵力波动之中判断出他们的实力强弱。 “想不到小玄界竟然有这么多隐世强者。” 顾余生打量着这些陌生面孔,心中略感惊讶,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昔日一个小小的青云镇内,就有孙婆婆,石仓,方秋凉这样的绝世大能存在,小玄界虽小,但亦有十六州之地,于修行者而言或可言小,但对于凡人而言,穷尽一生,恐怕也难游一州之地。 顾余生感慨之余,心中又觉得有些奇怪,他在人群之中,没有见到方秋凉,孙婆婆,卖茶翁老乔,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是不愿意来参加琼楼仙会,要么就是没有收到那一张玉牌,若是后者,岂不是意味着,这小小的世界里,一定也还有其他的修行者隐而不出。 这一切。 究竟是为什么? 或许这一次琼楼仙会。 会得到答案。 顾余生思忖间,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重楼山上,因为之前姬正平提前以旗召唤修行者的缘故,琼楼仙会提前召开,大家对此似乎也不急躁,白玉京早就备好了琼浆玉液,美味珍馐。 上来的修行者们,倒仿佛真的是参加一场宴会,很多人放浪形骸,推杯换盏。 上界修行者,寒山仙君,刑天使者和姬正平也并未多话,只是默默的享受着玉案上的美酒佳肴。 夕阳落下,弦月缓升,苏守拙挪了挪位置,在顾余生身边低声道:“顾兄,你说白玉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许他们在等待什么人从天而降吧。”顾余生抬起头,看向那一轮弦月,若有所思,他的瞳孔之中,好似藏着另外一个彼岸世界,一道白玉之芒,如星辰般逐渐涌现。 “等待人?” 苏守拙眉头微皱,就在此时重楼山玉阕宫殿穹顶,一面古老的镜子陡然间变得明亮无比,宫阙的柱子散发出神圣的气息,整个大殿内骤然充斥着浓郁无比的仙灵之气。 嗡嗡嗡! 阵阵清霄之音响起,宫阙上方的镜子落下一道白玉之光照在大殿中心处,只见中心处赫然呈现一口古井状的上古传送阵,白茫茫的仙灵之光如光柱一样绚烂无比。 “顾兄,这是?” 苏守拙倏然一惊,大殿之中的大部分修行者也是一脸茫然,可久坐在主座上的左良并不感到意外,他悄然站起来,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其他白玉京的修行者们,纷纷站直露出恭迎之色。 “传送阵,但似乎又不是……” 刑天使者,寒山仙君,姬正平三人眉头一皱,他们似乎预料到会有人降临,只是他们看向光柱中逐渐凝聚的身影时,明显露出几分意外,并悄然看向左良。 这也印证了他们并非是同一阵营。 看见白玉京摆出如此恭敬的阵势,原本坐着的人也纷纷站起来,所有的目光皆看着大殿中间映照的上古传送阵。 “是眠月影壁。”老黄犹自坐在地上饮酒,脸上已有七分醉意,“看来这一次投影人间的使者,并非是四极仙域的强者,而是来自于上古眠月大陆,呵,顾小子啊顾小子,这一次你们圣院,恐怕是真的有麻烦了。” “前辈为何如此说?” 顾余生感受到一道强大晦暗的气息从深空彼岸逐渐投影到白玉光柱之中,心跳莫名地加速。 “昔日敬亭山有七十二位至圣大儒,他们当中年龄不乏比夫子还大者,后来魔族之战,七十二至圣大儒随夫子出征,尽皆战死。那七十二至圣大儒之中,有十八位原是眠月大陆的世家修行者,传说还有两人是上古十大姓的嫡传血脉。” “正因为这样的缘故,夫子远遁人间,其实是一场恕罪之旅,如今白玉京以眠月影壁投射眠月大陆的使者……岂能不问罪当年之事?” 顾余生与苏守拙听见老黄的话,都被震撼到,他们只知道圣院之中有七十二座至圣大儒的功勋碑,对于七十二至圣大儒是如何战死的,别说他们不知道,就连圣院的其他人,似乎也并不知晓,反倒是这件事,是从养马人的口中得知。 “前辈,我们为何未曾听过?” “你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这件事是一个未知之谜,夫子从未对人提起过,七十二至圣大儒也是一起战死的,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强敌,谁也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自那之后,三大圣地的飞升台就此与大世界失去了传送的功能。” 正说话间,重楼山宫殿之中的玉柱之芒在月光的照耀下终于凝聚成了如实质般的流体形状,古老的符文转动间,玉柱内的光影变成了三道。 从上位世界投影来的,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这三个人如三颗天外流星,来自于不同的方向。 也就是说,除了眠月大陆之外,还有两尊强者来自于另外两个世界。 第1056章 血脉引渡出牢笼,谁是幸运儿? 这三个人。 一个是气质高贵的蒙面女子,一个是背剑盛气凌人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个则是穿着道袍的慵懒道人。 神态恭敬的左良看见那背剑的中年男子时,先是一喜,随后看向另外两人时,瞳孔之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疑惑,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白玉京左良,拜见三位上使。” “拜见上使。” 白玉京的其他人,在当家人苍啸北的带领下,也纷纷朝那玉璧中的三人恭行大礼。 这三人并非真的降临到重楼山,也不是他们的分身或者分魂降临,而是以特殊的方式投影穿界而来,所以他们的气息,只在刚刚时显露出一丝丝,强大又恐怖。当他们的身影凝实之后,反而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法力波动,可他们的身上,散发出岁月的沧桑,仿佛是从上古纪元之中走出来的神只。 重楼山上一片静谧。 白玉京的人和大部分修行者都神态恭敬,暗有激动之色。 偏这三人并不理会左良等人,而是互相看一眼彼此,皆有诧异,中年男子朝两人拱手:“想不到两位也会到这里来,不知我等此行是否目的相同。” 蒙面女子不说话,慵懒的道人也懒得理会中年男子,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既然两位不说,那本座先说吧。”中年男子目光扫过重楼山上的所有修行者,“本座执掌眠月大陆通往诸界的秩序,受眠月大陆诸多家族所托,特来寻找家族后人,在场的若有其委托家族血脉者,本座自可引渡至眠月大陆,若有知晓其家族血脉线索者,亦有嘉奖。” 中年男子说着,随手一挥,只见白色的光幕之中出现三十多种不同的家族标识,这些家族标识吸收了小玄界的灵力后,化作一枚枚特殊的令牌。 “凡能以血脉激活这些令牌之人,皆可由本座亲自引渡,若在场的人并不知晓自己血脉,尽可一试。” 中年男子的话说完,整个参加琼楼仙会的人顿时陷入莫名的兴奋和激动,因为按照对方所言,这完全是一场天大的机缘,只要成为那个幸运儿,就可以离开小玄界,再不用在这个天道残缺的地方苟活下去,而是可以真正的进入三千世界,遨游天下! 毕竟血脉这种事,一代代的人相传,往上数四代,五代,谁还记得自己的老祖宗是谁。 万一是那个幸运儿呢。 看着那悬浮在上方的令牌,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 琼楼仙会。 开局就有如此好彩头。 不再是像曾经的葫芦仙会那样,需要积累所谓的功勋,或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原本刚刚还寂静的大殿,顿时喧哗吵闹。 大殿中的顾余生目光扫过那一枚枚令牌,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方才那三十多个家族标识之中,他竟然认识许多,其中就有两月前在仙葫州古寨守护月族姬家的十八姓家族标识。那三十多个家族标识之中,以姬家的最为古朴庄严,顾余生甚至从姬正平的表情上捕捉到一丝丝的不安。 “难道现在上界四极仙域的姬家与原来的本家出现了分支和恩怨?” 顾余生思忖间,又敏锐的捕捉到姬正平扫过其他令牌后,流露出恍然明悟的表情,紧张的他,悄然放松了下来。 “难道……” 顾余生脑海之中闪过一刹那的灵光。 “不对,会不会这是一场阴谋!” 顾余生凝目看向那些家族式的令牌,以强大的神识扫过,这些令牌的确只蕴藏着一丝丝血脉烙印,并没有被动过手脚,或者说,对方手段过于高明,他看不出来。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在场的人已经开始将自己的精血迫出体外,朝那些令牌飞去,有的人目标是其中的某个令牌,有的人,则是以广撒网的形式,将每个令牌都试一次,并暗暗祈祷自己的祖上曾经也来自于大世界。 老黄灌一口酒,捻须道:“我说你们两个小子不去试试运气?这可是天大的机缘,你们不要以为眠月大陆没有带‘仙’字,就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事实上,三千世界,是不是真正的仙域,修行者是不是真正的仙人,并没有明确的标准,所谓的飞升台,本质上也是一种特殊的传送阵罢了,唯一只能确定的是需要借助飞升的世界,天道法则的确要强得多,修行者悟道和境界的提升上限也变得要容易一些,我听你师父秦酒说过,初代人皇就出自眠月大陆,你们两个若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顾余生不说话,大千世界他当然想去,然而他身为背剑人,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况且他更想知道,心中的挚爱莫晚云,究竟飞升到了哪个世界。 苏守拙意外的洒脱:“前辈,我父亲和母亲都是本分之人,若不是家里出了我这样的逆子,也许我们一家人还在汀州过着平凡的日子,似我这样的人,又怎会拥有高贵的血脉?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那样的血脉在,我也暂时不想离开小玄界,师尊为救我而死,我要为他守墓三年,以全师徒恩。再者,世人所追求的大千世界,未必真的就比小玄界要好,恩师赐我守拙二字,就是不想让我为聪明所误。” “不愧为陆观的弟子,年轻人,你的名字,我会记着的。” “这是晚辈的荣幸,不知前辈的名讳?”苏守拙抱拳,顾余生也有些好奇。 “我的名字?”老黄抹一把星霜的胡须,“我就是一个养马的,哪来什么名字?我的先祖立下规矩,只有真正养出一匹良驹的人,才配有名字,你们啊,叫我老黄就好了,我不生气。” 老黄神色有些萧索,顾余生的脑海中,则是莫名的浮现出仙葫州文武庙前的那一座白马雕像。 那匹白马。 应该算是良驹吧。 唿! 一阵狂热的血气刮起一阵风,一下打断了顾余生思绪,他看向人群之中,只见一位体型健壮的男子拳头紧捏,一脸兴奋和震惊,他的精血,竟然和一枚令牌产生了共鸣,那枚令牌悬浮在空中,浮现出一只苍狼的魂影。 “怎么会是我?” 那健壮的男子犹自一脸难以置信,眼睛瞪大如铜铃,泼天的富贵突然降临,让他一脸难以置信。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八位北荒蛮人之一的乌雷,荒祖的八位手下之一,曾在青云门举行祭祀仪式,将荒祖放出来的首领。 没等乌雷从喜悦中反应过来。 人群之中,第二道惊讶的声音再次响起:“亮了,我也亮了!” 顾余生抬头看向那漂浮的令牌,果然有第二枚令牌被血脉点亮产生共鸣,而这第二个人,也是荒祖的手下兀术! 就在众人都震惊之际。 顾余生斜对面的荒祖屈身盘坐,面色阴沉,双手抱在身前,极力的克制着什么,很显然,乌雷和兀术没有听他的命令,悄然中以精血为引,使得漂浮的令牌产生了反应。 “荒祖大人!” 另外六人见到乌雷和兀术引动令牌反应,他们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火热和渴望,齐齐的跪拜下去,他们固然忠诚,可面对如此机会,又怎会甘心呢! 第1057章 剑仙佳酿,女子选生魂! 古荒看着跪在面前的六个人,意外的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的问道:“北荒虽苦,却是你们的故乡,在那一片永冻的土地上,你们是大地的主人,如今你们打算抛弃自己的族人吗?” “荒祖大人,我们的族人不愿意长久地忍受饥寒和霜冻,我们何尝不是异乡人。” “明白了。”古荒挥挥手,抱起桌子上的酒坛子狂饮,放下酒坛时,似乎又有些不甘心,朝着对面坐着的顾余生扬了扬手上的酒坛。 这细微的动作,倒让顾余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当年在青萍山时,那个疯女人国师与他纠缠不清,导致他与这位荒祖也结下仇怨,对方这般动作,算是示好? 荒祖的六名手下终究还是走向了大殿中间,并毫无意外地将那些令牌点亮。 此番举动,自是引起大殿内一阵骚动。 而那位玉璧之中的中年男子,似乎因为有八人激活了令牌,心情极为不错,他将手一挥,将一本册子和一卷玉简丢在琼楼最中间的高阁上。 “如此盛会,本座身为使者,倒也不好吝啬,这卷丹方和修行功法,就当是赏你们的,你们人人可参悟,左良,安排他们八人引渡飞升吧。” 玉璧中的中年男子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下那位蒙面女子和慵懒的道人。 而在场的人,在羡慕嫉妒的同时,又被那一卷丹方和那一册修行功法所吸引,顿时争先恐后的去阅览,生怕后去一步,就会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还请两位使者稍候。”左良朝玉璧拱手,玉璧中的蒙面女子和慵懒道人好似如雕像一样,十分有耐性。 “啸北,将他们八位贵客带到飞升阁,不可出差错。” 左良一双眼睛看着苍啸北。 “是。” 苍啸北恭敬无比,起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又挥手,立即有人取来一坛未开封的酒。 “八位身怀高贵血脉,令苍某羡慕,请饮仙酿,再飞升也不迟。” 有姿色上佳的侍女端着酒杯走来,苍啸北亲自打开酒坛,美味甘醇的佳酿芬香溢出,苍啸北先饮一杯,乌雷等人见状,心中的那一丝警惕消失,畅饮一碗后,只觉身体内立即升腾起一股浓郁的仙灵之气,让他们纷纷感觉到此酒不凡。 “托八位的福,苍某竟也有机会饮一口青莲酒剑仙传承下来的仙酒。”苍啸北把酒坛子里剩余的酒坛竖在高阁,任由酒香飘荡。 咕噜! 坐在地上的老黄酒糟鼻红红的,手指也不断的颤动,整个人像是病了一样。 “顾小子,你听说过酒剑仙吗?他会酿世上最好的酒,据说他曾留下一幅千山解酒图,暗藏酒中仙味,白玉京竟然有此酒,你想想办法……老黄我能喝一口,死了也值了。” “前辈的命就这么不值钱?”顾余生解下腰间的葫芦,又把老黄的葫芦拿过来,对着葫口咕咕倾倒那么几口,立即把葫口塞上,“前辈,北荒蛮人并非小玄界的原住人族?” 老黄见顾余生神神秘秘的倒酒,悄悄把酒葫芦捂在袖子里往嘴边送:“嗯,蛮人乃是上古巫族分支,其族人生性好斗,体魄强大,曾经玄界还是一百六十多州时,还曾经拥有一个短暂的王朝时代,所以他们能够激活那些家族式的令牌并不奇怪……不过……” 老黄吞吞喝一大口酒,打断了话语,某个瞬间,他混浊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侧身看向顾余生,他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又被酒堵住了喉咙,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兄,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苏守拙眉头紧锁,自那三位使者透照重楼山,他就处于神经紧绷状态,眼下人人都争先恐后的去翻看那一本册子和那一卷丹方。 “是有些诡异。”顾余生看向苍啸北敬酒的那八人,心中一动,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泛起一道青色的符影,符影随之一闪而逝,顾余生的脑海中,出现八道不同的灵魂气息。 他暗中以鬼道术在八名蛮人身上烙下了特殊的符印,能够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顾余生自忖这小小的手段必然无人能够觉察,就连左良都未必能够感知得到,可当他刚睁开眼,立即觉察到两道隐晦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顾余生寻迹看去,那两道目光注视,竟是玉璧之中的蒙面女子和慵懒道人。 顾余生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这两人只是一道投影,竟还拥有如此强大而敏锐的神识吗? 顾余生的掌心悄然出汗,随时准备好应变,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二使细微的表情又归于寻常,仿佛原本就只是两尊纸片画人。 待八名北荒蛮人被苍啸北带走。 左良才咳嗽一声,使得大殿重新变得安静,不过众人犹自沉浸在阅览丹方和修行功法的喜悦之中。 这时,玉璧墙影之中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本使来自百花界,并非你们眼中的仙人,但所谓的仙人,只不过是我家主人养花的花奴而已。 本使今日至玄界,只因我家主人栽种了一院的花草突然枯萎,花期有损,需要以特殊的养魂之法将其延寿直至完全恢复生命力。 所以本使每隔十年,本使就会在你们这些人当中挑选一位幸运者入百花界,作为交换,本使可以答应挑选者一个可以办得到的要求。 今日之期甚好,诸位皆在场,不知有谁能够自愿站出来,随本使而去?” 女子的话说完,原本还有的窃语之声也悄然不见,整个大殿变得鸦雀无声,仿佛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天资出众之人,智慧非凡,女子的话理解起来并不难,她要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挑选一位‘倒霉蛋’! 所谓的养魂之法,实际是以人之生魂换一花一草木之寿元! 小玄界修行者的生命,就是如此的卑微! 愤怒,惊慌,沉默。 每个人的内心都泛起不一样的思绪,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小玄界每隔数年,数十年就会有强者意外陨落,可这些事毕竟只发生得隐晦。 现在,以小玄界修行者之魂延寿的秘密,终于在公开的场合被揭露! 第1058章 蒙面女子,借剑杀人? 今日选一个。 十年后选一个。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又都有抱着侥幸的心理,可是这种事,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谁也不知道这把刀会什么时候突然掉下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哼,好一个琼楼仙会,好一个白玉京,原来召集我等来,是为上界张目,有圣地之名,却是他人走狗,告辞,恕不奉陪!” 人群之中,一名形若廋猴的老者狞笑一声,纵身一跃朝外面遁去,他的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灰色的血气,人走之时,犹有一只猴子朝外遁去,其手心之中,竟抓着那一册修行之书和一卷丹书! 其人以声夺人扰乱众人注意力,又以御兽夺宝,可谓是修行界之中的心机老六! “想走?你走得掉吗!” 左良目光一眯,指尖迸出一道剑气,他是白玉京圣地的飞升者,怎会让他人侮辱白玉京的名声! 嗤! 锐利的剑气穿过人群,从老者的后背穿过心脏,老者身形一个踉跄,捂住胸口,回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左良的嘴角露出一抹道抹杀蝼蚁的冷笑,在场的其他人则是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还好刚刚没有跟风逃走,不然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眉头一皱,看向那一只灵猴,一旁的老黄做出同样的反应。 左良冷笑的表情骤然一僵,只见那面色痛苦的老者,噗的一声化作一团血雾,只剩下一件衣服盖在血渍上。 替身术? 左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虽然强,但一击未能杀死逃走之人,实在有失他的身份和地位。 难道就让他这么逃了? 众人惊叹间,一股彻寒的气息在大殿中骤然迸发开来,那白色的玉璧上,蒙面女子忽然伸出手,玉指轻轻一曲一弹。 一道众人无法感知的无形魂剑穿过大殿,一下将那一只逃走的猿猴定在玉柱上。 “阁下如此聪明,血气如此旺盛,就随本使一起去吧。” 女子的声音轻飘飘在大殿回响,玉柱上的灵猴唧唧惨叫几声,眉心处一道元婴迫出,灵魂上被剑气化成的符文束缚,女子的手再轻轻一勾,一个魂笼将老者灵魂拘押,朝玉璧缓缓靠近。 “不!!” 老者不甘地嘶吼着,丹术和书卷啪嗒掉落在地,这时在场的修行者们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位老者不知修炼了何种秘术,将他的御兽和本体灵魂以及肉身进行了置换,若非上界使者出手,他甚至能在左良的手中得以逃脱。 “原来是他?御兽宗的上任掌门,他不是天寿已尽,还举行过活人丧葬宴吗!” 人群之中,有人认出了那老者的身份,不由地大为震惊,此人假装寿元将尽,提前给自己办了个丧葬宴,感受死亡后的吃席氛围,捞了一笔。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老者的心机,想要躲过上界对他的钓魂,他将御兽修炼到如此地步,最终还是因为贪念和胆小而被拘,逃不过该有的宿命! 人群中的隐者听见老者的怒吼嘶叫到哀求,心中戚戚然,又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之感,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众人唏嘘间,无人发现顾余生的眉头暗皱,他的目光落在玉璧之中的蒙面女子身上,袖子之中的左手暗自扣卷,就连一旁的老黄都未曾发现他的异常。 ——刚刚女子探手的一指弹剑。并非是她的力量,而是借了他的力量,也借了他的剑意。 “今日,我欠你一份人情。” 就在顾余生感到不可思议之时,他的脑海之中传来蒙面女子的声音。 囚笼之中的老者灵魂一点点消失在玉璧,蒙面女子的身影也化作一道月光缓缓上升,最终消失不见。 玉璧之中,神色慵懒的道人好似终于睡醒过来,幽幽道:“人是笼中鸟,仙是无根木,大道三千世,如梦似还真,诸位道友,贫道打扰了,今日贫道下界来,本想解救诸位,奈何三千之世,隔着虚空屏障,各界有各界的规矩,贫道法力微薄,爱莫能助,若诸位道友能替贫道做成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贫道定将远赴太虚,为诸位求得一线天门开,大千世界,诸位也有机会去看一看。” 还处于震撼中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刚才的事,就被道长的话深深的吸引,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因为慵懒道人的话,是小玄界所有修行者们的梦想,无论小玄界各方势力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小心思小算盘,但其实所有人的梦想和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大道可期,遨游三千世界。 道长的话,瞬间让白玉京圣地,蓬莱圣地,甚至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们都下意识的站起来,竖起耳朵,生怕是刚才听错了。 “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蓬莱上阙真人声音颤抖,整个人激动得胡子紧捏在掌心,扯下来一簇都没感觉到疼。蓬莱圣地向来认为是道宗分支,而那玉璧中的人又是道士打扮,自然多几分亲近之感。 但上界下来的姬正平,刑天使者,寒山仙君却是面色陡然一变。 性格阴冷的姬正平甚至变得急躁无比,当即大声道:“四极仙域姬家姬正平斗胆,敢问道长来历身份?道长岂不知此界特殊,乃是天罚神弃之地?” 寒山仙君也趁机进言道:“这位道友可与道宗有渊源?若是有,还请道友不要忘的此界道宗灭观之事……” 寒山仙君话还没说完,大殿内忽然被一股强大的阴阳气息笼罩,瞬间化作天象剑阵,天上的月亮化作一道剑芒垂落,剑芒一分为二,刺向姬正平和寒山仙君。 两人神色骇然地后退躲避,却还是被两道剑芒刺中身体,身体蹬蹬蹬后退,将地板上的玉砖踩碎,各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面色变得惨白无比。 “贫道方才都可以等别人办完事,独二位等不得贫道办完事?尔等既知此界不可轻易闯入,又为何私自下界来?是你们的主子没有将你们管好,还是你们藏有私心和别的目的?若非贫道修身养性,戒了脾气,你二人可还有性命乎?” 慵懒的道长目光变得锐利,寒山仙君和姬正平噤若寒蝉,而刑天使者则是暗吸一口气,暗道好险,幸亏刚才自己没有多话。 第1059章 寻找混沌至宝,差一点点泄露的天机 “顾兄,这道士好厉害,这就是来自大千世界的修行者吗?” 苏守拙眼中流出羡慕之色,他自忖这些年修行克己勤勉,以儒家之书踏入八境,于年轻的修行者来说,已是万中无一,可如今他的师父陆观已死,放眼看去,整座重楼山上,就属他修为几乎最低,心中想要为师报仇的执念也越来越盛,可偏偏又无法表露出来,一只手捏着大腿,另外一只手轻轻的侧拐了顾余生一下。 “嗯啊。” 顾余生低声回应一句,他的双手藏在袖子里,十指正在轻微发颤,他的内心,正处于震惊和骂骂咧咧状态,丹田之中的灵力凭空少了三分之一,因为刚才那道士激发的的那一道剑芒,竟也是借助了他的力量。 顾余生的内心升起一股无力感,那蒙面女子不讲道理也就算了,至少临走时,还说欠他一份人情,这慵懒的道士则更是霸道,他教训人,却将他的力量抽走一部分,现在的他,基本属于神魂体力两虚状态。 偏偏这其中的隐秘,他还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 “多谢前辈饶命。” 寒山仙君和姬正平抹去嘴角的鲜血,连忙拱手认错。 光影中的道士没再理会二人,他目光环视一周,开口道:“贫道所说的三事,亦非寻常能办之事,诸位且听之记下,万一机缘砸到你们头上,这第一件事,是贫道受人委托,寻找一件遗失在三千世界的天地奇珍,此宝乃是先天混沌之物,并非贫道狂妄,此物凭你们此界之人,尚无拥有之能为,就算拥有,也无法驾驭。” “不知仙长所寻找的混沌之物,可有什么线索?” 上阙真人拱手询问,他的话,也是其他修行者想要知道的。 顾余生听见先天混沌之物,心中蓦然一惊,莫不是那混沌青铜钟吧?他情绪略微波动,拿起腰间的酒葫芦饮酒作掩饰。 光影中的道士目光逡巡,忽然伸手指向顾余生:“一个葫芦。” 唰唰唰!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余生。 大殿内鸦雀无声。 他们打量着顾余生手上平平无奇的葫芦,思绪之复杂,难以言表:先天混沌之物,竟然是一个葫芦?那究竟是什么至宝?他们当然不会认为顾余生手上的那个葫芦就是,因为这样的酒葫芦,江湖隐者几乎人人都有。 咕咚。 顾余生神色如常般饮酒,不回应也不说话。 哐嘡。 一旁的老黄晃了晃手上的酒葫芦,对那光影中的道士道:“巧了,我这葫芦颇有些来历,仙长要不要帮我验一下?” “哦?” 玉璧之中的道士目光微微转动,看向老黄手上的葫芦,几息后,说道:“不错,此物的确是灵藤上的葫芦,但比起真正的混沌之物天差地别。” 顾余生放下手上的酒葫芦,随意的挂在腰间,他的神海之中,不断地念叨着道宗的清心镇魂之术,保持着心境自然,表情泰然。 道士的目光从顾余生身上掠过,转而环视其他拥有酒葫芦的人,这些人要么刻意将酒葫芦拿出来,以期盼发生点奇迹,要么互相逡巡扫视,看看会不会有眼缘,发现天大的机缘,很多人的目光,也从顾余生身上移开,他们内心略有失落,心快要跳到嗓子了,刚才他们还以为顾余生手上的酒葫芦就是道士要寻找的至宝呢。 就当此时,山外飞来一名矮胖道人,只见他背着一个巨大葫芦,身影一晃出现在大殿之中,原本冰冷森寒的重楼山玉殿内,立即被一股炽热的热浪扫过,变得没有那么寒冷了。 “天火道人!” 身为飞升者的左良,竟然一下认出了矮胖道人的身份,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厌弃,很显然,天火道人声名狼藉,已经是到了小玄界人人厌恶的地步了。 而刚刚受伤的姬正平,则是盯着天火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此人的身上,竟然有特殊的魂印:难道姬家之前坠落小玄界的修士,是被他所杀? “白玉京召开琼楼仙会不邀请贫道,真是有些小家子气了。”天火道人即便面对飞升者左良,似乎也没有太多敬意和畏惧,侧身对着殿中的玉璧光影,忽然噗通一声下跪,膝盖在玉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使得在场的人表情一愣。 天火道人又双手俯贴在地,额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咚作响:“仙长,小道乃下界修行之人,早年迷惘入道,拜入道宗门下,勤练苦修,然道宗同门言我功利之心过重,授业之师更是多次将我体罚面壁,时至今日,小道已小有成就,昔日同门皆沉寂黄沙之中,仙长乃是上界道门正宗,万祈仙长收我为徒引渡飞升,小道愿意奉上昔日道宗圣物离火葫芦,孝敬仙长。” “噗!” 顾余生身旁的老黄忍不住吐出一口老酒,眼睛瞪大,一脸的恶心之状,顾余生也是从静心惊骇状态脱离,一脸复杂地看着地上匍匐的天火道人。 他那恭敬之态卑如尘埃,臀部高高撅起! 这一幕,直接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怎么会是这样的剧本?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天火道人,就这么磕了? 而且他的话术,实在令人作呕。数百年前,他弑师灭观之事,震惊整个小玄界,如今却把自己说得如此无辜,为求飞升,不止磕了,还如此谄媚。 不过他背上的巨大葫芦,竟然是道宗圣物离火葫芦?不少隐世修行者,甚至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宗都动了心思。 “收你为徒?”玉璧之中的道士打量着匍匐跪倒的天火道人,似乎也在压抑着某种难言的情绪,“你既为道宗门徒,那便替贫道寻来第二件东西。” “敢问仙长何物?” “昔日道祖游历三千世界,曾在玄界留下一卷时间之书,这卷时间之书暗藏三大至尊法则的时间之秘,你若寻来,我便收你为徒,至于你身上的那葫芦虽是道宗圣物,但贫道还不至于起贪念,你自个儿背着它承受因果吧。” 道士不再看地上跪着的天火道人,目光飘向远处:“贫道所说的第三件事,事关天下苍生,昔日大道崩坏,七界之主尽皆陨落,死前他们曾留下天书,地书和人书三卷在人间,又将大道规则化作天道符卷,分于七卷之中,你们若能找寻一二,莫说玄界天门可开,就是赐予你们仙缘之路,也不是不可能,贫道之言,诸位谨记,若有线索者,自可焚上诰之符,贫道自会得知。” 第1060章 仙道争锋?不过是尔虞我诈而已! 说话间,道士身上的芒光逐渐暗淡,在大家都在回味道士刚才话的时候,道士又神秘一笑,“既然你们召开一场仙会,贫道也不能太小气,贫道早年偶得一页残书,赠予你们当中的一个,若是得之,便也算是贫道的记名弟子了。” 道长随意挥手,一页灵纹汇聚的残书从玉柱之中飘出,那道士也随之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天火道人以极快的身影跃起,朝那一页残缺之书抓去,然而,有一道剑气速度更快,一瞬间洞穿那一页残缺之书,直接将那一页残缺之书毁去。 出手之人,正是左良! 他其实也想要那一页残缺之书,但是以他的身份,实在有些失体统,若与天火道人起争执,反而落了下乘,与其如此,不如将其毁掉。 “你!!” 天火道人刚才拜师不成,一下成为所有人的笑话,心中怒火盛极。 “阁下既已飞升,何须下界来搅局?我等的机缘,莫非阁下想要毁掉?莫不是真成了谁的走狗!既然贫道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毁灭得彻底一些!” 天火道人大怒,反手一扣背后的巨大葫芦,瞬间将葫口打开,葫芦里立时飞出无数只火鸦,这些火鸦飞出之后,一化二,二化四,霎时间化作无数只火鸦,火鸦振翅而起,整个重楼山玉殿陷入整片火海。 这些火鸦吐出的灵火,竟是天地间赫赫威名的南明离火,威力奇大,漫天花雨倾泻,将所有修行者尽数罩在其中。 啊! 伴随着声声惨叫,场面陡然变得混乱无比,天火道人本身实力就超强,一下祭出道宗至宝,即便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实力强大之人,可不小心被沾染火焰,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根本摆脱不了,互相奔走逃遁间,火势越来越强。 “苏兄,小心。” 顾余生看见天火道人放出火鸦,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后退,并拉了苏守拙一把。 “顾兄,我没事。” 混乱之中,苏守拙手持一把扇子,那一把扇子正是当年顾余生找人替他修复的那一把,上方垂落的离火落在扇子上,直接消失不见,又有数十之火鸦急奔而来,不似伤害苏守拙,反倒更像是雀跃着进入到扇子里。 苏守拙神色闪过一刹那的茫然,顾余生连忙以手化符,暗中以袖中的左手释放出火灵鸟,二人皆同时将南明离火形成的火鸦吸收。 仅仅数息后,苏守拙的扇子上就出现一些奇特的灵纹,隐约是几行古朴隐晦的字,苏守拙一脸意外:“顾兄,这是?” “你的机缘。” 顾余生密语一句,替苏守拙遮掩气机,他也没想到,那位道士临走之时留下的一页残缺之书,竟然另有玄机,早就将天火道人的心思算计在里面,凭白让苏守拙捡了便宜。 但顾余生也并未告诉苏守拙,这一场机缘,应是那位道士有意为之。 “找死!” 眼看局面混乱到越发不可收拾,连白玉京的数十名戍守玉柱前的剑修都被烈火席卷,左良再也坐不住,冷哼一声,一跃而起,他的身影在空中较为缓慢,但身影掠过的地方,那些火鸦尽皆被强大的剑意逼退,唿唿坠地,他反手拔出身后的剑,但剑鞘依旧与剑浑然一体。 嗤! 一道钝驽剑气朝着倒悬在玉殿穹顶的天火道人所在的地方斩去。 此刻,天火道人双手抱着巨大葫芦,方才放出的火鸟如归巢一样飞进葫芦里,对于左良的出手,天火道人先是一凛,随即冷然一笑,只见他摊开掌心,掌心之中赫然提前捏着一块灵阁独有的令牌,令牌上散发出一道强大的黑色魂光,玉殿之中被火灼烧到的人,灵魂骤然被带飞到他身前,这些人的灵魂尚未死去,还拥有强大的实力,被天火道人一时掌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直接将这些人的元婴引爆。 嘭!! 一瞬间。 至少有五个元婴被天火道人引爆,用以抵挡那睥睨的一剑。 重楼山上的琼楼仙殿,本是白玉京数千年来的神圣之地,其布下的结界之牢固可想而知,可在数名元婴被强制引爆之下,穹顶直接被轰开一个巨洞。 左良睥睨的一剑剑波被震荡开来,化作万千剑气激荡,对参加琼楼仙会的修行者造成无差别攻击。 火灼之声,剑伤惨叫之声,还有被元婴引爆后本源之力的轰击之下,重楼山直接被炸得面目全非,精心布宴一片狼藉不说,白玉京在重楼山的弟子也是最多的,一下子死伤惨重,一瞬间至少有百名剑修殒命当场! “桀桀桀!”天火道人疯狂的阴笑声在天空回响,他身体上跃之时,一串火鸟赫然还携带着十数名修行者的强大灵魂,被他强行封印在巨大葫芦之中。“你们的灵魂,我收下了!” “灵阁!” 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面色狂变。 “上当了,三位师叔祖,这家伙真正的目的,是来重楼山收割灵魂的!” 原本打算出手的上阙真人,灵阙真人,三阙真人,听见灵阁二字,竟是面有迟疑,动作迟滞下来,灵阁之名,连他们也感到忌惮。 “放肆!” 左良冰冷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开,这一次,他是真正动怒了,琼楼仙会才开始就被搞成这样,白玉京万年声名还要不要?他飞升之名还要不要? 灵阁固然连他也忌惮,可是此界的灵阁,他并不放在眼里,天火道人这样的卑劣之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耍得团团转,还将很多人的灵魂夺走,简直奇耻大辱! 森! 左良不再留手,悍然拔剑,玉剑出鞘的瞬间,重楼山上皆被白色的剑影照亮,绝大多数人都睁不开眼,顾余生也闭着眼,但他的心眼世界里,一道白色的剑芒泯灭天空,天火道人只抵抗了一瞬,惨叫一声就被剑气淹没! 好强! 顾余生看着那道剑气最终消失在苍穹的尽头,不由地暗暗惊叹,左良的这一剑,已经超越了小玄界能够承受的极限,但他却很好的将天道规则规避,将剑气渗透到虚空之中,让重楼山上的灵力变得混乱无比。 死了吗? 顾余生惊叹之后,第一时间以神识感知天火道人的气息,虽然左良很强,可直觉告诉他,天火道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顾余生神识延伸向四周,猛个瞬间,他的瞳孔剧烈一缩,悄然侧身看向重楼山对面的那一座无名之山。 “怎么会!” 顾余生的表情悄然僵住。 “顾兄,莫非那天火道人还活着?” 苏守拙在这样的混乱场合下,被顾余生保护了第一遭,刚刚又被老黄摘下箬笠帽戴在他头上,避免了第二次元婴爆炸和剑气轰击,反倒是比他强大的人,无端遭了秧,丢了性命。 顾余生低语道:“那八名北荒蛮人的灵魂被献祭了。” “什么!” 苏守拙大惊,他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重楼山灵力波动,现场一片混乱,而白玉京的其他人却趁着这个时机,将那八人的灵魂献祭了,换句话说,左良刚才的那一剑,不止是为了斩杀天火道人,更深的目的,是遮蔽气机,让真正的目的在悄无声息间达成! 好阴险! 这就是修行世界吗。 尔虞我诈至此! 第1061章 图穷匕见,白玉京的图谋! “这并不奇怪,人性就是如此,”老黄叹息一声,伸手顺走刚才的那一坛子美酒,朝顾余生扬了扬,“看见了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和执念,顾小子,依我看,这琼楼仙会是真正的是非之地,还是早点离开的好,灵阁在这时候掺和一脚,这场戏,台上的危险,台下的也危险。” “苏兄,你要不要避一避?” “顾兄忘了吗,我曾经是个游侠儿,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和纷争了。”苏守拙话刚说完,眼角余光微微一挑,随用手一指,惊愕无比,“顾兄,你看,那个道人还活着!” 顾余生顺着苏守拙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剑光散去的云端,一片火烧云激荡,天火道人整个人被烈火包裹,原本就巨大的葫芦赫然化作数十丈之巨,如同法身把他护在其中,朝远处遁去。 不过,天火道人虽然有道宗至宝庇护,可刚才左良的一剑,依旧让他受到了极重的创伤,只见他身形踉跄,一只手臂耷拉着,火纹道袍被斩开一条锐利的口子,鲜血涌出,被烈火点燃,数十只火鸟托举着他,不至于掉落下来。 “嗯?” 左良显然没料到天火道人还能活着,但他也没脸再出第二剑,神色阴郁间,白玉京的其他强者从重楼山遁起,去追天火道人。 “别让他跑了。” 左良冷哼一声,看向寒山仙君。 寒山仙君刚才受了伤,面色略白,但他还是卖了左良一个面子,袖口一挥,袖袍之中鼓荡一股霜寒气息,簌簌簌的冰霜迅速将重楼山上的烈火扑灭。 大殿一片狼藉,一具具霜冻的冰雕在大殿立着,除了一部分是刚才被天火道人汲走灵魂的修行者之外,大部分死去的人,竟都是白玉京的剑修。 左良重新坐在玉椅上,双手放在扶手,眼皮跳动,现场一片静谧,谁都看得出来,他要发怒了。 就在这时,之前消失的苍啸北出现,朝左良拱了拱手。 左良的表情阴郁了数秒,目光掠过对面的无名山头,又看一眼北蛮荒祖,莫名转怒为笑:“呵呵,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诸位道友不必在意,啸北,重新布置一下场地。” “是。” 苍啸北取出一枚令牌,以灵力激活,整个重楼山泛起阵阵白芒,一个巨大的传送阵从天而降,众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巨大的传送阵中,一座仙楼从传送阵中逐渐浮现出来,伴随着仙音琴曲,仙楼如城般重新降落在重楼山巅。 “好大的手笔,不愧是白玉京圣地!” 不少人惊叹白玉京的底蕴深厚,顾余生则是眉头一皱,一股不安的气息在心间涌现,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数十架灵舟从远处飞来,灵舟上的旌旗挂着圣院书山的标识,但灵舟上的人,却是两年前圣院书山遭难时离开圣院书山的百家! 不止如此,这些百家世家们还单独挂出了自己的家族旗帜,为首的灵舟,赫然是墨家,韩家,庄家,孔家等等。 “是圣院的灵舟!” 苏守拙最初看见这些灵舟的时候,脸上挂着喜色,可当他看清这些灵舟上的旗帜后,拳头不由地紧捏,整个人情绪有些失控,连声音都开始颤抖:“顾兄……他们……他们要干什么?该不会是……” 苏守拙的神色变得严肃,这些世家曾在圣院书山的庇护下昌盛千年,圣院遭难时,他们选择离开,如今圣院书山的三位先生被上界修行者打伤,不知其下落,他原本期待着圣院的人出面,至少要让白玉京给一个交代,可眼下的情形,似乎并未如他预料的那样,反而向着另外的一个局面发展。 “他们该不会……是要……” 苏守拙已经无法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要遁过去。 “苏兄,该来的始终会来,不急于一时。” 顾余生伸手制止了苏守拙,这时,空中数十道遁光亮起,清一色的都是白玉京有地位的长老,就连刚刚降下玉楼的苍啸北也出面迎接圣院书山的灵舟,他们亲和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苏守拙虽然被顾余生劝住,但他依旧难掩愤怒和难过,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昔日恩师下山,我道只是恩师淡泊名利,不愿与他们争名,想不到今时今日的局面,早有预见。” 顾余生倒是神色平静,他目光扫过最大的那一艘灵舟,发现上面站着的人,赫然有大教谕韩举升,六位院长之中的三人,任逍遥,新晋的唐廉,高真,太虚宫宫主,问天宫宫主,十几名教谕,二十名学正,数十名大儒。 这些人当中,顾余生大部分都有见过,有的人过去还有几分交情,如今他们共同出现,远远的看见白玉京长老就面露笑容,一副阿谀馋馋姿态。 其他灵舟的世家之主,顾余生也曾见过,如今他们齐齐而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齐心。 当顾余生目光扫过朝苍啸北拱手的一位儒袍老者时,不由地眉头一皱,此人好陌生,但似乎却是那一行人的主事者:“苏兄,最前方的那位是?” “我也不知……”苏守拙摇头,“但他肯定是圣院的。” “老夫认识,”老黄在这时开口,手捻胡须,“此人祁邙,是你们圣院书山前院的总院长,也是执掌你们圣院世俗之事的掌舵人。” “什么!” 苏守拙先是一惊,随即一脸难以置信:“总院长,他可是我们圣院最老的君子大儒,闭生死关已经一百多年,他怎会!” “苏兄,你不要急,先冷静下来,也许其中有误会也不一定。” 顾余生明面上在安慰苏守拙,可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呢,毕竟这位总院长,数百年来一直是圣院前山修行者的精神支柱。 可顾余生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也许当年他的徒弟范阳背叛圣院,或许让这位老院长心境出现了问题。 “祁总院长,苍某可一直等待着您老人家降临,您总算来了,诸位,快快入席。” 第1062章 站出来,我顾余生用剑和你们讲道理! 苍啸北代表白玉京与圣院的修行者们寒暄,近一千人鱼贯而入,新的玉楼仙城虽然大,随着这么多人入场,也显得稍稍有些拥挤。 之前在玉楼的人,没料到圣院会来这么多人,也纷纷起身,与圣院的人打招呼。 热热闹闹的人群,反倒把顾余生冷落原地。 这一切看似无意,谁知道是不是有意呢。 “祁道友,多年不见了,快请入座吧。” 玉座上的左良开口,并未站起来,两旁热闹的场面立时变得安静。 在场的人此时才明白,白玉京召集天下人参加琼楼仙会,如今才露出真正的目的,可怜方才死了的人,还没看到开场戏,就丢了性命。 总院长祁邙看见左良,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受宠若惊,拱手道:“千年未见,左前辈容颜似旧,在下惭愧,当年得见左前辈时还是懵懂稚子,如今已垂垂老矣,仙道沧渺,世事多变,祁某不中用了。” 苍啸北在这时接过话:“祁院长谦虚了,你再怎么说也是圣院书山的话事人,虽百年闭关,但盛名依旧传天下,况且昔日夫子定下规矩,他的亲传弟子们不得干涉世俗派系之事,你如今来了,正好我等与浩气盟的方盟主,斩妖盟的田道友有事无法擅自下决定,需要祁道友定夺才是。” 玉楼之中的对话清晰地传进顾余生的耳朵,他们的声音在玉璧上回响,顾余生心如明镜,暗道:白玉京终于图穷匕见了。 他坐的位置靠前,其实圣院书山的人一进来就能看见他,如今他们的总院长在与左良等人寒暄,自然也有人将目光暗自看向他,偏偏这些人又装作没看见,这一幅画面让顾余生觉得很是讽刺。 白玉京精心谋局,竟是这样的阴险开场吗! “圣院之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问,此番出关虽然小有所得,然而天寿将尽,若无机缘,将化为一抔黄土,贵地琼楼仙会,不知道是否有天赐之机缘,能让我也能有一丝丝机会延长寿元。” “呵呵,祁院长,如今在场的人,有三位来自上界,我与你介绍一二,他们来自四极仙域,这位是寒山仙君,这位是来自上古姬家的嫡系血脉传承人姬正平,这位是刑天使者御龙君,负责擒抓从龙域逃走的真龙。” “原来是三位仙友。”祁邙拱手拜见,微微转身对着顾余生,“这位小友就是小师叔斩龙山一脉的传承者吧?怎不见八先生,九先生和十先生?” “院长何故明知故问?”顾余生端着酒杯,面带笑容,目光扫过圣院其他世家的家主和大教谕,大学正等人,将酒一饮而尽,以右手指向寒山仙君背后的三剑侍,“八师兄,九师兄和十师兄被他们三位请来白玉京做客了,院长应该问寒山仙君才是。” 不等祁邙开口,圣院之中赫然走出来一位穿着执法儒服的威严男子,此人正是圣院的大学正郑万里,他义愤填膺般指着顾余生,怒道: “放肆!顾余生,你背叛了人族,背叛了圣院,背叛了天下人,如今还敢以师兄对后山的三位先生称呼,院长刚出关,不知你为人,你竟如此对院长说话,你当真以为自己将小夫子的斩龙山据为己有,就可以对我等颐指气使了吗!” “郑学正,放肆的人是你吧,你竟敢如此与十五先生说话!”苏守拙唰的一下站起来,一脸激愤,他目光扫过圣院众人,“这里不是敬亭山,你们要做什么?” “嗯?苏守拙,你擅自下山害死了你的师尊,不在敬亭山思过崖面壁,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郑万里冷哼一声,他的身后,立即有几名教谕执法者站出来,要来擒拿苏守拙。 苏守拙方才一直克制自己的怒意,如今他已明白圣院如此大阵仗来的目的,偏这些人还摆出惺惺作态的样子,他怎堪忍受,只见他大步前跨,以强大的灵力震退执法者,以手指向姬正平:“家师陆观乃是姬家修士所杀,诸位如此正义,应对姬家兴师问罪才是,若诸位能替家师讨回公道,莫说思过崖面壁,就算是将我苏守拙千刀万剐,我也心甘情愿!” “住口!”大教谕韩举升厉声训斥,“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必严惩,你到现在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难道也要学顾余生这样自甘堕落,败坏我圣院名声吗!” 苏守拙见后来顶替韦仲位置的韩举升竟也变成了白玉京密谋的一环,心中怒意热血再也压制不住,他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一脸悲痛怒吼:“原来你们兴师动众而来,皆是为利益张目,你们都是以圣贤书标榜伪装面目为自己谋利的小人,伪君子,你们贪生怕死,是非不分,怪不得天下人都说圣院要完了!!” “大胆!” 郑万里袖口一卷,一记刚猛无比的儒尺朝苏守拙的面门击来! 若在平时,苏守拙自也能躲闪,可他现在心存死志,竟是不躲不避,眼看就要殒命当场,一只手伸出来,轻易将那儒家训诫尺捏在掌心,微微用力,训诫尺发出清脆的声音,应声而断。 顾余生手持半截训诫尺,轻轻向前一挥,噗的一声,直接戳进了郑万里的眉心。 郑万里的表情还停留在愤怒与威严上,忽然间变得僵硬骇然,他的灵魂没有逃出来,他的文宫文胆文心碎裂,轰然坍塌。 嘀嗒。 嘀嗒。 鲜血沿着训诫尺掉落在一尘不染的玉砖上。 八境大圆满的儒家修行者,就这么被顾余生随手给秒了! 喧嚣的场面终于变得安静无比,圣院的大部分人,当场石化,凑热闹的人,也被顾余生的举动吓了一跳,而诸如寒山仙君,左良等人,则是神色漠然,等着看笑话。 而在宾客席上的古荒,则是盯着顾余生的背影,若有所思,若有所待。 “闹够了吗?”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但所有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你们怀着怎样的目的,不妨冲着我顾余生而来,今日我若连挚友都不能护,昔日也不能成为小夫子的传承者,你们以为我背负着圣院的身份,就会对你们纵容宽容讨价还价,那就大错特错了,现在,你们当中谁有和我讲道理的,不妨站出来,我顾余生会用剑和你们讲道理!” 第1063章 秒杀,秒杀,再秒杀! 顾余生一手秒杀圣院书山大学正,一言镇全场,他那笔直的身影如一把利剑悬在琼楼仙会的宴会大厅,这一刻,任谁也不敢轻视于他。 刚刚气势汹汹的圣院修行者们,那些曾经寄托在圣院书山余荫千年的世家子弟们,一个个直接傻了眼。 总院长祁邙,三位前院院长,两位宫主,数十位世家家主,大教谕,学正,教谕,大儒,皆愕然当场。 其实他们早就见过顾余生,也知晓顾余生的秉性。 只是千百年来,他们的身上,早就形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生俱来的骄傲和俯视苍生的门第优越,让他们如群狼觅食一般,只要他们笃定认为邪恶的,他们必然会站在光明的一边。 当年顾余生上敬亭山意外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等同于一个外人将他们最珍视的荣耀夺走,就算曾经看在五先生,六先生的面子上一时隐忍,可心中的怒火,总会有烧心的一天。 数年之间,圣院连遭变故。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着团结去解决问题,而是下意识的把这一切的灾祸之源推在顾余生的身上。 他们当然不会和顾余生讲道理。 可是在天下人的面前,他们还是需要讲几分道理的。 至少表面上要如此,因为他们心中,从未真正把从青萍山南下中州的少年当作先生对待。 可现在,他们还没开始做面子工程,就被顾余生以粗暴的方式打断了。 偏偏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正是他们长久以来的行为。 谁能想到,当年南下万里的少年,短短数年之后,竟会以剑相对与他们讲道理。 “顾余生,你身为圣院之人,竟然残杀同门!”大教谕韩举升面色冰冷,“你如此冷酷残忍,也配当斩龙山的传承者?你当圣院就没有人能治的了你吗!” 韩举升转而朝其他人拱手,正义凛然:“诸位,今日之事,本是圣院私事,然而此子方才当众弑杀同门,天下早有其勾结妖族,背叛人族的传言,昔日小夫子何等英名,如今传承衣钵者,是如此品性拙劣不堪之人,趁着天下人皆在此,我们圣院共邀诸位坐镇,要将此子逐出圣院,以后也不得以担先生之名!” 韩举升话音刚落,世家弟子之中,立即站出来一位神色高傲的青年,他义愤填膺地指着顾余生:“没错,诸位前辈,仙长,大教谕之言正是我们想说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昔日其父顾白斩妖怯弱而逃,大闹仙葫州文会,为天下所不齿,此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私自占据斩龙山,还为父洗名声,如此无父无母之人,天下修士应共诛……” 唿! 大殿之中,忽然的寒意比冰霜之气还要冷。 少年的身影一闪向前,右手向前一摄,穿过数十道身影,五指骤然一捏,只听得咔的一声,义愤填膺的青年直接被顾余生扭断脖子! 少年猛然间回头,眼眸之中血丝遍布,他的嘴角微扬,邪魅冰冷的笑容让所有人为之一寒。 左手对着七窍流血的青年脑袋猛的一拍。 噗! 血雾泼洒。 少年面容染血渍,声音如地狱之中传来:“辱我父母者,死!” “四弟?!!” “顾余生,我和你拼了!” 人群之中,一名男子怒而拔剑,掌心泛墨光,御剑刺向顾余生的后背。 “其儿,小心,他是杀人狂魔!”人群中传来一名墨家威严男子的声音,“真儿,江儿,快去帮你们三弟,联手除去此獠!” 中年男子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汪鲜血横溅,飙染在玉柱桌案上。 顾余生反手捏剑,掌心微一用力,那一把墨家不凡之剑哀鸣碎裂化尘埃,左右两道身影并剑齐至,乃是儒家攻守剑术,但顾余生心中怒火正盛,双手前伸,左右手直接攥住浩然之气绽放的两把宝剑,五指再次一捏,体内澎湃的灵力散发,直接将二人灵魂震碎,肝胆俱裂,身体噗噗两声震响,血崩肉碎! “儿子!!”墨德双眸腥红,肝胆俱裂,他愤而看向顾余生,“你这无父无母的小畜生,我杀了你!” 墨德本是墨星死后墨家的家主,他的四个儿子被顾余生秒杀,心中野望尚未实现,一切谋算皆化为乌有,彻底暴怒!一身浩然之气爆发,九境修为在墨家的至宝规尺加持之下,无限逼近十境,强大的浩然之气凝成一尊法相墨人,形如机关傀儡,一把巨尺朝着顾余生当头砸下。 霎时间,整个大殿的人群散开,纷纷避退。 墨德身在法相里,又五指前探,朝着掌心一握,一招儒家的画地为牢施展,哐嘡一声将顾余生禁锢其中! “死吧!” 墨尺之芒蕴藏着墨家至圣大儒的庇护力量和杀意,如同圣人持尺般朝着顾余生的头顶敲下。 嘭! 一声巨响,整个大殿向下剧烈的震荡开来。 所有人心中一凛,忍不住看向场中。 “顾兄!” 心悬在喉的苏守拙眼睛瞪大,整个人怔然原地,场中的顾余生,身体并未挪动分毫,但他的头微微偏过,以左肩硬吃了一记圣人墨尺! 他明明可以躲开的。 为何不避! 吃惊的不仅仅是苏守拙,就连圣院的一部分人也看得出来,墨德自然也明白,他愤怒地瞪大眼睛,将力量注入到墨尺之中,压得顾余生的身体咯咯作响。 “现在才知道后悔?” 墨德一脸狞笑,试图重新举起墨尺,可这一次,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将手中墨尺抬起分毫。 “先辈筚路蓝缕,为人族开创万世太平,圣人之尺为器,我顾余生理当受此一击,以表对先辈的尊敬,而你又算什么东西,有资格握此尺以为杀器吗!” 顾余生的身体逐渐攀升,直至比墨德的法身还要高许多,微微用力,手中的墨尺轻易落在顾余生手上,顾余生脚下嘭的一声,墨家的画地为牢如粉色的冰晶一样碎裂开来。 墨家至宝在顾余生的掌心之中散发出炫目的墨彩,沉寂千年的墨尺好似苏醒过来,一尺落下,墨德的法相溃散,文宫崩塌,文心碎裂! 噗! 一口鲜血吐出。 殒命当场!! 第1064章 苏守拙的情义,自碎文心! 嘶! 在场的圣院修行者,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同为圣院修行者还是后山先生的顾余生,真的会对圣院的世家子弟痛下杀手。 墨德就这么死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 手持墨家至宝的家主,依旧被顾余生一招给秒了。 这家伙究竟有多恐怖! 明明他还如此的年轻啊。 圣院世家的年轻一辈直接惊呆了,他们自小就拥有丰富的修炼资源,从娘胎里就开始铸造先天元胎,平日里一个个高高在上,一个比一个高傲,一个个皆认为自己是绝世天才。 哪怕顾余生成为斩龙山的传承者,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依旧没把顾余生当回事,认为他不过是运气好,捡了个漏而已。 可现在,顾余生以雷霆手段杀死了同为世家的墨家弟子,墨家家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修行者是如此容易死掉。 “够了!!” “都给我退后,立刻,马上!!” 身为总院长的祁邙厉声暴喝,浩然之气荡开,儒袍鼓荡,将离顾余生很近的圣院修行者全部逼退,他迈步上前,一双深邃的眸子落在顾余生身上,仿佛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在看顾余生的样子。 “好,好,好!” 祁邙连说三个好字。 “老夫闭关百年,不知天下竟出了你这样诳悖的后生,昔日小夫子也如你这般狂妄,然而他的剑只对妖族,魔族,未曾如你这般以剑对自己人,本来老夫还有几分顾虑,如今这般局面,我若不代表圣院十万学子将你开除圣院,天下人只会说我圣院助纣为虐,顾余生,前山之人若有半数以上同意,一样可以把你开除,这也是夫子定下的规矩,为的是有朝一日出现你这样的诳悖忤逆之徒!” “没错,开除他!!” “必须开除他!!” “此子乃是恶魔!屠夫!” 圣院的修行者群情激愤,年轻一辈更是对顾余生恨得牙痒痒,随着圣院总院长的话语落下,所有的修行者齐刷刷围成一圈,将顾余生围在中间。 “大家不要怕,这个恶魔是很强,但他不可能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对!” 随着起哄之声,刚才被顾余生震慑到的世家子弟纷纷大着胆子嚷嚷,可他们的步履,却很诚实的后退,躲在家主大儒身后。 这一幕自是落在近万天下修行者的眼里,忍不住明里暗地的嘲笑。 “你们不能开除十五先生!” 就在众人声讨顾余生之时,苏守拙纵身一跃出现在祁邙身前,更是站在顾余生的身前,他强忍着所有的怒火与委屈,朝圣院的众人大声说道: “十五先生自入圣院以来,多次解圣院之难,远赴仙葫州镇守一州,斩杀欺凌人族的妖族无数,如此大功,你们难道都忘了吗?夫子不在人间,三位先生还落在上界修行者手上,你们不解救三位先生,为何纠集于一处反而问罪自家人?岂不知天下人皆在看圣院的笑话……” 苏守拙话还没说完,忽然面色一白,整个人闷哼一声,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让他屈膝重跪在地,大教谕韩举升手捏一枚掌控圣院学子的执法令牌,神色冰冷。 “哼,苏守拙,你如此执迷不悟,真当本教谕不会惩罚你吗,你若再胆敢为此獠说话,我会立即摘掉你的文心,将你也逐出圣院!!” “嘿嘿……那我苏守拙今日还非得为顾余生说话不可了。”苏守拙被大教谕手上的令牌压得动弹不得,他数次试图站起来而不得,随即眼中露出一抹疯狂,并哈哈大笑起来。 轰隆! 苏守拙的身体内,忽然有惊雷作响! “苏兄。” 顾余生上前一步,意欲阻止,他的面色复杂,苏守拙回头一笑,眼神之中充满决然,他的头发飘荡,气质也随之改变,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汀州说书人口中的游侠儿,他嘴角上扬,有说不出的得意: “顾余生,谁让你是我苏守拙最好的朋友呢?今日我若不为你说话,天下又有谁为你说话,无非是一颗文心,一个圣院的身份而已,我苏守拙,不稀罕!!” 苏守拙说完,哈哈哈狂笑一声,双手交错间,神海之中的文宫轰然坍塌,一颗文心从眉心飞出,被他一手抓在掌心,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五指一捏,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 苏守拙嘴角溢血,面色惨然,依旧大声喊道:“顾余生,即便天下人不叫你十五先生了,我苏守拙,依旧认为你是十五先生,谁不服,大可将我苏守拙杀了!” “哼,反了!” 韩举升一手探出,掌心之中汇聚恐怖灵力,一掌前推,就要当场击毙苏守拙。 可他的手刚探出来一半,啪的一声就被顾余生以手拿捏住手腕:“如此地步,你们都不能放我朋友一马?” 韩举升被顾余生拿捏住手腕,依旧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没错,这一切是他自找的,顾余生,当初让你上敬亭山就是一个错误,我是大教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圣院的利益和名声,有种你就将我杀了,横,你也未必真能杀得了我!” 韩举升另外一只手捏着一枚大教谕特有的护身符,周围圣院修行者的浩然之气朝他身体汇聚,形成一道强大的护体屏障,有恃无恐地与顾余生对视。 顾余生亦抬起左手,食指独伸,朝着韩举升的眉心一点。倏忽间,一道细密的剑气如悬针一闪而逝,无声无息地刺破了韩举升无比自信的护体屏障,剑气从他后脑勺激荡出来,又延伸至百丈开外的玉柱上,玉柱再次被洞穿,一个细密的针孔透着月光。 “如你所愿!” 顾余生放下手指,松开韩举升的手,袖口一荡,自毁文宫的苏守拙飘荡出去,落在老黄的身旁。 “拜托了。” 顾余生低声说了一句,三息过后,圣院所有的修行者齐齐朝顾余生轰来,而韩举升的身体,笔直的向后倒去,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轰!! 顾余生的身影跃空而起,数百道混乱的气息在玉楼扩散开来。 顾余生的身影在数十丈外落定,摘下腰间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烈酒,随后摘下腰间的儒家身份牌子,将其高高抛向圣院的修行者,缓缓开口道:“圣院先生之名,我顾余生又何曾稀罕?你们喜欢,就拿去好了。” 啪嗒。 令牌落地,清脆佩鸣,玉碎当场。 第1065章 你们是什么样的人,由我来定义!! “顾余生,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圣院的先生了。” 短暂的寂静后,前院的总院长祁邙开口说话,已到如此地步,他依旧要保持着虚伪的面孔,他身后的一干世家家主和年轻的弟子,则是露出得意的表情,好似他们的目的终于达成。 啪! 啪! 啪! 还没等祁邙回应,人群之中的荒祖忽然拍起手掌,打断了所有人的节奏,他目光看向顾余生,带着几分戏谑: “青萍小子,如今你没有圣院的光环庇护,如今这大殿之中,大多数都是你的仇人,只怕日子不好过,昔日你我之间依旧有仇怨。不过今日本座倒想与你化干戈为玉帛,莫如你加入我北荒,受巫祖之洗礼,成为我北蛮古巫圣子,到那时我百万北荒蛮人必供你驱使,天外的修行者也好,圣地也罢,三大圣地亦或是浩气盟,斩妖盟,他们谁又敢欺负你呢?” “哼,顾余生,尔勾结妖族,如今还要投靠北蛮?你当真以为天下人会这般轻易放过你吗?”苍啸北在这时站出来说话,鼓动其他人的情绪,嘴角带着一丝阴险。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余生,等待顾余生的回应,若他敢说错话,那么天下人必然会真正的将他视为背叛人族的修行者,若他不回应,更是让古荒的计谋得逞。 顾余生没有说话,他反手一抓,默默解下背上的剑匣横置于桌上,将剑匣上的青布缓缓揭去,古朴的剑匣逐渐在月光下显露出他的不凡,仿佛这个剑匣,就是一段沉重的历史。 “今日起,我顾余生只有一个身份,背剑人!” “你们要我一个回答,那我就回答你们,从现在起,我顾余生是什么样的人,神仙,妖修,,都没资格评价我,所以我在你们的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起你们是什么样的人,都由我来定义!!” 唿! 顾余生的身体内散发出强大的气息,这一道气息直接将在场的大部分人逼退数十丈,巨大的玉殿内,狂风乍起,掀起无数玉案杯盏,恐怖的威压从身体爆发,直接让对他充满敌意的弱者口吐鲜血,噗通噗通跪地。 顾余生伸手拿捏住剑匣里的青萍剑柄。 森!! 一剑鸣空。 天地间骤然浮现出金色的剑影。 剑芒掠过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短暂的失去了光明。 新召唤的玉楼穹顶再一次掀飞,强大的结界泛起阵阵芒光,仅仅坚持了不到一瞬就化作一声哀鸣。 嘭! 百丈玉楼崩塌作齑粉,整个重楼山巅的修行者散作漫天影! 琼楼崩塌。 山崩地裂。 “你敢!!” 一道剑芒冲苍穹,左良以手遮眉,暴怒大喝! 但他的声音依旧盖不过剑出匣的铮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 待那一剑的芒光散尽,天地间仿佛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只有皓月映空照射重楼山。 华光褪去,所有人缓缓睁开,茫然地看着白玉京精心布置的琼楼仙会被彻底捣毁! 罪魁祸首呢!! 所有人都在将神识延伸,寻找顾余生的身影。 某个瞬间,所有人注意到白玉京的飞升者左良在抬起头看天空,整个人如一尊石化的雕像!不止如此,从上界下来的修行者寒山仙君,刑天使者,姬正平三人,也是抬起头,他们的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惊。 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他们二人拳头紧捏,神色复杂。 圣院的总院长祁邙和其他的家主,一个个也好像被施加了定身术,他们的眼睛凝望着长空,一眨也不眨,有人的额头,冷汗如豆般沁出来从脸颊滑落。 所有人都抬头,他们的眼瞳之中,一轮弦月明亮,追随着弦月之光一点点转动眼眸,他们首先看见的,是一对擎天之柱,顺着柱子往上看,才发现巨大的柱子并非是白玉京的建筑,而是一双从天而降的腿,再抬头,才看得见那一幅屹立千丈之高的完整法相! 天地间的灵力朝那一尊法相汇聚,如同降下一场璀璨的流星雨。 那一尊法相凝聚如一尊上古战神,所有的灵光正凝成全新的铠甲! 忽然间。 千丈法相睁开眼,一双腥红的眼眸之中激射出两道剑芒,剑芒刺破云霄,斩去千万里,径直的将白玉京的一座浮空之城一分为二! 身上的铠甲如银雷璀璨,腰间的一把天地巨剑如雷鸣! “咔!” 顾余生的千丈法相右手握住了那一把千丈巨剑的剑柄,他的本体则在法相头颅之巅站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苍生,俯瞰着所有的修行者,他的眼眸之中再无半点悲悯,只有无尽的杀意! 咕噜! 不知是谁吞咽一口唾沫,站立僵直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 “他究竟是……是什么怪物!!” 人群之中,身为荒祖的古荒拳头紧捏,与其他人不同,他仰望的同时,眼中藏着的是无尽的兴奋,震撼,并喃喃自语道:“是他,果然是他,我的猜测是对的,我的猜测是对的,小玄界的天道之路并未断绝……大荒经,那是大荒经中的荒符真意……不,还有眠月国月族的太古经……佛门大乘宝相,道宗法相天地……魔相……怎么可能,他究竟是如何修行的……” “定!” 苍穹之下,顾余生的本体右手轻轻一握,千丈法相体表的铠甲完全地展现出来。 嗤! 千丈法相成为完全体的瞬间,腰间的剑芒光涌动。 “顾余生,你要做什么!!”左良瞳孔剧烈收缩,他身体陡然一震,“住……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中,顾余生嘴角缓缓上扬,他没说话,却用腰间的剑回应了所有人。 雷劫剑束出鞘,以千丈法相为中心,一共十二道剑气纵横,巍峨的重楼山宛若与千丈法相融为一体。 高颤的剑音嘶鸣,让所有人的耳膜失聪。 剑出时。 森罗万象!!! 剑气纵横十万里。 小玄界的所有地方,都能看见从中州斩出的剑气!! 第1066章 千丈法相显威风,森罗万象 当十二道剑气纵横天地间时,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世界将要毁灭之感! 左良的手放在肩头的剑柄上,但他面对这样震铄古今的森罗万象剑气,他竟然没有拔剑的勇气,汗水从手腕滴落,他的眼眸之中除了剑气之外,还多了几分沧桑,好似回忆起过往千年的事! 忽然间,左良的面容变得冰冷无比,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好像被什么不开心的过往所左右。 他想起了一个人,夫子。 就是这一刹那间的犹豫,顾余生斩出的剑气,一剑荡平重楼山对面的无名山,整座山峰被削平,上部分直接泯灭消失不见,偏偏剩下的山尖上,白玉京之前暗中谋划的秘密,就这么轻易的暴露在世人的眼底。 八座上古献祭大阵,悬浮在献祭大阵中的八具尸体尚未僵硬。 不止如此,森罗万象的另外一道剑气从重楼山斩开了一片厚云,云层之上的深空也出现一条南北贯穿的剑痕,剑痕如一只巨大的苍穹之眼从沉睡中缓缓醒来。 八道灵魂如一颗颗即将消散的流星。 “荒祖,救命!” 苍穹之中传磊乌雷,兀术等人的声音。 原本已经被顾余生震撼到无以复加的人,好似又被新的惊雷劈中了大脑,这一场场的大戏,如万花筒般互相变换无端。 “嗯?” 左良瞳孔一缩,猛然从恍惚状态之中醒来。 但此时,更多的人已经听见了那呼救的声音,看清了那八道熟悉的身影。 荒祖的声音沉闷地炸开:“乌雷,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世人会记得你们的死亡,所谓的圣地,也不过是上界的代理门户罢了!” “哼,住口,安敢妖言惑众,那八人是被此獠一剑所诛!” 左良大喝一声,以一个锐利的目光看向方天正和田在野,二人神色露出默契,藏在袖子之中的双手各自捏一枚神秘的玉牌。 轰隆隆! 天穹一声雷鸣,一道荒古的气息从天而降,一只触须利爪从顾余生斩开的空间壁垒裂隙之中探出,一下将那八人的灵魂握住。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一只触须迅速的抽了回去,并发出诡异的咀嚼声。 吼! 一声苍古巨啸,荒芜的气息从天而降,两只巨大的触须呲啦一下从壁垒之中探出来,一张巨型兽脸如涟漪一样浮现在月色下,它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但又长出了新的眼睛,新的眼睛泛着幽冥之芒,一瞬间盖过了银色的月光! 巨大的身躯如山岳般从撕裂的苍穹降下来。 重楼山极其庞大巍峨,顾余生的千丈法相也极其高大,可当那一只巨兽探爪降临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顾余生的那一尊法相存在了。 “嘶!!” “荒兽!!” 重楼山上,骤然一片惊呼!! 整个世界顿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狂风肆虐天地,万年古城大荒城在荒兽的恐怖威压下结界变得支离破碎。 世界之末。 莫过于此。 身在千丈法相之中的顾余生漠然抬起头,荒兽双爪探下时,苍数十道龙卷风夹杂着闪电朝他轰来!他抬起千丈巨剑,一剑斩空,数十道龙卷飓风泯灭消散。 哐嘡。 哐嘡! 一阵沉珂繁重的铁链之声传来,荒兽整个身躯遮蔽了大半天空,它的另一半身体还在虚空深处,可月光倾泻的地方,一根足已拴住苍龙的铁链从天而降,以苍穹和云为背景之下,铁链末端竟然拴着一头身躯数百丈的巨牛!! 神牛! 夫子的坐骑! 它竟然被禁锢在荒兽的身躯之上。 “那是……” “夫子的坐骑神牛!” 这一次,轮到圣院的世家之主,大儒们震惊了,他们纷纷面色巨变,尤其是总院长祁邙,更是目光一眯,看向左良,田在野,方天正等人。 这群标榜正义的人,彻底懵了! 他们可以将顾余生的先生之名抹去,却是万万不敢忤逆夫子分毫的。 如今,夫子的神牛被拘,圣院总是要有一个态度。 “苍剑主,田盟主,方盟主,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祁邙老脸涨红,“我等将灵脉与你们共同经营,你们却是这般背地里耍心思?莫非你们要食言而肥?” “抱歉,那件事,并非是我等能够做主的,圣院之前是和我们有过约定,但祁院长之言,需寒山仙君才能做主。” “什么!” 祁邙眼睛瞪大,看向寒山仙君,然而寒山仙君双手负立,神色冷淡,并不给任何回应。 祁邙又将目光移向左良,左良目光盯着千丈法身的顾余生,又看向那拘禁在苍穹的神牛和暴戾无比的荒兽,阴鸷一笑:“此牛虽是夫子坐骑,但终究不过是一畜生而已,昔日踢我一脚,今日本座得用它的皮做一把剑鞘,谁也无法救下它!” “你们!” 祁邙面色一白,手捂胸膛,蹬蹬蹬的后退。 “院长。” 圣院众人搀扶之际,忽听得天地间呲啦一声巨响,顾余生与千丈法相融合一体,庞大的躯体纵身一跃,重楼山大地凹陷,千丈法相凌空飞起,一脚踩雷云,一脚踏虚空,手中巨剑横空。 黑暗的天空一剑如雷束明亮,一闪而逝。 呛啷! 能拴住苍龙的万年寒铁灵纹铁链应声而断。 被拘押的神牛哞的一声震啸,瞬间脱困,四蹄如风,朝远处奔跑。 吼!! 占据半个天空的荒兽一声震怒,两道触须朝神牛卷去。 唰! 又是一剑凌空斩。 荒兽的两根触须被整齐的斩断,断口处,无尽的荒气弥漫开来,荒兽怒吼痛叫,恐怖音波肆虐山川大地。 无数道荒古雷束砸在重楼山巅。 山崩地裂,万丈之高的山岳滚滚落石,万年重楼城变成人间炼狱。 呲啦!! 天空一道闪电如丝网绽开,霎时间密布整个天空,那是顾余生以千丈法相的力量施展出天象剑阵,并以阴阳玄雷诀凝成万道剑气,将荒兽禁锢在天空。 随着法相消失,顾余生面色微微一白,摘下腰间酒葫芦,猛烈的灌了一口酒,干涸的灵力迅速从丹田之中升起,他嘴角露出一抹冷意,唰的一下身影从空中消失不见。 “仙君小心!” 崩坏的重楼山上,一道惊呼声传来,一名剑侍以手拔剑,剑刚拔出来,手中剑就被一道青色的剑芒斩断,剑芒横断咽喉,阖然而猝。 第1067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剑擒寒山仙君! “嗤!”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威力未有半点削减,以雷霆之势刺向寒山仙君,寒山仙君此时正侧对着顾余生,他听见剑侍的声音,下意识的侧脸,眼角里,一点寒芒迅速放大。 仓促之间,他已然无法施展遁术,但他身为上界修行者,重楼山上法则失效,他十二境的修为可以完全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千钧一发之际,他于顾余生的剑之间,凝聚出一面寒霜之墙。 青萍剑的剑尖刺入寒霜之墙,犹如刺进一面镜子,以剑为中心,层层涟漪如水波荡漾。 顾余生人与剑的速度明显变得迟缓,但他的剑还在前行,其与寒山仙君的距离,如同隔着一面镜子,明明就在咫尺,却好似隔着一个世界。 来自境界的压制吗! 时隔多年,顾余生再一次感受到境界差距的存在。 他从镜子里面,看见寒山仙君那自信傲然又带着蔑视的表情。 这个表情,如同看一只蝼蚁一样。 一瞬间,顾余生内心的自尊被唤醒。 这么多年修行为了什么! 难道自己修行了这么多年,依旧还是处于井底,永远被人俯视吗? 那这些年修行的意义又是什么! 剑气激荡映照顾余生的眼瞳,刹那光阴间,许多记忆在脑海里回想,他想起秦酒说过,修行之快慢,不在于一时,春笋成竹,沉寂于土,数年未见长进。 时至今日。 难道自己还是那一根深埋在寒冬地下的竹笋吗! 不。 他也曾见众生,也曾见自己! 霜墙泛起的涟漪觳纹,如同一面光阴之墙。 一瞬一生! 这一刻,顾余生不再执着于实力与境界的分别,他的心境自满! 十二境又如何? 手中握剑。 当睥睨天下!! 所谓的寒霜领域……也不过是有形之物罢了。 嗡。 手中青萍剑感受到主人的意志,铮铮作响,原本迟滞的剑,骤然加速。 嘡! 寒霜之墙陡然如镜子一样碎裂开来,寒山仙君唏嘘的表情转为震惊,剑气震荡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创口! 当! 金器交织之声骤然响起,却是刑天使者御龙君隔空甩来一把血斧,挡住了顾余生刺向寒山仙君的咽喉。 血斧被一剑改变方向,如风火轮旋转,一瞬斩断数十根残缺的玉柱! 寒山仙君如梦初醒般在原地留下一道冰霜之影,本体则出现在数十丈外。 他刚立足站稳,就见原地留下的冰霜之影,被顾余生以手中青萍剑强行斩灭! “好险。” 寒山仙君倒吸一口凉气,生死之间,他的后背已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刚欲捕捉顾余生的所在,却发现刚才出手的刑天使者御龙君表情变得诡异而惊恐。 寒山仙君不明所以,他的目光之中,顾余生的身影陡然化作一滴墨汁。 寒山仙君只觉背后的冷意更甚,他瞳孔剧烈收缩之际,似想要行动,但他感觉到眼前的世界陡然变得缓慢无比。 “噗!” 一股灵魂与肉身的剧痛让寒山仙君摆脱了时间延缓的错觉。 他伸出手,朝自己的身前猛然一捏,五指之中,赫然捏着一把渗寒的血剑。 满场皆寂无声! 所有人都变得目瞪口呆! 寒山仙君微侧头,他只能感受到少年喘息呼吸声中带着无尽的杀意。 是什么时候! 寒山仙君眼睛瞪大。 他不敢回头。 也不敢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感知到死亡迫近。 因为持青萍剑的少年,就在他身后,一手持剑捅穿了他的肚子,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寒山仙君并不在意心口的那一剑,可是少年搭在他肩膀上的左手,却好似藏着一道神秘的力量,让他不敢妄动分毫。 从顾余生救下夫子的神牛到以剑阵封印荒兽,再以雷霆手段偷袭寒山仙君,看似繁复,实则不过是发生在数十息之间,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只见到顾余生以剑洞穿了寒山仙君的心口!! 是上界修行者太弱。 还是顾余生太强? 更多的人是难以置信,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难道数百年修行,还抵不过少年十余年的光阴? 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对于更多的隐世修行者而言,他们的心态又略微不同,他们苟且大半生,一直对上界修行者持敬畏的态度,可从重楼城到琼楼仙会的冲突,上界修行者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似乎并不怎么样! 那岂不是说。 他们大半生的光阴,都因为内心恐惧而空耗掉了!! 何等的不值得。 又或者,他们所向往的大千世界,或许并不是如古书上记载的那样,是一个修炼盛世! “你……究竟想做什么?” 寒山仙君声音低沉,他觉得刚刚的情况,顾余生应该能够将他直接斩杀,至少让他失去肉身! “我用你的命,换回三个人。” 顾余生的声音意外的平静,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不由地一凛,左良眉头紧锁,一双眸子停留在顾余生身上,不知道在权衡什么。 “圣院的三个人?” 寒山仙君神色有些意外,任由心口的鲜血沿着青萍剑嘀嗒嘀嗒的流淌,而圣院的祁邙,总世家家主以及大儒们,则是一脸震惊的复杂的看着顾余生。 此刻的他们,好似被当着天下人的面,被顾余生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痛。 “为什么,你现在并不是圣院的人了。” 寒山仙君试图以说话来转移顾余生的注意力,并逃离死神降临的恐怖阴影。 呲啦! 顾余生的左手掌心之中,一道阴阳玄雷如束状般绽放,如一道雷劫降落在寒山仙君的身体上,寒山仙君闷哼一声,刚刚凝聚在脚上的寒冰领域重新泯灭! “我顾余生如何行事,何须向世人解释?你只有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要懂得珍惜。” 顾余生的声音无比平静,可寒山仙君的灵魂,却莫名的心悸而颤抖,他很确信,顾余生的左手掌心之中,捏着一道未知神秘的力量,这道力量,绝对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且慢!”刑天使者御龙君在这时站出来,“顾余生,你应该换一个条件,因为你要的三个人,他们回不来了。” 第1068章 我来讨要三个人! 顾余生眉头一皱,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圣院书山的总院长面色一惊,看向白玉京的剑主苍啸北:“什么?苍剑主,这位使者说的可是真的?还请给一个解释!” 苍啸北目光闪烁,面对圣院数百人凌厉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抱歉,祁道友,这件事我没法解释,不过我们之前的约定,依旧作数,只要我等有飞升的名额,一定不会落下祁道友。” 嚯! 苍啸北的话刚落,圣院的世家家主,大儒,学正,教谕等人纷纷侧目,看向总院长祁邙!一时之间,他们的大脑嗡嗡嗡作响,原来在他们知晓的共同利益瓜分之上,还有人吃独食。 原来总院长是想着飞升,离开小玄界!! 场面的氛围变得极为微妙,就如同一群寻宝的人找到了宝藏,说好一起发财,却有人暗中私藏了宝物。 不患寡而患不均! 祁邙虽然是圣院前山的总院长,可在利益的面前,名声,威望,地位,都是狗屁! 而对于非圣院的修行者们来说,则是忽然惊醒,原来圣院的这些人,早已和白玉京沆瀣一气,私下有利益往来,而利益的筹码,必然是将顾余生逐出圣院,剥夺他的先生之名! 虽然他们很多人都没有站在顾余生那一边,可内心已然如明镜一样——这就是修行者的世界,尔虞我诈,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即便是圣院书山自诩饱读圣贤书的大儒们,世家们,都逃不过利益的诱惑。 所以即便有人心如明镜,也不会为顾余生辩白!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看顾余生跌落尘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更好笑的是,圣院与白玉京之间的利益出现了裂隙,如同狗咬狗,只会留下一地鸡毛。 “他们去了何处?” 顾余生的声音在寒山仙君耳畔响起,插在寒山仙君腹部的青萍剑震颤之间,竟是将天空封印的荒兽弥散的荒气一点点的吸取,正不断的侵蚀着寒山仙君的肉身。 寒山仙君之前尚有仙灵之气护着,肉身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创伤,可随着荒气侵体,他没有荒古之体抵抗根本承受不住,事到这一步,形势所迫,他也只能说出真相: “你身为背剑人难道不明白守界法则吗?我等这么多人穿界而来,这小小的笼中世界规则如何能长时间承受?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此界之中的修行者消亡或是离开,才能维持法则的平衡,当年圣院夫子的两位徒弟,虽是由我指引离开,可我并没有权力杀死他们,所以……夫子的三位弟子,自然也被送到了那个地方,他们是生是死……也不是我能主宰的,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至少他们现在还活着。” 顾余生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你们这么多人穿界而来,只送走了圣院的三位先生,其他的能量平衡,自然只能任由我小玄界的修行者消亡了?” 顾余生和寒山仙君的对话,所有人都能听见,原本还想着吃瓜圣院和白玉京的旁人,不由地心中一惊:所谓天道法则,一则是指能量的平衡,二则是指万物生命的平衡。 天外降下这么多修行者,他们的修为境界要比小玄界高出许多,也就意味着,他们下界一人来,小玄界就必须要消亡更多的修行者,才能维持这种规则的平衡。 寒山仙君虽被顾余生掌控,但表情依旧十分泰然,他目光扫过重楼山上的上万修行者,反问道:“这样不好吗?于你而言他们多活一个人,你就说不定多一个仇人,顾余生,你今日若能罢手,并交出一些东西作为诚意,我们未必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寒山仙君的话,极具煽动性,以至于当他提出这样条件的时候,重楼山上与顾余生有仇的人,都不由地心中一紧。 “顾余生,你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圣院的一位教谕当即急得跳出来,“你难道要忘了祖宗吗?小玄界是你的故乡,你是在青萍州长大的人,你若今日为上界修行者谋皮,残害苍生,有朝一日夫子归来,必定会将你……” 嗤! 顾余生的瞳孔之中激射出一道剑气,直接刺进这位教谕的眉心,让他文宫碎裂 ,化为凡人。 “聒噪!” “当年我困于桃花樊笼之时,你与尹参之辈又何尝有过大义和对弱者的片刻怜悯?今日留你一命,就是要你从此也体会弱者的痛苦。” 顾余生目光森冷,环顾一周无比紧张的圣院修行者,眼底有说不出的失望。 “你们平日里自持身份,以儒家学子,儒家修行者的身份高高在上,我倒真以为你们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如今看来,你们也不过是身在红尘心染污浊的凡人罢了,你们在我眼里,尚不如青云门那些敢于出山斩妖而死的小修士,你们身上的儒衫长袍,不过是掩盖你们的虚伪面孔罢了!” “嘿,干得不错,这算是你的投名状吗?” 寒山仙君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可他的笑容刚刚凝了一息,就被新的痛苦取代,他瞳孔剧烈收缩,低头看向自己,只见穿透他腹部的青萍剑清鸣一声,灰色的剑芒由内而外爆发,一瞬将他的肉身损毁。 顾余生同样露出一抹笑容,左手的掌心之中泛起一道荒符,迅速将寒山仙君的身骨血气毁灭:“我如何做事,岂能由你来说?” “啊!” 寒山仙君痛叫一声,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半边未被腐化的身体主动化作一具霜冻冰雕,嘭的一声碎裂开来,伴随着一阵霜寒之风,寒山仙君的元婴从肉身之中逃遁出来,他回头怨恨地看一眼顾余生,元婴一个瞬移消失原地。 “哼!” 顾余生探出左手,左手的掌心之中,一道神秘的鬼气化作魂线缠绕向寒山仙君消失隐遁的元婴。 寒山仙君只觉大脑被魂针扎了一样,气息一衰,显出形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千钧一发之际。 左良出手了,他袖口之中挥出一道神秘剑气,将顾余生的鬼道剑术斩灭。 这一耽搁的时间,给寒山仙君争取到了机会,他元婴再一个瞬移,凭空消失不见。 当寒山仙君的元婴再出现时,已然在那位被顾余生震碎了文宫的教谕头顶。 伴随着簌簌簌的冰冻声音。 寒山仙君以近乎粗暴的秘术夺舍了那位教谕的身体,教谕睁开眼,他身上的气息急剧地攀升,模样也渐渐改变,重新变成寒山仙君的模样!! 第1069章 一人独战三千客! 唰唰。 姬正平和刑天使者御龙君同时出现在寒山仙君夺舍的肉身前,为其护法。 这一切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很多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已然是局势大变——被除去先生之名的少年,竟然一剑毁去了上界修行者寒山仙君的肉身,若不是有人相助,寒山仙君极有可能殒命当场! 这一幕,是何等的震撼!! 两千年前,夫子酒酿桃花,一剑斩杀天外三千仙。 世人传诵千年。 一千年前,小夫子横扫魔族剑平大荒。 小夫子之名为妖族魔族强者所畏惧! 但这两个人,很多人都没见过,夫子远人间,小夫子身已陨。 他们的传奇,更多是在民间。 现在。 小玄界十六州的所有人族修行者,都亲眼见证了新的传奇,一个从青萍州走出来的少年剑修,被世人称为神弃之子的少年,他挥剑斩仙客! 嘶! 重楼山上风起人静,倒吸凉气的声音如月下惊叹。 月光泻照在那个少年身上,尽管此时的他没有了千丈法相,可并不影响他的高度,此时的他,犹如一尊杀神! 左良深吸一口气,看着之前被顾余生一剑荡平的京楼和满山的狼藉,他不再犹豫,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顾余生,你知道弑杀上界仙者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这会断了你们的仙路。” 顾余生抬起右手中的青萍剑,以左手掸去青萍剑上未干的血渍,目光扫过三大圣地,圣院以及斩妖盟,浩气盟的强者。 “数十年前的仙葫州文会,你们也是这么说我父亲的,今天我做和父亲一样的选择,只不过我不会学父亲那样指天谩骂,我选择以剑来说话,使者也好,圣地也罢,心中有不忿的,尽管以剑来和我说话。” “顾余生,你当真要这么做?”苍啸北身影一晃,出现在玉石碎裂的空旷之处,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你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吗?你这是与天下苍生为敌!今日你这般所为,已然绝了天下修行者去往大千世界的路,当年顾白虽孟浪,却不至于如你这般狂妄!” “狂妄又如何?尔等红尘里修长生,眼里真有苍生,我顾余生虽不是圣人,却也愿为天下苍生问上一问,不求一个公平,只要一个答案!你一口一个天下苍生,却以天下之魂为献祭之寿,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在囚笼里求生不是罪,以囚笼里的人作为讨好上界修行者的筹码,才是真正的大罪!” “住口!” 苍啸北瞳孔剧烈一缩,眼中杀意骤显,方才顾余生的话,着实牵涉到太多的隐秘和利益,岂能拿到明面上来。 “此子断绝我等向往大世界之路,断不可留,所有人听着,谁能杀了他,谁将获得去往大世界的名额,白玉京弟子听令,诛杀顾余生!” “喏!!” 唰唰唰! 苍啸北一声令下,重楼山上的三千白玉京剑客纷纷拔剑,朝顾余生杀去。 寒山仙君重新掌控了身体,也对身后的二剑侍下密令:“此子身上有大秘密,不要活的了,恰当的时候出手杀了他,把他尸体带回去。” “是!” 二剑侍身影一闪,凭空消失不见。 姬正平神色微微一动,他从上界带来的姬家剑奴,亦同时朝顾余生杀去。 姬正平手藏袖中,目光深邃,看着数息之间,那少年已被刀光剑影完全笼罩,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但片刻后,他若有所感的侧身,看一眼背着双斧头站在原地毫无表示的刑天使者御龙君,不由地眉头一皱:“御龙君,你不打算出手吗?龙域的那件至宝在此子手上,还有,他刚才偷袭寒山仙君的手段有些诡异……” “已经有这么多人出手了,他活下来的机会不大……” 御龙君目光闪烁。 “这可不像你平日行事的风格。” 姬正平冷笑一声,不去看顾余生,反而在人群之中搜寻那位养马人。 御龙君的双瞳之中,那被围困的少年一剑激荡,数十名白玉京的剑修直接殒命,躯体残骸漫天飞荡,他的目光渐渐移向玉座上的左良。 “他……也会出手的吧。” 御龙君低语一句,莫名地为刀光剑影中的少年推演生还的可能,可当他看着数千修行者围成一圈又一圈时,微微摇头。 眼前这一幕。 让他想到了那一年深秋的某个夜晚。 “可惜。” 御龙君背着斧头,朝山外走去,当他走到临崖边时,剑气激荡的天空搅动一片片夜云,某个瞬间,御龙君朝云层深处看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纵身一跃,换来一条蛟龙骑乘,飘然远遁,直至遁出浩瀚的中州,他才停下来回头看向重楼山,他的汗水从额头掉落。 重楼山巅。 月光幽幽,剑芒铮铮,剑气纵横! 琼楼仙会,终变成当年仙葫州文会的样子。 顾余生正被三千白玉京剑客围攻,漫天的剑影此起彼伏,顾余生纵然能一剑杀十人,一剑杀百人,可白玉京圣地底蕴万年,其五楼十二城中的修行者数以万计,今日琼楼仙会,汇聚之修行者更是茫茫不可计数! 即便是当年西州人族与妖族的妖关之战,亦未如今夜这般人多。 铮! 青萍剑鸣,自顾余生手中疾射,如游龙般盘旋抹去数十人的脖子后,清霄如龙冲天,在苍穹之下化作上万道剑雨垂落,又如漫天的星辰之雨倾泻下来。 “白玉京弟子听令,结剑阵!” 苍啸北双手负立,眉头紧锁,数月前,他在大荒时,尚觉能胜顾余生,可眼下顾余生的实力,已然让他心惊胆战,身为白玉京的当家人,他本该一个人站出来,在天下修行者面前展现神威。 可现在,他没有这个把握。 只能让白玉京的修行者们先顶上! 一人之勇,可胜万人,那白玉京之雄厚,则可出两万人,三万人,就算是耗,也要将少年耗死,更何况,苍穹之上的荒兽还在被封印着,他又有多少灵力可以维持呢! 第1070章 人随剑莲起,也随剑莲亡! “青莲剑阵!” 重楼山上,一位姬家的剑客大喝一声,先以数十人列成莲花剑阵的阵眼,以手中剑掷于长空,形成一朵莲蕊。 白玉京的剑修听见青莲剑阵四个字,立时做出回应,他们互相御剑在空,漫天的剑影在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青莲剑阵,青莲剑阵内外九层,层层激荡,剑气互相叠加之后,散发出一道华丽的青霄剑束皓光,可与日月争辉。 “好强的剑阵,师叔祖,白玉京会此剑阵并不奇怪,上界的修行者也会此阵?” 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目光闪烁,面色复杂,隐约间透着几分嫉妒,这青莲剑阵原是道宗流传下来的一套精妙剑阵,蓬莱圣地虽然传承了一部分道宗的典籍,偏偏这门青莲剑阵没有被完整的传承下来,以至于蓬莱圣地虽然也如白玉京那样有三千海外剑修,却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惊世剑阵。 “这并不奇怪,这青莲剑阵原是一位道宗的酒剑仙所创,剑阵威能无匹,可惜这位酒剑仙还是败在一位绝世剑修手上,其传承也散落四方,姬家身为四极大陆的上古之家,必然也会对这门剑阵垂涎无比的。”灵阙真人白眉须发立在远处观战,目光落在随着漫天剑雨降下的那少年身影上,神色有些惋惜:“此子也算是继小夫子之后的又一个天才了,可惜人太张狂,他纵有通天本事,遇见这数千人布下的青莲剑阵,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是啊,此子虽然张狂,倒也不失真性情,只可惜他的身份终究是太敏感了一些……否则当初入青云门的掌门暗中推荐此子,我们也不会选择无视……” 上阙真人亦手捻胡须。 “如今看来,当初与青云门彻底断绝干系倒也是明智之举,避免了被卷入其中,白玉京此番就算诛杀此子,也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紫升,让其他人都好好看着,这青莲剑阵之玄妙,若窥得其中真意,亦是受用无穷。” 蓬莱的其他人闻言,忙和紫升真人一起以强大的神识窥看那已然化作千丈范围之广的青莲剑阵。 月光之下,无数从天空垂落的剑雨落在庞大的青莲剑阵上,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身随剑动,凌空落下之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青莲剑阵滴溜溜旋转,不断汇聚的剑芒之中千剑吞吐,铮铮如天外飞剑,每一把剑,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青莲剑阵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眉宇间闪过一刹那的思量,神海之中,一套完整的青莲剑阵也化作一副剑图旋转,好似在推演着什么,一息之间,顾余生看向青莲剑阵的阵眼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手中青萍剑散发出一道柔和之光,青色的剑芒旋转间,同样化作一朵不起眼的青莲剑影。 顾余生身在剑莲之中,速度陡然加快,迎着漫天的剑芒从空中刺下。 青莲剑影未落,青萍剑已如一束雷光直接刺进庞大的莲心之中,原本包裹顾余生的那一朵青莲,忽然逆转莲瓣,化作一朵绝世青莲。 “青莲并蒂!” 顾余生的身影一瞬消失在两朵剑莲之中,霎时间,两朵青莲先是急剧的膨胀一阵,激荡起青色的剑灵之气,可数息之后,下方的青莲剑阵急剧的膨胀,剑声哀转,气息大变。 “嗯?”左良眉毛一挑,对身旁的苍啸北等人喝道:“快退。” 话音刚落,由数千人联合施展的青莲剑阵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漫天的剑莲花瓣化作细碎的莲叶散落天空,残余的莲叶亦蕴藏着恐怖的剑气,许多离得近的修行者被卷入其中,肉身直接被切成无数碎片,元婴刚刚逃出来,亦被剑莲花瓣切得粉碎,当场魂飞魄散! 隔得极远的一位蓬莱圣地长老,看见青莲花瓣飘来,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握住一瓣,以窥剑中真意,手刚伸出去,两根手指就直接被削断整齐,指尖没有传来任何痛觉。 “小心!” 长老骇然般后退,斩断他手指的青莲花瓣划过他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细密的剑痕。 而对于重楼山下的低阶修行者和凡人来说,时间刚入九月十九子夜,重楼山上绽放出一场人间极美的画卷,青色的剑莲花瓣飘荡间,如同一场零落世界的深秋花雨。 可惜的是,无数人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因为重楼城正面临着一场琼楼仙会带来的灾难,到处都是流亡逃命的人。 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宗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那少年,也会青莲剑阵? 以一人之力布下的青莲剑阵,与数千人布下的青莲剑阵碰撞。 从散发出的来余威来说,只怕所有修行者都凶多吉少! 白玉京失算了。 姬家的剑修,也失算了。 当那一道激荡山巅的青色剑芒渐渐黯淡,天空只剩下月光明亮后,一切终于陷入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剑阵中心,只见原本还存在的白玉京玉楼场地残痕,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不见,重楼山再被削减高度,最中间的地方,呈现一个数万丈之广的深坑,深坑边缘的痕迹,如利剑削斩过一样锋利无比,向外扩散的剑痕一直延伸到天边,将黑夜下的云都尽数分割成一团又一团。 微风吹过,空气中的剑意剑气尚未完全消散,依旧能将人的衣角划破,在肌肤上刮出细密的剑痕。 但此刻所有人都不在意,他们更在意刚才那惊世绝伦的青莲剑阵是如何被破的。 白玉京的三千剑客和姬家三百剑奴去哪了? 他们的气息呢?人影呢? 总不至于凭空蒸发了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缕缕青色烟火与尘土在深坑之中飞扬飘荡。 当烟火消散,尘土弥漫之中,隐约间可以看见一道孤寂的人影,月光映照,那一道人影耷拉着手,五指上鲜血滴落,嗒嗒作响,手掌心紧握着一把沉重的剑,踉踉跄跄走出来。 月光落在那一道身影的脸庞上。 顾余生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溢血,颤抖的左手艰难地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咕噜咕噜地喝着。 “咳……” 一口鲜血吐出,鲜血混杂着酒水沿着酒葫芦渗落落在地。 他受了极重的伤,步履是如此的沉重,颤抖的手几乎快要握不住剑,一身长衫染鲜血,与嘴角沁出的鲜血形成一幅凄凉的画卷。 此时的顾余生,如同从一个深渊裂隙中爬出来:神色萧索,气息微弱,唯有一双眸子,依旧如黑夜苍穹下的两颗星星,熠熠生辉。 沙。 沙。 顾余生再次迈步,手中的青萍剑尖在地上也划出哑哑的声音,深坑留下的脚印装满青色的剑莲花瓣,顾余生的袖子里,长衫里不断抖落青莲剑瓣,沁落的鲜血,将这些青莲剑瓣染成殷红一片。 众人从那染血的脚印莲瓣里,感应到猝然死去的灵魂和血肉,以及那一把把泯灭成灰的宝剑形成的庚金之气。 换句话说,除了顾余生还活着之外,其他所有在剑莲之中的修行者,全部都死了! 他们随青莲剑起,随青莲剑亡! 第1071章 苍啸北出手,全力以赴的一剑 “都死……完了?” 身为白玉京当家人的苍啸北眼睛瞪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前一刻,他还指望着顾余生陨落在青莲剑阵内,这样的话,白玉京之名,必然会远远超过另外两大圣地。 可没想到,顾余生竟然能以一人之力破三千多人的青莲剑阵! 没有人比苍啸北更懂这一门青莲剑阵的强大,以他的实力,极限破阵,就是七十二人,若多一人为阵眼,他就会被困于其中,直至被耗死。 苍啸北嘴角颤动,回眸看向左良时,发现左良的目光冰冷到极致,再看好好的琼楼仙会,被顾余生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一城尽毁,一山尽毁,一楼尽毁。 如今,白玉京的三千剑客被杀。 自魔族泯灭以来,白玉京从未遭受过如此大的损失。 “啸北,杀了他。” 左良眯起眼睛,整个重楼山上,就他的玉椅还完整的存在着,其他地方皆是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可正是这样,他坐着的椅子反而显得格外醒目,如同一张白玉京的脸面,被少年打得啪啪啪作响。 “是,左师叔祖。” 苍啸北恭敬答应,事实上,他身为白玉京的当家人,在剑术的造诣上要远超过已经死去的长河剑君,是一位真正的大剑仙,到了这种时刻,他不能再自持身份了,反而要亲自下场,向天下人证明他大剑仙的实力。 苍啸北没有施展遁术,而是刻意缓步,朝着巨坑前行,每前进一步,他的剑势就会攀升一截,而他的剑意,也是青莲剑意! 脚下走过的地方,莲花绽放,一朵莲花逐渐凝实,滴溜溜的旋转,青莲明亮间,发出铮铮剑音。 月下。 少年的身影依旧蹒跚,他手中的青萍剑依旧在地上拖拽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也要握不住那一把剑,可偏偏顽强地握着,月光下的迷雾,将光影重叠,少年的身影在灰色的尘烟之中模模糊糊。他走过的地方,鲜血流进脚印里。 可即便如此,少年的沁血的牙齿依旧白皙,嘴角微微上扬着,那不屈服的神色,将他身上的那一份坚韧桀骜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如一尊杀神,一点点的走向人的眼眸之中。 苍啸北与少年相向而行,脚下的青莲剑意一点点攀升,将他身体一点点衬托得高大无比,他以右手斜解腰剑,衣服在夜风之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少年那满身的鲜血,苍啸北的目光越冷,可嘴角还是噙着淡然的嘲弄:“顾余生,别怪我不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交手,因为这世上原本也没有公平可言,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受伤就起轻视之心,我会全力以赴,我这一剑,也将会是生平最强一剑。” 苍啸北持剑的右手缓缓抬起竖在身前,左手以食指和中指捏了个剑诀,霎时间,整个青萍山上的灵力朝苍啸北手中剑汇聚而去,直接将他与顾余生之间形成一个无灵力的领域。不止如此,苍啸北又以左手指天,从白玉京圣地十二城之中引来十二道天地之力,一道道灵力如璞玉倾泻,灌注在他的身体之中。 这一瞬,苍啸北的实力短暂地突破至十一境,他手中的本命剑苍羽以白玉之气化作一把巨剑,剑格如两片仙羽展开,剑身上的铭文一个个亮起,脚下的青莲不断变大,将巨坑完全笼罩。 “青莲剑域!” 白玉京的长老们一脸惊讶,似苍啸北这样的修为,领悟出剑域并不太惊奇,可是想要领悟青莲剑域,却是一种奢望,因为白玉京的剑道修行者一起讨论过,领悟青莲剑诀,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 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的左良,微微颔首,他自飞升以后,白玉京的实力依旧很强,他很是欣慰。 相较于左良的平静,身为上界修行者的姬正平眉头紧锁,之前他与荒祖交手,被对方的大荒经震摄而退,一直很是郁闷,时时想着找回面子,展现上界修行者的实力,可刚刚顾余生剑斩三千修行者,这等实力,已经彻底震惊到了他,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这真的是下界小世界?他们的修行功法不是被动过手脚吗? 可现在他们一个个,仿佛都是实力强大的怪物! “剑域……”姬正平喃喃自语,他也是姬家剑道高手,领悟剑域也是他最得意的地方,可当他看见苍啸北施展的青莲剑域,姬正平再一次被震撼到了,他将目光移向左良,自始至终,左良都还没有真正的出手,那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难道当初他没有飞升至四极仙域,是因为太强的缘故? 这怎么可能呢! 姬正平无法接受内心的猜想,他微微侧目,在人群的前方寻到了刚刚掌控身体的寒山仙君,结果寒山仙君也正朝他看来,二人遥遥相对,虽然一言不发,却好似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这还是神弃之地吗?怎么这么多怪物? 难道这个小位面,还藏着连他们也不知道的秘密? 这时,一阵风拂过地面。 青色光影替代了月色的银光。 苍啸北身在青莲之中,青莲旋转,又迅速的缩小,最后一朵青莲汇聚于剑尖之上,最强的一剑,已然蓄势到巅峰。 数丈开外的顾余生早已停下了脚步,他艰难的以手举起手中青萍剑,嘴角溢出的鲜血在举剑的过程中,一点点渗落在青萍剑上。 青萍剑在掌心颤抖。 好似随时都会重新掉落。 顾余生改为双手握剑,左脚横跨,竟是一式江湖剑客都会的双手起剑定式。 在所有修行者的眼里,顾余生如同已经耗尽了所有灵力的人,他再无法祭剑凌空御剑而起。 重楼山边缘的老黄嘴里衔着烟斗,他额头的皱纹很深,烟斗之中的火光随着一口深呼吸而变得明亮,身旁自废文宫的苏守拙努力地站起来,似乎想要帮忙,可老黄以手按住了苏守拙的肩膀:“再等等,这死生之间的一剑,不是谁都有机缘看见的。” 呜呜呜! 夜风呜咽。 苍啸北在气势攀升到顶峰后祭出了手中剑,一剑横空,数丈之距如同千里之遥,剑光如莹玉浩辉,青莲如玉莲,森森然间刺向顾余生。 第1072章 最强一剑,回到最初挥剑的样子。 刹那光阴。 如同万年。 顾余生的身影随即被御飞的剑芒吞噬。 可即便修行最低的人,也能莫名的看清二人动作,顾余生站在原地,双手向前挥砍,他的动作很快,快到能以剑斩到那一束剑芒,可他的动作又很慢,慢到就像一个刚学会持剑的初学者,他以双手挥剑,动作显得那么笨拙,可偏偏那一束睥睨重楼山的剑芒,在那双手挥斩之下,如同一棵随风摇曳的树枝。 剑与剑接触的刹那,无声无息,顾余生手中染血的青萍剑,将那一道剑芒斩成两道弧状从身体两侧激走,那种感觉,更像是一个孱弱的老篾匠以一把生锈的刀划竹篾一样。 偏偏如此的丝滑,如此的娴熟! 更如同卖油翁,以油为线,精巧的滴入壶口。 原本在所有修行者的预想之下,小玄界的两个绝世剑道修行者,以剑对剑,应该会是一场华丽的对决,可真当苍啸北祭出剑域后,又急剧的将剑域汇聚于剑尖的一点,而一剑斩去三千客的顾余生,虽是重伤,生死之间,应该会选择燃血或是献祭寿元的方法进行殊死一搏才对。 二人的交手方式,却好似两个江湖豪客,苍啸北是进攻的一方,顾余生是防守的一方,在剑接触的刹那,则是呈现出诡异的极静。 修行者的眼瞳里,映照出同样的画面:月下的两人隔着数丈,苍啸北随剑而疾,少年顾余生持剑挥砍,他手中的青萍剑将苍啸北的剑芒从中剖开,古拙无芒的剑一直划到最后,如一把刀斜砍过苍啸北的身子,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肋! 鲜血泼洒。 溅射在少年的脸庞上。 更多的血,也如剑芒那样分离两边,飙射在地面上,绵延数十米。 两人的身影交错而过。 少年屈膝半跪,双手持着的剑尖插在地里几寸,如同拐杖一样撑着他上半身,鲜血沿着剑锋一滴滴流淌,斜落的月亮照在他半边脸庞上,他的脸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阴影里。 嘀嗒。 嘀嗒。 有鲜血沁落的声音。 苍啸北依旧站着,他的身体笔直无比,犹自保持着御剑向前的动作,他的双足立在巨坑边缘,他重新握住了祭出的剑,那一把剑在月光的照耀下是如此的无暇,如一块天然的美玉雕琢而成! 呛! 一声玉鸣,月光下的宝剑猝然而断。 断剑落地。 数十里外的南北山崖被两道剑气直接斩出一条细密的剑缝,呈现极致的一线天! 剑气再次蔓延,将重楼山从中几乎劈成两半! 相碰的剑气并未在重楼山荡开,而是在南北数十里外的天空轰然震开,逃得远的人,反而在剑气余波的席卷下,身体诡异般的被斩切成两半,亦或是侥幸一些的,一只手未曾感到疼,就诡异般的消失了。 唔……哇! 临坑边的苍啸北突兀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一点点的回头,以他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顾余生另外一边藏在阴影里的面庞,那是一张一样的面孔,藏在阴影里的那一只眼睛,更像是一口古井,一口来自于上古时期的古井,古井里的水,好似来自于光阴之河。 纷杂的思绪在脑海之中无比的缓慢,缓慢到苍啸北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到失去身体的疼痛! 可忽然间,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得好快好快,快到他感知到自己的寿元在刹那之间就已经耗尽,转头之间,头发已如霜雪般苍白。 他想要将元婴逃出,才发现寿元流逝间,元婴也变得苍老,他想要元神逃出,却如一盏快要耗尽油的灯,即将熄灭。 苍啸北惊恐地抬起手,眼眸之中,他原本血肉饱满的手,急剧地收缩,皮肤苍老,老年斑密布,最后血气消散,只剩下皮包骨。 “你……” 苍啸北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已经老到如寒鸦嘶哑。 一瞬之间。 他感觉到寿元流失殆尽,已到了生命的尽头,回光返照间,时间又好似再一次拉长,这一次,苍啸北好像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回忆方才交手的那一剑。 “……是时间。” 苍啸北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只剩下一副骨架,宽大的白玉京袍子在骨架上轻轻飘荡。 “咳……”半跪着的顾余生撑剑站起来,他回头看向那衣服包裹的骨架,低声开口:“大荒之行的仇怨,一并清算了。” 啪嗒。 苍啸北的身体如一件长袍一样倒向深坑,他从伏龙圣君那获得的遗产从袖口倒出来,散落一地。 顾余生终于站直身体,青萍剑已归匣。 他的身体已经要站不住,摇摇欲坠。 可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将他强行搀扶住:“公子,宝瓶来迟了,宝瓶不该想着春天的时候才南下寻找公子的。” 宝瓶吃力地扶着顾余生,从背上的书箱取出一个药瓶并倒出一颗药丸,这颗药丸在宝瓶的手心里如一朵桃花蕾,芳香沁鼻,她小心翼翼地塞到顾余生的嘴里,帮顾余生顺气。 重楼山上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正处于震惊之中的寒山仙君,看见顾余生身边的那娇小的身影后,再一次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忽然间,寒山仙君好像想起什么,他大声道:“回来!” 可寒山仙君终究还是反应慢了一拍,他之前派出去袭杀顾余生的两个剑侍,诡异般的出现在顾余生左右,两道寒芒乍现,杀意尽敛,显然是极为高明联手袭杀之术! 顾余生的鬓发微动,他感知到了两人的气息,他将目光看向宝瓶,宝瓶的掌心之中,飞出两朵桃花。 桃花旋转间,如同一束烟花绽放,整座重楼山都变成了一片粉色,无尽的桃花缤纷散开,瓣瓣桃花将那两道身影吞没! 两位上界剑侍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气息如之前敛息的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簌簌簌。 天空下起了一场桃花雨。 被血染过的桃花美到令人窒息。 而这一场桃花雨,更像是很多年前青萍山上的那一场桃花雨,唤醒了不少人的记忆。 白玉京当家人的苍啸北死了,本该震惊天下,可这一场桃花雨,更像是一场特殊的葬礼,演绎着不同的命运。 顾余生抬起头,瓣瓣染血的桃花从他脸庞滑落。 眼前这一幕,如同他童年的梦魇一样,一次次的梦境,也如今夜这般重现。 宝瓶重新背着书箱,乖乖的站在顾余生的身旁。 她用小小的手,指向寒山仙君:“公子,那一年,他也在,就是他带走了你的娘亲。” “不是我!” 寒山仙君看见宝瓶,不知怎的突然变得仓惶无比,他已然顾不得眼前的乱局,身影一闪,化作寒霜之影朝远处遁去。 “宝瓶,我们去追他。” 顾余生提起书箱放在背上,一手将宝瓶也提放在变大的书箱里。 “嗯。” 宝瓶轻轻点头。 顾余生欲迈步。 一道身影挡在他前面。 第1073章 老黄出手,兵家大修士! 左良双手负背,宝剑斜背,身影背对着顾余生,侧头以一种极度冰冷的目光盯着顾余生:“你以一人之力捣乱了琼楼仙会,又杀了这么多人,我若让你走了,白玉京万年之名,岂不是荡然无存?今天,你必须得给左某一个交代。” 左良说话间,强大的气场散发出来,以一人之力,将整座重楼山化作属于他的领域,任何人都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站在原地。 宝瓶打量着左良的背影,她的贝齿轻轻一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公子,宝瓶若不在了,你可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顾余生抬起手,反手按住书箱,努力将身体站稳:“小宝瓶,别说傻话,帮公子把剑取出来,我还能行。” “公子。” “听话。” 顾余生的声音充满坚决。 宝瓶咬牙,手放在顾余生的剑匣上。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年轻人,让我来给他一个交代如何?” 老黄用手将嘴上的烟斗拿下来,一步步走向顾余生,并从顾余生的身边经过,他以大拇指摁灭了烟斗,把烟斗挂在腰间,停在顾余生的身前。 “人生很长,不要轻易就走到决然的那一步,这世间再怎么冰冷,总会有几个挚友,总会有挚爱,要懂得好好珍惜年华。我有一把剑,一把生锈的剑,打算拿出来晾一晾,你退后一些,也看清楚我出剑的样子。” 老黄挥了挥粗糙的手,月光下,他掌心的老茧和纹路格外的清晰,他回头时给顾余生一个决然的表情,他的眼睛从混浊到深邃,又逐渐变得明亮:“你以为我从北凉万里迢迢到中州,是为了这一口酒?天若塌了,那也应该由我这种老家伙来顶,轮不到你,退到一边去。” “是,前辈。” 顾余生郑重抱拳,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外面走,左良没有阻止顾余生,其他人自然也不敢,直到顾余生走到苏守拙的身旁,二人并站着,皆是一言不发。 左良将目光移转在老黄身上,他依旧背着手,眼神之中有几分惋惜:“阁下身上藏着无数代人的英名传承和荣耀,你若死了,世间便再无养马人,岂不可惜?” “旧时堂前燕,飞入百姓家,王朝尚且更替兴亡,更何况我一个马奴,所谓荣耀,那更是最不值得追求的东西了。”老黄摘下腰间浓烈的酒,狠狠的灌了一口,用手一抹胡须,手微微伸出来,山外一声战马嘶鸣,一把剑自战马鞍鞯侧面飞来,长剑横空铮然,悬落在老黄的右手掌心之中。 月影下,老黄握着的那一把剑变得格外清晰——那是一把生锈的剑,它连剑鞘都没有,或许说,它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把刀,一把直朴刀,只是在直朴刀的两端也开了半刃,为了在剑拔出之时,带走更多的血气,它是用来斩魔的,也是用来斩妖的。 剑上的锈迹,是魔血和妖血经年累月侵染而形成,老黄以左手掌心轻轻擦拭剑身,感慨道:“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它来对黄某仰慕之辈动手,真是造化弄人。” 左良开口道:“你若现在退下,左某可以将你带到更广阔的世界去,那里有更广阔的草原,可以养更多的战马,你的地位会变得尊崇无比,而不是在这样的小世界籍籍无名。” “原来阁下也不过是一位俗人,如此,黄某斩断心中像,也不会有任何负疚感了。”老黄左脚斜踏,双手握剑在肩侧,如世俗王朝之中的军士,摆出一副斩马的战斗姿态。 他这个动作,也终于让左良无法再压抑心中的怒火,他反手握住背后的剑柄,说道:“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森! 左良剑出鞘,一道剑影掠过,一剑叠出,一瞬刺出数十剑。 老黄双手向前挥斩,厚土的气息弥漫,刹那间,天地尽黄沙,一轮孤月高悬,黄沙浮动,数十道飓风如龙,直冲苍穹,云端之上,飓风汇聚成一匹战马嘶鸣,驰骋天地之间。 老黄身影一晃,踏飓风而起,一瞬骑乘在战马上,他以双手握剑指前方,背影陡然变得挺拔无比。 顾余生不由地抬头看去,只见重楼山上,天地黄沙如星河牛斗,绚烂天河,从天河之中降落一束光影落在:老黄身上,以极快的速度凝聚出一副精妙绝伦的铠甲,胯下战马亦披上战铠,威风凛凛,两只眼睛迸发出猩红之芒。 “杀!” 苍穹一声嘶吼。 战马四蹄飞扬,老黄双手横剑,如一尊战神觉醒,身后旌旗攒动,仿佛有千军万马齐奔腾。 厮杀之声,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苏守拙面色苍白,他的眼眸之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顾兄,那位前辈竟是兵家大修士!” 顾余生点头间,只觉眼前的景色陡然变化如画卷展开,整个世界变成了黄沙漫漫的古战场,苍啸北之前施展出来的剑域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是兵策战域!” 苏守拙一脸难以置信:“这是兵仙才能施展的战争领域,它能召唤所有英灵……嗯?” 苏守拙话说到一半,似突然感应到什么,侧身之际,忽见顾余生的身体周围,泛起阵阵湛蓝色的灵魂之光,这些灵魂之光一点点具象化,竟是化作一名名英灵剑客。 一条洗剑之河出现在漫漫黄沙世界里,这些英灵剑客从洗剑河中捞出一把把佩剑,朝着黄沙尽头的战场遁去。 三万英灵尽黄沙! 浩浩荡荡!! “杀!!” 漫天剑雨在月下倾泻,琼楼仙会,化作英灵战场。 一场剑雨过后,左良身影狼狈地从空中跌落,他一人面对三万英灵,脸上的泰然之色消失不见,他眼中露出一抹狠厉,持剑的右手和左手结了个印,身后氤氲出一个暗紫色的空间虫洞,一尊修罗巨像陡然浮现出来:“死了的人就不要再出来了吧。” 修罗巨像陡然睁开眼,巨口一张,一声诡异唳啸,瞬时将三万英灵剑客吸入腹中,嘴里还发出诡异的咀嚼之声。 而左良的气息,也随着修罗巨像的具象化,面色莫名的苍白了一下,他的身体周围,泛起一层灰色的涟漪。 这一层涟漪好似能腐化一切,就连黄沙领域都泯灭归于虚无。 “那是……” 顾余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头忽然皱了一下,他感觉到左良的寿元好像急剧缩短了数十年,而那一尊修罗巨像,更是给他一种无比熟悉之感。 “无寿者之像。” 老马凝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顾余生心中猛然一惊! 就在这时,左良杀意陡然攀升无数倍,实力陡然暴涨一大截,凌空一剑斩向老黄,更向着顾余生所在的方向斩来。 他要将洞悉他秘密的人,全部抹杀! 第1074章 老黄神陨,老马归北凉! 老黄策马凌空,一剑横空,在前方形成一道万丈之高的黄沙巨墙,其墙如辅城之瓮,暂时将左良困于墙外,老黄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忽然将一捆竹简抛向他,怅然道: “顾小子,这是上古时期一位兵仙所着的兵书,若遇有缘人,务必将其传承下去,并告诉他眠月神国有兵家二十四道神策,以待有缘人,你生性良善,不可翻阅此书,否则于你剑道有损,告诉你师尊秦酒,老黄要失约了。” 老黄交代完心中大事,摘下腰间一壶酒,仰头狂饮尽,将酒葫芦高高抛起,其身向黄沙,漫天狂风奏响一曲慨然高歌,万丈黄沙随剑挥遒,赫然化作一把千丈朴刀。 而老黄的身影,在孤月之下亦作千丈身躯。 “凉州的卢快,十万旌旗罗!” “左良,来战!!” 铮!! 黄沙世界漫漫荒芜,一眼不见边,狂风吹拂迷乱了顾余生的眼,他看不见前路光明,也无法身入黑暗。 他和苏守拙皆被困于一城之间。 根本插不上手。 顾余生紧握着手中竹简,默然挺立而无言。 苏守拙的嘴唇被沙漠之风吹得干裂,失去了文心和儒道之路的他,变得有几分萧瑟,漫漫黑夜,月影渐落。 当天空晓亮,朝阳升空。苏守拙好似从沉沦中苏醒,他拍了拍身上的黄沙,回头对僵直了大晚上的顾余生道:“顾兄,天亮之后我打算回汀州书院,今后很多年,我们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送你。” “别送我,你忘了吗,我是个游侠儿,习惯一个人上路。” 苏守拙转身面对朝阳,他迈步间,黄沙世界开始瓦解,他朝顾余生挥挥手,径直的对着朝阳前行。 当苏守拙的身影消失在顾余生眼底,黄沙世界也终于彻底散尽。 顾余生伸出手指,于掌心之中接住了一抔黄沙,他五指紧捏,黄沙还是从指缝间溜走。 顾余生的心剧烈的颤了一下。 他一点点的转动眼珠,看向重楼山的那一边:一匹老马孤零零的站在黄沙垂落的尽头,它低下头舔舐着老黄的衣衫,又用前蹄刨了几下,忽然间,老马仰头嘶鸣,声音苍凉,好似在怀念曾经的主人,不断地在原地踏圈。 老黄陨了。 他的身子盘坐在黄沙里,如一尊风沙侵蚀的雕像,右手持剑,剑尖插在黄沙大地之中,他的左手微微伸出,好像是在抚摸作别饲养很多年的老马,他的战友。 顾余生走到老黄身前的时候,老黄的眼睛还睁着,看着遥远的北方——北凉,他的故乡。 噗通。 顾余生跪在黄沙里,把头埋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对着老黄的身躯奠酒。 老马悲鸣起来。 围着顾余生不断的转圈。 顾余生替老黄整理了遗容,将老黄搀扶上老马,他走到老马的身前,摸了摸老马的辔头鞍鞯:“带着老黄回北凉,带他回故乡。” 老马打了几个响鼻,驮着老黄的身躯和佩剑,哒哒哒的走在黄沙之中。 唰唰唰! 白玉京的修行者左右站出来,想要阻止老马回北凉,他们拔剑相对,神色凛然。 “啊!” 顾余生忽然狂戾怒吼,掌心一握,满地的黄沙化剑,一瞬席卷了所有拦路的人。 噗噗噗! 鲜血从黄沙之中沁出。 驮着故主的老马前方再无人敢阻拦,所有的修行者纷纷让路,默默地注视着老马下重楼山。 “咳……咳……” 左良从一片旋涡之云中落下来,他的一只手耷拉着,握剑的手臂鲜血不断滴落,他的心口处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整个人气息紊乱,面色苍白,但他的眸子之中却是浮现出前所未有的阴冷。 “你拼命也要护住的人,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左良目光锁定在顾余生身上,就在这时,左良感觉到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就连白玉京的长老们,也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左良瞳孔一缩,神色微动间,才发现自己的鬓发急剧的变成银丝白发,流血的手迅速的干瘪了下去。 “难道……” 左良的声音颤抖,他低语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苍老无比。 左良神色有些难以置信,他下意识的抬起持剑的右手,五指枯瘦如柴,体内的气血急剧的消失。 左良眼中露出一丝慌乱,可生命的急剧流逝,让他眼中露出一抹狠厉,于天下人疑惑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举起左手,掌心之中疾射出一道灰色的细密之剑,其剑并未刺向顾余生,而是朝着苍穹而去。 所有人茫然不解。 而正陷入悲痛之中的顾余生则心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去,那一道灰色的细密之剑竟然贯穿了他之前布下的剑道天象封印,直接刺进了荒兽的身体。 吼! 苍穹深处的次元世界,荒兽怒吼一声,不断的挣扎着,它那庞大的身躯之中,赫然被左良细密的一剑剥离出类似于灵魂一样的流体,沿着灰色的线影灌注进左良的身体内,他那干枯的身体,仿佛又逐渐开始恢复生机。 “什么!” 重楼山上的田在野和方天正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抹惊诧。 这是什么情况? 左良竟然从荒兽之中剥离生命本源。 这可是他们千年以来谋划出牢笼的最大底牌,左良一改之前的约定,莫非有别的阴谋! “不对,方盟主,他在从荒兽之中吸取生命之源,左良……他的寿元不多了,没理由的,他是飞升修士,当有数万年的寿元才对!” 田在野瞳孔剧烈收缩,方天正也猛然反应过来,二人同时拿出一块牌子,试图重新控制荒兽,可左良激射出的那一道灰色剑气十分强大,就连荒兽也无法逃脱,甚至二人在试图掌控荒兽的时候,竟也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将他们的生命本源剥离,寿元急剧的损耗。 “不好!” 方天正第一个反应过来,左手掐了一个荒符,瞬间摆脱,而田在野则没这么好运气,他连续施展数道秘术试着摆脱,掌心之中的御兽令牌却牢牢的束缚着。 “方兄,助我!” 田在野急得大喊,须臾之间,他感觉到自己至少损失了百年寿元! 方天正听见田在野的求助,竟是好似聋了一样,他纵身一跃,原地消失不见,下一瞬竟是朝远处急遁,甚至连浩气盟的其他长老都不管不顾。 同一时间,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也感应到什么,面色剧变:“紫升,快!带着蓬莱的其他人离开此地,我们三人为你争取点时间。” 紫升真人只觉一股不祥的气息弥漫在天地间,但他并不知晓将要发生什么事,急问道:“三位师叔祖,发生何事了?” “来不及解释了,左良有问题,琼楼仙会是一场阴谋!” 第1075章 修罗无寿,人间大乱! 蓬莱圣地的上阙真人刻意将声音传出去,也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三人同时取出一面古铜之镜,朝着重楼山上的天空打去,形成一道阴阳结界。 左良在阴阳结界之上,依旧不断的汲取着荒兽的本命之源,他的身体正在快速恢复着,可在此期间,他的脸庞之上,开始浮现出一幅幅不同的图腾之像,这些图腾,赫然与之前被献祭的八名北荒蛮族修行者有七八分相似,但所有的图腾显化,更加的玄妙,更加的诡异! 同时,左良的眼角周围,开始泛起暗红色的血纹,他眼瞳之中的理智正在消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苏醒过来。 “修罗无寿!” 在重楼山上的荒祖喃喃自语,脸上满是惊骇,他下意识的后退,忽然间又想到什么,在人群之中搜寻,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背着书箱和剑匣的少年背影上,他正欲密语。 却见少年脚下泛起阵阵桃花,他借用了书箱里小姑娘的一部分力量,再次御空而起,可他似乎已经没有拔出剑匣的力量。 “背剑人,我助你一臂之力,一定要杀了左良!” 荒祖大喝一声,忽然凌空而起,双手掐诀,掌心之中飞出一道绚烂的荒符,朝着顾余生飞去。 “公子。” 书箱里的宝瓶低声喊了一句。 “我明白。” 顾余生面色苍白,右手从袖中探出,掌心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 金色的阳光落在桃木剑上,顾余生凝目之时,眼中浮现出一刹那的回忆,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左手掐了个诀,身后的那一道荒符诡异般附着在桃木剑上。 “上了,宝瓶。” 顾余生的身体被一阵粉色的桃花包裹,身后的宝瓶随之消失不见,化作一道灵光注入到桃木剑里。 嗡嗡! 桃木剑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剑芒,恍惚间,顾余生看见那一道时常会浮现的背影转过身来,正平和地看着他。 “斩!” 顾余生耗尽所有的灵力,同时施展出空间,时间两大法则之力,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一瞬出现在左良的面前。 顾余生右手握剑,左手掌心抵在桃木剑的剑柄上,灌注了生平所有力量,桃木剑泛起空间涟漪,刺向左良的眉心! 咫尺之间,一瞬万年。 左良的双眼直视着顾余生,但左良已然不是原来的自己,他脸上的图腾已化作一副面具,面具上覆盖着古老的图案,面具之下是一双空洞深邃的眼睛。 忽然间。 那一双眼睛从沉睡中醒来,眼眸之中有两道神秘的力量出现,一道试图禁锢顾余生刺出的这一剑,另外一道则直接进入到顾余生的神海。 “桀桀桀!” 顾余生只觉神海世界如灯盏熄灭,于黑暗之中,好像有无数魑魅魍魉从黑暗之中苏醒,将他神海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恶魔的低语在耳边回响,魂灯熄灭,六识受到极大的干扰。 这一刻,顾余生好似再也无法刺出这一剑。 一种溺亡窒息之感,让顾余生感到再无法掌控世间的一切,沉沦,消极,悲伤,种种情绪涌上心间,恍惚中,他看见那一个面具出现在黑暗的尽头,越来越明亮,如同一片黑暗之云侵蚀心灵,急剧地占据他所有的心灵世界,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寿元被不断剥离,好像下一瞬就会寿元耗尽而死去。 “不,我还不能就此沉沦!” 一道超越生死的信念在顾余生灵魂深处涌现,霎时间,一朵七色青莲在黑暗之中浮现,佛灯映照明镜台,一棵菩提树散发出金影,神秘道观笼罩菩提树,儒家文宫文心如从祥云之中浮现出来,八条真龙浮空,化作上古八个古字! 可即便顾余生的灵魂世界已如此强大,在种种异象迸发之间,依旧有一层无尽的黑暗笼罩,最多也只能让顾余生神魂不灭而已。 这种无助孤寂感,囚笼之感,让顾余生灵魂越发的明亮。 他需要一把剑破除这无尽的黑暗。 于是。 顾余生努力地召唤本命瓶中的青萍剑! 可无论他怎么召唤,都好似与本命瓶失去了感应。 剑道修行者无剑可用。 无尽的黑云还在侵蚀,耳边的低语已经越来越近。 “啊!” 顾余生大喝一声,以灵魂化剑! 刹那间,一把灵魂之剑从青莲之中迸出。 顾余生手持灵魂之剑斩向黑暗! 剑过之处,黑暗的世界片片碎裂。 “哼哼哼……” 恍惚中,顾余生好似看见一片黑暗落进了自己的魂桥深渊,并重新沉睡了过去,但此时此刻,顾余生已经来不及细想,他重见光明,手中的桃木剑铮然颤抖。 噗! 顾余生手中桃木剑毫不犹豫刺进左良的眉心,他脸上的面具变得极为痛苦,不断的扭曲着,发出震慑灵魂的骇人声音,面具崩坏的瞬间,顾余生感觉到那面具露出诡异而神秘的笑容。 “奖励你的。” 顾余生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低语,左良闷哼一声,他的眼睛忽然恢复清明,重新掌控身体。 “你……” 左良看见顾余生刺进他眉心的桃木剑,一脸难以置信,倏忽间,一道荒符的气息弥漫开来,左良的身体迅速化作粒子消散。 就当顾余生暗松一口气之时,一枚元婴化作一把剑影从那一束未消散的灰线中遁入深空,一瞬钻进到荒兽的体内。 吼! 原本就暴戾无比的荒兽,瞬间变得狂暴无比,它的身体里出现了另外一道灵魂,想要占据它的身体,可它又极其强大,这些年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灵死魂。 一啸长空。 天空垂落数十个灰色的光球,这些光球蕴藏着恐怖荒气,胡乱地砸向人间! “逃啊!” 重楼山上,无数修行者狼狈地逃窜。 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在中州爆发。 姬正平看着天空垂落的灰球,亦是神色骇然,他身影一闪,直接出现在距离重楼山百里之外的一座偏峰上,他的手撑靠在石壁上,低语道:“刚刚那一道气息,不会错的……那是导致三千世界崩坏的无寿者,原来左良这家伙当年能飞升,另有隐情……看来我得尽快离开此界,将这里的一切秘密告诉家主,若是迟了的话……” 姬正平话还没说完,莫名听见手撑着的地方发出咯的一声碎响,他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他手撑的石壁之中赫然埋葬着一尊尊古老的雕像。 这些雕像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已经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他掌心沾染的鲜血,好巧不巧被触及的这一尊雕像诡异吸收,一股寂灭的气息,从雕像中复苏。 “这是?” 姬正平瞳孔剧烈一缩,他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手根本抽不回来。 姬正平神色骇然,另外一只手以掌化刀,果决地斩掉自己的手。 斩断的手一瞬被吸得干干净净,连骨皮都没有剩下。 姬正平看见这一幕,第一时间没有逃走,而是被吓得呆立当场,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姬正平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第1076章 古魔苏醒,荒兽降世! 随着姬正平的气息消失,那一尊石像发出哗啦的一声响动,斑驳的碎石迅速剥落,露出一副完整而强大的身躯,身体之中的气血开始恢复,身体周围涌现出氤氲浓郁的魔气,赫然是一尊强大的古魔。 从石像中苏醒来的古魔咔咔咔的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并不急于将下半身从崖壁中抽离出来,随着他目光越来越深邃,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重楼山方向,当暴戾的荒兽落在古魔眼底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追忆:“荒兽?有趣!” 古魔以手在另外一只手腕划出一道血痕,任由鲜血沁落,他以五指染血,在墙壁上画了个古老的血符,喃喃自语道:“让本座看看,现在还能召集多少族人。” 古魔五指往墙壁上的血符一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召唤之力将墙壁点亮,血符蔓延至数千丈的范围,无数道魔魂之光亮起,随之又黯淡下去。 “该死的人族……当年那一场战斗,我冥魔大军全军覆没了吗?” 古魔面色变得阴沉不定,又掐了个古怪的血印,召唤之阵重新变得明亮,整座山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一道道魔气涌动,一时之间,风云变色。 同一时间,小玄界魔渊之地,仙葫州文武庙外的深渊,一尊尊魔手从大地里面爬出来,随后又被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召唤走。 青萍州,十八山深处,魔主屠苏站在一处断崖之处,看一泻瀑布从天而降,最终落于深渊之中,在他身后,赫然有数百名穿着黑袍的魔族强者。 在魔主屠苏身侧,则站着一名身材与其他魔族极不相同之人,兜帽下的面孔,赫然是莫凭栏,他面无表情,但藏在黑袍里的手,却是莫名的紧捏,偶尔看向青萍山巅。 某个瞬间,魔主屠苏眼中闪过一丝异茫,惊喜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当年三位魔帝探寻的秘密之地,居然封印在青萍山脚……莫凭栏,你亲自潜伏下深渊,本座感应到一股神秘的气息就在下面,若你有所发现,我一定成全你为魔族魔子,到那时,就算是灵阁也不再敢追杀你了。” “是。” 莫凭栏暗吸一口气,就要行动。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且慢!” 莫凭栏回头,发现身后的所有魔族身上忽然泛起古老的魔纹,一道强大的空间波动扑面而来。 “魔主,这是?” 莫凭栏一脸诧异。 “该死……怎么会这样!” 强大的魔主屠苏面容扭曲,似乎十分痛苦,一股恐怖的召唤之力,要将他从原地拉扯进空间之中,屠苏眼看要被强行召唤走,看一眼莫凭栏,忽然朝他急切地丢来一块魔纹涌动的令牌:“若你得到魔族机缘……务必救出我等……啊!” 数千魔族,一瞬消失在莫凭栏面前,莫凭栏手握令牌,喃喃自语道:“刚刚那是召唤令吗?似乎是从中州方向传来的,顾兄……你可千万别死啊。” 莫凭栏抬头看一眼青萍山巅方向,又看了看瀑布垂落的深渊泛起神秘的氤氲叠嶂,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了下去…… …… 重楼山巅,左良的灵魂进入荒兽之躯,引动荒兽暴走,数十个荒气光球洒向人间,中州已是一片炼狱,参加琼楼仙会的所有修行者,顿作鸟兽逃散,各自逃命。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荒兽的强大,它暴走之后,那原本还在次元空间的身躯强行撕开苍穹,伴随着电闪雷鸣,荒兽完整的身躯就要降临至小玄界。 重楼山巅,顾余生身影独立,他的面色惨白如纸,他的双眸之中,明亮的天空如一张巨大画卷被强行撕开一个口子! 时隔多年,天外的世界真正的模样,再一次映入他的脑海。 不过这一次,顾余生更能够清晰的看见天外的世界——升起的朝阳是一块奇特的天外火晶,包裹着一团强大的异火,画卷之上的苍穹,万星璀璨。 小玄界之外的边界,是无尽的沧海,沧海的尽头是迷雾漫漫,恍惚间,他又看见了两只巨大的神龟,一只神龟驮着青萍山,一只神龟驮着敬亭山。 当顾余生的神识飘远,他发现这茫茫沧海居然在天空,整个世界好像完全颠倒! 沧海是天河吗? 当然不是! 顾余生感觉到沧海世界里的法则和小玄界有诸多相似之处,也就是说,这一片沧海,依旧是连着小玄界是一片的。 “难道……小玄界是浮空的?” 顾余生猛然间想到一个可能,因为他在东海之上,看见蓬莱圣地的岛屿也是这般,他将神念延伸到更远的地方,终于,一道无形的壁垒出现在大荒西边的尽头,他的神念一触碰到就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小玄界的出路,是在大荒极西之地?上一次我探知到异常的地方?” 顾余生思忖间,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一股强大的空间召唤之力,将他的神识尽皆泯灭,莫名的心悸之感扑面而来。 “公子,那边,古魔的气息,魔族,好多魔族!!” 宝瓶的声音在顾余生耳边响起,顾余生回头看去,只见百里外的山岳方向,一大黑云席卷而来,电闪雷鸣间,天空暗下去半边,这一刻,天空好似都承受不住那么多强大的古魔,泛起阵阵涟漪,空间崩塌如潮涨潮落! 嗡! 就当小玄界快要承受不住之时,东南西北先亮起四道光柱,随后又有四根光柱亮起,八根神秘悠远的光柱从八个方向亮起,中州方向,一根最绚烂的光柱自敬亭山明亮,从最开始的四根化作十六根。 一州一根天地光柱! 每根光柱上都散发出古朴的符文气息,空间终于逐渐恢复平静,然而还没等顾余生从惊诧中回过神,上方的荒兽一声嘶吼,竟是生生震断了他身上的那一根洪荒铁链。 左良的元神,似乎主导了荒兽的一部分神智,所以它的实力也变强了许多。 吼!! 苍穹一声巨吼,天上飞遁的所有修行者尽皆跌落下去。 重楼山剧烈的晃动,大地深处一股神秘的传送之力将所有修行者都笼罩进去! “公子小心,这重楼山有古怪,我们好像要进入另一个世界了。”书箱中的宝瓶低声喊了一句,她丢出一朵桃花,将顾余生裹了进去。 第1077章 争夺上古真灵之血,意外所得 就当顾余生感觉到异常之时,早已遁到重楼山外百里的其他修行者,亦感觉到一股恐怖的空间波动涌现,让他们无法遁空,更无法施展灵力。 “师兄,这究竟是什么?” 蓬莱圣地的灵阙真人双手掐诀,掌心之中的阴阳环影猝然泯灭,与上阙真人,三阙真人一起从天空跌落,就算是刚刚荒兽暴走,睥睨世间,以三人隐修千年的修为,依旧能够不受太大的影响,可见三人实力之强。 可现在,三人却从空中跌落,一身本事无法施展,若不是凭借本能激活三张道符,三人只怕会摔成一滩肉泥。 “不知道,这种范围空间传送阵,似乎并不是单纯的空间神通,更像是一种召唤仪式。”上阙真人是蓬莱三老中修为和见识最高之人,他看一眼其他方向,发现其他逃遁的修行者也如他们一样,不由地面色变得凝重,“紫升,快,祭出蓬莱仙镜!” “是,师叔祖。” 身为蓬莱圣地掌门的紫升真人,已是小玄界修为的天花板,可他此刻却极为狼狈,从空中跌落,灰头土脸,连脚踝都扭伤了一只,他从怀里取出一面用红布裹着的镜子,四人盘坐在地,方位呈四象,双手合于身前,悬空的神秘镜子发出四道昊光,将四人裹了进去,一瞬间,传送之力出现,四人的身体凭空消失不见,而可怕的空间扭曲之力,直接将四人所在的地方,草木石头皆化作齑粉。 同一时间,大梵天圣地的两位大世尊也施展金刚手段,以强大的肉身硬扛下可怕的传送之力。小玄界的其他隐世强者,也各自施展手段,术法之多,保命方式之诡异,令人瞠目结舌,而原本早已逃得最远的浩气盟盟主方天正,也同样被空间传送力包裹,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除去修为较弱的修行者因为抵抗而泯灭之外,最为倒霉的人,竟是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他修为极高,已是接近十境大圆满的强者,左良掌控荒兽之后,他手持御兽的令牌,未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左良的异常。 想要摆脱时已然慢了一步,荒兽暴走之时,将他身体的生命本源汲走大部分不说,更是被从天而降的一颗荒珠溅射,身体迅速萎靡,由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变成一个垂垂老者,他施展了数种方法都无法摆脱,当即将心一横,利用斩妖盟的盟主令将斩妖盟的数十名长老召集在身边,使了一招李代桃僵,让斩妖盟的数十名长老殒命当场! “该死的……本座竟然会中这种奸计。” 田在野摆脱劫数,一副后怕之色,他看一眼变得苍老的身躯,眼中露出一抹决然,从袖中抖落出一个神秘瓶子,那瓶子上有数道神秘的旧符封印着,田在野迫不及待的解开瓶子上的旧符,瓶子尚未打开,一股强大古朴血气已然从瓶中散发,隐约间凝聚成一尊雪猿! 嘭。 瓶子被田在野以大拇指弹开,里面的精血直接化作一缕血气飘荡。 田在野眼中露出一抹不舍,仰抬起头,就要将瓶中精血喝下,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疾射而来,速度快到了极致,人未至,一只诡异之手已朝田在野手上的瓶子掠夺而去。无声无息间,田在野手上的瓶子已消失不见,那一只握着瓶子的手向后急退去。 田在野所有的希望皆在那个瓶子之中,忽然被夺,岂能不怒,一股狂暴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五指一捏,一束雷光化剑,倾尽所有的灵力斩向那一只手。 呲啦! 雷术一闪而出,即将那一只手臂斩断,可见田在野的实力有多么强悍。 “是你?!” 田在野转过身来时,兀然一惊,随后怒意更盛! “嘿,此物实在太过稀有,本座太需要它了!” 说话之人,正是北蛮荒祖,他被斩斩去的那一只手,赫然是由一只线偶所化的巫人变成。 田在野眼中虽有忌惮,可此时他根本顾不得许多,身影化雷遁,朝那一只断臂之手追去。 古荒则是嘴角露出一抹嘲弄,五指一勾,那一只断臂手将瓶口塞住,被一缕神识牵引朝他飞来! “神识化丝?” 田在野第一下扑空,立即折返,脸上浮现出一抹烦躁,北荒蛮人,当以肉身为强,竟然也拥有如此强大的神识,他此刻又不在巅峰状态,实力不及平时,纵然激发潜力,亦未能第一时间追赶上。 眼看着那个瓶子就要落到古荒手上。 偏在此时,天地巨变,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传来,这一道力量正处于中心处,比其他地方强大了数十倍。古荒神念之丝瞬间碎断,眼看离他只有数丈的瓶子一下没入到空间旋涡之中,他愤怒地暴喝一声,凭借强大的肉身就要去追。 然而田在野岂会让古荒如愿,此血乃是他最为珍贵之物,如同他的另外一条性命一样重要,眼看空间漩涡叠起,他亦不躲不避,眼中恨意怒火爆发,于混乱之中,将一道恐怖的雷剑斩向古荒,但剑与人皆瞬间被吞没! 轰!!! 重楼山轰然崩塌,苍穹之中的荒兽本来密布整个天空,也凭空消失不见。 中州大地,一片狼藉,万年古城重楼城,断垣残壁,城中心泯灭消失,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深坑,反倒是重楼城的外面保留完整,那些曾经想要进城而不得的苦难之民,反而因祸得福,凭白捡回一条命,在城里富贵滔天的人,狼狈逃窜,只恨少长了两条腿。 天地悠悠。 惊世天象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仿佛方才的种种,都如大梦一场。 “宝瓶,你没事吧?”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顾余生第一时间将手往背后一搭,感觉到书箱还在背上后,心中这才稍微一松。 “公子,我没事。” 宝瓶的声音从书箱里传来,顾余生本来想要用神识探查,但周围的空间乱流实在太强大,神识一离体就直接消失不见,他回头看书箱,才发现宝瓶被书箱里的金色浩然之气包裹,安然无事。 顾余生心中稍定,正欲探查传送到什么地方,只见眼前有一个奇特的黑点呼啸而来,蕴藏着恐怖的力量,他下意识的轻轻偏头躲闪,可空间混乱之力几乎将他定在原地,能够偏移的范围很小,只听得一声闷响,有东西掉进了书箱,并发出咚的一声响动。 “宝瓶!” 顾余生心中兀然一惊,再次回头,却看宝瓶手里捧着个瓶子,她神色愕然地嗅了嗅,一脸不可思议:“公子,真灵之血,不……是上古真灵之血,神猿古血。” 第1078章 五雷剑术,失去理智的田在野 “哪掉来的?” 顾余生有些发懵,他连番激斗,又封印了荒兽一夜,虽然服下宝瓶给的一粒药丸,又畅饮一口灵葫中的仙酿,但体内灵力和血气都没法完全恢复,他看一眼瓶子中的精血,体内的竟生出一道强烈的渴望之感,而他修行的《太古经》正好需要这种强大的精血。 宝瓶把瓶子递到顾余生嘴边,快速道:“公子别管那么多,这上古精血一旦解开封印后,需要迅速吞服,否则里面蕴藏的力量就会流逝。 我已经探查过了,它没什么问题,我为公子张开结界,可以暂时遮蔽气息,现在空间波动依旧强烈,我们落到什么地方尚不清楚,公子必须快点恢复实力,以待天变。” “好。” 顾余生没有犹豫,当即服下瓶中神猿古血,并顺手把瓶子丢进空间乱流之中,宝瓶以桃花张开结界,又以书箱中的书卷为辅佐,让顾余生短暂身处结界之中,获得一时的安全。 顾余生吞下神猿古血的一瞬,只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直接从经脉之中涌来,丹田处更是如沉寂万年的火山突然爆发,岩浆滚滚,若不是他上次在沧海神宫经历了肉身的洗礼,得到一次质的飞跃,只怕这神猿的力量会瞬间将他吞噬。 饶是如此,顾余生亦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如焚烧般剧痛,好在这种剧痛只持续了数息,一道冰雪寒风拂来,赫然是他签订的雪猿契约之中的精血中和了神猿古血中的暴躁力量。 “雪猿的一丝血气本源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难道它的血脉还在神猿之上不成?”顾余生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连忙运转太古经消化这一瓶精血。 随着太古经催动,体内蕴藏着恐怖力量的精血竟是迅速的融汇到身体之中,仅仅数十息时间,神猿精血就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顾余生睁开眼,莫名地看了看双手,又看了看一旁守护的宝瓶,心中想道:莫不是这神猿之血是假的吧? 可顾余生稍微探查自身,发现自己不但丹田之中灵力充盈,体内的穴窍之中,更是灵力溢满,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精神,激斗之伤和损耗的神念也尽皆恢复如初。 “公子,你修炼什么功法?” 就连宝瓶也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她以为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太古经,偶然所得。” “噢。”宝瓶眼睛一亮,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她的目光看向周围,嘀咕道:“公子,这地方的法则气息好像有些熟悉。” “像是灰界,但又有些差别,我们好像是在一座孤岛上。” 顾余生恢复状态,虽然还不能以神识探查,但他肉身之强大,能够做到以血气感应周围的环境,抬头看去那十六道特殊的光柱依旧还能看得见,只是天空有无数空间旋涡,不断的将人传送进来。 看着那一道道熟悉的人影,顾余生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他们明明已经逃离,却还是被传了进来。 白玉京到底在谋划什么? 更让顾余生感到心悸的,是刚才涌现的万魔气息,有一道古魔的气息,比左良还要强悍。 而左良此时掌控了荒兽的一部分力量,实力更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顾余生暗自盘坐间,发现连大梵天圣地的两位大世尊,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宗和紫升道人都被卷了进来,他的表情也越发凝重,此刻,空间之力稍弱一些,众人身处的环境也变得肉眼可见。 如顾余生猜想的那样,所有人都被禁锢在一座浮空岛上,下方是无尽的沧海,灰蒙蒙的世界里,岛屿上方赫然是一座不知道存在了多少万年的上古宫殿,大地皆为玉石铺就,极其奢华,但宫殿的上方则是处处残垣断壁,似乎被神秘的力量瞬间毁去。 在岛屿的最中心处,赫然是立着一尊千丈之巨的雕像,其雕像已被削面,身体被无数铁链锁牢,手臂也断了一只,但另外一只手臂却指着天,掌心之中,握着一把百丈巨剑。 当顾余生看见那座雕像之时,心莫名的跳动了一下,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萦绕心头。 呲啦! 天空一声巨响骤然打破了顾余生的思绪,移眸间,只见一道雷电化剑从旋涡之中一闪而出,斩妖盟的田在野紧随其后,眼中充斥着无尽杀意,其袭杀的目标赫然是北蛮荒祖古荒。 古荒亦暴怒无比,大喝道:“没完没了了,当本座真怕了你不成!” 古荒掌心凝聚一道荒气,以荒气化剑,两道剑气在空中交错,在那一尊雕像上方碰在一起,可诡异的是,两道剑气还没分出胜负,就被一阵诡异的波纹吸收得干干净净。 田在野和古荒皆同时一惊,以为是对方的手段更胜一筹,偏在这时,顾余生丢出去的那个瓶子又出现在雕像上方,它就像是一个鱼饵,立时让古荒和田在野失去了该有的冷静。 “我的神血!” 田在野并不知晓瓶子里的神血早就没了,身体被强大的雷术包裹,疯魔般遁向瓶子,古荒看见田在野精通的雷术几乎可以无视空间的干扰,心中亦是闪过一丝忌惮,稍一犹豫间,那瓶子已被田在野夺在手上。 古荒见状,也无可奈何,精通雷术的人,身法还在他之上,想要重新夺回,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了。 古荒飘然落在地上,田在野手捏瓶子,先是得意一笑,但他的笑容立即消失,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石化空中,无尽的怒火从体内爆发,他盯着古荒,眼里布满血丝:“还我神血来!” 喝啊! 田在野彻底暴走。 抬起手,于掌心之中凝出一道五雷剑!其剑之盛,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就连顾余生也不由地露出惊愕之色:五雷术,他也会,但他从未想过,此术用于剑道,竟然有如此威能! “不是我……” 古荒想要解释,他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自忖现在的实力在田在野之上,但是田在野的雷术刚好对他有着天然的克制。 “就是你!!” 田在野身为斩妖盟的盟主,竟然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身影一闪,落脚在那一尊巨大雕像上,五雷剑朝古荒斩去。 恐怖的雷剑划破长空,古荒想要躲闪,却依旧来不及,被一剑刺中肩头,身体踉跄倒退千丈,以他强大的身躯,亦口吐鲜血。 田在野一掌捏碎瓶子,犹不解恨,再抬掌心,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只见他脚下的雕像,好似忽然间苏醒过来,拴着的神秘铁链哐嘡一声,竟是将田在野的双脚牢牢束缚住! 第1079章 意外传承,摘星楼! “该死的!” 愤怒的田在野还以为是古荒设下的手段,当即以掌化雷刀,朝着脚下的两根铁链斩去! 铛! 一声脆响伴随着雷弧,脚下的两根铁链竟然丝毫未断,田在野瞳孔剧烈一缩,终于觉察出诡异,毕竟以他如今的修为,施展雷刀全力一劈,就算是脆弱的空间壁垒,也足够斩破。 就在田在野劈砍之间。 顾余生眉头一皱,本能般地向后退去。 几乎就在他刚立足之际,巨像的头顶传来田在野的一声惊叫,顾余生凝目看去,只见那千丈之巨的雕像好像突然间苏醒,手中长剑散发出强大的剑气,那一道剑气一分为三,竟是顾余生熟悉的天剑,地剑和人剑气息! 三道剑气横贯空岛,原本刚刚历经一场空间劫数的人,再一次被卷入其中,惨叫连连,当场殒命上千,这些人的灵魂又被剑气吸收,神剑之光照亮灰暗的世界! “公子!” 书箱中的宝瓶被这惊世一剑吓得蜷缩着,似乎天然畏惧这一剑。 顾余生见状,立即催动神海中的青萍剑,也将三魂附着,将宝瓶护在其中,原本这只是顾余生的为庇护宝瓶的无心之举。 谁知他刚将宝瓶护住,顿感那一尊千丈雕像的强大神识化作一缕剑意,倏忽间遁入他的青萍剑中。 尚未来得及反应青萍剑之变化,顾余生只觉自己的天魂,地魂和人魂变得滚烫无比,神海之中传来一道古老的声音:“背剑人,借魂剑一用,吾封印古魔。” 顾余生还没答应,立即觉得神魂之中的力量被剥离一空,足足可以凝成强大的神念之丝也被剥离走,整个人气息变得虚浮无比。 不过顾余生在虚弱之间,也感觉到有所馈赠,那神秘声音的主人在他本命瓶中留下了天魂地魂人魂三剑的精妙剑意。 顾余生以手抚额,他的瞳孔之中,那一道千丈之影骤然腾空而起,一下出现在灰色的世界上方,朝着某个方向一剑斩去,这一剑,其他人似乎并未察觉,只有他看得见。 随着那一剑横空,顾余生看见一尊强大无比的古魔屹立于重楼山的天空,正一点点的降临于灰暗世界,两个世界的壁垒被这一剑斩破,斩向那一尊古魔。 “啊!” 顾余生的脑海中传来古魔惊怒的声音,胸口被斩开一条口子,巨大的身影如一尊石像般碎裂开来,他不断的变化着气息与容貌,仙灵之气,真魔之气,荒古之气混杂,他的面容,更是从一张威严之脸变化成为姬正平的样子,但姬正平又痛苦地消失! “姬正平死了?” 顾余生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姬正平是用手段逃脱了这次空间传送,想不到他竟然被古魔杀了。 “难道重楼山也有青萍山下那些古老神像不成?”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那一尊古魔还是承受住了这一剑,但仿佛受了极重的伤,露出不甘的神色,原本将要带着所有魔族降临的计划不得不终止,朝着远处遁去,但还是留下了大量的魔族在中州,其中领头的魔族,同样十分强大,隔得远远的,顾余生竟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 “莫非是在沧海神宫遭遇的那一道气息,魔族魔主!这下真有大麻烦了。” 顾余生面色越发凝重,他眼眸中的景象迅速消散,那一尊千丈石像仿佛叹息一声,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响:“背剑人,我被禁锢太久了,连区区一只古魔都无法斩杀,不过能在意念消散之间将我生平所领悟的剑意传承下去,再无遗憾了……记住,你一定要戍守人间,不可让人轻易打开通往大千世界的门,否则后患……” 声音戛然而止,睥睨的剑气也随之消散! 顾余生身体陡然一颤,好似突然惊醒回魂,他的耳边,尽是一片哀嚎惨叫之声,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一尊千丈雕像,千丈雕像轰然碎裂坍塌,禁锢在他身上的铁链发出哐嘡哐嘡的声响,依旧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之力。 呲啦! 一道雷弧剑影在那铁链上挣扎,正是田在野。 “他竟没死?” 顾余生有些意外,仔细凝看之间,发现困住他双脚的铁链呛啷一声碎断开来,田在野趁机脱困,不过他在逃遁之时,袖口顺势一卷,一团金色的光影消失在他袍袖之中。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顾余生依旧感知到那金色光影之中包裹的奇虫。 “噬魂虫!”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当初他在仙葫州芦山击杀斩妖盟的副盟主南宫泉,尽管施展搜魂之术得到了一部分关于培育噬魂虫的秘密,可他一直未能轻易尝试,在噬魂虫变异之后,也只是将它置于清源洞天之中,让它守护斩龙山,不敢带在身边,因为他知道噬魂虫之强大,更是禁忌奇虫。 想不到田在野最大的底牌,竟也是那一只虫子,方才他用雷刀都无法斩断的铁链,居然可以被噬魂虫轻易咬断,那铁链可是用来禁锢千丈巨人的。 “这个田在野不简单,身上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 顾余生暗中留了一份心眼,随着剑气的消失,悬浮空岛上的空间传送之力也终于完全消失,意外的是,左良并未直接降临,似乎还需要时间来占据和控制荒兽大脑。 片刻后,哀嚎声渐消,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如顾余生一样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们在一座浮空岛上?” “这是一处上古遗迹?” “白玉京要干什么?不对,是左良要做什么?” 窃语声变成了喧嚣声。 蓬莱三位老祖宗之中的上阙真人从残垣断壁上捏起一块玉石,以目光凝看片刻后,惊呼道:“我明白了,这里是上古之地,白玉京摘星楼!” “摘星楼?” 灵阙真人和三阙真人瞳孔之中露出一抹不可思议,两人也各自摘取一块玉璧在掌心观察,脸上随即浮现出复杂与震撼。 同时,大梵天圣地的两大世尊舍心和悔心也面有所思,互相点头。 悔心双手合在身前,低声道:“师兄,左良将我们带到这里,究竟何意?” “师弟,恐怕这才是琼楼仙会的开始……”舍心大世尊看向散落一地的雕像碎石,眉头紧皱,“刚刚你有没有感觉到一道特殊的灵魂气息?” “师兄是指?” 悔心也看向那一地的碎石。 舍心点点头。 “有那么一瞬,似乎还蕴藏着一丝丝轮回气息,但我实看不出藏着什么玄机,总不会是上古时期的英灵守护者留下的传承吧。” 两僧对视,再次沉默。 就在众人都在探听摘星楼究竟是什么来历时,原本灰暗的世界竟然升起一轮月亮,深空彼岸,繁星重新出现,但这一次,众人见到的繁星,与以往的截然不同。 也有寿元极长的老者,忽然情绪失控,竟是当众失声大哭,老泪纵横,噗通一声屈膝跪地:“星辰,月亮,真正的天空,是真正的天空,哈哈哈!!” 人群之中,一位不知道苟活了多少岁月的垂垂老者,双手捧月,眼睛瞪大,于那漫天星辰洒下空岛时,赫然与世长辞。 也许这位隐者的心愿,就是看一眼真正的天空吧! 就当众人都震撼无声欣赏星辰月亮的时候,灰暗世界,突兀地传来一道神秘的声音:“诸位,欢迎参加琼楼仙会。” 第1080章 粉红骷髅,重楼山主! 黑夜浩瀚的星空之中,漫天璀璨的星芒涌现,一团光影如星云降世,伴随着一阵浓郁的仙灵之气,整个浮空岛云仙雾绕,周围的残垣断壁恍惚如时光回朔,一点点回到它最初的样子,琼楼玉宇,雕栏玉砌!仙鹤飞空,琼浆玉液如悬河,七彩霞光显人间。 这一刻,所有被传到这里的人,包括顾余生在内,皆是面目震撼,一动不动。 苍穹之景朝仙阙。 每个人真真的如井底之蛙突然见到人间的模样。 祥云翩跹,仙音杳杳。 只见一身华容衣裳的女子从天而降,她身上好似有无数颗璀璨之星,闪耀世间,照亮整个小玄界。 这一瞬,从天而降的女子,本应是世间最美的人。 可一身红衣包裹之内,竟是一具银月白骨! 好一具骷髅佳人! 书箱里的宝瓶本来好奇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可她看见那粉红骷髅的刹那,吓得面色一白,一下缩进书箱里瑟瑟发抖。 “宝瓶别怕。” 顾余生悄声安慰一句,这时,周围氛围从刚才的极致安静忽然间变得诡异,有倒吸凉气的声音,也有畏惧害怕悄然后退的,那些之前眼中暗藏淫邪之人,则是化作一尊石雕,仿佛他们才是一具具白骨。 比起宝瓶的莫名畏惧和周围人心慌乱惊恐,顾余生倒是心境平和,当年他在大荒秘境之中,与莫姑娘一起历经时光流转,见过无数尸山血海,那累累白骨犹有英魂未散,其震撼比之一具红粉骷髅,实在要浩瀚太多了。 再者,顾余生内心之情早已如金坚,内心之守藏只有莫晚云的芳影灵魂,世间女子,纵是从星河中走来,亦不能扰动其心。 哒,哒,哒。 星云仙雾之中,那红衣女子的脚步声好似在灵魂之中回响,看着周围虚幻之间变化的景致,顾余生瞳孔逐渐放大,心中早已震惊不已:这是……时间神通,这个女人,竟然掌控时间法则?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从他人身上感受到时间法则的恐怖。 消失的遗迹可以复原,过去的种种,如在眼下。 时间之能,时间之妙,竟能如斯! 顾余生心中无言,只一个人沉浸其中,体会时间二字,他微转动目光,看苍穹星辰,如他猜想的那样,苍穹亦在斗转星移,只不过这种玄之又玄的变化,在心灵机巧之间,非有时间之经历者无法感悟。 顾余生又悄然挪动眸子,近万修行者之痴,如同雕像一样,表情的变化,如同一具具提线木偶。 等等! 眼下莫非只有自己还具备时间思维?其他人都被法则影响到思维停滞的地步。 顾余生心中咯噔一下,猛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连忙心定神隐,一动不动。 顾余生的眼眸中,那红衣女子站在宫阙的最中间,她的目光几乎一瞬朝他看来,目光触碰的刹那,顾余生好像看见了一团模糊的金色光影,光影之中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让他差一点点就陷入其中。 可就在这时,他身体深处,同样有一丝丝微弱的光阴之线,将他的神魂牵引,不至于被拉走,可顾余生六识皆闭,隐约间,他好似听见女子的一声叹息:“还是没有等到那一个人的出现吗?罢了……” 轰! 顾余生只觉脑海中有一道闪电划过,方才的种种时间异象尽皆消散。 待他睁开眼来时,那红衣女子已然坐在仙宫的主座上,此时的她,尽管只是一具骷髅之像,却依旧拥有着主宰一切的威严。 这时,周围的其他修行者也纷纷从‘石化’中惊醒,神色之中多有茫然,修为稍低的,则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的生命之中少了一段时间,只是震撼于眼前的景象之变。 待所有人的目光聚向玉座上的红衣骷髅,女子才缓缓开口:“我是重楼山的第一任主人,你们有人毁了重楼山,我不怪你们,但希望你能接下来能安分一些,不要再将我的摘星楼给毁了。” 红衣女子说话间抬手一挥,袖口之中飞出一张张纸片人,这些纸片人遇风化作飘飘女子,手端果盘琼浆,朝玉案而布。 “诸位请坐。” 红衣女子声音回响,顾余生只觉一股无形之风吹来,这满殿的玉案椅子,竟好似冥冥之中皆有安排,移形换位间,上万修行者竟都纷纷入坐! 顾余生只觉眼前景象微微变化,回过神来时,已伏案坐在后,他的位置,竟是面对红衣女子最中间位置,他的左手边,是蓬莱圣地的三位真人,右边则是大梵天圣地的两位大世尊,方天正,田在野,荒祖,还有数位顾余生从未知晓其身份的隐者,亦在第一排。 有趣的是,原本的圣院诸位世家家主,前院院长祁邙等人都被安排在顾余生的后方位置,整个大殿呈现扇形散开,布局巧妙。 第一任重楼山主? 这一次,就连蓬莱的三位老祖宗,也是面面相觑,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位女子的来历,大殿寂静无声,顾余生内心震撼无比,按照他的认知,天下五山,曾有共主,每山又有主人,此事早就记载于数万年前,人间州地之志虽有记载,却早已被岁月抹去了痕迹。 而五山之中,他只知道重楼山,敬亭山,青萍山,其余二山,或许早已不在小玄界,这位红衣骷髅的女子说她是第一任重楼山主,那岂不是意味着,这位女子活了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 那岂不是比真正的仙家岁月还要悠长! 让顾余生产生联想的,是他如今也同样是青萍山主,不过他这个青萍山主乃是四先生封文圣所让,他本没太把这个身份当成一回事,莫非每个山主,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舍心神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神通广大,图存寰宇,神魂不灭,我等自愧不如,然而据贫僧所知,摘星楼之来历,乃是白玉京初代圣主悟道之地,距今不亚于三万年,重楼山主之身份,虽有记载,然自初代人皇之后,五山共主已不在人间,施主将我等聚集于此,究竟有何目的?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乃灵魂灰界,施主若要将我等生魂泯灭,又何须召开琼楼仙会,施展此等阴谋?” 第1081章 你们跪着,就能代表天下苍生? “正是,昔日飞升者左良窃寄荒兽,祸害人间,想必也是阁下的手段吧,要死也得让我等死个明白吧。” “阴谋?死?”红衣女子虽有骨无肉,可她的面目上悬浮着一层特殊的灵力波动,也能表现出一丝丝情绪,“我若让尔等死,只需轻轻一个念头即可,岁月悠长,我醒来何其孤零,既是尔等的仙会,我诚邀你们前来宴饮,仅此而已,诸位,请吧。” 女子说完,也端起一盏酒,如吸食灵气一样将酒一饮而尽,肆意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顾余生闻得酒香,忍不住端起面前的酒盏,杯盏之中盛装着甘冽的清酒,漫天的繁星和明月皆落在酒中,天上一个世界,酒中一个世界。 忽然间,顾余生心中想起一个人,也如这般虚幻飘渺,仿佛她在天河的那一岸,他在天河的这一岸。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年年桃花盛开皆能在那一片林里相遇,那该有多好。 也许曾经逃脱桃花樊笼,反而进到了更大的樊笼里。 下一次相见。 是否在人间? 顾余生举杯,对着那粉红骷髅遥遥一对,将酒一饮而尽。 满座宾客,无人宴饮。 皆落在顾余生身上,可没有谁劝他一句,仿佛所有人,都乐意他这么做,把他推出去面临未知的危险。 “好酒!” 顾余生称赞一句。 “好胆色,不知阁下何名?” 玉座骷髅看向顾余生。 “我?” 顾余生只觉酒入腹,好似整个世界都开始偏转,醉意上头,根本控制不住。 “青萍背剑人。” “背剑人吗?原来如此,失敬了。”红衣女子的声音悠悠,并从玉座上站起来,“那你的剑,应该可以斩开这天地的樊笼吧?” 顾余生当然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秘密,回应道:“在下实力微弱,未有此能。” 顾余生感受到红衣女子在凝窥自己,他莫名的感受到红衣女子那白骨眼眶之中的一刹那失神与失望。 “这样吗。” 红衣女子低叹一声。 “可惜了,我原以为,总会等到的。” 顾余生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红衣女子微微抬起袖子,朝着天空一挥,只见方才还是灿烂的星空,忽然间已被灰蒙蒙的迷雾侵蚀,迷雾之中仿佛有无尽的怨灵死魂存在,不断翻涌着面孔,试图撕碎迷雾,降临到现实空间。 消失的左良,赫然也在迷雾最上方,他的面庞与荒兽呈现半融合状态,荒兽正张开巨口,不断地吞噬着生魂死灵,毁灭的气息越来越强大,仿佛整座浮空岛都要沉入沧海之中。 “灰界。” 顾余生眉头紧皱,而原本坐下的其他人,则是纷纷起身,如临大敌,那从四面八方沉压而来的灰蒙世界,不知道蕴藏着多少怨恨死灵,在场的人虽然各有本事,可面对如此恐怖未知的世界,生还的几率亦十分渺茫。 “我等竟要葬身此地不成?” 有人神色骇然,四下寻找逃生的可能,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赫然是一座空岛,下方又是无尽之海,而且下方的沧海也不是他们熟悉的小玄界,根本不敢轻易入海。 正当众人以为这一切都是那红衣女子所为时,却见女子抬起骷髅手指,她的手指上有一枚枯木戒指,戒指被一道粉色的灵力注入,指尖凝出一株桃树影,桃树哗啦一声在仙宫岛屿上扎根,须臾之间化作一棵巨大的桃树,桃树花开,价漫天的粉色花影将整座仙阙笼罩,赫然形成一个桃花樊笼。 “这是劫数,你们每个人都躲不开的劫数,我只能为你们拖延一时,如果你们不能想办法将这些怨灵渡化的话,一旦荒兽吞噬蜕变为无寿者,你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万魂吞噬而死。” “无寿者!” 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面色狂变,大梵天圣地的两位大世尊也是露出骇然之色,不少隐者也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显然,无寿者之密,并非只有老寨中的老媪知晓。 “怎么会这样?!” “方天正,田在野,你们浩气盟与斩妖盟干的好事,老夫早年就和你们说过,不可在域外之地饲养荒兽,你们偏偏不听!” 大世尊舍心旁边的竹杖隐世老者忽然以拐杖指向二人,“昔日夫子也曾告诫过尔等,不可以邪法养兽,你们不曾听进去半分,数百年来,此兽吞噬生灵死魂妖兽精魄无数,却是无寿者之伪装,天下之祸,皆因尔等而起!” “哼,此事未必只有浩气盟和斩妖盟参与吧?蓬莱,白玉京,大梵天,玄龙王朝等又能独善其身?谁知这是白玉京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阴谋,当初以荒兽破开樊笼,打开通往大千世界的道路,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当年亲自参与了,如今又来怪我们?” 本来就因丢了一瓶子神血而极为恼怒的田在野忽然被那位能坐在前排的隐世大能指责,当即出言反驳。 身为浩气盟的方天正依旧不发一言,不为自己辩解,也不为浩气盟辩解。 更多的人一脸茫然,并不知晓什么是无寿者,他们只是感受着外面的灰色世界正一点点的侵蚀空岛,死亡迫近的恐惧越来越强烈,这桃花樊笼,又能维持多久? 这时,蓬莱的上阙真人一声咳嗽,以灵力封闭了所有声音,他朝玉座上的红衣女子拱手:“前辈既是重楼山的山主,又是摘星楼的主人,寿岁无尽,知晓过去往来,还请出手救一救天下苍生。” 听见上阙真人的话,不少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朝玉座上的红衣女子跪下:“还请前辈救一救天下苍生。” 这一刻,这些跪下的人无比虔诚,尤其是圣院的那些世家子弟和家主们。 “你们跪着……就能代表天下苍生?” 静谧之间,红衣女子的声音轻吐,她那粉色灵光面容后面,好似是一副冰冷而讥诮的面容。 无人能回答红衣女子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有私心,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活下来,而那女子虽然只是一具骷髅,却给他们的压迫感太强烈,他们没有胆子撒谎。 “若跪着,就能为苍生祈命,劫数又岂会降到你们头上?” “我若有本事,又岂会身骨无肉,形若尸骸?” 一连三问,使得无数人面色涨红,上阙真人低下头再次拱手:“还请前辈指点一条生路,我等必将永记前辈之恩。” 那红衣女子微微转动目光,将目光移向唯一坐着品酒的少年:“生路,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能救你们的,只有背剑人,他掌控着你们命运的钥匙。” 第1082章 一群虚伪的人,再次与世界为敌! 唰唰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顾余生身上,既然红衣女子这么说,那必然不会有假,毕竟现在大家都是等同于是一条船上的人,等待大家的命运几乎相同,无非是谁早点死和迟点死而已。 “什么?” 圣院前院的总院长祁邙终究还是没能崩住情绪,眼睛骤然放大,他们刚刚把顾余生的十五先生之名除去,现在却发现顾余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前辈之言当真?” 祁邙心情复杂,相比起顾余生是众人的希望,他更期盼出现第二种活下来的可能性,哪怕这种可能性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行。 “当然还有别的法子。” 红衣女子的声音在众人起哄间再次响起,而她的这一句话,是看着人群中的某些人说的,这一瞬,这些平日里觉得修为极为高深的人,心中都不由地一惊。 难道这个神秘女子,能够洞察人心不成! 在祁邙愕然的神色中,女子抬起手指指向人群:“只要你们当中有人愿意献祭出足够的灵魂,以秘术打开一条通往现实的空间通道也能获得一时的安稳,不过那样的话,你们方才口中的天下苍生,亦将会真正面临这无尽无边的死魂怨灵,你们……可有人自愿献出灵魂?” 骤然起哄的人群,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修行者,能够活到现在的,哪一个不是有能为之人,哪一个不是宗门的天骄精英,他们平日里说着天下大义苍生,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可真到了生死关头,谁又愿意成为代价? “十五先生。” 大世尊舍心第一个转身朝顾余生拱手,态度卑恭。 “大师,我已非圣院之人。” 顾余生开口打断舍心大世尊的话,而圣院的一干家主和修行者,面色极为尴尬。 “十五先生,此间事必是误会。” 悔心大世尊也站起来,朝顾余生合掌行礼。 蓬莱的紫升真人当即反应过来,也连忙合道揖:“十五先生,圣院之事,我等为外人本不好插手,故而之前未能为站在公平一端,实属惭愧,然而这一切皆为白玉京所谋,我们大家都是受害者,还请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为我等谋一条生路。” “昔日情分?有吗?”顾余生盯着紫升真人,“阁下不会忘记当初在大荒秘境意欲灭杀在下之事吧?三大圣地皆有参与,莫非也是受他人指使?至于你们,我在上重楼山时,不还是你们眼中背叛人族之人么?” “你!” 紫升真人面色难看,竟再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其余诸人,也只能缄默不言,很多时候,他们只能跟着摇旗呐喊,虽然未亲自下场,却也是递刀锥心之人。 此刻真正的看客,反倒是成为了那位玉座上的红衣女子。 “顾余生!” 一声爆喝打断了大殿沉闷的氛围,身为前山六院院长之一的任逍遥大义凛然的看着顾余生。 “昔日你上敬亭山时,我等何曾为难过你?你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难道不是靠我们圣院吗?就算之前的事是一个误会,难道要我等跪下来求你认错吗?” “就是!” “顾余生,你难道要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你能有今日修为,难道不是圣院对你的栽培吗!” 大殿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坐在玉座上的红衣女子单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怔然出神,又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天上的无尽的侵蚀,已经越来越快,那一棵桃树张开的结界,已然撑不了太久了。 顾余生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些人当中,许多人的面孔是如此的熟悉,可渐渐的,他们都变得如此的陌生,他们那义愤填膺的表情,以及大义凛然的站在高处,让顾余生无心辩白。 这一瞬,他的内心冰凉到了极致。 这就是修行者吗? 这一张张伪善的面容,何其憎恶,可笑! 从始至终,这些人都并不没有意识到,他从未拒绝打开一条生路,可只是他稍稍的沉默,就已经引得这么多人站在道德高处。 “呵呵哈哈!” 顾余生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他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他很庆幸,当年自己父亲背剑出青云门保护的人,是真正耕田求生的凡人,而不是这些戴着丑恶面具的修行者。 这一刻。 顾余生恨透了修行者这个身份。 于那一张张指责且愤怒的神色中,顾余生一脚将面前的玉案踢碎,身上泛起一股暴戾气息,整个人变得冰冷无比,他的长发在鬓间飘荡,嘴角冷酷上扬。 “没错!我顾余生就是忘恩负义之人,从我成为背剑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只能永远的生活在黑暗之中,而你们这群站在光明世界的人,也配我来救?不如一起祈祷上苍,岂不是更加有用?” “什么?!” 众人眼睛瞪大,几乎难以相信自己刚才所听见的。 “顾余生,你当真不救我等?誓要与我等为敌不成!” 紫升真人道袍飘荡,已暗凛气劲。 顾余生杯酒入喉,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气势傲视众人:“我不救是本分,我救尔等是情分,你们试图挟恩裹挟威胁我,我顾余生,偏不如你们所愿!你们若要与我为敌,我顾余生接下便是。” “诸位,请听我一言。”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方天正的声音,他向来少言,却在这时开口说话,声音以灵力传到每个人耳朵。 “此番琼楼仙会,白玉京的圣主本意是召集天下修行者打开通往大世界的路,让一部分人去大世界看看,虽然如今荒兽不可用,但依旧有办法可以打开通往大千世界的道路,也许这个办法更加的稳妥。” “方盟主,什么办法?” 方天正目光凝落在顾余生身上,缓缓吐道:“诚如那位前辈所言,背剑人的确掌控着小玄界众生的命运钥匙,此事记载于天地各碑上,然而据我所知,这所谓的命运钥匙,就是背剑人的剑,顾余生,本座说的可对?” 方天正反问顾余生一句,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置于顾余生身上,并将所有人都置于顾余生的对面,果真心机深沉,好手段。 顾余生收敛笑容,与方天正目光相对。 无声回应。 似乎就是答案。 不少人暗吸一口气,眼眸之中渐渐露出盛芒凶意。 呲啦! 一声雷弧骤响,顾余生的身后出现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试图窃他剑匣! 出手之人,正是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 而田在野身影刚刚浮现,场中也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瞬间,至少有七八道身影朝顾余生袭去。 “有趣。” 玉座上的红衣女子以手指勾了勾红袖,慵懒地准备看一场人间盛宴! 第1083章 疯狂的斩妖盟主,神血苍猿变! “轰!” 一道沉闷之声骤然响起,最先出手的田在野刚接近顾余生的身后,就被一股恐怖的力量震飞出去,而其余的七八道人影,则没有田在野这般好运气。 顾余生掌心五指一扣,借助田在野凝聚的五行雷术化作数十道剑气,嗤嗤嗤之间,斩过这些人影,鲜血飞溅,惨叫之声响起。 “怎么可能!” 震惊之声来自于偷袭未果的田在野,他以双手撑地,保持着搏杀之势,但他的眼球上,已然血丝遍布! “是你!是你!!!” 田在野布满血丝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口郁结之气堵在心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老血,因为太过于情绪波动,又被突然的打击。 田在野千言万语竟无法吐出更多信息来——他从顾余生刚才爆发的气息之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正是他失去的神血,神猿精血,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神血竟然为顾余生所得,并吞服下去恢复了实力。 田在野的心在滴血,心口好似被千刀万剐,时时受剜心之痛! 他执掌斩妖盟数百年,不知道耗尽了多少人力和时间,才从一处上古遗迹之中获得这一份天大的机缘,只待时机成熟,就服下去,可以短时间获得强大的力量,并有很大的概率扛过飞升之劫,离开小玄界这个牢笼。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北蛮荒祖会解开封印横插一脚偷袭他,更不该在那时候试图吞服神血,好似他耗尽了一生的好运气,所有的霉运都缠绕在身。 “啊啊啊!” “顾余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田在野双目赤红,心魔滋生,终于压制不住心性,一瞬入魔癫狂! 呲啦! 一道雷弧震动大殿,田在野的经脉逆流,丹田之中的所有灵力暴走,整个人宛若一颗恐怖的雷劫之珠绽放出刺目的炫光,一瞬间爆发出恐怖雷术,将周围的人尽数卷了进去。 “快闪!” 众人皆是大惊。 不知道为何偷袭未得手的田在野为何突然发疯! 避退之间,数十人直接殒命当场。 施展手段逃到安全地方的人,则是在惊愕之余暗自狂喜,田在野此番狂暴,凶性大发,正好可以将顾余生杀死,免得他们出手,毕竟刚刚顾余生展现出来的果决和灭杀手段,亦同样恐怖。 修为再高一些的,则敏锐的觉察到田在野的暴走必然和顾余生脱不了干系,顾余生之前在重楼山激斗数场,一剑斩杀三千修行者,本来已经是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却好似枯木逢春,实力更上一层楼,这太匪夷所思了! “我要喝你的血!” 田在野一掌朝顾余生拍去,掌心之中的雷术已然化作暗紫之色,威力奇大无比,雷弧中间,好似连空间都能坍塌。 即便是桃花结界外的那些凶灵怨魂,亦感受到那雷掌的恐怖,不断逼退。 顾余生本想避退,奈何空岛的范围并不太大,结界的空间直径亦不过数里而已,被田在野气机锁定,他根本来不及施展别的手段,只能硬接,顾余生以手为剑,在身前交错横斩,一道剑墙瞬时而成,侧身之间,背后的书箱轻飘飘的荡向玉座方向。 左手五指一捏,只见剑墙之上一个‘敕’字涌动,须臾间化作一道阴阳雷符,雷符骤然明亮,将田在野这一记雷掌之威能消减大半。 然而暴走的田在野依旧身掌向前,猛然一吐。 呛啷! 顾余生布下的剑墙一声哀鸣,直接被田在野轰塌! 顾余生瞳孔一缩,身体万千毛孔骤然寒冷。 这是他自踏入剑道以来,剑墙第一次被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正面泯灭,即便是荒兽降临时,他亦能以剑墙封印。 这家伙疯了!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在心间涌现。 “只能如此了!” 顾余生心念闪动间,以牙咬舌尖,以刺痛激活《太古经—— 巨猿变! 吼! 天地间一声神猿巨啸,风雷炸起,一道黑色旋涡骤然膨胀开来,一尊丈许之高的巨影挥拳向前,砰砰两声风雷血影激荡,大地骤然裂开一条缝隙,朝着远处蔓延,仿佛整座空岛摘星楼都要被一分为二。 蹬蹬蹬! 狂暴无比的田在野身体猛然后退,一个单膝跪地,膝盖骨将地面犁出数丈的沟壑! 他额头青筋颤动。 “唔……哇!” 田在野憋白五官,数息后嘴巴张开,吐出一口鲜血。 满场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凝目看去,摘星楼大殿中间,黑色的罡风犹自一圈圈的在地板上蔓延,雷弧上下蹿动交织之间,赫然是一尊猿猴法相。 但它又和寻常的法相截然不同。 因为整尊法相,皆是血肉之躯! 黑色的罡风里面,是一层不断旋转的血色气焰,如同一团团地心火焰喷发,熊熊燃烧附着在那法相之上。 “公子。” 书箱里的宝瓶偷偷探出一个脑袋,两只小手手趴在书箱上,她的瞳孔之中,无比熟悉的小主变得有些陌生,身上散发出的荒古寂灭气息,让她暗自皱着眉头。 玉座上的红衣女子不知何时换了个坐姿,她的眼角光影好像注意到了宝瓶,并意外的开口低语:“放心,这种程度的变身,还不会吞噬他的理智。” “这是……苍猿变,巫族秘典太古经中记载的秘术!” 人群之中,荒祖眼睛瞪大如铜铃。 短暂的震惊过后,人群之中再次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诸位不必畏惧,此子纵然有变身妖族之能,我等这么多人,难道还镇不住他吗!” 开口说话之人,竟是圣院的世家的某位家主,他故意将顾余生的法相变身说成妖族之变化,激发在场人的共愤! “正是,此子果然修炼了妖族邪法,如此行为,岂可为背剑人,一起上,杀了他!” 圣院的墨家修行者一声鼓噪,骤然打头拔剑,顾余生当初入敬亭山时,就与墨家结下生死大仇,此番顾余生举世皆敌,再没有这样公报私仇的大好机会了。 “杀!!” 圣院的修行者率先命家族修行者出手,远远的施展术法朝顾余生轰去,声势惊人。 到了这一步。 大家也都等于摊牌了,不再伪装,毕竟大家的利益诉求是一样的,蓬莱的三位老祖宗当即道:“紫升,你也出手吧,我等三人为你掠阵!” “是。” 紫升迈步向前,将目光看向大梵天圣地的两位大世尊。 “阿弥陀佛!” 舍心和悔心二位高僧见蓬莱表态,自然也要在这时候选择站队,二人同时合掌,朝顾余生猛然拍出一记大金刚掌,一记降魔拳! “看来本座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方天正低语一句,身影一晃,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顾余生的头顶,凌空一剑朝着顾余生的天灵盖刺下! 第1084章 神猿举山,空岛尽毁! 方天正这一剑来得实为迅疾,如奔雷闪电一般袭下,身为浩气盟的盟主,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声名不显,自然也会忽略他的实力,可当那一刹那的剑芒涌现,恐怖的剑意骤然弥漫开来! “大剑仙!” 众人暗自惊呼,昔日灵阁有五大剑仙排名,在之上,更有大剑仙之说,而方天正,是三位大剑仙之一,白玉京的大剑仙苍啸北未发挥真正实力就死了,所以方天正的出手,给人的震撼更大。 面对惊世一剑,化身苍猿的顾余生骤然抬头,双手捶胸间,一声猿啸,恐怖的血气凝聚出一道漩涡罡风! 呲啦! 方天正的剑非同凡响,即便是罡风中藏雷势,依旧能够一剑贯穿下来。 一剑斩风龙。 方天正的剑一瞬加速。 快要刺到顾余生天灵盖时。 忽然有一道五色绚烂的灵光如莲花瓣旋转,天地间澎湃的灵力骤然消散。 铮! 剑芒荡尽,风雷尽失。 方天正的剑尖被一座五色磁山阻隔,再不能前进分毫。 “这是?” 方天正瞳孔一缩,一身神通竟无法发挥出来,恰在此时,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舍心大和尚已然左右并至,紫升一剑叠出,阴阳玄印明亮,舍心大世尊从僧袖之中一记降魔杵做钝剑,直点顾余生的腋下要害。 二人的境界修为,亦和方天正旗鼓相当。 三人几乎是联手叠招,配合精妙无比。 可化身苍猿的顾余生,在这一刻反倒褪去了剑修的影子,狂戾的气息散发,单手托举掌中元磁地山,猛然间向大地砸下。 呲呲! 伴随着元磁地山散发出的恐怖威能,掌心之山如五岳之山叠加骤然膨胀,一瞬超过了整个宫阙,甚至比浮空岛还要大上数倍,天空骤然一灰,五色绚烂的光影从天而降。 紫升真人和舍心和尚二人抬起头,一瞬石化当场。 元磁地山从天而降,竟是连桃花树影撑开的结界都瞬间泯灭! “不好,是元磁地山!紫升,快退!” 蓬莱三仙的上阙真人大喊一声,急得想要出手,可元磁地山恐怖的威压已然笼罩所有人。 玉座上的红衣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左手托举,桃花树影缩小归掌,右手五指撒开,五颗星芒骤然明亮,每一颗星芒的颜色竟也与顾余生的元磁地山有几分相似。 “还真是要把我这摘星楼毁了呢。” 红衣女子低语一句五颗神秘的星球朝着上方一丢,身随玉座挪动间,眼角看向那一个书箱,随手一卷,试图将那书箱也挪走,宝瓶先一步将书箱再一次缩小跨在背上,身影化作一片桃花消失。 红衣女子若有所思。 她那粉色凝聚的双瞳光影之中,浮空岛被一座巨山沉压,如同冲压合饼! 方天正,舍心,紫升三人精妙配合。 却在此时狼狈逃遁! 嘭! 一声巨响。 浮空岛首先从中裂开一条口子,沉重的元磁地山落下,浮空岛一裂为二,又再次被巨力挤压,碎裂成成千上万块碎石。 空中传来一道道哀嚎。 这一山落下。 不知道有多少人殒命当场! “顾余生!!!” 空岛崩坏间,一声苍凉的怒吼在天地间回响。浮空的碎石上,祁邙以儒家浩然之气张开结界,在他身边,数十具尸骸死不瞑目,眼睛瞪大,数十名家主面色惨白,神色狼狈,漫天的灰雾正逐渐袭压而来。 “你如此残忍,难道真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去吗,我们若死了,天下又有多少人会因你而死?” “你的父亲是天下间最正义的儒修!!” 站在尸骸之畔的祁邙拳头紧捏,神色疯狂,满目看去,尽皆人族修行者尸骸浮空。 “你父亲的善良,你难道全忘了吗!” 灰色的光影下,早已化作数十丈之高的狂暴巨猿身体骤然一僵,高高托举起的元磁地山在掌心之中滋滋作响,风吹过天地,如谱写一曲悲歌。 少年回头环顾。 四周皆是模糊又熟悉的人,又有声音飘来:“顾余生,你这般嗜杀,今后天下又岂止你一个孤儿,世上将有千千万万的孤儿,难道你自小至今,从未遇良善之人吗!!” “孤儿……良善之人……吗?” 少年喃喃自语,他的身体骤然一震,眼眸之中的狂暴戾气迅速消退,巨大的神猿法相渐渐消散,天地皆灰,他好似看见一道光洒向心灵深处:过往的记忆不断翻涌,老槐树下替他缝补衣服的孙婆婆,将木炭运到院角的卖炭翁,那春来桃花浮影中从屋檐上露出的天真笑容,还有那年少时一同追风的挚友…… 往事一幕幕。 顾余生心中的戾气迅速淡去,就在此时,他的神海魂桥深处,一道邪恶的声音在窃语:“小子,他们在欺骗你,他们在利用你的善良,你不应该追求那一道光……来吧,拥抱黑暗,这黑暗将会赐予你更高,更强大的力量,就像刚刚那样……” 嗤! 一把魂剑刺进黑暗。 顾余生灵魂深处的光,渐渐变得明亮,他缓缓放下举起的元磁地山。 “公子小心!!” 宝瓶的声音急切传来,顾余生来不及回头,但他身体还是绽放出一道恐怖的剑气,嘭,剑气明亮过后,一团墨汁被绞碎,但方天正和田在野从墨汁之中诡异探出,二人的掌心之中各画有一道封印符,两掌呼应间,哐的一声画地为牢。 顾余生身体骤然被禁锢,一息之间,圣院的总院长祁邙手持一页圣人金文出现在顾余生身前,祁邙将金文催动贴在樊笼之柱上,这才眉头舒展:“多谢二位相助,总算把此獠暂时给封印住了。” 祁邙脸上浮现出笑容,缓缓抬起右手,朝顾余生背后的剑匣探去。 “你们好卑鄙!!” “公子,宝瓶来救你!” 宝瓶的声音充满急切,她欲动之时,却被一只骷髅手摁住了小小的肩膀。 “没用的,那是圣人之书,凭你救不了你家公子,我也不能。” “那我也要救!”宝瓶抿嘴咬牙,“他们这群伪君子,用善良欺骗公子,我要将那圣人封印撕烂!” “你又错了,小丫头,不是他们的善良欺骗了你家公子,也不是那圣人之文神通广大,而是你家公子依旧保持着那一份善良,是这份善良激发了圣人之文,并自缚了他。”红衣女子从玉座中站起来,目光渐渐看向远处,似陷入无尽的回忆…… “背剑人的剑,拿到了!” 祁邙的手从圣人牢笼之中缓缓抽出,他的手掌之中,握着一把沛然泛着灵光的青萍剑! 第1085章 窃少年之剑,剑开天门!! 天空五颗明亮的星辰泻落银光落在青萍剑上,剑身上映照出顾余生那一张平静的面庞,那圣人金文形成的囚笼,如同另外一个世界,将顾余生定格在书卷之中。 祁邙旋转手腕,青萍在他的手上发出铮铮之音,他奸计得逞后神色间露出老谋的笑容,用略显嘲弄的语气开口: “这就是背剑人的剑?若非小夫子的三座剑山,它岂能绽放如此青芒,顾余生呐顾余生,你终究不过是青萍州走出来的人,你本该有着更光明的前途,却偏偏要站在和我们对立的一边。 看见了吗,你所有的荣誉,不过是这一把剑赐予你的,现在,我们会用这把剑开天门,而你永远都不会是苍生心中的英雄。” 在众人的目光里,祁邙缓缓转身,这一刻,他仿佛夺走了属于顾余生的一切,他就像一道光,照亮灰暗的世界。 田在野捏着拳头,愤怒地盯着囚笼中的少年:“不杀了他吗?” 祁邙淡然一笑,这一刻他显得无比的慷慨:“田盟主,让他见证这一切,不是更好吗?” “那就先留他一命。” 田在野冷哼一声,身影一闪,与方天正,祁邙一同出现在另一半浮空的岛上。 “诸位,千年谋划,就在今朝,请团结起来。” 祁邙的声音回响天地,他取出一方圣人砚台,汇聚圣院所有修行者的力量,将砚台化作一方巨大平台。 霎时间,浩气盟的修行者,斩妖盟的修行者,蓬莱圣地,大梵天圣地,十六州散修隐者尽皆被那一方圣人砚台笼罩了进去。 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袖口一抖,十六面古旗幡展开,每一面旗幡上皆镌刻着古老的秘纹,秘纹骤然明亮,撕破灰暗世界的长空,竟然能够一瞬将深处正与荒兽融合的左良一起禁锢。 天地间一声怒吼,方天正大喝一声:“诸位,不可犹豫,快快出手!” “阿弥陀佛!” 两大世尊并行而起,跏趺盘坐间,同时对掌,一尊十八层的塔寺出现,梵梵之音响彻天地,灰暗之中的生灵死魂不断的被梵梵之音超度轮回,进入到塔寺之中。 “两位师弟,我们也出手吧。” 上阙真人对灵阙真人,三阙真人二人开口说一句,三人脚踏海云,呈现品字方位,各自合道揖掐诀,一幅天地阴阳八卦阵图迅捷地展开,于核心之处,一座玄妙无比的剑台缓缓升起。 “诸位,天地间的死灵之魂由我来阻挡。” 紫升真人取出一面古镜,身影一化为八,将古镜之光汇聚于穹顶之下,竟能在灰暗的世界里凝出一个新的强大结界来。 “铮!” 青萍剑一声颤抖。 祁邙纵身飞入剑台,他单手握剑指天空,左手之中捏着一本圣人之书,嘴里念念有词,开启焚书祈祷的神秘仪式。 这时,站在砚台上的所有人,身体散发出阵阵灵光,他们一身修为,尽皆朝祁邙手中的青萍剑汇聚而去,上万灵光如星芒,朝阙之间起仙音,天地渺渺荡荡,如一夜春风吹霜雪,千山万林雪消融! 青萍剑起浮空。 铮铮直鸣。 它化作天地间的一把巨剑,长越万丈。 人间修士在它面前,宛若尘埃一样。 唉。 天地一声叹息。 神色平静的少年声音回响:“你们当真要开天门吗?” 祁邙汇聚所有人的力量,化作一尊天地间的紫衫大儒,他傲然于天地之间,回眸看向顾余生被困的方向:“顾余生,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没有夫子没有小夫子,没有先生,没有背剑人,我们一样能够冲破世界的枷锁,你们父子阻碍人世间的自由,今日将会彻底终结!!” “呵哈!!” 祁邙大喝一声,身影化千丈,手托青萍剑,绚烂的剑芒洒向世间!!! “剑开天门!!!” 青萍剑一声清霄鸣颤。 整个小玄界的天空长夜如昼。 举世之力注于剑内,睥睨天地间的青萍剑蕴开天空的伪暗,天地间旋涡向苍穹,震撼旋转的天空衬托大地旋转,天地共鸣,沧海潮涨。 灰界与现实壁垒如镜面嘭嘭碎裂,于凡间的人们仰望星空,可清晰的看见那一剑激荡的空间波纹如沧海滔滔裂开一个天地漏斗。 轰隆! 一道惊世之雷响彻天地。 一束匹炼银束的雷光从深空彼岸穿向人间大地。 所有的人好似重新回到了重楼山巅。 束状的雷光击在身形巨大的荒兽身上,荒兽一声惨叫,声音传向山川大地,左良的身影从荒兽体内浮现出来,双手抱头颅,也像是入魔一样痛苦地嘶吼着,他的眉心处,一道道古老的秘纹正一点点崩溃。 可谁都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 因为近乎所有的修行者,皆是仰头看着苍穹蕴开的旋涡,雷束光尽的彼岸,全新的世界法则气息洒落人间,喷涌而下的仙灵之气如仙云降世,沛然神光昊辉透过仙云如亿万剑气倾泻人间。 飞鸟仙鹤盘空啾啾长鸣。 深空彼岸的世界山川草木逐渐清晰,一幅江山万里的辽阔世界美景映入每个人的脑海。 坐井观天的人们,好似看见了井外璀璨的世界。 仙灵之光最先笼罩在祁邙的身上,千丈身影屹立于天地之间,他的气息骤然攀升,十境巅峰的桎梏被打破,向往着全新的境界突破! “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 祁邙的眼睛瞪大,双臂展开,拥抱着新世界洒向人间的光芒。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做出与祁邙相同的动作,仰起头,展开双臂,接受新世界的洗礼。 重楼山上重楼花开。 秋菊金灿灿。 灰暗世界的死魂怨灵在惊叫,灰色的世界正急剧的退去。 一切美好的事,都好像在朝着所有修行者们期盼的那样前行。 耗尽能量的青萍剑,如一片飘落的叶子,从苍穹的深处悠悠晃荡落下。 但所有的修行者,都抛弃了它。 它铮铮的颤音,如泣如诉,圣人书笼中的少年探出手,等待着青萍剑的归来。 半座浮空岛上,宝瓶背着书箱,早已满面泪痕,她的小嘴紧咬着,无声啜泣的呜咽诉说着命运对小主的不公。 啪。 一只手忽然按在小宝瓶的肩头。 “别哭,宝瓶,不值得。” 宝瓶兀然抬起头,发现按在她肩膀上的人,正是小主。 “公……公子。” 宝瓶千万言语化作哽咽,一把抱住顾余生的腿,晶莹的泪珠儿对对往下掉。 嗡。 一剑自天落。 顾余生只手握青萍,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安慰宝瓶姑娘,还是抚慰陪伴多年的青萍剑。 铮! 青萍剑猝然一声脆响。 于顾余生的掌心之中碎断泯灭成烟。 它自忠于主人。 何欺被他人所用! “青萍……”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掌心之中,再一次只剩下孤零零的剑柄。 青萍剑灵断重楼山! 玉座上的红衣女子,凝望着少年孤寂握断剑的背影,怔然出神。 “啊!” 一声天地惊叫,响彻十六州! 一时之间,狂风卷雷云,光影照少年。 “哈哈哈!” 天地间的狂笑此起彼伏,好似在嘲笑少年掌心悲歌! 可忽然间。 那声声狂笑戛然而止,狂喜的表情瞬息僵凝,万道霞光做垂线,亿万生灵化梦鱼,他们的灵魂,被垂钓之丝缓缓从眉心剥离,连接着深空彼岸!!! 第1086章 万千丝线引,垂钓苍生魂!! “果然……如此吗?” 红衣女子缓缓抬起头,那洒向人世间的垂钓魂线越来越清晰,其中一根魂线朝着红衣女子而来,魂线如红绳一般,蕴藏的牵魂之力更强。 红衣女子见到飞向她的线,并未阻止,反而极力配合地伸出骷髅状的手指,粉色的面庞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兴奋:“来吧……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将我也带走。” 红线缠绕在红衣女子的白骨手指上,顺着她的手臂蔓延,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口位置。 咕咚。 忽然间,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如战鼓之声一样悠扬,天地间的灵光,朝着她的心脏蜂拥而去,恍惚中,她的手骨和脚骨上开始生长出血肉。 可就在这时,那一根魂线好似一条细密的长蛇复苏,惊恐地从红衣女子的手骨上滑退。 “别走啊。” 红衣女子身影之上的血肉越来越多,那一根从虚空探来的魂线好似蕴藏着生者的生命本源,正一点点的滋养着她。 砰! 魂线碎断,如一条断蛇缩进虚空深处。 红衣女子的面庞上已经长出肉来,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角,无比沉浸地阖目享受:“真弱呢……就这种程度也配窃吾之魂魄续寿?” 红衣女子意犹未尽,忽然间,她睁开眼,即便隔着一层面纱,亦有一双星瞳明亮,绽放着神秘异彩,数息后,她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 ——背着空匣的少年,双手紧抱着少年大腿的背箱小姑娘。 于星空魂光璀璨的世界里如画卷般定格。 红衣女子缓缓从袖口中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托着下巴,她似乎对眼前的画卷很是意外:那洒向世间的魂线,没有束缚少年,也没有束缚那小丫头。 真是奇了。 一阵天地阴风吹来。 天地间的惊恐声骤然喧嚣了整个世界! 当那一根根魂线将狂喜的修行者神魂从眉心里垂钓出来冉冉升空之时,起初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场飞升盛宴,飞升去往新世界。 可当他们的灵魂被束缚,蓦然回首发现肉身还在原地后,无尽的欣喜化作惊恐。 失去了灵魂的肉身,正一点点垂落,掉进灰暗的世界里,一瞬间化作白骨! “这是……什么?” “那是我的肉身!!” “为什么会这样!!” 修为较弱的人,被魂线牵引,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魂线拽至虚空深处,千盏魂灯被点亮,好似被置放在一艘摆渡船上。 而修为较高的人,则是发现异常后,急切运转神通开始抵抗。 “不好!” “我们上当了。”上阙真人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大喝一声,“两位师弟,紫升,快,紧守神念。” 灵阙真人,三阙真人,紫升道人同样觉察到异常,在紧守神念的同时,心有灵犀同时施展道家的四象之阵,四人同时激发灵力,形成四道互相呼应的神魂光柱,将灵魂定在神海之中。 同一时间。 天空各道芒光圣耀。 “师兄!” 悔心大世尊急喝一声,二人本是跏趺而坐状态,觉察到异常的瞬间,立即互相牵引肉身,各自施展佛宗高明的禅寂神通,将彼此的灵魂封印在肉身之内,并以心中业莲化傀儡替代灵魂劫难,两根魂线只垂钓到两朵业障莲花。 在这保命的关键时刻,大梵天圣地的修行者表现出来的果决与修行,实远超其他人。 无数魂光飞升之时,天空一道荒符化剑,朝着深空疾射。 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亦展现出强大的实力,他以大荒经中的荒符凝出的剑斩断了那一根牵引他的魂线,但紧接着,苍穹深处又有数根魂线向他卷来。 “哼!” 向来神秘的方天正,五指迸发,更多的剑气激荡,顺手斩断了浩气盟的其他几位长老的魂线,袍袖挥动间,一张旧符被激发,赫然化作一座神秘的道宗神观,自成一方天地结界。 不止如此,方天正以剑为笔,凌空画道符,道符灵光明亮,成百个纸人凌空飞起,朝着那一具具沉沦的肉身飞去。 “都给我醒来!!!” 方天正以清霄神音震慑所有灵魂。 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对着眉心化一道金雷符,将他三魂七魄封印在符内,仅凭肉身依旧能施展雷遁术,但他明显没有方天正那样的格局,在摆脱魂线的瞬间,抛弃斩妖盟的其他长老,朝远处急遁逃走,可他刚逃出去没多远,更多的魂线朝他追去。 “哈哈哈!” 就在天地无数惊呼惶恐声中,重楼山上,一道肆意狂笑的声音骤然回响,只见北蛮荒祖古荒被一根魂线缠绕,但他却以强健的体魄凝出血魂术,生生的拉拽着那一根魂线,面容扭曲,狂乱的气息逸散天地。 “本座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圣院的杂碎们,你们现在满意了?” “斩妖盟的杂碎们,你们的主子逃了!” “浩气盟的杂碎们,你们标榜的正义呢!” “三大圣地的杂碎们,你们也不过是被主子舍弃的野狗罢了!!” “哈哈哈!” 古荒越说越激动,脸上青筋凸起,他左手指着正在化解危机的祁邙和圣院的一众世家修行者,嘴角上扬而疯狂: “祁邙,亏你还是旧时代的人物,也曾受夫子三日的教诲,竟如蠢猪笨牛一般轻信他人之言,现在天被你们捅破了,真正的劫难来了,小玄界的末日到了,我们都是献祭品,牺牲品,哈哈哈!!!” “祁院长,救救我们!” 砚台之上,圣院的世家弟子们哪见过这般末日景象,他们的神魂从文宫之中被垂钓出来,平日里诵读圣贤书的儒生,早已肝胆俱裂! 死亡伴随着他们的灵魂上升变得越来越近! “住口!!!” “你这个野蛮之人!!” 祁邙大喝一声,捏碎一页圣人之书护住灵魂,暂时摆脱了灵魂牵引,他指尖凝聚一把儒剑,斩断了数十根垂钓魂绳,随着儒剑泯灭,祁邙又再次凝剑挥斩,可惜这一次圣院来的修行者着实太多,祁邙虽然实力强大,却也无法将所有人都救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的世家骄子们灵魂飞升,肉身被灰色的世界吞噬。 “不!!!” 看着圣院世家的修行者一个个死去,作为曾经执掌圣院大权的总院长祁邙终于心墙破裂,情绪失控,张开双臂仰天嘶吼。 “为什么!” “为什么!!” 祁邙眼睛布满血丝,茫然地看着漫天的修行者化作星魂飞向苍穹的旋涡。 “我错了吗?” “难道大家都错了吗!” 没有人回答祁邙。 因为人人自危,都在求自保,求存活。 轰隆! 天地风雷响动。 祁邙猩红的眸子转动,忽然间,他将目光移向半空中的那一道仰望苍穹的少年身影。 “是你,是你!!顾余生!!!”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是不是,是不是啊!” 祁邙咆哮惊怒地质问少年!! 第1087章 向往自由世界的路,真的走错了吗? “是。”顾余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脑海里,“可取剑的人是你,强行开天门的人,也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歹毒?” 祁邙双眸布满血丝,手捏着魂线咯咯作响。 “你们不是自诩读书人,圣院的儒道修行者吗?岂不闻以德报怨,何如?圣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们利用了我的善良,把我囚禁于此地,不才达成了这样的结果吗?” 顾余生嘴角渐渐上扬,他探出左右手,两只手隔空虚握在圣人囚笼的柱子上,轻轻一用力,圣人囚笼瞬间化作一缕缕金光消散,消散的天地正气反而被顾余生拢在掌心。 “若我心中无善念,又岂会为你们所困?若我心中为恶,圣人又岂会放过我?” 顾余生一步前踏。 圣人之书中蕴藏的无上诛邪力量,浑然对他无用。 “到了生死之间,诸位都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吗?既如此,你们还是向上苍神只忏悔会好一些,宝瓶,我们走。” 顾余生将剑柄放在剑匣,洒脱转身。 重楼山上,数千修行者看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复杂。 是啊。 这一切,不正是他们咎由自取的吗? “慢着!” 被顾余生以圣人之言回怼的祁邙,根本找不到圣人之言来自辩,他苍老的脸上露出浓浓的不甘。 他伸出苍老的手,用平日里握笔撰字的指尖指着伫立原地不回头的顾余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在劫难之中,偏偏你能逃过天罚?就因为你是背剑人?” “为什么?”顾余生回头,目光一点点扫过所有人,“难道你们真的不明白?其实被称为神弃之子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们。” “什么!” 顾余生的话,好似一记重锤砸在每个挣扎的修行者心口,他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顾余生。 “我们才是神弃之子?” “不可能!” 一位圣院的家主指着顾余生:“顾余生,你才是小玄界的异端,早知道你出生的那年,我们就该集所有的力量,将你诛杀在襁褓之中!” 唰! 顾余生目光一冷,一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身影已经落在韩家家主韩上宗的身前,一根手指为剑,抵在对方的眉心。 “所以尊师秦酒一直对你们冷淡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没错!” 韩上宗愤恨地盯着顾余生。 “你的父亲,是这个世上的罪人,你是我等一念之仁才让你苟活下来的孽种! ” 噗! 顾余生的指剑,一瞬穿透了对方的眉心,让对方当场殒命,一股森冷的气息再一次从顾余生身上散发,他长发飘荡,环顾四方,最终将目光落在方天正身上。 “所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你们所做的一切,究竟为什么?” 方天正神色意外的平静,面对顾余生冰寒至极的眼神,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你不会得到真相,诚如我们这些人今日死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你,顾余生,你说得对,也许我等才是真正被上苍抛弃的人。 可时至今日,我等又真正做错了吗? 没有! 身为修行者,一代代的人却只能在囚笼里挣扎,耗尽寿元,被人垂钓灵魂,凭什么仙人就可以遨游天下,予求予区,我们难道就只能任人宰割? 这世上过去不止一个顾白,今后也不止你顾余生。 只要有一线通往大千世界的希望,即便是如今日这般是他人设下的阴谋,我等依旧会去尝试。 你若要问你的父亲那些年究竟做错了什么? 本座可以告诉你。 并不是当年他得罪了上苍而被我等迁怒,我等的骨头也不是那么的软,难道做人非得卑躬屈膝给人当狗吗? 谁也不愿意! 数千年以来,小玄界斩杀所谓的仙人还少吗? 不计其数! 可谁又曾迁怒于谁? 偏偏怪罪于你的父亲顾白? 因为他戳穿了一个可以向往大世界的梦。” 方天正说话间,情绪也渐渐有些失控,他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小玄界的寒风吹向人间,遍地是苦难,吹打得别人,难道就吹打不得你顾余生?” “这世界多腥风血雨,如果可以,谁不想过平静的生活?” “现在,厄难已至人间,唯有你是幸运的,如此,上苍还不够对你厚爱?” 顾余生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复杂,可他从腰间取出一把木剑,凝目细观,说道:“那不是上苍对我的厚爱,是父母为子之计远,你们可以不说当年的真相,但我顾余生会一直查下去,天上的神也好,仙也罢,都无法阻止我。 你们以我之剑,斩断了我最后的善良,你们该有的命运审判,也会如期地降临,我会静静的看着。” 顾余生将手木剑握在掌间,纵身一跃,回到原来的位置,拽着宝瓶的手,继续向远处走去。 天地间的魂线越来越明亮,更多的人被魂线垂钓,挣扎着,惨叫着,哀嚎着,痛哭着。 同一时间,大地深处的灰色迷雾随风涌动,不断地侵蚀现实世界,那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肉身对灰界死去的灵魂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即便生前肉身强大之辈,灵魂在脱离肉身后,肉身一沾染灰色的气息,立时化作一架骄架白骨。 那些死去的灵魂,则在吞噬了肉身血气之后,从无形变为有形,浊浊日如血,大暗黑天。 世界的末日和崩坏。 正急剧的放大。 不断挣扎着魂线垂钓的强者,虽然能获得一时的安全,可面对灰暗世界的侵袭,如同另外一场灾难。 “小玄界……要完了吗?” 不少隐者皆悲凉,他们多是长寿之人,他们历经的岁月,本身就是一部时间的历史。 “呵哈哈,所谓的琼楼仙会,原来是上界修行者的狂欢,我等的葬身宴。”一位老者神色悲凉,世间的纷争,从来都是选择独善其身。 “是啊,到头来,还是一枕黄粱,终将化为一抔黄土,这世间的纷纷扰扰,谁人画上休止符?” 第1088章 孤寂背影,百转千回的那个人! “有人在,就有争斗,不会有休止符的。” “可惜啊,就看了那么一宿的星空,一早的朝阳,它们是如此的美丽。” “好不甘心。” “不甘心呐!” 有隐者叹息,他们虽然能够抵抗垂钓之力,可心已如燃木之灰,早已不想抵抗了。 “早知道是如此落幕,还不如在红尘里做一个凡人,养一头牛,耕几亩地,垂钓江渚,人生百年,平静地渡过……” “天……终究还是要进入永夜了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仰头,眼中的神光渐渐暗淡。 可忽然间,他黯淡的眼底出现一束光,那一束光行走在灰暗的世界,如同一把剑照亮这无尽黑暗的世界,那是少年的身影,孤寂地前行着。 可正是这一束光,给了白发苍苍老者生的希望,他眼中的死灰骤然消失,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骤然睁开沧桑的眼,唿的一声,苍苍老者身上燃烧起来,如同一盏夤黄的烛灯。 “等一下,少年郎!” 苍苍老者伸出手,朝着那一道孤寂的身影一声呼喊。 少年停下脚步,身边的小丫头也停下来,二人同时回头间,少年好似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虽是深秋,却如同来年的春天。 苍苍老者脸上露出洒脱的笑容。 “我在你身上看见了一束光,老朽愿以这枯朽之躯与你做个交易。” 顾余生回望间,他眼眸深处,那位苍苍老者如一轮即将垂落的夕阳,燃烧寿元撑起一方天地,在他身后,只有一位布衣中年跟随。 “前辈想要做什么交易?” 苍苍老者顺手将那布衣中年挪向前一步。 “这是我的弟子青禾,他是一个地道的农家修行者,一生致力于五谷满天下,他已寻到了可以谷满仓斗的种子,请把他带走,让他这一束微弱的光传递给天下苍生,可以吗?” “老师,我愿随你走。”布衣中年解下腰间的布袋,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书抛向顾余生,“十五先生,我至今相信您是善良的人,请把这些粮食种子,送给有些需要的人们,拜托了。” “你说你相信我?” 顾余生打量着中年布衣,确认之前与他从未有过交集,可他冰冷的心,却在某个瞬间重新跳动起来,将炽热的血流遍全身。 “是的,那年烟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在田里远远的见你撑伞下花州,那年你还不是十五先生,只是个赶路人,我亦是。” 顾余生将袋子打开,里面的洞天里装着五谷之种,他又翻开书卷,书卷之中用不是很好看的文字记载着四季五谷耕种的要义。 当顾余生翻阅至书卷的后一页时,他的眼睛渐渐有了神光。 “公子,你……要带他走吗?” 宝瓶抬起头。 “我不知道,这袋子太沉,我拿不动。”顾余生将袋子小心递给宝瓶,宝瓶握在手中,也没觉得这个粮种袋有多沉重。 等宝瓶准备把粮种放进书箱时,却发现身边的小主已抬起头,重新看着苍穹深处的巨大空洞,并深吸一口气。 顾余生一步前跃,右手横空一记斩切,布衣男子头顶的魂线被切断。 “青先生的宏愿未成,不必急于离开,愿天下从此少些饥肠辘辘之人。” 顾余生再次抬手,身旁的苍苍老者却先一步道: “不用了,少年郎,我始终相信,在污泥灰暗的世界里,总会有那么一束光会永远存在,我亦相信没有我,你一样会顺从本心,只因我相信你是命中注定的背剑人,如果有人注定因为这一场劫难而死去,那么这一次,我希望是我。” 苍苍老者忽然大笑起来,化作一缕灵魂昊辉飞向苍穹:“少年郎,前人走过的路注定不会是一个人独行,老夫先走一步啦,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的星光。” “恭送前辈。” 顾余生双手一合,身影凌空而起,朝那苍穹深处遁去。 宝瓶骤然意识到什么,急切大喊:“公子,你难道要为这些人……” 顾余生回头,宠溺般看着宝瓶:“宝瓶,我和莫姑娘约定好了的,她归来的时候,故乡要在,站着别动,等我回来。” 唿! 万千灵魂丝线光影之中,顾余生以身为剑,踏云凌霄,折转腾挪间,已然化作千丈之躯,身体燃烧着热血,扶摇而上。 灰暗世界,那一道身影是如此的耀眼。 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们,抬起头,凝望着少年的背影,眼眸中满是茫然,诧异。 摘星楼,玉座上的红衣女子也缓缓抬起头,重新生肉的她,星芒之中映照出少年登天的伟岸身影,面纱下的嘴角莫名地扬起一个弧度,轻言细语:“不会错的,轮回百转的等待,也只有他,才是那个不改初心的人……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某个瞬间,红衣女子化作一缕烟尘消散不见,数息之后,她已出现在一片云海深处,身影一个飘忽,出现在一艘摆渡船上。 此时,摆渡船上的魂灯至少已亮起至少三千盏。 摆渡老人立在船头,手持鱼竿一动不动。 红衣女子目光扫过船上的魂灯,又看一眼垂钓的背影,面纱下的眼眸露出无尽智慧:“原来阁下才是那个执棋的人,似阁下这样的身份,为何愿意做这一份工作?” 摆渡老人声音沙哑:“天道无常,谁不是天地一棋子?阁下既然上船了,就不要离开,我会带你到该去的地方。” 红衣女子咯咯咯一笑,手拂过鬓间秀发:“我百转千回才等到今天,怎可轻易离去?难不成你还能强留下我不成?” “时机未到,我劝阁下还是不要干涉因果。” “我偏要干涉,又会如何呢?” 摆渡老人没有再说话,也没回头,只是将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掌心所按的地方,赫然多了一面水纹状的镜子。 红衣女子转动眸子,将目光移向那一面镜子,只见镜子之中逐渐映照出她的模样——一具红粉骷髅。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 红衣女子后退一步,几乎摇摇欲坠。 摆渡老人回头,低语道:“这是从眠月古井取水化的镜子,它不会骗你,事实就是你已经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姜神行,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因为……”摆渡老人缓缓摘下头顶的箬笠,露出一副骸骨,“我也死了。” 第1089章 绝望的开始,一剑斩落桃花雨! 摆渡人和红衣女子说话间,一团金色的光影透穿灰色雾霭,天地间一道身影飞升至苍穹旋涡深处。 船上的二人被金色的剑影映照面庞,都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天空的那一道少年身影,两人的眼瞳中,都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重楼大地,无数挣扎着的身影抬头凝望,眼中骤然升起希冀之光,毕竟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并非完全是三大圣地,圣院的修行者,他们只是散落天下十六州的散修和隐者。 就算顾余生被剥夺了十五先生的名号,可背剑人这个称呼,如同时光一样久远。 “那少年,他究竟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救我们吧?” 圣院的修行者,三大圣地的修行者,则是面色复杂,他们既期待顾余生能够将他们救出来,可内心深处,又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荒谬。 这世间的对错,究竟是他们,还是那个少年? 可是,他的剑已经碎了。 又如何拯救苍生呢? “顾余生,救救我们!” “十五先生,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我们是无辜的,你和圣地,书院之间的恩怨,我们没有参与!” 无数哀声呼救。 天地间的风雷短暂的停了。 苍穹深处打开的空间旋涡,时时刻刻地降下噩梦一样的灾难。 “我们不想离开小玄界了,我们不想离开小玄界了啊!” “哈哈哈,晚了,太晚了。”众人哀求之时,北蛮荒祖再一次以大嗓门泼下一盆冷水,“通往大世界的通道已经打开,以后所有的修行者,都是案板上的鱼肉,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阴谋,一场数万年前的阴谋!” “闭嘴,你这个从青萍牢笼里逃出来的北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呵呵,我胡言乱语?本座知晓的事情,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多,数千年来,你们中原人族勾心斗角,歧视我等,却不知我祖先亦是顶天立地的正义之士,好好睁眼看着吧,你们是如何一步步掉进陷阱,并将唯一的希望泯灭的,哈哈哈,好不容易出个背剑人,却被你们千诛万算,你们所期待的奇迹不会有,因为……” 北蛮荒祖的话还没说完,一片黑云袭压,少年金色的光影被迅速侵蚀。 “来了,哈哈哈,劫难来了!” 北蛮荒祖大笑一声,忽然一手扯拽垂钓魂线,将一个北蛮的巫师之头悬挂在魂线上,身上泛起遁光,朝远处急遁,仿佛接下来会发生比刚才还要恐怖的事一样。 金色的光影照耀下,黑云翻涌如流体,迅速的化作一尊尊无面的高大身躯,每一尊身躯都充斥着诡异寂灭的气息。 无声无息间,从苍穹降下来的仙灵之气被这些无面者尽数吞尽,而在那一尊尊无面者的后方,赫然是拥有庞大身躯的荒兽,只不过此时的荒兽,更像是一只被寄生的庞大母体,它的能量也在不断的被汲取,云雾之中的无面者竟都是从他身躯之中破体而出。 更加诡异的是,之前和荒兽融合的左良,此刻却好似变成了一具无形的傀儡,他的元婴被奇特的符文之链禁锢在荒兽头顶,被荒兽散发出来的荒气禁锢捆绑在一块神秘的荒碑上,一双眼眸早已变成了灰色,灵魂之中更是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吞吐,融合进荒兽体内。 “糟了,是无面者!!” 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同时抬头,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三人面色惨白,神色绝望。 “怎么会这样?!”上阙真人嘴角颤抖,“我们竟然打开了一扇通往恐怖的大门!” “不,师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白玉京,左良他既然已经飞升,为何要这么做?” 灵阙真人盘坐的身躯变得僵硬,神色间充满绝望,所谓的无面者,是传说中毁灭七界的元凶,传说无面之上的无寿,更是侵吞过三千世界,将曾经璀璨的大修时代终结! 三阙真人是蓬莱三老当中最具智慧之人,他虽然神色绝望,却面有沉思,开口道:“左良当年的飞升应该有蹊跷,两位师兄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夫子尚未上敬亭山时,曾与左良在魔渊有过一战。 那一枚荒兽之蛋,正是左良带回来放在域外天河被孵化的,也许从那时候开始,祸害的种子就已经种下了,浩气盟,斩妖盟,我们,大梵天,甚至白玉京的其他人可能都被蒙在鼓里了……” “师弟,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大错已经铸成,这么多无面者,一旦降临人间,不出年许,整个世界的生灵,都将被他们吞噬得干干净净。” 上阙真人一声叹息,抬头间,看见那一道金色的少年背影,神色间颇有些自责。 “紫升……我们都太功利了,若今日劫难还有转机,唯一的机会就是背剑人了,好好记住,寒山仙君也好,上古姬家也罢,他们都从来未曾正眼看过我们,如果向往自由世界的代价是扭曲自我,那结局就是被人利用。” 呜呜呜! 天地风啸怒嚎,置于荒兽头顶的左良忽然间睁开眼,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诡笑。 “吞噬吧,我的孩子们。” 吼!! 一尊尊无面者好似从束缚中被解脱,开始从灰色的荒兽流体之中蠕动,这时,灰暗世界的那些灵魂,也感受到无尽的恐惧,惊怒低语般向后退散! “公子,后面!” 宝瓶的声音从大地传至苍穹。 少年若有所感地回头,他的身后,赫然是数十尊蠕动御空的无面者! 顾余生的右手下意识的握向背后的剑匣,可他的表情在某个瞬间显得有些自嘲,但他并未有任何惊慌,而是从容不迫地从腰间取出那一把木剑,握住木剑的瞬间,顾余生的灵魂之体附着在肉身之上,将一身灵力注入到木剑里,并于狂风中喃喃自语: “秦先生,当年你说过,我这一生本该平平淡淡,如果命中注定我成为背剑人也是一种宿命的话,我相信这一剑,必然能够斩杀他们。” “父亲,你说你从未登上过青萍山,儿子替你做到了,如今你心中的那一座山,是一座更高更神秘的青萍山,那我会好好守护着,就在今天了。” 顾余生将木剑竖在身前,向着那数十尊无面者一剑斩出。 刹那间。 粉色的剑气化作万千桃花瓣。 深秋。 一场桃花雨绽放飘落。 不在青萍山。 而在重楼山! 第1090章 原谅?赎罪?那是神明才会做的事! 当桃花瓣片片洒落人间时,那一尊尊游荡在苍穹旋涡中的无面者,身体如万千星芒被洞穿,人间的光随着剑气穿透灰暗,落在每个活着的脸庞上。 花无声。 光无影。 世界陷入了寂静。 时间停止了轮转。 光影的尽头,是少年持剑的身影,那一把空荡荡的剑匣无剑可出,可他手上却持着一把木剑,一把父亲做给儿子的童年之剑。 此刻。 那一把剑是世间最锐利最明亮最清晰的剑,它散发的光影,如同曾经屹立在青萍山下青云门镇妖碑前的那一把剑。 熠熠生辉的木剑。 映照少年那一双最为明澈的眼眸。 满堂星河皆入目。 他的神色间莫名地充斥着悲悯,善良。 可他的眼,并未看向重楼山被魂钓的修行者们,而是看向更远也更近的地方,高山脚下,旷野之地,那些真正仰头看着天空的众生,凡人们。 恍惚中,满山的桃花和剑影映照出人间最质朴的一幕幕,那是一幅真正的千里江山图,这一幅图卷之中,有无数田野劳作之人,有男耕女织孩童嬉戏乡野追蝴蝶的幸福家庭。 他们抬头看天空,汗水从脸颊流淌,深秋拾田间余穗,其茧的掌间纹握着粒粒五谷。 哞! 有牛在田野,画卷之中的人们历经着日月更替,朝朝暮暮。 “哗啦啦!” 重楼山上下起了一场秋雨。 落在无数修行者的脸上,伸手去抹时,却是一掌心的血水。 骤然惨叫的声音惊醒了入梦失魂的修行者们,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尊尊无面者湮灭在顾余生的剑气之下,这一瞬,所有的修行者才真正明白一件事: 背剑人真正的意义,是守护人间。 而他们。 曾经都是人间红尘里的一份子。 只可惜。 他们踏上修行之路后,反而忘却了初衷! “顾余生,我们错了,我们真错了!!!” “救救我们,请用你的剑,斩断这些灵魂枷锁,我们愿意用一生来赎罪,请原谅我们!” 有圣院的世家修行者对着深空的那一道身影大喊。 少年回头,看向那些如星芒飘起的灵魂,目光漠然,平静的声音传向人间:“我不需要你们的恕罪,你们的命运是你们自己一步步选择的,与我无关,能够原谅你们的,或许只有神明,你们死了,自然会去见到……不送!” 少年说完,持剑的身影一闪,一剑横空,在云端斩出一条横贯长空的结界,将灰暗的世界阻隔在山外,身影一晃,径直出现在荒兽的头顶。 “畜生,现在轮到你了。” 少年探出左手,掌心之中一个玄妙的鄽字出现,荒兽那庞大的身躯被神秘的力量禁锢,急剧缩小千倍万倍,伴随着一道空间旋涡出现,荒兽和少年凭空消失不见。 …… 摆渡船上,红衣女子和姜神行凝望着那波纹般消散的空间节点,眼眸之中皆有一刹那的震惊。 “他去了哪里?” 红衣女子抬起手袖,似有追寻之意。 “不知道。” 姜神行依旧专心地垂钓着一个又一个的灵魂,摆渡船上的魂灯已接近全亮。 红衣女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低头看向那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又看了看那些不断牵引的灵魂,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看来你不会把所有人都带走,可你垂钓的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仇视那少年的人。 我听说摆渡人这个职业,一旦动了恻隐之心,就会受到天诛地罚,不仅无法用他们的灵魂换取平安钱钱,还会卷入因果之中,承受无尽的痛苦,像你这样积攒足够的铜钱才能赎身之人,也会做赔本的买卖? 若你不动个人偏私之心,一切依照命运的筛选,你应该很快可以获得自由。 我不明白,你究竟欠了那少年什么?” “你的话太多了。” 姜神行随手一拂,摆渡船开始在神秘的灰云之中行驶,红衣女子见状,一瞬跳下摆渡船。 她往人间看一眼,发现几十道强大的身影挣脱了垂钓的魂线,嘴角露出一抹冷酷:“既然他都不怕因果,那我也稍微替天惩戒一下这些恶人。” 红衣女子五指一挥间,五颗星芒的神秘珠子照向人间,逃走的方天正,田在野,大世尊等人,莫名的口吐鲜血,从空中跌落至灰界,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那些游荡世间的生灵死魂。 “我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了吗?” 红衣女子低叹一声,化作一缕粉色烟霞消失。 随着摆渡人的离开,从天空垂落的魂线似乎变弱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人无法摆脱魂线的牵引,他们的灵魂没有飞向苍穹,而是堕入灰界,成为永世无法转世的灵魂。 “垂钓灵魂的力量变弱了?” 重楼山上,一位散修忽然伸出手,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掌心,他目光闪烁间,忽然癫狂大笑。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即便是索取我等的生魂,也是要遵循天道法则的,不可能将我们一次全部抹杀,当灵魂的索取到一定的量,就无法索取了!” “阁下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位圣院的修行者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意思就是……” 散修说话间,忽然挥动手中长剑,一下刺进了对方的心口。 呜哇! 圣院的修行者口吐心血,眼睛瞪大,以手指着对方:“你!” 散修狰狞一笑,竟是将牵引他的魂线引导向圣院修行者,一瞬间,这位圣院修行者的灵魂就被牵引至苍穹深处。 “嘿……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散修得意地阴笑,可他的笑容刚展开一半,身体就猛然间变得僵直,只见另外一把剑,从他身后洞穿了心窝。 一位刀疤脸的男子邪恶一笑:“谢谢阁下的提醒,说到底,所谓的劫难也不过是一场生存游戏罢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同为被狩猎者,只要比其他人跑得快就行了。” 刀疤脸男子说完,下意识的向后挥出一剑,防止别人偷袭他,可他的这一剑,却斩到了空处,他做黄雀,生怕身后还有黄雀。 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生死一线之间,这一刻,人性的邪恶会被无限放大。 参加琼楼仙会的修行者们,又有谁会是傻子。 一时之间,众人都明白了生存的底层逻辑和生存规则。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原本同处于一个阵营的圣院世家修行者,终于对身边的另外一个世家修行者动手了。 “韩梁,你疯了?” 圣院的世家修行者们,有不少的家主在总院长祁邙的帮衬下斩断了魂线,获得了一时的自由,可正是这种自由,让他们有更多的余力对身边的人下手。 “哼,对不住了,你们韦家与我们韩家本来就有旧仇,让你替我去死,以后我们两家的仇怨就两清了!”韩梁无情地拔出一支平日里用来抄录圣贤书的笔,笔尖带起一片鲜血洒落。 第1091章 劫难之始,魔族参战! 唰唰唰。 短暂的震惊后,圣院的修行者们却都做出同样的动作,下意识的规避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这生死之间。 人性如何经得起考验。 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 “啊!” 同样的情况,在斩妖盟,浩气盟也在发生着。 为了成为不被魂线拉走灵魂的倒霉蛋,他们开始挥剑向身边的每一个人。 重楼山上。 魂线已经如暗淡下去的光影,早已无法将灵魂牵引走。 可真正的杀戮,才真正的开始! “你们在干什么!” “住手!” “都给我住手!” 圣院前山的总院长祁邙眼睛布满血丝,用力地嘶吼着,想要平息这一场杀戮,可新仇旧怨,乱战之间,无数人早就已经杀红了眼。 “桀桀桀,真有趣呢!” 重楼山外的一片连山之巅,魔主屠苏的声音在低语,在他身后,十名魔尊统率着不断涌现的魔族修士,藏匿在黑云之中。 “魔主大人,要发动进攻吗?” 一位魔尊手持腥红大刀,早已迫不及待,金黑的眼影下,双眸之中充满嗜血。 屠苏微微回头,一个眼神即震慑上万魔修,所有魔修噤若寒蝉:“吾等必须遵照古魔使者的命令,解封更多的先祖并打开两界的通道。 量劫已现,我魔界也必须寻一条生路。眼下重楼山的结界已毁,这些人族修士又勾心斗角,正是猎杀之时,魔厌,洪霄,你们二人留下来,收集更多的修士之血,将重楼山的先祖们唤醒,但你们要记住,不可闯入到那迷雾世界,否则你们也会死于非命。” “是!” 两大魁梧伟岸的魔族魔尊身上魔气涌动,迈步之间,身后跟着数十尊魔将,魔将之后,又有上千强大的魔族修行者,他们御空之时,如一团黑云降临,魔气翻涌,电闪雷鸣。 魔界魔主屠苏又看向自己的左右臂膀,眼中露出一抹冷意:“断风,朱火,你们率众去一趟敬亭山,从洗心湖的后山进入圣院五心殿,毁去五心殿的镇魔碑,将封印的古魔之心唤醒,届时,所有中州的我族修士,都会从封印中醒来!” “是!” “神风,天匠,各领一支精锐将浩气盟和斩妖盟修行者斩杀殆尽!” “伏罡,黑濯,你们率众去一趟大荒,寻找大荒碑的下落,打开大荒与魔界阴山的通道。” “魔蝎,你率众去魔渊之地,务必打开通往魔界的大门。” “七煞,本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传说中的眠月古井。” “是!” 黑云之中,上万魔族修行者散成一团团奔向不同的方向,声势浩大,恐怖的气息弥漫,待重楼山上的修行者感知到,互相想要停手时,已经来不及。 中州这片大地,已经平静了千年,如今,却因为白玉京圣地举行琼楼仙会而突然陷入战火灾难之中。 空气中的厮杀声,怒吼声,哀嚎声,凄惨声在回响。 魔主屠苏双手抱怀,强大的实力将身体数丈之内皆压迫成无灵区域,一双眸子里,两支魔族大军正屠戮着人族的修行者,他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残忍冷笑,而因为他的笑容,脸颊上的一道剑痕创口也突兀的显出来,从左脸的颧骨一直蔓延到右脸的嘴角,从鼻梁上贯穿。 屠苏伸出手,摸了摸鼻子和嘴唇上的伤口,像是忽然间回忆起不开心的往事,喃喃自语:“小夫子……当年你伤我一剑,我要你和夫子拼命想要维护的世界血流成河……桀桀桀,背剑人继承了你三座剑山……本座倒要看看,他如今有何能为?” 屠苏身上忽然涌现出墨色的真魔之气,身影一晃,竟是朝着灰色的迷雾深处遁去,而那些隐藏在灰暗世界的未知危险,全然对他无效。 中州大地,桃花雨还在淅沥而下,但这一次染桃花的血,却是无数修行者之血。 苍穹深处的旋涡如同巨兽之口。 曾经谋划千年的人们,只能从那巨兽之口中,不甘而无奈地看着虚无缥缈的大千世界。 忽然间。 那苍穹的漩涡巨口世界风云变色,无际的沧海倾泻人间,洪流如猛兽一样倾倒而下,从重楼山倾灌人间!! “吼!” 荒兽的声音与沧海浪潮交织,声啸十六州。 小玄界的喧嚣。 只是劫难的开始! …… 迷失之海,风雷大作,重楼山上被青萍剑斩开的旋涡,却也好似诡异般地出现在迷失之海的苍穹,滂沱大雨斜落,顾余生蹑站在海上,他单手握木剑,任由雨水滴落肩头。 他抬起头,看着漩涡之下的那一片黑云,眼眸逐渐变得深邃,荒兽的触须蔓延到沧海边际的尽头,一只腥红巨眼在黑云之中透下血色的光芒。 长长的触手延伸至沧海,不断有海妖海兽殒命,它们的力量和生命之精粹被夺走。 荒兽强大到呼吸之间就能让沧海之水潮起潮落数百丈,顾余生站在波涛之上,他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可他手中木剑散发的剑芒,却让体态庞大无边的荒兽忌惮,不敢俯冲下来攻击。 顾余生微微挥动手上的木剑,将木剑上的雨血溅落,眯眼看向荒兽,开口道:“阁下如果没有要交代的话说,顾某这就送你上路。” “不愧是背剑人,如此年纪就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 伴随着一阵灰色的迷雾吞吐,荒兽的触须之中,吐纳出左良的身影,只见他浑身染着黏糊糊的体液,整个人如流体一样蠕动并重新凝聚出躯体。 在左良的身后,有一根奇特的触须刺进他的脊柱里,与荒兽连为一体。 闪电划过沧海,左良的面目不再是一个中年男子,而是满头苍发,如风中残烛一样垂垂老矣,他迈出每一步,都在颤颤巍巍,一双眼眶凹陷,两只眼睛如绿豆一样闪烁着幽芒。 “这就是阁下真实的模样吗?你曾经享誉小玄界,光芒甚至比夫子还要盛,为何堕落至如此地步?难道小玄界算不得阁下的故乡吗?” 左良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沙哑的声音在回响:“年轻人,当你某一天感知到自己的寿元一点点流逝的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正因为我见过真正世界的样子,才想要活得更久。 你应该明白,小玄界的所有修行者,都是异端,从踏上修行的那一刻开始,宿命的枷锁就已经套在你的身上了,噢,差点忘了,你是个例外……或者说,你的父亲是个例外,他知晓了一些不被知晓的秘密,所以你是幸运者。 同样,我也是那个幸运者,因为我将在被吞噬掉所有意志的时候,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的葬身之地,终将成为秘密。” 第1092章 新旧时代人物的交锋,剑二十! 左良离顾余生越来越近,他的面容也逐渐恢复年轻时的模样,沧海浪涌间,形成一个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水幕结界,湛蓝色的结界里,强大的水气凝聚成无数悬空之剑,左良以右手撑抬起来,以手指对着顾余生,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将我带到这里来,当年夫子未证道时,我与他在域外天河战了三天三夜,若不是我凭借驭水之利,恐怕很难活下来,你充其量不过是小夫子的传承者,就算小夫子亲至,也未必能胜我,放心,这一场战斗注定不会持续太久的,因为你的身体,是一具完美的身体,我不会将它毁去。” “你如此自信,无非是小夫子他老人家真的无法亲至而已,若他真亲至,你真能胜?我在你眼中的确算得上是乳臭之辈,但阁下在我眼中,又何尝不是被时代淘汰的人物?你们砸烂了这个世界,却依旧高高在上,说到底,你也和圣院那些虚伪的家伙没有任何区别。” 顾余生手中木剑于随两指旋转,湿了的长袖挥动汗水与鲜血,一剑斩出,雨滴化剑气刺向左良。 左良以右手横挥,顾余生挥斩出的数百雨滴立时悬停,簌簌簌的朝顾余生激荡而来。 顾余生左手一掌拍出,雨剑垂落沧海,他的身体蹬蹬蹬的后退了数十步。 这一退,并非是他剑招上不如人,而是输在了境界上。 “真可惜,若我拥有巅峰时的实力,刚才那些剑雨应该可以穿透你的身体,不过也无所谓了,即便本座现在只有十一境的实力,也足够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剑修!” 左良探出手,结界上方的雨剑汇聚,于掌心之中凝出一把冰魄晶莹的长剑,其剑铮铮,剑身周围旋转数条晶莹水龙,每一条水龙吟啸,龙吟之声在结界内回响,左良的身后也逐渐凝聚出一条水龙法相,法相如一条滔滔长河,绵绵剑意和剑势越来越盛。 顾余生在这一道睥睨的长河剑意下,以木剑横在身前,身体又向后退了三步,他以后脚斜撑,身体前倾,左手触及剑尖,抵抗着剑意的侵袭。 饶是如此,顾余生亦觉得呼吸困难,身如溺水一般难受。 “喝!” 顾余生大喝一声,手中木剑铮鸣颤抖,其身之后的波涛之中,一轮苍月冉冉升起,潮涨潮落之间,竟是将左良的长河剑意移转星河,倾注进沧海。 此等手段,正是顾余生游历东海时,见海上生明月而领悟出来的沧元剑诀,此剑诀的真意如同江河奔流,任他咆哮如龙,最后汇入沧海,终将归于平静。 “嗯?” 左良平静的眼眸泛起波澜,他以剑意剑势占先机,又超过一个完整的大境界星优势,却被对方以一种他从未领悟过剑道真意化解,单纯以剑道造诣而论,他已然输了。 “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若再过五十年,一百年,你或许可以成为夫子那样的人物,但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左良身体持剑,一招长河九回转,剑身周围缠绕的九条水龙吟啸着朝顾余生席卷而来。 每一条水龙皆蕴藏着左良的长河剑意,被冠以天河剑圣的他,剑招之妙,已到了人间极致,几乎已经到了完美绝伦的地步,九龙奔腾间,已藏有无数剑招,并且他占尽境界优势,气机锁定顾余生,让他根本避无可避。 顾余生的瞳孔之中,九条水龙迅疾而来,脑海之中已然化作上千繁复至极的剑招,他没有躲避,而是深吸一口气,将这上千剑招拆成他所能理解的基础剑招。 剑二十。 是顾余生如今领悟到的剑道基础极限。 可他知道,这二十并不是终点,必然还有剑二十一,二十二,可每增加一式,都需要莫大的机缘和智慧。 顾余生没有动,却又动了,他手中木剑时缓时急,用最简单的剑招基础应对拆解。 一条水龙在剑尖穿过化作万千水珠。 第二两条水龙被顾余生横斩七寸。 第三条水龙被顾余生以三剑斩灭。 第四条水龙涌现,顾余生则需要一剑斩出九剑才能应付。 待到第五条水龙吟啸时,顾余生的身影已出现重影,险之又险的将其化为水气。 “吭!” 第六道水龙吟。 顾余生的身体被水龙贯穿,身体向后退了三丈,嘴角溢出鲜血。 可他的眼眸之中,露出一抹明亮,并再次大喝一声。 “来吧!” 顾余生挥动成影的木剑好似变缓慢了一些,第七条水龙与挥动的剑影僵持数息,哗啦一声化作一滩雨水垂落。 “这是?” 左良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 “是巧合么?” 左良两手御剑,第八条水龙好似前七条水龙的叠加,龙影如苍龙,水已凝霜冰,龙形栩栩如生,双龙吐出一口霜寒之气,无数冰锥化万千剑锥! 这时,顾余生手中木剑恢复了一开始的架剑格挡样子,但他手中木剑,却好似有二十式剑招重叠。 一剑斩出。 霜龙剑意骤然碎裂崩塌,散成无数霜寒星芒,绚烂到了极致。 “哼!剑二十?” 左良窥探到顾余生以基础剑式化解他的千道剑意,背后不由地冒出一丝丝寒意,小玄界剑修十四式是共识,然而白玉京却完整的传承到十七式剑招,比剑阁流传的十六式还要多一式。 他领悟十八式时,只花费了三十年,就被世人称赞为玄界剑仙,可他闭关和游历天下领悟第十九式,却足足花费了三甲子的光阴,他隐约间觉得天下剑诀基础当有二十式时,又过了三百年。 直至和未悟道的夫子在域外交手,生死之间才领悟了第二十。 彼时的他,自觉已经玄界无敌,可最终还是输了。 那是他一生的耻辱和不能说的秘密。 如今。 眼前的少年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剑道天赋之强。 简直匪夷所思! 玉璞之身。 剑二十! 左良背后的寒意还在延续,因为他从少年的眼眸之中,看见了两颗星辰绽放! 那是天地顿悟的前兆。 “莫非……” 左良瞳孔放大,双手合掌,将身后法相代表剑意化作第九条水龙,咆哮怒吼地御飞向顾余生。 “死!” 左良已经不再保留,他固然想要顾余生的玉璞肉身,可顾余生展现出来的可怕潜力,让他心中胆寒,作为历经风雨的大人物,面对顾余生这样的后起之秀,当然不会让他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成长机会! 他要做的,是绝对抹杀!! 小玄界。 不需要第三个厉害的人物! 第1093章 剑二十一,突破,突破! 绚烂的剑意法相化作栩栩如生的冰霜巨龙,双眸腥红嗜杀,龙爪捏两枚水元之精化灵球,张嘴巨啸间,吐出一把霜蓝色的利剑,其剑有数十丈之长,剑柄旋转如一朵青莲滴溜溜绽放! 作为白玉京的剑圣,左良不愧为三千年来第一人,他不仅精通九莲剑诀和长河剑诀,还能将两种剑诀巧妙的融合为一剑之中,二者互相叠加之时,剑本身就是一种玄妙无比的剑域。 加之左良此时处于沧海之上,有地利之便,凝聚出的苍龙不止有其形,更是诞生出真龙的自我意志。 此中之妙,如同儒家至高无上的智慧观想法一样,以无生化有生! 吭! 真龙吐刃,天地皆暗,强大的结界内,尽皆是真龙之意,左良端于真龙之上,以一种绝对蔑视的姿态俯瞰顾余生! 狂风暴雨倾覆颠倒世界,少年持剑的身影随着波涛起伏,他的双足稳稳地扎根于沧海之上,双眸似阖非阖,狂浪掀动少年长袍,大袖鼓荡。 风吹过,少年腰间的一串红线铃铛叮铃地发出一声悦耳声响,咆哮的真龙好似突然入画卷,骤然僵直。 也就在这瞬息之间,少年睁开眼。 他手中的木剑由横握随着手腕旋转向下,木剑对沧海,如一线指针摆动,恍惚间又逆转了一个周天,剑影化作基础的剑式二十。 当木剑从下旋转至上时,前二十式的剑影好像突然的合为一体。 由繁入简! 以万化一。 剑影归一! 少年的嘴角也微微上扬,露出最初入青云门时被俞青山传授半日之剑时的单纯笑容。 时隔多年。 一切的因果如同当年挥出的一字剑诀,在多年之后那一道剑意穿透了时光,华丽地绽放! 剑二十一! 也是剑一! “斩。” 顾余生轻吐剑意。 手中木剑在手,可那一道剑意已经从木剑之中如剑魂穿空,一瞬贯穿了庞大的冰霜巨龙之躯。 数十丈之剑湮灭! 天空中的双龙一声哀鸣,龙爪中的灵元之球如掌心雷爆裂开来。 “不!!!” 左良的面庞逐渐模糊,他中年的模样在光影之中迅速苍老。 天空的雨更大了。 万千悬竖的剑再也无法维持,从结界唰唰唰垂落,但这些剑落向顾余生时,却都再无法伤及顾余生分毫。 此时的他,如同剑道中的一缕真意,自在逍遥。 他体内的灵力已然干涸,可随着狂风暴雨中蕴开一条通往深空彼岸的灿烂之路,一缕仙光穿透虚空化作一点落在顾余生的头顶。 丝雨如织,深秋之海,却如春风复苏,沧海之上,啾啾鸟鸣啼。 光影之中的顾余生,身体泛起一朵七彩莲花,身体内的三魂托举着本命瓶渐渐映照在乳光霞云之中。 他身上的灵力化作阵阵清风吹动沧海,抚平了狂暴的海浪。 他脚下的沧海呈现漩涡。 如同两个颠倒的世界,阴阳分界。 咚。 咚。 咚。 三声钟响,苍云显祥瑞,梵梵佛音咏唱,好似有无数老僧在诵读佛家至真至慧的经文。 哗啦! 平静的海面上,一只苍老如骨的手探伸出来,五指撒开吃力的撑着左良枯槁的身躯一步步从深海爬出来。 他那凹陷的瞳孔之中,两只眼睛如摇曳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身上逸散出滔天戾气,可当天空的梵音落下时,他身上的戾气迅速消散。 他终于将半截身子露出海面来,顺着祥瑞的光逆看向天空,他不明白,一个剑修,为何会引动佛门梵音? 难道他修的是佛典? 左良嘴角溢出一口鲜血,努力地瞪大眼睛,这时,天空中的梵音祥云之中,犹自有一座文宫如海市蜃楼,蜃楼绵延在沧海的尽头,一道龙门横贯东西,沧海之鱼纷纷涌动,跃空而起,其景之盛,如同传说中的上古时期,大道昌运,千舸争流,万法同生! “还是儒修吗?” 左良的声音哑哑低语,他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可身上的腐木气息如同六道沉沦,要将他拉入到黄泉沼泽之中。 “该死的,本座还不想……” 当! 天空又是一声青铜钟响,一座神秘的道观屹立在天地之间,四百八十阶青石阶梯好似从沧海直通仙界。 仙灵之气随着钟声洒向人间。 七彩莲花之中,少年身影持剑盘坐,以天地为阴阳,不断地吸收着天地之气。 他的身体如同一只破茧的蝴蝶。 本命瓶中仙灵之气化清灵之水,每一滴水都能滋养天地人三魂。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顿悟突破了!” 左良终于站起来,他的手握住背后的剑,但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感召,他的本命剑都无法出鞘。 “唔哇……” 左良吐出一口鲜血,原本早就已经干枯的身体,更是变得虚浮无比。 就在此时,左良身后的伪暗世界,荒兽一声嘶吼,连接在他身后脊柱上的灰色触须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唰的一声搅动,化作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心口处变成了一个透明的血洞。 “桀桀……” 左良的身后,浮现出一道灰色的身影,在他耳边,响起荒兽的窃语:“你这么弱,也想掌控我?我要吞了你的灵魂……完成最后一步……” 噗! 一只灰色的手,从左良的背心刺进去,从胸膛掏出来,一颗苍老跳动的心被生生摘了下来。 左良眼睛瞪大,他缓缓回头,耳畔之中传来诡异的咀嚼吞咽之声,待他努力想要看清时,荒兽已然化作人形兽身的奇异生物,庞大的身体迅速缩小,额头有三眼,一眼已瞎。 “嘿嘿嘿!” 化身奇人的荒兽五指依旧保持着触须的样子,一下刺进左良的眉心,触须一卷,赫然将一个本命瓶夺了出来。 只见那本命瓶上,镌刻着三道魂印和一把本命之剑,呜呜呜的震颤着。 “嗬……” 左良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着摇摇欲坠的神光,直视着他的本命瓶。 嗤! 一道沛然剑气一闪而现,无声无息间斩断了那一只触须之手。 本命瓶垂落间,一道身影迅如闪电,一道青莲之剑刺进了荒兽的身体之中。 嗷呜。 伴随着一声痛叫,荒兽的身体被剑气割碎成千块万块掉落海面之上,污秽之血迅速扩散。 咚。 左良的本命瓶落在少年的掌心。 天空的异象散去,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可左良的眼眸里,少年已然完成蜕变,进入到传说中的十一境。 他已经感觉不到少年的气息,苍老的嘴唇蠕动,气若游丝:“你……你同时入了道家清……清静境,佛家……空寂境,儒家至真境?” 第1094章 左良殒命,再临重楼山! “是。” 少年坦然回答,五指一抬,万道剑气爆发,每一道逸散的剑气都精准的击中每一块碎裂掉的荒兽躯体,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声持续数息后被海潮淹没。 顾余生轻轻放下右手,这时,平静下去的海面忽然激荡出一道灰光,朝着极远的深海遁去。 顾余生眉头微皱并未去追,左良嘿嘿嘿的怪笑起来:“你以为它凭什么叫荒兽?别说你区区十一境,就算是十二境,也不能将它抹杀……咳……咳……” “就算杀不了它,但作为罪魁祸首的你,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顾余生掌心一握,属于左良的本命瓶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而左良身体一个颤抖,身体如断线的风筝,瞳孔急剧地放大,再次吐出一口鲜血,他身体屈跪在海面上,苍老的面庞颤抖着,再抬起脸来时,双眸之中的神光已经在弥散之间: “顾余生,若本座在巅峰时,今日你就算领悟出剑二十一,也未必能胜过我!” “我败给了你,而是败给了宿命。” “咳咳……” 左良连维持停在海面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向苍穹深处被青萍剑斩开的彼岸大道,眼中陡然浮现出异常的神彩,整个人开始回光返照,他盘坐下来,痴痴的凝望远方。 “那不是通往彼岸的路,因为那从来都隔着一道天渊,但我相信,真正能让苍生走的那一条路,身为背剑人的你一定知晓,对不对?” 左良微微转动目光,重新落在少年身上。 “三千年,吾兜兜转转,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小玄界,而是被困在天河之地的某一坐岛屿上。 未得大道之人,永如蝼蚁一般渺小,如果我料得不错,圣院的其他先生们,也在那样的地方羁押着。 背剑人,你要记住,没有我左良,三千世界的量劫也会到来,我只想为自己谋一条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就算牺牲天下苍生,我依旧会毫不犹豫做出曾经的选择。” “你不用对我解释,你应该对天下苍生一个解释。” 顾余生袖口一挥间,空间通道缓缓打开,重楼山的影子,在海面上若隐若现,隐约间,有无尽的厮杀声在回响。 “慢着!”左良知晓了顾余生的意图,抬起手做出一个阻止的动作,“我曾是白玉京的当家人,三千年唯一的剑圣,我愿意用一个情报换取最后的体面!” 顾余生回头,看向左良,目光中的冷意未曾消减,若不能给出足够满意的答案,他必然会将左良丢回重楼山,让世人践踏他最后的尊严。 “你的母亲,是否叫余锦?” 顾余生面色微微一变。 “是。” “那就对了,数十年前,我曾在域外天河见到过关于你母亲的天字悬赏令,据我所知,只有犯下神忌且无比强大的人,才会由灵阁代为发布悬赏令,如果你想要知晓关于你母亲的任何信息,唯一的机会就是从灵阁着手。” 左良说到这,见顾余生看他的杀意消减几分,这才轻叹一声,眼中的神光迅速黯淡,瞳孔渐渐放大,他仰头看着苍穹,不甘道: “天道无情……吾穷尽一生,都无法逃离樊笼,最终沦为他人掌控的棋子而不自知,若有来世,但愿不要降生在小玄界……我恨这个牢笼!!” 左良缓缓拔出腰间的剑,用尽最后的力气森的一声拔出来,以剑指天,长吼一声,赫然永逝,剑随着枯槁的身躯缓缓沉入迷失之海。 顾余生立在原地,天空下起一场暴雨,浸透了他的衣衫。 片刻后。 顾余生随手一挥,身影从原地消失不见。 再出来时,重楼山喧嚣厮杀声震耳欲聋。 放眼看去,无数魔修真屠杀着重楼山的修行者,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原本魔族虽强,可人族应有抵抗之力,然而即便势如危累,人族的修行者依旧一片散沙,或各自为战,或暗中逃遁,这一场劫难,已经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然而当顾余生出现时,天空的强大空间波动还是惊动了所有交战的人! 兵器交碰之声戛然而止。 魔族,人族的修行者纷纷抬头,看向从旋涡中走出来的少年。 无数道神识扫向顾余生,他们竟然感知不到顾余生的修为境界,然而当顾余生踏足重楼山时,周围所有的灵力,皆如一阵阵清风般倒卷,消于无形。 所有的杀念,也被少年散发出的无形气息所掩盖。 他的眸子俯瞰下方,却好似每一个人都被盯上了一样。 “清静境!!!” 蓬莱的上阙真人失态惊呼,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公子,你回来了!” 背着书箱的小宝瓶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头背后探出脑袋来,朝顾余生遥遥挥手,一脸的喜悦,面若两朵桃花。 “嗯。” 顾余生点头,声音从旋涡中传来,可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那小姑娘的身边。 无声无息! 顾余生是从他们眼底消失的,可他们丝毫没有捕捉到。 “魔厌,撤!” 身上浮现出幽冥火焰的魔尊洪霄瞳孔一缩,手往后一挥,魔族大军缓缓撤退。 “哼,魔主的命令是杀掉所有人!” 魔爪之中捏着一个修士头颅的魔尊魔厌眼瞳之中露出嗜血的锋芒,五指捏碎了头颅,拳头一捏,真魔之气汇聚,庞大的身躯一步急迈,凌空而起,朝顾余生一记天魔爆拳! “死!” 身为魔主屠苏的得力手下,魔厌的实力早已是十境的存在,不仅拥有极为强迫的身躯和恐怖力量,还修炼了魔族极难凝练的真魔之气,他不仅嗜杀,还对自身的实力十分有自信,加之小玄界法则缺失,他不相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规则,进入所谓的十一境。 真魔之气凝聚的天魔拳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狰狞地朝顾余生呼啸而来,滚滚魔气经过的地方,形成长长的拳劲魔焰,路径上的人族修行者沾染一丝丝,立时殒命,身体直接化成白骨。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顾余生抬起右手,一指向前,一道寻常的剑气穿过骷髅面影,骷髅面影痛苦扭曲,直接消散泯灭。 噗! 剑气呼啸,径直穿透魔尊魔厌的心口,细密的剑气又从后背疾荡出来,一剑串死十数名强大的魔修,剑气激荡起层层血雾,最终消失在天的尽头。 短暂的静谧后,那十数名魔修身躯直接炸裂开来,化作一堆血肉! 身为十境的魔尊魔厌,则是身躯一软,噗通跪软在地面上,他的眼睛瞪大,试图想要抬起手捂住心口,最终却嘭的一声一脸撞在地面上,生机散尽,一剑消魂! 第1095章 韩文参见,十万英灵大军斩魔族! 十境魔尊。 一剑秒杀! 连带死亡的,还有十几名魔族精英,他们都在八境以上。 魔族修士生来强大,同阶之下比人族强大太多,要知道,在重楼山上的修行者,那都是有资格参加琼楼仙会的人族精英,在这些魔族修士面前,都显得黯淡无比,造成一边倒的屠戮惨剧。 尤其是魔厌,洪霄,他们是魔主屠苏的绝对拥趸手下,实力之强,属于统御上万魔修的大统领,在场的修行者之中,除了那些不愿意暴露真实实力的隐修之外,也只有三大圣地的老怪物,掌教级别才能与之抗衡。 如果是之前顾余生杀死白玉京的苍啸北,是动用了压箱底的功夫,可现在同级别的魔厌,却是被顾余生举手投足间轻易抹杀。 震撼! 呆滞。 难以置信。 原本对于人族修行者来说,这本应该是震撼且喜悦的事,可参加琼楼仙会的人,除了那些隐修和散修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和两盟,三大圣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顾余生是两盟,三大圣地,乃至书院的对立人物。 绝大多数的人,心情都是极为复杂的,更多的,是懊恼,懊恼当初怎么跟随大流站在顾余生的对立面。 即便是一些从未明面上与顾余生起冲突的修行者,他们心中亦有愧疚。 为何? 因为他们内心深处的那一杆秤一直都在,只不过在顾余生孑然一人之时,只有两个人站出来,一个养马人老黄,一个游侠儿苏守拙。 沉默是暧昧,暧昧也是偏私! 圣院的世家们竖起旗帜对顾余生口诛笔伐,他们的沉默也是一种呐喊! 但现在。 那个少年回来了。 令人绝望的荒兽不见了踪影,罪魁祸首的左良没有再兴风作浪。 于魔族屠戮之时。 还是那少年站出来,一剑震四方。 最让人感到震惊的,是他的修为,以及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不迫和气质的变化。 十一境? 这怎么可能! 小玄界的修行者,不是永远都无法踏出这一步吗! “十五先生威武!!” 突兀的一道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人群中的颂赞声音,宛若一巴掌扇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都感觉到脸火辣辣的疼痛。 “十五先生,杀了这些恶魔!” 又一声呐喊。 紧接着人群之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人人都怕喊落后了一些,无法再给顾余生留下深刻的眼缘! 抽别人的巴掌固然让人脸热,可若自己不要脸,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也是一种讨好! “阁下好本事!” 魔尊洪霄亦倒吸一口凉气,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朝顾余生拱了拱手,手一挥,决然道:“撤退!” 魔族修行者向来嗜杀,可此刻的他们,面对那持木剑归来的少年,却好似比见到魔主还要惊惧害怕,他们从与 人族交手的姿态缓缓撤离,最终形成一支魔族大军。 当所有的魔族汇聚到一块后,形成的军阵行列,魔气翻涌,已经强大到非一人可以抗衡的地步。 洪霄退步提防顾余生,直至跃上一匹魔铠覆盖的军马背上,将所有魔族的力量汇聚与身,才重新恢复胆气,神色重新变得自信。 “背剑人,时代变了,这片土地不值得你这样守护,我魔族的铁骑很快会占领这片神圣的土地,圣院不接纳你,人族不接纳你,我魔界魔主英明盖世,你若投靠我族,必然会成为魔主的左膀右臂……” “聒噪!” 顾余生打断了洪霄的话,并抬起手,以手指向洪霄。 铮铮铮! 近万魔族大军纷纷举起武器,做出防御姿态。 洪霄亦如临大敌,握剑的手捏得紧紧的,盔甲下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余生并没有出手,而是保持着抬手的动作,声音也传至每个人的耳朵:“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当然。”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磨砺五年!” 突兀的声音在重楼山外的迷雾传来,轰隆隆的马蹄践踏声和嘶鸣声卷起一团灰云,古老的旌旗在迷雾中招展开来。 一支肃杀威严且血气旺盛的军队好似从天而降! 为首之人,正是是腰佩将军剑,背负长缨枪的兵家修行者,韩文! 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韩文已然拔出腰间的佩剑,以剑指魔族大军,大喝道:“全军出击!” “杀!” “杀!” “杀!” 三声惊如雷,重楼山上战鼓起,一通鼓响,惊天动地,天地皆化作黄沙战场,无数英勇的士卒策马列阵而来! 先锋军三千人,已从魔族大军的后面疾突而来。 长矛长枪染魔血! “杀啊!” 马蹄嘶鸣长枪啸! 二通鼓响,韩文反手握长缨枪,中军出击! “杀!” 中军大焘旗帜散发出神圣的气息,军旗凝军魂,加持在每一位冲锋的士卒身上,他们以凡人之躯点燃一腔热血。 噗噗噗! 重楼山上。 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两军在张开的黄沙战场上展开厮杀!! 韩文枪出如龙,搅动魔族大军人仰马翻! 他自小以军策立志,为天下闯下个太平盛世。 如今,他策马横枪而至。 三军军魂加持,宛若天神下凡! 文者——藏武于热血心中。 顾余生本来想要拔剑相助,看见韩文率军而来勇往直前,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容,就在此时,他的神海深处忽然泛起一道金色的光影。 一条金龙从神海之中苏醒。 一声龙啸,自他体内爆发! 腰间铃响,与战鼓之音完美交织,神秘的力量加持在三军旌旗之上,军魂护体! 一万凡人军士身体散发出金色的昊光。 长矛长枪皆有贯穿诛杀之能! 顾余生抬起右手,他的掌心之中,那一枚被他置放于斩龙山的人皇玺,竟浮现出真龙之影在他掌间盘亘! 顾余生正感诧异之时,忽见灰色的迷雾深处,再一次飘荡着三面古老的旗帜,一支英灵大军策马跨剑而来。 “杀!” 仿佛上古时期的声音在重楼山黄沙世界回响,千军万马呼啸而来! 正准备反击的魔尊洪霄,见到迷雾世界又来了一支恐怖军队,最后的士气也被摧毁,他手持魔剑,声音颤抖:“英灵大军,这怎么可能!!” 洪霄声音颤抖间,猛然意识到什么,他回头看向远处的顾余生,此刻,在他的眼瞳中,那位背着空剑匣的少年,身上已经被一道神秘的金色光影覆盖,一条金色真龙护体,刺目的神光一下让他双目失明。 “撤退!!” 洪霄用力嘶吼,双眸流出黑色的血,他强忍着疼痛睁开眼,却见一持长枪的男子已然荡开魔族大军。 洪霄横剑在身防御,却见韩文枪尖吞吐苍龙,冰冷的长枪贯穿了他的长剑,睥睨无敌般刺穿了他的身体。 “敌将已死!!” 第1096章 人间等不起十年,我愿争朝夕! 韩文策马纵起,反手从洪霄的后背拔出长枪,带起数丈魔血! “杀!杀!杀!” 黄沙世界刀光剑影,半盏茶的功夫。 魔族大军全军覆没! 数万英灵悬停于空,朝着顾余生行剑礼,与黄沙棋盘一起消逝。 “韩文拜见十五先生!” 韩文纵身下马,于天下人面前朝顾余生跪拜! “拜见十五先生!” 所有士卒下马,齐刷刷朝顾余生下跪。 “起来吧,你们是守护人族的勇士!” 顾余生屹立在士卒前方,此时的他,不仅仅是圣院的十五先生,更是被一条金龙环绕的少年,身上散发出难以言说的贵气! 这时,三军士卒的热血和军魂以及魔族的灵魂,皆化作三道剑气朝顾余生背后的剑匣而去。 碎裂的青萍剑。 在世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被重铸! “他……获得了人皇玺的认可……这怎么可能?” 圣院的总院长祁邙面色如灰。 “人皇玺!” 其他人听见祁邙的声音,也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蓬莱三圣更是互相对视,一脸难以置信。 “师兄……难道他……会是下一代人皇?” “我……我不知道,剑王朝之后,玄界人族气运已失,不可能再有人皇出现的……他只不过是获得了人皇玺的认可而已。”上阙真人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带着苦笑,宽慰道:“两位师弟,这样也好不是吗?今日之危……总算暂时……” 上阙真人话还没说完,表情骤然一变:“不好!东海出事了!” 话音刚落,中州之北的敬亭山,忽然有一道绚烂的儒家圣光直冲苍穹,其光灿灿,宛若星河明亮,其影如圣,闪耀世间,强大的结界如一方金色书阙,天下文字蜂拥奔向圣院书山! “圣人书影!” “糟了,是魔族敌袭!” 重楼山上,圣院世家家主和大儒等面露骇然之色。 千年来,圣院书山虽然被妖族魔族进攻过无数次,可从未像这一次这般,直接触动了最核心的圣人结界! “院长!我们快回去吧!” 圣院六院的大儒,教谕,学正们瞬间慌了神,他们虽然向来有私心盘算,可圣院书山一直是那一棵庇护他们的大树,如果圣院书山真的毁于魔族之手,他们这些人就会失去所有的光环荣耀! “圣院无后山先生坐镇,现在去只怕太晚了。”祁邙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懊恼,有意无意的看向那少年身影,以及那统军而来的韩文,有说不出的复杂。 正犹豫不决之时,西北方向的仙葫州,赫然也有一道阴阳法阵冲天而起,浩气盟七十二杆地煞大阵旗帜亦燃红半边天,被黑色的魔血污染。 “什么!连浩气盟也……” 轰隆! 重楼山剧烈摇晃,天地间的十六根神秘光柱开始变得黯淡无比。 “魔渊……那是魔渊方向!” 重楼山上,一片混乱惊慌,天地间的魔云席卷,毁灭的气息弥漫天下十六州。 “十五先生,我护你下山。” 面对如此乱局,韩文处变不惊,对着顾余生拱手。 “不必护我,你即刻下山庇护天下百姓,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顾余生说话间,抬起头看向苍穹深处的旋涡,长发飘荡。 韩文神色复杂,劝道:“十五先生,人有力穷时,我知你为背剑人,肩负苍生未来,可若要斩出一片天,恐怕还需要十年时间,到那时,韩某相信天下会有一个新的王朝崛起,人间也会真正的太平,你将不会是孤身一个人面对苍天。” “十年么?” 顾余生淡然一笑,目光和韩文触碰在一起。 “是,十年。”韩文的紧紧握着长枪,神色坚定,“顾余生,你何必急于一时!!” “不。” 顾余生微微摇头。 “十年太久了。” 顾余生的身体缓缓随风而起,大袖飘摇,他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洒脱,不羁,深邃。 “为什么!” 韩文大喊一声,眼眸之中满是担忧,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那么做!” 顾余生的身体被阵阵清风包裹,再一次在世人的目光中如一朵青莲冉冉升起。 他将目光看向韩文,看向山川,看向江河。 “因为下一个十年,你我都不再是少年,我顾余生可以等十年,可那些真正期盼明天的人们,等不起十年了!我顾余生,愿为天下苦难之人争朝夕!” “韩文!好好替苏兄,梁红,凭栏记下这一刻,告诉他们这山川江河真正的模样!!” “公子!!” 背着书箱的宝瓶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随风升空的顾余生,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顾余生从袖口丢下一串糖葫芦,宠溺道:“宝瓶,别哭,我只是有些想莫姑娘了,我想看看这世界究竟有多大,你回青萍山等着我,等桃花开的时候,我会带着莫姑娘回来的!” 狂风在重楼山卷起一道青龙,青龙盘亘之中托举起少年的背影,青莲旋转,万道光影洒向人间,灰暗的世界在光影之下急剧地后退。 “他要做什么?” 被魔族入侵搞得方寸大乱的人们,忍不住以手遮额头,仰头看苍穹,少年的头顶,宛若一轮昊日映辉,飘荡的青衫长袍鼓荡,背后的剑匣铮铮鸣叫。 光影下的人间修行者,腰间佩剑直鸣,于鞘中震颤,这一刻,所有的剑,都屈从于那一把缓缓出匣的青萍剑! 少年持剑,于风起云涌之时回头,他的目光之中星河灿烂,清澈明亮。 少年看一眼世间美景,这一瞬,过往的种种恩怨情仇,皆化作春风拂过山川大地。 呼! 少年深吸一口气。 目光变得坚定,他抬头,于苍穹灿烂的星空彼岸,看见了一座山,一座高高的山。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 多年以后。 他明白了当年父亲所说的那一座山。 在前方! “斩!” 少年左手掐剑诀,右手挥剑对苍穹,灵魂引风而凝,千丈法身一闪而逝,天地灵力倾注于手中剑。 伏天剑。 天地渺渺! 所有的光骤然一暗。 星河移转。 一剑之光从苍穹而起,从苍穹而落。 它不仅斩向苍穹,也斩向大地! 森! 刺耳的剑声震荡天地,响彻天下十六州。 苍穹彼岸的世界裂隙于青萍剑芒之中缓缓闭合,真正的星河明月出现在穹盖之下。 星芒汇聚的剑影注入苍茫大地。 重楼山被一切为二。 大地皲裂,古老的结界撕开连通灰暗的空间壁垒。 天地狂风大作,大地如巨龙翻身。 电闪雷鸣间,灰色世界里的生灵死魂尖啸着,不甘地嘶吼着。 大地起苍雾。 山川避退。 日月颠倒! 一条贯穿南北裂隙的剑痕斩开了大地。 无尽的沧海出现在惊骇茫然的修行者足下。 轰隆隆退去的山脉如同褶皱的画卷被狂风吹散。 迷雾遮掩的世界如同一线光阴明亮,于世人睁开的眼眸中,逐渐露出世界本来的样子—— 第1097章 真实世界露出面纱,震撼的修行者们! 沧海在地,星河在天。 随着灰界迷雾消退,真正的世界显露出来,绵绵起伏的重楼山,竟然是在一只沧海巨龟的背上驮着,神秘的迷失之海,迷雾退去,另外两只神龟也驮着两座巨擎之山。 一座是敬亭山。 一座是青萍山。 其余的世界,竟是悬浮在沧海之上,若有足够的距离,则可看见十六州零星的拼接在一起,大荒与十六州之间,被一条江河所断! 大荒,北境,皆是两座挤压的巨型岛屿。 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修行者感到震撼。 因为让所有隐世修行者真正震撼的,是一个掩藏的灰色世界逐渐与现实融合,被历史遗忘大陆,无数上古时期的城市与山脉浮现出来,绵绵不知道多少千万里。 少年插入大地的剑还未消散。 剑气宛若刺穿一面古老的颠倒之镜。 江河倒悬,瀑布逆流,天地旋转。 当世界如一面镜子被碎裂开来时,人们这才震惊的发现,原来的玄界一百六十州和小玄界一直都在,剩余的一百四十多个州,就在沧海的彼岸! 两个原本相连的世界,是如此的近,又如此的遥远。 远到三只能驮三山的沧海神龟,也好似永远无法抵达。 可是除开三座大山之外的其他州,却依旧有一座座横桥世界连接着大陆的另一端,只不过连接的结点皆藏在让人迷失的沧海深处。 原来通往人间的道路从未断绝。 只不过凡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横渡沧海。 小玄界的修行者们,更是从未有人从沧海深处走出去,因为沧海深处存在着一面古老的海镜,遮蔽了修行者的神识,也让日月反照而颠倒了世界的方向。 现在。 少年的一剑,刺穿了那一面海镜,结界碎散,囚笼一样的世界露出了本来的样子,甚至那些流乱的上古遗迹战场,都露出了冰山一角。 轰隆! 天地风雷大作,熟悉的世界迅速地扩张着,重楼山的修行者们眼睛瞪大,宛若石化当场,数千年来,他们无数次想象过世界的样子,以为小玄界是一个整体失落的位面,可他们从未想到,小玄界从未与原来的世界隔绝,只不过也像是曾经飘荡在敬亭山云海的斩龙山那样。 “呵呵呵……我们所有人都想错了。” 祁邙声音沙哑,他当然不止是在感慨,更多的,是心境上的崩溃。 “原来小夫子……他早就已经给我们暗示了……而我们却……” 祁邙自言自语,看着世界的模样越来越真切,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瞳孔剧烈一缩,身体猛然间僵硬,他躲闪着所有人的目光。 可就在此时,他的身体阴影之中,浮现出一张魔脸,一只魔手一下将祁邙拽住。 祁邙身为圣院书山的总院长,本事自然是极强的,他下意识的挥动袖袍抵抗这一股神秘的力量,可当他看清那一张面庞时,诡异道:“是你?!” 桀桀桀! 伴随着一声诡笑,黑色的魔纹蔓延至祁邙的全身,将他一点点拖拽进阴影泥沼之中。 “院长!” 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时,祁邙已然只剩下一个头颅在地面上,一点点没入大地,消失得无声无息! 只留下圣院的一众家主面面相觑。 琼楼仙会,一场接一场的惊骇,早已让小玄界的修行者心里变得麻木。 唯有站在军队前方的韩文,依旧一动不动,他抬起头,看着那一道背影渐渐被光影吞噬。 “公子!” 宝瓶的声音回响在重楼山,她想要追逐,可世界崩坏和新起的秩序,让她根本无法遁空追随,只能背着个书箱,孤零零的站在慌乱的石碓里。 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将会变成什么模样,宝瓶不想知道,对她而言,顾余生就是她的一切,青萍山的那一片桃花林,就是她的家。 “公子……” 宝瓶蹲下来,双手抱怀,孤零零的小身体让人心疼。 “他会回来的。” 从来不善言辞的韩文,神色笃定。 “宝瓶姑娘,我护你回青萍,这是我能为十五先生做的事。” 宝瓶起身,默然点头,她转身下重楼山,身后传来无数隐修发疯一样的欢呼声,虽然没有飞升,但原本的玄界,已经比起小玄界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广阔的世界。 正等着他们去探索。 “哈哈哈!” “老子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等到这一天了!!” 唰唰唰。 天空之中,一道道遁光朝着沧海彼岸飞去。 “愚蠢。” 古荒庞大的身体站在重楼山临崖处,双手抱怀,他的瞳孔看着那少年背影消失,竟有几分暗藏的复杂,眼瞳之中遁影朝远方,他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啊!” 忽然间,一声惨叫从沧海上传来,一名之前躲过了灵魂收割的隐者,身体诡异般的被拦腰斩断,他的上半身遁出去百丈开外,下半身却坠入沧海,他惊呼并非是感知到疼痛,而是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一声惨叫,吸引了其他修行者的注意,他们回头张望间,又有人四肢诡异的被切断。 “空间裂隙!” “怎么会?” 众人尚未从惊恐之中回过神,又有人惊骇大叫:“不对,体内的灵力怎么在消散……” 此人说话之时,声音越发苍老,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整个人迅速老了下去。 “时间……之力!” 老者骇然回头,他想要回到重楼山,奈何他的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化作一具苍橘人皮包裹的老骨,坠落沧海。 其他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垂落沧海。 他们之中不乏十境的大修士! “为什么……会这样?” 其他跃跃欲试的人们,好似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冷静下来,眼前的一幕幕,早已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不对!” “为什么天地间的灵力在消散!” “我的境界在跌落?!” 有人惊恐地抬起双手,感受着天地间的灵力消散,很多九境的强者,竟然跌落至八境,而像圣院书山世家的富家子弟们,他们修行之路大多靠资源堆积,又凭借圣院书山的余荫,一路至八境,毫无瓶颈,随着天地灵力消散,境界直接从八境跌落至六境,甚至五境! “我的修为,我的修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哈哈哈!” 古荒戏谑般看向圣院那一干发懵的儒家之子,再也抑制不住秉性,狂傲讥讽道:“你们这群靠祖上余荫的废物,你们现在应该庆幸,庆幸你们还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修为可以护住弱小的身躯,能够在空间风暴乱流中活下来。 难道你们圣院后山的先生没有告诉过你们,修行要筑牢根基踏实前行吗?当世界大门真正打开的时候,照在你们身上的光会把你们真实的样子照出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位头发苍苍的隐世老者张开手臂,整个人陷入癫狂,“小玄界虽是神弃之地,却保留着上古时期的天地法则,是修行者真正的修炼圣地,现在,我们将要失去这一切了,我们将要失去这一切了,该死,背剑人真该死啊!” “没错,就是这样,你猜对了,但这并不怨背剑人,是你们太弱了,是你们本来就太弱了!!!” 古荒仰天狂笑,他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后,忽然双手在心口掐了个古怪的诀,伴随着心脏猛的一声跳动,他的气息迅速攀升,随着一只苍鹰图腾在背后亮起,一瞬攀升至十一境大圆满,几乎要突破十二境!! 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整座重楼山。 “你!” 这一次,圣院的大儒瞪大眼睛看着蜕变的古荒,被恐怖的气息震慑后退数步。 “你为什么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突破了境界枷锁!” 古荒全身血气涌动,化作十余丈高的巨人,他狞笑一声,说道:“因为老子本来就是这个境界,我修炼的是古巫术,而你们的修炼之路,是被人设计改变过的!” 古荒说到这,忽然伸手指向佛门的两位大世尊:“两位大师, 我说的对吗?”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道诵佛声,原本的舍心,悔心两位大世尊,竟也脚下泛起金莲佛座,气息迅速攀升,就像是顿开枷锁,进入佛门十一境,空寂境,梵梵之音回响在天地之间。 “怎么会?” 这一次,轮到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以及紫升道人变得一脸复杂,十境巅峰至十一境,是一道如天渊般遥不及彼岸的差距! “师兄,我明白了,大梵天圣地,拥有着完整的佛宗传承!他们……他们一定是悄悄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们藏了私心!” 蓬莱的三阙真人苍老的身躯剧烈震颤,他们在东海孤岛闭关数百年,如今面对天地法则的改变和灵力稀薄,只能维持着修为不下降,但想要突破,简直是天方夜谭! 到了这一刻,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才回过神来,原来表面上同气连枝的三大圣地,早在暗地里有自己的盘算,他自以为有蓬莱三老坐镇,可高枕无忧,到头来,最天真的人,竟然只有他自己! 第1098章 晚云斩道断骨,余生遨游太虚 一条天河横贯苍穹,三千世界璀璨如星,茫茫虚空灿烂如仙云叠层,无数修行大能穷尽一生也不能从此朝露跃至彼朝露,即便是真正的神明,看见彼岸花开,触手想要跃河采摘,也得千年万年。 神月山,深涧幽幽花谷香,月影徘徊,长廊倩影,芳华绝代,盛颜不老,美如脂玉。 莫晚云一手触井口,似井中捞月,忽然间,她见井中世界山川苍苍,变化无常,或星辰日月更替,那一卷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世界正一点点在灰色与沧澜之间变化,霎时间,莫晚云不由地眼角露出一抹晶莹,泪光闪烁。 千万言语,皆作无语凝噎。 在倩影身后,三尊飘渺似幻的太虚如月上三座神明之山,凝目眺望星河彼岸,无数神魂如星星茫茫的光影,被一舟摆渡,消失在天的尽头。 忽然间,天河尽头有一颗星如露珠闪烁。 姜家三尊太虚皆神色动了动。 “有人打开了枷锁。” “是剑出匣了。” “这么多灵魂被摆渡?真有趣。” “你是说他出剑迟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他这一剑是为苍生而出,倒不是为了那一些可以牺牲他人追求明天的修士。” “到底还是个孩子,心中的那一份良善未泯,可惜前路荆棘,往后的每一步都很难行,而且斩开神王的结界,他亦生死难料。” 一尊太虚轻叹一声,走向长廊尽头,驻足在一口古井前,取出一枚铜钱,打算卜上一卦。 “太虚,请不要占卜他的命运。”莫晚云站在长廊尽头,徘徊的月影落在她孤寂修长的身上,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角的泪痕已被擦拭干净,她伸出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一只洁白海螺,海螺随风轻轻一吹,一曲琴音悠悠响起,“我听见了他的思念,我要去找他,哪怕千山万水,哪怕星河阻隔,太虚,我太想念他了。” “你回不去的,这一线天河,是光阴天堑,是虚空天渊,一万年来,你是唯一一个靠机缘抵达这里的人,神月祖地选择了你,你若离去,将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如此,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 莫晚云转过身,倩影朝着三尊太虚盈盈一福,月光落在她脸庞上,月华昊辉笼罩的清影是如此的动人,她于神山面前是如此的弱小,可她的内心又是那么的强大。 “那你也回不去。” 另外一尊太虚声音充满威严。 “在那一方世界,没有人可以抵抗神王的意志,你好不容易才踏入这一步,道就在前方,不要自毁前程,这一方土地上,无数人都在等着月神山的主人重新出世。” “我可以斩断红尘大道。” 莫晚云抿唇咬牙,她纤葱般的玉手从仙衣袖中探出,一只手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我还可以舍弃天狐神骨。” 晚风吹动莫晚云的衣袂,她的身影化作九道光影笼罩在神月山,掩藏了苍穹的冷月,匕首划过天空,九道光影如同雪白的尾巴消散,天空下起茫茫白雪。 三尊太虚动容。 “且慢!” 一尊太虚动,老媪枯瘦的手探来,可莫晚云的身体内,还是有七魄拧成红绳,如一念之网张开,匕首如银月划过,猝然碎裂! “唉。” 老媪取出一盏青灯,看着姑娘莹白的额头,将那碎裂的网和九条雪白的尾化作一缕烛光封印在里面,青灯骤然明亮,照亮那一张苍白的脸,嘴角的血染红了那一身雪白的衣裳,地面如一朵桃花绽放,神辉化作一泻月芒,凝出一片片桃花林,鸟语花香,溪水淙淙流淌。 白衣染血的姑娘,眼睛明净无暇,纤尘不染,孤寂而凄美。 “太虚……没有他的世界,这月神山好冷……” 莫晚云嘴角抽动,眸子凝望着天河的尽头,眼底浮现出蒙蒙水雾: ——他乡明月。 ——是故乡。 那里,有她朝思暮想的人。 “我来想办法。” 白发苍苍的太虚无声无息走来,掌心之中握着一枚神奇特珠子。 “这是曾经执掌光阴之河的神王留下的时沙珠,里面还蕴藏着一丝时间之力,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无法掌控它,不过你现在斩了道,又舍了狐族玉身,能以梦化鱼,若能在光之河中坚持数息,寻找到他的所在,你们就能相聚,若时沙之珠的力量耗尽,你将永困于时间长河之中,到那时,任何人都无法救你出来。” “我愿意一试。” 莫晚云恭敬的捧住那一颗时沙珠,一阵红色的灵光涌动,她的身影渐渐化作一条红鱼。 “去吧。” 太虚扬起手,一条天河出现在神月山下,红鱼一跃,跳入天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尊太虚一言不发,廊下的狸猫从沉睡中苏醒。 “姐姐,月夜风凉,早些回去吧。” 白发苍苍的太虚对老媪开口。 “你们二人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姐姐不放心那丫头?” “我是担心河岸的那个少年郎,他斩开了神王的领域,触动大法则,生死之运,完全要看天意,丫头心心念念的人若是被禁锢在时间长河之中,从此之后,只怕是一世之隔,三世轮转也再难相见了。” …… 苍穹旋涡深处,当顾余生斩出那一剑时,他只觉天地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瞬抽干了他所有的灵力,天地旋转间,恐怖的空间之力将他一下拉入到虚无的世界,小玄界所有的景色变得虚幻,现实中的一切好似变成了镜子中的影像。 他极力地保持大脑清醒,于沉沦之中看向那一只驮伏着巨山的神龟,可他越是想要降落,越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他的肉身已然失去了知觉,可神魂之躯却意外的活跃,如同灵魂出窍遨游虚空。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禁制,如此强大?” 顾余生神魂之身窥看整个小玄界,发现小玄界笼罩着的禁制如同一层灰色的壁垒,他的那一剑,只是斩开了灰色壁垒的一线缝隙,只有三只巨龟驮伏着的青萍山,重楼山,敬亭山不受禁制壁垒的影响。 被剑斩开的壁垒裂隙,青蓝的灵光外泄,宛若一条青色巨龙贯穿南北,吞吐着天地灵气,朝着更广阔的玄界渗透。 “嗯?” 当顾余生看见这一景象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仔细凝看,发现那一条青色巨龙体型变得更大,更多的灵力吞吐泄露,它自身世界的法则,竟在迅速侵蚀浩瀚无比的玄界! “怎么会!” 顾余生忍不住内心惊呼。 大脑轰隆一声闷响,好似被闪电劈过一样。 “原来……所有人都猜错了……我也只猜对了一半……” 第1099章 逆流光阴长河,红绳遇红鱼 顾余生心神受到震撼之际,灵魂之躯无法和身体完美的契合,刹那间,一阵奇特的空间风暴将他卷走,小玄界的世界宛若无数个铜镜折射,变得虚无飘渺起来。 巨大的空间风暴压得顾余生喘不过气,身体骨骼咯咯作响,好似全部被压碎了一样。 生死之间,顾余生心中一片明澈,他催动自身所感悟掌控的那一丝丝空间法则,试图扭转,可强大的空间之力实在非现在的他所能抗衡,只能维持着身体不被空间力量碾碎。 不知过了多久,顾余生只觉意识渐渐模糊,时间好似停滞了一样,他的眼底,出现一条金色的长河,顾余生用尽最后的一丝灵力,跃入金色长河里面。 “好险。” 顾余生长舒一口气,若空间风暴再持续半盏茶的时间,他就会彻底被空间力量撕碎,他慵懒地躺在金色长河里,身体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整个人懒洋洋的,好似快要沉睡过去一样。 “顺流而下,终究会到达安全之地吧。” 顾余生心中这样想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肌肤早已被割出无数细密的伤口。 “好舒服呀。” 顾余生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入眼的金色长河,无比静谧,静谧到顾余生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指尖动了一下,金色的长河泛起一条条丝线,丝线缠绕在他指尖,一根又一根。 “等等?”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一缩,他猛然意识到,这好像并不是一条单纯的河流,而那一条金色的丝线,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这难道是……” “光阴长河?” “这是时间之丝?” 一瞬间,顾余生从沉睡的状态醒来,他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流动,然而远处的虚空光影,却在迅速变化,隐约间,他看见自己的青丝如白发! “糟了!” 顾余生猛的一咬舌尖,让剧痛让自己获得一点点生存的意志,早已麻木的身躯凭借着剧痛颤动了一下,他麻木地挥动双臂,向着金色流光的方向淌游。 其实此时的顾余生是漫无目的的,因为他根本分不清方向,只是生存的本能,让他不得不这样做,想要离开这一条金色的长河。 “我还不能在这种地方沉沦,若是被困在时间长河里,将永无轮回!”无数念头在顾余生心中闪过,而最坚定的意志,无疑是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道倩影,当年青萍山下初相逢时的笑容。 那年。 他还年少青涩。 她正值豆蔻年华。 一瞬间,顾余生获得了莫名的力量,他不断蹬腿,双手向前滑,如同初学的游泳者想要摆脱溺水的模样,有几分狼狈。 或许是求生的意志过于强盛,平静的光阴长河搅动起金色的光球,一丝丝的金线,划破他的手掌心,连顾余生也未曾察觉,他的左手掌心划破之后,有一个个金色光球消失在他掌心纹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余生实在有些疲惫,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沉沦,他本能地握住胸口那一根藏着多年的红绳,握住那一支发钗。 恍惚间,顾余生感觉到红绳莫名的动了一下,他沉重的眼皮下,看见一条红鱼从金色的长河里游来。 “晚云。” 顾余生在心语,他探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条从面前游过的红鱼,可即便是眼前的寸许距离,也好似永世难以触及,但好在冥冥之中,那一条红绳的朱钗飘荡,被红鱼一口咬吞入腹中。 红绳拽动间,顾余生只觉金色的长河好似突然打开一条闸门,他的身体一下从闸门跃了出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一根红绳捏在掌心,沉睡了过去。 …… 深山。 空谷。 千鸟啾啾。 古老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一条长河如玉带穿过村落。 夕阳下,一排竹筏横长河,穿着苎麻的打渔人撑着竹篙向着撒网的河中心划去,神色严肃,一张方正的脸微微显瘦,颧骨略高,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刻板。 “阿爹,今天会有好运吗?” 竹筏尾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金色的阳光洒照在她脸庞上,微黄微卷的头发用两根通草系扎着,两个脸蛋晒得像苹果一样,她双手叉腰,腰间跨着个鱼篓,一双干净的眼睛充满期盼地看着撑竹篙的背影。 阿爹的身影,在小丫头的眼里总是如此高大,那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双臂,能够打捞起河里最大的鱼,小丫头努力的掂了掂脚。 【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有父亲的肩膀那么高,好想快点长大啊。】小丫头嘟囔着嘴,心里莫名的胡思乱想,她其实有些饿了,就想早点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可她一向很懂事,乖乖的跟在阿爹身后,必要的时候可以搭把手,阿娘身体不好,两个弟弟还小,她是家里的姐姐,要早早的懂事。 “当然,我们家星儿一向是有好运气的。”刻板的打渔人回过头,眯着的眼睛和嘴巴都弯成月牙儿,伸出起茧子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小丫头起汗的鼻子,“阿爹给你捞一条大鱼上来。” 打渔人转身用力撑竹篙,又恢复了刻板的样子,金灿灿的阳光刺进他的眼里,额间的皱纹也被汗水灌满,人方中年,岁月已爬满额头。 身为人父,肩头的山只能默默扛着。 星儿丫头比同龄人要矮瘦许多呢。 打渔人心里默默念叨,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能力,连累了孩子有上顿没下顿,心里有事,撑竹篙的手也好似变得沉重了许多。 “希望真的有大鱼吧。” 打渔人心里祈祷着,低头拉动清晨洒下的渔网,用力扯了一下。 好沉。 打渔人心中暗喜,用力地拉拽起来。 “阿爹,我来帮你。” 小丫头踩溅起水花,双手杵着竹篙,让竹筏不至于晃荡漂流。 “阿爹加油。” 小丫头也感觉到竹筏在下沉,她眼睛更加明亮了,巴巴的看着逐渐浮出水面的渔网。 忽然,小丫头眼睛瞪大,小嘴张开,紧张到结巴:“阿爹,人……有人!” 打渔人早发现了渔网中的异常,他纵身一跃,直接跳进水里,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举过头顶。 “星儿,搭把手。” “嗯。” 小丫头蹲下来,用力一拽手,去抓少年的手臂,她力气太小,手臂下滑,只抓到一根红绳,身体往后一蹲,一屁股坐在竹筏上,“唉哟,好沉,阿爹,他还活着,他动了一下。” “星儿,鱼,是一条红鱼!” 打渔人将少年的大半个身子挪到竹筏上后,回头一看,却见一条红鱼高高跃起,一下跃进长河里面。 “阿爹,鱼……鱼跑了!” 小丫头急得站起来,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鱼! “星儿,鱼跑了可以再捕,先救人要紧。”打渔人从水里爬上竹筏,大口大口的喘息,这少年好沉,他先将手伸向少年的鼻尖,眼睛一亮,“星儿,他还活着,你撑竹篙,我先将他腹腔里的水倒出来。” 打渔人熟练地将少年的身体担在腿上,他微微用力按了几下,却发现掌心已被少年身上沁出的血沾满。 打渔人看一眼少年背后的剑匣,神色变得凝重,他将少年重新置放于竹篙上,一把拽住丫头的手:“走,星儿,回去,竹筏不要了,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阿娘。” “啊?” 小丫头一脸茫然,她回头看一眼竹筏上浑身染血的少年,贝齿轻轻一咬。 “阿爹,我们不救他了吗?” “星儿,不是阿爹不救,但村里有规矩,我们不能救背剑的异乡人,如果被发现了,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可是阿爹,我们如果不救这位哥哥,他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打渔人沉默,拽着小丫头上了岸,走得急匆匆。 小丫头几次回头,看着漂流的竹筏,那一根红绳与鲜血交织,她咬了咬牙,跺住了脚:“阿爹,阿娘说我们做人要善良,好人有好报。” 打渔人还是不说话,他的身体僵直着,额头的皱纹拧成一团。 “阿爹……” 小丫头再喊一声,一下摆脱了粗壮的手,跑跳下河,重新撑起竹篙,用尽力气将竹筏往河边划。 “我来背他。” 打渔人的声音在小丫头旁边响起,起茧子的手将少年背后的剑匣扯下来丢进河里。 “阿爹,你真聪明!” 小丫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嘴角扬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打渔人背着少年,身子躬着,不忘回头伸出一只手把小丫头拉上岸来,他抬头看一眼刺目斜落的太阳,嘿的一声:“傻丫头,家里多一个吃饭的了呢。” “星儿不怕,明天我编几个草马儿去村里换些粮食回来。” 小丫头从河岸边扯下一些菖蒲草握在手上,蹦蹦跳跳跟在阿爹的身后,她一直踩着阿爹拉得长长的影子。 阿爹即便是弯着腰也好高呢! 第1100章 善良人家,洗心村 夕阳照在小院的三间茅屋顶,篱笆墙外梨花正香,一树桃花依依,春鸟筑巢倦歇落在高高的柳树枝头,垂落的嫩柳随风飘荡,流过村落的长河碧波金影,反照在梨花轩窗上。 竹筒流淌的清水滴落在木槽,一片野花开在流水小渠边。 几只刚孵化的小鸭和小鸡在小渠边叨啄,一只白面黄狗慵懒地趴在地上,它的耳朵竖着,两只眼睛看着主人背回来的少年郎。 小丫头苍星楼用两只手遮着两个弟弟的眼睛,不让他们看见大哥哥身体不断冒出的鲜血。 打渔人苍北斗是一家之主,进院后就让穿着苎麻粗衣的良妇烧水,把家里祖传的金创药取出来。 趁着苍北斗救人的功夫,女人进屋,取出一只风干的鸭肉和两条鱼走进厨房,苍星儿往灶里添柴,两个弟弟还小,却已经能帮着捡菜,洗菜。 “他还醒得来吗?”女人将鱼肉鸡肉炖煮在土罐里,倚在柴门看向那桃花树下昏迷的少年,眉头微皱后,小声道:“他爹,要不请村里的郎中来?” “不行……他背着一把剑,被我丢河里了,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他能不能醒来,全看造化。”打渔人苍北斗用一个半边葫芦的水瓢打满水,咕咕咕的往肚子里灌。 女人静静走过来,从怀里递给男人一块粗粮饼子,目光柔和:“饿了就吃,我今天去村里接了点针线活,整年都有活干,等过几天,让出山外的兄弟帮我们买点粮食种子回来,后院开荒的几亩地你抽空再去引两条渠,说不定可以种稻。” “黎娘,这些年委屈你了。” 苍北斗丢掉水瓢,卷了卷袖子,余光看一眼被棉麻布缠着全身的少年,他嘴角动了动,小声道:“我和村长说了,过几天跟他们一起进山狩猎,一则多给家里存点山货,二则赚点铜子买几匹布,你也该添几件衣裳了。” “不行,进山太危险了。”女人一把拽住男人的手臂,“村里上个月进山的人,回来少了四个。” “那是他们身子骨弱,你看我,壮得很。” 男人拍了拍胸膛,却被女人用手偷掐了一下腰,眼神颇有羞怨,“你就是……无用的棒槌。” 苍北斗干咳一声:“我去找些草药来……噢,对了,黎娘,刚才我网了一条红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红鱼。” “扯吧你就。” 女人一脸不信,她踱步走到桃树下,她看一眼少年郎,忽然皱眉,把身子微微蹲下去,一脸惊喜:“他爹,他在说话。” “真的假的?”苍北斗走过来,果然听见少年郎嘴里在低语,“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鱼?不是……他在喊晚云……”女人伸手往少年额头贴了一下,嘶的一声,“好烫,他爹,要不咱们还是请村里的郎中看看吧?我妆盒下还有几块碎银……” “我是心疼钱么?”苍北斗也伸手摸了摸少年郎的脖子血脉,面露古怪,“黎娘,他的生命力好顽强,我只在村长的的身上见到过……” “是不是咱家的金创药起效果了?” “可能吧,上次村里的老何不是要买咱们家的方子么?” 苍北斗松开手,忽见昏迷的少年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双眸颤了几下。 “阿爹,大哥哥醒了!” 小丫头苍星楼眼睛明亮,一只手指着桃树下的少年,开心得跳了跳脚。 …… 顾余生睁开沉重的双眼,麻木而沉重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一线光影逐渐映入脑海,两张朴实的面孔逐渐清晰,目光微微转动间,还有三张稚嫩的面孔躲在两个大人身侧身后,歪着脑袋正打量着他。 “小哥儿,你醒了?可太好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女人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微微转动目光,看向湛蓝的天空里飘着几朵白云,斜阳的金色昊辉让他散碎的记忆渐渐重组。 “晚云!” 顾余生忽然想起什么,早已麻木的身体一下将他上半身撑起来,他抬起手,掌心之中的红绳还在,钗珠已不见。 “鱼……红鱼……” 顾余生仿佛丢了灵魂,目光也变得空洞无神。 小丫头大着胆子凑上前来,脆生生道:“大哥哥,你的鱼跑了,它跑进河里去了,你不要难过,等我阿爹改天有空,帮你钓一条更大的鱼。” 女人也摸了摸丫头发黄的头发,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小哥儿,老人们都说啊红鱼是会化龙的,它跑了是你的福气,替你免了一场灾病。” 顾余生微微转动头,看向女人,又看向瘦弱的小丫头,再次确认道:“那一条红鱼……真的随我来了吗?” “真的,大哥哥,它跃过我的头顶跑了,你如果发了善心饶了她一命,你睡觉的时候,它就会托梦来感激你的。”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对顾余生说。 面色苍白的顾余生听见小丫头的话,木然一会后,也渐渐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顾余生微微挪动身子,就要起来,“谢谢你们救了我。” “是小哥儿你福大命大,你不要动,孩他爹,来,我们把这小哥儿抬屋里。” “嗯。” 中年男人和女人各自搭手,把顾余生从架子上担进屋。 “我去煮饭。” 女人朝顾余生善意点头,示意他安心躺着,手抹了抹裙子,朝柴房走去。 中年男人坐在顾余生旁边,把火塘点燃,又见顾余生一身浸透,起身进里屋翻找一阵,将一套干净的衣服取出来放在顾余生旁边: “小兄弟,我知你非常人,许是练过些武功的,或是入山拜访修行者想要修行的热血之人,这身衣服你先将就换一下。我叫苍北斗,方才那是拙襟关黎,三个娃都是我们的孩子,他们很乖巧,不会乱说话。” “这里是洗心村,很少与外界有往来,村里也有些排外的规矩,为了避免麻烦,你的剑被我丢河里了,若有村里人问起,你可千万别说你会武功或是想要寻山修行,只说自己迷了路,待你养好伤,我再为你想出山的法子。” “多谢苍大哥。”顾余生见对方朴素坦然,点头回应,“在下顾余生,青萍人士。” 第1101章 一碗猪油拌饭,体悟凡人世界里的五味人生。 “青萍?”中年男人神色有些茫然,“这山里山外数百里地名我都知晓,倒是未听村里老人说过这个地方,不过小哥儿你也不用太担心,安心把伤养好,没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 “苍大哥说得是。” 男子似乎也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他起身出门晾晒渔网,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又把一些竹子编插在篱笆墙周围,把菜园子圈起来,不让养的鸡鸭进去。 柴房的烟囱青烟几缕,偶尔飘来阵阵米香。 顾余生透过轩窗观察片刻,只觉这短短的时间,好似身心皆疲,肚子竟也变得饥肠辘辘,顾余生本想以神识探查自身,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没有一丝神识,连丹田元婴的存在都感知不到,不仅如此,身为修行者本来可以存在的灵力,也好似凭空消散了。 顾余生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腰间,随身多年的灵葫芦还在,只不过灵葫芦同样陷入沉寂,不仅无法打开,葫芦壁上的灵纹,也彻底消失不见。 顾余生又检查了放在两个腰间的储物袋,皆不能用,唯一能用的,反倒是当初农家修行者青禾给的粮种袋,他当初将其从中取出来探查的那一份如今还能打开。 顾余生自是不知,农家修行者使用的粮种袋虽然运用了一定的空间之妙,却考虑到耕种者皆是凡人之身。 无法动用灵力,神识,顾余生只能凭借感觉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 “若非在沧海神宫洗炼过,又修炼了炼体的太古经,大荒经,只怕我根本无法保留完整的肉身。” 顾余生虽觉浑身如刀割般的疼痛,可这种疼痛感,反而让他心中稍安,他此时身体重匮积伤,根本无法做任何修行康复之事,只能顺其自然。 窗外光影渐暗,繁星当空,顾余生倚墙而看,忽觉此间苍穹之夜与小玄界截然不同,心中暗忖:“莫非这里已经不是小玄界的范畴,我无意中到了玄界之地?” 顾余生心中想着事,又挂念着红鱼晚云,心神皆乏,偏在这时肚子咕咕咕作响。 黎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走进来,身后的丫头星儿也捧着一碗热汤,两个弟弟平平和安安各拿着筷子和木碗进来。 打渔人苍北斗的脚步声也在外面响起,他放下锄头,走进来时,手里还拎着一个土罐,他给妻子黎娘一个眼神,黎娘默默接过土罐,用木勺从里面取出一点点猪油翻在米饭下方,将其递在顾余生面前的长条木桌上。 “小哥儿,吃饭了。” 黎娘取来一个枕头,小心放在顾余生的脖子后面,随后又拿起锅分了三碗米饭给三个孩子,最后才给自家男人盛了一碗,各自落座后,黎娘这才转身从碗篮子里端起一个碗,里面是半碗糙米。 “小哥儿,你多吃些,他爹,给小哥儿夹菜。” 黎娘当着自家男人,却是不好给顾余生夹菜的,低头把热锅里的鱼干肉块都分给了三个孩子,小星儿懂事一些,低头吃,平平和安安却是巴巴的看着顾余生碗里藏着的好东西。 黎娘朝顾余生看去,恰好顾余生也刚好在看着两个孩子,她礼貌又尴尬的笑了笑,用筷子往里面各蘸了一下猪油,往孩子碗里顺了顺。 “股兄弟,多吃点,伤口才好得快。” 苍北斗把一块肉夹到顾余生冒尖的碗上,低头拿起筷子把饭往嘴里送,快送到嘴边时,看一眼黎娘,把碗伸过去,分了一半给黎娘。 “吃,都吃。” 苍北斗大口大口刨着饭,不让一粒米从嘴边掉落。 墙上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一家人的影子,顾余生端着的碗有些沉重,可他端得稳稳当当的,拿起筷子,也是低头大口大口的刨进嘴里,当猪油混着热腾腾的米饭滚进肚子时,顾余生觉得整个人都好似恢复了大半,身体也暖和多了。 他乡的一碗饭,也让他吃出了故乡的味道。 顾余生没有把这一碗饭分给赤贫的一家,而是一个人吃完了最后一粒米,又吃了好多块肉。 “苍大哥,嫂子,我吃饱了。” 顾余生用双手放下碗,抹了抹嘴角的油,打了个饱嗝。 小星儿替顾余生把碗拿去放好,重新回来时,才把筷子挥动哗啦啦响,平平和安安也快速地扒拉着饭,嘴巴嘟囔着,黎娘见顾余生确实是吃饱了,才把锅里的饭分给三个孩子。 黎娘放下碗,起身朝外走去,不一会进来,对顾余生道:“小哥儿,我在西厢房那边给你铺了床,你安心静养,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叫你苍大哥一声。” “谢谢嫂子。” 顾余生挪动着身子从架子上起来。 小星儿眼睛瞪大,第一时间跑过来搀扶住顾余生:“大哥哥,你小心些,我扶你去休息。” 平平和安安有些怕生,但也连忙起身站起来,把各自的小凳子挪开。 黎娘有些担忧地看着顾余生。 苍北斗则是低头喝汤。 等顾余生去西厢房躺下,黎娘才低声道:“他爹,咱们家金创药没这么神奇的……对了,你哪弄来的猪油?” 苍北斗放下碗,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金创药方子换的。” “我说呢,老何那么吝啬的人。” 黎娘小声嘀咕,男人却是默然起身,走路身子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直。 女人把碗里最后的糙米扒进嘴里,开口道:“他爹,你做的是对的,我怎会怪你?你要是丢了当初的那份善良,我才不和你一起过苦日子哩。” 男人回头傻乐:“我再去打一些鱼回来,你不要等我,早些睡。” 女人点头,开始收拾捡点碗筷,忙碌完了,又取来针线,在微弱的烛光下缝缝补补,平平安安两个孩子刚刚偷吃了一口猪油,在火塘边靠墙睡着笑着入梦。 小丫头星儿坐在门槛上,双手杵着下巴望着树梢上的月亮,一个人怔怔的发呆。 好一会,小丫头眼睛睁大,小手指着月亮,回头问道:“阿娘,你说天上会不会有神仙呀?” “哪有什么神仙,快些去睡吧,别指月亮,小心月亮割你耳朵。” 黎娘用嘴咬断线头,用针在头发上来回的顺了几下,继续低头缝缝补补。 “呀,才不要割耳朵呢。” 小星儿捂着耳朵,有些害怕的跑进房间捂着被子,半晌后又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窗外。 “月亮会割耳朵吗?” 夜。 清风明月小院。 顾余生躺在床上,看窗外月光照壁影,难有睡意。 “北斗大哥,你真决定要去?不行,这太危险了,你若有个长短,你三个孩子怎么办?还有,我在田里的时候看见你背回来一个异乡人,他究竟什么来历,这事要是村长知道了,你咋交代?” 篱笆墙外陌生的声音传入顾余生的脑海。 “他叫顾余生,伤得很重,我本是不救的,但星儿那丫头巴巴的看着我,我哪能见死不救。 对了,他说他来自青萍,我今晚已经向村里的老人探听过,山里山外根本没有这个地方,我猜可能他有些失忆了。 现在家里多了个人吃饭,孩他娘想要买些粮食种子,我不入山怎么行?我当年也跟着村长学了一些粗浅的手段,再说我也要凑点铜钱,让三个孩子学点本事,万一山外的异人来复仇,我若不小心死了,三个孩子总得有点技艺傍身。” “行吧,北斗大哥,我答应你了,三天后我到村口等你,不过这事咱可说好,不是我让你入山的,村长那边万一发现了,这锅你可得自己背,我家娘子也有身孕,大家日子都不宽裕。 但终归比你家好些,我回去想想办法,家里应该还可以挪半袋粮食,明早我给你送来……唉,若不是每年腊八要用五谷祭神明,大家也不至于把粮食都上交……” “嘘……天寿,不可胡言……” 窸窣的声音渐渐随着夜散去,顾余生躺在床上,抓住一些特殊的信息:异人,神明,山里,山外…… 当然,他内心激荡的,还是夜下里无人的那一份人间苦难下存在的善良。 …… 第1102章 意外的接纳,愿奉为蒙学先生 清晨,朝阳初升,洗心村鸡犬相闻,长河弯弯,天水共色,清水碧波。 顾余生撑一支竹篙,架一排竹筏游在河面上,渔网随波游曳,泛起层层波澜,微风吹过他的面颊,少年朝气,即便是一身缯布粗衣,也难掩光芒。 他在寻心中的那一个人,所以竹篙向深水。 鱼儿翻起粼粼波光,渔网渐满,但他没有找到那一条红鱼,他有些失落,又有些高兴,随手从岸边沙滩捡起海螺,轻轻吹奏。 洗心村里鸡犬相吠,袅袅炊烟和蒙蒙烟雨呼应。 村里的人沿着两岸河堤而来,看着竹筏上的少年,窃窃私语。 “我叫顾余生,是个外乡人。” 顾余生朝着众人拱手,拖拽一网肥鱼上岸,百人村民看见一网之鱼,皆是面有惊色——非是一网之鱼之多,而是看向那新编的渔网,一脸惊奇。 哦,原来这样编织的渔网,可以打捞更多的鱼。 “大家快来取鱼。” 顾余生捧起一条大鱼,面对着村民,众村民有些意动,可他们皆是做出同样的动作,回头看向一位杵杖而来的白发老者,并默然让开一条道。 急促的脚步声踏河而来,苍北斗噗通一声跪倒在白发老者面前,无比敬畏地开口:“村长,这一切罪责都在我,与顾兄弟无关,他只是个失忆的外乡人,如果要惩罚,请惩罚我一人。” 捧着鱼的顾余生笑容凝固,他看向一干站在对面的村民,又看了看似阖目养神的白发老者,虽然他失去了法力和神识,可他隐约间感觉到,这位白发老者身上拥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这一种神秘的力量,使得全村的人都在他笼罩之下,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他。 而这种威严和肃杀之气,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灵压,无形无质,却又真实的存在,不止如此,顾余生甚至感觉到,这个村子的其他人,其实身上也有这种无形的气机存在,只是他们比起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村长’,差距太明显了。 清晨光落在手臂上,并不太冷,可顾余生的手臂上渐渐泛起鸡皮疙瘩。 顾余生看着跪在地上的苍北斗,立即开口道:“前辈,我会很快离开。” 老村长睁开眼,将顾余生打量几眼,没有回应顾余生,只是弯下腰,将苍北斗扶起来:“这世上有做善事反而被惩罚的荒唐事?村里是有一些规矩,但那不是泯灭良心的枷锁。” “村长。” 苍北斗被搀扶起来,一脸复杂。 白发老者又动了动手指,身后有两个年轻人走上前来,一人拎着一袋粮食。 “你家三个孩子,养家糊口不容易,多一个人,村里也不是养不起,你取一袋粮食回去,另外一袋,是我们全村送给这位……” “顾……顾余生。”苍北斗连忙接话。 “顾小友,这是我们全村的一点心意,不要急着离开,你到该离开的时候,我们自然也留不住你。”白发老者又指了指苍北斗旁边的一片山脚,“那里有一块空地,你可以在那里盖房子,种地。” 顾余生愣了一下,点头道:“多谢前辈。” 白发老者点点头,这才对身边的人道:“顾小友送鱼给你们,你们都去拿一条两条。” “是,村长。” 一干人走到顾余生身边,从渔网拿起一条或者两条的鱼。 “谢谢顾兄弟,你盖房子我来帮你,我会干点木活。” “谢谢顾兄弟,我家有一头牛,等我有空,帮你家的荒地也耕出来。” “顾兄弟,有空来我家玩,我家门前有棵火桑树。” 一网的鱼,被村里的人一条两条带走大半,一个个得了顾余生的鱼,喜滋滋的拎着往村里走。 “前辈,这条鱼,给您的。” 顾余生拎起一条鱼,用菖蒲系了,递给白发老者。 “呵呵,好,好,小友这结网之法甚妙,可曾识得一些字?” 白发老者见顾余生年少儒雅,气质非凡,眼中充满期待。 “略识得几个。” 顾余生只觉这个洗心村有些古怪,也不敢和盘托出,只是谦逊地回答。 “村里的上一任先生远游多年,村里稚童渐多,我虽识字,却是年迈体衰,若顾小友愿意教村里的稚童识字,启蒙开智,我等愿意三餐供养顾小友,直至顾小友愿意离开的那一天。” 白发老者说话间,伸手招了招他身边的一些小娃娃,平平,安安,还有小星儿也在,他们听顾余生识字,一个个看顾余生的目光顿时充满崇拜。 “如蒙诸位不嫌弃,余生愿意教孩子们认一些字,至于启蒙教化,却是万万不敢当。” “小友谦虚了。”白发老者眉头舒展,“对了,老朽白也,乃是山外闲散之人,小友大病未愈,村里刚好有一位郎中,可以替小友看看。” “原来是白前辈。” 顾余生拱手间,一位穿着蓝衫的鹤发老者走出来,朝顾余生点点头,“顾小友,在下何殓,粗通医术,若小友信得过,我可以替小友把一把脉搏,开上一两个方子。” “有劳何前辈了。” 顾余生把手伸出去,他心中也是好奇,他身体之伤一夜恢复了大半,可体内的灵力和神识都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诸多功法,亦无法修行,好似一夜之间,自己变成了凡人。 “嗯。” 何殓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搭在顾余生的左手脉搏上,周围的人也自觉安静不出声,直至数十息后,何殓才松开顾余生的手,眼中露出一抹古怪。 “何郎中,如何?” 村长白也问道。 “小友身骨强壮,非比常人,身上的创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流血太多亏了血气,我开个养血的方子,静养半月即可痊愈。”何殓说到这,看向顾余生,“我白天煎好药,小友可在黄昏后来找我拿药,我家在村西当口。” “多谢前辈。” “客气,客气。” 何殓从渔网里捞了一条鱼,另外一只手牵着小孙子往家里走去,其他家的娃都想识字,这何殓脾性有些怪,似乎对于让他的小孙子识字一事不是很热衷,或许他是郎中,本身也是识字的,故而不在意这一点。 一番寒暄后,老村长白也与众人散去。 苍北斗见人走远,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朝顾余生递来一个善意又内敛的喜悦笑容:“顾小友,以往我们洗心村是不留异乡人的,你是个例外,走,我们回去,这两天先在我家住着,等你病再好一些,我们帮你盖个房子。” “苍大哥,谢谢。” “小兄弟,我北斗是个粗人,你别对我这么客气。”苍北斗尴尬地搓了搓手,又招来小星儿,平平和安安,“顾兄弟……不,顾先生,以后我家三个孩子就听您教诲了,若能识得自己的名字,也是一场造化,他们若是不听话,您照着抽打他们,不要怕打痛他们。” “大哥哥,你真的识字?那你现在能教我写我的名字吗?” 小丫头苍星楼一双眼睛明亮,藏着几分灵动,她其实是在试探,去年她就偷偷的会写自己的名字了的。 “可以啊。” 顾余生取来一支柳条,在地上写下苍星楼三个字,看一眼丫头身边的两个鼻涕虫,又写下平平安安四个字。 第1103章 突然间的毛骨悚然,平安钱的由来?! 教洗心村的稚童识字,一开始只是顾余生想要报答一饭之恩,救命之恩,他停留在村子,也只是想要与朝思暮想的人邂逅。 可当顾余生饭后倚床而休憩时,透过轩窗却发现,洗心村的青壮年,男女老少都在往山脚下赶,他们有人从山上担木而来,有人烧石开凿,将一块快的石头运到山脚,以百人之工,全村之力,在村长早上手指的地方开始建房子。 女人在支锅起炊烟,热闹非凡。 “苍大哥。” 顾余生从西厢房走出来,没见到苍北斗,只见黎娘在东厢房开着门,正踩织布机,见到顾余生,黎娘走出来,朝顾余生质朴一笑,“他出去了,小哥儿,我给你织了一件衣裳,你看看合不合身。” “嫂子。” 顾余生愣站在原地,黎娘爽朗一笑,说道:“小哥儿,我知道做衣服这种事,本不该轮到我的,只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三个孩子的先生了,我家穷,拿不出贵重的束修之礼,帮你织一件衣裳,权当是一点点心意,小星儿。” “阿娘。” 丫头苍星楼聪明伶俐,立即走过到阿娘身边把衣服接过来,快步走到顾余生身边。 “大哥哥,你试试合不合身。” “星儿,要叫顾先生了。” “是,阿娘,大哥哥先生。” 苍星楼双手把衣服捧在顾余生面前,一双眼睛明亮清澈。 顾余生接过亚麻衣裳,走进屋,片刻后穿着新衣服走出来。 黎娘见顾余生换了一身衣服身上有,整个人有说不出的儒雅,加上他容貌丰俊,便是少年之身,亦有先生之相,当即从身后拽来平平和安安,按着两个人的脑袋,咚咚咚就对顾余生磕头。 “快拜见先生。” “拜见顾先生。” 平平和安安抬起头来,额头红红的,声音脆生生的。 “起来吧。” 顾余生把平平和安安亲手扶起来,转身看一眼一脸慈祥的女人,肃然道:“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师了,明天早上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们一起开始上课,我会送你们每人一件礼物。” 顾余生看向小星儿,小星儿眼睛顿时亮起来。 “我也要。” “当然有你的,小星儿,走,带我去村里走走。” 顾余生让小丫头带路,平平安安两个鼻涕虫当然也要巴巴的跟着的,顾余生带着三个孩童走进洗心村。 此时,洗心村的大部分人都在忙碌着帮他盖房子,村里显得格外清静,顾余生走在被岁月之痕冲刷得光滑的青石子路上,认真的观察着村里的每一家每一舍。 其实顾余生想要买一些笔赠给这些孩子们,可逛了一圈,发现村里只有一家扎纸铺,一间铁匠铺和一间杂货铺,还有一家渔具店,村里没有卖笔墨纸砚的店,倒也难不倒顾余生,他买了一些材料,打算回去做一些毛笔。 一路上,顾余生注意到洗心村的建筑大多都极为古旧,即便是新建的房,也是石木结构,更老一些的,则是纯粹的石砌堆房。 村西口的郎中何殓家,建筑更是奇特,他将一棵万年长青古树掏空一半,半家半树,又以无数河里的鹅暖石堆砌一个个圆拱状的石屋,每个石屋里都晾晒烘培着不同的药材。 “小星儿,你带好平平和安安,我进店一会儿。” 顾余生走进店铺,何殓双手拢在袖子里,他似乎早就在等着顾余生了。 顾余生开门见山:“前辈,这里没有外人,不妨告知在下真相,我病症是否能治?” “我不能治,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治好你。” 何殓眯着眼睛,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他微微压低声音。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古怪的脉象,你的体内封藏着神秘的力量,但你完全失去了掌控它的能力,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镜中观花,水中望月……” “我给你一个忠告,你万万不可想着去让这一道封藏的力量苏醒,否则,即便是神明也救不了你,另外,我注意到你的神魂异于常人,与山里山外的人都不同,不可劳心老神,加上你心乏神疲,必有相思之疾,这相思之疾本是无药可医,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请前辈赐教。”何殓指了指山脚,又指了指天,说道:“今夜子时,你出门面对西边,自会知晓其中奥秘,这两包药你拿回去,可以尽快让你恢复血气。” “多谢。” 顾余生拱了拱手,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何殓以手指敲了敲桌子。 “没给钱呢,三个铜子。” 顾余生下意识的摸了摸腰,神色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星儿的声音:“大哥哥,我这里有钱呢。” 小丫头捧着个精巧的荷包走进来,把荷包塞到顾余生掌心,她的眼睛里泛着古灵精怪,以手遮嘴,在顾余生身边低声道:“大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叫你先生?我根本不想认字,我只想拜一个真正的先生,教我修行的本事。” 顾余生点了点头。 “答应你了。” 小丫头轻轻松一口气:“那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噢,这是我扎草蜢子换的钱呢。” 顾余生伸手进荷包,手指一捻,三枚磨得光亮的铜钱捻在掌心,将铜钱递过向柜台时,顾余生的目光落在铜钱上,下一瞬,他紧捏着的钱掉落一枚在地上。 “算了,就收你两个铜子吧。” 何殓把顾余生手上的两枚铜钱收走,并顺势挥了挥手,他的药店,不留客。 顾余生低下头,捡起地上的那一枚铜钱,再一次认真凝看后,瞳孔再次一缩,他刚才的直觉并不是错觉——这就是流传在小玄界极为神秘的平安铜钱。 “大哥哥,走啦。” 小星儿拉着顾余生的臂膀往外走,能节约一枚铜钱,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顾余生出了店,手里攥着那一枚铜钱,木讷的跟着小星儿走了一段。 “大哥哥,这枚铜钱送你啦。” 小星儿一脸大方,却又拉着两个弟弟,认真对顾余生道:“就当是我们家平平安安的学费喔。” “好。” 顾余生把铜钱在掌心翻转,虽然他现在失去了修行者的神识和灵力,可他还的见识还在,这枚铜钱,虽然和平安铜钱一样,但是它的确没有附着有神奇的力量,只是普通的铜钱。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我究竟忽略了什么?”顾余生看着洗心村外起伏的山脉,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难道我真失忆了?” “小星儿,这铜钱,山外能买东西吗?” “不能噢,这是铁匠铺的天机爷爷自己打的铜钱,只能在村里买东西,或者用铜钱到他那里换武器工具。” 小星儿说话间,从荷包里又取出两枚铜钱,分别递给两个鼻涕虫,平平和安安拿着铜钱,含在嘴里傻乐,小星儿怕两个调皮捣蛋的弟弟吞下去,又把铜钱收了回来,她走了几步,两个弟弟哇哇大哭。 小星儿又将铜钱递给两个弟弟,将其哄好,她小手在脑袋上轻轻敲了敲,好似灵机一动,抬起头,抓着顾余生的手腕,一脸认真:“大哥哥,不如从今天开始,这个铜钱就叫平安钱,你说怎么样?” 轰! 顾余生只觉脑袋好似被闪电狠狠的劈了一下,整个人石化当场,他转动着沉重的眼珠,盯着眼前的小丫头,背后莫名的泛起毛骨悚然之感! 第1104章 山外世界,逆流的光阴长河! “喏?平安钱啊,怎么了,大哥哥。” 小星儿两手攥着一枚铜钱,把它高高举起,置于眼眶前,用方孔遮住眼睛,让蓝天从方孔里映照在瞳孔里,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忽然间她侧转身子,用方孔看向顾余生。 “大哥哥,你教平平和安安识字,以后我攒平安钱给你花,如何?” 僵硬的顾余生一把将苍星儿拎起来放在肩头,忽然间沿着河流朝村外狂奔:“丫头,告诉我,山外是什么样的?今年是什么年头?” “我……不知道呀,我还没去过山外呢,村长说,我们是不可能真正走出山外的,大哥哥,你放我下来。” 小星儿被顾余生带着狂奔,头发呼呼吹动,她一开始有些害怕,可随风奔跑着奔跑着,她也就不再害怕,反而觉得非常的好玩。 在村里人的目光里,顾余生带着小丫头一路沿着河向东狂奔。 这一奔,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直到夕阳垂落山头,顾余生依旧没有走出山外,他只站在一处高高的山头,仰望着远处苍茫的世界! ——山的那一头是迷雾叠嶂,无穷无尽的山,山脉起伏间,是云烟升腾的未知世界。 神山,古树,云海,波涛! 苍龙腾紫云,怪鸟展碧霄,风虎追大妖,螣蛇吐毒瘴。 山外世界,如太虚迷幻之景! 更远的山处,有仙音钟鼓回响。 云雾深处,一只万丈巨猿正徒手撕蛟龙! 吼! 怒吼声从极远极远的方向传来。 轰。 顾余生只觉面目生疼,整个人被音波罡风刮飞出去数十丈,狠狠摔落在地上。 “小星儿,你没事吧。” 顾余生刚才倒退时,护住了身旁的丫头。 “大哥哥,我没事。” 小丫头苍星楼趴在地上,脸上被树枝划破了皮,鲜血沁出,可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奇地看着山外的世界。 “大哥哥,原来你们山外的世界,这么精彩!”苍星楼一抹脸颊上的血,一把抓住顾余生的手腕,“大哥哥,我一定要修行,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我一定要到外面饿的世界去看看!大哥哥,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村子,一定要带上我!” 顾余生嘴巴微动,想要开口说这不是我的世界,可话到嘴边,看见小丫头那眼眸之中泛起的灿烂星河,实在无法拒绝。 “丫头,为什么一定要修行?” “我不知道,我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苍星楼从地上爬起来,“大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怕我再多看一会,就会忍不住偷偷溜出去。” “嗯。” 顾余生转身,于月光之下带着小丫头往回走,一路上,顾余生心里想着事,思绪飘远,待他回过神来时,已在一江东流的村河边。 顾余生看着一河的清水,猛然间回头,才发现小丫头咬着牙,跟着自己早已翻过了一座山又一座山,她穿着的小花布鞋底早已经磨破,脚底全是血泡。 她的身上全是穿过荆棘山林时的青苔,脸颊上的血已结痂。 可她的眼睛依旧明亮,紧咬的嘴唇透着倔强。 顾余生目光从小丫头身上渐渐移向苍穹的月亮,心中暗自忖道:如果我逆流光阴长河到过去是命运的安排,那么也许我做些什么,并不会在时间长河的源头改变历史,晚云,如果你也是宿命的一环,我愿意赌这一次。 顾余生蹲下来,在河边摘取一些菖蒲芦苇,编织了一双草鞋。 “丫头,试试合不合脚?” 小丫头把脚伸进草鞋里,点头嗯的一声。 “大哥哥,我经常不穿鞋的,根本不疼。” 顾余生转了转身子,示意小丫头上背来,小丫头摇头。 “我还可以走。” 顾余生起身,走在前面,走了一段,他停下脚步:“丫头,其实……我也懂粗懂一些修行的门道,你要不要跟我学?” “真的?”小丫头的眼睛瞪大,一脸惊喜,可她随即目光一暗,“可我拿不出拜师礼,山外人收徒,很贵的,南斗叔叔入山狩猎十年,都没能凑够拜师礼,现在还在往山里跑呢。” “傻丫头,拜师要的是心诚,心意到了,我自然会教你一些本事的。” “我明白了。”小丫头黯淡的眼神重新明亮,她朝顾余生挥挥手,瘦弱的身子沿着河奔跑,“大哥哥再见!” 顾余生立在长河边,弯下腰以手捧月,冰凉的水从指尖流走。 一时之间,顾余生怅然若失,他低声呢喃道:“晚云……这一条长河,也许与你隔绝了无数个时空,我们……究竟什么时候会再见?” 怅然之间,顾余生只觉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河面,静谧的河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他随着涟漪看向远处,不由地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只见村里的山脚下,一泻月光从天而降,银色的皓光汇聚于一掌之间,形成一个奇特的漏斗! “那是!” 顾余生心中一惊,想起那位郎中的话,他沿着河岸朝山脚奔去,虽然无法遁空,可他的速度也极快,仅仅半盏茶的功夫,他就靠近了山脚。 顺着月光,顾余生看见了极为神奇的一幕:只见洗心村的村长白也一个人盘坐在尚未修缮好的屋子前,他双手掌心相对,做出一个托月的动作,引动天上的月光入掌,月光在他身上形成白色的灵雾,片刻之间,那些摆在地上的石材,木头,砂石等等开始微微晃动。 音色的月光从村长的掌心之中向前化出一道光芒,那一道光芒如墨斗丝线般弹出房子,小院,厢房的轮廓,随着轮廓清晰,地上的石材,木头,砂石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举,按照光影凝聚的轮廓迅速组建。 仅仅一盏茶的时间。 一间二进的房子构筑完成,前院是一个四方拱卫的书院。 那一方方木头,奇异般变成书桌,椅子。 长在山外的草木,也纷纷飞来,装点着书院周围! 当整座书院和房子完成,村长白也缓缓停止施法,他长长舒一口气,身上的皓光也渐渐消散。 “南斗,我们回去吧。” “是,村长。” 一名男子走过来,扶起村长往村里走,顾余生从他的声音可以辨别出来,他就是昨夜找苍北斗去山里狩猎的那位男子。 夜风吹来,那一间书院和房子矗立在山脚,院中树影婆娑作响。 过了很久,顾余生才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他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一步步走向书院和房舍。 他谨慎地伸出手,触摸了一下书院的木门,又触摸了一下院墙的砖石,他推开门,一个人走进去,伸手触摸一下院中的苍树,低声道: “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绝不是儒家的神想术,也不是道家的搬运术,更不是佛家的念生神识,那究竟……是什么术法手段?” 第1105章 开书院收学生,红鱼归来是晚云! 顾余生苦思了很久,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在书院制作了一夜的毛笔。 朝阳初升的时候,这间新修的书院迎来了村里想要识字蒙学的孩子,他们背着不同的书箱和书包,提着腊肉或是背着五谷前来,他们站在书院外,看着新出现的书院大门,有些畏惧的不敢敲门。 村里的人好像是受到了统一的指令,没有一个大人送他们的孩子前来,该在田间劳作的,都在田间劳作,可若是细细观察,会发现洗心村勤劳的男人和女人们,都会时不时的看向书院方向——他们想要自己的孩子独立成长,可又害怕被拒之门外。 当一阵清风吹来的时候,顾余生打开了书院的门。 开门后的世界,是一双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拜见顾先生。” 一群高矮不一的稚童齐齐行礼,就连平时鼻涕连口的苍平平和苍安安都把脸蛋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也专门束扎成髻,小小的童生模样,十分乖巧懂事。 “同学们早上好。” 顾余生也还了一礼,他目光扫过每个稚童,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模样,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超过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需要在田间劳作,最小的学子则只有四五岁。 顾余生也不在意他们的年纪。 “都进来吧。”顾余生打开两扇书院大门,走到帘下的讲台,以石灰为笔,点了点墙上挂着的漆木案板,“我会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写在这上面,我会记住你们的名字,你们也要记住你们自己的名字。” 顾余生指了指人小胆大站在前面的平平和安安。 “说出你们的名字。” “平平,苍平平。” “安安,苍安安。” “不要急,一个个来。”顾余生转身在黑板上认真写下苍平平的名字,在每个字上念顿一遍,又勾了勾手掌,“苍平平,上前来。” “是,先生。” 仓平平走上前来,小小的身体恭恭敬敬的站着。 “这支笔送给你。” “谢谢先生。” “苍安安,这是你的名字,你和你的哥哥,是你阿爹阿娘的心愿,一定要平平安安。” “先生,我记着了。” 苍安安领了笔,和哥哥苍平平并排着站,两人虽然小,却向比他们两个大的稚童投去自豪的目光,好似这一刻,他们两的名字有了特殊的意义。 顾余生将一个个孩子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先生,我叫墨河。” “先生,我叫姬岸。” “先生,我叫岳涛。” “……” 当七十二个名字落在黑板上后,顾余生注意到还有两个孩子站在最后面,他们一个光着脚丫子,一个蓬乱着头发。 顾余生走下讲台,朝光着脚丫子的稚童走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把毛笔塞到对方冬冻未消的手掌里。 “别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稚童听见顾余生的声音,鼓起勇气抬头,露出一张怯弱的面孔,声音低小道:“先生,我没名没姓……他们都叫我狗儿。” “哈哈哈。” 书院里响起一阵稚童的笑声,这些笑声虽然没有恶意,可稚童还是忙把头低下去,两手不安地攥在一起,啪的一声,顾余生刚刚给的笔被他捏断。 稚童慌乱的抬起头,眼中充满不安,惶恐,眼底的迷雾透着坚强,在哭泣的边缘。 “狗儿是个好名字。”顾余生连忙蹲下来,“我很小的时候,还父亲叫彘儿,彘儿你知道吗?就小猪猪,比狗儿还笨的呢。” 稚童惶恐的瞳孔放大,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又将手上的一把毛笔递过去。 “重新选一支。” 狗儿摇摇头,把断了的笔紧握着:“先生,我就要这一支,我会自己把它修好的。” “好,先生信你。”顾余生以手抹了抹小孩的眼角,在地上的青石上写了四个字,“这是彘儿,曾经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这两个字呢,是狗儿,记住了吗?等你以后认识更多字了,我帮你改个正式的名字。” “谢谢先生,我喜欢狗儿这个名字了。” 稚童腼腆笑起来,露出两颗没有长出来的缺牙。 顾余生转身看向旁边长发蓬乱的孩童,目光相对,乱发下的目光没有闪躲,但微微有些害怕。 “先生,他是个哑巴,只会阿阿的叫,所以他叫姜太阿。”身后有小孩小声说出小孩的来历和名字。 “姜太阿?很好的名字。” 顾余生注意到这个小男孩只是无法开口说话并不聋,伸出手帮他理了理乱发,并攥住小孩的手走到黑板前,认认真真写下歪歪曲曲的‘姜太阿’三个字。 “好了,同学们,从现在开始,我们互相都认识一下,以后,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了。”顾余生走到讲台,正准备授课。 “先生,等一下。” 书院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还有我呢。” 木门外,小丫头苍星楼衣衫头发皆浸透,她枯瘦的身体捧提着一个木桶,光着泥脚丫子走进来。 “大哥哥,这是我的束修礼物。” “我也要成为你的学生,你答应过我的。” 苍星楼哒哒哒走到顾余生面前,手捧着木桶,疲惫的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 “傻丫头,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一身狼狈……”顾余生说话间,接过木桶,余光扫过木桶,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一动不动。 只见木桶之中,赫然装着一条红鱼。 轰。 顾余生的大脑一阵天旋地转,血气上涌,恍惚之间,眼前的世界好似变得虚幻起来。 他猛的一咬舌尖,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和红鱼重新归于现实。 “先生?” 小星儿一脸惶恐地看着顾余生。 “你不喜欢吗?” “我……在河里找了一夜。” “喜欢,老师太喜欢了。” 顾余生强忍着身体的摇晃和情绪崩坏,提着木桶朝后院奔去。 顾余生走到井边,将木桶里的红鱼放进井里,低声呢喃道:“晚云,是你吗?” 清凉的古井泛起阵阵氤氲之芒,井水如雾飘起,顾余生双眼瞪大,一眨也不眨,不知道过了多久,氤氲之中,渐渐走出一道芳华倩影。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出手,另外一只手白玉般的手也伸了出来。 两个人的指尖。 轻轻触碰在一起。 这一瞬,好似隔着无数个光阴岁月! …… 第1106章 顾先生的第一课,夜下诡异! “真……真的是你?” 顾余生眼睛渐渐放大,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猛的一咬舌尖,生怕这一切只是虚幻梦境。 “余生!” 顾余生只觉怀中一软,胸膛已然多了一个朝思暮想之人。 千言万语之间,竟无语可诉,他张开手臂,两个人紧紧相拥,日夜交织的思念与浓愁,皆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顾余生抚摸着莫晚云的长发,莫晚云躺在顾余生的怀里,静静地听他的心跳。 “晚云。” 火热的心与唇相印,久久难分,直至院外的门楣上探出一个又一个的小脑袋,那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让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羞红了脸。 顾余生转身,做出一个吓唬的动作,一群刚入学的稚童们惊得哇哇大笑着跑开。 小星儿坐在书院的门槛上,双手抱怀,想破脑袋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先生怎么在后院藏着个美人?” “……娘子,这些是我新收的学生,今天是第一课。” 顾余生擦了擦嘴角,有些局促不安,转身重新打量莫晚云,她正一双充满无尽柔情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顾余生。 顾余生伸出手,一把握住莫晚云的柔荑。 莫晚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余生,你都当先生了,不能让孩子们久等,带我去见见他们。” “好。” 顾余生拉着莫晚云的手,走向前门书院。 “哇!” 一群稚童看见顾余生和莫晚云,忍不住惊呼,一个个小嘴张大。 “孩子们,都坐下来。” 顾余生假装板着脸,一脸严肃,莫晚云却是露出淡淡的笑容,并看向黑板上的每一个名字。 “娘子,这些是我的学生。” 顾余生按照黑板上的名字再一次点名,这些学生站起来,朝莫晚云行礼,并恭敬地喊师娘好。 至点到小星儿的名字时,一直站着点头的莫晚云眼中露出一抹古怪茫然,随后又恢复正常。 “第一节课,我教你们三个字。” 顾余生在黑板上写下‘天’,“地”,“人”三个字,让稚童们开始跟着念,然后用笔蘸水先学着写。 莫晚云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默默地听顾余生讲课,她的双手杵着下巴,目光一直未从顾余生身上挪开。 起初,顾余生只觉那是久别后的情感炙热,可渐渐的,顾余生发现莫晚云露出的神态,如同当初在青萍山下初遇时差不多,她本来已经褪去了最初的刁蛮,任性,变得沉稳,可现在的她,双眸中的清澈,如同时间逆流了一样。 莫晚云的心智,似乎倒退了很多岁。 甚至当他授课至所有的稚童都专心时,她反而趴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午后,顾余生上完课,学生们都离开书院,他默默走到熟睡的莫晚云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云?” 莫晚云睁开稀松的眼,看着空荡荡的书院,她好似才渐渐回忆起什么,一下扑在顾余生的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目光:“余生,我有些饿了。” “我去给你做饭。” 顾余生起身,见莫晚云黏在他身上,索性将她搂抱起来,朝着后院走去。 白天学生们送来了不少东西,而一夜而建的木屋,里面的用具也一应齐全,顾余生用腊肉烹煮一锅米,烹煮间,顾余生见莫晚云又靠在小院的一棵树旁,双手拢抱着肩膀,早已熟睡了过去。 虽是熟睡,可莫晚云颦眉皱着,额头有汗水沁出,神态间很是不安。 顾余生心中疼惜,默默走到莫晚云身旁,将她揽在怀里。 “小泥鳅……” 莫晚云梦呓低语,紧紧的靠在顾余生的肩膀上。 顾余生凝看莫晚云的面庞,轻轻握住她的双手,片刻后,顾余生的手指微微一颤,眼眸之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怎么会! 顾余生发现莫晚云不仅一身修为尽失,她的血脉和体魄都已完全变成了凡人,而这种变化和自己的灵力和神识被封印全然不同。 兴许是顾余生情绪过于波动,莫晚云从睡梦中醒来,目光相对的刹那,莫晚云抿了抿嘴,一脸平静:“余生,别担心,我只是回到了我们最初相见时的样子而已,为了能见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在光阴长河之中相见,又一起逆流光阴,在某段历史长河中重聚,就算散道弃血骨,我亦无怨无悔。” “散道……弃血骨……”顾余生嘴巴嚅嚅几下,心乱如麻,紧紧将莫晚云抱在怀里,他的眼角有泪痕滑过,“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而不是你来找我,你为我,失去了太多……” “能见到你,我觉得值。” 莫晚云躺在顾余生的怀里。 “我现在虽然失去了所有的法力,但可以和你过平静的日子,余生,眼前的世界虽然未必是我们所在的时空,可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可以过一段没有勾心斗角的平凡日子,那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莫晚云说话间,肚子咕咕咕直叫。 恰在这时,顾余生的肚子也咕咕咕响如雷。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哈哈哈开怀大笑。 “晚云,我给你盛饭。” 顾余生起身,去盛了两大碗饭,并排着坐在屋檐下,大口大口的刨饭吃。 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填饱了肚子,两个人靠着树一起看夕阳落下,互相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直至苍穹星河灿烂,月上苍穹,莫晚云才在顾余生怀里疲倦地睡去,似乎只有她睡够了觉,才会抵抗时间的逆流,让她恢复少女时的天真烂漫。 这一夜,本该会平静的度过,可当顾余生抬头看向天空时,发现一团黑云正从天边飘来,一股神秘的威压笼罩整个洗心村,原本熟睡中的莫晚云忽然睁开眼,她的眉心处,一条红鱼之影浮动。 咔嚓! 一道闪电从苍穹降落,将书院中间的一棵大树劈成两半。 乌云之上,隐约间可见一道诡异黑影,一爪探下,流淌过洗心村的整条河流,被那一道黑影一带而起。 长河如丝带飘荡,偏偏河水未倾覆洒出,河中千鱼万虾皆被神秘的力量带起,被一阵旋转的龙卷风吸力吸进巨口。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从黑云上方传来。 第1107章 以长河为鞭,比肩神明的力量 顾余生下意识的捂住莫晚云的嘴,并用手掌遮住她的眼睛。 “娘子,别怕。” 顾余生安慰一句,他试图想要从身体中调动一丝丝灵力,可刚一调动,他只觉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就连怀中的莫晚云也变得模糊起来。 顾余生忽然想起昨夜洗心村何郎中的话,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他虽然失去修为,可直觉告诉他,天空的诡异,是冲着莫晚云来的。 毕竟她失去修为,散道后化鱼游历光阴长河,这件事本身就藏着极大的秘密,而他是一天后才发现的这一点,可莫晚云却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时间异常。 在这样的前提下,无论是他,还是莫晚云,都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正当顾余生寻思应对之法时,洗心村内一道银色的昊辉骤然明亮,满头白发的村长白也踏江河彩带而上,大袖飘摇间,枯瘦的手一探而出,他的掌心原本空空如也,可骤然一握间,整个村的长河赫然化作一根长鞭。 噼啪! 长鞭如闪电在天空划过‘之’字形状,一瞬将黑云撕成两片,借助银色的皓光,顾余生亦看清了那一道黑影,那是一只流体状的奇兽,身形如蛇,巨口独眼,身体周围泛着空间涟漪,另外一半细长的身躯犹在虚空便。 它的气息神秘而强大。 但村长白也手中的长河化鞭同样诡异,一卷如风,将那奇兽的身躯一斩成两半,伴随着金色的血液泼洒,奇兽怪叫一声,半截身躯犹能腾空驾云。 啪! 眼看就要遁走之间,满白也长发亦化万千银丝,万千长发迸发,一瞬将那半截奇兽躯体斩成无数细块。 天空顿时金血涌现,垂落人间的奇兽躯体并未彻底死去,反而化作一截一截的流体到处蹿动。 就在此时,洗心村内,数十名健壮的年轻人沐浴着金血,好似突然间获得了神秘且强大的力量,不断的追杀着一地的流体异兽。 其中一块血肉落在顾余生面前,顾余生未动,它却好似拥有独立的意识,朝顾余生怀里的莫晚云发动攻击。 “哼!” 顾余生伸出左手,一掌将线虫般的异兽拍在地上。 呲呲几下,掌心中的异兽直接泯灭消失。 “嗯?” 原本顾余生只想要凭借肉身之强,将攻击的异兽拍死,可没想到他还没用力,掌心之中就浮现出一根金色的丝线,将奇兽直接化作虚无。 “这是?” 顾余生下意识的将掌心合拢,目光与莫晚云相视,莫晚云轻轻点头。 二人之间,心意相通,早已知道那一根金色的丝线是什么 ——那是从光阴长河之中带来的时间之丝! “顾小友,你没事吧!” 唰。 白也身影从天而降,直接出现在书院内,但他没有进入顾余生所在的后院。 哒哒哒。 洗心村的其他村民也纷纷朝书院赶来,他们爆发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速度,好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多谢村长,我没事。” 顾余生攥着莫晚云的手,出现在村长白也的面前。 “那就好。” 白也似乎松一口气,他的目光从莫晚云身上一扫而过。 顾余生心中暗凛,眼前的白也,白天的时候,他和普通老人并无任何区别,可一到晚上,他身上的威压宛若神明一样强大,直觉告诉他,别说现在自己修为大失,就算是全盛时期,也绝不是这位老人的对手。 这个村子,太古怪了。 顾余生悄然踏出半步,将莫晚云护在身后:“村长,这是在下的娘子,当初晚辈离开家乡,就是为了寻找妻子,今日意外相逢在贵村,因久别重逢,未来得及禀报实情,还请村长见谅。” “久别重逢,说明顾先生也是修福缘之人,既是你的娘子,以后自然也是村里的客人,且放心住下便是,只是吾村之人皆贫,并无长久余粮,你们伉俪若是长住,需要自力更生,山脚之地,你们可开垦数亩。”白也虽如神明一样强大,可谈及生存,脸上的皱纹却也渐深。 “前辈放心,我和娘子也曾一起品味过人生五味。” 顾余生和莫晚云相视一眼,皆面露笑容。 “如此甚好,两位,今夜勿要乱走动。” 白也朝顾余生抱拳,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不一会,书院外很快传来一阵阵狩猎异兽残肢的声音,银色的芒光与金色的血液交织了两个时辰,村里才重新恢复原状。 月下影徘徊,顾余生与莫姑娘共床而眠。 顾余生在被子里紧紧握着莫晚云细腻温和的手,侧对着莫晚云,两人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小声问道:“晚云,你看得出来村长施展的手段是什么吗?” 莫晚云微微摇头:“我在月神山阅览过许多神秘古籍,也看不出他们应敌而强的手段究竟是什么,可我敢断定,那绝对不是一种简单的修行或是术法,倒更像是一种祝术,亦或是神启术……可是他们的肉身并不强大,而神启术需要强大的肉身为载体,才能承受神明赐予的力量……” 莫晚云说话间,脸莫名地一红,悄悄的缩了一下身子,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呼吸莫名一急:“余生,这村子很古怪,我们不知道在时间节点的哪一段,若我们在小玄界的话,我们决不能轻易干预历史……更不能……唔……” 顾余生挪开嘴唇,坏坏一笑,凑在莫晚云耳边:“我明白,只是我现在一身修为无法使用,连储物袋也无法打开,眼前的种种,如同当初你我在大荒秘境历经的那一段时间旅程一样,但眼前的这一次更加特殊,不仅村里处处透着诡异,连山外的世界也是凶险万分。” 顾余生将昨夜准备出山之事细细与莫晚云分享。 莫晚云听后,颦眉低皱:“照你所说,蛟龙都只是被狩猎的对象,那你我就算修为全复,也未必能够轻易在山外世界生存,我在圣院书山的诸多典籍之中,倒是读到过关于上古时期的记载,也许,我们逆流到了一个上古时期……若是这样,余生,你我该如何回去呢?” 顾余生轻轻摸了一下莫晚云的琼鼻:“有你在身边,即便永远回不去也是一种幸福。” 莫晚云见顾余生的眼眸之中露出真情与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心知在分别后,必然又历经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事,她将头埋在顾余生的胸膛,低声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安度一生,只是……眼前的一切,我只怕是一场虚幻。” “不会的。”顾余生将莫晚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你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 “嗯。” 莫晚云点头,一双眼睛藏着无尽柔情,目光相对,月夜下的炽热,是顾余生低头的热吻…… 第1108章 五谷藏五气之源,道德经引天象! 翌日。 顾余生很早起床,趁着学生没来书院,先在院子里以长棍为剑,练了二十一式基础剑招,在晨露熹微里,来到山脚开垦土地。 “余生,我来帮你。” 莫晚云也换了一身缯布粗衣,也不在意脚下染尘泥,走向土地,手上还握着几十棵桑树幼苗,将其移栽在肥沃的土地边缘。 顾余生连忙走过去,不让莫晚云沾染泥土:“晚云,这是粗活,我一个人干就行。” 莫晚云听后,却是继续低头将桑树苗栽种在泥土里,一脸惬意道:“昔日夫子未得道时,也曾在人间学农人种田,赶牛犁地,既然我们现在都回不去,就让生活归于平凡,昨夜那位村长说得对,我们是外来者,要学会自力更生,这些桑树种下去,养一些蚕,以后可以织布。” 莫晚云说话间,眼底充斥着对未来的畅想,原本顾余生有些焦躁的心,也因为莫晚云的话而重新变得平静:的确,眼下无法离开洗心村,又无法原来的世界,让生活归于平静,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更何况佛宗亦有小修在深山,大修在尘世的说法。 “晚云,你说得对,昔日夫子体悟人间,也的确受过人间的苦楚,但你是我娘子,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受苦受累。”顾余生将莫晚云手上的桑苗接过来,“这些活,我来做。” 莫晚云扁了扁嘴,也不离开,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落在莫晚云精致的脸颊上,顾余生微微看呆,顺手摘下一朵桃花插在莫晚云的发髻上。 “好看吗?” 莫晚云歪了歪脑袋,脸颊的粉黛比桃花还要美。 “好看。” 顾余生顺手递给莫晚云一小袋稻谷种子。 “你做些轻巧的。” “嗯。” 莫晚云跟在顾余生身旁,伸手捻起一些稻谷种子,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余生,这似乎是农家修行者培育出来的五彩稻!” 顾余生看一眼周围,小声道:“晚云,这是我逆流时间后唯一能够使用的东西,是我参加琼楼仙会时,一位农家修行者嘱托我将其交给天下苍生的,可惜我只带了这么一小袋,只够我们种在这一块地里,要等它们成熟之后,我才能将其分给村里的人,还村里苍北斗一家的一饭之恩。” 莫晚云听后,小心翼翼将粮种放在泥土里,面有沉思,回去的路上,她亦小声道:“余生,我有些明白了,《农本经》中有记载,五谷之种蕴藏天地先天五气和后天五气,自然也蕴藏着天地大道法则和朴素真理,所以它不受时间之旅的限制,而我们生来以五谷为食,也许这些粮食,将会是我们以后能否离开的关键。” “我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没敢轻易将这些粮食种子赠予村里人。” 顾余生与莫晚云归来时,村里的路上,一群稚童正往书院赶来,欢笑之声在乡野路上回响。 “相公,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当他们的先生。”莫晚云很细心地帮顾余生整理衣服,在她心里,对于顾余生给人当先生这件事,非常的高兴。 “娘子,你若是喜欢,你也可以教他们。” 莫晚云偷掐一下顾余生的腰,扁了扁嘴:“余生,你调侃我,当初在青云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逃避的就是读书识字这件事。” “好好好,你不教就不教,你别掐我的腰。” 莫晚云唰的一下脸臊红,踩了顾余生的脚背一下:“不理你了,小泥鳅。” 看着莫晚云那溜进春风的倩影,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的桃花林,那一片春景人间,回忆里的点点滴滴,是如此的美妙。 “先生好。” 书院传来稚童们的声音。 顾余生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每一个学生的脸庞,将他们的名字和样子记在脑海。 “同学们,今天学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你们先跟着我记,然后我再一个个的教你们,从最简单的学起。” 顾余生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个千字文,让七十三个学生跟着念读,背诵,教他们如何握笔,纠正他们的坐姿等等。 时间在稚童们的牙牙学语识字中倏忽而过。 眨眼数天时间过去。 顾余生闲暇之余,将土地开垦,洒下了所有的种子,期间他尝试着修行恢复修为,但依旧有一层屏障隔着,始终无法恢复实力。 莫晚云也是同样的情况,每日闲话桑麻,日出日落劳作,与顾余生一起过着平静恬然的日子。 这一日下午。 顾余生像往常一样教完学生们识字,散课之后,学生们都高兴地回去,唯有小星儿坐在书桌后,目光看向村后的山脉,神色间充满担忧。 顾余生走向苍楼星,关切道:“小星儿,你阿爹进山还没回来吗?” 小星儿点点头,起身后,用一双明亮而期待的眼睛看着顾余生:“大哥哥,你说过教我修行的,你教我的字,我都会了。” “那我单独让你背的书,也会背了吗?” “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小丫头点点头,当着顾余生的面开始背诵道德经,但顾余生并未告诉她这是道德经。 顾余生肃然地听着,忽然间,他感觉到洗心村的上方,赫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涌现,夕阳的余晖骤然明亮,刺破了彩云,万道之光降下人间,落在他的身上,也照在小星儿的身上。 顾余生眼皮一跳,下意识的翻转掌心对着阳光,一股涓流从掌心流淌,被封印的本命瓶,悄然浮现在黑暗的神海深处,本命瓶中的天魂,地魂,人魂也好似从沉睡中渐渐苏醒。 顾余生忍不住抬头看天空,降落洗心村的金色霞光已然化作七彩之光,顾余生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捂住丫头苍星楼的嘴: “嘘!” “丫头,你背诵的书就是我传你的修行心法,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连村长问起,也不能说。” 顾余生背后已经沁出冷汗,他虽然感知到这个世界透着太多诡异,可没想到一篇修心持身的道家之书,竟然会让一个不懂修行的人直接引动天象。 “嗯。” 小丫头点头,并一改往日的称呼。 “先生,星儿记住了。” “嗯,你回去吧。” 顾余生目送小丫头离开,抬头看着天空逐渐散去的金色光影,顾余生关了书院大门,来到后院,恰巧莫晚云亦刚好从打坐中醒来,两人目光相对,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思绪复杂。 “余生,我的修为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无法感应这个世界的灵力。” “我也是,但只是本命瓶中的神魂醒来,刚才那丫头引动的天象太吓人,我给制止了。” 顾余生摊开手掌心,发现天地间将要散去的金色皓光竟然朝他掌心汇聚,最终凝聚成一滴金色的液体,他正想研究个明白,却发现那一滴金色的液体倏忽消失在掌心。 嘀嗒。 顾余生的只觉大脑里传来一滴雨落的声音,那一滴玉露落进他的本命瓶,霎时间,本命瓶上浮现出一缕金色的环光,照亮了他黑暗的神海世界,天魂,地魂,人魂好似摆脱了某种禁锢,开始主导掌控肉身,呈现不同的形态盘坐。 第1109章 混沌之气,炼体! 顾余生感知到神魂的变化,下意识的想要调动天地灵力,可他刚一尝试与天地沟通,一股极为庞大浩瀚的力量一瞬进入到身体,他的神魂以及肉身的经脉骤然剧痛,不由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几乎同一时间,正在尝试调动灵力的莫晚云也面色一白,两人以手相扶,连忙中止修行。 “晚云,你没事吧。” 顾余生强忍着剧痛开口,莫晚云额头沁出汗水,微微摇头,她一脸关切地看向顾余生。 “余生,你……” “我没事。” 顾余生紧守心神,将六识与外界闭合,虽是如此,方才那一股霸道的劲气已然进入经脉之中,如同无形的风沙刮刺着他的经脉,他的神魂,更是被无形的气息刮得生疼,若不是本命瓶上有金色的光环照耀庇护,只怕刚刚苏醒的神魂将会直接灭亡。 顾余生调息了好一会,才恢复了一些血气,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莫晚云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摘下一朵桃花捻在手心,又回到顾余生身边,小声道:“余生,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我们可能不在上古时期,我们可能身在更加遥远的太古时代……这个时代,天地混乱,五气未分,可能是神明主导的时代……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你我掉进了一个时空的特殊小位面。” 顾余生兀然一惊,感受着天地间吹动的风,一脸不可思议道:“那刚刚的气息……难道是传说中的混沌气息?” “极有可能,但这混沌气息,是刚刚引动的天象才导致的,平时应该没有这么浓郁……”莫晚云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早知道我就在太虚月殿多读一些书了,太虚之地的三位太虚,网罗了几乎所有大世界的典籍。” “晚云,我去印证一下咱们的猜测,洗心村的村民们,应该知道更多的信息。” 顾余生擦掉嘴角的血渍,缓缓起身,当他站起来后,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伸出自己的双手,并握了握拳头,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从肉身爆发,掌心之中有气劲爆发。 “这是?”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莫晚云同样已经站起来,还被顾余生的气劲逼退了两步,可她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惊喜:“相公,这混沌之气可以炼体!” “也就是说……我可以修炼炼体的功法。” 顾余生只觉身体之中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乱窜,血气翻涌,整个人变得燥热无比,他纵身一跃,朝书院外奔流的长河跑去。 “嗳?我知道一门双……” 莫晚云伸出手,想要说的话被憋了回去,转身跺了跺脚,脸莫名的一阵羞红…… 一抹斜阳照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道身影从河中心一跃而起,手里拎着一条鲜活的大鱼。 顾余生脚在水面跃踏之间,一纵数十丈,稳稳当当的落在河岸边上,体内狂暴的力量已被他运转太古经化去,肌肤之上,一层莹莹之光浮动,那是身体蕴藏的纯粹气劲。 顾余生将身体表面的气劲化去,心中忖道:没有灵力的波动干扰,纯粹修炼炼体功法,反而突破了一个小小的瓶颈,既是如此这般,我若坚持修炼剑道基础,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奇效? 顾余生提鱼朝村子走去,正值傍晚时分,洗心村劳作的村民们都从田间归来,一路上,不管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热情地称呼顾余生为‘先生’。 他们的热情,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本性的淳朴善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村里的孩子都是顾余生的学生,他们的尊重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客套,更是从心里的尊敬。 顾余生才走过一段青石板,就已经有不少人从家里端出热乎的饭,拉拽着他的手臂,要留他作客。 但顾余生一一婉拒,虽然他这些天没有入村子,可他能看见田间劳作的人,这些人大多都穿着粗缯麻衣,赤溜着大半身子干活,大多数村民的农具,是用最原始的石器制作而成,田里种下的五谷,麦,黍,稷,稻的粮种,大多是从山野之地采集回来,栽种在田地里,良莠不齐。 耕种的方式,也是最原始的刀耕火种。 若是这般,加上村里的勤劳和年轻力壮进山狩猎,本也不至于整个村子都如此贫苦,但整个村子种植的五谷,需要统一上交到村里的谷仓,每年腊八需要用来‘祭神’。 那神秘的祭神仪式,是洗心村贫困的根源——有谷而不能食。 一村之民饥饿是常态,顾余生怎忍心分他们一份吃的。 “顾先生,请你一定要收下老朽的一点心意,谢谢你教我孙子识字,教他如何做人。”一位皱纹很深的老人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糙饭,老人身后的旧房子里,探出一个蓬头乱发的小脑袋来。 小家伙正是不会说话的姜太阿。 小太阿看见顾余生,第一时间有些害怕,可他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快步走来,从老人手上端过碗,双手捧着递到顾余生面前。 “啊吧,啊吧。” 小太阿激动张着嘴巴,把手上的碗捧举过头顶。 “太阿,我吃,我吃。” 顾余生接过碗,把手上的大鱼递给小太阿,虽然他是想用大鱼去敲村长白也家门的,但小太阿的这一份心意,他得有所回应。 小太阿不敢去接,顾余生笑着道:“给你爷爷的。” “使不得,使不得。”小太阿的爷爷连忙摆手,“锅里还有饭的,还有饭的。” “太阿,拿着。” 顾余生收敛笑容,变成平时严肃的样子。 小太阿不敢推辞,双手捧抱着几乎和他一样大的鱼,朝其他人阿巴阿巴的叫着。 顾余生读懂了小太阿的意思:邀请其他的人一起分享这一条大鱼。 其他村民没有拒绝,当然,顾余生也没有离开,因为小太阿拽住了他的裤子不让他走,他用手语告诉顾余生,他会杀鱼,更会煮鱼。 小太阿果然是个勤快能干的孩子,一条大鱼被他用一把粗狂的刀刮去鱼鳞,切成一块一块放进大土锅里炖煮,光着脚丫子在河边找了一些香草佐料放进去,不一会,一锅鲜鱼汤弥漫着香气。 小太阿用颤抖的手给顾余生夹了半边鱼头。 其他人见顾余生尝了第一口鱼后,才准备动筷子。 这时,门外传来拄杖的声音,满头白发的村长白也跨步进来,手里提着个酒葫芦,朝顾余生和其他人和善一笑:“我在村西都闻到了鱼的香味,太翁,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第1110章 入山救人,陌路向左! “村长说哪里的话,快快请坐。” 小太阿的爷爷起身准备让座,小太阿已经搬来一个椅子。 “小太阿懂事了。” 白也摸了摸小太阿的脑袋,坐下来后,把小太阿顺在怀里,把酒葫芦打开,往竹杯里倒酒,并递到顾余生面前,“山中猴儿酒,顾小友不妨尝一尝。” 顾余生接过杯盏,将酒一饮而尽,腹中顿时升起一股清凉绵厚的气息,身体内因穿越虚空和时间带来的沉珂旧伤仿佛也好了许多。 “好酒。” 顾余生不由地称赞一句,心中却更感惊讶,他从这猴儿酒中,感知到灵力的存在,而在整个洗心村的范围内,是没有灵力的,或者说是比灵力更加高级的混沌之气,以他的肉身,寻常之法根本无法纳入体内进行术法修炼。 一村的朴实之人分享一条炖煮的鱼,就着糙饭,氛围极为融洽。 日落山外,天色渐黑。 就在这时,门外的青石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村长,出事了,来人,快,救救北斗和南斗大哥!!” 一道呼救声传来,顾余生随着众人出门,只见通往西口的青石板上,一位浑身是血的青年急奔而来,他的一只手臂已不见踪影,胸膛上全是爪痕之印,鲜血汩汩而出。 “老何,救人!”村长白也大喝一声,“年轻人,跟我进山!” “是!” 霎时间,十几名健壮的男子,跟在白也身后,朝着后山疾跑,村里唯一的郎中何殓一把将浑身是血的青年搀扶住,不忘喊一声,“找到这小子的手,别忘记带回来。” “村长,我背你。” 铁匠铺洛天的儿子洛远体格最为壮实,蹲下来背起年迈的白也。 一行人朝太阳落下的方向疾行。 直至奔出村西口的那一棵千年姻缘树,众人才注意到顾余生也跟着他们。 “顾先生,村外危险,你快些回去。” 背着村长的洛远,犹有余力,奔跑间回头劝顾余生回去。 顾余生入村本就是为了探寻一些有用信息,如今村里人入山狩猎遇险,他救人是真,想要跟随村里人去看看山外的世界也是真。 “诸位放心,我早年也跟随恩师学过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再说北斗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袖手旁观。” 顾余生说完,发现这一群人速度太慢,心中甚为古怪,那一夜他们拥有的强大本事去哪了? “顾小友既有此心,请随我等同行,但不可轻易独行,以免迷失在森林之中。”白也虽然嘴上这般说着,沧桑的眼底还是露出一丝焦虑和担忧。 白也原以为这一次入山狩猎的人并不多,可他默默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这一次偷偷入山的人,除了苍北斗这样为生活所奔的一家之主外,还有不少刚满十三岁的村中少年。 拢共加起来近二十人。 这些人都是村里的中坚劳力,若是全部遇险,那洗心村的未来,将会更加艰难。 “阿远,再快一些,大家跟不上的也不要单独走散了。”白也催促洛远一句,洛远默默点头,他做出一个双脚下沉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骤然迈步,轰的一声沉响,速度比刚才快了数倍,立时把村里的其他人甩在后面。 “嗯?” 顾余生身影一动,也加快了速度,紧紧跟在洛远的身后,他注意到洛远并不是修行者,可他居然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增强血气,让心跳更猛烈,速度和力量都获得极大的提升。 夜越来越黑,通往山林的路也越来越狭窄,一路荆棘阻拦,山中千年古树高耸入云,偏偏今夜乌云盖天,星月被遮掩。 洛远纵有强大的体魄,翻了两座山后,也渐渐的开始头冒白气,额头汗水滴落。 而其他人,则是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又翻过一山,顾余生敏锐的感知到黑夜下,山林之中潜伏着许多强大的妖兽,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越来越浓。 “村长,他们在前面的山谷!” 洛远在这喘息间隙开口说话。 “放我下来,你和顾小友去救他们。” 洛远身体微蹲,把村长放下来,下意识的回头才发现身后还紧跟着顾余生,他一时愕然,大口大口的喘气:“顾兄弟,你……” “洛兄,走!” 顾余生没有解释,其实他心中的疑惑,比洛远还要多,明明可以强大到如神只一样的村长,为何现在只是一个年迈的凡人,他微微提一口真气,身影一晃,原地消失不见,在前行的路上留下一道残影,已然在数丈开外。 “顾兄,你先行,”洛远倒吸一口凉气,知道凭他现在的实力怎么也赶不上顾余生,救人更是要紧之事,他朝着顾余生奔行的方向大声呼喊:“顾兄,遇岔路向左,千万记住,千万记住啊!” 顾余生听见洛远的声音,刚好在一个岔路口,他本能的向左前行,可他心中依旧有些好奇,忍不住向右路看去,只见右路通深林,看不出任何不同之处,可目光向远处,心中依旧会泛起阵阵心悸之感。 未知的危险,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右边的路,究竟通往什么地方?” 顾余生心中嘀咕,树影光影向后,前方的激斗之声已经越来越清晰。 深谷里,几朵点燃的火把在摇曳,似一线天的峡谷地形,外面有百多只幽狼在徘徊,体型巨大的狼王站在一块巨石上,竖着尾巴高高仰起头对空长啸。 狼王之声好似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狼群的毛发渐渐竖起,双眼幽芒中的凶性越来越盛。 在狼群前方,已然死去了数十只体型较瘦的幽狼,这些幽狼是被躲在两块巨石后面的洗心村村民以长矛,弓箭和淬毒的长棍捅死的,一地的血液顺着峡谷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洗心村的狩猎者依托地势,不断的换人阻挡入口,他们一个个身上染血,气息虚浮,时不时的大吼着,以声音震慑狼群,以此来拖延时间。 “大家再坚持一下,阿平冲出去找村长了,村长很快会来救我们的。” 手持长矛的恭南斗一矛将一只幽狼戳了个穿心,狼血泼洒他一身,他用手一抹脸颊的热血,张嘴吞咽一口狼血,强忍着被狼爪挠破手背的疼痛,回头激励队友。 “南斗哥,北斗大哥流血太多了。” 第1111章 解围救人,未知的恐惧! 干瘦的男子不断撕扯着身上的粗缯麻布,摇曳的火把下,一张张略显稚嫩青涩的面孔站在最后面,他们的身前,是更加高大健壮的年轻人,幽狼的血和他们的鲜血早已混杂在一起。 在幽狼的尸身旁,躺着两具洗心村狩猎者的尸体,他们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只为保护初次出来狩猎的年轻人,两人以生命给后来者上了一课。 生存艰难,活下去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苍北斗亦是这群狩猎者中年龄较大的人,此时的他背靠着一块冰凉的石墙,手里拿着一把粗犷的砍刀,手臂上的爪痕深到见骨,鲜血顺着五指,猎刀流淌,但最致命的伤,并不是手臂,而是左肋下的一记狼爪,五个血洞不断冒血,一条条亚麻布根本止不住血,苍北斗的旁侧还躲着两个稚嫩而绝望的少年,很显然,苍北斗是为了救两个少年而受的伤。 “我没事,大家坚持住,我们一定可以坚持到村长来的!” 苍北斗咬了咬牙,岁月雕琢出他一颗坚韧的内心,他将刀易至左手,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同时,他也抬头看向苍穹,可惜此时天空无月,大片大片的黑云遮蔽了天,这也意味着,他们今夜将注定只能是凡躯。 “南斗兄弟,你歇一会,我还能顶。” 苍北斗话音刚落,忽觉脸颊一热,他的瞳孔急剧放大,眼眸中,一头狼王正凶恶地流着哈喇子,不知何时跳到了最高处。 “大家小心,上面!” 苍北斗下意识举刀,但那一头狼王已然从高处跃下,在空中嘶吼一声,声音在山谷回响,音波如涟漪般轰向峡谷绝路的众人。 要死了吗? 众人抬头,一脸绝望。 轰! 突然之间,另外一道更加强大的气劲如风压卷浪,将音波打散,一记拳头劲气凌空打在极为雄壮的狼王身上,嘭的一声,狼王的躯体直接化作一团血雾爆裂开来! 拂动的火把晦暗不明。 隐约间,众人只看见一道身影从山谷上方跃下,一拳之后,又有一掌从天而落,朝着外面的狼群拍下。 嘭! 大地一阵剧烈晃动,血气与尘沙弥漫荡起数十丈之高。 所有的火把皆灭。 “村长来了,是村长来了!!” 绝处逢生的洗心村狩猎者惊呼着,有人重新点燃火把,照亮石隙外的景象:原本的百十头狼已全部消失,血雾弥漫,原本平着的沙石出现一个巨大的掌坑,一张张破碎扁平的狼皮铺在掌坑里。 掌坑的对面,站着一道略显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不是村长?是他!” “他是?” “顾先生!” “大家没事吧?北斗大哥?” 顾余生看向火把下那一张张染血的面孔,一步跃至众人面前。 “顾兄弟,怎么是你?” 苍北斗拨开人群,耷拉着一只手,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知道顾余生是个修行者,可没想到顾余生的实力如此强大,仅凭肉身,就能打出如此恐怖的一拳一掌。 “村长和其他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顾余生再说一句让众人心安的话,走到苍北斗面前,看一眼苍北斗的左肋,左手探出,五指刺点伤口周围的穴位,替苍北斗止血,他目光又看向其他流血的人,也一一点穴止血。 这本是江湖中武道上的止血之法,在顾余生手上化腐朽为神奇,真的暂时止住了他们的血。 即便是这般,也让在场的人一个个感到神奇无比,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敬畏。 “你们只是暂时止住了血,必须先包扎处理伤口。” 顾余生目光掠过地上那两个无法爬起来的人,心中亦是有些复杂,他目光扫过峡谷,峡谷的河边刚好长着几味可以止血的草药,他又移步过去摘下草药,在石头上将药捣碎,将混杂的药变成最简单的药丸子,扯下衣衫做布条,开始处理伤口。 早年顾余生在青萍山跟着卖茶翁乔老生活两年,耳濡目染之下,其实也算半个郎中,加之入山猎妖时也没少受伤,处理这样的伤口可谓极为熟稔。 顾余生为受伤最重的几个人包扎完后,才站起来轻吐一口气,可顾余生目光扫过众人时,发现包括苍北斗,恭南斗在内的所有人,看他的目光早已呆滞。 无形之间,他们更是拉开了与顾余生的距离,这种动作,当然不是疏远,而是从心底上的畏惧,难以置信。 “多谢顾先生救命之恩。” 恭南斗双手抱拳,朝顾余生屈膝半跪行礼,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要下跪。 “诸位,别!”顾余生一把拉住苍北斗的手腕,“北斗大哥,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余生虽然拉住了苍北斗,可其他人还是跪了下去,朝顾余生行礼,顾余生只得一一将他们拉起,同时,他的心中的念头变得更加疑惑:刚才他救人的手段,本是江湖人和修行者人人都会的生存本领,可对于这些人来说,似乎过于陌生,他们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 可是顾余生明明记得,那一天红鱼化晚云引来的那一只奇兽,可是比许多十境大妖还要强大的,当时很多村里人,都是参与了狩猎的,而且他刚刚拍死的那些狼群,最多算是一阶妖兽的强度,就算是那一只狼王也不过是三阶妖兽而已。 这太不合理了! 正思忖间,顾余生感觉到一道气息急奔而来,正是铁匠铺的洛远,他从高处越下来,落在巨掌坑里,看着一地的幽狼尸体,整个人一下呆住。 洛远看见苍北斗等人,吞咽一口唾沫:“大家……都还好吗?村长和大家马上就能来。” 恭南斗脸上露出愧色,声音低哑道:“幸亏顾先生及时赶到,灭杀了狼群,我们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聂叔和怀叔他们……” “南斗,你不该瞒着村长的。” 沉默片刻后,洛远开口。 “回去后,我会接受村长的处罚。” 恭南斗低下身,将地上死去的两具遗体搀扶起来,将一具遗体背在背上,另外一具被旁边的人背起来。 “大家先离开这里吧,这里的血腥气会吸引更多的狼群和猛兽,再说咱们盗了异人的东西,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就麻烦了……”苍北斗说话间,转身往里走了几步,拎起一个麻袋,麻袋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是五谷种子。 其他人也各有收获,将一些五谷种子,妖丹等等分别装在腰束里,或是将麻袋斜背紧贴在身上。 “走,回去。” 苍北斗的话让原本十分疲惫的人强打起精神,归家之心十分迫切。 “顾兄弟,你走在我身前,不要离他们太远,更不要走错道。” 苍北斗一刀削下狼王皮,将其扛在肩头,他刻意走在最后压阵,让村里的几名年轻人走在中间。 “嗯。” 顾余生跟在队伍后面,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内心泛起波澜,因为他注意到,刚才那几名少年身藏的妖丹,少说也是大妖级别的,也就是说,他们能够猎杀至少七级,八级的强大妖兽。 然而他们弱的时候,却连一群一阶妖狼都应付不了。 曾几何时,顾余生以为这些人入山狩猎,只是想要简单的狩猎野猪、野鹿等这样的肉膘野兽,毕竟这些野兽体型大,肉又多,足可以养活村里的人,可他们这一次猎杀获取的东西,却是妖丹这样不容易获取的宝物,加上苍北斗刚才说盗取了异人的东西,让顾余生更加震惊:他们盗取的东西,该不会是五谷种子吧? 走出峡谷后,洗心村里的狩猎者灭掉了火把,于黑暗中前行,众人踩在地面,枯叶上的脚步沙沙作响。 越是这般。 夜。 也就越静得可怕。 顾余生身为修行者,本应该早习惯了这样在夜下行走,可他听着沙沙的脚步声,以及在前方蹿动的身影,掌心莫名地沁出汗水,甚至他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为什么……我会感到害怕?我究竟……在怕什么?”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回头。 而他这一回头,整个人好似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身体,直接僵直,四肢不受控制,刹那之间,一股寒意从脚下直冲天灵盖,头皮发麻。 第1112章 无头剑客,剑意山外入神海! 顾余生的眼瞳之中,一道庞大无边的身躯正从深林覆盖的大地缓缓伸出,他的身体好似上顶天穹,下踩地渊,其形之大,好似天地为一石,不够它一脚之踩。 可偏偏这般恐怖无端的巨影,竟是一具无头身躯,他的身影正对着北方,与顾余生一行人的方向截然相反,而他和苍北斗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对方的巨脚边缘。 当那一只脚抬起的瞬间,顾余生猛然从惊恐中醒来,顺手带了一下苍北斗,可他又不太敢用力,看起来就像是搀扶了苍北斗一下。 顾余生的心底在祈祷,祈祷苍北斗不要说话,并给苍北斗一个眼神。 生死之间,苍北斗抬起的嘴角终究没有开口,他迈步向前走,绝不回头。 同时,顾余生也不敢回头,他的精神紧绷到极致,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如同在地上爬走的蝼蚁。 出乎意料的是,那无头巨躯抬起的一脚,没有踩断山林中的任何一根草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脚落地的瞬间,没有引起波动。 轰! 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罡风袭进自己的神海,好似有无数道阴雷肆虐,圣人戒尺所凝成的魂桥猝然绷断,魂渊挡下了大部分余波。 可残余的威力,还是波及到他的灵台。 嘭! 顾余生只觉三魂剧痛,本命瓶裂开一条细密的缝隙,这时,本命瓶上有三条金色的光环明亮,将余波消于无形,连本命瓶上的裂痕也迅速修复。 虽是如此,顾余生亦觉喉咙一甜,心头之血在喉咙回荡,他强忍着不让鲜血吐出,踉跄地向前行一段。 直至翻过一座山坳,顾余生才手扶石壁,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苍北斗回头,茫然地看着走过的路,他什么也看不见:“顾兄弟……刚刚……” “没什么……” 顾余生微微摇头,这时,村长白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低声道:“别回头,都给我回去。” 苍北斗连忙照做。 顾余生亦跟在白也身后,不过让顾余生感到惊讶的是,此时的白也,仿佛又拥有了‘神力’,他的躯体,如同一尊黑夜中行走的神只,十分强大,可比起那一具行走的无头巨躯,依旧微小如蝼蚁。 当顾余生跟着众人翻过一座山,向北前行的无头巨躯压迫感减小了许多,顾余生站在山的高处,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微微侧头向北。 隔着极远的距离,顾余生反而能够更加清晰的‘看见’比神只还要强大的无头具躯:只见他身穿金鳞战甲,身体挺拔如山岳,胸膛的战甲斩痕数道,背后横跨一柄剑鞘,鞘中剑已不见,可他的双手,还保持着右前作下在身前的握剑动作,他的两只手上,犹握着一把剑柄,剑身已断,残缺的剑口,已如一座壁仞斜峰。 当顾余生看见对方保持的动作时,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位睥睨天地的强者,正面对敌,无数人曾在他身前留下创口,但都无法阻止他前行的步伐,在某个时候,在他的前方出现了更加强大的敌人,但他没有逃走,依旧勇敢地面对,并改为双手握剑。 也许他与敌人只交手了一合,强大的敌人仅仅一剑就斩断了他的剑,也斩去了他的头颅。 顾余生心神震动间,心中不由地伸起无限敬意,强者向更强者挥剑,虽死犹生! 身为剑道修行者,顾余生心有戚戚,可对方的遭遇,也激励了自己。 或许,向生而死,也是修行的意义所在! 心神震动间,顾余生不知不觉停下脚步,那遥远而庞大的身躯,也在这时若有所感的停下来,他转动着庞大的身躯,面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虽然对方已经失去了头颅,可顾余生依旧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穿过数座山看向自己,一瞬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魂和血液都好似凝固了,他的眼瞳之中,好似有一把双手握着的剑,朝着自己斩来! 那是一把无形之剑,剑意穿透了数座山,也好似穿过了无尽的岁月和虚空,朝着自己的神海劈来。 这一剑。 或许是那具无头躯体斩出的最后一剑,它以无上剑意重现在顾余生的神海世界。 顾余生瞪大的眼瞳里,无数星芒浮动,剑意成剑。 村长白也注意到顾余生的‘异常’,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要将顾余生带走,可他的手尚未触及到顾余生,整个身躯就被无形的剑意弹飞出去百丈。 嗡! 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剑鸣铮铮,那一道剑意好似穿过了无数光阴,最终斩向自己。 明明那只是双手握剑斜斩的一剑,顾余生却看不出任何破绽,以自己所修行的无数剑诀,功法,秘典,竟都接不下这一记普攻! “要被这一剑战死吗?” 顾余生看着越来越强的一剑,心中泛起浓浓的不甘,过去种种化作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这一剑的挥斩,似乎否定了他所有的努力! “不,不是的!” 顾余生的心骤然升起一股战意。 秦先生说过。 剑就是剑! 敌人以剑来战,当以剑来迎敌! 顾余生以心唤剑,本命瓶中飞出一把神魂之剑落在掌心,顾余生同样以双手握剑,斜挥斩击! 两道剑意在顾余生的神桥上方斩击在一起。 没有华丽的剑气激荡,只有剑与剑的纯粹碰撞。 呛啷! 顾余生的剑碎断。 对方的剑也同时碎断。 不同的是,顾余生在剑碎断的时候,身体偏转,剑气耳畔掠过,而他的剑气,斩向了那假想的身躯头颅。 这一剑。 好像是一种时光回响,复现了当年一剑,不同的是,顾余生推衍过这一剑,并以身躯做出了回应,躲过了致命一击。 顾余生微微阖目,细细体会刚才的一幕: 虽然只是一记剑意的回应,却不亚于与一位绝世强者之间的切磋,这种身在生死边缘的感悟,抵得上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的苦修,毕竟对于修行者而言,生命只有一次,与敌交手,生死命运,胜负之数,只在刹那之间。 忽然间,顾余生睁开眼,脑海中的景象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黑夜下的那一道伟岸身躯。 第1113章 达成交易,神秘赐予的力量?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顾余生心中大震,面色复杂,通过那一剑的剑意感知,他知道了对方的死因,他亦是死在同样的剑招之下。 天下哪有什么精妙的剑术。 如果有,就是将精妙绝伦的剑术融入到最普通的一剑。 而眼前的这位强者。 就输在了这一点上。 他的对手用了与他同样的剑招,只不过他没有避开这一剑。 唿! 黑夜凉风骤起。 吹动满山的古树婆娑作响。 一道声音随风传来:“我……死了吗?” 伴随着一声叹息,那庞大的身躯骤然间随风飘散,化作漫天的灵体升空,剑柄和剑鞘沉落在深林。 一时之间,顾余生怔然原地,思绪复杂。 他默默抬起手,朝远处拱了拱手。 过了好一会,村长白也重新站在顾余生旁边,同样神色复杂:“他……终于放下执念……离开了。” “村长,他……是谁?” “我不知道。”白也轻轻摇头,“自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这片大地上从南到北地游荡了,每年祭祀的时候,我们都会为他烧上一炷香。” “前辈恕罪,晚辈斗胆相问,前辈似乎并非是修行者,这一身可以比肩神明的修为,如何获得?” 白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往回村的路走了一段,直至走到村西口,他才停下脚步和村里的其他人拉开距离:“看来顾小友并不是山外的修行者,否则,你不会探听此事。” “前辈,我来自青萍,的确不是山外修行者。” “那一定是一个很远的地方吧?” 白也双手负立,看向洗心村内摇曳的灯盏。 “顾小友,并非是我不告诉你真相,实在是想要获取这样的力量,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也需要冒极大的风险,不仅如此,我等更是为山外的修行者所不容,你也看见了,我等虽拥有一时比肩神明的力量,可绝大多数时候,我们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 “前辈放心,我会保守秘密,只是晚辈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事情,若不解惑,心中实在好奇得紧。”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秘密,不过顾小友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顾余生觉察到白也在以一种未知的能力探查他是否在撒谎或是包藏祸心,心中一片坦然,但也相当谨慎:“不知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 白也目光深邃,盯着顾余生,说道:“教孩子们修行,顾小友不需要教他们太多,只需要将他们引进修行大门即可,让他们有机会在混乱的时代活下去。” “教他们修行?” 顾余生神色微愣,他没料到白也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对他而言,太简单了。 “顾小友愿意?” 白也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期待。 顾余生点头:“若他们愿意修行,我自会教他们一些修行的法门,不过晚辈修为浅薄,不可为他们之师,若是前辈有更好的选择,或许应该让他们出山外寻师……” “只要小友愿意教,就已经是他们天大的机缘了,至于山外寻师……那是遥不可及的事。”白也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激动,抬起手掌,要与顾余生击掌为誓。 顾余生伸出手,与白也以掌相击,可两人掌心相触之时,顾余生却敏锐的发现,他的手掌好似穿过了一层棉花,手掌穿过了白也的手掌心。 顾余生连忙抽回了手掌,心中一片茫然。 为何如此? 难道眼前的白也没有肉身? 不对。 他清晰的感觉到白也的血气和呼吸存在。 白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领着顾余生走到村西口的一棵古树前,对着那一棵古树虔诚的合掌:“小友请到家一叙。” 顾余生跟着白也进入到一间古旧的石屋内,石屋内陈设简单,但连廊的后院,却堆放着几仓粮食,紧靠粮食的墙上设有一个龛位,上面供奉着一尊雕像,雕像前蜡烛油灯一直燃着,显得十分神圣。 白也没有寒暄,给顾余生倒了一杯茶,开口道:“顾小友,我所拥有的力量,乃是神明所赐,每年腊月初八这一天,我们洗心村的所有人都要进行祈福…… 祈福的贡品,就是我们亲手种下的五谷,我们供养得多,就会获得更加强大且持久的力量,若是供养得少,实力也就会更加虚弱,而且限制也极多,每月气望之时,可使用两次,气弱之时,最多可以使用一次。在洗心村,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于异人的攻击……他们十分强大,能够驱妖驭兽,若我等没有神明赐予的力量,就会被他们屠戮殆尽。” 神明赐予的力量? 顾余生得知真相,内心并没有太多惊讶,之前他就隐约有些猜测,这下终于得到证实,而且他从白也的谈吐时的表情可以推测,这所谓的神明赐予和祭祀仪式,恐怕还有另外的隐情,直觉告诉顾余生,这件事背后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等等。 为什么这种力量的赐予有些熟悉? “灵阁?!” 顾余生大脑嗡的一下,这不就是小玄界极为神秘的灵阁吗?只要愿意付出代价,甚至可以将性命,肉身和灵魂典当,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难道……” 顾余生平静的心掀起波澜。 “前辈,若我也想要获得这样的力量,是否也需要上缴五谷?” “不行,你非洗心村人,我与神明签订的契约不会对你生效。”白也微微摇头,“这也是之前我对你提到的风险,想要获得神明赐予的力量,首先需要寻觅神明,拜谒神明,还要被神明选中才有机会签订契约,而且你拜谒的神明,未必和我拜谒的是同一尊,全看机缘和造化。” 顾余生越听越觉得怪异,这种力量的获取,处处透着邪恶,诡异。 和小玄界曾经叱咤万年的魔宗,也有诸多相似之处,比如魔宗的邪术天魔灌体,力量夺舍,换血大法,神魂献祭等等。 顾余生虽心中持正,可偏偏这种获得强大力量的神秘,让他心中越发的好奇,就像是看见一座迷宫,想要走进去闯一闯。 “请问前辈,在哪里可以寻觅神明?” 白也指了指村西,目光深邃,整个人显得有些着迷和疯狂:“向西的路,入山后一直走,凡遇见路口,即向右走,一直走下去,如果还能活着的话,就可以抵达深山的未知之地,那里有一片神秘之地,在神秘之地有一口古井,用古井之水滴入眼中,你有机会看见天地间浩瀚的神明!” 第1114章 神秘之地,狂热的信徒。 神秘之地,一口古井? 顾余生咯噔一下,但极力地维持着神色的平静,他打量着烛光下的村长白也,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因为白也的表情,充满狂热,而这种狂热映照的是他的内心,说明他对神明赐予的一切深信不疑。 偏偏在顾余生的心底,是最不相信所谓神明的的存在,至于虔诚的信仰,他更是没有,自始至终,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心中对于事物和人的评判,自有邪恶之辨。 自入洗心村以来,顾余生始终觉得哪里过于诡异,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的诡异,就是白也执掌一村之民,并将所有人的未来和命运都压在他的信仰上了。 “看来以后得离此人远一些。” 顾余生心中暗忖。 白也见顾余生沉默,似乎也意识到他说的过于多了,起身走到后院,取来一个旧旧的灯笼,把灯笼里的烛光点亮,灯笼上的图文在顾余生的眼中渐渐变得清晰。 “其实那一片神秘之地存在了很久,当年我的先祖们以及山外的人想要寻找,最终都没能抵达,当年的我正是凭借这个灯笼的指引,才抵达了那一片领地,顾小友,如果你想要去的话,我可以把这个灯笼借给你。” “不用了,村长,我从小就是一个不曾被好运眷顾的人,真要去,恐怕也会是凶多吉少。”顾余生摇头拒绝,并起身朝白也拱手,“太晚了,晚辈告辞。” “也好,若你真决定了,就到我这里来,我会借灯笼给你。” 白也提着灯笼站在门前送顾余生离开,烛光映照在他苍老的脸上,微黄的光透着几分诡异。 黑夜下,顾余生不急不慢地走着,村里那一盏盏夤黄的灯偶尔照在古老的青石板上,直至走到村东口的河边,顾余生才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到河边,蹲下来,双手捧起清水浇打在脸上,掩盖住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 “原来青云门灯笼上的诡异图文,竟源自于这里……”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努力将内心平复,才回到山脚下的小院,站在院前,顾余生仔细凝观了一遍书院和自家的院子,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余生,你可回来了。”莫晚云见顾余生回来,脸上的担忧才渐渐散去,她谨慎看一眼外面,把门关上,待进屋后,她先给顾余生倒上一杯热水,又把晚饭端出来,一边盛饭,一边温柔地问:“你饿了么?” 顾余生这才注意到莫晚云做的饭菜都没动过,心中有些歉意:“你怎么不先吃?以后你不必等着我的。” “就等你。”莫晚云把饭递到顾余生手上,也不急给自己盛一碗,双手杵着下巴,手肘放在方桌上,一双眼睛溜溜的盯着顾余生,“快吃呀,我看着你吃。” 烛光下的莫晚云,如同黑暗苍穹里的一颗星辰,顾余生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琼鼻上轻轻一抹,伸筷子夹了菜,伸到她唇边。 莫晚云张开小嘴,一口把菜放嘴里,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好吃……饿了。” 莫晚云拿起勺子直接舀了饭,往嘴里嘟囔,粉腮顿时变得鼓鼓的,她这般模样,倒让顾余生的心一下平静下来,仿佛回到了当初在青云门桃花林那段无人打扰的时光。 两人在烛光下共进晚餐,直至夜深,两人并坐在门槛上,莫晚云这才吐露内心的隐忧:“余生,我感知到山里出现一道强大的气息,除了神月山的那三位太虚之外,我从未感知到如此强大的存在……我内心一直很不安,你进山了,对么?” “嗯。” 顾余生抬头仰望苍穹,让莫晚云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平静地讲述着晚上发生的事,莫晚云也平静地听着,直到顾余生提及神明时,莫晚云的眉头也渐渐皱起来。 “娘子,你知道么,当我看见白也提着灯笼出来时,我心差一点点就跳出来了。” “怪不得你回来时,脸色那么差,对了,相公,你相信白也说的话吗?” “白也说的话或许是真的,可他对于神明的虔诚到达了近乎狂热的地步,所以他提到的神明,一定有问题。”顾余生刻意压低声音,“而且他获取到的力量,与小玄界向来神秘的灵阁有太多相似之处,我怀疑,这可能是灵阁的前身。” “余生,你打算去探个明白?” 莫晚云神色露出担忧。 “如果真与灵阁有关,我肯定会探个明白。”顾余生见莫晚云一脸愁容,将她搂在怀里,“放心,就算要去探查,也不是现在,白也的话不能全信,甚至我隐约察觉到,他在引导我去那个所谓的神秘之地,总之,以后行事需得谨慎一些,现在对我有利的是,我可以修炼体术了,而且今夜一番机缘,让我在剑道上少走百年的弯路。” “真的?”莫晚云眼睛一亮,从顾余生怀里起来,挽着他的臂膀,悄声道:“正好,我今天傍晚也有意外发现,余生,你跟我来。” “去哪?” “来就知道了。” 莫晚云拉着顾余生朝后院的侧门走去,很快来到屋后开垦的田地。 夜风吹拂下,顾余生嗅到了沁鼻的稻香气息,他下意识的看向田地,田地早已被绿油油的谷稻铺满。 “这是?”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一脸震惊,数天时间,原本播种的稻种,才刚刚从土里抽芽,怎会一个傍晚后,就变成了这般? 莫晚云没有解释,而是嘴角微微上扬,两只手在胸前掐诀,只见田野之地上方,顿时有雨水垂落,但这些雨水并不是普通的雨,它们落在稻谷身上,立即凝成一颗颗晶莹的灵气玉露,玉露被稻谷吸收,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晚云,这是农家修行者流传的行雨术?” “是,却也不是,农家的行雨术是一种祈术,当年爷爷到青萍山抄录圣人典籍时,我刚好帮忙整理过一些农家的典籍,所谓的三千大道,是后人将术道进行分类,我刚才施的行雨术,本质上只是一种原始的道术。” 第1115章 纯粹的剑道之路,考验每个弟子的心性 莫晚云走进田地,用一个瓶子将稻谷上的灵露之水收集,将其递给顾余生,改为传音入密: “相公,有这些灵液,我就可以重头开始修炼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印证了我的猜测,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天地法则未分,还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也许我们可以创出属于自己的法则和规则,领悟出属于自己的大道,哪怕只有一丝丝,如果真有回去的那一天,小玄界,乃至三千世界的法则,都无法再束缚我两了。” 顾余生听见莫晚云的话,心神大震,种种念头在脑海回荡,怪不得他让苍家丫头背道德经时,会引动如此强大的天象:“娘子,看来我教七十三个弟子一事,必须谨慎再谨慎,要让他们走上修行之路,必须考察他们的心性才行……否则,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 莫晚云也意识到顾余生在担忧什么,她皱眉看向田将要成熟的稻谷,凝重道:“余生,那这些稻谷怎么办?” 顾余生说道:“先布置阵法遮掩一部分天地,用农家的手段将阵法中的稻谷将其催熟,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小部分种子分给苍北斗,至于这农家的术法之道……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顾余生说话间,将自己的一个储物袋递给莫晚云:“娘子,你来打开它,里面有不少可以修行和布阵的东西。” “相公,你不打算恢复灵力吗?现在我可以收集灵力,应该可以激活你体内封印的法力。” 顾余生摇头:“不,我要尝试走一条在小玄界无法走的路。” 莫晚云眼中满是顾余生,她以手敲了敲酒窝,透着几分古灵精怪:“让我猜猜,难道是炼体之路……说到炼体,我们……” 莫晚云面露羞怯之色。 顾余生则是仰望星辰,眼中露出明亮之光:“不单是炼体……是一条更加纯粹的剑道之路……娘子,我终于有些明白师尊为何当初只教我剑技十四式了……这些年我多番机缘,领悟出剑技二十一,今夜遇见的那位强者斩出那一剑,让我触摸到了剑二十二的影子,或许剑道之路,根本不在于术本身,而在于道,至于什么是道,我自己也没弄清楚,这也是我至今都未领悟出剑域缘故吧。” 莫晚云虽然也是剑道高手,可她走的剑道之路恰恰是以剑驭术,但她没有反驳顾余生,只是默默地点头支持:“余生,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就坚持走下去,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顾余生正思索何为道的时候,一团香软贴来,莫晚云的柔荑如脂玉般挽住了他的手,他的心从遥远的苍穹被拉回,嗅着长夜暗香,一时之间,忘却了道是何物。 只把长夜作好梦,一夜未归乡。 …… 清晨。 春风吹落桃花瓣,郎朗的读书声在书院回响。 顾余生盘腿坐在讲台上,手握戒尺,目光一一扫过面前读书的学子们,他将每个人的名字与相貌深深地映在脑海,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并不以他们的聪慧和笨拙来评判好坏,而是从细微之处测试他们的品性。 只要他们没有品格上的缺陷,他打算将每个人都引领至修行这一条路上来。 读书,识字,只是启蒙开智的一环,让他们的品性端正,心中有尺,亦是顾余生所看重的,当然,顾余生并不以自己心中所认定的好坏,正邪来给书院的七十三个学生贴上标签。 毕竟每个人走过的路,和未来要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没有谁可以替代谁。 半月下来,顾余生对所有学生都有了一个最初的印象: 墨河最有家教。 姬岸识字和背书都拥有极高的天赋。 岳涛看上去很文静,但背地里会耍些小聪明。 狗儿最笨拙,但每天都是来得最早的,每天都有帮忙打扫书院。 哑巴姜太阿总是发呆,无论上课还是下课,都喜欢坐在那一棵树下,因为他不会说话,顾余生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平平和安安年纪小,总是爱哭鼻子,至于他们的姐姐苍星楼,对上课全然没兴趣,整天只想着修行。 铁匠铺洛远的儿子洛生年纪和平平安安差不多,但他却体型异于常人,是所有学生中最高大的。 放学之际,顾余生敲了敲戒尺:“从明天起,你们除了识字读书之外,我还会教你们一些本事,你们想学剑,学武,还是想要踏上修行之路,都回去想一想,可以问问你们的父母。” 正在神游的小丫头苍星儿,听见顾余生的话,眼睛骤然变得明亮。 “顾先生,我不想学,我只想跟着我爹学打铁的本事。”洛生第一个站起来,高大的身体给其他学生极大的压迫感,他还特意向顾余生展示了一下手臂,露出一口缺牙,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洛生脸鳖红,咆哮道:“等我长大了,我要打造神兵利器,你们想要,就得拿钱来换,哼!” 洛生说完,转而看向顾余生:“顾先生,到时候我成为打铁高手,一定帮你打造一把天下一等一的神兵!” “好好好,老师相信你。” 顾余生点头,给洛生一些鼓励,并没有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 “那个……”洛生挠了挠头,“顾先生,打铁,你懂吗?我爹说我还小,不教我……” “等你再多识一些字,我就教你一些我知晓的粗浅炼器之法。” “是,先生。” 洛生这才抡起书包,高兴的朝书院外奔去,其他人根本挤不过他,只能跟在他的后面。 小星儿并没有走,她拉住了平平和安安,等其他人走完了,她才走到顾余生面前,先按下平平和安安的头,然后自己也恭恭敬敬的跪下去:“顾先生,感谢你救了阿爹性命。” 顾余生微微一愣,这半月时间,村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感谢他,送了他不少吃的,似小星儿这样带着两个弟弟代替父母磕头感谢的,还是第一个。 顾余生将三个孩子扶起来,问道:“你们的阿爹,伤可养好了?” “嗯。” 平平和安安乖巧点头。 小星儿两手互掐指节,显得心事重重,片刻后,她抬起头来:“大哥哥,我想学些真本事,能够保护阿爹阿娘的本事,能够保护平平和安安的本事,能够斩妖除魔的本事。” 顾余生直视苍星儿那决然的目光,点头道:“从明天早上起,你早来两个时辰。” “是。” 小星儿高兴地一把拉住平平和安安原地转圈,又朝顾余生鞠躬,这才朝外走去。 看着小星儿那瘦小的身影,顾余生眼中泛起些许回忆:“等一下。” “顾先生?” 小星儿回头,却见顾余生朝她四指招手。 小星儿回到顾余生跟前,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顾余生。 “你去一趟后院。” “噢。” 小星儿眼中浮现出疑惑,还是很乖巧的去了后院,片刻后,她从后院出来,眼眶有些红润,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一个袋子与平平安安一起走在夕阳下的道路上。 “相公,为何你不亲自给她那些粮食种子?你的恩情,应该会让她更加记住才对。” “我不要她的恩情。”顾余生双手抱怀,倚靠在门方上,“她这个年纪,已经懂得自尊了,若我给她,她小小的肩膀上会压上一座山……毕竟恩情难还。” 莫晚云走到顾余生身旁,倚靠在顾余生身上,她亦低下头,低声呢喃:“相公,当年若我能早些来青萍山脚与你认识就好了。” “不要,若早来,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顾余生轻轻拂过莫晚云披肩的秀发,他看着沿着河边走的三个快乐身影,脑海中不由地幻想:倘若自己从小就有阿娘在身边,或许那个缝缝补补的人,就不会是孙婆婆了,那他在寒冷的冬天,或许也可以穿上一双精致的鞋子,在雪地里撒欢,开心地奔跑…… 第1116章 授业,忆当年青萍往事。 清晨。 天刚蒙亮,顾余生已经用树枝为剑,在后院之中练了一个时辰的剑,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这一切似乎与多年前桃花林初练剑时没什么不同,看起来每一剑都平平无奇,可只有顾余生自己明白,他刻意抑制内心躁动后刺出的每一剑,都是极致的将所有的力量收束在一起。 如果说以前的每一剑是向世界出剑,那他现在刺出的每一剑,都是在克己。 昔年。 秦酒剑斩苍穹,气冲牛斗,那一剑影响了顾余生近十年的剑道,让他斩开青萍山的樊笼,登顶青萍之巅,完成当年父亲的心愿,同样是那一剑的影响,让他在重楼山以剑为苍生斩出一条生路,让世人为之震撼。 可当所有的剑芒如苍穹繁星闪耀时,顾余生终于突破到新的剑道领域,他在游历太虚和时间长河时,终于明白,看得见的光,是一个世界,看得见的星辰亦是大世界。 可是,那些看上去黑暗的苍穹,真的就空无一物吗? 并不是。 那是受眼力所限。 当年秦酒传授他伏天剑诀,他以伏天剑诀中的天地渺渺破开苍穹大地,让真正的世界露出冰山一角,也让顾余生真正的意识到,天上繁星,只是苍穹之中微不足道的存在——黑暗空洞的宇宙,或许才是世界的主流。 以剑向世界的确可以斩出属于自己的剑道之路。 但顾余生并不想走这样一条道。 他以自己为世界,以剑问心。 克己守心。 追求极致的剑意,让自己的肉身也如苍穹那般浩瀚无边。 炼体是一环。 求心是更艰难的追求。 他从追求万法为剑,到万剑归一,蜕变至万法归无,万剑归虚。 虽然顾余生心中有了这样的觉悟,但问道之路,并不容易,这半月时间,他虽然有更多的领悟,可每一次的挥剑,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二十二,似乎也不是终点。” 顾余生已经领悟出了二十二,可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喜悦,因为剑之领悟越深,他越发现,前路未知也就越多,或许有二十三,二十四? 如此这般,无穷无尽? “难道真的没有极剑极意?所以做不到归无归虚?” 顾余生停止挥动手中树枝,他凝望东方,太阳未升起,可他的心境早已达到‘太阳一定会升起’的地步,可顾余生终究觉得不够完美,总还差那么一点点,而这一点点,或许是天渊般的距离,可跨过去,就是真正的星辰大海。 书院外的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星儿如约而至,她一开始在跑,可快到书院时,停下脚步,反复的踱步,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顾余生现在虽然无灵力,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可他这些日子炼体之后,血气旺盛,同样能够以气血感知小星儿的一举一动。 小丫头抿着嘴,抬起的手放在书院的门上,想要敲,又不敢敲。 顾余生默默走到书院树下,也没有主动开门。 小丫头举起的手维持了半盏茶的功夫。 顾余生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但他能够感受得到,或许这半盏茶的时间,对于苍星楼来说,或许是一年,甚至是十年。 “笃笃笃。” 终于。 苍星楼还是叩下了大门上的铁环。 大门缓缓打开。 苍星楼站在门中间,她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顾余生,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小丫头,你来了。” 顾余生随手摘下身旁的一根树枝,慢慢的折去上面的树叶树杈。 “先生。” 苍星楼瘦小的身子走上前来,主动伸出手,她嘴唇紧咬着,眼里透着坚韧。 “我买不起剑,你罚我吧。” “拿着。” 顾余生把手上的树枝递到小丫头的手心。 小丫头握住树枝,神色茫然。 顾余生神色平静:“它就是剑。” 顾余生没有再解释,拿起刚才自己用的树枝,“从现在开始,跟我学。” 顾余生身体微沉,以树枝向前方的树刺出一剑。 小丫头心中有太多疑惑,但她还是照着做。 当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后,小丫头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顾余生从旁偶尔指点几句,其余时间,则让小丫头自己去摸索。 后院。 莫晚云从打坐中醒来,她走到顾余生身边,默默观察了小丫头一会,回眸时,发现顾余生虽然刻板着脸,可他的眼眸深处,却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光亮,她知道这时的顾余生,其实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富足且愉悦。 她没有开口打扰,只是默默陪伴。 当阳光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时,顾余生收拢目光,侧身对莫晚云道:“娘子,我有些想喝酒了。” “知道你爱喝酒,所以前些日子我摘了不少桃花,今日倒也可以开坛了。” 莫晚云嫣然一笑,默默去给顾余生取酒,她知道,自家的相公不是想喝酒了,而是想起教他剑的秦先生了。 莫晚云取来一坛桃花酿,给顾余生倒了一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院内泛着桃花酒香。 顾余生端着酒,并没有畅饮。 莫晚云亦是低声感叹:“余生,我虽是夫子的学生,然而至今我都未曾与夫子他老人家谋面,若说授业之恩,倒是让我想起当年在青云门时落尘峰的长老何红念,只可惜那时我在爷爷身边,加之虚年之时,不谙世事,始终没有尊她一声师父,如今竟成一种遗憾。” 顾余生将酒一饮而尽,也不由地想起青云门中的另外一人:“我找个时间,将俞青山长老的一字剑诀传给他们,你要不要也教这丫头一门剑诀?” “可以。” 莫晚云这一次没有拒绝,或许以这种方式弥补心中遗憾,是最好的方式。 说话间。 书院的其他学生陆续来到书院,比往常早到了半个时辰 。 看来对于修行一事,他们都很上心。 墨河,姬岸,岳涛,他们都从铁匠铺买了刀或者剑,皆未开刃。 铁匠铺的儿子洛生应该是家里的宠儿,他爹洛远给他打了一把巨剑,背在身上,颇有架势。 向来自卑的狗儿,昨夜不知道去了哪里,用一根妖骨为剑,挂在粗绳系着的腰带上,披着散乱头发的他,竟比洛生还要有气势,主要是那一根妖骨上,还散发出浓浓的血腥气和妖气。 孤傲的他,往院子一站,其他人就自动的避退。 第1117章 院内我相,院外众生相 村里人听说顾余生要教孩子们修行,也凑在院外看热闹。 顾余生站在最前方,默默地扫过每一个人,他在人群中没有看见小太阿,于是将目光看向书院大门外,只见大人围着的缝隙里,小太阿正试图挤进来,他没有向往常那样阿巴阿巴的叫着,只是在挤进书院的时候,神色间很是窘迫。 顾余生走到书院门口,伸出手,村民这才意识到什么,微微让开一条路。 “小太阿,下次别迟到了。” 顾余生拉起小太阿的手,才发现小太阿的掌心起了不少血泡,目光扫过小太阿的另外一只手,只见他的另外一只手上,有一把削得歪歪扭扭的木剑。 小太阿也在这时抬起头,目光有些躲闪,眼底更是藏着自卑和不安。 “不错的木剑,自己做的?” 小太阿迟疑地抬起头,不敢确定先生是真的在夸他还是说他自己做的剑有些丑,于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那一双露出脚趾的鞋。 顾余生比任何人都懂小太阿此时的内心,当年那个在青云镇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卑呢? “小太阿,我也有一把木剑。” 顾余生从腰上取出一把木剑,用手轻轻在木剑上抚过,手指停留在木剑的裂纹上,“比你的是要好看一些,但它曾经被人折断过,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给我做的,你比我强,我就不会做属于自己的剑。” 小太阿的眼睛一直盯着顾余生手上的木剑,直到他看见顾余生木剑上细小的裂纹时,瞳孔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可他随即又想到什么,神色一黯,回头看向站在书院最后院那一道佝偻的身影。 那是小太阿的爷爷,他的父亲在一次狩猎中没有回来。 顾余生摸了摸小太阿的头,把木剑收起来。 一个人的命运,不该被不幸禁锢,而人间的悲欢,就算有共同的遭遇,也未必能够真正地分享痛苦,那只会让人更加悲伤。 “小太阿,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学一些本事,以后就能好好保护自己,也能好好保护想要守护的人。” 顾余生转身走向讲台,目光看向围在身边的所有学生,他们的目光清澈而炽热。 一开始,他教这些孩子,只是因为和村长白也做了一场交易,可现在,他的内心有些改变。 也许教人授业这件事,就应该是纯粹的吧。 顾余生盘坐在案后,往外墙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今天会传你们一篇练气的口诀,你们务必熟记在心,我会连续抽查三天,若不能记下来,我亦不勉强,还会传你们每人一门独有的功法……” 顾余生说话间,看向院内的七十三个学生,当他们听见要背诵口诀时,不少人露出失望之色,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所谓的修行,应该是拳脚之练,刀剑挥舞,毕竟他们亦见过父辈的强大。 顾余生对此也不阻止,他并不强求每个人都能踏上修行之路,顺其自然,也是遵循天道因果的一环。 他传授的口诀,正是道门的太清灵引感应篇。 由于某些缘故,他并不打算将修行的境界告知这些学子,至于未来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亦非他所能掌控的。 将太清灵引感应传授上篇传完,已是午后。 原本在书院外的村里人,已然散去大半,显然,他们对于顾余生这样的传授方式心存怀疑,毕竟他们获得的力量,只需要带着某种虔诚和信仰即可。 当然,也有数人在外听了一段,默默记在心底,打算回去尝试一二,亦或是听了前半段,后面越来越复杂,非他们所能理解,也就放弃离开的。 所有的一切,顾余生都没有阻止,顺其自然。 当书院的弟子都离开,顾余生依旧坐在桌案,并挪了挪台上的黑板。 过了片刻,顾余生才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朝后院走去。 后院柴房,莫晚云穿着一身素衣,秀丽的长发用当年顾余生给的那一支桃木簪髻扎盘着,她默默将饭菜端到木桌边,又把筷子递给顾余生:“相公,尝一尝我今天煮的野菜味道如何。” “嗯,好吃。”顾余生见莫晚云杵着下巴溜溜的看着自己,伸手撩起她她鬓间的几缕秀发,“咱俩这算是一起过苦日子吗?” “相公是说我做的菜没有荤腥么?”莫晚云嘟了嘟嘴,“那下次我去钓些鱼回来,对了,相公,每天躲在书院外墙下的那个孩子是谁?” “村西口郎中何殓的孙子何问天。” 顾余生神色平静,从他第一天开始教村里的孩子识字,何郎中的儿子就已经在院外躲着了,只不过他一直装作没有发现而已。 “他爹不让他上学?” 莫晚云皱着眉头,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 “也许吧。”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初与何殓的一面之缘,又想起那一夜入后山狩猎的人仅用半个多月就痊愈这件事,“娘子,那个何郎中和村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嗯……还有那个打铁的洛远一家,那一夜进山,洛远的体力远超其他人,可能修炼了家传的炼体术,至于那个何殓……我总觉得有一种无法看透的感觉,他的医术很高明,行事又与村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相公,凡事小心一些,总没错,”莫晚云说着,掌心一合,一团金色的灵光化作一颗奇特的珠子,并将珠子递给顾余生,“你贴身收着,防备一下总没错的。” “这是?” 顾余生接过珠子,眼皮微微跳动,珠子里蕴藏的能量,让他都感到无比心悸。 “五灵珠,这是我自己想的名字,”莫晚云看一眼周围,将一只手放在桌子下,五指轻轻一捏,只见一道五色的灵光骤然明亮闪烁,随着五指的轻微变化,五色灵光竟化作一道五色雷弧呲呲响动。 虽然莫晚云刻意压制了五色雷弧的大小,但顾余生依旧能够敏锐的感知到它的威力。 “娘子,你恢复实力了?” “没有,我散道之后,按照大世界的修行之路重新开始,现在正处于练气阶段,”莫晚云将掌心的五色雷弧泯灭,传音入密,“我以后院五谷聚集的灵气为引,很容易聚天地之气于体,相公,也许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是真正混沌未开的大修行时代,若真是如此……三千大道尚未圆满,很容易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来。” “我也察觉到了,在这方世界修行,的确进步神速,天地之气强大无比,我修炼太古经,不需要借助真灵之血,就能凝出各种血象,照此下去,书院的阵法也很难掩藏气息,恐怕以后要进山修炼才行。” 莫晚云眼里浮现出智慧,将一个阵法令牌和阵盘递给顾余生:“我在屋里布了一个临时的传送阵,相公可以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另外一个传送阵布在深山安全之处,一则用于修炼,二则万一有变数,咱俩也能多一个脱身之法。” “好,我今夜就进山寻一处安全之地,娘子,这阵盘多做几个,俗话说,狡兔还有三窟呢,咱俩至少也得弄三个窝。” 第1118章 逍遥西行数重山,突遇异人! 黑夜笼罩着大地。 繁星被乌云遮挡,夜鹘鸟栖息在高高的树丛上,偶尔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 洗心村万籁寂静。 只有一条静谧的长河奔流向东,不知从哪里流来,又要流淌到哪里去。 山脚书院,一道身影轻轻跃过院墙,落在地面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相公,入山小心些。” 院内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 “娘子放心,四更前我就会回来。” 顾余生回应一句,怀藏几个阵盘,看向西边起伏的山脉,收敛气息,绕了个半圈,向着深林急奔。 虽然他现在还无法使用灵力,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苦修,他仅凭体内强大的血气,就可以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现在身边没人,顾余生也不用顾忌什么,全力跃空奔行,偶尔落在树梢上轻轻一点,又飘出千丈距离。 顾余生感受着耳畔传来的呼呼风声,若有所思:原来昔日庄圣创下的逍遥游,并非一定要是儒家或是道家修行者才能施展,我眼下灵力封禁,却依旧能够乘风而起,着实奇怪,修行者之肉身,不是向来是蹁跹飞升之负累吗?难道逍遥游中所述的‘心之形意’,不仅仅是神魂本身的逍遥自在,而是一种修行和人生的态度?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忘却肉身之重是为黄泉之沉,阖目感受天地间所存的‘风之积’,明悟其翼在身。 就算失败,最多不过是从跃空状态跌落,摔一跤而已。 顾余生心思空明,如鱼游在水,神行在空,耳畔之中一开始传来呼呼之声,他亦不在意摔落之痛,保持着念头通达,御风借力的玄妙。 约莫过了数十息。 顾余生未从空中跌落,不由地缓缓睁开眼,倏忽之间,他只觉周围的景象一片模糊,如身在水面,风吹过水面泛起波纹,涟漪一圈圈荡开。 顾余生一时觉得心神激荡,那种玄妙之感顿时消失不见,身体骤然沉重,迅速向下坠去。 “这是?” 顾余生眼皮跳动,身体下坠之时,竟是穿过层层厚云,下方的山脉绵绵起伏,洗心村的位置,如同一盏烛火,渺渺不可查,那一夜救下村里狩猎者的山谷,此刻亦在他的东边。 顾余生心中一惊,连忙双手一合,让身体坠落之势大缓,并借助高处的视野,俯瞰这片神秘的大地。 山外依旧是山。 视野的尽头是一片广袤无垠的世界,即便是黑夜,依旧能够看清山外的世界被层层迷雾叠嶂笼罩,天地间的气息混乱,云下巨鸟狩猎,大妖皆为喙中食物,蛟龙蟒蛇盘踞山腰,有猛兽夜啸如雷鸣,山涧深渊,熔岩翻滚,火烟瘴起之处,各种奇虫攀爬,多足獠牙,十分凶狠。起伏的沟壑纵横,看似寂寂无兽也无妖的地方,更是让顾余生心中猛跳。 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栖息着什么样的恐怖猛兽。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顾余生曾向东而行,看见过凶险的世界,可此番向西,发现西边的凶险程度,比东边还要恐怖。 正当顾余生感觉到头皮发麻之时,下方的深谷之处,赫然传来一道怒啸之声,音波形成猩红色的圆环一圈圈荡开,掠过之处,不仅千年古树应声而断,就连山石都被音波震荡,乱石飞空。 轰! 音波传来时,顾余生只觉大脑一阵刺痛,体内血气翻涌。 身体呼呼下坠。 “糟了!” 顾余生心中大骇,身体沉落之间,下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只见那怒吼之人,赫然是一名数十丈之高的狂野巨人,他展开擎天巨臂,双手撕扯着一条足可以缠山的蟒蛇。 蟒蛇同样张开巨口,獠牙攒动,毒液喷溅,方圆数十里的树木尽皆被毒液溅射,灼热的毒液直接点燃森林,熊熊大火燎原,庞大的蛇身缠绕巨人,不断的旋转,二者正进行生死搏杀。 顾余生本来是想要避开这一场厮杀的。 奈何他体内气血翻涌,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偏偏他垂落的地方,就是二人搏杀的范围。 眼看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一条蟒蛇和巨人都已注意到他,顾余生将心一横,于刹那之间做出抉择,他右手从腰间取出木剑,身体垂落之间,以双手握剑,木剑向身前下刺。 轰! 一声巨响。 顾余生的身体砸在巨蟒身上,手中木剑从抬起的蟒蛇七寸处一直向下划斩。 噗! 鲜血喷涌百丈之高,漫天的血雾蒸腾! 顾余生身体坠落之势去尽,身体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去数十丈,木剑贴手臂,暗藏攻守之势。 巨人方才被蛇身缠绕,蟒蛇被顾余生一剑斩杀,但蟒蛇的余劲还在,依旧牢牢地缠住巨人,巨人怒吼几声,没能挣脱,他看一眼顾余生,见顾余生没有发动攻击,这才将拳头一握,庞大的身子急剧缩小,最终化为丈许左右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对方身上的威压和澎湃血气,依旧让顾余生掌心沁汗。 “仅凭肉身的体魄,血气就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吗?!” 顾余生只觉对方的血气如同一团火焰附着在身上,如一团烈火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身体。 正当顾余生忌惮之时,他的心猛然跳动,莫名的危机从身后传来,他本能的想要闪躲,可对方的血气实在太强,身体沉重如灌铅。 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本能的以木剑旋转在身后,身体重心下沉之时,双腿屈侧,如同回马枪那样反刺一剑。 “妙音,住手!” 声音如响雷,剑吟之声戛然而止,木剑之尖悬停于女子咽喉处,一滴殷红的鲜血沿着木剑流淌。 而女子的一记二指贯手,亦同样扎在顾余生的肩膀上,指尖染血,她原本是要从背后袭杀心脏,却没想到被眼前的陌生少年以剑扼住了咽喉。 若迟一瞬。 已然一剑封喉。 “修行者,请住手!”男子快步走向顾余生,当他看见顾余生木剑上的一滴血时,眼皮跳动,“这是一个误会,我妹妹以为你是敌人,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叫古雷,阁下可是山外的修行者?” 第1119章 交手!窃听隐秘! “在下并非是山外修行者。” 顾余生只觉肩头刺痛无比,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不断侵蚀着自己的血气,不止如此,他觉察到自己的伤口竟然无法愈合,若刚才自己未能躲避,必然被一记偷袭丢了性命,顾余生又怎会自报自己的名字和底细? 让顾余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般说辞,却让二人同时展露出敌意,强大的杀意散发,身上的血气照亮黑夜。 此刻,顾余生才真正看清二人的模样:二人的肌肤呈现古铜色,除了体型异于常人之外,他们的发色也与常人不同,古雷的头发呈现银霜色,女子的头发则是大红色。 两人的颧骨处皆有不同形状的面纹,男人的面纹更深,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暴戾的狮子,女子上的面纹则如一对蝴蝶翅膀,格外妖艳。 “这么说,阁下是神明的仆从?” 古雷拳头暗自蓄劲气,拳头上浮现出熔岩一样的炎芒,掌心则是雷弧与火交织。 “哥,杀了他!” 一头红发的女子古妙音刚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脾气极为暴戾,骤然伸掌,五指附雷,头发飘荡间,身影如一道雷光刺向顾余生,其速迅捷如奔雷。 顾余生刚才就被偷袭,又怎会再一次中同样的算计,手中木剑再次一撩,好似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剑。 古雷眼皮跳动。 他根本来不及说话,只好一拳轰向顾余生的侧臂,稍留有余地,但他以血气凝练的雷火之掌,竟是一种顾余生从未见过的术,如同两条火龙同时出击,声势骇然。 顾余生眉头一皱,并未转身,只是身体一个飘忽,以一个飘忽的姿势再次避开,挥动的木剑撩断女子的奔雷气劲,并削断了她的一缕红色鬓发,木剑没有剑气迸发,却在她的左边面纹上留下一条细密的斩痕,她的一掌落在了空处,而古雷打出的一掌雷火双龙,也落在了空处。 轰轰两声巨响,两人各自身前的山崖,皆被毁去大半。 顾余生的身影,无声无息落在数丈开外。 “等等,这不是神明赐予的力量。” 古雷的瞳孔一缩,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疑惑,戒备之心未消。 红发女子伸出手,摸了摸脸颊,细密的斩痕沁出的血珠落在她的手指上,她眼中的暴戾之气终于被惊骇消减几分,可她一想到自己如此面容,竟被一男子留下斩痕,心中怒意更盛,她咬牙道:“哥,你管他是谁,你难道忘了祖训吗,任何闯入神眠之地的人,杀无赦!!” “妙音,闭嘴!”古雷面色一变,身影一闪间,竟是一巴掌扇在红衣女子的脸上,他转头看向顾余生,目光变得凌厉,“阁下既不是山外修行者,也不是洗心村的神仆虔诚之徒,究竟是何来历?看在你刚才救我的份上,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顾余生没想到洗心村口中的异人,会是天生血气强大的巨人,可在这些异人口中,又将洗心村的人称为神明的仆从,无论他们抱着怎样的立场,顾余生都不想轻易卷入其中,他抱拳道: “在下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不过是一个过路的匆匆旅者罢了,不瞒阁下,刚才斩蟒之举,亦非遵从本心,只是被阁下的音啸波及,不慎坠落,以剑斩蟒,只是遵从本心而已。” “匆匆旅者?”古雷回头看一眼那一条被顾余生以木剑斩出十数丈创口的蟒蛇,似乎相信了几分,“那你究竟来自什么地方?” “青萍。” “青萍?” 古雷面有沉思,看向红发女子。 “哥,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因为很远。”顾余生哂然一笑,“远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告辞。” 顾余生迈步向前,眼前一花,红衣女子一闪拦住他的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总得给一个交代吧?” 顾余生抬起木剑横在身前,面色不善:“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交代?” 红衣女子凝看着顾余生手上那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和忌惮,片刻后,她开口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抱歉,无可奉告。” 顾余生身影一晃,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女子的身后数丈开外,红衣女子回头想追,却发现鬓间一缕头发再次无声掉落。 她面色呆滞之时,又见那持木剑的陌生少年袖口一抬,一个奇特的阵盘明亮,倏忽间,身影泛起阵阵涟漪,凭空消失在原地。 “哥,你怎么不去追?” “怎么追?那是极为高明的传送之术,就算是族内的守护长老,也未能参悟和掌握的手段,你应该庆幸,他刚才对你手下留情了!” 古雷说话间,体型再次变小,变成了正常人的高度,手捂腰,几根肋骨凹陷,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哥?你怎么受伤这么严重……” 古雷脸上露出心有余悸之色,走到巨蟒身边,伸出手往巨蟒头颅掏出一颗散发出炎芒的巨大妖丹。 “不是剧毒蟒蛇?怎会是一条地炎巨蟒!” 红衣女子一脸震惊。 男子将妖丹递给红衣女子,咳嗽几声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若不是那人从天出现,一剑斩杀了此蛇,今夜我就栽在这里了。” “妹妹,有了此丹,你就可以突破瓶颈进入眠月神殿接受洗礼了,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用畏惧山外的修行者,并能将那些信奉邪恶神明的仆从们斩尽杀绝。” 红衣女子接过散发出炎芒的妖丹,又摸了摸脸颊上的剑痕,目光散发出浓浓的恨意:“哼,哥,就算他救了你,我也不能轻易饶了他,他毁了我的神纹,我脸颊这一道伤疤,只怕永远都抹不掉了。” 二人的谈话,在黑夜深林中回响,却不知他们的谈话,皆被顾余生以逍遥游中的秘术‘化梦蝶’记录下来,一只梦蝶飞在黑夜,朝数十里外的一座奇险之山飞去。 “神眠之地,眠月神殿,邪神仆从……” 梦蝶在顾余生的掌心消散,站在山巅的顾余生面有所思,他知晓了更多的未知隐秘,也从这些异人口中得知了洗心村的更多秘密。 但眼下顾余生无心猜测这些隐秘,此番出来,自然是要寻一个合适的修炼之地,眼前的奇峰虽然充满未知的危险,更有可能是异人的领地,可这个地方是他机缘巧合意外闯入,未来可能探寻更多的秘密,于是他在险峻的山巅逡巡徘徊一圈,终于找到一个隐秘的天然溶洞,将莫晚云给的阵盘在溶洞内布下一个传送阵。 为了防止传送阵被破坏,顾余生又在山洞外面布下一个隐秘大阵,做完这一切后,顾余生激活传送阵,成功传回到洗心村的书院。 第1120章 月神殿,异火之精 “晚云,我遇见深山居住的异人了。” 顾余生一进房间,立刻将阵盘上的一丝丝波动抹除。 “余生,你受伤了。” 莫晚云第一时间关心的是顾余生的身体,肩膀上的两指血洞,鲜血犹自在流淌,她连忙取出一些丹药,给顾余生服下几粒,又将丹药捻成粉,涂抹在顾余生的伤口附近。 “我没事。” 顾余生背靠墙坐下来,肩膀处的伤口,如火烧般疼痛。 “还说没事,你这伤口都没法止血。” 莫晚云扯下衣襟当绷带,缠在顾余生的伤口上。 “对方的气劲之中暗藏一股霸道的炎力,可惜我的灵葫芦没法打开,否则以重水之精,倒也可以迅速抹除。” 顾余生摘下腰间灵葫芦,尝试着以神魂之力打开,可灵葫芦的器灵与他的神魂仿佛彻底失去了联系,尽管他早已将灵葫芦炼化为本命之器,可依旧打不开。 莫晚云见状,顿时将体内的灵力借与顾余生,可依旧打不开灵葫芦。 “晚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顾余生拍了拍莫晚云的手,将今晚遇见的事一一告诉莫晚云。 莫晚云听后,神色古怪,她凝望着窗外的黑暗的天空一言不发。 “娘子,你在想什么?” 莫晚云回头,又盯着顾余生看了一会,神色平静地开口:“余生,眠月神殿,我在月神山的时候听姜家的三位太虚说过,他们还让我成为月神之女,让我可以传承眠月神殿的一切,可我最后放弃了。”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那一张绝世倾城的容颜,整个人不由地再一次头皮发麻。 他当然相信莫晚云说的是真的,可正因为这件事不会有假,才让顾余生生出一种窒息之感。 “让我静静。” 顾余生抱手倚窗,足足过了好一阵子,才从命运的旋涡之中挣脱出来。 “娘子,你打算去那个地方?” 莫晚云默默点头,她与顾余生之间,早已心意相通,这背后的原由,也无须解释。 “有把握吗?” “现在还不行。”莫晚云目光深幽,“至少也得等几个月才行。” “也好,村长说的那个神秘之地,我也是要走一遭的,我会再做几处传送之地,确保修行的地方不被打扰。” 深夜烛火熄。 一夜枕边低语,久久未停。 翌日。 顾余生如往常一样起来练剑,肩膀上的创口依旧传来灼痛之感,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好像变得更加严重了。 顾余生像往常那样教导村里的孩子们识字,教了他们一些修行的基础。 到午后,天空烈日高照,顾余生伤口的灼痛开始蔓延至全身,整个血液都好似快要沸腾一样,若不是他体内有异火之灵不断吞噬这股灼热的气息,连他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噬体的劲气,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盘坐书案后,尝试着运功抵挡,就在这时,书院的角落噗通一声,一道身影从墙上翻滚下来。 正是每日在院外偷功窃学的何殓之孙何问天。 顾余生看向何问天,何问天顾不得摔落之痛,狼狈地站起来,迅速躲在墙角之处,并朝顾余生投来一个哀求、惊魂的目光。 顾余生目光转动,看向书院大门。 大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仿佛永远眯着眼睛带笑的药师何殓背着手走进来,他的手上握着一根柳条。 “打扰了,顾先生。”何殓朝顾余生拱了拱手,“吾家小孙子问天这些日子常常不在家煎药,是否跟着顾先生识字学艺了?” “没有。” 顾余生起身走向何殓,在院树的位置停下。 “何前辈,你来得正好,我不小心受了点伤,正欲找你开个方子。”顾余生抬了抬手臂,肩胛骨处的鲜血沁湿了衣衫。 何殓眯着的眼睛睁开,看向顾余生的伤口。 数秒后,顾余生心中一惊,他从何殓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缕极为强大的神莹气息! 他是修行者? 不。 不对。 他身上血气与普通人并无区别,更没有灵力波动。 可是他的神魂怎会如此强大?与村长白也那样神明赐予的力量,截然不同。 “顾先生这伤,有些不好治呐。”何殓以手摸了摸下巴,转身朝外走去,“我没有带银针,顾先生若要治病,得随我到医馆检查后才能治疗。” “有劳了。” 顾余生抱拳,跟在何殓的身后,他走向院门时,背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何殓也把手上的柳条随手丢在书院的角落。 空荡荡的书院,只留下何问天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根柳条,瑟瑟发抖,眼里满是惊恐。 村西石屋内。 何殓用银针在顾余生的伤口处放了数十滴暗色的血,血落在地上发出呲呲的声音。 “多谢前辈。” 顾余生的灼痛之感消失,整个人变得轻松不少,他手指在袖内轻轻一抖,几锭散碎的银子置放在桌上。 何殓看一眼散碎的银子,又抬起眼皮看向顾余生:“算了,我也不是任何时候都爱财,这一次就不收你的了,况且我也只是暂时替你处理一下伤口而已,想要彻底治愈,我还没这个本事。” 原本顾余生心情不错,听见何殓的话,不由地一愣:“前辈的意思是,我这伤口寻常手段无法医治?” “要不然呢?也就是你还能活着,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被烈火灼身而亡了。”何殓双手抱怀,习惯地眯着眼睛,“顾先生这是进山了?” 顾余生点头:“昨夜遇见了两名巨人,他们应该就是前辈们所说的异人吧?” “你知道的事还挺多。” 何殓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顾余生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他不喜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是他受的伤未好,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不知道前辈可知道别的法子?” “法子嘛,自然是有的,但能不能成,全看你的造化。” 何殓伸手打开药柜,从中取出一块火红的石头,那石头上散发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顾余生顿觉肩膀的伤口也呼应着开始灼热。 “这本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可它常年被异火灼烤,因而也极具价值,如果我没看错,你的伤口里暗藏着一缕异火的精气,这缕精气一开始只会灼烧你的肉身,若不及时拔除或者驯服,后面就火直接灼烧你的灵魂。” 第1121章 黯然离学的稚童,寻找天外神火 “异火精气?” 顾余生眉头一皱,当年他与十先生朝闻道在大荒时,意外驯服一朵蓝莲异火,这些年凭借异火精魂,化解了他无数次危机,甚至连天地间至寒的太阴气息,他都能抵抗,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伤口,居然会引来如此大的麻烦。 “我说异火精气,是看在你为村里孩子启蒙识字的份上,给你一点点治愈的希望,事实上,山里那些异人生而强大,伤你的那个人可能掌控了一丝丝天外神火的能力,也只有天外神火,才有如此可怕的灼热气息。” “天外神火,那是什么?” 顾余生心中一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异女的面容,那一头火红的头发,以及操控雷火的能力。 “在村西的墙壁上,先祖们曾以图谱记下万年前发生的大事,天外有一团火焰坠落人间,其中一团神火就落在西面的深山世界里。 而自那之后的千年,深山里就出现了群居的异人,他们天生强大,具有掌控自然的能力,要么你能逼迫异人,让他们拔除你体内的异火精气,要么你能寻找到那一团天外神火,从中找出治愈的法子。” 何殓脸上带着邪魅的笑容,手从袖子里探出来,指了指河对岸的岩墙:“刚才我所说,都记录在那一面墙上,原本外村人是不允许查看的,但你的善良回馈了村里人,应该可以让村里人允许你去探查。” “多谢。” 顾余生朝何殓抱拳,朝河对岸走去。 何殓双手抱怀,眯着眼睛带着笑容,杵在原地凝望着顾余生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的余晖照在岁月侵蚀的岩墙上,岩墙上最原始的石刻图案已经变得模糊,风雷,神火,世界之末,以最简单的方式记录下来。 顾余生目光在这些图案上一一扫过,当他目光看向一块几乎快要完全风化的岩壁时,隐约间看见一幅屈膝叩首于神只脚下的图,被神只赐予力量的人,获得强大的力量,与强大的兽战斗,跨山跃海…… “来自于久远的指引吗?” 顾余生没有逗留太久,往山脚走去,归来的路上,他遇见了从山里扛着一块陨石归来的洛远,互相寒暄几句后,顾余生回到了书院。 “顾先生,谢谢你。” 顾余生还没跨进书院,何问天就从树后走出来,朝顾余生恭敬行礼,顾余生看一眼远处山脉隐没的斜阳,又看了看眼前看起来怯弱胆小的少年。 他早就可以离开,现在还在书院附近,应该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 “你既然害怕家里人,为什么不早些回去?” 何问天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这时,他肚子里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顾先生,……我,我回去了。” 何问天拔腿就跑。 “等一下。” 顾余生叫住何问天,走进后院,不一会手里拿着一块热饼走出来递给何问天。 何问天眼睛在热饼和双脚踩着的地面逡巡,鼓起勇气抬起头,顾余生朝他点点头,何问天接下热饼,大大的咬一口,嘴巴很快嘟起来。 顾余生等何问天吞咽下一大口,才开口鼓励道:“若是喜欢多读书,以后可以天天来,像其他人一样。” 何问天把没有吃完的饼藏裹在衣袖里,神色黯淡,低声道:“顾先生……问天……问天以后都不能来了。” 顾余生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可当何问天抬起头时,他小小的眼睛里满是黯淡和绝望,顾余生也不好继续问什么,心中一动,从袖口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何问天: “这是我后面要教给其他人的字,还有修行功法的下篇,现在送给你,能学多少,全看你的本事,你也不必告诉任何人,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何问天将册子收起来,朝顾余生挥挥手:“顾先生,再见了。” 顾余生看着那一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抹阳光里,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正如顾余生所预感的那样,接下来的数天时间,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位躲在书院墙角里窃听上课的孩子。 他肩膀上的伤口,虽然表面已经痊愈,可每到午时,总会不断的灼烧着身体,甚至还是侵蚀焚烧灵魂,若不是他还有火鸟精魂压制,只怕早已承受不住。 夜幕降临。 洗心村以西千里的山巅岩洞里,顾余生和莫晚云以手掌相对,莫晚云的掌心之中,一道霜寒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涌现,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形成一个雪花印记。 随着雪花印记的越来越明亮,顾余生脸上的灼热气息终于消失不见。 两人停止运功,莫晚云额头有细密的汗水,她有些担忧地看向顾余生,“余生,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顾余生微微探查一遍身子,不由地啧啧称奇,莫晚云运转的霜寒灵力,竟然将他体内的火精压制封印住了。 这短短的数天时间,莫晚云对术法的掌控,似乎又得到了质的飞跃。 顾余生起身看向遮蔽的洞外,目光渐渐深邃:“晚云,你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一趟。” “那你万事小心,就算找不到那所谓的天外神火,我也有其他的办法帮你除去体内的异火。”莫晚云起身,一双碧波柔情的眼睛看着顾余生。 “嗯。” 顾余生轻轻拥抱莫晚云,片刻后,身影一闪,凭空消失不见,他即便如今不修灵力,同样能够施展逍遥游,如同身形鬼魅,不可琢磨。 黑夜雾霭笼罩着千山万林,飞鸟走兽大多已归巢,黑暗中的猎手依旧在潜伏,等待着猎物送上门。 一只垂天之翼的巨鸟腾飞在苍穹之下,轻轻扇翅,就能跃过一座山。 巨鸟的背上,顾余生双手抱怀,任由狂风肆虐脸庞,他自岿然不动,足下的大鸟,已是八境大妖,但它并不知晓背上多了一个人。 顾余生并没有动用任何手段驯服它,只是以逍遥游御六气,以至于大妖都无法感知他的存在。 这数天时间,顾余生一直在深山里逡巡,想要寻找那传说中的天外神火,可数天时间过去,他并没有发现神火的气息。 但借助巨鸟凌空,顾余生倒对山里的地形记了个大概。 黑夜下方的山弯峡谷,有高大的石柱存在,一只只火盆在燃烧,数十间粗犷高大的建筑坐落在峡谷深处。 那是异人栖居的地方。 “看来还得从这些异人身上着手。” 顾余生无法寻觅到天外神火的气息,双脚一沉,巨鸟突然间仿佛负了一座山岳,急剧从高空垂落,轰然摔在深林。 大地剧烈地摇晃。 惊动了山谷里的异人。 顾余生藏匿在暗处,默默观察前来探查的异人。 第1122章 术法掌控者,神魂掌控者! 黑夜被几支巨大的火把照亮,数名异人出现在从天垂落的巨鸟面前,巨鸟虽然被顾余生以强大的气劲坠落大地,但它并没有死去,看见异人举火靠近,即便它翅膀已经震断,可依旧散发出凶威,羽毛竖起,张开嘴喙,音波嘶鸣之时,竟有雷弧涌动。 那几名异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雷弧击中,顿时惨叫连连,虽然不至于当场殒命,但也受了极重的伤。 “看来这些异人并非人人都如那一夜的兄妹那般强大。” 敛息的顾余生将一切看在眼底,心中稍定,若异人过于强大,想要从异人那里获得天外神火的信息,风险太大。 就当顾余生凝思间,两道强大的气息从异人领地奔来。 其中一道气息有些熟,应该是那一夜的异人兄妹古雷,另外一道气息则是极为陌生也更加强大。 数个呼吸间。 两道强大的气息已至,古雷的前方,是一个身材更加健壮且有压迫感的男子,只见他一落地,就以单手向地面一拍。 刺啦! 霎时间,地面上出现成百上千的尖刺土锥,将展翼百丈的大妖巨禽直接戳穿。 地面的尖刺一直蔓延,离顾余生最近的一根,只有尺许! 顾余生虽然未动,可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到,因为这位长相刚猛的异人,赫然施展的是五行术法中的土遁术法! 之前古家两兄妹施展火雷之术,顾余生还以为是一种特殊的气劲和血脉掌握,可眼前男子施展如此强大的五行术,让顾余生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异人,可能就是小玄界典籍之中曾经那些能够操控天地术法的人。 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这种最纯粹的术法操控和掌握,被修行者以灵根替代,变成了对应的功法,修炼起来也要对应属性的灵根。 “蒙大哥,好手段。” 交谈的声音传至顾余生的脑海,顾余生借助火光,也终于看清那施展土遁术法的男子,只见此人不光长得魁梧高大,左右脸上还有三道黄蒙蒙的纹印,顾余生虽然不懂那纹印的特殊性,却也能从纹印上看出来它对应着五行当中的土属性。 “区区一只大妖罢了。” 被夸赞的异人蒙山挺拔着身体,伸出手一摄,将巨鸟的头捏住,嘭的一声,伴随着血雾,一枚妖丹落在掌心,只见那一枚妖丹上泛着银青色的光芒,闪烁的雷弧好似与风交织着。 “这大妖竟然炼化出风雷妖丹?” 顾余生看向男子手上的那一枚妖丹,再次感到意外,他也曾斩杀过不少大妖猛禽,可猛禽类的大妖,很难孕育出妖丹,所以他这些日子沉迷于修行,即便御大妖飞行时,也没起狩猎之心。 看见对方从妖身内取出内丹,顾余生这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原始的世界,对于修行者而言,虽然生存艰难,可遍地都可能存在着修行资源。 想到这些,顾余生的内心不由地一阵燥热,因为他目光所及就有很多上了年份的药材,若光是这些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小玄界诸多典籍记载早已绝迹的天材地宝,在这个世界可能遍地都是。 “什么人?” 就当顾余生心神微荡之时,古雷忽然大喝一声,转身看向顾余生藏匿的方向。 “糟糕,被发现了吗!” 顾余生五指轻叩,准备先行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知到身旁的树木微微晃动了一下,只见树木上的一根树枝断裂开来,伴随着一阵翠绿的光芒化作一木偶人,从树上纵身跳下来。 那一具木偶离顾余生只有两棵树的距离,它的气息由木灵之气渐渐变盛,模样也越来越清晰,虽然与真正的人还有一些差距,可若不仔细辨别,绝计难以发现。 “怎么是他!” 当顾余生看清那木偶人的五官时,他原本收敛的气息,再一次紧守敛藏,因为这具木偶人的模样,赫然就是洗心村的郎中何殓。 洗心村的人和异人不是有仇吗? 难道…… 顾余生虽然不是洗心村的人,但他这些日子收了洗心村的七十三个稚童少年为弟子,并不希望洗心村被异人屠戮。 “原来是阁下。”古雷神色颇有些意外,“我们似乎还没有到约定见面的时间。” “没办法,在下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木偶人口吐人言,背对着顾余生。 顾余生窃听两方谈话,但他却在搜寻何殓的藏身之处,虽然操控木偶的法子虽然很多,儒,道,佛,鬼四家都有类似的秘术,但木偶术有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无法离操控之人太远。 木偶人离操控之人越远,对神魂和神念的要求也就越高。 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呢? 顾余生暗自沉思,他现在无法动用神识,体内的灵力也被封印,虽然太古经和大荒经中都有以血气感应天地的法子,可眼前这些异人拥有更加强大的血气,他无法轻易施展。 “若是阁下又来交换五彩神米的话,就不必再谈了,上个月你们村的人窃走了我们的谷种,酋长大人本欲血洗你们村,若不是神火外泄,你们村现在恐怕已经彻底消失了。” 古雷的话瞬间将顾余生的心思拉回,五彩神米,神火外泄,这些都是极为隐秘重要的信息! “哼,古雷,何必与他多言!” 古雷身旁的蒙山性情更加暴戾,忽然伸出手掌,手掌瞬息间变大数十倍,伴随着一阵黄蒙蒙的厚土气息,一下将木偶人捏在掌心。 猛然间一用力,木偶人直接被捏碎。 “没有诚意的交易,我们不谈!” 啪嗒。 木偶人落在地上,重新化作一根断裂的木棍。 这一切太突然,就连其他的异人,也不由地面面相觑。 古雷更是有些懊恼,但蒙山的强大在他之上,他也只能选择沉默。 “不愧是守护神眠之地的人,好手段。” 兀然之间,何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蒙山,古雷等异人目光逡巡,藏匿于暗处的顾余生则是轻轻抬头,看向树上一只栖息的乌鸦。 这是? 神魂控灵术! 怪不得! 顾余生恍然大悟,心中泛起波涛,何殓竟然会鬼道秘典中记载的神魂控灵术,也就是说,他的本体极大可能不在这里,他以神魂操控的乌鸦,还能操控木偶术。 那他的神魂和神念得有多强大! 第1123章 天婴老人,神秘交易。 呜哇! 随着一声乌鸦啼叫,整个森林里全是乌鸦扑腾的声音,霎时之间,无数只乌鸦汇聚于天空,黑压压一片,黑鸦飞腾之间,凝出一具黑鸦人形的法相。 强大的灵魂气息吹拂着大地,刚才受伤的几名异人以手臂遮挡在身前,依旧无法站稳,身体蹬蹬蹬地后退,古雷双脚蹬地,刚刚站稳,可他手上的妖丹却嗖的一下凌空飞起,被何殓所化的黑鸦法相一口吞入腹中。 蒙山暴喝一声,双手捏拳,强大的土灵之气汇聚于双手,厚重的气息如山岳崩摧,双拳齐出,无数土锥尖刺凌空激荡,如箭矢般呼啸攒射。 锐利的尖刺穿过黑鸦人的法相,好似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见那黑鸦法相的眼睛突然变得腥红,一道魂光化魂针,嗖的一下疾射向蒙山的眉心。 蒙山虽有无尽的蛮力和极强的厚土防御,可面对这一根魂针,面露骇然惊恐之色。 “住手!” 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黑暗中一道身影飘忽出现,于闪烁的火光里轻轻挥动黑色袖袍,那一根魂针嗖的一声偏转,发出森森的声音穿透了数十根树木,最终穿定出最后一根树木,悬停在顾余生的侧脸处。 顾余生瞳孔一缩,心中骇然,原来神魂之念凝聚到极致,竟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何殓的神魂之强已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可数十丈外出现的那一道枯瘦身影,更是给顾余生一种阴森恐怖的压抑之感,他原本身体时时受火精侵蚀,灼热无比,可那出现的老媪散发的阴寒,让他脚底生寒,他根本不敢凝目窥看。 毕竟神魂强大之人,六识敏锐,即便躲在暗处,稍有动机的窥探都会被捕捉到。 “大长老。” 古雷,蒙山以及其他异人恭恭敬敬地朝那面容枯槁的老媪跪下行礼。 “数月不见,何道友的本事见长,对我的族人倒是越发狠辣了。” 老媪手持一根黑藤拐杖,拐杖的一端呈现三头蛟龙状,每颗蛟龙头上,镶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 天空黑鸦化作一阵阴风消散,一阵魂煞之气凝出何殓的模样。 “大长老,你的族人怀疑何某诚意不足,方才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还是那句话,何某这次的确带着更大的诚意而来,还望大长老能够考虑何某所提之事。”何殓说话间,忽然袖袍鼓荡,一个灰色的袋口敞开,一个昏迷的稚童从袋子里滚落出来。 那名稚童,正是以往在书院脚窃听读书的何问天! “噢?” 老媪袖口一挥,昏迷的稚童何问天被老媪举起枯瘦的手擒住瘦小的脖子缓缓举起来,而昏迷中的何问天,正好面对着顾余生藏匿的方向。 “阁下当真舍得?” 何殓依旧挂着一如既往那样邪魅的笑容,眼睛永远似闭非闭:“在下已经拿出诚意,大长老应该可以借我一团神火了吧?” “可以,但不是现在。” 老媪将何殓的孙子何问天挂在拐杖上,就像是挂一件衣服那样随便。 “大长老莫非想要反悔?” “当然不是,只是古家那丫头前些日子刚好以身侍奉过神火,距离下一次取神火还有一段时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在这之前,老身还想劳烦道友做一件事。”老媪本来已经拎着孩子转身,却又停下脚步。 “在这十方之地,还有天婴道友也做不到的事?” “前些日子,有个方外修士以剑斩破了古家丫头的神纹,希望何道友能够帮忙修复一下。” “修复神纹,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身自有酬谢。” “寻常之物,在下并不怎么看得上,如果天婴道友肯将神食米用来凝聚神格的法子告诉在下,在下一定会用我所有的医术帮助修复神纹……” “何道友还是换一个条件吧,”老媪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这个条件老身万万不会答应的,若是何道友再起这样的心思,我们之前的合作,也会终止。” “好,那在下换一个条件,我想去神秘之地走一趟,还望天婴道友借在下一盏引路灯。” “可以……不过老身劝你一句,千百年来,进入那个地方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平安归来,你们的村长白也,只是其中的例外,你未必有这样幸运。” “这就不劳天婴道友费心了……” 呜哇! 随着双方的交易达成,何殓的身体再次分化成无数只黑鸦消失在森林上空。 “还杵着做什么,都给我回去。” 老媪杵着拐杖,昏迷的何问天在拐杖上像一件衣服那样来回摆动,火把映照的影子,在风中摇摇晃晃。 某个瞬间,老媪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刚才走过的地方,身后的古雷,蒙山等人立即警觉,并跃向森林,四处寻觅着什么。 森! 一枚魂针从树上倒飞回来,落在老媪掌心。 “大长老。” 古雷和蒙山搜寻归来,眼中满是疑惑。 “没什么……你们都给我记住,不要轻易招惹何殓,凭你们现在的本事,对方真要动起手来,你们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古雷神色一凛,微微有些后怕,而身材魁梧的蒙山则是冷哼一声:“大长老,若他真有那么厉害,为何连真身都不敢亲至?” “不是不敢亲至,是他没有亲自到来的必要,洗心村至此近千里,他的神魂如此强大,实力恐怕不在白也之下,这些日子洗心村的那些人再没进山,太不正常了……古雷,上次你遇见的那个山外之人,你再仔细说与我听听……” 摇曳的火把在森林深处越来越暗,直至完全消失。 黑夜仿佛恢复了平静。 不起眼的角落,顾余生依旧一动未动。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只栖息在干枯巨树上的黑鸦振翅而起,腾空之间,化作一张帛纸随风燃烧,最终化为灰烬。 “果然……” 顾余生压抑住心,双手掐诀,身影在森林之中如一阵清风吹拂,如此飘荡了半个时辰,离开山谷之后,才悄然掐动阵盘,传送到山洞内。 莫晚云从打坐中醒来,她见顾余生将布下的阵法关闭,十分谨慎,过了片刻,才开口道:“余生,你找到神火的线索了?” “娘子,今夜我窃听到了很多隐秘,而且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你的直觉是对的,洗心村的何殓,是一位隐藏的强者,他的实力,恐怕不在白也之下。” 顾余生盘坐下来,定了定心,才将今夜窃听之事一一说与莫晚云听。 莫晚云听到关键之处,身子竟也变得紧绷起来,好似身临其境一样,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挽住顾余生的手臂:“相公,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了,万一被发现……恐怕很难有脱身的机会。” 顾余生点点头,今夜的凶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虽然自忖隐匿的手段高明,但无论何殓还是那位老媪,实力都远在他之上,之所以未能察觉,反倒是因为他体内的灵力完全被封印,神识无法外放,反而因祸得福,侥幸避过了两位强者的探查。 “对了娘子,何殓提到的凝聚神格,那究竟是什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第1124章 菩提映照心灵世界,灵魂同修 莫晚云似乎在努力寻找关于神格的信息,她想了一会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也许凝聚神格是超脱肉身的一种方式,我在神月山时,曾见过一些遨游天地的强大修士,他们以神魂元神重塑的肉身,只有极少极少的强大修士才能依靠肉身成为仙修,可能对于人族来说,肉身过于孱弱,到一定境界,都要舍弃才能摆脱枷锁吧。” “舍弃肉身而成大道吗?”顾余生原本还有些期待,听见莫晚云这么说,顿时失去了兴趣,“若是有得选,我还是希望将父母留下的唯一羁绊存留下来。” 莫晚云目光触动,靠在顾余生的肩头,低声道:“余生,你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当初我选择散道,就是为了存肉身而重修,绝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不过余生,何殓以五谷来凝神格也许是增强神魂的一种秘术,我们就算没有神食米,凭借那些五彩神米,或许也可以尝试一下。” “嗯。”顾余生点头,又凑在莫晚云的耳畔低语,“其实,我在清源洞天种下一块田地的神食米,只是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回去。” “真的?”莫晚云脸上露出愕然,随后正色道:“余生,我从当年得到的菩提之心中传承到一门儒家专门修炼神魂的功法,叫做‘沉影静壁’,此功法原是一位大儒挑灯夜读时领悟出来的功法,不需要修炼基础,我教你。” 顾余生想了想,没有拒绝,他虽然有从灵阁兑换的龙魂宝典秘籍可以专门用来修炼神魂,但此功法缺陷极大,且不完整。 今夜他窥探到诸多隐秘,想要进一步去知晓更多隐秘,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才行,在不能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修炼神魂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莫晚云以纤细的手指贴在顾余生的眉心,顾余生的脑海之中顿时出现一篇儒家功法,这篇功法并不怎么复杂,顾余生自小跟随父亲读书识字耳濡目染下,对儒家的功法领悟自然是水到渠成。 随着功法被记忆领悟,顾余生下意识的开始修炼,忽然之间,一阵金色的气息从神海之中变得明亮,文宫文胆骤然明亮之际,一棵菩提圣树骤然从神海之中浮现出来。 同一时间,他与莫晚云心意相通,两个人的神海交汇在一起,一棵菩提之心显耀,浓郁而神圣的木灵之气和儒家浩然之气如祥云浮空,将二人的心灵世界洗涤得一尘不染。 二人的灵魂之身出现在同一个心灵世界。 “原来当初在大荒秘境中获得的菩提之心和菩提之种竟有如此妙用。” 顾余生看向莫晚云的同时也在审视自己的灵魂之身,更是回头看向神海之中的那一棵菩提之树,当初的那一棵菩提之种,被他种植在灵葫芦里,没想到他的神海世界里,也同样有一棵菩提种生长映照出来,莫晚云当初获得了菩提之心,与他心意相通后,也能进入到他的心灵世界。 莫晚云虽然散道,可她当初可是凭借神魂和意志游过学海无涯的,所以她的文宫和文胆犹如一座七彩神宫,彩虹横空,绚烂到了极致。 若是其他人,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心灵共鸣现象。 但现在二人心意相通之下,共同创造出一个奇幻无比的心灵世界。 “余生,我们一起修炼吧。” 莫晚云先是脸微微一红,随后静下心来,毕竟这样的心灵共鸣属于一种机缘,可遇不可求。 “娘子,请多多指教。” 顾余生朝莫晚云抱拳,不由地想起当年他与莫晚云在青萍山大婚之夜,想不到两年后,会再一次体会那一夜时的悸动。 心灵世界,顾余生与莫晚云对坐修行,二人心意交汇之际灵魂共契,如鱼得水,顾余生不仅获得了莫晚云的灵魂力量,同样将自身的一部分感悟加持给莫晚云,神海世界的灵魂之身,如同一棵菩提树初逢甘霖,一夜之间茁壮成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最为惊奇的是,二人同修一种功法,更是将儒家的文宫文胆和文心融入到彼此的灵魂里,动静之间,又契合道家的上善若水境界。 随着时间推移,顾余生的三魂出本命瓶,本命瓶上烙印出一棵菩提树,菩提树的纹印清晰可见,倒像是山里异人脸颊上的神纹。 一夜时间倏忽而过。 待朝阳日升,浩然紫气达到最浓郁,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身体显出七彩之芒,顾余生的肉身本身经过数次奇遇洗礼,本已如璞玉般完美,可他所学功法,涉猎太广,无形之中在肉身内流下一些冲突隐患,但在这一次的灵魂共约之中,将身体的隐患消除,真正的做到诸术皆合道,诸道皆容于身。 同样,莫晚云因心中执念散道,舍弃了天狐一族的先天无垢之体,她以心意化红鱼,这背后实则暗藏着被垂钓的命运枷锁,可与顾余生一夜之间的灵魂共生,摆脱了命运的齿轮。 二人的神魂从眉心浮现,越来越强大,顾余生的肉身本来受天外神火炙烤,时时烈焚,极阳炽热,恰巧的莫晚云早年断舍亲念,心若冰清,术法之心可冰封千里,此间种种,无巧不巧地阴阳相济。 原本连何殓都无法治愈的烈火之伤,竟然不药而愈。 某个瞬间,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睁开眼,二人的灵魂神莹暗藏在眼底,千万言语,自不必言,毕竟心意皆通,念头皆在心间,互为了解。 顾余生和莫晚云同时抬起手,古老的阵法被瞬间修复,两人的身影从阵法消失,回到了洗心村书院。 已是午后,顾余生听见书院有读书声,默默走到前院,将七十三个弟子的动作一一看在眼里。 他今日迟到,书院里的稚童们并没有荒废自己的时间,读书,背诵,打坐,修行,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悄然蜕变,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以往顾余生并没有意识到。 尤其是当他看见小星儿丫头已经能够盘坐持剑养剑意,顾余生更是心中暗惊,目光掠过她的两个弟弟平平安安时,往常鼻涕在口的小家伙,如今已然能够守静伏案,老老实实的练字了。 这一刻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当顾余生习惯地看向书院那个狗洞的角落时,心思一下被拉回了现实。 何问天。 是个苦命的孩子。 可在顾余生的心中,同样把他当作自己的学生。 坐视不管,顾余生心中难安。 第1125章 藏在灵葫芦里的时间秘密 看着书院的学生都极为用功,顾余生决定请书院所有的孩子们吃了一顿简单的饱饭,煮饭的粮食,是莫晚云以农家术法催熟的,七十三个孩子,煮一大锅饭,切些狩猎的肉干和鱼干混杂在里面,也无须添加野菜,每个孩子们都吃得狼吞虎咽。 虽然他们平时都自带干粮,但是这种一起吃饭的场景,每个人的饭量都比平常的要大得多。 顾余生生怕懂事的孩子们担心没有足够的饭而有心灵上的拘束,直接把一大锅饭端到桌台上。 平日里调皮嬉闹的孩子们,此刻无比的安静,一个个低头刨饭,嘴角有油,眼睛时不时的盯着锅里的饭。 向来很少露面的莫晚云也跟着顾余生一起端一碗饭,两人坐在书院的廊角,不给学生们任何压力。 莫晚云低头扒一口饭饭,目光莹莹地看着书院的学生们,向来很少感慨的她,也有些触动:“也许当年夫子他老人家在敬亭山创立书院时,一开始也是这样的吧,时间真的会改变人和事。” 顾余生伸出手,轻轻将莫晚云嘴角的米饭扒拉掉,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洒脱,摆了摆袖子,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倚靠在阑干上:“人生在世,总有难以左右的人和事情,也许随心所欲,顺其自然才是做人最高的境界,反正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心即安,故乡对我而言,或许只剩下我腰间的这一把木剑和腰间的酒葫芦了。” 莫晚云低头扒拉一大口饭,两腮鼓鼓的,嘟囔几口才把饭吃下去,看看顾余生,又看向从洗心村漂流的长河,夕阳的余晖返照落在廊顶的图案上,熠熠生辉,她抱着个大碗,用筷子轻轻杵了杵碗底,如同回到当年青云门的快乐时光,嘴角一扬,傻乐地开口:“噎着了……” “也没人和你抢,咋还跟个小丫头一样。” 顾余生嘴上说着,却是下意识的摘下腰间的葫芦,下意识的递到莫晚云的嘴边,莫晚云也习惯地如当年那样张开小嘴,微微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子,咕噜咕噜地喝水。 顾余生看着莫晚云那绝世的盛颜,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也许就这样和相爱的人一直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修行吧。 顾余生心里这样想着。 可忽然间,莫晚云甜蜜的笑容渐渐转为愕然,她盯着顾余生手上的灵葫芦:“余生……你的葫芦。” “嗯?” 顾余生收回手,眼睛看向手里握着的葫芦,在这之前,他每日都想要打开灵葫芦,尝试了无数种办法都没能成功,可刚刚他无意识的举动,反而将灵葫芦打开了。 几乎就在顾余生意识到灵葫芦打开的瞬间,顾余生只觉手中灵葫芦骤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有什么东西盛装在里面一样。 “晚云,我离开一下,书院先交给你。” 顾余生起身走向后屋,掐动令牌,利用传送阵传送走,这一次,顾余生传送的地方,并非是在村西,而是设置在村东的一处隐秘之地。 就当顾余生身体从传送阵走出来的刹那,一道金灿灿的光晕瞬间充斥整座洞府。 顾余生手上的灵葫芦好似从沉寂中苏醒,以往被他封印的葫芦纹印,被金色的光照耀,瞬间显出它本来的面目,苍翠的荧光与金色的丝线交织,天地间的气息朝着灵葫芦蜂涌而入。 顾余生虽然早已炼化了灵葫芦,可在这一刻他却无法控制灵葫芦的变化,一缕缕金色的丝线在灵葫芦上编织,逐渐烙印出一枚神圣的纹印,这一枚纹印比起顾余生从那些异人脸上见到的所谓神纹玄妙不知道多少倍,并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同时,顾余生整个人同样被金色的丝线包裹,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心神相连的灵葫芦,里面的洞天变得无比清晰,原本移栽在里面的草药,珍稀之物,那一棵菩提树,红莲等更是在金色的光影下迅速疯长。 尤其是那一棵菩提树,它虽然在这些年已经长成数十丈之高的参天大树,但比起大荒秘境的那一棵菩提树来说只能算是幼苗,可现在菩提树已然化作万丈之高的苍穹巨树,其冠之广,仿佛已经突破了天地壁垒,从灵葫芦延伸到更广袤的混沌世界。 “这……” 还没等顾余生从菩提树的巨变中清醒,他的神魂忽然感觉到一阵炽热气息,神魂移转之时,才发现当初帮瞿梁红夺红莲时种下的红莲之种,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朵孕育数万年的多瓣红莲,红莲妖艳似火,每一瓣红莲都如鲜血一样苍翠欲滴,仿佛一朵永不熄灭的火焰。 其他的灵药,虽然没有菩提树和红莲那样夸张,但当初青藤老人留下的药圃,其药之多,不下于万。 它们随着年份的诡异增长,散发出浓郁的木灵之气,充斥的灵力凝结成苍翠叠嶂的烟霞,灵葫芦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广阔。 “难道是因为逆流了那一段光阴长河,无意中沾染了时间法则?” 顾余生神识从灵葫芦退出,他袖口一挥,立即布下道家天象阵法,将洞府内的气机遮掩,虽是如此,顾余生亦感觉到灵葫芦引发的动静可能被强大的存在感知到了。 就在顾余生心惊之时,灵葫芦上的纹印终于将所有的金色之影尽数耗尽,异象渐渐消散。 “等等,这灵葫芦上的纹印……” 顾余生眼皮跳动,微微翻转左手的掌心,只见掌心之中的纹印与灵葫芦上的纹印,如同一面镜子映射。 当两道纹印相对之时,灵葫芦忽然翁的一声震动,化作一道苍翠之芒钻进到顾余生的掌心消失不见。 神海世界,消失的灵葫芦逐渐变得清晰。 当灵葫芦的光影越来越强时,更加让顾余生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他的本命瓶与灵葫芦互相融合,彻底化为一体。 蕴养在本命瓶里的青萍剑,天魂,地魂,人魂纷纷没入新的本命瓶里。 昨夜修炼的神魂纹路更是重新浮现在新本命瓶上。 第1126章 时间日晷,虚与幻。 随着菩提神树扎根三千世界,顾余生感知到天地间的法则正朝自己蜂拥而来,不止如此,原本山外迷雾的世界,也在他脑海逐渐变得清晰。 菩提神树变成了他探看世界的第三只眼:广袤无边的世界好似没有尽头,无数强大的存在栖居在天地之间,山外的世界,修行者无数,每一个修行者都强大到极致。 未知的世界揭开神秘的面纱,强者之间的决斗,种族,部落之间的厮杀,无处不在的战火,四处求生的人族,奔逃的妖族,如神明一样强大的真灵,魔族,神族…… 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所有的秩序都处于崩坏阶段,强者生,弱者死! 当顾余生想要窥看更多时,神魂的疲倦袭来,即便有菩提神树,他的神识亦不足窥看这广袤无垠的大千世界。 当灵葫芦的时间金影淡去,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正常。 顾余生睁开眼,刚刚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可腰间的葫芦的确不在了。 但只要他心念一动,灵葫芦本身还是会从左手的掌心重新浮现。 “这就是时间法则的奥秘吗,果然强大而神秘,只是这一切的根源,何时归于原点?” 顾余生获得重大机缘,内心却泛起丝丝不安,他忍不住抬头看向昏暗的洞府,恍惚之间,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虚幻的金色流光,金色的流光如同日晷,又如一支不断燃烧的蜡烛,日晷上的指针微微偏转,蜡烛同样燃烧了一小节。 顾余生的目光呆滞,某个瞬间,他身体一个激灵,好似从噩梦中醒来:“难道日晷一圈,蜡烛光影耗尽,我就会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 顾余生喃喃自语,此时他内心想的并不是这件事,他在意的是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若是虚假的,那岂不是和心中挚爱重逢,最终也会……分开? 亦或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不!不应该是这样。” 顾余生抬起手指,朝自己的掌心一划,鲜血流出,疼痛之感是如此的清晰。 但顾余生并不觉得安心,他立即催动传送阵,重新回到了洗心村的书院。 村还是那个村,书院也还是那个书院。 书院里的学生们填饱了肚子,并没有回去,而是欢快地在夕阳下奔跑。 “余生?” 莫晚云在后院桃树下站着,回头一笑盛颜如桃花。 “我回来了。” 顾余生如往常一样走到莫晚云身后,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秀发飘荡扑面,低嗅淡淡的体香,顾余生微微阖目,仿佛一颗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天还没黑呢。” 莫晚云脸颊一红,并没有闪躲,两人站在后院,一起看斜阳落下山。 书院学生们的欢笑和归巢的倦鸟啾啾声在耳边回荡。 片刻后,顾余生睁开眼,对莫晚云说道:“娘子,走,咱们一起到河边吹吹晚风。” “好啊,我其实也想多出去走走的,只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不好到处逛。”莫晚云转过身,露出少女般明眸的眼神,雀跃欢喜,“等我换件衣裳。” 莫晚云跑进屋,很快换了一身雪白的罗裳,头发用簪子盘起,腰间挂着简单的坠饰和半块玉,盈步走来,颦眉藏情,她将纤葱玉手伸出来,挽在顾余生的手臂上。 斜阳陌陌,晚风轻拂。 长河两岸的青柳飘荡,水中倒影出两道并行的身影,在身影的后面,有一群叽叽喳喳的稚童跟着,吃饱后的孩子们,同样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时光。 田间劳作的人们,看着村里的孩子们这般开心,脸上也露出真诚的笑容。 当最后一抹残阳如金线般穿过长河飘远,天空已有几颗繁星和圆月高挂。 书院的稚童们,还在争论着修行的事,墨河在河边大声背诵顾余生教的口诀,姬岸和岳涛在用树枝为剑啪啪对打。 洛生站在古桥的栏杆上,对着长河嗷嗷大吼,假装手上有一把绝世之剑,斩向远方。 苍家小丫头倒在天地里,嘴巴里含着狗尾巴草,一双眼睛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看了一会,她忽然快步跑到顾余生和莫晚云的面前,眼睛明亮:“大哥哥,晚云姐姐,等我以后长大了,摘一颗星星送给你们……” 顾余生和莫晚云相视一笑,莫晚云心情不错,顺便摘下一根柳条,在田间教了苍家丫头一套剑法。 姜家小太阿和狗儿还是和其他人玩不到一块,于是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可在这天的傍晚,小太阿和狗儿意外的没有在一起,小太阿在河的那一头,狗儿在河的这一头。 小太阿面对着落山的太阳,清澈的双眸凝视着远方,小小年纪的他,怔然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狗儿一个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蘸水,在地上画一个又一个的圈,在圈里面,一只只蚂蚁被困住,可以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一只只蚂蚁最终被水黏住,好似全然困住了。 狗儿盯着看了一会,发现只有一只蚂蚁摆脱了圈,他丢掉了手上的树枝,失去了玩耍的乐趣。 天渐渐暗下去,顾余生见书院的孩子们还有没有回家的,便折回来,把这些孩子们都往家里赶。 顾余生走到沙滩边,两只手伸出来,拎起两个小捣蛋鬼:“平平,安安,以后别离河这么近,很危险的?天黑了,快跟你们姐姐一起回家,你们阿爹阿娘会担心的。” “是,顾先生。” 平平和安安乖巧回应,顾余生才把二人放下来,不过平平和安安刚一落地,却又要往河奔去。 身为姐姐的小星儿连忙追上去,双手叉腰:“你们两个,连先生的话都不听了吗?” “不是啊姐姐。”平平有些怕姐姐,但还是蹲下去往沙滩上一抓,掌心摊开,露出傻笑,“乌龟蛋……这枚送给你,姐姐。” “我才不要呢,你们自己拿着玩。” 小星儿板着脸,她才不要乌龟蛋呢,太幼稚。 “姐姐,我也有一枚。”安安也抬起手,他的手心里也握着一枚乌龟蛋,“大乌龟被鹰叼走了。” “哼,乌龟蛋,孵出小乌龟能干嘛?背山啊……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了,平平安安,你们以后不许调皮了。” 小星儿不想接,回头又见顾余生在,她扁了扁嘴,走过去接下平平递来的那一枚乌龟蛋,领着两个弟弟朝顾余生行礼,然后一起往家里走。 “噗哧。” 莫晚云看着姐姐领着两个弟弟一起回家,觉得这一幕有些温馨,开口说以往从未说过的童年事:“余生,小时候爷爷刚领我回家,我很害怕其他人欺负我,凭栏大哥站在我面前,也这样护过我。” “有家人护着,当然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顾余生不由地感慨,莫晚云提到莫凭栏,他的思绪被拉远,转移…… “晚云,其实我虽然与莫兄为挚友,可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看不透。” “我也看不透。” 第1127章 跟随潜入,异人村! 夜幕降临,繁星如织,绚烂星河出现在这片神秘的天穹之上,月光皎皎倾泻银色的瀑布落在无垠的大地上,远远看去,如同层层叠嶂的光幕映衬。 洗心村格外静谧,嬉闹了一天的稚童们因为一顿饱饭而沉浸在美好的梦境里。 栖息在村西口古树上的黑鸦歪着头张望着无边的世界,忽然间振翅而起,向西边飞去。 同一时间,盘坐悟剑道的顾余生睁开眼,低声道:“他行动了。” “要我帮忙吗?” 莫晚云同样从打坐中醒来,一脸期待地看着顾余生。 “对方的神魂太强大,容易被感知到,娘子,你守着村子,若有异常之处,也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顾余生起身朝传送阵走去。 “小心些。” “放心,我只是去探查一下虚实,若事不可为,我一定会退回来的。”顾余生的身影从传送阵消失不见, 片刻后,顾余生从山洞内出现。 他抬起左手掌心,掌心之中纹印浮动,神海里的本命瓶内,三魂苏醒,强大的神魂之力加持在顾余生身上,虽然他依旧没有调动灵力,可他现在已经能够凭借神魂之强动用诸多术法神通了。 顾余生心神一动间,施展逍遥游已出现在山洞外,身影再一飘,如同一缕清风在山林间拂动,这是顾余生第一次体会到神魂之妙,能够御身而行,举重若轻。 如此这般飘荡,半个时辰后,顾余生顺利潜入到异人栖居的山谷外。 “不知道何殓会不会亲自前来。” 顾余生收敛气息,回头看向洗心村方向,他借传送阵节约了千里路程,若何殓亲至,御空飞行,必然需要不少时间。 “先进去看看。” 顾余生观察一遍异人村子的入口,除了最原始的巨木尖刺为栅门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禁制。 正当顾余生欲动身前往之时,一股隐晦的气息突兀地从身侧涌现,他下意识的侧脸看去,只见数十丈开外的水洼里,突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只见一只石龟从水洼里钻出来,纵身一跃落岸边,石龟张开嘴,一只手先探出来。 紧接着何殓湿哒哒的身躯从石龟嘴里完整的吐出来。 “这是什么术法?” 顾余生暗自嘀咕,像是御兽术,又像是操控术,顾余生思忖间,又见现身的何殓,双手一拍,一张神秘古旧的符微微浮动灵光,符篆将黑暗的世界撕开一个圆形的空间之洞,伴随着阵阵空间波动的气息,一只戴着火纹面具的骷髅被召唤出来。 顾余生一动不敢动,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何殓召唤出火纹面具的骷髅,又取出一张能够封印火的符篆,将其贴在骷髅的眉心,那一只骷髅将符篆吸收在体内,双脚朝着地面一点点的沉没,并消失不见。 “这是鬼道术!那骷髅是能够吞噬一切火种的火魈!” 顾余生暗自震惊,刚刚何殓随意的动作,实则泄露了太多信息,他不仅精通极为高明的空间传送术,召唤术,还会最为神秘的鬼道术,神魂术。 “实力到这般地步,还要耍如此心机,难道异人的实力,还在何殓之上不成?” 顾余生立即收起强闯的心思,决定沉下心来再观察一阵,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那所谓的天外神火,应该就在异人的领地内。 过了片刻。 顾余生看何殓朝异人的大门走去,他没有显露自己的气息,而是纵身一跃,试图直接潜进去,可就在何殓身体刚跃至木头制作的尖刺大门上方时,一道奇异的光芒从里面激射出来,霎时间,何殓的身上顿时泛起银色的火焰。 不仅如此,栅门上的尖刺更像是突然赋予了灵性,突然疯长,朝着何殓的身体刺去,若是刺中,他必然会被戳悬在空中,死得极惨。 “敌袭!” 两名戍守的异人立即警觉。同时点燃两盏奇异的灯,整个大门顿时泛起幽冥之芒。 凌空的何殓显然没料到会有禁制,当即冷哼一声,袖袍间挥出一道灰色的气劲,遮挡住那一道光芒,原本扎向他的尖刺,则被他侧身躲过,身体一沉,落在地上。 唰唰。 两名暗藏的守卫,同时出手,一人控雷术,一人控金器,雷束和金线如两根灵巧的长鞭,一瞬将何殓的身体缠住。 “住手!” 里面传来天婴老媪沙哑威严的声音。 火把照亮四周。 天婴老媪带着数十名异人快步走来,古家兄妹,蒙山等那一夜顾余生见多的异人尽在其中。 “天婴道友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何殓阴沉着脸,他的身体被两道术法捆绑,双臂微微一震,直接将雷缚和金缚解开,既显出他强大的实力,又反客为主,掩盖他试图潜入的事实。 “何道友,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老媪并没有当场揭穿,只是杵杖在原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她眯着眼,何殓也眯着眼,两个不善于将心机表露在脸上的人,似乎在互相审视对方。 “还不退下?” 老媪呵斥一句,四名看门的异人立即恭敬退下。 “何道友,请。” “刚才是在下鲁莽了。” 何殓脸上带笑,朝着老媪拱手致歉,态度转变极快,让在场的异人有些琢磨不透。 而只有躲在暗处的顾余生才真正洞穿了何殓的心思和意图:他转移异人的注意力,让之前布下的火魈成功潜进了村子。 看着何殓进入到异人村,大门逐渐关闭,顾余生并不着急,他已看清刚才的那一抹奇异之芒,是从内寨的一盏灯笼上散发出来的,灯笼并无多少玄妙,玄妙的是灯笼上的魂印符文。 对于灯笼上的魂印符文,顾余生熟得不能再熟。 他以纸为笔,凭空画了一道魂符贴在身上,待老媪一行走远,他才收敛气息,瞅准时机,施展逍遥游化作一阵风跃过大门。 顾余生跃过大门的瞬间,那一盏奇特的芒光果然亮起,但仅仅一瞬后,消失不见,两名戍守的异人自是警觉的四处看了看,没有探知到异常后,才重新归位。 “成功了。” 顾余生藏匿在一棵冠盖的古树上方,没有再继续前进,他将左手贴在古树上,微微阖目,左手的五个手指渐渐木化,好似成为了古树的一部分。 同一时间,顾余生的神海之中,菩提古树婆娑响动,现实世界里的景象,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映照在精神世界。 第1128章 差点暴露,神火禁地! “这就是异人居住的村寨吗?” 顾余生将神魂寄于菩提神树,只要有树的地方,都如同他的第三只眼,而这种借助树来窥探,比起敛息术更加隐蔽。 很快,顾余生的脑海里便映出方圆数里的村落,比起洗心村,异人的村落更加粗犷,这些异人并没有特意修建房子,皆是以天然岩洞,或是挂在树上栖居。 并非所有的异人都是体型高大魁梧,有的异人体型和人族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顾余生敏锐的注意到体型和人族差不多的异人,脸上的神纹越加玄妙,也更加清晰,他们有独自的房子,也更靠近山谷的核心区域。 山谷的核心地带,有几十栋错落有致的高大石屋,石屋的石壁上还有粗狂的神纹,可以用来遮蔽气息,形成独一无二的禁制。 顾余生先窥其大概,更不敢将神魂之力用来专门窥伺某一个人,毕竟这方世界的异人有什么样的本事,他还一无所知,按照常理,他们精通五行术法,又能御风控雷,神念也必然强大才是。 借助村落的树,顾余生很快将异人村落摸清了个大概,总的异人有数百人,住在核心区域的,脸上都有神纹,在村落的东西侧,则是原始的田地,田地里生长着五谷,有专门的异人看守,但负责种田的人,却并非异人,而是人族农奴,他们的手和脚上都带有镣铐,被当做奴隶驱使。 “原来异人并不会亲自种田,而是拘役了奴隶。”顾余生见田里的五谷皆是神食米,眉头又皱起来,“难道这些异人靠的是神食米来提升实力?” 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想起何殓提出的要求,但被老媪明确的拒绝。 “不知道神食米的秘密,普通的异人是否知晓。” 顾余生心念急转,他心中生出施展搜魂之术的想法,若是在之前,他不会这么做,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到这方世界是有时间限制后,他并不想在循规蹈矩,毕竟这方世界太大,来都来了,不出去看看,实在心有不甘,而且此方世界修炼,每一刻都进步神速,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正当顾余生将神识往更远的地方延伸时,一道神秘的结界阻隔了他的神魂探查。 “咦?” 顾余生有些意外,但内心却是一喜。 他从神树灵魂契合的状态脱离出来,又往核心区域潜伏了一段,直至他能够探知到异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血气,顾余生才没有继续往前,找到一棵极为高大的古树,直接将整个人融进树木。 随后顾余生又施展相同的手段,向里面探查,神魂延伸到刚才的位置,果然被结界遮蔽,连扎根在地下的树木都无法探查更多信息。 正当顾余生思忖间,他的神海世界,一朵红莲忽然滴溜溜旋转,从灵葫芦的洞天之中冉冉飞出,一道精纯的灼热气息占据他所有的神海,并迅速蔓延至奇经八脉。 “这是?” 顾余生心中一惊,连忙以灵葫芦压制红莲的气息,红莲虽然被他重新封印在灵葫芦,可那一朵红莲好似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它向顾余生传递着渴求的信息,仿佛在那一道结界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 “那边就是天外神火所在吗!” 就在这时,几道强大的气息从不远处的石屋里闪出来,朝着结界所在的方向奔去。 唰! 又是几道气息从核心的石屋走出来,正是大长老天婴老媪,她拐杖上的三个蛟龙头,有一个如化灵一样变成火焰的颜色,另外两个蛟龙头则是各睁开一双眼睛,在无死角的探查着什么。 当其中一头幽冥蛟龙看向顾余生所在的那一棵树时,顾余生只觉树木自身的世界好似突然浮现两只眼睛,正凝看着他。 “糟糕,被发现了吗!” 顾余生心跳动一下,又忙紧守心神,将神魂完全藏于菩提神树里,刚做完这一切,顾余生感知到他本命瓶上的那一道金色纹印亮了一下,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终于那两只眼睛奇异般亮了一会后,诡异地消失不见。 “好厉害的探查术。” 顾余生一动不动,他彻底化作一棵树,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长老,出什么事了?” 说话之人正是何殓,他的手上犹自握着一根奇特的银针,眼睛微睁,他看的方向,也是顾余生触动结界的方向。 “看来你运气不错,刚刚是神火复苏的气息。”老媪以枯瘦的五根手指撒按在拐杖上,三个蛟龙头的异象渐渐暗淡,“妙音,你去取一缕神火来。” “姥姥,我脸颊上的神纹还没有修复好呢。” 一头火红头发的古妙音伸手抚脸颊,怒火未消,颧骨处的火焰神纹,剑痕犹在,每当她抚摸一次脸颊上的剑痕,她就会不由地想起那一夜遇见的山外少年,从小桀骜的她,从未吃过这样的亏,她明明拥有村里最好的神纹,如同拥有世间最美的容颜,他竟然出手如此狠辣,差点毁掉了她拥有的一切。 若是再遇见,一定要找回场子杀了他,或者将他圈禁起来,成为一辈子的养奴! “我们总得拿一些诚意出来的。” 老媪竹杖面带微笑,她明明在看何殓,却让红发女子神色一凛,不敢再多言半句,连忙抱拳:“是。” “古雷,蒙山,你们也一起去。” “是。” 古妙音身后跟着两人,朝着顾余生无法探测的区域走去。 就在顾余生暗自焦急之时,老媪转动拐杖并开口:“何道友,我们村没有让客人在外面等的道理,还是进屋说话吧。” “好。” 何殓藏在袖子里的手停止了细微的动作,只得跟随天婴老媪进屋,老媪在进屋的时候,将拐杖杵在门口,像是在防备什么。 这一切都被顾余生看在眼里,心中忖道:“何殓的火魈或许已经潜伏进去,可那老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若何殓被发现,只怕以后想要潜伏探查,难度会更大,看来也只能冒一点风险了。” 月下,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余生脱离了探查状态,将气息收敛到极致,避开几个修为强大的异人跟在三人的后方。 就当快要接近结界屏障时,走在最前方的红发女子忽然停下脚步,骤然回头,目光落在古雷和蒙山身上,又迅速往两人中间看向走来时的路,黑暗的光影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树遮蔽了村里的火盆焰火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多重树影。 “妙音,怎么了?” 古雷下意识的警觉,探查四周,身材魁梧的蒙山也下意识的回头,没有发现异常后,傲然的脸上竟露出几分讨好:“妙音妹妹,你最近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是不是还想着伤害你的那家伙?哼,若是有机会,我一拳把他打成肉泥!替你出这口恶气。” “哼,谁要你出手!” 红发女子对蒙山的讨好露出一抹厌弃,她的注意力也被转移,收回目光,又瞥见蒙山在朝她谄笑,她更是怒火上脸:“蒙山,离我远点,你应该明白你我之间神纹的差距,不要抱着不该有的心思。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神火禁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第1129章 天地灵物遍地,天外神火! “你!” 蒙山一脸讨好反而被古妙音无情嘲讽,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一旁的古雷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缓和气氛。 “蒙山兄,我妹妹平时不是这样的,只因神纹出现了瑕疵才会这样,既然她不让我们进去,那咱俩就喝一杯,走走走。” 蒙山听见喝酒,无法克制内心的欲望,但他还是捏起拳头说道:“上次若不是你,我早就把那山外狂修一拳打死了。” “是是是。” 古雷和蒙山朝外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树后,一道模糊的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过了片刻。 顾余生的身影如涟漪般浮动,他成功避过了古雷和蒙山,身影一闪,跟在红发女子的后面,心中暗自想道:这些异人实力虽然强大,可似乎对神识的运用并不擅长,就连何殓拥有如此强的神魂,似乎也仅限于用于操控秘术。 辗转腾挪间,顾余生下意识的离红发女子又近了一些,这时,顾余生已经敏锐的感知到前方结界的存在,虽然这结界他并不能用眼睛看见。 如顾余生所料的那样,身为异人的红发女子亦不能轻易擅闯结界,她停下脚步,双手在身前一扣,掐了个玄妙的诀,身上开始泛起强大的火灵气息,脸颊上的神纹如同符文般明亮,引导着汇聚在掌心化为一枚火焰圣令。 古妙音将火焰圣令对着前方一印,原本无法捕捉的结界立时如粒子般蔓延开来,一个极为玄妙的灵力结界浮动,中间打开一道缺口。 “那是……” 正准备借机闯入的顾余生,瞳孔微微一缩,女子脸颊上的神纹显化后,竟是他熟知的天道符文,当年遗落在迷失之海的七卷天道符文,他已得其四,没想到天道符文最初的形态,可以是一种附着在人体肌肤上的神纹。 顾余生将火焰圣令上的符文记在心里,待女子进入禁地后,他才召唤出异火精魂,以异火精魂凝练出一枚极其相似的火焰圣令。 “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结界面前,以掌心向前一贴,刚刚弥合的结界果然打开一道缺口。 “成功了。” 顾余生跨过结界的刹那,有些不敢相信潜入会如此顺利。 他目光向前方看去,才发现结界的后方全然与异人之村不同,黑夜之下,目光之极,尽皆是雪茫茫一片,一股极寒霜冻的气息扑面而来,急冻之寒在衣服上发出簌簌簌的声音。 “严寒?” 顾余生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警惕,他原以为结界后方,会是一片灼热气息,没想到降下天外神火的地方,居然寒冷到了极致。 这种森寒气息,比太阴的寒冷还要恐怖。 饶是顾余生有异火精魂护身,早年又在寒洞内修炼,突然的灵魂和身体的双重冰冻让顾余生亦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这时,顾余生觉察到本命瓶中的红莲再次不受他的控制更加的激昂绚烂,红莲的本命气息从灵葫芦中膨胀,从神海世界中蹿至全身经脉。 灼热的气息立即抵消了周围的极寒。 “天地万事万物因果循环,极阳阴生,果然不假,却不知那天外神火究竟灼热到什么地步。” 进了禁地,顾余生都不需要刻意感知,只需借助红莲的指引,并注意避开那个先进去的异人女人即可。 顾余生在风雪之地前行小半个时辰,这才忽然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可能是一个范围极广的火焰陨石之坑,强大的天外神火将山川尽数溶化,只是像火山那样进入休眠期。 在这一片极寒之地,顾余生竟然发现许多生长在极阴之地的天材地宝,比如可以修补神魂的幽魂花,还魂草以及九天玄阴草等等。 这些草药在小玄界已经绝迹,每一样都可以在灵阁兑换梦寐以求的功法或者数不清的灵石,可现在它们却像疯长的野草,无人问津。 顾余生也没客气,顺手将这些天材地宝尽数卷走送至灵葫芦空间。 “怪不得那何殓面对异人如此傲慢,以他的医术,的确可以在这方世界获得极高的地位。” 顾余生心中有些后悔,早年卖茶翁乔槐和风四娘要教他学医和用毒的本事,被他拒绝,乔槐只得将一身本事传给宝瓶,他虽耳濡目染学了一些,但始终算是门外人。 “把这些药材带回去,小宝瓶见到了,不知道得多高兴。” 顾余生袖口一抖,数十张符纸飞出,以道家的术法化作纸人,朝不同的方向采摘天地药材。 如此这般往前走了数十里,周围的霜寒骤然褪去,极寒与极热之间,仿佛只隔了一层空气墙,端的神奇无比。 灼热的浪潮让顾余生头发卷曲,被异人以术法灼伤肩膀的疼痛之感再次复现,他原本想要操控太阴气息抵挡,然而本命瓶中的红莲却滴溜溜的旋转,竟是一瞬控制了异火精魂之鸟,飘然间从顾余生左手掌心飞出。 一声鸟鸣,火鸟振翅而飞引动一道火焰腾空,原本平静的世界呼的一声响动火苗蹿动,整个世界好似一朵奇异而巨大的焰火永生不息地燃烧着。 那升腾起来的火焰,外面是红色,渐变成紫色,蓝色,白色,绚烂的焰火之中飘荡着天地间神秘的火之本源,本源浮动间,形成一道道火焰神纹。 顾余生在原地站了几个呼吸,就觉得整个人快要溶化了一样,根本无法抵挡只得退出去,他将一缕神魂留在红莲操控的火鸟内,任由它在这一团天外神火中沐浴驰骋。 “这么大的一团火焰,真的是从天外的虚空里坠落的吗?” 顾余生大感惊奇,这样的天地神火,即便是再强的修行者,也不可能直接驯服,“不知那个女人会用什么手段。” 顾余生略微改变方向,想要窥探更多的隐秘。 可他刚挪动没多远,就感觉地面微微一震晃动,咯的一声,一只骷髅手从地面探出来,骷髅手上燃烧着幽冥骨火,冰封的地面裂开,火魈一跃而出,它浑身燃烧着火焰,感受到天外神火的气息,兴奋地尖叫了一声,朝着天外神火急奔而去。 顾余生没有理会火魈,身影模糊,踏雪无痕,已在数十丈开外。 三四个呼吸后,顾余生的耳边传来火魈凄厉惨叫的声音。 第1130章 夺取本命火源,红莲引乱局! “不愧是天外神火,连生长在火焰之地的火魈都无法存活。” 顾余生心有余悸,试图召唤回火鸟,然而他以心神召回,却发现火鸟已然与他失去了联络。 “连异火的精粹都被神火泯灭了吗?” 顾余生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又离开一些距离,这时,他感觉到身后的天外神火越发狂暴,霜冻的地面开始发出咔咔咔的声音,灼热的气息从地面升起。 “糟糕。” 顾余生唤回所有的道家纸人分身,朝远处遁去,就在他掠动之际,却见暗沉沉的天空升起一盏灯笼,那一盏灯笼上面闪烁着赤色的光亮,一条火龙盘亘在灯笼附近。 吭! 一声龙吟,中心处的天外神火被指引,亦化作一条火龙腾空,漫天的火焰好似能将空间灼烧坍塌,极致的热浪散发,却是激荡起层层霜寒,龟裂的地面又迅速地霜冻。 如此奇异的一幕让顾余生大开眼界,面对如此烈火,他不再敢将神魂离开身体,也不敢贸然使用凌空遁术,而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奔跑,在奔跑之时,他祭出了当初从沧海神宫获得的紫龙鼎,紫龙鼎一祭出,上面的九道龙纹明亮,竟也开始吸收起玄妙无比的神火来。 有紫龙鼎相助,顾余生体内的灼热之感消退大半,奔走间,他感知到一道熟悉的天道火符文在随风飘荡,敛息看去,一头火红头发的女子正以双手托天,面颊上的神纹化作一只巨大的火蝴蝶,振翅之间,将天外神火中的本命之源吸收进神纹。 古妙音满头的红发飘荡,化作一根根火红的长绳,从神纹中获得强大的力量,她的身体被一层赤色的火焰包裹,偏偏无法灼烧她的身体,不断从神纹汲取神火力量的同时,她脸颊上被划的剑痕也在慢慢的修复。 不止如此,那女人的双眸也有两团火焰在形成特殊的符文在眼瞳下方的眼睑形成新的神纹。 “这究竟是什么神通,竟能控火至如此地步。” 顾余生觉察到那女子的气息虽然强大,但最多也就在九境层次的修为,按理说,她这样的修为,还不至于能够直接从神火中汲取本源。 正当顾余生暗自觉得奇怪之时,却见古妙音忽然闷哼一声,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强大的火焰之力,她踉跄后退一步,收回一只手,急切地一拍腰间的刺绣锦囊,一粒粒五彩之米飞出来,霎时间五彩之米元气飘荡,被一口吸进嘴里。 呼呼呼! 顾余生惊奇地看见,古妙音的身上有五气之环浮现,将神火的本源气息化为更加鲜明的神纹烙印在脸颊上。 “原来如此!” 顾余生大脑轰的一声,一瞬间解开了许多疑团,原来他们掌控的力量是天地元气,而非灵气,神食米的作用,必然是与引导元气和神魂有关。 “我也可以窃取神火本源了。”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身影飘荡,躲开女人的感知范围,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盘坐,取出一张符纸,以神魂之力镌刻出天道符文,将其贴在紫龙鼎内。 “疾!” 顾余生凌空一指,紫龙鼎飘然凌空,紫龙鼎开始滴溜溜旋转,顾余生心神一动,将莫晚云前些日子收割的五彩神米取出,抓一把衔在嘴里。 他以气血将五彩神米化开,精纯的神米元气在体内激荡,他以神魂念引,瞬息之间,天地神火的本源之力果然如迅捷烈滔朝紫龙鼎内聚集。 那紫龙鼎曾被海族龙族用来炼丹数千年,自是能承受神火本源,但是顾余生没有料到的是,他以神魂念引神火,来得实在太猛烈。 仅仅数十息功夫,紫龙鼎上的九条紫龙就已承受到了极限,紫龙鼎开始嗡嗡嗡闷响,似要炸裂开来。 “怎会如此强烈?” 顾余生眼睛瞪大,连忙挥动右手,将紫龙鼎召回,并取出两道封印符将其封印。 “呼。” “应该够了。” 顾余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一道烈焰毁灭的气息从神火中心处涌来,顾余生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朵红莲滴溜溜的旋转朝他眉心飞来,身后引动万千火焰星星,拖动长长的尾巴,黑暗的世界骤然照得明灿灿的一片。 “这……草!” 顾余生内心狂骂,差点爆粗口,他所有的精心潜伏与算计,万万没想到被那擅自飞出的红莲精魂搅局,到了此刻,潜伏已然无用,他凌空一顿间,左手一抬,掌心纹印明亮,将红莲一下吸收进去。 身影一晃,朝远处遁去,这一遁行便在百丈开外。 可是天空中的火焰星星亦紧随其后形成了他的尾巴,在天空化作一道璀璨的火焰长虹。 “坏了。” 顾余生再一个急遁,却发现周围的空间被烈火焚烧的扭曲,好巧不巧的折转至红发女子的正前方,啪嗒一下,将她头顶的灯笼掀翻垂落,星火四溅。 顾余生低头,发现红发女子正睁大眼睛看着兀然出现的自己,一脸呆滞,四目相对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朝她挥了挥手:“真巧,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打扰了。” 嗖。 顾余生施展逍遥游,朝远处遁去。 顾余生知道自己暴露,若再不逃走,将没有任何机会,于是他也不再保留实力,双手一掐,施展逍遥游,在天空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 在顾余生身后,是漫天的星火光影,好似一场前所未有的流星雨倾泻人间。 趁机的天外神火被汲取了太多本源,从沉寂中苏醒,极寒的大地龟裂开来,无数岩浆喷涌,骤然之间喷起千丈之高。 “是你!” 红发女子从呆滞中惊醒,一瞬反应过来,五指凌空一指,漫天的火焰化作火矢朝顾余生疾射而去。 然而全力施展遁术的顾余生,那些火矢根本追不上,极暗的天空,火焰之雨如此的美丽,照耀了整个混乱的世界。 唰唰唰! 异人村内,数百道身影齐齐凌空而起,他们大多能操控火焰,漫天的火球呼呼飞动,更有雷术和风术凌厉而来。 顾余生身影化作一道残影,在空中数次折转,避开漫天的术法攻击,可他引动的神火却对他穷追不舍,偏偏那个女人见到顾余生,像是见到了生死大敌,身后化作一对火焰翅膀,几个腾挪之间,竟要追了上来。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眼看就要被数百异人包围,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以两根手指天,强大的神魂引动剑意,漫天的火矢星焰皆化作利剑,从天空垂落,刹那间,方圆百里范围,皆是烈焰剑气纵横! 腾空飞起的异人不由地抬头,被苍穹垂下的末日之景吓得目瞪口呆。 “天罚!” “天罚!!” “快跑啊!!” 有异人被吓破了胆,声音尖锐地嘶吼,朝着远处遁去。 一人跑,立即引发其他人也急速的逃遁。 异人村。 立时大乱 第1131章 大胆的设想,被人算计了。 “放肆!” 就在异人村被漫天剑影笼罩之时,一道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异人大长老天婴老媪凌空飞起,手中拐杖向顾余生遁走的方向一抛,拐杖立时化作三条蛟龙,一条蛟龙吞吐火焰,一条蛟龙啸出风切术法,一条蛟龙口吐雷珠,一时之间,风,雷,火,三种术法相互融合,形成一个奇特屏障,不止将顾余生的去路阻隔,更是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术法范围内! 轰! 三色光球如旋涡云卷,一只上古奇兽从云卷中探出,呈现三个脑袋,朝顾余生吐出不同的术法。 恐怖的术法威压让顾余生心中一紧,来不及思考,他以手为剑,一道剑气一斩向前,嗤的一声,银色的剑芒将术法凝聚的奇兽斩分裂,内藏的三种术法之气骤然爆炸。 数息后,顾余生身影一闪而出,恐怖的术法余波将整个村子震得面目全非,威力不俗,可顾余生却是眉头一皱,心中露出一抹古怪,这老媪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应该在十二境以上,看似威力不凡的术法,却仅仅呈现显像状态,实则徒有其表,比起小玄界修行者的法相,领域相差甚远。 “难道说……”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顾余生心头浮现,他双手一掐,施展阴阳玄雷诀。 轰隆! 天地间的元气骤然汇聚,如风暴一样附着在顾余生的身体周围,他高高举起的指尖,一道雷术惊天动地,雷弧攒动间,如同一头雷麒麟降世,神威赫赫。 “落!” 顾余生凌空一指,方圆百里之内,万道雷光倾泻降落,麒麟咆哮怒吼,口衔莫晚云给的那一颗五行雷珠,嗡的一声在老媪的头顶爆炸开来。 呲啦! 顷刻之间,异人村所在的山谷裂渊,尽皆被雷瀑覆盖,恐怖的雷弧直冲苍穹,浪弧高过云顶。 就连在一旁袖手旁观的何殓,亦被雷弧包裹,骇然般向外逃去。 唰。 顾余生凌空跃起,俯瞰着脚下的雷瀑世界,冷汗从额头缓缓滴落,他的假设是对的,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比小玄界浓郁了数百倍甚至数千倍,可这方世界的人,还算不得真正的修行者,他们没有后世那样精妙的修行功法,只有凭借本能和经验掌控最原始的操控术法手段。 顾余生虽然平日里以剑驭万法,很少动用术法手段,刚才动用道家雷术,只是想要印证心中猜想,他尚未解封体内灵力的前蹄下,只操控天地元气,就已经可以发挥出比原来小玄界威力强出千倍,乃至万倍的恐怖威能。 “这!” 一瞬间,顾余生头皮发麻,倒不是因为他对异人造成杀戮之事,而是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教给了洗心村的七十三个学生很多术法之道,修行之路…… 他原以为自己教得太少。 现在他猛然惊觉,或许自己教得太多了。 呲呲呲! 就在顾余生思绪复杂之际,恐怖的雷威终于散尽,洗心村已然面目全非,那些修为境界原本远强于顾余生的异人,大部分皆蜷缩在地上,一身焦糊,所有的草木皆被炭化,熊熊烈火燃烧着。 异人村的核心区域,最原始的阵法闪烁着黯淡的灵光,里面庇护着不少异人,古雷,蒙山,等都在,只不过二人看顾余生的目光,早已变得骇然恐惧。 “咳……咳……” 一道咳嗽的声音传来,老媪佝偻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她手上的杵杖颤抖着支撑身体,数息后,拐杖轰然碎裂,断成几截掉在地上。 天婴老媪环视周围,发现异人村的人已死伤过半,她的嘴角微微颤抖,一身的怒火最终郁结在体内,她抬起眼睛看向顾余生,并缓缓拱手: “阁下既掌控着神只才拥有的力量,又何必与我等一般见识,若是我们哪里得罪了阁下,不妨明言即可,至于那天外神火,赠予阁下便是了,何必屠戮我的族人?” “姥姥,他根本没有掌控神明赐予的力量,他借助了外力!”不等顾余生开口说话,一头红发的古妙音愤然大怒,眼珠带着血丝,“蒙山,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原本惊恐的蒙山,听见古妙音愤然的话,陡然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扫向顾余生,感知到顾余生自身的血气还没有他强大,立时信心大增。 “我要杀了你!” 蒙山双手捏拳,往自己的胸口狠狠捶了两下,张嘴猛的一吸,黄蒙蒙的土元气息在腹部轰隆隆作响,须臾之间,化身成为百丈之高的土巨人。 “死!” 蒙山张开双手,无数锐利的尖刺飞向顾余生,两掌一合,如两面山同时夹向顾余生。 顾余生意念一动,驱动雷术化剑,呲呲呲刺向每一道土属性的尖刺,土属性的尖刺被雷术所克,立即化成黄土消散。 “住手!手下留情!” 老媪的声音变得尖锐,声音啸动九霄。 可她的声音,依旧比顾余生的动作慢了一拍,只见顾余生凝聚雷术之剑,一瞬洞穿了蒙山庞大的身躯,百丈之高的异人瞪大眼睛,轰然倒下。 轰! 大地剧烈的晃动几下。 蒙山的身体急剧变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心口处的鲜血汩汩流出。 顾余生的剑终究还是因为善良偏离了一丝丝,今夜之杀戮,实非他初衷,他看向目光混浊的老媪:“在下的一位学生成为你们交易的筹码,特来讨个说法。” 顾余生的话,让老媪的表情微微愕然,露出些许古怪:“你是说洗心村献给神明的那个孩子?阁下并非洗心村的人,难道要插手此事?” “我是山外之人,对你们两村的恩怨并不感兴趣,我只关心那孩子是否还活着?” “当然,那孩子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怎会让他死去?”老媪的嘴不断地颤抖着,“阁下如果是因为此事而大发雷霆,必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呐……酋长已经带着那孩子拜谒神明,将来他会成为神明之子的……如阁下不信,老身只好舍弃这一身性命与阁下生死相斗。” “不必了。” 顾余生只觉大脑一片混乱,莫名的罪恶之感从心底涌现,事情好像不是自己的想的那样。 “世道维艰,希望诸位也能给人族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顾余生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灿烂的雷光向远处遁去。 古妙音看着顾余生离去的身影,将手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泛着仇恨的血芒,“终有一天,我会将此人杀死,为我的族人报仇,姥姥,妙音已经决定了,我要去神秘之地,获取强大的力量。” 第1132章 何殓蜕凡身,铜镜中的影子。 黑夜。 顾余生站在一座山巅上,回头看异人村方向的熊熊烈火燃烧着大地,他双手负背,目光深邃,天外神火没了结界的约束,正无情地肆虐着大地。 忽然之间,顾余生眉头皱了一下,在背后的右手轻轻一勾,一道睥睨的剑气洞穿身侧的万年寒冰坚岩,寒冰岩石碎裂之时,一只寒鸟振翅而起,倏忽间向远处飞去。 就在这时,一道雷弧化作一只银色鸟笼,骤然将那一只寒鸟禁锢在里面,任那寒鸟如何挣扎,也飞不出去。 “嘿嘿,不愧是顾先生,这等精妙的术法手段当真是神乎其神。” 鸟笼里的寒鸟羽毛掉落,奇幻般变成了何殓,探出手向前一伸,闲庭信步般从雷笼里走出来,脸上一如既往挂着那邪魅的笑容,令人十分不爽。 顾余生面色微沉,冷冷的说道:“月前顾某遭遇变故,是洗心村的人救了我,正是因为这份恩情,我才会一直留在洗心村,教村里的孩子们识字蒙智,亦算是我人生中的一场修行,只是我没料到你竟会将我也算计进去,算计我也就罢了,连你的孙子,也算是你谋局的棋子之一吗?” 何殓皮笑肉不笑,双手抱怀缓缓开口:“人之为长者,岂有不爱自己子孙之人?然而世道如此,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艰难的抉择。顾先生,何某的确算计了你,刻意引导你入异人村,今夜之事,有五分在我的意料之中。 只是我没想到你的术法神通神乎其神,明明你的修为没那么强,山外的强者我也是见过的,但他们从未拥有像你这样精妙的术法。” 顾余生微微抬起头,看向无尽的虚空,神色间带着几分厌倦和萧瑟:“我原以为到洗心村,能够真正洗心精心,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可到头来,还是又卷入一场纷争,我很厌倦这一切,也不想被人算计,所以阁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你欲与我动手?” 何殓身上浮现出强大的神魂波动,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双深邃幽幽的眼瞳直视顾余生。 顾余生不言,但却将手缓缓从袖中探出,一把木剑握在掌心。 两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山巅的狂风席卷片片霜雪,吹拂着两人的面庞,寒意扩散的霜雪世界与远处的天外神火交相辉映。 每隔一息,顾余生手中的木剑就越抬高一寸。 何殓的身后亦有一道魂影浮动,那一道魂影好似从地狱召唤出来的一样,整个山巅被阴寒死气占据,宛若黄泉幽冥之地,顾余生的木剑上,阴寒的气息凝在剑刃上,簌簌簌作响。 就当顾余生的手快要抬到与胸口齐平时,何殓背后的魂影骤然碎裂开来,他强大的气息如霜雪般消散,他开口打破寂静: “算了,我不想与顾先生动手,其实问天那孩子第一天去书院窥学,我就已经知道了,那天去书院找他也只是想要确定让他着迷的,究竟是学识还是智慧。 可事实告诉我,并不是学识也不是智慧,而是顾先生你对那孩子的爱护。 既然你想要一个交代,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何殓说话间,手指一捻,一枚魂针捏在食指和中指间,抬起右手,在顾余生警惕的目光中,一瞬扎进了自己的眉心。 魂针从何殓的脑后迸出,他的身体保持着僵硬的动作,竟是猝然死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顾余生都觉得莫名其妙。 看着何殓那挺直的身体被极寒霜冻,化作一尊冰雕,顾余生的面色复杂到了极致,他知道何殓还活着,但他的肉身的确是死了。 “为什么?” 顾余生放下手上的木剑,这一刻,他有些疲倦了,只想回去睡上一觉。 “因为每个看见真实的人都不愿意再继续沉睡下去,每一个见过光明的人,不会愿意待在永夜里。” 何殓的灵魂从肉身中缓缓飘荡,重新凝聚在一起,但他没有元婴,只剩下一道魂气。 这也更加印证了顾余生的猜想,无论是异人,还是洗心村的人,都没有真正意义的踏上修行之路,只不过是生在这个天地元气无比充盈的时代。 “呵呵,我的猜测是对的,即便失去了肉身人的灵魂和意识也不会立即死去,这根本不是神明赐予的力量,而是一种修行!” 何殓的脸上露出一抹疯狂,他飘荡的神魂随风摇曳,让顾余生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痴迷于修行的疯子,可顾余生又何尝不懂何殓内心的扭曲。 何殓大笑过后,转而看向顾余生,表情收敛:“顾先生,你为何不感到惊讶?说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你知道这一切,对不对?你教给孩子们的修行法子与山外的那些修行者截然不同,你究竟来自于哪里?是煌煌大千世界吗?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顾余生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何殓手上凝出一盏指引灵魂的灯笼,他看向西北方向黑暗的世界,回头对顾余生道:“若是村长白也问起,烦请转告他,我何殓此生从不相信神明,村里年年的供奉祭祀,只会让我们永久地困在一隅之地。我何殓追求的是真正属于自我的力量,哈哈哈!” 何殓手提神火铭刻过的灵魂灯笼,朝着那传说之中的神秘之地遁去。 随着何殓神遁,他的灵魂也越来越强大,天地间的元气加持在他灵魂上,让他的神魂打破桎梏,重新凝出有心跳有血脉的魂躯,灵魂外包裹着熊熊烈火,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黑暗,最终消失在天际。 “好强的灵魂,原来灵魂真的可以重铸躯体、神体。” 顾余生放下木剑,在黑夜里遁行。 回到山洞时,天已快明亮,莫晚云一直在等待着他回来。 “晚云,我回来了。” 顾余生脸上挤出一抹疲惫的笑容,伸出手在莫晚云的脸上轻轻一抚。 “余生,你困了么,困了就好好休息,就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 “嗯。” 顾余生枕着莫晚云,数息后就陷入沉睡。 今夜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原以为来到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可到头来,还是躲不过纷纷扰扰,洗心村的人也好,异人也罢,亦或是疯狂的何殓,他们无不是痴迷执着于一件事,被困于心。 顾余生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当他醒来时,已在洗心村的书院后院,前院传来朗朗读书声,莫晚云正替代他给学生们上课,顾余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睁开眼,空洞地看着楼板。 恍惚中,他看见代表着时间的蜡烛已经燃烧了近一半,日晷的影子也偏转和缩小。 顾余生一瞬从床上翻坐起来,走到洗手台,双手捧起水浇打在脸上,冰冷的水让他立刻清醒了许多,他微微侧头看向妆台上的铜镜,铜镜中的自己,如叠影般模模糊糊。 “为什么?” 顾余生身体陡然僵住。 这时,莫晚云从门外走进来,她本来带着笑,可两人的目光交织在铜镜里时,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怪异,几乎同一时间,两人同时奔向彼此,互相拥抱着,想要用彼此的温度感受对方的存在。 第1133章 岁月匆匆,赐名萧寒 顾余生驻足在窗前,看金色的太阳映照在书院里,他默默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事,莫晚云安静地听着。 “晚云,昨晚的事,或许我真的做错了吧?” “这不怪你,没有人可以在做事前就预料对错,余生,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依旧会顺从本心那就没有错。”莫晚云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将头轻轻靠在顾余生的肩头,低声呢喃,“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我也希望过得真实一些,就算我们还会分开,至少这一段记忆,是你我之间最值得怀念的。” “我明白,是我把日子过得太着急了。”顾余生轻轻抚摸莫晚云的秀发,看着水面的柔波,心中渐渐释怀,根本没有所谓的命运和对错,就像他把青萍剑一直留在河底那样,没有把它捞起来,就是想要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没有人可以留住时间,也留不住时间。 能够做到顺其自然,也是一种修行。 接下来的日子,顾余生没有像之前那样焦躁地去修行,也不刻意地去想会错过什么样的机缘,异人村之祸,说到底还是因何殓而起,可何殓的疯狂,让顾余生意识到如果他不改变自我,也许有一天结局就会他一样,看似在追求大道,实则早已迷失自我。 时间在朝升月落的时候匆匆流走,桃花开落春尽,一塘的烟柳静待荷开,夏日影短岁长,在书院教学生们识字修行的日子总是那么充实。 莫晚云学会抽丝剥茧,唧唧的织布机和梭子来回倒腾,把时间留在了一件蚕丝衣裳的袖纹上,她把这项技艺分享给了洗心村的村民。 洗心村的苍北斗和黎娘春天种下的稻谷获得了丰收,和一村人分享这难得的喜悦,黎娘还养了几头猪,分享喜悦的这一天,黎娘让她的女儿和儿子给顾余生送来一块猪肉和一罐猪油。 这一日。 顾余生正盘坐在书院的桌案后批阅学生们的作业,静谧飘荡的雪花落在笔尖和竹简上,他轻轻抬起头,灰暗的天空飘荡起片片雪花,远山眉黛已染霜雪,片片树叶凋零,瑟瑟寒风拂过山岗,院门吱吱作响。 顾余生摊开手,絮状的雪花落在掌心,冰冰凉凉。 岁月不知秋凉,一缕寒风随冬来。 顾余生的注意力从天上的雪花转移到书院学生们身上,半年多的时间,他们有的长了身子,有的改掉了哭哭啼啼的毛病,如今,他们大部分依旧穿着旧旧的苎麻粗衣,寒风吹面,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偶尔有吸溜鼻子的声音响起,但他们大多神色专注,早已不是刚入学时的好奇,好玩。 就连年纪最小的平平和安安也用极其标准的手势握着毛笔,低头写下左右平衡的‘人’字。 顾余生目光逡巡在每个稚童的脸上,他们的样子早已在顾余生的记忆里定格,雪花从眼瞳飘过,他们的身影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 某个瞬间,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 顾余生缓缓起身走下讲台,从每个学生的侧面走过,最有家教的墨河连忙坐直身子,姬岸掏出个小册子趁机请教心中的疑惑,喜欢耍点小聪明的岳涛,则在姬岸提出的问题上,再提出一个更加有难度的问题,并暗中向姬岸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他们两个都是聪明的孩子,平日里喜欢较劲。 若是平时,顾余生自不会去理会,但今日,或许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堂课了。 “岳涛,姬岸,不要时时显露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知道了,先生。” 姬岸恭敬行礼,岳涛也跟着点头,但他的眼睛,却还是看着姬岸。 顾余生从两人身边走过,直至走到后排,狗儿坐在角落里,手里握着修好的毛笔,怯生生地抬头,依旧不敢直视顾余生的目光,顾余生想起第一天入学时的狗儿,拿起他的笔,开口道:“狗儿,你也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狗儿抬起头,在其他学生的注视下,唰的一下站起来,朝顾余生噗通一声跪下:“先生,请赐我名字。” 顾余生看着跪得恭恭敬敬的狗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取怎样的名字,他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落在狗儿的头上,心中有所触动,在竹简上写下两个字:萧寒。 “狗儿,这是你的名字,萧寒。” 顾余生把竹简递到狗儿僵冻的掌心,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狗儿接过竹简,看着竹简上的两个字,又咚咚咚的给顾余生磕了三个头,起身扬起手上的竹简:“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我叫萧寒,我叫萧寒。” “阿巴,阿巴。” 姜太阿第一个跑过来,把狗儿高高抱起,替他感到高兴。 “萧哥哥。” 平平和安安也跑过来,一个拉着狗儿的左手,一个拉着狗儿的右手。 年纪最大的小星儿也走过去,拍了拍狗儿的肩膀:“以后星儿姐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 洛生爽朗一笑:“狗哥,有名字了,以后找我打武器,我便宜你啊。” 狗儿有了名字,书院学生们都跟着凑热闹。 顾余生重新回到讲台,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一张张面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就在这时,洗心村外一阵狂风大作,一只飞鸟凌空而来飞向书院,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飞鸟上,赫然有一位神色威严的男子,只见他纵身一跃,无声无息间落在书院。 强大的气场激荡起地面的霜雪落叶,吓得一干学生下意识的后退,纷纷跑到顾余生的后面躲着,向来守礼的墨河一个人呆呆傻傻的坐着,一脸茫然地看着姬岸捂住了一个受到惊吓的学生嘴巴。 岳涛则把身体藏在众人的背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从狗洞钻出去去找村长。 小丫头苍星楼没有躲,她微微张开手臂,站在另外几个孩子的前面,她的身后,狗儿把平平和安安攥在手上,默默护在身后,小太阿和狗儿并站,平日里显得和有些笨拙的他,此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审视着身体背对着他们的威严男子。 男子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见顾余生是教这些稚童的老师,身上气息稍微收敛,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谁是姜家小太阿?” 此人傲慢,连一句先生也不愿意带。 第1134章 人间多离别,取剑拜神明! 顾余生只觉男子用一道强大的神识扫过每一个人,心中暗自一凛,他从男子的身上,竟然感知到熟悉的仙灵之气,他是真正的山外修行者! 不止如此,顾余生还注意到,天上的那一只飞鸟,同样已经通了灵,是一只十境以上的真灵大妖,若它真正的显出本身,只怕不比垂天之云小。 “请问阁下找在下的学生有什么事?” “不必紧张,本座前来是受姜家某位大人物所托,接引后辈血脉之人去大仙门修行,而且他的父母没有死,还另有机缘。”男子袖口一抖,一个印着神月仙鸾的令牌出现,朝顾余生晃了晃,随后微微转身,一双眸子直接从几个孩子里精准的找到姜太阿,“跟本座走吧,小太阿?” 姜太阿连忙摇头,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原来是个哑巴。” 来自大仙门的男子眉头一皱,神色颇有些嫌弃。 袖口一卷,就要将姜小太阿带走。 这时,顾余生一步上前,恰好拦在男子的前面,阻止了他的动作。 “小太阿,你愿意去吗?” 姜小太阿的目光里浮现出几分期待,又有些茫然和害怕,他想要从顾余生这里获得一点点鼓励,或是想要顾余生替他做决定,可这种事,顾余生又如何能替他人做选择,即便姜太阿现在还太小,他的命运本该由他来选择。 “哼,本座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去或是不去,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跟我走。” 大仙门的修行者兀然转身,用一个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顾余生,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感知到刚才遁走的动作被强行打断了。 男子重新审视顾余生,他没有从顾余生的身上感知到灵力波动——准确的说,他刚才似乎没有感知到顾余生这个人存在。 这太诡异了! 来自大仙门的大修士再次以神识延伸,整个书院自然也被他囊括了进去,忽然间,他感知到后院还有一个人,那种感觉也是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这神秘之感不由地让大修士毛骨悚然。 “顾先生,放姜家孩子去找他的父母吧。” 村长白也的声音从书院大门传来,紧随而至的,还有姜家的老爷子,姜老太翁走到姜小太阿的面前,轻轻抚过小太阿的头顶,一脸慈祥和不舍,郑重叮嘱:“小太阿,你的父母还活着……有些事爷爷过去骗了你,但爷爷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都是……” 另一边,村长白也朝男子拱手:“上修,能否将其他孩子也带出去,让他们长长见识。” “抱歉,我没这个权限,阁下应该明白,你们村的命运是什么。” 大仙门修士面对白也,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果断拒绝了白也的请求,并转身朝外走去,算是给姜小太阿一点告别的时间。 姜太阿拜跪了太翁,又向白也行礼。 最后,姜小太阿走向顾余生,跪下来,咚咚咚的磕头。 “小太阿,以后去外面了,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变成真正的男子汉。”顾余生把姜小太阿搀扶起来,顺手摸了摸腰间,只有一枚小星儿给的平安铜钱,他不动打开储物袋的前提下,竟没有其他可送的礼物。 顾余生神色一愣,把铜钱摁在小太阿的掌心,把他的掌心合起来,“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 姜小太阿紧紧攥着手指,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顾余生,缓缓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片刻后,书院外,一只巨鸟腾空,姜太阿被中年男子护在巨鸟背上,盘旋而起。 顾余生和村里的其他人朝姜小太阿挥手。 姜小太阿也不舍地挥手,他的眼睛微红,巴巴的看着顾余生,某个瞬间,他的嘴唇动了一下。 轰! 顾余生的脑海被惊雷炸了一下。 姜小太阿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先生,再见。” “原来。” “他不是哑巴!” 顾余生双手在身前,眼眸中的那一道小小的身影最终化作一个黑点消失。 不知何时,莫晚云也站在顾余生身边,她的目光看着远处的山峦,神色怔然。 书院里的孩子们如往常一样往回家。 顾余生看着那些孩子身影渐渐模糊,一时之间竟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片刻后,顾余生收敛情绪,朝白也拱手:“村长,今天是我教孩子们的最后一课了,也许在某个下雪天,我就会和我家娘子离开洗心村了。” “这样吗?” 白也苍老的脸有些失神,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他正了正衣服,朝顾余生郑重的行了一礼。 “顾先生,多谢了,我去把孩子们叫回来,总得让他们好好的叩谢师恩。” “不了,就这样吧,顺其自然也挺好的,就像我的到来也是一场意外。” 顾余生坦然一笑,送走了白也。 洗心村书院的大门缓缓关上。 顾余生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院树下,默默地发呆。 莫晚云始终在旁边陪着,一句话也不说。 雪越下越大,茫茫的白雪将大地覆盖,一支蜡烛在窗前的桌上泛着黄黄的光,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顾余生和莫晚云的脸庞,两人的影子落在墙上,紧紧拥抱着,并渐渐的模糊起来。 某个瞬间,莫晚云身上率先泛起金色的光芒,她的掌心中,握着一颗奇特的珠子,珠子里的沙子如弥散的光影即将消失。 顾余生的左手掌心上,也有一缕金色的丝线浮动,神秘无比。 “相公,我们相处的日子,是真实的,对么?” 莫晚云轻轻开口,声音颤动,她明明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两行泪珠儿对对从脸颊垂落。 “当然,当然是真的。” 顾余生从怀里掏出那一根红绳,发钗在莫晚云的头上,轻轻的摇曳着。 顾余生伸出手,抹掉莫晚云的热泪,掌心托着她的脸颊,轻轻的抚摸着,感受她的体温和灵魂。 莫晚云低声抽噎:“余生,我想跟你回去,我想跟你回青萍,我想那一片桃花林了,我以为散道后,就可以和你一起回家的,可谁知……谁知这结果,还是如注定了的一样,我不甘心,我以为我失去一切,就可以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我会去找你,就像当年那样。” 顾余生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可他的内心,就像是被针扎了那样刺痛。 “不,我不要你来找我了,如果你我之间注定要天涯相隔,那我希望这一次是我来找你,如果有人试图操控你我的命运,那我要将失去的一切,原原本本的拿回来,替你,也替我。” 莫晚云手紧紧一握,一只手摘下一缕头发塞到顾余生的掌心,她的身影后面渐渐显出一尊浩瀚的法身,如同一轮明月那样古拙神秘,她朝顾余生嫣然一笑,沛然的灵光将行将她手心的时沙之珠禁锢住,她目光坚定,决然道:“当初我在神月山拒绝了三位太虚的提议,放弃了神月山的一切传承,现在,我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去神月殿,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余生,你等着我……” 嗡嗡! 雪白的世界,莫晚云的身影渐渐扭曲,如一阵金色的皓光消失在顾余生的面前。 只剩下一缕秀发在顾余生的掌心握着,犹自散发出淡淡的发香。 顾余生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被蜡烛烧痛了手指。 “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吗?”顾余生喃喃自语,烛光下,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呵呵,哪有什么注定的事,如果有,我顾余生今夜倒是要去见一见,所谓的神明!” 咯! 顾余生左手猛然一捏成拳头,原本在他身上弥漫的光阴之线,被他强行逆转封印进体内。 身影一晃间。 顾余生已出现在洗心村的河畔。 埋葬于河的青萍剑。 也该随他出发了。 他。 前来取剑。 第1135章 悄然离开,灵魂噬天雷! 寒风吹拂一带东流的河水,粼粼波光被纹霜冰冻,皑皑白雪覆大地,苍茫无声。 顾余生站在河边,阖目感受着这个世界最后的季节,他缓缓从袖子里伸出手,想要捞起沉没河底近一年的剑。 啪嗒。 剑匣沉稳的落在顾余生的手心。 顾余生睁开眼,小星儿撑着竹篙撑着竹筏立在身前,一双眼睛泛着神光,脸上泛着狡黠的笑容,恍惚间,顾余生的脑海里浮现出初次见到小星儿的模样,她是那样的瘦小,勇敢,善良和积极向上。 如今,她长高了一些,皮肤微黑,但比以前稍微健康了一点点,她身上的衣服依旧单薄,一双啾啾的小花鞋早已被沁骨的河水湿透,她下河捞剑了。 “先生,你的剑。” 小星儿竹篙上撑挂着一盏灯笼,摇曳的烛光下,她嘴角上扬,湿漉的头发顺着脸颊滴冰水,呼吸间霜雾一团又一团。 “傻丫头。” 顾余生解下肩膀上的雪白大氅,将其披在小星儿的肩膀上。 “赶紧回去,立刻,马上。” “噢。” 小星儿嘟囔着嘴,提着灯笼从竹筏上跳到岸边,她踩在冰凌霜冻的地面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走了几步,小星儿又咚咚咚的跑回来,一把拽住顾余生摊剑的手臂,她仰着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顾余生:“大哥哥,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 “有机缘一定会再见面的。” 顾余生避开了小星儿那一双起霜雾的眼睛,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雪花一片片落在他脸庞上。 “回去吧,冻坏了你阿爹阿娘都会心疼。” 顾余生说完,低下头看向小丫头,小丫头依旧巴巴的仰着头,起雾的眼眶早已被泪水糊满。 顾余生心中有些不忍,蹲下来轻轻抹了抹丫头的眼角,伸手一凝,将一缕神火本源打在小丫头的眉心,再随手一拂,将小丫头送至那个温暖的家。 隐隐约约,顾余生听见风中传来小丫头啜泣的声音。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掐,身影在洗心村凭空消失。 “大哥哥!” 洗心村里,小丫头在寒风里顺着弯弯曲曲的长河奔跑……她的身影渐渐被霜雪淹没,只有一双双脚印在雪地里留下痕迹,很快又被霜雪覆盖…… “姐姐。” 平平和安安双手拢在怀里,站在低矮的屋檐下,霜雪太大,夜太黑,他们还没有勇气跑进黑暗里。 咯,咯。 这时,他们怀里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平平和安安立即被怀里的东西吸引。 平平嘴巴张着,眼睛里满是欣喜:“安安,小乌龟,孵化出来了,快去看姐姐的那一只!” 洗心村。 铁匠铺。 洛生正光臂膀拎大锤跟父亲洛远小锤的节奏敲打一块烧得火红的天外陨铁,火星四溅,剑胚已有七八分成形,光寒锐利之气已经从星火中透显出来。 淬剑间隙,洛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一个敦厚的笑容:“阿爹,这把剑你真允许我送给顾先生啊?” “嗯。” 洛远走向架子,准备做一个合适的剑鞘,他刚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一时怔然。 “阿爹,怎么了?” “没什么……”洛远默默走到淬火的台子前,将剑胚拿起来细细打量,又重新放进火炉,“阿生,这把剑,你还得反复打磨才行。” “啊?那得多久啊?我本想着明天给顾先生一个惊喜呢。”洛生神色有些颓败。 “不知道……也许一年,也许是很多年。” 洛远伸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慢慢地走到院墙,呼出的热气扑打在院墙的霜雪上,化开了霜冻之雪,他看向村西边的路,低头叹息,片刻后,他转身,眼角却是猛的一跳:“狗儿?你几时在院外的?” “洛叔,我想打一把剑,对了,我有名字了,不叫狗儿,我叫萧寒。”隔着院墙,向来沉默寡言的狗儿伸出手,几个铜钱置放在墙上,他沉默几秒,又递过去一枚竹简,“洛叔,能在剑上刻我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 洛远打开门,一改以往的规矩,连夜给人打造一把刻名字的剑。 …… 黑夜苍茫。 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叠嶂高耸的群山,山中少年斜背剑匣一跃过群山。 森林深处。 顾余生站在第一个向左向右的路口。 洗心村的村民,是从不向右的,那是未知的危险之路,也是通往传说中神秘之地拜谒神只的路。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就迈步向右。 因为他没有时间可以去做选择,奇特的时间之力正一点点将他从这个世界的节点剥离。 踏入右路的刹那,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界力让自己的灵魂从沉睡状态苏醒,不止如此,顾余生回头看来时的路,如同一层奇特的迷雾激荡,好似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交汇。 “这难道是……灰界?” 顾余生神色愕然,眼前的种种景象和熟悉的气息,让顾余生略感诧异,一进入此世界,他的灵魂立即占据主导,身体好像失去了平时的重量,心念一动,就可以辗转腾挪百丈千丈。 施展逍遥游,更是可以在瞬息之间神行百里。 往前一段之后,顾余生也终于在灰界遇见了生灵,那是一群腾飞在高空的蝙蝠群,其数不下于万,唧唧的散发出音波,让顾余生的灵魂立感一阵眩晕刺痛。 这时,蝙蝠群通过音波发现了顾余生,顿时结群俯冲而来,强大的音波随着利爪撕裂空气,顾余生左手一抬,一团神火化作数十丈的火鸟腾空而起。 轰。 火鸟一出,上万的蝙蝠群立即泯灭成烟从空中掉落下来。 “它们不是魂兽?” 顾余生眉头一皱,觉察到不一样的地方,他再往前,路上又遇见了许多强大的奇兽,这些奇兽长得千奇百怪,攻击手段也各不相同,好在顾余生神魂强大,又凭借一手原始的天外神火本源,一路上并未遇见太大的危险。 但随着顾余生每次遇见路口往右,他遇见的奇兽也逐渐变少,渐渐的,顾余生的耳边传来呓语声,强大的灵魂飘荡在灰界,他甚至来不及窥看其面容,就已经飘远。 “这些灵魂……好强!” 顾余生后知后觉的感觉后背生寒,原来他竟也被当作同类灵魂,只不过太过渺小微不足道而被忽视了。 咔嚓! 就当顾余生错愕之时,灰色的世界,一道闪电撕开天幕,万道雷束从天而降,刚才从他身边飘荡的灵魂一瞬化作千丈之巨,张开手臂,将那一道道雷束握在掌心,用力一扯,雷束竟然被生生扯断,被强大的灵魂一口吞入腹中,刹那间,这些灵魂化作银灿灿的灵魂巨身,朝天幕凌空飞去。 第1136章 三千世界,乾坤世界! “这是……何等的存在!”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念头是觉得如此荒诞! 那苍穹降下来的每一道雷束,都比他在小玄界历经的雷劫要强大数十倍甚至数百倍,可这些游荡的灵魂,不仅能够震断雷束,还能张口吞雷,将赫赫雷威当作天地元气用来强化灵魂。 当数十个强大的灵魂吞雷之后,他们的灵魂竟开始互相吞噬,最终变成一尊高越万丈的庞大躯体,这时的灵魂,已经是超脱了灵魂与肉身的范畴,举手撕扯苍穹,径直的将天空撕开一道裂隙。 透过裂隙,虚空尽头的大世界如同一粒粒浮动的星辰,一点点的展露在顾余生面前,每一个星辰,都是一块苍穹无边的大陆,每一块大陆,都孕育着亿万生灵。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震撼的,是每个星辰之间都有一条条天河状的纽带相连,散碎的小世界如恒沙一样在天河里徜徉,可即便是一粒沙子,也远比小玄界还要广阔。 星辰之上,是一片片更加璀璨的涡旋星云,每一团星云里,又包罗着无尽的修行世界,芸芸众生皆如蚁。 浩瀚的苍穹里,远古星船,灵舟,神船飞度,或是亮起一束天光,大能修士横贯苍穹。 这一幕幕是如此的遥远,远到顾余生并不能用眼睛真正看见,可苍穹里发生的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他的‘心眼’窥看到了这一切,这种奇异的感觉,如同当初在光阴长河里随波逐流那样,每一滴沧海,都是一段岁月,每一粒沙子,都是一个世界。 顾余生好像看见了真正的神明,他们举手投足间,就能泯灭无数个璀璨的星辰,他也看见了可怕的敌人,法相气贯长河,手掌一握,无数个世界泯灭成烟。 这已经不再是顾余生熟知的三千世界,而是三万世界,三亿世界,恒沙世界,太乙世界,乾坤世界。 轰! 顾余生的心眼容纳不下如此广阔浩瀚的信息,他引以为傲的神识和神魂猝然崩塌。 唔。 顾余生的嘴角溢出鲜血,金色的时间流光在双瞳中溃散,大脑一阵眩晕过后,他瘫坐在地,他伸出手,用触感感受生命的渺小和自己的存在。 他睁大空洞的眼睛,重新看向苍穹,方才那无比强大的万丈灵魂,给他的震撼已经不复存在,毕竟面对大世界,彼此都如蝼蚁一样渺小。 呲啦! 当那一道灵魂试图从撕开的灰界离开时,一道惊雷穿透虚空,一瞬劈在那一道万丈灵魂上,灵魂惨叫一声,泯灭成灰! 吞雷的灵魂,被雷泯灭! 强者之上的更强雷威。 如同一座山外更高的山,更高的山外,还有更高的山,如此这般,无穷无尽! 顾余生抬起头,被雷劈灭的灵魂之灰化作一场雪飘落在他脸庞上,他神色讷然,喃喃自语道:“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是如此的……渺小。” 顾余生的身上浮现出一丝丝暮老死气,这一刻,时间在他身上在快速流逝,连头发也变得苍白。 “不对!” 顾余生抬起头,倏忽间从地上站起来。 他灰暗的眼眸迅速变得明亮,苍白的头发迅速恢复,少年朝气重新点燃。 他抬起手,反手握住剑匣里的青萍剑。 乾坤大世界,不正是那一座座未曾攀爬的山吗! “青萍!” “哈哈哈。” “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青萍山!” 顾余生仰天大笑,他眼中的迷茫彻底消失,撕裂的虚空苍穹,一只苍穹巨手凌空探下,那一只巨手是如此的大,仿佛能够将整个灰界生灵当作蝼蚁一样全部抓在掌心。 想是那试图逃脱的灵魂,触怒了世界的守序者。 顾余生本来没被盯上,可他刚刚窥看到乾坤世界的冰山一角,心念通达,心慧智明,不自觉间,心境上超凡入圣,招来那一只擎天巨手。 惶惶威吓自虚空降下。 恐怖的窒息之感弥漫整个世界。 顾余生的心在剧烈的跳动,可他的神魂躯体却与天外神火共鸣,一朵红莲自心起,滴溜溜的旋转,一瞬将顾余生的神魂映照万丈! 这一瞬,顾余生的心境已明澈无暇,握剑的手凌空一拔。 青萍剑出! 即便是灭世之手,他也敢出剑。 青萍剑对着天空划过一道赤炎的剑气,那是红莲神火的本源之力。 这一剑,更像是本源之力借了顾余生的手。 他只需出这一剑。 结果交给天意! 赤炎之剑气照亮整个灰暗的世界,万里飘荡的雪花如万顷星河里的皓光,星星落落,美丽到了极致。 顾余生屹立在天地之间。 他是如此的渺小。 可他挥出的这一剑,却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剑势,剑气荡过的天空,整个世界熊熊燃烧起来,一片一片的红云又形成一朵降生的红莲,层层旋转间,吞吐出睥睨世间的一剑。 顾余生的双瞳缩小如豆,熊熊烈火不灭。 探向世界的巨手被一剑横切掉五个手指! 每一个手指,都如同一座山那样从苍穹垂下。 中指垂落向北,小拇指掉向最远处的西边,无名指和食指几乎一样高,竖直着并排垂落,落点竟是离顾余生最近之处,也就是洗心村方向,大拇指则是高高的抛起,上面隐约还有一个黑色的指环,不知道会落向何处。 “这!” 顾余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五个手指掉向人间,他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刚才的那一剑,是他灵魂在玄妙之微时斩出去的,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那些藏在他身体内的金色时间之丝,被剥离得干干净净。 此刻的顾余生,如同真正的凡人!! 仿佛过了几息,又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大地剧烈的震荡了五下,仿佛天外降下一块块巨大的陨石,大地在龟裂,山川在改变,那一条流淌向洗心村的河随着山势高高的跃起,如同银河彩练。 顾余生虽然身处灰色世界,亦能感受到大地之变,异人村所处的世界,大地裂开,沉寂无数岁月的神火如火山喷发,乾坤倾覆的末日之景,不知道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他亲眼看见无尽的山脉崩裂,大地裂开,整个世界被分割成数十个斑块。 比起真正的乾坤大世之变,或许如同一粒尘埃滚动,惊不起一丝丝波澜。 可对于顾余生而言,却是他心中跨不过去的羁绊,牵挂。 他回头看向洗心村方向,那边的山,已经被两根并排矗立的手指替代,那两根手指,仿佛变成了两座对立高耸的山,高不可攀。 顾余生用颤抖的手将青萍剑归于剑匣,声音沙哑道:“希望他们……都没事,都能好好的活着。” 顾余生的内心在祈祷。 他从不相信世间有神明,却在这一瞬比任何时候都虔诚。 第1137章 异人族的疯女人,进入神秘之地 山摧地崩的景象一直在延续,灰界的灵魂和生灵泯灭,不计其数,生命的渺小如同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是你!” “你这个罪魁祸首!” 寂然站在灰暗世界的顾余生,忽然听见一道心碎怨恨的声音,他微微侧转过身,只见一头红发的异人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用神火做成的灯笼。 往日高高在上的她,被崩坏的世界弄得满身伤痕,衣袂碎碎,额头沁血,鲜血从她脸颊流淌下嘴角,连鼻尖也在不断的滴血。 一脸的尘埃与鲜血混杂,蓬乱的红发遮不住雪白与淤青相间的身子,她一双愤怒而喷火的眼睛怒视着顾余生,她崩坏且紧张到极致的精神世界,仿佛在看见顾余生的刹那找到了宣泄口。 “你毁了我们的家园,你毁了这个世界!” 红发女子古妙音咬牙切齿,鲜血从她牙齿印痕上流出,她举起手,凝出一把火剑,朝顾余生狠狠的刺来。 可此刻天地气机皆乱,莫说是她,就算是平常有通天之能的修行者,亦不可抗衡大世法则的陨灭,她的剑还没刺到顾余生的心口,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狠狠的摔在顾余生的面前,她的脸着地,沾染层层污泥,鲜血与泥巴混杂。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爬起来,手撑到一半,又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啊!” 古妙音仿佛变成了一个疯子,她伸出染血的手,一把抓住了顾余生的脚踝,她倔强地抬起头,愤恨的目光盯着顾余生,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蠕动着。 顾余生本来想要甩开她,可看见她这般狼狈,未能向弱者出手。 而且在这崩坏的天象世界里,他也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女子是唯一鲜活生命的存在。 咯! 红发女子也不知道是如何活下来的,她抓住顾余生的脚踝,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可她实在气不过,张开嘴,狠狠的咬住顾余生的脚尖。 “呜……呜……” 顾余生只觉脚趾传来一阵剧痛,低头间,女子的身体紧绷着,颤抖着,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泪与血混杂着流淌。 也许她在悲泣她的族人。 也许她在为故乡而落泪。 忽然间。 顾余生好似有那么一丝丝理解,任由疼痛钻心,他低下身子,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女子的肩膀,将她提站起来,可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手臂身体都自然地垂落,嘴里还咬着顾余生的鞋子。 顾余生只得将她抵在一面不断风化的岩墙上,伸出手将她嘴里的鞋子拔出来,古妙音如同一只疯狗,忽然一下咬住顾余生的手背。 鲜血从牙齿顺着顾余生的手腕不断滴落。 四目相对,顾余生认真道:“不是我。” “是你,是你害了我的族人!” 古妙音死死的盯着顾余生,血红的眼睛里不断冒出泪水,脸颊上的神纹骤然变得明亮,忽然之间,她的身体内好像激活了某种强大的力量,赤色的血焰如同结界一样将顾余生逼退。 “我要杀了你!” 古妙音抬起手,一道血剑刺向顾余生。 顾余生身体一闪,出现在数丈开外:“今夜之事,与我无关,我岂有毁灭世界的能耐,我不会再解释第二次,我将离去,何须欺骗你。” 顾余生说完,身影泛起一阵流光,朝远处遁去。 古妙音死死盯着顾余生离开的背影,急速地追赶,可她追了片刻,手中灯笼意外掉落,踉跄走了几步逐渐迷失在灰色的世界。 恰在这时,古妙音的身后出现一道神秘身影,悄无声息的接近。 “是你?” “不是他!” 某个瞬间,古妙音好似看清了那一张走来的面孔,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她原本神若死灰的眼睛,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为我的族人复仇……” 古妙音在灰色的世界仓惶逃窜,她的身后,神秘的身影紧追不舍,如同猫捉老鼠,“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多年,我猜得没错,拥有神纹的你,只要觉醒身体内封印的那一道力量,就可以在这个灰色的世界活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 顾余生疾行在灰色的世界,周围的景象如流影一样倒退扭曲,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的身体外,金色的时间之芒再一次如粒子一样浮动。 刚才的天象大变,让他再也没有机会第二次压制住时间的伟力。 顾余生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回到现实之前,一定要去一趟神秘之地,见见所谓的神明。 他的身体和神魂在虚与实之间变化,一路奔行了数个向右的路口。 当顾余生穿过最后一个路口时,眼前的世界骤然一变,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柳暗花明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步之间,是一个银色皓光映照的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银色的光球包裹着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是一处山阔水静的世外之地,这里没有苍雪,没有寒冷,只有无数萤火明亮飘荡的流光,如一颗颗星辰,也如一个梦境编织的洞天。 当顾余生一步前踏,他好像进入到了一个梦境之地,不断侵蚀的时间之力骤然沉寂,他的灵魂和身体融为一体,他感受不到自己的灵魂,同样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肉身。 静! 绝对的寂静。 他的身体周围,飘荡着无数的流萤之光,如一颗颗璀璨的星辰,伸手即可摘取,银色光亮的洞天,每呼吸一口,都好像有宇宙本源进入身体内。 恒沙漂流的梦幻,让顾余生一时之间有些失神,眼前梦幻的奇景,如同饮下一口孟婆水,心里的念头会不断的归于无。 顾余生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现象,因为这种感觉,如同他当初淌游时间长河那样,会不自觉的陷入沉睡,他猛的一咬舌尖,想要以痛觉来让自己清醒,可他咬舌,并没有痛觉回馈。 五感六识皆归虚吗? 顾余生凭着直觉向前走,他明明只走了一步,却好像跨过了无数星辰,忽然间,他看见一口古井,古井一泓清泉漫溢。 他下意识的跑过去,双手捧起一泓泉水浇打在脸上,一股奇特的清凉之感让顾余生恢复了些许触感,他低头看向古井,才发现古井里有一轮奇特的银月。 好像在天上,又好像在井里。 他又再次捧起一泓清泉送进嘴里,饮上一口,甘甜无比,整个人精神一震。 等等? 这井……好熟悉。 第1138章 古井之水,一滴露珠纳万界! 顾余生眼皮跳动。 难道是清凉观的那一口眠月之井? 顾余生心神震荡间,好似心灵跃动莫名取出灵葫芦,朝着古井里取一灵葫芦的井水。 葫芦传来咕咕咕的声音,让顾余生神色莫名,眼前的感觉,倒让他想起书中一句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心间有这样的念头,原本内藏乾坤的灵葫芦,竟然真的只能装下一葫芦水。 顾余生把打满井水的灵葫芦口挂在腰间,按照洗心村白也给的线索,凭借着本能向前。 “不知道这些星芒过去是否存在,白也的话未必完全可信。” 顾余生闪过种种念头,也越发的小心谨慎,在这奇特的结界内,他体内封藏的灵力已然恢复,整个人如同神魂遨游太虚,不受任何羁绊。 约莫半个时辰后,顾余生只觉周围的星芒流萤越来越盛,他的瞳力已经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索性将眼睛紧闭,用心眼去感知眼前的世界。 当他闭眼的刹那,整个结界的光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平和的世外桃源,这里有山有水,鸟语花香,一棵参天神树浩瀚无边,延伸到乾坤世界。 因为这棵树太浩大,所以他所在的地方,更像是树上的一滴露珠映照的缩影。 顾余生之前看见的那些星芒,赫然就是这一棵神树散发出的无尽皓光元气,每一缕皓光,都如同神树的大道本源,天地本源,万物本源。 嘶!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抬头仰望之时,身体陡然僵住,石化当场。 他的瞳孔之中,浮现出浓浓的震惊和骇然: 只见这棵无边神树垂落的树枝分叉上,静谧地挂着密密麻麻的尸骸,这些尸骸只剩下皮和骨,早已经生机绝断,但每一具尸骸依旧散发出天地凶威、神性和不灭气息! 每一具尸骸,都如同他窥探到的乾坤世界里能够纵横虚空的超世之辈,顾余生心中的神只,比起这上面的尸骸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顾余生以神识探查,得到了一个头皮发麻的数据! 不多不少。 三千具尸骸! 三千大道。 三千尸骸。 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会是巧合! 顾余生只觉呼吸迟滞,各种念头涌上心头,许多未解的谜团,骤然间豁然开朗: 【洗心村白也拜谒的神明,必然是这三千尸骸中的某一具,这些尸骸虽身死道消,可他们不灭的意志依旧还存在着,即便他们降下一点点的意志,都足矣让白也获得堪比神只的力量。】 【小玄界为何天道断绝,历史的记忆消失在时间长河里,这并不是特例,而是整个玄界或是其他诸界,也必然如此,天道不全。】 因为三千大道曾经有人走过,并且尽数陨灭! 所以身为背剑人的秦酒才不止一次感慨剑道之路已绝! 【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无尽混乱,无秩序存在,修行者无功法可修,是因为大道已陨。】 在时间线往前的某个时代,必然是一个更加璀璨的大修行时代。 顾余生以手扶额头,头昏脑胀。 他虽然早已入道家的清净境,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以自身的智慧推衍出庞大的信息,以及那些被掩藏在时间长河的真相。 就在顾余生仰望神树上那一具具远古尸骸之际,那一具具沉寂的尸骸,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他们不灭的意志凝聚出一道道比神只强大的身影,一瞬间出现在顾余生的精神世界。 金色的神影出现在顾余生面前,炽热的意志好像一轮骄阳,要将顾余生的神魂灼烧为灰烬,“弱小的人类,吾乃金乌神王,臣服于我,效忠于我,我会赐予你无尽的力量,可以激活你身躯内藏匿的那一团神火。” 一缕阴寒的气息取代了灼热的意志之躯,顾余生的灵魂好像在无尽森冷世界里煎熬,那金乌神王惨叫一声,意志之躯被冻结成诡异雕像,“吾是玄阴大帝,人类,如果你效忠于我,我会将一身亘古的大神通传给你。” “桀桀桀……” 另外一道狂傲的声音在顾余生的脑海响起,他的精神世界已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一张滔天魔气汇聚的面庞比刚才的两尊身影还要庞大:“本座感受到了,弱小的人类,你的身体里沉睡着一道强大的邪恶力量,它正随着你不断的成长,如果你效忠于我,我会教你使用这一道沉睡的力量……待本座重新归来之时,你将会成为追随本座征战太乙大世界的左右臂膀……” “啊!” 顾余生的神魂痛苦地大喊一声,想要摆脱这一道道不灭的意志,可是这三千尸骸的意志力太强了,强到可能一个念头就足以毁灭一个恒沙世界。 “我拒绝!” 顾余生发出一声呐喊! 他坚韧的意志化作一道剑气向精神世界里的一道道意志身躯斩去。 这些意志之躯被纷纷斩灭,却好似很享受一样。 “呵呵……剑道修行者么?真是有趣的小家伙。”一道陌生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里回响,顾余生无法感知他的存在,可对方却如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本座有些期待,那就替你打发了他们吧。” 轰! 一道寂灭的剑气在顾余生的精神浮现,一瞬之间,顾余生精神世界的三千意志身躯纷纷退出去。 “呼!呼!” 顾余生睁开眼,瘫坐在无边的神树下,大口大口的呼吸,他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没有所谓的神明。 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只是他心中生出这个念头,却又有几分不甘,埋藏在心底的意志,是一颗不屈的心——年少时,他以为父亲就是那个极为胆小的人,想不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胆小之人。 于是。 顾余生再一次勇敢的抬起头。 看向树上的三千尸骸。 但这一次,顾余生的眼眸之中,看见的不再是三千尸骸,那原本悬挂三千尸骸的地方,赫然凝出一个个七彩绚烂的果实! “这是……道果,三千道果!!” 顾余生脱口而出,一脸难以置信,道家圣典中的得道永生,可结为道果,竟然是真的! 第1139章 三千道果在眼前,如何抉择! 三千尸骸。 皆是证道长生之人。 人人都结出了道果,他们都曾站在大世界的顶端。 长生证道。 是无数修行者的愿望。 顾余生亦不能免俗,那每一颗闪烁着七彩炫光的道果,倘若服下一枚,感悟道果本源的力量,则可以在三千大道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大道。 后来者再无法走这一条道。 顾余生没想到神人,仙人,圣人想要的大道,会有一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唾手可得! 顾余生下意识地探出自己的手,此刻的他,仿佛可以只手摘星辰,只要他想,每一颗道果都可以被他摘到掌心,更加奇异的是,三千道果都在他心里不断的闪烁跳动,好像有一道道声音在告诉他。 快选我。 快选我! 顾余生的眼眸深处,每一颗道果都被神秘的天道气息遮掩,无法分辨它的本源大道。 可顾余生还是能够凭借直觉找到那一颗代表剑道的绚烂道果。 顾余生的手,越来越近。 近到他的左手掌心已经触及到那一颗道果的表面,从掌心传来的大道本源如同浩瀚天地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丝,也让他触及到属于神明强者的领域。 “原来强者是这样的!” 顾余生触及道果的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化身为天地间最为强大的存在,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甚至看见了那一条横贯苍穹深处的时间长河。 仿佛只要挥出这一剑,他就能够剑断光阴,斩断过去和未来。 不止如此,他还能窥探到自己的肉身,神魂世界,神海的魂桥下方,果然沉睡着未知的力量。 他还看见从小夫子那里传承来的三座剑山,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剑道修行凝聚出来的剑象,拥有传承之力的剑道形念。 在神树之外的世界,正不断地崩坏着,原来的世界正变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大陆,有的如一块石头一样漂浮无边。 山外的修行者们,同样有许多超凡的存在,他们能够驾驭蛟龙而起,躲避这一场灾难。 种种念头在顾余生的脑海形成影像,他想要窥探洗心村,却发现整个村子都被一层神秘的结界庇护着。 “那是白也的力量吗?” 顾余生有几分惊讶,内心的牵挂得到了释放,可在他心间,却有一种莫名的因果纠缠,这种因果纠缠,更是让他的心间出现了另外一颗道果,那个道果不断地呼唤着顾余生,催促顾余生选择它。 正是另外一个道果的影响,顾余生从神明状态迅速消减,如同一个巨人一点点缩小为蝼蚁。 他所能看见的世界光影急剧缩小,如同无尽的永夜吞噬着世界,忽然之间,他又看见一道狼狈的身影,她身陷泥泞,已至险境,绝望地面对着一道神秘遮面的敌人追杀。 异人古妙音。 她将死。 一双眼睛瞪圆,仿佛诉说着世界对她的不公。 “因果劫数吗?” 顾余生心中涌现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救下她,作为那一夜被何殓利用诛杀上百性命的偿还吧。 顾余生心念一动,将最后的力量化作一缕天地念剑,一下斩向她面对的敌人。 一剑横空。 顾余生无法看见结果。 他从玄妙的状态脱离。 此刻,他的手,已经触摸在道果上,只是另外的道果,也在疯狂的干扰,想要顾余生选择它们。 眼前的这一幕如此荒诞,让顾余生如同沉睡在梦境一样。 他抬起头,整棵浩瀚的神树在天地间如庞然大物,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不对!” 顾余生兀然抽回手。 他想要寻觅的大道,不应该是这样。 那三千强者,最终的结局是化作一具具骸骨,孤零零地垂挂在树上,这样的结局,何来长生?岂能算长生! “神树。” 顾余生眼中的炽热褪去,他看向眼前这一棵浩瀚无边的神树,如果说道果代表着修行者的尽头,那神树又算什么。 它来自何处? 如何成长至如此地步! 它才是真正的在道之上。 “原来如此。” 顾余生的心中种下一枚种子,他想要成为这样主宰天地寰宇的神树,而他的心灵世界,不正好有这么一棵树吗! 尽管他心灵世界的那一棵菩提树比起眼前的神树小得微不足道,可这一棵树,独属于他自己。 这。 就足够了! 顾余生心中的最后一丝贪念归于平静,他不再去看那三千道果,而是以一个旅者的心态去看眼前这一棵天地神迹神树。 千枝万芽,绿叶如恒沙。 顾余生想起佛家偈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我相,众生相,寿者相。 他又想起道家之语:宝树在静瓶,花开道在心。 顾余生无法窥道之深奥,又无法领悟佛家智慧和慈悲。 但他此刻心境明澈,不生贪念,却也不想空手而回。 于是乎,他遵从本心,伸出手从神树上摘下一片绿叶握在掌心。 树叶入掌,草木之气传遍全身,顾余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从这一片树叶中,感受到浩瀚而神秘的力量。 他紧紧的攥着。 缓缓睁开眼。 神海中的那一棵天地神树渐渐消散,那三千道果又化作一具具皮骨尸骸,他的神海里,不断地浮现出窃语之声,不甘的愤怒之声,纷杂的念头,试图想要将顾余生拉回刚才的世界。 但顾余生并不理会,也不后悔。 耀眼的星芒变得不再刺目,游荡于天地间的星辰如粒子状不断地跳动,又如流萤之火,小小的世界映照出无数世界,太乙世界。 嗡! 一道金色的霞光从顾余生身体内迸发,与银色的世界交织在一起,一股神秘浩瀚的时间之力形成一个奇特漩涡和阵芒,大道之音在耳边回响。 “该回去了吗?” 顾余生摊开左手掌心,掌心的那一片叶子静谧地躺着,随着金色的光芒涌现,它化作苍翠的神光,一点点透进掌心,出现在他神海的灵葫芦上。 顾余生坦然张开手臂,迎接归去的时空轨迹,银色的结界阻挡不了他,灰色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当所有的流萤随着金色的时间之力上升后,神秘的空间内,赫然出现一座神秘无比的天地大碑! 第1140章 天地大碑留剑痕,南柯一梦酒未醒! 天地大碑出现的刹那,浩瀚的荧光如一束光柱洞穿虚空,苍茫大地万道沟壑出现,如同一把天地巨剑的剑柄缓缓升起。 刹那之间,天地大碑散发出灭世之威,无尽的虚空被扭曲,苍穹之芒闪耀八荒! 一个个神秘而古老的名字,出现在天地大碑上,每一个名字,都好像是用天地本源的力量烙印上去的,顾余生明明能够看见那些人的名字与龟纹上的文字一模一样,如同天地抒写者以大道神韵镌刻而成,可他能‘看见’却不能够认清每个蕴藏着什么的名字。 这种感觉,就像是水中窥月,镜中观花。 天地大碑在一个极为浩瀚的界面存在着,上面的名字如同被大道遮掩,顾余生如同一只蝼蚁,无法窥看真正的全貌。 哪怕是一个名字! 此刻的顾余生,虽然将要回朔时间,可依旧渺小得可怕,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哪怕其中的一个字,都无法做到,而那天地大碑上的每个名字,都如同从亘古走来的神只,真正的神只,名字上散发的神圣气息,如同洒向世间的万道霞光。 恰巧的是,顾余生沐浴到了他们的神圣浩辉,就如同天地一蜉蝣,突然知道时间如一朝一夕。 他之前窥看到的神树,竟也不如天地大碑的十分之一。 顾余生震撼得无以复加,思维几乎停滞。 可天地大碑的形状如剑柄,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 那一年。 初入青云门时,那一块屹立小派的镇妖碑,又何尝不是像如今那样神圣,庄严呢。 多年来,顾余生踏过千山万水,早已坚毅无比,藏在剑匣里的剑,名曰青萍,何尝不是一座天地之碑。 “或许……那也是一把剑。” 顾余生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 他是一个剑道修行者,对剑有着独有的钟情和狂热。 可是。 天地大碑上的名字,是如此的刺目,他们如同天地日月星辰,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光倾泻下来,都能泯灭世界,也能照亮世界。 “倘若……有朝一日,我的名字也能出现在那块天地大碑上……” 顾余生的低声自语,他感觉到自己将要回到该回的地方,那一座天地大碑,如同一颗遥远的星辰,或许这将会是他此生看见的最大神迹。 错过了,再也见不到了。 不甘,遗憾,种种复杂的思绪在顾余生的脑海回响,碑上绚烂的名字,好像是他永生都无法超越的存在。 “现在的我无法留下名字,甚至连它的全貌都无法知道,可是……就这样离开,好不甘心呐。” 一道执念在顾余生心间萦绕,他抬起手,以指为剑,朝着遥远的天地大碑抒写着自己的名字,但他的名字根本不会出现在大碑上。 可顾余生还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一抹释怀的笑容。 至少,他有勇气那样做,或许他这样的弱小之辈,连被天地大碑上那些名字嘲笑的资格都没有,可是,他心中的执念,又何尝不是对强者的亵渎呢。 顾余生心中涌现这样的念头,越发的大胆,在所有的景象泯灭之际,他以心念为剑,朝着那天地大碑印去。 “青萍。” 顾余生想象用自己的剑,在天地大碑上留下一抹痕迹。 金色的光影笼罩住顾余生的全身,他的身体如粒子一样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消失的,还有一道绚烂的倩影,倩影如一条红鱼腾空,跃过异人领地深处的神秘宫殿,一轮红月静静照耀着大世。 天地大碑随着一个璀璨的光球神游天外,被十二名神秘绝世的强者迎接叩拜,在十二名隐秘绝世的强者后方,更是有无数强者恭恭敬敬的站着。 朝着那一座天地大碑叩拜,行礼。 咯! 可就在无数强者都虔诚无比的时候,某个瞬间,天地大碑镌刻名字的上方出现一道细微的剑痕,剑痕如新剑,熠熠生辉。 神圣的朝礼戛然而止。 时间如同一条东流无尽的长河,世间万物被几道浪潮打过,消失于长河之中,纵然有几个弄潮儿千帆跃过,也不过是泛起几朵浪花而已。 未有亘古不变的事,亦未有亘古永存的人。 仿佛只有时间,是一道永恒。 时间的齿轮,好像被人拨弄了岁月指针,出现丝丝的偏差。 悠悠岁月老。 人间一年春。 小玄界。 青萍州。 千里旷野田农耕忙,陇上几株桃花,几间乡野田舍,哞哞几声耕牛叫,水鸭嬉闹浅溪,稚童光着脚丫奔跑,黄犬吠,公鸡鸣。 小院炊烟起,晨光熹微,斑驳的竹林光影清浅,远山如黛,山巅点点苍雪。 人间的味道,不用浓墨抒写。 它就在一碗清茶里。 也在一杯烈酒中。 通往青云镇的青石古道,哒哒的马蹄声在回响,来来往往的人们向南向北。 百里方圆,十里城郭,三里田地。 就是寻常人的一生。 大世在人间,又不在人间。 或许每个人都是修行者。 而修行的开始,从来都在芸芸众生里寻探。 春风吹不散蒙蒙烟雨,也留不住时间的脚步。 远行的旅者。 总会有踏上归途的一天。 背着剑匣的少年徒步而来,他像是从烟雨里走出来,又好像是出了一趟极远极远的门,归来时情怯故乡,身上带着浓浓的暮气,眼里藏着沧桑。 桃花坞外的三十里地,他走了很久很久。 故乡的烟火气很浓。 桥外驿站,酒肆三三两两,茶棚四五座,酒招旗招随风飘摇。 “店家,来一坛酒,一碗烧白,再来两斤牛肉。” 少年临窗坐下,把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手往竹筒里取筷子,轻展袖袍,像极了初入江湖的侠客剑客,出手阔绰得很。 酒肆不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皱纹攀爬额头的老江湖,也有腰圆臂粗的糙汉子,腰跨剑,肩扛刀的人不在少数。 也有雇请佣人和保镖的富贵之人,多在二楼雅间,方圆环廊的设计,皆可将临窗少年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江湖人不笑江湖人。 但自以为阅历丰富,看尽人间百态的富人雅客自是会对少年品评一番的。 谈不上多大的恶意,也并不是刻意的贬低 只是闲下来,总要找些能够解闷的话题来说。 天南海北的人在一间酒肆,说着一些天南海北的故事,有人凭借南北奇货赚得盆满钵满,有人刀口舔血,只为快意恩仇,有人向往修行世界,畅想着仙人抚顶,朝夕悟道寻觅长生。 顾余生端起酒坛子,吞吞吞往碗里倒酒,酒花溢飘,如同他这一程岁月里泛起的几朵浪花,仰起头,一饮而尽。 那些遥遥窥看的大世威能,历经的沧海变迁。 都藏在肚子里。 没法诉说。 也无人可诉。 所有的种种,好像南柯一梦。 少年缓缓抬起手掌,让朝阳透过指缝,又把一片绿叶放在眼前,遮住了大半天空。 少年挽起衣袖,细细抚过一针一线。 那是娘子养蚕织布缝制的青衣。 “呵。” 少年又倒一碗酒,放荡的笑声在酒肆回响。 第1141章 我本故乡人,山外历沧桑 顾余生临近故乡,饮了三碗酒,在一场春雨之中洗去了身上的暮气,可眼底的沧桑还没有褪尽,漫步在桃花坞盛开的十里青石路上,清风吹拂桃花,瓣瓣桃花飘落,或许只有故乡的泥土才是芳香的。 青萍依旧,故人的面庞新人替代,顾余生记忆里的青云镇老人,许多已被岁月无情带走,曾经那些看起来高大伟岸的中年男子和美妇,如今已然变成了垂暮翁老媪。 童年时追鸭逐狗的玩伴们,如今已然留着胡须,岁月的痕迹琢刻在脸上,有人娶了娘子,手拽稚童生活扛肩头,昔日的黄花嫁了人,如今已是儿娘,低头把那刺绣弄。 正所谓山无愁,岁月起沧桑,水无忧,风吹少年头。 人之一生,酸甜苦辣咸。 如此而已。 走进青云镇,顾余生遇见曾经一起长大的人,他在老槐树下带着笑容,挥了挥手,吃了吗? 对方先是茫然,疑惑,陌生,并警惕地离开。 顾余生愣在当场,抬起的手悄悄放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更有年少骨子里无娘撑腰的卑微感,努力地保持着笑容,假装对方已经回应默默地走进巷子。 把背贴着青砖古旧的墙,影子落在另外一面墙上。 顾余生脸上的笑容变成无奈的自嘲。 他看着孤零零的影子,影子爬过了巷墙,拉得很远很远…… 这时顾余生才恍然。 原来童年时高高大大极具安全感的巷墙,如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高,背靠着墙也没有找回童年时的安全感。 人在成长时,已经默默失去了很多。 顾余生抬起头,努力地将眼前的一切与记忆弥合,可梦中的美好,即便是眼前的一树一墙,也无法与心中的美好相比。 “原来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顾余生哂然一笑。 巷外鸡鸣狗叫,春风正浓。 可他归来时,依旧孑然一人。 穿过长长的巷,打开那一把旧锁,又侧脸看了看孙婆婆居住的那一间屋,旧门锈锁久闭。 吱呀的门轴声让顾余生找到了些许的熟悉感。 小院的槐树叶铺满了一层又一层。 脚踩上去的时候,沙沙作响。 顾余生茫然地站在院子中间,从地上捡起一片枯老的黄叶,对着朝阳看了又看。 修行时,他觉得时间很短,短到数年光阴如弹指一挥间。 可当他看见满院破败的家时,才知道山外十年,人间已是新颜换旧颜。 时间之力的伟大,不仅仅是王朝的更替,更是能让人体会故旧离亲天涯沦落的忧伤。 小院锄草,翻屋脊瓦片,把漏雨的地方堵上,再跨一个篮子,沽一壶酒,买上一沓纸钱,在父亲的坟头洒上一片片,倒靠在荒草萋萋的坟前,一觉酣睡。 小宝瓶来了。 她乘着片片桃花而来。 她站在夕阳下,默默地守着自家的公子。 丽娘,红缇这些人是不会有这一份殊荣的,宝瓶不允许,她们心中也有这样的觉悟,只是远远的候着。 公子平安归来就已经足够,她们的心情是极度雀跃,开心的。 夕阳的余晖洒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他睁开稀松的眼,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眼底的沧桑消隐不见。 顾余生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伸手在小宝瓶的脑袋上轻轻按了按,“你家公子有些饿了,有吃的没。” “有,有的。” 宝瓶眼睛明亮。 “我准备了好多菜,但是没下锅烩煮,就等公子亲自动手,味道才香。” “走吧,回去。” 顾余生大袖一招。 丽娘,红缇走来。 随着一阵清风起。 顾余生驾一片晚霞落在青云门的桃花林小院。 竹林边,溪水潺潺。 屋前屋后的桃花开遍。 顾余生烧火,把一口大锅挂在火塘上,熬一锅美味的汤,把各种山菇鲜鱼放在里面炖煮,火塘边煨一锅白米,晶莹饱满的米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嗅觉灵敏的小人参精小红第一个从洞天里跑出来蹭饭,她还是稚童的模样,见到顾余生也不激动,倒是莫凭栏的儿子小彘儿见到顾余生,立即恭敬的上前来以抱拳礼行礼,但他沉默无话,目光里甚至有几分畏惧和复杂。 “彘儿长高了不少。”顾余生读懂了彘儿眼神中的暗藏的情感,青萍州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寄人篱下异乡罢了,“过些天我想办法联络上你的父亲,让他给你起一个名字。” 顾余生从怀里摸出一支笔递给彘儿。 “到时候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好。” 彘儿把毛笔握在手心,眼里也有了几分神彩。 “大哥哥,我的呢?” 扎着双尾辫的姬小雨见到顾余生,一双眼睛充满期待,比起思念父亲的彘儿,姬小雨对顾余生很是亲近,她不会忘记那一夜顾余生把她背在背上的安全感。 曾经一寨子亲人用性命将她托付的人,顾余生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了。 “都有的,都有的,不过不是我准备的,是我的娘子,你们的莫姐姐给你们三个丫头准备的好东西……” 顾余生掌心一翻,取出三根发簪,将一根递给姬小雨,一根递给人参姑娘小红。 “小曲儿,这根是给你……” 顾余生抬起头看向丽娘身后的身影,只见曾经一直穿着狼袄的小曲儿,如今已亭亭玉立,落落大方,颦眉之间已从丫头变成了豆蔻花结的害羞姑娘。 小曲儿移步走出来,伸出双手接过发簪:“谢谢余生哥哥,莫姐姐和你送我的东西,我很喜欢。” 小曲儿把发簪仔细收好,主动拿碗给顾余生和其他人盛饭,动作干练,又能管住彘儿,小红,小雨。 顾余生神色如常,却是暗自看向没有得到礼物假装有些生气的小宝瓶。 “哼。” 小宝瓶把脸转过去,小小的她,脾气大如牛。 “宝瓶,公子怎会少了你的那一份呢。”顾余生嘴角一扬,取出一个封印的木盒子,递给宝瓶,宝瓶眼睛溜溜的转,但是还不肯转过头。 “公子当年答应过你要给你找一具灵体之身的,就装在这盒子里,不要的话,我可收回去了。” “我要的,谁说我不要!” 宝瓶连忙转过身,一把将封印的木盒子捧在怀里,气性过了,才在顾余生耳边低语:“公子,你离开两年多了。” “果然是这样……” 顾余生的眼中浮现一抹沉思,沧桑之感不自觉的浮现在眼底。 第1142章 青云门故人,小玄界之变局 入夜。 圆月从云海苍茫的尽头升起,春风轻拂桃花枝,万斗星河随月光倾泻,照在青云小院,透过篱笆墙,斑驳的光影在墙上如精灵般跃动,绕竹环屋的溪水潺潺,风车吱吱旋转,岁月流年里的躁动和疲惫,逐渐静于山海小院的港湾里。 那年父亲留下的小木虎被小宝瓶置于屋檐下,小雨,小红把彘儿推上去,两人轻轻摇动小木虎,向来内敛的彘儿,在月光下前仰后翻地大笑着。 小宝瓶双手抱怀,站在高高的桃树上,她身体最娇小,偏偏要当那大姐大,高冷中透着傲娇,仿佛在说:老爷留给小主的小木虎,我才不稀罕骑,我骑上去了也不会笑得那么夸张。 小曲儿已有十三四岁,当年狐婆婆给她缝制的狼袄她已经穿不得,换一身清雅的衣服,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篱笆墙的桃树下,看院外的风车不停止地转动。 小院的欢笑,让顾余生的嘴角也挂着笑容,他抬起头,看向小院的屋脊,那圆圆的月亮,像极了多年前那小姑娘的面庞,她那调皮娇俏的笑容,在月影上浮现。 顾余生一个人走在桃花林。 这里草木依旧,曾经凋零的桃树如今重新焕发生机,但过去的时光,如同奔流的溪水,再无法回来。 顾余生一个人行至桃花小峰。 从青萍山巅泻下的瀑布如银丝长发奔流,山里的岁月老人,总是一年又一年的守望。 顾余生站在临崖边,静听风声,水声。 某个瞬间,顾余生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顾余生猛然回头,眼里满是期待:“晚……萧……萧师姐?” “小师弟,你回来了。” 月影下,青云门掌门萧木清穿一身灰色修道服,跟在她身边的,还有曾经在七秀坊修行的竹韵,祝蝶二女。 “顾……师弟。” 竹韵和祝蝶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互相看一眼,朝顾余生盈盈一福,二女的心境各不相同,只是两人的目光里,都藏着相同的情丝,一别三载,顾师弟还是她们心中一直念想着的模样。 青山未老,人依旧是少年。 可她们两人,反倒在三年时间长了一些岁月,虽说不至于朱颜衰老正值桃花绽放,却也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少年怀春,很多感情,也只能藏于心间。 她们了解顾师弟的为人。 也懂得感情世界里的互相体面。 顾余生拱手还礼:“萧师姐,竹师姐,祝师姐,别来无恙。” 竹韵屈身还礼间,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与祝师姐出了七秀坊,如今落脚青萍山,如改换门庭,真要论,恐怕得叫顾师兄才是了。” 祝蝶在一旁浅笑,无言胜有言。 “我倒是习惯了小师弟这个称呼。” 顾余生一脸洒脱,目光里的清澈,让竹韵和祝蝶二女觉得心神放松的同时,内心又莫名的泛起遗憾,小师弟刚才那转身时的相思和眼波,必然是想念着师妹莫晚云,对她们却是一清如水。 “小师弟这次回家,不知道要待多久,可有什么生活之缺,若是有请告诉我一声。” 萧木清当了几年的掌门,举止之间比过去更加稳重,作出手势,邀顾余生到桃花小峰的别院入座,一路上,穿林行青石,自是一番惬意寒暄。 毕竟青云门虽在,然而这些年世事之变,当年青云门的长老执事多已斩妖战死,无论他们曾经有着怎样的私心和算计,最后也算是真正为青萍州的凡人们拔剑斩妖而战,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论迹不论心,他们的过往化作一个个冰冷冷的名字落在镇妖碑上。 他们对得起修行者这个称呼。 也许他们未曾成为修行者,如今反而还在尘世里娶妻生子,能够逍遥地活上一世。 青云门之衰,在于无岁长之人成为大树,可庇护后来入山修行的余荫。 山内的萧木清成为年龄最长之人,继承了玄机子之志的师兄竹青常年在山外默默守护着宗门。 亭内茶凉。 顾余生与萧木清,竹韵和祝蝶四人各坐一方,闲聊起过往的种种。 聊到斩妖不平之事,竹韵和祝蝶依旧会对浩气盟和斩妖盟恨得咬牙切齿,只恨非男儿身,修为不够,不能够斩尽天下不平事。 萧木清身为掌门,情绪内敛,不断斟茶,沉默时多,她也在默默注视小师弟的一举一动:当年那个心志坚韧的小师弟,如今也沉淀得面若平湖,只是平静的面庞下,那一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沧桑,让萧木清越发的寡言,替小师弟斟茶,一小盏,又一小盏。 顾余生成为倾听者。 他自不问,也从竹韵和祝蝶的话里得知了许多山里山外的信息: 自重楼仙会之后,中州通往玄界的大道已开,许多小玄界的修行者已经前往更加广阔的玄界,虽不是飞升之地,但玄界之广袤,光是人族一百四十多个州,比起小玄界的十六州,大荒,北荒等加起来还要大上数万倍,更遑论玄界的诸多隐秘之地,比起大荒,北荒还要无垠,数万年来,未知的探索之地可能比一百四十多个州还要广袤。 对于小玄界的修行者来说,玄界那是真正的大世界,如同从井底跳了出来,向往自由,向往大世。 短短两年多时间,小玄界的修行者不断地去往大世,以至于十六州之地的诸多势力,已经名存实亡,就连青萍州七秀坊的绝大部分弟子,都已经离开了。 顾余生见萧木清脸上有藏不住的哀伤,劝慰道:“萧师姐,青云门不会散,总会有入山修行之人的,如今山门之中也还有几百人。” 萧木清苦涩一笑。 竹韵藏不住情绪,扁了扁嘴:“顾师弟,青云门的弟子并非都忠于山门,而是他们就算想要离开会被现实束缚在一隅之地。” 顾余生闻言,心中立时想到一种可能,祝蝶立即接话道:“顾师弟你虽为天下苍生打开一条生存大道,可这个世界的规则,总是由强者来制定的,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在天下各州建立了传送之地和传送之城,掌控通往大世的通道。” “修行者需要缴纳足够的灵石或是天材地宝,凡人也需要缴纳足够的金银才能离开,而玄界的诸多势力则认为小玄界是遗失藏宝之地,这两年来已经有许多超级势力前往小玄界,建立新的宗门和势力,并制定新的规则……大荒的妖族,真灵族同样为了掌控通道,驱使万妖入侵人族领地。” 第1143章 小师弟,你永远是天下人心中的十五先生 “对了,顾师弟,有一事是关于圣院书山的,自重楼仙会之后,圣院百家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先与三大圣地闹掰,在中州掀起一场争斗,又因百家夙仇之怨分崩离析,各家之斗死伤无数,导致魔渊无人值守,魔界魔主打开了通往小玄界的通道,魔族之人占据了仙葫州,西州之地,短短两年时间,小玄界比以往更加混乱,青萍州因地偏僻,暂能保持平静,但距离混乱之日,也不会太远,另外,斩妖盟已经两次逼迫萧师姐,想要接管青萍山和青云门……” 祝蝶想要继续说,却被萧木清以一个眼神止住。 顾余生端茶默饮,对于小玄界的争斗,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事情会乱到这一步。 通往大世的路未开,苦的是弱小的修行者和凡人,通往大世的路开了,苦的还是最底层修行者和凡人。 萧木清到底当了几年的掌门,心性的眼界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她不想让这难得的重逢氛围变得过于凝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小师弟,每条道路,都会有不同的人在往前走,天下之大,苍生自有苍生的路,纵是圣人亦有力穷之时。” “重要的是,我们会选择这样的路一直走下去而不后悔,青云门过去因内耗而沦为末流,但只要宗门还在,我相信总有一天,会重现当初的荣光,小师弟你以洞天庇护青萍之民,仙葫州过来的流民,让他们安全度过三载春秋,已是天大的功德。” “如今沧澜国已有新主继位,圣院的韩先生又是小师弟你的挚友,他率凡人之军北镇凉州,南至烟州花州之地,更是把青萍州当作他的第二个故乡来守护,如今的青萍修士,皆以小师弟为榜样,不断激励和鞭策着他们前进,青云门有小师弟你的庇护,更是侥幸存续,小师弟你已为天下苍生做了太多,当得起先生之名。” “萧师姐谬赞了。”顾余生没想到当年那个持剑仗义的师姐,如今已然蜕变成真正的掌门,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这也证明,当年他父亲走的路和做出的抉择没有错,这么多年来,他心中一直坚守的信念也终于会有人理解,“可我已不是什么先生啦。” “小师弟。” 萧木清脸上的笑容变为严肃。 “重楼仙会之事,早已为天下说书人传颂,小玄界的很多人不尊小师弟的你十五先生之名,是他们有私心,有共同的利益,可他们这些人,又真正能代表人族吗?” “我只知道,如今的青萍凡人,都在你的庇护下得以生存,其他州的难民,也到青萍来寻求庇护,山外荒芜的田地,如今依旧有勤劳的人在开垦,撒下种子,只待秋天有所收成;底层的修行者,都因为你为他们开了一条路而有了真正的目标;很多隐遁的修行者,他们如灰之心又重新燃起希望,在他们的心里,又何尝不会尊你为十五先生。” “小师弟你在重楼山打开大道之门,虽为三大圣地圣院之人所算计,可圣院的四先生为寻你的踪迹,单人独闯白玉京,以圣人砚毁去了白玉京的接引台,斩杀了白玉京的三百长老,参与重楼仙会的书院世家,更是被四先生在七十二至圣大儒的碑前除去了他们的家族功德碑。” “小师弟,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你永远都是圣院的十五先生,天下人的十五先生。” 萧木清说完,起身朝顾余生郑重行礼:“小师弟,我无法代表苍生,只代表青萍州那些被你庇护受你恩惠的人向你行礼,纵然天下将变,我们亦不会卑忘大恩。” “萧师姐。” 顾余生唰的一下站起来,连忙将萧木清虚扶。 桃花小峰。 月下寥寥,影徘凉亭。 故人重逢,借月叙谈,本是人生快意之事。 然而世事之变,总是来得如此之快。 青萍山外数架斩妖盟的灵舟凌空而来,径直悬停在青云门上方。 唰唰唰一阵身影飘荡,数百执法者盘亘在青云门六峰各道,数十名斩妖盟执法者手持令旗,从空中落在山门镇妖碑前。 为首之人乃是一名八境修士,气机散发,十分威严,以灵力裹声散向各处:“斩妖盟奉令前来传话,请青云门掌门出来奉令。” 声音在青云门各峰各殿回响,惊得一众修士纷纷骇然,不得不前往镇妖碑。 对于如今沦为末流的青云门来说,八境长老带数百执法者而来,举手投足间,就可以让青云门一夜消亡。 桃花小峰,萧木清眉头紧锁,斩妖盟如此阵势,显然不再是来商量事情的,三个月内,她回绝了斩妖盟的两次提议,显然对方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打算以实力来解决问题,但她已早做好抉择。 这些年,她也算经历了各种风雨,早就学会了坦然面对,个人的生死已不再重要。 “小师弟……其实我……” 萧木清走两步,回眸看向顾余生,双手藏在袖子里,贝齿轻咬。 “萧师姐,我来打发走他们。” 顾余生云淡风轻地开口,从萧木清身侧轻轻走过。 萧木清目光转动间,顾余生的身影已出现在青云门山门口。 一阵冷风吹动。 斩妖盟的长老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冷冷的问道:“你是谁?能为青云门的事做主吗!” “滚!” 顾余生轻吐一字,宛若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天上的数架灵舟轰然碎裂成灰,那些妄自闯入青云门六峰的执法者,尽数化作一团团血雾。 镇妖碑前。 数十名斩妖盟的精英同样化作一团团血雾,鲜血泼洒,将山林桃花染红。 “噗!” 为首的八境长老口吐鲜血,元婴溃散,只剩下一口气机未断。 而这,只是顾余生想要暂时留他一条命而已。 “你是……是……” 八境修士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身上死气不断攀升,偏偏一时半会死不掉。 “没错,是我,回去告诉你们的盟主田在野,从今天起,青萍州是我顾余生的地盘,斩妖盟的手若敢伸到这里来,下场会和你们一样。” “明……明白了。” 那位八境修士被顾余生眼睛盯上的刹那,仿佛一瞬看见了此生从未看见过的恐怖,他惊恐地向山外遁去,在遁走的过程中,他的修为不断消失,生命不断流逝,身体和灵魂也在不断地崩坏,可偏偏死不掉,仿佛他的生死,皆捏在顾余生的手上。 萧木清紧随而至,她站在顾余生的背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是她不想向前,而是她发现小师弟站在那,那无形的威压,就让她无法再近一步,那是绝对的寂灭。 偏偏在这寂灭的气场之中,是她朝朝暮暮都想着的人。 萧木清并不感到害怕。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当年。 她也曾见过那一把剑矗立在小师弟站的位置,如今,小师弟替代了那一把剑,屹立在青云门,高耸入苍穹。 原来那一把剑。 一直在庇护着青云门。 “萧师姐,夜深露重,早些休息。” 顾余生转身,他身体内散发的气息如山海归于平静,他的目光一如当年那样干干净净,在月光下是如此的让人着迷。 “嗯。” 萧木清颔首,藏在袖子里的手,坦然地放下来。 她终于明白。 当年还需要她庇护的小师弟,早已成长为比青云门镇妖碑还要高大的人了。 而平生之夙愿。 莫过于静静地在他身后站着。 这就足够了。 第1144章 红莲凝宝瓶,一滴时间水 清源洞天。 斩龙山上。 顾余生站在三座剑山前,双手负背,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几缕春风吹拂衣袍。 短短三年时间,对于修行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顾余生而言,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那年一起与挚爱种在斩龙山上的桃花,繁花似锦,碧空悠悠,白云朵朵,清源洞天世界里的阡陌田野,男耕女织,鸡犬相闻。 那人间的烟火。 终究还是飘到了斩龙山。 洞中岁月的宁静,总算是抚平了顾余生内心的波澜。 “宝瓶,你去转告村长一声,从今日起,我会将整个清源洞天的入口开辟至整个青萍州,凡是逃难到青萍州的人,都受青萍山的庇护,另外,你替我送一封书信至沧澜城,告诉新继位的沧澜国主,青萍之民,即为沧澜国之民,你把那年我给你的种子交给孙婆婆,她老人家自会负责此事。” 宝瓶很乖巧地走到顾余生身边,接过顾余生给的书信,把书箱背在背上。 “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现在山外强者无数,小玄界的混乱恐怕比青云门探听到的还要复杂,你将我给你的红莲灵物炼化了之后再出去,让红缇也跟在你身边,多一份保障。” “公子,宝瓶明白。” 小宝瓶当着顾余生的面,将之前顾余生送她的盒子取出来,解开封印,一朵琉璃焰火充斥的红莲滴溜溜地旋转着,斩龙山上的温度,瞬间变得极高,但宝瓶对此混不在意,张开嘴,将红莲一口吞进肚子,嗝儿的一声呼出一口火焰。 她的眼睛随即一亮,有些难以置信:“公子,这朵红莲之中藏着的是……红莲神火?” “嗯。” 顾余生见宝瓶变成一个火红的小姑娘,面有担忧,当即取出灵葫芦递给宝瓶:“你和小曲儿她们打打闹闹,也学会顽皮不懂事,如此心急做什么,快喝一口,别把你烧死了。” “公子,你的神火虽然是天地神物,却也烧不了我的……唉哟……呼……热热……水……” 吞吞吞! 咕咕咕! 小宝瓶抱着顾余生的灵葫芦猛喝了几口眠月之井的水,身上的神火灵焰这才被压制,红莲之影在她身上快速凝成一件炽焰状的衣服,又在眉心处凝出一朵桃花印记,一阵风吹来,小宝瓶的身上泛起一条条水灵之纹,水灵之纹和神火互相嵌连,更有三条金色的时间之丝在她左右手腕形成手镯的模样。 小宝瓶的变化太快,快到瞬息之间就好像完成了一次人生的蜕变。 可奇特的是,她的身体不但没有长高,反而比之前的模样更加小了七八分,彻底化作了一个掌间的宝瓶姑娘。 小宝瓶身体虽小,可斩龙山上的天地灵元却是形成一个奇特的旋涡,随着小宝瓶呼吸之间,尽数没入她的身体,使得她的身体表面,漂浮着一层绚烂的灵光,如同湛蓝的天空和一潭碧波清水起彩虹。 就在这时,一只六翅蝴蝶飞来,盘亘在小宝瓶的身体周围,显得十分急躁,它的眼中露出些许凶光,偏偏又莫名的对顾余生很是畏惧。 这只蝴蝶,正是当初的那一只噬魂虫。 如今它已经完全变异,六只翅膀呈现三种对称的颜色,美丽的外表下,散发出强大的神魂气息和荒芜气息。 顾余生目光微眯,默默伸出左手。 急躁的蝴蝶飞向顾余生,落在掌心里面,它的翅膀轻轻拍打着顾余生的手掌,刚刚的急躁和凶煞之气已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顾余生无比的顺从。 顾余生感受到噬魂虫的讨好和忠诚,并不明白其中缘故。 但他能够感受到噬魂虫对灵葫芦中盛装的井水十分渴望。 顾余生以手指摁在蝴蝶的头上,通过灵兽契约,顾余生从蝴蝶的记忆里提取到过去的种种影像,这三年里,它倒是默默在斩龙山逡巡,并未作出背叛的举动。 “只要你跟着我,忠诚于我,我不会亏待你。” 顾余生招来灵葫芦,从灵葫芦里面摄取出一滴水。 顾余生刻意以灵力裹住这一滴取自于神秘之地眠月之井里的水,光影之下,这一滴水顿时绽放出金色的时间之光,尽管很微弱很微弱,可蝴蝶的翅膀已然不断地震颤着,在顾余生的手掌里不断的起飞落下。 “赏你的。” 顾余生终于确定,取自眠月之井中的那一葫芦水,蕴藏着神秘的时间之力。 宝瓶的变化如此奇特,顾余生也有些期待,噬魂虫吞噬一滴后,会有怎样的变化。 一滴井水被化成蝴蝶的噬魂虫振翅吞下,霎时间,它的六只翅膀上立即散发出金色的光晕,三对翅膀的下方,一对新的金色翅膀迅速滋生长出来,它身上原本的荒芜,凶煞之气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玄妙的柔和亲近之感,它的形体变得更加美丽梦幻,好似天地间一只最为漂亮的蝴蝶,可在它美丽的外表下,顾余生却感受到它振翅时引动的可怕时间之力。 蝴蝶振翅在顾余生周围飞舞,最终落在小宝瓶的头发上,看上去就像是她的蝴蝶结。 “公子。” 小宝瓶在惊奇身体之变时,也感受到这只蝴蝶的奇特,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头发上的蝴蝶。 “它好像更愿意跟着我。”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扫过蝴蝶,发现以他的神识都无法察觉到伪装后的蝴蝶有生命的迹象,不由地暗暗称奇。 “小宝瓶,那就让它跟着你,关键时候,它还能保护你。” 顾余生对蝴蝶下达了小宝瓶可以命令它的指令,得到了隐晦的神魂回应。 “公子,这个礼物我喜欢。”小宝瓶手轻轻一掐,身上的异象散去,她其实知道刚才的惊人天象藏着天大的秘密,可是她藏得住这样的秘密,“我去送信啦。” 小宝瓶快乐地背着书箱,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消失在清源洞天。 斩龙山上恢复了宁静。 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剑道场密室之内。 他将手中灵葫芦轻轻一抛,一道灵光从掌心打出,灵葫芦滴溜溜旋转,一片神秘的叶子逐渐在灵葫芦上显影出来…… 第1145章 百转千回历光阴,终领悟剑域! 这一片绿叶,正是顾余生从那一棵结满天地神树上摘下来的那一片,此刻,它依附于灵葫芦上,却也同时烙印在他神海的本命瓶上,这是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就仿佛他当初起贪念多摘一片绿叶,就无法穿过光阴长河带回到现实,甚至会引动那一棵神树发生某种奇妙的改变;若换一片绿叶,则不会如眼前的这片绿叶那样完美的契合。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命运的安排那样,恰逢其时,恰到好处,不增不减。 神树如果丢了一片树叶,会改变时间的进程,但偏偏摘取的这一片绿叶,恰好躲过了时间的因果。 “倒像是那三千道果中的因果大道。” 顾余生哂然,心底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恰逢其时的不沾染因果,不改变时间的关联,会不会也是一种因果呢? 顾余生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一片绿叶,那一葫芦从神秘之地取来的水是自己最大的机缘,哪怕是那一团天外神火,也不过是增加了他对敌和修行时的一种手段罢了。 看着那一片绿莹莹散发出光芒的的树叶,顾余生有一种直觉,时间长河里的大世隐秘,就藏在这一片树叶里。 顾余生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一片树叶。 但他懂得遵从本心,心境无暇间,顾余生试着以自己的神念附着于那一片树叶上,无尽的灵木气息蕴藏绵绵无尽的生命本源,它来自于万古,又将在未来永生,而与神念的契合,让顾余生冥冥之中体会到生命本源的玄妙,那是一种极致的孤寂,孤独,漫长,荒芜,这是时间的长度,也是生命的宽度,一片树叶如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生命的秘密,埋藏在时间里,星月长河。 倏忽之间。 顾余生明白取自灵葫芦里的水为何那么神奇了。 眠月之井里面的水。 它是生命的本源。 水,木不可分割,互相共生,拓宽的生命的长度和宽度。 当想明白这些后,那一棵代表着诸天万界的菩提之树凝出一枚长生之种扎根在顾余生的本命瓶里! 灵葫芦上的绿叶化作一道苍翠之芒与葫芦中的水交织在一起,源源不断的浇灌着本命瓶里的长生之种,大道之种。 轰! 一声春雷炸响。 惊动了顾余生本命瓶里的春天。 也震动了清源洞天的苍穹。 青萍州。 春雷惊蛰下酥雨,沥沥洒落人间,春雷惊醒万物,洒下的种子从泥土里疯狂生长,昭示着生命的坚韧和顽强。 剑道场的密室里。 顾余生顿悟盘坐,身体周围散发出无尽的生命气息,旺盛的草木气息化开斩龙山常年覆盖的霜雪,藏在灵葫芦世界里的万物灵药开始疯狂生长。 那一朵红莲被顾余生摘了一瓣给宝瓶当肉身,如今在草木之气的滋养下滴溜溜旋转,化作一朵天地奇莲。 红莲汲取的天外神火被抹去了焚烈凶气,开始变得温顺,化为五行之中的离火,完善着灵葫芦洞天里的规则。 神海世界,沉浸在生命感悟的顾余生若有所思地缓缓展开那一块时间玉阕,过去无法参悟的时间之秘,在这一刻变得念头通达,时间的真谛,在于生命本身。生命会诞生,生命会成长,生命会凋敝,生命会落寞,而这只是一种生命特征的轮回,如同一根丝线,穿着一串串的铜钱,或是一串串佛珠在指尖捻转。 当顾余生领悟了这一层之后,过往的种种,世人眼中的儒,道,佛,妖,鬼,魔,仙,神,凡,都是时间之秘的一种特征表象。 这一刻。 顾余生不再迷茫。 他也不必再闭关。 他睁开眼,双瞳之中,金色的光影浮动,双掌一动,从光阴长河里意外获取的时间之丝,被顾余生凝成一枚金灿灿的天地钱——这是顾余生第一次将时间法则凝成具体的形状。 “为什么是一枚铜钱?” 顾余生喃喃自语,眼底浮现出些许的回忆和沧桑。 他自以为长久的修行,是剑道修行者。 可心中诸相凝出来的,却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枚铜钱。 “平安钱……吗?” 顾余生的声音低哑,如同穿过了千年万年的时间。 他并不执念于时间法则的表象。 反倒冥冥之中感到心安。 这也印证了当年秦酒为他师时,并非第一天就教如何用剑,而是心有所愿,愿他的弟子顾余生这一生所求,平平淡淡,平平安安。 顾余生出现在三座剑山最高处,北望凉州,他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手捻那一枚金色天地钱,郑重道:“师父,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你匣中之剑的真意,你要的是众生皆如我顾余生这样,平平安安,用剑去守护,弟子定然不会辜负你心中的理想,守护好匣中剑能庇护的众生。” 顾余生右手凌空一指,青萍剑出匣,青色的剑影穿过高高抛起的那一枚天地钱,一环又一环的时间光影如同天地玄符散向天地,穿过洞天,蔓延至青萍州边境。 以青萍之巅为金钱方孔,化作一个庇护苍生的天圆地方金钱剑阵。 时隔多年。 顾余生重拾守护之剑,重新领悟守护剑意。 并真正领悟出剑道修行者生平所向往的剑道剑域! 昔日,灵阁列有五位剑仙,他们皆能掌控独特的剑域,然剑域的范围,最多不过是数丈之地,或数十丈之地,这是他们的自我剑域。 今日,顾余生的剑道剑域,以苍生平安之宏愿重塑守护剑意,凝出可庇护整个青萍州的剑域! 天地何其广也。 剑域何其大也! 而这。 只是顾余生的一种剑域。 他心中宏愿是守护,承苍生之愿望。 若有朝一日,他无法守护这一片净土,他的剑域,亦会随剑意的改变而改变。 顾余生缓缓放下手中青萍剑,人变得无比的豁达,他仰头喝一口烈酒,叹道:“晚云,韩兄,苏兄,莫兄,梁红,昔日我等六人奔赴芦城,如今再难重逢相聚,只愿我们都能守心寻己,做心中想做之事。” 轰隆隆。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春雨。 这时节,人间农耕忙。 “好雨,真是一场好雨啊。” 青萍州,千里旷野之地,一位清瘦的道长和一位老僧站在一棵桃花树下避雨,清瘦的道长伸手接雨露在掌,一饮而尽,老僧双掌合于身前,腕上佛珠染雨露,在老僧身后,一带发修行禅僧女手捻一朵桃花,不着脂粉,不染人间尘埃,痴痴凝望。 第1146章 红尘修女,来自眠月神国的一僧一道 “想不到这与世隔绝的小世界,竟也有如此人间美景。”老僧虽眉目慈善,却也不似诸多僧人一贯的刻板印象,反倒是对红尘之景作出点评,回头之时,拈一朵桃花在指尖,笑吟吟对那带发修行的僧女道:“姜仙子,这桃花本是红尘之中情爱羁绊之物,酿之以酒,可醉人间十年之身,酒中绵绵长长,倒与梨花酒酿不同,少了几分人间别离之苦,你自出尘修身,不可留恋此物。” 行禅僧女旋转手中桃花,微微抬起面庞,眺望青萍山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容貌极美,又多几分红尘劫里的悲忧,可偏偏她开口却极为自信:“离舍大师,姜九九此番落凡尘,修的正是人间红尘大道,三年前,我于神月山有幸与太虚神影有一面之缘,本欲拜月入神殿,却被拒之门外,太虚对我说,我未谙红尘之苦,难断人间七情,不得传承太虚之门的一切,我一生所求,虔诚无比,却输给一个未名身份之女,终是心难渡,区区桃花之劫,无非男女之情而已,天下男儿何其多,天骄之子更是如过江之鲫,下界男儿无我心之桃花灼灼之辈。” “如此甚好,我怕姜仙子羁绊于尘世芳土,以至于修心染尘,再难返回修地。” 离舍老僧将手中桃花从指尖抖落,掉进沥沥细雨沾染的泥地里,一旁的清瘦道长犹自以手接雨露,将桃花瓣上的雨水聚于掌间,畅饮挥袖,十分自在逍遥,片刻后,他好像后知后觉的听见僧人和僧女的对话,若有所思的眺望远处的阡陌田舍,指着那在雨中耕种的农夫: “大道三千,自是从人间来,到人间去,修行是一部分,修心也是一部分,有人身身陷人间之苦,亦能不染泥尘,修得一颗大道红尘之心,有人归隐山林,翻遍万卷经书,亦难解红尘真意,姜仙子你尚年轻,天下之人如何,不应该先入为主,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悲欢离合本就是红尘大道中最为精彩的篇章,若是因为心中有分别之心,上骄之心,恐怕很难真正在人间悟道。” 姜九九看了看老僧,又看了看和尚,倒也没在脸上表露出什么,只是以天上酥雨凝出一幅囊括玄界一百六十州的疆域地图,凡是行过的地方,都被她打上一道特殊的印记:“天衍道长,数月前,我于中州之地见到两山相对,是为敬亭山,那山曾出世人尊称的夫子,人间更有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之说,然而山山相对,终究不过是世人对情爱的痴想罢了,依我看来,那两座山远不如此山苍翠,这十里桃花开遍,入山必也是桃花叠次,确是世间罕见之景,不知此山何名?莫如大师和道长在此山落脚,新建拜月楼,作为眠月神国的前哨站吧。” “此山青萍,是玄界五山之一,传说山高有名,难以攀登,用以建造拜月楼确实不错,不过……”清瘦道人捻须一顿,若有所感,“此山已有主人了。” 老僧微微颔首,附和道:“玄界五山皆有主,大雪山为佛宗圣地,重楼山为白玉京所据,如今亦被四极大陆所掌控,蓬莱山和南天柱不可寻,这青萍山数千年前确有一位剑道山主,可惜其来历已不可追,敬亭山夫子的四弟子在此地暂代山主,数年前将其山主之位传给了一位登临山巅的年轻人,如今想要占山建楼,总得走走流程……” “两位大师,请将此事交给九九来办。” 僧女姜九九十分自信地说道。 “也好。”老僧离舍点点头,“贫僧正好去一趟大雪山,见见这里的传承是否完整,道兄,你呢?” “贫道?”清瘦的道长淡然一笑,“雨未停歇,贫道还是等雨停了,才知道要去哪里,说起来,这青萍州应也有道宗一脉的故人才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缘分能见上一面。” “有缘自会相见。” 老僧离舍双手一合,脚下佛莲涌动,飘然向仙葫州方向遁去。 僧女姜九九从斜背的行囊里撑一把雨伞,走在长长的青石古道,淅沥沥的雨沿着雨伞滴落在青石上,烟州和花州的蒙蒙烟雨,在青萍州似乎格外的悠长。 天衍道长看着一身素僧之衣的女子渐行渐远,微微摇头,他双手负背,屹立在桃树下,颇有深意的叹道:烟波青萍远,仗剑斩桃花,这一山一水的江湖,倒像是这一场雨,不知道会困住多少红尘客…… 正感慨间,天地间一道惊雷自苍穹轰隆隆作响,春雨作雷霆,丝雨变成了滂沱大雨,清瘦的道长移步至桃树旁边的三间木屋前,放在身后的手摆放在身前,离刚才的桃树远一些,他才发现刚刚所站的地方,赫然是一座孤坟。 那一块竖着的墓碑牌上,镌刻着几个模糊的字,墓碑牌的前方,有逝去老人子女清明供奉的酒和钱纸。 “好字。” 天衍道人眼睛一亮,随手一摄,将坟前的一坛酒抓在手上,用鼻子嗅了嗅,打开酒封,畅饮一口。 “好酒!” 道人咕咕咕畅饮,酒线与茅屋垂落的雨线清清明明。 隐约间,道长又看见天空飞来一道小小的影子,那一道影子只有咫尺之高,背着一个更加小的书箱,书箱遮住了小小的身影,在风雨中飘行,小小的脚尖在桃树上轻轻一点,倏忽间已飘在数十丈开外。 “好一个人间精灵。” 道人又赞一句,目光微眯着,他能看清那一道小小的身影赫然是一个小小的姑娘,被书箱遮盖的红绿罗裳飘飘然,秀发间一只蝴蝶结格外的漂亮。 背着书箱的小小姑娘本已远去,又在道人的眼眸中迅速折回,悄无声息落在暴雨中的一枝桃树上,她眼眸清澈,一根小小的手指对着屋檐下的天衍道人:“喂,老道士,酒可以偷吃,但以后别踩人家的坟头,不礼貌!” “贫道知错了。” 天衍道人眯着眼睛回应,刚才站人家坟头前避雨,确实不够礼貌:刚才老秃驴也不提醒一下……嗯,姜仙子应该是看见了的……但她并不在意一座坟冢。 “算你识趣。” 小姑娘丢下一句狠狠的话,脚尖轻踏桃花,伴随着桃花落雨,瞬息之间已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天衍道人本来笑呵呵的,可等他转身时,发现有一朵桃花嵌在墙上,他的表情一瞬凝固。 第1147章 神秘榜碑,一日三惊的天衍道人! “也许……我低估了这个遗落的世界。刚刚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天衍道人面色复杂,他再次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在掌心,“这是……大道之韵吗?看来这个地方,贫道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天衍道人四下看了看,选择向西而行,很快来到仙葫州地盘,青萍州的春雨,过了那一座通往仙葫州的古桥后就停歇了,那一条奔流的浣溪静谧地流淌着。 河这边是一个世界,一间无人居住的酒肆,一间废弃的铁匠铺。 河那边是另外一个世界,妖兽横行,魔界恐魔肆虐着大地,人间之地,处处是尸骸。 “这人间,处处都是苦难呢。” 天衍道人叹息一声,他的前方,赫然是一支从魔渊里奔涌出来的魔族大军,足有上万之众。 天衍道人神色一凝,衣袂飘荡,藏在袍袖里的手捏出一道道雷弧。 就当这一支魔族大军向着古桥越来越近之时,一支人族大军策马奔腾而来,数十面旌旗随风飘摇,策马嘶鸣的士卒拔出腰间佩剑,喊杀之声震动九天。 “杀!” 大军声威形成强大的血气之阵,并进有序的先锋军队最前方,只见一位少年将军手持一杆长缨龙血枪,一枪突出,霎时枪出如蛟龙,一军之魂皆灌注于长枪之上,枪掠过的地方,生生将占据着数量优势的魔族大军撕开一道楔形的口子。 人族大军马蹄飞溅之时,魔族大军鲜血飙飞,奔流的浣溪如一玉龙带缠在那少年长枪之上,边境之地赫然化作军阵棋盘,凡人之军以血气之勇,不仅能对抗魔族大军中的强大魔修,还能形成一边倒的屠戮之势。 “贫道……这是眼花了吗?” 天衍道人闭眼后又睁开,狂风吹来,魔族修士的鲜血落在他的脸庞上,他伸手一抹,真真切切,正欲抬手相助之时,竟被人族大军形成的军魂力量拂得倒退了几步。 “冲阵斩将!” 为首的少年将军一声大喝,纵身从马背上跃起,手中长枪已然化作一条血龙,血龙吟啸声中,将统率魔族大军的魔将穿喉而过,头颅被长枪高高悬起。 “敌人已死!” “杀!” 少年将军再次大喝,整支人族大军沐浴在神秘的昊辉之中,顷刻间将上万魔族修士屠戮殆尽,压在后方的十几名魔修统领见状,当即回身欲逃。 “哪里走!” 天衍道人瞅准时机,袖袍的手一探而出,数十道金雷化雷弧,将那十几名魔修洞穿而过,强大的雷术将这些魔修的肉身由内而外破坏,自不会有魔魂魔婴逃出来。 天衍道人双手负立,站在桥上身子挺拔,一幅世外高人形象。 “多谢道长出手。” 少年将军走来,抱拳致谢。 “都是为了人间大义罢了。”天衍道人目光落在持长枪的少年,隔着数丈距离,对方的血气之旺,生命之盛,让他有一种置于火山边缘的灼热滚烫之感,“将军长枪荡魔,是为人族之幸,不知将军姓名?可有宗门王朝之托?若是没有,贫道可给你指条明路,数年乾坤之行,则大道可成。” “在下韩文,道长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韩某心无大志,只想守护一州一隅的安稳,韩某还有事,告辞。”少年将军转身挥大氅,纵身一跃上马,率军策马疾行,其势浩浩荡荡,所过之处,杳杳无人烟的大地,仿佛重新燃起希望。 “此子,真乃人间大义之士!” 天衍道长手捻胡须,左手掌心一翻,取出一支神奇的笔,凌空写下韩文二字,一道金色的光影托举着那两个字,天穹上方有一座神奇的榜碑浮现,将韩文的名字烙印在上面。 片刻后,一道神秘而威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天衍,你想坏规矩吗?这一百年来,玄界还没有天骄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这不今天就有了吗?”天衍道长默默将笔收贴在袖袍里,“放心,贫道看人还是很准的。” “但愿如此。” 空中的声音渐渐消散,那一座榜碑也随之隐没。 天衍道人心情极为不错,一路向西遁行之际,饮酒敞怀,言道:“不知道离舍那秃驴去大雪山会不会在大梵天圣地把这个名额推出去……咦,前方山上的那一座庙……有些古怪……莫非是……传说中的文武庙?” 天衍道人从空中落下,停步在庙门前的那一骑白马石像身边,当他的手放在白马石像上,想要感受这座文武庙在时间长河里留下的岁月痕迹时,白马石像忽然咔的一声,一道强大的灵光散发。 蹬蹬蹬。 天衍道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逼退数十步,差一点直接被崩下芦山的万丈悬崖,神海之中,更是出现一匹神驹嘶鸣怒吼之声,天衍道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看向那白马时。 忽见那白马石像好像活了过来,四蹄驭风火雷,托举一道无法看清的少年身影凌空而起,武庙内的五尊石像内,好像借了少年天地神力,化作一把巨大青龙偃月大刀,顷刻之间向着文武庙南边的大地裂隙上方疾驰而去。 森! 一道神秘而强大的大刀魂斩。 那些不断攀爬出来的强大魔界魔魂瞬间湮灭为尘埃。 “嘶!” 天衍道人一脸呆滞,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好像是神迹,喃喃道:“不会错的……刚刚那是传说中的神念斩真魔?这文武庙里的十哲先贤,竟然将守护意志寄托于人间后辈身上了,却不知刚才骑马的少年是谁。” 天衍道人声音变色,从袖里取出之前的那一支笔,欲以笔记下刚才的神迹,脸上忽的露出几分懊恼。 “草率了。” “这……真的是神弃之地吗?贫道似乎……也被人蒙在鼓里了。” 天衍道人摇头,脑海中浮现出以桃花警告他的神秘小姑娘,持长枪率凡人军士斩杀魔族大军的修行者,还有被十哲先贤认可以神之力托付的神秘少年。 天衍道人猛的打了个冷颤。 第1148章 灵阁纷争?倒霉的道长! “这神弃之地太邪了,贫道命中之劫不会应在这里吧。”天衍道人手一抖,扯下几根花白胡须,眼皮剧烈跳动几下,“不行,得避一避。” 天衍道人取出一张古老的传送符,在传送前,特意从袖子里抖出四枚铜钱,临时卜了一卦,四枚铜钱发出金钱碰撞的声音,各代表着元贞利亨的卦象。 “离卦无咎,南方大吉。” 天衍道人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要避心中危谶,才管不了什么红尘历练的姜仙子,更不会通知那老秃驴。 “开溜!” 天衍道人手中传送符发出阵阵空间之力,从芦山文武庙凭空消失不见。 “呼,总算是安全了,”天衍道人从传送符形成的空间旋涡走出来,天空下着沥沥之雨,他所在的地方,赫然是一间四水归堂的木屋大院,嗒嗒嗒的雨水从屋檐流淌,“贫道不喜下雨天……嗯?” 天衍道人话说到一半,手伸出去接雨,雨落掌心,才发现是暗黑色的鲜血,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苍穹,才发现四水归堂的天空,赫然是一个方圆数十里的神秘结界,空间波动如涟漪泛起,刚刚还明亮的天空,倏忽变得暗沉沉的,苍穹之下,无数雷霆之术如雷兽咆哮! 沥沥血雨的天空,一名穿着黑衣箬笠的少年单手执雷,雷瀑倾泻之下,数十名穿着统一服饰的强者尽皆泯灭成烟,而这数十名强者拱卫的最中间,赫然是一名气息晦暗极深的强者,他的神念强大到了极致,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气息更是让天衍道长目瞪口呆。 “等等! 这些人的打扮。 莫非是……灵阁强者! 那为首之人。 是小玄界的灵阁之主? 他们在围剿一位魔气滔滔的神秘年轻人?” 一连串的问号在天衍道人脑海浮现,他的眼眸中,那魔气滔滔的年轻人赫然是一位人族修行者,他以神秘雷术凝出一把奇剑,一下洞穿了灵阁之主的心口! 可灵阁之主,同样以一掌击在少年的心口! “什么!” 天衍道人胡须随着脸上的肌肉乱飞,这阵势,不太对……是那人族年轻人当众杀灵阁之主! 呵。 好一场大戏! 但此时的天衍道人只觉手脚冰凉,头皮发麻,他无意中用传送符,闯进了别人的惊天杀局里! 而他的出现,也让藏在暗处的灵阁强者纷纷错愕,警惕无比。 彼此都以为是对方的援兵。 “抱歉,贫道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天衍道人急得双手合十,竟行僧礼,掌心捻着四枚铜钱,如此危局还想卜个吉利,忽被气机锁定,只得把四枚铜钱一丢,再次激活那一枚黯淡无比的传送符。 “贫道真的只是路过!” 呲啦,无数术法轰向天衍道人,天衍道人一声哀叫,那一张珍贵无比的传送符耗尽最后一点灵力,终于将他从强大的结界中随机传送离开。 …… 青萍山。 瀑布边的凉亭里,顾余生一个人独坐,凉亭桌子上的棋盘上,还摆放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这是当初四先生和摆渡老人一起下的棋局,顾余生不懂棋,自然也不知道这一局棋谁胜谁负。 顾余生一个人烧火煮茶,雪猿从瀑布对面的那一棵古树上摘来新嫩的茶叶,茶叶泡在沸腾的水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雪猿静静的蹲在一旁的石头上,如同一位隐世的强者,时时刻刻在苦修。 顾余生端起茶盏,看茶叶在杯盏内一点点的舒展,并不急于品茶,他侧身对着通体如雪的雪猿:“你也感觉到了,对吗?自从小玄界的大道之门打开后,小玄界的灵力就没有以前那么浓郁了,玄界的法则正不断侵蚀小玄界,照此下去,总有一天青萍山的灵力也会彻底消失,变成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元气,现在所有的修行者都在向往大世界,雪猿你若想去,我会解除与你的通灵契约。” 雪猿已通人性,而且能够幻化人性口吐人言,但它却没有那么做,只是如老人一样抱残守缺,如往常一样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顾余生历尽时间的红尘,又在斩龙山半日悟道,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垂暮气息,他只能放空心灵,暂时不去苦修,并重新在人间接受烟火的洗礼,才能彻底褪去时间的沧桑,现在宝瓶不在他身边,挚爱之人又未能在左右,顾余生心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对着雪猿吐露:“洞天虽好,与世无争,终不是完整的人间,这些日子还得辛苦你一下,继续守护好青萍,我欲去北凉一趟,为那位在重楼山救过我的人守墓。” 雪猿以心神回应了顾余生,它抱残守缺吐纳灵力之时,身体周围泛起阵阵涟漪,天地间的元气被它身体所吸纳,每一次心跳声都极为强壮。 “嗯?”顾余生神色微微一动,若有所思,“雪猿,你也能利用天地元气修行?” 雪猿口呼鼻吸间,将漂浮在身体外的天地元气尽数纳入体内,它一脸茫然地看着顾余生:它的修行方式,来自于觉醒血脉中传承的记忆,什么天地灵力和元气,它根本无法理解。 “原来如此。” 雪猿没法回答,可顾余生却找到了答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在时间大世的记忆,无论是异人还是山外妖族万族,似乎都是以元气为根基的,至于天地灵力,反倒更像是后来修行者发现并利用开发出的修炼体系。 各种纷杂的记忆和断断续续的信息在顾余生脑海里形成一条完整的线索:也许小玄界修行者境界与其他世界的境界之别,除了阴谋之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天地元气,也是可以修行的。 “怪不得太古经和大荒经中许多地方我以前无法明悟。”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起异人村那些用术法的异人。 心神跳动间,顾余生尝试着以天地元气来凝道宗的五雷术! 呲啦! 一道银蛇粗壮的雷术突兀地从顾余生掌心凝成,五指扣动间如顾余生心之本能凝出一把雷剑,银色的雷波剑气一瞬让凉亭外从山巅泻落的瀑布断流! 恐怖的雷术毫无征兆地引发空间坍塌。 轰的一声巨响。 雪猿被恐怖的雷术崩飞出去百丈,身影消失不见。 嘭!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一道被雷电得焦糊的身躯从空间涟漪中跌落在亭外,口鼻耳窍里面呼呼散发出焦黑的气息。 “雪猿,你没事吧!” 顾余生连忙散开五指,将五雷术敛去,一步跃至凉亭外,看着一身灰色道袍满脸焦黑的陌生面孔,眉头一皱。 这是雪猿吗? 不是! 这是谁? “贫道……是天衍……不是什么雪猿!”一脸炭黑的道长努力睁开眼,结果刚好看见周围弥漫的恐怖雷威,两眼一黑,惊道:“传送失败了吗……吾命休也!” 第1149章 误入青萍山的道长,神秘试探 顾余生打量着眼前浑身焦黑的道人,心中泛起一丝古怪,青萍山不仅有他布下的剑域守护,更有方秋凉布下的特殊结界,加上青萍山自上古时期就存在着神秘的结界,即便是九境强者想要闯上来,也得大费周章。 可眼前的道人,就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用空间传送符意外传来的吗? 顾余生打量着眼前渐渐消失的空间涟漪,又看一眼黑炭道人掌心的那一张古老符篆,他虽然不是符师,可七卷天道符卷,他已拥有其四,自然一眼看得出来这张符篆品阶极高,十分珍贵。 顾余生看着眼前惨兮兮的道人,伸出手将他搀扶起来。 “少年,别动,贫道……老腰……断了!” 天衍道人口鼻吐出一口黑灰之气,龇牙咧嘴,头发蓬乱,他腰断是真,受伤也是真,可他十分谨慎,借说话之机打量周围的环境,睁眼看去,眼下是一处山腰的隐世院落,白墙青瓦,竹林溪水瀑布悠悠,几株桃花满院,山林空谷,是一个极佳的山外之地。 天衍道人心中暗松,总算逃过命中的劫数,老命保住了,他微微转动目光,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蹲坐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天衍道人的眼睛骤然一亮,他行走天地间,见过不少世面,一眼看出这只雪猿不简单。 它虽然看起来体型极小,却已经通灵。 如此灵兽,用来看家护院,不知此地主人是什么身份? 天衍道人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少年,传送的后遗症渐渐消失,眼前的重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少年的模样和打扮落在天衍道人的眼里,直至与少年四目相对,原本龇牙咧嘴的天衍道人,痛苦吟哼消失不见,他的眼睛刹那间变得深邃无比,双手撑着地面,也不管老腰折断之事,盘坐在青砖石上,手一捻须,胡须下颌掉落,攥掉在手上。 “咳……贫道天衍,误入此地,叨扰了。”天衍道人把胡须甩掉,又甩了甩焦糊的袍袖,“小友何许人也?” “晚辈顾余生,道长似乎不是本地人?” 顾余生暗中以神识扫过这位满面焦黑的道长,心中暗惊,他能够感觉到眼前的道人是一个十境以上的道宗修行者,却无法真正探知他的深浅,哪怕此刻的道人气机紊乱,可神识一贴近他的身体,就被一团奇特的气机偏转遮蔽。 而这种气机神识的偏转遮蔽,让顾余生立即想起道宗典籍中提到过的大道自蕴,无为神敛,亦是道宗修行者中提及的十二境,无为境! 十二境? 顾余生亦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若是天道无缺,真正的十二境,那可是真正能够逍遥人间的存在! 他历经无数机缘,也才真正从玉璞之境进入到十一境,进入此境后,他才知道每前进一个小小的境界都是千难万难,若要展望十二境,如同登天一般遥不可及。 “贫道……的确来自很远的地方。” 天衍道人盘坐身子,长吐一口浊气。 “原来少侠就是勾栏酒肆里那些倌人说书人口口称颂的十五先生,贫道有礼了。” 天衍道人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身子刚动,一下抻着断了的腰,嘶的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双手抱着老腰在趴在地上,毫无高人的形象。 “嘶……疼死……老道了。” “道长若不建议,让晚辈看看。” 顾余生拱了拱手,低头检查天衍道人的腰,咯的一声将其续上,天衍道人自是疼的哎呦一声跳起来。 “咦……好了?嘿,好了!老道的腰好了!”天衍道人就像个江湖变脸的老人,一脸欣喜的样子,朝顾余生竖起手指,又四下张望,“看来贫道的凶劫过去了,太好了……啧,这就是青萍山了吧,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啊……可惜……” 天衍道人变得一脸纠结的模样,仰头叹息,似在叹息眼前的山河美景将不再。 “道长有话不妨明言。” 顾余生看不透眼前的道修,对方的出现虽然是一场意外,可也太巧合了一些。 “这么好的山,是建宗一流宗门和势力的好地方,山下就一个小小的青云门,未来恐怕很难守住这样的家业。” 天衍道人说完,看向身侧的少年,只见少年神色平静,并没有任何的慌乱和担忧,只是淡然道:“在下青萍山主,此山已经有主人了。” “贫道自然知道这一点,但其他人未必这么认为,”天衍道人手捻胡须,“贫道知道早年学过一些趋利避害的术法,不知道十五先生是否有兴趣?” “趋利避害?” 顾余生神色变得严肃。 “自古以来,天下事皆祸福无门,纵有天测之能,一味的向吉避凶,就一定避得开,在下对此道并无兴趣,道长只需知道,我是青萍山之主,此非霸道,而是一种责任,庇护一方苍生的责任,道长不必费心,还请自便。” 天衍道人干咳一声:“贫道也就随意那么一说,并不强求,只是今日相遇终究是一场缘分,如此那便顺其自然,告辞了。” 天衍道人摊开掌心,欲催动灵光黯淡到随时会消散的那一张符,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十五先生年纪轻轻,打开通往玄界的大世之门,为天下苍生和修行者开辟一条新的道路,你不打算去看一看?” “不了,我是个贪恋故乡的人。” 顾余生回答道。 “贪恋故乡吗?” 天衍道人微微一怔,不再说话,催动掌心的符篆,身影穿过一道漩涡消失不见,那一张符篆耗尽最后的灵光,随风自燃泯灭成灰。 顾余生站在院内,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片刻后,身后一道身影坐在轮椅上从洞天出现,正是在清源洞天执掌秩序的村长姜舜,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凝重:“对方能够以符篆闯入青萍山结界,又能用符篆无视结界轻易离开,很不简单。” “村长,对方是十二境吗?” 顾余生问出心中的疑问。 姜舜坐在轮椅上:“我怕暴露洞天的节点所在没敢动用神识,可这般无视结界来去无踪,恐怕也只有十二境才办得到了,另外对方的气息有些特殊,只怕是道宗地宗一脉的修行者,青萍州外,纷纷扰扰,除了山川地域之变,还有玄界势力的渗透。 如今的小玄界对于外人来说,就是一个未知的探索之地,纷争和乱象才刚刚开始,对方此举,只怕是投石问路,心思没那么单纯,小友虽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却不能不了解外面世界的形势,你不妨去问问你的师尊秦酒先生,也许他会给你更多的答案。” “我正想去一趟北凉。”顾余生略作沉思,“我走之后,还请村长暂时封闭洞天之门。” “也好。” 姜舜点点头,推动轮椅向洞天,双手掐诀,清源洞天与小玄界的结点渐渐隐去,只剩下一幅奇特的画卷挂在院墙上。 顾余生走到画卷前,轻轻抬起左手,在画卷上一印,金色的时间纹印烙印在洞天画卷,画卷彻底与院墙贴合在一起,再无半点破绽。 第1150章 徒儿,你是为师人间最得意的一剑 仲春三月。 迟来的春风吹过青萍山抵达北凉,给荒芜的大地带来点点苍翠,远山的积雪开始融化,潺潺的流水沿着高山峡谷流淌至峡谷开阔的平野之地,针叶长林外的草坪上,熬过了长冬的烈马在奔腾,长空雁回鹰击。 万物从肃杀凋敝的隆冬苏醒,顽强而坚韧的生命散发出勃勃生机。 通往北荒的山坳坡下,几间草堂飘荡着酒香。 老瞎子倚靠在木墙上,悠悠二胡声与天上白云清风交织回响。 马厩后方的苍树青山下,一堆坟冢孤零零矗立着,坟头上飘荡着用杨柳枝串挂的天圆地方纸钱。 孤坟旁,一匹老马枯瘦嶙峋,悲鸣地嘶叫。 一袭旧旧长衫的鬓白老人秦酒替老马梳理鬃毛,摘下腰间烈酒狂饮一阵,把烈酒递给老马,老马也如人一样吞下一葫酒,蹒跚着在养马人的坟冢前刨着蹄子。 老马再次扬起前蹄,忽然间在千里草场狂奔起来,它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势,万马避退,风驰电掣般地奔跑着,一圈又一圈。 当太阳下山的时候。 嶙峋枯瘦的老马已经如一头蛟马一样,化作一道策奔的影子,砰的一声撞在了坟冢的老树上。 彼时。 寒鸦几声啼叫。 乘夕阳从南边赶来的那一道少年身影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 他默默站在那一匹力竭撞死的老马前,轻轻抚摸逝去的老马。 不多时,养马人的坟冢旁边多了一座新坟。 “徒儿,不必难过,老黄和他的马,都用忠义走完了一生。” 秦酒倚靠在坟冢的青松下,一双沧桑的眼睛怔然地眺望远方。 “师父。” 背负剑匣的顾余生面对着秦酒恭敬磕头行礼。 “你来了。” 师徒之间明明已经好几年没有相见,却好像从未分开过那样,连重逢都没有泛起太多的情绪波澜。 秦酒把顾余生搀扶起来。 顾余生抬起头,打量自己的授业恩师。 晚风吹拂秦酒苍白的发,鬓间霜白星星,额头的皱纹被北凉的风吹得更深了。 顾余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嘴角微微颤抖。 “你都长大了,我当然会显得更老一些的。”秦酒站在高处,也要抬起手才能拍到顾余生壮实的肩膀,“天暗了,回去吧,我也有些年没有吃到你做的菜了,你露一手,让你师伯也跟着沾沾光。” 斜阳最后的一抹光落在一老一少的背影上,金色的流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从山的这一头拉到山的那一头。 茅屋被泛黄的蜡烛照亮。 火塘里的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几个小菜和红泥小炉上炖煮着青萍山涧最肥美的雪鱼。 顾余生取来一坛酒,给两位老人斟满两碗。 老瞎子用筷子品尝鲜美的雪鱼,一碗酒咕噜一口就喝个精光。 桌上还有两双筷子,秦酒理了一双筷子放到顾余生面前,端起酒碗轻轻抿了一口,把一大块羊肉递放到顾余生的面前:“北凉风大,要多吃一些肉夜里才不会冷,先用手撕。” 顾余生抓起大块羊肉,狠狠的咬一口,煮得软烂的肉香在嘴里散开,食欲大增,秦酒和善地看着,把面前的一块羊肉也递到顾余生面前,端起酒碗慢慢的喝,直到看着顾余生把两块羊肉都啃得精光,这才给自己连连倒了两碗,皆是一饮而尽。 “师弟,给我留点儿。” 老瞎子伸手精准把住酒坛口,将酒坛挪到自己的怀里把持着,又尝了几口鱼,带着几分醉意朝外走去,“你们师徒吃着喝着,我去陪老黄喝一会儿。” 顾余生陪秦酒喝了一个时辰,待红泥炉中的木炭快要燃尽,顾余生才开口道:“师父,你回青萍吧,那里有我的家,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在北凉替你守着。” 秦酒放下杯盏,打量着同样穿着青衫素衣的徒儿,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和你师伯要回一趟宗门,老黄临行前也有些事托付给我,这一次离开北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师父要出远门?” “不必担心,我和你师伯走过很黑的路,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徒儿你,你的眼眸之中藏着太多暮气沧桑,不似年轻人,北凉之地过于荒芜,不适合你现在的心境,你守到秋天就回去,我会在老黄的故乡立一所新坟。” 尽管顾余生已经长大,走过千山万水,可秦酒还是一如当年那样,将所有的感情的倾注在顾余生身上,对他无比关切。 秦酒将酒肆的钥匙递给顾余生,又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细节和琐碎之事,对于顾余生的修为和剑道之路却是丝毫不提,待到明月高悬,秦酒取下墙上的包袱,仿佛早就已经做好了顾余生一来就离开的准备。 顾余生跟在秦酒身后,一直走到山坳外的马厩边,老瞎子已经在那等着了。 “师父,你和师伯今夜就走?” 秦酒轻轻拍顾余生的肩膀,从袖子里取出一轴画卷递给顾余生,“背剑人向来都在夜里行走,早习惯了,徒儿,你一个人在北凉,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外面的世界很大,也不要一味的克己,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海阔天空的世界,有精彩,有情义,就送到这里吧。” 秦酒转身:“师兄……” “师侄,这本曲谱送给你。” 老瞎子丢给顾余生一本曲谱,袖袍一挥,打开马厩,霎时间,万马从马厩里飞出,老瞎子摘下遮眼的布条,霎时间,他青白的眼瞳里疾射出两道比银月还量的天河星芒,星芒交汇于北凉苍穹之下,一条白茫茫的神圣大门打开,奔腾的万马好像突然间获得了某种神奇的力量,如同觉醒血脉,每一匹马都有飞天遁地之能,在穿过那一道神圣的大门后,更是在更加浩瀚无垠的荒原里疾驰。 偏偏老瞎子和秦酒都不给顾余生任何解释,老瞎子纵身跃门,先一步化作一道流光遁行,秦酒站在星芒之门前,回首看了看顾余生,随风飘荡的星发透着沧桑。 月凝霜华,时间好似停下了脚步。 秦酒朝顾余生微微颔首,身影化作漫天璀璨剑芒划过长空,他的声音空谷传来:“徒儿,那年青萍山脚,是我秦酒一生当中挥动过最肆意潇洒的一剑。” 当所有的剑芒如星斗移转,最终沉寂在天河深处。 长夜之下,便只剩下顾余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第1151章 困剑于心,天地一孤影 夜凉如水。 站在北凉星空下的少年冷月照影,清风拂体,鬓间长风竟如银丝飘荡,那惆怅的思绪,即便隔着天河遥远的距离,亦能感受得到。 星河彼岸,鬓发霜白的秦酒体内散发出封印了百年的气息,刹那之间,他的修为和境界攀升到此生从未有过的高度。 但他天地间的奇力和神幻的力量并没有让他焕发大修士的生机和意气风发,眉宇间的皱纹反而更深更深,枯瘦粗大的指节洽在掌心泛白,眼瞳之中的落寞如同凛冬凋零,腰间的酒葫芦轻轻摇曳。 满堂星河的天地之力重新逐渐凝出一把守心克己之剑,惶惶威吓,如同亘古世界中的天地强者赐予一把新的传承之剑! 秦酒默默伸出手,那星河璀璨的传承之剑铮铮鸣禅,欲与大世争锋,在他掌心逐渐凝聚。 身旁的老瞎子眺望着脚下无垠的世界,泛白的双瞳里浮现出无尽的兴奋,衣袂飘摇,万马奔腾,如天威降临。 嘭! 猝然之间,秦酒掌心的那一把传承之剑如同银瓶碎裂,化作无尽的星芒渺渺消散。 “师弟!” 老瞎子赫然一惊,一脸吃惊和复杂! “何以如此?” 秦酒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喃喃自语:“师兄,顾余生那孩子是我徒儿,你永远都无法明白的,从现在起,我剑困于心恐怕此生都不得出了。” “唉。”老瞎子叹息一声,“如今这结果,当年从你收他为弟子的时候,不就已经预料到了吗,这份伤痛的羁绊,你当初就该让给我的,一年时间的授业而已,我承受得住。” “我承受不住……”秦酒身体一个踉跄,将目光从星河的彼岸收回,嘴角溢出一抹鲜血,“纵是一天,那孩子亦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那就讨回这份公道,你秦酒的剑,不是小夫子不也奈何不了吗!”老瞎子一瞬气息攀升到极致,如天地间的一杆长枪,“我不明白,那个能只手遮天的人,究竟有多强?他就是天王老子,也该讲讲道理吧,哪有一生下来的孩子,就背负着上一辈恩怨的债,没有这样的道理!” “怎么?你想和我家主人讲道理?” 苍穹深处,倏忽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老瞎子的身体一个颤动,差一点点神魂俱灭。 琴酒以手为剑,站在老瞎子身前,他的目光深邃到极致,苍老的面庞上露出生死之决然。 “困剑于心的背剑人,不配作我的对手,看在你们带来如此多战马的份上,我且饶他一命……请吧……” 星河移转,无数天马和秦酒以及老瞎子的身影一瞬如流星消失不见。 …… 星月照北凉,天地一孤影。 北风吹草堂,墙上烛黄黄。 泥炉里的木炭已经燃尽,一桌子的菜已冷,顾余生看着对面那一把空荡荡的木椅,拿起桌上的酒坛,直接对着坛口狂饮,辛辣的烈酒从嘴角流淌至胸膛,少年滚烫的心泛起几分酸楚。 别离,别离,再别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直在承受着人生八苦的别离之苦。 襁褓时候失娘,小时候失父,少年意气风发时与挚爱离别,如今登凌山顶后想要奉于膝前的尊师,短短的人生相聚,如同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顾余生纵然再怎么因善而迟滞于心,如今烈酒下肚,大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呵呵呵……原来困住我的,从来不是那一片桃花林。” 顾余生放下酒坛,从腰间掏出那一把木剑,他以手指在木剑上抚过,曾经木剑上的裂痕,可以被他以时间的力量修复,完整得如未曾折断过一样,可他的内心,依旧是如此的孤寂,那无形的牢笼,始终围绕在他身上,看不见,摸不到,当年的父亲,是否也这般绝望,作为父亲挚友的玄机子,当年在折断这把木剑的时候,内心是否已经心如死灰。 长夜无眠。 顾余生持木剑在北凉的旷野下对月起剑。 剑影如萤如星,身姿飘忽如神,排遣心中郁郁。 天亮后。 顾余生一个人守那一座孤坟,神色平静,昨夜星辰已落,今日朝阳初升,又是美好的一天。 对孤坟饮酒,在那一匹忠马前驻足,一个人攀爬上北凉孤寂的山巅,南望青萍山如天地孤影,北望大漠起孤烟,东眺人间凄楚地,西望大荒大妖横行。 苍生图图,众生皆在一个又一个的樊笼里。 看明白了这一点的顾余生不再悲春伤秋,他将木剑插在身前,青萍剑藏在匣里,修行之心越发坚定。 他向天空伸出一只手,天地间的灵气在掌心汇聚成一个湛蓝色的光球,五指轻轻一握,灵力急剧的压缩,形成一道道雷术从指缝间迸发。 顾余生伸出另外一只手,他不再刻意汲取天地灵气,而是任由天地间的元气在掌心汇聚,同样大小的天地元气在掌心被压缩,随着他心念催动,滋滋的天地元气化作上万道雷弧,每一道雷弧都如同一把银色的剑丝缠绕在掌心,他眼底不断跳动着,当强大的术法随心化剑,万道剑芒璀璨绽放,每一道剑丝都能够穿透千丈,威力无比。 “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最初的修行者是以天地五行之气为基础踏上修行的,只是后来的修行者,皆要以天地灵气才能踏上修行,修行越深后,反而无法催动天地元气,故而需要掌控一定的领域来形成绝对压制……” 顾余生若有所思,小玄界的修行者,以凝结元胎而踏上修行之路,修炼的功法,却是以天地灵气为主,但实际上,是可以纳元气为用的,只不过能纳多少元气,需要以最初凝结元胎的品阶来决定。 但这个看似最基础的常识,反而成为了小玄界修行者的秘密。 最开始,顾余生并没排除他个人修行之路的特殊性,直到他从雪猿的身上得到印证,来自于血脉和记忆的传承佐证了他的猜想: 小玄界修行者走的路,可能是最初上古时期修行者感悟天地而明悟出来的大道,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人掩盖了真相,成为上界修行者夺取寿元的棋子。 第1152章 元磁地山灭百万妖,大荒万族震动 顾余生站在荒凉的孤山之巅,思维冷静,他将一个个时间碎片拼凑起来,触及了一些无法得知的隐秘,可更多的疑惑也在心中生出。 一阵寒风自北荒袭来,生活在极寒之地的荒人正举行着一场古老的祭祀仪式,夺取天地间的灵气烙印在身上,形成不同的图腾,图腾越复杂,个人的实力和肉身也越强大。 感受着天地间越发稀薄的灵气,顾余生探在前方的手指微微一抖,他的猛然间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小玄界这个地方,犹自保留着天地间最完整的天地大道本源,而其他诸多大世,反而遗失了最初的大道本源。 夺取神魂而窃寿元,会不会只是一种表象?修补大道才是真! 天地元气包罗万象,天地五行,阴阳,混沌,魔气,荒气,而大世之中,因为缺少的大道本源反而无法修行,只能另辟蹊径,夺天地之灵,或是开闯新的功法? 比如大荒经,太古经! 当思维如潮水般涌来,越发接近真相的时候,顾余生越觉得头皮发麻,但同时在他脑海里,一条遗失在时间长河里的修行大道,逐渐从雾霭中显露出冰山一角,如同看见一座宝山,从宝库的门缝里窥见了一丝宝光。 “也就是说,我在洗心村摒弃灵气以天地元气修行的道路是正确的。”顾余生喃喃自语,为了再次印证自己的猜想,他纵身一跃,施展逍遥游,仅仅数个时辰就跃过万里之地,来到北凉与大荒的交界处。 夕阳下,无数妖族正在真灵族的驱使下不断的侵扰北凉边关,苦寒之地的北凉,人族面对妖族的侵扰,生存得更加艰难,北凉城的守军根本无力出城抵御,以至于千里之地无人烟,处处是骸骨。 万妖聚集的上空,顾余生泄露气机,引来妖族的注意,他并未拔剑,而是左手一拍,蕴藏着五行之力的元磁地山从掌心托举而出。 “人族修士?” “杀了他!” 妖族之中,立即有妖族统帅冰冷冷的下达命令,霎时间,近千道妖影掠空而来,他们并不知道即将面对怎样的后果! 面对漫天的妖影,顾余生神色平静而淡然,两族之祸已千年,他的心中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仁慈之念,缓缓将元磁地山举过头顶,右手掐诀,引导天地元气入元磁地山。 “积!”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掌心的元磁地山从灰蒙蒙的形态骤然膨胀成为一座万丈巨山,元磁地山外表的灰蒙光影下,代表着五行的颜色冲聚在一起,化作绚烂的五色之芒,五色之光升元之时,元磁地山也散发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五行相生那样生生不息,天地元气形成五团蕴光,整座山陡然变得沉重无比。 顾余生以肉身之强,竟也托举不住。 他并未运用其他术法剑道技巧,面对奔袭而来的妖族,简单粗暴地将元磁地山从空中砸了下去。 金色的阳光被巨山遮挡,从天而降的磁山与大地共鸣,大地崩坏,千纵万壑弥漫开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妖族修行者,兀然看见天空一暗,皆是将头抬起,一座巨山天降,威吓睥睨,本能地想要逃命,然而垂落的元磁地山不仅本身极重,更能以五行之力侵占范围内的领域,纵然大妖有飞天遁地之能,亦只能束手待毙! “不!” 在万妖嘶吼怒嚎声中,元磁地山狠狠的砸向地面。 无尽的妖血飞溅,大地苍凉染血,血渍弥漫千里之地,统率万妖的几位妖皇,修为已至九境,一些蛮荒古兽,更是能与人族十境修士对抗,面对元磁地山,强大的肉身直接被碾压成泥! 就算有没有被元磁地山直接砸到的强大妖兽,亦在天地元气的旋涡之中化作一团团血雾。 妖族在人族领地肆虐,千里无人烟。 如今。 顾余生亦在大荒边境制造出三千里血雾之地。 没有任何生灵在元磁地山的重压下活下来。 妖血和妖魂形成的血雾正在向四方侵蚀,顾余生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元磁地山急剧缩小落在掌心,化作平平无奇的一座地山。 唰。 顾余生身影一晃,原地消失不见。 百万妖族生灵血,印证了顾余生的猜想! 斜阳下。 千里妖血染红了大荒的天空。 恐怖的万妖血气凝煞,形成一处大荒凶地。 数日后,大荒妖族震动,古妖十族的六位妖圣明里暗里出现,拥有真灵血脉的妖族强者也联袂而来想要调查真相,却只能在凶地边缘徘徊,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执掌大荒炼妖池的真灵长老面色凝重,他们自诩以血脉强大而凌驾于其他妖族之上,可面对眼前饕餮般的凶地,那浓浓的天地凶气和煞气,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以他们的眼界,自然能够猜测得出来,这样可怕的煞气也只有所有准备入侵人族北凉打通北荒通道的所有妖修在一瞬间被人抹杀,神魂于肉身俱灭才会这样。 “恐怕只有天外陨石坠落,才能形成这三千里凶地。” 执掌天妖城的妖圣幽夜站在真灵长老的侧后方,眼眸不断跳动,他虽然在如今的六位妖圣之中实力大概是垫底的存在,可他妖寿长久,也算见过大荒的岁月变迁。 眼前的末世景象,在他看来已非人力所为,唯有自然天罚才会让此地所有的生灵泯灭。 “星陨吗?”一位额头有鹿角的真灵修士目光闪动,似掌握着特殊的神通,他眉头紧锁,“会不会是从大世来的修行者施展的神通?” 其他妖修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皆是神色凝重。 就在这时,一道强大的遁影从大荒深处遁来,掠过的天空,妖气如一条血色的尾焰,气息之盛,更是让在场的妖圣和十几名真灵族长老纷纷避退,身形不稳。 幽夜作为妖族中唯一未入十境的妖圣,面对那一道遁影,直接蹬蹬蹬后退数步,无法保持人形,身上的形体蜕化出本体的模样,这才能堪堪立于地面,不至于太过狼狈。 “是他,惊鲵!” 幽夜声音颤抖,同为妖圣,他的脸上泛着浓浓的惊恐,好像从远处遁来的那一道身影,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敌一样。 “惊鲵?他竟然也被惊动了吗!” 那位刚才还颐指气使质问他人的真灵鹿修,面对急速遁来的妖圣惊鲵,竟是下意识的避退,真灵妖族的骄傲荡然无存! 第1153章 妖圣第一,惊鲵! “哟,数百年未见,诸位怎的变得如此客气了?” 突兀的声音随惊鲵身影而至,他所掠过的地方,好似有一片沧海浪潮不断的起起伏伏,隐约间可听见潮涨潮落的声音,强大的水灵之气缠绕在他周围,如同一条沧海巨鲨,气势之盛,再次逼退妖族和真灵族的数十位强者。 在场的妖修,即便如幽夜这般也是妖圣级别,执掌一方妖城,驾驭数十万妖兽,更别说一直以血脉凌驾于普通妖修之上的真灵妖族。 可惊鲵骤然出现,竟好似如王者降临,将其他所有妖修的气势都完全镇压。 作为大荒十大妖圣中实力公认排名第一的惊鲵,仅是散发出的压迫感,就仿佛与其他妖族修士直接断层,没有一个能与他有同等对话的资格,同为妖圣的幽夜,在惊鲵强大的气势面前,更是连抬起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惊鲵妖圣神通盖世,此番出关修为精进真是可喜可贺!” 执掌妖族炼妖池的真灵族的长老鹿修手捻山羊胡须,连连恭维。 “你是?” 惊鲵浑身散发出湛蓝的妖气,他形体并不多高大,可面颊上的妖纹如同一对鲨鳍左右对称,一双眼珠白瞳比常人要多许多,黑瞳只有豆粒那么大小。 “在下鹿叁,惊鲵妖圣莫非忘了,当年你晋妖圣大典,是由在下亲自主持……” “哦。” 惊鲵双手抱怀,瞳孔微微放大,好像记起来什么,身影立在原地不动,头顶却飞出一只鲨鲵法相,一瞬出现在那真灵长老的身后,只听得咯的一声,这位真灵鹿修脖子被咬断,体内的真灵血气被鲨鲵迅速汲取,唧唧吞噬真灵血液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真灵强者骇然避退,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嗬……你。” 那真灵鹿修忽然被啃咬,身上气息绽放一瞬,竟也是一位十境级别的真灵大妖,可他也不过是徒劳挣扎了几下,身体就好像一个被掏空的皮囊,迅速干瘪了下去。 鲨鲵法相汲取了真灵鹿修的一身真灵之血,铮然一声,竟是化作一把鲨齿状的妖剑,妖剑铮鸣盘旋,落在惊鲵的背后,强大的妖剑如同一只沉睡的荒古大妖,渐渐苏醒过来,恐怖的气息,竟将顾余生形成的凶煞之地逼退,露出绵绵无边的巨大深坑! “诸位别怕,我惊鲵向来是最讲道理的,当年本座敕封妖圣,此獠以本座未在炼妖池经受洗礼而刻意刁难,此仇本座从未忘记。”惊鲵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尖利透寒的牙齿,随手一抬,将那真灵长老真身七彩鹿皮抓在手上,“这身皮不错,送给九狸,她必然喜欢……呵呵。” “是是是。” 众妖修连忙点头附和,只有妖圣幽夜眉头一皱,三年前大荒之行,九狸妖圣,他和人族十五先生一起探索沧海秘境,九狸妖圣渡劫飞升,生还的可能极小。 “怎么?你觉得本座送这个给九狸拿不出手?” 惊鲵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幽夜的身后,一只手搭在幽夜的肩膀上,同为妖圣的幽夜身体直接僵硬,脸上充斥着浓浓的惊恐,冷汗涔涔。 “当然是极好的……”幽夜吞咽一口唾沫,“只是九狸妖圣她……三年前飞升渡劫,已经离开大荒了。” “是吗?她竟有这样的本事?” 惊鲵身影一叠,出现在幽夜的面前,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幽夜。 幽夜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她可能得到了人族十五先生的帮助。” “我听说过此人。” 惊鲵面容带笑,搭在幽夜肩膀上的手渐渐挪开。 “我闭关这百年,天下也就出了这么一个两个的人物,数十年前,让伏龙那家伙屈服达成交易的是顾白,你现在所说的人,是顾白之子吧?短短十来年时间,就能搅动天下,搅动大荒,还为天下修行者斩出一条天地阔道来,这样的人有趣,不是吗?” 惊鲵伸手一挥,荡开前方的无尽煞气,脸上露出一抹阴寒:“眼下这般光景,必是他引来了世外强者屠戮我大荒妖族,这笔账怎么也得记在他头上。再者,此人斩开通往玄界的道路,导致大荒的灵力迅速流逝,让本座功亏一篑,他必然要用命来偿还!” 呼! 惊鲵身上的气息陡然攀升,不仅修为境界上打破桎梏,变成十一境大圆满的大妖,更是在头顶上方形成一道神秘的金印妖符! 虽然那一道金印妖符极为模糊,却已让在场的所有妖族强者站立不稳,身体陡然低矮一截,身体不由自主的呈现跪拜之势。 即便是真灵族的强者,看见那一道金印妖符后,也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是妖帝金印,难道……阁下……已经找到了晋升妖帝的大门?” “什么?妖帝!” 在场的妖族修行者听见妖帝二字,惊惧之中,无不透着浓浓的敬畏,以及藏在眼眸深处的不甘和奢望! 近万年来。 大荒也只有一位妖圣,那就是狐族白帝! 在这万年来,妖族敕封的妖圣也有数十位,可无一可触及那传说中的妖帝尊位! 看着黑压压屈从的一群妖修,惊鲵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神色傲然又刻意谦虚地摆手:“不过是触及到了一丝丝大道本源罢了,连距离半步妖帝都还有很长的路,虽是如此,诸位也不必在这大荒苦寒之地时时受魔气侵扰,诸位回去都好好想想,是否要追随本座和人族算一算千年的旧怨,本座很期待你们的答案。” “我等愿意追随惊鲵妖圣!” 短短的沉默后,立即有妖族强者表态站队,真灵百族的强者之中,也有愿意追随之辈,不过他们毕竟是高傲的真灵族,其中一位真灵强者站出来: “找人族清算自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如今通往大世之路已开,人族有前往大世的修行者,可同样的,大世的人族强者亦有前往小玄界的,他们若为小玄界的人族撑腰,恐怕对我等不利。” 惊鲵神秘一笑:“诸位不必担心,人族有外援强者相助,难道我们妖族就没有吗?诸位不要忘了,万年前的大荒,究竟有多大!” 第1154章 已是无数人的希望寄托,炼化元磁地山 清风不度客,岁月不解愁。 已是人间四月。 北凉荒原。 一朵朵黄黄的野花压住春末的尾巴静悄悄地绽放,生长在贫瘠草原的野花坚韧而卑微地活着。 它们没有玫瑰花的美艳,也没有梅花那样的高洁。 它们静谧地长在萋萋青草,如同痴情的恋人,与百草同生共死,惊不起任何波澜,纵有蜜蜂留痕,蝴蝶相伴,终究不过是花开花谢籍籍无名的一生。 野花开无主,岁岁无人怜。 就连曾经那一群群飞扬的骏马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北凉花开,孤岭回春燕。 一剪燕尾从南到北,就是百花从开到谢能见证的匆匆岁月。 蓝天白云是一片天,黄黄野花守一片净土。 陌上独岭,青衫束发的少年头枕剑匣,嘴里叼着一朵可爱的小黄花仰躺在绿茵青草上,翘着二郎腿,脚尖在和煦的微风里晃晃荡荡,脚下的斜地是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 苍翠含墨的酒葫芦藏在野草堆,淡淡飘荡酒香招蜂引蝶。 北凉的蜜蜂不见春,却也贪恋酒里桃花的芳香——那是春天的味道。 星眸俊朗的少年仰望着天书的一片云,那一片云一会儿变成一个调皮姑娘的模样,一会变成一个守岁的老人。 云随风动,天南海北地飘荡,是自由,也是一种不自由。 当一片云被风吹成好似相拥的两个人,少年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或许,遥远的相思,也是人间情爱中最美好的畅想。 山下的古道上,悠悠行走的牛车上坐着一对夫妻,夫妻二人将七八岁的稚子护在中间,牛车上装着旧旧的被子和衣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锅瓢碗盏随着老牛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当叮当地响着,那是人间最美的音符,贫贱夫妻时不时的浅谈和闲言碎语偶尔随风吹到顾余生的耳畔: “等走到那座山,就到青萍了,如果能分到一亩三分地,我们就不用再流浪了,今年把地翻出来,还能种点粮食。” “分地不敢奢望,只求能够活下去,一家人都平平安安。” “夫君,你说青萍真有人会庇护我们吗?” “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有饼吗?” “还有两个。” “你和儿子一个吃一个吧,我不饿。” “……” 夫妻交谈的声音渐渐被风吹得模糊。 仰躺在草丛里的少年微微侧头,看着那一家三口在古道上摇着牛车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不盛到人间苦难里的相濡以沫,却羡慕那夫妻护在中间的儿子。 那晃悠悠的牛车,有父母在,就算流浪天涯海角,都算是一个家吧。 “青萍,是我的故乡,也会是你们的故乡。” 顾余生旋转指尖的黄花,黄花如风车不断地旋转,飘荡在萋萋的旷野草坪上,他一跃而起,数日的闭关苦修本来已经倦乏,却又被那人间匆匆走来的旅客唤醒心中的斗志。 天地渺渺,苍穹无边,本是孑然一身的人,如今也有了灵魂的寄托。 那对未来和前方满怀希冀的人间旅者。 竟也是顾余生安魂的一道道音符。 手指往袖口轻轻一抖。 伴随多年的木剑握在掌心。 天地元气朝着木剑汇聚而来,它不似以往顾余生日夜苦修那般狂躁,而是如一缕缕清风与他的心境共鸣。 顾余生身影一飘,一座五色磁山自脚下缓缓托起,将他身体随山飘荡到北凉高高的雪山上。 顾余生轻轻掐诀,木剑上的天地元气化作五色之芒一点点注入到元磁地山之中,同时,灵葫芦随心而动,一滴滴沧海重水之精化作黑色水灵之气没入元磁地山,每一滴重水之精,都会让元磁地山的重量急剧激增,强大的重水之精在元磁地山上烙印出水灵符文。 顾余生再挥手,一方紫龙鼎滴溜溜飞出来,紫龙鼎上的龙口中飞出一缕缕天地神火,每一缕神火都蕴藏着莫大威能,元磁地山内蕴藏的重水之精与神火感应,立时水火不容,如同数十条玄水蛟龙和炎龙,都想要泯灭对方。 对此,顾余生早已有所准备,这数日间,他每每炼化到这一步都会失败,可今日心境平和,天地草木皆在心,生长在本命瓶内的那一棵幼树苗和菩提树影婆娑震动,强大的木灵之气将蕴藏着天地至柔的重水和天地至阳的神火本源渐渐融和在一起。 与以往不同,两种属性的融合,并非是一时的隔绝,而是如同相性的相生,奇异般的缠绕在一起。 嗡嗡嗡。 元磁地山滴溜溜旋转,莫名的威压散发出来。 顾余生神色淡然,取出九狸妖圣给的那一块厚土结晶,又将神海深处三万英灵剑客洗剑的英灵庚金之气以神魂之力催动,他一掌之间,汇聚完整的五行之力,再以天地元气为引导,躁动旋转的元磁地山五色之芒互相交织,生生不息。 曾经那位天工坊炼器师炼制数千年而未成的元磁地山,终于在顾余生的掌心完成第一次蜕变! 灰蒙蒙的元磁地山,变成一座古拙流光的奇石。 它由三山之重,蜕变成轻盈之态,如同内有器灵,能够时时刻刻汲取天地元气,这也意味着,只要顾余生将元磁地山带在身边,不用他去主动调集天地元气灵气,元磁地山就会源源不断的吸纳天地元气。 “若能将它彻底蕴养于神海,以后即便不苦修,也相当于日日苦修。” 顾余生盯着掌心的元磁地山若有所思,他挥手打出一道自己的本命气息,试图将元磁地山收纳进神海,可元磁地山实在过于玄妙,他一产生这样的念头,反而被元磁地山将他的神魂吸了进去,进入到元磁地山的内部结界。 顾余生以神魂遁出,有所领悟:虽然现阶段他不能将元磁地山纳入神海世界,却也让他意外发现元磁地山的另一个妙用,那就是面对神魂强大的敌人时,可以出其不意,将对方的神魂困在元磁地山里面,就算不能立即将对方的神魂杀死,也能慢慢将对方一点点炼化,折磨致死。 第1155章 抓住指缝的一粒时间流沙,梦境梦魇! 顾余生将元磁地山炼化,不但真正拥有一件除剑之外的大杀器,而且还印证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想,当小玄界和玄界甚至大世的灵力都在衰退,天下修行者越来越难修炼进阶的前提下,他却找到一条独属于自己,掩埋在时间长河里的修炼之路。 当然,顾余生并没有摒弃聚天地灵气为修炼这一条路,而是在尝试以天地灵气稳固突破境界的同时,重新开辟另外一条新的修行之路,那就是化天地元气修炼己身。 如同最初踏上修行那样,顾余生重新开辟一条剑道之路,摒弃以灵气御剑,而是以元气为根基,让剑道回归剑道。 他以天地元气修炼道宗典籍中记载的诸多术法,一边以大荒经太古经和佛宗的三卷大乘经锻体,最终以玉璞之身臻至横练之体,最后将术法横练之法彻底融入到剑道之中。 虽然顾余生心中已有这样的构想,可真正修行起来,才明白他设想的每一条道都并不是那么好走。 他修行的太古经虽然记载了十二种上古强大法相,但始终要凭借先天的血脉来支撑,他并未拥有上古时期傲世天下的血脉,也不似妖族甚至魔族那样拥有强大的体魄,如今他只会十二法相之中的苍猿变,可比起太古经中记载的太古之变天地惊,不知道差了多少。 他参加重楼仙会,在一场场生死大战中明悟出来如森罗万象的法相之体算是将未有先天血脉的劣势补全。 可千丈法相之体,不仅需要强大的肉身支撑,更需要庞大的灵力和神念才能掌控,此非一朝一夕之事。 好在顾余生在洗心村这一年,穿越时空教授七十三名学生,早就将心境磨练得不急不躁,更加懂得想要达成世间之事,最快的捷径,往往是顺其自然,慢慢的来。 收起元磁地山,顾余生日常坐在老黄的孤坟前默默陪伴,他放空思维,让整个人进入到一种空明状态。 时间本是无形的流沙,却将青松的影子变短又变长,东西移转。 顾余生于平静状态下,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存在。 他默默地抬起左手,左手的掌心中,那一道金色的纹印渐渐浮现,顾余生的神海中,那一卷关于时间法则的玉阕展开,玄妙的时间符文逐渐变得清晰,顾余生如过去那样无法真正看清,但他今日却不强求去看清。 可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求越不可得,心中无所求,反倒更能触及和看清本来的样子。 藏在神海和烙印在本命瓶上的时间秘纹,如同光影一样透照在顾余生的眼前,但又好像不是在眼前,而是在青松斑驳的树影里。 时间的秘密,如同不可抓住的流沙,偏偏在今日顾余生无所求的时候,时间的流沙留了一粒在指缝间。 顾余生的身体好似变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也不动,他的躯体在青松下,与万物相谐,他的灵魂早已离开心灵之窗,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顾余生一动不动地从白天待到夜晚,期间有鸟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当作天地万物的一部分。 时间匆匆流转。 一瞬光阴之,已是日月变化,起起落落,三天倏忽而过。 这一夜,银月落在顾余生眼眸底,一点点升起,直至皓月当空。 顾余生左手的掌间,一缕金色的光阴丝线缠绕着银色的光影,这种感觉,如同探手间掌控了日月流转! “呼!”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从玄妙状态回归现实。 咚! 之前好似停止的心突然有力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蕴藏着天地间难以描述的大道韵律,甚至在顾余生眼眸神芒消隐的刹那,苍穹星河里的星星,都跟着明暗跳动了几下。 顾余生站起身来,原本这些日子已经消失的时间苍暮之气又随之缠绕在身边。 “取时间之沧海一渺,竟有如此大的副作用……” 顾余生仰头狂饮一口酒,试图让自己陷入微醺的状态,用来抵消时间的负运沧桑。 烈酒入喉。 顾余生忽觉困意袭来,枕着剑匣,一个人睡卧在孤坟边,酣然入睡。 顾余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过往的一幕幕在他梦境里变得无比清晰,时间的流逝在梦境里变得无比的缓慢,当年人生第一次在青萍山拔剑挥剑的场景,如同再一次亲历一样时间回朔。 顾余生在梦境里好像一位时间的观察者,默默地注视着另外一个‘自己’,往事不可追,更不可改,但当年的自己,每挥动一次剑,都会重新在顾余生的梦境里形成一次新的感悟。 顾余生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奇特感悟,可他更加期待的,是在梦境里与莫姑娘重逢,曾经的种种,如同一道白月光,深藏在他的记忆深处。 但当梦境与现实发生的事交汇重合时,场景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他没有见到莫姑娘,取而代之的是看见一尊在梦境里沉睡的影子,它如同一尊梦魇,竟然在侵蚀他的梦境。 沉睡的顾余生,脸颊上开始沁出细密的冷汗,天为被地为床沉睡的他,眉心处有一道灰影出现,飘然落在皎皎月光照耀的青松上。 “怎么会这样?醒来!” 沉睡于梦境的顾余生,如同鬼压床,出现了梦中梦,他在梦境里呼唤另外一个自己,想要从沉睡中醒来。 可梦境的世界构造太过于真实,让顾余生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那一尊若隐若现的梦魇,化作最初由他心魔滋生的魔帝,魔帝比当初要强大许多,试图占据他的心灵世界,夺取他的身体。 无奈之下,顾余生在梦境里以意志凝出一把剑与魔帝交手。 梦境世界,一切皆虚,天地日月皆随时可以变幻,魔帝也在梦境里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他催动一把魔剑与顾余生交手上千百合。 从最初的江湖游侠见招拆招,到引入术法之变,万般剑术碰撞,道宗背剑图中的剑诀,上百妖族粗犷蛮横的剑术,甚至是佛门的五心剑,儒家流传的至圣君子剑典,顾余生无所不通,也无所不精! 可梦境世界的魔帝,任由顾余生如何变化剑招、剑诀,他的剑术都如始终如一,古拙蛮邪,睥睨霸道。 梦境世界在交手中渐渐被侵蚀,黑暗的范围也越来越大,顾余生以上千种剑诀亦无法取胜。 冥冥之中,顾余生的梦境世界里出现魔帝嘲弄的声音:“本座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成长,你就这么一点实力?你以为的剑道,是学尽天下剑典吗?如果是这样,你不必再醒来了。” “说的也是。”心灵世界,与魔帝交手的‘顾余生’化作一道淡影,奇异般消失不见,真正的顾余生,在梦境里入侵到另外一个梦境里,那种奇异之感,如同穿过一面无形的镜子,“久违了,我知道你从未消失过,所以一直都在磨砺心中利剑等待这一天,刚刚与你交手的是过去的我……” 第1156章 无心的魔帝,邪首梦魇 “嗯?” 当真正的顾余生以神魂出现在梦境,并迅速将侵蚀的心灵世界重新照亮时,魔帝的神色微微有些错愕,他看一眼另外一个消失的‘顾余生’,拥有超凡见识的他,竟也露出不解之色。 “有趣,如此更证明本座的眼光独到,不枉我大耗元神之力也要在你魂桥之渊留下一缕魂力,只不过,如今的你,又成长到哪一步了呢?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有能力接本座一剑!” 魔帝的念力汇聚,在梦魇构造的梦境里,他似乎恢复了真正的实力,那恐怖的气息弥漫在梦境世界,不断延伸。 然而顾余生的神魂何等强大,即便被梦魇掌控梦境,他将现实中见识到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太乙世界,乾坤世界尽数投影在梦境里,任魔帝如何变成一尊天地巨人,依旧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你!” 魔帝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没想到顾余生的梦境世界如此浩瀚无边,震惊之余,凝出魔剑,身影随剑动,正面刺向顾余生。 顾余生以念为剑,两把剑交错而过,剑芒星溅之际,互相卡住对方的剑格,身体陡然停住。 两张面孔近在咫尺之间。 顾余生一如当年那样丰姿隽逸,魔帝则是五官威严,双眸深邃,睥睨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显露。 当剑与剑触碰的刹那,也是剑心与剑心之间最容易产生共鸣的时刻。 即便魔帝是顾余生的心中可怕的敌人,可他却在触剑格挡之间,一瞬从剑里传来魔帝的剑心意境,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从魔帝的剑心中感受到邪恶,却是一种来自悠久岁月的孤寂,怆然,冰冷以及淡漠。 顾余生能够感受到魔帝的剑心剑意甚至他于岁月中留下的复杂思绪,却唯独感受不到他心的存在,这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是他的剑刺穿了魔帝的胸膛,到头来却发现对方的心早已出现一个空洞,他活着,却如死了一样。 铮! 两把剑交错之间,顾余生身影向后退了数步,他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正欲开口,手持魔剑的魔帝突然神色淡漠,手中魔剑附着黑色的真魔之气,凌厉的剑招如狂风暴雨般袭向顾余生。 顾余生提剑架挡,一连防守数十招,期间想要寻找一丝反击的机会,可魔帝的剑时而大开大合,时而鬼魅无影,时而变化藏巧,时而迅捷无端,更能以剑驭术,诸多魔道术法华丽地施展出来。 每一次顾余生快要找到反击的机会,对方就会不断的变招。 一时之间,顾余生被压制得死死的,一盏茶的功夫,从梦境世界的地上打到天上,从天上挥剑至云端,便如修行者梦寐以求的斩天断海,于魔帝而言,只道是寻常。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余生表情由一开始的凝重变得不可思议,因为他惊奇的发现,这些日子他规划的剑道之路,魔帝竟然走过。 身为魔帝的他,拥有强大的肉身,更有变幻无常的玄妙剑术,更有无数魔宗禁忌术法,种种修行之路,都融于他手中魔剑。 “难道我想要走的剑道之路,也是一条绝境之路?” 顾余生心中一阵悲凉,心神忧思之际,他的防守出现一丝破绽,被魔帝以大荒经中荒符之剑刺中腹部。 虽然是梦境世界,可剑尖传来的疼痛之感传至灵魂,无比真实,让顾余生意识到,如果他在梦境里被刺中要害,就可能永久地不再醒来。 “还以为你能让本座真正的感受战斗的快乐呢,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而已。”魔帝手中魔剑催动荒符,荒符一点点的从顾余生的腹部蔓延开来,眼看着神秘的荒符就要将顾余生的全身侵占。 顾余生的心忽然咕咚一声跳动,金色的光影一瞬笼罩全身,不但将魔帝施展的荒符全部消隐退去,更是将魔帝禁锢在光影之中。 “我想通了,道路是否在前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尚未走到路的尽头,魔帝,你也接我一剑。” 顾余生抬起手,身上的金色光影汇聚在指尖,化作一把寸许光阴之剑,一点点刺向魔帝的眉心魔帝眼睛放大,整个人如同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寸许光阴之剑刺进魔帝的眉心,一滴魔血流出。 森! 顾余生指尖的光阴之剑化作无数金色的粒子消失不见。 魔帝的眉心剑痕犹在,可他的命,到底保住了,但他的灵魂无法在梦境里继续存在,被奇异的法则一点点排挤出顾余生的精神世界。 “天真的家伙。” 魔帝身影如粒子消散之时,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顾余生,奇怪的是,魔帝在说这话时没有再露出嘲讽和蔑视的表情。 顾余生淡淡道:“总有一天,我会亲自领教阁下真正的实力。” “那就好好的活着,可别死了。” 魔帝的身影在梦境里消失,但顾余生并没有从梦境世界里摆脱,一道梦魇的黑影出现在顾余生精神世界的天空,露出一张邪首面孔。 这一张邪首面孔,顾余生并不感到陌生,当年他上敬亭山进五心殿,就在第三关的时候在深湖里看见过这一张邪首的模样,只不过那时的邪首,眼睛紧闭处于沉睡状态,如今,邪首莫名地苏醒过来,并制造梦魇之境,试图让顾余生永眠。 顾余生神色傲然,自信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可你试图想要从我这里寻得一条生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夫子能够禁锢你,我顾余生也能。” “哼哼哼……你真的能吗?在我主导的梦境里,我能够操控这里的一切法则,掌控这里的时间,空间……你根本没有资格……” 嗤! 一道雷霆之剑从顾余生指尖迸发,一瞬刺破那一张邪恶诡异的面庞,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一张面庞和黑影急剧缩小,化作一颗邪恶的头颅,五官扭曲,眉心正不断沁出黑血。 邪首刚重新凝聚,顾余生的身影已鬼魅般出现在对方身后,一把金色的剑抵在邪首的后脑勺:“你真能掌控梦境里的时间?” “没错,我……” 邪首的话还没说完,顾余生的剑就已洞穿了他的脑袋。 伴随着一声惨叫,灰色的梦境迅速消退。 顾余生手上的光阴之剑汲取一缕灰色的神魂,梦境如琉璃碎裂开来。 青松树下。 顾余生缓缓睁开眼,一阵灰色的气息凝在左手的掌心,顾余生缓缓将手抬起,只见掌心之中,有一根灰色的丝线,顾余生从这一根灰色的丝线上,感受到一丝极为微弱的时间之力。 “被腐蚀的时间之丝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正准备将这一缕时间之丝丢掉,谁知他神海世界的本命瓶上,那一片神秘的绿叶散发出苍翠之芒,神秘的生命气息浮现在掌心,腐蚀的时间之丝渐渐变成金色。 第1157章 三万里无妖,神秘敌人 顾余生凝望着掌心逐渐褪去腐蚀的金色丝线,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一是他第一次觉察到时间法则的神秘,震惊于那邪首的恐怖,被夫子封印在五心殿的一个脑袋,能够腐蚀时间法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就能够冲破五心殿的禁锢,重现人间?到那时,一场新的浩劫必然会发生。 二是他从神秘之地那一棵天地神树上摘取的那一片叶子,不仅拥有强大的木灵气息,还蕴藏着天地间最为神秘的生命本源,这种生命本源连腐蚀的时间之丝都能净化。 就当顾余生凝思之际,时间之丝上最后一抹腐蚀污秽之力汇聚在一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触碰在一起,呲呲交汇,想要互相吞噬对方。 顾余生的掌心之地,成为两种天地神秘力量的角逐之地。 “这是?” 顾余生将神念锁定那一丝无法驱逐的腐蚀力量,眼皮骤然跳动,一瞬之间,他只觉整个人后背发寒,生命的骤然流逝和寿元的消减在心境涌现。 “岁寿的力量!” 顾余生声音沙哑,那邪首被斩灭后留下的本源,竟然是曾经泯灭三千世界的岁寿。 若不是他有那一片蕴藏着生命本源的绿叶护着,这小小的一缕侵蚀的本源,就足够让他耗尽寿元。 顾余生惊愕之余,本能地想要将这一缕时间之丝甩出掌心,奈何这一缕时间之丝和生命本源,都与他掌心接触,根本无法甩开。 千钧一发之际,顾余生也顾不得许多,百般功法尽皆催动,时间之丝骤然明亮,本命瓶上的那一片绿叶散发出强盛的光,将最后剩下的侵蚀本源净化得干干净净。 嘀嗒。 但是顾余生的掌心中,那一抹能够侵蚀寿元的本源力量化作一滴黑水掉落在地上,地上的草木迅速凋零枯萎,向四周扩散开来。 顾余生眉头一皱,以雷术化掌,将那一滴能够腐蚀一切的黑水捞起来,纵身一跃至千丈开外,他身影刚一显出,以五行雷术凝出的手掌被黑水销蚀! “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正思忖如何将这一滴蕴藏着苍老一切的黑水处理掉,偏在这时,神海世界的魂桥边上,一座神秘的镇魔碑骤然明亮,凝在上面的龙图八字真言以及大荒经中领悟出来的荒符骤然自顾余生的掌心涌现,竟是将那一滴黑水的本源封印在镇魔碑里。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并非是顾余生心中所能想到的手段,可眼前危机骤然解除,不仅如此,顾余生还能够感受到,那被封印在镇魔碑内的黑水,可以被他所调用,用来应对强敌。 顾余生怔然站在原地,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刚刚发生的一切消化。 一场梦境。 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是历经两场生死危机。 好在危机之下,也伴随着天大的机缘:和魔帝在梦境交手,让顾余生将这些年来所修行的剑道一一印证,而魔帝这样的对手,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经此梦境洗礼,如同百年苦修,现在的顾余生无论施展何种剑诀都不会再有破绽。 过去,顾余生达到修行上的玉璞之境,如今,他在剑道上也臻至玉璞无缺的境界。 在顾余生的计划里,初春至北凉,本意是想要奉守尊师膝前,再为养马人老黄守墓,以还昔日重楼山救命之恩,期间的修行,反倒是其次。 可世事变化无常,离别之苦,让顾余生心境产生变化,北凉苦寒之地泛起的黄花让他更加亲近自然,学会泰然自若,加上意外的机缘,让他剑道之路走得更加稳当。 今夜之事,已超过普通修行者心境上承受的极限,可顾余生却能够化危机为机缘,应对如历经岁月沧桑的老人。 “该来的,终究会来。” 顾余生对着长夜低语,星夜之下,他的眼眸露出无尽的沧桑,可当朝阳升起时,身上的少年之气迎接美好的一天,一把木剑,一壶烈酒,看黄花凋谢,风云变幻。 岁月匆匆,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 大漠孤烟,雁阵惊寒。 守墓练剑的少年青衫在秋风中略显单薄,红彤彤的落日西下,少年转身时,一只潜伏在沙漠里的千丈大妖被腰斩,鲜血横泼,溅在细碎的砂石上。 远处的龙卷风黑压压而来,少年飘荡的长发拂动几缕黄沙,木剑挂腰间,仰头一壶酒,洗尽斩妖的疲惫,少年脸庞被风沙镌刻了坚毅,微微黢黑的面颊更加棱角分明。 数月之间,北凉已三万里无妖。 这是顾余生对这一片苍凉土地赋予至诚的热血。 北凉的雪比青萍早来了一个月,皎洁的雪花一片片地落在少年的发梢上,落在少年的肩膀上,大地也变得白茫茫一片。 青松丈许高,树冠盖霜雪。 孤坟前,香烛点燃。 一壶酒,一只大妖的头颅摆放。 “前辈,北凉已无妖,不会有人打扰你长眠,明天一早,晚辈回青萍。” 顾余生仰头,辣烈的酒清灌在嘴里,寒风吹动雪花,少年孤寂的身影在雪地里留下两行长长的脚印。 天渐渐暗下来,飘落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 顾余生在酒肆整理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这里的一椅一凳,他轻轻用手抚过,就好像秦先生一直在身边。 昏暗的烛光下,火塘的火燃烧得很旺很旺,屋外的寒风霜雪越发让顾余生觉得温暖,他一个人站在柜台后,穿上秦酒挂在墙上的旧旧长衫,双手拢在袖子里,感受长夜漫漫。 雪花簌簌而落。 夜静谧得可怕。 墙上的烛光微微晃动几下,一阵风吹来,院外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雪花狂灌进屋吹打在顾余生的面庞上。 呼! 墙上的烛光骤然熄灭。 数十道隐秘寒光照亮墙壁。 哐嘡! 数十个酒坛一瞬碎裂开来,数间酒肆被剑气横斩,屋盖沉落下来! 轰! 酒肆坍塌之际,天空骤然降下一记隐秘而强大的烈掌! 一瞬之间,酒肆连同整个山坳都泯灭不见,一个数丈之深的掌印落在白茫茫的夜雪之下…… —————— 这几天心律失常,更新少了,抱歉…… 第1158章 不管谁要杀秦先生,都得死。 “所谓的背剑人也不过如此,此番阵仗用来对付背剑门的秦酒,着实有些浪费。” 唰唰唰。 雪夜之下,一道道灵光包裹的身影出现在巨坑上方,一共九道身影,这九道身影皆披遮雪大氅,着装统一,黑红相间的衣服上烙印着一颗又一颗的繁星,前日后月,显然是一个隐秘的组织。 统一的着装之下,每个人散发出强大的气息,皆是十境中期以上的强者,他们的瞳光在黑夜下如同一对对明亮的萤灯,格外瘆人。 唰! 又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正是刚才凌空挥掌之人,此人形体气息之盛,犹在那九人之上,竟是十一境的强者,不止如此,他的头后有神魂光晕浮动,元婴化形,说明他是一位非玄界的修行者,已臻至化神巅峰境界。 为首之人悬停空中,一双眸子蕴藏神光,眉头微微一皱,“尔等被人摆了一道还不自知,还被别人当枪使……阁下能在孟某翻天掌下全身而退,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吧?” 嗤! 黑夜之下,一缕星火明亮,随后化作十道剑芒激射向空中的每一个人,之前出现的九人虽有防备,但面对突兀的一剑,应对得极为狼狈,有人脸颊沁血,有人衣袍斩破,有人肩膀出现血洞。 一剑出九人伤。 立时让九人面色凝重,各自站位,凝出一个神秘的九宫困阵。 孟威凌空一掌以强大的灵力生生接下这一剑,剑气消亡之际,他的掌心出现一抹刺痛之感,凝目看向出剑之人:方才出剑之人,竟是一穿着旧袍的少年。 少年背负古朴的剑匣,腰间挂一个葫芦,一把木剑,右手斜指向前,两指并拢,身上绽放出淡淡的光影,如同一把尘封之剑将要出鞘之时渗漏的一缕刺目绚芒。 刚才那般一剑化十剑,九剑皆伤他的手下,竟是以手指代剑,“好手段,告诉本座你的名字!” “顾余生,秦酒的弟子,小玄界背剑人。” 当少年完整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名号,神秘的九人身影齐刷刷移动,瞬息之间,再将困阵范围缩小,将顾余生困于巨坑之上,杀阵蓄势待发。 孟威双手抱怀,目光蓄藏冷意:“哦?你倒是个诚实的孩子,既如此,本座便给你一次生的机会:交出你背后的剑匣,老老实实的跟本座走,并告诉本座秦酒的下落。” 顾余生一步步从深坑走来:“这么说,你们是特意为杀尊师而来?” “如果本座是你,就不该问这么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顾余生停在巨坑边缘,一边说话,反手将背后的剑匣轻轻解下,移到身前来,他抬头看向十人,“别误会,我之所以要问清楚,是好确认尊师在我心底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孟威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眼前的少年,如同迷雾一样,让人看不透:“那么,你有答案了吗?” “当然。” 顾余生把剑匣的一端竖在地上,伸手把秦酒那一件旧旧的长衫牢牢地系在身上,雪花一片片地落在顾余生的身旁,他抬起头,一脸严肃。 “我决定杀了你们。” 呼! 当顾余生说完的刹那,他整个人的气息陡然一变,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森冷的杀意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强大的杀意将周围的霜雪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鬓发飘荡,肃然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然全无任何感情,血丝遍布,荒芜寂灭的气息凝在掌心。 森! 青萍剑出匣,气贯苍穹! 这是背剑人独有的出剑方式! 顾余生本可以不用出剑,但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出剑。 沛然的剑气激荡,一瞬弥漫方圆数里之地,寒光冲霄,北凉黑夜剑明! 着装统一的九位十境强者连忙催动大阵,阵法刚刚凝成,如天地牢笼一般试图将顾余生束缚在原地。 但顾余生这一剑,岂非寻常拔剑,触及他此生逆鳞禁忌的敌人,所有的杀意皆蕴在剑意里。 当一抹华光散尽,九道身影如断鸢从空中坠落,他们的元婴元神皆被一剑斩灭,纵然每一个皆是十境强者,却死得如蝼蚁一样渺小。 顾余生悬剑在身前,大袖飘摇,散落的雪花裹夹着九人的鲜血扑面,血与雪在脸庞上化作一朵朵鲜艳的桃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邪魅冷酷的笑容:“轮到你了。” 孟威眼皮一跳,原本是双手怀抱的他,此刻端站在高处,却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灼烤,他带来的九名手下,被一剑秒杀,神魂俱灭。 越是强者,越是对自我有着超凡的认知,他自觉做不到,所以才会后背冒出冷汗,想要后退,可面颊上带血的少年,如同一头从沉睡中醒来的猛虎,一旦被盯上,很难全身而退。 “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顾余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剑逆旋九十度,高高地横在身前,脚轻轻一掂积雪覆盖的地面,身影凭空消失不见。 青色的剑芒竖着将黑暗的天空一劈为二,敌人的身影在竖着的剑影里躲闪而过,但一角衣襟却高高抛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记天地灵力汇聚的翻天掌! 璀璨的灵力在孟威的掌心汇聚,身影斜退间一掌拍出。 轰! 一声巨响。 堆积千年的黄沙在北凉的山坳高高跃起,数百丈开外的黄沙埂上,五指巨掌洞开,呼呼寒风呼啸。 掌风刚刚消散。 一记银色的雷弧横切而来,弥漫在黑夜下的黄沙被斩断。 顾余生的面庞随着银色的雷弧剑芒逐渐变得清晰,身穿黑红风衣的男子身影一淡,化作层层重影呈现之字避退,身形刚定,一道无形的剑气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斩痕,鲜血从细密的创口渗出来。 孟威抬起手抹过脸颊,鲜血在指尖滴落,他的瞳孔剧烈一缩,开口道:“你这般年轻就有如此成就,当真不凡,可是你当真要与我等为敌?昔日人皇庙还在人间时,尚且不能为人间带来太平,说到底,背剑人也不过是人皇庙的守护者而已,你若交出剑匣,秦酒亦能免于一死!” “拒绝。” 顾余生冷漠回应,身影原地消失不见。 噗! 一抹寒光涌现,一剑穿透了孟威的身体。 孟威先是瞪大眼睛,随后露出一抹诡笑, 只见他探出一只手,一下握住顾余生的手腕,他的身体泛起阵阵黑光,化作一座黑色的牢笼,强大的结界将顾余生封印在里面。 一阵阴风吹来,被顾余生一剑秒杀的九位强者肉身内,一缕缕神魂之力从眉心冒出九道神魂之力汇聚,重新化作孟威的模样,他的气息,比刚才还要强大几分,竟是夺走了那九个已经死去的力量。 孟威轻轻拍了拍褶皱的衣衫,一步步朝顾余生走来,边走边道:“本座听说此界的阁主莫名失踪,特意留了个心眼,想不到却被你小子逼迫到这一步,这正好印证了本座的猜想,小玄界这个地方的确藏着许多秘密,既然别人委托杀秦酒的任务失败,将你抓回去,也能将功赎罪,或许逮捕你价值会更大一些,毕竟四极仙域,眠月大陆的你通缉榜上,都有你的名字。” 第1159章 实力上的绝对压制,祸首灵阁 “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顾余生向前探出一只手,囚禁在他身体四周的黑色牢笼如同流体一样瓦解,任那牢笼如何玄妙,散发出强大的神魂气息,都好似对顾余生不再起任何作用。 “嗯?” 孟威下意识的后退,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顾余生。 “怎么可能,为什么禁魂阵对你没用?” 孟威右手抬起,一枚黑色的灵阁令牌被五指捏碎,五道蕴藏着五行属性的魂光化作一条条魂绳如同灵蛇一样缠向顾余生。 但顾余生仅仅是以手掌轻轻一挥,立时将那一条魂绳斩断。 “没理由的,你曾经加入过灵阁,你应该是灵阁的斩灵者!”孟威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底牌,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疑惑,忽然,他瞳孔剧烈一缩,“我明白了……是顾白……” 唰! 当孟威说出顾余生父亲名字的刹那,他只觉眼前一花,一把冰冷的剑已悬停在他眉心。 好快! 是什么时候! 孟威目瞪口呆,可剑尖传来的杀意,将他一瞬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所以,关于我父亲的事你们灵阁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顾余生的半边面庞藏在黑暗里,半边脸庞上的眼睛蕴藏着无尽的杀意。 “本座只是灵阁的巡界使……” 孟威话说到一半,眉心一滴鲜血沁出,灵魂的刺痛让他身体剧烈一颤,顾余生从剑尖传来的剑气,让他感觉到一瞬的疼痛如同万年之久,更如三世轮回那样,生生世世灵魂都在被剑芒刺痛。 “七杀知道!” 孟威嘶哑急切地开口,额头的冷汗沁出来,身为化神境巅峰修为的他,面对同样境界的少年,不但无法对抗,甚至连灵魂都变得虚弱且恐惧。 当孟威说出灵阁之主七杀知道这件事后,灵魂的恐惧颤抖才稍减几分。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师尊?” “因为只有他知道神……” 顾余生猝不及防的问话,让孟威下意识的回答,只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忽然闭口不言。 噗! 顾余生自然不会虚张声势,当孟威对他耍心机的刹那,他的剑瞬间贯穿了对方的脑袋。 鲜血染霜雪。 顾余生打量着染血的剑尖,目光微微一眯,他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身体的后方,只见孟威的身影重新凝出,一道暗色的魂掌奇袭而来。 顾余生反手一剑斜劈,青萍剑从散发出幽芒之光的魂掌中间斩过,掌风未被阻隔斩断,魂掌诡异般的印在转身时的顾余生心口处。 魂掌没有发出声响,接触到顾余生的心口后,化作一道诡异的符纹,如同封印阵图一样在顾余生的心口迅速明亮。 顾余生只觉心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一道神秘的神魂力量侵入他的神海世界,那一道神秘力量如同三根垂钓之丝,在极力地搜索着他的天魂,地魂,人魂! 顾余生的本命瓶微微晃动,藏在本命瓶内的三魂也从沉睡中苏醒,对那三根神秘的垂钓魂线上散发的光似乎有着天然的畏惧。 不等顾余生想应对之法,本命瓶上先是有苍翠的树叶明亮,将他的三魂护在结界里,更有一根金色的时间之丝缠上那三根垂钓魂线,矗立在魂桥的镇魂碑,更是有一团黑色的芒光涌现,抢先一步将那三根魂线上的符文吞噬封印! 轰!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神海世界仿佛有一团风暴涌现,一时之间,也有些心神动摇——主要是他神海世界里藏着的秘密太多,以至于不等他自主掌控,就已经替他解决入侵的危机。 顾余生以左手扶额,神色有些怪异。 失去肉身的孟威则是阴险一笑:“每个加入灵阁的人,都需要付出代价,虽然你仅仅是替代了你父亲成为短暂的斩灵者,可你的灵魂依旧会被那一张身份令烙下印记,任何背叛灵阁的人,都无法摆脱灵阁的追捕,我会拘押你的三魂去复命……至于你的肉身,我会亲手毁掉!” “原来如此。” 顾余生左手从额头放下来。 孟威的表情再一次僵住。 “这不可能!” 孟威再次抬起手,打出刚才的那一记魂掌,但这一次顾余生没有再给他机会,他手上的青萍剑微微泛着苍翠之芒,强大的灵魂气息附着在剑上,一记横斩,轻易将刚才的魂掌斩灭。 剑芒断掌未消,余威将孟威的神魂之躯一斩为二,对方还想灵魂融合,却被身后出现的冥界大门吸走下半魂身。 啪! 顾余生身影一晃,左手五指一伸,如同一座指山那样摁在孟威的面门上,他半截魂身原本要被冥门吞噬,却被顾余生以一种碾压且侮辱的姿势擒在掌心。 黑夜下,透过顾余生指缝的灵阁化神强者两眼骇然,灰败的瞳孔里泛着死气,他纵有百般手段,此时被顾余生以五指按住面门,生死皆在一念之间,如同一只蝼蚁。 顾余生声音好像从刚才的那一道冥界之门传来:“把你刚才的话说完,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听见顾余生的话,孟威似乎有过一瞬间的权衡,但他立即从惊恐骇然变成更加的恐惧和绝望,忽然桀桀桀的大笑:“你当本座是谁?本座可是化神……” 顾余生的掌心一道金色的符文涌动,一瞬将孟威的大脑笼罩,他说话的动作变得极致的缓慢,如同半截石化的雕像。 “哼,不过如此而已!” 顾余生的身上散发出一道浓浓的戾气,指尖的金色光影化作浓雾弥漫的鬼气,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在黑夜回响,顾余生的掌心,浓郁的鬼气化作一只厉鬼,张开嘴将孟威的上半截魂躯吞噬。 鬼道搜魂之术! 孟威的神魂不断随着鬼面扭曲,发出嗬嗬嗬的声音,纷杂的记忆碎片如同符文翻涌,正当顾余生要找到有用的记忆碎片时,对方的神魂好像触动了某种禁制,一道断魂之雷轰然响起,伴随着一声哀嚎惨叫,魂飞魄散! 顾余生眉头一皱,虽见对方神魂消散,亦未解心中之恨,五指一握,异火熊熊燃烧,将对方溃散的神魂扬灰! “灵阁么……” 顾余生缓缓闭上眼,屈指一弹,那地上的九具尸骸尽皆化为虚无。 第1160章 北凉归来,青萍少年给人间的希望 深秋。 北凉的寒风吹到青萍山的时候,顾余生一个人默默回到了青云镇。 顾余生一个人站在村口的道观前,默默展开秦酒离开时给他的那一张玄界地图,玄界一百六十州,广袤无垠,世界之大,即便是修行者,恐怕也很难在数百年间将天下游遍,半年时间,青云镇上比以往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他们有游历大世的隐者,也有从玄界闯进小玄界的修行者,突然与玄界连接的十六州和大荒,对他们来说,同样是新鲜的,陌生的,来到一块完全陌生的世界寻求所谓的机缘。 但更多的人,是躲避妖族魔族侵袭逃到青萍山脚寻求庇护的苦难之民。 曾经的青云门需要出青萍州去斩妖,但现在的青云门已远非当年,整个宗门也不过只有近千名修行者,他们修为低下,只能戍守一村一阵。 或许正是青云门的衰败,也让尘世的凡人能真正地接触到守护一方的修行者。 如今的青云门修行者,在春天的时候向青萍山下的难民发放五谷之种,秋天的时候,帮着戍守金色的田野,不让妖兽践踏金黄的麦穗。 雪花飘落青萍的苦寒之日,青云镇的老槐树下架起粥棚,青云门的弟子在维持秩序,安排人熬粥施粥,他们的粮食产自于清源洞天,三年前进入洞天的苦难之民,如今也学会将善良和温暖带到人间。 卖炭翁恭良恭俭一家负责把熬粥的火烧得很旺很旺,当年的恭良大叔身子越发佝偻,脸上的皱纹更深,十年时间,岁月的无情染白了霜发,但怀里抱着孙子,溶于血脉的亲情总是在寻常的日子里熠熠生辉,昔日年纪与顾余生相仿的少年恭俭如今满脸腮胡,健壮的臂膀搅动着木铲,浓稠的米粥不断翻滚,香气飘荡在小镇上。 早已饥寒的人们已经排上队,等待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顾余生乘着风雪走进小镇,他如同往来的路人一样站在风雪里,那一排排的人影中,他看见了从北凉南下的三口之家,这半年来,逃亡青萍州的难民实在太多,他们没能实现当初南下时的梦想,没有在春天的时候分到一块地,但凭借着青萍山下好心人的救济,总算活到了秋天,当初的那一头拉着锅碗瓢盆的老牛已经被男人卖了,给儿子和女人买了几件厚实的衣服。 那一头老牛已经养出了感情,但是让儿子和妻子在即将到来的冬天活下去更加重要。 男人的世界,每一次抉择都会是一次心灵上的煎熬,常常会在夜里失眠。 可人生总是这样,总是要坚韧地活下去。 男人站在飘雪的街道上,双手拢在袖子里来回踱步,飘忽的眼睛偶尔扫过自家女人和孩子,当两人都打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后,男人长长地松一口气,可他的脸上很快又露出几分窘迫和尴尬。 他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养不活一家人已觉无比惭愧,偏男人的尊严又让他无法和其他人一样排队等待着救济,他已经有些饿了,肚子咕咕叫,于是又用拢在袖子里的手捂了捂肚子,比起一顿的饱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男人向镇上的人家敲门,想要租赁一间可以遮蔽风寒的屋子,哪怕是一间柴房也不介意。 但他敲了很多家,都没有得到回应。 不是青云镇的人不够善良,实在是镇上的难民太多,心善的人家,日子同样紧巴巴的,矮小的屋子,无法接济更多的人。 “阿爹,吃饭。” 男人的儿子端着一碗热粥走来。 “别烦我,你和你娘先吃。” 男人有些烦乱,下意识的挥手,把儿子递来的热粥洒落在地上,短暂的沉默后,男人蹲下来,把碗里剩余的热粥递给儿子,用手捧着混杂了泥的热粥,把头埋得很低很低,雪花落在男人的头上,也有雨和雪花嘀嗒嘀嗒落在那一摊热粥上。 女人走过来,攥住一脸惶恐的儿子。 “他爹……” 男人唰的一下起身,拂动的袖子遮挡了脸面,转身撞在少年的肩膀上。 蹬蹬蹬。 男人身形踉跄,连忙开口:“对不住,公子爷,小民眼瞎不小心冲撞了你。” 女人也忙拉着儿子站在男人身边,弯腰朝少年致歉。 顾余生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一家人,心莫名被刺痛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这位大哥,我有一间院子空着。” 顾余生指了指老槐树南方的深巷。 男人惶恐地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背着剑匣的少年,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身旁的女人,又默默地将儿子护在身后。 “这是钥匙。” 顾余生伸出手,一把青铜片的钥匙递到躲到男人身后的稚童手上。 “青萍的冬天很冷,有间房子的话,就能熬过去。” 顾余生捏了捏稚子冻得通红的脸蛋,他抬头看向粥棚时,恭良一家正朝他露出淳朴的笑容。 顾余生微微摇头。 身影一淡消失在人海。 男人和女人看向儿子手上的钥匙,短暂的惶恐后,将手合在一起,向老槐树祈祷,他们苦难的人生,竟然遇见了善良的恩人。 青萍山的雪越下越大。 春天盛开的桃花林在秋日凋敝的寒风泥泞片片。 顾余生站在父亲的坟前,任由雪花落在肩头,霜雪覆盖的坟前,一束秋菊还未完全枯萎,顾余生打量着那一束秋菊旁其他枯萎的花枝,脸上也渐渐露出一抹笑容。 这个世上,除了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有别人记得他曾经存在过。 顾余生内心的孤寂,得到一丝丝安慰。 风雪里。 他转身向着青萍山走。 当年孤零零的那一条路两侧,已经被很多难民伐木砌石为家,当年青萍盛会各方势力来占据一席之地的房子,成为很多难民栖居之所。 说来好笑。 昔日顾余生成为圣院十五先生时,天下十六州的各方势力都想要与顾余生扯上一点点关系,他们起初想要掌控青云门,事不可为后在山下建屋修阁,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修行者向往的新兴之地。 这些势力如蝗虫而来,又在重楼仙会后如蝗虫而退,去往更广阔的世界。 数年时间,青萍山脚好像历经一场岁月历史,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可即便是这样的狼藉之地,也是从它州而来难民向往的天堂,至少他们能够坚韧地活下去。 第1161章 山脚寺庙,奇怪的善举 雪下得更大了,冷风吹动顾余生身上的旧袍,眉毛上也结了些许霜花。 天已经黯淡下来。 这一条通往青云门的路,很多年前顾余生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如今他已是小玄界的大修,还是如当年那样走得艰难。 风雪里那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面庞不断地映在顾余生的眼眸,人间苦难的人穿着单薄的衣服,青萍州的严寒才刚刚开始,漫长的冬天还远远没有到来。 而顾余生却已经能够感受得到清源洞天已经容纳不下更多的人了,这是洞天法则所限。 这么多苦难的人,仅仅是因为天下流传着一句充满希望的话,青萍州有人护着,到青萍州就能够活下去。 顾余生从未想过,他在修行者的世界从未获得过绝大多数人的赞誉,却在尘世间收获了那么多凡人的拥趸。 他在北凉半年,天下之民依旧向往着青萍。 只因为他背负着十五先生之名,背剑人之名。那是红尘客栈酒肆甜水巷勾栏说书人不断讲述的人间少年。 他从青萍下烟州,从烟州下花州,从花州至儋州到中州,他在人间留迹,如今又护着这一州之民。 当顾余生又往前走一段,曾经大梵天圣地想要搬佛占山的脚下,如今有一座寺庙,寺庙前也支着棚子,有僧人在施粥。 前来领粥的人并不在少数,寺庙的大门在风雪里朱漆对开,走过正面庙门,一眼就可以看见六进的大雄宝殿里供奉着一尊尊金佛。 进出庙门的香客很多,大多是非富即贵之人,更有许多年轻的修行者也来拜佛,跟着领粥的难民一起排队,也想尝一碗佛门善粥。 顾余生从庙门前经过的时候,其实并不在意山下寺庙之行善之举,一粥之恩,普渡一人,救济一人,本身就是善举。 只是顾余生经过长长队列之时,竟被一名着装华丽的年轻人在身后催促吆喝:“你这年轻人不懂规矩,佛门圣地,连排个队都排不利索?想要一睹佛宗禅女,就排整齐一点,要有仪式感,懂吗,你排我后面去。” 说话的年轻人甩了甩袖子,站在顾余生前面,行为有些霸道,作为他表面守序,实则一脸急躁,不断把头仰起,看向队伍的最前方。 顾余生并不理会一个七境修为的家伙,对于什么佛宗禅女更是没有丝毫兴趣,他迈步向前走。这时,刚刚插队的年轻修行者回头,又伸出手拦住他,“喂,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抢你位置吧?你就这样离开,反倒让我落得一个欺负同道的罪名,要是让禅女知道了,还以为我心不诚呢……来来来,你排我前面,我可不是恶人。” “……” 顾余生侧目看一眼伸出手来的年轻人,一阵无语,这家伙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内心戏是真的多,又当又立的。 不过看对方的打扮,似乎并非是小玄界的修行者,而且顾余生注意到不远处,还有几名躲在暗处的护卫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远一些,更是有一位真正的元婴修行者作为年轻人的庇护者,一双锐利的目光与他目光相接触。 “我只是路过。” “啥?”来自玄界的修行者微微一愣,周围传来窃笑声,他觉得有些丢面子,“你耍我?” 一只手探向顾余生的肩膀,已经向前走出两步的顾余生缓缓回头,霎时间,这位年轻的修行者探出去的手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 “公子,别胡来!”元婴修士一步瞬移站在自家少主面前,他只是隐约间感觉到前方背剑的少年不简单,当目光再一次触碰时,这位元婴修士眼皮颤一下,连忙拱手,“抱歉,是我家公子不懂事。” 顾余生向前走,眼下发生这种桥段,他只觉有些好笑,小玄界是小地方,从玄界来的公子哥们,到青萍州这样偏僻的地方讨一碗粥,偏偏又要突显自己的身份。 难道那所谓的佛门禅女,有什么来历不成? 想到这,顾余生看向寺庙,寺庙外有不少寺僧在熬粥,他们的确是在做善事,但在寺庙的里面,有不少佛门香女,她们身穿素衣在供奉香火。 这究竟是尼庵庙,还是寺庙? 顾余生越发觉得奇怪,就在这时,一位侍香女端着热粥出现在顾余生面前,朝顾余生合掌行礼:“这是我们家主子对施主的一点善意,众生平等,佛对庙门内外的人都是平等的。” “……” 顾余生再一次无语,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强行将善意施加给众生? “我真的只是路过。” 顾余生摇头,为了表明自己没有说谎,他还微微泄露了一点点气息,表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阿弥陀佛,众生皆过客,施主身具佛性,可入空门,施主若是辟谷不食,这里尚有些许灵石,或可解施主一时之急。” 侍香女取出几十块灵石奉在端粥的盘子上,用一种真诚善良的目光看着顾余生。 “多谢好意。” 顾余生彻底无语,身影一晃,大步流星向前,呼吸间已在数十丈外,身后寺庙的喧嚣声久久未散,那一个个施粥的僧人,在顾余生的脑海留影。 至青云门,顾余生特意去落尘峰见萧木清。 “顾师弟,你从北凉回来了?”萧木清正在一个人清修,见到顾余生到来,连忙起身相迎,此时落尘峰并无其她人,萧木清是一个心细的女子,她刻意将门打开,保持着距离引顾余生坐在正堂前,不让别人有机会诋毁小师弟的清誉。 顾余生坦然落座,目不斜视,开门见山道:“萧师姐,青萍山脚的那座寺庙有些古怪,特来请师姐解惑,此事一,另外,我这半年在北凉斩妖,得到不少药材,请师姐妥善处理,这些药材对我来说都用不上了。” 顾余生取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桌案上,早年他入青云门时,也曾受过师姐萧木清的一些恩惠,他刚进门时,察觉到萧木清的修为在这半年几乎停滞不前,应该是遇见了瓶颈,他不介意随手帮一把,而且他还注意到,这半年来,青云门的弟子又少了许多,六峰越发清冷了。 第1162章 当年的少年,如今也能为他人遮挡风雪了 “师弟也注意到山下之事了吗?” “那座寺庙,本是前几年大梵天圣地临时建造的法寺,今年春天的时候,魔界之主屠苏派手下魔将出现在四方城外,屠戮生灵上万。” “沧澜国尚未来得及回援之时,一位带发修行的禅女姜九九凭一己之力诛杀上千魔界修士,一战成名,自此之后,四方城之民建庙十座,供奉香火,那禅女北上桃花坞,于十八山内拜谒石佛,曾以佛门真言预言青萍山脚封印万魔,必有灾祸,于是便亲自在山下终日侍佛,以守一方之宁。” 萧木清说到这,无奈一笑,“在这数月期间,的确有不少魔族修士欲闯青云门,皆被此佛门禅女杀死,如今青云门外,皆是四方汇聚的难民,凛冬已至,她开门施粥,终归是有实恩于人,青云门实不好说些什么。” “佛门女修?” 顾余生眉头微皱,终于知道为啥有些怪异了,昔年青云门是三大圣地联手所建,作为大梵天圣地,早年的确有传承留在青云门,但青云门的六峰之中,在落尘峰设庵,专门供女子清修,至于是否真的出家,全看修行者的个人选择,比如当年落成锋的何红念,本身就已舍离红尘,算是断了六根。 “小师弟,我倒是探听到一些消息,据说那禅女并非玄界之人,乃是眠月大陆上古姜姓血脉之一,生来就有一颗玲珑心,自小修行红尘大道,这样的人,佛宗自然想要将她收入门下,只是……大修行门内,终究僧尼有别,此女生来高贵,族内之人又岂会让她真正入空门。” 红尘大道…… 顾余生若有所思,他想起那一年和莫晚云在桃花林内闲聊,何红念也欲传她红尘大道,可莫晚云那时栖居青萍,无忧无虑,又怎会走红尘大道,他这些年也算历尽人生百态,可这万丈红尘,又岂是说悟就能悟的。 萧木清目光落在小师弟脸庞上,向来沉稳的她,目光出现刹那的失神,不经意间触碰到顾余生清澈的眼神时,她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把桌子上的储物袋捏在掌心,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小师弟,你走过天下数州之地,见多识广,这世上果真有以善求善,就能修得善果的事吗?” “我不知道,许多事都是论迹不论心,至少那些饥饿之民得到一碗粥,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应该算是善举吧,对了,师姐……”顾余生掌心一翻,取出一本册子递给萧木清,“这是农家祈雨术,丰登术,是晚云所创,她当年曾在青云门三年,对青萍山水有情,还请师姐将这些农家术传承下去,若每年风调雨顺,亦是晚云对苍生的一点点善意,也是世界的功德。” 萧木清闻言,微微有些震惊,连忙起身站起来接过顾余生给的玉简册子,略以神识扫过,便被里面的术法所震惊,她小嘴微张,似在自语:“原来民间传言圣人曾创有五谷丰登,布施行雨祈调之术竟然是真的,只可惜人族之变,消失在时间长河了。” 萧木清说完,又恍然想起什么:“小师弟,你见过……晚云师妹了?” 顾余生点头,眉宇间露出一抹淡然的相思:“只可惜未能将晚云带回青萍,师姐,叨扰了,我回洞天了。” “我送你。” 萧木清倒也想多留小师弟,可她心思虽敏,却想不出多留师弟的理由,只得默默送顾余生出殿。 此时天空正飘荡着鹅毛大雪,片片雪花落红尘,落尘峰上白雪茫茫,洁白的地上留下两个人的脚印,直至走到天桥旁,顾余生回头淡笑拱手:“师姐,天寒地冻,早些回去。” 倏忽风起,顾余生乘风化影,瞬息间消失在苍苍茫茫的雪白世界。 萧木清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青丝发髻上,直至身后有几位师妹出现,她也不曾转身,只是把手中储物袋递给了过去。 “师……师姐!” 当几位女子以神识打开储物袋后,一个个眼睛瞪大,面容失态。 “这……这……” 萧木清以神识扫过储物袋,原本一脸清冷的她,也是大为震惊,她刚才接下小师弟给的储物袋,只是觉得不想辜负小师弟的一番心意,想来储物袋内也不会有太过贵重之物,可当几位师妹打开储物袋,里面不仅有修行用的上万枚灵石,还有无数上万年份的天材地宝,而这些药材,即便是任何一株,都可以成为青云门内的镇派之宝,可能就算是灵阁,也未必拥有,若能炼制成丹,未来不知道可以让青云门的多少后进之辈突破瓶颈,有希望成为七境,乃至八境修行者! 萧木清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嘴角露出一抹强装的淡然:“刚才小师弟来过,是他给的。” “顾师弟……” 其他几名女弟子惊呼,萧木清嘴角渐渐扬起。 “是,就是那些年住在桃花林的小师弟。” “掌门师姐……小师弟……他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算是一份独宠吗?” 萧木清神色肃然:“宁师妹,别胡说,还有你们,永远都不要忘了小师弟的恩情,未来几年,你们修行也用点心……” “是,掌门师姐。” 萧木清挥挥手,“去吧,我还有事。” 待几师妹都离开,萧木清板着的脸某个瞬间绷不住,如少女般在漫天大雪里天真地笑起来,她展开双臂,在雪地里一圈圈的奔跑。 成为掌门的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放浪形骸过了。 内心的那一颗少女之心,在无人的时候尽情释放。 上一次她这样漫天地撒跑。 已经是十年前了。 那时候的青云门,有好多长老庇护着,她不用感受修行界的风吹雨打。 这些年。 她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宗门,仿佛每年隆冬的时候,这一场雪都会下得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一年四季都会有雪冰冻那一颗无法释怀的心。 萧木清跑累了。 抬起头,让雪花落在脸庞上。 岁月若无痕。 她亦是开怀撒欢的青萍姑娘。 今年的雪。 比往年的更加美。 …… 第1163章 宝瓶的意外发现,青萍将危! 凌霄峰上,当年顾余生攀爬练剑的地方,他一个人站在悬崖边,青云门的六峰尽在眼底,雪花飘零的宗门,别有一番美景,尤其是六峰拱卫的桃花林,更是美到了极致,顾余生将目光缓缓移向那一道在雪地里奔跑的倩影,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公子,你不会喜欢萧师姐吧?” 小宝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余生不远处的树枝上,两只小腿摇摇晃晃。 “你可别乱磕。” 顾余生一把将小宝瓶从树枝上拎下来放肩头。 “那公子你笑什么呢?” “我在想,十年前我在青云门时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和莫姑娘。”顾余生转身往山上走去,“那年我和莫姑娘在猎妖后山遇险,绝地求生,如今想来,却是隆冬之时一起度过最快乐的时光。” “公子送给萧师姐什么好东西了,她那么高兴。”小宝瓶在顾余生肩膀上,以小手托住下巴,一脸睿智,“莫姑娘不在,公子可不能将东西乱送人,以后公子的东西,交给宝瓶管,如何?” “这次我从北凉来,可没给你带糖葫芦。” 小宝瓶听后,顿时失了兴趣,“那我不帮公子保管了,以后等你的莫姑娘回来,我找她告状,就说公子乱送东西给别的姑娘。” 顾余生轻轻敲小宝瓶的额头一下:“那年在后山遇险,萧师姐在山脚默默守了我和莫姑娘一天一夜,这份情谊我一直没忘记,宝瓶,公子我今日送萧师姐一点东西,并不是为报当年之恩,更不是因为如今我走过了很远的路,就对萧师姐她做出高高在上的施舍以获得成就感,如果非要有个理由的话,就是以心换心,我对萧师姐无别念,只是希望她在执掌青云门不那么艰辛而已。” “公子无别念,别人可未必。” 顾余生将小宝瓶从肩膀上拎下来,把手背在身后,“我们家宝瓶去一趟沧澜皇都,回来怎么也变八卦了?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嗯,公子交代的事,宝瓶当然得好好办,公子给的那些五谷种子,春天就已经种下去,已于今年秋天丰收,若不是如此,如今青萍州也不会有四方流民涌来。”提到正事,宝瓶也不含糊,捡着重要的事和顾余生一一细说。 “对了……公子,我去沧澜皇城送信和粮食种子,在沧澜国逗留了一段时日,我发现许多有趣的事……” “哦?难道沧澜国的糖葫芦串有很多种味道?” “这只是其一,”小宝瓶把书箱放在顾余生肩头,她习惯站在书箱里把小脑袋伸出来,“公子还记得当初你救下的沧澜国主吗?” “有些印象,是个小丫头。” 顾余生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孙婆婆刺杀玄龙王朝皇帝楚朝龙的那一幕,当日沧澜国主和孙婆婆皆在那一场战斗中受了伤,他意外救下沧澜国的储君,只不过没想到沧澜国的储君,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公子,她如今也快是个大姑娘了,而且两月前,她已经是九境大修士了。” “嗯?几境?”顾余生停下脚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九境?那小丫头成为化神境的大修士了!” “那倒算不上是化神境,只是小玄界的九境。”小宝瓶手指轻轻敲着下巴,压低了声音,“公子,我刚说的趣事,就是关于沧澜国主的……前几年她身子虚弱,孙婆婆让我替她炼过丹药,我替她把脉时……她的脉象很怪,如今我总算弄明白了……公子,沧澜国的历代国主,可能蕴藏着强大的血脉,我还探查到,上一任国主中毒而亡的消息是假的,他可能是试图传承某种强大的力量无法承受,从而爆体而亡。” “如此说来,沧澜国的女国主,也是传承了某种力量从而成为九境修士的?” “嗯。”小宝瓶点头之时,又继续开口,“对了,公子,我还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沧澜城的皇城内,有一口镇魔井,我有一次无意闯入试图探查的时候,被一道强大的封印之力阻止,虽然如此,我还是发现了不少线索,那一口镇魔井连接的通道,可能是魔渊之地禁地,也就是八先生曾经镇守的地方。” “魔渊之地,不是在中州和仙葫州的交界之处吗?怎会和青萍州相连?” 顾余生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公子不相信宝瓶的话?” “不是,正因为我相信你,才觉得奇怪。” 顾余生沉思良久,没有找到关联线索,可宝瓶的话,让他想起在青萍山深处那一条流淌在深谷里的浣溪,青萍山内的确藏着诸多隐秘。 “以我如今的实力,或许可以再去探查一二。” 顾余生心底冒出这样的念头和宝瓶回到青萍观,尚未来得及休憩,守山的雪猿从青萍山跳跃下来,他的神海里出现雪猿的声音:“主人,月前有人闯入青萍山,在山巅留下特殊的印记,我未能追踪那人的气息。” “随我去看看。”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比谁都清楚雪猿特殊的能力,连雪猿都无法追踪那人的气息,说明对方实力深不可测,毕竟青萍山还有一层特殊的结界存在,寻常之人根本无法登山,而他布下的守护剑域也没有示警,难道敌人的实力已经远超过他现在的实力? 想到这,顾余生将宝瓶放下来,随手一招将栖息在宝瓶发梢上的‘蝴蝶’装进一个木盒子里。 “宝瓶,你先回洞天,将洞天的出口封印。” 顾余生轻轻一挥,让宝瓶进入到墙壁上的画卷洞天,他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朝青萍山巅奔去,以顾余生如今的修为,前往青萍山巅已如履平地,速度极快,前来报信的雪猿竟也跟得上。 一盏茶的时间。 顾余生已来到青萍山巅。 “主人,在这边。” 雪猿跳到青萍山西面的悬崖边,指了指陡峭的绝壁。 顾余生的目光早已落在那一片绝仞上,只见墙壁上以神魂烙印下一个银色的雷印,看见雷印的刹那,顾余生面色有些复杂,喃喃自语道:“莫兄,看来我没有猜错,当年我们一起登青萍山巅时,你本有能力登临山巅……” 顾余生抬起手,墙壁上的雷印化作一道雷符落在掌心。 顾余生以神魂去解雷符,雷符立即化作一段简要的文字:“青萍山……危!” 第1164章 妖界侵蚀现实,无数妖族降临人间! “主人?” 雪猿经过这些年的修行,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质变,他能够感受到顾余生情绪上的波动。 “雪猿,青萍山这半年一直很平静?” “是的,主人。” 顾余生从雪猿这得到明确的答案,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这些年,他虽然失去了莫凭栏的行踪,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莫凭栏的实力,在北凉时,他更是得到灵阁阁主七杀被杀之事,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莫凭栏才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性,如今他在青萍山留言,难道他还有什么忌惮的人? “回去。” 顾余生将雷符泯灭,决定先和洞天里的村长等人一起商量。 可顾余生刚转身时,忽见青萍山西境尽头,一团团黑云弥天,雷声轰隆隆作响,黑云崩腾之际,万道妖气翻涌奔腾,无尽的妖气化作天象妖阵,一座万妖祭坛出现在仙葫州方向。 吼! 原本体型迷里的雪猿随之与强大的妖气呼应,身体骤然膨胀,一瞬化作百丈之高的巨猿,他唳啸一声,双拳猛烈一砸胸膛,眉心竖着的眼线陡然睁开第三只眼,一缕红色的瞳光映射天穹,将千里之外正在发生的事投影在瞳光之中。 顾余生和雪猿心神相连,借助雪猿的三眼玄瞳,看见了无比震撼的一幕:仙葫州万里绵延的南北妖关在恐怖的妖气侵蚀之下,迅速风化,妖关倾覆之间,大地从南北妖关的节点东西裂开,仙葫州被南北一折为二,大地裂开之时,却并非是单纯的向下形成裂渊,而是如同一块黑布延展,一个全新而未知的灰蒙世界覆盖,陌生的世界千树万山在黑云之下显露冰山一角。 小玄界的世界在扩大,在覆盖,在融合,无边无际的世界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新的陆地就同在黑暗里一点点的被拉拽出来,它有自己的大世规则,又好似与西州以西的大荒原本就是一体。 随着群山连绵起伏,仙葫州已完全变成了陌生的世界,原本巍峨的芦山,在新的世界侵蚀之下,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不过芦山上的文武庙绽放出十道神秘的芒,强大的结界阻止芦山被毁。 在仙葫州剧变之时,毁灭的南北妖关出现一道闪电状的裂隙,这一道裂隙链接着未曾完全入侵到小玄界的彼岸世界。在大荒方向,更是有近百道十境以上的大妖和敕封过的妖圣气息显耀,他们将妖族的封妖台和真灵阁激活,变成新旧世界连接的大型传送阵。 风云雷变之间,顾余生感知到成千上万的大妖入侵小玄界! 呼! 妖风乍起,虽未至青萍山,但顾余生已经感知到青萍山深处的大妖亦从沉睡中醒来,甚至,他感知到青萍山深渊之处的无数奇虫凶兽也开始躁动,新的妖潮已形成。 小玄界将变天。 青萍州首当其冲。 无数苍生将会在这一场劫难中殒命。 时不我待。 这就是莫兄的担忧吗!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毕眼下的两个世界入侵融合竟比起他见到的太乙世界之变,差太远太远。 “雪猿,你速回洞天,把仙葫州之变告诉村长,让他出面主持大局。” 雪猿收了神通,一跃下青萍。 顾余生以手掐诀,一只泛着惶惶天威的玉玺出现在身前,顾余生探出右手,一把抓住玉玺,只见玉玺上金色的龙光明亮,天地间有一道投影逐渐在玉玺形成的宫殿之中出现。 “顾兄?十五先生,你也觉察到仙葫州之变了吗?” 玉玺映照的身影,赫然是身穿铠甲的韩文,他的脸颊上犹有鲜血,正在领军斩妖。 “韩兄,天下已变,妖族横行,青萍州首当其冲,你我能力虽然有限,却也要为青萍之民做些什么,我将人皇玺借与你强化三军,先戍守西境,万一不济,请将天下之民聚向青萍山范围,我布下的剑域也会助你一臂之力,若妖族强侵青萍,我还有办法暂保他们一时的平安。” “好。” 韩文没有矫情,抱拳答应。 顾余生以天魂沟通人皇玺,人皇玺泛起的昊昊天威凝成一把神魂之剑,顾余生隔空一挥,这一把注入了天魂的天子之剑以信念的形式注入到韩文腰间的佩剑里。 霎时间,韩文腰间的佩剑嗡嗡明亮,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蜕变,煌煌的天子剑气息让韩文变成了一尊戍守天下领土的战神。 “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顾余生将养马人临行前给他的二十四卷兵家神策以强大的神识烙印,借助人皇玺的作用隔空传给韩文。 “韩文,此物贵重,是一位故人临终所托,来历不凡,务必将其传承下去。” 韩文打开那而是卷兵家神策,向来稳重的他,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他朝顾余生遥遥一拜:“十五先生,待我戍守青萍归来,再与你叙旧,保重!” 韩文的身影消散,青萍山南方,沧澜国方向泛起金色的光影,万年皇都在天穹之下如同海市蜃楼,惊动小玄界其他州! 然而这样的惊变,这三年间早已发生过多次,昔日重楼仙会之变,更是让小玄界十六州之地扩大了数十倍,凡尘之民奉之若神迹,修行者则视之如机缘,探寻新地,寻找机缘,眼里哪会存有苍生生死之念。 “唉。” 顾余生轻叹一声,手默默放在背后的剑匣上。 尊师一生所托,父亲一生之愿,尽在身后一剑,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虽然能够天地逍遥,自保有余,然而他却无法真正逍遥。 呼! 寒风呼啸,大地轰隆隆作响,从仙葫州传来的大地翻滚如地龙翻滚,整个青萍都在颠簸起伏,青萍山也在晃晃悠悠,然而大地震动,却不似远处那般剧烈。 顾余生想起那一只在沧海驮山的天地神龟,眼睛陡然明亮,默默道:“是该去见一见了。” 顾余生走到山崖边,纵身从青萍山最高处垂落而下,万丈瀑布如帷幕悬在青萍山,顾余生贴着瀑布簌簌往下,垂落之势越来越快,整座山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无比。 但这一次,顾余生没有感受到青萍山底那神秘的结界。 “龟仙人,晚辈顾余生求见。” 第1165章 再访沧海神龟,指点迷津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传音四方,声音在整座青萍山回响,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前辈!” 顾余生再次以三魂凝念传音,身体坠进茫茫的迷雾之中,好似永远也到不了底。 顾余生微微阖目,似在感应着什么,某个瞬间,他陡然睁开眼,右手凝指,一道金色的剑气刺穿灰蒙蒙的迷雾,一瞬进入到壁垒结界的另外一个世界。 顾余生刚一出现,十几只十境以上的海兽大妖立即张开大口,恐怖的水系术法森森而来,天地间冰锥无数,水珠凝剑,更有强大的妖气吞吐,一个沧海漩涡如巨口欲将顾余生吞噬殆尽。 “滚开,我不想杀了你们!” “桀桀,狂傲的人类修士!” 一只鲸鲛大妖化作人形,凝聚一把鲨鱼大剑,凌空朝顾余生斩来,剑气滔滔,沧海之水化作一条万丈之长的蓝鲸呼啸而来,一只贝壳大妖张开扇壳,强大的罡风疾速,空间摩擦出风雷之声。 这些大妖,都是活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存在,不仅能借助地利施展水系术法,还能如人族修行者那样修炼出特殊的术法体系。 顾余生见这些海族大妖未留余地,他目光一眯,左手一托,掌心中数滴重水凝剑,万丈蓝鲸被一剑从头穿到尾,剑气所掠过的地方,尽皆承受不住重水,化作漫天海水垂落。 伴随着鲸鲛大妖一声惨叫,它的形体被重水凝固成冰雕! 呲啦! 顾余生的身影又鬼魅般出现在张开贝壳的大妖上方,整个人呈现惯压之态,双手凝出的强大剑气化作一把粗壮的剑,对着打开的扇贝刺了进去。 啪嗒! 十境大妖贝壳被一切为二,强大的肉身化作一团鲜美无比的蚌肉! 顾余生以手化巨掌,竟是将那一团蚌肉收进葫芦,掌间还留着一团最鲜美的肉,直接送进嘴里,以烈酒品尝美味! 嘶! 其他海族大妖被顾余生雷霆手段惊得仓惶后退,他们活了上万年,从未见过这样手段野蛮的人族修行者! 随着顾余生目光环视,这些海族大妖纷纷避退,生怕成为眼前少年口中美食。 “退下吧。”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海族大妖乖乖听话,消失在海雾弥漫的结界边缘。 顾余生转身,迷雾中走来一只‘小乌龟’,但顾余生知道,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都并非是神龟的本体,只是他本体幻化出来的一部分灵体。 可即便如此,眼前出现的小乌龟,以顾余生如今的实力,依旧感觉到极强的压迫感,能够驮青萍山的神龟,实在太强了,强到超乎顾余生的想象。 “前辈……” “我知道你的来意,年轻人。” 小乌龟身上泛起阵阵灵光,化作一位只有尺许之高的龟仙人,他如同时间的智者,除了背上还保留着龟壳外,其他特征皆如耄耋之年的老人,脸上的皱纹深沟纵横,手上还杵着一根神秘宝石拐杖,颤颤巍巍。 “但我很抱歉,恐怕帮不了你。” 顾余生强行按下心中的一丝丝急躁,拱手道:“前辈,青萍山若能与小玄界的大陆暂时隔开,如同海上岛屿那样,西境大荒的万妖就无法入侵,若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这是前辈的修行与功德,晚辈绝不会沾染。” “年轻人,你的想法很新奇,可惜我有我的使命,只能一直向前, 而且青萍山也不能离开玄界,一旦离开……将会有更大的祸事。”龟仙人摊了摊手,“我在岁月长河里游荡了很久很久,久到四季变换如弹指,王朝更替如朝夕,我甚至见证过万年星辰斗转,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天下事皆有定数,苍生有自己的命数,你何必将责任揽在自己的肩头,现在的你,扛得动吗?” 顾余生伸手摸了摸斜肩的剑匣,目光深邃地看着灰暗的天空:“起初的时候,我也是和前辈一样的想法,希望能够独善其身,可师尊以背剑人之名把剑传给了我,我不能辱没了这一把剑。青萍州的很多人,都是信了江湖上说书人讲述关于我的故事,怀着对生的希望,对未来的畅想而来。晚辈在前辈眼里,的确是年轻且稚嫩,可在晚辈心中,人在卑微尘埃里坚守的梦想,才是弥足珍贵的,就算扛不动,我顾余生也想试试。” 龟仙人杵着拐杖一动不动,好一会他才打破沉默:“我无力替你抵挡妖族,但有一法可以帮你救下更多的人。” 顾余生眼睛一亮,恭敬道:“还请前辈赐教。” “你的手上是否有一枚海族的至宝沧海之珠?” 顾余生当即取出那一枚沧海之珠,“前辈需要此物才能相助?” “沧海之珠当然神奇,可我对此物并无执念,此物是海族至宝,更是真龙一族的神圣之物,它本身就蕴藏着浩瀚的洞天之地,若小友能将其炼化,则洞天之地就可以容纳更多的人类,不仅如此,此物还有一个神奇作用,它还可以将人的记忆特定消除……只是……苍生之记忆,本是沧海无量的大因果,你庇护苍生,承受善果的同时,也要承受所有的因果。” 顾余生面露沉思,问出心中疑惑:“倘若晚辈不消除这些人的记忆呢?” “那你便无法让更多的人进入洞天世界,此中原由涉及大世法则,你知晓了反而对你修行不利,更何况生灵万族,善恶之念,既受其心,也受外界诸多影响,你庇护他们一日,他们的杂念都凝成天地因果,如同佛受香火一样,再也无法超脱因果轮回,可你若以己心辨善恶,只庇护你认为善良的人,同样要受所认为恶人的执念反噬,结成神秘的因果心魔,他日你突破,便会被心魔缠绕。” 龟仙人说到这里,神色肃然:“你去过敬亭山,上过书院,也进入早年夫子所创的千里江山图内洞天吧?我不必多说,你也应该知道洞天的法则,即便再完善也会如同梦境世界那样,若是太久,终归回不到现实。” 听见龟仙人的话,顾余生心中兀自一惊,夫子所创的千里江山图洞天,的确会让人迷失心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可是他现在所拥有的清源洞天,似乎又有些不同,与现实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小友一定在想,你拥有的清源洞天为何与夫子所创洞天不同吧?此事我倒略知一二,清源洞天本为一位道宗强者将现实的山川大地位面炼化封存而成,自身的法则是完善的,可即便如此,当清源洞天拥有足够的强大的修行者后,这些人与天地本源共鸣,就无法再容纳更多的生命体了。” 顾余生豁然开朗,打量着手掌心的沧海之珠,坦然说道:“我愿意给天下苍生一条生的希望之路,是因为我心中觉得应该这样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做到问心无愧,却不想效仿古之圣人捞一份功德,让天下人都歌颂我,时时记住我的善良恩惠,我将此珠为屏障,在剑域范围内设下现实的庇护之地为临时洞天,若愿意相信我的人,他们自能活下来,若不愿意相信,那便各安天命,尊重他们选择的命运。” “小友如此年轻便已堪破世间善恶,确非常人。” 龟仙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他活得岁月悠久,自然明白此中道理,可那也是万年岁月才开悟,眼前的少年才多少岁?为何竟也有在岁月长河中宦海浮游的超凡心境。 “我传一篇炼化沧海之珠的心诀给小友,至于能将临时洞天撑开多广,全看小友你自己的造化了。”龟仙人抬起手中拐杖,拐杖如笔,将一篇古老的炼化之术心诀写在顾余生前方。 顾余生将心诀牢记,拱手道:“事态紧急,晚辈便不客套虚委,告辞。” 第1166章 炼青萍洞天,当年丫头已出山 顾余生去寻驮伏青萍山的龟仙人,虽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之法,但也总算可以为青萍的凡人们争取到新的庇护所 “丽娘,红缇这次唤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用魂炼之术帮我炼化沧海之珠。” 清源洞天,顾余生出现在昔日的狐族村舍内,黄丽娘和其她女子连忙拜见。 “能帮上公子,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黄丽娘和红缇当即恭敬答应,这些年,她们在清源洞天修行,数年时间,修为已精进不少,一直未能报答顾余生的恩情。 “好,跟我来。” 顾余生大袖一挥,直接将黄丽娘红缇等挪移到斩龙山的剑道场,没有多余的言语,顾余生将龟仙人传授的那一篇炼化心诀一一传授给她们。 “你们领悟之后,协助我即可。” 顾余生知道时间不等人,双手一拍,将沧海之珠取出,以强大的神念炼化,随着顾余生的神念倾注到沧海之珠,原本璀璨的海族至宝立即散发出浓郁的水灵之气,水灵之气包裹的内核,一道掩藏的生命本源气息好似从沉睡中醒来。 嗡嗡! 顾余生的神海本命瓶内,那一棵幼小的天地神树之苗绽放出苍翠之芒,与沧海之珠互相呼应,沧海之珠内的生命本源催长着那一棵神树,神树迅速生长,须臾间已有尺许之高。 一阵风吹来,本是隆冬时节,好似回到了小阳春,清源洞天的那一棵菩提古树,更是婆娑摇曳,菩提古树开始从清源洞天延伸至洞天之外的青萍,借助青萍凋敝的草木,顾余生能够感受到隆冬的肃杀之气,西境的妖气侵蚀,正往青萍而来。 “也许……我可以借助菩提古树,将清源洞天与青萍山融合在一起。” 顾余生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运转水灵之气和木灵之气,斩龙山的剑道场上,沧海之珠内,开始蕴出一棵金色的菩提古树苍影,水木相生,整个清源洞天的法则,也在与小玄界无限接近和融合。 “公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黄丽娘朝沧海之珠打出一道黄蒙蒙的神魂之力,她的催动的功法是炼化沧海之珠的心诀,可当那一道黄蒙蒙的气息注入到沧海之珠,顾余生只觉神识随着菩提之树须臾间蔓延至青萍三千里! 天下一草一木皆在他的掌控监视之下。 不止如此,顾余生还能够感受到,他菩提神树根须延展的地方,尘封的天地厚土滋养着草木,五行之中的水,木,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只需以强大的神念化剑意,如同趁虚御剑一样,神识掠过的地方,菩提神树根须随之生长,和清源洞天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清源洞天的法则在完善,并从画卷中的洞天世界与现实融合在一起,这样一来,顾余生再也不用担心洞天受大能之辈摧毁,则洞天内的生灵会随之消亡。 顾余生神游青萍之际,敏锐的感知到神树沧海之珠共鸣的神虚结界之中,有黄丽娘的一缕神魂存在,她的神魂被一团玄妙的神光包裹,仿佛可以沟通万界,整个青萍州可以迅速炼化为类洞天,正是因为她从万界窃来神秘的厚土本源,让山川迅速融合在一起。 “丽娘,你这是……” 顾余生一时语塞,因为他意识到,黄丽娘此时正在从大千世界掠夺五行中的厚土本源,这种手段,就好比是秽寿能够夺取生命本源一样。 顾余生虽然早知道黄丽娘藏着许多秘密,可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能耐。 “公子无须多心,丽娘的其她姐妹无这等能耐,还请公子保守秘密。” “也好。” 顾余生心念一动,祭出已炼化为本命之物的五行元磁地山,将天地间的厚土本源炼化进去。 不多时,红缇和丽娘的其她姐妹也开始共同催动炼化心诀,沧海之珠的气息在雪花飘零的伪装下与菩提树完美契合,原本顾余生以为要数月之功才能炼化的类洞天,竟是两日而成! “丽娘,红缇,你们辛苦了。”斩龙山剑道场,顾余生睁开眼轻吐一口气,眼中藏着神蕴,“你们留守青萍山照顾好彘儿,小雨,小红他们,青萍州之危机,交给我即可。” “是,公子。” 黄丽娘和红缇等恭敬行礼。 “宝瓶。” “公子,我在这儿呢。” “走吧,跟我下山斩妖。” “好!” 小宝瓶眼睛明亮,兴奋得捏起小拳头,仿佛早已经迫不及待。 “大哥哥,小曲儿也想去。” 一道声音如灵鸟,小曲儿御剑而来,当年狐婆婆给她缝制的那一件狼袄她又改过后穿在身上,不到十五岁的她英姿飒爽,双眸如电。 当年芦城外风雪里为生存而苦苦哀求的小丫头,如今已然有自信可以出世斩妖了。 看见小曲儿,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当年在芦城的一幕幕。 时光匆匆,岁月总是将不经意间留下的记忆变成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 “不行。” 顾余生断然拒绝。 “大哥哥,余生哥哥!” 小曲儿走过来,还想像过去那样抱住顾余生的胳膊,可她伸出手,又扁了扁嘴,用无辜的眼神委屈巴巴地看着顾余生。 “当年莫姐姐似我这般年纪,已经名动天下了。” 顾余生抬起头仰望灰暗的天空垂落无数雪花,以掌心接下一片洁白的雪,彼时的自己,正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他转身看向小曲儿那无比恳求的眼神,将心一横:“小曲儿,我知道你也想闯一闯,可外面的世界漫天风雪,你虽有裘衣,未必能够经受得住严寒……” “我不想被你庇护一辈子,若莫姐姐回来,小曲儿还没有成长,小曲儿也无法面对莫姐姐。”小曲儿目光坚定,“余生哥哥,我真的想出去闯一闯。” “公子。” 小宝瓶向顾余生微微点头。 “那你去青云门找萧掌门,和萧掌门一起行动吧。” “好,大哥哥!” 小曲儿不好意思抱顾余生,一下将小宝瓶高高的举起来,随后发出银铃般的欢笑跑下斩龙山,少女抱剑初出山,像极了当年的少年。 “公子,你在担心小曲儿吗?” “没有。” 顾余生轻轻摇头,负剑出洞天,小曲儿的天真烂漫,好似错位时空里的他和莫晚云,弥补了他的青春,那年的他,在青萍山深处斩妖历练,莫晚云也在学海里逆流三年。 如果命运没那么残忍,他也会像小曲儿那样对未来充满期待,开开心心地奔向远方吧。 “我倒是有些担心。”小宝瓶以手托着下巴,“小曲儿虽然修行很快,可毕竟才六境,别说大荒来的妖族,就是青萍山的妖兽,也有很多她应付不了的。” “这正是我们斩妖的意义。” 顾余生淡然一笑,这世间岁月更替,不知不觉已成为当年父亲顾白出青云门时的模样。 第1167章 将背影留给苍生,剑出青萍 “公子,你等我一下。” 剑道场准备和顾余生一起下青萍山的小宝瓶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折转朝斩龙山的那一间小院奔去,不一会儿,小宝瓶的背上多了一个不一样的书箱,她的右手上更是拿着一支自己制作的毛笔,左手的小手掌心内,捏着一面烙印着桃花瓣印记的古铜镜。 “宝瓶,这是我娘子梳妆的镜子。” “我当然知道。”小宝瓶一脸古灵精怪,用笔沾了沾口水,在古铜镜上轻轻一点,霎时间,铜镜上开始映照出周围的山山水水,顾余生的面庞也逐渐映在铜镜之中,宛若一个镜像世界,“公子下山斩妖,固然不会在意天下人如何称颂你,可是宝瓶一定要想办法让莫姑娘看见你剑出青萍时的英姿飒爽,所以呢,我会将你出山后的值得留影的事都记录在镜子里。” 顾余生本来还有些好奇宝瓶手上的镜子,可听小宝瓶说得如此神奇,也没当回事:“好,那我们就从青云门出发吧。” “嗯。” 小宝瓶连连点头,身上泛起真正粉色与红色的霞光,一下落在顾余生的肩头,在顾余生的衣衫上变成一树桃枝图案,若不是顾余生与小宝瓶之间心神相连,他也不会发现小宝瓶居然会如此玄妙的术法。 顾余生剑出斩龙山,从清源洞天直接出现在青云门的桃花林。 正值霜雪漫天。 顾余生在桃花林驻足片刻,沿着多年未走的荆棘之路一直走过演武台,又走向青云门的山门处。 大雪飘落,千年镇妖碑矗立在山门如同岁月老人悲悯地注视着出世与入世的人们。 曾经驮伏的乌龟守望在镇妖碑前。 当年的那一把剑已经不见。 可顾余生的脑海里,依旧浮现出当年的那一把剑。 时隔多年。 顾余生或许已经释怀,可内心里的创伤,依旧未曾完全治愈。 他轻轻触摸腰间的木剑,目光一点点移向镇妖碑上那些熟悉又显得陌生的名字。 顾余生将木剑旋转贴在袖袍间,转身向山外走去。 “小师弟。” 萧木清的声音随寒风传来,顾余生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停下脚步。 “我们来送你。” 顾余生缓缓转身,萧木清着流云飞袖青云长袍,一头秀发用青云木簪束髻,腰间挂着掌门令,她的身后有六峰的几名长老和弟子整齐排列,神色肃然,就连许久不在青云门的竹青也在其列。 “任何从青云梯出山斩妖的人,都必须有人送。” 已变得沉默寡言的竹青仿佛又成为了青云门的大师兄,他移步走向顾余生,轻轻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你曾经是我们在青云门的小师弟,无论过去现在和未来如何,都要平安归来。” 顾余生默默点头,朝竹青抱拳。 当年青云门之变,玄机子之死,已成为顾余生和竹青之间永远都无法弥合的创伤,顾余生无言,但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小师弟,我给你做了一件衣裳。”萧木清及时走来,她的双手托着一件天青色的长袍与顾余生面对面,当年的她比顾余生还高一些,如今却只齐顾余生的下颌,她将衣袍搭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小声道,“这件衣裳自是与莫师妹送给你的不同,且我的女红也不如莫师妹……当年顾师叔下山斩妖匆忙,我师父未能送一件衣服给顾师叔遮蔽风雪深以为憾,我希望这件衣服会让小师弟少受一些风雪,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谢谢师姐。” 顾余生将长袍穿在身上,大小正合适,萧木清替他整理褶袖子的褶皱,颦眉之间格外专注。 “师姐,师兄,我走了。” 顾余生后退三步,朝众人抱拳转身,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只剩片片雪花随风拂动。 青云门前。 那一道道人影站在冰冷的雪地上,神色复杂。 萧木清目光泛起些许涟漪,痴痴道:“原来青萍山的樊笼,从来就不止困住一个人,小师弟逍遥世间掀起红尘万丈,我却连几朵浪花都没有惊起过……” 一脸清秀的小曲儿不知何时来到萧木清身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萧姐姐,你也喜欢大哥哥?” 萧木清微微摇头,在风雪里留下一行脚印。 …… 雪下得更大了。 青萍山深处的妖潮裹挟着风雪,从北凉道侵袭青云镇。 面对成千上万的妖兽,青云镇的凡人们开始仓惶逃窜,一个个面露绝望之色。 一身青色长袍的顾余生站在青云镇冰封的清水河上,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宝瓶,你家公子要斩妖了。” 按在腰间木剑的手指微微一动,木剑握在掌心,朝着无尽的妖潮一剑斩出。 木剑泛起粉色的桃花呼啸向北而去,每一瓣桃花都会精准的带走一只凶恶的妖兽,天空飘落的雪花变了血色的桃花散落,数以万计的妖兽哀嚎着泯灭消失在天地间。 仓惶的人们眼底,只留下少年挺拔的背影,他自始至终都未回头,一跃凌空起,已跃十八山。 簌簌簌! 漫天飘零血色桃花瓣染红了镇外一尊尊石像古佛,就连那一间禅女静住的禅院,也飘满了厚厚的一层桃花,庄严的拈花佛像手指间,一片带血的桃花缓缓垂落。 盘坐在杏黄蒲团上的禅女睁开眼,纤细不染香尘的五指捻住殷红的桃花瓣。 禅女姜九九凝望着掌心的桃花瓣,冰清玉洁的她如一朵佛前圣洁的莲花,她嘴唇微动,轻轻吐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候在一旁的侍香女躬身回答:“顾余生,青云镇人,初拜青云门,远赴中州敬亭山成为十五先生,是背剑人,也是青萍山主……” “你只需说顾余生三个字即可。” “是奴婢多嘴了。” 侍香女一脸惶恐地低下头。 原来禅主连这样的人都不能入眼。 她是何等的身份高贵。 无数人都走不通的红尘大道,或许禅主只需花数年时间就能走出来! 禅门外响起沙沙沙的脚步声,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人快步走进来,双手合十:“姜禅主,暴走的妖潮已陨,青云镇的人恐不需要寺庙的庇护了。” “这很好,不是吗?” 姜九九起身,她的雪白的手指间捻着一串红菩提珠禅珠,一步步朝外走去。 “可是……” 僧人欲言又止。 姜九九神色高傲,回眸看向僧人:“难道你的慈悲心,也要用世人的香火日日供奉?” “不敢……小僧只是觉得可惜,禅主日日行善施粥,他们真会念着禅主的好吗,恐怕今日之后,他们饭后闲谈的,只会是那剑出桃花的少年。” 禅女神色平静:“天下的妖,他一个人斩得尽吗?所有的劫数,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1168章 银鞍白马少年郎,重游旧时古道 桃花坞外古官道,银鞍白马少年郎,负剑在背马蹄飞溅,哒哒哒作响。 寒风呼呼,古道上多是仓惶逃窜的难民,山中妖兽在妖气的激励下变得嗜血,一只妖狼正被一群难民联手围困,苦苦支撑,已有人身染鲜血,但他们明白共进生,逃避死的朴素道理,人人都不愿意放弃,一无所有的人,亲情血脉是最后的羁绊。 嗤! 策马奔来的少年手指轻轻一点,妖狼应声而亡。 一群人见状,长长松一口气,随即朝顾余生抱拳。 “多谢壮士相助,请问壮士名字?” “青萍剑客!” 一阵风吹过,少年的声音还在回响,但一人一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认得他,我认得他!”一位头发蓬乱的酸儒书生激动地扬起手,“他是我书里的背剑人!” “公子,有人认得你。” 宝瓶从顾余生的剑匣里弹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前方,明明风雪飘荡寒冷无比,她却感觉比当年跟随公子南下烟州花州时还要心情激动。 “哈哈哈,小宝瓶,想不到本公子也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顾余生骑在白马上,山川之景呼呼向后,眼前之景与当年出青萍时如同时光交错重叠,但如今心境已大不相同,他在北凉守墓这半年,更是将心境修炼得平和自然,五官分明的轮廓上洋溢着不羁洒脱的笑容。 十年人间。 他已不用在意天下人如何评价他,可倘若有人称赞,记得他顾余生的好,那当然是人间最美的心情。 青萍飘摇,人间倾颓,可他顾余生能够终究从最底层一步步爬上高高的青萍山,愿为人间二三事,策马入世救一救苍生。 此生足矣! 小宝瓶多年跟随在顾余生身边,从未见小主如今日这般高兴豪迈,也是眼睛泛起明亮透彻的光。 “公子,我们此行将去哪?” “当年忙着赶路,不知山川之景如何,今日策马,当重行旧路,青萍三千里浩瀚烟波春景我们一起看过,隆冬之雪,必定另是一番景色。” 顾余生驾的大喊一声,手指凌空一指,指尖剑气疾射,一剑化万千,潜伏在青萍山的妖兽尽皆被剑气诛杀。 “公子,杀鸡焉用牛刀!” 顾余生从腰间摘下酒葫芦,从北凉带来的烧刀子入喉,火辣滚烫的烈酒一扫心中的郁结之气,再次哈哈大笑:“再弱的妖兽,也是人族的敌人,当年烧炭的恭老爷子就是被一只妖狼夺去了性命,昔日五先生和六先生为了人族之安稳,远赴西州与妖族妖圣谈判,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愿守青萍三千里地!” “好,我也要救人!”小宝瓶从剑匣纵身跃起,小手撒开,漫天的桃花向着山林而去,不一会,杀死潜伏的妖兽,并带来数株药材。“公子等我一会儿。” 宝瓶纵身跃马,去一处被妖兽袭击过的村落,不一会就替数十人包扎好伤口,化作一朵桃花飞来:“怎么样?公子,我的医术比得上乔爷爷了吧?” “等我们到青萍西境的浣溪河,就重新把乔老爷子的茶肆当作医馆。” 顾余生松开缰绳,任由白马驰骋,他不刻意去寻妖,但一旦发现有妖,就会随手斩杀。 “公子,我可以,但是我没有药材。” “你家公子有啊。”顾余生嘿嘿一笑,手托下巴,露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标签,“青藤老人的几块药圃被我所得,这些年一直在培育,足够你用几百年的了,而且……” “公子,你怎么笑得贱贱的?” “若以家产而论,你家公子可能也算是小玄界的排得上号了。” “啊,公子你私藏财产了?” “宝瓶,本少爷今天让你开开眼。” 顾余生以手掐诀,忽然朝着宝瓶的眉心一点,宝瓶整个人化作一朵粉色的桃花凭空消失不见,顾余生手上的灵葫芦微微亮了一下,小宝瓶出现在一个全新的洞天世界。 这是一个木灵之气浓郁到极致的洞天,青藤老人药圃里的上万药材开如繁花,奇花异彩,或药果缤纷,浓郁的药香弥漫,药圃中间是一处碧波浩瀚的灵潭,远处的山脉则是当年黄丽娘从大荒秘境挖掘搬运的灵脉。 光是这些,已经让小宝瓶惊得目瞪口呆,她脚踩一朵红莲,如神魂呆呆傻傻地飘荡,可当她在灵葫芦的西方发现一片火脉之地,这火脉之地上生长着无数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的药材时,她因为太激动,一下栽倒在药园,化作一棵散发出琉璃之光的桃树。 “公子……这不会是你制造的梦境吧?” “这是我攒下的家底。” “怪不得……怪不得公子拥有清源洞天都将其置于青萍山。”小宝瓶神魂从桃树内飘出,闪挪到一棵结着血色的灵果树前,张开小嘴直接从上面咬了一颗血果,她唧咕唧咕的啃咀几下,激动得小脸连连变换表情,“好吃……嗯……嘶……好吃……” 随着那一颗血果被宝瓶的神魂吸收,她的神魂出现一圈粉色的结界,粉色的流光变化,小宝瓶如同喝醉一样。 顾余生微微摇头,将她从葫芦里的洞天强行召唤出来,一盏茶后,小宝瓶红莲塑造的木灵肉身更加接近婴儿的先天躯体,不染尘气。 “公子好小气。”小宝瓶睁开眼,砸吧砸吧嘴,双手抱怀,冷哼一声,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那么多果子,我吃一颗,你就把我赶出来了。” 顾余生脸一黑,并不说话,小宝瓶吃的那血色灵果,乃是天地神火孕育伴生的圣物,蕴藏着至纯的元火本源,不仅可以用来淬炼神魂,更是可以炼制传说中的天品丹药,他当然不心疼宝瓶偷吃这样的奇物,只是怕小宝瓶承受不住至纯的火元之气。 “呜呜……公子,快放我进去……我还要咬一颗……太甜了,比糖葫芦还甜。” 顾余生一手抚额,“你真当糖吃呢?明天再吃。” “公子……”小宝瓶委屈巴巴,伸出一根小手指,“就一颗嘛。” “……行,就一颗,你这个小吃货。” 第1169章 猪鬣老祖,另有玄机? 顾余生执拗不过,掌心一翻,一颗血色的果子被摘出来,小宝瓶一把将泛着火焰的果子捧在双手,习惯地用袖子擦了擦,放在小小的鼻子前嗅了嗅,张开小嘴巴,咕噜一下把果子含在嘴里,小脸嘟囔着,嘴里发出唧唧的吸溜声,她已被灵果甜到沉醉,随时会倒下马。 顾余生见状,只得将小宝瓶丢进剑匣。 “驾!” 白马疾驰,千里皑皑白雪留不住少年的身影,背剑斩妖,只是寻常。 十数日后。 顾余生勒马停在白雪皑皑的青松树下,前方的山林已有数百只强大的妖兽被斩灭。 小宝瓶抱着一颗蓝色冰晶的果子吸溜吸溜。 这是另外一种与神火共生的果子,与血果的属性截然相反,天然森寒。 顾余生双目蕴神,略有不解:青萍十万大山深处虽有无数大妖,可这些天他斩杀的妖兽也不少,就算大荒侵小玄界,也不该有这么多妖兽才对。 顾余生以剑挑起一只鼹鼠妖,忽然有所悟:“小宝瓶,以后你要戒嘴了。” “啊?” 小宝瓶小手滞在空中,一脸清澈又愚蠢,自从顾余生给她看了他的宝库后,她完全变成个吃货。 “你看这些妖兽,都是天生拥有寻宝的能力,我们这一路疾驰,将青萍山里的妖都吸引了。” 小宝瓶嘴角露出一抹晶莹的冰汁,认真思考一会,把果子含在嘴里,嘟囔说话:“公子……这样不很好吗,把所有潜伏的妖兽一网打尽,我这是在做善事呢。” “有道理!” 顾余生脸一黑,他虽然颇有家资,但是也架不住小宝瓶这样挥霍。 “公子,不要这样小气嘛,我今天就只吃一颗了。” 小宝瓶伸手给顾余生锤肩膀,一双眼睛越发清澈。 顾余生无奈只得继续宠溺,他抬手之时,眉头微微一皱,“小宝瓶,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交给我就是。” 小宝瓶化作一朵粉色桃花,朝前方的深山遁去,只见一阵粉色的霞光亮起,山中传来一阵阵铮铮铮的声音,数十息后,顾余生只觉上方一抹黑点越来越大。 嘭的一声闷响。 一只体型如山的猪鬣大妖落在顾余生面前。 “搞定了,公子。” 小宝瓶拍了拍小手,好似刚才的打斗只不过是热身而已。 “猪鬣大妖。” 顾余生眉头一皱,当年他在青萍深山历练,遇见最强大的妖兽便是猪鬣妖兽,它的背坚硬无比,寻常利剑之气根本伤不了它,但宝瓶击杀它的法子有些特殊,它的全身完好,獠牙还在,妖气十分强大,只是那一对獠牙,似乎比起镇妖塔内八层的那一只差了许多,丝毫没有空间之力的波动。 当初顾余生从那一对獠牙和蛮牛的牛角里提炼出一丝丝空间之力,让他可以掌控一点微弱的空间神通,这些年再没那样的机遇,眼下又有猪鬣大妖,当然不会放过,纵身下马来,走向猪鬣大妖。 正欲提剑斩獠牙,生机已无的猪鬣大妖却突然泛起一阵黄蒙蒙的妖气,它的獠牙之中赫然浮现出数十丈之巨的妖魂,强大的妖魂吞吐天地之气,竟是一瞬将方圆数里的灵力全部化作灵寂。 “公子。” 小宝瓶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是你……是你杀了我猪鬣一族。” 猪鬣大妖竟能口吐人言,暴戾的妖气从妖魂躯体中弥漫,将顾余生裹了进去。 顾余生恍然,面色平静:“原来如此,我当年杀的那些猪鬣之妖是你的子嗣血脉,你就是沉睡在青萍深山的那一只猪鬣妖祖?以你的实力,恐怕已足可敕封妖皇,甚至有妖圣的实力,可惜,今日你遇见了我……” “哼,愚蠢的人类!” 猪鬣大妖口鼻猛烈的一吸,它躺在地上的妖身迅速干瘪下去,本源之力被它一口吞入腹部,明明是妖魂躯体的猪鬣大妖,竟会施展魂炼之法,两根獠牙逐渐化为实体,咯,顾余生前方的空间波动,一圈圈涟漪扩大。 “公子小心!” 小宝瓶下意识的斩出一记剑气,却被那空间涟漪直接扭曲吞噬不见,不止如此,芦山文武庙前的白马英魂也在恐怖的空间波动下直接化作一缕魂气远遁,差一点点被空间吞噬。 “宝瓶,退!” 顾余生表情一滞,袖袍鼓荡间将宝瓶移至百丈开外,他左手探出,掌心之中亦出现一丝丝空间之力,正是这一丝空间之力的碰撞,惊险地摆脱空间扭曲之力,他瞬移至数十丈开外站定,额头已沁出冷汗。 对方的妖力绝对不超过十境,血脉也远不如镇妖塔的那一只猪鬣大妖纯正,可它竟然已经能够利用那一对獠牙操控空间,大大出乎顾余生的意料。 方才之险,难以诉说,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猪鬣大妖显然也没料到眼前的少年能够逃过它的绝命杀机,一双腥红的眼睛盯着顾余生的左手,“弱小的人族,妄想掌控窃取本大爷一族的神通,死!” 猪鬣大妖的魂躯再次膨胀,化作百丈之高,天地间的元气被它一口吞进嘴里,它的魂炼躯体之中,赫然如有千万条奔腾的江河之水奔涌咆哮,血气之盛,能将魂躯实体化,小宝瓶之前打在它体内的灵魂一类禁术被强行驱逐出来,化作一朵朵凋零的桃花瓣! “这是……真灵血脉……觉醒?” 顾余生眼皮一跳,猪鬣妖族怎会有如此来历?它们为何甘愿栖居在青萍山这样的小地方。 “公子,它在燃烧血脉,得避一避。” 宝瓶出现在顾余生的身侧,没了平时的清澈愚蠢,气息变得深邃不可琢磨。 “不,我看上它的那一对獠牙了。” 顾余生嘴角微微一扬,以手朝着剑匣一点,青萍剑本体没有出匣,但却有一把地魂之剑从匣内飞出落在顾余生手上,无形之剑。 唰。 顾余生凭空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猪鬣大妖的庞大的身后,猪鬣大妖觉察到危险,它的双獠牙再次泛起空间涟漪波动,可顾余生已看出它的破绽,对着对方庞大的魂躯一剑斩出。 灰色的剑气斩过猪鬣大妖庞大的躯体,顾余生凌空一翻回到原地,手中之剑散去。 猪鬣大妖仰天大吼一声,它的躯体明明没有剑痕,但伟岸庞大的身躯却好像突然受到了封印,向内迅速坍塌:“可恶的人族,本大爷绝不会轻饶了……” 猪鬣大妖的躯体内,又有一缕黄蒙蒙的魂光逃逸出来,可它刚飞出数丈距离,低头发现魂光上已留下一道剑斩的痕迹,猪鬣大妖惊恐骇然:“不可能,你怎会使用地魂冥道之术……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猪鬣大妖的魂躯消失不见,可方圆数里之内,皆是黄蒙蒙的妖气。 顾余生伸手一探,将地上的两根獠牙卷起,和宝瓶一起纵身远遁。 “公子,刚刚好险。” 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宝瓶悬停在空,心有余悸。 顾余生停下脚步,脑海在回响猪鬣大妖临死前的那一句话:他一直以为自己使用的天魂地魂人魂剑术,是因为融入了当初从剑冢获得的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庶民之剑,可猪鬣大妖却说他刚刚施展的是冥道术,难道他当初能够用地魂之剑斩魂,用人魂之剑救人,还藏着别的秘密不成? 第1170章 空间法则的奥秘,元气与神魂的结合 “想不到青萍山深处居然沉睡着这等大妖。” 顾余生心有余悸,他默默拿起两只獠牙,以神识探查,发现这两只獠牙并无奇特之处,再以灵力一点点注入獠牙内也没有任何异常,可当顾余生以五行元气注入到獠牙后,猪鬣大妖的獠牙顿时泛起黄蒙蒙的光,空间的涟漪一瞬张开,比刚才猪鬣大妖施展的空间之力强大了数倍! “公子!” 小宝瓶兀然一惊,袖子一挥,一阵粉色的烟霞浮现,竟是将顾余生面前的激发的空间涟漪尽数熨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小宝瓶下意识的阻止,发现顾余生看她的表情怪异,她双手抱怀,傲娇道:“宝瓶不白吃公子的好东西这都是我最近新领悟出来的本事,对了,公子,刚刚……是你激发了獠牙内的空间本源吗?” “嗯,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无论再怎么玄妙的法则或是神通,都是由最天地间基础的本源组成,这猪鬣大妖的獠牙,我这次不急于炼化,用来慢慢感悟,或许能够知晓更多关于空间法则的秘密。” 小宝瓶有些不解,甚至有些疑惑:“公子,你不是在重楼山时就可以剑开天门吗?那必然已经涉及到空间法则了才对。” “那是因为我能够通过剑来感受封印小玄界的节点,加上我登上青萍山时看见的一些天地异象做出的推测,我所掌握的空间法则终究还是太弱了,而且没有功法支撑,已经停滞多年。” 顾余生仰头看向苍穹。 “宝瓶,其实真正的剑开天门,绝不是那样的,小玄界和玄界本就是曾经一体的大陆,天地法则一致,若要真正的剑开天门,不知道要到什么修为才行。” “公子的意思宝瓶有些明白了……侵袭仙葫州的妖界也是连接着大荒的板块,可是为什么小玄界偏偏被神秘的天地法则隔绝,公子,你说会不会小玄界之地,像不像一个更大的洞天?” “真有大修士能做到这一步吗?” 顾余生被小宝瓶的话震惊到,他这样反问,内心又何尝不是相信小宝瓶的推测,可若真是如此,那整个小玄界的所有生灵,岂不是都在某个人的掌控之下? 想到这,顾余生后背生寒。 小宝瓶伸手指了指前方的积雪覆盖的官道:“公子,我乱猜的,前面有一间躲避风雪的房子,我们去休息一会吧?” “好。” 顾余生顺手摘下一枝带雪的青松,缓步朝官道旁的房子走去。 小院木屋已旧,青苔布满小院和屋檐,小院的几棵桃树光秃秃的,最大的一棵桃树下还有一座孤坟,顾余生将青松枝扫了扫坟头的碑牌,把青松插在坟头。 宝瓶在一旁默默候着。 “这是竹青竹韵的父亲。”顾余生推开门后,看向摆放在木桌上的黄酒坛子,“那年我被四剑门的金丹境鬼长老追杀,心口中了一记鬼道魂掌,每天饱受冷热煎熬,只能每日以酒压制伤势,当年我在这向老人家讨了一坛黄酒,总算熬过了最难的一天。” 顾余生蹲下来把火塘点燃,用当年的黄酒坛子温上一壶烈酒,临窗眺望窗外大雪飞扬,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公子,我去买些吃的,再给公子打一壶黄酒。”小宝瓶身上泛起桃花瓣,朝外遁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火塘里的炭火温暖了旧旧的木屋,东西厢房和柴房也很是干净,想来每年竹青和竹韵都会回来,顾余生拎着温热的酒走到桃树旁,手里攥着一只獠牙,一点点感悟獠牙之中蕴藏的空间法则。 天渐渐黯下来,顾余生奠酒三次后放下酒坛子,以神识控天外神火之灵炼化手中獠牙,獠牙内残余的妖魂气息和天地元气本源本神火禁锢,里面的空间波动气息很是微弱。 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沉思,抬起左手,以天地元气在掌心中凝出一团一模一样的元气,可这团元气,并没有任何空间波动。 虽然如此,顾余生眼中却充满期待,冥冥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已然触及到空间法则的隐秘关键。他以右手朝着左手掌心轻轻一点,将自己的神魂之力一点点注入到掌心。 嘭! 当一丝丝神魂融合进元气后,顾余生掌心的元气骤然膨胀化作罡风消散。 “难道我推测的不对?还是神魂之力过于强大了,那猪鬣大妖的神魂来源于血脉并不太强。” 顾余生略微沉吟,重新凝聚出一团元气,将自己的人魂之力注入其中,掌心元气再一次异变,但与刚才不同,掌心元气不再是罡风,而是化作苍翠的气息吹过桃树消失在天地间。 接下来,顾余生又尝试地魂融合元气,掌心的元气化作一团神秘的灰雾消散。 顾余生被灰雾扑打面门,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他的神识好像被什么东西激了一下,但想要细细探查时,又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宝瓶怎么还没来?” 顾余生抬眼看向远处,刚才黯淡的天,仿佛骤然变得黑暗,他并没有多想,毕竟入冬后就会昼短夜长,随手将神火收进掌心,猪鬣獠牙内的元气失去了禁锢,微弱的空间本源即将溃灭。 即便如此,顾余生也担心这一丝空间之力会毁坏小院,他以天魂化剑意,如风斩那样将那一团元气带向远方。 天魂剑意带着那一团元气飞向远处旷野,顾余生移步向木屋,当他抬起脚时,身体一僵,猛然回头看去,只见百丈开外的黑夜里,丈许范围的空间迅速向内坍塌,一道剑斩过的裂痕,如空间裂隙那样呈现银色的裂痕! “那是……” 顾余生眼皮猛然跳动,已经心如平湖的他,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空间法则的秘密,藏在天地五行,天地元气和神魂力量里,但这一道神魂力量,需要天魂才能触发! “空间法则的奥秘吗?” 顾余生恍然,他凝目细看那一道空间裂痕,可就在这时,他心底浮现出莫名的心悸之感,一瞬移步之时,他看见空间裂隙的另外一个世界,一只奇特的触须探出,气息之强,如同荒气侵染玄界。 就在顾余生移步躲闪之时,那一只触须却并非攻向他,而是朝着那一棵桃树迅速一卷,摘下一截桃枝缩回向空间裂隙,银色的空间裂隙迅速弥合,但顾余生却敏锐的探查到,那一截被卷走的桃枝上赫然有滋长出一朵朵桃花。 “冬日回春的桃花?!” 顾余生闭眼再睁眼,想要再确认,可那一道空间裂隙和触须都已经消失了…… 第1171章 宝瓶受伤,四把斩妖剑 “公子,我回来了。” 正当顾余生愣神之际,远处一道粉色的流光急奔而来,落在他身旁时,还回头望了一眼。 顾余生对宝瓶何等的了解,虽然宝瓶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他还是袖口一卷将宝瓶带至背后,施展逍遥游,在夜色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由于此地已无限接近顾余生的剑域范围,顾余生施展逍遥游,几乎和传送阵的速度差不多,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向西千里降落在浣溪河边的茶肆小院。 顾余生随手一指,一道神秘符文浮现,挂在茶肆大门的那一盏灯笼亮起来,五指再一点,在浣溪河附近布下一道剑气之墙,剑气之阵将茶肆包裹,周围的世界顿时被一层灰色的迷雾包裹,整间茶肆好像穿过了一层空间壁垒,出现在神秘的灰界。 “暂时安全了,宝瓶。”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走向卖茶翁老乔曾经隐居的地方,烧水的七孔灶头还如当年,墙上挂着的茶壶整整齐齐。 顾余生推开门,点燃挂在墙上的蜡烛,回头时,小宝瓶一言不发的跟进屋子,只是烛光下的她面色微白,迎上顾余生的目光时,她就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把头低下去,小脚踩地上的青砖。 “宝瓶,你是我的亲人,除了娘子,就你陪伴在我身边最多,你就是把天捅破了,我也不会怪你的……你受伤了?谁出的手?” 顾余生双手一捧,将小宝瓶捧在老乔编织的藤椅上,微弱的烛光下,小宝瓶缓缓抬起头,她被顾余生刚才的话感动得双眸湿润,倔强的小嘴抿了抿,身上的气息陡然一萎。 她娇小的身躯上缠绕着强大的死魂气息,如同一朵桃花不断受到污染,正一点点的凋零,若不是塑造的肉身本源红莲拥有强大的净化和纯阳气息护住灵魂,只怕不能安全回来。 顾余生对这一道死魂气息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让他几乎丧命的鬼道术,就连拥有超凡医术的卖茶翁老乔,也花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治好他! “宝瓶,别动。” 顾余生拔出腰间的桃木剑,以自身的神识化作念丝强行将缠绕在宝瓶身上的鬼气封印在桃木剑内,让他自己承受这神秘的鬼气,虽然此法不能根除,也是权宜之计,却能极大的让宝瓶从痛苦中解脱。 “小主,我……” 宝瓶当即明白什么,脸上充满复杂与感激,她想要阻止,却无法阻止,因为顾余生本身也涉猎鬼道术,她如此虚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余生沾染霸道的鬼气,手中桃木剑也渐渐变成墨黑色。 “这些许的鬼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顾余生面色淡然,可从桃木剑内传来的鬼气直接侵蚀到他的神海世界,纵然他精通鬼道秘典上的诸多秘术,却也无法阻止,好在镇魔碑散发出神秘的结界,将这些鬼气阻隔在魂桥的一边,暂时压制住霸道的鬼气。 随着时间推移,宝瓶身上缠绕的鬼气逐渐淡去,而顾余生手上的桃木剑,彻底变成了墨黑之色。 “镇!” 顾余生施展出八字真言中的镇字诀,强大的神魂之力如同一条金色的龙影缠绕在桃木剑上,将绝大多数鬼气封印。 顾余生心念一动,将桃木剑置于剑匣内,让剑匣再次将它的气息彻底封印。 做完这些,顾余生又将灵葫芦洞天里的许多珍贵的奇果一股脑的采摘出来:“宝瓶,你先把这些吃了。” “公子。” “听话。” 顾余生用霸道的语气让小宝瓶把这些奇果全部吞下,小宝瓶盘坐在椅子上,微微运转气息,强大的木灵之气让她恢复了生机。 顾余生默默守着,神色肃然。 ”公子,我没事了。” 宝瓶从椅子上站起来,特意跳到桌子上展开双手转圈圈。 顾余生知道宝瓶还没有完全好,但眼下她的确是压制住了那一抹诡异的鬼气,这才微微一松。 “宝瓶,你去四剑门了?” “嗯。”宝瓶轻轻点头,“当年我没跟着公子,一直不知道公子受过那样的磨难,所以我必须替公子讨回公道,对了,公子,你看看这个。” 宝瓶小手飞出一朵桃花,桃花旋转间,三道不同的剑光刺眼,桌子上已然多了三把样式不同的剑。 “这是……四剑门的三把斩妖剑?” 顾余生伸出手想要抚摸桌上的剑,可每一把剑都不由地铮铮颤鸣,若不是他之前布下了剑墙之阵,只怕这三把剑已然飞走。 就当顾余生想要施手段镇压三把斩妖剑时,他背后的青萍剑也微微震颤,一把墨色的剑影浮现与三把斩妖剑交织在一起,四剑共鸣间,仿佛要动开灰界的天空。 顾余生见状,连忙克制住青萍剑,桌子上的三把斩妖剑也随之变得平静,没了刚才的抗争遁走意识。 “公子……四剑门的另一把斩妖剑……在你手上?太好了!” 宝瓶也是一脸惊喜意外,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四剑门的四把斩妖剑,竟然以这种形式落在小主的手上。 顾余生解下背后的剑匣,轻轻抚摸剑匣,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早年他得意外得到四把斩妖剑中的苍墨剑,被四剑门的护剑长老追杀,后来又因此剑,终究没能和一起初登青萍的庄七成为朋友。 青萍剑最初的剑胚雏形,正是浣溪河畔铁匠铺独臂向天刀利用斩妖剑锻造而成,青萍剑碎断两次,又重炼了很多次,想不到它的本源之中,还是残留有当年那把斩妖剑的器灵印记。 顾余生犹自记得,当年青萍云峰的长老雷江横有一把天品之剑,却依旧无法释怀,渴望得到一把可以超越斩妖剑的本命之剑。 四剑门创派之始,更是因为四把斩妖剑冠以宗派之名,只是当初的四把斩妖剑皆遗失四方,得庄七找回一把。 两年前,顾余生得到关于四剑门的消息,是被其他势力吞并,名存实亡,所以今天他大概知晓宝瓶的心意,也没有阻止,没想到四剑门不但已找回三把斩妖剑,还拥有重伤宝瓶的实力。 宝瓶见顾余生沉思不语,脸上也露出严肃:“公子,四剑门有不少斩妖盟的修行者存在,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剑池尝试祭炼一把新的斩妖剑,我将他们杀了后,顺走这三把剑,后来我不小心触发了禁制,被一群神秘之人围攻,我将他们尽数杀死,准备离开时被一道黑影偷袭,此人气息极为古怪,我无法探知他的具体修为,但我敢肯定,他绝不是小玄界的修行者,而且四剑门内,如他这样的强者,绝不是一个两个。” 第1172章 四象剑阵,重逢独臂天刀 小宝瓶的话让顾余生陷入沉思。 千年内,青萍州的三大势力为青云门,七秀坊,四剑门,青云门过去实力最为雄厚,是因为有三大圣地撑腰,最近十年之变,青云门在斩妖盟和浩气盟的暗中操控下已变成小玄界的末流宗门。 七秀坊过去虽然对他有恩,可顾余生一直觉得七秀坊能够将布匹生意开到整个小玄界,背后一定还有隐藏的势力支持着,最近几年,七秀坊的弟子几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更是让顾余生大为不解。 至于四剑门,曾因四把斩妖剑而威名远播,其剑道声望,曾经甚至和剑阁齐名,只在白玉京之下,四把斩妖剑遗失之事,顾余生当初入青云门时亦听人提及,数任门主都为寻剑而亡,昔日四剑门主得意弟子庄七寻回一把斩妖剑,轰动四方,之后后来庄七却与灵阁沾染上关系,最后为自己所杀。 “对了,公子,我夺剑之时,发现四剑门的剑池有一团地脉之火存在,我体内的红莲与之呼应,极为不凡。” “宝瓶放心,无论他们是谁,敢打伤你,这笔账我肯定会找他们算。”顾余生目光深邃,目光落在三把斩妖剑上。 宝瓶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公子,是我坏了他们的好事,还把他们的斩妖剑给夺走了,他们现在说不定在满世界找我呢。” “宝瓶,你是我至亲,我又不是圣人,也会护短,才不会和敌人讲道理,你体内的鬼气,有办法治愈吗?” 宝瓶被顾余生一句护短感动得小手紧攥,她得意地扬起嘴角:“公子忘了么?乔爷爷可是把他一身的本事都传给我了。” “那就好。”顾余生探查到宝瓶体内的那一道鬼气十分诡异,谨慎道:“宝瓶,你进我的葫芦乾坤世界去,里面还有一鼎我准备送给十师兄的丹炉,里面封印了强大的神火,你要小心使用。” “谢谢公子。”宝瓶打了个哈欠,也有些困倦,她再次拍了拍桌子上的三把斩妖剑,化作一缕粉色的烟霞进入灵葫芦,“公子尽快炼化了它们,到时候就算四剑门的幕后之人找上门来,也无可奈何。” “斩妖剑吗?” 顾余生拿起三把斩妖剑中的一把,隔着剑鞘,顾余生已经感受到此剑散发出的强大气息。 森! 顾余生右手两指轻轻一拨,剑格带动剑身发出清霄之音,赤色的剑身陡然明亮,剑身上的剑纹好像从沉睡中一点点苏醒,化作一只火鸟缠绕剑尖。 剑格下的剑身上烙印古拙的三个字: 凤霄剑。 顾余生手握剑柄,尚未试剑,神海之内,融合了的神火和异火精魄化作一只火鸟,伴随一声清鸣,神火本源入剑。 呼! 一只数十丈的巨鸟宛若朱雀一样腾空而起,灰界内发出阵阵幽魂惊叫的声音,被朱雀形态的剑气烧为灰烬。 “莫非……” 顾余生心中一震,当初青萍剑融入第一把斩妖剑后,拥有木化苍龙断碎重组的能力,如今这一把剑又能激活神火本源,形态如朱雀,让顾余生立即想到这四把斩妖剑可能是传说中的四象组合之剑。 数百年前,小夫子凭借三把剑纵横天下,就是因为他的三把剑可以组合成三才剑阵,眼下两把剑都符合四象剑阵的设定,顾余生身为剑道修行者,自然对接下来的两把剑大有期待。 顾余生袖口一卷,将三把斩妖剑带出木屋,来到曾经那个十字路口,意念一动,两把剑随之出鞘,霎时间,一把通体墨黑的星瑶剑和金光四溢的天庚剑颤鸣盘旋,三把剑虽未炼化,却不再对顾余生有多少抗拒之意,不仅如此,三把剑散发出的剑气,也对应着朱雀,玄武,白虎四象中的三象。 “疾!” 青萍剑自匣内吞吐,一道青色的剑影化龙,四象之阵补全,四剑共鸣,以顾余生为中心,方圆千丈范围形成四象剑域,剑域之内,任何隐匿的幽魂皆一瞬泯灭。 如此惊人的剑像,还是顾余生没有任何操控的前提下形成的。 顾余生心念一动,手指凌空一点,他仅操控青萍剑,但另外三把剑也随之呼应,剑域的范围扩散到万丈,四象剑气如四道光柱屹立在灰界,剑域内的雾霭被驱散得干干净净,露出灰界本来的样子。 随后顾余生又根据道宗典籍中涉猎的四象之阵进行推演,虽不能完全如意的掌控四把剑,却已经是天下任何剑修都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杀手锏了。 “苍墨剑已被融入青萍剑,若是能将另外三把剑也炼化进青萍剑,说不定就能集四把斩妖剑于一体。”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他从元磁地山的内部结界中获得那位铸造师的传承,想要将三把剑炼进青萍并不困难,只是他不知道四剑合一后,会不会导致四把斩妖剑的合阵效果大打折扣。 顾余生正沉思之际,忽感灰界十字路口的西边,有一道赤色烈焰般的身影策奔而来,那一道身影未至,强大的灵魂气息如同一团灼热的灵魂之火,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其身影虽少一臂,独臂挥动的手如一把天地火刀,足够湮灭一切。 顾余生兀自一惊,当年他从大荒秘境准备入魔界寻找莫晚云,亦感知向天刀的出现在大荒秘境里,只是当时事有惊变未来得及絮叨,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会在灰界出现。 “向前辈?” 顾余生展露自己的气息,并喊了一声,可浑身裹着烈焰的向天刀却是爆呵一声,朝着顾余生凌空一刀劈来! 天刀九式! 当年能够一刀斩退浣溪河水的刀技。 时隔多年,顾余生竟然要亲自面对这样的绝技,随着刀意散发,顾余生这才注意到向天刀整个人已处于癫狂入魔状态,早已不认识他了。 天刀竖劈,刀芒蔓延千丈,赤色的刀芒锁定了顾余生的气机,沛然刀意抽空了天地元气,让顾余生避无可避。 顾余生目光深邃,那一道刀芒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当刀芒快在额头绽放时,青萍剑激荡起一道青色剑芒。 刀剑触碰,分离的刀芒将他身体湮没,青色的剑莲瓣瓣碎裂旋转,倾泻四方,灰界的十字路口,地面崩裂,出现两条长长的地渊狭缝,绵延数里。 第1173章 光阴之箭,藏在时间里的玄界之秘! “贼老天,死!” 向天刀盛怒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他再次举起独臂,欲挥出第二刀。 就在这时,只听得他的身体嘭的一声,被一招儒家的画地为牢短暂定住双脚,一个“缚”字化绳,缠绕其身,一个“净”字化符,飞向向天刀的眉心。 “谁敢挡我!” 入魔的向天刀身上烈焰流转,强大的气息马上就要挣脱开来,这时,顾余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向天刀的头顶,左手探出,一个古朴的“镇”字化作木框枷锁,牢牢地束缚住向天刀的手臂,随着净字符落在向天刀的眉心,他的身体微微一晃,整个人出现短暂的失神,眼中的魔气怒火和杀意迅速消退。 嗒,嗒。 向天刀身体向前踉跄几步,目光渐渐恢复清明,整个人陷入极致的疲惫状态,身体不断地冒着虚浮之气。 “顾小子吗……你成长了啊。” 向天刀身体向前一倾,直接趴倒在地,他的身上泛起强大的烈焰气息,不断地灼烧着他的肉身,发出呲呲的声音,很多地方已被灼烧得焦黑一片。 而向天刀趴下的地面,更是如同被烈火点燃了一样,出现龟裂的烈火纹路,地泥都被点燃,不断冒着黑烟。 顾余生试图去救,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救,因为向天刀的神魂之伤,犹在肉身之上,他的神魂已经被烈火长期灼烧,已在崩溃的边缘。 肉身和神魂皆在崩溃边缘,即便是十境,甚至十一境以上的修行者,恐怕早就已经陨落,偏偏向天刀的生命无比顽强,如同有什么执念禁锢了他的灵魂,让他的灵魂和肉身即便在灰界这种地方,也能够一直存活下去。 向天刀大口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好似口鼻之中吐出火焰,可想而知他受着怎样的煎熬。 顾余生站在向天刀的前方,周围的世界是如此的寂静,他能够感受到向天刀想要活下去的意志,那眼眸中不灭的火焰,仿佛天地间的执念,永不熄灭,可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在灰界的法则影响下,他肉身溃灭之时,执念也会变成在灰界游荡的凶恶邪灵。 顾余生将青萍剑交换到左手上悬竖在身前,剑尖对着灰暗的天空,青色的剑芒明亮,映照出顾余生的面庞。 向天刀用尽所有的力气,也只能将一根手指挪动,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在最后是你送我一程,倒也少了许多遗憾,动手吧,能够挡下我一刀的你,早已超越了无数人。” 唰! 青色的剑芒挥斩穿过向天刀的身体,他那早已崩溃的肉身瞬间被青色的剑芒化作无数星火飞扬,但趴着的向天刀并没有真正的‘死’去,他的灵魂被剑芒斩过后,苍翠的剑芒净化了他灵魂里的死灰之气,银色的星芒汇聚,重新凝出一具灵体之身,足以容纳向天刀的灵魂。 顾余生将青萍剑归匣,打量着向天刀依旧独臂的灵体,心中已有几分答案:他的人魂之剑虽然能够救人,可向天刀失去的那一只手臂,也是被人用特殊的方法斩去了,没有灵体存在,无法恢复。 相比起顾余生的平静,重新凝出灵体之身的向天刀神色变得古怪而复杂,他抬起独臂之手,凝观掌心片刻,依旧有些不敢相信:“顾小子,你已经修行到如此地步了吗,手中剑已能触及生死轮回的规则……呵呵呵……若是你早出现百年,拥有这样的剑……良衣也不会……罢了,这样也好,拥有这具躯体,我能够做更多的事了。” 向天刀逐渐冷静下来,他反手一招,地上的一把斩刀瞬间化作灵魂之刀被他横在身后,如此炼器的手段,着实匪夷所思。 “顾小子,我欠你一条命,但今世未必能够偿还了,”向天刀朝顾余生丢来一个储物袋,“身为剑客,当学会自己铸剑,这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务必收下,我走了,一把刀足矣!” 向天刀的灵体之身再一次被灵魂烈火包裹,迈步向灰界青萍山深山走去,每跨出一步,他的灵体都会变得高大一些,数十步后,他已经变成千丈之高的烈焰魂躯。 “贼老天,我要劈了你!” 向天刀的声音在灰界回响,一刀血色的刀芒在灰界的尽头变得明亮,无数强大的死魂皆亡,灰界越来越黑暗阴森起来,向天刀千丈法身被黑暗侵蚀,可当那一道刀芒消散之后,灰界的尽头赫然出现一轮金色的烈阳,烈阳散发出光芒万丈,瞬间照亮整个灰界! 强烈的光影之下,顾余生所在的木屋,布下的剑墙和身体迅速向现实世界回朔,两个世界的触碰如同镜子碎裂开来,交互的世界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陡然变得强烈,存在于青萍山的灰界壁垒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顾余生无法改变这一切,他的双眸早已紧闭,仅能够以心眼和六识感知世界,在灰界彻底消失之际,顾余生看见一座神奇的天地大墓出现在青萍山深处……那扑面而来的神圣荒古气息,让顾余生不由地感到灵魂颤抖,那一瞬之间的触及,如同窥探到整个苍穹的星河浩瀚,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可当顾余生极力的想要看清时,他的神识根本无法支撑这一切,连刚才出现在脑海里的景象也迅速变得模糊无比,他自以为庞大无比的神识,被耗损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 夜风吹拂。 青萍山西境只有浣溪河在潺潺流淌,挂在茶肆门口的灯盏随夜风摇曳。 雪花簌簌而落。 顾余生伸出手,接住一片片冰凉的雪花。 他仰望巍峨的青萍山,比起刚才浩瀚的天地大墓,根本算不得什么,就连那一只驮伏青萍的巨大神龟,也好像变得渺小起来。 神识的损耗,让顾余生感觉到头晕目眩,夜景天翻地覆,可他向后倒下之时,双眸死死的盯着青萍山……于神思飘渺之际,他只觉青萍山更像是一截高高矗立的手指。 “怎么会……难道……青萍山……是我斩落的那只擎天巨手的一根手指?!那两山相对的敬亭山岂不是……洗心湖……洗心村……” 各种纷争的记忆如同时空错交汇。 顾余生的思维一片混乱,他躺在茶肆的雪地里,双眸深邃……整个人好像被抽离了灵魂——他在重楼山剑开天门,实则如同射出一支光阴之箭,早已埋藏在时间长河里的秘密,在历经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后,突然向他揭开神秘的面纱。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余生呆傻地笑了起来——如果一切都是他推测的那样,那岂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还埋藏在小玄界这块大陆上! 当顾余生意识到这一点,早已虚乏的他唰的一下站起来。 行走在黑夜里的背剑人。 守护的是时间的秘密! 如今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他和晚云知道这一切了。 第1174章 青丝白发一瞬间,无法填补的内心 黑夜笼罩着大地,天空飘荡着鹅毛大雪,挂在茶肆院门上的灯笼被积了厚厚的霜雪,烛火未熄,暗透的光亮和灶火呼应。 这样漆黑彻寒的夜,就连横行无忌的妖兽都选择栖居在洞穴,不愿意出来觅食。 顾余生依旧仰躺在茫茫的白雪里,身体快要被霜雪完全覆盖,当种种线索被他思绪整理后,内心有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千年,万年,可能是十万年的秘密藏在心底,无法和任何人分享,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孤独的守岁老人那样。 唯一能够分享秘密的人,却又不在自己身边。 顾余生怔然地看着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如同他的记忆碎片那样,曾经经历过的事,不断在脑海回响。 “不对!” 躺在雪地里的顾余生,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唰的一下坐起来,他怅然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将那一截红绳放在掌心,一点点的贴近心口。 过往的思念总会让他变得无比的踏实,可今夜风雪飘零,顾余生握住那一根红绳,心却变得空落落的。 这种奇异的感觉,无法言述。 就好像是突然忘却了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在某一瞬间突然记起来。 “晚云!” 顾余生只觉心口冰凉,在这时,怅然失意到无法呼吸,他试图从神海深处去寻找那一条神秘的光阴长河,想要再确认一些事。 可已经掌控一定时间法则的他,却无法在过去的时间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会的……是我多想了。” “是我多想了。” 顾余生站在小院雪地,宛若木雕,小宝瓶感受到顾余生的情绪波动,关切道:“公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顾余生迈着沉重的步子,扶着墙一步步的往前挪,短短的数十步,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霜雪落头顶,青丝成白发。 他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个垂垂老叟,佝偻着身体坐在门槛上,双手缩在身前,七灶之火照在他脸庞上,两只眼睛无声且空洞,烛光在眼瞳里摇摇晃晃,好似随时快要熄灭。 “不会的。” 顾余生犹自在低语。 ——他从向天刀斩开的那一座天地大墓里,感受到莫晚云的气息……如同漫长时间里弥漫来的低语呢喃…… 如果所有的印证都是对的,岂不是意味着,当夜他回到现实,而莫晚云却因为天地剧变而永久的停留在那个时间节点了? 虽然这个可能极小极小。 可顾余生内心的孤寂空荡根本无法停止,哪怕他已经修行到万法皆通,心境如意的地步,可唯有莫晚云,是他心中的红尘大劫。 雪下得更大了。 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如同顾余生的思维那样。 沙,沙,沙! 六道身影从四方城方向漫步而来,他们穿着遮雪氅衣,鬓发在兜帽飘荡,飞扬起无数雪花,可偏偏他们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踏雪无痕。 四人强大的灵魂气息不断蔓延,将整座青萍山都笼罩了进去。 他们是灵阁的强者,对小玄界的任何一山一河都无比熟悉。 四人之后,还站着一枯瘦如柴的老者,老者雪氅之下的青衣印着四剑门的绣纹,他双袖空荡荡的,给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烛光照在他身上,就如同一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 此人乃是四剑门洗剑池的守护长老,已苟活数千年,其肉身已陨,灵魂被四剑门的某位剑主联合四大护剑长老永久封印成为侍剑奴,无法离开四剑门,可他今夜却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为了追查三把被强行掠走的三把斩妖剑。 走在最前方的神秘男子停下脚步,他的面容在茶肆的灯盏下隐隐约约,无法看清,但他的那一双眸子,却比身后的四位灵阁强者还要深邃,还要阴冷。 向来只有灵阁强者高高在上掌控天下修行者,从未像今夜这样,四名灵阁的修行者被为首的神秘之人驱使,神态惶恐已极。 “如何?” “魂尊恕罪,今夜霜雪盖大地,再难追踪窃剑者的气息了。”四名灵阁的强者互相交换眼神后,由一人出面回答。 “连你们也无法追查?那窃剑者中了我一记追魂摧心掌,绝对无法逃出青萍州的,这里已经是西境了。” 四剑奴情绪波动,强大的鬼道魂术弥漫开来,周围的雪花漫卷,可见其怒火之盛,若四把斩妖剑被毁,那他想要借剑转为鬼修脱离樊笼的希望就会彻底破灭。 “神弃之地,想来灵阁也不屑于谋局,真正有追踪隐秘的人,来一个就足矣,听说你们的阁主被自己培养的下属干掉了?可笑。” 被称魂尊的男子负手在背,丝毫不顾及四位灵阁强者的颜面,一步步走到茶肆的木扉前,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灯盏上的神秘符文:“在这里喝口茶,等雪停了继续找。” 四名灵阁的强者尴尬跟着,一人上前将木门推开,霎时,从仙葫州吹来的寒风扫过木门,院内雪花飞扬,那一块褪色的茶字旗招来回摇摆。 “魂尊,这里曾经住过一位青萍隐者,会泡传说中的仙灵茶,可惜此人已经离开好几年,不知去向,这位隐者除了会泡茶,还精通神奇医术,极为不凡。” 六个人朝茶肆走去,以他们的修为,当然知道茶肆门槛坐着一个人,可他们的眼里却又不在意茶肆里坐的是谁。 只不过是一个神魂游离,身体蜷缩的凡人罢了。 “上茶。” 魂尊走向遮雪棚下的桌子,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木桌,他的目光从未落在门槛的凡人身上,打量着这间坐落在偏僻清远的茶肆。 青萍隐者的茶肆? 修行者。 没有谁能够真正逍遥自在。 灶上的水咕咕咕地冒着热气,坐在门槛上‘凡人’缓缓站起来,魂尊眼角映出转身时的身影,白雪霜冻的茶肆店小二是一个少年? 背着剑匣的少年? 凡夫俗子向往的江湖梦吗? 魂尊以手指捻起桌子上空空的茶碗,神弃之地的蝼蚁,素日里他并不在意,可若让蝼蚁奉茶,倒也算凡人一生中最值得称赞之事,可惜,眼前的凡人并不会知晓,他们是天地大修。 此番种种,皆是蝼蚁之微末,生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魂尊将茶碗缓缓放下,方才有所思,有所悟,对他来说,已经数百年未有过这样的心境了,心情奇佳之下,也愿意遵循世俗的规矩,袖口一抖,数十枚铜钱哐哐哐落在桌子上。 “多余的钱,赏你的,上好茶。” 魂尊缓缓解下兜帽,看向站在院内一动不动宛若石化的五人。 “你们也坐。” 第1175章 就是你打伤了我家小宝瓶? “魂尊。” 四剑门剑奴老者地上开口,他的袖袍开始轻轻鼓荡,鬼魅阴寒的气息不断侵蚀着黑夜。 四名灵阁的强者,一点点转头,暗自交流眼神。 来自于上界的魂尊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的目光移向泡茶的少年,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一抹玩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呵呵,好小子,本座差点看走了眼。” 顾余生随手一挥,六个茶碗一排摆开,手中茶壶将六个碗倒满茶水,不急不慢地将茶壶重新放在灶台上,双手抱怀:“都别客气,喝了好上路。” 唰唰唰唰。 四名灵阁的强者各自站位摆开,杀意迭起。 “魂尊,是他,斩妖剑在他身上。” 剑奴老者指向顾余生。 坐在桌旁的魂尊慢悠悠的端起茶,品了一口,点头道:“茶的确不错,但倒得太满,有些不尊重人了。” 顾余生无视桌子旁的强者,一步步走向院子。 “就是你打伤我家小宝瓶的?” “是,你又能如何呢?” 剑奴老者的声音充满无尽的傲然,强大的鬼气已经在他身体外形成黑色的流焰,飘忽不定,起身后凝出一个幽幽冥光的骷髅头。 整个青萍山坳都处于绝对的阴暗之中。 啪! 突兀的一记耳光声响起,气势如鬼王降世的剑奴老者被顾余生五指甩脸并摁住面门,嘭的一记重响打翻在地,上半身凹陷进雪地里。 嗒! 少年犹不解气,抬起高脚,脚跟狠狠往下如锄头挥动,嘭的一声闷响,正中剑奴的心窝,他凹陷进地里的头颅又重新翘起来,腰身凹陷进泥土里。 咯。 即便茶肆有卖茶翁布下的强大结界,地上的青砖还是向外裂开,出现一个黑乎乎的洞。 这一切发生得并不太快,在场的其他五个人都亲眼目睹。 但诡异的是,他们都没有出手,只是他们的表情也各不相同,灵阁的四位强者,虽然身影未动,可他们却下意识的护着自身。 桌子旁的魂尊嘴角上扬,好似这样的手段,让他开了眼:神弃之地的修行者,竟然是这样打架的。 “嗬……咳……!” 老剑奴并没有死,他的面庞上留着五个凹陷的指痕印,两手撑着地面,凹陷在泥土的半截身体变成扁平的皮囊,嘴角溢出黑色的血,鬼气流光裹着身体,重新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站起来。 “桀桀桀!” 老剑奴仰头大笑,两只绿豆一样的鬼瞳如烛光闪烁。 “打够了吗?” 啪! 少年又是抬起手,手掌迎风刮去,巴掌陡然变大,扇在老剑奴的脸上,他的头旋转几圈,头朝后,身体朝前。 “哈哈哈!”老剑奴把头一点点的转过来,“背剑人,世人尊崇的十五先生,就这点本事?” “别误会。”顾余生缓缓将手掌收回,拍了拍衣袖,“我只是心情很不好,所以才想要这样发泄一下。” 顾余生转身,他平静的目光扫过灵阁的四位强者,四人下意识的后退,生怕也挨巴掌。 “小宝瓶,解气了吗?” “嗯。” 一阵粉色的霞光自顾余生的剑匣亮起,飘荡着落在院子的灯笼上,小宝瓶也学着小主的模样,双手抱怀,纯真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剑奴幽幽瞳光落在小宝瓶身上,面容渐渐扭曲,天地间的灵气朝他蜂拥而去,转化为无比神秘强大的鬼气,在身后形成一尊强大着铠甲手持巨剑的鬼王。 唿唿唿! 茶肆的霜雪如狂浪般掀飞。 顾余生衣袂飘荡,得到小宝瓶的回应后,他轻吐一口气,抬起右手,五指轻轻一旋,一把天地雪剑在掌心逐渐凝成。 “该上路了。” 茶肆的魂尊表情骤然变得凝重。 “你这也算剑?” 剑奴放肆桀笑,以意念催动身后的鬼王持剑朝顾余生斩去。 “愚蠢,快闪!” 魂尊袖口一挥,桌子上的六个茶碗旋转纷飞,试图阻止这一切,但六个茶碗刚掷出去,就被六朵桃花阻挡在空中,“你别寻死。” 低悠的声音在魂尊耳畔响起,魂尊瞳孔剧烈一缩,眼前的茶桌上,已多了一道娇小的身影,他本能地想要站起来,可手撑在桌子上的某个瞬间,又老老实实的停住。 瞬息之间,院子的雪剑鬼影已交错而过,威风凛凛的阴煞铠甲鬼王被不起眼的雪剑洞穿心口,低吟惨叫化作灰雾消散,少年的身影穿雾而过。 雪剑如残影掠空般刺进了老剑奴的心口。 两人的交锋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老剑奴的脸上露出骇然不可思议,仿佛在想他的鬼道秘术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可他随即又想到什么,桀桀桀的笑起来:“我乃天地鬼修,魂躯镇剑,凭你,杀得了我吗?” “谁知道呢。” 顾余生手上的雪剑呛啷如琉璃碎裂,重新化作飞舞的霜雪,他缓缓转身,身后的老剑奴桀笑转为疑惑,凝固,扭曲,痛苦,骇然,他的魂躯如同受到了某种未知的力量侵蚀,剑创之口一点点变大,血洞扩张。 “啊!” “这不可能!” “我的灵魂……” “啊……你们快……救……救我!” 剑奴凄厉惊恐的声音在院内回响,直至他的声音和气息彻底消失不见。 咕咚! 四名灵阁的强者吞咽唾沫。 面对一步步走来的顾余生,一人开口道:“十五先生,我们只是被雇请来寻剑的,我们没有出手打伤她。” “我知道。”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性,“你想说井水不犯河水对不对?” “正是此理,我们可以现在就走,也不会向灵阁透露你的行踪,你不要忘了,你可是在我们灵阁通缉名单上。” “这么说,我得感谢你们的仁慈?” “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哦,原来你们灵阁之人也是会讲道理的。”顾余生戏谑一笑,“可惜我今夜心情不好,你们恐怕得和我的剑讲道理了。” “你!” 灵阁的强者先是一惊,见事不可调,脸上的惶恐渐渐平静下来。 另外一位灵阁强者冷冷地回应:“顾余生,不要以为我们真怕你,只是我们做事,向来需要别人开价,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要懂得珍惜!” “开价?” “也好。” 顾余生袖袍鼓荡,雪白的青丝飘荡,他身上的气息变得冰冷无比,宛若一尊邪神降临。 “那就开个价,你们四个的命,我收下了。” 第1176章 你们四个的命,我收下了! 寒冷透骨的风吹拂在白雪压林的茶肆小院,灶台上的壶水呼呼呼冒着热气,大片大片的雪花飞扬。 站在院子里的四名灵阁强者暗捏神通,蓄势待发,但他们谁也不敢率先出手。 四剑门数千年的守护者死亡在前,给他们极大的震撼。 “魂尊。” 一位灵阁的强者终于承受不住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意,选择求助。 这位来自四极仙域的化神强者一动不动,桌子对面的小姑娘正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盯着他,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有一会了,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冷的沁骨,快要僵直了,他的手指终于颤动一下,开口道:“你们灵阁的事,本座不会插手。” 四名灵阁强者得到明确的答复,一时之间面色狂变,他们暗自交流一个眼神,忽然向顾余生暴起发难,四道不同的魂光化做神通,强大的神念之丝如同网兜一样朝顾余生袭来,纵横交错间陡然明亮,强大的神念切凝成一头玄龙,龙吟暴戾,一条魂龙朝顾余生的眉心袭去。 这种神念神通,记录在灵阁的龙魂宝典里面,此秘籍作为神识方面的秘术禁术,当年顾余生兑换时,灵阁亦对他留了一手,如今这四人皆精通这种禁术,可见他们在灵阁的身份极为特殊。 面对四人的突然袭击,顾余生早有准备,他右手一抬,掌心里浮现出一张不断变化的龙图,那一条暴戾的玄龙尚未真正显出威力就被顾余生一瞬封印。 “什么!” 四人面色一变,各自以神魂之术化无形之兵刃,四剑把魂剑齐出,剑意化作四具不同的魂煞之影,瞬息间朝顾余生发动数十次攻击。 这四人,竟然也精通鬼道术! 不过他们的鬼道术,是以自身三魂中的某一魂为引施展出来的,鬼煞之气虽然不如剑奴鬼修那样至阴,但他们身为灵阁的强者,各种诡异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面对四人的诡异神通,顾余生的脸上露出更加邪魅的笑容,他的体内涌现出太阴之气,这股阴寒在地利的加持下簌簌霜冻,不但将袭来的鬼道术泯灭,就连四人的身体,也从脚下迅速霜冻,伴随着碎冰的声音凝成御剑的模样。 “公子。” 宝瓶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担忧,她跟随公子这么多年,从未从公子身上感受过这种陌生的气息。 或许是小宝瓶的声音唤回了顾余生冰冷的内心,他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没有当场碎灭四人,可即便如此,这四位灵阁强者也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顾余生朝茶肆一步步走去。 魂尊再也坐不住,用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倒是本座有些小觑天下苍生了,背剑人,你最好不要和我动手,既然现在斩妖剑在你的手上,不如做一笔交易吧。” 顾余生没有说话,他身上的杀意没有消减,小宝瓶看着陌生的小主,对魂尊道:“你是什么来历,想和我们家公子做什么交易?” “我是三魂殿的使者魂九,来自四极仙域,负责引渡玄界的魂修。”魂尊说话之时,见少年依旧没有停步的意思,话语一转,“数十年前,北寒仙君盗取了我的引渡牌,致使下界动荡,我被禁关三十年,此番下界,是为弥补当年过错……” 蓄剑的顾余生骤然停下脚步,他的手按在背后的剑匣上,剑匣吱吱作响。 魂尊眉头一皱:“看来你就是当年的事主之子了,你可以出剑,但以你现在的实力,未必能够杀得了我。” 顾余生目光冰冷:“我很想一试。” “那恐怕你永远也探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了。”魂九轻轻扯开脖子,只见他的脖子处,赫然有一道枷锁的印记,一直连接着他的上中下三处丹田和命魂,“我的命,不由自己做主,你若能杀了我,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顾余生的手从剑匣内取出封印的木剑,默默走到桌子旁坐下来,魂九看一眼桃木剑,眼中露出一抹深邃,以手指隔空一指,木剑内封印的鬼剑气立即化作一道鬼符被封印,以此表达他的善意。 小宝瓶抱来茶碗,给顾余生泡了半碗茶:“公子,喝茶。” 顾余生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阁下所说的交易,难道是与我父亲母亲消息有关?” 魂九将目光悄然移向宝瓶,小宝瓶正神色专注地点蜡烛,烛光下,她那小小的身影投在墙上,微微摇晃。 “本座被囚禁三十载,得到一个赎罪的机会,数千年前,三魂殿圈养的天地魂兽遁下界来,有几只逃亡玄界,其中一只我已探得踪迹,但它已经修炼成天地大妖,实力强悍无比,连本座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需要借助斩妖剑的力量,如今斩妖剑在阁下手上,又是此界少有的剑修,若阁下能帮助我斩杀此妖,我便将我知晓的事告诉你,决不食言。” “斩妖?” 顾余生直视对方的眼瞳,在思考对方是否撒谎,或是另有所图。 “没错,我本想借助灵阁的力量,但灵阁在玄界的力量,也未必能够助我斩杀此妖。”魂九站起来,看向青萍西境,“他的一缕妖魂已修炼为大妖,更是大荒第一妖圣,若让他将所有妖魂聚集,恐怕会直接晋升为妖帝,到那时不仅此界的所有生灵都会被他践踏,就连其他界面也会遭殃。” “大荒第一妖圣?” 顾余生眉头微皱,他虽然三次进入大荒,只知道十大妖圣当中,伏龙圣君和九狸妖圣排前三,至于谁排第一,他还真不知道,大荒的第一妖圣,仿佛对大荒的妖族,也是一个禁忌。 “惊鲵,这是他的名字。” 魂九袖口一抖,取出一本古老的万妖图谱放在桌子上,并以魂力激发出一张妖图,妖图上的天地魂兽立刻变得栩栩如生,即便是图显,但魂兽那吞天地日月的威压好似真实存在。 “它的本体是古鲵,以真灵百族之魂为食,更能吞噬天地灵元之气,极难对付,阁下是背剑人,想来斩妖之事亦不会推辞,不过我会在一个月后听阁下的答复,希望到那时阁下已经真正能够掌控斩妖剑了,对了,阁下如果知晓这本妖谱上其他天地魂兽的线索,说不定会得到三魂殿的支持,告辞!” 魂九身影一晃,出现在院内,他看一眼那四尊冰冻的灵阁雕像,袖口一挥,将其带走。 第1177章 沧海难寄相思,宝瓶夜问天道。 彻夜风寒,霜雪漫天。 青萍山脚的茶肆静谧无声,嗒嗒的炭火映照摇曳的烛光,少年呆坐在木桌旁已许久,方才刚刚的宣泄,未解少年心忧。 “公子,茶凉了,我给你续上。” 宝瓶小小的身子端着大大的茶壶,热腾腾的茶水哗啦啦一线流淌在茶碗,她向来对待公子之事极为专注,可她见公子整个人像丢了魂,茶水漫过碗犹不知。 “宝瓶,我没事。” 顾余生伸手把茶壶接过来放在桌子上,仿佛刚刚的失神之时睡梦未醒。 小宝瓶扁了扁嘴,倔强的重新给顾余生倒了半碗茶,又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失魂落魄?” 顾余生端起茶碗,轻轻的饮了一口,往日里甘醇的茶香入喉,竟也泛起几分苦涩,茶碗里氤氲的气息如同时间的光影帷幕,在茶水里倒影,只有他一个人的面庞。“宝瓶,可能我把莫姑娘弄丢了。” 宝瓶本来在专注地看顾余生喝茶,她的目光一点点转动,当她捕捉到顾余生眉宇间无尽的忧伤时,连怎么会三个字都说不出口,那样的话公子会更加伤心。 “公子,我帮你,我们一起找回莫姐姐。” “会找的,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顾余生扯下一个海螺,让吹过浣溪的海风吹响海螺,曾经的沧海之珠会带去思念的声音。 如今海螺声声,却不见当年的回响。 顾余生缓缓闭上眼,这一碗茶,端着又放凉:“宝瓶,我有些困了。” “公子,床我已经铺好了。” 小宝瓶试图牵顾余生的手进屋,可她太矮小了,小到顾余生只能倚靠着墙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公子,你的剑。” 小宝瓶把木剑抱着走向里屋,她的记忆里,即便天快塌了,也未见公子这般失魂落魄过。 深夜。 雪更大了,这一场雪,仿佛比十年前的那一场还要大,不知道要下多久。 小宝瓶把公子珍视的木剑放在枕头旁,吹灭了灯,她着一身粉色霞衣,拿着海螺一个人走到浣溪河畔,她也学着公子那样吹奏悠远思念的曲子,彻寒的风总把那一曲吹散。 “公子。” 小宝瓶收起海螺小小的身影回望静谧的山,静谧的世界。 黑夜下,一声轻叹随风,一朵桃花穿过无数山川,落在魔渊之畔的棋盘上,正一个人对弈的封文圣捻了捻灯花,淡然儒雅的声音响起:“宝瓶姑娘,你不是和小师弟在青萍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我有些事不明白,特来请教四先生。” “宝瓶姑娘,坐吧。” 封文圣将棋盘上的黑白棋一颗颗的捡起来放在盒子里,他的面前一朵桃花渐渐凝成一尊粉色虚影,并没有落座。 “不知道宝瓶姑娘想要问什么?” “夫子有通天彻地之能,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拥有主宰乾坤的能力,他们只要肯出面,小玄界之难随时都能迎刃而解,可偏偏你们要成为执棋之人,让我家公子受尽磨难。” 握着棋子的封文圣手悬停在桌上似在斟酌什么,把棋子放下来起身踱步,过了数十息,封文圣才郑重地回答: “宝瓶姑娘,你应该明白,大世法则,由来是由强者制定的,在法则之上,又有无数践踏法则的天地强者,这数十年来,其实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经过这些年的变故,我仿佛也有些明白夫子他老人家的苦衷了。” “请四先生赐教。” “我虽有先生之名,却不敢对宝瓶姑娘赐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多年前,眠月大陆有一位凡间之子机缘巧合之下在一间道观打扫门庭书阁,闲暇之余,窥听几句道经,因其不解,便从头开始识字读书,如此数十年,于观内修行者听来的道经口诀越多,疑惑也越多。 这位凡间之子为解惑,日夜苦读,如此这般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观内修行者进进出出,就连观主都已坐化几任,所谓的天才更是寿元耗尽而亡。 一次偶然的机会,这位凡间之子一朝顿悟,将多年不解之处一一领悟,朝夕得道,遨游天下,为回报道观恩德,此人将游历天下的见闻传回道观,数十年内,道观飞升者上百,遨游天下者不计其数。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某一天,道观所有修行者皆为天外强者一朝抹杀,方圆生灵更是死亡不计其数。” 宝瓶听到此处,眉头紧皱,恍然不解:“为何如此?莫非此观招惹了天地大能?” “非也,只因当年凡间之子领悟的那些道经,是上界主宰一方的天地大能都无法参悟的大世法则之书,他们为解其密,将这些大世法则传至大千世界。” “眠月大陆的修行者凭借这些大世法则之书窥探到神之领域,仙人领域,并颠覆他们的秩序,泄露大世的秘密,让凡人触及他们的禁忌,挑战他们的权威,此祸之根源。” “宝瓶姑娘,不知道我这个故事,你能不能理解?” “四先生的意思是说,凡尘之修行者即便是窥看一眼神之领域,也是一种过错?” “当然。” 封文圣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宝瓶姑娘当年跟着小师弟一路从青萍州至中州,想必一路上也见过不少人间红尘事吧,王朝世家,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是寻常之事,然而若将朱门酒肉,酒池肉林之事大肆宣扬,也必然会被官兵追捕和封嘴,毕竟让他们知道原来人可以过那样的神仙日子,是会滋生野心的。” “修行者的世界,有机会展望长生,逍遥大世,需要无穷无尽的资源,多一个人,就少一分资源,宝瓶姑娘,现在你明白了吗,有些事,不是夫子他老人家不去做,而是他如果这样做了,天下苍生只会因他而亡。” 宝瓶的粉色身影随风摆动:“这些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是不想看我家公子不开心,不快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家公子走的路有幕后人在引导,四先生,你是不是其中之一呢?” “宝瓶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资格执棋,不过是在别人下棋之后复盘一下罢了。”封文圣重新坐下来,语重心长,“宝瓶姑娘,你要相信,你家小主的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的父亲何等智慧,早就给他多种选择,若他当初选择在青萍山脚做一个日出日落耕作的凡尘之子,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可是人生无常,快乐与痛苦,从来都是对半分的,他走了那一条路,说不定羁绊他的,又会是柴米油盐。” 第1178章 向天一卦藏真心,风雪茶肆干饭人 宝瓶的身影越发模糊,可她那一双如宝玉的眼眸在黑夜下格外的深邃:“四先生,天下会乱成什么样我不管,我只希望无论我家公子走哪一条路,他都能真正地快乐,逍遥,他这一路走来,实在太辛苦了,我今夜来只为一件事,帮公子探听莫姑娘的下落,若是没有一个结果,数十年前的天变,哪怕再来一次,我也执意要为我家公子寻个答案。” “唉。” 封文圣叹息一声。 “宝瓶姑娘,你别激动,莫晚云怎么说也是我师妹,是夫子钦定的第十四个弟子,她的安危,我这个当师兄的如何不担心?可是如今算起来,我的诸位师弟师妹们,遭遇不测的又何止她一个,罢了,当年之事,若我能舍弃成为文圣的执念,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因果,关于莫姑娘的吉凶,九师弟曾问天占卜过一卦,为我所保留。”封文圣从袖口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你把这个交给你家小主,里面的内容,只有他能看,若是到时候你家公子看了还不满意,你也不满意,那这个世界,只有第二个人能为你家公子提供线索了。” “谁?” “摆渡人,你家公子见过的。”封文圣说完,似想起什么,神色肃然,“宝瓶姑娘,你家公子或许可以去见摆渡人,但你的话,就不要想着去见。” “我会记住四先生的话。” 宝瓶的身影逐渐淡去。 “对了,告诉你家公子,若是青萍有危,圣院这边,还是有人愿意去青萍支援的。” “算了吧,四先生,重楼仙会,你们圣院书山何曾将我家公子视为先生,再说青萍纵有百万妖,我家公子也能抵挡,比起担心我家公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能不能守住魔渊吧,若不能,呵呵,整个小玄界,青萍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宝瓶的气息彻底消失。 封文圣凝望着黑夜,久久沉思,忽然,他面色一变,看向敬亭山方向:“不好……难道魔主真正的目的是调虎离山……” …… 清晨。 白雪茫茫的茶肆雀鸟叽叽喳喳觅食,顾余生缓缓睁开眼,一夜的幽闭自睡让他好像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他穿衣推开门,小宝瓶正拿一些小米粒洒向饥饿的鸟儿。 “宝瓶,饿了没,我做饭给你吃。” “还真有点饿了。”小宝瓶把手上的小米粒洒向院子,蹦蹦跳跳朝顾余生奔来,“公子,浣溪河的鱼最是鲜美,刚刚我去看河都冻起来了,咱们刨一个洞,肯定能捡不少河鱼。” “是个好主意。” 顾余生从墙上摘下遮雪的蓑衣披在肩头,再戴上箬笠,朝小宝瓶招了招手,雪地里很快留下两行脚印。 风雪漫天飘荡,浣溪河上两道身影在破冰捞鱼,小宝瓶抱着比她还大的肥美之鱼,欢乐的笑声在回响,身体踉跄后倒在冰面上,多次挣扎着爬不起来。 顾余生低下头,不断的用手将鱼从破冰的洞口捞出来,一股脑的丢在冰面上,这些鱼挣扎几下后就被冻僵,保持着最鲜美的味道。 寒风呼呼地刮。 偶尔从仙葫州吹来一阵阵妖风,或是有闯入的妖群,都会被无形的剑阵抹杀。 浣溪河畔的茶肆。 本就是卖茶翁选择的隐居之地,一年之景,莫过于闲看花开花落,历春去冬来。 曾经顾余生在漫天大雪里要进山斩妖,从未如今天这样肆意的享受平凡的人生。 有人陪他笑,有人陪他闹。 打一箩筐鱼扛在肩头,和拎着两条小鱼儿挂左右肩膀的小宝瓶一起乐呵呵的回到茶肆,精致的灶上放上一个大锅,将肥美的鱼往里面一炖,再烹煮一锅神食米和五彩神米,把当年挂在斩龙山小院里的腊肉混煮在里面,再往里面添加各种山珍海味,茶肆的香气弥漫山野之地。 “公子,这个给你。” 守在篝火边上的小宝瓶把一个荷包递给顾余生。 “这是什么?” “其实莫姑娘在离开前,曾让九先生替她卜了一卦,一直放在我这里,她说公子若是有一天想她了,就把这个荷包打开。” 小宝瓶一双亮亮的眼睛鼓励般看向顾余生。 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同时也在期待荷包里的东西能让公子真正的开心起来。 顾余生接过荷包,他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小宝瓶。 小宝瓶点点头,迫不及待:“公子别愣着,快打开看看呀,莫姑娘说我不能看的,里面写的啥。” 顾余生手指伸进荷包,两指夹起一张黄纸,目光顺着黄纸微微下移,小宝瓶攥着小手,一双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家公子,直到从公子脸上看到逐渐蕴开的笑容,她紧攥着的手才悄然松开,一把抱住顾余生的手臂,一副好奇的样子:“公子,九先生的卜卦签里写的是什么?” “你不是不能看吗,当然是上上签啦!”顾余生被小宝瓶抱手臂一扑,身体向后仰躺在地,他将黄符封进荷包,仔细收起来,伸手捏了捏宝瓶的小脸蛋:“快去看看饭煮好了没,公子我要吃三大碗。” “我要吃三条鱼!” 宝瓶唰的一下跳起来,就差跳到灶台上,想要伸手去揭锅盖,小手够不到,身体扭着,一脸憋红。 顾余生把锅盖揭开,调侃道:“看来我走这两年半,你和小曲儿,小雨她们在一起,吃饭没少挨饿吧。” 小宝瓶双手叉腰,气嘟嘟鼓着腮帮子:“公子还说,小雨的饭量可大了,还有小红,她是小人参的身子,每次吃饭,我都想咬她一口呢,这次下山,还好公子没把她们带出来,否则今天这些饭,还不够她们一起吃的。” “今天就我们俩,我也不和你争,够你吃得饱饱的了。” 顾余生说话间给小宝瓶盛了一木碗热腾腾的米饭,小宝瓶正感动地扒拉饭,抬起头,却看见自家公子端着一个比盆还大的菜碗,盛得冒尖儿的,杵着的筷子都快要埋完了。 “公子……你……欺负人!” 小宝瓶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把脸埋进木碗里,她是真正的高兴。 四先生没有骗人。 公子真的开心起来了。 顾余生亦大口大口的吃饭,仿佛将这么多饭吃下肚子就能够填补内心的缺失。 一主一仆对着桌子,比拼起吃饭的速度和饭量。 山林茶肆,埋头干饭的声音里夹杂着抢鱼肉的欢乐气息。 茶肆外霜雪漫天,麻雀叽叽喳喳。 几名侍香女撑着伞驻足在古道上,宛若一尊尊木佛雕像。 佛伞下,禅女手捻琉璃佛珠,贝齿轻启:“前方还有一家无人的酒肆,流珠,你们去打理出来,以后就暂留在这里,大荒的妖,暂时还过不了那一条河。” “是,圣女。” 第1179章 不染人间烟火的禅女,偏吃个满嘴飙油 茫茫雪地,一行撑伞的侍香女着莲步远去,只留侍女藕香在禅女姜九九身边。 茶肆的饭香随着雪花飘荡,里面传来阵阵欢笑声,眉间一颗朱砂的侍女藕香嘴微微动了动,空气中弥漫的饭香,让她十分着迷,她抬头吞咽一口唾沫。 “小主子,你至青萍半载,乐施行善,斩妖除魔,如今天下纷乱,青萍享人间太平,这山野之地,也有逍遥之乐,奴婢去给你讨一杯清茶?” 姜九九高冷不言,一双眸子盯着茶肆门楣上的灯盏,她悄然捻动佛珠,灯盏上的神秘符文开始变得明亮,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阻隔在外。 笃笃笃! 风雪敲门声传进屋子。 正抱着一条鲜美大鱼的宝瓶满嘴飙油,她嘴巴嘟囔着,眼睛已经看着锅里的美味腊肉,抬起眼皮看一眼挽着袖子双手横肋排放嘴边的公子,“公子……有人敲门嗳?” “哪有人,宝瓶,你吃得有点多了。”顾余生同样满嘴飙油,咬一大口肉在嘴里,把排骨粗鲁的往桌子上一横,端着大碗大口大口刨饭,“像趁我走开偷吃我的这一份是吧?” “哼,我才不会呢。” 小宝瓶做出双手抱怀的动作,把鱼也放在一个竹盘里,忽然一下将双手一捧,将顾余生刚才吃过的排骨一把抓在手上,狠狠的咬一口后,咯咯咯的大笑着跑出去。 “公子,不要吃我的鱼。” 小宝瓶哒哒哒的跑出院子,人快被风雪湮没,把门打开,嘴里叼着一块肉,含糊道:“今天不开业。” “小施主……” 侍女藕香双手一合,打量着眼前的玲珑小丫头,小小的身子捞着一块大大的排骨,肉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 “方外之人,想要化一……” “我才不给你排骨吃。”小宝瓶抬起头,看一眼袖着荷花素服的陌生女子,转身撒着脚丫子就往里面跑,“公子,公子,有尼姑来化斋!” “……” 侍女藕香面色一变,连忙追上去:“我不是尼姑,我家主子也不是尼姑。” “不是尼姑,喏,那这个给你吃吧,刚我看见你吞口水了。”小宝瓶将手上的排骨递给藕香。 藕香本来想要丢掉,可那一根排骨好像有某种魔力,让她再次吞咽唾沫,她本是一朵佛莲池的藕花启智化形,跟着禅女主人身边,一心修佛,已经吃素半年多了。 “吃啊,很香的。” 小宝瓶眼睛明亮,跳上灶台抱来两个茶碗,倒了两碗茶。 “姑娘,请自便。” 小宝瓶丢下一句话,蹬蹬蹬的跑进屋:“公子,你偷吃我的鱼了!” “没有。” “你看,这里缺了那么大的一块肉。” 小宝瓶气得低头刨饭。 明明只有两个人的木屋,分外热闹。 侍女藕香捧着那一根腊香扑鼻的排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别人赠予的,想吃就吃,修心之人不必忌口。” “小主子。” 侍女兀然一惊,禅女不知何时已无声踏雪至棚下,坐在桌旁喝茶,她看一眼手上的排骨,终究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吃欲,低头咬了一口,她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 她此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好吃!” 藕香大口一咬,油汁从嘴角边溢出来,檀香木熏烤的烟香气在味蕾里绽放开来,这种极致的享受,比聆听数十名高僧诵读经书还要沉醉。 藕香眯着眼狠狠的吞咽一口,才想起什么,她偷偷抬起头看向自家小主,禅女姜九九手捧茶碗,轻轻用嘴吹动飘荡的茶叶,她那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眺望远方的雾霭群山。 藕香由衷钦佩:小主不愧是大僧称赞过的绝世女子,如此出尘,在红尘历劫,不染人间烟火,我就办不到……唔,这肉真香啊……不行,不能如此失态,要矜持,要矜持,要学小主子那样稳如佛像! 刚刚关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藕香抬起头,只见一青丝如雪的少年跃门而来,他的手上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沁心的五谷之香让她的瞳孔再一次放大,此刻,她感觉到开门走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人间善佛,手里端着的碗,就像是鼎盛的香火,她几乎忍不住要拜下去,要去祈一碗香米。 所谓的清规戒律,哪有一碗米香啊。 只是,如此香气人间的五谷之饭,只有小主子才配食用吧。 “这位姑娘,刚才我家宝瓶不懂事。” 一碗米递在藕香的面前,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惶恐般看向主人禅女,她为婢,哪敢放肆。 “这位姐姐,你的饭。” 藕香惶恐之际,宝瓶已双手捧着另外一碗热腾腾的饭放在姜九九面前。 “两位不要客气,吃吧。” 藕香的大脑再次轰的一声,有些难以置信,她刚刚还因为被称尼姑而生气,可看着面前的饭,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这是……佛说的众生平等,她在别人眼里,不是听人使唤的婢女。 “小主子……” 藕香惶恐低语。 姜九九未低头,只是淡淡开口:“十五先生是山的主人,主人宴客,不必推辞,记在心里即可。” “你是……十五……先生?” 藕香好奇地抬头,看向前方有些神态慵懒的少年,又看一眼他旁边傲娇的小姑娘,她跟在禅女身边,原是心里有众生相,却无众生之实的。 说白一些就是她的主人眼界高,不人间凡夫俗子难入眼,她自然也不会正眼看苍生的,可眼前的少年,让她觉得过去种种过于虚幻,一点都不真实,一碗饭,一根她人啃咬过的排骨,让她恍然从梦中醒来,初晓人间,重新睁眼看世界。 “世人过誉的称赞罢了,我是顾余生,初雪那天,我从青萍山脚的庙宇门前走过,我见过姑娘向众生施粥的样子,也见过拈花的悲悯佛,但两位姑娘应该未在人群里见过我。” 顾余生泰然坐在禅女姜九九对面,他的身影挡住了青萍一片绵绵起伏的山脉。 圣女姜九九没有收回目光,她的眼睛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却没有聚焦,好像她依旧能够看见那一片山。 顾余生认认真真的打量眼前的女子。 ——来自于其他大陆的修行者,原来也不过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她的高傲,来自于何处?其他降临小玄界的修行者,也是一贯如此。 真是令人不爽呢! 第1180章 与禅女结怨,炼斩妖剑 顾余生不羁一笑,伸手端起桌子上的碗,大口大口的刨饭 装清高是吧。 本来就只煮了两个人的饭。 求着你吃吗? 不可能的。 宝瓶见公子低头干饭,也把手伸出去,藕香下意识的用手捂住面前的饭碗,一脸无辜且惶恐,好在宝瓶只是凌空一摄,将一条鱼抓在手上,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啃鱼。 面色平静的姜九九眸子终于动了一下,她刚才喝过的茶碗里,也掉了几粒米,她默默起身抬头仰望天空:“世人称赞的背剑人,就是你这般?” “是啊,我本就是人间一凡夫而已,姑娘有意见?” “没有,我原想着庇护青萍百万苍生的人,终归是有些特别之处的。” “让你失望了是吧?”顾余生不羁一笑,“你是谁,我在意吗?姑娘请自便,若是你们要住河畔的屋子,还请交钱,那是风姐姐的酒肆,我得替她收租。” “十五先生不会和我开玩笑吧?” “是你先开玩笑的。”顾余生把碗捧在身前,“小玄界十六州,姑娘哪里都可以去得,偏偏来青萍州,很不巧,我不喜欢你怀着目的善意,青萍州的苍生,恐怕也承受不住你这样的善意。” 姜九九捻佛珠朝外走去,边走边道:“阁下不会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够拯救青萍的苍生吧。” “青萍的人们不需要拯救,他们能活下来,并非一粥一饭之恩,是他们的坚韧,不屈和勤劳,我辈修行者,也曾踏足尘泥,起于微末,何须善意怜悯?如果青萍之地一定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苍生的话,我顾余生愿意成为无数先驱斩妖之人,姑娘还是回庙门参禅苦修,红尘大道根本不适合你。” “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可惜盲目的自信,可能也会变成一种自负,青萍山如果没有拜月楼,青萍州是不可能守住的。”姜九九回眸,面色清冷,捧着饭的侍女一脸无辜,连忙跟在身后。 顾余生看着高傲离去的禅女,也没给她任何情面,直言道:“烧香拜佛的你,既然斩不断头上的青丝,又何必为他人谋局,我顾余生既为青萍山之主,绝不会让别人在山上建拜月楼。” 姜九九没有回应,她走得不急不慢,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开门见尼姑,晦气。” 顾余生摆了摆手,拂袖关门,古道上的禅女听见了风吹来的话语,烧香拜佛的她,第一次有些着恼。 “公子,那个女人想要在青萍山建拜月楼,这个拜月楼究竟是什么来历?” “恐怕也是类似于灵阁的存在,现在小玄界与玄界之间的大道已开,各方势力都会来小玄界拉山头。”顾余生说到这,捞起一块排骨递给宝瓶,“每一个从外界来的修行者,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口一个神弃之地,却又无比热衷于掌控这片土地,视天下苍生为蝼蚁,何其可笑……” 小宝瓶啃咬一口排骨,眼睛溜溜转:“公子的意思是,小玄界藏着什么秘密,不断地吸引各方势力前来?” “我家宝瓶都能想到这一层,其他势力也必然会想到的,没有人会是真正的傻子,千百年来,小玄界并不缺少真正的强者,如夫子,小夫子那样的人,若想要为苍生寻一条路,他们早就能办到,当年尊师对敬亭山态度冷淡,恐怕也是想要守住小玄界的秘密。” 顾余生说到这,脸上露出一抹邪性,“只可惜小玄界的修行者一心向往大世,千百年来无数人的梦想,早就已经让无数人疯狂,上一次仙葫州文会,我父亲成为众矢之的,重楼仙会他们将三十年的怨气撒在我身上,如今总算随了他们的心愿,只可惜……那些拼命离开的人,终有一天会发现风景还是这边好。” 小宝瓶眼睛滴溜溜一转,也跟着坏坏笑起来:“等他们出去之后才会发现,大世的修行需要更多的资源,在小玄界原本数十年,百年就可以修行有成,到外面可能要千年,数千年,他们的寿元终会被时间无情地耗尽……” “呀,公子,他们出去了,万一某天又舔着脸回来,那岂不是……”小宝瓶捏起拳头,有些愤愤然,“公子开的道路,现在被他们所占领,白让他们捞好处了。” “去时难,归来也难。” 顾余生目光渐渐深邃,昔日重楼山上,白玉京剑圣左良以十二境身份回归,他的实力虽然很强,但并没有真正以强者的姿态统御主宰。过去他一直不太明白,直到他从洗心村归来,又揭开了天下五座山的秘密。 他终于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两千年前离开小玄界的左良,出去后要接受大世界的法则洗礼,然而小玄界的修行方式注定了他需要重头再来,可被誉为剑圣的他,又岂会放弃千年苦修,只能铤而走险以岁寿续命,待他想要重新回到小玄界时,小玄界的法则已经无法接纳他了。 木屋内,宝瓶看着一脸邪笑的公子,嘴角也露出一抹笑容,过去公子就是太良善,天下人都以为他好欺负,现在公子终于学会了腹黑,藏着一肚子的坏水,别人想要算计他,根本不太可能了。 想到曾经那些拼命算计着离开的人有一天突然醒悟,原来所处的小玄界,是大千世界被遗忘的修炼圣地,幡然醒悟想要回来又被小玄界所排斥,宝瓶就觉得十分解气。 “公子,我真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这一天不会太久的。”顾余生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嘿嘿一笑,“宝瓶,吃饱一些,小玄界的精彩,才刚刚拉开帷幕,大荒的妖族主力也快到青萍州边境了,走,随公子练剑去。” “嗯。” 宝瓶擦了擦手,以一朵桃花撑开新的结界,将茶肆笼罩进去。 顾余生来到后院,将三把斩妖剑置于风雪中,他缓缓展开向天刀临行前给的铸造密卷,阅读片刻后,一座元磁地山被祭出,顾余生神念一动,元磁地山内部结界里藏着的熔炉和铸造池被搬到现实来。 如此奇幻的一幕,不由地让宝瓶露出意外与诧异。 “公子,此山是一座宝山啊。” “当然,它还没有真正的被炼化,想要炼成完整的元磁地山,不仅需要大量的天地稀缺材料,更需要强大的神识和天地元气支撑才行,但现在用它来炼化斩妖剑融进青萍剑倒是可以节约不少功夫。” 顾余生说到这,忍不住看向青萍山深处,昨夜一番变故,青萍山与灰界之间的空间节点彻底被隔绝,以后想要再次进入灰界,必须借助空间法则之力才行。 虽然这样要费一番功夫,可这反而让他感到心安,尤其是当向天刀的那一刀斩开封藏在时间长河里的秘密后,顾余生并不想让那一片神秘之地重新现世,无论是神秘之地,还是神月殿,亦或是那一棵天地神树,都是属于他的秘密。 刚才前院一番试探,顾余生发现禅女姜九九实力隐晦而强大,激怒她而套出真实的目的,拜月楼三个字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与神月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除此之外,昨夜那位自称来自于三魂殿的魂尊,真实目的也值得怀疑。 将沉重的思绪强行压在心底,顾余生取出剩下的一只獠牙,将它和三把斩妖剑搁置在一块。 “宝瓶,我炼剑时,你帮忙掌控元磁地山。” “嗯。” 宝瓶点头,待顾余生炼化斩妖剑,她盘坐在雪地上,双手掐诀,原本沉寂封印状态的元磁地山,被她轻轻打了一道法诀后,忽然间张开五色的流光结界,层层空间气息波动,如涟漪般荡开。 顾余生震惊地看向宝瓶,宝瓶则催促道:“公子,快炼剑。” 第1181章 佛不渡桥头人?我顾余生偏佑之! 隆冬。 霜雪覆盖仙葫州数十万里疆域,作为仅次于中州的地域,这里曾经人族兴旺,大小王朝上百,修行宗门和世家无数,就连维持天下‘正义’的浩气盟总部都在这里。 然而数年之间,小玄界山川大地日新月异,各种秘境深渊和群山诡异冒出,加之仙葫州一吸的西州,沙州尽沦陷,似葫芦状的仙葫州以北妖族肆虐,人间再难有净土。 两月前,随着曾经遗失的大荒地域与仙葫州部分弥合,更是让仙葫州沦为人间炼狱,就连有文武庙守护的芦城,也彻底沦为妖族执掌的大城。 南北妖关一夜尽毁,浩气盟更是做出一个让天下震惊的举动:身为盟主与白玉京达成协议,由白玉京和方天正联手激活擎天巨阵,将浩气盟所在的九座大山三十三道妖关长城尽皆移走,将浩气盟总部移至中州疑难的重楼山! 留下原本依附于浩气盟的万千势力在仙葫州凌乱,浩气盟的总部是一座日月洞天,想走就走,可他们耗尽千百年的心血,成为弃子,面对着从大荒袭来的妖族和兽潮。 仅仅半个月时间,小玄界第二大的疆域州,几乎尽沦为妖族之地。 可怜代代生活在仙葫州的凡人们,只能以村落为依,在妖族肆虐的环境下艰难求存。 就连昔来自于眠月大陆十八姓守护的姬家之地,都彻底沦为妖巢。 古道西边,雾霭苍苍的天地雪花飞扬,狂风怒嚎,无情地吹拂着裹衣袱被的饥饿之民,他们一部分来自于芦城,一部分来自于更遥远的韦城,浩气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 ——青萍州。 芦城的人们从未忘记五十年前的那一场妖潮,那是一个儒雅的书生据城而守,当年还是稚童的人们,如今已携家带口,成为漫步人生路上的苍髯老人和老媪,他们本不想离开自己的故乡,只是多年前那个儒雅书生的儿子,又给了他们注入坚强生活下去的勇气。 若不是妖族凶猛残忍,他们决计不会离开自己的故乡。 作为从韦城和浩气城来的难民们,他们的人生更加大起大落——他们曾见过浩气盟旌旗漫九天,迎接从天外来的仙人,他们也跟着浩气盟的修行者叩拜大呼仙人万岁,当他们得知一位负剑书生指天谩骂仙人时,他们也跟着天下人口诛笔伐,恨急了那个叫顾白的读书人。 可当妖族真正入侵他们的家园,残食他们的子女,浩气盟袖手旁观,无情地将他们当做一切代价时,他们才意识到,当年的欢呼和口诛笔伐,如同一把时光之箭,数十年后正中胸膛。 他们的亲人死了,无数人骨肉分离。 他们重新向天跪下,才发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浩气盟抛弃了他们,仙人居住过的韦家也抛弃了他们。 于绝境之间,他们才认清了世道的残忍和生存法则。 在无尽的绝望之中,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及当年那个怒骂仙人的书生,如今尚有一个儿子在人间,在青萍,那个曾经被视作偏僻的穷乡之地,如今成为了无数凡人向往的天堂。 世人是盲从的,妖兽残忍的利爪和獠牙教会了他们如何去选择,身染亲人血,惨死的亲人如同梦魇一样驱使着他们求生。 青萍。 成为了仙葫州凡人们最后的执念,翻山越岭,从一开始还有金银珠宝傍身到后来一袋干粮难求,到最后食不果腹,有无数人倒下,再也起不来。 这个曾经修行者们嫌弃山川不够广大的地方,成为无数凡人们一生都难以走完的无尽之路。 无穷无尽,浩浩荡荡的队伍奔向青萍,一场场的霜雪和随时从山林间出现的妖兽捕食,人越来越少。 当灰暗的天空被一阵风短暂地吹开,露出巍峨的青萍山时,无数人喜极而泣,历经千辛万苦而想要抵达的地方,或许三天,或许五天就可以抵达了。 霜雪世界凡人的呜咽和欢笑,人间的悲欢一幕幕上演。 旷野之地的妖狼嗷呜嗷呜地召唤着狼群。 弱小的人类,将成为它们的食物。 高高的雪峰上,几名大荒妖修冷漠地盯着霜雪茫茫上行走的凡人,他们的身后,数千狼群在狂奔,即便隔着数十里地,人间的血腥气已经传至山巅。 “真是可怜呐,这些四季劳作的凡人们,供养着高高在上的浩气盟修行者,可到头来最先抛弃他们的恰恰是他们盲从崇拜的组织。” 一只化形的鼹鼠大妖目光如黄豆闪烁,空气中的血腥气,让他格外兴奋,他伸出毛茸茸的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鼠种袋,霎时间,成千上万只鼹鼠密密麻麻朝山下钻去。 一只飞蝗大妖开口道:“鼹鼠,你这是将子子孙孙都带来了,不要忘了,幽夜大人特意交代过,若是去往青萍山的人都要给他们一条活路。” “幽夜大人?呵呵,飞蝗,你还当大荒还是十大妖圣执掌的时期?变天了,他这位妖圣,连给惊鲵妖圣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月前芦城之巅,惊鲵选七十二位破阵先驱,幽夜连败三阵,连惊鲵手下的妖将,都可以轻松拿捏他,他这位妖圣实在太弱了。如今他想讨好人族,简直是妖族的背叛者,等惊鲵大人彻底让真灵百族的那些老家伙屈服,必然会夺了幽夜的妖圣之位,你们遵照幽夜的命令行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这么多人族之血,足够沐浴一场了!” 鼹鼠大妖骤然显出真身,化作一只天地硕鼠,张嘴一吐,黄蒙蒙的妖风向青萍方向肆虐! 在妖风的加持下,山下的妖兽也被激发凶性,开始追逐逃难的人族。 妖风裹挟霜雪。 向往着青萍的凡人们,即将面临一场灭绝的灾难。 “跑啊!” “快跑!” 走在最前方的逃难之民亦能感受到这一道从天空刮下来的黄蒙妖风,无比绝望地奔向那一座横跨冰冻浣溪的古桥,仿佛只要过了那一座古桥,就能够活下来。 古桥东边,一寺在芦苇荡拔地而起,风四娘的酒肆,姜九九因为顾余生的一句话而不入住。 “小主!” 侍女藕香的声音在香殿门口响起,她看向从西边刮来的妖风,又看着那些在远处仓惶奔跑的人。她虽是一个侍女,但以她的实力,足够救下这些人,只是,她的命运,由佛来做主,由禅女来做主,半点不可抗命。 “妖族打来了。” “藕香,你想救他们?” 藕香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惶恐地抬起头来,主子不说话,她再不敢多说一句。 “你忘了吗?你也是妖啊。” 数息后。 禅修的姜九九捻佛珠走到门口,她身上的修服不沾任何尘垢,掌间琉璃佛珠清明映佛光香火。 妖风已经在那些逃难之人的头顶。 藕香噗通一下将头磕在门槛上。 “我会出手,但是……他们要能够自己跨过那一座桥,明白吗?佛渡桥上人,这是佛经中的大道理,你不会懂的。”姜九九合手,身上浮现出佛家圣洁的光。 铮! 姜九九话音刚落,青萍山的那一座茶肆,一道剑气铮鸣而起,刹那间天地为之一明,方圆数十里的天地元气在守护剑意下化作一把巨剑喷薄而出,如奔涌的浣溪河,绵绵奔流向苍穹,涛涛江水回响剑音,漫天霜雪皆作剑花。 伴随一声大妖惨叫,黄蒙蒙的妖气一瞬泯灭,一剑出青萍,千里斩妖风,霜雪飘零的人间,亿万之剑护苍生! 雪剑骤密不停。 亮堂堂的寺庙前,姜九九捻佛珠道:“还真是心宽,桥的那一头,可曾也是青萍山?” 第1182章 行善于天下,亦修补不了的内心! 雪花飘零的世界,黄蒙蒙的妖气散尽,劫后余生的人们眺望着远处的青萍山,明明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现在变得很近很近。 缤纷飘扬的雪花变成了一滴滴沁落的妖血,身染妖血的难民心中反而越发的平静,妖血抚平他们惶恐的内心,仿佛只要雪一直下,他们就会得到守护。 “是真的,原来说书人讲的故事都是真的!”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你再熬一熬,等到了青萍,我们就有救了。” 浣溪彼岸,人间欢呼的声音飘了过来,站在庙门前的禅女捻着佛珠久久伫立,一位侍女踏雪而来,“圣女,粥已熬好,是否要在桥头施粥?” 姜九九眉头微皱,这样简单的问题,竟然难住了她,她转身向佛合掌,只觉龛前的香火熏眼。 她向佛请教这个问题。 但佛没有回答她。 姜九九手上的佛珠如此沉重,这时,在外面的侍女藕香略有沉思,哒哒哒的跑进风雪里,跑向茶肆。 她站在茶肆的篱笆墙外,伸着脖子探看里面,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藕香鼓起勇气,大声问道:“十五先生,婢有一问,恭请解答,浣溪寺昨天熬了米粥,方才十五先生剑解苍生之围,我家主子守在佛前,无法做出决定……” “只要行善,有何不可?” 声音从后院传来,未见其人。 “多谢。” 藕香又哒哒哒的跑向新寺,恭候在门槛前,低声道:“主子。” “怎么?你去寻到答案了?” “他说……只要行善,有何不可。” 姜九九于佛前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片刻后,她睁开眼:“那你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啊?是。” 藕香恭恭敬敬的跑出去,蒙智较晚的她,有太多不懂,她得去找精明聪慧的流珠解答心中疑惑。 古桥边的粥棚终究还是搭起来了,淡淡的米香飘过了河畔。 姜九九跪坐在蒲团上诵经念佛,额头上有汗水哒哒哒的沁出,明澈无瑕的佛光在她身后逐渐摇晃起来。 啪嗒! 忽然间,她手上的佛珠线断,佛珠散落一地。 姜九九一个个的拾掇起来,重新串在一起后,发现少了一颗,只是少的那一颗,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古桥的粥棚里已经有第一批难民喝到了热粥,那一张张饥寒交迫急切喝粥的面孔,格外清晰。 “藕香。” “主子。” “把粥棚前的那些经幡撤了。” “啊?是!” 藕香得到命令,跑得比前两次更快了。 当越来越多的难民走过那一座桥,原本平平淡淡的白米粥竟然在空气中越发浓香。 或许是人多汇聚了阳气。 久雪的天空竟然晕开了厚厚的云层,雪停了,太阳羞挂在天空,虽然还温暖不了山川大地和饥寒交迫的人们,却也不至于让大地继续严寒下去。 清霄云淡的天空,一道虚白的光落进了茶肆后院,正上方的穹顶浮现出丁达尔的万道霞光。 青萍剑悬浮在逐渐变小的元磁地山上方,嗡嗡震颤。 宝瓶停止操控元磁地山,她伸一个懒腰,侧目看向通往青萍州的那一座古桥,扁了扁嘴,不忿道:“公子,人是你救的,她倒怪会行善事捞功德的。” 顾余生缓缓收功,身体周围泛起的空间涟漪渐渐归于平静,他伸手将悬浮的青萍剑握在手里,感受四把斩妖剑合在青萍剑里的斩妖力量,认真想了想: “伽蓝僧人赠的那三卷佛经中说,佛门修行,讲究一修智慧,二因果,三修功德,如此才能诸我圆满,明镜台上升浮屠,所谓功德因果,皆是一种业力,对那些历经苦难的人们来说,喝一碗热粥,是最迫切的,那个女人的确心机深沉,她在佛前得不到的答案,让我来给,从而沾染因果,可她却不知,我顾余生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因果。” “公子心大,可我宝瓶心眼小!”小宝瓶忿忿不平,就要去讨个说法,顾余生也不阻止,他将青萍剑归匣,朝外走去,“宝瓶,你不是要开一间医馆吗?” “啊,是啊。” 宝瓶这才想起她的初衷,连忙跑去把茶肆的门打开,又把挂在杆子上的旗招更换,一个人忙忙碌碌,忙了一会,发现自家公子顾换了一身行头,穿上当年莫姑娘亲手给他缝制的雪白长衫和大氅披肩,手提一葫酒,有说不出的潇洒惬意,她嘟囔道:“公子,你快来帮忙啊。” “不了,你把红缇和丽娘唤来即可,公子要去沽酒斩妖去了。” 顾余生把酒葫芦往肩头一甩,自在极意地走在古道上。 “啊?公子!” 宝瓶气得直跺脚,连忙施展特殊的本事,强行把红缇丽娘召唤到茶肆来,并对两女叨叨叨不停。 红缇看着在风雪中肆意逍遥阔步的主子,用手敲了敲脑袋:“呀,宝瓶,丽娘,公子该不会……该不会是对那个烧香拜佛的圣女起了……” “红缇。” 黄丽娘温柔打断了红缇的话。 红缇还是有些担心,她看向宝瓶,原本刚刚还有些着恼的宝瓶,这时突然不生气了:“红缇,丽娘,干活吧。” 红缇这才后知后觉,小心翼翼的干活。 丽娘心思更加细腻,以术法改造茶肆的时候,走到宝瓶身边,“宝瓶姑娘,公子他不是……” “你以为我生气了?才不是呢,我只是高兴,没有莫姑娘在身边,公子他……也能自己走出阴霾,我为公子感到高兴,至于那个拜佛的女人……她的确有些姿色,可是公子那样的人,眼中视她如众生,放心吧,”宝瓶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敲了敲丽娘的小酒窝,“我家公子心如磐石,我倒希望那个女人佛前叩首,能换得我家公子正眼一看呢,若是那般,公子青丝便不会被相思烧成白发了。” “宝瓶姑娘,我们……真的要开一家医馆吗?” “为什么不呢?”宝瓶一脸认真,“如果做好事真的可以积累功德,那我希望我把这份积攒的功德加持在我家公子身上,让他每天都开心逍遥。” “那……我也是。” 黄丽娘低下头,开始认认真真做事,宝瓶从桌子上跳下来,弯着身子看黄丽娘的脸,黄丽娘连忙转过头,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雪白的世界,顾余生肆意畅快地饮烈酒,不急不慢地走到铁匠铺前的那一棵歪脖子老树下,他倚靠老树,看通往仙葫州的那一条路上走来历尽苦难的人们。 当顾余生目光掠过一张茫然惶恐的稚童面庞在人群里找到失散的父母端着热粥而来一家团聚时,他的瞳孔渐渐涣散,过去的记忆又缠上心头。 仰头把酒往喉咙里灌,火辣辣的酒在心口不断燃烧。 当新的妖潮席卷向青萍州时,顾余生嘴角一扬,将葫芦高高抛起,纵剑凌空远去,他明明可以一剑就斩杀千妖万妖,偏偏如一个失魂落魄的剑客鲁莽地冲进妖群,一剑又一剑地将妖兽杀死。 天空灰暗了下来,残阳如血。 大地的白雪被染红,仙葫州的边境尸山血海! 一只巨大的飞蝗大妖被斩断翅膀失去了战斗力,顾余生手持青萍剑,像个凡夫俗子一样一剑一剑的捅杀飞蝗大妖。 “还我父亲的命来!” “你们还我娘亲的命来!” 沙哑声音在低颤,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从下颌滴落在早已血肉模糊的妖躯上,落在妖血染红的青萍剑上。 “呵呵呵……你终究还是那个没法走出樊笼的少年呢。” 突兀的声音自少年身后响起,顾余生回头,血丝布眼球,反手一记撩剑,深深地刺进一只大妖的身体里,随着大妖的身体崩坏,一道雾霭包裹的身影在顾余生的眼瞳越发清晰起来。 小玄界灵阁之主。 七杀。 他没有被莫凭栏杀死,还诡异的活着。 第1183章 得知真相,那个顶天立地的傲骨书生! 顾余生站起来,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他没有像多年前那样见到灵阁之人毅然拔剑,随手将青萍剑上的妖血轻轻一甩,在地上留下一行血珠,一身白衣染血,如一朵朵桃花绽放。 顾余生以手抚剑上的龙纹,缓缓开口:“两个月前,我在北凉杀了个灵阁的巡界使,你来得正好,那位巡界使被我搜魂,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你要不要试一试?” 淡然的七杀先是一愣,随即神秘一笑:“原来如此,是你替我解决了麻烦,数年之间,你的成长确实可怕,你剑上的寒意甚至让我灵魂感到颤抖,我执掌灵阁多年,倒是在这十年之内接连看走了眼,一个是你,一个是圣院的那个小子,你想要从我这里找到答案,也不是不可以,我先开个价,你帮我杀了莫凭栏,我就告诉你全部,如何?” 呲啦!!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忽然绽放出一道银色的剑芒,以迅捷奔雷之势一瞬洞穿七杀的腹部,剑尖从七杀的身后透出一直延伸数十丈,穿透进冰雪覆盖的岩石里面,又是一声脆响,一座笔架般的雪峰如豆腐一样整齐坍塌。 嗒,嗒,嗒。 七杀眼睛瞪大,以手死死抓住顾余生疾射而来的银色剑束,脸颊上流出几滴冷汗,他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意外,不解,剧烈的疼痛,让他灵魂颤抖,“嘁,这就是年轻之间的友情吗?何至于如此动怒,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吗?怎么,在你眼里,父母之死,还比不过友情?” “老东西,你一生与他人做交易,不会明白的。”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遵循既定的规则,以他人友情作为谈判的筹码,你配吗?” 银色的剑束骤然溃灭,七杀踉跄后退两步,尚未站定,只觉眼前一阵冷风袭来,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一道青色的剑芒斜斩,直接在他灵魂躯体上斩出一条细密的剑口,他虽是灵魂之躯,亦有鲜血汩汩而出。 更加七杀感到震惊的是,刚刚还离着有数丈距离的顾余生,此刻离他只有咫尺距离,他甚至没有看清顾余生是怎么腾挪到面前来的,如果说第一次顾余生出剑他猝不及防,那么第二次出剑呢? 当顾余生冰冷的面庞在七杀的眼底越来越清晰时,雪白的世界,他好似看见顾余生的身后凝出一尊杀神,正以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咳……” 七杀手捂身前斜斩的伤口,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方才还在镇定的他,忽然间变得难以置信,因为他发现,他的灵魂躯体,可以被顾余生的有形之剑重创,他的生命本源正在急速流逝。 “你!” 顾余生移步向前,讥讽一笑,“我还以为似你这样长期拿他人性命做交易的人,早就看淡了生死呢,没想到也会畏惧死亡,你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我没有灵阁的令牌和身份,我的剑还拥有斩杀灵魂的能力?” “为什么?” 顾余生将身子微微前倾,在七杀耳边道:“告诉你也无妨,除了在重楼山之外,我还在其他地方见过真正毁灭大世的秽寿,刚刚的那一剑,就藏了那么一丝丝秽寿的本源,我知道你执掌灵阁,他人的灵魂必然也为你所用,随时可以李代桃僵,可若你的生命本源被秽寿污染,你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什么!” 七杀眼睛瞪大,他的手从剑的创口挪开,掌心里的血,逐渐变成黑色。 “顾余生,你该死!” 七杀的面容陡然变得扭曲,可他却仓惶的后退,想要和顾余生拉开距离,然而顾余生看似寻常踏出的一步,都以绝对的实力侵蚀七杀自身所能掌控的灵域。 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两人看似还没有真正的交手,然而胜负已定。 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差距,并非一定要拔剑才能比试高低。 “哇……” 再次吐出一口黑血后,七杀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不再后退,他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顾余生,连说三个好字。 “早知道当年襁褓中如萤火微弱的生命能够成长到这一步,我决计不会和你做交易的,你想要知道真相是吧,我这就告诉你,当年你生下来不久,被上界之人以大神通夺去先天灵胎根骨血脉,三魂七魄几乎溃散殆尽。 你的父亲顾白数日之间辗转天下,只为将你救活,顾余生,你父亲本是傲骨书生,为了让你活命,亲自登临三大圣地山门跪祈原谅,结果可想而知。” 顾余生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他的心好似被一把剑深深的刺痛,强忍着窒息之感,低哑道:“后来呢?” “哈哈哈……咳……你父亲大闹仙葫州文会,三大圣地出大世梦碎,岂会让你父亲如愿,他们为报复当年之仇,让你父亲自戕一刀,就给一味药材,你的父亲……足足自戕了八十一刀,嘿嘿,若是如此,倒也罢了,他们故意放出大荒十大妖圣拥有救你的还魂草,让你父亲以一己之力退去入侵人族的妖族。” 七杀说到这里,脸上的疯狂消失不见,竟是难得的露出几分肃然:“知道吗,你那受了八十一刀的父亲,以一己之力击败妖族十圣中的六圣,不仅退了妖关的十万妖族,还拿回了可以救你命的药材,可惜啊……你父亲终究还是低估了人心,有人在给你父亲的药材中动了手脚,最终功亏一篑,到后来,你父亲不得不求助灵阁。” “你的父亲典当了天魂和地魂,终于保住了你一命,可彼时的他,一身通天修为十不存一,至于多年后两盟让你父亲出山斩妖,也不过是一场交易和阴谋罢了。” 七杀看着已经呆然握剑石化的少年,他本不想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顾余生腰上的那一把木剑时,又继续讲述关于顾白的过去:“你十岁那年,大荒妖族再次入侵人间,三大圣地,两盟的强者尽败在大荒第一妖圣惊鲵的手上,为了化解危机,三大圣地和两盟旧事重提,让圣院出面做担保,让你父亲出山相助力战大荒第一妖圣。” “那一战……没有人知道胜负如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的父亲顾白在最后的时间里,还想要回到他牵挂的地方,那时的他……连一只区区大妖都无法战胜了,四方城城门上的镜子,留下了你父亲最后的影像……顾余生,你的父亲,他的确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本座亦很尊敬,你要记住,在他绝望的时候,是灵阁给了他最后的希望,你也才能活到今天!” 嘀哒。 嘀哒。 霜雪漫天的世界,握剑的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千万悲伤,泪水夺眶而出,晶莹的泪珠儿垂落在冰冷的青萍剑上。 第1184章 浣溪河冻不住的悲伤,霜雪模糊的身影 “顾余生,现在的你应该明白你这条命有多珍贵了吧。”七杀的灵魂之体被污秽之气渐渐侵蚀,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露出一抹解脱之意,“好好活着吧,现在的你,或许已经能够真正地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残酷了,如此……我倒也能够放心的去交差……” 七杀的灵魂之体渐渐崩塌,随之泯灭的,还有一道神秘无比的禁魂之符,当灵魂之体消散殆尽,一道灰色的魂影从灵魂的灰烬里遁向远处。 “站住!” 顾余生断然一喝,头发飘荡,身与剑横,一晃出现在百丈开外的那一道灰影前方。 “怎么?你想和我动手?我不过是一道神念意志,负责将七杀最后一丝残魂引渡交差,你杀我没有任何意义。”灰影逐渐凝实,模样与七杀也有几分相似,正是那位曾经躲在小玄界灵阁之主七杀阴影的那一位神秘影子。 顾余生衣袂飘荡,手上的青萍剑散发出神秘之芒,即便那一道回应只是神念意志凝成,亦在清颤的青萍剑刃前意志晃动:“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是。” “我能否赎回我父亲的天魂和地魂?” 灰影沉默片刻,回答道:“你父亲已经死了。” “我是问你能不能!”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横握的剑旋转,直指那一道灰影的咽喉,“我有能力泯灭你。” “我当然相信,你的剑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股力量已经超越了此界的天地法则。”那一道灰影低叹一声,“你是修行之人,当明白身死道消的道理,天魂归上苍,地魂归地府,从来没有人能够例外。” 顾余生嘴角颤动,极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悲伤情绪:“我见过引魂灯,更见过上界以魂续命之辈,告诉我,谁夺走了我父亲的灵魂?” “这是灵阁的秘密,七杀已经说过了,那是一笔交易!” “我不愿意!” 顾余生的剑刺在那一道灰影的咽喉处,眼看就要将那一道灰影抹杀。 “若没有这一笔交易,你顾余生能活着吗?” 顾余生的手陡然僵住,再也无法往前递剑。 那一道灰影一动不动,冰冷冷的开口:“凭灵阁的实力,真要杀你,会让你一点点的成长,让你活到今天?那一道追杀令,又何尝不是在你宝剑未利之前的保护伞?不过是因为你父亲的庇护罢了。” “七杀之死,也并非是你真有能力能够杀死他,他既死,灵阁也不会追究你,今日之事,亦不会有人第二人知晓。顾余生,你要做的事,是守住你父亲深爱着的这一片土地,你心中的怒火,自可向那些真正的敌人和妖族发泄。” “记住,可别轻易地死了。” 那一道灰影随风消散,声音犹自在顾余生的脑海回响。 最后一抹残阳落山,黑夜笼罩大地,停了小半天的世界重新飘零更大的霜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顾余生的头发上,肩膀上,雪粒落在青萍剑上,清脆悦耳。 顾余生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他站在大雪纷飞的万浣溪古桥上,伸手握住古桥上的石雕,指尖传来严寒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几乎快要将他身体冻得麻木。 “公子!” 青萍古道厚厚的霜雪路上,宝瓶,红缇和丽娘各提着灯笼朝古桥奔来,呼呼寒风厉啸,宝瓶,红缇,丽娘的身上都被霜雪沾染,变成了三个雪白之人。 “公子,你怎么全身是血?” 黄丽娘和红缇一脸关心。 小宝瓶一下拽住了顾余生长袍衣摆,抿嘴道:“公子,外面好冷啊,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余生伸出僵硬的五指,轻轻拂去小宝瓶满头的雪花,轻轻点头,把她放在背上。 夤夜的灯拉长并行的四道影子,新建的浣溪寺木鱼声声,佛前烛火明亮,远处斑驳的那几道影子映照在佛堂墙上,雪风朔回几转,飞舞的雪花敲打佛门,扰了那个修红尘大道的女人心境。 她起身回眸几转,只看见一道模糊背影被风雪湮没,寒风再一吹,只剩下苍苍茫茫的大地。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静谧。 茶肆的医馆改造直连着洞天福地,茶肆里弥漫着淡淡的丹药香气,红缇和丽娘忙着烧水倒进木桶。 宝瓶烹煮一锅猪油焖饭,她守在灶台前,摇曳的火光在她两只瞳孔闪烁。 夜很漫长。 当猪油焖煮的饭香飘荡在茶肆时,已然换了一身衣衫的顾余生默默走到灶台前,他朝宝瓶淡淡一笑,“斩了一天妖,真的有些饿了。” “我给你盛饭。”宝瓶给顾余生盛了满满的一碗,她守着顾余生一口一口的刨饭吃,眼睛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用勺子舀一口放在嘴里,细细尝了尝,“唔……公子,猪油拌饭,真的很好吃!” “是啊,我曾经吃过一次,那味道忘不了。” 顾余生凝望着屋外飘零的雪花,思绪渐渐飘远,那一段属于他和莫晚云的记忆,明明才过去一年,却好像已经藏在记忆里万年,十万年之久,洗心村里那一张张面容,在他脑海里浮现,也只有那一张张面孔变换时,他心中无尽的仇恨和怒火才平复下去,如同一座火山进入短暂的休眠期。 “公子,你在想什么?” 宝瓶好奇地看着端碗发愣的顾余生。 “我在想一些人,他们一个个都像你这样可爱。” “啊?”小宝瓶一脸茫然,“不会是小红,小雨和小彘他们吧?” “不是,我去过一个叫洗心村的地方,宝瓶,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 宝瓶摇头。 “我在那里有一间书院。” 顾余生迎着火光,随手捡起一支木炭,在地上画了两个小人,又在旁边写下平平安安四个字。 宝瓶认真看了看,双手放在身前阖目向黑夜祈祷:“公子,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其实……这是两个孩子的名字。”顾余生顿了顿,“或许这是做父母最大的心愿吧,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如愿。” “公子,一定会的。”宝瓶祈祷完毕,挪到顾余生身边,双手抱着顾余生的手臂,片刻后,她低下头,嘀咕道:“公子啊,你干嘛把名字和他们的样子抹了?” 顾余生低头看向地面,刚刚写的字和两个孩子的画,确确实实消失了,没有任何一丝丝痕迹存在,就像是被时间抹去了一样。 “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画得太难看了,我重新画一个你,画一个我。” 顾余生握住一截木炭,内心翻江倒海。 第1185章 时间之沙如流星划过,一夜惊动三千世 雪夜笼罩的青萍山西境格外静谧,茶肆灶前的少年凝望黑夜,深邃的目光望穿春秋,某个瞬间,苍穹星辰有一道破晓之光击穿黑暗,如同一颗流星划过长长的尾焰,骤然闪耀苍穹,一闪划破天河,神秘幽幽。 金色的光影浮动数个大世,于某些位面来说不过是星影变幻,可对于某些大世的天空,却是斗转星移,天象惊变。 “公子,刚刚有流星嗳?你看见没。” 小宝瓶将头歪探向窗外,一双如玉的眼睛看向雪花飞舞的黑夜,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顾余生。 “有吗?” 顾余生强行将目光从地面移向天空,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循着小宝瓶手指的方向看去,天空似乎真有一道金色的光影在虚实变化,他伸手到窗外,只接得一片片的雪花。 “真的,我确定。” 宝瓶为顾余生没有看见流星而遗憾,刚刚那一道金色的流光,实在太绚烂了。 “它是这样划过天空的。”宝瓶用小手在天空画一个轨迹,最后将手指向青萍山深处,“落在山的那边去了。” 顾余生伸手按了按宝瓶的小脑袋,起身走向后院准备休息时,他的目光骤然看向青萍山深处——他没有看见所谓的流星,但却看见冰冻的浣溪河如同时光逆流,江河水转,河的尽头,有一团时间的金晕如涟漪浮动。 恍惚之中,他看见一片神秘之地,一棵苍苍神树延伸一枝桠,连接着一座荒古大墓。而这一座大墓,就封印在浣溪河迷雾的尽头! 唰! 顾余生身影一晃,几乎一瞬就出现在霜冻的浣溪河上,脚下的冰冻已近三尺,刚才的异象,随着寒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你要追逐流星啊?宝瓶骗你的,刚刚看错了。” 宝瓶有些愧疚。 “宝瓶,你没有看错,那不是一颗流星而是天地大兆。” 顾余生双手负立,黑夜下,他的身影萧瑟孤寂,仿佛真正成为黑夜独行的背剑人。 宝瓶看着顾余生的背影,安静地陪伴在身边。 咔,咔! 忽然,顾余生脚下的浣溪冰冻之河,发出奇异的声响,如同银屏乍破,地脉脆断。 “公子,什么声音?” 还没等顾余生回答,巍峨的青萍山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地龙翻身! 迷失之海。 雾霭密布的天空如同一块布被撕裂开来,一个银星状的旋涡逐渐形成,天空忽然电闪雷鸣,万道奔雷如紫龙从虚空而来,如苍龙吸水。 深邃的沧海波涛汹涌,潮起潮落间好似有天地之力引动沧海,最中心处开始呼应天空,一个数千公里的漩涡撕裂着沧海,万丈沧海断流。 旋涡中心处,格外的平静。 平静的漩涡中心,掩埋的海底逐渐显露出连绵起伏的山川大地,一座座岁月沧桑的古城逐渐显露。 沧海无量,上古岁月的遗迹和地脉露出峥嵘一角! 宗门,遗迹,森林,嶙峋的山脉峡谷……一个陌生又悠久的世界,重现人间! 更加诡异的是,迷失之海的海平面正一点点消退! 青云镇外的桃花坞一座座岛屿露出水面。 种种天地异象,正在大雪飘零的夜悄无声息地发生,寻常的修行者未感到异常,只是觉得到处都在地龙翻身,于凡人而言,更是一场新的灾难。 东海蓬莱。 正在打坐的紫升真人忽然睁开眼,他抬头看向密室头顶的一面古镜,瞳孔渐渐放大,神色变得不可思议,他身影一动,一瞬出现在蓬莱圣地最高的一座岛屿上,看着逐渐退潮的东海之滨,倒吸一口凉气:“老祖,老祖!” 三道身影飘忽而来,正是上阙真人,灵阙真人,三阙真人。 这三位人族岁月长寿的修行者,面对圣地之外的沧海异象,亦是半天说不出话来,三人惊骇过后,共同施展蓬莱紫薇神术推衍天象之变,不过数息时间,三人共同吐出一口老血,从精神矍铄的老者,变成头发苍白的老人。 虽是如此,三位蓬莱圣地的老祖宗却是哈哈哈癫狂大笑,上阙真人一把抓住紫升真人的衣袖,嘴角不断流血,整个人激动到极致,声音颤抖,“紫升,当年逍遥圣主的预言是对的,他的预言是对的!!我没有让你去大世,是正确的……因为小玄界才是……才是……哈哈哈……” 上阙真人过于激动,整个人暴吐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一脸发懵的紫升真人看向另外两位老祖,这两位老祖更是不堪,他们死死的盯着暗沉沉飘雪的天空,千年修行的定力,居然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眼睛泛白,口吐白沫昏厥过去。 白玉京圣地。 五楼十二城拱卫的天地星楼,高寒之地,一道剑气骤然逆冲苍穹,随后剑气溃散,化作漫天星雨洒落十二城,无数白玉京圣地修行者皆震惊惶恐! 还没来得及探查怎么回事,又有数道浩瀚强大的剑气也弥漫在圣地之内。 这一道道剑气,都是白玉京闭生死观的老祖宗散发出来,其威惶惶,其剑渺渺,足可毁天灭地。 整个白玉京圣地摇摇晃晃。 无人不惊,无人不骇! “啊!” 圣地内一声苍凉怒嚎,璀璨长夜的剑气骤然泯灭,一位闭关数千年的剑修化做千丈身影,凌空而站,他回眸看向白玉京的所有修行者,凄然大喊: “左良师兄!” “你害了我!” “你害了我等!你误了所有人的前程!” “噗!!” 千丈身影口吐鲜血,猝然剑解。 白玉京。 一位镇定天下的强者道心崩溃,猝然陨落! 又有一人凌空咆哮:“夫子,小夫子,你们明明知道一切,你们明明知道一切,圣院书山,哈哈哈,白玉京弟子听令,今日起,白玉京与圣院书山誓不两立,即刻遣使往圣院书山,问罪夫子的所有弟子,遇见圣院书山的修行者,杀无赦!” 大雪山。 大梵天圣地。 悠悠钟声在万年古刹回响,山寺之僧皆从入定中醒来。 大雄宝殿。 两位大世尊正在与大乘寺的僧人离舍论经,忽然之间,大雄宝殿金佛显影,雪山禅院,有禅寂的僧人跏趺踏云而来,他们的不灭佛身已陨,然而佛心未灭,一个个僧人执念意起,竟都诡异般地复活过来。 两位大世尊连忙起身相迎。 一位枯骨无眼的酒僧踏门而入,忽然探出一掌,将殿内金佛一掌拍碎! “师叔祖!” 悔心和舍心两位大世尊倒吸一口凉气,而神秘的离舍僧人却是双手一合:“阿弥陀佛,不灭不破,圣佛在心中,恭喜大师,悟透禅之真意!” “不……佛不在这里。”枯骨酒僧抬起骨手,遥遥往东一指,“时间之沙指引我,佛在青萍!” 第1186章 绝世妖剑出,云梦祖地的预言! 大荒。 拜月山,月池之地。 满世霜雪似乎下不到这里,一泻月光如柱,氤氲的淡白的池子里,一只白鲨在自在地摇曳,它的鲨鳍如一把弧形巨刀,将平静的水面不断分犁两旁,天地间的灵力随着一泻银色的月光注入,那一只白鲨不断地汲取着能量。 当天空有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时,那一只白鲨陡然跃空而起,化作千丈之巨的妖影,它凌空一啸,生出一对银色的鲨翅,整座月池的水被神秘的力量虹吸而起,化作银色的帷幕。 随着妖鲨吞吐天地之气,它那活跃的身姿妖魂之气变得强大而鬼魅,星辰移转间,化作一把数丈之巨的鲨齿妖剑! 森! 妖剑落月池。 恐怖的妖气荡至千里之外。 整个大荒的妖族都在这一股恐怖的气息下瑟瑟发抖,就连大荒深处的真灵百族,亦在这一股妖气之下感到窒息无比。 “这就是本座将会进阶帝品的妖剑吗……人族书生所说的以身为剑,以天地之念为剑,就是这种感觉吗……不过,比起白帝的妖剑,还差得远呢……” 月池之畔,妖圣惊鲵无声无息地出现,天地间所有的月华皆落在他身上,他随手一握,那一把数丈之巨的鲨齿妖剑落在掌心,逐渐缩小,被他随手挂在背上。 比起之前他出现在万妖前的跋扈嚣张,此时的他,身穿一身儒衫,面颊上的鲨纹也变成了涂色,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族旅者。 只是,当他抬起头看向苍穹划过的那一颗流星时,面颊上的鲨纹骤然变得明亮,眉心处出现特殊的魂印,他看向人族领地青萍州方向,喃喃低语:“有趣,那一处神地的封印终于松动了吗?我也应该取回属于我真正的力量了……不过在这之前……” 惊鲵的脚轻轻一动,月池里的水化作一层涟漪帷幕,以他为中心向远处荡去。 不一会,数道强大蛮横的大妖恭敬地跪在他身后:“惊鲵大人。” “去告诉大荒万族,就说妖祖的秘藏在人族出现,今后不再需要借助炼妖池洗练就可以成为妖皇,妖圣,前提是……他们能够将人族的领地占领。” “是,惊鲵大人。” 跪下几只大妖修一个个畏惧之余,又露出浓浓的兴奋神色,嗜血本能溢于体表,恐怖的大妖气息形成如本体状的灵压。 “区区妖皇妖圣之名,就让你们如此兴奋?大荒十位妖圣?那都是过去式了,记着,在这个世上生存是以实力为尊的,去吧,带领你们的族人攻下青萍,我去一趟中州敬亭山,取回我的东西……” 惊鲵衣袂飘荡,身与剑合,化作一道流光远遁,不过片刻辗转间就已出现在大荒临江,他纵身一跃,化作一条鲨鱼消失不见。 真灵古地。 满头苍发的一位真灵老者手杵鹿杖,一双湛蓝的眸子仰望苍穹深处划过的那一颗流星,身上散发出天地智者才有的儒雅气息,他对身后的上百五彩神鹿族人道:“灵祖的预言成真了,眠月出,岁首曜太虚,宿命起,万界灭,但愿此兆,不是应在妖族才好啊。” 不远处的高树上,一位真灵丹鹤老叟捻数尺须髯,聆听天地之音,他睁开眼,神色倒也平静:“鹿道友,我感受到绝世妖剑的气息……惊鲵,他以妖族之身修炼人族剑道,如今妖剑已成,真灵族迟早会成为他的剑下魂。” “早知道当年那位人族求助我等,就该答应了他,也不至于让惊鲵炼成了绝世妖剑,还将原本的大荒之地通道也打开了,这下真灵族,人族都有麻烦了,更让我忧虑的是,我在感知到绝世妖剑气息时,还感受到另外一把剑的气息,只是这一把剑的气息太韬晦……” 呱! 就在两位神秘真灵长老谈话之际,一只迷彩蛙从前方的灵池跳了出来,它张嘴一吐,一张白玉卷轴缓缓打开,卷轴上封印着一个神秘的天地之符。 鹤鹿两位真灵长老看见迷彩蛙出现时,已经大感意外,再看向迷彩蛙嘴里吐出卷轴上的字符,两人脸色皆是震惊无比! “信灵蛙!” “难道……云梦老祖苏醒了?” 呱! 迷彩蛙以爪贴按在那一个天地神符上,一道苍白灵阵泛起亮光,两位鹤鹿真灵被原地传送走,其余的真灵族人,则是叩跪行礼,仿佛那一只蛙的出现,代表着绝对的尊位。 …… 沧澜皇都,三支戍守军宣誓之后,先锋军浩浩荡荡地开拔出城,向着青萍边境出发,中军大帐内,韩文正手持一卷兵家行策,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之间,韩文好似感应到什么,他放下手上的行策,拱手行礼:“孙前辈。” 微微摇晃前行的中军车辇上,曾经的青萍隐者孙婆婆依旧穿着朴素的衣服,她双手拢在袖里,一双深邃的目光和善地看着韩文:“刚才文武百官送行,老身有些话不便说与他人知晓,有几句话,你要牢记。” “请前辈教诲。” “此番妖族入侵青萍,非以往任何一次可比,三军虽有有军魂相助,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所以你此行领军首在护民,其次才是斩妖。”孙婆婆从袖口取出一枚印着骷髅纹印的令牌,将其递给韩文,“这枚令牌,可以调动青萍山所有的英灵,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使用,不过你要记住,天下英灵虽有斩妖之心,然而他们终究是逝去之人,若遇鬼书和驱灵术,容易遭到反噬……当年老身的夫君虽有一国之运加持,可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韩文接下令牌,回答道:“孙前辈放心,我此番去西境,是去支援十五先生的。” “看来有些事,你自己已经明白,那老身就不多言了。”孙婆婆又从身后取出两个包袱,“这里面是一件战铠,是老身送给你的,也是年幼的国主的一番心意,这个包袱,烦劳你交给顾小子,多年未见,也不知道给他还喜不喜欢老身纳的鞋。” “前辈,天下虽变,我韩文相信顾兄始终是我们当初认识的样子……” “那就好,去吧,若事不可为,退回来也没什么,记住,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韩文直了直身板,目光坚定,一改对孙婆婆的顺从:“对韩文来说,生死事小,大道无回转,断无回头之理,前辈保重,韩文此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嘶嘶! 战马嘶鸣,数万斩妖大军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逶迤前行! 青萍边境。 顾余生一改往日悠闲,早早洗漱换衣,并在后院酿酒。 “公子,今儿是什么日子?” “故友将来,当然得好好待客。” 顾余生挽起衣袖,将一个巨大的酒缸单手举起,朝门外走去,山坳风雪动,远处的南北古道上,一支斩妖大军威严而来。 “公子,是韩文!” 宝瓶目光明亮,天下众生,能让她如此正眼相看的人并不多,而韩文就是其中之一,不仅仅因为韩文是公子挚友的缘故,而是韩文所行之事,是真正的天地男儿! 第1187章 挚友相助,青萍起剑关!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当年敬亭山与顾余生入五心殿的挚友韩文携五万斩妖勇士前来戍守青萍,凡人之军驻扎在浣溪河畔,背靠着巍峨的青萍山。 仙葫州南北妖关已失。 人族已再无妖关可抵挡妖族。 天下宗门势力纷纷迁移,去往安全的地方。 那一座屹立在浣溪河上的古桥。 就是青萍的妖关。 多年以前,妖族曾入侵青萍,四方城的城镜记录下一切,那一年,青云门一位书生背剑出山斩妖,写下一段曲曲折折的故事。 多年以后,当年那位望背影的少年继承了父亲的意志,背上的青萍剑,早已渴饮妖血。 那一年,少年孑然出青萍,归来之后已结交志同道合的人,不再孤身面对即将到来的妖族肆虐。 “十五先生。” 韩文安营扎寨,将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以私人身份与顾余生见面,抱拳行礼,而且神色总是那般拘谨严肃。 顾余生拍了拍韩文身上的铠甲,说道:“韩兄,你已修得兵家大道,又长我数岁,这十五先生之名,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人生漫漫,莫如坦诚一些,叫我余生就好。” “不,在这军帐之中,你永远是十五先生。”韩文铁脸正色,目光见顾余生身后的宝瓶姑娘顶着个巨大的酒缸,一双眼睛溜溜的看着他,韩文不由地用手挠了挠冰冷冷的头盔,把头盔摘下来,朝顾余生笑了笑,“余生老弟,宝瓶姑娘。” “喏,韩文,我家公子知道你要来,特意酿了酒,这是北凉的烧刀子,这雪天喝着最暖身子了。”宝瓶还是喜欢韩文随和一点的样子,把酒坛放在地上,“我替你们温酒,我中午炒的菜还温着呢。” 宝瓶熟稔地把好菜好酒摆上桌,又烧了暖炉,才悄然退出去。 挚友之间,许久未见,酒上情谊,宝瓶并不想参与,这是独属于自家公子的时间。 “韩兄,尝尝这酒。” 顾余生给韩文倒满一杯酒,两人对坐抱饮,并不刻意追求桌上的礼仪。 韩文平时是绝不饮酒的,此刻与顾余生对坐,倒也极为豪爽,寒暄之际,不免诉说着过去在斩龙山,在芦山的种种,往事一幕幕,当年的五人,莫凭栏因为瞿梁红失踪而行踪飘忽,苏守拙重楼山为护顾余生声誉与圣院绝交,愤然散道回到汀州书院。 对于修行者而言,无论顾余生和韩文都属少年身骨,可谈吐之间,竟也泛起几分浓愁。 人世浮沉,当年少年意气磨沉削。 再烈的烧刀子,终究是寡淡了一些。 “孙婆婆有东西给你。” 韩文把包袱递给顾余生,顾余生当着面拆开,里面是三双纳底的雪靴,还有一件遮雪大氅和裘衣。 顾余生原本有些沉寂的心,一下变得温暖,他自失去父亲之后,人间至亲,算起来也就只有孙婆婆这样的长辈了。 换上雪靴,把大氅披在肩头,顾余生心血来潮,说道:“韩兄,走,出去溜溜。” “好。” 韩文按腰剑起身,与顾余生一起行在浣溪河畔,过去的数年,他已在西境建造了数座军营,其中背靠青萍山的就有两座。 顾余生和韩文行至古桥,顾余生观仙葫州方向的妖气席卷,神色泰然。 韩文以手敲了敲栏杆,将目光从那一座新建的寺庙收回,神色凝重,传音入密:“顾兄,那一座寺庙如一枚楔钉存在,若是大量的妖潮来袭,三军行伍之阵摆开,肃杀之气会被寺庙香火之气影响,对方什么来头?” “一个从大世来的女禅修,想修红尘道,实则想要青萍山易主,建造拜月楼。” 韩文神色不解:“顾兄既知,为何不阻止?” 顾余生眺望远方,眸中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岁月沧桑,哂然回答:“因为我也想知道,所谓的红尘大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将寺建在这里,恐怕也是要斩妖族护人族为功的。”韩文眉头一皱,他修兵家大道,常常需要在杀伐与和平之间抉择,所以他的思维极为缜密,一番推演后,立即想到什么,“她何等的傲慢,只怕是……笃定我们无法戍守青萍,待危局之时,再出来救世,她所谓的红尘大道,是以苍生性命为契……” “我知道。”顾余生面色平静,“我不会让她成功的,韩兄,我纵一人戍守,也不会让她得逞。” 听见顾余生的话,韩文不再多说什么,他们曾一起多次历经生死,熟知彼此皆是心如磐石之人。 “我会舍命相助。” 韩文深吸一口气,按在腰剑上的手紧了紧。 轰隆隆。 冬雷起风云。 西境方向的妖风席卷天地,雪花飞舞的尽头,密密麻麻的妖兽再次汇聚,猩红幽幽的眼睛越来越多。 “是大荒先遣狼族。” 韩文暗吸一口气,如今天未黑,已有上千只狼王开始竖尾仰头召唤族群,若到天黑,不知道将会有多少狼群汇聚,难道妖族之中,也有智慧之人,试图消耗青萍的斩妖甲士? “韩兄勿忧,方才酒劲上头,容我热个身。” 顾余生身姿飒然,手握腰间木剑,随意一剑挥斩,古桥以西,一条纵横气犁起剑壑,尚未完全汇聚的狼群尽皆在剑气下泯灭成血雾,剑壑升起数十里屏障,将仙葫州和青萍州彻底隔绝开来。 那些被斩灭的妖血之雾在仙葫州方向弥漫扩散,迅速形成一片血瘴之地,妖族想要侵境,绝非易事。 一旁的韩文见顾余生提剑即可形成一座剑关,暗自敬佩不已,他取出几面行军阵旗,唤来几名亲卫和布阵统领,将这些阵旗插在剑关之后。 霎时间,以浣溪为界,古桥南北重新塑起一座肉眼可见的剑关长城! 一旦妖兽来犯,戍守青萍的军士可上剑关长城斩杀妖兽,即便有妖族修士强行入侵,也绝非易事。 “十五先生,家兄两年前有一物放在我这里,让我转交给你。” 布完剑关长城之阵的一位年轻统领走来,朝顾余生恭敬抱拳,将一个用儒家之墨封印的木盒取出来递到顾余生面前。 “莫哲,莫家子弟,精通阵法”韩文适时开口介绍,“那几位也是。” 顾余生将木盒接过来,看一眼几位年轻的布阵师,想起当年那个‘胆小如鼠’‘十分吝啬’的莫兄,心神一动,取出一沓符,将其分给他们。 “多谢十五先生。” 莫家年轻的子弟朝顾余生抱拳感谢,目光看向掌心符篆,似有不解。 “都是保命的东西,是当年莫凭栏给我的,你们若到生死攸关时刻,可激活这些符篆,自可活下来。” “堂兄制作的符篆?” 几名莫家子弟将信将疑地将符篆分了,眼底的惊喜狂热消减大半,显然,他们是碍于顾余生的面子才收下来的,至于能否保命,他们大概是不信的。 顾余生哂然一笑,颇有调侃之意:“韩兄,也难怪莫兄家有大树不乘凉,他在族中的信任度……和存在感,实在有些低了。” 韩文看着几位离开的年轻统领,也是有些感慨:“当年莫兄托付给我的几十个族人,这两年战死了几个……有两个不守军规,犯下大错被我以军法斩首了,莫兄……他是有大志向的,只是他的族人并不了解罢了。” 第1188章 机关古城,顾余生的儒家大道 顾余生想起那年他进入莫家宅院时,莫凭栏被他父亲训诫的一幕,那么多年过去,或许莫凭栏心中的那一道坎始终没有迈过去吧,可他对家族,又何尝不是煞费苦心呢。 用手解开木盒上莫凭栏特制的封印,一道闪耀的儒家浩光冲天而起,一座精巧的机关古城在浩然之气中逐渐放大,一座机关傀儡弓箭遍布的大城在光影之中逐渐实体化。 “这是……墨家机关城?” 顾余生看向韩文,韩文轻轻点头,来到顾余生身边伸出一只手,两人同时默契地注入儒家浩然之气。 韩文单手叩诀,他的文宫明亮,赫然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砚台,砚台又如点将台,无数旌旗飘荡,十位兵家先贤的影子如千丈之巨,他们从沉睡中醒来,将英灵的力量倾注于墨家机关古城内。 霎时间,机关古城已然笼罩青萍州方圆十里之地,加上韩文之前布下的兵阵,绵延百里之遥。 当韩文的文宫被激发,他的文心也逐渐显露出来,他的文心,赫然是一枚将军令,将军令上龙爪栩栩如生,古拙的大字左右形成一枚虎符,虎符如法相,能提震三军! 最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是韩文的文胆,二十道兵家行策拱卫,每一道行策都呈现不同的兵家要义,囊括了攻、守、谋、胜、算、奇等等。 若是寻常之人,自是感受不到韩文文宫内的奇景,可顾余生与他共托墨家机关古城,他的心中象,被顾余生看得明明白白。 “韩兄,想不到你的大道已至如此地步。” 顾余生不吝赞誉之言。 天下道,佛,儒,道宗和佛宗的神通术法,他都有修行,且都有所成就,可与儒家而言,他因当初入敬亭山,对圣院书山并无太多归属感,心中所敬仰的,也不过是夫子小夫子以及夫子的诸位学生而已,便是那七十二至圣大儒,他也未曾有多仰慕,故而对儒家功法,他尚处于浅尝辄止阶段。 韩文显露文宫,才让顾余生意识到,儒能与另外两家并称御三家,必然有超凡过人之处。 韩文走兵家大道,修的是纯正的儒家功法。 墨家机关古城,在他的手上,如同蒙尘的明珠,重新将光泽普照世间。 顾余生惊讶之余,向来少言的韩文低声道:“顾兄,我非卖弄儒墨,只是昔日你上敬亭山时,我亦有较量之心,我知你剑道早已绝伦,不如也让我见识一下你对儒道的理解。” “我的文宫文胆和文心皆化剑与剑匣,儒家之道,我钻研不深。” 顾余生实话实说,并非过谦之言。 韩文说道:“顾兄,所谓儒家之道,初行者,是启蒙识字,从读书增添阅历到对圣贤书的感悟理解,那年你背书箱上敬亭山,必有原由,不妨方空心灵,抛去剑道之机,试着去重新唤醒你内心的智慧,此亦为儒道。” “好,我试试!” 顾余生渐渐阖目,心静思空,按照韩文所述,将这些年所行所学皆化为儒家智慧之道,他的心灵漂浮,好似来到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的雏形,是剑冢秘境里教众狐狸和黄大仙时那个客栈二楼的藏书阁,那是连大梵天圣地僧人都想要寻回的显兆秘藏。 这么多年过去,显兆秘藏里的万千书籍他亦未读到万分之一。 可当他重新降临显兆秘藏形成的书海世界时,从大荒秘境传承的道宗典籍,他父亲置于书箱里的无数游历笔记和圣人典籍,都纷纷涌现出来,每一本书都呈现金色,紫色的形状,无数书籍翻飞,化作金科玉律般的智慧之符。 这些智慧之符伴随着浩然紫气飘荡,存在于他的心灵世界,只是如今他虽在这样的世界,却无法与之呼应。 千头万绪,无从做起。 可恍然间,顾余生想起当初在汀州书院与陆观先生论道的日子,又想起给狐狸,黄鼠狼启蒙开智时的一幕幕,霎时间,书海世界的无数智慧之符汇聚,化作紫色的神光照亮他的神魂。 耳边想起圣人的谆谆教诲,其言晦深,虽不能都领悟,每每却如春雷惊雨,适时地醍醐灌顶。 整个书海世界好像化成了一座书院。 朗朗的读书声在回响。 某个瞬间,顾余生想起了他逆流时光,与莫晚云在洗心村书院教过的那七十三个孩子。 轰! 当顾余生的记忆唤醒那一幕时,他的整个精神世界骤然变化,仿佛化成一个鸿蒙世界,天地神树之影拂动,七十三道天地神影在他世界逐渐清晰起来。 由于这一股力量过于庞大,庞大到顾余生的神念根本支撑不住精神世界,哐嘡一声,整个精神世界如碎裂的镜片扭曲开来。 顾余生睁开眼,怔然般看向自己托举的手,忽然,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移转的眼眸看向旁边的韩文,只见向来面如平湖的韩文,此刻早已呆愣在原地,他的目光痴痴地看着天空。 难道…… 顾余生转动眸光看向苍穹,只见原本十里墨家机关城,此刻已经绵延至三十里,机关之城上叠起层层高楼,足足有九层那么高,最高处,更是有一本金色的圣书闪耀,封印着三把灵魂之剑。 在这些种种异象之外,还有些溃散的浩然紫气,天象未实体化。 韩文如梦初醒,他复杂地看一眼顾余生:“顾兄,原来你的心灵世界,早已在小玄界之外的天地星河……” “韩兄,刚才之事……” “放心,我会守秘,而且刚才兵阵掩藏了大部分气息。”韩文抽回手,长长吐一口气,“这座青萍之城,足够庇护天下苍生了,顾兄,令尊顾先生若泉下有知,必然为你而感到骄傲。” “谢谢。” 顾余生没想到他的父亲在韩文心里,竟也当得先生之名。 将内心的激荡强行压下去。 顾余生站在机关古城的高阁,迎着风雪感慨道:“这份苍生之功,必有莫凭栏的一份,也不知他在何处,是否能看见。” “一定会看见的。” 韩文笃定地点头。 第1189章 神狼王,妖族三毒来袭 入夜。 霜雪漫天。 仙葫州之地,数十万狼群泛着幽幽之瞳,在数千只狼王的号召下向着青萍州边境靠近。 天空之上,更是有密密麻麻的苍鹫盘亘,等待着血肉盛宴。 芦山文武庙,那一条神秘的魔族沟壑蔓延无边,魔族伺机而动,一座座黑石古城在裂口建造,完整的妖族大荒之地在这里交界,一座数十里之广的妖族祭坛弥漫着浓浓的妖气,若非文武庙存在,只怕整个仙葫州已沦为妖地。 此时。 妖坛外围。 数名大妖汇聚山巅,山脚之下,竟全是鳞妖翅兽,这些妖兽天性嗜杀,难以生出智慧,但它们生命力强大,千百年来,妖族每每入侵人族,先遣部队除了狼妖之外,就是这些凶兽用来开路,用以耗尽人族修行者和王朝军队的力量。 “神狼王,我们还在等什么?” 一名腰细如线的面狭蝎女伸出如爪一样的手,在风雪里轻轻舔舐着,她的本体是一只沙蝎所化,并非是在大荒大妖,而是栖居在北凉以西的沙漠之地,被称为沙漠女王,她统御的沙漠之地,半年前,万妖数月内皆死,她探查之后才得知是一位青萍背剑人所为,故而对于此番携领北凉沙漠残余的妖族入侵青萍,势在必得。 “我们没有在等,不是已经行动了吗?” 蝎女身边站着一位披着灰氅的高大男子,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完整的狼头帽,如同一位中年大叔,但实际上,他已经化妖千年,是大荒所有狼族的三位首领之一,当初被顾余生斩杀的半妖奔狼,就是他奴役一个人族女子后所生。 “神王王,你不会是想要得首功吧,”蝎女咯咯一笑,翻转手腕,掌心握着一只赤色蝎子,“想不到连你这样的人,也会想着讨好妖圣惊鲵,他真的有那么强吗?你们大荒狼族虽然未能位列十族,却是大荒最大的族群,竟也甘心听命?真不知道你们三位狼首是怎么想的。” 披着灰色狼袄的神狼王转过身,一只如狼爪的手缓缓拔出一把狼牙打造的妖剑,沙漠女王下意识的后退,却见神狼王用爪在剑上轻轻一挠,妖剑森的一声显化,妖剑上赫然有一个肉眼可见的缺口,“他很强。” “原来如此。”蝎女脸上的妖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孤冷漠然,一双眸子蛰毒之针,格外逼人,“连你也这么说的话,我确信无疑,他的确很强,本王一直很仰慕强者,不知道他的剑,能否让我颤抖。” “嘶嘶嘶……惊鲵大人那样的强者,怎会看上你这样的蝎女?” 雪地一阵风卷,一条巨蟒突然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将蝎女一口吞下,蝎女腰细的身子一个旋转,一根奇异的毒针尖刺悬停在巨蟒的牙颌处,张开的蛇口根本不敢下咬,“咯咯咯,想吃掉本王吗?” “开个玩笑罢了。” 巨蟒迅速缩小,化作一名人身蛇面的枯瘦男子,一双眼睛泛着青碧之芒。 “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本王可不会因为你是惊鲵大人的心腹就针下留情的。” 蝎女晃动着手上的毒针,一脸笑容歹毒,就在这时,身后嗖的一声响起,白色的唾液吐了蝎女一身,她刚要回头,身上的唾液已然化作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蜘蛛网上,一位八足的蜘蛛面男诡异的笑着,“不愧沙漠女王,长得真漂亮,要是能这样天天被我网着,你还能施展毒针吗?” “毒蛛?” “女王妹子,请叫我狼蛛大人。” 八足毒蛛攀爬在蛛网上,在网兜流体里逐渐化作赤身印痕的狼蛛男子,其身上毛茸茸,一双眼睛凸起,格外恐怖。 大荒五大毒,三位化形妖修齐聚。 狼族领袖的神狼王依旧双手抱臂,他身上的人族特质最为明显,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妖气:“想不到两位竟然会亲自到这里来,我的狼群已经开始行动,不知道惊鲵大人有什么指示?” 蛇王袖口藏蛇,嘶嘶开口:“惊鲵大人说青萍有神迹,人族的修行者,魔族修士必然也会前来的,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清理完青萍州的人族……记住,是所有。” 神狼王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回答:“我明白了。” 毒蛛站着像矮蟹一样,他眼睛咕噜噜转动:“神狼王,昔日你和人族有些情分,不会下不去手吧?” “各安天命罢了,生与死,自在战斗之中。” 神狼王微微旋转手中冰冷的妖剑,妖剑上的寒意让身旁的三位妖修不敢轻视,甚至有着浓浓的忌惮。 “那就一起去边境看看吧。” 毒蛛张嘴一喷,一张兜网化作能够飞行的妖毯,回头看向蝎女,“上来吧?” “拒绝,我不喜欢黏糊糊的感觉。” 蝎女充满期待地看向神狼王,神狼王双手抱怀,伟岸雄壮的身体不驭妖气凌空笔直飞行。 蛇男纵身跃上网兜飞行,二妖神色凝重:“想不到狼族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剑修。” “神狼王比起背剑人如何?” 蝎女诡异般地出现在蛇男的头顶,蝎尾放在蛇男的后背,对方一动也不敢动。 “你是说青萍的戍守者?那个三次闯入大荒的少年?如果他能够和神狼王过几招的话,惊鲵大人打算给他一次试剑的机会……但前提是,他真的有几分本事……” …… 嗷!! 幽狼嚎叫。 雪夜下的黑云被蕴开一个巨大的空洞,清冷的月光泻照大地。 万狼奔腾向青萍。 巍峨的青萍山脚,万道火光明亮,形成绵绵起伏的关隘。 一座天地古城,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冰冷。 第一波妖狼已经抵达古城外,月光照在它们身上,群狼体内的妖血觉醒,嗜血之气形成猩红的妖气,朝着那一座凭空出现的古城奔去。 “狼袭!” 战鼓嚎叫响起。 戍守的甲士严阵以待,神色从容。 上千妖狼尚未奔至城墙下,万千流矢自动从墨城内攒射,伴随着狼声哀嚎,越加激发了狼群的凶性,原本散乱的狼群亦开始形成锥形,急奔之时,狼足形成一卷卷的妖风罡气,可以扰乱寻常士卒射出的流箭。 然而城墙机关人偶疾射的箭矢附魔了破风灵能,结群的妖狼根本抵挡不住这些流矢,不过数十息功夫,就已有万千狼群殒命。 城阙高楼。 韩文以手按剑,神色自若,虽然凭借墨城机关人偶一战建功,可他生性谨慎,依旧注视着城外的一举一动。 城外妖狼惨叫声声。 山下的茶肆一如往昔平静。 顾余生坐在门槛前,双手拢在袖子里,身子半倚靠在门方上,灶上茶香四溢,小宝瓶在柴房偷烤鱼吃,一脸糊着碳灰,红缇和丽娘守着连接清源洞天的关门,这一场妖袭,她们并不感到紧张。 第1190章 边境血战,神狼王一剑欲斩城 月下冰冻的浣溪河被妖血染红,月光与鲜血交织成浓雾弥漫的世界,漫天的流矢如流星划过苍穹,倾落在仙葫州的边境旷野之地,无数狂暴的妖狼哀嚎,嗜杀的本性和狼王的命令让妖狼一波又一波地进攻。 机关魔城下尸骸遍地,剑关长城上,沧澜国的戍守卫士同样在向妖狼不断攒射,当弱小的妖狼耗尽数万,更加强大的幽狼开始呈现更加高明的楔形队,奔跑之间形成的罡风让它们获得了短暂跃空的能力,妖狼开始跃爬在墙上,被戍守卫士以长枪刺死。 厮杀声与狼的哀嚎声交织着。 人族与妖族之间数千年的生死之战,在青萍上演。 墨城外的那一间寺庙金影辉煌,神圣的佛光明亮,呈现一座奇特的宝塔,那宝塔上散发出神圣的光,让万千妖狼不敢靠近。 当月光照进寺殿,落在慈悲的大佛上,空气中弥漫的血雾和佛堂的祥光混合。 墙上戍守卫士的喊杀声和僧寺禅女的入定诵经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捻着佛珠的禅女姜九九盘坐在蒲团上,门前的四名侍香女低着头,暗中窥观着正在进行的旷古人族和妖族战场。 她们自然听人说起过人族与妖族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人族为了生存而拿起武器保护亲人,保护家园——但那些事,终究是听来的,现在,踏出寺庙之外,就是真正的人间绞肉场,空气中的血腥气已经浓稠到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沾染了妖族和人族的血。 偏偏在这样的生死之间,犹有一位侍香女回望身后的城阙高楼墨城未把她们的寺庙囊括进去,小声窃语:“难道此界人族的心里,就没有慈悲之心,就没有向善虔诚之心吗?” 吃过顾余生米饭的侍香女藕香抬起头,看一眼说话的女人,惭愧地把脸埋在地下,她是藕花修炼成人,本质上还是妖族,可是她的内心里,又觉得自己已经修炼成为人族,这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打打杀杀,她很害怕,也无力去主导,只希望少死一些人。 只是身后戍守之士偶尔的嘶吼声痛叫声传入她的耳朵,终究让她无法再平静下去。 “主子。” 藕香鼓起勇气迈进寺殿门槛,她知道,在这新寺内藏着的佛门传送之阵,可以瞬间传送千人万人以上的僧众来支援,斩杀妖族,可偏偏寺庙内的主人却一点也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淡然。 “我们不去帮吗?” 姜九九睁开眼,神色淡然:“这一场杀戮,不过是因某一人而起,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若是牵涉其中,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滚滚洪流,你挡得住吗?” “主子,奴婢不懂因果,只是这些妖狼残忍,驱使着本能想要猎杀人族,我们若出手,便是匡扶正义。” “那你心中的正义,可就太小了。”姜九九起身,一步步走向寺庙之外,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脸高傲孤冷,“他自持能守得住青萍,我倒要看看,他能守多久,一天,十天,一月?若真有城破之日,我佛是不会抛弃众生的。” 藕香扁了扁嘴,她不敢忤逆主人,但是她回望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难道他们就不是天下苍生的一份子? 正晃神之际。 仙葫州方向一朵妖云席卷乘月而来,只见那一朵妖月上方,赫然站着一位灰裘狼袄的魁梧男子,强大的气息吹拂着大地的霜雪,雪与血拂过山川大地,强大的修为使得寺庙内的蜡烛都晦暗不明起来。 嗷呜! 当那一朵妖云接近时,苍茫大地上的妖狼获得了血脉激励,它们的体型由两米多急剧膨胀两三倍,全身毛发竖起,锐利的狼爪挥舞肆虐,将空气挠出森森的铿锵摩擦之音,那些机关傀儡疾射的箭矢已经伤不到这些妖狼。 “列阵!” 墙上的统领挥动令旗,墙上长枪一排排横插在墙垛上,形成无数尖锐枪阵,高高跃起的妖狼被长枪捅死,漫天都是狼起狼落的影子。 在中军大帐的韩文若有所感地看向外面,神色微微一变。 妖族的先锋狼族第一天攻势如此勇猛,若没有莫凭栏送来的墨家机关城,只怕第一天三军将士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将军,有大妖来袭。” 一位搜集情报的感知军士走进大帐,他的手上有一个特殊的阵盘,可以凭借妖力的强弱来感知妖族的强弱。 阵盘上悬浮着的透明水晶球上,一颗红色的点越来越明亮。 “这么强大的气息,对方可能是妖皇……”军士话还没说完,就见阵盘上的水晶球,那一点红色的妖灵珠骤然膨大数倍,他眼睛瞪大,倒吸一口凉气,“将军,也许是……妖圣级别。” 韩文盯着嗡嗡嗡震颤的阵盘,面如平湖,随手轻轻一挥,将震动的感妖阵盘封印。 帐内的其他统领暗自交流眼神,一位莫家的修行者出列:“将军是怕三军知晓妖圣降临,生出怯战之心?将军,我们的士卒并不畏惧死亡……” “那你们呢?” “我们同样不惧死亡!” 大帐内传来整齐的声音。 “很好。” 韩文目光扫过左右,“一位妖圣尚可战,若来的是四位妖圣级别的大妖呢?” “四……四位大妖?” 大帐内的统领面色皆变,他们不畏惧死亡是真,可当听说四名妖圣级别的大妖出现时,心一下沉到谷底,既然将军说有四位,那必然是有四位的,只是妖圣级别的大妖,已经不是他们统率的凡人之军可以对付的了,就算他们的军中有三千名修行者组成的精锐甲士,也不可能敌得过一位大妖的。 “诸位按计划行事即可。”韩文端坐于案后,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若借诸位之力,我可与其一较高低,但大可不必……自有人出手,而且对方也未必一上来就要掀起滔天之战。” “将军是说十五先生?” 韩文微微点头,走向左右,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庞,“记住,戍守苍生,是靠我们并肩战斗,十五先生纵有斩妖之能,我们亦不能存着侥幸之心,任何时候,都要有生死的觉悟,若没有,我可许你们回家种田……” 呼! 妖风吹拂大帐篷门,四道强大的妖气出现在数里外的苍穹之下…… 万千妖狼进行了一波猛烈进攻后,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纷纷后退,戍守在古桥的那一头。 旌旗遍城猎猎作响,刚刚喧嚣狂热的激战忽然间陷入嵬寂。 四道强大的妖族修士浮空而立,显然也被眼前凭空出现的守关之城震撼到。 “狡猾人族!” 沙漠蝎女显出人身,双手叉腰,眼里充满恶毒。 狼蛛和蛇男盯着巍峨的青萍山,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怔然,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材魁梧的神狼王。 神狼王目光迥然。 一句话也不说。 但他的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狼牙剑。 嗤! 一道银色的剑光自腰间喷薄而出,剑芒出鞘之时,如一头苍狼觉醒,沛然的剑气化作数千丈之长,剑芒之中好似有无数狼影策奔,朝着墨家机关之城斩去。 这一剑,自有摧山断海之能。 神狼王,欲一剑斩城! 第1191章 单手接千丈剑,还一剑灭尽妖狼 千丈剑影横贯长空,以剑势先声夺人,要的就是要将人族的心理防线击溃。 银色的月光交织着沛然的剑气,整座机关魔城闪耀着神秘的光影,作为仿造的儒家圣人制作的攻守城,它或许可以抵挡得住十境级别的大妖修一击,但是这位神狼王虽为大妖,可他施展的剑气,却是人间剑。 换句话说,墨城不能发挥出它全部的防御力。 这一刻,所有人都凝望空中,那一道剑气好像刻意的放缓刺来,让每个人都感到胆寒。 戍守的军士以及被庇护的凡人们,都在期待着奇迹。 当剑气纵横而至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城头上方,背剑的顾余生缓缓探出一只手,千丈剑气被他以五指捏在掌心,无形无质的剑气如同有形之剑,森的一声铮鸣脆响,剑鸣之声戛然而止。 顾余生的面庞在沛然的剑芒下格外五官分明,神色平静间,五指轻轻一捏,千丈之剑瞬间碎裂开来,肆虐的剑气弥漫天地,被剑关长城阻隔在外。 狂风猎猎漫卷千堆雪,冰冻厚厚的浣溪河面被切开无数冰口。 剑气消散过后,整个世界陷入诡异的寂静。 持狼牙尖的神狼王凌空迈步,无限逼近青萍州边境。 “真不愧是十五先生,年轻一辈中冉冉升起的剑道天才,不过可惜,我可以挥出万道剑,大荒的妖族可以挥出十万剑,你又能抵挡多久呢?” “阁下不必担心,无论来多少妖,我顾余生都会全部斩杀。”顾余生缓缓垂下手,负手而立,傲然站在天地之间,目光所自及,皆是大荒狼族,“昔日五先生和六先生曾与妖族签订了和平协议,如今尔等撕毁协议,从今往后,人族和妖族之间,再无和平的可能。” “方寸之间,皆是弱肉强食,十五先生,你还是太年轻,昔日夫子小夫子尚不能做到让小玄界太平,更何况是你?” “阁下误会了,那年我站在五先生和六先生身后,感受到你们妖族的强大,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两族之间绝对不会有真正的休战,既然你们来了,那就都留下来吧。”顾余生一脸自信,缓缓抽出腰间的那一把木剑。 “木剑吗?真是被小瞧了呢。” 神狼王横剑在身前,做出一个守势,他的神色,如同在考校一个后起之秀。 顾余生不再说话,他抬起手中木剑,向着前方万千妖狼和四位大妖强者,轻飘飘的挥出一剑。 剑气从顾余生的头顶竖直的斩向正前方,没有任何华丽的剑气,甚至连剑意都感知不到,只有木剑挥动时发出钝沉的声音。 顾余生两鬓间的头发飘荡,身体也微微下沉。 横剑在前的神狼王眉头微皱,身后的三位妖修不明所以,可一息之后,神狼王最先反应过来,以左手手掌抵在剑身上,猛烈的向前一推,横着的剑身上散发出灰色的芒光,头上的狼帽和灰袄化作密密麻麻的针刺,一瞬间,他已将防御做到极致。 沙漠蝎女格外狡猾,她本能地缩小身体,一瞬钻进蛇男因为猝然惊恐的嘴巴里消失不见。 狼蛛张嘴一喷,一张蛛丝大网呈现一个网兜疾射前方。 就在那一张网兜向前延伸之时,无形的剑气斩破那一张网兜,丝缠坚韧,无刃可断的蛛网铮铮碎裂,无形的剑气透过数百根蛛丝缠劲后,仿佛才真正显出有形之状,沛然的剑气如疾风劲雨,飘摇天地之间。 嗤嗤嗤! 狼蛛还在奋力吐丝,身体不断后退,身旁的蛇男突然一声惨叫,他的头颅被无形剑气斩落空中不断翻滚,失去了肉身的支持赫然化作一颗巨大蛇头,他的人身在被剑气切割之时,澎湃的妖力突然散开,化作天地间万丈之长的巨蟒。 巨蟒被剑气连切数十剑,变成圆筒血腥的样子从空中碎裂。 相比之下。 神狼王不仅提前展露出他超凡而强大的实力,也反应出他对未知危险做出的判断力,他身前的灰色芒光抵消了大部分剑气,身上的狼针激荡,每一根狼针都如同一道剑气疾射,剑气与剑气碰撞,用来消弭顾余生这诡异恐怖的一剑。 嗷呜! 天地之间。 矗立在小山头和旷野之地的妖狼被无形剑气全部斩死,狼躯作血雾,噗噗噗的喷溅! 弥漫的狼血形成天地一朵朵血云,溅射在大地,山脉和寺庙内的佛像上,滚烫的妖血也溅射在一身圣洁置身事外的那个禅女脸颊上。 无尽浪潮一剑尽灭。 它们体内积攒的妖气和血气飘散天地间,青萍山下形成十数里血雾浓稠之地! 机关墨城内的戍守甲士一个个目瞪口呆,如同石化的雕像。 天地间的孤月之光只照在顾余生那挺拔的背影上,他手中的木剑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不凡之处。 数十息后。 血雾之中,绿色的毒瘴污染侵蚀大地和天空。 作为惊鲵妖圣手下的大妖蛇男,很不幸成为顾余生木剑下的亡魂,但他尚有一口气在,嘶嘶嘶的吐着信子,声音从巨大的蛇头内传出:“该死……的……女人……” 蛇男妖修在弥留之间,逐渐冰冷的蛇瞳瞪大,它的蛇头缓缓张开,蝎女缓缓爬出来,她浑身被毒蛇粘液沾染,喘息着站起来,她目光惶恐地看着天空那一道少年身影,有些后怕道:“总算是捡回一条命……蛇兄……对不住了,奴家保命手段不多,只能用你的身躯来抵挡,狼蛛……还活着吗,帮帮奴家。” 蝎女的后方数十丈,一只奇特的蜘蛛网张开结界,上方赫然有一只巨大毛绒的蜘蛛,蜘蛛恐怖的嘴犹自不断地吐着丝,它的头颅上出现一个闭眼的人脸,两只蜘蛛腿已经被斩断挂在蛛网上随风摇曳。 桀桀桀的声音格外凄厉。 伴随着毒蛛痛叫的声音,蛛网上垂落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这些小蜘蛛吸食着浓郁的毒瘴血气,不断变大,腥红着眼睛,朝浣溪河对面爬去。 蝎女似乎很是讨厌这些小蜘蛛,她凌空跃起,朝着后方退去,最后落在神狼王身侧。 此时的神狼王逐渐退去一身狼袄,露出本来的面目,他的手还保持着横剑的动作,可他手臂上已出现数十道剑气斩过的血痕,他的脸颊也被剑气划破数道,不断渗血,他冰冷的眸子微微转动看向下方,所有的狼族,全部死亡! 这一刻。 神狼王变成了孤狼。 大荒只狼。 铮。 手上横着的狼牙剑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神狼王痴看几秒后,反倒变得平静无比。 他迈步向前一踏,脚下泛起涟漪。 蝎女兀然一惊:“神狼王,你疯了吗?人族出了个惹不起的家伙!” 第1192章 妖域结界,这世上没有不死不灭的东西 “人间有剑出鞘,本王自当以剑试剑,狼群已死,孤独的狼王岂能独活。” 神狼王没有回头,身上的鲜血开始沿着双脚流淌,一步步走向青萍古桥站定。 “顾余生,二十多年前,当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你的父亲夺走了狼族的狼丹,你又杀死了我的儿子,杀死了我的族群,这笔账,不妨今夜算明白一些。” 顾余生移步上前,手中木剑斜傍在身,“既然有私仇,我不会因为当年我父亲杀了你父亲就手下留情,他那么做,必然有理由,你既为族群报仇,也必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化解恩怨这种事,我更顾余生不会做,还是交给剑好了。” “你倒不似其他人族那般虚伪。” 神狼王左手化利爪,对着横在身前的狼牙剑轻轻一挠,令人牙酸的剑声响起,他手上的剑陡然化作一把弧齿状的弯曲剑刃,天地间所有的灵力朝着神狼王汇聚,恐怖的灵压在其头顶形成一个旋涡,一只天地幽狼法相逐渐凝实。 呼! 一阵狂风吹拂,灰色的光影弥漫,逐渐形成一个强大的灵巢,如同结界一样将顾余生裹了进去。 “妖域?” 寺前的姜九九皱眉,哪怕之前顾余生一剑斩灭所有的狼群,斩灭一位大妖,她都并不觉得意外,可当这位神狼王身剑合一,形成一个特殊的结界后,她的眼眸深处露出一抹古怪。 因为即便是她所在的眠月大陆,也很少有妖族,灵族大修士能够做到这一步。 “是我看错了吗?” “禅女,你没看错,那的确是妖域,就算是敕封的妖圣,也未必能够领悟的妖族血脉之术,这位狼族首领,的确有些本事。”禅寺后方,一位游僧出现,正是当初和天衍道人一起入青萍的离舍僧人。 “这样的小界地域,妖族竟然如此强大……” 禅女姜九九眼中疑惑越来越浓。 “禅女,此间的确是小界地域,可它未必是下界灵气荒芜之地……看来想要在青萍山建造拜月楼是不太可能的了。” “大僧,此时下结论尚早。”姜九九脸上恢复自信,“顾余生这个人,虽为背剑人,但终究是天地孑然之人而已,他试图一人守青萍,不会成功的,妖族那边,有一位来历强大的妖修。” “他的确是孑然之人,可人生在世,真正的朋友,哪怕只有三五几个,便不再孤单,贫僧从大梵天圣地归来,对此子有全新的看法,像他这样的少年,恐怕会成为你修红尘大道路上最大的心魔障碍。” 离舍大僧一脸神秘,看向天空灰弥的妖域结界,等待着生死之战,从妖域结界之中走出来的,注定只有其中一个。 天空妖气弥漫,死去的所有妖狼似乎将所有的鲜血与灵魂都献给了狼王。 灰蒙蒙的结界内,顾余生纵然六识敏锐,可此时也只看得见咫尺范围之地,这种感觉,如同多次进入的灰界,与灰界不同的是,结界周围充斥的是妖灵之气。 唰唰! 两道细密的无痕剑气斩来,顾余生的袖袍被斩出一条细密的口子,但他凭借着本能,以木剑精准地挡住无形剑气。 灰暗的世界,神狼王的狼影若隐若现,他好像站在顾余生的正前方,五指化爪,掌控着结界内所有的一切,他五指轻轻一握,利刃爪状的剑气再次朝顾余生的袭来。 铮铮。 顾余生手上的木剑再一次精准的抵挡住剑气。 剑气刚消,又有两道交错的剑气出现在顾余生身后,古语没有回头,但他身后自动形成一道剑墙,轻易挡下了两道锐利袭杀的剑气。 “守护剑意吗?有趣。” 灰暗中的狼影渐渐消散。 顾余生所在的周围,灰色变成至暗至黑,他的眼睛无法再看见任何东西,周围的风声也渐渐消失不见,整个世界静谧得可怕,黑暗之中,一道道狼牙状的剑刃逐渐浮空而起,一把又一把的朝着顾余生刺去。 可当每一把剑刃快要到顾余生身边时,剑刃都会被精准格挡。 神狼王站在暗处,身上散发出孤寂的气息,他已化作狼人形态,以狼牙咬破自己的手背,狼血从牙尖渗出,天地间被顾余生斩灭的所有狼群好像诡异般地复活,化作成千上万只幽魂狼。 幽魂狼在结界的加持下,速度变得迅捷无比,一只幽魂狼一跃而起,从顾余生的身后斜掠,偷袭的角度极为刁钻,可依旧被他以木剑一剑穿喉。 但诡异的是,那一只幽魂狼并没有死去,而是分化为两只幽魂狼。 当顾余生挥斩的剑次数越多,分裂的狼群也越来越多,结界内的幽魂狼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般朝顾余生发起攻击,或许一只狼两只狼没有用,可狼群越来越多,顾余生的身影很快被幽魂狼淹没。 神狼王化作了真正的狼王,他伺机在一旁寻找出手的时机,一把把悬浮的狼剑袭向顾余生。 当数十次偷袭之后,神狼王的一把剑终于划破了顾余生手臂上的衣服。 “看来你的守护剑意,终归有力竭露出破绽之时,而我的狼群,生生不息,不死不灭。” 神狼王操控着妖域,让顾余生听得见他的声音,并露出模糊幽幽的身影。 “不死不灭?” 顾余生一剑荡开身边的幽狼群,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前方,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冰冷,手中木剑刺向一只正面直扑而来的巨大幽魂狼。 木剑泛起苍绿之芒,贯穿了幽魂狼的咽喉,木剑抽回,幽魂狼垂落在结界地上,但这一次,幽魂狼再没有分裂和其他的幽魂狼融合,而是化作一缕灰烟泯灭不见。 “这世上真有不死不灭的存在吗?” 顾余生轻轻一抹木剑,木剑上的狼魂哀鸣阵阵。 “为什么?”神狼王的身影逐渐清晰,至暗的世界仿佛恢复了一丝丝灰芒,他用不解的眼神看向顾余生,目光一点点移转至顾余生手上的木剑,“既然你拥有斩魂的力量,为何一开始不用?” “就当是……为父亲偿还最后的一丝丝怜悯吧。”顾余生抬起手上的木剑,直指神狼王,“该了结了。” 第1193章 一剑败狼王,让狼魂归祖地 顾余生手上的木剑骤然亮起神秘的灵魂气息,更有淡淡的金色剑纹如丝般明亮,神狼王倾尽所有的修为,试图爆发出最强力的反击,可他布下的妖域,被顾余生木剑上的金色纹印逐渐侵蚀,如同被岁月腐朽一样,不堪一击。 神狼王的动作变得迟缓,他的眼瞳里,顾余生的木剑越来越近,当剑尖刺进他的眉心,他仿佛才因为生命的流逝而将所有的潜力激发,身体被剑泯灭之时,灵魂化作一只灰色苍狼从肉身逃出,一狼奔腾间,又化作三只迅捷如雷的风狼试图逃遁,可顾余生木剑上的神魂气息,诡异般地化作剑丝穿过三只魂狼。 当两只魂狼湮灭后,便只剩下最后一只魂狼,不过这只魂狼的气息已经十分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为什么?”面对注定的生死结局,神狼王似乎没有任何的恐惧,他依旧是那一只孤傲的狼王,“你已经拥有掌控时间的能力,我输得不冤,别说是我,就算是惊鲵亲至,也未必是你的对手,阁下打算羞辱我吗?还是打算将我的灵魂挫骨扬灰?”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丝丝怜悯。”顾余生转动掌心木剑,“看见了吗,这不过是儿时父亲制作的玩具罢了,如今却承载了我前行的所有执念。” “原来如此。” 神狼王双眸注视顾余生手上的木剑,他也明白少年留他最后一缕神魂的意义。 “顾白,他的确是一个好父亲。” 神狼王说完,灵魂的脸庞上也流露出一丝丝追忆和哀伤。 “可惜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更不是一个好父亲,神狼王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这样也好,我的灵魂终究会带着我所有的族人回到大荒祖狼之地。” “如你所愿。” 顾余生撤去了神狼王灵魂上的禁锢,留给神狼王最后的一丝丝体面。 他的灵魂还没有死去。 但终究会死去。 灰色的妖域化作最后的能量涌入神狼王的灵魂,他无法再保持人形,化作一只幽幽狼王,它在雪夜下对着孤冷的月嗷呜发出狼啸,大地上所有死去的狼都化作狼魂,随着它随风飘回大荒。 仙葫州的旷野,银色的狼魂在天上地上狂奔,如此浩瀚壮观的一幕,方圆百里都能看得见。 戍守在墨城上的数万甲士看见这一幕,他们皆默不作声,更没有出面阻止。 放狼魂归祖地。 是天上那一道背剑少年背影对生命的敬重。 千百年来,多少人族戍守边关的英魂流浪天涯,漂泊世间,无法轮回,无法回到故乡。 倘若有朝一日,他们也战死,若人间尚有最后的一丝丝善良和人性,不能马革裹尸,自当灵魂归故乡。 也算是落叶归根吧。 “神狼王……败了!” 沙漠女王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看一眼远处那一道人族身影,仓惶随着无数狼魂逃遁。 那一只狼蛛大妖,依旧面露疯狂之色,驱使着无数毒蜘蛛朝边关爬来。 顾余生神色漠然,抬起左手,掌心之中一只火鸟飞出,火鸟凌空飞起,振翅之间洒下无数烈焰,无数毒蜘蛛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尽皆湮灭在火海。 “异火之精!” 狼蛛骇然吐丝,在天地间留下一张又一张的网,朝仙葫州方向逃去。 顾余生目光一眯,指尖疾射出一道剑气,剑气纵横长空千丈之外,将狼蛛头上的人形面具斩落在地,伴随着凄厉的声音,对方用秘术逃过一劫。 顾余生没有去追,而是若有所感地看向浣溪河畔的那一间寺庙,只见寺庙内梵梵之音响彻天际,浩瀚的金色佛光闪耀在天地之间,苍穹之上出现一个巨大的佛印,已经快要逃出天际的无数狼魂,被那一个巨大佛印散发的光影笼罩,纷纷哀嚎,灵魂被直接渡化。 更多的幽狼仓惶地逃走,神狼王回头,看一眼顾余生,发现并不是顾余生出尔反尔,它停下脚步,魂影在高高的山峰上定住,声声狼嚎引领族群归祖地,它朝着天上的佛印吐出一颗狼魂丹,并用尽最后的灵魂力量将其引爆。 轰! 金色的佛印和狼魂丹交织。 黑暗的世界变得如昼光明亮,寺庙前的禅女孤傲冷哼,似对神狼王引爆最后的灵魂力量极为不屑。 她渡化了更多的狼魂。 天上交织的两种力量也终于散尽,禅女似刻意地转过头,看向顾余生所在的方向。 然而顾余生却好似完全没有看见她的存在,跃步之间已进了机关墨城。 姜九九眉头微微一皱,而就这一刹那的分神,天地间消散的狼魂气息,骤然化作一道狼印朝她飞来。 “禅女小心,是狼族诅咒!” 姜九九手指弹佛珠,金色的佛光如金钟护体,佛光绚烂间,抵挡了大部分的狼族诅咒之力,可还是有一丝狼魂诅咒落在她捏佛珠的掌心。 佛光骤然泯灭,这位修红尘大道的天之娇女以手抚额,身体剧烈的晃动几下,她的身体周围,好像有七只狼魂在汇聚,不断地啃咬。 离舍大僧屈指一弹,将狼魂泯灭,一时之间竟然无言。 “大师,我没事。”禅女神色平静,“不过是沾染了狼族的一些因果而已。” 虽然嘴上这么说,禅女的目光还是微微斜转,显然她将中狼族诅咒之事,怪罪在顾余生身上了。 “但愿如此。”离舍大僧双手合掌,“想不到神狼王居然这么快就败了,姜施主,方才你实不应该沾染因果的。” “大师也认为我做错了?”姜九九神色傲然,“大师岂不知狼族祖地,供奉着妖祖的一丝沉睡真灵,若所有的狼魂回去,它们说不定还会复活,顾余生,他终究只是一个伪善仁义之辈罢了,对妖魔,岂能存一丝善良?我这么做,一劳永逸,不知道天下苍生会少死多少人在狼族手上。” “阿弥陀佛。” 离舍大僧诵一声佛号,注意到姜九九手上的佛珠由原来的十八颗变成了十七颗,目光渐渐变得深邃:“姜施主,若修红尘大道,未必要遁在空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贫僧?” “大师,在下除了在此界寻找合适的地点建造拜月楼之外,的确还有私心,祖上姜氏一脉,曾在此图建立王朝,更有一人差一点就入了人皇庙,据我所知,他犹还活着,就住在这青萍山。” …… 第1194章 圣院毁灭,敬亭山风雨来! 十数日后。 顾余生一剑灭狼族,斩杀神狼王之事,迅速传遍小玄界,天下修行者皆惊,毕竟就连斩妖盟和浩气盟都因为妖族之地大荒之域与仙葫州交界而不得不撤退,相较之下,顾余生以一己之力震慑大荒妖族,保青萍州一方平安,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了。 天下修行者或许有不同的立场和利益纠缠,可并不代表他们真的眼盲心也瞎,许多事,他们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斩妖盟和浩气盟真的没有能力据守仙葫州吗? 未必。 他们只是不愿意成为妖族袭击的首要目标罢了! 说到底,浩气盟和斩妖盟,都有自己的盘算,天下苍生的性命,在他们的利益权衡下,并不算重要,凡人的性命,他们自然可以轻易舍弃。 顾余生斩妖之名,盛传天下。 两年前被三大圣地圣院书山和两盟讳之莫深的重楼仙会,也勾起了绝大多数修行者的好奇,那一年的重楼山仙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不少心怀天下的修行者试图到青萍来历练斩妖,却被浩气盟和斩妖盟的长老下达禁令,若胆敢前往青萍的修行者,将会被浩气盟和斩妖盟视作敌对势力。 青萍山有背剑人守护苍生。 两盟挡得住修行者,却挡不住尘世摸滚打爬的苦难之人,他们向往着青萍,幻想有朝一日妖族来袭,也有遨游天地的修行者站出来。 可惜的是,对于修行者眼里较小的小玄界十六州,对于凡人而言,穷尽一生的徒步,也不可能穿过浩瀚广大的土地。 当然。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并不关心天下有什么顾余生,更不知道有浩气盟斩妖盟,他们一生为生存而忙忙碌碌,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远。 人生在世,许多灾难就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青萍州陷入短暂的平静。 天下十六州的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妖族肆虐,更有魔族屠戮一村一城。 这一日。 正在茶肆修行的顾余生忽然睁开眼,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之感,他身影一闪,骤然出现在城墙之上,几乎同一时间,韩文的身影也紧随而至,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遥远的南方——中州敬亭山。 “十五先生。”韩文仰望南方的苍穹,神色复杂,“圣院书山出事了,我留在敬亭山的记名牌被毁了。” “那边有惦记的人吗?我可以用空间传送阵将你送回去。”顾余生神色平静。 可正是顾余生这种平静,让面对无数妖族都面不改色的韩文心中一阵苦涩,他何尝不明白,重楼山之事,几乎已经将他与圣院书山最后的羁绊都斩断了,他虽然在兵家大道有所成就,可偏偏在人情世故方面历练尚浅,人性的复杂,他无法真正的面对,所以,他不会劝说顾余生回去解圣院书山的危难什么的。 毕竟数年前的圣院书山危机,顾余生何尝不是从青萍州以空间传送阵强行降临呢。 说到底。 圣院书山如今的局面,皆是因果循环。 “我自小是个孤儿,在圣院书山修行长大。” 韩文明白顾余生的立场,可他也有自己的立场,青萍是顾余生的家,可敬亭山,又何尝不是他的家呢。 “我懂。”顾余生没有说更多的话,抬手,以指为剑,凭空在城墙上凝出一座通往敬亭山的传送阵。“家是理想乡,总得去看一看的,韩兄,青萍有我。” 韩文朝顾余生抱拳,把将军令递给顾余生。 “我会给你传递消息。” 韩文踏上传送阵,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韩文走后,传送阵渐渐消散,空间泛起的涟漪,犹有混乱的妖力隔着遥远的空间传送过来。 小宝瓶悄无声息出现在顾余生身后:“公子,莫姐姐的家……也在敬亭山的。” “我知道,但晚云她的父亲和爷爷都尚在人间,她的家自然也在,敬亭山,此生我恐怕不会踏足了。” 顾余生将心一横,抹去了传送阵的空间波动。 虽然如此。 顾余生还是在一天后收到了韩文的万里传信符,传信符内的内容记载了圣院书山发生的惊天动地大事: 圣院书山遭受魔族和妖族的联手进攻,数万圣院书山弟子殒命,六艺院,百家殿,问天宫,太虚宫被毁,五心殿的封印被打破,古魔之心苏醒,邪灵之首逃逸,亡灵之魄与大妖之血被妖圣惊鲵窃走。 四先生赶回书院,击退魔界之主屠苏,但四先生亦身受重伤。 生死存亡之际,是天书阁前常年打扫落叶的老者出手,以一己之力退去魔族和妖族。 除了圣院书遭遇大变,韩文的万里传信符还提及一事:东海南海之域海水退潮,露出许多未知之地,迷失之海出现海底世界,浩气盟和斩妖盟,三大圣地正在探索这些未知之地,玄界和其他世界的修行者,正源源不断地朝小玄界涌入…… 仿佛一夜之间,随着圣院书山出事,天下之变,向修行者打开一道又一道的大门。 顾余生阅完传信符中的内容,久久坐在茶肆的门槛前。 小宝瓶给顾余生端来一杯茶,低声道:“公子,圣院书山,有些可惜了。” 顾余生接过茶,目光凝望着氤氲的茶水,茶盏的水渐渐泛起涟漪,越来越晃动,一旁的宝瓶也若有所感,她走到墙边,将小木虎收起来,把书箱放在背上,温柔贤淑的黄丽娘匆匆走来,神色有些仓惶担忧:“公子……” “没事,你和红缇回洞天。”顾余生伸手拎住书箱,把小宝瓶连带提起来,“把宝瓶也带回去。” “公子,我要留下来。” 宝瓶两只小脚在空中乱蹬,青萍山外传来的恐怖气息,一瞬将灶里的炭火泯灭。 “听话。”顾余生强行将宝瓶塞到书箱,把书箱递给黄丽娘,“看好宝瓶。” “嗯。” 黄丽娘默默点头,打开洞天的连接点,和红缇走进去,宝瓶从书箱里探出来,她认真看着公子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从脸庞的后方,看见漫天跃空而来的无尽妖族,在妖气荡漫天空的尽头,犹自有魔族的气息如黑龙盘亘天空。 仙葫州的那一道裂隙,封印最终还是破了! 魔族和妖族,竟然联袂而来,数十万之众,席卷青萍州! 黑云压城城欲摧! 风雨已至! 第1195章 红莲神火,大地化火海! “敌袭,敌袭!” 青萍边境,苍凉的号角在风雪飘荡的世界急促响起,机关魔城内外的三军凭借剑关长城紧急集合。 尽管没有韩文,可三军依旧表现出优秀的素质,三支斩妖戍守军在统领的指挥下摆开军阵,旗帜在狂风怒嚎中猎猎作响。 “十五先生。” 中军副将上官堂御空来到茶肆,他曾是烟州的散修,当年和顾余生一起上过敬亭山斩妖榜,这些年一直在韩文身边行军打仗,虽不是兵家修行者,但刚毅的脸上透着肃杀之气。 千妖万魔将至,他亦神色平静。 顾余生穿上由当年莫晚云给他亲手缝制的大氅,缓缓走出院子,狂风掀起他肩头的大氅,这一件被妖血染过的大氅,如今已不再那么洁白。 “不必担忧,剑关不失,青萍自安,你们各司其职即可,韩文必然对你们有所交代。” “是。”上官堂恭敬回答,目光坚定,待顾余生走至他身边,“十五先生,将军临行前曾有交代,若青萍势危,在下的责任是让十五先生安全退回沧澜城,那里有更加坚固的城墙和护城结界。” 顾余生停下脚步,目光直视上官堂,看得上官堂心里发怵,可他还是坚持。 顾余生轻轻拍了拍上官堂的肩膀,“不就是妖族和魔族联袂而来吗,青萍的风霜,我好多年都没有真正体验过了,你可能误解了你们韩将军的意思。” “还请十五先生明示。” 顾余生沉默片刻,手从上官堂的肩膀放下,手缓缓握住腰间的木剑,“如果真有最坏的结果,我选择和当年的父亲一样……你能带走的,只有我战死的躯体,你明白吗?” 在上官堂愕然的神色里,顾余生一步一步向前,他推开茶肆的门,狂风卷起的霜雪几乎将他身影湮没,他的背影在迷糊的光影里逐渐变得挺拔高大。 嗡! 一剑啸空。 顾余生的身影已出现在城头。 在他身后,是三军的震吼和战鼓急擂。 顾余生回头,他的目光看向所有的青萍戍守者。 一时之间,所有的戍守者都好像被那一双眼睛注视。 顾余生神色平静,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脑海:“你们多年为苍生披荆斩棘,天下百姓会念着你们的好,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他们或许变成冰冷冷的名字刻在高高的丰碑上,但,那不是顾余生想要见到的,我和你们都一样,都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可世事难如意,妖魔横行,从现在起,我的剑将会是你们的剑,守护自己,守护青萍!” 顾余生缓缓拔出腰间的木剑,木剑指天,霎时间,苍穹蕴开一个旋涡,无数英灵之剑在虚空旋涡中凝聚,每一把英灵之剑都像是找到了新的主人。 这些剑,一部分来自于剑冢秘境的剑王朝遗迹,一部分来自于大荒村门前的洗剑河! 森森森! 漫天剑雨落青萍。 “杀!” “杀!” “杀!” 所有的戍守将士,都得到了一把英灵之剑,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震荡九霄! 彼时。 从仙葫州席而来的妖禽正好从苍云俯冲下来。 漫天的英灵之剑在数万戍守军的催动下,漫天剑气如星河斗转,一轮天妖飞禽尚未至浣溪河,就被无数剑气绞杀,漫天的雪花被妖血染红,簌簌落地。 但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漫天的青鹏鸟振翅腾空,嘶鸣间,翅膀扇动阵阵狂风,数以万计的青鹏鸟积攒汇聚的力量形成一个个青色的罡风漩涡,霜冻的大地被妖风刮过,飞沙走石,大地裂痕如巨爪。 连绵起伏的青萍山下城关,在数十个巨大的罡风漩涡笼罩下显得如此渺小。 “聚!” 传令官挥动令旗,城墙上的戍守军变换阵形,阵形凝聚军队肃杀之气,将一个个的青色罡风旋涡阻隔在彼岸! 可就在这时,在青鹏鸟的后方,漫天的火鸦腾空而起,它们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吐出一团又一团的妖火,妖火与罡风融合,霎时间形成百丈之高的火浪,火浪叠加,势如奔雷。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眉头微微一皱,妖族什么时候也懂这种配合了?难道妖族修士也有懂兵法的? 顾余生看着逐渐迫近的火浪,不再袖手旁观,握木剑的手腕轻轻一旋,木剑的剑尖上,神火化做一道不起眼的火符,火符掩藏在一朵红莲之内,随着一剑斩出,红莲滴溜溜的旋转,一朵朵分离开来,化作成千上万朵红莲,每一朵红莲上火符明亮,将熊熊烈火吞噬得干干净净。 当所有的红莲都变得越发闪耀,又重新汇聚在一起,化作天地间一朵百丈之巨的叠层红莲,七十二朵红莲花瓣仿佛还没有吸收够足够的烈火精华,悬浮轮转间发出低吟的声音。 红莲旋转间,一道火红的剑气随风而去,天上所有的青鹏妖禽尽皆泯灭,它们的妖血被旋转的红莲吸收,盛开得愈发妖艳,偏偏那些火鸦感受到红莲的存在,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红莲飞去。 所有的火鸦在空中碰撞在一起,跌落间,妖血被红莲吸收,体型也越来越大。 本是凛冬严寒,红莲绽放,浣溪河冰雪消融,雪白的世界迅速向四面八方消退。 机关墨城上的数万守卫看着那一朵闪耀世间的红莲,如同看见神迹! 那是守卫青萍的神迹。 可落在寺僧和禅女姜九九的眼里,则是一脸复杂。 “红莲神火。” 姜九九低语,犹自有些不敢相信。 “我看错了吗?” “那的确是一朵足可焚烧一切的红莲,而且展现出来的并非是红莲本体,而是以对方剑道催动出来的莲灵……它融汇了异火之精,还有……天地神火。” 离舍大僧的脸被红莲映照得如血液流动,他身上的金色佛光都变得黯淡起来,可他的眼瞳里,却露出浓浓的兴奋,还有一丝丝隐藏的贪婪。 嘭! 正说话间,那一朵红莲骤然碎散开来,每一朵红莲花瓣都化作成千上万片细小的碎片,每一块细小的碎片都如同附魔了神火的细密之剑,正向青萍边境汇聚的妖兽,在红莲剑雨之下瞬间被切割点燃。 大雪漫天的世界,妖族的惨叫声震惊百里! 第1196章 魔族先驱,镇真魔之剑! “好可怕的火焰!” 青萍边境数十里开外。 沙漠女王蝎女着一身蝎子铠甲,娇小的身姿透着妖娆邪性,她化为人形,极具西域之女的狂野火辣,即便是妖族男子,也有不少强者对她极为倾慕,只是她如此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本命蝎针,即便是真仙被她蛰一下,恐怕也会殒命,故而大荒真正的妖族强者,对她是敬而远之。 “那是红莲圣火吗?” 数丈开外的蜘蛛网上,狼蛛悬丝出现,那一夜他被顾余生隔着数里的一剑斩破了人面,所以他现在还无法完全保持人形,多足人身,额头上顶着的人皮面具犹自在渗血。 二十天前,四位大妖突袭青萍,蛇男惨死,狼族神狼王殒命,若在平时,蝎女和狼蛛自是不敢再犯青萍,但今时不同往日。 这次领万妖来犯青萍的,是十大妖圣中的三位。 执掌天妖城的幽夜。 天鹏一族族长鹏万里。 豹族首领夜神风。 这三位妖圣当中,幽夜虽然以妖寿最长,却是三位妖圣中实力最弱,鹏万里和夜神风都以速度见长,皆有凭虚御空,掌控风雷之能。 到了妖圣这种级别,在浩瀚神秘的大荒几乎能够横行无忌,召唤万妖听令。 三尊妖圣降临在青萍州边境,刚才的数万青鹏和火鸦只是用来试探青萍边境的防卫是否如蝎女所说的那样厉害。 在他们身后是一座妖塔风洞,只要尽数全部打开,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降临大荒的百万妖族。 如此阵容,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可即便如此,三位妖圣凌空而站,神色却是极为怪异,漫天的剑雨火海弥漫,三尊妖圣一动不动,神识并未完全放在青萍边境。 在三尊妖圣的右侧南边,是魔气涌动的魔族大军,这些魔族大军是从仙葫州芦山脚下的大地裂隙里逃逸出来的,其数量之众,还在妖族之上,密密麻麻,恐怕有数十万之众。 这些魔族大军,皆是最原始的凶唳形态,它们中的绝大部分并未诞生出灵智,他们以血肉神魂为食,才不管什么人族和妖族。 统领裂隙逃逸出来的魔族大军,是魔界之主屠苏手下的五大魔将:断风,朱火,神风,天匠,伏罡! 他们皆有十境实力,其魔焰之强,每一尊都盖过妖圣幽夜,压迫感十足。 除了这五位精锐魔将之外,魔族的大军前方,站着一戴着魔冠妖艳女子——狐族蓝灵姬,曾经玄龙王朝的女国师! 她曾经短暂地让大荒妖族以及一部分真灵族屈服,但后来为惊鲵所败,如今却又与魔修为伍,实在难以猜测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这一次妖族和魔族入侵青萍,也是因为她从中谋划的缘故。 那年青萍山结界。 身为国师的她,被青萍少年赏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时隔多年,依旧是她心中无法释怀的梦魇。 漫天的红莲之火随剑雨倾泻,妖禽的惨叫声在天地间回响,蓝灵姬双手抱怀,把一对傲然挺拔挤得高耸,她已修真魔功法,夺取了曾经封印在青萍山阴魔的所有力量,所以魔族修行者,对她亦有邪念。 “红莲之火,此子果然有些运气和实力,怪不得魔厌和洪霄那两个家伙在重楼山会被他干掉。” 五大魔将之一的朱火目光闪烁,他修的魔功以天地异火为炼,那弥漫天穹之下的红莲,让他生出觊觎之心,如今万魔临青萍,他自然有足够的本钱,魔手向前一指。 以强大的实力驱使着数千魔族向前。 生来强大的魔族,根本不需要阵法,配合,只需要激发他们的嗜血本性,战斗力就可以提升数倍。 咚,咚,咚。 体型巨大的魔族迈步向前,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彼岸的青萍山也在成千上万的魔族迫近下剧烈的晃动。 视野尽头,一尊尊魔影浮现,城阙之上的青萍甲士严阵以待,若在平时,他们没有英灵之剑护体,必然要燃烧血气为阵来抵挡魔族气息的侵蚀,可现在他们有英灵之剑加持,即便面对强大的魔族,也没有感到不适。 不过,这些魔族体型实在太庞大了,数十丈之高的城阙,在这些魔族巨影下显得微不足道,最多只能算是有点绊脚而已。 “为什么……妖族和魔族会一起进攻人族,选择这偏僻之地?” 城头上,有人族统领露出绝望,他们是修行者,自然明白人族在数千年来甚至数万年来面对魔族,几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不可力敌战胜! 有人额头沁出汗水。 握剑的手关节发白。 在这个绝望无退的关头,那些内心感到害怕的人,开始偷偷看向那一道少年身影。 他犹自凌空而站,大袖飘摇,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展现出来的是从未有过的自信,哪怕城阙上的人无法看清他的眼眸,亦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感到心安。 顾余生的手轻轻一探,那漫天的剑雨复返剑意,重新化作一朵掌心红莲,红莲如熔炎心火的脉络不断流转,最终一闪消失不见。 顾余生再次抬起手中木剑,木剑的剑身上缠绕着一个玄字真印,真印随剑意轻轻一荡,轻飘飘如符文向那远处的魔族飘去,刹那之间,整座青萍山涌现一股神圣的气息,这一股神圣的气息,仿佛从青萍山脚的十八山涌起,金色的佛光如万象齐聚,十八尊佛家伏魔法相,朝那玄字真印注入能量。 数息之后,苍穹之下出现一个巨大的‘镇’字符印,十八尊伏魔法相或掌或杵或钵或铰或金擦,佛家真雷轰隆隆震九霄,所有的能量注入到那一个镇字之后,镇字符金影化剑,天地间悬竖一把万丈巨剑,朝着魔族大军方向斩去! “竟然是佛门五心经中的镇真魔之剑!” 寺殿前,大梵天圣地的一尊尊法僧和武僧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本以为顾余生会故技重施再以红莲对敌,没想到竟然祭出大梵天圣地流传的功法秘典! 第1197章 青萍诛魔斩妖进行时! 伴随着天地间神圣的佛门剑道绝学施展,向着青萍而来的成千上万魔族大军被一剑荡平,他们的魔魂被强大的佛力净化,灵魂消散之际,犹在数里开外形成一座佛塔,佛塔上端有一把斩魔剑铮铮明亮,任何试图靠近的魔族都会被净化和斩杀。 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幕,再次让大梵天的法僧们感到不可思议:大梵天圣地的五心经,历来有僧人修行,除了死去的师尊叛僧无心之外,很少有僧人能够练成,而因为当年修行五心经的无心背叛了大梵天圣地,也就导致这门佛宗典籍被雪藏,昔日夫子坐骑神牛化僧人前来借阅佛门典籍,大梵天圣地怀有私心,只将这门‘坏人心性’的五心经借给神牛。 如今这门佛门功法,大梵天圣地再无僧人修行,却被一个山外之人以剑道发挥出佛门圣典的威力。 “阿弥陀佛!” 如果说顾余生以五心剑斩千魔万魔,还属于窃经之行,可他施展佛门功法,不仅引得天地共鸣,还将青萍山脚十八山深处的佛像唤醒,诸佛皆服,助其斩魔立功德建佛塔。 他们纵然心中有不甘,焉能流于表面。 若是此时不服。 岂不是正好印证了他们遁入空门修行到头来一场空? 更让大梵天僧人无奈的是,顾余生以镇魔之剑唤出佛塔,他们身为佛宗门人,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除魔卫道,乃是佛门天职,诸位大师,随我斩魔!” “是。” 霎时间,大梵天圣地的僧人一个个遁空而起,朝着魔族所在的方向疾行,一朵朵莲花在天空浮现,一团团佛门圣光在雪花世界闪耀。 原本试图建功的魔将,见到漫天僧人袭来,勃然大怒:“杀了那些秃驴,他们是我们魔族的天敌!” 唰唰唰。 这一次,魔族这边出动的不再是那些没有灵智的魔族生物,而是真正有智慧的魔族修士,这些魔族修士多年没沉压于仙葫州芦山之下,便是文武庙也未能将他们杀死,兀见佛门信徒凌空而来,如同仇人相见。 漫天的佛光和魔影交织,方圆数十里内到处是激斗。 原本魔族这边的计划,也因为顾余生的一剑而更改。 “我说诸位,魔主谋青萍山已三年,今日若再袖手旁观,魔主会不高兴的。”魔将断风面颊上的魔纹浮动,气息逐渐攀升,他侧头看一眼背着个奇怪箱子的魔将天匠,再次确认,“天匠,如何,感受得到吗?” “那一座天墓的确就在青萍深山里,不过似乎有强大的结界和空间壁垒存在,如果不把人族修士清理干净,会坏魔主大计的。”天匠反手揭开背上的箱子,一个奇特的魔焰熔炉打开,幽幽绿色火焰燃烧着,里面赫然还有一把未完成的魔剑在淬火,他那健壮魁梧的身躯向前迈步,一双染火气的眼睛露出凶芒,“我要用和尚的舍利和金刚之躯来浇铸魔剑。” “既如此,上吧!” 魔将断风魔手一挥,成千上万的魔族朝着青萍山发起进攻。 轰隆隆! 随着魔族的大举入侵,整个仙葫州和青萍州边境风云变色,黑云染天,冬雷黑闪电处处惊云霄。 国师蓝灵姬没有跟随魔军进攻,而是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向那五位魔将,她的眼眸停留在天匠背上那一把魔剑上,略有沉思,似乎到此时,她才发现魔主派来的这五位魔将,不仅名字中暗藏风火雷罡铸造之气,更像是专门为铸造那一把魔剑而来。 “难道魔主想要将当年魔帝未铸造完成的魔剑重铸不成?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青萍山深处?” 国师蓝灵姬目光盈盈,她微转头看向妖族方向,那边三位妖圣,还有惊鲵妖圣手下的核心大妖也在,就在半月前,她感受到大荒深处有一把妖剑出世,如今魔剑亦出现在青萍…… “原来如此!” 蓝灵姬神色恍然,身体一淡,气息隐匿,就要消失不见,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出现一道诡异冰冷的声音,“国师,你要去哪?” 一根散发出湛蓝毒光的蝎针离蓝灵姬的眉心只有寸许距离,蓝灵姬的瞳孔急剧收缩,她愣然数息,才缓缓转身看向身侧,不知何时,她的身侧已然多了一位隐藏灰暗的女子。 “你是……魔主身边的魔蝎?” “我的确是魔蝎,不过,未必是魔主身边的……” 蓝灵姬的身边,同样多了一个极为鬼魅妖辣的魔女,但她的实力,比起妖族的沙漠公主似乎还要隐秘强大得多。 “你……要做什么?原来魔主还是不信任我,派你是来监视我?” “监视你是真,但我为魔主效力这件事你只猜对了一半。” 蓝灵姬的娇躯再次颤动,“难道……魔帝……” “嘘……狐女,别乱说话,有机会,带我去见一个人。” “谁?” “你说呢?” 魔蝎咯咯咯一笑,化作一阵灰烟消失不见。 蓝灵姬愣在原地,好一会才重新恢复自信,她的瞳光渐渐透向远处,只见数里外的那一道背剑身影剑气纵横剑,魔族大军纷纷倒下,她低叹一声:“晚云妹妹,你还真是……有眼光呢。” 隆冬。 青萍山涧霜冻的浣溪河被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解冻,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大地血流成河! 机关魔城的戍守甲士早已与魔族,妖族激战在一起。 顾余生纵然有诛妖灭魔之能,但是魔族和妖族的数量实在太庞大太庞大,纵然他识破了大梵天圣地的心思,让他们出面斩魔,但面对密密麻麻的魔族大军以及浑水摸鱼的妖族,无法真正顾及所有地方。 天地昏暗,顾余生凭借本能施展剑术,他的每一记剑术,都如同其他修行者施展的绝技,当年秦酒教他的伏天剑诀,被他完美地施展出来,每一次剑术都如漫天的星辰洒落人间。 魔族的惨叫声,妖族的狂乱声不断在脑海回响。 青萍边境戍守卫士的拼杀声,激战声,以及墨城的机关傀儡之术已然全部激发! 以顾余生如今之能,手中有剑与无剑,木剑和青萍剑已无太多区别,御空之剑可至方圆数里,依旧无法收割完所有的魔族大军,而妖族那边,因为有妖族祭坛的缘故,也是源源不断的涌来。 时间在血与剑里流逝。 顾余生肩头的大氅已完全被鲜血染红,城墙上的旌旗随风飘摇,处处是残垣断壁。 然而无论魔族和妖族有多疯狂。 剑关不失,边城犹在! 苍雪的天空被血染红,大地的冰霜被尸骸堆积,血流斑驳的旷野之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第1198章 日夜鏖斗,青萍少年屹立不倒! 青萍。 这个无数凡人梦想中的乌托邦,那个背剑的少年不曾辜负,他那持剑厮杀的身影,感染了无数青萍的子民,面对强大的魔族,妖族,一人之力或许如蚍蜉撼树,可是当有人从天空争取第一缕光照耀大地时,会感染所有的人。 从昼到夜,再从夜到昼! 顾余生剑匣的青萍尚未出鞘。 剑关长城依旧闪耀着守护剑意,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魔族大军。 “公子,我们来了!” 背着书箱的宝瓶无法舍弃血战与野的小主,她唤来了清源洞天的所有战力。 坐在轮椅上的老村长姜舜。 左右护卫的孙老头,曲老头,还有他的儿子曲长溪。 他们虽是三人,可当姜舜踏出洞天的刹那,堂皇的气息从天而降,他虽然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皇,可依旧被小玄界的修行者认为是最后的人皇。 世事千年,人们已不记得过去辉煌的岁月,可人皇之名,依旧是小玄界最为耀眼的那一颗星,虽然他出现得极为短暂,又消失在天际。 如今,这一颗闪烁的流星又出现在人间,曲长溪推着轮椅上的人皇凌空缓缓前行,姜舜没有出剑,可青萍修行者,戍守甲士的剑,皆化为他所用,他为人间戍守者灌注了强大的意志。 鏖战疲惫的人族甲士,如同忽然间沐浴一场皓光,重新焕发神彩,体内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力量。 没错。 姜舜修的是天下太平大道! 他既是末代人皇,也是剑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子,那个曾经主宰玄界的王朝,给人族带来万年太平和希望,虽然一朝湮灭,可王朝的意志,还是传承下来了。 “呵呵,魔族。” 姜舜看着前方无穷无尽的魔族大军,自信而淡然。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他的右手贴放在轮椅上,轮椅的机关微微转动,一把封藏多年的剑缓缓拔出来。 伴随着剑格清响。 一把印着日月剑纹的三尺青锋重现人间,剑气充沛明亮,银色的华光如千万丝线和人间皓光闪耀,无数魔族大军丧生在这一剑之下。 姜舜的剑并没有停下,而是向着魔族大军的源头,仙葫州文武庙方向遁去。 “人皇姜舜!” “他怎么会在青萍!” 伺机而动的魔族精锐们被那天地间可怕的一剑震慑,一个个面色骇然,尚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魔族大军的后方,魔源被凌空数千里的剑镇住。 “哼,人皇?好多年前的事了,慌什么!” 魔将朱火大喝一声,取出一块令牌,其余四位魔将也同时取出令牌,只见四块令牌上分别写着‘幽’‘魂’‘神’‘泣’四个魔字,当四块令牌合成一处时,一个奇特的魔阵陡然形成,霎时间,他们周围的数千魔族精锐被灌注了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他们的灵魂肉身产生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青萍方向的地底,更像是有封印的魔族力量被汲取。 天地魔嚎魂哭,百丈千丈之高的魔影迈着沉重的步伐,猩红嗜杀的眼睛逐渐失去理智,彻底沦为杀戮而生的魔种。 不仅如此,他们的躯体上,还附着神秘的魔纹,魔纹上附着幽冥火焰,如同一尊尊地狱般的魔神降临人间。 首当其冲的,是大梵天圣地的法僧武僧,他们虽然躯体强大,奈何日夜激斗,早已不复刚开始那般刚勇,他们凝聚的佛光法相被强大的魔影探出手,一掌捏碎。 “啊!” 大梵天圣地的僧人们惨叫声此起彼伏。 浣溪寺前的大梵天高僧们,一个个双手合十,不断捻着佛珠,他们倒是想要将所有的僧人召回,然而顾余生凝显的那一尊佛塔犹在,象征着佛门因果功德。 若此时不争,有朝一日青萍战火平息,他们大梵天圣地将不会再是佛门圣地。 “阿弥陀佛。” 一位老僧洞若观火,却徒之奈何,身躯时时刻刻如同在地狱之火上炙烤,心中暗生悔意,大梵天圣地多年前已得罪顾白,数年前得罪顾余生,偏这一次佛门两位大世尊和后山闭生死观的老僧们皆支持禅女姜九九和离舍大僧的提议,在青萍建寺,承人间香火。 当年大梵天僧人从大雪山抬佛像而来,早已失败过一次。 如今又要在这同一个地方跌倒。 可折损在魔族手上的,可都是大梵天圣地的精锐僧人! 就当老僧欲出手解救同门之时,身后大殿内,佛钟响动,一只佛门鹏鸟振翅而来,给老僧传了一封信。 一位僧人急切问道:“师叔,大主持,大世尊让我们撤离对不对?这一趟浑水,我们大梵天圣地就不该来趟!” 老僧拆开信,看清里面内容后,眉宇之间先是一惊,随后变得淡然,转身对身后的僧人道:“后山的老祖宗说,佛家真意真佛在青萍,让我们不可有二心,几位师侄,你们也带领一众僧人斩魔吧,稍后会有大梵天圣地的三千降魔僧前来支援!” “是,师叔。” 一众僧人错愕过后,只得遵照佛旨行动,佛门寺僧纷纷出手,可面对魔族和妖族大军,依旧如同是蚍蜉撼树! 天空之上。 顾余生全身染血,他的眼眸冰冷无比,举手投足之间,一尊尊魔修被他轻易斩杀,两日之战,他整个人处于某种亢奋状态,他的所有精神皆化成一道意志——杀! 除了人族,都是敌人! 他身体内的热血逐渐变得冰冷,身上凝聚的煞气一层又一层,他将这些年所有明悟的、未明悟的修行,功法,剑道完完全全的释放,将其用来对付敌人。 如果说魔族是邪恶而强大的存在。 那他顾余生,就是另外一座巍峨的青萍山,只要他还屹立在天地之间,身后的人族领地,无论魔族还是妖族,都休想踏入一步。 他这般无休无止的杀伐果断。 自然而然的让妖族的三位妖圣以及五位魔将都由衷感到胆寒。 两年前的重楼山仙会,他们很多只是道听途说过顾余生与天下人族修士为敌的事迹,对于魔族和妖族的强者而言,不过是一场人族内斗而已。 可时至今日,他们才明白,若人族有朝一日没有了内斗,那无论妖族和魔族,都无法真正与人族匹敌! 唰!唰!唰! 顾余生眼底的世界,一片血海,眼前种种,如同他十三岁那年初入青云门登青云梯看见的幻想之境,如同梦境里的虚幻,终究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他的肢体已经麻木,但身体的本能依旧支撑着他,永远也不会感到疲惫。 被斩杀的魔躯鲜血飙涌,在顾余生看来,那一滴滴鲜血,都如同每一年青萍山盛开的桃花。 美丽极了。 忽然间,顾余生麻木的身躯前方出现一道粉色娇小的身影,他抬起的剑骤然悬停,飘动小宝瓶的头发,一朵朵桃花与鲜血共舞。 “公子……宝瓶来助你了。”小宝瓶面对顾余生森冷的剑,一点也不怕,她唰的一下跑到顾余生面前,一把抱住顾余生紧握剑的手臂,“公子,你受伤了吗?” “不,是敌人的血。” 顾余生开口,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他伸出左手,染血的五指在小宝瓶的脸颊上留下五道血印。 可这片刻间歇之间,远处那一尊尊强大的魔影正逐步靠近,顾余生的嘴角露出一抹冷意,“宝瓶,你在我剑匣躲着,藏好了。” 还没等宝瓶拒绝,顾余生的身影一晃已出现在上百具千丈魔影中间。 “死!” 顾余生疲惫的身躯又重新焕发出强大的意志,一剑荡出,看似平平凡凡的一剑,却是剑气穿透千丈,将一尊尊强大的魔影斩杀。 这些魔影本来有浴火重生之能,断肢滋生的能力,可顾余生的木剑斩过他们庞大的身躯,他们的身躯如同粒子状溃散在天地之间。 “怎么回事!” 在魔云督战隐匿的五大魔族高手面面相觑。 “为什么魔主赐予他们的力量会没有起作用?” 第1199章 快哉,人间少年不负青萍众生! “此子的剑有些古怪,但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那位隐世的人皇居然在青萍山,增加了不少变数,还以剑封印了魔池,不如速战速决吧。” 魔将断风眼中真魔之气涌动,可他却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转而看向除了天匠之外的三人。 可朱火,神风,伏罡三位魔将也并不傻,当初顾余生在重楼山时,能够举手投足间斩杀与他们同级别的魔厌,洪霄,对方虽然鏖战日久,可他们却不想触这个霉头。 “哼,他再强也终究是凡人躯体,又能支撑多久。”朱火觊觎顾余生之前祭出来的神火红莲,却意外的冷静,不想抢先一步出手。 “妖族那边也该出力了吧?他们的主子,恐怕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伏罡身上魔气涌动,四处寻找着什么。“那个狐族女人呢?” “不知道,怎么,难道斩杀人族修士,还需要她出手不成?”断风讥笑一声,“那我们魔族也太被小觑了。” 五尊魔将正说话间,仙葫州旷野之地,那些拥有千丈魔躯的狂魔一具接连一具的倒下,他们眼中的孱弱人族修士,持一把木剑,纵横驰骋于战场,时而剑气华丽,时而剑气古拙。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看见顾余生的剑不仅拥有剑利之锐,势不可挡,更是将克制魔族的雷术完美的融汇于剑术当中。 道宗的五雷正法,阴阳玄雷加持在木剑之上,时时绽放出银丝蛛网般闪耀的雷弧,无情地撕裂着一尊尊魔躯! 即便偶尔有狂魔化的魔修抬起巨拳砸向他,亦被他轻飘飘抬起的左手化掌硬接,掌心一道纯粹的力量爆发,就能将千丈魔躯震作尘埃! “嘶!”背着魔炉的天匠神色动容,“他的肉身很强,他的血气很旺,他的生命如同一炉永不熄灭的火焰,即便是真魔,古魔复生也不过如此了吧,他一个人族,是绝不可能没有奇遇就达到如此境界的。” “连古魔真魔也不如他,有些夸张了吧?”朱火目光虽然也被震惊到,可他还是有些怀疑,目光闪烁间,阴阴一笑,“要不把那两个家伙放出来吧……” “会不会早了点?” “我们不放出来,他闻见如此强烈的血腥气,也会自己出来的。”伏罡回头看向数十道魔气封印的旋涡处,眼眸中露出一抹忌惮,四人各自交流眼神后看向背着熔炉的天匠。 “也好。” 天匠点头,仿佛他们五个当中,他才是话事人。 唰唰唰,断风,朱火,神风三个身影奔向封印的魔旋,数根魔阴玄铁链上的锁被打开,一只被囚禁在牢笼里的双生魔兴奋地吼叫一声,他不从打开的门走出来,而是探出四只魔手,生生的将牢笼的栅栏掰开一个巨洞。 “桀桀桀,血,好多血!” 双生魔刚从牢笼逃出,就立即探出魔爪,将一尊数丈之高的魁梧魔族修一口咬断脖子,并吸食着他的魔血,伴随着一声惨叫,墨黑伪暗的气息笼罩那一具躯体,双生魔的气息消失不见,而刚才那一尊死去的魔躯体则是诡异般活了过来,他混杂在众多魔族里,朝着前方血气涌动的地方卷动魔气,并诡异消失不见。 漫天霜雪染血的边境,顾余生挥动手中木剑,一具又一具的魔躯倒在他的剑下,手中的木剑侵染了太多鲜血,被时间修复的断裂之口竟然形成一条神奇的魔纹。 但此时的顾余生已无暇顾及木剑之变,多年以来,他修行剑道,并不以杀戮为主,昔日领悟的两道剑意,杀戮剑意和守护剑意随着青萍剑的两次断裂而舍弃了杀戮剑意。 可魔族和妖族的联手入侵,让他自觉封印的杀戮剑意一点点觉醒,而这觉醒的过程,是极致而专注的杀戮,以生存为本能的剑道。 无数剑道修行者即便想要追求这一条路,自身的实力也无法支撑。 以剑饮血,以剑入魔,成为嗜杀之人,从而获得杀戮剑意! 偏偏顾余生拔剑初衷,是为守护,正是心中永不磨灭的信仰如同一盏灯,让他在杀戮黑暗的世界不断前行,不会迷失心智,也不会杀戮剑意吞噬自我灵智。 强大如顾余生,面对无数强大的魔族大军,也会时时在生死边缘徘徊,无数次接近死亡又绝处逢生,魔族的鲜血在他身上干涸了又被鲜血淋湿,他强健的体魄,亦有损伤,心爱之人缝制的长袍和大氅被利爪撕成一条又一条。 宝瓶躲在剑匣里,她强忍着晶莹的泪水,以一面宝镜记录下发生的一切。 因为她相信,风雪再大,终究有停歇的一天,敌人再多,也会有被杀尽的时候。 机关魔城上的数万甲士还在苦苦支撑,村长身边的曲老头,孙老头早已出手,天刀与神枪抵挡妖族大军的进犯,村长姜舜始终以气机锁定妖族的三位妖圣。 仿佛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这一场青萍大战,胜负之数,皆在那个背剑的少年身上。 早已精疲力尽的青萍甲士们始终被一个信念支撑着——青萍背剑人,他的匣中剑未出鞘! 噗噗噗! 顾余生极致杀戮的剑招,在无数的魔潮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那一尊尊千丈魔躯,正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如同一座又一座的山被顾余生以剑摧灭! 顾余生身上的血煞之气越来越盛,他手上的木剑沾染了太多强大魔族的鲜血,已然彻底化为一把诛魔血剑,即便是丧失理智的魔族大军,在面对顾余生时,也开始感到害怕。 奔涌而来的魔族大军,竟然在悄无声息间向后退散。 时间如同浣溪河畔寺庙前旋转的经筒,每一次旋转,都会让十八山深处的那十八尊神佛悲悯地俯瞰着苍生,注视着那个持剑的少年。 “快哉!人间少年,不负青萍众生,这才是修行的意义!” 一袭清风起,寺前已多了一位道人,正是曾至青萍山与顾余生有一面之缘的天衍。 “你怎么来了?” 离舍大僧眉头一皱。 天衍道人神色意外冷淡。 “有人以青萍无数苍生的性命为赌注,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虽不是青萍之人,亦能够感受芸芸众生求生微末之时的祈祷,贫道岂能亲眼看见一个热血善良的少年战死沙场!” 离舍僧人面色微微一变:“你……做了什么?” “无可奉告。” 天衍道人抬了抬袖袍,看向不远处一尘不染的禅女,摇头道:“姜小姐,这红尘大道不适合你,还是趁早放弃吧,同是红尘逆行的旅客,你不如少年远也!” 第1200章 双生魔偷袭,磁山显威! 姜九九面对天衍道人的直言,似乎并不着恼,她看着被血色染红的山峦旷野,说道:“道长,他救不了这个世界,即便他有我们姜家人相助也不行。” “贫道欲出手。” 天衍道人不再去看这个孤傲于世的姜家姑娘,她这样与生俱来就拥有强大血脉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些道理,他身为道宗门人,懂得顺其自然,不会强求。 离舍僧人双手合掌于身前,大有深意道:“道长是代表道宗还是个人?若是代表宗门的话,只怕你的出手就算救了青萍,也会让此界苍生陷入更大的危机,若是个人,只怕于大局也改变不了什么。” 原本淡然的天衍道人,仿佛想到什么紧要之事,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怒意:“你……这秃驴……别把鸡毛当令箭。” 道人与僧人剑拔弩张之时,二人几乎同时感应到什么,停止思考,看向数十里外的战场,两人的神色陡然变得凝重。 仙葫州旷野,顾余生背对青萍,手中木剑一记横斩,荡去前方的一片魔族,趁着前方没有敌人的空隙,暗自深吸一口气。 此刻,他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烈火灼烧,这是他激战两天两夜丹田灵元精力消耗过度的缘故。入十一境后,已不限于汲取天地间的灵气,无论魔气还是五行元气,甚至魔气,皆可化为己用。 “公子……” 宝瓶的声音充满担忧。 “嘿,我没事,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顾余生吐出一口浊气,荡尽心中郁结,杀戮形成的煞气丝毫不能影响他坚韧而平静的内心,左手摘下腰间酒葫芦,手指拨动葫塞,积攒和封印多年的清冽灵酒咕咕咕而出,一线入喉,强大的酒中灵力尚未入腹,已在他身体内激荡开来。 这些烈酒,原是酒剑仙李青莲早年所酿,一直被他珍藏封印,加上灵葫芦这些年暗中汲取天地日月星辰之力,早已融入到烈酒当中。 酒中暗藏的天地灵力如同冲破封印,瞬息之间如滔滔洪水在顾余生的奇经八脉内奔腾咆哮,早已干涸的丹田如同雨泽恩露,江海汇流,骤然复原。 不止如此,酒中蕴藏的神秘力量,更是在顾余生的身体周围形成一层酒雾灵沼,这些灵沼随心而变化,如同一层特殊的气墙存在。 “好酒!” 丹田清凉起,如清风拂过山川大地,可顾余生的四肢却被狂暴的力量充斥,他张嘴大喝一声,如同喷出云雾天泽,烈酒沸腾! 几乎就在顾余生长啸的一瞬,他若有所感地将葫芦挂腰间,左手向侧方轻轻一探,五指呈现探龙之状。 啪! 一记突兀的魔拳袭来,恐怖的拳风如同急剧压缩的风害,骤然间在顾余生的掌心弥漫开来。 天地间出现一道细密的风切,空间出现凹陷坍塌! 顾余生所站的地方全然无任何异常之处,可以他为中心,周围的大地凭空塌陷数十丈,毫无征兆地辐向周围,一个数里之广的巨坑向大地挤压,坚硬的岩石化作齑粉。 轰! 一道魔光直冲苍穹,直接将厚厚的云层洞穿,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星空彼岸的世界露出冰山一角。 这一拳恐怖威能仿佛让空间停滞数息才迅速的弥漫开来,仙葫州方向的层层群山皆被拳风刮得飞沙走石,宛若末世之景。 弥漫向青萍的拳威,一部分被剑关抵挡,一部分则是被墨城和青萍州天然的屏障阻隔,即便如此,流淌向南的浣溪河碎冰激荡,无数冰屑如同金刚枪碎激荡人间。 关键时刻,人皇姜舜出面挡下大部分的余波,饶是如此,他亦不可思议地看向拳风出现的最中心处。 让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这天地变色的一记魔拳,而是那一道孤寂背影轻描淡写举起的左手,他以身躯硬接这一拳,并将大部分的力道转移到苍穹深处。 若非如此,仙葫州和青萍州将会承受无比的灾难! “难道是魔主亲自出手了不成!” 姜舜低语一句,孙老头和曲老头惊觉天地之变,下意识的回援在他左右,两人皆是一脸凝重,再看向那背剑的少年时,更是钦佩到极致。 江山代有人才出! 孤寂的世界,顾余生嘴角上扬,五指一捏,比他身躯强大数千倍的巨拳一瞬湮灭,他轻描淡写道:“这就是你掩藏的手段吗,应该还有后手吧?” “桀桀桀,猜对了呢!”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顾余生身后,顾余生头也不回,右手中的木剑不知何时已改变握姿,从自己的肋下隐秘一剑刺出。 刚刚还在无比阴险得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魔手离顾余生的后脑勺只有寸许。 而顾余生的木剑,已然穿透了鬼魅魔影的心脏。 唰! 顾余生无情拔剑,缓缓转身,只见一只三尺之魔捂着心口的血洞,一双深邃的眸子露出难以置信,面容扭曲而痛苦。 “公子小心,是双生魔!” 宝瓶的声音传进顾余生的脑海,他前方原本扭曲痛苦的魔影啵的一声消失不见,一阵魔风骤起,天空陡然一暗,顾余生抬起头,一只数丈的巨脚从天踩踏下来,欲将他一脚踩死。 “可笑!” 顾余生将木剑向上一举,木剑上一道沛然的灵光明亮,剑气穿透巨脚,将百丈魔躯刺穿天灵盖。 黑色的粒子随之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桀桀桀的狞笑之声。 顾余生面色平静,左右手递换剑,一剑向着左后侧斩过,后方刚刚凝出的魔影被拦腰斩断,可断裂的魔影再一次分裂成滚滚真魔之气,前后左右都有干扰心智的魔声在回响。 在顾余生正前方,甚至有一张魔脸挑衅般浮现出来,讥讽道:“你杀得死我吗?” 顾余生右手一探,生生将扭曲嘲弄的魔面撕碎。 头顶上方再一次传来袭压沉重之感,如山岳般庞大的魔躯双拳汇于一处,一记凌空而下的抱拳重击抽干了天地所有的灵元。 顾余生再一次竖起手中木剑,但这一次他手上的木剑并未发出剑气,而是在剑尖涌现出一座不起眼的磁山。 “哈哈,大哥,我得手了!” 另外一道浑厚匹练的魔声如炸雷般响彻云霄,抱拳形成的巨风中心,黑色的拳罡涌现,顾余生双脚所站的大地,出现一道深渊裂隙。 这是纯粹的魔道炼体力量,顾余生挺直的身体将未落下的力量传导大地,大地已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怖威能! “定!” 于降魔力生死之间,顾余生轻吐一字,不起眼的元磁地山骤然膨胀开来,化作一座笼罩十里的灰蒙蒙地山,灰色的地山爆发出耀眼的磁光,磁光笼罩住从空落下的巨大身影,也封住了那一双还未落地的魔拳。 天空的魔影化作石雕,双拳间蕴藏的恐怖力量被元磁地山吸收得干干净净,甚至魔躯内蕴藏的无穷力量都被剥离,被元磁地山吸收,如此恐怖的力量,也仅仅是让元磁地山的光微微明亮了一下而已。 “什么!” 诡异的声音从顾余生身后传来,双生魔的另外一具三尺魔躯浮现,凌空打出一道秘术,想要救下庞大的另外一半,可那一道秘术尚未至元磁地山,就再一次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这是……五行元磁!” 双生魔的另外一魔显然极具智慧,一下认出了顾余生祭出秘宝的本源! 第1201章 雷霆击杀,惊动四方! “猜对了。”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狂意,因为他发现元磁地山在吸收双生魔的力量后,它不完整的五行法则之力莫名的变得完善。 宝瓶刚才的提醒,让顾余生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双生魔同心同存,一个拥有毁灭无间的恐怖力量,而另外一个则是拥有鬼魅无形的魂力。 他用元磁地山用以对付双生魔,元磁地山的五行法则在兴奋,说明这双生魔本质上拥有掌控阴阳的能力,而阴阳之变化,恰好在五行运转之间。 连日连夜的杀戮,反倒让顾余生从无数次的死亡边缘领悟出平时无法参悟的修行奥秘,他手中木剑向前一点,一朵青莲绽放,旋转的剑莲朝擅长魂力操控的魂魔攻去。 拥有三尺躯体的魂魔见到顾余生又出剑道奇招,并不打算硬接,他的灵魂被一层灰气包裹,就要离散消失。 但顾余生意在雷霆击杀,不给另外一具力魔恢复的时间,他左手暗自掐诀,掌心符文明亮,一个‘禁’字骤然出现,一座镇魔碑魂光涌现。 顾余生袖袍鼓荡,三根魂链嗖的一声化作魂钉,朝着对方离散的三魂追去。 禁字光晕让对方的灵魂微微迟滞。 这瞬息之间,魂链以奇速扎进对方的魂影,咔咔咔三声魂链穿透的声音响起,镇魔碑上封印的力量传导,生生将对方离散灵魂重新扯在一起。 “什么!” 魂魔身上真魔之气流转试图冲破魂链枷锁,但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弟弟,醒来!” 魂魔大喝一声,魔音之中夹杂着奇特的力量,不仅将元磁地山的灰雾吐开一条裂隙,还将周围的其他魔族修士一瞬吼灭,他们的灵魂被魂魔汲取,蜂拥着向他汇聚。 “吼!” 元磁地山磁光闪耀,双生魔的力魔冲破枷锁,从天而降的巨拳朝着顾余生当头砸下! “公子!” 宝瓶的身影从剑匣中如桃花缤纷。 “宝瓶,别动。” 顾余生心念一动,一枚青铜古钟被他祭出,古老的道韵之光在青铜古钟上涌现,镌刻在古钟上的道家符文化作一道道天地防御符篆,如法相之钟将顾余生罩在里面。 咚! 天地间古钟悠扬,钟罄之声传至苍穹,映向天地间,所有的魔族妖族修行者,皆在这古钟敲击声下陷入短暂的空白,神识之力紊乱! 而这,正是顾余生想要的片刻宁静,他以魂链拉扯住魂魔,身影以奇速向前,魂魔双手掐诀,身上被一道天地极阴的魂力化作灵魂壁垒,他身处其中,只待同心力魔以天地巨力破开古钟,到那时他自然可以和对方彻底合体! 顾余生以木剑刺在灵魂壁垒上,任凭顾余生的剑势锐利无匹,依旧无法伤及对方的灵魂。 魂魔得意笑道:“嘿,就算是魔主也无法破开我的结界,待我们兄弟二人合体,我要将你的躯体砸成肉泥,我要生吞了你的灵魂!” “魔主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顾余生轻吐一口气,木剑无法破开的结界,他伸出左手,以食指和中指并拢,手指化剑对着对方的灵魂结界,指尖一道剑气浮现,结界先泛起水纹般的涟漪,紧接着空间迅速扭曲,魂魔傲然的结界出现一个扭曲的漩涡洞口。 “什么,空间法则!” 魂魔的瞳孔里露出一抹不可思议,可他随即反应过来,张嘴一吐,一道玄妙无比的魂符绚烂无比,同样的空间传送之力涌现,试图将结界修复,并且他被三根魂链束缚住的灵魂,竟然要被那一道空间传送符传走。 他传送的载体,竟然是力魔庞大的躯体。 同心呼应! 一旦同心同身,他将会彻底摆脱,而且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 “哼,你逃得掉吗!”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邪魅,虽然他掌控的空间法则之力还很微弱很微弱,他右手的木剑剑尖上,却张开一道金色的剑网,剑网交织之际,如同一座时间的日晷,代表着时间的地支子,丑,寅,卯,辰等十二个字符形成一个时间的圆盘,魂魔传送的动作陡然变得迟缓无比。 嗤! 顾余生手中木剑,一瞬洞穿了对方的灵魂眉心,从后脑穿出来,即便如此,对方的灵魂依旧没有彻底散尽,而是呈现一缕缕的阴气汇聚,每一团阴气,竟都如血魂之物存在,没有彻底死去。 顾余生本想祭出神火灭杀,可他忽然想起什么,镇魂碑内一道龙图浮现,将这些血魂尽数封印! 哐嘡哐嘡! 三根灵魂链从顾余生的袖子消失,空间和时间的法则之力随那一道灵魂结界消散。 咚! 青铜古钟哀鸣,庞大的钟影符文碎裂开来,恐怖的力量传导,让顾余生的身体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面色微微一白,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可他的脸上,却露出胜利的笑容。 从双生魔袭杀他到他以雷霆手段击杀双生魔,看似繁复实则不过是数十息时间,尤其是当顾余生祭出青铜古钟,钟声震慑和遮蔽了其他所有人的神识,待他们从大脑眩晕空白中回过神来时,战斗已然结束。 人族,魔族,妖族的修行者只看见道宗秘宝仿制的混沌钟被拥有天地神力的双生魔震回原形。 各方表现出来的情绪也截然不同: 青萍山方向的人族修行者,尤其是城关上的戍守甲士,看见青铜钟被巨拳泯灭的刹那,一个个动作石化,仿佛心中所有的信念都在崩溃边缘。 “十五先生!” 有人对空长悲,声音嘶哑。 “唉……道宗仿制的混沌钟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双生魔的恐怖力量,唯有我佛门涅盘钟……” 离舍大僧一脸悲叹,双掌暗合。 “秃驴闭嘴!” 天衍道人莫名大怒,正欲出手,又莫名的停下来,他的眼瞳中露出一抹古怪,“奇怪啊。” 离舍大僧被喷一句,也不发怒,默诵往生经的他,亦有所感的重新睁开眼,慈悲的双眼一眨也不眨。 妖族后方,三位妖圣亦被钟罄的余波拂动衣袍,当青铜古钟被千丈双生魔以拳头生生砸回原形时,他们还是敏锐的捕捉到顾余生嘴角溢出的鲜血。 “好恐怖的力量!” 妖圣鹏万里倒吸一口凉气,身为天鹏一族,敕封妖圣后,体内拥有的一丝丝上古大鹏血脉被激活,他自忖在小玄界,他以速度而论,无人可及,即便是上界比他境界高的修士,他也丝毫不怵,然而双生魔以巨拳改变地形,余波都能让山峦倾覆,这种恐怖的力量,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他若是挨上这么一记擎天之拳,必然会神陨! “可惜了,人族又少一位天才巨擘,如同小夫子那样彗星般划过天际。” 妖圣夜神风眼里泛起青芒。 “看来轮不到我们出手了,哦?幽夜,你怎么看起来有些悲伤?是为那位人族少年而难过吗?毕竟你们也算有几分交情。” “没有的事。” 幽夜摆了摆手,又莫名的叹息一声。 “我倒希望他能够活下来……魔族太强,未必是好事,连传说中的双生魔都重现于世……所谓的浩劫,应该……嗯?” 幽夜的话未说完,他的眼皮微微一抬,表情变得古怪无比。 “怎么可能呢……” “什么?” “双生魔……死了。” 幽夜低声开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第1202章 一人退去百万军! 魔族大军后方,当那天地青钟被双生魔一拳碾碎时,躁动的魔族精锐立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天怒吼! 毕竟他们可以任意拿捏一种寺僧,可以轻易跃过在人族边境高高的城墙,可那背剑的人族少年给他们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他以一人之力,近乎抵挡百万魔族大军,前方的魔族大军更是被他散发出来的强大杀戮气息逼退,已到了崩溃边缘。 “不愧是双生魔,魔主让我们带着他来,就是为了出现难啃的骨头。”伏罡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笑容,“那样恐怖的魔拳,连空间都可以砸碎,可惜了,对方必然成为肉泥……朱火,你的那点小心思落空了。” 朱火神色变化,却阴鸷说道:“我只要一团神火之种,同样可以将我的魔焰神通修炼到第七重。” 断风桀桀一笑,扭了扭脖子:“接下来就该把边关的城墙敲破了吧,嘿,我可是发现一个人族的女人长得很不错,天匠,待魔剑重铸,魔主获得了魔帝的传承之力,你可是首功,到时候……” “都闭嘴!”背着魔火熔炉的天匠左脚后撤,嗒的一声魔气外泄,可怕的真魔气息化作火墙将自己护住,他神色莫名,声音低沉,“你们这些蠢货,难道看不出来双生魔死了吗?他被那人族少年秒杀了,我要撤退了你们四个谁留下来断后,若是坏了魔主大计,我先将你们炼化了!” “什么!” 四尊魔将听见天匠的话,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们将庞大的神识看向那天地巨擎般高大的双生魔,只见刚刚还挥拳泯灭大地的双生魔身体轰然向前倾倒,在摔落的过程中发出一声“可恶”的呐喊,身体如粒子般碎散天地,其余威之恐怖,掀起阵阵狂风无情地撕裂着大地,无数魔族大军,妖族妖兽甚至还苟活着的大梵天圣地僧人皆被魔气吞噬,身体同样诡异般地消散,只剩下一架架白骨站着! “双生魔……死了?” 断风声音颤抖,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向后退去,朱火,伏罡,同样紧随天匠向后撤离,其率领的数十万魔众,他们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 神风反应稍迟,但他自忖速度惊人,大声对魔族大军下达命令:“全军进攻!” 原本迟滞的魔族大军, 下意识的遵守命令,朝前方前行。 然而就在此时,天地间一道身影凌空而起,伏天剑诀绽放出赫赫威能,一招悲风遗响将坚不可摧的剑意笼罩百里之地,更是一招天地渺渺,将所有的敌人笼罩进去。 霎时间,整个世界的霜雪都化作天地银星垂落人间,每一颗银星都拥有斩杀魔族妖族的能力,人间一场血雾弥漫! 承受一击嘴角流血的少年面露疯狂之色,只见他双手掐诀,施展出太古经中的苍猿变,以方圆百里的血气为介,化作一尊千丈血身法相,法相凝聚的刹那,森罗万象的剑气荡开十二道剑气,每一道剑气袭向青萍边境的所有敌人! “斩!” 少年手中的木剑随着苍猿法相化作一把血色煞气附着之剑,天地间的狂乱气息皆无限被汲取,伏天剑诀中的森罗万象真意被完全释放。 此刻,他脚踏尸山血海,只一剑就斩定侵略苍生的敌人! 无数魔躯妖骸在剑气中被高高荡起,随后被剑气吞灭如烟,他们残余的能量又被手中木剑汲取,源源不断的恐怖力量席卷天地。 “快退!” 妖圣鹏万里大惊,第一个撤退,他以天地奇速急奔,一晃不见踪影,其余妖族精锐见状,亦狼狈往回撤。 幽夜愣了愣,也是无声撤退,神色间更是悄然松一口气。 相比之下,执行命令的魔族大军比妖族要惨烈得多,他们庞大的魔躯成为奔涌的森罗剑气亡魂,稍迟滞的神风想要逃遁,却见血海中的少年已然转过身,远远的,一双眸子已然锁定了他。 “不好!” 身为魔主座下魔将,他双手掐诀,道道风罡缠绕身体,就要撤退。 “死!” 他刚转身,极远处的少年凌空挥出天地一剑,剑气所过之处,所有的魔族大军皆化作虚无。 神风在途中不断变换方位,可依旧没能逃脱惊天一剑,庞大的身躯在凌空斩过,待剑气消散,他强大的魔躯只剩下一具骨架和跳动的心脏。 他还有一口残余之气。 “吼!” 苍猿法相长啸一声,再次卷起一阵狂风,将所有的敌人啸破心胆,凌空一只巨手探出,一只手将那颗跳动的心脏抓在掌心。 “等……” 噗! 巨拳一捏,那一颗跳动的心脏被捏成粉碎。 天地间。 硝烟弥漫的战场蓦然陷入寂静,奔逃的敌人惊骇逃亡,苍猿法相迈步紧追,挥动道道剑气,将山川大地斩出一道道裂痕。 “公子……够了。” “停下来吧。” 苍茫无尽的仙葫州之地,宝瓶的声音在低声哀求。 “杀!” “杀!” 执念一样的苍猿法相,追敌三万里,将魔族妖族杀回老巢,就连暗中窥探的狼蛛亦被一剑斩杀,满地的蜘蛛被一口神火喷灭。 庞大的法相之躯一阵血气弥漫后,溃散天地之间。 顾余生的身躯从空坠落,被一朵绚烂的桃花包裹,他平静地躺在桃花上,双眼空洞地盯着灰暗的天空,整个人疲惫到了极致。 “公子。” 宝瓶跪守在顾余生身边,她用一张丝巾不断地擦拭顾余生嘴角流出的鲜血。 “敌人已经退了……敌人已经退了。” 顾余生听见宝瓶的声音,用微弱的声音道:“宝瓶,我……想回家……我有些困了,带我回……桃花林……我想睡一觉。” “嗯。” “我们回家。” 宝瓶晶莹的泪珠儿垂落,小小的身躯托着一朵桃花向青萍遁去。 “你……哭什么?” “公子,我是高兴,我是高兴……”宝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若是晚云姐姐知道你一人孤身退敌……她说不定有多高兴呢。” “是吗?” 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在桃花瓣上缓缓阖目。 风声在他耳畔呼呼响动,他只能闭眼倾听大地的声音,恍惚间,他听见边关戍守军整齐的呼喊声,他听见无数青萍人们呐喊的声音,他听见红缇,丽娘,萧师姐,甚至村长等人关切的声音。 只是,他无法睁开眼,他于沉睡中,没有听见最想听的那一道声音。 他躺在当年入青云门的桃花林,回到最初的地方,在那一间茅屋的木床上静静地躺着,院外的风车吱悠悠地旋转,雪花垂落屋顶的声音簌簌响动。 世界安静了下来。 顾余生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于睡梦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朝思暮想的人,于一座神古大殿内化作玉尊朝他伸出手,如同等待了千年,万年,十万年…… “晚云!” 顾余生唰的一下睁开眼,全身的剧痛无法让他平静,双眸空洞无神…… 第1203章 一指是山,推开门走向遗失的世界 “宝瓶。” 顾余生低喊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他努力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躯根本无法挪动,反倒是他的灵体从肉身内意外的坐起来。 顾余生没有多想,他以灵体之身推开门,一道白茫茫的光影从外面透照进来,顾余生下意识的以手遮住这一道炫目的光影,片刻后,所有的光影消失不见,前方的景象也终于渐渐变得清晰无比。 “这是?” 推开门的世界,是顾余生熟悉的桃花林,可又不是他熟悉的桃花林,眼前的奇特景象,如同青萍山青云门镜像世界,他所站的地方,如同一块碎裂的铜镜,桃花林介于真实与镜像之间,六峰也虚实交接之处。 但是巍峨高大的青萍山已不再是青萍山的样子,而是一根擎天巨指! 它高高地矗立在这个静谧无比的世界,岁月无法侵蚀这一根手指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它散发出神秘的昊辉,抵抗着天地之力。 手指之上的苍穹,让顾余生感到无比熟悉又陌生。 这片天穹之下,岁月悠悠,斗转星移,万古映辉,如同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遗迹。 这是一个连风都抵达不了的世界。 远处群山绵绵起伏,苍古巨树成林,无穷无尽,大地荒芜,岁月苍古的树木虽然保持着原始的样子,可它们早已生机断绝。 遗忘的沧海桑田。 一指擎天! 孤寂地昭示着它的强大。 这一片天地葱葱之地,因它而荒芜。 顾余生心绪澎湃,面对眼前的这一根手指,数天前的那一场与魔族之战,妖族之战,是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万古同尘。 或许天地神明也比不过如此擎天一指。 所有的记忆如时间在脑海回溯。 顾余生怔然在原地,久久无言。 作为斩断从天而降的神秘五指之人,按理说他面对这一根手指时应该表现出云淡风轻才对,可此时的他,以灵体之身存在于苍穹之下,微小如蝼蚁,他没有比肩神明的力量,没有获得天地大道的加持,没有那一棵神树作伴。 他所站的脚下,有无数具骸骨犹自跪着。 这些骸骨被岁月侵蚀,弹指之间或可成灰,可是他们不灭的信仰犹自存在身骨之内,顾余生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们体内蕴藏着的天地之力。 他们曾是这个世界的强者。 可面对一根手指,无比虔诚的叩跪着,似乎想要获得神明的恩赐。 哒,哒,哒。 顾余生的灵体走在这片荒芜寂灭的世界道路上,脚下的青砖可碎,大地可成灰,可是那一具具骸骨还能保持虔诚的跪拜。 顾余生一步一步都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他从桃花林一直经过青云门,再走出山门,再一步步走回老家青云镇。 这是一段奇妙的旅程。 顾余生如同一位孤独的时间旅者,他以灵体身躯莫名进入到隐藏于现实之下的另外一个遗迹世界。 大概在青云镇的位置,也有一个小镇,可这里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屋子保持着最原始粗犷的风格,河石堆砌的屋子三三两两,整个村子都在一棵巨树笼罩下。 顾余生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看了又看。 这是一棵真正的歪脖子老槐树,它冠盖延伸,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流过村前的小河在它面前如一缕丝带那样,潺潺的水声如同一次次有生命的呼吸,提醒着顾余生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 顾余生伸手抚在老槐树粗糙的皮上,掌尖传来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它曾经拥有无比强大且旺盛的生命,可天降的一指渗漏的鲜血终结了它的生命,这一片大地上所有的生灵草木,都承受不住那一根手指的力量。 “抱歉啊。” 顾余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着早已失去生命的老槐树低语,也许在这个没有生命的遗失世界,他反而能够自如地呼吸,将童年时的天真再一次表露出来。 顾余生背靠在老槐树上,每多待一息,身心的疲惫和心灵上的杀戮与不安都会消退,整个人的心境渐渐变得平和无比,他的目光从离散的苍穹一点点收回。 某个瞬间,顾余生看向南方,他想要在记忆里搜寻时间的弥合,当重叠的虚实交汇,老槐树下,竟真的有一条巷子通往前方。 顾余生怀抱的双手渐渐松开,他的脚步莫名的变得沉重,心也噗通噗通跳动起来。 儿时长长的巷子,在长大后并不长。 如今在这个遗失的世界,有着些许期待的顾余生走进巷子,那弯弯曲折的巷子又再次变得漫长,他眼里的世界变得狭窄无比,一步一步的向前迈动,他的手触及每一块石墙,感受指尖传来的真实。 儒家笔下的柳暗花明,曲径通幽,在顾余生触及每一块石墙时被无限的放大。 巷陌的尽头。 一间石屋静静地等在那。 记忆与现实总是有不同的地方,顾余生停下了脚步,他的心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可也轻轻地松一口气,他本来不打算向前了,可是,当他的瞳孔渐渐聚焦时,那石屋的门上,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门锁。 顾余生的心陡然停止跳动。 他虽是灵体,可却能够一念化出想要的东西——一把可以打开家的钥匙。 当钥匙插入铜锁,顾余生听见咔的一声,锁开了,他将锁放在一旁,手贴在门上,久久不敢推开这一道门。 就当顾余生怔然愣神之间,门吱呀一声地被打开。 门的后方,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女子也正将他打量,一双眸子如同凝望了无数个春秋岁月 某个瞬间,顾余生的心剧烈的痛了一下,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他的身体站立不稳,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扣住门环才重新站定,儿时无数次梦魇时的那一张思念面孔以及无数次问及父亲关于娘亲时都得不到的答案——如今却在推门之后不经意的相逢。 一时之间,顾余生竟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 他站在门后,嘴角动了好几下,千言万语皆无法说出口,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时候独自面对黑夜而眠在梦境里呼喊的‘娘’,当真正出现在一门之后,他却无法喊出来。 “孩子,你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衣着朴素的女人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又好像有些颤抖。 “我……我从山里来。” 顾余生结巴开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两手紧扣在身前,身体站得笔直又微微的低头。 “娘……两天没喝过水了,路过村子,我……我想讨口水喝。” 顾余生说出一个想要进门的理由,他拥有一身的本领,却在看见门后的母亲后自闭了所有的神识和神通,如果这是一场梦境,那就让梦境真实一些,如果这是一场真实,那就当成一场梦境。 无论如何。 都会很美好吧。 顾余生的心无比忐忑。 “你进来。” 余锦朝顾余生招招手,邀请顾余生进院子。 院子不大,枯朽的落叶遍地,顾余生坐在院角桌子旁的凳子上,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等着开饭。 那时候,每一次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都是刚刚放下书籍进厨房忙碌的父亲。 可这一次,换成了围着厨裙的母亲。 她端着一碗糖水一步步走来,递在顾余生面前。 “孩子,你饿不饿?” 顾余生点头。 余锦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顾余生看见石屋里冒出烟火气,那是老槐树被焚烧的味道。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闻着袅袅炊烟,端起桌子上的水,碗里的水清澈无比,能够映照出槐树的倒影,他尝试着将头一点点的前移,希望在碗里看见另外一个自己。 “再加点糖。” 一只手伸在碗上,一块红糖入碗,扰动觳纹水波,老槐树的倒影也看不见了,自然也看不见另外一个自己。 顾余生抬起头,女人正坐在他的对面,正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顾余生端起碗,一点点地喝糖水。 或许时间太久太久了,顾余生没有喝到糖的味道,可是心里的甘甜传遍全身。 “好喝吗?” “嗯。” 顾余生放下碗,老老实实的端坐着。 第1204章 娘亲,娘亲,嚎啕大哭的少年! 穿着朴素衣服的‘余锦’仔仔细细的将顾余生的五官打量,平静地开口:“孩子,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很多年了,跟我讲讲外面的世界,你经历过的事,有没有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有喜欢的人。” 顾余生抬起头,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话语。 女人的眼睛眯成月牙儿,她问了很多问题,可对面的少年回答最后一个,想来他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很优秀。 “那就说说她,从故事的一开始说起,饭还要好一会才煮好。”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顾余生眼眸里渐渐浮现出那年桃花春雨季节时青萍山下相逢的傲娇女子。 “我和她初遇的时候,桃花开得正盛,那年我入山学艺,一路上都是缤纷的桃花……”顾余生只捡最美好的一部分说,那些年历经的泥泞,走过的逆境,他不愿意提及,就当是藏在心里深处,永远的埋葬了。 “和莫姑娘在山下相逢,激起了我的胜负之心,那年青云门开山收弟子,我第一个登上青云门,成为青云门最优秀的弟子。” 顾余生脸上绽放出自豪的笑容,面对石桌对面那一张慈善平和的脸,他不得不‘撒谎’,“我一个人享有殊荣,住在父亲小时候盖的院子里,六峰的长老,掌门都想要收我为弟子,连太上长老都想收我为徒弟,被我拒绝了。” 顾余生说到这,轻轻喝一口糖水,盖住内心深处的苦涩,他目光微微挪开,“我在桃花林练剑的日子,和莫姑娘朝夕相处,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有时候我们一起捉鱼,有时候我监督她看书写字,有时候她也监督我练剑……” 女人静静地倾听,少年像打开的话匣子,将过去的种种快乐时光一一的说出来。 在桃花林里酿酒,在桃花林里招蜂引蝶,在桃花林一起坐木老虎,然后离别,出青萍,去中州敬亭山。 顾余生说着说着,眼眶微微变得有些湿润。 原来他的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美好,往事一幕幕,他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哽咽…… “对了,那年我在青萍山脚遇见了背剑人,我拜他为师了,他传我剑术,也教我做人的道理。” 顾余生收住情绪,又挑那半年在桃花林和半山练剑的日子细细说来。 “那年我去中州敬亭山,交了几个朋友,他们对我都很好,可有时候也会没心没肺,还有个很吝啬小气,假装很贪财……实际上,他仗义得很……” 柴房的饭渐渐弥漫香气,顾余生已将故事从交到朋友说到他成为十五先生后,为天下斩妖之事。 静静倾听的女人忽然打断顾余生的话,开口问道:“讲讲你小时候在青云镇是怎么生活的。” “我啊……”顾余生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小时候很调皮,但很讨大人和邻居喜欢,孙婆婆还给我做鞋子和缝冬天的袄子……还有啊,村里烧炭的恭爷爷恭叔一家对我都很好,每到冬天的时候,都会把一些炭放我家门口,让我不至于挨冻……” 顾余生说到这,挠了挠头,想要找补刚才说漏的话,“村里冬天很冷的。” “饭好了。” 女人起身走进厨房,她转身时,走得很慢很慢,不一会就从厨房里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 “吃吧。” 一双筷子递了过来,顾余生连忙双手去接,他握筷子的手接触到筷子的刹那,手指触及到皎皎月光一样的手,忽然间,顾余生的心变得空荡荡的。 他端着的碗和筷子握得住,唯独感受不到从小渴望被牵着的那一只手。 “一个人在外面,饭要按时吃,无论何时何地要懂得照顾好自己。” 女人又坐在顾余生的对面,顾余生点点头,他低头努力刨饭,虽然他是灵体,可饭真的能填饱肚子,还能将他一身所有的疲惫驱逐,涓涓暖流流淌在身体里。 只是他吃着吃着,感觉到一道银色的皓光逐渐变得明亮,他不由地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瞧见坐在对面的女人已然化作一缕袅袅飞升的记忆意志,时间的留影再也留不住那一缕即将消散的身影。 噗通。 顾余生叩跪下来,鼻子猛的一酸,眼睛一热,一瞬在眶里打转。 “娘!” “是你吗?” “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早在娘的心底了,能看见你平安长大,娘也就放心了,你若是想要到更大的世界去看看……我在屋子里给你留了……” “我不想去……我哪都不想去,娘,我们回青萍好不好?” “余生……我的傻孩子,你应该能够知道,我只是一道提前留在时间之影的一缕记忆魂沙罢了,不过能够看见你……娘很开心……很高兴……不要觉得遗憾,孩子……向前看,向前走,不要彷徨……” 那一缕身影如同漫天散落的流星,顾余生拼了命的扑向前,却扑了空,碗里端着的饭,洒落一些在地上,他像个孩子蹲在地上,低下头,一粒一粒的将猪油焖煮的米饭捡起来放在嘴里,一粒一粒的尝着味道。 小院的青石板上缓缓滴落几滴热泪,随后少年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情绪,抱着空荡荡的碗放声恸哭起来。 此时,山无声,树无声。 空旷寂静的世界,声音飘了好远好远。 很久很久。 少年起身捧抱着碗,把桌子上的最后一口糖水喝完,他一步步推开屋的门,光影透照的屋子,如同他小时候记忆里的家一样陈设。 桌子上摆放着一卷厚厚的书册。 他将其捧在手心。 忽然间,他的灵躯被一道无形的光影笼罩,如灵魂逍遥那样飞回向身体所在的地方。 顾余生的情绪已经恢复。 他飘荡在云间,看向这一方浩浩荡荡的世界——原来的山的尽头,桃花坞并不是一个渡口,显示的迷失之海,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大世界,古老的建筑古城,高耸入云的剑山,结界庇护的宗门……都藏在迷失之海的下方。 顾余生收回目光,他看向青萍山最深处的方向,只见一座天地大墓,隐约间被神树的一枝遮挡,大墓面前,一只天地神龟静静矗立着,如同岁月亘古的守望者! 第1205章 他年风雪急,今朝吹劲草。 “魔族和妖族来青萍山的目的,就是因为天墓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于灵体百转千回间,忽然感受到什么,脸上浮现出无尽的喜悦。 “晚云!” “你在里面,对不对?” “你一直在等着我,是吗!” 顾余生想到这,以神念话家书,凝出一道天地奇符,以自己目前所能施展的无上剑术朝着那天地大墓传递,神魂之剑穿透遥远的虚空,如同飘摇数个遥远的世界,最终一点点的溃散开来。 “不!” 顾余生感受到他的神念之剑无法跨越那一道天渊,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更强的剑术力量,他再一次试图传递神念之剑,可他的灵体已然到了极限,被身体一阵召唤,重新回到体内。 青云门桃花林。 躺在床上的顾余生陡然睁开眼,他唰的一下坐起来,外面的光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顾余生茫然地用手揉了揉脸颊,又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怀里。 一个古老的碗被带回现实,还有一卷书册也躺在自己的怀里。 “公子。” 门被轻轻推开,霜雪吹拂,宝瓶连忙把门关上,她一手拎着热水一手端着一碗热粥,瞧见顾余生醒来,心中无比高兴。 “宝瓶,我睡了多久?” “公子,不要担心,外面的事,有村长主持大局,你就安心养好伤吧,公子,你快躺下。”宝瓶连忙来到顾余生身边,想要搀扶顾余生。 “宝瓶,我已经好了。” 顾余生从床上起来,默默把碗放在桌子上,他对着透进光来的轩窗,微微失神后,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澈而盈满光泽,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一样,身上的暮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回归到他少年时期未曾享受过的时光。 “公子……你?” 宝瓶眼睛瞪大,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抱着一个碗,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顾余生把桌上的热粥换倒进捧着的碗里,用勺子轻舀了一口放在嘴里,慢慢感受五谷进入味蕾的充实感。 “宝瓶,我见到娘了。” 顾余生说这话的时候,抑制不住的喜悦。 宝瓶盯着顾余生的脸庞,默默伸出手放在顾余生的额头,感受他的温度,公子是不是发烧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但是我说的是真的,我娘给我做了一碗饭,我还喝了一碗糖水,我把碗带回来了。”顾余生紧紧捧着手上的碗,“以后你要帮我把碗保管好,对了,我娘还给我留了一册书。” 顾余生把册子递给宝瓶。 宝瓶看见册子的刹那,小小的身躯颤了一下,她一把将册子捧抱在怀里,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儿落下来。 “公子,我相信你说的,我相信你说的。” “那你哭什么?” 顾余生伸手擦干宝瓶眼角掉落的泪水,可宝瓶并不知道,眼前重新变得阳光的少年,曾坐在地上抱着碗嚎啕大哭。 “我只是……有些激动而已。”宝瓶一把抱住顾余生的手臂,“公子,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嗯,我也一直相信着,我娘让我好好吃饭,每一顿都要吃饱。” 顾余生轻轻放下手上的碗,摸了摸肚子。 宝瓶立即醒悟过来。 “我去给公子添几个小菜,公子,你等着啊,很快就好的。” 宝瓶张开手臂,打开门奔跑在院子,向着炊烟袅袅的柴房走去。 顾余生看着宝瓶的背影,脸上也露出笑容,片刻后,他看向青萍山深处,又取出一张张符纸,以当年莫晚云教他的符篆之道开始写一封封家书,每一封家书在写好后,化作纸鸢鸿雁飞向青萍山深处。 莫姑娘或许收不到,可顾余生坚信她一定会收得到。 风雪还在继续。 顾余生在桃花林吃了一顿很香很香的饭。 他于霜雪中带着宝瓶一步步走到青云门的镇妖碑前,走到山门口,过去的记忆和苦难在翻涌,但他的脸上不再有愁容,一种悄然的释怀,一点点改变他的心境。 并不是因为他放下了过去的执念。 而是他作为一个儿子,在母亲的面前诉说了一个他理想的人生。 他年风雪急,今朝吹劲草。 多年以后。 他已不再是入青云门时微如尘埃的青涩少年,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看着门可罗雀的宗门,往事如烟云消散。 顾余生挺直的脊梁,久久在镇妖碑前矗立。 “小师弟。” 紫衣女子朝顾余生走来,恭敬向顾余生行礼。 “萧师姐她们呢?” “她们还在青萍山边境。” “我明白了。” 顾余生朝紫衣女子点点头,带着宝瓶化作一阵清风原地消失不见。 孤零零的紫衣女子愣然原地,一时之间,她思绪有些复杂,当年,她作为站在云桥上看小师弟练剑的人,那时的她,以为有宗门作大树好乘凉,前途光明,她知道桃花林的小师弟何其孤零,却在最开始时和绝大多数落尘峰的女子一样嘲笑,时隔多年,昔日入宗门的那一批人,已死去大半,现实的残酷,让她懂得修行和生存的艰难。 她一步步苦修,如今已是六境修为,金丹有望,可当年她嘲笑小师弟的事,竟成了心魔,今日风雪相见,她看见小师弟那一双眼睛何其的明亮清澈,她的心,也渐渐释然。 年少时走过的岔路错道,终于在多年后回归正途。 “谢谢你,小师弟。” 青萍边境,虽然妖族三位妖圣和魔族魔将大部分已撤退,可依旧有许多未有理智的凶兽和魔界野兽在大地肆虐,一波波妖潮猛攻机关魔城。 沧澜国的国主在这数天又增派了数万将士前来增援,有村长姜舜,曲老头和孙老头以及青云门的相助,剑关长城犹在。 只是日夜的战斗,让戍守的军士疲惫不堪。 旷野的尸骸吸引着青萍山深处的妖潮,这些长期只在深渊中生存的奇虫在吞噬了尸骸后变异,变成了振翅而飞的凶虫,即便是严寒天,这些凶虫也时不时成群结队攻击剑关长城。 漫天的虫影嗡嗡嗡作响,振翅的尖啸声,让戍守的士卒爆头捂耳,极为难受。 “村长,是变异地蝉!”孙老头面色凝重,又带着几分不解,“为什么青萍山这种地方会有这么多地蝉?” 姜舜坐在轮椅上,皱眉道:“不能让虫潮形成,用音波和火攻有奇效,但我并不擅长此道。” 正沉思之际,外面的虫振之声戛然而止,剑关长城外一场天地大火迅速弥漫,疲惫的军士仰天大吼:“十五先生,十五先生!” “他……回来了吗?”姜舜长松一口气,随即又惊奇道,“他,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第1206章 少年一道光,照亮青萍 “诸位,我回来了。” 于所有人意外且敬重的目光里,顾余生衣袂飘荡,一剑化做漫天流星,无数花火洒落人间,漫天飞舞的虫潮地蝉,被顾余生一剑尽数斩灭,其虫近百万之数,竟无一存活下来。 顾余生这一剑招,不仅震惊了青萍山边境的所有强者,就连末代人皇姜舜也露出些许的错愕:“他的神念,竟然强到如此地步,如同驭百万之剑。” “厉害。”混迹于青萍边境的天衍道人双手拢在袖子里,仰天看着满天的火焰流星一招抹杀所有靠近边境的虫潮,“就算是天宗和人宗的那些剑道天才,也绝对做不到如此地步,看来贫道此番来此,确实来对了。” 在无数戍边守卫的欢呼声中,顾余生身影缓缓落在城墙头,如同数天前那样,他成为人们心中最坚实的身影,斩去所有的虫潮后,顾余生将右手凝空一点,月前布下的剑关长城再次多了一道铮铮然的剑意。 那是与守护剑意截然相反的杀戮剑意。 任何对青萍州有着敌对念头的之人,都会被杀戮剑意感知并无情抹杀。 “诸位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好好休整几天吧。” 顾余生回头,朝众多戍守卫士拱手,又特意朝站在不起眼方向的萧木清拱手,如今的青云门已远远不如从前,所以萧木清带下山的修行者,也不过是百十之众而已,他们当中的许多面孔极为青涩,二三境修为的都有,更有不少负了伤,浑身染血。 “宝瓶。”顾余生轻喊一声。 “公子,我明白,我会医好受伤的将士还有他们。” 宝瓶身影一飘,出现在青云门众弟子面前,袖子轻轻一挥,一朵朵桃花随着缤纷的雪花飞舞,落在受伤的青云门弟子身上,他们身上的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谢谢。” 萧木清走到宝瓶身边,欠身拱手。 宝瓶帮一位伤势过重的修行者处理伤口,抬起头,认真道:“你得谢我家公子。” “我就是谢谢你们家公子,也谢谢你。” “呵,你这掌门当的倒也新奇,不似以往那些勾心斗角的老古董。”宝瓶摆了摆袖子,“算了,他们终究还是用性命庇护了青萍苍生,不提了。” 萧木清站在一旁,也不接宝瓶的话,只是拎着染血的剑,率领一众青云门弟子到城内安置之处栖息。此番下山,她想让小师弟不再孤身一人,可现实的残酷,又让青云门折损了数十人,于掌门而言,她的内心多有痛苦和煎熬,可于个人,她此生无悔,毕竟除了她之外,还有祝蝶,竹韵,她们都默默地在边境杀妖,只为多年前一见而起的深情。 “小师弟,我是不是不适合当掌门?” 萧木清一个人倚靠在营地冰冷的墙壁上,面色雪白,一脸疲惫。 “师姐,我是来单独谢谢你的。” 顾余生从拐角的地方走出来,袖子一抬,把几瓶丹药递向萧木清。 萧木清接过药瓶,面色平静:“这两瓶我会交给祝蝶和竹韵师妹的,她们也受了些伤,但都不碍事。” “嗯。” 顾余生点点头,转身离开,萧木清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痴痴出神,没过一会,竹韵和祝蝶也出现在萧木清身边,二女各攥着一瓶疗伤丹药,任由风雪落肩头。 “小师弟,真性情中人。”萧木清深吸一口气,“好后悔啊,那些年师父还在的时候,没能好好下山多历练几年,如今却被羁绊在一隅之地。” 顾余生与姜舜出现在城墙上,顾余生目光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脉以及弥漫的骸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舜座在轮椅上,憨厚的曲长溪在远处拐角的地方静静地候着。 姜舜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顾小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无休无止的守下去吧?谈判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年圣院夫子的几位弟子也是那么做的,虽然争取不了几年和平的日子,但总算能让苍生喘一口气。” 顾余生不答。 姜舜也并不觉得怠慢,于青萍一人独退百万魔族和百万妖族的少年,早就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了。 姜舜继续道:“妖族受玄龙王朝女国师的蛊惑与魔族为伍,总是有些目的的,不可能为了与你的私怨就和魔族勾结。妖族那边,自从妖帝神陨,虽然有十大妖圣存在,但各妖圣之间的实力和族群差距太大,如今的妖族,以惊鲵为首,连真灵族都惧怕他,我在大荒隐居那些年,倒是与惊鲵见过一面,或许还是有谈判的可能的,至于魔族……则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乾坤之势,只能尽人事,保一方平安罢了。” 顾余生转身,对上姜舜征询的眼神,说道:“村长,弱者从来都不会有谈判的资格,所以,与其让我们和他们谈,不如让他们来找我谈……” “你的意思是?” 姜舜蓦然想到什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是旁人,他只觉天方夜谭,可眼前的少年,数天前已创造奇迹,耗尽所有的力气后重新归来,整个人已然脱胎换骨,目光深邃不露,看似寻常,可眼瞳上神莹流转,精气神俱藏,神眼之中,包藏宇宙森罗,万象之景于眼中如一湖平静的池子,深不见底。 最让姜舜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数天前的顾余生,身与剑沾染滚滚煞气,他从尸山血海的仗剑而生,身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死魂怨念,想要化解,非得耗费数十年之功止杀才能洗涤干净,没想到此时的他,身上再无半点煞气,由心灵之窗散发出来的人间正气和善良,如同一束足已温暖大地的光。 在他身边的人,会感到很舒服。 “正是村长想的那样,与其等他们来犯青萍,不如我去将他们的老巢捣了。”顾余生身上散发出强大的自信:“村长忘了吗?我还未以背剑人的身份出剑呢。” “背剑人吗?” 姜舜眼中的些许担忧和怀疑渐渐消散。 “也好,有机会见到背剑人出剑,也是我的荣幸,更是天下修行者的荣幸,在你出剑之前,我会替你守住这一座山,你出剑之后,我便再也无法留在青萍山了。” 姜舜的眼底流出一抹遗憾,目光隐约间看向浣溪河畔的寺庙。 顾余生隐约有些猜测,但他并不会去管别人的私事。 “那就拜托了。” 顾余生朝姜舜抱拳,转身欲离开。 “等一下。”姜舜叫住顾余生。“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此时不给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第1207章 赠予天道符卷,七卷已得其五 在顾余生淡然平静的目光里,姜舜以手指按在轮椅上,轮椅机关转动,一卷特殊的卷轴落在姜舜手上,姜舜轻轻抚摸封印多年的卷轴,将其递给顾余生:“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收着就是。” 顾余生伸手接过姜舜递过来的卷轴,神识微微一扫,有些意外,“天道符卷之一?” “正是。”姜舜对于顾余生看见天道符卷如此平静也并未感到意外,也只有如此淡然之人,或许才承受得住如此贵重之物沾染的因果,“看来你已有缘窥得此物之密,必然也听说过天道符卷的流传了?” “村长,天道符卷,真的藏着大道之秘吗?” “当然,昔日七界混沌未分之时,三千大道尚未创出,天道之秘也尚未被人真正窥伺,除了道宗以天书地书和人书记载之外,佛宗的三世轮回经也记载大世大道之秘,后来圣人出世,以儒家之学融于百家,更是将天道符卷暗藏于诸子学说之中。” 姜舜说到这,脸上露出些许的自嘲和无奈。 “或许人族之弱,人族之乱,王朝之变,正是因为各种不同的思想碰撞,才会出现更大的乱象,当然,圣人虽然对人性已通透,可还是担心人族难以在万界生存,于是另外抄录天道之符,记载于七个卷轴之中,可惜天道符卷更是引来人族之乱,万年来从未休止,早年剑王朝也曾最多收集齐七卷之中的四卷,可惜王朝消亡,三卷遗失,只留下这一卷了,其实每一卷里面藏着的天道之秘,若能正确研究,大有裨益,可若是为此产生执念,反而落了下乘,顾小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前辈忠告,晚辈定然谨记。” 顾余生抱拳行礼,他心灵多次洗涤与历练,早已心如止水,之前多番奇遇,已得到天道符卷中的四卷,加上村长姜舜这一卷,已然五卷了。 若说波澜不惊,自是假的,毕竟这么多年,他凭借阅览众多书籍和道宗藏典,已然窥得四卷的真意,甚至他所掌控的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都是从天道符卷中获得灵感参悟出来的。 姜舜微微颔首,说道:“其实小玄界曾经有一人集齐过天道符卷。” “集齐过?不知前辈说的是谁?” 顾余生不由地一惊,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丝念头。 “人皇,初代人皇。”姜舜叹息一声,仿佛将天道卷轴交给顾余生后,整个人放弃了某种执念,越发的洒脱,眼睛里也有了神光,“正因为如此,历代剑王朝的君主都有些痴心妄想,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或许这种蕴藏着天道奥秘的神圣之物,需要气运之子才能完整的获得吧,顾小子,你为青萍苍生计,获得此物理所应当,然而此物终究贵重,不可告诉任何人。” “晚辈明白了。” 姜舜点点头挪动轮椅,在剑关长城上慢慢前行。 顾余生目送姜舜的背影渐渐远去,当作是临别的送行。 茶肆。 顾余生在灶前闲坐,手里随意握着玉卷,宝瓶在忙着给人疗伤,红缇和丽娘也在忙忙碌碌,古桥外没有妖,也没有魔,喧嚣肃杀的青萍难得如此平静。 所有人都极度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夜渐渐暗了下来。 丽娘给顾余生换了一次蜡烛。 墙上的人影微微晃动,当第二支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顾余生放下手上的玉卷,随手将其丢进了书箱,当作万卷藏书中最不起眼的一本。 顾余生伸了个懒腰,黄丽娘提着灯盏走来。 “公子,宝瓶吩咐奴婢给你做了夜宵。” “好。” 顾余生摸了摸肚子,默默走到桌子旁,黄丽娘端来几样精致的小菜和点心。 “公子,我来了。” 不等顾余生动筷子,宝瓶果然嗅着味道就来了,她坐在顾余生侧边,拿起点心先咬一口,“嗯,好吃,丽娘,你厨艺很好,公子,你别傻看着,你也吃啊。” 顾余生:“……” 夤夜的烛光下,背剑的少年和小小的宝瓶围着桌子,偶尔为抢一块点心而叽叽喳喳。 黄丽娘和红缇两人各倚一道门方,她们两人修成人形后,对吃的并无执念,她们看着大块朵颐的公子,甚至有些不明白,修行者辟谷,以天地五气为食,为何公子和宝瓶姑娘,依旧会对吃的那么执着。 “我也许做少了一点。”黄丽娘有些自责地对红缇说。 “我以后也要学,丽娘你教我。”红缇眼睛明亮,正欲说什么,黄丽娘移步后退到门后,“红缇,有客人来了。” 红缇兀然一惊,她这三年日夜苦读公子留下的诸多藏书,修为日益精进,没想到身旁向来温柔内敛的黄丽娘,实力还在她之上。 黄丽娘和红缇在这时候回避,自然有她们的思量,说到底,她们是妖修炼化形的,蒙受公子大恩,如今大荒的妖族,正与魔族肆虐人族领地,她们无法改变大势,不想给公子添麻烦。 “公子,我吃好了。” 宝瓶起身将碗筷放拾掇进条盘,转身朝里面走去。 茶肆的门被一阵风吹开,消失一月的三魂殿使者魂九如约而至,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周围的霜雪泛起涟漪。 “顾道友,一月不见,青萍如旧,可喜可贺,我从中州归来的途中,就已经听说过你斩妖除魔的大事了。” 顾余生对于魂九的自来熟并不没有特意给冷脸,而是淡淡的说道:“不知道魂使者找的帮手,是否找到了。” 魂九停下脚步,若有所感的看向剑关方向:“顾道友,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也好。” 顾余生身影一晃,和魂九凭空消失不见。 仙葫州边境,两道身影降落在一座尸骸堆积的山巅。 魂九打量着满地的妖族魔族尸骸,眉头微微一皱,叹道:“虽然天下已在流传青萍之事,没想到亲临战场,才知道旷世之战竟如此惨烈,顾道友不愧为背剑人。” 魂九说到这,话语一转,“只是此等尸骸遍地,若来年开春,必然发生时疫,作为你我合作的诚意,我愿帮顾道友解决此等麻烦。” 也不等顾余生同意,魂九五指从袖口伸出,一张黑色的符迎风而燃,手指往嘴角一咬,一滴鲜血沁出,他连连掐了数个奇特的诀,朝着大地一印。 嗡! 一阵阴寒的鬼魂之气涌现,魂九前方出现一个方圆数丈的奇特大阵,大阵内一口黑棺缓缓被召唤出来,悬浮于大阵之上。 第1208章 黑棺九幡夺魂,仇人谈合作? 黑棺上封印着数道玄妙的符,黑煞的符文流转,棺内任何气息都未曾流出,可顾余生看见黑棺的刹那,却是眼皮微微一跳,身体内的灵魂散发出觉醒之芒,镇魂碑亦是闪烁着神秘符文。 顾余生能够察觉到黑棺内沉睡着一尊无比强大的存在,比魂九还要强! 召唤出黑棺的魂九面色凝重,他给顾余生一个眼神,示意顾余生后退,待顾余生闪至一旁后,魂九又取出九面不同颜色的魂幡,每一面魂幡上都有不同的图案还有字,赫然是临兵斗者等九字真言。 “急!” 魂九催动九面魂幡,九字真言形成一个九宫大阵,在黑棺上方盘旋,随着大阵稳固,陨落在仙葫州,青萍州境内的所有尸骸皆化作阵阵腐朽之芒,它们的尸骸原地沉入大地,而他们弥散天地的灵魂和意志,则被那九面魂幡召集。 同时,悬浮的黑棺内有一道幽幽符文随着大阵明亮,天地间的死亡灵魂,无论是魔族的还是妖族的,尽皆被强行拉拢,被黑棺吸收得干干净净。 一旁的顾余生凝望着眼前的惊人异象,一方面固然觉得鬼道术玄妙无端,另一方面则是暗自警惕,魂九来自于所谓的三魂殿,他对三魂殿一无所知,他施展的手段比起灵阁不遑多让,或许灵阁和三魂殿之间依旧存在着某种紧密联系。 无论是魂殿的人还是眼前的魂九,所擅长的行为,都是灵魂收割或者灵魂摄取。 只是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道家和儒家都能催动的九字真言,竟然也可以与鬼道术结合使用。 随着时间推移,方圆千里之地的尸骸全部消失,他们的灵魂也被黑棺无限汲取,黑棺内上的六道封印竟然也有松动的迹象,棺内沉睡的气息在苏醒,越发让顾余生感到心惊肉跳。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山巅的异象渐消,悬浮的黑棺一点点的沉入黄泉泥沼一样的地面,施法完毕的魂九似乎也有些消耗过大,就地盘坐调息起来。 顾余生静站一旁,凝望着远处的山脉,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过了一会,魂九睁开眼,起身道:“抱歉,我没想到顾道友以一己之力斩杀了那么多妖魔。” 顾余生转身,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那一双清澈深邃的目光,让魂九无法与他对视,魂九轻咳一声,袖口一抬,将一份玉简丢给顾余生,顾余生袖口一拂,没有直接握在手上,而是暗自以神识扫过,也不急于打开。 “顾道友,这是一份鬼道秘术中关于三魂的隐秘记载,当初我为了得到这份秘术,花费了不少功夫。刚才魂某召唤黑棺的确存了一些私心,就当是补偿吧。” 魂九解释之余,脸上浮现出一丝丝肉疼,刚才他以黑棺吞噬方圆千里的死魂,深知要杀死那么多死魂,即便是上界来的十二境强者也很难办到,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可少年的眼眸透出的深邃,让他不由地后背生寒,有时候对方的沉默,反而压迫感更强。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拿出诚意来,而这一份鬼道秘术,确实是他以三魂殿使者的身份做事多年,才完整地兑换出来的。 “顾某对鬼道术也略有涉猎,希望魂道友不要耍小心思。”顾余生将玉简摊在掌心,掌心内燃起一道灵魂之火,直接将玉简内封印的内容化作上古符文被顾余生以另外一种形式阅读记忆。 魂九看见这一幕,才知顾余生所言非虚,只是他神色有些怪异,“顾道友身为背剑人,对世人眼中的邪术似乎并不排斥?” “世人怎么看我,那是世人的事。”顾余生身上散发出笑傲天下的气势,缓缓移转目光,逐渐变得深邃锐利,“魂道友请的帮手藏伏在暗处,莫非别有所图吗?” “呵呵,非也,非也,昔日青萍少年,如今已是青萍擎天之柱了。” 远处亮起一团火焰,只见一背着巨大葫芦的胖道人从火焰里逐渐浮现出身影,来人正是天火道人,道宗的叛徒,也是灵阁的叛徒。更与顾余生有过多次过节。 呲啦! 天火道人身影逐渐靠近之时,顾余生右手一抬,一道雷霆剑气刺向对方的心口。 “顾道友,且慢……” 魂九眼皮一跳,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顾余生一剑洞穿天火道人的心口,目光藏含杀意:“滚出来!” 唿。 被顾余生一剑洞穿的天火道人化作一张燃烧的符纸随风飘荡落在地面,原本十分震惊的魂九再一次震惊,因为他并未识破刚刚走出来的天火道人并非是本体。 “天火道人好本事。” 魂九神识延伸,也终于发现天火道人的所在。 黑暗中,天火道人背着一个葫芦嗒嗒嗒的走来,不过他看顾余生时,依旧暗自戒备,并先露出讨好之色,“十五先生切勿动手,过去种种,皆是立场不同,此番我受邀而来,并无与十五先生动手之意。”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我虽不为世人所理解,可也未曾声名狼藉,难不成我与你之间,还能合作?你最好说出一个让我不动手的理由。” “好说。”天火道人眯着眼睛,如同一尊笑弥勒,手指一夹,指尖多了一封信,“有人托我给你带一封信,看完之后,我们之间合作与否,再做决定不迟。” 天火道人两指轻轻一弹,信封轻飘飘的朝顾余生飞来,他并未刻意遮掩在信封上暗藏的劲气,施加的赫然是道宗的气劲‘重明劲’,算是对顾余生实力的测试。 顾余生随手一伸,将信封捻在指尖,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波动。 天火道人瞳孔轻轻一缩,有些不可思议道:“大道止境?你……你为何能将道宗的术法修炼到如此地步?” 顾余生对天火道人十分冷淡,手指接触到信封之时,已知此信是莫凭栏的手书,其中解密的方法也只有他知晓,他暗中运起儒家秘术,以神识扫过信中内容,原本神色平静的他,脸上露出一抹沉思。 莫凭栏的书信之中,重新提及圣院书山被毁之事,与韩文传来的信符内容差不多,只是莫凭栏知晓的内情更多: 圣院书山之陨,不仅是妖圣惊鲵和魔主所为,更有三大圣地在背后策划,妖圣惊鲵更是从五心殿内获取了一部分本源之力,还同时放走了属于魔帝的古魔之心。 同时,莫凭栏还在信中提及一个重要信息,天火道人窃走了灵阁的一部分封印密卷,同时还可能知道五先生,六先生以及八,九,十,五位夫子学生的下落。 第1209章 强行传送,再临剑冢! 唿。 掌心一团火焰明亮,书信一点点的化为灰烬,顾余生神色平静地看向天火道人:“像你这样连道宗,灵阁都敢背叛的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况且凭阁下的本事,小玄界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大世之门已开,你却不走,究竟在图什么呢?” “十五先生不也是被灵阁通缉过吗?至于十五先生是否相信贫道,这并不重要,背后捅刀子的,有时候不一定是明面上的敌人,还有可能是朋友,如今小玄界越来越多秘境现实,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未必不能合作。” 天火道人双手抱怀,双足站得与肩同宽,说话之时,一股强大的灵气附着在他身上,形成一道纯阳般的防御壁垒,他的气息也随之攀升,直至上升到十一境中期的境界,使得整座山霜雪迅速消退,他的目光里浮现出几分傲然。 “我知道阁下是小玄界修行天才,但贫道也曾闪耀过人世间,我等三人联手斩杀惊鲵,符合我们三个人的利益,你问我图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惊鲵手上有一卷天道符文,贫道看上了,无论此番事情成与不成,我都愿意将灵阁窃取到的秘密分享给你,如何?” 顾余生态度决然:“灵阁的秘密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圣院诸位先生,究竟被寒山仙君引渡到了什么地方。” 天火道人神色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可以!” “两位既然谈妥,那本座就把丑话说在前头,在未斩杀惊鲵之前,若是谁率先动了不好的心思,本座都会帮另外一人,至于你们之间的私怨,还是暂且抛下的好,因为我们想要猎杀的目标,真的很强!”魂九袖口一抬,取出一个传送卷轴,凌空往地上一按,一个空间传送阵迅速凝实。 顾余生目光扫向前方传送阵,若有所思,天火道人眉头一皱:“魂尊,这似乎不是去往大荒的传送阵吧?” “当然不是,本座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去了就知道了。”魂九第一个踏上去,回头看向顾余生,似乎在考验顾余生是否有信任他的胆量。 顾余生默默走到传送阵,天火道人见顾余生先他一步,当即也冷哼一声走了上去。 魂九催动传送阵,强烈的空间波动形成一道扭曲的光柱。 在传送的一瞬间,顾余生只觉一股奇特的空间屏障涌现,与以往的传送截然不同,明明没有传送很远的距离,却有一股奇特无比的空间之力袭压而来。 天火道人身上的纯阳灵力化作道家玄妙无比的气遁,一脸警惕地看向魂九,魂九此时身上也包裹着一层神秘的鬼气,身体也在承受着空间扭曲的力量,他的躯体骨骼更是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顾余生感觉到两人的窥视,也稍微放出一点点身体的气血,强大气血抵消了空间扭曲之力。 二人皆是心中一惊:这少年,好强悍的体魄,难道他除了剑修之外,还是体修不成。 嗡嗡嗡! 强悍的空间传送阵在传送顾余生,魂九,天火道人三位强者之后,仿佛耗尽了最后的能量,逐渐黯淡下来,几乎就在传送阵要消失的瞬间,离舍僧人和天衍道人还有禅女联袂而来,三人互相凝望一眼,同时一点,将快要溃散的传送阵重新复刻出一座新的传送阵。 “他们竟然去了那里。” 天衍道人目光一眯,说了一句莫名的话。 …… 荒芜的黄沙世界,一轮冷月孤悬,万籁寂静,忽然,天空一阵空间波动涌现,三道身影从天而降,又诡异般各自腾挪向不同的位置,彼此间形成一个品字站位,互相提防着什么。 “这里是?” 天火道人眉头一皱,强大的神识向四方散去,他神识之强,甚至可以形成强大的念力卷起地面的黄沙弥漫,向着四方扩散。 魂九嘿嘿一笑,故作神秘:“这里还属于小玄界,只不过,它现在已经是一片遗失之地,我带你们来,是取一样重要的东西,走吧,这漫漫黄沙世界,一时之间我也不确定方向。” 顾余生悬停空中,平静的外表下内心翻涌,因为这里赫然是当初已经被关闭的剑王朝剑冢遗迹,而他现在所站的沙漠,是他意外与飞升的黄大仙相遇之地,正因为当年发生那一件奇遇,才有后来的他救下狐族黄鼠狼一族,让黄丽娘和红缇忠心侍奉于他。 “此地荒芜,魂尊究竟想要取什么?” “一把遗失之剑。”魂九微微辨别一下方向后,在前方遁行,“那天地魂兽惊鲵将自己的妖骨炼成一把绝世妖剑,我此番下界来,没有趁手的神兵,根本无法与之对抗,只能到剑冢来取剑了。” “这里是剑王朝的剑冢?”天火道人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我记得十五先生以前来过,更是在剑冢里得到诸多奇遇,想必对这里很熟吧?” “我以前修为浅薄,遇见诸多敌人,也只能侥幸保命而已,这剑冢之地极大,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对这里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顾余生开口回答,遁行间心中思考着别的事:他记得黄丽娘的姥姥黄芪曾说过,此地在剑王朝之前,别称作镜域,应该是大有来历的,而自他在沙漠西境救出狐族和大仙一族后,这位大仙一族的姥姥就从未再露过面了,行踪成谜。 眼前的魂九,对这里很是熟悉,让顾余生越发觉得三魂殿不简单,对玄界也了如指掌。当年他修为不高,更是被召唤而来的荒兽打伤,许多当时觉得可疑和奇特的地方都没有轻易踏足。 顾余生正凝思之际,忽然感应到什么,看向西边,只见黄沙尽头,层层叠嶂墨黑之云席卷而来,须臾之间,如同从大地苏醒的苍龙,气势睥睨,自然的能量,让顾余生经脉内的灵力流转不畅,身体陡然一沉,向大地坠去。 “不好,有人已经来过这里,并打开了通往镜域的空间风洞!” 魂九面色一变,第一个反应过来,身体向下急遁,天火道人身体也随之下坠,但他以背后的巨大葫芦作为缓冲,落地安然无恙。 顾余生身影一晃,不露痕迹地落在黄沙地面,他凝目之际,恐怖的风暴前波已至,骤然吹拂面门,如同一把把空间利刃刮过肌肤,十分刺痛,他虽然还能忍受,但还是下意识的召唤出青铜古钟,用来庇护自身。 “两位,这空间风洞非同小可,必须立即离开,若是失散,可向东行三千里,那里有一个天然剑池,我们可在那里汇合。” 魂九修为极强,可他面对突如其来的空间风洞显得十分忌惮,取出一面魂幡,召唤出一尊魂影修罗,将他一口吞了进去,魂影修罗遁入黄沙,消失不见。 “顾道友,道宗仿制的混沌钟虽然可庇护你无恙,可别被黄沙埋葬在这里,若是信任贫道的话,贫道可带你出这黄沙……”天火道人话还说完,就被恐怖的空间风洞直接刮飞出去,如同被一条黄沙苍龙吞噬,一声惊呼,他的气息随之消失不见。 恐怖的罡风肆虐天地,青铜古钟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黄沙弥盖而来,就要将顾余生埋葬! 顾余生感应不到魂九和天火道人的气息,也不再藏拙,单手掐诀,召唤出元磁地山,霎时间,末日黄沙,变得平静无比! 第1210章 镜域厚土,搜魂双生魔! “想不到会还有机会来到这里。” 顾余生身处元磁地山的庇护结界,若有所思,当年所有人前往剑冢,只为得到三把王剑,而魂九不惜施展强大的空间传送阵强行传送而至,意欲取剑,说明在这剑冢之中,犹自藏着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已经拥有青萍剑的顾余生,自然不会去觊觎别的剑,只是当初他获得的三把王朝之剑,其中的天子之剑并不完整,这三把剑的真意加上小夫子的剑道场铸造成新的青萍剑,时隔数年后他再临剑冢,心底当然要将最后的剑道残缺补全。 “先去铸造地魂剑和人魂剑的剑池看看,顺便再去看看西境的那一间客栈还在不在。” 顾余生本欲立即行动,可他惊讶的发现,元磁地山竟然在漫漫黄沙世界汲取天地土灵之气,而这些土灵之气,之前被沙漠掩盖,被空间风洞吹去后,重新散发出来。 埋藏于黄沙大地的厚土气息,形成黄蒙蒙的灵元,如同一条土龙被元磁地山汲取,沉闷的大地声响被黄沙声风声掩盖。 “好浓郁的土灵之气。” 顾余生不由地有些震惊,三年前的大荒之行,九狸妖圣从黄沙世界寻到一块拳头大小的土灵精华,已让元磁地山修补出完整的五行之气,足够发挥出极强的威力,可没想到在剑冢之地的黄沙世界,土灵之气浓郁到形成地脉龙象的地步。 既然是意外的奇遇,顾余生第一时间醒悟过来,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他连忙掐诀,运转元磁地山,元磁地山陡然膨胀,黄沙大地深处,原本黄蒙蒙的厚土灵气,颜色渐渐转变,一盏茶的时间后,地下涌现的土灵之气更是变成了黑土灵气。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元磁地山犹自没有停歇的意思,仿佛要将这一片荒芜世界最后的生命载体吸得干干净净。 “差不多了。” 顾余生感觉到元磁地山吸收了太多的厚土气息,已经处于他快要无法掌控的边缘,当即强行停止神识催动,更是让元磁地山一点点的变小。 元磁地山的器灵已有抵抗之意,但还是在顾余生强大的神识下屈服。 随着元磁地山渐渐缩小,在掌心形成一座不起眼的玉山,陡然的沉重之感几乎差点让顾余生握不住,此时的元磁地山,如同一座巨山那样恐怖厚重。 “看来又得重新炼化了。” 顾余生将元磁地山直接收起,又撤去护在体外的青铜古钟,任凭肆虐天地的空间罡风刮过,他自岿然不动,他固然以肉身能够抵抗,但根本原因,是数日前的青萍山之战,他斩杀无数妖族和魔族,在身体外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剑气,这无形剑气根本不需要他主动施展,而是以杀戮和守护完美集合后形成的剑道绝对领域! 顾余生在沙漠中前行,挺拔的身姿在黄沙弥漫的末世里格外的伟岸,只是他刚走出去不远,就若有所感的回头,瞧见刚刚元磁地山汲取大地土灵气息的地方轰然坍塌,一个天地巨坑深不可测,随着狂风肆虐,大地深处陡然间爆发出可怕的滚烫岩浆,漫天的世界下起无尽火雨。 嘶! 顾余生当即施展空间腾挪之术,数个折转间出现在万丈之外,抬头感受天空倾泻灼热的沙子,神色恍然,此地之所以成为剑冢之地,是大地深处埋藏着无尽的地火熔脉。 只是这漫天的火焰随着黄沙飘荡,顾余生神海中的神火之精,竟然变得异常亢奋。 “不会这么巧吧?” 顾余生喃喃自语一句,不再黄沙世界逗留。 两个时辰后。 顾余生出现在黄沙世界的边缘。 残垣断壁遮挡的背风口,客栈的屋脊在堆积的黄沙里若隐若现,顾余生并没有以自己的实力去清除外面的黄沙,而是袖袍一拂,精准打开通往客栈的大门。 黄沙重新封堵大门,外面的狂风怒嚎变得不那么刺耳,顾余生点亮一根蜡烛,风沙掩埋的里屋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顾余生坐下来,一个人享受着极致的孤独。 片刻后,顾余生默默起身,一步步走向后院,风沙掩盖了大半院子,但顾余生最最期盼的那一口井还在,他一点点接近那一口井,向来平静的他,脸上也露出紧张之色。 当他的头伸向井时,才发现上一次满井的水已经干涸,它下方早已被黄沙掩埋大半,即便用神识探查,也变得平平无奇了。 “为什么。”顾余生一个人守在井边发呆,“难道我猜错了吗?”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灵葫芦,喝一口眠月之井的水,将葫芦歪斜,朝着眠月之井倒了一些,滴水无法满井,顾余生低叹一声,重新回到屋子,强行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幻想。 或许平静的心起了涟漪,让顾余生身上的戾气微微泛动,只见他掐了一个诀,身后出现一座镇魔碑虚影,几根魂链咔咔浮现,镇魂碑上,束缚着一道不断挣扎的魔魂。 正是双生魔的魂魔! “该死的人类,快放了我。” 双生魔不断拉扯着魂链,他的灵魂形成一道道屏障,不断抵抗着镇魔碑的灵魂冲击。 呲啦! 顾余生以一道雷剑刺穿双生魔的神识结界,让他惨叫连连,顾余生手举蜡烛,脸上浮现出一抹邪性:“若不是我留着你一条命有用,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桀桀桀,若不是本座大意和弟弟分开,凭你能够打败我?” “是吗?” 烛光晃动下的顾余生,气息一点点变化,墙影之上,好似有一尊天地奇暗的降临,原本极度嚣张的双生魔,表情渐渐凝固,双眸中的嚣张迅速化作无尽的骇然与惊恐。 “你……你是……求你饶我一条性命,我愿意臣服你,效忠于你,做你最忠诚的奴仆!” “我不需要奴仆,凭你,也还没有资格做我的奴仆。” 墙上的投影晃动几下,沙漠覆盖的屋内传来一道惊恐的声音,镇魔碑上的魂影惨叫渐渐变得虚弱,最后气息彻底消失不见。 过了几息,墙上庞大的影子消失不见。 靠在墙边的顾余生以手凝出一道道奇特的魔符,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灵阁不愿意兑换的龙魂宝典完整版吗?怪不得对方的神魂结界如此强大,只是想不到堂堂魔界之主,也觊觎龙族功法。” 第1211章 修炼神识禁术,隐秘剑池 顾余生从双生魔的灵魂窃取到完整的记忆,终于将可以用来修炼神识的龙魂宝典补全,无论是当初的灵阁之主七杀,还是双生魔的魂魔,都拥有强大的神识,并且将神识修炼成为特有的神通,比如七杀可以将神识化丝,魂魔可以将神识直接化作屏障壁垒,比起以灵力凝结的结界强大太多。 顾余生在屋内盘坐,开始修炼龙魂宝典中记载的神识秘术,此神识秘术一共分为三层,上层主要是像龙族那样在体内开辟出特殊的隐穴,让身体强化,进一步获得神识强化的可能。 第二层是将神识从神海分化,容纳于身体隐穴之中,如同灵力那样可以驾驭驱使。 第三层则是具体的神识秘术,这一层神识秘术,被称为天地禁术,神识越强大,就可以将神识分化成丝或是与道契合的神识术,比如顾余生可以将自身的神识化作神识之剑,尽管这一秘术顾余生之前就已经领悟,可通过龙魂宝典中的记载,更加完善了顾余生的推演和猜测,神识之剑无形无质,可以穿透天下万阵,也可以破天下万法。 除了神识之剑用以攻击,同样可以将神识化作防御的结界壁垒。 双生魔施展的神识结界壁垒,就足够挡下他的锐利之剑。 凭以上两点,就足以让一个神识强大的人可以在无声无息间袭杀修为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只要对方神识不够强,就可以越级击杀。 当然,神识术被上界禁止修行的最根本原因,是当神识强大到一定境界后,可以舍弃肉身,三魂,以自身的意志注入到神识之中,形成一个不死不灭的存在,不畏惧时间的流逝,更能够穿过虚空,超脱轮回。 换而言之,即便是传说中的三大至尊法则,也无法完全影响一个神识之体。 不过书中提到的神识超脱,也只是一种理论推测,此神识禁术之所以被记载于龙魂宝典,是因为修炼它的条件也十分苛刻,神识的强弱,除了先天因素之外,后天想要修炼,极为艰难,即便侥幸在神识方面突破,也需要肉身作为强大灵魂的载体,否则神识损耗过度,不但会让修行者变成白痴,丧失记忆,还会让身体崩溃,折损寿元。 天地之间,也只有真龙族拥有强大的肉身,加上龙族之魂生来强大,完美契合修炼神识秘术的前两层,可是真龙族生来高傲,性格傲慢,本身之强又不屑于舍本逐末去修炼神识秘术,也正是这些缘故,这门神魂禁术才会落到灵阁手上。 昔日顾余生想要通过龙魂宝典修复自身的神魂之缺,不惜与灵阁交易,后来也因此得罪灵阁,与之交恶,如今意外得到完整的功法,顾余生自是不求能够将神识禁术修炼到惊天动地的境界,只是他隐约间感觉到自己之所以成为背剑人,自小魂桥断裂,修行之路必然与其他人不同。 更何况小玄界灾祸四起,乱象丛生,多一种保命手段,就会多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黄沙荒芜下的屋子,成为绝佳的修炼之地,顾余生按照龙魂宝典中的神识秘术从头开始修行,整个过程并无多少滞涩,意外的顺利,很多冲关卡的瓶颈之处,只感微微用力,便水到渠成,一步步的推开神识禁闭的大门,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余生的神识化作一道道束状的剑丝缠绕在身体周围,每一道神识之剑炫酷如雷霆,银丝沛然,剑丝可以化作一道剑关城阙,更可以化作一朵神识之莲,他于现实之中领悟的剑道,一一被神识秘术印证,威力奇大无比。 最为神奇的,还是他的神海世界,藏匿三魂的本命瓶上,以神识之丝勾勒出金色的符文,那一片象征着生命本源的树叶,也可以被神识催动,化作生命之丝,只要顾余生愿意,他可以将那一片树叶中的生命本源分成千缕万缕,救下一个濒死之人,若彻底参悟生命本源的符文,即便已经死去的人,只要灵魂还在,都有可能将其复生! 不止如此,本命瓶的里面,曾经逆流光阴长河,倾灌在本命瓶内的时间长河之水,也可以被神识一点点的调动,让顾余生的时间法则威力大增。 此刻,顾余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灵阁当初绝不会将完整的龙魂宝典交换给自己了,里面记载的神识秘术确实已经超脱世间诸法,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 黄沙世界的风渐渐停歇,顾余生从修炼中缓缓醒来,体外的神识之丝迅速没入眉心,一夜之间,他的六识变得无比敏锐,即便空间风洞影响,他也能感知到数十里范围内发生的微末之事。 可是顾余生也敏锐的注意到,他一夜修行虽然将神识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可血气的损耗也很大,身体的空乏之感,如同饥饿一样时时存在。 “此术的缺陷果然也很明显,不过,我有灵葫芦汲取天地元气,足以弥补血气的损耗。” 顾余生低语一句,摘下腰间葫芦,狂饮一口烈酒,烈酒中蕴藏的天地灵药迅速恢复他亏损的血气,不过片刻之间,身体的不适之感消失不见。 “咦?” 顾余生目光停留在客栈的墙上时,脸上露出一抹意外,他伸出手,贴在墙上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催动灵力。 轰隆隆。 沉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墙角之处一个隐秘地道逐渐从黄沙裂隙中出现,古拙悠远的气息扑面而来,顾余生袖袍轻轻挥动,朝地道走去,约莫行了数分钟,墙上渐渐有月光石存在,地上的黄沙气息淡去,一股灼热滚烫的气息让顾余生的头发滋滋滋作响。 “这里莫非是……” 顾余生不由地加快脚步,又往下前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从一开始的灼热气息变成极寒气息,而这极寒的气息,竟是因为墙面过道上镶嵌着许许多多可以克制地火之气的太阴玄石,这些太阴玄石上面还镌刻着特殊的烈火封印符,当所有的太阴玄石排排成阵,直接封锁了所有的地火! 通过一段狭窄的通道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火红映照的地下熔岩之地突兀地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黄沙客栈下方,竟然隐藏着一个神秘剑池! 第1212章 放下剑的执念,意志从剑醒来的小夫子! 咕咕咕。 翻滚的浓稠岩浆在池子里不断跳动,多层式的环形剑池正中心处,是由十六个方向牢牢悬锭的寒铁锁链,每一根锁链都有手臂那么粗,锁链交汇处,是一个用来浇舀熔岩的耐火鼎,鼎的下方则是一个多重手环互相支撑形成的平杆,如同一杆天星秤那样,一端连接打造剑胚的铁砧,另外一端是用来放进淬火剑池的悬钩。 在铸剑池的最上方,是一面奇特的穹顶,穹顶最中心处是一面奇异的铜镜,铜镜上古老的符文密布,在外圈用无数导灵之阵形成嵌口,可以用来置放五行灵石,在穹顶的最边缘,还有九颗奇特的星石,形成一个九宫格,剑池的正北,是一个七星图案,剑池的南面,是一个六星图案。 正东和正西方向,分别是至木灵气之阵和至锐的庚金之阵,二者虽为相克关系,却能够很好地将铸造出世的神兵消除过锐气息,不至于伤了铸剑师。 尽管顾余生从独臂铁匠那里获得铸剑的传承,可眼前的剑池依旧深深的震撼了他,剑池的玄妙,已远远超过他的认知。 顾余生所站的地方,更是剑池的二层正西方位,他站的入口,只是这一座剑池的其中一个入口,另外的三个入口,在另外三个方向。 从他的视角看去,除了可以看见震撼的剑池全貌之外,还能够清晰的看见三层剑池的剑架。 此时的剑架早已空空如也,可其中一个剑架凹嵌的四个剑槽,让他眼皮猛烈的跳动了一下——那四个剑槽,完美的与四剑门的四把斩妖剑契合! 虽然四把斩妖剑已经被他熔铸到青萍剑内,可他依旧可以将自己的剑意重新烙印出四把斩妖剑来。 四把斩妖剑从匣内飞出,一一落在剑架上。 “原来四把斩妖剑,竟然出自这里。” 顾余生神色复杂,千年前的四剑门,拥有四把斩妖剑,也算是小玄界的一流势力,而随着斩妖剑的遗失,四剑门也如同青云门那样,迅速成为末流势力。 可谓其兴剑起,其亡剑灭。 他固然感慨四把斩妖剑来历非凡,也同时清醒的认识到,天地神兵可铸造,但始终都是外来之物,抵不过岁月大道的无情,纵然四剑门势力庞大期间,四把斩妖剑也无非是从一个人到另外一个人之间更替主人而已。 看着那另外无法被剑填满的架子,顾余生不由心生感悟:或许剑从铸造之时开始,冥冥之中也如同人一样,拥有不同的宿命,或随波逐流,或折戟沉沙,或利剑交锋,刚折消亡。 想到这些,顾余生忽然间对剑反倒没那么执着了。 对于剑道修行者来说,放弃对剑的执念,是难以做到的。 顾余生虽年少,可持剑江湖历经风霜,与人族妖族和魔族之间,或为和平,或为求生,或为大义,自利,种种历经已经让他明白: 剑本身的意义,就是剑。 仅此而已。 呜呜呜呜。 顾余生放弃剑的执着,四把‘魂归故里’的斩妖剑也在这时发生异变,它们的魂剑虚影从剑槽里飞出,各占据一个方向,引动剑池的铸剑法阵,地心之火赋予它们洗涤铅华过往的能力,重新浴火重生。 虽无金乌铸铁之身,却是重塑了四把斩妖剑的剑灵,它们化作四道不同颜色的剑影,飘荡着重新归于顾余生背后的剑匣。 直至此刻。 顾余生才算是真正的驯服了四把斩妖剑,赋予了它们新生和新的命运。 尚未等顾余生体会新的青萍剑。 异象再起,顾余生只觉眼前神魂飘忽,三道奇特的剑影从青萍剑内飞出,化作三座剑山,剑山在剑池上方汲取了剑池庞大力量,化作三道不灭的剑灵虚影,三道剑灵虚影同时合在一处,白茫茫的剑光之中,一道意志之影逐渐凝成。 意志之影的面庞逐渐清晰,刀削斧刻的五官,让顾余生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痴。因为三道剑灵召唤出来的,正是敬亭山书院的小夫子吴昊。 “好多年不见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小夫子虽然只是一道意志之影,可他身影随着剑气飘荡,如同从无数剑山里飞出来的神剑,神莹睥睨的气息,甚至让整座剑池狂暴的能量都陷入短暂的沉寂。 “晚辈顾余生,拜见小夫子。” 顾余生抱拳行礼,他刚才的震撼已归于平静,他见过恒沙世界如星斗,就算小夫子真的从剑中世界复生,他也不觉得奇怪,更何况对方也只是一道意志之影——或许,这是小夫子用强大的意识封印在三座剑山内,虽然做不到不死不灭,但也绝对是神迹了。 “当年初逢,你不愿意拜我为师,时隔多年,你还是坚持当年的初心,如此看来,你我之间的剑道缘分,终究还是如同云渊一般,永远遥不可及,很好,我辈修士,心纵然有宇宙洪荒,可心宽忖度,亦长不过三尺之剑。” 小夫子身上有说不出的潇洒不羁,卓然于天地之间,他凝望身边的三座剑山,喟然叹道:“我的剑,纵然赠你,也还是我的剑,你的剑,纵然只是一把儿时傍身的木剑,也是你的剑,你能明白质朴的道理,确实是一位优秀的背剑人,剑池在侧,正是铸剑之时,想好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了吗?” 顾余生手忍不住握住腰间的木剑,摇头道:“不瞒前辈,我今世修行,皆因我父亲为我削一把木剑而起,这些年木剑傍身,亦多次想要将它与匣中之剑融合,只是我心中始终有一道坎迈步过去,虽有剑在匣里,也融合了诸多之剑,但终究没有真正的得到属于一把自己的剑。” “哈哈哈!”小夫子听完顾余生的话后,笑声回荡在空灵的剑池之地,“一剑而起入青萍,那是你少年梦开始的地方,你好好想想,你心中的执念,究竟是你父亲赠予你的剑,还是畏惧有一天辜负父亲对你的期待?” 顾余生恍然站在剑池之畔,身体微微晃动,他握住木剑的手微微泛白:“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父亲对我有没有期待。” “有人折断过你的木剑,是不是?” “是。” 顾余生点头。 “可你父亲的形象,是否因为木剑被人折断而有所改变?” “没有。” “所以……你父亲的那一把剑,早就已经在你心底凝成了剑胚,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将它打磨,直至把它变成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小夫子说到这,赞许道,“看来你父亲不止是一位伟大的父亲,亦是一位顶天立地之人,似他这样顶天立地的人,心中的天地沟壑何其广大,所谓的期待……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顾余生恍惚的神色渐渐消去,目光变得坚定。 “我懂了。” “真的懂了吗?” “懂了。” 顾余生笃定地点头。 ——无论他成为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都是父亲期待的样子。 “谢谢前辈点拨,我知道怎么铸造一把真正属于我的剑了。” “是吗?那真是值得期待,如果有机会,让我见识一下……” 小夫子的身影被三座剑山之灵拱卫,凌渡虚空,消失不见…… 第1213章 青萍剑背负命运,心剑封印人性! “一定。” 顾余生朝剑池上方抱拳行礼,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顾余生心念一动,将青萍剑从匣内唤出,将其置于剑池正中间挂剑的铁链上。 霎时间,整个剑池因为青萍剑的出现而骤然沸腾,昔日埋藏于黄沙世界的三万剑皆横贯黄沙大地,朝着青萍剑注入它们最后的执念,大荒洗剑河里面的三千英灵以及大荒妖关的那些折断之剑,它们主人虽陨,却将最后的意志存于剑内,顾余生以青萍剑承载它们,让它们永世流传下去。 昔日的三把王剑依托于天魂地魂和人魂,具有斩妖除魔的能力,也有救赎和斩魂的特殊作用,虽然这样会积攒诸多因果,可顾余生并不畏惧因果缠身。 或许正如当初他拥有的第一枚平安铜钱那样,世间若有因果轮回和功德,他只求问心无愧。 青萍剑在剑池重铸,四把斩妖剑的剑灵以及上万的剑灵都无比信服地将最后的意志注入到青萍剑之中,与他的三魂紧密联系,可是蕴养在本命瓶内的青萍剑灵却渐渐淡去光影。 青萍剑重铸之时,顾余生才会真正意义上成为背剑人。 隐秘的剑池重铸青萍剑。 天地之象已无法抑制,即便是有强大的禁制,也无法完全遮掩住青萍剑的华光,毕竟它继承了数万年来那些陨落修行者不甘的宿命,从此以后,便与顾余生这位背剑人同生共死了。 顾余生面对即将铸成的天地神剑,并未露出太多的激动,昔日青萍折了又铸,铸了又折,其剑之曲折,如同他一样几经飘零,或许没有剑灵的青萍,亦拥有离散的命运。 如今,顾余生将过去的种种化作剑意倾注在青萍剑,让它浴火重生,是对过往的告别,也是对未来寄予的希望。 以背剑人之名。 重铸青萍。 可这,并不是顾余生对小夫子问题的回答。 他。 要铸造一把全新之剑。 只属于他的纯粹之剑。 顾余生的掌心紧握着跟随多年的木剑,这一把承载着他独有时光和刻骨铭心的剑。 此剑。 名曰: 心剑! 若无心剑在。 不做世间人! 顾余生以双手轻轻抚过木剑的每一寸细微之处,眼眸中的神莹之光越来越清澈,他整个人焕发出年少时失去的所有快乐时光,低语道:“阿爹,阿娘,希望儿子今后在人世间能够重拾自我,恪守本心。你们所有的期盼,早已烙印在我心间。” 顾余生摊开双手,手中木剑悬浮在身前,它本是一把平凡的桃木之剑,昔日他微弱之时,木剑的命运亦如四季轮回里的桃树,纵有花开时,亦无法避免凋零化尘泥。 如今,顾余生以心化剑,赋予了木剑新的命运。 神秘的生命气息从顾余生掌心散发,本命瓶上的那一片树叶逐渐明亮,化作一道苍翠之符倾注在木剑之中,木剑如同时光逆流,化作它最初桃枝的模样。 一树桃花开。 一朵。 十朵。 百朵。 木剑从有形之状化作至木形态,它被倾注了生命的力量,可它,似乎缺少了至关重要的东西,无法被收纳进本命瓶里。 “心剑。” “你是要以我之心为器灵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三魂已与青萍剑烙印为一体,如今的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杀戮? 守护? 人间正道沧桑? 诸多纷杂的念头在神海涌现,苍翠异变的木剑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将顾余生包裹进去,他的身体短暂地进入到一个空白虚无的次元空间。 这是心剑的心之世界。 他的诸多念头,都会映射在这一片空白尚未染墨痕的世界里,如同时间的流影呈现万花筒变化。 顾余生感觉到在自己的神海深处,有无数道声音在呼喊,而这些声音的来源,好似来自亘古世界,那曾经觐见的天地神树上挂着的三千大道化身。 此刻,仿佛每一个大道化身都能够重新占据心剑,成为心剑的器灵魂魄。 纷飞的窃语如同恶魔的低语,不断地蛊惑着顾余生的内心,只要他愿意,他将会铸造出一把远远超过青萍剑的天地圣兵。 可顾余生依旧保持着理性与冷静,他在空白的世界摊开双手,仿佛间,他内心世界的三千大道化身,如同一尊尊天地屹立,每一尊都拥有碾碎苍穹的能力,他在这些天地化身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甚至这些大道化身一念起,他即会泯灭成灰。 顾余生在问自己的内心,渴望拥有天地神只的能力吗? 答案是渴望。 可他随即哂然一笑,反倒有些释怀,对那一尊尊天地神影笑道:“神明的世界,也不过是摇尾乞怜罢了,既如此,这神性,不要也罢,既然是心之剑,就以此剑来封印留住我的人性吧。” 顾余生说话间,坦然敞开自己的内心,让木剑的世界化作一面可以映照内心的镜子,将他的人性烙印在心剑内。 敞开心的过程十分玄妙,如同佛家的六根清净,慧明净空,又如同道家的大道自然,天地大同,更如儒家见真理证自我。 顾余生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他不敢说存于心的是他恪守的善念,只能是连他也无法自知的人性。 当顾余生的‘人性’化作心剑的器灵时,白茫茫的世界逐渐染色,化作少年之影,永镌在苍白的画卷里。 “可恶!” 纷杂的窃语愤怒声在回响,他们纵然是大道化身,亦改变不了被顾余生以人性化为剑之魂,剑之心,他们被无情的驱逐,流放,夹杂着种种不甘与叹息。 “愚蠢。” “固执!” “你丧失了天大的机缘。” 声音消弭在天地之间,也消失在木剑里的心之世界。 嗡嗡嗡。 悬浮于顾余生身前的木剑散发出绚烂的光影,它飞入烈火之中,燃尽了它本来的木灵之气,又从地心之火中沐浴重生。 它还是原来木剑的模样。 可顾余生的神海本命瓶里,那一棵神秘的树诞幼苗,随着心剑的铸成,一点点成长,那是一棵大道之树,外凝剑虚之形,内藏少年之心,化作一棵平平无奇的桃树。 它未逢春来花开。 但心剑已成! 第1214章 应劫之剑,万剑齐谙! 轰隆隆! 当顾余生铸成心剑之时,整座剑池好像完成了它神圣的使命,地心熔岩开始不断翻涌,墙壁上古老的符文封印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开始猝然崩塌,穹顶上的古镜如银瓶碎裂,噌的一声声响,一个通往地面的巨洞打开。 此时,黄沙世界的苍穹蔚然形成一个奇大无比的风洞,诡暗的雷云一圈圈形成,天地神兵出世,雷劫应运而生。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心剑卷入袖口,驱驰青萍剑纵身从地底剑池高高跃起,其身后,滚滚灼热的地心之火如同咆哮的火龙冲天而起,尚未冲上苍穹,便被一道暗雷激荡,漫天的火焰灼烧着荒芜的大地与天空。 恐怖的气息迅速弥漫整个剑冢沙漠,而遁出的青萍剑,则仿佛诞生了天地灵智,它以四把妖剑为剑符,分别在东西南北形成四把不同形态的四象之剑,四象斩妖之阵生生不息。 内阵之中,早已将数万英灵之剑意志融合的青萍剑铮然直鸣,沛然间冉冉升空,直面天地大劫。 顾余生同样身处剑阵之内,他抬头凝望苍穹与青萍剑,心中升起一股豪气壮志,重塑后的青萍剑,同样是诞生的天地神剑,可它此时升空,却非准备迎接它自己的命运,而是守护顾余生藏匿于心的另一把本命之剑。 咔嚓! 第一道雷劫撕裂长空,遗失的剑冢位面径直的与小玄界撕开空间通道,神剑应劫之威传导到小玄界各地。 一时之间,三大圣地,剑阁,以及诸多势力和天地剑修大能修士皆有所感应。 整个小玄界的剑,都在铮铮然,沛然欲出鞘火欲锁闭鞘关。 最先感应到天地之劫的,正是进入剑冢的魂九和天火道人,此时的魂九已出现在剑王朝的祭天之地,在这个地方,顾余生曾经取走儒道佛三尊大鼎,又得到不完整的天子之剑,昔日的祭天七器和献地神器已无踪无迹,可魂九却以某种秘术强行打开剑王朝的祭坛,一把沛然尘封的剑重现人间。 “找到了。” 魂九打量着尘封于祭坛内的藏剑,衣袂飘荡,苍穹的雷云让他感到震惊,连忙退至安全之处,直到天轰下来的第一道雷劫密布整个天空弧散到祭坛,也引动那一把神秘藏剑铮铮直颤时,他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西边沙漠。 “不是这把祭天剑?那是……”魂九瞳孔一缩,眼中浮现出神秘之光,透看苍穹极远的地方,震惊道,“是顾余生那小子,他竟然还在风洞席卷的沙漠里,而且将自己的本命剑铸成了天地神剑!” 魂九震惊过后,面色变得有些复杂:“想不到那沙漠之中竟然也藏着一座剑池,如此奇遇,本座却错过了,也罢,他身为背剑人,有此奇遇倒也正常,只是……为何这应劫之雷如此恐怖,连祭天剑也……” 魂九话还没说完,剑冢里面万剑齐谙,撕裂咆哮的天地雷劫第二道铺天盖地降落,直接将他前方的古老祭天之台轰击成渣! “连这里……也不安全吗!” 魂九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在身体外张开结界,躲避天地之劫,他本身并非小玄界的修行者,生怕气机显露,引来无妄之灾。 同一时间,剑冢的南部森林之地,无名的大火早已将这些森林烧尽,昔日顾余生曾在这一片地方杀死了剑阁,蓬莱,白玉京的诸多弟子,更有人在这片区域找到许多遗失的宝剑。 烈火焚烧过的地方,一片幽幽死寂,可天火道人却已出现在此地,他所站的地方,赫然是烧焦的森林最深处,断岩残壁已化灰,可处处显露的痕迹,不仅仅是曾经显赫玄界的魔宗,也有道宗的遗迹。 “应该就是这里了。” 天火道人目光深邃,反手扣住背后的巨大葫芦,嘴里念念有词,巨大葫芦塞子打开,灼烧这片森林的炎炎火气被巨大葫芦迅速吸了进去。 一片日晷状的巨大平台在森林之中显出真容。 天火道人取出几张神秘火符,两指凌空一点,火符飞向不同方向。 “破!” 原本平平无奇的平台,无形的结界张开,如同火焰一样生生不息,天地间,一股纯阳气息弥漫激荡,平台日晷上方,一把纯阳剑骤然如火,照亮方圆数里之地。 “哈哈哈!” “找到了,贫道找到了。” “贫道找到了道宗纯阳剑!” “师尊啊师尊,你看见了吗?只有我才是道宗的希望,什么方秋凉,方天正,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什么都不是!” 天火道人张开双臂,道袍随风鼓荡,整个世界被纯阳剑气掀起阵阵火风,如同一条条火龙升空。 轰隆! 天地间一道惊雷降落。 天火道人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应劫之剑!” “这是一把天地神剑啊。” 天火道人身影一晃,出现在纯阳剑前,打出一道法诀,试图将自己的灵魂烙印在上面,却被从天降落的雷术劈中天灵盖,呲啦一声,天火道人头发竖直,整个人变得炭黑冒烟! 片刻后,他七窍吐烟圈,眼睛瞪大:“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的剑!” “我的剑!” 天火道人抬头指天怒骂,片刻后若有所感,目光一点点的转动看向西北方向的天地旋涡,喃喃自语:“那是……谁的剑?” “顾余生?他在炼本命之剑?那贫道这把剑,又算什么?” 天火道人盯着前方的纯阳剑,眼底忽然露出一抹怒意,因为他发现,道宗日晷上尘封的道宗纯阳剑,竟然在应劫之下,剑意飘忽向西北,意欲寻新主。 “哼!” 天火道人冷哼一声,双手掐诀,将巨大葫芦朝着纯阳剑上方罩去,巨大葫芦内吐出一道神秘的烈火,强行将纯阳剑摄取进葫芦里。 “待本座炼化你七天七夜,看你还能否觅新主!” 轰! 第二道雷劫从苍穹弥散天空,整个世界倾泻下无尽的雷束,天火道人强行取剑,再次被一道雷束劈中,一声闷哼,栽倒在地,面对灼灰大地,四肢不断抽搐着,头发已然炭黑一片,模样实惨! 第1215章 苍生皆微,执棋者何人! 剑冢。 镜域极北之地,霜寒永冻,一僧一道一禅女联袂而行,三人的身上皆被灵光包裹,抵御着天地间的奇寒,极光映照永夜,西南边的苍雷撕裂天空,将永夜边缘之地照亮。 僧道同时停下身影,凝望那一片荒芜之地,禅女姜九九眉头紧锁,一脸高傲的她,眼中露出少见的疑惑:“道长,大师,这一处遗失位面,已有万年之久,当年的雷劫如今还在持续吗?” 天衍道长捻须不语,藏于袖中的五指在掐诀卜算,似在推演着什么,离舍大师合掌在身前,诵一声佛号:“昔日七界雄主争天地大道,镜域作为天地剑池,曾出过无数神剑,此番异象倒像是神剑出封印,应劫而生,可惜贫僧并非剑道修行者,必然不是有缘之人。” 禅女听后,神色微微一动:“大师的意思是说,我不用红尘炼剑,更不用去人皇庙取剑,可先到天地剑池取一把神兵?” 离舍大僧默然不语,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禅女红尘历练的心顿时有些意动,只是她转而看向天衍道人时,天衍道人恰好也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这雷劫确实天地神兵应劫而出,但并非旧时沧桑湮没之剑,而是有人借此地剑池,打造出属于自己的本命之剑,其剑蕴天地大道,故而才有如此雷威。” “难道是……他?” 姜九九一脸高傲,凝望远处的天穹,她虽表现得淡然,可眼中随之消散的那一丝丝情绪,又如何逃得过天衍道人的眼睛。 天衍道人直言道:“姜姑娘,恕小道直言,你虽背负着姜家之名,自是眠月大陆的天骄,可他以背剑人之名,守护一方,也同样能够获得天下苍生的认可,以贫道看来,他如此年轻成为背剑人,又能够靠自身炼出属于自己的剑,这样的少年,值得扬名天下,顾余生这三个字,以后不止会在小玄界出名,很快也会在其他大陆被人所熟知。” “天衍,这可不是平时的你。”离舍大僧及时打断天衍道人的话,他身为出家人,却似乎格外在意禅女的情绪。 “道长说的或许是对的,可是我姜九九自小到大,身边所有人无不是天才,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自锁道心,到这荒芜神弃之地炼心,既然道长已起比较之心,不妨静静等待即可,要不了多久,小玄界将会有无数天才降临。” 禅女说话间,袖中飞出一片流云彩带,随着寒风飘摇,倏忽间在天上指引出一片被霜雪遮挡的极寒霜雪隐秘之地,在隐秘之地,一座被遮掩的上古传送阵一点点浮现在僧道眼中。 “难道……”天衍道人眼皮微微跳动,看向离舍僧人,有一种被算计后的恍然大悟,“贫道有些明白了,两位为拜月楼选址只是其一,想要打通与眠月大陆的之间的传送大阵才是真,离舍大师,难道你忘了佛道两家万年前的约定了吗?” “阿弥陀佛,自道门化三宗之后,当年两家的约定自然无法再约束天下僧众和道门弟子了,但道长也不必介怀,贫僧此番出手,只是因为当年欠了姜家一份人情,至于小玄界与眠月大陆,四极大陆连通之事,纵然我们不出手,别的势力也会出手的,无非是被域外天河阻隔,稍微耽搁年许罢了。” “哼,你们此举,就不怕再次让此界生灵涂炭吗?”天衍道人甩了甩袖子,看姜九九的目光变得淡漠,“贫道早就听闻姜姑娘谋动天下,不输男儿,此番倒也见识到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天衍道人身影一晃,面对南面的天地之劫,飘忽急遁,显然他的实力,已经到达不可思议的地步,只是平时未曾表露出来罢了。 “唉。” 看着天衍道人远去的背影,姜九九脸上的一丝丝愧疚渐渐消失,她微微转身,看离舍大僧的目光变得锐利。 “大师,道门化三宗之事,难道真与你们佛宗有关?” “姜小姐,不可乱说。” 没了外人,离舍大僧连称呼都变了,他变得有些恭敬,可是涉及到大乘佛天的利益,他的立场变得强硬无比。 “如此说来,小玄界这盘棋,执棋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可惜了那位热血的背剑人,他自以为能庇护的苍生,只不过是别人随手可弃的棋子而已。” 姜九九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感叹完他人的命运,取出几张玄符,联合离舍僧人一起将隐藏在极寒之地的上古大阵激活,霎时间,这片永夜极寒之地的传送阵,连接到虚空彼岸的另外一块大陆,投影在姜九九贴放在心口的一面铜镜上。 只见上古大阵的另外一端,赫然连接到一处隐秘的山洞内,在那隐秘山洞之中,似乎是曾经某位天地大能的隐秘修炼之地。 此刻,在山洞外面,竟是有数十位阵法师值守,再外围,又有一支千人修行者列阵,戒备森严。 面对激活的上古奇阵,被眠月大陆修行者奉若神明的五位顶级阵法师,一个个面色激动不已。 “好玄妙的上古大阵,上面的灵阵符纹流传至今,竟然还能激活。” “此阵恐怕隐藏着一丝丝空间法则,若是有机缘悟到一点,必然受用不尽。” “是啊,嗯,这个符文,似乎是儒家的印记。” “这是……道家的神游千里符。” “还有这个运转的阵基,是佛宗的金刚不动符。” “儒道佛?” “难道上古时期的阵法师,就已经在圣人出世前掌控三教的秘典符文了吗?” “咦?等等,这里有一支笔……似乎……是给稚童练字用的……” 阵阵讨论声,在隐秘的山洞内回响,这些执掌一方的大能阵法师,无比好奇地凝望着一支岁月弥新的毛笔……更是很快惊动了姜家的数位老祖。 沙漠边荒。 当天上的最后一道雷劫降落,被青萍剑吸纳之后,一朵青莲剑影化作一百零八瓣莲花,莲花心处,更是有一座如青萍一样的剑山若隐若现,当所有的异象消散,青萍剑化作一把平平无奇的三尺青锋悬停在顾余生身前。 顾余生以手指拂动青萍剑,低语道:“以后,你将跟随我见山见水,看星河流转,你一身的莹华剑光,我必不会辜负,我会让天下人都看见你出匣后的剑光斐世,铮鸣清微!” 铮! 悬浮的青萍剑清霄盘旋,自动飞到顾余生背后剑匣,剑冢天地的种种异象正渐渐归于平静,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 心剑已藏,青萍归匣。 未来无论是斩妖还是除魔,他都信心十足。 踏步前行间,顾余生骤然停下脚步,侧脸看向北方的天空,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忽然间涌现一道熟悉的气息……这一道气息,就好像是自己曾经逆流时间时,留在岁月长河里的一道,它如同光阴之箭,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与自己再次触摸。 顾余生下意识的伸出手,可他体内的时间金影,如同一面竖在天地之间的日晷,让他永远也无法触及……过去的一切。 第1216章 雷焦的两个队友,一个比一个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岁月弥长的时空错位感才消失不见,顾余生皱眉道:“刚刚那种感觉是什么?难道是被岁月尘封的遗迹重现天日了吗?” 顾余生在沙漠叹息,好一会才将心中的思绪压下。 青萍剑在匣。 黄沙世界已无法羁绊住顾余生的脚步,多年前走过的路,如今再一次走过,顾余生心中亦有诸多感慨。 明明数年前发生的事,于他而言,却好像是很久很久前了。 他在沙漠里再也没有遇见第二只黄大仙,也没有在历经奇特的事,当他按照约定赶到剑冢东部的剑池时,魂九已然在那等着了,只是他盘坐在古老的剑池之畔,气息有些怪异,他身上的衣衫,更是有多处被雷焦。 刚一见面,魂九也不寒暄,睁开眼打量顾余生,开口说道:“顾道友做的好大事,想不到阁下在沙漠之中竟有奇遇,炼成了本命神剑。” “侥幸而已,魂道友似乎也取了一把剑?”顾余生未看见魂九身上藏剑,但他能够感受得到剑的气息。 “托你的福,差点丢了半条命。”魂九自嘲一笑,话语间倒没有太多怪罪的意思,“不瞒顾道友,我取了一把王朝祭天之剑,此剑被天地供奉,用来对付灵魂天兽应该有奇效,只是我没想到取剑之时,出了些意外,又遇道友本命之剑引动雷劫,我受了些伤,只怕得调养一两天了。” 魂九说完,张嘴一吐,一张魂符从嘴里冒出,魂符内封印着一把奇特之剑,它一出来,便立即铮铮然直颤,魂符虽强,却无法再封印祭天剑。 嗡。 祭天剑出,一道锐利的神魂剑气向魂九反噬,魂九身影一晃,连忙避开祭天剑的攻击,可祭天剑清啸一声,欲冲天而起,逃向远处。 魂九下意识的以灵力化掌去握剑,却被剑撕开灵掌。 眼看祭天剑就要重新遁行天地之间,魂九也顾不得颜面,急切大喊:“顾道友,还请相助!” 顾余生早感知到这一把祭天剑十分不凡,听见魂九的求助,他心念一动,就要遁行追剑,然而他心念刚起,遁天之剑,竟在天空盘亘一圈后,森然的剑气陡然变得柔和,一个俯冲朝顾余生而来。 “顾道友小心,此剑已有天地之灵,十分凶唳!” 仓促之间,魂九并无暗害顾余生之意,顾余生凝望俯冲下来的剑,眼中露出一抹古怪,他以敏锐的神识捕捉到魂九的一举一动,瞬息间已思考权衡,右手向前一探,掌心灵力附着,一下抓住了祭天剑。 铮铮铮! 祭天剑在顾余生的手心颤动不已。 就在此时,魂九单手一招,将一把古老的剑鞘祭出来,嘴里念念有词,大喝一声:“收!” 森。 祭天剑自顾余生掌心逃脱,在他身体盘亘一圈,一声哀鸣,归入剑鞘。 魂九在剑鞘上贴了一张金符,这才长舒一口气:“顾道友,刚才的剑气没有伤到你吧,亏得有你出手,否则以我之能,恐怕被它逃走了。” “无妨。”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摆了摆手,只有他知道,刚刚祭天剑欲归顺于他,奈何他心已有剑,再容不得世间其余的剑,祭天剑感知顾余生心意,这才哀鸣欲毁,被顾余生以心灵安抚,才被魂九降服。 不过此间奥秘,顾余生并不想告诉魂九,也算是对方刚才善意提醒的回报吧,若对方真有借剑暗害他之意,他不介意将祭天剑收为己用。 魂九收了剑,心情不错,重新盘坐调息片刻,面有沉吟,从袖中取出一枚魂符递给顾余生,“此物是三魂殿的信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顾道友收下,以后若是在万宝阁,忘仙居消费,凭此物可以成为贵客。” 顾余生看向魂九递过来的魂符,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忘仙居和万宝阁,其背后的主子居然是三魂殿,怪不得忘仙居和万宝阁可以在妖族开店,果然背景深厚。 魂九以为顾余生有别的顾虑,解释道:“顾道友不必担心,三魂殿和灵阁确实有些关系,但此物只是贵客的凭证而已,并不会涉及私怨旧恨,许多在外界买不到的天材地宝,可凭此物购买到,也算是物有所值。” “如此,顾某收下了。” 顾余生接过魂符,暗自以神识探查,发现它确实只是用来表露身份的东西,便将其收下。 “待天火道人到后,还请顾道友一起相助,让我将此剑炼为神魂之剑。”魂九嘱托一句后,开始运功调息,他身上魂光涌动,天地间的灵力皆化作吞吐不定的鬼气,十分诡异,可顾余生也能够感知得到,魂九确实为雷劫所伤,伤势还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此这般过了大半天。 魂九已压制体内的伤势,睁开眼看向远处,眼眸中露出一丝丝的焦急,眼下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天火道人却没有如约而至,“天火道人不会遇见什么麻烦了吧?” “应该不会,此人气息韬晦,实力不凡。” 顾余生意有所指的说道。 “顾道友对天火道人似乎很了解?” “有过数面之缘,更有过节冲突,虽未正面交手,可我感觉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魂道友,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这位道人。” “唉。”魂九缓缓起身,仰头看向远处,将手放在身后,“我岂不知此人的品性低劣,只是顾道友有所不知,那天地魂兽获得天地敕封成为妖圣,实力极强,自身还掌控一定的空间神通,甚至有可能已经触及到空间法则领域,面对如此棘手的敌人,只有道宗的某些秘术才能克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顾余生听见道宗有秘术克制空间神通,暗自好奇,他阅览道宗诸多典籍,竟然不知还有此等秘闻,正欲问个明白,忽有所感地看向远处:“他来了。” 数十息后,魂九才古怪地看顾余生一眼,将脸上的情绪收敛。 天边,天火道人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而来:“抱歉,让魂道友久等了。” 天火道人朝魂九拱手,对于顾余生不仅选择无视,反而还向顾余生投去一个暗怒的眼神。 魂九这才注意到天火道人同样道袍被烈火灼烧,头发更是有些卷曲蓬乱,脸上的肌肤被雷焦过,整个人比他还要狼狈几分,他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干咳一声:“天火道友,怎弄得如此狼狈?” 第1217章 各怀心思,剑池异动 “不提也罢,总之,与某人脱不了干系。” 天火道人下意识的用手捻胡须,却发现连胡须也被雷火劈焦,那触手间传来的痛感,让他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魂九心情莫名的有些好,又不好表露出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天火道友,我已取得祭天之剑,但需要借剑池之火进行重新淬炼,你精通控火之道,还请协助一二。” “协助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此番受了不少伤,恐怕需要一点点时间恢复才行,当然了,若是有疗伤丹药,倒也能够好得更快一些。”天火道人在这时和魂九谈利益。 魂九眼皮微微跳动,权衡利弊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盛装着一枚碧玉般的丹药,有些肉痛地递给天火道人,“此丹名为玄清丹,是天下一等一的恢复丹药,还望天火道友恢复后,用心才是。” “好说,好说。” 天火道人看见魂九盒子里的玄清丹,眼里露出一抹精光与贪婪,也不客气,袖口一卷就将其收走,并不立即服用,而是自己从储物袋里取出另外一枚丹药咕噜一口吞下。 对于天火道人如此显露卑劣的心机,魂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一旁的顾余生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暗思: “这玄清丹十师兄也能炼制,可惜当初他寻迹大荒,也只炼制出三枚来,如今炼制这丹药的材料,在我灵葫乾坤里面不知道可以炼制多少枚,以天火道人如此卑劣之人,尚且对丹药痴迷,可见丹道之难,成为炼丹师更难,若以后有机会与十师兄重逢,倒也不再推辞被十师兄授予炼丹的手段了。” 待天火道人调息片刻,魂九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只见他取出五面蕴藏着五行火气的灵幡,朝着剑池不同方位祭去,原本平静的剑池,立即火气汇聚,熔岩翻滚,一道灼热之气汇聚如同火龙苏醒,地底岩浆发出阵阵咆哮怒吼之声。 许是修炼鬼道术的缘故,剑池灼热的气息让魂九感到十分不适,他不得不后退数丈,神色凝重地对天火道人道:“开始吧。” “放心,区区炼剑而已,贫道别的本事没有,掌控火的能力,在小玄界能超过我的人,恐怕不超过两人!” 天火道人自信一笑,纵身一跃,径直飞到剑池的最上方,也不见他掐诀,只将体内的灵力散发,强大的灵气将暴躁的剑池能量抑制。 “好手段。” 魂九见状,不由地夸赞一句,他对天火道人坑他一枚丹药还在心痛,可见识到天火道人如此强大的驭火能力,信心大增,只见他并不先炼剑,而是掐了个古怪的诀,一枚古老的鉴镜,从掌心飞出,盘旋间飞向剑池,从剑池的地心之火中汲取火之本源,火之本源被鉴镜吸收,反射出一道熔岩赤色的光投影在他身上。 魂九闷哼一声,似乎有些痛苦,但他强忍住痛苦,对顾余生道:“顾道友,若有危险,还请相助一臂之力。” 顾余生微微点头,他虽然不清楚那一面鉴镜的来历,可也能够感知到那汲取的火之本源十分强大,此时此刻,封印在他神海中的神火本源化做火鸟,十分亢奋激动,似乎想要吞噬那一缕缕本源火气。 顾余生刚压制住躁动的火鸟,瞧见魂九眉心微动,他的灵魂浮现于体外,三魂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从一座魂桥之下缓缓升起,在魂桥下方,他的元婴被一团诡异的魂气包裹,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他人而做出的防备手段。 在火之本源灼烧下,魂九的三魂十分痛苦,随着他不断变化法诀,三魂终于凝成七寸之人,魂影漂浮不定,如同在火焰上跳动的小人。 “凝!” 魂九大喝一声,掐了一个鬼道秘典中的定魂术,他的神魂这才重新稳固下来,能够沐浴在火气中不被灼烧。 魂九神魂稳定后,这才满意地点头,他以神魂之力召唤出封印在剑鞘内的剑,以神魂之力一点点将其操控着向剑池飞去。 “这是……魂炼之术。”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第一次知道魂炼之术,是从黄丽娘那里得知,而他除了用于炼剑之外,能够将清源洞天等法则完善,也是因为这门魂炼秘术,黄丽娘也曾说过,这一门秘术是天地禁术,不可轻易示人,魂九虽然以灵魂之力掩藏了炼制的手段,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暗惊之余,顾余生亦有些不解,他能够明显的感知到,魂九自身的实力应该是封印了一部分,但他的灵魂之力,是无法被封印的,在他的猜想之中,似魂九这样的天外修士,灵魂应该极为强大才是,可他的三魂齐聚,也需要借助鬼道秘术才能将灵魂化作七寸小人。 这也……太弱小了。 昔日他自己刚进入四境凝魂……不,准确的说,是刚凝结出元胎的时候,就能够做到灵魂游体了,如今的自己,若是真正不顾及天地法则,以灵魂之力就可以化作千丈法身! “究竟……为什么。” 顾余生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毕竟魂九除了灵魂只有七寸之外,自身的神识还是非常强大的,他以能够以神识化丝,操控祭天剑的剑灵在剑池内沐浴烈火,让它屈服于自己,欲将祭天剑化作灵魂之剑。 随着时间推移,魂九的炼剑似乎格外顺利,加上天火道人确有本事,能够及时的压制剑池内躁动的火气。 顾余生在一旁静静伫立,大约也能猜测魂九叫他庇护的真正用意,恐怕是明暗里,都用来提防天火道人,生怕对方生出什么险恶心思。 眼看魂九炼剑将成,剑池内的烈火逐渐变得躁动不已,阵阵地心龙吟之声越来越强烈,而此时的顾余生,更是感知到神海内的火鸟急躁不已,不断地想要往剑池深处去。 “难道剑池下方,藏着什么古怪不成?” 顾余生思忖间,忽然若有所感地看向天火道人,其人凌空控火之际暗中袖袍挥动,一个不起眼的火人一闪而逝,竟也朝着剑池深处遁去,并消失不见。 “嗯?” 那火人极为隐秘,一心炼剑的魂九自然无法感知,但顾余生却敏锐的探查到,并觉得无比惊讶,因为那一个火人,正是当初他在洗心村时那位郎中何殓也操控过的火魈! 剑池下方,莫非有天地异火! 第1218章 噬火兽,魔族横插一脚 就当顾余生在想要不要将天火道人的小动作暗中告诉魂九之时,他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这种心悸之感,并不是来自于剑池,而是来自于上方。 “小心!” 顾余生自小历经生死之事,在紧急关头总能表现出坚毅果决,他自身向后避退时,袖袍挥动,将神魂中的神火之灵暗中放出,又一强大的神识之力在坚持上方布下一道剑墙,仓促之间,他虽然还有别的应变之术,可天火道人暗藏心机,他也只能救魂九于危险之间,以此还其赠符之情。 呲啦! 顾余生后退之际,天空赫然有一道锐利的魔爪从天而降,魔爪上的魔焰随着漫天火雨,顾余生的剑墙虽然抵挡住大半部分魔力,可那些火雨却极为邪恶,直接灼烧掉顾余生布下的灵力剑墙,朝着天火道人和魂九笼罩而去。 “幽冥魔火?!” 天火道人反应竟比魂九还要快一分,面对可以侵蚀一切灵力的魔焰,他猛的一拍巨大葫芦,葫芦张开赤色的火焰结界,将他护在其中,其身一遁,朝后面退去,对魂九的生死不管不顾。 没了天火道人的压制剑池之火,下方的烈火顿时如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吟啸震荡,好似与魔焰互不相容。 嘭! 上方的鉴镜被魔爪余威压去灵光,地火之气如同乱流一样,正在施展炼魂秘术的魂九虽然得到顾余生的提醒,又被剑墙阻隔了两息,可他炼剑已到最紧要关头,生死之间,他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不!” 魂九大吼一声,他强行将未完全炼制的剑一口吞入灵魂,他的灵魂被火焰灼烧,强忍着剧痛想要归于肉身,可就在此时,天上传来桀桀桀的一声怪笑,却是一根魂链朝着魂九的灵魂锁去。 魂九在空中折转躲避数次,极为狼狈,偏偏地心之火骤然爆发,他的灵魂承受已然到达极限,森的一声,一根魂链锁住他的灵魂手臂,就要将他拿走。 关键时刻,一道身影一闪而出,正是顾余生,他以指尖凝剑,呛的一声直接斩断魂链,又是数剑齐出,将魂链斩为数断,魂九瞳孔剧缩,觉得顾余生此番手段着实匪夷所思,可生死之间,他来不及多想,将灵魂回归身体。 魂九眼睛睁开的刹那,体内爆发出一股狂暴的灼热气息,他鼻子流出流焰状血,强忍着剧痛召回鉴镜,又将五面控火令旗护在身侧,回头看一眼顾余生撤退的顾余生,他亦身影一晃,落脚在顾余生两米外的地方,并没有停在更加安全的天火道人所在之处。 有时候无意识的动作,反倒体现出一个人的信任度和做人的品格。 “多谢顾道友相助。” 魂九顾不得鼻子流出热血,连忙取出一枚丹药服下,才来得及抬起头看向危险来源。 同一时间,顾余生也抬起头看向剑池上方的一片火云,火云之上,赫然是魔界的三位魔将,断风,朱火,天匠,不过刚才出手的家伙,是三位当中背着魔炉的天匠,那从天而降的魔爪,竟是一只被他禁锢在火炉里面的魂火兽,这只魂火兽浑身笼罩着幽冥火焰,被三根魂链锁在炉子里,冥火附着的身躯里面,是一个骷髅骨架,心口处和眼睛处的跳动的火焰,摄人心魄。 “噬火兽!”魂九眉头一皱,微微震惊后,冷哼一声,“尔等好大的胆子,可知本座是谁!” “我们知道阁下是天外修士,不过我等奉命为魔主炼剑,若是稍有闪失,亦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开口说话的是魔将断风,面对天火道人,魂九,顾余生三人,他反倒将注意力放在顾余生身上,毕竟顾余生可是在半月前以一己之力逼退了魔族和妖族的联手进攻,还杀死了他们五人当中的神风以及双生魔。 “不必多说。” 一旁的天匠声音嘶哑,一双长期被烈火灼伤的血丝之眼盯着逐渐暴走的剑池,竟是无视顾余生,天火道人和魂九的存在,背着炉子,纵身一跃,向着剑池跳下去。 几乎同一时间,他背后的噬火兽从炉子里跳出来,仿佛解开了体内强大的封印,唿的一声,整个世界被烈火席卷,恐怖的魔焰向四面八方荡去。 “小心,这是不灭之火!” 魂九面色狂变,他撤退间,不忘提醒顾余生一句,同时将手上的鉴镜撑开结界,暂时让席卷的火变得缓慢一些。 顾余生在那火兽放出烈焰的刹那,就已有所防备,他身影向后急退,眼眸之中,火兽体内激发的烈焰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环高墙,将整座剑池笼罩,形成一个根本无法抗衡的火焰结界。 唰!唰! 断风,朱火两尊魔将一前一后,目光凛然地盯着顾余生,警告道:“顾余生,我知道你实力很强,但我们若全力防护,你也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击杀我二人,若我们二人不测,便无人能够压制噬火兽,万一噬火兽逃到小玄界人族领地,只需数日,人间便是炼狱,你最好还是不轻举妄动!” 顾余生闻言,神色越冷。 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顾道友,冷静。”一旁的魂九感知到顾余生身上的杀意,眼皮跳动,“那噬火兽不太对,应该是用某种秘术分裂出来的火魂,除非杀死它的本源,否则在这剑池之地,它一旦暴走,有可能波及人间,到时候魔焰三千里,人族灵脉毁去,则永不可修复。” “魂尊说得不错。”天火道人厚着脸皮出现在两人身旁,语气阴阳,“看样子对方也是为了取剑炼剑而来,此时与他们为敌,实为不智,不如先静观其变。” 魂九情绪波动间,被吞入灵魂的剑再次开始反噬,他身体被烈火灼烧,不甘道:“我的剑还差最后一步才能炼化成功,可是刚刚那个跳下剑池的家伙,他的熔炉里有一把天地魔剑,我的魂剑就算炼成,恐怕也难以应对。” 魂九反复权衡后,开口道:“天火道友,待本座与魔族交涉,你帮我取一些地火之气,助我完成最后一步。” “可以是可以,不过此举,贫道可是要冒不小的风险,不知……”天火道人神色玩味。 “天火道人不妨直言。”魂九面色阴沉,形势所迫,他倒也不好直接翻脸。 天火道人捻了捻袖子,“我听说你们三魂殿有一门可以将术法融于道的秘典,以此强化道术剑术……比如让剑拥有解放五行灵力的能力。” “哼,的确有这样的秘典,但你觉得本座有那样的权限吗!”魂九脸皮抽搐,“天火道友,做人不要太贪婪!” 第1219章 心炎魂火,三人抢夺 “如此,贫道可不敢冒这个险。”天火道人没有得到想要的利益,神色微微一动,“莫如魂尊让十五先生试试,你看他答应吗?” 本来在一旁选择中立的顾余生,突然被天火道人算计,当即回道:“我若当真取来一缕地火之气,到时候只怕紧张的是阁下吧?” 顾余生自信一笑,身影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 “等一下……” 魂九和天火道人同时紧张,但二人出发点截然不同,魂九是担心顾余生有失,虽然这种担心多是利益关联,可毕竟不似天火道人那样,他心中暗惊,生怕顾余生坏了他的好事,又担心顾余生识破了他的手段。 顾余生动如雷霆,魂九身影一闪,同时出现在两位魔将的前方,以策应顾余生,天火道人则顾不得去谈及利益之事,他紧随顾余生朝剑池而去,其速之迅捷,尤在顾余生之上。 噬火兽布下的滔天烈焰结界十分不凡,可天火道人生怕所图之事露陷,此时此刻,他也不再藏拙,手一掐诀间,背后的巨大葫芦啵的一声弹开,一道奇特的罡风和火气交织,竟是强行将烈火结界撞开一个火圈,天火道人从火圈穿过,身后的结界重新弥合。 魂九何等人物,心思之机敏,立即意识到什么,当即对两位魔将点破道:“本座只让十五先生替我取一缕地脉之火焰气息,若本座不能炼剑成功,你们也休想得逞,到时候鱼死网破,凭你们二位,未必有机会在我手下逃生。” 断风和朱火两位魔将听见魂九的话,立即做出权衡,也明白话外之意,各自交流眼神,朱火道:“天火道人如此急切冲破结界,必然另有所图,我去阻止他,你在外面守着。” 正说话间,烈焰结界再一次微微晃动,待魂九,朱火,断风三个反应过来时,顾余生已出现在结界之内,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顾余生是如何破结界的。 不由地再次感到震惊。 顾余生虽有弑杀诛魔之能,然而这火兽乃是魔主饲养的魔界奇兽,其火之结界,比寻常烈火强大数百倍,即便是他们这样的修为,沾到一点点火焰,立即便会化作灰烬。 魂九同样想要探查什么,可是烈火结界对他这样的魂修鬼道极为克制,一时之间也探查不到顾余生的气息。 结界内的剑池。 天火道人第一个闯进来,立即遭到噬火兽的攻击,只见足够以火布下结界的噬火兽张嘴一喷,一团幽冥之火化作火球唿唿飞向天火道人,天火道人身在结界内,目光陡然变得阴鸷,他冷哼一声:“畜生,在贫道面前玩火,你还嫩了点。” 天火道人手掌向前一推,掌心出现一道能够封印火的符文,那一道符文不但将幽冥之火封印,还被他迅速封印在巨大葫芦里面。 “嘿嘿!” 天火道人背后的巨大葫芦上有神秘的火符明亮,显然内中乾坤,可以吸纳强大的魔火,噬火兽已有一丝丝灵智,当即不再吐火。 “可惜。” 天火道人没有得逞,纵身一跃向下,剑池弥漫的一条条暴戾火龙根本无法伤他分毫,他身体裹着火焰结界,完全无视剑池内恐怖的烈焰波动,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剑池最下方,低声道:“剑池中的心炎,绝不能被魔界修士夺走!” 恍惚间,天火道人眼皮一跳,微微侧转,他急遁向下之际,发现顾余生已无声无息间出现在他身侧。 天火道人顿时大急:“哼,顾余生,你果然也想要夺取心炎魂火?贫道虽与你有仇,但你我皆为人族尽可各凭手段,绝不让魔族剑匠得逞用以炼制魔剑!” “心炎魂火?” 顾余生嘀咕一声,天火道人这才知道自己被诈,面色有些难看,但他已只剑池下方,离翻滚的熔岩只有数丈距离,可那位魔族剑匠依旧不见踪影,事已至此,天火道人眼中露出一抹决断,只见他暗中掐诀,爆喝一声,其背后的巨大葫芦凌空倒悬,竟是强行要汲取地火之中的可能存在的心炎魂火。 轰隆! 喷涌的地心岩浆如火红的潮水上涌,剑池四周的结界被强行破坏,滚滚岩浆上滴下涌,如同人间炼狱。 “嚎!” 熔岩之中,那一只火魈竟然也承受不住火焰的力量,试图逃出来,可天火道人未能寻到心炎魂火,极为恼怒,强行催动某种契约秘术,让火魈继续探寻。 火魈虽不愿意,可它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再次下潜,可就在这时,一道魔气锐利冲起,竟是将那一只火魈一剑斩杀,火魈惨叫声和它自身的本源化作烈火弥漫激荡,可怕的火罡风暴之中,原本隐匿身形的魔将天匠逐渐显露出藏匿之处—— 原来这剑池下方,暗藏道宗的八卦方位,他早早占据巽位,正将随身背着的熔炉置于剑池,封印在熔炉内的那一把魔剑正源源不断地汲取剑池内的能量,试图重铸重生,火魈想要在火中求生,自也想要逃往巽位,被天匠误以为自己暴露,果断催动魔剑斩杀! “你敢!” 天火道人骤然失去夺取心炎魂火的倚仗,勃然大怒,他的手掌陡然化作火红烈掌,一道纯阳烈火的气息从赤色葫芦喷薄而出,恐怖的烈火化作道道剑气朝天匠倾泻而去,但这位魔界的魔将似乎藏匿了诸多手段,面对天火道人的攻击,他不慌不忙,催动前方的熔炉,熔炉滴溜溜的旋转,将天火道人的剑气尽数吞噬,同时,一把断裂的魔剑从熔炉里铮铮然直颤,魔剑虽未成,其剑散发出来的恐怖寒意让天火道人下意识的向上遁行逼退,一脸惊愕。 “魔帝之剑!” 天火道人声音变得尖锐无比,他畏惧之际,眼皮又猛烈的跳动,因为他发现,刚才与他几乎同时下剑池的顾余生,非但没有避退那一把断裂魔剑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反而身影一晃,于熔炉翻滚之间,伸手一招,将一只火鸟卷进袖子消失不见,那一只火鸟的眼睛呈现湛蓝之色,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 “心炎魂火!” 天火道人和魔修天匠同时大惊,二者皆未料到,顾余生之前藏了手段不说,只在瞬息争执间就已寻到藏匿在剑池内的异火心炎,此火之魂不同于其他异火,是可存在于人的灵魂之中,一旦炼化,具有种种妙用,更是天火道人之前提到的术融于道的实现前提! “哼,把心炎留下!” 刚才还无比淡然的魔修天匠忽然气息陌生暴戾,他的体内有另外一个灵魂掌控了身体,气息陡然攀升,无比韬晦强大的气息一瞬将剑池所有的岩浆掌控,化作无数条火龙朝顾余生席卷而去! 第1220章 剑池泯灭,得心炎! “你配吗?” 面对气息韬晦的魔修,顾余生浑然不惧,脸上浮现出强大的自信,五指一扣,迎风上涨的火龙被他以强大的掌力压制,条条火龙溃散为岩浆形态,他以两指为剑,一道森寒的太阴寒气朝着地底幽冥熔炉而去。 以顾余生如今的修为和对剑道的掌控,便是一记普通的攻击,其威已然超过无数强大修士施展的绝招,尤其是青萍山与魔族妖族一战,他已将所有的剑道于杀戮之中融合,加上青萍山下遇见阿娘留下的时间留影,解开心结,心境上最后的自闭已然弥合,多年的克己化作剑意驭剑,其剑无端之常,已然如万山归海,一剑之沛,让下方的天匠骇然不已。 “什么!” 天匠见顾余生不但一掌阻止了他的攻势,还在烈火之中以太阴剑气催动,向着他的冥火熔炉,当即盛怒无比,凝聚强大的火焰阻挡太阴剑气,又忙着把熔炉重新置于后背。 轰! 剑池内,截然不同的灼热极寒气息相激,天地间互不相容的两股力量交织,存在无数年的剑池彻底爆裂开来,如同在热锅里洒了一瓢极冰。 顾余生对此早有所料,施展空间遁术,原地消失不见,虽然不能一瞬遁出噬火兽布置的结界之外,但以他之手段,掌心一团火焰附着,当即把结界化开一道口子,摄取一道火灵,安全撤退。 相较之下,天火道人虽素来有阴险害人之能,可方才他被顾余生藏匿的手段惊到,稍不留神间,动作自然慢了一拍,待其窥出顾余生出剑意不在击杀,而在毁剑池时,已然有些晚了。 寒热激荡的剑池溢出的风暴让天火道人暴怒无比,刚想要说什么,其影就被恐怖的热浪吞噬,他的身体被高高冲起,直接与剑池的浪涌冲击万丈,于苍穹之下的烈火之中化作一个火人惨叫连连。 “快走!” 犹自一脸古怪的魂九听见顾余生急切的声音,心中一阵感慨,他身影向远处急遁,可还是被余波吞噬,至于那噬火兽,原本是用来维持天地冥火结界的,在剑池毁灭的巨威之下,还想要控火,如同将庞大能量的火球捂住,承受到极限,终于被烈火吞噬,体内能够隔绝火焰的本源熄灭,一瞬间化作火中枯骨,死得不能再死。 断风,朱火两大魔将虽有掌控风火之能,却还是被剑池蕴藏万年的能量吞没。 于天地自然能量爆发前,个人的实力算不得什么。 轰隆隆! 顾余生身后的剑冢爆发能量,大地裂开,如同沉寂的火山喷发,天地为之变色,整个世界好像如末日之景,不止如此,剑冢其他地方的剑池也牵一发而动全身,开始自我毁灭。 大地弥烟,黄沙飞空,天地之间浓郁的火灵之气迅速消退,甚至这一方天地灵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见到这一幕的魂九,皱眉道:“顾道友,此界火灵之气和土灵之气枯竭,天地法则将乱,必须快些离开此界。” “我正有此意。”顾余生点头,略微辨别方向,向西北方向一座高山一引,“那边空间壁垒稍弱一些,传送也容易。” “好。” 魂九急遁向前,与顾余生仿佛都忘记了同行的还有天火道人,于他的生死不管不顾。 只是魂九感知到顾余生体内蕴藏着一道可怕的火焰气息,又能够在这混乱的天空之下发现空间壁垒的薄弱之处,意味深长地说道:“十五先生如此年轻,已然对天地之间诸多隐秘了如指掌,连空间壁垒也能看清,着实令人佩服。” “魂道友多想了,只因我之前来过剑冢,昔日大荒青藤老人和陨落的魔帝一缕魂魄想要渡劫离去,打开过通往现实的空间通道,虽然如今已然弥合,但我想依旧可以轻易打开的。” “原来如此。” 魂九好似松一口气,似乎刚才顾余生能够窥探空间壁垒强弱之事,让他感到十分忌惮一样。 遁行间,魂九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一眼:“顾道友,刚刚剑池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余生淡然道:“我夺取了一缕心炎之火的本源,天火道人未能如愿,魔修试图修复魔帝断裂的魔剑,不得已我只能引爆剑池。” “心炎之火!”魂九眼皮跳动,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火热,可他很快又强行压制下去,密语道,“顾道友还真是好运气,若有机会,你我之间可以谈一笔交易。” 顾余生严肃回答道:“若是魂道友想要心炎之火,就免了吧,此物奇特,于我有大用,但我可以帮助魂道友炼成魂剑,阁下不要忘记当初魂的约定,待事成之后,务必告知我当年的真相,若有隐瞒,你我之间,亦是生死仇敌。” “其实天火道人想要的以五行灵力和天地元气融于术道,是三千大道的起源……”魂九意有所指,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盛怒而来的天火道人打断。 “顾余生,交出心炎魂火,否则我杀了你!” 伴随着天火道人滔天暴怒之声,一团烈火从天而降,如同陨石一样垂落而来,魂九犹自在寻找天火道人在何处,却剑那一团火焰陨石中,天火道人浴火而出,整个人烧得狼狈无比,双掌其推,身上包裹的火焰化作无数星火朝顾余生袭来。 顾余生掌心急剑激荡,每一剑精准将每一团火焰刺中,裹夹如花火落黄沙大地,方圆数里皆化作一片火海。 顾余生衣袂飘荡,凝天地间混乱的灵力为一把掌心剑,嘴角露出一抹冷意:“你若再动手,我杀了你。” “你敢威胁我!” 天火道人盛怒无边,七窍冒烟火,背后的巨大葫芦上还有滚滚岩浆不断渗落,他掌心一托,巨大葫芦中一把纯阳之剑森然出现,天地烈火附着在纯阳剑上,身影一动,袭杀向顾余生。 “二位,住手!” 魂九急喝一声,身影一晃出现在二人之间,他整个人被两道不同的剑气贯穿,以魂袍替劫才躲过一劫,饶是如此,他亦额头冷汗涔涔。 顾余生与天火道人已然住手,各自悬停空中,二人的剑也在碰触之间相差毫厘,顾余生手上的天地灵剑被烈火侵蚀,天火道人手上的纯阳剑散发出神秘的琢蚀气息,其纯阳之力,让魂九极为难受。 “哼,算你运气……” 天火道人收剑之时嘴嗨一句,只是他收剑进葫芦,眼皮微微跳动,因为他不仅感到眉心刺痛无比,心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已被剑气刺穿,如熔岩一样的血气不断渗出。 天火道人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未说完的话,也再无勇气说出来。 他心中一阵后怕,刚刚,他是不是会秒杀? 第1221章 遁出剑冢,落脚仙葫州 “二位,大事还未成,此界法则不稳,还是先离去的好。”魂九生怕顾余生和天火道人再生事端,索性召唤出一架特殊的灵舟,让顾余生和天火道人各坐一头,他则在中间驾驭控舟,疾驰前行。 随着剑冢的法则混乱,厚土气息无法压制暴躁的地火之气,大地龟裂,岩浆四溢蔓延,整个世界被地火喷出的硫烟弥漫,灵气急速消退。 顾余生站在船头,眼观此番景象,心中暗凛:若是他再贪婪一些,之前在黄沙世界让元磁地山汲取更多的厚土气息,只怕此刻剑冢这片遗失之地此刻已经彻底毁了,照眼前的景象,想要恢复曾经的模样,不知道要多少年以后才行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顾余生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他在时间长河里见过的无数太乙世界,恒沙世界,洗心村外的世界是如此神秘浩大,天地之树如擎天垂伞,冠盖大地,如今却都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在悠悠岁月之中,天地灵力和资源是何等的丰富,可如今流传在三千世界的,还剩下多少,也难怪天地之间上至修行者,下至平民百姓都在为资源争夺而起纷争。 “洗心村外的世界,资源几乎无穷无尽,纵然是百万修行者,亦能承受,在那一段时间的长河岁月流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所有的资源变得如此枯竭,是岁寿,又或是其他的什么?” 顾余生面对硝烟弥漫的剑冢,一言不发,狂风掀吹他的面庞和长发,背后的剑匣越发古朴神秘。 灵舟之尾的天火道人一开始盛怒无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倒不是他反复权衡利益后的自我安慰,实在是他自窥探船头的顾余生,那少年身影散发出的不羁与淡然,如同超脱了世间无数孜孜不倦,执着苦修的大修行者,加上他心口的那一道剑气,让他现在还心中一阵悸动,他反复回忆和推演刚才的交手,竟然未能看破其中的玄机。 “难道此子的剑道,已经晋升至连我也触摸不到的境界不成?这不可能的,若是那样的话,这天地间的法则,绝不会放任他如此强大的。” 天火道人面色无端,他于那一场熊熊大火之中虽然活了下来,可也极为狼狈,最让他心痛的,还是剑池下方孕育的天地心炎异火被顾余生所取!此火虽然在天地异火排名并不高,但是剑池存在数万年,期间有无数铸剑师和剑修从剑池之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心炎不仅生长出灵智,还将所有大道修行者的大道一一记录,若能将此火与灵魂契合,再以后的修炼过程中,很难产生心魔,仅此好处,就是天火道人一生想要执念追求的,毕竟他虽然为道宗修行者,却叛出了道宗,这等丑事,道宗之人绝不会放过他! “顾道友,前方就是可以传送的地方了吧。” 魂九见顾余生和天火道人没在起冲突,紧张之心稍减,他将灵舟遁于一座山巅,抬头看向苍穹。 顾余生点点头,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以手指天,一道剑气自指尖迸发,华丽的剑光直接洞穿地火弥漫灰色的天空,外面的世界,正是仙葫州的芦山附近。 “走!” 魂九见状大喜,收了灵舟,直接朝上方遁去,他现在急需一个安稳的地方将祭天剑炼化,如今的剑封印在他灵魂内,时时刻刻受到剑气的折磨。 魂九迫不及待,他自第一个跃上苍穹,朝顾余生以剑撕开的口子遁去,顾余生紧随其后,天火道人小人心性,生怕顾余生暗害他,刻意慢了几息,又保持足够的距离,可当他想要跃空之时,忽然感知到什么,只见目光能看见的远处,一位道长也同样在审视他。 这位道长,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到过青萍山与顾余生有一面之缘的天衍道长。 “地宗之人……” 天火道人喃喃自语一句,眼皮跳动,当即催动灵力,速度比刚才快了数倍。 仙葫州,大雪飘扬。 绵绵起伏的群山无比荒凉,曾经人族向往的神山,如今已沦为妖族和魔界修士的践踏之地,只有古老的文武庙还守护着这一片土地。 尽管顾余生可以选择重临文武庙暂时栖息,可是无论是魂九还是天火道人,顾余生都不会让二人窥伺到文武庙的秘密。 三人从剑冢飞出,气息显露仙葫州,自然惊动了妖族强者,数十名大妖联袂而来,被魂九果决击杀,并汲取这些大妖的血气吞下,用以滋补受伤的身体。 “两位,这里有妖族祭坛,大妖无数,我知道一处安全之地,先到那边去避一避。” 魂九辨别一下方向,祭出飞舟选择朝仙葫州的南部飞去,灵舟飞过重重雪山,用了半天时间,最终落在一座已然被妖族攻陷的古老村镇。 魂九仿佛已经到了极限,收了灵舟,身上仿佛随时会被火焰吞噬,他侧身对顾余生说道:“这里是寻仙镇,曾是韦家的祖地,四极大陆的阵法师在这里布的阵法还能用。” 说话间,魂九取出一张令牌,打出一道灵力后,果真将此地隐藏的大阵激活,形成一个强大而隐秘的结界。 “顾道友,天火道长,某已到极限,还请相助一二。” 魂九遁入结界,甚至来不及寻找舒适的地方,就地盘坐,只听得呼的一声火焰响动,魂九的体内有无数火之气息从穴窍之中涌出,他不由地张开嘴,一把飞剑从嘴里吐出,尚未完全炼成的祭天魂剑刚一逃脱出来,就无比暴戾地想要抗主逃走,剑气铮铮然间,火焰气息浮动,层层火焰如同跳跃的精灵,十分强大。 “噗!” 魂九随之吐出一口鲜血,身体虚弱到极致,以眼神看向天火道人,可天火道人根本没有出手之意,反倒是看向那一把未完全炼化的魂剑,若有所思。 顾余生恩怨分明,在这时果断出手,一道法诀打出,强大的控剑神念附着在祭天剑上,原本意欲逃脱的魂剑忽然变得安静,铮铮之音变得悦耳无比。 顾余生袖口一荡,将一道地火之气随之打出,替魂九炼化最后的一步,顾余生虽未显露魂炼之术,可还是让魂九暗自震惊,但此刻,他见顾余生是出手相助,也只能将心中疑惑暗藏,反倒要替顾余生遮掩,以免被天火道人看出什么门道来。 魂九披头散发,他的肉身已然到达极限,容不下他强大的灵魂,喘过气来的魂九看了看顾余生,选择相信,他掐一个诀,身体与灵魂很快被一团黑蒙蒙的鬼气遮掩,隐约间,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回响。 数十息后,浓郁的鬼气荡去,魂九盘坐在散去的鬼气中间,空气中的尸骸气息散发,沉睡的陌生面孔逐渐变成魂九的模样,他已然换了一副全新的身体! “多谢……” 魂九睁开眼,身上的气息也随之强大韬晦,不仅恢复了实力,似乎比之前那一具肉身承载灵魂还要强大许多。 只见魂九张嘴一吐,一口灵魂之火喷在剑上,试图完成最后一步,同时,他暗有防备,堤防天火道人的同时,也同样堤防顾余生,毕竟此剑于他而言,太过重要。 第1222章 驯服心炎,从万年剑修之众获感悟! 可出乎魂九意料的是,顾余生并没有做出暗害他的举动,甚至他在接管炼剑的最后一步,意外发现之前未被他驯服的剑,此刻已然抗拒之心大减,炼制起来极为容易,就连一旁的天火道人,也神色诧异,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顾余生作为旁人,可以协助炼化别人的本命飞剑。 他虽然已拥有道宗的纯阳剑,可此剑他尚不能收服为己用,只能凭借强大的修为和驭火之术来强行压制纯阳剑的反抗之心。 “莫非这小子也掌控了某种铸剑的秘术不成?” 天火道人暗有心思,对于魂九即将炼成的本命魂剑也有几分眼热,他虽然叛出道宗,可一身修为皆是道宗传承,道宗门第当中,最为重要的修行,除了术法之外,就是飞剑之道,道宗的飞剑之道极为玄妙,无论是以术驭剑,还是以心御剑,他都没能真正的领悟,成为一位道宗剑修。 眼睁睁的看着魂九的本命飞剑大成,从此神魂相连,只要他神魂足够强大,万里取敌人首级只是寻常。 “收!” 祭天剑经过魂九吐纳灵魂之印的炼制,完成最后一步,其剑已从有形之态化为灵魂形态,剑之玄妙,随心意而动,饶是魂九这样来自于眠月大陆的大修士,此刻心情也格外激荡,他张嘴一吸,将魂剑收入神海,这才长长吐一口气,他体内的反噬气息消失不见,又暗中探查几次灵气跃动的魂剑,内心的喜色挂在脸上,他起身朝顾余生郑重拱手:“多谢十五先生相助,阁下不愧为背剑人,令人佩服。” “你我之间有约定,更有共同的敌人,举手之劳而已。” 顾余生坦然受之,他虽不信任魂九,可身为背剑人,于剑一道,就该堂堂正正,并不想暗中施加手段,误了背剑人的名声,况且他也并非完全单纯的帮助魂九提升实力,刚才帮魂九炼剑,他已经确定对方施展的也是魂炼之术,再者,对方的剑虽然与灵魂契合,可自己也未必没有反制的手段,倘若魂九到头来恩将仇报,那他也不必顾虑什么。 这也算是顾余生对人性的一次考验吧。 只是其中内情,不可为人知,他更愿意相信魂九这样的修行者,能够恪守本心。 魂九收敛喜悦,改为密语道:“顾道友,无论事成与不成,你我之间的约定,我都会在对战惊鲵妖圣之前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还请不要和天火道人起冲突,你知他品性,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今日你也看见了,剑池那般凶险,他亦能全身而退,确有本事。现在我担心的是,那惊鲵妖圣从中州圣院书山取回了一丝本源之力,或许正在融合,时不我待,在此休整一日,待状态恢复,我们就要抓紧时间了。” 顾余生默然,也算是和魂九达成了协定。 接下来,在魂九的建议下,暂时在韦家的祖地各自寻一个安全之地休憩。 入夜。 魂九已选择一间密室闭关。 天火道人所在的密室时不时的散发出阵阵异火气息,更有剑气逸散,看来他并未真正的选择休息,而是在暗中驯服道宗的纯阳剑。 顾余生并未入驻韦家的祖地核心区域,而是在结界之外自己用剑气开辟出一个简易的洞府。 虽然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顾余生依旧保持着最初的谨慎,昔日韦家二家主韦仲身为圣院大教谕,几乎是因他而死,而韦家家主韦伯的儿子,更是在和自己争夺斩龙山时被他所杀,韦家作为仙葫州的超级世家,能够接纳世外修行者,天外仙人的存在,又怎可能在妖族与人族冲突间连祖地都不能保住? 当然,所有这些事,都只是顾余生脑海一念而过的猜测,并未证据,但他江湖夜雨,风吹雨打得多了,保持警惕总归是不会错的。 开辟出洞府后,顾余生又在洞府外布下一道剑墙,随后他才稍作调整,将白天从剑池里夺得的心炎唤出来。 伴随着一声火鸟清鸣。 火鸟化作一朵滴溜溜旋转的红莲,在红莲之心蕊里,心炎魂火被牢牢禁锢,散发出流焰之芒。 当顾余生目光聚集在红莲心蕊的流焰时,藏于本命瓶内的心剑微微震动,似与那一团心炎魂火产生某种共鸣。 “以术融于剑。” 顾余生喃喃自语,虽然天火道人和魂九之间白天的利益交换未成,可顾余生作为旁观者,却无意中窃到不少修行的秘密,虽然如今他在剑术上有成,心境突破,可他一直没有忘记尊师秦酒的话:剑道之路已断,前行艰难。 倘若以火融于剑,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祭出心剑,就会得到极大的增幅呢? 无论是眼前跳跃的心炎魂火,亦或是神火之精,都是他如今可以作为杀手锏的底牌,可顾余生也知道,他对于控火一道,尚未真正入门,而天道符卷中,也有提及将五行术法化符为道的奥义,可那毕竟太深奥了,若没有相关的典籍指引,他是绝不肯轻易尝试的。 眼下虽然不能将心炎魂火与剑融合,可顾余生还是打算以自身的神魂炼化心炎魂火,至少让它屈服于自己的意志,不至于让它有朝一日反噬自己。 剑墙隔绝的密室内,顾余生的神魂附着在肉身之上,他的灵魂之凝实,如同天地间存在的神只一样,随着一道道神魂打出,红莲之中的心炎魂火渐渐变得温顺,它曾为剑池之灵活,万年来不知道为铸剑师淬炼出多少天地神剑,当心炎魂火屈从与顾余生意志时,顾余生好似从心炎魂火中感受到一部漫长的逐渐历史,在无尽的岁月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天才铸剑师和天才剑修从剑池里获得心仪之剑。 每个剑修获剑时的心境与喜怒哀乐,如同一部岁月剑书,时间的厚重与沧桑感,让顾余生神魂一阵疲惫,若不是他也曾历经过时间长河的洗礼,根本承受不住无数剑道修行者的喜怒哀乐侵蚀。 顾余生虽不从他人之剑道,但也能从不同人的剑道之路上感悟良多。 有时候,一条错误的路反而会让人印象深刻。 “唉。” 密室之中的心炎随红莲消失,顾余生的叹息声久久回响,他纵回人间少年之气,叹息声中也藏着无数人的无奈。 百年人生,千年沧桑,万年岁月。 这悠悠人间,修行一途,不知道出过多少剑道天才,其中不乏小夫子那样惊才绝艳之辈,可到头来,他们随剑而起,随剑而终,如同剑的命运那样,起于剑池,最终剑魂归剑池。 所谓的大道。 真要说起来。 也不过是一场比凡人活得更久远的人生罢了。 顾余生思绪牵绕,反倒没有了困意,他起身朝洞府外走去,倚靠在洞府冰冷的墙上,仰望灰暗的天空,仙葫州的雪,遮挡了璀璨星辰…… 第1223章 天火难驯纯阳,葫芦地,葫芦影! 寂静的夜雪花簌簌飘落,顾余生的心如同雪落的大地一片空明无瑕,可正是这种前所未有的心境,让顾余生能够看见眼睛之外能够感知到的东西——他惊奇的发现,韦家这一片祖地,竟然如同一只静横平躺的葫芦,而这一只葫芦的形状,更是让他暗自心惊,他下意识的去触摸腰间的灵葫芦,一时之间,平静的心泛起涟漪。 “仙葫州。” 顾余生喃喃自语,世间之事,难有巧合,一州之地的命名,必然有其最初的根由。 顾余生心起波澜,想要强行压下心中的猜想,并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推理,偏在此时,韦家祖地一阵火焰冲霄,天空竟也化出一个巨大葫芦的虚影,而那一只葫芦,正是天火道人拥有的奇特葫芦,他本在炼化纯阳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纯阳剑散发出强大的剑气激荡开来,不仅直接冲破了葫芦的禁锢,还将韦家祖地上方的结界也烧出一个窟窿。 铮! 一剑飞空。 纯阳剑以睥睨天地之势,欲穿空而去。 “哼!休想!” 天火道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此时道袍头发披散,浑身沾染暴戾火气,于霜雪世界如同一位疯道士,他凌空而起,以手抓住纯阳剑的剑身,掌心的鲜血被纯阳剑划破,鲜血沁流,原本对于天地灵剑来说,似这样的御剑驯剑,其剑必然屈服,偏偏天火道人以血饲纯阳剑后,纯阳剑更是铮铮然发出天地堂皇的纯阳之气,生生将天火道人逼退数丈,锐利的剑气激荡,让天火道人无法再靠近半分。 “好,很好!” 天火道人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贫道乃是道宗门人,真正传承道宗理念的人,既然你不屈于我,那贫道必然会将你毁掉!” 天火道人眼中散发出深邃之芒,向来阴险的他,竟也好像是被纯阳剑触动了心魔,整个人气息激荡,情绪波动,身上真元灵力逆转,道袍鼓荡,长发披散,如同入魔了一样。 “天火道友,你怎么了?” 魂九被惊动,连忙遁空而起,一脸疑惑地看向那一把铮然天地间的道剑和发疯一样的天火道人。 在结界之外的顾余生看见这一幕,神色恍然,他已然明白怎么回事:小玄界道宗虽已没落,可昔日道宗的诸多道剑尚有传承,比如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就拥有一把阴阳剑,浩气盟的方天正也拥有一把道剑,甚至连白玉京也收集有道宗的道剑。 这些道家之剑虽未必算得上天地神剑,然而它们自诞生之初,便与道宗的理念一体,有了自主意识,天火道人虽是道宗门徒,可他弑师灭观,其身早已沾染道宗门徒的鲜血,他以血驯剑,如同让那些死去的道宗门徒帮他驯剑,其结果可想而知。 天火道人人品低劣,却是个心思机敏险恶之人,他此番发怒,同样明白这其中蕴藏的道理,于是得不到的,他便要亲手毁掉。 “嘿嘿,与你无关!” 天火道人身上戾气大增,目光森冷,他掐了个古怪的诀,那一只巨大葫芦壁上散发出神秘而古老的符文,天地寂灭焚烧的气息,让魂九不由地骇然,连连后退,因为他感知到天火道人葫芦内蕴藏着可怕的火能量。 纯阳剑亦仿佛感知到葫芦内足可以炼化它的能量,一声哀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剑光,试图摆脱禁锢。 看见这一幕的顾余生,无法再袖手旁观。 他是背剑人,有守护黑夜之责,同样,天下之剑,他亦有感情。 纯阳剑自毁前的哀鸣,让他心间震颤。 “住手!” 顾余生身影一晃,已出现在天火道人面前,一只手向前探出,一把握住震颤的纯阳剑,炫目的剑光,同样让顾余生五指沁血,鲜血顺着纯阳剑流淌,猝然将陨的剑光骤然停止流动,哀鸣之声化作清霄,即便是魂九这样的非剑道之人,也一瞬看出此剑被顾余生驯服,臣服于顾余生,愿意供他驱使。 “什么?!” 天火道人先是一愣,待他明白其中深意后,身上的戾气再也压制不住,顾余生的举动,如同当着魂九的面扇他耳光,更是侧面证实他入道宗而叛道宗之实。 “好,好!”天火道人仰天大笑,“顾余生,你屡屡与我做对,如今连一把剑你也要护着,难不成贫道真会怕你吗?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手段。” 天火道人手指掐诀间,其巨大的葫芦如同火焰燃烧,骤然间急剧膨胀,化作数丈之高,上面闪耀着神秘之符,天地间所有的灵力,皆被葫芦所吞噬。葫芦里面蕴藏的恐怖焚焰,竟比白天毁灭的剑池还要可怕! “嘶!” 魂九本欲劝说,感知到赤色葫芦里不断溢出的火焰流沙,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 面对盛怒的天火道人,顾余生神色平静,手指翻转剑,天火道人无法驯服的纯阳剑在他掌心撑开一道纯阳结界,抵御着漫天流焰。 顾余生的眼瞳里,赤色的葫芦犹自不断变大,天地之灵蜂拥汇聚间,更是让顾余生脑海再一次浮现出仙葫州为名的这一片土地上映衬的神秘葫芦,同一时间,他腰间的葫芦也暗自泛起灵光,似不受他的掌控。 某个瞬间,原本淡然的顾余生心中一阵悸动,下意识的急退,并在悄无声息间以左手按住灵葫芦,以儒道佛甚至荒符等等数种手段抑制和封印。 顾余生后退间,天火道人的赤色葫芦喷薄的流焰已然将整个天空照得火红一片,韦家的祖地结界早已被焚毁,烈火焚灭的大地,一道模糊的天地之影在火焰与黑夜中逐渐变得清晰,一只神秘之手从韦家的祖地探抓而来。 顾余生目光急剧地收缩,情急之下,他甚至施展出目前能够掌控的空间法则,身体被一阵涟漪包裹,原地虚化,如同穿过一层薄薄的位面,出现在数十丈之外。 同一时间,避退天火道人烈焰的魂九也神魂感知到什么,他看向天火道人的后方,强大如他那样的天外修士,也不由地整个人瞬间石化当场,他似乎想要说一句话,但因为他看见的那一道身影实在过于诡异强大,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以至于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惊到,又微微转动眸子看向避退的顾余生。 两人之间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却都同时看向彼此,想要在惊悚的那一道身影里寻到一丝共同的寒意,试图让彼此分担心灵上的骇然惊恐。 第1224章 神秘之影寻仙葫,各施保命手段! 那一只从黑暗中探出来的手看缓实急,天火道人虽是能够弑师盘教的大能修士,他在盛怒之下,未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危险,反倒是看见顾余生和魂九的表情,还以为是慑于他的实力,脸上露出狰狞。 “小子,我要你死!” 天火道人大喝一声,赤色葫芦喷出一条火魂凝聚的火龙,火龙吟啸而出,吭的发出声响,忽地戛然而止,一只巨手一瞬捏碎火魂之龙,天火道人神色一凛,生死之间,他倒也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只见他的身影在瞬息之间变幻数个方位,一个玄妙无比的八卦之阵在脚下浮现,竟然真的让他寻到一丝丝升级,从睥睨无敌的神秘巨手逃脱。 只是天火道人的一只手臂未来得及抽离,被巨手捏住,无声无息间就被侵蚀腐朽,泯灭成灰,断口之处,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天火道人在鬼门关,果决的舍弃手臂,让衰老的神秘能力及时终止。 “啊!” 正常来说,原本一瞬的断肢并不会感到疼痛,可那一只巨手传导的能力着实诡异,其疼灼心,让天火道人面容扭曲,银丝飘荡,骇然之间施展出生平逃生绝技,生生的从那拂动的指尖遁出数丈,又连退数次,折转间退出数十丈。 直到重新站稳,天火道人才惊恐回头,和顾余生魂九一起瞧见那一只巨手陡然一握,轻易将天火道人最大的倚仗赤色葫芦一把捏在掌心! 霎时间,天火道人的赤色葫芦急剧变小,化作正常盛丹药的葫芦那般胆小,而那一只手,也随之变小,只是那掌心之中发出嗤嗤嗤的响动,似是被葫芦内蕴藏的真火灼烧,可黑暗中的那一道黑影浑然不在意,数息后,低哑神秘的声音才在夜下回响:“不是它……” 呼! 随着那一道低哑的声音传入顾余生的耳朵,他整个人紧张到了极致,旁人不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却是清清楚楚,于千万思绪和紧张生死之间,顾余生握住灵葫芦的手悄然松开,将所有的心思放空,将自我之心封闭于本命瓶内的心剑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之人。 几乎同一时间,黑暗中的那一道身影也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和常人一样,可无论魂九还是天火道人,在被那一双眼睛盯上的刹那,整个人好像灵魂出窍,变得呆呆傻傻。 同样的,顾余生只觉一股天地风暴吹进大脑,肆意霸道的思维试图在他脑海里搜寻任何蕴藏的秘密,魂桥上的镇魔碑首先明亮,八个大字玄妙结阵,可也仅仅坚持了一瞬就泯灭不见,魂桥下的深渊蕴藏着这些年顾余生弑杀的无数灵魂,尚未炼化完的荒气,真魔之气,天地煞气等等,可它们刚刚试图形成一道魂渊,就被肆虐的意识轻易击退。 噌! 顾余生听见本命瓶被意识触碰的声音,如同一块精金铁片敲击在上面那样,几乎让他多年的修行根基崩坏,可是他的元胎非比常人,本命瓶未被狂乱的意识之风吹碎,本命瓶内的那一棵神秘之树更是在风的吹拂下婆娑摇曳。 正是那一棵凌驾于三千大道上的树,化解了这一股风暴,如同清风一样消散,他锁闭的心关心剑终究没有被探查到。 顾余生灵台上的灵魂面色一白,恍惚间,一张奇特朦胧的面孔就要凝聚,顾余生更是听见‘咦’的意外之声,顾余生心中一紧,暗呼不妙,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里涌现,他果决地催动三魂,本命瓶内一道时间的金丝化剑,穿透那一道未完全凝聚的神识面孔。 “时……间……” 漫长如同万年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消散,神海里的种种风暴迅速退去,可那一丝强大至极的意识溃灭间,亦化作一团神秘的魂光飘荡,本命瓶内的那一棵天地神树摇曳几下,将魂光吸收化作成长的养料。 “噗!!” 顾余生重新打开六识,魂九和天火道人同时口吐鲜血,黑暗中的那一道神秘身影,则是无声无息间如同镜子投射的影子,猝然消失在天地间,只是他消散的神魂和意志,都十分可怕,直接掀起一阵狂风,将方圆数里内存在的一切生灵皆化作寂灭死亡消逝。 韦家祖地旧宅被犁开一条条沟壑,埋藏在祖地宅子下方的一口口棺材显露出来。 “什么人,胆敢在韦家作乱!” 一道震怒的灵魂声音从地面响起,一口口棺材轰隆隆响动,一具具铜皮尸骸如线偶一样站起来,双眸睁开,幽冥可怕的眼睛在搜寻敌人,并第一时间锁定顾余生,魂九和天火道人。 “杀!” 震怒的声音响起,铜皮尸骸分作三波杀向顾余生,魂九和天火道人。 “炼尸术?铜尸!” 魂九来不及抹去嘴角的鲜血,转身向外逃去,因为刚才神魂受伤的缘故,他连遁空逃走都做不到,不过他逃跑之时,不忘对顾余生大喊提醒:“快跑,这里是鬼修的养尸冥地。” “葫芦,我的葫芦!” 天火道人失去一只手臂,面对气息诡异的铜尸,并没有立即逃走,而是不甘地看向之前被神秘之手握住的葫芦,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一道可怕的身影会消失,但若抛弃葫芦,他将失去大半战力,刚刚那一只手仅仅一握,就几乎抹去了他多年来炼化的印记,天火道人发疯地奔向葫芦垂落的地方。 “天火道友,你疯了!” 魂九边退边回头,看见天火道人已然失去理智,急得跺脚,若是未被之前的那一道神秘强者损伤灵魂,这些铜尸他自然不惧,现在的他,如同肉体凡身,还是先逃命要紧。 嘭! 天火道人被两具铜尸砸中心口,噗通一声倒飞出去,再次口吐鲜血,可他为了夺回葫芦,在一具尸骸靠近他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动作,他的手心暗握着一枚道符,将铜尸定在原地,单手化刀,一下将铜尸的手臂斩下来,手臂尚未落地,就被他一把抓在手上,朝着他断裂的手直接续接上去。 “啊!” 天火道人痛苦地扭曲着面庞,将尸骸之手成功续接在自己的手臂上! 顾余生看见这一幕,不由地头皮发麻! 因为天火道人施展的手段,并非是纯粹的道宗秘术‘阴阳稼穑’,而是以鬼道术强行催动的道宗秘术……换而言之,这位天火道人,还是一位鬼修! 第1225章 铜尸阴地,纯阳剑气显威! 就当顾余生惊讶于天火道人的手段时,一阵阴风吹来,向他奔来的数具铜尸中有一具赫然凝出一道儒家画地之符,这一道符以尸墨之气催动,威力意外的强大,顾余生的脚下如同黄泉泥沼那样陷下去,周围更是形成一道读书人死去的冥顽之墙。 顾余生正欲遁行,忽感身体一沉,身体重若千钧,不止如此,他感知到身后也有数具铜尸鬼魅出现,结成一个奇特的儒家书卷之阵,这些书卷不似平常的那样堂堂皇皇,倒是上面散发的字变成了阴间魂文,每一个字都十分玄妙,好像要将他的灵魂强行从体内拉出来一样。 这是什么术? 顾余生原本是三人当中唯一一个可以施展遁术的人,可偏偏这些醒来的铜尸好像刻意针对他那样,并蓄谋对他动手。 “哼!” 顾余生手持从天火道人那夺来的纯阳剑,一道灵力注入,沛然的纯阳气息立时将周围的阴书鬼符化作湮灭,虽是如此,他依旧未能逃脱脚下布下的黄泉泥沼,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黄泉泥沼之中,赫然伸出一只只白骨魂手,死死的缠住双脚,一张张若隐若现的魂影面孔,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这些面孔,正是这些年他杀死的修行者,而绝大多数修行者,居然都是圣院书山,三大圣地的。 忽然之间,顾余生心有所悟,嘴角一冷,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大教谕,不,我应该叫你韦仲才对。” “桀桀桀。” 一阵阴风吹来肆意的笑声,一具银尸从铜尸的后方缓缓走来,这具银尸,正是曾经圣院书山的大教谕韦仲,当初他为了飞升之事,窃谋小夫子的肉身,又意欲挟裹天下之人杀死顾余生,最终为莫晚云以雷霆手段击杀。 他原本应该连肉身都陨灭不见才对,可现在的他,不但灵魂在一具银尸中复活,更是可以随意操控这些铜尸。 不止如此,顾余生还从这些铜尸中寻找到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些死去的人,原本都是圣院书山的大儒,也难怪他们死后还能使用儒家的术法。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顾余生,若非是你,我也不会走到今天,韦家更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你,我或许已经成功找到一条飞往他界之路,天下修行者,都会感激圣院书山,感激我韦家,既然你毁掉了我的一切,那本座会将你炼成最好的铜尸!” 银尸站定,僵硬的面庞逐渐流动,化作韦仲的模样,此刻的韦仲,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修,偏偏又不再是修行者,因为他拥有的肉身,是炼化的尸骸,可他的灵魂和记忆却又是如此的完整。 “所以,圣院书山那些年失踪的大儒,都被你炼化成了铜尸?” 顾余生目光微眯,他韦家覆灭之事是在两年前,他当年就觉得过于蹊跷,今夜来到韦家的祖地,顾余生才意识到韦家的背后,可能还存在着一个不知名的可怕势力在暗中积蓄力量,因为他此刻脚踏黄泉泥沼,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一片地下,还沉睡着无数尸骸,联想到当初韦仲窃取小夫子的遗骸,更让顾余生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猜对了,可现在的你,即便知晓了真相又如何呢?圣院书山已名存实亡,百家离山,世人只愿意相信是你和那个半妖狐狸精给圣院书山带来了厄运!”韦仲阴险地笑起来,他展开双臂,“顾余生,无能地挣扎吧,尸祖赐予我等的力量,岂是你所能知的……” “可笑。” 顾余生神色平静,手中纯阳剑旋转,以剑尖向着黄泉泥沼,澎湃的天地灵力激荡着纯阳之气,一道纯阳火光冲云霄,炽焰般明亮的纯阳气息一瞬弥漫,笼罩数十丈范围,他脚下的黄泉泥沼瞬间被蒸腾枯泽,扒拉在他双脚上的怨魂惨叫着魂飞湮灭。 “什么!” 银尸韦仲目光瞪大,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依旧被强大的纯阳气息席卷进去,周围的铜尸在纯阳之力的炼化下,一个个惨叫连连,他们的躯体之中的污秽不断被净化,坚硬无比的铜尸如同被烈火焚烧般化作人俑屹立,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纯阳的气息映照的火红光影弥漫黑夜,整片天空都被照得通红。 好不容易夺回葫芦的天火道人,回眸看见天地间如此宏伟沛然的纯阳之力,整个人呆愣原地,他一生所追求道家至纯至阳之道而不得,可顾余生仅仅将他无法驯服的道剑握在手上,就能获得道宗无上的力量。 沛然天地间的纯阳气息,就连远遁十数里开外的魂九也不由地停下脚步,他的身体同样有些特殊,更是修鬼道之人,面对如此浩瀚的道宗纯阳之力,他整个人面目苍白,感到十分不适,可更让他在意的,是顾余生能够手握道家纯阳剑背后暗藏的玄机,“原来……道宗的传承……从未断过,此子……不仅是背剑人,更是道宗的传承者……” 天地烈火作纯阳。 顾余生沐浴在纯阳的昊辉之中,身后是烈火之墙,身影在火光中呈现高大的黑影,整个人衣袍和袖袍飘摇,神韵临人间。 那些被纯阳烈火包裹的铜尸,在一阵惨叫声过后,尸骸中被禁锢污化的灵魂恢复了自我意识,他们的灵魂上升之际,神色复杂地盯着下方的年轻人:“多谢道友……” “你是……书院的顾余生?” 一道虚弱的灵魂认出了顾余生,神色复杂,这位大儒,和莫晚云的爷爷莫凡尘一样,多年前曾抄录儒家经典,当年莫凡尘受陷害通妖族,他还亲自去过天妖城,可惜后来神秘失踪,想不到居然是被韦仲暗害了。 “是。” “那真是太好了。” 一声叹息,灵魂升空,其他的大儒灵魂也随之飘荡,他们虽然与顾余生从未谋面,却将一双双眼睛落在顾余生的面庞上。 “顾白之子吗?” “了不起的少年。” 天地回响,几道叹息,已让顾余生感到心有寄托,做人不是孤独前行。 纯阳剑气散尽,顾余生踏步前移,已作银尸的韦仲虽然被纯阳剑气灼烧了尸骸表面,可他很快汲取地下的阴寒之力恢复如初,但他看顾余生的目光,已然变得不同,他愤怒且惊,死死盯着顾余生,“想不到你已成长到如此地步。” 第1226章 以剑镇骸地,意外的坦诚 顾余生抬起手中剑,带着些许嘲弄开口:“死了的人,就不要再遗祸世界了吧。” 唰! 顾余生又是一剑向韦仲斩出,一道锐利的剑气如烈火撕裂黑夜,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斩向韦仲,韦仲桀桀怪笑一声,张嘴一吐,令人作呕的绿毒之气如流体般喷涌,在身前形成一个壁垒,顾余生的这一剑虽然斩破了绿毒壁垒,却也被污秽之气将纯阳之剑消耗大半能量。 残余的剑气至韦仲面前,他冷笑一声,双手一合,将顾余生的纯阳剑气捏在掌心,伴随着嗤嗤嗤的腐蚀之声,剑气消耗殆尽。 韦仲狞笑道:“小夫子斩龙山剑道场传承到你的手里,真是明珠暗投了,你就这点本事吗?” “是吗?” 顾余生的声音诡异般出现在韦仲的身后,韦仲的身体陡然一僵,银尸回头间,一道沛然雷剑与纯阳气息刺进了韦仲的心口。 呲啦! 韦仲的银尸胸膛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不断有黏糊糊的血液流淌出来,看起来十分诡异恶心。 “你!” 韦仲伸手触摸一下空洞洞的银尸,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但震惊之余,又诡异般的笑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死?天真,太天真了,今天本座心情不错,就让你见识一下连圣人也无法掌控的生命之力吧。” 韦仲以手掌对着空洞的心口,掌心散发出一道阴冥之芒,阴冥之芒内好似有万千灵魂精华涌现,伴随着一阵头皮发麻的死肉咀嚼复苏声,他心口的血洞呼吸间已重新修补完成,不止如此,韦仲的灵魂气息变得更加强大,银尸散发的压迫感和腐朽的气息弥漫在大地,不断地形成领域侵蚀顾余生所能掌控的天地灵力范围。 “死吧。” 韦仲吸收了那一团灵魂精华,理智受到影响,变得暴戾阴鸷,抬起手向顾余生隔空一拍,滚滚尸气翻涌吞吐,顾余生自忖有纯阳剑在手并不畏惧,可对方尸掌散发的味道着实令人作呕,他眉头一皱,身影一晃间原地消失不见,再闪现出来时已在韦仲的身后。 唰! 顾余生以奇剑欲斩下韦仲脑袋,偏在此时,一道更加恐怖强大的气息从地底涌现,大地如同幽冥沼泽沸腾一般,阵阵灵魂的低吼让顾余生如置于尸山血海,好像进入到人间炼狱,周围的景象也陡然变化,现实的山川变得模糊无比。 伴随着炼骨熬油的声音汩汩直响,一股灵魂堕落之感自心间涌现。 “不好。”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萌生退意之际,大脑如闪电般涌现人间将要面临的种种,他眼中露出一抹决然,将手中纯阳剑凌空一抛,身体后退间,以手掐了个诀,霎时间,道宗的天象剑诀以纯阳剑化阵,强大的神识将体内澎湃的灵力注入到纯阳剑内,又在刹那间变换法诀,儒道九字诀一一施展,最后又灵机一动,取出当年他和莫晚云一起超度过无数灵魂的佛门往生经,将其化作一道佛门金符,贴在剑阵之外!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看向逐渐化阵的纯阳剑,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剑镇尸山,也是你不错的归宿。” 嗡嗡嗡! 纯阳剑好似感知到顾余生的心意,剑身旋转,伴随剑吟之声,以剑内的纯阳之气替顾余生打开一条通往现实的路,让顾余生身影安然撤退。 自以为避开顾余生一剑袭杀的韦仲还没明白顾余生诸多手段为何,韦家祖地内陡然传来无数道嘶吼声,声音中带着不甘,咆哮,怨恨,就连那最强大的一道气息,也化作一具金色的尸骸之影,显露出一张可怕的面庞,一只手想要侵入现实,却被无数的剑气和佛门金符重新封印,重新坠入井里。 “不!!!” 伴随着震怒之声,无论是韦仲还是那一具神秘的尸骸,都彻底归于寂静。 霜雪重落人间。 顾余生落在山头,神色如常,只是他目光眺望黑夜苍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夜,顾道友让我重新认识什么是背剑人。”魂九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黑夜下的魂九朝顾余生拱了拱手,他眼眸中来自眠月大陆的骄傲在面对顾余生时,终于彻底收敛,“你避免了一场人间浩劫,令人钦佩。” “顺手而为罢了。” 顾余生回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已。 魂九神色肃然:“顾道友真是这么想的?” 顾余生点头。 魂九一时之间神色更为复杂,他踱步在顾余生身侧,仿佛以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顾余生,“顾道友,看来你并不知道天尸之祸远胜于魔界妖界之祸。” 顾余生其实内心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除,加上之前的那一道神秘之影,应是冲着他腰间的灵葫芦而出现的,诸多思绪在脑海,已无暇多想,将心中情绪安抚,话语也比之前多了几分诚恳:“愿闻其详。” 魂九沉吟片刻,向顾余生透露道:“顾道友,其实祸乱三千世界的秽寿,只是天尸侵占大世留下的污秽,这些污秽最后诞生出邪恶的意志而成为奇特的生命群体……若非如此,便没有三魂殿,灵阁,更不会有灵魂摆渡者,还有引魂人……那些真正拥有天地修为的人,也不会被寿元所限,人间也不会有灵魂掠夺,借魂续寿之事了。” 说到这,魂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顾余生,改为神识传音:“顾道友眼底的苍生,犹在玄界,可在那些大世大能眼底,天下苍生,是太乙世界的亿兆生灵,你我之间本来约定在除去妖圣惊鲵之后,就告诉关于你父母的真相,如果我现在告诫你,你父亲之死或许与大世之秘有关,你还想知道吗?” 顾余生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没有任何犹豫:“无论是什么,我都必须要知道,魂道友,世上很多事就是这样,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回头路,更何况是斩不断的羁绊,糊里糊涂的人生,如同胡乱挥舞的剑,如我心之扰,挥之不去。” 魂九将顾余生的目光打量,片刻后,他仿佛下了一个决定,五指一握,在掌心凝出一道阴符,对着阴符吐出一口魂力,把阴符封印在一个木盒子,递到顾余生面前:“这是我以本命魂力凝聚的一道阴魂符,它既是进入灵阁千机处的凭证,也是我所能调动三魂殿密卷的钥匙;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当年下小玄界缉拿你母亲的人,有灵阁的使者,也有三魂殿的强者,还有来自于龙域的神秘高手。总之,四极仙域,眠月大陆都有人陨落在这片神弃之地,灵阁的使者和三魂殿的强者,必然以某种特殊的灵魂烙印记录下这一切,你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就可以查到这一切。” 魂九见顾余生还处于精神的极大震撼中,稍顿片刻,再次提醒道:“使用这一道阴魂符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你我之间办成约定之事,我以灵魂烙印解开最后一道禁制,若顾道友动了邪念,想要强行掌控我的话,在下还是很有自信能够亲自毁掉它的。” 顾余生将木盒收好,问道:“那另外一种办法呢?” “这另外一种办法嘛。”魂九目光眺望远处,将手放在背后,“那就是接下来的行动中,我不幸殒命,木盒内的禁制也会自动解开,万一真到那一步,或许也是我的命运如此,我愿在背剑人身上赌一次,就赌你的善良……” 第1227章 背锅侠天火道人,备用保命手段 顾余生总觉得魂九的话过于消极,连忙打断他的说话,回应道:“魂道友何必说这样的话,待天明之后,我会亲至北部芦山,荡去仙葫州的祭妖坛,就算那惊鲵再强,终归还在小玄界之内。” “但愿如此。”魂九承接顾余生吉言,可依旧仰望远处,眼瞳深处露出许多担忧,“走吧,方才那一道强大的气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不该招天火道友为伴。” “怎么?魂尊是否认为贫道实力不济,想要中途反悔?” 天火道人突兀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地面缓缓遁出,霜雪冰冷的地面,在他冒起来的过程中,呈现阴寒的泥沼气息,他如此奇特的出场手段,让魂九神色有些尴尬,可魂九立即神色如常:“非是本座要反悔,实在是天火道人身怀异宝招来天地大能的觊觎,我等在那人面前如同蝼蚁般微小,那等存在,即便是我三魂殿的殿主也未必有这样的能耐,阁下为了背上的葫芦,不惜冒生命之危,难道此物就是灵阁寻找的天地混沌奇物不成?” 天火道人闻言,面色狂变:“魂尊,话可不能乱说,我若有那等宝物,岂会轻易示人。” “那可说不准,你那葫芦之中蕴藏着恐怖的能量……” 魂九目光闪烁,他刚才的话本来是搪塞借口,可他自己这般说辞,见到天火道人情绪反常,不由地动了真的心思,难道真被他猜中了? “哼,刚才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大家各自保命,谁也不用说谁,大不了,贫道斩妖的时候出力便是了。”天火道人目光闪烁,向远处急遁,“此地不安全,两位难道还要卷入其中吗?” 顾余生和魂九见天火道人先离开,也不便在此多停留,毕竟在韦家祖地蕴藏着太多诡异,魂九亦需要时间疗伤,当即朝顾余生拱了拱手,“顾道友,明日芦山见。” “也好。” 顾余生点点头,经过刚才的事,魂九也不再顾忌什么,当着顾余生的面,手一掐诀,直接召唤出一个从地面升起的鬼王,张嘴将其一口吞入腹中,原地消失不见,顾余生凝望着鬼王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魂九的伤未必有多严重,他今夜避开自己,恐怕也是怀着再探韦家祖地的心思。 顾余生又转身看向天火道人急切遁走的方向,神色有些古怪,若要寻安全之地,当往东行青萍州方向,可他却想着西州和沙州方向,莫不是也有什么图谋。 顾余生略作沉思,当即也在掌心凝出一道传送符,传送符并未像以往那样形成一个传送阵,而是直接化作一道空间灵光将顾余生包裹,嗖的一声化作奇点消失不见,待顾余生出来时,已然在芦山的文武庙。 虽然整座芦山甚至芦城都已沦为妖族掌控之地,可谁也想不到,这妖族盘踞的地方,顾余生依旧能够凭借当初和莫晚云一起获得文武庙的承认而不惊动结界直接施展超远距离的传送。 “呼!” 顾余生刚一出来,立即将文武庙的大门封闭,他的手往腰间一探,腰间的灵葫芦散发出苍翠之芒,他封印的重重禁制仿佛也限制不住。 “只差一点点……” 顾余生瘫坐在地,久久未能平复,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从韦家祖地阴暗处浮现的身影,那一只天地之手,虽然不足曾经他借天道之力斩杀的那一只手,可也绝对拥有只手掌控天地的能力,今夜若不是天火道人误打误撞替他背了锅,只怕自己身怀天地灵葫的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待内心平复,顾余生重新祭炼灵葫芦,又再次以神魂之力加固,让它伪装得古朴寻常。 “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要炼化它纳入体内,还需要更加强大的神识才行,但也只差一点点和一个契机了。”顾余生将灵葫芦挂在腰间,开始盘坐调息,今夜他以道宗纯阳剑封印了韦家祖地,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以他感知到的阴煞之池中蕴藏的恐怖阴尸,最多能够镇住数年,而在那之后,只怕会是一个新的祸端。 “还是不够强啊。” 顾余生在心中感慨,虽然他已经触及到一点点空间法则和时间之力,可在真正的强敌面前,又不敢轻易施展,而其他的儒道佛类的功法,又需要循序渐进,至于传承的太古经,则需要天地真灵之血和神灵之血为引,一时之间也搞不到手。 从魂九今夜透露的信息来看,那位妖圣惊鲵恐怕是真的很强。 莫名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顾余生也越发的谨慎,他思来想去,短时间内能够提升自己实力的也只有《大荒经》中记载的诸多秘术了,只是这一门功法他虽然比伏龙圣君,方天正,荒祖等人传承得要完整一些,可这一门上古秘典是以荒符为基础,在修炼的过程中,就有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被聚集在体内的荒气自我吞噬。 今夜那一道天地神影的灵魂和意志在他神海中消散,大部分被天地神树汲取为养分,可一小部分激荡起藏在魂桥下的荒古之气。 “虽然短时间内无法真正的掌控这些荒气,可一夜之间,也能让我将体内的荒气封印一道在青萍剑内了。”顾余生心中一动,将本命瓶中青萍剑唤出,朝着魂桥之下的深渊飘去,从天墓和汀州大墓内积攒的诸多荒气形成一股狂暴的能量,如同一条无血肉的荒古怨龙在顾余生的神海深处肆意长啸。 面对此等情况,顾余生神色淡然,他以大荒经中的奥义凝聚出一道荒符,将其注入到青萍剑内,重铸后的青萍剑早已将顾余生的三魂融于一体,铮铮然间散发出灰色的荒符,不断地从荒气凝聚的龙影中汲取力量,将其封印其中。 “你这卑劣的人类……” 当青萍剑汲取越来越多的荒气后,神海里的那一条荒龙竟然口吐龙语,如同诅咒一样对顾余生发动恶意攻击,可顾余生掌控着自己的神海世界法则,又岂会让荒龙如意,反倒是顾余生听见声音后,反而将三魂凝出一道神识之剑,穿过那一条荒龙,将它最后的意识击杀,没有了意识形态的荒气,顺利地封印在青萍剑内。 数个时辰过去,顾余生缓缓睁开眼,轻吐一口浊气,他反手摘下背后的剑匣,轻轻抚摸剑匣,感受到剑匣上若隐若现的荒古龙纹,自语道:“难道大墓中的荒气,竟然是一条真龙死后形成的不成?若是如此,以八幅龙图中的真意催动此剑,说不定可以结成大荒经中提及的大荒剑阵。” 第1228章 文武庙之秘,敕封妖莲 顾余生将剑匣背在背上,一夜修行,让他精神矍铄,神魂饱满。 “这文武庙不知是何人所建,若能在此地长期修行,必然能够事半功倍。” 顾余生打量着眼前的五尊武像,随着他神识变得强大,对天地感悟越深,当顾余生再看向龛上的石像时,发现这些石像虽然无生命力,可石像内藏神莹,隐约间于天地大道有种神秘的联系,顾余生又来到文庙,他的目光锁定在最边上的那一尊女像上。 曾经,这一尊女像可是显神出现过,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短暂交谈。 如今,妖族侵占仙葫州,顾余生倒想看看文武庙的各一尊妖族石像,是否会有所变化。 顾余生发现无论文庙还是武庙的石像,都以神莹藏内的神韵网罗天地,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方世界。 “倒是我格局小了。” 顾余生哂然一笑,这文武十哲,共有两位妖族大能,但他们的神莹与庙内的其他雕像并无不同,即便是文武庙外妖灵之气充斥,亦未能让他们汲取天地妖力而壮大己身。 “多谢诸位庇护。” 顾余生拱手,准备遁身离开,他欲斩尽仙葫州之妖,却不想波及文武庙,偏偏在他欲离开之时,骤然感应到数道十分强大的气息迫近,这数道气息之中,顾余生竟然感知到两位熟人,一人是狐族女人蓝灵姬,另外一人是北凉沙漠蝎女。 除这两个妖女之外,另外四个人气息强大诡异,都是大妖级别的妖修,其中两个身上真灵气息流转,十分不凡,赫然是真灵百族的角鹿和丹鹤族修士。 顾余生目光落在曾经的玄龙王朝国师身上,发现她长得越发妖娆邪魅,体内蕴藏的真魔气息与妖力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实力大增,不由地眉头一皱,这个女人自失去了玄龙王朝君王楚朝龙作为靠山后,在妖族与魔族之间左右逢源,不知道在图谋些什么。 顾余生正疑惑间,四道妖光形成阵法光柱骤然击在文武庙的结界上,霎时间,结界一阵强力波动,方圆十数里之地尽皆被笼罩,形成一个流光四溢的穹顶结界。 “这是?” 顾余生眼皮骤然跳动,看向出手的四位妖修,那两位真灵角鹿和丹鹤分别以七彩的灵光附着在结界上,以天地灵力转化为与结界相同的符文,让结界之力反弹的威力被封印,另外两名妖修实力还在真灵族之上,他们显出真身,分别化作一只巨大猛犸独角兽和一只夔牛,这二妖皆以角为锐攻,在七彩灵光附着的结界上将力量汇聚于一点,形成一个风雷交织的奇点,银色的灵光将文武庙的结界刺出一个凹坑。 虽然文武庙的结界神秘而强大,就连妖族至强者惊鲵都不能独立破阵,可这四位妖修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仅精通阵法符文之道,还拥有独特的种族异禀,能将所有的力量聚集,以风雷符文,试图打开结界。 另外的蝎女和狐女虽然暂未出手,可顾余生已经可以预料到,文武庙的结界必然无法持久。 “他们在图谋什么?” 顾余生暗自心惊,此时的他侧站在文武庙大殿前,仰头看上方流光四溢的结界,眼角的余光刚好能够看见文武庙的十尊雕像,两两相对,而正是他现在所站的角度,刚好发现了平时无法注意到的细节,只见文武庙的十尊雕像看似形态各不相同,实则藏着常人无法探知的秘密,比如文武庙的两尊妖像,他们共同以单手呈现托天之势,可在两庙的裂渊交汇处,则在升起的朝阳光影和结界映辉下形成一个奇特的妖台。 那妖台是以光影投照的妖符显化而成,与万妖城的敕封妖塔有几分相似,虽然其形要小得多可那托举交汇的妖符蕴藏着妖族的本源符力,神圣无比。 “敕封台!” 顾余生骤然心惊,于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妖族的图谋,在小玄界,妖族林立,亿万妖修,能修炼成大妖化形的并不在少数,然而能够获得敕封的,却是寥寥无几,万年以来,小玄界的妖族只能有十位妖圣,百位妖皇,究其原因,是妖族同样受到规则限制,虽然晋升为妖圣和妖皇的妖修未必是实力最强大的,可他们拥有敕封之名,不但获得更加长久的寿元,摆脱妖身躯壳永化人形,还可以获得妖祖的赐福,有朝一日摆脱妖身,去到传说中的妖祖之地觐见万妖之祖,更有机会成为妖帝! “原来如此。” 眼看文武庙的结界将破,顾余生心念闪动,以手掐诀,一朵红莲和青莲自掌心冉冉升起,滴溜溜旋转间飞向那文武庙对立的裂渊上方,当年的红莲种子,如今已被他培养成为蕴藏异火的灵莲,而这一朵青莲,更是当年从白玉京长河剑君的玉宫所得,它们虽为天地奇物,在灵葫芦中长大,可蜕变还差一步,他本不屑于去做截道断源之事,但妖族图谋毁去文武庙的结界,他也不必顾忌什么。 霎时间,红莲和青莲互相旋转,于那天地妖符汇聚的地方将光影衬托的符文汲取,片刻之后出现惊奇的一幕,红莲与青莲彻底融合,化作一朵全新的天地莲花,素来强大的妖符化作花蕊莲心,莹莹昊辉将文武庙的结界照得堂皇一片。 嗡! 莲花散发出的天地之灵骤然冲霄,将四位布阵的妖族大修震退出去。 更加奇异的是,新融合的莲花好像诞生了灵智,竟欲远遁,不再受顾余生的掌控。 顾余生对此早有预料,他身影蹁跹而起,掌心一道剑气变化,亦做剑莲花瓣绽放,骤然间将莲花封印其间。 “收!” 顾余生单手掐诀,掌心莲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消失在掌心,实则被顾余生封印在灵葫芦的乾坤世界里。 而顾余生此番举动,自然也让妖族的六位强者惊觉。 “是他!” 沙漠蝎女声音尖锐,却是下意识的后退躲避,月前的青萍州之战,她可是亲自见证顾余生如人间屠夫,将妖族和魔族杀退,遍地尸山血海! 第1229章 人间浩然气,长剑九万里 “怎会有人在文武庙?” 正在破阵的四位妖修大惊,他们千辛万苦,眼看就要成功,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那冲天的灵莲气息,让两位真灵修士陡然沉醉,他们不同于其他妖族修士,他们生来就是灵长之辈,对天地灵物感知极强,下意识的,他们便认为顾余生已经夺走了他们为惊鲵妖圣谋划的一切,心神动摇间,紧密施展的阵法出现一丝瑕疵。 轰! 文武庙的结界之力陡然曲张反弹,四名妖修被恐怖的结界之力弹飞出去,一个个口吐鲜血。 趁着这般间隙,顾余生骤然从文武庙内飞出,身影一晃,已然出现在两位妖族大修身后。 “不好!” 两位大妖已是天地间的强者,惊鲵身边的精锐,在被阵法弹飞出去时,犹自能够感受到身后森寒的杀意。 “蝎女,狐女!” 两人大喊一声,试图寻找帮手。 可诡异的是,沙漠蝎女根本不敢对顾余生出手,最为痛恨顾余生的蓝灵姬同样意外的没有出手,她那一双湛蓝的眸子泛着深邃光芒。 呲! 呲! 两位妖族大修虽然各自施展手段,却依旧未能逃脱被顾余生秒杀的命运,而且两人被剑气洞穿的时间,不超过一息! 两道妖血飙射长空,将文武庙的结界染血! 顾余生脸庞青丝拂动,诡异一笑间,不仅将二者的尸骸收走,更是身影一个模糊,原地消失不见。 沙漠蝎女吓得面色一白,仓惶后退,蓝灵姬双手攥在袖子里,却是一动不动。 角鹿和丹鹤两位真灵修士见惊鲵派来的破界师竟然连为他们拖延数十息的时间都办不到,原本还有讨伐之心的他们神色骇然,仓惶后退。 “想逃?” “逃得掉吗?” 顾余生身影迅捷如奔雷,出现时,身上犹自被一层雷灵之气包裹,因为速度奇快,身影好像出现无数个残影。 “别,我二人是被……” 角鹿和丹鹤两位真灵虽然血脉奇特,高高在上,但他们并不擅长战斗,仓惶后退间,显露真身,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余生显露的风雷气息吓得闭嘴,生死之间,各自化作一只七彩灵鹿和一只丹鹤逃命。 呲呲! 两道雷弧化剑气,一剑刺中七彩鹿的咽喉,一剑将丹鹤的头颅斩下。 可顾余生却是眉头一皱,左手化掌轻飘飘的拍出,青蒙蒙的魂光激荡,那一只七彩鹿化作一只带血的鹿角,丹鹤同样只留下一团丹顶之灵冠! 舍断之术! 真灵族几乎都会的保命手段,那鹿角和鹤冠,都是天地间最为珍惜的药材,两位真灵修士以此身上最贵灵物作为换命的代价,顾余生自然也无法抗拒,他袖口一卷,将鹿角和鹤冠收纳起来。 从刚才出手击杀两位妖族大修到逼迫真灵修士保命手段,看似繁复,实则不过十数个呼吸间。 在文武庙之外,其实有无数妖族林立,他们尚未来得及支援,就感知到统御他们的大妖修士殒命,一个个骇然无比,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轻易向文武庙,只是大声嘶吼,恐惧道: “他来了,他来了!!” “青萍背剑人来了!!” 吼! 妖族惊恐的声音在群山弥漫,恐慌的情绪在迅速蔓延。 沙漠蝎女本来已经逃到千丈之外,可听见远处的呼声,她还是觉得不够安全嗖的一下向远处遁去:“狐女,快逃!” 可蓝灵姬并不逃走,反倒是凌空而站,好像在刻意等待着顾余生的出现,沙漠蝎女看见这一幕,妖娆的目光微闪动,一条毒计在她心间迅速发酵。 文武庙结界之外,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蓝灵姬身后,以手指化剑,一剑从她身后贯穿心脏。 呲啦一声! 蓝灵姬的娇躯颤抖,一双深蓝幽邃的眼睛带着难以置信,声音颤抖道:“顾余生,你可真狠心……这一剑你当真刺得出来,我还以为……咱们之间,多少有些情分在呢……” “这种幻术的把戏,还是不要再施展了吧。” 顾余生神色淡然地收回手指,眼前被他穿心的蓝灵姬化作一道灵光消散,他以一道剑气从指尖迸发。 前方空旷之处,几根秀发随风垂落,蓝灵姬的身影这才缓缓显露出来,她的神色间有愕然,也有高傲,纤细的玉手捻过被剑丝斩断的秀发,嘴角露出一抹媚笑:“我可以认为你终究还是对我留情了吗?” 啪! 蓝灵姬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再次响起,她的脸微侧,乱发在脸庞上飘飞,嘴角溢出鲜血,透过乱发,她眼睛瞪大地看着顾余生,似乎对于顾余生赏她这一巴掌,是如此的情绪复杂。 “这是你最后一次消费我对狐族的情义。” 顾余生收回右手,傲然屹立在蓝灵姬面前。“妖族该死,魔族更该死,我不会以大义来指责你的立场,可你记住,所有进犯青萍州的妖族,魔族,我会全部杀得干干净净,等我回来,你如果没有想出一个足够活命的理由,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与莫晚云之间的感情羁绊救不了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着!”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背后的剑匣吱吱作响,伴随着一声清霄,青萍剑出匣! 那一天,万族妖魔临青萍,顾余生纵然数次生死之间,亦未曾以剑出匣。 今日,他重临仙葫州,万妖未困,他却主动出剑。 以背剑人的名义! 森! 堂皇的剑气在青萍剑上绽放,一道剑气如同绚烂的光柱自仙葫州直冲苍穹,其剑之高,如同另外一座巍峨的剑山比肩青萍山,天空厚厚的云层旋涡流转,一束华丽的剑光在没入苍穹后骤然消失。 青萍妖修纷纷抬头看沉压压的天空。 他们瞪大的眼底,无数剑气从苍穹倾泻下来。 人间星落剑雨! 覆盖仙葫州绵绵起伏的十万大山。 连接于仙葫州的大荒一角,被剑雨覆盖,山巅的一座座妖族祭坛,被剑雨化作虚无,千妖万妖骇然逃走,百万妖兽飞禽四散逃命。 可今日的妖族,面对拔剑的顾余生,他们的生命注定会终结。 倾泻的剑雨好似无穷无尽,雪花飘零的世界,每一片霜雪都是一把剑,轻易刺穿任何在天上飞,地上奔逃的妖兽。 一片妖族血雾以文武庙为中心向外扩散,即便是低阶的凶兽,也遭受同样级别的剑道残杀,它们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这天地奇剑之雨,哀嚎着死去。 妖族驭大荒无数凶兽入侵人间。 今天。 顾余生以一己之力拔剑斩妖,场面何等的波澜壮阔。 而仙葫州。 又何止只有百万妖族,在文武庙的前方,更是有联通魔界的裂渊,无数魔族大军亦在苍穹惊剑垂落的剑雨中惨叫连连,魔族大军庞大的身躯,被剑雨贯穿,鲜血如同墨汁喷涌大地。 无数人族修士预见的青萍州炼狱未曾出现,反倒是曾经人运昌盛的仙葫州,如今反倒成为了妖族魔族的炼狱之地。 浩气盟抛弃的大好河山。 自有人间孤影持剑荡妖魔! “嘶!” 韦家祖地上空,神秘的天衍道人凝望苍穹垂落的星辰剑雨,神色沛然,捻须道:“人间浩然气,长剑九万里,背剑少年,当上青云榜,拜月朝仙阙,必为此界浓墨重彩抒写传奇!!” 第1230章 人间星如雨,热血出青萍! 轰! 顾余生孤身一人施展天地一剑,对入侵人族的妖族魔族宣战,星落剑雨倾泻仙葫州,也震动四方,那些热血未冷的人族修士,看见悬空高孤的背影,心中的热情被重新点燃,体内的热血在燃烧。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是苍生之天下。 浩气盟置苍生于不顾,斩妖盟撤居东州。 仙葫州一片苍凉悲惨。 可那又如何! 今日剑落星雨! 绽放仙葫州。 那是年轻的背剑人。 他挥动的不仅仅是一把斩妖剑,也不是一把诛魔剑,而是从青萍小地走出千山万水汇聚出来的人间意志。 天下修行者腰间铮铮剑鸣! 那是背剑人的召唤。 千年人间。 人族失城,失地,失家园,失亲人,失好友。 祸乱未止。 人人期盼着人间真正太平的到来。 在这个长冬凛寒的日子里。 凡人期盼的春天。 化作一把消融霜雪的剑。 “杀!” 无数修行者骑鞍佩剑向仙葫州,向往青萍,少年挥剑无声,其剑清霄寰宇。 是人间无数热血志士,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喊。 喊出背剑人苍苍凉凉的嘶吼! 青萍州,三万修士出剑关! 沧澜城,岁月铅洗万年的沧澜江奔流不尽,无数士卒策马踏冰河! “支援十五先生!” “支援背剑人!” “顾小子,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孙婆婆站在高高的皇城之上,她褪去一身浆洗发白的旧衣衫,披上了宫女端来的缨铠。 她。 曾是沧澜国的国母,她的丈夫,为这一片苍凉的土地撒过热血,一夜之间,她痛失丈夫,痛失孩子。 她的心已如死灰。 只有一道余烬残火苟活在人间,在小小的青云镇。 那些年,她以人间最后的一盏烛火温暖那个巷陌老槐树下无娘亲疼爱的孩子,正是那孩子清澈如溪水的眼睛,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 那一年。 她为稚嫩的少年缝缝补补,他穿上百纳鞋,出走青萍。 终于。 让他闯出这一条布满荆棘的人间路! 为这一天。 她。 等了太久太久。 “请老祖宗皇剑来!” 孙婆婆伸出手,于文武百官抬起的眼眸中,一把尘封的皇剑自隍城庙的枯井铮然飞来。 当那一把代表着沧澜国国主天威的剑落在孙婆婆的手上,她的身影不再佝偻,她的面容也不再苍老,少年以苍穹剑影唤醒流逝的岁月,蚀刻在脸上的皱纹消散。 她。 是沧澜国的女儿,是流淌过这一片山川河流大地的浣溪河水抚养长大的女豪杰! “小沧澜,请记住,仙葫州,曾是沧澜国的土地!” 孙浣溪回眸,对着年轻的女国主宠溺一笑。 “全军出发!” 吼!吼!吼! 皇都正午门大开,千军万马奔向仙葫州。 “曲老头,你感受到了吗?” 青萍城关墙头,杀猪的孙老头一手按腰间杀猪刀,一手五指摁墙上,岁月爬在他脸上的皱纹被拂动霜雪堆积,鬓发和胡须上满是雪花,可他的内心并不如这霜寒的天气那么冰冷,波涛汹涌的内心,让五指在墙上捏出凹陷的痕印。 “嗯啊。”曲老头伸手接过儿子曲长溪早擦拭得明晃晃的长枪,以手轻轻抚过长枪的每一寸,他看一眼西方剑如璀璨星河倾泻人间,向来秉性怪异的他,表现得极为兴奋,“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一次恣意放纵的时候,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孤身一人对妖族和魔族宣战,我以为他总会沿袭夫子学生们的那一套,先谈一谈,谈不过再比一比。” “要不然他怎会成为斩龙山剑道场的传承者呢。” “不,不一样的,小夫子仗剑行大荒时,夫子是天擎一柱,可那小子背后,只有一把冰冷冷的剑,走吧,别让岁月耗尽我们最后的热情,杀过去,在仙葫州留下我们的名字!”曲老头反手旋转长枪,纵身越下城墙,“长溪,我等若回不来,你不必再回大荒,在青萍建一个双坟冢就行了。” “爹,孙叔……” 憨厚的曲长溪想要去追逐,可空荡荡的青萍城关,总得有一个人来坐镇。 唰唰唰! 天空百道身影凌空飞,遁行前方的萧木清追星赶月。 “小师弟,你不是独自一人。” “于斩妖一事,千年来青云门从未断绝过!” “萧姐姐,你不留些人回青云门守山吗?” 穿着一身狼袄的小曲儿腰跨宝剑,神色兴奋无比。 “人在,山自在,守它做什么?” “可若是……” 小曲儿心直口快,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够吉利,连忙闭嘴。 “……自有后来人。” 萧木清淡然一笑,与霜雪中带青云门弟子出青萍,跨过那一座浣溪河上的古桥,她们就是背井离乡的修行者了。 可他们。 绝不后悔。 古老的文武庙矗立在仙葫州云雾缭绕的芦山之巅。 少年挥剑垂落的剑气洒向人间,荡平无数妖族祭坛,与仙葫州接壤的新大荒,万妖震怒! “区区人族修行者!” “他好大的胆子,敢毁灭妖坛,坏我等好事。” “杀,杀过去,将人族通通屠戮殆尽!” 盛怒的大荒妖修一道命令,百万妖修齐齐跨过交界,杀向仙葫州。 “好一把人间神剑!” 妖族强者聚集的地方,鲨面人身的男子踱步而来,他的背上悬竖着一把鲨鱼状的巨大妖剑,恐怖森然的妖气和剑气让妖族强者纷纷变色,这些妖族强者原以为大荒大陆板块重临小玄界,他们会成为妖族之王执掌这片妖族林地。 未曾想,在这一片遗失的大荒林地,竟然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妖圣惊鲵。 在场的妖族强者,不乏十一境级别的强者,可面对踱步而来的惊鲵,皆不得不俯首称臣。 妖族修士,以实力为尊! 惊鲵。 俨然主宰着两块重新连接的大荒之地。 惊鲵独站在所有的妖族强者面前,以手遥指仙葫州芦山方向,淡然道:“此子坏了我的大计,也毁了守护林传承者布下的敕封台,没有敕封台,大荒只能有十位妖圣,现在,我打算将妖圣之位让出来,你们谁有本事的,尽可去争。” “什么!” 妖族强者闻言皆惊且喜。 “惊鲵大人……难道你已经要……登临妖帝之位?” 惊鲵微微摇头:“还差一些火候,但也不远了。” “恭喜惊鲵大人!” 唰唰唰。 无数妖族强者朝惊鲵跪拜。 惊鲵目光深邃,伸手将一片如剑的雪花接在掌心,轻轻吐道:“我不喜欢这世上有背剑人,你们明白该怎么做吧?” “惊鲵大人,我等这就去杀了他!” 无数妖族强者,朝仙葫州芦山方向飞去。 整个大荒的妖族修士,皆被激荡起凶性,朝仙葫州而去。 惊鲵背剑站在大荒的高处,一双鲨鱼一样的眼睛被远处的妖族血雾激荡,渐渐有血丝浮现。 “惊鲵大人,奴家有事禀报。” 沙漠蝎女诡异般出现在惊鲵身后,妖娆地扭动身姿,却被惊鲵反手一把捏住脖子,将其轻轻拿捏提起。 “以后不许出现在我身后,知道吗?” 第1231章 两盟斩不了的妖,他来斩! “是,惊鲵大人……”沙漠蝎女妖娆的面庞因为窒息而逐渐发紫,“国师……那个狐族女人可能会背叛你,她与人族背剑人暧昧不清,她的族人之一,是夫子的学生,更是背剑人的妻子……” 惊鲵松开紧握的手,嘴角露出一抹深邃而森冷的笑容:“本座从未相信过任何人,狐族自白帝之后,举族皆中诅咒,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就算隐居在荒丘之地,也翻不了天,白帝的传承,迟早属于我。” “惊鲵大人果然英明。” 沙漠蝎女瘫滑在地,双手捂住脖子,努力地呼吸,她已是北凉妖族中的至强之人,在面对惊鲵妖圣,如同一只蝼蚁一样渺小,眼下的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感觉到惊恐和害怕。 “英明可不是我呢。” 惊鲵的声音在蝎女耳边响起,蝎女抬起头,才惊觉身为妖圣的惊鲵不知何时已屈身弯腰,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嘴角露出一抹邪性的笑容。 “你有些姿色,还很聪明,不过你的蝎针下次还是不要藏在袖子里,免得我一不小心就把你小命取了,本座今日心情不错,就饶你一命,看在你如此远的跑来为我效劳的份上,那就再教你一些事,你真以为狐族九支是因为内斗而分崩离析?不不不,那只不过是白帝生前的谋划而已,不过白帝一生因道而起,修的人性还是过于仁慈了一些,刚刚你提及的另外一个狐女,她之所以能活,是因为我要她活,她能拜入夫子门下,你以为是巧合?” 沙漠蝎女闻言,眼眸中露出骇然般的惊恐:“惊鲵大人……你……你敢谋人族天擎之人,就不怕……夫子他……” “人族有至强者,难道我妖族就没有吗?”惊鲵忽然神秘一笑,朝着沙漠蝎女的眉心一点,原本骇然的沙漠蝎女,瞳孔里的意识渐渐消散,好像被掌控了一样,“人族与妖族的争斗,不过是混淆耳目罢了,从现在起,我要你潜入青萍……只有你的蝎针能够破开青萍大墓的结界……” “遵命,惊鲵大人。” 蝎女化作一只粉色的蝎子遁地消失不见。 惊鲵站在孤零零的山巅,凝望着仙葫州纵横的那一道剑气,他的嘴角渐渐变得残忍:“顾白……你拼了命保住的儿子,将要死在我的手上了呢。” 一阵风起。 惊鲵消失在天地间。 仙葫州。 万妖被漫天垂落的剑雨星辰犁了一遍,犹能苟活下来的,都是妖族中实力极强之辈,尤其是守护在妖族祭坛的周围的强者,他们凭借妖族强大的祭坛结界,生生的躲过顾余生无差别的攻击,苟活了下来。 “快去通知惊鲵妖圣。” 捣毁的妖族祭坛周围,尸骸遍地,妖族修行者多是阵法师,他们因神魂强大而细腻,外形看起来和人族修行者没有任何区别,仓惶逃窜的身影漫天遁行。 顾余生持剑在手,方圆百里皆在他神识笼罩之内。 “想逃?” 顾余生抬起手,手中青萍剑脱手而飞,一道华丽的剑光伴随着清啸之音穿透长空,正是道宗的飞剑之术,青萍剑作引,百道剑气齐纵横,每一道剑气都附着顾余生强大的神识,即便有强者逃到千里之外,亦被顾余生取其首级! 漫天的妖血泼洒,天空道道剑气贯穿东西南北,越是修为强大的妖族,越是感到胆战心惊,谁也不知道苍穹下的剑影,是不是针对他。 噗!噗!噗! 当无数妖族修行者效忠的妖皇,大妖王皆被千里之外斩杀,其麾下的妖族修行者骇然地做鸟兽散,他们只想尽快地逃回大荒! 人族领地,让他们骤然升起无尽的恐惧。 同类陨落的血气妖气,让嗜杀的妖族感到胆寒。 人族,出了个怪物! 他是猎人。 万妖皆是猎物。 “逃啊!” 无数妖族西逃,虽然仙葫州已有一半的大地与新的大荒界面相连,可这些妖族修行者们还是觉得原来的大荒更加安全,至少在他们的心中,曾经由人族剑修筑起的妖关以西,是他们的领地。 飞鸟走兽,仙葫州山脉绵绵,其旷野也是万里之地。 原本只有低阶的妖兽,才会形成妖潮,虫潮和兽潮,但现在,妖族的大妖们纷纷向西,试图躲避苍穹飞扬的道道剑气。 那每一道剑气,都会斩灭大妖!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 如此惊奇的一幕,反倒像是大荒狼族和羊族的生存法则,一狼出而万羊奔。 千年以来,妖族皆以人族为弱肉,为肆意捕猎的羊。 而今,人族只有一位修行者,就让大荒的妖族感到胆寒! 上一次如这般,已经是百年前的小夫子了。 那时的小夫子,遨游大荒,尚以剑挑强者。 顾余生不同。 他浑然不顾及背剑人极为尊贵的身份,凡是闯入人族领地的妖修,无论强与弱,都会被他无差别以剑抹杀。 调养了一夜赴约芦山的三魂殿使者魂九,尚未至约定之地,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震撼到。 昨夜,他听少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要荡尽人间妖,他并未怎么相信,他所有的计划,是精心设计,寻找到妖圣惊鲵可能存在的地方,事先做好准备,再与少年顾余生和天火道人一起伏击惊鲵。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稳健的法子。 可魂九怎么也没想到,顾余生会直接对仙葫州的群妖大杀四方。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妖气让魂九眉头紧锁,他心乱如麻,所有的计划全部都被打破。 “呵呵,魂尊,此子以这种方式斩杀妖族,迟早会引来惊鲵的,他以一己之力,杀了千妖,万妖又能如何,他若力竭,都不用惊鲵妖圣动手了,反倒是让我等卷入其中。”天火道人的身影出现在魂九不远处,他目光闪烁,用阴毒的语气道:“依我之见,不如以此子为饵,静观其变,直至惊鲵出现,再寻找机会,反正他这般肆意挥杀妖族,到时候也没有余力再出手了。” 魂九眉头微皱,好一会才低叹一声:“你的计划很不错,也很稳妥,可你又何曾想过,他这般所为,岂是为了引出惊鲵?他想要为天下苍生争得人间太平,不愧为背剑人。” “呵呵,天下苍生,他肩负得起吗?”天火道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弄,“浩气盟,斩妖盟,三大圣地都管不了的事,他能管?” “那是你们这个世界修行者才权衡的得失。”魂九目光看向遥远的青萍州,曾不可一世的他,被少年挥剑的身影深深触动,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人间无事,平静如雪,“倘若他也不管,苍生涂炭之时,人们的心中恐怕再无人间信仰,再也不相信说书人口口相传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 “哼,值得吗?”天火道人癫狂大笑,“数千年前,道宗弟子下山无悔,今日呢?道观何在?” “在人间。” ”你这样的叛徒,岂会明白?”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天火道人身后传来,天衍道长无声无息出现,一手执笔,一手持镜,以道家之符记录仙葫州今日事。 第1232章 独斩万妖,一人镇人间! “是你?地宗强者!” 天火道人面色狂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场遁走。 天衍道人目光微眯,似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去追。 魂九打量天衍道人数眼,神色凝重道:“时隔多年,你们道宗终究还是要蹚浑水吗?” “你是三魂殿的使者,有些事,你想错了,这片土地,本就是我道宗的起源昌盛之地,何来趟浑水之说?”天衍道人面庞微侧,双眸藏神,神莹内敛,“蹚浑水的是你们三魂殿吧,你们当真以为道宗分三教,就会任你们为所欲为?” “道长别误会,魂某只是赎罪之人,来此地也只是为了收服一只从三魂殿逃走的天地魂兽,事成之后,自会离去,告辞。”魂九似乎不愿意与道宗的门人有太多纠缠,当即向天火道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收服天地魂兽吗?”天衍道人眉头微皱,随后摇了摇头,“只怕没那么容易。” 天衍道人沉思之际,忽感整个仙葫州妖气弥天,无尽的妖族修行者穿界而来,其众之甚,连他都为之咋舌,神色凝重道:“看来小玄界之难,只能借助他界的修士才能解救了。” 天衍道人正欲传书万里,遥远的天边传来阵阵喊杀声,风声苍凉的旷野,一支人族大军策马而来,面对强大的妖族,悍然不惧,以血肉之躯直面数量庞大的妖族。 “杀!” “杀啊!” 马蹄声声急,旌旗漫天,在大军的两侧和上方,更有天下散修紧随其后,他们有的甚至连长空御飞都做不到,可他们拔剑向前,目光坚定。 当所有的喊杀声在千里旷野回响,肆意席卷人间的妖气也不得不避退。 天衍道人一时之间心驰神往,一边记录下这一幕,一边捻须道:“是人间,是这样的人间,没错了,没错了!” 铮! 芦山之巅。 孤身持剑的顾余生感受到苍生的祈愿,那苍凉的厮杀声被风吹过耳畔,他回眸看去,那一道道如蝼蚁微小的人群,在他眼底逐渐放大,沧澜之军倾巢而出,青萍戍守甲士策马佩剑而来。 天空蹿动的身影,既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他看见曾经的同门师姐萧木清,竹青,祝蝶,他还看见已经遁入空门的七秀坊云裳,还有神色稚嫩却一脸兴奋的小曲儿。 往事一幕幕。 曾经的记忆在不断翻滚,顾余生握剑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一阵寒风吹来。 山巅弥漫的霜雪和血雾试图遮住他的眼。 “杀!!” 顾余生背对着文武庙,对从天而降的妖族强者大声呐喊。 铮! 他手中的青萍剑一瞬骤然明亮,四象之阵缠绕于剑身,显化出实体,起于青萍又暗沉于青萍的四把斩妖剑,时隔百年之后,终于在新的主人手上绽放出天地浩辉。 沛然的剑气向四个方向荡去。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象之阵,弥盖百里! 刚落仙葫州的妖族修行者,一瞬入阵,尚未施展出真正的手段,就被强大的斩妖剑阵镇压,在这大阵之中,他们无法维持人形,很快妖化,怒吼咆哮。 顾余生一念起,四把妖剑形成天地间至强的绞杀剑阵,一瞬抽空了剑阵内所有的灵力。 万道剑气从四个方向交汇! 噗噗噗噗! 刚至人间的妖族修行者,在如此强大的剑阵下瞬间死去,他们的妖魂被收割,青龙之雨倾落大地,冬日严寒里的千树万树变得郁郁葱葱,春天虽未至,可它们已经沐浴妖血,静守人间。 “怎么可能!” 苍穹之下,肆意狂乱而至的妖族强者们纷纷避退,一脸难以置信。 百万妖族,几乎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是斩妖剑!” “是剑王朝君主打造的斩妖剑!” “嘶!” “绝对不能让他如此肆意屠戮我等的子民,诸位,他再强,终究不过是一个人而已,随我杀!” 妖云之上,一位大妖皇散发出强大的妖气,在震惊过后,与其他妖族强者齐齐朝顾余生而去,与他们一同行动的,是他们无尽的族人,妖族之众,百倍于人族。 狂暴,杀戮,嗜血! 妖族强者的命令,百万妖兽肆虐! 它们不需要启灵智,为杀戮而生。 千里旷野,万妖齐赴芦山,百万之众,只为围猎杀死一人族修士! 文武庙上的国师蓝灵姬已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她看着满山的尸骸,云下的血雾,再看一眼少年挥动运转御敌千里的少年身影,他嘴角露出的一抹自信,以及青萍剑上染红的妖血,她不由地怔然发呆。 “顾余生!”蓝灵姬大喝一声,“你究竟……要杀多少妖族才肯罢手?” 顾余生邪魅一笑,狂风吹落的血雨落在他脸庞上,使得他看起来如一尊人间杀神,他微微转身,以一个冷酷的表情对着蓝灵姬,“来多少,杀多少,直到他们不敢越界欺负人族为止!” “凭你一个人吗!” “我不是一个人。” 顾余生哈哈哈狂笑,他以青萍剑悬竖在身前,左手一抹剑身,掌心的鲜血顺着青萍剑流淌,一道血煞沛然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 嗡! 他的身体被无数天地灵子粒子附着,强大的灵压仿佛已至小玄界规则所能承受的极限,在蓝灵姬瞪大的瞳孔中,化作一尊千丈法身,沛然的灵力直接将她吹飞出去,直至退出去数里开外才能勉强站住,她的头发被顾余生法身激荡的灵力吹得呼呼作响,衣袂更是贴身向后。 巍峨的芦山之巅。 少年如同太古大世走出来一样,他的法身比起两年前才重楼山时更加稳固,天地灵粒化作他的铠甲,文武庙的十哲雕像有八尊显出赫赫天威,将神秘的力量加持在那千丈法身凝提的巨剑上。 这一刻,蓝灵姬才明白,原来这文武庙,早就有了新的传承者。 仅是这些已让蓝灵姬骇然得双眸神光坍缩,而让她真正灵魂颤抖的,是顾余生凝显千丈法身的时候,一股岁月沧桑的力量自他心间散发,她即便离得极远极远,也能感受到他灵魂的孤寂、苍老。 这种玄妙的时间侵蚀,恍惚间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和容颜在迅速老去,如同一具行走的白骨。 “大……荒……” 蓝灵姬的嘴角颤动,她的内心产生一个荒诞的想法:妖族栖居的大地之所以叫大荒,是因为这个仿佛从岁月史诗中绽放剑芒的男人。 第1233章 空寂之心,提剑出火海! “好冷。” 蓝灵姬手不由地哆嗦着,下意识的捂住肩膀,她的身体一点点蜕化,化作一只蓝狐,八条尾巴在抽离灵力的天地间摇晃,在她逐渐湛蓝的瞳光之中,千丈法身的少年拔剑,一剑向前方,所有向他而来的妖兽,妖族修行者,尽皆在那银色的粒剑束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咚。 咚。 咚。 千丈法身迈步向前。 越是高大的身影,越让蓝灵姬感到不可思议,她总觉得,在那庞大的身躯下,是一副灵魂空虚的躯壳。 “他……失去了什么?” 当所有的剑光绽放世间时,狐化的蓝灵姬仿佛从遥远的青萍山方向,听见一声千年叹息。 猛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她吗?” 蓝灵姬想要仔细聆听,却又发现那一道叹息声已经消失。 待她回过神来时,人间已是一片末日之景。 千丈法身震荡仙葫州,无数妖族兽群死在沛然的剑光之下,面对顾余生利剑,如同蝼蚁一样微小。 曾几何时。 人族面对妖族的入侵,同样如蝼蚁,而今妖族正被单方面的屠戮! 妖族千年之殇,在一个寻常的隆冬。 妖将,如蝼蚁。 妖王,如蝼蚁。 妖皇,一剑斩灭。 无法化形的大妖咆哮肆虐,它们的躯体庞大,可面对顾余生的千丈法身,依旧显得渺小。 顷剑覆灭天下妖,人间寰宇沐浴在妖血之下。 顾余生所过之处,万妖齐避! 人族这边所有的军队,修行者,只需跟随那一道千丈身影,一寸寸的将破碎的山河收回。 朝阳染血夕阳西沉,芦山南端的裂隙魔族从黑夜里苏醒,虎视眈眈。 他们刚露出邪恶的苗头,就被千丈之剑一剑斩断了魔渊与现实的交界,长夜华丽的剑光是如此明亮。 “该死的,这究竟是哪!” 刚从大荒剑冢里逃出来的朱火,断风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竟是一脸茫然,仙葫州这片土地,几乎以芦山为界被魔族和妖族南北瓜分,天地间的血腥气浓郁到让两位嗜血液的魔族修士都感到不适。 “是仙葫州,连接魔界的魔阵中枢被毁了。” 背着熔炉的天匠目光泛着幽幽之芒,他背后的熔炉已出现一道裂痕,置于熔炉中的魔帝断剑未能重铸成功,不止如此,他的气息萎靡,身上到处都是被灼伤的痕迹。 身为一个控火的魔界铸剑大师,差一点被地心之火吞噬,怒气冲冲的跑出来准备率魔族大军清算,未曾想,他们的老巢竟先一步被毁了。 “怎么办?剑未铸成,现在魔阵还被毁了,魔主若是知道了,那我们……岂不是……” 朱火,断风面色难看。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黑夜传来:“不必那么担忧,因为你们很快就会死。” “谁!” 断风,朱火回头,剑光黯淡下去的血雾之中,一道黑影走出来。 顾余生的千丈法身已至极限溃灭,可他身体周围凝聚的肃杀之气已成血煞,如同红色的大氅飘摇,手中的青萍剑在妖血和魔血里清霄颤鸣。 明明他们才是魔修,可当顾余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三位魔将皆是一脸惊骇。 数天时间。 眼前的少年,实力又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逃!” 天匠轻吐一字,身后的熔炉一把断裂的魔剑飞出,朝顾余生凌空斩去! 铮! 青萍剑随手抬起,滚滚魔气被青萍剑缠绕的血煞之力吸收得干干净净,朱火,断风二者虽惊,却也配合无间,黑色的真魔罡风和幽冥之火于掌间相交,化作滚滚烈焰火环将顾余生笼罩其中。 霎时间,方圆百丈之内皆化作一片火海。 朱火、断风二魔相视一笑,脸上挂着得意,天匠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小心了。 “愚蠢,快退!” 天匠的声音已经从千丈之外传来。 在二者迟疑之间,滚滚魔焰呼呼蹿动,风火交加的焰火之中,一道身影提剑走来! “怎么可能!” 朱火,断风同时大惊,若说顾余生能在火海施展本领生还,他们还能想得通,可他们的眼底,顾余生就这么直挺着身体跨剑走出来,仿佛那不是一片火海,只是撩动的几缕清风。 “为什么?” 朱火声音嘶哑,他因为胆寒而瞳孔收缩如豆子闪烁,他猛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眼前的人族修行者,不仅在实力上完全碾压他们,更是能够以绝对的剑压迫开火海。 那些看似附着在他身上的火焰,实则被剑压逼退,丝毫无损。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们在面对魔主时,被魔主无形的力量压制,根本生不出抗拒的念头,但那是魔界强者和弱者之间的血脉压制,眼前的一幕,已经不再是境界上的压制。 而是超越了境界,属于传说中的神威灵域,是领域之上的绝对灵域。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断风大喝一声,将所有的力量爆发,一瞬间将体内的魔气化作一把掌间魔刀,魔刀附了风的力量,嗖的一声斩向顾余生,速度快到极致,火海中走出来的顾余生抬起手,掌心面对魔刀,锐利的魔刀在顾余生的掌心尚未爆发出真正的威力,被五指轻轻一握,凝压成为一枚风珠! 风珠外附着雷力,啵的一声弹回来。 呲啦! 风雷两种属性的融合,比起二魔风火之间的融合要强大得多,一瞬间化作万道风压锐利如丝刀,将断风坚实的身体绞杀成血雾。 “啊!” 断风魔婴惨叫,试图以灵魂逃出来,却被恐怖的风压直接绞得灰飞烟灭。 朱火虽感不妙机智的以火焰包裹自身逃到一旁,却被罡风肆虐,强大的风雷竟然侵蚀了他身上附着的幽冥之火,烈火强盛片刻间就超过了他所能掌控的极限。 “不!!” 朱火在熊熊燃烧的冥火之中被烧成一堆骨架。 掌风者死于风。 控火者死于火! 已逃到数里外的天匠回头看见这一幕,神色骇然,他的躯体之中,一道黑影逃遁而出,将魔帝的断剑直接从熔炉之中带走。 “舍弃一切逃命吧,此子非魔主不可敌,魔剑断不能葬送在他的手上。” 第1234章 惊鲵落人间,强者的恐怖! “想走?” 顾余生身影诡异般出现在天匠身后,青萍剑从他刚才的地方横切而来回归主人的掌心,剑气沛然,前后绞杀迅捷,其杀招之狠,让天匠面露绝望,但他似乎是魔主身边极为重要之人,生死之间,他的躯体内数道魔符喷涌,以血气激活,背后的熔炉与符化作一枚魔盾挡在身前。 森! 沛然剑气瞬间将魔盾齐整切开,天匠的眼瞳之中剑芒急剧放大! 噗。 一颗头颅被高高抛起。 魔血喷涌如柱,体内积攒的魔气被熔炉吸取,霎时间,幽冥之火熊熊燃烧,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嗯?” 顾余生看见那魔炉在汲取了天匠的气血后,原本的裂隙自动修复,不由地露出诧异之色,但见他袖口一卷,一张空白的符篆飘摇在熔炉上方,以剑为笔,在符篆上写成一张封印火符。 强大的神识激活符篆,熔炉外的烈火被迅速封印。 “封!” 顾余生将符篆贴在熔炉上,面有沉思,将其直接收走。 从顾余生出现到击杀魔主的三位魔将,只在数十个呼吸之间,这三位魔将的实力极为强大,但被顾余生击杀的速度,比起当初在重楼山时的两位魔将要快上许多。 原本三位魔将周围,上有魔族修士盘踞,忽感三位魔将殒命,吓得向黑夜遁去。 “哼!” 顾余生杀心既起,岂会轻易放走这些魔族修士,手中青萍剑旋转,一道沛然剑气席卷黑夜,伴随着数十声惨叫,魔气消失在天地之间。 一阵风吹来。 顾余生的眼前再无妖族,也无魔族修士。 他面色微微一白,取酒纵饮,烈酒沿着顾余生汗水与鲜血混杂的脖子流淌,他回眸看向芦山方向,深吸一口气,身影一阵蹁跹,青萍剑啸,眨眼间已回文武庙前。 去来斩妖。 已过了大半日。 芦山之巅。 国师蓝灵姬并未敢轻易离去,她一个人站在鲜血浸染的雪地里,静静等待着顾余生的到来。 当那一把染百万妖血的青萍剑缓缓抬起指向她时,蓝灵姬依旧未能低下她高傲的头颅:“百万妖族血染雪,顾余生,从今往后,你与妖族之间的世仇,千年难解。” “那又如何?” 雪花飘过顾余生那张神俊丰姿的脸,冷酷无情的剑指着蓝灵姬的咽喉,“你与魔族共谋人族,我没有理由不杀你。” 蓝灵姬双手放在罗衾前,淡然道:“千年兴衰事,王朝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狐族?过去我依附玄龙王朝,如今又依附魔族,不过是为狐族谋一条生路而已,顾余生,你该不会以为当初在清源山替狐族解了危机,就让狐族摆脱厄运了吧?今日你实力远超过我,可你的剑并不会让我屈服,但我愿意以一个信息换取一次生还的机会。” 顾余生不言,但他的剑,已抵在蓝灵姬雪白的咽喉处。 蓝灵姬嘴唇微动:“我在青萍深处感应到狐族至高无上的血脉,也感应到你娘子的气息。妖族,魔族甚至其他势力都在图谋一个叫做天墓的神秘之地,我想,这个地方就藏在青萍山深处……顾余生,我本可以借机要挟你,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 “回到荒丘,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以后狐族与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清源洞天,从此与狐族无关。” 顾余生开口打断了蓝灵姬的话,悬在她脖子上的青萍剑骤然抽回,森的一声剑鸣,顾余生的身影如一阵风消失不见。 蓝灵姬一个人在原地怔然良久,喃喃自语道:“回荒丘吗?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黑夜。 骤然风起。 漫天的霜雪被一股恐怖的妖气席卷,簌簌簌的霜冻之声向四面八方蔓延,蓝灵姬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凝望着遥远的天穹大荒:神色骇然:“惊鲵……来了。” 她低语一句,又忍不住抬起手,指向顾余生消失的方向,她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凛冽的寒风刮过她的面颊,她的身体被恐怖的妖气凝冻在原地,一道邪魅的面孔在她面前如镜影浮动,一只冰冷的妖手触摸在她面庞上,惊鲵阴暗戏谑的声音响起:“蝎女说得不错,你与背剑人之间有些暧昧……蓝灵姬,你是不是以为荒丘是你最后的退路?很遗憾,荒丘之地,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手下正在前往,等来年荒丘桃花开的时候,你的族人们恐怕很难再欣赏到了。” 蓝灵姬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面前的冰镜噌的一声碎裂开来,惊鲵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好好看着,你眼底很了不起的人族修士,在我面前,什么也不是。” 呼! 冰屑落地,蓝灵姬已如雪雕般霜冻,一双复杂的眸子看向遥远的大荒。 一道身影落在仙葫州的妖关之上。 盘坐调息的魂九骤然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向浑身血煞之气如丝绸附着的少年:“百万妖族皆陨在顾道友剑下,我以为顾道友需要数日后才会来相见。” “言出必行,是背剑人重要的品质,我不会爽约,而且我已经感知到一道强大的妖力正降临仙葫州,我不会逃避。” 顾余生以神识看向四周,没有发现天火道人的气息。 “天火道友遭遇了一些变故,恐怕不会再来了,就只有你我。”魂九起身,“顾道友,你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如今的你已是人族的英雄,不会有人再质疑你的人品,你的父母,也必然会被世人盛赞。” “不必多言。” 顾余生再次豪饮一口酒,回头看向苍穹,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准备应战吧。” “也好。” 魂九的黑色衣袍陡然间鼓胀起来,他的神魂随之跳动,神色肃然。 “看来他注意到我了,好在他只有一个……” 顾余生抬起头,苍穹云层迅速退去,一轮清冷的明月逐渐浮现出来,皎皎月光静照人间,落在顾余生的面庞上,同时,一道妖影高挂孤月,一把鲸鲨之剑仿佛将清月从中斩断。 清月衬托之下。 妖圣惊鲵双手抱怀,一双冰冷孤傲的眸子自上而下注视人间。 “我一个人来,你很高兴?” 突兀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无声无息搭在魂九的肩膀上,惊鲵鲨纹的头在魂九另外一只肩膀上带着诡异笑容。 魂九整个躯体僵直,眼瞳之中满是骇然。 整个人石化当场。 第1235章 剑语:未闻桃花开,只怨冬雪长! “三魂殿就派了你这样的废物前来拿我?” 惊鲵的手从魂九的肩膀上轻轻松开,悄然间后退一步,他明明有机会一招袭杀了魂九,可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捡回一条命的魂九已然表情僵硬。 蹬蹬蹬。 魂九下意识的后退,踉跄般退到顾余生身边,他犹未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妖圣惊鲵轻轻一按,已经变成枯骨随袖子晃荡。 惊骇之间,魂九从一旁的顾余生眼眸里觉察到什么,他微微侧目,这才嗬的嘶哑一声,后知后觉般露出痛苦之色,他以右手耷拉在左臂上,以掌为剑,啪嗒一声连同袖子一切切割,一只枯萎之手掉落在地上,化作一截白骨。 魂九额头冷汗涔涔,此刻的他,全无一点强者风范,于生死之间,他低着头,用带血丝的眼睛瞄向一旁一言不发且从未挪过一步的年轻人,他觉得身旁的少年必然已经吓傻,好意道:“顾余生,快逃,逃!” 惊鲵双手抱怀,脸颊上的鲨纹逐渐变成暗红色,将目光移转顾余生,戏谑道:“你会逃吗?” “那你呢?会逃吗?” 顾余生神色平静,笔直的身体如一把天地之剑,自始至终都未动过一下。 已然慌了心神的魂九,再一次石化当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般看向顾余生:原来他没有被吓到,那逐渐明亮的眼眸,是战意吗?魂九头皮发麻,小玄界处处的诡异已让他十分好奇,可眼前的年轻人,才是最大的迷雾,让他根本看不透。 什么时候,修行者的世界已经变成这样了? 惊鲵傲慢的神色也愣了愣:“有趣,太有趣了,我原以顾白那样温润如玉的书生,儿子必然也是一个儒雅之人,想不到竟是一个持剑屠戮我妖族之人的少年狂徒!” “既然你提到了我父亲,我也正好有些事要问,不过看样子不分个胜负,你也不会说,如此,还请试剑。”顾余生反手将背后的剑匣取下来,看一眼身旁的魂九,豪气道,“你既在生死间为我考虑,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仁义。” “顾余生,他……他很强。”魂九神色凝重。 “我知道,这样的仁义,才有分量,不是吗?” 顾余生从剑匣中一点点将青萍剑取出来,匣内妖血未干,沿着剑纹凝成一滴从剑尖渗落地面。 嘀嗒。 鲜血落地,好似有百万妖魂在哀嚎哭泣,此刻的顾余生,如真正的人间杀神,所有被他杀死的妖族,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化作灵境复现,让妖圣惊鲵看得清清楚楚。 顾余生以指尖弹去所有的一切灵境,说道:“这是妖族对人族的偿还。” 神色傲慢的惊鲵笑容渐渐敛去,他眼中杀意逐渐变得浓郁无比:“背剑人,我决定杀了你。” 顾余生将剑指向妖圣惊鲵:“我磨了二十年的剑,就在今天试剑吧。” “狂妄!” 惊鲵大喝一声,反手拔出鲸鲨妖剑,天地间一道沛然的妖灵剑气直冲苍月,一剑自苍穹劈下,华丽的剑芒镇荡仙葫州。 铮! 顾余生单手持剑横在身前,以左手格剑身,三尺青萍剑以最寻常的方式架挡住惊世一剑。 嗤! 剑气让顾余生鬓发飘荡,在他肩后,一条裂渊蔓延数十里! 嘶! 睥睨的剑气从魂九的身旁擦过,他再次捡回了一条命,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刚刚二者的交手,他但凡站差一寸,他的身躯就会被两道剑气吞噬,这说明什么,说明无论顾余生还是惊鲵的实力,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并且完全将他忽视。 魂九苦涩一笑,他的眼瞳里,两位惊世般的剑道修行者已在苍月之下的云端纵横,他完全变成了局外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即便实力未复,毕竟还是十一境的存在,可面对十一境界的顾余生,他连边角料都沾不上。 这还是三魂殿记载的后修行大世界吗? 纵然他实力处于全盛时期,恐怕也会被越境秒杀吧。 就当魂九凝看天地间的两道持剑之影时,在他身后,两道妖影无声无息靠近,对他发起突然袭击。 魂九虽然失去一只手臂,但还是轻易地避开,他回头看一眼偷袭的两名妖族强者,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单臂一挥,一只骷髅鬼王被召唤出来,骷髅鬼王桀桀桀怪笑两声,轻易偷袭的两名妖族强者吞入腹中。 魂九愤然道:“你们也有资格轻贱本座?” 两位妖族强者被秒杀,让魂九处在崩溃边缘的心境稍微平静了一些,还好,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有两个怪胎打破。 苍穹之下。 两道剑气纵横,天地星斗在两道身影之下变得如此的黯淡无光。 剑道强者之间的战斗,竟非御剑斗术法,而是剑剑触碰,天地间的灵力早已被剥离得一丝不剩,各自凝在青萍剑与鲸鲨妖剑上。 蹑云踏步。 交错的身影剑气激荡。 数十息间,快到极致的剑招互拆已过百。 移形换位时的音波步调和铮铮剑音让整个仙葫州的天空布满铅云,巨大的旋涡在酝酿,赫赫雷威降临人间。 铛铛铛铛! 眨眼数十招过去。 顾余生和妖圣惊鲵各自挥剑架挡交换位置,两人皆同时悬停凝望彼此。 此刻,无论是顾余生还是惊鲵,皆收起一开始的情绪之争。 顾余生剑竖在身前,以手握剑柄,左手掐指为诀,由江湖剑客中捏剑诀改为御剑诀,银色的月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脸庞上,棱角分明的面庞神情平静,双眸神莹如清玉流光,一开始交手时的神情激荡早已化作静水深潭,深邃无底。 他既是修行者,也是剑道修行者。 在修行者动辄千年岁月的既定规律里,顾余生以二十年时间持剑以恒,日复一日刺出的那一剑又一剑,每一剑又被岁月流沙蚀刻,早已历经风霜,剑过黄沙,人游岁月。 岂非常人! 秦酒当年桃花林内执剑谆谆教诲犹在耳畔回响,可人间已无顾余生日夜挂怀的恩师。 剑道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顾余生作为持剑之人,心恒意坚,本命瓶已如沧海化深潭,遇见真正的敌人时,不会泛起丝丝涟漪波纹。 惊鲵。 身为妖圣,却在刚才交手的剑招中,倾注了人族剑道的真意——顾余生从惊鲵的剑招中感受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缺失和遗憾,他明明从未见过父亲出剑,却从生死大敌的剑中感受到来自于父亲剑道的波澜壮阔。 同样的,顾余生方才以数百妖族剑道与之交手,可不是所谓强者与强者之间的心心相惜,而是他以剑去确认父亲走过的剑道之路:天空雪花飘零,世间终无超脱四季轮回的桃花剑雨。 惊鲵手持巨剑,另外一只手捻住片片雪花,神色凛然:“未闻桃花开,只怨冬雪长,背剑人,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的剑终究未能超越你父亲,现在好好睁大眼睛看着,我手中这一把剑,可是受你父亲的指导铸造而成,曾经他只愿意你活着,你却送上门来要寻死,真是遗憾呢。” 嗡! 惊鲵话音落下,手中的妖剑将天地月华之力全部吸收,妖剑化作一条银鳞覆盖的鲸鲨剑灵,他强大的妖魂倾注在妖剑内,苍穹下的漩涡演变成无尽沧海。 顾余生脚下的山川地域模糊,眨眼间已被深邃无边的沧海所替代,雷云席卷,神月半掩,世界极暗又复明,乾坤颠倒! 月下听潮。 静谧无声。 在遥远的尽头,临江如丝带,绵绵江花浪涌,潮起潮落。 顾余生瞳孔一缩,这才意识到惊鲵施展的并非剑术领域,也并非剑道幻境,而是以它手中妖剑,改天换地,将战场带到了临江尽头的迷失之海。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于沧月云掩之中身体冉冉上升,天象之阵轮转,乌云散尽,皓月当空! “以心为剑,可超越天地法则,你我都同时做到了这一点。” 惊鲵傲然一笑,脚下涌起千丈水瀑,其身在风浪尖上,一只天地巨鲸法相在海尽头如山岳般升起。 “这里,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第1236章 巅峰对决,沧海战妖圣!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精神状态调整到巅峰:“多说无益,我会以背剑人的名义打败你,换来人间百年太平。” “打败我,人间真能太平?”惊鲵见顾余生一日鏖战后尚能迅速恢复实力,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一个值得全力出手的对手。” 随着惊鲵话音落下,手中鲸鲨巨剑高高举起,朝着顾余生正面一剑斩来,一声鲸鸣,沧海潮水出现幽深的暗地,剑气两旁浪涌万丈,剑气倏忽向前间,已然化作一条千丈之长的蓝鲸,蓝鲸张开巨口,风啸压迫的劲潮扑面而来。 剑气尚未至,顾余生所站的身后的海水已急剧地跌落在千丈开外高高浪涌。 顾余生知是生死之战,并不硬接,他身影一晃,向后避退之时借助浪涌凌空跃起,而这一切,仿佛全然在惊鲵的算计之中,他凛然一笑,千丈蓝鲸刹那间分做无数条蓝鲸,它们如跃龙门般向空中的顾余生袭杀。 漫天的鲸鲨将天空都染成湛蓝色。 顾余生以剑挥斩最先到来的鲸鲨,将其一斩为二,可斩成两半的鲸鲨并未消散,而是重新如水凝气泡般黏合在一起。 猝不及防间,顾余生的衣袖被剑灵所化的鲸鲨拂过,虽然未伤到他分毫,可顾余生的神识何等敏锐,立即觉察到自己体外的灵气护盾变得稀薄了一些。 灵力吞噬? 顾余生身影灵活挪转,于无数剑灵鲸鲨之中穿梭不断,期间他施展变化数种剑术,皆无法真正将惊鲵妖圣施展的剑气所消,反倒他在腾挪折转之间,即便没有触碰到蓝鲸状的剑灵,也会被吞噬掉一些灵力。 眼前沧海无穷无尽,惊鲵妖圣可谓占尽地利。 这些蓝鲸未必能够对顾余生造成致命伤害,可拖延下去,必然对惊鲵有利。 身为妖圣的惊鲵虽然狂妄,可他的战斗技巧和经验,远非其他妖族修士可比。 唰唰唰。 沧海浪潮的上方,顾余生的身影一闪乍现又随之消失,眨眼间已挥出千道剑气,那些剑灵所化的蓝鲸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吸取了顾余生的灵力后,变得越发的强大,如同真的沧海妖兽。 “看你能撑到几时。” 惊鲵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战斗方式,让他的剑吞噬别人的灵力,一点点的耗死对方。 天空的剑气铮铮铮交织。 眨眼间又过了数十息,惊鲵嘴角上扬,轻笑道:“到底不过是一个稚嫩的人族少年罢了,何担背剑之名?呵,秦酒……” 惊鲵话还没说完,忽感天上的无数蓝鲸齐齐哀鸣,速度骤然变缓。 “嗯?” 惊鲵瞳孔一缩,正欲以强大的妖力催动剑气所化的蓝鲸,却发现这些蓝鲸颜色骤然染色,通体如墨汁一样。 啵啵啵! 所有的鲸鲨皆变得沉重无比,最后化作墨黑之水垂落沧海。 惊鲵后知后觉的以手在巨剑上一抹,絮状的晶体如沉霜般从剑尖滑落,他手上的剑比原来重了数千倍,剑尖耷拉在海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重水之精!” 惊鲵因为手中巨剑太沉而身体侧倾,也终于识破了顾余生的手段,但他的错愕也只是瞬息之间,当顾余生持剑杀来时,他情绪忽然变得极为兴奋,长啸一声,音波横爆海水,他提剑高高跃起,野蛮地斩向顾余生。 恐怖的剑气和沉压之势与顾余生的青萍剑触碰在一起,顾余生的身影立时被逼退向后倒飞,惊鲵妖发竖起,血脉激荡,狂乱兴奋地嘶吼:“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妖圣啊,你以为这区区重水之精就能让我无法驾驭剑吗,天真,太天真了!” 嘭! 蛮横的剑气冲压般将顾余生袭沉至沧海,狂乱的风吹拂大海,好像一切短暂恢复平静。 惊鲵一双眸子盯着顾余生沉于海面的地方,片刻后,只听大海出现滋滋滋的声音,他站的地方,寒霜迅速冻结,整个世界好像有亿万个银屏同时被击碎,潮起潮落的沧海被须臾间冻结。 冰封千里! 就连苍穹的云海都凝结成为霜花。 冰凝霜华的世界,所有的灵力好像全部被冰冻。 顾余生的身影从海底缓缓升起,神态自若。 惊鲵吐出一口霜花:“以重水之精和太阴之气封印天地之灵让我不再占有地利吗?的确是有效的手段,可你如此耗费灵力,又能支撑多久呢!” 顾余生没有说话,以手中青萍剑尖向着霜冻的世界轻轻一插,青萍剑自顾余生手中消失不见,在惊鲵惊异的目光中,整个冰面开始出现一朵朵冰莲,冰莲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月下莲花盛开! “噗!” 惊鲵的脚尖被一朵冰莲刺穿,他连忙提剑而起,此时,沉重的剑让他动作不再迅捷,一记妖剑横扫,不断生长的冰莲碎裂成片片霜冻的雪花。 顾余生右手撒掌向前,飘荡的雪花被强大的神识带动,千片万片凌厉的雪花呈现旋涡飞舞在惊鲵的身体周围。 “凝!” 顾余生轻喝一声,一朵庞大的冰莲瞬间将惊鲵霜冻在里面。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的‘禁’字尚未完全明亮,就听得“咯咯”声响,巨大的冰莲出现裂痕,噌的一声脆响,澎湃的妖力直冲苍穹,惊鲵体内的妖力散发,凝成一尊千丈巨影,这还是他妖魂未曾显露的形态。 冰封的沧海,惊鲵这一刻才真正展露出他的实力,冰面上不断轮转的莲花剑气,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千丈巨影,并非是他的法相,而是恐怖的妖力凝显成实质,浓郁到极致。 黑夜下的天空,本来将有雷云突显,奈何惊鲵的实力实在太强太强,强大到小玄界的法则已经无法约束他,连雷劫都无法再降临人间。 面对妖圣的千丈妖影,顾余生的身影如同一只蚂蚁一样渺小,但澎湃的妖风和席卷的妖灵之气并未撼动他分毫,他掌心衬于海面,五指旋转间,青萍剑已归于掌心轻握。 他抬起头,看向被妖力包裹的惊鲵,任由隽秀的青丝在月下飘荡。 许是顾余生这样镇定的表情彻底激怒了惊鲵,他抬起千丈巨剑,朝顾余生狠狠斩下来! 铛! 巨剑如斩在钢铁洪流之上。 但真正阻挡巨剑下沉的,只是顾余生渺小的躯体,他以右手抬起青萍剑,单臂举过头顶,硬生生的接下了这威力难斗量的一剑。 第1237章 持剑映星河,飘飘若盈仙! “嗯?” 惊鲵妖圣再一次被激怒,另外一只手骤然巨大,朝着顾余生的头顶拍下。 轰! 一声天地巨响,冰封的世界巨掌凹陷,海水呈现暗黑之色。 顾余生踪影不见,可一道剑气已从巨掌之中如一道银线切割天空,千丈妖剑华光被这一剑整齐斩断,断裂的妖剑化作粒子散落天空。 唰。 顾余生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与惊鲵齐高的位置,一记寻常的横剑斩击抹脖,惊鲵却不得不后退,一步退千丈,身体后仰。 偏顾余生身影诡异般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妖影的头顶,他改为双手持青萍剑,双眸如电,一声断喝,手中三尺青萍华光尽敛,天地为之一暗,星斗暗移的苍穹之下,一道剑气从头顶贯穿了千丈妖身。 咯。 惊鲵妖力之躯一分为二,鲜血高高飙起,好似溅射在苍穹之月上,将冷月浸染,斑驳了无尽岁月。 少年姿态神韵画卷般凝固,衣袂飘荡,大袖飘摇,三尺青锋在身前,剑影映残月,天河星斗为背景,宛若大世降临的大盈仙人! 嘭。 惊鲵庞大的身躯倒在冰冷的海面上,霜冻的冰块碎裂,咔咔咔的向四面八方蔓延,又迅速的被重新冰冻。 鲜血沿着惊鲵的肩胛骨流淌进裂开的裂隙里,很快,整个世界都被妖血侵染。 顾余生没有一剑斩伤对方而惊喜。 惊鲵也并没有被顾余生斩破肩膀而露出任何颓败之色,更没有愤怒,他庞大的身躯就这么仰躺着,凝望着幽幽冷月。 两人之间的交手,突然陷入僵局。 哗啦! 惊鲵抖落一身的霜雪,以妖剑撑着渗血的身体站起来。 簌簌簌。 原本流淌在外的血液,如同时光逆流一样重新回到他体内,被顾余生斩开的伤口,奇迹般痊愈。 顾余生眼皮微微跳动一下,魂九的信息有误,惊鲵掌控的不是空间之力,是时间之力,虽然刚才的时间不可琢磨,可顾余生对时间之力太熟悉了,而且从对方受伤复原后的表情来看,倒更像是在验证什么。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间萦绕,他最初获得时间和空间的隐秘,是来自于那三块神秘的龟壳上记载的纹印,之后在大荒之行意外遇见时间长河中的狐族白帝,至于清凉观内记载的时间玉阕,是他第三次入大荒时传承到的。 难道惊鲵从狐族白帝那里获得了记载时间相关的修行秘典? 如此说来,白帝之死,狐族衰落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就在顾余生凝思之际,惊鲵忽然开口打破沉默:“怎么?是不是为刚才的那一剑伤到了我而自得,可现在我痊愈了,又让你觉得不可思议?” 顾余生沉默不言。 惊鲵脸上逐渐露出强大的自信,他凝望着自己的掌心,一双眸子在月色下逐渐深邃:“老实说,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的剑道修行已经极具造诣,或许已不在我之下,不过刚才你之所以能够伤到我,只不过是我想要验证一下某一门大道秘术而已,我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受过伤,很是寂寞,刚才的痛感,是如此的让我兴奋,来吧,顾余生,刚才惊世一剑,你应该还能施展吧?” 顾余生眉头一皱,手中青萍剑一剑刺出,澎湃的灵力穿过惊鲵的身体左右,化作四象剑阵,四象剑阵聚拢,只在百丈范围,四道剑光直冲云霄,顾余生又轮转手中剑,天象剑阵在月下布成。 尽管两大剑阵相激,暗藏重重杀机,可惊鲵毕竟是大荒第一妖圣,他以自身的妖力,就足够抵御剑阵,抬起手中巨剑,就要暴力破阵。 可就在此时,顾余生左手一托,琉璃状的元磁地山从天而降,重新被顾余生炼化过的元磁地山,其重如巍峨巨山,更有扰乱天地灵力之能,惊鲵一剑举抬间,被元磁地山以泰山压顶之势罩下。 结界下的冰泛起层层霜雾,惊鲵手中巨剑化作一只巨鲸,生生撑开一条裂隙,若是寻常修士,受元磁地山的干扰,必然难以御空逃遁,可惊鲵之强,掌控的术法实非妖族其他妖圣可比,他以妖气凝血煞,神魂合一,以匪夷所思的奇速避开元磁地山的压顶,不止如此,顾余生布下的两道剑阵结界,被惊鲵以手中托举的巨剑逆刺,能够斩杀妖族的四象剑阵一阵哀鸣,四象化剑影,穹顶下的天象剑阵,更是如时间日晷那样骤然明亮,时间的指针如罗盘逆旋,散发出银色的光。 顾余生抬头看去,这一次,他终于从天象剑阵的逆转中看清了惊鲵的手段,他手中的妖剑附着了两道银色的丝线,那两道丝线如同剑纹一样隐秘,却以时间之力扰动了道家至高无上的天象剑阵,从而看起来就像是天象剑阵逆转被破阵。 “时间银丝?” 顾余生心中暗忖,他因为掌控了时间法则,绝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凝炼的时间之丝,是金色的? 难道所谓的时间之力,也有强弱之分? 顾余生神海里的时间玉阕骤然明亮,与时间银丝呼应,也在向顾余生发出警示,他下意识的想要以时间之丝与之较量,可当他藏于袖里的手指刚动一毫间,灵魂深处赫然传来奇特的不妙之感,本命瓶上的树叶纹印散发出青绿之芒。 电光石火之间,顾余生猛一咬舌尖,将心中胜负之欲压下,他以神识催动,落空的元磁地山五行逆转,灰蒙蒙的光影将惊鲵笼罩,惊鲵虽然能够御空飞行,可并不代表他不受元磁地上的五行影响,他回头看一眼元磁地上,眼中有些急躁,手中妖剑斩出一道奇特的神魂之力,这一道神魂之力一大半被元磁地山偏转,另外一半则直接斩向顾余生的灵魂。 顾余生的脑海之中,一具邪灵面孔骤然显现。 “邪首!” 顾余生蓦然一惊,这邪灵之首原本封印在敬亭山五心殿,想不到却被惊鲵所掌控,已与他灵魂相融,并发动神魂攻击。 至此,顾余生也没法再留手,他的灵魂之躯催动本命瓶中的剑灵,沛然之剑跃过魂桥,一剑斩破邪首面庞。 伴随着一声怒嚎,顾余生心神微微眩晕,那邪首的神魂之力比鬼道术还要强大得多。 “净!” 顾余生的神海之中,镇魔碑上的八个字里,净字符出现,让他从灵魂的眩晕中清醒。 他睁开眼,惊鲵正以惊诧的眼神看着他。 “你如此年轻,神魂为何如此强大,这怎么可能!” 惊鲵一脸震惊,呼吸间的耽搁,天象剑阵和四象剑阵又要重新弥合,在极小的结界内,元磁地山的五行可以塑造小世界的规则。 惊鲵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冷哼一声,不再破阵,突然一个鲸跃沧海,身影与剑合一,如同一条高高跃起的鲸鲨,朝顾余生的面门刺来,他手中妖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之光,两道时间之丝在顾余生的眼眸里越来越明亮,顾余生只觉思维受到影响,整个世界变得模糊无比,那一道身影缓慢无比的接近,他若不动用时间之力对抗,绝对无法避开。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从敌人身上感受到时间法则的恐怖! 同时,顾余生的心底心悸之感,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另外一道神秘的力量,正在窥伺注视着他。 是谁? 他究竟藏匿在何处! 顾余生眼眸微转,看向惊鲵背后的月亮! 顾余生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一瞬间,他发现了真相:那根本不是一轮月亮,而是黑暗之中睁开的一只天眼! 第1238章 窥视人间的天眼,沧海之水消退! 怎么会这样! 顾余生死生皆在瞬息之间,如利箭在弦,不得不发,面对惊鲵掌控的时间法则,他或许可以用空间法则可以逃过一劫,但他对空间法则的领悟还太浅,而那一只天眼如神明之眼一样窥视着苍生,默默地注视着他,也注视着惊鲵,该如何决断? 对了,荒剑! 情急之下,顾余生将一生所修炼而成的灵力倾注在青萍剑内,昨夜封存于剑内的荒气陡然弥漫,虽然荒气亦在时间的影响下变得缓慢,但顾余生没有保留的激发,荒气骤然间形成一段绝对的荒芜领域,他面前形成一个绝对的空寂屏障,飘零的雪花骤然消失,它不是融化了,是在一瞬间被强大的荒气直接泯灭。 这种奇异的感觉,顾余生从未体验过。 时间银丝缠绕的妖剑,亦在荒气的侵蚀下出现锈蚀! 时间能够侵蚀寿元。 荒气形成的绝对荒芜,同样也可以! 顾余生和惊鲵的眼瞳中同时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惊鲵惊讶的,是他无往不利的时间奥秘,居然能被另外一种腐朽的结界抵消! 顾余生更多的是意外,他知晓的大荒经的修行者,有伏龙圣君,荒祖,方天正三人,他们每个人都拥有掌控荒符的能力,运用于实战的手段各不相同,他虽然修行时间短,可自忖传承到的大荒经较为完整,自以为已经了然于胸,可没想到生死之间,他意外的激发的大荒经,竟然也蕴藏着神秘的时间之力,但这种时间之力,对应的是衰老,眼前惊鲵掌控的时间之力,却是一种复苏! 嗡嗡! 时间的银丝与荒气触碰,剑与剑相交,无论是顾余生还是惊鲵,都无法感知到彼此的存在,这种莫名的空间错位之感,就好像是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的人骤然相逢,并成为敌人。 顾余生嗖的一下急退。 惊鲵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他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忽然间也感应到什么,以剑挡在身前防备顾余生,回眸看向长空里的那一面冷月,他骤然脸色变化,横在身前的剑随着身体朝顾余生砍来。 铛! 青萍剑与妖剑鲸鲨十字触碰,惊鲵喉咙里发出嘿嘿的诡笑:“下次,再取你性命!” 惊鲵的身体陡然间发出一道蓝色的鲸鱼光影,灵魂从肉身里跃出,朝着霜冻的沧海逃遁,顾余生瞳孔一缩,早觉察到什么,架挡在前的青萍剑呲啦一声绽放出强大的火焰,将惊鲵的肉身点燃,而他脚踏的地方,迅捷泛起空间涟漪,身体与灵魂契合,凭空出现在千丈外。 几乎就在顾余生和惊鲵各施手段都想让对方死于意外之时,苍穹的孤月已变成一只巨眼,巨眼睁开,骤然间投影下来一道银色的光柱。 光柱无声无息。 霜冻的沧海被出现一个巨大的深洞。 银色的光柱上连虚空彼岸,下通迷失之海的海底。 哗啦! 迷失之海广阔无边,迷失之海其深无涯。 可随着那银色的光柱投向深海,瞬间扭曲了空间,不仅小玄界的天地法则崩溃,整个世界更是变得乾坤颠倒。 沧海之水化作万道水龙柱,朝着虚空彼岸升起。 神秘数千年,数万年,十数万年的迷失之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潮! 可这一次退潮,与以往截然不同。 是沧海之水被出现的空间旋涡吸走,如同大世崩坏,世界将灭! 嗡嗡嗡! 当万道水龙柱形成虹吸连接虚空变,沧海之水发出苍古咆哮的水龙吟声,万波滔滔皆如沧海一滴,不足道,更不足斗量。 海水消失的速度。 如覆盆之水! 沧海变成天,天变成大地。 顾余生和惊鲵虽有超凡心智和应变之能,却都低估了那一只天眼通天彻地之能,贯穿的虚空光柱,让沧海之水逆流,无尽的沧海能量咆哮着消失在天地之间,顾余生出现时刚立稳,还来不及施展其他手段,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天地奇力吸住,想要将他吞进虚空光柱里面。 “糟了!” 顾余生只觉头重脚轻,他连忙施展道家绝学逍遥游,如同鲲鹏遨游,亦只能勉强抵抗其上空传来的虹吸之力,光是对抗这股力道已经极为吃力,更让顾余生感觉到局促的,是他发现整个世界好像完全颠倒了,他脚附着的沧海,变成了穹顶。 原本的天空,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天渊,沧海之水发出的轰鸣让他大脑一阵眩晕,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只蚂蚁踩在高速旋转的铁球上,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只能随波逐流! 天旋地转间,顾余生看见一道上古鲸魂之影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正是妖圣惊鲵,他原本有掌控沧海的奇特能力,就连他的妖剑都是一把能够灵显的鲨鱼,偏偏在沧海之水流失间,他也发出无力抗拒的嘶吼。 若在平时,惊鲵这般肆意的狂啸,也必然拥有肆虐天地的威能,可面对整个迷失之海的浪涌,他也不过是最多折腾起几朵水花而已。 “为什么你们不能放过我!!!” “我做错了什么!!” 天地浪潮回响之间,顾余生隐约听见惊鲵怒吼的声音,他随浪潮随波逐流之时,瞧见垂落人间的虚空光柱里,有一道神秘的瞳光化作丝线,如同垂钓鱼竿一样精准勾住了妖圣惊鲵的魂身。 但惊鲵的神魂着实强大,魂身显化有数万丈之长,其身凝练,早已将魂身修炼得超脱了肉身的桎梏,所以他才在之前被顾余生一剑斩伤而丝毫不在意,面对那虚空垂下来的魂丝,惊鲵虽然被勾住,却没有被轻易降服,在滚滚沧海之水里不断跃起潜伏跃起潜伏,万丈浪涌翻腾,甚至波及到顾余生。 “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那垂钓之丝与以往的引魂线虽然有几分相似,可比起在重楼山时出现的垂钓之丝,强大太多太多,那魂丝上散发出的符文力量,足够隔绝天地间所有的元气,闪耀的符文,正在沉沦的沧海迅速扩大。 迷失之海的水,正一点点变成重水! 顾余生虽然过去在海族的洗炼池以重水重塑过肉身,可当整个沧海皆是重水,他也无法再自如地施展逍遥游,他暗中想要催动空间之力传送走,可不远处的虚空光柱影响的范围太广,以他掌控的微弱空间神通,大概率会被空间法则同化,被吸入空间旋涡而亡。 第1239章 迷失遗迹显人间,沧海桑田惊天变! 就在顾余生随波逐流之际,他的神海之中,那一棵天地神树陡然显出虚影,连密的根须好像穿过无数个世界,稳稳的扎根,将顾余生定在此界,被神树吸收的沧海之珠,也化作一层白茫茫的结界,将他护在其中,不至于被无尽的重水挤压而亡。 顾余生惊奇之余,不免好奇捕捉妖圣惊鲵所在方向,此刻的惊鲵虽被天地垂钓魂线勾住,可他却召唤出本命飞剑,本命飞剑化作一只湛蓝的鲨鲸,张开巨口,一声鲸鸣,竟是以锋利的鲨齿将惊鲵的魂躯一口一口的吞噬。 诡异的咀嚼声和惊鲵的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 可妖剑化灵的方式,好似真的可以摆脱天地魂线的垂钓,魂躯肢解,藏匿于本命剑内,的确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顾余生忍不住凝望苍穹,想要看清线的那一头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大能,但很可惜,虚空尽头皆被沧海之水遮掩,天地间一道盛怒的气息弥漫开来,使得顾余生大脑轰的一声,如遭雷击。 模糊的世界,妖圣惊鲵的魂躯虽然被本命飞剑肢解,可顾余生也看见,他的神魂之中,两道代表着时间之力的银丝被垂钓之线剥离,被强行夺走! “不!!” 妖圣惊鲵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那一根从虚空伸来的神魂之线夺取了银色的时间之丝,好像也达成了目的,天地间的虚空光柱一点点的变小,苍穹掩藏的月亮,如同一只被时间之丝饲养喂食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虽然整个过程并不算太久。 可小玄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月前出现在迷失之海的上古遗迹,如今真正地显露在世人面前,天地迷雾随沧海急速消退,山川地脉仿佛在瞬息间扩大了数千倍,上万倍! 