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兄守弟攻》 第1章 重生之兄守弟攻 作者:莫青雨  文案:  夏苍乔生前是混混,重生了还是混混。不过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脸的混混。  本是京城人人惟恐避之不及的黄金混混,皇帝和王爷却对他另眼相待!  莫非是他有什么绝妙本领?可除了目不识丁,  长着一张和性格相差甚远的俊美容颜,  他唯一的本领就是三句话之内倒头就睡!  唯一的秘密,便是那所有人都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他是亲爹的私生子!  此文历史背景为架空,此文是年下兄弟文。  内容标签:年下 灵魂转换 天之骄子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苍乔,夏云卿 ┃ 配角:武生,谷小,司空仁,司空定,司空廉 ┃ 其它:重生,年下,皇室,冤家  第1章    乔程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先摸自己脑袋在不在。  “啊……还好……”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却发现浑身酸痛的像是被撞上高空然后又垂直掉下来。每一寸骨头都随着他的移动发出可怕声音,他手指碰到帐帘,外面嗡嗡的说话声突然停了。  “王、王爷……”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似乎在征求谁的许可。  “还不去看看!”一把威严的声音低咆道。  乔程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帐帘外,眼看有人影靠近,随后帐帘突然被拉开。  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呃……”  乔程刚张口,就见那满头白发垂着长胡须的老人噔噔噔迅速后退几步——  “夏公子活、活了!”  乔程眉头一皱:夏公子?谁?  他的身体因为一动就疼,只好转着眼珠从有限的角度看着有限的景色。  被拉开的帐帘外突然靠近过来几个人,他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张张的脸上各是不同的神色。  “醒了就好。”一个中年男人松口气般的点头道。  “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个凑在床边满脸是泪,眼眶和鼻子都红红的清秀少年哭道。  “……”没开口的是一个沉默的男子,一身黑衣,眼神如鹰般打量着他。  乔程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是他哑巴了,而是眼前的状况实在突破他的常识范围。眼前的三个男人长相各具特色,但同样的都是长发及背,一身古代衣饰,从他们的肩头缝隙看出去,雕花梁柱,檀香幽幽……  乔程动了动喉咙,十分应景的弱弱道:“你们是……谁?”顿了顿,他努力用一种茫然的眼神望向床顶:“我……是……谁?”  ……  “少爷,吃饭了。”  房间的门被推开,乔程迅速将书藏到枕头下面。来人端着木盘,上面放着一只青花瓷碗。  “又是粥。”乔程瞪他,“我都快喝皱了!”  来人眨了眨一对大眼,无辜道:“可是少爷你的伤还没好。”  “都一个月了。”乔程掀开被子起来,对方赶紧放下木盘去扶他。余光瞄到从枕头下探出一个角来的书页:“少爷,你又再看什么书?”  乔程一顿,郁闷道:“每天只准待在房间,哪里都不许去,我很闷啊。”  “谷小,你去求求那个面瘫呗。”  被叫做谷小的少年,看上去和乔程年纪相仿。他长长的黑发用蓝色布条扎了起来,穿着一袭青衫,样貌像女孩子一般可爱,眼睛很大很亮,笑的时候嘴角边泛起淡淡的酒窝。  “二少爷……最近很忙。”谷小提起乔程嘴里的“面瘫”,面上露出崇拜的样子来,“少爷你修养的这一个月,很多人送来慰问品还借口探访,都是二少爷招待的。”  “还有人来啊?”乔程闻言,皱眉道,“我们家到底多有钱?”  谷小叹气,他只当自家的大少爷大难不死后失去了记忆。站在一旁一边帮他揭开米粥的盖子,一边递给他勺子道,“夏家是京城最大的富商,生意遍布中原。老爷祖上对皇室忠心耿耿,您的表姑姑还是先皇的妃子之一。”  这么说起来是又有权又有钱了。  乔程慢条斯理的喝着米粥,脑袋里思绪也转开了。  这一个月他几乎是昏睡着过的,因为伤势很重,医生为了着重调养每次的药里都有很足的类似安眠药的成分。不过即便浑浑噩噩,该知道的一些情况他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比如眼前的谷小,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书童;比如夏家的二少爷,是个面瘫加古板的木头;而他自己,则是夏家的长子——夏苍乔。  夏苍乔、夏苍乔。  谷小在一边伺候着,见夏苍乔又开始走神了,鼻子一酸。  “少爷,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躺……”  “没毛病都要躺出毛病了。”他瞪了谷小一眼,喝干净碗里的粥一抹嘴巴站了起来。  那个曾经叫做乔程的人已经死了。在药店里偷药的时候被抓住,为了逃跑冲上马路却被迎面而来的面包车撞飞……前世的记忆明明还记得那么清楚,仿佛刚刚才发生,可眼下,他叫做夏苍乔。  再不是那个为了生计做些偷偷摸摸事情的小贼,也不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这一世,他要把他没活够的都补回来!  ……  夏云卿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因为连续的疲惫他抬手揉了揉鼻梁。  硬朗的五官衬着一双英气的剑眉,才二十一岁却已经成熟稳重,气质内敛。如鹰般犀利的目光缓缓抬起,视线可及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晃晃悠悠的过来。  夏云卿下意识的皱起眉。  “哥。”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看着笑嘻嘻的夏苍乔,“大夫说过,你还不能出门。”  夏苍乔靠近过去,拿身子轻轻撞男子的腰,“好弟弟,你哥哥我快憋死了,让我出去走走吧。”  “不行。”  “那就在花园里走走。”  “不行。”  “……那就在走廊走走。”  “……”  夏云卿看着夏苍乔扁起来的嘴,那无辜可怜的样子和记忆中的大哥根本重合不起来。  这真的是他的哥哥夏苍乔?他无声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那就在走廊里走。”  “好!”  夏苍乔的脸绽开极灿烂的笑容,夏云卿一时有些怔愣。  柳眉上扬,白皙精致的五官仿佛没有瑕疵的玉雕;樱粉的薄唇,细长的凤目,眼尾微微上扬就彰显出和曾经与众不同的气质来。  一直到夏苍乔带着谷小从他身边溜了过去,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那抹修长的背影锋利的薄唇紧抿。  ……  “这边是花园,从花园过去是待客的大厅,右边的拱门是我们刚才过来的地方主要是卧房、书房,左边是……”  “好啦好啦。”苍乔打断谷小的介绍,“我不需要导游,这样就没有探险的意义啦!”  “导游?”谷小纳闷,“那是什么?”  “反正不是吃的。”苍乔懒得解释,带着他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点一点逛过去。  不得不说,夏家真的好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还无法相信自己真的站在这里,并且拥有着长子继承人的身份。  前头开满了花的花园,假山也做的像模像样,断桥下的流水,柳树后的亭台楼阁。  红漆墙爬满碧绿,石台充满一种厚古的味道。  他伸了个懒腰,在走廊一边的栏杆上坐下来:“跟我讲讲这个时代的事吧。”  他慢悠悠道。  ……  和煦的午后,阳光下两个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鸟儿在枝头歪着脑袋,池塘里金鱼缓缓张着嘴,偶尔有几个婢女端着木盘匆匆走过,遥遥看见他们,也忍不住慢下脚步来。  夏苍乔,这个名字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先不说他雄厚的家世背景,单说他这个人,便已是出名到了极致。他的长相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子,而他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相反。  这个出了名玩世不恭,脾气暴躁的夏家大少爷,曾经做出过许多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事。逼良为娼这种事对他来说只看是不是一时兴起;心情不好就让下人抓来街边的流浪汉一顿胖揍;心情太好,随便在狐朋狗友里抓个来安排在夏家,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花天酒地,欺负百姓。让人即使对他的样貌惊叹,却无法生出仰慕之心来。倒不如说,那张脸走到京城的哪里,都是极惹人厌的。  而对此,夏家给予的态度是不闻不问,要什么给什么。可谓是言听计从,宠爱之情无以交加。  可最让人好奇的,是夏苍乔并不是夏老爷正房所生,而是在娶正房之前,他和一婢女有染,先行生下的私生子。  明明是私生子,却及所有宠爱于一身。连正房所生的夏云卿也比之不及,而且正房夫人居然还对这个私生子无比包容,礼遇有加。  说夏苍乔是这个时代的奇葩也不为过。  “咱们的皇室姓司空,现任皇帝是十一皇子。虽然是先皇钦传的皇位,不过据说二十年前发生过一件争夺皇位的大事……”  “谷小。”谷小像背历史书一样正滔滔不绝,刚讲到关键处,被来人打断了。  苍乔和谷小同时转头,就见走廊那端站着一个威武的中年男人。  男人皮肤黝黑,眉宇间满是霸气,看样子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穿着布甲,腰上佩剑,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冠,面容端的是不怒自威。  他一来,苍乔就从栏杆上滑下来了。这个人的气势太强,强到他每次一看见他,就忍不住腿发软。  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在谷小脸上晃了一圈,落到苍乔脸上。  “你家少爷的伤还没好,别跟他说些太费劲的事。”  这意思难道是说他连脑袋也伤了?!苍乔嘴角一抽,正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失忆……这也算是脑袋受伤吧。  “身体好点了吗?”对着苍乔,男人威严的脸上倒是显出一份温和来。 第3章 “夏公子刚吃完,又要吃?”  夏苍乔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下走。那人见夏苍乔不理他,顿时脸上染了一层红。  “夏苍乔!”  夏苍乔掏了掏耳朵,转头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痞兮兮的看他。  “你这人不要太嚣张了。”那书生道:“夏家不过是一介生意人,插足朝廷大事本就有待商议,九王爷和皇上是抬举你们,别给点颜色就当自己是皇亲国戚。”  他顿了顿又狠狠道:“你表姑姑和你们家隔着三代血缘,莫说是半个皇亲国戚,那便是一点半点也沾不到边的!”  夏云卿不动声色,面上看不出表情。夏苍乔叹气:“喂,你叫什么?多大了?”  “啊?”  这回轮到书生愣住了。    第3章    突然被问到名姓,那书生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夏苍乔,二十三!”夏苍乔拍拍胸口,“你呢?我刚才听王爷叫你什么雅识公子?”  书生负着手道:“复姓慕容,单命一个雅。已过弱冠之年。”  “……那是多少岁?”夏苍乔抽着嘴角看他。  慕容雅嫌恶的皱眉,“虚年二十有二。”  “二十二就二十二。”苍乔不耐烦道,“你果然够二。”  即便不懂意思,却能从苍乔脸上看出那不是什么好意思。慕容雅皱眉:“问来何用?”  “没,只是对敌人,要先知道对方的基础资料。”他揉了揉手腕,“这样教训起来我不会莫名其妙,你也不会莫名其妙。”  他话音一落,有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动了。  一个是慕容雅身边的男人,一个是夏云卿。他们两人同时侧身挡住了身后的人。  慕容雅气的脖子都红了:“刚出九王爷府你就原形毕露!”  苍乔笑得贼溜溜的:“我只是吓吓你。还有啊,你既然比我小一岁,那尊重长辈这个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长辈?!”慕容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就凭你?”  两人之间正在火光四射,一旁谷小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  苍乔率先收住势头:“我要回去喂宠物了,风雅颂小弟你慢走。”  “是慕容雅!”书生咬牙切齿,拳头捏紧了却被旁边的男人死死拉住。  ……  回了夏家,夏云卿从轿上下来就朝自己的院落方向去了。  “诶诶!”  苍乔从轿上跳下来,伸手拉他衣袖,“你等等!”  夏云卿不怎么甘愿的停下脚步:“大哥还有事?”  “我问你啊,那个风雅颂是谁?还有那个黑乎乎的男人。”  夏云卿转过身,在月下打量夏苍乔:“那我问你,你又是谁?”  苍乔一愣,随即双手捧脸恶心样道:“讨厌啦,人家不是你的亲哥哥么!”  夏云卿忍住额角隐隐的抽动,往前踏了一步。夏苍乔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心里不禁腹诽:明明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怎么体格差这么多?他踮着脚头顶才到夏云卿的鼻尖。  夏云卿疑惑的看着他微微颤动的肩膀。低头,目光落在发抖的膝盖上,再往下移,夏苍乔正努力踮着脚尖。  “……”  他突然又没了问话的兴致,转头就走。  “诶!”夏苍乔踮着脚小跑几步,看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你还没回答问题!”  夏云卿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虽然这是一个给夏家丢尽了脸的长子,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哥哥。  “慕容雅……”夏云卿看着那张期待的脸,只得说道:“京城第一才子,又称刻薄先生。雅识公子只是他的一个别称,他在朝廷是左相器重的下任左相接班人,也深受皇上和九王爷的赏识。”  “至于他身边的那个人。”夏云卿顿了顿,还没再开口,突然道:“哥,你脸色好差。”  “……嗯。”夏苍乔摆出一副壮烈面孔,严肃点头,目光遥遥望着远处的某一点:“因为,我的小腿抽筋了……”  “……”  ……  慕容雅身边的男人曾经是个死刑犯,真名没人知道,只知道人们都叫他悍将。男人并不是罪恶滔天的恶人,而是为了给屈死的一家四口人报仇,一个人屠了当时那个镇上的朝廷命官一家满门。  据说那命官和当地富商勾结,为害乡里做了许多招人恨极的事。他想要强娶那一家的女儿做小妾,姑娘不干,他就将一家四口生生害死。  悍将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旅途到此镇上,刚好遇见这惨绝人寰的事,便提刀将那官人一家满门斩了个干净,以报那一家四口的仇。  报仇之后,他便独自上京负罪。原本已被下令秋季处死,却偶然被慕容雅知道,在皇上和九王爷面前求了情……  月斜树梢,墙外打过了子时的更。夏苍乔坐在椅子上看着夏云卿的侧脸,烛火摇曳,在那人眼眸中倒影出泽泽的光华。  夏苍乔听着对方的讲述,不知不觉有些走神。  “哥。”说完一段,夏云卿口干地倒了茶水来喝,一边又递给夏苍乔一杯:“时间不早了,你该回房休息了。”  “嗯……”夏苍乔摸了摸下巴,“听起来,那个慕容雅也不是很坏的人嘛。”  “雅识公子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投靠官府朝廷以谋取利益的生意人向来没有好感,对这种互相勾结的恶人更加不会容忍。”夏云卿放下茶杯:“九王爷后来派人亲自调查了当时的冤死案,发现情况属实。但悍将杀人的罪又不能因此算了。便让他跟着慕容雅,以为朝廷效力之名,让他将功赎罪。”  夏苍乔点头,脸上倒是显出几分趣味来:“雅识公子……悍将……有趣。”  夏云卿突然有不好的预感,看他,“什么有趣?”  “明天我们去找他们玩吧!”夏苍乔突然一排桌子站起来,“乖弟弟也洗洗睡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  ……  早该知道他的大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夏云卿看着自己的袖子,又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人。  明明是二十三的年纪了,看起来却完全没有一副做大人的样子。虽然以前就十分不好对付,但和现在的定义又完全不同,就如同九王爷说的,少了什么……却也多了什么。  慕容雅下朝回家,刚到门口就看到笑眯眯等着的夏苍乔。  他脸色一变:“你在这里干什么?”  “别那么警惕嘛。”夏苍乔摆摆手,“我是来找你玩的!”  慕容雅听到自己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玩?!”  悍将也从一边的马上下来,警戒的看着两人。  “你也知道吧。”夏苍乔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失忆了。”  “那又如何?”  “所以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不是同一个我!”  “……”慕容雅拂袖就往门里走:“就算你失忆了,曾经的你做的事可不会因此就被当做不存在!”  夏苍乔撇撇嘴,叹气道,“不要太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慕容雅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眼刀唰唰地定在夏苍乔身上:“你还沾沾自喜?”  “没有!”夏苍乔举手发誓,“嘿嘿,小人只是仰慕雅识公子的气魄和实力,想要义结金兰……不对!是结交……”  “夏公子不用费这个心思了。”慕容雅冷冷一笑,“即便没有你做的那些事,单凭你目不识丁这一点,我就不会与你结交为友。”  “我们从头到尾就不是一路人。”慕容雅跨过门槛进了屋,悍将看了夏云卿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红漆大门缓缓关上。夏苍乔站在石阶下扁扁嘴:“弟弟,他不认我。”  夏云卿转身就走。  “弟弟!”夏苍乔跟了过去,“我们去哪儿玩玩吧?”  夏云卿淡漠道:“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  “什么事?”  “帮爹巡视铺子。”  “那我也去!”  夏云卿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还是去哪儿玩吧。”  夏苍乔一愣,随即阴森森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  谷小跟在两位少爷身后跑来跑去,他不过是书童,体力不行,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便喘不上气了。  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谷小哀声道:“大少爷……二少爷……你们……你们不休息一下吗?”  夏云卿跳上一个小坡,侧头看身边追上来的夏苍乔。他心里暗暗有些吃惊,大哥的身体曾经也很弱,这样费体力的爬山是绝对撑不住的,可……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丝毫没喘气的夏苍乔:“大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啦。”夏苍乔将落到身前的黑发拂到肩后,转头朝下面石头上的谷小道:“你在这里休息,我们一会儿回来找你!”  谷小惊叫一声:“那怎么行!少爷等我!”  眼看少年笨手笨脚往上爬,夏苍乔笑起来,一边绕过男子朝前走,“没想到京城外面还有这样的高山。”  他兴奋道,“在我那里,高山可不常见啊!”  “我那里?”夏云卿突然顿住。  “啊……”夏苍乔缓了缓,“我是说……在我的记忆……那里……还……没见过……这么高的山。”  “因为我失忆了嘛。”夏苍乔眨眨眼。  这话明明解释不通,可因为夏苍乔从醒来之后就总是冒出些胡言乱语。夏云卿虽疑惑却也没再多问。爹和娘的叹息声犹在耳边回荡——“你哥哥可能是摔坏了脑子,以后他说什么,你就只听着吧……” 第5章 “少爷?少爷?”  苍乔脸埋在手心里一动不动,谷小疑惑地凑过去:“少爷?二少爷都走了……”  “……呼……”  谷小听到那均匀的呼吸,顿时无语凝噎:少爷居然站着就睡着了!  ……  慕容雅的事情很快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连整日窝在庭院里扑蝴蝶的夏苍乔都知道了。  “据说是雅识公子喝醉酒对青楼女子拳脚相加,酒醒之后匆忙想跑,因为太过慌张以至于让当时在场的很多人看见他衣衫不整,面容慌乱的样子。”  “就他那小身板?”夏苍乔翘着二郎腿坐在花园的大石头上,“他的拳头指不定比女人还弱呢。”  “少爷认为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夏苍乔道:“我看人从来不会看错,那家伙虽然嘴巴是毒了点,但心肠不坏。”  “雅识公子也是这么说的。”谷小点头,“他说有人陷害他。”  “他那天不也说了。”夏苍乔点头,“那查出来凶手了吗?”  “嗯。”谷小同情的看着夏苍乔。  苍乔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说是谁?”  “……是少爷。”  “……”  “雅识公子和你不和所有人都知道。”谷小叹气道:“那天少爷和他在九王爷门口争锋相对也是有人看到的,雅识公子从青楼出来时,你也在人群里……”  人生啊!苍乔猛的抱住脑袋,所以围观是不对的啊!  “我那天明明和你们在山上!”他郁闷地吼道。  “没有其他人看到。”谷小声音越说越小,“但是少爷在……人群里时,所有人都看到了……”  而且还有人叫出来了!  夏苍乔第一次发现,人太出名了……也是一大悲剧啊……  他要痛改前非……痛定思痛……  可是他娘的那是以前的夏苍乔啊!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第5章    散发着浓重墨香气的房间里,有一扇纸窗微微打开着。  一盆绿油油的植物放在那窗台下,翠绿叶子斜斜指着的墙面上,挂着几幅水墨图。  一副画着在耸立的高山之下,激流中小舟如同一片竹叶,看上去危险之极却又带出苍茫天地间的渺小感;一副是坚韧不拔的翠竹,任凭你大风呼啸竹叶飒飒,竹身坚韧绝不折断。  这两幅画边上还提着字,笔锋苍劲有力,字体虽不是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却显出题字者率性中坚定原则的气魄感。  咯——  一声轻微的放笔声在幽静的房间里仿佛在宣纸上下笔前云晕染开的那一点。灰白色的房间因为这一声仿佛有了色彩。  坐在四方木桌后的男人,将挽到手肘上的袖子放了下来。他的黑发拿青色宽带束了,几缕发丝落在耳前,衬得那张清雅的脸秀气中带着英挺,眼眸沉静如水,就若那画上翠竹,气质雅静却让人过目不忘。  房门被从外向里推开,门口恭恭敬敬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公子,有客人到了。”  男人沉静如水的眸子里仿佛投下石子,顿时泛起涟漪。他挑起眉,脸上露出一些不甘愿,却无可奈何的复杂神色。  “是他?”  “……是。”那管家小心翼翼回答。  男人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修长手指在衣服上一弹:“我这就去,你让厨房端些零嘴上来。”  “是。”那管家立刻转身沿着石板路去了。  男人从门后跨出,往前走了几步,身后追来一人。  来人一身布甲,腰上佩剑。身子高壮结实,皮肤黝黑。他追上男人后,保持和男人一步远的距离道:“公子真要这样做?”  “是不得不这样做。”男人慢慢道,“那两人故意害我,我也是没了办法。”  闻言,来人低下头,手指指甲嵌进掌心:“都是属下的错。”  男人轻轻挑眉,绕过长廊,远远就看见站在假山下打量的两个身影。  他咬了咬牙,一个字一个字蹦道:“确实是你的错!”  ……  夏苍乔正和谷小讨论慕容家的假山和夏家假山长得好像,难道有什么地方是专门做假山批发的?  谷小跟着这个少爷的思维乱七八糟的回答,许多话他都听不懂,可他也必须回答。  “夏公子。”  不怎么甘愿的招呼声从身后传来,夏苍乔回头,眉开眼笑。  “风雅颂,你看,我还是进了你的家门了。”  慕容雅不想去追究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也不想再去纠正名字问题。此时有求于人,他只得先低头。  “之前种种,是慕容冒犯了。以后夏公子若是想来便来,慕容一定好好款待。”  “咦?”夏苍乔吓一跳:“你今天吃错药了?”  三句话不到,原形毕露。  慕容雅额头抽了抽,抬眸看他:“夏公子今天会来,难道不是为了那件事吗?”  “哪件事?”夏苍乔歪头,黑发顺着肩头流泻而下。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长衫,胸襟前是金橘色的刺绣,两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仿若鄙睨苍生;袖口和衣衫下摆处也是金线滚边,处处彰显着奢华。  腰间是白玉腰带,挂着一只看上去像玉扳指的戒环,金色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荡了荡。  慕容雅不得不承认,即便眼前这个男人像过街老鼠,只是没人敢喊打。他的样貌却实实在在是一等一的完美。  面如冠玉,朗目星眉,明眸皓齿。夏苍乔不像他爹,恐怕是像他那早逝的母亲,加上从未习武,身子不免柔弱,但眉宇间的痞气遮掩了那抹美艳感,变得英姿勃勃。  想起夏云卿,虽是弟弟,却因为像夏老爷。身体结实,肩背宽厚,皮肤不像夏苍乔如雪般的白净,而是带点麦色,看上去就要有气魄许多。  慕容雅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才别开眼:“夏公子是明知故问了,眼下京城已将你我之间的事以讹传讹,无法收拾,难道夏公子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  夏苍乔翻了个白眼,顿时将那张俊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我听说是你先陷害我。”  “那是因为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慕容雅往前走了几步,道:“请夏公子与我一道去大厅坐下说吧。”  ……  从厨房端来的三盘点心,一直在不停歇的被夏苍乔往嘴巴里塞。  看着男人的动作,慕容雅好几次不得不将话停下来。  “所以……”夏苍乔打了个嗝,咂咂嘴,“有两个文书馆的大人,因为嫉妒你,所以陷害了你。”  “恐怕是这样。”慕容雅叹气:“文人相轻,向来容易因为观念之差而惹起是非。”  夏苍乔点点头:“那两个人请你去喝酒,本来是除了正事之外没有交集的人,你不想驳了面子所以去了。结果被下了药。”他摸了摸下巴,“我说风雅颂,喝酒为什么一定要去青楼呢?”  慕容雅脸上也是不自在,“原本我发现是青楼,就不想去了。可人都到了门前……”  悍将在他身后帮忙解释:“公子是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那种地方?”夏苍乔挑眉看他:“风雅颂你又没娶妻,又没订婚,男人总得找个地方消火吧?不然你平时是怎么解决的?”  慕容雅愣住了,看着夏苍乔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仿佛他头上突然开出一朵花来。  “你、你、你……”他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光天化日怎可说……如此不堪之事!”  夏苍乔眼睛都不眨:“那天黑就可以说了?”  “够了!”  慕容雅一拍桌子站起来:“我真是疯了才想找你帮忙。来人啊!送客!”  谷小连忙扯住夏苍乔的衣角,一边使眼色一边道歉:“慕容公子息怒!你知道我们家少爷的脾气……呃……豪迈了一些。”  “豪迈?”慕容雅斜眼,“那是抬举他。”  夏苍乔却是突然呼了口气:“哎呀,这下才对嘛。你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我看着别扭。”  他掏了掏耳朵:“行了,说正经事吧,刚才逗你玩儿呢。”  慕容雅无语,感情这家伙喜欢被人骂不成?  虽然心里有气,但也不得不重新坐下来。夏苍乔一手撑了腮帮子转着眼珠:“不如他们怎么整你,你就怎么整回去!”  悍将道:“夏公子是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啧。”苍乔一咂嘴,“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我书读得不多,大字也认不得几个,别跟我这儿拽文。”  悍将有些尴尬,低头看慕容雅。慕容雅却是道:“还了之后呢?”  “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了之后,他们必定还会报复回来。”  这可不是没完没了?  夏苍乔搔搔脸,“你想怎么做?”  “我不过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他慕容雅绝对不是会对女人动手的人,更不可能做了错事只顾逃跑,不去承担。  “说起来。”夏苍乔看他,“你干嘛要拉我下水?”  慕容雅理所当然:“因为当时你在场。”  “所以?”  “我不能一个人背黑锅。”  夏苍乔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唱着最炫民族风奔腾而过:尼玛还京城第一才子!还第一君子!君子个屁啊!风雅颂真的知道君子两个字怎么写啊!  慕容雅看着夏苍乔颜色变化丰富的脸,顿时心情大好。端起茶杯幽幽品了口茶。 第7章 说起来他服侍少爷这么久,虽然以前的少爷也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但和如今的夏苍乔又是不同的。  如今的少爷虽然说起话来还是会让人生气,可那很少是真的带着恶意。倒不如说是恶作剧更多,还有就是喜欢逗人,跟人对着干的小孩子脾气。之前的恶劣反而一点也没有了。  “以前的夏苍乔,很过分么?”苍乔问,虽然他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事,但都是谷小节选之后告诉他的。  谷小犹豫了一下,“少爷你是不记得了,但是……别人却都还记得。”  夏苍乔看了看他,指了指茶几前的椅子道:“坐下说。”  “少爷以前做过很多坏事。”谷小坐下后,慢慢讲道:“您又结交过许多……不好的朋友。那些朋友多半是赌场和酒馆里认识的,没钱您会给他们钱,而他们就负责帮少爷欺负看不顺眼的人。”  夏苍乔微微皱眉,没说话。  “他们的胆子慢慢大起来后,即便是和您没关系的人。他们也会打着您的名号作恶到底,而事情如果被您知道了……少爷您也根本不管。”谷小低着头,舔了舔嘴角,“我……五岁开始跟着少爷,也被您欺负过很多次。您后来也换过几次书童,可是因为您都不满意……所以后来还是让我回来跟着您。”  夏苍乔看向谷小,对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道:“因为只对我满意,所以后来少爷不再欺负我了,只让我帮忙打着杂,办些零零碎碎的事。”  夏苍乔动了动喉咙,他觉得这和自己没关系。可眼下,就算没关系,也是甩不掉的永恒的包袱了。  “对不起……”他突然道。  谷小吓了一跳,慌张摆手:“不!少爷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其实……其实我很感激少爷!”  “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病死了,父亲沉迷烟花之地败完了家里所有的钱后,被青楼的打手打死了。我被亲戚卖进青楼当打杂的小工,五岁那年,有客人看上了我,想将我从青楼买回家里去当……”  谷小没能说出口,顿了顿,道:“那时候少爷您刚好到楼里来,顺手救了我。”  夏苍乔敏锐的抓住关键词:“等一下,我当时多大?”  “十岁。”谷小尴尬道。  夏苍乔捂住额头,“你接着说……”  “少爷来的时候,二少爷也跟着。二少爷当时才八岁,一直拉着您的袖子……”谷小倒是记得很清楚,道:“二少爷一直劝您,说会被爹骂的。但是少爷您根本不当一回事。”  那时候,被宠坏了的夏苍乔已经十分自负自傲了。  “或许是年纪相近,也或许是您一时兴起。”谷小道:“但是让我的人生从此改变的是您。换句话说,这条命本来就是您救下的。所以,不管少爷变成什么样,我也会跟着您。”  到了夏家之后,夏老爷安排了管家教他读书认字,陪在少爷身边当书童。他自己学会了看书认字,却一直没能让少爷对笔墨纸砚升起半点兴趣。  “这么多年,被你养着的那些狐朋狗友做了太多坏事。最后它们都被归咎到您的身上,因为您从来不阻止。而一旦有人和他们对着干,那就是和您对着干。少爷助纣为孽,还兴致勃勃,最严重的一次,您和那几位朋友一起,将一个老人闷死了在了草垛里。原因不过是因为他训斥了您……”  夏苍乔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抹了一把脸,叹气:“看来我这是活该啊……”  他以为重生之后,享受荣华富贵,其他的事和他没关系。  却不想……他是来帮这身体的主人还罪的。  “少爷,现在还来得及。”谷小激动道:“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感觉得到。这是好事!我觉得少爷应该努力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啊。”  夏苍乔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眼里落下一些复杂的神色。  这话他曾经也听过许多遍,在警局里。  那些穿着制服的警察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你还年轻,做什么事不好?为什么非得做小偷小摸的事?回头是岸啊。  说着这些话的人,都觉得做一个好人十分容易。而在他看来,做一个好人,是难上加难。  “哥。”  门外轻轻叩响,夏云卿推开门进来。  “爹要见你。”    第7章    在夏苍乔重生后的记忆里,对于夏老爷,是十分陌生的。  据说他是夏老爷在成婚之前的私生子,母亲只是夏家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大概是年轻偷尝禁果吧,却不想这个禁果居然被生了下来。  夏云卿虽然是正房所生,但因为晚了两年,所以继承人的身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擦肩而过。  按道理说,夏夫人该是极憎恨自己的。再退一万步说,在成婚之前,像夏家这等有钱有势的家庭,怎么会允许有私生子的发生?他应该出生就被人害死,或者早早给送走了吧?  又或许因为……他是儿子?  不不不……夏家这种家庭应该是极重视血统这种东西的。苍乔兀自思前想后,一边跟着夏云卿到了书房里。  凝神的檀木香气很淡,窗台下的四方矮桌上摆放着成套的紫砂壶。苍乔刚进门,就听到屋里有人咳嗽起来。  “爹。”夏云卿走过去,帮忙倒了一杯茶水。  细流的茶水声,紫砂壶底触到枣色的六角木盘上,轻微的磕碰声让苍乔的心也跟着一紧。他的目光越过夏云卿的肩膀看到坐在书桌后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的眉眼和夏云卿十分像,剑眉飞扬,眼神如鹰。气质沉稳低调,不张扬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很难想象他不过是一个生意人。  “苍乔。”男人啜了口茶,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夏苍乔。  “……爹。”苍乔觉得有些别扭,低下头走进去,站在夏云卿身边。  “今天的事我详细问过武少爷了。”男人放下茶杯,手指在面前的书页上翻了一页,“恐怕是武少爷误会了你,我已经代你解释过了。不过你的礼仪,还得好好加强。别人和你说话时,怎能忽视走开?”  苍乔撇撇嘴,不吭声。  “听到了?”男人目光缓慢的看过来。  “嗯。”苍乔淡淡答应。  “……”男人又看了他一会儿,手指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听到了就出去吧,云卿你陪着你大哥,莫要让他再惹是生非。”  “是。”夏云卿规规矩矩的应了,苍乔转身便走。  才走了几步,男人突然又开口:“等等。”  “武家的幺女……这婚事你应不应?”  苍乔顿时冷笑:“你和夏云卿折腾的差不多了,现在想起来问了?”  屋里突然陷入可怕的寂静。那份沉重的气息仿佛看得见,重重压在苍乔肩膀上。可他偏偏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  夏老爷好半响才道,“没问过你意见……是爹的错。下回要不要让你见见月华……”  “不用了!”  苍乔心里说不上是气闷还是憋屈,甩袖跨出了门口。夏云卿没有跟出来,想必是被夏老爷叫住了。  他气呼呼绕过假山,刚好碰到谷小在和总管家说着什么。池塘里艳红的鲤鱼在脚边围成一群,他蹲下身看着水中的倒影,喃喃自语:夏苍乔啊夏苍乔,有个看似宠爱却不冷不热的老爹,有个看似维护却不咸不淡的弟弟。你到底是真幸福还是假幸福?  “少爷?”  谷小回头看到他,小跑着过来了:“老爷……”他小心的看了看苍乔的脸色,揣测,“老爷训你了?”  “没。”那不算是训吧?顶多表面上说说罢了。  他好几次感觉到男人是真的动了气,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话似乎都是让着他,却让他比被训斥了还要不爽千万倍。  他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腰上挂着的戒环,金色流苏从他的指间滑走。他看谷小,“既然闲着无聊,不如去会会陷害风雅颂的家伙。”  谷小一惊:“少爷你……”  “我不会惹事。”苍乔哼了一声,迈步就朝前走,“既然所有人都这样怕我,那我干脆利用一下好了。”  ……  文书馆,简单来说就是文臣们办公的地方。那里存着许多史书和资料,也有每年官员考试的试题和所有朝廷官员的档案资料。  宜兰虽不像现代朝九晚五,一般只在上午进朝办事,下午便可回家。当然也可留下继续处理公事。  不过大多数文臣将事情都分门别类的处理,做事极有安排,下午的空档较多。在京城最大的茶楼里常常能看到许多文臣聚集在一起喝茶畅谈。  当夏苍乔踏进茶馆时,周围的声音突然全部静了。夏苍乔会来茶馆简直是闻所未闻,他的身影只会出现在酒楼、赌坊以及烟花之地。  门边上的客人偷偷放了银两就想走,刚溜到门口被夏苍乔轻轻一拍肩按住了。  苍乔从腰后拿出一把象牙股的折扇,唰地打开往胸前像模像样一挡。  “敢走的人,少爷我今天就记住你们了。”  砰哩嘭隆——  所有人跌跌撞撞的又回到了自己桌边。  苍乔哼了一声,像螃蟹似的横着就进了茶楼,上了二楼。  上面的人早发现了下面的动静。此时一个二个瞪大眼看他。  “夏苍乔。”有人嫌恶的道,“上面都是朝廷命官。”  “哦。”苍乔目光在人群里打量一转,落到坐在栏杆边的两人身上。苍乔在慕容雅家看过两人的画像,此时一眼便认出那就是陷害慕容雅的两人。  苍乔的扇子一收,带着谷小溜溜达达背着手就过去了。  桌边的两人感觉到他的靠近,抬起脸来:“夏公子?”  苍乔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了,笑嘻嘻撑着脸看两人:“拼个桌如何?”  两人狐疑道:“夏公子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坐?”  “是呀。”苍乔点头,随后不等两人说好还是不好,一打响指,谷小已经冲躲在楼梯口的店小二叫道:“上茶。”  店小二战战兢兢从楼梯口探出头,伸手指了指挂在桌前的木牌:“爷要哪种茶?”  苍乔随便指了一个,那店小二赶紧下去了。  “少爷。”谷小提醒道,“这茶可苦。”  “诶。”苍乔撇嘴,“良药苦口。”  谷小难得听苍乔用一句成语,心里惊喜的同时又总觉得不太对。良药苦口是这么用的?  同一桌的两人显然也是一副好笑的神情,只是夏苍乔都坐下来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听闻夏公子被九王爷误伤,不知伤势如何了?”两人一开口,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谷小皱眉,苍乔却是挠了挠腮帮子:“那是误伤么?我怎么听说是我被九王爷抓到调戏良家妇女,九王爷一怒之下揍得重了点,结果把我揍断气了?”  那两人显然是低估了夏苍乔的脸皮,对此事说的不痛不痒仿佛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其实对现在的苍乔来说,那确实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第9章 苍乔也不恼,揉着脖子抬头看他,“你嫉妒啊?”  武生:“……”  ……  等到夏云卿找到夏苍乔时,对方在城外的河岸边靠着树荫正打盹。  谷小撑着根鱼竿发呆般的坐在岸上。  男人在看见苍乔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早上就断断续续听闻武生满大街追苍乔的事,害怕大哥出事,他找了一上午了。  明明以前也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四处找他,可焦急的心情这还是第一次。夏云卿摸了摸心口,也不知道自己这份转变从何而来。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从夏苍乔醒来之后开始的:也许是他若有若无的依赖;也许是他口无遮拦的直白;也许是他偶尔一闪而逝,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复杂神色;也许是他帮了慕容雅;也许是他那潇洒的背影。  总是,他的大哥和以前不同了。确确实实不同了。  谷小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抬起头来,看到夏云卿面无表情的脸。  他慌忙要站起来,鱼饵突然一动,猛的回头却见原本要上钩的鱼儿发现岸边的动静,飞快游走了。  水面荡开涟漪,夏苍乔睁开眼睛。  “哥。”  夏云卿朝他走过去。  苍乔打了个哈欠,“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武少爷和你起了争执,所以在找你。”  苍乔眨眨眼,“那你到的有些晚……”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天光大亮,和清晨灰蒙蒙的雾气不同,“你是故意来晚的?”  夏云卿微微皱眉,“当然不是。”  苍乔一耸肩,“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夏云卿手指紧了紧,在他旁边坐下:“大哥你还在生气?”  苍乔一瞪眼珠子:“你才看出来?”  不太适应苍乔的说话,夏云卿被堵的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苍乔伸手撑住脸,“你真是个木头。”  “……”  “你别叫什么云卿了,那么优雅的名字真是糟蹋了。你就叫夏木头吧,或者夏(吓)死人。”  噗……  不远处,谷小忍不住笑了一声。  夏云卿无奈:“大哥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爹的气?还是……都有?”  “你觉得那是我爹么?”苍乔回头看他,“我怎么没觉得。”  夏云卿皱起眉,“大哥,话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我在说实话。”  “……”男人叹气,“爹只是被你吓怕了。”  苍乔盘起腿,坐正身子,一副“我在听”的样子。  “以前大哥的事……爹如果管了,你就要死要活。有一次还真的跳池塘自杀了。”  夏苍乔翻个白眼,“我真是谢谢你了,那池塘的水才到腰的位置吧?”  夏云卿一顿,“哥怎么知道有多深?”  苍乔撇嘴,“一看就知道了。”  事实上……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当然这么丢脸的事,他绝对不会说。  夏云卿狐疑的看看他,继而接着道:“虽然淹不死,但是你的举动还是吓着了爹和娘。后来你也上吊过……”  苍乔无奈了,自己这身体原本的主人究竟是……有多幼稚啊!  “所以后来……爹就不再说你了。”夏云卿慢慢道。  苍乔伸手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不是继承人?明明……”  每天帮着算账的,巡视铺子的,对夏家足够了解的,都是夏云卿。  夏云卿道:“夏家向来是长子继承。我们和武家不一样,武家是有能力者居之。”  “武家那样才科学。”苍乔耸肩,“我根本不是做继承人的料。”  夏云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苍乔站起来拍拍衣摆,“好了,大哥不生你气。不过以后……”  他顿了顿,危险的眯起眼:“不管发生什么,你作为我的弟弟,都必须站在我这边。”  而不是站在别人那边!  夏云卿一愣,想也没想竟是脱口就道:“好。”  男人回答的这么干脆,苍乔的心情阴转晴起来,他扬起眉笑道:“像我这种劣子,爹居然还愿意养着我,真是太难得了。”  夏云卿也站起来,目光没什么焦点的看向远方的水面,淡淡道:“大概是因为……爹是真的爱……大哥的娘吧。”    第9章    两人回城的路上,彼此都很安静。  苍乔几次主动说起话,但是夏云卿像是有些走神。和这个便宜弟弟相处这么久,他也算摸到男人的性子了。  夏云卿是个少见的好男人。这种好男人并不是说某一方面,不是说出生、性格、或者是品行。而是所有的这些综合在他的身上,却不张扬也不突显。他的优秀就优秀在让你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有多优秀。  明明和夏老爷一样是个擅长做生意的,但是从表面,你看不出他究竟有多擅长。反倒是擅长功夫这一点让人觉得他比起像夏家的二少爷、生意人,更像是某个厉害的武夫。他腰上的佩剑和他的人一样低调内敛。  漆黑的剑柄,漆黑的剑鞘。上面一点花哨的装饰也没有。  男人总是一身黑色锦衣,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和武生比起来,少了那份浮躁和危险,但是往那儿一站,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夏苍乔发现自己对夏云卿的感觉还挺复杂的,夏云卿是一眼看上去就很好说话的人。不像武生动不动就会火冒三丈起来,也不会有话直说十分坦白。他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就像谷小说的,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觉得不敢随便插话。  苍乔想起自己曾经的伙伴,和这家伙稍微有些像。不多话的一个人,有什么危险总是自己默不吭声的抗了,也从来不奢望回报。  想起那个人,苍乔的情绪又淡了下来。他看着远处京城的城门,恢宏雄伟,门边的侍卫带出这座城池的威严感。  在不久前,他还不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不过是躲在城市的阴暗处里,尽量让自己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偷取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换得一天的生存。  他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同伴组成一个小小的团伙,白天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被巡逻警察追得四处逃命,晚上互相分享着战利品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们习惯骂着脏话叼着烟,蹲在马路上看路灯一盏一盏暗下去又亮起来。  那时候的他没有未来。直到同伴被人打伤,他去药品店偷药却被发现,逃跑的过程中迎面而来的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尖叫。  “哥……哥?”  夏云卿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苍乔愣了愣,伸手下意识去口袋里摸烟手指却触到冰凉的陌生的衣服面料。  “呃……”苍乔改了动作,伸手摸了摸下巴,“肚子饿了。”  谷小无奈看他,“少爷……你中午可吃了很多东西呢。”  苍乔嘿嘿一笑,夏云卿见他面色怪怪的:“哥,你没事吗?”  “没。”苍乔眨眨眼,伸了个懒腰,“弟弟,不如我明天也跟着你一起巡铺子?总觉得有些无聊啊每天……”  谷小眼睛一亮:“读书吧……”  “咳咳!”苍乔转开头,“那什么……不如去找风雅颂玩?”  谷小:“……”  ……  慕容雅坐在主位上,看着下座发呆的夏苍乔,不解的又看夏云卿。  他眼神示意——你哥又出什么毛病了?  夏云卿也是不解,不过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夏苍乔偶尔会突然陷入自己的世界,仿佛重重心事,又仿佛怀念着什么。  “夏……少爷。”慕容雅端起茶杯,“你今天也是京城谈论的第一大人物啊。”  苍乔懒洋洋看他,“你想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抢了武生的小黄书。”  “小……”慕容雅差点被呛到,“黄……?”  “黄。”苍乔眨眨眼,“能听懂么?就是春宫……”  “停!”慕容雅镇定的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我懂了。”  悍将面无表情的站在慕容雅身边,“夏少爷为何要抢?”  慕容雅侧眼瞪了悍将一眼——这个话题可以到此停止了!  悍将无辜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吭声了。  “我只是恰好碰到了。”苍乔无趣道:“喂,你这里有什么事做么?”  慕容雅不解:“什么?”  “很无聊啊我。”苍乔瘫在椅子上,“没什么事好做么?你每天都做些什么?”  “我有公事要处理。”慕容雅白他一眼,“无聊的话,回去读书认字怎么样?”  谷小猛点头。  苍乔一拍桌子弹起来,“你们都小看我!我会认字的!”  虽然不多!  “哦?”慕容雅倒是来了兴致,“比如说?”  “我会背诗!”  “洗耳恭听。”  “……”苍乔撇撇嘴,拿出扇子装模作样了一下,“春眠不觉晓。”  “嗯……”慕容雅眨眨眼好奇看他。 第11章 好好的裤子被剪掉一大半,膝盖以下全部露了出来。脚上踩着鹿皮的筒靴,背后背着弓箭和箭筒。黑发全部扎了起来挽成一大团用宽带和白玉簪子系紧了,那样子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谷小最先拉回夏云卿的注意力。  “好看!”谷小拍手赞道:“少爷真的太好看了!”  苍乔满意的眯起眼睛,“以后请简称为‘帅’。”  “帅?”谷小歪头,“将领之才为帅也,统领……”  “停。”苍乔看他一眼,“你还是说好看吧。”  ……  夏老爷等在门口,站在男人身边的妇人看起来温婉优雅。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紫裳的年轻女子。  苍乔和云卿一到门口,立刻迎来众人惊叹的目光。  以前的夏苍乔美是美,可那美却让人觉得不堪;如今的夏苍乔依然美,可那美却是带着阳光般的自信和张扬,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仿佛要被感染一样的充满了活力。  “爹。”夏云卿一拱手,随即又朝那美丽的妇人低头道:“娘。”  这回夏苍乔没叫错了,也跟着规规矩矩道:“娘!”  那女人有些惊讶的看了苍乔一眼,随即勾起嘴角,温柔笑道:“乖。”  旁边的年轻女子有些腼腆的对苍乔点头,“夏公子。”  “……你好。”  苍乔礼貌点头,随即转身朝管家牵来的马走去。  管家牵来两匹一白一黑的大马,两只马看上去十分矫健,体态优美。皮毛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白马看见苍乔过来,微微退后一步,刨了刨马蹄。  那黑马倒是径直朝夏云卿去了。  苍乔看着那白马,“过来过来,啧啧啧……乖。”  谷小无语的看他,“少爷,这是马不是狗。”  那管家将白马牵到苍乔面前,“少爷已有三年没骑过流连了呢。”  “榴莲?”苍乔无语,“谁取的名字啊,这马很臭么?”  白马“嘶”的一声,仿佛被冒犯了,怒气冲冲瞪着他。  管家无奈,“是少爷您取的名字啊。”  得……他算是领教了‘夏苍乔’的各种审美水平了。  “从今天开始它叫白英俊!”  谷小和管家都诧异看他,“白……英俊?”  “好名字吧。”苍乔得意笑起来,“英俊,这才和我配嘛。”  ……  夏云卿此时已经翻身上了马,黑马一抬前蹄,一甩鬃毛,那模样仿佛谁也奈何不得它。  夏云卿扯着缰绳到了苍乔身边,“哥,该走了。”  苍乔扭扭手臂,松松肩膀,本想来个帅气的上马姿势……  在场所有人无语的看着他笨手笨脚背着箭筒朝马上爬,谷小在他下面扶着,管家小心翼翼拉着马缰。  英俊仿佛嘲笑一样喷了口气。  站在夏夫人身边的年轻女子忍不住笑出声,夏老爷咳嗽一声:“苍乔,处处小心。”  夏夫人也担心道:“云卿,看好你哥哥。”  “我会的。”夏云卿点头,随即脚跟轻轻一碰马镫,黑马率先朝前走去。  白马跟着慢悠悠往前去了,苍乔坐在上面晃来晃去,看得跟在下面的谷小胆颤心惊。  直到两人走出去很远,夏云卿才提了提马缰,放慢速度,慢慢让苍乔从后面追了上来。黑马的马头朝白马靠过去,苍乔的腿也时不时和夏云卿的互相碰一下。  “哥。”夏云卿问,“你和月华姑娘……”他指的是刚才穿紫裳的女子。  “我不会娶她的。”之前见过面后,他已经跟夏老爷说了自己的意愿。夏云卿看他,“为什么?”  “武生虽然挺帅。”苍乔慢条斯理回答,“但如果长着武生的脸的是个女人,你还觉得好看?”  饶是夏云卿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都差点裂出一条缝隙来。他顿了顿,才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又安静走了一会儿,只听到马蹄声哒哒的响着。  眼看要出城了,苍乔突然道:“你娘长得好看。”  夏云卿一愣。  苍乔笑眯眯道:“看上去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的人。”  夏云卿的嘴角难得的轻轻勾了勾,但很快又放了下来,淡淡道:“谢谢。”  两人的马出了城门,远离喧哗的城池,四周突然静谧了下来。能听到树上鸟儿欢快的叫声。  谷小牵着马缰慢悠悠走着,身后跟了几个派出来照顾的侍从。  夏云卿突然道:“其实……大哥以前从没叫过我娘。”  “啊?”苍乔还没反应过来。  “你叫的是云姨。”  夏云卿淡淡道:“大哥你很讨厌我娘,所以我娘也很少出现在你面前。”  苍乔一时尴尬了,“那个……至少,我现在不讨厌他。”  夏云卿扭头看他,那双如鹰般的眸子仿佛要看进人的心底去。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又别开了眼睛。  ……  狩猎场,在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的大山后面。  专门为皇室开垦出来的一片辽阔平地,四周有重军把守,以防刺客混入。  等苍乔他们到时,武生他们早就到了。  武生今天一身藏青色锦衣,金色腰带,头发高束显得那张扬俊气的脸更加英姿勃勃。  听到马蹄声,正在和人说话的武生转过头来。背光下的苍乔,正抬起手和他打招呼。  武生嘴角抽了抽,随即目光落到男人那身不伦不类的衣服上。  “泼皮……”他扯着马缰走了过去,“露这么多,你干脆不要穿了。”  苍乔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男人,“你嫉妒啊?”  武生鼻孔朝天,“我才不会嫉妒一个像女人的家伙。”  “谢谢夸奖。”苍乔无赖的回答,随即一拍白马道:“英俊,咬他的马!”  英俊:“……”  武生:“……”  夏苍乔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关注,武生的二弟也骑着马跟过来,“夏大少爷,二少爷。”  他拱了拱手,夏云卿也礼貌的拱手回礼。  苍乔笑眯眯点头,“哈罗。”  武生摇头,转头介绍,“这是我弟弟,武松。”  苍乔脸色一顿,立刻崇拜道:“你徒手打死过老虎?”  武松尴尬,“没、没有。”  苍乔叹气,“别怪我没提醒你,眼睛睁大点,别爱上不该爱的女人。”  武生和武松面面相觑,不知道夏苍乔又发哪门子的疯。夏云卿倒是已经习惯了,催促大哥往前走,“哥,我们先去跟王爷打声招呼。”  夏苍乔闻言朝前看,就见不远处,九王爷正哈哈大笑着和几个人说着什么。  看到夏云卿和苍乔过来,九王爷朝他们走来。  夏云卿利落翻身下马,刚要拱手施礼,就听身后传来怪异的声音。  转头,苍乔慢吞吞的从马上下来,一边还自己配音:“嘿咻喂哟……”  九王爷好笑的看他,“苍乔,最近越来越活泼了啊。”  谷小帮忙将自家少爷扶下来,苍乔一回身,立刻没了刚才那笨拙的样子,拱手施礼道:“托王爷福!”  九王爷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苍乔肩膀:“好小子!有活力就好!”  说着,他又顿了顿,“今天的狩猎,你玩高兴就行,别做太危险的事。”  苍乔笑眯眯点头。九王爷身边的几个大臣也走了过来。  “两位公子。”大臣们对苍乔只是略微点头,重点都转移到夏云卿身上,“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真是一天一个样,云卿真是越来越像夏老爷了。”  夏云卿谦虚道:“哪里,几位大人说笑了。”  苍乔也在一旁跟着点头,“才没有说笑,弟弟以后会比爹更能干。”  夏云卿抬眼看他,目光里有几分意义不明的味道。  苍乔转头看几位大臣,“我说的对吧?”  那几位大臣立时尴尬起来,一个个吞吞吐吐:“大少爷……嗯……也是才华横溢……”  才华横溢?苍乔莫名其妙。  九王爷倒是直白,挥手道:“诶,说那么多作甚!苍乔可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厉害就是厉害,一码归一码,和继承人没什么关系。”  苍乔脑袋转了个弯,突然反应过来。  原来那几位大臣是误会他说反话,以为夸夏云卿像夏老爷,惹他不高兴了。  他无奈苦笑,看来和有心之人说话,真是比和谷小讨论读不读书的问题还麻烦。接下来一直到狩猎开始,他都干脆闭口不言了。 第13章 夏云卿不解,“厕所?”  “茅房……”苍乔伸手捂住肚子,“我肚子痛。”  旁边谷小赶紧放下伤药,“少爷,这里没有……你只能去林子里……”  苍乔皱鼻子,“这里所有人要解决都得去林子里?”  话音还没落,就见一个大臣打扮的男人提着裤子从林子里出来了。对方正了正官帽,拍了拍衣摆,还以为没人注意,一回头却发现苍乔直瞪瞪看着他。  那人心里一惊,莫名被看得有些发虚。  “这林子……”苍乔慢条斯理的转回头看谷小,意味深长道:“难不成有许多……”  “少爷。”谷小看苍乔那副表情,都快错觉自己不是被清新的树林包围,而是被……他忍住恶心道:“这林子每年也只开放这几天而已。”  苍乔这才慢条斯理朝林子里去了。  他这一去,足足就去了半个时辰。  夏云卿几度想去找他,又被九皇子和其他几位皇子堵住了。等到苍乔终于回来时,用餐也要结束了。  桌上摆着被撕的七七八八的烤羊腿,酒壶已空,水果零嘴正在被从营地后方端上来。  上座本应坐着的皇帝已经先行离开了。九王爷和其他皇子坐在下手,大臣坐了一桌,夏家、武家以及其他被请来的大家族另坐了一桌。  苍乔蹲了这半响满身都是汗,他腿也麻了,走路歪歪扭扭。  “少爷!”  谷小一直守在林子边,看到他出来赶紧去扶,“这是怎么了?”  “拉肚子……”苍乔脸色有些白,之前的活泼劲一下少了许多。他接过谷小递来的锦帕,随便的抹了一把脸,“娘的……痛死我了……”  另一头的林子里武生也解决了一下回来,看到他的样子顿时嗤笑:“还没开吃呢怎么就这幅样子了?”  苍乔白他一眼,“幸灾乐祸。”  “那是。”武生勾嘴角,“没什么事比看夏大少爷出糗狼狈更让人高兴的了。”  苍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直起腰来,微扬下颚道:“你难道每天都想着怎么看我出糗?不要太迷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说完,不等武生回过神来,就僵硬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远了。  为了让他不太难受,谷小还专门去找了软垫放在他要坐的椅子上。这一幕恰好被司空琅看到,他笑:“大少爷真是千金之躯,与其这么累不如回去吧。”  苍乔没吭声,但是对着一桌子的油腻腹部还隐隐作痛,也没了食欲。司空琅还想说什么,夏云卿和九皇子司空沈已经走了过来。  “哥。”夏云卿几步走了过去,“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苍乔声音有点虚,额头还在冒着冷汗。之前强打的情绪在看见夏云卿后顿时松懈了不少,连带着疲惫感一拥而上。  眼看对方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夏云卿放下手中的酒杯就去扶他。  手指触到苍乔冰冷的面颊,心里一惊:“怎么回事?!”他转头看无措的谷小,“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不、不知道啊……”  谷小也懵了,努力回忆从今天一早开始夏苍乔吃过的所有东西。  “饭食和平日一样,二少爷您也用过了。”  之后就直接来了狩猎场,除了脸上那道伤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伤?  谷小和夏云卿几乎同时看向夏苍乔的脸颊。司空沈也意识到什么,“我去叫太医。”  他说完转身疾步走了。  这里的骚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司空琅一直站在旁边,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转身走到三皇子身边,低头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三皇子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转头看了苍白脸色的夏苍乔一眼,撩起衣摆站了起来,趁其他人不注意带着司空琅先行出去了。  武生撩起帐帘进来时,就见两个太医正围在苍乔身边。刚才还和他顶嘴的男人此时像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他微微吃惊,几步走了过去,武松拉住他。  “哥……事情不太对。”  “怎么回事?”他皱眉压低声音问。  武松看了看左右,倾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武生突然变色,目光下意识在营帐里环视了一圈。  三皇子和八皇子都不在。  ……  “夏大少爷这是……”两位太医检查完,其中一个捋了捋灰白的胡须,“这是中毒了啊。”  夏云卿和谷小一愣,司空沈皱眉道:“什么毒?”  “普通的花粉毒,虽不致命但会让人浑身绞痛。”  “可有解毒之法?”  “有的有的。”另一个太医从随身木箱里翻出一个白色瓷瓶,“此药喝下一炷香内便能解开。”  谷小松了口气,接过太医的瓶子连声道谢后转身喂苍乔服下。  司空沈却是奇怪,“这毒是如何中的?”  “花粉毒取自毒花的花粉或者球茎,球茎碾磨成粉后沾染到任何东西上擦破人的皮肤就会中毒。”太医道:“当然下到酒水、饭食里也是会中毒的。”  “擦伤……”司空沈的目光落到苍乔的脸颊伤口上。  九王爷一直就坐在旁边,此时目光阴沉,脸色十分难看。  “苍乔说这是他被树枝划伤的。”  夏云卿淡淡道:“哥说谎了。”  九王爷拳头在膝盖上一紧,“是被箭擦伤的?!”  夏云卿抬头,如墨一般深沉的眼睛和男人对上,“恐怕是的。”  “来人!”  九王爷突然站起来,一挥手,“将所有人的羽箭全部拿到这里来,所有的食物也要检验!”  “是!”  “还有一事。”九王爷转头看太医,“这花粉毒会让人腹泻?”  “不……”那太医镇定道:“腹泻是夏少爷自己的问题。”  “……”  ……  苍乔觉得自己原本是腹痛,到后来就变成全身都在痛。  痛着痛着,他慢慢就麻木了。  眼前一片漆黑,应该是在睡梦里却又能听到周围细细碎碎的声音。  大概是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仿佛催眠曲,苍乔觉得自己又快失去意识了,却突然听到“啪!”的一声重击。  他一下被惊醒了过来。  “箭上面放毒?!这是谁出的主意!说!”  九王爷威严的怒吼在营地上空飘荡,没有人敢开口。四周沉寂的仿佛连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  他慢慢睁开眼睛,视线缓缓聚焦到临时搭建的营帐顶端,定了定神,才慢慢转头。  一直守着的太医见他醒了,赶紧回报:“醒了醒了!”  九王爷的声音一顿,随即有几个人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松口气的九王爷,默不作声的夏云卿,还有一脸担心的谷小。  这一幕真是眼熟……  他缓缓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声音竟是十分虚弱,“我是……怎么了?”  “少爷!”谷小一扁嘴巴,差点哭出来,“我以为你又要说我是谁呢。”  苍乔哭笑不得,目光落到夏云卿脸上,男人和他目光一对,开口道:“你被下毒了。”  “啊?”苍乔一愣,“因为腹泻?”  “不……”夏云卿淡定道:“听太医说腹泻是你胃寒造成的,和下毒没关系。”  苍乔皱了皱脸,又转眼看司空定,“王爷……”  九王爷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一定会将下毒者抓住给你个交代!”  苍乔点了点头,就见九王爷转身吼身后的几个人,“你们此刻若是说不清楚,我回去就会把今日的事告诉皇上!”  苍乔费力的探头看,才发现站在远处的是那几位皇子。  三皇子和八皇子站在一侧,面无表情,九皇子也十分镇定。其他几位皇子则是面上不安。  “怎么回事?”苍乔转头看夏云卿,“你们怀疑谁下的毒?”  夏云卿低头看他,“大哥你的擦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  “你中的是花粉毒,此毒通过擦伤皮肤就会让人中毒。”  苍乔一愣,随即目光下意识看向了三皇子。  夏云卿跟着他的目光追过去,三皇子也正往这边看,两人视线一对,他又别开了目光。  夏云卿心里却是了然了。  “是三皇子……?”  谷小义愤填膺,“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三皇子要弄伤你?”  苍乔没吭声,他的小脑瓜此时转开了。如果说是三皇子,未免有些巧合。当时看他们遇到自己分明是不知情的,后来几句话产生了矛盾,三皇子想给他个下马威也是一时兴起。  夏云卿见苍乔不说话,也没有再追问。九王爷将手里一只箭丢到地上:“这只箭到底是你们谁的,以为折断了带着标志的羽毛就能瞒天过海?我宜兰国怎能出这等卑鄙的皇子!”  每个皇子的箭都有自己的标记,如此才能区分是谁射中的猎物。而此时丢在地上的箭,却被折断了刻有痕迹的羽毛处部分,这样一来便无法认出是谁的了。  苍乔看着那被折断羽毛的部分,突然挑起了眉头。  九王爷问了半响没人应答,他恨铁不成钢的一锤拳头:“你们都不说,那就由当事人来认!” 第15章 “皇叔……”有几个胆子小的,竟是已经哭了出来。  苍乔被这一幕的反转弄得有些懵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样一个结果。等到司空定冷静下来,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眼里满是失望。  “继续说。”他大手一挥,撩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不想输,所以不比?”  司空言瑾沉默的点头,他这只能算是钻空子罢了,实在也不是能抬到台面上的事。  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落到刘山身上,连司空言瑾也是了然了。  刘山打着颤:“冤、冤枉啊!小人、小人要如何得知三皇子不准备狩猎啊?”  “你如何用你的方法得知,我们不需要知道。”苍乔一手撑着脸,慢慢道:“只要找到结果就好了。”  而此时,谷小突然背着个箭筒从外面进来了。  连夏云卿都没注意到他是何时不在营帐里的。  “找到了少爷。”谷小笑嘻嘻将箭筒放到地上,“果然不出少爷所料,这箭筒就放在刘山营帐里的床底下!”  “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嘛。”苍乔耸肩,“这一招偷梁换柱做得不错嘛。在所有人回来后,你从林子里捡出那支擦伤我的箭,折断羽毛放进准备好的普通箭筒里,调换了三皇子满是毒药的箭筒。”  “你……你……”刘山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苍乔继续给他重击:“你如果还想要证据,那就是你满是毒药的箭筒里,会有一支是没有毒的箭。”  “你算好了三皇子没办法辩解,为什么落在林子里的毒箭会回到箭筒里?它应该不在才对,可是为了陷害,你必须将箭捡回来。而三皇子更是无法承认他用那支箭伤了我。”  苍乔摇了摇手指,同情的看司空言瑾:“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第14章    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服。  那叫刘山的人慢慢地将头磕碰到地上,匍匐着抖着肩膀:“小人……小人该死……”  九王爷阴沉着脸看他,“陷害皇子,你可知是何罪?”  “小人并不是想陷害皇子。”刘山低低道:“小人想对付的,只是夏苍乔。”  苍乔翻个白眼,“想对付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这并不合逻辑,不过是一点会让人疼痛的药,再说解决起来也很快。这算哪门子的对付?  “若是让你轻易死了,才让人不好过。”刘山抬起脸来,双眼恶狠狠盯着苍乔的样子,仿佛不将他慢慢折磨至死不能安心一般。  谷小惊道:“你以为借皇子之手就能将此事掩过,日后再找机会重复今日之事?”  刘山冷笑:“这毒粉每一次中毒,会比之前一次更痛,直到再无药可解,活活被痛死!”  苍乔脸一下白了,那种痛楚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哪里得罪你了?!”  刘山瞪着他,“你一句想不起来就以为能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重头再来?你想得是美,但我妻女之仇岂能不报!”  谷小猛的想起什么,走到刘山近处仔细打量,“啊……你是……”  “你想起来了?”刘山狰狞笑道。  苍乔一脸茫然,“谷小,他是谁?”  谷小有些难以启齿,“这……我们还是私下再说吧。”  他话音未落,司空琅则是笑了起来:“结果罪魁祸首还是你夏苍乔。还害我三哥被陷害,明明是你自己种下的孽果!”  苍乔看谷小那样子,也知道一定是“生前”的自己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今日就到这里吧。”司空定恰到好处的打断,他站起来,“来人,将刘山压下去交由官府处置。”  ……  一场狩猎不欢而散。  武生与武松跟司空言瑾等告别,率先上马离去了。  走之前,武生回头无声地看了远处的夏苍乔一眼。男人脸色依然苍白着,嘴唇的色泽也很淡,微微眯起眼笑起来的样子,比那过头了的活泼劲看起来更让人舒服。  “哥?”武松策马过来,顺着他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夏苍乔怎么了吗?”  “没什么。”武生面无表情的转头,一靠马镫,“今日的事亏了夏苍乔才能为三皇子洗脱冤情,三皇子和八皇子日后必定要卖他人情了。”  他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生意场上与夏家争斗本已成了习惯。但也因为是利益为先的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不过夏云卿为人他一向很钦佩,至于夏苍乔……  他看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树头,突然勾了勾嘴角,“日后京城更不太平了。”  “啊?”武松还在纳闷,却见武生一扯马缰口里“驾”的一声,策马朝前奔去。  三皇子和八皇子上马时,夏苍乔也正从另一头上马。  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夏云卿便与他同乘一骑。将苍乔扶上马后,夏云卿翻身到了他后面,双手绕过男人扯住马缰。马儿刨了刨前蹄,喷了一鼻子热气。  “就此作别。”司空言瑾看了夏云卿怀里的男人一眼,目光里有些不甘愿,却是道:“今日……谢了。”  苍乔回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条斯理道:“比起不战而屈,连战的念头也没有的人,更是懦夫。”  司空琅眉头登时立起来,吼:“夏苍乔!”  司空言瑾却是一摆手,扯了马缰转身走了。并没多言。  夏云卿无奈看着怀里那颗脑袋,“哥……”  听出男人语气中的不敢苟同与无奈,苍乔撇撇嘴,“我是为他好,他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  夏云卿倒是笑了起来,“大哥什么时候也会为别人着想了?”  苍乔打了个哈欠,随即一愣,睁眼:“弟弟!你居然开我玩笑?”  他抬头费力看着男人弧线优美的下颚:“哇!你居然开我玩笑!第一次!”  夏云卿一愣,面色有些不自然,“我只是不擅长开玩笑。”  “哈哈哈哈。”苍乔仿佛高兴,对着男人的脖颈吹热气,“来来,再开一个!”  “……”  ……  宜兰国,仁忠历二十二年,夏。  苍乔已经在宜兰国渡过了平安无事的春天,凭借着极强的适应能力,他如今已经和夏家的三姑六婆,看门护院打得火热……不是,是十分要好。  夏家的下人都说夏大少爷变了。虽然依然是一副嚣张性子,但对人亲切温和、体贴周到,时不时还能帮上一些忙。  屋前花园里的海棠正是花开似锦、雅俗共赏之时。夏家老爷寻思着找个日子呼朋唤友一起在凉亭里小酌一杯。他一面吩咐着下人将凉亭打理出来,又跟总管商量着晚上的菜色,隐隐听到花园另一头有喧哗声,宽袖一拂,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穿过拱门是夏家兄弟两人的院落,属于苍乔的那一座,雕花大门后正传来喝彩声。  “少爷厉害!”  “啊……又输了……”  “哼哼哼哼。”苍乔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跟我斗,你们还嫩着!”  吱呀——  大门被毫无预警的推开,面朝着大门的几个下人登时白了脸。唰的站了起来。  谷小正和夏云卿从廊子另一头走过来,远远就看见夏老爷正黑着脸站在门口。  “糟了!”谷小低叫一声,下意识扯住了夏云卿的袖子。  “怎么?”  “少爷在……”谷小压低声音凑过去,“少爷在赌钱!”  夏云卿眉头皱起来,眼里闪过不赞同的神色。那模样简直和夏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的又弄这些不上道的玩意!”  谷小叹气,“少爷闲着无聊,教下人们玩新游戏……”  不过是猜拳数大小,大家都是会的。只是少爷的猜拳又不太一样,教了一阵刚刚才玩起来。  “苍乔。”夏老爷阴沉着脸,“和下人们私玩在一起成何体统?!”  夏苍乔原本还缩着肩膀等着被骂,结果……重点不是在赌博上?  他垂下的眸子刚好落在地上的几个铜板上面,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比起赌博,和下人玩在一起更加不妥么?  夏老爷说过这一句之后便也没再多说。只是道:“既然每日无事可做,今晚你便一起来吧。”  “来哪里?”苍乔傻乎乎问道。  “今晚家里会邀请很多客人前来赏花。”他说着转身朝外走去,“你和云卿一起来陪陪客人。”  苍乔等到人走远了,才哦了一声。抬手搔了搔脑袋,目光瞄到从门外进来的夏云卿和谷小。  “弟弟,什么客人啊?”他好奇问道。  “都是爹生意上的朋友。”夏云卿也不看地上放着的瓷碗,径直坐到窗下,“有几位和夏家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可谓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苍乔跟着坐到旁边椅子上。谷小将地上的瓷碗捡起来,将铜板还给下人们,打发他们走了。  “做生意还有生死之交?”他更加好奇了。  “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听说也遇到过不少事情。”夏云卿也不是很清楚,一句话简简单单带过去了,随即道:“我来找大哥,是为之前的事。”  “之前?”  “九皇子邀我去宫里,三皇子让你也去。”  “啥?”苍乔下巴差点掉地上,“三皇子找我?”  难道要把他带进宫里毁尸灭迹!  他站起来干脆摇头,“我不去!”  夏云卿忍不住扬起嘴角,“不是哥你想的那样,九皇子之前就与我说定切磋武艺。约定时间之时,恰被三皇子听到,他就让你一起去。顺便宫里的海棠、梨花都开了,让你去赏花。”  怎么这里的人很喜欢赏花么?  苍乔嘴角抽了抽,还有些狐疑,“你不觉得三皇子有阴谋?”  夏云卿端起茶杯镇定喝茶,“不觉得。” 第17章 “所以更无聊了。”苍乔翻个白眼,“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生意上的事。”夏云卿的声音很轻,淡然道:“每年都有一次,习惯就好。”  “你习惯么?”苍乔斜眼看他,“那个红袖娘,每年都这么说话?”  “……”夏云卿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传言说,爹要娶她为妾。”  “噢。”苍乔晃荡两条腿,语气里是毫不关心。  夏云卿转眼看他,“红袖娘在生意上能帮到爹的地方很多。”  “噢。”苍乔依然淡淡的。  “……她也许不会甘心只做妾的。”  苍乔突然道:“你会让她欺负你娘么?”  “当然不会。”  苍乔一笑:“那不就得了,其他的事咱们管不了,能管的自然不会让人插一根毛进来。”  说着,他五指做爪型道:“她敢插根毛,我就敢拔光她所有的毛。”  夏云卿一愣,笑意还没来得及在眼里荡开,就见苍乔神秘兮兮靠了过来:“她那个绣坊在哪里?”  “啊?”  “她不是说姑娘们想我吗?”苍乔笑的一脸猥琐。  夏云卿不赞同的看他,“你……想去?”  “嗯……”苍乔摸摸下巴,“不如我们去青楼吧?”  “啊?”  苍乔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哥哥我是成熟男人,我也有想……咳咳……的时候嘛。”  这是正常生理反应好不好!  夏云卿也不知道自己那根筋没搭对,突然抓住苍乔的手腕,道:“我帮你!”  这回轮到苍乔白痴了。  “……啊?”    第16章    月色下,男人的背影落荒而逃。  一直到第二天,苍乔还在为夏云卿的“豪言壮语”笑个不停。  用餐的木桌上,夏老爷夹菜的手在半空停了停,终于忍不住转头看那个一直发出诡异“噗噗”声的大儿子。  “苍乔……”他眼里不无担心,不知道这个一直就没正常过的儿子又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出了什么事吗?”  这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夏苍乔又是一阵肩抖。  对面的夏云卿面无表情的将碗筷放下,“我吃好了。”  苍乔从碗沿上方看他一眼,也匆匆将粥喝完,拿袖子一抹嘴:“我也吃好了!”  夏老爷看了看他的袖子,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轻轻摆手:“你们有事的话,就先离席吧。”  “是。”两人异口同声,随机夏云卿起身就往外走,苍乔笑眯眯的跟上。  出了夏家大宅,清晨的空气里混合着街边小摊的早餐香味。早起工作的人们给这座城池带来鲜活的活力,只是大家在看到官道上信步走来的人后,这种活力变成了逃跑的动力。  ……  看着被扔在街边的蒸笼,盖子里还呼呼的冒着热气。  苍乔丢了几个铜板在旁边的木桌上,然后揭开盖子拿了两个包子出来。  “好烫!”他双手丢来丢去,像玩杂技一样,夏云卿在前头站住脚回头看他。  “……我有事……”  言下之意是希望这位大哥不要老跟着他。  苍乔咬住一个包子,将另一个包子丢给他,“反正我闲来无事,陪陪你呗。”  夏云卿伸手接住包子,探头看了看躲在蒸笼不远处看着这边的老板。那老板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委屈了,仿佛刚刚被山贼打劫了一样。  他叹口气:“哥,你钱没给够。”  “啊?”苍乔对这边的钱一向没什么概念,被这样一说,嘴巴一撇眉头一皱,干脆掏了一锭银子出来丢到那蒸笼旁边。  远处的老板瞪大眼,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奇迹一样。  夏云卿又叹气了:“哥,给多了……”  这钱都足够买下一整条街的蒸笼铺了。  “啧。”苍乔皱起鼻子不耐烦道:“一会儿多了一会儿少了,你倒是让他过来告诉我这包子多少钱啊。”  卖东西的人躲那么远,能怪他么?  夏云卿也无奈,只好转身继续朝前走,身后苍乔几步追了上来,一摇一晃的跟在他旁边。  “你去哪儿?”  “巡铺子……”  “哦……”  “……”  两人很快没了说辞,苍乔微微不悦:“你没话跟我说么?”  怎么一觉起来两人的距离比之前还远?  夏云卿停下脚步:“哥没事的话,可以去戏班子看看戏,或者去茶楼喝喝茶。”  苍乔眯眼看他,“你就是打定主意赶我走!”  说着他一副无赖样,两手缠住男人的胳膊,就差没整个人黏上去了。  “我偏不走!”  夏云卿眉眼里划过不经意的挣扎,随即提着男人衣领将他放了下来:“巡铺子不好玩。”  “玩你妹!”  苍乔火了,吼:“在你们眼里我就只知道玩!”  夏云卿一愣,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苍乔转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一边还嚷道:“谷小!你死哪儿去了!……别看那些字画!画来画去都一个样子有屁好看!”  苍乔声音大,好些人偷偷看他。那画画的书生不干了,站起来怒斥:“字画乃是一个人的精神所托,里面所蕴藏的深意和内涵何其多,你不喜欢就罢了何必出口伤人!”  ……  苍乔被那人几句话说的一愣,随机眯眼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那人下颚一抬:“江南人士,昨日刚到京城。”  苍乔了然点头,“果然。”  整个京城,也只有不认识他的人才敢这么和他说话了。想想颇没意思,连个酒肉朋友都找不到。  他又看了那书生一眼,挥手赶谷小:“走了走了,陪少爷我玩去。”  夏云卿:“……”  戏班子里人声鼎沸,大清早的就有人排着买票进场。  这让苍乔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什么也没有的时代是有多无聊。  “不如我自己开家店吧?”他自言自语,倒腾点稀奇玩意吓吓这些没见识的家伙们。  “少爷说什么?”谷小跟在一旁好奇问。他还是第一次来戏班子看戏呢,以前少爷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拿着钱兴致勃勃的买了两张票,两人进场时,周围沸腾的人声突然就静了。  苍乔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他昂首挺胸的往里走,还没走出几步,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让开让开!”  那人叫嚣道:“没见着我们公子来了么!”  苍乔眨眨眼,回头,就见那小厮凶神恶煞盯着自己,他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女人?  对方穿着一袭薄纱做的紫衫,宽袖上绣着鸳鸯。黑发盘成云鬓,脸比自己还白,细眉长目,一脸的漠然却带着风情万种的美。  苍乔此时才发现,周围声音之所以戛然而止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  “唔……”苍乔摸摸心口,压低声音对谷小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抢了风头呢,真不习惯。”  谷小无奈了,心说:我的少爷……这种风头还是多多被人抢走比较好吧……  “哟!是夏少爷!”  那小厮被人一把推开,后面出现一个光头大佬:“真是稀客!你也听说雀儿公子今日要来?”  苍乔眨眨眼,还没说话,就被那光头大佬恭敬的朝戏台楼上请:“今儿个怎么也要给夏少爷留出最好的位置来!雀儿能得到您的赏识简直是我们的荣幸!”  苍乔再眨眨眼,到嘴边的话又被自己吞了回去。好吧,反正没事做,既然用便宜银子能换来vip座位,自然是不看白不看。  他回身之前,又看了一眼那叫雀儿的人,对方已经朝后台走去了。高挑清雅的背影哪是一个雅字衬得出来的,简直就如画中仙一般。  “那雀儿是男的女的?”苍乔到了楼上雅座,转头问那光头大佬。  那人一愣,面色尴尬,“少爷您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苍乔说的理所当然,“我只是闲来无事进来看看,结果碰到这么一出。”  他手里的象牙骨扇一开,遮着半张脸笑得猥琐:“真是谢谢你请我看戏啊。”  那光头大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是讨好道:“这雀儿是江南一带出名的戏子,一年前跟江南的大戏班‘花鼓’散伙了,许多戏班是抢着要人,我们这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请到他。”  “哦哦!厉害!”苍乔一收扇子,“那……他到底男的女的?”  谷小忍不住了,悲哀道:“少爷,刚才那小厮不是说了‘公子’么?”  “啊。”苍乔也想起来了,无辜道:“那雀儿公子长得太好看了,我一时没留神。” 第19章 据说武功也是京城排得上号的人,守护京城的左将军也对他刮目相看。  夏云卿微微点头,目光转到自家大哥身上:“哥,若是让人知道你将戏班的人带回府里……”  他想说对名声不太好,可仔细想想……夏苍乔原本就已经没了名声。  华雀倒是十分会看脸色,立刻道:“若是添了麻烦,我这就回去……”  “等等!”苍乔一把拉住华雀的手腕,夏云卿眼光落在两人肌肤相接的位置,顿时有些移不开了。  “都说好在我这里住了。”苍乔扁嘴,“我可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华雀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夏云卿,苍乔也转头扁嘴道:“弟弟,这么大热的天,我不想让华雀挤人肉包子。”  “什么意思?”夏云卿不解。  华雀心里也微微无奈,这人……原来是误会了。不过此时他也不好解释什么。  “大不了我退一步!”苍乔竖起一根手指,“不跟他一起睡。”  夏云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够用,他努力镇定:“你准备和他一起睡?”  他的大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不……他知道吧?!至少以前的夏苍乔一定知道!  “谷小,去给公子准备客房。”  “是。”  谷小转身跑了,肩膀还在不停抖动。他实在不想承认,从酒楼喝酒到现在,他就一直憋笑憋的很难受。  华雀也是懵了:“你真的……让我……只是睡……”  “啊?”  “不,没什么。”华雀垂下眸子,只觉得自己被夏苍乔搞得有些混乱,嘴里却是道:“谢夏少爷。”  ……  华雀几乎睁眼到天明,他将夏苍乔和自己所有的对话重头到尾过了一遍,最后终于确定,那家伙是真的只是请他来睡觉而已。  早上的鸟儿一叫,华雀就起来了。几个小丫鬟早就等在外面,听到动静敲门进来时,一个两个脸上还红彤彤的。  华雀卸了妆容,没了那妖冶感,倒是多了几分书生气。君子如玉,大概就是指的他这种人,虽然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却让人不觉得不舒服。  洗漱完,华雀从客房出来,遇到在花园里练武的夏云卿。  剑身带出的风声轻易就能听到。男人仿佛云中飞燕,身形轻巧灵活,没一招一式又带着苍劲之感。  看着看着,华雀都忍不住发起怔来。除了戏班子里的武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舞剑舞得如此好看的人。  前廊处传来人声,很快有人进了花园。  “云卿哥。”那是个穿着紫裳的女人,黑发垂在身后,手里托着木盘,“苍乔哥起了吗?”  夏云卿停下动作,看了看天色,“这会儿还早呢,哥一般到中午才醒。”  那女人脸上是十分清楚的失落,端着木盘悻悻道:“那我还是……”  夏云卿突然道:“月华姑娘是来给哥送早餐的?”  “嗯。”武月华脸上微微泛红,嘴角却带笑意,“听说苍乔哥很喜欢吃糕点,我做了一些小东西……”  说着她突然注意到站在长廊上的人。目光看过去,微微一愣。  夏云卿早就注意到华雀了,此时介绍道:“华雀公子,这位是武家的幺女,武月华。”  月华一眼看到华雀就愣住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华、华雀公子。”  华雀从廊上走下来,拱手施礼:“月华姑娘,早。”  “早、早……”  武月华耳朵都红起来了,匆忙想走,却又小心翼翼看男人,“怎的……以前没见过公子……”  夏云卿道:“这是哥昨晚结交的……友人。请到家中做客。他刚来京城。”  “啊,原来如此。”武月华正想点头,突然面色一变,“华雀……京城……”  “你是江南有名的华雀公子?”  华雀面色不变,道:“是,姑娘也知我的名字?”  武月华噔噔后退几步,端着木盘的手微微发抖,“云卿哥,你说……他和苍乔哥……”  夏云卿点头,还没说话,武月华突然瞪了华雀一眼,咬牙冲出了花园。    第18章    等苍乔一觉睡到自然醒,华雀已经用过早膳离开了。  他坐在卧房里吃早午饭,一边翘着二郎腿,“下午我们去听戏!”  谷小默默看他一眼,“少爷,今天城里已经传开了。”  “什么?”  “您和华雀公子已经……”谷小尴尬道:“因为昨天他住在府上。”  他依然莫名其妙,“什么?”  “就是……少爷您喜欢华雀公子的事,全城都知道了。”  “谷小……你说的是中文么?我怎么觉得我听不懂。”  谷小豁出去了,眼睛一闭大吼道:“全城都知道了!少爷喜欢男人!少爷迷上了华雀公子!少爷昨晚和华雀公子共度良宵了!”  噢人生……  苍乔手里的筷子啪嗒落到桌上,他双目呆滞的看着谷小的脸。所以他的清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有了?而且还是和一个男人……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隔了许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在上面还是下面?”  谷小:“……”  ……  这种事可大可小!可大可小啊!  苍乔愤愤地走在街上,迎接着所有人看他时或诧异或预料之中的眼神。  他挺了挺腰板,面上虽然镇定,却是偷偷问身边的男人,“弟弟,他们有没有传谁在上面?”  夏云卿嘴角抽了抽,“不知……不过,大哥应该不会在下……嗯。”  这种话大哥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来的?他实在无法将“上面”“下面”的词随意挂在嘴边。  “太好了!”苍乔的脸色顿时阳光灿烂,“这样就好多了。”  他可以笑眯眯的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了。  哪里好了?  夏云卿和谷小两人同时想着。  “武家恐怕会来退亲。”夏云卿想起早上那一幕,简单跟苍乔说了一下。  “哦……”他倒是觉得无所谓,那张和武生极相似的脸却装着女装,他不当场大笑已经算好了。  “月华是个好姑娘。”夏云卿有些僵硬道。全城如今传言大哥和一个戏子,还是男人行为暧昧,就这一点来讲,至少他希望传言能正常一点。  苍乔不赞同的看他,“包办婚姻是不会幸福的,自由恋爱才是人们应该追求的。”  “自由恋爱?”夏云卿疑惑的看他,“那是什么?”  “就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苍乔抬起手,大拇指和大拇指对在一起,嘴巴里还配了“啾啾”的音。  “就像……爹喜欢大哥的娘一样?”夏云卿问道。  苍乔眨眼,“爹也喜欢你娘。”  夏云卿不置可否,不过面色却是温和了下来。两人闲聊着就到了慕容雅的家门口,石阶上悍将大刀阔斧的坐着,仿佛坐的不是石阶而是宝座一样。  苍乔莫名其妙看他,“喂,被赶出家门了?”  悍将抬眸看他,“我在等公子回来。”  苍乔看了看天色,“还没下班么?”  因为没有手表,苍乔持续过着不知时间的日子。看其他人总是看天色,他也装模作样的看天色,不过除了蓝天白云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何你没跟去?”夏云卿不解问到。  “……”悍将没吭声,不过面上却显出为难和懊悔来。苍乔的八卦细胞瞬间复活,头上仿佛装了两只天线,滴滴滴响着对准了男人。  只是他还没凑过去套话,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个穿着布衣的男人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退后:“对、对不起!”  苍乔看了他一眼,“没关系。”  男人赶紧想走,苍乔却是一勾嘴角,“弟弟,拦住他。”  夏云卿一愣,但是脚步却在理智之前动了。他一个侧身手中佩剑往那人身前一横:“站住。”  那人吓的脸色发白,当街惊叫起来:“大少爷饶命啊!”  他这一吼,路边的人顿时躲得远远的,好些人都显出担心的样子,仿佛在说——夏家少爷又要欺负人了。  夏云卿皱眉,还没说话,苍乔慢条斯理绕到了男人面前。  “再不闭嘴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男人顿时将嘴巴闭得死紧。  苍乔哼一声,伸手开始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联系到夏苍乔喜欢男人的说法,现在众人亲眼所见他当街对男人动手动脚,每个人脸上都是不敢置信。连那男人脸上也是晕开一层绯红,却又不敢开口说话,神情尴尬至极。  夏云卿看不下去,伸手要拉苍乔,却是看到自家大哥突然从男人怀里扯出一样东西。  “哼哼。”苍乔手指勾着那东西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本少爷的东西都敢偷,胆子真大啊。”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那东西上,只见那是一枚系着红绳的指环,形状是奇特的四方形,中间镂空,下面吊着金色的流苏。  夏云卿也反应过来了,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大哥就一直挂在身上的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偷盗物品!”悍将一下站起来,“跟我去见官府!” 第21章 慕容雅干笑着看苍乔,“我该猜到是你的……”  被沈阳这么一提,苍乔倒是有点印象了。他摸摸下巴,“噢……是你啊……那个不认识我的人。”  说着,他突然凑过去一拍男人肩膀,“我欣赏你!我们交个朋友吧!”  沈阳一愣,慕容雅顿时扶额。  ……  “原来你就是那个夏大少爷。”前厅里,三人坐在一起喝茶。沈阳打量男人,“你的名声很糟糕。”  慕容雅大致对沈阳说了一下苍乔失忆的事,沈阳不是很赞同的摇头,“就算你不记得了,做错的事还是得道歉的。”  “所以说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苍乔“切”了一声,手指弹了弹衣摆,“世人的心哪里是几句道歉就能弥补的,到时候更麻烦的事都会找上门。”  一旦示弱,就像被推垮的城墙,只会接二连三的倒塌。最终人们想要的不过那么几样,无法满足的贪欲和怎么做都弥补不了的伤口。  沈阳有些楞,他看了看慕容雅:“我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您府上……”  慕容雅只觉得自己的清白名誉会被夏苍乔毁得彻彻底底。他叹口气,“这人的说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权当他是个疯子吧。”  苍乔翻个白眼,不过也没打算多说什么。他从椅子里站起来,道:“我去听戏了。”  慕容雅挥手,那模样——赶紧走赶紧走!  随后,两人就听见苍乔哼着乱七八糟的词从门口跳出去了,隐隐约约觉得,那旋律还十分的朗朗上口。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  据说最近京城会来一批外域的使者,宜兰国边境战火连连,不过京城里依然是一片繁花似景,热闹程度因为要迎来外地的客人而更加的火红。  华雀的院落里,男人坐在槐树下手拂木琴,黑发垂落耳边将那张清雅俊秀的脸衬托的好似谪仙。  苍乔甩着袖子在木琴前面扭来扭去,时不时还回头问:“这样?还是这样?”  华雀抬眸,淡漠的眼睛看着面前人,终于停下手里的琴道:“夏少爷每日无事可做么?”  为什么天天准时来他这里报道?  “是无事可做呀。”苍乔捞起袖子擦了把头上的汗,朝树下石凳上一坐:“这天气可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华雀挽了袖子的边,侧身帮他倒了杯茶,表情有些怪怪地道:“夏少爷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  苍乔每日来,每日都说同样的话。华雀起先当笑话听,后来当空气听,但现在……  这人不像要占他便宜,每日除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从未表现出过其他的念头。他竟渐渐的开始相信他了。  “我已经当你是朋友了。”苍乔看他一眼,“你不相信我也正常,不过在我们那里,像你这样的名角可是我们平凡人巴结不到的大明星。”  “那是什么?”华雀也渐渐习惯了苍乔偶尔蹦出来的奇怪言语。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夏苍乔果然如世人所说的那样——脑袋不正常了。  “就是很受欢迎,然后能赚很多钱。”苍乔看着华雀的面容,笑道:“你这长相,绝对是天王级别的。”  华雀听不懂,不置可否的笑笑。看苍乔杯里的茶喝完了,又给他满上。  光头大佬此时穿过前面的拱门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苍乔,谄媚地笑了笑:“哟,夏少爷在呢!您真是每日都抽空来看雀儿,雀儿这是三生有幸呐。”  苍乔无所谓的点点头,华雀站起来,“有事?”  “皇宫里来的谕旨。”光头大佬压低声音道:“这两天包你的场去皇宫里唱,如果不错,等使者到了京城,就由我们班子负责了。”  苍乔“哇”一声,不过面色上一点没显出惊讶的表情来:“这是大生意啊。”  光头大佬一个劲点头,“是啊是啊!”  华雀却是皱了皱眉,“我不想和皇室、官府扯上关系……”  光头大佬脸色瞬间变了变,“这可不是能由着你做主的事。”  华雀没吭声,但眼神却是冷了下来。  苍乔端着茶杯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说起来,我最近也会去皇宫呢,不如……华雀你跟我一起先去转转?”  光头大佬瞬间又恢复了笑容:“那敢情好,跟着夏大少爷走到哪里都有好事。”  苍乔似笑非笑,华雀有些不悦的看过来,苍乔却是对他挤了挤眼。  ……  等到光头溜达溜达的走了,华雀坐回椅子里。  “我不想去。”  “这是拜托我还是撒娇?”苍乔啪的打开扇子笑问。  华雀皱眉,“撒娇?”  “先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去吧。”苍乔一脸八卦精神,“这可是好生意!”  “做什么人,干什么事。”华雀淡漠的转开脸,目光遥遥看着远方的灰墙,“戏子是什么身份?如何能攀得龙凤,只会徒增麻烦罢了。”  “这就是红颜祸水。”苍乔啧啧两声,华雀瞪了过来。  “你瞪我了!”苍乔用扇子一拍手心,高兴道:“这表示你也当我是朋友了!”  华雀被说的一愣,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经意的流露了真实的情绪。但随即他也反应过来了,若不是潜意识已经信任了面前的人,他是不会如此对待“客人”的。  “为朋友两肋插刀!”苍乔一撩衣袍,意气风发道:“你若是不想去,我便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小剧场——  夏云卿:……为朋友两肋插刀啊……  夏苍乔:为弟弟插朋友两刀!  夏云卿:……    第20章    下了一整夜的瓢泼大雨,翌日还在继续的绵绵细雨仿佛在天际挂了一层薄纱帘子,罩得一切都雾蒙蒙的。  慕容雅穿戴好上朝的官服,听闻苍乔还在呼呼大睡,不得不亲自去客房抓人。  被从外推开的雕花木门,风卷着湿润的气息闯进屋里。珠帘之后,床铺里的人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咕哝了几句什么。  “夏苍乔!”慕容雅几步冲到床边,抬手就掀了苍乔的被盖。  凉风突然袭背,苍乔打了个抖慢吞吞睁开眼睛。  “嗯?”  “你还嗯?”慕容雅扔了被盖就去拉人,“夏家今天不是和九皇子有约吗!还不起来!”  被盖里,只穿着雪白里衣的男人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睡意朦胧的脸带出平日少见的英挺来,黑发散开在枕头上,仿佛宣纸间晕开的墨。  他微微侧头,屈起膝盖伸手挠了挠脚底板:“时间还早啊……”  “不早了!”慕容雅抬手打开他不雅的动作,嫌恶道:“宫廷规矩,你得提前先去等着,难道你还想让九皇子等你不成?!”  苍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来,慕容雅转头看房门外面:“来服侍夏少爷洗漱更衣!”  说完又转头瞪住苍乔:“你动作快点,我先出门了。”  “慢走不送。”  ……  等苍乔出门时,夏家的轿子早就等在门口了。  抬轿子的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看到他出来,旁边的谷小赶紧撩起轿帘。  “少爷!”  几天不见,谷小像是要把眼睛挂在男人身上似的紧紧盯着看。  苍乔愣了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随即他就看到后面的轿子里,夏云卿那张脸从轿帘后露了出来。  两人对望半响,谁也没先开口。但夏云卿那定定的眼神,却让苍乔心里微微发虚。  “哼。”  他底气不足的发出轻哼,随即也不再拒绝了,下了石阶坐进轿子里。  第一次去皇宫,苍乔终于从懒洋洋的睡意里彻底清醒过来。他掀开窗口的帘子不断向外打量着,离那高耸的红墙一点点进了,他竟有些紧张起来。  沉重的宫门缓慢打开,里面的布局就像另一座完美的城池。金色的屋顶在远处和雨幕连在一起,削弱了平日的威严,倒是显出几分凄楚来。  抬轿子的人左拐右拐,显然对皇宫的布局十分熟悉了。  苍乔光是记路就觉得头昏脑胀,等到轿子穿过丛丛拱门终于停下时,他只觉得如果自己生活在皇宫里,一定会因为迷路导致饿死在路上。  “少爷!”  谷小打开一直背在身后的油纸伞,小心的罩在苍乔头顶伺候他下轿。  苍乔颇有些不悦,转手自己拿了伞瞪他:“几天不见而已,怎么变得奴性了。”  谷小扁着嘴,“我以为少爷不要我了。”  苍乔一愣,随即心里突然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抬手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我要是要你,京城未出嫁的姑娘们该哭了。”  谷小登时笑起来:“少爷真爱说笑!全京城只有月华小姐会为你哭。”  苍乔:“……”  他不该这么快心软的!  一旁早就等着的夏云卿默默地看着苍乔的侧脸。细雨柔软了男人的轮廓,黑发末梢被雨水沾湿一些,像洒了细小的糖霜。  此时正是上朝的时候,两人被九皇子的侍从请进屋内喝茶。厅内,早已等着的宫女开始为两人泡铁观音。  木桌木椅,青蓝色的瓷杯带出泽泽光华。  苍乔在对面的八仙椅上坐了,看着那宫女从木桶里舀出清水来倒进瓷杯里:只淹没茶叶,随后倒掉,再舀清水,淹没茶叶,再倒掉。  如此反复,苍乔看得稀奇:“这是在洗杯子?”  不得不说九皇子还真是个注重饮食安全的人,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还能当众洗杯子。 第23章 司空言瑾看他,“你和夏云卿都是英将军的徒弟,为何用的却不是师门剑法?”  “我只能算半个徒弟。”司空沈摆手,“不过论辈分,我倒是云卿的师兄。”  夏云卿点头,“我入门较晚,不过如今已出了师门。”  “可惜了。”司空言瑾摇头,“英将军老提起你,说你不考武状元归入他麾下简直是宜兰国的损失。”  苍乔讶异看了夏云卿一眼,他虽知道男人功夫了得,却不知居然有如此好评。  “吃过晚饭再走吧。”