青萍州,仙葫州,西州,沙州,烟州,花州,儋州,中州,东州,汀州,这些原本广袤的人族之地,与从迷失之海露出的大陆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数千年来,人族领地皆被迷失之海隔绝,各州之间除了传送阵之外,需要借助两盟的沧海飞舟才能跃过无边的沧海。 现在的迷失之海,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而且海水还在急速地消退。 迷失之海海水消退,不仅仅是人族领地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妖族盘踞的大荒,更是以临江为界,向东的神秘之地,出现一片广袤无边的森林,这些森林掩埋在海水之下,原本该沉寂和腐朽才对,可当海水消退,这些千年万年的老树,汲取天地元气后,竟好像已然化灵,开始疯狂滋生,掠夺着大地沁润的土壤,浓郁的木灵气息飘荡在天地间。 祸兮,福兮,犹未可知。 被沧海之水震撼到的妖族修士很快发现了大荒之变,他们纷纷跪下来,向神圣的妖族祈祷!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被真灵百族占据的大荒深处,原本逐渐枯竭的天地灵气在郁郁葱葱参天大树复苏下迅速变得浓郁,甚至可以凝水为灵,灵水化灵晶!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真灵族拱卫的一片精灵之地,一只踞坐仰天的上古蟾蜍雕像褪去面上风化的尘埃和青苔,竟然活了过来! 北荒永夜之地,一道极光骤然明亮,神秘而强大天地巫影从冰封的疆域中苏醒。 南疆伽蓝岛屿,这本是海族的属地,可在海水褪去后,大片大片的疆域如盆谷般重现人间,那些神秘的海族鱼修,褪去鱼尾,化作人形,开始仰望苍穹,大口大口地汲取复苏的灵气。 “究竟……是何等的……天乱地险!” 重新立足在海面上的顾余生,双眸之中满是震撼,他的身前身后左右皆是磅礴绵绵的山川,山川交汇的平原之地,或是极美的山川脚下,古老的人族大城遗迹重现人间,海族生物和鱼藻哒哒哒的乱崩着。 当吞噬海水的虚空光柱重新弥合。 小玄界已彻底变了模样! 因为沧海连接着的本就是玄界。 天地山川剧变在即,顾余生亦未忘记搜寻惊鲵的身影,他的神识虽然受到极大的干扰,可还是凭借强大的神识之丝捕捉到惊鲵的气息,虽然惊鲵失去了两缕时间之丝,为了活命不得不以本命剑吞噬自我,但他总算活了下来。 沧海退潮,地脉灵力喷涌,他的魂躯从本命剑中再次重新凝聚,只是一开始他的容貌与邪首有几分相似,随着时间的推移重塑自我,面容也变得和原来一般无二,实力也在迅速恢复! 噬魂术? 似乎又不单纯如此! 顾余生无法施展高明的遁术,只在退潮的海水波涛上迅速接近惊鲵,奔走耽搁之间,惊鲵已然完全吞噬了邪首的神魂力量,虽然惊鲵未能真正恢复巅峰状态,可此时的他,神魂与剑融合在一起,看起来反而更加神秘,强大的妖力强行掠夺天地复苏的灵力,须臾间已有足够的力量面对顾余生。 “顾余生!” 惊鲵见顾余生接近,一改之前的傲慢,大喝一声。 “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之间的生死之斗还有意义吗?我知道你内心在寻求什么,我可以为你解惑,即日起,我甚至可以承诺,大荒的妖族百年之内不再入侵青萍州。” 顾余生停下脚步,神色冷静道:“即便你是妖圣,你的承诺也不值得信赖,你虽然强大,但刚才历经大劫,已是外强中干,我非自大之辈,但若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话,还是有相当的把握将你击杀的。” “顾余生,你太小看我了,你自以为从三魂殿的走狗口中知晓我的底细,却不知我的能耐,如果你非要一试,我自会奉陪,不过你要想好了,一旦动起手来,我便不再透露任何关于你父亲的事。” 顾余生闻言,眉头一皱,面色极为复杂,内心挣扎不已。 惊鲵化剑的身影逐渐从翻涌的沧海中冉冉升起,顷刻间,整个沧海浓郁的水灵之气不断地滋补他的神魂,完整地重塑肉身,在他重塑的肉身眉心处,一道儒家的圣符闪耀! “圣人经符!” 顾余生脸上露出惊诧,堂堂妖圣,怎会有这种东西! “很吃惊对吗?”惊鲵嘴角上扬,目光深邃,“你父亲给的。” “什么?!” 顾余生心咯噔一下,暗蓄的剑意溃散开来。 “背剑人,你没有听错,这一枚圣人经符,是顾白给的,准确来说,是我以一道神魂印记为你续命一月作为条件交换来的,人族之中,不是没有续命之法,偏偏是本妖圣给了你唯一活下去的希望,现在的你以剑对我,不觉得很讽刺?” 第1240章 惊鲵逃遁,魂九殒命 顾余生听见妖圣惊鲵之言,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二次从敌人的口中得知真相,加上从魂九那里得到的情报,基本上相差无几。 换句话说,他之所以能活,是因为父母之爱。 以顾余生如今的心智和阅历,自然明白当年自己的父亲有多么的绝望,在人族妖族对立的情况下,求三大圣地而不得,不得不独行大荒斩妖。然而讽刺的是,最后达成父亲心愿的,却是敌人,这是何等的心灵煎熬。 顾余生内心无比痛苦,可他已不再是当年困于桃花林的愤愤然少年。 许多惊心动魄的事,等到真相就在眼前的时候,反而不想去知道其中的内情,知道得越多,反而越痛苦,越歉疚。 “看来你也明白,论奸诈虚伪,还是你们人族更胜一筹,自古以来,人族也好,妖族也罢,亦或是魔族乃至万族,所有的争斗和残酷,都是为了生存和利益,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芸芸众生皆如蝼蚁,你,我,都逃不过大世的规则。” 妖圣惊鲵说到这,抬头看向苍穹,眼眸中藏着无尽的不甘和怒火,他忽然张开双臂,将无尽的怒火化作天地咆哮之声,整个世界震得嗡嗡作响,沧海逆潮。 奈何面对大世之变,强如惊鲵,他的怒火也无人理会,他乘风踏海,几个折转间已消失在世界的尽头:“顾余生,你记住,下一次再见面,我必然会亲手杀了你,现在的你,还不够强!” “我也会杀了你!” 顾余生对着沧海低语。 海风吹拂他的面庞,他屹立在沧海之上,观玄界之变,山川,森林,古城,遗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正在黑夜向世人展露出尘封万年的痕迹。 待天亮之后,顾余生不敢想象,世界将会怎样变化。 他无法预知,更不想去思考。 月夜孤寂,沧海潮起潮落终有时。 呜! 呜! 呜! 当顾余生为天地惊变感到思绪澎湃之时,大脑传来遥远的低鸣,仿佛是大地在呜咽哭泣,待他仔细聆听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错觉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收起复杂的思绪,御剑飞空,朝仙葫州方向飞去,由于玄界大变,法则崩坏,顾余生无法使用空间传送之力,一路上,他见证山川大地沟壑纵横,弥漫千里万里,更是感受到复苏的灵气从大地深处涌现,灵力不断汇聚之时也正悄无声息的改变小玄界的法则。 当初禁锢小玄界的十六道光柱,处于仙葫州的那一根,更是在灵力的席卷下重新焕发出天地昊辉,玄妙的天地奇符蕴开黑夜下的苍穹,露出无尽灿烂星河。 谁能想到,被妖族肆虐过的仙葫州,会因为天地之变而重新变成修炼圣地! “呵呵,浩气盟。” 顾余生俯瞰浩气盟曾经盘踞的重重群山,他们将洞天之地迁居移走,只留下处处狼藉,未曾想他们镇守千年的地方,大地裂变之后,下方竟然埋藏着一处上古遗迹,古城,城阙,宗派,绵绵无尽的森林,都在仙葫州。 但凡浩气盟要点脸,都无法再向沧澜国讨回封地了。 顾余生纵横逍遥间,忽地想起什么,以神识凝眼看向韦家祖地,韦家祖地千里范围,地形丝毫未变,但诸山拱卫的地方,变成大片大片的腥红沼泽之地,雾霭沼泽灰蒙蒙一片,可怕的阴寒气息叠嶂弥漫,风起之时,阴风惨惨。 即便隔着极远的距离,顾余生也能感受到韦家祖地之变,比起一天前,更加阴森恐怖。 他以纯阳剑布下的剑阵,虽然还在起作用,但千里血沼,数年之内,必然会被冲破封印。 “嗯?” 顾余生虽无心去解厄,却意外发现在他布下的剑阵之外,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道家的大衍阴阳之阵,此阵能够在白天时汲取足够的濯阳气息,在夜间阴寒之气浓郁的时候进行压制。 “好高明的道家布阵手段,却不知出手之人是谁。” 顾余生正感惊奇,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储物袋内的木盒骤然动了一下,这个木盒,正是魂九给他的木盒,魂九封印在木盒上的灵魂印记,正在急速消退。 “不好。” 顾余生虽然与魂九没有交情只有交易,可他并不希望魂九一语成谶,生命就此终结,毕竟他是外来修行者,对外来世界的了解更多。 唰! 顾余生骤然提速,御剑在天空闪过一道流光。 在遁行的过程中,顾余生注意到魂九的灵魂气息越来越弱,心下很是古怪,他虽然在迷失之海滞留不少时间,但纯以遁行,未必比妖圣惊鲵要慢多少。 “以惊鲵的实力,未必需要折返将魂九杀死,他一开始就能办得到,难道……” 一股不妙之感在心间涌起,他疾驰纵横仙葫州,将强大的气息散发出来,意图震慑敌人,可即便如此,顾余生来到之前的山头时,依旧晚了一步。 顾余生看见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身为三魂殿的使者魂九,全身被钉了九个魂钉,肉身被牢牢地禁锢在石壁上,在魂九的前方,一口黑棺悬浮在召唤的祭台上,棺椁被掀开盖子,棺椁内封印的神秘强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座山上鬼气弥漫,地面上,平躺着数十位妖族强者的骸骨,其中两具骸骨妖气冲天,死后不显真身,犹自保持人形,显然已是受过敕封的大妖皇级别,实力应是十境的存在。 这些妖族强者死得倒也干脆,应该是被魂九在极短的时间内轻易所杀,由此也可以看出,魂九的实力本就强大。 可现在的他,是何等的狼狈。 顾余生落地之后,以强大的神识向四周延伸,生怕敌人在暗处伏击于他,与鬼气之外,顾余生嗅到了强大的炎火气息。 “难道……” 顾余生眼皮跳动,看着魂钉楔钉的魂九,一步步走近,反手从匣内拔出青萍剑,青萍剑在他掌心散发出一道苍翠之芒,苍翠剑芒斩断九根魂钉,芒光斩过魂九的躯体。 山上周围泛起阵阵星星魂光,如蜉蝣星虫般重新汇聚起来没入魂九的眉心。 片刻后,魂九幽幽睁开眼,他看见顾余生的身影时,出现一刹那的茫然,但随即仿佛明白了所有的事,他依旧保持着十字架的动作,用虚弱的语气道:“我的猜测没有错,你果然掌控着灵魂轮回的神秘力量,顾小子,你若是能……” 顾余生打断道:“魂道友,能将你碎散的灵魂短暂地召回,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了,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吗?” 第1241章 清泉剑犹在,明月几时照松间。 “我这等人,哪还有什么未了之事,”魂九虽然高傲地抬起头,可他的眼眸中还是露出些许的悲伤,手下意识的往腰间一摸,一个刺绣着‘姬’家图案的储物袋落在掌心,一时之间怔然失神,“我不过是三魂殿驱使的一条狗罢了,殒命异乡本就是宿命,此山起坟冢倒也不错。” 魂九的身躯缓缓沿着石壁垂落,笔挺地靠在墙上,身体的九个血洞汩汩流淌鲜血,但这具肉身,似乎也并非是他的,随着他的灵魂虚弱,也渐渐化作一缕缕尘烟随风消散。 顾余生看着魂九死死抓住储物袋不放,似有无尽的眷恋和不舍,稍立片刻,魂九的灵魂已到了弥留之际,才开口询问:“是谁动的手?天火道人?” 魂九笑了笑,将手中储物袋抛向顾余生:“天火道人想要的术法化道,的确是存在的,更是三魂殿至高无上的奥秘,你和惊鲵之战,我尽看在眼里,你是值得信赖之人,可惜……我因私心而隐,也因私心而亡……” 魂九目光移向面前悬浮的棺椁,脸上露出无尽的痛苦,“顾道友,若有朝一日遇见棺椁中人,还请……渡她一程,我走后,请将我入椁,埋葬在这青山之地……也算是全我死同穴的夙愿了……” 魂九说话间,瞳孔中的神光逐渐涣散,他碎散的灵魂飘荡在天地间,最终消失不见。 顾余生朝着魂九的遗躯抱拳行礼,将其敛入棺椁之内,以剑在墙壁上开出一个墓府,将其葬入其中。 风雪夜停。 天渐渐明亮。 仙葫州的厮杀声犹未停歇,肆虐人间的妖族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正潮水般向着大荒退去,但也有许多强大的妖族嗜杀成性,以屠戮人族为食。 沧澜国的军队正席卷波澜壮阔的仙葫州,顾余生看见浑身染血的孙婆婆率领十万军队,召唤逝去的英灵驱逐人间的妖族,她不再是老迈之人,而是请缨持剑的华贵女子。 许是数十年前的悲痛从未让内心平静,她身已染血,不顾身躯疲惫受伤,对妖族发起狠厉的进攻! 她的夫君,曾是沧澜国之主,为沧澜之民流尽了鲜血,时隔数十年,她将内心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三军并进,一直杀向仙葫州旷野的尽头。 日夜轮转,不知疲惫。 顾余生没有阻止,也没法阻止,这山川俊秀的大地,千百年来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脚下的土地,始终有人热忱地眷恋着,挚爱着,痴迷着。 顾余生再次出剑。 他决心肃清仙葫州所有的妖族,魔族。 惊鲵的承诺并不等于人间再无杀戮。 大荒的妖族,是要饮血吃肉的! 人族之殇,还在延续。 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再次染血,从昼到夜,再从夜到昼。 他的大氅,已被妖血突染成红色,黑色,红色……反反复复。 一遍又一遍。 仙葫州南北妖关,当萧木清挥动手中的剑将最后一只大妖斩杀,鲜血泼墙时,她早已麻木的身躯好似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手再也握不住剑,踉跄着身姿摇摇欲坠。 “萧师姐。” 一只手从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 “已经足够了,今后百年,大荒妖族不会再入侵人间。” 顾余生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目光环视,出山百名青云门弟子,如今只有十数名还活着,他们依靠着妖关城墙,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洞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群山。 ——数年前,青云门千名弟子出山斩妖,许多人永久地沉睡在山的怀抱里,包括像俞青山那样的长老,他们曾是年轻一辈遮挡风雪的大树。 对青云门的弟子而言,活着是一种奢望,每一次呼吸的疼痛,又无比渴望地想要记住世界波澜壮阔的样子。 这世界,很残酷,但天地惊变后的世界,该会是何等的精彩。 他们还想到大世看一看,走一走。 “小……小师弟。” 萧木清回眸,她看清顾余生的面庞后,惨然苍白的脸露出一抹笑容,眼角掠过周围,发现宗门弟子只有十数人活着,她一时悲上心间,一口呼吸不畅,晕倒在顾余生的肩头。 “大哥哥。” 狼袄染血的小曲儿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十数天厮杀,她眼里最初对这个世界的向往和兴奋,被同伴的鲜血和敌人的鲜血浇了个透心凉。 她紧咬着嘴唇,握剑的手不断地颤抖。 “我想回家了,我想宝瓶姐姐了。” 小曲儿丢下手上的剑,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呜哇的哭声在妖关上回响,悲风化雪,人间惆怅的思绪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雪花又起。 顾余生在妖关等人,他等到了七秀坊的云裳和祝蝶,等到了散落仙葫州的几名青云门弟子。 在第三天的时候,顾余生又等到了熟悉的人。 ——性格腼腆温柔的竹韵以剑为杖,偻着身子从厚厚的霜雪里坚强走来,她背着一个人,竹青,她生命中最后的家人,鲜血顺着竹青的手臂流淌,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滴又一滴的殷红。 醒来的萧木清怔然颤抖,她失神般看向一旁的小师弟,却发现小师弟顾余生已经奔跑向苍苍茫茫的雪原,她也忙不迭地跑了过去,一众青云门的弟子也奔跑在雪地里。 雪花呼呼地飘呀飘。 竹韵的嘴唇已被咬破,她将背上的竹青抱揽在怀里,冰凉的手抚摸着大哥的面庞,悲恸到极致的她,情绪反而平静到极致。 “大师兄!” 顾余生握住竹青早已苍白的手,目光移动间,发现竹青的胸腔已模糊一片,他纵有唤魂之能,亦不能挽回将要流逝的生命。 “大师兄!” 萧木清膝跪在雪地里,她的嘴角颤抖着,不敢去看竹青那血肉模糊的胸膛。 “小……小师弟,萧……师妹……”竹青努力地睁开眼,目光从顾余生的脸庞一点点挪向萧木清,他用力地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萧木清先是摇摇头,又主动伸手握住了竹青的手臂,竹青忽然释怀般闭上眼,鲜血从嘴角汩汩而出,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无比眷恋地看向一张张同门的面庞,洒脱般笑起来,“我不成啦,今生能成为你们大师兄,我很高兴……小师弟,清……清泉剑……” 早已泪痕斑斑的竹韵用染血的手将竹青的清泉剑递向顾余生,竹青的眼里透着难以释怀的执念,念叨道:“师……师父……他……” “大师兄,我明白的,我已经明白了的。” 顾余生取出心剑,陪伴他多年的那一把木剑,如今苍翠郁郁,如同一把刚削出来的木剑,再无裂痕。 “好……好……”竹青嘴角露出一抹释怀笑容,他的目光渐渐涣散,“把我埋在……桃花树下……” 清泉剑垂落霜雪。 竹青撒手人间。 “哥!!!” 竹韵悲恸苍凉的呼喊声在妖关回响。 天灰灰,云暗暗。 儿时兄妹欢声凝泪散。 清泉剑犹在。 明月几时照松间。 …… 第1242章 一把离别伞,青萍山之变 青萍州和仙葫州的雪,下了整个隆冬,也尘封了惊世剧变后的山川异域,妖族如潮水般退去,退到了大荒深处,连它们占据的西州也重新还给了人族,可小玄界的征伐,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夜扩宽无数倍的江河湖海,尘封岁月的王朝苏醒,世俗权力的争斗,修行者新旧宗门,世家的资源争夺,新一轮风暴正在冰雪覆盖的世界酝酿。 顾余生在仙葫州的妖关等候当初追逐他背影的人,无论是凡间的游侠儿,还是修为低微的修行者。 有人侥幸活下来,于生死轮转间脱胎换骨,有人不幸殒命,骸骨露野,更多的人,生死未知。 顾余生不是佛门的修行者,可他善良地悲悯世间微如尘埃的生命,在高高的芦山悬起十八面引魂的经幡,那一篇曾经由莫姑娘抄录的往生经在风吹过的陀轮上镌刻,被世人虔诚合十的双手念了一遍又一遍。 当整个小玄界都知晓背剑人一己之力退妖族魔族时,这方原本已经凋敝的世界骤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三大圣地,两盟,世家,宗门,各州的势力,都派正义之士来到仙葫州,愿意为守卫人族献出微薄之力。 他们慕顾余生之名而来。 但顾余生却早已厌倦了这片鲜血浸染的土地。 世人借他之名。 他却从不屑从之。 一个雪落两州皆净白的清晨,顾余生领着小曲儿一起回到青萍州,往常见着顾余生就公子长公子短的小宝瓶也变得出奇的安静,少了几分活泼。 马蹄在雪白雪白的路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两道车辙轧出岁月的漫长。 青萍州千年故道旁多了一冢新坟,旁边的桃树被霜雪覆盖,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它就会破寒迎春报花开。 墓碑上隽秀的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一道道凿痕戳在顾余生的心间。 他与竹青交情并非至深。 然而。 他自入青云门伊始,宿命就是一根青藤,长藤蔓枝,牵连住了太多太多的人。 当年在镇妖塔内多天未出。 也只有大师兄竹青一人独入镇妖塔而寻找他的下落。 此等情谊。 便不负大师兄之名。 顾余生对着墓碑坐下来,小曲儿,宝瓶取来了好多好多的祭祀之物,有桃花酒,有果盘,还有一枝青松。 当年青云门掌门玄机子赠予竹青的清泉剑如今静静地插在坟头,剑已归鞘,青萍侠客往来无数,却都无一人取这一把剑。 也许青萍州的江湖上道义。 从未断绝过。 “大师兄,我来看你了,不知道桃花酒你喜不喜欢。” 顾余生面容带笑。 他以为当年青云门之事,已经完全翻篇,可当他伸手抚摸冰冷的剑鞘时,曾经的历历往事涌上心间。 铮! 顾余生拔出清泉剑。 一套青云门流传的青松剑诀在指掌间流转,剑意随风起,隆冬霜寒的世界,坟前的一枝松柏化作千株万株…… 桃花木屋青竹在,明月松间,清泉回响。 打完这一套剑诀。 顾余生心中的郁结逐渐变得豁达。 大师兄本是眷念故乡之人,毅然决然上青萍,学剑术,为天下斩妖。 终得夙愿。 遗憾的是,青萍犹在,人间已无大师兄。 “大哥哥,我喜欢这一套剑法,我想,我能学会。” 一路少言的小曲儿开口,她望着顾余生手上的清泉剑,眼睛清澈明亮。 顾余生闻言,慢慢地转向身后的木屋。 木屋门已打开,竹韵带着肩孝,眼眶泪痕斑斑,她强忍着哭泣,轻轻点头道:“顾师兄,曲儿姑娘喜欢这把剑,我大哥若是泉下知晓,必然会更高兴的。” “谢谢竹韵姐姐。” 小曲儿从顾余生手上接过剑,先向坟冢行大礼,又走到竹韵面前行礼。 “这是剑谱。” 竹韵把剑谱交给小曲儿,清泉剑有了新的主人,她似乎也从无尽的悲伤中走出来了一点点,她抿了抿嘴,朝顾余生盈盈一福,端来一碗温好的黄酒。 “谢谢顾师兄,这些年你来过这里,我都知道。” 顾余生将温热的黄酒一口饮尽,看着面有泪痕的竹韵,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回七秀坊,还是上青萍山?” 柔弱的竹韵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看向遥远的天边,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想走出小玄界,到大世去看看,故乡的桃花,看一次便会伤心一次,明年的桃花……我不看了,趁着世界雪白,我明早就走。” “我来送你。” “不要。”竹韵轻轻摇头,“人间别离,我怕我会回头,一回头就眷恋着不肯离开了。” 竹韵低下头,神色黯然,两只脚踩踏着洁白的雪。 “这个送给你。” 顾余生从宝瓶背上的书箱里取出一把伞,默默递到竹韵面前。 竹韵抬起头,睫毛微微颤动。 顾余生淡然道:“那年我出青萍时烟雨蒙蒙,雨一直下到烟州花州,这把伞为我遮挡风雨,想来如今也能遮挡风雪,一个人独行,不要淋寒了身子。” “谢谢顾师兄。” 竹韵目光盈盈,晶莹的光已浮在眼珠上。 “宝瓶,小曲儿,走啦。” 顾余生转身,领着抱剑的小曲儿和背着书箱的宝瓶上了马车,吱吱吱的车轴声在风雪里响啊响。 竹韵撑开伞,在雪地里站了好久。 小曲儿在马车里几番回头,小小年纪的她,何尝不懂人间离愁,只是她觉得竹韵姐姐眼里迷雾的光,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 “公子在伞里留了一道剑意?” 把书箱从背上拽到怀里的宝瓶下巴在书箱边缘起起伏伏。 “江湖路远,前路难行,我在夜里感受过彷徨,希望能帮到她。” 宝瓶扁了扁嘴:“当年莫姑娘在离开青萍山时,可是给你亲手缝了衣裳,又做了大氅,公子忘了吗?” 顾余生用手摸了摸披在肩头的雪氅,侧脸看向窗外,妖血侵染的大氅,浣溪河洗了一遍又一遍,虽然如今已经浆洗得发白,但披在肩头,还是一如当年那样温暖,足以遮挡风雪。 “没忘。” 宝瓶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她和小曲儿抢着把头伸出窗外,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热气,待头发凝结成霜,才把头缩进来,整个身躯哆哆嗦嗦,“还是青萍好,山没变,地没变,人也没变。” 然而宝瓶话音刚落,整座青萍山忽然剧烈地摇晃,天旋地转,宛若地龙翻身。 吭! 一声大地吟啸,沉压压的铅云漫卷在绵绵的青萍山巅,倏忽间电闪雷鸣,大地邪气上涌,十八山深处魔气翻涌不定,好像有无尽真魔欲出世! 第1243章 上古断指破苍穹,一场无妄之灾! “公子,怎么回事?” 宝瓶的眼瞳中闪过奇异之色,眼前的景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我去看看,宝瓶,你先带曲儿回去。” 顾余生交代完,身影一淡,竟然从马车内凭空消失不见,小曲儿在仙葫州时,已追随过顾余生的背影,原以为已经很清楚顾余生的强大,可顾余生的形影鬼魅,还是让她咋舌。 “宝瓶姐姐,大哥哥好强啊。” 宝瓶托腮道:“你好好修炼,终有一天也会变强的。” “嗯。” 小曲儿默默捏紧拳头,仙葫州顾余生的那一道背影,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而妖族与人族之间的冲突,也让她舍去了过去温室里的幻想,世界没那么美好,但她已有追赶的人。 青萍山巅。 顾余生的身影刚刚落,一道雪白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他身前,正是镇守青萍山的雪猿。 “主人,你回来了。” 顾余生打量着雪猿越发内敛的气息,目光在它眉心停留:“山脚之变,你也感应到了吗?” “是,应该是青萍山次元世界的真魔在躁动,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是想要冲破封印,而是在畏惧什么。”雪猿说话间,雪白的毛发也突然竖起,它的眼瞳变得深邃而奇异,头先是专向南部,又看向北荒方向,不等顾余生反应过来,它的提醒骤然化作百丈巨猿,一手将顾余生拎提起来,不由分说地向青萍山对面的那一棵古茶树方向跃去,跳跃的过程中,雪猿急切道:“主人,青萍山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呼呼! 顾余生猝不及防被雪猿禁锢在掌心,迁跃纵渊之际,他感觉到雪猿好似穿过了一道奇异的空间屏障,待他回身凝望青萍之时,随即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巍峨的青萍山,一只苍擎手指正疯狂凝聚天地间的灵力,天地巨指如同沉睡了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凌天一指间,轻易刺破青萍山上未知的封印,苍穹碎裂出一道虚空巨口,恐怖的威压弥漫整个青萍州,北凉,仙葫州等地。 嘭! 即便隔着一层奇异的空间屏障,雪猿庞大的身躯也好像失去了掌控,猝不及防间瘫坐在地,它的躯体急剧缩小,化作一只迷里雪猿,唧咕唧咕的叫着。 咯咔! 一道瀑布状的紫电雷束从天弥压下来,那一截苍擎断指像是受到了某种上古仪式召唤,它一点点从青萍山内部升起,冉冉升空,古老的仙灵气息和荒古气息混杂在一起,青萍山剧烈的晃动,绵绵起伏的青云门后山,更是灵云沛雨,一块一块的上古时期土地渐渐浮现人间。 青萍山也好像要随之瓦解。 但矗立在青云门的那一座镇妖碑似乎拥有无上奇力,它生生镇住了欲裂开的大地,虽然那一把插入大地的剑柄不能阻止那一截手指,却能够完整的保存青萍山的数十万来形成的模样。 此刻。 顾余生已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因为空间壁垒的光影凸照,让他第一次完整的看见青萍山独立存在又与群山相连的模样,迷失之海潮水退去,体形巨大无比的沧海神龟已搁浅,它无法再遨游于沧海之上,神龟背上的禁锢上古断指的大阵已经完全黯淡。 一道无奈的叹息声自青萍山连着的迷失之海传来。 原本那一截断指已经快要破苍穹而去,许是感知到天地神龟的声音,它愤然凌空一指,荒古气息如一道灰蒙蒙的剑影,一瞬刺在沧海神龟的背上,它那如山川地域一样的龟纹立时出现道道裂痕。 从大地传来的嘶吼声痛叫声久久不息。 同一时间,青萍山脚的江河支流和旷野之地,突兀地出现一条条弥漫至烟州,北凉,仙葫州等地的裂痕,深不可测。 埋藏封印在青萍山下的强大真魔,更是噤若寒蝉,魔魂泯灭,化作一缕缕真魔气息弥漫天地之间。 顾余生眼瞳中映出那一根苍翠如山岳的削尖断指,连忙紧闭六识,不敢有任何呼吸之举。 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历经的岁月洪流交织,好像梦与现实之间的交汇,让他有一种梦境入侵现实的荒诞之感。 就好像是很多年前无意中射出去的一根箭,突然间又朝自己射了回来。 顾余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现在的自己,面对这一截断指,是何等的苍白无力,它是何等的强大无边。 为什么一截手指,千年万年后,还能存活!! 那它的主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苍擎断手随着紫雷光束穿过虚空,一切仿佛都要归于平静,但偏偏此时的顾余生,奇异般地感受到来自中州方向的心灵牵引——敬亭山也有两截断手升苍穹! 正是同样的天地之变,让顾余生心境出现刹那的瑕疵,气息微微显露。 嗷! 青萍山巅的虚空深处,积攒了千年万年的怨恨之念骤然间沉降下来,向整个世界搜寻,天地之间刮起一阵末世飓风,可怜许多入侵人族的妖族修行者和妖兽,他们躲进青萍山深处潜伏,却被这一道从天而降的戾怨之气锁定,即便是强大到可以与人族十境修士交手的大妖,也瞬间化作一团团血雾,连白骨都化成灰泯灭不见。 青云门六峰本来有阵法庇护,在这一股怨念之下,一瞬消散如烟,也亏得青云门弟子修为尚浅,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反而捡回一条命,而萧木清等人,因斩妖而疲惫不堪,也因祸得福,在这恐怖的怨念之下意外存活。 比较惨的,属于青萍州与仙葫州交界处的浣溪寺僧,他们当中大多数来自于大梵天圣地,更有从玄界来的大乘寺僧人,青萍异变起,他们连忙聚阵咏唱佛门无上禅诀,以正压邪,可这一道天地怨念何等的可怕,须臾间,整座寺庙的僧人,无一人活下来,皆化作累累白骨。 原本烧香拜佛的凡人,吓得两股颤颤,连滚带爬的逃出寺庙。 就连还窥伺在大荒边境欲与沧澜国军队周旋的三位妖圣,幽夜,鹏万里,夜神风,都被这一股天地怨念波及,他们虽然没有殒命,却也口吐妖血,差点被夺去妖魄,打回原形。 无意之间,反倒帮助人族驱逐无数妖族。 同样的,仙葫州蠢蠢欲动的韦家祖地,文武庙前方的魔渊裂隙,也在这一道天地怨念之下变得老实无比。 第1244章 雪猿异变,心智之谜 “噗!!!” 中州洗心湖,一道强大隐匿的魔主口吐鲜血,骇然而不甘地遁地逃走。 三大圣地,闭生死关的强者心绪涌动,走火入魔者更不在少数。 “该死的,那究竟是什么……该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青萍山血沼泽深处,妖圣惊鲵从一只奇异的鳄鱼体内探出一个脑袋,凝望着沉压天际的恐怖怨念,又看着无尽的紫雷从最高处的青萍山倾泻人间,正养伤的他,骇然地暴跳如雷,他以为又是那神秘无比的控线之人,还追着他不放,当即舍弃了血沼泽,向着更深处的裂渊飞去……期间,他被几道紫雷击中身体,闷哼几声,默默承受着这一份痛苦。 呲啦! 一道紫雷刺穿奇异的空间壁垒,朝着顾余生而来,顾余生如同石化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紫雷靠近,不是他不想抵抗,而是顾余生从这一道紫雷之中感知到蓄积无数岁月的怨念,它正在满世寻找罪魁祸首。 岁月的力量,或许只有岁月能抵挡。 顾余生心中冒出这样古怪的念头,一瞬光阴如洪流咆哮,他已避无可避。 生死之间,一道青色的罡风骤然倒吸,朝顾余生而来的紫雷,被身旁的雪猿一口吞入腹中。 紫雷骤然消失,渺小的雪猿在吞雷之后,身体发出轰隆隆的声响,身上雪白的毛发发出呲呲呲的弧响,雪白的身躯呈现紫,白,黑三色纹路,猿面之上也出现相同的纹印,神色狰狞间獠牙长出来,眉心的眼睛陡然睁开,一道紫色的芒光穿透更遥远的虚空,但这一层虚空壁垒,并非是小玄界青萍山所在的天域,更像是打通了与灰界相连的另外一个世界。 天地寂灭,紫色的芒光消失黑,墨黑般的空间通道,好似有墨汁浓郁般涌过来,顾余生以目光看一眼,便觉得灵魂颤抖,下意识的神识离体,更像是被一股天地诡异化作的无形之手拽住,一点点的撕扯着神识,与神识牵连的三魂七魄,更像是被网兜网住了一样,根本无法逃脱。 “剑!” 顾余生发出灵魂呐喊,本命瓶中的心剑发出一道锐利芒光,自斩神魂牵引的神魂之丝,这才断掉了与那绝对黑暗的吸引。 呼! 顾余生移开眼,从小玄界投来的一丝丝亮光,真如绝对黑暗灵域里出现的希望,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比任何时候都珍惜人间的光亮。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小玄界空间壁垒交界的灰界之外,会是一个如此恐怖未知的世界。 内心的惊恐尚未完全退去,顾余生已然明白,神秘无边的灰界,倒更像是一个绝对的结界,保护着小玄界的所有生灵。 好在远处的绝对黑暗壁垒迅速被灰界法则修复,顾余生也仅仅只是损失了一些神识而已。 顾余生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雪猿,它吞噬了蕴藏数万年的岁月怨念,除了一开始的嘶吼和躯体之变外,它很快清醒过来,并以竖着的那一只奇异之眼扫过刚才打开的空间通道,以神秘的瞳光加固了空间壁垒封印。 尽管如此,此时的雪猿在吞噬了那一道紫雷后,已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它的眼瞳眼睑多了三道紫色的纹印,身上的三色纹印虽然消失,但面纹依旧保留着,并没有完全消退。 “主……主人……你……没事吧。” 雪猿的声音通过心神相连,在顾余生脑海响起。 “没……没事。” 顾余生以手抚额头,以减轻神识消耗带来的大脑风暴般疼痛,只是当他渐渐冷静下来后,若有所感地缓缓转头看向雪猿,只见雪猿身躯又变小了许多,它眼瞳中的通灵智慧之芒,逐渐被一种荒古的气息侵蚀,换句话说,它本该修炼进化至人形态才对,可偏偏,它的智慧和‘人形’正在消退,体内的血脉觉醒后,荒古的力量影响了它的心智。 “雪猿……” 顾余生忍不住伸手触碰雪猿的额头,想起最初与它相识的那一天,它也是丧失理智状态,一直以来,他以为是雪猿当初只是因为被桃妖影响了心智,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雪猿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雪猿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里响起:“主人……我的血脉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我现在无法掌控,更无法控制我的心智,也许有一天,我会被这一股力量完全吞噬,丧失理智……” “总会有办法的。”顾余生见雪猿双瞳逐渐变得深邃,气息也逐渐暴戾,他略作沉思,忽然间心念通达,“这样吧,每天子午两个时辰,我会到青萍山巅参悟经卷术法,你到我身边来,我为你讲一讲道经,若能让你紧守内心,或许就不会被心智所吞噬。” 雪猿努力点头,它的心智退化得极快,已无法心灵沟通,顾余生在这一片神秘之地待了一阵子,感知到青萍山上的那一截手指已完全遁入虚空,才重新带着雪猿回到青萍山巅。 漫山的霜雪皑皑,雪猿于霜雪中嬉戏玩闹,无比的快乐,顾余生看着雪猿退化失灵的样子,目光渐渐呆滞,他的大脑好似被一道闪电划过,整个人怔然原地,喃喃自语道:“我早该想到的,晚云……难道你也……” 顾余生身影一阵晃动,差点站立不稳,当年他与莫晚云的时光的奇旅中相逢,在洗心村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彼时的莫晚云亦有心智退化,天真烂漫的时候,只是当时的他并未太在意,又因洗心村建了书院,他日日教导孩童,许是教导的圣人经典暗藏大道韵律,才让莫晚云没有完全消退心智,可若是……他们分开之后,心智退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换而言之,当年的莫晚云去探寻神月殿,有可能心智消退而永远的失去了回到现实的时间节点。 顾余生失魂地在雪地里走了一段,强忍着内心的自责和悲痛,取出当年教导七十三个学生的经卷,于霜雪世界对着雪猿诵读,即将迷失心智的雪猿坐在一块顽石上聆听经卷中暗藏的天道真理,它的眼瞳之中逐渐泛起智慧明澈之芒。 “主人,我觉醒了一部分传承于血脉的远古记忆,青萍山这个地方很危险……但我不能走,你要尽快离开。”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眺望青萍山深处,决然道:“雪猿,我更不能走,我有留下来的理由。” 第1245章 未揭的谜底,临行前的布局 雪猿听倾听顾余生诵读道家经文,其身影如白面老人,叹道:“主人,大世移转,物换星移,是何等的波澜壮阔,你何苦守一山,如今妖族退潮,你对人族已尽其所能,还是早些离开吧,没有人能在一个地方驻足一辈子的。” “我自然明白,若我真有离开的一天,有两件事也必须去做完才行。”顾余生身在临崖边,眺望青萍山脚万里旷野之地,回眸看向青萍山深处,神色有些恍然。 他身影一晃,已来到许久未至的清源洞天。 洞天内一切如常,秩序井然,唯独村长姜舜远行,曲老头和孙老头也远赴仙葫州至今未归。 虽然有许多事要做,但顾余生还是陪伴了莫凭栏的儿子彘儿,姬小雨,人参精小红一个下午,并指点他们修行。 傍晚时分,顾余生在斩龙山下的山岗桃花树下负手而立。 “余生哥哥。”小曲儿腰跨清泉剑而来,月许之间,她已从最初向往着大世美好的丫头蜕变得稳重了许多,她朝顾余生行礼,“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曲儿的。” 顾余生面色平静地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她:“这是我从诸多修行秘典中挑出来供你修行的功法,这些功法多是道宗流传的瑰宝,除了你可以修行之外,彘儿,小雨,小红他们都能修行,你比他们要持重一些,心性也最为通透,可以带着他们一起修行。以后我若离开,清源洞天就交给你来执掌,开辟出来的洞天之门,若是里面的人想要出去,不必挽留,也不要随意收人入洞天来。” 小曲儿嘴角动了动,随后乖巧地点头:“余生哥哥,曲儿明白,你要去找晚云姐姐了吗?” “我还有一些事要做,但随时离开也是有可能的。” 顾余生交代完小曲儿重要的事,趁着斜阳未落,他又将从青云门传承到的青松剑诀和一字剑诀传给小曲儿,指导她练了几遍,小曲儿并非天资聪慧之辈,但她自小吃尽苦头,又一个人在芦城那种地方尝尽冷暖,心性坚韧非比常人,学起剑来,也极为专注。 顾余生将这两套剑法传给小曲儿,也算是弥补曾经的一些遗憾,一则是将半师之谊俞青山的剑诀流传下去,二则是了结与大师兄竹青,原青云门掌门玄机子之间那一段不堪的曾经。 至于小曲儿学会这两套剑诀,是决心归隐明月松间,还是做人如‘一字’坚守内心,那是属于她的抉择,顾余生并不会干涉。 斜阳的余晖落尽。 顾余生独临斩龙山,他并未先到和莫晚云一起筑造的小院,而是趁月到三座剑山下的剑道场。 他在剑道场盘坐静心,直至心境平和,他才神色凝重地进入到第三座剑山的密室。 夤黄的烛光在墙上轻轻摇曳。 置放多年的玄棺在诸多星辰皓石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 这一口棺椁,里面沉睡着的是小夫子的躯骸——至少过去敬亭山的所有修行者和顾余生都是那么认为的。 可顾余生看见魂九召唤出那一口黑棺时,内心笃定的事开始动摇,尤其是他在剑池内与小夫子弥留在三把剑内的时间之影相见后,自始至终被忽略的事,心中的疑团也无限被放大。 他即将打开魂九留给他的木盒子,揭开多年前关于自己父母死去的一切真相。但在这之前,他想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顾余生站在沉寂冰椁前,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前辈以剑纵横天下,逍遥世间,更以龙域之地化做浮空剑道场,其心之广阔,早已将宇宙纳于心中,必不会被肉身所羁绊,晚辈只想知道,棺椁之中的躯体究竟是谁,绝无冒犯之意。” 顾余生再拜,右手轻轻一抬,一记道宗的解印诀掐动,朝棺椁上的封印符打去,可就当顾余生的法诀快要接触到封印符时,冰冷的棺椁上骤然浮现出一层金色的结界,金色符文涌动间化作一道光柱,直接洞穿了剑山,更是将融合的清源洞天戳开一个通往现实的窟窿。 顾余生虽然暗有准备,奈何这金色的符文实在过于强大,竟是蕴藏着至尊法则的空间之力,密室看似连接青萍山外,却是直接穿透了灰界壁垒,通往青萍山深处,其方向,正是当初顾余生与小夫子初次相逢的范围。 嗡! 沉寂的棺椁在金色的符文包裹下徐徐上升,暗紫色的灵焰更是从冰棺的裂隙中渗出,化作一尊摇曳的抬棺修罗,修罗只有上升和修罗面,它诡异般朝顾余生露出瘆人的笑容,张开巨口,将冰棺一口吞了进去。 原本置放冰棺的台子,更是涌动着血色的泉沼,看似是一种鬼道术,实则是更加强大的唤魂术! 顾余生身在密室,距离金色的空间壁垒只有咫尺距离,他以手凝剑,看似平平无奇的向前挥斩,竟真的将空间都斩出一条觳纹,剑气侵蚀坍塌空间,将吞噬冰棺的修罗魂影斩落一片褶皱的下身! 而这一丝丝的斩击伤害,让修罗魂影惨叫一声,吞入腹中的棺材沉闷翻滚,裂缝间渗出一缕神秘荒古的气息,一瞬间,一道沉睡中将要苏醒来的窥视感落在顾余生身上,让顾余生如坠冰窖,这种冰冷的凝视感,如同一道他无法看见的天地之影出现在自己的背后,正用漠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你究竟是谁!” 许是对方将要在刹那间消失,顾余生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不顾生死地喊了出来。 顾余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呼喊竟然得到了回应: “竟然是……你?” 对方的震惊,似乎比顾余生还要强烈。 随着棺椁被魂修罗带至另外一个虚空,微弱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响:“原来如此……” 一声岁月叹息,烛光晃动几下,剑山密室内恢复正常,唯独不见了冰棺。 顾余生凝望墙上的蜡烛,整个人如雕像一样很久未动。 对方认识自己? 这是为什么? 顾余生伸手触摸置放冰棺的台子,一道不起眼的龙魂之符骤然明亮,刺得顾余生几乎睁不开眼! 第1246章 木偶魂线牵,回响的神秘咏唱! 吭! 一声上古真龙吟啸在密室内回响,震得顾余生头晕目眩,他定神看去,才发现龙魂之符内,赫然囚禁着一条真龙之魂,他的龙魂被三座剑山镇压,其龙魂之力长期用来给冰棺内的神秘续本源,早已在枯竭边缘。 可即便如此,真龙之魂的吟啸亦透着自身的蛮横和强大,若不是有斩龙山剑道场的存在,只怕它犹能突破禁锢,凌渡虚空。 “卑劣的人族修士,放了本大爷!” 暴戾的龙魂化作真龙之魂,张开龙爪朝顾余生头顶袭来,顾余生抬起头,指尖凝出一把无形之剑横栏过头顶,目光深邃而冷静:”看清楚,封印你的人可不是我。” “本大爷可不管你是谁,我要拧掉你的脑袋!” 龙魂的另外一只龙爪再次朝顾余生的头颅探来,顾余生目光一冷,掌心浮现出一幅神秘龙图,一道神圣的光影浮现,形成一个漏斗旋涡,灵光强大的吸力将龙魂直接吸了进去。 “什么……你怎么会有大乘龙图!”龙魂神色震惊,果断缩爪就要遁走,就在此时,顾余生冷哼一声,一枚古拙的铃铛在掌心铛的一声响起,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龙魂一声不甘怒吼,被顾余生以降龙令吸进龙图之中。 顾余生并未理会被封印的龙魂,他在密室静静的待了片刻,封印三座剑山后,来到溪水潺潺的小院,点燃挂在墙上的蜡烛,顾余生临窗独自闲坐,他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抚摸,墙上映出微微晃动的影子。 “公子,在吗?” 宝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门打开,宝瓶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寒风吹屋,她将门合上,又把火塘生上火,才在顾余生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 “我做了几个菜,都是公子爱吃的,这一盘红烧肉,是莫姐姐当初教我做的。” 宝瓶默默把一盘盘的热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把一双筷子,一壶酒摆在顾余生面前,拎着盒子往外走去。 “宝瓶,你不吃?” 拎起酒壶的顾余生抬起头,看向已走到门槛外的宝瓶。 “宝瓶吃过了,公子你一个人吃吧。” 小宝瓶把门默默关上。 顾余生拧开酒壶,咕咕灌了一口酒,看着夜凉的窗外,哂然苦笑。 这样的夜。 一个人或许也不错。 宝瓶这丫头,越来越懂人心了。 顾余生一个人独饮一阵,又把每个菜都认真的品尝了一遍,带着三分醉意,顾余生袖子轻轻一抖,一个木盒出现在桌子上,烛光下的木盒,上面的灵魂禁制如同人的生命绳断,猝然般消失,一时之间,顾余生倒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思绪。 三魂殿使者魂九的出现看似一个意外,倒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只是他的死,顾余生内心始终还是微微有些波澜,明明他和魂九之间毫无交情可言,但他一语成谶般预言了死亡,把一切真相都藏在盒子里,总有一种魂九因他而死的错觉。 灵魂的禁制消失,木盒也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材质,它竟然是由千年老槐木削凿而成,而老槐木,的确是用来置存灵魂的最佳材料。 哗哗! 顾余生以手指轻轻抽动木盒,木盒上的盖子像抽屉一样发出声响。 顾余生一脸谨慎小心,生怕魂九还暗藏别的什么手段,但出乎意料的是,木盒里没有暗藏任何狡诈诡计,只有一块褪色红布遮掩,用手指拨开红布,里面赫然是一具掌心可握的木偶,木偶雕刻得栩栩如生,其材质是青萍山随处可见的桃木。 顾余生的手触及到木偶的时候,心莫名地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魂九已经暗示过他,想要的真相藏在灵阁或是三魂殿,他能提供的,最多是一把‘钥匙凭证’可他看见桃木制作的木偶时,心神还是有些晃动,更有些期待。 木偶握在掌心,顾余生竟似好像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他以大拇指轻轻摩挲木偶,才发现木偶上以奇特的指力烙印有自己的生辰八字,这些字,绝非是近期刻上去的,它已有时间的痕迹。 “难道……” 顾余生坐立不稳,以手撑住墙,才重新稳定心神。无论是鬼道术,还是道宗奇门里面,都有记载神秘的木偶魇术,可拿魂锁魄,祁禳易命!即便是在王朝宗室的争斗之中,都会有此术的影子,小则起祸端,大则乱江山。 修行界向来法则便是弱者屈服于强者,强者凌驾驱使弱者,这样的阴谋手段,除了某些邪修之外,对于修行者而言,根本不屑为之,更是为正道所不容,但以木偶记录自己的生辰,难道仅仅是为了害命? 必然另有所图! 顾余生思绪如潮,悄然之间,指节已经泛白,烛影下的他,由一开始的震撼转为冷静,嘴角也渐渐露出一抹冷笑,于诡暗的房间里,他以自己的指尖血在桌子上画出一道符阵,将木偶置于其中,手对着木偶一指,血符如同活过来了一样,化作流淌的血液一点点注入到木偶之中。 原本平平无奇的木偶,竟真的散发出幽幽魂光,顾余生本命瓶内的神魂与木偶牵念如丝,木偶内的世界混沌一片,顾余生的灵魂根据木偶追踪襁褓时期摄走的魂魄,他的神海一片黑暗,恍惚间,顾余生看见一盏又一盏的灯火亮起,隔着朦朦胧胧的界壁,他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许是灵魂与灵魂的触及,另外一个‘自己’飘飘然遁来欲要相会,偏偏这时,顾余生神魂牵念之下,听见魂链咔咔摆动的声音,诡异神秘的屋子一盏盏魂烛之灯随着魂链晃动不已。 就在这时,顾余生的自我灵魂感觉到一阵刺痛之感传来,一道强大到威胁自己灵魂的存在打开了诡异的门,顾余生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只感觉到对方披着黑色的箬笠,手里提着一个奇异的灯笼,属于他的灵魂,则被那灯笼牵引,重新悬浮于诸多魂灯照耀的笼子里。 顾余生的灵魂亦有悲寂之感,偏偏那披着箬笠的身影缓缓转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来,手上的灯笼,也好像要照亮和发现在暗处藏匿的自己,顾余生不敢大意,连忙以肉身召唤自己的灵魂。 他的灵魂世界迅速黯淡下去,灵魂回朔肉身的时候,他好像听见那一道打开的门后面,有阵阵古老的诵经咏唱之声传来…… 第1247章 魂祈术,大世修行体系下的小道体系 呼! 顾余生从木偶抽回所有的灵魂印记和神识,大口大口地喘气,这片刻间的经历,如同灵魂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咯! 顾余生目光落向掌心的木偶时,掌心木偶竟然出现一道裂纹,嘭的一声碎裂开来,似乎是被一道足已崩坏灵魂的力量所毁。 “好险!” 顾余生猛的眼皮一跳,连忙将碎散的木偶丢进木盒,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脑海中的神秘咏唱声不断地回响,让他灵台泛起奇异的光芒,但他当年无意中修得的佛家灵台已有寿者相,众生相,我相,化作身上的佛家光芒,将那咏唱声压了下去。 顾余生忍不住以神识凝望自己藏匿于本命瓶内的三魂,毫无疑问,他的人魂和地魂都与两把王剑融合,唯有当初获得天子之剑时天魂未能完整与之契合,联想当年修行之初无法凝魂合道继续修行,魂桥断裂,心中的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的先天之魂,被人夺走了! 可惜,他好不容易获取到的线索,又断了,但木偶的存在,也算是替他挡了一劫。 顾余生思绪复杂,手指时不时的敲在木桌上,待墙上蜡烛快要燃尽,他才将诸多思绪压下,重新换了一支蜡烛,再次将木盒打开,顾余生发现木盒里面的红布下方,居然还藏着一支红色的香。 以顾余生的聪慧,自然一下就明白这是魂九额外留给他的东西。 他面有沉思,将香取出来,对着蜡烛点燃。 木屋内红香弥漫,青色的烟云之中,凝出魂九的一缕魂魄,这缕魂魄弱到极致,但应该是他留下的完整灵魂烙印,他看一眼桌前的顾余生,说道:“看来我赌对了,我的命运无法更改,但遇见你,应该可以渡我转世……” “唉,魂道友好走。” 顾余生本来有太多疑惑要问,但魂九的这一缕印记已经弱到根本没有太多的意志,他随手一挥,打开通往轮回的通道,魂九的灵魂飘然而去,他灵魂消散间,对着那一支香轻轻一吹,原本缓缓燃烧的红香立时变得火红火红的,香薰缭绕间,赫然出现一篇烙印在灵魂里的秘术。 顾余生见状,立即取出一枚玉简,打算将其烙印在里面,但那红香凝成的秘术根本无法烙印在玉简里,只能以灵魂的形式作为载体传承,顾余生稍有犹豫,立即将灵魂将红香复现出来的秘术烙印在灵魂深处。 没过一会儿,红香燃尽,顾余生的脑海里多了一篇‘魂祈术’。 所谓魂祈术,正是天火道人求而不得的术法化道秘术,这门秘术极为晦涩难懂,但总纲之意,大抵是世间所有术法皆为道所衍,修行者求术为下,寻道为上,但术法易得,大道难觅 ,故而这门魂祈术,以五行为基础,以神魂与肉身契合,以心中所念先化为术,再衍为道。 这门魂祈术虽有晦涩难懂的总纲,但后面却缺了很大一部分,只保留了前面的‘摄心归元’和“心灵映照”部分。 所谓摄心归元,是一种极为高明的灵魂修炼秘术,人之灵魂,也可如肉身那样进行修行,正如初学者想要修行需要‘练气’或‘凝元胎’一样,这只是第一步,而“心灵映照”,是具体的灵魂与修行的术所结合的法子——例如,修行鬼道术的人,内心邪恶而阴暗,则可能借助特殊的媒介炼出一尊小鬼来,随着修行渐深,小鬼也会随之成长为鬼王。 若是剑道修行者,灵魂映照的本心,也会炼出一把剑来,这一把剑更可以被修行的五行术法赋予特殊的能力,平时如灵魂一样封印内心,但可以在对敌的时候将其释放出来,可称为【心解】或是【兵解】。 顾余生参悟一阵,若有所思的取出一本道家典籍,将典籍在蜡烛下翻了几页,手指放在某一段道经文字上若有所思:“这门魂祈术,怎么和道家的秘典有些相似?不过道家记载的兵解,尸解和肉身成神是截然不同的大修行法门,这魂祈术虽然玄妙,未必及得上道家的无上道典。” 顾余生以手指敲木桌,并不急于修行意外从魂九这里得到的秘术,而是翻阅数十本道宗典籍,反复印证和推演它可能存在的风险性。 “陆地神仙,大世红尘仙。” 当第二支蜡烛也要燃尽的时候,顾余生合上手上的道典,若有所思,魂祈术中提及的心解和兵解,极有可能是从道宗记载的三千大道术里面推演出来的小道术,用来走捷径的。 “公子,你还没睡吗?”宝瓶轻轻敲门,走进来见桌子上的美食还剩下许多,她有些自责,“我的厨艺还得再学一学。” “宝瓶,你的厨艺是极好的,”顾余生饮一口酒,把面前的一摞道家书籍推到宝瓶面前,“宝瓶,你可听说过魂祈术?” 宝瓶先是眼中有些好奇,见公子不似随意发问,于是以小手敲了敲小脑袋,嘟了嘟嘴,“没有听说过,但有些熟悉的感觉,公子怎会翻阅这些道家典籍……” 宝瓶翻看基本书籍,眼中疑惑更甚。 “那宝瓶听说过陆地仙和红尘仙吗?” 宝瓶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睿智的神色,倒豆子一样开口:“当然,这是道宗记载的一种特殊修炼体系,这种体系超脱于大世修行者之外,类似特殊体系佛宗也有,比如世尊,地藏,小乘,大乘;唔……儒家的大儒,君子大儒,知命大儒,至圣大儒,圣人等等都属于大修炼体系内的特殊系;妖族的妖王,大妖王,妖皇,妖圣,魔族的魔将,魔王,魔皇,他们都是在大修为境界下的一种特殊称谓,并不代表着自身的绝对实力。” 顾余生若有所思。 宝瓶双手托着下巴,眼睛溜溜地转了一圈:“公子所说的陆地神仙和红尘仙,前者是掌控一方天地法则,能在法则之下驱使万法,后者则是以心超脱法则,可以大世逍遥,不被法则所羁绊。 公子,我在道宗典籍中寻到过一些蛛丝马迹,许多道家修行者无法渡过天地雷劫之人,就会选择兵解,成为陆地神仙,而一些修心者则以心为形意,可断舍肉身,也可以身心相合,成为红尘仙,不过具体怎么炼心,宝瓶也不知道。 对了,公子若是有兴趣,那个曾在浣溪河建寺的禅女姜九九或许就想走红尘大道,至于陆地神仙……公子可还记得青云镇道观的方道长? 他或许已经快要触及到这个领域了。” 第1248章 修炼风险,佛道反复的女人 顾余生见宝瓶一口气能说出这么多隐秘,不由地竖起手指:“宝瓶,你知道得挺多。” “当然,我没在公子身边,都是以书箱为家的。” 宝瓶高傲的双手抱在身前,有些傲娇,顾余生以掌心置于桌子上,唤出本命瓶内的心剑,微微阖目,只见心剑骤然间化作一朵朵粉色桃花,宝瓶看得啧啧称奇,顾余生又将心剑藏起,从剑匣内取出青萍剑,凝剑片刻,只见青萍剑上顿时附着熊熊烈火,差点将木屋点燃。 “公子,这……这是什么!” 宝瓶连连叫停,生怕顾余生将家给烧了。 “我刚刚提及的魂祈术,魂九死了,我送他灵魂转世时意外得到的秘术,可惜这门秘术传承有些怪,只能承载于灵魂之中,不能给你窥看。”顾余生将青萍剑归匣,“此术虽然传承并不完整,但修炼之后,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实力,也许有什么风险也不一定。” “公子小心一些是好的,那三魂殿和灵阁一样,都极为神秘,这样的灵魂秘术,若是真能让人快速提升实力,早就应该在修行界流传开来了。” “我会注意的。” 顾余生微微点头,心中暗自决定多一些谨慎,却又莫名的觉得古怪,这门魂祈术本是极为晦涩难懂和难以修炼的,他刚刚只是想要试一下,没想到居然一下就成功了。 子夜。 仙葫州一处隐秘现世不久的群山之上,一座座空寂无人的道观格外神秘,这里天地灵气充盈,是绝佳的修炼之地,此刻,在道观后山的一处偏僻洞府内,阴阳之气交汇,时不时的有纯阳烈火将天地灵气灼烧,显得十分玄妙。 引动这一切异象之人,正是道宗叛徒天火道人,他倚仗的阴阳葫芦正吞吐着一条玄妙无比的火龙,火龙在他两指掐诀间化作一道道符印,试图将其封印在一道古老的符篆之中。 唿的一声,天火道人手中的符篆虽然强行将火符融汇,却骤然间烈火爆发,霎时间在洞府内引爆,使得洞府内如同岩浆翻滚,周围的石壁皆被焚烧得通红。 天火道人狼狈遁出,身上道袍和乱发皆被烧焦,他眼中似有急躁盛怒之意,随后又想起什么,强行压下内心的怒火,谨慎地看了看四周,以左手在右手手腕掐了个诀,只见一把沉寂的道剑从封印状态中被解开,这一把剑,正是他师父身为道宗掌门时所用的佩剑,已被他用血气和魂魄炼化多年。 道剑祭出,立时发出煌煌剑威。 天火道人目光闪烁,眼中的沉思追忆一闪而过,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诡笑,再次以自身的灵力引发至阳火灵之气,以灵魂的形式烙印在道剑内。 铮! 道剑附着了至阳火气后,剑身上呈现岩浆似的流体火纹,天火道人轻轻一催,手中道剑化作一把烈焰形态的天地神剑,他随意的一斩,立时将前方的一面天然石墙化作灰烬! 天火道人再一催动,手中道剑只剩下剑柄,其余皆化作火焰形态,可怕的烈火剑意将他气势叠增数倍之强,天火道人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狂笑不已:“成了,我成了,埋没于时间长河里的魂祈术……不……是道宗化道术,素真老儿,你看见了吗?你宁愿死也要带进棺材的道宗秘术,终于被我练成了,哈哈哈!” 天火道人狂笑间,手中烈火之剑陡然变得暴戾无比,化作无数烈焰弥漫四周,他的眉心一拧,神色露出几缕痛苦,好似神魂消耗过度,连手中剑都握不住,强行将剑归于原始状态,他一只手撑着额头,一边看着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有些不甘道:“想不到心解需要耗费如此庞大的神识和灵魂,魂九那家伙宁愿修行鬼道术,也不愿意将此术交换于我,那就别我无情,可惜啊……他传给我的此术,终究不完整,但那又如何呢,凭我对道宗无数道典的参悟,终有一日,我会创出令所有修行者都胆寒的兵解大道。” “道长得偿所愿,也该兑现诺言了吧?” 突兀的声音从天火道人前方的青石板台阶上出现,黑暗中走来的,正是修红尘大道的姜九九,她身后还跟着四位侍女,原本她一直都是以佛宗禅女的形象出现,但此时此刻,她却换了一身素雅的道袍,凹凸有致的身材,在夜下格外惹眼。 佛家大门无法修真我,她竟试图改换门庭,向山寻道。 “这是自然,若不是姜小姐出手,在下极有可能失手被魂九那混蛋反杀。”天火道人一脸谄笑恭敬,身子躬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古拙的令牌递给姜九九。 从二者的谈话中,也透露出魂九的死因,天火道人不知何时竟然搭上了姜九九这条线,成为她身边的忠实拥趸。 “姜小姐,这是掌控犀牛山道门的掌门令,从现在起,这枚掌门令就属于您了,若是姜小姐想要重启道门,小道愿意奔走,只是……如今小道被地宗的人盯上了,很难自如地在玄界行事。” 姜九九把玩着手上的古拙令牌,一双冷傲的眼睛盯着天火道人看了看,“我并未有重启道门之心,但也不介意道宗在我的手上重新变得兴盛起来,至于你说的地宗之人,我会写一封书信给他替你求情,但我向知道你对我有多少忠诚之心。” 天火道人闻言,将姿态放得更低,连忙道:“姜小姐放心,贫道一定会尽心尽力为你办事,您要挑选的拜月阁,既然不能建在青萍山,倒可以建在芦山之巅,那里有文武庙守护,聚集人族万年昌运,天下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地方来了,况且如今妖族和魔族都已避退仙葫州,没有多少隐患了。” “好,那你亲自去一趟芦山,把这件事办妥之后,我会亲自布下传送阵恭迎拜月阁的主事者降临,届时你也有机会加入拜月阁。” “真的?” 天火道人眼睛泛着精光,得到眼神确认后,点头哈腰的退出犀牛山,这一处曾经在仙葫州昌盛万年的道宗道观,落在了姜九九手上。 “小姐,此人心思深沉,真的靠得住吗?” “非常之人,当用非常手段驾驭,我自然知道他的野心,但很可惜,他修炼的魂祈术未必是真的,有很大的风险,他胆敢有背叛之心,我自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去死……” 第1249章 意外的消息,拜月阁的请柬! 青萍山。 连续下了数月的冰雪在无意的朝阳中缓缓消融,严寒的隆冬似乎将要过去,青萍山上潺潺的溪水已流进桃花林,风车解冻,扇叶发出吱吱的声音,压弯的青竹林边,少年着一身青衫长袍,以一根竹竿垂钓溪水,他并不求鱼儿上钩,只是这般慵懒地坐着,风吹来有微微的寒意,但更能抚平内心的波澜。 月许之间,顾余生已将魂祈术与道宗的典籍结合,将此术中的风险规避,并不求速成,而是以秘术中记载的法子日夜强大神魂和锻炼神识,在不刻意追求速度的前提下,顾余生反而最先将当初方秋凉传给他的道宗五雷术以及阴阳玄雷诀融汇到青萍剑内,这些年他历经雷劫时存储的罡雷,紫雷和玄雷,皆被兵封在青萍剑内,一旦将青萍剑兵解,将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 “公子,你怎么在这里钓鱼?” 宝瓶提着一个菜篮从山外遁行而来,她的身边还跟着机敏的红缇,她们未在山上和洞天找到顾余生,所以来得有些急。 顾余生起身把鱼竿递给宝瓶,伸了个懒腰:“红缇,有什么事吗?” “红缇拜见公子。” 红缇这两年读了很多书,越发的知书达理,身上的人性完全掩盖了她妖修的身份,她明白宝瓶与公子之间的特殊感情,可她毕竟是受顾余生点化才起智慧的,她修行渐深,越不敢忘本。 “姜村长,曲前辈,孙前辈出事了。”红缇将心绪抚平,放缓语气:“腊月初八那天,姜村长在临江渡口祭拜天地遇袭,曲前辈和孙前辈为护他周全,迎战强敌,力竭而亡……” 轰。 顾余生只觉大脑空白一片,一时之间怔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向红缇,想要再确认一遍,但话到嘴边,已然声音低哑:“曲前辈和孙前辈的遗骸,找到了吗?” “我已让人去找,但曲前辈的儿子曲长溪说,青山忠骨,大地是最好的长眠,让我不要费周折了。” 红缇说到这,神色黯然。 假装垂钓的宝瓶心境无法平静,她回头看向顾余生,“公子,曲老爷子那年杀的鸡和鸭,味道我至今还记着呢,我要亲自去一趟大荒。” 顾余生自然也没有忘记当初在荒村时受到曲老头和孙老头的热情款待:“我陪你去。” “不用,宝瓶一个人去就好了。”宝瓶丢了鱼竿,“公子不要担心,宝瓶很快就回来的。” 说罢,宝瓶化作一缕桃花瓣,纷飞向大荒方向。 待宝瓶离开,红缇这才直言道:“公子,曲前辈和孙前辈都是兵家修行者,更是剑王朝的护卫者,前些日子一直在率英灵之军肃清仙葫州的妖魔,此番他们二人去解救姜村长,带了三千剑卫客,所有的英灵没有入轮回,全部魂飞魄散。” 顾余生想到最关键的一点,“姜村长呢,他如何了?” 红缇微微沉默,恭敬回答:“沧澜国的孙婆婆带领三万沧澜军去解救,本来是可以将姜村长带回来的,可猎捕姜村长的人是眠月大陆姜家本家,他们说姜村长犯了族规,还向他讨要什么机密东西,但姜村长并未交出并自愿受缚,还说这是家事,孙婆婆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 “我知道了。” 顾余生闻言,低叹一声,他没想到和姜舜在墨家机关古城墙上的临别竟是最后一面,而对于如今的一切姜舜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曲老头和孙老头战死,着实让顾余生觉得格外愤懑。 这数月之间,他以守青萍州为己任,纵然换得人间一时的太平喘息之机,可身边的人,也渐渐地离逝,大师兄竹青,曲老头,孙老头,时间线再拉长一些,还有北凉的老黄,仿佛与他有交情的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遭受意外。 难道命运中的纠缠,注定是孑然一身?身边的人,都会遭受厄运? 顾余生怅然看向远方。 红缇在一旁静立,她仿佛间读懂了公子孤寂的背影,小声道:“公子,你身边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我们都会好好的。” “当然。” 顾余生回眸淡然一笑。 红缇这才开口说道:“公子,逼迫姜前辈受缚的人,有一位你见过的……” 顾余生当即想到什么:“你是说那个自命清高欲修红尘大道的女人?” 红缇从袖口取出一封请柬递给顾余生:“公子,这是那个女人送到边境墨城的请柬,要公子亲启。” “是吗?”顾余生接过请柬,将其打开,目光上下移转几次,忽然呵呵地笑起来,“这就是出身高贵之人行事吗,还真是荒诞无比,让人难以理解呢。” 红缇并不知道请柬内容,一脸好奇,待顾余生将请柬递给她阅览,她看了过后,也是小嘴张大,一脸不可思议:“她……她不是禅女吗?怎么突然又改入道门,还要重启道宗山门?蓬莱圣地,第一个就不会让她如此肆意妄为吧?” 顾余生将宝瓶的菜篮子提着向小院走去,边走边道:“重启道宗山门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她真正的作为是在芦山建拜月阁,小玄界之变,三大圣地尚未显出侵占的野心,反倒是她一个联络外来者先选山建立拜月阁,又邀小玄界各方势力观礼,图谋不小呢。” “公子,那元宵那天,你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趁此机会,也好真正见识一下其他世界的修行俊杰,以免坐井观天。”顾余生走到小院,伸手抖落寒梅上的雪花,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让跟在后面的红缇也是一阵心绪澎湃,当初和她一起启智的族人,如今只有她和少数几人跟随在公子身边,她从未后悔当年的抉择,数年间,她亲眼见证公子从灰暗的人生中一步步崛起,最终成为小玄界最为绚烂人间的利剑,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只是红缇心中也同样明白,公子萧疏俊秀的外表下,内心何其孤独。 “也不知九公主何时能够回来。” 红缇暗思之际,忽然间她的眉心闪过奇异的纹印,面色一白,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眩晕依靠在桃树上,嘴角不由地溢出鲜血! “红缇,你怎么了?” 感知到异常的顾余生回头,看见红缇身上散发出奇异的灵力波动,身体周围 更是有一层常人难以捕捉的血气波动,而这微弱的血气波动,让顾余生不由地想起当初狐族的诅咒。 “公子……族人……我的族人……噗!” 红缇一口鲜血吐出,惨白的脸对着天空,两眼空洞无神,几乎就在刹那间,青萍山深处,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愤怒气息从大地深处传来…… 第1250章 初探青萍山深处,大暗黑天! 这一道愤怒的气息好像蕴藏着神秘的族人力量,原本极为难受的红缇,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庇护,刹那间,她从窒息的状态好转,一脸错愕复杂,并膝跪着到顾余生面前,一把拽住早已呆愣的顾余生:“公子……刚刚是九……九公主的气息,对不对,她……她不是已经去上界了吗,怎么会在青萍山深处,她离我们好近,又好远。” “是……她离我好近,好近。” 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的顾余生,袖袍一挥,直接挟裹着红缇朝青萍连绵起伏的十万大山深处遁去。 “红缇,不要忘记刚才的那种感觉,牢牢地记住。” 顾余生施展儒家逍遥游,凭虚御风,风驰电掣,速度快到了极致,就算修为已至八境的红缇,面对呼呼的风啸,她甚至无法庇护自身,只能任由顾余生张开结界,如此危险离奇的遁速,让她只得默然点头。 如此这般前行了小半天,顾余生已跃过十年前他无法抵达的青萍山深处,就算是那一片奇异沼泽,都无法再成为阻挡他的障碍,只是青萍山深处的云雾叠嶂,极大地限制了顾余生的神识,越往前,浓雾弥漫,加上天之将暗,从北凉,大荒,大雪山之间皆涌动的黑云如墨色的屏障壁垒,不断翻涌不定,看起来十分诡异和凶险。 顾余生这才注意到红缇已然变得面色惨白,她的神识已无法抵御从地沼山谷之中升腾起来的邪煞之气,顾余生落在一处山头,取出一瓶丹药递给红缇:“抱歉,是我心太急了,快服下丹药,它能抵挡此处的瘴邪之气。” 红缇连忙服下丹药,又在顾余生的灵力相助下化开药力,脸色才好看一些,她歉然地开口:“公子,奴婢无能,此处的瘴气实在凶险,我……我已经失去和九公主之间的族血牵连了,但我能确定,九公主就在这一片奇山深处,并且离我们不远……可是若要寻她,又好像隔着无法触摸的结界。” “连你也这样认为,那应该是没错了。” 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延伸向四周,试图冲破周围的瘴气雾岚,可他的神识越强,周围的雾霭汲取神识的能力也更强,他的神识,竟然只能延伸到数十丈开外的距离。 顾余生心中的急迫可想而知,他反手拔出青萍剑,左手掐诀,轻喝一声‘解’,只见青萍剑立时变了形态,化作一道雷弧长的剑影,剑影刹那间伸长数千丈,银色的雷光剑气穿透重重叠嶂,刺进无形的壁垒之中,前方的空间泛起阵阵涟漪。 借助兵解之剑,倾注了雷劫力量的青萍剑将顾余生的神识延伸到身躯无法抵达的地方,强大的结界之力骤然反弹,一道雷束呲啦一声反扑而来。 顾余生眼睛里的反弹雷光越来越耀眼,他反手斜横剑匣,如光柱般的雷束瞬间被封印在剑匣里,一旁的红缇早已吓得浑身是汗,刚刚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啪嗒。 红缇身躯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方面,震惊公子的手段,她从未见过,另一方面,实在是她拥有狐族的血脉,对前方的结界有着与生俱来的奇异感知:“公子……这一处结界,非人力可以强行破开,若是强行破开,也极有可能引发空间坍塌,若是九公主在结界里面的话,会有危险的。” “红缇,你说得对,可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激荡压制下去,他一双眸子凝望着天边侵蚀而来的黑夜,久违的危险之感随之降临。 “回去吧。” 顾余生对红缇说了一句,再次张开结界,带着红缇朝来的地方遁去。 一路上,红缇不敢说话,但她好像感应到什么,整个人处于极度的紧绷状态,笼罩的黑夜在急速的侵蚀,她忍不住想要回头张望。 “别回头。”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开口,给予红缇极大的安全感。 但此时的他,身上裹着儒道佛三教凝成的莲花剑影,三尺剑墙已经全部张开,可即便如此,黑夜袭来时,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和邪恶巨口,想要将他吞噬。 生死之间,顾余生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甚至黑暗将他衣角吞噬之时,带动红缇一起施展短距离的空间腾挪术。 如此这般往回遁行,原本危险应该会越来小才是,可时间的推移和天完全的黑下来,身后的黑暗面积越来越广,越来越快。 红缇虽然没有回头,可背后的毛骨悚然和在生死边缘的危险,让她只能默默祈祷,暗自抓紧顾余生的衣角,蝼蚁尚且偷生,她同样希望活下去,永远的陪在顾余生身边,可若真要到了绝别之时,她亦会有勇气面对。 山风呼啸,十万里青萍大山,若在白天,对红缇来说遁行亦非难事,但现在的她,在不断升腾的瘴气侵扰下,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公子……你舍了奴婢……” 红缇刚开口,就被顾余生微微侧转的脸庞投来一个深邃坚定的眼神,她心中千头万绪,没想到自己成为拖油瓶,又在茫然恍惚间,透过公子深邃的眼眸捕捉到身后的一切景象:那是一道永夜侵蚀现实的巨大壁垒,如同陡然涨潮万丈的洪流呼啸奔腾而来,所有的天地异象,如同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互相交融与厮打,界面与界面之间的横竖切割形成大暗黑天的奇异之景,小玄界的娇娇月光透不过黑暗,次元世界的黑暗蛮横无情地想要将小玄界所有的现实融进无边的黑暗。 若光是天地奇景倒也罢了,红缇从那无边的黑暗中,看见一张张天地庞大的扭曲邪恶面孔,它们时不时的从黑暗里探出一只手,想要将她吞噬。 “太阴降世。” 红缇于生死绝望之间,双手抱着脑袋,吐出一个连她都极为陌生的词,这个词,就好像深种在她血脉里,突然间苏醒过来。 顾余生一句话也不说。 十年前,他在青萍山西境深处的十字路口第一次知道灰界的存在,也在青云镇内感知到十八山有绝对的黑暗侵蚀人间,可彼时的他修为太弱太弱,加上有方秋凉这样的玄界大能撑着,他本不觉得有多凶险。 直至现在,他如同与死神共舞。 他纵然有奇速遁行之能,然而面对黑暗降世,也只有逃跑的份,这种感觉,就如同夕阳照斜山,年少无知时追逐光影奔跑的模样,不过那时的自己,是追逐光,如今被黑夜追着跑。 何其狼狈! 他面对妖族魔族百万军,亦为至此。 “是刚刚那一剑刺穿了空间壁垒,才引动如此黑暗无边吗?” 顾余生衣衫早已浸透,红缇被他带着,严格来说并不算什么拖累,因为即便他一个人,面对如此黑暗,想要施展不太成熟的空间腾挪术,也会被吞没的。 某个瞬间,顾余生的衣角被悄无声息的吞噬,他的青衫长袍已多了几根丝条飘荡的布条。 这样不行。 顾余生心念急转。 黑暗已在他眼角两侧,数个呼吸后就会追上来。 怎么办! 情急之间,顾余生心中灵机一动,他想起多次涌现在脑海里的天地魂灯,掌心摊开,回想魂九召唤黑棺时于天地间打开的那一盏灯上的符文,霎时间以神念凝出玄妙的符文,一盏魂灯在顾余生掌心点亮! 也就在这瞬间,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他。 第1251章 丽娘的忠诚,不惧黑暗。 夜!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安静,万籁皆寂。 一盏夤黄的孤灯如萤光闪烁,映照出顾余生刀削斧凿的面庞,他的眸子在绝对的黑暗世界,更加深邃、冷静,被他三尺剑墙护卫的红缇早已面色惨白,她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顾余生掌心的那一盏灯上。 她以为世界黑下去,就是下一个轮回,没想到居然还能活下来。 面对无尽的黑暗,她不敢开口说话,也无法开口说话,因为在这寂静的世界里,好似有无数双爪牙正展开,想要将她吞没,只是因为那一盏灯的缘故,庇护了小小的世界,任何强大又无法捕捉的存在不敢轻易靠近。 红缇的额头冷汗涔涔,她明明感觉到身子被顾余生带着前行,却又好像静止在原地,体内躁动的血液因为灵魂的畏惧而觉醒,恍惚间,红缇眼中的世界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都是红的,唯独公子的身影是黑的。 他手上提着的灯盏,更像是一种奇特的魂具,在血色的世界搜罗着可能存在的生灵死魂。 她眼中的公子,好似才是这无边血色世界的恐怖主宰。 “啊!!” 红缇即便道心坚韧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幻境,双手抱头,凄厉地嘶吼着。 “没事了。” 突兀的声音唤醒红缇,她眼中的世界血色褪去,黑夜犹在,只是天上已经有星星点点,山峦眉黛起伏,磅礴而瑰丽。 红缇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抓起地面极寒冰冷的雪,让寒冷唤醒内心的意志,她下意识的侧脸抬头,看向顾余生。 “公……公子。” 红缇看清顾余生的面庞,这才长长松一口气,她无法诉说刚才历经和看见的一切,只有汗水嘀嗒嘀嗒的从额头和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你刚刚被瘴气吞噬了心智。” 顾余生开口说一句,这才缓缓的回头,看向对面的山头,那一座山虽然不如青萍山那么高,可一半的山峦在无边的黑暗消失,好像进入到另外一个维度,顾余生低头看一眼手掌凝出的魂灯,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混乱。 当年的灵魂摆渡者姜神行,在灵船上挂的也是这种引魂灯,天下修行者以及游荡的灵魂无不畏惧他,顾余生刚刚从无边的黑夜里南逃千里,其中的凶险只有他一人知晓,若没有魂灯,他必然也是会被黑暗吞噬的。 背剑人,是在黑夜下独行的孤独者。 顾余生再次回响想起尊师秦酒说过的话。 那灵魂摆渡人呢。 是不是也是黑夜中提灯引魂的孤独者,这样的行在黑暗的人,内心,是何等的孤独和煎熬。 顾余生思绪复杂,随着他修为日深,小玄界许多未知和凶险也在他身边从未离去,比起青萍山脚十八山的黑暗,刚刚的至暗,绝非小玄界的诡异,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侵蚀来的暗黑法则。 “公子,红缇,你们在哪!” 青萍山方向,兀然间传来黄丽娘温柔且焦急的声音。 “丽娘?公子,是丽娘!” 红缇听见黄丽娘的呼喊,倍感意外,她强撑着站起来,大声回应:“丽娘,我和公子在这里!” 修行者的声音,原本是极具穿透力的,但红缇大声回应后,发现声音被一层层空间裂纹吸收,根本传不去多远,连她自己都好像听不见声音。 嗤! 顾余生以手指天,一道锐利的银芒雷束冲上云端,照亮黑夜,足以让方圆百里都看得见。 红缇见状,不由地羞愧低头,她这些年修行,本觉得小有成速,未曾想今夜跟在公子身边,竟接连出糗,黄丽娘呼喊,必然是感知到他们的存在,试图搜寻,可她却以声音回应,此番行为,与田间农夫稚子何异?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黄丽娘的身影于黑暗中奔袭而来,黑夜下的她,手中也提着一盏灯,但这一盏灯却并非符文凝成,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油和灯芯点燃,以灯笼护住,不会被风吹灭。 “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黄丽娘见到顾余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的衣衫和面颊皆被草木刮破,脖颈间冷汗沾湿,她看一眼顾余生背后的黑暗,吞咽一口唾沫。 “公子,此地危险,我们先回去吧。” 顾余生微微颔首,对挺小脚步气息微喘的黄丽娘道:“丽娘,让你担心了。” 黄丽娘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她走到红缇身边,把身体瘫软的红缇搀扶起来,默默跟在顾余生身边,顾余生也不多言,施展御术,向青萍山遁去,这一次,他没有特意庇护黄丽娘和红缇,但黄丽娘搀扶着红缇,竟也跟得上,每每总是保持着数丈的距离。 清晨。 黎明之光渐渐映照山川大地,无边的黑暗已悄然退去,红缇经过一夜波折,早已虚脱,备受打击的去洞天修养,少说也得数日才能恢复自我。 顾余生带着黄丽娘在十八山深处逡巡了一圈,虽然感受到山下有阵阵真魔之气渗漏,但以他现在的修为,利用当初方秋凉给的青萍山令牌,轻易就将这些真魔泄露之处封印。 一路上,黄丽娘默默跟随,不多话,也不刻意的保持亲近。 待顾余生至青云门的桃花小峰瀑布边,聆听潺潺瀑布声回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顾余生身上的青衫长袍轰然碎裂开来,阵阵黑暗的邪瘴之气溢出,幸亏有瀑布之水从天而降,在极短的时间内净化了这一道邪气。 一旁的黄丽娘似乎早有所料,更是以双手凝出黄蒙蒙的结界,不让青云门受到波及。 “呼!” 顾余生对瀑布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有些颓败,此时的他,衣衫萧落破败,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流浪四方的落魄剑客。 “公子,给。” 顾余生转身之际,黄丽娘早已捧着一个竹筒,竹筒里面盛装清凉之水,黄丽娘的眼眸和神色也映照在竹筒清水里面。 “丽娘,这灵泉之水得来不容易吧?” 黄丽娘双手捧递竹筒到顾余生身前,谦卑道:“公子,丽娘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公子喝下这灵泉之水,也好洗涤身上的荒尘。” 顾余生将灵泉之水一饮而尽,背对瀑布盘坐,看远方的朝阳从退潮到天尽头的迷失之海升起,稍顿,顾余生才问道:“丽娘,昨夜的黑暗无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闯入的,你为何看起来无事,总不至于是手上灯盏的缘故吧?” 第1252章 镇妖碑藏乾坤,不朽的演武场! 黄丽娘朝顾余生盈盈一福:“公子洞察之能,确非常人,奴婢昨夜本在青萍西境边关,感知青萍深处异常,奴婢与公子心神相连,这才赶来确认,丽娘早年得公子点化,心灵觉醒先祖流传的记忆,又得公子传道,才将先祖流传的功法领悟了一些皮毛,我知公子并非怀疑奴婢,只是心中猎奇,然而这大世黑暗,奴婢犹尚不能确定其来历,昨夜我入黑夜,也并未被吞噬,奴婢想来,许是和奴婢的血脉和功法有关,一旦奴婢得知真相,必然会告知公子。” 顾余生语重心长道:“丽娘,你与你的其她族人确有不同,你的灵魂气息也极为特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我本是深巷凡尘里走出来的,你不必屈身以奴婢自居,自始至终,你与红缇以及其她人都是独立的,自由的,另外,我心如磐石已有所托,我也不瞒你,我已确定娘子就在青萍深处,只是昨夜探寻焦急,才差点惹出祸事,下月十五,我欲前往仙葫州,到时你跟在我身边不要轻易露面,帮我暗中窥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黄丽娘温柔低头:“公子能用得上奴婢,是奴婢的福分,无论奴婢血脉有多么高贵,但奴婢不会忘记属于自己的本分,奴婢定会勤勉修行,帮助公子早日寻回娘子。” 顾余生想了想,将一枚曾经属于魂九的储物袋递给黄丽娘:“这是我从三魂殿使者身上取来的,里面有一些特殊的鬼道魂术,你可自行筛选参悟,说不定有所悟。” “谢谢公子。” 黄丽娘接过储物袋,又朝青萍山方向看了一眼,贴心道:“红缇昨夜蒙受惊吓,只怕和狐族命运有关,我去陪陪她。” 顾余生目送黄丽娘远去,一个人站在桃花小峰,细细回想昨夜经历的一切,背后犹自有汗水沁出。 “若不是那一盏魂灯和丽娘的指引,昨夜想要走出青萍山只怕非易事。” 顾余生心境难平,一个人走在青云门的山林之间,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青云门的镇妖碑前,自从在大荒秘境重铸青萍剑与镇妖碑藏剑心神牵引,眼前的镇妖碑对他来说已然不那么神秘,只是昨夜历险从极暗的世界走向光明,重新凝目在镇妖碑上时,意外有所发现:镇妖碑形似一把剑柄插入大地,旨在封印十八山下的真魔和曾经镇妖塔内的妖魂,此时此刻,顾余生发现镇妖碑上赫然有离奇的符文在波动,而这些符文的波动,既熟悉又陌生。 “这莫非是……” 顾余生绕到镇妖碑的后方,不再去看镇妖碑上攥刻的一个个名字,镇妖碑上的符文流转与六座山峰相连,看似杂乱的符文按照六峰排序之后,逐渐在顾余生的脑海变得清晰无比,当他按照镇妖碑上流转的字符重新绕一圈后,停留在镇妖碑前方的石龟前。 看着眼前的石龟,顾余生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触摸石龟上曾经置剑的槽口。 嗡! 心灵魂桥之畔的镇魔碑明亮与镇妖碑产生共鸣,身体与灵魂契合,陡然的空间传送涌现,下一瞬,顾余生已出现在一处陌生的异空间。 顾余生放眼看去,不由地有些愕然,因为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赫然是如同八卦延展的演武场,演武场和青云门六峰拱卫的几乎一模一样,但这里的演武场,充满苍凉肃杀的气息,岁月的痕迹主宰着这一片类似于洞天的空间。 在演武场的正中心,赫然是一个奇异的巨坑,巨坑之中充斥着累累白骨,有妖骨,有兽骨,更有人骨,各种混杂的死气之中,还充斥着真魔的气息。 “这里是……真正的演武场?” 顾余生目光微转,他看见这演武场的边缘,以玉竿石柱对称挂着三大圣地的旗焘!无风的世界,旗招静立不动,但顾余生已经脑补出曾经青云门在三大圣地联手创建下的繁华与强大,谁能想到,青云门小小的六峰山内,还有别样的世界。 顾余生踱步在青石上,思绪纷飞,按理说,青云门成立宗门的时间并不长久,千年岁月,于修行者而言,不该有真相被掩埋,至少在这千年内,青云门虽然日渐衰弱,传承并没有断绝,代代掌门之间,都是由上一代掌门指定或是三大圣地遴选出来的。 “嗯?” 顾余生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关键之处,三大圣地同时放弃青云门,不到百年时间,但在这百年内,换了数任掌门,玄机子萧让执掌青云门时,名义上是三大圣地遴选,但当时和他争夺掌门的人,其实很多,已经属于宗门内斗矛盾激化的时期了。 “三大圣地斩断与青云门的联络和根由,难道和此间有关?” “可为什么呢?” 顾余生已踱步至演武场的巨坑前,以他对三大圣地的了解,从来都是利益勾连,以正道的形象维护着小玄界的修行世道,默契地放弃青云门,要么是青云门不能给三大圣地带来价值,要么就是他们有必须放弃青云门的理由。 顾余生隐隐抓到什么,却一时之间想不透。 就在他分神之际,前方的巨坑骨地内发出嘎嘎嘎的骨头交碰之声,一具具白骨骷髅奇异般的‘复活’,从巨坑里爬出来,双眸之中逐渐浮现出凶光,生者与死者的气息碰撞,竟然凝成诡异的决斗契约,使得其他一具具骷髅竟好像有了意志,皆在列队等着下场决斗。 唰! 一具骷髅以尸煞之气凝出肉身和一把血剑,陡然间朝顾余生刺来。 这一剑来得迅捷,尸煞凝聚的死身正面斩击,顾余生挥指凝剑抵挡,只听得嗤的一声,对方的剑气从顾余生左肩膀穿到右肩膀,虽然未对顾余生造成任何伤害,可顾余生的神色却变得古怪又复杂,他忍不住开口道:“一字剑诀……俞前辈的剑术,是阁下所授吗?你是青云门的太上长老?” 死躯没法回答顾余生,他仿佛只剩下不灭的战意,犹自传承生前的剑术,一字剑诀施展出来,堂堂正正,一时之间,顾余生也不得不凝灵力化剑抵挡,身影一步步后退,倒并非是顾余生不敌,只是这一字剑诀对他而言,也是人生中一段不凡的经历,当年俞青山长老的半日传授之恩,让他不得不谦退。 顾余生心中秉持的恩义。 一直都在。 直到对方将一字剑诀完整的演绎,顾余生才轻吐一字:“抱歉。” 话落间,顾余生手中剑已点刺进对方的心口,他这一剑,同样是一字剑诀,本来可以抹去对方的脑袋,可顾余生并没有这样做。 一剑停,对方的身躯骨架垂散落下,但并没有灵魂溢出,纯粹真的只是战斗意志未曾消亡罢了。 第1253章 故时旧人,恩怨两清 “一字剑诀的传承者吗?” 虽然没有灵魂存在,可顾余生依旧听见声音的回响。 “快离开这里。” 随着对方的骷髅身躯倒地,白骨化作尘烟,重新被禁锢在巨坑之中,好像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轮回。 顾余生正在忖度凝思之际,一道魂火烈焰拳头轰的一声轰向他的面门,其势之猛,绝不亚于八境元婴,以顾余生今时今日的修为,又怎会在意,心念一动间,根本不需要动用灵力,仅凭意志就化解了对方猛烈的一拳,顾余生以手贯剑间,猝然将对方泯灭,只是对方在消散前,白烟凝聚的尸骸有些熟悉,又格外陌生。 “应该是丹霞峰的某位炼丹长老。” 顾余生眉头微皱,越发觉得眼前之地格外的神秘,接下来的数位,竟都是青云门六峰的长老级别,只是他们势力有强有弱,战斗的意志记忆传承也并不完整。 顾余生以剑轻易战胜数人后,嘀咕道:“除了太上长老之外,似乎都是青云门父亲那一辈的修行者,奇怪,难道他们在这里比试过?” 正思忖间,前方的巨坑中出现呲呲呲的雷声,杀戮意志之中,犹带几分怨恨和不甘,一道灵魂意志从上方与义骸融合,竟出现血肉一样的人影。 “是你?”顾余生微微一愣,释然般拱了拱手:“好久不见了。” 站在顾余生前方的人,竟是当初云峰的峰主雷江横,昔年顾余生入山之时,他便对顾余生有着莫名的敌意,多次暗手欲赶下山到后来的谋害,只是他的野心,最终烟消云散,也被师兄玄机子亲手了结,可谓是青云门弟子难以提及的悲叹之事。 雷江横自身的实力并不强,但他可能当初死的怨恨之力倾注在体内,记忆完整的被保留下来,他睁开眼,目光一点点的锁定顾余生,随后复杂般后退数步,怒恨道:“是你,顾白!” 迅疾无比的雷剑刺向顾余生。 顾余生抬起手,可怕的云雷剑术在顾余生掌间消弭无声。 “你是?”雷江横情绪变化,神色恍然间,这才又记起什么,他虽然已死,但怨念加持下的灵魂何其凝固,愤怒的情绪变得复杂:“哦,是你啊,顾余生,如今的你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吗……看来当年之死,必然已是百年前了。” 顾余生虽然无法原谅雷江横当年所做的一切,可在这诡异的地方,总算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感慨道:“韶华易逝,如今距离当年确实有十多个年头了,不知道阁下当年为何如此怨恨我。” “十几年……”雷江横呵呵一笑,似在感慨他自己的死亡,又好像在嘲笑顾余生,“这么说,当年青云门差点将你这颗明珠蒙尘了?” 顾余生将剑斜背在手后,傲然挺拔道:“时易物变,当年事已是过眼云烟,我不会和一个死去的人计较,谈这些没有意义。” “哼,那就让雷某掂量一下你的实力!”雷江横大喝一声,可怕的怨念加持下,以奇特的魂力汇聚力量,出手就是一招青云门已经失传的天纵云雷剑术,整个演武场上雷云翻滚轰隆隆作响,云雷之中汇聚九道惊雷,呲呲呲般垂落如银丝,朝着顾余生倾泻而来。 顾余生缓缓抬起头,任由每一道雷术都落在自己身上,他自岿然不动,于惊雷涛涛之中,他的思绪仿佛被拉远,他纵然面对雷江横施展的绝技云淡风轻,却也没有露出任何嘲弄的神色,雷江横的愤怒,如怒雷,一道又一道的轰击。 直到他的怨气息逐渐消耗,灵魂也变得稀薄无比,他才颓然般放下怨恨之剑,神色复杂地盯着顾余生,他的声音变得无比虚弱,并自嘲一笑:“这么多年来,终究是雷某错了吗?现在的你,青云门小庙难供奉大佛,只怕很难容得下你这样的人物。” “阁下死后,我被掌门逐出青云门。”顾余生神色闪过一刹那的失神,但又淡然道,“如今的我,依旧住在青萍山,青萍山脚是顾某的故乡,只可惜阁下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这样……吗?”雷江横哈哈哈大笑,他已无法再挥剑,事实上,就算他还有挥剑之能,也只能是自取其辱了,“呵呵,明白了,雷某一切都明白了,我这一辈之间的恩怨,到头来放不下的人反倒是我,争名逐利的人也是我,顾师弟,萧师兄,何师妹……” 雷江横念叨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仿佛间突然释怀,可他凝看顾余生时,目光再次变得锐利:“顾家小子,我知道你已越过无数山,但想让雷某低头认错,绝无可能,过去的恩怨,还是在剑上做个了结吧。” 嗤! 顾余生陡然拔出匣中青萍剑,一道青色的剑气贯穿雷江横的躯体,将他的尸骸和灵魂彻底分开。 “如你所愿。” 顾余生神色冷凌,出剑瞬归匣。 “恩怨两清了。”雷江横的灵魂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的上升,他一双眸子终于能够平静地凝视顾余生,数息后,他又开口说话,“别早早的死在这里,我不想和你在另外一个世界相见。” “当然。” 顾余生目送雷江横的灵魂一点点化作灵粒消散,他背后的剑匣吱吱发出清音,久久不散。 随着雷江横的灵魂消散,整个演武场中间的巨坑之中,好似有成百上千的灵魂也紧随着离去。 此刻,青云门六峰之地,一场天地异象突兀地出现,演武场上方出现一个青色的旋涡,灵魂屏障之光如一面铜镜反照,一道道被禁锢的灵魂隔着灵屏出现在青云门弟子的面前。 “到最后,还能看一眼青云门么……”雷江横的声音带着无尽的遗憾,看着青云门六峰稀稀拉拉的弟子,其数量已远不如当年,但他们那年轻的面庞上透着过去弟子不曾拥有的坚毅果决,精神内敛,朝气蓬勃。 “青云门掌门萧木清率门下弟子,恭送诸位前辈神魂归天海!” 第1254章 这一次,小师弟身边站满了人。 “终于……解脱了吗?” 随着一道道灵魂出现在青云门演武场上方,成千上万的灵魂何其强大,他们虽然已死,却向如今孱弱的的青云门昭示着过往的强大。 “你是青云门掌门?” 一道苍老的声音悲空低叹,似在感慨青云门的命运。 “弟子是。” 萧木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会让青云门诸多死去的先辈或灵魂或战斗意志显化,但直觉告诉她,必然和小师弟顾余生有关。 “青云门的其他弟子呢?” 萧木清神色黯然,嘴唇动了动,低声回答:“他们……都被铭刻在碑上了,活着的,几乎都在门内了。” “原来如此,我等已远行,承蒙宗内后辈化解执念,诸位,莫要让传承断了。”苍老的魂影看向其他人,他身影一飘,将最后的战斗意识化作一缕印记,烙印在选中的青云门某位新晋弟子记忆里。 其他身影见状,也纷纷点头,纷纷化作星辰光点,向青云门的弟子们倾注最后的一缕人间之光。 如此奇异浩瀚的一幕,在青云门上演,异象甚为惊人,整个青萍州都能感知到千年间强大的不灭意志。 萧木清身为掌门,看着山门内获得机缘的众人,早已热泪盈眶。 她不断稽首送行,将眼前的一幕幕永远的记在神魂记忆里,将来在青云门开辟一个单独的神魂殿,以供后来人永远地记住。 青云门弱小的灵魂已经转世,只剩下三尊强大的灵魂犹在,他们皆是青云门某个时期的掌门,一位女子好奇地看向萧木清:“丫头,你虽有八境修为,然不足以恢复以往的荣光,你上前来,我等三人欲将过去战斗记忆和参悟的诸多功法经验传授于你。” 萧木清听后,面上无惊无喜,目光越发坚毅,拱手推辞道:“三位前辈好意木清心领了,木清自知资质平庸,根基浅薄,非是承袭道统之人,三位前辈请勿浪费机缘,还请慎传给后来人。” 三道身影互相交流一个眼神,另外一人慎重道:“你可知他们今日获得机缘,要不了数年,就能后来居上,你身为掌门,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如何执掌权柄,拥有足够的威望驭下?” “前辈,在木清看来,威望之名非加于身,修行之远,非执于强,若木清有朝一日不能胜任,定非实力不行,必是其他缘故。” 短暂的沉默,上方的三道身影皆是有些叹惋。 “原来如此……青云门今日之衰,倒非你这后辈之错,实乃我们走错了路尤不自知,如今的你身为掌门已然远超我等。” 三道身影神色惭愧,各自寻一位六峰弟子传承了最后的记忆,消散在天地之间。 青云门天地异象渐渐淡去。 魂境弥散之间,竟还有一道身影久久不散。 “雷师叔。” 萧木清神色复杂地看向这位云峰的峰主,她身为何红念的亲传弟子,过去修行之年,并未受到这位师叔的排挤,虽然他有种种过错和野心,但都已经是过去时了。 “想不到最后执掌青云门的人竟是你这丫头。”雷江横神色复杂,“何师妹秉性虽良,却也是困心守执之人,断然教不出你这样优秀的弟子,过去那些年,六峰之中,比你优秀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人,如今的你,心已有道,纵然资质平庸,也必然会有一番作为,如此变化之大,究竟为何?” 萧木清坦然道:“雷师叔难道心里真的不明白吗?” 雷江横再次确认:“明白了……难道他真的那么优秀吗?” 雷江横未说其谁,但萧木清的神莹已浮现在双瞳之中,整个人气质变得截然不同,这一瞬,她仿佛不再是晚辈,而是真正的青云门掌门,蜕变的气质让雷江横都感到惊讶。 “若不是小师弟,青云门已不复存在,雷师叔也应该觉察到了吧,门内后来者虽少,可他们传承机缘,却未显飞扬浮躁,不流于表面,当年的青云门,已经被时间洗涤过,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师弟的品性和人格魅力影响而成,如今的青云门,摒弃了过往,但我也从未忘记过当年之事,青云门亏欠小师弟太多,我执掌青云门,一是为了正天心,二是我选择站在小师弟那一边。” “你……”雷江横灵魂摇晃,几欲溃散,“罢了,那是你的抉择,我这里有一套传于上界的剑术,传与你吧。” “雷师叔,不必了。”萧木清神色决然,“如今的青云门已完全蜕于三大圣地,至于剑术传承……小师弟前几年已赠予青云门数套,足够立身传承。” 萧木清说完,最后一次拱手,毅然转身离去。 作为青云门后辈,她已尽到了礼数,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小师弟无法释怀和原谅的人,她个人也无法原谅,她比谁都懂小师弟的善良,也比谁都更维护小师弟那一颗善良的心。 “好……好……” 雷江横忽然失心大笑,茫然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青云门,魂影飘向他曾经执掌的云峰,往来的后辈修行者,竟寻觅不出一个传承他衣钵之人。 “遗憾……遗憾呐……” 雷江横的灵魂最终随风消逝。 镇妖碑前。 萧木清一个人默默站着,默默面对镇妖碑内散发惶惶之威,未知的凶险在弥漫,在迫近,但她一直守着,她要等小师弟平安归来。 镇妖碑内的演武场。 顾余生并不知他引动青云门一场惊天动地之变,此时的他,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因为在这一处奇异的次元空间内,更强的灵魂意志在重组,一具具尸骸赫然散发出强大的仙灵之气,这些人的灵魂未完全消散,苏醒之时,突然发难,招式各不相同,皆是以命相搏的姿态。 每一道骷髅的突袭,都如同他们临死前的战斗意志。 换句话说,他们保留着最后的御剑术和术法施展。 演武场本来挺空旷,但这些尸骸实在过于强大,随着他们的苏醒,整个演武场皆是密密麻麻的身影,他们的怨念发动杀招,声音在不断回响:“杀了顾白,杀了顾白!” ———— 这两天血压炸了,在医院观察中……笔记本撸出来的,为保证质量,宁缺毋滥,诸位大大原谅我,萨斯给! 第1255章 跪下,千万骷髅兵解召令! “原来当年青萍山之战的遗址,竟然有一部分在这里,怪不得。” 顾余生从这些执念呐喊声中解开了多年的疑惑,同时,他神色一冷,眼前这些已死之人,在他眼底全然变成了敌人。 “死了又如何?” “你们喜欢战斗,好,我会让你们再死一次!” 顾余生原本对这里更多是猎奇,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剑的理由。 “杀!” 顾余生心念一动拔出青萍剑,从年幼时就积攒的梦魇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看着眼前一具具从白骨堆里复活的仇人,顾余生的心底竟然生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快意,也许内心多年的空白与遗憾,就在今朝会得到填补。 噗噗噗! 青萍剑掀起的剑气沛然无边,顾余生的剑第一次施展得毫无章法,全凭本心而动,任何面前蹿动的血影,都是他狠狠斩杀的对象,即便在面对妖族,魔族那样的敌人,他也未有如此兴奋之时。 哗啦啦! 镇妖碑内的世界,白骨巨坑在杀意叠加中逐渐变成血浆红池,一具又一具的未知敌人被他杀死又复生,但顾余生巴不得这些人永生不灭才好! 复活一次,杀一次。 复活一百次,杀一百次! 复活一万次,杀一万次! 这些从血池中复活的人,每一个都无比强大,强大到他们能以共生血池逐渐凝成奇异的躯体,顾余生手上的青萍剑逐渐有青色的剑光化作血色的剑芒, 他的剑在染血。 杀戮剑意的侵袭下,这些执念也在重组,吞噬,变强,他们的战斗意志也在苏醒,实力越来越恐怖。 “嘿……”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上扬,此刻的他,如同灵魂收割者,他身处血地,重现当年入青云门登青云梯时的场景,原来神海之中浮现的尸山血海,并非完全是幻境,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那年同时登山的人,何曾会以心面对这样的场景。 但那一年,孱弱的他尚且不惧。 如今。 手中青萍剑正当饮血之时! 于杀念之中进行的战斗,无意中将祈魂术贯于剑内。 “呼!” 当敌人逐渐变得强大,越来越多的骷髅血影凝聚时,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骤然附着了天地神火,火精所化的鸟如同一对火翅熨在青萍剑格和剑柄上,以神魂烙印的天地火符与剑相融。 无意之间。 顾余生学会了将本命剑兵解! 就如同最初的青萍剑那样,可以碎做无数桃花雨,但今日的青萍剑,化作无尽的火焰,昔日大荒之行得到的异火,红莲,以及天外神火,尽皆随着火精融合在一起,火鸟不在,魂与剑相融,一剑出,火焰漫天席卷,整个世界都熊熊燃烧起来。 恐怖的温度好似要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 血色的世界被更加红艳的炎火映照。 但奇异的是,即便炎火弥漫。 于火海中的那一具具骷髅并没有化为灰烬,他们在火海之中反而越发的强大,他们的躯体在极致的红映下呈现黑色,金色,骨头上有星火冒出,双瞳和躯体之中透着生前的不甘,一支完整的骷髅大军,从火海里肆虐向顾余生。 顾余生横剑身前,青萍剑上流焰如沙,他的长发于火海之中披散飘摇,衣袂被火焰染色,如同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传说人物。 “当年阿爹,阿娘面对的,就是这样强大而不死的敌人吗?” 顾余生以左手的五指摁在右手横握的青萍剑上,以炽热的火焰划破掌心,他从未有过的敌意和杀念,让他完全忽略了魂祈术自身的缺陷,比火焰还要殷红的鲜血呲呲从掌间溢流出,将青萍剑染得更加的鲜红,如同西沉的太阳! 呼! 顾余生体内的灵压陡然间散发出来,三尺剑墙随着他衣袂飘荡,化作他附着于身的火焰披风,绝对的火焰领域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跪下!” 顾余生大喝一声,手中青萍剑化作漫天的流星焰火,蹿进了每一具沐浴火海之中的骷髅躯体里,强大的火焰符文和意志,让这些骷髅瞬间失去自我。 呼呼呼! 火焰燃烧的气息扭曲着空间,无数骷髅大军并未直接屈服,而是在对抗着顾余生的意志。 但顾余生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是他一生的执念。 封存于内心多年。 今日释放。 纵然是千万生前强大的敌人,也不得不骨骼咯咯作响,意志瓦解。 时间在流星剑刃之中流逝。 终于。 第一具火海之中的骷髅开始跪下臣服。 紧接着,第二具骷髅开始跪下臣服。 当所有的骷髅屈服于顾余生的意志,他们生前的杀念完全转化为一支由青萍剑兵解后可以召唤出来的骷髅大军! “臣服于我!” 顾余生冰冷的声音如同威严的大帝,所有的骷髅低下头,跪倒在火海之中。 嗡! 当所有的骷髅意志汇聚,化作一道道奇特的火符,不断地烙印在顾余生的青萍剑上,他游历时光所得的天地神火,化作剑内的火海禁地,从此之后,将成为这些骷髅的容身之所。 铮! 顾余生缓缓举起手中青萍剑,眼前所有的火焰和骷髅大军尽皆被归刃。 青萍剑恢复了它本来的模样。 但不同的是,青萍剑的剑格上,镌刻着火鸟翅膀的图纹,在剑身上,则是顾余生尚未完全将体内积攒的天地雷力归刃的雷力。 也就是说。 顾余生的青萍剑,如今已具备两种兵解形态。 一种是雷。 一种是火。 当青萍剑归匣,顾余生身上的火焰披衣也褪去了颜色,演武场恢复了平静,但不同的是,那中间巨坑里的累累白骨已经不见了踪影。 嗒。 嗒。 嗒。 顾余生走到巨坑面前,凝望巨坑上镌刻着的奇异石凿符文,面色平静,二十多年前的青萍山之战,并未久远,这应该不是三大圣地舍弃青云门的理由,只是最后的舍离断而已,若时间线再往前,这里又是用作什么的呢? 顾余生缓缓移转目光,看向巨坑四周的立柱,忽然间,他有所思,眼前的巨坑倒像是某个时代暴君用来刑罚臣子的虿盆。 “嗯?” 顾余生瞳孔一缩,随手一摄,于巨坑深处抓起一只死去的奇虿虫。 “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1256章 心境豁达,镇妖碑之秘 顾余生手指捻动间,神色骤然一变,他突然想起当年在青萍山深处历练时,在临渊深处,就有无数虫群从裂隙里面攀爬出来,其数量之众,即便如今的他想起来,也依旧感到全身发麻,这种虿虫并不罕见,可要形成一定的规模,必然需要无数的尸骸血池才行。 “那岂不是说……青萍山脚……” 顾余生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越接近真相,内心也就会泛起更大的恐惧。 “恐怕也只有上古战场之地,才会如此了。”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努力平复内心的悸动,过了许久,才从镇妖碑内化作一道流光遁了出来。 刚一出镇妖碑,顾余生就感觉到青云门内比往常变化许多,尤其是六峰内充斥的灵魂气息,以及青云门弟子一个个远非常人的魂力。 “小师弟,你可算平安回来了。”萧木清站在镇妖碑前,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让师姐担心了。” 顾余生歉然拱手,抬头看向青云门苍穹,若有所思。 萧木清裣衽向顾余生还礼:“小师弟,你解救了青云门很多前辈,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我以青云门掌门人的身份向你表达谢意。” 顾余生微微颔首,坦然接受,他对青云门的前辈并无多少情感羁绊存在,若说有,那也是看在曾经他们出山斩妖的份上。 “小师弟,我有一个不情之情。”萧木清神色歉然,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萧师姐,隆冬未尽,还是到桃花林小屋一叙,我那有恭叔今年隆冬刚烧出来的木炭,倒也极为暖和。” “啊?好。” 萧木清本来十分肃然,受到顾余生的邀请,忽然变得紧张无措,身为掌门的她,巴巴地跟在顾余生身后,一路从青云门的前山走到桃花林,跃过一条小溪才进入桃花林小院,小院外桃林雪满枝,墙角梅花正香。 顾余生请萧木清进屋,把火塘的木炭点燃,又用红泥小炉煨炖一锅肉汤。 互相落座,临窗寒暄,谈及的都是一些冬雪风月景色。 顾余生今日在镇妖碑内为父母之事而肆意挥剑,年少时的梦魇消减,只恨身边没有莫姑娘在,宝瓶也未归来,只得找萧师姐倾诉闲聊。 萧木清一开始有些拘束,因为她明白,眼前的这间小院,实则是小师弟的家,可当顾余生温酒提及过往时,言语间多是与莫姑娘在这片桃花林发生的趣事时,她心中倒也释怀,默默替顾余生把酒温热,学会做一个倾听者。 萧木清这些年执掌青云门,人情练达,心思越发细腻,她非常明白,修行者之间,生死之交,男女之情,宗门之谊,得其一者,大道就不再孤单,她虽有落花流水之意,可有些情愫,还是默默藏起来比较好,替小师弟温酒,静静的坐在对面,对她而言,是这些年在青云门最开心,最满足的事。 适时的时候,她也会提及青云门的事,无关过去,无关未来,只是将话题无尽地延续下去,享受这种难得的时光。 “……那位一字剑诀的前辈,是俞师叔的师父吗?” “并不是一开始的授业师父……小师弟,我帮你换一盏热酒,”萧木清用竹片将瓮里的温酒倒在顾余生面前的酒盏里,她的神态举止十分从容优雅,“我听师父说起过,当年俞师叔入山时年龄较大,被认为资质平庸,且俞师叔为人执拗固执,沉默少言,原本是和师叔雷江横一样拜在云峰的某位剑修长老座下,但俞师叔数年未窥剑道门径,还差点被赶下山去,后来是顾师叔出面求情,才让俞师叔留在宗门,恰逢那年宗门有变,死了很多人,俞师叔帮忙攥刻碑文,至于俞师叔学的一字剑诀,是门内负责给镇妖碑刻字的一位老人所传……” “原来如此。” 顾余生已有三分醉意,只觉世间之事,皆逃不过人情世故,当年若不是自己的父亲求情,俞师叔断然不会有后面的奇遇,那他最终也不会留在青云门,后来自己入青云门,俞师叔半日之师,自也无法续这一份人情之缘。 趁着微醺状态,顾余生的心思反而比平时更加想得细腻长远,回望曾经的自己,多少有些非黑即白,那一段不堪的路,走得的确有些稚嫩:怪不得少时父亲常常让他紧守本心,多一份良善,莫问前程。 原来冥冥之中的善意,也会在某年某月不经意间帮助到自己。 忽然之间,顾余生变得念头通达,不屑于人情世故的他,竟也明白了为人处世最淳朴,最根本的方法。 以心换心。 待人以诚。 他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事,心中已然有了决定:“萧师姐,今日镇妖碑之事,虽解我心忧,然对于青云门而言终归是一件承袭千年的祸源根由,三大圣地舍弃青云门,料是此间有未知的祸事隐秘,莫如早些决断,斩断过往,与三大圣地划分界限为好。” “唉。”萧木清神色忧郁,“小师弟,我方才在镇妖碑前的不情之情,正是与此有关,我修为浅薄,虽执掌青云门,却难入三大圣地之眼,这些年青云门内修行藏卷,已被三大圣地陆续派遣使者前来收回,我听闻下个月十五有天外尊贵之人在仙葫州邀请各方势力观礼拜月阁和犀牛山的道观重启盛会。” 萧木清说到这,神色有些窘迫,仙葫州和青萍州毗邻,她身为青云门掌门,却未收到请柬,她虽不是追逐名利之人,可在小师弟面前,也还是有些抬不起脸来,她内心是有些怯弱卑微的,内心忐忑不已,“我想要请师弟带我去一趟,于天下人面前澄清青云门的过往,好有一个新的未来。” “师姐,我带你去。”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谢谢小师弟。” 萧木清眼眶有些红润,没办法,青云门的未来,皆在她一个人身上系着,这些年若不是有小师弟照拂,她根本撑不下去。 “师姐,不必如此见外的……倒是那镇妖碑内的异景,终归不是好苗头,师姐可知其中真相?” 萧木清轻轻点头:“镇妖碑在青云门之前就存在了,千年前三大圣地选择青萍山为青云门镇妖之地,也是因为它的缘故,不过这件事历来只有宗门少数几人知晓,小师弟问起,我自知无不言……镇妖碑内的结界,是用来封印通往古渊神秘之地的入口,它的本源力量来自上古天地之剑,据说青萍山下埋藏的古渊深处,本是用来遗弃三千世界的大凶大恶之人的躯体之地……对了,小师弟,历代掌门口口相传一个秘密,说我们所在的青萍山,有一只天地神龟镇守着,不断地变换着方位,不让大世界的大修行者寻找到入口。” 第1257章 寒床旧地,奇特晶石 听见萧木清的话,顾余生心中一阵愕然,千百年来,青云门总有惊才艳艳的人物,会无意中知晓青萍山的秘密,他本来想要和盘托出,可想到最近小玄界的局势风云变化,话到嘴边又咽下,有时候知道太多真相,反而可能会招致祸事,尤其是萧木清如今代表着青云门,不过想到一直以来萧木清对自己的好,顾余生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师姐,若真有那样的天地神龟,若有心诚之意,说不定有朝一日能觅见机缘。” “不知道是什么人才有这样的缘分。”萧木清为顾余生添了一盏温酒,又见天色微暗,不好继续逗留,施施然起身,“小师弟,感谢款待,我自入青云门以来,很少像今日这般赴宴如家宴,只可惜我为俗事纠缠,不得不去处理,祖宗的基业,不能在我手上断了传承,告辞。” “我送师姐。” 顾余生起身,送萧木清出林间小院,黄昏时分,萧木清的身影在林间渐远,顾余生不由地想起曾经送莫晚云归桃花小峰的一幕,如今一山之隔,却如一世之隔,千秋之远。 怅然间,顾余生以灵力逼退体内的几分浅醉,一个人仗剑沿着林间溪水往上,来到多年未曾抵达过深谷瀑布处,瀑布如旧,一如往昔,一步踏入,霜寒永冻的气息让他十分怀念,寒玉灵床,灵池泉眼依旧。 顾余生纵身盘坐于寒床,心很快静下来。 兜兜转转的修行之路,好像忽然间回到了起点,可又似与过往不同。 如今的他。 已是山外桃花地的主人。 当年的自己,不过是朝不保夕的孱弱少年。 可今朝如此。 明朝又如何呢? 小玄界之变,大世之门四处开,修行者之间的纷争才刚刚开始,他今日请萧师姐赴宴,又何尝不是知道她肩头的重任,以青云门如今的底蕴,别人在跑马圈地,青云门能守住自家基业,就已经不错了。 可顾余生又何尝不明白,无论世界怎么变化,只有实力,才是立身之本。 距离下个月去仙葫州尚有二十多天,顾余生打算在这一段时间静下心来,不求突破自我,而在于沉淀积蓄,尤其是他领悟了兵解之道后,将天外神火融于剑内,更是需要细细的打磨。 除此之外,他在这数月之间斩杀魔族和妖族,也没少从他们身上夺取储物袋,他虽然不在意身外之物,可魂九那样的外来修士,尚且需要积攒身家,这也说明,修行之路,越往后,也需要更加庞大的资源。 稍作调息,顾余生也是仔细盘点了一下收获,他首先盘点的,是在芦山之巅获得了真灵仙鹿和鹤族的头角和鹤冠,这两样东西蕴藏着真灵族的精华,无论是用来炼丹,还是用作炼体之用,效果也是奇佳,但炼丹之事,顾余生自忖并不精通,不敢轻易使用,以免暴殄天物,至于锻体之道,他虽然有太古经,可昔日从伽蓝僧人那里获得的大乘宝经记载的炼体功法,他如今尚未修炼至大圆满,不到瓶颈,也不会轻易使用。 “还是等宝瓶归来,交由宝瓶处置吧。” 顾余生将这两样东西以灵力封存,置放之时,又心挂一事,他虽然对圣院书山很是厌恶,可圣院的几位先生对他十分不错,许多事,可谓生死之交,尤其是他想起当初与十先生朝闻道在大荒之行结下的友谊,其为救他,更是损失了珍惜无比的丹炉,如今他虽然找到了丹炉,却难与十先生相见,更遑论九先生,八先生,六先生,五先生了。 “天火道人。” 顾余生不由地默默捏拳,这些年来,他结下的仇家极多,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他的剑下,唯独天火道人,其人奸诈狡猾,手段阴险,若不是当初莫凭栏一封密信,他早就杀了此人,可惜与魂九斩杀妖圣惊鲵的行动,不但让对方逃脱,更是暗害了魂九。 “下次见面,无论如何都要除掉他。” 顾余生一边盘点魂九给的储物袋,一边暗思,此人心机过于深沉,结下梁子的敌人,终归是一个隐患。 顾余生的本意,倒并不是想着帮魂九报仇,可当他打开魂九的储物袋时,神色有些愕然:只见储物袋内,赫然有许许多多的上品灵石以及五行灵石,其他炼丹,修行,符篆之用的材料,更是不计其数,数百年身家,皆藏于储物袋内。 “没理由啊。” 顾余生随手从储物袋内拿起一张契卷,赫然是四剑门的山门地契和灵矿凭证,换句话说,如今的四剑门资源,已落在他的手上,可获得这些的顾余生,并无多少炽热贪念,而是格外疑惑,以天火道人的秉性,杀人夺宝只是寻常事,魂九死了,他没理由不夺走魂九的储物袋。 顾余生正疑惑间,他忽感手中的储物袋一阵魂光涌动,好似触动了某种禁制,迅速消减,化作一缕缕魂光消散,里面存储之物,哗啦啦散落一地。 “原来是这样。” 顾余生神色恍然,魂九的储物袋,竟是以他的神念秘术炼化,天火道人虽然精明,却也没能堪破其中的奥秘,再者,即便天火道人真识破了其中的玄机,这个储物袋也会自动损毁。 顾余生得到了魂九的遗产,储物袋又在他面前损毁,他自然明白魂九死前的心思。 “也罢,既拿你钱财,便也做一回侠修,魂道友,我若斩杀天火道人,会以祭文告之。” 顾余生将散落一地的东西一一收捡归类,除去灵石之外,珍奇之物不在少数,这也从侧面说明,魂九身为三魂殿使者,能够借助三魂殿的宝阁,忘仙居等营生获取各种各样的修行资源,之前赠予他的三魂殿令牌,以后必然也会有用。 “咦?这是什么?” 顾余生捡点完所有的东西,才发现寒床上有一块黑黝黝的奇石,它只比指甲盖大那么一点,但伸手想要去触摸时,却让他神魂不由地一阵跳动,好像要被那一块黑色的奇石汲进黑洞吞噬一样。 “这种感觉……” 顾余生连忙抽回手,神色变得凝重,眼前的奇石,如同历经的绝对黑夜,虽然会让他神魂悸动,可他以神识化丝包裹后,神识之丝有一种莫名的疲惫和沉重之感。 “此物,是用来锻炼神识的?” 顾余生微微一喜,他虽然有修炼神识方面的秘术,可是神识的强化,每一丝都极为困难,而魂祈术的强大与否,又与神识的强大有着直接的关系。 “想不到魂九留下的这些东西,对我裨益最大的,竟是此物。” 顾余生没有鲁莽的去伸手将其拿起,而是以神识攥刻了一道符,将其封印在里面,又以青藤之木盛装,这样一来,万一此物有什么副作用也能被青藤木隔绝。 而顾余生的小心谨慎,也的确起到了作用,因为他发现自己盘坐的寒床,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被这一块小小的奇石侵蚀,变成一块可以扰乱神识的寒玉。 “不知道这块奇石,究竟是什么来历?” 顾余生没想到可以用来修行的寒床会就此毁掉,也是微微有些遗憾,他以指凝剑,将侵蚀的寒床切除,并自语道:“想要对付天火道人,必须想办法封印住他背着的那一个奇特葫芦,寻常的手段只怕无效,只得……” 自言自语的顾余生某个瞬间戛然而止,他移转看向寒床的目光剧烈一缩…… 第1258章 危机环伺强修行,一院亲人在身侧 奇寒洞内的玉石下方,赫然有两尊石像尘封在里面,平时的时候,寒玉床呈现莹绿之色,故而难以察觉,可那一块奇石导致寒玉变色,露出寒玉下方沉没的真相,以顾余生的角度看去,这两尊石像呈现左右对称之状,他们如同两尊戍守万年的门神,高高擎举的剑无比威严。 即便还隔着极为厚重的寒玉封印,顾余生也能从那两尊门神身上感受到神圣的气息。 更加让顾余生感到心灵震撼的,是那两尊石像的眼眸,他们映照的心灵之窗似乎在告诉世人,不可轻易踏足,不可轻易闯入,他们有着神圣的职责。 可惜寒玉床劈开的范围太小,顾余生无法看清那两尊雕像后方的世界,可他有一种直觉,青萍山下,必然隐藏着一个更加浩瀚广大的神秘世界。 “抱歉,晚辈并非有意打扰。” 顾余生凝目间已稳定心神,隔空抱拳,他以手按在奇寒无比的玉石上,掌心灵力爆发,以强大的神识掌控灵力,万千剑丝化作奇网,重新将尘封的地下未知封印,不让任何气机泄露。 做完这一切,顾余生才坐在冰冷的地上,回想刚才意外发现的一幕,他自游历天下以来,在各地见到的奇异石像并不在少数,甚至在文武庙内的十哲,他也亲自观摩过他们的神韵,但即便是十哲,也未从这两尊石像的眼眸中透出如此神圣威严。 “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顾余生哂然一笑,原本他觉得自己这数年的修为精进,已然赶超了世上的绝大多数修行者,可当他的心中世界越来越庞大浩瀚,就越发觉得自己渺小。 “我必须更加勤勉修行才行。” 顾余生特意在心中已种下一颗猎奇的种子,他现在不去探寻,是为了以后变得更加强大。 接下来数日期间,顾余生于强者禁地的边缘修行,无形的鞭策和紧迫感使得他长时间处于危机状态,强行激发身体的潜能,短短数日间,他将祈魂术从初窥门径修炼到运用自如,本来他还想进一步根据自己的领悟加强青萍剑兵解的能力,可宝瓶的归来,让他不得不中断紧张的修行。 “宝瓶,曲前辈和孙前辈的事处理妥当了吗?” 清源洞天内,专属于宝瓶的一处乡野之地,顾余生缓步走来,看见宝瓶正在用粮食投喂鸡鸭,这些鸡鸭都是曲老头生前所养,如今无人照拂,宝瓶把它们用笼子弄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里养着。 宝瓶随手把神食米的谷糠以小手抖落在食槽里,拍了拍小手,从桃树枝上跳跃下来。 “我把他们安葬在大荒村的洗剑河畔,还种了两棵常青树,以后他们要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吵架,各隔着一棵树,也好有缓和的余地。” 宝瓶神色平静地诉说着大荒之行。 顾余生知道宝瓶内心悲伤,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宝瓶身上感受到为他人悲伤的情绪,在他的印象中,宝瓶向来只在书箱里做巢,对书箱外的事和人感兴趣,也是因为自己而已,可他用红莲和天外神火以及取自神秘之地的一瓶灵水重塑宝瓶的肉身后,她似乎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某种蜕变,这种蜕变极为缥缈。 她比过去,拥有了‘人性’。 当年初入大荒,曲老头在大荒村炖煮的那一只鸡,或许唤醒的不是宝瓶的味蕾,而是她的人性和善良。 顾余生虽知晓宝瓶内心的悲伤,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劝说。 好在宝瓶这时露出淡然的笑容,摸了摸肚子:“公子,宝瓶心里空空的……” “要不,炖一只鸡填补一下?” “昂。” 宝瓶眼睛明亮,顾余生伸手抓一只肥硕的鸡,宝瓶在一旁有些不舍的转过身去,不一会儿,锅里开始冒着诱人的香气,宝瓶对曲老头的感情,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宝瓶姐姐!” 小曲儿带着人参精小红,姬小雨,彘儿颠颠儿的走来,齐唰唰的从篱笆墙外冒出脑袋,吞咽唾沫的声音隔着院子都听得见。 “我们看你来了。” “嗳?宝瓶姐姐,你把门打开呀……我们不吃你家的鸡肉。”小曲儿虽然长大了许多,可她童心未泯,忙着把长不大的小人参高高举起,小人参精手里举着一根小萝卜,对着宝瓶晃来晃去,“宝瓶姐姐,这个放进去,更香呢。” “哼!”宝瓶反手把小萝卜抓在手上,走到正在低头烤鸭的顾余生身旁,嘟囔着嘴:“公子,你知道她们会来蹭吃的,所以才额外杀了鸭子,是不是?” 顾余生侧脸,看着篱笆墙外那一张眼泪快从嘴角流出来的面孔,心中一软,说道:“这一只一会儿专门烤给你吃,把门打开,她们应该只是来闻一闻味道……” “余生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闻着味来的?” 姬小雨朝顾余生挥手,眼睛明亮,一句话就出卖了队友,小曲儿脸一阵臊红,忙转过身去,四下里寻找,“啊……这怎么有棵冬笋,余生哥哥,你吃过冬笋炖鸡吗?要不要试一试?” 顾余生招了招手:“都进来吧,一会饭菜好了,自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 “好哎!” 姬小雨,小红左右牵着小曲儿的手,推搡着进来,小曲儿手里拎着从泥巴里拔出来的冬笋,将其丢在流觞的水槽旁,支吾道:“余生哥哥,我去煮饭……” 小曲儿进屋,把今年收上来的食神米打了一勺又一勺放进锅里,放在火旁慢慢的煨煮。 小雨,小红见小曲儿忙着做饭,就巴巴的跑去围着比她们还小很多的宝瓶,一口一个宝瓶姐姐,叫得脆生生的。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小院,变得热热闹闹的。 顾余生感受着这难得的烟火,嘴角不由地露出笑容,他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注意到在一旁少言的彘儿,朝他招了招手:“彘儿你过来。” 莫凭栏的儿子默默走到顾余生身旁,一双眼睛审视地看着顾余生,情绪有些复杂,他小声道:“顾叔叔。” 顾余生当然明白彘儿的心思,别的人都叫他哥哥,而他只能叫叔叔,自是矮了辈分,偏偏小人参精,小雨她们都还小,还感受不到彘儿内心设置的那一道门。 “你父亲有送来一封信,问你过得好不好。” 顾余生停下手上的活,特意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彘儿,彘儿的眼睛一下变得明亮,连忙伸出双手接过去,他拆开信,里面都是奇特的符文,他一个字都看不懂,只得抬起头,默默地看向顾余生。 “哦,我差点忘记了,这封信你父亲怕落在敌人手上,动了些手脚,这是符文密信,彘儿你现在还小,等你努力识字,懂得更多的知识,长大了就可以学习这些符文了,”顾余生特意蹲下李,左手把彘儿搂在肩头,用手指捻拢信上的每一个符文,一竖一竖的念道:“吾儿彘儿,青萍万里,父远寻汝亲娘未归,甚为想念……” 顾余生缓缓吐读信中‘内容’,原本嬉闹的小曲儿,小雨,小红,宝瓶也变得安静,纷纷凑上前来围着看,围着听,表情出奇的一致。 彘儿瞪大两只眼睛,视线跟着顾余生的指尖一竖一竖地上下挪动,他的眼眶红润,又强忍着嘴,不让小雨和小红小觑了他的男子汉气概。 一封信念完,彘儿紧紧的握着‘家书’,将其放在心口,忽然开心地扬起双手:“谢谢顾叔叔为我念信。” “应该的。” 顾余生抬起头,看着彘儿高兴地在院子里来回蹦跳。 他也跟着笑,目光转动间,宝瓶的眼睛正看着他,他连忙转动脸庞移看小曲儿。 穿着狼袄的小曲儿拍手假装笑吟吟追赶彘儿,目光与顾余生触碰时,她连忙别过身去,走到洗菜的台子前洗剥冬笋,不由自主间,两滴晶莹的泪珠儿垂落在手背上…… 数年时光荏苒,她吹过仙葫州寒冷的风,早学会了成长,她读不懂书信上的符文字,可她读得懂余生哥哥真挚善良的眼神。 一个温馨善意的谎言。 让她内心也不由地泛起涟漪。 这一院奔跑的人。 哪一个不是失亲孤独一世之人? “彘儿,小雨,小红,洗手开饭了。”顾余生的声音在小院回响,“曲儿,你去盛饭……宝瓶……呃……小心烤架烫着你的小嘴!” “嗯。” 小曲儿点头进屋,心情低落转为开心,她,在余生哥哥的眼里,不再是小屁孩儿了,而是可以帮余生哥哥忙的亲人。 “唔……烫……烫,嘶啦啦啦……曲儿……水……”宝瓶甩着油腻腻的小手,慌慌张张奔向柴房,在几双巴巴的目光注视下,她探出个脑袋来,“哼,看什么看,我嘴上有油吗?我可没偷吃啊……你们别乱说。” 第1259章 封印的血脉,夜下青萍山的不安分 清源幽静小院,追风逐跑的孩子们充满欢声笑语,夕阳斜照,白雪皑皑的世界快乐中透着生活的平静,斑驳在墙上摇摇晃晃的小木虎和小脑袋如同时间的摆钟,逐渐迷糊了顾余生的眼。 彘儿和小红精神旺盛一些,追逐着满世界跑,在雪地里留下一行行的脚印。 小曲儿忙着善后,在柴房忙碌。 姬小雨本来也玩得挺开心的,可是当夕阳西落的时候,她就不断地向着火炉,小小的身躯在不断哆嗦。 “公子,让我来看看。” 宝瓶看出姬小雨的异常,为姬小雨把了把脉,她眼中露出一抹古怪,将一枚驱寒丹给小雨服下,姬小雨虽然好转一些,但还是面色煞白,似乎极为不舒服,甚至她的眉毛上,开始凝结出霜冻冰花,牙关咯咯咯作响。 顾余生看着姬小雨难受的模样,回想起仙葫州古寨十八姓以性命为代价的托付,关切道:“宝瓶,如何?” “我给她的丹药,按理说能够压制住她体内寒性的,但不知为何,她现在的血脉异常的活跃,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正在提前苏醒。”宝瓶低头凝思,顾余生若有所悟,他伸出手,以手点在姬小雨的眉心,以细腻的神识细细探查。 就在这时,顾余生只觉白天得到的那一块能够淬炼神识的奇异石头嗡嗡震颤不已,当即心神一动,将木盒取出来递给宝瓶:“你看看,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这是什么?它好像能够吞噬我所有的神识。” 宝瓶以神识探查后,竟也不识得此物的来历,反倒有些不适地避退,但她又忽然间想起什么,将姬小雨的指尖沁出一滴冷寒的鲜血,鲜血滴在黝黑的石块上,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黢黑的奇石泛起阵阵光芒,将顾余生白天封印的寒洞世界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这只是奇石本身的作用,更加让顾余生和宝瓶感到震撼的,是那奇石投影的光影中,两尊神圣的守卫以一种奇特的灵魂力量苏醒过来,猝不及防间,化作两道截然不同颜色的魂力,注入到姬小雨的眉心。 顾余生和宝瓶都下意识的去护住姬小雨,但姬小雨却好似对这一切茫然不知,也好像看不见奇石映照投影的一切,顷刻间,她脸庞上的霜冻迅速消退,身体内好像注入了某种强大神秘的力量,驱逐了她所有的寒气。 顾余生和宝瓶对视一眼,皆无言语交流。 待确认小雨恢复后,顾余生才让小曲儿把小雨他们领回去。 小院恢复平静。 顾余生在斜阳最后的一缕昊辉中打量木盒里的奇石,双眸怔然,这一块小小的奇石虽然看起来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那吞噬神识的狂乱气息减弱了许多,用来锻炼神识,也变得更加安全。 宝瓶双手抱怀,小人做大人模样沉思,待小曲儿等人的身影彻底离开,她才开口道:“公子,小雨的身份只怕大有来历,她的血脉被奇寒之力封锁,强行陷入沉睡,既然她曾经的族人没有害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要保护她,不让她苏醒血脉。” 顾余生眉头紧锁,问出一个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宝瓶,血脉之说,在小玄界之外的世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自有高低之说。”宝瓶知道公子开不了口,也知公子心思,“别的不说,就青萍山西境那个姜家的女子,虽然看似什么都没做,实则轻易之间,不就让村长就犯,连曲前辈,孙前辈也丢了性命吗?小雨的血脉神秘且强大,能够引动神秘的力量来守护自己,再过十数年,她必定会成为惊天动地的人物,但对于公子来说,未必是福。” 顾余生看着沉落的夕阳,说道:“小雨在清源洞天生活了三年多,怎么说也算是亲人了,无论福祸,都是受得的,只是青萍山下封存的秘密,到底干系重大,以后不可轻易让小雨出洞天,以免再引出大动静来。” 宝瓶历经曲老头的死亡,虽然多了一些‘人性’,可她的世界,还是以顾余生为核心,嘀咕道:“但愿公子的好心能够换来好报。”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顾余生把木盒卷入袖子,又提及萧木清的请求,宝瓶凝思片刻,说道:“公子既然要去仙葫州赴大世会,我自然也要跟着去的,另外,让丽娘暗藏在萧木清的身边也最为妥当,至于我么……当然是要跟着公子的。” 顾余生捏了捏宝瓶的小鼻子:“你这点小心思呀……都写脸上了,带你去就是了,这些天我要利用这一块奇石提升神识,洞天内外之事,就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宝瓶会帮你办妥的。” 宝瓶得到公子承诺,要去赴仙葫州什么道门重启,拜月阁之会,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倒不是要见大世面,而是那样的大世面,必然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入夜。 顾余生来到斩龙山一个人静心修行,以木盒里的奇石淬炼神识,心无旁骛,修行精进如瀑,绵绵势长。 子夜。 青萍山十八山。 无数佛北石像混杂的山林之中,一尊石像发出咯咯咯的声响,斑驳的青苔褪落,石像泛起阵阵波纹,露出一张奇特的面庞,周围的灵力汇聚,又被奇异的力量转化为魔力,片刻之后,凝出一尊魔影。 这一道魔影的气息强大而隐晦,其月下之面,赫然是魔主屠苏的一道神魂分身亲至。 他于十八山深处遁行片刻,至桃花小峰绵绵落下的瀑布深渊裂口处悬停,一双深邃的眸子探看四周,并喃喃自语道:“天魔镜的指引不会错的,白天这里的确出现过一丝上古血脉的气息显露,这青萍州之地,本就是上古遗迹的核心地带,有上古血脉泄露,再正常不过,为何现在消失了?小玄界的人族修士,除了三大圣地的那几个不出世的老家伙,应该没有谁再有这样的封印手段才对。” 屠苏的分魂又掐诀感应一阵,神色越发古怪:“那一丝泄露的荒古神圣气息也消失了,难道藏在地下不成?” 第1260章 佛魔冲突,天降神识之剑 屠苏的分魂将头看向苍茫积雪的大地,以双手掐了个古怪的诀,他所在的地方,开始出现一个血色池沼,一点点的化开,并开始咕咕咕冒着气泡,他的魔魂分身也渐渐下沉,眨眼之间,就已只剩下上半身。 可就在这时,屠苏的魂影分身骤然感应到什么,回眸看向周围的佛像,下沉泥沼的动作戛然而止:“本座在夜里行事,是因为本座在你们眼中是魔人邪族,你们这些吃斋念佛的,怎么也学会在夜里行动了?别告诉本座,你们大晚上来此,只为降妖除魔吧?” 咯咯! 不远处的两尊佛像泛起阵阵佛光,两位圣地大世尊舍心和悔心身披袈裟显身,踏步之间,互为犄角,即便是面对魔主的魔魂分身,也十分忌惮。 舍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魔主两年前在重楼山显影,召唤古魔降世,更是间接毁了圣院书山,如今又临青萍山之地,难道真的非要搅动起人间风云,让两界之间再次生灵涂炭吗?” “呵呵,凭阁下的修为和身份,尚不配与本座平等谈话。” 魔主的身影转动,看向瀑布之畔,这时,一记金色的佛掌隔瀑布而来,试图将魔主分魂直接拍碎,同时也是互相之间的实力试探! 面对金色的佛掌,魔主同样凝掌向前一推,一个奇异的幽冥骷髅和金色的佛掌相交,奇异般的消融不见。 屠苏轻轻挥动魔袖,眼眸中藏着几分意外:“哦?我倒是谁,也只有圣地五心佛才能拥有如此浑厚的掌力,只是不知来的是五心佛中的哪一尊?” 银色的瀑布后方,一道琉璃金身明亮,帷幕般的瀑布遮挡了佛像的面庞,似乎也只是一道投影,不急不躁地开口道:“屠苏道友,你我皆沉寂千年,原本这尘世间的事,你我都不必牵涉其中,然而佛之指引落在青萍山,贫僧不得不派两位世尊前来探个明白,一切都是因缘际会的巧合罢了。” 屠苏身上魔魂如幽冥焰火呼呼闪烁,一双眸子越发深邃:“如此最好,既然大家各有目的,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本座为解青萍山之谜已谋划百年,谁敢坏本座好事,本座必率百万魔族复仇,再说如今的人族领地,浩瀚如烟,广阔无比,诸位何不趁此时渡化四方?偏和本座来争这一隅之地。” “魔主还是不要说这样的大话为好,千年前,魔族何其强大,不一样被困在魔渊之地?阁下虽强,但自问比之魔帝如何?”瀑布后方的佛光金影平和的声音之中充满威严,对于屠苏来说,却是一种极大的挑衅。 “哼!” 屠苏虽未亲至,但他是何等的狂傲,魂影一闪,一记魔剑穿透了垂落九天的瀑布,刺进金光佛影的心口! “慧师叔!” 两位大世尊神色大变,同时出掌奔袭左右。 屠苏身上魔焰气息涌动,与二人僵持不下,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意,嘲弄道:“本座原以为五心佛殿的不出世老僧,必然是心灵通慧之辈,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而已,知道的,会说人族确有大能之士,诸如敬亭山双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大梵天圣地日夜烧香拜佛,就让百万魔族避退魔渊。佛渡金身,都渡到你们身上了吗?本座这一剑就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是金粉裹面,还是泥菩萨塑身!” “是泥菩萨,还是金佛,真的重要吗?”瀑布后面的佛身金影被刺了一剑,恍若无事,只是挥了挥手,“两位师侄退下,这里不是动手之地,以免惊扰他人。” “是,慧师叔。” 舍心和悔心两位大世尊同时撤掌,看似神色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他们以本体联手应对屠苏的魔魂分身,这短短的十数息僵持,就已被强大的真魔之气侵体,手臂酸麻疼痛,几乎失去知觉,灵台更是一阵剧烈颤动。 主宰一方的魔主连一道神魂分身都如此恐怖! 真要率百万魔族与大梵天圣地为敌,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舍心和悔心两位大世尊互相对视一眼,骇然之际,心中皆同时想到,在这偏僻一隅之地,有一个冉冉新星十年崛起,以一己之力退百万魔族和妖族,那是何等的壮举! 重楼山之别,不过近三年之期而已,彼时他在重楼山开辟大世之路,已名动天下。 然而他归来时,却给天下修士和小玄界人族更大的震撼。 “怎么?你们怕惊扰主人,还是夜里行事见不得光?本座图谋的是解开大世遗迹的秘密,找寻通往大世遗迹的入口,更想要进入到那一座传说中的天墓,获得堪比上一代魔帝的力量,你们大梵天圣地呢?又在图谋什么?总不能单纯地想要拜谒散落小玄界的五山五指吧?”屠苏阴阴一笑,“打一桶无垢之水照一照你们的脸,够阁吗?” 轰! 金色的佛光陡然愤怒爆发。 然而魔主的分魂却诡异般地再次遁入泥沼,避开要害攻击,魂影隐没间,声音从泥沼里传来:“本座倒要看看,下月十五,你们又会折腾出什么花来, 引狼入室这种事,你们人族真是一点也不会长教训……桀桀桀……” 魔影消散。 两位大世尊犹自神色戒备,十分紧张忌惮。 “他走了,你们俩也尽快离开吧。” “是。” 两大世尊双手合掌,与两尊石像佛碑弥合,金色的佛光渐渐黯淡下去。 就在此时,瀑布上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两位来青萍山作客,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呲啦。 呲啦! 两道神魂惊雷从天而降,化作神识之剑倾刺在两尊石像上,石像随之毁灭,神识之剑威力未消,又斩断了瀑布,断水数息,瀑布之水逆流向山,瀑布截断的地方,另外一尊佛像早已沉寂下去…… 斩龙山。 顾余生睁开眼,两把神识之剑倏忽归来,于他掌心间化作一道魂符,随后没入他眉心消失不见。 “大梵天,魔主分魂……白天的事,果然还是泄露了一丝丝气机吗?” 顾余生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片刻后,他再次从眉心凝出一把宛若实质的巨大神识之剑,在他身体周围迅速衍化成十二把新的神识之剑,每一把都有刚才的两把那么强大! 第1261章 佛前殇,桃花林前沐春风 仙葫州,城隍庙。 一尊面纹金佛陡然碎裂开来,一道身影踉跄而出,噗的口吐鲜血。 “慧佛尊!” 守在佛前的其他高僧神色骇然,连忙上前搀扶,惶惶然间,竟拿不定主意该做些什么。 偏在此时,后院又有两道金色的佛光明亮,传送阵一阵波动后,舍心和悔心两大世尊面色苍白遁出,二僧强行压下伤势,来到大梵天的遁世高僧前,“快去请普济,让他将圣地的疗伤圣丹取来!” “是。” 其他僧人乱麻麻的跑出去,两大世尊刚欲说些什么,伤势再也压制不住,袈裟紧裹的金刚躯体爆发出一道道肆乱的剑气,嗤嗤嗤如乱流,瞬息之间,在大殿内留下一道道的剑痕,金色的佛纹结界变得晦暗不明。 奔出去的僧人又惊骇地站在大殿门口,恍然不知道敌人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世尊!” “两位师叔祖!” 噗! 噗! 舍心和悔心连连吐出鲜血,这才将体内的剑气散尽,背靠龛案大口大口地喘息。 “慧师叔,您老人家怎么样?” 舍心的修为稍高悔心一丝丝,尚能勉强开口。 早已白眉银须隐世老僧摆了摆手,“无妨,我只是损失了一些元神,倒是你们二人此番被神识之剑伤了灵魂,下个月十五必然难以痊愈,只怕会影响圣地的大计。” 说话间,隐世老僧面前的一瓣金莲碎裂,应是用来寄托灵魂分身的佛门金莲。 “想不到会在那种地方遇见魔主屠苏,是我大意了,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青萍的少年,竟然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舍心,悔心,你们早该将这件事告诉我们的,现在,可有些棘手了。” 舍心刚才说了话,一口郁结之气在心口堵住,再难开口,悔心调息了片刻,面容苦笑地回应:“慧师叔,此子修炼速度惊为天人,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非常人所能揣度,且重楼山之会后,此子消失于小玄界两年多,未曾想他归来时,修为更进一步,妖族,魔族都不是他的敌手,如今他的实力,只怕是……我等联手也无多少胜算了。” “无论如何,他也还未至十二境,以大世的境界而论也不过是化神境而已,且他如此年纪,必然是机缘加持,根基未必有多稳,等到下月若是量劫之数真的来临,他必会跌落境界……咳……咳……”老僧说到此处,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露出一抹不正常的血色,似乎动用了某种秘术强行压下伤势,“青萍山之秘,既然有魔主插手,又被那小子发现,还是先不要惊动更多的人,先回圣地养好伤,一切得等拜月会之事过了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 两位大世尊被顾余生以神识之剑重伤,只能吃个暗亏,暂时退回圣地去。 顾余生为守住青萍山下藏着的秘密,倒也没有去追逐大梵天圣地的两位世尊,趁此间隙,借助那一块奇石,日夜淬炼神识,日益勇猛精进,原本他以为神识已至瓶颈,可在奇石的锻炼下,才发现修行者神识之神秘,丝毫不亚于肉身之玄妙。 如此这般,时间匆匆而过。 青萍山恢复往日的平静,好似一切如常,山脚千里旷野之地,如今反倒繁荣起来,二三里可见炊烟,虽不至繁荣起新城,但人间一处处村落依山傍水,新老难民互相接济之下,数万难民竟然过了一个安稳的隆冬和腊八节年关。 青萍虽寒春来迟,但万里之地无妖兽肆虐,对于人族的凡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太平和睦之年。 清晨。 青云门六峰拱卫的桃花林,小院溪水潺潺,风车吱悠悠旋转,霜冻隆冬的严寒已退,苍茫大地霜雪消融,云岚山涧,分外妖娆。 桃花上的冰棱在朝阳照射下泛起熠熠光辉,料峭寒冰即将消融成水汇聚小溪江河,奔流大海,其势滔滔。 一袭红裳的萧木清已站在小院门外良久,一墙之隔的篱笆边缘,曲水流觞,泉水叮咚,寒梅怒放过后,料峭的春风已在一枝枝桃树上留下四季轮转的花骨,再有半月,桃花便会依次盛开,那时的青萍山,是人间最美的地方。 但对于萧木清来说,这样的早春下青萍,行远方,即便她已是掌门,内心依旧很是忐忑。 只是她不知内心的忐忑,究竟是因为山外未知发生的事,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萧掌门。”就在萧木清怔然盯着风车出神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黄丽娘穿一身素衣出现,微风吹动她肩头的杏黄大氅,拂动鬓间几缕秀发,“公子还没来吗?你等了很久?” “没多久。”萧木清伸手将伸出墙外的桃枝轻轻抬起,让黄丽娘可以借道走而过。 这样细腻的动作,不免让黄丽娘莞尔一笑,她虽然是公子蒙智化形修炼成人形,又日夜苦读儒家,道家经典,可在她心底,始终还是有些介怀,人族和妖族数千年之战,早已势同水火,萧木清这样的动作,说明没有把她当作妖来看待。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萧姐姐,穿你这一身衣服奔跑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肯定好好看。” “是吗?”萧木清理了理衣袖,嘴角噙起淡淡的笑容,“真怀念可以在风里奔跑追逐桃花蝴蝶的时光呢,可惜,在那个真正美好的年华里,人大多时候都是懵懂的,我也不例外。” 萧木清轻轻迈动脚步,一步越过轻轻的溪水,回眸望溪水,目光澈澈,若有所悟:“我师父曾说,人这一生踏不过同一条河,当年的我也在这溪水的上游反复趟,无法理解其中的真谛,今日方知此中真意,但……河里的水,已如时光般不知道流往何处去了。” “萧师姐,春天未至,就这般悲春伤秋了吗?” 小院门扉吱呀打开,门后站着青衫背剑的少年,他双眸不露华光,眼珠上流转晶莹神莹,如无瑕之玉里封藏的明月之光,英姿飒爽。背后的书箱,小小的少女探出一只手,肆意的挥动打招呼。 “小……师弟。” 萧木清站在门外,看着门楣后走来的少年,如同一阵清风吹过脸庞,轻盈而温暖,自小到大,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内心充满了踏实,泰然。 一月时间,小师弟身上的煞气已全部洗炼,她虽无法感知境界,却知道小师弟的实力又精进了一大步。 他站在那。 如同消融隆冬的春风,山岳不可挡,岁月不可挡! 第1262章 我欲乘春风去,只恐桃花未开! “萧师姐,我们出发吧。” 萧木清胡思乱想之间,顾余生已走到她身前,并顺手递来三张符篆。 “小师弟,这是?” 萧木清下意识的接过符篆,以她如今的眼力,竟也看不出这三张符篆具体有什么用,可她能够感受到三张符篆之中封印着强大无比的能量。 “这是我最近淬炼神识时偶然所得,也不知具体威能如何,这是一道封印的神识剑印,这个是空间小腾挪符,我直接将空间传送节点封印在里面,若是遇见危险,可以直接传回青萍山,至于这一张……”顾余生微顿片刻,凝重道,“师姐,这是一张鬼道魂符,里面封印的是我这半年来杀戮之念凝成的煞气,被我以妖血和魔血为载体强行烙印在里面的邪恶力量,我知师姐是正义之人,未必会瞧得上这样的手段,但对我来说,青萍故人已不多,我不希望萧师姐此行出现意外。” “噗哧。”萧木清听后,却是嫣然一笑,“小师弟这般护着我,我何敢生出凛然之心,若这天下的正邪都是以修行功法来分辨,那反倒是一件幸事,小师弟放心,大世才启,我决计会珍惜性命,一直看小师弟成为天擎般伟岸的剑仙。” 顾余生淡然一笑,朝青云门山外走去。 宝瓶从顾余生背后探出小脑袋,好奇道:“公子,青云门也是有青鸟可跃山岳的,咱们这是要走去仙葫州吗?” 顾余生豪迈道:“山下春已到,船坞外的桃花想必已经开了,若是这几天错过了,再要看的时候,就得等来年春天了。” “小师弟酷爱桃花,此番下山正是时节。”萧木清,黄丽娘紧跟在顾余生身后,一路下了青云梯,山下云烟雾绕,蒙蒙细雨,山间几片微岚,偶有鸡犬相闻之声,冰雪融化的溪水潺潺向东,喜鹊立于岸柳枝头,喳喳啼叫。 此情此景,四人皆无言。 顾余生行于蒙蒙烟雨,曾经的泥泞之路已铺成青石,萧木清取出一把油纸伞,轻轻打开,脚步微快一些,走了几步,又见丽娘取出一伞递给宝瓶,宝瓶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把两手拱过头顶,让雨珠在公子发髻上凝成,她自躲在书箱屉盖之下,小手握着一根没有吃完的糖葫芦。 山外杨柳依依,野鸭浮溪水,田舍内外,桃花点缀的粉色烟霞如同从朦胧中苏醒来的美人。 青云镇已在烟霞画卷里若隐若现。 忽然间。 顾余生停下了脚步,他侧身看向那一片桃花林,一时怔然失神。 “公子,我们在青云镇等你。” 温柔贤淑的黄丽娘手上已多了一个花篮,里面有黄纸,桃花酒,蜜饯和水果。 顾余生默默接下花篮。 朝桃花林深处走去,宝瓶从书箱里跳出来,坐在一瓣粉色的桃花上飘忽忽向前。 萧木清朝桃花林方向郑重的拱手三次,跟随宝瓶走到青云镇的古桥上。 萧木清回眸驻足,“宝瓶姑娘为何不跟着公子?” 宝瓶把手上的糖葫芦放在身前,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公子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可人之思亲,岂有不断肠之理,我若在侧,便是安慰也无用,反倒无法让公子放浪形骸,面对亲人,面对内心,我不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所以也无法理解公子的内心,而且宝瓶这一辈子,也不想体会那种感觉……因为我不想失去公子。” “宝瓶姑娘,是我失言了。” 萧木清歉然行礼,此刻,她终于明白,人心与人心之间,终究有着天性上的差距,也许这就是宝瓶能够天天在小师弟身边逍遥天真的缘故吧。 “那你买一串糖葫芦,我就不怪你啦。” “好啊。” 萧木清点头答应,她跟在宝瓶的身后,看宝瓶一溜烟的跑进青云镇,从这家店铺跑到那家店铺,偶尔逗玩一下草蜢子,或是偷偷吹一下老人木架子上的风车,凄苦的讨生活的老人见宝瓶可爱嘟嘟的,也不知道是谁家小娃娃,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岁月笑容,从架子上抽出一个风车递给宝瓶。 “飞喽。” 宝瓶把风车握在手上向前奔跑,白色的风车吱悠悠的旋转起来,廊下的孩童们,一个个投去羡慕的目光,叫嚷着我也要我也要,老人木架子上的玩具很快被抢购一空。 “宝瓶姑娘总是这样。” 黄丽娘温柔地开口,又忙不迭地追上去,她既像是宝瓶的娘亲,又像是宝瓶的姐姐。 萧木清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人来人往,藏于袖子内的手掌心之中,握着几块碎散的银子,她本来是想着老人凄苦,花些碎银子帮宝瓶买下风车,做一件善事。 可当她看见老人身边围着一群群握着风车旋转的稚童,老弱尽欢时,她才怔然般如梦初醒。 她以为的善良,并非就是善良。 而人世间最朴素,最接近生活的道理,近在咫尺。 轰! 萧木清的大脑之中好似有一道灵光闪过,资质不太出众的她,于青云镇人海之中刹那顿悟,引动周围的一树树桃花盛开,蝴蝶翩翩。 良久。 萧木清才从顿悟中醒来,她回头看向青云门,自嘲一笑,当年她修行瓶颈时,尊师何红念让她下山历练修行,她老实照做,然她以为的历练,是以剑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未曾想,时隔多年,她才明白历练二字真正的含义。 “我欲乘春风去,只恐桃花未开,想不到我顾余生也是有福气之人,师姐,恭喜你突破心境壁垒,迈入新的境界。”顾余生从烟霞云雾中漫步而来,他的手上捏着一树桃枝,桃枝上四五朵桃花盛开,分外美丽,随手递给萧木清,随即迈着欢快的步子,朝前方跑去,“宝瓶,跑慢点儿!” 少年亦追风,急匆匆。 萧木清手握桃枝,惘然在人海。 …… “驾!!” 桃花坞外,春风白马疾驰,萧木清生平从未策马如今日这般紧张,紧紧握着缰绳,追随着少年的身影。 四人跃过青萍州一座座山。 斜阳下的身影,在边境映成一幅人间画卷。 白马跃过浣溪古桥。 恰逢三万青萍斩妖甲士凯旋归来,只是夕阳里的鼓角铮鸣中,透着浓浓的悲伤曲调,半悬的沧澜旗在风中飘扬,黑白衬抬的倚仗上方,躺着西沉的太阳。 “吁!!” 少年用力勒住缰绳,一跃下马,他站在古桥上,一言不发,突然间眼眶变得通红。 噗通! 少年膝跪于青石上。 仰天悲恸:“孙婆婆!!!” 第1263章 重铸秩序?神月国大军蛮横降临! 肃穆的倚仗缓缓穿过古桥,三万斩妖甲士没有人驻足,他们的脸上没有悲伤,仿佛任何的悲伤,都是对这位沧澜国曾经的皇后极为不敬。 悲凉的号角声回荡在青萍山。 边关墨城方向一支皇家卫队戴孝而至,年轻的女国主远远的就从辇上下来,先是朝西方郑重叩首,亲扶灵柩,一路南下,缓缓向沧澜城。 自始至终,整个仪式没有任何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唱哀礼。 当所有的倚仗消失在南方沧澜的云雾里,数十骑皇家亲卫才哒哒哒而来,为首之人是沧澜国皇家大宗正萧院,一头鬓发已斑,身上威严犹在,可他悲伤溢额,远远的越身下马,踉跄着身体走到顾余生身边,将顾余生搀扶起来。 “十五先生。” 萧院声音苍老哽咽,眼眶通红,嘴角苍白的胡须动了动,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法诉说,噗通一声叩跪在顾余生面前,用额头将地面磕得咚咚咚作响。 “孙婆婆,她走了,她走了,她收复了山河,退去了沧澜国三万里疆域的妖族,却……却殒在……陨在……噗!” 大宗正萧院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瞳孔急剧放大,一口郁结之气难以顺畅。 顾余生连忙蹲下来,以点穴手法让他顺过气来,萧院瘫倒在地,两位亲卫搀扶,他努力地呼吸着,双瞳空洞地仰望苍穹,奋力地伸出一只手,嘶哑道:“誓仇……誓仇!” “八王爷!” “大宗正!” 萧院猝然而逝! 他本是沧澜国的八境修行者,不知受到了什么大刺激,见到顾余生后,竟无法叙说内心的悲痛,他的左手,紧紧抓住顾余生的手腕,好似在请求着什么。 眼前这一幕,让顾余生陡然间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轻轻合上萧院的眼睛,郑重承诺道:“放心,我出手的,不为别人,只为孙婆婆。” “十五先生。” 亲卫队里走出两名女侍长,一人的盘子里端着一把折断的皇家佩剑,一人的盘子里端着一个包裹 “孙婆婆走之前,让我等将此物交给您。” 顾余生伸手接过包裹,用手指打开,里面赫然是两双千层底的远行鞋和一件青衫长袍,他的手不由地颤了一下,又缓缓挪到折断的剑上,剑上的鲜血犹在,仿佛征战的硝烟还在弥漫,厮杀声犹自回响在耳边。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将断剑拾起,“孙婆婆有没有给晚辈留下什么话?” 侍女轻轻点头,哽咽道:“孙婆婆说,‘谢谢你,让她弥补了生命中失亲的遗憾,陛下尚年幼,还请……照拂一二,浣溪河只流在沧澜,我只是追随先皇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你要好好的活着’。” “我记住了。” 顾余生眼眶阵阵红润,他踱步在奔流向南的浣溪河,夕阳的余晖洒在浣溪河上,光影灿烂,两名侍女长没有打扰,但静静地跟着。 良久。 顾余生才回头问道:“说吧,孙婆婆是我在世上的亲人,我应该知道所有的一切。” “十五先生,玄界来了一支神月国的军队,他们在一月之内,接管了中州,仙葫州,东州等十个州,浩气盟和斩妖盟亦为他们效力,他们要国主在拜月会上宣布退位,说是要……要重铸一个全新的秩序王朝世界,孙婆婆自是不答应,他们派出数十名强者围攻孙婆婆,还以未知的手段夺取了沧澜斩妖甲士的能力,孙婆婆为掩护三军,不得不撤回仙葫州芦山,就在当夜……有一个自称是人皇血遗的女子来见孙婆婆,没多久,孙婆婆她……留下遗言……就走了。” “是她?姜九九。” 顾余生的眼眸中陡然露出一抹杀机,使得浣溪河水逆流泛起圈圈波纹。 侍女长神色黯然,另外一位侍女长低声道:“十五先生……奴婢等修为低微,无法知晓那个女人和孙婆婆说了什么,可奴婢凭借祖上传下来的神魂印记,窃听到模糊的词语,她似乎要孙婆婆交出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斜阳下,顾余生刀削斧凿的面庞上露出阵阵冷意,风吹动披肩飘荡,他接受了两位侍女长为他系在左臂上的沧澜布,以亲人的身份为孙婆婆守孝。 数十骑亲卫队朝顾余生行礼,缓缓骑过古桥,最终消失在青萍山的尽头。 顾余生低下头,捧起浣溪之水浇打在脸上,平静地归来:“宝瓶,师姐,丽娘,我们走。” “嗯。” 顾余生纵身上马,疾驰向仙葫州。 无尽旷野,一路春草茵茵,霜雪退去的人间,寒气犹在。 芦山阔阔在云雾之间,虽远不及青萍山高大,可文武庙守四方,天下四阙之地,加上大荒侵边,早已变成修行者圣地! 远远的,顾余生便看见浩气盟和斩妖盟的旗帜飘扬在神月旗帜之下,一支戍守在芦山下面的修行者秩序队横栏在前,他们换上的新的大氅衣衫,有了新的效忠主子,一个个威风凛凛! “来者何人,停下,仙葫州神月之地,岂敢擅闯!” “滚!” 顾余生策马扬鞭,一声冷喝。 拦路之人直接化作一团血雾。 后方的戍守之士,同样七窍流血,震死当场! 天空几声鹤鸣。 仙鹤背上的道长眉头紧皱:“未知何人如此嚣张?” “如今这世道,能有如此豪胆者,恐怕只有青萍背剑人了,师兄,你久在域外天河,不知小玄界天之变,青年俊秀之辈,更是如雨后春笋般成长啊。” “哦?他便是斩开天路的背剑人吗?竟如此年轻,如此张狂!” “他自有张狂的资本,隆冬之际,他以一人之力退百万魔,荡百万妖,已是小玄界冉冉升起的最耀眼新星。” 正说话间,仙葫州上方云雾涌动,一座玉仙宫阙做飞辇,飘摇降世,剑气翻涌,宫阙之上,三千剑客伫足栏杆边,一个个气势不凡。 “白玉京亦来赴拜月会了,嘶……好大的阵仗。” 蓬莱圣地的几位骑鹤道长手捻胡须,他们作为先遣探路之人,觉得蓬莱圣地出场也该当如此,才不会失了同为圣地的颜面。 “不知如今执掌白玉京的人是谁?上一次重楼仙会,白玉京可是……损失惨重……” 第1264章 你若再敢拔剑,我会把你们全部抹杀! “他们迎回了被罚在魔渊之地的雁九翎。” “是他?邪剑痴?!” “没错,正是他,左良的亲传弟子,当年以圣地身份加入魔宗窃修魔剑之人,被迎回来了,听说跟随他归来的,还有几位魔宗的剑道余孽……” “咳……师弟,慎言,魔宗覆灭已百年,昔日的魔宗剑修,在魔渊镇守百年,如今入白玉京……身份自不同往日了,三大圣地向来同气连枝。” 蓬莱圣地的数名长老正说话间,白玉京玉阕宫辇之上,忽然有一道魔剑倏忽纵闪天际,一斩剑气翻涌,剑气如云雾翻涌,一道凌厉身影脱云而出,朝着策马向前的少年俯冲而去。 “兀家少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藏我魔宗圣物,吃我一剑!” “小师弟!” 青石古道,萧木清秀发拂面,身下坐骑陡然间化作一团血雾,她如今虽是八境修为,在对方睥睨的剑威之下,无法再前进分毫,虽有自保之力,却稍显狼狈,而这般敌人,还不是冲她来的。 顾余生纵马向前,凝目看向云端用来的剑气,嘴角露出一抹残忍,书箱里的宝瓶淡然地抱着一本小册子,另外一只手握着糖葫芦,一点也不为所动。 嗤! 黑魔剑气三千丈,一束纵云端,快至顾余生面前时,双瞳中的剑气越来越霸道,他的眸子深处看向那一道狂傲骄纵之人:“滚下来!” 声啸剑气,黑色的魔剑瞬间化作尘烟消失,一记眼眸中透射而出的神识之剑如细丝般穿过剑气,嗤的一声刺进对方心口。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弦丝颤动,身在高处的魔宗剑修闷哼一声疾驰遁落,噗通一声巨响,他以双脚落地随后滑跪双膝,将大地犁出两条深深的痕迹,直至停在顾余生白马头前。 至此时,对方的身形容貌才完整的被看清楚,赫然是一位体形魁梧的彪形大汉,其手中魔剑宽巨,剑刃锋利,可怕的魔气附着在剑刃上,犹自如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如此壮汉,已是九境大成修为,修炼魔宗功法将身躯与剑融为一体,故而骄纵轻狂,只是这般叩跪在地,双膝沁血,一双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 嗤! 坐骑上的顾余生以指为剑,剑气断发悬停在眉间,才淡然地开口:“你现在能活,是因为我心中有六先生,你说的魔宗圣物,是这个吗?” 顾余生抬手取出一把魔琴,以手指轻按在琴弦上,能发出美妙音符的琴弦,立时化作引而不发的利剑。 “……是。” 壮汉吞咽一口唾沫,生死之间,他变得老实起来,再难有高傲的神色。 “那么,此物,我藏得?” “当……当然。”壮汉声音低哑,神色变了又变,忽然低头咚咚咚的磕在地板上,无比恭敬道:“属下圣教阮清,拜见……十五先生,拜见宗主,祝宗主千秋万载,得道长生!” 啪嗒。 宝瓶手上的糖葫芦掉在地上,她探出小脑袋,一脸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一团匍匐躯体,一时之间十分震惊。 啥情况? 黄丽娘,萧木清也是呆愣当场。 这算什么? 堂堂九境大成的魔宗修行者,膝盖这么软? 那刚才的嚣张劲去哪了? 就算因为顾余生手上有一把古琴,不至于如此吧。 人为活命,当真可以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骑在马上的顾余生面无表情,数息后,他若有所感的看向云端遁来的玉阕。 唰唰唰! 又是数道强大的身影凌空而来,他们身上同样魔气涌动,但他们尚未搞清楚状况,十分惊骇急切道:“你是谁,胆敢与白玉京圣地为敌!” 说话之人尚算心思机敏,城府极深,魔宗之名已远,白玉京圣地之名才有震慑力,他这般呼喊,白玉京的三千剑客岂能坐视不管,霎时,天空皆是剑影纵横,道道人影化剑阵,将顾余生等人团团围住。 “是他,顾余生!!” 当白玉京三千剑客立稳身形,有人看清顾余生的面容,面露骇然之色,下意识的向后退步,喊出顾余生的名号。 当顾余生三个字在空中回响,原本紧密无比的剑阵,不由自主间出现瑕疵,退避出现破绽,若是常人,当抓住这一丝破绽离阵而去,可顾余生只是嘴角一冷,淡然开口道:“怎么?你们三千剑客,惧我顾余生一人?由此看来,白玉京圣地也不过徒有虚名。” “哦?真的吗?” 突兀的一道声音森然而至,凌厉般无形剑气穿空而来,顾余生立骑在马背上,虽未有任何动作,可他身前三尺范围,眉心之处,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猝然逸散的无形剑气将两旁旷野斩出一条细密千丈的沟壑,可怕的神识风暴这才如狂风肆虐开来。 唰! 一道身影一闪出现在玉宫之外,威严的气息稳住了避退畏惧的三千剑客,又听嗤嗤嗤几声剑气交错,玉阕宫辇之上血雾弥漫,方才借白玉京之名的魔宗残余之辈殒命当场。 雁九翎神色冰冷,将目光挪向顾余生面前匍匐的身躯,抬起右手,指尖凝出一道剑气,剑气如一记陨落的星矢从苍穹垂落。 “十五先生救我!” 阮清面色骇然,他的脸上喷洒着魔宗同伴之血,他原以为他们供白玉京的剑主驱使百年,早已属于同门,没想到雁九翎如此无情,出手狠辣,直接将其他人一剑抹杀! “嗤!” 一道剑气突兀明亮,自顾余生的指尖迸发,一瞬穿透了阮清的眉心。 在阮清死去的瞬间,顾余生这才又出手,指尖剑气截断了那凌空一剑。 他能救。 但不必救! “哦?” 空中的雁九翎也稍感意外,仿佛这一刻才开始正视顾余生的存在。 “本座还以为你会救他一命呢。” 顾余生将魔琴收起,神色平静道:“你以为我是谁?以善良为饵,执掌人心?世人早就受够了你们三大圣地这一套,他们不敢反抗,我敢,阁下纵有三千剑客又如何呢?你若再敢拔剑,我会将你们全部抹杀,你要不要试试?” 第1265章 拜月阁二使,强者威慑! 原本正在注视顾余生的雁九翎,忽然瞳孔一缩,声音变得冰冷无比:“你在威胁我?” 顾余生没有说话,但刹那之间,其身已如一把将要出鞘的利剑,一双眸子深邃无比,不带任何感情。 无声胜有声。 三千剑客皆沉默。 他们虽然不相信顾余生有这样的能力,可他们向来皆是高傲之人,没想到竟然成为赌桌上的筹码! 雁九翎的手缓缓握住腰间剑柄,食指和大拇指越来越接近雁翎状的剑格,原本无数次握剑的手,在这一瞬竟然变得沉重无比。 不拔剑。 他这个新晋的白玉京剑主必然会为天下人所小觑。 若拔剑。 能护住三千剑客吗? 隔空数里。 他能够感受到少年眼瞳之中的寒芒。 那是一把将要出鞘之剑。 唿! 风吹过仙葫州,雁九翎忽然间感觉到掌心有些冰凉。 冰凉? 雁九翎没有低头,但他知道,那是掌心在无声无息间出汗。 一息。 两息。 三息。 雁九翎的指关节触及到剑格,这是最佳的拔剑时机。 “咯!” 腰间的剑发出轻微的声音,剑鞘渗出一缕沛光。 “抱歉,是我等招待不周,怠慢了来客。” 突兀之间,一只手按住了雁九翎的剑柄,半截手臂也刚好截住了雁九翎的手臂,雁九翎瞳孔剧烈一缩,身处的剑芒陡然灰暗消散,他一点点转身,才发现阻止他出手的,赫然是一位极为年轻的银发修士,此人看起来也是青年模样,一双眼睛看似在客气的笑,却一直眯着,如同伺机捕猎的毒蛇,嘴角微微上弯的笑容,更是如同吐信的毒蛇。 加之他身上穿着一件银色的大氅,大氅上印着一轮弯月极为显眼。 “不……能……动。” 雁九翎愣在当场,心里默默开口。 如果说数里外的顾余生让他掌心出汗,分不出虚实,探不出深浅,但眼前阻止他拔剑的青年修士,让他身体冰冷。 天外修士! 可怕的天才! 实力深不可测。 这样的强者来迎客? 拜月阁。 究竟是什么恐怖存在! “小……师弟。” 同一时间,萧木清的身躯微微一软,竟站立不住,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一旁的黄丽娘也是身形一个踉跄,藏于袖子中的手拉了萧木清一下。 “师姐。” 一只手伸向萧木清,触及她的手腕,将她身形稳住。 “我在。” 淡然的一句话,让萧木清内心的恐惧瞬间得到释放,刚刚那刹那之间,她感觉到身体和灵魂在黑暗的深渊里下沉,无边无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随时都要窒息死去。 萧木清稳住身形,才觉察到一旁的小师弟背后的剑匣正发出吱吱吱的震颤之音,以她的实力,无法感知空中那银发男子的实力,却能够感知小师弟剑匣里青萍剑的躁动。 就在她眨眼间,瞳孔再一次剧烈一缩。 因为在她前方,已然多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子,此女同样穿着银袍,一头火红的头发格外惹眼,那凹凸有致的火爆身材侵占领域,更是让萧木清自惭形秽,其腰间挂着摇曳的火樱剑穗,更是如同无尽的火焰,快要将人炙烤死去。 女子那微蓝的眸光之中,更是好像有星空泼洒的星火不断涌来,让萧木清根本不敢直视。 “拜月阁火使,拜见尊贵的背剑人,请十五先生和三位入阁为客。” 女子不仅言语客气,还向顾余生盈盈一福,如此强者作迎客婢女,实在太有排面格调,萧木清身为青云门的掌门,也算有点见识,可此情此景,她已然身体麻木,下意识的拽住顾余生的手臂,藏于袖子内的五指关节发白。 “好。” 顾余生的声音平静,背后剑匣里的青萍剑恢复如初,他以自身的剑域护住萧木清,黄丽娘和书箱里的宝瓶,向前轻轻迈了一步,脚步落地,无声无息。 红发火使看一眼顾余生,眼中似有一丝丝疑惑,脸上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眼睛和嘴角都在眯笑。 其表情与天空的男子一样,让人感觉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一架挂着月旗的灵舟芦山的天空飞来,只见灵舟上,赫然已接引了别的人,那一张张面孔,逐渐在顾余生的眼瞳中变得清晰——斩妖盟盟主田在野,浩气盟盟主方天正,大梵天圣地两位大世尊,五心佛中的两尊佛,慧佛尊,明佛尊;还有蓬莱圣地紫升真人,以及三蓬老之二的上阙真人,灵阙真人! 若在平时,这三大圣地的当家人和强者,随便一个拎出来,都必然是震动一州的惊天动地大人物,偏在此时,他们站在灵舟上,稍显拥挤不说,一个个还极为老实! 他们在看见顾余生的同时,也没表露出素来为仇的情绪,只是一双双眸子默默地看着顾余生,无声的言语之中,好似藏着某种侥幸,就好像大家都一起上了贼船,即将变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背剑人十五先生,请。” 红发女子眯着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身体还微微佝着,露出一片皙白。 顾余生目不斜视,身影一晃,带着黄丽娘,萧木清和宝瓶上了灵舟,原本他的打算,是要将黄丽娘伪装藏匿在萧木清身上的,但面对拜月阁如此恐怖的强者迎客,他的那一点小盘算也只能作泡影了。 唰。 又一道身影落在灵舟上,正是刚才剑拔弩张的白玉京新晋剑主当家人雁九翎,他的手犹自握在剑柄上,看顾余生的目光格外锐利。 “我等初来乍到,灵舟稍小了一些,还望诸位海涵。” 银发男子双手抱怀,身影无声无息般出现在灵舟张开的桅杆旁,以背靠着桅杆,双眸依旧如假寐状,大袖随风飘荡,话语间虽是客气无比,可他的眼中,根本无任何一人。 “要动身了呢。” 银发男子突然睁开眼,目光扫过顾余生等人,灵舟倏忽间飘摇,强大的灵力喷涌而出,眨眼间变成一艘天地巨船,比刚才大了数千倍,数万倍!!! 白玉京引以为傲长可容纳三千剑客的玉宫飞辇,在这灵舟面前,如同蚂蚁见到大象! ”诸位,坐稳了。” 红发火使嘴角勾起的笑容更甚,灵舟于仙葫州旷野散发出万丈天地灵光,飘摇而纵疾在云端。 只是灵舟刚离开大地,身后数十里外的一座巍峨高山,忽然被一道剑气削去山顶,断口整整齐齐,如镜面一样。 靠着桅杆的红发女子和银发男子陡然睁开眼,同时看向顾余生,那虚伪的笑容凝固…… 第1266章 轮到我来制定规则,你们却急了? 比起月火二使的收敛,白玉京剑主雁九翎握在剑上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仿佛释怀般松开手指,他冷冷盯着顾余生一言不发,方才那一道蓄而不发的剑气,轻易荡平一座山,倘若真的拔剑,他带来的三千剑客岂不是真的会糟了毒手! 雁九翎在意的,并不仅仅是三千剑客的生死一事,他更在意的,是顾余生对白玉京的敌意。 尤其是三年前的重楼仙会,白玉京上一代剑主陨落,白玉京诸多长老皆死,他的尊师左良,更是死得不明不白,这些皆拜眼前的少年所赐。 更加让雁九翎感到心中发寒的,是眼前的少年比起三年前,更加强大了。 他对白玉京圣地的敌意……不,他对三大圣地的敌意,毫不掩饰。 若不是今日特殊,只怕已经开始清算往日的旧恨了。 灵舟庞大,众人可活动的空间范围也变得广大,三大圣地同气连枝,自然少不了以神识密语窃语,时不时将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最为淡然的,反倒是浩气盟的方天正,他除了从一开始注意到顾余生之外,之后便是凝站着似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即便是他身后的浩气盟十大长老中的五位,也不敢轻易靠近他,让他看起来显得十分的另类。 相较之下。 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就没那么好的秉性,他一步步走向顾余生,神色冷淡,目光落在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上,“四剑门的四把斩妖剑落在你手上了?” 顾余生回道:“斩妖盟一贯吃不了亏,还喜欢主持正义,怎么,你要讨回去?” 田在野身体侧向前,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阴阳怪气道:“现在天下人都在说你十五先生是小玄界的英雄,力退百万妖族魔族,护一方安宁,贫瘠偏僻的青萍州如今倒成了天下人向往的梦想乡,本座倒想请教一句,若没有四把斩妖剑相助,你还能行吗?” 顾余生面有沉思,认真回答道:“没有四把斩妖剑相助,或许真退不了百万妖族,但有一点我能肯定。” “哦?是什么?” “若是四把斩妖剑在斩妖盟的手上,或是浩气盟手上,亦或是三大圣地的手上,它们必然会明珠暗投,仙葫州之地,该丢的还会丢,方盟主,你觉得呢?” 唰唰唰。 顾余生的话,瞬间吸引所有仇视的目光,他们愤然地盯着顾余生,却又不敢发作。 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方天正,被顾余生突然问及,他必须得回答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是,方天正环顾一周,惜字如金般开口:“阁下说得不错,放弃仙葫州是本盟主亲自下达的命令,可未来的仙葫州,将会由谁来主宰,那可说不一定。” 方天正说完,特意看向拜月阁二使,想要将祸水引向新的拜月阁,让顾余生当出头鸟。 可惜,如今的顾余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浩气盟一道命令就可以左右命运的人了,他淡然一笑:“总之绝不会是浩气盟和斩妖盟,也不会是三大圣地,凡是沧澜国甲士鲜血浸染过的土地,都有了主人,若是谁不服,大可以站出来!” “顾余生,你以为你是谁?”浩气盟的一位长老勃然大怒,以手指向顾余生的眉心,“这天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年轻人来执掌规则了?” “噗!” 一道突兀的剑气斩断浩气盟长老的手,顾余生的身影一晃化作残影穿过人群,指剑扼住对方的喉咙,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怎么,浩气盟有实力称霸天下的时候可以制定规则,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轮到我了,你又跳出来,急了?” “你!”浩气盟的长老强忍着剧痛,他的眼眸中透着无尽的惊恐,可他目光所及,皆是三大圣地,浩气盟,斩妖盟,又在别人的客舟上,挑衅道:“顾余生,你这祸乱天下的之人……有种你就杀了我!” 嗤! 一道剑气没有任何犹豫,瞬间从对方的咽喉洞穿天灵盖,一枚骇然的元婴从天灵盖中飞出,尚未来得及避退, 就被顾余生突然探手一抓,五指掐捏在元婴上,将其生死执于掌心。 “且慢!” 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大喝一声,欲言又止的方天正眉头一皱,也就在这顷刻之间,只听得一声惨叫,顾余生掌心的浩气盟长老陡然化作灰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萧木清面色煞白,眼中满是担忧,可惜在这些人之中,她实力是最为微小的一个,身体摇晃,差点站立不稳。 “阁下……好快的手。” 方天正抬起的手微微放下,他深邃的目光没有在顾余生身上,而是看向大梵天圣地的舍心大世尊,修为和身份到了他这种级别,自有持重之举,不似顾余生这般诳悖天下,但浩气盟刚才长老元婴被顾余生捏碎,大梵天圣地看似救人,实则是递了一把无形之刀,让刚才尚有机会活命的长老彻底魂飞魄散。 “阿弥陀佛!”慧佛尊诵一声佛号,向前一步恰好挡住了两位大世尊,他以怒目金刚直视顾余生,一脸不忍,“顾施主身为背剑人,又是天下人心中的十五先生,出手如此狠辣,实在有违人道,还望顾施主多存一丝慈悲之心,为天下苍生谋一条生路。” “大师趁夜闯青萍山不尊主人,如今伤痊愈了?”顾余生挥动手臂,一脸淡然地转身,他抬头看向桅杆上看戏的两位使者,“刚才杀了个人,两位不会怪罪吧?” “当然,这是你们的私事,我等自然不好插手,不过等到了拜月阁,阁下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那得看拜月阁会不会是顾某的敌人。” 顾余生一步步回到萧木清,黄丽娘身边,如一把剑伫立天地之间。 “是不是敌人,我们也不知道,我二人只是负责接待诸位入阁,似刚才的冲突,我希望大家都能忍耐一下,否则就是和拜月阁为敌了。”银发男子从桅杆上一跃出现在甲板上,目光环视众人,最终将气机锁定顾余生,嘴角忽然挂起一抹笑容,“顾道友,我在大世青云榜上看见过你的名字,果然名不虚传,你的剑在下也很好奇,鄙人来自眠月大陆,大月氏人,苍月影是在下的名字。” 第1267章 人心似冷寒,天上月虚宫! “咯咯,苍月影,你倒是挺会自降身份呢,怎么,你不会因为与拜月阁邀请的客人同在青云榜而另眼相待吧?” 红发女子依旧高傲地靠在桅杆的位置,随手一挥,掌间发出一道强大火焰,火焰化作炽热炎翅,灵舟如同凤凰陡然攀升向苍穹,陡然的加速,让整个甲板上的修行者心神一凛,好在这些人皆是一等一的强者,谁也没有因此而惊慌。 “红炎,别误会,在下只是一时技痒而已。”银发男子傲然一笑,从顾余生身旁经过,忽然间,他的余光落在黄丽娘身上,瞳孔之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十五先生,这位是?” 顾余生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黄丽娘的身份果然是有些不同的,他正欲说话,黄丽娘不卑不亢,开口回应道:“奴婢只是公子身边的侍女,身边这位是青云门的掌门,若是奴婢身份低微而无法参与拜月盛会,奴婢这就离开。” 黄丽娘素来温柔,可她的温柔,也是对身边之人,尤其是对公子,宝瓶姑娘这样的,对于陌生人,她并不觉得卑微,而且对方那高傲的眼神,她也十分的抵触,在化解危机的同时,也想要为身旁的萧木清争得些许的存在,毕竟这几年在青萍山,她与萧木清之间情同姐妹。 “原来如此。” 苍月影眼中的好奇很快消去,看黄丽娘的目光变得漠然,至于一旁的萧木清,他自然而然的无视了。 经此插曲,灵舟再度恢复平静。 顾余生走到黄丽娘和萧木清身边,萧木清虽然神色淡然,可也难免手脚冰凉。 说起来,青云门虽然在小玄界只是末流,但在青萍州之地也尚有地位,她自修行以来,无非是受过两盟使者宗门干预而已,从未像今日这般被人漠视,她虽然心有准备,可有些事,身临其境,默默的体会,去承受,还是感到呼吸窒息。 原来被人漠视,被人践踏尊严,是如此的痛苦。 她以为这几年有些理解小师弟过往的艰难。 事至己身,以己度人,才发现是如此的难堪。 “萧姐姐,对不起。” 黄丽娘两手在袖里紧张地攥着,她以为这个世界,只要自己发声,总会有回响,回得到应有的正眼相待,可她没想到没有公子的声名,她什么也不是,她本来的好意,反而让萧木清黯然。 黄丽娘默默吸一口气,看清了一些事情,重新变得理智,原来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残忍一直都在,这些年过上平静美好的日子,只是因为在公子身边,仅此而已。 萧木清轻轻摇头,她本来有诸多委屈,可恍然间她看见小师弟投来一个清澈的眼神,霎时间她心中所有的难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手悄然捏紧,从未有过的苦修变强念头,变得无比强烈。 “公子,好奇怪嗳?”书箱里的宝瓶探望上升的灵舟,一脸好奇,“这船是要飞到天外去吗?” 宝瓶的声音不大,却是所有人心中惊异的。 但二使根本不想解答,反而诡异一笑,同时催动灵力,灵舟嗡的一声发出灵子碰撞的声音,某个瞬间好似突然穿过了一道奇异的空间壁垒,灵舟上的结界虽然张开,可强大的空间挤压之感如同三山五岳同时压下。 顾余生早有准备,掌心中的元磁地山早已化作元磁之光将身边的人护住,强大的威压被元磁地山抵挡大半,可萧木清依旧被挤压得面色煞白,头发凌乱。 “阿弥陀佛!!” 大梵天的僧人身上散发出强大的金影,空间挤压在他们金影上,如同古钟被敲击一样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紫升真人等强者,各有手段,一时之间,灵舟上术法涌动,灵力牵引之际,形成强大的灵力漩涡。 神色高傲的火月二使,也借机想要见识一下此界强者的实力,见到这一幕,二人的表情出现刹那的凝重,可随即二人想到什么,嘴角又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嗡! 灵舟的啸叫声消失不见,苍穹变成了另外一个天空,另外一个世界,一道神秘的光柱从小玄界矗立苍穹,光柱的平台上,是一个如同飘渺仙宫一样的山峦,无法分清虚与实。 灵舟也在这时被二使悄无声息的撤去。 众人悬空而站,一时之间神色茫然,可来自小玄界可怕的结界和法则之力,如同一块强大的磁铁吸住了他们的身躯,要将他们拉沉到大地。 就连宝瓶也咕噜一下蹲坐在书箱里,糖葫芦串掉了一颗在书箱世界,她一脸惊愕:“公子,我糖葫芦掉了!” “啊!!” 就在宝瓶觉得糖葫芦掉了是一件大事情时,忽听得一声惨叫,却是一位斩妖盟的长老尚未从刚才的空间挤压中回过神来,突然撤去灵舟结界,再也维持不住体内的灵力,失去了遁空的能力,身体陡然下坠,本来以为会重新坠入仙葫州,可他的身躯下沉数十丈后,被一道无形的空间壁垒切成一团血雾,连元婴都没有逃出来。 田在野神色难看,他来不及打量周围,冷哼道:“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二使并不回答,而是突然化作不同的遁光朝远处飞去,仿佛他二人根本不受小玄界诡异的法则影响。 正当众人皆在自保之时,虚无飘渺的天空,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诸位,欢迎来到月虚宫。” 轰隆隆。 天空苍云翻涌,仙灵之气逸散在天地之间,矗立苍穹的光柱陡然明亮,古老的结界向四面八方延伸,一座浩瀚壮丽的玉阕神宫一点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玉石台阶如梦幻般叠浪而来,直至延伸至众人脚下。 仙宫玉音,飘飘而至,云雾彩练,如同太虚幻境。 偏偏他们低头,还能看见云彩下的仙葫州! 包括三大圣地在内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苍穹之上,还有一个世界?千百年来,他们不是没有探寻过苍穹之秘,但从未察觉到真实的世界。 尤其是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向来神秘且表情淡然的他,一步迈在玉阶上,神色无比复杂,他低下头看见的世界,就是曾经浩气盟盘踞的山峦之地。 浩气盟头顶的天空,竟然隐藏着如此浩瀚的神秘。 第1268章 三年了,这一场热闹,该不会又被你搅了吧? 嗒! 顾余生脚踏上玉阶的刹那,心间涌起一道莫名的感觉,恍惚间,他好像进入到另外一个神秘的维度,在这个维度里,如同光阴长河里的某一瞬间伸出手去触摸到一滴时间的水晶球。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内心。 “公子,你怎么了?” 黄丽娘的感知十分敏锐,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顾余生身上细微的变化,那是沉淀在身体内的时间暮气。 “没什么。” 顾余生神色恢复如初,目光渐渐看向这个奇异的世界,随着光柱符文彻底激发,这个月虚宫变成了一座漂流在苍穹上的神迹大陆,云仙雾绕只是寻常,雕栏玉砌的石柱散发出时间的气息,这里或许尘封了很久很久,今日始开。 那一道声音虽然是从苍穹传来,可偌大的世界,除了遁空消失在仙云里的二使,再没有其他人。 换而言之,顾余生等人,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 仙音钟响,云雾深处有数排女子施施然出现,她们手里端着不同的琼浆玉液,美味珍馐,其味甘美,顿时让书箱里的宝瓶一下跳出来,她嘴角流口水,傻傻的乐笑:“公子,有好吃的!” 也不等顾余生同意,宝瓶一溜烟的在原地留下一片桃花瓣,整个人早已出现在玉阶尽头,盯着一个个女子手里的果盘,时不时的伸手一抓,丢在小小的嘴巴里一阵囫囵。 “仙傀!” 蓬莱圣地的紫升道人神色警惕,这么多美人,竟都是傀儡所化,栩栩如生,而他们刚才用神识去感知这一地的主人,神识却泥牛入海。 一众强者带着好奇与警惕,一步步踏向玉阶,向前方的仙阙宫殿走去。 萧木清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景象,默默跟在顾余生身后,黄丽娘也是如此,但她低头之时,却以神魂密音传到顾余生的脑海:“公子,那些女子并不是仙傀,而是被拘押的神魂被抹去了自我意志,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拘魂术。” “没错,我想封禁他们神魂的容器,应该是地面这些玉石,丽娘,这一道光柱似乎是小玄界十六州的神秘光柱之一,也许今天我们就能看见它真正的作用了,若有什么危险,你带着宝瓶,萧师姐先离开。” “公子你呢?” “我要确认一些事,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现在光柱尚在波动,连接着大荒和北荒,也许整个小玄界的人族,妖族和魔族,都会被请来。” 顾余生和黄丽娘正以特殊的神魂秘术交流之际,玉阶连接的另外一个方位,忽然有百道强大的妖族气息和真灵强者气机波动,一舟浮空而现,如同刚才那般又陡然消失,惊魂未定的妖族修行者和真灵族修士忽然失去依托之物,突兀间有垂落下方,与刚才的斩妖盟长老一样,化作一团团血雾。 妖族修行者的惨叫声,更是在云霄之间久久回响,听起来十分渗人。 唰! 一道身影凌空而来,顾余生的眉头悄然一皱。 因为第一个踏足玉阶的妖族强者,正是妖圣惊鲵!! 迷失之海一战,其实知晓顾余生和惊鲵交手的人并不多,所以他一出现,立即让三大圣地,两盟的修行者驻足侧看,神色骇然。 “妖圣惊鲵!” 惊鲵如顾余生一样把剑放在后背背着,但不同的是,顾余生用的是剑匣。 惊鲵的剑则是剑身半赤在剑鞘外,露出大半鲨齿利刃,强大的妖力附着在剑上,如同一条活着的鲸鲨,可怕的妖剑气息弥漫,让所有看他的人,脑海中都不由地凝出一只天地巨鲸,张牙舞爪,压迫感极强! “哦?看来你们人族修士的面子要大一些。” 惊鲵傲然踏步而来。 他的气场实在太强大,强大到跟他一同而来的真灵百族强者,都变得黯淡无光。 偏他走的方向,不是月虚宫,而是人族修行者。 剑拔弩张的气息陡然攀升。 也有少数几人,将目光一点点移向顾余生。 年前迷失之海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虽然在场的人都没有亲眼见到,可小玄界的再一次天翻地覆变化,却是因那一场大战而起。 他们眼眸流转,只是想要确认一个让他们一直以来都难以接受的猜想。 “哟,背剑人,还真是巧呢,怎么,本座令妖族退回大荒,你该当是众星捧月的人族大英雄才对,我怎么觉得他们在冷落你?”惊鲵离众人还有丈许的时候停下脚步,一双鲸鱼之眼死死的盯着顾余生,嘴角露出鲨纹般可怕的笑容。 “看来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顾余生淡然回了一句,以手缓缓抬起,一点点接近剑匣,“我说过,再见面我会取你性命。” 顾余生话语平静,却如平地惊雷,让人族,妖族和真灵族所有的强者都感到震惊:惊鲵,被背剑人打败了?这怎么可能! “若不是天地之变,胜负之数犹未可知,你想打本妖圣自会奉陪,但今日此地为他人之场,主人未见,难道就要见生死吗?” “桀桀桀,说得对,本座也很好奇这拜月会究竟什么来历,比起三年前的重楼仙会更加吸引人呢。”惊鲵和顾余生的对峙被突兀的声音打断,只见翻涌的仙雾之中,一道可怕的荒气席卷而来,体型庞大的北蛮荒祖从天而降。 来者正是被北荒人称为荒祖的古荒! 他的气息比起三年前刚从青萍山冲破封印时强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彼时重楼仙会,他落荒而逃,如今仙葫州神秘的拜月会,他虽是被接引而来,却是第一个凭借强悍的肉身直接撕开一条空间口子,落在月虚宫的强者! 上一次,他还带了大荒的八位强者追随左右,这一次,他身边没有追随者,不过,三年时间,古荒好似已经彻底恢复了实力,他的肉身健壮如山岳,神秘的北荒图腾烙印在他手臂上,胸膛上,面颊上,神秘的图腾随着颜色变化,一直蔓延到他强壮的两只手臂,手肘和手腕处。 “真是令人怀念呐,三年时间,熟悉的面孔还是那么多,大家都不死的吗?”古荒狂傲一笑,目光先落在妖圣惊鲵身上,笑容渐敛,又移转目光看向顾余生,“背剑人,这一场热闹,总该不会又被你搅了吧?” 第1269章 大暗来袭?天降强者! 顾余生面对古荒那充满战意的眼神,知道当年他被困于青萍山之事,依旧还耿耿于怀,故而话语中暗有挑拨之意,但他并不在意,径直向宝瓶捞珍馐的方向走去,“我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 “呵,但愿如此。” 古荒呵呵一笑,见如今的顾余生,比起当初在重楼山时,声望更盛,实力也更加强大,即便是三大圣地,两大盟也不敢轻易表露态度,他大摇大摆的跟在顾余生身后,看顾余生真的坐下来在品这些不知名的水果,也不怕是别人设下的手段。 他找两个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双手抱怀,把玩着桌子上的酒壶,观察一阵,发现每个势力都是抱团取暖,成为背剑人,退百万妖魔的少年身边依旧没多少人,以手指敲了敲桌子,开口道:“顾余生,还记得当年重楼山本座的请求吗?若你能将北凉一半之地分割给本座,成为荒人的栖息之地,本座保障让百万荒人为你效忠,加上荒原上的数十个部落,保证让你在数年之内建立新实力并一跃成为可以抗衡圣地,两盟的存在。” 顾余生把一颗晶莹的水果递给宝瓶,好奇道:“当初大世之门打开,小玄界的修行者尽皆往外跑,阁下想必也出去闯了一遭吧,怎么?又回来了?似你这样的人,也会有难舍的族群之亲?” “大世?呵呵呵!”古荒忽然哂笑不已,“对我们荒人来说,有一片可以放牧的草原,就是大世。可惜啊……如今的小玄界地貌广阔,却依旧无我荒人容身之所,本座这次来……” 古荒话还没说完,月虚宫尽头的北方,陡然出现大片大片的黑云,黑云如同瀑布一样从天而落,不断地侵蚀而来,大暗黑天,何等的令人心悸,黑暗的世界,电闪雷鸣,不断有骷髅和奇异面孔翻涌不定。 站在月虚宫,恰好可以看见恐怖的黑暗侵蚀至遥远的青萍山和仙葫州以北的山脉。 天空一阵冷风吹来,月虚空内充满死寂气息,无尽的黑暗,好像有一尊死神在迫近。 “公子……” 宝瓶瞪大眼睛,一旁的黄丽娘也是目光深邃,好似能够看穿黑暗帷幕。 “那是什么!” 浩气盟的一位长老惊呼,下意识的站起来就要跑路,可这月虚宫虽然极为庞大,却也无逃生之路,毕竟若是御空而下,身体可是会化作一团血雾的。 没有人开口回答,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拜月阁这是什么意思?把我等邀来,难道是要我等葬身黑暗吗!” “呵呵,诸位稍安勿躁。” 月虚宫上方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紧接着宫殿上方的月柱拱卫处,有一轮圆月明亮,一道银色的华光倾泻而下,映照在大殿正中间,一个奇异的传送阵形成,唰唰唰,十二道身影一遁而出,他们手持一面令旗,以子午时辰方位将令旗掷出。 嗡! 霎时间,整座月虚宫内不断汲取天地灵力,十二个方位覆盖小玄界的所有方位,天下各州,大荒,北荒,南海,东海中州等奇迹和势力掌控的地方,都变成一面面虚空影镜,所有的修行者,都能看见月虚宫,同时,月虚宫的客人,也能看见小玄界近乎全貌的模样。 甚至于,在迷失之海最神秘的中心,数月重现人间的遗迹,都被映照出来。 原本消失的月,火二使,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遁出,他们神色肃然,银发男子苍月影以左手托天,掌心凝出一轮明月状的奇异术法,而红发女子红炎则是神色肃然,嘴里念念有词,双手捧举间,一朵火焰状的红莲滴溜溜旋转并冉冉升空。 当月火和十二位身影凝成的天地传送阵交汇时,月虚宫的上方陡然蕴开一片空白,虚空光柱好似从深空彼岸投来,强大而可怕的气息肆意地碾压着小玄界的法则,瞬息间,除了月虚宫之外的世界,好像末日一样。 仙葫州以南北妖关为界,出现横贯东西的大裂口。 从北面靠近的大暗黑天也在这一道气息的降临之下陡然停止侵蚀。 “拜见阁主!” 整齐且无比敬畏的声音在月虚宫响起,无论什么使者,还是布阵的神秘之人,亦或是那些拘押的灵魂之躯,皆纷纷跪叩下去,双手举过头顶,呈现托月手势。 看似恭敬的叩跪动作,却暗藏着无尽的玄机,这些人的精神,神魂,血气,气机皆在一瞬间被神秘的力量掌控,月虚宫上方,准凝出一道虚影,虽然他只是一道虚无之身,并非分身,或是神念那样的存在,但其身上散发出的可怕威能,让在场的人纷纷变色。 仿佛天地间有一道霸道蛮横的灵压加持在每个人身上。 “嘭!” 顾余生身旁传来一声脆响,古荒手握的酒壶做银屏碎裂,他庞大伟岸的身躯陡然一沉,脚下的玉砖咯的一声碎裂蔓延,傲然的古荒面容扭曲,双手撑在桌案上,咬牙苦苦支撑,他体内的血气流转,轰隆隆作响,平日里,他的血气足可以像江河暴流那样长啸,但现在他的血气也只能将身体的肌肉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凸起或是凹陷! 古荒比起三年前强了太多太多,可他竟是所有修行者当中第一个表现出极致狼狈之人,他面色铁青,血气积压在面庞上,红与紫不断交替,冷汗从额头沁落,身上的图腾想要明亮苏醒,却又瞬间黯淡下去。 如同在狂风中想要点燃一支蜡烛,却始终都点不着。 在场的又岂止荒祖一人承受天地奇力而狼狈,包括大梵天圣地的两位五心佛,两大师尊,蓬莱圣地的两位仙长,紫升真人,白玉京的雁九翎,两盟的方天正,田在野等等,皆是身体沉压,无不施展压箱底的功夫默默承受。 在他们看来,未必真要撑多久,但一定要比其他人撑得多一会儿,这样才能不丢人。 毕竟在场的人,无不精明和有见识:月虚宫如此大的阵仗,第一步竟是利用天地奇阵,强行将一位大世强者的一缕神魂召唤到小玄界来,此举之不可思议,已超过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范畴,毕竟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修为之巅,在小玄界不过十一境。 似三年前左良那样以十二境降临人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但现在降临的这一道神魂,哪怕只是投影,也绝对是十二境中至强的存在。 他的本体修为,得到什么层次! 拜月阁阁主神魂降临小玄界? 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抗争强者降临时的灵压之中,在场的人无不骇然复杂,或思绪纷飞,或思维僵直,又在以余光四处张望。 忽然。 古荒一个踉跄扑碎的面前的玉案,他庞大的身躯沉压之时,瞳孔渐渐放大。 他瞪大的瞳孔之中,一道背剑的身影独立天地之间,丝毫不受影响。 “为何……你……” 古荒张嘴说话,气机泄露,再一次被压贴在地面上,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顾余生。 而古荒的震惊,也传递给了在场的其他人,他们凝目看向顾余生,他如一把天地之剑矗立在月虚宫,不止他自身没事,连他身旁的宝瓶,萧木清和黄丽娘,也在金色的皓光中安然无恙。 背后的剑匣铮铮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出鞘。 将本体融汇于鲸鲨妖剑的惊鲵虽然也站着,可他的神色显然没有顾余生这般泰然自若,也许是强烈的自尊心作祟,惊鲵身体傲然向前迈步,于众人惊骇不解的目光之中开口说话:“因为背剑人这个身份而安然无恙吗?真是够讽刺的。” 第1270章 十万神月军,突然殒命! 此刻的顾余生并不在意惊鲵和世人对他的看法,他正抬头凝目看向月虚宫的顶部,此刻,天地间有强者的投影降临,但这并非是造成天地压迫和小玄界规则崩坏的根源,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小玄界的那十六道光柱,正与大世界弥合,这一刻,他从心间感受到了时间的伟力,空间的伟力,甚至隐秘的轮回之力。 这一切,都隐藏在大暗黑天的世界。 他之所以能抗下这一切,并不是惊鲵认为的匣中青萍剑以及背剑人这个身份,而是当世界崩坏和危机降临之时,他感觉到天地间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的一股隐秘念力,这一份念力,就如同庙堂里的石佛,日夜承受众生香火。 这是一份传承上古,继往未来的托付! 何其沉重! 岁月的沧桑,历史的厚重,时间长河里的隐秘,都加持在顾余生身上。 纵然这小玄界有强者降临,又如何能够让他倒下? “这一天,终于迫近了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就在月虚宫强者快要降临之际,仙葫州之下的云端,忽然有数十艘上古战船从中州方向疾驰而来,这些战船每一艘都极为庞大,上面插满大焘威严的日月战旗,强大的甲士威风凛凛,喊杀声震天,战船的左右,竟似有无数铠甲战兽凌空飞度,嘶吼连连,这些战兽喷吐风雷火,更有强大的战阵师展开手中令旗,浩浩荡荡朝着北方的大暗帷幕而去。 轰轰轰! 战船上的粒子灵炮朝着大暗世界齐齐轰鸣。 生生将黑暗的世界逼退,如同墨云般潮水退去。 “杀!” “杀!” “杀!” 声啸九天,是何等的威严可怕。 “公子……” 宝瓶似乎特别畏惧这种军魂长啸,她跑到书箱里躲着,面色微白。 “这就是神月国军队吗?” 顾余生看着那一艘艘可怕的战船逼退黑暗,目光渐渐冷淡下去,或许他们真的很强,可是一想到孙婆婆被这支神秘军队逼退仙葫州,更是意外殒命,他心中的怒意越来越浓。 小玄界……变天了吗?! 月虚宫的修行者以及天下十六州看得见虚空投影的人,这一刻都不由地感到头皮发麻。 如此雄壮的军队,有十万之众,其威吓惊人,别说一统世俗,就算是一统小玄界修行世界,都不是难事吧! “小师弟。” 萧木清身影摇晃,她才踏入拜月会,眼前的一幕幕惊天动地,已然让她头晕目眩,思维停滞,过去的她和青云门,难道真的如坐井观天一样吗? “师姐,别担心。” 顾余生忽然抬起手,以指为剑,在身体的前方画了半个圆弧,青色的剑气形成一面诡异剑墙! 黄丽娘似也感应到什么,乖巧地躲在顾余生身后,并轻轻拉了萧木清一把,瞪大的眼睛看着那避退的黑暗和数十艘战船。 “来了!” 顾余生神色肃然,身体陡然一沉,太古法身如实质般凝成一道巨躯。 呲啦!! 几乎同一时间,原本避退的黑暗世界,突兀出现一道浓墨般的束状雷弧!雷弧倾泻如流星散落,凝成一条条虚空黑龙缠绕在那数十艘战船上,瞬间之威能如灭世一样摧枯拉朽,那一支十万神月国军队,瞬间覆灭!! 天地血雾和战船齐哀,支离破碎,仅仅有数百人从战船中狼狈逃出,神色骇然! “桀桀桀,好大的胆子,敢打扰本座沉睡!” 天地间一道可怕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心灵,黑暗帷幕中好像有什么恐怖存在被激怒,从沉睡中醒来,一支黑色的奇手朝着月虚宫探来,白色光柱凝成的结界如同琉璃猝然破碎,化作无数碎屑,其目标赫然是从异界降临的那位强者! “阁主!!” “大胆!!” “什么人!!” 十二位护阵和月火二使者神色骇然,他们方才其实并未将所有小玄界的修行者看在眼里,可他们的高傲,在瞬息间遭到了另外强者的蔑视,奇手的余威,将阵法泯灭,仙灵之气直接泯灭转化为荒气! “噗噗噗!” 维持阵法的十二位拜月阁强者口吐鲜血,月火二使同时催动神秘的力量,想要阻止那一只奇手,却被奇手拂过身体,只听得咯咯两声脆响,两人的肋骨直接断裂,伸出的双手耷拉着,被荒气侵染。 “哼!” 月虚宫凝实的身躯虽然没有完整的降临,可他可怕的气息已然拥有十二境的实力,强大的气息将周围的仙灵之气汇聚于身,举手投足之间,掌心化作神秘的符文涌动,符文呈现银色的皓光,如同一只只萤火虫飞舞! 躲在剑墙后面的顾余生瞳孔剧烈一缩,他的左手掌心之中,金色的符文也骤然浮动。 因为那银色的昊辉,赫然散发出时间之力!!! 睥睨奇速的魔爪本来已经握住了拜月阁主的神念之身,却在时间的符文流转中呈现一个奇特的旋涡,魔爪猝然扭曲缓慢,一点点的化作粒子碎散开来。 原来时间符文还可以化阵? 顾余生的脑海一阵惊奇,这一只巨手拥有的威能太过强大,但这位拜月阁主即便神念未完整的降临,依旧凭借这神秘的时间符文扭转劣势! “时间之力,你这该死的家伙,也从沉睡中苏醒了吗!” 奇异的声音出现在顾余生的脑海,他能够感知到这一道声音,完全是因为时间之丝的缘故,而其他人神色骇然,显然没法窃听到。 轰! 银色的时间符文陡然扩散开来,将整个月虚宫弥漫笼罩,在场的人,除了顾余生之外,好像都陷入了某种入定僵化状态,那一只消散的奇手,竟也化作一团黑影包裹的神秘存在,他将溃散的力量化作一把魔斧,朝着拜月阁主掷去。 呛! 斧头快要接近拜月阁主神念之躯的时候,再一次被消弭不见。 呲啦! 黑色的雷光陡然散发开来,无边的黑暗呈现一个逆转的旋涡,将黑影吞噬进去。 “总有一天……本座会讨回……” 伴随着不甘的声音,原本消失的黑色雷术,竟如灵魂般重组,急速地隐于黑暗之中,这种奇特的感觉,让顾余生再一次头皮发麻。 因为这种灵魂重组的能力,极有可能涉及到轮回之力!!! 第1271章 时间的力量,可怕的掌控者! 神秘光柱闪耀的月虚宫,天降的神魂若流光星陨,化作一团团的迷雾重组,从大暗黑天帷幕中探出的奇手如时光回朔般退潮,紧接着无尽袭来的黑暗也随之消失,向极远的地方退去。 所有的天地神秘,如同一场梦境盛宴,来得快也去得快,只是当所有的黑暗退尽,苍穹之上漂浮的战船化作无数碎屑散落世间,惶惶神威,不可一世的十万神月国甲士,尽皆化作白骨。 他们的身躯和铠甲随着破损的战船一起下坠,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解体,逸散的风波之中,犹自有不甘的灵魂发出嚎嚎哀叫,虽然有数百人最终逃过一劫,可他们一个比一个狼狈,一道道黑影如逃生的蚂蚁,朝着月虚宫而来。 轰!! 数息后。 肆意狂乱的气息突兀地爆发,月虚宫内玉桌翻飞,玉阶如瓦片簌簌飞舞,在场的所有强者,皆是以双手十字交叉在身前,于无尽的骇然之中抵挡余波! 极致的喧嚣,仿佛是小玄界所有修行者的沉默,投影十六州的镜影屏风碎裂,头顶玄妙无比的符文之阵泯灭黯淡,天地间浓郁的灵气被挥毫一空。 傲然的月火二使身体被罡风刮出一道道血痕,身躯嘀嗒嘀嗒地流淌着鲜血。 而那十二位操控阵法的强者,随着阵法泯灭,身体随之牵连,一点点的解体成为粒子,消失在天地之间。 头发狂乱地飘,绝大多数人衣衫被刮开一条又一条的口子。 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舍心,悔心,慧佛尊,明佛尊,紫升,上阙真人,灵阙真人,古荒等小玄界的绝对强者,虽然身形狼狈,却也都没有太大的事,可他们带来的跟班,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田在野身后的斩妖盟长老,浩气盟的十大长老,陨落一半,就算有侥幸活下来的,也是被可怕的荒气和神秘力量侵蚀得身露白骨,当他们望向彼此时,后知后觉的可怕才化作一道道惨叫声! “啊!!” 月虚宫内,惨叫声在不断地回响。 惊恐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弥漫开来! “怎么……会!” 躲在顾余生身后的萧木清只受到一些余波风罡的侵袭,在面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她的视野里,最初只有一道黑色的背影,其他的世界全部化作一片白茫茫,当所有的白芒消散,她才看清了眼前的真实,瞳孔急缩间,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 这是何等的场面,十万白骨从天落,足够灭一州一国的战船被摧枯拉朽泯灭,天地灵力混乱而虚无,神圣闪耀的月虚宫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任何一位比他强的存在,都在死亡边缘徘徊。 偏偏她这样的弱者,若无其事地站在小师弟的身后,亲身经历,亲眼看见! 咯! 月虚宫的地面裂开无数条缝隙。 残余的能量从天穹波及到仙葫州,一条条天地深渊蔓延至数百里外! 整个世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面前的剑墙呛的一声碎裂开来,他平静的面容微微一白,回眸间,开口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 “没事。” 黄丽娘和萧木清开口。 宝瓶在书箱里探出小脑袋,一双溜溜的眼睛里,无数垂落的白骨,好像人间飘零的最后一场雪花,煞是好看。 嗒! 突兀的脚步声在月虚宫回响,脚步声踩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间,逸散的星光终于凝成一尊灵光遮面的身影,身上笼罩的光柱渐渐消散,神秘的气息迅速侵蚀整个月虚宫,原本被毁坏的一切,以奇异的景象一点点复原,包括裂开的砖石,玉桌,椅子,光柱,甚至是整座月虚宫的结界都在银色的皓光中迅速修复。 甚至就连那十二位死去的阵法师,还有那些魂傀,竟皆如时光逆流那样重新站起来,只不过重新获得生命的他们,似乎丧失了记忆,神色茫然,需要重新赋予灵魂。 “抱歉,是拜月阁招待不周。” 淡然的声音回响,受邀而来的众人,身上的伤势奇迹般痊愈,但死去的长老,自然是死去了。 “伤势复原了……这是何等的力量?”田在野抬起右手,看向掌心被罡风划开的口子,一脸不可思议,抬头看向那一道走来的身影时,他这位斩妖盟的盟主眼中,不由地露出敬畏骇然之色,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是……时间的……伟力吗?” 方天正的声音低哑,好像是在替所有人发问。 “不过是大世修行之中积累的一点微弱力量罢了,若真有那样的力量,本座不会让客人这般死去的,好在所有的黑暗已经退去,但不知道下一次黑暗会什么时候来,这也是拜月阁入驻小玄界的根源,邀请诸位来也正是为解决大世之祸。” 伴随着说话声,那一道身影所在,一道道时沙的气息弥漫,整个月虚宫再一次发生变化,玉案齐桌,美味珍馐摆案。 “诸位请坐。” 拜月阁主的声音平静,却好像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众人坐下来后,才陡然惊觉,重新掌控五感六识。 顾余生自然也坐了下来,只不过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以神识中的那一棵神秘之树遮掩了自己,他眼神中的茫然也是装出来的,杯盏内的目光投影清晰明澈。 虽是如此,顾余生心中早已泛起惊涛骇浪。 时间之力,不仅可以恢复无生命之物,也可以恢复生命之物! 只不过,恢复无生命之物,显然要容易得多,那十二位阵法师看似是生命复原,实则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以一种契约掌控的形式而出现在小玄界的,换句话说,他们只是有自我意识和生命力的傀儡而已,本质上和那些魂傀没有任何区别。 若这位拜月阁主的神魂降临,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必然会将其他人也救活的。 方才的这一手,也必然是为了震慑和惊艳在场的所有人! 当然,顾余生的凝思,不仅是眼前这位拜月阁强大存在,那退入无边的黑暗,隐藏的强者,更是让他十分在意,因为退去的黑暗,最后消失的方向,就是青萍山深处,他无法探查的地方。 黑暗会不会和神秘之地,天墓之地有关? 顾余生神色怔然,其他人渐渐从茫然中醒来,惊奇般看着眼前的一切,称颂之声已经开始。 “拜月阁好手段。” “敢问阁主何等修为,我等小地修士,从未见过如此神迹之事。” “刚刚的一切,难道只是一场幻觉?” 面对三大圣地的发问,坐在玉椅上的拜月阁主并未解答,众人也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只是感觉到这位阁主目光眺望远方,似在等待什么人。 第1272章 天外强者至,小玄界修行者厄难降临 就在此时。 平静的天空,一道道仙灵华光涌现,一艘古朴神秘的战船穿破苍穹结界,须臾之间已出现在月虚宫外的玉台边缘,先是有两两相对的仙家女侍鱼贯而出,以红袖飞毯铺就,卷曲着蔓延至月虚宫大殿,紧接着又是一阵缤纷飞花乱空。 战船中间走出来一位穿着华贵的孤冷女子。 眠月神国,上古十姓的姜家女子,姜九九! 此刻。 她不再是修红尘大道的禅女,而是被左右簇拥的高贵之人! 她的左右,是两位极为年轻的侍从,一位侍从替她背剑,一位侍从,替她持仪仗。 一面旗焘展开,上古之‘姜’姓大字纹印,如同天地间最为神秘的古符,弥漫着神圣的气息,霎时间,整座月虚宫都在那个姜字的照耀下,将所有的不安气息驱逐,原本刚刚入座的小玄界人族修士,妖族修士,真灵百族等等,都不由自主的站起来。 人族修士这边,三大圣地的归隐强者,包括慧佛尊,明佛尊,上阙真人,灵阙真人,竟都连忙弯腰,无比敬畏地行礼。 “姜家!” 隐居大荒深处的真灵百族,看见姜家的大焘旗帜,一个个像是觉醒了什么可怕的血脉记忆,面色齐齐变色,噗通噗通跪倒一片。 “嘁!” 妖圣惊鲵在姜家战船出现的刹那,忽然嗖的一下站起来,先是不屑地暗哼一声,又诡异地看向在场的所有修士,他下意识的想要跑路,可当他发现所有人当中,竟然有一主一侍依旧坐着旁若无人地分享桌子上的美食时,他又强忍着坐了下来。 “这位便是姜家九小姐吗,请入坐吧。” “多谢阁主。” 姜九九在万众瞩目之中缓缓走来,她的目光看似平视前方,但她的眼眸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在她身后,簇拥着一众强者,这些人每个人的气息都无比强大,那睥睨和漠视众修士的目光,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被忽视。 不止如此,跟随姜九九而来的,除了家族之人外,还有数十名穿着不一的年轻修士,他们的修为皆在八境元婴,可每个人也是同样的目光蔑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像方天正,田在野这样掌控一方的大人物,更别说像顾余生这样只有四个人在一起身影单薄的人了。 “公子,那家伙也在。” 宝瓶的低声开口,手里还抓着一大把吃的,这些人无视公子,她还无视这些人呢。 顾余生于一众鱼贯而来的天外修士后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天火道人,今日的他,赫然穿着一身道家紫袍,头戴?冠,手里握着一根拂尘,在其身后,还跟着十数名道家打扮的追随者。 顾余生心中暗笑,杀意暗藏。 这天火道人,倒是会趋炎附势,看他这般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要继承道宗大统了。 “哼!天火,好你个道宗叛徒!” 突然间,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暴起发难,一记朝阕剑光刺向天火道人,其剑惶惶,其威极盛,紫升真人本就实力极强,自大世之门打开后,他已迈入十一境,在这样的场合出手,固然是因为天火叛离道宗的缘故,更深层的原因,是要借这样的场合重申蓬莱圣地属于道宗正源流派,无论如何,都是博取声名和立场的好时机。 紫升真人出手时机巧妙,其剑也沛然强大。 天火道人先是一惊,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他随即想到什么,阴险一笑,反倒坦然地站在原地,刻意引动紫升真人的怒火。 铮! 紫升真人这一剑快要刺到天火道人时,一位极其傲然的年轻人忽然站出来,右手一伸,以三根手指诡异般嵌住紫升真人的道剑,呛啷,只听得道剑一声哀鸣神光黯然,猝然而断! “噗!” 紫升真人神魂牵引,面色一白,骤然间吐出一口鲜血,踉跄般后退。 “什么!” “紫升!” 唰唰。 蓬莱圣地的一众修行长老面露骇然之色,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齐齐出手,左右按在紫升真人的肩膀上,这才稳住身形,二人以强大的神识扫向出手的年轻人,只见他也不过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不由地再次惊呼,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 不止蓬莱圣地的其他人感到难以置信,在场的其他势力,也不由地眼皮跳动。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八境修士,竟然将十一境修士的剑折断。 这怎么可能! 萧木清亲眼见到这一幕,她惊得嘴角颤抖不已,她在意的,并非是紫升真人剑断人伤这件事,而是眼下从大世来的修行者,若八境就能碾压小玄界十境,十一境的强者,那意味着,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将会当作蝼蚁践踏。 从此以后,小玄界将会面临着比妖族,魔族之祸更大的灾难! 忽然间,萧木清有些明白这一次拜月会的目的了! 外来势力,是要借助更加强大的实力而瓜分小玄界! “小师弟。” 萧木清忍不住扯着顾余生的衣角,她的思绪一片混乱,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小师弟才能给她一丝丝安全感。 “公子……好像有些不太对。” 宝瓶也注意到什么,不再关注面前好吃的东西,她的一双眸子透着深邃与凝思,紫升真人的实力,她当然知道,他是公子的仇人,当年在千年之外施展天外飞剑,可以穿结界而试图伤公子和晚云姑娘的人,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被一招秒了! 顾余生神色意外的平静,他看向十六道光柱闪耀下的广阔天空,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萧木清一脸茫然,黄丽娘开口道:“萧姐姐,你感觉到了吗?大世的法则正完整的入侵小玄界,小玄界修士的神魂,修为,境界,正在跌落……人族,妖族,魔族,所有人的实力都在变化,但他们似乎没有察觉……” “为什么……我没有这种感觉?” 萧木清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忽然间,她的身体周围也泛起阵阵华光,体内的元胎,开始散发出奇特的灵粒形状。 “嗯?” 萧木清骤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下意识的看向身前的顾余生,透过奇特的瞳光,她也能看见顾余生的元胎,只不过顾余生的元胎,此刻如同雕琢过的璞玉,如一座玉阕神宫,不可撼动,更如一尊玉瓶,里面盈满水出,根本不受任何影响,但他经脉的灵力,确实被神秘的法则扰动,看起来在缓缓减弱。 第1273章 撕开大世的面目,崩溃的众修行者! “为什么……我等的法力在减弱!”就当众人惊骇于紫升真人被元婴后期的修行者折断剑之时,终于有人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嗖的一下站起来,一脸警惕和骇然地看向玉座上的神秘拜月阁主,“你们做了什么!” “我的修为?” 口吐鲜血的紫升真人听见有人惊呼,也陡然间感应到什么他摊开双手,灵力运转间,心神牵引的他,身体内混乱的灵力陡然爆体而出,形成一个灵力旋涡,丹田处的银色元胎出现一道裂纹,狂乱的气息喷涌,本源力量逸散,他前不久因为大世之门打开而突破的十一境骤然跌落至十境,但他在十境也无法维持,体内的阴阳气息如阵法逆转,须臾之间,从十境跌落至九境! 不止如此,童颜鹤发的紫升真人,须臾间头发苍白,面容苍老,整个人气息萎靡,狂乱的道宗阴阳气息形成太极般的图案扩散开来,使得周围的人纷纷避退,就连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也无法阻止,只能避退开来,神色难看无比。 这二人本是蓬莱圣地的隐修,在小玄界飞升之路断绝后,已属于天花板的人物,二人面容虽惊,但对于紫升真人修为境界跌落,并未有强烈的反应,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隐秘。 “啊!” 紫升真人体内的灵力波动引起风压,吹得每个人都以手遮面。 如此惊变,自然引得场面一时混乱不已,蓬莱圣地的其他人纷纷拔剑,指向姜家一众修士,他们虽然不敢贸然动手,可紫升真人代表着蓬莱圣地的脸面和利益,该做的样子是要做的,而更多的人,则是在暗中探查自己的身体,发现每个人都是气息泄露,有一种境界不稳的奇异之感,虽然不如紫升真人那样,却都在强撑着。 “公子,他怎么了?” 宝瓶一脸好奇,萧木清更是茫然,紫升真人这样的人物,属于她一生都无法接触到的层次,这样的强者,会因为损了一把本命剑就急速跌落境界吗?这太不可思议了。 顾余生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回答:“蓬莱圣地擅长炼丹之道,他应该是利用某种丹药强行突破的瓶颈,若在平时自然无事,如今小玄界法则巨变,心神牵引之下,体内灵力自然不受控制,但这些都不是根源所在,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小玄界的修行者踏入修行之路的第一步,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以凝结元胎而跳过练气,筑基和结丹,以数年,数十年之功而走捷径,怎会没有风险?萧师姐,我有几句定心诀……” 顾余生说话间看向身后的萧木清,神识一扫,微微有些意外,因为他发现,萧木清虽然可能是月虚宫修为最低之人,但她并未受到天地法则的干扰而跌落境界,虽然她的元胎也有些动摇,而且元胎的质量也并不怎么高,甚至没有到达二品的银色品质。 “谢谢小师弟。” 萧木清身为青云门掌门,虽有慨然赴死之心,可她最不想的,是境界跌落,只是她心乱如麻,并未觉察到自己和旁人的不同之处。 顾余生将几句大荒经中口诀以神识传递给萧木清,又以神识密音道:“师姐,你虽凝结元婴没几年,但一颗心已若磐石,更是心境无暇,看破了修行者最易忘却的红尘之心,元胎的影响对你微乎其微,但眼下鱼龙混杂,不可轻易显露,以免事后被人惦记上。” 萧木清又惊又喜,连忙点头,也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是她躲在顾余生的身后,又怎会被人注意到,眼下时局如麻,拜月会刚开始,就是接连出一桩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她眼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强者,气机泄露,境界不保,她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也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 只要小师弟没事,只要能守住青云门的基业,天下再怎么变,她都无所谓。 “哼!诸位,这是拜月阁设下的圈套。”上阙真人凝思间,突然大喝一声,将矛盾仇恨转移。“我们上当了,他们联合天外修士,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上阙真人的话,果然极具煽动性,各方修行者开始抱团站队,妖族修行者,真灵百族纷纷起身看向拜月阁主和左右卫立。 可这位拜月阁主并不在意,也不解释,只是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哈哈哈!”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方才出手折断紫升真人的那位年轻剑修张开臂膀得意地狂笑起来,只见原本混乱的天地灵力,忽然间向他身体涌去,须臾之间,他的实力暴增一大截,虽然没有突破境界,给人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这才是修行者的世外之地,感谢姜小姐!” 噗通。 这位年轻的剑修于众人愤怒的目光中双膝跪地,如同奴仆一样恭敬磕头。 咚咚咚! 姜九九身后的其他年轻俊杰,也纷纷叩跪,恭敬无比,眼神之中充满狂热崇拜,同时,他们也在汲取月虚宫内小玄界修行者逸散的灵力化为己用,一个个实力大增,就好像干涸的河流,忽然间洪水滔滔。 眼前的场景,反倒让小玄界一众愤怒无比的修行者感到茫然。 他们不是大世来的修行者吗? 为什么在掠夺他们的力量后,反而露出那一副没见过世面,好像意外见到金山银山的表情。 小玄界。 神弃之地。 人所共知。 现在怎么变了!! “诸位起来吧。” 姜九九虚手一抬,一步步朝顾余生和拜月阁阁主方向走来,走了几步,又刻意的停下来,回眸看向愤怒无比的蓬莱圣地众修士,又看了看妖族,真灵族,她将手向空中一挥,袖间飞出一张丝巾,丝巾化作万丈裟罗,将天穹旋开一个窟窿,那如画卷一样虚假的天空出现裂痕,星辰万丈的天空显耀在世人面前。 大世的法则如云如雷,如烟如瀚,扑面而来的天地能量,瞬间加剧了月虚宫所有修行者跌落境界的速度,不止如此,那裟罗衬影之中,所有小玄界的修行者,无论妖族还是人族,都在经历着同样的事! 姜九九神色傲然,以手放在胸前,以漠然无比的声音说道:“阁主何等人物,需要对你们使用阴谋诡计,方才若不是阁主出手抵挡黑暗厄运降临,你们现在只怕已经死了,我神月国十万大军尚且不能敌,殒命当场,你们又算什么,境界跌落?那只是将你们打回原形而已,你们可曾见过数十年,甚至数年就可以凝结元婴的修行者?小玄界这个地方,被神明遗弃,你们便是这罪恶的根源,大世法则降临,你们都要真正面对自我,记住,是你们太弱小,不是我等过于强大。” 姜九九手一挥,将紫升真人折断的剑捡起来,手指一捻,竟神奇般将其复原,她傲然般将手中剑举过肩膀的高度,回眸对紫升真人和一干蓬莱圣地的修行者冷笑:“它复原了,你的修为,真的有十境?噢,差点忘了,你们所谓的十境玉璞,也尚在元婴期的范畴,坐井观天的是你们,可不是我们,现在,我们将你们放出来了,好好睁大眼睛看看真正的世界该是什么样子。” 唰。 姜九九身影一飘,坐在拜月阁主座下方的主客位。 她的一番话,如平地惊雷,让在场所有的人变得鸦雀无声! 不是拜月阁的阴谋。 也不是紫升真人实力不济。 是所有人,都要面临大世的残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位受邀而来的隐世强者蹬蹬蹬后退,似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大声质问,“姜小姐,以你的意思,难道我等踏上修行,数十年,数百年之功,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修行之路,怎会有错,千年前,我小玄界也是有飞升者的!” 第1274章 大世的霸道,试图凌驾于众修士之上! “没错,你们违背了大修行世界的规则,走上了一条不被认可的大世之路,所以天道才会降下神明之罚,将此界定为神弃之地。”姜九九说到这,目光莫名地落在顾余生身上,她神色中的高傲无法掩饰,抬起的手斜指苍生,“你们的先祖之中的确有飞升之世,可邪路就是邪路,不会被大世所接纳认可,但正所谓上苍有好生之德,有悲悯之心,千年王朝更替,万年斗转星移,今日,你们终于等到了大世之门敞开,你们虽然会境界跌落,饱受天罚,但是,只要你们诚心悔过,心向正道,大世未必不能容下你们,前提是……你们这些人,究竟是愿意拥抱光明,还是心向黑暗。” “姜小姐这话,我等并不明白,请不妨说得直白一些。” 蓬莱圣地的上阙真人见紫升真人的境界跌落已不可挽回,又见天火道人这样的道宗叛徒都能与她同行,心中已然有一定的猜测,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刻意以灵力裹挟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修行者都能听见。 姜九九自持身份,并不开口回答上阙真人的话,作为摇尾讨好的天火道人果然在这时站了出来,他张开双臂,肆意般面对着小玄界的所有修行者,颇有些得意的说道:“上阙真人,不,上阙师叔,您闭世修行了百年,怎么越发糊涂了,我怎么记得当年你到犀牛山找牛鼻子论道的时候说过,只要能够离开此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愿意,如今这样的好事上门,你却端起了架子? 您以为这次拜月会邀请诸位来,只是请客吃饭?实话给您说了吧,姜小姐以无上尊贵的身份来到小玄界历练,才为天下苍生争得一次机会,这一次重启道宗,犀牛山开观,山里山外都需要人,蓬莱圣地不是一直都自称为道宗传承者吗?加入新启的道宗,正是时候!” “什么?”上阙真人眼皮一跳,直接无视了天火道人,他死死的看着姜九九,“姜小姐欲将蓬莱圣地据为己有?” “别误会,你们蓬莱自封为圣地,在我看来,不过是几座海外流岛罢了,你们愿意追随我重启道宗,我尚需要一一考量你们的资格,以我之身份,何谈据为己有?”姜九九丝毫没有给这位蓬莱圣地的老祖宗面子,她端坐之间,摆出无上尊荣的架子,“说到底,今日我也不过是一位客人而已,你们的未来如何,命运如何,不是由我来决定,但是,我希望你们还是听听主人的意见,抱歉,阁主,我说得有些多了。” “不妨事,今日邀请诸位来,就是要诸位认清现实,看清未来,面对将要降临的命运,不用本座多说,你们也应该觉察到了吧,在大世法则之下,你们将会境界跌落,直至失去所有的修为,当然,你们也不是没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面容朦胧的阁主声音清晰地传至每个人的脑海,这一瞬,每个人都好像感觉到被这位神秘的阁主注视,“也许你们踏上修行,并不知道将要面对的命运是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们这些人必然知道,每隔一些年,就会有上界强者夺走你们的生魂,献祭你们的灵魂,以你们之灵魂,延续他人之寿元,这,便是你们另外的选择。”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呵呵,大千世界之事,无论古今往来,只要本座想知道,就不会没有知道的。” 阁主的声音淡然地飘荡,那睥睨天下的气息,让在场的人不由地一震,就连顾余生也心中暗凛,对方于说话间,好像施展了某种探查秘术,想要探查每个人的心灵世界,窃取思维和记忆,而在这时,他本命瓶上的神秘符文闪烁明亮,遮蔽了他三魂所在。 “不对,对方似乎在借机搜魂探取什么信息!” 顾余生连忙转而看向宝瓶,他的诸多秘密,宝瓶知道的并不少,他有些担心宝瓶,但此时的宝瓶,依旧抱着一团好吃的,一双眼睛溜溜的看向旁边古荒桌子上的珍馐。 “如此说来,拜月阁在小玄界选山建楼,是要我等支持效忠拜月阁?” “拜月阁当然欢迎诸位的加入,正如姜小姐方才所说的那样,你们也可以选择别的势力效忠,未来这片遗失的大地,不止会有拜月阁,还会有天道盟,神月国等等,你们可以选择观望,不过你们可要考虑清楚,在大世法则的侵蚀之下,你们还能撑多久呢?若是境界跌落,终有一天如凡尘之民,你们能接受吗?”拜月阁阁主话语虽然无比平静,可顾余生还是感受到在场所有修行者的神魂波动悄然消退,隐秘的神魂探查秘术汇聚于阁主遮挡的神魂躯体内,他隐约闭上眼,在消化和搜罗和窃取无数人的记忆。 拜月阁主的话引起轩然大波,在场的所有人,思想都陷入极力的挣扎和权衡利弊之中。 一位斩妖盟的长老目光闪烁,好似听出了弦外之音,一步上前,站在田在野身前半步,恭敬地拱手:“阁主的意思,只要我等愿意为拜月阁效劳,拜月阁必然有办法解除我等身上气机泄露境界跌落的风险?” “不错。” 阁主只淡淡地回应了两个字,却让在场的修行者开始立场动摇,毕竟投靠势力的初衷,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现在既然拜月阁拥有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筹码,他们何必再执着于原来的势力效忠。 噗通! 斩妖盟的长老闻言,当即磕跪了下去。 “在下丘九曷,愿意效忠拜月阁。” “很好!” 阁主的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另外一只手轻轻一动,银发使者袖口一抬,一枚丹药自掌心托出,置于一旁的魂傀盘子里,那魂傀女子端着盘子盈盈走来,叩跪的长老盯着那一枚丹药,却又有些害怕。 拜月阁红发女子红炎冷冷一笑:“这可是我拜月阁神品炼丹师亲手炼制的丹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不敢服下,莫非认为我等要害你,还是你的效忠口是心非?欺骗拜月阁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红炎手心之中泛起阵阵火焰,叩跪在地的丘九曷面色挣扎数次,额头已沁出汗水,似他这样的人,当然是风吹向那边,就会随风倒的势利之徒,可偏偏又无比计较得失,面对那一团火焰,他别无选择,只得用颤抖的手将丹药抓起,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中咕噜一下吞了下去。 数息之后,这位斩妖盟的长老身上泛起真正皓月之芒,原本逆转流乱的气息竟然真的变得平静下来,他快要跌落的境界重新稳固如初。 “多谢阁主!多谢阁主!” 这位拜月阁的长老激动无比,叩跪着朝前方挪动身体,宛若奴仆一样。 可就当他爬到一半,一道剑气突兀地从后方出现,一剑洞穿了对方的心口。 出手之人,正是斩妖盟的盟主田在野! “噗……你……”丘九曷回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田在野,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他慌乱地抬起手,“阁主……救我……” 第1275章 心机深沉之辈,一个个都有手段! 一道银色的芒光从主座上急射而来,将丘九曷的身躯包裹,神圣而隐晦的气息如时间回朔,试图将丘九曷救活,心口位置的创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在场的人一片静谧,震惊。 “公子,这阁主好厉害,他难道能和阎王抢人不成。” 宝瓶一双眼睛盯着丘九曷的伤口,格外吃惊,她自跟随卖茶翁学了两年医术,在小玄界来说,至少也是排第二的大神医了,自然看得出来丘九曷被田在野一剑所伤的心口,牵连了三魂七魄,寻常手段,基本是药石无救的,若是舍弃肉身,保住元婴尚有可能,但眼下大世法则影响,丘九曷未必能够遁出元婴来。 “是时间回溯的能力。”顾余生以心神密语回应宝瓶,他凝观之时,眉头忽然一皱,目光忽然看向田在野,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涌现,这种心悸之感,并非是来自于对方的强大或是阴谋,而是对方的身上,藏着某种东西,与自己拥有的东西形成某种共鸣,“宝瓶,不对……” 还没等顾余生说完,异变陡生,只见一脸谄媚感激的丘九曷像是触发了某种禁制,突然间身体膨胀,噗的一声化作一团血雾炸裂开来,鲜血溅射一地! “嗯?”玉座上的阁主似乎没有料到这个情况,声音淡漠中藏着一丝丝怒意,“有趣!” “放肆,他服了本阁的丹药,就是本阁的人了!” 银发男子苍月影铮的一声拔剑,单手向前一挥,一道月斩向田在野斩去,这一剑威力极强,丝毫不亚于方才姜家那位出手的剑道高手。 剑芒涌现,正面的人纷纷避退。 田在野立在原地,有恃无恐,于月斩将至时,身体发出呲啦的雷弧,一道雷遁屏障竖在身前,哐嘡一声,屏障和月斩尽皆泯灭,田在野丝毫没有受伤,他的嘴角噙起得意笑容! “什么!” 小玄界的众修行者一脸震惊,尤其是蓬莱圣地的一众修士,更是惊得眼球凸出,他们固然是震惊田在野胆子极大,但根源,是田在野竟然拥有如此实力。 紫升真人嘴角挂血,声音嘶哑:“田道友,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跌落境界对吧?”田在野神秘一笑,“你以为这数百年来,斩妖盟浩气盟什么都没有做吗?有些秘密你们不是不知道,而是想着你们那些老祖宗还会照拂你们,可惜啊,今日之事,早在我等的预料之中,方盟主,你说呢?” “田道友何必拉本座出来搅这趟浑水?” 群宴前方,方天正语气淡然,于众人移转的目光里,他原本逐渐跌落的境界和混乱的灵力逐渐归于平静,身上的荒气符文缠绕,虽然依旧受到大世法则的影响,但微乎其微。 客主位上,原本自觉掌控着这一切的姜九九以及拜月阁的众长老,使者,皆是脸色难看,高傲如斯的他们,猛然觉察到他们竟被人耍了! “好,好,好,呵呵呵,是本座小觑了小玄界,也小觑了你们!”主座上的拜月阁盟主朦胧的气息变化,他的情绪开始波动,“数千年来,你们还真是窃取到了不少大世的秘密,你们当中自诩不受天道法则影响的人,大可以站出来,无论立场如何,你们都有资格和本座谈条件。” “田盟主,方盟主,你们不受影响,可我们……” 两盟的长老一脸错愕,他们能够感受到拜月阁主的怒意,这种时候,他们想要重新选择站队,却又不敢轻易站队,毕竟丘九曷的死就是田在野在杀鸡儆猴! “你们当然可以加入拜月阁。”田在野阴阴一笑,“但你们不要忘了,这些年你们在斩妖盟获得的好处,你们如今这一身修为,又是如何获得的!” “哟!今日这拜月会,当真是热闹非凡呢!” 就在众修行者都在各怀心思起争执的时候,北原荒祖古荒忽然站起来,庞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感,他一步向前,双手抱怀,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山岳屹立,立即让所有人都闭嘴不言。 他转动眼眸看向田在野和方天正,“两位有靠山,有背景,也有算计,这千年来,你们以斩妖为名,替灵阁收集灵魂精魄的时候,也在暗中用秘术修补后天修行所带来的致命缺陷吧,既然你们能和灵阁做交易,做些蝇营狗苟之事,何必断了他人之路?” 田在野眉头一皱:“古荒,你在说什么?你难道还要尝一尝被封印在青萍山千年的滋味吗?” “哈哈哈,这世上,除了夫子他老人家外,凭你们这些人,还没这个资格!”古荒一脸狂傲,缓缓移转的目光看向拜月阁一众修士,“拜月阁之名,本座当然听过,贵阁想要在小玄界立足,当然也少不了要人支持,这位姜小姐出身高贵,想要重启道宗之门,这些都与本座没有关系,不过……我北荒百万生灵正受永冻和黑暗的侵蚀,朝不保夕,若贵阁能够在小玄界划出一片疆域,再解除荒人身上的禁制,我们百万荒人必然誓死效忠拜月阁。” “北蛮荒人吗?”拜月阁主似乎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后,拒绝道:“抱歉,拜月阁尚不需要你们的效忠。” “呵哈哈哈!”短暂的寂静后,古荒发狂般大笑起来,“如此,你们邀请本座来做什么?喝酒吗?告辞!” 古荒已然转身向外走去,身躯庞大的他,背影竟有几分落魄。 “阁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拜月阁的月使苍月影冷笑一声,身影一晃,再次拔剑,一记斜斩劈向古荒的身躯,古荒头也不回,他以两根手指摁住苍月影的剑格,使得他的剑咯咯咯作响,剑光泯灭,傲然的苍月影神色愕然,显然没想到他们漠视的小玄界,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存在。 不止如此,就连姜九九身边的一众青年俊杰,也是大感意外,仿佛他们的高傲,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你想和我动手?” 古荒目光之中渐渐布满血丝,荒古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算了,让他走吧。” 拜月阁主的声音这时响起。 “是,阁主大人。” 苍月影连忙低头收剑,古荒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边,直接无视了可能存在的苍穹虚空壁垒,再一次震惊了天外来的众修士。 “公子,这拜月会,要冷场啊。” 宝瓶一溜烟将古荒面前的好东西全揽在自己的玉案上,没有什么事,比她吃更重要。 第1276章 天外战船至,似是仇人来! “宝瓶,别光想着自己吃,记得给我也顺一些回去。” 顾余生目光看向田在野和方天正二人,又看了看三大圣地之中的大梵天圣地,这些老僧一个个看似震惊无比,实则气定神闲,显然暗有准备,他在心底默默的盘算了一下眼下的局势: 拜月阁虽为今日主人,可眠月大陆的上古姜家前来掺和一脚,借机重启道宗之门,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暗地里何尝不是一种对小玄界资源的争抢和地盘划分?? 顾余生虽然与这位姜家大小姐不熟悉,也很看不惯她,可他不认为这大小姐脑子有问题,天火道人那样声名狼藉之辈,必然是手上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或是资源交换,才会纳其为下属。 拜月阁主不惜以大代价降临一缕分魂至小玄界,绝不会是仁义天下,解救小玄界的苍生那么简单,而小玄界在大千世界里并不大,纵然灵力和某些法则不同于大世,按理也不应该惊动这样的大人物才对。 上古姜家,拜月阁,他们在图谋什么? 还有,田在野和方天正的行为都极为反常,顾余生知晓他们二人不仅实力强大,城府也极深,这时候跳出来与拜月阁作对,着实不应该。 莫非…… 他们已经有靠山? 就当顾余生凝思间,天空陡然传来一道沉压压的气息,只见一艘天地战船从虚空苍穹虚度而来,那战船上旌旗飘荡,隐约可见‘天道盟’三个字苍古大字,战船未至,恐怖的威压让小玄界的天空泛起阵阵波纹,可怕的罡风吹拂月虚宫,拜月阁玉案上的珍馐美食被掀起洒落一地! “天道盟!” 拜月阁的月火二使面色微变,其他维持月虚宫阵法的修行者也是一阵躁动,眼睁睁看着那一艘天地战船凌空渡来,压迫感越来越盛,顾余生于人群震惊之中捕捉到方天正和田在野的眼神交流,确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船刚一停下,立即有一道声音从船上传来:“在下天道盟特使周雍,听闻拜月阁在此界开楼做生意,特来祝贺!” 唰唰唰。 先是有十名天外修士齐唰唰落在月虚宫的玉阶上,他们身后又有数十名侍从以最原始的方式抬着一箱箱贺礼而来,最后出场的,是一位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其面容竟与方天正有几分相似,浓眉大眼,身背巨剑,肩披天道盟大氅,傲然入宫,走了一段,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阁主,又看见姜家一众人后,显然愣了一下,气机也随之收敛,连忙抱拳道:“周雍拜见阁主,想不到阁主竟亲自来这个地方,是在下孟浪了,早知道阁主您亲至,我等从四极大陆来的时候,就应该多备一些礼物的。” “来者是客,你既代表天道盟,请入座吧。” 阁主的声音依旧平静,而且他的目光,依旧在看着空洞的苍穹。 天道盟的周雍象征性地走了几步,停下来道:“这位是眠月神国姜家大小姐吧,在下因感应到神月国的战船湮灭,特来相助,在下还担心姜小姐的安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们从四极大陆归来?” 姜九九眉头一皱,似乎话里有话。 周雍恭敬无比的同时,又在四处搜寻着什么:“正是,其实周某还带了一些四极大陆的北寒仙域的客人,他们都在灵空船上。” “诸位既然来了,不妨请进来吧。” 姜九九身为客人,竟代拜月阁主邀客入席,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斜方角落不起眼之处,那一主一仆犹自低头护桌上吃的,恍若无人,看似没见过世面的行为,实则十分无礼,难道拜月阁和她姜家大小姐,还无法入他眼吗,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宝瓶将周围玉案上的琼浆玉液卷进书箱,目光不经意的收回,在顾余生耳边小声道:“公子,仇人来了。” “嗯啊。” 顾余生将一口酒尽饮,目光缓缓抬起,从那战船上走来的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寒山仙君,刑天使者,姬家的一众强者,还有一位气息也极强又熟悉,顾余生虽然从未见过,却一下就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此人正是鳌山仙君,当年他第一次入大荒的时候,破坏了鳌山仙君以神魂延寿的大计,而当时的妖族修士伏龙圣君,真是他埋下的棋子。 “小师弟,他们……都是你敌人吗。” 萧木清感受着从那战船上走来的一道道强者气息,不由地面色发白,她并非是惧怕强者,而是为顾余生担心。 顾余生微微点头,将桌子上几样能提升修为的浆果偷偷塞到了萧木清的掌心,低声安慰道:“师姐,一时的修为低下,并不代表永远身处低谷,今日你见到了大世真正的样子,从前我们心中的仙人,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罢了。” 顾余生又转身对一脸担忧的黄丽娘说道:“丽娘,你带萧师姐到那边去。” “公子放心。” 黄丽娘给顾余生一个平静的眼神回应,让顾余生顿时安心下来,这些年,他不仅交到了朋友,身边也逐渐有了亲人,黄丽娘虽然是当年他点化启蒙化形成人的大仙一族,可她自跟随以来,顾余生对她却是最为放心的一个,红缇虽然聪明,但未必有黄丽娘的深谋远虑和冷静。 最主要的是,黄丽娘身上似乎藏着某些位未知的魔力,让顾余生也看不透,偏偏对她无比放心。 “小师弟,给你添麻烦了。” 萧木清歉然一笑,确实,今日这般盛会,若不是有小师弟带她来,恐怕她一生都无法见到这样的盛会场景,修行者之间的尔虞我诈,利益算计,更是远超过她的想象。 顾余生这边刚让萧木清离开,从四极大陆来的一众修行者已鱼贯而入,随行者之众,竟有数百余人。 这些修行者,大多数都是姬家之人,鳌山仙君也带了随行数十人,行至田在野身旁时,田在野意外的恭敬,双手抱拳行礼,也不避讳其他人:“拜见鳌仙君。” 鳌山仙君并未开口,可他那一瞬驭下的目光已然说明一切,同时,走在最前方的姬家强者,也在人群之中先看向浩气盟方向,将目光落在方天正身上。 在场的小玄界修行者,无不是精明之辈,田在野和方天正的小小举动,已然让三大圣地洞悉了两盟寻找的新靠山,不过,明面上传出两盟已被天道盟掌控的消息,似乎也值得深思。 斩妖盟,浩气盟居然两头押宝! “公子,他们着实可恨!” 宝瓶嘀咕一句,她眼眸中的仇恨,难以掩饰,寒山仙君,刑天使者都是当年害死老主子的死敌,浩气盟和斩妖盟投靠了天道盟,又暗中与四极大陆的姬家,北寒仙域的鳌山仙君勾连,若说当年之事与两盟无关,宝瓶是绝对不相信的。 “宝瓶,不急,今日这份热闹,才刚刚开始,有些事永远也不会迟到,三年前我在重楼山打开大世之门,为的就是这一天,三年了,有些账也该好好清算一下了。” 顾余生邪魅一笑,手中琼浆入喉,拜月阁,天道盟,亦或是神月国,姜家,他们图谋什么,大势所趋,无法更改,可有些仇恨,压在心里已经很多年了,当顾余生看见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月虚宫时,他体内的血液逐渐沸腾,多年以来克制的内心,化作剑意,在剑匣内吱吱作响! 第1277章 各方势力皆如狗,小露一手震慑宵小 月虚宫,随着越来越多的大世修行者到来,原本极为清冷的宫殿逐渐变得热闹,拜月阁自不会将所有人都晾着,客客气气的邀请所有人入座。 虽然拜月阁没有特意安排各方势力的入座次序和方位,但整体来看,其实都各有选择,小玄界的人族修行者占据一角,妖族修行者占据一角,真灵百族占据一角。 圣院书山没有人来,各方隐世散修和二流势力分居各不起眼的地方。 天道盟,四极仙域,眠月大陆,拜月阁这些大世势力,整体是面对着小玄界的人族妖族。 这种看似杂乱实则有序的分配,若是心细一些的人便会立即觉察出端倪:这种巧妙的安排,就如同刀俎鱼肉,小玄界的修行者为鱼肉,大世的修行者为刀俎。 千年来,小玄界修行者和各方势力用尽所有的办法,想要得到所谓的‘飞升’而不得,多少人一生东奔西走,耗尽寿元,不甘而陨,也有人强行突破法则壁垒,试图遁空而去,似青藤老人,甚至魔帝的分魂等等,都失败了。 可笑的是,三年前的重楼仙会,小玄界不惜以各种阴谋诡计想要打开大世之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最终那个斩开大世之门的人,却是各方势力都无法容下的人。 他们口中的神弃之子,从青萍走出的少年。 可当大世之门开了,无数小玄界修士出去闯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原来才是修行的理想乡,去而难返,封闭的世界终于被各方大世所注意,但他们来到小玄界开辟前哨的第一站,就是邀请小玄界的修行者,打算动用刀俎,瓜分小玄界的资源。 原有的秩序崩坏,陈旧的势力将会重新洗牌。 在这种大趋势下,似青云门这样落魄的势力,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成为餐桌上的菜。 以青萍山为故乡的顾余生,自然不会在意世界如何风云变化,可当他看见三大圣地,两盟的掌权者,他们机关算尽,最终不得不背地里投靠新的势力,表面的谄媚和服从,不知道内心是不是在滴血。 原本据守一方的势力,主宰着无数生灵的命运,如今却如同奴仆一样,将要面临未知的命运。 眼下的格局,与其说是参加拜月会,见证拜月楼在小玄界崛起,不如说是大世势力对小玄界的一次掠夺! 方才还喧嚣吵闹的月虚宫,在四极仙域的势力到来后,小玄界所有的势力都变得沉默。 尤其是三大圣地的白玉京,大梵天圣地,以及蓬莱圣地,他们从来都是这一方世界的规则制定者,拥有无比优渥的资源,千百年来,让斩妖盟,浩气盟维持明面上的秩序,他们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站在正义之光下即可。 可三大圣地没有想到的是,浩气盟,斩妖盟自重楼仙会后沉寂了三年,在妖族入侵人族领地的时候不惜迁移大本营,竟是憋了个这样的坏屁,他们在这三年时间里,背地里已经找好了东家。 想要抱团取得最大的利益,形成统一的谈判几乎已经不可能,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若是早早的就投靠,显得过于廉价,可若是迟了,又显得不够忠诚。 宝瓶见氛围实在诡异,咕噜吞了嘴里的好吃的,嘀咕道:“向来都是主人挑看家狗,哪有狗挑主人的,公子,我决定了,等回去我也挑一只狗狗养在家里,看家护院。” “可以。” 顾余生放下杯盏,宝瓶的话在静谧的氛围下,很容易被小玄界各方修士听见,他们的面色极为难看,却又不能表露出愤怒,计较,不然那不等于对号入座了吗? 天外来的各方势力,眯眼看向顾余生,寒山仙君和刑天使者意外的沉默,好像从未见过顾余生,鳌山仙君面色阴沉,姬家这次来的主事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媪,苍白的头发上盘扎着一朵红花,手上的拐杖呈现龙首蛇身形状,在老媪的身边,是姬家的一位神秘强者,他的容貌与姬天平,姬正平有几分相似。 可见拥有上古血脉的家族,不仅在血脉传承上源远流长,连容貌也会随着血脉传承下去。 老媪深邃的目光缓缓转动,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又看了一眼顾余生身旁小得像个瓷娃娃的宝瓶,声音低哑道:“十五,那是杀死我那侄孙寒儿的祸首吗?” “是,天平和正平的死,也应该与他有关。” 中年男子掌心一道血契流转,眼中泛起奇异之芒。 “姥姥,十五叔,让我宰了他!” 姬家一位青年一脸冷峻,身影一闪,森的一声御剑出鞘,毫无征兆的剑气骤然明亮,炫技般刺向数十米外的顾余生。 剑气快要刺向顾余生太阳穴的时候,顾余生转过身来,他并未有任何动作,但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数十米长的剑气在他身前三尺诡异般消失不见。 “住手!”拜月阁主的声音骤然响起,强大的神念形成无形的涟漪屏障,击碎了那长长的剑芒,“今日拜月阁为东家,还请诸位给某一个面子,若是有私仇,还请克制一下。” “哼,算你走运。” 姬家青年剑修一脸高傲,刚准备收剑归鞘,眼睛突然一缩,身体一个踉跄,眼,耳,鼻内鲜血溢出,僵直在原地,身体如坍塌的山岳,轰隆隆作响。 “放肆!” 姬十五按剑欲动手,却被老媪以一个眼神制止。 “好一个神魂之剑。”老媪举起手杖,手杖的蛟龙头喷出一道神秘之芒,钻进青年男子的眉心,但也只是挽回一条命,老媪面色不由地有些难看,姬家其他青年欲愤而出手,却被老媪严厉训斥,“还不嫌丢人吗?” 老媪震慑住一众家族子弟,朝主座上的拜月阁主拱手:“是老身没有约束好姬家的弟子,希望阁主不要怪罪。” “无妨,但本座希望诸位私怨争执之事,暂且放一边。” “是,我等绝不会当恶客。” 老媪谦恭有礼,态度诚恳,玉案后的顾余生眉头微皱,这老婆子,不简单,还有,这位拜月阁主虽然只是神魂之躯,可他的实力,深不可测,看似随意的一下,竟然将自己暗藏的神魂之剑抵挡了绝大部分伤害。 对方的神识,很强! 顾余生暗思之际,在场的其他强者,亦是暗自震惊,刚刚他们只看见少年以剑墙抵消剑气,却未看清少年以神魂之剑暗藏于对方的剑气之中,若不是阁主出手,那位姬家的青年,只怕会瞬间神魂陨落在肉身之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拜月阁已经拉了偏架! 也难怪姬家老婆子不得不给拜月阁一个面子。 “此子,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寒山仙君眼皮跳动,上一次重楼仙会,他受天道法则影响,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这一次,他可是本体降临,并且过去的伤势已经痊愈,眼界和实力已非过去可比,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少年神念之剑中的可怕锐气! 第1278章 琼楼玉宇拔地起,古今光影的重叠 鳌山仙君身体莫名地抖动起来,对着寒山仙君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寒山道友,数十年前,本座了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没有来到此界,这一次,本座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了,咳……咳……” 鳌山仙君或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面容浮现出一丝丝不正常的血色。 “诸位,一味地起争执,那就失去了本阁邀请你们来的初衷,从现在起,若是因私怨而互相争斗的,那就是拜月阁的敌人,想必诸位也感受到了,大暗黑世刚刚退潮,真正的危机正在黑夜里潜伏。” 拜月阁主的声音充满某种魔力,让每个人都安静下来,虽然无人可以看清他的面容,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让人不敢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这一次拜月阁建楼在此界,并不是仅仅为了方便大家在拜月楼做生意买卖,本座受神月山某位太虚所托,到此界建楼,正是为了化解可能弥漫到大世的量劫,或许你们之中有人并不知道什么是量劫,此界山川地域之变,日新月异,各方沉没消失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遗迹重见天日,对某些人来说,或许是一场机缘,但是对小玄界所有的生灵来说,极有可能是一场灾难,拜月阁正是为此而来,正如本座方才所说,光是你们修为境界跌落一事,若无拜月阁相助,数年,数十年之后,你们终将沦为凡人。” 拜月阁主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每个人都感觉被他目光所注视,心中生出难以抗衡的勇气。 “或许你们已经找到了靠山,甚至有秘术压制体内被大世法则影响的灵力运转,你们不投靠拜月阁,本座也不强求,拜月阁甚至会在今日开楼之后,售卖一些珍贵丹药,诸位若是愿意付出一定代价,拜月阁也是十分欢迎的,好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诸位请看……” 拜月阁微微抬起手,遥遥一指前方,在顾余生等人疑惑的目光之中,只见拜月阁的十二位阵法师各自取出一面令棋,月火二使亦露出面色凝重之色,身影飘荡间,似乎站在了某个重要的阵眼位置。 轰隆隆! 突兀的震颤之声在月虚宫响起,神秘的光柱陡然泛起银色的华光,仙葫州芦山深处的山岳之中,十二道沛然光柱冲天而起,月虚宫在十二道光柱的交映之下,整个天空与大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浮空的月虚宫已经极为壮阔,宛若仙宫,可随着十二位阵法师的催动,芦山山巅上,无数仙阙宫殿拔地而起,玉阶庭楼相接,檐牙交错,廊阁仙雾弥漫。 一幅神秘的仙宫月阙,如同从巨大的画卷里浮现并具象化,大地玉阶与月虚宫相连,一座座庄严高贵的亭楼拔地而起。 仙音袅袅,仙鹤齐鸣。 虚空世界的光影透照之下,一切皆如梦幻般呈现在众人之前。 “这究竟……是什么!” 饶是三大圣地的修行者,眼界已经足够开阔,可看着仙葫州突然变化的山河异色,琼楼玉宇,不由地露出震惊之色。 坐在玉案后的顾余生,虽然神色平静,可他的内心,何尝不是被眼前波澜壮阔的一幕所感到惊讶,莫名的,他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因为眼前的一切,如同当年他第一次借助千山解酒图而神游太虚历经的场景十分相似。 而神秘的时间逆旅,更是让他成为一个大世的旁观者,太乙世界的浩瀚,奢华,神秘,广阔,正一点点的在现实出现。 他见过更广阔的世界,但终究是一场虚幻。 可如梦境一样的虚幻,眼下正变成现实!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一场梦境里遇见一座金山银山,可以手捧无数金银钱财,当你在梦境里觉察到可能是一个梦而无奈醒来时,现实也正如梦境般出现。 怎能不让人兴奋!! “这是洞天秘境吗?” 人群之中,见识极为匮乏的萧木清,将心中想到的最大可能说出来,她紧紧的抓住黄丽娘的手臂,面对眼前如梦如幻的一幕,只觉一生之修行,何其飘渺,她苦苦守护的祖宗基业,根本不算什么。 “不……这不是洞天,而是真正的古建筑群,他们以阵法催动天启神术,搬山,摧岳,具象,这些都是上古时期的术法之道。”黄丽娘以手抚额头,似在极力地回忆什么,片刻后又微微摇头,“不对……他们在以搬山术掩盖真相……芦山之中,本就有建筑群……” 黄丽娘面色有些痛苦,身体微微摇晃。 萧木清感知到黄丽娘的异常,连忙朝顾余生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公子,我去看看丽娘。” 宝瓶知道顾余生被姬家的人盯上,不好随意走动,灵机一动,悄然走开。 顾余生凝看仙葫州芦山出现亭台楼阁,山影如月,并未有太多的波澜,只是当地面与月虚宫的连接越来越紧密时,他莫名地从芦山深处感知到一股神秘悠久的气息,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逐渐苏醒过来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芦山之下的芦城,竟也渐渐与之相连,一座古城于仙雾之中如同遗弃的荒城,多了几分神秘。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心神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神魂感应之下,才发现这一股心神牵引,来自于芦山的文武庙! 文武庙的结界在拜月阁具象拔地而起的数百座拜月楼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那神圣的气息始终没有消失,直至被群山之中的亭台楼阁湮没。 荒古的气息逐渐消失,一座闪耀的传送阵出现在月虚宫,投影在芦山的拜月楼内。 “诸位,请随移至拜月楼,今日,拜月楼的所有地方,都会为诸位开放。” 拜月阁主的身影化作一道银色的神魂之光,第一个遁入传送阵,激活传送阵。 霎时间,方圆数里范围皆被传送阵影响,所有的修行者都在这传送之力下从月虚宫移转至芦山——拜月楼林立的山岳之巅。 “嘶!” 历经短距离传送的小玄界修行者,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强大的手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连天外世界的各方势力,也面有惊异,显然,他们也被拜月阁这般通天手段震惊到了。 “公子,丽娘她……” 趁着众人传送的间隙,宝瓶和萧木清搀扶着黄丽娘靠近顾余生,只是此时的顾余生,微微有些出神,并未第一时间觉察,过了数息,顾余生才反应过来,他走到黄丽娘身边,带着她们一起走到一处亭台。 面对顾余生关切的眼神,黄丽娘微微摇头,低声道:“公子,丽娘没事,我只是大脑里好像有些记忆混乱,心神疲乏了,宝瓶姑娘,我先到你书箱里,可以吗?” 宝瓶看向顾余生。 顾余生点头,黄丽娘化作一道杏黄的遁光,竟是显了真身藏匿书箱之中。 顾余生心事重重,说道:“宝瓶,你带萧师姐到处看一看,也长长见识。” “好。” 宝瓶和萧木清都知顾余生的心思,两人在这突兀出现的琼台玉宇走动,确为眼前的一幕幕所震撼。 “这就是……无数修行者向往的大世界吗?” 萧木清驻足,她坚定的道心,在这一刻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另一边。 独在亭阁的顾余生微微抬头,他看着楼阁遍布的芦山,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仅仅是芦山的轮廓,而是由拜月楼召唤出来的巨大传送阵,他凝目细观,巨大阵法周围的灵纹,越来越清晰,某个瞬间,只听顾余生喃喃自语道:“倒像是……我在时光逆旅中布下的几处传送阵之一……” 第1279章 曾经的出逃者,他们回来了! 顾余生再凝看片刻,眉头微皱,心中暗忖:阵法被改造过了吗?为何阵法的核心会封印在文武庙下方的隐秘之地?阵法的另外一个地方,在眠月大陆? “十五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就当顾余生疑惑不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余生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恭敬的女子,此女正是姜九九身边的侍女流珠。 “姑娘找我有事?” 顾余生虽然对那位高傲无比的姜九九印象极差,可对这位侍女印象还不错,至少当初妖族和魔族入侵青萍州的时候,她有站出来为凡尘之人争取一线生机。 “啊?” 侍女被顾余生一声姑娘称呼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收敛情绪,再次朝顾余生盈盈一福。 “我只是小姐身边的婢女,当不得十五先生叫一声姑娘,十五先生,我……我是受小姐所托,想……想……” 侍女抿了抿嘴,似乎接下来的话,十分难为情。 “想拉拢我?”顾余生开口说出侍女难为的话。 流珠点点头,双手奉上一封密信,恭敬朝顾余生走来。 “这是我家小姐的诚意,希望公子能够看一看。” “不必。”顾余生断然决绝,“去转告你家小姐,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会接受任何势力邀约。” “我……我明白了。” 侍女朝顾余生歉然行礼,飘然离去。 顾余生站在原地,凝观凭山而建的拜月楼,心中的思绪逐渐变得悠远,纵然眼前之景如同仙阙世界,可他的心底,依旧向往着青萍山下的平静世界,内心所想要的世界,是有莫姑娘一起同游的世界。 顾余生尚未独处几分钟,又有一位侍女飘然而至,比起刚才的流珠,这位侍女神色多有傲慢,她敷衍地朝顾余生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十五先生,我家小姐再次邀请你成为姜家宾客,如果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直接说出来,我都会替我们家小姐同意的。” “我拒绝。” 顾余生神色冷淡。 侍女愣了一下,态度变得越发的傲慢,连称谓也发生了变化:“顾道友,你虽然有先生之名,可今日之局你也看见了,给你尊荣的圣院书山已经是过去的荣光,夫子之名已是虚幻,恐怕很难成为余荫庇护你,大世之门连接着精彩纷呈的三千世界,同样危机四伏,纷争不断,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顾道友应该明白,上古十大姓的姜家,既是可以庇护一方的大树,也可以是一叶搅动风云的存在。” “顾某可以认为你是在威胁我吗?” 侍女感受到顾余生的冷意,说道:“在下只是替顾道友做出更好的选择而已。” 顾余生冷冷道:“我的人生,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吗?去告诉你们家小姐,她的傲慢,她所拥有的一切,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希望她能明白这个道理。” “但愿阁下不要后悔。” 侍女面色难看,转身离去。 萧木清和宝瓶朝顾余生走来,萧木清神色担忧,但她无法为顾余生做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宝瓶则是出现在顾余生的肩头,低声道:“公子,我刚刚和萧姐姐四处闲逛的时候,发现一处奇异的地方,我本要探查,却发现那里有收敛气息的强者守着。” 顾余生不以为意道:“拜月阁将此山设为入小玄界的前哨站,必然有其缘故。” “不是啊,公子,丽娘以特殊的方式感应到,那强者守护的隐秘之处,有一口古井。” 宝瓶目光同时藏着某种深意。 顾余生也心里咯噔一下,再次以眼神和宝瓶交流,宝瓶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拜月楼内钟鼓礼乐之声响起,一道道魂傀侍女鱼贯而来。 “尊敬的客人,请移至拜月楼观礼。” “好。” 顾余生收敛心思,抬手向前,“萧师姐,我们也去见见世面。” 萧木清面色一红,“小师弟,我都快紧张死了,你就让我走你后面吧。” “萧师姐,放轻松些,其实所谓的世外修行者,仙人,也不过是修为稍高一些的修士罢了。” 顾余生在一众魂傀的带领下向山而行,暗中观察山势之变,昔日波澜壮阔,冰雪覆盖的巍峨芦山,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被一栋栋奇异的楼阁占据,山下的芦城,更是透着荒古的气息,被时间抛弃的遗迹重现人间,而此时的芦城,已然有拜月楼的戍守者存在,原来芦城的轮廓,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可忽然之间,顾余生从荒古的芦城内感受到一丝奇异的气息,那一道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暗中以庞大的神识向芦城探去,于沉寂的古城结界之中,顾余生寻到了那一丝熟悉的气息来源,赫然是当初芦城之民供奉他父亲的雕像,此刻以一种‘神只’的形式矗立在古城中间,虽然之有一丝丝,可那一道强大的念力,正是现实的芦城能够继续与时间遗迹里的古城并存的根源。 “公子……” 宝瓶似乎也注意到什么,刚开口,又警觉般闭目不言。 而此时的顾余生,内心在刚才的刹那波涛起伏后,迅速趋于平静,他并不在意传说中神秘的信仰之力,功德之说,可这何尝不是从证明,他父亲曾经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如今依旧默默地守护着人世间。 顾余生的脸上,莫名地浮现出一抹笑容,走在他身后的萧木清,在某个瞬间,好像看见顾余生身上散发出某种昊辉,如同一缕温暖的光,让她感觉到十分舒服,原本极为紧张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琼楼高阁前,各方修行者参观后被引领而至,一道苍雾在大门处渐渐散开,里面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但当小玄界的修行者看清门口的景象时,一个个神色变得古怪,猝然般呆愣原地,有人更是身体下意识的颤抖起来,瞳孔剧烈收缩!! “小……小师弟,他们,是他们……” 萧木清的声音也变得颤抖无比,神色复杂无比: 楼阁中间是一个擎天巨笼,笼子里面,赫然是成千上万的修行者——三年前大世之门打开后,去往大世的修行者,他们回来了,无比狼狈地回来了!! 第1280章 以人为饵,突然出现的神月国大将军! “怎么会……这样!!” 就当所有人都陷入呆愣之际,一众小玄界修士之中,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最先失态,他顾不得自身的境界不稳,跌撞般奔向前方,哐嘡一声撞在巨大的笼子边缘,身体被一阵神秘的结界抵挡,呲呲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但他恍若未觉得疼痛,情绪崩溃,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隔着薄薄的结界,是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宗之一,三阙真人。 他久未出现在世人面前,竟是趁着大世之门打开,前去大世探寻真相,看天外的世界,可如今,这位长寿千年的绝世强者披头散发气机紊乱,神色灰败,双眸无神,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虽然那结界隔绝了一众修行者的神识探查,但以所有人的眼力,都能看出这位蓬莱天擎已然法力大失,境界跌落,甚至已快要到了寿元将尽的地步! 而囚禁于笼子里的,何止蓬莱圣地的老祖宗之一,更有蓬莱圣地的诸位长老,炼丹师,海外客卿等等,他们身上的蓬莱服饰破烂不堪,灵光黯淡,一个个更像是失了魂魄,目光涣散。 “师弟!” 上阙真人,灵阙真人身影一晃,出现在巨大的囚笼面前,下意识的伸出手,被强大的结界之力反弹回来,以二人的修为,暂能抵挡天道法则的侵蚀,却无法靠近那神奇的牢笼半步。 同样的剧情,也在其他势力纷纷上演,白玉京,大梵天圣地,皆有长老奔向笼子前,探看自家势力的长老,这些大势力的人,去往大世界,必然是得到圣地其他强者同意的,如今他们归来,竟是这样的情景,怎能不让人崩溃! 人族修士这边乱成了一锅粥,妖族,真灵族那边的修行者却是幸灾乐祸,但他们笑着笑着,表情也逐渐僵硬,因为他们惊奇的发现,拜月楼的宫殿,赫然是一个三角棱柱形态,玉柱做镜,另外的两个巨大牢笼,隐藏在最前方的牢笼之后,互相形成一个镜面投影,以至于干扰了他们的视线和神识感知。 霎时间。 人族,妖族,真灵族的所有修行者,皆朝着前方奔去。 顾余生没有往前冲,他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看着前方,神色极为复杂,眼前的这一幕,其实他在一年前就有所预料,只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本以为内心会得到仇恨的释怀,可真到了眼下的光景,他才惊觉,原来曾经的执念怨恨,早已经如同一座跨过去的山。 顾余生不同情小玄界那些逃出去的人,但也很难生出星在联合之心——他在那巨大的囚笼之中,看见了成百上千道熟悉的身影,没错,他们都是圣院书山的诸多修行者,有的人有过一面之缘,有的人曾经还说过话。 这些本不足以让顾余生内心泛起涟漪,可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么多人当中,他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莫雷霆,郦晶元。 一个,是莫凭栏的父亲,一个,六院之一的院长,郦晶元,也是曾经他上敬亭山时,少数站在他这一边的人,更是与顾余生的父亲顾白有几分交情。 相较而言,顾余生与莫雷霆之间并未有交情,唯一的一面之缘,还是初上敬亭山至梅园时,看见莫雷霆训斥他的儿子莫凭栏不争气的一幕。 曾经那并不与顾余生相干的一幕,却在这么多年一直影响着自己。 那是顾余生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情绪。 现在,顾余生不可能置身事外。 因为,他将莫凭栏视为可托付性命的好友,也是彘儿的爷爷。 而郦晶元,同样是顾余生需要救的人。 这么些年浪迹天涯,历练生活,顾余生始终有一点没有忘记,那就是情义,仁义,昔日重楼山,郦晶元也曾孤独地站在圣院的对立面,只为替他说公道话! “公子。” 宝瓶一开始当然是露出极为痛快的表情,对她而言,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仇人,就算不是仇人,也曾站在制高点,光影之下指责过自家公子,可当她看见公子的脸上并未有太多喜悦,她逐渐收敛笑容,低声道:“公子莫非想要救他们?” “我若是那样的烂好人,早不知道被他们弄死多少次了。” 顾余生将目光渐渐移转,不再去看莫雷霆和郦晶元,拜月楼使出这样的手段,必然有其目的,现在想要捞两个人,并不简单,况且这么多人出大世,弄到这番天地,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也是需要搞清楚的。 顾余生眼观鼻,鼻观心,场面虽然混乱,但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清醒,拜月阁那么多人维持秩序,一个个在这时候选择沉默,就连阁主等一众人都不露面,显然是要让小玄界的修行者先把情绪酝酿起来,以图利益。 只是这么多人族修士,以及妖族修行者,拜月阁是如何将他们聚在一起的,实在有太多疑惑。 “诸位人族道友,妖族道友,真灵族的道友,在下乃是蓬莱圣地的上阙真人,故人相逢,本是人间喜事,可眼下这般情景,必须弄个明白才是。” “没错。” “有理。” “我想我们应该放下成见!” “会不会是拜月阁在搞鬼,想要让我们屈服?” “哼,若真是如此,我等就算拼了命,也会让拜月阁付出血的代价!” 短短几句话,竟让在场的所有修行者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汹涌般朝着里面奔去,欲找拜月阁要一个说法。 顾余生看见眼前这一幕,眉头一皱,一股不祥之感莫名的涌上心头: 是拜月阁要以这些人为筹码要挟小玄界的修士效忠他们吗。 不对。 这是明面上的事,甚至都算不得阴谋了,况且这些人从大世归来,也不可能是因为拜月阁动的手脚。 “宝瓶。” 顾余生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盛,以至于他脱口而出,喊了宝瓶一声。 “公子,好像有些不太对。” 宝瓶莫名地抬头,看向苍穹。 “诸位,冷静!” 一道充满震慑威严的声音响起,只见拜月楼的上方出现一个月环状的台子,所有的天外修行者皆在二层之上,小玄界的所有修行者,则在最下面。 二层之上,旌旗遍布,月旗飘空,不同的出入口之间,赫然有一支陌生的军队戍守,以二十人为队列,强大的杀戮气息弥漫开来。 一众被情绪左右的小玄界修行者抬起头,只见队列散开,先是有十二人的军队倚仗整齐踱步而来,这十二人身上的血气,如同实质般袭压下来,瞬间如同一把把屠刀悬在众人头顶! “恭迎神月大将军!!” 那十二人先一步低头,将手放在心口,其余的戍守兵,齐齐叩跪。 嗒,嗒,嗒。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回响在拜月楼,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脏上,连呼吸都十分难受。 片刻后,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人身形高大,十分威严,居高临下,一双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一样,其腰佩金銮剑,豹头环眼,双眉棕黄,与鼻梁上一道血纹形成诡异的杀戮脸印。 第1281章 想要赎人,你们赎得起吗! “本将军听说诸位要找拜月阁讨个说法,对吗?” 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道冷酷嗜血的气息也如风般激荡,原本愤怒无比的小玄界所有修士,在这一道嗜血狂乱的杀意下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偷心冰凉。 一时之间,所有人皆噤若寒蝉,无人说话,身为小玄界的修行者,一直遵循着从人皇统御圣王朝、剑王朝时期流传下来的规矩:不与兵争,不与将斗! 所谓不与兵争,是指戍守疆土的甲士和兵家修行者,他们身负一国之运,纵然是一把普通的刀枪,在凌厉的招式加持下,若被其所伤,则元胎,神魂都会受到永久性的伤害。 不与将斗,则是更加可怕的规则,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相之道,更是暗藏天地族运,万世兴衰,而成王将者,无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即便不刻意修行,也会成就杀戮之道,修行者感悟天地之妙,自是畏惧这种生灵涂炭后凝结成的血煞之厄,但凡沾染一点点因果,都将万劫不复。 更何况上方出现的这位神月国将军,其身上有可怕的灵力波动,更是真正的大世杀伐修行者。 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没人说话?那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听着,本将军乃是代天巡守,维持秩序的执法者,也是神月国的护国大将军镇远侯海通天。” “眼前你们看见的这些囚笼中人,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亦或是身怀血脉的高贵灵族,他们在本将军的眼里,通通都是越界之人,他们擅自离开神弃之地,扰乱大世法则,试图逆天改命,可谓咎由自取,应有此下场,然我主神月国君仁慈,心怀天下,故而没有将他们就地处死。” “今日拜月阁召集小玄界所有修行者,我亦代表神月国前来为宾客,你们故人相逢,悲欢离合的情绪本将军也能理解,不过,你们想要救他们,可得拿出一些诚意来才行,毕竟从某种意义上上,他们可都是本将军的俘虏。” 短暂的静谧过后,宽广内楼阁一层内一片哗然。 虽然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可该来的还是来了,若这些人,真是拜月阁囚禁的,尚有缓和和谈判的余地,可偏偏,在拜月阁为主人的前提下,出面的人竟然是神月国的一位屠戮将军,若要将人情,只怕是难若登天。 方才他们一番义愤填膺,未尝不是抱团取暖,暗中谋得最大的利益。 尤其是三大圣地,两盟的话事人,他们虽然暗中已然找到了靠山,偏偏拜月阁在这时候推出神月国大将军,为的就是化解他们的背地勾连。 三大圣地尚还好,毕竟万年底蕴还在,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还有家底可以拿出来,可对于斩妖盟和浩气盟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三年前,顾余生在重楼山斩开大世之门,斩妖盟和浩气盟见小玄界修行者向往大世,便以两盟的名义维持秩序,实则收取好处,在这三年期间,他们早已赚得盆满钵满,无论灵石还是世俗流通的金银珠宝。 可现在,他们曾经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变成了囚笼中需要赎回的人,当初能走出去的人,多少都有一些背景,若浩气盟和斩妖盟不管他们的死活,一旦消息传出去,要不了多久,他们将会成为世人口诛笔伐的存在。 方天正和田在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两人暗自交流了一个眼神后,同时站出来,田在野朝上方拱手道:“敢问将军,不知道我等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将他们放出来,我二人乃是斩妖盟和浩气盟的盟主,千百年来,也曾维护一方安宁,庇护一方百姓……” “哼,本将军可不吃这一套,你们想要赎人,本将军自会给你们机会,至于条件嘛,嘿……倒也简单,只需满足以下几种之一即可。” 海通天拍了拍手,立即有两位精锐侍从踱步而来,二人以掌相对,以自身强大的血气凝出三张通告榜,那通告榜单上凝出一个个血煞之字,首先映入眼帘的通告榜上,赫然写着近千种珍稀之物,每一样无不是传说级别的天材地宝。 在这些天材地宝的后面,注释可以换一人或数人,但若是对方原本的修为极高,则需要拿出两种或以上的天材地宝才能赎回其身。 “九瓣青莲一株,可换九境修士一位。”白玉京的一位长老凝目观看,口读其字,念完后,不由地面色一变,“什么?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金刚舍利,可赎九境佛修一位。” 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舍心眼皮跳动,掌间佛珠捻动得极快,虽然大梵天圣地每年都有高僧坐化,但能以佛法凝出舍利的僧人并不多,而金刚舍利,更是在普通舍利子之上,可遇而不可求,可能也只有金刚境的大僧坐化,才能获得一枚,若是如此,岂不是以九境换九境? “大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不正好与你们佛家理念相同吗?” 大将军海通天哈哈哈一笑,面对早已躁动的人去,竟是以手按腰间佩剑,转身离去,自有侍卫搬来一张堂堂皇皇的椅子,大摇大摆的坐上去,而随着神月国的甲士互相列队交换,天外势力也开始在云雾之中浮现出真影! 他们高高在上,正准备看一出人间好戏! 到此时,小玄界的所有修行者也终于清醒过来,无论大世的各方势力有着怎样的明争暗斗,可他们都是狼,是要吃肉的,而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则是如同羊群,都是待宰的羔羊! “为……什么?会这样!” 蓬莱圣地的紫升真人原本充满希冀地看向那一张榜,可随着目光的上下移动,眼中的希冀渐渐淡去,一点点变得颓败,变得绝望,因为他惊讶地发现,万年传承的蓬莱圣地,竟然只拿得出榜单之中的数种之物,而这,尚不足赎回实力原本极为强大的三阙真人! 第1282章 一份神秘的清单,刚好我家公子全都有! “小师弟,他们……不是从大修之世来的吗?怎么会以这种形式收集天材地宝?” 萧木清目光扫过榜单上的各种奇珍之物,先是和大多数人一样感到无比震惊,但随即理智占据大脑,很快意识到不对劲,难道外面的大世,也是如小玄界资源匮乏吗?亦或者,小玄界的资源并不匮乏,只是小玄界的修行者觉得匮乏,因为那榜上的奇珍之物,青云门倒也拿得出几样,而更让萧木清感到疑惑的,是当初小师弟顾余生给宗门的一些物资当中,就有那么几样如今陈列在上面,那血色的字在她看来,是如此的刺眼。 “任何一个世界,资源都是有限的,境界越高,想要向前突破一丝,都是千难万难的,当然需要更多的资源,如今的小玄界处处是遗迹重现,或许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小玄界的修行者为他们奔波吧。” 顾余生目光平静地掠过那榜单上的天材地宝,收回目光时,正好宝瓶也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他,此刻,只有顾余生和宝瓶二人知道彼此内心的想法——神月国所要的天材地宝,他的灵葫世界里竟然全部都有。 是巧合吗? 看上去似乎是巧合,但顾余生并不这么认为,这些药材,只有少数一部分是从青藤老人的药圃和清凉观的后山药园中获得,绝大部分,都是他逆流时光之旅时,在获取天外神火时,从异人的领地获得的,还有一部分,同样是他和莫晚云在洗心村生活时,从周围的山林之中获得的药苗,移栽在灵葫世界,如今已有说不清的年份。 宝瓶的声音出现在顾余生脑海:“公子,神月国收集这些药材做什么?我们要用两株药材来赎回圣院的两位大儒吗?” “不,也许这是一个圈套,我们要小心谨慎一些,况且刚才那位将军不是说了吗,还有别的选择,若是不行,再作别的打算。”顾余生努力平息内心的波涛,这时,果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一位真灵族的修士大声说道:“我飞灵一族愿意以三株三千年的千魂草换回三位族人。” “千魂草?好,很好!”二楼传来神月国大将军愉悦的声音,“烦劳阁主派请几位药师去确认,今日收集之药材,在下愿意将一部分作为酬劳交给拜月阁。” “既然海道友如此有诚意,本阁自当效劳,不过本阁今日只有一位药师在,姜小姐,四极仙域的诸位道友身边是否也有精通药理之人?”极为神秘的阁主身边并不止一位药师,只是不想独得这一份好处。 略微一番商议后,姜家派出一位女药师,姬家派出一位老药师,由三位药师亲自下到一楼,对下方愿意换取‘人质’的修行者进行药材鉴别。 “这两株千魂草确有三千年,不过这一株似乎年份不够……” “请药师见谅,这一株药材年份的确差了几百年,不过在下愿意拿出另外两株年份不足千年的作为填补,未知可否通融?”这位飞灵族的老者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株年份弱一些的千魂草,眼里满是不舍,但他要解救的三位族人,都是他的子嗣,尽管有些不舍,也只能如此了。 “放人。” 上方传来海通天简洁的声音。 嗖嗖,两位金甲士从大殿不同方位走出来,同时取出互补的令牌,对着囚笼一照,伴随着强大的符文流转,三位飞灵族人被摄取出来,他们眉心的禁制被两位甲士解除,虽然气息萎靡,但突然见到族人故亲,激动得哇的一声哭起来。 仿佛外面的世界,让他们感到恐惧,让他们感到绝望,神色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天生能寻宝的飞灵族吗?好,很好。”神月国大将军海通天以手指敲椅子,这时,拜月阁走出来一位唱礼的侍者,“请飞灵族的道友上楼看座观礼。” “多……多谢。” 飞灵族的这位老人先是一脸警惕,可他目光环视一周,发现周围递来的全是羡慕的目光,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感,不免有些飘飘然,但他也并不傻,先让族内的其他修士将三位解救的族人护在身边,而拜月阁也在这时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主动打开一个传送阵,表示只要飞灵族的人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有了飞灵族的修行者开先河,原本观望的人也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以各种清单上的天材地宝换回重要的亲人,族人。 不过,那清单上的天材地宝着实过于珍惜,虽然有不少人出面,但都在试图讨价还价,想要以等价的物品来换取,在这样的前提下,拜月阁又出面从中协调,当然,在这一过程中,拜月阁自然是要收取一定好处的,另外,若是现在拿不出天材地宝的势力和个人,只要愿意和拜月阁签署中调协议,都可以立即赎人。 似这般一套熟稔的流程走下来,拜月阁立即与小玄界的各方势力交互,在小玄界站稳了脚跟,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小玄界最大的生意楼阁。 顾余生等人虽然被拜月阁的其他人安排在一楼的侍宴厅,有好吃好喝的招待,可此时的顾余生和宝瓶,都没了宴饮之心,看着前方涌动的人潮,顾余生不得不承认拜月楼的手段着实高明,一套组合拳下来,早已将各方势力肢解,又紧密地与拜月阁牵上关系。 宝瓶对眼前的美食兴致缺缺,“公子,恐怕这才是拜月阁真正的目的,只是他们这么做,不怕得罪另外一个阴暗中的势力灵阁吗?” “我们是局外人,这些并不是我们要考虑的。” 顾余生浅酌一口酒,注意到二楼的神月国大将军神色逐渐变得难看,他以神识敏锐地探查躁动的人群,很快发现问题所在,拜月阁忙着在小玄界站稳脚跟,可真正能拿出清单里天材地宝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三大圣地的蓬莱圣地,以炼丹为基业的存在,也仅仅拿出数种珍稀之物,想要收集齐清单上所有的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来神月国的这位大将军虽然强势,也依旧为拜月阁所利用,还发作不得,不过宝瓶,那位将军十分在意这份清单,暗有焦急之心,这份清单内说不定藏着什么玄机,你再仔细斟酌一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第1283章 真诚无敌的萧木清! “公子,我有一个想法。”宝瓶眼睛溜溜一转,“不过此法需要公子付出几株药材,而且有一定的风险。” 顾余生审时度势,以神魂密语交流:“药材对我来说,并不在意,宝瓶你只管说出来即可。” “神月国列的这一份清单,倒是让我想起几种特殊的丹方,其中一种丹方,叫做万魂归流丹,此丹方是老乔传我医术的时候,我在几本残缺的医术中看见的,此丹可以让活死人起死回生,而其中的千魂草就是最重要的药材之一,那飞灵族本是真灵族中最不受待见的灵族,按理说不应该受到如此礼遇,我怀疑神月国想要集齐此丹方的材料,公子正好要救人,不妨将两株‘阴阳绛珠草’和‘回阳花’来赎人,但公子若亲自出面,难免引来猜测,不如让你萧师姐出面试试,规避一下风险,正好青云门脱离三大圣地,也需要一定的势力和背景来震慑他们。” “就依你。”顾余生有些意动,暗中将神识探入到灵葫。 “公子别急,我话还没说完,神月国列的这份清单,还可以炼制出一种神奇的丹药,此丹药叫做‘九龙镇魂丹’,服用此丹药后,不但可以短暂地获得龙象之力,还能被龙魂气息裹身,不惧邪恶黑暗,还有一定的破界作用,拜月楼,姜家,四极仙域这些人,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大势力存在,他们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而来只为参加一个宴会,必然有所图谋,但小玄界我们所知的神迹,无非就是青萍山深处的天墓而已,公子,我把丹方烙印在你神魂里,你仔细看看。” 宝瓶指尖飘出一朵桃花,消失在顾余生的袖口,片刻后,顾余生与清单上的天材地宝一一比对,皱眉道:“似乎缺了好几种材料,没有在清单之中。” “这正是我所提及的风险,若他们真有所图谋,必然也会有所保留隐瞒的,比如这九龙镇魂丹所需要的龙魂,虽然无比珍贵,可对于大势力来说,极有可能获得的,而服用此丹药本身需要强大的气血,姜家,姬家这些人,又都满足,公子不妨取出一枚菩提果来试探他们,此物他们就算已经收集到,必然也不会太多,若是他们不拒绝……” “我明白。” 顾余生略作沉思,发现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和不可控制的风险后,先取出两株药材,阴阳绛珠草’和‘回阳花’,将其递给萧木清,“师姐,帮我赎两个人,记着要在三大圣地的修行者面前赎回圣院的两位故人。” “我?” 萧木清用手指了指自己,无声开口,一脸惊愕,可当她听见顾余生后面的一句话后,立即明白了什么,她接过顾余生递过来的两个盒子,好一会才将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她微红的眼睛似有泪水在打转,强忍着压了下去。 “好。” 萧木清挺直身体,朝前方走去,她的修为和身份实在过于低微,以至于一开始被忽略,老老实实的排在队列之中。 “怎么,青云门尚有可赎之人?祖上数百年基业,如今也该挥霍完了吧,小丫头,你可是当家人,要懂得审时度势。” 白玉京的一位长老被萧木清抢在前面,神色极为不满,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也不好发作。 萧木清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说道:“不瞒前辈,青云门确有出山寻找大世之路的长老,他们都是有功于青云门的,晚辈执掌没落的青云门,确实人微言轻,千年来,三大圣地同气连枝,青云门与三大圣地也……颇有渊源,若是诸位前辈能……” “哎?丫头,这可不是攀亲寻戚的时候,趁着今儿这个日子,我直接把话给你挑明了,六十年前,我们三大圣地就已经斩断了与你们青云门的联系,收回了大量的修行典籍,这数十年来之所以没有明说,不过是想要让你们自己成长而已,可你们如此不争气,也别怪我们三大圣地太无情,从现在起,青云门和三大圣地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的兴衰存亡,命运在你们的手上,你想要赎人,那只能凭你自己的本事。” 萧木清贝齿轻咬,看向大梵天圣地的一位僧人。 “阿弥陀佛。” 一声诵佛,算是回应。 萧木清又看向蓬莱圣地的长老,这位长老正因为圣地要赎回三阙真人而焦头烂额,直接不耐烦道:“别看着我,我蓬莱圣地,与你们小小青云门无任何干系!” “晚辈……明白了。” 萧木清敛祍再次行礼,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想要挪开位置,让三大圣地的人优先。 但就在这时,三位药师看向萧木清,冷冷的说道:“丫头,你想恕人?” “是。” 萧木清有些忐忑地从怀里捧出一个盒子,原本并无期待的三位药师老神在在,姜家的药师莫名地看一眼萧木清,手指一动,轻易打开盒子上的禁制,目光往盒子里一瞥,“咦?” 一声惊呼,立即让另外两位药师感到惊奇,也将目光移向盒子,两人的表情更是震惊。 “回阳花!” “这是……三千年……不,五千年,甚至有可能是一万年以上的……”拜月阁的药师深吸一口气,忽的把手一下按在盒子上,给身旁的两位药师一个警告的眼神,“丫头……不,姑娘稍等。” 唰。 这位药师虽然没有离开,可他的目光却微向宫殿二楼,似在密语传音。 原本毫无波动的拜月阁主,身影动了一下,而那位神月国的大将军海通天,则是嗖的一下从二楼一跃而下,用起茧的手一下按在盒子上,就要打开,药师连忙提醒,“将军,小心些,别让药沾染了血煞之气……” 海通天虽然极为不满,但还是松开手,让药师把盒子打开,当盒子完全被打开的刹那,一株灵力波动的回阳花出现在众人眼前,浓郁的药香弥漫,一道奇特的回阳气息,竟是让这位神月国的大将军狠狠的吸了一口,他眼中的肃杀之气陡然变得平静,整个人的戾气也稍有收敛。 “三位,这药……” “恐怕有一万年以上……具体年份,只怕要让更加高明的药师来。”拜月阁的药师有些肉疼地将盒子强行合上,亲自上了三道封印禁制,意味深长地喊了一声:“将军……” “哦,咳……” 海通天恍然回过神来,他看一眼萧木清,发现萧木清的实力如此低微,可他却意外客气地说道:“姑娘想要换几个人?” “将军大人,在下一身所物,想换三……三位恩人前辈,可以吗?” “三位?哈哈哈,我让你赎四人,不,五人!”海通天神色傲然,指着前方的笼子,“姑娘指谁,我便放谁。” 第1284章 这一刻,萧师姐也备受世人瞩目! “五……五人?” 萧木清大脑嗡的一声,一时之间血气上涌,她说三人,只是想要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若不成,她再拿出小师弟给的另外一味药材,可没想到,小师弟的药,已经极大地冲击了她,现在,这位傲然九天的大人物,显然也情绪十分激动,变得十分慷慨。 “没错,现在马上指出来,本将军现在很高兴。” 萧木清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的掐了一下,露出一分果决坚毅,他指向莫雷霆和郦晶元。 只见这位大将军亲自将手一挥,就将莫雷霆和郦晶元放了出来。 “你还可以赎回三人。” 大将军海通天身体傲然笔挺地站着,面纹上的血痕逐渐加深,嘴角的笑容渐渐上扬,意味深长地看向萧木清,又看了看三大圣地的其他长老。 当目光触及的一瞬,萧木清面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她虽然天资不是非常出众,可内心的坚韧与智慧却远非常人,对方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位大人物,早已洞察了她的心思。 而接下来她的抉择,可能才是真正的考验,若稍有差池,这位大人物极有可能将放出来的人重新关回去。 “萧掌门!” 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同时急遁而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称谓,但这二人之心,萧木清明白,拜月阁明白,神月国将军明白,在场所有的修士也都明白,萧木清身为青云门掌门,哪有需要赎回的重要人物,而她现在手上,可是握着三个放人的权限。 换句话说,刚刚三大圣地连忙撇清关系的萧木清,这一瞬变成了香饽饽,尤其是蓬莱圣地,他们想要赎回三阙真人,又拿不出对应的天材地宝,萧木清这时只要随手一指,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改变一个宗门的命运,甚至是圣地的命运。 “萧掌门,刚才,是在下失言。” 白玉京的长老也突然间反应过来,骤然矮了一截身体。 “善哉,善哉。” 大梵天圣地的悔心大世尊亦踏莲而来。 “萧施主若能施善果于我等,青云门必可重回往日荣光。” 萧木清面对三大圣地掌门级别的大佬,神色莫名的变得平静,她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身看向神月国大将军:“请问将军大人,我是否可以带走三人?” “当然,本将军一言九鼎,岂可失信于天下人?” “还请将军稍等。” 萧木清说着,藏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她将手掌撒开,风轻轻一吹,只见无数桃花自她掌心散落,每一瓣被风吹起的桃花,都是如此的美丽,迷人。 “将军,桃花飘落谁身上,皆是天意,烦劳将军放人。” 这位神月国的大将军看着缤纷飘飘的桃花雨,忽然哈哈哈大笑不止:“有趣,有趣,阁下是青云门掌门?有胆气,是个女豪杰!”桃花本不能越结界,但结界却在此时张开,三朵桃花落在三人身上。 “你,你,还有你,自由了!” 海通天将三人放出来,并解除了他们身上的禁制。 “谢谢。” 这三位放出来的修士,衣衫皆无显着特征,似乎都是隐修,他们朝萧木清拱手叩谢,萧木清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她刚才身后对着的,正是她的小师弟。。 “我等三人,必有厚报。” 萧木清不发一言,只是面上有足够的坦然,可她也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好,好,好!” 上阙真人纵然是三大圣地的老祖宗,此刻也无法按捺内心的怒火,在他看来,萧木清这般行为,不但是将天大的机缘拱手丢掉,还等于无形之中各扇了三大圣地的一巴掌,他们身为三大圣地的掌权者,如何咽下这一口气。 “昔日若无圣地,岂有今日的青云门?” “前辈这话可说错了,今日的青云门,已与三大圣地毫无关系,若是前辈想要借机决定青云门的命运,我萧木清虽为一介女子,必然也会赌上性命。” “哦?原来此界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吗?” 海通天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原本准备对着萧木清发难的三大圣地修行者,顿时偃旗息鼓,他们面色变了又变,权衡利弊之后,自然不敢说出翻脸的话,然而上阙真人毕竟仗着修为尚在,更是在事不可为时,说出一番心思险恶的话,“青云门的过去,我等亲眼见证,青萍州这样贫瘠之地,竟拥有回阳花这样的天材地宝,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青萍州,以后会得有安宁之日吗?” 三位药师,海通天立时目光看向萧木清,萧木清坦然一笑,回答道:“小小的青云门的确无法拥有这样的天地神物,不过所谓修行之路,便是前路荆棘,谁也无法预料今天和明天,会遇见怎样的机缘,诸位前辈神通广大,法力高深,想必也有遇见机缘的经历。” “阁下真是好运气。” 三位药师眼中的那一丝热切被掐灭。 原本极为高兴的海通天也收回了目光,只是原本极为高兴的他,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面色就变得阴沉无比。 “萧掌门自可上二楼雅座,若是手上还有机缘之物,本将军愿意出价公平买卖。” 话落,海通天身影回到二楼,而萧木清的身边,自然来了两位甲士无声护佑,算是对萧木清的格外照顾。 三大圣地的修行者一脸难看,一个个被晾晒原地,刚刚燃起的希望,突然被掐灭,再看那被萧木清救出的三位隐者,三大圣地一个个看着都觉得面生,应觉是小玄界无名之辈,可这三个名额,本该属于三大圣地。 简直是暴殄天物。 浪费名额! 这三个家伙真该死啊! 萧木清在甲士的跟随下默默朝顾余生走来,只是千言万语,皆无法在此时诉说,只是轻轻喊了一声:“小师弟。” “萧师姐。” 顾余生起身,看一眼宝瓶,宝瓶立即会意,“萧姐姐,我们先去雅间,那里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公子一会就来。” “嗯。” 萧木清点头,走了一段,又回头看了看顾余生,此时的她,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可她面对三大圣地以及无数人仇视的目光,却淡淡的笑了起来,她萧木清可以被人嘲笑任何事,也可以被天下人仇视,可她心中一直都明白一件事,她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小师弟的事,更不会将小师弟的人情,变成她的人情,变成青云门的人情。 青云门如果注定在她的手上会毁灭,那她也随之毁灭。 心中坦然,如释重负的萧木清,面对天下人的仇恨嫉妒,前所未有的脚步轻快。 这一生。 她无法像小师弟那样波澜壮阔轰轰烈烈。 可她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有自己做人底线。 第1285章 谁的恩义?摆台设擂! “原来真正救我们的,是十五先生。” 当顾余生走向三位被萧木清救下的小玄界修士时,略显清瘦且落魄的老者目光意外的清明,虽然一身修为所剩无几,却有一种超脱于世的泰然。 “在下不敢居功,”顾余生自谦一句,发现这三人虽然是被三瓣桃花选定的人,却有一种相同的特质,就好像这三人,本是同一个魂体一样,心中暗自惊奇,但在这种场合,并未点破,“此地凶险,三位易早早离去。” “好,待顾小友回到青萍,我等三人再登门拜访。” 老者朝顾余生拱了拱手,朝外遁去,另外两位老者也朝顾余生拱手,紧随其后,三人身影消散间,顾余生莫名闻到一阵桃花,杏花,梨花香,心中越发觉得惊奇。 这时,他以神魂之道,窃听到从二楼楼阁传来的阁主与神月国大将军神魂交流之声:“想不到传说中的寒林三友竟然轮转到小玄界这种地方,可惜了,被放走了,本来拜月阁还想将他们留下聘为客卿的。” “若是现在去追,也来得及。” “罢了,拜月阁怎可让将军失信于人。” “本将军原本没想放走那么多人,只是那丫头倒也心思机敏,可惜,就是势力过于单薄了一些,还不值得拉拢……倒是那一株药……对国主来说太重要了……” 下面的话,顾余生无法再以神魂窃听,却也探听到了极为有用的信息。 “寒林三友。” 顾余生眉头微皱,他阅览天下群书,竟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三人之名,不过从三大圣地刚才的眼神来看,这三位的存在,只怕连三大圣地也不知道,萧木清以桃花选人,未曾想,这三人以某种秘术获得了逃出牢笼的命运钥匙。 也许。 会结下一段善缘也不一定。 顾余生一念而过,他已来到郦晶元和莫雷霆的面前。 “十五先生。” 面容枯槁的郦晶元以手抬袖,朝顾余生拱手行礼,三年前,他亲眼见证重楼仙会圣院书山之变,身为前山六院的他,也无法改变圣院书山的命运,当然也无法为顾余生争回当时的声誉,为此,他心灰意冷地出走小玄界,连番命运的不济,已让他耗尽一身浩然才气,萧瑟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羞愧与复杂。 “郦先生,晚辈当不得此名。” 郦晶元微微摇头:“惭愧,当年重楼山之事……” “前辈对晚辈的情谊,晚辈一直记在心中。”顾余生打断了郦晶元诉说当年之事,“前辈离开后,有什么打算?” “我得上敬亭山看一眼,然后回到起道读书的故乡,教书育人了此残生。” 郦晶元显然还不知道数月前圣院书山又遭逢变故,还怀着某种执念,但顾余生也不想就此点破,微微颔首,“稍候我送郦先生。” 郦晶元知道顾余生有话和莫雷霆说,走到一旁。 莫雷霆在顾余生走来时,一直在观察他,待郦晶元走开,他开口道:“顾余生,你我之间虽有一些亲戚关系,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你不该救我这样的人,因为在我看来,莫家的名声,最初是由你岳父败坏的,所以侄女晚云,在莫某的心中也并未有多少家族情谊存在,所以当年你和晚云结婚,我和莫家的其他人并未来祝贺,你有今时今日的名声和地位并不容易,但莫某依旧认为,我们莫家的荣光未必逊色多少,我遭此劫难,只为家族谋取前途,你若不想今后坏了名声,听完一句劝,尽早和我那逆子断了联系,否则有朝一日,必为他所累。” “我知道前辈对晚辈的偏见,但今日之事,我不会后悔,晚云是我娘子,她视敬亭山为家,便是将前辈视作家族之人,至于凭栏兄,我与他之间的交情,想来前辈是无法理解的,若有朝一日真为他所累,我也不在乎,还请前辈下山去吧。” “不……圣院书山还有那么多人被困于囚笼之中,我岂肯轻易离去?”莫雷霆神色决然,神色间有着傲气,“你这种从青萍州走出来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圣院不会置他们于不顾。” 顾余生见莫雷霆坚持,也没有继续劝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说道:“前辈恐怕还不知道,圣院书山已经遭遇了诸多变故,敬亭山,今后恐怕也只会是一座敬亭山了。” “你……你说什么?” 莫雷霆陡然一惊,他下意识的看向郦晶元,郦晶元目光闪躲。 “小子,你说清楚一些。” 顾余生并不解释,朝郦晶元抱拳,转身离去。 他走后不久,莫雷霆去扯着郦晶元的衣衫,寻求真相,片刻后,他如遭雷击,整个人木在原地,面如死灰。 顾余生闲庭信步般走过大门后的囚笼结界,流转的结界之光符文闪烁,某个瞬间,顾余生眼皮微微跳动,眼前的囚笼结界虽然玄妙,却难不倒他,若是他想,随时都可以破除。 “十五先生。” “救救我等。” “十五先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圣院的。” “我也是圣院书山的。” “莫雷霆是你救的,是不是,你救了他,为何不救我们?” “十五先生,三年前在重楼山,是我们错了,你救救我们。” “十五先生……顾道友……顾余生!” 一双双眼睛跟着顾余生的身影流转,从开始的希冀,到哀求,到愤怒。 “顾余生!你忘恩负义!” 顾余生停下脚步,侧转脸庞,看向这位恼羞成怒的圣院书山世家修行者,冷漠一笑:“忘恩?负义?谁的恩?谁的义?是阁下的恩,还是阁下的义?这世上纵然有恩义在,你也配说?看来这个囚笼之牢,还是无法让你们看清自我。” 顾余生踱步离开,身后,传来阵阵谩骂。 顾余生在甲士的引领下来到二楼,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倒刚好可以看清巨大囚笼内每一张不同的面孔,宝瓶小手捏紧,有些不忿,顾余生倒是淡然得多。 “小师弟,这个给你。” 萧木清递来一个盒子。 “师姐,你留着吧。” 萧木清摇头,神色决然:“小师弟,此物对我来说是祸,不可持之。” 顾余生接过木盒,“师姐心思机敏,以后必有一番天地,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唉。”萧木清面色一白,咬牙道,“可惜,我的心思,还是被人读穿了。” 正说话间,一股冷意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原来是那位神月国的大将军未能收集到足够的天材地宝,陡然失去耐性,朝小玄界的修行者开出了第二个,第三个可以赎人的条件,第二个条件,是让小玄界的修行者自行选择势力效忠,这样一来,让效忠的势力作保,可以放囚笼中人,第三个条件,奉行最原始的规则,以拜月阁之名摆下擂台,任何小玄界的修士,都可以挑战神月国的修行者,或是其他势力的天外修行者,赢者,享有话语权。 轰隆隆! 当神月国的大将军公布了这两个条件后,拜月阁的两位使者联手施法,布下一座传送阵,将一个尘封古老的擂台召唤在芦山,传送阵内,赫然是一座若隐若现的犀牛山。 “小师弟,这是仙葫州道门犀牛山!” 第1286章 剑斩三军魂,为孙婆婆讨个公道! “看来他们是想要借重启道门之名设擂台,以强大的实力震慑和征服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 顾余生低声自语,经过刚才萧木清替他赎人之事,他对萧木清的人格品质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略作思考间,悄然将一颗菩提果取出来。 身旁的萧木清嗅一口菩提果的味道,立即精神一震,但她震惊过后,连忙低语道:“师弟,你莫不是还要救人?对方似乎在收集某些特殊的药材,而且挺急切的样子……此物非凡品,只怕会引来……” “萧师姐不用担心,一会肯定会有聪明之人找上门来。” 顾余生话音刚落,门外已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在萧木清愕然的目光中,顾余生挥手打开门,一头火红头发的拜月阁使者红炎站在门口,她非常有礼貌地朝顾余生行了一礼:“十五先生,我们阁主听闻您是背剑人,特邀你入席,以观天地遗迹之复起。” “好。” 顾余生没有拒绝,起身之时,对萧木清和宝瓶投去一个让她们放心的眼神。 姑苏跟在使者红炎身后,片刻间,竟是来到拜月楼玉阕装潢的前方,其左右观礼之人,无不是天外强者,拜月楼阁主,姜九九,姬十五,寒山仙君,刑天使者,鳌山仙君等等名动一方的人物,这些势力后方,更是有数个或是数十个修炼天才。 当顾余生出现时,姬家,寒山仙君,刑天使者,鳌山仙君都表现出特别的敌意。 但拜月阁主似乎有他特别的考量,见到顾余生来,朝众人解释道:“三千年前,我遨游太虚之时,曾在一次探秘旅途之中遇险,幸得当时一位来自忘尘界的背剑人相助才得以脱险,我原以为此界并无背剑人,没想到竟有传承者,顾道友,你既是背剑人,还请上座。” 拜月阁主手虚指之处,位置之尊崇,竟好似与姜九九,寒山仙君等并列,此番安排,立时引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尤其是那位神月国的大将军,更是暗中以杀伐秘术试探顾余生的能力,霎时间,玉阕之路,好像瞬间变成了一条尸山血海铺就的阔道,通往雅座的路径,变得遥不可及。 顾余生感受到弥漫于身前身后的血煞之气,心中暗凛,这位神月国大将军身上所蕴藏的血煞之气,不知道伏诛多少强者,血煞之气凝聚的幻境之中,好像有一支支无穷无尽的大军在冲锋厮杀,面对未知的敌人,又被屠戮得一边倒,这血煞之气中,实则暗藏着对未知敌人的恐惧。 十万神月大军不足惜,举手投足间被覆灭,绝无生还者。 似之前数十艘战船湮灭之事,只是寻常。 他执掌的三军,死一万是一个数字,死十万也是一个数字。 “原来如此。” 顾余生从血煞之气中感知到真相,心中不免冷笑,他一直为孙婆婆的陨落而愤怒,以为导致孙婆婆死亡的神月国军队,必然是杀戮,所向披靡的,没想到所谓的尸山血海,竟是同伴的尸骸。 他虽未走兵家大道,但这些年,有韩文为挚友,知道韩文是一个怎样的人,奉行怎样的大道,暗自一番比较后,顾余生对这位神月国大将军的最后一丝忌惮也消失不见。 嗒! 顾余生一步前迈,其足所踩的地方,无形的涟漪迅速向前方扩散,血色之路瞬间被净化,消散! 数十年,数百年,所积攒的三军怨魂,好像在这一刻被顾余生身上神秘的力量所驱逐。 在海通天惊异的目光之中,顾余生数步便已至座前。 但顾余生并没有立即入座,而是反手拔出背上的青萍剑,森的一声,青萍剑出匣后泛起一道华光,其剑迅速出匣后又归匣,周围的天外修行者正欲拔剑,又未能拔剑,并对顾余生刚才拔剑的动作极为不解。 嗡! 就在此时,前方正在传送阵中召唤的道宗圣地犀牛山,好似有一轮圆月冉冉升起,一头犀牛对月而望,银色的昊辉弥漫月下苍穹。 “十五叔,那家伙弄什么玄虚?” 姬家的一位年轻剑修见顾余生这样的人,竟然可以受邀入座,和他们姬家的族人长辈平起平坐,他们也只能站着,心中的嫉妒在迅速发酵。 姬十五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偏偏这位姬家的年轻修行者越发不平衡。 “他那样的家伙,也配做背剑人?” “闭嘴。” 姬家的老媪混浊的目光变得深邃,轻轻敲了敲手杖,凝目看向月下苍穹弥漫的银色星芒。 “姑姑,那些魂魄莫非是?” “没错……正是神月国三军之魂,他们战死沙场,被血煞之气困住人魂,无法完全入轮回,可他们现在正借道门之启入化界,这等渡人手段,非佛非道……连我也看不透,也难怪姬寒会折在他手上。”老媪低叹一声,“老十五,看见了吗,我们离开了祖地,正被其他大世修行者一点点的盖过去……” “哼,背剑人,你这般作为,不怕本将宝剑无情吗?” 神月国大将军海通天面色阴沉地看向顾余生,他本想给顾余生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自己多年的修行之秘,不但被对方看穿,还以雷霆鬼魅的手段化去了无数甲士的人魂,这些人魂入轮回,自是成就了顾余生的功德,而他以军功为名暗中修炼的秘术,却是骤然间毁于一旦,偏偏他还无法直白地说出来,否则此事传回神月国,他必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顾余生停下脚步,突然摊开手掌心,一颗金芒透红的菩提果散发出神圣的气息,顾余生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此物,能否平息将军的怒火?” “菩提果?” “不对,是七彩琉璃圣菩提!” 海通天眼睛陡然瞪大,嗖的一声,他一步前跨,竟是出现在顾余生数尺之间,他下意识的探出手,就要夺走顾余生手上的菩提果,顾余生将手轻轻一握,菩提果的光芒消失不见。 “咳……阁下竟有此物!”海通天眼皮跳动,目光扫过在场其他同样感到震撼的人,连忙将内心的真实想法掩盖,好像突然懂规矩礼貌,“不知可否将此物转让给本将军,本将军定有重谢。” 海通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刹那,顾余生已证实了宝瓶之前的猜想,更是暗中将各方势力的神色变化记在心里,他忽略海通天炽热的目光,一点点转动脸庞,看向神色傲然的姜九九:“此物可以白送给将军,不过数天前,在下视为亲人的孙婆婆陨落仙葫州,我得为她老人家讨一个公道,我想这件事,将军必然知道真相。” “哪个孙婆婆?” 海通天只想把顾余生手上的菩提果弄到手,显得极为不耐,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后,忽然间想起什么,以一个莫名的眼神看向姜九九,偏偏姜九九对于顾余生的目光视若无睹,更好像是一个置身事外之人。 海通天神色微微变化后,忽然哈哈笑起来,“你是说沧澜国曾经的皇后?本将军明白了。” 森! 海通天陡然拔出腰间佩剑,一道血色剑气擦着顾余生的面庞而过,噗的一声,一位神月国穿着金色铠甲的副官,被一剑斩去左手。 “这个交代,阁下满意吗?背剑人!” 第1287章 道宗之门,天降道韵 “裴将军!” 唰唰唰。 周围的甲士在那位副官痛苦的面容中纷纷叩跪,仿佛在这一刻,这位断了左手的将军,让他们失去了某种精神寄托,一个个血脉喷张,眼布血丝,目光如怒焰,死死盯着顾余生,一瞬间,强大的仇恨渲染了数十名甲士,强大的杀意形成无形之剑,让顾余生亦感觉到无形之剑的锋利。 好厉害的甲士。 顾余生心中一凛,再看向那位被斩去左手的副官,只见对方冷峻的面庞上神色平静,仿佛丢是一只手,只是寻常,而让顾余生在意的,是对方的那一双眼睛,那如明窗透照的眼睛,蕴藏着太多感情,有兵家军人的坚韧,也有对这位大将军做出斩手决定的无奈,而更多的,是一种矢志不渝的忠贞。 顾余生的眼角微微转动,当他看向叩跪的甲士,以及海通天那冷寒又藏得逞的笑容时,他明白,今日之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也许刚才自己的一个小举动,反而让这位大将军完成了某些平时不能完成的事。 “这枚菩提果,是阁下的了。” 顾余生于无数甲士血仇的目光中,以灵力裹挟菩提圣果,向着前方一掷。 海通天下意识的伸出手,但他伸到一半,才发现菩提果竟是从他身侧掠了过去,落在那位断臂的将军面前。 断臂的裴将军下意识的接过菩提果,有些意外地看了顾余生一眼,随后把手中菩提果交给了身旁的侍卫,重新递给了大将军海通天。 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好像很正常,但向来高傲的姜九九,却是眉头皱了皱。 得了菩提国的大将军海通天,则是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找来药师检查一番后,竟又让数名精锐甲士护那菩提果离开。 “公子,看来他们真的在暗中收集九龙镇魂丹的材料,我要跟去看看吗?” 顾余生刚坐下,脑海立即传来宝瓶的声音。 “宝瓶不可鲁莽,那几位甲士血气旺盛,寻常潜伏手段根本近不了身的。” 顾余生刚才也暗中施展手段,想要追踪那几位甲士,但以他神魂和神识之强,竟然也无法在这些甲士身上留下任何标记。 “顾道友好运气,竟然拥有圣菩提这种天材地宝。”主座上的拜月阁主在这时开口,并以神魂之手轻轻一挥,一枚印着月影纹印的特殊令牌落在顾余生案上,“这是拜月楼的身份令,顾道友身为背剑人,理应是我拜月阁的贵客,若顾道友以后修行之中需要资源,拜月阁或可提供帮助。” “多谢。” 顾余生并没有拒绝,如今各方势力在小玄界扎根,灵阁意外沉寂,而天道法则正在侵袭小玄界,说不定以后的修行,会变得更加艰难。 拜月阁主声音向四方扩散:“诸位,吉时已到,小玄界的诸位修士,你们的命运将会如何,交给天意,下面,请姜小姐重启道宗之门,为天下修士多谋一条长生大道。” 于小玄界修士仰望的目光之中,姜九九纵身腾空而起,出现在召唤犀牛山的大阵上方,只见她双手一拍,取出一枚印着犀牛望月图案的道宗令牌,神色肃然,嘴里念念有词,似在祈祷天地,片刻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响亮:“祈告上苍三清,道宗道祖,姜氏血遗,愿为众生启道门,登长生大道,玉阕霄宫!” 姜九九诉祷言之时,她手上的令牌陡然变得神圣而明亮,她体内强大的血脉如同从沉睡中苏醒,指尖沁出一滴精血,精血在众人的眼眸之中,化作一团红透天际的血海,陡然间化作一只火焰火鸟,如同凤凰涅盘般重生。 “急!” 姜九九凌空一指,原本清清朗朗的天空,开始出现可怕的纯阳气息,这一道纯阳气息好像是从虚空彼岸降落,倾泻在数十里旷野之外犀牛山上。 嗡嗡嗡! 天空呈现古老的太极图案。 浩瀚而神圣。 古老的道宗气息,让蓬莱圣地的诸多僧人面色狂变。 重启道宗,对于佛宗之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师兄,犀牛山的道观,怎会有如此强大的道韵?” 悔心大世尊眼中露出一抹惊异,这一次的拜月会,各种情况一茬接一茬,向来掌控小玄界大运走势的高僧们,也第一次露出迷茫之色,虽然大梵天圣地也有僧人被困于囚笼之中,但比起蓬莱和白玉京,大梵天圣地属于早有预料,而那些被困于囚笼的僧人,皆是自愿入地狱的僧人,早已看破了生死。 “我也不知,也许是姜家那位丫头血脉过于强大,天生拥有契合道宗神韵的能力,另外,拜月楼的这几个传送阵也极为古怪,我感受到了来自上古时期的岁月之力,这倒也与道宗曾经掌控时间法则的奥秘契合,只是,这天地波动,不仅覆盖了整个仙葫州,恐怕小玄界其他地方也与之共鸣,眼下这种情况,是无法阻止道宗重启山门了。”舍心大世尊老神在在,可他身为大梵天圣地的佛擎,又怎会甘心看道宗再重回往日的荣光。 大梵天圣地的僧人震惊于内,蓬莱圣地的诸多长老,道长和真人,则是面对苍穹之下的太极图案,神明天启般的道宗神韵,一个个惊骇之余,连忙口诵无量天尊,他们的内心,极为震撼和不甘。 尤其是在蓬莱圣地之中修行了数百年的长老们,他们自修行以来,皆以为所修行的术法,典籍,理念皆为道宗正统流源,每隔数年,蓬莱圣地也会在群岛之中开启道宗盛会,然而从未似眼下这般情景,人与天共鸣。 道韵天降,如形如实,肉眼可见! 他们的修行道心,在面对真正的道韵波动时,难免会产生心魔,道心动摇。 “难道……我们蓬莱万年之路,皆徘徊在道门之外吗!” “道宗,道宗,为什么!” 紫升真人情绪波动,原本就有些境界不稳的他,再一次灵力溃散,陡然间降落一个大境界,直接变成了九境! “紫升,勿要被外界干扰,我蓬莱才是道门正宗!” 上阙真人一晃出现在紫升真人身旁,想要再次搭救,可下一刻,他身上的阴阳气息,也不受控制突然逆转,体内灵力暴走。 “师兄!” 灵阙真人也是同样的情况,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发现蓬莱圣地的其他长老也是这般,一个个不仅境界跌落,更是道心崩溃,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 第1288章 横生枝节,黄龙出世! “天降道韵,本是祥瑞,我等修为怎会迅速跌落?”白玉京的修行者一脸错愕,“没理由的,没理由的。” “剑主。” 白玉京十二楼的楼主亦感知到天象有异,虽然他们暂时以白玉京的秘术压制了境界跌落,可眼下这种情况,随着道宗之门重启,势必加剧法则的侵蚀,在这种前提下,他们已然顾不得救下出大世的白玉京修士,更多的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修为不跌落,所以满怀期待地看向白玉京的新当家人雁九翎。 雁九翎作为在魔渊历练数百年的白玉京天才,面对眼前的天象,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后说道:“如今之计,只能冒险一试,我传你们魔宗的无上秘术,经脉逆转,或可稳住修为,但风险也极大,是否决定施展此术,你们自己考量。” “魔宗秘术!” 白玉京的几位威望长老眼皮狂跳,略有介怀。 “哼,你们心中的正魔之分,过于固执了。”雁九翎莫名看向某个背剑少年,“白玉京这些年衰落,被一个少年屡屡登脸,你们这些人皆有责任。” “剑主教训得是,不过请剑主放心,此子无论怎么成长,也不过是青萍一蜉罢了。” “果真如此吗?” 雁九翎冷笑一声,抬头凝望苍穹,只见漫天的道韵凝成一朵祥云,看似盘亘在那位眠月大陆姜家的天才女子头顶,可雁九翎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觉察到异常的,并不止白玉京雁九翎。 妖族的妖圣惊鲵脸上的鲨纹微微明亮,某个瞬间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笑容,他目光转动间,莫名看向囚笼中被困的真灵族修士,似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就在漫天道韵降落仙葫州之际,如同奴仆般站在姜家一众修士后方的天火道人目光滴溜溜的转动,似在搜寻着什么。 “嗯?” 拜月阁主神秘的面庞微微抬起,发出一道轻微的意外之声。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高高跃空的姜九九忽然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身体从高空跌落一半,只见她手上的犀牛山道观令牌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一股强大的反噬之力从虚空尽头传来。 “九小姐!” 唰唰唰。 姜家三位老者感知到什么,身影一晃,以精妙绝伦的身法诡异般出现在天空,立时施展三才之阵,将三人的力量加持在姜九九身体内。 “我没事。” 姜九九目光闪烁,一个冷漠的眼神看向天火道人,立时有两位跟随姜家来的剑道天才左右出列,拔剑指向天火道人。 “你好大的胆子,敢耍阴谋诡计?!” “拿下!!” 森森,两位眠月大陆的青年修士同时拔剑,以睥睨的剑气刺向天火道人。 “姜小姐,贫道冤枉啊。” 噗通一声,天火道人竟是叩跪下来,好巧不巧的躲过了两人的剑气。 这看似寻常的一幕,却让看戏的顾余生眼皮微微跳动,一股莫名的不安之感涌上心头,这天火道人,胆子好大,竟然谋算到姜家大小姐身上去了,他在搞什么鬼? “宝瓶,把师姐送到安全的地方。” 顾余生以心灵和宝瓶交流,并下意识的起身,袖中藏着一道剑气。 刚做完这一切,道韵遍布的苍穹,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呲啦一声巨响,一条紫色的雷弧撕裂天空,霎时间化作万道雷束,整个仙葫州境内皆被万道雷束包裹,如祥云的道韵之上,赫然出现可怕的雷劫,雷劫一出现,瞬间泯灭道韵,雷霆震怒的荒古天道法则,倾泻无尽的紫雷光束。 轰! 芦山之巅被雷劫之云覆盖,美轮美奂的拜月楼顷刻间玉石纷飞,寸寸瓦解化作齑粉,拜月阁主虽有所察觉,但仓促之间,竟也只能自我保护,管不得别人。 上万修行者,在雷云紫瀑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一幕,几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就连被三位姜家长老以三才之阵护着的姜九九,此刻也是被雷了个外焦里嫩,七窍冒烟,头发竖起,一脸茫然,两眼溜溜! 而下方的修行者,无论是何方势力,皆遭了无妄之灾! 突兀的天地之变,一道道的人影仓惶而出,皆是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 混乱之中,一朵桃花泛着粉色的灵光,滴溜溜的旋转,在桃花瓣内,宝瓶正将萧木清护在其中,彻底与外界隔绝。 嗖。 雷瀑之中,顾余生的身影一闪而出,袖口向前一探,桃花飞袖,另外一只手剑芒涌现,一座数丈方圆的剑城屹立在倾泻的瀑布雷云之下。 桃花瓣一点点张开,宝瓶面色略白,她看向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的芦山,一时之间也有些愕然,萧木清更是小嘴张着,“小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但是犀牛山方向,好像有什么强大的东西正在苏醒。” 顾余生试图以神识延伸,然而这漫天倾泻的紫雷实在威力过于强大,且覆盖面太广,即便犀牛山隔山而望,他也无法看清那雷瀑之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吭!!” 雷威未尽,一声天地龙吟,啸震九州! 轰! 可怕的龙威,让顾余生布下的剑城瞬间如琉璃镜片碎裂开来。 叮铃。 顾余生身上的降龙铃一声清响,一圈圈涟漪化作结界将顾余生等护在其中。 “公子……龙,是黄龙,黄龙出山了!” 吭!! 天地再次传来一声龙啸,紫色的雷瀑之中,金黄的光影交织,一条数万丈之长的九爪黄龙从大地横空而起,巨大的龙头震啸间,倾泻着无尽岁月的怒火,它的两只龙爪上犹自有神秘的锁链束缚着,锁链的那一头,赫然连接着芦山深处,由拜月楼玉阕隐藏的古井! 锁龙井! 黄龙尚未完全挣脱束缚,可它可怕的天地威压,径直的将苍穹撕裂,空间裂隙无尽延伸,似延伸到小玄界遥远的中州。 “仙葫州怎会有黄龙!”萧木清声音颤抖,面色发白,刚刚从无尽紫雷中逃过一劫的修行者,还没立稳身形,又被龙啸音波席卷,阵阵惨叫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畜生,安敢!!” 拜月阁主冷凛的声音弥漫在天地间,他的声音好像藏着某种神秘的神通,竟能延缓苍穹空间裂隙的延展,强大的神魂在云端凝聚,一掌向前,五指山般的巨掌穿过数十里的天空,狠狠的印在黄龙的眉心。 呼! 天地陡然一静,顾余生再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气息波动。 那一条上古黄龙吃了一掌,先是龙头向后,短暂的眩晕,但仅仅数息后,它彻底被激怒,身上的龙鳞张开,金色的晕光闪耀天地。 第1289章 被紫雷电麻了的修行者,黄龙之怒! 吭。 黄龙怒吼,震碎了拜月楼的天地囚笼,被困于其中的修行者意外脱困,虽然一个个口吐鲜血,却也短暂地获得了自由。 加之此时整个仙葫州一片混乱。 自有修行者混乱之中寻觅生机。 顾余生感知到囚笼结界碎裂,无意间瞥了一眼,但也就是这匆匆一瞥,刚好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妖圣惊鲵赫然化作一只灰鲨,张开巨口,竟是将一位拥有强大血脉的真灵族强者一口吞入腹中,真灵族的血脉被他数个呼吸间吸收殆尽,他如鲨鱼一样的躯体似流体一样分裂,化作数十只,上百只鲸鲨,它们纷纷张开口,朝被囚禁的真灵百族肆意的啃咬吞噬。 原本这一幕应该会引动妖族和真灵族侥幸存活者的惊骇才对,然而妖族和真灵族的存活者,仅仅在露出惊异表情的数息之后,竟做出同样的事情来,他们选择妖化,或是灵化,将同族或是同脉的妖修吞噬,将他们的血脉和力量据为己有。 更让顾余生感觉到头皮发麻的,是妖族和真灵族的吞噬方式,他们不再像平常那样残杀,更像是同类相食,被吞噬的一方,并未做出太大的抵抗,就好像是高级血脉对低级血脉的绝对压制那样。 似这般,惊鲵妖圣在极短的时间内,连连吞噬了数名强大的真灵族修行者,于混乱之中实力大增,即便天地法则混乱,对他的影响,也变得微乎其微。 “不愧是十大妖圣之中实力最强之人。” 顾余生暗自吸一口凉气,人族修士以智慧而着称,却在尔虞我诈之间互相算计,妖族以力量而弱肉强食,却在生死之间,将肉身和灵魂奉献给同族强者,一时之间,顾余生倒也无法评判什么,只是觉得世间万事万物,即便大世规则可变,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生存规则。 “公子,这些妖族和真灵族选择被吞噬,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妖魂和真灵之魂可以被惊鲵带回到传说中的妖族灵族祖地,通过特殊的仪式,他们不但可以获得生前的力量,还可以得到妖祖的万灵之祖的赐福。” 宝瓶看着混乱的芦山,妖族灵族趁机作妖,再看看从大世来的修行者们,他们的骄傲,被一场雷劫劈得一个个面皮发黑,再无半点高傲气息,偷偷掩嘴一笑,她抬头看一眼姜九九,更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那个女人,真活该,她真以为拥有高贵的血脉,就可以蔑视众生了吗,还有拜月阁,他们想要掌控小玄界,还差得远呢,也难怪灵阁一直隐而不发。” 顾余生感受着苍穹投下来的黄龙盛怒之气,目光逐渐变得深邃,“宝瓶,这条黄龙掌控着特殊的空间能力,极为强大,只怕所有人联合起来也很难将其杀死,小玄界怎会有这样强大的真龙存在?” “公子忘了吗?你曾经见过的黄龙道人,他也是一条黄龙,这条黄龙虽然并不是他,但实力比他更加强大,只是它的智慧被剥离封印了,只剩下真龙的暴戾力量,从它散发出的气息来看,只怕被封印在仙葫州已有万年,若是万年前的话,以道宗的实力,还是能够轻易做到这种事的。”宝瓶四下搜寻,神色有些古怪,“天火道人在这个节点引天外势力姜家的血脉重启道宗,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只是,他不惜冒如此风险,究竟在图谋什么?” “也许他在从道宗寻找什么东西。” 顾余生以自身的神识化作丝线,穿过层层雷瀑波涛,也未能感知到天火道人的气息,顾余生并不认为他会在这样的雷瀑中死去,极有可能是趁乱而逃了。 只是拜月阁今日精心图谋,被天火道人搞成这样,光是死于雷劫之下的修士,就有千人。 三年前的重楼山仙会,顾余生震动天下。 今日拜月仙会,小玄界叛宗弑师的天火道人,彻底将尔虞我诈的世界撕扯得血淋淋的。 雷瀑未散尽,可怕的黄龙震啸天空,将仙葫州的天空一撕为二,天外修行者诸方势力的明暗较量被意外中断,拜月阁主非真身降临,他的魂身拥有极强的力量,可面对暴怒的黄龙,无法以一己之力降服。 稍一耽搁的时间,黄龙张嘴一喷,整个芦山之巅泛起黄蒙蒙的光,世界沙漠荒芜,可怕的尘土飞扬间,又有一团团灼热的龙息火焰吞吐。 “还请诸位相助,杀了这条恶龙,否则,我等皆会被烈焰灼身而死,凡有斩龙立功者,拜月阁必有厚报,若诸位不能降服此龙,本座会亲自降下另外一道神魂之力。” 拜月阁主的声音响彻天空,其强大的自信和威严,让所有人心灵一震,他们明白,拜月阁的阁主身份何等尊荣,以他之强大,降临在小玄界,一缕分魂尚不足其万分之一的实力,一掌之下已能将黄龙打晕眩,他本人,不知道拥有怎样的实力。 “斩龙是本使的责任,阁主,我来助你!” 一道蛮横自信的声音突兀响起,两把血斧在天空旋转向前,刑天使者御龙君从雷瀑中现身,荒古强大的紫色雷劫果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他棕黄的头发越发的凌乱膨胀,身影晃动间将两把血斧持在身前! “斩!” 刑天使者暴喝一声,两把血色斧头在天空划过两道血暗的路径,朝着黄龙的逆鳞斩去。 三年前,御龙君正是凭借这一手血斧斩龙的神通重伤了黄龙道人。 今时今日的刑天使者,几乎不受法则之力的约束,实力无限接近巅峰时期,血暗的斧头化作两只天地血鬼,狰狞地张开獠牙,朝着黄龙庞大的身躯啃咬下去。 咔咔。 两片龙鳞垂落,金色的龙血涂染天空,黄龙被斩掉两片龙鳞,疼的震啸怒吼,龙爪向前一探,口吐真龙气息,轻易将那两只天地血鬼碾碎。 伴随着两声哀叫,刑天使者连忙召回血斧,血斧上的血纹已然变得黯淡无光,灵性大失。 “御龙君小心!” 寒山仙君的声音从另外一片天空传来,他于说话之间已出手,举手投足之间,将方圆数十里之地尽皆霜冻,可怕的森寒气息如冰棱般席卷天空和大地,天地间的温度骤然异地,万丈之长的黄龙,也被霜冻在云端之上。 冰冻的龙爪,离刑天使者的面门只有丈许距离。 “好手段!” 刑天使者不由地夸赞一声,只是话音未落,霜冻万丈的黄龙立即冰解霜碎,浑身的冰棱化作无数冰冻之剑,无差别地朝天地各方激射。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霜寒世界的修行者死伤惨重,哀嚎遍地! “畜生!” 拜月阁主大怒,手中一条银色的剑芒以低斩高,将黄龙探出的一只龙爪整齐地斩断! 第1290章 黄龙驭珠,人间炼狱 “好强!” 顾余生所站的位置,刚好能够清晰看见拜月阁主出手的动作,对方看似施展剑术,实则以神魂之力为剑,夹杂了微弱的时间之丝,否则以黄龙掌控空间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被斩断一只龙爪。 “不知这拜月阁主本人究竟是何实力。” 顾余生心中暗凛,龙爪从空而坠,原本还在观望的其他势力见有利可图,也不再藏拙,姬家的那位老媪以手杖化作一头黑色的玄蛟,张牙舞爪般朝黄龙而去,只是快要接触到黄龙时,那一条蛟龙微微偏转,朝着那一只断裂的龙爪咬去,暗藏的心思虽然极容易被识破,但其他人也不好在这时候说些什么。 “胆敢伤害姜小姐,杀了这条恶龙!” 跟随姜家而来的眠月大陆青年俊杰一个个义愤填膺,他们刚才在雷劫中较为狼狈,动用了家族秘宝才活下来,反倒是他们小觑的小玄界修士,在刚才的可怕雷劫中活下来不少,他们自觉降了身份,要在这时候拿出真本事,有舔姜九九之意,更想在小玄界修行者面前重新显露神通。 霎时间,整个仙葫州的上空,皆是成百上千道纵横驰骋的身影御空,御剑术,斩剑术,或是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纷纷朝黄龙刺去。 若黄龙之躯不是那么庞大,倒颇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一条真正的黄龙,它虽然还没有摆脱困龙井,又被斩去一爪,可面对成百上千的修士,龙族的高傲和可怕,真正地展露在世人面前,只见它扬天一声龙吟,龙啸音波呈现金色的流影向四面八方席卷,龙头向天猛烈的一吸,苍穹雷云被它一口吞入腹部,伴随着呲呲的雷弧之声,一颗可怕的雷珠从龙头吐出来。 “公子,小心!” 将萧木清移转至文武庙的宝瓶刚到顾余生身边,就感知到天地间可怕的力量,她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化作一朵绚烂的桃花,粉色的灵光呈现一棵宝树结界。 “宝瓶,快躲!” 顾余生见宝瓶居然试图保护他,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他看一眼盘踞苍穹吞吐雷珠的黄龙,眼皮跳动,一股不安之感涌上心头,这条黄龙给他的心悸之感,让他本命瓶内的问心剑嗡嗡嗡震颤不已。 本能的嗅觉,让顾余生袖口一卷,下意识的施展空间术,将宝瓶连带着躲向次元虚空,虽然他这样做可能会引起其他强者的注意,但生死之间,已然顾不了许多了。 几乎同一时间,天空传来一声哀叫,却是姬家老媪放出的黑色蛟龙试图吞噬龙爪获得真龙的力量,却被黄龙断裂的龙爪以强大的龙血压制,其蛟龙的本源力量被黄龙吞噬,重新凝出一只龙爪。 “该死的!” 姬家老杵杖震怒不已,一团森寒之力向天空,其苍老的身影逆空而上。 “姑姑,快跑!” 姬十五大喊一声,想要阻止,天空的雷珠已然降下,整个世界被银色的光珠湮没。 轰! 天地一声巨响,仙葫州芦山脚下的旷野之地,呈现一个数十里大的巨坑,芦山之巅的拜月楼宫阙损毁大半,另外一半得以保存,竟是因为芦山之下沉没的上古遗迹结界还在起作用。 芦山和犀牛山之间,被巨大雷珠的可怕威力形成一个上穹下凹的可怕地带,灼热的地炎熊熊燃烧,漫天的金色流光和雷弧滋滋作响。 大地之上,一具具修行者的骸骨衣衫如灰烬,骨肉嵌衣,有尚未断气的修行者,口鼻耳内皆在冒着灼热之灰气,浑身灼烂不堪,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原本悬在空中的巨大古船,也被雷珠击毁,一半在空中悬浮,一半扎在大地深处,不断地冒着浓烟。 呻吟,挣扎,喘息,痛叫。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苍穹黄龙盘踞,之前丧失理智的它,此刻龙眼之中竟露出几分拟人的嘲笑,好像在嘲笑所有修行者的不自量力。 “此界,怎会有如此强大的黄龙存在……” 姬家老媪口吐鲜血,衣衫篓烂,衣角处犹自有火焰在燃烧。 “九小姐,我们被那邪恶的道士利用了。” 姜家的三位护卫老人面色阴沉,刚才黄龙吐纳的雷珠实在过于强大,强大到他们三人联手,也受了极重的伤。 “不,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犀牛山的道观,充其量不过是道宗一脉而已,却能镇压黄龙守山,必然藏着天大的秘密,现在,我大概已经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了。” 姜九九身形同样狼狈,她凌空而站的下方,就有数具为她而斩龙死去的青年俊杰,也有还没有死去的仰慕者,正伸出手,向她求救。 “姜小姐,救……救我……” 姜九九低眉看一眼,又重新看向远处,仿佛倒在她身下的人,只是垂死挣扎的蝼蚁罢了,也许这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修士,才衬托出她不那么狼狈。 只是高傲的她,将目光放远后,才发现百丈之外的空中,一阵阵空间波动后,那背剑的少年携一娇小的姑娘泰然出现,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连衣襟都没有弄褶皱。 “顾……” 姜九九嘴角微动,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那背剑少年飘然转身,眼中丝毫没有她的存在。 姜九九原地怔然几息,不知道内心情绪如何,但她低下头,看向下方尚有气息,被她曾经认为是天才的修行者,她一步落在对方的身前,似乎想要蹲下去,可她始终还是高高地站着,只是一只焦黑的手,攀在了她的鞋子上。 “九小姐,救……救我……这么多年,我对你……对你……” 姜九九低眼看人,神色冷淡,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看着眼前的男子耗尽最后的生机,握着她的鞋子死去,她才低声开口道:“被人忽视是这种感觉吗?我有些明白了,放心,我会记住你们的,虽然……我记不得你们的名字。” “公子,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宝瓶随着顾余生遁行空中,看着地狱般的仙葫州,一脸难以置信。 “那一条黄龙会驱使道宗的五雷术,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威力,宝瓶,你感受到了吗,犀牛山方向有一团天地神火的气息冲破封印,天火道人真正的目的,可能就是那一团神火。” “嗯,我也感觉到了。”宝瓶环视一周,发现依旧有不少人从死里逃生,低声道:“公子,要不我先潜伏过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 “公子忘了吗,我的肉身是由红莲凝炼而成,纵然有天地神火,我也不惧怕了。” “我是说,得小心天火道人。” “公子放心,宝瓶有足够的自保手段。” 宝瓶化作一片桃花随风飘向犀牛山,顾余生面露担忧之色,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感知到一股彻寒强大的气息锁定自己,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却是那一条擎天之巨的黄龙,正以一双灯笼巨大的眼睛盯着自己。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感觉到神海世界的天龙八图一阵躁动,昔日被他封印在龙图里面的龙魂与上方的黄龙呼应。 “糟糕。” 顾余生心中一凛,下意识伸向匣中青萍剑。 第1291章 困龙井,奇异的时间指引 当剑意蓄藏将出之时,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却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背剑人,替我斩断龙缚,我将会指引你寻找到通往秘境的钥匙。” “嗯?” 顾余生神色错愕,蓄藏的剑势微微停顿,而就在这片刻耽搁之间,天地间一道华光明亮,只见眠月神国的大将军海通天身披玄铠,手持一把丈许长刀,长刀上日月正反相映,长刀凌空斩向黄龙,刀气弥漫纵横,竟有万丈之长! 一刀挥斩,天地皆暗,可怕的刀芒如同半月腾空,在刀意蓄到极致后,化作一轮血月斩向黄龙身躯。 噗! 天空之中龙血喷涌,几片龙鳞随血而落,那一记血月刀斩刀芒未退,在整个天空形成一片血海,战场的嚎角声好像从极为遥远的神国响起。 黄龙在战争的号角之中气息被压制,这位眠月神国的大将军大喝一声,反手将长刀竖在身侧,左手持一枚将军令,苍穹下的血月世界,无数灵魂从血沼之中苏醒过来并化作一具具骷髅甲士,挥动着刀盾长戟,斩向黄龙,这些骷髅甲士虽然面对强大的黄龙显得如此弱小,可这只骷髅甲士密密麻麻,足有数十万之众,不止如此,这些骷髅甲士还能形成一支独特的大军,以兵家之阵应对黄龙。 “那是?兵家神策!” 顾余生眼皮跳动,虽然他一开始就感知到这位眠月神国的大将军实力极为强悍,血气旺盛得可怕,可没想到,对方一出手,不仅展现出可怕的刀道天赋,还能以兵家神策从血海之中召唤出强大的骷髅大军。 他一方面为对方精通兵家大阵而惊讶,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对方以将军令召唤出血海骷髅的方式,竟与自己从魂九那里获得的兵解之法暗合,不同的是,对方召唤的骷髅大军,似乎是曾经掌控的军队,逝去的军魂。 而他青萍剑内以神火封印的无数骷髅大军,则是他曾经斩杀的敌人,他们不甘的怨魂被永久禁锢在青萍剑内。 至于孰优孰劣,顾余生也不清楚,但至少印证了他的猜想,以神魂催动的本命武器,是可以独特化道的,与剑域一样,可以获得无限成长的可能。 顾余生思绪澎湃间,黄龙已被无数血海骷髅围攻,虽然它是极度高傲的真龙族,但面对无数骷髅组成的猎杀军队,暴戾的御风吐雷之术已然无法完整施展,只能凭借龙族强大的肉身战斗。 顾余生以神识延伸向四面八方,迅速评估了一下形势:眼下黄龙虽然极为强大,可拜月阁主,寒山仙君,鳌山仙君,刑天使者,姬家老媪和姬十五,姜家小姐和三位护卫长老等等,实力都极为强大,并未被黄龙强大的威压震慑住。 加上三大圣地,斩妖盟,浩气盟,以及玄界的灵族,妖族等等,即便除去彼此间内斗提防的可能,被困龙井束缚住的黄龙,极有可能被鏖战后斩杀。 “此龙凶恶滔戾,绝不是道宗犀牛山道观的看守者,极有可能是被道宗曾经的强者以无上神通强制封印,用来看守山门的,以我的实力,在无数修行者的眼皮下,想要救它根本不可能。” 顾余生迅速衡量各方势力,他不想救这条黄龙,但黄龙知晓通往秘境的钥匙,又让他不得不重新思量。 就当顾余生难以抉择的时候,异变再生,被困于血海的黄龙上方,之前消失的道韵再一次形成阴阳牵引的旋涡,犀牛山的天空,好像真的有一头犀牛横空,端于云端之上。 “道生!” 天空一道娇喝,披头散发的姜九九不知何时已褪去了外衣,露出一身避尘的道衣,她手中道宗令牌虽然碎裂,但高高举起的双掌心里,赫然托着一面古老的八卦罗盘。 罗盘上的天干地支山泽方位等等化作天地间玄妙的风水符文,阴阳符文,引所有的道韵于头顶,化作一座道宗古观,试图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将黄龙封印其间。 姜九九引动的声势极大,仿佛这一刻,她便是这片天空下的主宰,未获得自由的黄龙,也在道韵重新凝聚间,怒吼连连,只能挥动龙爪和龙尾,不断横扫着血海世界里的骷髅兵。 吭! 黄龙在道韵的笼罩下,一声哀鸣,万丈身躯一点点的缩小。 唰唰唰唰。 各方势力强者见状,纷纷腾空而起,准备在这时候给予黄龙致命一击,也好为接下来的利益纠缠中,获得足够的势力好感度。 顾余生当然也不会在原地停留,他趁势腾空而起,落于云端之上,但他现在思考的并非是如何斩杀黄龙或是救下黄龙,平静的外表下,心中升起无尽的古怪:此刻,在他的神海世界,那一座曾经在青云镇外的破道观,如今已化作道生三重青莲的天地道观,道观如仙阙玉宫,也如平凡人间山川林间的济世道观,无数道宗秘典化作神秘的符文,引动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我世界,昔日黄龙道人赠送的背剑图此刻铮铮然颤动,虽然世人曾经看过背剑图内的典籍,可顾余生的神海中,背剑图早已变成了道宗最质朴返真的样子。 清瘦道人背剑下山。 一去不复回。 数年前,顾余生拒绝了方秋凉传道宗衣钵给他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以道门修行者的身份自居,可没想到,那个高傲的女人御空降龙,引动三千世界的道韵降临小玄界,竟然与他内心世界里的道观发生了共鸣。 那一块在清凉观前玉砖上传承到的时间卷轴,也发出清啸震颤之音,在天地道韵的加持下,暗藏的时间符文之秘,在顾余生的神海世界形成金色的时间浪潮,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顾余生的灵魂。 借助时间玉阕的奥秘,整个纷乱的世界之影在顾余生的眼眸中变得迟缓无比。 数十里外的犀牛山,奇特般映照在他的神海世界,重启的道宗山门后方,赫然有一口古井,古井上镌刻着神秘古老的符文,天火道人暗藏的身影,正在那一口古井栏外,很快就要抵达。 原本神识无法触及的范围,顾余生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困龙井——也是一口眠月之井,井中水静谧无声,好像存在某种神奇的魔力,将无比强大的黄龙困在里面。 当顾余生看见眠月井内静谧的水时,他的精神世界,好像也有一滴水落在心间。 心灵福至般,顾余生想起与晚云一起在时光之旅中相聚,在神秘世界那一口井内取的一葫水——仿佛只要往那一口眠月之井内滴下一滴水,就能改变一切,无论是黄龙的命运,还是他心中所羁绊的烦恼。 嘀嗒! 顾余生心中刚生出这样的想法,莫名其妙的,他神识所延伸到的犀牛山古井,真的有一滴水落进了井里。 忽然间,顾余生只觉眼前的世界泛起阵阵涟漪,现实的荒乱好像短暂地进入到另外一个维度,而他的神魂,则随着那一滴水出现在古井内,神魂与那一滴蕴藏着时间之力的水一同进入到神奇的精神世界,金色龙鳞光影和时间之丝形成的涟漪世界交织。 一位身影高贵且头有龙形金冠的男子,逐渐出现在这一方精神世界。 这是黄龙的精神世界么? 顾余生神色平静,看向被困于自我精神世界的金冠男子。 “背剑人,你能听见我的召唤?” 黄龙显然没有领悟顾余生出现的奥秘,还以为是他的精神召唤,强行将顾余生的灵魂召唤到了他的世界。 第1292章 龙魂契约,天外神火重现人间 顾余生神色泰然,开口道:“不是你在召唤我,而是我进入到你的心灵世界,将你的理智唤醒。” “你唤醒的我?”黄龙面有沉思,忽然伸出手,一记金色的雷术刺向顾余生,顷刻间,顾余生的身体周围被一团金色的雷网束缚,“如此孱弱的背剑人,也有资格唤醒我吗?” “看来你并不需要帮助,你的命,也不值得搭救。” 顾余生一步前迈,身上的金色雷网被轻易撕碎,消失得无影无踪,移步之间,现实的天地道韵好像变换时空,投影在顾余生的头顶,道宗神秘的阴阳气息形成黑白相衬的虚空镜面。 顾余生站在道韵如金莲绽放的最中心处,黄龙高傲之心化作惊愕。 “为什么?你明明非道宗弟子,为何能引动天地大道韵律?你身上缠绕的大世因果竟如此可怕……”黄龙好像从顾余生身上感知到什么,陡然间开始服软,身体前倾之际,背后的神秘锁链叮当作响,他抬起头,看向顾余生,有些挣扎地开口,“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想要驯服我,也无法驾驭我的力量,不过,你若是愿意助我逃脱牢笼,我会如约将神秘之地的钥匙告诉你,并赋予你的剑一道神通。” “你既看不上我的实力,却又让我助你,岂不是自相矛盾?你当我是不谙世事的热心肠?”顾余生神色微冷,“昔日龙族窃取人族圣人大道,人族龙族之间早已是世仇,这些事你当我会不知?” “那你想怎么样?” 黄龙高傲地抬起头。 顾余生一脸自信地说道:“我可以救你,但我需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阁下想要什么?” “我需要从你身上获得一瓶真龙之血,还要你的一缕真龙之魂,除此之外,我还要你将执掌空间的秘密告诉我。” “哈哈哈!”黄龙闻言,大声笑起来,“贪婪的人类,你别触动我的逆鳞!” “那我会选择加入他们,对你下手,以我的实力,杀了你,也应该能得到一瓶真龙之血,再说,你掌控的空间神通,未必能抵得过时间之力。” 顾余生身影一淡,神魂之光就要消散,可就在这片刻之间,黄龙的精神世界好像受到猛烈轰击,变得摇摇欲坠,更有银色的时间之丝化作古老的符文涌动,使得黄龙的精神世界近乎停止流动。 “站住!” 黄龙震怒的声音在回响,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顾余生身前。 “你说我的空间神通,敌不过时间之力?你在蔑视我龙族无比强大的天赋吗!” 轰! 黄龙探爪,精神世界里,出现一个奇特的空间旋涡,可怕的空间之力,如同风洞一样深邃,顾余生只觉他的精神力量和神识会被风洞随时吸走,可能会进入到一个未知的空间领域,心中不由地一凛,在他的认知之中,所谓的空间之力,是一种可以穿界和遁行虚空的能力,天地虽然无形,却是可以触摸的,可眼前的黄龙随意一爪撕裂的空间,竟是如此的可怕,心中的未知恐惧,如同一种生命本能受到威胁那样,选择避退。 “若非本座被道玄困于井中耗尽了大部分的能量,山外之人岂能伤我?那区区羸弱的时间之丝,岂能和我龙族的空间神通相比。” 顾余生眼皮跳动,心中已大为震撼,可他依旧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听你的意思,你见过真正的时间之丝?” “当然,千年前,我曾在清凉观见过一位参悟时间之力的道门天才,那金色的时间之丝才称得上法则三大至尊,若非是他,本座也不会囚于……”黄龙说到这,忽然戛然而止,只见他的神魂之影一阵颠簸,陡然虚弱溃散,化作一条真龙之魂,并哀叫一声,“我答应你的条件了,只要你能助我脱困。” “脱困?”顾余生冷冷一笑,“我虽有一些本事,却也无法彻底破除井内的禁制,不过在下有一件秘宝,可以将你暂时封印,你若是能舍弃一鳞半爪,李代桃僵,说不定可以瞒过他们苟活下来。” 顾余生说着,神识之力将天龙八图张开,神秘的龙图泛起金色的流光,隐约间,可见许多龙魂在窜动。 “你竟然困了那么多龙魂!” 黄龙大怒。 顾余生却懒得解释,他已感知到自己的神识损耗到了极限。 以最后的神识凝成一道精神契约。 “若是阁下愿意,就签订契约吧。” 顾余生的声音回响,神识以奇特的时间涟漪回归本体。 顾余生睁开眼,仙葫州的苍穹之下,万丈黄龙已然被无数强者围攻,身上伤痕累累,真龙之血不断流淌,对它造成主要伤害的,是拜月阁主,此刻,他以神魂之躯操控一枚特殊的日月珠,日月珠上银色的光芒虽灵力张开结界,将黄龙囚困其中,但真正能困住黄龙的,是那借助日月珠催动的银色时间之丝。 顾余生以神魂之力感受那银色时间之丝的强弱,心中莫名地觉得有些奇怪,拜月阁主是受限于当前神魂之躯无法催动更强大的时间之力,还是他的时间法则,本就是银色的丝线具象化,若时间之丝也有强弱之分,那自己拥有的金色时间之丝,以及在神海世界本命瓶上的时间之印岂不是更加高级? “也许时间之力,也需要对应的秘籍和秘术,才能提升掌控的能力。” 顾余生心中暗忖,拜月阁主能以时间之丝困住强大的黄龙,他现在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只能以时间之丝蛮横地催动,一点都不够精细。 噗噗! 天空两把血斧横斩,却是刑天使者御龙君趁机催动斧头,在黄龙身上斩出两道口子,鲜血喷涌,龙骨隐约可见。 呲啦! 又是一道黑白相间的雷光降落,却是姜家那位高傲的女人催动天地道韵,化作可怕的阴阳雷术,劈在黄龙的龙头上,让黄龙嗷嗷惨叫。 “哼!” 鳌山仙君也祭出了真本事,凌空一记可怕的罡拳轰向黄龙,可怕的拳罡撕开黄龙的气血结界,在黄龙庞大的躯体上打出一个凹坑,鲜血喷涌间,鳌山仙君趁机捞取黄龙之血,迫不及待地吞服下去,可他刚吞下黄龙之血,身上就泛起阵阵赤炎魂火,鳌山仙君闷哼一声,化作一团火焰从空中坠落。 “鳌山道友。” 寒山仙君一招千里冰封,将鳌山仙君冰冻于冰雕之中,试图灭掉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魂火。 嗤嗤几声后,冰雕碎裂,鳌山仙君惨叫着坠入大地,火焰迅速向四面八方延伸,犀牛山方向,神奇的烈焰气息冲天而起! “天外神火!” 顾余生暗道果然! 就在此时,他只觉灵魂之中多了一张新签订的契约誓言。 黄龙的声音出现在他神海:“本座已签订契约,若你不能救我,我会以龙魂化作怨灵诅咒你,绝了你的修行之路!” 第1293章 一剑斩龙,奇异的阁主 “嘁,膝盖都跪下了,头还高傲地抬着。” 顾余生哂然一笑,倒不至于违背契约誓言,救黄龙,也不过是随意的手笔而已,而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接近那一口锁龙井。 就在黄龙被众修行者困住之时,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众多修行者面前。 顾余生反手握剑匣,众人骤然一惊,寒山仙君,刑天使者,鳌山仙君皆如临大敌。 “哼,你要做什么?” 姬十五以锐利的目光盯着顾余生,因为他从顾余生的身上感知到奇特的气息,可这道怪异的气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斩龙。” 顾余生一脸云淡风轻,快要触及剑匣的手忽然放下,左手从袖中探出,一串奇特的铃铛在灵力催动下泛起音波涟漪。 “当!” 一声清音之铃响彻云霄,奇特的音波辐射在黄龙身上,原本被困住的黄龙一声哀叫,体形骤然变小,顾余生的掌心再一次抬起,天龙八图化作金色的流光画卷,黄龙的一缕神魂被摄入其中,在众人惊愕顾余生手中古铃之时。 顾余生再一次出其不意,青萍剑骤然出匣,一剑贯穿黄龙七寸,直接穿透薄弱的龙鳞,使得龙血横流,顾余生身体微侧,以匣为瓶,将飙出的黄龙之血尽数敛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惶惶剑气才从黄龙消失的另外一个方向横贯长空,在天空划过一道睥睨剑气,其剑气之强,将空间都斩出涟漪,如同界面断层。 “你这卑鄙的……” 黄龙怒吼一声,声音转为哀鸣,一团黄蒙蒙的龙血光影急剧坍缩,消失在犀牛山的那一口古井。 天地异象消散。 只有仙葫州的裂口和巨坑还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所有的修行者都没有料到顾余生出手,就轻易将黄龙斩灭,其剑惶惶,斩其七寸,夺其龙血,就连垂落的龙鳞,都被顾余生捏在手上,青萍剑归匣的飒飒声与龙血沸腾之声交织。 这一刻,每个人的心中,皆生出一种骇然和头皮发麻之感。 “降龙铃。” 刑天使者御龙君面色铁青,手中两把血斧紧捏,而他这一开口,却好像莫名地化解了一些强大修行者心中的疙瘩,看顾余生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锐利。 “此物终于还是落到他手上了吗?” 寒山仙君脸上的肌肉横跳。 姬家之人,在仇恨顾余生之余,又多了一丝丝贪婪。 “不愧为背剑人。” 就在众念层起之间,拜月阁主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原本束缚在黄龙身上的时间银丝,正如丝线般回朔进他手上的日月宝珠,在时间之力的加持下,他的存在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个维度,众人只能看到一团迷雾环绕其神魂,天地间一人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如同一道漂泊的强大灵魂。 正因为这个缘故,所有的修行者,包括鳌山仙君,寒山仙君,姬家老媪,姜家大小姐,都对这位拜月阁主十分敬重,隐约间更有畏惧。 可此刻凌空而站的顾余生,平静的表情下,内心早已泛起惊涛骇浪:时间之力的共鸣以及距离太近,使得他可以短暂的看清这位拜月阁主的面庞,对方竟是一位面容皙白的无须男子,若以年龄而论,如同二十四五岁的风流青年,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他的一双眸子之中,好似包罗万象,藏尽无数个岁月春秋,时间或许无法在他脸庞上留下痕迹,可他的眼眸里藏的是沧桑万年。 若是这般顾余生倒也不至于惊涛骇浪,真正让他内心翻涌的,是对方的灵魂存在,赫然是以一团时间之丝包裹的灵魂之火,他现在显露的实力,只有八境元婴,可气息的韬晦,如同沧海一样难以斗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修行以来,顾余生自忖自身的法力,神识,在每一个境界都要比同阶的修行者要强大,可现在,对方从虚空降临的神魂,竟然只有八境,就算不同次元之间对修为境界的定义不同,但最终都要殊途同归。 “难道我修行的每一个境,并未至圆满吗?” 就在顾余生心中疑惑之际,他觉察到拜月阁主的目光莫名地变得锐利,一瞬之间,他的心灵世界好像有一道奇特的神识入侵,似乎在窥探他的精神世界。 “不好。” 顾余生心中一紧,他的心境出现一丝丝的破绽,就让对方以秘术探查内心,他连忙紧守心神。 嗤! 一道锐利的剑气自拜月阁主指尖疾射,擦着顾余生的肩头刺向后方。 铮。 激荡的剑气触碰声传来,拜月阁主的目标,竟是妖圣惊鲵,但这位妖圣本事也着实了得,未出鞘的鲸鲨妖剑横在身前,挡下了拜月阁主的一击,但他的身影踉跄后退,在空中以脚步擦出一道气流。 “阁下趁乱在拜月楼窃魂夺命,从现在起本阁不再欢迎你。” 拜月阁主没有再出第二剑,因为拜月阁的月火二使,银发男子和红发女子已齐齐拔剑,对妖圣惊鲵攻去。 惊鲵被拜月阁主下达逐客令,也不恼怒,反而嘿嘿得意一笑,身影鲨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向远处,月火二使紧随而去,须臾之间,三者的气息皆消失在天际尽头。 “诸位,此地被黄龙捣毁,请移至犀牛山吧,我等只能借花献佛招待诸位了。” 拜月阁主转身之际,目光再一次有意无意地看向顾余生。 刚刚一场惊变,可谓天翻地覆,眼前的疮痍,也的确不适合继续久待,拜月阁再一次施展大型空间传送阵,将未毁去的拜月楼阁和活下来的修士移至犀牛山。 黄龙被封印,犀牛山道韵未消减,众人至犀牛山时,更是感知到不同寻常的天地神火存在,而犀牛山道观,曾经也是道宗流派有名的修行圣地,各方修行者,皆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自然而然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谁也没有注意到,顾余生在衣袖挥动间,一缕神魂飘向锁龙井方向。 当顾余生的‘虚影’出现在锁龙井时,平静的井水泛起层层涟漪,如同镜面的世界,黄龙投影逐渐变得清晰,它愤怒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回响:“你敢戏耍本大爷!” 第1294章 一条遗失十万年的时间线 “闭嘴,你如果不想死的话。” 顾余生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刺进黄龙的身影之中,使得它骤然闭嘴,脸上的震怒也随之变为震惊,身为黄龙的它,对生物的强弱感知极为敏锐,它从顾余生的这一句话中,感受到了杀意,若不遵循,那它真有可能会被干掉。 “是我小看了你。” 黄龙的色厉内荏,重新浮现出人形,何尝不是一种自降身份。 “按照约定,你要将掌控空间的秘术传给我。” “哼,你以为至尊法则,真有所谓的秘术传承?”黄龙一脸得意,仿佛算计顾余生而找回了一点点面子,可它又害怕顾余生真的下杀手,毕竟此时的它,已然被重新封印在困龙井内,实力不足刚才的万一,“所谓的空间神通,是我龙族与生俱来的本事,有强有弱,所有的传承皆在血脉之中,你汲取我那么多龙血,按照契约,我也并没有失言,只要你能从龙血中获得传承,我以真龙的名义发誓,龙族绝不会追究你窃道法则的责任。” 顾余生对此早有预料,神色冰冷地说道:“看来我还得再你身上刺一剑,放更多的血!” “慢着!”黄龙目光盯着顾余生背后的剑匣,心有些发慌,“我虽然不能完全履约,但也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道观的后方,通往一处神秘之地,昔日我被道玄算计,就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通道,我可以帮你打开第一层通道的结界,但第二层的结界,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神秘之地隐藏着上古时期的时间之秘,更有一座天墓存在,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到这一处荒芜之地来的。” “你说的道玄,可是道宗传承者?” “不错,他是此界道宗的最后一位圣道子,他本不是犀牛山的道人,而是来自另外一座清凉观的道宗门人。”黄龙提及道玄,无比愤怒的同时,又极为畏惧,所以黄龙也没有注意到顾余生刚才的神色异常。 顾余生思绪如麻,生怕黄龙感知到他内心的异常,连忙转移话题:“此山内的异火是怎么回事?” “异火?它可是传说中的神火,按理它决计不会出现在此界的,可我从神火的气息之中,感受到上古岁月的痕迹,你想要窃取神火,恐怕没那么容易,即便是我喷出的真龙火息,也不及神火的威力,嘿,你若是想要染指,我巴不得你们通通死掉才好。” “是吗?”顾余生目光灼灼,“之前潜伏进来的天火道人,难道他就不怕死?” “你是说道宗那个叛徒?”黄龙的声音充满轻视,并逐渐淡去身影,“他不过是仗着那一个仿制的阴阳葫芦和道宗的一门上古控火术而已,他迟早会引火烧身的。” 顾余生感知到黄龙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困龙井,将这一缕神识悄然间收了回来。 此时。 犀牛山古老的道观在道韵的漩涡之中山门重启,死里逃生的众修,感受到道宗曾经的辉煌,暗中盘算着能不能在犀牛山道观内寻觅到道宗遗失的瑰宝和机缘,而之前神月国囚禁的诸多修行者,结界被惊鲵妖圣破坏,许多人意外得以生还,神月国想要摆擂台的谋划化做泡影。 姜九九在这时引动道韵,嫣然以犀牛山主人的身份邀请诸位入观为客。 只是众人刚至犀牛山道观的两仪大殿,天空猝然遁来两道身影,赫然是方才追逐惊鲵妖圣的月火二使,二人去的时候多潇洒,归来时就有多狼狈,银发男子苍月影一只手臂耷拉,鲜血顺着手臂汩汩流淌,手臂上的鲨齿伤痕露出白骨,血肉模糊,十分渗人,红发女子红炎面色惨白,身上被一团灵力所化的异火包裹,灵力异火之中,尚有强大的妖气弥漫,正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 “阁主,属下无能,没能杀死对方,反而差点丢了性命。” 二人从空中跌落,当着众人的面叩跪在拜月阁主面前,两人嘴角溢血,十分痛苦。 “不怪你们,请药师。” 拜月阁主的声音落下,之前验药的三位药师齐齐出手,为二人疗伤。 只是三位药师用尽手段,也无法彻底治愈。 “抱歉,阁主大人,他们二人的伤,是被奇异的能量所伤,我们三人无法治愈,月使的手,恐怕只能……” “你们谁能治?本阁自有重谢。” 拜月阁主看向蓬莱圣地真人和大梵天圣地的高僧。 上阙真人和慧明尊立即派两位炼丹师上去尝试治疗,皆无法彻底治愈。 慧明尊上前凝看片刻,双手合十道:“阁主,他们二人为空间神通所伤,想要治愈,几乎不太可能。” “公子,我回来了。”宝瓶的身影化作一瓣桃花落在顾余生肩头,“那天火道人果然有些本事,我跟丢了,不过,我也发现犀牛山和芦山之间的某些关联,或许两座山是进入隐秘之地的阵基所在,只是此山早有姜家的人暗中把持,想要调查,恐怕不易。” 顾余生目光转动,问道:“宝瓶,那二人的伤,你能治吗?” “能,不过需要费些手段,公子打算救他们?” “等等再说。” 顾余生和宝瓶以心神交流,暗中以神识观察拜月阁主,他能够感知到拜月阁主身份十分尊贵,实力极为强大,那月火二使虽然有些实力,但不至于让他如此兴师动众救人,其中必然有隐情。 听见惊鲵妖圣居然精通空间神通,周围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拜月阁主开口道:“诸位,谁还能施救,烦请一试,本座不妨把话说明白一些,今日本阁开楼,本欲取得神火之精,以图天道长存,魂火不灭,更想借助神火之力,进入永夜之地解除此界危机,这二人是夺取神火之精的关键所在,本座一时疏忽,让他二人受了伤,谁若能治好他们,拜月阁愿意分享一缕神火之精作为报酬。” 拜月阁主的话,蕴藏着太多信息,在场的诸多势力听后,皆是面色微变,除了少数人眉头紧锁,在思索救人之法外,其余的大部分势力,皆被所谓的神火之精所震惊,所痴迷。 “敢问阁主,此山之中弥漫的灼热之气,真的是神火之精?传说此物,可是超越天地异火的特殊存在。” “不错,此地的确有一缕天外神火存在,至于有多少神火之精,本座也不清楚,毕竟本座也是从一本上古奇书上破译出的关键信息,距今少说也有十万年了。”拜月阁主语气平缓,但谈吐间,已让在场的诸多修士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尤其是小玄界修士,他们对此事,可是闻所未闻。 第1295章 出手救人窃法则,意外的熟人 “十万年。” 顾余生喃喃自语,别人震惊的是天外神火,无人知晓他内心的孤寂与荒凉,无人知晓,在这一段遗失的时间长河之中,他曾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个世外村子过了近一年的平静人生,那一年,他将青萍剑丢进洗心河,教书蒙童,男耕女织。 回想如在昨天的事,却被岁月史书蒙上厚厚的灰尘。 “阁主,且让我试试。” 当天外神火的消息泄露后,邀请来的诸多修行者,都想要救好拜月阁月火二使的伤,只是面对妖圣惊鲵夹杂了空间神通的伤势,等闲手段根本无法治愈。 拜月阁主虽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顾余生能够感受得到他情绪的细微波动。 “莫非这二人还有另外的身份?” 顾余生见时机差不多,移步上前,拱手道:“阁主,在下能救他们二人。”他没有说试一试,是不想让这位阁主情绪变得更加负面化,那样的话,可能之前积攒的怒火,都会倾泻在他身上。 “哦?阁下也懂医术?” 拜月阁主看顾余生的目光有些古怪,而正在施救却无法治愈的姬家老媪,却是冷哼一声:“老身听闻,背剑人一生所求,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怎么?你还有闲时窥天地医术?是要证明自己天赋非凡,犹有余力吗?” 顾余生不答,只是以笃定的目光看向拜月阁主。 拜月阁的一位传送阵长老也在这时站出来,恭敬建议道:“阁主,此界恐无良医,不如启动越界之阵……” “让他试一试,”拜月阁主开口,话语之中并无多少期待,从某种程度上算是给顾余生背剑人这个身份的面子,“若不行,就准备传送阵吧。” 顾余生得到应允,走到苍月影和红炎面前,经过前面不少人的折腾,这二人气息越发萎靡,见到年龄与相仿的顾余生走来,二人的脸上皆露出抗拒之色。 “你若想出名,应该将剑打磨得更加锋利,而不是浪费时间。” 苍月影开口道。 “我若是你,这时候应该选择闭嘴,虚弱的时候说嚣张的话,会显得你更弱。” 顾余生袖口飞出一片桃花瓣,以自身的气息遮掩宝瓶的气息,宝瓶借助顾余生的一部分空间能力,将桃花瓣衍化出成百上千的缤纷桃花,将二使裹了进去。 由于顾余生施展的桃花瓣暗藏剑气,苍月影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暗中蓄力,随时准备反击。 红炎则是看着顾余生掌间催动的桃花瓣,露出些许兴趣:“阁下的剑道,莫非也如女子一般柔情花间?” “不过是一种外在形式罢了,不用太在意。” 顾余生暗中催动自己掌控的空间之力,将二人身上的空间法则汲走,借机存于体内,以供参悟,这也是顾余生打算出手的原因,毕竟他和惊鲵交过手,知道惊鲵的强大。 红炎似乎并不相信顾余生话,“我曾听过一位剑道大师的感悟之言,他说一个人的剑意剑形,往往是心灵的表达,桃花剑雨,如同相思在春,年年等候,只为心中挚爱从春归,而你又是背剑人,注定独行人间,你的剑,终回为情而困。” “为情而困吗?”顾余生微微有些意外,“也许吧。” 他张开手掌,瓣瓣桃花覆盖了红炎受伤的躯体,她原本无法弥合的伤口,在鲜血与粉色的烟霞之中迅速愈合,她感知到身体的变化,瞳孔一缩,抬起头以奇异的目光近距离打量顾余生,此时,人间的光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人间清影,无外如是。 “你的伤已好,但亏了气血,短时间内不要妄动干戈。” 顾余生转身看向苍月影,苍月影的伤势更重一些,恢复较慢,但他从苍月影受伤的手臂中汲取了一丝丝空间之力,以神识感知片刻,心中暗自惊讶,惊鲵妖圣的实力,似乎又强了一些。 “想不到阁下竟然真有这样的能力,方才是在下孟浪了。”苍月影手臂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以拜月阁的实力,只需要服下一枚丹药,就能全部恢复,他站起来朝顾余生拱了拱手,倒也有几分坦然,“红炎,走了。” 红炎恍然间清醒,朝顾余生默默抱拳。 转身走向拜月阁主方向时,期间又回了一次头。 顾余生袖口一拂,将前方的桃花瓣卷入袖中,周围的人,一片静谧,唯有寒山仙君神色冰冷,看着顾余生袖间的桃花瓣若有所思。 “这小家伙……竟然真的能治好月火二使的伤势。” 姬家老媪深邃的眼睛泛着冷光。 姬十五眼中藏着杀意:“姑姑无忧,他就算治好月火二使的伤,也不过是得到拜月阁的一个人情而已,我不信我们姬家解决私怨恨,拜月阁会出面阻挠,再者,他若真的有机会获得一缕神火之精,也迟早会落在我们手上。” “此子实力不容小觑,你之前安排的那些人手恐怕不够……” “姑姑放心,我做了两手准备。” “那就好。” 就在顾余生成为焦点之时,宝瓶的声音在顾余生神海响起:“公子,我刚刚为二人治愈伤势的时候,感应到二使的身体内沉睡着强大的灵魂,两道灵魂气息相同,恐怕是施展了某种秘术,将一个人的灵魂分成两份,暂时寄宿在二人的体内。” “不必太在意,至少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公子的意思是……拜月阁在防着其他天外势力?” “也许是灵阁也不一定,这两年,灵阁过于沉寂,就好像从小玄界消失了一样。”顾余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是随意的猜想,可当他说出来后,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他对灵阁之事原本并不在意,然而自从莫凭栏与灵阁之间有说不清的纠缠后,他心中也有些挂碍,他于无数身影之中,试图寻找着什么。 就在某个瞬间,顾余生的目光落在一位戴着小冠束发的修士身上。 顾余生在看向对方时,对方也刚好朝顾余生投来一个平静的眼神。 虽然那一张面庞极为陌生,甚至连眼神中的熟悉之感都已完全不相同,但顾余生内心无比笃定: 他,就是莫凭栏! 第1296章 三千世界,太虚封榜,青云成名 “公子,你怎么了?” 宝瓶感知到顾余生的异常,开口问询。 “没什么,一时之间想到了一位故人。”顾余生心中快速思索,“宝瓶,你去文武庙,将丽娘和萧师姐带回青萍山,封闭山门,近日不让任何势力靠近,尤其要提防魔族。” “公子,我……” “快去,这里局势虽然不明,但我决计不会出现危险的。”顾余生想了想,又将当初从姬寒那里获得的青铜古钟也交给宝瓶,“若韩文从中州归来,告诉他,魔族可能有大动作,各方势力角逐小玄界,戍守一方,可能才是上策。” “公子,我明白了。” 宝瓶背着书箱,悄然退场,以她的遁术神妙,顾余生倒也不太担心,只是他担心的,是莫凭栏,他早年入灵阁,后来又暗自为魔主屠苏效力,如今的他,以小玄界逃亡修行者的身份出现在仙葫州犀牛山,顾余生如今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重身份。 加之他之前救下莫雷霆,莫凭栏都没有现身,说不定他有难言之隐。 作为朋友,顾余生能为莫凭栏做的,都已经做了。 就算他现在以小玄界对立者的身份出现,顾余生也打算先帮了他,过后再问其原由。 “十五先生,你治好了月火二使的伤势,如今已是拜月阁的贵客,我家阁主诚邀你至前方,叙商如何获得天外神火之事。”一位拜月阁的长老朝顾余生走来,以恭敬的态度对顾余生发起邀请,并打断了顾余生沉思。 若在之前,顾余生自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可现在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虽自忖一身修为能够在这样的场合自保,但放眼看去,各方势力不是以往的仇人,就是刚刚因为他救下拜月阁两人而眼热暗生嫉妒之辈,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顾余生自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摇头回应:“感谢阁主的好意,我听闻凡天地奇物,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福缘天定之说,在下福缘浅薄,只盼贵阁能如约履行之前的承诺即可,我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 拜月阁长老没想到顾余生会拒绝,他也注意到周围各方修士对顾余生的敌意,他好意提醒道:“十五先生年少成名,为天下修行者所仰慕,一会道宗重开,姜家可能会放青云榜,届时十五先生若上榜,必引各方瞩目,纵是想要藏拙也会为天下人所知,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拜月阁虽刚至小玄界,却能够遮挡一方风雨。” 顾余生当然明白拜月阁长老话语中的拉拢之意以及仗强敲打,可他如今的身份,不会被任何势力所左右,再次回绝道:“我知拜月楼阙高楼深,但我不过是一个偏僻之地走出来的无知少年罢了,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恐无法欣赏拜月楼高处的美景,抱歉了。” “原来如此,我会将十五先生的话转告阁主的。” 拜月阁长老神色遗憾,更多的是不解,并摇头离去,天下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加入拜月阁而不得,他却不知道珍惜,或许真是小地方走出来的幸运儿,眼界太低了。 随着犀牛山道观的古老结界封印被解除,犀牛山与庐山之间的数十里旷野之地被北凉山脉相连,犀牛山道观矗立在云雾山涧之中,若隐若现,只可惜之前因为黄龙出现,将宛若仙境的道观山门之前留下一个巨坑和弥漫的裂痕,加之妖界大荒的地陆相连,使得仙葫州的地貌发生巨大改变。 顾余生倒没觉得什么,可对于小玄界活了几百年的修行者来说,面对山川异域之变,不由地生出许多感慨。 曾经无比熟悉的小玄界,亦好像换了人间。 尤其是白玉京,蓬莱圣地,大梵天圣地,浩气盟,斩妖盟,数年前,他们尚能主宰人间,颐指气使,如今却在熟悉的疆域上成为客人,看姜家那位血脉高贵的九小姐以身开道宗之门,并在万众瞩目之中以无上奇术,从异域天外召唤一座青云碑的投影,落在犀牛山巅。 一时之间,犀牛山上的道韵呈现七彩之芒,大世的精彩和浩瀚的修行世界,在破障小玄界的虚假天空后,显露出冰山一角。 “三千世界,太虚封榜,青云成名!” 随着青云碑投影人间,姜家的一位老人以奇特的声音庄严唱礼,姜家的近百名护卫者以奇特的手势迎接青云碑,姜九九换了一身姜家古服,高傲地屹立于天地之间,她的头顶上方,是不断降临人间解封的道韵,更有青云碑浩瀚如天穹落人间,显露出冰山一角,庄严而神圣。 一个个为世人所敬仰的名字,在云端之上若隐若现,仿佛每一个名字,都拥有无比神圣的能量包裹,让每一个修行者都感到热血沸腾。 从上古以来,成为大世有名之人,纵然不是圣人,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毕竟多少圣人和掌控大道的人,无不是少年成名。 而那神圣无比的青云碑,自然给了年轻一辈修士铭刻名字的机会。 在小玄界众人惊异炽热的目光之中,姜九九转身,她一脸高傲,话语平静,俯瞰众生,肃然道:“诸位,这青云碑乃是从上古起源之地的一块天地神碑奇石琢刻而成,上面镌刻有三千世界真正大能之辈的名字,他们默默地守护着大世,我姜家,自是数万年来其中的守护姓氏之一,其余九姓亦是如此,你们所在的小玄界,本是神弃之地,天机难达,天门断绝,今日借道宗之源,降下青云碑,意在彰显大道不孤,凡有能者,皆能榜上有名,虽是最微末的青云榜,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 “青云榜?!” “果然如此!” 姜九九刻意停顿间,受邀而来的各方修行者,眼中已然充满狂热,显然,大世青云榜之说,他们并不陌生。 “青云榜每隔一百年发放一次,此百年之轮,将由拜月阁向诸世公布。” 姜九九将姜家超然的地位显摆在世人面前,把公布青云榜的事交给拜月阁,看似让拜月阁重回主人的位置,却又在向修行者们透露,他们姜家不仅是上古十姓之一,更是天地神碑的守护者,小玄界的势力,想要重新找山头,他们姜家,是最好的选择! “想不到此女心机竟然如此可怕。” 身在犀牛山道观的顾余生眉头微皱,事情的衍变,竟是由拜月阁试图主宰一方,变成了各方势力角逐,到最后却变成了姜家的主场,这一切,显然都在姜家的计算之内,此时的顾余生才逐渐意识到,姜家想要借拜月阁之名彻底掌控小玄界,姜家要的不止是人族修行者的支持,更有可能连妖族,灵族,都想要统治。 什么修红尘道,入禅门道宗。 都只不过是姜家这位大小姐游戏人间的一种方式罢了。 这是一种真正的蔑视。 姜家的高高在上,不止没把小玄界的诸多势力放在眼里,就连眠月神国,四极仙域等诸多势力家族,都完全不放在眼里,怪不得姜家的身后,那么多追随者! 只是…… 顾余生缓缓抬起头,看向投影小玄界的青云碑和青云碑环绕的天地道韵,神秘一笑? 天地神碑? 果然有些熟悉。 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顾余生的思绪渐渐被拉远。 他曾在一棵天地神树下,以剑为笔,在神碑上写下他的名字! “天地神碑守护者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低声叹息…… 当沉寂于时间长河的真相被挖掘,世界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 第1297章 玄霄紫雷,激发道韵者另有其人? 顾余生本来打算只当一个看客的,可当虚空投影而来的青云碑逐渐变得清晰时,笼罩在犀牛山的天地道韵忽然化做一缕缕七彩流云,交相辉映间如祥瑞降落人间,神圣威严之中雷云翻滚,象征着道宗神韵的阴阳罡雷并列降落。 呲啦! 紫玄之雷突兀劈向人间,高高在上的姜家大小姐猝不及防,被雷威波及,刚刚换上的高贵服饰再一次被电得焦黑一片。 “九小姐。” 姜家一众修士大惊,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天地间的祥瑞之云会降下雷罚! “这是……怎么回事?” 姬十五眼皮跳动,悄然之中向前踏的步子撤了回来,他们姬家,同样是上古十姓之一,姜家在此界享受修行者膜拜的目光,他们姬家也应该有此殊荣,奈何突然的变故,让姬十五茫然之余,又暗自庆幸,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这不是雷劫。”姬家老媪混浊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无比,她的手杖被黄龙所毁,原本的蛟龙之魂缠绕在她枯瘦的指尖,如同一条蜕皮的毒蛇,“而是……” 老媪欲言又止,似乎连她也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道:“怎么会呢,没理由的,这说不通。” “姑姑?究竟……怎么了?” 老媪声音低颤,显然十分震惊:“这天地道韵,不是姜家丫头引动的……而是另有其人,刚刚那一道雷劫,是玄霄紫雷,暗藏道宗无上法则,只有真正的道宗门人,才能引动,我原以为姜家丫头从禅宗入道宗已然获得道宗传承,想不到她竟然被雷罚了……” 姬家一众修士面有惊异,寒山仙君,鳌山仙君,以及其他混杂势力也露出错愕之色,至于蓬莱圣地的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则是在错愕之后,忽然间回头寻找蓬莱圣地的长老和修行者,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她没有获得道宗的传承,犀牛山的道统,不承认她的存在。” “阁主……” 拜月阁的长老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希望阁主能够为他们解惑。 然而这位拜月阁主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神游天外。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凝望天空的惊人异象,没有人注意到不起眼角落的背剑少年,刚刚袖袍鼓荡了一下。 “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呢?” 顾余生低声自语,当玄霄紫雷降下的刹那,他还下意识的躲避,以为是因为他获得道宗背剑图的缘故,可没想到那一道玄霄紫雷竟然劈在高傲的姜九九身上,从空中跌落,面目贴地,模样十分狼狈。 在顾余生的神海之中,一座象征着道宗传承的九层道观正闪烁着奇异之芒,每一层道观都被一层天地神秘笼罩, 道观的第一层,竟然是如当初在青云镇外方秋凉所住的破旧道观一样,只不过这一层的道观,如被他修复后的那样,道观虽破,然而契合天地自然。 道观的第二层,典藏道宗道经三万卷,每一卷都被金色,紫色的光影包裹,就如同当年莫晚云的爷爷在青云门撰写誊抄圣人之书那样,这三万道宗典籍,一部分是来自于剑冢的显兆秘藏,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大荒秘境之中获得的道经道藏,这一部分的道藏,被浩气盟的方天正捷足先登,获得了一部分,而剩余的部分,则全部为顾余生所传承。 道观的第三层,是由道宗奇门遁术和五行术法,风雷符篆等组成,其术法之玄妙,是顾余生以往不曾涉及的领域和知识盲区,它蕴含的信息和修行之道太广大,太繁复,太深奥。 再往上,顾余生无法看清道观的四五六七层,反而在道观的第八层,看见了他从清凉观获得的那一块玉砖玉简,藏着时间奥秘的传承卷轴。 “第八层。” 顾余生的神魂十分震撼,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当他仰头想要将每一层都看清时,才发现时间卷轴上的第九层,赫然呈现混沌形态,他只看一眼,就感觉到天地皆变,乾坤颠倒,神魂于九层道塔前显得如蚂蚁般微小,若不是这九层道塔无邪力无念力,他好奇的神魂可能会瞬间灰飞烟灭。 陡然睁开眼的顾余生,已然神色惨白,汗水从额头涔涔流下。 三大至尊法则之一的时间法则,在道宗传承之中,并不是最高的隐秘,那第九层,究竟藏着什么。 顾余生已然被深深的震撼到。 而顾余生如此惶然震惊的表情,刚好被从地上爬起来的姜九九看在眼里,被雷劈的她,实际上是最接近最能感知真相的人,她感知到天地道韵排斥的瞬间,向着人群的某个方向而去,她第一时间自然是怀疑顾余生,可当她看见顾余生煞白的表情时,微微摇头,对身边的几位姜家长老低声道:“不是他。” “那就是……被天火那家伙算计了?” 姜家的一位男子面色一沉,以一个眼神看向身后的两人,立即有姜家的两人身影凭空消失,去找天火道人的麻烦了。 姜九九默然不语,此时的她,受伤反倒是其次,可无数人看她的眼神,就如同是一只凤凰掉进鸡群里,有一种被蔑视的感觉。 姜九九缓缓站起来,挥了挥手,仿佛重新恢复了自信与高傲:“区区一只蝼蚁而已,不必在意,当务之急是先取得神火之精,供奉于天地神碑前,只要让我从天地神碑中获得上古大道传承,我就可以进入月神山,拜谒三位太虚,成为月神之女……我绝不会落后其她八位,更要向太虚神殿的人证明,太虚曾经想要敕封一位界外之女是错误的行为。” “九小姐放心,我等一定全力相助。” 姜家的数位长老施展阵法,不仅让姜九九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更是揭开天空垂落的青云碑,将一面青云榜显露于世人面前。 拜月阁主也在这时站出来说话,为姜家人缓解氛围的尴尬。 “青云榜蕴藏天地神碑的上古神道之力,姜小姐强行引至此界,只为给诸位一个洗练的机会,可谓用心良苦,凡能入青云榜者,自会获得上古神道的一丝丝敕封之力,大世之门,将不再是樊笼之门,天地皆可翱翔,神月国的甲士,也不再会将你们视为叛离之人,你们走捷径而修炼来的一身本事,反噬的凶险也会大大地降低。” 拜月阁主的话极有说服力,原本愕然的人们,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朝姜九九拱手致谢。 第1298章 阴阳石,顾余生的猜测 虽然拜月阁主为姜九九缓解了尴尬,但在场的修行者,哪个不是经历过江湖洗礼之辈,显然已经看出了门道,只是碍于姜家来自上古时期的可怕血脉传承,根本不敢点破,还得装作奉承和糊涂的样子。 在这奉承和糊涂之下,诸如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等辈同样暗中惊异不已,刚才引动的玄霄紫雷,是道宗金光雷术之上更加高级的雷术,即便是雷劫,也未必有如此威力,倘若刚才的道韵不是姜九九引发,而是另有其人,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个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隐藏了多少天地大秘。 而就在心思猜忌和暗流涌动间,犀牛山道观后方的天地神火气息在刚才降下的雷威下褪去了最后的一层封印结界,精纯无比的神火气息孕育的纯阳之气从地脉升起,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中获益。 “纯阳真火。” 上阙真人面露惊愕之色,如今的犀牛山已是道宗传承,天火道人叛宗离道,蓬莱圣地必然是明面上唯一的道宗一脉,奈何现在姜家,拜月阁横插一手,到了这一步,蓬莱圣地必须在拜月阁和姜家之间进行抉择,选一株大树投靠,否则,凭蓬莱圣地的威望,很难与外来势力争夺利益。 想到此处,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目光对视一眼后,达成了某种默契,灵阙真人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姜小姐今日开道宗山门,纯阳真火重现人间,此玄界大兴之兆,我等为道宗蓬莱一支,愿意让道宗一脉重现辉煌。” 上阙真人手一拍,取出一个特殊的盒子,在众人的目光中将盒子的禁制一一解除,扣环机关旋转,啪嗒一声,一块两色的奇异晶石展露出来,明暗相激的阴阳神光浮动,赫然在犀牛山道观的上方聚集一团阴阳之火,火焰极寒灼热交替,玄妙到了极致。 “阴阳石!” 向来平静的拜月阁主看见盒中之物,意外的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从宝座上站起来,又看向姜家一众修士,以他的身份,自然看得出来,蓬莱圣地这是要纳投名状,愿意尊奉姜家为道门传承者,可此石对他来说,仿佛极为重要。 “本座果然没有猜错,也只有这种上古遗失之地,才拥有如此天地奇宝。” 眼看拜月阁主对蓬莱圣地拿出的宝物极为感兴趣,姜家一众面色微微变化,似乎在权衡是否要和拜月阁之间争夺,倘若在争夺之间发生言语冲突而不愉快,姜家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负面。 偏在此时,一道厚重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真人且慢,这阴阳石对本将军不……对眠月国主极为重要,本将军愿意以极大的诚意换取此物,若得此物,本将军可赦免你们蓬莱所有窃渡者的罪恶,以国主之玺让他们免受天道法则的侵蚀,如此一来,你们蓬莱圣地在短短的数年之间,便可以成为真正独一无二的圣地!” 眠月神国海通天的话,让白玉京的雁九翎,大梵天圣地的明慧佛尊,大世尊面色微微一变,数千年来,三大圣地之间明面上同气连枝,可暗地里,何尝不是资源的分配者和掠夺者,如今大世法则降临小玄界,所有修行者都会因为修炼之初的缺陷而境界不稳,在不久之后跌落境界,这种状况会持续到借助外来势力的手段和功法更改等秘术,将修炼捷径的缺陷补上为止,这个过程,短则数十年,长则要持续百年甚至数百年,倘若现在蓬莱圣地的修行者获得了眠月神国的赦免,不单实力显着提升一截,更会在此消彼长之下,很快超越他们。 “阿弥陀佛,上阙道友,此石乃是圣地至为重要之物,与另外的那两样东西一直存在了万年之久,三大圣地存在的意义正在于此,难道真人忘记了吗?” “时过境迁,昔日道宗香火尚且断了传承,更何况已是万载岁月,先祖流传之事,谁也无法考证真伪,贵地佛宗传承完整,自然无需担心传承之事,但道宗香火,必须传承下去。”上阙真人以极为强硬的态度拒绝了慧明佛尊的话,他看了看神月国的大将军,又看向姜家九小姐,“姜小姐,此物不必在下多介绍了吧,有了此物,不仅可以轻易夺得天地神火,更能将神魂……” “蓬莱当然是道宗传承一脉,这犀牛山的香鼎,你们自然能够祭拜焚香。”姜九九突然打断了上阙真人的话,生怕他说出什么隐藏的秘密来,而姜九九这一番话,也足以证明此女心思机敏,才智过人。 “姜小姐。” 神月国大将军海通天欲言又止,呼吸为急促,仿佛蓬莱圣地拿出的阴阳石,对他来说如性命一般重要,二人之间,自然要斡旋力争。 此时,作为旁观者的顾余生,目光落在蓬莱圣地的那一块阴阳石上,内心同样泛起异样,首先是他炼化的元磁地山,此刻正嗡嗡嗡颤动不已,若不是被他极力压制,只怕早已自主的飞出来,与阴阳石合二为一了,究其原因,正是元磁地山的炼化,如今缺少的关键之物当中,就缺了这一块阴阳石。 毕竟元磁地山是依靠天地五行的相生相克炼化而成,若能佐以阴阳石,则可补全所有的法则,到那时,风,雷,阴阳,契合所有的天地元素,则元磁地山可成为真正的完整神物。 若仅仅是如此,尚不足让顾余生对眼前的三方势力争夺而感到惊讶,真正的原因,是这阴阳石,可以汲天地极寒太阴,极热纯阳,二者相生相融,不仅可以炼化天地神物,更是如同人之神魂肉身,可以将其分离,也可以将其重新弥合。 换而言之,若以特殊的神魂之术炼化汲取了极寒纯阳的阴阳石,可以让死者借尸还魂,同样也可以让活着的肉身打破灵魂的桎梏,遨游和神行天地之间。 关于此石的隐秘,顾余生还是从道宗的一部典籍上看到过。 “看来宝瓶猜测的没有错,这位神月国的大将军,急于收集材料,似乎是想要救活一位特殊的人物,但阴阳石同样拥有阴阳穿界之能,姜家真正的目的,可能是青萍山深处的天墓,至于拜月阁主也如此在意此物……莫非……” 顾余生暗自思忖间,想起拜月阁主的神魂奇特之处,以及月火二使体内封印的奇特灵魂,心灵福至间,想到一种可能:这位拜月阁主的目的,似乎和眠月神国大将军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想要复活某一个特殊的灵魂。 顾余生甚至在某个瞬间还想到,当初三魂殿的魂九,也能随身召唤一个神秘的棺椁,其真正的目的,何尝不是想要复活棺中之人呢。 当毫无关联的细节被抽丝剥茧后,顾余生似乎已经快要寻到真相,但他现在的身份,必然是无法去真正问询的,毕竟无论姜家,还是拜月阁,他都不想牵涉太深的,反倒是犀牛山的天外神火,他虽不觊觎,却也是想要亲至,看一看这一缕神魂,是不是当初他时光逆旅时在异人地盘上见过的神火之种。 “……既然此物对三位都极为重要,在下倒有一个想法,”上阙真人发现他拿出来的阴阳石竟然变成了天外势力争抢的香饽饽后,于绝境之中好似看见了左右逢源的机会,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我等不妨先齐心协力,将天外神火之精召唤出来,皆是再进行利益交换,必然会让大家都满意的。” “也好。” 拜月阁主沉思片刻后,点头答应。 神月国大将军面色变了变,最终也认可上阙真人的建议,毕竟此物是否如传言之中那么神奇,他也要亲自印证一下的。 至于姜九九,则是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于蓬莱圣地这种先表忠心又变成骑墙并坐地起价的行为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她亦不好将两方都得罪了,只得点头答应道:“有了此物相助,想要夺取传说中的天地神火之精,成功的概率自然增加了不少,然而天地神火这等奇物,必然有天地神兽守护,需要大家一起联手才能得手的。” 第1299章 各方明争暗斗争夺的,曾是他轻而易举得到的 拜月阁主将话接了过去,开口言道:“此番我等至此界,一则为大世同法而努力,二则为对付共同的敌人,让光照进永暗之地,天外神火的存在,如同大世唯一的光,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寻找,可惜刚刚遭遇黑暗袭击,加之黄龙出世,拜月楼引导的上古之城已然被毁去大半,待下一次黑暗降临,不光你们会被黑暗吞噬,就连大世也会被黑暗侵蚀,故而我们当前必须做的事,就是放下成见,获得一缕天地神火,驱逐黑暗,方才设擂,本是想要让所有人都有机会一展身手,既然神火难取,本座倒有一个建议,从我们之中挑选一些人出来,组成侍火取火队伍,所有人凭调度而行动,想必是最为公正的法子了。” “不错,这的确不失为公允之法。”姜家的一位守护长老微微点头,他目光看向姜九九,得到授意后,凌空指了指青云碑上的青云榜,“借此机会,诸位也有实现青云之志的机会,榜上有名,诸位可不要错过了。” “本将军同意阁主和姜家的想法,但是,阴阳石既为取火的关键之物,需得推举几人共同保管才行,另外,本将带来的神月国精锐,亦能代为保管。”海通天显然还执着于那一块石头,显得极为急躁和功利,以强大的气息向蓬莱圣地施压。 奈何上阙真人亦是划时代的人物,岂会轻易就犯,他见有利可图,当即说道:“摆台设擂这种事,本就是给年轻一辈展示才能的舞台,我们这些老家伙虽然不中用,却也不好真上擂台去争个面红耳赤,然而我蓬莱圣地的弟子因功法问题,年轻一辈皆在夯实基础,上擂台恐怕也无法取得好名次,故而……” “真人放心,贵地以阴阳石为取火之物,自可派一人前去取火,倘若真有神火之精,蓬莱也可以分得一份。” 姜九九当即做主,为蓬莱获取利益,也争取让蓬莱圣地成为姜家的附属势力,不过她这样擅自做主,却也让拜月阁和其他势力的人暗中不爽,眼下还没取得天外神火,顾余生已经获得一份,现在蓬莱获得一份,剩下的怎么分,也是要考虑的事情。 “如此,多谢姜小姐的好意了。” 上阙真人拱了拱手,却是趁机将盒子重新封印,他可不会傻到将阴阳石交出去。 在场的人虽然知道上阙真人的狡猾,但也不好真的说什么,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现在出面强夺,就太掉身份了。 “既然取神火如此重要,我们姬家当仁不让,老身愿意冒一些风险。” “我等身份特殊,又当如何呢?总不能在一旁看戏,真的只是凑个热闹吧?”寒山仙君忽然开口,刑天使者,鳌山仙君三人并站一起,他们虽然随着姬家的人出现,但显然并不属于姬家阵营,四极仙域地域特殊,他们的身后,可能也代表了一些特殊势力,并不会被姬家轻易拉拢的。 “诸位稍安勿躁。” 拜月阁主目光扫视一周,以锐利的眼神镇住全场。 “这一次拜月阁请大家来,本就是一起共谋利益的,这天外神火,本就是上古时期从混沌虚空中掉落之物,连我也不知其具体来历,但据我所知,天外神火曾经由上古巫族看守,然而上古巫族已然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可他们的灵魂并不会完全进入轮回,极有可能还供奉于神火,并被神火滋养成长,数万年,十数万年的光阴,这些巫族的灵魂完全有可能成长为极为强大的存在。” 拜月阁主的话,让在场原本极为意动的人顿时一惊,按照对方所说,那些巫族灵魂成长万年,必然极为强大,毕竟数千年的魂修和鬼修,都是极为棘手的存在,更何况古巫一族,曾经主宰过大世数万年的时间,他们的强大和恐怖,一直流传至今。 天外神火虽然是天大的机缘,可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不少人开始权衡利弊,也有人想要豪赌一把。 各方势力想法不一,追求的利益不同。 谁也未曾注意到背剑的少年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那些侍奉神火的异人,竟是古巫一族?”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洗心村外的那些体型巨大之人,他原本以为那些异人,是时间长河之中人族中血脉较为特殊的存在,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叱咤过大世的主宰:传说,在人族未出圣人之前,古巫族执掌三千世界,以人族妖族为奴,是和古魔,神族并立的三大上古势力。 就在顾余生思忖间,拜月阁主继续开口道:“所以此番取天外神火,需要大家同心同德,拜月阁准备了一套对付上古巫族灵魂的特殊法阵,一共需要一百零八人联手施法,此阵法需要极强的神识和庞大的灵力才能完全发挥出其威力,在其大阵之外,还需要三百多名修士作为后备力量才行的,如此多的名额,只要有能力者,皆有机会一起谋事,并从阵法之中获取到天外神火反馈的一些好处,具体是什么好处,我就不透露了。” “那岂不是要四百多人?阁主,这么多的人去取天外神火,会不会过于慎重了。” 刚才担心名额不够的人,现在又开始嫌弃参与取神火的人太多,人越多,各方势力也就越复杂,利益也就越难得到保障,更何况拜月阁出头,必然会涉及到更多的利益分配,从而打破某些势力间的平衡。 就如刚刚向姜家表露效忠之意的蓬莱圣地,在得知取天外神火如此麻烦,且由拜月阁主持大阵后,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在对视一眼后,都有些后悔,早知道拜月阁准备充足,说不定加入拜月阁,比加入姜家更有性价比的。 毕竟蓬莱圣地以炼丹为主,若是获得更多的天外神火,光凭借神火炼制更加珍贵的丹药,就能让其他两大圣地羡慕嫉妒,彻底拉开差距的。 各方势力开始暗自交流或是争论,犀牛山道观异常喧嚣。 独自一人的顾余生感受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不由地暗自觉得奇怪:昔日他从异人手上取得天外神火之精,虽然与异人爆发了冲突,但夺取异火的过程并无太多波折,天外神火之精,更是被他轻易夺得,如今小玄界汇聚各方势力,竟然是谋划他曾经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第1300章 曾在规则之外走过的少年 大修之世,三千世界,太乙世界,宇宙寰宇,本是飘渺无极般浩瀚,修行者再强大,亦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本是亘古以来的朴素道理,可对于顾余生而言,那一场又一场的时间逆旅,就好像一颗流浪在宇宙的流星,闪耀般划过苍穹,最终又回到原点。 大世没有变,修行没有变,可无数恒沙之中,却有一粒沙粒曾经超脱在规则之外。 顾余生不言,他明明身在局中,却又好像有另外一个‘自己’在旁观。 他于现在与过去的自己隔着一个遥远的时空重逢,虽然没有另外一个自己,却感受到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留下的痕迹,他抬头看向苍穹投影下来的青云碑,那惶惶的气息,如今正闪耀在小玄界,玄界,空间交互,法则融合的大世,可在顾余生眼里,那一块青云碑太小,太小,太小,因为他真正的窥探过神树之畔的天地大碑,窥探过一个未知,神秘,强者林立的冰山一角。 他在法则之树上见过三千道果,在天地神碑上看过一个个闪耀的名字。 那神碑上的每一个名字,都不是小玄界这样的小位面所能承受的,如今的青云碑,在真正的天地神碑面前,如同山岳之下的一粒沙子,世人无法看到其全貌,他也不能——但他曾经的的确确看见过全貌。 至于青云碑下的青云榜,顾余生能够看见上面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拜月阁,姜家这样的大世修行者心中所称赞的,敬仰的,羡慕的,嫉妒的。 现在。 拜月阁谋天地神火之精,以青云榜笼络小玄界的各方势力,试图向青年俊杰伸出橄榄枝,小玄界的修行者,怎能不激动,即便是从四极仙宫,眠月大陆来的修的各方修行者,也是格外激动,心血澎湃准备打展伸手的。 少年俊杰,天赋异禀,剑纵江湖,逍遥世间。 是无数人的梦想。 即便是垂垂老修士,也常常在孤寂的时候蓦然回首,看见自己遗失在时间里的岁月年华。 荣耀属于剑。 荣耀属于少年。 虽然刚才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故,事情的发展似乎终于回到了拜月阁,姜家等掌权者的谋划之内。 各方势力的利益权衡和明暗里的争斗,最终都会以简单粗暴强弱规则和实力强弱凸显出来。 有背景的,制定规则,有实力的,讨价还价,而无背景又无实力的,只能遵守规则,在规则之下突破自我,扬名立万。 所以当三百六十个名额被‘内定’了一百多人后,终于还有近两百个名额空缺,青云榜浮动的道韵昊辉,仿佛在向小玄界的修行者挥手,而大世来的青年俊杰,他们有的本可以获得内定名额,却以强大的自信强行走进制定好的规则内,想要一鸣惊人。 道宗开山门,青云榜落人间,制定规则者摆台设擂,看似公平公正的背后,有太多值得深思的东西。 可就在这完整的规则之下,无论是拜月阁,还是姜家,都好像‘粗心大意’忘记了一件事,没有以背剑人的身份让顾余生在内定之内,或许这,便是拜月阁,姜家等势力设擂台的真正的意义。 顾余生背剑人的名头,足够让各方青年才俊下场。 为了让这种热闹发酵,拜月阁特意以设擂需要时间为由,设下宴席,在三天后开始遴选取火者,并再邀小玄界的各方势力推选年轻的修士到仙葫州,凑这一份热闹,而何为年轻修士,天外修士以骨龄神魂为准,小玄界修士则以‘胎灵’为准,只需要在年龄三十岁以下即可。 如此一来,虽然有的修行者已然百岁,但他们修行之中,以天地灵魂滋养身骨神魂,自然也有可能在三十岁以下,而妖族,真灵族的修行者,他们当中或许有千年的‘老怪物’,但以这种方式定义年轻修士,他们或许两千年岁寿,只有二十岁,三十岁。 比如妖圣幽夜,他若以本体年龄而算,即便是在小玄界的所有灵长族类,都是极为长寿之辈,足有四千年年岁,可他以妖魂身骨而论,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修士,虽然无法上青云榜,却也是真正的中年妖修。 而在这样的规则下,真正的获益者,并非是妖族,而是在大荒深处和小玄界某些遗忘之地的真灵族修行者,他们天生血脉特殊,介于妖族人族之间,又在岁首之上远远的超过人族和妖族,故而当这个规则被公布出来后,真灵族的诸多长老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暗中以秘术联络族内天才,务必要在三天之内赶到仙葫州。 “诸位这样制定规则,是否有些不够公平?” 人族的修行者也意识到不对,提出质疑之声,毕竟像蓬莱圣地的三位老祖宗,他们苟活千年岁月,算得上是极老,可对比妖族,灵族的岁首来说,甚至可以说算是少年。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诸位的异议,本阁当然清楚,但是,岁寿之年少老幼,非是我等随意指定的规则,而是天地法则的一环,如凡人之寿,天命古稀耄耋,是有上苍眷顾之幸,亦有后天之为,我等虽为修行者,却始终摆脱不了这样的大道规则。测龄之事,也不是我等说了算,而是以天道法则之尺来量,纵然你们有人施展秘术,或是耍了小心思试图缩小年龄,也未必能够上青云榜。”拜月阁主娓娓道来,并意有所指的看向姜家三位守护长老。 这三位守护长老点头,各自取出相同的令牌,将苍穹之巅的青云碑引出一道特殊的青色气芒,投射在犀牛山最高处的望月石上,只见那块望月石泛起莹莹之光,青色的萤光冲霄而起,又以符文的形式化作三十六块地煞之阵的青色罩子,青色罩子分立各处,上面有神圣的仙灵之气和其他未知的芒光交织,显得极为神秘。 在场的人看见青色的罩子,隐约间有所猜测,更多的是震撼,和惊异,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扫过每一个罩子,只觉这每一个罩子上闪耀的芒光和符文,都蕴藏着时间的伟力,心中不由地感到古怪,拜月阁主拥有掌控时间的能力,难道姜家的人,也对时间至尊法则有所涉猎不成。 就在顾余生惊愕之际,只听姜家的一位阵法长老神色肃然,以洪亮的声音传向四周:“此为太虚之阵,是我姜家老祖遨游虚空时,偶然从一颗划过苍穹的流星之中获得的一道神秘符文,能以此符引动天道神碑中的上古之力,可以检测诸位的肉,骨,魂,精,神,此五种,蕴藏生命的本源,自然能够轻易测量出一个人的潜力,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进入这太虚之阵,你们自然能明白我所说的奥秘,就当是我姜家给诸位的一份大礼,至于年龄之说,不过是机缘之下的一个小测试罢了。” 听见姜家阵法长老的话,大部分修士陷入沉思,在场的人,无不是惊才绝艳或是阅历极深之人,自然能够听出弦外之音:这太虚之阵,能够检测三元五气,也就意味着,进入的修行者,可以真正做到窥视自我,并知晓自己还剩下的寿元,未来的潜力等等,至于此阵的其他玄妙,姜家可能还有所隐瞒,至于有没有风险,更是不可揣度的。 对于姜家这样的大礼,在场的老狐狸又怎敢轻易接受。 回过味来的诸方势力,竟然陷入短暂的沉默,就连其他大陆的修行者,也在暗自观望,对于未知的危险,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未必能捞到什么好处。 “阿弥陀佛,顾施主,你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已是圣院先生和背剑人,以你的年龄,必然符合上青云榜的条件,老衲曾闻,昔日背剑人秦酒曾仗剑独行大荒,名满天下,我等身为小玄界的修士与有荣焉,不知顾施主可否为我们小玄界人族修士打头,也长一长人族修行者的士气。” 慧明佛尊一步上前,对顾余生言语夸赞,进行道德绑架不说,更是三言两语间,让顾余生成为众矢之的,进退维谷。 “好!” 顾余生虽然明知道慧明佛尊的心思险恶,可他身为剑道修行者,无论走什么样的剑道,都必然是拔剑而勇往直前,不可有半分犹豫,故而只得朝那芒光流转的符文之罩走去。 各方修士暗觉顾余生过于愣头青,可他们又岂会知道,这正是顾余生心中所想要的。 第1301章 时间光影里的重合,缺失的天魂 就当顾余生快要接近太虚之阵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道久违的熟悉声:“顾兄,你应该拒绝,这太虚之阵另有玄机,说不定是上位修行者的阴谋,想要借机记录小玄界每一位修行者的根性,元性,血脉,寿元,潜力,这三年里,我去了一趟大世,那是一个即将面临更大危机的世界,混乱,秩序即将崩坏,强者想要重铸秩序,需要新鲜的血液,新鲜的灵魂以及新的肉身……” “我明白,但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如果整个神弃之地是一个樊笼的话,总得有一个人去试图打破,比起这个,你应该给你家儿子起个正式的名字了,莫兄。”顾余生一步前跨,进入太虚之阵。 拜月阁主和姜家的少数几位长老面色难掩复杂,他们看向那逐渐被顾余生护体灵光激活的护阵,似在隐隐期待什么,又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身处 太虚之阵的顾余生,果然感受到一股来自于上古时期的神秘力量笼罩在身体上,以难以匹敌和抵抗的奇异能量扫视他的肉身,血脉,并进入到他的内心世界。 恍惚中,顾余生看见自己平和的内心世界出现一颗明亮的流星,它从悠远的世界奔赴而来,他以眼睛盯着那一颗流星,他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那是由自己元胎萌芽的能量之体,肉身,血气,灵压,神魂,如同一个婴儿般开始成长,所谓的骨龄,魂龄等等也在不断的变化中,从一个学走步的婴儿一点点成为稚童,少年。 顾余生看见眼前形态不断变化的自己,如同时间的观察者,审视自己走过的路,它是如此的漫长,又是如此的短暂。 最终,流星光芒笼罩的自己,停留在自己当年出青萍山时的模样,时间好像在一刻定住了,但灵压,血气,神魂,都在不断的成长,顾余生只觉古怪,不明白其中的奥秘,可很快,他注意到元胎凝聚的神魂之中,有一团奇异的魂光遮蔽了太虚之阵的探查。 那一团奇异的魂光,赫然是自己三魂之中的天魂。 “原来我的灵魂,果然是残缺且后天补全的。” 顾余生喃喃自语,心神有些摇晃,他早知道这一结果,可当真相摆在自己面前时,才知道当年的父母,要让缺少天魂的自己活下去,是何等的艰难。 嗡嗡嗡。 就在顾余生心神晃动之际,他忽然感觉到被太虚之阵映照的自己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一道金色的光影笼罩,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一点点靠近自己,神秘的时间之丝此刻如同从天地神碑之中倾泻下来的一道光,在明暗之间,如同黑暗与光明的重逢。 轰! 当另外一个与自己重合时,顾余生只觉一股奇异的时间之力游遍全身,本命瓶上的时间金纹骤然明亮了一息,紧接着神海世界的那一棵天地古树也婆娑响动,曾经他见过的神之禁地,如今重现于世,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见的天地古树,比前一次见到的要渺小得多,可却更加的真实,他甚至能够感受得到时间之力影响下的天地古树如同人一样有生命,有呼吸。 古树的每一次呼吸跳动,如同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样,完美的契合。 纷乱的金色流光之中,顾余生又看见天地神碑的冰山一角,他抬头仰望,想要看清曾经自己挥出的一剑,是否在天地神碑上留下痕迹,可就在此时,眼前的世界猝然崩摧,心神与神秘世界之间的联络骤然断连开来。 顾余生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所有修士正用一种奇特怪异的目光看向他,他连忙看向身侧,才发现姜家阵法长老布下的太虚之阵,已然灵光泯灭,他站的地上,更是出现一片火焰熄灭后的焦黑,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时间气息,流入大地。 “这是……” 顾余生眼皮微微跳动,极力地控制住内心的情绪,那一缕时间气息的流失,正是来自天地神碑的力量,倘若天地神碑降临小玄界足够强大,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再一次凭借时间之力,进入到过往经历过的时间节点。 虽然这只是顾余生的猜测,可他内心笃定地相信,就如同冥冥之中的指引。 “顾余生,你什么意思?为何要毁阵!” 突兀的指责声打破了现场的寂静,一位跟随在姜家身后的年轻修士站出来,愤怒地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以锐利的眼神回应对方,并不做多余的解释。 姜家三位护法长老眉头微皱,似在向布阵的长老求证议论什么。 “可惜……天魂残缺,不然的话……” 拜月阁主原本充满炽热的眼神,在阵法泯灭之后,开口低声自语一句,原本他笔直的身姿,也渐渐缩坐在椅子上,他身后站着的风月二使体内,一道神秘的声音随之响起:“不是残缺,是被人以强大的手段取走了,他能走到这一步,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少年……不过,当初取走他天魂的人,恐怕是将他当作一枚备用棋子了,既然已经有人挑选,就不要轻易得罪人,有些事,越隐秘越好。” “明白了。” 拜月阁主微微点头,不一会,一位拜月阁的长老走出来,对姜家身后的年轻人说道:“此界法则不全,以青云碑布下的太虚之阵不稳定也是极有可能的,你们不必紧张,其余之阵,烦劳姜家诸位护阵长老再检查一遍,三天的时间,足够让每个人都进去体验一遍的,顾小友不愧为背剑人天资出众,这擂台之试,我看你也不必参加了,你以背剑人之名还要下场,实在有些辱没了万年以来传承下来的声名。” 嚯。 拜月阁长老的话刚落,姜家,姬家等年轻一辈,立即发出唏嘘躁动之声,有些事,属于他们天外修士之间的利益默契,以顾余生之名,若能登擂挑战别人,或是被别人挑战,毫无疑问可以迅速镇住小玄界的年轻一辈修士,使得诸方势力在后续之中能够迅速拉拢本土势力。 现在,拜月阁居然提前戳破这一点,当然有人急了。 “这是为何?他不过与我们一般年纪,三千世界背剑人的名头自然是响当当的,可也不是没有徒有虚名之辈。” “就是!” 姜家,姬家年轻一辈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拜月阁的长老也不解释,而是以一种平静的目光看向顾余生,想要让顾余生自己来解决。 “我接受诸位的挑战。”顾余生在众人愤然注视的目光里停下脚步,以锐利的目光回应每一个愤怒的年轻修士,“希望你们的本事,如你们内心的愤怒一样强大。” “这可是你说的。” 姜家那位对姜九九十分痴迷的年轻修士嘴角上扬,仿佛因为这种简单的挑拨成功而得意。 第1302章 道观洞天,背剑图的奥秘 接下来的两天,各方修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仙葫州遭遇黑夜侵袭之事已传遍天下,三年内去往大世的人去而复返,也让更多的势力意识到投靠新势力的重要性。 加之青云碑出现在仙葫州,震动小玄界十六州,天下后起之秀,也想要博得名声。 玄界修行者,则以一种高调的姿势前往小玄界,试图在这一片遗失的大陆之中寻得更多的机缘。 拜月阁,姜家以传送阵连接眠月大陆,四极大陆,玄界,一场修行界的饕餮盛宴即将掀开帷幕,对于小玄界修行者来说,新的势力加入,虽然有了大树可以投靠,可不同的修炼体系和后天的修炼残缺,遭受天道规则的惩罚,修为境界的跌落已是大势。 拜月仙会推迟在三天后举行,其真正的用意也在这一点,即便是三大圣地的强大修行者,也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有不少长老开始跌落一个大境界,更有根基不稳之辈,走火入魔,修为尽失,从而导致神魂消灭,天寿被收回。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整个小玄界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暗流涌动之中。 犀牛山巅,星河璀璨。 顾余生一个人独站在亭观内,回头仰望芦山方向的文武庙,遥远的青萍山在山峦尽头若隐若现,北凉之地,无边的黑暗被山峦阻隔,如果黑夜再向南侵蚀,仙葫州以北将陷入黑暗,青萍山以北也会陷入黑暗。 到那时,北荒百万蛮人会南下,对人间也将是一场灾难。 而更多的灾难,是在黑暗降临前,各族之间为求生而爆发的争斗。 “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阻止。” 顾余生双眸藏着神莹之光,苍穹星空下,他双眸如星,昔日他见青云门的修士一个个出山,多年后,他站在山巅,面对的却是无尽的黑暗。 大世量劫,谁能庇佑青萍州? 顾余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今夜这样孤寂。 明明夜下的仙葫州很喧嚣,各方修士明暗联络,更有从眠月神国飞来的战船,摆出一副要抵御黑暗侵蚀的架势,可顾余生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一旦真正的灾难降临,这些外来势力绝不会真正的为小玄界争取一缕人间的光。 这就是残酷的修行世界法则。 “若是我能掌控更多的天外神火,拥有更强的实力,就可以向北而行,直面无尽的黑暗了。”顾余生心中想道。 他从时间逆旅中获得的天外神火之精数量极为庞大,只是不知为何,从时间逆旅中回朔到现实,天外神火的一部分力量,沉寂在他的身体内,很难唤醒,而另外一部分,则融入到灵葫芦之中,还无法完整的掌控。 如今顾余生能够掌控神火的力量,封印在青萍剑内,需要兵解才能释放。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天外神火之精,也许天外神火还藏着别的隐秘。”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站在高处,可以看清犀牛山道观的近乎全景,古老的道观神秘,古拙,道韵凝而不散,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苍穹泻落的星光,正悬在头顶,忽然之间,顾余生若有所感,眼前的这一幕,好熟悉! “对了,是背剑图!” 星空夜幕下的顾余生,站在犀牛山道观之巅,猛然惊觉他现在的状态,正与当初黄龙道人送他的背剑图背景暗合,尤其是苍穹泻落的星光照在他背后的剑匣上,如同时间的错位投影,顾余生缓缓向黑夜伸出手。 他的手触向遥远的星空,洒向人间的星芒在他指尖形成星星点点,一阵白色的光影攒动,顾余生只觉自己穿过了一道神秘的结界。 不是神识,也不是神魂的穿透,而是整个人进入了空间里的另外一个维度。 “这是?” 顾余生回头,他看见自己穿过的结界,犹自有一团星芒在散射,呈现一个涡斗之状。 在他前方,则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里,仿佛才是真正的犀牛山道观圣地。 它掩藏在岁月的荒凉寂暗之中,如同一轮明月照亮下的孤观,远处的世界是无边的黑暗,道观泛起的光,笼罩着黑暗世界里的方圆数里之地。 静。 绝对的静谧。 顾余生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道观之顶投下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比道观周围有光的地方要亮一些,这一刻,顾余生仿佛自己变成了道宗背剑图里的神秘道士,迈步之间,已走到石阶映台的道观前。 道观的前方,是一道暗中朱漆的对开大门,大门紧闭着,上方有一面八卦铜镜泛着清幽之光,左右两根柱子上,赫然清晰的印着两尊不同的守护兽,左边是一头青牛,右边是一条黄龙。 印着青牛的柱子最先亮了一下,可随即归于平静,右边的黄龙如同金色的墨汁流淌,忽然间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黄龙虚影,一双龙眼盯着顾余生,十分震惊道:“你……你为什么能走到这里来?” “怎么?我不能来?” 顾余生没想到囚镇在井里的黄龙本源真身,赫然烙印在道观大门的柱子上,但眼前的黄龙,没有一点点戾气,困龙井里的黄龙,满是怨气,他第一时间意识到,犀牛山道观下的这一条黄龙,应该是被道宗先祖以无上秘术,将他的灵魂分割开来,就如同佛宗的秘术正邪之念一样,可以被不同的佛莲孕育。 “不,我只是没想到数千年的等待,等到的人竟然是你。” 黄龙露出拟人的沉思和复杂,他似乎要下某种决定,又无法释怀,龙影在青牛柱上盘绕一圈,可惜青牛毫无反应。 “人族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 “不知你还能闯进来?” 黄龙眼睛瞪大,似乎想要洞穿顾余生的心思,但片刻后,他的身影重新回到玉柱上。 “罢了,青牛不阻止你进去,我也懒得多管闲事,进去吧,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停留。” 黄龙归柱,道观上方的八卦铜镜投来一道光照在顾余生的身上,霎时间,眼前的道观之门打开,一间未知的道观密室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顾余生迈过两根玉柱后面的道门,进入到密室,身后的门迅速合拢,一阵奇特的银光明亮后,顾余生看清了道观密室里的一切:只见一张四方大桌上,摆放着一颗奇异的珠子,这一颗珠子散发出银色光芒,顾余生从银色的光芒之中,感受到强烈的时间波动。 而在珠子后方的墙壁上,赫然也有一张背剑图的暗影。 似乎是再一次为了验证身份而设下的禁制。 顾余生凝观几息,微微阖目,将神海中的背剑图具现出来,伴随着轻微的灵光涌动,背剑图与墙上的剑图暗影完全重合。 顷刻之间,背剑图内的道人,竟从画卷之中走了出来,其神韵,容貌,气质,皆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宗高人。 眼前的道宗高人。 顾余生当然是见过的——他在狐族清源山清凉观外窥探到的听道者之一,也是曾经数百道人之中他唯一知晓的名字:道玄。 “当年清源山清凉观外的听道者,是小师弟你吗?” 背剑图内走出的道人,好像自来熟一样,很淡然的叫顾余生一声小师弟。 “是,晚辈顾……” 顾余生内心激荡,种种念头急转,默默点头承认,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从背剑图中走出来的这位道玄,是一道封印在时间里的道影和神念。 “不必说你的名字。” 道玄以一种奇特的力量封锁了顾余生泄露更多的秘密,这让顾余生意识到,眼前的一幕,又将会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第1303章 道玄传道,前因后果 “我观你心境无瑕,许多因由事自也不必花费功夫去解释了,你既来,当知这一次再见面,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大世如棋,有人手执黑子,自然有人执白子,而你本属于棋盘,却意外的掉落在棋局之外,如今又回到天地棋局之中,无解的局,或许会因为你发生一丝丝改变。” 道玄的声音空明回响,顾余生知道时间之纹耗尽,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他默默倾听,并不打扰。 “此界有诸多隐秘断层,你既是背剑人,当知晓此界诸事。” “混乱时代,天地大道未定,人族大道未开,道祖遣三万道门弟子至太乙世界,此界本为道子出山第一驿,故而被称为玄界,上古时期,道宗日渐昌隆,人族蒙智,与飞禽,苍龙,异人,古巫,妖族,魔人为战,艰难求生,后道典记载,山川神异,神火天降,神碑显天威,有上古神只窥伺苍生之器,只手侵寰宇,被神秘之人以剑削去五指,神指落人间。” “其中一指落在玄界之北,神血浸污大地,百族受神血之染而发生种种变异,此后千年间,岁寿出世,古魔越界而来,以无上神通打开断界魔渊之门,我道宗弟子为阻断界之殇,于此界建道设观,为天下生灵争得一线生机。” 默默倾听的顾余生,听见岁寿之名,眼皮微微跳动,他心中泛起惊涛骇浪,心中藏秘,本不敢轻易问询,可他感觉到自己现在不问,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问询,当即开口道:“晚辈听闻,大世之劫,皆因岁寿而起,果真如此吗?” “按照道宗典籍记载,太乙之劫,的确是因岁寿而起,传闻岁寿形成之初,不过是一道天地怨念吞噬生灵血气而形成,自身实力极为弱小,可它无意中吞噬了天地神火之精,能够噬魂灼精,后来又在传说中的冥河之地成为大地螟母,螟母降下无数岁寿肆虐人间,并迅速蔓延开来,那一战持续了万年之久,许多天地灵族也因此而彻底,消亡,螟母被封印在大世各处,这无边的黑暗,或许就是大地螟母之血侵染世界后造成的厄难之象。” “原来如此。” 顾余生此刻是一个后来人,可他的内心,却感到十分震惊,因为按照道玄所说,岁寿之祸,竟然是在他时间逆旅之后才发生的事,而他与莫晚云在洗心村窥当时的外面世界时,世界果然还处于最原始的阶段,生存极为艰难。 “也不知那岁寿的诞生,会不会和我有关。” 顾余生心中暗自沉思,当初他汲取天地神火,意外与异人交恶,不得不杀死一些异人,而那个异女,则在生死之间,将自己视作灭族之敌,所有的诱因,会不会因此而起? 就在顾余生心神晃动之际,道玄的声音明澈响起:“你不必担心,背剑人,这些都已经是往事,所谓量劫,是指人心之劫,而非天地之劫,沉下心来,我有一篇道宗心法传授给你,此心法可以让你看清黑暗之源,更可镇心定灵,你且先记在心间,只需数日一练,自可有成。” 一道柔和之光朝顾余生缓缓飞来,顾余生以神识探查,发现无异常之害,以心灵坦然受之,很快,他的神海之中,多了一篇玄妙无比的心法,他心念随这一篇心法而动,倏忽之间,顾余生只觉灵台清明,全身灵力清凉无比,身体各处穴窍更是如千针针灸,潜力激发,双眸之中,更有神莹暗藏。 心法自动运转间,顾余生神色愕然,因为他惊奇地发现,这篇心法,竟是他早年修行时,方秋凉传给他的太上感应篇,只不过道玄传的太上感应篇,更加完整,许多玄妙之处,更是能够在心灵世界引动成为一枚枚道纹符印。 “咦?” 时间光影里的道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看来你已传承过此心诀,怪不得能进入此地,既如此,尚有些许时间,我观你天魂残缺,许是后天所致,虽被奇术修补,然而尚有弊缺,若能取回天魂,自是无事,若不能取回天魂,需以先天之物修补完整,你如今已收纳道宗藏典,可窥得道宗九塔,若是机缘足够,昔日道祖流传的诸天法门,或可助你解厄,你出去后,需以道宗术法加固封印,不使道观神莹被污,观柱黄龙可供你驱使,至于青牛……若至玄界危难,它自会出现……” 道玄的话还没说完,整个结界忽然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顾余生心中亦惊讶,竟然有第二个人会闯入到这隐秘之地? “阴阳葫芦?道门狂逆吗?”道玄感应到什么,神色淡然,他看向顾余生的剑匣,神色莫名,“你以祈魂术驾驭天地五行,与道宗兵解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道宗兵解是不得已之法,若以器剑驭术,终究落了下乘,所谓万法皆通,万法自然,其奥在于心……非以剑可用……” 道玄的声音逐渐淡去,道观密室里的时间之纹淡去,挂在墙上的背剑图也随之消散。 刚刚的奇异之景随着月光消散。 下一刻,顾余生已在一间平平无奇的木屋之中,只有桌子上如蜡炬一样的台上,还摆放着一颗失去光泽的珠子,伸手轻轻一触碰,立即泯灭成烟散落。 顾余生回味着道玄刚刚说过的话,牢牢记在心间,以便他日修行感悟。 转身走向门口,目光落在两根道柱上,两根柱子上的黄龙和青牛之印,在顾余生的脑海中变得越发的玄妙,他原本以为道观是强行将黄龙和青牛封印镇压,现在看来,反倒是黄龙和青牛受了道观的香火传承,处于一种神魂不灭的形态,不入轮回。 呼! 突兀的火焰之球朝顾余生激荡而来,顾余生尚未防御躲闪,火球立即被两根柱子上的神秘符文力量抵消。 数丈开外,天火道人面色铁青,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你为什么能够来到这里?” “你这叛道之人都能来,我为何来不得?” 顾余生一步向前,天火道人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眼眸中藏着浓浓的不甘,下一瞬,他竟是果断的转身向外遁去。 嗤! 顾余生以指凝剑,刺向天火道人的后心,剑芒泯灭,一张被剑气洞穿的符篆摇曳空中缓缓落下。 顾余生对于天火道人能逃走,并未感到意外,他也没有刻意去追,而是按照道玄所叮嘱的,以道宗术法封印了这处道观。 随着结界重新被加固,一道奇异的传送之力出现,将顾余生传至犀牛山巅。 月下影徘徊。 背着剑匣的少年,屹立在天地之间。 东方吐白。 犀牛山道观的喧嚣,在黎明晨曦中醒来。 各方的修行者,都摩拳擦掌,准备在仙葫州拜月仙会和道宗之门内声名鹊起,可谁也不知道,在小玄界十六州之地,一尊尊黑暗魔影,正随着光升起的地方再一次陷入黑暗。 第1304章 朝阳并影,少年当执剑荡四方 “顾兄,天亮了啊。” 当清风拂过顾余生头发,金色的朝阳落在棱角分明的脸庞时,在他身后,默默地走来一位穿着灰衣的少年,他的眼神比以往多了许多忧郁,面色也比过去苍白了许多。 “还没找到梁红吗?” 顾余生没有回头,即便莫凭栏是从他身后出现,他也不必防备什么,有些人,就算他入了魔道,顾余生依旧相信他是一生的挚友。 “还是杳无音信。” 莫凭栏默默走到顾余生身旁与他并站,东方朝阳如血,蕴开金色的云层,透照在两个生死之交的面庞上,也许只有在这一刻,才能找回曾经在敬亭山,在芦山,在青萍山的快乐时光。 短暂的沉默后,莫凭栏侧脸看向顾余生,“你觉得莫思亲这个名字怎么样?儿子总是要长大的,不能一直叫彘儿。” “不太好。”顾余生微微摇头,“怎么?你打算断六亲,入绝情道啊?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 “那就给彘儿起这个名字了。”莫凭栏见顾余生反对,反而笃定地取出一支笔和一张纸,把三个字写在上面,将其递给顾余生,见顾余生把纸条收卷起来,他才将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顾兄,青萍山那边……” “是魔族吗?我有准备。”顾余生神色泰然,“你不必顾忌什么,想要做的事,放手去做就是了,世人怎么看你,你改变不了的。” 莫凭栏笔直的身影如一颗钉子钉在石板上,沉默良久,他道:“我明白了,顾兄,也许青萍山的那一场酒会过后,你,我,韩文,守拙,就已经走上不同的路了,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走到路的尽头与你们重逢,我的那一壶酒,就不必准备了。” 唰。 莫凭栏的身影在金色的光影之中倏忽化作一个黑点。 顾余生看着黑点消失的方向,神色平静。 良久。 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随手摘一根树枝为剑,于临崖边飒飒练剑! 世间事。 无问西东。 唯有剑和美酒。 慰藉人生。 咚咚咚! 古老的号角在清晨的光影中吹响,来自眠月大陆的天地古船从苍穹而来,一支数十万众的眠月大军向仙葫州之北杀去,旌旗猎猎威风,大将军海通天想要借助朝阳的浩然之气强军,将无尽的黑暗逼退,于各方修行者面前展现强大的军队实力,可仅仅过了半个时辰,这一只数十万众的军队就铩羽而归。 无尽的黑暗窃语嘶嘶,黑暗凝成的凶魔形态将一艘艘天地古船吞没。 仙葫州弥漫的战争硝烟未尽。 犀牛山的宗门已然是大世修行者的昌隆盛会:小玄界修行者,玄界修行者,四极仙域,眠月大陆,群英荟萃! 大争之世,本是利益争斗,可那数十万军队的葬送黑暗,仿佛竖起了一面旗帜,这面旗帜告诉所有的修行者,大世的灾难已经降临,必须同仇敌忾。 在这一曾经被成为神弃之地的小位面,或许已经有万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大荒妖族与十六州的人族争斗,在那无边的黑暗面前,也好像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可顾余生却从这正义与邪恶的对抗之中,感受到的是利益分割。 当他孤身一人从山巅至犀牛山道宗广场时,看见的是旌旗遍布之下的派系林立,一面昭示着正义的天道盟大焘旗下,浩气盟的方天正和田在野已经做出了他们的抉择,两盟数千人,整整齐齐,他们投靠神秘的天道盟后,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摩拳擦掌,好像要重新昭示正义,维护新的秩序。 蓬莱圣地的上阙真人,灵阙真人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上古之姓姜家的大旗之下,这并不出乎顾余生的预料,姜家的那位大小姐,自诩代表着道宗正义,蓬莱圣地想要承袭道宗一脉,别无选择。 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白玉京圣地的雁九翎,携三千剑修加入了拜月阁,从姬家那位老媪铁青的表情来看,白玉京或许做了什么两面三刀的事,可最终还是拜月阁在利益的角逐中争取到了白玉京圣地加入阵营。 反倒是大梵天圣地,如今依旧保持中立的态度,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实力作为附庸,可两位大世尊旁边的离舍大僧,也代表着佛宗最为神秘的大乘一脉。 在大世法则入侵融合小玄界的法则之下,大梵天圣地的僧人,因为传承了完整的佛宗修行法门,故而并没有出现境界跌落的情况,所以小玄界的三大圣地,大梵天圣地变成了地位最为超然的,加上大梵天圣地涉及的佛宗一脉干系太深,即便是拜月阁,姜家,姬家,天道门等等,都不会出现明面上的逼迫,让他们站队。 除开三大圣地之外,顾余生还发现了诸多熟悉的身影和势力——他们来自于敬亭山的圣院书山,传承千年的儒家百姓家族子弟和族长,当初敬亭山之变,他们离敬亭山而去,欲以大儒的身份在大世闯出一番天地,更是在重楼山借除顾余生先生之名自立门户。 他们抛弃了夫子这一棵大树,本以为可以遇见更加广阔的森林,可没想到现实的残酷撕开了他们虚伪的面具,让他们身上的衣衫成为了枷锁,如今几乎成为了丧家之犬,无法抱团取暖的他们,分散投靠了各方势力。 当顾余生看向这些人时,这些人也用愤然的目光看着他,他们既想表现得前途光明,十分体面,又害怕被顾余生再一次戳穿他们的虚荣的面具。 只是,当他们所有的愤怒目光汇聚在顾余生身上时,这位背着剑匣的少年从他们前面走过,眼中从未有过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原本混迹于故的圈莫雷霆,神色有些尴尬,三天前,顾余生将他捞出来这件事,他觉得还是挺有面子的,借着莫晚云这一层关系,他背地里没少吹嘘莫家,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连他也没放在眼里。 无形中的一巴掌,让莫雷霆感到脸有些疼,越在这时,他越就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越发的如坐针毡。 “顾先生,我们奉阁主之命,特来邀你入席。” 顾余生本是独来,却没想到拜月阁主居然给了他单独的牌面,让他身边的月火二使特意来接待顾余生。 以苍月影和红炎的身份,是十分超然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拜月阁主的左右手臂,即便是各方势力前来,也未见他们二人亲自出面迎接。 “入席?”顾余生哂然,“还是算了吧,我不习惯被很多人盯着。” “这是阁主的意思。”红炎朝顾余生拱手,或许是顾余生曾救她一命的缘故,数天前的傲然淡了许多,也越发的懂规矩了,“你是背剑人,应该有这样的礼遇。” 银发男子神色冷峻,他注意到许多目光看向顾余生皆有不善,他双手抱怀,似有无形的利剑出鞘,“老实说,我并不想欠你人情,需要我打发他们吗?” “不必,世人态度如何,与我无关。” 苍月影收回目光,为顾余生开路,边走边道:“你倒是淡然,可我这个人心眼很小,你虽然将我手臂治好,可我很在意你看不起我这一点,虽然我也很挑战你,但很遗憾,这三天时间,来了很多青云榜上的人物,他们实力还在我之上,你接下来会很难应付,如果你嫌麻烦,我可以替你出面,让他们放过你。” 顾余生早感知到人群中有不少锐利藏敛的剑锋,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如果他们比你强,会卖你面子吗?” 苍月影表情骤然一僵。 “咯咯。”红炎红唇微扬,以手撩动一头红发,“剑者无畏,执剑荡四方是每个热血男儿所追求的理想,顾道友,今日来拜月会的年轻一辈,容我给你介绍一二……” 第1305章 天才聚集,小儿秀智? “有劳了。” 顾余生以目光看向姬家方向,他对所谓的擂台比试并无太大兴趣,当年青云门之比,他虽然获得第一名,但并没有让他名扬天下,反而成为流浪放逐的开始,世人眼中的擂台角逐,于他而言,如同心中一道难以跨过去的坎,大世的打打杀杀,何尝不是利益的角逐呢。 相比起利益的争夺,顾余生知道自己近乎举世皆敌,小玄界得罪的人极多,小玄界之外的势力,也有不少生死之敌,当初他杀死姬寒,注定与姬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以他现在对剑和强者的感应,姬家的年轻一辈中,出现了两位值得注意的剑修。 “那两位是姬家年轻一辈剑修,是五山剑之二的阴山剑主姬无涯和断山剑主姬无艮,二人皆是青云榜上数年新晋剑修,听说他们在修行之初,封印了姬家上古血脉,只专剑道,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修为如何,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并没有凝结元婴,而是将元婴炼成剑灵,走上独特的剑道之路,是真正的剑道天才。” “元婴化剑灵?” 顾余生神色微动,当年他入敬亭山初见后山五先生云中剑,只觉他的修为不过八境,心中难免下意识的觉得轻视,可他是亲眼目睹五先生能够剑斩千里万里的,这些年来,他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反而越发能够体会五先生以低境界克己的剑道艰难。 想不到姬家这样的上古十姓家族,竟然也有人不仗血脉之利而走这样的弯路。 “不错,顾道友身为剑道修行者,必然清楚本命剑的强大与否,与自身的灵魂契合有莫大关系,以自身的元婴化作剑灵,相当于以剑为第二条性命,其实说起来,姬家在万年前,也是三千世界极为出名的剑道世家,曾经出现过十四境的真武剑仙,只是不知为何,姬家从眠月大陆迁移至四极大陆后,反而抛弃了原本的家族剑道。” 红炎虽然对姬家那两位年轻的剑道天才极为夸赞,可她的眼神之中,更多的是对姬家摒弃家传剑道之路的不解。 顾余生面露茫然之色,在心底却暗自忖想一些关于姬家之事:当初仙葫州深山十八古姓之人不惜隐姓埋名,只为让姬小雨平安长大,姬小雨的血脉即便被封印,可她泄露的血脉,比起姬家的老媪和几位强者还要强大纯粹,加之在十八山深处,顾余生从那位石像中封印的守护老人口中得知,真正的姬家已经发生了变故,当初姬家的信物,暗落在自己的手上。如今在四极大陆的姬家,未必不想修行祖传的剑道,只怕是一些隐晦的原因而无法修行。 当然,此间隐秘,顾余生自不会对旁人说起,这位红炎代表拜月阁,纵然她知道更多关于姬家的隐秘,也绝不会向自己透露一二的。 “听说顾道友曾杀了一位姬家至亲之人,你若是对上他们二人之一,可得小心应付,毕竟他们二人不能以常理揣度实力,而且姬家向来护短,终归是有些麻烦的。”红炎见一旁的顾余生沉默不语,以为是慑于姬家的底蕴和背景,善意地提醒一句。 “我会注意的。” 顾余生不由地看一眼红炎,心下觉得奇怪,这个高傲的女人,突然间向自己释放善意,莫不是有意拉拢自己?对了,对方的一头红发,似乎也极为熟悉来着?是了,当初的海族公主伽蓝,也是一头红发,难道这个女人,与海族有些关联? “……顾道友,我的意思是说,擂台之上,毕竟相对公平,若是擂台之外,才要更加小心,姬家这数千年来能在四极大陆立足,倒非倚靠血脉,而是姬家有一神秘组织,擅长暗袭偷杀……” “咳……红炎,你的话有些多了。” 苍月影咳嗽一声,及时打断了红炎的话,他盯着红炎看了数眼,这个女人,该不会就因为受了背剑人一点点恩惠,就起了什么心思吧? “抱歉。”红炎及时止语,目光移转看向姜家旗帜方向,“其实比起姬家,顾道友更应该注意他们,姜家底蕴真的很深,深到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执掌着多少大陆,传说,姜家有尚有三位太虚在传说中的神月祖地,已活了无数岁月,是三千世界真正的掌序者,这一次来小玄界的姜家,虽然只是眠月大陆的家族旁支,但那位姜小姐确确实实拥有姜家最为纯正的上古血脉,所以似她那样的女子,身边从来都不会缺少拥趸之人,她身边的追随者,无一不是青云榜上的年轻修士……” “我能够看得出来。”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回应。 红炎侧脸看了顾余生一会,确信顾余生说这一番话,并非是伪心或是故意保持特立独行实则暗地里想要博得姜家小姐的注意,她有些好奇道:“顾道友,请恕我冒昧,这些天我也在小玄界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你的娘子……她真的拥有狐族血脉?她果真比姜家那位大小姐还要漂亮吗?” “是的。” 顾余生的面庞依旧平静,可他的眼睛陡然间有了神光,整个人的气质,一瞬间发生改变,而这种悄然间的变化,就如同日月之变,朝暮之变,红炎愣了愣,一旁的苍月影面露疑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他对红炎没别的想法?可是,姜家那位大小姐,修红尘大道,世间大好男儿,又有谁能抵得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 “如此说来,顾道友果真是专情之人了。” 红炎奉承一句,心中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她在拜月阁从事,不知道见过多少惊才艳艳的男儿,于修行者而言,感情一事,反而是最为飘渺虚无的,即便是大修行世家,更多的也是为家族利益而考虑。 男女之情,对于修行者来说,太过奢侈了。 “阁下就是顾余生?” 许是顾余生被拜月阁的月火二使接待太过于招摇,顾余生还没走到擂台旁边的席位,就被三名高傲的年轻修行者拦住去路,他们虽然没有姜家强大的血气波动,却在袖口处纹着姜家的族纹。 顾余生目光深邃,眼前的三人在他眼底若无物,只是隔着三人的身影,看向姜家的那位大小姐,若这等滋扰是她所授意,那也太掉身份了。 此刻,那位高高在上的姜家大小姐闭目养神,根本不关心所有的事。 “凭你一个神弃之地的修行者也想窥视九小姐的天颜?” 拦住顾余生去路的男子神色间有说不出的高傲。 顾余生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厌弃,开口问身旁的二人:“大世的修行者,都是这般小儿秀智吗?” 红炎和苍月影同时愣了一下,他们虽然知道这三人跳出来的行为很是弱智,背后必然也有人授意,或许只想刻意挑衅生事,可偏偏顾余生直接说出来,这一巴掌,扇的可是很多人的脸,不好回答啊。 第1306章 他们所追求的大道,曾是随时间留下的痕迹 “放肆!” “尔敢!” “找死!” 面对顾余生的嘲讽,三位依附于姜家的剑修勃然大怒,他们虽非青云榜上的人物,但自小享受超凡之资源和待遇,何曾受过这般侮辱,又见顾余生不过孤身一人,并无势力依附,大怒之际,以眼神交流,齐齐拔剑。 这三人亦知这种降智般的挑衅过于鲁莽和下作,可他们在姜家面前,本来就是小卡拉米,若能在天下人面前秀一波存在,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有利的。 故而三人拔剑,刻意蓄势,剑意沛然。 森! 森! 森! 三把堂皇之剑御空而起,刺向顾余生胸膛。其实以三人的距离,这样的御剑术实在过于愚蠢,违背剑道。 顾余生面对三人愤怒,并未停步,只是在身影交错间,鬓间秀发微微动了一下。 嗤嗤嗤! 金属簧片交错之声响起,三人的身体陡然一僵,御空之剑嗡嗡颤抖,猝然坠地。 左右红炎和苍月影眉头同时一皱,他们二人的手早就按在剑柄之上,只待危机之间方才出手,之所以稍迟一息,也是想要评估比他们还小的背剑人,究竟走的是什么样的剑道。 可没想到,就这一念之间,三人竟已身陨!他们的死法,是被强大的神识之剑由内而外折斩而死,纵然有所谓的三魂元婴,也必然是难以幸免的。 “且……” 红炎嘴唇微动,为时已晚。 苍月影神色复杂:“阁下的剑,何其快也……如此这般,却不好向人交代……” “无须担心,我自不会让拜月阁难为。”顾余生并不停步,“他们既然敢挡路出剑,就要有赴死的觉悟,除非他们算不得剑修。” 顾余生说话时,正阖目的姜九九睁开眼,可她只看一眼向后向前倒下的三人,脸上无任何波动。 “小姐……他……”身后的一位侍女眼睛瞪大,十分不满地盯着顾余生。 “你以为他是谁?”姜九九开口,“这片土地上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你让他们三人去送死,把我也当什么了?姜家这面旗,的确可以让无数人轻易赴死,但姜家的名声,不是这样被消耗掉的,你喜欢擅自决定,那就把姜家的奴籍去了,到眠月矿坑去做工一百年。” “小姐……饶……饶命,奴婢错了。” 姜九九冷哼一声,侍女立即被无情拉走。 片刻后,一位姜家的中年男子开口道:“九小姐,此人的确是个人物,即便抛去他本身的修为,那三个家伙也绝不是他一剑之敌,传闻每一代背剑人,都拥有无视境界的特殊剑道之路,这样的人物,的确值得姜家拉拢,不过姜家的门槛也是有的,一味的拉拢,只会让天下人认为我们姜家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若是让祖地的老祖宗们知道了,怕是会责怪我们。” “我从未拉拢过他,只是他那般傲然的眼神,似乎从未将我们姜家也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我从未见过,栗叔,姜家这次就没有自己人过来吗?”姜九九凝望那背剑匣的少年背影潇洒走去,目光逐渐深邃,“我身后的那些家伙都是废物,不是他对手的。” “九小姐,宗家的人一个都没有来,只来了一个姜庶,而且也要晚一些才到。”中年男子身为长辈,面对姜九九,态度也十分卑微,可见在这样的上古大姓世家里,血脉为尊已然是代代传承。 姜九九不说话,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可能姜庶这个名字,她也感到陌生。 中年男子连忙解释道:“九小姐放心,姜庶虽然是旁支家族,可他自小天赋过人,三年前经过焚香祖地的洗礼后,觉醒了姜家的镇邪血支,这三年时间里也斩杀了许多强大的魔族,是真正从杀戮之中历练出来的人,族中老人破例传授了他一门宗家的剑法,他虽然没有在青云榜上,实力绝对非同小可,不在顾家那小子之下的。” “凭他一个庶出之子?” 姜九九眉头紧皱,一旁的中年男子身体顿时矮了一截,因为他也不过是姜家旁支里走出来的人而已。 “这个……九小姐忘了吗,数月前你连接此界的那一处传送阵的隐秘山洞内,墙壁上的几道剑气蕴藏上古时期剑修留下的剑道真意,姜庶这些日子正在参悟,应该是值得期待的,至于家族中的其他年轻之辈,正在家族长老的带领下去往一处古巫石屋之地,那里有一位坐化的古巫留下一本剑谱,酷似以某种大秘术记录上古人族剑修留下的剑道剑典,九小姐若是需要,我这就传信,让他们将剑典抄录一份过来。” 姜九九以沉默代替了同意,又想起一件事:“那道人还没抓到吗?” 中年男子表情再次僵硬,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出事了?” “那个……九小姐,前夜我派几人去追踪他,去的人……他们……他们都……没有回来,就连一位护阵长老也受了伤。” “是吗?”姜九九冷冷一笑,“这小小的失落之地,各种强大的人物并不少,既然吃了亏,下次可得注意一点,但也不必告诉其他人。” “是。” 中年男子忍不住看向姬家一众。 午后,整个犀牛山道观宗门逐渐变得热闹非凡,仙葫州的遁影如虹,各种飞禽走兽从大荒而来,更有各州大小势力,宗门和世家也前来凑热闹,昔日的道宗门第,如今倒像是真的重新开了山门,恢复了以往的昌盛之景。 山门之外。 微风吹拂,群山如黛,巍峨的犀牛山脚,穿着一身古旧青袍的老人满面霜尘,额头的皱纹被岁月凿痕,留下深深的沟壑,鬓间的银丝霜白虽风拂动,苍老的面容上透着几分生活的坚毅。 尽管肌肘苍苍,可老人一双深邃碧波的眼睛却透着神莹之芒,即便是年轻人的眼睛,也很难有这般如玉温润。 山脚的老人。 正是方秋凉。 他出青云镇已数年,这些年不知道云游何处,落脚何方,他本是道门中人,一身老儒生之气,他仰观犀牛山上道韵空鸣如钟,云仙雾绕,脸上却无惊喜之色。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突兀的声音从斜后方的石径传来,一位穿着地坤黄袍的道人缓步走来,此人正是从大世来的地宗道长,天衍。 两位惊世强者。 不期而遇。 又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出现。 第1307章 道宗强者之间的交手与对话 “说实话,我并不欢迎你。”方秋凉摆了摆儒袍之袖,身上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出尘味道,他未回头看天衍,而是看向热闹非凡的犀牛山,那满山的旌旗和灵舟飞影,与方秋凉的独影格格不入。 “大世之门终究会敞开,谁也阻挡不了,说起来,我一直都在寻找道宗的传承者,今天既然遇见了,正好一时手痒,不如切磋一下?” 天衍道人摩拳擦掌,十分雀跃,他以道宗稽首礼面对方秋凉,眼眸之中神莹之光绽放如星河。 咚咚咚! 就在此时。 犀牛山上钟鼓之声齐鸣,举世的喧嚣,好像湮没了世间所有的声音。 当数十声古钟停止。 山上属于年轻修行者的擂台好像已经开始。 山脚的方秋凉和天衍道人已变换了位置,方秋凉双手抱怀,四十五度仰望犀牛山,天衍道人背靠石壁,神秘的力量让石壁无声地碎裂成一条条裂纹,他嘴角露出一抹未尽兴的笑容,没形象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嘿然道:“我早就说过,道宗想要昌盛,就该学佛宗,把古钟敲击的节奏慢一些,也响他一百八十下,若是如此,咱们道宗今天也不至于被佛宗压了一头。” 方秋凉一边卷撸着袖子,一边朝石壁走去,至天衍道人的面前停下脚步,枯瘦的巴掌缓缓举起,在天衍道人不躲闪的目光里,只听得啪的一声,天衍道人的半边脸埋进了石壁,另外一边脸上有五个手指印。 好一会,他才扭动脸面,颇有些狼狈道:“你真打啊?我也是有脸面的。” “别咱们咱们的。”向来随后的方秋凉目光无比深邃,一把将天衍的衣衫抓住,将他从石壁里拽出来,提在手上随风摇摆,“在我眼里,道宗就是道宗,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天宗,人宗和地宗,你们要怎么分家,那是你们的事,我可以不在意蓬莱圣地如何以道宗之名流传于世,因为他们心中也只有一个道宗,但你们不同,你们有私心,想要分锅吃饭,分鼎受香火,那在我眼里,你们就该被我揍。” “咳……咳……” 天衍道人被方秋凉随手丢在地上,捂着心口和脸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也太不讲理了吧,道宗分家之事已过万载,我才多少岁?你把气撒在我身上,可真是没有一点高人的风范,再说,咱也没动真格的。” “你可以动。” 方秋凉双手抱怀,他原本面容已经苍老,但在这一刻,却突然间退去所有的暮气,豪气干云,整座犀牛山上的流光喧嚣,都不及他万分之一,仿佛这一刻,他才是这一方世界的山脉。 如果说犀牛山代表着道宗的一座道观,此时的方秋凉,就是整个道观头顶的天空。 “算了,其实我初次到青萍州的时候,就被一位年轻人吓了一跳,和你动手也只不过是想再次确认一下而已。”天衍道人以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豁达般坐在地上,“都说这里是神弃之地,天道规则残缺的地方,现在我倒有些明白了,三千世界,这里或许才是大道起源最初的模样,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很好奇,青萍山那个年轻人,是道宗的传承人吗?怎么不是你徒弟?” “他在很小的时候,我的确执着过收他为徒,可许多事,不可强求,只能顺其自然。” 方秋凉也坐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个酒葫芦,咕噜咕噜一个人独饮,明明是十个铜钱一壶的劣酒,却让天衍道人忍不住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的。 “你真小气。” 天衍道人转过脸去,手在腰间摸来摸去,显然是酒瘾犯了。 “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酒给你喝。” 方秋凉忽然神色一肃。 “何事?” “把这个带上山去,交给那个背着剑匣的少年。” 方秋凉的手从袖子里探出来,将一枚封印的杏色符篆轻轻飘向天衍道人。 天衍道人见符篆飞向自己,慵懒的身姿微微一正,他以右手伸出,暗自将灵力聚于掌心,在接住符篆的刹那,整个人也不由地一沉,好像被一座山岳压在掌心,整个身躯几乎失去所有的触感,片刻后才觉手臂酸麻,手指触及的符篆,更有说不出的玄妙,以他地宗道长的身份,自负能够解开符篆上的封印,但整个过程,恐怕需要数日之久才行,似这般,就算他想要拒绝,或是暗中窥探符篆中的隐秘,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山上名动天下的人物并不在少数,道长真的不去看看?”天衍道人善意地提醒,“就连那位传说中有大机缘,触及到时间领域的拜月阁神秘阁主也有一缕分魂降临,他的来意,未必对道宗是一件有利的事,否则,他不会借姜家那个小女娃的手来打开道宗山门的。” 姜九九身份虽然十分高贵,可往常对她较为尊重的天衍道人,此刻居然也只是叫她小女娃。 “你说错了两件事。” “嗯?”天衍道人眼皮微跳,一脸好奇。 “首先,那位阁主不是分魂降临,而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天启神术,也只有这种天启神术,才能无视极远的空间凝出与神魂一样的虚幻魂体。” “不是分魂降临,天启神术?”天衍道人面有沉思,“如此说来,这位拜月阁主的实力,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能够以一己之力抗下守护黄龙攻击的,就连那侵蚀的永夜黑暗,他都能抵御一二,嗯?刚你说我说错了两件事,另外一件是什么?” 方秋凉手指犀牛山,反问道:“你真觉得,道宗之门,也可以凭借血脉高低而打开?看来三教之分,你们地宗比起天宗和人宗,还是有不小差距,走了,你们既然来了,就该遵守规矩一点,不要想着一下子从客人变成主人,总会有人不高兴的。” 方秋凉的身影渐渐远去,须臾之间,已如清风拂过仙葫州,不留下任何气息和踪影。 “等……等一下,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天衍伸出手,想要得到答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啧,一把年龄了,也学年轻人装高冷。” 天衍道人想了想,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也有所怀疑,低头看一眼手上的符篆,身影一晃,向犀牛山遁去,他施展的遁术极为奇特,不仅在脚下留下一个阴阳双环,更是在最初落脚之处,形成一团奇异云雾,云雾之中滋滋作响,片刻后消散,沉寂的大地之下,一位隐藏的僧人,已然气机断绝,被莫名的神通杀死了! 第1308章 天灵塔为擂,神魂入黑暗较高低 犀牛山。 曾经道门香火昌隆之地,旌旗遍布,人山人海,大荒妖族,真灵百族,十六州修士,许多都是陌生的面孔,加上来自玄界一百武士州的修行者,四极大陆,眠月大陆的天外修士,以及眠月神国的军队,天道盟的除魔扞卫者等等,共计数十万修行者聚集。 如此热闹的场面,即便是三年前的重楼仙会,也不及今日的五分之一人数。 顾余生于道门演武之地的一脚落座,看着如八卦宫阁广场遍布的人群,一时之间也有些震撼,他当年出青萍州,远赴中州,本以为已见到人间最大的热闹和修行者世界,可没想到,当年自己在重楼山一剑斩开大世之门后,会在短短的三年里,让小玄界发生如此剧变。 如果说山川异域之变只是震撼人心,那此刻的各方修行者聚集,才让顾余生猛然间意识到,小玄界修行者千年来所追求的大世,可能只是一场狂欢后的错误选择:他从大世来的修行者脸上,不仅看见了居高俯视,更看见了他们对这一方世界的好奇和贪念。 大世修行者嘴里说着的神弃之地,却是人间真正的修炼之地,天地灵力充沛,足可在山峦云雾之间形成一片祥云。 小玄界之外的世界,不是没有这样的修炼圣地,只是这样的地方,或许被更强大的势力占据了。 眠月神国的军队看似以数十万军队抵御黑暗,实则在这背后,以驻军的名义跑马圈地,传说中连接数个大陆的天道盟,更是第一时间将浩气盟和斩妖盟纳入麾下,同样试图掌控小玄界拥有的各方修炼领地。 拜月阁借青云碑之名,在小玄界建楼设山,更是一种隐晦的掠夺资源方式。 当道宗古老的钟声从云端响起,顾余生的思绪渐渐从遥远的世界被拉回。 “我做错了吗?” 顾余生扪心自问,他没法自己给予答案,只是在云雾波涛的喧嚣世界里,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只天地神龟,它已经驶入迷失沧海,再难捕捉到其踪影,青萍山巍峨,在仙葫州当然看不见,可顾余生的心眼却能看见它矗立在天地之间。 作为神明五支断指的化山之一,顾余生当然能够读懂数万年岁月掩埋的厚重。 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倒希望岁月史书,永远的沉寂下去。 可埋藏在时间里的真相,终究是无法一直掩埋的。 “诸位,此番擂台,为遴选各方青年俊杰入青云榜,协助我等从黑暗之中取一缕神火,让修行者世界更加繁荣,让黑暗中的恶魔不敢窥伺人间,让邪恶不敢践踏生灵,故而凡上擂台者,要有赴死的觉悟,因为我等已经窥查过,道门封印的天外神火,掩埋在北山的黑暗之地,在黑暗之中,所有人的修行者都会受到黑暗法则的影响,灵力,法力,神识,心性等都会受到极大的干扰。 所以此间擂台,也设置有类似的结界,由拜月阁的诸位阵法大师维持,为了诸位的安全,凡入擂台者,只会以神魂的形式被传送到黑暗裂隙,在那里能坚持时间越长者,即可获胜……当然,若是诸位按捺不住心性干扰,或是觉得无聊,也可以争斗一二,不过我要提醒诸位,你们虽然有阵法结界保护,可一旦神魂泯灭,同样会身死道消的。” 拜月阁的一位白发长老忽然以强大的灵力包裹声音,向所有的修行者传递今日的擂台规则,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犀牛山的修行者瞬间沸腾起来,尤其是天外年轻一辈修行者,他们纷纷起身,茫然不解道:“既是擂台试高低,当以最简单的规则,胜者进,败者出才是,怎会是如此规则?” “就是,我们还等着和小玄界的修行者比个高低呢!” “以神魂入擂台,于黑暗之中坚持,依我看,倒不如诸位都入佛宗,学和尚参禅打坐,岂不是更好!” “拜月阁在搞什么!” “哼,如此擂台,莫不是欺负我等妖族神魂不如你们人魂凝实?” 大荒的妖族同样反对。 面对无数修行者的质疑,拜月阁主并未解释,而是直接挥动手臂,霎时间,一座奇异的擂台凭空从悟道场升起,只见这座擂台如同一座道宗悟道之塔,泛着七彩琉璃之光,阴阳变化之间,玄妙无比,其擂台之塔,可供参道之坐者数万之众,在每一个道坐上方,皆置放着一盏特殊的魂灯!如此奇异的擂台,立时将喧嚣的声音压了下去,在场的修行者,皆感觉到这一座道宗之塔的神奇,尤其是上面古老的魂灯之盏,仿佛间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让身体内的神魂不由自主地飞去。 “诸位的不忿本阁自然知晓,这擂台本是昔日道宗弟子聚集三花时需要借助的天灵塔,它曾是道宗的一件上古道器,虽然此道器因为岁月流逝的缘故没有以往那么神妙,但你们进入其中,也能获得一番机缘,炼化神识,强化神魂,更有其他诸多妙处,本座就不一一解释了,若是诸位依旧觉得不公,大可以退出的,本阁也能理解诸位想要扬名立万的争胜之心,只是这一次黑暗入侵实在过于诡异,我等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诸位一对一的比试进行下去的。” “道宗天灵塔!” “强化神魂?” 原本吵闹的无数修士,听见拜月阁主的解释,当即转怒为喜,原本想要争名次,却又觉得毫无希望的人,自是大喜过望,暗中振奋不已,又怎会轻易退出的。 如此这般,拜月阁轻易化解了各方修士的矛盾,由其他长老开始布置诸多事宜,好在许多繁复之事,对于修行者而言都可以从简,擂台之试虽然规则变化,不以传统的方式进行,可这种虽然有一定风险,却大有好处的事,人人都不会抗拒,只会老老实实顺从的。 原本一些想要看戏的人,也突然改变主意,想要进入擂台凑一份热闹,其中甚至包括一些想要浑水摸鱼,上了年龄的隐修,可他们一旦接触到天灵塔的边缘,就被神秘的结界弹飞出去,根本无法混入其中。 顾余生看着那一个个飞往擂台的遁影,平静的面容带着沉思,拜月阁主的话虽然说得天衣无缝,并且以道宗道器为利益,让所有赴擂台的人都变得积极,可他看见塔内每一个位置的魂灯时,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又是这种东西。” 顾余生暗自忖度,那神秘的魂灯,这些年他实在见过多次,每一次出现,几乎都会带走小玄界的不少修行者,他虽然自信有自保之力,可眼下整个小玄界的修士,几乎都来到此处,若是真有什么大阴谋,当真会对小玄界造成毁灭打击,尽管他对小玄界的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没有任何情谊,可身为背剑人的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人间正义之辨,魂桥的圣人戒尺,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一把正义之尺。 “且不说我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有,以现在这么多修行者的狂热,他们也未必会相信我,若我现在贸然出言阻止,不止会立即得罪拜月阁,甚至会遭到所有修行者的反对,以各方修士如此狂热的情绪,对我拔剑相向也是有可能的。” 顾余生在默默权衡,心中也不由地有些哂然,若是在十八岁那年,自己还是那个初出青萍山的稚嫩少年,或许会做出那样热血冲脑的事,可数次时间之旅,倒也沉淀出了以往没有的沉稳,顾余生也不知沉默,是自己忘了初心,还是一张纸终究被江湖染了墨。 “怎么?身为背剑人的你,竟然踌躇不前吗?” 就在顾余生立身孤独之际,身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顾余生回头看去,对方赫然是一位陌生的妖族修士,其气息不过八境左右,但顾余生刚一接触到对方的眼睛,便立即认出来,这位妖族修士,竟然是妖圣惊鲵,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不但换了陌生的妖躯,甚至还能进入擂台的样子。 “是你?” 第1309章 临行送符篆,云端的诡影 “没错,是我。”伪装的惊鲵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手里还握着一把奇特的骨扇,他微微靠近顾余生一些,低声道,“我听说道宗的天灵塔原本封印着一缕天地造化之力,别人不知晓你的秘密,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如你我合作,待寻到合适的机会,将所有的天外修士生魂全部抹杀,我吞噬他们的灵魂,并为你夺得一缕天外神火之精,你看如何?” 顾余生眼皮跳动,惊鲵的话,他根本不敢去接,虽然他早就知道惊鲵这样的存在,去而复回,谋划必然不小,可他没想到,惊鲵的胆子居然大到可以在诸多强者面前找他谈合作之事,也不怕被人窃听到。 “你我是敌人。”顾余生神色冷淡,“这一点立场,从来都不会变。” “是吗?依我看,如今入擂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试图杀死你,你的处境很差,和我合作,绝对有利。” “我之生死,自然由我决定,阁下不必再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倚仗什么而如此胆大,可我一旦揭露你的身份,想必你也有些麻烦的吧。” 顾余生目送深邃,惊鲵虽然有恃无恐,却也将目光瞄向四周,最后身上光影一动,向着擂台飞去。 “这家伙……” 顾余生刚要挪步之际,忽然感应到什么,猛然回头,只见他身旁,不知何时已然站了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道人,其人衣衫褶皱,脸上有指痕,头发凌乱,略显狼狈,可偏偏他的身上又透着几分不羁的仙风道骨。 来人正是天衍道人,他手捻胡须,本来要故作高深,可手指扯胡须时牵动伤口,疼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无法再保持高人形象,只得尴尬咳嗽一声,不露痕迹地将一枚符篆递给顾余生,“年轻人,别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脸上的伤,是上山时被树枝刮到的,可不是被人打的……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顾余生接触到符篆的刹那,只觉符篆之中有一股清明般的力量从指尖传来,直达心灵,更形成一股无形的护罩,将自己的神魂庇护其中,他虽不知此符篆是何来历,却第一时间感应到这是源自道宗的神秘力量加持,他心中虽惊,面色平静,“多谢道长,不知此物是谁……” “我没告知你的义务。”天衍道人甩了甩手,目光所及,尽皆是五彩的遁光入擂台,他亦有些触动,又见顾余生欲入其中,颇有些感慨的开口,“说到底,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些,纵然有背剑人之名,但大世的修行者难免会轻视于你,否则,以你的身份参加今日之事,实在有些降临身份,两个月前,你在仙葫州斩妖除魔之时,我已将你的名字上报给执掌青云榜的长老,让他们给你排名刻字,可不知为何,你的名字无法出现在青云榜上,值守青云榜的长老一个个又讳之莫深,如今想来,许是你历练不足,今日入擂台之事,看似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争斗,实则是大世法则对你们的一次考验,当然,凶险也伴随其中,我虽然知道你颇有些本事,可你还是小心一些,别年纪轻轻就陨了,那就太遗憾了。” “多谢道长提点,我会多多注意的。” 顾余生将天衍道长的话记在心底,身影一晃,化作一道剑气入擂台。 待顾余生的气息彻底消失,天衍道人这才恍然后觉,只是他在转身之间,遇见了大乘佛寺的离舍僧人,离舍僧人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目光如炬,问道:“天衍道友,贫僧的一位师侄方才在山下佛光溃散,生机泯灭,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师侄?什么师侄?”天衍道人眼观鼻,鼻观心。 离舍僧人盯着天衍道人看了好一阵,眼中的神光渐渐敛去,沉声道:“我那师侄虽然境界低了一些,但一身无上金刚神通已修炼至大圆满境界,此界虽然有不少不出世的强者,可能将他无声无息间抹杀的人寥寥可数,更何况师侄神魂之坚定,恐怕也只有你们道宗有这样的手段。” “哎?”天衍道人抬起手,做出一个打断的动作,“贫道可代表不了道宗,我不过是地宗一脉的长老罢了,大师刚才所说的事,贫道现在可是糊涂得很。” “哼。”离舍僧人本是出家之人,却在此时喜怒于色,忽然间变得恼怒无比,“看来你们道宗即便分成三家,可往日的羁绊还未彻底斩断,你想要将道宗一脉的传承托付给那个年轻人,恐怕不会有很好的结果。” “呵,贫道不这么认为。”脸颊上有手指印的天衍道人衣袍无风鼓荡,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出尘高深之意,他凝望着逐渐被结界笼罩弥合的天灵塔,神秘道,“大师只觉察到他体内的黑色魔莲,却未注意到他身上的佛心善性,若佛真的存在,一定会保佑这样的向善少年,否则,这世上就没有佛,一切都是虚妄。” “你!” 离舍大僧想辩,却不知该如何回击,只得拂袖而去。 天衍道人立于擂台之前,过了好一会儿,平静的脸上才露出一丝隐忧。 同一时间,犀牛山云仙雾绕的某座山巅,两名若隐若现的身影俯瞰着犀牛山道观,其中一道身影,背着巨大葫芦,态度谦卑,他面对的那一道身影,则无比的神秘。 “尊者,小玄界几乎所有的年轻一辈修士都进去了,包括这些年名扬天下的背剑人。” 背着巨大葫芦的身影说话时,语气中透露着得意,似在邀功。 可另外一道身影的强大气息,直接将背着巨大葫芦的身影压弯在地,似乎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太过于自作主张了,他的确很优秀,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不过很可惜,他的天魂残缺,于本座无用。” “在下知道……可这么多人若是全部都出了意外,总得有个由头,顾余生背剑人的身份,树敌无数,到时候所有的事,都可以推在他的头上,尊者自可高枕无忧。” “呵呵呵……看来这百年来,本座还是低估了你,你的心机果然隐藏得够深,不过这很符合本座的胃口,灵阁也好,拜月阁也罢,他们谋争大世,本座要的,是永生之路,桀桀桀……记住,时机成熟,务必将一缕天外神火取来,本座会赐你更强大的力量。” 一阵诡笑之后,一切恢复如初…… 第1310章 讲道台,被动过手脚的魂灯 犀牛山苍青色的结界之中,各道遁影蹿动,外面看起来呈现一个巨大光柱束缚的擂台,里面竟似一座道塔,上下多层,每一层都以梯阁相连,苍古之间,塔牙交错,横木廊画,雕梁画栋,极为玄妙。 “这就是道宗天灵塔改造的擂台吗?” 遁入其中的顾余生停下脚步,仰望前方巍高耸入云的道塔,以他的神识之强,竟被一层神秘的力量阻隔,不能窥其全貌,这种感觉,就如同人本身被缩小了数百倍,上千倍,变成一只弱小的蝼蚁,在外面看起来的塔被无限放大。 虽是如此,顾余生第一时间依旧觉得眼前的一幕无比的熟悉。 “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的眼瞳之中,一道道遁光划过,对比高耸入云的塔,人影也好像如飞鸟一样变小,毕竟眼前虽然是擂台,但实际上是一座高塔,每一层塔内都有数百个悟道台,悟道台虽多,但方位高低各不同,入擂台的各方修行者,自是想要挑选一个好的位置。 人往高处走,自然而然的,每一位修士进入擂台后,在仰观道观之奇特,感受苍古之气扑面而来后,皆想要至道塔的最高层,占据一个极佳的位置。 毕竟能入这里的修行者,对自己的实力都比较自信,无形之中,争坐也是比试的一环。 顾余生入擂台稍迟,苍穹上方的遁光之中,已有冲突之辈,尤其是在高处,更有人大打出手。 “十八层道塔吗?” 顾余生眉头紧皱,他的神海之中,有一座道塔,但只有九层,每一层似乎都拥有神秘的力量,但他试图以神魂进入参悟,却不得入门。 如今十八层的道塔就在前方,伫立于苍穹结界之下,塔门大开,大门上正悬铜镜一枚,八角塔檐上悬竖着古老的飞剑,青铜古钟等等。 “犀牛山虽然没有青萍山那样巍峨磅礴,可也无比的瑰丽雄伟,这座道宗之塔虽被结界笼罩,却是真实存在,上万个悟道台若是齐齐坐满道家修士,是何等的庄严景象,只是如今的道宗,竟也凋落至此。” 顾余生暗自感慨,朝着正门而入,非是他不与人争,而是道塔前的双柱对联暗藏道家朴素的道理,对门而上的道观阶梯,如同人生之路,修行之路,步步拾阶而上,可观道廊上不同的雕琢,古老的道符沿阶而镌,凹槽之中尘埃遍布,岁月在这一座道塔上留下痕迹,如今已无人打扫。 顾余生以手指抚廊,感受岁月的流逝,想起道宗典籍中记载的诸多辉煌,想起关于三万道修济天下之说,他也不由地有些叹息,蓦然之间,他以袖袍掸拂塔楼的灰尘。 这一幕,如同多年之前,青云镇那一间小小的破旧道观,门缝透寒风,观漏飘白雪,少年攀观修补,心思纯澈。 很多年以后。 顾余生已是小玄界年轻一辈中的青年俊杰,有了背剑人之名,有了十五先生之名,但他始终未曾泯灭最初的那一颗心。 他以袖袍拂尘埃,只是想着青云镇深巷的小家,院内年年荒烟蔓草,是何等凄凉。 若父母在,小院必然是温暖的家。 道宗以塔命为天灵,聚三花五气而感悟天道之秘,数万修行者之中,或有飞升得道之辈,可如今塔楼凋敝,是何等凄凉。 顾余生心念三万道典在书箱,闲暇之余,每每以道家书籍打发时间,他当初虽然拒绝了方秋凉收其为徒的想法,然而他对道宗先辈曾经出观斩妖为世人开太平之事由衷钦佩。 道梯步步而上,层层转阁之间,外面的遁光和争斗时不时传进来,旷如空柱的道塔声音回响,偶尔灵力波动震响廊阁的青铜古钟叮铃叮铃作响。 鼎内香灰做尘埃,光影斑驳如壶转动。 道塔广而高深,尘埃遍布每个角落,又岂是顾余生以袖袍所能拂尽的。 可顾余生只求心安,如擦内心之蒙尘,阶阶而上,悄然不觉间,竟已至塔的最高处。 塔的最上方乃是八角之顶,古钟悬竖,屏风犹在,八柱上镌刻道宗最基础的道符,蒲团清座对香鼎,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讲道之座。 “嗯?” 顾余生不由地愕然,他移步至香鼎前,才注意到道塔阶梯入口,竟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存在,他一步而入,未感觉到任何异常,但十八层道楼,又岂会真没有往上走阶梯,只是这些人走阶梯到第十八层后,都会自觉的被屏障遮掩,无法识破其中的玄机。 顾余生身在道塔之巅,即便不刻意去看下方,也能被结界引导的光束反照在屏风上,形成一个浮影之阵,能够看清每一层道塔的情况。 道塔越往上,悟道台也的确要少一些,而天地间倾泻下来的灵力,也越加精纯。 大道图强,想必道宗在设立之初,也是有意让宗门的弟子层层往上。 今日之情形,各方修士鱼龙混杂,又皆是被天道碑检测过骨龄魂龄皆年少,自诩皆为天才之辈,其争并不在小。 顾余生意外置身于事外,见绝大多数修行者为争一座道台而剑拔弩张,他的心中并无幸灾乐祸之感,反倒是心中暗自悲凉,大世法则,大道争锋固然没错,可眼下的争锋,又有何意义? 塔内固然争得一席之地,但真的是胜者吗? 顾余生凝目看向每一座道台上逐渐点亮的魂灯,心中升起一股明悟恍然之感:这一幕与青云门镇妖塔几乎一模一样……他记得青云门在被三大圣地建立之前,镇妖塔和镇妖碑就已经出现,换而言之,青云门的镇妖塔,曾经也属于道宗。 “这魂灯……” 顾余生眉头轻皱,他以神识凝观点亮的魂灯,发现魂灯内的符文流转,与青云门镇妖塔内的魂灯有九分相似,但也有细微不同之处,眼前的魂灯符文,更加的凝练,魂灯之亮,也更加显幽冥之色。 “被人动过手脚?” 顾余生神识扫过其他几盏逐渐亮起的魂灯,都发现魂灯笼罩的人,神魂与身体之间形成一层叠影,虽然没有与肉身分离,但若是魂灯真正发挥威力,必然会让神魂与身体彻底分离开来。 就在顾余生沉思间,他的神识之余扫过某一层不起眼的角落,眼皮陡然跳动,某个悟道台的魂灯先是明亮成影,随后猝然般暗淡了下去,而悟道台中的人,赫然是伪装的惊鲵妖圣! 尚未等顾余生看透他施展了何种灭灯手段,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惊鲵从去肉身躯体之中脱离而出,以神魂之躯化作一条蓝鲸之魂,一跃而入灯盏,原本泯灭的灯盏开始亮起来,泛起深蓝之芒。 第1311章 千魂万念,道宗之殇 “他在做什么?” 顾余生暗自惊异,妖圣惊鲵已然成名近千年,以他之名,即便是拜月会这样四方大佬聚集的场合,也足可以拥有一位上座,可惜他来历不正,似乎是上界的上古魂兽妖化而成,拜月阁必然也知晓内情,刻意让风月二使去追,也算是表明一种态度,可惜纵然以拜月阁主之智慧,也万万想不到惊鲵能够以诡秘手段骗过天地神碑的感应,不仅能够改变骨龄魂龄,还能堂而皇之的混入擂台。 旁人不知惊鲵的手段,顾余生可清楚得很,这位号称大荒第一妖圣的大妖修,实力当真深不可测,若是他愿意,只怕进入擂台的这些所谓青年才俊,都会被他轻易杀死。 他本可以堂堂正正的成为天下强者,傲视天下,却这般藏匿隐息,究竟有什么图谋。 顾余生心念急转,沉思之间,深蓝之芒的魂灯竟似化作一片神海迷雾,将整个房间笼罩,那深蓝的光影之中,赫然有一条鲸鲨之魂在跃动,倏忽之间,这一条鲸鲨魂躯抖动,化作成千上万条,于蓝色的光芒之中迅速飞向道塔各层,偏偏各层修士一无所觉,犹自还在争斗之中,浑然不知危机降临。 不仅如此,惊鲵所化的小鲸鲨也朝着道塔的其他方向遁去,随即隐入灰雾,完全无视擂台的结界。 “难道那是传说中的上古神魂秘术——千魂万念?” 顾余生暗自心惊,当初他与惊鲵在迷失之海一战,对方不仅是强大的妖族修士,更是精通人族种种神通,甚至连道宗的诸多秘术他也能够信手拈来,如今,这位妖族的大修士,竟然能够施展道宗已经失传千年的千魂万念! 此门秘术即便是道宗的真人,也不能轻易施展,需要心境明澈,心无旁骛,神游天外之时,以神魂化万千感悟天地之奥妙,传说只有到达清净境的道人才能施展。 但现在,顾余生却亲眼看见这门失传的秘术从妖圣的身上施展出来。 “他的神识,怎么在月许之间增强了这么多,还是说,上一次交手他未尽全力。”顾余生惊愕之间,忽感整座道塔的神明之力如同微风拂动,朝惊鲵妖圣所在的灯盏汇聚,须臾之间,那一盏灯已然如荧惑般泛起光泽,显得极为神秘。 “原来如此,他借助了魂灯的力量!”顾余生再次惊讶,他原以为只有自己看破了此处道塔内魂灯暗藏的玄机,想不到惊鲵妖圣不但看出了玄机,还以特殊的手段化为他用。 就在顾余生心神晃动之间,气机的微微泄露,原本处于道台的惊鲵妖圣一瞬感应到他的存在,睁开眼,隔空两人目光相对,惊鲵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同一时间,惊鲵神秘的声音在顾余生脑海响起: “想不到你竟然能够直达天灵道庭,那是连我也无法抵达的地方,看来我的感应没错,犀牛山的道韵根本不是姜家那个女人引起的,而是你这位传承之人,顾余生,如今四方修士尽在觳中,你也应该察觉到了,这是一场阴谋,进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不可能活着出去,现在,我掌控魂灯,你掌控道塔,一旦时机成熟,他们的性命都在你我手上掌控着。” 顾余生同样传音入密,冷冷道:“我不会和你合作,你我之间,必然是生死之敌。” “是吗?”惊鲵嘿嘿一笑,“如果我没猜错,你也触摸到了一点点时间的奥秘吧……你与我都一样,属于大气运之人,不过很可惜……任何染指至尊法则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虽然你现在没有暴露,但有一天真正的时间修行者出现,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抹杀,现在时间修行者已经出现,这位大能之士就是拜月阁主,如果你我合作,虽然未必能够对这位拜月阁主造成伤害,可此间之事,必然也会引动一些天地变革,让他承受来自其他大势力的压力。” “不必多说,你我之间,不会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想不到你也如你父亲一样迂腐……” 惊鲵见没法蛊惑顾余生,也不生气,只是冷冷的编排一句,当着顾余生的面继续施展秘术,也不知道在图谋些什么。 顾余生感受到道塔内的异动,以神识扫过每一盏魂灯道台,暗自忖道:也不知莫兄换了什么身份,如今潜藏在什么地方。 他虽然知道莫凭栏保命的本事超强,可惊鲵这家伙,实在过于强大。 可怜入道塔的他界修士,还在为一时的争名逐利而炫耀本事,却不知危机早已暗伏。 当所有人都上道塔后,道塔的上方,忽然有十二道阵法的气息齐齐传来,古老的大阵自道塔下方激发,一个方圆数里的阴阳五行八卦之阵绚烂般运转开来。 嗡嗡! 道塔光影明亮,悬在最上方的古老铜镜泛起阵阵光芒化作光束照下,并笼罩所有的道塔层。 光影蹿动之间,顾余生只觉身体陡然一轻,身体的灵魂不受控制地从天灵盖飞出,他的神魂之躯立时被一阵神秘的光影笼罩,向着阵法上方的苍穹而去。 紧接着,下方成百上千道神魂躯体也被光影笼罩,齐齐遁离肉身,悬浮于苍穹之下,不受自身控制,冉冉飞升! 与顾余生不同的是,这些入道塔的光影,大多数都是由魂灯之芒庇护着,被阵法之力牵引,向着犀牛山之北的北凉群山而去,隐隐星光显于苍穹之下,上万修士神魂齐出,蔚为壮观! 只是在犀牛山的其他修行者看来,又大不相同,昔日的道宗十八层道塔,不仅因为争斗而变得破败不堪,到处残角缺损,更是被阵法长老肆意改变,就如同囚笼之塔,供世人窥观! “噢?千魂万魂出肉身,还真是壮观呢。” 大梵天圣地的慧佛尊眯着眼睛,嘴里的称赞,实际是对于道宗没落划时代的嘲弄。 “昔日道宗三万弟子济大世,恐怕也是这般光景吧。”离舍大僧双手合十,一脸悲悯,身上佛光隐隐,大梵天一众僧人齐齐诵佛,梵音杳杳,他们用这种共禅的方式,祭奠道宗的没落。 咯! 性情令人琢磨不透的天衍道人,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脸上露出淡然的平静,可他袖中拳头紧捏,咯咯作响,内心极为不忿。 蓬莱圣地的诸多道人,也在此时神色悲凉。 或许他们修行在小玄界,有诸多私心,可向道之心,从未断绝。 犀牛山道宗开观,各方朝贺本是好事,可眼前的一幕,让蓬莱圣地的诸多长老心中悲凉,尤其是上阙真人和灵阙真人,他们两天前投效姜家,只因为姜家那个女人打开了道宗山门,无论如何,他们的抉择,都是偏向于道宗大义的。 当流传于上古时期的道宗道塔神圣沦为各方修士角逐的擂台,鱼龙混杂,神圣之地被践踏,功利相争,肉身妖像坐道台,就如同摘下道宗的牌匾,狠狠的被世人踩来踩去。 “噗!” 灵阙真人手捂心口,猛的一口鲜血喷出,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姜家女子,双眸之中死灰和不甘浮现,道宗圣地可以比试,唯独不可以被世人当作砖石践踏。 他原以为姜家的那位女子,开启道宗之门,有向道之心,可现在,上阙真人等才猛然惊醒,姜家的女人,从未将道宗的荣誉放在眼里,道宗山门,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我等……看错了人……此道……何存……道宗……传承……绝也!” 灵阙真人心火郁结,一口真气难以理顺,几乎昏死过去,他又死死的盯着那些咏唱经文的佛门僧人,悲呼难解,大吼一声,竟是猝然逝去! “师兄!!!” 犀牛山佛语萋萋,神魂之光如星辰弥漫天空,久久不散! 某个瞬间,天空的少年魂影驻足,回头凝看,面色平静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默默摊开掌心的符篆,低语道:“方先生的请求,顾余生今日方明白,那么……道宗的香火,就由我来传承下去吧……” 第1312章 苍穹北斗,魂如流星 “九小姐,蓬莱圣地曾经是出过几位飞升之士的,这几人曾经以玄门之术在灵界大放异彩,颇有些名气,真要说起来,玄门之术,与道宗还真有些渊源,您不应该……”姜家座域内,中年男子小心谨慎地使用措辞,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冷寒之气笼罩,原本气息极为强大的他,立时被血脉压制,面色变得苍白无比。 中年男子以庶长辈之身份,差一点跪了下去,汗水从额头沁出,以手撑着地面,身体好似压着沉重之山,不断地颤抖着。 “是他们还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无法走出来,与我有何干系?”姜九九神色漠然,“就算是昔日道宗强盛之时,历代道宗掌教对我们姜家三位太虚也是礼敬有加,蓬莱不过是与道宗有一丝丝渊源罢了,比起关心这些无用之事,不如用心找到天火道人,若是他坏了我夺取神火的计划,你们都会受到处罚……” “是,我等明白了。” 中年男子谦卑地退下去,姜家那位女人看着满天遁入黑暗的星芒魂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苍穹之下,北斗星亮,上万神魂被神秘力量牵引向北,肉身被留在道塔之内。 顾余生抬头仰望北斗,只觉七颗星辰明亮异常,如同闪烁在心间,神魂深处的诸多道典,在北斗星芒之中泛起熠熠光辉,而他收集到的五册天道符卷,更是泛起奇异之芒,呈现北斗排列,只有两星未亮。 “七卷天道符书不是圣人所创吗?怎会与道宗的北斗星辰有关联?” 顾余生并非第一次神魂遨游天外,此刻不仅神清目明,肉身禁锢的三千烦恼丝反而被摒弃,念头通达,能感知到平时无法感知的东西,道宗道塔虽然被拜月阁等人稍作改变,可其核心设计道宗本源,非他们所能窥探,故而借助道塔结界,神魂遨游天地之间,这种奇特之感,让顾余生忍不住施展儒道皆成的庄圣之书逍遥游。凭虚御空,驭天地六气,阴阳之变,瞬息之间,甚至可做到神遁千里! 他的神魂,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 “那是什么!” 不少修行者还是第一次神游天外,惊奇之余,看见一颗流星由南而北,不由地惊呼起来,如此天地奇景,当真是难得的修行机缘! “好似天河流星,我等……正遨游天地之间!” “简直难以置信。” “想不到所谓的擂台比试,竟有这般奇遇,纵然是输了,也无憾了!” “是极!” 这些面露狂喜的修士,竟都是来自于天外的修行者,反倒是小玄界的修行者,一个个面露古怪,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倒似有些经历过一样,毕竟能入擂台者,无不是天才之辈,修行之初凝聚元胎,再到四境凝魂,每每皆有神魂出窍之感。 他们虽不似当初的顾余生那样真正的神魂出躯壳,可对于眼下这种神游天外却一点也不陌生。 自三天前,拜月阁揭开小玄界天地法则与大世的不同,整个小玄界无论人族修行者还是妖族修行者,绝大多数人都受到影响,重则寿元耗尽,轻的也是境界跌落。 这本是小玄界同悲之事。 现在整个小玄界的修行者都知道,他们的修行之路与外界大不相同,属于走捷径,没经历练气,根基不稳,自然而然的,内心的向道之心也变得脆弱不堪,甚至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可未曾想到,原本他们仰慕的天外修行者,许多修行了数百年的八境元婴,面对如此情形,反倒一个个癫狂兴奋,把这神游天外之事,当作人生修行的一次奇遇。 这一刻,小玄界人族修行者,甚至一些妖族修行者,都一脸疑惑:到底,谁才是井底之蛙?这些天外修行者们,好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那不是流星,是神魂,背剑人的神魂!” 人群之中,一位无法看清面目的青年忍不住开口,立时惊得天外修行者一个个目瞪口呆。 “顾兄,我可是替你扬名了啊。” 就在众人惊诧之间,刚刚开口的青年身上被一阵奇异的雷弧包裹,呲啦一声,竟是在暗影星光之间化作一条银色的雷丝,炫目般向北而去。 “什么!” “好强大的神魂之力!” “难道刚刚那不是流星,真的是顾余生的神魂?” “怎么会这样?” “恐怕是修行了某种秘术,你看刚刚那位家伙,显然是一种奇异雷术。” “也对,小玄界修行者,区区数十年,百年之功,岂能与我等相比,对方如此秀技,显然存了相较之心,定要与他们比个高低!” “正是如此。” 唰唰唰! 霎时间,天空的上万神魂,纷纷角逐向北,绚烂的神魂开始呈现不同颜色遁光。 大世争锋。 莫过于此。 只是,当上万星芒北遁未多久,原本微暗的天空,忽然变得厚重无比,犀牛山之北,原本属于北凉之地的山脉起伏,如同铅云灌垂,隐约间有雷声隆隆作响。 天地之间,更有一股奇特阴风吹拂,纵然所有能够神游的修行者乃非凡之人,也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危险,神魂之躯纵然有魂灯庇护,亦如被利刃刮体,难受异常。 “不对劲,怎么会有风?” “这不是普通的风,而是传说中的天地魂风,只有在阴山之北或是冥渊才会出现,此地尚属道宗范畴,按理说,有天地大道庇护,不应该出现才是。” “大家不要慌张,我等有魂灯庇护,并不会有事,无非是有些疼痛罢了,而且我听说某些上古之家的大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后,还需要寻找专门的地方来淬炼神魂呢,眼下的情形,倒像是与我等洗练血脉一样,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若非如此,拜月阁主也不会说我们此番在擂台必然有所获,况且此番擂台之试,本就是看谁能坚持的时间长,你们若是胆怯,自可沿原路返回。” “谁胆怯了!不过是区区刀刮之痛罢了。” 这些从四极大陆,眠月大陆来的年轻修行者们,一个个心高气傲,虽然感觉到有些不妥,可一时之间,也不想落于人后,况且他们此行,族中之人早备了其他手段,如今尚未一一动用,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再者,方才他们可是看见背剑人和其他数道属于小玄界修行者的神魂遁光如炽热之芒向北,难道他们还比不得小玄界的修士吗。 存着这样的心思,所有入道塔擂台的修行者无一退缩,向北而去。 远山铅云垂落暮霭悄无声息席卷天地,如同一张黑暗巨口,静静地觅食! 第1313章 上古战场化聻魂,以术化剑 仙葫州与北凉之间的山脉起伏连绵,阴风呼呼。 傍晚时分,西落的太阳如残血一样隐隐约约,墨色般的黑云呈现血暗之色,如同血雾从大地蒸腾直升苍穹,弥漫不见边,这里是凡人无法抵达的绝地,更无飞鸟可跃。 风吹山岗,时不时发出呜咽啼哭,如同婴儿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渗人。 月上东山,与沉落的夕阳形成奇特的阴阳分界。 光与影的交替,就好像是两个奇异的次元世界在触碰。 天空的魂影一瞬而至,于阴阳交汇似镜面的地方停下来。 “好可怕的罡风。” 顾余生眉头低皱,以他神魂如肉身一样凝实,尚觉得风吹过身体,如同细碎的刀片刮过一样,十分疼痛,但这种疼痛,对于而言,根本微不足道,毕竟当初他在沧海深处洗练时,承受的疼痛何止千倍万倍。 顾余生目光所及,只见横断山脉的峡谷与陡坡上布满上古战船的残骸,又以神识探查周围,神魂下潜,来到地上,捡起一块奇异材料,这材料质地十分坚硬,但断口处却好像被利剑切割一样,十分平整。 “莫非……” 顾余生将手中材质向光影交汇的地方掷去,只见材料再一次被平整的切断。 “两个世界交汇而引起的空间裂隙吗……怪不得神月国数十万修行者皆殒命于此,只是,如此之多的甲士和庞大的战船,指挥之人不应该如此莽撞,必然有所防备,可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上一次的空间裂隙,不在此处?” 顾余生隐约有些猜测,这时,随着日月升落的交替,山脉之中的阴阳界面也在如光影般挪动,并朝顾余生所站的地方偏转。 顾余生下意识的躲避,在退后之时,若有所思,他以自己掌控的微弱空间神通捏掐成一个传送阵符,传送阵符朝着阴阳界面打去,只见空间屏障处泛起阵阵涟漪,竟出现一个尺许大小的空间洞口。 空间旋涡的另外一个位面,好像连接着两个世界,一个是已经被独臂天刀隐去的灰界,另外一个世界,则是未知的世界,可怕的阴寒之气,魔气和阴冥气息从洞口荡出,更加奇异的是,有一只奇兽也试图从洞口内爬出来,只是空间洞口并不稳定,闭合之间,将其碾为齑粉,只剩下一截断指落在地上。 顾余生以灵力裹挟,将断指捡起来,正欲探个明白,就见断指忽然泛起阵阵气息,须臾之间化作一只奇兽虚影。 “呲啦!” 顾余生早有防备,指尖一道雷剑术涌动,瞬间将奇兽虚影洞穿,伴随着一声哀嚎,奇兽虚影化作一阵灰蒙蒙的气息消散在天地间。 “这是……荒气?!” 顾余生先是一惊,随后眼中露出一抹果决,左手向前探抓,那溃散的荒气竟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须臾间在顾余生掌心化作一把无质荒剑,嗡嗡震颤。 这看似寻常的手段,实则是天下剑修皆想要而难求的称心如意之境。如同道家的道法自然,万法归一,可即便真有剑修抵达此境,也不敢如顾余生这样大胆,以神魂之躯聚集荒气。 毕竟荒气的赫赫凶威,世间修行者无不忌惮。 自顾余生获得《大荒经》伊始,已有七八个年头,作为天下间最为难领悟和修行的经书,顾余生 虽然未完全领悟其中的要领,可这数年水磨之功,早已将不完整的大荒经领悟得七七八八,这一手化荒为剑之法。 顾余生自忖即便是浩气盟的方天正亲至,也未必如此。 “昔日浩气盟和斩妖盟饲养荒兽欲破开天门,虽然功亏一篑,可那一只上古荒兽也确实了得,可刚刚这一只被空间碾碎的荒兽,似乎更加强大,难道这个界面通往的世界,是传说中的荒界?” 荒界之说,本是顾余生从道宗典籍和昔日魔宗的遗迹中寻得的蛛丝马迹,他本以为只是传说,可那弥合的空间旋涡,彼岸的气息,确实和传说中的荒界有几分相似。 所谓的荒界,并非是一开始就存在,而是上古时期神只大战的古战场之地,因天地灵气断绝而形成的绝对荒芜之地。 “希望是我感应错了。”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已经知道小玄界连接着次元的神秘灰界,可灰界的存在,无形之中保护着小玄界,若是荒界真的和小玄界只有这阴阳界面之隔,那岂不是意味着未来的某一天,小玄界将会面临荒界侵蚀的灭顶之灾。 就在顾余生分神之际。 天上的残阳彻底被黑暗吞噬,伴随着阵阵阴风,黑暗的世界开始出现窃窃私语,一道道流体状的黑影,朝顾余生探出魔爪! 若在肉身形态下,顾余生虽然有所感应,却无法看得如此真实,但他现在是神魂之躯,加上有道宗道塔庇护身躯,在神魂之外形成一层特殊的结界护罩,凭借他强大的神识和异于常人的神魂,黑暗世界的黑影,看得清清楚楚。 顾余生手指一抬,指间一道剑芒化做数十道剑丝,每一道剑丝洞穿数个无形魂躯体,伴随着声声惨叫,这些魂影随之消散。 “定!” 顾余生暗自掐一个道诀,将溃散的魂影束缚在原地,张嘴一吐,一道魂力喷薄,化作烈火灼烧,原本消散的魂影,如粒子般升空。 “聻魂?” 顾余生若有所思,黑暗中的这些魂影,和灰界出现的魂影有相似之处,却又有些不同,灰界之魂,有执念所化,有死气所化,有神魂所化,可这至暗之中的魂影,则是传说中的聻!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人鬼皆惧! 眼前的众聻,显然非凡人凡鬼所化,而是生前极为强大的存在被抹杀,执念为鬼魂,鬼魂又遭遇某种变故,执念依旧存在,且无法入轮回,化为强大的聻! “难不成,这些聻魂是传说中的上古战场逃逸出来的不成!” 顾余生看着黑暗世界里不断涌现出来的黑影,一时之间只觉头皮发麻。 他虽然身怀数种克制魔魂的功法和神通,可面对如此多的强大魂影,最多能坚持数个时辰,若是被彻底卷入其中陷入苦战,也只能逃跑,毕竟聻魂不同于鬼魂,鬼魂之躯,虽无形无质,却被正道功法所克,但聻魂不同,他们生前本就是强大之辈,一死再死,如神魂不灭,永世存在! 他们失去记忆和意识尚算好对付,可若是他们唤醒了生前的记忆,那简直如秽土转世过来的死灵,不死不灭,根本无法消灭! 就在顾余生头皮发麻之际,左手掌心微微发热,低头看去,赫然是一张符篆泛起阴阳交汇的魂光,呲呲如雷弧响动,在顾余生的神魂躯体上形成一件紫色道袍。 “是天衍道人送来的那一张符篆!” 顾余生微微一愣,这符篆奇异无比,更有方秋凉的本源气息存在,顾余生神念呼应间,身上的紫色道袍再次与他的神魂之力契合,变得更加神圣,其形态更是可随他心意化作一把道剑。 道剑凝成之间,原本浩浩荡荡而来的聻魂们,好像遇见了天然克星一样,纷纷避退,化作墨黑烟云消散逃跑! “聻畏阴雷,这道袍又是符篆所化,这符篆莫非是道宗至高无上的紫霄雷符?”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敬畏,他虽然知道方秋凉是天地间真正的隐者,本事强大,可没想到,他连这传说中的道符都能凝练出来,若是炼制道符也还罢了,偏在今天送来,说明他必然也知晓黑暗中的秘密。 “这紫霄雷符的炼制需要同时注入天地浩然之气和天地乾坤罡雷,怪不得方秋凉先生当年会以儒修的身份宦游中州,而此符用在我身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顾余生神色复杂,眼中精光莹莹。 他当年入中州,在圣院书山数次顿悟,获得比浩然之气更加精纯的紫气,后来又数次历经天地雷劫,更是在体内神魂之中积攒了大量的紫霄神雷。 “有了此符在身,纵然有千万聻魂,一时之间也不足为惧,但我体内的浩然紫气和紫霄神雷终究有耗尽的时候,若是我能掌控这一门道术,从此便不惧黑暗了。” 顾余生心随意动,将身上的无形道袍催动,又以天道符卷中记载的符道本源去参悟,虽然时间仓促,但未花多少时间,竟也小有所得,大道归源。 “凝!” 顾余生以神魂之中的浩然紫气和紫霄神雷合为一处,先凝成一把神魂之剑悬于身前,待神魂之剑稳定后,又双手掐诀,张嘴将神魂之剑一口吞入腹部。 嗡! 神海之中,一把全新的魂剑附着于桃木剑所化的心剑之上。 “成功了!” 顾余生面色一喜,没想到一时的灵感,竟会这么顺利。 只是顾余生不知,早在青萍剑未炼成之前,他早将天剑,地剑和人剑与神魂契合,不仅能救生者,还能斩死者入轮回,如今他只是将道宗秘术融合其中,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原本方秋凉的本意,只是想要利用此符庇护顾余生一时的平安,可没想到顾余生利用此符,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过去,顾余生能以剑御术。 现在,顾余生能以术化剑。 当他新术既成,身上的紫袍化作神魂灵光没入体内,时时存在,流转自如,再不畏惧黑暗中的黑影潜行靠近。 顾余生这稍稍耽搁,身后的无数遁光魂影才渐渐赶来,并不知道他已将黑暗中的危机暂时退去。 第1314章 黄昏分暗,阴阳割世! 最先遁至的,是来自姜家和姬家的数名年轻天才,包括姜庶,姬无涯,姬无艮等在内,他们看见顾余生的身影,立时敌意显露,强大的神魂之芒包裹着魂躯,他们皆是来自上古之姓,拥有强大的先天血脉之力,即便是神魂之躯,也异于其他人,他们不仅神魂之中蕴藏奇特的血契之力,甚至在神魂之上,还显出先天之纹,这些先天之纹,正是传承于上古家族的血脉,通过修行,觉醒血脉,甚至可以从先天之纹中获得先祖之辈的某些记忆传承。 相比之下,似顾余生这样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玄界修行者,修行之路确实比他们要艰难得多。 其实,即便姜家,姬家的这些天才,也并非真的就是第一批抵达黑暗边界的神魂之躯,事实上,小玄界的诸多未知名修行者,都有这个本事先一步抵达,只是他们早就听说过这黑暗永夜的恐怖,在小玄界生存艰难,早学会了如何苟活,把队友护在身前。 这些外来的修行者,一个个趾高气昂,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毕竟谁都不是刚出江湖时的嫩鸟了,三年前,大世之门未开,他们或许还能在小玄界偏安一隅,可重楼山之变,让这个沉寂数千年的世界与外界再一次触碰在一起,原本世界的规则被打破。 仿佛每一个从外界来的修行者,都带着无尽的优越感,偏偏他们都有大背景,还真招惹不得,十六州之中,许多传承千年的家族和小门派,明里暗里的被架空,掌控,变成傀儡,许多修行者渐渐后悔,若是当初三大圣地,两盟不闹着打开大世之门,如今的小玄界,或许还要太平一些。 过去,人族之修士,只面对强大的妖族。 现在,人族之修士,不仅要面对强大的大荒妖族,还要面临外来势力的欺压。 北凉山南的黄昏分界,是光与暗的临界线,又何尝不是小玄界修行者和外来修行者之间的分界线呢。 三大圣地,两大盟有私心,有利益,可小玄界修行者,并不是没有生存空间,至少在修行资源上,还是能养活许多散修隐修的,可现在的情况是,外界修行者拉拢了三大圣地和两盟,更有眠月神国的军队开始跑马圈地,一山连着一山,都变成了他们的地盘。 如果说过去的樊笼是无形的,现在的牢笼,却好像是戴在头上的紧箍,越来越紧了。 “哦?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黑暗分界处吗?看起来也没什么奇特之处嘛。” 唰唰唰!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而至,天外修行者开始对此地指指点点,小玄界的修行者默契地抱团在一处,大荒妖修,真灵族等等,都各有各的圈子,顾余生始终还是一个人,但若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小玄界的人族修士和大荒妖族之间,在这种时候的敌意,反倒稍弱一些,他们皆在提防着外来的修行者,如临大敌。 几道魂影大摇大摆的从顾余生身旁走过,以强大的血脉之力裹住身躯,在如悬竖的黑暗交界处探了探,手伸进去又缩回来。 姜家的几位狗腿子仗着血脉之力,直接大胆的将神魂穿界而过,并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猛然间折转回来,“果然如此,哈哈哈!” “让我来试试!” “我也试试!” 有一人尝试,其他人纷纷效仿,仿佛不这样做,就显得胆子不如其他人,他们进出穿梭之间,就好像穿过一面无形的镜子,每一次进出,都会在分界处泛起阵阵涟漪。 眼前的一幕,让顾余生和小玄界的修行者,甚至妖族的修行者都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都无言无语,倒不是说他们都不敢效仿,实在是太过于幼稚,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群富家公子走在路上遇见一滩泥坑,一个人好奇跳下去觉得好玩,其他人也纷纷跳下去,玩得不亦乐乎。 可偏偏,小玄界的修行者们,都没有胆量去说破。 一时之间。 整个黄昏分界山谷内,皆是一道道神魂进进出出的样子。 独站在一处的顾余生,盯着那逐渐泛起的涟漪,某个瞬间眉头一皱,他的神魂向后渐退。 顾余生这般小动作,自然也落在了小玄界修行者的眼里,他们向来对顾余生也充满敌意,可顾余生的后退之举,也让他们也下意识的这样做,毕竟他们心里明白,顾余生以背剑人之名在去年隆冬大杀四方,绝不是假的,他都后退,跟着照做准没错。 “怎么?背剑人就这点胆量?若是黑暗都不敢踏步,如何于黑暗之中取得火种?” 开口冷嘲热讽的,是姬家的一位附庸者,他连血脉都没有,却拥有和姬家修行者一样的高傲。 顾余生冷漠看对方一眼,眉头一皱间,向后的魂影陡然一个转身,一个瞬遁,已然出现在数丈开外,再一次瞬遁,又腾挪了数丈,霎时间,其他小玄界的修行者,妖族修士,真灵族纷纷效仿,如同一鸟惊飞,群鸟腾空! “嘁!” 一群天外修行者看见这一幕,不由地冷笑。 可就在这数个呼吸之间,原本悬竖于天地间的黑暗分界,不知何时开始缓缓向南推移,倾天帷幕移动,呈现出的威压可想而知,偏在此时,黑暗之中骤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啊!” 突兀的惨叫声从一线之隔的黑暗世界传来,却好像隔了一个时空,或是相距千里万里,隐约之间,他们能够凭借强大的神识和小玄界的光影变化看清一幕之外的魂影,可刚刚那一道道魂影,好像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睁睁的被啃咬,吞噬,散发出强大血脉魂光的躯体,被一口一口的啃咬,脸,脖子,手指,手臂,膝,腰,双腿! 看不见的诡异,才是最为恐怖的! “救……救我!!!” 骇然惊恐,仓惶失魂的声音不断传来,声音回响,叠加于耳。 猝然之间的恐怖席卷。 刚刚还在嘲笑小玄界修行者的天才们,甚至来不及管理脸上的表情,就被黑暗之界侵袭。 “逃!” 也有人见势不妙,下意识的遁逃,可一步迟,则步步迟,黑暗分界线看似平缓的异动,实则快如光影闪电,有人遁速奇快,魂躯刚好一半在黑暗,一半在现实之间,只是遁着遁着,魂躯猝然间被分割成为两半,瞬息间的神魂切割,三魂未死,也未觉察到疼痛,犹自凭借一股求生执念往前,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简直是惊悚骇然,吓得肝胆俱裂! 第1315章 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神魂,众人皆惊! “怎么会这样!” 天外来的修行者何曾见过这般景象,那由北向南的黑暗分界线,宛若苍穹盖下的一把刽刀,莫说他们现在是神魂之躯,就算有肉身护魂,也必然是无济于事的。 再加上之前神月国数十万甲士殒命,无限叠加的恐惧,让之前信心满满的所有修行者瞬间道心崩塌,仓惶惊魂! 此番变故,就算是逃得性命,回去之后,也必然要大病一场。 小玄界的修行者虽然稍快了十数息,奈何这黑暗分界线速度实在太快,他们虽逃得一时,可照这般速度下去,迟早也会被吞没。 “十五先生,救救我等!” “十五先生,看在我等曾戍边关的份上……” 原本在前方急遁的顾余生,陡然停下脚步,他回头,那仓惶间说话之人,确实有几分面熟,当年在仙葫州南北妖关上有过一面之缘。 此刻。 千魂惊飞,惶惶恐恐。 面对这无尽的恐惧,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 顾余生身影站定,他这一生,终究还是无法真正的舍弃情义二字,停下脚步的瞬间,其实已是本能的选择。 “急!” 顾余生以手凌空一点,一面明镜如湖的庞大传送阵骤然浮现,这一座传送阵是以顾余生的强大神识所化,比肉身之身布下的传送阵大了近千倍。 他于逃遁的人前布下传送阵,口自不言,也算是对这些人的一种考验。 “多谢!” 刚才那说话的男子大喊一声,毫不犹豫地扎魂遁入传送阵,传送阵泛起阵阵涟漪,消失不见。其他小玄界修行者见状,也纷纷奔入传送阵内,神魂之躯好像扎进一面镜子,奇异般消失不见。 所有的人都面对着顾余生,看着前方的传送阵,看见了生还的可能,施展最快遁术,一瞬扎了进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神魂扎入,传送阵也渐渐变得稀薄。 嘭! 仅仅十数息后,庞大的传送阵逐渐虚化,消失不见。 “顾余生,你故意的!!” 后方赶来的天外修行者,愤怒地盯着顾余生。 顾余生不言,因为那无边的黑暗边界,不再是像一个平整的断口,而是逐渐泛起涟漪的同时,与现实之间呈现犬牙交错的痕迹。 本来按顾余生的遁术,也可以逃离,但他没有这么做,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他的耳畔不断响起阵阵惨叫之声,殒灭的神魂化作星星点点冉冉升空,就像一盏盏魂灯那样飘荡,被黑暗吞噬。 无边的黑暗。 仿佛侵吞了整个山林。 但并非所有人都已死亡,至少在顾余生左右,就有上百道魂影还泛着奇异之芒,这些人,无不身怀强大的血脉,或是拥有家族异宝,能够庇护住神魂。 极致的黑暗里,神魂之躯反倒是最明亮的光,互相都能看见彼此。 “活下来……了吗?” 惊魂过后的各方修士,正打量着彼此,稍微冷静下来的他们,忽然意识到事实的真相:这无尽的黑暗分界,实际上是两个不同位面的侵袭,只有在分割之处,才是危险的,而且这种危险,并不是处处交界处都存在,只是他们都慌了神,反倒是在逃走之间,扰乱了平静的交界,被空间裂隙无情的吞噬。 可他们即便知晓了其中的内情,也不会有人轻易说出来。 毕竟这太丢脸了。 “顾余生,原来你知道危险,也知道如何才能安全。”一位青年男子愤愤然地盯着顾余生。 “黑暗世界,真的安全吗?”顾余生漠然回答。 另外一位修行者开口道:“想不到身为背剑人的你,格局竟如此之小,那传送阵再支撑一会儿,我等都能逃出去,你想要将我们都置身于险境,却忘了我们有血脉护体,除了空间裂隙之外,又岂会惧怕黑暗!” “现在我们都逃不了这无边的黑暗,我等到要看看,你能支撑多久!” “格局?那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短距离传送阵而已,以诸位的本事,想必人人都会,既然你们有格局,那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顾余生以五指一点,在众人前方再次布下一个传送阵,不过这一次的传送阵,再没有刚才的凝实,也没刚才的那么大,甚至不足刚才的百分之一,只是一个神识衍化的虚符,需要注入强大的神魂之力才能彻底完善并激活。 “来吧。”顾余生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是从大世来的强者,激活这区区传送阵,想必也是信手拈来吧。 ” “哼,你在藐视我等?” 一位神魂强大的修士上前一步,检查完顾余生布下的传送阵虚阵没有问题后,以自身的魂力注入其中,试图将传送阵激活,强大的魂力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魂光,魂光如同水雾般渗透进传送阵,可虚化的传送阵,根本无法激活。 须臾的功夫,那位修士神魂头顶便泛起丝丝白气,显然是魂力使用过度,魂躯也逐渐变得摇晃,他身旁的人见状,兀自一惊,没有袖手旁观,也纷纷出手,将自身的魂力注入其中。 如圆盘般悬竖的传送阵,在数人的催动下,传送之阵虽嗡嗡作响,竟也难变得凝实! “顾余生,你动了手脚?” “诸位难道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吗?” 顾余生于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盘坐,以道家静定神魂的秘术,让刚刚损耗的神魂之力一点点恢复,黑暗之中,顾余生的神魂之躯泛起玉莹之光,盘坐之下,更似一朵青莲盘旋包裹,静静地旋转。 即便顾余生这般紧守,他神魂躯体方圆百丈之内,竟都有一股神魂之力在悄然流转,每个人都感受得到。 “好强的魂力!” 众人暗自心惊,躲在后方不起眼处的姬无涯,姬无艮,于黑暗中对视一眼,藏在掌心里的丧魂钉悄然收起来。 姜庶眉头紧皱,悄无声息间将手捏成一个拳头:他从顾余生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血脉的气息,可他如此强大的神魂,却又实实在在的震惊了他,一直以来,他以姜家庶人的身份修炼,超过了姜家宗族的许多同龄之人,可他的内心一直是自卑的,因为他一直都笃信,血脉才是强大的根源,所以他一直修行变强,也只是想要将自身的血脉提升一个等级,和宗家之人平起平坐。 可没想到,他一直奉行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这传送阵……”一位来自四极大陆的修行者上前一步,以自身的魂力试图凝出一个三尺左右大小的短距离传送阵,可任凭他注入多少魂力,传送阵都无法变得凝实,更无法激活传送,“我明白了,这黑暗世界,有强大的空间法则干扰,根本无法布下传送阵。” 第1316章 姬家寻仇,逆魂生肉! “可他为何能?”一位姜家的追随者下意识愤然般开口,话语间甚至带着顾余生藏阴谋的语气,可他说出来后,发现周围的人皆将目光看向他,并且表情都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答案就在眼前,并且呼之欲出:唯一的解释,就是顾余生的神魂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可以无视空间法则的干扰。 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刚刚顾余生布下的传送阵,可是如水潭镜面般大小,几乎传走了小玄界的大半修行者,这等手段,就算是他们的族中长辈亲至,也绝对难以办到。 就当众人惊讶之际,只见一位长相丑陋的男子站出来,阴冷冷的说道:“大家不要慌,此子说不定是修炼了什么神魂禁术,故弄玄虚而已,他刚才以传送阵送走了那么多人,又岂是安了好心,我们的肉身现在被道塔庇护,神魂更有魂灯庇护,只要不遇见空间裂隙,根本就不会有事,刚刚只是意外而已,那些传送出去的人,受空间之力的影响,魂灯牵引他们,此刻只怕早就归于肉身了,自然而然的便失去了竞争的资格,现在我们处于黑暗,本就是擂台较量正常的一环,不要上了他的当!” 嚯! 原本处于震惊中的修行者,被这位相貌丑陋的男子提醒,一个个如梦初醒。 “不错,庇护我等的魂灯,本就是一种保障,若是真的遇见危险,必然会凌虚传送回去,而且刚刚消失的人,灵魂升空,说不定是被肉身重新召唤了回去,此地太多诡异,说不定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境!” “顾余生,拜月阁已承诺给你一份神火之精,你却如此阴险!我等差点上你的当!” “诸位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十五先生……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一位原本属于小玄界中州的修行者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顾余生,“你把小玄界的修行者传出去,难道只为讨好他界修行者?连你也忘了我们的根本?就算我们小玄界修行者过去多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不必借外人之手,欺压我们这些原本就在此界修行之人吧。” “借外人之手?” 突兀的声音出现在男子的耳畔,顾余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对方身后,一只手摁在对方肩膀上,只见顾余生轻轻用力,对方的神魂立即扭曲痛苦,惨叫连连。 “你太高估了他们,也高估了你自己,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在敬亭山的中秋斩妖会上,我们曾见过,我顾余生这些年为人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刚才你明明也有机会离开,只不过是你内心动摇不相信我而已,如今倒打一耙,又何尝不是吃里扒外,这个世界虽黑,却也掩盖不了你们内心的虚伪,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你们的命,早死和晚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顾余生冷漠地松开手,那名中州修士惊恐地捡回一条命,狼狈地后退,不敢直视顾余生的眼睛。 “顾余生,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早死晚死?依我看,该死的人应该是你,你难道忘了吗,现在的我们,还处于擂台之上,只不过是被送到这无边的黑暗之中体验什么是恐惧而已。” “顾余生,别在故弄玄虚了,你虽然送走了那么多人,但我们也绝不会让你成为获利之人,三年前,你杀了我们姬家人,这笔账,我们正好算一算。” 唰。 姬家一名背着剑影的男子站出来,他的手上有一双造型奇异的玄寒之爪,双手交错之间,阴冷的寒霜之气滋滋作响,显然是一对极为罕见的本命武器。 “诸位,这是我们姬家和他的私怨,请不要插手。” “放心,既是私怨,我们当然不会插手。” “好,还请诸位退一下,以免我姬成寿误伤了大家……” 这位姬家的修行者特意将手中玄寒之爪于身前交错,使得周围的阴寒之气迅速弥漫,黑暗的世界好像有雪花飘落,可就在众人提步后退之间,一道细密的剑芒如同雷电光束一闪而逝,穿过片片雪花刺进对方眉心。 “不必那么麻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顾余生抬起的指尖犹自有剑弧未完全消散,他一步前踏,身影陡然间化作一道残影,无声无息间,人群之中又有数名姬家的弟子倒下,他们皆被一剑命中眉心,猝然魂死。 铛!铛! 当又是七八个人倒下之后,剑器交织之声这才突然响起,挡下顾余生手中无形魂剑的,正是姬家两位之前准备伺机暗袭的姬无涯,姬无艮二人,两人并站一处,左右手剑交碰为十字之状,身体后方呈现无形的涟漪气浪,剑芒逸散之间,如同一朵青色莲花在缓缓旋转。 “少看不起人!” 姬无涯冷漠的目光之中充满无尽的愤怒,姬无艮也欲开口,偏在此时,顾余生的嘴角一扬,僵持的剑气被一道强大的魂力加持,嘭,嘭! 二人的魂躯仓惶后退数丈,地上被犁出四道深深的痕印。 “噗!” “噗!” 姬家二人以神魂之躯吐出一口鲜血,纵然他们有血脉加持于灵魂,联手也抵挡不住顾余生的一剑。 姬无涯,姬无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见惊骇和不可思议,可刚刚散落在人群之中的姬家修行者,已然全部被击杀,事到如今已无退路可走,两人露出一抹果决,同时掐了一个相同的诀,须臾之间,附着于二人魂躯上的血气化作燃烧熔岩裂纹的血纹,并将被顾余生杀死的姬家死魂内残余的血气也一并剥离夺取。 呼!呼! 顷刻之间。 姬无涯,姬无艮二人以神魂之躯,竟然各自凝出血肉之身,加上他们二人似乎解开了血脉之中的某种禁制,新凝成的肉身不仅血气旺盛,方圆数十里之内的灵力,化作霜寒灵力,源源不断的汇聚于二人的身躯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神魂之身,面对姬无涯,姬无艮凝练的强大血气肉身,顿时蹬蹬蹬的后退,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逆魂生肉?!” “这就是姬家血脉的能力吗!” 众人震惊之际,姜家庶出旁支的姜庶开口道出二人施展的秘术,并再一次将手紧捏,对血脉的执念,再一次被唤醒!这就是上古十大姓血脉觉醒后独有的能力,简直强到不可思议! 第1317章 斩二姬,未知的恐怖降临! “顾余生,你以为自己身为背剑人,就真的能行于黑暗,自诩能够主宰一方?太天真了,即便是当年的人皇,也不过如此而已,你又算什么,今夜,就让你好好看看,这个世上的真理拳头是什么。” 二人当中,以姬无涯的实力更胜一筹,施展魂逆肉生的秘术后,他仿佛获得了短暂超越法则的能力,已然是十一境的修为! “化神境!” 其他天外修行者面露惊骇之色,再次纷纷避退,此刻身为魂躯的他们,纵然有魂灯庇护,可神魂之躯面对血肉气息,天然弱了不止一筹,即便是姜家的几位年轻天才,也不得不避而远之。 顾余生面对姬家两位强者,面色淡然,他的神魂之躯凝而不显,并不显得绚烂,只是一头长发被血气拂动,如狂风吹拂般飘摇不止。 “即便是十二境,也尚属于化神境的存在吗?” 顾余生若有所思,小玄界的修行之境,与大世之间的修行境界大不相同,但终归有迹可循,可他从姬无涯,姬无艮二人身上感知到的气息,已然无限接近十二境。 这让顾余生意识到,或许境界的区分,并非是小玄界和大世修行者的不同,而是自己的修行境界,与所有人都不相同,仿佛从开始踏上修行之路,凝练元胎之时,就已经不一样了。 “死吧!” 姬无艮获得强大的躯体后,显得极为暴躁,手掌一凝,周围的灵力化作霜寒之气包裹拳头,朝着顾余生的方向凌空一拳,可怕的天地灵力化作银霜雪幕,一瞬就将顾余生的神魂冻结在寒冰之中。 “不过如此而已!” 姬无艮以眼看向自己的双手,似乎很享受这种突然暴涨的力量,他虽然身为姬家之人,拥有上古血脉之力,但这传说中的逆魂生肉,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而且也有不小的副作用,通常情况下,只有在遭遇强者不幸泯灭肉身后才会使用,可刚刚顾余生以绝对的实力杀死了姬家精心设的杀局,二人不得不提前施展秘术。 “无艮,你感受到了吗,此界的法则和天地灵力,对我们的血脉加持增幅很大。”姬无涯也捏了捏手,神色疑惑,他一步向前,看向冰冻的顾余生,感慨道:“此界,再无背剑人……” 嘭! 霜冻的拳封突然如水晶碎裂开来,强大的魂光如剑束般弥漫开来,只见刚刚被冰冻的顾余生抬起右手,轻轻的一挥,碎裂飘飞的所有冰屑尽皆化作虚无。 “你们所谓的血脉之力,就这点本事吗?” 顾余生一步前踏,横在身前的右手掌心凝出一把神魂之剑,一记平平无奇的横斩,以迅疾风雷之势斩过姬无涯,姬无艮的身体。 银色的剑光猝然消失。 姬无涯姬无艮面色惊恐地后退,下意识的低头,又以手摸了摸被横斩过的地方,只见刚刚被剑芒斩过之处,丝毫没有任何剑痕。 这一幕,也震惊了在场的其他人。 “怎么回事?” “刚刚那一剑,明明已经斩到了二人的躯体。” “难道被躲开了吗?不……我绝对没有看错,的确是斩到了肉身。” 避退的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想要一个答案,他们将目光看向顾余生手上的神魂之剑,不明所以。 “我来告诉你们吧,生者的神魂之躯,是无法伤到拥有血气护体的修行者的,就像戍守浴血的士卒,即便是强大的鬼魂也无法接近,道理是一样的。” 姜庶刚刚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姬无涯姬无艮二人施展的血脉秘术,更加坚定了他追求血脉觉醒之路。 “什么?竟有这种事,怪不得他们二人要凝出血肉之身来!” 姬无涯,姬无艮低头窥看身体,发现自己完好无损之后,也从最初的惊魂仓惶中镇定下来:“顾余生,你以为我们为何要凝练出血肉之躯?如果是拥有血肉之躯的你,斩出那一剑,或许我们已经死了,但现在你是神魂之躯,纵然持剑之快又有什么用呢?你的神魂再强又如何抵得过我们?现在,轮到你尝尝真实之剑的威力了!” 姬无涯,姬无艮暗自得意,配合默契,猝然召唤出本命之剑并燃烧自身的血气,双剑并御,朝顾余生头顶劈砍而下。 二人料定,顾余生以神魂之躯,绝对无法硬接,最多只能闪避,但二人又以血气为领域,封锁了顾余生的神魂行动,这一剑即出,已是胜负生死之局! 铛! 突兀的剑挡之声响起,剑与剑的交碰之声迸发出星火,可怕的剑芒四散开来。 顾余生以单手横举手中神魂之剑,挡住了姬无涯姬无艮二人的劈头一剑。 轰! 可怕的剑芒以三人为中心炸裂开来,形成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坑。 “接住了?怎么可能!” 自以为看穿一切的姜庶不由地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唰唰。 两道身影从深坑里倒飞而出,落地之后蹬蹬蹬的后退数十步,连连撞倒一排排巨树才堪堪稳住身形。 姬无涯,姬无艮二人持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睛之中布满血丝,身上的衣衫更是被激荡的剑芒刺得一绺一绺的随风飘荡。 唔哇! 姬无艮猛然间口吐鲜血,面色变得惨白无比,身体一个踉跄,以剑杵在地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姬无涯实力稍胜一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嘴角溢血,喉结蠕动,显然是为了保持风范,将心口之血硬吞了回去,可这样一来,他一时之间口不能言,一口郁结之气在体内暴流,如山洪爆发,轰隆隆作响。 嗒。 顾余生的神魂之躯不知何时已然化作一丈之高,一步前跃,从深坑之中跃起,手中的神魂之剑滋滋滋作响,附着上了雷灵之气。 此刻的顾余生,居高临下般看向姬无涯和姬无艮,一步步靠近。 “为什么?” 姬无艮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死死的盯着一步步靠近的顾余生,不仅是姬家二人,其他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合理的答案,他为何能以神魂之躯,凝出实质之剑,抵挡住二人的真实攻击。 但顾余生没有回答,他的灵魂之躯还在继续拔长,手中之剑,已然有一丈之长。 姬无涯绝望地抬起头,想要求饶,却无法说出口。 姬无艮一个踉跄,仰趴在地,死死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剑以及他可怕的神魂,此刻,顾余生在他心中,已然如神只一般。 呲啦! 丈许之剑凌空斩向黑夜,百丈剑芒撕破了黑夜,随即又被黑暗吞噬。 姬无涯姬无艮早已呆愣石化在原地。 顾余生的剑,居然没有斩向他们? 这一刻,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直到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只丈许长的血影魂手从天而落并发出凄厉的怒吼惨叫,众人才猛然惊醒,一股兀然的恐怖气息,从黑暗之中绽放开来! 在场的每一位修行者,都不由地感觉到脊背发凉,黑暗苍穹之下,先是有两盏幽冥之灯亮起,越来越接近间,赫然是一双奇异双瞳! 嘀嗒! 天空好像下起了雨。 但仔细分辨,却是那一只黑暗恐怖的奇兽正在流口水。 即便是顾余生丈许之高的神魂之躯,在那庞大模糊的黑暗诡异之下,也显得无比渺小,更遑论他人! “……无艮。” 姬无涯终于缓过了那一口气,声音颤抖地开口,他感知到未知的恐怖,就在头顶,他想要抬头,却没有任何勇气,只能看向姬无艮,可就在这时,他惊奇的发现,身旁的姬无艮,灵魂正从肉身之中剥离,而剥离的地方,正是刚刚被顾余生斩过的剑痕。 姬无涯瞳孔一缩,下意识的看向自己,低头之间,他发现地上已然是一具熟悉的肉身,他的灵魂,也在缓缓升空。 生死之间,姬无涯和姬无艮都反应了过来,并明白了所有的事,他二人皆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顾余生,姬无涯不甘道:“你的剑……” 顾余生没有回答,可他平静的眼眸,又等于告诉了姬无涯姬无艮答案。 咔。 咔! 灵魂上升的姬无涯,姬无艮被一道无形的吸力卷起,猝然间落进黑暗巨口之中,伴随两声惨叫,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响起。 “美味的血肉……桀桀桀……” 嘶哑鬼魅的声音响起,一记可怕的触须之掌凌空垂落,狠狠的撞击在顾余生丈许之高的魂躯上,以顾余生的神魂之躯,也被狠狠的撞飞出去数十丈,但他扬起的剑,也再次斩落了一只触须之手。 众人还没从震惊中醒来,就见地上的姬无涯和姬无艮的肉身被诡异的触须卷起,再一次送入黑暗之口中,鲜血啃咬,兴奋且可怕的桀桀桀之声弥漫整个黑暗世界! 第1318章 三世佛子弥尘出,挥剑斩岁兽! 嘶! 身处黑暗中的修行者们,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还没从顾余生展现出强大实力的震惊中清醒,就被新的恐惧缠绕灵魂,与顾余生的强大不同,这是一种真正的生死威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聻王。 顾余生喃喃自语,黑暗之中的庞大魂影,比他之前见到的任何一只聻魂都要强大,他虽是魂体,却已经凝聚出阴魂之躯来,他刚才一剑斩去对方一只魂触,却也被对方强大而可怕的力量震飞出去。 “岁兽!” “是岁兽!” 顾余生刚刚起身,就听得姜家一位修行者声音尖锐地大叫起来。 “岁兽?” 顾余生面色古怪,聻魂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岁兽,引动三千世界崩溃的根源?正沉思间,顾余生陡然感觉到掌心一烫,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掌心之中,赫然有一枚平安铜钱泛起古老而神圣的光。 这是? 顾余生眼皮骤然跳动,忙不迭将手掌暗自一合,当年他出青萍州时,卖茶翁给了他不少平安铜钱,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平安铜钱非比寻常,似乎是一种沾染阴魂功德之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卖茶翁给他的那些平安铜钱,也变得如寻常的铜钱一样。 可此刻掌心中泛起的铜钱之印,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一枚铜钱,是他逆流时间时,在洗心村生活,苍家丫头以此铜钱换取东西,第一次以平安钱之名出现,后来他归回现实的时间线,除了带回了天外神火和放在灵葫芦里面的诸多药材,许多东西都在穿过光阴之河时消失不见。 自然而然的,顾余生也以为当年在洗心村刻意留下的那三枚铜钱消失了,可没想到,这三枚铜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以灵魂的形式与融合在神魂之中了。 尽管合着手掌,顾余生依旧能够感知到掌心浮现的铜钱印在泛起神圣的光,蕴藏着时间的气息,似乎在暗示他将眼前的岁兽击败。 “快跑!” 姜家的那位修行者仓惶失魂,第一个遁行逃跑,魂躯出现在数十丈外,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也打算四散而逃,偏在此时,黑暗之中一道赤魂之芒涌动,如同一团魂火凌空,呼的一声,瞬间将姜家那位逃跑的修行者灵魂点燃,庇护在他身上的魂灯根本没有起任何作用,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灵魂之躯在魂火中挣扎着,数息后戛然而止。 原本准备逃走的人,一个个面色仓惶,不得不止步。 “阿弥陀佛!” 人群之中,站出来一位年轻的僧人,这位僧人面蕴佛光,神庭饱满,手中一串栴檀佛珠散发出神圣气息,脑后诸佛涌现,琉璃宝塔凝佛陀,神魂之光凝聚珠光宝气,合掌之间,一步前踏作莲花。 一记须弥佛掌自佛珠盘旋间飞出,须弥佛掌化作百丈之巨,极为不凡! 嘭! 伴随着佛门梵梵圣音,那一尊黑暗中的岁兽怒吼一声,身躯出现一个巨大的五指空壳,竟似被一记佛掌打穿。 原本惶惶修行者,不由地看向那出手僧人,就连顾余生也有些意外,这位僧人,面生无比,顾余生能够感知到,大世的法则并未沾染在他身上,换而言之,此人竟也是小玄界的修行者,必然是来自大梵天圣地,可在这之前,他几乎气息不显,隐藏得极深,此刻一展佛威,当真是风光已极。 不过,顾余生在其年轻的面孔下,感受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灵魂激荡,更有一种施展伏天剑诀时召唤黄泉之门的相似之感,如同从轮回之门走出来的修行者。 “我曾听九师兄说过,三大圣地都有一套独特的传承体系,其中以大梵天圣地最为神秘,此僧的身份,似乎是佛子,但在之前,我从未在其他人口中得知过其信息。” 顾余生暗自思忖间,只听那年轻的僧人开口道:“小僧弥尘,此岁兽从荒界而来,非同寻常,擅吞人魂血肉,迅速成长,若让其逃遁,必后患无穷,引发新的浩劫,还请诸位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助小僧一臂之力,诸位只需纠缠住它,我自有办法降服!” 弥尘说着,身上佛光显盛,手中旃檀佛珠化作十八颗莲花佛台飞向四周,形成一个奇特的佛门大阵,他自双手一合,跏趺而坐间,身体冉冉升起。 生死之间,在场的修行者倒也摒弃私念,就连妖族修行者也不敢藏私,各自飞向那十八颗佛珠,以自身的魂力与佛台相合,须臾之间,十八座佛宗神像矗立在天地之间,金色的佛光形成涟漪符文,金色的穹罩,将黑暗的世界照得金灿灿一片。 “十五先生,听闻阁下之剑乃是天下之正,我等困此魔于阵,还请出剑斩魔!” 弥尘僧人睁开眼,将身对准顾余生,一脸平和地开口。 此刻,佛阵之中的岁兽佛掌渐渐弥合修复,暴戾的气息冲击巨大佛阵咚咚咚作响,弥尘之言,自是让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顾余生,而他的话,也让顾余生无法拒绝。 顾余生的目光从那十八尊佛像缓缓收回,深深地看一眼这位大梵天的佛子,右手一抬,青萍剑于本命瓶中飞出,渐渐在掌心变得明亮起来。 嗖! 顾余生纵身一跃,强大的魂身出现在佛阵之中,须臾之间,他的魂身被强大的佛光包裹,凝出一具丈许金身,手中青萍剑,更是被佛门的五心蕴光缠绕,他高高举起手中青萍剑,所有佛阵之中的魂力皆被他聚集于青萍剑上。 吼! 恰在此时,岁兽已然化作百丈污秽之躯,奇异的触须从四面八方朝顾余生袭来,如同蛟龙蛇腾,每一根触须上,都好似有一只奇异之眼,不断地激荡出紫色的瞳光。 “斩!” 顾余生左手掐诀,轻吐一字,手中青萍剑化作金色的佛莲滴溜溜地旋转,天地之间,无比神圣的佛印变化,如剑如印,将岁兽千只触须尽数斩落,黑暗如墨的污秽喷涌。 顾余生身处莲花剑影之中,所有的剑芒和佛力化作一把巨剑,剑魂合一化作流光,穿透岁兽的躯体! 铮! 金色的流光在天地间久久未散。 岁兽的惨叫声震动九霄,天地间下起一场污秽之雨,沥沥不停。 十八尊佛像在污秽之雨下渐渐变得虚无,唯有那持剑的少年身影屹立在天地间,任何落下的秽雨,在触及他的金身后,都会被净化得干干净净。 “阿弥陀佛。” 弥尘诵一声佛号,十八尊消散的佛像化作十八颗佛珠重新串在他的手腕,低眉细看,只见那十八颗佛珠被岁兽血气污染,已然灵性大失,再抬头看那不远处的身影,其手中青萍剑,依旧佛光如束,五心皆蕴,不增不减! 再看那可怕难敌的岁兽,身躯早已泯灭,只剩下一颗黑色的心脏在地上诡异般跳动。 第1319章 岁兽之心,岁兽之魂 “杀死了吗?” 当佛光阵影消散,来自天外的一众修行者,不知不觉间已然神魂冰冷,气机紊乱,从岁兽出现到被大梵天圣地佛子困住在到顾余生被斩杀,实际上也就一会儿的时间,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所有人都历经了一场生死,与之前被黑暗界线泯灭不同,那属于天罚之灾,眼前历经的危机,是实打实的敌人在前,难以匹敌的绝望。 于绝望之中寻觅出一线生机,共谋而生,本来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事,可在这求生获胜之后,除了小玄界的大部分修行者外,来自天外世界的修行者们,却感觉到异常的难受,这种难受,来自于无形之中的自尊被扇了一巴掌,他们一直以来的骄傲,被一脚践踏在地上。 虽然任何人都没有这么说,可他们的内心出奇的一致。 为何? 因为就在之前,四极大陆的姬家,刚刚被顾余生以雷霆手段抹杀,加上他展现出来的强大神魂,更是超越了他们对过往修行境界的认知,原本他们传承着完整的修炼体系,认为小玄界是神弃之地,天道不全,故而导致小玄界的许许多多修行者都在修为暴跌,境界不保。 可现在呢,小玄界不止有顾余生这样的背剑人稳住了境界,其他的一些不知名的修行者,虽然一开始经历了境界不稳,可短短的三天,就适应了大世的法则,他们明明没有处于巅峰状态,却在刚刚的联合布阵之中,表现出比他们更加坚实的神魂之力。 若光是神魂上的更加凝实倒也罢了,最最重要的,是小玄界的修行者,即便和生死之敌的妖族同站一个结界阵基,也十分淡然,仿佛早已习惯尔虞我诈和生死一线,比他们更加镇定,面对生死更加的淡然。 他们认知的神弃之地,乃是人间荒芜,废弃,污秽之地,肮脏,弱小,苟且,鱼龙混杂,甚至在某些修士眼里,小玄界的修行者就像是泥坑里生存的蛆虫。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因为他们惊奇的发现,在绝对强大的敌人面前,大家生命皆微小如蝼蚁的时候,能够活下来的人,可能是小玄界的修行者而不是他们。 遇险而聚,随后又各自分散成阵,各有各的派系,妖与妖在一边,人与人在一边,大家都好像有自己的定位,有自己的归属。 唯独持剑的少年背影,依旧是那么的孤独,孤零零地站在天地之间,他手中的长剑如同流星般横空,随后一点点的消散,在指尖归于黑暗,这一刻,即便他没有转身,可很多人,都已记住了他的面庞。 “阿弥陀佛。” 弥尘的身影从空中缓缓垂落,一步步地走向地上犹自跳动的黢黑心脏,以无上佛力包裹手掌,将那一颗心脏缓缓拾起,他的目光,从跳动的心脏转移到十数丈外的那一道背影,他那张不沾人间因果尘缘的双眸,似藏着太多的复杂情绪。 有些事,不能对佛做。 有些话,不能对佛说。 弥尘刚刚合在一起的双掌撑起诸天佛塔,双手散开后,掌心之中握着的是一颗世间至为邪恶的心脏,如同恶魔一样,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引动在场人每个人的心跳。 “大师,快毁了它!” 有人大声催促。 更有人无法忍受自己的心跳与邪恶的心跳频率一样,催动术法剑诀,直接飞向那一颗心脏,可岁兽只剩下一颗心脏,它散发的结界,依旧不是寻常术法和剑芒可以伤害的。 “此物至邪至恶,非寻常手段可以驯服,诸位,此地凶险,还请速速让神魂归位,小僧会将此物带回佛门封印炼化。”弥尘说到这,看向顾余生,“顾施主以为如何?” “大师做主便是。” 顾余生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弥尘手上跳动的心脏,神魂一晃间,遁行黑暗,不见了踪影。 其他人虽觉得奇怪,但凭借顾余生刚才的表现,谁也不敢轻易以神识探查和追踪,况且在这黑暗之中,谁也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降临,无论大家有着怎样的私心,能抱团在一起,总是要安全一些的,像顾余生这样全然不顾黑暗遁走,他们虽然有这样的心,却没有这样的胆。 黑暗之中,顾余生的神魂之身化作一道流影落在一座山谷,刚一稳住身形,他便以指为剑,须臾间在身体数丈之内布下一个天象剑阵,随着天干地支变化,大阵之内好像蕴藏着日月星辰,自成一方小世界。 待小世界稳定,顾余生这才摊开左手掌心,随着一道金色的流光从掌心明亮,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映照在天象之阵内,整座大阵的子午变化,方位变化,如同十二个时辰顺流逆流交汇,最终道家神秘的天象之阵竟然与那一枚天圆地方的平安铜钱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方孔之内,囚禁着一道黑暗的身影,这一道身影渐渐褪去触须和奇异的外表,化作如人族一样的面孔,只不过他的神魂与人族修士还是稍有不同,神魂更加的凝练,气血也更加旺盛,那一双瞳孔,更是呈现青蓝之色,而这种颜色,顾余生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仙葫州山寨里的十八姓,以及在时间之旅洗心村大山深处遇见的异人,都是这般的眼瞳。 “人类,我要杀了你。” 铜钱光影中的身影朝顾余生咆哮着,他的神魂依旧暴躁无比,即便蜕变为人身灵魂,依旧没有恢复理智的样子。 顾余生双手负立,神色平静地开口:“阁下是山中古巫?” 吼! 那一道魂影不断挣扎怒吼。 “不是?”顾余生并不感到意外,继续开口,“山外异人。” 短短的四个字。 骤然让暴戾无比的岁兽停止了动作,他一双血冥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顾余生,丧失理智的他,仿佛被这四个字唤醒了一丝丝记忆,顾余生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可片刻后,囚于天圆地方铜钱之中的身影双手抱头,好像承受了某种莫名未知的痛苦,惨叫一声,灵魂消散如烟。 顾余生看着那一缕缕魂烟,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竟出现一丝从岁月沧桑,他反手拔出匣中青萍剑,一剑横斩,一道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黄泉之门悄然打开,那一道黄泉之门后方,好像是一座十八层之深的地渊,充满神秘和未知。 原本应该消散的魂烟,被黄泉之门的气息吹拂后,竟诡异般的重新凝聚,他由聻转为魂,脱离了某种禁咒,眼睛也变得平静,直勾勾地盯着顾余生。 “……为什么?” 低哑而麻木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对方终究没有认出顾余生,只有无尽的疑惑和茫然。 “曾经亏欠的。” 顾余生低语一句,青萍剑已归匣,刚才的种种异象也随之消失不见。 “岁兽与异人有关吗?” 顾余生抬头凝望黑暗的天空,久久驻足。 片刻后,他忽然侧转脸庞,冷冷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第1320章 魂元火晶,时沙秘境 “想不到重楼山一别,短短的三年时间,你已成长为此界屈指可数的超凡人物了。” 冰冷的声音从顾余生身后响起,雪花飘漫垂落,黑暗之中一道清冷寒影从天而降,黑暗的世界被奇特的寒霜照亮。 来人正是寒山仙君。 三年前,他降临重楼山,非痊愈之身,给顾余生极大的压迫感,如今,他以全盛时期的姿态降临,而且是肉身降临黑暗,其强大的气场,生生将黑暗驱逐,顾余生无法感知到他真实的修为境界,但他以神魂之躯面对寒山仙君,竟意外的没有三年前那种来自境界之差的巨大威压。 顾余生心念流转,眼中的一霎惊诧消失,变得从容不迫,正面寒山仙君,开口道:“大世强者如云,三千世界如繁星编织,在下不过是渺渺星辰下的一粒沙粒而已,又算得上什么超凡人物,倒是阁下曾以仙君之名,让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为寻觅大道而痴狂着迷,确实名动一方的大人物,今夜此来,莫非又要重演重楼山之事?” “你对我当然有威胁,我也确实有杀你的理由,并且自忖以现在的实力想要留下你还是办得到,不过真正想要将你杀死恐怕还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寒山仙君一脸傲然自信,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但我真要杀你,哪怕有一丝丝冒险,也决计不会单独赴约,而是会寻鳌山仙君,刑天使者,正所谓狮子搏兔,全力而为,才是生存下去的根本,我比你活了太多岁月,比你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这么说,你找我有别的事?” 顾余生见寒山仙君不动手,反而暗自警惕,剑蓄藏于心,引而不发,面对这种强大又心机深沉的老怪物,对方的只言片语不可全信。 “当然,刚刚你诛杀岁兽那一幕,我可是看在眼里,本座知道,当年你父亲母亲之事,你视我我生死之敌,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若能应允一事,我便告知你关于你母亲的一些秘密,但能告诉你多少,你无讨价还价的资格,该说的,本座自然会说,事后,你也大可以找我报仇,你我之间依旧是生死大敌。” 顾余生神色冰冷:“既是生死之敌,又有何话可说?” 寒山仙君冷哼一声,挽袖负背:“你若是弱者,自然没有和本座对话的资格,你应该能够明白,你成长至今日,当真全是机缘和幸运吗?本座真要杀你,你于微末之时,和杀死一只蝼蚁没有任何区别,我刚才说了,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因为本座知道,历代背剑人,无不是历经江湖风吹雨打之辈,从某种程度上说,欣赏你的人,或许不是你的朋友长辈,反倒是你的敌人。” 顾余生略有沉吟,开口道:“那在下洗耳恭听。” “放心,本座要你应允之事,绝不会辱没背剑人之名,想必你也应该觉察到了,此界不仅有现实大世法则的入侵,也有未知次元世界的融合,自然而然的,现实之中会出现许许多多的奇特之兽,此番拜月仙会,各方英杰接踵而来,所为者,无非是利益,长生驱使而已。 昔日道宗拘押看守天外神火,一则是为香火之旺,宗门之盛,二则是因为那一缕天外神火孕育之处,有诸多奇珍异宝,更有强大的天地妖兽看管,我等来自他界,受法则所限,必然会受天地神火之灵的排斥,传闻天地神火孕育之处,必然有火魈看守,火魈是为地煞火魂,若岁月弥久,必会在栖息之地形成特殊的魂元火晶,你若能帮本座取得一块,本座不仅会答应你刚才所说之事,还会支付你一定的灵石作为报酬。” “魂元火晶?”顾余生其实听见火魈之名,当即已明白寒山仙君所为何来,神海之中更是想起当年洗心村的那位神秘郎中豢养的火魈,只是其中种种,牵涉隐秘极多,他自然要表现出吃惊之色,“在下听说过此等奇物,据说灵魂渐冻将尽之人,利用此物可炼丹还阳,更可增寿千载,然而那火魈乃是天地间至阳至邪之物,无形无体,几近不死不灭,想要入巢取物,简直难如登天,在下自信虽然有些本事,却也做不到无视火魈那样的存在。” “这个本座当然清楚,在下修炼的功法,乃是天地间至寒的神通,想要限制火魈一二还是做得到的,一旦时机成熟,你可伺机而动,在那之前,我会从旁协助,但整个过程必须秘密进行,毕竟觊觎此物的,可不止是本座一人而已。”寒山仙君说到此处,脸上的傲气消失,神秘一笑,说道,“作为诚意,本座现在便告诉你一事,今夜神魂出身之人,若不在子时返回,必然有大祸降临。” “你是说这个吗?” 顾余生左手一抬,掌心符文蹿动,化作一盏幽冥魂灯。 寒山仙君先是一愣,直勾勾的盯着顾余生,片刻后,他忍不住抚掌道:“看来本座还是低估了你。” “阁下刚才说支付灵石,依我看不如换一个条件。” “哦?你想换什么?” 顾余生目光深邃:“我要知道圣院几位师兄和师姐的下落,当年六师姐,五师兄便是阁下亲自引渡的。” “嗯?”寒山仙君忽然戏谑一笑,“据我所知,你十五先生之名,可是被圣院前山之人除名了的,那个地方,你应该没有多少感情才对,你身为背剑人,有太多的羁绊,并不是好事。” 顾余生平静道:“几位师兄和六师姐对我很好。” “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但你可不要后悔。”寒山仙君神色一正,“你的几位师兄虽然是由我引渡飞升破界,但却并非前往四极之地,而是被遣送到一个叫做【时沙秘境】之地,即便是我,当年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本座不妨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以你现在之能,别说想要救出他们,就算是你们世人尊崇的夫子,想要找到时沙秘境,也绝非易事,所以趁早死了这条心,忘记这件事。” “能不能救是一回事,心有挂碍,那是另外一回事,似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希望阁下遵守诺言。” 顾余生将手中魂灯捏碎,身影一晃,遁入黑暗之中。 寒山仙君凝站于黑暗,驻足片刻,也随之消失不见…… 第1321章 神魂收割,旧日羁绊裂痕? “得手了吗?” 临界之外的山麓之上,手持血色双斧的刑天使者神色一动,微微转身。 “没有。” 寒山仙君的身影一晃而出。 “哼,是没有动手吧。”刑天使者御龙君冷冷一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一次我们再不动手,再让他成长几年,我们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寒山仙君踱步而来,手中冰封禁锢着一片污秽之血,“看看这是什么?” 刑天使者不满地抬起眼看了看,惊奇道:“什么?岁兽!这气息……不会有错,的确是岁兽,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你斩杀的?” “不是我,是背剑人,他在三世佛子布下的十八诸佛阵内一剑斩杀了此兽。”寒山仙君手骤然一握,禁锢在冰雕之中的污秽之血猝然化作万千洒落。 “嗯?”御龙君眉头一皱,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他真有这样的本事?而不是靠佛门的镇邪大阵。” 寒山仙君低叹一声:“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可他斩杀岁兽时,将佛门诸相加持在身,用的也是纯正的佛门五心剑,都说量劫起,三世佛出雪山,依我看,谁是佛子,还不一定呢。” 刑天使者目光中更多的是质疑:“怎么?就算他有佛门慧根佛心,你就打算饶了他?那他若是与道宗有关系,你岂不是要为当年的事道歉?” 寒山仙君沉默片刻,神色苍然,随意道:“御龙君,我寿元也不多了,可能还要走在鳌山的前头。” 御龙君瞳孔一缩,一脸难以置信,刚欲开口,只见苍穹黑暗的世界,忽然泛起万千星芒,一盏盏魂灯飘空而起,并变得晦暗不明。 寒山仙君和刑天使者对视一眼,皆不由地一惊,刑天使者以血斧挡在身前,皱眉道:“怎么回事?拜月阁怎会这么早就出手了,他们就那么迫不及待吗?” “恐怕不是拜月阁,这引魂的手段是在大暗黑天之上,莫非……” 寒山仙君抬头看向至暗的天空。 同一时间,黑暗的世界里,天外修行者包裹神魂的魂灯猝然明亮,他们的神魂不受控制地冉冉升空。 “到时间了吗?” “我等还没有以神魂之力角逐完高低呢。” 一众天外修行者抬起头,感受灵魂被牵引的奇特之感,毕竟他们平时修炼之时,也很少能够做到神游天外,如今在黑暗之中多待一阵,都会让神魂更加凝练一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难道是因为那和尚把岁兽送回去,拜月阁怕我们有危险,提前召唤我们的灵魂回去?” 就在这些天外修士讨论之际,忽见小玄界的修行者竟是都双手掐诀,神魂之躯被不同的灵光笼罩,隐约间可见元胎化瓶装三魂,一时之间紧守在地。 “好像有些不太对。” 姜庶眉头紧皱,他以神魂之躯催动一丝上古血气,血气化作红色的丝线,一竖间奔向苍穹,沿着那一根血线,他隐约间窥看到在黑暗之顶的上方,有一位戴着箬笠的黑影正手提一个奇异灯笼,泛着幽幽之芒。 “不好!” 姜庶兀然一惊,他看一眼姜家的一众修行者和追随者,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作祟,双手掐了个诀,以血气之力切断了那一道神秘的牵引之力,再张嘴一吐,一把飞剑嗡的一声明亮,带着他的神魂向远处遁去。 待遁出一段距离,他才大声喊道:“诸位,魂灯有问题。” “什么!” 已飞至高空的天外修行者后知后觉,暗自探查,这在注意到这一股神魂牵引,并非是来自于道宗道塔,而是如同垂钓之线一样牵引他们升空。 “糟了!” 一众天外修行者本是青年俊杰,天才之辈,仓惶之间,少了应变之法,下意识的向地面遁去,可正是这般坠地的动作,就如同蜘蛛吐丝那样与黑暗之中沉沦下坠,隐约之间,他们的神魂之外都有一个奇异牢笼紧紧束缚,上方被一根根垂钓之线牵引。 “什么人!你好大的胆子!” 一位姜家的修行者仰天大喝一声,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语气回荡在天地之间,正义凛然。 呲啦! 短暂的寂静后,苍穹上方忽然有一道苍雷沿着垂钓之线落下。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位姜家的天才直接在可怕的雷弧光束中湮灭。 “上古血脉之力?也没什么了不起。” 苍穹上方传来一道冰冷戏谑的声音,又听得一声雷霆炸响,万道雷术从天而降,将神魂牢笼紧紧相连,所有天外修行者的神魂,不仅被牵引着往上,更是时时刻刻饱受雷霆之力的折磨。 一时之间,这些天外修士脸上充满惊恐,彷徨,慌乱,他们试图以各种手段逃脱,皆无济于事。 只是在绝望之间,他们发现小玄界的修行者竟都一个个安然无事。 “为什么小玄界的那些家伙没事?” “我们好像被针对了!” “这是一场阴谋!” “该死的,放开我们!” 随着这些人的神魂上升,他们透过雷弧之光,隐约间也能看清那始作俑者,他站在一只奇异之兽的脑袋上,荒芜寂灭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雷光映照黑袍下的面庞,赫然是一幅年轻俊秀的面孔,只是他神色漠然之中带着冰冷的恨意,而这种恨意,只针对所有的天外修行者。 “那是荒兽?!” “不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啊!” 又是一声惨叫,这位天外修行者瞬间灰飞烟灭,伴随着更多的神魂飘飞,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那一只奇异的荒兽爪前,赫然布下一座天地奇阵,牵引的神魂一旦触碰到那一座奇阵,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黑暗间出现的这一幕。 自然而然的落在黑暗中的顾余生眼里,他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向那一道雷弧包裹的黑暗身躯,驻足不前。 “怎么?你认识他?” 突兀的声音在顾余生身后响起,一条湛蓝的鲸鲨于空气中泛起涟漪,张开利齿口吐人言,化作妖圣惊鲵的模样。 顾余生右手一抬,指尖凝出一把魂剑,魂剑附着雷光,呲啦一声刺进鲸鲨魂状的惊鲵身体里。 惊鲵被雷剑术贯穿身体,并没有发出任何的疼痛惨叫,反倒是幻化出一把魂手一把捏住顾余生的神魂之剑,带着嘲弄的语气:“看来本座从圣院那些死去的儒生中获取的记忆是真实的,你在敬亭山交到了朋友,可惜,往日再怎么好的朋友,终归也有不同路的一天,你应该看见了吧,他现在不仅能够拥有灵阁窃取神魂的能力,还能够驾驭荒兽,据我所知,想要真正的驾驭荒兽,只有魔界的几种天魔功法才办得到,他既为灵阁效力,还成为魔界之主的爪牙,你身为背剑人,终究有面对宿命的一天,嘿嘿,想想还真是有趣呢。” “聒噪!” 顾余生手中魂剑由雷术化作一团神魂烈焰,瞬间将惊鲵妖圣的一缕分魂焚烧殆尽。 但惊鲵的声音还在悠悠回响:“你们人族所谓的友谊羁绊,真是可笑之极……” 第1322章 都是阴险之辈,拜月阁主千里而至 “真的很好笑吗?” 顾余生骤然回头,冰冷的眼眸好似能够看破虚空,一道宛若实质的剑意化作涟漪穿破黑夜,十数里开外,一道无形剑气穿透蓝色的涟漪,伴随着一声闷哼,一只鲸鲨魂影随风卷散,遁进惊鲵的本体之中。 强如惊鲵这般大妖修,也不由地闷哼一声,好似吃了个暗亏。 “哼。” 惊鲵挥动衣袖,没入魂体内的无形剑气被逼出体外,化作道道剑芒将周围划开数十道丈许长的口子。 “又变强了吗?” 惊鲵抬起手,他的袖袍被无形剑气划开三条口子。 “真是见鬼了。” 惊鲵不由地卷了卷袖子,恰在此时,黑暗中几道强大的魂影朝他袭来。 呲啦! 惊鲵的身体内,骤然绽放出一道惊人的蓝色雷束,猝然间这些魂影囚禁在雷术牢笼之中。 “区区几只鬼聻罢了。” 惊鲵怒火未消,另外一只手抬起,赫然凝出一张奇特的符篆,这张符篆无风自燃,明亮的火焰化符,瞬间将几只囚禁的魂影灼烧得惨叫连连,数息之后魂飞魄散,而那一张符篆重新归于平静,竟与方秋凉赠给顾余生的那一张符篆有几分相似。 惊鲵刚把符篆藏于袖内,所站的大地之下忽然伸出一只奇特白骨之手,这只白骨之手一把抓住他的右脚,就要将他拽入大地,但惊鲵仅仅是眉头一皱,反而将目光微看向天空,手臂一抬,猝然间化作一只丈许长的鲨臂。 呼! 黑暗之中,一面奇异火网朝他罩来,被他以单臂托住,烈火顺着火网熊熊燃烧,虽未波及多广,却是烈焰如炽,显然温度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然而,惊鲵面对如此烈火,同样面不改色,左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他的左掌心中,迅速出现一滴沧元之水,天地间的水灵元气迅速朝他掌心汇聚,啵的一声水响,凝实的水球浇筑在右臂上,右臂上的烈焰泛起阵阵火焰,一点点熄灭下去。 惊变只在数息之间,惊鲵手臂上黑炎冒起,隐约有烧焦的味道,他也是个狠辣之人,右臂一震,直接将鲨臂上的鳞片抖落地面,又以眼珠下移,脚下泛起雷术光阵,将那一只白骨之手化作白灰消散。 “滚出来!” 惊鲵一亏再亏,眼中泛起血丝,妖剑吞吐间,化作数十丈之长的蓝色妖鲨,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惊浪滔天,如此威势,也未将施加暗手的人逼出来,只是蓝色的光影衬照下,隐约能够看见一块坚硬石头后面有一道藏匿的身影,其背后的巨大葫芦映照在石墙之上,显得十分突兀诡异。 “哦?原来是你这见不得人的老东西。”惊鲵嗤笑一声,“凭你也配偷袭本座?” “大荒清凉观的道统,竟落在了你的手上。” 藏匿于石墙后方的天火道人并不露面,只是声音中充满怒火。 惊鲵妖圣随手召回妖剑,冷冷的说道:“道宗香火昌盛之时,尚有妖狐栖于廊树之下,九狸缩藏于耳洞之中听经悟道,也未见道宗门人说些什么,你这道宗叛徒鬼鬼祟祟,当真以为有道宗阴阳葫芦庇护,我便杀你不得?” “贫道自是听说过你惊鲵妖圣的本事,但也知晓你的来历,你若肯交出清凉观的传承,贫道说不定可以和你合作,让你夺得天地神火,让你炼化体内的契印,如若不然,你纵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过被拘押回去的命运。” 天火道人说到这里,从石墙后方缓缓站出来,似乎笃定惊鲵妖圣会选择和他合作。 可天火道人神色期待间,一把妖剑从他身后无声无息洞穿他的身体。 “你!” 天火道人一脸惊愕和难以置信。 惊鲵妖圣嘴角露出一抹狠辣,嘲弄道:“我不喜欢被人套上命运的枷锁,上一个向本座诉说命运的人族修士,如今早已化作荒冢,凭你的人品,还不配和本座合作……” “原来如此……阁下不愧为大妖第一妖圣……还好贫道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 唿! 被妖剑洞穿的天火道人,身体阵阵扭曲,化作一团火焰流光散落一地,竟是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术,逃过了惊鲵的神识探查,他的本体,早已不知潜藏逃走至何处去了。 “被摆了一道。”惊鲵妖圣收回目光,看向他的右手臂,刚刚褪去的鳞甲之下,新的肌肉迅速滋生长出来,但其手腕处,依旧有被灼烧的痕迹久久无法散去,片刻后,他喃喃自语,“那家伙的葫芦里,竟藏着一缕天外神火吗……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 另一边。 顾余生凝望那一道道飞天的神魂,心绪并未多大波动,千年来,小玄界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人以这种方式失去性命,大世来的修行者落得今夜的下场,他也不感到意外,虽说这些人当中,有人身份尊贵,更有所谓的高贵血脉,可在顾余生看来,整个修行界无不是尔虞我诈之地。 一人为谋,一方为谋。 都有自己的盘算。 只是。 当顾余生看见那苍穹下收割灵魂的人是莫凭栏时,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复杂,他最是了解莫凭栏的秉性,他那胆小贪财的外表下,又何尝不是藏着一颗被父亲理解,被世人理解的心呢,他伪装的面具下,内心有多孤独? 许多事就是这样,明明可以预见结果,却还是一步步走向深渊。 他的父亲莫雷霆期待儿子成长的样子,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桀骜诳悖之下和瞿梁红修成正果。 瞿梁红的意外离开和失散,或许才是真正让莫凭栏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原因。 顾余生站在黑夜,他其实有很多事要做,但他不想就这样离开,因为他知道,小玄界那么多修行者,未必都是好人,可莫凭栏依旧网开一面,恰是这般心境,更能够感同身受。 那是独属于少年对人间这片土地的炽热与深情。 “放肆!!” 黑夜苍穹之下骤然传来一道天地响彻的声音,赫然是拜月阁主觉察到暗界之地的异常,以强大的神魂凌空飞度,紧随其后的,还有拜月神国的大将军海通天,姜家三位守护长老,姬家的老媪和姬十五等。 “放开他们!” 千里长空,拜月阁主也不知施展了什么神通,近乎瞬息而至,隔着数里天穹,手指一抬,指尖银丝化作万千丝网,将那些未被收割的灵魂尽数切断,另外的手再大袖一挥,一记神明通玄之剑铮然照亮黑暗,整个天空变得如白昼,惊剑气贯横空,玄妙到了极致。 顾余生感知到那一道剑意的瞬间,面色剧变,他明知这一剑天威,近乎战绝小玄界所有的道与法则,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双手往眉心一点,藏于本命瓶内的心剑铮鸣而出,一瞬之间腾空而起。 心剑未至,天空已有十数道屏障接连被激活,数十种手段恰符合莫凭栏的保命风格,然则那拜月阁主实力实在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比起刚降临小玄界时完全变了一个人,神通境界之妙,已完全超过顾余生的认知和感知,无声无息间,莫凭栏布下的十数道屏障被一剑贯穿。 电光石火之间,又是数种保命神通施展,可尽皆无用,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莫凭栏的身影在空中如断线风筝垂落,生死之间,顾余生的心剑呈现金色的光影,铮的一声响动,天地间的那匹炼一剑随之震荡化作万千剑气,黑暗世界里的所有生魂死灵山峰古树尽皆化作虚无。 天空出现一道裂隙,随后如龟纹般裂开缺口,数十息后才重新弥合。 待所有的一切归于寂静,莫凭栏的身影和气息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唰唰唰! 十数道强大的身影接踵而至。 站在最前方的拜月阁主傲然于天地之间,他的下方,是刚刚死里逃生的一众天外修士,他们早已惊魂仓惶,吓得六神无主,劫后余生,竟一个个呆如木鸡。 虽然拜月阁主救下了不下于千人,可他那无法看清的面庞显然并不怎么高兴。 他的身后,姬家老媪目光扫过这些人,发现姬家除了两位边缘之人侥幸活着,其余的人尽皆死亡,不由地失声大叫:“谁!谁害了我们姬家的人,给老身滚出来!!!” 天地间,怒叱之声回响,但谁也没有回应她的愤怒。 其余赶来之人,面面相觑,他们以神识扫过下方,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各方来的青年俊杰,已陨落大半!! 第1323章 流火漫苍穹,神火落人间 “发生什么事了,我姬家的人呢?” 姬十五凌空一晃,落在两位姬家侥幸存活的两名少年面前,情绪激动间,双手各封拿一人,随手拎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们……他们被背剑人杀了,还有一些则是……” “顾余生,你这该死的!”姬十五唳啸一声,根本不听后面之言,将二人一丢,拳头咯咯作响,霜寒的气息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身影凭空消失在原地,“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姬家老媪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可她环视一周,发现各方势力,皆在暗中观望,颇有看戏之嫌,只能强行压下心中不安,任由姬十五发泄怒火,她竹杖冷哼一声,“阁主,贵阁欲拉拢此子,如今这般局面,我们姬家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一个满意的交代。” “交代?”拜月阁主回头,其身上强大的气息让姬家老媪身体一颤,“此事若与本阁有关,自然会有交代,现在的情况,可不仅仅是你们姬家死了人,而是各方青年俊杰尽皆陨落,青云榜上的名字少了数十,这短短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还需调查清楚才是,至于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们还是不要随意张扬的好。” 姬家老媪闻言,面色微变,此时的她,才敏锐的注意到,此番如擂进黑暗界的修行者,小玄界的活下来大半,反倒是他们这些天外势力,尽皆被抹杀,连灵魂的气息都消失在天地之间,刚刚拜月阁主的话,显然涉及到之前各方势力都默契同意的规则:若是小玄界修行者死一些,更好分割和掌控小玄界的各方宗门和世家等等,更何况他们的灵魂也更好地被引渡续寿,算是对上面的某些大能有一个满意的答卷。 现在的情况却变成了小玄界的修行者苟活下来,他们各方闻喜而来的青年俊杰,尽皆陨落,要知道,小玄界之地虽向大世打开修门,可想要入此界也需要花费一些功夫,他们虽代表一方势力,可往下却依附了成百上千的小势力,与同等实力的家族等等都有利益牵连,从中捞取了好处的。 现在这些人死了。 他们回去怎么交代? 明明是天衣无缝的一出好戏,还没到结局,突然出了重大变故。 现在这个锅谁来背? 姬家老媪不敢直面拜月阁主,心思活泛间回头对一位老者说道:“姜长老,你们不是一再保证大阵不会出问题,一旦有变,就可以将他们的灵魂快速召唤回肉身的吗?现在如何?” 姜家的老者当然明白姬家是想要泼冷水,立即反驳道:“布阵之事,诸位都有派阵法师参与,非我们姜家独揽独行,为今之计,还是先将他们的灵魂护送回肉身,再从长计议的好,毕竟这黑暗世界刚刚可是出现了可怕的岁兽……” “哼,老身根本不信这小小的失落遗弃之地,真的会有那种可怕之物,另外,刚刚那汲取引渡灵魂之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如今是死是活,总得先抓到他再说。” 姬家老媪见姜家根本不上当,又暗生一念,想要找出始作俑者,只见她手中拐杖凌空一抛,拐杖化成一缕强大蛟龙之魂,蛟龙长吟一声,盘旋于黑暗苍穹之下,向着更深的山脉而去。 其他人见有蛟龙之魂开路,也下意识的想要跟随。 “请等一下。” 拜月阁主忽然开口,银色的躯体周围魂力如同星芒涌动,他微微抬起头,看向黑暗的天空。 其余人等闻言,也下意识的学拜月阁主抬头,只是黑暗世界,近乎混沌一片,寂灭漆黑不见边,他们的神识受到极大的干扰,根本看不了多远。 “来了。” 拜月阁主的声音竟似有几分凝重与兴奋。 黑暗的世界一点苍红星点乍现,倏忽如火种降临人间,熠熠星辉如萤,尾焰赤霄,如豆焰弥漫天穹,星星点点,其数之众,化作千千万万,虽一时无声无息,可烈焰神威,如惶惶火矢贯穿长空,山川大地泛起阵阵涟漪,藏匿于黑暗之中的生灵竟皆发出凄厉嘶吼惨叫。 唿唿唿! 数息之后。 数朵星焰垂落大地,砰砰砰声响,数片火海从大地升腾,好似热锅滚油泼洒开来,烈火从山巅顺流而下,倾泻如岩浆瀑布! 苍穹烈焰,在无数双眼眸之中越来越烈,就在众强者惊愕之际,那姬家老媪召唤出去的蛟龙不幸被一颗火矢掠过,虽未直接命中,却被瞬间灼烧点燃! 吭! 可怜那蛟龙本是天生地灵的强大龙类,此刻遇见从天而降的烈火,竟似一片纸鸢,哀鸣几声,腾空嘶叫,惨烈无比,老媪见蛟龙焚火,当即试图召唤回来,并以强大的霜寒之气试图灭火。 “不可!” 拜月阁主大喝一声,单手一挥,拂退众人,老媪豢养蛟龙为宝,自是不肯轻易放弃,双手一弹间,千层寒霜如絮,将百丈蛟龙困于冰牢之中,正吐一口气,那空中冰雕立时被万千火焰冲开,嗤嗤作响,蛟龙之魂早已被焚烧得干干净净,不在人间留下任何气息,奔流出来的烈焰呼啸而来,姬家老媪惊呼一声,动用了保命神通,连连布下三道冰墙。 虽是如此,老媪也被一缕流焰激荡,苍白之发烧毁半边,一只手掌焦黑曲卷,整个人极为狼狈。 “姥姥!” 姬家数位护卫者大惊,同时施展血脉手段,才将老媪护退回来。 只是众人立足未稳,被流火冲击的大地轰隆隆一声巨响,山谷深脉之中,竟似有烈火龙腾,地龙吟啸之声,天地间红彤彤一片,头顶黑暗的天空,已被可怕的火云遮掩。 “是天外神火出世了!” 拜月阁主双手负背,整个人的气息骤然攀升一截,众强者皆畏惧的火焰,他嘿然一笑间,竟是出现在火云之下,举手投足摘取一片火云摄于掌心。 “诸位,这是上古时期的神炎天火,尔等速速退去,待地冲之炎起,则可见真正的神火地脉!” 拜月阁主说话间,双手一合,天地间一个奇特大阵出现,瞬息将所有人的神魂尽数传归肉身,而他则凭借绝伦人间的实力,俯瞰着大地,凝望着苍穹垂落的流星火矢。 小玄界的这番天地奇景。 非强者不可窥视! 第1324章 封藏的神秘断剑,挚友饮酒瀑布边! “上古时期的大道神火,数十万载尚在倾泻大世吗?为何此界神火的气息如此浓郁,真是古怪……” 拜月阁主喃喃自语,漫天的神火如荧火星辰倾泻下来,他银色的身影屹立于黑暗世界,身上的神秘长衫猎猎作响,他右手微抬,举手投足间一神魂之力布下一座传送阵,两道涟漪泛起,一头银发和一头红发的月火二使从传送阵中走出来。 “拜见阁主。” 这二位本是青云榜上的天才,面对这位非本体降临的阁主,神色无比敬畏,而且二人身上的气息也异于寻常,肉身之中好似有一道封印的灵魂即将苏醒,以二人的实力,竟也有些承受不住,在暗自压制,虽是如此,他们二人身上的奇特灵魂之力,却也化作结界,让二人不惧天地神火。 拜月阁主并不回头,他依旧抬头凝望苍穹,一团团坠入人间的火焰好像将他脸上神秘的面纱映照得清晰了一些,他语气淡然地开口:“时机快要成熟了,封藏在你们体内的东西感应到天地神火正在苏醒,虽然时间仓促了一些,但本座无法在此界停留太久,当初本座从万千弟子当中选择了你们二人作为封印断剑的宿体,是因为你们体内的血脉特殊,可不要让本座失望。” “请阁主放心,我二人一定竭尽所能,一定会将神剑重铸。” 苍月影和红炎抬起头,目光坚定,他们的眉心之中,隐约间有一把剑柄和一截断剑浮动,身体上方,逐渐浮现出神秘的剑光剑芒。 “很好。” 拜月阁主转过身,屈指一弹,两枚神秘丹药落在二人掌心,那两枚丹药在火焰映照之下,隐约有九条真龙血影浮动,发出阵阵龙吟之声,其丹药表面的丹纹,更是闪耀如一枚枚天地玄符,若非上面还施加了禁制,只怕这两枚丹药已然自主化灵,遁行天地之间了。 而这两枚丹药,正是宝瓶对顾余生提及的九龙镇魂丹! 苍月影和红炎感知到掌中丹药的不凡,两人皆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震惊当场,红炎话语滞涩,暗自吞咽一口唾沫:“九龙……镇魂丹……这不是神月国大将军收集天地药材想要炼制的丹药吗……” “不错,正是此丹,既然你知晓此丹来之不易,本座便不再多说什么,若你二人能借此番天地神火重铸神剑,我必收你们为记名弟子,若是失败……你们的命,应是没有这枚丹药珍贵,好自为之……现在就服下,本座再传你们一些御剑的本事……” “是。” 月火二使盘坐在簌簌垂落的星火之下,神秘无比的拜月阁主如一尊神只傲然于天地之间。 …… 同一片火焰倾泻的苍穹之下,一座阴山背风的悬崖深涧之中,高山垂落的瀑布轰隆隆作响,瀑布深涧幽潭边上,两道身影皆背靠峭崖,飞溅的瀑布之水溅落在二人身上。 这二人,正是方才与拜月阁主各自交手一招的顾余生和莫凭栏。 “莫兄,你没事吧。” 背着剑匣的顾余生后脑贴着冰冷的石墙,他的鬓发上有汗水和水渍混杂,一点点的沿着胸膛渗下,他的青衫长袍浸湿半边,鼻梁和额头上也有汗珠,面色煞白。 “我当然……咳……咳……没事。” 莫凭栏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离瀑布更近一些,缓慢地抬起手,摘下头上的黑色帽兜,一直将黑袍褪落至肩头,他仰起头,眼眸中已有流星火矢如神迹天降,可面对如此人间奇景,他与顾余生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木然般抬起头,两人同时大口大口地呼吸。 “其实……我受了那么一点点伤。”莫凭栏微微侧脸,一缕鲜血从嘴角溢落至脖颈,喉结蠕动间,嘴里又吐出几口包不住的黑血,“这点伤,不至于死掉,你说是不是?” 顾余生微微转身,那飞溅的瀑布水珠在火光的映照下,将莫凭栏那一张熟悉面庞照得清清楚楚,同时也将他的面庞也映照在同一颗水珠里。 顾余生不由地想起那年在芦山斩妖遇险血拼时的模样,恍惚间已是光影如流沙,近乎十年人间。 好在无论岁月如何轮转。 大家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或许这正是修行的意义所在,故人旧在,挚友还是当初那般初心不改,一副很怕死的样子。 “顾余生,你说话啊,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莫凭栏大口大口的喘息,又呕出几团血来,脸上仿佛才有了一丝丝血色。 顾余生哂然,双手抱怀,即便刚才的那一剑激荡万里,让他神魂也受了伤,可他浑然不在意,这一刻,他仿佛有好几年时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突然间变得释怀而放松,“死不了,现在好受一些了吗?” 莫凭栏用手擦了擦嘴角,这才关心道:“顾兄,你现在是神魂之躯,有没有危险?” “没有。” “哦。” 莫凭栏笃定地相信顾余生说的话,靠墙瘫坐在阴冷的地上,“突然好想喝一口酒啊。” “呐,接着。” 顾余生手一挥,一个魂力所化的葫芦丢了过去,莫凭栏顺手接过,用手晃了晃,仰头对着葫芦口,清冽的酒咕咕咕地倾倒出来,彼时,刚好有一团烈焰如酒同步垂落在二人数丈开外,二人皆恍若未觉。 莫凭栏手握葫芦,狂饮不止,待葫芦中的酒喝得一滴都不剩,才长长地舒一口气,把魂力所化的葫芦丢给顾余生,“怎么办到的?总不会你的魂体内炼有一个洞天吧?” “对啊。” “所以你用来装酒?太暴殄天物了吧。” 顾余生手一翻,又将一枚丹药默默递了过去。 “还藏了一些丹药。” “真有你的,这些小动作跟我学的吧。”莫凭栏顺手抓过丹药,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丢进嘴里,待药力化开后,他又吐了几口血,仰头看向苍穹,神色一正,“一道投影就有如此实力,真不愧是拜月阁主,顾兄,你不该掺和的,老老实实替我收尸不好吗?我其实早都想好了,死了以后埋在敬亭山……” 顾余生将空空如也的葫芦对着倾斜的瀑布,灌了一葫芦清水,轻轻酌饮一口,回应道:“对方再强,我也要出手,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我是说……收神魂的事。”莫凭栏从腰间摘下一个奇特的袋子,袋子在指尖随手一摆,化作一盏奇特的魂灯,魂灯明亮间,形成一方能够遮掩灵魂血气,甚至能够阻隔神火垂落偏移的结界,那一盏魂灯内,有数百神魂还在挣扎,试图冲破灵魂牢笼,“这魂袋给你吧。” 第1325章 我是你大舅子,这事你得听我的! 顾余生装水的葫芦在掌心消失不见,“给我做什么?” “放或者杀,都由你来决定。”莫凭栏目光里透着真挚,“没你那一剑挡掉大半伤害,我真可能死了。” “我不出手,你真的会死吗?”顾余生同样看向莫凭栏,抬起手做出一个拒绝的动作,“你既然要那么做,必然有自己的理由,我才懒得当好人或是做恶人呢。” 莫凭栏低头看向手上的魂袋,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你是背剑人……理应站在正义那一边。” “是吗?可现在咱俩都躲在这黑暗之中呢。” 顾余生说完,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莫凭栏忽然将手中魂袋高高抛起,凌空一指,将困于魂袋里面的拘押灵魂尽数放了出来,他以手撑墙,缓缓站起来,“他们就是你放的,以背剑人的名义……” “不是。”顾余生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你放的。”莫凭栏一把抓住顾余生的衣襟,神色有些急了。 “不是!”顾余生冷笑一声,“我才不需要所谓的正义,莫兄,你小看我了。” “我他娘的当然明白,可是,晚云她需要……她的丈夫,必然是天地间最为正义的背剑人。顾余生,别以为我他娘的不知道,你都找她好几年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希望她回来的时候,世界是充满阳光的!”莫凭栏伸出手,拍在顾余生的肩膀上,“别给我犟了,我是你大舅子,这事儿你得听我的。” 顾余生只觉肩头传来的沉重如同一座神山,让他久久无法抬起臂膀,他从莫凭栏那一双眼眸之中看见整个江湖里的豪气干云,忍不住点点头,“那你呢?你怎么交代?”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再说我也扛得住。”莫凭栏将手伸向瀑布,将清澈如莹的水珠捧在手心,狠狠的擦了一把脸,又把披在肩头的兜帽重新戴在头顶,一袭黑色长袍比黑暗还要黑,他毅然地转过身,背对着顾余生,“我走了,你万事小心,等以后真的天亮了,我再来找你喝酒。” 莫凭栏移步向前,他黑暗的身影在漫天的火光之中拉得很长很长,直至消失在顾余生的眼底。 顾余生怔然般立在原地,瀑布之水将他衣衫浸透,他亦恍然未觉。 直至某个瞬间,他匣中青萍铮铮然鸣颤,才将他思绪从悠远之中拉回来。 “那是?” 顾余生抬起头,恍惚间看见天地间两道剑影随着流星火矢飘荡,刺破黑暗,一路向北,仿佛间消失在青萍山脉深处。 匣中青萍化作青色剑芒,久久不散,被顾余生以意念死死压制才没有追随而去。 “一把断剑?” “不,那是一把很强很强的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心念急转,偏在此时,他感知到青萍山方向有一团浓郁到极致的魔气从大地喷涌,倏忽间好像有百万魔族齐齐从沉睡中醒来。 天地之间,无数幽冥之光追随那一把断剑而去。 不止如此,整个仙葫州,甚至小玄界都被强大的魔气笼罩,大荒方向,更是妖气和魔气混杂,与无边的黑暗世界迅速弥合在一起。 天地惊变。 嗡嗡! 顾余生神魂明亮,他的肉身感知到危险,向他的神魂发起警示。 “魔族入侵引动法则混乱吗?” 顾余生不敢大意,他双手掐了一个诀,神魂化作一朵奇异莲花滴溜溜旋转,遨游在天地之间。 随着他神魂如星璀璨,仙葫州之地映入他的神海,那从天而坠的焰火,并非从天外世界飞落,竟是在仙葫州与青萍州交界的大暗山脉深处涌现出天地神火流光,冲霄数万丈,其形如红色火龙,其声如火龙吟啸,赫赫火威,如灭世之莲! “嘶!” 顾余生只觉神魂如烈火焚烧,难受到极致,一方面则是天地星火飘飞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他的神魂之中,蕴藏着从时间之旅中获得的天外神火精华。 两团如同相隔了数十万载的火焰,在现实与灵魂之中交汇,试图重新融合。 呼! 顾余生的神魂,化作一团火焰南飞。 瞬息间落在犀牛山道观上方。 “小心,神火流焰来了!” 犀牛山的众修行者仓惶大惊,纷纷逃避,生怕被神火波及。 “姜小姐,请打开道宗山门结界。” “慌什么!”姜九九冷哼一声,“不过是一团小小流火罢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打开了犀牛山道观古老的结界,结界泛起青色的光影,覆盖数十里之地,可那一团流火最终还是消失在道塔上方。 “难道是神魂?” 姜九九嘀咕一声,随后又摇头,她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谁的神魂可以被神魂灼烧而不灭? “姜小姐,快看,他们回来了!” 混乱之中,一位姜家的护卫长老一脸吃惊,遥指天空,手指所向,竟是之前那些被魂灯囚禁的灵魂,他们仓惶逃遁而来,近乎到了哭爹喊娘的地步。 “竟然回来了。” 姜九九眉间一皱,并无多少欣喜的样子,反而是一副凝思之态。 “把我们的人接回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是。” 唰唰唰。 犀牛山外神火流光,整个仙葫州魔气涌动,世界纷杂而混乱,那些原本以为必然死定了的灵魂去而复回,自然而然的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活着回来了吗?” 海通天眉头紧皱,他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这一幕。 相较之下,其他各方势力,则喜不自胜,待他们神魂归于肉身,连忙将其从道塔中迎出来,一个个互相搂抱痛哭,这方小小的世界,让他们体会到从鬼门关走一遭后回来的恐怖。 “你们究竟是怎么逃回来的?” “我们……我们也不知……不过似乎是人间的一道神秘之剑……好像是背剑人。” “这不可能!必定是拜月阁主救了你们。” 其他人听见背剑人,纷纷摇头,转而看向拜月阁方向,此刻,拜月阁主凌虚踏空而来,众人纷纷向他抱拳行礼。 “本座虽出一剑,却被对方给躲了过去,他们能回来,另有造化。”拜月阁主神色淡然,并不贪领冒功,他神秘的面庞微微转动,看向道塔方向,似在搜索什么。 正在此时,一身青衫的顾余生背着剑匣从道塔走下来,别的人要么神魂虚弱牵连肉身虚浮,无法自主下来,要么昏迷过去,只能被人背下来,似顾余生这般神光莹莹,自是与众不同。 第1326章 一剑之强,尤有五指可敌! “多谢十五先生相救。” 最先被传送回来的小玄界一众修士见到顾余生出来,纷纷向前行礼,这些修士,不乏灵族和妖修,毕竟他们从鬼门关内活了下来,于天下修行者面前,他们还是要一些脸面的。 “是你们救了你们。” 顾余生确实施展传送阵救了他们,但这么多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机缘福至,运气不错,救与不救,其实都无关于顾余生当时的心境,只是随手而为,所以面对这些人的感激,顾余生也并未生出得意之感,只是内心多少有些慰藉,他在年幼时,受父亲谆谆教诲,秉持向善,后拜师秦酒,亦最先学做人做事,自有处事原则,若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眼前的这一幕,自是让其他天外势力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是顾余生救了他们? 可是,真要说出感激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诸位若是觉得难为,感激的话就不要说了吧。” 顾余生回头看向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他与莫兄之间的交情,他们早已死掉,虽然这些人确实并非自己所救,可自己若真一句话就撇清关系,又置他与莫兄之间的情谊于何地?总不至于莫凭栏抓了他们,又冒着被拜月阁主击杀的风险,只是为了一出闹剧吧? 更何况今夜之事,背后牵涉到诸多隐秘——谁要生,谁要死,都好像是内定好了的,反正都是背后的蝇营狗苟,自己大可以坦然替莫凭栏受之。 “哼!诳悖之子,你好大胆,还敢回来!” 姬家老媪愤怒的声音如寒风呼啸,苍老佝偻的身影诡异般出现在顾余生头顶,枯瘦的右手如鹰爪散开,一团凝霜气息于掌心化作一团冰球光芒,“噗”的一声垂落,瞬间将顾余生的‘身体’化作漫天冰屑消散。 簌簌簌。 霜寒的气息以老媪为中心,弥漫十数丈,惊得其他人连连后退,无不骇然。 “杀我姬家小辈,该死!” 老媪苍橘般的脸上露出一抹快意,可下一息,她的表情骤然一僵,微微侧身之间,一缕银丝霜发已然被无形剑气斩断,飘零垂落。 嗡! 一把无形之剑悬停在她脖颈寸许距离,无形之剑森寒绽放,少年半露的脸庞,眼眸之中露出浓浓杀意,他之所以停下,并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有一只白皙之手捏住了剑身。 “顾小友,还请给个面子。” 拜月阁主无声无息出现在顾余生和姬家老媪身前,神秘之影如苍玉屹立在天地之间,他以大拇指和四根手指握住了顾余生的剑,目光缓缓转动,“姬花道友,本座曾说过,这里不是解决私怨的地方。” “此子杀了我们姬家那么多人!”老媪目光之中透着浓浓的恨意,“老身知道阁下乃是巨擘如神之人,可我们姬家也不是没有老祖,阁主真要拉偏架吗?” 拜月阁主轻轻松开顾余生横斩之剑,身上的气息陡然散发,地上的寒霜霎时冰雪消融蒸发,不留任何一丝气息,他的声音也变得锐利无比:“按照道友的意思,本座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姬家有人伪装了身份上擂台,是这样吗?” 老媪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后退:“老身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本座相信请诸位上擂台是一件公允之事,绝不会有人徇私怀歹意,若是有,拜月阁不会轻饶,两位若真是有私怨,以后再说。”拜月阁主如影般向前挪动,他走了几步,似低头凝看刚才止剑的五指,五指的肌纹上有魂力如血沁出,他默默停下来,“刚才本阁的确拉了偏架,但至于偏向谁,只有你们二人清楚,天象惊变,取神火之事,宜早不宜迟,其余之事,到此为止吧。” 拜月阁主身影凭空消失。 顾余生缓缓放下手上的剑,暗自震惊——他自修行剑道有成以来,以剑曾斩百万妖魔,自忖在剑道一途已小有所成,可对方刚刚却徒手接下了自己一剑,这是何等可怕的神通! “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吗?” 顾余生如被头顶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他这几年虽未有膨胀之心,却也在此时意识到,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至少眼前的这位神秘阁主,实力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对抗的范畴。 这就是强者吗? 顾余生暗吐一口气,他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只是心中笃定着想要变得更强,至少在以后,绝不会让人以手指就握住了自己的剑! “姑姑。” 姬十五和一众姬家强者急遁而来,左右卫立在老媪身边,一个个用狠辣的目光盯着顾余生,好似要将顾余生生吞活剥! “算你小子走运,但下一次,谁还能护你!” 姬十五丢了一句狠辣的话,搀扶老媪离开,快走到姬家区域,一位姬家的中年修士实在觉得憋屈,愤然捏拳,“姑姑,刚刚您就不该手下留……” 啪! 老媪抬起手,突然一巴掌扇在中年修士的脸上,并给了他一个无情的凝视。 直至姬花被姬十五搀进带有禁制的房间,老媪才伸出手一把捏住了侧颈,数息后,她苍老的指缝间,鲜血汩汩而出。 姬十五先是一惊,连忙取出数种之血的药丸和丹药给老媪服下,又取来一块青麻,老媪的手松开,那一道细密的创口再次让姬十五眼皮狂跳,若剑再深一分,则血径大脉就会被彻底割开,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姑姑……” 姬十五神色慌张,老媪递来一根非铁非木的针,低声沙哑道:“十五,你亲自缝,不要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姬十五接过针,将细密之处细细缝合,好一会,他才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息:“姑姑,他这等年纪,就有如此可怕的剑术,就算从娘胎里出来就修炼,也不可能有如此成就,难道他是怪物吗?” “这不奇怪……众生亿兆,总会出那么一些惊天动地的人物,也就是这千年来,我们姬家没落了……遥想当年,我们姬家还未迁移至四极大陆的时候,似他这样的少年也有数十位之多,可惜啊……千年那一场变数,让我们姬家大部分传承都断绝了……”老媪目光幽幽,脸上的恨意被新的事所取代,枯瘦的手摁在膝盖上,“十八虽然死了,可他查出的那件事……你核实过了吗,姬家本宗之人,是否真的有人逃到了此界……” “姑姑,我去查过了,那十八姓寨之中,确实留有大月族血脉生活过的痕迹,我甚至在那些毁掉的雕像上感知到大月族传承典籍《太古经》的斧凿之符,只是可惜……那个寨子一个活口都没了。” “再去查……当年我们姬家掌控着大月族所有传承的钥匙,若真有本宗一支逃到这里,绝不会没有留后手的,说不定还有遗孀血脉之人活在此界……纵然血脉真的断绝,传承也一定会藏于某处,或是托付给可靠之人了。” “是。” 第1327章 后院密谈,契约召唤 道观后院,神月国大将军海通天不顾两位守门人的阻拦强行闯入,一见到拜月阁主,他脸上的怒意已然抑制不住,“阁主,事情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本将军此番来小玄界,是带着重大任务而来,我之职责是为国君分忧,如今计划被打乱,不仅炼丹的材料没有收集齐,甚至连灵魂也没有收集足够……” “海道友这是质问本座吗?”拜月阁主冷冷打断海通天之言,“本阁临此界的初心,是为了做生意,将三千世界的最后一个版块也凑齐,此界虽小,却有诸多特殊之处,本座当初的确答应过你,可以乘时之变,由你收集一些特殊的灵魂,并不是由本阁作主,收割谁的性命,今夜之事你也看见了,小玄界的修行者,无论人族,妖族还是灵族,他们虽然修行功法有缺陷,但却在长期的争斗之中获得了超越同等境界修为的能力,再者,他们运气的确不错,反倒是各方来的天骄,今夜殒命极多。” 拜月阁主回头,单手一扣,时间的隐秘符文化作一个牢笼,里面赫然囚禁着一些银色的灵魂光点,他随手一抛,囚笼化作一道神秘之符飞向海通天,“这是本座以天地秘术收集到的一些散魂,他们虽然都是天外修行者的灵魂精华,但也足够用来炼制那一种魂丹了。” 海通天接过封印神魂的符,面色变了又变,在感知到拜月阁主神秘而强大的实力后,反复权衡,脸上怒意敛去,低声道:“阁主,非是在下苛责,只是在下要做的事,事关眠月神国的国运,为此,在下已经不惜葬送了数十万士卒的性命,在今后的数年乃至数十年内,眠月神国足够引渡足够的此界修士前去,而不会引起法则不平衡,无论如何,在下一定要让神月国主苏醒,若是不能……一场更大的浩劫,恐怕会在眠月大陆上震荡开来。” 拜月阁主一只手微微前倾,一双眸子似在看自己的四根手指上的剑痕血印,幽幽开口:“眠月之事,本座也略知一二,但你要明白,此界虽然与大世隔绝数千年,但在这数千年光阴之中,此界一直有守护者维持着该有的秩序,某些特殊的灵魂,会由摆渡者亲自羁押入轮回,你们想要让眠月国主从沉睡中苏醒,本就是一件千难万难之事,即便是献祭上万灵魂,也未必够,毕竟一国之主,牵涉到命运国运,如此多的灵魂,势必会惊动神秘的摆渡者,到那时,你有把握应对吗?” “我……” 海通天听见摆渡人的名头,一时语塞,眼中更是隐隐透着惧意。 “你明白就好,依本座看来,你们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据我所知,当年你们眠月神国的月族血脉不仅有上古一支流落此界,更有皇家血脉流落传承至此界,若是用心寻找,未必没有结果。” “阁主怎知此事?!”海通天神色大惊,显然二人聊的,牵涉到眠月大陆神国的隐秘。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万年前的那一场灾祸,上古十姓尚且流落四方,你们大月族皇室血脉流落他界又算得了什么,另外,你当真以为,此界被大世遗弃,仅仅是因为这里是通往上古战场的入口吗?相比起大道争锋,岁兽、天尸之祸又算得了什么。”拜月阁主将手抽回来放在身后,“准备一下吧,也该去取天外神火了,本座可是感应到诸多强大的魔族强者气息,迟则生变,若你能取得一缕天外神火,也是可以替国主续寿的。” “明白了,跟随本将军而来的三百侍月者,可供阁主驱使。” 海通天将一枚令牌递给拜月阁主的侍从,匆匆忙忙地离开,似乎有什么更要紧的事要去做。 “阁下不随本座去取神火之精吗?” “不必了,本将军信得过贵阁,不会少了本座要的那一份。” …… 犀牛山道观清净之处,顾余生正盘坐调息,恢复消耗的神魂之力和神识,忽然间,他察觉到一道强大的气息向青萍方向而去,匆匆忙忙。 “海通天?” 顾余生睁开眼,暗自一惊,这种时候,他不在仙葫州取火,反而去青萍州,实在有些古怪,略作沉思后,顾余生咬破手指,以灵力凭空化出一个契约之阵,五指朝契约之阵上轻轻一按,伴随着阵阵契约流光,一只雪猿的神影出现在契约之阵里。 “主人,你唤我。” 雪猿恭敬地回应。 顾余生知事紧急,开口问道:“雪猿,我离开这些天,青萍山如何?” “主人稍待。” 雪猿双手往身前一合,掌心神魂血契明亮,双手托月过顶,只见他的神魂眉心之中,赫然有一只神秘之眼缓缓睁开,顾余生以目光凝视的瞬间,他的神魂立时进入到一个奇异的场景,它就像是青萍山周围的小世界,完美地复刻下来。 “这是雪猿的记忆?不,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瞳术。” 顾余生暗自惊奇,他本意是想要询问雪猿一些事,没想到如今的雪猿,已经成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能够以眉心的那一只眼透射出近日发生的事情,形成影像般的记忆场景,而且这种记忆场景,可以根据顾余生自身的意志进行推演,反复浏览。 很快,青萍山的一幕幕落在顾余生的眼底,他甚至从雪猿的记忆场景之中感知到方秋凉回青云镇的气息,不仅如此,青萍山深处的日夜变化和异常之处如他亲临一般,沉睡在十八山内的魔物果然已经苏醒,但不知何故,他们并没有对青云门发起攻击,反倒是折向迷失之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顾余生感知到萧木清宝瓶都已经回到宗门后,暗自松一口气。 “雪猿,我有一物交给你,若遇强大的敌人,你可自行解开封印,绝不能让他们登上青萍山。” 顾余生单手一抬,将封印在木盒里的噬魂蝶虫放进契约之阵,又在木盒上留下一道自己的神魂标识。 “主人,我明白。” 雪猿伸出手,一下将木盒抓在手上,啵的一声,木盒与雪猿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顾余生眼皮微微跳动,他本意是让雪猿利用契约之书,进行逆召唤,将木盒召唤回去,可没想到,如今以契约之阵召唤出来的雪猿神魂,已然可以如他一样神魂实体化,可以带走有形之物。 “雪猿竟也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第1328章 兵家大阵唤人皇玺,天地一孤影 顾余生暗自掐诀,发现他与雪猿之间的契约之书还在,可他同样明白,以如今雪猿的实力,所谓的御兽契约,已经很难束缚住他了。 “顺其自然吧。” 顾余生低语一句,当年他与雪猿初次在山谷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这么多年来,雪猿并没有背叛自己的举动,而且从未下过青萍山,倒是雪猿成长之事,再一次提醒了顾余生,毕竟进化的噬魂蝶,有反骨仔的属性。 “可惜当年从南宫泉那里获得的御兽之术也不完整,而真正传承完整的,恐怕是在斩妖盟田在野的身上。” 顾余生暗自盘算,这一次拜月仙会,浩气盟和斩妖盟都意外的低调,或许是因为各自找了靠山,害怕小玄界的修行者群起而攻之,特意保持了低调,但顾余生并不认为田在野和方天正二人,能够与自己化解当初的恩怨。 他们本就是强大之人,生死之敌,如今又有靠山,说不定在暗谋着害自己。 就当顾余生盘算之际,整座犀牛山道观泛起一道道天地绚烂神光,一座城关府阙拔地而起,旌旗招展,金戈铁甲之声铮铮作响,一面冷月皓月当空,三百甲士威风凛凛,苍凉嚎角战鼓齐鸣,一令升空,如九龙升将台,伴随着阵阵厮杀之声,成千上万的甲士灵光排布城阙边关。 十二面旌旗凌空而起,杀杀杀的声音直冲苍穹,长夜如昼,烽火连边,整个仙葫州宛若上古战场,苍穹流火弥漫,大地兵甲持戈,倒悬苍穹的青云榜碑嗡嗡嗡作响,十二面旌旗呲呲化风雷,激荡在青云碑上。 天地间顿时传来一道天地神力,一条绚烂的征伐大道向北而去,越至大暗黑天的尽头,浓雾弥漫的世界,妖魔哀嚎,仓惶逃窜。 拜月阁内,数名阵法师凌空飞度,越至道宗道塔上方,再布奇阵,天地如太极八卦,向大地迅速弥漫,黑暗北方,星斗移转,北斗天罡神秘浮现,星光熠熠。 “诸位,请上阵来。” 拜月阁主威严肃穆的声音响彻四方。 嗖嗖嗖! 霎时,整个犀牛山近乎所有的修行者都被神秘的力量召集,奔向城阙府关大阵。 嗡! 山头之上的顾余生,也被天地间闪耀的大阵感应,整个身躯泛起明灵之光,但他除了自身灵力呼应之外,他的神海之中,竟有一团四方金印随之呼应,莫名地散发出神圣的金色光影,金色光影之中,有一条九爪金龙盘亘而起,金龙腾飞之间,四有八个古篆之字呈现两行弥布苍穹之下。 神海世界,方正金印伴随三座剑山而起,竟是当初他从玄龙王朝国君楚朝龙那夺得的人皇玺,此玉玺已被他炼化与斩龙山和清源洞天合为一体,只留有一丝本源之力藏在心间,当前拜月楼以仙葫州为沙盘,衍化上古战场,所布之阵,正是兵家上古征伐之阵,百万甲士显神威,十二旌旗胜阎罗,天地至暗皆避退。 未曾想到,顾余生一直藏匿隐息的人皇玺,竟也在天地大阵出现时与之呼应。 “若是韩兄亲至,见到此景内心不知该有多喜。” 顾余生暗自感慨,脸上露出一刹那的忧悲,当年仙葫州五人行,是他人生修行路上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彼时,韩文,苏守拙,莫凭栏,瞿梁红在身边,更有莫晚云日夜相伴于文武庙修行,虽然有妖族侵扰,可人生是何等的逍遥。 如今,红颜挚友,竟无一人在身边,何其孤伶? 想至此,一股天地孤寂之感自顾余生体内生出,神海之中的人皇玺在这种情绪激荡下,与犀牛山上布下的上古兵家大阵融合。 嘟嘟嘟! 月影幽暗,苍苍渺渺的虚无与现实交织,苍凉战场悲歌,金戈铁马之声入梦,入阵之修士,尽皆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傲然天地之间的拜月阁主抬头凝望苍穹,陷入沉思。 方天正和田在野从不同方向而来,不期而遇,两人皆停下脚步。 田在野面色肃然:“方兄,兵家之阵,竟有如此威赫?这气息,总感觉有些古怪。” “大世之初,人间混沌,各界以杀伐之道立足,后衍兵家行策平定天下,更兵家圣人辈出,若说天下之阵,当首推兵家之阵,术道法阵虽妙,却远不急也。”一向少言的方天正窥观天地兵阵,神色动容,“我曾见圣院八先生在魔渊布阵,杀伐虽强,然威严不及今日兵阵之盛,这种苍凉孤寂之感,倒像是君王降临,独守人间。” “方兄言过其实了吧,俗世君王虽执掌一方,如何比得上修行大道之人?” 方天正并不反驳,他的目光微微偏转,视野尽头,青衫少年背剑下阶而来,天地光影落在他的身上,竟似人间一柄清幽之剑沉封在匣内,浑然一体,更加让方天正感到暗自震惊的,是以他暗自以神识探查少年的境界修为,竟如泥牛入海,天广地阔,无处是他,无处不是他。 怎么回事? 方天正不动神色,内心已泛起惊涛骇浪,以他之见识修为和心思之远,即便当初白玉京的左良从天而降,他亦未曾觉得有多少意外,毕竟修为之事,从来受天道法则限制,一时之高,他亦见过不少。 可现在,他明明感觉到顾余生的修为境界未碾压自己,却好似看见一座天地神只,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让他忍不住双手暗自捏攥。 少年负剑靠近,又从他二人面前缓缓而过。 待回过神来时,眼中已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 方天正神色凛然般回过神来,看向田在野,发现田在野的表情有些扭曲僵硬,神态气息比他要差上许多。 “方兄,此子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田在野开口,声音低哑,上一次于仙葫州芦山与此子交手,虽然因为一些意外而中断,彼时的他觉得若真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定能斩杀此子,可现在,他竟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这是修为境界到了一定层次,对生死之间有一定的冥冥感应,换而言之,田在野现在的本能,竟对顾余生有一种畏惧之感。 “儒,道,佛。”方天正目光从少年背影移转到苍穹,指尖在推算着什么,补充道,“还有魔……也许当年顾白不死,天下就不会出现第二个这样的人物,只可惜……” 第1329章 入阵相聚,各方强者 “亡羊补牢,犹未晚。” 田在野拳头一捏,掌间雷弧涌动。 “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 方天正双手负背,踱步向前。 “怎么?你怕他?” “他不再是当年的少年,而是一把早已打磨得锋利的天地利剑,另外……他的机缘真是不浅,我从他身上感受到我那堂兄留下的符篆宝禄,恐怕在我那堂兄心中,少年才是真正传道之人。” 方天正神色颓然。 “方秋凉吗?”田在野亦是神色凝重,但他很快冷笑一声,“世事移转,小玄界不再是当初的小玄界,大世浮沉,一时的长久,未必代表永世的长久,这数百年来,那些曾经翻起浪涌溅起浪花的人,如今皆如江水东逝,几人犹在?方兄,今夜神火人间,焚烧大地苍茫,何须畏惧一后生之辈,待时机成熟,我必折此苍劲之树。” 呲啦! 田在野化作一道雷光消失不见。 “十五先生,请留步。” 天地兵阵闪耀间,一位拜月阁的白衣老者专为等候顾余生立在道前。 “未知前辈有何指教?” 顾余生微微抱拳,彬然有礼,天下修士,少年面庞,尽皆不如他这般风华,可他一如当年,遇人垂询,谨守自谦。 “小友客气,我乃拜月阁新遣而来的掌事周礼,未来将落脚此界负责拜月楼的经营日常,今夜事变火起,阁主让老朽在此迎接小友,稍后小友可跟阁主亲赴神火起源之地,还请小友万勿推辞。” 顾余生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天地间的那一块青云神碑,问道:“今夜试擂,多少俊杰皆刻名碑上,更有各方强者相邀,晚辈这般是否坏了规矩。” 白衣须发的周礼和善捻须,伸手引顾余生向前,边走边道:“修行大世,从来以实力为尊,多少宗门辈分尚可后来居上,何来死板的规矩,小友的本事,今夜过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那些被你救了的人,一时无法摆下身份感谢你,可内心又何尝不是因嫉妒而不甘屈降身份,又岂会质疑你的实力,况且小友一剑斩岁兽之事,已被大梵天的佛子以轮回佛光记录下来,他界修士也会知晓你的英雄事迹,只是……” 白衣老者话语稍顿,侧身看向顾余生,神色颇有疑惑和不解,微压声音,“小友之事迹,足可上青云榜,为天下修士共知,可不知为何,你的名字无法落攥在上面,实在可惜……” 顾余生面色平静,回应道:“大世虚名而已,在下并不在意,只是这一世的修行,终究想要看看路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罢了,贵阁邀我取火,在下定然不会推辞,然而贵阁答应我的事,万勿食言才好。” “这一点请十五先生放心,我们拜月阁向来诚信做生意,绝不会轻易许诺他人,也绝不会食言的。”白衣老者再一次表态,走到一处清幽之地,取出牌子轻轻一捏,顾余生只觉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已然处于大阵之中。 此刻,大阵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候着,有不少都是顾余生熟悉的面孔,白玉京圣地的雁九翎和三位城主,蓬莱圣地上阙真人,紫升真人,大梵天圣地的明尊,慧尊,舍心,悔心四尊大僧,旁边还有从大乘佛宗而来的离舍僧人,另外,神秘的天衍道人也在其中,身影不显,另外,还有神秘天道盟的三位长老,他们穿着统一服饰,阖目养神,姬家老媪姬花,姜家几位长老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快接近七十之数。 顾余生进来的瞬间,立即感受到数十道强大的气息向自己探来,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方强大的修行者,他们的存在,无一不是活了数百年,上千年的老怪物,大世宗门和世家的天才修行者们,并没有踏足这里,或许对于拜月阁来说,他们终究还是显得年轻稚嫩了一些。 所以当顾余生这般年纪踏足这里,纵然这些老怪物们活了太多岁月,也知晓修行一途高低与岁寿并没有直接关系,可内心深处,还是受到了不少的刺激。 顾余生面对这些人的凝视,泰然处之,各方势力,虽说敌我中立皆有,可还无法让他内心泛起多大波动,倒是眼前的这般场景,倒让他莫名地想起当年在洗心村时,面对村里的七十来个稚童,站在讲台上内心反而多许多彷徨和紧张。 顾余生以神识扫过这如庭院一般的景地,各方势力的人员,心若明镜,洞若观火:虽然拜月阁邀请了不少妖族强者前来,可真正能入这里帮助取火的,只有三位妖圣,分别是天鹏妖圣鹏万里,豹族首领夜神风,执掌天妖城的幽夜也在其中,真灵族受邀的两位大人物,一位是天生能够驭火的火蟾上人,一位是大荒真灵飞禽火鸦上人。 顾余生目光落在两位真灵族的修士身上,顿时感觉到体内的天地神火之精一阵躁动,不由地心中暗凛,虽然他曾经三次进出大荒,可他并没有真正的进入过真灵族的领地,对于真灵族的了解并不多深,可历代妖族妖修晋升妖皇和妖圣时,都会有真灵族前来观礼,可见真灵族与大荒妖族之间是有明显的等级和地位压制的。 所谓真灵,分为先天真灵和后天真灵,火蟾上人,火鸦上人都是后天真灵,他们的强大来自于血脉的多次觉醒,至于先天真灵,则是与生俱来就拥有灵长智慧,并且拥有传承于上古时期的神通。 “看来这两位拥有的是天地火灵属性,对天地之火有天然的亲和和克制关系。”顾余生暗思之际,又发现各方势力看似来自不同大陆,实则保持着某种相对平衡,“拜月阁果然不凡,此番取天地神火,也绝不是一时的机缘,而是早有谋划。” “十五先生稍待片刻。” 周礼将顾余生引至人族修行者与妖族修行者之间的一个位置,倒也符合他背剑人的身份,只是他这般孑然一人,纵然位置不起眼,也会引来左右的目光探视。 “哼。” 两位真灵族的大修士见顾余生落座,竟是第一时间显露出敌意,盘坐的身躯泛起阵阵涟漪,宛若流火燃烧。 顾余生只觉灵魂和肉身被两团火焰包裹,宛若置身于烈焰火海,天地间更似有一只巨大火蟾吞吐火焰,火鸦扇翅,抖落无数火羽如箭矢般向他疾射而来。 “这是……传说中的真灵领域?” 第1330章 天地传送大阵,各显神通 顾余生暗自惊讶,真灵一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拥有掌控天地灵气的特殊能力,而这两位真灵,不仅能够操控火灵之气,更是将自身的领域以神识幻化出来。 顾余生有意试探其威能,神识之火灼魂,立即觉得灼痛无比。 “不愧为真灵族。”顾余生暗自感叹一句,眼下他经历的一切,宛若他从魂九那里得到的祈魂术有七八分相似,但这一门秘术,修炼起来极难,对神识和肉身都有极高的要求,可这两位真灵族的强者,好似与生俱来就拥有这种逆天神通,“怪不得大荒经和太古经中记载的多重真灵变身之法,都需要血脉为前提,果然有几分道理……不过……再怎么玄妙的神通,也不过是同源同流罢了,两位施展的神识神通,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种神识的运用而已。” 顾余生催动神海神识,铮然间化作一把心剑,心剑初升如木,遇见火焰熊熊燃烧,附着在木剑上的火焰如轮扇般浮动,整个精神世界里的火焰一瞬被木剑吸收殆尽,木剑骤然一暗,呼的一声重新明亮,黑暗的世界,只有一把附着了神明之火的剑在缓缓蹿动。 所有的异象骤然消散。 火蟾上人和火鸦上人身体微微一动,身体周围的真灵气息一阵晃动,惶恐之中充斥着茫然。 方才暗自交手之间,他们不仅吃了暗亏,更是连真灵本源炼化的神明火焰都丢了! 这小子。 真邪门! 顾余生盘坐睁开眼,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老狐狸,他们虽不明其理,却也知道刚才的交手,连两位真灵族的强者都吃了暗亏。 就在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之时,方天正,田在野也被引导而来,紧随出场的,是姜家九小姐,还有拜月阁主。 这般场合,自然将刚才的事掩盖了过去,众人纷纷起身,毕竟拜月阁主的身份实在过于尊崇和神秘,不敢有丝毫怠慢。 拜月阁主步履空响之间,顾余生的神海之中意外出现一道神识传音:“十五先生,我有一事问你,还请诚实回答。” “阁下是上阙真人?” 顾余生不回头,暗自以神识回应。 “正是贫道,今日犀牛山道塔亵渎之事,吾之师弟淤积于心而道陨,弥留之间,他窥看到道之真意落在你的身上而非是姜家女子,贫道是否可以认为,犀牛山开山流源,是因为你之心,暗合道宗之念?” “是。” 顾余生第一次没有自谦,直接承认。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上阙真人站在人前,宛若一尊木雕,他在诸多强者面前,使用的显然并非寻常的传音入密,“昔日种种恩怨,贫道在此不好叙说,他日十五先生若有机会,可至蓬莱灵岛,贫道会在那恭候,十五先生今夜助拜月阁取火,须得当心……” 拜月阁主与众寒暄之际,上阙真人忽然面色一白,向后倒去,紫升真人连忙搀扶,情绪失控。 “阁主,我家师叔祖因同门道陨,心神受荡,取火之事,只能推辞,万望见谅……” “哪里,灵阙道友道消,本阁也很歉疚。” 拜月阁主命人将上阙真人搀扶出去,又令人备一份礼物送给蓬莱,并将蓬莱圣地之人送出山去,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丝毛病。 只是蓬莱圣地突然退出,同为三大圣地的白玉京和大梵天当家之人,皆是面面相觑,暗有沉思,蓬莱在这时候退出取火,岂不是让他们两家白捡了便宜? 可同为老狐狸的他们,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蓬莱圣地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蓬莱退出取火,虽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可诸位的心思皆在天外神火之上,蓬莱的退出,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暗中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谁也不会把其中的利害挑明。 “诸位皆是各界有数的强者,多余的话本阁也不想再多说,今夜流火冲霄,天外神火从大地泻出,要不了多久便会惊动四方,到那时,时局变化恐再难执掌机缘,本阁欲在黎明十分取火,诸位若愿助一臂之力,拜月阁一定不会亏待,现在,本阁需要七十二位修行者共同取火,共传大阵,大阵的另一方已由寒山,鳌山和御龙君前去主持,事情从急,若有反悔者,现在大可以退出。” 拜月阁主大袖一挥,整个密室内灵光浮动,地面的玉砖之下,细密如丝的符文如金银蝌蚪交汇,与外面的兵家大阵牢牢结合在一起。 “起!” 拜月阁主前一秒还给在场的人一个后悔的机会,可他的动作,却完全不让人后悔,急切催动之间,整座犀牛山巅的北斗斡旋,逆转苍穹,天苍苍茫茫,古老的道塔根基浮现出上古八卦奇阵。 嗡! 大殿内出现厚重的符文激荡之声,白色的阵光已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进去。 处于密室内的所有修行者只觉身体陡然一沉,仿佛有一座山岳盖顶压下,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咯! 顾余生听见自己的肩头骨骼响动,沉坠之中,他感觉到激荡的阵法好似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空间壁垒,他试图以神识探查,却发现整个密室的所有人皆处于混沌无边的世界,空间激荡的尖锐声几乎快要刺破耳膜。 