司空沈道:“一会儿雨停了,去中庭看看皇宫里的海棠。”  说着,他还笑:“不过是比不得夏家的海棠啊。”  苍乔发了会儿呆,一下想起来了,转头看三皇子:“接着刚才的话题。”  司空言瑾白他一眼,“又想起来了?”  司空沈和夏云卿都好奇看过来。  “你们不是包华雀场子么?可不可以换个人?”  司空言瑾一愣,他下意识和司空沈对视了一眼。随后才道:“为何?”  “因为华雀不想和皇室官府扯上关系。”  夏云卿尴尬,谷小紧张。司空沈楞了半天,才突然无奈叹气:“苍乔……”  “啊!”  苍乔突然笑道:“九皇子叫我名字了。”  “呃。”司空沈有些不解,“名字……怎么了吗?”  “你从第一次见我就一直叫我夏少爷,可是一直叫夏云卿为云卿兄。”  说着他还不满的鼓起腮帮子,“讨厌谁和喜欢谁,分得好清楚。”  司空沈的目光在苍乔脸上转了一圈,仿佛想找到一丝半点对方是故意找茬的神情。可他没找到。苍乔的表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这倒反而让人无法不满。  “苍乔……”司空沈干咳一声,“你在我们面前直来直去倒罢了,遇见其他人可得收敛点。”  苍乔眨眨眼,“比如说?”  “皇上、文武大臣。”司空沈严肃道。  苍乔也严肃点头,“知道了。”  ……  夏苍乔这么干脆听话,反而让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司空沈哽住了。  司空言瑾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司空沈无奈道:“戏班的事……由不得我们做主。”  “你们跟皇上说说不行么?”苍乔好奇道:“比如……红颜祸水,养虎为患什么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司空沈转头看夏云卿,夏云卿只得硬着头皮道:“哥……”  “别叫我哥!”  苍乔立马横眉竖眼,仿佛你再叫一声我掐断你喉咙似的。夏云卿抿了抿唇,“这已经是定下来的事了。”  苍乔撇嘴,“你们这些人一点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司空沈倒是被说笑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摩挲:“此话何解?”  “华雀是江南名角,那可是在江南抢手的美人戏子。”苍乔架起二郎腿,像说书人一样讲起来,“他的样貌,啧啧……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脸红。你说说,如果让他来唱戏,万一被哪位皇子看上了,又万一被皇上看上了……”  “夏苍乔。”司空言瑾突然看他,“此言可是大不敬。”  苍乔哽了一下,“好嘛……被皇上看上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他说完,又看三皇子,“这样行了么?”  “……”  “总之!”苍乔还一脸不要打断我说话的表情,道:“天下大乱,必有妖孽。”  司空沈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宜兰国好好的……”  “诶,反过来想想啊!”苍乔皱眉,“有了妖孽,天下必然大乱。”  谷小在他身后小声道:“原来华雀公子是妖孽……”  苍乔默默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天下美人,总是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苍乔一副可惜的表情道:“为了减少麻烦,能免还是免了吧。”  “那华雀有如此之美?”司空沈放下茶杯,看着夏苍乔问。  “美!”苍乔肯定的点头。  司空沈笑起来,“那可是更想让人看看了。”  苍乔嘴张了个o型,那表情:你看看你看看!还没见到呢!这就开始了!  夏云卿道:“我想大哥的疑虑还是有必要的。”  司空言瑾好奇看他,“哦?这又有何解?”  他从头到尾没听出夏苍乔的话究竟有何疑虑。  “红遍江南,让所有戏班子争着要的人,必然是有其长处的。”夏云卿道:“想必他来过皇宫后,迎接异域使者便是铁板钉钉。如果异域的人看上了他,提出将华雀送给使者……”  司空言瑾一挑眉头,“送的话,华雀名声太大,容易引起百姓不满。不送,会损了与使者的和气。”  “吾皇一直以仁慈治天下。”夏云卿恭敬道:“此事不发生便是极好,一旦发生,却是让皇上头痛。”  司空沈满意点头,“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理应之事。”  司空言瑾也是一摸下巴,“此事我会想办法。”  司空沈看他一眼,也慢慢道:“我也会尽力而为。”  苍乔左右看看,这事刚才还被当做可笑之谈,怎么一转眼功夫就获得了认可?  他转头压低声音问谷小:“夏云卿说的和我说的,有哪里不一样?”  谷小认真道:“措辞不一样。”  “……”  这是在变着法的说他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  ……  从皇宫吃过晚饭出来,街道上敲过了戌时的更。雨已经停了,天空万里无云,呈现出紫蓝色的光影。  影影绰绰的灰黑房屋沿着官道排列,酒楼屋角点上的红灯笼照得大街上一片温馨沉静。  雨后的空气十分舒服,苍乔不想坐轿,背着手溜溜达达走着消食。  夏云卿跟在他身边,沉默的仿佛一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烧饼哦烧饼……”  “糖葫芦啊糖葫芦……”  街边喧闹的小摊贩吆喝着,顶着深色小蓬的馄饨店冒着热乎乎的气。  苍乔突然觉得内心十分平和。他重生以来,一直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冗长的梦,和自己无关的梦。可此时他却突然感到了一种归属感。  果然黑夜才是最好的栖宿地,比起白天让人安心太多。  漆黑的巷口里,坐着乞讨的人和流浪汉。苍乔看了一眼,让谷小丢几锭银子过去,却不想被对方轰了回来。  “死也不要夏苍乔的钱!”  “接他的钱?谁知道他会让我们付什么报酬?”  谷小悻悻的回来了,眼底是藏不住的气愤。  苍乔一勾嘴角,却是笑:“挺有骨气嘛。”  谷小诧异看他,“少爷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苍乔从腰后拿出扇子在手指间转着玩儿,“我好心给了对得起自己良心,至于别人接不接受,那和我没关系。”  谷小佩服道:“少爷越发有哲理了。”  苍乔嘿嘿一笑,旁边的夏云卿终于开口了,“哥……抱歉。”  苍乔一愣,沉默了下道:“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你丢脸。”  “不是。”夏云卿无意识地握紧了腰侧的剑,“我从未想过大哥给我丢了脸,只是因为大哥以前做的事……是错的,就是错的。错了……就该接受责罚。”  “所以你没做错什么。”苍乔有一下没一下的将扇子敲在手心里,“抱歉也不用说。”  “但是我答应过大哥。”夏云卿道:“我答应过从今以后无论对错都站在你这边,我没做到。”  苍乔在一间酒楼下站住了,突然仰头道:“是你说的,错了就该接受责罚。”  “是。”夏云卿抬头,定定看着男人的侧脸。  男人的脸罩在艳红的灯笼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来,眼里流转着光华。  “你去把那姑娘的手帕要来,我就原谅你。”  他的声音朗润好听,带着笑意。  夏云卿呆了呆,直到男人低下头来皱眉看他,“听到了吗?”  “嗯?”  他猛的回神,脑子里的声音转了两圈。  ——去把那姑娘的手帕要来去把那姑娘的手帕要来去把那姑娘的手帕要来……  “!”    第22章 第25章 第23章    夏云卿顺着某人的咸猪手看下去,目光落到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上,眸色沉了沉。  “小时候伤着的。”他不着痕迹的让开夏苍乔的手,伸手一捞屏风上的里衣将自己裹了起来。  水珠顺着未干的黑发低落到衣服上,夏云卿跨出木桶,水珠在地板上拖出一条轨迹来。  苍乔跟着男人的步伐进了里屋,对方拿了干净的白布擦头又顺手将衣衫系好。  “怎么伤到的?”苍乔还在好奇,目测看来那伤口不像是磕着碰着的,反而像是被利器所伤。  夏云卿轻描淡写,“只是练武时的擦伤。”  苍乔张开嘴“哇”了一声:“好危险啊。”  夏云卿看他一眼,也不多说,拿白布将发尾的水挤干。苍乔的目光却是落到放在木桌上的那张眼熟绣帕上。  “这是……”他想起来是前几日让夏云卿去跟一姑娘要来的,“你还没还给人家?”  “不太好还。”夏云卿也看向那绣帕,眉头微皱,“或者我改天让下人送过去……”  “不好不好。”苍乔摆手,“你跟人要来的,自然要你自己去还。”他眼珠子一转,突然笑道:“不然我帮你去还吧,反正这件事是我挑起来的。”  夏云卿认为能早日丢掉着烫手山芋自然是好事,但看到苍乔笑得古古怪怪的脸,心里又有些咯噔。  “这样好么?”  “哪里不好?”苍乔拿起绣帕就往外跑,“我现在就帮你去还!”  ……  天色刚刚暗下来,正是烟花之地白昼的开始。大红灯笼高挂,琴和奏鸣声不绝于耳。  苍乔带着谷小到了门口,谷小有些紧张,拉着男人的袖口。  “少爷……这要是让老爷知道……”  苍乔看他一眼,“以前被他知道的还少么?”  谷小哑口无言。  宜香园门口一女子看见了夏苍乔,先是惊讶这京城里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翩翩公子,但随后反应过来了,整个京城最美的公子哥不就是夏苍乔么。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如果拉拢到夏苍乔,真金白银那是绝对不缺,但若是惹到这脾气古怪的少爷,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正在挣扎,另一个姑娘已经从她旁边闪过,远远叫住了夏苍乔。  “夏大少爷!”女人的声音甜腻,却又不让人觉得难受。门口因为一时犹豫错失机会的女人顿时扼腕。  “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那姑娘面若桃花,青衣素簪,有礼又不过,不愧是宜香园的风格。  谷小有些担心的跟在后面,见苍乔被女人领着进了门,给自己鼓了鼓劲,终于也抬腿跨了进去。  只是刚刚一过门槛,谷小的脸就垮了下来:他的清白……就这样没了。  苍乔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少年捏着袖子站在门口,仿佛进的不是一座屋子,而是地狱。那一脸的英勇就义……  苍乔想笑,那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立马就懂了。跟旁边一个姑娘使了个眼色,穿着鹅黄短衫的灵巧女孩儿凑到谷小身边,笑盈盈看他,“小弟弟,要吃点什么吗?”  谷小见有女子跟自己搭话,那表情仿佛吞了一百只苍蝇。看人的眼神活像遇见猛虎下山。  苍乔在前面一边上楼一边大笑:“谷小!跟上!盯着女孩子看多不礼貌!”  谷小这才回过神来,脸颊飞起两片红晕,撩起衣袍匆匆跟着上了楼。  那黄衫女子也跟了上去,还在后头一个劲逗着恨不得将自己缩起来的谷小。  ……  谷小有这种反应,其实也正常。他平日虽跟着夏苍乔,但男人要出去寻花问柳、喝酒赌博时却从不会带他。所以除了赎身之前,他是从未进过这些地方的。  宜香园没有那么重的胭脂俗粉,四周摆着青嫩的盆栽。也没有过于暧昧的珠帘丝帐。隔着屏风的一楼雅座里,交谈声和酒樽相碰声与一般酒楼并无两样。  苍乔一路好奇看着,二楼上一间一间的客房门口挂着不同的牌子。  带着苍乔的女人推开其中一扇门,屋里是前厅连着卧房,用屏风隔开了,屏风上是如花侍女图,清雅而别有风味。  “两位公子坐。”青衣姑娘自我介绍道:“小女子玉书,这是我幺妹唤作莺瑶。”  她指的正是跟进屋来的黄衫女子,那女子看上去略显调皮,手腕两边袖口系着小铃铛,饶有兴趣的一直看着谷小。  苍乔撩袍坐了,从怀中摸出绣帕来:“我是来找你们这儿的一位红衣姑娘。”  玉书不仅笑道:“公子真是说笑了,这里的姑娘不是穿红就是穿绿,再不然黄黄青青,紫衣、白衣也是有的,哪里去找红衣姑娘呢?”  莺瑶倒是好奇朝桌上绣帕看了一眼,道:“这不是琴和姐姐的吗?”  玉书不着痕迹的瞪了莺瑶一眼,女子登时不说话了,玉书又转头看向苍乔:“既然是琴和姐姐,待我去寻她。”  “麻烦你了。”苍乔笑眯眯道。  ……  玉书和莺瑶都退了出去,走到楼梯口,玉书才转身给了莺瑶额头一个栗子。  “你这笨丫头,上好的生意往别人那儿推。”  莺瑶撇嘴,“那叫是不叫呢?”  “自然只有叫了。”玉书叹气,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厮,“去琴和姐屋里,就说夏大少爷找她。”  那小厮应了一声,端着手里的茶盘溜溜达达的朝前去了。那莺瑶还笑:“别看夏苍乔那么随便,他身边的书童倒还是个雏儿。”  玉书眼睛滴溜一转:“那可说不准。”  “什么意思?”  “京城不都在传么,夏苍乔喜欢的不是女人。”  莺瑶捂住嘴正要低呼,身侧突然传来咳嗽声。  两人齐齐回头,就见一身红衣,气质端雅的琴和正挑眉看着她们。  “很闲吗?”琴和勾起一边嘴角笑道:“妈妈刚才还念叨你们俩呢。”  玉书脸色一变,赶紧拉住莺瑶跟琴和福了一礼,匆匆往楼下去了。  琴和轻哼了一声,拂袖朝夏苍乔的房间走去,她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正是那日叫住夏云卿的人。  琴和推开房门,谷小惊得登时回头。苍乔架着二郎腿剥着瓜子,一手撑在窗台边上,眼睛看着屋外夜色。  “夏少爷。”琴和在门口盈盈一礼,随即漫步走了进来。  身后的小丫鬟将门关上,苍乔转头看他,捏着瓜子的手指了指桌上绣帕:“喏,还你的。”  琴和看了一眼,也不接,轻轻一提裙摆在对面木椅上坐了,“小女子跟夏二少爷约好,得由他亲自来还。”  “诶。”苍乔一摆手,“要不是我欺负他,他也不会找你借手帕了,所以我来还也一样。”  琴和似笑非笑的看他,倒也不在这事上纠缠。她跟身侧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走上前将绣帕收了。  苍乔目光漫不经心看着,见是真的收回了,他才一撩衣袍站起来。  “事情办完,我就回……”  “请稍等。”琴和抬手,指尖如葱在半空若有似无的一点,“难得来一次,不如让琴和为少爷弹奏一曲。”  “收钱么?”苍乔眨着眼看他。  琴和眉头一挑,“便是由我请了如何?”  “那好。”苍乔理所当然的坐了下来,重新架起二郎腿兴致勃勃的等着。  那丫鬟有些嫌恶的看他了一眼,却注意到旁边的谷小紧张的瞅着这边。她微微挑眉,以询问的眼神看过去,对方却又移开了目光。  “玲儿?”琴和的声音拉回少女的注意力,被换做玲儿的小丫鬟赶紧诶了一声,将一侧的屏风移开,露出后面摆好的木琴。  叮咚如泉水的音乐很快流泻在屋里,苍乔微眯着眼,手心撑着下颚手指在脸侧一点一点的打着节拍。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苍乔面前的一壶花雕被喝了个干净,楼下突然传来骚动。  ……  “玲儿,去看看。”琴和的手离开琴弦,温柔的铮铮声戛然而止。苍乔睁开眼,见那小丫鬟正拉开门往外看,走廊上突然响起许多纷乱的脚步,几个高大的身影从窗前闪过,突然推开玲儿出现在门后。  “所有人全部出来!”来人穿着盔甲,腰侧佩剑,看样子是官府的人。  苍乔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衣服,下意识道:“临检?我没带身份证……”  琴和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又转头看那男人,“官爷,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话音还未落,那人便不耐烦的挥手,“少废话!全部先出来再说!到楼下来!”  琴和有些尴尬,伸手理了理耳旁鬓发带着玲儿先出了房门。苍乔伸手拿了个橘子往外走,那男人这时才看清屋里人的样貌,面色一变。  “夏、夏少爷……”  “你好。”他点了点头,伸手将那橘子塞进男人手中,“辛苦了,送你的。”  “……谢谢……”  到了楼下,一楼厅堂里已经站满了人。客人、姑娘、小厮丫鬟都有。人们不安的窃窃私语着,夏苍乔站在二楼的木栏边上,发现人群里玉书和莺瑶抬头朝他看来。  “夏少爷可以在这里稍等。”拿着橘子的士兵有些尴尬道:“若是你不想和他们挤在一起的话……”  那人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许多站在楼梯口的人闻言有些鄙睨的抬头朝他们看过来。  苍乔摸了摸耳朵,打了个哈欠,“随便吧,不过可以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么?扫黄?”  那人道:“宜香园外面的巷子里发生了命案,我们只是例行公事。”  “命案?”苍乔好奇起来,“谁死了?”  “两个流浪汉。”那士兵伸手一抱拳,“在下公事在身,不便多说。”  说完他转身带着身后的其他士兵噔噔下了楼。  苍乔摸了摸下巴,谷小凑过来紧张道:“少爷,不会有事吧?”  “有什么事?”苍乔狐疑转头看他。  “不会又有什么事……陷害到少爷头上吧……”谷小不安的眨巴眨巴眼睛。  苍乔翻个白眼,“你当我柯南体质?”  “柯……南?” 第27章 苍乔一愣,“什么秘密?”  难道知道他是重生的……  “他们告诉我,三天之后带少爷去宜香园,他们会在后面的巷子等着。”  苍乔松了口气,果然不可能知道他是重生额吗。  但随后他猛地睁大眼,“那岂不是……”  “是呀少爷!”谷小眼眶一下红了,“我本来将这事都忘了,可少爷你突然要来宜香园,时间又刚刚好……”  这真是来的好不如来的巧……  苍乔张着嘴傻了半天,突然道:“哎呀妈呀,我果然是柯南体质啊!”    第25章    苍乔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原路返回吧,怕事情越说越乱,况且人家信不信还要另算,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但若是不去,他又有些好奇,到底那两个流浪汉是为什么约了谷小?难道夏苍乔这个身份,真的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英宥也说了那两个流浪汉恐怕不是普通人,难保对方是有什么苦衷的。  夜色下,坐在不远处的打更人抱着酒囊还在犯迷糊,心说:这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大晚上的前面一个白衣公子一直在转圈圈呢?  苍乔终于停下步子来,谷小和那打更人都是一愣:哟!停了!  谷小道:“少爷可是想到了好办法?”  苍乔右手握拳锤进左手掌心里,坚定道:“还是先回家睡觉吧!”  谷小:“……”  ……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京城里早就因为昨夜的事沸腾起来了。英将军居然亲自督查,听说夏苍乔昨日也在那里待过。各种猜测走街串巷,很快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新话题。  苍乔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颈子后的骨头扭得咔咔响。听到房里动静,早已熟识了自家少爷新习惯的谷小端着热水盆子进了门。  “少爷,京城里都传开了。”  苍乔慢条斯理爬起来,穿了鞋袜披了件外衣坐到桌前洗漱。谷小帮他把披散在背上的黑发用宽带束了起来,一边不无担心道:“恐怕一会儿老爷要找少爷问话呢。”  “问呗。”苍乔抹了把脸,“我又没干坏事,干嘛小心翼翼的。”  正说着,门框被敲响了,夏云卿推门走了进来。  苍乔下意识道:“你不等我答应就推门,那你敲门来做什么?”  夏云卿一愣,一只脚刚迈进房间就那样顿住了,另一只脚尴尬的还在门槛外面。苍乔突然想起未来的夏家掌权人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反问的音调陡然转了个180度,“当然对于弟弟来说,这就无所谓了!”  谷小和夏云卿脸上都是不解,苍乔已经站了起来,笑眯眯凑过去,“弟弟什么时候想找我,用什么方式找我,都没问题!”  夏云卿看了看苍乔的脸,慢吞吞将放在屋内的脚收了回来,站在门口道:“爹找你。”  果然……  苍乔回头和谷小对视了一眼,谷小眼里是忐忑不安,苍乔则是笑眯眯——没问题没问题。  ……  结果便宜老爹并不是为了昨晚宜香园的事找他,等苍乔进了前厅,才发现下座坐的是武月华。  “……爹。”苍乔眨了眨眼,看了身后夏云卿一眼。男人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是感觉到苍乔看过来的目光,抬起眸子和他安静地对视。  “坐。”夏老爷啜了口茶,将茶杯放到矮桌上。轻轻的咯一声,苍乔还没再开口,武月华却是先说话了。  “月华前来,是为了问苍乔哥一事。”  苍乔看她,“什么事?”  “昨夜……”她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昨夜在宜香园,苍乔哥可曾见到我哥哥了?”  苍乔一愣,“武生?”  “不是。”月华赶紧摆手,“是三哥,武空。”  苍乔抬手:“阿弥陀佛,悟空又调皮了。”  夏云卿:“……”  月华一惊:“苍乔哥可是看见他了?”  “没见着。”苍乔放下手,气定神闲,“何况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  夏云卿帮着解释,“大哥失去记忆之后,除了武大少爷和二少爷,三少爷还未曾见过。”  月华也才想起这茬来,脸色尴尬,拂袖站起。  “即是如此……我不打扰了……”  夏老爷突然开了口,“且慢且慢,月华,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武月华脚步一顿,面色虽有留恋,但目光看向苍乔,却见男人并无挽留之意。眼底闪过怨色的同时,盈盈一福礼:“多谢夏伯伯好意,只是家里还有事,月华不便多留。”  夏老爷这才不再多言,让管家好生领着武月华出门去了。  等到人影从前门消失,夏老爷才转头看苍乔:“听说武空失踪半个多月了。”  苍乔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他最常去的便是宜香园。”  夏云卿也道:“听说他和琴和姑娘十分合得来。”  苍乔一顿,“琴和?”  夏老爷叹气,“也难为了武家。老大武生文武双全;老二也是学富五车,为人谦卑温和;只是这老三不成器,流连烟花之地不知反思,这几年可是惹得武家鸡飞狗跳。”  谷小也道:“听说前不久还执意要娶一名青楼女子做小,让武家老爷大发雷霆呢。”  苍乔转了转眼珠,“昨夜宜香园出事,为何月华要来问我武空在不在那里?”  夏云卿道:“也许其中有什么关联。”  苍乔顿时来了兴致,一撩衣袍站了起来,眉飞色舞道:“我去找武生打听打听!”  ……  离武家不远处的茶楼上,二楼窗台边,武生刚到楼下,就感觉头顶什么一闪。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拿下来一看——一颗花生米。  男人皱眉抬头,就见苍乔趴在窗框上对他呵呵笑。  “泼皮……”武生张了张嘴,灰色锦衣下摆拽进手中,一蹬身后推来的干草车,借力一跃上了二楼栏杆。  “哟呵。”苍乔退了开去,笑眯眯道:“武少爷好轻功!”  武生懒得和他废话,此时心里正烦,抢来木桌上的茶杯看也不看一口干了。  苍乔撑着下颚看他,“那是我喝过的。”  武生一顿,抬手抹了一把嘴角,“那又如何,我没嫌弃你算给你面子。”  苍乔抽了抽嘴角,抬手让小二端来新茶。伸手拿了盘子里的花生米扔进嘴里,“今儿个你妹妹找我来了,知道吗?”  武生脸色不自在,“知道。”  其实是他让月华去的。若是他自己去,总觉得要向泼皮求助未免不自在。  “你家弟弟怎么了?”苍乔问,“有画像没有?我也好回忆回忆。”  武生看他没趁机给脸色,反而是一副要帮忙的样子,便让小二拿了张布条来,又借来笔墨,潦草画了递给苍乔看。  苍乔左看看右看看,“没想到武少爷画功也不错。”  武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余光瞄到楼下穿着一身黑衣的夏云卿经过,他也伸手扔了颗花生米下去。  ……  夏云卿正在例行公事的帮忙巡铺子。今天他的动作加快了一些,因为想帮苍乔的忙,连店里的伙计都惊讶,平日十分认真的二少爷,今日居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花生米还没打到头顶,男人伸手接住了。抬眼朝窗口看来,刚巧看到苍乔的侧脸。  他的眸光在阳光下闪了闪,随后才移到武生脸上。  他跟身后几个家丁吩咐了几句,便转身朝茶楼走来,上了二楼时,苍乔正摇着头。  “没见过。”他道:“至少没印象。”  武生叹气,“那便算了。”  苍乔转眼看到上楼来的夏云卿,“这边这边!”  夏云卿走了过去,在苍乔身边坐下,苍乔将一盘子零嘴往他面前推了推,一副讨好的样子。  武生微微奇怪,怎么感觉两人的关系又调了个?不过夏苍乔自从伤好之后那思维不是正常人能随便跟得上的,他也懒得多想。  夏云卿还不习惯,不过看苍乔借花献佛的样子,只得伸手抓了一些在手里慢慢吃着。  “听说今日嫌犯都被放了。”武生道:“英将军似乎没找到证据。”  夏云卿也点头,“离异域使者来的时间近了,恐怕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据说三皇子接手了此事。”  “英将军大概又要头疼了。”  夏云卿和武生两人你来我往,倒是闲聊了起来。苍乔在一边听得没趣,突然敲了敲桌子,“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武生转头看他,“比如你吗?”  苍乔翻个白眼,“不是在找你弟弟吗?”  武生顿了顿,“找不到我有什么办法?”  苍乔道:“为何宜香园发生了命案,你就想着找你弟弟了?”  “我一直在找他。”武生皱眉,“和命案没关系。”  苍乔挑眉,脸上那神情——你哄三岁小孩儿呐?  武生尴尬,沉默许久终于压低声音道:“起初听到有两个流浪汉被杀,又是在宜香园后面的巷子里,我以为是武空。”  夏云卿皱眉,“何以见得?” 第29章 英宥似乎很满意,点头,“这能说明什么?”  “两种情况。”夏云卿道:“一种是内力浑厚能隐藏,一种是真的很弱。”  英宥看向夏苍乔,威严的脸上眼底却是闪过笑意:“你还能确定说和她们没关系吗?”  苍乔皱起眉,“两个流浪汉被杀时,她们人在哪里?”  “没有人能证明。”英宥道:“她们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苍乔茫然了,拿起扇子搔了搔头,“这个先摆在一边不说。”他锤手道:“将军不妨说说,为什么你对这个案子如此关心?还有,你怎么知道那两枚饰物是流浪汉的?”  英宥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一会儿,“这是机密。”  夏云卿和武生两人面色一变——苍乔这算是刺探军情?真要算下来可是重罪!  苍乔是没这些概念的,他点点头“哦”一声,理所当然道:“然后呢?”  英宥看他一眼,随后侧目看向身侧的江海。  江海跟了英宥多年,早已熟知自家将军的每一个暗示。他走到门窗边四外看了看,慢慢摇头。  英宥这才开口:“这两朵兰花雕饰,是一个帮派的证明。凡是在此派中人,都有此物佩戴,以辨识身份。”  夏云卿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兰花派?”  苍乔顿时翻个白眼,“这不废话嘛,刻的是兰花,难不成叫南瓜派。”  夏云卿摇头,“大哥可知,这兰花派不是小事,甚至关系到我宜兰皇室根基。”  苍乔挑眉,“他们要造反?”  造反这两个词,在所有国家中那都是禁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两个字,苍乔这一说,惊得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英宥愣了半响,突然回过神来。从苍乔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了他哈哈大笑的样子。  “好好好!”  英宥眯起眼,剑眉飞扬那怎是一个霸字能形容的。他拍了拍桌子,“我宜兰人才济济!岂可怕区区群聚小贼!造反又能如何?不过嘴上说说的玩意儿!”  苍乔莫名其妙,追问:“然后呢?那个兰花派怎么了?那两个流浪汉是兰花的人?”  “没错。”英宥沉声道:“兰花派的人散布各处,我们这边也有细作混进去打探消息,京城里的兰花派大多在我们监控之下!”  他慢慢道:“这次死的两个,是京城里分舵的舵主。这可不是小事。”  苍乔了然了,“你们想查明,究竟是他们内讧了、是江湖仇杀、还是有其他更大的阴谋?”  “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英宥道:“那两个女人身在宜香园却有功夫,先不说功夫到底是深是浅,光这点已经很可疑。”  苍乔摸了摸下巴,突然道:“果然啊……”  夏云卿和武生转头看他,“果然什么?”  “我就说青楼是秘密组织最好的藏身之所嘛。”他看向两人道:“果然宜兰被青楼包围了!”  “……”    第27章    “这其实有道理。”打破众人窒息般沉默的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夏云卿。苍乔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不管他怎么把事情扯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把它拉回来。  果然英宥的目光朝他看去,剑眉微挑,等着他继续说。  “敢问将军,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赌坊一共有多少家?”  英宥看副将江海,江海挺直了背脊:“不算小作坊的话,能在表面上看见的大约有一百到两百家。”  “到底是一百还是两百?”英宥皱眉,他不喜欢“大约”“大概”“可能”这些词。  “一百八十二家!”江海快速道。  苍乔诧异看他,“你确定?你怎么知道?”  江海有些尴尬,“我……我不确定……但是应该差不到二十家。”  夏云卿道:“这些地方都是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是将军的眼线怕也不容易监视。”  光是鼎鼎有名的宜香园里就有两个会功夫的丫头,这一点就已经够让人怀疑了。宜兰京城里有三桥,三桥之内称为内城,三桥之外是外城。  外城的赌坊和青楼酒馆比起内城多了许多倍,而开在内城的,都是像宜香园这般雅致又有极高名气的。  如果连宜香园里都藏龙卧虎,外城却是不知道有多少了。  英宥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看了一眼苍乔道:“你这小子看上去虽然疯疯癫癫,不过脑袋里还是装了不少东西。”  苍乔眨巴眨巴眼睛:“谢将军夸奖。”  英宥笑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了,“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本将军自有章法。”  苍乔一下站起来,“那玉书她们……”  英宥头也不回道:“我派人提来交予你,明日太阳下山之前必须给本将军一个满意解释。”  ……  房间里仿佛三堂会审。玉书和莺瑶坐在圆木桌边,对面窗下,排排坐着三个人。  这三人自然是苍乔、云卿和武生了。武生有些别扭,侧头看苍乔:“我想……”  “不准想。”苍乔隔着夏云卿瞪他,“你不想知道悟空的下落?”  武生皱眉,“不是悟,是武!”怎么这小子总喜欢给人取外号的。  苍乔撇嘴,“差不多。”  “差得远了!”武生额角抽啊抽,“姓都变了!”  “风雅颂也被我变姓了,人家也没说什么。”苍乔掏了掏耳朵,“真小气啊你。”  武生倒抽一口冷气,一口血差点梗在喉咙。夏云卿转眼看他,聊胜于无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那意思——别动气,大哥说着玩而已。  武生哼了一声,面上看来不在意,拳头却在膝盖上缓缓捏紧,泄露了他担心自家弟弟的情绪,“问她们又能问出个什么来?”  苍乔道:“不问问怎么知道?”  说着,他抬眼看前面有些不安的两人:“你们别紧张,我就问一些事情,要是能洗脱你们的嫌疑当然最好。”  莺瑶年纪还小比之玉书更容易泄露情绪,闻言她赶紧点头:“您问!”  “那两个流浪汉被杀时,你们在哪里?”  莺瑶道:“我们……不在楼里。”说着她又道:“但是我们也没看见那两个人!”  苍乔疑惑道:“不在楼里是在哪里?至少说出个地点来啊。”  莺瑶仿佛有口难言,她焦虑的看向自家姐姐,但玉书始终低着头,没有半点反应。  夏云卿面无表情冷声道:“大哥是受你们所托才帮你们,你们要是不配合任谁也没有办法。”  莺瑶眼眶一下红了,在桌下拉了拉玉书的袖子。  玉书皱眉,终于开口道:“前后都是死,夏少爷,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  苍乔一挑眉,有些意料之外。莺瑶却是大哭道:“姐!不要这样!我还不想死!”  玉书脸色苍白,被妹妹拽着袖子一个劲地晃,好不容易忍住发抖的声音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将莺瑶带出京城去。其他的事,杀人也好,抢劫也好,都交给我来背吧。”  这意思是不管什么都好,反正推她身上呗?  苍乔架着二郎腿,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你们被人追杀?还是一旦告诉了我,你们就会被追杀?”  玉书没吭声,武生皱眉,“既然如此,便照你的意思办了。原本就没有义务帮你们做什么。”  他拂袖起身,莺瑶却是普通跪在地上,“几位少爷,我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姐姐死,我们……我们昨晚在……”  “莺瑶!”  玉书一下站起来,不过手指还没碰到莺瑶的衣袖,被一股内劲猛地弹开了。  她脚步一歪,扶着桌沿才没跌倒在地上。抬眸,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夏云卿屈起手指,慢慢道:“大哥本和这事毫无关系,被你们牵扯进来现在由不得你说算了就算了。”  京城对于夏苍乔的评价已经到了只要有事发生就必定想到他的地步。如果是以前的夏苍乔,夏云卿认为自己不会有半点为他抱不平的想法。可如今不同,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对无辜的大哥说三道四。  武生还是头一回看到夏云卿动了真气,脸上闪过一瞬的讶异。连苍乔都有些愣住了,他有些尴尬的拉了拉夏云卿的衣袖。男人回头,对上苍乔带着笑意的脸。  “别激动。”他捏了捏男人的手指头,哄小孩儿似的。随即顿了顿,突然道:“谢谢。”  夏云卿一愣,心脏深处仿佛被一只手捏住了,揪疼了一下。  苍乔转头看向玉书:“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既然如此,为何不说了试试看呢?也许我们有办法保住你们。”  玉书冷下脸,“怎么保?”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苍乔摊手。  莺瑶也顾不得了,她不等姐姐拦阻,径直道:“昨夜我们溜出宜香园去了后面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中。”  玉书见她已经说了,干脆在椅子上坐下来,长呼了口气,面无表情看着桌角的一处。那样子仿佛是放任自流了。  “我和姐姐自小是寒月宫的人,不过我们天赋不够,学武也学不精。后来被宫主派来京城做联络人一直就待在宜香园中。”  苍乔转头看夏云卿:“寒月宫是什么?”  夏云卿道:“是江湖上一个门派,只收女子,但传闻宫主是个男人。”  苍乔“哇”一声,“这是传说中的后宫啊。”他转头看莺瑶,“你们见过宫主没?”  “宫主只有他身边的亲信才能见到。”莺瑶摇头,“我们是从未见过的。”  苍乔点头,脸上有些惋惜,“你继续说。”  “原本我们在京城,只是做一些为宫主打探情报的事。因为京城往来的人很多,也会有其他江湖门派因为办事而前来,寒月宫之所以一直屹立五大宫之首,正是因为我们的情报是其他门派无法比拟的。”  苍乔又转头看夏云卿:“五大宫是什么?”  这会回答的是武生,他道:“江湖上的门派总称分五大宫、三大门和两大谷。这十个门派是江湖上最有威望的。也几乎代表着整个武林。”  苍乔又“哦”了一声,转头看莺瑶,“你继续继续。”  莺瑶此时也从地上起来了,坐到椅子上,拿袖子抹了一把脸。  “但是最近,江湖上好像隐隐有危险的动静。宫主察觉到这一点,下令所有在外的寒月宫联络人重点调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从以前每月向中间人汇报一次,加快到每三天汇报一次。” 第31章 玉书恼火道:“找救兵有何用?夏少爷是去谈判的!若是打草惊蛇岂不坏了夏少爷的局!况且……若是他们真的出了事,搬救兵去也是枉然,对方大概早就离开了。”  武生不跟她多说,几步冲到门口,却是刚刚拉开门就感觉到一股冰冷杀意。  他瞬时矮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寒光,再抬眼,门前站着红衣的琴和,手中一把软剑直逼他而来。  武生脚尖一点朝后闪去,琴和却并为和他周旋,抬手将剑刺向了玉书的位置。  玉书堪堪躲过,可惜她武功不济,被剑气划破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琴和?!”莺瑶护着姐姐往后躲,“你干什么!”  玉书却是白了一张脸,抖着嘴唇,“你是……你是……”  琴和绝美的脸上弯起一抹温和浅笑,仿佛她手中拿的不是剑,而是添酒的瓷壶一般。  “背叛宫门,杀无赦。”女人淡淡一句,武生便知不好。  他一掌撑了桌面直跃过去,刚挡在莺瑶前面,琴和却是突然收剑道:“武少爷,您不想知道武空少爷在哪儿吗?”  武生一愣,房间里的气氛渐渐冰冷下来。  “您最好让开。”琴和道:“原本这就是宫门规矩,和您并无关系。”  武生皱眉,感觉到莺瑶求救般的拉住自己的衣袖。  “啧。”  他慢慢收掌成拳,恼火道:“真是和那泼皮扯上关系,就没一件好事!”  ……  阿嚏!  从摇晃的车厢里醒来,苍乔睁开眼,却是一片黑暗。这是怎么了?  他的脑袋还有些昏,好半响昏倒前的记忆才涌入了脑海中。  是了,他们被算计了!那家伙用暗器引他们进了屋子,多半是放了迷魂香之类的东西!可恶……  “哥?”身旁很近的地方夏云卿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些焦急,“你还好吗?受伤没有?”  “没事。”苍乔循着声音朝夏云卿的位置靠了靠,感觉到两人肩膀挨到一起才松了口气,“我们在哪里?”  “应该是在马车中。”夏云卿道,“我被捆住了,挣不开。眼睛也被蒙住了,看不到情况。”  苍乔努力眨了眨眼,“我好想没被蒙住,但是看不到东西。”  他很努力的睁大眼睛,但是眼前一点光线也没有。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恐慌,他有些紧张道:“弟弟……我、我眼睛失明了?”  夏云卿一愣,随即也紧张起来,“什么都看不到吗?哪里会痛吗?”  “没……”  这么说来,后脑勺是有些痛。不过那是因为昏倒的时候撞到了吧?  五感失去一感,这可不是让人觉得好玩的事。心里的不安立刻冲到了最顶端,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分析着眼前情况。  “也许是中毒了也说不定。”他安慰夏云卿,也是安慰自己。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随后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外面有人低声交谈,苍乔努力竖起耳朵,但是听不清。  隔了会儿,马车门被打开,苍乔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粗鲁的扯了出去。  “唉!”  他几乎是跌下了马车,双膝先着了地,咚的一声膝盖剧痛。  “哥!”夏云卿声音难得的慌了神,“哥?!”  苍乔想说没事,奈何自己光是要忍痛就已经咬紧了牙根不哼一声,再没多余力气回应了。  夏云卿很快也被拖了下来,他站稳了,感觉到苍乔的气息在身边。两人被推搡着往前走,绊过了一个门槛,大概是进到了某个屋里。  “就放这里吧。”一把粗鲁的声音道:“明天会有人来接应。”  另外还有一个人,大概是应了一声。但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夏云卿耳力却是很佳,眉头一皱突然道:“武空?!”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没回答,跌跌撞撞从屋里跑出去了。  ……  四周很快静了下来,苍乔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你猜我们在哪儿呢?”  反正睁开眼也看不到,他干脆闭上了眼。  “这个时间,出外城是不可能的。应该还在京城中。”夏云卿道:“大概是在外城某个破屋里吧。”  外城不如内城繁华,要藏人的话,这里倒是好去处。  苍乔叹口气,“居然被摆了一道。”  夏云卿自责道:“是我的错,我居然没发现他用了药……”  “有无色无味的药么?”苍乔皱眉,“当时什么也没闻到啊。”  “有的。寒月宫才有的一种独门秘方,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苍乔见他语气里全是内疚和自责,不由笑了笑,“没关系,至少危机关头你还在。如果让我一个人面对,恐怕就真得被吓死了。”  两人此时挨的很近,苍乔有些累,就将头歪到男人肩膀上靠着。夏云卿想着要怎么逃脱,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不如我们叫几声?”苍乔道:“会有人听到么?”  “既然放心将我们放在这里,就说明周围没人吧。”  苍乔撇嘴,还想找点话题说说,突然一顿。  有什么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腿,慢悠悠的,并且有往双腿之间移动的趋势。  “我一定会保护大哥的。”夏云卿的声音在耳边道,苍乔就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烫。  “呃……”  那触感越来越往上,几乎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  “弟弟……”苍乔觉得自己此时的脸肯定红的吓人,“你……你别……”  “嗯?”夏云卿低头看他,但其实他被蒙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  “你别……别乱摸!”苍乔咬牙低叫。    第29章    苍乔这一声喊,倒是让夏云卿懵了一下。  “哥?”夏云卿不知道怎么回事,循着声音朝男人靠过去,脸颊和苍乔的碰到一起顿时一惊:“哥,你脸好烫!”  苍乔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也没办法做什么,就感觉那慢条斯理的摩擦从自己双腿之间滑了过去……滑?  碰触感到了腰上,还留下一长截残留在双腿间。他突然就不敢动了,僵硬住了全身。  “弟、弟弟……”他听到自己声音发颤,“有、有、有蛇啊!”  夏云卿一愣,立刻道:“不要乱动!”  “我没动……”不如说,他已经僵硬了根本动不了了。  苍乔感觉到夏云卿轻轻从身边跪坐了起来,“在哪儿呢?”男人问。  “腰、腰上。”  苍乔越不想去想,就越是感觉的清晰。蛇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感觉的清清楚楚,双腿间更是尴尬了。  夏云卿双手也被反捆在身后。大概是知道他有武功,所以用了特殊的捆法,他挣动了好久也解不开,只好慢慢转过身,侧着身子朝苍乔说的位置摸索过去。这一摸索本不要紧,但因为找不到方位,手指先是碰到苍乔的手臂,然后摸到侧腰,上好的绸缎摸在手里滑溜溜的,轻易感觉到衣裳下头苍乔窄细的腰身。  这回苍乔吼对人了:“你别乱摸!”  夏云卿一顿,还好彼此都看不见否则才尴尬呢。只好收敛心神继续朝下去,还一边帮忙转移注意力:“不用担心,这里的蛇肯定是没毒的。”  苍乔在一片漆黑里皱鼻子,倒是没吭声。感觉到男人的手摸索到大腿上,觉得痒痒,又觉得别扭。  “挨近了挨近了。”苍乔道。  夏云卿刚刚走神了一下,但此刻可算是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他谨慎的摸到了苍乔双腿之间,为了让夏云卿方便,苍乔还微微分开了腿。  这一动,腰后的蛇头突然动了一下,往苍乔背上爬去。  “我的妈呀!!”鸡皮疙瘩瞬间窜了满身,苍乔也顾不得咬不咬人有没有毒了,突然跪起来就朝夏云卿撞了过去。  夏云卿没任何准备,被他撞的面朝地摔得挺直。下巴碰到地板上只觉得牙齿差点磕掉了,等到回过神来,才突然发现——不对劲!  此时他面朝地,背朝苍乔。双手还捆在后面,苍乔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胸口压住了他的脑袋,他的手指正碰到……  因为被蛇摩擦而自动起了生理反应的某个地方,正和夏云卿的手指打着招呼。夏云卿的脸腾得红了。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苍乔还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感觉到身上的蛇好像不见了,刚松口气放软身子靠在夏云卿背上,然后……  “啊!”  他猛地朝旁边滚去,饶是平常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此时也恨不得找块石头撞上去。  只是他这一滚,却是撞到旁边的废木桌子,那桌腿可够硬,一头滚过去刚刚好撞到额角上。  “哎哟!”苍乔忍不住骂娘:“老子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啊!”  夏云卿还忍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脑袋一片空白,这一下听到苍乔的惨叫又听到那么大动静,心里一急——哗——绳子挣开了。  将绳索扔到一边,他连忙取下黑布眨了眨眼睛。  慢慢适应的微弱光线里,能看到苍乔满地滚来滚去。  “哥!”他急急按住男人,随后看了看他撞到的额角:“没事,只是淤青了。”  “这还叫没事呢!”苍乔大叫:“老子帅死上帝的脸啊!”  夏云卿忍不住笑,将男人扶起来抱住,双手绕过他身前给他解绳子。苍乔呼呼地喘气,头发蹭在夏云卿脸侧带来酥痒的感觉。  夏云卿解绳子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第33章 谷小哼一声,“骗得了别人怎么骗得了我,少爷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二少爷又是练家子。那侍女虽然用丝绸裹在了刀鞘外面,看上去只像个装饰,但我一眼就看出那轮廓是刀柄的样子。后来我将流浪汉约了少爷的事情告诉少爷,又将刀的事情一说,少爷虽还有疑惑,但却知道了真凶就是琴和的侍女。”  黑衣人点头,“那当时他为何没告诉英宥?”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缘由我们怎么知道?”谷小道:“少爷说江湖事少管,说不定惹来杀身之祸,他不过想安安分分过一世而已。”  哪知道后来莺瑶求救,少爷本不想插手,却还是被卷了回去。谷小想到此处,不由红了眼眶。  黑衣人摸了摸下巴,抬眼看站在对面的男人:“尹山,这回你可跑不了了。人家可是抓到你的把柄了。”  那叫尹山的男人皱眉道:“无所谓,我已经将他二人送出城去了,明日再将他们带离京城直接交给宫主!”  黑衣人顿时笑了:“好天真的人啊!你可知,外城已经布满了英宥的精兵正等着你自投罗网,你现在是插翅也难飞了。”  尹山脸色一白,他握拳道:“那我就杀了他们!”  黑衣人将谷小推开,慢慢走到尹山面前,那始终弯着的眉眼里透出可怕的杀意来。  “你办砸了事情还想保全自己么?宫主何时准过你杀掉他们二人?”  尹山退后一步,看着黑衣人的眼睛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过是要将事情还没闹大之前处理干净而已。”说着,他不等尹山说话,突然抬手一挥,袖口里有什么咔哒一声,再看尹山,男人额头中间定上了一枚袖箭,鲜血入注顿时倒了下去。  武空脸色发白,站在旁边瑟瑟发抖。黑衣人看也没看他,从袖里摸出一包白色纸包的东西交给谷小。  “你拿回去,你家少爷用得着的。他们已经回了内城了。”  谷小捏着那纸包发愣,还没说什么,对方已经一闪——没了踪影。  漆黑的屋子里,留下武空和谷小两人面面相觑。  ……  夏云卿用老大夫的药敷上苍乔的眼睛后,又重新将他背起来,准备先回夏府去。  只是这刚出了门,就见内城街道上突然多了许多兵卫,正拿着灯笼四下寻着什么,满街的火光照得夜色恍若白昼。  夏云卿上前拉住了一个背对自己的士兵:“你们是英将军手下兵卫吗?”  那人一回头,将灯笼往夏云卿前面一凑顿时大叫起来:“找着了找着了!将军!找着了!”  夏云卿这才明白,原来这群人是在找他和苍乔。  重新回到宜香园阁楼里,英宥和武生从外面急急赶回来,谷小跟在后面,一眼看到夏云卿差点哭出来。  “二少爷!”  原来那黑衣人刚走不久,英宥和武生便到了。武空破窗逃走,武生还想追,却被英将军拦住了。  “年轻人,不等他自己想通了回来,你就算抓到,他寻到空子还是得逃。”  武生顿时长叹一气,只觉得这回无颜再见夏家两兄弟了。谷小将事情始末对英宥一说,听闻两人已经回了内城,便让人在内城中找起来。  三人一进屋都是先看见苍乔被蒙起来的眼睛。谷小惊得忙问:“这是怎么了?!”  夏云卿这才说了他们遇到的事,结合武生和谷小的遭遇,这拼图总算是勉强凑齐了几个边角,大致看到了一个轮廓。  “既然尹山死了,便问不出寒月宫的意图了。”英宥撩袍坐了,转头看苍乔,“眼睛确定没事?不然招几个御医来看看?”  谷小猛地想起那药包,赶紧拿出来:“这是那人给的,说是少爷用得着。”  英宥接过来看了,发现里面是白色的药粉,他抬眼看几人,“敢用么?”  夏云卿心里悬吊吊的,也不敢什么都往苍乔眼睛上用。一时拿不定注意。  武生道:“不然明日拿给御医看看,如果药没问题再用。”  其他人也觉得是这么个办法,离天亮也没多少时间了,几人便坐着等太阳升起。  ……  趁着这个时间,英宥组织了一下整件事的线索。  “这么说来,尹山一开始是要你的戒环。”他看了看苍乔挂在腰间的戒环,“这有什么来历么?”  苍乔坐着没反应,英宥又问了一遍,对方还是没反应。夏云卿凑过去听,就见苍乔呼吸均匀,甚至微微有鼾声。  他尴尬的转头看英宥:“大哥睡过去了……”  英宥一愣,“就这么坐着?”  夏云卿点头,英宥愣了半响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也算是一绝啊!”  随即夏云卿帮着回答英宥的问题:“从有记忆开始,这东西就一直在大哥身上。”  英宥若有所思,“你们都同时闻到了迷烟,为何却只有苍乔失明了呢?”  夏云卿也是摇头,武生道:“不是说寒月宫只收女子?为何中间人是个男人?还有那黑衣人是何人物?”  众人转头看谷小,谷小赶紧摆手,“我不知道啊,他蒙着面呢。”  真是兜兜转转,事情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不过有一点众人至少确定了,那就是寒月宫想要夏家两兄弟,保不齐那几个流浪汉也是同样的想法,两方人马只是为了抢人所以出了手。  只是……  众人都狐疑的看向呼呼大睡的苍乔:到底是要两兄弟,还是……只是要夏苍乔一个而已?    第31章    第二日一下朝,御医就被英宥找来了夏府。  这一夜的闹腾让众人都没好好休息,夏家老爷也是担心了一整宿,直看到两个儿子平安回来才松口气。  只是从谷小那里听来了前因后果之后,夏老爷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吓人了,连旁边的夏夫人也担心的抓紧了手里的绣帕。  “老爷……这……”  夏老爷一摆手,沉默许久道:“静观其变吧。”  ……  再说英宥来时,身后还跟着慕容雅。慕容雅一下朝就碰见英宥在找御医,昨夜的事惊动了大半个京城,他又如何会不晓得。这一问之下,心里骇然又好奇,于是穿着朝服就跟着来看动静了。  夏苍乔的卧房内,一柱线香悠悠燃着,四面门窗紧闭,圆桌木前站的坐的挤了一堆人。苍乔靠在床沿边上,打着哈欠,谷小端着米粥在旁边一勺一勺喂着。慕容雅看他那样子就觉得眼皮子直抽,安静的屋里光听到他一个人淅沥呼啦喝粥的声音了。其他人光看着。  两个御医先后把完脉,收回手来道:“夏公子中的并不是什么霸道的毒,只是这毒说来也怪……”  英宥大手一挥:“不用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照实说!”  那两个御医彼此对看一眼,这才“是”了一声,道:“这原本是迷香的一种,普通人闻了不过是被迷晕过去,但这迷香若是碰到另一种毒,便会变成致人失明的毒药了。”  “另外一种毒呢?”慕容雅好奇道:“难道在夏苍乔身上不成?身上有毒又怎么会不知道?”  另一个御医赶紧道:“这两种毒只要不碰到,单一而言,都是不会伤害人的。”  众人了然,夏云卿却是眉头紧皱:“如此说来,大哥从一开始身上就带有毒不成?”  谷小更是大惊:“怎么可能!少爷的吃穿用度都是我在打理,如何我会不知道?”  武生突然出声:“会不会是戒环。”  他这一说,众人都看向苍乔挂在玉带上的戒环。银色的戒环成一个奇怪的四方形,中间镂空,吊着金色流苏,看起来只是个样貌奇特的装饰,并无其他特征。  御医拱手道:“如不嫌弃,请让小老儿检查检查如何?”  英宥沉声道:“放手去做!