饶是在场的人一个个皆大能之士,也不由地面色惊变,若不是拜月阁主亲自在场,他们甚至怀疑这神秘的传送阵,是要将他们送到黄泉九幽之地。 “阁主,我们这是……” 一位修行者张口欲言,泄了气机,立时被强大的空间传送之力压得口鼻皆血,连忙闭口不言,催动功法地狱空间的压迫之力。 又过了数息,整个密室皆灰暗不定,原本想要保持高手形象的众人们,再也支撑不住,纷纷盘坐运转功法,首先是大梵天圣地的诸位僧人,他们催动金刚护体神通,佛光如金钟罩惶惶流转,时不时发出古老的敲钟之声。 白玉京的雁九翎单手一托,施展的竟是一门奇特的魔宗功法,双臂如麟火烈焰,身上覆盖一层魔鳞铠甲,竟是一种神秘的法身。 田在野爆喝一声,身上雷弧涌动,他并未以雷灵之力凝出铠甲,而是以雷灵之力激化血脉,使得肉身无比健壮。 顾余生感受到田在野身上的雷灵之力,心中暗忖:不知和莫兄的掌雷之术,谁更胜一筹?不过,田在野的气息有些古怪,倒像是本身就拥有某种血脉,刻意被隐藏了一样。 顾余生有意探查田在野,想要从他身上探寻另外一只噬魂虫的下落,可惜此虫的气息好像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顾余生目光转动,发现不远处的方天正竟和他一样,依旧没有施展任何防御神通,好像全然凭借肉身就可以抵御这一股强大的传送之力。 除此之外,其他天外修行者,妖族修行者和两位真灵族强者,多以血脉之力抵御,这般各呈神通的场景蔚为壮观,只可惜这一座天地之阵实在过于强大,仿佛在撕裂空间壁垒,符文流光,竟似瞬息间就要耗尽无穷的天地灵气。 第1331章 神树神碑照空影,差距一下就显出来了 顾余生身体承受可怕的空间之力,双眸之中,整个阵法的符文闪耀不定,无序杂乱如形成浩瀚,灵犀之间好似寻找到某些特征,心中惊奇震惊之余,下意识地以七卷天道符卷中的原始符文与之印证。 神魂符念交感,顾余生只觉自己如神明苏醒俯瞰无序黑暗的世界,他催动的天道符文并没有与眼前的上古大阵产生共鸣,反倒是如一缕天地飘渺的星辰碎片,倏忽之间飞升苍穹,他的神识也随着这一颗形成碎片冉冉升空。 当此之际,他如一位天地旁观之人,赫然身处在天地传送大阵之外,冷冷地俯瞰着一切,整座犀牛山、仙葫州皆如星辰微粒明亮,天地灵力被汇聚苍穹之下,巨大斡旋星斗之中,由数百人,上千人主持的大阵如天柱明亮,包裹七十来人的传送阵就像一颗银弧光球漂浮在立柱之中,又像一颗璀璨流星向北而去,无限遁入黑暗。 向北的永暗之地,是顾余生平时无法触及的远方,可他此刻借助天地玄符的力量,山川大地被无限缩小扩大,当传送光柱奔至尽头,黑暗的传送银光骤然明亮,黑暗的世界如同帷幕和一湖平静之水,骤然间被银色的光点激荡,泛起阵阵涟漪!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只觉神魂之念被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扭曲,向着肉身而去,神念飘忽之间,好像与肉身失去了联系,进入了某个未知的维度世界。 “原来如此。” 顾余生心中浮现出一丝明悟,拜月阁动用如此阵仗,果然暗藏玄机,那山北黑暗之地,竟真正藏着一个次元世界。 “不会是灰界吧。” 顾余生心里暗自嘀咕,他此刻虽然只有符文裹着的魂念,却也不想随之泯灭虚空,急遁之间,奇速飘摇,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只是包裹神念的符文越发明亮绚烂。 “嗯?” 顾余生不明所以,于虚空飘渺的世界下意识地抬头,刹那间,他的这一缕神魂震撼到无以复加! ——三千世界交汇的虚空,那一棵天地神树弥漫整个浩瀚世界,一块天地神碑闪耀着上古神秘之芒,苍凉,孤寂,神秘,悠远,无生命的天地神碑与有生命的天地神树映辉,如同斑驳光影交织的地方,他的神魂不小心走过,被天地神碑照亮。 这是他能窥看天地的真正玄机所在。 若是这般,倒也不至于让顾余生再次神魂僵硬,因为除了这天地奇景之外,他隐约间看见那一座天地神碑上闪耀的符文凝成一道未知之门,虽然他不知道这一道未知之门的后方是什么,可他却清晰的认知到,打开这一道未知之门的钥匙,就是天道符卷! 只可惜,他现在收集到的天地符卷并不完整,天地神碑与他神魂之间的共鸣,还远远达不到打开的地步。 而就在顾余生震撼之间,他冥冥之中再次感应到奇特,那一座天地神碑好像正在朝小玄界侵蚀,像是要垂落人间! “可别!” 顾余生大喝一声,主动将这一缕飘忽天际的神魂与自身掐断联系。 “唔!” 传送阵内的顾余生睁开眼,身形微微晃动,嘴角不由地溢出一缕鲜血,而他这一举动,反倒让其他的人暗自松一口气,毕竟顾余生是他们当中最为年轻之人,他们在这可怕的传送之力下苦苦支撑,快要露出狼狈之态了,现在见到顾余生这般,心里的那种被后浪追赶拍在岸上的危机骤然得到释放。 此刻的顾余生哪顾得上这许多,他盘坐调息,一缕神魂之损倒不算什么,只是他刚刚见到的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时间逆旅之中在神秘之地见到的天地神碑,不仅真的存在,好像正在入侵三千世界,若落在小玄界,那可才是真正的人间灾难。 “顾小友,你没事吧。” 突然的关切声传来,拜月阁主已无声无息落在顾余生身旁,面对比刚才更加强大的空间扭曲之力,这位阁主是所有人中表现最为神秘的,他的身体如灵体粒子般闪烁,银色的弧光维持着整座大阵不灭。 换句话说,一次能够传送七十多人的超级传送阵,大部分是他在维持。 顾余生微微摇头,心中暗自警惕,这位阁主难道发现了什么。 “诸位,再坚持一下。” 拜月阁主大喝一声,身上的灵体粒光充斥整个空间,原本开始坍缩的密室,再一次变得稳当起来。 又过了片刻,顾余生只觉天地间逐渐被一股强大的火灵气息充斥,沉寂于本命瓶的神火精粹也变得躁动雀跃,封印在心剑内的神火符文也唿唿燃烧起来,就好像突然间被赋予了生命,从沉睡中苏醒。 “诸位,我们快到了,阵法将碎,小心应对,更不可在此时起私心!” 拜月阁主话音刚落,灵光支撑的大阵咔的一声如光影碎裂,猝然化作万千光点,在场的所有人悬于天地高空,猝不及防纷纷下坠。 在场的修行者,虽然心有准备,只是突然失去了屏障保护,可怕的空间之力加持在身,平素里纵然有御空之能,此刻竟也无法调动体内灵力十之一二。 “啊啊!” 可怕的袭压坠落,让人惊呼大喊,万丈高空摔落,纵然肉身非凡,落地也和必然是一潭肉泥,纵有人不畏惧死亡,可这般死去,可真是憋屈到家了。 “诸位,还请互相照应一二!” 拜月阁主声音从高空传来,此刻,他的身影粒子之状更盛,在真实与虚无之间不断转化,同样下坠的顾余生凝看对方的身体,暗想到道宗典籍之中记载的一门上古秘术,曾与兵解、尸解并立,唤做灵解秘术,与魔宗的天魔解体大法有几分相似之处。 “以天地灵力凝结的躯体,再注入强大的神魂之念吗?” 顾余生已有所猜想,身体下沉之间,他尝试催动儒家逍遥游,魂桥圣人戒尺明亮,与之呼应,身体下方呈现一道浩然之气,冯虚御风,逍遥如羽。 “顾道友!” 顾余生正欲窥此间何处,忽听得一声呐喊,他低头看去,正是不断垂落的妖圣幽夜,堂堂妖圣,似乎并不擅长奇遁之术,身体裹有一层特殊的顽石为甲,但真摔下去,必然身死。 嗖。 顾余生身影一晃出现在幽夜身边,凌空打出一道灵力,这一道灵力卸去幽夜身上的袭压之力,幽夜能够催动自身妖力,一下稳在空中。 “救……我!” 其他垂落之人,见到顾余生救人,在这种时候也顾不得颜面,连忙大声呼救。 急切之间,顾余生倒也不至于真的袖手旁观,他右手一抬,指尖灵力发出十数道剑丝,每一道剑丝缠绕在那些下坠之人身上,以外力帮助他们卸力,得到顾余生帮助的这些人,立即催动自身灵力,自空中缓缓垂落。 “多谢顾小友。” 一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向顾余生遁近,抱拳表示感谢。 “客气,其实以诸位之能,不过是因为此界法则混乱而受到一时的干扰罢了纵然没有在下相助,也必然能够化险为夷。”面对众人的恭维感谢,顾余生并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反递给了他们一个下台阶的梯子。 多番历经江湖,他自知世上能少一些敌人,就会少一些烦恼。 况且刚才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不畏惧敌人,但也不愿意去树立莫名的敌人。 顾余生这番言语,倒也让几人老脸一红,有人开口道:“无论怎样,我等欠小友一份人情。” 顾余生缄默以对,并没有真的要这些人偿还什么人情,还和这些人保持一定的边界感,倒也不刻意疏远,如此一来,彼此间倒也无形中多了一份团队信任,至少比刚才要融洽了许多。 其他人看顾余生这般识大体,对顾余生的感观改善不少,只是他们紧随垂落间以神识探查其他人后不由地暗惊:方才阵法碎裂,无法自我掌控身体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天外来的修行者,反倒是小玄界的人族修行者,好似都有保命的手段,不似他们这般狼狈! 刚刚顾余生说他们是受天地法则影响,可他们暗自沟通这方世界,并未受到所谓的法则影响,换而言之——他们之前看不起的小玄界修士,即便真有修行境界不如他们的人,实力未必真的比他们低。 而这,恰恰是这些天外修士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他们的修行体系有问题,大世法则入侵,还会让他们境界跌落,可即便是这般,这些小玄界的修行者,依旧拥有不可忽视的实力。 见鬼了! 第1332章 刹那光阴,重临岁月故地! “诸位,此非说话之地,请随我来。”拜月阁主的声音自空中响起,他身旁的一位长老袖口一抬,一张张符篆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阁主,这是什么?” 一位修士刚开口发问,天地间忽然掀起一阵狂乱之风,狂风之中夹杂着斑斑星火,大地灼热之气升腾,猝不及防的众人头发衣袍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好似快要烧起来。 若仅仅是环境灼热,狂风刮面,对于一众修行者而言并不算什么,可偏偏在这灼热与狂风之中,好似有一道道天地铮鸣鼓瑟之声在心间回响,昏昏暗暗的世界,仿佛是一处上古战场,弥漫的硝烟尚未散尽,征伐杀戮犹如血海蒸腾,让人不由地气血翻涌,心魔滋生。 “这是本阁为诸位准备的定心符,此为混乱,神秘无端,诸位勿疑。” “原来如此。” 不用拜月阁的人提醒,在场的修行者皆感觉到气息翻涌,内心的杀戮如同心魔诱导,连忙激活定心符,暂时将不宁的思绪压制下去。 待众人心境清凉,才开始以神识探查周围的环境。 人群之中的顾余生第一时间就觉察到异常,但他自踏入修行以来,心境明澈,眼前的光景还不至于让他心魔滋生,他暗中以神识化念,向四方探查,以他神识之强,也最多能延伸到二三里外,再远一些便会被天地烈风所吞噬,在这灰蒙幽暗的世界,反倒是他以魂力聚集于双眸,看得还要远一些。 某个瞬间,顾余生的神色古怪,痴痴地看着滚滚溪水起源的山脉,一脸怀疑和迷茫。 他们所落的地方,是一方旷野平地,向西而去,是绵绵起伏的山脉深谷,周围群山险峻,怪石嶙峋,古老的苍树山山相连,只可惜早已被天地烈风吹刮得焦黑一片,许多垂天巨抱之木,更是被灼烧得只剩下躯干,全然已成木炭,偏偏在这山川草木之地,犹自有曲曲折折的黑水河潺潺流淌,河水拍打之间,与石头发出激荡嗤嗤之声,这流淌的水,竟似快要沸腾一样。 可更加诡异的是,即便是这样接近沸腾的溪水之中,偏偏还有许多灰色群虾和奇异扁鱼摇曳,那高耸的树端,偶尔有振翅的怪鸟飞过,飘落几缕星火。 大地黝黑之地,偶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零星火焰吞吐,更有滚烫的岩浆从裂缝之中渗漏出来,天地间硫硝混杂,刺鼻无比。 这般灼热荒野之地,本该是一片死寂,偏偏空气中的灵力浓郁到了极致,尤其是火属性的灵力,更是形成图云簇状,在悬崖滚石之间凝结出火焰精晶。 “嘶!”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得如此神奇!” 在场的所有修行者无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小玄界修行者虽拥有遨游十六州之地的能力,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小玄界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而天外修行者,则是既震惊于此地的古怪,又震撼于天地混乱之中充斥的狂暴灵力,这风中吹拂的天地火灵气息,已经浓郁到能够在体表凝结成火属性灵石的地步。 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场,他们说不定已经第一时间冲上去,想要当矿奴了,更有人暗自低头,就从灼热的地表捡起火灵晶石,以确定其纯度,面色暗喜——小玄界,这哪里是神弃之地,简直就是一方未曾被大世修行者践踏过的福源神仙之地啊。 就当众人将要抑制不住内心贪欲的时候,拜月阁主以某种灵力清音惊醒众人:“诸位的心思在下能够理解,但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真正的目的,而且你们最好还是回头好好看一下身后吧。” 听见拜月阁主的话,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他们身后里许之地,赫然是一处天堑断崖,断崖切口好似被一把利剑切断,平整延伸到绵绵无尽之地,其底如渊如宙,仅看一眼,就会让人如置身于虚空漂浮的边缘,头晕目眩,骇然无比,此方世界,竟似漂浮空岛,又如世界的尽头! 蹬蹬蹬! 所有回头的人,皆不由自主地后退,即便是像姜家那个高傲的女人,也不由地神色苍白,身体几番踉跄,险些栽倒,直至撞到一道身影,她才仓惶回头。 慌乱之中,姜九九看见的是顾余生回眸时那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她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刚刚被她撞到的顾余生,就像是一棵枯萎凋零的树,与周围烧焦的树没有任何区别,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生命的气息。 这让出糗的她,心中寻到一丝丝慰藉。 原来被这番天地异景惊到的,是所有人,甚至就连拜月阁主这样的神秘大能,也不敢回头久视。 可姜九九哪里知道。 背剑少年的失魂落魄,生命枯萎,是因为他觉察到那些沉寂和消失在心间的记忆与现实的剧烈交碰,现实的苍凉和记忆的巨大反差,以及封藏于记忆深处的天大秘密,被揭开神秘的面纱。 “洗心……” 被撞了一下的顾余生弯下腰,将手指伸进灼热滚烫的湍流之中,任由手指被烫痛到心里,他回看天地裂渊与虚空交界的裂隙,赫然是当年那个叫洗心村东出村口的神秘山外之地! 当年他未能出山外。 如今山外已被神秘的裂渊切割,不知道漂流到了什么位面。 顾余生起身凝视被烫伤的手指,以灼心之痛压制住内心早已比岩浆翻滚还要激荡的内心。 “诸位,天地神火的气息就在西边山岭之地,请随我来,此地天地气息混乱,切切不可遁行!”拜月阁主说话间,看一眼顾余生被烫伤的手指,带队向前,实力强大如他,也一步一谨慎,走得十分小心。 “顾道友,你没事吧?” 妖圣幽夜经过顾余生身边时,关心地问了一句。 顾余生轻轻摇头,他本来走在最后方,可他内心是何等的激荡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行人的最前方。 拜月阁主见顾余生走到最前面,神色苍白间,双眸之中有说不出的情绪折射,并无责怪之意,而是慎重地劝道:“顾道友不必心急,此地离神火之地已经不远,往前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被天地烈火的热力灼伤,须得小心才是,而且前方似乎是一处上古遗失村落,说不定潜藏着强大的凶灵死魂。” 拜月阁主说话间,移步停在滚滚灼热的河畔边上,随手一指,将一艘狭长焦黑的舟楫摄抓在岸边,以证实他所言非虚。 顾余生看着眼前的舟楫默然不言,只是低头,以手指触及焦黑腐烂的舟楫,当指尖触及舟楫的刹那,舟楫立时化作黑色的炭粒散落一地。 顾余生怔然地弯着腰,怅然若失。 第1333章 遗失的洗心村,书院神迹!! 姬家老媪苍老的目光四处打量,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开口道:“此物不过是寻常摆渡打渔的舟楫罢了,岁月侵蚀自会如流沙般散落,顾余生,你如此年轻,尚不知时间岁月之伟,更没资格观古而悲春伤秋,倘若你能助我等取得天外神火之精,你与我们姬家的仇怨也不是不可以化解。” 顾余生恍若未闻姬家老媪之言,老媪冷哼一声,一双灰瞳闪烁,四下张望,“阁主,以老身观之,此方遗失村落少说也有数万载岁月,我等取天外神火固然重要,可若至此地只走马观花,说不定会错失机缘,莫若我等先分散开来,到各处寻觅一番,说不定能窥古人之智,得到一些机缘。” “是极,是极!” 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显然,其他修行者也从这方遗失之地感知到许多不凡之处,天地黑暗间,更是隐隐约约有村舍错落,保持着最原始的样子,这般古迹,怎能让人不动心! 顾余生闻言,身体内忽然蹿出一道莫名的冷意,回眸之间,每个人都好似从他眼中感觉到真实的杀意,不由地脊背发凉。 “不可!” 就在顾余生莫名杀意泄露之际,拜月阁主忽然声音严厉,身上的气息同样激荡剧烈,盖过了顾余生散发出的杀意,他身体向前,侧转的脸庞上,隐约有一只眼睛后看,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好似如坠冰窖,姬家老媪更是蹬蹬蹬的后退数步,面色煞白。 心神激荡的顾余生也在刹那间受到拜月阁主力量的影响,一下子清醒过来,因为他刚刚从这位阁主的身上,感受到晦暗的时间之力。 “本座知道机缘对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时候即便是明知生命危险,你们也要去碰一碰,这片遗失之地,可能隐藏着天大的机缘,你们心绪激荡,起了贪念,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瞒你们就连本座也有些心动,但是,本座不妨把话挑明了,本座之所以能降临此界,是姜家某位太虚允诺之事,至于条件,就是不能毁坏此方世界的一草一木!” “本座还要特别提醒诸位一句,你们之所以能来到此方世界,并非是大世之门被背剑人打开的缘故,那只是其中的条件之一。小玄界的诸位道友也听着,他们那些出大世的修士之所以能被眠月神国的甲士押解归来,也是上面某些惊天动地大人物的宽恕。” 拜月阁主一连说了许多牵涉大世的隐秘,神色肃然,话语惊天,立时将那些暗怀心思的修行者欲望压制下去,即便是像姬家老媪,方天正,雁九翎,田在野,大梵天圣地的大世尊等等这些强者,皆不敢有任何抵触之心,因为他们比谁都明白,拜月阁主提及的太虚和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都是真如神只般存在的真实,能够泯灭一方的天地大修!神明! 众人处于无限的震惊之中,而前方的顾余生,则是将心中一把快要出鞘的利剑强行压了下去,他不明白拜月阁主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明白所谓的惊天动地大人物是谁,眼下他在意的,就是眼前的山河故村,是否能与记忆中的洗心村重新弥合交叠。 “阁主,我等……明白了。” 众人连忙拱手,强行将内心的痴欲贪欲压下。 “姜小姐,我受太虚之约,不敢亵渎此地,你是太虚后人,请在前面带路,此地若有禁忌,说不定也会因为姜家之名而退避。” 拜月阁主伸出一只手,示意姜九九走在众人最前方。 “既是我家老祖太虚有言在前,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姜九九向拜月阁主抱拳,盈步向前,她自出现在小玄界,便是那无尽高傲之女,此刻,她虽然没有将得意写在脸上,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姜家作为上古十大古姓加持在她身上的光环,尤其是姜家太虚之名,让同为上古血脉的姬家都变得黯淡无光,姬家老媪面色变了又变,却如之奈何,更何况是其他天外修行者们。 小玄界的修行者,或许对这种家族传承,血脉尊卑高低的感受并不太深,可一众天外修行者,他们即便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此刻也温顺得可怕。 以至于姜九九从人群中走向前时,如众星捧月一般,着实将她的高贵,尊荣衬托到了极致。 姜九九众星闪耀般走向最前方,所有的修行者,皆以目光落在身上,只有那一道背剑的少年身影,犹自微低头凝观一江从西而来的滚滚灼热黑水,他眼中的世界,小得可怕。 姜九九从顾余生的身旁经过,走了两步停下来,高傲地抬起头凝视远方的山脉村落:“顾余生,这么多人当中,你我年龄相若,你是玄界背剑人,剑斩妖魔,实力非凡,前方波云诡谲,凶险未知,一同前行如何?” “不了。” 顾余生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当即回绝。 走在前方的姜九九眉头皱了一下,她似乎想要回头,却又强行忍住,撂下一句话往前走:“真可惜,方才我见你走在最前面,还以为你渴求什么呢。” “我所求之物,姜小姐给不了,我欲同行之人,更非姜小姐,抱歉。” 顾余生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之中,一步步走在滚烫黑水东流的河畔,那是一段最为难行的路,每一步,都会让顾余生的双脚陷进去,让他的鞋履和裤脚都沾满黑泥。 原本无比傲怒的姜九九,见顾余生宁愿走这样的泥泞也不和她同行,所有的怒意反而烟消云散,她忍不住抬起头,有些惋惜道:“真可惜呢,原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倒是我高估了你,你我之间,的确不是同路之人。” “九小姐,此子太无礼!” 姜家的护卫长老老脸盛怒,难道姜家太虚之名,他完全不知道其份量之重吗? “算了,不管他,人生的每一条路,都是一种自我选择。” 姜九九高傲地抬起脚向前走,她脚上的白玉屐鞋不沾任何尘埃,每向前一步,都好像有天上的皓月映照前方,铺出一条银色的星光阔丽大道,其他的修行者,只需跟在她身后,就能享受这种不沾任何尘埃的特殊礼遇,不止如此,天地间所有混杂的灵力,都会被她以步履净化。 “春风拂槛,月凝霜华……姜家流传上古的血脉,竟在一个女娃身上苏醒到如此地步了吗?”姬家老媪嘴角颤动,又妒又羡,偏偏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姬家所有的高傲,在这位行走最前的女子面前,仿佛什么都不是,“我姬家后人,竟无一人觉醒可媲……” 月露苍穹,星辰骤显,这一方黑暗之地,好似因为有外人的闯入而变了天。 夜。 格外的静谧。 一路月华向前,通往遗失的古村。 月华外,是一条蜿蜒的河,曲曲折折的,顾余生沿着河边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他盯着脚下的泥尘,仿佛在寻找时光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仿佛间,顾余生的记忆穿越时空,又回到了那个古老的村子,那一张张淳朴面孔和稚童们在河畔嬉戏的欢笑声,奔跑声,都在脑海里回响,久久不散,越来越清晰——那一艘随风飘散的舟楫,会不会是洗心河上打渔人的。 是了。 那一年,他沉入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吧。 那个古铜色臂膀的打渔人苍北斗和他的女儿小星儿,就是在这里把他捞上岸的吧,那个被打渔人亲昵称呼的黎娘,当年他也亲切地喊一声黎嫂。 对了。 还有那一罐猪油,焖煮一碗滚烫的饭。 那热气腾腾的米饭香气,隔着无数岁月,又好像被顾余生嗅到了。 咕噜。 顾余生的肚子响了响。 他抬起头,那几间草帽屋舍竟在咫尺之间。 一面焦黑的篱笆墙相隔。 顾余生忍不住抬起沉重的手,他几次想要伸过篱笆墙,又颤抖地抽了回来,透过篱笆墙,顾余生看见门扉上的一把锁,心中稍安,也许……那一夜的惊变,烈火焚世,没有波及洗心村的村民和孩童,他们最终都安全离开了这里。 孩童? 顾余生猛然间抽回手,像是想起至为重要的事情,快步地奔向村里山脚。 他作为一个修行者,在这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奔跑之中,气喘吁吁,额头汗水涔涔。 顾余生停下了脚步。 在他前方不远处,坐落山脚的书院犹在,烈火狂风拂动的世界,书院孤零零地矗立着,焚世的烈焰环境下, 书院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书院门口。 早已站满了人。 拜月阁主,姜九九,方天正,田在野,雁九翎,舍心,悔心等等,无不似一尊尊雕像矗立,显然被眼前的书院惊到了。 “神迹!” “传说中的神迹。” “竟然……真的……真的存在,真的存在,我看见了,我遇见了!” 最为神秘的拜月阁主,忽然朝着前方的书院屈膝,无比虔诚地叩跪了下去,紧接着,其他所有人,也无比虔诚地屈膝叩跪,仿佛这一方书院,有一股天地间至为神秘的力量,让他们如此的虔诚,恭敬。 第1334章 见圣不拜,圣人余响? 顾余生站在书院前,看着各方的修行者齐齐叩跪,脑海之中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天地玄妙气息突然间强加于己身,让他神魂穴窍之间竟非自己,种种纷杂思绪充斥而来。 他虽在人间,却如天地孤影,孑然一人,现实与过往的种种交织似月影浮光,栩栩生辉。 今夕何夕。 今夕何年。 眼前叩跪的身影,让少年深处的记忆再一次如斑驳的墙影,碎片的记忆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那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贫困与苦难交感的人们,质朴而坚强地活着,人们渴望求知山外的世界,稚童仰望星空想象着世界的天圆地方。 清水潋滟静静淌过村子,一程清河烟雨趟过岁月,碧波涟漪的世界,他曾与挚爱撑着伞,惊鸿艳影在彼岸侧脸,朝他露出人间最美的笑容。 光着脚丫子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奔跑着走路过青石桥也踩过泥泞的小道,挎着鱼篓当成的书包露出一口口缺牙,纯真的笑容回响在蒙蒙烟雨般的江南村落,黛瓦白墙映篱笆,竹舍木屋圆方亭。 “老师好。” 天真烂漫的稚童们走过这一面青墙,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外朝着讲台上的他行礼,朗朗的读书声犹在耳畔回响。 轰隆! 顾余生好似被惊蛰春雷惊醒,不自觉地,他一步向前,伸出手,想要推开那一道通往记忆的门,悄无声息间,暗藏的泪光已热湿了眼眶。 他虽年少,却在这一刻懂得人生这一场修行,生活里平静无波澜的时光,竟是最为珍贵,最为开心,最为怀念的日子。 时间就像一把当年他丢在洗心河的剑,时至今日,才真正的将其拾起来。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从踏入这方世界的彷徨到突然的心安,就好似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乡,自我治愈。 这一瞬。 顾余生冥冥之中顿悟,时间如果有轮回,那他愿意留下最美好的那一段。 他日夜思念的姑娘。 如今好似就在一门之隔。 一步一步。 推开门,好似就见到了。 偏偏,他想象中的美好,总是会被现实打破,叩跪的姜九九起身回头间,眉头紧皱:“顾余生,你难道感受不到此地的圣人天象,神力加持吗?为何觐见不拜?” 圣人天象? 顾余生眉头轻皱,那是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看顾余生的目光充满古怪,还有责备,仿佛顾余生没有在书院前跪下,是天大的罪。 “天魂残缺之人,岂得圣人眷顾?” 忽然间,远处的天空遁来一人,正是手持双斧的刑天使者御龙君,隔着书院还有一段距离,他便将两把沾满血煞的斧头卸下,丢在一旁,朝书院方向走来。 唰唰。 又是两道身影从远处而来,正是寒山仙君和鳌山仙君,二人同样是傲慢之辈,可远远的便落地,仿佛这一处书院,对他们来说亦是无比神圣的地方。 “阁主,事已妥当。” 御龙君走到书院前,先是向拜月阁主汇报。 “嗯。” 拜月阁主微微点头,他的目光移转在顾余生身上片刻,和其他人一样似乎知晓了顾余生刚才不拜的理由——天魂残缺,大道有损,圣人的余响,他又如何能够感知得到。 刚刚原本恼怒顾余生无礼的人,不少人此刻却在心底暗笑,所谓的神弃之子,根源在此。 他们皆自诩大度,又岂会真和一个大道无法圆满之人计较。 不拜,那便不拜吧。 顾余生正寻思御龙君话外之意时,一旁的妖圣幽夜小声道:“顾道友,此地由圣人的气息形成神圣结界庇护,才能抵消时间和天地惊变,保留最初的模样,你的天魂……难道真的没有修复,感受不到吗?” 顾余生摇头,目光扫过众人,越发觉得奇怪,圣人的余响?那是什么?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啊,难道……当年神秘之地的那一场灾难,有圣人出手庇护了洗心村的人? 这种可能,真的存在吗? 顾余生不太相信。 那莫非是…… 顾余生神色兀然一惊,大脑再次一片空白……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一个个稚童的名字,在他大脑里回响: “先生,我叫墨河。” “先生,我叫姬岸。” “先生,我叫岳涛。” “先生,我是狗儿。” “我家小孙太阿是个哑巴,先生,您费心了。” “先生,我是平平。” “先生,我是安安。” “大哥哥,小星儿才不叫你先生呢……” …… 顾余生空白的大脑,再一次被一次次的声音回响。 他这般神色,落在姜九九等人眼里,自然而然又变成了另外的情绪…… “原来姜家传说中的太虚不让我等毁坏此地一草一木,竟是因为有此书院。” 姬家老媪佝偻的身影微微晃动,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混浊的目光泛起幽幽亮光,这一刻,她对大道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如风中蜡烛般快要燃尽的躯体,想要再续下去,其他的修行者,也同样如此。 他们的寿元不多。 可机缘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便再也遇不到了。 姬花态度诚恳,恭敬地拱手:“阁主,不知我等是否有福气进院一观,若是能,老身便是舍弃天外神火续那渺渺寿元,此生愿已足也……”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小玄界的修行者,多有寿元,可此刻面对此间神圣的书院,也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进去窥看一二。 “圣人庇护之地,我非亲临,未必能打开,本座愿意一试,但诸位谁若是有亵渎之举,别怪本阁无情。” 拜月阁主说完,恭敬地走到书院大门,行了一礼后,试图推开大门,可那一道锈迹斑斑的大门,好似一道天堑之门,任由阁主身上银光浮动,大门岿然不动。 拜月阁主无奈走回来,话语之中颇为遗憾:“看来本座和诸位都没这个福分。” 寒山仙君,鳌山仙君,御龙君三人面面相觑,共同向前,一起用力,试图将书院之门强行推开,可任凭三人催动何种术法和蛮力,都无法打开书院。 “怎么会这样?” 三人皆气息喘息,其余人也一脸不甘。 “要不,我们所有人……” “嗯?” 拜月阁主以一个锐利的眼神止住对方。 “不如让我们家九小姐试试。” 这时,姜家的一位护卫长老双手抱在身前,颇有信心地开口。 第1335章 留在岁月里的笔,亲手推开尘封的大门 “姜小姐?” 其他人将目光看向姜九九,眼中期待与怀疑皆有,毕竟这么多人都打不开的圣人书院,姜家小姐就能打开了?这可不是有血脉就能行得通的。 “我愿一试。” 姜九九于众人的注视中转过身来,袖口微微抬起,玉手掌心出现一个盒子,在众人的目光中轻轻用手一扣,盒子上的封禁打开,只见盒子里面赫然摆放着一支古老的毛篆笔。 “两月前,我在此界布阵,曾无意中进入到一处上古之士的洞府,我于那里获得了一些机缘,这一支毛笔就是其中之一,诸位应该感受到了吧,这支毛笔本是寻常之物,但它上面沾染了圣人气息,才能够保留至今,有了它,或许就能打开这一道书院大门了。” “什么,圣人之笔?” “你竟然在此界得到如此圣物,你们姜家当真好运气。” 姬家老媪苍老的橘皮微微跳动,一双眼睛对那一支笔透着贪婪和嫉妒,几乎有出手抢夺的趋势,可此行姜家有不少人,让她不得不忌惮和克制。 “这支笔的确不简单。”拜月阁主也在凝观后开口,话语中颇为意外和肃然,“它不仅拥有儒家圣人的气息,还蕴藏着一丝神秘时间的力量,姜小姐若能将这支笔转让,拜月阁愿意支付一笔足够让你们姜家都满意的酬金。” “阁主说笑了,上古遗传圣物,即便是我们姜家,也没有几件作为传承的。”姜九九断然拒绝,以双手捧着盒子,一步步朝书院大门走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屏息,暗自期待着什么,浑然没有察觉站在一旁的少年盯着那一支笔,神色有说不出的古怪:当年书院初落成,一村稚童入学,顾余生以先生的身份制作了七十多支笔,赠予每个上学的孩子一支,那个叫狗儿的孩子得到的笔坏了,他为了不让这孩子心灵留下裂痕,于是在开辟的洞府修行之余,特意制作了一支笔,后来狗儿没有要,于是当年制作的笔,便多了一支,他修行之余,以那一支笔在洞府墙上写写画画,以解平时修行时诸多疑惑之处。 后来时间逆旅结束,许多东西他也无法带走,只能留在这里和三座开辟的洞府内,未曾想,当年他随意丢下的那一支笔,历经漫长的岁月,竟然落在这个女人的手上了。 只是岁月终究抹去了那一支笔上的大部分痕迹,‘狗儿’两个字,也变得模糊不清。 “圣人之笔……吗?” 顾余生只觉有几分荒诞,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丝丝期待,难道当年自己教的那七十三个弟子当中,真的有人在后来修炼成圣人了?若是这样,那他当年的那一趟时间之旅,也许冥冥之中就变得有意义了。 只是如此一来,是不是也印证了在后来的岁月之中出现的岁寿,天尸之祸,会不会也有关联。 顾余生思绪复杂,一时之间,木然站在原地,其他人早已跟在姜九九的身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书院一观,可当姜九九信心满满的以灵力注入到那一支笔里面,试图打开圣院大门时,这间沉寂的书院忽然散发出一道神圣的光芒,将所有靠近的人一同弹飞出去。 砰砰砰! 猝不及防的众人,被弹飞数丈距离才停下来,好在书院的结界没有恶意,所以他们并没有受伤。 “为什么?” 向来高傲的姜九九首当其冲,面色煞白地逼退到顾余生身边,她看着前方肉眼可见的强大结界,知道即便是所有人强行硬闯,也必然会失败,愤然之间,她高高举起手中木盒,将笔狠狠抛起,冷哼道:“不过一间沾染圣人气息的书院而已,我们姜家连圣人都有。” 言罢,这个女人就要将笔以指折断。 一只手先一步掠过其指,将笔一下夺了过去,顾余生手握毛笔的瞬间,整个人感觉到自身好似穿过一场极其漫长的时空,过去和现在的时间,被一根无形的时间之丝连接,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他竟分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往。 “顾余生,你什么意思?” 姜九九一双眸子盯着一旁的顾余生,其实她刚才只是一颗骄傲之心在众人的窥视下无法释怀,并没有真正想要损毁笔的想法,用以泄气而已,只是没想到,出手阻止的人,不是姜家的人,竟然是顾余生。 “每一样东西,都藏着一段令人怀念的故事,损毁了就太可惜了。”顾余生顺手一滑,将笔藏入袖中,在姜九九将要盛怒之间,他一步走向书院,“你想要摧毁的,或许是是别人珍视之物,你过不去的坎,无非是这一道无法推开的门而已,想要打开,又有何难?” 顾余生的手,贴放在书院沉重古旧的门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轻轻一推。 吱呀。 岁月尘封的门在顾余生掌间缓缓打开,恍惚间,有一道岁月的流光从门的后方亮起,映照在每个人的身上,这一方黑暗灼热的世界,突然有了一丝丝清凉,不断滋扰的心魔和杀戮之心被压制。 但当那一缕岁月流光消散之后,大门后的门庭书院,不过是一棵苍老的古树,一张张旧旧的书桌凳子和沾满尘埃的三尺讲台和木案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一刻,顾余生的内心无比悸动,他的目光流转,看向人马撑在墙上的木案,他想要看见最后一课留在木案上一个个鲜活的名字,但很可惜,那木案上的名字,早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至于书院通往后院的门扉,更是顾余生不敢踏足的地方——那是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他不想被任何人闯入破坏掉。 所以,他以身站在门口,挡住了所有想要前进的其他修行者。 他的左边是拜月阁主,右边是神色疑惑的姜九九。 只要他站在那,这两人就无法跃过他的身影。 “只是一些寻常的书桌凳子而已。” 顾余生故作轻松的开口。 “不……不是的,不是的。” 左手边的拜月阁主声音微颤,天地间,一道道神秘的气息从书院上方倾灌而来,落在他的无形无质的身上,须臾之间,他凝聚出一道足够容纳神魂和神念的肉身,儒家的气息在肉身上盘亘,头顶泛起银色的光影,拜月阁主的气息迅速攀升! 他盘坐在地,朝着前方无比虔诚恭敬地拱手,敬前方如神明。 同一时间,顾余生右边的姜九九也好似感应到什么,连忙盘坐于地,双手合于丹田,书院上方,有一道道神秘的气息朝她体内灌注,姜家上古的血脉在她体表形成一圈圈五色神光,一开始,那五色神光的血脉还有许多晦暗之处,片刻之间,被神秘的气息一点点净化,她的血脉得到进一步的觉醒! 顾余生回头,发现其他人也恍若遇见了神迹,纷纷盘坐静心,就连姬家那位苍橘的老媪,脸上的皱纹也被神秘的力量抚平消退,好似得到的寿元的增长。 小玄界的一众修行者,他们原本受天地法则的影响,面临境界跌落,根基不稳的现象,此刻也在书院的浩辉之中,逐渐消弭这种影响。 天地渺渺,书院一众修士盘坐,唯有顾余生孤零零的站着。 他。 好似没有受到上苍的眷顾,圣人的眷顾。 他迈步,默默地走到一张张书桌前,轻轻用手指抚过上面沾染的岁月尘埃,低声叹息…… 第1336章 唯少年错失机缘?上古修士的洞府! 清冷的月光下,顾余生抬起右手,五指沾满岁月的尘灰,所有的记忆都被他盛装在时间的宝瓶里,只能慢慢地沉淀,孤独地回味,他走到那一道门扉前驻足,终究没有去推开那一道门。 门上的孤影,还似当年月照时那样分明。 可洗心村已不再是当年的洗心村,门后面,也没有他要找寻的心上人。 顾余生贴靠着墙,仰望着天空清冷的月亮,满世的孤独化作一缕月光落在脸庞上,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墙的那一面,也贴着另外一个人。 月移星转。 天似乎渐渐明亮。 每个入书院的人,都好似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获得了莫大的机缘,一个个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唯有背着剑匣的少年站在书院的门口,背对着他们,凝看东边冉冉升起的朝阳。 朝阳,星火,古村,残地。 被时间遗弃的少年。 这是一幅苍凉的画卷,如泣如诉。 “动身吧。” 拜月阁主开口,他走到顾余生身边,轻轻拍了拍顾余生的肩膀,似在宽慰他。 是的。 当每个人都获得一生求而不得的机缘后,都会在短时间内显出无比宽广的心胸,就连姬家的老媪,在这一刻对顾余生的敌意也似乎消减了许多。 一个连圣人气息都无法感知的人。 必然是被这个世界彻底的抛弃了。 既然他的大道断绝。 谁又会真正的和他计较。 不妨慷慨一些。 “顾小友不必灰心,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不妨看开一些。” “正是这个道理。” 每一个从顾余生身边经过的人,都在以最大的善意对顾余生说着安慰的。 “你喜欢那一支笔,送给你好了。” 姜九九平时是必须走在前面的,这一次,她偏偏走在最后,因为除了拜月阁主之外,她自忖获得的机缘最深,姜家的上古血脉不仅再一次得到觉醒,还因为圣人的气息而变得更加纯净,过去她修佛改道,如今又无意中窥得儒家圣人真理,集儒道佛三家于一身。 她想要走的红尘大道,只差临门一脚了。 所以她刻意走在最后,何尝不是至高的傲慢,言语之间的慷慨,更像是对顾余生的施舍。 一个被天道,圣人背弃的背剑人,纵然能斩千妖万魔又如何? 原来他的名字无法上青云碑,是冥冥中注定了的结果。 “送?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 自小到大,顾余生从未彻头彻尾的讨厌一个人,可这位自持身份的姜家女人,让他感到十分厌恶,彻头彻尾的那种。 “是吗?那就当真的是你的好了。” 姜九九将手放在身后背着,此刻的她,表现出无比的大度,不屑于和顾余生争辩,而顾余生,自也觉得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都是一种罪恶。 “诸位,昨夜一番机缘,想必都有所进益,此方天地混乱气息,再难影响我等,既如此还是抓紧一些时间,寒山道友,鳌山道友,有劳了。”拜月阁主停下脚步。 寒山仙君和鳌山仙君同时点头,于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各自取出一方令牌相对,以强大的灵力催动,霎时,一方传送阵自平地浮现,玄妙无比。 “大家上阵吧。”寒山仙君开口,莫名地看一眼顾余生,“顾道友,此阵虽是我三人联手布下,却暗藏了此界的法则,通往的接近天外神火相近的神秘山洞,你能承受得住吗,若是不能,只能向西而行,御空百里之地。” 顾余生看向前方出现的大阵,眼中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古怪,回应道:“没问题。” “那就好。”寒山仙君见顾余生如此笃定,又想起之前暗中与顾余生约定之事,再次提醒一句,“若事不可为,顾道友可立即出阵,其他道友,请上来吧。” 唰唰唰。 其他人纷纷踏上传送阵,顾余生也站在阵内,他能够感受到其他人朝他投来注视的目光。 鳌山仙君嘴角一扬,急切地打出一道法诀:“出发!” 嗡! 大阵泛起强大的灵光,一股上古的气息笼罩阵法,此方灼热的世界泛起明亮的光阵,突兀间冲上苍穹,与天地星火交相辉映。 身处阵法之中的每一位强者,立时感觉到一股睥睨的重压席卷而来,伴随着的还有大地深处的灼热气息,他们纷纷运转功法抵御,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阵法散发的空间扭曲之力,比昨夜的阵法还要强大,好在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一番机缘,所以不如昨夜那般狼狈,在重压之下,他们也将一部分心思落在顾余生身上,想要看顾余生会不会因此而出糗。 可是,任凭阵法流光伴星火,顾余生站在阵法之中岿然不动,直至整个阵法激荡,所有人被传送至百里开外。 轰隆! 无边火焰肆虐之地,红彤彤的云层电闪雷鸣,整个世界流火纷飞,岩浆翻滚,好似末日之景。 山洞晦暗深处,伴随着古老的阵法亮起,七十多人一起被传送过来,如落叶飘飞,有人身形踉跄,有人如残风卷叶,身姿虽各有不同,但好歹每个人都平安落地,并好奇打量眼前数丈之地。 此处虽然是一处天然溶洞,可他们所处的地方,是溶洞深处被人以玄妙剑术开辟出来的修炼闭关之所,极为隐秘。 传送阵亮起的地方,是在洞府的石墙上,石墙上原本的阵基嵌口,灵石已经耗尽大半灵力,古老的阵法符文闪烁着神秘之芒,熠熠生辉。 炽热山洞,被寒山仙君和鳌山仙君以功法形成霜冻结界,所以洞府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这里是……上古修士修炼之地?”一位姬家的阵法长老面露惊异之色,随即被墙上古老的传送阵符所吸引,一脸痴迷和难以置信,“墙上的传送阵,是被修复的,不是三位临时布下的?” “不错,这里的确是上古修士修炼的洞府。”寒山仙君神色肃然,“这座洞府除了这一座被修复的传送阵之外,只有地上的打坐蒲团和墙上留下的一些神秘痕迹,诸位可别起别的心思,毕竟发现这一处上古洞府之地的,是姜小姐,我们不是第一个传送至此的,纵有好处,也轮不到我们三人。” “姜小姐!” 其他人纷纷看向姜九九,神色极为复杂,上古修士修炼之地,这可是天大的机缘,纵然这里真的有什么上古修士留下的传承,被姜小姐拿走了,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们也只能暗中羡慕,绝不会表露出任何不满来。 “不错,那一支笔,就是我在此地发现的,至于你们猜想的传承和机缘,本小姐也的确获得不少,而且这些机缘和传承,现在都还在墙上,你们若是能参悟,那也是你们的机缘和造化。”姜九九嘴角一扬,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顾余生身上,手从袖子伸出往墙上一指,“我从这墙上参悟到一套上古修士留下的剑术,并从这剑痕之中感悟到一缕神秘的剑意,诸位都是前辈,更有诸多沉浸剑道的高手,想必收获不会比我的少。” “什么?墙上的痕迹蕴藏着上古剑术?真的假的?” 众人闻言,忙不迭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墙上,想要从墙上被岁月模糊的痕迹之中,参悟出一丝属于自己的奇遇和机缘。 “舍心,悔心,你看,这一道凿痕,像不像我佛门五心剑?” “慧师叔,这的确是五心剑的剑痕……不对,似乎还蕴藏着剑体术……倒像是大梵天遗失的那三卷佛门伽蓝锻体古经。” “两位师侄,且先沉下心来细细参悟……墙上的上古凿痕被这么多人参悟,很快就会消失。” 同一时间,其他同门修士亦在参悟的同时,暗自以心神交流。 “剑主……墙上的第三道剑痕,好像是我白玉京的九莲剑诀……第四道剑痕,好像是长河剑意……” 雁九翎眼眸中透着神秘剑影,整个人处于癫狂状态:“不是九莲剑诀,是……是传说中的青莲剑诀,九莲剑诀不过是从青莲剑诀中推衍出来的下位剑术而已,这些剑诀,你们三人好好牢记心间,回去互相印证完善,至于我……我……从这些剑痕之中感知到隐晦的魔宗杀戮剑意,魔界剑诀……原来千年前魔帝施展的那一门剑术,是传承于上古修士……” “御龙君,布阵之时,你还没参悟透吗?” “……这墙上的古老痕迹,太玄妙了,它就是一幅封藏在时间里的宝藏,你可还记得有一门传承于上古时期的功法伏天诀吗?” “当然,听说此诀曾为初代人皇所使,一剑平七界,一剑定苍生,后衍化为伏天剑诀……为背剑人所传承……难道……” 寒山仙君悄然看向顾余生,只见此时的少年,目光空洞,神色木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可惜了……” 寒山仙君为顾余生感到遗憾,随即沉浸其中,不想错失机缘。 第1337章 神海天象,岁月因果? “为什么会这样?” 背着剑匣站在人群的顾余生低声自语,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的墙面,虽然这一处洞府是当年由他亲自开辟出来的,但现在他的内心并不如见到书院那时那么激动,当年他藏剑洗心河,自封剑心,开辟三座洞府,只为修炼开始于天地灵气之基的五行之气。 在洞府修炼的日子,他因不能动用灵力,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以劲气在墙上划出平日修行时遇见的疑难之处,用以揣摩修行。 现在,当两个时空重新相逢,中间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岁月,墙上的痕迹虽已斑驳,却还能看见模糊的痕迹,但让顾余生感到惊讶的,是当初他留下的这些剑痕和修行时不解的五行符印,如今好似被某种天地间神秘的力量映衬,他无法用眼睛捕捉,但却能够用神魂清晰的感知到。 “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缓缓合上眼,墙壁上的剑痕和五行符文在他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这是他以心眼的形式窥看墙上的一切。 恍惚中,顾余生看见墙上的剑痕,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暗纹金色,就像是铜钱的光影。 “嗯?” 铜钱? 顾余生的心里骤然一激,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只见他的神海之中,竟真的有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占据灵台。 这枚铜钱的轮廓极为模糊,模糊到他平时根本无法发现,但如今以心感知,发现这所谓的天圆地方铜钱,更像是一种神秘的能量积攒而成,这些能量的来源,一部分来自于天穹,一部分来自于浩瀚星空,还有一部分来自于魂桥深渊,墙上的剑纹,其实也是一种能量散发,不断的汇聚于他的神海。 种种异象,已经让顾余生感到震惊无比,而让他彻底感到震撼的,是从洗心村书院方向传来一道只有他能够感应的天地方柱,撑起这一方世界……直至延伸到三千世界,太乙世界,恒沙世界! 在这一道光柱的根源,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根因果丝线与自己的神海相连,此刻,他的灵台不仅有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虚影在凝结,更有那一方玉玺散发出神圣的气息,伴随他多年的那个神秘葫芦,更是如一个诸天斡斗,从天圆地方的铜钱孔里汲取着大世的能量,源源不断的补充灵葫芦的洞天法则。 轰! 神海之中的异象,完全超乎顾余生的想象,以他现在的神念,还无法完整的浮现出来,当他神海世界的九层道塔和一座天地神碑,菩提古树虚影浮现的时候,种种迹象皆崩裂开来。 蹬蹬蹬! 顾余生下意识后退数步,面色一片煞白。 原来他的神魂之躯中,藏着如此多的未知的秘密,而他之所以被反噬,并非仅仅因为他神识无法撑起这样宏大浩瀚的世界,更因为天地间有一种冥冥的因果与他丝丝相连。 这七十多人参悟他留在墙上的剑痕,虽然顾余生本身不觉得墙上的这些东西有多玄妙,可偏偏墙上的剑痕和符文,在历经了岁月沧桑后,所有的痕迹,都已不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偏偏这些人每多看一会,冥冥中的因果,就会越来越深。 眼前的情形,就如同儒家圣人撰书留墨,或许当他写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和那样的思想,可当后来之人学习,加入了自我情感,世界的规则,人间的正义和恩怨情仇,文章的本身就不再受撰书之人的意志为转移了。 拜月阁主,姜家长老,姬家修士,寒山仙君,鳌山,刑天使者,天道盟长老等等,他们都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若说对大道的理解和人生阅历,不知道比顾余生丰富多少,可他们在此刻,皆笃定墙上留下的痕迹,就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大智慧。 一旦心中有这样的执念,无论墙上的痕迹是不是他顾余生留下的,都已不重要。 因为他们的的确确从墙上的痕迹中收获颇多,在场之人,更是在窥墙上的‘神迹’后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般突破已经卡了数十年,甚至百年的瓶颈。 呼呼呼! 原本顾余生开辟的洞府就不太大,此刻更加显得拥挤,偏偏在场的每个人都大有收获,一时的心境无暇,从而勇猛精进。 对顾余生来说平平无奇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果真是天大的机缘。 “时间的奥秘,原来是这样的。” 站在最前方的拜月阁主忽然睁开眼低声自语,只见他凝聚的肉身躯体之中,赫然注入一道特殊的银色灵魂,灵魂散发出银色的时间符文,符文随身旋转,将整个洞府照得银灿灿一片,他的眉心处,一道淡金色的时间符文逐渐凝成。 嗡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又猝然加速。 顾余生惊觉时间之变,心中暗自一惊,眼前的这一幕,与他在光阴之河时经历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拜月阁主搅动的时间流动和范围,比起真正的光阴之河,实在太渺小了,他正要有所动作,却敏锐的捕捉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的修行者,包括姜九九等在内,全部都处于时间的旋涡之中,思维和动作都停止了流动。 “金色的时间符文吗?” 顾余生身在人群,不露山水,凝观拜月阁主从银色的时间符文中凝聚出一道金色的时间符文来。 咔! 墙上的剑痕和五行符文好似耗尽了神秘力量,即便有之前布下的寒冰结界也无法阻止崩坏,迅速龟裂破碎开来,风化的石头碎散一地。 原本处于时间停止的其他人回过神来,并没有觉察有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从生命之中被他人掌控。 “消失……了吗?” 在场的人看着墙角的风化碎石,无不露出遗憾之色,虽然说大家都有他人获益如同自己利益受损的黑暗心思,可眼前之地,毕竟是上古修士留下的‘传承’,就这么随风消逝,太遗憾了。 “若是能再支撑一会儿,我就能参悟出更多的东西。” “可惜……可惜了啊。” 有人连连感慨,也有人立时就地盘坐,想要再找回刚才那种冥冥之中的顿悟之感,或是想要将心中所悟进一步强化加深印象。 但这些盘坐的人很快发现,同样是在脑海中浮现出墙上的剑痕和符文印记,可这些剑痕和符文印记就像失去了某种灵光附着,再无那种玄妙之感,甚至许多剑痕中推衍出来的招式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为何如此?”白玉京的一位城主睁开眼,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和不解,看向另外两人,小声嘀咕,“刚刚墙上的剑痕,似有细微破绽和稚嫩之处,剑招也与基础的剑式无不相同。” “岂不闻大道至简,万法归一?重要的是剑中真意,柳城主,你的剑道之路,还很长,可惜……刚才那种玄妙之感,今生恐再难遇见了。” 雁九翎严厉之中带着遗憾,他身上的气息翻涌不定,竟似有几分魔道和真魔的气息混杂,虽然未完全的融合,可他现在泄露的气机,的确比之前要强大得多,而且他身上的戾气似乎也消减了不少,显然从墙上的痕迹中获得了不小的机缘。 “剑主教训得是。” “遗憾已是无用,做人要懂得知足,此番取神火,诸位获得的机缘还小吗?”姜九九双手置于胸前,手腕抬袖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她立于人前,身上血脉气息犹自如五色流彩,一直收敛的气机随着血气显露。 直到此刻,在场的人才第一次真正感知到她的修为强大,高深! 小玄界的修行者一脸吃惊:“十一境巅峰!” “不对哦,是化神境巅峰!” 姜九九身后的一位姜家追随者高傲地向小玄界的修行者纠正他们错误的说法。 第1338章 时空叠影,朝花夕拾 当姜九九显露真实修为的刹那,在场的绝大多修士皆感到惊骇,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灵力波动和血气波动,早已超过了小玄界过去的位面法则限制,在这一方法则遗失的世界,完整无缺地展现出来。 上古世家的强大和传承,这一刻才真正让小玄界的修行者亲身感知到,血气化灵,灵力化血,运转自如,其身所在,本身就如同一方领域,不受外界侵蚀。 姜九九这样的世家之女,近乎完美地传承了家族血脉的先天优势与后天修行,当真是一世睥睨,势压苍生。 在场之人,除了拜月阁主气息韬晦之外,其他人好似皆如云中星辰,黯淡无比。 顾余生虽然早知道姜九九不简单,可当她真正泄露气机,表现出强横的气息后,才知道她与生俱来的高傲来自于何处。 “这就是血脉的力量吗?” 顾余生暗自嘀咕,神色平静,内心没有起任何波澜,传承千年万载的家族,没有些特殊之处,那才奇怪呢。 对他来说,人生的第一次际遇,是在青萍山脚秦酒先生的那一次宝剑出匣,剑光射牛斗。 少年于人生的低谷,见到剑开苍穹后的天外星斗,自那之后,人生所有的经历,似乎都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顾余生的人生第二次际遇,是历时光之旅,于此方世界窥见天外神只一手降人间,五指化五山,他更见过三千道果挂神树,天地大显太乙。 他看过三千世界浩瀚无边,看过飞鸟以真龙为食,那样的世界,现在就在他的脚下,大地如今虽然已被烈火焚烧,可他见过这方世界的绚烂。 顾余生内心笃定自己会靠着自身的修行一点点变强,终究会跨越山海,见到波澜壮阔的世界。 “抱歉,我一时的突破和血脉觉醒,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如,惊扰到大家了。” 姜九九向众人微微欠身。 “岂敢,岂敢。” “姜小姐客气了,您如此年轻,已有如此修为,我辈望尘莫及。” “是啊,是啊,姜家不愧为上古十姓,这血脉之力,真是令人羡慕。” 姜九九一句话,让洞府内恭维之声此起彼伏,姜九九端着身子,她虽高傲,可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代表一方人物,内心岂有不喜之理,她甚至能够感知到,这位实力神秘的拜月阁主都向她投来意外和羡慕的目光,羡慕她拥有姜家的血脉。 只是,那一张张面孔浮现变化间,唯有那一张少年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淡然,甚至走到那上古修士打坐之处,将稻谷蒲团上的尘埃拂去,又置于原处。 姜九九眉头微皱,移步向洞府外走去,如果说她之前觉得顾余生还有些特别,是因为顾余生身上有背剑人的光环,现在的她,觉得顾余生‘不过如此’。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若那蒲团有什么玄机,又岂会还在那里?如此拾人牙慧,竟不觉得羞耻。”跟在姜家小姐身后的一位长老微微摇头,一番话,又何尝不是姜九九内心所想。 “诸位,洞外一片火海,须得同心协力才是。” 拜月阁主身影一飘,遁向山外,其余之人见状,也纷纷神光明亮,各逞手段,嗖嗖嗖遁出。 方才机遇之地,眨眼间便只剩下顾余生孤零零一人。 他看着墙壁上风化沉落的斑驳碎石,又看了看此方陌生熟悉之地,记忆一幕幕地涌现,过往与现实,好似隔着一个时空帷幕,光影交织。 孤独,寂寥。 倥偬之间,顾余生伸出手,想要触摸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指尖触及时空帷幕的刹那,空间的变幻在神海里变得五彩斑斓,时空的轮转如四季变化,骤然加速之间,好似有一朵金色的花落在掌心。 这一瞬,顾余生好像感觉到一束光穿透了光阴,落在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身上,又落在自己身上,最终,两道身影从帷幕相触,最终影合为一。 顾余生陡然打了个激灵,从奇异的幻境记忆中醒来,他怔然般看向自己的手指,回想刚刚出现的一幕,如同照镜子一样,手触及在镜面上,两个时空之影相触。 但最终这一切,都如镜中月,水中花。 一切皆虚妄。 可是记忆的点点滴滴,如朝花夕拾,久久未散。 顾余生抽回手,掌心置于身前时,一朵奇异的时间之花如绚烂金莲滴溜溜的旋转。 “这是?!” 顾余生眼中骤然一亮,心神牵动之间,时间的金莲于掌心消失不见。 轰隆! 洞府内的岩石猝然崩塌,大地剧烈震颤起来。 顾余生回头看一眼,将地上的蒲团拾起,朝外急速遁去。 刚出洞外,整座洞府和山脉皆向内塌陷,弥漫的尘埃如云团扩散。 早已在外的修士惊觉回头,不由地看向最后出来的顾余生。 “顾道友……你没事吧。”拜月阁主开口问,目光之中暗有异色。 “没事。” 顾余生轻轻摇头,他的目的落在手上,只见他抓着的蒲团,在灼热之风轻轻吹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粒子状的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余生一时怔然,思绪万千,可落在其他人眼里,还以为顾余生最后出来,是想要在洞府里面再搜罗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上古修士遗留之物 ——可怜他连上古修士打坐的蒲团都不曾放过,最终却什么也没捞到。 神弃之子。 诚然如是。 获得了机缘的他们,一时之间倒有些同情起顾余生来。 “顾道友,此地虽被神火经久灼烧,可天地之间,应有不少喜火之物,不失为天材地宝,那神火之地,更是孕育诸多奇珍,且随我等一起同行吧。” 拜月阁主有了新铸肉身,实力大涨,挥手之间,自有说不出来的上位者统御气质。 顾余生默然点头,施展遁术追赶上来。 “出发。” 拜月阁主,手一抬,召唤出一艘能够避火的灵舟,示意其他人上去,灵舟由拜月阁的三位阵法师操控,于烈火神风之中缓缓前行。 众人立于灵舟甲板,窥看此方天地神迹,越过两座山脉后,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天外神火散发出的余威,在天上形成一朵朵似红莲状的云团。 “再快一些。” 拜月阁主催促道。 就在这时,一位操控灵舟的阵法师神色古怪,脸颊有汗,开口道:“阁主,已是最大速度,嵌在灵阵里的风灵石已经消耗大半……阁主,我三人催动阵法消耗的灵力,无法从此方世界获得增补……实在古怪。” 第1339章 各怀心思,至神火之地! “嗯?” 拜月阁主眉头一皱,连忙运诀感知什么,其他修行者闻言,同样一惊,暗自运转体内灵力,催动功法,试图从天地间获取灵力,片刻后,他们皆露出意外之色。 因为他们无法从此方世界汲取天地灵力,而在之前他们没有察觉,完全是因为连番奇遇,加上他们修为已深,纵然一时无法获取灵力,凭区区御空消耗,根本算不得什么。 “怎么回事?这方世界,明明有天地灵力存在。” “我明白了。”拜月阁主神色恍然,略作沉思,对其他人道,“我要将灵舟收起来了,诸位自行御空吧。” 言罢,拜月阁主手一伸,真的将巨大战船一样的灵舟收了起来,刚刚还在甲板上的人,差一点跌落,纷纷施展遁术,驭行高空。 可在有意识的前提下,众人暗自一惊,这才发现,在此方世界御空,消耗的灵力,是在外界需要灵力的数倍乃至数十倍。 “阁主,这究竟怎么回事?我等无法补充灵力,又要抵御烈炎灼热,照这样下去,恐怕无法支撑太久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此地的天地之气尚处于上古时期,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以五行之气占据主导,即便有浓郁的灵气存在,也尚处于混沌状态,我等修行的功法,很容易被影响。”拜月阁主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诸位无须担心,即使一时之间无法汲取天地灵力,也可以从灵石之中补充,况且我们本也无法在此地停留多久的。” 虽然拜月阁主说了一些宽慰的话,但无法补充灵力的负面担忧,还是很快弥漫开来,各方修士难免暗起心思,都在盘算着什么,毕竟修行界的规则,向来是强者为尊,若大家灵力都得不到补充,到时候一旦自身灵力耗尽,可就几乎与凡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况且此番七十多人行动取天外神火,本身的危险就是未知之数,一旦遇见变故,彼此间脆弱的关系,说不定真会闹出什么事来。 原本刚刚还非常和谐的氛围,在接下来的前行之中,变得莫名压抑诡异,人人都精打细算起来。 顾余生当年在洗心村时,曾封剑存修,以半年的时间专注修行五行之气,从道家功法中领悟出诸多妙用,莫晚云更是能以五行之气行云布雨,助苗成长。 他们小夫妻之间日夜切磋,得其妙用,最终能够以五行之气化作灵力使用。 当然,能如此顺利的原因,也是因为在小玄界修行之初,并非是以天地灵气引导而进入练气期,而是凝结元胎踏入修行,元胎的凝结,本身或许也是独特的修行方式。 所以此一行,除了顾余生之外,小玄界的其他修行者,包括雁九翎,方天正,田在野,舍心,悔心等人外,像妖圣幽夜,鹏万里,夜风等等,都能够多多少汲取一部分天地灵气和五行之气而不受太大的影响,反倒是从大世来的修行者们,在此方世界相当于灵气隔绝,无法得到续航。 只不过小玄界的一众修行者,无论人族,妖族还是两位真灵族修士,都一个比一个狡诈,懂得藏拙,一时之间竟无人说破这一点。 至午时十分,整个山川大地已被可怕的流焰充斥,周围的温度高到仿佛快要扭曲空间,众人虽有特殊功法能够抵御,但也一个个难免口干舌燥,面颊有汗。 即便像寒山仙君,姬家等少数修炼阴属性功法,或是血脉特殊之人,在无法补充天地灵气的前提下,也不得不祭出一些特殊的法宝,以抵御灼热之浪。 “阁主,前方越来越热,照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无法支撑太久的。” “诸位放心,这正是天外神火神奇之处,它本身的烈焰能量,足够焚烧一切,但正所谓物极必反,极焰之盛,也会出现极寒领域,故而我等才选择正午时分抵达,大家再坚持下,本座已经能够感觉到天外神火就在前山之地了。” 拜月阁主说话间,速度骤然加快,他的身上被一阵银光包裹,与拜月阁的三位阵法大师气机牵引,将天空的流焰荡开一条路,倏忽间已奔向山巅。 众人听前方就是天外神火之地,纷纷御空而起,原本恹恹的人们,无不兴奋,显然这所谓的流火灼热,对在场的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顾余生,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御空飞行的顾余生,神海之中出现寒山仙君的密语,对方在身影掠过他时,不露痕迹地向他丢来一枚特殊的珠子。 顾余生随手接过,只觉这枚珠子散发出阴寒的气息,能够形成特殊的结界抵御灼热气息。 “这是太阴珠,本座好不容易才炼制出一枚,便赠予你了。” “太阴珠吗?” 顾余生暗自惊讶,当初他与九狸妖圣进入大荒秘境,获得了许多太阴之精,这些年一直未能将其使用,主要是不知其法,想不到太阴之气还可以炼化为太阴珠,能够抵御神火之威。 虽然顾余生体内有神火之精,根本不惧天外神火,但多一种防备手段,也是极好的,当然,顾余生并不完全相信寒山仙君的好意,而是以神识暗中检查数遍,也并不急于将其激发用来保护自己。 越往前,顾余生感觉到封藏在体内的神火之精越发躁动,本命瓶内,一直沉睡的火精再次从莲花状的火焰中化作一只奇异火鸟,不断地盘亘,想要飞出来。 “当年我从异人守护的禁地取走大部分的神火之精,距今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它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似乎比当年更加强大了。” 顾余生思忖间发现最先抵达山巅的人纷纷落在山顶,看向前方的同时神色皆异。 “不知道当年的异人之寨,是否还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顾余生悬空落停,下意识的看向前方,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只见山下峡谷绵绵起伏的百里之地,全然是一片苍雪茫茫,万年寒冰郁结,呈现深蓝和深绿交映之色,偶尔有蒸腾的地脉火气,上升数丈之后,就被凝结成奇异的霜花,染成不同的颜色。 至于顾余生想要看见的异人栖居之地,早已经地貌改变,下方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深潭,被厚厚的霜雪覆盖。 所有的历史痕迹,都被掩埋在天地之间。不过也有诸多神迹,是当年顾余生没有看见的,那就是天地间悬竖的一根根碑柱,足足有数十丈,百丈之高,他们似乎原本是埋藏在大地,支撑着地下宫殿,如今却光秃秃的立在霜寒世界。 “谁能想到,天地奇热区域的核心地带竟如此彻寒。”姬家老媪目光盈盈,在这特殊之地,姬家的血脉好像被激活,她的气息也变得极为古怪起来。 第1340章 冰封千里,玉阕剑宫! 就当众人都在感慨烈火人间雪景奇之时,顾余生体内神火之精化作的火鸟越来越躁动,不止如此,他封藏于本命瓶内的心剑,也在此时散发出堂皇的赤炎之芒,似乎与这方天地交织感应,显得极度亢奋。 不仅如此,背后的匣中青萍剑,也在悄然铮鸣,好似感应到天地间有另外的奇剑在接近,隐隐有护主警示之意。 顾余生神海之中想起拜月阁主身边消失的月火二使,以及天地间那一柄奇特断剑,心中暗自一惊,他以神识探查前方茫茫苍雪之地,可惜神识受到极大的干扰,可青萍剑随着他神识感应的地方,不断的激荡。 “难道拜月阁主提前安排了人到这里了不成?” 顾余生正疑惑间,发现站在人前的拜月阁主气息有些异常,忽然御空而起,显得有些急切,说道:“诸位,天外神火之地似已有外来者,恐是魔界之人,万勿耽搁,随我前去,否则稍迟一步,则神火为外人所取也。” 铮! 拜月阁主袖口一抬,一把新月之剑凭空而显,随手一挥间,剑尖爆发出白色剑丝,剑丝缠绕迸发,刹那间形成一圈圈的剑弧,剑弧似雷非雷,吟啸之间,在前方激荡出喇叭旋涡状的路径,虽未直接将空间撕裂,却以剑斩出一条不受天地灵力干扰的空中通道。 “走!” 拜月阁主率先一跃而进,施展御剑术,速度之快,倏忽千米之外,丝毫不亚于顾余生所施展的凭虚御风逍遥游。 “什么,有外来者!” 其他人闻言一惊,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纷纷施展遁术飞向剑斩的通道,毕竟这一行人七十二,聚集各方世界的大修行者,若真让魔界修士先登一步,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谁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拜月阁主急,他们更急,一时之间,遁光四起,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藏拙,斩妖盟的田在野左手掐诀,身影化乎为雷,雷弧裹夹之间,施展极为高明的雷遁术,呲呲呲作响,冲在人前,方天正平时沉默少言,不显山水,袖袍鼓荡间,身上竟似有道家的纯阳真气流转,脚下八卦图案涌现数次,眨眼间已身形模糊。 白玉京雁九翎双手合抱,掌间隐约有一滴水珠涌现,水珠咕咕咕响动间,化作一条长河,浪起千层,他立于长河之首,宛若驭水龙而飞。 大梵天圣地两位大世尊和两位五心佛与离舍僧人合揖间,一朵五色金莲随风飘荡,一去二三里。 妖族鹏万里和夜神风更是凭借天赋之利,显出几分真身,鹏万里一翅扇动,风起云涌,二翅震扇,借风而起,浑然天成般在苍穹遨游,那夜神风四脚御风,风驰电掣,以苍茫大地飘荡的雪花为介,呼呼风起,搅动阵阵天地罡风! 嘶! 似寒山仙君,刑天使者倒还好,自忖占据地利的姬家老媪,鳌山仙君,天道盟等长老,被风刮雷触,竟是愣在当场,一脸难以置信。 那些呼打在脸上的气息,好似无形的巴掌,扇得他们面颊生疼。 小玄界这个地方,怎会有如此多的修行怪物,他们来自天道完整的大世界,却在这一刻被深深的踩在脚底。 “九小姐……他们……”姜家的守护长老也惊了,这还是传说中的神弃之地吗! “跟上!” 姜九九单手一催,与姜家的三位守护长老化作四柄上古堂皇之剑铮铮前行。 嗡! 就在此时,一把青萍之剑御空而来,瞬息之间便超过了他们。 “好快!”姜家的三位长老再次震惊,“怪不得姬家的人之前会折在小玄界,九小姐,也许我们该重新审视这一方世界。” “当然,这片大地,蕴藏着遗失的瑰丽之物,不过现在还不是争这些的时候,三位长老务必护我,让我借助天外神火之力将那一把剑王朝祭天之剑炼化……” “九小姐放心,我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地间一剑横空,驰骋百里! 仅仅小半盏茶的时间,天地间的道道身影已在苍茫冰雪覆盖最深至寒之处的上方。 拜月阁主一改以往的沉稳神秘,停下身影,低头看一眼,说道:“天外神火就在下方!” 言罢,拜月阁主将手中月剑反握,以双手贯力于剑柄,以凌空之姿俯冲而下。 他之急切,让后一步赶来的顾余生也有些不解,但顾余生根本来不及多想,凝目细看间,身体已被三尺剑墙包裹,只见拜月阁主倾尽灵力之剑,形成一条天地银弧之光。 嗤! 锐利匹炼的剑芒如月光切割,呲啦一声切开千层万尺坚冰,霜寒气息奔涌如屑,浪涌万丈,下一刻,霜雪覆盖的大地深处湛蓝结界激荡,方才那屹立于天地间的雕像连接成一块,厚厚的帷幕抵消了拜月阁主这锐利的一剑,并反弹而回。 “小心!” 拜月阁主凌空翻飞,凭空拔高百丈,可其身还是被强大的反弹剑气湮没,后来御空之人,刚稳住身形,就被余波席卷,无不骇然,纷纷施展手段躲避。 轰隆隆! 被拜月阁主一剑刺过的大地,好似地涌太阴,可怕的霜寒滋滋滋地霜冻整个世界,甚至是整个天空,方圆百里之地,在太阴气息的笼罩下,蔓延至洗心村。 如此强大的自然之力,绝非结界之功,而是此地至寒至阳交织,积攒万年,数万年甚至十万年的能量喷涌,形成可怕的寒潮。 “阁主……啊!” 拜月阁的一位阵法长老担心阁主,其身靠近中心太近,想要退避之时,全身忽然爆发出一朵朵霜花,须臾间被冻结在空中,化作一根万丈冰柱! “御龙君,快退!” 寒山仙君见刑天使者挥动双斧试图去救,眼中露出一抹焦急,他双手一扣,以他为中心,施展极寒领域,想要以寒驭寒,眨眼间,他的眉毛,胡须,头发皆霜冻生花,森森森地冻结起来。 眨眼间。 以寒山仙君为中心,形成一朵千丈之大的雪白霜花,霜花之中,冻结着数十人,包括妖族的两位妖圣在内,他们还保持着变身状态,其形栩栩如生。 人间奇景,不外如是。 当然,也有少数能够抵御如此彻寒之人,真灵族的火蟾上人和火鸦上人,他们浑身被火焰笼罩,外层虽然冻结成冰雕,但只要稍微耗费一些灵力,就会从冰雕中碎裂出来。 姜九九和三位护卫长老以剑形态形成特殊的剑阵,自成一方领域。 姬家的老媪也动用了血脉之力,整个人变成雪白老媪。 除此之外,小玄界的田在野,方天正,佛门四尊,雁九翎等也各施手段,傲然立于霜寒世界。 此时,他们目光汇聚之处,赫然有一座仙宫玉阙浮动,宛若剑气之城屹立于天地之间,这一座剑气之城,赫然是顾余生的三尺剑墙所化! 神乎其神! 嘭! 天空一声碎响。 拜月阁主从极致的霜冻迷雾之中走出来,他的身上被无数霜花凝结,手中月剑不断掉落冰屑,他看一眼周围冻结的修士,低叹一声,抬头仰望,开口道:“是我心急了,顾道友,可否救一救他们?感激不尽。” 第1341章 出手搭救,共同破界 “阁主之请,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顾余生以手指天,匣中青萍剑化作一朵青莲降世,玉阕剑宫化作柔和的白茫茫剑光倾泻而下,霎时间,天空被霜冻的冰雕咔咔震响,被冰封的人得以脱困,一个个皆露出劫后余生的骇然表情。 尽管顾余生立即出手救人,可拜月阁的那位长老实在过于接近寒冰漩涡,万丈冰雕消融之间,不仅肉身化作霜屑,就连元婴都被绝对霜冻没有逃出来,只有一缕残魂飞空。 顾余生随手一摄,将拜月阁的那位长老残魂封印在一枚符内,将符飞向拜月阁主。 “抱歉。” 顾余生看向那一座解冻的冰雕,暗自心惊,这千里冰封,绝非是至阳神火伴生的太阴霜冻引起,必然另有缘由,只是为何如此,他一时之间也说不清。 “顾道友说哪里的话,我替金长老感谢你,让他不至于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拜月阁主将顾余生抛过去的封魂符接住,两手掐诀,张嘴一喷,一道银色的时间之丝化作神奇之芒,那位金长老的残魂迅速变得完整起来。 “多谢……阁主,多谢顾道友。” 残魂之躯的金长老抱拳,随后被拜月阁主以一道玄妙神光送入轮回。 “是我之过。” 拜月阁主兀自感叹一句,在场的人,在惊骇之余,无不感到庆幸,若不是顾余生及时将他们救出,他们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多谢顾道友出手相助。” “过往多有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刚刚被搭救的人,有的是在黑暗边界那些被顾余生搭救之人的长辈,这份人情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分量还很重。 “多谢背剑人顾先生。” 众人暗自调息间,来到顾余生身边,连连表达谢意。 顾余生也不做虚伪之态,坦然受之。 拜月阁主等众人一一礼节周到,这才开口道:“前车之鉴尤在眼前,想要取得天外神火,大家还需同心同德才是,这太阴至寒之气,非一人可以抗衡,必须立即结阵破开结界,才能进入地下真实的世界。” 拜月阁主说话间,袖袍一挥,已在上空布下一个阵法虚影,阵法上有多个阵位,每个阵位刚好可以站一个人,总的加起来,刚好有七十二地煞之数。 好在拜月阁主此番出发前,除了他之外,本就多预备了三个人,刚才损了一位阵法长老,连同拜月阁主在内,布下阵法,依旧还有三人可以作为预备手段。 “诸位,快快上阵。”拜月阁主一跃出现在阵法中心,让拜月阁的其他长老随机分布站位,以消除其他人的戒备之心。 虽说如此,包括顾余生等人,皆以神识反复探查阵法,以免拜月阁暗中动手脚。 一番观察后,姜家的人率先踏入阵中。 顾余生暗中感知到这彻寒的世界下方,不仅仅有神火的气息波动,还有另外一道莫名熟悉的气息,他心中打定主意要探查清楚,故而纵身一跃,踏入一处阵位。 “顾道友,你到我这里来。”拜月阁主朝顾余生招了招手,目光逡巡一圈,“御龙君,方道友,姜小姐,你们也到我身边,我们五人合剑之力,打破结界。” 刑天使者,方天正,姜九九三人面色稍异,从不同的方向落在拜月阁主身边,五人站在一起,好巧不巧的形成一个五行之阵,拜月阁主占据核心土位,顾余生站在东边木位,姜九九北方水位,御龙君占据西方金位,方天正占据南方火位。 “待大阵激活,四位道友立时随我出手即可,至于五行之阵,不必强求,此地结界虽强,合我们七十二人之力,足够打开了。”拜月阁主看向顾余生,好似这话是刻意说给顾余生听的。 顾余生虽自忖以当初的桃木剑为心剑本命之物,擅长五行之木,其余四种属性也无所不窥,但在这时候,他自然懂得藏拙的道理。 “阁主放心,必不会出岔子。” 刑天使者御龙君眯眼看向顾余生,锐利的目光中藏着几分复杂之色,在场的修士,哪一个不是心机缜密之辈,拜月阁主偏偏选择了他们四个,说明在拜月阁主眼中,他们四人的攻击手段,必然是七十多个人中最强的,至少,也是能入拜月阁主法眼的。 姜九九这样的上古血脉传承天才倒也罢了,似顾余生这般年纪,实在有些刺眼,偏偏就连刑天使者也不得不暗自承认,这少年于剑道一途,确实有非凡的成就。 “嘿,阁主还真是会给年轻人机会呢。” 姬家老媪阴阳怪气地开口,田在野,雁九翎等人面色越发难看,尤其是田在野,他过去是斩妖盟的盟主,身份与方天正并驾齐驱,那方天正一直从未显露山水,刚刚的千里冰封,他亦未曾被冰冻,偏偏阵法的核心五人,无他田在野。 田在野自然对方天正的底细知道不少,于是心中的不满,也只能暗自转嫁在顾余生身上。 毕竟拜月阁主身边的人,也就只有顾余生年轻,资历浅薄。 “姬花道友,顾道友方才出剑搭救诸位,大家都看在眼里,又何必要我给他机会,且修行一途,可不是人老则资历老,若诸位之中谁有能力能够单独破开这上古时期形成的结界,本阁必奉为上宾,若不能,诸位还是自谦一些的好,启阵。” 拜月阁主双手一拍间,以自身强大的灵力将整座阵法激活,天地间宛若一座倒悬的道观,七十二处阵眼明亮,竟似与犀牛山的道观布局有几分相似。 顾余生身处阵法中心,感受到拜月阁主自身散发出灵力漩涡,衣袂随之飘荡,震惊之余暗自思量: “昔日师尊传我剑道前,先教我做人的道理,再授剑之初意根本,这么多年来我虽然一直秉持,但随着修为至深,难免有自骄之心。 我虽几番奇遇,窥伺到大世如流星闪耀,但那灿烂的世界对于我来说,始终过于遥远,与之相比如蝼蚁一样,今身旁之人,纵是魂体执念,就有扭转乾坤寄魂生肉的本事,驾驭天地灵力五行之气更是深不可测,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诚不欺我,以后更应勤勉修行,不可懈怠半分。” 第1342章 结界之上,魔族降临! 顾余生心感交集之间,只听拜月阁主声音如雷般自心间响起:“四位,出手,不可留余地,否则功亏一篑!” 铮铮铮铮! 顾余生立时紧握青萍剑,心境平和间,灌注自身灵力,向下方刺出平平无奇的一剑,同时,御龙君催动双斧,两把斧头合二为一,斧头旋转间,向下斩出一道血芒,隐约间有恶龙咆哮震怒之声,不愿被他驱使。 一向神秘的方天正左手掐道剑诀,手中剑向下挥斩间,一面太极图案涌现,其道家阴阳之力,暗藏于图中,一剑一图,其中玄妙,让顾余生不由地一惊。 回想上一次他与方天正在芦山交手,他可未曾动用道宗剑术,可见其藏拙之深,剑道之妙,绝不在他之下。 “原来道宗一脉的传承,在此人身上有流传,我竟看走眼了。”‘打酱油’的天衍道人目光一眯,看向方天正,神色骤然变得严肃。 大梵天圣地的僧人也是面面相觑,显然比起顾余生那平平无奇的一剑,方天正施展的道剑术,更加让他们在意。 佛道之争,距离上一次已有千载! 人群之中的田在野眼皮跳动,至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并不怎么了解方天正的实力! 众人立于阵法之中,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个人出剑的实力,无论是刑天使者,还是方天正,都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相比之下,顾余生那平平无奇的一剑,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就在此时,姜家大小姐也出手了,她以云袖挥动彩练,须臾间以彩练为剑,天地寒霜碎冰皆被强大的血脉力量化作一颗水球光波,水球绽放五彩神光,五色剑气激荡,竟似暗藏五行之力,其剑芒之闪烁,当真举世无二。 “好手段。” 拜月阁主也不由称赞一声,举手投足间,一道黄蒙蒙的剑气如从天而下的石柱,五个人的剑光灵力合在一起。 嗤的一声。 下方凝结数万年的强大结界如山摧海啸,寒霜激荡万丈,千层冰雪席卷弥漫,大地剧烈地震颤龟裂,轰隆隆作响,由七十二人联手布下的大阵,在下方可怕的结界激荡下逐渐暗淡泯灭。 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天地灵力喷薄而出,在空中凝结成絮状的晶体,寒霜涌动间,天外神火的气息激荡而出,化作一朵朵肉眼可见的红莲雾状。 “打开了!” 御龙君哈哈哈狂笑,双斧一旋,放在背上,唤出一条火龙,俯冲下去。 “且慢。” 拜月阁主伸手阻拦,可其他人在阵散之际,又感知到如此浓郁的天地火灵之气,哪还能克制内心的欲望,一人前行,其他人恐落后一丝吃了亏,霎时间,遁光四起,皆从空俯冲下去。 “唉。” 拜月阁主无奈一叹,微微阖目,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身旁居然还有顾余生。 “他们都去了,你不去争吗?” 拜月阁主目光凝视远方,双手放在身后。 顾余生神色平静道:“争当然要争,不过真正的结界还没有完全打开,不是吗?” “你是如何发现的?” 拜月阁主侧脸,审视般看向顾余生。 “直觉罢了。” 顾余生当然不会透露底细,只是眼前的结界,合五人之力加上其余人的力量,才堪堪突破第一层,结界之下似乎还有更强的结界存在,当年他进入异人领地,虽然也有结界,可却没有这么强的。 “直觉吗?”拜月阁主当然不相信顾余生的话,他哂然一笑,或许是出于对顾余生的欣赏,意味深长地开口,“此地的结界曾是姜家的某位太虚亲自封印,我原以为请来姜家的后辈,必然也会发现这一点,稍有耐心,可惜……” “若对方知晓其中的隐秘,不过是顺势而为呢?”顾余生也随意说了一句,随即改口,“我相信阁主也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进入结界之内吧?” “了不起的年轻人。”拜月阁主回头,一双深邃的目光凝视顾余生,“你如此沉稳,必然也有进入的方法,现在不急于和他人争抢,总不至于是想要和本座讨价还价吧?” 顾余生扬起手上的青萍剑,说道:“身为剑道修行者,当然少不了一把本命之剑,我不想要贵阁的神火之精,只想要阁主能够授我一份炼剑秘术。” “嗯?”拜月阁主身上的气息骤然激荡,模糊的面庞上隐约透出几分杀意,“本座早该想到的,那一夜出手拦下本座一剑的人是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阁主别误会,我只是想要一把趁手的武器而已。”顾余生衣袂莫名飘荡,青丝随风飘荡,手中青萍剑铮铮作响,“年前我于仙葫州斩妖时,曾见过一位背着熔炉的魔界大修士,那熔炉之中有一把断裂的魔剑,那魔剑的品质,远在我手中青萍剑之上,如此魔剑尚且断裂,在下也想拥有一把天铸之剑。” “断裂的魔剑吗?原来如此。”拜月阁主身上的神秘气机骤然消失,袖口一抬间,将一枚玉简抛给顾余生,“数千年了,你倒是第一个敢和我讨价还价之人,也好,那就随了你的心愿,成与不成,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拜月阁主说完,身影一淡,凭空消失不见。 片刻后,顾余生淡然的表情消失不见,暗自长舒一口气,他的青衫后背已被寒风吹湿,这位拜月阁主即便不是真身降临,但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顾余生以神识快速浏览玉简之中的内容,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又是魂炼术……吗?” 顾余生将玉简以手指一勾,藏于袖中,手中青萍剑随指旋转,身影一个飘忽,没有向下方打开的入口遁去,而是一改方向出现在那些露在霜雪层外的高大柱子旁。 “希望当年的方法还管用。” 顾余生以左手贴在石柱雕像上,掌心之中,一道独属于上古异人的符文骤然明亮,霜雪覆盖的光柱上也有古老的符文与之共鸣,下一瞬,顾余生的身影凭空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顾余生消失后不久,此方世界的天空,一道道黑云席卷,魔云激荡之中,一座上古传送阵悄然打开,一尊尊奇异高大的魔修从上古传送阵内走出来。 那位背着熔炉的魔修天匠赫然也在其中。 “魔主,神火之地找到了。” “很好!” 轰隆隆。 伴随着电闪雷鸣,魔界之主屠苏从古阵中降临,天地间,一股睥睨的威压弥漫四方,他向前迈动一步,好似空间坍塌,下方的万年积雪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脚痕。 轰! 又是一声巨响。 只见魔界之主屠苏的背后,一尊上古魔相被他放置下来,上古魔相落地生根,可怕的魔气向四面八方侵袭,原本顾余生等七十多人才能打开的第一层结界,在那一尊上古魔相的沉压之下,摧枯拉朽般碎裂开来! 第1343章 魂兽火魈,地下石宫 吼! 那一尊上古魔相落地的刹那,此方世界的大地迅速崩裂,万年寒霜急剧消退,天地间的五行之力被上古魔相急剧汲取,形成一个方圆万丈的旋涡,传入此界的魔界修士足有千人,被魔相一声沉吼,原本蛮横的魔气顿时收敛,齐齐跪倒一大片。 “先祖的力量……” 幽幽之声自古魔神像传出,其面容上的青苔石块好像风化了一样一点点掉落,无生命的形态被赋予了神秘的力量,突然间从沉睡中苏醒,并一点点化作古魔人面。 古魔的面孔不断变化,某个瞬间,从一位魁梧的男子面孔演变成了圣院书山前山总院长祁邙的容貌,古魔的眼睛也陡然睁开,激射出两道猩红之芒。 “不好,魔主大人,罗刹魔要苏醒了!” 背着熔炉的天匠神色大变,下意识的后退,这尊天地古魔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没有魔主屠苏那么强大,可他正是当初在重楼山时意外苏醒的那一尊古魔,举手投足间就可以将圣院书山总院长血肉吞噬的存在。 “苏醒?早着呢。” 一头暗红魔发的屠苏双手抱怀,随手一弹间,那一尊古魔身上泛起层层禁制,伴随着阵阵怒吼之声,这一尊古魔神相不断挣扎,回头看向屠苏,狞笑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头拧下来。” “旧时代消亡种族罢了,你的不甘和愤怒,只会让本座获得一尊更加强大的魔傀罢了。”屠苏面色冷峻,目光一扫下方荡开的结界,眼中露出森森寒意,“那些自诩天外的修行者们倒真会挑时机,本座费尽千辛万苦才知晓的隐秘,他们竟然先一步踏足这片净土,儿郎们,是展现你们神威的时候了,遇见他们,格杀勿论!” “是,魔主大人!” 上古魔化的传送阵内,源源不断地有魔界修士和强大的凶兽涌现,他们遵从本能和命令,朝着这一方世界的裂口凶恶飞遁,一时之间,整个山脉被滚滚魔气充斥,天昏地暗,人间的生机,更是不断的向死亡凋零。 “天外神火孕育之地吗?” 魔主屠苏桀桀桀一笑,凌空一掌向着下方拍去,一道浓墨般可怕的魔掌击穿碎裂的寒冰,直至向下延伸数十丈,五彩的结界泛起流光向上充斥而来。 “哦?下方果真埋藏着上古异蛮栖息的旧址,天火道人,你倒是没有欺瞒本座,那五彩结界不简单,本座虽有强摧之力,可也要保留几分实力,毕竟天外来几位修行者中有几位比较棘手。” 魔主屠苏的身后,一位穿着黑衣长袍的男子掀开帽斗,露出面容,略带谄媚的说道:“魔主放心,贫道之所以选择和你合作,自是有备而来,只可惜姜家那位大小姐仗着血脉尊贵,始终瞧不起贫道这样的人,白白错失了机会……” “呵呵,本座曾经倒也没少和你们人族修士打交道,可本座见过的人当中,似你这般两面三刀的家伙还真是少见……” “魔主谬赞了。” 天火道人保持着谄媚,好似完全不在意他人的讥讽。 “放心,只要你对本座有利用价值,你就有存在的必要,况且圣界的法则,就是强者为尊。”屠苏捻动手指,“你既知道通往神火之地的路,就快些带路吧,本座还要将断裂的魔剑重铸,丝毫不能耽搁的。” “好,贫道献丑了。” 天火道人手往腰间一拍,取出一个灰蒙蒙的袋子,那袋子上似有神秘火纹涌动,五指一捻间,里面先喷出阵阵异火,其火之威极为不凡,让魔主身边的魔将都暗自皱眉警惕。 “魂兽袋?” 屠苏略感意外,好奇地看向那打开的袋子,只见袋子火焰吞吐间,赫然有一只散发出火焰的魂兽一滚而出,魂兽一出魂兽袋,立即变得兴奋无比,遇风化作五尺之高的火兽,欢叫一声,向下方世界遁去,其遁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残焰之路。 “那是什么妖兽?” 饶是这些魔界魔将见多识广,竟也无法分辨出那放出来的妖兽究竟是什么来历,隐约之间,他们竟有一种畏惧之感。 “想不到阁下机缘不浅,竟然有火魈这种上古奇异魂兽。” 魔界之主屠苏目光深邃,他原以为这位道宗的叛徒,会施展某种破界道术进入下方封藏的世界,没想到竟然召唤出一只火魈,此物天生地长,生下来便以天地异火为食,不断强大自身,几乎不死不灭,在三千世界极为珍稀罕见,且它的存在少有克星,即便是那些天生能驾驭水系功法的人,也难以将其降服。 “不瞒魔主,贫道其实并未遇见过天大的机缘,此兽之所以能跟随我,不过是因为贫道先祖的特殊传承而已。” “哦?本座倒是眼拙了,未曾看出道友的来历,竟也有几分背景,嘿……这方小小的世界,还真是隐藏着许多有趣的事呢。”屠苏诡异一笑,紧跟着那一只振奋的火魈向下遁去,其前后左右,数十名强大的魔修紧随,在暗中提防着这位两面三刀的道长。 千丈霜雪覆盖的大地,隐藏着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 顾余生的身影从古老的石柱上浮现出来,他所在的地方,赫然是一处古老而空旷的祭祀之地,霜雪掩盖之下,赫然是一座异人堆砌的石塔宫殿,这些石塔宫殿最早应是建立在神火弥漫的火脉之上,由于岁月的变迁,这些上古时期活跃的火脉已经熄灭,上面覆盖着燃烬的灰石,灰石的上方,则是由神火地脉涌动的火灵之气凝结成的一层层火晶岩层。 火晶岩层中蕴藏着庞大的火属性灵气,顾余生以剑切割数块捏在掌心,暗自感知一二,脸上露出一抹遗憾:“可惜。” 这些火晶灵石虽然拥有庞大的火灵之气,可里面也蕴藏着大地深处的硫黄玄铁等等,气息驳杂,虽然再次经过提纯之后或许可用,但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却显得有些鸡肋了。 顾余生虽感遗憾,可还是以剑气从地脉之中切下几块巨大的火晶岩石,将其丢进灵葫芦世界,万一有朝一日用得着,也不至于白白错失了机缘。 由于大殿被层层霜寒掩埋,午后的太阳直照下来,在大殿内形成奇异的蓝绿斑驳之影,斑驳的光影掠过石塔宫殿,那一根根古老的玉柱上,独属于异人的文字和瑰宝参差浮现。 “这石柱上的文字与太古经和仙葫州古寨内记载的文字几乎一模一样,但这上面的文字似乎更加古老一些。”顾余生目光转动间,从袖中取出一支毛笔,以儒家浩然之气催动,毛笔上赫然泛起紫金之芒,整个宽广古朴的石殿内,所有的文字图案和符文皆如蝌蚪般飘荡,向他飞来。 “这是?” 顾余生凝看手中毛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当年他制作的毛笔,随着岁月变迁,似乎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第1344章 苏醒的异人们,古老的祭祀 “这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来自于何处?” 顾余生正疑惑间,独属于上古异人的文化和文字在手中毛笔上汇聚,形成一团暗金色的墨纹,他以手轻轻一触,这一团墨纹便消失在他指尖,同时,暗金色的墨纹出现在顾余生的脑海,直接化作一团流光出现在本命瓶内,本命瓶中,那一棵无形的菩提树影忽然吸收了这一团墨纹,整棵树婆娑作响,散发出墨香味。 顾余生以神念之躯呼吸一二,只觉神清气爽,平时修行的诸多疑难之处,尤其是大荒经和太古经中的难点,竟都迎刃而解,不仅如此,顾余生的外在形体,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气流包裹,就好像是尘世之中游历天下的饱学之士,携万卷书归来。 顾余生睁开眼,看向石殿墙上柱子上记载的上古文字和象形图案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喃喃自语道:“也好,终究是独属于你们的文化,你们的灭亡因我而起,那这一份羁绊因果,我会帮你们找个人传承下去。” 顾余生将笔收起,遁出石殿。 石殿外冰雪覆盖的世界,依稀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古老的石村异舍皆在,只是多有焚毁之处,在石村之外,更是有一堆堆坟冢,坟冢碑文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可依稀能够辨别,是以异人之血烙印在上面。 当顾余生阅看上面的文字时,那石碑上血染的文字好似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人影张牙舞爪般向他袭来,隐约间,顾余生甚至能够听见来自于上古时期不散灵魂的愤怒嘶吼。 唰唰唰。 一道道利爪从不同的角度向顾余生发动袭击,但顾余生仅以身闪躲,并不主动出击。 直至周围的魂影越来越多,已然有数百近千,顾余生的表情才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些异人,即便是生前的执念和一丝丝残魂,在岁月掩埋下成长,已然变得无比强大,甚至比他们生前还要强大。 “闯入者,杀!人族修士,死!” 愤怒的低语在回响,一道道高大的魂影朝顾余生靠近,他们在靠近的过程中,竟能将封印在大地之下的异火气息凝聚于残魂和执念之中,一个个烈焰焚魂般急剧成长,宛若一尊尊鬼王。 “他们怎会突然间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虽然自忖还能应付,可眼前这么多的异人魂影,若是陷入其中,则会耽误大事,况且他这一次还藏着最为隐秘的目的,绝对不能被缠上。 “既然你们如此痛苦,就让我送你们入轮回吧。” 顾余生反手拔出青萍剑,向前轻轻一挥,早已运用得纯熟的伏天剑诀立即召唤出通往幽冥界的大门,黄泉九幽的气息从次元世界传来,顾余生左手掐诀,青萍剑端散发出数百道剑丝,每一道剑丝都精准的束缚住异人之魂,将他们强行送入幽冥界。 伴随着阵阵怒嚎,这些送入幽冥通道的异人之魂,竟诡异般的从门后爬了出来,在幽冥气息的渲染下,他们好像获得了更加完整的灵魂滋养,实力再一次攀升。 “死!” 数百道异人同时爆发出怨念,竟将他召唤出来的黄泉之门直接撑爆,他们的神魂执念躯体上,开始逐渐浮现出古巫符文,被破坏的次元世界本源反倒被他们汲取,须臾间,竟凝聚出一具具鬼道修士拥有的躯体。 “无上的巫祖大人,请赐予我等力量。” 这些异人执念虽然没有完全恢复神智和记忆,却好似在执念中依旧传承着上古的力量,他们双手置于胸前,做出古怪的动作,默默祈祷间,大地轰隆隆作响,沉寂的天外神火被唤醒,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大地升腾,地面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同时,霜雪掩盖的下方,风,雷,火,三道气息交汇,从沉寂中苏醒。 “他们竟能唤醒生前拥有的神秘能力吗?这可有些棘手了。” 顾余生目光渐渐深邃,正凝思如何对付他们,忽然,他若有所感的抬头,只见霜雪渐消融的上方,赫然有一道道强大的魔气侵蚀,混乱无比,手中的青萍剑,更是嗡嗡嗡作响,好似感应到另外一柄奇异之剑。 “魔族修士也来了吗?” 顾余生目光闪动,略作沉思后,指尖一凝,一道神火之精衍化的剑气向上方疾射而去,随后他将青萍剑归匣,朝异人领地的禁地遁去。 就在顾余生走后不久。 数十道魔光自上方强行闯入。 背着熔炉的天匠声音冰冷道:“天外神火的气息就在这附近,小心寻找……等等……不对,那是什么?快退!” 呲啦! 天地间,上千道风雷火交汇的力量骤然爆发,瞬间将这一群魔族强大的修士困在其中,千层寒霜之地,骤然出现一个恐怖的巨大窟窿。 “嗯?” 魔界之主屠苏眼皮跳动,骤然间感应到什么,回头对身边的天火道人和魔将说道:“你们继续寻找神火所在,本座离开一会儿。” “是,魔主大人。” 这些魔将无比恭敬地点头,并暗自监视背着巨大葫芦的天火道人,可这些魔族修士并未觉察到,天火道人藏在袖子中的手指,暗中掐了一个诀,一只奇异木偶泛起神秘之光…… 同一时间,顾余生之前走过的石殿某个黑暗角落,杵杖之声响起,姬家老媪从黑暗之中一步步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姬家的另外两名长老,这两名长老之前并未在那七十二人之列,手中各自捧着一个祭祀之物,一方青铜鼎,还有一颗血淋淋的蛟龙头。 “找到了,就是这里。” 姬花站在石殿中间,取出一枚卷轴,召唤出古老的祭台,让那两名长老将祭祀之物放上去,又取出一把奇异月刀,从手腕割流鲜血盛在青铜鼎内,和另外两名长老各据一方,嘴里念念有词。 “先祖大人,虔诚的子孙向您祈祷,请将姬家的智慧瑰文卷赐予我们。” 嗡嗡嗡! 石殿周围的柱子在鲜血的刺激下,逐渐明亮,化作神秘的符文汇聚于祭祀之台的上方,一道道幽冥之光汇聚,上方一面古老的青铜镜渐渐明亮,青铜镜内,一只蛟头蛇身的上古奇兽渐渐凝实,嘴里还叼衔着一个古老的卷轴。 姬花苍老的身影逐渐变得激动起来,与另外两位长老齐齐叩跪祈祷。 那蛟头蛇身的奇兽享用了祭祀之物,双眼猩红明亮,嘴里衔着的卷轴从幽冥之光中渐渐垂落,姬花双手将卷轴奉捧在手心,声音颤抖:“得到了,得到了!!” 第1345章 姜家女人的野望,墙上的诅咒之画 手捧着神秘卷轴的姬花因为兴奋脸上苍老的皮肤开始颤动起来,卷轴一点点的打开,某个瞬间,她无比期待且兴奋的表情骤然石化,僵愣在原地,数十息后,一声狂乱的怒吼久久回响。 “是谁?!” “是谁!!” “……什么声音?” 一间古老的祭祀石屋内,守在门外的姜家两位守护长老眉头紧皱,十分警惕地看向周围。 “似乎是姬家那位摄权女人的声音,这般怒吼不像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倒更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看来当年盗取姬家本宗的分家也终于解开了本宗家的隐秘,才会借着取天外神火而到此界,如此谋划到头来若是一场空,那姬家以后恐怕真的很难返回眠月大陆了。” 两位守护长老眼眸中透着几分幸灾乐祸。 就在此时,石屋内也发出奇异的声音,另外一位守护长老颇有些狼狈地走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九小姐没事吧?” 神色狼狈的守护长老微微摇头,一言不发,神色有些阴翳。 两位长老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只见向来高傲的姜九九从石屋里面走出来,面沉如水。 “九小姐,难道姜舜透露的消息是假的?上古时期的异人并没有将神秘之地的线索留在祭祀之地?” “有。” 姜九九眉头紧皱,手中拓印有一份残缺的古老文字玉简,神色不甘。 “按照上古时期古巫族的祭司图文,有关神秘之地的秘密,全部隐藏在族内所有的石柱宫殿文字和图案里,可这里的石柱和宫殿都已经被毁得七七八八,根本无法收集完整,不过上古巫族之中确实记载有关于道树和天地神碑的信息,只可惜祖上太虚有严令,姜家后世子孙,甚至十大姓都不得探寻天地神碑的信息,否则……” 姜九九眼眸之中露出一抹畏惧,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些难以描述的情绪。 “如此说来,想要知晓神秘之地的一切秘密,还得从圣人留下的七卷天道之书着手了。”三位守护长老之中,年长的一位颇有儒雅气息,以手捻须间,略有沉思,只是来回踱步几次,叹息道:“可惜此界唯一知晓此秘密的夫子,实力实在过于强大,即便他逍遥大世,也不敢真有人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当初有人借妖圣之手以探圣院书山的深浅,被名不见经传的守山老人惊退,那一条路也是行不通的,百年前,时沙之地的那位大能将主意打到小夫子头上,如今还在时沙之地养伤……九小姐,依我看,不如先将天外神火夺到手,再图长久之计。” “神火当然要取,神秘之地的秘密和传承,我也要得到!” 姜九九将手上拓印的羊皮卷狠狠捏在掌心,她清冷而高傲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野心。 “三年前,三位太虚老祖抛弃我等,欲选族外之女为月神之女,此事虽为族中老人和其余九族长老劝阻,可三位太虚依旧不愿意将神月祖地的传承传于十姓之人,无限期推迟神月大典,究其原因,是老祖宗看不上我等,就凭这一点,我也要证明自己,在这下界领域,也有姜家最为纯正的血脉传承者!” 姜九九越说越激动,忽然一掌拍向前方。 轰隆一声巨响,祭祀大殿坍塌一片,露出一方奇异的结界,别有洞天。 “九小姐……这里面有玄机。” 三位守护长老兀然一惊,谨慎地踏了进去,一阵猎奇观望后,一位守护长老看着头顶古老的传送阵和墙上的诸多避火太阴石,若有所思道:“这里似乎是一处避难所,这一座传送阵可以同时传导诸多位面和区域……十姓之中记载关于异人灭族之祸,也许有些出入。” “当然,所谓的异人,不过是古巫一脉的另外一种称呼而已,况且十大姓之中,也有两家蕴藏有古巫族支的血脉。”另外一位守护长老正说话间,抬头看向一面处于光影背面的墙上,眉头一皱,神色有些诡异,“……九小姐,你看墙上的那一幅画像……是不是有些古怪?” 姜九九挪步,从墙上摘下一根火炬点燃,朝着那阴暗面的墙上照去,只见墙上,刻画着一幅幅古老的图案,这些图案连贯起来,宛若流火乱世,天崩地摧,更有五指从天而降。 墙上种种,似乎是在记载灭族之因,可在这些图案之侧,有一幅人像大异于其他,这幅人像画风粗糙,好似以鲜血染涂在墙上,可正是这奇异的画风,偏偏看上去给人一种跃然纸上,好似快要从墙上走出来变成活人。 若是这般,倒也不足为怪,偏偏这幅画中人,背着古老的剑匣,傲然睥睨般注视着窥看他的人。 三位长老看得久了,竟同时感觉到心惊肉跳,灵魂颤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嘶……这是用鲜血和憎恨刻在墙上的诅咒之画!”见多识广的儒雅守护长老连忙挪开眼睛,“你们两个别看了,九小姐当心,这是巫族最为古老的神灵诅咒术,这墙上之人,是古巫族的仇人!” 姜九九身上血脉气息流转,一双眸子盯着墙上的画,沉默良久,“你们不觉得这画有些熟悉?” “九小姐,在下也觉得古怪,这画中人,倒像是见过……可是,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很像他!”姜九九好似想到了什么,吐字间,又露出几分荒谬的笑容,“算了,即便有一刹那的念头,也都太抬举他了。” “九小姐是指……” 三位守护长老目光相对,瞬间想通那个他是指谁,可随即一想,实在太过于天方夜谭和荒谬。 “的确是荒谬之极。” 唰唰! 姜九九忽然抬起手,一道道剑气将墙上的画和异人最原始的记载方式全部抹去,她神色肃然道:“记住,这里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晓,走吧,也该去取神火了,魔族修行者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有一道气息很强大,恐怕是那位传说中的魔界魔主……” “屠苏?” “若是他的话,倒有些麻烦了。” 姜九九一脸傲然,眼中露出智慧笃定:“放心,此界虽是神弃之地,但对魔族某些强者来说,依旧无法施展出全部的实力,况且魔族此番降临这么多人,更能说明这位魔界之主伤势未愈,其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借助天外神火之力重铸当年血罗魔帝的那一把魔剑罢了。” …… 第1346章 上古巫魂复生,必须面对的理由! …… “终于摆脱了吗?” 冰雪逐渐消融的异人领地,顾余生自嶙峋的峡谷飞出,反手拔剑,一记横斩,数万年积累的冰层如厚厚的帷幕垂落,将整个地下世界一分为二,虽然这么做并不能彻底阻隔复活的异人,但也能拖延不少时间。 顾余生既来此地,目标当然不仅仅是天外神火,也不仅仅是寒山仙君想要得到的魂元火晶,此方天地他曾经来过,虽隔万载,但隔着岁月的因果,正一点点与他相连,如同羁绊一样根本斩不断,既然如此,他当然得探查个明白。 希望能从碎片的世界之中找到一点点关于莫晚云失踪的线索。 “这些异人之魂已经消亡万载以上,却以诡异的方式复活,难道在这万载光阴之中,他们的神魂没有离开此地,也不入轮回?”顾余生遁行间,暗自沉思,虽然人之残魂很难入轮回,可也很难完全因为执念而弥留人间,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侵蚀而彻底消亡,可他刚刚见到的异人,更像是一种灵魂与执念的集合体。 “总觉得在哪见过。” 顾余生隐约听见后方传来阵阵嘶吼怒叫之声,天空与大地不断地被魔气和阴冥之气充斥,又被天外神火的气息一点点净化,忽然间,顾余生觉察到一股蛮横强大的魔修从天而降,数息之后,他以剑斩过的横断面,赫然被可怕的魔剑之丝切割,轰然碎裂开来。 随之逃遁出来的,是血与暗的幽影,他们在逃遁的过程中重组,化成多元组合的模样,一个个看起来十分渗人。 “我明白了……岁兽……不对……他们莫非是岁兽的前身……” 顾余生头皮不由地一阵发麻,此时此刻,他当然可以从容地抽身离去,可理智告诉他,现在的自己正无限接近消失在岁月里的真相,若这一转身离去,或许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了。 “也罢……纵然转身将有千难万险,我亦当不负秦先生赠剑之托。”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本来气机隐藏的他骤然泄露,霎时间,那些原本重组的灵魂,好像忽然寻到了目标,如同怨魂执念般狂怒不已,须臾间,弥漫于整座遗址的异人之魂蜂拥而至,成百上千的灵魂,怒而凝聚,最终化作十八只强大的鬼魂,这些鬼魂面容扭曲,或有四肢六肢,或有双头四面等等。 “死!” 一声长啸,十八只鬼魂发出森森幽冥气息,举手投足间,以山泽化,以风化雷,以雷化电,滋滋滋响动间,整个世界被雷弧弥漫,山摧地崩。 从阻断之路奔来的魔界修士,他们原本极为强大,可刚一出现,就被这可怕的雷弧撕裂成血肉,伴随着声声惨叫,魔修的气血被十八尊鬼魂汲取,他们逐渐拥有奇异蠕动的身躯,自身蕴藏的古巫力量也在身上化作神秘符文苏醒。 吼! 天地间一声怒啸,那十八只巫魂之中,赫然出现一尊远比其他强大的巫魂,他以手探出,天地混乱之气汇聚于掌心,竟似化作一根风火雷闪烁的长鞭。 噼啪! 长鞭飞扬,凌厉的威势,直接卷飞一座嶙峋的山峰,山峰从天而降,朝顾余生头顶盖压下来。 顾余生的身影在沉落的山峰面前宛若一只蝼蚁,他抬头间,面容已被黑暗遮挡,他眉头微微一皱,手中青萍剑悬竖朝上。 铮! 小小的剑尖触及庞大无边的山峰,苍茫剑气骤然迸裂,森的一声,整座山峰被从中齐整斩成两半,轰轰两声巨响,大地剧烈晃动。 嗡! 长鞭余威未尽,横甩间刚刚遁出的三尊魔将,被长鞭击中,直接殒命当场,其伟岸魁梧的身躯血雾泼洒,被十八只巫魂汲取,诡异的咀嚼声弥漫在天地间。 顾余生身影立在劈半的山岳中间,双眸深邃,手中青萍剑不断轻颤,以青萍数次炼制之功,虽未成真正的神剑,可它有无数剑修英灵庇护,早已超越寻常的天地利剑,先天法宝灵物范畴,可刚刚那一剑,虽可开山,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侵蚀,哀哀作响,警示主人危险重重。 顾余生看一眼手中青萍,再抬头看向风雷火混元充斥的中心,那一尊尊强大的巫魂后方,最为强大的存在,面容逐渐清晰,隔着千丈距离,顾余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怎么会?!” 顾余生眼皮骤然跳动,因为眼前强大的巫魂,竟是他闯入异人领地知晓对方名字之一的蒙山,当年对方以自己为洗心村村民的身份而下死手,自己一念之仁,曾以剑洞穿对方身躯时特意偏了一丝,饶了对方一命。 以对方的修为,自然不可能会在那一场争斗中死去。 可在隔着一个悠远的岁月相逢后,对方不但已身死,还以执念残魂的形式‘复活’,拥有比生前强大的力量,或者说,对方在以后的岁月里,修炼成了极为强大的存在。 现在对方的气息,若以小玄界的境界而论,已是十二境的存在,若对方算做鬼修,已经是传说中的大鬼王! 当顾余生看向蒙山时,蒙山同样注意到了顾余生,但此时的他,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和记忆,在发现顾余生还活着后,勃然大怒,狂吼一声,手中长鞭左右手捏攥间,上古巫符噼啪作响,长鞭之上凝结出一颗颗阴雷珠。 伴随噼啪之声响起,数十颗阴雷珠朝顾余生所在飞来,霜雪弥漫的世界,雷珠袭过,银色的雷光好似让空间都快要坍塌。 顾余生一剑青龙出水直刺,所有的阴雷珠被他串在剑尖,手腕一荡,所有的阴雷珠猝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待所有的余威散尽,整个异人的领地,出现万丈之巨的深坑,弥漫的霜冻层龟裂向外,延伸至数十里外。 深坑最下方,大地岩浆爆发,天外神火的气息散发出流火星光,呼呼呼冒出来。 如此骇然惊人的威力,自是惊动了所有闯入这里的各方修士,他们纷纷避退,神色骇然。 同样已至禁地的拜月阁主眉头紧皱,回眸一看间,掌心已凝出一面奇异之镜,镜子里面映照的景象,正是顾余生最终被阴雷珠湮没的一瞬间。 “死了吗?”拜月阁的两名长老看见镜子中的回响,面色皆惊,“可惜了,他可是最年轻的背剑人,所做之事也担得起背剑人之名。” 另外一位长老皱眉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传说中的阴雷珠?莫说一次祭出十几颗,就算是只有一颗,也足已毁天灭地了,阁主,那一道神魂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上古巫魂吗,所有闯入者似乎都是他们猎杀的目标,这可有些难办了。” 拜月阁主双手负立,声音也少有的严肃:“他们当然是上古巫魂,但又不是普通的巫魂,而是被一种上古巫族仪式诅咒禁锢的灵魂,永世不堕轮回,不仅不死不灭,还能窃道污寿,他们或许正是那一场岁兽之灾的源头……更是传说中守护神秘之地的上古异人,侍火者……走吧,先将时沙之剑重铸,至于背剑人……你们也同样低估了他……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第1347章 强者频出,接魔主一剑! 火焰冲雪霄,早已化为巫魂的蒙山挥动符文长鞭狂怒咆哮,从天地间汲取至为强大的力量,他身边的十七尊巫魂同样狂乱无比,以双手擎举对着苍穹,似在进行着某种神秘而古老的仪式。 轰隆,轰隆! 天空阵阵电闪雷鸣,银色的闪电张牙舞爪般延伸,好像要将灰暗的天空撕碎。 黑压压的沉云上方,逐渐形成一幅奇异古老的图案。 就在此时,电闪雷鸣的天空,忽然铮铮然作响,十八道睥睨剑气自天空降下,每一道剑气都蕴藏着无上的净化之力,顷刻间刺进那十八尊巫魂的头颅,贯穿其身。 噗噗噗! 这些巫魂口吐鲜血,訇然碎裂成一滩滩奇异血渍,唯有实力强大的蒙山硬受一剑,在剑光四溢间抬起头,张开嘴猛然一吞,将所有的剑气吞入腹中,伴随着奇异躯体的阵阵鼓荡,躯体虽被剑气荡穿,却依旧傲然屹立,一声怒啸,将周围的血雾尽皆吸入体内。 蒙山的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须臾间竟化身为数丈之高的巨人,他的肢体阵阵蠕动,一股寂灭的气息骤然爆发。 “吼!” 蒙山吸收了另外十七位同族异人的能量,骤然暴走,张开巨口,猛然一声咆哮,霎时间,方圆数里之内罡风肆虐,飞沙走石,万年玄冰震碎,山岳高峰猝然雪崩,天翻地覆。 就连苍穹之云,也被这一声怒吼震腾狂乱,其身后所在的峡谷,更是被可怕的罡风肆虐出一条弥漫数里的巨口,正与其他巫魂交手的魔修,在这一声怒吼之下直接灰飞烟灭。 更有几位人族修士躲于暗处窃看偷听,也没能幸免于难,他们的躯体灵魂在这一吼之下直接化作血雾消散,连元婴都没有逃遁出来。 云端之下,手持青萍剑,身处天象剑阵的他神色肃然,目光深邃,他方才以剑贯穿阴雷珠,借机行遁高空,本欲以雷霆手段将这些巫魂诛灭,未曾想蒙山已非当年的异人,以魂躯之身,也能觉醒那一股神秘的神只祝福力量。 猝然一吼间,顾余生只觉心神震荡,他精心布下的天象剑阵,竟似水波一样碎裂开来。 感受着蒙山越发强大的力量,顾余生眼中露出一抹震惊,现在的蒙山,实力已经突破到连他也无法感知的境界,他这三年,感悟剑道,早已将早年所学百家剑术融为一体,虽差一步可至道剑境,但已经超越了以往认知的领域,他布下的天象剑阵已得道家天象真意,却被蒙山一吼而破,可见其实力之恐怖。 顾余生自忖以现在自己的实力,若不动用时间和空间法则的能力,决计不是对手,就算动用,对方获得了上古未知的能力,胜负之数也未可知。 “不知道能不能唤醒对方的记忆,若是能……冒一些风险倒也值得,若是不能……”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一抹决然,他将青萍剑归匣,欲动用藏于本命瓶内的心剑。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震动的山川地脉忽然撕开一条巨大的裂口,滚滚岩浆从大地喷出,宛若一条火龙腾空万里,紧接着,一把纵天妖剑从火龙嘴里吞吐而出,化作一只千丈巨鲨,巨鲨显出蓝身,通体晶莹,雷光滋滋,可怕大妖剑气在天地间荡开。 巨鲨之口内,妖圣惊鲵神色狼狈,不断有天外神火从其身上剥落。 “吼!” 已化为大巫魂的蒙山骤然震怒,双足一屈,立时腾空跃起,隔着十数里高空,一拳打去,拳风擦着顾余生的身侧掠过,空间塌陷发出刺耳的音爆。 嘭! 一声闷响,苍穹之下的妖圣惊鲵一个踉跄,在火龙之巅翻滚不定。 这时,蒙山虚空凌步,大地升腾的火龙之焰竟被他以神秘的力量召唤,以无生化生演变成一条火龙成为他的坐骑,呼啸般朝妖圣惊鲵追去。 “你是什么人?!” 不知道方才遭遇了何事的惊鲵阵一脸郁闷,忽见有一狂野巨人骑龙而来,愤怒之间一拳打出,两拳相交间,堂堂妖圣竟如断线的风筝,径直沉入滚滚岩浆之中,随后的几息,妖圣惊鲵和蒙山在火海世界折腾起千层万丈火浪,将整个世界搅动得天翻地覆,宛若末日。 如此震动的一幕,早已惊动了各方修士,他们谁也不曾想到,在他们千辛万苦才找到进入的地方,竟然有人提前一步进入了天外神火的孕育之地,并已经利用天外神火炼剑到了关键地步,若不是这位未知身份的上古异人出现搅动四方,那妖圣惊鲵将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哼,此间还真是热闹呢!!” 凌空而站的顾余生身后传来一道蛮霸声音,一阵强大的魔气涌动,魔界之主屠苏蹑魔云而来,他的身后,紧跟着数十名强大的魔修,将背着熔炉的天匠拱卫其中,一群魔修就这么当着顾余生的面向前急速遁去。 最先出现的魔主屠苏刻意悬停在顾余生的侧方,一双眸子将顾余生上下打量,神色傲然道:“背剑人,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可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我族修士的鲜血,你以我族百万生命涂染你的剑,今日虽逐利在前,但也要接我一剑再说!” 手放在背后的魔主屠苏忽然抬起右手,也不转身,以指为剑,指尖爆发出一道邪墨剑气,一线悬丝般朝顾余生的心口刺来。 这一剑迅捷如风似电,显然是蓄谋待发已久,数丈距离宛若咫尺,嗤的一声锐响,一点剑气如墨汁掉进池子里涟漪般圈圈荡开,随后如黑色的影幕伸张将天地一分为二。 一半是顾余生,一半是魔主屠苏。 大地被割开一条新的创口,岩浆翻滚,天空被魔气染黑,可怕的气息弥漫开来,丝毫不比刚才巫魂蒙山乘龙而起弱。 数息之后。 一切归于平静。 顾余生侧方的剑墙如火焰般熄灭,魔主屠苏也缓缓抽回两根手指,意味深长地开口:“你倒没辱没背剑人的名头。” 唰。 屠苏身影一淡,整个人如墨点般凭空消失不见。 顾余生神色平静地看向前方,并没有去追,数息之后,侧身看向某处崩坏的雪堆:“阁下在一旁看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吧?” “看来你不光剑术超凡,连神识也强到不可思议。”伴随着寒山仙君的声音响起,一块霜冰逐渐扭变化作人形,“连魔主都没发现我,你是如何发现的?” 第1348章 魔蝎蛰仙,再临神火之地! 顾余生神色微冷,眼中露出寒芒:“阁下躲在一旁,恐怕并没有怀什么好心思吧?不要忘了,你我之间,有血债未算清,当日之事,我也可以随时变卦,你应该明白我背剑人的名头,并不能阻止手中的剑刺向你。” “看来你的确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也好,本座答应你,你我之间约定之事成后,我会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但本座希望不是现在。”寒山仙君面色变了数变,“本座想提醒你一句,现在这方世界鱼龙混杂,各有盘算,就连魔主屠苏都出现在这里,想要夺得天外神火已是极为困难,更何况是要取得魂元火晶,你若现在放下仇恨与本座合作,尚有一丝丝胜算,如若不然……” “不必了。” 顾余生冷冷看一眼某处,左手掐诀,朝魔主等人遁行的方向追去。 寒山仙君面色难看,却又无可奈何,暗自将手攥在袖口,正欲转身离去之时,其身后不远处,忽然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骤然间出现在他身后。 “谁!” 寒山仙君瞳孔急缩,其身上陡然爆发出阵阵霜寒气息,将自身包裹其中,瞬间化作一座湛蓝深色的冰雕,随着滋滋滋的冰冻之声脆响,冰雕弥漫之处,一位身形诡暗的女子逐渐浮现出来,并在骇然可怕的彻寒冰霜之中逐渐僵冻,并化成一只人面魔蝎。 嘭! 冰雕碎裂,寒山仙君身形一个踉跄遁出,慌忙间伸手朝自己的后脖子一抹,骇然变色,回眸间凝起一根冰锥,径直的刺进被冻住的魔蝎的身体里。 随着一声尖叫,魔蝎以音波震碎冰雕,面露鲜血般后退,重新化作半魔半蝎的模样,她以手扬着蝎针,嘴角露出一抹狞笑,舔血道:“仙君……我还真当你是个仙人呢,说到底也不过如此而已,不知道阁下能在我的毒针下活多久呢?” “你是……魔焰山的毒蝎?” 寒山仙君左手一抬间,五根手指飞出五根冰柱,将魔蝎牢牢困于阵内,右手一合,以掌贴着自己的胸口,可怕的寒气将他的肉身经脉一点点封住,接着取数枚丹药吞服下去,并暗自尝试将蝎毒逼迫出来。 “没用的,就算你是真正的仙人,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魔蝎女子被困于冰笼,鲜血从面颊上滴落,却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畜生。”寒山仙君单手一握,就将困于冰阵的毒蝎捏在冰化的掌心之中,以奇寒之力再次将其一点点冻伤,“本座与你无仇无怨,何故袭蛰我?” 魔蝎诡异笑道:“因为那少年实在有些警惕和强大,更有一种让我心惊胆战之感,我屡屡不能得手,信心受挫,故而蛰你一下试试奴家的手段,奴家的手段果然没退化,只是他太厉害而已,真要说的话,也算你倒霉……” “好,好!”寒山仙君怒极而笑,极寒之冰在掌间爆发,猝然间化作一团湛蓝色的冰焰,“把解药交出来,” “啊!”魔蝎惨叫连连,身形扭曲,“我以本命毒针蛰人,一蛰损寿百年,岂会有解药?” 魔蝎得意间,身上的冰焰颜色越来越深,她凝目一看,惊讶道:“这是……冰魄极焰?传说雪山瑶池之地才会伴生的雪莲异火,是七界瑶池仙宫的异宝……数十年前,瑶池仙宫设千山酒宴邀请各方俊杰,莫非你……” “嗯?” 寒山仙君眼中陡然露出一抹杀意,不惜再次动用封冻的灵力,猝然间裹向魔蝎,伴随着霜冻的声音,魔蝎被彻底冻住,随手一拂,化作冰屑消失在天地间。 “区区一只魔蝎,不该如此聪明,更不该知道这么多。”寒山仙君身影一个踉跄沉落在地,天地间飘落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化作一朵雪莲状的火焰,他面色一白,取出一张符贴在身上,身上的伤势似乎被完全压制,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当年之事,魔界也有人参与吗……” 另一边,遁空飞行的顾余生施展儒家的水墨分身假意向前,实则潜藏沉入异人领地,他以神识探查四周确认安全后,身体一瞬没入到一棵焦化了的天雷古树中空的躯干之内。 “刚刚那一道窥视之感,绝不是错觉,难道还有什么人在暗中追踪我不成?”顾余生谨慎地以神识扫过自身,并未发现有被人暗中下标记的痕迹,只是去年隆冬肃杀诸多魔修的魔煞之气,犹在血液之中尚未完全消除,“难道是魔煞之气?” 顾余生暗自一惊,他本欲借这魔煞之气慢慢修炼大荒经和太古经,不想却被人暗中追踪,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但想来也不是易与之辈。 “也罢,修炼之事从长计议。” 顾余生低语一句,单手一掐,本命瓶内的神火之精浮现在掌心,宛若一朵红莲旋转,火莲旋转间附着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魔煞之气和血煞之气强行抹除。 “这天外神火果然神奇,可惜以我现在的实力,尚不敢真正的驾驭,只能以心剑慢慢融合。”顾余生正欲收取天外神火之精,忽见掌心火莲奇异般闪烁几下,几欲飞遁而走,他兀然一惊,连忙将其召回,封藏在本命瓶内,顾余生轻吐一口气,暗自忖道,“刚刚与神火之精呼应的是什么?好像是另外一种异火,莫非这异领地的天外神火,还孕育出了另外的神火不成?” 古老的树上浮现出顾余生的面庞,凝看着远处犹自在激战的惊鲵和蒙山,低语道:“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 顾余生的面庞在古树上消失,以身化做木灵之气,在绵绵的苍枯古树之中折转腾挪,气机被完全遮掩,只是连顾余生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身体附灵过的苍树,在片刻后老树抽嫩芽,好像浴火重生了一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余生的身影从一棵参天枯树上粘滞而出,他所在之处,周围依旧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天外神火的气息在这里极为沉寂,看起来就像是边缘地带,可只有顾余生自己清楚,这里正是天外神火最初孕育的地方,当年他时光逆旅,在这周围采摘了无数天地伴生的灵药。 岁月轮转,当年留下的药材种子,如今重新长成,默默地藏匿在冰雪之下。 当顾余生遁入冰雪下方,看着旧日之景,内心不由地一阵恍惚。 时间……空间……轮回。 不愧为大世三大至尊法则。 呼。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手拍腰间灵葫芦,灵葫芦打开的刹那,让顾余生没有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第1349章 流火飞萤,孤灯晶宫 只见苍翠葫芦之中,竟似有一道尘封了无数岁月的生命本源如微风拂过,被神火灼烧的山川地脉好似忽然间迎来了春天。 水雾蒸腾,春雨如酥,他站在神火禁地,却被这大地复苏的春雨蒙蒙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凋零的大地好像种下了新的种子,被烧焦了无数岁月的苍树重新抽发嫩芽。 恍惚间。 顾余生好像听见了生命在大地深处孕育的声音,如同一粒粒播下的种子,在历经野火,霜雪,寒冬,顽强地醒来,那些生存在山崖石缝里的种子,正在抽枝发芽。 一江春水东流去。 岁月铅华的洗心村,好像在顾余生的梦境里苏醒。 突然。 顾余生打了个冷颤。 他脑海里浮现的一切幻境都消失不见,可灵葫芦口内,依旧有一滴滴的雨露流出——那是当年他在神秘之地盛装的一葫井水,这一葫井水,为宝瓶重塑了肉身,为葫芦里的乾坤世界重塑和完善了天地法则。 在过去的半年里,顾余生一直试图化一葫水为己用而不得。 这一葫水,却好似光阴的轮转。 当年神火冲霄倾泻四方之地,是灾祸的源头,或是因他而起。 如今这一葫芦水,偿还了时间长河里的因果。 顾余生缓缓伸出手。 一滴水从上方落在他的掌心,冰冰凉凉的。 千年万年的霜雪,正在一点点的消融,这沁寒掌心的水,好像孕育着尘封的生命。 这一刻,顾余生有理由相信,这方凋敝的世界,会在以后的岁月中一点点恢复生机。 顾余生以手捧向前,接下不断渗落的玉露,用嘴轻轻的品尝了一口。 他的心境变得豁达,对于再取神火的念头也淡了许多。 可正是这种心境的变化,让他以心眼看见了上一次入神火禁地时没有看见的东西:天地间的神火,如同流萤般飞舞,无序漂流间,好似蕴藏着火之本源,这些本源的流动在无序之中呈现出有序,宛若一道道玄妙无比的符文。 顾余生身体化作一道流光,追随那些不断飘荡的火源符文一路向西,最终,这些神秘的火源竟是从一个不起眼的流沙岩洞飘出。 “这是?” 顾余生心中暗惊,忍不住回头看向曾经取火的地方,那里天地神火的本源气息依旧无比浓郁,顾余生甚至从那天地神火的本源气息中感知到暗中潜伏的火魈之魂。 是回头趁他人未至前取走神火本源,还是追随本能一探究竟?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选择了遵从本心。 他随着流萤进入熔岩之洞,墙壁上的火灵晶石精纯到了极致,如同一只只红翅火焰在震动,岩洞蜿蜒向下,顾余生只觉神魂灼烧疼痛,好像灵魂随时都会蒸发,无论他运转何种功法都无法抵挡,唯有明镜台内的那一棵大道苍树郁郁葱葱,能够沁润他的灵魂不至于被焚烧成灰。 可他的肉身体感,却好似快要被冻僵了一样,连遁行都无法做到,只能沿着绵绵无尽的岩洞往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流火如蝴蝶飘飞,越来越多,只要顾余生的身体触碰到一丝丝,衣服就会化为灰烬,即便顾余生召唤出之前收集的天外神火之精化作火衣披在身上,也无法抵挡这些火蝴蝶蕴藏的恐怖能量。 “前方……究竟是什么?” 随时会被烈火化为灰烬,顾余生的内心也有些畏惧,毕竟他这一生,还有诸多未了之事,万万不能就这样死去,可前方的这一条路,就像是一条火龙,他在火龙的肚子内,根本无法回头,只能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余生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他捏起腰间的葫芦,轻轻喝了一口从那古井中取来的水,霎时间,一股清凉之意袭遍全身,万千毛孔无比的舒服。 忽然间,他眼中火红的世界悄然褪色,所有的异象渐渐消隐,火的本源如同一道道流转的符在飘荡,他所站的地方,四周的墙壁上已无火焰波动。 “刚刚经历的莫非是火海幻境?” 顾余生看向岩洞的墙壁,墙壁上刻画着古老的符纹,这些符文能够封印和吸收流火,能够灼魂烧心,但肉身本身并不会被焚烧。 可若是心火滋生,肉身也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难道这里才是异人族真正守护的秘密?” 顾余生凝目看向墙上,那许多上古符文交汇处,竟是用上古巫族血脉篆刻的而成,即便是隔了无数岁月,血脉的力量依旧充满野蛮,嗜杀,强大,这种纯粹的力量,不知道比姜家那位心高气傲的女子强大多少。 摆脱了幻境,顾余生又继续向前,期间经过过多岔口,这些岔口不知通往何处,但以顾余生的猜想,这些岔口尽头,许是上古时期异人留下的陷阱。 顾余生谨慎前行,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前方的洞口忽然豁然开朗,阵阵白色的芒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当他一步跃向刺目的洞口,短暂的失明后,他看见一个梦幻奇异的场景; 这是一方棱镜光柱叠照的飘渺地宫,流光四溢的墙壁呈现不同的色彩,映照这些色彩的光源,赫然是一盏天地孤灯,孤灯如塔如莲,下无地,上无天,孤寂地漂浮在虚空幻境的地宫世界,所谓的天地神火,不过是那一盏孤灯的灯芯散发出的流火莹光,流火之光映衬至墙壁,将这一方世界化为熔火地心。 浩瀚,神寂,虚空,飘渺,无边。 是顾余生受到极大震撼后能想出来的词语! ——因为他的双眸眼瞳之中,那一盏天地孤灯只是梦幻奇异场景的冰山一角,在孤灯的上方,赫然悬竖着一方延伸到太乙世界的仙宫,八根神秘魂链延伸到无边的世界尽头。 魂链交汇处,赫然是一座天地晶宫。 晶宫冰棺! 冰棺里面,尘封着一尊沉睡的天地神只——一个绝世沉沦的白衣女子,她睡得如此的安详,恬然,那一盏天地孤灯不灭,晶宫冰棺永远不坠轮回。 孤灯照耀虚空大世界,在晶宫的周围浮现出一幅幅不同的奇异画卷:时而飞龙走凤,时而山岳沧海,时而日月星辰变化,时而阴阳割晓。 第1350章 上古魂灯,不可思议的幻境! 当每一幅画卷出现时,又会具现出一个个完整的奇异场景,龙腾九天,凤栖梧桐,山岳千川,返景如林,飞鸟倦巢,清泉淙淙。日月星辰之变,银河灿灿,魂如星辰,渺渺苍生,沧海波涛,神龟驮岛,青冥神鸟啾啾遨九天,红鱼跃门飞彩虹。 四季之变。 春夏秋冬。 花开花落。 生命之衍,蝼蚁,群象,雪山,草原,野狐,雌鸟,烈马,老牛…… 轰! 当种种画卷在顾余生的脑海翻涌,他的口鼻之中开始流血,猝然间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头……好痛!” 顾余生双手抱头,记忆一片混乱,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庞大信息如空间风暴涌入,让他承受着无边的痛苦。 他瘫躺在地,胸口起伏不定。 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一名拥有神通的修行者,只是一个渺小的生命个体。 他眼中的世界,只有一盏孤灯,一座晶宫冰棺。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心中仅存的念头,只有一个人,那个年年桃花缤纷相约相逢的人。 顾余生低声呢喃,孤灯悠悠照亮晶宫,沧澜变化的画卷,他好像看见了一张面庞,如当年那样笑颜如花。 “晚云!” 顾余生伸出手,想要去留住那转身的倩影,他的神魂飘呀飘,追逐着那一道身影,直至世界变得模糊,苍白的世界,逐渐黯淡了下去。 少年等伊人,数年时间流转万年。 少年逢伊人,在不经意的年轮里。 当所有的时间错空重逢,千年,万年的孤独,会如时光长河一般悠远,苦苦等待,思念。 阖目沉睡的刹那,他好像听见一声经年岁月里的沉沦叹息。 孤灯悠悠,晶宫冰棺里沉睡的神只飘飘然遁入虚空,种种异象最终消隐在古老的石洞墙壁上,化作风霜岁月镌刻的图案。 嘀嗒。 嘀嗒。 霜冻千年万载的钟乳石冰雪消融。 清冷的水滴落在仰躺着的少年脸颊上,从他的面颊一直流淌进嘴角。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渐渐睁开眼,他的双眸中充满无尽的岁月沧桑,身上的暮年之气弥漫石洞,当瞳孔渐渐聚焦,他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缓缓转动脸庞,昏暗的斜光之中,之前不可思议的画面早已消失不见,前方这数丈方圆之地,只有靠墙的位置有一块高高隆起的石柱,石柱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图案,与墙上的古老画卷交相辉映。 这些画卷和图案在萤火流光的照耀下,苍古之气扑面而来,顾余生以手摁在额头,缓缓撑着身体坐起来,凝望墙上的画卷,一点点转动脖子,良久后,他怅然般低语:“又是幻觉吗?” 顾余生目光渐渐从墙上挪动,聚焦到石柱上,只见石柱上方,赫然有一盏古老的灯盏,灯盏已熄灭,灯芯已燃尽,可它的存在,就像是所有天地神火的本源,灯油沿着石柱流淌到大地,与灼热的地脉神火相连。 顾余生走到石柱前,凝望着石柱上的灯盏,它的灯花呈现多层莲花状,通体如莹玉,初看如佛家莲灯,但细细打量又有几分不同,灯盏的下方,以古老的绢纹相连灯座,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它呈现不同的花色,如三花拱卫,暗合大道修行凝出的三花。 “又是这种东西。” 虽然眼前的灯盏精细巧妙,一看就非凡品,可顾余生却无比的厌弃,从青云门的镇妖塔内初看见这种魂灯,到后面在小玄界各个地方看见它,已不下于数次。 顾余生也知道它真正的作用,无非是摄天下之魂,是为至邪之物。 “当年的异人,该不会是从它身上获得神明的力量吧。” 顾余生瞳孔一缩,右手探出,两指一并,一道剑气化丝,意欲将灯盏毁灭。 可剑气一触碰到灯盏,立时消失于无形。 “嗯?” 顾余生再次挥动剑气,剑气如数十根丝线缠绕魂灯,魂灯周围有焰火流光浮动,再次轻易挡了下来,不过,连续的两次出剑,也牵动了魂灯下的石柱,石柱连接着地脉,轰隆隆作响,一股灼热的气息好像从沉睡中苏醒,如火龙吟啸不止。 同时,墙上的古老图案,竟也在流火光影之中渐渐变得清晰,再次化作神秘的火符涌进灯盏,之前的种种异象,在荧荧火光中隐约浮现。 “难道……” 顾余生毁它之心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弄清楚它的神秘。 咯! 就在此时,一声石响,石柱下方开始有火焰喷涌,一股狂戾的气息从深处传来,这一方古老的洞府,眼看着就要坍塌。 顾余生看一眼石柱上的灯盏,略一沉思,袖口一拂,以强大的灵力凌空摄取,就要将其取走。 可灯盏纹丝不动,好像如一颗楔钉牢牢与大地相连。 顾余生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诧,警惕地以灵力附着在掌上想要将魂灯夺走,可魂灯还是沉重如山岳。 “无法带走?” 顾余生催动太古经,尝试着可与异人比肩的力量挪动,可魂灯还是纹丝不动,反倒是因为他过于用力,使得整个大地剧烈地晃动起来,可怕的天外神火喷涌如浆,须臾间就要将这里湮没吞噬。 “看来此物与我无缘了,不过,让它永远消失在火海中,倒也……” 顾余生说话间,忽然想到之前的种种时间异象,心灵福至,于掌心催动时间金纹,沉重的魂灯骤然一轻,被轻易拿起。 顾余生愣了一瞬,眼前已是火海翻涌,他猛然催诀,身体化作一道火衣包裹的流光向洞口遁去。 轰! 天地一声崩摧。 异人深谷禁地,天外神火冲破万年玄冰,一片火海重现人间。 各方修士纷纷震动。 齐齐急遁而来。 在禁地的边缘,早有几方修行者存在,正于天外神火边缘炼化一把神秘之剑,这二人,正是拜月阁主身边的月火二使,红炎,苍月影。 拜月阁主身影一晃出现,举手投足间布下一个防护大阵,神色平静道:“不要分心,继续炼剑。” “是,阁主。” 拜月阁主双手负立,抬头看向侧面,数里之外,姜家的那位九小姐也赫然在神火边缘,以三位长老结成大阵,大阵中间悬竖着一把堂皇威严之剑。 “桀桀桀,此地还真是热闹呢!”背着熔炉的魔修天匠刚从火海遁出,就被一道强大的魔影按住肩膀,“有本座在,你怕什么?” “魔主……这天外神火,威力非凡……” “哼,那是有人在捣鬼。”魔主屠苏面色微沉,忽然抬手,一道魔剑疾射向某个方向,只见翻涌的火海边缘,赫然有数名天道盟、眠月神国的修士和田在野结成一个古老的阵笼,正试图将一只火魈困于阵笼,但因为屠苏这一剑,使得阵笼受到激荡,火魈再次遁入火海中不见了踪影。 “什么人!” 田在野勃然大怒,凌空跃起,当神识扫过屠苏时,面色陡然一变:“是你,屠苏?” 第1351章 神火禁地,局势乱成一锅粥! 魔主屠苏目光落在田在野身上,先是有一丝意外,随即玩味道:“哦?想不到当年南剑王朝一脉的遗孀如今也苟且成为一方强者了。不过很可惜,你父辈祖辈组建的斩妖盟到你手上还是难以成气候,反而投靠了眠月神国的天道盟,甘愿当狗一样驱使,你纵然有隐忍心性,可凭你现在的实力想要恢复南剑王朝,简直是痴心妄想……” “住口!” 呲啦! 天地间雷弧涌动,身为斩妖盟盟主的田在野,竟然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也不管这位魔主实力深不可测,径直踏空而去,远远的一记雷拳化万千,恐怖的雷拳将整个天空轰得隆隆作响。 即便是刚刚从不起眼岩洞中逃出来的顾余生,也被从天而降的雷拳波及,不得不暂避锋芒,他以神识扫过地面的情况,不明白田在野为何会正面与魔界魔主起冲突,而魔主屠苏的的那一番话,他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南剑王朝?那又是什么?为何一方魔界之主的屠苏,会对小玄界之事如此了解? 相较于顾余生的疑惑,屠苏刚才的一番话,却是令天道盟长老,眠月神国将军等人神色大惊,暗自以目光交流,似在互相证伪。 正在以天外神火炼制神剑的三位姜家长老,听见魔主的话,心神受到牵引,即便影响炼剑的进度,也不得不临时中断,白儒长老神色肃然,目光锐利地盯着暴怒的田在野,布下隔音阵法,对姜九九说道:“怪不得此人我们姜家多次拉拢却态度暧昧,暗中两面三刀,原来他是南剑王朝的遗孀,我们必须得把这个消息传回宗族,让几位执掌家事的宗正知道这件事。” “南剑王朝?你是说那个被我们姜家嫡支灭掉的王朝?” 白衣老儒警惕地看一眼周围,小声道:“大概五千年前,田家和我们姜家,姬家一样,都是大月神族之一,田家和姬家共同负责守护时沙神殿,当年七界妖虫祸起,田家的一位本家之主窃走了时沙神殿的钥匙,导致三大至尊法则之一的空间密卷遗失,此人凭借三千魂虫和从时沙神殿里领悟到的一丝丝空间神通在玄界称霸…… 那是一段漫长的历史,连我也只知道一些碎片,但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当年供奉在时沙神殿的空间法则密卷钥匙,遗失在了此界。 我当年还是九小姐这般年纪的时候,有一次在宗族祭祀仪式上听大宗伯提及这件事,姜家本宗因为这件事,导致家族分裂,沉寂了数千年之久,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姜家创立北剑王朝,此界的姜舜本有机会成为人皇,也是因为这件事牵连而功亏一篑。甚至为了对时沙神主有一个交代我们姜家还有一位老祖宗不惜舍弃轮回之机,以不灭的灵魂漂泊太乙大世,成为孤零零的灵魂摆渡人,非渡魂功德圆满不可以脱离苦海。 至于姬家,比起我们姜家更要惨得多。 若田在野真是南剑王朝的遗孀,那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可比夺取天外神火之精重要太多。” “原来如此,我这就将这件事传回族内。” 向来心高气傲的姜九九,在听见身旁守护长老的话后,也是面色大变,不惜激活血脉之力,以特殊的秘术试图沟通本宗,但数息后,她面色怪异,不解道:“此界法则古怪……好似有莫名的结界遮蔽了天机,根本无法传信出去。” “连我们姜家的千魂秘术都无法传达吗?”白儒老者皱了皱眉头,“这样也好,说明其他人也无法传递信息,也许我们可以利用眼前的局势,做一些有利的事情。” 姜九九略作沉思,点头道:“现在局势混乱,三位长老且助我将天子之剑炼化成功,到时候自可无视一切天机壁垒。” …… 另一边,匆匆赶来神火禁地的姬家老媪,听见魔主屠苏的话后,苍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田家……田家还有遗孤在……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姬家终于可以回到故土了,你们两个听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田在野的性命,要他和我们姬家合作,只要我们两家联手,就可以解开祖宗留下的秘密!关于空间法则的秘密,桀桀桀!” 姬花因为激动,身体如老树随风摇晃,她以枯瘦的手指朝自己的胸膛一点,古老的符文在她身上流转,这些符文化作一只奇异的黑鸦,哑哑嘶鸣,在她头顶盘旋,最终落在她头上。 下一刻,姬家老媪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寒诡异,整个人变成了寒鸦装束,她这般气息,甚至惊动了潜伏一旁的真灵族火鸦上人,他刚要离开,转身之时,身后已有一只奇异黑鸦睁着一只幽冥的眼睛盯着他。 目光相对,火鸦上人双眸一阵茫然,躯体摇晃,片刻后就被控制了心智。 “从现在起,听从老身的召唤。” “是。” 火鸦上人木然恭敬地回答。 神火禁地上方,田在野以雷术驭拳与魔主打得天昏地暗,一时之间难分伯仲,可怕的余波激荡起地火之脉,沉寂无数岁月的神火不断涌起,溅起千层火狼,同一时间,数十里外与妖圣激斗的巫魂蒙山一声长啸,陡然回转,朝着神火禁地咆哮而来! 尚置身事外的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妖圣惊鲵御空化鲸,催动强大无边的妖气在空中几经折转,实则祸水东引,将暴走的巫魂引向众修行者所在的神火禁地。 一时之间,这方曾平静了无数岁月的山川火脉之地,遁光四起,乱局如麻!! “啊!” 突兀的惨叫声惊动四方。 却是一位同为旁观者的修行者躲避不及,被乘火龙而来的巫魂蒙山凌空一鞭扫过,肉身泯灭,血溅当空,可怕的余波激荡起万丈火海,宛若末世之景! “此间热闹,你们却想让本座替你们挡灾,太想当然了吧!” 惊鲵刻意在神火上方弧形掠过各方,最终落在顾余生数十丈开外,他回头狞笑,并朝顾余生所在的方向刺出澎湃一剑! 铛! 顾余生拔出青萍剑,激荡的剑气将火池荡成两片涌流的大海! 顾余生的出现,再次让众人大惊。 因为他们之前,并没有发现顾余生的存在。 轰隆隆! 天空两道魔气和雷灵剑气激荡。 田在野和魔主屠苏各自分开。 混乱的局势随着涌起的火浪回流而短暂地陷入平静! 现在各方势力齐聚神火禁地,皆虎视眈眈!! 气氛过于微妙! 谁也不敢妄动! 就连站在火海里的巫魂蒙山,面对各方的修行强者,也好似恢复了几分本能,想要重新审视,毕竟这里的任何一人,一旦成为众矢之的,被灭杀只在旦夕之间! 第1352章 古巫三拳惊四方,各方夺神火 这时,拜月阁主一晃出现在上方,目光一扫各方势力,开口道:“诸位,既然大家的利益相同,不妨先罢手……” “吼!” 没等拜月阁主话说完,巫魂蒙山一声怒啸,可怕的气息引动整座神火禁地剧烈震动,只见他脚踏地火,身躯唿唿燃烧,猝然间化作一尊数十丈之高的火巨人,身上还有风属性和雷属性的同时加持,手掌一举间,轮脉般转动的火焰化作烈虎朝拜月阁主罩下。 轰! 可怕的烈焰光波震荡开来。 拜月阁主的气息被彻底湮灭。 “退!” 就连魔主屠苏也神色大骇,让身后的一众魔修赶紧逼退。 “阁主!” 拜月阁的几位长老神色大惊,他们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激荡的神火已朝他们呼啸而去。 “怎么可能!” 田在野也算是精通雷遁术的人,低头看见火海之上附着可怕的神秘雷属性绽放出紫焰,眼皮跳动,慌忙后退,其余诸人也纷纷避退,无不骇然。 “嘿,你做了什么,竟然放出这么可怕的东西出来!” 妖圣惊鲵避退间,神识锁定顾余生,并似乎知道巫魂的出现和顾余生有关。 面对可怕的火浪,顾余生心中虽然不惧,可在众人皆退之时,他当然也不会做出头鸟,朝后方避退,并不理睬惊鲵。 偏偏惊鲵施展遁术,诡异般落在顾余生附近,只见他嘴角露出一抹阴险,左手掐诀,跟随在他身后的妖剑鲸鲨陡然显形,化作一条巨大鲸鲨横在天空,鲸鲨骤然一吐,化作万千鲸鲨倾泻下神火之池! 妖剑入火池,原本就处于暴走边缘的巫魂勃然大怒,骤然转身,双拳一握,朝顾余生所在连出三拳。 砰砰砰! 可怕的拳头发出骇人的音波,分别呈现龙象、伏虎、鼍龟三种不同的形态,不同的拳势疯狂挤压空间,让原本擅长急遁的顾余生气机被锁定! 原本置身事外的顾余生,被惊鲵引祸上身,惊怒之余,也来不及多想,死亡的气息朝他笼罩而来,巫魂蒙山的强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而且让他感到震惊的,是蒙山此刻施展的秘术,更像是太古经中记载的十二种真灵血脉变化! “凝!!” 顾余生大喝一声,身后出现一尊神猿法相,瞬间化作十丈之高的巨人,手中青萍剑也化作数丈之长,双手合剑,向前方一剑斩叠出九剑,自身的脚下,则出现一朵庞大无比的青莲剑影。 “青莲剑诀!” 雁九翎眼皮跳动,握剑的手捏得苍白无比。 “太古经!” 姬花眼眸泛起幽幽之芒。 这二人在震惊之余 ,嘴角露出残忍,又有些幸灾乐祸,暗自希望顾余生在这三拳之下陨灭! 铮! 数丈剑气激荡长空,与道不同形态的拳罡相激,青莲剑影斩断龙象,随后剑声哀鸣,与伏虎一起消失在天地间,余波浩荡数里,那一只鼍龟之拳朝顾余生正面击来。 顾余生以剑再化金莲,两色金莲滴溜溜旋转间,神猿法身一声凌空长啸,双拳叠出,一记金灿灿的佛光流动,两拳相交,霎时山崩地裂,烈火漫天! “佛门金莲。” “大金刚拳!” 圣地两位大世尊面面相觑,佛宗的大金刚拳虽然不是什么佛门的不传神通,却极难修炼,不仅对肉身气血有着极强的要求,还需要修炼者持正修心,否则会被霸横的力量影响心智。 过去,他们以顾余生修炼魔功为由,不承认顾余生背剑人的身份,现在顾余生施展出堂堂正正的佛门拳术神通,岂不是正好印证了顾余生佛心佛性皆为上上之人! 嘭! 顾余生的身影一个踉跄,神猿法身消散,身影也随之被火海吞没。 可怕的余波撕裂大地,地脉裂隙之中,天外神火呈现流火光柱冲霄,方圆百里之地,尽皆化作火海,封印了无数岁月的火海上方,天地神火之精气如火云般汇聚,肉眼可见。 如此场景,原本就暗怀心思的各方势力,哪还会听从拜月阁主的建议,他们看似狼狈遁逃之际,却是暗中挑选认为安全可靠的地方,夺取天地神火之精。 只是他们刚刚接近以为的安全之地,喷涌的地脉火池里,忽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只见火海之中,好似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 “好浓郁的神火之精,想不到这神弃之地,竟是遗失的修炼圣地,若是早些年进入到此界,我也不至于熬到寿元快要耗尽的地步!” 一位天道盟的长老低头看向火海里喷涌的神火精气,眼中露出无尽的贪婪和兴奋。 可就在此时,一只火魈突然跃出,火焰附着的爪子一下抓住其脚踝,骤然用力,这位天道盟的长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消失在火海之中。 “九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对!” 姜家的守护长老骤然感知到什么,神色警惕。 “不过是一只火魈罢了。” 姜九九抬头看向上方凝聚的火精祥云,取出一个精巧的葫芦,腾空飞起,打开葫芦口,周围的神火之精立时被她汲走大半。 “你们快些炼剑,取火精之事交给我即可。” 饶是姜九九这样大有来历的上古世家大小姐,面对天外神火之精,也忍不住,肆意的开始收集夺取。 其他势力更是沉不住气,明知道有危险的前提下,也驰骋火海上空,贪婪之余暗自庆幸,若非顾余生将那可怕的巫魂引走,他们也不会趁机如意。 “真是个倒霉的家伙呢,倒是省得我亲自动手了!”鳌山仙君的身影一晃出现在火海包围的山峰之上,嘴角露出一抹狠笑,略微侧身回头,“御龙君,寒山君,差不多我们也应该联手寻找那件神物的下落了……寒山君?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火海下方的那一只火魈似乎有些问题,它吞噬了好几人,实力正在增长……”寒山仙君目光从顾余生身影消失的方向收回,神色莫名。 “寒山君不会惦记魂元火晶那种东西吧?此物虽然是天地奇珍之物,但想要获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说那火魈在这样的火海之中不死不灭极难对付,想要找到它的巢穴更是天方夜谭。” 第1353章 上古仪式,危机降临! 御龙君反手从身后取下两把斧头,猛然一挥,将原本就喷涌流火的大地斩开一条数里长的堑口,神色肃然,“鳌山君!” 鳌山仙君袖口一抬,取出一张神秘之符,双手一拍,那一张神秘之符立时化作一条奇异火龙,这条火龙只有丈许大小,但龙魂的气息却异常的强大。 寒山仙君见状,也不磨叽,同样双手一拍,凭空召唤出一个层层封印的盒子,封印解开,盒子里面赫然装着一枚散发出强大魂力的珠子,珠子被火龙一口衔在嘴里,一声低啸,跃入火海消失不见。 三人呈现品字站位,形成某种强大的阵法,又以强大的神魂念力交汇于一处,在头顶上方形成一棵奇异桃树,在这火焰弥漫之地,桃树吸收天地灵力,竟然凝结出一朵朵绯色的桃花,将要盛开。 可随着时间推移,以三位超过十二境修为的天外强者,面颊上也渐渐沁出汗水,头顶云雾蒸腾,似乎损耗极大。 “还没感知到吗?下方是不是别有洞天?” 鳌山仙君最先支撑不住,睁开眼,连说话都有些吃力起来。 “应该不会有错的。”刑天使者双眸腥红,“那个女人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来开玩笑,轮回之物的线索,一定就在此方失落位面……” “噗!” 寒山仙君突然口吐黑血,面色惨白,三人头顶的桃树虚影骤然暗淡,上面将要盛开的桃花也迅速枯萎。 “怎么回事?”鳌山仙君和御龙君皆看向寒山仙君,“二十多年了,你的伤难道还没有好?” “不是……我被魔蝎所伤……” 寒山仙君神色颓然,整个人迅速苍老,生命能量的流失,形成一种奇异的波动弥漫。 “什么!” 鳌山仙君和御龙君同时一惊,就在此时,他们三人维持的阵法猝然崩坏,震得三人再次后退。 “不好,龙魂失联了!” 鳌山仙君气得站起来跺脚,御龙君也面色阴沉。 寒山仙君再次吐出一口血,声音低哑道:“此事赖我,我会给两位适当的补偿,为今之计,是夺取更多的神火之精找人炼制成丹药,绵延寿岁,至于寻找那轮回之物的下落,原本就是极其渺茫的事……那位神主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牵连我们的……毕竟这数十年来,还有另外一样天地神物遗失,如今也没有找回来……这些年灵阁也在暗中寻找,皆无功而返。” 鳌山仙君和刑天使者听后,这才面色稍霁,只是刑天使者目光转动之后,忽然想到什么,震惊道:“不对,不对,我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什么事……眼前这般景象,似乎……” “嗯?” 寒山仙君和鳌山仙君眉头一皱,正凝思间,他们猛然感应到什么,一点点回头,只见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尊尊气息诡异的巫魂。 轰! 山峰上,骤然爆发出一道道强大的灵力波动。 闯入神火禁地的各方修士身后,也出现了一尊尊诡异的巫魂之影,突兀的惨叫声响起,惊动了各方汲取天外神火的修士。 “哪里来的巫魂?” 空中正收集神火之精的姜九九下意识看向四周,眉头一皱,数息后,她似感应到什么,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神火禁地四周的天空,一根根古老的石柱散发出神秘之光,风,雷,火,三色禁断之符与大地五行之气相连,光芒汇聚之处,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涡旋星云,如红莲降世。 神秘的俚语如咒,一尊尊上古巫魂在光柱之中阖目祈祷,似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九小姐,快回来!” 姜家守护长老声音尖锐,三道联合的力量形成一个特殊的芒阵,强行将姜九九从空中召到身边。 姜九九举手投足间,将几名从火海中诡异出现的巫魂斩灭,不解道:“三位长老何故如此慌张?” “这是诅咒仪式……上古时期巫族以鲜血为代价留下的诅咒仪式……岁兽……那些岁兽可能就是……被献祭了灵魂的人!”白儒老者慌忙取出一个阵法圆盘,打出一道法诀,“九小姐,快,踏进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诅咒仪式,我可是姜家……”姜九九看一眼还没有炼化的王朝天子剑,心有不甘,动作上便稍有迟疑,可一刹那的迟疑,整个神火禁地的光柱芒光已经弥合,化作一个覆盖数十里范围的四方奇阵。 原本那些前面那几只斩灭的巫魂,又从火海中凝出,仿佛真的不死不灭一样。 “红炎,似乎不太对。”拜月阁的银发男子苍月影催动银色的魂光,正炼化那一把断裂之剑,那把断裂之剑已经开始弥合,似乎就要修复完毕。 “不要分心,本座在你们身边。”拜月阁主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二人身后。 “阁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满头红发的红炎面对天外神火,也能催动特殊的功法,将身前身后的神火操控得如意炼剑。 “那一只巫魂虽然强大,但还伤不了我,只是本座没有料到此处不但是上古禁地,还极有可能是岁兽起源之地,另外,还有人在暗中使坏想要当黄雀,事情可有些棘手了。”拜月阁主袖口一挥,取出两枚特殊的护符递给二人,“此间劫数,乃是有人精心策划,能逃出的人,都是极大的幸运儿,这两枚令牌可以庇护你们二人将剑炼成,若倒时本座不在此界,你们可暂时在此界安顿下来,若有必要,可结交背剑人……余者,皆不可信!” “阁主?!” “炼剑吧。”拜月阁主手一抬,其周围的数十道巫魂瞬间被剑气泯灭,可片刻后,这些巫魂又再一次从火海复苏,比刚才更加强大了几分。 同一时间,其他诸多修士也发现了异常,但天外神火之精就在眼前,很多人兀自沉浸在贪婪之中,自诩逃生之能,并不在意这些巫魂出现。 直至他们夺取神火之精,大耗神识和灵气,反应过来要杀这些巫魂跑路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巫魂根本不死不灭,越杀越多,且在与这些巫魂交手的过程中,他们骇然地发现,他们自身的血气和生命本源,正一点点的被夺走! “不好,这地方有古怪!” 有修士忙着朝外遁去,但在触及到四方结界的时候,惨叫一声,身体好像被烈火灼烧一样,无论怎么挣扎,都只能看着自己的身躯被一点点焚烧殆尽,至于他们的元婴和灵魂,则被从火海里出现的巫魂一点点撕扯吞噬,发出诡异的咀嚼声! “救我……救我!!” 凄厉的声音回响在天地之间,惊动起连绵山脉之中的一只只怪鸟。 绵绵起伏的火海波涛之上,顾余生脚下划出一条烟雾缭绕的痕迹,刚刚在空中稳住身形,一颗颗可怕的火球从身后传来,他凌空回转间,再次劈出数道剑气。 呼呼呼! 火球被他劈成两半,从身体两侧掠过。 呲啦! 突兀的一道雷弧响动,蒙山的身体竟从火海中踏浪而起,双手交叉在身前,嘭嘭再次发出两记可怕的雷火之拳。 “好快!” 顾余生凌空劈剑,借剑势在空中一个鹞翻,再借火海飘荡的风势拉开一段距离,正欲催动逍遥游,猛然间感觉到头顶上方传来毛骨悚然的危机之感,他来不及抬头凝望,下意识的一个之字腾转,以手在青萍剑上一抹,青萍剑上附着阴阳玄雷,沛然的雷剑之芒荡开。 吭! 一声龙吟。 上方的火龙吐出一片火海,将顾余生笼罩在空中焚烧。 顾余生周身青莲剑气转为红莲剑气,抬头看一眼那一条由火精凝成的火龙,又看一眼完全入了杀戮之道的蒙山,心中大为古怪,当初他逆流时光时,这位异人虽然有一身蛮力,也有驾驭风雷火的能力,可实战经验完全不如自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如今再临敌,对方的实力不仅暴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对战经验更是完全蜕变,仿佛变成了一尊杀神! 尤其是在这火海禁地,对方占据地利,他的灵力消耗,此消彼长,对他极为不利。 就在顾余生凝思间,他感觉到方圆数十里的天空红云弥漫,涡旋之状甚为壮观,令人心悸的气息迅速荡开,本能的危机感让顾余生想要逃离此地。 偏在此时,下方的火海之中,一只鲸鲨化剑,漫天冲霄聚集,消失的妖圣惊鲵诡异般出现,一瞬将妖剑抓在手上,肆意大笑一声:“成了!” 说话间,将手中妖剑朝顾余生狠狠斩来。 “你就留在这里吧。” 妖剑铮鸣一声,可怕的妖气如鲸鲨般吞噬天地火精,化作无数流刃火矢朝顾余生倾泻而来。 顾余生的眼眸之中,流火如星辰火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被吞噬,可就在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一扬,手中青萍剑竖握朝天,弥漫天空的流火朝他青萍剑尽数汇聚,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惊鲵眼皮一跳,不明所以。 就在这一分神的瞬间,顾余生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呲啦! 顾余生的身影同样被雷光包裹,出现在惊鲵身后。 “哼!” 伴随着一道冷哼,顾余生手中青萍剑刺向惊鲵的后心。 铛! 惊鲵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反手持妖剑,挡住顾余生这一记袭杀,他露出一抹得意:“想杀我,凭你现在的实力还差得远呢?” “是吗?” 顾余生手中青萍剑被架挡,神色平静,青丝拂动间,青萍剑呼的一声骤然变了颜色,方才尽数吸收的流火猝然燃烧,化作一朵红莲之火,将惊鲵困于其中。 “什么?这是魂祈术?你竟然……” 惊鲵话还没说完就见顾余生急速后退,惊鲵也意识到什么,骤然回转,却见一只巨掌朝他猛然一捏,连同红莲禁阵一起被蒙山捏在掌心,纵身一跃跳向下方的火海。 “被你反将了一军呢。” 惊鲵身体被抓在掌心沉入火海,竟丝毫没有露出慌张之色,反而伸出手,朝顾余生的后方轻轻一指,顾余生回头间,四方结界已然彻底弥合,最后逃出的机会也失去了。 第1354章 不死不灭,魔帝之剑 “上古时期留下的结界吗?” 顾余生其实已经感知到整个禁地涌现的危险气息,自也不愿意立于危墙之下,他本能地想要离开,可当他看向前方丈许外的古老结界时,还是没敢大意,随手一捏,天空中的流火被他聚成剑气形态,朝着结界疾射而去。 火焰剑气触及到结界的瞬间,好像进入另外一个维度,直接没入消失不见。 “空间结界?” 顾余生眼皮微微跳动,异人禁地内的结界,竟然强大至此,若是他冒然逃离,只怕已然被结界之力瞬间抹杀。 顾余生抬头看向苍穹,只见此方数十里范围皆被结界包裹,断无离开的可能,再以神识感知身后,所有闯入这里的修行者皆被神秘的巫魂攻击,一片混乱,时不时有遁光冲天,却无奈被结界阻挡,根本无法逃离,更有甚者,被结界之力直接杀死,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可他们的三魂七魄和残余的神魂力量,立时被飞来的巫魂汲食,这些巫魂获得死去修行者的生命本源后,实力迅速攀升,魂躯爆发出强大的气息,古老的咒符闪耀。 当它们连续吞噬了数人的神魂和生命本源后,似乎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原本膨胀的形态,四肢开始臃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和上古时期的混沌气息混杂,让这些巫魂很快脱离了人形态,变成奇异的魂兽模样,暴戾的气息弥漫开来,他们从外获得了他人的生命本源,却又被自己身上的特殊咒符夺取寿元,如此这般,陷入诡异的闭环。 顾余生亲眼见证这一幕,面色复杂之极,无论各界流传的天祸是岁兽,还是秽寿,已经被他证实其最初的起源,就是在这方世界,因异人而起,但是否只是此地,还是其他世界也是同样的形式,则不得而知。 可怜进入禁地的各方修士,皆是受拜月阁邀约而来的强者,他们一身本事,足已傲世一方,偏偏被囚禁在这四方之地,下方是无尽的火海,时时刻刻需要消耗庞大的灵力来抵挡火焰气息,如今又出现不死不灭的巫魂化做魂兽,其绝望可想而知。 顾余生虽之前受惊鲵祸水东引,被最强的巫魂蒙山追击一路,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反倒要安全不少。 以如今的局势,他大可以袖手旁观,暂避锋芒。 可少年行事,向来堂堂正正,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又岂会在危局之中先盘算利益得失而再去选择做与不做。 此刻非计较个人恩怨,而是若此刻置身事外,大有可能引发小玄界一场新的灾祸。 昔日秦先生以疲倦之身背剑走四方,如今剑匣已在他背上。 所谓人间易老,少年剑未老! 铮! 手中青萍剑感受到顾余生的决意,沛然剑气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御空而起,一剑横空掠过,一路上斩杀上百从火海里升腾起来的上古巫魂。 嗤! 青萍剑停。 剑尖从已经兽化的巫魂后脑勺穿出,顾余生顺手一带,青萍剑再次握在手上,身后的巫魂化作火焰状的流体跌落火海。 “多谢十五先生相救!” 妖圣幽夜额头沁汗,朝顾余生拱了拱手,随后身影一闪,腾挪他处。 “这些巫魂不死不灭,须得小心才是。” “不死不灭?这世上哪有永恒不死的东西。” 顾余生说话间,反手一记横扫,刚刚从火焰中重组的魂躯再一次被他懒腰斩断,哗啦一声流进火海,许是顾余生这般行为过于嚣张,立时引起其他巫魂的注意,他们如同浴火的骷髅一样在咕咕咕冒泡的神火之池中前行,赤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 “快走!” 妖圣幽夜吓得面色一白,向远处逃去,作为与人族对立的大妖修,他倒也算是有几分情谊。 顾余生并不理会,转身直面火海中的巫魂,手中青萍剑再次高悬,沛然剑气如瀑布般斩断火海,刚刚凝聚的巫魂被剑气消灭。 顾余生凝目看向朝两边退去的火海,神色平静地等待着什么,仅仅数息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火海里,一尊尊巫魂再次浮现,数量比刚才多了近乎一倍,这些巫魂就像是上古战场中走出来的死魂,不仅蕴藏着强大的死气,还能够在神火的沐浴中迅速成长。 “顾余生,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雁九翎踏空而来,掠过之处,火海形成一条奇异长河,倒像是白玉京典藏的长河剑诀,可他举手投足间挥出一道剑墙,却是充斥血煞真魔之气,使得成千上万的巫魂被阻隔在外。 “血煞真魔功?”魔主屠苏黑影一闪,从另外一个方向出现,他傲然的神色之中充斥着一抹冷凛,“昔日白玉京的名头,名动四方,曾有三千剑修皆仙客的美名,人人皆是剑仙耳,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反倒觊觎起我圣界的功法来了?” “哼,什么圣界?魔界就是魔界,当年血罗魔帝在世时,不也曾盗取我们白玉京的诸多剑典吗?我修炼此功,正好克制你们这些邪魔歪道。”雁九翎大义凛然,可他整个人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显然魔主屠苏的存在,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阁下若是要在此地动手,大不了一起下地狱便是。” “凭你?恐怕还办不到,就算是当年的左良,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屠苏忽然袖口一抬,一记魔掌突兀地打在雁九翎布下的剑墙上,霎时间,被阻挡的万千巫魂立时蠢蠢欲动,变得凶唳无比,一旁的顾余生也眉头一皱,不明所以,他张开神识,暗自戒备,有意无意地看向一众魔修聚集之地。 “你!”雁九翎眼皮跳动,下意识的避退数丈,拉开与屠苏的距离,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屠苏诡异一笑,“当然是炼剑啊,我们圣界修士炼剑,自然是需要更多的生灵活祭,天匠!” “魔主大人!” 唰唰唰! 背着熔炉的天匠在十数名魔将的簇拥下腾挪于空,双手一合间,其身体内有另外一道沉寂的魔魂苏醒,附着在身上,十几名魔将同时催动某种功法,只见那泛着幽冥火焰熔炉滴溜溜旋转,骤然沉落于神火喷薄的火池里。 轰隆隆!! 下一瞬,火池之中泛起两股强大的魔煞之气,只见一柄断裂的魔剑在火海之中悬浮,周围有神秘的魔符不断涌动,形成强大的剑气结界,原本凶唳无比的巫魂,见到那些魔符,也不由地停下来,似乎十分忌惮。 “血罗魔剑!”雁九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这是……是……” “没错,这就是魔帝之剑。”魔主屠苏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但很快,它将会成为本座的本命武器。” “当年血罗身边的小小魔将,如今也混成一方魔主了,莫非阁下便是当初的背叛者?”拜月阁主的声音凌空响起,伴随着一道银色的光影出现,原本顾余生,雁九翎,屠苏之间的三边关系,被打破,变成了四人凌空对峙,下方的火海,无数巫魂虎视眈眈。 第1355章 魔主与阁主,大小姐就别来凑热闹了! “拜月阁阁主?” 魔主屠苏神色一凛,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显然他对这位神秘的拜月阁主极为忌惮,只是当他在如此近的距离以神识扫过对方之后,紧张的表情顿时为之一松。 “原来阁下降临的不过是一缕分魂而已,怎么?当年之事已过千年之久,拜月阁莫非要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拜月阁不过是一家开门做生意的阁楼罢了,只不过我看见魔炉之中断裂的那一把罗魔之剑,让我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而已。”拜月阁主随手一指,指向正在由月火二使炼化的断剑,神色平静道,“很不巧,这两把剑,当年是一起断的。” “嗯?”魔主屠苏眼皮一跳,“你是……洛神桥?” “如此说来,你必是当年魔帝身边之人了。” 拜月阁主神色淡然间,毫无征兆地抬起右手, 一道银色的沛然芒光涌现,呈现数丈范围的剑气光柱,一瞬将魔主湮没其中。 一旁的白玉京圣主雁九翎被剑气光柱的余波荡拂,华丽的白玉京教服袖口连着肩膀部分被直接粉碎,露出大半臂膀,整个人直接傻在原地。 同在一旁的顾余生身影一个模糊,出现在数丈开外,他回首间看向那横贯长空的剑气光柱,惊其威力之际,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熟悉又陌生,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洛神桥。” 顾余生暗自将拜月阁主的名字记在心里,手腕一旋间,青萍剑同样泛起阵阵青芒,向着下方的巫魂斩去,只是青色的剑气快要触及到火海时,悄无声息地变了颜色,剑气如一朵朵红莲降落,笼罩在每一尊巫魂身上。 呼呼呼! 一时之间天空骤然变色,引发各方瞩目,拜月阁主洛神桥这一剑固然强大而神秘,但身为魔界一方之主的屠苏亦非泛泛之辈,银色的剑芒光柱之中,一朵黑色的魔气逐渐爆发,越来越盛,翻涌变化间,魔主屠苏一跃而出,他一脸狞然,有恃无恐道:“若是阁下本尊亲临,本座只有束手待毙的命,可如今的你,不过这点程度而已。” “是吗?” 拜月阁主以二指并拢,朝着屠苏眉心一点,只见二指指尖迸发一道银丝,银丝发出簧片交碰之音,在空中化做一把银丝细剑,看缓实急,魔主屠苏瞳孔剧烈一缩,显然意识到不妙,想要做出应对,却莫名的慢了一拍,生死之间,他大吼一声,一声怒啸震九霄,强行将熔炉之中的半把魔剑凌空抓摄在手上。 森! 银丝细剑在断裂的魔剑上缠绕半圈,呲的一声刺向魔主的眉心。 魔主屠苏一个后翻凌空站定,以左手朝眉心一摸,鲜血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渗落。 “魔主!” 唰唰唰! 一时之间,魔族大军之中冲出数十魔将卫立左右,神色警戒地看向拜月阁主,但他们惮于阁主的手段,谁也不敢轻易动手,第一个送人头。 “时间剑丝!” 屠苏声音低哑,双眸之中沁出血丝,显然他刚才挡下拜月阁主这一剑,全仗着半把魔帝之剑,否则以他的修为,绝难以存活。 胜负已分。 挥剑斩巫魂的顾余生将二人交手的过程看在眼里,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好,这笔帐,本座记下了……走!” 屠苏将半截魔剑掷向熔炉,转身欲走,可就在此时,一声娇呵从空中传来,伴随着一阵粉色的罗烟和芬芳,以一人之身拦在了众魔界修士身前。 “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人界无修士?” 姜九九大义凛然的声音在天空回响,一时之间让所有的修行者皆愣住。 “这个女人……为何突然降智? 还是说,她以为的身份高傲,面对什么人都适用?顾余生并不觉得刚才魔主与阁主交手吃了大亏,他就是好对付的人,至少对方显露出来的境界,就超过自己一个大境界,是实打实的十二境,化神巅峰的存在。” 顾余生的思绪被回响的声音拉回现实,他侧身看一眼一脸高傲的女人,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可他身为人族,在这时候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左手掐诀,御剑腾挪之间,已再次冲向那些从神火祥云中涌现的巫魂,此刻的顾余生已经发现了巫魂的几分秘密,心中已有大致的猜测,但还需要印证一二。 ——这些不灭的巫魂,竟与青云门镇妖碑内世界骨坑内的那些不灭灵魂有几分相似,若能以魂祈术将这些巫魂尽数封印在剑内,一旦兵解,这些不灭的巫魂都能为他所用。 所以他看似在斩巫魂,又何尝不是以特殊的方式在炼剑。 但其中之秘,他自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半点。 同样感受到危机的,还有雁九翎,但他身为白玉京剑主,要顾忌颜面,不似顾余生这样行事果决坚毅,暗自退了数步,反倒落在姜九九的眼里,不满地轻哼一声。 可正是这一刹那的分神,魔主的身影凭空消失不见,下一瞬直接出现在姜九九的身后,右手一记挥斩,魔掌为刀,可怕的魔气涌动,其势骇然。 “小心!” 姜家的守护长老大喝一声,遁空急来,想要救却来不及。 嘭! 一声闷响,姜九九的身上散发出五彩琉璃之芒,被动间挡下了这一记魔掌,可她的身影依旧在空中向前数十步才停下来,回头冷凛间,面色一片煞白,她的喉咙微微一动,似要吐血,却又强行咽了回去。 “哦?真不愧是上古世家之人呢……连自动护主的宝物都有。” 魔主屠苏眉心犹自在流血,鲜血顺着法令纹流淌,整个容貌看起来十分诡异狰狞,他虽是魔主,可在说话间透露出十足的刻薄情绪,仿佛他对所谓的世家,出身高傲之人极为厌恶! 而从他与阁主刚才的话语间也透露出,这位魔主过去似乎只是一位身份低下的小小魔族修士而已。 “你找死!” 高傲的姜九九虽吃了一记闷亏,但更在意对方言语之中的讥讽和对世家的藐视,她将手一伸,尚未完全祭炼完成的王朝天子之剑铮鸣一声朝她飞来 “小姐……” 姜家守护长老开口。 “退下!” 自尊心极强的姜九九一声厉喝,单手一催,直接施展御剑术,惶惶剑威铮鸣,森的一声斩向魔主屠苏,堂皇的剑气绵延数千丈,将未来得及撤退的数名魔将直接斩灭。 魔主屠苏以双手擎掌合拢,强撑堂皇剑气,虽一时僵持,可他的两边肩膀,却被无形的剑气刮出两道血痕! “什么!” 屠苏瞳孔一缩,再次抬头间,只见姜九九头发披散,持剑已在数尺开外,她神色冰冷高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那种必然胜券在握且藐视苍生的态度,让原本双掌苦撑的屠苏气息陡然变化。 一道可怕的杀意弥漫开来。 屠苏的双瞳被真魔之气充斥变成紫色,嘴角更是露出一抹嘲弄:“世家大小姐?可笑!” 只见他的肋下,突兀地伸出两只魔手! 嘭。 嘭! 两掌齐出,正面击在姜九九的胸膛,前一瞬还藐视众生的她,如断线的风筝向后摇曳飘飞,向着火海垂落,连手中剑都脱手而飞。 “为什么……” 姜九九被雷霆手段击败,一脸惨白间,两只眼睛空洞无神,茫然地看着天翻地覆的世界,她不明白,自己的修为境界与对方相同,还拥有姜家最为纯正的血脉,竟会被轻易击败。 “唔哇!” 她倒翻间口吐鲜血,华丽的衣衫染血,狼狈到极致…… 第1356章 历练人间险,才知红尘劫 从姜九九高傲挺身而出到被魔主击败,只在瞬息之间,跟在她身边的三位守护长老,两位在炼剑,一位前来准备阻止和从旁协助,生怕姜家这位天骄之女出事,可这位守护长老纵然见惯了世间风雨,也没料到会是这般结果,他身影刚落在魔主身边,自家大小姐已然如风筝断线,朝着火海坠去,守护长老当然本能地想要救,却被魔主身边的四名精英魔将团团围住。 他们没出手,但沉默的意图也格外明显。 姜家大小姐自负高傲。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九小姐!” 白衣儒老身上爆发出一道强大的劲气,竟震开了四名魔将的围猎,可这一耽搁,他决计再难相救,惊慌失魂间,他不免看向离得近的雁九翎,此人身为白玉京剑主,犹自一脸发懵,而高高悬浮的拜月阁主,则不知何故身上气息飘忽,一动也不动。 “十五先生!” 白衣老儒于绝望间大喊一声,声音充满哀求,因为姜九九沉落的方向,正是顾余生所在。 “还请出手相救!” 另外两名长老也齐齐大喊,可他们喊话间,发现顾余生所处的火海,成百上千的巫魂不知何故气息强大了许多,身上的符文流转,竟都变成了一具具骷髅状的火人! 火海之地。 好似有一支神秘的魂军成阵,其势不可阻挡。 “糟了!” 姜家的三位守护长老再次震惊当场,因为在他们看来,身为背剑人的顾余生,被千魂围攻,生死同样在旦夕之间,哪还能出手相救。 此刻的情景,也确如姜家三位守护长老想的那样,顾余生暗中催动魂祈术,以强大的心神与心剑相连,正试图将这些巫魂尽数封印,偏偏在这时,姜家女子为她的骄傲付出了代价,断线般跌落,极快的速度引发周围的灵力波动。 顾余生以他自身的神识锁定所有的巫魂,本身已快要达到极限。 骤然听见三声求救,又见姜家女人要坏事,顾余生无奈摇头,凌空一指,以剑气化丝,嘶的一声穿透长空,极为粗鲁般将其手腕缠绕,悬竖于火海之上,以其他人的角度看去,姜家这位天之娇女,倒像是反挂的一件衣裳,不仅衣袖被掀开,动作还极其不雅,更像是被细丝高挂的纸鸢。 可似这般以剑丝为缓冲,终究是避免了她后背翻葬身火海的命运。 摇晃之间,她的身影从顾余生的前方掠过,而顾余生这一分心,下方的巫魂有数十只摆脱束缚,一跃而起,想要将女人生吞活剥。 “哼!”特别的‘羞辱’之下,姜九九以嘴角的鲜血为契,愤怒地将跃起的火魂直接化为湮灭,许是这样的举动,稍稍让她找回了一些颜面,故而她朝顾余生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低声道,“即便你不救我,我也未必会死在这些蝼蚁手上。” “当然。” 顾余生虽然很少有朋友,可他与人相处,从来都是细雨春风的人,对方想要面子,他也不介意给这个面子,即便他对这位姜家的女子很淡漠。 可他这般冷淡的态度,落在姜九九的眼里,就有别样的解读,更何况她现在被顾余生以剑丝悬竖荡秋千,在别人眼里必然像一只荡来荡去的猴子,她暗觉顾余生是故意的,又觉得顾余生刚才的话,实在不够诚意,她再次强调道:“这区区烈火也烧不死我。” “是……不过……” 顾余生眉头忽然一皱,双瞳凝视下方的火海。 “不过什么?”姜九九脸上夹杂着怒意,“还不快将剑丝收了……咳……咳……” 顾余生的身影一闪出现在姜九九身旁,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忽见顾余生的身影陡然拔高,并以粗鲁的方式以手肘狠狠的撞了她胸膛一下。 咚!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姜九九的身体如有弹性般被高高抛起,朝着姜家的三位长老螺旋飞去。 “顾余生,你!!” 姜九九震怒的声音在高空回响,但下一瞬,她的表情骤然凝固,只见她刚刚所悬的地方,一道火光冲起,一只百丈大小的火魈从神火之地探出一只火爪,其周身燃烧的火焰已然呈现湛蓝深色,整个火池上方的空间,都被烈火灼烧得好似快要塌陷了一样。 刚才粗鲁出手的顾余生,在那烈焰火海的侵袭之下,被一记火爪拍飞,轰的一声沉入火海气息消失! 惊人骇然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之前消失的最强巫魂蒙山,从火海漩涡里伸出一只魂手,凌空一搅,整个空间陡然坍缩,四方结界变小数十倍,气息强大无比的火魈被蒙山抓住手臂,咔的一声响动,火焰喷薄的手臂被扯断,被蒙山一口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之前跌落火海的妖圣惊鲵被妖剑包裹,狼狈地从溶火之中逃出,身上火焰漂流,气息虚弱无比。 吼! 身在火海的蒙山一声长啸,卷动万丈火焰,他的身躯在火海中陡然拔高,瞬时拔高至千丈。 与之相比,人如蝼蚁,就连那一只火魈,都像一只小卡拉米,它虽强,却也在仓惶逃命,身影掠动之处,人间一片火海,人人自危!! 嘶! 在场的所有修行者见到这一幕,不由地头皮发麻:火魈出现的刹那,他们已经感觉到十分棘手,想不到他们都感到棘手的火魈,竟然也是仓惶逃命的那一个。 不少修行者目瞪口呆,之前的巫魂蒙山也强,但他们犹自感觉到还有逃走的可能,现在的巫魂,宛若天地神只,一尊地狱火神,举手投足间,就能轻易碾压众生。 “怎么会这样?” 被三位守护长老接下的姜九九回头,她的眼眸之中只有一片喷涌的火海和那一尊可怕的身影,此时的她,倒似褪去了伪装面具,更像是一个突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怪错了好人手足无措的大小姐。 “九小姐,事态危急,必须送你离开。” 嗡。 姜家的三位守护长老同时催动一枚形态相同的令牌,一阵芒光涌动,强大的空间波动竟无视四方结界,打开了通往另外世界的空间通道。 “我不,他……我……我的剑!” 姜九九眼睛茫然地张望,刚才她被魔主两记魔掌偷袭,连没有祭炼完的王朝天子之剑也丢了。 “九小姐,好好保重,我三人以后无法伺候在你身边了。” 三位守护长老各自咬破手指,以自己的血脉催动法阵,坦然面对生死。 “你们?等一下!”姜九九恍然意识到什么,声音也变得颤抖,“六叔,七叔,八叔,你们不一起吗?” “九小姐,你应该明白的,我们到此界,可是合众人之力,如今想要离开,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在生命的最后,能听见你叫我们一声叔叔,此生倒也值了……”白衣老儒面色一笑,嘴里还说着什么,可身后的火海已经将他们三人身影吞噬,一只擎天巨手,把他们的神魂夺走,一口吞入腹中。 “不!!” 姜九九的声音在阵法里回响,身影随着白色的空间之芒消失不见,或许这一刻,她眼中的懊恼和脸上的悲痛,倒似符合她之前要历练的红尘大道。 “唉。” 火海上方独自一人的天衍道人一声轻叹,又看向刚才顾余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1357章 奇异空间,魂元火晶! “魔主,怎么办?” 火海喷涌环绕的山峰之巅,百名强大的魔将,甚至还有数名魔皇齐齐而至,身后还有数百名魔修落在魔主屠苏身边,这样的阵容,甚至足够横扫一界,可面对化身三千丈的巫魂蒙山,一个个露出骇然紧张之色。 “慌什么!”屠苏面色冷凛,双手傲然负立,“魔帝之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祭炼完成,只要魔剑到手,别说这小小的上古巫魂,就是真仙降临,我也不惧,你们如此怕死,如何成大事?” 魔主屠苏说话间,冷哼一声,身影骤然飘忽,一瞬出现在熔炉面前,将手中半把魔剑重新丢进去,其山巅的魔修纷纷结阵,一个强大的阵中之阵形成一个黑色的穹窿,如此惊人的异象,自然吸引了蒙山的注意,他一声长啸,整个天空直接出现一道裂痕,强大的古巫力量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倾注在他体内,猛然间一拳砸出。 嘭! 魔界阵法穹窿顶端上方拳影中有一只上古犀象一声清啸,四蹄践踏,长角狠狠的刺进阵法里。 一时之间,阵法之中的数百魔修尽皆面色惨白,身形踉跄,摇摇欲坠! “嘶!”正炼剑的屠苏抬起头,眼中也露出一抹凝重,“看来本座低估了这巫魂的实力,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会上古时期就已失传的古体术!” 同一时间,正在炼剑的月火二使面色惨白,嘴角溢血,这还是有几位拜月阁长老庇护的前提,这二人虽然年轻,实力已然不错,可面对如此惊变,也显得十分弱小。 唰。 拜月阁主一晃出现,以指在原地画了一个道家的阴阳太极图案,将拜月阁的几位护在其中,随后他仰头看向前方暴走的巫魂,似乎欲出手,可就在此时,他的身上一阵银光溃散,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快要脱离出来。 “快到极限了吗?” 拜月阁主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 “阁主?!” 其他人面露惊异,阁主的实力,他们自然不会怀疑,只是按照原本的天阵传送召唤,阁主应该还可以在此界停留不少时日才对。 “是本座低估了此界的神秘法则之力。”阁主抬头仰望这一方神秘的天地,又看向正在祭炼魔剑的魔主屠苏,微微回头道,“此人阴险狡诈,乃是叛主之徒,你们最好敬而远之,能避则避,我时间不多,我要回一趟那个村子,见一见先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拜月阁主身影一淡,凭空消失在原地,拜月阁的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不明白拜月阁主话里的意思。 禁地翻涌的火海山险之地,一只奇异火鸟从火海飞遁而出,正是被巫魂蒙山再一次以距离袭荡借势而落的顾余生,刚刚火魈逃遁的方向正是此处,他刚才虽然以魂祈术封印巫魂功亏一篑,但也敏锐地在神火禁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这一只火魈,正是当初他逆流时间时,洗心村的神秘药师何殓豢养的那一只,原本它应该死了才对,可历经无数岁月,它竟然以特殊的魂躯活了下来。 “逃到这里消失了吗?” 顾余生眉头微皱,由于岁月变迁,曾经这里的山势峡谷地形早已变了模样,他依稀记得这里曾是异人种植的药圃之地,如今这些药圃应该葬身在火海之下了。 顾余生刚一稳住身形,就感知到神海之中的火鸟无比兴奋,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难道这里有什么玄机?” 顾余生以手贴在火墙边缘滚烫的石块上,以强大的灵力延伸向四周,附着了神识的灵力泛起一圈圈涟漪,就在这时,藏匿在本命瓶内的心剑莫名的动了一下,一道莫名的大荒符文指引向某处。 “嗯?” 顾余生神色微动,尚未明白其中的玄机,忽然,他只觉前方传来一道吸力,一股神秘的空间波动涌现,他眼前的世界骤然一变,身体好似穿过一道壁垒,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这里是?” 灰暗的光影与焰火闪烁,顾余生暗自运起三尺剑墙护住自身,凝目看向前方,这里赫然是一座空凿的山内洞府,墙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避火太阴石,沉闷的空气之中,淤积无数岁月的灵火之气形成一团一团的火晶飘荡。 “魂元火晶?!” 顾余生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难以置信,当初寒山仙君告诉他,只有火魈栖息之地才会存在这种东西,可眼前的神秘空间,魂元火晶已经多到飘逸空中,如同一团团即将衍化出生命的魂火,他取出一个青木盒子,随手一摄,将一团火云封印其中,火云一进木盒,立时凝固,化成鸡蛋大小的火晶,明明它很灼热,却能安静的躺在木盒之中,并且散发出的魂灵气息,有一种莫名的养魂作用,让顾余生灼热的三魂感到无比清凉。 “的确是这种东西。” 顾余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寒山仙君等人无比惦记的东西,在这里唾手可得,越是多奇珍,越有可能危机暗伏,须得小心应对,顾余生以神识延伸,发现周围的墙壁能够遮蔽神识,他虽然隐约感觉得到火魈逃离到这里,却不知道它逃到了何处,或是潜伏在什么地方。 顾余生看着飘漫的魂元火晶,不由地想起在青萍山的宝瓶,姬小雨,莫思亲,甚至自己的神魂似乎都有问题,向来不贪外财的他也不客气,将青藤老人的本命木取出一截,以灵力化成一个个盒子,以神识操控,将漂浮的魂元火晶尽数吸了进去,又用符篆将其封印收纳。 吼! 顾余生刚将这些魂元火晶收集完毕,黑暗的墙洞深处,一声低沉的怒啸传来,顾余生下意识地拔出青萍剑严阵以待,一团火光明亮,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火魈化作一团光影出现,此方世界并不算宽广,可很快被烈火的气息弥漫,温度蒸腾,星火燎飞。 火魈还没完全出现,一记烈火球已朝顾余生飞来,顾余生以神火之精附着在青萍剑上,一剑劈出,火球呼呼分成两半从身边坠落,地面如同银瓶泼油滚烧,迅速荡开,呼呼火海熊熊燃烧。 第1358章 火魈屈服,墙上古老图案! 顾余生身影一个掠动,以单手贴在太阴石镶嵌的墙上,鬓间的秀发滋滋卷曲作响。 这时,他已看清火魈完整的模样,它的身形在急剧变小,可自身蕴藏的神火力量也在迅速压缩增强。 顾余生面色肃然,一股本能的危机出现,这只火魈,历经了无数岁月,早已成长成天地间驾驭神火的存在,之前它被蒙山撕扯掉的一只手臂早已恢复如初,通体火焰之中,那一双眼睛呈现錾金色。 顾余生被它那一双眼睛盯上,后背冒出阵阵冷汗,他甚至怀疑,这一只火魈已经能够操控天地间的神火法则,以青萍剑之利,也决计难以应付,于是心念一转,手中青萍剑归匣,藏于本命瓶内的心剑嗡的一声从袖间抖落出现在手上。 这是顾余生第一次主动召唤出心剑的本体,它还是桃木剑的模样,只是曾经的裂纹之处,早已被符文流光闪耀,变得神秘无比,这一道符文,蕴藏了时间,菩提古树,神火之精,三魂的本源力量。 心剑如莹,泛着至木苍翠之光,复苏的气息迅速弥漫此方沉寂的世界。 “若不敌,也只能选择逃走了。” 顾余生心里想道,可就在此时,暴怒的火魈停在洞口,身上的火焰闪烁不定,它的一双金色眼睛盯着心剑,似在思考确认什么,头左歪右歪,变得奇异的安静,片刻之后,它的体型再一次变小,赫然化作只有一只山狸火猫那般大小,之前的怒吼声也化作呜呜呜的低鸣,以猫趴的姿势在原地表示屈服。 “你不想与我为敌?” 顾余生愣了愣,开口说道。 “呜呜呜!” 火魈甩动尾巴,流火飘飞,它似乎能够听懂顾余生的话,一个翻滚,朝顾余生露出肚腹,这是猫类屈服信任的一种表现。 顾余生微微收剑,不解道:“为什么?” 火魈犹自呜呜呜低鸣,它虽然能够听懂顾余生的话,可并没有化灵,能够像雪猿那样开口说话。 “你不要动。” 顾余生从墙上跃跳下来,尝试以血凝出一卷御兽契约打向火魈,但火魈的眉心浮现出一道神秘契约,阻挡了顾余生的签订。 “难道……” 顾余生心中一惊,火魈身上的结界,的确是旧的契约,这种契约只要原主人不死,就会一直存在,换句话说,只要原主人死亡,契约也会消失不见。 “对方还活着不成?” 顾余生心中生出一股荒诞之感,难道真的有人能长生不死吗? 还有如此凶悍的火魈,为何突然屈服于自己? 不。 它更像是,因为这一把剑而屈服的。 顾余生凝看手中心剑,一时之间不知其故,但眼下的情景,他也没时间去多想,因为火魈向他屈服之后,嘴里发出呜嗯呜嗯的低鸣,并不断的扭头,似在哀求暗示什么。 “你要我帮你?” 顾余生说完,火魈已掉转头,朝里面奔去,顾余生跟在火魈身后,一路急奔,这处奇异空间并非完全是天然的溶洞修凿而成,而是完全由人工开凿出来,其墙面上不仅有神秘的太阴石镶嵌成控火阵法,更有一幅幅古老的符文图案记载着一门门控火的秘术,甚至还有控风,控雷的秘术,由于时间过于久远,这些符文早已晦暗不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 顾余生奔走间,取出数卷玉简,以儒家的术法强行烙印封印,待带回去后慢慢研究。 一番折转,顾余生感觉到整个世界已经变得灼热无比,前方好像封存着极为强大的火焰力量,原本急奔的火魈同样变得缓慢下来,它身上的流焰火光也被某种神秘的气息激荡飘忽。 顾余生凝目看去,前方赫然已至尽头,只有一面尘封的石墙,只见石墙上,赫然镌刻着一副古老图案,图案上交叉悬竖着四把天地古剑,四把天地古剑身好似有血液流转,图案在火焰气息中奔流,图案边缘墙壁上,镌刻着四只上古奇兽,一条黄龙,一只火兽,一只火蟾,还有一只上古火魈。 黄龙,火兽,火蟾图案都已经灵性大失,但扑面而来的荒古气息依旧存在! 吭! 顾余生凝看石墙时,神海世界立时涌现出四只不同形态的古兽,它们不断地嘶吼,怒啸,仿佛要震碎他的神海世界,若不是他神识强大,灵魂被本命瓶庇护,又有那一棵菩提树撑着,只怕一瞬间就被摧毁了。 顾余生面色一白,将神海中的种种异象压制,他凝目看向四幅图案中的火魈,这一只火魈明显与其它三只不同,它依旧拥有灵性,灵性的根源,就是眼前活着的火魈! 它原本的躯体血液被重新烙印在图案上,使得原本图案上的上古火魈依旧处于封印守护状态。 正是这幅图案的存在,让火魈的灵魂可以不死不灭,并且在神火的滋养下不断壮大。 火魈低声哀鸣,似乎十分畏惧墙上的古老图案。 顾余生凝看墙上的图案良久,摇头道:“我无法救你,这幅图案实在过于玄妙,而且我感应到这墙的后方有着让我十分不安的危险存在,封藏着未知的秘密。” 顾余生向后退了几步,暗自凝思:“也许这才是异人将此地视为禁地的真正原因,或许,异人们获得强大力量的根源也在此地。” 火魈见顾余生无法搭救,金色的眼瞳似乎黯淡了下去,但它又以眼睛盯着顾余生手上的心剑,一直不挪开。 片刻后,火魈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朝顾余生一跃而起,径直的撞向他手上的心剑。 顾余生本能地将剑抬起,火魈化作一道流光,将他的心剑包裹进去。 唿! 火焰在心剑上燃烧,却没有灼烧到顾余生的手掌,可就在此时,墙上图案的四把剑嗡嗡明亮,好像从图案中活了过来,同时墙上的那一幅火魈也泛起火焰魂纹,似乎要将投入心剑的火魈之魂强行封印束缚。 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出现火魈挣扎的哀鸣,它极力地想要摆脱图案对它的岁月封印,苦苦哀求着让顾余生带走它。 此刻,顾余生即便不愿意也由不得他,因为墙上四把交叉的神秘之剑,已化作四道奇异的光影一瞬钻进他的眉心,出现在他的神海世界,剑光惶惶般朝封印火魈的心剑本命瓶而去。 “糟了!” 顾余生心念急转,也只能召唤出心剑应对,同时他以神魂之力激活魂桥边上的镇魔碑,镇魔碑上泛起层层神秘之光,形成一道壁垒,但无往不利的镇魔碑,却被四剑轻易刺穿,镇魔碑的魂链上,则短暂地拴住了黄龙,火兽,火魈,火蟾之魂。 那一只火兽怒吼间,忽然猛的一吸,竟是将顾余生之前收集在魂桥之渊的荒气一口吞进肚子,它如火焰般流转的身躯,化作一只火纹荒兽! “荒兽!” 顾余生再次大惊,曾经由两盟饲养的荒兽,真正形态竟是这般模样,但他已无暇思考,四把上古之剑刺向本命瓶,他已退无可退,心剑明亮,时间金纹化作剑丝之网编织,阻挡在本命瓶前。 铮铮铮铮! 四剑齐鸣,金色的流光弥漫开来,顾余生的神海世界,一片金光堂皇! 第1359章 平安钱封石墙,血海火焰的灵魂世界 顾余生的神海世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心剑散发出的时间金芒如同一条光阴长河映照,四把上古时期被铸造封印在墙壁画卷的剑栩栩如生般徜徉在时间的浮光里。 此刻的顾余生如同巡游时间虚空的孤独灵魂,他以神魂之念出现在四把剑前,伸出手,用手去触及每一把上古之剑,剑身上的每一道剑纹都是如此的精巧、完美,它的每一次轻颤,都好似是剑灵在跨越时空的召唤,它沉寂在岁月的长河,湮没在漫长的时光之中。 无人知晓它们的来历。 也无人知晓它们的剑主是谁。 但顾余生是一名剑修,一位以心修剑道之人,他能读懂每一把剑在金色光影的颤动,黄龙,荒兽,火魈,火蟾,并不是剑灵本来的模样,而是剑本身让它们伏诛后,烙印在剑心里的痕迹。 或许这是四把剑最后一次出鞘。 但从此未归。 主人遗剑,故剑难归。 顾余生以手指触及每一把剑的剑尖,指尖与剑尖的触碰,如同呼吸时听见的心脏跳动声。 它们是如此的孤独。 以最后的剑意,守护着这一面墙,这一面未知的墙。 “这便是你们的使命吗?”顾余生以心化言,若有所感。 神海世界的金色光影迅速消弭在本命瓶内,四把上古之剑铮铮铮直颤,它们似乎也读懂了这位少年剑修的剑心,同时盘旋回头,铮然明亮,消失在顾余生的神海,但却没有带走那四只被剑封印的上古神兽。 厚重的石墙上,四把剑首尾相顾,组成一个方形,外面的图案,是一个圆形,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枚上古铜钱被镌刻在墙上,岁月不朽!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隔着无数岁月, 我反倒是有些明白了。” 顾余生低语间,左手从袖口探出,掌心之中,捏着一枚曾经不属于他所在时空的铜钱,他将铜钱缓缓抬起,以左眼对着方孔,凝目看向墙上的图案,数息后,顾余生屈指一弹,那一枚铜钱朝着墙上的图案飞去。 嗡! 平安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时间的轨迹,古铜色的光与墙上的图案互相映辉,奇异般融合在一起,片刻后,所有的光影淡去,仿佛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 “这枚铜钱放在这里,要不了多久,我会重新来到这里取回它。” 嗒,嗒,嗒。 顾余生转身,步履声在悠长的过道回响。 原本平静的两边墙壁上,忽然开始诡异地流出上古异人的血,这些血如同血浆混流,将顾余生走过的地面迅速铺满,顾余生抬头,他头顶上方的石墙,也被奇异蠕动的血液彻底封堵。 整个通道变成了血一样的世界,他整个人,就像被一只上古巫兽吞进肚子里,流淌的巫血开始沸腾,如同天地神火般燃烧起来,从通道的两处朝顾余生涌来。 须臾之间,血液已经没过顾余生的双膝,不断的上涨,他的身躯也好似莫名地被血液火海点燃,一点点吞噬。 撩动的火海之中,好似有一尊尊异人的身影浮现,他们浑身浴火,或凄厉地叫着,或面露狰狞,或如厉鬼一样张牙舞爪,不断地向他靠近。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通道已变成了血海世界,成千上万的异人如同幽魂在游荡,窃窃低语回响,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余生一脸平静,他凝看着前方不断翻涌的巫血与火海交织,仿佛重现了当年时间之旅离开那一夜异人巫族遭受的悲惨。 顾余生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触摸到冰冷的剑匣,青萍剑在颤抖,仿佛如它的主人一样犹豫,许是当年的那一丝丝愧疚与经年不灭的良善交响,少年低声叹道:“我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过客,风吹扬起的一粒尘埃,我无意闯入你们的世界,当年之事,确与我无关,虽然你们的灵魂无法安息,困在古老的诅咒里不死不灭,但我还是会选择送你们一程。” 顾余生的右手缓缓放下,桃木心剑在掌心逐渐凝实,剑往前轻轻一挥,血海世界出现一棵天地苍树,它似春来桃花盛开的模样,桃花纷飞,随着火焰之风婆娑飘荡。 在这无尽煎熬的火海世界,这一棵桃花是如此的奇异,强大的木灵气息,透着生命的本源,而距离上一次浮现出这样的情景,已经是七年前了,那时在大荒秘境,他与挚爱莫晚云一起超度无边的河骨飘魂,彼时的佛家往生经,又何尝不是顾余生以人魂架起通往往生界的大门呢。 当桃花盛开,每一朵桃花瓣都飘向每一具不灭的灵魂,通往彼岸世界的大门在桃树下方打开,尽管这是顾余生心中的良善支撑着人魂凝练的桃树,可他还是感受到了无尽的因果朝他席卷而来。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任由这因果加持在身上,就如同他的那一次时光之旅,扰乱的时间的指针一样。 因果避无可避。 千魂万魂朝着桃树走来,排序就要进入轮回。 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整个血海世界陡然沸腾,无数神秘的上古咒符遍布上空,凝出一道血泣的面孔,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容,她的双眼充斥着绝对的憎恶和仇恨,兀然间看向顾余生。 当四目相对的刹那,顾余生只觉整个人好似坠入冰窖,全身冰寒,但灵魂又被无尽的神火焚烧,好像在刹那间,有一道怨念要将自己拉向曾经历经过的那一个时空次元。 “是她?” 顾余生心中剧烈震动,血海天空浮现的女子,竟是当年的异女。 古妙音! 唿!唿!唿! 缤纷的桃花瓣被憎恨的诅咒力量点燃,瞬间枯萎燃烧化作灰烬,通往彼岸的大门彻底被封印,原本想要轮回的异人巫魂,被赋予了诅咒的力量,他们的灵魂,被烈火焚烧,凄厉地惨叫着,最终化作一具具的火骷髅。 成千上万的骷髅朝顾余生袭来。 粘稠的血液声和火焰声让人头皮发麻。 “找到你了!” 奇异的空间里,上方传来一道穿越时空岁月的诅咒痛恨之声。 第1360章 超越时空的憎恨诅咒,这因果我来背! 顾余生的身影,被万千火魂缠绕,避无可避,他以神念召唤出心剑,向着这些骷髅挥砍,每一次挥砍,都有数十只,上百只巫魂骷髅被斩灭,但他们在诅咒的力量下从火海里源源不断地重生,朝顾余生发动原始的攻击。 “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成为杀戮灵魂吗?”顾余生将剑横在身前,眼中的善良逐渐褪去,目光渐渐变得坚毅,面对茫茫冲上来的巫魂骷髅,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一张诅咒符文凝成的脸,开口说道,“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还是办不到,既然这因果因我而起,那我就继续背着,也背得起,你我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至于他们……我会带着来见你的。” 话落,顾余生以左手掌心在心剑上勒划过,掌心的鲜血沿着心剑缓缓流淌,顾余生的血比火还要殷红,一尺之剑逐渐被血纹弥布,一道奇异的魂力自顾余生的体内迸发,霎时间席卷整个血色世界。 唿唿唿! 顾余生掌心滴落的血液也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两种截然不同的魂火迅速激荡交锋,如同不同的结界互相侵蚀,最终,顾余生的魂火迅速弥漫,将原有的血色火海世界一点点吞没,而身在火海里的骷髅,随着火焰的燃烧和结界的侵蚀,它们开始变得顺从,一具具骷髅聚集,最终被封印在顾余生的心剑里。 此时的顾余生身体被奇异的灵魂焰火附着,整个人沐浴在火海之中,贴着身体的部分,则是有时间的金影在浮动,他抬起头看向那逐渐消弭的诅咒面容。 异女的面庞逐渐变得模糊,愤怒的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和疑惑:“原来你不过是如此弱小的人族修士而已……为什么……” 声音模糊消失。 顾余生所站的地方,左右墙面上的奇异一点点褪去,所有的魂力也随之消散,但他的身体,依旧如天外神火般熊熊燃烧着,他手上的心剑,更是化作一把奇异的火刃,焰火如流水般滴落地面,将拥有避火能力的地板都焚烧成灰。 过了片刻。 顾余生身上的火焰淡去,心剑也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但兵解过后的心剑,再也无法如意地回到本命瓶内。 咔。 顾余生将心剑归匣,和青萍剑置于一处。 历经了一场生死的顾余生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前,尽管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火焰气息,但他走过的地方,地板上留下焚焰的足痕,烈火久久不灭。 天地间,仿佛有一道震动九霄的怒吼声传来,那是巫魂蒙山暴走的声音,处于外面四方结界中的修士,在暴走的蒙山追击下,一个个狼狈逃窜,东躲西藏,整个异人族的禁地地动山摇,仿佛随时都会陨灭。 震怒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顾余生离开后不久,这一方秘密结界一阵晃动,一只拴着链子的火魈燃烧结界,背着巨大葫芦的天火道人悄无声息地穿过结界,他看一眼周围沉闷的空间,嘴角露出一抹得意,喃喃自语道:“找到了……我找到了……” 天火道人正暗自兴奋间,他忽然感应到什么,身体陡然一闪,背后的火葫芦里喷涌出一道火光,形成一道火墙,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天火道人身体一个踉跄,猛然间回头道:“谁,给贫道滚出来!” “当初灵阁七使当中,唯一让本座看走眼的人就是你,你不仅心机颇深,本事也不弱。”伴随着冷傲的声音,妖圣惊鲵一步步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那就是真灵族的火蟾上人。 天火道人稳住身形,先是一惊,但当他看见火蟾上人后,目光微微闪动,并不畏惧妖圣和真灵的联手出现:“贫道还以为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呢,你们如何知道的?” “如此说来,我们的目的倒是一致了?” 惊鲵妖圣双手抱怀,他背后的妖剑犹自附着火焰,以一种诡异的手段汲取天地神火之精不断的炼化。 “贫道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 天火道人随手一提,将那一只小小的火魈收进腰间的兽袋,暗自警惕。 惊鲵妖圣踏步走来,直至走到天火道人的面前才停下脚步,忽然间,他拔出背后的巨大妖剑,沛然间斩向身侧的一堵墙,轰的一声巨响,墙面泛起阵阵涟漪,结界出现一条细密的口子:“都这般身份了,还潜伏在一旁窃听,是不是有点自大了?” “阁下的气性还是这么大。” 剑缝之中,一道道奇异的荒气符文流转,逐渐凝成一道身影。 来人,竟是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 面对一脸板正严肃的方天正,天火道人,惊鲵都没有太多意外,反倒是一旁的真灵火蟾上人一脸错愕,“怎会是你?” 火蟾上人自问一句,目光在天火道人身上逡巡一圈,恍然明白了什么,诡异地笑起来:“有趣,真有趣,怪不得昔日我等真灵百灵族的长老们要迁居大荒深处,论狡诈,算计,心机,谁也比不过你们人族修士,谁能想到,堂堂浩气盟的盟主才是这一场阴谋的背后主导者,就连拜月阁那样的存在都被你算计进去了,如此说来,你才是灵阁安插在此界的那一颗暗棋……怪不得灵阁这些年沉寂,真是好手段……” “阁下身为真灵,虽然有无尽的寿岁,可想要活得久,最好还是少说一些。”方天正身上气息一变,一股神秘威严的气息宛若凝成一把杀剑,仅仅一个眼神,就让这位真灵族的火蟾上人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你!” 火蟾上人面露惊异,求助般看向一旁的惊鲵。 可就在此时,方天正忽然将杀意收敛,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不对,有人来过这里了!” 嗖! 方天正脚下泛起八卦图案,一晃消失在原地。 天火道人也兀然一惊,大喊一声不可能,同样催动道家法诀,紧随其后。 “惊鲵。” “跟上去!” 唰唰! 妖圣惊鲵和火蟾上人同样亮起遁光,朝那一条通道奔去。 仅仅数十个呼吸,四人同时出现在那一面冰冷的墙前。 第1361章 四大强者欲解密,魔剑折戟! 方天正一人独站在前,单手一抬,五指朝着墙上的图案一按,那一只饲养在迷失之海的荒兽,竟被他以某种强大的契约召唤过来,图案上的火兽随着荒兽的侵袭,一点点明亮起来。 天火道人也重新召唤出火魈,将它的鲜血泼洒在墙面上。 “两位还在等什么?” 方天正回眸,一双眸子露出森寒之芒,让火蟾上人再一次背后发凉,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精血浸在墙面的那一幅火蟾图上。 惊鲵妖圣挽起袖子,在手腕上轻轻一割,鲜血沁出之际,他以血画了某个图案,一条黄龙从血中飞出,刚要震怒,就被惊鲵以强大的妖力封印在图案里面。 “你这该死的……” 黄龙之魂震怒,一声惨叫,龙魂的气息不断地衰弱下去。 嗡嗡嗡嗡! 冰冷的墙面上,四幅古老的图案一点点明亮。 方天正,天火道人,惊鲵,火蟾上人皆各自后退,暗自警惕,眼中透着某种强烈的期待。 火蟾上人声音颤抖,低声道:“这里……真的是通往天墓的入口吗?” 一瞬间,三双眼睛齐齐盯向火蟾上人,每个人的眼眸中都透着森寒的杀意,无声胜有声,仿佛只要火蟾上人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联手瞬时诛杀。 火蟾上人噤若寒蝉,闭口不言,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墙上的图案,随着四幅图案被点亮,上古纹印如血液般流动,四把上古之剑发出清脆的剑鸣,阵阵芒光涌现,强大的剑意使得四名强者连连后退。 噗噗噗噗! 就当墙面上的图案明亮到一定程度,四把上古之剑发出堂皇之芒,可怕的剑气从图案中飞出,刺进四名强者的身体。 他们避无可避,或者根本无法躲避。 “噗!” 身为真灵族的火蟾上人,胸口染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其身竟无法保持人形态,露出半人半蟾的模样。 惊鲵妖圣作为从三魂殿逃出的天地魂兽,一步步修炼至妖圣,他自身的实力和肉身都已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剑气穿体的瞬间,他捏碎了一张符篆,符篆猝然明亮,挡住大半强大的剑气,避开了要害,只在肋下留下一个血洞,但血洞不断蠕动,正快速地恢复着。 他面色苍白地侧身,不远处的天火道人同样口吐鲜血,但他的伤口处,却有一道金色的符篆明亮,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金光符?!” 惊鲵眼皮跳动间,忽然感应到什么,看向另外一侧,身为浩气盟的方天正,竟也是用了相同的手段。 三人目光交织,一时之间皆陷入沉默。 原本身份最为高贵的真灵族火蟾上人,看见这一幕,他不由地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一个是道宗叛徒,一个与曾经的道子是兄弟,他们会施展道宗手段保命也就算了,连妖圣惊鲵这样被三魂殿通缉的存在,堂堂妖修,竟也精通道宗流传的手段。 小玄界的道宗道门早已没落千年! 可道宗种种神秘神通,符篆,阴阳,遁术,道剑术都还在流传。 “嗬嗬嗬……咳……”火蟾上人冷笑一声,自嘲道,“三位好手段,在下自愧不如。” 方天正缓缓起身,双手负立,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墙面,天火道人莫名回头看向来时的路,目光闪烁,妖圣惊鲵朝墙面打出一道诡异妖气,妖气被神圣的力量反弹回来。 嘭! 刚才连上古剑气都能承受得住的惊鲵,竟被这一道神圣的力量弹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嘴角溢出一口鲜血,眼睛凸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时间法则?怎么可能!我们来晚了,这里被人以强大的手段加固过了,究竟是谁?” “拜月阁主?”火蟾上人先是一惊,随后一脸颓败,“此人不惜以分魂降临此界,当然不可能只是想要将生意做到此界来,原来他的目的和我们一样……只是这门未曾打开,为何要将其加固?三位,若是我等抛开成见,联手一搏,有机会吗?” 天火道人神色意动,惊鲵沉默,转看向方天正。 方天正从墙上的封印图案挪开,侧转过脸看向天火道人,声音淡漠:“是你引狼入室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天火道人眉头微皱,惊鲵立时变得警觉,火蟾上人一脸茫然。 方天正身影凭空消失不见,惊鲵也反手拔剑,一剑切向身后,剑气在墙上溅起无数星火,他的身影随着墙面挪动。 呲啦! 墙的上方突兀涌现一道睥睨的真魔剑气,一个巨大的窟窿直通外界,真魔剑气弥漫间。 魔主屠苏身影一闪而出,此刻,他的手上握着一把散发出强大真魔气息的魔剑,剑体如浓墨染黑,任何神识一触及,都会被瞬间吸收吞没。 “本座不惜以千将御强敌,你们四人却先一步想要揭开上古之秘,真的好自在!” “魔帝剑!” 火蟾上人惊呼一声,呆在原地。 “猜对了。” 屠苏嘴角一扬,身影诡异般化作一团魔云出现在火蟾上人的身后,噗的一声,刚刚炼化的魔帝剑从身后洞穿了火蟾上人的真身。 火蟾上人眼睛瞪大,低头看一眼魔剑,一点点转头,不解道:“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 “真灵族,还真是天真可爱呢……”屠苏从火蟾上人的背后露出半边阴险的笑容,“你我之间当然没有仇怨,不过此剑当年受损太严重,即便有天外神火作为淬炼,也只能恢复之前十之一二的威力,但若是加上真灵之血滋补一番,多少也是有些裨益的……本座为了寻找此地,不惜花费百年光阴,而你们知晓这里的秘密却想背地里吃独食……那就去死好了。” “不!” 火蟾上人痛苦嘶吼一声,骤然浮现出真身,身上的蟾孔上喷涌出赤色的毒雾,使得屠苏不得不避退。 “别小看我!” 火蟾上人的身体陡然瓦解,化作成千上万只蟾蜍,向着远处跳走。 “哼,想跑?” 屠苏虽然被毒雾围困,却还是以手中魔帝剑向前狠狠斩出,霎时间,滚滚魔气震荡开来,成千上万的火蟾被斩灭,伴随着声声惨叫,几只火蟾还是侥幸逃了出去。 “该死的真灵族。” 屠苏从毒雾中走出来,身体微微摇晃,整个人变得极度的嗜血残暴,他回头看一眼古老的墙壁,愤然间抬起手中魔剑,泄愤般狠狠斩去。 嗤! 可怕的真魔剑气泛起古老的符文冲击向那一面墙,整个世界为之一暗,可就在此时,那墙面上涌现出一道天圆地方的铜钱虚影,神秘的铜钱光影明亮,形成一个奇异的旋涡。 铮。 猝不及防间,屠苏手上的魔剑被那旋涡直接吸收夺取,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 屠苏愤怒大惊,催动真魔神通,一瞬出现在墙上,他试图伸出手从天圆地方的铜钱孔中夺回魔剑,可手刚一接触到漩涡,真魔之气包裹的五指一点点化作白骨。 “啊!” 屠苏惊恐地抽回手,骇然地看向那一堵墙,不甘道:“我的剑,我的剑!!” 第1362章 古魔大战古巫,杀机浮动少年血! “魔主大人。” 屠苏震怒的气息荡开,自然吸引了他身边的护卫遁空而来,只是舍命前来的两尊魔修,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屠苏以魔爪封住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散发出暴戾气息。 “捞回来,把本座的剑捞回来!” 嘭,嘭。 两道魔影被狠狠丢向旋涡,可怜那两名魔将护卫仅仅发出两声凄厉惨叫,就彻底失去了气息,就连他们自身强大的真魔气息也都被吞噬,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骤然失去魔剑的屠苏,突然间性情大变,这一刻,他不再是震动一方的魔主,恢复了自我本性,暴戾,乖张,狠辣,无法接受超过自己承受以外的事情发生,可怕的真魔气息从他体内荡开,一声天地怒吼,震惊百里。 同样无比强大的蒙山,因为此方禁地露出冰山一角,踏着天地神火热浪滚滚而来。 暴怒的两人凝空对视,挥动双掌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嘭! 一声天地巨响,上古时期弥留下来的四方结界被两道强烈的冲击波冲开一道裂隙,天地为之一暗,但从大地喷涌的烈焰染红了整个世界,传说中的天地神火之精从地火之脉的深处涌出。 吼! 化身三千丈的蒙山早已是上古时期的存在,失去了魔剑的魔主屠苏愤怒一拳相交,数十丈的真魔法相猝然粉碎,在火海里倒退万丈,掀起一道火海裂隙,口吐鲜血。 那一面隐藏着上古隐秘的墙也随之湮没在滚滚火海,再也看不见半分。 刚刚从结界里潜伏出来的顾余生被这一道力量波及,双足踏于火浪之间,神色凝重地看向末世般的世界,抬头看一眼结界上方出现的裂隙,准备借机逃遁而出,谁知火海之中,天火道人驭火葫芦而起,抢先一步朝裂隙遁去,他在遁空之际,左手掐诀,将下方起伏的火浪引导,化作一记火焰之掌朝顾余生盖来。 “嘿,贫道先走一步!” 天火道人嘴角露出一抹得意,同时将腰间兽袋打开,一只火魈不情愿地飞了出来,天火道人试图在逃遁之际,用火魈再汲取一口弥漫天地间的神火之精。 其人之贪婪阴险,顾余生见所未见。 面对前方出现的百丈巨掌,顾余生也不敢大意,双掌合托于身前,猛烈地向前一推,掌中剑泛起奇异的火芒,奇特的结界宛若一只火魈,火魈无形无质,只有尺许大小,可它的身上却披着奇异的火焰兽衣,犹如坐在一把红莲剑台。 唧咕! 天火道人放出来的火魈一声怪叫,竟是朝顾余生奔来,其在空中闪转腾挪间,似无比的兴奋和顺从。 “什么!” 前一秒还露出得意阴险的天火道人突遭雷击,直接愣在结界裂隙处。 “你怎么会有……” 天火道人话说到一半,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身躯一震:“我明白了……是你?原来是你!” 天火道人手指一抬,一道奇异的符文直接穿过火掌,将要背叛他的火魈直接抹杀,他回头看向某个地方,大喊道:“方盟主……他……” “我什么?” 一阵空间涟漪荡起,顾余生的身影径直出现在天火道人的身前。 四目相对,顾余生的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杀机。 呲啦!! 奔浪万丈的火海世界,突然亮起一道天地雷剑之芒,其雷剑光柱范围之广,瞬间盖过了其他所有人的气息,可怕的罡雷剑气直接引发空间波动,形成一个直径百丈的巨大旋涡。 身处旋涡的顾余生和天火道人,皆不知去了何处。 众人惊骇间,突然多了一条逃生之路,一时之间遁光四起。 偏在此时,天地间又是一声怒啸狂吼。 只见沉压压的雷瀑旋涡上方,一尊千丈古魔躯体如山岳般降落,嘭的一声巨响,将那旋涡彻底封堵。 噗!!! 只差一步就可以逃走的修行者,回头看向魔主屠苏,眼中恨意无限。 “桀桀桀!!” “所有人都得死!!!” 失去了魔剑的屠苏怪戾大笑,他的嘴角不断流出鲜血,左手耷拉着,肩膀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熊熊火焰不断燃烧着他的躯体,显然,在刚刚的交手之中,他被上古时期活下来的蒙山一拳击败,并打成了重伤。 “杀了他们!” 屠苏的声音低沉且愤怒,旋涡之中如石雕一样的古魔忽然发出喀喀喀的声音,石肌表皮逐渐蜕化,苍古魔气一点点爆发,在旋涡上方形成厚厚的魔云层,而逐渐苏醒的古魔,面容也化作原圣院书山院长祁邙的样子,它诡异一笑,鼻子里吐出真魔气息,刚才逃到旋涡光柱的几名天外修行者,包括姬家的一位长老,瞬间化作一团团血雾,他们的血气和生命本源,被古魔吞入腹中,荒古的气息弥漫在天地间。 一双血色的瞳孔疾射出诡异的瞳光,古魔从旋涡上方一跃落在火浪之上,可怕的压迫感,竟与上古巫魂蒙山不相伯仲。 “这下可麻烦了!” 躲在一朵火云上方的天衍道人眉头紧锁,似在思量什么,这时,方天正的身影奇异般落在他身后,双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阁下应是地宗前辈吧,您如此泰然,必然知道离开这里的法子,还请带我一程。” “有,但我为什么要带你?” “在下知道不少关于天宗,地宗和人宗的事……更收集了诸多道宗典籍……” “嗯?”天衍道人盯着方天正看了几息,挥了挥道袍,“以你的实力,何必让我相助,四方之阵,乃是六爻四柱八卦之变,只需留心方位,自然可觅得生机,我还要留在这里看看佛宗那几位的底细,你出去之后,找到那两人所在,告诉我他们交战的细节。” “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 方天正取出一方八卦盘,朝上面打出一道法诀,寻了一下方位,身影一潜,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片刻间的功夫,古魔又徒手抓住了一名天道盟的长老和追随姜家被放弃的长老,将其吞入腹中,实力再一次变强,身上的石化形态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面对如此强大的古魔和上古巫魂,天衍道人似乎并不在意,目光飘忽间,扫向四方结界下的修行者,这短短两个时辰的变故,原本跟随拜月阁前来的七十多位修行者,如今侥幸活着的已不足一半,可这一半人之中,从小玄界遴选而来的几位隐修,散修,以及雁九翎,悔心,舍心,五心佛尊等等,虽然有人面露狼狈之色示弱,可一个个都活着,比起从四极仙域,眠月大陆来的修行者,要坚韧顽强得多。 似乎眼前的险要之局,对他们来说还不够险要。 相比之下,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寒山仙君,鳌山仙君这两人也十分狼狈,其中寒山仙君更像是中了毒,自身的仙灵之气消耗过度,面色惨白无比,那鳌山仙君,更是身上有死气浮现,好似寿元已不多,正在燃烧寿元抵抗此方混乱气息,若不是有刑天使者御龙君扶持,这二人想必会更惨一些。 “还真是荒诞呢。” 天衍道人自嘲一笑,身影急速后退,古魔之拳从他刚才站的地方砸过,上古巫魂和古魔,混战在一起,一时之间,天崩地裂! 两尊上古时期的存在大打出手,仿佛填补了一段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记忆! 上古修士,恐怖如斯!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太乙大世? 第1363章 天象剑城,剑修之战! 洗心村西荒古森林,神火绵延的火云停在天边,无垠的霜雪将同一个世界阴阳分割,一道雷光剑束穿过灰暗的天空落在天的尽头,皑皑白雪世界,霜花飘落,伴随着阵阵空间波澜,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雪花中浮现出来。 雪花落在背着剑匣的少年肩头,狂风大作,青衫飘荡间,大袖猎猎作响。 数丈开外,背着巨大火葫芦的天火道人面色阴沉,他以神识延伸向四周,整个世界皆被霜雪覆盖,无垠无边的世界透着上古蛮荒的气息,他脸上的惊愕逐渐消失,收回目光落在背着剑匣的少年身上,“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的话,我要逃离那个地方需要费一些功夫,哦?看你那表情,倒像是要动真格的,自重楼山一别之后,你又成长了三年多,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三年时间,你经历了什么?” 顾余生反手将剑匣置于身前,朝着冰冷的大地一插,用手细细抚摸剑匣上的青纹,“三年前我曾为自己立下了一个目标,当你确定是你敌人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你,上一次和魂九合作,更加坚定了我内心的想法。” 顾余生伸出手,将青萍剑从剑匣里缓缓取了出来,以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从剑格一直抹到剑尖,青萍旋转间,整个世界的风雪呼呼作响,一座矗立在山岳雪峰上的剑城宛若仙阙玉宫般拔地而起。 天火道人脸上的阴笑渐渐消失,一双眸子也逐渐变得深邃,“上一次见到道家真正的天象剑阵,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这玉阕剑宫,虽然能困住我,却也将你自己困在了里面,看来今日之事,必须有一个了断了,背剑人,你如此年轻就寻死实在可惜了。” 天火道人袖口一抬,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滑落掌心,当剑被天火道人注入灵力,那一把锈迹斑斑的剑上散发出岁月的气息。 这一道气息,让顾余生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何来历。 “时间的气息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 “不愧为背剑人,这么快就注意到了吗?”天火道人得意地以手掸了掸锈迹之剑,“这把剑被尘封了太久太久,即便有天外神火的淬炼,也无法洗尽它的沧桑,这样的上古之物,或许只有用你这样的少年热血才能为其重新开锋!” 嗤! 天火道人前一秒还在说话,后一秒已经将剑刺向顾余生的咽喉,其曾经虽为道宗弟子,但行事阴险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顾余生虽早有防备,也知道天火道人自身隐藏了实力,可真正交手的刹那,还是大为震惊,对方出剑虽占先机,但却将所有的剑意隐藏,这一剑刺出,就暴露了对方是一个隐藏的剑道高手,而且实力深不可测。 铮! 顾余生以青萍剑横在身前,锈迹斑斑的剑刺在青萍剑身上,青萍剑立时发出青色的光芒,星火蹿动,顾余生以左手之指为剑,睥睨的剑气刺向对方眉心,天火道人身影一个闪烁,顾余生这一剑刺到了空处,但借着对方身影刹那的变幻,他也一个腾闪,变换了位置。凝目看一眼手中青萍剑,青色的芒光竟似黯淡了一分,就好像一把剑突然被岁月侵蚀了一样。 “嘿……” 天火道人嘴角阴险一笑,下一瞬表情陡然凝固,只见顾余生手腕轻轻一抖,青萍剑身上弥漫的铁锈气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天火道人一愣间,只见侧前方的顾余生将剑斜持于身,似流星赶月般踏步而来。 “像个江湖剑客一样冲过来了吗,贫道还真是被小瞧了呢。”天火道人神色一恼,左手一掐,施展道家飞剑术,嗖的一声,手中剑化作万千剑气交织,朝着顾余生身体刺去,同时他以脚点地,八卦图案明亮,凌空飞起,双手再一合,以道家飞剑术幻化出三倍之多的幻剑之影,虚实相交,剑气绚烂! 成百上千的剑芒激荡起无数雪花,纷纷扬扬的霜雪遮挡了大半视线,无法看清顾余生的身影,只听得铮铮铮一阵佩鸣如泉水叮咚,或是铿锵激荡溅起星火与雪花共舞。 “疾!” 天火道人以强大的神识御剑,剑声激昂,剑气如细雨飞扬,连神识也穿不透,他神色一肃,将手中剑高高抛起,两手变换御剑诀,横飞的剑气未尽,万千剑气又从天空如毫针般降落,以天火道人的修为,这样细密不透风的剑气足够覆盖数十丈乃至数百丈,可他为人阴险,也善于战斗,只将所有剑气集中于丈许之地,以此增加其威力。 白茫茫的雪花如团雾,掀起云岚冉冉,剑声消散,天火道人凝目看向刚才剑气倾泻之地。 片刻后,一道青色的身影从雪花中走出,竟毫发无损,手中的青萍剑上,犹自有几根剑气如霜针般附着。 这般景象,若让其他任何一个修行者看见,都会无比震惊,可天火道人神色意外平静,“看来你的确有斩杀百万妖魔的实力,万年以来,背剑人的名头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但如果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可杀不了贫道。” 顾余生抖落剑上的剑针,以剑指着天火道人,“说得也是,道宗曾经在这方世界昌盛万载,道门剑典无数,剑王朝时三千剑修皆有道宗的影子,这百年来,道宗已无道剑修行大家,若他们皆是被你所灭,想来你必然才是道宗真正的剑道高手,试探这种事,就到此为止吧。” “贫道正有此意。” 天火道人以左手往道袍上轻轻一扯,背后的巨大葫芦被他随意地丢在地上,他以大拇指往中丹田穴位连点了三下,好像解开某种自我封印。 其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化,身上的冰冷,煞气和森冷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平和,他站在雪地世界,竟好似与世界彻底融合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顾余生神思有些恍惚,能以身进入清净境的人,当真是背叛道宗的人吗? 顾余生一刹那的分神,被天火道人抓住了破绽,他手中锈剑向前一点,片片雪花凝成三朵,呈现品字形朝顾余生袭来! 不好。 顾余生心神一敛,情急之间,以剑意化做三尺剑墙! 噌噌噌! 向来坚固的三尺剑墙,被三朵雪花摧玉般旋转嵌进,三尺剑墙如冰冻的河面被猝然撞碎,仓皇之间,顾余生以伏天剑诀中的明月别枝幻化出一墙雪宫,这才挡住了三朵雪花的侵蚀,一阵剑气激荡后,原本的三朵雪花化作六朵,宛若一朵雪梅! “三花朝丹凤!” 顾余生神色讶然,眼中逐渐泛起兴奋之芒。 他猜测的没错,天火道人是小玄界隐藏的剑道玄修,道家之中的三花聚顶,胸藏五气,是一种极为玄妙的悟道形态,可化为剑,可御为气,他只在诸多道典中见到过记载,今天竟然从一个道宗的叛徒身上施展出来。 “道宗的传承果然在你身上!” 天火道人突然之间恨意大增,左手挽袖,右手以剑斜指天,如圣人以手指月,道袍鼓荡头发飘荡,一连向顾余生刺来九剑,一剑快过一剑,每一剑都蕴藏着道宗至高无上的剑术,竟与顾余生修炼的青莲剑诀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1364章 宿命对决,尊师少年与叛师之人! 蛮荒山岳起剑城,天象剑阵内剑气激荡,剑芒之影映照苍穹,浮动的剑气使得剑城如海市蜃楼一样变幻不定,铮铮剑声此起彼伏,两道身影在雪地之中变幻莫测,其身影之飘忽,暗合道家的奇门八卦,攻守之间,数十招已过! 伴随着两朵奇异旋转的青莲各自交碰后碎裂,天火道人以袖袍荡开剑莲,凝看向站在霜雪之中气定神闲的少年,怒道:“青莲剑诀?你从何处学得?你身为背剑人,窃他人剑道,由此看来,昔日的背剑人秦酒也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 站在雪地里的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天火道人身前,一剑横斩,一式三元五气起苍黄,五气叠于剑尖,随后化作森罗万象,整个天象剑阵比刚才大了十倍不止,顾余生手持青萍剑,已然人剑合一,身体周围的青莲旋转间纷纷没入体内,漫天霜雪垂落,在杀戮剑意的催动下,化作无数剑刃。 猝不及防间,天火道人被霜雪裹于其中,嘭的一声击退数十丈。 天火道人身上阴阳气息流转,鲜血从双手指尖滴落,衣衫被剑气刺破百处,头发凌乱,脸颊上也开始沁血,他忽然面露讥讽狂笑不止,“伏天剑诀?这就是秦酒教你的剑术?这一门剑典,也是从道宗流传至圣院书山,可笑!” 天火道人好像突然间从顾余生的身上找到了优越感,把顾余生当成一个四处拾荒之人。 “昔日小夫子尚在人间时,不屑于背剑人这个身份,你的师父秦酒四十岁时放浪形骸也不过是一个区区江湖剑客,传说中的背剑门更是没落无声,秦酒承袭背剑人之名更是拾人牙慧,当真教不了你什么真东西!” 一道森寒的杀意自顾余生身上迸发,其身后宛若有一尊凶煞法相,怒目金刚,可怕的邪气将其旋转的青莲化作黑莲,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手中剑一剑刺出,明明隔着数十丈的距离,转瞬间已至天火道人身前。 噗! 冰冷的剑瞬间洞穿天火道人的胸膛,顾余生的身体与天火道人的身体在交错之间,鲜血顺着青萍剑一直回流到剑镡,染红顾余生的五指,一双冰冷的眸子凝视天火道人,“尊师之名,你不配提。” 天火道人神色凝固,他低头看一眼被顾余生洞穿的胸膛,一脸难以置信,刚刚顾余生明明施展的是江湖中平平无奇的剑招,就那么往前一刺而已,自己为何没有躲过? 被当做树桩砍了吗! 更加让天火道人感到可怕的是他从顾余生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来自岁月的沧桑之感,少年之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陌生,他的身后,好像有一尊他无法探看的天地神只,天地邪魔,天地法相。 如神。 如魔。 如邪。 如鬼! 天火道人面色一白,鲜血从嘴里溢出,他以手握住顾余生的剑,身体踉跄般后退,每退一丝,他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身体传至灵魂的刺痛,冷汗从额头涔涔渗落,恍然之间,他看见少年嘴角扬起的邪魅! 少年明明可以有其他手段,偏偏让他感受这剑刺剔骨削魂之痛。 “咳……咳……” 天火道人终于将刺进胸膛的剑一点点退了出来,他单手捂着汩汩流血的创口,因为剧痛而身躯颤抖,当他看见少年那一张冷漠愤然的面庞时,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面容逐渐变得扭曲起来,狰狞地咆哮:“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为什么?一提到自己的恩师,就像是触及了禁区逆鳞,贫道也有过师尊,可那个老东西,他是那样的偏心,不授我剑术,不传我道术,还说我道心浮躁,要让我先学做人,做事,桀桀桀,结果如何?他眼里那些优秀的弟子们,在我的剑下,根本撑不了三个回合,什么尊师重道,全都是狗屁,这个世上,只有实力才是永恒!” 天火道人疯狂狞笑间,五指掐诀,掌心似有流魂飘荡,宛若一个个修道的身影灵魂,他们被天火道人囚于掌心火焰里,被某种鬼道秘术强行化作逆生之术,被顾余生洞穿的剑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愈合。 “看见了吗,他们的灵魂也不过是我追求长生之路上的垫脚石而已!”天火道人抬起手上的锈剑,“你的下场,也会和他们一样。” 天火道人诡笑一声,以手在剑上一抹,霎时间,一道来自上古的气息从剑内传导,赐予了他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顾余生看一眼天火道人愈合的伤口,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剑,恍惚间已明白了什么,但他眼中杀意更浓,再次一剑挥出,剑城上方,星辰映辉,满堂星河明亮,好似变换了时空,日月之变,星辰之渺! 其剑之妙,如剑域展开。 天地变色。 现实世界好像陷入了黑暗,进入到另外一个虚无次元。 顾余生身影如仙飘荡,剑剑挥斩,如同星辰雨落,绚烂到了极致。 伏天剑诀。 早已被顾余生修炼到极致。 天火道人身上浮现出一尊古老的法相,天地斡斗之中,好似有一缕传承于血脉和岁月的力量庇护其身,顾余生的剑雨如星,也无法伤他分毫,他凌空虚度,随手一摄,那一只巨大的葫芦落在手上,手指放在葫芦塞上,傲然说道:“既然你以剑域将我拉到这次元世界,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一些,贫道这一身神明加持的力量,是从先祖的血液里传承下来的,看见这一把剑了吗?它是我在山外村子获得之物,它拥有时间的力量,现在我会完现它真正的样子。” 哆! 天火道人将巨大葫芦打开,一团团星辰之芒从葫芦之中缓缓飞出,每一团星辰之芒如同颗颗流星飘动,呈现湛蓝银色,唿唿声响,化作一簇簇奇异火焰,焰火闪烁间,一股时间的气息流转弥漫,逐渐侵蚀顾余生以伏天剑诀创下的剑域。 第1365章 道人之死,生命无法抗拒的时间力量 顾余生双眸之中的火焰越来越盛,直至身体被无数星辰流火包围,他神色平静,表情冷酷,沉默不语,恍惚间,他想起一个人,一个生活在洗心村的故人,那位神秘的郎中——何殓。 天火道人看见顾余生这般表情,仿佛十分满意,他的声音哑哑回响:“很吃惊,对吧?你是不是以为这个葫芦里盛装的是道家阴阳之火?亦或是我从天外神火池里汲取到的神火之精?错了,全错了,这的确是火焰,但它并非是天地异火,而是岁月神火……” “呵呵,以你的年齿,就算拥有和看过道宗的无数道典,恐怕也很难理解天地间还有这种东西存在吧,那是消失在长河里的光阴,这火焰,是时间法则的一种,一百年了,贫道除了用它来对付过我的师父,第二个人就是你了,你应该感到庆幸,你死得很值。” 天火道人双手合掌一拍,天地间的流火朝他手上锈迹斑斑的长剑聚去,霎时间,那一把沉寂生锈的剑发出嗡嗡嗡声音,如同时间逆流一样一点点恢复它本来的模样,时间的流萤,在它周围浮现,同时,从苍穹深处投影到天火道人身上的神秘气息,也被他以灵魂和神识催动,古老的魂祈术在他身上与剑融合。 “魂九果然是你杀的。”顾余生漠然开口。 “没错。” 天火道人以手捻过手中锈剑,锈剑已经逐渐变得明亮,隐约间还可以看见剑身上的铭刻,一面是天圆地方的铜钱,另一面,则是行迹模糊的字,那字略显稚嫩,可顾余生的目光,一下定格在那两个字上。 洛生。 稚嫩的字体。 岁月的厚重扑面而来。 记忆在翻滚。 “先生,我叫洛生!” “我爹是铁匠,我以后要打一把世上最好的剑送给先生!” “先生,你教我一些剑术吧。” 顾余生双眸之中,火焰越来越盛,那一把剑也越来越强,在神秘力量的加持下,天火道人已然如一尊站在岁月神火里的杀神。 岁月流火! 天火道人已完整的浮现出手中剑的最强形态,整个人的实力已经超越了现实修行的特定境界,他周身流火浮动,那些被他杀死的道宗弟子,灵魂在火海的时间里沉浮,无法进入轮回,也无法超脱,时时承受着烈火的焚烧。 天火道人,在从魂九那里获得魂祈术后,完善了道家的兵解! 而且其方向,竟与顾余生领悟的方向一模一样。 “带着遗憾去死吧,年轻的背剑人,像你父亲那样。” 天火道人一步前踏,顾余生所有的剑域轰然崩塌,被流火尽数侵占,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极为缓慢。 顾余生的思绪瞬间回流,神火飘飞间,顾余生的体内也涌出道道火焰并奇异般化作红色的火衣附着在他的青衫长袍上,他的手轻轻一抬,青萍剑的变化成一把木剑,两种截然不同的流火交织,燃烧,次元空间流火飘飞,如同流星一样弥漫黑夜。 “嗯?这是天外神火?你果然是那个闯入结界之人,不过你的奇遇,将变成我的!” 天火道人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随即被强烈的贪婪所取代,其身后的道宗魂影在烈火之中朝顾余生一步步走来。 两人之间的烈火越来越强,火灵之气星辰岩浆翻涌咕咕咕作响,顾余生所释放的火海之中,成千上万的巫魂化作骷髅,与道宗的那些灵魂交战在一起。 顾余生和天火道人,好像是这一方烈火战场上的将军,互相冷漠地看着灵魂的碰撞,厮杀,无动于衷。 嗤! 岁月流火之下,顾余生手上的木剑忽然迸发出一道金色的光影,身后浮现出一棵苍翠的菩提古树,生命的气息在火海里不灭,旺盛地滋长。 “没用的……你根本不懂时间法则的强大,”天火道人迈动脚步,朝顾余生缓缓走来,他的每一次抬步,都好像要停留数十息,短短的距离,他像是走了几十年,百年,被烈火撩动的头发一点点变成霜白,他提剑而来,声音悠悠,“感受到了吗,这时间的力量!” 天火道人抬起手中剑,指向顾余生的眉心。 两人的距离已在咫尺之间。 岁月流火的风拂动两人的头发。 少年青丝。 天火道人满头霜白,一根白发缓缓垂落,滑过他手上的剑,被斩成两半,他原本得意的表情一点点凝固,整个人石化当场。 这时,少年也抬起手上的木剑,动作如常。 “为……什么?”天火道人开口,他的声音老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试图将剑向前推动,却再难进分毫,他苍老的眼瞳之中,明明看见少年就在跟前,却好像隔了一条永远也无法跃过的光阴长河,“这一把剑和你……曾处于同一个时代?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看来你终于发现了,这就是时间的力量。”顾余生声音平静,手中木剑缓缓刺向天火道人的眉心,“你刚才走过的路,并不是由你掌控的时间。”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天火道人的瞳孔逐渐灰暗,他已经感受道剑刺进了他的眉心,他穷尽一身的力量想要躲避,却万难挪动半分,刚才走过的那一段路,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在光阴长河里,即便是修行者的生命,也不过是一滴朝露,当光出现的时候,生命就开始消散了。 天火道人的肉身衰老,灵魂从体内一点点剥离,冉冉上升之间,同样被时间一点点抹灭,在魂飞魄散之际,他好像看清了什么,声音在回响:“明白了,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呵呵呵……我在眠月古井的预言里看见过你的身影,怪不得你是神弃之子……我好恨……遗憾……遗憾呐……” “不送。”顾余生低声开口,身上的金影渐渐淡去,整个世界的流火奇异般地融合在一起,那些被困于流火里的灵魂,顾余生已无法超度,只能将他们尽数封印在木剑之中,他的面前,只剩下一把浮空的岁月之剑。 顾余生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一把剑。 当所有的流火消失,手中的岁月之剑,又一点点变成它本来的模样,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唉。” 顾余生一声低叹,逝去的岁月,终究无法回到原地。 他将锈剑收在匣内,默默珍藏。 突然之间,一股困倦之感袭来,身体所有的灵力好似被一瞬间抽空,这一方次元世界如铜镜碎裂,现实的气息一点点侵占。 天火道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个巨大葫芦在风雪中静静屹立。 飘零的雪花落在顾余生的头发上,使得他的青丝变成白发。 他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时间的反噬,天翻地覆! 唰! 一道身影落在顾余生的身前。 来人正是方天正,他看一眼顾余生,又看一眼地上的巨大葫芦,它已成无主之物,方天正眼皮跳动,“他死了?” 顾余生不答。 方天正更是神色暗凛,他一步步后退,停在巨大葫芦身边,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我用一样东西交换它,你父亲的东西。” 说罢,方天正朝顾余生丢来一枚铜镜,袖口一卷地上的巨大葫芦,朝远处急遁。 显然,天火道人死在顾余生手上,吓到了方天正。 第1366章 时间的反噬,失去的也是永恒 沧澜以南,烟州之地,蒙蒙烟雨,百花谷内,万花齐放,青萍河之水穿流而过,碧波万里,青青杨柳下,两道倩丽的身影形于河畔。 一阵风自北方吹来,阵阵寒意拂动一河的青荇,百花零落,旷野尽头的桃花形成一层层粉色的烟霞冉冉升空,云烟无限。 “今年的桃花比往年开得早一些。”柳云飘试图伸手接住一瓣桃花,但桃花却从她指尖溜走,“师姐,青萍的桃花也要开了吧?我们要回七秀坊吗?” 一身粉衣的叶芷罗停下脚步,一双眸子深深看向天空。 桃花飘飞间,一道清影从纷飞的桃花世界遁出,正是红尘浮沉的云裳,她身影清减,一双眸子如水,声音悸动而颤抖:“师姐,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顾白的气息,他是不是还活着啊?!” “三十年了,云师妹……你还没有放下心中的执念吗?”叶芷罗回头,涂抹了红色的指甲上捻着一朵桃花,用火红的唇轻轻一吹,桃花瓣片片垂落。 “1,2,3……”叶芷罗数着桃花瓣,似在占卜什么,片刻后,她眉头逐渐皱起,“云师妹,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但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这一片凋零的桃花,如同那孩子的命运,也许他遭遇了什么不测之事。” “你是说……顾白的儿子?”云裳眼中希冀的光逐渐黯淡下去,某种爱屋及乌的情绪逐渐浮现在脸上,“师姐,他继承了秦酒的剑,他是背剑人,怎么可能会陨落?” “我没说他陨落,但你应该明白,整个小玄界的桃花,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青萍桃花未开,烟州桃花凋落,这种异常的时间逆转,如同他的命数一样难以卜算,他以身入仙葫州赴拜月之宴,残酷的大世已经到来了。” 叶芷罗将掌心最后一片桃花瓣松开,让其随风飘走,就在此时,百花谷深处泛起一阵奇异之芒,叶芷罗单手掐诀,好似神魂出窍,肉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叶芷罗睁开眼,神色肃然道:“走吧,我也要去仙葫州一趟。” “师姐,难道那少年……” 柳云飘话说到一半,又看向云裳。 “天火道人的魂灯碎了……就像尘埃一样化作灰烬。”叶芷罗侧脸看向云裳,“人死灯灭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人死魂灯化尘灰还是第一次见,师妹,你避道红尘,佛道之家对此可有释言偈语?” 云裳面有沉思,合掌道:“众生之死,或魂或聻,魂入轮回,聻入灰界,天火道人叛宗弑师,自有因果报应,过去生,现在灭,未来寂,他的神魂如烟如尘,只怕是被人挫骨扬灰……死在次元世界……亦或是消亡在非现实的时间长河之中。” “师妹是说,他死在了过去?” 柳云飘一脸茫然不解,仿佛觉得有些荒诞。 “有这种死法,”叶芷罗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世上有这种死法的,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走吧,仙葫州那边,或许发生大事情了。” 蛮荒世界,冰雪山巅,一阵狂乱的风久久不绝,少年的身影如屹立万年的塑像一点点被风霜覆盖,只留下一双眼睛注视着远方。 此刻,顾余生的精神世界,两团神火正在融合,曾属于天火道人的岁月流火呈现金色的火焰在一条光阴长河里熊熊燃烧,上古巫魂骷髅,在时间和火焰的洗礼里不断变强,好似发生某种神秘的变化。 但这一切异象,都会反馈在顾余生的肉身和精神世界里。 他固然已至十一境,以玉璞之声足够打破小玄界的法则桎梏,但在这一方遗失的上古世界,他自身的精神世界比起岁月长河,时间法则来说,太过于渺小了,一方面固然是继承了天火道人曾经拥有的一切,另一方面则是他曾经的奇遇过于神秘,天火道人的那一丝丝岁月神火,如同火种一样点燃了他精神世界里所有属于时间法则的东西,那是连他也无法知晓的秘密。 时间在顾余生的精神世界里不断流动,好似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不断地在岁月神火之中煎熬,可他的肉身是无法承受这一切的,以至于他现实里的肉身迅速化为冰冻躯体。 天火道人被时间泯灭,顾余生同样遭受到时间法则的反噬。 肉身将要永冻,神魂却在无边的世界里漫漫无期,承受着无尽的孤独和烈火灼烧。 整个过程,就如同灵魂与肉身在背道而驰,灵魂向火,肉身向冰。 “醒来,醒来啊!”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肉身生命在流逝,灵魂将要陷入无边的黑暗,成为孤魂一样的存在。 就在顾余生在无边的黑暗世界游荡之时,一道光影照进了他的心间,那是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可是镜子里映照的背影,是何等的熟悉。 “阿……爹?” 顾余生低喊一声,那一道背影越来越远,中间好像隔着无数岁月,若此时错过,此生便再也难相见了。 “父亲!” 顾余生朝着那一道背影呐喊,年幼时,他可以围在父亲身边喊着阿爹,可当他在八岁以后,每日被敦促要读很多书,要学做人的道理,父亲的身影是高大伟岸的,神色是严肃的,即便内心深处藏着许多感情,也多被父亲的威严克制了内心的真实。 失去阿娘的孩子。 一生都没有勇气向父亲撒欢置气。 多年以来,少年即便内心时时思念着给予他生命的父亲,可那种莫名的惧怕,如今依旧如初般悸动。 顾余生以为父亲的身影会为他停留。 但这一次,那一道身影不再停下来,而是向着黑暗的世界前进,前进,他的背影,从来都是孤独的。 在时间这一条长河里。 少年眼中父亲挺拔的脊梁,渐渐变得佝偻,苍老。 他无法看清父亲真正的样子。 只能一路跟随着,默默地走下去。 某个瞬间。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灵魂穿过了一道光,他看清了现实的样子,可父亲的背影却彻底消失在黑暗世界。 哐嘡! 那一面铜镜从空中飞来,缓缓落在他身前。 他内心历经数十载的痛苦和烈火煎熬,在现实不过是一瞬光阴! 第1367章 魂桥补全,未知的封印! 霜冻成为冰雕的顾余生眼皮眨了眨,思亲的泪水刚滚出就与冰雕融合在一起。 刺骨的寒风吹进眼眸。 时间的流萤在顾余生的神海迅速淡去,那些流萤似乎蕴藏着过去,现在,未来,可他根本留不住——就像是他即便在光阴长河里寻找岁月,也无法唤回失去的父亲,母亲。 “呵,时间法则,至尊为王……谁要这种东西。” 顾余生的内心何其悲凉,有些时候,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自己执掌时间,可以回到过去,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可历经刚才的事,他懂了,无论他逆流时光回到数十万年,其实也只不过是他于时间长河之中触及了一滴水而已,现实如沧海,时间的洪流,非人力可以抗衡。 失去了的东西,永远都找不回来。 冰雕猝然碎裂。 顾余生从冰雕中走出来,他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铜镜拾在手上,铜镜里映照出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头发,唯独照不出他父亲的模样,那些镌刻在心间的东西,仿佛是永恒。 他的身影是如此的孤寂,茫茫站立在雪山高地,他以为手中握着的是年少时就失去的父爱母爱,可铜镜捂在胸膛,心口一片冰凉。 当铜镜渐渐有了温度,镜面上古老的符文也开始渐渐明亮,恍惚间,顾余生看见一个婴儿般的影子从铜镜里爬出来一下钻进他的眉心,顾余生只觉大脑一片清明,圣人戒尺修复的魂桥之畔,一缕先天魂光渐渐附着在上面,一点点地将斩断的魂桥重新连接。 顾余生感受到魂桥修复后,灵魂与肉身的契合如同一块残缺的玉终于弥合,更如那一把曾经断过的木剑被修复,本命瓶内的天魂,地魂和人魂呈现不同的魂光形态,与魂桥牵搭在一起,三色如虹。 灵魂世界一片奇景。 但顾余生更期待的,是能够再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 可这种奇迹并没有出现,此刻,顾余生如同一个孩童,他站在河这一方,父亲在河的那一方,魂桥之下的裂渊就是一条河,他需要自己趟过去。 父爱多默。 也许当年青云门的最后一回头,就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思绪压在心底。 无论当年魂桥是如何断裂的。 但如今都已回来了。 或许这也是成长的奖励,父亲的认可吧。 只是自己的天魂,依旧与地魂和人魂不同,仿佛是用什么特别的东西塑出来的魂魄。 就当顾余生神识准备完全退出神海世界之时,一道莫名的气息陡然从裂渊深处涌现,被他封印在镇魔碑上挣扎未炼化的黄龙,荒兽,火蟾,火魈四大上古奇兽同时惊啸,正在试图冲破镇魔碑封印的它们同时感应到什么,竟不约而同地从镇魔碑的魂链之中钻进了镇魔碑内藏匿起来。 “是什么?” 顾余生灵魂也不由地颤抖,彻骨的寒意袭遍全身,他虽然知道自己的魂桥之下封印着什么未知的存在,但过去他丝毫不以为意,毕竟当初的魔帝残魂也曾躲在里面,后来也被他驱逐出去了。 但现在,他的魂桥被修复,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匿在魂桥裂渊深处并从沉睡中醒来。 墨黑的裂渊,一只幽幽眼芒逐渐浮现,如一盏夤黄的灯,精神世界流萤的气息如同风压般形成两个反漩,当顾余生看向那一只眼时,它就像一只荒古神兽俯瞰蝼蚁,从那一只苏醒的独眼之中,顾余生感受到最绝望,最恐怖,最害怕的情绪。 他的肉身被定格,完全无法自主掌控。 他的本命瓶在那涟漪黑风之中被吹得哑哑瓷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开来,明镜台内的九层道塔闪烁着晦暗之光,菩提道树婆娑作响,整个精神世界好似出现了一只恐怖之兽,将要肆虐和破坏,就如同现实世界要泯灭一样可怕。 “我的身体内,为什么会有这种存在?” 顾余生头皮发麻,本能的畏惧,让他灵魂躯体后退,可他养的心剑犹自发出铮铮然之芒,试图庇护它的主人。 “我不能后退!” 顾余生在心间大吼一声,身为背剑人,剑都没有感觉到恐惧,自己怎能后退? 铮! 心剑悬竖在身前,被顾余生伸手握住。 剑由心而发,朝那一只神秘的眼睛刺去,神魂聚集的剑束好像驰骋了三万里,它不断地流转着诸多剑道神通,包含儒道佛等等诸多玄妙,随着顾余生的意志坚定,他的神海世界,一块方正的玉玺骤然变得明亮,一片堂皇神圣的金色洒向神海世界,隐约间有八个上古大字涌现,同一时间,镇魔碑上的龙图八字也与之呼应。 整个精神世界,各种异象骤然涌现,如星辰移转般浮动。 轰! 一道闪电突兀间撕碎蛮荒世界,多维交替的白昼黑夜如海市蜃楼般浮动,大世的神秘面纱在这一刻被撕开一条口子:神秘沧海神龟驮山,未名之山万丈石雕无头,滚滚黄沙白骨万里,玉阕仙宫浮动空岛…… 这一刻,无论是小玄界,玄界,蛮荒世界,眠月大陆,四极仙域,魔界,灵界,妖界的天空,都好似连接在一起,所有的生灵都能看见这天地奇景异象! 就连正在神火禁地打斗的巫魂蒙山和古魔,以及在结界内仓惶奔逃的众修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他们抬起头看向斗转星移的大世苍穹,那电闪雷鸣撕裂的天空,好似有一道灭世的寂灭盖压而来。 寒山仙君,鳌山仙君,刑天使者,雁九翎等等皆是面色苍白,衣袂飘荡间具都动弹不得。 洗心村,一道身影从古屋匠铺内一闪而出,他的手上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正是拜月阁的阁主洛神桥,他抬头看一眼电闪雷鸣撕开的天空露出的重重异象,脸上的神秘光影消失不见,露出七八分真容,竟是一名气质非凡的中年男子。 “究竟出什么事了?” 洛神桥喃喃自语,这时他手上的古剑剧烈地颤抖,阵阵剑芒闪烁,好似要迸发飞向苍穹深处。 “祖上之物,为何也……” 洛神桥皱眉间,苍穹之上忽然照下一道神秘之芒,他的躯体一点点的融化,如同时间回朔,根本无法阻止。 “看来……我必须得离开了,此界的秘密……只有等我亲自降临才能揭开了……” 洛神桥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真该死……真该死啊,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了啊!”异人禁地内,化身寒鸦头人形的姬家老媪不甘地嘶吼着,她强行在一尊古老的石像前占卜什么,却被一道可怕的天地之力反噬,肉身泯灭,只剩下一缕神魂逃遁出去。 吼! 巫魂蒙山在神火之池扬天长啸一声,体型骤然变小,一点点沉寂进火池地脉之中,而与之交手的古魔也被一道蕴藏天地神力的闪电劈中,竟再一次石化,凝固在火海边缘。 第1368章 三千世界映现实,黑夜星辰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失去魔剑的魔主也在恐怖的天地威吓之中冷静下来,他抬头看向苍穹的异象,神色呆滞,“难不成三千世界真的要重新融合在一起?” “魔主大人,救救我们……” 其他魔族修士并未有屠苏这样强大的实力,在这天地神秘袭压下,他们强大的身躯竟然承受不住,开始一点点瓦解碎裂,魔血喷涌,他们的魔婴试图遁出肉体,刚一出来,就直接被天地神雷视为渡劫之人,恐怖的雷瀑倾泻,饶是这些魔族修士格外强大,也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废物!” 屠苏怒吼一声,他并非对下属真的无情,只是他自己也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愤怒之余,屠苏施展一门魔道秘术,化作鬼魅魔影出现在拜月阁的两名长老身后,他突然出手偷袭,将无法动弹的拜月阁长老打成重伤,两只手各掐着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拜月阁在搞什么鬼?” “我等……不知。” “哼!”屠苏手中一团魔火涌动,将左手中掐着的长老化为灰烬,他转过脸看向另外一名挣扎的长老,“说!” “我……实不知,如此天象,岂是人力可为?”拜月阁的阵法长老呼吸变得困难,他深知今日活下去的希望有些渺茫,面对屠苏的魔爪,嘲弄道,“昔日血罗魔帝在世,搅乱三千世界,七界无不震惊,你比他,实差了十万八千……” 咯! 屠苏神色冷酷,眼中凶芒露出,手一捏,拜月阁阵法长老骤然殒命,他将魔手松开,回头看向两名年轻的月火使者,狞然一笑,“本座的剑遗失了,交出你们炼的剑!” “阁下胆子不小。” 一头银发的苍月影犹自一脸高傲,但下一瞬,他就被魔主一记魔掌打飞,倒退数十步,五脏六腑剧烈翻腾,口吐鲜血,若不是此时天地之力混乱,他必然已在这一掌下殒命。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拜月阁之名罢了。”屠苏双手抱怀,移转眼睛看向一头红发的拜月阁火使红炎,“你应该明白,本座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 “阁下拥有背刺魔帝的实力,我自然不是对手,不过阁下想要夺阁主之剑,简直痴心妄想!”红炎抬起头,将那一把阁主炼化的剑一口吞入腹中,霎时间,她的身体被炽热的烈火与剑气包裹,一声闷哼,御剑向远处遁去。 “想走?” 屠苏神色一冷,于天地混乱之间,朝着那一道剑影追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苍穹上方的异象越来越明显,蛮荒世界的灵力也被大世彻底汲取,原本就灵力消耗过度的修行者们,只能拼尽所有的力气朝远处逃去。 一天前,他们雄心勃勃地想要夺取神火之精,虽然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确实如愿,现在却要历经九死一生,更加让他们绝望的是,拜月阁主的气息消失了,若没有特殊的手段,他们将找不到回去的路。 可在这天地混乱之中,也有人暗藏栖息,隐于黑暗。 夜幕之下。 异人领地。 一间废弃的石屋之内,一只嗜血的魂虫趴在墙上正啃噬上古巫魂的骨架,阴暗之处,一道身影正气息收敛,一双眸子幽幽窥看石屋漏洞外的天空,黑白光影交界处,田在野的嘴角微微上扬,似在露出阴险得意的笑容。 “这一天……竟然比老祖宗预言的提前了数百年。” 田在野的声音低沉,于黑暗之中,他的袖口轻轻一抖,取出一个古老的卷轴,他将卷轴贴挂在石墙上,划破自己的手掌,以鲜血涂抹在卷轴上,又将墙上的那一只噬魂虫唤到手心,让噬魂虫吞噬他的鲜血。 数息之间,田在野的面色变得惨白,石屋内充斥着血腥的气息,但噬魂虫本身似乎也被下了某种禁制,被他悄无声息地收起来,田在野以双手在卷轴上一按,嘴里念念有词。 嗡! 天地混乱的气息之中,先是有罡雷化符阵,符阵内泛起空间涟漪,殷红的鲜血凝成一个奇异的鬼头,那个鬼头好像从另外一个空间被召唤出来,张嘴一吐,石屋内出现一幅奇异景象,好似是一处秘境藏匿在黄沙世界。 当空间的气息终于稳定,那黄沙世界的秘境里,走出来一位身穿锦龙纹印的高贵男子,如同尘世之中的皇家天子,气度不凡。 “何人唤我?” 画卷之中的高贵男子似乎只是一缕魂念,根本无法凝实从画卷内走出来。 “老祖宗……您果然在时沙秘境沉睡着。” 田在野扯开胸膛,露出心口处镌刻着的古老纹身,那纹身如同八翅蝴蝶,与顾余生豢养的那一只噬魂虫有七八分相似。 “田家的后人吗?”那一道魂影声音冰冷,“真是落魄呢……如你这般,难道指望我赐予你点什么吗?” “不是……老祖宗,你看天象。” 田在野手一抬,指向苍穹,黑夜下的蛮荒世界天空,景象与白天不同,浩瀚的森林,无边的世界,怪鸟,奇兽,五彩的流光,弥漫的荒气,不断移转的星辰,还有神秘凌空的蛟龙,古兽……但这些,都不够奇伟。 因为所有星辰下的绚烂美丽,都敌不过一棵天地神树,它冠盖三千世界,神树上结满三千道果,每一颗道果,都好像足已侵占一个次元世界…… “天地神树,三千道果,难道……时沙秘境里所记载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一道魂影被天上的异象所惊,一动不动,极为震撼,“难道上古十姓守护的东西真的存在于太乙?” “天地神树?三千道果?” 田在野抬头,他的眼底,只有无垠的世界,五彩的流光,星辰,奇兽,怪鸟,蛟龙,难道苍穹深处,有他看不见的东西? “老祖宗……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嗯?”那一道魂影好似反应过来什么,略作沉思,开口道,“有些东西,你看不见反而是一种福气……既然你是田家的后人的一支,那传说中的时沙钥匙,是否还在?” “丢……丢失了……” “什么,如此神物,怎会丢失?丢在什么地方了?” “应该是在一处神秘墓地。”田在野抬起头,“我知道那个地方的一些线索,但我的实力……” “你是很弱小,但我们田家可驱使的魂虫呢?那可是我们田家纵横七界的杀手锏,就算你们这一支没落了,也应该留有虫种才是。” 田在野取出一个盒子,“老祖宗,只有这一只了……原本有三只虫卵,三十年前遗失了两只……我为了饲养这一只,耗费了大半心血。” “只有如此程度吗?”那一道魂影似乎十分不满,但随即又傲然道,“不过也够了,你既然将我唤醒,必是想要将它培育成熟,那我就传你个秘术……待它化为四翅蝴蝶,即便是合体大乘之流,也万难是其对手……” 第1369章 生命如隆冬褪尽,枯木逢春! 三千世界异象之变已持续了一天一夜,冰雪山巅,始作俑者的顾余生,如一尊神行太虚的空壳躯体,呼呼寒风吹过他的面庞,飞雪在他身上覆盖厚厚的一层霜冻。 神海世界,金色流光自一枚玉玺发出,镇魔碑上的龙图与魂链相连,延伸到魂桥的尽头,那一只奇异之眼,犹自在顾余生的魂桥之下一眨也不眨,它的身体好像藏匿在无边的黑暗深处,无论顾余生用任何术法剑道攻击它,都无法损伤它分毫。 它的眼眸就像是一束光,一束蔑视苍生的瞳芒,冰冷,寂灭,荒芜,它自始至终都没有眨过一眼,却让顾余生的神魂泛起无数情绪,畏惧,紧张,窒息,挫败,不同的情绪在时时刻刻地侵蚀他的精神世界,但弥合的魂桥上方,那一把圣人戒尺始终散发出神圣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一道烛光,不增不减。 试图将一只眼重新封印的顾余生已经尝试了各种手段,他甚至动用了一丝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依旧无济于事,那一只眼眸仿佛在蔑视他的渺小,不自量力。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余生的神魂已经极度疲惫,他快要榨干了身体和灵魂的最后一丝能量,可此刻的他明白,一旦自己陷入疲惫困倦,那一只眼和藏匿在黑暗中的未知存在,会一瞬间就侵占自己的精神世界,夺走属于他的一切。 更让顾余生感到震惊的,不仅仅是那未知的东西沉寂在他魂桥深处,它的一丝丝力量,与自己的三魂牵引,更与自己踏入修行的元胎有着密切的联系。 换句话说,他魂桥深处的恐怖之物,在他凝结元胎那一刻开始,就跟随自己一同成长起来。 “难道当初我在迷失之海看见的那一只苍穹巨眼……并非是荒兽……” 顾余生只觉神魂冰冷,他从楚朝龙那里夺得的人皇玺,也只能让精神世界的光影不灭,无法封印它。 神魂握着的心剑逐渐颤抖,顾余生的灵魂已经疲惫到极致:“一定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压制它。” 顾余生心念急转,他抬头看向精神世界的那一棵菩提道树,树影婆娑,仿佛也要凋零。 “道树。” 顾余生喃喃自语,忽然间,他似想到什么,灵魂猛然一震。 “也许,那个法子管用。” 顾余生神魂朝着精神世界的神树上方遁去,他在后退间,那一只眼睛散发出的瞳光正急剧地侵蚀他的世界,本命瓶嗡嗡嗡颤抖。 这时,顾余生已经跃上道树之巅,他仰望自己的精神世界,以强大的求生信念试图唤出那一块天地神碑。 “我还不能死!” 顾余生在心底大声呐喊。 苍树之上的精神世界,似乎有一块天地神碑浮现出虚影模样,但它何其庞大,虚影刚出现刹那,顾余生的精神世界就已在崩坏的边缘,那一只漠然神秘的眼瞳转动了一下。 这时,上方赫然出现‘顾余生’三个神秘大字。 轰! 顾余生大脑一声巨响,曾经他以剑镌刻在天地神碑上的名字,占据了他的精神世界,但他培育的菩提道树,也在那一块天地神碑的可怕气息下迅速枯萎,凋零化作尘埃。 哐! 同时,顾余生的本命瓶也碎裂开来,他精神世界里拥有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当然他魂桥裂渊里的那一只眼睛和未知的恐怖,也同样消失了。 咔嚓! 天地一道雷束倾泻而下,将整个蛮荒世界尽数笼罩。 顾余生也在这时睁开眼,覆盖在他身上的冰霜碎裂,脚下的山峰早已被天雷劈开一条条裂缝,可怕的空间风暴肆虐,弥漫向未知的远方。 这一方神秘的世界,有种种奇异的声音在嘶吼,在怒嚎,苍穹上方的种种异象,被一块逐渐沉落的方碑碾为齑粉。 十万里山河,气息流乱。 异人禁地,火海如一条江河肆意流淌。 山川异域皆变了模样,各方世界如一幅幅不同的画卷,从撕裂的状态重新拼接。 顾余生明明精神疲惫到极致,可他却能以一种莫名的形态看得极远极远,仿佛封印在神魂世界里的那一只眼变成了他的眼睛,他看见不同的失落位面被某一股天地奇力吸引,逐渐汇聚拉拢。 洗心村以东的断裂天渊,彼岸连接浩瀚大陆眠月大陆,小玄界与玄界大陆逐渐接近,于退潮的迷失之海深处相连。 同时,蛮荒世界以西,似乎还连接着无数个神秘位面。 “噗!” 当所有的视角光影逐渐模糊,顾余生庞大的神识被压榨得干干净净,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仰躺在冰雪地上,怔然地看着天空。 此方世界的种种奇特景象,在他瞪大的眼睛里日月轮转,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原本进入到此方世界的修行者们,要么陨落,要么侥幸逃走,炽热的地火之脉流淌了数天后,也逐渐沉寂了下去。 “我……不会死在这里吧?” 冰冷的雪地里,顾余生的身体一动不动,大世之变因他而起,他的神识被抽离得干干净净,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但整个身躯却连动一下都办不到。 这一日,蛮荒世界霜雪停止,天空湛蓝一片,几缕白云悠悠,忽然间,顾余生看见天空飞过几只白鸟,他甚至听见耳畔冰雪消融的声音,空气中也不再有焦糊的味道,仿佛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当一阵风吹来,顾余生嗅到了一缕桃花与梨花混杂的香气。 “哪来的桃花?” 顾余生心中想道,强力的好奇心驱使下,他尝试转动眼珠,莫名之中,他好像恢复了一丝丝力气,眼睛转动,数尺开外,一株从冰冷大地中抽芽的野草泛着春天的绿色,两瓣草芽是如此的孱弱,可它的生命力又是如此的顽强坚韧。 但有霜雪融,破土迎春风。 野火春风吹又生。 大地赋予的野草顽强的生命,在这一瞬间,顾余生也心有所悟,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就是一棵小草,一棵沉寂千年万年的树种,他奋力地想要破土而出,汲取大地的生命,迎接朝阳凝结的露珠,感受春雨复苏的气息。 咯!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棵树种,黑暗的精神世界,一棵种子发芽,它冲破了黑暗,一缕光照在破土的树芽上,它顽强坚毅地成长,它的根须,一直在黑暗中延伸。 它的每一次触动和成长,都好像与自身的肉体融合,渐渐的,顾余生终于感觉到自己肉身的冰冷与烈火焚烧的双重疼痛。 顾余生身体周围,当第一棵野草冲破泥土后,其他的野草幼苗也争先恐后地冲破枷锁,春来时,一片茵茵之绿,逐渐向山川大地弥漫。 …… 第1370章 山外天变,青萍依旧 青萍山,山上的桃花比往年晚开了两个月,桃花坞外一片烟雨蒙蒙,南来北往的人们策马在青石官道上急急啸行,河岸的杨柳青荇在落日的余晖里分外美丽,短短的数月时间,山外的世界变了模样,日新月异。 只有守望了千年万年的青萍山依旧如当初那样,千里旷野之地,田舍农家鸡犬相闻,炊烟袅袅。 苍翠山峦之中,青云门如千年避世的小宗门,不喧嚣,不热闹,更透着几分清冷。 云桥之上,一袭青衣的女子孤寂地站在桥头,眺望着落日金边染红的峰峦。 山外遁来几名秀丽的女子,气息微喘:“拜见掌门。” “可打听到小师弟的消息?” 几名青云门女子神色黯然,一时无言。 “说啊!”萧木清的声音夹着颤抖,“总归是有一些消息的吧。” “十五先生他……他也许……” 一位女子刚要说些什么,话就被紫衣女子接了过去:“小师弟他可能需要一些日子才会回来。” 萧木清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回眸之间眼中多有悲戚,血丝隐现,贝齿轻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衣女子安慰道:“师姐,小师弟与他人不同,这些年,他走过的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远,他去过中州,甚至去过重楼山,大荒,这一次他也一定会从仙葫州平安回来的。” “祝蝶师妹,竹韵师妹她们都去仙葫州了。”萧木清低叹一声,将种种情绪暗藏,“师妹说吧,人生总得面对的,不是吗?” 紫衣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张传信符,将其递给萧木清,“师姐,这是我在仙葫州回来的时候收到的,那传信之人十分神秘,我无法感知他的存在,但信中内容,恐怕都是真的。” 萧木清急切地将传信符拿过去,一点点展开,里面的内容也逐渐映入眼帘: 仙葫州拜月之会,入传送阵的七十多人,确定已陨落的有五十多人。 白玉京三位城主陨落,剑主重伤而归,大梵天两位大世尊肉身具毁。 佛子弥尘将在下个月的水陆大会上成为圣地主持。 其他大陆的修行者同样死伤惨重,就连眠月姜家的那位高贵小姐也是在其守护长老的舍命帮助下才侥幸活下来。 良久。 萧木清将传信符攥在掌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小师弟的消息,就是好消息,对了,若是宝瓶姑娘,小曲儿下山来玩,小师弟的事先瞒一瞒。” “师姐,我们明白。” 稍顿,另外一名青云门的女修士小心开口道:“掌门师姐,仙葫州之事,惊动四方,世界已变了天,拜月阁已向各方势力登门赔礼,我们青云门也有拜月阁派来的使者,现在就山外候着……他们似乎……因为小师弟的事,带来了很厚重的赔礼。” 萧木清听后,先是自嘲般笑了起来,直到眼角笑出悲伤的泪水,才回过身,神色肃然:“诸位师妹,你们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是,青云门过去是有过辉煌,可前番我跟随小师弟去仙葫州,已将青云门与三大圣地之间最后的关联也斩断了,青云门过去的路不好走,未来的路走不好。 拜月阁的一份赔礼,或许可以让我们青云门这种小势力培养出几个,或是几十个金丹修士,可我们扪心自问,过去的几年里,如果没有小师弟,青云门还在吗,小师弟现在生死未卜,我们有何资格接受别人的赔礼?你们记住,拜月阁视小师弟与青云门有羁绊,对我们来说是一份沉甸甸的荣耀,你们去告诉山外拜月阁的使者,青云门拒绝他们的好意,小师弟也必然还活得好好的。” “是。” 几名青云门修士向外遁去。 萧木清看一眼青云门六峰,又抬头看一眼高高的青萍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三位师妹,我要下山一趟,我走之后,宗门之事,由你们一起处理,我若是回不来,宗门就拜托了。” “萧师姐,你……是要去找小师弟吗?” “嗯……或许吧。” 萧木清转过身,朝山外遁去。 清源洞天。 仲春正浓,这片世外桃源之地,良田阡陌纵横,田舍俨然。 田外青山,三座剑山白雪皑皑。 斩龙山上。 小曲儿正在剑道场外教姬小雨,小红,莫思亲练剑,三个小娃娃以桃枝为剑,脸蛋红扑扑的。 “停,你们休息一会儿,不要乱跑。” 小曲儿像一位严师板着脸,走了几步后,转身哒哒哒地奔跑起来,当年芦城的小姑娘,褪去了狼袄,换了一身红罗衣,如风一样奔跑,花样的年纪,已是如春如雨的朦胧少女。 “宝瓶姐姐。” 小曲儿走到山岗的老桃树前停下脚步,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宝瓶都会在这山岗陪伴着那一棵老桃树,小曲儿将一捧从路边摘的野花放在桃树下,双手合了合,抬起头来看着坐在树枝上的彩衣姑娘。 “我有些想余生哥哥了。”宝瓶伸出手,将一只长着四翅的迷彩蝴蝶从指尖放飞,两只脚在空中微微晃荡,“你是不是听见丽娘和红缇说什么了?” “嗯。”小曲儿乖巧地点点头,眼中透着几分担忧,“余生哥哥他……” “公子没事。”宝瓶一脸笃定的回答,被小曲儿那一双不眨眼的眼睛盯着,她语气变得不那么简单,“公子会没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宝瓶从桃树上一跃而下,她身上的五彩衣衫随风飘荡,“小曲儿,你最近练剑是不是长进了?” “呃……嗯。” “走,陪我走一趟。” “宝瓶姐姐,我们去哪?” “杀人。”宝瓶嘴角一扬,“解解闷。” “好!”小曲儿眼睛里也透着几分亮光和兴奋,“最近青萍山下的魔像总是有异动,镇观里的方先生让我们几个不要轻易出来玩,那些是上古时期的魔修吗?” “今天不杀魔修。”宝瓶双手抱怀,“我们这次出山,专杀山外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两道遁光从青萍山飞出,向着西面山涧的浣溪河而去。 浣溪河畔,几名神秘的修士催动几条双头毒蛇,正在探寻着什么,忽然一名修士面露兴奋之色,说道:“有感应了,有感应了,只有拥有我们姬家上古血脉的人,才会让双头蛟蛇的信冠变色……姬家遗失的血裔,说不定就在青萍山上。” “快,把信息传给十五叔。” 片刻后,几只奇异的怪鸟腾空而起,刚扑腾几下,忽然被一只迷彩蝴蝶扑上,瞬间化作虚无,只留下几片羽毛从空中掉落。 “天信鸽没了?” “不对……什么人?” 几名姬家的修士一脸警惕,下意识的结阵互相防御,一只雪白狼影出现化作戴着白狼头的姑娘,她抬起手上的剑,一连刺出数剑,在这些人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放肆!” 几名姬家的修士反应过来,同时催掌,强大的结界将小曲儿震飞出去数米。 “嘿,原来是个嫩女娃子。” 几名姬家的修士脸上露出邪色,可下一瞬,他们只觉眼前一花,片片桃花随风漂浮,须臾之间,整个天空被无数粉色的桃花变成烟霞世界。 “你是什么人?等等……啊!” 数声惨叫响起,缤纷的桃花染上鲜血。 “小曲儿,你要记住,公子教给你的是剑道,也是剑技……杀人技……” 第1371章 灵阁密谋,各方阁主身份曝光 大荒,一片荒芜的山林洞内,一尊尊古老的神只石像发出岁月风化的声音,在月光下渐渐变得明亮。 时隔多年,小玄界这一属于灵阁神秘据点,再一次被天地间神秘的力量激活,秘洞上方代表着南斗的星辰散发出银色的昊辉。 片刻后,一道天地投影出现在石洞的最高处,他的身影一晃而动,站在一只断裂的手掌中指上,只见他随手抛出五枚铜钱,南斗的六颗星泛起阵阵魂光,五道灵魂身影好似从不同的世界被强行召唤过来。 “哟,真是难得的相聚呢,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六年,没想到这一次大家见面,竟是老大亲自的召唤。”天府星位的那一尊神只上,一位双手抱怀的男子十分不羁,头发呈现尖竖形状,背后隐约还有一把神秘之剑。 另外的四人,有三位是女子,姿态各不相同,一人投影在墙上狐尾闪烁,一女投在墙上宛若一朵奇花,至于另外一位女子,气息陌生,灵魂之中散发出浓浓的霜寒气息。 六斗星位中,曾经出现过的小玄界阁主七杀未至,天同星位的那位灵阁阁主,这一次的灵魂形态则是一条奇异龙魂,暴戾的气息好似一条恶龙张开嘴,要吞吐天地。 月光斜影下,三道女子身影皆没有开口回应,唯有那一位代表着龙域的灵阁之主以龙形之躯口吐人言:“七杀那家伙死了吗?早就说过,神弃之地那种地方,需要一个实力更强大的人前往才行。” “咯咯咯……你这从来没有离开过龙域的家伙,张口闭口神弃之地,你倒是没有被神抛弃,可结果又如何呢?数百年前小夫子在斩龙山挥的那一剑,你至今还疼着吧?” 站在天机星位的女子身影被一片藕花包裹,星芒之下,她的身影格外妖娆。 “绣女,本座要杀了你!” 一声灵魂怒啸在秘洞内回响,山石滚落,大地轰隆隆作响,墙壁上的龙魂之影张牙舞爪地掠动,可还未至女子面前,身影戛然而止。 站在断指之上的那一道神秘幽影一双眸子暗藏肃杀,冰冷地开口:“本座召你们来,可不是看你们打架的。” “知道了。” 愤怒的龙魂立即变得乖巧,悄然回到原位,灵魂裹挟在藕花中的女子也收敛了妖娆笑容,有意无意地看向另外一位陌生的女子。 大阁主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负责北寒仙域的成员在调查蛮荒世界时受了重伤,这位是新加入灵阁的成员,如今下界位面在融合,灵阁对你们的限定也会变得宽松一些,她的信息可以告诉你们,她来自姬家……姬月,是她的名字。” “请两位道友多多指教,两位姐姐好。” 新晋的灵阁女子盈盈一福,十分有礼,那弱弱温柔的声音,让龙域的阁主眼中透着几分邪光。 “姬月?上古十姓的姬家吗?看起来还是个不大的小丫头呢。” “比起两位姐姐,小女子真的不大呢。” 这位新晋加入的灵阁女子挺了挺细腰,那清晰的凸凸轮廓在墙上极具规模,立时让龙域的阁主嘿嘿邪笑不止,而南斗首星的那位男子,则是冷哼一声,“小丫头,可别丢上古十姓的脸。” “喔?这么说,这位道友也是上古十姓之人了?让妹妹猜一猜,你是姜家的人,对不对?奴家听说你们姜家尚有三位太虚在天神界,威名太乙,如此盛名之下,你都能加入灵阁?小女子来自中落之家,又有何不可呢?对了,听说你们姜家有一位小姐到神弃之地去历练了,前番下界天地之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呢?” “住口,小心我杀了你。” “大阁主,他以大欺小呢。” “好了。”中指上方的那一道身影意外的宽容,他看一眼未被点亮的七杀星位,“还有一位新晋的成员,他接替了七杀的位置,但他也被卷入了那一方蛮横世界的漩涡里。” 藕花之中的女子若有所思:“总不会是那位年轻的背剑人吧?大阁主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总算招进来了吗?” “不是,另有其人。” “哦。”藕花中的女子暗自松一口气,忽然间,她感应到什么,看向那位戴着魔冠神魂露狐尾的女子,对方竟也暗自松一口气的样子,“她莫非是……那位国师?” 就在两位女子皆同时回望彼此之时,大阁主的声音在空旷的秘洞回响:“今天召诸位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们,那位年轻的背剑人大概陨落在蛮荒世界了。” “什么!!” 两道女子惊呼失声。 引来另外三人的目光,上方的那一道身影,也目光变得深邃。 藕花之中的女子抚了一下秀发,语气充满遗憾,“真可惜呢,当年他初入江湖时还是一个双眸清澈的少年,我以为继承了背剑人之名的他,会逆天改命呢。” “真是便宜他了” 头戴魔冠的狐女声音低沉,带着莫名的恨意。 “哈哈哈,死了好啊,死了可太好了!”龙域的那位男子狂傲大笑,龙形之魂化作一道粗犷的身影落定,“当年要不是那个女人从龙域带走了那样东西,本座早就赎身离开灵阁……” “你想走,现在也可以走。” 森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大阁主,在下不是这个意思。”粗犷的男子声音变得颤抖,“在下的意思是,他们一家终于在地狱团聚了。” 秘洞内的氛围骤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也未必真的死了。”高处的大阁主声音再次响起,“姬月,你要下去一趟确认这件事,另外你们姬家宗族之事,本座也允许你便宜行事,至于你们几个,也有很重要的任务,姜遥子,天广成,你们二人也去小玄界……” 当大阁主念出二人的名字时,其余几人皆是一惊。 灵阁褪去神秘,这是要在下界融合的世界重新布局吗! “嘿,去神弃之地吗?也好,当年那位从龙域带走的龙山,也该还回来了。” 龙域阁主天广成被爆出身份,面上的神秘褪去,露出一张血煞龙纹般的张狂面容。 “天机女,你在百花阁还有身份吧?本座听闻近日幽冥之地彼岸花开,或许与蛮荒世界的异变有关,你亲自去一趟确认,一旦有消息,第一时间禀告于我……” “是。” 魂影花开,露出一张妖娆冰冷的面容,赫然是七秀坊的坊主叶芷罗。 “狐女,你去一趟狐族青丘祖地,务必带回你们狐族的托月宝珠……” 第1372章 命运是一道枷锁,也是轮回 “大阁主,这件事恐怕很难办。”蓝灵姬退去白色的迷雾,露出真容,头上的阴魔之冠已经被妖气同化,她的实力变得深不可测,“数十年前,托月宝珠被族内的那个女人带走,至今下落不明,唯一可能知道那托月宝珠的,只有她的女儿莫晚云了,可莫晚云乃是我狐族长老口中的不祥之女,至今下落不明,数年前,她于青萍山嫁给背剑人顾余生,两个命运坎坷的人走在一起,这种厄运会被无限放大的……托月宝珠那种神圣之物,更是容易被厄运污染……” 大阁主的身影在断指上泛起层层涟漪,奇异的气息弥漫开来,冰凉的声音传来:“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藏有私心而已,放心,本座还不至于觊觎狐族的神圣之物,只是借来占卜一卦;你口中的不祥之女已不在天神界,早已回到了下位面,她的星命暗藏在蛮荒世界,想要找到的确不容易,但你身为狐族,激活血脉之中蕴藏的力量,不可能找不到,我会赐你一枚丹药,可以激活你的血脉……” “明白了。” 国师蓝灵姬目光闪烁。 就在此时,她的思绪被大阁主接下来的话打断:“本座还有一事要告知你们,近月七界震动,太乙世界的大门已经重临大世,藏匿在某个位面。传说中的三千道树也会重现人间,沉睡在大地的神王神主将要苏醒,需要大量的生魂献祭……下界位面融合,必然会有无数修士因此而亡,你们负责的灵阁界面,要将这些灵魂收集,渡到灵阁主龛之中,万万不能被摆渡人知晓……” “太乙大门重启?三千道树!老大,这是真的假的?”龙域阁主天广成一脸震惊,而姜家那位眠月大陆的灵阁之主,则神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迷雾真相。 灵阁大阁主并未回答,神魂一暗,消失不见。 留给神只石像上方的五人暗自体会。 …… 蛮荒世界,一轮朦胧的冷月高悬,洒照人间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雾纱,曾经被烈火焚烧的山川森林,正拼命地汲取着春天的玉露春风,微焦的大地下,埋藏上古时期的生命正一点点醒来。 经年春夏秋冬,给这片大地一些时间,它们又会恢复曾经的模样。 背着剑匣的少年在这片曾经充满勃勃生机的大地上寻找新的生命,寻找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记忆。 弯弯的洗心河向东流,静谧在时间里的溪水如同流不尽的岁月铅华,曾经的村野古镇已在神火扬起的尘埃之中摇摇欲坠,只有几间石屋还保留着原始的模样。 少年的脚步踏在古老的青石板上,沙沙的脚步声在回响。 他驻足在一间旧旧屋子前,脑海中想起那一张张模糊在岁月里的质朴笑容: “顾先生,老朽的小孙子狗儿就麻烦您了。” “顾先生,我们家小太阿是个哑巴,您费心了。” “顾先生,您吃了吗?这是我刚从洗心河里钓的鱼,煮了一锅鲜汤。” “他爹,你从哪里弄来的猪油?” “大哥哥,小星儿才不想拜你为师呢。” “平平,安安,快叫先生……” 一条曲曲折折的乡野小路,少年走了很久很久,他驻足在河畔,月下的孤影落在并不清澈的溪水里,水中的孤月,让他想起离开那一天傍晚的夕阳,他领着村里的孩童们在河边嬉闹,他拉着娘子的手,在孩子们的窃笑里,娘子的笑容如晚霞般绯红,那一抹低头的娇羞和温柔,随着时间的镌刻越来越清晰。 顾余生的手放在胸前,他的心隐隐作痛,原来想念一个人,心真的会痛,原来一个人的相思,真的会如一条长河,无边无际。 跨过古桥,来到山脚下的书院门前。 推门而入的只有少年一人,少年的心渐渐的变得踏实,一院的尘埃,旧旧的书桌,仿佛间,他好像听见朗朗读书声在回响。 再一次拂过每一张桌子,顾余生站在那一道上锁的门前,他伸出手,在墙上的缝隙里摸了摸,藏在时光里的钥匙从墙缝里取了出来,长长的钥匙触及生锈的锁,忽然之间,锁和钥匙一同化作岁月的锈迹从顾余生的掌心溜走。 顾余生心中泛起无尽的怅惘,他从未相信过宿命,但在锁和钥匙化作尘埃的一瞬间,他有些相信命运:命运就是一把枷锁,推门而入,就是命运的终结,钥匙和锁,仿佛都在等待着主人归来的那一天,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这或许就是时间的真谛。 顾余生心有所悟,手已推开那一道尘封的门,书院的后院,是他和莫晚云一起朝朝暮暮生活的地方,院角的水渠已经干涸,那年种下的梅花还有生命的痕迹,但这不是它盛开的时节。 墙角的那一棵老桃树已经很老很老了,枝干都已被烧焦,可它的枝桠上,犹自有几朵桃花还在顽强地盛开着,它在诉说着岁月的漫长。 君来时,春未晚。 顾余生伸出颤抖的手,粉色的桃花已快要凋零,他想起那年莫晚云种下这一棵桃树时说过‘只要桃花开,年年等君回’。 当时的一句等君回,如今竟比山盟海誓还要沉重。 或许那时的莫晚云,已经知道长久的别离,只可惜当时已惘然。 “是我来晚了。” 顾余生轻轻倚靠在墙边,呆呆地凝望着即将凋谢的桃花,一阵清风吹过,桃花瓣离开了树,一点点落入尘泥,那旋转的花瓣,是人间最美的轻舞。 点燃墙上挂着的蜡烛,将花瓣埋葬。 少年怅惘地看着天穹下的孤月。 这一刻,他感觉到岁月所有的孤独,都涌上心间,身体默默的蜷缩在角落,那些修行者以为的上古先圣,不过是一个相思成疾的人间少年。 解下腰间一壶酒。 在月下独饮。 酒已尽,少年又喝下那年从眠月井里取来的一葫水,眼中的世界逐渐变得迷离,他把玩着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抛向远方。 远山雾霭迷迷,江河阔阔水波浮动。 一艘船儿从迷雾中驶来,戴着箬笠腰挂鱼篓的摆渡老人在月光下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书院外的洗心河上。 “这是我驶过最远的路。”摆渡老人站在船头,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明暗交汇,面庞的轮廓蒙着一层神秘,片刻后,没有得到回应,他再次开口,“醒一醒,背剑人,天亮之前,你必须回到故乡。” “故乡……吗?”顾余生撑墙站起来,踉跄地走了几步,迷离的眼睛里,摆渡船和摆渡老人的轮廓渐渐清晰,醉意消减几分,“前辈,我一个人回去……如何面对故乡?那不过是凄苦的樊笼罢了。” “如此烂醉,必是相思缠身,我有一药,可解相思。” 摆渡老人说话间,已出现在小院内,背对着顾余生。 “什么药?” 顾余生的瞳孔渐渐放大。 “见你想见之人。” 摆渡老人回头,顾余生于烂醉之间,依稀看见那箬笠蓑衣下,赫然是一具人皮包裹着的岁月白骨,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醉意全消。 “前辈所说的,是真的?” 第1373章 只有成为摆渡人,才能拨正岁月的指针 月光照在少年殷切的脸庞上,方才的颓废消失不见,他在等待着摆渡老人肯定的回答。 摆渡老人侧身对着他,一河之水从身旁静静流过,夜静风止,悄然无声,少年殷切的脸如一团刚刚燃起的火焰,一点点熄灭,眼中的昊光也渐渐黯淡。 “孩子,你要明白,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冥冥之中标注了价码,想要得到它,就得付出对应的价格。” 摆渡老人伸出白布裹缠的手,掌心里捏着一枚天圆地方的铜钱,抬头凝望浩瀚苍穹,“你赴青萍时,在大海以铜钱换了那一条红鱼,自那时开始,你便种下时间的因果,那一枚铜钱对应的价值,是你大好年华里的一岁光阴;在后来的日子里,这样的事在你身上不止发生过一次,我不知道重楼山一别,你为何消失了三年,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你究竟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你想着见想念之人,她亦想着见想念之人,你们在不该见面的地方重逢,又在不该分别的地方分别,这便是你们至今无法相见的原因。” 顾余生的身体颤了一下,眼前的山山水水,书院旧屋,承载着他这一生最快乐逍遥的时光,可摆渡老人的话,如同一根针,将他心中一直不敢面对的虚无戳破,他的声音变得低哑,摇头道:“前辈,难道我历经的一切都是假的?亦或是烂柯一梦?若人生所有的苦与痛都是这样,我宁愿在我十一岁那年那个夜晚,永远地在睡梦里长眠,当我醒来之后,我父亲还在小院敦促我读书。” “是梦还是现实,你比谁都明白,孩子。” 摆渡老人抬起手,他似乎想要安慰眼前情绪失控的少年,可他又不露痕迹地将手放下,只是声音之中多了几分慈爱。 “所有的经历,都是修行大道上的宝贵财富。” “你想要见一个人,无非是翻过一座山,趟过一条河而已。” “只要你内心笃定向前走,就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那往前走的路就不会错,但我要提醒你,人生的路从来都是想走的那一条最难走,走过的路最难回。” “你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孩子,应该能够明白莫家姑娘曾经想要见你,同样和你一样翻过了无数山,趟过了无数条河,你要见他,我当然能带你去见。但从此之后我便无法再渡人渡己,而这一条船,从此需要一位新的主人,这是我的使命,也是你将要面对的人生抉择……” 摆渡老人说完,低叹一声,转过身去,凝望黑夜下的孤月,月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少年曾在古书上看过,摆渡人是没有心的,而一旦有心,就会有影子,有影子也就会落人间,在人间就会有羁绊,再也无法凌渡虚空,摆渡无法安息的灵魂了。 “前辈……” 顾余生的嘴角微微颤抖,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怎能不明白老人的言外之意,那是要他从此孤身伴船,成为行于黑暗世界的摆渡人。 人生有得选吗? 或许有。 但无论怎么选,对少年来说,都是如此的沉重。 为见莫晚云一面。 一切都值得。 哪怕从此在黑夜里漂泊。 一年,十年,百年,亦或是千年! 当少年参悟了时间的奥义,人生是何等的沧桑。 他扰乱了时间指针。 如蝴蝶扇动了翅膀。 所有因他而改变的岁月史书,需要漫长的时间去修复。 “顾余生……愿意成为摆渡人。” 少年郑重地回答。 时间不太久。 却已是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少年的承诺,掷地有声。 摆渡老人似乎还要劝说几句,可他看了少年几眼,终究没有再劝,“你上船来。” 顾余生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一艘漂泊云雾江河上的船,快要上船时,他停下脚步,回头凝望身后的书院,回望村里那一间间消失在岁月里的房子,那些已经被镌刻在岁月里的面庞,在他脑海里化作一阵阵欢声笑语。 那是洗心村稚童们的童年。 也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童年。 也许时间的错位和空间的移转,弥补了他内心的童年遗憾。 顾余生收回目光,迈着坚毅的步子一跃上灵船。 停摆的灵船缓缓调头,周围的迷雾渐浓,洗心村的一山一景在少年眼中逐渐变得模糊,这一刻,他的心好像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迷雾之中唿唿行驶的船不知将要行往何处,这一条人生的旅途,似乎从来就没有归处,也没有尽头。 “你来摆渡。” 姜神行站在船头,顾余生站在船尾。 顾余生看着无桨的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就像那一次你摆渡临江那样,船是随心走的。” 顾余生微微一愣,他心神稍动,脚下的灵魂船果然随心而动,或快或慢,仿佛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凌度虚空,也好像能无视时间,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只是他心中这样想时,却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也随之悸动,显然,他想要改变时间或是穿越一定的空间壁垒,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只要在这一片天穹之下,他就能操舵如意,随心而行,某个瞬间,顾余生忽然意识到什么,心生感慨:当年他摆渡大荒临江,或许就已经被摆渡老人遴选了。 随着顾余生以心操控灵船,他能够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人间生灵,比如这蛮荒世界,就有无数游荡的灵魂在漂泊,人间的颜色,在他的灵魂眼瞳之中,也变得一片灰暗。 “你若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姜神行将灵船重新掌控在脚下,他回头看向站在船尾的少年。 黑夜之下,少年的气血如山海翻涌,生命如浩瀚烟云,整个世界的死灵迷雾,竟无法侵蚀他分毫。 “前辈,我决定了,此生都不回头。” 姜神行微微抬起箬笠,似乎要将少年身上的异象看得更明白一些,只是当他眼中泛起幽幽瞳芒时,莫名地震退了一步,他不露痕迹地抖了抖袖子,黄蒙蒙的卷轴落在掌心,单手一掸,卷轴如画般展开。 只见卷轴的正中心,赫然是一幅古老符文镌写的契书,契书上的每一个符文,都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流动,顾余生看一眼,立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快要从肉身里飘出来一样,这些符文,单独看每一个,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可连起来却让顾余生无法知晓其中的玄妙。 “这是摆渡人的契书,你只需以灵魂之力烙印上你的名字,你就正式成为一位摆渡人了。”姜神行抬起箬笠,露出一张白布裹着的骷髅之面,“签订这个契约之后,你对摆渡人的疑惑都会从契书中得到答案。” 顾余生抬起手,就要在契书上烙上自己的名字,可姜神行再次提醒道:“就算你成为摆渡人,也只能暂时和她见面,天明之后,你还是会回归现实,为见这一面,你将失去很多,真的值得?” 顾余生没有回答,手一挥,以神魂之力在契书上烙下自己的名字。 当名字逐渐浮现之时,顾余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冥冥之中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可这种奇异的变化,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天地间有一种莫名的枷锁施欲加在自己身上,可又好像被自己的魂桥阻隔在外,连接到魂桥深处的黑暗深渊…… 第1374章 神行太虚,大荒古井浮佳人 “契书签订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一界的摆渡人了。”姜神行一点点将卷轴收起来,解下腰间的竹篓,将其一并递给顾余生,“有些特殊的魂灵,想要降服他们并不容易,这两样东西,一样叫做牵魂丝,一样叫做禁魂笼,本来每个人摆渡人都应该自己去做一个,但现在的你想要做出来还有些困难,先将就用一些年。” 许是顾余生成为了摆渡人的缘故,姜神行对他的态度悄无声息发生改变,他又向顾余生递来一个行囊,“这里面有一些摆渡人必用之物,几本特殊的功法你且收好,另外摆渡人也要遵守一定的天道秩序,不可轻易违背……最重要的一点,你现在的神魂还不可以跨越界限进入到其他广袤的世界,否则可能遭遇生命危险……每奉朔望之夜,你才可出门摆渡,五更时必须回来。” 姜神行说话间,身体忽然散发出星影粒状,好似随时都要散落凋零。 “前辈……你?” “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要离开了。”姜神行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看向顾余生,“此番离别,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好好活着,记住,一条路若走得足够远,就会见到不同的风景。” 姜神行说话间,他的身影已然全部化作一团银色的粒子光芒,消失在迷雾的波涛之中。 一阵夜风骤起。 天地之间,赫然有一尊高越万丈的天地法身璀璨明亮,两只脚并踏三山五岳,其身顶苍穹,威严赫赫,如神只般高大,整个世界的天地之气都朝其汇聚,无数星斗也随之明亮,天空如同洒下一片流星雨。 无尽的迷雾下,好似有无数灵魂鬼哭狼嚎,瑟瑟发抖,万丈神只魂身一点点变小,天地间神秘的力量铸造其身。 一盏茶的功夫后,姜神行强大的气息直接将苍穹撕开一道口子,巨大的空间旋涡在头顶盘旋,一道道惊雷从天而降,蹿动的雷束如同一条条银龙盘踞,吟啸九霄。 “再见了,背剑人。” 姜神行身体包裹在万丈法身之中,他的声音从苍穹落下,在顾余生的神海回响。 随着姜神行的身影被神秘的力量托起,苍穹之上,好似有玉阕宫殿如蜃楼般浮动,仙音钟响,悠悠传来。 天地神风吹拂大地,吹动少年的面庞和几缕青丝。 这一刻,他的眼眸之中向往着苍穹之上的奇妙世界,向道之心如磐石一样坚定。 “恭送前辈。” 顾余生拱手作揖。 天地之风更大了,顾余生的身体和灵魂莫名感觉到寒冷,忽然之间,一股毛骨悚然之感自心间浮现。 “是什么?” 顾余生回头,他的眼中的迷雾世界,早已变得漆黑如墨,极致的黑暗之中,一团浓墨冲霄而起,化作一只天地大手,朝着姜神行飞升的旋涡深处抓去。 轰! 顾余生抬头看去,只见天地旋涡被撕开一条条空间裂缝,包裹姜神行的万丈法相一瞬泯灭,银色法躯化作漫天的星雨洒落人间。 “放肆!” 苍穹深处,突兀地传来三声厉喝,声音穿过无尽虚空,如一记惊雷在顾余生的脑海炸开,一阵头晕目眩,脚下的摆渡船也在迷雾中变得摇摇晃晃,不受他控制地乱蹿。 待顾余生控制好摆渡船时,苍穹上方旋涡已经弥合,无数银色的光屑垂落间,伴随着无尽的黑暗之点。 哗啦啦! 无云的天空,突然下起一场大雨,顾余生抬头,面颊上被雨水打湿,冰冷的雨水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走到摆渡船的船篷里遮蔽。 这一场雨一直沥沥地下,久久未停歇。 顾余生抬起手,擦了擦面颊,翻转手心之时,掌心上赫然是一缕缕血渍。 “血?” 顾余生神色愕然,眼睁睁地看着掌心的血雨消失不见,他的身体并未感觉到任何异常,可灵魂却莫名地感到一阵烦躁,待他细细探查之时,却惊讶地发现,那重新抽芽的菩提道树,正迅速地生长,只是它苍翠的树影外,有一层浓墨状的乌云,久久未散。 顾余生震惊之际,又下意识的伸出手,天空的血雨落在掌心,化作奇异的能量,滋长他灵魂深处的菩提道树。 随着菩提道树的成长,顾余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也跟着发生了质的飞跃,当他试图以神魂与道树融合时,借助菩提道树的气息,他好像看见一棵树扎根在蛮荒世界,被天地神火灼烧的大地在这一场血雨之中同样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山川地脉的草,树,正疯狂从大地滋生成长,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变得和上古时期一模一样。 就算是天地神迹,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余生感慨间,又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忖道:刚才的黑手,来自黑暗世界……比上一次攻击拜月阁主的那一只黑手,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许当初在剑冢秘境,青藤老人,魔帝之魂飞升失败,也是被黑暗中的奇异所阻,只是那时的我,还无法捕捉到如此强大的存在。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这方小小的世界,在昼夜更替间,神秘的面纱会一点点的显露,刚才他站在云雾波涛之上,没有成为攻击的目标,并非是自己气息隐藏,而是比起姜神行来说太过于弱小。 “总有一天,我会亲赴真正的黑暗,一步步看清真相。” 顾余生走出摆渡船篷,双脚立在船甲上,他将眼睛缓缓闭上,心里想着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摆渡船的周围再次浮现出奇异的迷雾,摆渡船在迷雾之中无声无息地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 顾余生只觉心莫名地悸动,心中的思念如心脉纠缠,他睁开眼,摆渡船已到了一口枯井旁。 看着眼前的这一口荒凉古井,顾余生的心猛烈地颤了一下,他取出腰间的葫芦,打开葫塞,将一泓清水倒进井里。 黑暗的天空乌云渐渐散去,一轮孤月落在枯井,井里的水一点点溢满,清水从井里流淌出来。 顾余生坐在井边,凝望着一泓井水,眼睛一眨也不眨。 当井中月渐渐移转,周围的迷雾也变得越来越浓,恍惚间,顾余生看见的不再是一口井,而是一个通往另外世界的出入口,迷雾之中,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道倩丽的身影从迷雾之中走来,越来越清晰。 第1375章 灵魂的触摸,指尖的相逢 迷雾如凝的古井,涟漪如帷幕,一轮清冷的圆月落在人间,天穹的星辰碎在水波里,星星点点,朦胧的身影从遥远的天穹盈步而来,数步的距离,刹那的相逢,好似已经经历了无数岁月沧桑。 明暗交汇的光波里,那一道倩丽的身影越来越熟悉,两个人的心跳,隔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彼此都能倾听到。 一泻月光落在朝思暮想的人脚尖,玉凝修长的白腿罗裳飘飘,凝脂般的雪颈下巴修圆,绝美的脸庞英洁如玉,姣姣月光浮盈面颊,逐渐从朦胧的光影变化中变得清晰,倾世盛颜画卷般定格在静谧的帷幕之上。 颤动的红唇轻吐着温润的气息。 少年与少女的重逢,彼此伸出两只手,在涟漪的水波里指尖触及指尖。 少年的嘴角在颤抖,凝目相对的刹那,时间被定格,彼此眼眸中的皓月星辰是人间绝伦的画卷。 少女从迷雾深霭的世界走来,少年摆渡行舟穿过重重山峦。 山水有相逢。 人间有悲欢。 “晚……晚云。”少年颤动的嘴角没有发出声音,低沉的呼喊,来自于喉咙心底,“娘子。” “余生。”莫晚云声佩如玉,呼吸急促,“相公。” 她微微抬起头,细细打量背着剑匣鬓发如雪的清瘦少年,雪白的手伸向少年的面庞。 少年伸出手,挽抚少女的秀发后脑,他微微低下头,两个人的额间触碰在一起,身躯定格的两个人,灵魂触碰之际,发出一层奇异的光芒,彼此的灵魂交融,又好像隔着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镜影世界。 可朝思暮想重逢的少年和少女,是不会在意的,他们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能够触摸到彼此的肌肤。 少年揽少女入怀,闭上眼细细地感受这一刻重逢的喜悦。 红尘万丈,山峦无声,夜月影徘徊。 孤单又不孤单的两个人。 久久拥抱。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他们宁愿就这样相持到长久。 可惜,井中的世界,终究是一场虚幻。 