还有我这里有一包药粉,你也一起看看是治什么的!”  那御医赶紧“是”了一声。躬背低头,双手抬过脑袋恭敬接过。随后又将苍乔的戒环取下来放在桌上。  众人都是屏息而待,那头苍乔终于喝完了米粥,一抹嘴巴。  “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御医道:“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晚上应该就能恢复了。”  “啧。”苍乔一扁嘴,“无聊……”  慕容雅瞪他:“一堆人帮你查线索呢,你倒好,甩手当掌柜。”  苍乔闻言,头循着声音方向抬了起来,“我还真打算当掌柜!”  “啊?”慕容雅不解,夏云卿、武生等也是转头看他。  “我想开家店。”苍乔嘿嘿笑,“免得你们总说我游手好闲。”  “当甩手掌柜和游手好闲的区别在哪里?”慕容雅干脆道。  “那怎么一样?”苍乔声音拔高几度。他的眼睛虽然被蒙住了,但大家的脑袋里却同时浮现出苍乔挑高眉头,眨巴眨巴眼睛的表情。  众人同时甩脑袋,心说真是了不得,夏苍乔给人的影响力也忒大了。  苍乔自然是看不到的,还在道:“作为老板,要预知市场、要分析市场、要随时根据市场的变化调整经营方针。决策也是很重要的!”  英宥听不太懂,但大致意思却是明白的,“说得还条条是理!”  苍乔一扬下巴,“那是!”  众人脑袋里又同时出现了苍乔得意洋洋眯起眼睛,狡猾的像只小狐狸般的模样。  再次同时甩脑袋……  御医闹不清这群人在干什么,一会儿同时甩脑袋,一会儿又表情各异。他咳嗽了一声,吸引回众人的注意力。  “先说说将军拿来的药粉。”那御医道:“这是上好的驱百草,无论何毒,只要不伤及心肺都能解开。”  英宥点点头,那御医又拿起戒环:“武少爷猜的不错,另一种毒果然是在戒环上。此毒无色无味,只有碰到特种的迷烟时才会产生效果。”  苍乔道:“会不会是那个叫什么山的,偷走时抹上去的?”  谷小在旁边道:“是尹山,少爷。”  苍乔在眼布下翻个白眼,“我管他叫什么呢?”  夏云卿道:“应该不会。当时他并不知道大哥能抓住他,再说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又如何能用毒?退一万步讲,即便当时他要用毒,目的是什么?他难道能预知之后能和大哥再相遇?”  苍乔被夏云卿的问题闹了个头昏脑胀,摆手:“算了!不想了!”  那御医此时已经帮忙将药粉调好,兑了水递给了谷小。  谷小端来伺候苍乔喝下,苍乔咕噜咕噜几口下去憋着一口气,一喝完立马伸舌头:“苦死了!糖!糖!”  谷小还没动,就见眼前一花,夏云卿已经拿了桌上的几颗蜜饯,凑到苍乔身边,一颗一颗给他喂了进去。 第35章 苍乔“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之前答应华雀的事。他扇子一收,“差点忘记这茬,走,去戏园子看看!”  ……  说起华雀这头,最近也是诸事不顺。  苍乔答应的事情没了音讯,戏园子光头老板又总是催着他。苍乔一段时间没来,光头老板以为这尊大金佛是抱不住了,于是又将他往另一个富家少爷那里推。那人倒是很吃这一套的,天天上戏园子来包华雀的场,昂贵的小玩意儿也是一箱一箱的送。和苍乔比起来,华雀只觉这人难以入目,长相算个四平八稳,但哪儿哪儿都没个特点,是丢进人海里就再难找到的人。满身的铜钱气,说话爱露个牙肉,眼睛总是不怀好意的盯着人看,总之是十分让人不舒服。  但来者是客,戏子说穿了比起青楼姑娘又能高尚到哪里去?总之世人是这么看的,他也习惯了。  华雀在自己的院子里喝着香茶,慢慢想着大概今晚是逃不过陪那少爷共枕的了,也不知道夏苍乔怎么样了。  正想着,院外就传来熟悉的调门。  “华雀!”苍乔笑呵呵的奔了进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华雀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心情顿时晴朗起来,“昨日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吗?”  他虽想亲自去看看,但无奈身份有别。  “没事了!”苍乔摆手,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了,“我刚看外面说异域使者要到了,你进宫的事如何了?”  “没消息。”华雀摇头,“看样子是逃不过了。”  苍乔道:“其实能赚大钱肯定是好事,不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皇室的人?”  华雀似乎想起了谁,眼睛眯了眯,“总之和皇室的人是八字不合,再说了和他们扯上关系也没什么好事。”  苍乔哦了一声,拿起华雀的茶杯一口将茶喝干了,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跟我进宫吧,去找九皇子和三皇子,他两人可是说过要尽力帮忙的。”  华雀似乎惊讶,“你跟九皇子和三皇子关系很好?”  “不算好不算坏吧。”苍乔摸摸下巴,“那两人其实人挺好的。就是一个爱装深沉,一个爱装清高。”  阿嚏——  远在皇宫里的两人顿时打了个喷嚏……  华雀无奈笑着道:“人家愿意帮忙已是我的福分了,哪里还敢催促的?”  “男子汉大丈夫!”苍乔站起来,“说到的事要做到啊!管他是皇上还是皇子呢?”  华雀赶紧道:“诶!此话可不能乱说!”  苍乔却已是拉着他手腕站起来,“走吧走吧,我保证没事!”  而此时的皇宫里——  几位皇子正和皇上讨论异域使者进京的事。司空言瑾突然道:“皇上,儿臣有话要说。”  司空沈也立起身道:“儿臣也有话要说。”  两人同时转头,互相瞪视对方,须臾……眼皮子都跳了起来。  司空沈按住眼皮,心里隐隐觉得——有一种讨厌的感觉要来了!    第33章    到了宫门前,苍乔的马车被拦住了。  守门的士兵看到是夏苍乔,态度倒是很和蔼的,不过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拦阻:“未得通传不得进入。”  苍乔道:“我要找你们家皇子,我怎么等他通传啊?又没有手机……”  那士兵忽略掉他最后一句,径直道:“夏少爷可在外稍等,让我们先进去通报一声。”  苍乔点头,“早说啊,去吧去吧。”  司空沈和司空言瑾刚从议事大殿出来,就听下人来报说夏大少爷在宫门外等候。司空沈揉了揉眉心,“传他进来。”  司空言瑾想溜,“九弟,我还有事就先……”  不等人把话说完,司空沈就道:“三哥难道不想知道夏苍乔要说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好事。”言瑾翻白眼,“刚才在父皇面前你算是逞了能了,既然事情让你包办了,之后也不关我什么事了。”  “这事原本是你我两人应承下来的。”司空沈皮笑肉不笑道:“三哥不用谦让,父皇也说了让我找人帮忙,三哥岂不是最佳人选?”  “司空沈。”言瑾斜眼看他,“你是发现这事办下来有难度,想抓个人垫背吧?”  司空沈笑得无辜:“三哥说的哪里话,让父皇放心将事情交予我们二人,不也是一桩好事?”  顿了顿,他还意有所指,“刚才三哥争取此事时,可积极得很啊。”“……”  苍乔和华雀一进了九皇子的院落,南镠早早迎在门口了,看见苍乔身后的华雀脸上露出惊艳来。  苍乔笑眯眯凑过去遮他眼睛,“南护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南镠耳朵一红,赶紧低头,“两位请!”  华雀走在后头,似乎有些不自在。他不时看着四周,像是怕碰见谁。  苍乔一跨过门槛,就高声道:“草民参加九皇子、三皇子!”  司空沈被他那样子逗乐了,摆手道:“不用多礼。”随后目光落到进门来的华雀身上。  “草民华雀。”华雀施礼,“参见三皇子、九皇子。”  司空言瑾笑了,看一旁的苍乔道:“听到没泼皮,这才是正确的。三在九前面呢。”  苍乔撇嘴,“原来三皇子这么小气的,九皇子是你弟弟,让着点呗。”  司空言瑾倒也不气,逗他道:“你以为都和你弟弟似的,把你这个当哥哥的捧手心里。”  说着他还斜眼看司空沈,“我若是有这么福气的弟弟倒好了。”  司空沈当做没听到,喝了口茶伸手示意苍乔两人坐。  “这便是华雀公子啊。”司空沈赞叹的点头,“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华雀赶紧道:“谢九皇子美誉。”  三皇子也摸下巴,“别说,这模样果然是会让人神魂颠倒的。”  苍乔看他,“草民眼拙,没看出来三皇子神魂颠倒。”  言瑾瞪他,“我是男人。”  苍乔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言瑾倒是想到什么了哈哈笑起来,“听说夏大少爷好男色?怪不得呢……感情是大少爷为华雀公子神魂颠倒了?”  华雀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苍乔倒是大大咧咧,“华雀这么好看,是男人是女人都无所谓啊。”  司空沈笑了笑道:“若说起样貌来,苍乔也是一样的。”  苍乔立马捂住脸,“九皇子,你这算性、骚扰啊!”  司空沈问道:“何解?”  “没得解。”苍乔迅速回答,随后道:“说正经的,我来是为了问……”  “此事已经安排好了。”司空沈不等他说完便道:“父皇准了华雀不用登台,但还是得来宫里帮忙。”  “帮什么忙?”苍乔不解,“端茶倒水?”  “这个……”司空沈也尴尬,道:“华雀公子如今也算是享有盛名,若被异域使者知道却没见我们安排,恐怕落下话柄。”  “那还是得见面啊?”苍乔道:“本质没变啊。”  华雀此时拦阻道:“苍乔,原本让两位皇子帮忙已经是华雀不敬了,如今便依皇上所言吧。”  苍乔撅了个嘴,眉头鼻子皱到一起。站在门边的南镠忍不住想笑,却见男人突然一拍桌子,“我想到了!”  几人闻言都看他,“什么?”  “我来假扮华雀吧。”苍乔眨眨眼,“反正他们不知道华雀长什么模样。”  华雀惊道:“那怎么行?”  “你不是不想抛头露面么?”苍乔拍拍胸口,“这件事就交给我!”  司空沈好笑:“你会唱戏?”  苍乔眼睛一眨,“不会。”  司空言瑾又道:“你会站台?”  苍乔又是一眨,“我会坐会站能跑能跳!”  言瑾差点把茶喷出来,顿时摇头,“我看悬了。”  司空沈道:“不知华雀公子不愿意进宫的原因究竟是……?”  华雀此时倒别扭了,有些话在苍乔面前说说也罢了,如何能拿到皇子们面前来说。正在为难,就听门外有人传报:“八皇子到!”  华雀惊得一下瞪大了眼。  ……  且说八皇子司空琅,他原本与三皇子交情最好,可最近因为夏苍乔的关系,三皇子却与对头九皇子走得近了起来。其实兄弟几个,谁与谁好也没什么大所谓,只是这八皇子和其他皇子颇有些不同,他的武艺非凡,脑袋却是有些楞的。  读书习字虽然也和其他皇子同入学堂,但总是马马虎虎,上不了台面。他也讨厌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倒是功夫是皇子里最好的一个,连文武双全的九皇子也是比不得的。  这八皇子没什么心眼,心思也很简单,说起来也是因为他幼时不在宫里所造成的原因。他是当今皇帝出外时留下的龙种,虽后来被寻了回来,但寻回时已过了十六岁,性格早就长定了不说还沾染了些当地的风俗味。所以一众皇子里,也只有他身上最是没有皇子威严。  方才议事结束后司空琅原本要跟司空言瑾走,却被皇上单独留了下来说了会儿话。无非又是学堂、课业的问题,教训了几句也就让他走了。  他一出了大殿就找自家三哥,听说在九皇子这里便一路寻来了。  “三哥!”司空琅一踏进门就打招呼,“九弟!我听说夏苍乔那小子来了?”  说话的同时,目光已经落到了夏苍乔身上。只是他的目光只在男人身上顿了一下,随即又转眼看向夏苍乔身边位置上的男人。  “……!”他的声音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华雀此时也是惊异非常,他下意识捏紧了衣袖,喉咙动了动却是没发出声音来。  房里陡然陷入诡异的沉默。苍乔眼睛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突然道:“你们……认识的?”  华雀想摇头,司空琅却是突然冲了过来,“美人!”  华雀脸色更难看了。  司空沈莫名其妙,“八弟?你和华……”  他话没说完,就见司空琅一把拉住了华雀的手,转头对同样茫然的司空言瑾道:“三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非她不娶的美人!” 第37章 “那不是……”慕容雅也傻了,手里端着茶杯等回过神来,茶水已经被自己抖出去一半。  也怪不得武生老笑他似女儿家,平日苍乔吊儿郎当惯了,一身干练装扮将那妩媚压下去好些。而此时是故意做戏子装扮,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模样简直让人惊为天人。  夏云卿根本不知道武生在耳边说了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男人,仿佛可以用目光将对方身上烧出个洞来。  拳头在身侧缓缓捏紧,不知道为何,苍乔这幅模样让众人看见,他从未感受过的嫉妒居然铺天盖地的朝自己压了过来。    第35章    且不说傻眼的云卿众人,异域使者一群人也是瞪直了一双眼。其中一个转头对翻译叽里咕噜几句,那翻译转身朝皇帝拱手道:“堂本大人请问皇帝陛下,台上那人是谁?”  仁皇似乎没听见,目光还看着戏台子上回不过神来,那翻译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神道:“啊,这是京城大戏班里的……戏子。”  他说这话时目光有一丝疑惑和不确定,转头去看司空沈,司空沈恭敬道:“是戏班里的戏子,花名是……”  他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没问苍乔要用什么名字,还好旁边三皇子接话道:“花名是小乔。”  仁皇似乎突然反应到什么,皱眉又仔细看了看台上的人,面上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大皇子司空明是最了解仁皇的,他微微压低声音,“父皇,这戏子怎么了吗?”  不得不说司空沈这次办的事到目前为止可说是完美至极。眼看那几位使者满意又好奇的样子,他心里微微不满,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  仁皇看了苍乔良久,才慢条斯理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道:“只是在想,我宜兰居然有如此貌美之人,以前却是不晓得。”  司空明微微惊讶。仁皇可说是个为国家鞠躬尽瘁的皇帝,对除国事外的事皆不关心。他后宫虽多嫔妃却是没有一位特别得宠的,听他夸赞谁的样貌更是闻所未闻。  如此一想,司空明看台上人的身影便是多了一些算计。  再说苍乔,他对自己的出场十分满意。望着台下一双双惊艳的目光,得意之心胀满胸腔。他拿着扇子站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是跟华雀仔细学过的,站起身的同时他用一只单手解开只是轻轻挂着的衣带,微一转身,华服落地。  场下又是一阵抽气声,只见苍乔露出里面的月白衣衫,和外套的大紫大红形成鲜明对比:金线滚边,衣摆下是云浪滚滚。那层妩媚仿佛突然翻了面,眨眼间又是那个英姿勃勃的夏苍乔。  “这么美的人竟是男儿身?”翻译帮着那堂本翻译道。仁皇点头,也不多说,转头喝了口茶。  身边司空明却是转头看司空沈,“九弟,我怎不知戏子唱戏是这种打扮?”  前半截还说的过去,但此时脱了衣服是干什么?而且他这一脱衣服,好些人都认出他是夏苍乔来,只是众人虽惊讶,却不敢开口揭露。  司空沈嘴角抽了抽,问他?他也不知道夏苍乔究竟要做什么!  华雀端着茶壶在下面看着,他知道苍乔并不会唱戏,所以一开始穿着戏服出场不过是个摆设。后面的……他也不知究竟会如何。  就见苍乔脱了戏服,伸手将黑发随意的挽了起来。他唰地打开扇子,不卑不亢道:“在下为各位大爷变一套魔术!”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苍乔的整个气场都掉了不少。台下隐隐有人窃窃私语,仁皇倒是笑了,道:“魔术是何物?如何变得?”  苍乔目光落在正中间的玉座上,知道那穿金色龙袍的男人就是当今皇帝了。  不过他没什么概念,对着皇帝与对着平常人并没不同感觉。所以他只是弯起眉眼一笑,那笑容仿佛寒冬突然绽开的红梅,让人好不惊叹。  “皇上看了便知!”他话音一落,突然伸开另一只空着的手,手心里顿时多了一沓纸片。  那是苍乔连夜赶制的类似扑克的东西,小东西他玩玩还行,虽说不上有多熟练,不过也足够骗骗眼下的人。  台下哗然,随后爆发出掌声来。  “好!”武生喊了一嗓子,苍乔抬眼看他,毫不吝惜的给了个灿烂笑容。  武生突然就觉得心口砰砰跳,莫名其妙摸了摸心口,转头就见夏云卿眼神复杂的看自己。  “呃……”武生不解道:“云卿兄?”  “没事。”夏云卿慢吞吞别开视线,目光又落回台上男人身上。  苍乔一边用扇子扇着手里的纸片,就见那纸片哗啦啦如雨下,却仿佛是落不尽。眼看着手里空了,苍乔拿扇子一遮再让开,居然又多出一沓来。  “呵!”慕容雅道:“他还有这本事呢?”  悍将点头,也是好奇,“这是什么法术呢?”  苍乔终于将手里的纸片用完,扇子一收,随意从早已在旁等着的谷小手里拿来一张红色大纸。那纸张是办喜事用的,苍乔找不到其他的道具,只好将就了。  司空沈和司空言瑾此时也是好奇看着,八皇子司空琅摸摸下巴,“这小子倒有些本事。”  暗自说着又转头去看那头的华雀。就见男人好奇睁大眼看着,那总是冷寂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看的他心里一紧,赶紧别开头。  苍乔拿着纸抖给众人看,嘴里还道:“这是一张纸!”  不少人忍不住笑起来,苍乔将那纸一下一下折起来,“我把它折起来了哦,大家都看得到的。”  仁皇手指在龙座扶手上轻敲,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司空明转头看他一眼,又看台上男人一眼,肚子里花花肠子便转开了。  苍乔将红纸折了好几叠,最后开始撕。众人不明所以,就见他一点一点的撕,将纸都撕碎了,随后又重新打开。  “哇!!”有不少公主惊叫起来,好些大臣也是愣住了。  那明明撕碎的红纸,打开后却居然是完好无损!司空沈也是惊讶,随后跟着众人一起拍手,一边对司空言瑾道:“看来我们是赌对了。”  言瑾一笑,不说话,但那表情也看得出他心情甚好。  表演完几个简单的魔术,苍乔也松口气。他将扇子和红纸一起给了谷小,随后转身对着台下一鞠躬,“献丑!”  仁皇哈哈哈笑起来拍手,旁边几个使者也是点头,觉得十分有趣。  苍乔这一局获了个满堂彩,站在场上看样子没有要下场的意思。众人等着他继续拿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来,就见他清清嗓子道:“最后一个节目,在下为欢迎异域使者到来,献歌一首!”慕容雅原本还在笑,突然就僵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接下来会发生不怎么美好的事。他想起了苍乔住他府上时每日早晨那魔音穿耳的洗脑曲……  只是他还没想完,苍乔已经一本正经的打起节奏来。没人给伴奏,他自己跺着脚拍着手这节奏竟也是一点点出来了。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果然!!!!  慕容雅差点掀翻桌子!夏苍乔!明明前半截那么精彩,为什么偏偏在结尾要掉链子啊!  随着男人越来越欢快的节奏,仁皇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哟啦啦呵啦呗,伊啦嗦啦呵啦呗呀!”苍乔上下耸着肩膀,眉头跟着一跳一跳,刚才还让人觉得惊艳的脸,顿时变得有些滑稽。  “哈哈哈哈!”台下好些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更多人的却是被那节奏感染,竟是跟着打起节奏来。  苍乔更欢脱了,嘴里念着:“切克闹!黑喂狗!”  就见那些使者竟是站了起来,一边点着下颚打着节奏,手里也跟着拍啊拍。  仁皇最小的公主,才四岁的小香也用着软糯的嗓子跟了起来,“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苍乔终于唱完,最后一个收尾,全场的掌声叫好声不断。  这一场闹剧,竟就这样成功落幕。  “嗯哼哼哼。”晚宴结束,众人散场,苍乔嘴里叼着一只鸡翅膀,慢摇摇朝着宫外去。  之后皇室众人还要单独迎接异域使者,接下来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苍乔功成身退,还哼着民族风的旋律一扭一摇的在路上走着。  谷小在身后忍不住一直笑:“少爷!今天真是太热闹了!”  “是吧?”苍乔哈哈笑,“所以说,没有小爷我做不成的事啊!”  正说着,半路上突然闪出两个黑色的身影来。  “站住!”其中一个用发音怪怪的汉语道:“你叫,小乔?”  苍乔眨眨眼,随即转头对谷小道:“哎呀,这么快我就声名远播了。”  谷小有些紧张,只觉得来者不善,他小小的身板挡到苍乔前头。  “你们……干什么?”  “跟我们走。”对方道:“堂本大人,要见你。”  苍乔一听堂本两个字,奇怪道:“日本人?”  对方听不懂,皱眉,“要你走就走!”  苍乔突然捏紧衣襟,面带娇羞:“雅蠛蝶!”  没想到对方居然听懂了,两人眉头一挑,对视一眼,又看苍乔:“你会,金樟话?”  “金什么?”苍乔掏掏耳朵,又摇摇头,“我只会汉语。”  那两人顿时不耐烦,推开谷小就去拉苍乔手腕子。  “强抢民男啊!”苍乔一声尖叫,把那两人吓得一蹦。随后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两人躺在地上瞪大眼,先就看见一双漆黑短靴,再往上是黑色长裤,黑色衣摆……  两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见苍乔面前挡了一个拿着剑的男人。  “弟弟!”苍乔赶紧躲他身后去。  夏云卿此时心情正不佳,觉得对着夏苍乔那份无法抑制的心情似乎越来越浓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见苍乔的大叫声。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夜色下也看不清谁是谁,总之朝苍乔去的就先两脚踹开了。  待到两人起身,彼此才看清楚对方形貌。  “你、你是谁!”对方音调怪异的吼。  夏云卿一看清对方穿戴样式,心里顿时一阵咯噔。他先回头看苍乔,“哥,没事吗?”  “没事。”苍乔摇头,随后又道:“他们说什么堂本找我。”  夏云卿知道堂本,那是这次使节团的主要人物,职务在金樟国是个可大可小的文官,使节团到之前他就听司空沈说起过对方是个好色之徒。  这种时候找苍乔干嘛?当然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云卿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冷眼看着对面两黑衣人道:“堂本大人此时应在大殿中与皇上商议两国大事。”  对方道:“堂本大人说,让这个人先去房里等着!”  等着要干什么?!夏云卿握紧了身侧剑,还没再说话,就听一声音从身后传来道:“这是在干什么?”  几人一起转头看,就见是九王爷司空定慢吞吞抱着个酒坛子过来了。夏云卿这才想起,说起来刚才宴席上好像没看到司空定。  司空定是不喜欢这些摆设玩意儿的,他刚跟英宥喝够了酒回来,英宥被皇上召去商议议和之事了,他去不去都无所谓,所以抱着个酒坛子在皇宫里吹夜风赏夜景。  其实苍乔被拦住的时候,他已经在附近了。坐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面撑着下巴往下看,本来准备偷偷摸摸用暗器打跑那两个人,却不想夏云卿冲了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夏云卿脸色那么难看,愣了一会儿后再回神,下面的局势却尴尬了。  “九王爷!”夏云卿赶紧抱拳行礼。苍乔和谷小也行礼。  那两人一听九王爷,也收敛起来。跪下行礼道:“在下和田树!在下和田植!参加王爷!”  这句话说起来到挺溜的。苍乔揪着夏云卿衣摆,慢条斯理想。 第39章 两人跟着海首领往外走,谷小想跟去,却被夏老爷叫住了,“谷小你别去了,我另外有事吩咐你。”  谷小眨巴眨巴眼睛回头,“什么事老爷?”  夏老爷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去绣坊看看,红袖娘最近在做什么?”  “啊?”谷小纳闷,这种事让他去问?找一个丫鬟去不就好了?  夏老爷看他傻傻站在原地,眉头一皱呵斥道:“让你去你就去!她若是最近无事,就让她来见我!”  谷小只得点头,转身出去了。  苍乔和夏云卿被宫里带出来的轿子抬着往皇宫去了,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这轿子本就是可二人坐的,轿厢里很宽,前面还能摆下一张小矮桌。苍乔坐在左边,夏云卿坐右边,一个撑着腮帮子看外面街道,一个目不斜视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一脸沉默。  直到过了宫门,夏云卿才开了口,“堂本既然和八皇子打起来,看来是不好惹的人。”  苍乔一笑:“你确定?司空琅那性格可火爆,说不定是对方说了华雀几句什么就把他给招惹到了。”  夏云卿一愣,也才想起之前传出来的八皇子对华雀的事。他转头看男人侧脸,“那事是真的?”  “啊?”  “八皇子对……华雀……”夏云卿斟酌词语,“用情很深?”  非他不娶这个词已经在京城流传开了,夏云卿只是用得委婉了一点。  苍乔想起当日情形顿时又想笑,咳嗽了一声道:“嗯,总之那两人的事情也复杂。”  那就是真的了?夏云卿有些诧异,半响才道:“我以为……皇子更应该自重一些。”  别说是“非他不娶”这种词,就算真的情到深处……可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戏子,而且还是个男戏子。夏云卿一时有些佩服起司空琅来。  话到此时轿子停了,两人下轿一看,正是皇帝的议事大殿。两排长长的石阶看起来恢宏严谨,上方是翘角屋檐挂着青铜样式的风铃,红漆廊柱金龙盘旋,顶上刻的是祥云层层,就算是苍乔这般吊儿郎当的,到了此处也不由得收敛了一些。  两人跟着海首领的引领从旁边石阶上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司空琅的怒吼声。  “禀报皇上,夏家兄弟带到。”  海首领遥遥几步停在外边,声音中气十足。殿内司空琅的声音静了下来,就听传来威严低沉的声音。一个字,“进。”  苍乔迈进门槛,就见上面是金龙宝座,下面分列两边站的是各位皇子。中间还跪着一人走近了看竟是华雀。  “夏云卿参加皇上,吾皇万岁。”夏云卿撩袍下跪,苍乔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跪下。  不过心里是老大不乐意,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膝下比黄金贵重,到了宜兰真是哪儿都要跪来跪去。想虽这么想,他却也恭恭敬敬道:“夏苍乔,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是按着记忆里电视里的样子来的,却不想旁边三皇子捂嘴一笑。夏云卿也转头看他,上面皇上倒是笑了,“连着三个万岁真是恭敬非常啊。都说你失忆之后非比从前,果真不假。”  海首领尴尬咳嗽一声,他们这些管事的也要告诉上殿之人如何行礼,但想来夏家和皇家向来走得近,应该不用教才是,却不想这大少爷一来就让他心里惴惴,只怕一会儿被内廷总管教训。  还好对于奉承皇上也不介意,他轻轻挥袖,“都起来吧。”  这也是赦免了华雀,华雀伏地一拜,口道:“谢皇上恕罪。”这才站了起来。  苍乔听到那声“恕罪”便是皱眉,转头去看三皇子和九皇子,言瑾眨眨眼,一副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表情,司空沈却是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苍乔。”皇上这就开口说正事了,也不跟众人绕圈子,“朕今日找你来只为一件事,为何你代替了华雀?”  苍乔镇定道:“使节团到来是为了两国和平,苍乔不过是为了献一份力。”  仁皇道:“既如此,你又为何以戏子身份登台?还取名叫小乔?”  苍乔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会是要治我欺君之罪吧?!  “那不过是……”苍乔还未想好如何回答,旁边夏云卿却突然开口。  “回皇上,未免他人说道,落了话柄,大哥才未用真名示人。”  皇上看他,“这是何意?”  苍乔也眼巴巴看他,就见夏云卿一板一眼道:“大哥名声向来不好,不用真名原因有二:一是为免他人说道居心不良,谄媚巴结;二是市井流言万一被使节团知道,登台表演之人乃是百姓人人避之的人物,恐对两国议和不妥。”  夏云卿说完,又是伏地一拜,额头点地不起道:“还望皇上看在大哥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苍乔愣愣看着夏云卿的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泛起阵阵不甘又泛起阵阵疼惜。他转头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跟着伏地一拜,额头点地规规矩矩道:“皇上,草民知错,请皇上恕罪。”  司空言瑾和司空沈都有些愣愣看着突然老实起来的夏苍乔。本有意戏耍,也不知为何就没了心思。言瑾第一个开口道:“皇上没说降罪,你们倒是抢着认错,这倒让皇上怎么说?”  苍乔抬头,仁皇道:“昨日你的表演很精彩,但也因为太精彩,才让朕很是头疼。”  说着笑道:“堂本大人非要见叫小乔的戏子,你让朕如何说道?”  苍乔一愣,看旁边的华雀,“那华雀是……”  仁皇道:“堂本派人去戏班子找小乔,小乔自然是找不到的,却是找到昨儿个倒茶的华雀。”说着他又看另一边站着的司空琅,“堂本的人硬带了华雀进宫,回廊上被老八碰见了,这才闹了起来。”  华雀低着头道:“错都因我而起,与八皇子本无关系。”  司空琅一下吼道:“打人的是我!错当然在我!”  华雀皱眉,却是没抬头。言瑾瞪了司空琅一眼,上面仁皇已冷冷道:“身为皇子却如此莽撞,你倒是有理!”  司空琅顿时不吭声了,垂着头像斗败的公鸡,双拳握在侧。  仁皇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气道:“使节团被打,朕还得另找法子安抚。边疆战火已打了两年,宜兰虽有左右将军,又有九王爷督战,但总归是劳民伤残的事,能早日解决才是上策。”  司空琅深深吸了口气,粗声粗气道:“儿臣知错,儿臣……愿意去道歉。”  苍乔却是突然道:“皇上,这事不对啊。”  仁皇看他,“怎么个不对法?”  “来议和的是他们,他们又在我们的地盘上。不仅强抢民男还不理宜兰法制。要我说八皇子这是阻止暴行,哪里有错了?又干嘛要道歉?”  司空沈听着苍乔这话这语气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叹气。明明提醒过这样随便的对话冲着他们说说也就算了,对着皇上哪能……  只是他还没想完,仁皇却道:“那依你之见要如何?”  苍乔眼睛滴溜溜一转,道:“皇上若是信得过我,就让草民来解决这件事!保证议和之事圆满解决,还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言瑾也是一阵叹气:先我后草民,这话说的可够乱七八糟!  仁皇沉默的打量了苍乔一会儿,“这事若是办砸了呢?”  “我随皇上处置!”苍乔信誓旦旦一句话,却是让周围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夏云卿难得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阻止,仁皇却大笑出声。  “好好好!”他抚掌道:“怪不得九王爷总说你最近变了变了,依朕看这简直是脱胎换骨,今非昔比!好!朕就准了你!使节团在宜兰之事全权由你负责,若最后事情成了,朕准你一愿!若事情最后砸了,便把你送了使节团赔罪!”  夏云卿脸色又是一变,苍乔却朗声应了下来。  ……  今日皇宫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宜兰。所有人都吃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学无术的大少爷居然揽下这么大个活计。皇上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答应这么件事呢?  要说看笑话看热闹的人定然是有的,总之事情一旦砸了,被人人恨之入骨的夏苍乔便会小命不保,这倒是宜兰京城百姓喜闻乐见的!  而若是事情成了嘛……  不可能不可能。宜兰从小到大,从少到老,从猪到狗都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第38章    苍乔满满应下此事,仁皇起身从龙座上走了下来。到了近处,苍乔才终于看清了这位宜兰君主。  仁皇的称号来源于他原本的名字——司空仁。宜兰上任君王曾经有十三个儿子,仁皇是第十一位皇子,但二十多年前的皇位争夺过后,十三位皇子如今只剩下了三位。司空仁位居君主称为仁皇,九王爷司空定还有个定乐候的称号,意味心定身乐,对仁皇忠心并且甚少参与国家大事。还有一位三皇子,现在也该叫做三王爷的人,皇位争夺战后便闭门不出,再无人见过其貌。  苍乔细细看来,仁皇与司空定不愧是兄弟,相貌十分神似,只是司空定有一股大漠苍桑感,眉宇间有些不羁,仁皇却是温文儒雅,看起来很是清秀。  据说仁皇当年上位之时也才刚过十七,如今不到四十的年纪看上去虽没什么皇帝霸气,却有一种浩然正气之感,让人觉得不愧是被称为“仁皇”之人。  仁皇此时也在打量苍乔,这样貌本就不陌生,此时却又生出更多的熟悉感来,像是见着故人,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怅然。但他表面并未露任何情绪,只是笑道:“近处看来,苍乔确实有哪里不同了呢。”  不知是澈亮的眼睛还是那灵动的神情,跟以前骄傲跋扈的模样看来仿若两人。  苍乔赶紧道:“谢皇上夸奖,草民只是……浪子回头!”  仁皇笑了,“浪子回头好啊,省得给你爹操心。”  这两人在大殿上就一言一句聊了起来,苍乔是偷偷摸摸观察仁皇脾气秉性,以免日后再出什么差错;仁皇却有另一番心情,只是这心情如何,却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晚宴皇上留了夏家两兄弟一起在大殿用餐,顺道将使节团一行人也请了上来。华雀终于是给众人唱了出戏,苍乔偷瞄那头司空琅,就见男人端着酒壶却忘记要倒酒,傻愣愣直着眼看着戏子扮相的华雀。  夏云卿帮苍乔剔了一片鱼肉沾了酱汤放进碗里,抬眼见对方似笑非笑看着某处,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八皇子当真是喜欢……”他没说下去,又将目光看向场中央的华雀。灯火下面,青衫宽袖,长长衣摆之下绣的是百花齐鸣,黑发被精心打理,光顺如丝,面上施了胭脂画了眉,一瞥一笑仿若女子,不,是比女子更美。  夏云卿想到这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如同自己与大哥,心里不由苦涩,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旁边苍乔转眼看他。  “怎么了?”  夏云卿摇头,“没什么。”  两人这边说着,那头大皇子司空明却一直关注着仁皇的一举一动。见他一直看着殿下的苍乔,司空明虽纳闷,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倒是隔着几个位子的司空沈垂下眸,手指在玉扳指上摸了摸,面上似乎若有所思。  使节团的堂本看完华雀的表演,站起来鼓掌。一边举杯叽里咕噜,旁边翻译连忙道:“堂本大人说,没想到宜兰有如此佳人!真是让堂本羡慕!”  仁皇终于转眸看他,也举杯道:“听闻金樟有一位名动天下的舞姬,堂本大人何须谦逊。”  那堂本却是一笑:“仁皇若有兴趣,明日我就派人飞鸽传书,将那舞姬送来给仁皇。”  苍乔一撇嘴,暗自嘀咕:有送必有所求,不安好心。  夏云卿低头看他,见男人叼着酒杯眯着眼算计似的打量那堂本,心里只觉可爱,不由勾起嘴角。  仁皇自然不笨,道:“若是抢了名动天下的舞姬,只怕各国英雄好汉都不会就此罢休了。”  这话自然是说笑的,所谓英雄爱美人,却只是用这个借口轻描淡写带了过去。  那堂本见一计不成,只得暂时作罢,将酒饮尽坐下了。  他坐下之后,目光又看向对面的白衣青年,那笑容动作比远远在台下看着更来的让人心动。他动了动喉咙道:“这位可是昨日登台献艺的小乔?”  苍乔抬眼看他,笑眯眯道:“正是。”  堂本道:“小乔先生真乃奇才,昨日一番表演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  苍乔继续笑眯眯:“这点我也知道,昨晚堂本大人等不及我回去就派人来求见呢。”  这事在场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连仁皇都是一愣,转眼看堂本。堂本有些尴尬,道:“在下只是钦佩小乔先生,想邀请月下喝酒闲聊。”  “昨日好像没什么月亮。”苍乔摸摸下巴。  那堂本面上露了不满,转头看仁皇,“宜兰的戏子都是如此无礼的?在我们那里,这等说辞足够拉出去砍头!”  仁皇转眼看苍乔,显然是将事情都交给他了。苍乔正色道:“堂本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你都说了是你们那里了。” 第41章 “那关系大发了。”苍乔哇一声,“住我们的地,喝我们的水,吃我们的饭。你们一军营都是男的吧?那岂不是还娶我们的女人?”  朴明泽嘴角抽搐道:“我们可以自己运送物资!”  “那还是住我们的地啊!”苍乔道:“你们来三万人,我们就少三万人可住的地方。你们要付租金的呀!再者说军营里的人个个好战,若是吓着普通百姓了,你们要赔精神损失费的呀!还有你们喜欢吃海鲜吧?住河附近……那一条河才几条鱼啊?你们三万人天天吃,吃光了怎么办呀!”  堂本在后头就听苍乔一个“呀”一个“呀”的听得他头疼。他揉揉眉心道:“我们自然有军规的,不会伤害老百姓,也不会添麻烦。”  “话都是人说出来的。”苍乔眨巴眨巴眼,“你们虽一言既出,可我们也是有权利怀疑的。”  好嘛,又被绕回去了。朴明泽阴沉着一张脸,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你看,这问题大不大?”苍乔一摊手,说得理所当然,“所以这一条直接废了吧。”  “废……”堂本瞪大眼,心说:你什么人啊!你说废就废啊!  “然后是第二条。”苍乔一笑,“虽然你们没公主,可是你们有皇子啊,皇子一样可以嫁的。”  朴明泽一愣,“皇子如何嫁?”  “该怎么嫁怎么嫁啊。”苍乔无辜道:“嫁到老婆家来,这叫入赘!没啥好没面子的,咱们也能如上宾款待,嗯,给个皇子待遇之类的吧。”  九王爷一口酒就差点喷了:好嘛,这里到底谁说了算啊?  朴明泽皱眉,“皇子入赘,从未听闻。”  “这里不就有咯。”苍乔道:“什么事都有头一遭,要知道第一个人做出的第一件事一定能成千古佳话的!”  朴明泽就见苍乔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将他之前定好的计划打得是一团乱。苍乔还没说够啊,继续道:“至于第三条。”  朴明泽笑了,“第三条可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他还不信了这家伙会当着皇上面拒绝这件事!  苍乔却是点头,“没什么好说的,我可以去哦。”  众人都是一愣,夏云卿也愣住了转头看他。  苍乔却道:“不过我去了反而不利于两国议和啊。”  堂本道:“此话怎讲?”  “我不如皇子公主,身份没那么高贵啊。可我去了地位又很微妙。”苍乔道:“去了你们那边,这若是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的反而是你们。”  朴明泽彻底气乐了,“小乔先生会出什么事呢?我等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我没怀疑你们啊。”苍乔道:“我若是水土不服呢?生鲜的东西我吃不惯啊,还有你们的东西太清淡了,煮个火锅都不放油的吧?生鸡蛋打在米饭里直接吃,久了久了我怕出毛病啊。”  朴明泽一脸的阴晴不定,“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饮食?”  其他人也是不解看苍乔,苍乔心里还嘀咕:电视里介绍日本美食不就这么几样!  堂本道:“若是水土不服出了事,与我们何干?”  朴明泽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堂本将人你个蠢材,这不是自己往别人陷阱里跳嘛!  果然苍乔笑颜如花道:“堂本大人,我此时将可能有的问题都说出来了,也就是你们也都知道了。既然知道,却还是要我去,我当然乐意前往的。但出了事,你们岂不是招待不周?”  堂本“呃”了一声,嘴里叽里咕噜大概是骂了什么脏话。苍乔见旁边翻译咬紧牙关没吭声,嘴角勾了勾道:“这三条没有一条是有利于两国议和的,倒不如说,根本是来找麻烦的。”  英宥此时也开口了,声音低沉磁性道:“金樟王派你们来不过是试探,打了两年没分个胜负不过因为你们善水,占了个地势优势。上了陆地乌龟都比你们跑得快,此番却是不知道低头反而作茧自缚。”  九王爷慢条斯理道:“老实告诉你们,这两年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做光跟你们瞎转悠。海军基本已经训练出第一拨人了,再跟你们打两年,谁胜谁负就不知道了。趁现在来得及投降就投降吧,否则等我们杀上你金樟,那可不是这三条要求能打发走的。”  朴明泽脸色瞬息万变,堂本脸也黑了。  苍乔抱着个杯子笑呵呵,众人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仁皇最后一锤定音,“朴先生不如再跟金樟王商量一下再做议和打算。”  朴明泽只觉得背脊发凉,退到堂本身边打量着大殿上的众人。一个个虽都挂着笑,却如埋伏最深的野兽,早就磨好了尖牙等着猎物上门。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后怕。    第40章    议和的事暂且被放下了,第二日就听说朴明泽派人连夜送信回往了金樟。  不用谈国事,剩下的就只是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事也落到了苍乔身上,所以宜兰京城的河边,就见几人排排坐,面前放着钓鱼竿头上顶着斗笠。  夏日的烈阳在脑袋上明晃晃的亮着,虽然坐在大树底下但也没觉得凉快多少。堂本将人长得虎背熊腰,打了个哈欠看河面被阳光照出鱼鳞般的波纹,一边叽里咕噜。  旁边的翻译拿着蒲扇摇着,一边道:“堂本大人说,为什么来钓鱼?宜兰没有更有趣的事了吗?”  苍乔嘴里叼着根草尖,架着二郎腿躺在树荫底下,闻言回道:“堂本大人这就不知道了,心静才能感受万物,感受自然。钓鱼的乐趣可多了,还能改改堂本大人的暴躁脾气。”  旁边朴明泽幽幽看他,“既然钓鱼乐趣如此多,为何小乔先生却没参与?”  苍乔脚尖在虚空中点了点,微微斜眼朝旁边看去。坐在河边代替他钓鱼的是夏云卿,大大的帽檐遮挡了大半张脸,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硬朗的下颚,微微下垂的唇角。  “不如我们来比赛吧。”他突然道。  堂本终于提起了一些兴趣,看他,“怎么比?”  “一个时辰内,看谁钓的多。”苍乔道:“钓的最多的人有赏!”  堂本抽了抽嘴角,“赏什么?”  “随便吧。”苍乔眼睛转回来,看着头顶茂密的枝杈,“在原则之内的,不触犯宜兰法律的就行。”  朴明泽道:“你的意思是,随便我们提?”  夏云卿终于动了动,微微侧过头来。苍乔慢条斯理嗯了一声,堂本突然“哟西”一声,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道:“小乔先生说定了不许反悔!”  苍乔撑起身子坐起来,一屁股坐到夏云卿身边,笑道:“那就开始吧!”  烈日下,三个大男人正兴致盎然。其实朴明泽对这个比赛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如果赢了能奚落苍乔一下倒是不错的,他抛出饵去静静看着水面,斜眼见那头夏云卿和苍乔靠的很近,夏云卿好像说了什么,苍乔撇撇嘴神情懒洋洋的。  再看堂本,整个人是真的兴致勃勃,眼睛瞪大直直看着水面,光看他那小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龌龊事情了。夏云卿突然收起了鱼竿,伸手揽了苍乔腰身踩了旁边树干借力一跃飞到了河对岸去,他在那头选了个位置坐了,随后重新抛出鱼饵。  苍乔脸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堂本远远看着,目光就有些发怔。  “大人。”朴明泽慢慢道:“我劝你还是别想那个心思。”  堂本回头看他,阴沉道:“为什么不能?”  朴明泽只是看着对岸两人,隔了会儿才道:“总之你得不到的。”  事实证明朴明泽没说错,一个时辰后,夏云卿完胜堂本将人,朴明泽兴致缺缺却也比堂本钓的多。  “为什么?”堂本不服气的吼,“都是一条河!为什么我就钓不到!”  苍乔忍不住笑:“可能是大人的杀气太重了。”  堂本却是很轻易接受了这个理由,抚了抚胸口觉得好受了一些。点头,“有道理。”  苍乔差点就笑喷了。身侧,一只手突然牵住了他的,温热的手指,滚烫的掌心。骨节有力分明,带着一种熟悉感。苍乔一愣,转眼看旁边人,夏云卿却是目不斜视正看着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前头朴明泽和堂本还在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一行人往回走,夏云卿另一只手提着个鱼篓,里面是鲜活的几尾大鱼,河边的湿气蔓延在两人中间又迅速被阳光蒸发。苍乔动了动手指,对方却是扣得更紧。  “你说有赏的。”夏云卿道:“我不要别的,只要这个。”  苍乔别扭,低声道:“这样很奇怪。”  夏云卿看他,“到今天过完为止,你都不能松手。”  苍乔撇嘴,“小孩子心性。”夏云卿眼眸沉了沉,“大哥想让我做更大人的事?”  苍乔一愣,随即耳朵迅速红起来一路蔓延到脖颈。他不吭声,却是感觉到对方的眼眸一直定在自己身上。接连两次做过不该做的事后,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急剧上升。苍乔想装作不知道,却在每次要成功的时候又会被对方提起来。  他搞不明白夏云卿在想什么,两人明明是兄弟。还是说宜兰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了?  虽然他的灵魂是另一个人,对夏云卿也并没有亲兄弟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这幅身体就真的和夏云卿没有纠葛。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喜欢呢?他有些烦恼的皱眉——果然长得太帅是一种罪啊。  回了内城,苍乔看到几个士兵打扮的人正在赶城里的流浪汉。堂本在前头回头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说着还学前日仁皇的话道:“国有民所以才为国。”  苍乔轻描淡写,“这些流浪汉太有骨气了,士兵只能强制赶他们去吃饭而已。”  朴明泽和堂本将人同时想:这算睁着眼说瞎话的最高境界么?  夏云卿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流浪汉,他很清楚这其中有几个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弱。英宥突然清理这拨人是为了什么?寒月宫的事有线索了?  一行人回了皇宫,找了个大花园坐下开始烤鱼。鱼肉的香味很快传的整个花园和前廊都是,夏云卿无奈道:“哥,在这里烤好像不太好。”  他的手还紧紧抓着苍乔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根木签将鱼在火上翻来翻去。苍乔靠在他旁边闻着香味口水直流,“没关系,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堂本他们要这么做的。”  翻译蹲在旁边识趣的没有将这句也翻译过去,那堂本闻着鱼香只道:“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话音未落,就听前廊传来声音,“御厨今日做烤鱼吗?怎么这么香?”  苍乔循声抬头,就听又一声音道:“以厨房的距离来看,香味是不会飘到这里来的。”  那声音低沉磁性,光听声音都能想象那人沉着的脸。  果然,就见前头很快走来两人。走在前头的是三皇子司空言瑾,一身锦衣华服,金腰带金头冠,一身的贵气。跟在后头的是英宥,身侧一把大剑,穿着布甲蹬着长靴。  “你们……”言瑾一眼看到苍乔,就觉得眉头抽搐,随后看到篝火和烤鱼,只有扶额的冲动,“你们可知这里是皇宫大臣最常经过的地方!”  苍乔看他,“不知。”  言瑾瞪他,“不用问又是你提的好主意!”  苍乔心道:我没提,我只是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英宥却是道:“闻起来不错,要是有酒就就好了。”  言瑾转头看他,还没开口,苍乔却是道:“刚才堂本大人也这么说呢。”  “哦?”英宥冷冷一笑,“我宜兰的好酒岂是他金樟能喝到的?今日倒是让他开开眼界!”  说着突然对三皇子身后的侍从道:“去厨房拿好酒来!”  随后,局面突然就变成了英宥和堂本将人拼酒,言瑾干坐在一旁想了半天:他刚才好像和英宥在商量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来的?  夏云卿钓的鱼很多,还足够几个人来吃,言瑾也不管了,闻着那香味就觉得肚子馋虫叫。抬手对身后侍从道:“去把八皇子也找来。”  哪知八皇子没找到,九皇子司空沈倒是来了。那侍从小心翼翼回禀:“半路上遇见九皇子……”  言瑾对着司空沈哼一声,“真是便宜你了。”  司空沈撩袍坐下,与英宥招呼几句也是喝了起来。朴明泽看着面前一群人和乐融融,十分奇怪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演变成了这样的局势?  再之后,九王爷路过花园被酒味引了过来,从皇上书房出来的慕容雅被苍乔眼尖的发现也拉了过来。花园里人越来越多,喧哗声终于惊动了仁皇。  等仁皇和大皇子司空明到时,花园空地上已经空了一坛子上好的佳酿。  司空明气得头发根根竖起:“这究竟怎么回事!”  仁皇却是伸手一拦要上前呵斥的他,笑道:“罢了,何必少了大家的兴呢?” 第43章 “咳咳。”旁边主薄看官老爷傻兮兮瞪着眼睛,只好提醒,“大人,升堂了。”  “啊哦对对。”那官老爷赶紧一拍惊堂木,“升堂!”  四周威吓声四起,苍乔吓了一跳,夏云卿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背。方行跪倒在地道:“青天老爷!我要告夏家长子夏苍乔杀人之罪!”  那官老爷被方行也吓了一跳:心说这什么人啊,还嫌事情不够麻烦啊!  他看向夏苍乔,“呃……夏少爷,这究竟怎么回事?”  夏苍乔老老实实回答,“我只是买豆腐。”  “嗯。”官老爷仔细凝听,认真点头。  可等了半天没等到后半句,官老爷小心翼翼问:“然后呢?”  “没了。”苍乔眨眨眼。  那主薄手里的笔一停,抬眼看他,“夏少爷的意思是,你只是去买豆腐,其他事都不知道?”  苍乔竖起大拇指,“聪明!”  那主薄回头看一脸汗的官老爷,暗暗摇头,“先按普通的审讯来吧,这事抓着不放可麻烦。”  那官老爷赶紧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说说!”他指的自然是方行,方行赶紧道:“草民方行,柳阳人士!三天前进京参加科考,在客栈结识了志趣相投之人,今日出门遇到夏家大少爷,草民……草民向来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对他的态度不太恭敬,却不想还没走出多远就出了事!”方行情绪有些激动,十分肯定道:“一定是他派的人!青天老爷你一定要为民做主!”  那官老爷就听他一口一个青天老爷,额角抽抽的疼。他摆手道:“你可看到行凶之人?”  “三个黑衣人!”方行道:“蒙着脸,宜兰京城光天化日居然当街行凶,吾皇若是知道了也绝对不会饶过这些人!”  方行突然搬出仁皇,那官老爷也是惊一跳。但细细想来,这不无道理。苍乔向来在百姓里的声誉不好,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彼此清楚的,但若是事情犯的过了……不秉公处理被仁皇知道了自己一定难以再为官。可……若是误判了呢?  那主薄也问方行:“只凭你揣测如何能定案?有证据吗?”  方行气愤道:“为何单问我一个?夏苍乔明明也在这里!难不成传闻中皇室保庇夏苍乔屡犯恶性的说法是真的?如此作为,我等还参加什么科考?为什么官?!”  “这这这……”那官老爷一时也懵了,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如今赶考的文生可都在京城里!这闹起来如何是好?  他茫然的看向夏苍乔,闷了半响才轻轻一叩惊堂木,“夏……苍乔!你有何证据证明那些人非你所杀?”  苍乔慢条斯理道:“没证据,有人证。”  那官老爷赶紧道:“谁?”  “我弟弟。”他一指旁边夏云卿,“我和他一直在一起,没派过什么人去杀人。”  夏云卿的人品显然要好上太多,主簿刚点头,那方行道:“谁能证明夏云卿与他不是一伙?他们俩兄弟感情可好得很!”  外面来看热闹的人也都窃窃私语,最近的夏云卿和苍乔常常在一起,还有许多人看见过两人有十分亲昵的行为,莫不是夏云卿真的成了同伙?  夏云卿面色不变,只是道:“我以英将军的正义之狮起誓,大哥没做过这件事。”  围观众人都是哗然,谁都知道正义之狮是英将军的精英部队,他们保家卫国几次身陷沙场却又带着希望还朝,他们是百姓的英雄,是宜兰的雄狮。此话一出,果然许多人偏向了夏云卿这边。  方行咬牙,“夏二少爷如何知道夏苍乔没有背着你做过些什么事?也许你只是被骗了!”  他看向堂上大人道:“我听说夏苍乔几个月前重伤失忆,也许这只是他的骗术!表面重新做人,背地里却干着不为人知的事!”  他说着又回头看外面的众人,“你们也应该知道最近守城护卫在赶流浪汉出城吧?仁皇仁慈为何却要做这等事?”  众人又都茫然起来,有人高声问:“你一个外人又知道了?”  方行道:“有些事,当局者迷!宜兰京城的人都被蒙在了鼓里,你们若是出城去,就知道许多事早就不是秘密!至少我听到的消息是说,驱赶流浪汉是夏苍乔提议的!”  许多人好奇道:“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方行看向夏苍乔,一字一句,“之前有流浪汉被杀死的案件,曾有许多人怀疑当时在场的夏苍乔,后来还听说夏苍乔施舍流浪汉银两却被拒收丢了面子。他是要把宜兰的流浪汉都赶出去以报私仇!”  市井里的传闻,总是变着样子夸张着说法。苍乔虽然知道,却不知道这些消息一旦传出去之后会变成另一种利器再反射回来。人家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空穴来风之事,加上一些原本就有的事一混合,真相变得岌岌可危。  他看着方行那张稚嫩的脸,但他丝毫看不到相符合的稚嫩气质,只看到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他总算明白为何自己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爽,原来第六感不是女人的专属物,男人也是有的。  这人是故意的。他突然如此肯定。从买字画开始,从两人碰面开始,自己就落进了陷阱。  夏云卿见苍乔一直没说话不禁转头看他。见苍乔直直盯着方行,眼底闪过一瞬的寒光让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他的大哥是另一个人,不知为何这种想法突然在心里疯狂的蔓延。从发现他对苍乔非同一般的心情开始,他就一直希望自己的大哥是另一个人,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只有这样他疯狂的恋慕才有可能实现,可如今他确定自己不是产生了幻觉,而是真实所感。  夏苍乔,不是曾经的那个夏苍乔。仔细看看的话,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和曾经的大哥相似。甚至连模样似乎都变化起来。  夏云卿别开眼,被自己的想法震慑到了。大堂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重重围观的人群外面突然传来谷小的声音。  “让让!你们让让!”谷小奋力往里挤,人群回头看他,正认出他是夏苍乔的小跟班时,街道那头传来通报的声音,“九皇子到!”  人群刷拉让开了路,一个个激动又好奇的看着。九皇子司空沈?为何他会来?这究竟出了什么事?  苍乔抬眼,目光看到外面的金轿停下,司空沈从轿上撩袍下地,旁边南镠握剑随侍,两人的出现让整条街仿佛都落进了一种肃穆的气氛中。  司空沈走到府衙门口,里面的人已经齐刷刷跪了一地。谷小傻愣愣看着司空沈,男人经过他身边时目不斜视,谷小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九皇子万福!”那官老爷高声道。  司空沈沉声道:“都起来吧。”随后目光看向苍乔,“我刚巧路过就听到这里出了事,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  苍乔干巴巴笑了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众人都是一愣,呵!头一遭听到苍乔这么有内涵的说出一句话。此时谷小也跑到了苍乔身边,拽着苍乔袖口看方行,气愤道:“我们少爷究竟哪里惹到了你,为何要污蔑他!”  方行看他,冷冷一笑,“我污蔑?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你们被骗了才对。”  谷小气的发抖,却被苍乔轻轻拉住了。他诧异回头,在他的印象里,如今的夏苍乔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典型。少爷居然就这样忍了?  九皇子问明事情原由,低头看方行,“若是市井流言都能当正堂证供,还要官府来何用?你一肚子的书究竟念去了哪里?”  方行脸红道:“虽是市井谣言,但也有部分为真!”  “哦?”  “传闻夏苍乔与寒月宫有关系,寒月宫乃江湖门派,夏苍乔与江湖门派牵扯到一起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九皇子看夏云卿,“有这事?”  夏云卿沉默了一下,点头,“确有此事,可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九皇子你看!”方行道:“果然夏云卿已经被他大哥收买了!”  苍乔终于开了口,“我提醒你一点。”他慢条斯理道:“你要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无所谓,但是别牵扯进别人。”  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方行的下巴逼迫对方抬头与自己视线相对,“劝你别想拉别人下水进一步将我扣上罪名,我这人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但惟独一点重感情。你要是踩了我的底线,别说杀了你几个书生,你家的祖坟我也会给你刨出来。”  苍乔说的不温不火,声调没有一点起伏。但那话让人骨头发寒,所有人一下都静了。司空沈上下打量苍乔,半响才道:“苍乔你冷静点。”  他又看方行,“一介书生口无遮拦也要有个限度。”  方行只觉得下颚发痛,等苍乔一放开自己,他便往后退了几步。  “证人证物的话,我也有。”他突然道:“还请九皇子亲眼验证!”  苍乔面无表情,只是看夏云卿,“你和谷小回去。”  他敢拿自己的帅脸保证这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目的。在摸清对方意图之前,他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有危险。  夏云卿却是没吭声,脚步也没动一下。苍乔眯眼,“夏云卿!”  夏云卿回头看他,“不行。”  两人大眼瞪小眼,那边证物已经被方行拿了出来,众人一见都是大吃一惊——那居然是印着夏家家徽的饰品!整个宜兰京城只有一家店有的,夏家绣坊的东西!    第43章    夏家绣坊,掌管人是红袖娘。苍乔见过她一次,但是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他向来不过问夏家的生意,过问了也没用,他不懂这些。所以看到那些徽章的时候,苍乔面上是一点表情也没有。谷小倒是反应很大,指着那些东西道:“哪有人拿这么明显的东西当证据的!”  苍乔转头看他,一脸的天真,“这是神马?”  谷小的一股子义愤填膺顿时泄气在了肚子里,旁边夏云卿解释道:“凡是夏家绣坊生产的饰品衣物,都有专门的标记。”他说着指着其中一只檀木吊饰道:“这海棠就是夏家的标志。”  苍乔凑过去看了看,果然所有饰品的最下方都有一只小巧的海棠,怒放的样子十分美丽。  “这些檀木吊牌是夏家护卫的证明。”夏云卿看了方行一眼,转头对谷小道:“去查查家里少了哪些人。”  “是!”谷小忙不迭的往外跑,因为太急脚下一个趔趄往旁边晃了一下。斜刺里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扶了谷小一下,虽只是轻轻一碰,却让少年不至于跌倒在地。那金色刺绣的袖边很快收了回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谷小抿了抿唇,道了声谢,冲冲忙忙的奔出府衙朝夏府去了。  九皇子站在原地理了理衣袖,目光看向前方,坦然自若。  趁着这段时间,两把八仙大椅搬上了大堂。九皇子撩袍坐了,南镠持剑站在后方。官老爷恭恭敬敬给他端上一杯泡好的香茶,另外一把椅子则是搬到了夏云卿的身后。主薄对苍乔道:“大少爷,您现在有嫌疑在身,就先委屈着吧。”  苍乔倒是无所谓,他转眼又看夏云卿,见对方没有要离开也没有要坐的意思只得叹气,“你坐着吧。”  夏云卿看他,苍乔道:“你要是不走,你就坐着。两样选一样。”  夏云卿干脆的坐下了。堂上的气氛缓和了一些,主薄干咳一声道:“夏苍乔,你今日做了什么去过哪里,都详细说说。”  苍乔点头,从清早开始数麻雀到追着王妈养的那只狗开始讲,一直讲到他和谷小打赌今日爹是先迈左脚进门还是右脚,讲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重点。众人都听得打瞌睡,官老爷一拍惊堂木,“不、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苍乔哦了一声,又道:“我去买豆腐,然后听到方行叫杀人,过去一看,人死了。”  那官老爷又一拍惊堂木:“这又太省略了!”  方行却道:“我在买画的摊位上碰见他的,那时候他就对我有恶意。”  苍乔点头,“因为你说沈阳的字难看。”  “我说难看怎么了?”方行不服气,“不好就是不好,好就是好!”  “你说不好就不好,那我说好也可以咯。”苍乔慢条斯理道:“我的朋友只有我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  “你!”方行又看堂上大人,似乎一肚子的委屈吼:“大人!”  苍乔却是摆手,“别大人大人的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就行了。”  方行斜眼看他,“想问什么?”  苍乔一甩衣袖,负手而立,道:“第一个问题,你出现的时候,沿路一共有五家卖字画的,可你哪里都没看,偏偏挑中了沈阳的画摊,这是为什么?”  方行一愣,“我想看哪家就看哪家!”  苍乔不理他,又问:“第二个问题,你既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又喜欢卖弄文学,带着的折扇却是一把白扇子,上面毫无墨迹,这又是为何?”  方行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后的扇子,眉头皱了皱,“我喜欢白扇子,又怎的了?”  “第三个问题,炸豆腐在巷子口,你们买完就该出来,可你们却往相反方向走。那条后街上除了住户可什么也没有。”  司空沈挑了挑眉,目光有些探究的打量方行,方行却道:“我们初到京城!哪里认得路的?”  苍乔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你看着夏云卿干嘛脸红?” 第45章 方行笑的狡黠,手指在夏云卿的欲望上画圈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夏云卿动了动身子,方行笑着将皮鞭松开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男人已经压了上来,一手钳住他的两只手腕拉过头顶,危险地看着他。  “呀!”方行眨眨眼,“原来夏二少爷已经如此迫不及待……”  话音未落,冰凉触感却抵上了他的下颚。夏云卿另一只手已经抽剑出鞘,死亡的气息迅速笼罩了方行。  “说。”  方行恶狠狠道:“那家伙有什么好?你可知他是谁?!”  夏云卿一愣,脑里顿时闪过苍乔陌生的面容和眼神。那不是他的大哥,这种想法再一次侵袭了他的心。  “谁?!”他厉声喝问。  “他是金樟的细作!”方行道:“他不是你亲大哥!他也不是你爹的儿子!”  夏云卿脑袋嗡的一下,却是摇头,“你胡说。”  “是不是我胡说,你去看看就知真假!”方行道:“这个时候,朴明泽可正和他商量金樟之事呢!”  夏云卿放开他,却依然没有放下剑,“我大哥从小就在宜兰,如何会是金樟细作?!”  “他失忆了不是吗?他的性格和曾经的夏苍乔有哪里相同?你真正的大哥早就死了!他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假扮者!”  被这么一说,夏云卿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确实,大哥变化太大了,可他有很多年没和大哥在一起过,所以也未曾注意到这究竟是不是大哥的真实性格。但……他不信。  他想起苍乔在河边对他说的话——以后无论对错,你都要站在我这边!  那么稚气又意气用事,不像是他这个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在意的人会说出来的。自己在他心里有着不同的分量,他如此相信着。  “你想挑拨离间。”他冷冷道:“没用的。”  方行似乎有些不甘心,直直看着夏云卿一会儿。两人都是长久的沉默,半响后,方行才道:“他就那么值得你相信?明明是个让所有人唾弃的人。”  夏云卿慢慢道:“你不懂。”  方行捏了捏拳头,随后放弃似的哼了一声,“你杀了我吧,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夏云卿将剑比上他的脖颈,血丝从侧边流下。方行皱了皱眉,隔了会儿,男人却将剑收了回去。  “你不说,我也总有办法找到你们的目的。”噌的一声,剑光回鞘。  方行见他往外走,喊了一声,“问我的话,是最能得到答案的哦!只要你跟我睡一晚,就一晚,我就都告诉你。”  夏云卿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方行一拍桌子,“就告诉你一件事!”  夏云卿停了,微微侧头。月色照在他半张侧脸上,完美无瑕。  方行心里咚咚跳,却可惜这人无法属于自己。他道:“我是寒月宫的人。”  “寒月宫?”夏云卿回过头来,“对付我大哥做什么?!”  “因为你大哥是个威胁。”方行道:“他帮英宥那次,帮仁皇处理金樟的事,都让我们认为必须除掉他。”  “然后呢?你们想做什么?”  “我已经告诉了你两件事。”方行从桌上跳下来往床上去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查吧。”  ……  朴明泽从监牢出来,刚好遇到夜探回来的夏云卿。朴明泽将双手笼在袖子里看他,“如何?”  夏云卿从房顶跃下来,看他,“你会汉语?”  朴明泽不答,只是道:“查到什么有用的了吗?”  夏云卿又看他身后的方向,那里是府衙的位置,他皱眉,“你问来何用?你去见了我大哥?”  朴明泽也不瞒他,道:“我有事拜托你大哥,交换条件便是我帮他证明清白。”  夏云卿一愣,“怎么证明?”  “那要看你怎么配合。”朴明泽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查到了什么?”  夏云卿将方行说的都说了,朴明泽摸了摸下巴,“寒月宫?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夏云卿看他,“如何?想到办法了?”  朴明泽无奈,“平日看你沉默少言,以为是个沉稳性子。没想到遇到他的事,你也如此莽撞。”  他又道:“方行早知你会去的,却对你说了这些。他若不是对寒月宫并不忠心,便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在里头,你就不怕他害你大哥?”  夏云卿没吭声,朴明泽又道:“寒月宫既是知道这世上消息最多的门派,便掌握着一份我们所不知道的重大事情。夏苍乔帮了英宥,又帮了仁皇,便被他们视为眼中钉,只能证明一件事。”  三伏天,夜色却如凉水蔓延过夏云卿的脊背。他听到朴明泽一字一句,“他们要对付的,是宜兰国。”    第45章    当天晚上,夏云卿便与朴明泽一道去了英宥府上。英宥住在城中将军府,房屋不过普通院落,既不奢华也不大气,英宥家中尚有一老母亲,他二人来打扰时,老母亲早已睡下所以不便问安。  英宥此时穿着里衣外面披着长衫坐在灯油之下看二人,“这么晚了有急事?”  他说话时自然看着夏云卿,夏云卿是他最得意的徒弟。出师也快,为人忠厚老实,不浮躁不自大,英宥对他如对亲子般,脸色也温和许多。  夏云卿将下午发生之事与他夜探方行之事都一一说了,又将朴明泽的想法说了一遍。  英宥听闻沉默不语,隔了会儿看向朴明泽,“在这些事之前,我更想知道朴先生装作不会汉话的意图是什么?”  朴明泽道:“我原在宜兰生活过几年,会汉话本是寻常事。”  夏云卿和英宥都看他,“你在宜兰生活过?”  朴明泽也知道要找人合作必须先和盘托出自己的事。他道:“我幼年时期曾与祖母在靠近海边的小村庄里居住过一段时间,我母亲原本是宜兰人,父亲是金樟人。”  英宥难得露出一些诧异来。要知道前些年宜兰和金樟战火连连,宜兰人是绝对不会与金樟人在一起的,就算有相爱的人,也势必因周围压力所分开。可想而知,年幼时的朴明泽绝对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朴明泽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嘲道:“我是杂种,宜兰不收,金樟也不会要。我与祖母生活在一起,父母因战火波及早早身亡。我六岁时祖母也去世了,我一个人漂流回金樟,装作被战火牵连的走失孩子被带入金樟国,在金樟京城圣安过了一段乞讨的日子。”  朴明泽回想起那个时候,面上带出一些唏嘘来,“原本几次都与鬼差擦肩而过,幸得金樟将军李正人救助将我收编入军队,后来又识字学文,凭着一己之力赢得了李将军的厚爱。”  英宥和金樟打了这许多年,对金樟有哪些将军也是十分清楚的。他想了想道:“李正人应当已经过世。”  朴明泽点头,“他年事已高,后因痨病过世。现在手握军权的乃是他大儿子李成基。”  夏云卿也道:“李成基是个暴戾将军,据说他军法极为严苛,对叛逃者的惩罚也很可怕。”  朴明泽点头,“少将军行事过于苛刻,他弟弟李成明与妹妹李真儿都无法忍受。”  英宥感觉朴明泽要说到重点了,挑起一边眉头,“金樟内乱?”  朴明泽脸色变了变。事实上内乱这种事本就不该让外国知道,何况还是敌国?可如今他奉金樟王命令来议和,便是有想求助金樟帮忙平息内乱之意。如今李成基权倾朝野,金樟王又年迈体弱,皇太子尚未成人,其余皇子又窥觑皇位。这时候再与宜兰不合只是自取灭亡罢了。  “原本我们封锁消息,想孤注一掷。却被夏苍乔全盘打乱计划,我已收到金樟王新的命令,一切交由仁皇做主,只要能平息我金樟内乱,金樟王决议五十年内向宜兰称臣。”  这话一出,英宥和夏云卿都愣了。对于宜兰来说,休养生息五十年是再好不过的事,想必那时他们的水军也已具备完全。金樟王愿意称臣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英宥看他,“此事你大可以在上朝之时禀明皇上,为何要单独来说?”  朴明泽道:“将军可知,堂本将人是谁的手下?”  夏云卿反应过来,“难道是李成基的手下?”  “不,是少将军的弟弟,现掌管边城禁军的大首领李成明。而他们的妹妹李真儿是二皇子下月便要迎娶的正室。”  夏云卿道:“难道你与金樟王的联系还瞒着堂本不成?”  朴明泽点头,“正是如此。我现在可谓一人之力救助我金樟王朝,骑虎难下啊。”  英宥看他,“我要如何信你?”  朴明泽从怀里掏出一物,“这东西英将军应该认得。”  英宥接过一看,神色严峻道:“不错,是金樟王皇室家徽,享有小玉玺之称的樟合。”  那樟合是何物?是与传国玉玺一般模样,却小上许多,放入手心不足无名指大小。底下正刻着金樟王召几字。  有这东西在手,即是如见金樟王一般,也拥有任意处置除内官之外的官员事物的权力。  朴明泽道:“起初我没有表明来意,便是为了看看宜兰能不能成为让我王称臣的国家。如今看来,宜兰人才辈出,夏少爷的能力便是我们急需之人。当然宜兰左右将军之力也是必不可少。”  英宥点头,将樟合还给了朴明泽。夏云卿又道:“堂本既是李成明的心腹,他们便是支持二皇子称王的了?”  朴明泽点头,“少将军李成基是支持十皇子的,十皇子如今不过七岁年纪,他根本是想让皇子做一个傀儡王。”  英宥点头,“金樟正统皇太子应该是五皇子,金大力。不过据说年岁也未过十六。”  朴明泽点头,“五皇子乃皇后所生,可皇后家人如今被李氏家族迫害。若是让二皇子登基,权力必落入李氏家族,若是让十皇子登基,效果同样。可李成基一定一手遮天。”  英宥摇头看他,“你金樟可真是前有虎后有狼。”  朴明泽苦笑,“谁说不是呢?”  英宥负手站起,来回在屋里踱步,绕了两个圈后,他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们暂且回去。云卿,你明日累一趟,去皇宫找你师兄九皇子。”  夏云卿站起,道了声是。朴明泽也是拱手,“我代金樟王感激不尽!”  两人出了英宥府上,此时已快天明了,夏云卿一身疲累,心里却还挂念着牢房中的苍乔。也不知他睡没睡好。  朴明泽看他那模样,便道:“二少爷不用担心,大少爷其实自有主意,远不是你我能想到的。”  夏云卿却是无奈,没答话,跟朴明泽拱手告别,两人分别在大路上。  ……  第二日中午,又有人提着食盒进了牢门。苍乔在木桌边吃着花生喝着小酒,见人来了,拍拍手站起来,“等你半天了,风雅颂。”  来人正是慕容雅,他翻了个白眼旁边衙役已经开了牢门。  “大人,您有一炷香时间。”同样的话,慕容雅点头,躬身进了牢门。  他环视四周,边将食盒放于桌上。  “这地方不错啊,清闲又雅静。”  苍乔看他,“你要搬进来吗?”  慕容雅撩袍坐下,不答反道:“方行已经不见了。”  苍乔似乎毫不惊奇,打开食盒看了看,扁起嘴巴,“没有烤鸡翅。”  慕容雅瞪他,苍乔耸肩坐下,“这有何稀奇?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再当活靶子。”  “你知道?”慕容雅看他,“那你知道他是何人?” 第47章 “你们呢?”仁皇看向另一头跪着的五个男人,那五人面相就不如蒋戟好了,一个个长得凶蛮狰狞。  那五人没搭理仁皇的问话,司空明怒道:“大胆!皇上在问你们话!”  那五人中的其中一个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英宥站在一边冷哼,“倒是有些骨气。”  苍乔突然道:“有骨气吗?帮着外族打自己人这可不是骨气。”  他这话说的毫无预兆,所有人都是一愣。苍乔却是紧盯那五人面容,包括蒋戟的。只是蒋戟不过微微挑眉,一声不吭,那五人却是面色大变。  “谁、谁告诉你……”  苍乔啊哈一拍手,“果然是这样。”  那五人面色又是一变,有些搞不懂苍乔的行为是怎么回事。他们被弄的有些糊涂,纷纷转头去看蒋戟,蒋戟只道:“一群蠢货,所以我才总说那家伙用人不当。”  仁皇端着茶杯喝茶,不说只听。苍乔道:“喂喂,你自己也被抓住了哦。”  蒋戟一笑,那笑容十分好看,仿佛夜空里突然亮起的明星,“这一轮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输了就要认罚。”苍乔顺着杆子爬,“不说点秘密来听听?”  蒋戟哈哈大笑,“夏大少爷说笑了,你这一石二鸟如此完美,想必许多事已经不用我说了吧?”  苍乔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倒是啦。”他毫不知谦逊为何物,眨着眼道:“那我来说,你听听有哪里不对?”  蒋戟点头,“洗耳恭听。”  “你们是寒月宫的这一点没错,不过你和他们不是一伙。”苍乔指指蒋戟,又指指那五人,“你的目地只是偷戒环,而他们的目地是抓走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但寒月宫想挑起宜兰和金樟大战却是绝对的。如你们的愿,现在金樟和宜兰已经崩了,战火必将一触即发,你们下一步又想怎么样呢?”  蒋戟笑道:“你有说的权力,我有听的权力,可我没说我会回答。”  苍乔啧啧两声,“明天科考就会开始,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我关进大牢显然不想让我插手什么事。你们想引起科考混乱?之前死的那几个书生是方行杀的吧?也就是科考开始之后还会有书生接连受害?其实这是个好办法,只要放出谣言说皇室庇护我夏苍乔,对受害学生不闻不问,仁皇在百姓心目中的名声自然会一落千丈。”  蒋戟有些笑不出来了,只是默默看着苍乔。仁皇勾起嘴角,脸上表情似乎是极为满意。  苍乔继续道:“其实这些谣言你们早就放出去了,方行在堂上说的那些‘传闻’可让我印象深刻呢。”  蒋戟慢条斯理道:“用戒环引出我,用你自己引出寒月宫另一帮人,放出消息你被两殿关押保全了仁皇名声,原来不是一石二鸟,是一石三鸟啊。”  “错错,是四鸟。”苍乔摆手道:“还有我不再是夏家继承人,将夏家继承人的位置让给了真正有本事坐的夏云卿。”  旁边司空沈突然道:“其实你完全有这个实力接手继承人。”  苍乔却是耸肩,“没兴趣。”话毕,他又看向蒋戟,笑的是一脸无辜,“寒月宫想让宜兰内忧外患,把赌注压在我身上实在太抬举我了。不知我的这个方法有没有让寒月宫失望呢?”  蒋戟苦笑,“是寒月宫小看你了。”  “所以说传闻不能尽信的呀。”苍乔无辜的咂嘴,随即道:“兰花派明明是反贼却一直没了动静,倒是你们寒月宫想尽办法要造反,莫不是你们合并了?”    第47章    慕容雅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前人说过这句话,但他此时很想说:听夏苍乔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和在场的众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夏苍乔就是能那么轻轻松松的把别人的想法都看破,甚至还能算计到别人没算计到的地方?  蒋戟此时也是同样想法,他看着苍乔无辜的笑脸愣了半响,突然道:“我想整个寒月宫都不是你的对手。”  苍乔谦虚的捂脸,“不要这样说,我会害羞。”  蒋戟:“……”  但很快苍乔又道:“方行不就整到我了?人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果要想卑劣方法,你们还是有潜力的。”  蒋戟苦笑:“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苍乔耸肩,仁皇恰到好处的一放手中茶杯。杯座轻叩石桌面,咯的一声。花园里一时寂静下来。  “你们真的与兰花派合作了?”仁皇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只是静静看着花园里跪着的一众人,那五人说不上话来,只是怕多说多错。蒋戟却是眯了眯眼。  “若是说了,我等便是寒月宫的叛徒。”他道:“寒月宫的叛徒会有怎样的下场想必你们也很清楚。”  苍乔想起宜香园那两姐妹说的,寒月宫有专门的中间人,也有专门处理叛徒的暗杀者。暗杀者都在暗处,甚至就在身边,让人防不慎防。  司空沈突然道:“若是将你们都关起来,随后放出消息去,你们猜寒月宫会不会相信你们宁死不屈?”  蒋戟转头看他,眼神凌厉了几分,“好卑鄙啊,九皇子。”  司空沈道:“对付卑鄙的人,本就不用君子。”  谷小在后面有些担心,悄悄扯了扯夏云卿的衣摆:“二少爷……那个人救过我,不能……不能从轻发落吗?”  他声音不高,但周围的几人都听清楚了。英宥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夏云卿。  夏云卿有些为难,这事并不是他说了可以算的于是他抬眼去看夏苍乔。  苍乔早就看见了谷小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此时看到夏云卿为难的目光看过来,便知道有事想求。  他咳嗽一声,道:“谷小,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仁皇、司空明以及司空沈都朝他看了过去。谷小脸一下红了,紧张的结结巴巴。  “那个,大少爷……我……他,这个人他救过我。”谷小将那晚的事简略说了一下,苍乔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的,他转头看仁皇。  司空沈神色有些不悦,遥遥看向谷小。谷小心里一紧,半个身子朝夏云卿背后躲了躲。  “若是蒋公子能合作,自然是从轻发落的。”仁皇说着,突然抬手,“将那五人先关下去。”  蒋戟皱眉,看着那五人被拖走。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显然是极不信任的,甚至已经是看背叛者的眼神。  待到五人离开了花园,蒋戟长叹气,“这不是让我背叛者的名头坐实了吗?”  苍乔笑眯眯看他,“趁这个机会弃暗投明岂不是好事?不是每一个造反的人都能有改过自新的待遇的。”  蒋戟看他,“你这是在招揽我?”  苍乔轻轻捏着手指,似乎随意道:“我准备在京城开家自己的店面,差一个掌柜的,你做不做?”  蒋戟被逗笑了,“说正经的?”  苍乔放下架着的二郎腿,手肘撑在膝盖上俯身看他。月色下,苍乔笑眯眯的眉眼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眼底似乎流转着吸引人的光,完美无瑕的脸一半投影在月色中,一半有着阴影。  他雪白的衣服下摆被夜风扯起又落下,黑发垂落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蒋戟的胸口。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会保住你的命,但你从此以后便是我的人。”  夏云卿下颚抽了抽,好半响才忍住了拉开两人距离的冲动。他看着苍乔抬起头来,嘴角斜斜扬起有些恶作剧的味道,蒋戟却是沉默了。  “有夏大少爷这句保证,是不是也意味着皇家的保证?”他说这话时,看向的是仁皇。  司空明一愣,连司空沈也愣住了。两人齐刷刷去看仁皇,本以为仁皇不会答应,仁皇却是镇定自若的点了头。  “就依了苍乔的话。”  司空明眉头一皱,猛地看向坐在仁皇身边的夏苍乔。仿佛他们才是一对父子,仁皇像是宠着最疼爱的幺儿一般,司空沈则是很快收敛了所有情绪,依然是一张微微带笑的温和的脸,眼里却又有着什么一闪而过。  蒋戟其实也震住了,他虽听说过皇室对夏苍乔庇护有佳,却不想真的顺从到这种程度。他微微皱眉,看向夏苍乔。  “若是我以后又回去寒月宫呢?”  苍乔却是道:“你要回去就回去咯。不过到时候可要看看他们会不会信你。”  蒋戟被梗了半天,最终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死胡同出不去了。他好半响才长长叹出口气来,“前后都是死,我还有得选吗?”  “谁说的?”苍乔啧啧咂嘴摇手指,“你若是弃暗投明,保你前途无量。”  ……  事已至此,蒋戟死撑着不开口对他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相反,就算他宁死不屈,寒月宫的人也不见得就真的相信他会君子到最后。  深吸了一口气,蒋戟终于松口,开始讲起他所知道的关于寒月宫与兰花派的事。  “寒月宫原本的称号是江湖驿站。”  “江湖驿站?”苍乔好奇眨眼,“那是什么?”  “驿站通常能互相传递消息,或者将消息传递向其他地方。寒月宫擅长收集各种消息,再将消息卖给需要它的人,以此来筹集资金。因为从不贩卖虚假消息,所以在江湖上的声望很高。”  众人都是点头,这里一众人都是从未与江湖打过交道的,其中细节自然不怎么清楚。  “原本我们只是做着这样的买卖,可一年前寒月宫来了一个人。”蒋戟回忆道:“因为是冬天,对方带着兜帽遮着面纱,穿的也很厚实,几乎看不出他身形体格来,也看不到容貌。那人来了寒月宫之后被宫主招进屋里详谈了整整一天,第二日那人便离开了,随后寒月宫的动向就变得奇怪起来。”  看样子蒋戟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只道:“我所知道的,只是寒月宫突然开始朝各地的兰花派发放消息,随后兰花派的帮主来了寒月宫,宫主与他又是一整日的详谈。再之后,兰花派的造反行动突然变得缓慢,并且开始配合寒月宫。宫主对我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来了京城。”  苍乔看他,“你是其中之一?其他还有谁?”  “一个是方行,一个是已经死了的尹山,还有一个人……目前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一定就在京城之中。”  苍乔道:“你们来做什么的?”  “宫主的原本命令是找寻一枚戒环,因为兰花派在京城的眼线众多,很快就发现那戒环在你身上,尹山假扮小偷想从你哪里将戒环偷走却被你发现,后来他又发现你和这戒环似乎有什么必然联系,所以自作主张想将你抓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苍乔摸摸下巴,“谷小说你杀了尹山。”  “因为他暴露了。”蒋戟道:“一旦暴露了身份事情只会变得麻烦,我只能将线索斩断。再者说,他也违反了宫主命令。但尹山的作法又得到了另外一人的赞同,那人也主张将你绑回去,刚才那五个人便是他的手下。”  “那人在哪里?”得知苍乔始终会有危险,夏云卿有些焦躁问道。  “我不知道。”蒋戟摇头,“我们是分头行动的,我只偷戒环而已,人我不感兴趣。”  苍乔突然一捂脸,“这么说那人对我有兴趣?长得帅真是大罪过!”  原本好好的气氛,被苍乔这么一搅合全没了。花园里是死一般的寂静,隔了会儿,仁皇镇定自若的端起茶杯想喝茶掩饰一下,却发现杯子里没水。  “来人。”他打破沉寂道:“沏茶!”  事关宜兰危机,闲暇等人都被避退很远,仁皇这一招呼,远远那头有人赶紧应道:“是!”  气氛稍微活络了一些,蒋戟干咳了一声继续道:“之后的事,你们都清楚了。”  苍乔看他,“也就是说京城除了方行,还有一个人在暗处。寒月宫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戒环?那兰花派呢?”  “兰花派变为了寒月宫的眼线,负责监视使节团到京发生的一切事情。兰花派的帮主现在也失踪了。”  “失踪?”众人莫名,“为何会失踪?”  “这我不清楚。”蒋戟摇头,“你的事被方行回报给了宫主,宫主下的新命令是若你妨碍到金樟和宜兰大战,便想办法困住你。”  “困住?”司空沈此时开口道:“为何不是除掉?”  苍乔也想问同样的问题,被司空沈抢了先,他只好点头啊点头。  蒋戟道:“听说是那神秘人说的,先不要伤了你。”  苍乔道:“你是说,最先找你们宫主的人?” 第49章 苍乔被夏云卿推进自己屋中,身后门一关落闩。他转身就要朝桌子后面躲,却被夏云卿一把揽住了腰轻轻松松抱上了床。  “夏云卿!”苍乔一是不知夏云卿为何突然如此,二是气愤自己这瘦胳膊连人家一只手都打不过。脚下挣扎的更猛,狠狠朝夏云卿肚子踹去。  只是男人轻而易举让过,一手还抓住了苍乔脚踝。两人姿势极度暧昧,贴在一起呼吸交融,苍乔一下不动了,警惕什么似的看他,“你、放开。”  夏云卿却道:“你真的是我大哥吗?”  苍乔一愣,这些微的犹豫却让夏云卿震住了,“你……难道不是……”  “我当然是你大哥!”苍乔骂道:“要滴血认亲吗混蛋!”  夏云卿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你真的失忆了?”  苍乔继续骂:“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装的?”  夏云卿皱眉。确实,如果是装的不可能整个性格有如此大的变化,但不是装的……总觉得又说不过去。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这个人与曾经草包一样的夏苍乔吻合不起来,可要说他不是……夏云卿捏了捏苍乔的面皮子,仿佛想看看是不是易容。  苍乔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呲牙咧嘴,“你居然怀疑我!”  夏云卿突然抱住苍乔,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将脸埋进了苍乔脖颈间。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自从你失忆以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别人怎么议论你也不会生气。你……看上去像是融入我们之中,但又像是从未真正融入过。”  苍乔从未听夏云卿说过这些,男人声音低沉悦耳,他听着听着就忘记了挣扎。感觉到夏云卿的呼吸在脖颈间捂湿了一片,男人顿了一会儿有些不安道:“你会离开爹娘吗?会离开我吗?”  苍乔眼睛盯着床顶,隔了会儿长长叹出口气来。他的心跳与男人的心跳仿佛重合,夏云卿的心跳很快。原来他一直很不安吗,自己居然没察觉。不过想来也是,自己总是先逃开的那一个,又怎么会注意到夏云卿的情绪。  他伸手回抱住男人,安抚似的拍了拍,“我不会离开夏家,也不会离开你的。”  开玩笑,这是他唯一的安身之所,要是离开了他要去哪里?  听到这句话,夏云卿似乎得到了什么承诺。紧绷的身子突然放松下来,苍乔被压得有些胸闷,抬手揪他耳朵,“还不起来!”  夏云卿慢吞吞撑起身子,黑发荡在额前,那张俊朗的面容居然有些尴尬,还……红了!  苍乔愣愣地看他,随后没忍住爆发出大笑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老实孩子真是……哈哈哈哈……”  夏云卿难得的有些恼怒,按住笑得打滚的男人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苍乔指着他笑,“说几句话脸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你这样子要怎么做生意啊?”  被这么一说,夏云卿的脸却是更红起来,耳朵脖子也红了,黑发落到耳前,一双剑眉有些为难的蹙着,仿佛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苍乔笑着笑着,慢慢停了下来。他伸手无意识的摸了摸男人的脸侧,目光和对方震愣的眸光对视,心里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刚想收回手,夏云卿却吻了下来。  这好像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吻,苍乔没有拒绝,只觉心里不舍。两人唇瓣交叠,夏云卿的舌喂入苍乔口中,苍乔发出猫腻般的轻哼,感觉到手指被人十指相扣。  清风幔帐,三伏天的蝉鸣渐渐消散在耳旁。两人一吻结束,夏云卿抬头,满目映的都是苍乔的样子。  “我是你哥。”苍乔别开头,慢吞吞道。  夏云卿拳头一紧,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定,道:“不管夏家的继承人是谁,我会一直守着你,陪在你身边。”  苍乔斜眼看他,带了些调侃的笑意,“一辈子不娶?”  夏云卿却点头,“一辈子不娶。”  苍乔一愣,面对对方认真严肃的表情,他再开不出什么玩笑来了。  “若是我娶呢?”  夏云卿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若是大哥想这么做,便这么做。若是大哥不想……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铺天盖地。苍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此刻正像夏初开得最盛的海棠,风一拂过满目的灿红摇曳。  ……  日落墙头,谷小和蒋戟一路吵闹着回来了。他们的声音隔着长廊远远就能听到。待到两人到了花园里,就见假山后的池塘边,苍乔做了个小钓竿逗池里的鲤鱼,夏云卿抱着剑坐在旁边,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不时说上一些悄悄话。那氛围仿佛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与正午见着时的样子全然不同。  蒋戟摸摸下巴道:“他们和好了啊?”  谷小疑惑地歪头,“少爷们有吵架吗?”  蒋戟低头,看着谷小圆圆的眼睛顿时有种无力感。他伸手揉了一把谷小的头发,谷小鼓起腮帮子看他,蒋戟突然觉得这家伙像只一惊一乍的小兔子。他嘿嘿一笑,低下头凑过去,“看你这么单纯,不如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谷小好奇瞪大眼,小心翼翼道:“什么秘密?”  蒋戟见那白嫩嫩的脸颊在自己眼前,他的理智还没转过弯来,嘴已经先凑上去啊呜的啃了一口。  谷小一愣,随即整张脸迅速通红起来,他捂着脸蹬蹬后退,脚下到了池塘边,不等蒋戟叫小心,已经扑通一下落下去了!  “谷小?”苍乔转头,惊讶的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叫人,夏云卿已经飞身窜了出去,他轻功好,脚尖点着水面仿佛滑翔而过的鸟,只是还有人比他更快。  蒋戟在夏云卿伸手捞起谷小之前,已经提着少年衣领将人伶上岸了。浑身湿透的谷小气愤难当,又见着两位少爷看着自己,只觉得丢人。  他迅速爬起来,拖着浸了水而变得有些沉重的衣服狠狠踩了蒋戟一脚,随后朝远处跑去了。蒋戟愣在原地,夏云卿已经轻飘飘落回了苍乔身后。苍乔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夏云卿侧头看他,伸手不自觉将男人落到耳前的发丝拢到耳后,“怎么了?”  苍乔嘿嘿一笑,歪头靠到男人肩膀上,“我感觉到了八卦的气息。”  ……  连续三天的科考结束后,这一日又是个艳阳天。多亏了苍乔事先的提醒,英宥加派了巡城的守卫,科考场里也是层层警惕,这三日的科考结束后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个方行好像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苍乔去慕容府上问候沈阳,就见沈阳蔫耷耷的趴在书房桌上双眼呆滞。  “怎么了?”苍乔感受到一股死人的气息,惊得将迈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听说没考好。”慕容雅摇头,“都跟他说过了以他的能力就算不中三甲,好歹也有文书馆的份。”  苍乔飘到沈阳身边拿手指戳戳戳,“喂,死了吗?”  沈阳依然双眼呆滞一动不动。苍乔觉得有趣,拿起桌上的毛笔开始在沈阳脸上画猫胡子,慕容雅当做没看到,转头看跟在后面的夏云卿。  “夏苍乔现在的传闻可是重伤未愈,他怎么出的门?”  夏云卿道:“坐轿子。”  慕容雅奇怪,“轿子也会停在门口……”话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莫非……”  “嗯。”夏云卿淡定的点头,“让轿夫将轿子抬进府里来了。”  慕容雅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夏云卿却道:“悍将回来了吗?”  “还没有,打听寒月宫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苍乔拿着毛笔转头看他,“悍将不在,你会寂寞吗?”  “……”慕容雅转身出门,袖子甩的哗哗响。  夏云卿无奈看笑的贼兮兮的苍乔,眼里满是宠溺,“为什么总是捉弄他?”  “因为很有趣啊。”苍乔收起毛笔站起来,“你不觉得风雅颂的别扭性子很想让人欺负他么?亏了他遇着的是听话的悍将,换成九皇子那种类型的他就完蛋了。”  夏云卿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虽然听不太懂,也只得附和点头。想了想他问,“那你是什么类型的?”  苍乔瞪他,那目光意有所指,“当然是强攻型!”他还在强字上加了着重音。  夏云卿虽然听不懂强攻,但潜意识却似乎明白什么。他不做声,只是看着苍乔,半响不冷不热哦了一声,随后又意义不明勾了勾嘴角。  苍乔就觉得脊背上一阵冷意窜过,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错觉……一定是错觉!  一直等到两人说说笑笑出了门,沈阳还是趴着一动没动。只是眼睛终于舍得眨动几下,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墨迹,叹气了一声。  苍乔分家后要开店的消息也渐渐传了出去,所有人都很好奇他究竟会做出一番什么大事来,又或者什么都做不成。总之有热闹众人总是津津乐道的,不过在开店之前,苍乔决定离开京城。  “什么?!”慕容雅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要亲自去探寒月宫的底细?”  皇宫花园里,夜色正浓。月光隐没在云层中,炎热的气息被夜风吹的稍稍淡了些。  司空沈沉吟了一会儿抬眼看苍乔,“也许会有危险。”  苍乔伸手指身后两人,“弟弟和蒋戟在。”  司空沈又看向谷小,“他也去?”谷小似乎忌惮什么,跟司空沈目光一对上,蓦地又转开了。  司空言瑾一手撑着下颚打了个哈欠,一身懒洋洋的贵族气息依然那么耀眼。他斜眼看苍乔,道:“为何一定要出城去?”  “金樟那边的事,我也答应朴先生帮忙了,何况寒月宫也在那边的方向顺道了嘛。”苍乔架着二郎腿,黑发高束在脑后,夜风扯起他的宽袖,俊美容颜将在场所有人比了下去。  英宥坐在一旁道:“我也该回沙河那边坐镇了,按苍乔的计划,我们要和金樟交恶,但又不能马上进攻。”  言瑾看他,“这一去又得是个一两年吧。”  英宥淡然点头,言瑾却道:“英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为了我宜兰的未来着想,不如先娶妻之后再走?”  英宥看他,“为何?”  “先生几个娃呀。”言瑾笑道:“英将军可是我宜兰栋梁,没有后代怎么成?”  英宥看了他一眼,漠然道:“臣的私事暂不用皇子操心。”  言瑾笑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苍乔道:“有什么事我会飞鸽传书的,与其等着他们在暗,不如直接选择进攻,我也不是那么好耐心的人。”  几人正说着,那边却传来一声音,原来是许久不见的八皇子司空琅,苍乔这才想起来,最近都没见着华雀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我也同去。”司空琅道。  苍乔莫名其妙看他,“你去干什么?”  司空琅没答话,言瑾帮他道:“你还不知道?华雀要走了。”  苍乔一惊,“去哪儿?”  “回江南一带去。”言瑾看了司空琅一眼,“因为我有个笨弟弟一直缠着人家不放啊。”  苍乔斜眼看司空琅,“你欺负他了?”  “啰嗦!”司空琅恶狠狠道,面上却是局促,“本皇子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说着拂袖就走,“总之我也同去,就这样定了!”    第50章    出行的人分成两拨。第一拨是英宥、司空定和朴明泽。堂本一行人早在之前就被赶出了京城,朴明泽只是中途寻了个借口溜回来,因为有堂本在,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得瞒着对方。堂本只当朴明泽是探查敌情的,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仁皇会直接驱逐他们,他还是有些没想到。原本以为那是一个温温和和的皇帝,却不想威严起来也能看几分。  司空定会跟着去,完全是出于无聊。他已经甚少插手国事,每日在京城也不过喝喝花酒,曾经虽征战过沙场,想起来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仁皇会同意他一同去,也不过是给宜兰涨涨威风,做点气势吓吓金樟国。  朴明泽离开京城后先行去追堂本等人,几人说定了一路留暗号联系,英宥和司空定晚几日就跟着出发。  第二拨人比之第一拨就更像是去游山玩水的,以苍乔为首,夏云卿、蒋戟自然是跟着,随后还有跟班谷小,司空琅和华雀。  华雀本是要单独走的,却被苍乔堵住了。说什么反正都要往江南的方向去的,同行也有个伴。华雀虽不想与司空琅一起,却碍于苍乔面子只得点头。苍乔趁机左右打听,只是华雀嘴严,无论如何没问出什么八卦来。  他们一行比英宥等人晚上半个月出发,临走前慕容雅告诉苍乔他与悍将联系过了,悍将若是得到什么消息会直接去找他们。  如此说定,在出发前苍乔尚有一件事要办。夏云卿不解,却不想第二日男人竟是将绣坊的红袖娘找了来。 第51章 “说!”苍乔哈哈笑道:“只是给那傻皇子提个醒罢了。”  华雀莫名,“提什么醒?”  “就这样和那样的醒咯。”苍乔敷衍道:“华雀,你来京城不会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吧?”  华雀一愣,随即不自在低声道:“胡说八道什么。”  “若你真有这个心。”苍乔提醒道:“皇家的想法你懂的,八皇子愿意撇开那些还好,若是在意别人眼光,做为朋友我得提醒你这感情该当机立断就当机立断。”  华雀浅浅笑了笑,“我又怎会想不到?”  “不过眼下皇位继承热门人选还轮不到他,以后做个逍遥王爷那倒无所谓了。”苍乔摸着下巴道:“但他若是要争皇权……前路坎坷啊……”  华雀哭笑不得,看苍乔像是突然变身为别人谋取福利的媒婆一般,他还没调侃几句,夏云卿在旁边道:“哥,华雀的事华雀自然会想,你不妨想想你自己的事?”  苍乔抬眼看他,“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夏云卿也转眼看他,深沉眸光里赤果的占有欲像全垒打棒球直直敲中苍乔的脑袋。苍乔一下醒悟过来,耳朵唰地红了。  华雀在旁边还有些不明所以,蒋戟却将夏云卿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片唏嘘,放慢马速慢慢落到几人后面,与谷小驾的马车同行。  “喂。”蒋戟轻道:“你那两位少爷一直感情就那么好?”  谷小低着头似乎有心事,蒋戟喊了几声他才惊吓般地抬头,圆圆的大眼落满无辜,“什么?”  蒋戟皱眉,“你在想什么?”  “啊?”谷小一下紧张起来,“没、没什么啊!”  蒋戟狐疑,但却没多问,又重复道:“我说,你那两位少爷一直感情就很好?”  “最近好起来的。”谷小看向前面骑马的人,“应该是大少爷失忆之后吧。”  蒋戟哦了一声,又道:“这华雀是何人?和八皇子关系很好?”  谷小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华雀是戏班子里的名角,八皇子……和他有些误会。”说到此处,他突然一顿,抬头看着蒋戟道:“大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啊?”蒋戟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雀儿公子和八皇子的事……”谷小忐忑地问:“为什么八皇子争皇权的话,两人就会坎坷?”  蒋戟哈一声笑了,“我说你个小呆子,听说你还读了许多书啊?这一肚子书读去哪里了?”  谷小脸有些红,“书、书上哪里会讲这些?”  蒋戟摇头,道:“皇室纷争不就为着谁能掌权来的吗?皇上如今安康还不怎么看得出来,等再过些年,皇上若是体力不支了,各皇子和他们的拥护人便会开始想尽办法侵占朝廷势力了。如今最得皇上看好的人自然是大皇子司空明、三皇子和九皇子,十皇子也很被皇上看好,不过十皇子如今还太小,培养势力恐怕还有些年。八皇子在宫里无依无靠,家里又不是官门,按理说会被选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小,可不代表没有。咱们皇帝是仁皇,原本就讨厌自家人互相算计,八皇子的憨厚可能会是唯一的优势也不一定。”  谷小甚少接触这些东西,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呢?”  “然后?”蒋戟看白痴一样看他,“还需要说么?如果八皇子没那个心,日后封个什么王爷也便算了,若是他有那个心争皇权,自然要牺牲掉很多东西,比如爱情,比如亲人,甚至完全改变自己。若他真的喜欢华雀,华雀也喜欢他,但一日成王繁衍后代便是必须的责任,后宫佳丽跑不掉的,那他和华雀也没可能了啊。”  谷小脸白了白,呆呆看着蒋戟良久才慢慢哦了一声。随后低下小脑袋看着马儿蹄子不啃声了。  蒋戟有些莫名,看了谷小一会儿,见他没心思继续说话便也不说了。只是安静骑着马跟在旁边。  谷小此时心里一团麻,他想起自己和九皇子相处的点滴。那都是大少爷不知道的,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九皇子要他保密两人见面的事,所以他总是偷偷摸摸去见对方,那怀着期待又愉悦的心情每每想起来就让他雀跃不已,仿佛心里被填满了什么,跟随着心脏的跳动让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九皇子很温柔,自己只是个下人,他却总是好吃好喝的对自己。他会问自己看了什么书,还会和自己下棋。九皇子那么高贵的人,却会帮他擦脏了的脸,然后说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谷小低着头,看着不断被车轴压过的路眼睛慢慢模糊起来。心像被揉在一起的团子,他第一次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谷小,你家大少爷最近又做了什么?”  ——“谷小,你家大少爷真是有趣的人。听说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谷小,这次苍乔出门一定会带着你,你帮我个忙吧。”  其实不是不知道的,就算他再笨,也知道九皇子总是有意无意从自己这里问起少爷的事。他好像在调查少爷,可九皇子说他不过是好奇,他只是想帮少爷的忙。还有这一次也是,临走前的一晚,九皇子单独约了他,他们在宫门外的凉亭里见面,九皇子说……  “寒月宫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你知道了,能不能回信告诉我?