当月下西山之后,彼此还是会分开。 “娘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顾余生开口,他的手落在少女的面庞上,轻轻地捧着少女的脸庞,他从少女的眼眸中,看见斗转星移,那是无尽悠长的岁月长河,沧海桑田。 “我被留在那个世界了。” 莫晚云低声回答,她说得极为平静,却证实了顾余生的猜想,他的手颤抖着,他无法想象一个人被困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历经漫长的岁月,内心是何等的孤寂。 顾余生不开口,他知道,此刻需要倾诉的人,不是他,而是莫晚云。 “那一晚,我找到了传说中的神月殿,获得了一些上古传承,可我也无意中闯入到不该去的地方,看见了许多不该看的秘密。” 莫晚云虽是妙龄少女的声音,可话语中却充斥着无尽的孤寂沧桑。 “我窥到了一些关于太乙世界的秘密,甚至启道时期的历史碎片……相公,你知道吗,我们所处的世界,只是太乙世界里的一粒恒沙,小到不能再小,而太乙世界是如此的浩瀚,浩瀚到无边无际,我们所处的世界,就像岁月长河之中的一滴朝露,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 顾余生点点头,莫晚云所说的天地奇景,岁月亘古,他都曾窥到冰山一角,只是没有真正的触及到那个神秘世界。 莫晚云或许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又有太长的岁月没有和人说过话,以至于她连说话都有些不够顺畅。 “余生,你知道洗心村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是荒芜,是寂灭,是崩坏的世界,是太乙世界分离下的散碎世界,也就是我们向往的三千世界。”莫晚云说话间,微微摇头,一脸苦涩,“可惜以我的知识,实在无法描述那样混乱的世界,但我把它真正的样子记录在了一枚宝珠里。” “在洗心村的时间以前,太乙世界发生了一场天地大变,一场灾祸让太乙之门永远地对小世界关闭了。”莫晚云抓住顾余生的手臂,“三千证道者,被奉为神只的存在,尽皆战死,太乙所有的秘密,都被写进一块天地神碑之中……相公,你知道天地神碑吗?” “我……我知道。”顾余生郑重地点头,当他看向莫晚云的眼睛时,整个身体和灵魂突然汗毛竖起,猛然间想到什么,惊颤道,“娘子……你该不会是被困……在那一块神碑里了吧?” 莫晚云没有否认,但顾余生已经得到了答案,并在悄然间将手紧紧握住,若是那一晚,自己没有进入那一片神秘之地,没有看见所谓的天地神树,也没有引动天地神碑,结局会不会不同? “相公,别担心,我们今日能相见,说明我的本体已经脱困,而且可能已被带到传说中的太乙世界,回归到了正常的时间线,我会想办法来见你,想来这一天也不会等太久的,对了,我还在天地神碑之中,找到了一些你母亲一族的痕迹,她极有可能与太乙守界的秩序者有关……” 莫晚云正欲说下去,原本平静的井中世界,陡然泛起层层涟漪,一种神秘的天道规则,仿佛凌驾于空间和时间之上,猝然间,白色的迷雾迅速荡开,眠月古井的另外一个世界,就像一道轮回之门。 慌忙之中,顾余生一把捂住了莫晚云的嘴唇,可是他的掌心已经感受不到莫晚云的温度,贴着的面庞也好像隔着遥远的星空,灵魂与灵魂,不再处于一个次元。 二人无言,同时伸出手,试图触及彼此的指尖,可是超越空间和时间的法则,让二人的灵魂相隔越来越远。 “娘子!” 顾余生低声开口,他看得见莫晚云在开口,却已听不见她的声音。 迷雾烟霞之中,逐渐相隔遥远的两人,以手语诉说着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被那一道神秘的帷幕遮挡,当莫晚云的倩影彻底化作黑白相衬的模糊时。 顾余生的手怔然般伸着,直到那一道白色的通道世界化作无边的黑暗。 嗒。 一滴水落进水潭里,也掉在顾余生的精神世界。 顾余生怅惘地睁开眼,他眼里的世界,只有一汪静谧的井水,高悬的孤月,已经在西边残挂着,将要沉落山后。 第1376章 出蛮荒,蝎毒缠身的寒山仙君 “娘子!” 顾余生伸出手,往井里一捧,井水从掌心传来阵阵冰凉,直达他的灵魂,他就这么僵直地看着井中泛起的涟漪,掌心的井水从指缝间一点点流回到井里。 这一刻,少年的思绪是如此的复杂,又如此的单纯,他蹲坐下来,背靠着这一口荒井,背后传来的冰冷寒意,却如同娘子掌心细细的抚摸。 取下腰间的葫芦,盛装上满满的一葫井水,他抬起头,看向黑暗褪去的星空,朝阳将起,星辰闪烁中渐渐隐没,那一闪一闪的星星,就像是会眨眼的少女,少年孤寂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蜷缩在井边,静静等待日出。 金色的霞光自东方亮起,周围的迷雾迅速淡去,停摆在迷雾江河上的灵船也随之消失不见,顾余生只觉自己好似违背了什么,但依旧无所谓的样子。 多待一分钟,他的内心就会多一份平静。 迷雾褪尽,金色的朝阳落在少年刀削斧凿的面庞上,当红彤彤的太阳映在眼眸里,他才恍惚从梦境中醒来,他回首看向背靠的古井,井中水正一点点奇异的消退,他再次以五指攥合在一起,从井中捞取一捧,抬起手臂,将井水送到嘴里,干涸的灵魂在井水的浸润下得到滋养,每一滴井水都如熹微的雨露,甘甜无比。 少年伸一个懒腰,四下张望,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已不再是大荒,而是北凉与青萍的交界处,巍峨的青萍山就在远方,深山峡谷一片寂静,蛮荒世界的气息已经随着迷雾完全隐没在未知的方向。 “回来了吗?” 顾余生握了握五指,他只觉身躯一阵酸麻刺痛,这种刺痛,就像是穿过了厚厚的空间壁垒,被界风刮过一样疼痛,不止如此,他还觉察到自己的灵魂也十分虚弱,只是依靠荒井里的水,滋养修复了大半。 “真安静啊。” 顾余生展开双臂,任由风吹过面颊,即便青萍山还很远很远,他还是嗅到了桃花的芬芳。 顾余生闭上眼细细感受吹过旷野的风,鬓间如雪的长发也渐渐恢复了本色,身上岁月的气息一点点消退,他睁开眼时,两眼已清澈如水,过去几年间沧桑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时的朝气蓬勃。 因为少年相信,两个互相挂念的人,即便相隔千山万水,终会相见,而这短短的一生,终归是一步步地向前走。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摆渡人。”顾余生拍了拍腰间的鱼篓,发现他以肉身的形态,鱼篓并不会显露,只有他以灵魂的形式出现时,才会傍在身边,“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摆渡自己。” 顾余生面对朝阳向南而行,对他而言,白天的世界越来越珍贵,脚踏泥土,大地的气息让他感觉到生命的真实,蛮荒世界之行,种种奇特经历,让他生出时空错落的幻觉,若是时间太过长久,恐怕会迷失自我。 少年背着剑匣行走在山谷深处,高山巍峨,绿苔草木覆盖大地,光影交错,溪水潺潺,已是仲春之末,大地的生命完全复苏,啾啾鸟鸣虫啼,人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此。 只是少年刚翻越一座山,岩石之中攀爬出无数活跃的蝎子,朝着某个方向窸窸窣窣的奔跑。 “这是?” 顾余生当年下青萍山历练,并未走过这一条路,可他见过深林世界的虫潮,似这般茫茫多的毒蝎,让他也不由地感到头皮发麻。 他以神识探查群蝎奔跑的方向,并未感知到修行者的存在,只是在一处断崖处,有一团毒云久久不散。 顾余生心中惊异,顿时御空而起,须臾之间,他跃过层层险恶的山峦,来到一面断崖的山上,这里霜雪覆盖,寒气弥漫,冰柱沿着断崖往下垂落,有的有数十丈之长,蔚为壮观。 可在这冰柱之下,竟是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毒蝎,这些毒蝎不惧严寒,正试图一点点的攀爬,好像在最高处,有什么吸引它们的存在。 那一层层被霜冻而死的毒蝎浮尸上方,犹自活着的毒蝎正一点点发生异变,身体变成湛蓝之色,对严寒有极大的抗性,足间更是开始变异出翅膀,试图跳跃飞得更高。 顾余生悄无声息地落在冰川覆盖的崖边,看一眼厚厚的冰层,手一抬,一道沛然剑气将冰层划开一个圆形切孔,剑气消散的地方,离盘坐的冰冻毒躯眉间只有寸许距离。 正苦苦支撑解毒的寒山仙君一双眼睛被光刺痛,他的眼眶已经被毒气染成墨色,面容扭曲而痛苦,眼眸中逐渐浮现出顾余生的身影,他仿佛松一口气,又一脸难以置信,声音虚弱道:“你竟然毫发无损地活着出来了?” 顾余生正欲开口,悬崖下方传来簌簌簌的声音,无数毒蝎首尾相连,化作奇异的黑点自下方攀爬上来,可怕的蝎潮在山巅形成一个强大的毒雾漩涡,甚至引动阵阵黑云闪电呲呲作响。 “啊!” 寒山仙君在这些毒雾的影响下,盘坐的身躯佝偻蜷缩,一声惨叫,竟是痛的在地上打滚,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魂与肉身分离,神魂附着在肉身体表,在朝阳的光影下更是痛苦万分。 “顾……顾道友……” 寒山仙君的声音颤抖低哑,可怕的蝎毒自他灵魂和肉身弥漫,将整个冰封的山洞都染成毒云。 顾余生目睹这一切,抬起手,掌心一道剑气激荡,这道剑气附着了天外神火的力量,方圆数十里之内皆被神火点燃,附着在寒冰上的神火,将所有的毒蝎尽数烧成灰烬。 一团一团的毒云也在神火之中被驱逐干净。 虽是如此,寒山仙君本身承受的痛苦并未减轻多少,他躲在阴暗之处,双手抱在胸前,灵魂与身体分离又重合,分离又重合,每次神魂分离,他的气息就虚弱一分,种在他体内的蝎毒就越来越强,隐约间在墙上形成一只魔蝎。 “痛……啊!” 寒山仙君一声凄厉惨叫,朝顾余生伸出五根颤动的手指,可能是他身为上位者的尊严,即便痛到骨髓,也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嗒,嗒,嗒。 顾余生一步步走向洞内,寒山仙君一下滚坐起来,他的双眸之中布满血丝,朝顾余生怒嚎道:“顾余生,你我之间有生死之仇,现在你就可以一剑杀了我!杀了我……啊!” 第1377章 十年磨剑,身份移转 看着血丝布眼,头发蓬乱的寒山仙君,顾余生缓缓抬起右手,从剑匣之中拔出青萍剑,青萍剑散发出强大的木灵气息,将整个山洞尽数笼罩。 在寒山仙君那狰狞痛苦的目光凝视之下,顾余生右手挥动,一道青色的剑气直接斩过寒山仙君的身体。 噗! 鲜血飙溅在墙上,在墙上涂抹成一片血与暗交织。 “嗬……” 寒山仙君喉咙发出气息嘶吼,胸口处出现一道斜斩的剑痕,他的身体一剑被劈斩成两半,身体的崩坏,让灵魂的痛苦得以暂时压制,他的眼睛瞪大,死死地盯着顾余生,身为四极仙域的寒山之主,他这一生见过太多人,也经历过无数生死,就算是在蛮荒世界那一场天地惊变时,他身中剧毒,依旧能够逃脱出来,方才让顾余生动手,又何尝不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赌一把少年的善良,说不定会救他一次。 可没想到,少年举剑,竟没有丝毫犹豫。 身体斜滑间,寒山仙君看见的是少年那一张平静如水的脸,他见过世间诸多强者,也见过身为高手故装深沉的人,可没有一个人如少年的眼神这般平静,淡然,仿佛他举剑斩杀自己的肉身,是理所应当的。 过去,他尚能仗着人生的经验,通过面部表情的变化识破少年的内心活动,现在,眼前的少年,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无法看穿的神秘。 他的气质发生了某种改变。 他站在眼前,仿佛就如不存在一样。 “你……” 寒山仙君的灵魂从崩坏的肉身之中飞出,元婴浮动之时,一朵奇寒无比的火焰包裹着元婴,使得天地间的所有灵气都被他汲取,竟好似可以重新凝聚出一道肉身,只是,即便寒山仙君以元婴逃遁出来,魔蝎蛰的毒性同样弥漫在他元婴之中,非人力可解。 唰。 顾余生以手抚过青萍剑,将上面沾染的血毒溅落一地,寒山仙君的两半肉身没了灵魂的支撑,须臾之间化作两摊血水。 “为什么?” 寒山仙君声音沙哑,有震怒,也有惊讶,更多的是不解。 “留你一命,是因为你我之间的交易还没有达成。”顾余生左手一抬,一枚魂元火晶浮现在掌心,这枚魂元火晶在没有天地神火的笼罩之后,散发出殷红如血的光芒,更如一颗跳动的心脏,它的每一次跳动,都让寒山仙君的情绪和眼神急剧变化。 “魂元火晶!你……你竟然真的得到了……快,给我!” 寒山仙君复杂的表情难以压制内心的欲望,因为他现在失去了肉身,更被蝎毒影响,灵魂更是虚弱不堪。 “可以!” 顾余生将左手伸了出去,把魂元火晶递到寒山仙君的元婴咫尺之处骤然停下,寒山仙君下意识的伸手去触摸,却被一道强大的结界阻隔,他元婴外包裹的奇寒火焰,更是与天地神火发生了某种融合和排斥。 神火噬魂之痛让寒山仙君瞬间冷静下来,他抬头看去,才发现少年平静的面庞上,嘴角微微扬起,那是一种蔑视的嘲弄,更是一种讥讽。 忽然之间,好像有什么刺激到了寒山仙君,让他怔然般伸出手,傻愣漂浮在空中,他的思绪记忆飞速旋转,眼前的一幕,何其相似,少年的表情,为何如此熟悉! 是了。 九年前,他以分魂之身降临仙葫州接引圣院书山夫子的两位学生,当时就有一位少年在身侧,彼时的他,仰望着天空的自己,微小如蝼蚁,他甚至都不屑于去看一眼,可于修行者而言,这短短的十年光阴,互相的身份竟至于一变。 他变成了那个乞求之人。 曾经的少年,如今已能够精准的拿捏他。 此刻。 寒山仙君已经明白,为何少年的剑从不犹豫了,他呵呵大笑起来:“我真是后悔,真应该趁你还是蝼蚁的时候就对你动手,也不至于有今日,顾余生,为了这一天,你等了很久吧?” “当年我拜师秦先生的时候,秦先生对我说,想要入剑道,必先磨砺剑心,我的剑已磨了千年,万年,你不会明白的。”顾余生说话间,将掌心之中的魂元火晶随手抛向寒山仙君,那潇洒的动作,就像是手握一枚铜钱,随手丢给街角摆碗的乞丐。 寒山仙君下意识的避退数米,以强大的元婴之力裹住魂元火晶,神色大为戒备,直至魂元火晶开始在他掌心爆发出至纯的神魂力量滋养他的元婴,将他元婴之中的毒性压下,生命的本源逐渐变得旺盛,他才相信手中的魂元火晶是真的。 想象中的尔虞我诈,并未出现。 后退数米的寒山仙君,再一次遭受心灵上的打击,眼前的少年,才经历人生多少年,为何如此蔑视自己? “千年……万年?哈哈哈!”寒山仙君的元婴气息迅速攀升,生命的本源如同包裹的奇异之火变得旺盛无比,“你可真是敢说,少年得意,难免忘形,别这么轻易说老气横秋的话,岁月如神明,最好还是保持敬畏。” 少年深深看一眼寒山仙君,转身一步步走向洞外,他站在洞口,金色的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将青萍剑归匣,淡然说道:“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已达成,现在该轮到你履约了。”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进洞里,阵阵回响,好似从漫长岁月里发出来的共鸣,身在暗影的寒山仙君无法看清少年完整的正脸,以他的角度看去,只看得见金色的光影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面庞,随风浮动的袖摆和青衫是如此的出尘洒脱。 人间一剑仙! 寒山仙君本来目光皆落在魂元火晶上,可手心的魂元火晶浮动间,将那洞口站着的少年身影莫名地折射拔高,宛若一尊天地神明,恍惚间,他才是藏匿于黑暗之中的蝼蚁。 静谧,阴暗。 春风,朝阳。 托举在寒山仙君掌心的魂元火晶呼的一声刺激灵魂,生命的火焰熊熊燃烧,在阴暗冰冷的墙上倒映出他灵魂的模样,修长,蹿动。 唰! 一道天地魂力化作奇寒之剑,突兀地出现在顾余生的身后,试图刺进他的后背心窝。 明暗斑驳的光影下,少年回首探出一只手,四指并拢和大拇指合在一处,掌心之中捏着一把奇寒冰冷的魂剑,剑身嗡嗡嗡颤抖,幽暗的剑芒映照出寒山仙君那一张狰狞冷峻的脸。 时间定格。 寒山仙君的移转眼珠看着被顾余生徒手接住的决然一剑,表情一点点凝固。 嘭! 一声脆响。 少年手掌夹住的魂剑被折断,他平静地开口:“看来你已经追随本心,并做出了选择,那你也一定不会后悔,对吗?” 第1378章 降龙守界者,长生界的唯一窃密人! “为什么?” 寒山仙君看向手中折断的魂剑,一脸难以置信,他手中的魂剑,已被他蕴养数百年,也是他的本命剑,从最初的有实形态炼化到灵魂形态,期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和材料,无形之剑是他耗费数百年领悟出来的剑道。 他自诩这算是开辟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剑道之路。 没想到蕴养百年的魂剑,在第一次催动之后,竟还是被折断了——清脆的断剑声,好似将他所有的路全部否定得干干净净。 寒山仙君震惊之后,下意识向后退了数步,低头看一眼手中断裂的魂剑,心念急转,断剑重续,他抬起手上的剑,再次指向神色平静的少年,少年脸庞上的平静让他内心极度愤怒,手中剑陡然爆发出一道奇寒之力,朝着前方的少年一挥。 银寒霜冻的剑气弥漫整个山洞,好似能够冰封一切。 可这霜寒的剑气快至少年身前时,他抬起手掌,看似轻轻的向前一推,奇寒剑气形成的冰柱轰然碎裂开来。 “该问为什么的人是我才对。”顾余生掌心捏着一块剑气凝成的坚冰,坚冰在掌心一点点融化成水,“当初你我之间约定的时候,你的内心里就没有想过要履约对吗?关于我父母的事,你们一个个讳之莫深,却又一次一次的戏耍我,我已经有些厌倦了,寒山仙君,我最后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若说出真相自然可以活,你若拒绝,我必杀你。” “杀了我?”寒山仙君嘿嘿一笑,“你还真是敢说,你以为我们从他界而来,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吗?你应该明白,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算只有一缕从本体灵魂之中分离出的残魂,也可以真正的活下去。” 唿! 站在朝阳下的少年身体陡然爆发出一道强大的烈火气息,一瞬之间,以他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地皆被灵力火焰熊熊燃烧,他就如同一尊从火海中走出来的神明,此方奇寒之地,眨眼间变得灼热滚滚,可怕的神火温度侵蚀着大地冰川,霜冻了千年,万年的寒冰竟也好像被烈火点燃。 山巅一片火海炼狱。 眼前的场景虽不如异人的神火禁地范围那么广,可顾余生催动的灵力火海,蕴藏了天地神火之精,再以剑域的方式荡开,光是气势,已经让寒山仙君面色骇然,眼眸中充斥着无尽的不甘和惊恐,他提了提嗓子,“你为何能够如此娴熟地掌控神火之域?不对,这还是道宗的道兵术法,三魂殿的魂祈术……” 寒山仙君身为寒山之主,拥有掌控极寒领域的本事,加上他体内也蕴藏着一种奇寒火焰,本应该是克制世间种种烈火才对,可眼下,顾余生光是以灵力和气息展开的火焰剑域,就让他感觉到灵魂灼痛,仿佛随时都会被烈火焚烧殆尽。 可真正的天地奇异,才刚刚开始,只见顾余生反手握住匣中青萍剑,青萍剑上明明散发出强大的生命之气和木灵气息,却诡异地附着了一轮轮蹿动的火焰,这些火焰雀跃跳动间,有上古之火的符文流转。 须臾之间。整座山峰皆被烈火包裹,大地化成滚滚岩浆之地,一具具烈火附着的骷髅从岩浆之中攀爬出来,一支成千上万的骷髅大军散发出威严列队,从四个方向重重合围,将寒山仙君困于火海之中。 不止如此,在这些骷髅大军的后方,还有一尊尊极为高大的异魂火人如中军大将,蓄势待发。 顾余生的身体被烈火附着,他的身后,凝出一只凶煞的火魈法相,高约数十丈。 寒山仙君被顾余生布下的神秘火海结界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他缓缓放下手中魂剑,一脸苦涩,“我明白了,这一次蛮荒之行,所有人都为你做了嫁衣裳,你才是那个获利之人……而你的实力,也被所有人低估了。” 顾余生冰冷地立在火海之上,火海之中的一具具骷髅已将寒山仙君的灵魂躯体团团围住,可怕的火焰时时灼烧着他的灵魂,翻滚的岩浆下方,一只只骷髅从火海之中探出手,试图将寒山仙君拉入火池,寒山仙君虽然是灵魂躯体,可他的双脚被骷髅抓住后,竟也一点点的消融,就像被烈火溶化了一样。 “我会把你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顾余生的声音在火海回响。 “我认输了!我彻底输了!我承认你比我强!”寒山仙君看着自己的元婴一点点被天地神火溶化成流体,不甘地大喝一声,“顾余生,你赢了!!可你想要走的复仇之路,才刚刚开始而已!” 哗啦啦! 山峰上方所有的火焰迅速朝顾余生手中的青萍剑汇聚,仅仅数息之间,刚才种种异象皆化作虚无,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境,但寒山仙君的气息却是跌落了数个境界,甚至连八境修士都略有不如,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心捧着尚未完全炼化的魂元火晶。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站在洞口的少年,缓缓闭上眼又睁开,低声说道:“大约五十年前,小玄界尘封千年的界门被一位读书人打开,他神魂之体遨游诸天,一日,恰逢诸天大能之士在瑶池仙宫聚酒论道,读书人以手中的游记换取琼浆玉液一壶,酒到酣处,读书人与诸天大能坐而论道,或论诸天星斗,或谈亘古岁月未来,数日之间,众大能之士沉醉论道,身体超脱牢笼,打破桎梏,引动太乙界碑松动,异象惊天……”寒山仙君说到此处,一双眸子盯着顾余生,眼中有说不出的复杂,“这位读书人于醉酒之间,同样朝夕悟道,更是与众大能修士共同画下千山解酒图,将诸多太乙之秘藏于其中,至此,方为大祸起源……” “那位读书人是我的父亲?” 顾余生听见千山解酒图,心中暗自一震,当年他在青萍山桃花林时,落尘峰的何红念将父亲生前之物千山解酒图送给自己,当年他因为这一幅图而神游天外,飞奔玉阕仙宫,从而领悟青莲剑诀,更是认识了酒剑仙李青莲……这么多年过去,那一幅千山解酒图还在书箱里放着,至于当年遇见的酒剑仙李青莲,已经不知所踪,也不知他的神魂云游到了何方。 “不错,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顾白。” 寒山仙君提及顾白时,眼中竟也不自觉地流露出嫉妒。 “当年参与瑶池聚会的人,都是传说中的七界大能,那年的异象,自然吸引了更多隐秘人物的注意,这些人之中就包括来自龙域的修行者。” “——你的母亲,降龙守界者。” “下界面唯一可能知晓长生界秘密的女人!” 第1379章 真相大白,未知的强者! “什么!” 饶是顾余生已知晓自己的母亲身份不简单,可当寒山仙君提及这些隐秘时,也不由地大为震惊,久久说不出话。 可寒山仙君反倒因为顾余生露出震惊的表情,将许多关于他父母的事倒豆子一样抖了出来。 “……数十年前的那一场仙葫州斩妖文会,其实是为你父亲而办,上界许多势力,都试图拉拢你的父亲,这些组织包括三魂殿,百花阁,灵阁,天道盟等等,当年跟随你母亲下界而来的人,就包括我,鳌山仙君,御龙君,还有真仙田良……” 寒山仙君说到这,似乎想起什么,情绪有所变化,显然隐藏了什么,可顾余生此刻处于震惊之中未反应过来,并未捕捉到细节,“当年仙葫州文会,上方诸多位面本欲引渡此界修行者加入各方势力,然而你的父亲却在仙葫州文会上怒骂上苍,从而惹怒真仙田良,那田良并非普通真仙,而是来自上古十姓的田家,你的父亲纵然有些本事,可终究不过是一位闯入琼瑶仙会的下界之人而已。” 顾余生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背影,努力地想象着平日有些刻板的父亲竟有如此豪气干云之时,他不由地带入当年的情景,体内热血沸腾,背后剑匣亦铮铮作响。 那位所谓的真仙田良,应该就是当初自己入敬亭山时,在千里江山洞天之中遇见的那位田良,只不过那时的田良,只有一丝丝灵魂,实力恐怕不足原来的千分之一。 “那一战……我父亲赢了吗?” 顾余生的眼睛瞪大,这一刻,他就像回到了小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孩子,瞻仰父亲的伟岸光辉——无论别人怎么以身份高低贵贱来认定一个人,可在他心中,父亲就是一座山。 本来处于报复式诉说真相的寒山仙君,觉察到顾余生的面庞情绪变化,也不由地愣了一下,也许是顾余生那一双眼睛过于明澈,他无法回避,言道:“赢了,你的父亲以一把寻常的人间之剑战胜了真仙。” 顾余生的嘴角渐渐扬起。 “不过……” 寒山仙君的一句不过将顾余生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阻隔了小玄界诸多修士的前程,这是他的取祸之道。” “才不是,小玄界飞升之门早已关闭,天道残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我父亲明明只是为天下所有苍生计,何错之有!”向来处事无比冷静的顾余生一改以往的秉性,朝寒山仙君震怒嘶吼。 “哈哈哈,苍生?人是自私的,尤其是动辄拥有数百年,千年寿元的修行者们来说,更是如此,顾余生,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不是吗?” 寒山仙君戏谑大笑,这一刻,他好像撕开了修行界的疮疤,露出血淋淋的事实,他笑容突然一敛,“若是这些,你父亲倒也不至于走上不归路,他最不应该的,是和你母亲产生这一段孽缘,更不应该有你……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等也不会受到连累责罚,从而导致实力大损,寿元损耗……即便如此,这一口气,我们也只能忍着,毕竟你母亲身份高贵,远在我们之上,这世上能够动她的,也只有身份比她更强大的人,相比之下,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寒山仙君收敛所有的情绪,一步步接近顾余生,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你出生那一年,应该是在一年深秋之时,那一天,玄界,眠月大陆,四极仙域执掌一方的势力齐聚青萍,我因受责罚,并未参与其中,但我知道,那一场战斗持续了几天几夜,青萍山死了很多人,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寒山仙君见少年的身躯开始颤抖,他停止描述那一夜的场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生,“按理说,你不应该活着的……因为我能够感觉得到,你的灵魂不完整……” 呼! 顾余生的身体被一阵烈焰包裹,一只烈焰之手忽然将寒山仙君抓摄在掌心,寒山仙君闷哼一声,剧痛之下,他不断地尝试着挣扎,可任他如何灵魂变化,依旧逃脱不了顾余生的掌心。 “……我明白了!”寒山仙君痛叫之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仿佛在顾余生身上发现了什么,“原来你的灵魂……” “住口,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年参与的势力都有谁!主谋是谁!”顾余生双眼之中迸射出灵魂火芒,冰冷注视着寒山仙君,“参与者……当然是灵阁,百花阁,天道盟他们……” “那主谋呢?” “咳……当然是……来自长生界的……啊!” 寒山仙君话说到一半,元婴忽然泛起一道五色禁咒之芒,伴随着一声惨叫,他的舌头上出现一个封禁术,立时口不能言,面容痛苦而扭曲,七窍之中溢出黑色的血液,待顾余生松开手时,依旧无法阻止这一切,须臾间,寒山仙君化作一滩黑色的血魂之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朵奇寒的之火,宛若雪莲一样绽放。 “……死了吗?” 顾余生怔然地伸着手,又默默地紧握。 “长生界。” 少年收起地上冰魄火焰,转身走到寒洞之外,朝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落在身后的墙上。 过了很久很久。 顾余生才回过头,随手一挥,一剑削平山头,将一切真相尽数掩埋。 青萍深山惊起一群飞鸟,一道身影挺拔的少年御剑而起,向着青萍山飞去。 天地孤影,无外如是。 “……寒山死了。” 仙葫州某座山头,一道血斧破开封闭的洞府,御龙君的身影一晃而出漂浮空中,看向青萍山之北一脸难以置信。 “你在说什么!” 对面山头,面色苍白的鳌山仙君遁空而来,气息虚浮。 “我说寒山死了!!” 御龙君情绪无比激动。 鳌山仙君尚不知事情之严重,冷嘲热讽道:“呵,他身为寒山之主,不至于被一只魔蝎蛰死吧……嗯?”鳌山仙君注意到御龙君的神色异常,讥讽之色一点点收敛,某个瞬间,他似想到什么,顿时冷汗涔涔,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气血浮动,身体摇摇欲坠,剧烈地咳嗽几声,瞳孔渐渐放大,“御龙君……难道……难道是……” “走……去看看。”御龙君双斧放在背后,向着青萍山遁行,可他遁到一半,忽然身影一转,朝着大荒深处飞去,其速之快,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个黑点在天边。 “这家伙……搞什么!”鳌山仙君甩了甩袖子,并冷哼一声,“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发生。” 鳌山仙君面露沉思,一咬牙,朝着青萍山之北遁去。 小半天功夫后,鳌山仙君出现在某座山头,他看着被剑气荡平的山峰,眉头紧锁,他抬起手,正欲施展某种探查秘术,某个瞬间,他的动作陡然僵住。 他站的地方,四道影子一点点拉长,靠近。 其身后,有四位穿着黑袍的人,一个个气机不显。 噗通! 鳌山仙君膝盖磕地,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以额头贴着地面,声音低哑地哀求道:“使者……饶……饶我一命。” 嗤。 一道剑气洞穿鳌山仙君的脑袋。 鳌山仙君叩跪着的身体瘫软倒地,鲜血从额头一点点沁出,染红整个山头…… 第1380章 隐秘的监视者,回到故乡 “看来当年的事,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了。”穿着黑袍的神秘使者走到鳌山仙君的尸骸后方,用脚踩了踩,一双冷漠的目光里透着森寒,“主人说得对,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当年那件事,就不该留下这些人的性命,那个家伙倒是机灵,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现在追也追得上。” “算了吧,我们的职责,就是杀掉那些泄密之人,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们还是不要擅做决定。”另外一位面颊被黑袍遮挡大半的使者踱步走到崖边,以手轻轻抚过如镜面光滑的石面,“了不起的剑术,以剑开山并不难,身为元婴修士,几乎都有这样的能力,但要真正做到其断如镜,保持剑的最初锐利形态,却早已超越了境界的范畴,即便是当年的真仙田良,也不过如此而已。” 落在身后的那位神秘使者这时也开口说道:“剑道一途,当然是极为特别的,许多江湖剑客大宗师,虽未必是真正的修行者,亦可御剑斩敌,其剑势可敌千军万马。五十年前的那一场瑶池仙会,那个凡人书生以笔抒剑,亦能与酒剑仙李青莲斗个旗鼓相当,这也是为什么数万年来,有那么多修行者宁愿克制境界,也想要修炼到剑之极境。” “嘿,据我所知,灵阁曾公布过小玄界的五位剑仙,以他们的水平,恐怕也不过如此吧,若不是主人命令过我们不准出手,真想去碰一碰。” “这不是那五位剑仙的手段……” “何以见得?” “我从这剑痕之中,感受到非凡的岁月力量,所以斩去此山的人,说不定是此界的某位大隐修。” “会不会是背剑人?他有这样的本事。” “秦酒?他已经离开了,断然不是他。” “那是青萍山那位神弃之子吗?” “我刚才说过了,这一道斩山的剑意之中充满岁月的力量,他纵然这些年继承了背剑人的名头,但没有岁月的沉淀,是斩不出这一剑的,而且……他如今是否活着,也是未知之数……不过这也倒节约了我们不少精力,不去再去暗中监视于他了。” “莫不是拜月阁主?他可是以特殊的方式降临此界来了的。” “倒有可能……这件事,有必要向主人报告一二,我回去一趟,你们三人暂停调查暗界诡异一事,先将下界天象之异信息收集,一并报至长生界。” “了解。” “还有……继续监视灵阁,他们最近似乎在谋划什么……” “真的不用去管那神弃之子的死活了吗?” 四位黑袍之中,有一位使者较为谨慎,手从袖子探出,取出一个特殊的魂盘,注入一道特殊的魂力,只见那魂盘不断变化,中间好似有一个特殊的魂偶在闪烁着三魂七魄之光,只是任他如何催动魂力,那魂偶都始终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还是无法感应,不会真死在拜月阁的下界谋局里了吧?若真是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说不定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这样吧,你亲自拿着这魂盘去一趟青萍山,确认一下神弃之子的命运。” …… 傍晚时分,夕阳斜照在巍峨磅礴的青萍群山之巅,绵绵云海连接到天的尽头,金色的霞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晚霞十分迷人,雪山绿荫交界之处,几株桃花于融雪之间盛开,分外妖娆。 桃树枝桠,身着五彩霞衣的宝瓶两只脚晃来晃去,小手将一朵桃花放在鼻尖轻轻嗅动,早已蜕变的四翅魂蝶栖息在她发髻上,成为最漂亮可爱的装饰之物。 一阵晚风吹来,宝瓶发髻上的魂蝶扇动翅膀,在宝瓶身前盘旋。 沉醉花间的宝瓶睁开双眼,顺着魂蝶飘飞的方向看向青萍以北的云海世界。 就在此时,雪峭峰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也跃跳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云海,眉间似有第三只眼睛要睁开。 “雪猿,你不要动手,来人不是你能应付的。”宝瓶随手一掸,将魂蝶弹挂在桃树枝上,她身上的气息一点点变化,整个山巅的桃花瓣缤纷起舞,化作一具桃花身躯,宝瓶包裹在这一片桃花瓣里,她的一双眸子露出冰冷深邃的杀意,“原来他们一直都藏匿在暗处……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要小心。”雪猿的声音低沉回响,“敌人的神魂很强大。” “当然。” 宝瓶化作一阵粉色的桃花飞向云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云海沧澜的尽头,金色的云层渐渐变成粉色的烟霞,叠嶂云岚之中,好似有一场未知的惊斗。 当夕阳的霞光落尽,云海深处的异象消失不见。 矗立山头的雪猿一直默默看着远方。 没过一会儿,身侧的桃花枝上一朵桃花盛开,宝瓶的身影从桃花朵里一点点幻化出来,只见她原本的五彩霞衣只剩下两色交映,面色一片苍白。 “臭猴子,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雪猿一脸老气疑惑。 宝瓶重新把魂蝶挪在发髻上,身影飘向下方。 “公子快回来了,我去接他,你不可以跟着去。” “嗯。” 雪猿闷闷回应一声,朝着山上爬去,数息不见踪影。 青云镇北十里山坳口。 一间酒肆灯影黄黄,旧旧的旗招在木杆上轻轻摇曳。 木桌窗边。 背着剑匣的少年点一壶酒,五斤牛肉安静地大块朵颐,店家在柜后嗒嗒嗒拨弄着算盘,店小二在帷布后面遮住大半边脸,好奇地盯着纵饮的少年。 他倒不是惧怕那纵酒的少年,毕竟这里已经是青萍山脚,这些年已经是人间平和之地,他只是依稀觉得那饮酒的少年有些熟悉,好像曾经见过。 算完账的掌柜以手护着微晃的蜡烛,走到帘后,从遮阴凉爽的酒架上取来一坛陈年老酒,“小侄,给那位少侠送去。” “叔,这是五年前的北凉烧刀子,您一直藏着舍不得,怎么……” “送去就是了,这酒,那位少侠必然喜欢。” 小二遵照掌柜的吩咐,将一坛酒送给背着剑匣的少年。 少年似乎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酒的特别之处,单手接酒,一只脚搭在长凳上,手指一弹揭开酒封,清冽的酒哗啦啦倒进嘴里。 “好酒!北凉的烧刀子!” 少年回头一笑,再次将酒坛举过头顶,咕咕咕畅饮而尽。 “叔……他是……” 店小二似乎认出了少年,激动得两只手攥紧。 “是他。” “是我们的恩公,”掌柜的难掩激动,“他回家了……勿要张扬,勿要张扬……” 顾余生喝着北凉辣烈的烧刀子,想起当初在北凉为养马人守墓的那大半年时光,心中一阵酸涩,郁郁难排遣时,他听见帘后的声音:他回家了。 回家? 顾余生怔然。 家。 对他而言,好像已经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了。 可猛然间被人提起,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青萍的人,也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更把青萍视作他的家,他的故乡。 未感觉到疲惫的顾余生,念及家和故乡,竟有一阵倦意袭来。 回家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 他起身在桌子上留下一锭银子,朝外走去。 “小哥儿,请等一等。”掌灯的掌柜徐徐走来,“天黑了,泥路难走,我家有一辆牛车,若你不嫌弃,我送你回家吧。” “有劳了。” 顾余生没有拒绝,他怀抱着未喝完的酒坛子,枕在牛车篷上,晃晃悠悠,一路南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到了家,他在老槐树下了牛车,朝深巷走去。 这一路的奔波,在推开小院之门后,一颗心找到了寄托,灵魂也得到安放。 第1381章 归家夜,摆渡的第一个灵魂 “公子,你回来了。” 旧院传来熟悉的声音,宝瓶提着一盏灯笼从柴房走来,小院的厢房和正堂都点燃蜡烛,泛黄的烛光透过小轩窗,家的温暖落在顾余生的面庞上。 “嗯。” 顾余生看向柴房升起的袅袅炊烟,从肩头取下披衣,黄丽娘从柴房走出来要接过去,被宝瓶一下抢先抱揽在怀里。 “公子,你回来了。” 黄丽娘的声音比宝瓶的声音要小很多,她向来都是温柔顺从的人,也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直到宝瓶把披衣递到她手里,她才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掸去上面的灰尘。 “宝瓶,丽娘,你们怎么下山来了?” “我们帮公子收拾家呀。” 宝瓶再次顺手接过顾余生从背上解下的剑匣,郑重地挂在墙上。 丽娘则一路跑着出了巷子,悄悄的把几块碎银子递给赶牛车的老人。赶牛车的老人懂得公子的恩情,她亦懂得帮公子把人情还上,对公子好的人,她不亏待了人家。 “公子,快进屋,屋里暖和着呢。” 宝瓶把蜡烛拨亮了一些,火塘里的炭火也烧得旺盛,春末的夜已经不冷,但有一团火的家,会更加温暖。 “我去给公子端好吃的。” 宝瓶用布把本来就干净的椅子桌子擦拭一遍,又蹬蹬蹬的跑进柴房。 “慢一些。” 顾余生坐在火塘边,背靠在墙上,燃烧的炭火映在他的双瞳里,闪烁着别样的神采,很快,宝瓶,丽娘给顾余生上了一桌子好菜,宝瓶给顾余生倒酒夹菜,丽娘则帮着给顾余生铺床等等。 顾余生又喝了不少酒,坐在屋檐下仰望头顶的天空,小时候看见的星空,多年后看起来还是如当初那样,只是多年游历世界,见证过太多的人和事,心境已然有些变化。 宝瓶和黄丽娘也很识趣,知道这时候公子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独处,两人默默离开。 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从来只属于公子一人。 夜风吹动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树杈上的旧鸟窝,喜鹊已归巢。 顾余生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好好的休息一夜,可就在此时,整个小院泛起一层朦胧的迷雾,他眼前的世界也迅速变得迷离,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什么契约在召唤自己的灵魂。 “这是……” 顾余生暗自惊讶,他成为摆渡人才过去一天的时间,摆渡人的手册他都还没有来得及看,这就派上活了吗? 顾余生当然可以抗拒这一股灵魂的召唤,可他心中实在好奇,当即回到屋内,张开结界,这一次,他没有使用肉身接受契约召唤,而是将灵魂从身体内剥离,伴随着一道奇异的空间之力浮现,摆渡船已经在一层迷雾之上,顾余生跃跳上摆渡船,他忍不住俯瞰下方,只见迷雾下的青云镇,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当他看向十八山时,隐约间感受到一道道奇异的结界互相交织,在结界下方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未等他心灵掌控摆渡船,摆渡船已然朝着北方遨游,迷雾沧海之上,顾余生发现的自己的灵魂处于一种奇异的形态,仿佛在青萍山的范围内,他能受到某一道神秘力量的加持,就连并非他炼制的摆渡船,船头船尾开始凝成不同的桅杆,桅杆上船帆飘荡,隐约间散发出召唤和禁锢灵魂的阴界符文。 当摆渡船向北行驶了一段,顾余生觉察到翻涌的云海之中,竟有一丝丝熟悉的灵魂气息,并有交手过的痕迹。 可没等顾余生细细探查,摆渡船上船帆轻轻飘摇,上方的经幡和铜铃发出叮叮叮的声音,不一会儿,碎散在天空的灵魂朝着摆渡船上汇聚,当这些碎散的灵魂逐渐凝凑在一起时,赫然化作一道顾余生认识的面孔。 “鳌山仙君?怎么会是他?”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忽然想起什么,心念一动,自己的灵魂果然披上一件蓑衣箬笠,遮住了面孔,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像姜神行那样契合,但蓑衣箬笠上散发的结界,应该不至于被鳌山仙君认出来。 当鳌山仙君的灵魂完整地出现在摆渡船上,来自神秘的召引开始调转船头,向着神秘的苍穹方向遁去。 此刻的顾余生,更像是一个船上的木偶,许多事他还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可有一点他却能够清晰地觉察到,那就是鳌山仙君的灵魂,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束缚在摆渡船上,若他想要离开摆渡船,那自己的那一根垂钓之线和腰间的鱼篓,会将他轻易捞回来。 “以此人的实力,不应该死在蛮荒世界才对,难道他发生了意外?” 顾余生心中有些好奇,但身为摆渡者,是不能主动和摆渡的灵魂交流的,只需将他引渡到特定的地方即可返回。 摆渡船行驶在现实世界之上的迷雾世界,一瞬百里,巍峨的青萍山很快就已不见踪影。 摆渡船上的鳌山仙君似乎也恢复了大半自我意识,他站在船尾,凝望着自己的魂躯,又看一眼站在船头的‘摆渡人’,他的脸上露出复杂,有茫然,惊恐,畏惧,害怕。 “我死了吗?” 鳌山仙君小声窃语,似乎想要以此来引起摆渡人顾余生的注意。 “司命大人,您这是要送我去哪里?” 鳌山仙君恭敬地朝顾余生拱手。 司命的称谓,顾余生倒也并不陌生,但那一般是指来自于幽冥界的勾魂使者,但摆渡人,显然是与阴间司命不同的,毕竟该入轮回的灵魂,会自动引导入轮回,而鳌山仙君这样的存在,灵魂想要入轮回显然是不可能的。 顾余生现在也有些回过味来了,昨夜他签的那一张特殊契约,应该是类似于一种灵魂秘术,让他拥有掌控游魂的能力,但这些难入轮回的灵魂,最终会被引渡到对应的地方,结局未必会比入轮回好到哪里去。 顾余生不说话,仅仅回头看一眼鳌山仙君,鳌山仙君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此时,摆渡船在迷雾之海上行驶,远方的雾霭之中,隐约可见一座特殊的岛屿,那一座岛好似一颗天地奇大的骷髅头,散发出森森气息。 顾余生远远的看着,也不由地感觉到灵魂颤动。 这时,鳌山仙君也看见了那一座迷雾之中的岛屿,他面色变了又变,骇然道:“我明白了,你是太乙世界的摆渡人……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还请送我入轮回!” 噗通。 鳌山仙君的灵魂跪倒在顾余生面前,苦苦哀求着。 被箬笠遮挡的顾余生看见跪在自己面前的鳌山仙君,心中并没有多少快意,反而暗自升起阵阵杀意,按照寒山仙君所说,当初鳌山仙君也是参与者。 “似你这样的恶人,盼望入轮回,不觉得可笑吗?” “我也不想死……可我已经死了,可是我的灵魂不入轮回,只会被长生……”鳌山仙君的话说到一半,似突然想起什么,不敢再说下去,而顾余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快速思索,权衡着什么。 第1382章 劝我大度,我做不到! “生者有生者的规矩,死者有死者的法则。”顾余生虽然不能直接表露自己的身份,可他相信以鳌山仙君现在的状态,哪怕是入轮回,对他而言也是极好的结局,“如何生,如何死,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你就不要挣扎了,前方快要到目的地了,我只负责引渡你过去。” “不,摆渡人拥有掌控生死轮回的权力。”鳌山仙君听说前方就是目的地,更是灵魂剧烈地颤动起来,他思绪急转间,忽然想到什么,凝出一个奇异的法诀,只见他的灵魂掌心,赫然浮现出一枚平安铜钱,“这枚平安铜钱,是我的孝敬,还请府君通融一二,哪怕稍微给我两个时辰也好,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顾余生将那一枚平安铜钱抓在手心,立时感觉到平安铜钱之中蕴藏着一道神秘的力量,竟在滋养着他的灵魂躯体,这一枚铜钱蕴藏之力,足足抵得过他数日乃至数月苦修,他心中虽奇,却不露半分破绽,“我是不会放你离开此船,但能稍让摆渡船延缓一二。” “多谢……” 鳌山仙君敬畏地朝顾余生一拜,盘坐在摆渡船上,双手扣在身前,嘴里念念有词,伴随着古老的咒语,他的身前赫然有一块奇异的龟纹片从灵魂之中剥离出来,那一片龟纹在鳌山仙君的本源力量催动下,一道道时间和空间的符文涌动,在摆渡船的上方渐渐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空间旋涡,空间漩涡散发出上古神圣的气息,一声沧海神龟九霄震响。 一只比灯笼还要巨大的眼睛从空间旋涡投照下来。 若在平时,以顾余生现在的神魂状态,必然会灵魂发怵,可他受摆渡人的契约庇护,与摆渡船连接在一起,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能力,灵魂之身散发出层层阴冥气息的涟漪。 顾余生微微抬头看去,旋涡之中散发出上古神圣气息的,赫然是一只天地神鳌,它的体型无比庞大,庞大到一个头,就好像连接着无数个世界,整个身躯,足够容得下三千世界。 相比之下,小小的青萍山,若驮在它的背上,也不过是小小的一粒砂石而已。 “老祖,救我!!!” 鳌山仙君忽然匍匐在摆渡船上,其灵魂化作一只神龟,他的灵魂躯体上,古老的龟甲呈现九个可以用来占卜的甲纹,每一个甲纹都似乎蕴藏着每一种神通,竟能将天地间飘荡的无主灵魂一点点汇聚,身为人形态的鳌山仙君寿元将尽,但他显露本体,却好像可以摆脱时间的束缚,无限获得寿元加持。 这家伙,竟然一只老鳌龟。 顾余生心中暗凛,其实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没有真正修炼摆渡人的一些功法,但要将摆渡船覆翻,或是将他强行带向目的地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苍穹的那一只老鳌龟,莫名地让顾余生想起曾经在洗心村的那一段日子。 那一年,洗心村的小星儿和她的两位弟弟平平和安安,各养了一只小乌龟,若它们还活着,如今也是雄踞一方,遨游苍穹的老祖宗级别了吧。 “你这小东西,我早就给你说过,不要卷入人族的争斗当中,今日该当有此劫。”老鳌龟的身影虽盘踞星河深处,但他的声音好像是从顾余生上方不远处响起,某个瞬间,老鳌龟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落在顾余生身上,“哦?当年的摆渡人也脱离苦海换了新人吗?这可有些难办了,不知道往日的情分,是否能用一次?” “摆渡船终会到岸,阁下的请求,在下很难办。” “收钱也办不好事吗?”老鳌龟声音在嗡嗡嗡回响,似乎想要借此威慑顾余生,空间旋涡通之中,一道上古神秘的时间金纹如蝴蝶般落下,最终化作一场时间之雨,摆渡船周围的迷雾,被时间之雨一点点侵蚀。 匍匐在摆渡船上的鳌山仙君面露欣喜得意之色,他的灵魂羽化,想要在一场时间之雨里一点点飞升,摆脱被禁锢的命运。 可就在鳌山仙君的灵魂刚离开摆渡船时,顾余生的手抬起,一道青色剑芒刺穿鳌山仙君的灵魂。 “啊!” 鳌山仙君惨叫一声,低头看见被剑刺穿的地方泛起一朵青色的剑莲,一点点侵蚀他的灵魂,他眼睛瞪大,抬头看一眼苍穹深处的老鳌龟,一点点转动目光,落在顾余生那一张被遮挡的面容上。 “为……什么?我不是给了你一枚平安钱了吗?” “一码归一码。” 顾余生微微抬起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廓,一脸痛苦的鳌山仙君表情转为痛苦,震惊道:“怎么会是你?顾……你不是死在……蛮荒世界了吗?” 鳌山仙君被顾余生一剑刺穿灵魂,震怒之间,尚保留一丝理智,即便认出了顾余生,也没有戳穿他如今是摆渡人的身份。 若他真的叫出了顾余生的名字,那顾余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神魂诛灭,“这一剑,是私怨。” 顾余生声音冰冷,他的目光看向苍穹的那一只老鳌龟,态度决然,更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纵然对方大有来历,是鳌山仙君的老祖宗,也没有用。 “噗……”鳌山仙君吐出一口灵魂之血,纵然他生前是一方强者,连续两次‘死亡’,早已变得虚弱无比,随时都会魂飞魄散,“到头来,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吗?好,你这一剑,我受了。” “父母之仇,一剑就能偿还了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想怎样?”鳌山仙君虽然看不到顾余生的上脸,但能从他的下颌判断出一些情绪,“想必寒山仙君也是因你而死吧?为你父母做到这一步,也应该够了吧?” “你是在劝我大度吗?抱歉,我做不到。” 顾余生旋转手上的剑,让鳌山仙君时时刻刻饱受灵魂的折磨,痛叫声在天地间回响。 “小东西,闭嘴!”苍穹深处传来老鳌龟的声音,“既是你造的孽,就该好好受着,好好感受这痛苦……” 老鳌龟苍擎巨影一动也不动,任由顾余生的剑搅杀鳌山仙君的灵魂,直到鳌山仙君的灵魂变得稀薄如一团灰雾,顾余生手上的剑才缓缓停止。 这一刻。 痛苦的并不止是鳌山仙君,而是站在摆渡船上握剑的顾余生。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 他才不愿意这样。 他只想像世间无数个平凡的人,有父母在身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 “多谢小友手下留情,给了他一丝丝活命的机会,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小友之痛,我能够理解,这样吧,我亲自给你一份补偿,就当是赔罪了。”老鳌龟说完,天地间浮现出一缕金色的丝线,将鳌山仙君如灰雾稀薄的灵魂摄取向苍穹彼岸,而这样强大神秘的手段,即便是顾余生想要阻止,也绝对无能为力。 第1383章 龟甲碎片的来历,不同寻常的摆渡人 “如果我没感应错的话,小友的身上,应该有两块特殊的龟甲片吧?” 顾余生微微抬起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他的确拥有两块龟甲片,一块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另外一块是在仙葫州芦山文武庙被莫晚云捡到送给他的。 这么些年,他已从这两块龟甲片中获得最初的时间法则和微弱的空间法则,这也是他这些年拥有仅次于灵葫芦的异宝,不过当初的两块龟甲片,早已被他炼于左手掌心,就连他都很难感知到这两块龟甲片,想不到苍穹深处的那一只神鳌巨龟,竟然能够一眼发现他身上隐藏的秘密。 “小友好机缘,那两块龟甲片,乃是上古神明时代遗失的神兽残骸,昔日七界混沌未分之时,有一位姜家的上古修士获得一块神兽之壳,借壳上的纹路,开创出占卜之道,后来人皇创世,大世之中多有窥天策士,皆仰此物,大行其道。 可惜后来这些天道策士遭受天道反噬,大道传承弊缺不全,小友拥有的两块龟甲片虽然不是完整的,但若能好好参悟其中的玄机,未必不能领悟出属于自己的天道机缘,既然我的后世子孙得罪了你,那这份人情也该由我来偿还,你所属之面,有一处神秘天墓,那里应该还有残缺的神兽躯壳遗失,若能集齐,必然是天赐之人,至于解龟纹之谜,涉及到天道法则,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指一条路给你,世间多有驮碑,你若有机缘,必可从中获得真知奥秘。” 神鳌巨龟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化,无数星辰在他躯体之中重新浮现出光芒。 顾余生站在摆渡船上,面有沉思,掌间的剑犹自闪烁不定,鳌山仙君的神魂虽已远,但他的剑尚能企及。 这时,上方的神鳌巨龟声音再次响起:“小友放心,你我皆是神魂相见,待这须弥魔蔼的世界消退,我所看见的,听见的,都会被强大的法则消除记忆,你的身份,我不会记得,鳌山更不会记得。” 嗡。 鳌山仙君的神魂随着苍穹上方的旋涡消失,一切恢复平静,只是顾余生的摆渡船上,再也没有多余的灵魂,前方神海矗立的诡异之岛,如同震怒咆哮的恶魔头颅,宣泄着不满,阵阵音波撕裂着顾余生的灵魂,让他感觉到头晕目眩。 “看来只能回去了。” 顾余生心中暗自震惊,摆渡人这个身份,比起背剑人更加神秘,似乎也更加危险。 随着心念转动,摆渡船调头,沧海迷雾的岛屿上,有一道黑暗的骷髅身影凌于海上,紧追不舍。 “无法摆脱吗?” 顾余生回头一看,那一道骷髅身影后方,连接着大片大片的黑暗。 “难道……” 顾余生心中一惊,随手将一枚平安钱掷出,天地间出现一道金色的壁垒,阻隔了那一道贪婪邪恶的影子,可它张开的巨口,诡异的触须,从天圆地方的铜钱孔里探出来,好像要将他的神魂吞掉。 “哼!” 顾余生身为背剑人,这些年早已对这种诡异的黑暗不再恐惧,就算他如今成为了摆渡人,也绝不会惯着,他手一抬,直接召唤出心剑,一道强悍的剑气纵横长空,沿着金色的帷幕上方唰的一下斩切下来。 噗! 被剑气斩断的触须如墨汁一样的泼洒开来,将整个迷雾世界的海都染成黑色。 可怕的怒吼声从迷雾世界震荡开来:“你这该死的摆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 唰。 又是一道剑气自摆渡船上荡开,一朵红莲状的剑气化作漫天火焰,霎时间整个迷雾世界的天空都被烈火焚烧,天外神火在剑气和神念的掌控下,其威力远远比异人禁地的火池强大太多太多,流星火矢划破苍穹,垂落迷雾,沧海之面也熊熊燃烧起来,只是最初的红色火焰,在那绝对黑暗的鲜血侵染下,变成了一团团黑色不灭的异火。 须臾之间,整个迷雾世界迅速消退,顾余生脚下的摆渡船也泛起阵阵灵光随之消散,他的神魂被肉身召唤,竟好像穿过了一层奇异的空间堡垒。 唿! 青云镇旧屋墙上的烛光晦暗不明,闪烁不定,顾余生从入定之中醒来,灵魂与身体契合的瞬间,他的身体内荡出一道可怕的戾气,隐约间有怒吼咆哮在回荡。 布满小院的老槐树枝桠婆娑作响。 镇外道观的方秋凉从盘坐中惊醒,一脸惊愕地看向顾余生的家方向,片刻后,方秋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没回来时,担心的让人睡不着,这刚回来,又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麻烦,唉,比他老子还能折腾惹……这青萍山啊,迟早被他折腾没了。” 小院烛光终究熄灭了下去,顾余生的袖口一阵鼓荡,奇异的神魂之力化作一条如蛇如龙的形态,一双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余生,它张开嘴正欲报复,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小院上方的老槐树上,从院角攀爬的树藤发出咻咻咻的声音从轩窗探进来,一瞬就将那奇异的神魂之影束缚住,树藤张开青色的结界,树触扎进诡异神魂的躯体,汲取着它的力量。 数个呼吸的时间,这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动的神魂之影被老槐树藤吸收得干干净净。 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槐树发出簌簌簌的声音,它的一根树枝并未完全抽回去,反而在枝头开出一朵奇异的槐花,安静地摆放在顾余生面前。 “这是前辈的赠礼吗?还真是特别呢。” 顾余生也没觉得意外,伸出手将那一朵盛开的槐花摘下,槐花捧在手心,一股奇异的木灵之气直接滋养着他的肉身与灵魂,让他疲惫的精神瞬间恢复巅峰状态,不仅如此,顾余生还觉察到,这一朵槐花好像蕴藏着某种神秘的结界之力,只要他捧着,就不会受到外界不安定的因素干扰。 黑夜之下,恢复精神的顾余生点燃蜡烛,打开摆渡人姜神行给的东西,一本摆渡人手册,一卷灵魂契书,还有一枚玉简。 顾余生今夜第一次以摆渡人的身份渡人,中间还出了岔子,他选择第一时间打开摆渡人手册,手册里面记载着关于摆渡人的禁忌,守则和秩序,其条款足足有上百条,其中有几条今夜顾余生都违反了。 其一,当契约之书亮起,摆渡人的灵魂会受到召唤,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摆渡灵舟,将某些特定的神魂摆渡到指定的地点,比如今夜的鳌山仙君。 其二,摆渡人的身份属于契约的一部分秘密,所以摆渡人不可轻易泄露身份,若被人识破身份,要么杀死对方,要么接受特殊的处罚。 其三,一些生前强大的修行者,即便身死后变成残魂躯体,他们也会化作不灭的执念恶魂存在,这些强大的恶灵,需要摆渡人用自身的手段将其囚禁,送到‘禁断之地’和‘往生殿’。 其四,摆渡人不可以契约之书为媒介载体遨游太虚,窥探真实世界。 …… 第1384章 功德业钱,另外一种形式的永生者 …… “想不到连摆渡人,都会受到如此多的框条束缚。” 顾余生暗自感叹,虽然通过这些条框禁忌,让他有一种入坑的感觉,可直觉告诉他,当初的摆渡人姜神行,是绝不会轻易坑骗自己的。 “总得有什么好处吧。” 顾余生看向那一枚玉简,将其贴在眉心,玉简中玄妙纷杂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第一时间引起顾余生注意的,是玉简之中关于平安铜钱的详细记载:众生之念为体,苍生之德魂,万物之因果,善念淳心,可为佛道功德,存于铜币金钱,七界阴阳皆通用之物。 “平安铜钱竟然是承载功德的媒介……” 顾余生面露沉吟之色,过去诸多未解之处也渐渐变得明晰起来:卖茶翁乔老过去是天地神医,他拥有那么多平安铜钱,这就说得通了,而当初占卜预测天机的九先生万千象,之所以需要平安铜钱用来占卜,是因为平安铜钱本身蕴藏有功德,从而可以减少天道反噬,至于当初自己为何莫名凝结出平安铜钱,也是冥冥之中做了一些功德之事,让原本普通的铜钱变得不再普通。 不过,顾余生在解开许多疑团之时,心中依旧藏有一份怀疑,他记得当初自己逆流时间时,第一次出现平安铜钱,是洗心村的苍星儿在洛家铁匠铺给自己的,使用这种东西的人,是洗心村的那位神秘郎中何殓。 功德这种连佛家都记载得十分飘渺的东西,真的是如此纯粹简单吗? 若真是如此,那些入世的苦行僧,早就应该大圆满了才是,而他清楚的记得,即便他没有铜钱,也可以在左手掌心的神秘纹印之中根据心中的观想而凝出平安铜钱来。 可姜神行又在离开的时候说他已修行圆满,才脱胎换骨,直接飞升太虚的。 玉简中记载的平安铜钱,可以由摆渡人向特殊的灵魂收取,这些平安铜钱积累到一定数量,可以从灵魂契约之中兑换东西,至于可以兑换什么,玉简中并未说明。 但这也更加证实了顾余生的猜测,所谓的摆渡人,说不定就是类灵阁斩灵者的另外一种称谓,只是为谁效力不得而知,充满神秘。正是这种缘故,顾余生也才敢在第一次以摆渡人身份例行任务的时候,对鳌山仙君下手。 综合玉简中的内容记载和契约守则等等的信息,让顾余生更加清醒的认识到,无论凡人还是修行者,只要自己没有站在最高处,那永远都可能是一个棋盘上的棋子,至于谁是执棋人,谁也不知道,说不定那些原本认定自己是主宰一切的家伙,也是棋盘中的黑白子而已。 除了平安铜钱之外,玉简中还记载了一门特殊的神魂秘术,这门秘术可以让摆渡人的灵魂超脱肉身禁锢,打破天道法则,随时随地进行修炼,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获得‘永生’,但是,这种永生是有代价的且残缺的,那就是肉身依旧会死亡,但灵魂长久的同时,却被肉身永久禁锢,不得超脱也不的入轮回,更不可能飞升。 随着岁月的流逝,摆渡人大概率会变成灵魂活着的行尸走肉,时间长河里的不朽者 如顾余生见到的姜神行那样,他的肉身早已变成了皮包骨头,可他的灵魂,又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知晓这一切后,顾余生对这种奇特的‘永生’、‘长生’一点也不向往,好在玉简之中记载的一门神魂秘术,让他颇为感兴趣,因为这门神魂秘术,同样与灵阁之中兑换的龙魂秘术有诸多相似之处,而且修炼到深处,更可以让残缺的灵魂得到修补。 蛮荒窃取神火之时,魔剑,妖剑,天子之剑尽皆陷入神火熔岩深处,顾余生当时已然意识到,以他的三魂,完全有可能夺取魔剑,妖剑,唯独对那一把天子之剑没有太多感应,这与他在剑王朝剑冢秘境之中,获得的三把王朝之剑不谋而合。 加之顾余生从灵阁,三魂殿,寒山仙君等获取到的信息,也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的神魂,在当年出生之后不久,就被人夺走了一部分,他能够一残魂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奔走四方,其背后,更是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 正因为这些原因,顾余生才没有抗拒成为摆渡人,除此之外,顾余生亦有自己的私心,若是当年自己的父母真的因为他活下去而与灵阁形成了某种交易,若有朝一日能够与自己的父母重逢,哪怕是一缕抵押的灵魂,他也要想方设法尽最后的孝道。 加上当年顾余生在青萍山深处与小夫子迷失的神魂相逢,虽然如今已过去了很多年,这一段未知的秘密依旧没有解开,去往敬亭山入圣院,当初的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姐,八师兄,九师兄,十师兄对他都有很深的情谊,这一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底。 如今圣院书山没落,顾余生在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保持着最初的那一份真挚,恩怨分明。 “时沙秘境……” 顾余生放下眉间的玉简,暗自沉思,他与莫晚云在荒井之中相见,虽然得知了她暂时平安,可若想要真正的相逢,必须要拥有更强的实力,至少,他的修为要强到可以直接无视小玄界法则的束缚才行。 自拜月仙会入蛮荒世界,前后也不过才两月时间,原本顾余生之前从未感觉到的十二境界壁垒,如今已经可以隐约触摸得到,但是距离所谓的瓶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大世的入侵,三千世界的不同体系混杂,也让顾余生有一种置身于十字路口的感觉,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 是按照小玄界的修炼规则,一步步入十二境,又或是以三千世界的主流修行,突破化神而入炼虚之境。亦或是二者兼顾的前提下,走真正的剑道之路,并在剑道一途寻求新的突破。 “若是尊师还在小玄界,必然能为我解惑。” 顾余生低叹一声,将各种纷杂的思绪压了下去,蛮荒之行,他虽然获得了诸多机缘,可他在冰雪之中静静地躺着,看日出日落,每天看天空白云悠悠,春风拂过耳畔,于生命他虽然有新的感悟,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闭关,但他还是选择在家的木床上酣睡。 第1385章 一夜入梦笑,清晨访旧观 这一夜,顾余生睡得极为香甜,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面,他带着晚云见到了自己的阿爹,阿娘,过往在梦境里也模糊的阿娘,如今再梦见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具体的容貌,在梦里朝他露出溺爱的笑容。 “公子,你昨晚笑什么?” 清晨的时候,宝瓶从外面买了热腾腾的肉包子走进院子,黄丽娘早在柴房里忙碌。 “我笑了吗?”顾余生摸了摸鼻子。 “笑了,不信你问丽娘。”宝瓶探个脑袋进柴房,“丽娘,昨晚公子是不是笑了?” 黄丽娘面有羞赧,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 “呵,你不是一直贴心照顾我家公子的吗?”宝瓶一跃坐在灶台上,把脸凑向黄丽娘,“你脸怎么红了?” “我帮公子温了一壶早酒。”黄丽娘转过身去,被宝瓶巴巴的看着,她有些遮掩不过,连忙点头,“公子昨夜睡得香甜,必然是做了好梦。” “公子,真的吗?” 宝瓶走到院子,摘下一根老槐树枝,像个稚嫩的小姑娘,胡乱地挥动,十分开心。 “我梦见阿娘了。” 顾余生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他今早起得颇迟,但觉天亮太早。 他也用槐树枝挥刺了几十剑,抓起热腾腾的包子往嘴里塞,“嗯,好吃,是小时候的味道……” “公子,那家卖包子的人家回来了,是原来店主的儿子和的面。”宝瓶凑到顾余生身边,一脸八卦,“公子,那些年离开镇里的人,如今回来了不少,就连在清源洞天住了两年的恭叔,他们一家也不打算回去了,他们一家还烧木炭卖……说是左邻右舍离不开他的炭火,前几天我还看见恭俭打他的儿子恭仁呢,那一脸抹得黑漆漆的,真可爱。” “走,到镇里走一圈。” 顾余生把槐树枝挂在门上,小宝瓶高兴地从墙上拿起一个买菜的竹篮,巴巴的跟在顾余生身后。 “公子,我也想去……” 黄丽娘站在柴房,双手顺在左右身侧,十分顺从温柔。 “哼,你不要去。” 宝瓶假装凶巴巴。 “走吧。” 顾余生一把将宝瓶拎在肩头,宝瓶银铃般的声音在长长的巷子里回响,但她一出小巷,就躲在竹篮里,让顾余生拎着竹篮,她偶尔探头探脑的看着这一方熟悉的世界。黄丽娘从不与顾余生并行,她只会默默跟在顾余生身后,每每在顾余生在摊位上买了几个小玩意儿,她就会拿出一些碎银子付给摊主,又多给几个铜钱,认认真真的对那些摊主说,“看见了吗,走在前方的,是我们家公子……” “姑娘这么漂亮,不是顾家小哥儿的娘子吗,呀,可惜嘞,长得天仙似的人儿,多水灵呀。” “我家公子有娘子的,比我漂亮一万倍。” 黄丽娘羞赧低头,偷偷从袖口里滑落几个铜钱丢给一脸八卦的卖菜大娘,哒哒哒的跑远了,她一向是个守财奴,公子的家当,她守得死死的,就连她自己,也绝对是公子的私人之物,今儿也大方一回。 “呀。” 黄丽娘咚的一声撞在老槐树上,慌乱地揉了揉额头,像做错了天大的事,眼睛四下里张望,回身间,她看见宝瓶那一张小小的身影挂在老槐树枝上,吓得她一激灵。 “宝瓶。” 黄丽娘等着受罚。 宝瓶双手托着下巴,在她耳边低声道:“丽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学会了入梦大法?你们大仙一族祖传的神通?” “我……我没有。”黄丽娘面色一白,“我对公子绝无一点点……” “看你吓得……”宝瓶眯起眼睛,嘴巴弯成月牙儿,“我好久没见到公子这么开心过了,走,我们也买些小玩意儿回去,回青萍山,清源洞天。” “嗯。” 黄丽娘悄然松一口气,朝阳透过老槐树,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她的一双眸子,默默地注视在人来人往前行的背剑少年背影,这世上的光洒照人间,可她世界里的光,就只有那一道最为耀眼。 “方先生。” 在青云镇走了一圈的顾余生默默走到城外,来到故道林隐的道观门前,笃笃敲动观门。 片刻后,观内传来方秋凉的脚步声,他以双手打开旧旧的门,刺目的光让方秋凉抬起手臂,又走近一些,光被少年的身影遮挡大半,方秋凉这才抬起头,有些意外道:“怎么是你小子?” “早上热的一壶酒还没喝,晚辈又在街边切了两斤熟牛肉……” “唔……好酒……”顾余生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酒和油纸包裹的牛肉落在方秋凉的手上,他单手拎开酒壶,灌了一口,才展开双臂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未消,“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我正饿着肚子呢。” 方秋凉转身示意顾余生进去,黄丽娘和宝瓶没有进道观,在镇外候着。 朝阳之光落那一尊古老的残缺石像上,像之影在墙壁上静谧不动,有一种别样的残缺之美。 龛上依旧铺着一些草谷,蓬乱之中有一床旧旧的被褥,观内如当年一样破旧,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香灰味道,观内墙角的火塘还有些星火余烬,方秋凉席地坐在火塘旁,抬起头寻找少年的身影。 只是这一转身的功夫,少年同样坐在火塘边,也不嫌弃这里的破破旧旧,并伸手从抓起一块牛肉往嘴里塞,腰间解下一壶北凉的烧刀子,咕咕咕狂饮。 “在你小子眼里,我终究上了年纪,只能喝点温热的酒了。” 方秋凉从旁边取来一个有缺口的土碗,示意顾余生给他满上。 清冽的酒在霞光照耀下泛起漂亮的酒花,方秋凉嘬饮一口,嘴巴一咧,伸手把了把胡须,“痛快,可惜肉少了一些,不够咱俩吃的!” “方先生……我家公子还准备了一锅热汤。” 黄丽娘端着锅出现在道观门口,盈步跨过道观门槛,刹那之间,那一道门槛上方的铜镜动似乎亮了一下,随后又黯下去并恢复了平静。 黄丽娘把热汤锅放在火塘上方挂着,又把木炭点燃,朝顾余生恭敬一福,又退到道观之外。 方秋凉往锅边嗅了嗅,一脸沉醉,“嗯……好手艺,这肉汤炖得烂糊。”顾余生给方秋凉盛了一碗热汤,方秋凉喝了几口,一脸享受,复饮几口烈酒,才又开口说话,“你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每年逢春,桃花是一朵也没落下。” “前辈误会了吧?” “我怎会误会?只是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不开窍。”方秋凉放下酒盏,“你身边的姑娘前身是妖仙,却比许多人族修行者还更像人,一颗心也至善至纯,只是……”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我待丽娘如亲人。” “只是亲人吗?”方秋凉莫名叹息,“有时候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罢,懒得管你们,只是我要提醒你几句,刚才那姑娘不简单……似乎大有来历的,这些年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躲不过,就容易变成祸事。” “方先生,我不怕事。” “如此,我也不再多劝。”方秋凉右手探进左手袖子,默默取出一个灰色袋子递给顾余生,“这个,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回来的,你收好,回去才拆开来看。” “方先生,这是?” “你父亲的东西,后来折转至他人之手,我替他要回来了。 ” 第1386章 初心依旧,驮碑异象。 顾余生本来还想要追问几句,可他抬起头看向方秋凉时,才发现当年的老儒,眼眶已经凹陷了下去,额间攀爬的皱纹如沟壑交错,他的眼睛很亮,就像小孩子的眼睛。 可顾余生明白,方秋凉已经老了,他的灵魂长期处于一种虚耗状态,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是他又没有走到寿元的尽头,就好像是有一种无比强大的执念让他一直活下去。 顾余生心思触动,默默给方秋凉倒满一碗酒,又取出一块魂元火晶放在旧旧的桌子上:“方先生,我回去了,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 方秋凉看一眼桌子上的东西,神色淡然:“这东西很珍贵,你拿回去吧,它对你有用。” 顾余生起身,朝观外走去。 少年的身影在道观旧门框间,霞光从他肩膀身旁落在观内,古老的石像沐浴在光下,岁月剥刻了它的完整,但它左手指天,右手指地,默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唉,看来我真是老了。” 待顾余生走远,方秋凉好一会才回转身来,随手将魂元火晶抓在手上,魂元火晶在他掌间迅速融化,化作精纯的天地本源,重新点燃他将要干枯的身躯。 青云镇外的官道上,顾余生带着宝瓶黄丽娘在慢慢的往回走,半道的时候,他遇见恭俭在山里烧好了一车木炭推出来,那佝偻用力的身躯,将脊梁挺得笔直。 这一刻,顾余生才惊觉,曾经的故乡,似乎一点也没有变,昔日和自己一般年龄的人,如今都已渐渐成了大叔,在生活的洗礼下顽强地生活着。 明天总会来。 朝阳总会升起。 顾余生的心灵,在某个瞬间得到洗礼。 “宝瓶,丽娘,走,我们回去了。” 顾余生身影一敛,遁行高空,他俯瞰熟悉的故乡,云雾弥漫的乡野,一点点变得模糊悠远。 当经过那桃花林的那一座孤坟的时候,宝瓶和丽娘都不由地看向顾余生,可今年的顾余生,没有在那一座坟前停留,背着剑匣的他,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便已到青云门山前。 虽然顾余生没有祭拜,可宝瓶和黄丽娘都去拜了一下,归来的时候,她们心是无比欢快的,这么多年,公子终于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真正的青萍山主。 “公子,青云门今年好像又招收弟子了。” 宝瓶端坐在一团随风飘摇的云上,她手里捻一根桃树枝,调皮地插在黄丽娘的头发上当发簪。 “是多了一些新面孔。”顾余生看一眼下方犹自在青云梯上攀爬的稚童,神色不由地微微一愣,因为他看见了恭俭的儿子恭仁,“那孩子不是跟着恭大哥烧炭的吗?” “大概是被他阿爹打怕了,想要学点本事让皮更厚实一些吧。”宝瓶小手托腮,“青云梯可不好爬,要帮一把吗?” “不用。” 顾余生踏云落在青云山门前,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即便是青云门的修行者,也不能发现他,况且青云门的结界,也并未阻隔于他。 顾余生回眸看向青云梯方向,袖子微微一抬,将一个储物袋丢给黄丽娘。 “若那孩子能够爬上来,就当做是奖励,若是不能爬上来,就交给青云门的其他年轻一辈吧。” “是,公子。” 黄丽娘向来持家,她觉得公子给的东西,对于青云门新晋的弟子来说,太过于贵重了。 “丽娘,你还是不懂公子。” 宝瓶古灵精怪的酣坐在一片云上,小手敲了敲自己的粉腮,另外一只手朝黄丽娘轻轻招了招,黄丽娘连忙附耳过来。 “知道吗,当年公子入青云门的时候,是唯一一个没有乘马车来的,可当年公子遇见了秦先生,秦先生送了公子一阵好风,当年公子处境何等艰难,若是没有秦先生帮助,也未必能够真正入青云门,所以你现在明白公子的心思了吗?” “嗯。” 黄丽娘点点头,她看向前方那一座高高的青云碑,脸色也有些复杂,她虽然是受公子启智而化形,也很少听公子说青云门之事,可当年公子在青云门时的处境,她还是知晓一二的,可惜当年欺负公子的那些人,如今都已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这些人或许曾经有私心有争斗,更对不起自家公子,可他们终究以自己的生命对天下苍生有一个交代。 没有人会真正苛责为拔剑斩妖诛魔而死的修行者。 而这,也或许是公子这些年依旧暗中庇护青云门的缘故吧。” 黄丽娘心里这样想着,她远远的看着自家公子站在青云碑前,那一道身影,总是让她无比着迷。 一位青云门的紫衣女子走来,在少年身边说了些什么。 隔着一段距离,黄丽娘也能够敏锐的感知到自家公子神色平静外表下藏着的情绪变化,有些低落,有些怅惘,更有叹息。 “……萧师姐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顾余生看向紫衣女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紫衣女子微微摇头,神色复杂,“萧师姐以为小师弟你在仙葫州出事了……所以毅然地奔赴仙葫州,她说,若是找不到你就暂时不回来了……萧师姐还说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竹韵师姐,祝蝶师姐也去了仙葫州……” “我知道了。” 顾余生抬头看向高高的青萍山,青云门六峰之上的云雾如当年那样遮挡着天空,虽然他以智慧之眼能够看清青萍山,但以凡人的双眸,始终无法洞穿这片迷雾。 “师姐,我回来之事,还请保密,这样对青云门也会好一些。” “是。” 紫衣女子朝顾余生微微一福,默默离开,当她走到云桥时,忍不住看向山脚的桃花林:“若是当年懂事一些,没有和其她人那样对待小师弟,今天这样的场景,也会和小师弟多说得上几句话吧。” 可惜当时枉然,而人生又没有回头路可走。 顾余生站在镇妖碑前,目光从上方那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扫过,时隔多年,他见过了太多太多奇迹和天地大碑,可他对于眼前的碑,依旧有着特殊的情感。 过去的荣辱他早已倾注于匣中剑内,心境的释怀,已让他跃过千山万水。 目光渐移,镇妖碑前的驮剑之碑已被岁月布满青苔。 回想当年,他以一腔热血向世人嘶吼咆哮,只为证父亲之清白,世事移转,他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樊笼,如今却在他的庇护下成为人间理想乡。 恍惚间,镇妖碑前的驮碑泛起奇异变化,青苔遍布的顽石浮现出层层涟漪,与顾余生的灵魂共鸣,他左手掌心内的纹印,呈现某种奇异的裂纹金符,神海深处春风新生的大树婆娑作响。 第1387章 灵葫芦之变,青萍山彼岸的世界 蛮荒世界被四把神剑击穿的本命瓶,从驮碑浮现的金纹中重新从涟漪中升起,只是它原本的瓷瓶模样,已然化作生命的形态,如同一个木灵之瓶。 嗡! 同一时间,顾余生腰间的灵葫芦也微微震颤,顾余生像往常那样试图安抚葫芦,可当他的手触摸到灵葫芦的瞬间,他感觉到自身与灵葫芦完美地融为一体,指尖传来强大的木灵气息和生命本源,他的眼眸之中好似有一片生机涌现,矗立在镇妖碑前的驮碑浮动的涟漪,竟如时间修复一样将模糊的奇异之景渐渐修复,那一个个古老的符文,竟一点点还原成最初的模样。 不仅如此,早年被顾余生参悟的两片龟甲鳞片上的纹路,与眼前的驮碑异象共鸣,形成一篇传承于上古的原始之文。 “这是什么文字?” 顾余生心中一惊,他早年被父亲顾白教了一些上古文字,虽然可能在才学上不如他的父亲,可他依旧能够以文宫凝聚为剑柄,剑匣,更有种种异象浮现,可眼前这些上古原始之文,他竟然只能推测出几个字的意思。 “难道那两块龟甲鳞片中暗藏的是一篇上古修炼功法?” 顾余生心念急转,他既惊于青云门驮碑的非凡之处,又震惊于那两块龟甲片暗藏的玄妙,但真正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腰间的灵葫芦。蛮荒之行归来,灵葫芦竟然又发生了某些连他也未曾觉察到的变化。 “这灵葫芦,难道能够盛装时间法则不成!” 顾余生心神激荡,时间法则,涉及到过去,现在和未来,但这只是法则的表象,可即便是这些表象,也远非顾余生能够悟透的至尊法则,可现在,灵葫芦的存在,却好似能够让时间法则具象化——把飘渺虚无的东西变成与时间相关的存在,过去的东西,被时间抹去痕迹,它现在却能够以特殊的力量抹去时间的影响。 灵葫芦虽然无法改变过去,但却能够将过去的东西修补,或是改变时间节点,让它恢复如初。 若真是如此!那灵葫芦从一开始可以汲取天地日月之精华呈现液体之状,变成了存储更为高级的东西。 感受到灵葫芦的变化,顾余生根本来不及研究龟甲片上记载的文字有多重要,他以神识强行烙印一份在玉简之中。 身影一遁,飞向青萍山高处。 “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宝瓶不愧跟在顾余生身边多年,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并打开清源洞天的入口,神色警惕地看着四周。 顾余生下意识的跨出一步,就要进入清源洞天,可他目光看向瀑布对岸的那一棵茶树时,心神激荡,于莫名之中做出了一个非深思熟虑的决定,他将抬起的脚抽回来,回头对宝瓶道:“宝瓶,我要到瀑布对岸的山峰去闭关一阵子,清源洞天,最近不要开启。” 顾余生折转身子来到瀑布边上的凉亭,左手掐诀,右手一道剑气疾射向瀑布彼岸,剑气在穿过瀑布那边的山涧时消失无踪。 顾余生的身影也随着剑气一点点消散,如同一个纸片人一样进入到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 “公子……”宝瓶一瞬失去对顾余生的感应,不由地一惊,只见她双眸之中泛起奇异的粉色霞光,似要看穿对面,却始终只看见那一棵茶树在山林春风中飒飒作响,“臭猴子……滚出来,带我过去。” “你不能过去。” 雪猿的身影出现在宝瓶身后的石头上,与整座青萍山完美的契合,若不仔细看,定会以为他只是一块堆积霜雪的石头。 “为什么?”宝瓶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冰冷,“二十年前,你也不过是一只小猴子而已,别用长者的语气和我说这样的话,青萍山的腥风血雨,我可是亲历者,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地方也该恢复了吧。” “你还不明白吗?”通体雪白的雪猿在光影变化间,好像变成了一团黑影,只有一双眼睛泛着奇蓝之色,“当年你家老主子强行将通往彼岸世界的空间裂隙开辟为战场,只是不想波及人间,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神魂虽然修复了,可也绝对无法抵抗来自彼岸世界的阴邪之力,稍有不慎,你会灰飞烟灭的。” “既如此凶险,那公子他……”宝瓶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更有一丝怒意,“你为何不阻止?你不要忘了,你们雪猿一脉还欠着老主子的恩情。” “那种地方,我待久了也会迷失自我,不过你家公子会没事的。”雪猿宛若一位世间的智叟,不动如山。 “为什么?公子的神魂残缺一事,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无法告诉你。”雪猿转身,向青萍山上走去,“与其担心你家公子,不如想想办法将山脚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清除了,他们应该是冲着洞天里那个小姑娘而来的,沧澜城那边也有异动……原本平静的世界如今已经变了天……春末了,马上就是夏天,青萍山会有一场大雨要下,明天怎样,谁也说不好。” “世界变成怎样,我可管不着,我只在意我家公子。”宝瓶双手抱怀,一脸倔强,“下雨我也等,等我家公子……” 轰隆! 突兀之间,青萍山上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人间,随后一场大雨将整个世界笼罩,沥沥雨声在山林旷野之中回响。 青萍山瀑布对岸的那一棵早春茶树,在山林风雨之中开出一朵朵奇异的茶花,雨水顺着茶花坠落,好像一滴滴暗红的血液…… 灵茶树的空灵位面,一片无垠的世界白雪茫茫,当顾余生随剑而入此方世界时,他只觉周围的世界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扭曲了空间。 寂暗,无声,天地灵力一片混乱,天地苍雪无法掩盖肃空气中弥漫的肃杀味道,沉寂在大地的躯骸,鲜血侵染大片大片的林地! 握着断剑的残肢随处可见,荒芜的岩石上鲜血未干,被永冻冰封。 一座座伫立的冰雕呈现仓惶奔逃的姿势,他们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眼球上的血丝清晰可见。 顾余生站在这一片白雪之地,只觉身入荒古寂灭的战场画卷之中,扑面而来的阴寒煞风刺骨,森森恐怖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 入眼皆是地狱! 然而,顾余生此刻的神色却无比平静,因为他手中握着的灰色袋子,正与这方世界产生某种神秘联系! 少年来到这里,既是方秋凉给的父亲之物指引,也是他从蛮荒世界归来后心灵灵魂之中的冥冥感应——那年深秋青萍桃花盛开的秘密,隐藏在这一方世界! 第1388章 三千世界地图,一寸光阴四方城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上的袋子,细细打量,当年方秋凉离开青萍山,原来是为了追回属于自己父亲的东西,虽然方秋凉并不提及细节和背后的隐情,但顾余生的内心,又何尝不知道以方秋凉这也的隐者,耗费数年时间去找寻一样东西需要耗费的心神和精力,这一份情谊,又是何等的深厚。 顾余生催动灵力,试图打开手上的灰色袋子,但无论他灵力如何流转,灰色袋子上的符文流转如强大的禁制,上面浮现的一个‘禁’字,更是让顾余生神色复杂,情绪激动,因为这个禁字,正是父亲的笔迹。 见字如见父面。 顾余生情绪激荡之余,又暗自心惊,自入青萍山修行,跟随秦酒学剑道,后入敬亭山,折转仙葫州,历经时光之旅,他自忖已经触摸到小玄界修行者的道路尽头,可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以自身的实力催动的灵力,依旧无法打开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禁字。 这是否意味着,当年自己的父亲,实力依旧远在自己之上呢? 顾余生将自身的灵力一点点收回,将自己的神魂之力注入掌心,当掌心触及禁字封印时,袋子上的封印一点点解开,一道儒家的浩然正气迸发,霎时间形成一座四方墨城,即便这方世界四周充斥着混乱,侵蚀灵魂的阴气,也依旧无法侵蚀四方墨城。 同时,顾余生只觉灵葫芦泛起阵阵苍翠,当初青云门何红念送她的千山解酒图和从小院母亲那里获得的那一幅大世地图全部随之呼应。 仙灵气息,冥魂气息,儒家浩然正气,三者融合,一幅全新的三千地图在顾余生的面前凝结,一个广袤无垠的三千世界映照在灵力融合的界图上,与之相比,小玄界只是这张地图上微弱的一个光点,但顾余生以灵力汇聚与双瞳,就会将小玄界的地图一点点扩大具象化,小玄界的十六州地图,栩栩如生,高山峡谷波澜壮阔地呈现在他的脑海。 而小玄界以中州为核心的十六根天地光柱,确实如顾余生猜想的那样,是以山川地脉为根基的上古奇阵,它们的存在,不仅可以改变天象,遮掩日月星辰的自然运转,更是将小玄界的天地法则与三千世界分离开来。 原本的玄界一百六十州,也确实和小玄界只有‘沧海’之隔。 如果从地图上看去,小玄界更像是从原本的玄界隔离出来的四方囚笼。 当顾余生的神识随着地图变化,小玄界的各州地貌也会变得无比清晰,这些地貌与他走过的山山水水记忆重合,几乎一丝无差,而整幅地图的存在,更是他的父亲顾白倾注了一生的心血,泼墨而成。 小玄界,玄界,眠月大陆,四极仙域,龙域,魔界,幽冥之地,甚至传说中的修罗世界,都藏匿于整幅地图之中,只是即便顾余生如今拥有这幅地图,想要看更多,也需要消耗强大的神识之力,并且像是幽冥之地,修罗界等等,虽然是以儒家浩然之气绘成,但想要窥看,需要对应的魂力。 “阿爹竟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顾余生暗自震惊,这幅地图上的许多地方,就算他没有亲至,但光是要收集这些地图,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顾余生仅仅是粗略的浏览整个地图的全貌,就觉得神识之力被抽干,整个人变得疲倦无比,连忙将地图收起,就地盘坐数个时辰,神识之力才慢慢恢复。 看着面前重新卷合在一起的三千世界地图,顾余生思绪复杂,直至今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是小玄界真正的不世奇才,或许正是他多年游历天下,揭开了三千世界的神秘面纱,才招致后来的大祸。 或许自己的父亲只是想要将三千世界真正的样子记录下来,又或是想要到更加广袤的世界去看一看,最终却未能遂愿。 又或者,这一幅地图之中,记载了某些不该记载的禁地。 三千世界何等广大,寻常的修行者,穷尽一生,恐怕都难以抵达,而他在蛮荒世界,可是亲眼看见过真正的太乙世界。 那么。 太乙世界的秘密,是不是也藏在这一幅地图之中呢? 若真是如此。 像玄界,眠月大陆,四极大陆,魔界等等的强者,会不会也觊觎这一幅地图。 “必须得将它仔细收起来。”顾余生低声自语,以他如今的实力和感知,第一时间就觉察到眼前这一幅地图早已堪比天地洞天,想要将它藏进储物袋是根本不可能的,而里面蕴藏的信息又过于浩瀚,以他现在的神识之力,根本无法将其存储于记忆之中。 顾余生的目光移转向手心的灰色袋子,他以自己的魂力探查里面,果然在灰色的袋子内衬里发现了玄妙,袋子里面,赫然以儒家笔墨暗藏了道家的‘一气乾坤’秘术,这门秘术不仅有炼化洞天,袖中乾坤的作用,还能将自身的穴窍和神魂也炼化,在身体之内形成特殊的奇穴洞天,藏纳万物,须弥乾坤。 想要修炼道家的一气乾坤,第一步就是强化自身的神识之力,第二步则是以神魂之力契合天地,沟通天地,将天地世界‘摘取’一空间,将其封印在神海之中。 这看似简单的两步,需要耗费无尽的岁月和时间。 但好在此刻魂袋之中散发出的强大浩然之气形成的四方世界,在这方世界间歇之内,独成规则,时间和空间与现实都有所变化。 更让顾余生感觉到震惊的,是他父亲以儒家浩然之气布下的四方墨城,竟暗藏儒家传说中至高无上的‘一寸光阴’。 换句话说,只要这四方世界的一寸光阴未耗尽,他就可以在这一方世界修炼,不会被现实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所限制影响。 当顾余生洞悉了这一切之后,不由地佩服他父亲顾白的‘算无遗策’。 “我自蛮荒世界归来,收获颇多,正需要闭关细细感悟消化,非数年数十年之功不可,眼下正合适。”顾余生抬头感受墨城规则内的‘一寸光阴’,忽然之间,顾余生心有所感,左手微微抬起,一道金色的时间之纹骤然明亮,随着他的神念冥想,化作时间天象日晷,当金色的时间之纹与四方墨城融合时,顾余生能够感受得到,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缓慢了。 “果然能行。” 顾余生暗自一喜,修行一途,需要长时间耐得住寂寞,更需要岁月的洗礼,眼前墨城,正是绝佳的修炼之所。 呼! 顾余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取出青萍剑,开始在这一方时间流缓的世界练剑:挥,斩,刺,点,顾余生以手中剑施展基础剑式,回首过往的同时,也让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岁月难留,当珍惜点点滴滴。 唰唰唰! 四方墨城,少年身影翩翩,逐渐进入忘我状态。 四方城外,满地的残骸断肢散发出强大的煞气,时时刻刻的侵蚀着四方城。 那一尊尊斩臂殒命的敌人,躯体在冰封的世界犹自睁着眼,好似在默默地注视着挥剑的少年…… …… 第1389章 悟道三千,先破红尘! 浩然墨城。 少年盘坐其间,一棵天地幼苗之树在光阴之影中茁壮成长,浓郁的木灵之气散发出强大的生命本源,腰间的葫芦呈现苍翠之色,神秘古老的符文沿着墨城一点点攀爬,渗透到墨城之外,次元世界那空间裂隙,好像连接着数个不同的位面,偶尔有一只只奇异的诡异出现,就会被灵葫芦中散发出的符文一点点禁锢汲取,最终消弭在葫芦之中。 灰色的苍穹上方,好似有个葫芦虚影,上至星河,下至地幽,一缕缕天地神秘的气息被葫芦汲取,随着苍树茁壮成长,那一个葫芦也变得越发的神秘。 此时此刻,顾余生并未注意到天地异象,他的神魂之念早已沉浸在自己的神海世界,自从在蛮荒世界被那四把剑影响到本命瓶后,他的三魂和灵台被毁,如同野火烧尽后重生,他在蛮荒世界的冰雪世界倒地两月,窥天地星河,日月变换,在尝尽苦楚的同时,也如同与大地融为一体,重新塑造自己的精神世界。 如今他借助修炼道家的‘一气乾坤’,等于将无序的灵台重新塑造,至于该如何塑造,正是顾余生现在所要思考的,过去他的修行,包罗万象,涉猎,儒,道,佛,魔,妖,鬼道等等,他虽一心修剑道,终为驳杂,广而不深。 尤其是蛮荒之行汲取天外神火,似拜月阁主那样的存在,即便修为境界比他稍低,但展现出来的实力,远比他强大。 这也再一次提醒顾余生,当年秦酒先生所说的话,技不在广,而在精,剑不在术,而在于道。 多年修行的术道功法,如今呈现一种混沌状态,它最终会是怎样,将取决于顾余生选择怎样的道路。 而这,也是需要顾余生深思熟虑的东西,如果说修行的第一步是练气或是凝结元胎,现在的顾余生将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重新塑道。 每一种不同派系的秘术和功法,它们虽然处于一种混沌状态,但本质上,却是互不相容的,而类似于大荒经,太古经这样的上古神秘功法,更是以一种符文的形式存在,并且大有吞没其他功法秘术的征兆。 现在顾余生的神海,就像是烈火架锅,多年修行之道,想要融合其中,必是千难万难,稍有不慎,更是会因为一滴水入滚油,引起难以控制的后果。 “大道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顾余生漂泊在神海世界,打量着漫无边际的精神世界,如同现实抬头窥看苍穹那样,生出人之渺小,大道难觅之感,而真正让他出现这种渺小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小心窥看到太乙世界的冰山一角。 倘若他之一生,本就在小小的井里,那井口便是整个天空。 若是只有这样的认知,那人生的抉择,便没有多那么艰难。 “大道……剑道……” 顾余生不断地找寻,过往种种呈现不同的记忆涌现,夹杂着人之情绪,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佛有三面,道有九层,儒有三千。 万卷藏书,道经,圣典,佛道之莲,剑之青莲。 每一种异象翻涌,顾余生都会倾尽所有的智慧去观想,去感悟,曾经他走过的路,前人走过的路,都会化成一种‘道念’。 “父亲,师父,晚云……” 每一种大道的观想,都会让顾余生重现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小夫子,四先生封文圣,五先生云中剑,六先生楚离歌,八先生韩修武,九先生万千象,十先生朝闻道…… 轰隆隆! 随后,他生命之中的众生之相也渐渐涌现,青云镇外的卖炭翁,深巷里的孙婆婆,西境的卖茶翁乔老先生,酒肆里的风四娘。 生命里的挚友莫凭栏,韩文,苏守拙,瞿梁红,对他有恩情的何红念,以及同门的师姐萧木清,已经逝去的师兄竹青,以及当年他在青云门时结识的竹韵,祝蝶…… 那些被他以剑斩杀的敌人。 由佛而坠魔的石匠石仓,还有独臂铁匠向天刀,存在,杀猪的老爷子等等! 当生命之中历经的事遇见的人变成画卷浮现在脑海,当年仰望青萍山时身觉的渺小。 万般念头皆融入道之感悟。 时间的流逝,朝朝暮暮,岁月的流逝,年复一年。 墨城之上的一寸光阴如金色的蝌蚪熨出时间的符文,空间的玄符呈现旋涡的漏斗,盘坐的顾余生由少年至苍老,青丝白发,鬓须银霜。 大道如生命,如时间,如岁月,广袤无垠,飘渺不可琢磨。 好似过了很多年很多年。 顾余生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大道是什么样,他还没有找到答案,只是人生之中的孤寂,如同生命的凋零……他想要就此沉沦下去,堕入黑暗,可莫名的,他的心里好像牵挂着什么,无法舍弃,无法斩断。 他有无法舍弃的人,他还没有没走过的大世。 挚爱,尊师,亲情,友情…… 万念灰而一念起! 恍惚间,顾余生听见有人在呼唤他……是阿娘在耳畔的呢喃哄睡,是父亲无言的目光注视,背影如山,是师尊秦酒以粗糙起茧的手轻抚的剑匣托付,他背起了剑匣,从此成为背剑人,是四师兄封文圣执子黑白与人博弈而将青萍山交由他执掌。 更有那一张在桃花缤纷时节出现在木屋顶上双手托腮扮笑脸的姑娘,她笑在桃花林,昔日的点点滴滴皆是人生的欢乐时光,而离别时的不舍是披在肩头的大氅,走过风雨,也飘零过雪花。 顾余生未找到自己的大道。 却意外看破红尘大道! 轰! 姜家那位天之骄女想要追求的大道,被顾余生无意中窥得真谛。 他沉沦的灵魂重新焕发强烈的生机,如同一颗埋葬的种子突破大地的土壤,坚强地活着! 神海世界种种纷杂的念头,皆化作人世间的山川,大地,烟波,云雾,人间烟火。 剑是什么? 顾余生已经不在意。 道是什么,顾余生也还不完全懂。 但他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 坚强的活下去。 灿烂地面对每天升起的朝阳,在夜里仰望璀璨的星河。 他有无法舍弃的人。 世上有他牵挂的人。 逝去了的,亦或是还在红尘万丈里浮沉的人们。 “哈哈哈!” 顾余生睁开眼,整个人说不出的洒脱出尘——当年他父母拼了命也要他活下去,他怎能不珍视生命的存在。 咔嚓! 天地惊雷出现。 墨城上方的一寸光阴化作时间的金纹渐渐淡去,虚幻与现实的不同时间流逝,对于顾余生而言,都不如顺其自然的真实,一条路有多远,走下去就是了! 顾余生起身,墨城内所有的天地景象,皆被他纳入神海。 想不通的事,以后慢慢想——指引未来的路,就是那一幅父亲留下的三千世界地图。 过去,他困于小玄界不想出去。 现在,顾余生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以背剑人的名义! 以顾余生的名义! 第1390章 沧澜硝烟起,年轻国主缨染血 六月。 正夏。 浮涨的青萍之水分流奔流至沧澜以南,千里江波弥漫着紫色烟霞,祥云笼罩着丘壑山岗,千年古都上方金龙卷舒。 巍峨的沧澜山与青萍山遥遥相对。 山巅之上。 一条紫气蒸腾的水龙飞扬三千里。 沧澜国外古道旌旗千里,眠月神国甲兵十数万,兵临城下,带兵之人,正是眠月神国大将军海通天,此时的他身着金龙飞铠,要着神月玉剑,威风凛凛,只待一声令下,万年沧澜皇都瞬间就会被铁骑践踏,生灵涂炭。 古老皇城之上,昔日国主沈追风的女儿如今已长得亭亭玉立,身着沧澜皇服的她一双眸子凝望城外肃杀的眠月神国军队,皙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丝英气,玉手按在腰间的皇家佩剑上,宛若一面旌旗屹立不倒,可在她身后,王朝之臣面对城外的军队,多有惧色。 自孙婆婆陨后,沧澜国已无柱石人物。 “陛下,事已至此,不如应了姜家的请求,只有让姜家的人出面,才能避免这一场灭国之祸了……”一位鬓发霜白的老臣手持玉笏上前进言。 森! 一道剑气出玉带,这位沧澜国老臣手中笏板被斩断,沧澜国女主双眉如剑,手中断剑悬停在老臣身前,她声音冰冷道:“若不是看在你是三朝老臣的份上,朕必杀你,看见朕手上的断剑了吗?此剑为太皇太后……孙婆婆之物,若不是姜家,眠月神国作祟,孙婆婆岂会神陨西州……他们……是朕的仇人。” 鬓发霜白的老臣面对断剑指心,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低声道:“可是陛下……您还如此年轻,也是我大月族最后的血脉了……若是您发生任何意外,历代国主的心血岂不是……尽付东流,我们也再难回到曾经的故土了。” “对朕来说,故乡已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朕也不想背负大月族所谓的荣耀,朕只知道,现在朕入目之处,皆是子民,今日朕若屈服,沧澜国之民亦会在铁骑之下沦为苦难的奴隶,一山之岸,是人间的理想乡,朕尚年幼时,为青萍十五先生所救,再不想将命运交给他人了,昔日十五先生出青萍时,孑然一人,上有勇气面对天下,今日朕身在皇城高楼,又有数万甲兵,岂有畏惧之理!” 沧澜国主踱步至最高处,抬头看向苍穹的金云汇聚,翩翩而来,她嘴角露出一抹决然,“朕,从来都不是什么眠月公主,而是沧澜国主,沈月!” 沧澜女国主沈月以断剑指天。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只见她的身上,泛起七彩的沧澜神光,从皇城古都迅速弥漫,借云势荡向四方。 “杀,杀,杀!” 沧澜国三万甲士朝那沧澜霞光叩跪,整支军队好像在某个瞬间获得了神秘的力量,七彩斑斓的霞光从沧澜以南席卷向北。 “嘿……果然如此,大月皇族一支,竟然真的有真凤血脉传承在世!”眠月神国大将军海通天嘴角露出一抹残忍,他拔出腰间佩剑,下达攻城的命令,霎时间,以玄甲修士为主的神国军队朝着古老的沧澜皇城策马而去。 千里烟波之地,十数万甲士厮杀震天。 鲜血染红大地,沧澜故土一片血色,烟波碧涛,马蹄飞溅,军队上方,御空的剑甲士铮铮然万剑齐飞,肃杀之气震动千里。 夕阳下。 浣溪之水再也洗不尽剑上的鲜血。 沧澜皇城烽烟四起。 飞扬的旌旗下,眠月神国大将军海通天面色冰冷而残忍:“传我命令,全军出击,天黑之后,我要让沧澜之火照亮黑夜!” “喏!” 神月之国的甲士策马飞扬,斩首剑在夕阳下寒光粼粼。 “陛下,内城失守了。”鬓发霜白的老臣身染鲜血,噗通一声跪下,“臣拼了一死,也要送您离开……您只需向东折转,北上青萍山,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不,朕不会离开!”沧澜女国主站在硝烟弥漫的城墙上,神色决然,“太傅,青萍山的十五先生不会出现了,圣院书山的韩先生也不会来了……现在朕要做的,是用孙婆婆的剑,去面对真正的敌人,为孙婆婆报仇。” “国主!” “陛下!” “随朕杀敌!” 沧澜国主沈月身披沧澜缨袍,纵身腾空,一剑荡进千军万马之中。 “倒是有些血性,带本将军亲自将她拿下。” 一道强烈的血煞之气自海通天身上散发出来,刚欲动手,天空上方有一架灵舟雷霆而至:“海将军,姜庶奉命而来,此女只能为我们姜家所擒。” 唰唰唰。 灵舟上,百名姜家修士御剑横空,于夕阳下朝着年轻的沧澜国主杀去。 苍凉的号角在沧澜山声声回响,传至遥远的青萍山…… 灵舟上。 高傲的姜家小姐姜九九双手抱怀,双眸冰冷,冷漠地盯着被鲜血侵染的大地——自仙葫州拜月仙会,天下修士入蛮荒取神火之事已过去了近半年,取神火之人陨落大半未归,取神火的真相已成为修行界的最大秘密。 侥幸存活的人,没有任何人向世人吐露真相。 这位姜家大小姐,更是在数月期间修为大涨,然而性情大变,宛若换了一个人,她的野心开始暴露,以姜家之名,威服四方势力,意欲掌控小玄界。 姜九九的出现,让眠月神国的大将军海通天面色有些难看,姜家这时候横插一脚,他敢怒不敢言。 千军万马之中,一道沧澜剑气如长河横空,无论是姜家,还是眠月神国的甲士,皆陨落在年轻的国主剑下。 “九小姐!” 被称为天之骄子的姜庶死里逃生,一遁出现在灵舟甲板上。 “废物!”同为姜家人,姜九九训斥姜庶如叱骂奴仆,“还得我亲自出手。” 姜九九身影自灵舟上一个腾闪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并未直接擒杀沧澜女国主,而是遁行至原本就苦苦支撑的沧澜国甲士人潮之中,以手中剑单边荡杀屠戮! 烟波袅袅。 鲜血沫飞的断肢随处可见,悍不畏死的沧澜国甲士前仆后继。 一年前,英勇无畏的沧澜国甲士戍守青萍西境,击退万千妖族,魔族修士,长缨锋至西州,大荒震动。 如今,这些被凡人奉为英雄的甲士们,却悲惨地成为姜家大小姐泄愤的目标。 残忍,屠戮,嗜血,碾压! 自蛮荒归来的姜九九,变成了小玄界的刽子手,无数鲜血在她脸庞飞过,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陨落在她的剑下。 “啊!!!” 年轻的沧澜国主沈月缨袍已红,她被千军万马围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沧澜国的甲士饮恨故土,她想回救,力有不逮,她一脸悲痛,伤心欲绝,双眸布满血丝。 这一刻。 她想要放下手中的剑,换取年轻甲士的生命,可他们的忠勇和无悔的赴死,让她无法放下手中剑。 “姜九九!!” “来和朕决一死战!!” 噗噗噗! 姜九九一剑横穿九名忠勇的护卫甲士。 两个女人相距不过数十丈距离。 只要姜九九想要,随时可以奔到沈月身边,来一场属于她们之间的战斗。 但姜九九听见沧澜国主沈月悲痛怒嚎的声音,腾空跃起,再次一剑刺死和她实力差距如云泥之别的忠诚甲士,鲜血泼洒在她面颊上,她以手撩动鬓发,狂纵肆笑:“今时今日,再无人可救你了……你所崇拜的人,早已殒命蛮荒世界,高悬苍穹的月亮,照亮不了沧澜大地!” “不!!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 沈月悲痛大哭,血丝布眼,手中断剑掷出,剑旋之间,将前方荡开一条血路,她身影一晃,欺近姜九九的身边,抬手拾剑,却被姜九九一脚踩在断剑上。 高傲的姜九九眼睛斜向下移,轻蔑道:“沈月……神月……大月族的荣耀,就你也配?” 铿! 一声脆响,断剑再被姜九九一脚踩断,沧澜国主沈月的手,被她踩在脚下,鲜血与泥土混杂在沈月不屈的脸庞上。 姜九九再次不屑冷笑:“还有谁能救你呢?” 第1391章 沧澜彩云归,一剑星落三万甲! “朕不需要人救。” 沧澜国主沈月唇咬发白,她本是一国之主,此刻却在无数甲士的注视下尊严被践踏,可即便如此,她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那一把断剑,发出啊的一声痛叫,将所有的力量灌注于手掌,噌的一声。 断剑再断。 沈月手掌全是鲜血,头发凌乱飘荡,一双眼眸含着泪水却不流出来,她无比坚强地咬着嘴唇,以断剑指向千军万马。 “杀!!!” 年轻的国主大吼一声,将手中断剑挥斩向眠月神国的精锐甲士。 “陛下!!” 沧澜国被围困的甲士们见状,皆一个个露出决然愤慨之色,纷纷叩跪下去,他们知道国主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可他们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旌旗之下,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人间的家国情怀,君王死社稷并不会让灵舟之上的姜家修行者产生情感共鸣,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大世乱象,烽烟四起。 弱者无法获得生存的空间。 这位年轻的沧澜国主悲恸地挥动手中断剑,掌心的鲜血和嘴角的鲜血不断渗落,一列列长枪大戟和佩剑的中军甲士等待着猎物撞上来。 “我会助你。” 恍惚间,年轻的女国主脑海里响起多年前熟悉的声音,种种幻想在心间如记忆翻涌,那一年,她被玄龙王朝修行者挟持,那一道年轻的身影背着她,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这么多年过去,她虽然学会了勇敢面对生命中那些不得不面对的敌人,可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想一生有一个依靠呢。 她。 虽为一国之君。 却只是花开未实的沧澜桃树罢了。 唰! 断剑挥斩向前,斜阳落寞时的光影在剑柄和残身上明亮,斑驳之间,断剑裂口处,宛若有一道粉色的烟霞拂动,如同沧澜以南的烟州春景,江水分流烟波如美云,万千粉色的霞光和苍翠的木灵绽放出满世的桃花。 春天迟开的桃花再现沧澜,旷野碧涛怒嚎响彻的金戈铁马,嘶鸣惨叫之中化作无数血雾,惊飞无数夏鸟飞燕,啾啾颤鸣。 嗤! 鲜血弥漫如瀑如织,血沫飞扬的人与战马与千里烟波交相辉映。 已平静了数十年的战火,在这一刻具象成一幅鲜血涂染的画卷。 烟波之上一片彩云,背剑少年自青萍而来,沧澜之风吹过他宽大的青衫,笔直挺拔的身影如一座飘来的山岳,他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平静地俯瞰着这片大地上的苍生,一个眼神,千军万马嘶鸣飞蹄后撤,响鼻阵阵。 年轻的国主手握着断剑,手臂在不断地颤抖,方才一剑,千名甲士殒命当场,可是,敌人是如此之多,好像永远都杀不完,但那一道她以为只会出现在幻想中的身影,终究还是来了。 沈月抬起头,她眼眸里的那一片云,是如此的飘渺虚幻,如此的美丽动人。 沧澜,沧澜! 原来是彩云追月的意思。 年轻的国主终于懂了。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鲜血沁染的牙齿是如此洁白。 “余生哥哥!” 她挥动手臂,如同当年在青萍西境的茶棚里告别那样,如今是再见,她不想以国主的身份呼喊十五先生,她只想回到过去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你到我身边来。” 顾余生伸出手,早已耗尽体力的沈月被一阵清风卷起,飞落云端。 “你在这里别动。” 顾余生抬起手想要拍对方的头,手伸出一点,才想起当年被上代国主沈追风以女男养的假小子,如今已变成了女君主。 少年从国主身边走过,断剑已悄无声息落在少年手上。 女国主回眸间,只看得见那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庞棱角和高大的背影。 “顾余生,你竟然还活着!!”眠月神国的大将军手按腰剑,一双眸子盯着凌空踱步而来的顾余生,震惊之余,又见他带来十万精锐甲士竟然在后退,不由地勃然大怒,“你该不会是想插手王朝之事吧?” 顾余生不答。 他只是凌空踱步之间来到千军万马的最前方回转身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然平静的笑容,将手中断剑悬竖在身前,他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我今天来,只为私仇。” “什么私……” 海通天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天地骤然陷入黑暗,一把断剑散发出七彩斑斓的剑芒,剑芒如一道绚烂的光影直冲苍穹,霎时间,苍穹星辰璀璨,成千上万的剑芒如星落雨织坠落人间,铮铮剑鸣如战鼓响动。 眠月神国三万甲士尽皆被星落之雨笼罩。 骑在战马上的甲士抬头看向天空,那一道道剑光在他们的眼眸之中逐渐放大。 “防御,快防御!” 海通天惊恐的声音在九霄回响。 但。 一切都太晚了。 垂落人间的剑雨,是催命符。 至暗至亮的光影变化,夺走了三万甲士的命,无一存活,他们的身躯被铠甲庇护,却无法抵挡剑雨贯体,他们的身体如粒子般瓦解,灵魂如星云一样飘飞长空。 战马化作尘烟消散。 夕阳垂落。 只有人间的风在天地呼呼作响。 咔! 顾余生手上的断剑也随之湮灭。 他缓缓闭上眼,感受那一颗颗如星辰的灵魂冉冉升起,低声道:“孙婆婆,我会送你最后一程的。” 顾余生抬起手,五指一握,那三万甲士的灵魂,被一个奇特的牢笼束缚,化作一颗星点消失不见。 眠月神国的海通天和他身边的统领近侍,看着那弥漫如硝烟的战场,一个个目瞪口呆! 一剑星落三万甲!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天已黑。 人间无声。 灵船上的姜家众修行者皆后背发寒,如木头一样杵着。 沙。 沙。 沙。 少年踱步的声音在染血的草坪上响起,他的靴鞋纳底千层,正是当年孙婆婆在灯下一针针密密缝织的那一双,步履落脚之侧,是未名之状的殷红。 少年停了下来。 离姜家高傲的女子还有两步距离。 姜九九大大的眼睛落在顾余生脸上,好像是第一次认识那样开始认真审视,打量:“顾余生,你打算对我动手?” 啪! 少年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姜九九的脸上。 “你配吗?” 第1392章 红尘大道,姜家小姐道心崩溃 鲜红的五指印落在姜家九小姐的脸庞上,清脆的掌声回响,在场人的震撼,不亚于刚才顾余生一剑斩灭三万甲,尤其是灵舟上姜家那些以身份高低而排序的追随者,家族修行者,他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疑惑,惶恐,骇然,畏惧,种种情绪扑面而来。 姜九九被打这一巴掌,他们看见了也是一种罪,更是亲眼见到姜家的脸,被一个下界的神弃之子打了。 “放肆!!” “找死!!” 反应过来的姜家众修士凌空遁来,可怕的剑气横贯长空! 他们知道顾余生可怕吗? 知道。 但是他们更知道,如果此时不维护住这位大小姐的颜面,他们回到族地,会被姜家的宗正长老处死。 铮铮铮。 姜家的追随者无穷无尽,能有资格出现在灵舟上的人也有数百之众,数百姜家的修士出手,其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顾余生站在原地不动,狂乱的风吹动地上的劲草,他的头发向后飘摇,千里旷野的人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住手!” 被扇了一巴掌的姜九九忽然意识到什么,手捂着的脸上露出一抹震撼。 可她的话,稍迟了一些。 姜家修士千剑齐来。 顾余生微微转身,大袖一拂,被鲜血侵染的沧澜草坪化作一道道青色的屏障,千剑入青嶂,消隐无萍踪。 五指再一扣,草坪上的无数嫩绿化作一道道苍翠剑气穿透骄纵而来的一众姜家修行者,他们之中,不乏姜庶这样被称为天才的年轻旁支修士,可面对顾余生恣意纵驰的沧澜草剑之雨,尽皆从空中垂落。 砰砰砰。 姜家修士狼狈落地,鲜血染衣,一个个遭受重创,却都苟延残喘地活着,显然,他们有如此结局,只因顾余生手下留情。 顾余生旋转袖袍,冷冷说道:“我曾在大荒之地遇见过姜家的前辈,他就不似你们这样藐视众生,姜小姐,我现在需要你来回答关于他的近况,若不能,他们可承受不住我的下一剑了。” 姜九九先是一愣,随即又莫名地恢复了高傲:“顾余生,你想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可笑,你当我是什么人?” “也许你真的拥有高贵的血脉,可你在我眼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若人之身份真有高低之分,你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而已。”顾余生从姜九九身边缓缓走过,“我视姜舜前辈为亲人,他选择遵从怎样的内心我管不着,那是你们家族之事,可他若真遭受什么意外,就算你们姜家再怎么树大根深,我也会讨回公道,还有,你们把青萍州当什么地方了?似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还是趁早滚回去吧。” “呵,少看不起人了!”姜九九被顾余生一番话彻底激怒,她袖口一扬,彩练化作一把软剑,左手一抹,强大的血脉气息倾注其间,一剑挥出,似有一蓝凰飞掠苍月之下,整个世界皆变了颜色,神秘古朴的剑气刺向顾余生的心口,“看剑!” 姜氏的骄傲让这位自诩心机智慧过人的大小姐不屑于偷袭,自以为要堂堂正正地和顾余生交手。 但顾余生并未拔剑,只是抬起左手,以五根手指呈现钳夹之状,一瞬就握住了蓝凰月影的剑身,五指上并未有任何灵力波动,可姜九九握着的剑却一道道的褪去外表,化作袖间彩带丝巾,以丝带为媒介,姜九九猛然之间被人一股沧桑沉重的七情六欲、人间悲苦冲击脑海。 蹬蹬蹬! 姜九九连退数步,身体一个踉跄瘫软在地,她瞳孔剧烈收缩,一脸难以置信,声音嘶哑:“凭你……怎会走得通红尘大道?” “红尘大道?”顾余生神色说不出的洒脱,也并未有任何狂傲惊喜之态,“姑且算是吧,怎么,不可以吗?” “不可以!”姜九九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刺激,唰的一下站起来,以手捂着挺拔的胸口,身体前倾,喘息着靠近顾余生,“我姑姑说过,这世上最难走的路,就是红尘大道,她说过,只要人有七情六欲,就不可能看破红尘,你一头青丝,未见人间白发,凭什么,假的,绝对是假的。” 面对咆哮的姜九九,顾余生拉开距离,不再理会,“我信人间有真情,也信人间共白头,你是不会明白的,姜九九,收起你的高傲,你的高傲在我的眼里,同样如尘埃,你并不懂我的过往,我也不想和你倾诉,看在村长的份上,这是我最后一次留手,回去吧。” 唰。 顾余生的身影飘然腾空,人间晚景霞光万丈,统御眠月神国军队的海通天如临大敌,按在腰间的佩剑吱吱作响,左右近侍拔剑凛然,瞳孔深处暗藏深深畏惧。 海通天见顾余生越来越近,神色也越来越严肃,尤其是他亲眼见到姜家的大小姐被他扇了一巴掌,更是明白眼前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他身为眠月神国大将军,青萍之地依旧有数万甲士可随时听从他的召唤,身边的近侍也是眠月神国的血修,他双手负立,肃然开口说话:“自人皇分界而至,修行者不可涉君王之事,背剑人,你今日斩杀我眠月神国三万甲士,就不怕我眠月神国百万甲士赴玄界吗?你若真的不遵守规则,后果会很严重,我要提醒你,小玄界亿万苍生,如今皆系于你手。” “我说过,我只为孙婆婆讨回一个公道,她是我的亲人。” 顾余生凌空虚步,海通天身后万甲齐动,无上兵锋加持于身,此刻,他仿佛变成了人世间不可坚摧的长枪。 “孙浣溪。”海通天面露冷色,“当年她的丈夫为固君权,以禁忌之术召唤眠月神国的英灵之魂,致使他们魂难归乡,我奉王诏之令,何错之有?顾余生,看在你是背剑人的份上,我才将实情告诉于你,还请自重,至于你刚从庇护的沧澜国主,她乃是眠月大陆大月族人,她的祖上曾行窃天之事,盗走了一样天地神物,致使七界祸起,神国秩序崩坏,我不得不将她带回去。” “你撒谎,根本没有这种事!” 沈月面色惨白,朝顾余生靠近,可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第1393章 天地神像祭,断指现苍穹 只见长空之中忽然有一道雷鸣光束出现,好似经过精心策划,精准笼罩在沈月的头上,一道强烈的空间波动涌现,伴随着强大的灵魂符文出现,一道诡异之门出现,就要将沈月带走。 这一切算计之精准,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顾余生都始料未及。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顾余生依旧是反应最快之人,他未曾抬手,双眸之中已然激射出一道无形剑意,剑意化作一朵七彩神莲,内藏一丝时间之力,空间传送被骤然减缓,顾余生身影浮动,眉间灵魂一亮,一道神魂身影凭空消失不见,再出现时,他的神魂已在阵法壁垒边缘,他向前探出手,一道强大的空间壁垒试图阻止他的灵魂之手。 “哼!” 顾余生以灵魂之躯为剑,生生在传送阵的空间壁垒穿透一个缺口,伸手抓住沈月的手臂,借助神魂的力量就要将她从诡异之门拉回,可就在此时,诡异之门的后方,同样有一只干枯的手指耷拉在沈月的另外一只手臂上。 略一拉扯间,沧澜国主的身体泛起不正常的血色,她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 生死之间,顾余生下意识的准备放手,可就在此时,他只觉神海之中有一道神圣的力量被激活,伴随着真龙吟啸之声,紫色的帝气将沈月笼罩,让她的身体不至于崩坏。 嗤! 顾余生以灵魂之手疾射出一道魂剑,这一道魂剑凝练如丝,蕴藏了一丝丝时间和空间的法则,更是他无意中领悟红尘真意后的莫名规则,剑丝轻易斩断诡异之门的那一只枯瘦之手,隐约间,顾余生听见一声惨叫,那一道诡异之门变得不稳定起来。 “走!” 顾余生一把将沈月带出传送阵,并施加反手一剑。 轰。 天地骤然一剑惊空。 顾余生的神魂归体,沈月有惊无险地出现在他身旁。 从刚从的雷鸣光束出现到顾余生救下沈月,看似繁复的交锋,实则只在两三个呼吸之间,待一切结束,海通天等人才反应过来,只是他看一眼那一只被顾余生斩断的枯瘦之手后,面色一变,悄然比了一个手势,让眠月神国的其他修行者后撤。 犹在地上的姜九九,似乎也觉察到什么,身影一晃,出现在姜家的灵舟上,只见她双手掐诀,灵舟动如迅雷,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天的尽头,竟是对姜家的其他修士生死不管不顾。 “你没事吧?” 顾余生站定之后,心中的那种惊悸之感并未消失,一脸警惕地看向天空。 “余生哥哥,我没事。”沈月微微摇头,这时,她腰间的一枚月形玉佩微微泛起莹光,她皱眉道:“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不用沈月提醒,顾余生已然感知到异常,他施展遁术,瞬息间已将沈月带回到沧澜古城的城墙之上。 “十五先生……”沈月以国主的身份朝顾余生行礼,仓促之间,她话还没说完,顾余生已然出手,他取出一枚玉玺,对着前方抛出,玉玺凌空,立时化作一座四方皇城,将沧澜国忠诚的甲士庇护其中。 这一切刚完成,雷鸣光束收敛的苍穹尽头,赫然出现一个散射状的漩涡倒扣漏斗,黑云翻涌之间,好似有一尊干枯神像张开五指跏趺空中,五指之上,有五道神秘魂影散发出强大光芒,同时出手,祭出一面苍古铜镜。 铜镜向沧澜旷野透下一道黄蒙蒙的光,刚才被顾余生斩灭的三万甲士,他们的灵魂和血气尽皆被黄蒙蒙的光收束,化作银色星魂之芒和血龙冉冉升空。 同时,苍穹上方出现梵梵之音,一个个佛家偈符被黑色的魂力污染,让那些未入轮回的灵魂竟皆被神像汲取,它的口中吞吐灰暗,强大的荒气不断地侵蚀着人间,一座荒古祭祀之台越来越明显。 沧澜之北的青萍山深处,亦有不知道多少强大而未知的灵魂被祭台召唤,麻木地向空飞去。 数月前的惊变,小玄界已不再和玄界等彻底分割,如今随着那一尊神像出现,大荒,北荒,中州,东州等方向,同样出现相同的奇异之景,神秘的黑暗好像被唤醒,整个世界充斥着末世的气息。 迷失之海上方,一道道水龙光柱冲上苍穹。 各方世界的天空呈现相同奇异之门,门后的世界,黄沙弥漫,古老的石像在黄沙之中露出一角。 轰隆隆! 天地惊雷响。 自沧澜皇城上方的倒扣漏斗处,一道奇异的苍穹裂隙由南向北延伸至青萍山的尽头。 呜呜呜。 古老的呜咽声在风中回响,一座天地大墓的入口,奇异般出现在青萍山和北凉州之间。 同时,中州相邻的汀州书院,大荒,北荒永夜之地,大荒极西的大雪山,重楼山等等,亦出现同样的奇特之景。 天地大墓向天开。 南斗北斗之星遥遥相对。 各州的天地光柱闪耀。 大世之变,已经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势力所能够改变得了的。 天下修行者惶恐无比,年前的大世法则入侵,许多人跌落的境界还在持续,今夜天穹之上,又出现上古献祭大阵,小玄界游荡的灵魂,尽皆被引渡献祭,人间一场量劫,已悄然而至。 顾余生站在沧澜国古老的皇城之上,借助玉玺散发出的神圣力量以及他神魂的特殊之处,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楚,苍穹之上的那一尊神像,只是献祭仪式的媒介,在神像之上的次元空间,赫然悬竖着天地五指! 那五指如山,威压盖四方,蛮荒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断指之处,正被献祭的灵魂滋养,一点点的恢复生机,可是面对那五根断指,小玄界的数万,数十万灵魂是何等的渺小,渺小到可能还无法让五指重现生机。 顾余生双眸映星河,五指之状越来越清晰,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是何等的激荡——因为那断裂的五根手指,正是当初他在上古时期蛮荒世界斩落的那五根:一指为青萍山,一指为重楼山,两指为敬亭山,一指为大雪山。 当初天地之变,五指离开小玄界,顾余生暗自松一口气,仿佛将过去的秘密掩藏,可没想到短短的两年,那五根手指竟然重现苍穹,虽然它未至小玄界的空间世界,可冥冥之中,顾余生感受到那五指蕴藏的灭世力量,正指引向自己。 当年的自己,闯下弥天大祸! 第1394章 神国之剑天上来,沧澜结界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因果吗?”顾余生喃喃自语,他当初与莫晚云一起逆流时光,在不属于自己的时间线生活了近一年时间,可这短短的一年,却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划出一道裂痕,这一道裂痕并未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完全修复,反倒像是一种因果轮回,逐渐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将因果逐渐靠近,无法避开。 不过顾余生现在也明白,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敌不过那五指中的任何一根断指,更不用说五指背后的主人了,纵是苍穹浮现的那一尊上古神像,也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他在青萍山彼岸的界隙之中悟出红尘大道,他体内的诸多术法功法皆不再冲突,现在他体内的大荒经跳跃如蝌蚪,仿佛与那上古神像互相呼应。 “召唤出那上古神像的,莫非是灵阁之人?” 顾余生面有沉思,他凝目看去,发现那五道人影之中,并未有莫凭栏的气息,可其中两道气息,倒似莫名有些熟悉。 “如此浩瀚庞大的灵魂用来献祭,只为将那一尊神像唤醒吗?” 顾余生心念急转之间,神海之中一道特殊的灵魂契约也随之明亮起来,他以摆渡人的身份,受到契约紧急召唤。 “难道此间事惊动了上界?” 顾余生疑惑间,苍穹上方的神像在汲取了三万甲士之魂和青萍山飞来灵魂后,犹不知足,双眸睁开,两束瞳光充斥荒芜的气息从天而降,眠月神国的甲士没有玉玺庇护,他们的灵魂被强大的力量从体内剥离出来,化作一道道灵魂星芒腾空飞去。 “什么!” 海通天身为眠月神国大将军,自然有超然不俗之处,只见他取出一枚将军护符,以自身的灵力催动,沧澜旷野之上,一只天虎金影凝空长啸,虎威震动九霄,随后又有一丝真龙的气息从虎符之内觉醒。 吭。 天地一声龙吟。 无数飞升的灵魂被神秘的力量压制,试图回归肉身。 就在此时,苍穹上方,站在神像五指上的五道神秘之影,同时一挥手,阴气弥漫的祭台之上,忽然有一只恶蛟龙腾空,恶蛟张嘴吐出墨汁,污染了真龙魂影,祭祀之台上,九根天地魂狱之链从天而降,每一根魂链肉眼可见,眠月神国甲士的灵魂被这些魂链锁住,被拉拽长空。 “大胆灵阁,你们好大的胆子!” 海通天被虎符护身,身下骑跨一匹双头蛟马,蛟马腾空之际,海通天嘴里念念有词,并大喝一声:“请赐天剑!” 嗡! 黑暗的天空一道金色霞光骤然亮起,一把惶惶天剑从世界的尽头飞来,它无形无质,却能被海通天暂时持有,他爆呵一声,以双手握剑,向苍穹的九根魂链斩出惊世一剑。 铮! 沛然剑气如千丈瀑布倾泻旋落,九根魂链应声而断,剑威未尽,化作真龙之影斩向苍穹神像上的五人。 “天子之剑吗?” 苍穹上方传来一道神秘女音,忽见一朵幽暗之花从苍穹倒坠盛开,花瓣旋转零落间,竟似有无数阴魂怨念张牙舞爪从花中落下,这些阴魂面对惶惶天剑之威,自不是一合之敌,只能稍稍阻止就灰飞烟灭,然而这些阴魂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好似无穷无尽,惶惶剑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海通天激怒爆吼的声音从云层上方传来,显然,这一把天子之剑虽然不属于他,却是由他驱使,需要消耗他自身的灵力和神魂力量。 “啊啊啊!” 海通天嘶吼怒啸,仿佛这一次降落小玄界的眠月神国甲士性命,比以往的甲士更加重要。 苍穹荒芜阴暗的气息与天子剑威分割天与地。 站在沧澜城墙上的顾余生衣袂飘摇,身旁的沧澜国主沈月身上散发出神圣的气息,与那一把天子剑隐约间存在某种感应,显然,沈月以一介女子的身份成为沧澜国主,身上必然藏着某种特殊的秘密或是血脉。 顾余生觉察到沈月的不凡,身为沧澜国主的沈月,同样面色复杂,她凝望苍穹深处的那一把剑,声音嘶哑道:“十五先生,那是先祖铸造的剑……” “原来如此。” 顾余生神色恍然,他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同样复杂,因为他手中暗捏的玉玺,正以之前从未显露出的神圣灌注于他的身体和神念之中,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驾驭苍穹的那一把剑,只是为何如此,他并不知晓其中缘故。 而摆渡人的契约召唤,也越来越急。 桀桀桀! 苍穹阴魂之中,忽然有数十只强大的魂灵飘逸而出,骤然自爆开来,化作天地污秽,苍穹的那一把剑,骤然黯淡下去。 “海通天,你这样的人,也配驾驭神国之剑?” 苍穹传来的那一道女声充满淡淡的嘲弄,皇城上的顾余生心神一震:这声音,好熟悉,此女,莫非自己认识? “国主,沧澜皇都城内,结界是否还可用?上方的灵魂汲取,会波及整座古城……” “嗯。” 沈月点头,虽然眠月神国大军已经突破了古城四门,但沧澜古城内的结界中枢在皇城核心,并未损坏,她本来是想要将所有甲士引入其中,再以结界之力扼杀这些入侵者,但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姜家的那个女人打败了。 “走。” 顾余生也不客气,袖口一拂,带着沧澜国主出现在皇城金銮殿前。 “十五先生,不是这里。” 沈月微微摇头,她谨慎地看一眼周围,又回头看一眼顾余生,确信顾余生是值得信任的人,她转身走向金銮殿的侧面,为顾余生带路,数个折转之间,竟是穿过一个月拱之门,来到沧澜皇宫的废弃之所。 只见这里草木深深,门扉紧闭,上面一把锈迹大锁已无法知晓其年月,沈月从头上取下一只发簪插入大锁,咯的一声,锈锁打开,她又以掌推门,悄然以灵力和数种不同的手段解开门后的禁制。 “十五先生,到了。” 沈月停下脚步,手引的前方,赫然有一口废弃古井,古井上盖着一个八角亭,八角亭上锁着手臂粗壮的寒铁之链,扣合在古井之盖上。 顾余生看见那一口古井,心中猛然一震,这时,沈月取出沧澜国玺,嘴里念念有词,国玺飞向古井上方,伴随着神圣的力量化作符文,废弃的古井内,无数金色的流萤冲上苍穹,霎时间,整座沧澜古城尽皆在结界的笼罩之下。 古城掩月,一月护苍生!! 第1395章 红尘趋利避害,时沙之主 泻落银河的月光照在宫阙古井八角亭上,顾余生抬头凝望天空,一时之间竟生出几分怅惘和迷茫,他纵然能堪破红尘三千法,却难看破天地之局,从大荒第一口古井开始,他已经不记得在小玄界见过多少古井了。 每一口古井,都好像蕴藏着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历史的尘埃落尽,掩藏在荒井之中。 “唔……” 苍月国主尚是少女一般的年龄,纵有修为也是继承而来,以她之力,是无法将沧澜国古老的结界完全张开的,古城之中,沧澜之地,如今可活着千千万万的生灵,大世的璀璨和宏大,对他们来说,如同人间的灾难。 “你去休息,且交由我来维持结界。” 顾余生来到井边,左手一托,象征沧澜国皇权的国玺在他的掌心散发出神圣浩然之芒,七彩斑斓的光影向着人间扩散。 ——彩云飘荡的地方,就是沧澜故土。 千年家国传承,厚重的历史一摞摞,被顾余生举手托起。 沈月的眼睛瞪大,她看顾余生的目光不再是如之前崇拜哥哥那样,而是一种敬重,对天地众生的敬重,对生命的敬畏,她默默地退出去,守在宫阙之外。 若今夜沧澜苍生能活下去,她不做这君王又如何? 可是。 天穹下的古老祭祀之台,森森然的气息越来越强,天地魂影乱人间,仿佛地狱罗刹之门大开! 召唤眠月神国天子之剑的海通天终究败了,他带来的十万神国甲士被强行献祭,天地间的那一尊神像汲取了这十万神国甲士的灵魂和气血之后,从老树干枯的模样一点点觉醒,苍橘般的神纹一点点剥落,冰冷而肃杀的气息在小玄界的天空荡开,滚滚黑云弥漫十六州,大荒。 青萍山深处的天地大墓,在电闪雷鸣的世界里映照各地各界,悲悲哭哭的哀嚎声在大地回响。神像睁开一双眼睛,荒古寂灭的气息让小玄界所有的修行者心魔滋生,灵力控制不能^ 同一时间,仙葫州南部韦家的祖地,被顾余生封印的那一片血沼之地,一具具铜皮尸骨冲破封印,道家的阴阳剑再也困不住他们,这些尸骸好像受到某种召唤,竟向着仙葫州东北,青萍山以西而来。 血色的尸煞形成血云,仙葫州之地再次变成人间诡地。 此刻。 正在沧澜皇宫操持阵法结界的顾余生,他的灵魂已然离开身体,以摆渡人的身份召唤凌空虚度,只是这一次与前一次不同,他的灵魂不仅被苍生聚念的君王之玺加持,他的肉身更是如大地苍树,深深扎根在沧澜国土之中。 许是这样莫名的神秘以及众生之念,顾余生的神魂宛若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天际。 摆渡契约亮起,没有明确的指引,可是站在摆渡船上的顾余生,感受到天地间有无数道传承上古的游荡灵魂在迷雾深海之中迷失方向,而在迷雾深处,仿佛有一尊至为可怕的存在,正在抹去这些灵魂的理智,要将他们的灵魂化作精纯的能量。 “竟要我摆渡如此多的灵魂。” 顾余生眉头紧皱,他以摆渡人的身份出现在摆渡船上,是看不清现实世界的模样,但能够感受得到模糊的轮廓,银月姣姣之中,好似有无数灵魂正惶恐地从仙葫州,青萍山奔来,他们有的以执念背剑,有的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可是介于现实与冥界之间的法则,限制了他们的自由,无法飞天遁地,只能随波逐流。 当这些游荡的灵魂看见摆渡船,就像是溺水的人看见救命之草,他们如修行者一样试图御空飞来上船,却永远都好似差了一步,无法上船。 顾余生当然明白其中的缘故,摆渡船不仅有横渡虚空的能力,也有穿梭时间维度的神秘力量,这些灵魂看似聚集在一处,实则他们彼此之间,可能存在着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时空维度之差。 “府君……救……救我!” “你是幽冥使者……来接引我入轮回的吗?” “摆渡人?你是摆渡人?快,捞我上岸,我有功德之钱……” 这些灵魂在摆渡船周围,却互相看不见彼此,他们死亡时,不再一个维度,以灵魂之躯游荡天地,同样被某种规则限制,可即便是不同空间不同维度,他们表现出来的惊恐,都来自于迷雾沉沉的深处。 顾余生停下摆渡船,凝目看向远处,只见前方那无尽的迷雾世界里,一尊神像若隐若现,它已从死寂沉睡中吞噬灵魂后醒来,一双幽幽之眸同样在打量顾余生。 “哦?新的摆渡人……” 对方幽幽瞳孔之中疾射出一道神秘剑意,瞬息之间穿透虚空,向着顾余生而来。 神魂剑意吗? 顾余生暗自惊讶,但他并未躲闪,而是任由那一道剑意越来越近,他的瞳孔之中,剑意骤然化作实质,诡异般突破了摆渡船的结界,如一道月光刺进顾余生的身体。 “桀桀桀……”迷雾深处,传来那一尊神像极为得意的声音,“年轻的摆渡人,难道姜神行没有告诉过你,遇见我时沙之主,就该主动离开吗?你受我一记时沙剑意,如何自渡呢?” “他的确没有告诉过我,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之处。” 顾余生的灵魂泛起阵阵涟漪,穿过他灵魂的剑意化作一道流光,被神秘的力量扭曲消失不见。 “嗯?你竟然没事,难道你竟然精通空间法则不成,不对……那是……红尘大道?” 迷雾深处,那一尊神像之中遁出一道数十丈之高的灵魂,数步之间,跨越无数距离,向着顾余生而来,一路上,那些漂流的灵魂,如同遇见了流沙一样,被神秘的旋涡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沙之主,莫非是寒山仙君提到过的时沙秘境之中的强大存在?他既被封印无数岁月,又怎会一眼就看出自己修行了红尘大道?”顾余生心中暗惊,他此番修行,实际上并非完全出关,只是感应到青萍州之变,才提前出来相救。 至于红尘大道,只是他在三千道路上迷失,偶然所悟,到现在为止,他也未完全从所谓的红尘大道之中感悟至深,只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强化灵魂后,能够以灵魂形态规避某些特殊的攻击,将这一部分攻击转移到现实世界,而若他是以肉身遭受攻击,则可以将这一部分对他不利的伤害转移到神魂精神所存的世界,刚刚他能躲开对方的剑意攻击,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初次躲过对方强大而阴险的攻击,顾余生内心多少也有些激动,怪不得姜家那位高傲的大小姐费尽心机也要领悟红尘大道,或许能够让她看上的,正是这种可以规避不利攻击的特殊法则。 但顾余生总觉得,这所谓的红尘大道,或许多多少少和空间法则,时间法则都扯上了一些关系,只是仓促之间,他根本无法想象其中的奥秘。 “救救我!” 那些飘荡的灵魂朝顾余生伸出手,投来绝望的眼神,打断了顾余生的心神。 戴着箬笠的顾余生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平静无视,他抛出垂钓之线,将那些漂流迷雾的灵魂尽数捞在摆渡船上,一上摆渡船,这些灵魂就消弭了时间和空间的限界,能够看清彼此。 而行在迷雾的时沙之主,愤然间举起手,再一次以汲取的灵魂力量朝顾余生头顶斩来! 第1396章 时沙之主逃逸,清凉观师兄 摆渡船有结界存在,但绝对挡不下对方以神魂之剑凌空劈斩的蓄力一击,顾余生内心早有准备,神魂一动间,催动心剑兵解,可怕的神魂火焰包裹躯体,迷雾世界宛若一尊火神降临,他抬手架挡,烈焰附着的心剑火焰符文流转,传承于荒古时期的神火之晶如同离火飘荡,唿唿作响间,摆渡船上的其他灵魂皆是鬼哭狼嚎,若是顾余生不控制这一道火焰力量,他们将会瞬间灰飞烟灭。 铮。 剑剑触碰,摆渡船骤然一沉,顾余生手上的心剑之火迅速化作符文呈现红色的丝线腐蚀向对方的神念之剑,并一瞬攀爬上对方的手臂。 “什么?” 时沙之主眼中露出一抹意外,一个鹞翻向后,试图以神魂的力量将手臂上的火焰驱逐,然而他催动强大的神魂之力,非但没有把火焰扑灭,反而将红色的火焰符文一点点异变成黑色魂火。 “啊!” 魂火变色之际,这位时沙之主痛叫一声,但他也极为果决,以左手以掌为剑,切断握剑的右手,右手垂落迷雾,黑色的火焰唿的一声燃烧,竟是将方圆数里之地尽数笼罩。 “嘶!” 时沙之主面色惊变,眯眼看向顾余生,有些难以置信。 可就在此时,摆渡船上的顾余生身影一遁,宛若一丈沧澜之光映照在月影之下,瞬至其身前,手中心剑火焰荡开化作结界将其笼罩,随后结界之中,万千火矢化作星辰坠落。 多年以后,顾余生施展出伏天剑诀,早已脱离了它最初的剑道模样,就连他刚才施展的瞬身之术,都不再是以往的逍遥游,而是新近顿悟的‘红尘逍遥’遁术,以神魂之火施展出来的【满堂星河】属于剑域,但却是更加接近于剑道的范畴。 一剑之内,自成世界,方圆之地的规则,都由他掌控,加上他现在的神魂,得到沧澜国古井皇庭的莫名加持,能够无视他自身的境界瓶颈限制。 上为天穹星火坠落。 下为黄泉烈焰波涛,无数骷髅兵甲涌现,要将时沙之主拽入地狱。 “这不是剑道!”时沙之主感受到死亡降临,神色大变,“你究竟是什么人?” “摆渡人。” 顾余生左手一抬,一根垂钓的灵魂之线从袖中飞出,向着时沙之主缠绕而去。 呲的一声,禁锢灵魂的丝线缠绕住对方的手臂,顾余生腰间的竹篓泛起奇异的禁锢之芒,时沙之主瞳孔一缩,张嘴一吐,竟是从嘴里吐出一张奇异的荒符,荒符立时明亮,他的魂躯体陡然软化,如同一滩黄泉泥沼那样逃过垂钓之丝的禁锢。 “哼!” 顾余生见状,一闪腾空,手中剑悬御空,呲啦一声扎进火海之中的泥沼之中,紫色的雷瀑在火海之中激荡开来。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火海之中赫然化作一片荒芜流沙,一张愤怒扭曲的面孔渐渐消失不见。 “等本座彻底醒来,亲手解决你!” 呼。 火海世界黄沙飞扬,对方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术,终究还是逃了出去。 顾余生也不冒然去追,他将心剑一收,剑尖上犹自留着一张残缺的荒符,他将其捻在手上,以目光凝视一二,确信上面的符文确实是大荒经中记载的秘术,他暗自运转大荒经,将荒符上的符文吸收进体内,随后纵身一跃,出现在摆渡船上。 此时,摆渡船上已然站着上百道灵魂,这些灵魂有的保留着生前的记忆,或是依旧拥有强大的实力,可他们面对顾余生,一个个无比敬畏。 顾余生目光扫过这些飘荡的灵魂,摆渡的契约之书指引他将这些人送到特殊的地方,但顾余生发现这些人大多是从青萍大山深处走出来的,不由地想起当年卖茶翁乔老带他到青萍山深处的十字路口感受流浪的灵魂。 他心中略有恻隐,开口道:“诸位无需担心,我会将你们送入轮回。” 顾余生摆渡灵船,向北而去。 待到迷雾深处,隐约可见巍峨的青萍山,顾余生手一抬,剑匣中的青萍倏忽飞出,青萍剑当空以划,一道通往彼岸的大门打开,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大门并未有幽冥使者的接引,因为大门的后方,连接的是青萍山对面那一道联通彼岸的空间缝隙。 相当于顾余生给他们开了一条隐秘之路,而不是直接放走他们。 彼岸之门打开的刹那,摆渡船上的大部分灵魂迫不及待地飞了过去,生怕顾余生以摆渡人的身份会突然反悔。 有的灵魂在暗自审视那一道门,待其他灵魂通过后安然无恙,这才转身飘去。 摆渡船上的灵魂越来越少,留下的,反倒是一些生前强大的存在。 “多谢师弟……” 一位身着青色道服的修士朝顾余生作道揖,不紧不慢。 顾余生本来是侧背对着这些灵魂,突然听见对方叫自己一声师弟,心中不由地一惊,他兀自转过身来,看向这位青服修士,暗忖莫非对方是圣院书山,或是青云门的某个人,可他隔着箬笠看对方面庞,只觉得面善,似乎有些眼缘,但并不认识对方。 顾余生不言,对方看一眼摆渡船上的其他灵魂,以道术魂传至顾余生的神海:“我乃清凉观修士,多年前,我随诸位师兄弟听师尊授课时,感知到观外有人,师尊以‘大道静听’为念,让我们不可视之,后来清凉观发生灾祸,我亦陨落其中,千百年来,漂流世界,数月前无意聆听大道钟响,方才唤醒一些记忆,今我虽不知其中缘故,但能感知师弟你身上的道韵流转,许多丝丝念念耦合,终于解开一些秘密,我欲向彼岸往生,临行前有一言相赠,请师弟务必记于心……清凉道宗,有玉阙经卷流传,此祸之始,师弟若得之,万勿显露,以免招来祸端……” “多谢师兄,我记下了。” 顾余生向对方还以道揖,青服修士飞度彼门,朝顾余生微微顿首,消失不见。 其余灵魂见那青服修士也安全离开,这才纷纷紧随其后。 待摆渡船上的灵魂完全离开,顾余生这才关闭那一道门,微微阖目冥想,片刻之后,摆渡船上,有如粒子状的灵魂飘絮游荡,他以手摄之,发现是这些漂流的灵魂留下的一些记忆碎片,这些记忆碎片之中,囊括了他们生前收集的功法,甚至是埋藏在宗门或是秘地的宝藏等等。 顾余生将这些记忆碎片抹去,哂然一笑。 他今夜动恻隐,本是一时的善感,没想到这些灵魂也看穿了这一点,只是他们也不愿意将这份善意恩情当作交易,而是暗中留下了一些对他有用的东西。 第1397章 沧澜硝烟未尽,浣溪河畔添新碑 “差不多该回去了。” 顾余生以摆渡人的身份,再一次违背了签订的灵魂契约,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自从握着木剑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看清了这一生将要与命运抗争。 呼呼。 摆渡船在灵风之中前行,现实的气息已经传至灵魂,可就在他将要回归肉身的时候,他看见那些曾经在青萍西境戍守的甲士如今倒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冰冷的尸体如一座座不朽的丰碑。 他们不是修行者,后天之魂并不强大,他们的灵魂不会飘零人世间,只会如泥土一样零落。 其中一些甲士,顾余生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当年在青萍西境的墨城里,他们还一起坐下来吃过大锅饭。 回想当初,韩文将他们从凡尘之中训练成为热血不朽的坚毅之躯,戍守着一方的安宁,如今却被眠月神国的甲士碾压,永远地躺在了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苍凉,孤寂,悲壮。 种种情绪萦绕在顾余生的心间,久久无法释怀。 他无意入红尘,修得大道,却未斩断六根,也未抛弃七情六欲,在他灵魂从飘渺归于现实之间,那种悲怆之感扑面而来,心里有说不出的遗憾和愤怒。 他强行逆转回朔肉身的灵魂,并不以摆渡人的身份呼唤那些战死的灵魂,而是召唤出当初六师姐给他的那一把魔琴轻轻一弹,倾注了他神念和思绪的琴音哀婉,在这一方凄凉的战场上回响。 那些逝去的灵魂,在琴音的指引下,一个个朝顾余生汇聚,甚至于,他们生前的坐骑,都以灵魂的形式出现在顾余生的面前,形成一个特殊的军阵。 “抱歉,诸位,是我来晚了。” 顾余生缓缓闭上眼,心中的愧疚无法释怀:难言的情绪,并非是因为这些战死的甲士由韩文所带,而是顾余生与他们,是真真切切的并肩作战过,其中一些,是当初在仙葫州芦城时就追随过他斩妖的凡尘士卒。 “十五先生!” 战死的甲士,齐齐朝顾余生行礼,他们已死,可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尊严和热血。 “我等愿意继续追随你。” “你们不应该就这样离去,”顾余生双眸通红,目光注视着每一个战死的灵魂,“你们应该卸甲归田,娶妻生子。” 顾余生的手,握住匣中青萍剑,他欲以人魂之剑将他们的从逝者的世界召回生界,可是逝者是如此之多,顾余生想要拔出青萍剑,就好像要与世界的规则抗衡,比举起三山五岳还要沉重。 “十五先生!” 唰唰唰。 前方的逝者叩跪下来,为首的甲士抬起头,目光注视着顾余生,一脸无悔道:“从我等放下锄头手持戈矛的那一刻开始,马革裹尸便是我等追求的无上荣耀,十五先生,请成全我们。” “请成全我们!” 英灵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匣中青萍嗡嗡嗡响动,它不是在回应顾余生回生的请求,而是感受到英灵不朽的气息,试图打开通往轮回的通道,顺遂了他们的心意。 “我明白了。” 顾余生抱拳,青萍剑铿然出匣,一剑斩空,在硝烟弥漫的世界斩出一道通往轮回世界的大门。 彼时,天空皎皎月光泻照在大地,与轮回世界的光分辉交映,他们策马飞扬,唱着沧澜故地古老的歌谣,勇往无前,生死不悔。 顾余生闭上眼睛,早已热泪盈眶。 “朕以沧澜国主的名义,恭送诸位。” 月光照射的地方,沧澜国主沈月的魂体也出现,朝这些灵魂双手行礼,三万英灵甲士没有回头,他们高高举起戈矛,歌声越发的嘹亮…… 云雾淡了。 月影斜了。 空中的两道身影,久久伫立。 “十五先生,我……真的能做好这一切吗?” “会的。” 顾余生点头,光与暗的世界,战场上的鼓角铮鸣声还未远去。 “我的先祖,并非此界之人。”沈月贝齿轻咬,“他们来自于眠月神国,在很遥远的年代,人界未分,我的先祖追随人皇征战四方,斩妖除魔,天下大定,人族曾在那个荒乱的世界迅速崛起,百家之姓星罗四方,天下氏族据地而守,我们沈家属于大月族一支,曾和姜、姬、田、等十姓有着彼此的使命,后来大世发生变故,我们沈家这一脉不得不分而避难,我们先祖在这一方小世界沧澜之地建国,本意是庇护一方,奈何家族之衰,如同历史的洪流,兴衰起伏非一人能改,当初书院韩先生曾劝我,欲平天下,只能以战止战,可惜我未听其言,韩先生南回中州,或许也是对我有些失望……” 沈月说到此处,神色黯然。 “韩兄不是那样的人。” 顾余生目光坚定地说道。 沈月抬起头看向顾余生,被顾余生的眼神所确信,她摇晃的神魂这才重新凝练,回归肉身。 顾余生也灵魂漂流,回到皇城宫阙之中。 此时已是三更。 沧澜国上方的神秘旋涡余威未散,古老的祭祀之台已经模糊,那一尊神像手臂断裂一只,断裂的手臂掉落人间,熊熊烈火在旷野之地燃烧着,染红了大片天空,手指上的五道身影已不见了踪影,神像的嘶吼声在苍穹回响。 一开始飞上苍穹的眠月神国大将军海通天,此刻躺在浣溪之畔的地上,奄奄一息。 宫阙之门打开,沈月踱步走来。 “十五先生。” “危机暂时过去了。”顾余生看一眼沈月,“我会将他们安葬在浣溪河畔,每年花开的时候,我若不来,你替我祭祀他们。” “嗯。”沈月收起脸上的悲伤,她的身后已有要臣赶来,“朕会的。” 顾余生经过沈月身边的时候,沈月抬起袖子,将发簪递给顾余生。 “抱歉,我不能要。” 顾余生摇头,并和沈月保持距离。 沈月双眸清澈,微微一福,开口道:“十五先生不要误会,此物所寄非儿女之情,实为先祖所留,孙婆婆在世之时,让我好生保管,她还说,若我笃定了内心,就将此物交给你保管,愿十五先生早些找到莫姐姐,以祝祺安。” 顾余生看向沈月双手托起的发簪,隐约间感知到发簪极为不凡,似乎封印着什么,他看着越来越多的宫廷侍女靠近,只得将其收起,并装在一个木盒里封存好:“我会交给你莫姐姐,让她在你大婚那一天送还给你。” 沈月面色一红,赧然起身离去。 顾余生纵身一跃,朝浣溪方向遁去。 “陛下……那簪子,不是孙婆婆留给你的情定之物吗?”沈月身边的女官面有疑惑。 “胡说,多言掌嘴。” 沈月奔进皇宫,褪去染血的衣袍,独坐镜前…… 浣溪之畔。 新坟竖碑。 顾余生一袭青衫站在碑前,当朝阳升起的时候,顾余生凌空一摄,奄奄一息的眠月神国大将军海通天和其他数十名统领尽皆落在碑前。 “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1398章 一人独退十万甲! “为什么要那么做?” 海通天睁开被鲜血迷糊的眼睛,刺破黑暗的光透过少年的身影落在他的脸庞上,他下意识的以手挡在额前,眼睛跳动几下,直至鲜血从他下颌流淌进脖子,他才将头仰向后方,发疯般呵呵呵大笑起来:“年轻的背剑人,大世不是江湖,江湖也不是大世,我是眠月神国的大将军,任何潜在的敌人,对神国有利的存在,都是我消灭的存在,我神国的铁骑已经踏过此界的十来个州,小小的沧澜国,就不能践踏吗?” “所以,你对自己的死,已经有足够的觉悟?”顾余生微微侧转过身,凝望着遥远的青萍山,“王朝有王朝的规矩,青萍州也有青萍州的规矩,请记住这一点。” 嗤。 顾余生抬起手,瞬间将海通天身旁的几名统领杀死,用他们的鲜血来抒写碑文上的字。 “顾余生!” 海通天被溅了一脸热血,猛的一个激灵坐起来,他侧目看去,才发现他带来的十位统领,已被顾余生举手投足间杀死了五人,直到那新立的碑被鲜血染红,海通天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他即是背剑人,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是说他是人间良善的少年吗? “你可知道他们都是我神国君主身边值得信任的将士,他们的名字被刻在城隍庙内的牌碑上,他们身陨,灵魂也会回到神国重生,到时候,整个小玄界,都将笼罩在神国的铁骑兵锋之下。” “你倒是提醒了我。” 顾余生随手一抬,掌心凝出一座魔碑,魔碑上飞出五根魂链,一瞬穿透那五具尸骸,将他们的灵魂强行拘押于镇魔碑内。 “你做了什么!” 海通天大惊,他挣扎着站起来,吐出一口鲜血,伸手一招,一把神国之剑落在他的掌心,神国之剑的皓光,将他身侧的另外五人护在其中。 “背剑人,你可认识此剑?” 顾余生看一眼海通天手上的剑,淡然道:“它极为不凡,莫非是某位人皇所有?” 海通天嘿然一笑,颇为得意:“没错,既是人皇之剑,你身为背剑人,当明白自己的职责,现在,我以人皇剑的名义命令你退下!” “我若不退呢?” “那此剑将会夺走属于你的一切!”海通天手持神国之剑,仿佛得到莫名的祝福,他凌空被神像击败的身体渐渐恢复,气息也逐渐稳定下来,只是顾余生面对神国之剑,依旧不退,海通天似乎也暗中衡量过,及时补充道,“神国的甲士可以离开青萍州,也可以保留沧澜国的一切,但是沧澜国的国主,我必须带走!” “只要我在,你带不走。”顾余生一步向前,“看在人皇剑的份上,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你带着神国的甲士全部离开沧澜,离开青萍州,我就放了他们,也放你一马。” “嗯?”海通天听见顾余生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哈狂笑不止,“顾余生,你真是太狂妄了,你当真以为一剑斩灭三万甲,是你的实力吗?太天真了。” 海通天高高举起手中神国之剑,一道煌煌天威映照苍穹,金色的剑影洒向浣溪彼岸的军营,只见神国的甲士获得了神剑的祝福,他们的实力迅速滋生,强大的血气如煞云翻涌,每一位甲士,仿佛都得到上百倍,千倍的加持。 “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神国铁骑,若不是灵阁作祟,本将军岂会受伤。”海通天竖剑身前,“现在,离开这里,否则,神国本营之中的十万铁骑将会践踏这片土地,届时生灵涂炭……” 海通天说话间,只见顾余生再次迈步,手向前一伸,无比缓慢的动作,在海通天的眼瞳之中迅速变得清晰,他以自身的力量试图激发手中神国之剑,剑身刚刚泛起光亮,就被顾余生五指夺去紧握的神国之剑。 嗡! 神国之剑落在顾余生的手上,剑芒骤然暗淡,剑身发出嗡嗡嗡的清啸之音。 “什么!” 海通天犹震惊于刚才顾余生用了什么诡异手段夺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神国之剑在顾余生的手上并未张开结界,反倒像是故剑遇见主人了一样,变得无比温顺。 “我神国皇庙祭祀之剑,怎会……” 森寒的剑气直指海通天的咽喉,顾余生面色冷漠,嘴里轻吐道:“退兵,则生,进兵,则死。” “大将军……不可……” 噗! 顾余生手中剑一荡,刚才说话的统领立时被剑气洞穿心口。 海通天额头沁出冰冷的汗水,与鲜血混杂,他低头看一眼顾余生手上紧握的剑,那的确是神国之剑,他咬了咬牙,大声吼道:“退!!!” 随着他一声令下。 沧澜国外的神国甲士,如潮水般退去。 “你们也退!” 海通天对身边仅活着的四名统领大喝。 那四名统领面色复杂,一步步向后退,随后凌空飞起,化作四道流光。 新碑前,少年手上的剑一点点收回,手挽剑花背剑在侧,淡然道:“我现在放过你,并不代表你就不欠我一条命了,如果我想要拿走的命,随时都可以,约束好你的部下,小玄界已经被所谓的神明抛弃了,难道你们还不放过芸芸众生吗?” 海通天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到他认为顾余生一剑无法刺进他咽喉,他才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顾余生,你会后悔的,我保证,放过我,是你此生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是吗?” 顾余生的声音在海通天耳边响起,海通天后退的身体陡然僵直,他一点点转过身,却见刚刚还站在前方的少年,此刻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身后,他并未以剑相威胁,只是在顾余生的身后,好似有一尊魔相从沉睡中醒来,正以诡异的眼睛盯着海通天。 “你现在一定以为我会改主意杀了你,对不对?不会,我知道你大有来历,更有神国为靠山,但我顾余生向你保证,只要你胆敢再派神国的甲士来屠戮苍生,我会亲自踏上神国的土地,百倍,千倍地为他们讨回来……你现在依旧可以走。” 海通天面色颤动,直至身后那一尊魔影渐渐淡去,甚至连顾余生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他才身体一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第1399章 天地神墓现,四翅魂蝶变 “你说什么?眠月神国退兵了?这是怎么回事?” 东海之滨的浮空岛上,斩妖盟总盟内,斩妖盟主田在野骤然惊起,仿佛眠月神国出兵小玄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明暗交汇的大殿屏影之下,田在野震惊之余,雷弧之芒呲呲作响,右袖随风飘摇,他的一只手臂已然断了,但贴着他肋下之处,赫然有一只奇臂寄生,形如蛟爪,正与他的断手相融合。 距离仙葫州拜月仙会已经过去近半年,当初诸多强者赴蛮荒之地取天外神火,田在野乃上古十姓血裔之事曝光,后又遭遇蛮荒世界惊变,他被多方势力纠缠,凭借一丝丝空间神通和精妙的雷遁术侥幸逃出来,但也被空间裂隙扭掉一只手臂,好在他在蛮荒世界亦有奇遇,将一头上古之蛟收于兽袋,以蛟爪为臂,只待时机成熟,不但可以恢复实力,更会获得上古蛟龙的一部分力量。 拜月仙会蛮荒之行,死了数百名强者,小玄界的强者也陨落了数十名,田在野虽然明面上投靠了天道盟,但背地里却有更大的谋划,眠月神国出兵沧澜,他亦是幕后推手,想要搅乱小玄界,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力,他好暗中积攒强大的势力。 原本一切进行得极为顺利,没想到在闭关紧要之时,却从沧澜国传来噩耗。 前来传信的是斩妖盟的隐秘长老,面对田在野强大的气血压迫和蛟龙之横,面露畏惧,声音越发颤抖:“盟主……背剑人,青萍州走出来的少年,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是他阻止了眠月神国的十万铁骑。” “什么!”田在野身上呲的一声雷弧响动,捆绑在肋下的蛟爪化为手臂,一下擒抓住隐秘长老,眼睛瞪大,额头青筋凸起,“你再说一遍!” “顾余生,他还活着。”隐秘长老高大的身体被田在野蛟手悬举起,一脸骇然,“是他坏了盟主的计划,他一剑斩灭神国三万甲!” “放屁!”田在野一脸震怒,“即便是当年的真仙田良,也不可力敌三千甲,他一剑斩杀三万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真的!”隐秘长老瘫坐在地,眼中露出惊恐笃定的复杂之色,“他自青萍而来,百里旷野之地尽在星落剑影之下,三万甲士无一生还,盟主,顾余生,他可能获得了众生之念,化为天地剑意!” “众生之念?”田在野眼皮跳动,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个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何以见得?” “他激活了沧澜皇都的上古结界,此事是我亲眼所见,盟主,昔日沈家浣溪河畔建国,在人皇的指引下,数十万北逃难民齐心建城,封城之日,云起霞光,故而有沧澜之说,只有获得众生之念的人,才能重启上古结界。”隐秘长老说到这,咕噜吞咽一口唾沫,“神国三万甲士并非凡甲,有神国的国运庇护,寻常修行者,上百甲不可敌,无法破去国运之罩……顾余生……必然是因为这些年庇护了诸多逃往青萍州的难民,才拥有了那神秘的苍生祝福之念。” 田在野听见隐秘长老越发荒诞的话,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他竟然没有死在蛮荒世界,说明他的确有大气运在身,至于苍生之念,众生信仰之说,在上古时期也的确存在,不过,眠月神国的大将军海通天……他可召唤神国之剑,又怎会退兵?” “盟主,那夜沧澜古城上方,出现可怕的生灵献祭仪式,可能是灵阁召唤出大荒神像,眠月神国的三万甲士和无数生魂死灵尽皆被夺走魂魄,海通天以神国之剑试图阻止,最终重伤跌落,那一尊大荒神像已然醒来,但不知何故又遁入北方虚空……”隐秘长老说到这,忽然又想起什么,急切地开口,“对了,盟主……青萍山深处,天地大墓出现了……” “此事……我已知晓。”田在野声音有些阴鸷,他抬起的蛟手龙血与自身融合,蛟鳞从他的断口处一点点侵蚀,将他半边脸也变成蛟鳞之状,“汀州,中州等地,亦有天墓之影如蜃楼,迷失之海的遗迹之中,很多修士已经前往探秘,如此说来,一切皆因青萍州之事而起……” “盟主,现在我们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天道盟吗?” “不必!”田在野踱步盘算,“如此大的动静,海通天兵退小玄界,以眠月神国的实力,必然会派来更强的修行者,三大圣地也必然会前往天地大墓,浩气盟的方天正也不会耐得住寂寞,如今我身份暴露,只有前往天地大墓,将祖上的传承之物取回,才能对付更强的存在……你将顾余生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并大肆宣扬他一剑斩杀三万神国铁骑之事,让青萍州先乱起来。” “是,盟主。” 隐秘长老连忙退去。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田在野一个人,他的右臂与蛟龙之爪发出簌簌的声音,半截身体已然蛟化,他抬起被蛟鳞覆盖的五指,朝着前方轻轻一点,大殿内出现一个奇异暗格,伴随着一阵荒寂的气息,一只四翅蝴蝶飞出来。 这一只四翅蝴蝶,正是变异后的噬魂兽! 四翅蝴蝶震飞间,双眸腥红,十分暴躁,田在野则早有准备,取出一个木盒子想要将其装进去,可那一只四翅蝴蝶根本不愿意,在他头顶盘旋,嗡嗡嗡的震颤之音越来越强烈。 田在野眉头一皱,左手一挥,他的身影连同四翅蝴蝶凭空消失,待出现时,已在一处奇异空间,一只只飘荡的灵魂兀然惨叫,四处奔逃……那些灵魂后方,一只四翅蝴蝶化作成百上千影子,追逐着那些灵魂吞噬。 青萍州,一场暴雨骤随风雷起,沥沥下不停,一道青影自风雨中背剑归来。 青萍山,文圣院,巍峨高山垂落的青萍之瀑比寻常大了四五倍,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凉亭里,一道小小的身影若有所感地转过身,眼中露出一抹欣喜。 “公子,你回来了!” 宝瓶飘进雨中,举起大大的雨伞,一双眼睛明亮无比,她发髻上的蝴蝶微微扇动,见到顾余生归来,似乎也有些兴奋。 “嗯。” 顾余生身落凉亭,尚未来得及寒暄,余光看见宝瓶发髻上的四翅蝴蝶忽然泛起阵阵涟漪,一股奇异不安的气息涌上心头。 “宝瓶,别动。” 顾余生轻喊一声,一束木灵气息化作禁制牢笼,骤然朝四翅蝴蝶罩下,呲呲呲!四翅蝴蝶身上散发出灰色的灵光,就要冲破牢笼,顾余生暗中催动御兽之术,但随即它身上的气息更是躁动猛烈,诡异的灰光向四周扩散,顾余生布下的木灵禁制破开一个洞,四翅蝴蝶向着瀑布对面的山峦飞去。 “公子……快追!” 顾余生神色肃然,身体遁行间,不忘回头布下一个结界。 “宝瓶,我很快回来。” 呲啦。 顾余生身影如一道闪电消失不见。 随着一道奇异的空间波动涌现,顾余生再一次出现在闭关的两界断裂空间之中……只是他刚一出现,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 第1400章 冰雕剥落,父亲的敌人 断裂空间,灰色的迷雾重重叠叠,一只只奇异的灵魂从裂隙之中仓惶逃出,只是他们刚一出现,就被四翅蝴蝶挥动的迷彩翅膀染色,立时被神秘的力量汲取,化作粒子之状消失,而从裂隙之中蹿出来的灵魂,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源源不断地涌现,不断被四翅蝴蝶抹杀。 仅仅十数个呼吸间,四翅蝴蝶已然由原来的迷彩变成沧澜云雾,它的体型急剧扩大数倍之后,又啵的一声碎裂开来,其身形骤然变小,比最初闯入时,小了数倍,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小,但它原本的四翅收缩,好似有第六翅新长出。 就当第六翅快要形成之时,天地间一股可怕的威压弥漫开来,势沉沉,天灰灰,原本两界断裂空间的壁垒都好像无法承载,出现奇异的裂纹。 “这是?” 顾余生暗中一惊,比起空间的坍塌,他注意到魂蝶的进化显得格外急切,仿佛稍迟一步,对它而言就会发生危险一样。 “吱吱吱。” 魂蝶进化间,突然遭遇反噬,如同破茧到一半的蝴蝶被茧壳绊住,再难向前变异,可它也无法再回到过去,被他吞噬的那些灵魂,化作诡异的荒芜气息从体内流散,如同荒漠飞沙,此刻,在荒芜世界的尽头,一寸光阴形成的墨城还有些许的残留,顾余生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魂蝶在向他求助,表忠心,以他现在的实力,倒也能够看穿一些魂蝶的特殊能力,并不畏惧,只是让它完整的进化,不知道还会不会反叛自己? 现在正是魂蝶最为虚弱的时候,若是他愿意,甚至可以轻易以木灵之气将其扼杀。 顾余生知晓魂蝶是上界禁忌的物种,所以他这些年,一直藏着它而不显露,让其放在宝瓶身边,魂蝶平日化作发髻蝴蝶,让人根本看不出破绽,今天突然的反常,让顾余生无法揣测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也罢。” 顾余生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他将一根时间之丝化作时间符文,将其烙印在魂蝶体内,倘若它进化之后反叛自己,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引爆时间之丝,让它彻底死去。 “你跟随我这么多年,若是背叛是注定的,我也准备好接受这样的后果。”顾余生右手一挥,将魂蝶送进一寸光阴的墨城之内,按照顾余生的推测,眼前的一寸光阴还能持续半个时辰,在里面的话,相当于修行年许时间。 魂蝶消失在一寸光阴笼罩的墨城之中,它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断界空间,那些流亡的灵魂失去了威胁,从惶恐状态慢慢冷静下来,他们很快发现了顾余生,下意识地将顾余生当作猎物,但此刻的顾余生,根本懒得和这些灵魂纠缠,单手一抬,以灵魂祭召出摆渡人的身份,这些面露凶相的灵魂当即被他尽数封印在灵魂牢笼之内。 顾余生以手贴在灵魂牢笼上,对囚禁在里面的灵魂进行‘拷问’,片刻之后,顾余生睁开眼,神色古怪。 他从这些灵魂混乱的记忆之中,看见一只四翅蝴蝶,隐约间还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田在野吗?” 顾余生心中有一个大概的猜想,随后又想起什么,猛然间看向断界的裂隙。 “这些灵魂,怎么逃过来的?难道断界裂隙后方,有一个联通东州的空间通道?亦或是传送阵?” 顾余生正好奇之时,他腰间的灵葫芦再一次变得苍翠叠嶂,强大的木灵气息化作结界将他庇护在其中,黄沙弥漫的空间,形成一个奇异的斡斗,竟有一道精纯无比的荒气渗漏过来。 “嗯?” 顾余生瞳孔一缩,下意识从腰间召唤出灵葫芦。 顾余生手上的灵葫芦,此刻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它比原来的形状更加小巧了一些,苍绿的葫芦变成了深绿之色,莹玉光泽流转,上面原来的横纹也变成了两片嫩芽抽枝的对称树叶!当初灵葫芦因大世之变而出现异光,他不惜躲在断裂之界的一寸光阴,只为炼化它,将它收进体内,可他即便耗尽一寸光阴,将神海炼成了‘一气乾坤’,依旧无法将灵葫芦收纳起来,但在一寸光阴内‘数十年’的修行,也他对手中灵葫芦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它从最初的可以集天地灵液功效,进化到可以修补天地残缺的法则,如今更进一步,可以容纳特殊的‘光阴之水’,而灵葫芦之中存在的光阴之水,正是他从时间长河里汲取到的一葫! 随着顾余生修行玉阕之卷中获得的时间之书越深,灵葫芦之中的光阴之水也可以被他提取,只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便是汲取‘一滴’也是万万不能,而只能借助灵葫芦内的特殊空间,让时间与外界变得不同。 正是这种异变,也让灵葫芦内的乾坤变得更加神秘,就连灵葫芦也在被摘取的状态下,犹自在‘成长’,它原本就像是一个早摘的葫芦,这些年在宦游光阴之时,从大世法则之中汲取到营养,开始进一步进化。 现在顾余生重临断界,灵葫芦再一次沟通太乙乾坤,不断自我成长的同时,好似打开了一道空间闸阀,大量的荒气渗透过来…… “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天地荒气?” 顾余生有灵葫芦的结界庇护,自然不惧怕这些荒气,但是断界之中的那些冰封的雕像,却在荒气的侵蚀下,一点点剥落。 恍惚之中,顾余生好似听见那些冰封雕像之中传来不甘的怒吼痛叫之声。 “难道……他们并未死,而是被某种秘术结界封印了肉身和灵魂?” 顾余生身影一闪,出现在一尊冰封的雕像前,他抬起手,一道道剑气从他指尖迸出,剑气如同雕纹之刀,将外表一道道剥离,露出里面一具栩栩如生的面庞,赫然是一位手持宝剑,气息威严的男子,只是他脸上的面容,犹自带着惊恐。 顾余生略做沉思,将囚禁的灵魂抹灭一只,将其渡进雕像之中。 咯! 雕像的外表出现一道透明的裂纹,嘭的一声脆响,神秘的结界被解开,手持宝剑的男子骇然之状收敛,下意识的朝顾余生一剑刺来,顾余生身影移转躲过,面露审视之态。 “顾白,你还活着?!” 持剑男子的声音嘶哑而苍老,灵魂和肉身都虚弱到了极致,但他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后,先是一愣,随后似想起什么,抬起双手,凝望自己的掌心。 第1401章 九莲剑主,吐露真相 数息之后,男子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以锐利苍老的目光审视顾余生:“你是顾白的儿子?” “是。” 顾余生身影笔直,不复当年见到仇人就激动愤慨的表情,神色淡然。 “我想想……是了,他们夫妇是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叫顾余生来着……想不到你竟然能活下来。”手持宝剑的男子缓缓转身,目光掠过其他一座座封印的冰雕时,眼中露出一抹复杂,低头轻轻抚摸手上的剑,仿佛在下定某种决心。 “那么你呢?阁下是谁,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我们之间应该是敌人吧?似你这样的人,应该有些名号才对,当然,我不是对你的过往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不知道你能不能说?”灰蒙蒙的世界,顾余生并未有拔剑的举动,但他身上的剑意,已然如实质般扩散开来,灰暗的天空灵魂漂浮,黄沙冰雪交融的大地,处处透着诡异,无风而动的世界,苍凉而压抑。 “我的名字?”持剑男子想了想,似乎想要报名号,可他目光扫过那一尊尊封印的人,嘴角嚅嚅几下,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指向顾余生,“无名小卒而已,既然你已长大,又确认我是敌人,不妨先伸量一下彼此的实力吧。” 吧字刚落,一道剑气已贯穿灰暗,出现在顾余生的眉心三尺外。 “好快!” 顾余生暗自惊叹,三尺剑墙已自动护体,但对方的剑竟已贯穿剑墙一尺,手腕抖动间,剑墙出现一道诡异裂缝,咯的一声脆响,剑墙激荡,旋即化作一朵剑莲,剑莲瓣瓣飞舞,化作数十青莲飞向对方。 对方以剑尖连点数十下,精准地将每一瓣剑莲防住,同时手挽剑花,手中剑嗡嗡嗡旋转,剑尖之中赫然也有一朵青莲剑影澎湃而出,剑莲滴溜溜旋转间,二人的身法竟似有七八分相同。 铮铮铮。 清脆的剑莲交碰,无数莲花瓣腾飞在空,漫天零落的花瓣,好似盛世之莲,格外美丽。 顾余生和持剑男子都不由地停下来,互相审视彼此。 “青莲剑诀?” 持剑男子神色变化。 顾余生以指化剑,贴在身侧,皱眉道:“原来阁下是白玉京的九莲剑主,你曾经的身份是那么高贵,为何也要参与这一场战斗,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既然能够走到今天,应该有资格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吧?” “你小小年纪,好像很了解白玉京一样?” “不了解,倒是杀过不少白玉京的长老。” 顾余生说话间,一道剑意化长河,一条好似来自亘古岁月的清水之河如大荒临江滔滔奔流不尽,刹那之间,将持剑的九莲剑主卷入其中,九莲剑主挥动数次手中剑,身影在长河中不断隐没出现,长河如水龙如拱月,最终将其困在河里不能动弹。 “长河师弟死在你手上了吗?” “严格来说苍啸北也算是死在我的手上。” “呵呵呵,看你的神色,似乎在说你的实力很强?”九莲剑主被顾余生以白玉京的剑意困住,并未挣扎,“你以灵魂复活我,我之实力,十不存一,以你这般年龄能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天纵奇才,然而你并不了解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你从未企及过你父亲达到的高度……我在白玉京尚算有几分实力,然而在这些陨落者面前,我不过是一个鞍前马后的小卒罢了,你应该庆幸,庆幸用灵魂唤醒的人只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顾余生目光深邃,开口道:“那你更应该告诉我,当年向你们下达命令的人是谁?” “我们?”九莲剑主一双眸子盯着顾余生,“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顾余生反问道:“真的有长生界吗?” 九莲剑主愣了一下,久久不语,可就在此时,顾余生手再一抬,只见困住他的长河剑意穹窿逐渐化作一道幽冥之门,荒寂的气息从门的后方传出来,泄露穿界来的荒气在顾余生手上凝成一把荒符之剑。 “大荒经?!” 九莲剑主眼睛放大,这一刻,他仿佛才以正眼看顾余生,重新认识眼前的少年。 顾余生神色漠然,荒符之剑在他手上映衬闪烁,寂灭一切的力量越来越强盛,九莲剑主被封印数十年,就算此刻稍微恢复自我,也断然难抗衡,“你若将知晓的说出来,我会给你一次入轮回的机会,而且这里属于裂隙断界之地,就算有什么禁忌之术,也不会被激发。” “长生界……或许真的存在。”九莲剑主在顾余生祭出荒符之剑后,彻底没了战斗的欲望,他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作为白玉京曾经的天骄人物,他亦有自己的骄傲,“那可能是一个封闭于三千世界,太乙世界的梦幻之地……三千世界……太乙世界,你懂吗?那曾是你父亲归来时,亲自告诉我等的恢宏世界。” 顾余生微微点头。 九莲剑主低叹一声:“那就是你父亲招来杀身之祸的根源……他可能触及到长生界的秘密,那一年,三大圣地都有神秘的使者降临,他们以相同的境界和我们比试,我仅仅撑了三招就败了……失败者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只能服从和听命……所有小玄界的修行者,都是被那些未知名的使者击败的。” “那其他人呢?”顾余生遥指一尊冰封的雕塑,“眠月大陆,四极仙域的修行者,也是同样理由下界来的吗?” “我不知道,他们之中有的人很强,自称是真仙,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缉捕你的母亲……我们能活,是因为太弱而被随手封印,那些所谓的真仙……都陨落了。” 九莲剑主说到这,自嘲一笑。 “坐井观天之辈,终是蝼蚁一般苟活,你以为这里仅仅是数个世界的空间断裂之缝吗?不是的,这里是那一场战斗导致的空间坍缩,我知道一位真仙田良,他在你母亲的手上,仅仅支撑了一炷香的时间……顾余生,你的母亲来历非凡,尽管你的父亲是如此的耀眼,可相比于你的母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如层层高楼,一尺之间,便是俯瞰苍生如蝼蚁,三千世界,太乙大世,我们都太渺小了,渺小到如尘埃微粒,如同一条被人驱使的狗……因为你母亲的缘故,你本该是高贵之人,可你却被夺走了最为重要的东西……天魂……血脉。”九莲剑主说到这里,手渐渐攥紧,“所有的修行,在血脉面前,什么都不是……我若是你,就不会想着去复仇,去追寻父辈的事,好好的当一个糊涂之人,许能逍遥世间……可惜,你既开了口追问真相,就注定要陨落了……” 第1402章 斩杀过去的敌人,神秘使者现 面对九莲剑主所说的诸多过往,顾余生一脸淡然且平静,“我的路怎么走,用不着你来提醒。” “这一点,倒似有顾白的影子,看来当年那一战,他没有死在这里,反而将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你身上了,也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现在究竟有多少实力,可以无惧未来的路。”九莲剑主手一抬,手中宝剑碎裂,化作无数青莲剑影将他包裹进去。 顾余生眉头一皱:“你还想和我动手?” “别误会,我只是自保而已,你的敌人,不仅仅是我,而是他们……”九莲剑主手一指,只见灰暗与冰雪交汇的世界,那一尊尊尘封冰冻的塑像一点点剥离,他们如同被定格了数十年,一朝醒来,一双双眸子凝看向顾余生,可怕的煞气和死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他们解除了身上的禁制,但他们被诡异的秘术封印了太久,他们的生命不会有太长的延续,已然到弥留之际,可是他们在封印前的那一秒惊恐,畏惧,胆寒,在这一刻化作无穷无尽的杀意。 那位传说中企及长生界的女人,他们惹不起,就连那位土生土长的小玄界平凡儒生修士,他们也打不过,但现在,他们夫妇的儿子已然长大成人,面容与顾白有几分相似,这,已然足够。 “杀!” 昏暗沉沉之中,数十道身影齐齐碎印而出,以之前维持的招式,如同怨念一样朝顾余生刺来。 数十道剑意叠加,竟形成一张阴暗鬼森的面孔,狰狞着朝顾余生接近,剑光铮然间,已化作鬼道之术。 鬼剑气未至,顾余生的鬓发已然向后飘摇,青衫长袍猎猎然作响。 铮! 匣中青萍感受到主人的意志,纵剑越空化天象,子午十二时辰的剑环凌空,与那一寸光阴遥遥呼应,青萍剑颤,化作方圆剑阵。 顾余生身在剑阵之中,并不握青萍剑,而是手腕一抖,将心剑唤出——当年的桃木剑,如满世的桃花,它承载了顾余生的过往,更承载了一位父亲所有的厚重执念,“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顾余生轻吐一句,他的身后,千丈法身汇聚,手上的荒符之剑如同硝烟弥漫的尘沙,飞扬天地之间,风声苍凉,剑声凄凉,头顶天象剑阵,举手跨木剑,剑上的花影,如同桃花烂漫于春风之中,他只向前轻轻一斩,数十道剑气尽皆泯灭。 随之湮灭的,还有那一张张由惊恐骇然变成扭曲似鬼仇魅的面庞,他们生前或许拥有超过十一境,甚至十二境的实力,可在这一刻,皆化作顾余生的剑下亡魂,他们没有转世的机会,直接被荒气侵蚀,揉进黄沙世界。 “啊!” 那一声声惨叫,仿佛推迟了数十年才惊恐地叫出来,如同生命的轮回和时间的迟滞。 顾余生手持父亲给他做的木剑,斩灭了当年顾白未斩杀的敌人。 他们凄厉的叫声,如同时间的回响,恍惚之间,顾余生好似看到了回朔在时间里的那一场战斗,而赋予他力量的,是一只无形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好似在说,儿子,你这一剑颇有我的风范。 顾余生笑了,他手持木剑,剑光万丈,一记横斩,将那些剥离的雕像直接斩断,让他们刚刚从封印之中醒来,就只看得见这个世界最后的样子,天旋地转后,如同尘埃粒子般消散。 即便还有一尊两尊封印的雕像诡异地接下了这一剑,但顾余生并未给他们第二次机会,而是一天地法相之手一把将那一尊雕像拎起来,手一握,直接将他们的肉身捏碎,灵魂刚从肉身之中剥离,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顾余生囚禁在一掌之中。 “等一下……噗……啊!” 惨叫声惊起弥漫的黄沙,森寒的气息笼罩断界,让那些逃逸过来的灵魂,吓得连忙退回去,仿佛这里有着更加可怕的存在。 当最后一尊雕像在顾余生化作尘埃,九莲剑主从剑莲花瓣之中显露灵魂躯体,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顾余生:“我原以为你也继承了你父亲的善良,没想到你出手却如此狠辣,你可知道,刚刚被你抹杀的,是大梵天圣地的一位大世尊,他是真正得道的高僧,曾在大雪山之地一己之力镇压大荒万妖百载。” “你只看见了我的狠辣,却不知我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一路遇见多少荆棘,我在低处时,曾以善良对世人,但彼时的善良是如此的廉价,现在你觉得我狠辣,无非是我拥有了掌控他们命运的能力而已,他既是得道高僧,当明白一饮一啄,皆是前定,种因得果,想来也不会后悔。”顾余生解了法身,以木剑指向九莲剑主,“我放你入轮回,又何尝不是一种善良?” “是这个理……不过……” 九莲剑主面容话语一滞,眼中陡然散发出明亮的昊辉,下一瞬,一把诡异之剑自顾余生身后出现,刺向他的身体。 剑气好似贯穿了顾余生的胸膛,九莲剑主的如释重负地吐一口气:“我承认你的善良……不过,你的善良,要了你的命……呃啊啊啊啊……” 噗通。 九莲剑主的躯体跪倒在地,诡异的血荒之气弥漫开来,他好似被剥离了最后的生命本源,瞬间化作白发苍苍的老者。 “干得不错。” 诡异的声音在顾余生身后响起,一位戴面具的使者逐渐浮现出影子,沙沙的声音响起,一把神魂之剑随之溃散不见。 “阁下终于出来了吗?” 顾余生的身影一晃,诡异般出现在九莲剑主的身后,手中木剑抵在对方的脖子上。 痛苦的九莲剑主瞪大眼睛看向顾余生,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你还活着?” “因为你辜负了我对你的善意。” 顾余生手中剑轻轻一抹,这位曾经叱咤小玄界的白玉京人物,生命如残花凋零,瘫倒在地,荒寂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须臾之间化作尘沙飞扬。 顾余生抬起手上的剑,看向荒气侵蚀的那一道身影,脸上的冷意变得越发冰冷:“你好似在专门等我?” “当然,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我知道,你作为儿子一定会有到这里的时候,长生界的秘密,必须永远埋葬在这里。” 呼! 一阵狂风拂动,天地间所有的荒气化作一个奇点,被戴面具的男子一口吞下! 第1403章 长生界使者?前所未有的敌人 在顾余生疑惑的目光之中,面具使者身上的气息迅速变得强大,诡异的荒符在他身上形成暗金色的流纹,须臾之间,整个断界被暮霭环绕,大地消沉不见,天空穹顶消失,对方的肉身,化作灵魂形态,背后生出一双翅膀,宛若血蝙蝠,一双眸子泛起幽幽之芒,对翅扇动间,周围的空间形成特殊的涟漪一点点扩散。 这时,顾余生只觉契书微动,将他灵魂强行从肉身之中唤出来,但又与平常有诸多不同之处,他略一思索间,立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手中木剑向前一挥,一道灵魂剑墙骤然形成,剑墙阻隔了灵魂契约,重回身体,但他的肉身与灵魂之间,形成数层叠影。 但顾余生的神识何等强大,心境无暇,肉身更是以玉璞圆满之境而破的十境而入十一境,灵魂微微晃动了几下,立时恢复如初。 “噢?想不到你才成为摆渡人没几天,神魂竟然已经凝练到如此程度了吗?看来我不得不提前改变计划,将你带回去了。”不断被荒气符文环绕的面具男子已然变了模样,他的灵魂形态让人琢磨不透,飘荡空中若无物,唯有他戴着的面具漂浮,能够被神识捕捉到。 顾余生面对未知的敌人,出奇地冷静,他开口问道:“如此说来,当初我在合道之境时神游天外感受到的神秘监视,就是阁下了?不让小玄界修行者看见苍穹真正的星辰,也是你们布下的局?” “嗯?看来你知晓的秘密,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既如此,更留你不得了。” 伴随着冰冷的声音而至,浮空的面具被荒符烙印成一只魑魅的模样,对方的形态也随之化作魑魅,朝着顾余生张嘴一吐,一记幽魂神光沛然如阴雷,呲啦一声划破长空,直接将顾余生布下的三尺剑墙侵蚀如流体滑落。 顾余生眼皮一跳,动作迅捷如风,一道剑气自掌心发出,五指拨动间,剑气如蚕丝编制的束网,朝着空中的面具罩去,这等以剑为丝的手段,如今在顾余生施展起来,已然是游刃有余,但对方似乎根本不惧顾余生的剑丝,诡异一笑,魑魅形态如墨鱼一样喷吐出阴邪的能量,将剑丝迅速腐蚀,并朝顾余生反制袭来。 顾余生瞳孔一缩,五指再一变,将道宗的阴阳玄雷附着在剑丝之上,这阴阳玄雷对阴邪之物有天然克制的作用,两种能量一碰撞,立时发出激烈的光束,如同正邪触碰,可怕的余波扩散开来。 “阴阳玄雷吗?区区这种程度而已。” 呲啦! 面具张开口,一枚阴雷之珠吐出,道家正阳雷术与诡异的阴雷术法激荡,剑丝上的雷术逐渐不支,朝着顾余生倒卷而来,形成诡异的雷瀑。 顾余生见状,并未有太多意外,当初方秋凉传到道宗玄雷正宗,原是以为他要入魔界寻莫晚云,后来因诸多变故而未入魔界,此门功法顾余生虽有所悟,却未研究至深,对付普通邪魔,或许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戴着面具的使者显然并非真正的邪魔,而是未知的存在和不可伸量的强者,也是顾余生迄今为止在小玄界能够感受到的至强之人,可怕的压迫感,比起当初从域外天河归来的十二境左良,还要强许多。 “镇!” 顾余生以剑御雷被压制,连忙催动镇魔碑中封印的八字真言镇字诀,儒家和道家对圣人真字,都有着殊途同归的理解,并创出文字符文同源的神秘力量,可以借天地之势,大道的力量加持于身。 八字真言,顾余生已经多年未用,如今他以神魂之念催动,便是此方断界崩裂,也足以维持,镇字真言被顾余生口吐出来,化作金灿灿的圣人文字,瞬间将侵袭的阴邪之雷定住,阴阳玄雷在顾余生神念加持下,由衰转盛,一瞬将阴雷的能量吞噬。 这正是阴阳玄雷的玄妙之处,暗合道宗的阴阳化生理念。 顾余生凭镇字化解占得先机,却不敢再借阴雷压对方,毕竟所谓的正邪,只是修行者心中宏观上的概念而已,在未试探出对方真正的身份和实力之前,顾余生每一次动手都极为谨慎。 ‘净!’ 顾余生口吐第二个真言字,净字随顾余生的剑念占据八方,人居其中,宛若道门九宫,驱邪净化,对方随荒气出现,实在过于诡异,加之顾余生本身也修行大荒经,虽然这门上古禁忌功法他至今未参悟透,可也有诸多感悟,荒气虽强,却也是可以暂时压制和净化的。 当各个方位皆被真言‘净’字占满,对方魑魅的形态果然变小了许多,边缘的荒气也随之被净化。 但顾余生的手段远不止于此,他神念一动,一枚青铜古钟自袖中飞出,当的一声清响,一圈圈道韵自古钟散发,并冉冉升空,陡然化作百丈之巨的古钟。 此青铜古钟原是顾余生当初杀姬家少爷姬寒时所得,它虽是仿制道宗圣物混沌古钟,但在顾余生特殊的道韵加持下,能够发挥超乎寻常的威力,青铜钟响动之时,顾余生的神海之中,赫然也有一座九层的道塔浮现。 九道奇异的涟漪在青铜古钟上落下。 原本一脸淡然看顾余生出手的神秘使者,面具上的情绪和符文一变,惊呼一声:“什么?!” 咚! 青铜古钟的声音比祭出来时空灵百倍,宛若一座道塔从天镇压,神圣的气息直接驱逐了大半荒芜气息,化为魑魅形态的使者陡然被打回原形,重新化作戴着面具的男子。 他抬头看一眼上方散发出神圣力量的青铜古钟,恍然道:“原来是个仿制之物,不过能有如此奇威,倒也真是可不错的小玩意儿了……数年时间,你竟成长到如此地步,看来不拿出点真本事,难免会让你小觑了。” 面具男子双手一合,面具上的荒符扭曲,手指一抬,凝出一把荒符之剑,一道毁灭天地的寂灭气息自剑上扩散开来,黄沙飘荡的世界,上下颠倒,宛若末世之景。 “果然如此。” 顾余生见对方凝荒符为剑,并未感觉到意外,内心深处甚至有一丝丝暗喜,这说明他这些年参悟大荒经的方向并未出现错误,所有的天地符文,都可以与剑道融合。 “不过,对方凝聚的荒符之剑,比我凝出的要强大许多。”顾余生以神识探查对方的境界,发现对方的气息晦暗如海深,他存在于断界,身后却好像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 “难道……对方不是本体?” 顾余生心觉之际,天地荒符之剑已然化作灵力的剑气朝他斩来,寂灭苍古的气息盖顶,让他无法呼吸,体内的血液更像是停止流动,生命的形态走向衰老。 “原来直面荒气,竟是这种感觉!”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内心的不羁和不服输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战意,当初他获得大荒经时,可是尊师秦酒以命庇护他才获得的传承,如今怎会在同一种功法上输给他人! 绝不可以! 第1404章 灵魂畸体,坍缩的空间 年少的热血在胸腔激荡,停滞的血液在沸腾,荒符之剑劈面而来,寂灭荒芜的气息在顾余生的双眸之中无限放大,生命的流逝和生机的断绝,让顾余生体会到一个人生而死,盛而衰的急速过程。 恍然之间,《大荒经》中诸多未解之处如抽丝剥茧般变得清晰起来。 所谓的‘荒’,是一种形态,由生向死,由灭归虚,而这个过程,不正暗合时间法则之中最为纯粹的真知奥义吗?时间的洪流,谁也无法扭转,即便逆流时间的人,也不过是时间长河之中的一滴沧海之水,一粒恒沙。 荒符,是时间之中的绝对寂灭和无可阻挡,是众生皆公平而存在的东西。 无法捕捉,却可以经历。 嗡! 顾余生抬起手,掌心荒符化剑,这一次,他凝聚的荒符之剑,只如平时御剑时合适的大小,金色的流光转暗,如同昼夜之变,阴阳割晓。 天地一暗。 两把荒符之剑激荡相碰……诡异般地同时消失不见,无声无息。 荒符交碰之处,一道肉眼可见的空间裂隙如萤石裂缝,迸出奇异的美景。 但顾余生和面具使者皆做出同样的选择,同时向后退去。 二人手上的荒符之剑尽皆化作粒子状的虚无,那一道裂隙维持了数息后,骤然如同坍缩的虚洞,整个空间被一分为二,即便是顾余生要和对方交手,也必须得跨越空间裂隙才行。 “原来大荒碑界,毁在你的手上。” 戴着面具的使者抬起手,荒剑消散之际,他的手指竟被荒气侵蚀,迅速浮现出白骨。 “什么!” 戴着面具的使者先是一惊,以手为刀,直接从手腕处将五指切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切断的手重新长出来,隔着一层透明的空间裂隙,他冷冷的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掉我的追捕吗?天真,太天真了。” 只见对方摘下面具,露出半边黑白相衬的面容,一道死寂的气息从黑脸上散发,白色的面容则化作一道灵魂之光飘远,黑白气息交映间,空间裂隙之中,赫然泛起至暗的黑色帷幕,帷幕一出现,就如同青萍以北的至暗世界那样迅速侵蚀,将空间壁垒一起吞没。 须臾之间,整个世界皆变成黑色,就连墨城之上的那一缕光阴,都被黑暗吞噬。 “绝对的黑暗吗?”顾余生眉头紧皱,他不敢向前,却也不能轻易后退,心中快速思索着对方施展了何种秘术,正思考间,顾余生感觉到地面传来窸窣的声音,之前那些被顾余生杀死的强者灵魂,竟然在黑暗之中如粒子一样重组,他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契约的召唤,以特殊的形式复活,但复活后的他们,已然失去了灵魂记忆,更像是岁兽的前身聻魂,一些原本残缺的灵魂,由数个组建重聚,呈现三面,两面等诡异面孔,断肢残体互相融合,更是组合成奇奇怪怪的灵魂形状。 这些灵魂从黑暗之中向顾余生发起进攻,原本正常情况下,顾余生是无法完全看清他们的,可他成为摆渡人后,修炼神魂秘术,即便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也能以灵魂之眼精准地捕捉到他们,面对这些畸形魂体的进攻,顾余生自然而然地召唤出心剑,毫不手软地御剑诛灭。 只是在动手之际,顾余生的内心泛起惊涛骇浪,因为他确信这些畸形的灵魂,就是传说中能够让修行者寿元减少的岁兽,大世混乱的祸首:“难道说,所谓的大世祸乱,真相并非是我之前了解的那样,而是长生界的人所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嗤! 顾余生以神魂之剑灭杀这些畸形之魂,但他们在黑暗之中,被剑气‘杀死’,又能够诡异地重组,仿佛无法彻底泯灭,而那神秘的使者,气息已然彻底消失不见,不是躲在暗处,就是已经提前离开了。 “难道这些畸形的灵魂一旦重组,就无法彻底掌控了吗?” 顾余生暗吸一口气,他能够感受到断界已在崩坏的边缘,必须马上离开,可如今的他,已然无限接近真相,若是现在离开,说不定永远也解不开谜底。 想到此处,顾余生以手抚过心剑,心剑上一抹星火骤然明亮,须臾之间,片烈焰火海以顾余生为中心彻底荡开,整个断裂空间皆被心剑神火弥漫,炽热的温度将冰冷的霜雪炙烤消融,拂动的火焰照亮方圆数里之地。 烈焰火海之中,这些畸形的灵魂凄惨地叫着,在火海之中被点燃,它们的灵魂化作灰烬,一缕缕魂影飘荡上空,形成诡异的符文试图逃逸。 “哼!” 顾余生挥动手中兵解后的神火之剑,无数星火灿烂腾空,将那些神秘的符文禁锢,顾余生手一招,所有的符文皆落在顾余生的掌心,符文如同银色的蝌蚪蠕动,在烈火之中仿佛拥有完整的生命,但在顾余生烈火的煅烧下,逐渐失去灵性,最终消失不见。 这些符文顾余生是第一次看见,他将其牢牢记在脑海,又以心剑向四方荡去,在炽热的神魂之火灼烧下,断魂之界再也支撑不住,迅速龟裂开来。 顾余生看一眼上方彻底黯淡下去的一寸光阴,手一掐诀,就要离开。 这时,一只六翅蝴蝶从火海余烬之中飞来,落在顾余生的剑柄之上,它震动着翅膀,意外的温顺。 “急!” 顾余生二指并拢,所有的烈焰唿的一声化作一条火龙归于心剑,心剑刺破虚空,在空间坍缩的最后几息遁飞出去。 青萍山,好似九重天垂落的瀑布突然逆流飞旋,在灰暗沉沉的天空如水龙盘踞,最后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天空电闪雷鸣,一道身影踏瀑而来。 “公子,出什么事了?” 宝瓶悬空而立,神色肃然。 不等顾余生开口,一道魁梧如山岳的身影自高处垂落,雪猿长啸一声,声断瀑布,眉心处,一束黑暗幽光自第三只眼睛疾射而出,瀑布泛流的上下天空皆被一条奇异的黑布笼罩,那一块黑布如同封带,将山那一头所有的异象尽数封印在黑暗之中。 饶是如此,青萍山也剧烈地晃动了一阵,宛若地龙翻身! “主人,你以后不可以再去彼山了。” 雪猿如山岳的身躯急剧缩小,化作一只迷里雪猿,有些疲惫地跳上树头,几个腾挪间已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了。” 顾余生理了理衣袖,发现他的衣袖一角已经被空间割裂,连他都未曾觉察到。 好险。 第1405章 三千年的胡须,老槐头! 一阵剧烈的晃动过后,青萍山看似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顾余生能够感受得到,青萍山与以前已然有些不同,而青萍山以北的黑暗气息,更是在青云门的六峰之上都能够清晰的感知到。 顾余生带着宝瓶,气息收敛,悄然来到洞天内的斩龙山上。 宝瓶注意到顾余生的情绪和以往有些不同,不由地有些担心,“公子,你好像有心事?” 顾余生来到当初他和莫晚云一起修筑的小院面前,轻轻推开门扉,让心境变得平和,才开口回答道:“宝瓶,我知道当年你是跟在阿娘身边的,不知道你的记忆有没有恢复到我出生的那年秋天……那些追杀阿爹阿娘的人,死在了瀑布彼岸的断界之中。” 宝瓶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公子,有些事不是宝瓶要瞒着你,实在是有一道神秘的力量禁锢在我的灵魂之中,让我无法唤醒过往全部的记忆,但那年秋天发生的事,如今已会如梦境碎片一样复现……公子若是想知道,也许可以使用秘术对我进行搜魂……” “说什么呢!”顾余生用手指弯曲,在宝瓶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看着小院的一草一木,目光深邃如水,“我遇见当初阿爹阿娘封印的敌人了,我亲手了结了他们。” “真的?”宝瓶眼睛无比明亮,为顾余生感到高兴,“太好了!” “可是……我遇见了一个强大的敌人。”顾余生眉头紧锁,左手一伸,以小院流觞之水凝出一面水镜,复现刚才的战斗画面,只是他以记忆复刻的水镜,竟然无法映照出那戴着面具的使者,以至于看起来,水镜之中的战斗画面,如同他在一个人与空气战斗,“嗯?” 顾余生眉毛再一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时,宝瓶的脸上也露出肃然沉思,“公子,敌人是不是戴着面具?” “嗯。” “那就是他们……”宝瓶目光转动,低声道,“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宝瓶,你认识敌人的来历?是长生界的使者吗?” “长生界?公子如何得知的?”宝瓶从树上一跃而下,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从寒山仙君那里知道的。” “怪不得……”宝瓶盯着顾余生看了几息,目光忽然落在肩头上的那一只魂蝶上,“咦,公子,这只魂蝶……进化了?” “我闭关未久,但却相当于在父亲布下的儒家结界中修行了十几年,是一寸光阴的效果。”顾余生此时只想知道更多关于敌人的信息,而宝瓶似乎又有些回避并转移话题,他内心多少有些焦躁,“宝瓶,关于长生界……” “我无法回答公子。”宝瓶轻轻摇头,并伸出手,变异后的魂蝶竟好似对她格外亲昵,飞起来落在她的手指上,“但我知道一个地方,藏着关于长生界的秘密。” “宝瓶是说藏在青萍以北的天地大墓吗?” “公子,你仙葫州之行,知晓了许多秘密呢。”宝瓶扬了扬手,魂蝶栖息在她手指上不愿意离开,她盯着魂蝶的翅膀凝看数息,“公子,宝瓶随你去一趟天地大墓,也许有机会解开我封藏的记忆。” “好,我这就去准备。”顾余生推开门,心中的急切涌上心头,他在荒井之中,可是见到了莫晚云,狐族的托月宝珠,或许就在那,而且若是能够进入天地大墓,就能够知晓当初在蛮荒世界异人守护的神秘之地和神月殿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了。 “公子,不急的。”宝瓶随手将魂蝶放在发髻上,“天地大墓是因大世之变而重现世间,现在天地法则侵蚀还没有彻底稳定,这些天我一直在青萍山巅观察,也许要到中秋之夜才能够彻底进入。” 宝瓶说话间,不知道从什么取出一截皮黑的树枝,将其递给顾余生,“公子,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修炼了什么功法,你的神魂变得无比强大,如炽热之火一样,这个东西对你应该有用,它能够滋养你的神魂,这些天,公子要多晒晒太阳。” “这是?”顾余生接过树枝,以手指轻按在上面,精纯的木灵气息从树枝上传来,让他焦躁的内心莫名地心定下来,一道困倦之意袭来,强忍着睡意,“槐木?” “是的,就是巷口的那一棵老槐树,”宝瓶打开轩窗,让阳光透照进来,又擦了擦竹椅,“公子,你好好休息,这几天的饭菜,我来负责。” “好。” 顾余生手握那一截木枝坐在椅子上,斜坐在轩窗之侧,让光落在身上,洞天世界的光温暖而惬意,顾余生靠在前后晃动的椅子上,恬然睡去。 阳光斑驳间,顾余生手上的那一截槐木枝泛起淡淡木气,化作一矮小的白发老头,他一出来,就咧着嘴,苍白的胡须飞扬,“你这丫头好不懂事,我一把年纪了,你扯我胡须做人情?” “哼,小气。” 宝瓶双手抱怀,老槐树精就要骂骂咧咧。 “嘘。” “我家公子在睡觉呢,走走走,我带你出去,也看看我们家公子闯出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 “哎哟哟……小丫头,你慢点,抻着我的腰了……行行行……别扯胡须了,我跟你到外面,还不行吗?” 小院竹林溪边,身材矮小的苍白老者一手扒拉着霜白的胡须,一手抻在腰上,气喘吁吁的样子,直到宝瓶从溪水里拎提起一条鱼,他的眼睛顿时泛着光,嘴巴砸吧砸吧,“鱼……丫头,你要烧鱼吃吗?” “去……给我家公子炖汤的。”宝瓶把鱼挂在翠竹上来回晃荡,“谁让你那么小气的,一根胡须都舍不得。” “丫头,我那可不是小气……你知道我为这一缕胡须糟了多少罪吗,三千年……三千年的成长呐……”白须老头一声叹息,“也就是丫头你了,换了别人,我真得动手了……唉哟,我的老腰呐……” “行了行了,我给你烧鱼还不行吗?”宝瓶一脸傲娇嫌弃,目光落在篱笆墙的轩窗后方,压低声音,“老槐头,你实话说,我家公子……的神魂……还能延续多少年?” “年?”白须老头抬起头,表情怪异复杂,“你可真瞧得起我,当年我答应过他父亲,只为他延魂到十八岁,如今他已多活了那么些年头,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唉哟,丫头,别扯胡须了,这东西一根两根作用都是一样的,虽然对你家公子有安魂入眠的作用,但也只是一时的。” “老头,你休想骗我,我家公子这些年,不是好好的吗?” “嘿,你也不想想,你家公子这些年有多少奇遇,别的不说,山脚下那个烧茶的老头,当初为他养魂,不惜遁行大荒为他炼制了养魂续命的丹药,你家公子出青萍时,卖茶的给了他那么多平安钱,为啥……还不是因为他纵有神医之名,也回天乏术……无非是想要借阴德保他平安罢了,好在你家公子福泽也的确深厚,他的善良或许感动了上苍,才让他寿元延续,但所有的奇遇,都不如他如今的身份……”白须老头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正色,“只是……上了船,就很难回头了。” 宝瓶声音呢喃:“公子……真的成为摆渡人了吗?” 第1406章 养魂之木,人生的成长 “我以槐花探查过他的灵魂,不会有错的,他的确签订了某种灵魂契约。”白须老槐走到竹林边,倚靠在三根并排的翠竹上,半斜着身子,让上半身藏在背光的地方,“由于契约的缘故,他的灵魂修为会得到急剧的增长,但是……以肉身为容器,终究会成为一种桎梏,就算他是玉璞之身,也很难突破一个境界了……” 宝瓶的脸上充满浓浓的担忧:“我才不在意这些,我只想知道,我家公子会不会有事,未来会不会平安?那个什么契约,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摆渡人这种职业,想想都孤寂……我不希望有一天公子眼里的光消失,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人。” “放心吧,他只要用槐木滋养灵魂一段时日,灵魂对肉身的反噬会降到最低……而且,你家公子签订的契约有些古怪,他的体内,有一种连我也看不透的神秘力量在保护着他,契约好像生效了,又没有生效……”白须老头说到这,又疑惑地看一眼在和煦光影中熟睡的少年,眼瞳深处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慈祥,“你家公子要去天地大墓秘境,你不打算劝一劝吗?那个地方,太危险了……当年那么多人去探索,能够活着回来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我会跟着公子去。”宝瓶神色决然,“公子走的路,注定是不寻常的,长生界的使者已经出现,留给公子的时间不多了。” “好吧,丫头,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懒得劝你,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当年你爷爷为了一个承诺,几乎将所有的修行本源全都耗尽,如今已长眠在山岗风林之地,我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本事,是帮不了你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我知道。”宝瓶回应一句,在院子里烧火做饭,不一会儿,就将一条鱼烤好,送到老槐头的面前,“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槐头将一条鱼狼吞虎咽地吃完,嘬了嘬手,留下一根鱼骨架,起身抹了抹手,又将一截木头丢给宝瓶,身影一晃,消失在斩龙山,“我这一把胡子,迟早被你们糟蹋完……” “谢谢。” 宝瓶握着一截树枝,欢快地跃跳过篱笆,将其放在书箱里,书箱挂在小院的木墙上,阳光照着书箱,散发出淡淡的书香气,宝瓶轻嗅一口,又跑坐在墙边的小木虎上晃晃悠悠几下,又似想起什么,嗖的一下跑进柴房,缕缕炊烟徐徐飘荡,小院的香气,吸引几只鸟儿栖息枝头,渣渣不停。 斜阳轮边照,落在少年脸庞上换了方向,恬然幽静的山林随着少年匀称的呼吸沙沙作响,倦鸟归林的声音唤醒少年。 少年稀松地睁开眼,灿烂金边的落日映在眼底。 “宝瓶,我睡了很久吗?” 顾余生揉了揉眼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才从竹椅上缓缓起身,一件薄薄的儒衫从他身上掉落,他低头拾起来挂在墙上,手离开架子的时候,他疑惑地握了握手掌,他记得睡前握了一截树枝,怎么不见了? 想是宝瓶收起来了吧。 顾余生朝门外走去,斜阳从门外照进来,长长的影子落在墙上,顾余生踩在门槛上,贪婪地深深呼吸,胸腔内沉寂的旧气已清,整个人神清气爽。 “最近似乎多有困倦之感。” 顾余生暗忖,也没在意,他已嗅到土瓮里烹煮的香味,他下意识地摸出酒葫芦。 “公子,酒温着了。” 宝瓶从柴房端着温热的酒壶,酒壶并不大,但宝瓶端在身前,总是显得特别。 “公子,别偷嘴,用筷子呢……” 宝瓶眯着眼,将筷子递给顾余生。 “嗯,好吃。”顾余生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慢慢享受这口腹之欲,“宝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当然,当初你和莫姐姐在桃花林的时候,我有偷偷看着呢……”宝瓶说到这,神色一暗,“抱歉,公子,我不该提莫姐姐的。” “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什么,而且我现在内心也无愤懑情绪,这些好菜,可别辜负了,你也吃。” 顾余生端起桌子上的酒,独自浅酌。 “公子,尝尝这一条鱼,多吃一些,要是小曲儿她们闻着味来,这一锅可不够她们祸祸的。” 宝瓶给顾余生夹一条鱼,放下筷子,伸出小小的手将一只肥硕的鸡腿掰扯下来,放在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小口,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尝,篱笆墙外传来欣喜惊呼的声音:“宝瓶姐姐,小曲儿来祸祸啦!” “小红也来啦。” “小雨也要吃!” 几道身影翻跃过篱笆墙,乌泱泱的围上来,只有莫凭栏的儿子彘儿走正门进来,他见到顾余生,眼里好像藏着别的情绪,恭恭敬敬地喊道:“顾叔叔。” “思亲,你长高了不少啊。”顾余生放下酒盏,伸出手,本来要拍小家伙的脑袋,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壮实了不少,有勤快修行练剑吗?” 莫思亲一双眼睛盯着顾余生,眼底藏着的疏远和害怕消失,他看一眼自己的小肩膀,用力点了点头。 “小红,小雨……你们三个站好……”顾余生轻轻敲了敲桌子,嘴里包着一口肉嘟囔的‘大姑娘’小曲儿顿时尴尬地羞着脸,下颌轻轻咬动着,一双眼睛悄悄看顾余生。 顾余生把小彘儿拉到身前来,郑重道:“从今天起,你们三个不要叫他小名了,他叫思亲……我征询过思亲的爹爹,他同意了的。” “哦。” 小人参精小红古灵精怪地点头,一双眼睛巴巴看着桌子上的好吃的,口水都快掉地上了。 姬小雨拽住莫思亲的小手,“你以后不是小猪猪啦。” 小曲儿毕竟年龄大一些,她嘴巴轻轻吐了‘莫思亲’三个字,若有所思,抬头眯笑起来,“思亲思亲,真好听的名字。” “可是……方先生说过,莫,就是不的意思……彘儿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才不想当无情无义的人。” 莫思亲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有独立思考的意识,小曲儿连忙向顾余生投来求助的眼神,心中也暗自好奇,思亲是好名字,但是莫思亲,这名字也太……凄凉了一些,天下哪有这样当父亲的。 顾余生面色肃然,看着小彘儿的眼睛,说道:“思亲,你的父亲给你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他相信你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这世上,哪个当父亲的,不思念自己的儿子呢,只是一时身不由己而已,对了,他给你找了几本剑谱,还给你拿了一些珍贵的东西……” 第1407章 吃过的苦,不愿意让人吃。 斜阳的余晖落在斩龙山的剑道场上,一道瘦小的身影在专注地练剑,背着剑匣的顾余生立在一旁,偶尔会指点几下。 宝瓶拉着人参精小红各坐在一个树杈上双脚摇摇晃晃,数年时间,小曲儿,姬小雨,莫思亲都有在长大,但她们两个还是如当年的形体,甚至宝瓶比起当年,更加迷里了。 “宝瓶姐姐,我有好多修行上的疑惑要请教余生哥哥呢,可是思亲他好刻苦。”小曲儿一只手放在粉腮处,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莫思亲练剑,虽然莫思亲还在学习基础剑式,可她并不会因为这些基础剑式已经学会就不去关注。 “思亲和你们不一样的。”宝瓶一双微蓝的眼睛眺望斩龙山的三座剑山,“他和公子很像……以后的路,大概也只能一个人走。” 小曲儿若有所思。 剑道场上,顾余生看着眼前练剑的莫思亲,思绪也渐渐飘远。 “顾叔叔,我想拜你为师。” 莫思亲收剑来到顾余生面前,额头有晶莹的汗珠,气喘吁吁,一双眼睛充满期待。 “思亲,我虽然在剑道之路略有成就,却不能做你师父。” “为什么呀?” 莫思亲充满期待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黯然,倔强地抿着嘴。 “思亲,当初我已让你拜过村长,你的很多剑术都是由村长教导的,我无法再以师之名教你,而且我尚年轻,并无师德。”顾余生伸出手,轻轻拍在莫思亲的肩膀上,“虽然村长离开了清源洞天,可他始终是你师父,喝过你敬的拜师茶了。” “我明白了。”莫思亲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头,“可是顾叔叔,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洞天去找父亲还有师父呀?” “这得问你的剑,剑会告诉你答案。”顾余生微笑答道。 莫思亲愣在剑道场,久久未动。 顾余生没有再去管他,而是遁到三座剑山高处,看雾霭绵绵的苍云。 “公子打算让思亲走你过去的路吗?”宝瓶无声地出现在顾余生身旁。 “不。”顾余生回头,回答得很干脆,“我走过的路,不会让思亲去走,而且我也了解莫凭栏的秉性,他是绝不会让思亲受苦的,或许要不了多久,思亲就会离开清源洞天,回到敬亭山了。” 正说话间,小曲儿凌空而来,神态有些急切:“公子,宝瓶姐姐,小雨……小雨她……” 顾余生和宝瓶对视一眼,二人如清风消失在原地。 斩龙山小院,一阵寒意席卷,周围的翠竹发出簌簌的声音,院内的姬小雨神色痛苦,满面寒霜之气,人参精小红在她旁边扶着,她的一根手指被半昏迷的小雨咬着,精纯的本源气息不断被小雨汲取。 “小丫头,我来。” 顾余生平静地看一眼小人参精,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这丫头虽然是妖,可她却很是善良,当年青藤老人将她交给自己,这些年的教导照料,让她身上的人性也越来越稳定,所谓的妖气已经完全敛藏,一般修士即便用神识去探查,也无法看出她的异常。 “嗯。” 小红平时调皮,见玩伴小雨旧病复发,乖巧站在一旁,一脸担心。 “公子……”宝瓶神色肃然,她从乔老那里学得精湛的医术,当然知道小雨的身体情况,“她体内的血脉寒气发作了……寻常药石很难救治。” 顾余生掌心一翻,取出一枚魂元火晶,以温和的木灵之气催动,一点点注入到姬小雨的体内。 宝瓶看见顾余生取出魂元火晶,一双眼睛露出意外和震惊,可她看向面色痛苦的姬小雨,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在魂元火晶的滋养下,姬小雨身上如絮的霜渐渐退去,面色苍白地沉睡过去。 小曲儿帮忙把姬小雨抱进去守着,红缇,丽娘得到消息也跑过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宝瓶,我这里还有一些魂元火晶,你看能不能帮忙炼制几颗丹药出来备着。”顾余生又取出几颗散发出纯洁火焰气息的魂元火晶递给宝瓶,单独各取一块给丽娘和红缇。 以红缇和丽娘的冰雪聪明,自然明白顾余生这样的用意,当即接过魂元火晶,眼中满是感动。 “这魂元火晶想要炼丹极不容易,我需要公子帮忙。” 宝瓶又看向丽娘和红缇,让二人准备其他的药材。 “公子,我要借剑山密室一用。”宝瓶看向剑山方向。 “没问题,我去准备。” 顾余生交待好照看姬小雨的事,和宝瓶来到第三座剑山的密室之中。 密室内的禁制被顾余生激活,宝瓶取出丹炉和药材摆放好,却没有开始炼丹,而是神色严肃地开口:“公子,小雨的身体情况,你知道吗?” 顾余生点头道:“我刚才以魂元火晶滋养她身体的时候,发现她体内的封印已经极为薄弱,她的灵魂之中,有一道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即将苏醒,一旦苏醒,以她的肉身和修为,恐怕很难承受得住。” “她是姬家的人。”宝瓶小手托腮,“公子可还记得,当初仙葫州那个寨子的十八姓人么?” “当然记得,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小雨,或者说,守护唯一的血脉。” “姬家是上古十姓之一,公子和姬家人有过交手,按照公子所说,这些来自四极仙域的姬家,根本没有承袭真正的血脉之力,而且公子入蛮荒世界的那段时间,姬家潜伏了好几波人到青萍山来,我担心小雨体内封印解封,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宝瓶,在这世上,只有我们是她的亲人了。” “我明白公子的心思。”宝瓶神色依旧有些担忧,“只是公子可能低估了血脉觉醒的动静,据我所知,上古十姓的人觉醒血脉时,都会有惊人的天象,这些天象会无视界面法则,洞穿虚空,到时候清源洞天的结界,也无法承受。” 顾余生神色微愣,怪不得那些身怀上古大姓血脉的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原来他们血脉的觉醒,竟会引起大世的震动。 顾余生虽然不惧大世的敌人,但毕竟要顾及姬小雨的安全:“宝瓶,那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大墓……北方的大墓。”宝瓶双眸之中露出一抹深邃,似在努力回忆什么,“也许我们可以把小雨带到那里去,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直觉……公子相信宝瓶的话吗?” “好,我听你的。”顾余生当即点头,“正好,我收集了不少药材,可以炼制出更多的丹药来,另外,清源洞天也可以再一次炼化,让它变得更加隐秘……” 第1408章 上界使者,请炼九龙镇魂丹 是夜。 茫茫无边的迷失之海深处,一座座星罗棋布的岛屿在云雾深处若隐若现,偶尔有大鸟飞还,一柱一柱的水龙倒吸苍穹,旋涡如洞。 云海缥缈,皓月分辉。 岛屿之畔,有一艘艘诡船陈设,偶尔有一艘两艘诡船从云雾远处驶来,停泊岸边,立即有神秘修行者上前卫立,恭送迎接。 三更时分,静静月影笼罩雾霭,一艘巨船凌空驶来,星罗岛屿之中,赫然有数百道身影齐齐而出,恭敬跪拜。 巨船之上,先是有一批戍卫修行者鱼贯而出,紧接着有仙光浮动,弦音惊海。 “恭迎上使!” 当这些戍卫排列甲板,下方的数百神秘修行者口诵圣音。 哒,哒,哒。 如轻鼓响动的声音回荡,数名女侍从拱卫之下,一位银冠日濯的女子站立前端,其貌冷而肃美,一双眸子孤月映瞳。 “让你们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冰冷的声音让下方叩跪的人噤若寒蝉。 这时,又有三道身影从最大的岛屿联袂而出,三人皆是童颜鹤发,精神矍铄之人,为首之人身穿道袍,有一股说不出的潇洒出尘,而另外两人,亦身印顶鹤,好似逍遥红尘之外的道仙,只不过,这二人非人族,乃是真灵鹿族和黄大仙族。 “禀上使,您要的那一批丹药就快炼成了,只是有那九龙镇魂丹我等皆不能炼……” “怎么?为了此丹,我等可是大费周折与天道盟,眠月神国,拜月阁做交易,难道时至今日还没有集齐吗?”日月映衣的女子踱步走下巨船,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宛若幽灵,强大的压迫感让三位神秘修士面色骇然。 穿道袍的丹师躬身道:“上使明鉴,炼制九龙镇魂丹的药材已备齐,只是我等从青萍州请来的那位神医,如今依旧不愿动手调配药剂,助我等炼丹。” “带我去见他。” “喏。” 三位丹师唯唯诺诺地带着女使者进入岛屿核心区域,期间穿过层层阵法和禁制,来到一间静谧的小院前,小院前后种着各种各样的珍稀药材,药香扑鼻,篱笆墙内,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正在七孔炉前摆弄着茶壶,火炉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个茶碗,似乎早知道要来客人。 而这位摆弄茶壶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青萍州西境隐居的卖茶翁乔槐。 数年前,卖茶翁将一身本事传给宝瓶后,悄然消失不见,与顾余生几乎是不辞而别,或许他始终中意的传承人是顾余生,内心多少有些遗憾吧。 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威严的戍卫修士鱼贯而来,左右卫立在小院之外的幽窄道路上。 日月濯身的神秘女子停下脚步,她的目光落在小院外的几株药材上,平静的外表下似有波澜,身边的女侍本想以威严的形式推开门,却被女子以一个眼神止住,她移步向前,推开门扉,小院的药香和茶香混杂,形成一种奇异的芬香,让门外的一种女子暗自警惕,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又无法克制内心的欲望,想要嗅上几口。 “乔先生,我是来自上界守界使者镜月,我曾在域外听说过你的名字,网罗三千世界的灵阁更是将你列为活阎王、鬼神医,以您在大世的声望,只要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助你脱离苦海。” 卖茶翁乔槐拎起一壶滚开的水,往碗里泡茶,神色专注,待倒了半碗茶水,又倒满一碗茶水,才缓缓开口道:“苦海?你说的苦海,是指这方遗忘的世界吗?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见过了太多飘渺的世界,见证过太多生命的诞生到消亡,早已看透生死,习惯随遇而安了,你要喝茶吗?” 乔槐用手指敲了敲满茶水的碗。 “放肆!” 立即有随从大怒,森然拔剑,一剑横空,摄夺人之魂,但乔槐好似毫无所觉,只把自己的茶碗端起来吹饮,氤氲的茶水从碗内飘荡,将剑气消弭于无形。 两滴茶水溅落地面,那出剑的修士忽然面色痛苦,恍然失去了魂魄,呆然立在原地。 “乔先生奉的仙灵茶,怎可拒绝?” 使者镜月以手托举满水的碗,茶水化作涟漪消失在口中,落在地上的茶水,也随之飞起,没入刚才出手的修士眉心,那修士忽然之间回魂,神色苍白骇然,再不敢小觑眼前着装朴素的佝偻老人。 “好茶,乔先生煮的茶,的确人间一绝,只是未知乔先生的炼丹术,是否也如传说中的那样神奇呢?”女子一步步走向小院茶肆,随手一挥,一枚拇指甲大小的魂元火晶落在桌面上,深红火焰袅袅浮动,极为耀眼。 乔槐看一眼桌子上的魂元火晶,双眸之中闪烁着火焰,但他眼皮一眨也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物是炼制九龙镇魂丹最为重要的材料,以乔先生的阅历应该清楚它有多珍贵,为这么一块魂元火晶,我们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只要乔先生愿意出手,炼制出的丹药,若是多过三枚,我们愿意奉送一枚。”上界使者神色颇为得意,身后的一众侍从,更是在魂元火晶放在桌子上后如临大敌,生怕出现任何一丁点变故。 肃杀的气息在小院弥漫,整座岛屿上的飞鸟扑腾升空。 良久,乔槐抬起头,目光从魂元火晶上挪开:“我若是不愿意呢?” 森森森。 一把把剑半出鞘,剑气交织,如琴扣弦丝,凝而发声。 “你会同意的。”镜月一脸笃定自信,“我派人到青萍州调查过了,当年那个不该活着的少年,曾在你的茶肆里客居过一年,他如今已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吧?他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想阁下也很清楚,我送你一枚丹药,已经有足够的诚意了,你没有理由拒绝。” “好。” 乔槐答应得格外干脆。 “七天后来取丹即可,期间不可有人来打扰。” “可以。” 神秘海岛,一场交易达成,迷雾之中,丹香弥漫。 …… 斩龙山。 第三座剑山密室内。 丹炉里的火光在墙上忽暗忽明,宝瓶端坐在巨大的紫炉面前,神色肃然,一旁盘坐的顾余生亦双眸深邃,随时准备出手。 “公子,你还有魂元火晶吗?” 当丹炉内的丹火变得平静后,宝瓶忽然开口问道。 “还有一点点。” 顾余生袖口一飞,数块鸡蛋大小的魂元火晶落在桌子上。 “宝瓶,够吗?” “够……了吧。”宝瓶吐了吐舌头,神色古怪地看向自家公子。 第1409章 大道不邪,药起猛了? 密室内,丹炉偶尔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丹火流窜间,各种珍稀的药材一一炼化,宝瓶神色严肃,偶尔施展出神秘的神通,将整个密室充满强大的木灵气息,顾余生候在一旁,亦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波动。 趁着养丹间隙,顾余生好奇道:“宝瓶,你炼制的,不止是九龙镇魂丹吧?” “当然,公子还记得当初拜月楼召开时,我提到过的万魂归流丹吗?此丹能够让近乎死亡的人活过来,我若能成功炼制此丹,不但对小雨有用,以后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宝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忙着炼丹。 顾余生总觉得宝瓶炼这两种丹必定还有隐瞒,可她不说,他也不去追问什么,只是默默候在一旁,偶尔打出一道火灵之气和木灵之气,帮助炼丹。 数日之后。 斩龙山上,一道七色祥云凝聚上空,传说中的丹云出现,一场雷劫出现在洞天之中,轰隆隆的雷声大作,一道道雷劫无视洞天法则,直接落在三座剑山。 剑山之上,顾余生衣袂飘摇,他以剑化符,将每一道雷劫尽数吸纳,强大的劫雷通过符篆吸收了暴戾毁灭的力量,其余的力量被他用来淬炼肉身,当九道雷劫落下,顾余生身上的青衫毁去大半,露出一身健壮匀称的肌肉。 顾余生仰望天空,看那劫云散去,他默默攥紧拳头,强大的雷灵气息在拳头上滋滋作响,以他现在的肉身,足够抗衡丹药引发的雷劫,这原本是值得惊喜之色,可顾余生的眉头却暗自皱着,他入十一境已多年,这些年来,他沉浸修炼,朝夕不缀,日夜苦修,更是多有奇遇,按理来说,应该早能够感受到下一个境界的瓶颈,可以展望下一个境界的修行之门,然而,他虽然冥冥之中感受到可以进入下一个境界,却一直无法企及那一道门,仿佛身体与灵魂之中,好似缺少了某种关键的东西,让他始终无法踏入下一个境界。 “若以大世境界而论,我以元婴化神,早已可以到达下一个【炼虚】之境,神魂遨游四海,为何这些我已能够做到,却未能真正进入十二境,或是进入炼虚境呢?”顾余生将掌中雷尽数收敛体内,借助天地雷劫劈开与大世的裂隙,他以神识内视自身,他的神海世界一片混沌,有序之中夹杂着无序,儒道佛三家的显化之兆已出,尤其是道宗的那座九层道塔,栖居在神海云山雾绕之中,若是他愿意,自可以神识进入道塔的前五层。 但一直以来,顾余生封塔而不进,他知道自己并非是纯粹的修道之人,若是进入其中,想要往返,则前路不可回。 “难道我只有修行道宗道术,才能进入到十二境吗?”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涉猎诸多派系修行,以道宗前期最为繁复,可谓皓首穷经,可当他阅尽诸多道典后,反倒是在道宗修行体系下,前方的路越来越好走,好似无滞涩一样,而儒家修行,则需洞察天地宇宙之奥秘,真知难求,越感悟,越觉自身之渺小,佛宗的诸多功法修禅心而定,但顾余生无法抛弃七情六欲,自也不可能走这一条路。 而所谓的红尘大道,顾余生如今虽有所悟,有所得,却无法帮助其在境界上突破,打破规则的桎梏,红尘逍遥,终究是受限于偏隅之地。 “终究是得取回我的先天之魂才行吗?”顾余生抬头凝望虚空,这些年他有诸多奇遇,阅遍诸多典籍,对人之先天三魂有很深的了解,其实以他现在的阅历和修为,至少有数种办法可以修补天魂,其中一种办法,就是搜集天地间游荡的灵魂,以神秘魂灯上的符文秘术将这些灵魂炼化,在体内蕴养成后天之魂,或是以阴罗鬼术强行掠夺他人之魂化为己用,亦或是以魔功强行夺他人之魂。 但顾余生内心一直秉承的信念,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虽然眼前的困境一直都在,但他的神海之中,一颗道心已然如一棵树,历经春夏秋冬,堪破生命的本质,新的道树已然萌芽,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取不回属于自己的先天之天魂,也可以创出属于自己的大道来。 不过想要要一棵菩提树从幼苗变成参天大树,不知道要历经多少岁月风霜。 顾余生正感慨间,他的神魂忽然飘荡在无尽沧海之上,遥远而熟悉的雷劫好似从虚空尽头垂落下来,在他心间轰隆隆作响。 “怎么回事?” 顾余生眉头一皱,丹劫怎会出现在迷失之海的深处。 “公子,公子!” 宝瓶兴奋的声音打断了顾余生的思绪,她捧着两个玉制的瓶子,身边有桃花霞飞,冉冉飘到顾余生身旁。 “成了,我成了。”宝瓶将两个瓶子一下塞到顾余生掌心,她的额头还有晶莹的汗水在滑落,“九龙镇魂丹成了,还有万魂归流丹也成了,我果然有炼丹的天赋,嘻嘻……公子,你各尝一颗,看看啥味道?” 说着,宝瓶小手捏着两枚药丸,就要强行塞到顾余生的嘴里。 “咳……宝瓶,这是丹药……而且应该很珍贵吧?” “放心,我各炼制了足足九颗呢。”宝瓶眼睛明亮,“你快尝尝,就当我请你吃糖葫芦咯……” “呃,好吧。” 顾余生无法拒绝宝瓶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张开嘴把两枚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刚一入喉,立时划开,两道猛烈的力量如巨龙苏醒,在他体内翻江倒海。 嗤! 一瞬间,顾余生体内逸散出无数道剑气,袖袍鼓荡,头发披散炸裂开来,炽热狂乱的气息让他脸上呈现血红之芒,可怕的能量在丹田处如烈火般炽热。 “公子,你……” “宝瓶,让开!” 顾余生身影一荡,纵身跃青萍,数千次腾转间,出现在青萍山巅,青萍山巅久寒地冻,纵是夏日亦是霜雪漫天,体内蕴藏着滔天能量的顾余生,反手拔出匣中剑,于青萍山巅恣意挥动,道道剑气青光万丈,纵然如此,他体内也好像有狂乱的力量无法排遣,快要达到身体承受的极限。 宝瓶在玉亭仰望青萍之巅,小手托腮,凝思道:“糟了,魂元火晶会不会是被我用多了?!” 第1410章 太乙之世,苍古神剑镇沧海 “这丹药怎么会有如此强的药效?”顾余生感受到身体被强大的力量灌注,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他自诩已然修炼到玉璞的肉身再也承受不住,他即便在青萍山巅这样大隐秘之地,接下来引发的异象也会十分可怕。 “急!” 顾余生左手掐诀,右手御剑,瞬息之间,人剑合一向青萍深处连绵起伏的群山遁去,以他现在的修为和体内丹药的爆发,当年他半年才能闯到的地方,现在只需花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抵达,横断之河流于渊,淙淙向南。 嘭! 顾余生御剑入河,夏日时节,浣溪之河意外冰冷沁骨,烈火裹身间,他的神识和神魂皆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初入水中,河水湍流,尚有咕咕咕的声音,但顾余生在水中纵剑,光影斑驳照下,才发现湍流河水之下,水流分隔,骤然变成静水流深,势沉之下,斑斓的色彩如同一座水下龙宫世界。 “这是?” 顾余生心中一惊,当年海族的公主伽蓝衣逃难到青萍,对他说过许多关于海族的秘闻,后来他在海族秘境之中洗炼肉身,让肉身变成玉璞之境,眼前的景象,竟与海族的秘宫有些相似。 “青萍之山被沧海神龟驮伏,下方沧海断流,莫非还藏着一个遗失的世界不成?” 顾余生好奇心大起,他取出避水珠捏在手心,向着七彩斑斓的水下世界潜去,若在平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大胆,可现在他体内充斥着两种狂暴的丹药能量,正好需要泄掉,而且他始终记得,当年卖茶翁乔老带他从浣溪河入青萍深处时,是格外小心谨慎的。 以乔老的修为,当然不会畏惧当初守在青萍山的四先生封文圣。 而当年开辟战场的断界,恐怕只是其中的一个危险因素。 “不对,这水下的光影,似乎是一处遗失古城!”顾余生以强大的神识向水下探去,虽然沧海流水会极大限制他神识的范围,可那一道斑驳的光影,竟似一颗发光的琉璃宝珠。 为了尽快解开埋藏的秘密,顾余生取出当年他从秘境之中获得的沧海遗珠,他向其注入一道澎湃的灵力,沧海遗嘱化作一个灵力气泡,其形如游鱼,顾余生以心念操控,在水下的遁速比刚才快了数倍有余。 咕咕咕! 越往下,水的袭压之力也越强,莫名的阻力也让顾余生的速度慢了下来,但遗失在海底的古城轮廓,已经变得无比清晰。 当顾余生游过一个类似于月拱的山形后,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前方浩瀚的沧海,赫然有一座海底霓虹横贯南北,又有一座玉桥仙阙横贯东西,南北交织之处,是高高的穹窿,穹窿的上方,并不似海的平面,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古镜,那古镜之中不仅有日月轮转,更有星辰天河,云彩飞扬。 海底多山拱卫的盆地,浩瀚的古城建筑美轮美奂,青石阔街阡陌纵横,这些阔道曲直相映,远远的俯瞰,竟似一个巨大的八卦古城,而那七彩光澜映照的地方,赫然是在古城核心地带的一座巍峨高楼! 那高楼八角飞檐,雕龙刻凤,琅榭环连,玉牙高琢,雕栏玉砌,雄狮伏路,星飞苍图,宛若仙境。 高楼三十三层。 宝塔之尖一颗皓月宝珠光芒四射,神光笼罩之地,尽皆为结界之所在。 古城四方,有四座次高之塔与之呼应,每座踏上依旧有宝珠闪耀,只是不及最核心处的那一颗宝珠。 浩瀚古城内,各式各样的巍峨建筑如雄关群立,壮阔无比。 城内林立之碑上依稀有古字篆刻,神圣之芒足可撼沧海而弱水不可近。 若仅仅是如此,顾余生倒也不至于惊得动弹不得! 因为那古城皓月宝珠流光冲霄的高楼之内,赫然封印着一把苍古神剑! 它以剑柄悬竖高楼,剑身藏于高楼宝塔内部,剑尖似直插古城大地,未知其剑长。 苍古神剑虽被高楼悬镇,可根本掩盖不了它散发出的惊世剑意,它的存在,让整座古城黯淡无光,仿佛即便这座古城占据了无尽沧海之地,依旧是为剑而存在,为剑而朝拜。 某个瞬间。 顾余生的脑海之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青萍山,青云门内的那一座镇妖碑为剑柄,直插大地的剑,只是为了掩盖这一把苍古神剑的气息,它将苍古神剑的气息以大地封印,不为世人所查。 吱吱吱! 顾余生不动,剑匣内的青萍剑却在剧烈的震颤,青萍剑散发出青色的芒光,它与那一把苍古神剑相比,或许如尘埃一样微弱,可是它有主人,它受威压而不畏惧,依旧在尽心尽力地庇护着主人,不使其受剑威影响。 顾余生反手抚摸剑匣,低声开口道:“放心,我从未忘记我最初持剑时的弱小,适合我的剑,才是最好的剑,那一把苍古神剑,必是某位太乙大能遗留在此,非我现在所能靠近,但远远的瞻仰神剑,亦如见浩瀚星辰,知己之渺小,当自强不息!” 顾余生没有再往前踏足一步。 一是因为他克己守心。 二是那一把苍古神剑本身就存在某种界域,这种界域的存在,连沧海都无法侵蚀,更遑论他这点‘微弱’的修为境界了。 虽然顾余生在那苍古神剑面前显得如蝼蚁,可他眼中满是兴奋,不由地赞叹道:“壮哉,大世之剑,理当如此!” 感慨完,顾余生果断回身,纵使前方遗失古城藏有万千隐秘和机缘,他也绝不会沾染一分一毫! 窥得苍古神剑之芒,已经是天大的机缘。 流转在他体内的丹药效力,被顾余生激荡的内心压制下去,无形之中,他的眼界变得更加广阔,这一隅之地,终究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想要到大世去看一看的心,也越加强烈。 一身如宇宙。 岂可为丹药的洪流所阻挡! 哗啦! 顾余生纵身从雾霭层层的浣溪之水腾空而起,数个腾挪间再上青萍之巅,他拔出匣中青萍剑,再一次挥剑如练,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挥斩了多少次了……但这一次,他心中向往着一剑劈开的大世界。 轰! 当某一剑发挥到极致,顾余生内心尘封的大门,如剑道的瓶颈一样,迈向一个全新的境界! 第1411章 剑入炼虚,人至十二境 “我竟然……突破了?!” 站在青萍山巅的顾余生缓缓抽回握剑的手,他的五指紧握着青萍剑,剑端传来阵阵清霄龙吟之声,一层汇集天地莹暗光泽的剑蕴久久不散,以一种奇特的力量游遍顾余生的身体,此刻的他,神剑合一,在剑的昊辉之中,进入到全新的境界。 剑入炼虚! 携主至十二境! 清霄雷劫引天罚,雷束从九天垂落,青萍剑应劫而御空,此时的它,仿佛完全有了自主意识,剑灵从沉睡中醒来,它的存在,只为守护主人,紫雷光束化作十二道玄妙神光,神光如剑环绕在顾余生周围。 青萍剑剑域! 无数剑修梦寐以求的剑道极境。 但剑域并非是青萍剑的极境,它就像是沉睡中苏醒来的一道剑魂之灵,缄默,无言,其剑厚重如山,其势高如青萍山,磅礴俨然,世间之剑不近,天地之气不可穿。 顾余生自身未突破境界,可是他的剑却在苍古神剑的刺激下沛然有灵,先一步觉醒,它以无上剑意灌注于顾余生的神魂形体之中,让顾余生可以获得十二境的力量,他的六识,神魂,体感,领悟,都寄于剑身。 恍惚之间,顾余生感觉到自己在六识之外,多了一道神识,这一道神识,就是青萍剑本身,他的缺失的天魂,亦被觉醒的青萍剑作为替代,当全新的天魂,地魂,人魂聚齐于身,魂与身完美地契合,他的身体内,散发出儒道佛三道神圣的光芒,这三道神圣光芒本来互不相容,但因顾余生悟透了道之本源,并身在红尘之中,红尘大道完美地将三家之长完美地融合于一体,甚至连,鬼,魔,邪,妖等等未知的力量,也完美地契合。 身如多彩之莲,随着十二道天地神剑之光绚烂绽放。 天地斡斗,刺破青萍山顶的苍穹星河,一剑冲斗,星月相辉,久久不散。 嗡! 当昊剑神辉散尽,顾余生的心神也随着那一道剑光进入到三千世界,那种以天地神明之姿俯瞰众生的奇异之感莫名涌上心头,星河斑斓的大世,所有的大陆皆隐于星辰迷雾之中,一时之间,他无法分辨方向,只任神剑携神魂逍遥。 不知遨游了多少太虚之境,忽然之间,顾余生的神海之中,好似有一道心剑在呼唤,背后的剑匣,古老的纹印明亮闪烁,祥云彼岸的大陆,好似有一座神圣隍庙在呼唤他,而青萍剑也好似感应到那一道呼喊,折转方向,朝着浩瀚无边的大陆深处遁去。 剑游太虚,苍茫的大地是如此的渺小,又如此的浩瀚,山川大地如画映入顾余生的脑海,渐渐与他父亲顾白留下的大世地图重合,叠影在一起。 “下方……是眠月大陆?” “嗯?” 就当顾余生感知到那一道剑意呼唤越来越近之时,大地荒烟被天地神风吹起,无尽的黄沙席卷着大地苍茫,飞沙走石的天象无边无际,青萍剑怔然颤抖,不敢前行,顾余生以神魂之念,更是不敢闯那无尽的黄沙断界。 “这黄沙世界,倒似与大荒以西的神秘之地有几分相似……难不成,眠月大陆和玄界,小玄界之间,并未完全分隔,而是被这无尽的黄沙阻隔?那一道剑意的呼唤,倒像是师尊说过的人皇庙……可是人皇庙已消失数千年,莫不是被掩藏在无尽黄沙之下了。” 顾余生神念纷飞,回朔肉身,所有的山川峡谷化作光影模糊,可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一道奇异的虚空旋涡出现,竟似要将青萍剑和他一起吞没,天空似流沙,虚空之境显化,一个个空间迷洞有的在吸黄沙,有的在汲沧海之水。 而那沧海之水,源头似乎是小玄界的无尽沧海。 “呜……呜……” 渺渺苍凉悠远的声音响起,仔细聆听之下,竟是一只驮伏着巨山的沧海神龟,它虽在无尽的沧海之上,可海上的空间迷洞旋涡不断地拉扯着它,想要将它彻底吞噬。 沧海神龟驮着的,不是敬亭山,也不是青萍山,而是一座未知之山。 顾余生的神魂被虚空迷洞影响,也要被吞噬,进入到未知的虚空世界。 顾余生意随剑动,飘摇一御,近乎千里,待摆脱之际,那沧海神龟的低鸣犹自在耳畔回响。 “唉。” 顾余生低叹一声,他将突破时获得神游天外加持的力量倾注于青萍剑上,朝着那神秘旋涡中心斩去,这一剑如穹拱的霓虹,横贯沧海,正正的击中旋涡中心,空间漩涡受到剑气扰动,风向改变,沛然的剑气之中亦蕴藏着一丝时间和空间之力。 倏忽一缓,已是顾余生目前能够借助天道力量做到的极限,至于那沧海神龟是否能摆脱全凭天意。 迷雾重重的沧海之上,旋涡骤然膨大,激荡起沧海巨浪万丈,大自然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涌来。 沧海神龟奋力乘浪起,竟奇迹般摆脱了空间旋涡的吞噬,它向着沧海的尽头游去,低鸣的呜咽在回响,好似在感激什么。 …… 铮! 青萍山巅剑芒华光散尽,顾余生睁开眼,他的衣袂飘摇,手中青萍剑如一截翠竹横切,沛然的青绿之芒浮动着至纯的木灵气息,夏日沉压的雷云消散,露出一缕缕金边如裙的祥云金影。 一束光从天而降,落在青萍山点,顾余生抬头,他面庞的轮廓,也被金色的光影点缀。 人间一片晴朗。 刺破乌云的光,重洒人间。 顾余生的脚下,万年积深的霜雪消融,青萍山的瀑布,垂落九天,他纵剑一跃,从山巅踏浪而下,重回人间! “公子,公子!” 凉亭内,宝瓶看见顾余生飘然归来,欢快地招摇着小手来回摆动,轰隆隆的瀑布声没过她的声音,她依旧大声大声地喊着,让回音与瀑布声一起共鸣。 “宝瓶,我没事,我回来了。” 顾余生身落凉亭,落座凉亭棋桌的椅子上,斜跨在肩的剑匣吱吱回响,片刻后归于安静。 “你炼的丹药很有用,我突破了。” 顾余生示意宝瓶伸出手,宝瓶伸出小小的手掌,五指撒开,顾余生的手托举在宝瓶的下方,一阵清风浮动涟漪,宝瓶的掌心,一朵桃花凝练成形,由花骨朵一点点绽放,中间一朵粉色的小剑悬竖,铮铮然作响。 宝瓶眼睛一点点放大,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她看一眼对面的少年公子,嘴角微微一扬,只见那一把悬竖的小剑飘然飞出凉亭,一剑横断垂落暴涨的九天瀑布! “咯咯咯!” “剑心相生!” “我家公子突破啦,哈哈哈,我真高兴!” 第1412章 将山托付给曲儿姑娘,天地大墓现人间 “宝瓶,我自身的修为并未突破,但剑道突破,让我暂时打破了肉身和神魂的桎梏,待探秘天地大墓之后,我打算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顾余生轻轻从桌子上捡起一颗棋子,在十字交汇的棋盘网格上随意一落,“只是不知这一去,要经多少年,前途几何……” “无论多远,我都会陪着公子。” “嗯。” 顾余生微微点头,又看向青萍山远方的云海雾涛,若有所思。 “公子放心不下青萍山?” “当然,这里是我的栖身之地,年少时的家,无论辗转多远,我都会回来的。”顾余生以棋子敲了敲棋盘,“走,去看看小曲儿她们。” “好。” 宝瓶面色一喜,她知道自家公子心中已有了决定,同时,她也向往着远方未知的世界。 洞天之中,姬小雨服用了宝瓶给的丹药后已然醒来,只是她体内的那一道封印越发脆弱,下一次血气寒冷爆发,将再也无法封印,她体内蕴藏的秘密,也将彻底解开。 斩龙山剑道场。 小曲儿穿着一身新制的衣裳飘然飞来,见到场中的挺拔如剑的身影,眼睛明亮,上前见礼:“余生哥哥,你叫我来,是要教我剑术吗?” “嗯。”顾余生打量着眼前明慧活跃的姑娘,脑海中浮现出日夜思念的那一道身影,心中向往大世的信念越发坚定,“我要出一趟远门,在这期间,我打算将青萍山交给你,所以从今天起,我带你一起攀爬青萍山,你若是能够坚持下来,我就教你一些剑道。” 小曲儿开朗的笑容渐渐敛去,小嘴紧抿在一起,她嘴巴动了数次,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只是微微把头点。 “走吧。” 顾余生将小曲儿的神色看在眼里,内心也有些触动,当年在仙葫州芦城外的小可怜,如今也真正的长大,变成了有担当的女子了,他本来想直接带小曲儿去攀爬青萍山,可想了想,改变主意,带着她向斩龙山的三座剑山走去。 “小曲儿,这座斩龙山本是小夫子从龙域带来的一山之角,虽然它已被炼化进清源洞天之中,但它依旧藏着诸多秘密,昔日我上敬亭山虽然成为了斩龙山的传承者,但事实上,我并未完全继承小夫子的衣钵……过去我一直以为小夫子选我为斩龙山的传承者,是要继承他的大道剑道,直到我近日有所悟,才知过往之事皆非,这三座剑山,如人之三魂,又非实指三魂,而是一种不朽的意志……”顾余生带着敬畏之心,如凡人寻山求道之人那样,让小曲儿跟在自己身后,一步步地往剑山上行走,他有所得,小曲儿亦有所得,待跃爬至山头,小曲儿有些气喘吁吁,顾余生迎对朝阳,心中豪气如云,“小曲儿,那边的两种剑山,是不是更高一些?” “嗯啊。”阳光落在小曲儿的脸庞上,她悄然上前一步,选择和顾余生站在一起,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紧攥,莫名地赧红了脸,“但是余生哥哥,这里的风景是最好的。” 顾余生微微一愣,并不完全知晓小曲儿细腻的心思,此刻的他,只想起当初从桃花林攀爬上桃花小峰,和莫晚云在一起看日升日落,桃花小峰比不得青云门六峰,更比不上青萍山的高大险峻。 “我虽未拜小夫子为师,但在剑道一途上,实有传承他老人家的剑意。”顾余生见小曲儿并无想要朝另外两座剑山去看一看的心思,也不勉强,手心一翻,一个个不同的玉简浮现在小曲儿身前,“我这里有不少剑典,有许多还极为深奥,你择一本剑典,专注修行。” 小曲儿一一扫过那些玉简,扁了扁嘴:“余生哥哥好偏心,怎的没有伏天剑诀?” 顾余生闻言,哂然一笑,“小曲儿,我确有私心,当初秦先生在青萍山只传了我这一门剑术,这些年来,我格外珍视这一门剑术剑典,日夜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只为不负师恩,你从这些剑典中选一门吧。” “好吧,反正我是不拜余生哥哥为师的。”小曲儿扁了扁嘴,随手取了一枚玉简在手上,念叨道:“斩因果之剑……啊?是佛门剑典啊……我才不要练,我又不当尼姑的。” “那重新选一门剑典。” “算了,就它吧。”小曲儿包玉简抱在怀里,“余生哥哥给我的,我都喜欢。” “走,我带你爬青萍山。” 顾余生御剑而起,小曲儿连忙腾空追上,两道身影冲出隐秘洞天,一步步往青萍山巅攀爬。 日复一日。 这一日,夏日的暑气渐消,宝瓶在清源洞天的山岗,守着那一棵老桃树,头枕小手,两只小脚翘搭着,晃悠晃悠的。 “宝瓶姐姐,你刚刚是不是流眼泪了?” 小人参精从一块石头上探出个脑袋,一脸古灵精怪,被宝瓶反手赏了个爆栗子,唉哟一声疼的直揉额头。 “你信不信我把你炖汤喝?” “别,宝瓶姐姐,我错了。” 小红嘟囔着嘴,偷偷把小雨拽上石头,让小雨成为她的挡箭牌。 “宝瓶姐姐,我也想跟着你们走。” “别闹,你跟着我们到外面的世界,肯定会被人吃掉的。”宝瓶断然拒绝,“再说你跟着走了,咱们那一块药圃交给谁来打理。” 小红听见外面的人都要吃她,当即变得老实起来,她不知道从哪拔了一根参须塞到姬小雨手上:“送你的。” “谢谢。” 姬小雨平时多有沉默,此刻她也真情流露,抱了抱小人参精。 “小雨,走吧。” 宝瓶袖子一挥,卷动一道粉色霞光,将姬小雨带离洞天。 青萍山巅。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至顶,顾余生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小曲儿,神色平静道:“小曲儿,我和你宝瓶姐姐离开之后,你多照应思亲一些,若实有难处,可到青云镇去找方先生,丽娘和红缇她们也会帮助你的。” “嗯。” 小曲儿挺直身子,被改大的狼袄在她身上穿着,风吹动间,狼毛随风摆动。 顾余生看向青萍以南的沧澜云彩,久久未收回目光,直至青萍以北有狂风卷积乌云摧山而来,整座青萍山都好似在剧烈地晃动,顾余生站挡在小曲儿身前,向北眺望,只见青萍山深处磅礴的山脉,一座天地大墓轮廓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织之中电闪雷鸣,可怕的空间波动轰隆隆作响,山川大地好似都要被完全吞没,北凉万里荒芜,黄沙漫天,可怕的威压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第1413章 青萍失人,天地神墓落人间 “余生哥哥,你要去的地方,是那里吗?”小曲儿尽管站在顾余生身后,依旧被狂乱的风吹得快喘不过气来,她一把拽住顾余生的手臂,“你和宝瓶姐姐能不能不要去呀?” “你莫姐姐在那里留了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去找到它,并拿回来。”顾余生衣衫猎猎飘荡,回头轻轻拍了拍小曲儿的肩膀,“青萍山你都上来了,这点风吹算得了什么,以后你可要独当一面了。” “可是……” 小曲儿抿嘴还要说些什么,感受到落在肩膀掌心传来的力道,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宝瓶,我们走吧。” 顾余生收回手,于狂乱的烈风之中,身体飘摇而起,粉色的桃花从青萍山飘荡而来,背着书箱的宝瓶跟在顾余生身边,姬小雨被宝瓶以某种秘术藏于一朵粉色的桃花之中,藏在书箱里面。 这天地罡风,姬小雨是万万不能抵挡的。 “余生哥哥,宝瓶姐姐,平安归来啊。” 小曲儿在青萍山巅单手挥摆,不舍的眼眸中隐隐泛着泪花,片刻后又变得坚毅起来。 “放心吧,公子会平安回来的。” 温柔的声音在小曲儿身后响起,着一身黄裳的丽娘双手露在袖间轻扣,身体周围泛起奇异的涟漪,小曲儿回头看去,刚好看见黄丽娘眉宇间的一道奇纹一点点隐没不见。 小曲儿瞳孔一缩,一脸震撼:“丽姐姐……刚刚你……那是?” “我本想为公子祈福,但公子乃是福运天照之人,无须我等担心。”黄丽娘面色一白,目光柔和地看向小曲儿,“曲儿妹妹,下山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嗯。” 小曲儿向青萍山下走去,黄丽娘看着北方侵蚀来的无尽厚重铅云,那电闪雷鸣交织的天空,好似有一道空间裂隙骤然撕开。 一道诡暗的身影出现在黄丽娘身后,其人周身包裹在一层迷雾之中,看不清真实面容,但他站在那,气息一点也不显露,未知实力究竟到什么地步。 “我是来接您的。” 诡暗身影身做半跪之状,十分谦卑与恭敬。 黄丽娘并未回头,但她显然能够感知到身后的那一道身影,她眺望北方沉压坠落的黑云越来越可怕,神色平静道:“我还不能离开。” “请您不要让我为难,您应该明白下界之地祸乱已起,非一人之力可扭转,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才能独善其身,若是您再出现意外,我无法交代。” “如果是姥姥的意思,我希望姥姥宽限一些时日,如果不是姥姥的意思,我暂时还不能回去,你应该明白,当初我被困在镜域之地,如果不是遇见恩人,至今犹自浑噩地活着,或许已经死了。” “这并不是姥姥的意思,而是祖上的意志,昔日先祖羽化登仙,乃是因果所化,如今狐族罹难,万里荒丘不见狐,那位狐族的姑娘,如今依旧下落不明,您若不离开,恐怕也会卷入因果之中,而且您这些年已偿还了蒙智的恩情,我亦破例出手,将那使者困于结界之中,接下来的路,得靠他自己走……您也不想青萍山因为你而被毁吧?” 一向温柔的黄丽娘身上陡然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一双眸子散发出深邃的杀意:“谁要毁掉青萍山?” 那位神秘之人不言,但他的目光看向某处,好似感应到什么,一瞬消失不见。 片刻后,雪猿跃上青萍山巅,一身雪白毛发竖起,它看一眼某个方向,又移转目光看向黄丽娘。 “放心,他不是你家主子的敌人,我也不是,我本想在你家主子走后,再继续做一些事,现在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了,小雪猴。”黄丽娘一步步向外悬崖边走去,阵阵黄蒙蒙的光影笼罩她的躯体。 “原来你也是来自……” 雪猿口吐人言,脸上露出拟人化的沉思和意外。 “小猴子……”黄丽娘及时打断了雪猿的话,“若是公子问起,就说我外出修行,去了狐族荒丘之地,还有,我永远都是公子身边的侍女……” 天地一道闪电乍现,黄丽娘的身影随着一道黄蒙蒙的光影消失在苍穹裂隙之中。 不一会儿,青萍山的上方,一艘古船自迷失之海驶来,古船上方站着一位位未知的强者,他们当中的每一位存在,都好似一把巨剑天擎,能够轻易摧山断海。 雪猿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上方风驰电掣驶过的古船,片刻后,一道人影从高高的天穹丢下来,古船上的所有人,皆一动不动,只有一位穿着如日月映辉的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高傲地转过头。 因为在那女子的前方,还有数名天地大能超越她的存在,她只能谦恭地站着。 呼呼风声响动。 雪猿身上所有的毛发皆竖立如倒刺针芒。 当那一道从空中抛落的身影快要坠下万丈深渊时,雪猿一声低啸,身体周围卷起一阵暴风雪,旋风浮动间,将那一道人影从深渊拉回到山顶。 “咳……咳……” 低哑疲惫的声音响起,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灵力的卖茶翁睁开眼,看向眼前的雪猿。 “你不该救我的……他们……” “呲啦!” 天地间一条奇异的锁链横空而来,似爪一样的链头瞬间洞穿雪猿的琵琶骨。 吼!雪猿体型骤然变大,但那一根锁链也随着雪猿的体型骤然变大,爪牙尖处,更是吐纳出黑色的符文,迅速攀爬在雪猿的身上,雪猿眉心刚刚竖起一条细缝,血脉之力迅速被封印。 “小猴子!”卖茶翁乔槐奋力地想要爬起来帮助,却一个踉跄瘫倒在地,他满面风霜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救过主人。” 雪猿的声音在青萍山巅回响,雪猿被神秘的符文和锁链拘押,一阵天地华光明亮,它被拘押至那一艘古船上,轰隆一声巨响,一个神秘的铁笼将雪猿囚禁其中。 风雨交加的天空,威严的古船驶向云顶,顷刻间不见了踪影,紧接着青萍山以北的北凉之地,皆被天地大墓笼罩,可怕的异象弥漫小玄界十六州,大荒,北荒,东海,南境之地…… 一场前所未有的奇景,降临人间! 第1414章 太乙巡界使,蛮横霸道行事 青萍山以北,绵绵起伏的群山笼罩在翻涌的铅云之下,黄日眴金的边缘,天空与大地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切割开来,一束束雷光撕裂着世界,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狂风吹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眼前的天地异象,并未让修行者们感到畏惧,相反,诡暗的天空,来自不同方向的修行者凌空而起,窥看这人间奇景,即便是明知有着天大的危机,一道惊雷就可以让一位七境以下的修行者直接陨落,可还是有无数人源源不断涌来。 大争之世,大道难觅。 旦有机会,哪怕是一线,也要争个头破血流,更遑论千年来未见之景象,漫天的遁光呈现不同的颜色,或剑气冲霄,或灵舟飞渡,或灵禽跃空。 即便没有打开大世之门,这千百年来,小玄界隐藏的修行者,就不知道有凡几,尤其是西境的大荒之地,这个由妖族统御了万年的地方,如今竟是有成千上万的人族隐修凌空飞来,他们久闭不见光的脸苍白无比,但一双双眼睛,却显得无比兴奋。 天地神墓落人间,似顾余生这样御剑飞行的人,即便从青萍而来,也并不引人注目。 更何况天地威压弥漫,如顾余生这般直接出现在天地神墓较近的修行者,现在还并不算多。 顾余生御剑冲霄,三尺剑墙与空气激荡,形成一个半月状的形态,如月刃般破开层层铅云,速度可谓快到了极致。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一阵狂乱的风扰动天地,肆虐而来。 剑音破空,嗡嗡嗡作响。 背着书箱的宝瓶蔚然回头,粉色的桃花如灵光飘逸,“公子,好像有什么强大的东西正向我们靠近!是从大荒之地出现的大妖吗?” 顾余生并未回头,他神色肃然,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走!” 呲啦! 顾余生以雷术御剑,将宝瓶包裹,瞬息间腾挪蹑云至千丈之外。 轰隆隆! 百道雷术刺破铅云,金色的光晕如穹盖荡开,只见一艘旗帆飘摇的古船灵力如瀑,符文明亮间无视所有的天地罡雷,声势威威,搅动铅云挤压,风波挤压,顾余生面前的剑压铮铮然颤动。 万丈之巨的龙骨船架如一条蓝色巨鲨,其船身如龙鳞包裹,驱动的源力,赫然是密密麻麻符文包裹的极品灵石,这些灵石之纯,闪烁着五色绚烂之芒,古船侧方,有数架灵炮高架,帆船之上,更有蛟龙腾舞,封印未动,若是醒来,必可带古船乘风破浪! 顾余生瞳孔微缩,卷握在长袖的双手贴着身子,狂乱的风撩动他的鬓发,他的内心是何等的激荡,因为眼前的古战船,他在大荒秘境的那漫漫黄沙世界里看见过,他原以为,那本该只是一段荒诞的历史,可没想到,如今这样的上古战船,竟然出现在小玄界! 北方黑暗笼罩,无形的诡异在伺机而动。 轰! 轰! 古船上的灵炮骤然明亮,伴随着数道惊天动地的声音,两枚灵炮将青萍以北那一条神秘古道上的黑暗幽影世界彻底化作虚无,现实的光影渗落灵炮轰击过的地方,天地惶惶! 咯! 顾余生的五指不由地紧捏,大脑一片晕眩,他见过太乙世界的光影,可那毕竟不是眼前的现实,当年秦酒以剑匣相赠,让他成为背剑人,旨在守护人间,值守黑夜。 在顾余生的心中,他视背剑人为一个神圣的职业,是秦酒一生守护的荣耀。 可现在,那古战船的出现,打破了顾余生对一切美好的幻想,仿佛有那古战船在,所谓的岁兽,隐藏黑暗的邪灵,恶魔,根本不算什么! 尚未等顾余生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只听得天空古船上一声战鼓炸响,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天空震荡开来:“尔等蝼蚁速速滚开!!” 轰! 那一道威严的声音如狂狮之吼,惊震四方,顾余生离那古战船犹有数十里的距离,被那一道声音震得气血翻涌,但他连忙运转道家心定之诀,并未受太大影响。 可其他修行者,并未有这样的好运,尤其是从大荒出世的隐修们,一个个身影晃动,直接从高空跌落,还有数只大妖禽,更是在声波之中化作一团团血雾,泼洒长空。 声波卷苍云,百里之地清朗,一艘挂着天道盟的战船同样从仙葫州方向而来,只见那战船上挂着天道盟的旗焘,上有数名阵法师张开结界,一位穿着天道盟的长老站在船甲上,双手抱拳道:“我等乃是天道盟的先遣,不知彼方道友是何来历……来自何处?” “天道盟?好大的口气,下界之地的蝼蚁,也配用这样的名字?滚!” 刚才的威严之声充满蔑视而愤怒,一声滚字如惊雷炸开,只见天道盟的百丈之船结界轰然碎裂,数名阵法师口吐鲜血,上面的修行者抱头哀嚎,从空中坠落,而刚才那位开口说话的天道盟长老,赫然被一条奇异的锁链横空,一下贯穿躯体锁住琵琶骨,被挂在古船的尾鸢上,唿唿向天地大墓方向驶去。 “听好了,吾乃太乙巡界使,奉命来此界取一些东西,带一些人回去,天墓神圣之地,岂是尔等蝼蚁可以染指的,违令者,杀无赦!” 轰隆! 一声惊雷落,天空骤然陷入寂静,古船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我们……还去吗?” 宝瓶一双眼睛看向顾余生,出奇的平静。 “去,为什么不去?”顾余生嘴角微微上扬,“这说明父亲曾以笔记录下的大世辉煌,一切都是真的,这样的大世界,才足够我闯荡……” 宝瓶眯起眼睛,笑得格外迷人。 “我还以为公子你会被吓着呢。” “有那么一点点吧……” 顾余生以大拇指掐在中指指甲盖上,自嘲般笑了起来,惹得宝瓶也咯咯大笑不止。 遁行一段,宝瓶若有所感的说道:“公子,其实他们……也就那样吧……真正有本事的人,即便真的遇见了蝼蚁,也会有一份敬畏之心。” “无量天尊,这位小姑娘说得极是。”突兀间,一道声音自顾余生不远处传来,身着灰袍的天衍道人捻须而来,他的灵力被一阵厚重的气息掩盖,即便是顾余生,刚才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顾小友,我就知道蛮荒之行,你必也会平安归来的,不知顾小友是否愿意同贫道一途去前方看个究竟呢?” “原来是天衍道友。” 顾余生神色平静,暗自盘算对方的目的,要知道,上一次拜月仙会,对方随拜月阁的人一起进入到遗失的蛮荒世界,大家都历经各种惊险,或是奇遇,可对方却好似全程陪跑,如同打酱油的闲人,这一次又来凑热闹,又莫名地接近自己,总不是因为自己年轻,更加好相处一些吧? 第1415章 血沼泽,与道同行 天衍道人仿佛洞穿顾余生的心思,理了理袖摆,正色道:“顾道友,实不相瞒,当初我与离舍和尚来此界之前,已在玄界其他州盘亘多年,其真实目的无外乎是寻大道真谛和传承而已,其实在仙葫州犀牛山时,我已知晓当日引发钟罄道韵之人并非是姜家的那位九小姐,而是顾道友你。” 顾余生并未完全停下脚步,依旧御剑而行,保持该有的警惕,也不多问。 天衍道友脚踏清风紧随其后,继续开口说道:“顾道友放心,只有真正的入道者,才能看清道宗一脉的传承是什么,贫道观顾道友这些年所作所为,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所修者,实为道家风骨,更有一颗佛家慈悲之心,如此集三家之所长,将来三千大道之路,必然有你的一条,今日贫道厚着脸皮与顾道友同行,一则是想要借顾道友一些好运气,二则是想要邀顾道友入我道宗之门。” 顾余生哂然一笑,“前辈开玩笑了吧?以我今时今日的修为,尚看不清前辈的真实修为,前辈何以借我之运?况且气运之说,从来飘渺,是好是厄,谁也说不清楚,昔年至今,我亦被世人认为是神弃之子,前辈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至于邀请入道宗之事,昔日方先生亦同样问过我,不过晚辈选择了拒绝。” “我明白。”天衍道人对顾余生的拒绝并未表现出意外,神色也并未出现多大的波动,只是稍微沉默片刻后,天衍道人压低声音,“顾道友,天火道人是否是为你所杀?” “是。” 顾余生并不想隐瞒,点头承认,主要这件事,他也没法隐瞒,当初在蛮荒世界时,他杀天火道人引发天象,后来天火道人的巨大葫芦也被浩气盟的方天正以一面铜镜换走,以天衍道人的能耐,恐怕已经知晓这件事。 “那么,昔日清凉观的道统,也为顾道友所得了?” 顾余生悬停空中,回头看向天衍道人那一双深邃的眼眸,摇头道:“没有。” 顾余生当然不能说实话,因为他看不透天衍道人真实的目的,而且清凉观的诸多道统,确有一半多为他所得,另外一小半,则是被浩气盟的方天正所得,但他真正从大荒清凉观得到的,是关于那一卷时间法则的玉阕。 当初他杀死天火道人,意外与当年清凉观的修行者道玄重逢在时间的长河里,让他知晓了关于道宗的一些过往,如今的道宗,更是分为天宗,地宗和人宗,其形势更加错综复杂,他如今已是背剑人,还是黑暗中的摆渡人,更加不想牵涉到道宗的隐秘之中了。 “这样……吗?”天衍道人深邃的眼眸消隐,刚才那一股飘逸出尘的气息淡去大半,莫名地叹息一声,“看来还是得继续寻找呢……” 宝瓶这时开口说道:“你这道士,我家公子难得有好心情,你却在这悲春伤秋的,前方那么危险,你若是遇见好歹,可别指望我家公子救你啊。” “我……不会拖累你家公子的。”天衍道人神色有些尴尬,看见神色有些傲娇的宝瓶背着书箱跟在少年的身旁,随即又豁达道,“若真有那么一刻,我相信你家公子的善良……不过眼下我们这样御空飞行,确实招摇了一些,有些路,看起来近,走起来却远,有些路,看起来很远,走起来却近。” 顾余生闻言,放慢速度:“前辈似乎很了解前方出现的天地大墓?” “略知晓一些。” 天衍道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顾余生往下方的山脉遁去,顾余生与宝瓶交流一个眼神,跟在天衍道人身侧,一同落在青萍山深处的血沼泽之畔,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顾余生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当年一个人在青萍山历练的情景,只是当年的自己实力微弱,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这一片血沼泽前方的峡谷而已。 天衍道人刚落地站稳,就发现胡须被宝瓶扯了一缕往肩膀上歪,她眯着眼,露出一脸天真的笑容,“那你别卖关子,快说给我家公子听。” “唉哟,小姑娘……疼疼疼,嘶,我叫你小祖宗,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天衍道人被揪住胡须,表情一抽一搐,十分难受,偏又好似真的拿宝瓶没有办法,“顾道友小心些,前方这血池可不简单,它乃是天地血煞之气凝聚而成,里面藏着诸多强大的邪虫,秽物。” “老道,你当我家公子看不出来吗,快说天地大墓的事,因为我也想知道……”宝瓶话音刚落,却见天衍道人忽然手化阴阳,伴随一阵雷光,将宝瓶一起原地腾挪,出现在数十丈之外,而他刚刚站的地方,一道血影毒蛇从血沼中探出,落到了空处,蛇信延伸的地方,血色的毒液落在草石之上,立时化作一滩黑色的烟雾,呲呲呲的冒着热气。 “公子……” 宝瓶看一眼氤氲的血沼泽,下意识的腾空躲在顾余生的背后。 顾余生几个闪躲,熟稔地躲过几处血沼泽暗藏的危险,来到一条清河流淌的峡谷里,回头见天衍道人悄无声息的跟在自己身后,面色似乎有些惊讶。 顾余生开口解释道:“这个地方当年我历练时曾来过,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所以顾小友实有大气运集于身呐。”天衍道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弯下腰,捧起溪水喝了一口,如此洒脱随性的行为,倒与传说中地宗之人行事阴暗大为不同。 顾余生重临故地,想起前方便是当初与小夫子的灵魂相逢之地,按下内心的涟漪,诚恳地问道:“前辈,这血沼泽的形成,难道和天地大墓有关?” “你认为那是一片沼泽?”天衍道人神色肃然,“那是传说中的尸骨池,一开始形成的时候,至少有百万生灵死在这里……而且,他们当中的每一位,生前都无比强大。” 天衍道人说着,取出一枚古老的符篆,以指夹住符篆,随风化火,呼的一声,符篆燃烧殆尽,火焰余烬之中化作一个巨大的‘净’字,如一道帷幕般向来时的方向飞去,在血沼泽上方形成一道结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行者,蝼蚁,在天地恐怖面前,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而这些死去的生灵,连天地大墓的门都没有靠近就死了。”天衍道人负手而立,“人有青云之志,燕雀有鸿鹄之志,向道而生,向道而死……故而为天墓。” 第1416章 道陨之地,牵连道宗 顾余生在倾听天衍道人讲这些关于圣人大道的时候,若有所思,冥冥之中,他好像悟到了什么,可总感觉人生阅历还不够,无法参透生死大道,而他这般年龄,注定要在红尘浮沉,所谓的红尘大道,与生死大道相驳。 但以顾余生的聪慧,立即想到什么,看着侵蚀整个小玄界的天地大墓,开口说道:“所以,这天墓,本质上是道陨之地?” “道陨之地?哈哈哈!”天衍道人先是一愣,随后似发疯地笑了起来,“顾余生,你是如何想到这个词的,万年以来,从未有人如此精准地描述过这个地方,不错,所谓的天地大墓,本质上是一片上古遗失之地,传说在很久远的年代,大世万族曾有过最为恢宏的历史,大道昌盛,天地万物启智化生,衍生三千大道,但因为未知的缘故,三千大道尽毁,最初那一批获得大道真谛的人,尽皆陨落,修行盛世就此终止,整个世界进入混沌……” 天衍道人说到这里,凑到顾余生身前,他的情绪激动,双眸之中隐约有血丝,“你知道当初为什么道宗会分为天宗,地宗和人宗吗?就是因为道宗的先辈发现了有关天地大墓的秘密,他们在讨论大道的起源和湮灭的时候,出现了分歧。天宗的前辈认为:大道之始无,是天道所致,是一种轮回,属于不可干预的因果,此论与佛宗因果轮回之理相合,故而天宗之人,被佛宗修行者尊位道门正宗……” 天衍道话语一滞,微微抬头看向电闪雷鸣的天空,一脸悲痛,宝瓶和顾余生对视一眼,皆心有所感,抛开天宗的观点正确与否不论,道宗的正统与否,竟需要佛宗来掺和,这本身对道宗就是一种亵渎,作为大道起源时期就存在的佛、道,佛宗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着慈悲之心,而是将因果强加在道宗之上。 让顾余生感到意外的,是小玄界神秘的天地大墓,竟然牵涉到道宗分裂以及佛道两家的大道歧途。 “前辈是地宗修士吧,未知地宗的诸位先辈,又持有怎样的观点?” “这个……” 天衍道人没想到顾余生会顺着他的话问出这样的问题,面露难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在这时,宝瓶及时开口道:“照你所说,人宗的观点,必然和儒道有许多相似之处吧?” “的确如此,所以在大世之外的,天地人宗之中,人宗一脉最为昌盛。”天衍道人干咳一声,用手指了指前方,“小玄界的天地大墓,拥有数个神秘入口,我前些日子用秘术探查过,天地大墓虽然隐藏于青萍山脉和北凉之间,但真正的入口,或在前方的峡谷深处,我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好,前辈带路。” 顾余生做出一个手势,让天衍道人走在前方,他则和宝瓶稍落后一段距离。 “宝瓶,你似乎对道宗之事很了解?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我看天衍刚才的神色并不太好。”顾余生以传音秘术和宝瓶交流。 “因为地宗修士,行事从来难辨正邪,昔日道宗分三脉,亦有过内斗,地宗修行者是三脉之中最少的,而他们为了短时间内可抗衡天宗和人宗,曾经吸纳了许多魔宗修士、魔道修士,甚至是鬼道修士,而且地宗的修士,在修炼一途更偏向于魔道和鬼道,他们认为,人之生死,可以阴阳而分,即便死后,也会继续影响世间诸多法则的运行,地宗的一些修士甚至提出,只要精神长存,即可借助一些特殊的秘术永生,所以他们追求的大道,更偏向于阴暗之道……”宝瓶说到这,恍然想起什么,“公子可还记得敬亭山的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 “当然记得,只是从未与他们谋面过,包括七先生,十一先生,十二先生和十三先生,宝瓶怎会提到三位先生?”顾余生见天衍道人手掐法诀,从袖中飞出上百个纸人飞向前方峡谷,似在寻找入口,其施展的扎纸术,确实与鬼道修士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他记得圣院书山的九先生万千象,也会类似的术法,但这确实是道宗术法的范畴。 “传说大先生,二先生和三先生,分别得到道宗的天书,人书和地书的传承……也就是说,夫子收的三位学生,代表着道宗的三脉……可夫子并不是正统的道宗修行者,公子有没有想过,夫子这么做,背后说不定与道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另外,公子的父亲当年还在青云门的时候,就有人宗的修士前来拉拢,但被老主子拒绝了。总之,公子对道宗之事,要慎之又慎,切勿轻易入局,这天衍道人来历神秘,虽然未必怀有坏心思,但终归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顾余生没想到宝瓶会说出这么重要的信息,他略做沉思,思绪有些复杂,“宝瓶,这些事,怎没听你之前说过?” “公子之前与道宗之人走得并不近,所以我一直没有说,而且许多关于道宗的事……也是我近期才从记忆里索取到的。”宝瓶扁了扁嘴,似乎有些委屈。 顾余生注意到宝瓶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宝瓶,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嗯?” 顾余生话没说完,眉头一皱,回头看向青萍山隐藏的古道之南,同一时间,天衍道人也停下脚步,若有所感的与顾余生看向同一个方向。 约莫过了十数息后,天空一道身影高大的修士聂空而来,来人赫然是浩气盟的盟主方天正,他的身边,还跟着二人,这二人也穿着道袍,身上的隐世气息尚未完全淡去,显然这二人并不是浩气盟的长老。 “他怎么来了?” 宝瓶下意识的将书箱紧了紧,眼中满是警惕。 顾余生神色平静,但内心却满是疑狐,当初在蛮荒世界,他诛杀天火道人后,引发天地异象,方天正瞅准时机出现,相当于强行交换走了天火道人引为倚仗的巨大火葫芦,那火葫芦极为神秘,不可轻易炼化,按理说,方天正得到了巨大葫芦,也应该放在背后才是,但方天正一身清逸,就连剑也未曾佩戴,倒像是真正的方外修士。 “莫非……” 顾余生以神识扫过方天正,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第1417章 似有隐情,天墓入口 “天衍道友。” 方天正刚从空中落下,就朝天衍拱手做道揖,稽首后,将目光转而看向顾余生,神色格外平静,并未因为二人之前是生死之敌而立时表露出杀意,“看来顾道友也是天佑之人,也从那个地方平安归来,只是不知,顾道友是否每一次的运气都会这么好。” “我家公子的运气,从来都比你好上一些。”宝瓶警惕地盯着方天正,并暗中传音给顾余生,“公子,这家伙的气息很浑厚,似乎突破了,需得小心一些,他身边的两位道士,也极不简单,似乎是原来的魔宗修士。” “呵呵,那就好。”方天正目光极力回避宝瓶的眼神,伸手引荐,“这位是血影道友,曾经是血煞宗的客卿,这位是宗纪道友,来自罗刹宗,二位如今皆已改修道法,是为道宗同门。” “久仰。” 天衍道人,以手抬起衣袖,显得很是随意,不过以他的身份,对这二人,倒也算不得轻视和怠慢。 反倒是顾余生立在一旁,并不认可二人的身份,尤其是站在方天正左边身材枯瘦的男子血影,这位血煞宗的客卿,让他大为警惕,当年,他在青云门修为低下时,在后山猎妖地历练,他与莫晚云遭遇到邪修高煞和藏京的袭杀,差点殒命,那一夜,若非有师姐萧木清帮助,后果很难预料,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他一直记着玄龙王朝统治下的血煞宗。 “呵呵,好年轻的背剑人。”顾余生不理血影,但对方似乎早已盯上他,“血某闭关三十年,玄界已然变了天,某在血煞宗时,曾教过两位顽劣的徒弟高煞,藏京,他们二人,应该是死在你的手上了吧?” “是,如果阁下想要报仇的话,现在也不晚。” 顾余生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眼神如剑般看向血影。 蹬蹬蹬! 血影面色一白,后退数步才停下来,脸上的傲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咳……顾道友说笑了,那二人叛出血煞宗,劣迹斑斑,自是死有余辜。” 血影道袍鼓胀,悄然间似有剑气从体内逸散出去,一旁的宗纪也不由地腾挪一步,反倒是方天正神色泰然,可见他的实力,确实远超过这二人。 “顾道友剑道又有精进,看来当初你我之间的交换,必是物超所值,你父亲的剑,终究是继承到你的手上了。”方天正目光深邃,看顾余生的目光闪过一刹那的复杂,他从顾余生身旁走过,指向前方的峡谷,“都是熟人,絮叨的事还是免了吧,我们之间的目的也应相同,如今天地大墓显人间,这稍纵即逝的机缘,可不能白白溜走了,天衍道友,你认为呢?” “想要进入传说中的天地大墓,可不容易,过往的恩怨,的确可以放一放。”天衍道人说话时,微笑着看向顾余生。 以顾余生的智慧,哪还不明白方天正的出现却不是巧合,而是和天衍暗中达成了某种约定,反倒是他的出现是一个意外,或者说是一种添头,但面对此局,他确实要前往天地大墓,并无别的选择,倒也不好戳破,只是微微颔首道:“看来四位都知道进入天地大墓的方法?” “顾道友果然是个聪明人。” 罗刹宗的宗纪适时地夸赞一句,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让顾余生很不舒服,说到底,对方的内心,未必真就把自己当一回事,所谓的称赞,背后说不定是另外一种轻视。 “顾道友,此事倒非贫道有意相瞒,不如边走边说。”天衍道人对顾余生要坦诚一些,他也知道瞒不过顾余生,加上他注意到顾余生与方天正之间的微妙关系,刻意走在中间,将两方分隔开来,“其实早在五十年前,天地大墓曾经出现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天地大墓的出现,稍纵即逝,空间壁垒也极为强盛,无法进入核心区域,这一点,方道友应该是最清楚之人了。” “我确实有缘进入过天地大墓的外界,并获得残缺的《大荒经》。” 方天正双手放在背后,虽然他并未刻意释放气息,但他走过的地方,草木皆自动俯首,若有若无的荒气侵蚀着大地,暗中向顾余生展示他的实力,而他直接抛出上界禁忌功法大荒经,也让顾余生颇感意外。 顾余生回应道:“听说当年获得大荒经的人有五位,不知如今他们是否还活着?” “妖族的伏龙圣君,不是已死在道友手上了吗?”方天正目光微眯,“顾道友,你我手上的大荒经皆非完整,若是能够互相交换的话,对你我皆有裨益,若是顾道友所得的大荒经更多,我也绝不占你便宜,至于你我过去的旧怨,是否也该暂时放一放,毕竟如今的小玄界,已不是浩气盟,斩妖盟能够维持秩序的了。” “不必,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旧时的仇怨,岂能说放就放?” “可四极大陆的寒山仙君,鳌山仙君已死,过去的真相,顾道友必然已经知晓了吧,你的父亲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是呢?”方天正说到此处,莫名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顾余生,“以你如今的实力,的确值得知晓更多,其实你的父亲,又何尝不是方某佩服之人,只是守护小玄界之责,大家理念不同而已。” “守护小玄界?”顾余生目光微冷,一道杀意如剑凝聚于身,峡谷内灵力激荡,与天空的电闪雷鸣交织在一起,“你们也配吗?” “配与不配……你以后自会知晓,反正距离小玄界毁灭之日,也不会……” 倏忽间,宝瓶一声娇喝:“住口,休要和我家公子胡言乱语,公子,我们走……” 宝瓶一改往日的性子,催促顾余生离开。 但此时的顾余生,好似突然觉察到方天正等人有天大的事隐瞒着自己,这件事,似乎宝瓶也知道,他不由地看向宝瓶,又看向方天正。 原本调和的天衍,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顾余生,“顾道友,宝瓶姑娘,入口就在前方,既然来都来了,大家还是少一些杂念吧。” “哼,若是你们胆敢算计我家公子,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宝瓶眼睛微眯,好似在说一句自不量力的玩笑话,可方天正和天衍道人皆是神色一怔。 天衍道人打了个哈哈,“宝瓶姑娘说哪里的话,这天地大墓笼罩整个小玄界,如今在外虎视眈眈的强大修士,不知凡几,未入大墓而算计,实在不智,方道友,把破界的东西拿出来吧。” 第1418章 精妙扎纸术,一剑开通道! “好。” 方天正一跃落在峡谷空荡之处,袖口一抬,一枚杏黄卷轴飞出,凌空一指,以道门的解封手法打开卷轴,呼的一声,一道强大的灵力骤然激荡,阴阳交汇的灵气自地面迅速蔓延,形成一个方圆百丈的八卦图案。 同一时间,方天正左右的二人血影和宗纪身影一闪,占据八卦图案的东西两侧,两人同时点头,以手刀切开手腕,让鲜血泼洒,流在地面,以脚为笔,在地上画出正反两个奇异的召唤图阵。 “急!” 二人同时发功催动秘术。 只见二人的脚下,分别有四条不同的蛟龙从召唤阵内升腾而起! 吭! 伴随着狂戾的龙吟之声,那二人以身为柱,蛟龙盘柱,八条蛟龙汇聚于方天正的八卦阵中,共同衔成一枚龙珠之状,那龙珠能量波动强烈,隐约间能引动界面激荡,狂乱的风呼呼作响,飞沙走石,将天上的雷电聚集成束状,呲呲呲作响。 顾余生见到这一幕,眼皮骤然跳动,他们施展的阵法虽然玄妙,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就在此时,宝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公子,这是九龙转柱大阵,和九龙镇魂丹一脉相承,但他们只能召唤出八龙,需要以一人之力破界……公子,他们恐怕是看中了你的剑术。” 正沟通间,只听得天衍道人的声音急速传来:“顾道友,此阵并非完整,还需借你匣中之剑斩开结界,我会在一旁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天衍道人也不再藏拙,袖口一抖,八片符纸飞出,他对着符纸吹出一口本源真力,只见那八片符纸遇风雷而化,赫然化作与天衍道人一般无二的分身,那八张纸人分身竟似与他本体的气息一模一样,即便以顾余生的神识,也很难分出真假来,这是顾余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妙的道门扎纸神通,也不由地暗自惊讶,须臾之间,他想到了若是自己也精通这般术法,再结合剑道大阵,其威力不知道增加凡几。 “原来天衍道友早就将顾某算计在内了,眼下这般情形,似乎也不容在下拒绝的样子,只是这样的手段,我不喜欢。”顾余生负手而立,并未有剑出匣的意思。 “放心,我等皆有补偿。”方天正主动接过话,“只要顾道友在人间一天,青萍山范围之地,必是顾道友说了算,浩气盟不会干扰,甚至包括沧澜国在内。” 方天正开出的条件,的确让顾余生无法拒绝,更像是拿捏住了顾余生的软肋,他自青萍微末崛起,比谁都明白方天正这样的承诺,对于青萍众生来说,有多么重要。 “好,我可以出手。”顾余生看向天衍道人,“这门道宗的扎纸秘术,我也很感兴趣。” “此术可是地宗的绝技之一……”天衍道人面露难色,略微计较几息后,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了,但你必须斩开通往天地大墓的通道才行,否则,所有的图谋都是虚无缥缈。” “一言为定。” 顾余生纵身一跃,凌空之间,青萍剑已从匣内迸出,伴随着一道青芒绽放,顾余生的身影已出现在大阵上方,方天正操控大阵,八条龙影朝顾余生盘旋而来,试图缠在顾余生的身上,顾余生虽不了解此阵的玄机,但他早已想好应对之法,手中青萍剑一荡,那八条蛟龙立时以剑为柱,化作八条龙纹缠绕在剑上。 吭! 伴随一声天地龙吟,顾余生暗中激发神海世界的天龙八图,八条真龙之影吐纳金灿灿的龙珠,蓄剑之势加持在龙珠之上,向峡谷深处狠狠引剑斩去。 轰! 天地一声巨响,剑影承龙珠加持的恐怖力量,几乎一瞬间就将峡谷尽头的瀑布撕开一条方圆漆黑之门,弥漫尘封的气息自瀑布后方吹来,寂灭荒芜的气息迅速荡开,整个世界为之一灰。 “公子,你没事吧。” 宝瓶第一时间出现在顾余生身旁,担心他的安危,目光警惕地看向那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成了?!” 饶是天衍道人平常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此刻见到那一条通往天地大墓的通道,也不由地眼皮狂跳,八道分身扎纸与本体重合消失不见,他抬起头看一眼顾余生,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复杂,原本按照他和方天正的预想,即便是借助阵法,合他们所有人之力,想要打开通道也需要耗费极大的功夫,非一剑甚至数剑之功能够成功,他甚至还预备了数种后手,没想到谨慎的谋划,一个都没用上,就这么轻易的被顾余生一剑斩开了。 想起刚才的承诺,天衍道人心中难免有一刹那的后悔,只是当他看见顾余生旁边的小姑娘后,暗自一咬牙,将一个玉简抛丢给顾余生,“顾道友的剑术,已是人间绝伦,这煌煌大世,必有你大放异彩之日。” “我不过是借诸位之力,侥幸而已。” 顾余生暗中以神识探查玉简,发现没有施加手段后,才将玉简接过来,顺势放进宝瓶背后的书箱里。 “走。” 见通往天地大墓的通道已开,方天正轻喝一声,让血影和宗纪二人一起并行,同时御空向通道遁去,显然,他不仅无视顾余生的存在,恐怕与天衍道人之间的合作,也仅限于打开通往天地大墓的通道。 “咳……顾道友,天地大墓千年难得出人间,迟进恐生变故,贫道先走一步了。” 天衍道人左手掐诀,脚踏阴阳,化作一道清影凭空消失不见。 “哼,都是利益为重的家伙。”宝瓶扁嘴吐槽,一脸不满,“公子,我们也抓紧进去吧。” “不急,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顾余生以神识向四周延伸,身影一晃,出现在峡谷溪水之畔,他目光逡巡之处,一堆火塘犹在,河里的鱼也还在游曳…… 宝瓶一脸茫然。 顾余生低下头,捡起一块未燃尽的木炭捏在手上,若有所思道:“宝瓶,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小夫子,他将一把剑传给了我,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小夫子是从天地大墓里走出来的?” 第1419章 进入天地大墓,漫漫黄沙无边际 宝瓶这些年一直跟在顾余生身边,她当然了解顾余生的秉性,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公子的意思是,刚刚开辟的天地大墓通道,不一定是真正的入口?” “嗯。”顾余生朝着峡谷瀑布方向前行,以强大的神识捕捉前方并不算高的瀑布帷幕,脑海之中不断回忆当初与小夫子相见的那一幕,“宝瓶,当年敬亭山之变后,我曾一人游历小玄界的数州之地,我在汀州书院聆听陆观先生论道,无意中在汀州书院发现一处秘境,那里也有荒气弥漫,似乎是一处上古遗迹,如果天地大墓真的是天衍道人说的那样,是上古神陨之地,那神墓之地必然极为广袤,当初的灰界,因为一些原因进入到未知的次元,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天地大墓的入口,也是类似于灰界,只是极为隐秘,不易被人探查到?” 宝瓶小手托腮,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以小手敲了敲脑袋,“呀,公子,你刚才说……当初遇见小夫子,小夫子是以神魂形态走出来的,那若是我们以神魂形态去重新审视这方世界,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当然,若是不行,我们也不能耽搁,毕竟一会入口弥合,想要进去可就要费更大的功夫了。” “有理。” 顾余生双手掐诀,眉心间出现一道神魂波动。 “公子,等一下……” 宝瓶的话还没说完,小嘴陡然张开,一脸惊奇地看着顾余生,只见在这天光雷云的混乱气息之下,顾余生的身体散发出一层奇异的魂光,他的灵魂力量宛若实质一样附着于肉身之外,若不细看,则像是澎湃强大的灵力形成衣着一般,但仔细凝看,附着于身体外的,是灵魂气息的波动,比之天地灵气不知道难了多少倍。 ‘公子的灵魂,在天魂残缺的情况下,竟然强到如此地步了吗?’一旁的宝瓶神色平静,可内心深处泛起极大的波澜,又暗自为顾余生感到高兴。 唿唿! 即便是阳气濯升的白天,顾余生的灵魂波动也引动周围的环境泛起阵阵涟漪,他以神魂之力汇聚于双瞳,仔细看向四周,原本青山绿水的世界,在灵魂形态的捕捉下,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天地间灵力的流转变成气流导向,或如风飘走,或如云盘亘,亦或是凝而不散,不同的灵力,呈现不同的颜色。 “想不到此处的五行之气竟也如蛮荒世界那样浓郁……”顾余生暗忖之际,大脑之中好似一道闪电划过,灵光一现,万千思绪化作一念,目光舍弃一切之景看向那一条流转的瀑布,只见瀑布上的五色光影,以水灵之气最为浓郁——可那,又何尝不是一种遮蔽神识探查的上古结界。 “宝瓶,我明白了!” 顾余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谁曾想,当年他与莫晚云一起逆流时光在洗心村里的那一年,他和莫晚云提出的天地五行修炼之法,竟然真的存在于修炼体系之中,只不过,这个时间的节点,不知道是在时光逆旅之前,还是时光逆旅之后。 若是在前。 那天衍道人所说的太乙恢弘大世必然璀璨如星辰。 若是在后。 那这天地大墓,说不定和自己有几分关系! 忽然之间,顾余生心跳急剧加速,他一晃出现在瀑布之前,在宝瓶茫然的目光之中探出右手,他的五根手指撒开,他以神魂形态转化的天地灵气化作不同的五种颜色,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当五行气先后明亮,五行之水也随之变得浓郁盖过另外四道,前方的瀑布泛起层层涟漪,赫然出现一个奇异的光幕之洞,宛若朝阳月光同照的入口,古老而神圣。 面对如此奇景,顾余生和宝瓶都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同时向前一步,进入到光幕入口之中。 一道奇异的传送之力浮现,顾余生连忙将宝瓶护在结界之内。 耳畔之中传来呼呼的风声,又好似是有流沙响动。 短暂的眩晕之后,顾余生感觉到脚落在地上,有一种莫名的塌陷之感,双眸睁开,入目之处,赫然是无尽的黄沙,一轮烈日照空,灼热之感扑面而来。 “沙漠?” 宝瓶也睁开眼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是哪,难道我们传送的地方,并不是传说中的天地大墓??” “不,这里正是天地大墓所在的位面。”顾余生抬起右手,遥指向东面的天空,只见天地间一座神碑如剑矗立在黄沙尽头,双排对立的石像高越万丈,狂风卷起的黄沙略过这些石像,大世尘埃,浮沉几何。 那一尊尊伟岸雄壮的躯体被黄沙掩盖过腰,可越是如此,越能突显出传说中天地大墓的宏伟壮阔。 在炫目的光影照耀下,这样高大奇伟的石像不知有多少,并排矗立如雄关漫漫,无边无际。 而对立的石像中间,十里之地,方是通往天地大墓的阔道。 如今已湮没在尘沙之下。 古老的驮碑如山岳般壮阔,偶尔有一座两座横断其间,有断臂者,有断头者,可即便是残缺之躯,亦给人一种摄人心魄的威压,宛若一尊尊上古神只,默默俯瞰着尘世苍生。 苍凉。 悠远。 壮阔! 站在沙漠之中的顾余生,如尘埃一样渺小。 宝瓶立在他身边,亦如尘埃。 风吹黄沙飞满天。 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苍古、无情。 没有什么能够抵得过时间的伟力。 纵然驰骋矗立于天地间的神只。 也得屈服于岁月,变成历史中轻描淡写的画卷。 面对如此人间奇景,顾余生和宝瓶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并行走在轻飘飘的金色黄沙之中,感受这方寂静世界的壮阔。 岁月镌刻的画卷,是一部时间的史书。 它是如此的厚重。 现在,有人走进到这一部史书前,将要翻开史书的第一页。 沙沙沙。 顾余生如同时间的旅者,带着扎着小流辫的小姑娘,一步步朝着那驼背石像静静守护的阔道走去。 狂风起,黄沙拂过少年面。 落在地上的身影,变换着方位,逐渐拉长,当红日西沉沙漠,月光爬过石碑的头顶,背剑的少年在月下行走,脚步已经放缓,他解下腰间的葫芦,先给身旁的小姑娘喝一口,然后仰头纵饮美酒。 “快哉!” 顾余生凝望银月分辉下的无尽黄沙,低下头,从黄沙之中捡起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光华的石头,它纵然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如今也如莹玉一样泛起银色的月光,他将石头放进书箱里,对神色有些疲惫的宝瓶说道,“捡回去,没事的时候把玩一下。” “公子,好古怪啊,我们走了一天,好像一点也没有靠近前方。” “不急,往前走,总会到的,白天你也试过了,所有的御空之术,在这里都无法施展。”顾余生停下脚步,“前方有个断壁,可以挡一些风尘,歇一歇。” “嗯。” 宝瓶点点头,恰在这时,她肚子也咕咕咕叫起来,她有些窘迫地抬起头。 “我也有些饿,在这里,我们似乎变成了凡人。”顾余生也摸了摸肚子,宽慰道,“我藏了不少腊肉山野,炖上一锅?” “好啊。” 宝瓶默默吞咽一口唾沫,咕咕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却是她背后的书箱里传来的,宝瓶的特殊封印,在这一刻失效,沉睡在书箱的里姬小雨冒出个脑袋,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这方陌生世界,“余生哥哥,宝瓶姐姐,你们要吃好吃的?” 第1420章 黄沙穹盖流星落,书箱为界解封印 黄沙弥漫的世界,一轮冷月高悬天上,岁月未完全侵蚀的黄沙断亘能够遮挡刮面的夜风,多年涉足江湖的少年和小姑娘带着当年出青萍时的锅碗瓢盆,就连木炭也有。 碎石风岩架起的简易土灶上,一锅烩煮泛着浓郁的肉香。 身材娇小的宝瓶杵在野火塘边,黑漆漆的锅显得格外的大,姬小雨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锅里冒着泡泡的热汤,思绪泛滥间,把小人参精送她的礼物‘银雪发丝’放进锅里添了添味,想念好友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背着剑匣的少年站在被时间荒芜的壁崖之上,天空泻落的月光将黄沙染色,也将他的轮廓照得格外清晰,他双手抱怀,大袖随风飘摇,黄沙与风拂过他的鬓发,心口红绳上悬挂的同心魂佩低声震颤,他的掌心里,握着一枚海螺。 黄沙不是沧海。 但思念如潮水。 自从进入这方神秘之地后,少年对少女的思念如烈酒般浓烈。 人在孤寂的时候,内心的惆怅就会无限滋长,他想起和莫晚云在大荒秘境时的点点滴滴,当年狐族姥姥对他和莫晚云说过语重心长的话:别以为思念的人总会在身边,人间的离别才是常态,如山与山的不相逢。 当时佳人在侧,未及思念之苦。 如今历历思之,只怪当时惘然。 银月分辉落人间,少年思凡,身会疲惫,可内心的坚定,绝非这黄沙能够阻隔。 “公子,快看,有流星嗳?!” 宝瓶向来是贪吃的,可她亦懂公子内心的孤寂,默默攀爬到沙墙上,用小手指着天空。 顾余生顺着宝瓶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道道璀璨的流星划过天空,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 宝瓶双手合于身前,虔诚合掌,阖目许愿。 顾余生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宝瓶的动作,待宝瓶睁开眼发现自家公子在看她,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子别看,我许愿呢,看了就不灵了。” “好。” 顾余生重新抬头看向划破黑夜苍穹的流星,那一颗颗流星在眼底越来越清晰,一股奇异的风压从苍穹袭来,整个黄沙浮动,狂风吹动少年的衣袍,猎猎作响。 顾余生的表情渐渐严肃,回头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宝瓶的发髻:“宝瓶,肉煮好了,快去吃吧,你和小雨多吃一些。” “昂。” 宝瓶纵跳下去,下方立时传来宝瓶和小雨的争吃声。 “小雨你吃慢点……没人和你抢……这块肉太大了,乖,你吃这一块小的,炖得烂呼……” “宝瓶姐姐,我的手凉东西是快一些,但是你差点咬到我手指了。”姬小雨委屈巴巴,她双手捧着一块品相最好的瘦肉,踩着漫膝的黄沙走到顾余生面前,“余生哥哥,你也吃一块肉。” “嗯。” 顾余生侧转脸庞,看一眼姬小雨那满嘴的油渍沾粒粒风沙,她那一双眼睛如天上的月亮那样干净,他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姬小雨的鼻子,把肉接在手上,也不管狂风卷沙沾肉上,大口咬下去,沁香的肉溢满嘴,再仰起头,于黄沙怒嚎中狂饮一口北凉的烈酒。 “哈哈哈,痛快!” 顾余生将酒葫芦高高抛起,烈酒如缕缕青丝落在他脸上,轻抚着他被沙打过的脸,某个瞬间,他以指为剑,朝着空中翻转的酒葫芦轻轻一指,灵葫芦上的花纹一点点隐没不见。 火塘里的光落在姬小雨的脸庞上,她今晚任黄沙吹打,一点也不柔弱,小脸红扑扑的。 “小雨,吃饱了吧?” “嗯。” 姬小雨嘬了嘬小手指,打一个饱嗝,又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顾余生起身道:“那我和你宝瓶姐姐就在这里为你解开体内的封印,为你治病,你怕吗?” “我不怕。” 姬小雨坚定地点点头。 正双手端着大竹碗喝汤的宝瓶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顾余生:“公子,这么急吗?” 顾余生若有所指道:“得在流星落人间之前……” “我明白了。” 宝瓶将一碗汤喝完,和小雨一起将锅碗全部收进书箱里。 “余生哥哥,宝瓶姐姐,我准备好了。” 姬小雨也抬起头看向苍穹划来的流星,她双眸的黑瞳渐渐变成清霜之色,她虽然还很小,但已非不谙世事的少女——她知道,那年深山古寨之中十八姓人为她死去的份量,这些年,一直沉压在心底。 宝瓶点点头,以手按在书箱上,小小的书箱在黄沙之中泛起浑厚的浩然之气,须臾之间变成一间古籍泛金篆的书屋,结实地生根在黄沙大地。 一卷圣人的玉书展开,遮蔽了这方天空,远处风吹动的黄沙,将一切掩盖,仿佛这里,从未出现过外来者。 书箱结界内,宝瓶已经给姬小雨准备了两枚炼制好的丹药,她一脸严肃,“小雨妹妹,这两枚丹药服下之后,你的灵魂会暂时进入假死状态,到时候,你体内的那一道封印也会彻底解开,虽说我家公子有把握能庇护你的灵魂,但死生之事,不可有半点差错,一旦出现意外……” “宝瓶姐姐,我明白的,这些年我住在青萍山,也学会了成长。”姬小雨伸出手,毫不犹豫将两枚丹药吞入腹中,“余生哥哥,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 丹药的药效立时生效,姬小雨的身体散发出一道强大而冰冷的气息,迅速向四周荡开,以书箱的玄妙结界,也只能短暂地遮蔽气息。 唿! 随着森寒冰冷的气息荡开,姬小雨的身体周围,凝结出一朵霜寒冰莲,她盘坐期间,紧咬着牙齿,尚能保持理智,她双手往眉心一点,又有一道灵魂的气息解封,身下的冰莲由一层化作三层,她的眉间,一个古老的篆体‘姬’字浮动,自动形成一个古老的结界。 几乎同一时间,顾余生只觉自己的储物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与之产生共鸣,他袖口一抖,一枚玉佩落在掌心,这一枚玉佩,乃是当初他在青萍山脚的十八山中炼化元磁地山时偶然解封一尊石像后为灵魂老人所赠,临终叮嘱将其交给眠月祖地的姬家人。 这件事顾余生当然没有忘记,所以这些年他将姬小雨置于清源洞天内,也是想要借机弄明白这件事。 如今这块玉佩再次与姬小雨产生共鸣,证实了顾余生的猜想。 是时候将这一块玉佩交给姬家小丫头了。 第1421章 血脉觉醒,接引离去! 就当顾余生将玉佩递给姬小雨的刹那,只见玉佩上有一道强大的灵光骤然浮现,须臾之间冲开了书箱形成的结界,灵光化作一束天光,与天空的皎月共明,一座神秘之山好似从黄沙世界浮现,宛若海市蜃楼落在人间。 伴随着阵阵仙音乐响,月影之中,赫然凝出一道上古神圣之影,那一道影子逐渐凝实,化作一位雍荣华贵的女子,那女子的银发雪身,额间有半月之状的印记闪烁。 当那雍容华贵的女子睁开眼的刹那,顾余生好似感觉到整个秘境里的月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天地间的气息皆朝她所在汇聚,月光集束间,天地灵气皆化作一道神圣光影灌注在姬小雨的身上。 紧接着,姬小雨的身上雪莲霜冰层层化开,她的眉心也露出一轮半月印记,她体内的血液如冰雪消融,倏忽间变得温润无比。 这种神奇之感,就如同当初顾余生在蛮荒世界引动天象时,他如一粒尘封多年的种子,在大地冰雪融化后,等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原本小丫头形态的姬小雨,在那皓月光辉之下,迅速长大,化作一位绝美清冷的姑娘,她盘坐的身姿变得优雅,身体周围的冰雪气息化作雪原白衣,洁白地裹着她婀娜的身子。 若是世间男儿看见这一幕,难免会心动气浮,可一旁的顾余生,眼睁睁看着姬小雨又丫头变成一个大姑娘,神色依旧平静。 他并非不懂世间女子之美。 只是他的心中,只容得下那一朵盛开在青萍的桃花。 一旁的宝瓶看见姬小雨变成大美人,下意识的看向顾余生,暗自悬着的心又悄然放下,只是她又默默低下头,看着小小的自己。 也许她的心中,也渴望有一天会像姬小雨这样长大吧。 只是这几年,她修为渐渐醒,身躯反倒娇小,即便是当初顾余生寻来的红莲之种,也无法让她变成大姑娘。 “公子……” 宝瓶腾挪到顾余生肩头,她看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姬小雨,神色有些复杂。 “这或许才是小雨真正的模样。”顾余生密语一句,当年在仙葫州的古寨,他发现了许多上古奇异雕像,以十八姓守护的血脉,又怎会真的只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姑娘。 她的血脉,只是被封印了而已。 现在,顾余生亲眼见证所谓的上古之姓,血脉解封的过程。 皓月分辉落人间,身体解封,血脉觉醒,一股浩瀚而强大的力量已经在她体内逐渐流转,恐怖的力量在黄沙世界引起阵阵旋涡,黄沙飞空,宛若一条条大地苍龙。 更让顾余生感觉到心神震颤的,是从玉佩之中醒来聚集天地之气而化的那一道空中影子,那个雍荣华贵的女子,面对如此黄沙惊寂的世界,脸上竟然一点也没有露出意外,面若平湖,仿佛这天地大墓秘境,也无法让她有情绪上的波动。 这……难道就是上古十姓的底蕴吗? “让我从沉睡中醒来的姬家后辈,就是你吗?”浮空月影之下的女子好似从未看见顾余生和宝瓶二人,她的一双眼睛好像有星辰在流转,冰冷的声音之中,有几分复杂,也有几分叹息,“当年的大月族,没落到如此程度了吗……看来田家,沈家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你以这种方式觉醒,那样东西也应该在你体内封印着吧。” 女子手轻轻一点,一道银色的灵光化作玄妙之符,从空中落下,悬停在姬小雨的头顶,眼神犹自迷离,似乎在觉醒记忆的姬小雨闷哼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痛苦,她眉心之处的月亮骤然明亮,赫然有一把通体雪白的神魂之剑从体内铮然飞出。 嗡! 当剑从眉心飞出的刹那,顾余生背后的剑匣也吱吱泛起古老的剑纹,雪白之剑铮然鸣颤间,似欲朝顾余生剑匣飞去。 “哦?”空中的神秘女子仿佛此时才看见顾余生,睫下的眼睛移转看向顾余生,“原来是背剑人,可你却如此弱小,看来人皇庙也一脉,也快断了传承……” 女子说话间,手指轻轻一勾,盘亘的剑朝她飞去,神魂之剑落在她的掌心,赫然化作一把奇异的钥匙。 女子仿佛确认了那一把钥匙的真假,再次将目光放在顾余生身上,以上位者的语气说道:“我欠你一份人情,姬家欠你一份人情,背剑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诉求了,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能像许愿一样替你做到,丹药,功法,宝物……甚至是一个宗族永世都花不完的财富。” “阁下的眼里没有我,我也不必告诉你的名字了,若阁下认为天下的人情都是可以偿还的,那说明姬家的没落自有定数,真要论起来,你们姬家欠的可不止是人情,还有姬家后人与我的恩怨。” “那么,你是姬家的敌人?” 浮空的女子目光微眯,天地间一道彻寒可怕的力量已如实质般压下来。 轰。 顾余生的身体陡然一沉,黄沙向四方荡去,书箱展开的结界彻底碎裂,恢复原状。 “不,他不是!” 急促温柔的声音响起,一道倩影已站在顾余生身前,她张开双臂,以掌心托举从上方沉落的皓月之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他是小雨的余生哥哥,是我的恩人,祖上,求求您,手下留情!” 姬小雨回眸间,迎上顾余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她脸上的情绪复杂,思绪百转千回,贝齿一咬,朝顾余生投来一个恳求的目光。 只是顾余生淡然一笑,一步向前,不愿意为姬小雨所庇护,挥手一抬间,一道剑气将上方的沉压尽数荡去,他坚定地抬起头,回答道:“来自四极大陆的姬家,是我顾余生的敌人。” “顾余生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既然你今夜不承我的情,那我便随你的愿,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你身边的丫头我会立马带走,你既然作为背剑人,那我便稍稍给你提个醒,这若现在回头,还能活着回去,若是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条,千万年以来,来到这里的寻道者不知凡几,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死在这黄沙之中了。” 女子说完,随手一拂,飓风卷起层层黄沙,露出一具具骸骨。 “丫头,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也别求着让我将他带回到安全的地方,以我如今的力量,只能带你一个人走。” “祖上,请给小雨一些时间,至少……让我和余生哥哥告个别。” 姬小雨声音低咽,转身间,朝顾余生盈盈一福,顾余生连忙伸手搀扶,姬小雨一下撞进怀里,她强忍着泪花,在顾余生的耳畔低语:“余生哥哥,在青萍山的日子,小雨很开心,我走后,你别把小雨忘记啦……以后有机会,来看看我……我会在神月山日夜为你祈祷,希望你能找到晚云姐姐……” 姬小雨话还没说完,就被空中的女子强行以一道足可撼动空间的力量强行摄走,化作一道银月皓光飞上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