这是关系到我宜兰国的大事,身为皇子我有义务为父皇分担,你会帮我的对吧?还有苍乔的那枚戒环,到底与寒月宫有什么关联,当然,我只是为了了解事情真相,以我的能力,若是你家的两位少爷出了什么事,我也能帮到忙。”  九皇子一如既往笑的温柔,声音带着诱哄。他本来想相信他的,他想相信的。  眼泪一点一点涌出,滴在手背上一片滚烫。他抬手揉眼睛,想起司空沈吻在自己额头上的一吻,那么轻柔,像是珍惜着最重要的宝物,他以为自己不会感觉错……  蒋戟在旁边安静看着哭的无声无息的谷小,眉头缓缓皱起。从前方传来的苍乔的笑声,变成一片灰蒙蒙的背景。    第52章    金樟在宜兰的东南方,途中要经过传闻中很美的除宜兰京城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庆霞城。  庆霞城距离流沙河最近,也是排兵布阵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待过了流沙河经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漠,与海岸相对的便是金樟岛屿。  寒月宫也在流沙河附近,想必离庆霞城应当不远。而在进入庆霞城之前,众人会先抵达江南小镇,柳家镇。  这一日,几人行路到一座小村庄里,众人歇息饮马,顺便补充一些必需品。苍乔下马时左右张望道:“这是到哪里了?”  “石村。”夏云卿伸手指前面的一块腐掉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刻得歪歪扭扭。  “离柳家镇还有多远?”他们势必要先送华雀回柳家镇的,反正都会路过,也不过是顺道而已。  蒋戟在旁边道:“大概还有半月路程。”  “那么远?”苍乔张大眼,他现在虽骑马不错了,但依旧是不习惯。在马上坐久了就得下来坐会儿马车,否则屁、股颠得受不住。  蒋戟道:“原本是有条小路可省去一些时间,不过听说被一群山贼占据了。我们要绕大路走,还要经过一条河川所以得费些时间。”  苍乔诧异道:“有山贼没人管的么?”  蒋戟好笑道:“我又不是当官的,我怎么知道?”  这么一说,苍乔就转眼去看司空琅。司空琅此时正帮华雀把行礼背下来,见所有人看着自己,他纳闷道:“看我做什么?”  苍乔一拍手,“噢,差点忘记了,这家伙不怎么做实事的,问他也没用。”  司空琅眉头抽了抽,原本是不在意的,被苍乔这么一说反倒不甘心起来。他挺了挺胸脯,大大咧咧道:“我每日也会一起上朝的!”  苍乔点头,“那八皇子倒是说说,为什么这里有山贼却无人管?”  司空琅费尽心思在脑袋里一通翻找也没找到和这个偏远山村相关的任何东西。他正脸色大窘,旁边华雀却悠然道:“山高皇帝远,这么小个地方若是有人有心隐瞒,皇上也不会晓得。”  司空琅被解了围,有些感激地看华雀。华雀却是别过眼不和他对视,径直牵着马往村庄里走。司空琅自然是赶紧跟上,苍乔在后面调侃,“啧啧,还不让我们欺负呢。”  蒋戟干脆地和他撇开关系,“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欺负他。”  苍乔斜眼瞪他,却是被夏云卿牵着往前走了。谷小在后面将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又赶着马进村口,蒋戟回头帮他,“你这呆子,凡事不要一个人扛着啊。这么多东西你喊一声帮忙会怎么样?”  谷小心不在焉地看他,“没关系,我习惯了。”  蒋戟皱眉,总觉得谷小自前些日子后一直没什么精神,不管别人问他什么都只是简单敷衍过去,眉目里满是忧愁,跟那张可爱的小脸一点都不配!  蒋戟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莫名有些窝火,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偏偏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手一把将那些大包小包抢过来伶着。谷小身上轻了好些,却也只是微微点头,“谢谢。”  蒋戟:“……”  这石村不大,周围几间茅草屋子外围着黄土墙,中间留出些供人行走的空地却十分狭窄,马车到村口就进不去了,只得停住。村里是一片的和睦气氛,养得肥硕的母鸡不怕人的满地乱跑,隔着几家屋子能听着激烈的犬吠。  有小孩看着外人进了村子,大叫:“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苍乔莫名就觉得这喊声像是“有狼来了!”他回声喊道:“小孩儿!你们家大人呢?”  有几个胆子大的孩子拖着鼻涕跑出来,“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只是路过的。”苍乔道:“这里有客栈可以住吗?”  “有是有……”一个孩子伸手指村子后面的小山坡,“那上面有一家,不过很破旧了。”  苍乔几人道了谢,一行人朝山上走去,从小村庄尽头的路可以直达半山腰,曲曲折折的弯道,黄土地上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  几个好奇的小孩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华雀倒是耐着性子跟他们解释,那些孩子又拉他的衣袖。  “这衣服看起来好漂亮!摸起来滑滑的……”  华雀浅浅笑道:“这是绸子做的,和布不一样。”  几个小孩看着华雀的脸就有些脸红,旁边司空琅有些不爽的拉过华雀瞪人,“喂!你们没事可做吗?跟着我们干什么?”  司空琅长得人高马大,声音也厚沉。几个孩子有些被吓到,稍微放慢了些脚步却依然跟在后头,“我们村子很久没人来了。”  另一个孩子又道:“大人这个时间都还在田里做农活呢,村子里没人。”  华雀有些惊讶,一个村庄没人看守,全留着些孩子?大人们能放心吗?  “这前头不是有山贼吗?”华雀道:“不会出事吗?”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道:“没关系,自从那个人来过之后山贼就不敢来了!”  苍乔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哪个人?”  “是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小孩子们仰脸看着苍乔,想了想道:“虽然他没有你好看。”  苍乔嘿嘿笑起来,有些得意,“我也知道我很好看的。”  一个男孩不服气道:“厚脸皮!居然夸自己!”  其他小孩儿也笑着起哄,“厚脸皮!厚脸皮!”  苍乔追着小孩儿在山道上左奔右跑,“小鬼头你们懂什么!站住!不要跑!让本少爷帅得天地变色的脸好好给你们洗一下脑!”  夏云卿拿着剑心情很好的看着苍乔在前头跑来跑去,脸上带出些温和的笑意来。蒋戟背着大包小包问他,“洗脑要怎么洗?”  夏云卿耸肩,谷小在后头打了个喷嚏。蒋戟回头,“感冒了?”  谷小摇头,心头的灰暗被一群小孩儿的活泼洗刷了不少,他也凑上去问:“你们说的好看大哥哥是谁啊?他很厉害么?打跑了山贼?”  “可不是么!”一个男孩儿道:“他可厉害了,就那么嗖嗖几下,就把坏人都赶走了!”  “嗖嗖?”苍乔笑嘻嘻道:“难不成他发射了火箭炮?”  “火箭炮是什么?”  “那个东西啊……”苍乔仰头晃脑的解说起来,还加伸手比划,听得小孩子们哇哇直叫,连谷小也瞪大了眼。  “这世上还有那么神奇的东西?”谷小不解道:“真的么?”  苍乔道:“反正这里没有。”  “真的有这种东西一定很厉害!”小孩子道:“轰一下过去,把金樟国的坏人们都轰掉!”  苍乔揉他们头发,“那他们一定也会想办法轰掉我们。”  小孩子总是热血的,尤其都是一群男孩子,听苍乔一说便不服气起来,“那就比比看谁的火箭炮更大!”  苍乔哈哈笑起来,却也没多说什么。司空琅却在后面严肃道:“没想到夏苍乔还有这种想法。” 第53章 苍乔一愣,低头静默不语。夏云卿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去打扰,只转头对司空琅和蒋戟道:“我们放慢行程,蒋戟你去队伍最后面以防有人偷袭。”  蒋戟应了一声,策马调转头绕去了马车最后。谷小有些紧张,捏着马缰眼睛四下望着,司空琅放慢马速到了队伍旁边,平日憨厚的模样此时变得沉静警惕,华雀掀开马车帘子看他,“出了什么事?”  司空琅沉声道:“你就待在车里别出来。”  这边话音刚落,马车后头突然一声马儿嘶鸣,随即有重物落地之声。谷小惊得停了马车朝后看,就见蒋戟竟然直直栽倒在地。  “蒋戟!”  谷小惊叫,跳下马车便冲了过去。只是刚跑到半路,蒋戟突然一脸痛苦的仰头冲他大吼,“别过来!”  只是说话却是晚了一步,浓雾里一个白影寂静无声的出现在谷小身后。闪着寒光的刀劈头而下,远远地司空琅看见了却来不及救人,谷小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生死一瞬间,蒋戟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拉过谷小搂进怀里就势转身——皮肉撕裂之声传来,惊得谷小浑身一抖。  血腥味很快被风传遍整条小路。司空琅脚在马镫上一踢,借力纵身跃了过来,他腰后一把大剑出鞘,蹭一声直朝那白影而去。那白影虽然想隐藏起浓雾中,却不想司空琅准确找到他的位置,两人一时缠斗到一起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谷小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缓缓朝旁边倒去,他慌忙转身想接住,只是他身板太小,承受不住蒋戟的力气却是被拉得一起倒在地上。他的手抱着蒋戟的背,却感觉摸到一股滑腻感,收回手来一看,满掌心刺目的鲜血。  蒋戟皱着眉,脸色刷白,谷小一时懵了,“蒋、蒋戟?你还好吗?喂?痛不痛?喂!说说话!我、我该怎么办……好多血……蒋戟!”  谷小一下哭出来,苍乔已经策马到了他面前。苍乔翻身下马,先伸手撕自己衣服,哪知衣服料子太好了,手撕不成。  “电视里演的都是骗人的!”苍乔骂骂咧咧,蹲下身摸了蒋戟的剑,用剑将蒋戟衣服下摆削下好大一片来,随即将蒋戟吃力扶起来。  “别哭了小笨蛋!”苍乔麻利地叫道:“先止血!”  谷小赶紧慌手慌脚的将蒋戟扶住,任他靠在自己身上,感觉到蒋戟的脸颊冰冷贴着自己。他想起刚才那一幕,若不是蒋戟……自己一定当场死了。  四周刀剑声多了起来,看起来是有人埋伏好的。苍乔仿佛听不见,用心将布条缠住蒋戟受伤的位置,蒋戟痛的硬生生从半昏迷中醒了过来,呲牙咧嘴,“夏苍乔!你就不能轻点!”  苍乔道:“轻了你就没命了!”  谷小紧紧拽着蒋戟衣服,一双手还在发抖。蒋戟裂开嘴笑,“以往看见我就躲,这回不躲了?”  谷小眼眶又红起来,低头将眼泪抹到男人肩膀上,“谁叫你老是欺负我的。”  “我哪有欺负你,嘶!”蒋戟疼的一颤,谷小心里跟着一抽,“你,你跟我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蒋戟却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说着吃力的转头看身后苍乔,“我们中计了。”  苍乔一脸凝重的点头,“看出来了。”  蒋戟无心跟他开玩笑,只道:“你猜我刚才怎么摔下马的?”  苍乔一愣,随即手里突然使力打了个结,“被下药了?!”  蒋戟被他这一勒差点活活疼死过去,他捂着发胀的额头,“是软筋散,我手脚使不出力,八皇子和夏云卿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那头司空琅突然就被人一脚踹了下来。他身子高大结实,这一撞直接撞翻了马车。  拉马车的两匹高头大马惊慌嘶鸣,华雀早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了,奔着司空琅就去。只是刚跑到面前,脚下却是一软,浑身突然使不上力狠狠摔进了泥地里。  司空琅怒的双眼圆睁,“居然下药!卑鄙!”  那头夏云卿药效也发作了,只是咬牙硬撑着且战且退。眼看几人慢慢被围了起来,仿佛落入陷阱的可悲猎物。  谷小紧紧抱着蒋戟,夏云卿和司空琅费力咬牙挡在众人面前,苍乔还在纳闷,怎么只有自己没有药效发作?  浓雾中,几个白色身影商量起来,“哪个是夏苍乔?”  “听说夏苍乔长得很美,可这里有两个美人。”  苍乔担心他们把华雀算进去,赶紧举手报告:“我是夏苍乔!”  那几个白影人一顿,随即嗤笑,“你说我们就信么?”  夏苍乔:“……”  对不住了华雀,我不该这么自觉的。  几个白影人商量来商量去,拿不定主意干脆道:“不如两个一起绑回去!”  其他几人也附和,随即便要动手。  司空琅和夏云卿一人挡住一个,两人此时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仿佛被抽了筋一般。夏云卿连呼吸都有些费力,斥道:“你们……是谁的人……”  一个白影无视的将他踹开到一边,苍乔怒了,跳起来就给了白影人裤裆一脚。  那白影人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药效没发作,捂着要害惨兮兮的跪了下去。旁边两个白影人立即上来压住苍乔,苍乔还想再踹,药效却像玩够了似的……发作了。  两个白影人用了极大的力气来压苍乔,苍乔几乎被压进泥土里去,闷响的咚一声。所有人都愣了愣。  那两白影人这才将他又从土里提起来,苍乔霎时变成了个泥娃娃,嘴巴猛往外吐黄土,顺便骂一声:尼玛谁有我背啊……    第54章    苍乔和华雀被人堵上嘴巴,捆上手脚,随后被像扔麻袋子一样扔到了马上。几个白衣人翻身上马,马儿抬桩嘶鸣。苍乔还想最后看夏云卿一眼,就跟电视里似的露一个“我没有关系”“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自己”的眼神,这个时候风一定要给面子的配合一下,吹起几缕黑发,透出一种坚强美感来。  只可惜,苍乔瞪大了双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棕红色的马毛,随后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颠簸。  “少爷!”  谷小的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融入了冰冷的大雾里。  脚下的路不停上浮又下降,苍乔头晕的厉害只得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停了下来,白衣人下马,将苍乔抗了下来。  “啧!”那人抱着苍乔还道:“这真是个男人?这么轻!”  另一人扛着华雀也道:“可不是!这模样看着还真像个大姑娘。”  几人嘻嘻哈哈,苍乔想骂人却无奈被堵住了嘴巴只有喉咙里一阵呜呜呜呜。抗他的白衣人伸手在他屁股上一拍,“别叫唤!待到了老大面前,你若表现好点说不定不用掉脑袋。”  苍乔被晃的厉害,晕晕乎乎就觉得思维时清时明的。他脑袋朝下,入眼只能看到大片的青石板路,费力的转脑袋,有限的视线里也只能看到四周灰黑色的石壁,每隔一些距离就有一只一人高的青鼎。  越往里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脚步声激起回声,显得这个地方十分空洞。  “大人!”  白衣人突然出声,随即将苍乔放了下来。苍乔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抬脸先是看到短短的石阶,随后是一双黑色的靴子,绣着野鹤的黑色衣摆。  “怎么有两个人?”说话的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些沙哑感。  华雀被扔到苍乔身边,两人脑袋抵在一处。就听那白衣人道:“因为有两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属下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个所以就……”  “一群蠢蛋!”被叫做老大的人怒斥,随即走下来,一脚踹在苍乔肩膀上,“这个才是夏苍乔!”  苍乔被他踹的闷哼一声,抬眼怒气腾腾的瞪住对方。男人低头刚巧和他视线相撞,就见那是一个用铁面具罩着右半张脸,只露出左半边脸的人。他轮廓硬朗立体,面带凶蛮之相。头发尖端是奇异的红色,拿宽带束在一侧,负手而立,嘴角下垂。  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感兴趣的转开头,目光落在苍乔身边的华雀脸上,目光审视般的上下打量,随后道:“这不是华雀公子嘛。”  几个白衣人也是一愣,“传说中的名角?”  男人说话虽有鄙视不屑之意,面上表情却像定住一般丝毫不动。那诡异的不协调感让苍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见男人蹲下身来,一根手指挑起他下巴,两人对视。  “知道我是谁吗?”男人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吧?”  苍乔挑眉,男人将堵住他嘴巴的布条解开。苍乔呸呸了几声才道:“寒月宫派出来的第四个人?”  男人面部表情依然不变,语调却上扬了几分,“蒋戟那家伙,果然什么都说了。”  一个白衣人此时道:“大人,属下无意伤了蒋大人。”  男人道:“伤了?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是寒月宫的叛徒。”  说着,他又看苍乔,“如何知道是我的?”  苍乔道:“猜的。”  男人哈哈大笑,但诡异的是他眉目不动,不过只是嘴巴张大了一些。这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但因为他笑声冰冷无情,眼神狠戾吓人。原本应该是十分好笑的表情,却变得可怕非常。  苍乔皱眉,“你笑的好难看,可以不笑还是别笑吧。”  男人笑声戛然而止,合上嘴面无表情给了苍乔一耳光。苍乔偏过头去,隔了会儿再抬起脸来时,脸侧隐隐有了淤青。  男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骨骼发出诡异的咔哒声,他单调的重复道:“如何知道是我的?”  苍乔眯了眯眼,不怎么情愿道:“石村,是你们故意安排的吧。为的就是下药迷惑我们,出门时太过安静的村子让我觉得不协调。后来才想起来,那个时间要下地干活的人早该起来了,可是村子里完全没有生活的炊烟,甚至连狗叫都没有了。前一天的小孩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而已吧。”  “没错。”男人道:“那是从其他村子暂时借来的孩子,小孩子容易让人放低戒心,用了一些威胁手段才让他们乖乖听话呢。”  苍乔皱眉,“他们没事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想想自己会不会有事不是更好?”  苍乔道:“若是要杀我,晚饭下药睡着了直接一刀一个不是更方便?偏偏却要第二天早上上路的时候才下手……”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是想同时铲除跟踪我们的人?”  男人哈的一声,“没错!不过你怎知跟踪的人不是我们?”  “猜的,你现在说了,我就知道了。”  男人危险地眯眼,又问:“谁跟踪你们,你可知道?”  “不是九皇子,就是大皇子吧。”苍乔无所谓道:“这俩人的心眼比较多,不过会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方法的,应该是大皇子吧。”  男人走上石阶,大马金刀的在上头的木椅上坐了。他摸了摸右边的铁面具,“我是寒月宫派出来的第四个人没错,我叫铁牢。你记住了。”  苍乔费力的抬头看他,“在我记住你的名字之前,能不能让我们不要像泥鳅一样软绵绵的趴着?”  男人此时倒不显得吝啬,手指轻轻摆了摆,两个白衣人上前,一人一个揪住苍乔和华雀的衣领,将他们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后塞进推过来的木椅里。  华雀皱眉看着被弄脏的衣服,怒气开始一点一点聚集。苍乔扭了扭脖颈道:“铁先生,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给个痛快吧。”  铁牢道:“关于这一点,我想蒋戟也应该告诉你了吧?我要人,也要戒环。在将你交给宫主之前,我还想知道你和戒环究竟有什么关联。”  苍乔眨眨眼,“是哦,你们的宫主好像没打算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你这不算背叛宫主?”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铁牢身子微微前倾,半张脸上一只眼睛露出野兽般侵略的目光,“再说宫主什么也不说就帮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做这些事,为宫主效力也就罢了,那个什么七先生,与我何干呢?”  苍乔想了想又道:“其实有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  铁牢大方道:“有话就说!”  苍乔道:“据说寒月宫只收女人,为什么你也好,方行也好,蒋戟也好都是男人?”说着,他嘿嘿一笑,“难道说……你们都不是男人?”  铁牢面无表情,盯着苍乔看了许久,“你只想问这个?”  “嗯!”苍乔露出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来,使劲点头。  铁牢道:“那我回答了你,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苍乔耸肩,“我有得选么?”  铁牢便道:“只有分散在外,和最底层的弟子才是女子。宫主的心腹以及最得力的人都是男子,男子与女子在寒月宫所住地方也全然不同,两者是互相见不到的面的。再者说,寒月宫只有女人的说法大家都知道,有些事让男人去做,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苍乔哦了一声,铁牢道:“该我问了。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怕?你就不担心我弄清楚了秘密之后杀了你?” 第55章 往来的商人也多起来,在莱镇随时能看到赶着马匹大车,穿着富态的商人队伍。  夏云卿等人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华雀借口入厕,顺便去留了暗号。蒋戟已动弹不得,夏云卿和司空琅合力将他搬上了客房,谷小已出门寻大夫去了。  他们住的临街的客房,窗户打开外面的喧哗声不绝于耳。热闹的气息冲淡了夏云卿身上的肃杀之气,司空琅将蒋戟放好,抬头抹了把汗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夏苍乔那么机灵想必不会出什么事的。”  夏云卿没回答,他又何尝不是无数次这样的安慰过自己呢?可分离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不安,如今夜里几乎无法入睡,每次睡着只会从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中惊醒。  司空琅看他那样子,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他和蒋戟其实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不是普通的兄弟关系,夏云卿对苍乔的爱护有些过度,而苍乔对夏云卿的依赖也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默契十足,就仿佛心意相通的……  爱侣两个字在司空琅的脑袋一闪而过。司空琅甩甩头,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他们可是亲兄弟啊,也许只是比寻常兄弟感情好了一些而已。  当天下午,就有大夫来为蒋戟诊治。不悦的话说了一堆,无非是拖延太久,伤得这么重却不重视等等。不过好在还没威胁到性命,也亏了蒋戟内力不差,一直在用内力调养。大夫开了一大堆的中药,又包了好些外敷的药草。最后嘱咐众人,短时间内不能移动蒋戟,要让他躺着好好休息。  夏云卿当即便做出了决定,“你们留在这里,等今晚过了,我一个人去雪融山。”  “不行!”司空琅竖眉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况且那还是寒月宫的地盘,我跟你一起!”  夏云卿皱眉,“八皇子,你的安危更重要。如何能与我一起涉险?”  司空琅攀住他肩膀,“是兄弟就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夏云卿不如苍乔那么会说话,张了张口便不知道说什么了。司空琅转头又看华雀。  “你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不行!”这回铁牢不干了。不过废话,他当然不能同意的!    第56章    华雀会这么激动尚是第一次。司空琅有些诧异地看他,“你去了能有何用?到时候还得我分心照看你。”  铁牢心里暗道不妙,此时反倒责怪起那些蠢蛋手下未能将蒋戟完全杀死,若是蒋戟死了他们便不用分头行事,若是没受伤,也不会有这等事了。此时他再想跟去岂不是要露馅?  司空琅见华雀眉头皱的死紧,面上似乎欲言又止。他还以为是华雀在为自己安危担心,心情霎时好起来。  他走过去道:“不用担心,我与夏云卿不过是去偷偷探查,若是不妙我们会先撤回来。”  对方已经如此说了,华雀自然不能再紧追不放。太过积极反而让人起疑,可就这么放弃了又不甘心,难不成让他们先走,自己偷偷尾随在后?这个心念才刚转过,他抬头看见司空琅笑盈盈的模样却是突然谋生妙计。  这八皇子对华雀似乎非同一般,何不用计将他绑了,自己再化妆成他的样子?如此一来就能跟着夏云卿去了。  这一细想,计谋方法都印在了脑海里。他此刻也不勉强了,欣然点头,只道:“那你们要小心。”  当天夜里,铁牢等街上敲了三更鼓,这才悄悄起身,打开房门朝司空琅的房间去了。他隐藏内息,仿佛普通人一般不会武力,轻手轻脚开了门摸索进去,虽对此计觉得有些恶心,但只要能趁他不备时将人敲晕绑起来就好。他也没胆子大到直接杀了堂堂皇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借着窗外月色,他走到床边,司空琅睡的呼呼响,那模样哪里有半分皇子威严。就见他软甲外套挂在侧方屏风上,只着了白色里衣睡相是四仰八叉。铁牢居高临下看着这人,眯了眯眼,只觉哪里需要用计?如此没有防范,就算他此刻手中握剑,一剑刺下去恐怕他也该没命了。想着,他缓缓蹲下身子,从袖口里摸索一样东西。  只是手指刚触到药粉纸包,床铺上的人突然动了。司空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拉住铁牢手腕就拖进了床铺里。  他勾起嘴角坏笑,将压在身下的男人借着月光看了个仔细。  “华雀……”他道:“怎么好夜袭我的?”  铁牢此时心里紧张非常,勉强笑道:“我只是……来看看……”  司空琅伸手牵起他一缕黑发在指尖摩挲,月光照拂在他半张侧脸上,另一张脸隐入黑暗晦涩不明。此时八皇子身上哪里有丝毫憨厚淳朴之气?那模样仿佛猎物上钩的猎手,他慢条斯理道:“之前我就想问你了,为何你身上有那么重的血腥气?”  铁牢神色一暗,“什么血腥气?”  司空琅看着他道:“华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虽然你和华雀长得一模一样,但你身上血腥气太重,就算你将内息全部藏起来,也掩盖不了你的本性。”  铁牢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从袖子里洒出一包药粉来。司空琅一个闪身躲开,就见铁牢撕下人皮面具,浑身咔哒咔哒一阵骨骼响起,再看,哪里还有什么翩翩公子,他个头与司空琅差不多高大,身体结实,伸手将一只铁面具罩住右半张脸。  铁牢面无表情,道:“何时发现的?”  司空琅道:“蒋戟早就说过了,你最擅长的便是易容。你有一个叛徒同门在这里居然还敢亲入敌营,真是了不起。我与你同乘一骑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想藏也藏不起来的杀气。”  铁牢冷笑,失去了人皮面具之后他的本来面目便是不管如何笑,怒,惊讶,都是绝对的面无表情,只有冰冷的声音显得那张不协调的脸十分诡异。  “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何现在才说?”  “不过是想看看你想做什么。”司空琅道:“你该感激我没把你的事告诉夏云卿,否则你可不会安稳到现在。”  铁牢眯眼,“他还不知道?”  “他心思全乱了,哪会注意到你?”司空琅啧了一声,“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吧,否则我将你押到夏云卿面前去。相信我,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对你君子。”  铁牢想起一路上夏云卿浑身的肃杀之气。自己与蒋戟的功夫差不多,蒋戟能轻易被擒,自己显然没什么赢面,这种时候被抓起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夏苍乔没事,这点你们可以放心。我不过想知道戒环的秘密。”  司空琅道:“华雀也没事?”  铁牢点头,司空琅又道:“雪融山那边到底有什么,你可知道?”  “雪融山那头只有寒月宫的人。”铁牢直言不讳,“我也不知究竟有什么。”  司空琅问了半天发现根本毫无用处,他有些不耐烦,“你若将苍乔他们放回来,我便让你走。”  铁牢面色不好看,“我若放了他们,回去怎么跟宫主交代?”  司空琅嗤笑,“你若不放他们,你以为你还走得了?”  ……  月色下,夏云卿所住的客栈一点都不宁静。不单是司空琅的房间里正经历着危险地谈判,夏云卿的房间里其实也有动静。  夏云卿冰冷着脸坐在床沿,看也不看窗边坐着的身影。两个人就这么无言的对座半响,终于对方忍不住了。  “木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在这里吗?”  方行的脸上满是不悦,少年的气息带着一些恼怒和不服气。  夏云卿缓缓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方行笑起来,两边的酒窝看上去可爱非常,“当然是在等你。怎么样?夏苍乔被抓住了没?”  夏云卿眼底寒光闪过,手中剑出鞘速度极快,方行还未回过神,脖子上已抵上冰凉剑身。  他在月光下弯起细细眉眼,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有可能命丧此地。他仰着脸看着夏云卿,目光细细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打量。  “喂,你真的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一点都不想你受伤,怎么办?”  夏云卿一动不动,只道:“他在哪里?”  方行哼了一声,“人又不是我抓的,我怎么会知道?”  “你跟那人是否有联系?”夏云卿手劲微重,方行柔嫩的肌肤上缓缓被割开一条口子。  方行兴奋起来,双眼闪烁着极亮的光芒,他看着男人,“我若是告诉你,你跟我欢好一场怎么样?就一晚。”  他竖起一根手指,丁香小舌在嘴角轻轻一舔,媚眼如丝。  夏云卿向来沉寂的脸上头一遭露出厌恶来,他道:“你不说,便问到你说为止。”  他突然伸手点了方行穴道,将剑比上男人一根手指,“不说,就斩一根。”  方行抛个媚眼,“你舍不得的。”  夏云卿下颚一抽,抬手就砍,方行却突然幽幽道:“你若是砍了,这辈子夏苍乔都不会再原谅你。”  泛着寒光的剑身堪堪停在方行手指上方一寸距离,男人面色如修罗,“什么意思?”  方行道:“因为你们不是亲兄弟。”方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和他才是。”  ……  与莱镇相隔百米远的小村庄里,一户被借来居住的农家户院中,酒肉高歌,正是欢腾之时。  华雀一身青衫,黑发披肩,正幽幽唱着小曲为白衣人们助兴。苍乔在旁边笑吟吟为众人斟酒,两个绝代佳人在旁,一开始警惕着的白衣人们慢慢便昏了头,好些胆子大的,还在苍乔手上摸来摸去。  苍乔也不恼,白皙面容上透着淡粉,凤目轻挑,媚眼如丝。与那头夏云卿房里的方行竟有七分相似。只是苍乔此时尚不知夏云卿发生了什么,他嗔怪的打掉一个揽住他腰的男人的手,一边忍下恶心感,一边招呼众人吃吃喝喝。  华雀唱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心说这群人酒量怎么如此好?到现在也没醉?  其中一个白衣人道:“能免费听名角唱一曲已经是半世福分了,没想到今儿个听得如此尽兴不说,京城第一大少爷还为我们斟酒!”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苍乔客气道:“哪里的话,咱们这一路若是不发生点什么,我和华雀还得托各位多多照顾着,我们若是不配合,没好吃的好喝的自己也倒霉不是?”  那白衣人还道:“这句话你可说对了,你与华雀都是惯了锦衣玉食的,你们好好配合,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苍乔笑着点头,心里却一直打鼓,这些人究竟要喝到什么时候?左右看看,四周酒坛子早就翻了一地,这个量……苍乔觉得不对劲,抬眼与华雀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不安和疑惑。  旁边一个大汉揽住苍乔,笑的有些阴险,“你们这一晚上对看无数次了,知道吗?”  苍乔心里一凝,华雀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诡异气氛中,大汉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美人计?嗯?我们可是奉大人之命看着你们,喝酒之前我们都吃了寒月宫特殊的解酒药,就算这样喝到明日一早也不会醉,你们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苍乔心里一阵咯噔,但面色却是如常。他狠命让自己冷静,只笑道:“你们误会了,我们只是奇怪,为何你们千杯不醉,原来原因在这里。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玩乐到天亮呢?”  那大汉哈哈大笑,拍苍乔肩膀,“果然不能小看了你这家伙!”他拍手极重,苍乔差点跪倒在地。他抬眼看华雀,华雀虽面色未变,但眼底的失望却是清清楚楚。  看来这一计也废了,古代人也不是那么笨嘛。  苍乔叹气,打起精神继续给众人斟酒,只是那笑容显然就不自在了许多。要他平白无故卖一晚上的笑?真是便宜了这些家伙们!  正想着,却听外面噗通一声。房间里刚热烈起来的喧闹霎时如被泼了冰水。  一个白衣人站起来,“喂?外面站岗的?出什么事了?”  院子里静悄悄,无人回答。  白衣人皱眉,拿起武器与几人一同上前开门。可这边一开门,另一边的窗户却被破窗而入,一个男人冲进房间,不过几下起落,屋里人已经倒了一片。  苍乔在混乱中看清来人面貌,惊喜的叫起来,“悍将!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第57章    悍将的出现让众人所料未及,男人抡起大剑虎虎生风,有些木讷的脸上眼神锐利清晰。很快,一众白衣人晕的晕逃的逃,被整个破开大口的木屋里夜风嗖嗖灌进来,让呆站着的苍乔陡然回神!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查到一些消息,联络公子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你们现在的位置,我便一路追来了。”悍将收起大剑背在身上,此时苍乔才注意到悍将的打扮与在京城里见到的寻常扮相不太一样。  红色锦衣,灰色软甲,头发全部梳了起来拿帽冠束了,背后一把一人高的大剑,剑鞘碧绿,剑柄泛着淡淡金光。  悍将在京城里时显得十分不起眼,不过寻常便衣,披散着头发遮挡了大半张脸。除了性格木讷迟钝一些,时常都会忽略他的很多表情和面色。可此时男人精神奕奕,双眼炯炯有神,扎起来的头发露出了原本俊朗立体的五官,原来悍将的脸颊有些消瘦,额头倒是很饱满的。苍乔细细打量男人,疑惑道:“你为何这个扮相?”  悍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脖颈道:“这是我遇到公子之前的本来样子,以前行走江湖,居无定所,经常遇到一些不知趣的人挑衅。未免总是被打扰,所以就扮得威风了一些,气势上可以吓吓别人。” 第57章 庆霞城很大,虽然不比京城,但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外城的区别。店家携家带口,又招呼掌柜和店小二的家人亲朋一起出门,一群人分散四处,挨个从最近最出名的几家医馆开始问起。  因为大雨的关系,街上没有人做生意,热闹感被驱散了,浸湿成深色的石板路透出一些苍凉感来。  一直到傍晚,几个店小二才沮丧的回来,互相询问过后俱是没有发现。众人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湿透的坐在大堂里盯着外面交织的雨帘。从昨日到现在,雨一直没有变小过。  苍乔等人又吃过晚饭,掌柜和店老板也回来了,两人拧着身上的水,站在门口道:“明日我们会继续找的,客观请放心。”  苍乔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被这不断的雨弄得焦急。他抬手又摸出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放,“明日若是找到,这些都是你们的。”  掌柜倒抽了口气,他与店老板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贪婪和狐疑。  花这么大的价钱在庆霞城里找人?回想起苍乔形容过的样子,刀伤?难不成是仇杀之类的?店老板突然心里有些打鼓,有些事就是这样,平白无故有大钱砸在你面前,也不见得每个人都有胆量去捡。这若是为了财赔上命怎么办?有钱没命花比没钱人活着还让人憋屈。  华雀看人极其敏锐,一看两人脸色便知他们在想什么了,他咳嗽了一声道:“放心,我们少爷大手大脚惯了,这钱算是白给你们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样一说,两人才放下心来,面上又露出欣喜之色来,道:“三位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继续找人!”  如此一夜无话,半夜的时候苍乔明明困得要死,却始终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翻去,听着外面的雨声似乎变得小了点,正想着也许明日就放晴了,哪知后半夜雨又开始变大,而且又越来越大的趋势。  仿佛天上破了个洞,轰鸣的雨声甚至将人的说话声都掩了过去。  苍乔也不知自己到底睡没睡着,只知道浑浑噩噩间,突然被一双手摇醒了。  “苍乔!起来!”  他睁开眼,就见华雀正焦急看着自己。他尚未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华雀已抬手拿了他床边的衣服,悍将伸手将他连被子一起裹了起来抗上了肩膀。  “哇啊!”苍乔脑袋朝下,觉一下醒了。  “悍将!你干嘛!放我下来!”他最讨厌这个姿势!想曾经被夏云卿挂着从宫里跑回夏府,他再不想受第二次这种罪了!  “事出紧急!请恕在下冒犯了!”悍将与华雀匆匆往楼下跑,苍乔这时才发现,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都背着行李包裹匆匆往门外去,连客栈老板也是如此。  两把油纸大伞在头顶撑起,一出客栈,轰鸣到耳朵都发疼的雨水让苍乔呛了好些。  他会不会是第一个被雨水呛死的人?苍乔大叫,“放我下来!好歹换个姿势啊!”  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大雨之中,周围慌乱的人群和脚步声从他旁边匆匆而过,溅起的水花唰了他一脸。  “……”靠他¥%&*#%%……  一直到三人随着人流冲上了庆霞城最高的山头,周围惊恐的议论声才断断续续传进苍乔耳朵里。  “这水会不会淹到这里来啊?”  “放心吧,这里是庆霞城最高的地方了。”  “房子会不会冲没啊?”  担心又迷茫的声音让苍乔渐渐明白了发生了何事。悍将终于肯将他放下来,华雀递上衣服,苍乔匆匆穿上,头发也没捆,就那么披散在背部。  他道:“发洪水了?”  “这事蹊跷。”华雀道:“这么多年,庆霞城从未出过这种事。”  前面虽是流沙河,可分流一直做的很好,怎么可能两天的大雨就发洪水了?  苍乔皱眉,转头四顾,就见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在人群中说着什么,随后又有其他的官兵开始整理人群,将人们三三两两的安置好,看那样子,是要跟这洪水做长期战斗了。  苍乔挤过人群,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上,身上,他拉住一个官兵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官兵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被突然一拉,一时火大的回头正想骂人,却在看到苍乔的瞬间顿住了。有些苍白的脸色,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粘在脸上的湿发显出惊艳的柔弱感,那官兵不自觉地软下声音,“没什么大事,等洪水过去就好了。”  悍将从身后跟上来,摸了块牌子在那官兵面前晃了晃。那官兵起先一愣,随后错愕道:“你是……”  他四下看了看,谨慎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们跟我来。”  几人跟他走出人群,到了山头的另一边。那官兵又谨慎的四望,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道:“不知慕容大人的侍从是为何来此?”  悍将道:“我叫悍将,我们有急事要去流沙河那边。前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官兵皱眉道:“此时可去不成流沙河了,那边……那边被炸了!”  “炸了?!”苍乔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官兵点头道:“英将军和九王爷才到那边没多久,不知为何却与金樟发生了争执。还未开战,昨天夜里流沙河前面的分流口却被偷袭,一群死士身上捆满了炸药,将分流口炸断了。”  华雀也是倒抽了一口气,“这可不是洪水的问题了!也许整个庆霞城都会……”  那官兵道:“今日一早就有快马加鞭奉九王爷命令驱散所有庆霞城的人,他们在前头虽想办法阻拦了,但……功效甚微,我们的人已死伤好些了。”  苍乔没见过流沙河,但听华雀的说法,也知道那必定不是小小一条河流那么简单。这瓢泼大雨来的不是时候,事情变得糟糕了。  悍将沉默半响,突然对苍乔道:“莫非,那七先生前段时间出现在大漠那头,为的就是……”  苍乔脸色阴晴不定,他顶多不过一些小聪明。他不是什么军事大家,也不是三国诸葛。遇到真正的军事对手,他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无论如何,他也没料到对方居然直接绕过前方军营,朝主城庆霞城攻来。若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战斗,他们已输了大半。  “少爷!你不能去!”前方突然响起混乱,一个少年的声音叫道:“洪水就要来了!你这时候去岂不是找死吗!”  另一把粗犷的声音也吼道:“夏云卿!你冷静一点!”  夏云卿!  苍乔几乎扭断了脖子,他转身跌跌撞撞就朝声音来源处奔去。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的泥水沾湿了他平日总是一尘不染的白靴白袍。  “苍乔!”  华雀生怕他在人群里摔着,此时人多混乱,万一被压伤可如何是好?  他这一喊,那边的喧哗突然静了。人群被一股大力拨开,露出来的尽头处,一个浑身湿透的黑衣男人正站在那里。  “苍……”  夏云卿看着朝自己奔来的男人,黑发如墨般被风扯开,那张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神情。焦虑?急切?渴望?狂喜?  夏云卿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冰冷的身体扑进怀中,紧紧抱住了自己。  “云卿!”苍乔喊出声音,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雨里颤抖着。  失而复得的情绪在两人的胸腔里接连爆炸,夏云卿刚收回手紧紧抱住怀中之人,苍乔突然抬脸,狠狠对着他吻了上去。  周围人群悄无声息,司空琅与华雀等人遥遥相对,俱是一脸震惊。  司空琅,“……”原来他们真是那种关系!    第59章    在附近驻守的官兵带领下,好不容易集合的众人来到山头后面的临时驻扎起的营帐内。  浑身湿淋淋的众人换了官兵们送来的干净衣服,虽然都是军服,不过总比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好太多了。  夏云卿自始自终都紧紧拉着苍乔的手,走到哪里都坚决不分开。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小孩子心性,但又让苍乔感动不已。其他人俱是不说一词,也可能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蒋戟背上的伤口沾了水,此时被谷小重新换过伤药,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营帐里唯一的木板床上。  木板床与客栈的床铺不一样,上面不过铺了一层床单,连软一点的棉絮也没有,躺起来格外不舒服。  蒋戟艰难的翻了个面,背朝上脸朝下的趴着。谷小坐在一旁有些担心蒋戟的药要怎么熬,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再一会儿就该是吃药的时间了。  华雀与司空琅也各自坐了,司空琅见到华雀显然是很激动,但华雀表现就比较平平无奇,清冷的面上只是多看了司空琅两眼,仿佛确定对方安然无恙放下心来,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倒是司空琅见他这样子心里反而有些不悦,眉头皱成个川字,故意在华雀身边坐了,膝盖与对方膝盖紧挨着。两人此时坐的位置恰巧正对着对面椅子里的苍乔与夏云卿,司空琅看看两人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开口道:“你们……”  苍乔回头看着司空琅,干脆道:“误会。”  “啊?”  “我太激动了,用力过猛亲错地方。”  司空琅:“……”怎么看也不像是亲错……  夏云卿手指捏了捏苍乔的手指,仿佛在说——当众做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现在圆不回来了吧?  苍乔斜眼看他,眼底都是笑意和欣喜。华雀这几天与他相处甚近,也发现苍乔这几日浑身覆盖的那层焦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向的自信与随性。到这份上他自然也不会相信苍乔是什么亲错,雨中两人重逢那一幕太让人震撼,到现在华雀脑海里还都是夏云卿惊喜交加的脸。  单独坐在另一端的悍将道:“原来世人说大少爷喜欢男子,此言是真的。”  司空琅:“……”这话说的是不是直接了一点?  夏云卿看向悍将,“这次若不是悍兄出手帮忙,我等真不知会发生何事。”  悍将摆手,“奉公子之命协助你们,能帮的我自然尽量帮。”  如此,悍将又将他所查到的事告知了众人,夏云卿皱眉,“这么说,炸毁流沙河分流口的果然是那位七先生出的主意?”  谷小气愤道:“若真是如此,那位七先生未免太残忍了!居然将庆霞城如此多的百姓置之不顾!”  夏云卿想起方行的话,神色有些复杂。他看向旁边尚不自知的苍乔,犹豫着这事该不该说出口。  不过话头很快被司空琅接了过去,他说起了铁牢的事。  “你居然发现了!”苍乔惊讶道:“行啊八皇子!”  华雀也有些惊讶,他自己都认不出来,司空琅却……他转头看男人,对方似乎期待着什么似的,一双眸子里暗藏着汹涌情绪。他心里一堵,有些解不开的心结几乎就要自此被抛之脑后,可那也只是几乎而已。他别开眼,只道:“八皇子聪慧过人,明察秋毫。”  司空琅嘴角抽了抽,但自己心里也纳闷。他在期待什么呢?又想听华雀说什么呢?  “原本想用他换你们,哪知他手下前来报,说是你们被劫走了。”他看向夏云卿,“你们是没看着夏兄弟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  话没说完,夏云卿猛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苍乔转眼,就见夏云卿面颊上居然有一丝可疑的暗红。  他心里窃笑,不过总得给弟弟一些面子,只得当做没看见道:“然后你就放他走了?”  “他自己逃了。”司空琅耸肩,“那家伙功夫也不差,何况身上还带着好些莫名其妙的药粉。”  寒月宫稀奇百怪的药粉他算是长见识了,又道:“走之前他还说了改日再战。”  “呵。”苍乔笑道:“输人不输阵啊。”  司空琅目光落在苍乔腰上的戒环上,还不解,“他为何没将你戒环拿走?”  “大概太有自信了。”苍乔道:“以为能连我一起万无一失带回去吧。”  蒋戟此时在旁边道:“他这人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说他用人也都是些蠢货。”  苍乔斜眼看他,“说自己的前同门真的没问题?”  蒋戟翻白眼,“同门的时候也不对付。”  悍将转眼看到蒋戟,他还不认识此人,便道:“这位是……”  夏云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悍将点头,随即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只玉白瓷瓶来。  “这是我出门前公子给的,对外伤很有效。”他走到蒋戟身前,拔开瓶塞倒出一颗金色的药丸来递了过去,“不介意的话,请用。”  谷小赶紧接过来,拿在手里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草药味,仿佛透心凉一般。 第59章 司空琅原本看华雀始终没有反应,心里还忐忑不已,心说也许是自己之前话说太过了,或者还不够诚心。只是下一刻,华雀居然回手握住了他的手。  司空琅一愣,就见华雀虽没说话,那模样却似答应了。  “雀儿!”司空琅喊出了幼年时他常叫华雀的小名,内心激动无以复加,他惊喜道:“我司空琅在此发誓,绝不背叛华雀,一生一世只与华雀在一起!”  华雀脸一红,苍乔哈哈凑了过来,暧昧道:“要不要今日就洞房啊?”  司空琅惊喜连连,“那就拜托……噗嗷……”话音未落,肚子先挨了华雀一拳。  ……  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此时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就算让苍乔连着跑两个山头去帮司空琅办一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婚宴他也在所不惜。  可惜……此番却不能依他做主。  待到悍将回来,帐篷里洋溢的温馨啪啪啪地打到他脸上。司空琅与华雀对视的温暖目光刺的人眼皮子发痛。他狐疑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苍乔八卦的凑过去叽叽咕咕一阵,悍将赶紧抱拳:“恭喜八皇子!华……八王妃!”  华雀腾的一下,几乎浑身都变成煮熟的虾子般。司空琅揽着他得意的笑,仿佛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  悍将恭喜完,这便道:“我已传信给公子,将这边的事俱已说了。之后就看皇上打算怎么做了。”  “皇上那边,九王爷定然也传了消息。”苍乔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洪水带给宜兰的损失,另外,想办法让寒月宫那群人找过来。”  夏云卿心里是天人交战,方行的话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让他手足无措。可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开,如今若是说了,指不定苍乔还能想个解决的法子,可若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呢?  他坐在椅子里有些心不在焉,连苍乔后来说了些什么也俱是没有听见。  直到用过晚饭,雨彻底停了。天上云层渐渐散开来,晴朗的天空繁星闪烁,悍将看着天空道:“明日定然是大晴天。”  苍乔点头,转头见夏云卿难得的喝了不少酒。此时两边面颊泛着淡淡红光,眼神有些模糊,不如往日犀利了。  他陡然起了逗弄心思,凑过去坐近了道:“弟弟,你喝高了。”  夏云卿摇头,“我没……”  苍乔看着夏云卿大舌头的样子竟是觉得可爱非常,伸手捏男人耳垂,软软的。  “弟弟,听说耳垂软的男人怕老婆。”  夏云卿皱了皱眉,突然道:“大哥是老婆?”  苍乔一愣,好嘛,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他眯了眯眼,“我不是老婆!”他戳男人肩膀道:“你下我上!”  夏云卿严肃脸摇头,伸手搂住苍乔腰身,俯身过去在眼帘上吻了吻。  “我会保护你的。”他喃喃道。  苍乔一愣,想起下午男人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隐隐觉得夏云卿确实隐瞒了自己一件不同一般的事。很少见沉稳的他有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又仿佛是钻进死胡同出不来,让人看得着急。  “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说出来。”苍乔慢慢道:“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解决嘛。”  夏云卿这回沉默了良久,他酒气在鼻端四溢,睁着眼睛看着不知名的方向突然道:“真的有一件大事。”  他说这话时,周围的人刚好安静下来。一桌的人都看向他,谷小一边喂蒋戟饭一边好奇眨眼,他也很少看见二少爷烦恼成这幅模样呢。也许借酒说出来倒是好事。  苍乔轻轻拍着男人背,仿佛鼓励。夏云卿打了个酒嗝,有些迷迷糊糊道:“大哥,你我不是亲兄弟。”  轰——  众人如雷轰顶。  “你和方行是兄弟。”  轰轰——  众人只觉背后电闪雷鸣了。  “方行是七先生的儿子,所以,你也是。”夏云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办好?大哥?”  所有人鸦雀无声,蒋戟张着嘴艰难的去吃谷小勺子里的米粥,眼睁睁看着谷小手一歪,米粥尽数倒在了他脸上。  蒋戟:“……”  作者有话要说:邪恶小故事:(琅雀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老虎,他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那只狐狸很白很白,他落进了猎人的陷阱里,腿上流着赤红的血。小老虎救了他,背着他一路回了山洞里。  “谢谢。”白狐道:“我叫华雀。”  小老虎歪头看他,愣愣的脸上有着不解,“我叫虎子。”  白狐笑道:“很可爱的名字。”  小老虎眼睛一亮,“你笑起来好好看。”他像十万个为什么一般围着白狐转圈,“你为什么长得和我不一样?你为什么是白色的毛?你尾巴好大!你耳朵好尖!”  白狐很耐心的一一告诉小老虎,小老虎摇着尾巴听白狐好听的声音只觉得内心无比舒服和安逸。  白狐的腿还在流血,小老虎低头帮他舔,舔着舔着……  白狐红着脸道:“虎子,你在……你在舔哪里……”  小老虎甩着尾巴,喘着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白狐:“……”  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完)(华雀(掀桌状):……这是神马!!!)    第61章    夏云卿被苍乔连泼了三碗水,一阵抖嗦才从迷茫里清醒过来。  “哥?”夏云卿不解的抬眼看端着碗一脸严肃的男人,再转眼,司空琅等人也都看着自己。  “怎……”脑海里醉酒的记忆突然闯入脑海,他甚少喝酒,喝醉的次数更是绝无仅有。方才浑浑噩噩只当自己在梦里,心里的郁闷也就一股脑说出来了。却不想……  苍乔眯眼看他,“你刚才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夏云卿脸色有些发白,旁边谷小递上抹帕,夏云卿拿来抹了把脸,有些吞吞吐吐。  “我……那个……”  司空琅急的嗨一声,“云卿兄弟!这么重要的事你还瞒什么?赶紧说了吧!”  苍乔撩袍在旁边坐了,碗底重重撞在木桌上,叩的一声让夏云卿一紧张彻底豁出去了。  他这便将方行说的话转述了一遍,眼前都是同生共死值得信赖的同伴,他也没在隐瞒七先生与皇族的关系。说完之后,众人一片静默,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无法言说的震惊。  “难不成那位七先生曾经是皇室中人?”司空琅不解,摸着下巴看苍乔的戒环,“这东西我从没听皇宫里有人提过啊,它真的很重要?”  连蒋戟也一边擦脸一边道:“二少爷你该不会被骗了吧?”  夏云卿摇头,“我觉得方行不像在说假话,再说他讲的那个故事就现在的情况看也毫无破绽。”  他转头去看夏苍乔,似乎生怕他想不开或者深受打击。但坐在旁边的人显然毫无所感,不如说,他看上去心情似乎前所未有的好。  夏云卿有些不解,“哥?你不担心吗?”  “我最担心的问题已经没有啦!”苍乔哈哈哈笑起来,一边拍夏云卿肩膀,“我们不是亲兄弟!真的太好了对不对?!哎呀,我还一直担心我们搞禁断会没有好下场啊,还一直在烦恼怎么跟爹娘说啊,难不成一辈子保持地下党关系?你想啊,你将来是要继承夏家的,爹说不定会逼着你娶亲啊,到时候要怎么办?我抢亲吗?哎哟人家会不好意思啊……”  夏苍乔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夏云卿满头黑线——怎么办,好像自己一个人烦恼了这么久根本没有必要啊……  桌子那头,司空琅与悍将忽视这两兄弟直接开始讨论了起来。  “你见过这戒指吗?”司空琅问悍将。  悍将摇头,“我跟着公子也进过很多次宫,但从未听闻……”  两人还在讨论这个问题,那头华雀突然道:“二十多年前,难道是那件事?”  司空琅与悍将停下来看啊,两人眼里都有所领悟。蒋戟虽是江湖人,也道:“如果是那件事的话,宜兰大部分百姓也都知道吧?”  苍乔闭上嘴,左右看看众人,“什么事?”  华雀道:“二十多年前,先皇驾崩,当时的皇子们为了抢帝位闹了个满城风雨。那是宜兰内乱最厉害的时候。”  “听说当时血洗宜兰京城,连京城外许多村庄都没能幸免。”司空琅补充道。  悍将也道:“毕竟先皇有十三位皇子,打起来可非同寻常。仁皇是第十一皇子,听说是正统太子,但其实有传闻说,传位的诏书临时被改过。”  谷小睁大眼,“这是哪里的传闻?怎的从未听过?”  悍将道:“不过宫里私底下的传闻罢了,这些话题无论如何也传不到坊间去。”  司空琅也点头,“我也听三哥的奶妈说起过,如今在京城里闭门不出二十多年的三王爷也是那时候的受害者,他不出门是答应过父皇,若是踏出家门一步,全家便活不了。”  苍乔听得心惊,他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皇室的冷酷无情,却不知亲兄弟之间居然能无情到这种地步。不过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窥觑皇位的人都得不什么好下场,如仁皇这般仁慈的才放过了三王爷,换成其他人,养虎为患不如杀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日后担心他与自家孩子争位。  这么一想,九王爷之所以慢慢从朝政里退出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如今皇上正是在立太子的紧要关头,他谁也不偏袒最好,省得麻烦。  苍乔摇头,“朝廷里的事光是听起来就觉得烦。”  司空琅也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位七先生,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参与其中的某个人。我们对当年的事虽然知道一二,却不完整。也许皇叔他们更清楚。”  夏云卿几乎是下意识否定:“不行!”  苍乔笑了笑,伸手捏住夏云卿手指,倒是显得云淡风轻,“不用那么担心,方行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  夏云卿皱眉,“但若是……”  “若是要杀,不过早晚的时间。仁皇与九王爷待我如何,谁也没有我更清楚。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不愿杀我,而不是什么愧疚弥补。”  夏云卿不吭声,但脸上依然写满了拒绝妥协四个字。苍乔见他那么坚持,也不再勉强,道:“那就先不说,在见到那位神秘先生之前,我们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吧。”  ……  前方的消息不断传来,据说是最后的防线也要塌了,撑不住了。司空琅和悍将连续督促后面的炸山行动,以及山谷之后所有村子的人员转移和堤防。运气好的是,一个村子里的老村长拄着拐杖一摇三晃的赶到司空琅面前,告诉他村子后头还有一条废弃许久的小山路,通往的是另一边小流沙河的分叉,如此一来洪水可以被分流成两拨,能减轻不少压力。  所有的工程都在争分夺秒,这边的消息传过去后,英宥也回信道在这边做好准备之前,他们会想尽办法阻拦洪水的决堤。  朴先生的信也附在一起,信上只有简单的几行字,“金樟失守,太子被囚。”  苍乔放下信道:“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金樟老二已经拿到了大权。”  司空琅也道:“战争将近了。这次九皇叔能跟去真是太好了,指不定就会打起来。”  苍乔长呼一口气,“那位七先生算是赢了第一局,不过第二局能不能开始得我说了算。”他说着,手指摸了摸腰间的戒环,模样一点不显沮丧挫败,反倒是跃跃欲试。  司空琅也被一连串的事件激发了嗜血的战意,摩拳擦掌的有些想去前线与自家皇叔一起抵御外敌。  而在众人都沉浸在宜兰与金樟的事件中时,有一个人却显得无比心不在焉。那个人是谷小。 第61章 此时远在京城的皇宫中,司空言瑾喝着上好的佳酿正与南镠下棋。两人在银杏树下慢慢吞吞,风和日丽,阳光零碎从树梢洒在棋盘上,斑驳出一种红尘之外的错觉。  “报!”有士兵穿过前面拱门,到了两人面前跪下道:“庆霞城洪水已被全部分流,损失三座村镇,无人员伤亡。”  司空言瑾挑眉,扯出惯有的狡黠般的笑来,“不愧是九王爷与英将军,下次回来恐怕父皇有重赏了。”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道:“这次的总指挥是夏苍乔,九王爷与将军是协助,八皇子也参与了此事,据说如今民望很高。”  南镠手里的棋子一顿,他看向另一边石阶上看书的男人,“九皇子?”  言瑾谴退那士兵,也笑吟吟转头,“九弟,你不是说什么事都不会瞒过你吗?苍乔和八弟这回可做了件大事啊,我们竟完全不晓得?”  司空沈一如既往的温和笑脸从书后探出,他慢条斯理道:“看来深入腹中的棋子已被吞了。”  言瑾站起身,将手中黑子扔进棋盒里,嘲道:“我看那孩子是见异思迁了吧,九弟你也不用太伤心,改日三哥给你找个更可爱的来。”  说完却是意义不明一笑,负手踱步出门去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南镠站起身看着自己的主子。  司空沈直到言瑾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又隔了会儿,脸色才慢慢阴沉了下来。那温和微笑不知去处,眉目间满是冰冷。  “南镠。”  “在!”  “你亲自跑一趟,去弄清楚前线发生了何事。”  “是!”南镠顿了顿,又道:“九皇子,其实我们另外派人打探寒月宫的消息也……”  “明日上朝,父皇必定问起此事。”司空沈不等他说话突然道:“知道这事越多的,就是我们要对付的人。”  南镠一愣,“您是说……”  “呵。”九皇子重新躺回椅子里,拿着书挡住了脸,只余声音幽幽道:“你当真以为这皇宫里只有我一人派了眼线吗?”  作者有话要说:邪恶小故事:(蒋小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蒋戟的小男孩弄丢了自己心爱的小兔子。  他一路沿着河寻过去,河里一个男人站起来温和微笑道:“我叫司空沈,我是河神。你弄丢了什么呢?”  小男孩儿道:我的宠物兔子,他叫谷小。  河神点头,从河里提起一只湿哒哒的黑兔子,“是他吗?”  司空言瑾叫道:“放开我臭河神!你提的我耳朵好痛!!”  小男孩摇头,“不是他。”  河神又提起一只红色的兔子,“是他吗?”  南镠规规矩矩被提着,四肢自然下垂,“主人,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发型不好看了。”  小男孩摇头,“不是他。”  河神又提起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是他吗?”  小兔子:“……555555,河神你不要我了吗?”  小男孩睁大眼,“是他!是我的谷小!”  可是小兔子死死抓着河神的衣袖,泪眼汪汪,“河神,你救了我的命,我是你的。”  河神依然微笑,“可是你看起来不够好吃。我喜欢更肥嫩一点的。”  小兔子:“……55555”  从此以后,河边有一只小兔子天天等着河神出现,小兔子身后是拿着刀发誓要杀了河神的小男孩。(完)  (言瑾(掀桌状):这是特么神马东西!!!)  ╮(╯_╰)╭    第63章    第二日消息前方战线消息已传遍整个京城,大街小巷讨论的俱不是这次大难不死,而是从皇宫里透出的消息,渡过这次奇袭的总指挥乃是所有人都从未想过的——夏苍乔。  京城处处透露出一种古怪沉默。宜香园楼上,一身翠黄与一身青衫薄裙的两位姑娘正靠在阁楼木栏上看着下面布告栏前窃窃私语的百姓们。  “不愧是夏大少爷。”一身翠黄的女子手腕上栓着铃铛,风一过叮当作响,“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的方式总是如此出乎意料。”  青衫女子也笑起来,“谁说不是呢,不过之前不是说他离开夏家出门修养身体去了吗?怎的却出现在庆霞城?”  “玉书姐姐,夏大少爷的行事方式,岂是旁人能猜透的?”  “莺瑶你也莫笑我。”玉书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这下面的人又哪个不是带着怀疑呢?”  说话这两人,正是夏苍乔曾经帮过的那对姐妹。因着知情人琴和与尹山都死了,这两人干脆离开了寒月宫,自此藏身在宜香园中不闻江湖事了。  正如玉书所说,如今京城的百姓都是个个疑惑不解:不是说夏苍乔身受重伤吗?不是说他与夏家分家,已离开京城吗?不是说他被皇室孤立,受到了严重的警告吗?明明从哪个角度看都已沦为败家犬的夏苍乔,如今却又突然成了英雄?这究竟怎么回事呢?  短暂的错愕之后,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开始了热烈的讨论,有说这是皇室的计谋,为的是让夏苍乔重新回到京城;亦有反对者,认为皇室大可不必为一个败家犬如此作为,莫不是夏苍乔真的深藏不露?  而坊间猜测只是猜测,此时皇宫里,却远不如这么热闹。  仁皇收到九王爷传回的消息后,立刻就宣旨从京城开始逐层传递消息,势必让整个宜兰的人都知道关于夏苍乔的事。另外,仁皇还快马加鞭让人传旨去庆霞城,册封夏苍乔为第一功臣,加封爵位,定为夏风候。  此消息一出,又是整个宜兰的轰动。彼时朝廷上,司空沈与司空明的表情则是各自不同,司空明显然有些焦急,司空沈却是不为所动,只与其他皇子大臣一起赞叹吾皇英明。  待到朝散,司空明几步追上走在前头的司空沈。  “九弟。”  “大哥。”司空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有事?”  “……”司空明上下打量他片刻,转身甩袖道:“我有话对你讲,跟我来。”  司空沈也不拒,只带着南镠跟着司空明朝前去了。后头与其他皇子一道出门的司空言瑾远远看着了,旁边有皇子道:“三哥,大哥他们……”  言瑾一笑,甩袖朝另一头走,“人事自有天定,管他们那么多呢。”  司空沈跟着司空明径直回了大皇子住的东宫,进了屋后花园,司空明谴退其他人后先行在石凳上坐了。  “九弟,坐。”  司空沈看了南镠一眼,南镠识相的往后退出几步,直走到花园入口处确定听不见两人说话声音才停了下来。  “夏苍乔的事,你知道多少?”司空明也不跟他兜圈子,径直问道。  司空沈依然那副面容,只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司空明不悦道:“不用装了,你也在夏苍乔身边埋伏了眼线吧。”  司空沈微微笑道:“大哥多虑了,我为何要如此做?”  司空明见他不跟自己坦言,这便也冷下脸来。他手指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冷眼道:“你不说也行,那么我知道的,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司空沈垂下眸子,谦逊道:“大哥,如今庆霞城刚安稳下来,尚不知金樟还会有何动作。此时我们应该共同进退,为父皇分忧才是。”  司空明下颚一抽,眉头蹙起来,“好好好,真是父皇的好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些花花肠子可是我们这些人里藏的最深的,别以为你瞒得住别人就瞒得住我!”  司空沈轻笑一声,抬起头来,“大哥这是哪里话?我又有何事需要瞒着自家兄弟呢?”  司空明倒抽一口气,却不是为他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而是男人眼眸里的冰冷戾气让自己一瞬胆寒。这人总是把情绪藏的很深,他野心勃勃,也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可从未如此赤果的表现出来过。  司空明舔了舔嘴角,干涩道:“都到了这份上,你我俱是心知肚明的。实话说了吧,我不会放弃皇位的,我是父皇长子,按道理太子之位也迟早是我的。”  司空沈沉默了一下,慢慢道:“大哥难道忘记了之前的申武事变?若不是因为那事,这太子之位保不齐还真是你的。”  申武事变,那是皇宫里众人皆知的事。申武曾经是宜兰右将军麾下副将,他与右将军俱是支持司空明当政的,只是申武此人太过莽撞,那时候为了锻炼长子能力,仁皇将右将军的军队交予司空明暂管,却哪知申武就此以为有了靠山,做事嚣张跋扈起来,后犯下屡屡打错。司空明被仁皇怒斥用人不当,收回了赋予他的使命。而另一边,申武想将功赎罪,竟是蠢到刺杀司空言瑾来为司空明解决一个争夺皇权的人。  哪知这事却被左将军英宥撞破,其实那说来也是个巧合。可冥冥之中也许自有定数,英宥救了司空言瑾,申武因刺杀皇子重罪而判下死刑,司空沈却是趁机从中作梗,硬生生将此事扭转成了谋反未遂。于是申武事变传得人人皆知,一时闹的京城沸沸扬扬。  司空明用人不当,还差点害了自己的皇弟与当朝天子,费劲心思没被牵连在谋反罪名里已是大幸,哪里还能再狡辩什么?  如此之后,仁皇对他的期待显然落空许多,太子之事也自此没再提起。  司空明如今想到此事还是一肚子气,被司空沈提起来更是戳到痛处忍不住发怒:“若不是你有意诬陷,我有如何能落到这样下场?”  司空沈却是冷笑,“大哥此言差矣,人说一着走错满盘皆输。但前提也要有一个布局完好的满盘,大哥……我与你却从未对弈过。”  司空明只觉得一股冷意直刺背脊。司空沈竟是拐着弯的说他根本不是对手?或是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这人未免太嚣张了!  司空明重重一拍石桌站起来,“司空沈,你得意也只在此时了!”他冷笑道:“我便告诉你,咱们的父皇喜欢的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个夏苍乔,且不说他到底是何来历,如今刚做了功臣就让父皇急着昭告天下,甚至加封!你如今笑话我便笑吧,到时候让外人踩在你头上,看你还笑得出来!”  说完,拂袖进了屋子,大吼道:“我累了!皇弟慢走不送!”  司空明声音颇大,待到前面关门之声落下,余音似乎还在园子里飘来荡去。司空沈淡然起身,伸手弹了弹衣摆,将落在身上的树叶扫去。这才发现满园的绿叶已开始变黄了。  萧瑟的秋天要开始了吗。他抬眼看了看头顶交叉分割的枝丫,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才迈步出了园子。  南镠一路跟在后头不做声,待到两人回到自己的居所,司空沈才慢慢道:“我让你去查的消息呢?”  南镠低下头,“属下无能……查不到……”  司空沈一皱眉,“怎么可能?”  南镠不敢抬头,继续道:“不知为何,消息传递不过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递回来。就好像……被谁刻意阻拦了。”  司空沈拳头紧了紧,想起方才司空明的话心里难得忐忑起来,失了往日从容。  这是怎么回事?谷小赔进去就算了,他也没指望那个少年真的会为自己送来什么消息,想必他一旦想通也不会选择背叛自己的主子。可南镠明明还另外派了人暗中跟随的。他不相信南镠做不到的事,那个大皇子能轻易得到消息。  他坐下来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个结论:想必对方也是半路没了消息,想方设法想从自己这里套一些情况出来吧。呵,难得那个人的脑袋偶尔也有灵光的时候。  想通这一层,先前焦急的心情便慢慢平复下来。既然两人是势均力敌,谁也不比谁知道的更多,那么只有静观其变了。  ……  另一边,远在庆霞城的众人是在第五日傍晚才接到了快马加鞭来的圣旨。  连夜赶路几乎未曾合眼的信使一路跑折了三匹马,他一念完圣旨就直挺挺昏死了过去。  悍将赶紧让人抬出去休息,几人在帐篷里俱是面面相觑。  “加封……夏风候?”华雀不可思议,“苍乔,你现在是侯爷了。”  夏苍乔还没什么概念,只道:“能拿多少工资?”  谷小道:“少爷!整个宜兰加上你只有三个侯爷呀!”他扳着指头数,“九王爷,定乐侯;三王爷,永昌侯。现在多了一个少爷,夏风候!”  历来宜兰皇室侯爷之名只给予王爷或者皇族众人,皇子加封侯爷的都很少,更多的还是在加封王爷之用。也难怪宜兰轰动了,夏苍乔可是第一个从平民百姓里出来的侯爷啊!  夏苍乔也跟着“哇”了一声,不过面上表情显然很不稀罕。只重复道:“给多少工资?” 第63章 山顶上帐篷里,一众人之中坐在最前头的苍乔像是审问犯人的法官一般严肃认真。  他抬手在半空虚拍了一下,仿佛手里抓着惊堂木,自己嘴里还配音:“咚!”  蒋戟斜眼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苍乔笑眯眯道:“这种时候你应该说‘威——武’。”  蒋戟继续看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苍乔不理他,转头看向前面被绑在椅子上的某人,“悟空。”他语重心长,刚开口叫了个名字,对方怒气冲冲道:“是武!武!武空!”  苍乔点头,“嗯,悟空。”  武空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  苍乔继续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知道你哥哥在到处找你吗?他为了找你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因为向亲朋好友借钱不还被打成重伤,你妹妹生了重病,如今瘫在床上生死不明,只为了见你最后一面一直熬着……”  苍乔说的几乎要泪如雨下,声音发抖,抬袖遮面。  武空错愕道:“当、当真?!”  苍乔放下袖子,面无表情:“假的。”  众人:“……”  苍乔笑嘻嘻:“这种台词我早就想试一次了!”  司空琅提起他的衣领将他丢到后面,不再啰嗦地问武空,“你怎么在这里?”  武空抿了抿唇,不吭声。  司空琅笑起来,“不说是吧?我看你小子就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了不知道吃苦两个字怎么写!”他说着突然转头朝外道:“来人!拿马鞭来!”  武空惊吓般的抬头,见外面真有人去拿了马鞭来,脸色一下刷白,“你、你不能这样……”  司空琅看也不看他,径直将马鞭在半空一挥。啪的一声,那抽打在空气里的声音让人心里一颤。  “你现在是阶下囚,还是寒月宫的人。我为何不能这样做?”  苍乔拉住夏云卿的衣袖遮自己眼睛,一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若是你我就连寒月宫老大穿几号内裤都说!”  武空瞪住他,“你以为谁都像你!”说罢,他抖着嘴唇强做镇定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司空琅点头,“还有点骨气。”说着,走上前举起了鞭子。  “等一下!”苍乔突然冲出去抱住司空琅的手臂,“大人!我求求你放过他吧!他还小,不懂事,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家里老的小的都在等他回家!”  司空琅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苍乔,随后抬眼看夏云卿,“把你们家这只东西带走。”  夏云卿慢吞吞看了苍乔一眼,转开眼,当做没看到。  司空琅嘴角抽了抽,鞭子换到左手上,苍乔跟着又扑过去。  “……”他又换回右手上,苍乔继续扑。  左边,扑,右边,扑,左边右边……  司空琅逗起了瘾,身后一群人全部别开脸不忍再看。却是被绑着的武空大叫出声,连声音都比刚才抖了许多。  “你们、你们要下手就赶紧的!”  苍乔泪眼汪汪看他,“你不孝!”  武空脸上表情一变,眼底却是闪过怨恨,“要、要你管!”  苍乔抹了把脸站起来,“那就不管。”他退后几步对司空琅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吧。”  司空琅嘿嘿一笑,鞭子在空中又抽出啪的一声。还未下手,苍乔又突然道:“啊!等等!”  华雀看不下去了,转身出了帐篷。谷小也不敢看了,转身跟着走了。  蒋戟倒是睁大一双眼,“夏……老板,你到底要做什么?”  苍乔对外喊道:“拿盐水来!”  司空琅眉头抽了抽,“呵,你比我还狠!”  苍乔笑眯眯,就见武空不断的动着喉咙,脸上的筋肉一股一股的抽,冷汗顺着鬓角而下。  “我看悟空也是个汉子,既然是汉子,就要有相应的道具。”  门外士兵端来一盆盐水,司空琅还有些犹豫,苍乔却是抓住他的手腕就将鞭子浸了下去。  武空突然尖叫起来,“我说我说我都说!”  司空琅一愣,莫名其妙看他。  “我还没打呢。”  武空连连摇头,“这会死人的!”  苍乔点头,“好孩子,这才对嘛。”  之后,苍乔问什么,武空便老老实实回答什么,这一问一答是十分默契,甚至武空还透露了好些众人原本不知道的事。  “原来寒月宫也有派眼线在我们这边。”让人将武空带下去好生看管之后,苍乔摸着下巴眯着眼道:“是方行下的令呢?还是七先生?”  “我觉得是七先生。”华雀重新回来了,此时坐在苍乔对面道:“恐怕他想知道是谁带着他的戒环,又是谁在阻挠他。”  虽然方行并没有将苍乔的事告诉给七先生,但对方并不一定就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加上之前尹山,蒋戟和铁牢,无论如何也总会有些消息断断续续落入那人耳目里的。  苍乔也点头,“谨慎了那么多年的计划,不会容许有一点的失败和无法掌控。恐怕他早就在调查我了。”  司空琅似乎还在纳闷之前的事,突然插嘴道:“为什么我吓武空那小子一点用也没有,你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这么有效?”  其他人也是好奇看他,华雀和谷小自然也是。  苍乔嘿嘿一笑,“这人啊有个毛病。”他竖起一根手指道:“有时候一旦豁出去了,那一瞬间人是无敌的。他们什么也不会怕,甚至有平日没有的勇气和胆量,就算让他这一刻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司空琅点头,“然后?”  “可是一旦这个豁出去的勇气被用尽,人的求生本能和恐惧会重新占据上风,而且会比之前更甚。”苍乔道:“我刚才不过是拖延时间,将他那一股子豁出去的勇气用完,在适当的把原先的威胁提高而已。”  司空琅听得称奇,“居然还有这样的方式!太厉害了!”  华雀无奈道:“你不去军营里专门审问那些犯人真是可惜。”  苍乔嘿嘿一笑,“这种办法只能对付一下武空这种小屁孩儿,遇到真正的死士,见过大场面的军人,这可不起作用。”  司空琅连连点头,悍将也是道:“言之有理!”  夏云卿适时的转移话题,“武空说他是来跟寒月宫的眼线接头的,还说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他们都会撤回寒月宫。这是不是说明,那位七先生已经不需要收集消息了?”  苍乔趴在桌上眯着眼,仿佛懒洋洋的猫咪,但众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思考时的无意识行为。  没人开口说话打扰他,直到苍乔突然道:“也许是七先生知道我会去见他。”  “去见他?”夏云卿一愣,“你要上前线?”  “这是唯一的办法。”苍乔道:“我看那位七先生比我们还更了解宜兰的现状。我们现在不可能只等不动,被炸毁的分流口只是暂时封住了,如果再遇到大雨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需要速战速决然后重修整个堤坝。另外,我们没有退路可言。”  苍乔耸肩道:“身后是大皇子和九皇子虎视眈眈,就算打道回府也不过拖延一时的时间。戒环的秘密不搞清楚,我们始终会被卷进皇室争斗里,所以只有往前走。”  夏云卿听罢并不言语,他明知道前方尽是危险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躲开。苍乔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放心,若是只见我一面就能知道我的身份,说不定那七先生一看到我就突然幡然醒悟,悔过自新了呢?”  夏云卿点头,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位七先生对亲生骨肉的感情了吧。  几人商定,便由司空琅往前线送去消息,他们第二日便出发启程直接去前线。而另一边,苍乔却是叫住了悍将。  “你送封信给风雅颂。”他道:“不管沈阳如今是个什么官职,找个理由暂时封锁他的所有职权。”  悍将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沈阳考中了,不过没进文书馆,进的是军查所。”  苍乔没听过这个名称,纳闷道:“那是什么?”  悍将解释道:“军查所,是掌管军队用度的。英将军在军查所里也有一职。”  “掌管军队用度……”苍乔突然一怔,伸出手狠狠捏了悍将一把,“你怎么不早说!”  对悍将来说,苍乔就算用了全力他也是不痛不痒,所以只是无辜的看着男人,“你没问过,而且之后一直这么多事,我也忘了说。”  悍将并不知道苍乔对沈阳的怀疑和猜测,在这种危机关头,谁也不会想到去提一个远在京城的朋友有没有落榜的问题。苍乔此时脑袋里是念头急转,许多事情突然有了眉目。  他急急朝帐篷里走去,一边拉过夏云卿道:“我知道了!”  “什么?”  “为什么分流口会被无声无息炸掉?按英将军和九王爷的能力,不可能察觉不到。里面混进了其他人,而且是躲过了英将军和九王爷的,这种人只有一种!”  夏云卿也反应过来,“运送粮草和必需品的运输人员?”  “他们不用打仗,不是派在编制里。王爷和将军不认得也是有可能的,很可能被钻了空子。”  “那……”夏云卿虽很快明白他要说的意思,却不知道他接下来还有什么话要说。  “九皇子只会派一个谷小来吗?包括司空明和司空言瑾,他们俩怎么可能不安插人手?”  夏云卿却道:“自从知道有眼线以后,我已经把所有人排查过一次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这就是了。”苍乔道:“如今他们几个肯定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的消息被人阻断了!会阻断他们获取消息却并不是为了帮我们,而只是为了帮他自己,这种人我只能想出一个来。”  夏云卿一愣,“是寒月宫的人……”他脑子里模糊的线条被苍乔一一捋顺,终于肯定道:“沈阳是寒月宫的人!”  “而且还不是小人物。”苍乔突然一笑,“也许,他就是那个神秘的从未有人见过的寒月宫,宫主。”  ……  悍将很快写了封信,绑上信鸽的时候,苍乔突然拉住了他。  “等一下。”他想了想道:“不行,既然消息会被阻隔,也许风雅颂根本收不到这封信。”而且他们还很可能打草惊蛇。  “你要亲自跑一趟了。”苍乔道:“这封信绝对不能给任何人,必须你看着风雅颂打开它!”  悍将点头,“交给我吧!”  说完将信封好,外面又用一层真丝的丝帕包裹起来,放进了衣服最里层。司空琅给他派了一匹快马,悍将当即就出发了。    第66章    驻扎的军营在沙漠尽头,苍乔一行人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只剩下司空琅、夏云卿与苍乔三人而已。华雀不想给众人添麻烦,所以自愿留在庆霞城等他们回来。  过了流沙河之后,原本的地表渐渐开始被黄沙掩埋。当整个庆霞城都变成一座模糊的影子后,四面八方已经遍及不到人烟,风卷着细腻的黄沙不断从头顶掠过,三人带了有面纱的高帽,苍乔的脖颈处被夏云卿用围脖圈了起来,以免沙子钻进衣服里。 第65章 英宥派人送三人去客房休息,司空琅住到司空定隔壁,两叔侄正巧说说话聊聊天。经过这一次,司空定对这位平日大大咧咧的八皇子很是看好,夏云卿与苍乔二人则专门分了一个小院子,两人的房门对着,院子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显得有些萧索。  一进了房门,夏云卿回手关上门就皱眉看向自家大哥。  “见了面之后又当如何?”  “当然是劝说他放弃造反。”苍乔在椅子里坐下,一手撑了下颚懒洋洋道。  夏云卿站在他面前,“能说得动?”这人用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精心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局,他可不认为苍乔几句话就能让那人放弃。  苍乔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夏云卿沉默了一会儿,道:“罢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总不会让你伤着便是。”  只是如果不成功,父子便要拔刀相向,他想起来总觉得不太好受。抬眼看苍乔面目,那人却是丝毫没有犯愁一般,神情如往常一样,带着几许摸不透的淡漠感。  苍乔见夏云卿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看,勾起嘴角嘿嘿一笑。  他一笑起来,那种淡漠感便消失了,眉眼弯弯,唇角带着几缕温柔。夏云卿忍不住就靠过去,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随后又俯下身,落下一吻在对方额头。  苍乔面上有些红,睁着大眼看他,声音放轻道:“这可是在军营里头……”  话未说完,夏云卿突然笑起来。他甚少露出笑容,但一笑却足够让人怔神。苍乔喃喃了一句,“你这是犯规……”  男人却已伸手,捞起他的膝弯,一手揽住腰将人从椅子里抱了起来。  仿佛手上没有重量似的,夏云卿将苍乔放进后面的床铺里,不等男人挣扎,已经俯身压上去吻住了那张常常让人哭笑不得的嘴。  一路行来,惊险坎坷太多,以至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腻在一起过。夏云卿的舌尖轻轻描绘苍乔的唇,随后以不容拒绝却又温柔的攻势撬开双唇探了进去。唇舌缠绵,带出互相确认般的安心感,苍乔只是起初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发现推不动,倒也不反抗了。  有什么好反抗的呢?两情相悦,他们也不再是兄弟关系。  如此想着,他伸手揽住了云卿的脖颈,男人仿佛得到鼓励,搂住苍乔的腰身将对方更加拉近自己。  身体的摩擦很快带出快感来,夏云卿的吻逐渐变得有些失控,苍乔脑袋昏昏,心脏仿佛被人揪住了喘不过气来。男人的手指解开他的腰带,探进衣服里摩挲那细腻的肌肤。苍乔的腰处是敏感带,每次手指滑过,苍乔便难耐的喘息。  身体轻微的颤抖带出平日不容易看见的示弱,夏云卿心里欣喜,这是这人接纳自己的方式,也是容许自己靠近的标志。满足感在内心膨胀,他的吻顺势而下,细碎落在下颚上,脖颈上。  苍乔微微侧过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夏云卿眼神微沉,感觉到下腹一股一股的灼热仿佛噬魂的火蔓延至全身。  他声音暗哑:“哥……我想……”  苍乔气喘吁吁,黑发散乱,哪里还有力气再说什么。他自己的硬物早就被摩擦的高高挺立,身体诚实的反应由不得他说个不字。  见身下人不说话,夏云卿手指拉下苍乔裤头,掌心包住了双腿间的脆弱上下滑动起来。  “嗯……”没了衣服的阻挡,肌肤相触的快感立刻爬上脊背。  苍乔微眯着眼,腰身不自觉的跟着晃动,那模样只能用活色生香来形容。  夏云卿口干舌燥,恨不得立时在这里要了身下的人,可他又怕伤到苍乔,心里犹豫,却挡不住浑身越来越炙热的火焰。  很快地,两人身上便一丝不挂了。苍乔懒懒攀住男人脖颈,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夏云卿低头吻住他胸前凸起,牙齿轻咬拉扯,手中动静不减。自己的欲望也蓄势待发,胀痛的五脏六腑都在煎熬。  苍乔一阵闷哼,带着水雾的眼眸看向男人身下,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颤抖的欲望上,夏云卿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苍乔……”他抵住男人额头叹气,“别撩拨我。”  苍乔笑嘻嘻,手心包住男人的脆弱滑动起来,“看你这么可怜,我只是帮帮你。”  苍乔的手心温暖柔软,皮肤光滑连带着滑动的触感也好的出奇。夏云卿弓起背,连连抽气才能压住心底翻涌的野兽。  他咬牙吻住男人的唇,似啃似咬般,直蹂躏的那唇殷红似血方才放过。再看苍乔,已经气喘连连,双目里微微带出一丝失神来。  “云……”那仿佛在渴求什么一般的眼神,扯断了夏云卿最后一丝理智。  他突然弃了如今温温绵绵的缠绵,动作有些惶急的分开了男人的双腿,将自己挤了进去。  两人坦诚相露,夏云卿低头埋在苍乔脖颈处,呼吸的灼热熨烫男人的脸颊。苍乔面色红润异常,感觉到夏云卿突然加重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唔嗯……啊……云……嗯……”  无法阻挡的快感突然攀升直顶端,苍乔绷紧了双腿,手指深深抓住男人肩膀。小腿甚至些微抽筋,脑袋一片空白时,欲望已尽数洒进了男人手心里。  有些尴尬,又有些羞耻。苍乔的喘息渐渐平复,却见男人没有要罢手的意思,手指就着黏湿探到了自己身后。  “等……”苍乔大惊,“谁教你的!”  夏云卿声音沙哑道:“我特意去找过一些书来看过了……”  苍乔面上腾的红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眸里竟是落了些胆怯。  “我听说……很痛……”他抓着男人的手不放,有些退缩的意思。  夏云卿俯身咬他耳朵,“我会轻轻的……”  这对话怎么听怎么……苍乔咬住下唇,眼睛瞟到这头又瞟到那头。夏云卿见他犹豫不决,心里着急。他这头是解决了,自己这头可难受着呢!  想罢手指突然就插、了进去。  苍乔啊的一声,异物感让他浑身难受。  “不……”  刚说了一个字,夏云卿却堵住了他的唇。缠绵热情的吻很快将他重新拉回漩涡之中,脑袋还在迷迷糊糊,就感觉夏云卿已开拓了三根手指。  抽、插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苍乔皱着眉,夏云卿却是难受的脸色涨红。紧致的包围感让他内心的野兽吼叫欲出,直到身下的人似乎不那么排斥了,他才抽回手,将自己早就胀痛的欲望顶在了上面。  “苍乔……”夏云卿动了动喉咙,暗哑道:“我要进去了。”  苍乔大窘,差点没拿枕头丢在他脸上。  “不要说……啊!”随着苍乔一声惨叫,夏云卿已进入了他的身体。  奇异的感觉让苍乔睁大眼,仿佛身体里有两颗心跳在跳动一般。灼热感从身下蔓延到四肢百骸,疼痛只是起初,慢慢地那感觉便消失了。  “苍乔……”夏云卿忍耐着不动,见身下人皱着的眉头似乎慢慢放松,这才开始轻轻的摆动起腰来。  “你……等等……啊……”要适应这种不适还需要一些时间,苍乔连连呼吸,额头上弥漫出一层汗来,夏云卿只觉得浑身畅快无比,仿佛一下放下了什么重担子。  他趴在苍乔身上,双手分开他的双腿,身体急切的晃动起来。  “哥……”有些痴迷,又有些狂热。苍乔甚少见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露出如此表情来,心下一软,只得由着他去了。  “嗯……啊……唔嗯……嗯……”慢慢的,两人配合上了节奏。苍乔攀住夏云卿的臂膀,身子随着男人每一次的撞击而前后晃动,摩擦感在身体里激起难以言喻的火花,他的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缠上了男人结实的腰身,两人契合的仿佛天生就是一对。  夏云卿因为常年练武的关系,每一寸的肌肤都结实而紧致,他立起上半身,双手钳住苍乔的腰一下一下的深入。平坦的小腹隐约能看到肌肉起伏的线条。  苍乔双眼失神,感觉到每一次的深入都让自己颤抖不已。他看着夏云卿平日沉稳的脸色带着异常的红晕,双眼灼热似火。只是被这样看着,仿佛就已经被侵犯了无数次。  他忍不住叫出声音,随即又觉得丢脸,抬手捂住嘴巴,双眼的湿润沾湿了长长的睫毛,那模样更让人激狂。  夏云卿惶急的摆动腰臀,两人接触之间的淫靡声响让他脑袋里理智的弦一根又一根的崩断。他伸手抓住苍乔双腿间的脆弱,配合着自己的撞击滑动起来。刚刚才释放过一次的地方慢慢又挺立起来,黏湿的液体滴落到男人手心,苍乔从未见过夏云卿如此模样,仿佛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那个说着一定护他周全的人此时居然在狠狠欺负着自己。  “云……”苍乔被前后的攻击弄的苦不堪言,扭动着腰想要摆脱,却是被男人锢的更紧。  身体里的欲望又胀大了一圈,苍乔闷哼出声,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地方被撞到产生了一股奇异的快感。  “啊!”又是一下,他惊叫出声。  “哥?”夏云卿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发现有个地方能让苍乔兴奋起来。  摆动着腰身,他缕缕撞击同一个地方。苍乔顿时慌了神,抓住他的手臂似推似拉。  “不要……等一下,不要一直……啊嗯……啊呀!”  可怕的快感。苍乔瞪大眼,只觉得身子突然不是自己的了。不断向上攀升的快感,前端的欲望甚至不用夏云卿碰触就已经变得黏湿不堪。  欲望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喷发一样。夏云卿将他拉了起来,翻了个身将他压在了墙上。  从后方进入时,那敏感的一点更加清晰异常。夏云卿粗重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两人的手指按在墙上紧扣,身体密切的贴合带出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肌肤摩擦激起的火花在不断释放的欲望中拉着人往深渊拖去。  “啊啊……啊嗯……嗯……”苍乔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着,纤细的腰段让夏云卿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咬了几口。  “不……嗯唔……”苍乔激烈的摇晃着脑袋,可那跟随在身上的快感却无法丢开。  “我快要……啊……不行……啊啊……”苍乔身前的欲望再次被男人握住,夏云卿身后的晃动变得有些惶急。  “一起……”  “放开……啊啊……”  最后的攻势,如狂风暴雨,夏云卿仿佛要将人吞吃入腹一般。直到两人同时到达顶端,灼热熨烫进身体里,苍乔颤抖着也在夏云卿手中释放。  “……”  “……”  一时半会儿,两人谁也说不出话来。粗重的喘息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  缠绵后的房间里,暧昧的味道纠缠不休。  夏云卿紧紧揽着怀里的人,面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苍乔只觉得腰酸背痛,他头一回见识了这个男人在内敛的表象下,那颗闷骚的心。  哎哟喂……他稍微动了动,就觉得四肢都在嘎吱作响。虽然面上不满,但记忆里男人痴迷狂热的样子却让他心里满是得意,甜蜜感在胸口膨胀,让他忍不住笑出声。  “哥?”夏云卿醒过来,闭着眼先吻了吻男人后颈,随后才睁眼道:“笑什么?”  “没什么。”眼看外面天色快亮了,苍乔翻了个身,舒服的窝在男人怀中喃喃道:“睡吧。”  “嗯。”  ……  第二日夏云卿神清气爽,连司空琅都隐隐觉得奇怪。  “真难得看见夏兄心情这么好的样子。”  苍乔懒在旁边,闻言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  司空琅凑过去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苍乔干脆道:“什么事也没有。”  司空琅看看他,目光慢吞吞挪到苍乔脖子上,被衣领遮挡的地方若隐若现有小小的红色印记。不仔细看却是不会发现。  什么都没发生?司空琅撇嘴,哄小孩儿呢?  这头几人尚在闲聊,那头郝义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金樟有回应了!”  坐在上座的司空定与英宥俱是抬头看他,就见郝义目光一转,落到苍乔身上,“七先生答应与侯爷见面,见面地点要他来选。”  司空定眉头一皱,“这怎么行?”  苍乔却道:“他想在哪里?” 第67章 怎么看……这都是在为夏苍乔铺路啊。  想的深了,司空沈突然觉出一身冷汗来。也许他们几个兄弟斗来斗去,却是压根在为别人做嫁衣。仁皇执政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原本就没什么烂摊子好收拾的,他们几位皇子也几乎没参与过边疆战事,而如今接连一系列的大功都有夏苍乔的份……  “九爷?……九爷?爷?”  身边南镠几声喊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回过神,抬眼看了看前面的路。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爷。”南镠道:“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要休息吗?”  他们这一路都在紧赶慢赶,他生怕主子身子受不住。在宫里这么多年,还甚少出这么远的门。  司空沈定了定神,“无妨,再走一会儿。”  他刚说完,却见前面一匹高头大马匆匆从身边擦肩而过。那大马上的人一身狼狈,身上似乎还有许多伤口,不过他面庞坚毅,眼眸炯炯有神,只是一晃而过,马蹄声已渐远。  司空沈愣了半响,只觉那人似乎有些面熟。不过衣着打扮又不太像,加之对方一身泥泞……  大概是看错了罢。司空沈揉了揉眉心,放下车帘。  那匆匆而过的人是谁?自然是一路奔来的悍将。悍将受了苍乔的意,一路小心谨慎,隐藏行踪朝京城返回。本是一路无事,眼见着接近了,却被方行与铁牢拦住了。  两人斗他一个,他却是凭着一股子意气闯了出来。身上虽挂了好些彩,却不影响他的精神。  他一路护送信件又奔波了三天,到子夜才终于进了京城外城。  “开门!”悍将在外城门外大吼,“来人啊!快开门!”  楼上守卫被吵醒,怒道:“哪个不长眼的!外城每日寅时才开!”  话没说完,突然一把闪着寒光的剑飞了上来,笔直而精准的扎进那人身旁墙缝里。  “我乃慕容府上的人!现有前线加急文书要送进宫中!误了事你担当得起吗?!”  被悍将如此一吼,那守门的人也行了。瞪大眼睛往下一看,好家伙……一个浑身像从泥巴里滚出来的人,但那眉眼却是熟悉的。可不就是慕容府里的人吗!  城门大开,悍将策马奔了进去。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有些扎耳。他一路到了慕容府上,下人一看是他赶紧去禀报了。  待到悍将大步流星进了正堂,慕容雅也正披着衣衫匆匆赶了出来。  “公子!”悍将一步跪倒,双手捧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信封,“这封信夏大少爷说一定要你亲自拆开来看!”  慕容雅此时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一边接过信一边扶起他。  “这是怎么弄的……”他在灯火下看清男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色一变,“来人!去找大夫!”  有小厮赶紧就出门去了,悍将却是无所谓,只道:“公子你先看……”  话未说完,门那头又绕出一个人来。正是沈阳!  沈阳如今还借住在慕容府上,虽已赐了官职,但住的地方尚未定下。  沈阳打着哈欠,一头黑发披散在背后,也只披了一件外衫,“悍兄弟回来了?”说着他突然一顿,“这……怎么回事?怎么一身的伤?”  慕容雅此时已拆开了信,就着旁边下人递来的灯笼看着。他一目四行,眼里神色一闪,但迅速掩了下去。他将信重新折了起来,拿过灯笼取下灯罩,将那封信点燃烧了。  沈阳看着他的动作,“前线出了事?”  慕容雅眼看着所有的纸都烧成了灰烬,才慢慢拍了拍手,转过头道:“有点事。”  沈阳严肃起来,“需要我帮忙吗?”  慕容雅低垂下眸子,仿若在思考什么,隔了会儿道:“沈大人,这事事关紧急我也不瞒你了。这封信是苍乔送来的,他说查到了寒月宫宫主的所在。”  沈阳一挑眉头,面上没有半点变化,“然后?”  “听说对方如今就在京城里。”慕容雅焦急起来,一边让下人给自己拿朝服来,一边道:“我连夜去趟皇宫,你去一趟军查下令封锁外城,暂时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沈阳点头,“我这就去!”  三人分头行头,悍将换了身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只是仓促包扎就跟着慕容雅进了宫。  仁皇早得到消息在大殿里等着了。宽阔的大殿如今一个人也没有,不似平日上朝站满了人,竟有几分凄凉感。夜里金龙座椅,雕花梁柱却没显出白日的辉煌,倒是多了几分吃人不吐骨头般的阴险。  慕容雅一进大殿,先是行礼下跪,随后起身道:“皇上,请允我近前说话。”  仁皇屏退左右,道:“上来说话。”  慕容雅告了声“得罪”,三步并着两步的上前,压低声音道:“苍乔来信,沈阳……是寒月宫宫主,他与金樟里应外合,炸毁分流口的指使人多半也是他。”  仁皇起初闻听脸色一下变了,但好歹他是天子,很快便恢复下来。沉着道:“我记得沈阳一直住在你府中。”  慕容雅道:“我命他去封锁外城了。”随即将自己与沈阳的说话告知给了仁皇。  仁皇赞赏道:“能在他面前看了信却不变色,还沉着应对,好好好,朕果然没看错人。”  慕容雅拱手道:“谢皇上夸奖,可如今……我等可如何是好?”  被敌人大摇大摆的打进了内部,这话说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仁皇叹气,只觉防不胜防。九王爷虽不怎么干预朝政,但一直也与左右将军盯着兰花派的企图。  却不想被兰花派蒙骗了眼睛,让另一泼人计划周全,万无一失的进了自己的地盘。  恐怕兰花派的老大此时也很是郁闷吧,他们搅合了半天,却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仁皇沉吟不语,慕容雅也垂首等在一旁。打草惊蛇自然是不妙的,既然没想到过沈阳是寒月宫的人,那他周围,甚至他们自己周围还有哪些人是?哪些人不是?  这可真让人昏了头了。  两人正在犯愁,下面一直站着没动的悍将突然道:“卑职却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  慕容雅看他,“你这人,有办法赶紧说出来!”  悍将点头道:“皇上,此时最好的办法,不外乎将计就计。”  他是个直脑袋,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去,也想不到那么多复杂的情况。他自然没如慕容雅他们那样,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召集众臣,又怕打草惊蛇,又顾虑周围可能还有眼线和埋伏。  悍将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人家是来打听消息的,干脆就告诉他们消息好了。  慕容雅皱眉,“那是说真消息,还是假消息?”  若是说真的,岂不是更糟糕?但若是说假的,又如何通知苍乔他们呢?放出的消息一定会被截下来,人不如鸽子快,若是再让悍将跑一趟,这一来一回不止马受不住,人也受不住。  悍将却是道:“自然是说真话。说假话要与许多官员串通好消息,反而更加麻烦。”  一个谎圆另一个谎,难免不出问题。  仁皇也点头,“悍将这话说的对,只能说真消息。”  “那……”慕容雅皱眉,“苍乔那边……”  “我想苍乔也许会明白。”仁皇似乎想到什么,道:“我现在就拟旨,将我们要说的消息堂堂正正传给苍乔与将军他们知道!”  ……  第二日早朝,京城戒严。仁皇谴人当众宣读了圣旨:着九王爷即刻带精兵返回京城保驾,英将军与金樟暂时和谈,兰花派与寒月宫试图造反,由右将军带庆霞城官兵上寒月宫清剿一干人等……  一道道的消息搬下来,让人措手不及。连沈阳都有些意外。  仁皇高高在上道:“奉朕口谕,我宜兰支持金樟二皇子登基,再送好马好粮以示友好。”  下面有官员皱眉道:“皇上!万万不可!金樟二皇子好战残暴,他一旦登基,必定先拿我宜兰下刀。只怕到时候永无宁日!”  慕容雅突然站出来道:“如今寒月宫的人混进了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皇上龙体之躯若是有个好歹你可担当得起?”  沈阳面无表情站在下面,看着两方人马开始闹起来。他抬头,见那个所谓的仁皇面无表情,眉宇间却有淡淡哀愁。  结果仁皇不过是一个胆小鬼,沈阳心里慢慢想道。  “不要吵了。”仁皇似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就这样定了。先把寒月宫和兰花派的事解决了再说,事情总要一样一样来。”  说完,他抬头环视周围一圈,“颁圣旨的人就让……沈阳。”他点名道:“你去吧。”  沈阳一愣,“微臣惶恐……”  “让你去你就去。”仁皇不耐道:“为协助庆霞城重建,九皇子把朕身边的人都带走了。”他又转头看慕容雅,“慕容你留下来帮朕处理这件事。”  慕容雅恭敬道:“是!”  沈阳想了想,反正他现在身兼军查所一职。去颁圣旨的话,许多消息也必定先落到自己耳朵里。这倒是有利于他们行动,也没什么坏处。  这便点头道:“微臣遵旨。”    第70章    在宜兰国后来的史书中,仁皇二十六年小寒。宜兰与金樟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在那场战争中,战火遍及整个庆霞城,百姓纷纷逃往,左将军英宥深受重伤昏迷不醒长达数月,九王爷浴血奋战,当年征战沙场的雄狮模样被唤醒,杀喊声震动了整片宜兰天地。  仁皇二十七年的新年,这场战争结束。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两个月,算是历史上短暂却让人无法忘怀的大战。在那之后,九王爷重返朝堂,接掌左将军军营,天下奉他为长胜雄狮;英宥因重伤未愈暂且卸职进入了长时间的修养。右将军镇守边疆,宜兰与金樟签下百年内互不侵、犯的条约。  再之后,朝堂经历了一次浩大的洗牌。大皇子司空明被圈禁,三皇子、八皇子先后封爵,九皇子司空沈在仁皇二十八年被正式立为太子,辅佐仁皇监国。  而在那场大战中,成为了扭转整个大局,甚至挽救了整个宜兰国的人,却自此隐姓埋名,在庆霞城住了下来。整个宜兰在那一年都知道,有一个叫夏苍乔的人,差点被活埋在战场废墟之中,差点再也无法回来。他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被宜兰人恭敬称为夏侯爷,而与他齐名的三皇子乃至八皇子,都远不及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等到仁皇下位,九皇子司空沈正式成了皇帝,改国号永昌,因“昌”谐音“苍”字,一度博得天下百姓好感。那场战争在时间的洪流中慢慢变成了一个无法言说的传奇,其中许多真实被夸张甚至扭曲,但唯一不变的,是对夏苍乔的歌颂和赞扬。  苍乔传、夏风侯记、苍穹永碧等市井书本也很快流传开来,有的甚至详细记录了夏苍乔锋芒毕露的一生,但当事人拿到那几本书时,却是笑得前仰后合,仿若那上面的一切都指的是另一个人。  这些都是后话。  再往前数几年,眼下,苍乔与夏云卿正走向那个会改变他们一生的战场中。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甚至在当时,一切都还游刃有余,一切都还掌握在苍乔自己的手里。  “王爷今早收到了圣旨,仁皇命他带精兵返回京城,英将军则与金樟和谈。”夏云卿骑在马上,转头看身边的男人。  脸色红润,眼神坚毅,一身月白锦袍,玉带束腰。也许真是江南养人,几日下来,苍乔越发生的俊俏,让人惊艳非常。  当事人浑然不觉,抬手将风吹起的发丝拂到耳后,仰起脸笑:“唔……他们想让沈阳自己露出破绽?”  夏云卿凝重道:“这将计就计用得好便好,用不好……”一旦被识破,那可是会被反咬一口的。而他们现在的情况可是输不起。  苍乔想的其实很简单,他去见七先生,将一切摊牌。只要他知道那个亲生老爹在想什么,总归会找到破解的办法,而要把寒月宫和兰花派一锅端了,就得靠仁皇他们在后面帮忙。九王爷佯装带兵回京其实是转移注意力,看似前线的军队被分散,其实只是集中到了后方,时机成熟才能方便围剿。英将军在前面打哈哈,和谈其实只是拖延时间。  一切会如何,最后还是得看他与七先生谈的如何。  他不是什么军事大家,不过只能遇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再远的,他一没经验二没经验三还是没经验,只能靠其他有经验的人来弥补了。  七先生所提的“随便他带多少人”,这看上去像个陷阱。寒月宫他没去过,只知道在半山腰上,随便他带人,好像是七先生为了弥补自己选定地点这件事给了他一个优惠折扣,如此来保证自己并无恶意。  但凡事都有两面,不能怪苍乔想的太多,而是他从来就不会把人这种东西想的那么简单。七先生说随便自己带人,那么如果他带了,也许前面等着的是团灭的陷阱;若是他不带,也许风沙城会出什么事。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只有七先生不愧是幕后高手这一件事。但对方没想到的是,在那之后圣旨就到了,九王爷被调走,英将军带人去谈和,风沙城里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反正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不在城里,看你还能玩出个花来?  因此,最后出门的依然是最初定下的人:苍乔,云卿和葛子林。  本来郝义应该随行,但因为前面谈和,他只得跟着英宥走了。葛子林虽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功夫其实并不弱,想来军营出生,再弱能弱到哪里去? 第69章 可事实是,敏夙直到失踪之前,都一直在青楼里唱着小曲。  夙儿这个词,让葛子林第一想到了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因为直那之后,夙这个字简直成了“美人”的代名词。  而敏夙为什么会失踪,如今又在哪里?在时间的洪流中,已无人再记得曾经的第一美人,她的事也不过成了坊间偶尔的闲暇话题罢了。  “你说夙儿?”葛子林问道:“是敏夙?”  七先生阴沉的目光看向他,“难道这世间还有两个夙儿?”  果真是敏夙!葛子林惊奇,他并未见过敏夙模样,但此时站在七先生面前的人明明是夏苍乔……为何……  那头七先生在最初的怔愣之后回过了神来。乍眼一看,夏苍乔简直像是敏夙转世,那眉目模样无一不酷似曾经惊艳天下的美人。但再仔细看来,这人身量比敏夙高了一些,穿着锦衣玉跑,黑发高束明明是个男儿身。  他眼底闪过狐疑,“你是谁?”  “夏苍乔。”  七先生冷冷一笑,“我自然知道你叫夏苍乔,还知道你是京城夏家长子,好吃懒做欺善怕恶的草包。”男人话锋一转,“我听说皇上封了你一个爵位?如今可是夏侯爷了。”  夏苍乔笑眯眯,“不敢不敢,只是吾皇抬举。”  七先生见他说话吊儿郎当,似乎在这压抑的气氛里也丝毫不显紧张与无措。那处变不惊,总是笑的清风淡雅的样子,再次与记忆里的敏夙联系起来。  他突然似想起什么,道:“戒指为何在你哪里?”  “从小就在我身上。”夏苍乔说的直言不讳,“据说是我娘给我的。”  七先生愣了愣,突然呼吸加重几分,肩膀都微微颤抖。方行还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激动的时候,心里一阵的怨愤。七先生往前紧走几步,又在距离苍乔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似乎在仔细的确认什么。  “你娘是谁?”  “我爹的老婆。”  葛子林胸口一闷,本被这气氛调动起来的紧张感差点化为一口血喷出来。  这人!这时候也能打哈哈!  七先生并未不悦,只是等着。夏苍乔看着,隔了会儿才道:“据说叫夙尘。”  七先生瞳孔猛的张大,就连离的稍远的夏云卿和葛子林也察觉到他明显的变化。七先生突然抬手,似在半空虚抓,又似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夏苍乔。  “你你,你……你是我……”他努力吞咽几次,向来阴冷的性格造就他即便在此时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以只是瞬间的,他恢复了冷静。  “你不是夏家的人。”他勾起嘴角,“你是我的儿子!你姓司空!”  不仅是葛子林,夏云卿,连旁边方行也愣住了。  他只知自己父亲被迫害直此,却一直不知道自己父亲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从他曾经的语气里,他兴许猜测到一点不普通,却从未想过……竟与皇室挂钩?  司空!这是只有皇族才有的姓氏!  “司空乔……”七先生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什么,“是了是了,乔,那是我定下的名字。本以为用不到了……”  七先生道:“孩子,我的孩子。你不是夏家的人,你是我司空廉的儿子,你注定是皇子身份,怎可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他话锋一转,突然直指葛子林与夏云卿,“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仁皇也是!九王爷也是!”说到此处,他似乎愤怒起来,“司空仁!你居然藏匿我的儿子,甚至将他隐姓埋名,你安的什么心!什么心!”  他上前几步,拉住了苍乔的手。苍乔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他拖到了与云卿他们相对的另一头。  饶是葛子林再聪明,此刻也傻了。司空廉……司空乔……  七先生,就是曾经的七皇子司空廉!  夺位的历史在脑海里猛然转过,连夏云卿也是清楚明白了!  “你没死。”葛子林喃喃道:“你……当年满门抄斩,明明没留下一个活口……”  司空廉阴笑道:“可惜我命大,自有先皇保佑。当年代替我送死的是我身边一个近臣,我却是逃了。”  他一路狼狈逃京,许多物件俱是来不及带出。他本想去找敏夙,至少拿回那枚戒指,只要那戒指还在,他便还有希望。可等他去时,敏夙已经不见了。他没有时间再找人,只能独身离开了京城。从此一躲,便是几十年。  当年风光的七皇子司空廉已消失与人间,如今再无司空廉,只有一个狼狈的七先生。  他的额角已有了白发,面上亦不再年轻,可那又如何?他辛辛苦苦筹划许多年,为的就是夺回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对自己身边的苍乔慢慢道:“你可知,你的父亲差点被亲兄弟杀死?你可知,你的家人已全死在当年的京城里?你可知,你本来应是太子,而不是人人口中的草包,白白被人欺负到如今!”  太子?苍乔愣住了,事情发展太过诡异已经超出他的预想。  葛子林突然道:“住口!你休要信口雌黄!当年圣旨钦点,皇位传与十一皇子!当时的所有朝臣都能作证!”  “哼。”司空廉不冷不热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真正的内幕?司空仁根本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你们只看到他的仁慈,却从未看到他的残忍,若是仁慈,他如何能对自己兄长下次凶手?如果仁慈,他如何能在先皇辞世的时候,让司空定带兵阻拦我,修改了诏书!”  葛子林此时不亚于被五雷轰顶,他蹬蹬后退好几步,方才道:“你是说……原本的皇位应该是……”  “没错。”司空廉眼里闪出恶毒和仇恨,“若是他不使出这种手段,如今一人之上的人,应当是我!”    第72章    葛子林所知的历史被推翻,满面是无法掩饰的诧异非常,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可置信。  仁皇掌权二十几年一直以仁政为先,如何能想到这位受百姓爱戴的皇帝居然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此事是真的,仁皇上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还是篡改诏书,更加罪无可恕。  石洞里瞬间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苍乔被司空廉抓着的手臂有些隐隐作痛,他挣了挣却只是换来对方迅速的一瞥。  “喂。”他突然开口道:“这些都是你一个人说的,片面之词要我们怎么相信?”  司空廉对他的称呼不悦,将他拉到眼前紧紧盯着,“叫我爹。”  苍乔笑的无辜,“你突然告诉我这二十几年我叫的爹都不是我爹,我总得适应一下。”  其实谁是谁的爹跟他压根没关系。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司空廉冷冷道:“你身上的戒指,就是最好的证据。”  苍乔一愣,握着戒环的手背拉起来。男人力气很大,轻而易举扳开他的手指将戒环拿了出来。  他拇指在戒环上轻轻摩挲,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你们可知这是什么?这是我宜兰的传国玉玺。”  夏云卿皱眉,“传国玉玺自然是在仁皇手里,怎么可能是这个。”  司空廉也不理会他,兀自说道:“仁皇手里的那个,是假的。这才是我宜兰真正的传国玉玺,也是当年父皇亲自交予于我的。”  他说着,突然将苍乔推至方行怀中,“看好你大哥。”说罢,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方巾来,又摸出一只火折子。  他将方巾摊放在地上,将火折子吹燃,在戒环镂空的下端开始来回扫来扫去。  众人看着他的作为不知所以然,却见在火苗的燃烧下,戒环似乎渐渐有了变化。镂空的雕刻变红,空气中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见差不多了,司空廉将火折子丢到一旁,伸手在灼热的金属上抹了抹,很快刮下一层银色的粉末来。他又从怀里掏出印泥,将戒指镂空的部分印上去,再抬起来,反手印在方巾上。  就这么会儿功夫,夏云卿与葛子林都看出异样来。那戒环下被剥落的地方,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印记。司空廉将方巾拿起来,展开在光线下道:“用你们的眼睛亲眼看看吧。”  葛子林上前几步,看清那方巾上印着什么时,眼睛陡然睁大!  ——镇吾宜兰。  四个龙飞凤舞的字,清晰异常。这是宜兰开祖皇帝亲手刻的印章,后被奉为传国玉玺,只有正统继承人才会有的东西。镇,乃是开祖皇帝的国号,这印记葛子林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向来仁皇传书于边疆要求调兵时,上面印的都是这传国玉玺。  他早已看过无数遍,又怎会错认。可若这个是真的,那仁皇手里的岂不是……  心里骇然,甚至潜意识的想否决。夏云卿突然上前一步,依然是不动如山的模样道:“若这戒环真是传国玉玺,我有个问题想问。”  司空廉握着那戒环在光线下细细打量,显然是心情大好,此时看也不看人道:“说。”  “仁皇与九王爷不可能不认得真正的玉玺是何模样,既如此,为何会让这戒环放在大哥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要拿走呢?”  司空廉脸色一凝,慢慢回头看向夏云卿。两厢对视,阴厉如司空廉却也没有吓退夏云卿分毫,他隔了会儿才慢慢道:“也许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才未下手。”  苍乔笑起来,“传国玉玺不是凡物,假的始终是假的,仁皇即知道真的在哪里,怎么可能不拿走?”  司空廉又是许久没说话,半响才道:“那个人的心思,我是看不透了。可那又如何,即然他没拿走,那便是我胜了。如今玉玺在我手中,天下归附于我也不过翻手之事。”  说罢,他突然看向苍乔,“本想拿到东西就解决了你,却不想得来一个意外惊喜。吾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爹我马上就要拥有这天下了,到时候你便是太子,如何?回到爹的身边吧。”  夏云卿心里咯噔一下,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这些真相。即便猜测七先生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却也从未想过与皇族有关系。  会有谁面前摆着天下江山也不动心的吗?何况自己的大哥曾经被世人看做草包,嘲笑了那么久。  苍乔此时心里也是叹气,事情发展的过程远远超出自己所想。太子?皇族?即便这司空廉不是皇帝,算起来也是个王爷。想来何其嘲讽?上一世尝便人间冷暖,做最下层的人,饥一日饱一日,从未奢望过明天。而如今……  先是京城最大夏府长子,蒙受皇帝王爷眷顾;如今甚至离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咫尺距离。若这是老天爷想要补偿他的,他却只想说,老天爷还不够了解自己。  “我拒绝。”苍乔一字一句,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我对皇族不感兴趣。”  抓着自己的方行一顿,似乎有些错愕。连司空廉也皱起眉,“为何?夏府难道比得上金龙座椅?”  仿佛认定了苍乔便是自己的皇太子,甚至是继承人。他诱惑道:“等爹坐上皇位,便将曾经欺辱过你的人统统杀光,为你解气,如何?”  苍乔眉头一皱,“那恐怕你得血洗京城。”  司空廉道:“杀一儆百,日后你便是宜兰太子,谁也不敢拿你怎样。你要做什么都可以,爹不在你身边二十多年,以后会慢慢补偿你。”  他说这话时,仿佛压根没看到苍乔身后的方行。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儿子一般。  方行抓着苍乔的手冰凉,甚至微微发抖,只是极力忍住了。苍乔心里叹息,对方行生气一股怜悯。  有这样的父亲,方行的幼年想必不好过。如今做了这么多,却是连父亲一个褒奖也得不到。苍乔摇头,“我是夏府的长子,我姓夏。这辈子也没打算改,你若是那么想找个继承人,方行才是你的最佳选择。”  司空廉目光冷冷在方行身上扫过,哼道:“他如何能与你相比,你的事我都知道。聪明过人,连其他皇子也不是你的对手。先帮朝廷压下金樟挑衅,又帮司空定解了庆霞城被洪水吞没的危机,吾子便当如此!”  那话语,那音调,仿若方行连一根手指头亦是比他不上的。方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怨恨的神情渐渐漠然下来,最后变成波澜不惊。  苍乔知道自己之后的计划全没用了,来之前抱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想法想劝司空廉放弃造反,直到如今才知道自己想的有多天真。这人的怨恨和执着比谁都强,不是自己三言两语或打着已故母亲的旗号便能让他放下刀剑的。  他不做到最后,是不会罢休的。  苍乔皱起眉,一时竟想不到阻止这人的办法。夏云卿却道:“七王爷,请容我说一句,仁皇如今深得百姓爱戴,又有九王爷与将军助阵,身边皇子也各有千秋。与其反目成仇不如与我们一起回京,吾皇仁慈,也许就这样算了。”  葛子林也是点头,“云卿说的对,七……王爷,与我们一道回去吧。”  司空廉冷冷笑了,“回去送死?你们都太小看皇帝心思了,天子无情向来如此,他当年能下杀手屠我一家,又怎能放过我还活在世上?他心虚,因为他知道我才是天命所归。”说着,他将戒环揣进袖里,又道:“至于司空定和那个左将军,你们放心,我自有礼物送与他们二人。”  ……  九皇子带着钦差之命驾临庆霞城,全城百姓夹道恭迎并口称天佑宜兰一路跪拜。  皇子阵仗不可小觑,身后马车銮驾俱是齐备。一派的华贵庄严,让人心生崇敬。谷小也跟着府衙官兵出来迎接,蒋戟因身受重伤所以不必出面。  司空沈撩袍大马金刀在府衙上座坐了,知府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比起那个好亲近的八皇子,这个九皇子可是一身的贵气让人不敢直面。  司空沈让众人起身,细细问起庆霞城现状以及前线情报来。知府自然是言无不尽,谷小垂首站在角落里,心思有些漂浮起来。 第71章 司空廉一步步后退,他捡起地上掉落的戒环,突然又按下另一边的石壁,假山壁上露出一个大洞来,他闪身进去,只余冷笑回荡在山中,那石门几乎瞬间就关闭了。  铁牢也反应过来,大吼:“他给自己留下了逃跑的路线!”  夏云卿冲过去在那石壁上东敲西撞,却是半点不见动静。  苍乔脸也白了,此时整座山头晃动的让人连脚都站不稳。  “不管怎么说先出去!”夏云卿背起苍乔就往外跑,葛子林等人也先后跟上,出洞之前,苍乔回头看向已经欲塌的假山,簌簌掉落的灰层落在方行身上。那人已再也感受不到了。  苍乔突然鼻涕一酸,这种情感来的十分莫名其妙,按理说,他该不会对这人有任何兄弟情义。可那种痛楚仿佛扯到了心肺,竟觉将他留在这里实在可怜。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血脉相系才会产生的情绪吧。否则,苍乔实在无法解释。  ……  待众人冲出假山,朝山下奔去时。视线所及却是让人胆寒。  整座山竟在一点一点垮塌,山体朝一边斜去,连带远处看起来的天际都外斜了。  若谁看到这一幕,都无法冷静下来。几个士兵甚至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苍乔从夏云卿身上下来,握紧了拳头,“就算是死,也要尽最后一丝全力,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第74章    寒月宫所在的山头垮塌,整个地表都轰轰作响,庆霞城以及远在沙漠那头的人都有所感,众人尚以为是发生了地震。  地震在宜兰发生此时还要追溯到历史百年前,到目前为止还未发生过如此大的地震。前线交兵的众人皆是惊慌失措,马蹄抬桩嘶鸣连连。  英宥在战场中巨剑大吼:“天子发怒!扬我国威!是我宜兰将士就给我杀!”  随着他的一声大吼,郝义也跟着喊起来:“杀!!”  郝义长得三大五粗,嗓门也高,这一喊竟是带了些嗜血味道,震得身后一众将士精神一颤,热血沸腾!  前线厮杀正酣,英宥首当其冲,他与二皇子在马上来回冲锋数次,每次两人都均为得手。英宥顿时对这二皇子刮目相看,也总算了解了为何他能够囚禁金樟王以及自家大哥。这人年纪轻轻实力却不可小觑,若是让他坐上王位,恐怕日后宜兰边境将不得安生!  想到此,英宥下定决心今日定要将人斩下马来!  而远观另一头的庆霞城,谷小惊慌从屋里冲出来,左右查看,发现府衙里官兵似乎收到什么命令,竟是都在往外跑去。  “这位大哥!”谷小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官兵,道:“发生了何事?”  “英将军那边打起来了,九皇子正要带我们前去援救!”顿了顿,那人又道:“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寒月山塌了!山石陨落,眼看就要挡了前面的路,九王爷调动所有人去搬石头!”  虽然可能是杯水车薪,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饶是九皇子与九王爷两人也是对此等变数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料到。  司空沈再沉稳,面色也有些惊惶了,好在司空定比他多吃几碗饭,目前为止调动人手,派人传书于京城还是井井有条。  而在京城那边,却也正上演着让人诧异非常的现状。宫墙之中突逢刺客,幸而仁皇身边慕容雅与悍将都在,悍将功夫不弱,一力挑起几个刺客也还绰绰有余。他挥着他那把大剑如若无人之境,慕容雅曾经与其他内侍一起护着仁皇离开。  仁皇眉头微蹙,看了那几个刺客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待几人到了后院,宫外巡城右将军早已调动人马冲入宫内保护皇帝,将那些人一应斩除。  司空言瑾慌忙从偏殿跑来,一眼看到仁皇先道:“父皇!可有受伤?!”  仁皇摆手,在几人伺候下坐下来,皱眉道:“那几人总觉得眼熟得很。”  慕容雅一愣,“怎么会……”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难不成是有谁趁机落井下石!”  篡夺皇位几个字几乎同时在几人脑海里闪过。言瑾也变了脸色,他首先想到的是大皇子司空明,如今左右看看,尽是没找见那人身影。往常的话,司空明早该跑来显示自己有多孝顺了才对。  仁皇想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揉了揉眉心,“前面如何了?”  “有悍将和右将军等人在,不碍事。”慕容雅宽慰道,但心里还是担心,那些刺客显然是死士,打斗起来尽是拼了命,一点余地不留。  如今右将军在宫内,京城又如何了呢?慕容雅此时才慢慢惊觉,似乎很多重要的人都被先后调派出了京城,竟使的京城有些缺乏人手了。  仁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道:“看来,京城里并不止一个沈阳而已。”  慕容雅撩袍下跪,“臣该死!”  仁皇叹气,“你何罪之有?听言瑾说,你们这几日将京城内外都调查了个遍,却是没发现与沈阳有牵连的其他人吧?你已尽力了。”  慕容雅心里却是不好过,仁皇掌权这么多年来,何时被逼到这种情况下过?  那头司空明总算是姗姗来迟,额头上还有汗,“父皇!儿臣来迟!”  仁皇看他一眼,“你去了哪里?”  “儿臣在殿内听说有刺客,立刻就带了人往前面去了,在前面却是没见着父皇。倒是碰到了右将军等人,便与他们一起诛杀刺客。”  这道理倒是说的通,仁皇点点头,“右将人呢?”  “刺客虽大部分被抓,但有几人却逃了。右将正命人关闭京城城门,搜查全城。”  司空言瑾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他眯着眼打量司空明良久,突然道:“大哥,为何小关不在呢?”  小关全名关在,乃是司空明贴身侍卫,也是司空明的心腹。无论到何地都不会离开司空明身边的下属,此时居然不在司空明身边。  慕容雅闻言也抬头朝司空明看去,司空明看了言瑾一眼,道:“我派他跟着右将军帮忙去了。”  这似乎也没什么说不通的地方。言瑾没吭声,回想之前仁皇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批刺客的样子,他隐隐觉得不对。转身对仁皇道:“父皇,我去前殿看看。”  仁皇点头,言瑾带着人立刻朝前走去,到了僻静处见左右无人,他压低声音对自己的侍从道:“你去右将军那处看看关在是不是真的在那里。”  “是!”  言瑾吩咐完身边的人,自己又转身朝某处走去。他招人备来马车,出了宫直朝京城某处赶去,马车刚到目的地,他正掀开帘子探出头,前面赶车的马夫突然闷哼一声晕了过去。他一怔,带着冰凉寒意的刀便比在了自己脖颈上。  “没想到三皇子驾临,真是有失远迎。”  言瑾斜过眼,见是一个陌生男人满脸横肉的看着自己。  “大胆,既然知道我是三皇子还敢如此作为?”  那人却是冷笑:“叫你一声不过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成?”说完突然拉起言瑾就朝旁边大宅里推去。  言瑾心里顿时了然清明,果然是如此。抬眼,大宅上的门匾清晰异常——成王府。  这便是直仁皇上位以来,再也未曾出过房门半步的三王爷的府宅。  言瑾被推搡着进了门,踩过青石板铺的小路直到后面厅堂里。左右仆人几乎没几个,这个王府看上去恢弘,却只是空有其表罢了。  曾经有过传言,因三王爷与七王爷关系交好,七王爷犯下大不敬之罪甚至差点弑兄,而三王爷从旁协助,后被仁皇下令终身不得离开王府半步。实为被圈禁。虽然平日俸禄不曾少过,但府里却再不如皇子时期,也没什么下人了。  大堂里坐着一人,面容沧桑冷漠,看到司空言瑾也并未露出诧异模样。  “言瑾给三皇叔请安。”说是这么说,他此事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也并未行礼,只是淡淡道。  司空成抬眸看他,手中转着一枚白玉扳指,“言瑾……你便是仁皇家的老三吗?”  他被圈禁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自己的侄子们,自然也不认得。  言瑾道:“是。多年未曾来与您请安,还望三皇叔海涵。”  “呵。”司空成冷笑,“这表面话倒是说的好,只怕你就是想来请安,你父皇也是不会准的。”  言瑾没搭腔,司空成继续道:“皇侄到我这冷僻地方来作甚呢?听说外面可闹的厉害,你不在你父皇身边帮忙,却是有闲心跑到我这里来了?”  言瑾斜眼看抬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笑道:“恐怕我为何而来,皇叔比谁都清楚。”  司空成转动扳指的手一顿,漠然道:“前几日便听说有人在我府前打探消息,我当是谁这么胆大,原来是你的人。”  言瑾笑起来,“皇叔聪明。”  司空成不理他的奚落,只道:“既如此,我便来问问你。如今仁皇大势已去,你想推举谁为新皇呢?”  这话若是放出去,足够司空成死一万次了。皇帝尚在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只是眼下情形逼迫,言瑾也没动气,只道:“皇叔这话是怎么说的,如今九王爷与将军都在前线为皇分忧,我宜兰人才比比皆是,何来的大势已去?”  “呵,内忧外患。”司空成冷然道:“你以为本王在这里数十年就从未打算过什么吗?”  言瑾笑道:“愿闻其详。”  “告诉你也无妨。”司空成慢慢道:“你道抓住你的这人是谁?他便是兰花派失踪许久的帮主,传言说他跟着七先生,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实则他早已进了京,与我偷偷接上了线。还有沈阳,你们将他派往了前线帮忙,却不知他是寒月宫的宫主,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们掌握之中,早已被围堵,哪里还能逃出生天?”  “如今宣布立场是你的机会,待仁皇下位,作为皇叔,我也会保你不死。”  言瑾看了他半响,方才道:“既如此,皇侄还有一事想问个明白。”“你且问。”  “让寒月宫与兰花派不惜一切推举的人,那位七先生,究竟是何来头?”  “哈哈哈哈。”司空成大笑出声,“是你的七皇叔!仁皇与其他人都早以为他死了多年的司空廉!”  言瑾从容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诧异错愕来,随即他皱起眉,“他没死……”  “他没死。”司空成大笑,“他是天命所归,本就是你父皇夺了他的皇位,连带着我一起遭殃!这仇我怎会不报!他又怎会罢休!”  言瑾垂眸半响,突然苦笑:“怪不得都说天子无情,天家更无情。早知如此,我倒是羡慕寻常百姓,普通人尚且知道手足情深,我从出生开始却从未感受过。”  司空成收敛笑容,看了他一会儿,“既是要夺位,兄弟之前,首先是对手。既有了对手,又如何称兄道弟。”说罢,他也似想起许多过往,半天才道:“命如此而已。”  言瑾突然道:“江海!”  “奴才在!”  一声响亮回应在屋里响起,让司空成与那兰花派帮主俱是一愣。  司空成陡然起身,“谁!”  江海身影一晃而出,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兰花派的帮主只觉胸口一痛。他僵硬的放开言瑾,退后几步伸手摸住胸口,鲜血淋淋。  “啊……啊!”满脸横肉的男人惨叫起来,却是半响说不出个字来。震惊大于一切,他茫然看向前面同样惊恐的司空成,刚说了一声,“王爷……”  随后却是两眼翻白,重重倒了下去瞬时没了呼吸。  司空成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府里本就没什么人,此时更是人单势薄。他后退几步贴着墙,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谁!谁!”  江海的剑从斜刺里出来,比上他的喉咙,“王爷,得罪了。”  司空成瞪大眼看他,“你是……”  “英宥,英左将军身边得力副将。”言瑾弹了弹衣摆道:“他出城时,将江海留给我了。我一直没让他出现,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江海的功夫比起英宥也差不了许多,别说一个兰花派帮主,即便来一打兰花派的人也不是对手。这是言瑾唯一自保的,也是唯一的将棋。  “跟我进宫见皇上吧。”言瑾冷冷道,转身推门而去。  ……  山体的垮塌速度让人惊悚,苍乔众人卯足了劲往山下奔逃。途中不断有硕大的山石砸下,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先后被砸入深渊,只余惨叫在众人耳边回响更带出几分惊恐来。  苍乔不得不承认,他膝盖有些发软。眼看着整片天地仿佛都在倒塌,这种仿佛电影院里才有的大片效果此时放在自己身上,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刺激可言。 第73章 大殿之上,坐着的那个黄袍加身的人面目却并未露出怨恨或失望,只是依旧平淡无奇的看着他。  “儿臣参见皇上。”撩袍跪下,下颚却微扬,带着一丝平日努力藏起来的得意忘形。  仁皇并未让他起身,只是道:“你堂兄一家人是什么时候与你有所牵扯的?”  司空明道:“不过这两日而已。”  “如此便愿意推举你为天子?”仁皇说的仿佛是其他人的事,“你就没想过他们背后也许还有其他用意?”  司空明道:“父皇多虑了,有什么用意也不过是为了在儿臣面前立下功劳,日后好赚得大笔吧?说起来堂兄的长子,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却因父皇一直不用亲臣而一直郁郁寡欢呢。”  亲臣,这是宜兰才有的说法。仁皇不怎么用皇亲贵族的人做重臣,不过是厌恶世袭制所带出的众多诟病。他向来一视同仁,有抱负有学识的从考科举开始,如常人一般走所有过程,那便也是行的。却万万不能因是皇亲国戚便走得捷径。  也正因如此,就如司空廉所说,仁皇所得罪的人并不少。  “朕记得是叫成飞的人吧。”仁皇淡淡道:“整日不学无术,只会与三教九流厮混在一处,大皇子可是觉得,这样的人便能为我宜兰所用了?”  司空明脸色变了变,却道:“即便不得大用,表面功夫却也是少不得的。儿臣大胆直言,许多规章制度推崇需要靠这些人去实行,一杆打翻却不是明智之举。”  仁皇突然不做声了,司空明觉得心里有些发毛。抬眼偷看,却见仁皇突然笑起来,“你平日若是愿意将这些话说出来,朕对你恐怕也得高看几分。”  可惜,司空明在大局未握之前,却总是做事小心翼翼。给自家兄弟下绊子的事没少做,却没把这些心思用在国事上半分。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司空明有些不满,“若是按父皇所说,夏家长子夏苍乔同样是不学无术,比之皇家那些不长进的人有过之而不及,为何却不见父皇对他严惩?”  慕容雅早知他会把话题引到这里来,转头去看仁皇,甚至连司空言瑾也看向仁皇。在场众人其实心里多少无不对这事有着好奇的。  “你即逼宫到这里,却不知道背后是谁在主宰一切吗?”仁皇道:“你可知那些说会支持你的人,其实与你三皇叔有所联系。你,不过是他们利用的棋子罢了。”  若是按照正确的时间,司空廉其实早该进了京城,这时候逼宫的也不会是司空明。可惜因为前面的一系列事情,加上夏苍乔的搅合,如今司空廉却是被拖住了。  司空明不过是其他家族为了拖延时间而临时推举的人,只要把仁皇逼下位,在司空明正式昭告天下之前,他们还有时间再推举另一人。只要诏书没下,谁坐那个位置都还暂定。  只可惜司空明还以为自己是拣了大便宜,哪知这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大的馅饼?  连司空言瑾也知道,此时自家大哥暴露出这么大的野心。到时候等七王爷一到京城,等待司空明的不过是个圈禁至死的结局。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司空言瑾摇头叹气,司空明却还不自知,只道:“父皇可是想劝说我放弃皇位?其实儿臣也并不想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家族里早已有人抗议父皇政策,如此下去对我宜兰不利。”  他话未完,仁皇却淡淡道:“你七皇叔还未死。”  司空明的声音戛然而止,半响才惊道:“七皇叔?不可能,不是满门……”  随即他突然也反应过来了。再联系之前那些推举自己的大臣面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仁皇刚才说的那些话终于敲醒了他。  司空明一下慌起来,“这么说,这一切是七皇叔……”  世人谁不知当年争夺皇位的事呢?他的手段与那位传说中的七皇叔可是半点比不上的。别说比不上,恐怕自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脸色瞬间惨白,司空明跪在那里只觉得刚才的得意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脖颈处甚至寒意凉凉,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把铡刀从高处落下,让自己尸首分离。  仁皇却并不急着回答他,却是提起刚才的事来。  “你说为何我不惩治夏苍乔。那是因为他是你们的堂兄弟。”  慕容雅等人俱是一愣。  司空明傻傻的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只觉得自己所知的东西全部被推翻了。  “他是七王爷司空廉的长子,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敏夙所出。当年我被宗亲所逼,只得将七王爷府上所有亲眷屠尽,可我与九王爷却偷偷救出敏夙,将她转移到从宜兰开国来就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夏府上。敏夙改名为夙尘,诞下苍乔后却是因无法原谅朕弑兄而一病不起,就这么去了。朕原想让苍乔就这样平平淡淡渡过一生,再不要牵扯进皇族来。原本他性子骄纵,为人暴戾,朕本也没再对寄予过希望,后来的事你们也知晓了,他重伤恢复后却是变了个人。聪明机灵,对皇家之事看得淡薄,随性自由。”  说到此处,仁皇顿了顿,半响才道:“到此时朕也不瞒你们了。为何会突然册封他为夏风候,不过是为了铺路。朕对七王爷有所愧疚,想要将皇位送还与真正该坐之人。”  言瑾与司空明俱是大惊,慕容雅也如被五雷轰顶,半响才道:“皇上此话……难道是准备让夏苍乔继承皇位?!”  司空明突然大吼起来,“万万不可!”  他甚至可以容忍司空沈、司空言瑾甚至是司空琅来坐这个位置,也决不允许皇位莫名其妙落到他人之手。  仁皇却是冷冷笑了,“这皇位本就是朕与九王爷篡位谋来,若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司空廉,皇太子身份也只有苍乔能当。”  若是夏苍乔一直是那副顽劣性子,他也从未想过要做到这一步。可如今不同往日了,苍乔也许并不擅长政治,但他的聪颖和善良却是自己所认可的。  司空明突然哑了一样,怔怔瞪大眼睛却不知该如何说话。而那头,炮火打响,门外士兵高叫:“皇上!右将军已撞开城门进来了!”  说来说去,这京城里剩下的也不是什么有威胁的人。沈阳被送走,司空成被关押。他们的计划已折了大半,此时司空明也远没有了夺位的心情,想着怎么自保都来不及了。  剩下的王孙贵族不过是一个个善怂恿的人,而群人无首,接下来要怎么办?逼宫众人面面相觑,却是听得后面右将军已厮杀着进宫了。  这真是历史上最好笑的逼宫乌龙。  ……  “苍乔!”  另一头的石洞门外,熟悉的喊声传来。带着与平日的沉稳截然不同的焦急。  苍乔心里一动,正想往外喊一声,司空廉却突然上前,袖子里一只小巧匕首露出来笔上了苍乔脖颈。  “我现在要赶着去京城,跟我一起吧。”  苍乔苦笑,“这好像不是提建议的样子。”  “我当然不是在跟你提建议。”司空廉一手拽住他,两人慢慢朝外走去。  在黑漆漆的石洞里待得久了,外面的光线让苍乔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旁边的男人也眯了眯眼,前方林子簌簌作响,黑色的身影窜了出来。  “苍乔!”夏云卿一眼看见人,先是上下打量,见对方并没被大石头压扁,这才松了口气。  他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瞪住司空廉,“七王爷,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苍乔补充,“还是最后一个儿子。”  司空廉脸色阴沉,“即是知道却不为父亲做打算?”  苍乔一脸真诚,“我已经劝过你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司空廉冷笑,“我手中人脉如今遍布京城,这时候放弃?只怕我愿意,别人也不愿意。”  苍乔道:“那再跟你说一件事吧,沈阳被派过来了。”  “那又如何?”  “啧啧。”苍乔撇嘴,“沈阳一走,京城还有谁是老大吗?”  司空廉挑眉,“人脉早就盘根错杂,即便沈阳不在,传一个消息便也能调动。”  “你真当京城里都是死人?”苍乔哇一声,“早听说过你这人自负,却没想到自负到这种程度。你当这世上除了你,其他人都不会用脑子了?”  未等司空廉说话,夏云卿便接道:“九王爷与金樟已经打起来了,九王爷的所有兵马都在。沈阳一到庆霞城,只能落下一个被活捉的命运。”  葛子林气喘吁吁跟了上来,也道:“京城里还有三皇子和慕容公子,那两人可也不是好惹的主。”  苍乔笑道:“司空言瑾那可是只藏的深的狐狸,我也不敢肯定他心里到底藏着多少弯弯。”司空廉原本坚定的心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他们安插的人虽然都在京城,但苍乔说的一点没错,有些人注定就是只会听令而不善带头,否则头羊一多只会让事情更乱。  一群羊里只会有一只头羊,一群狼里也只会有一只头狼。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一样。  沈阳不在,真的是好事吗?如今他们的计划比预先的也已晚了许多,那群人到底能不能坐得住?  虽然是有王孙贵族的支持,回京之后加上手中的戒指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可时间在这里一拖延……  他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也不过是那么一拖延,天地就全变了。  “我要见司空定。”司空廉突然道。  夏云卿一愣,与葛子林面面相觑,“前面的路被堵了。”  “那就绕过去。”    第77章    大雨之后,宜兰进入了真正的深秋。清晨和夜晚的凉意已经能浸入骨髓。庆霞城门前的战斗愈演愈烈,被搬开的仅容几人通过的小道,不断堆彻起新的尸体。苍乔他们因绕道回庆霞城,加之没有交通工具,四人走了三天才重新回到庆霞城的后方。那里,此时也并不平静。  司空沈早就与司空定一起调兵遣将,想尽办法将贼人堵在庆霞城外解决,可越来越多渡海而来的人,却让他们的防守开始崩塌。  苍乔等人到时,一声炮响轰来,整个庆霞城震了三震,随着一连串的尖叫,庆霞城一半的城门轰然倒塌,露出狰狞的口子外,是外族人杀意盎然的面容。  饶是苍乔这般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此时内心也震撼不已。前世虽生活在社会底层,但好歹也没经历过战争。比起私底下那些龌龊争斗,阴谋算计,摆在阳光下的嗜血杀意才是真正会激起人心底的恐慌。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生命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沙漠那头,英将军的部队似乎真的全灭了。挡不住的部队从沙漠那头源源不绝而来,风沙城里还剩下的所有部队都守在了庆霞城里,由司空沈与司空定指挥着,后方则开始撤退所有的百姓。  洪水刚过,新城未建,外族就入侵了。  苍乔与司空廉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几次被冲撞的踉跄,司空廉怒吼:“司空定呢?让司空定来见我!”  有几个维持秩序的官兵看见了夏云卿,随即注意到了被挟持的夏苍乔。  “侯爷!”有人匆匆去前面城门处报信,司空沈一听夏苍乔在后面被人挟持,眉头一皱。  “你去看看。”司空定大声道,炮火与众人的厮杀声几次淹没了他的声音,“务必保护好苍乔!”  “是。”司空沈领命,匆匆撩袍下了城墙。  此时的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满面灰土,鬓发散乱。手臂被流箭射中,鲜血染红了一片袖口。  原本是想来立功帮忙,却哪知陷入了战火里。若是今日死在这里,什么皇位,什么权谋,又与他何干?  他牵过下面士兵拉来的马,翻身上马朝后面疾驰而去。路过府衙门口,却见谷小正与一人拉扯着出来。  谷小面上满是焦急,乌黑的双眸带了些水光。司空沈拉住马绳,马儿嘶鸣抬桩,扬起黄沙。  “怎么回事!你出来干什么!”竟是自己也没发觉的责备口吻。  “九皇子……”谷小一愣,随即很快道:“蒋戟身上伤还未好,却一定要去帮王爷的忙。”  别说是去帮忙,一会儿再受伤可怎么得了?  蒋戟抬眼,看见司空沈手臂上仓促包扎的伤口,心里更是涌起不忿来。  “这点伤算什么!”他挣开谷小往前走,“外族侵占,难不成我还要在里面睡大觉?”  司空沈皱眉,眼见蒋戟走路都费力。谷小小心翼翼扶着对方却又怕对方拉扯到伤口。那心急模样竟是分外刺眼。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伤口的血早就止住了,可为什么却突然觉得火辣辣的痛?  面上不动声色,他漠然道:“你们家少爷回来了。”  谷小和蒋戟俱是一愣,回头看他,“谁?”  “夏苍乔。”司空沈策马欲行,“他好像被谁挟持了,我正准备去看个究竟。你们若是一定要去前头,我不拦着。”  说完,双腿一夹马儿,“驾”字尚未出口,蒋戟却突然翻身上了他的背后。  “大胆!”司空沈面色铁青,“下去!”  “劳烦九皇子顺道了。” 第75章 君皇笑起来,伸手抱过孩子。怀里小小的婴孩皱巴着脸,眼睛乌黑荡着水波。小小的拳头紧握,胖乎乎的双腿蹬来蹬去。  旁边下人已拿起锦被准备将小皇子包起来,皇上亲手接过,为自己的孩子包裹起身体。只露出一张可爱小脸。君皇伸手捏了捏孩子软嫩的脸颊,十一皇子扁了扁嘴,却是没有哭出来。  君皇笑了,“这孩子隐忍,日后定有作为。”  旁边众臣俱是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  君皇十五年,司空仁五岁。花园之中,几个奴婢跟在粉雕玉琢的十一皇子身后小心伺候,前面传来喧哗之声,司空仁扯着长长的衣摆好奇往前头走去,身后一干奴婢俱是胆颤心惊。  “十一皇子,慢点走,小心摔着。”  青石板路的尽头,一个个高结实的男孩正拿着一把剑与另一人吵闹,旁边还站着一个冰冷着脸的少年。  “比不过就不要比!干嘛做这些卑鄙的事!”嗓门大的,是一个穿着一袭灰青色锦衣的男孩。他个子虽高,却还是不及身边两位少年。被他斥责的那一位,穿着一身鹅黄色锦衣,脖颈处围着雪白貂毛,衬得那张瘦弱的脸更显清秀。  “放肆!司空定!你就是这么跟哥哥说话的!”  司空仁往前走了几步,看清几人之后开心的叫起来,“三哥!七哥!九哥!”  他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一些奶气。雪白的脸颊被冬风吹的泛起红晕,圆圆的小鼻子尖上也是红彤彤的。  司空定听到喊声,转头收起剑,走过去一把将自己的十一弟抱了起来。  “怎的出来了?”司空定声音里带了些责备,“前些日子的风寒还未好全吧。”  司空仁咯咯笑着抱紧了九哥,司空定比他大不了几岁。只是从小喜武,身体却是结实健康,抱一个五岁的弟弟并不吃力。  那头,三皇子司空成与七皇子司空廉也走了过来。  “让你们看住十一皇子,你们是怎么看的?若是病上加病,你们有几个脑袋?!”司空成如今也才十二岁,说起话来却是少年老成,气势汹汹拿司空仁身后一干奴婢问罪。  “奴婢等该死!”  司空仁眨眨乌黑的眼睛,伸手给三皇子要抱抱。  司空成接他过来,孩子身上的奶气带到鼻端,让司空成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太医今天来看过了没?”  司空仁点头,又悄悄道:“是仁儿自己要出来的,不管宫女姐姐的事,三哥放过她们吧。”  司空成伸手捏他鼻子,“就你心肠软!”  司空仁又咯咯咯笑起来。花园里某处有暗香传来,司空定也忘记刚才与自家兄长的不快,转头道:“听说前面有个梅园,是父皇为了梅娘娘种的,这几日当是开得最盛时,咱们也去看看吧!”  说起梅娘娘,旁边一直沉默的司空廉脸色沉了沉。司空成心思细,转头抓住七弟的袖子,“别放心上,去看看梅吧,也当散心。”  司空廉点点头,阴沉的脸与好奇的司空仁相对。司空仁甚少见到自己这位冰冷的七哥,此时咧开嘴一笑,伸手又是要抱抱的样子。  “七哥……”怯怯的声音带着一丝期盼。  司空廉皱了皱眉,当做没看到,转身走了。  司空仁嘴巴一扁,旁边司空定上前逗他,“乖仁儿不难过,七哥最近心情不好。”  司空仁转头看他,“为什么?”  司空定刚要说,司空成却是瞪他一眼,“身为皇子,别一天到晚大嘴巴。”  司空定嘴角一抽,不吭声了。  ……  待到了梅园,几个皇子俱是坐了。身边伺候的人哪里不懂呢,先后端来热茶热炉,十一皇子的随身侍从还专门拿来厚厚的貂裘,给这位小主子披上。  司空定在园子里喝出冷气来,司空廉看着这满园的殷红,心情好了不少。本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孩子心性显露无疑。  司空成笑道:“这么美的景色,九弟刚才不服比剑输了,此时再比过如何?”  司空定一下站起来,高兴道:“好!”  不等司空成起身,司空廉却道:“我来与九弟切磋吧。”  难得向来不多话的七皇子开口,司空定也高兴,“太好了!早听说七哥有专门的师父教导,我等羡慕不已呢!”  司空廉勾了勾嘴角,俊朗面容上带出几分与当今圣上相似的表情来,“我也刚好看看九弟的武艺学的如何。”  两人俱是拿了剑,走到梅花树下站定。司空仁坐在侍从怀里乐的拍手,好奇的张大了眼睛看着。  司空定一身青灰锦衣,竖着白玉腰带,黑发高盘而起。虽才七岁年纪,却是有几分英雄豪气。再看司空廉,一身藏青色锦衣,金边滚袖,脚踩丝履,黑发只随便束在脑后,头上带冠,看起来是贵气不凡。  两人只微微点头,便由司空定不气的攻了过去。司空廉气势沉稳,拆招架势端的是有条不紊,两人剑光忽闪,司空仁看得眼花缭乱不断的咯咯发笑。其他下人也是看得不断叫好。  冬季的天气慢慢沉了下来,头顶笼罩起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到半空却是落成了雪花。雪花落到剑上,又随即被削落。红梅在雪里仿佛落下的朱红,几人喝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剑身叮当,心情舒畅。  兄弟之中正是融洽之时,不知道谁突然叫了一声:“皇上来了!”  司空定吓了一跳,匆忙收剑,正巧了司空廉正攻过去,招式收不住,眼看要伤到老九,他硬生生一转剑锋,剑气却是削下一大节梅花枝丫来。  “啊。”一声女声响起,语调里满是可惜和心疼。众人抬头,就见君皇负手而来,身边跟着一个面容娇媚,气质贵雅的女人。  “参加父皇,梅娘娘。”皇子们下跪,身后一干奴婢也是下跪行礼。  皇上见自己新宠的妃子心疼看着地上的梅枝,皱眉道:“怎的在梅园里刀剑相向?嗯?”  司空定赶紧道:“回父皇,儿臣只是看这景色奇美,一时兴起想与皇兄切磋武艺,也当逗十一弟一笑的娱乐罢了。”  司空成也道:“这事是儿臣提起来了,父皇若要怪就怪儿臣吧。”  司空廉沉稳道:“梅枝是我斩断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父皇若要怪便怪我吧。”  在当时,几兄弟并未想过,之后的大半辈子几人都要互斗不断。而在此时,几人却是忙着拦下过错,因为他们都知道,君皇为人哪里都好,就是喜美色。  宜兰历史上君皇的后宫妃子是最多的,并且也都个个绝色。也因此,君皇的儿子女儿们最多,并且也多长相俊美。  梅娘娘正是皇帝最近的新宠,俱是说什么听什么。而在这女人出现之前,皇帝最宠爱的,一直是七皇子司空廉的亲母,玉娘娘。  司空廉会对这女人有所芥蒂是自然的,几个稍微懂事的皇子俱是知道。君皇恐怕也是知道一二。因此这一番下来,君皇却以为是七皇子故意的,这便发了火。  “老三、老九都回去闭门思过,十一回去歇着,这病不是才好吗?老七,去朕房门口跪着,朕没叫你起来,便不准起来!”  司空成与司空定互看一眼,心里俱是担心。但又无他法,只得点头称是,恭敬退下了。  司空仁被抱走时,还看见司空廉默默收了剑,对君皇行礼之后朝房方向走去。  ……  白雪慢慢在地上铺起厚厚的地毯,一脚踩下去直没脚踝。  司空仁被带回去的半路,突然就挣脱下人的手往房跑去了。粉嫩的脸上乌黑的双眸闪烁着水灵灵的光,他一路跑过回廊,穿过花园,直跑的气喘吁吁,小小的身子胸膛剧烈起伏,这才在房石阶上看见跪在那里的七皇子。  旁边四皇子与五皇子经过,眼带嘲讽的看了司空廉一眼,并未多说一句便离开了。  司空廉低垂着头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看上去背影孤独寂寞。司空仁突然觉得自己的七哥是在哭的,他拖着长长衣摆走过去,软软的小手摸在司空廉脑袋上。  “七哥。”糯糯的声音,司空廉一愣,抬起头来。  没有哭。  司空仁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在司空廉冻得冰冷的脸上摸了摸。  司空廉看得好笑,伸手抓下他的手来。握在手里才觉得冰冷无比,他皱起眉,“不是让你回去吗,怎的又出来了。”  “不放心七哥。”司空仁说的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眼眸坚定。  他在旁边石阶上坐下来,“我陪七哥。”  司空廉一愣,眼神深处有什么动了动,随即又恢复平日的冷漠淡然。  “胡闹,赶紧回去。”  “不要。”  “回去!”  “不要!”  两人的争执惹来了下人,几个侍从想将十一皇子抱走,哪知司空仁小小年纪力气倒大,抱着司空廉脖子不松手,差点勒死司空廉。  奶声奶气的声音带了哭腔,在一片雪景里变得模糊。  ……  皇帝也只让司空廉跪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算了。众多皇子里,他最喜欢的依然是这个与他最相似的七皇子。  待到司空廉终于可以离开,却听闻被强行带回去的司空仁发起高烧来。  重重叹了口气,司空廉终是没忍住心头冷硬,转身匆匆朝司空仁住的殿内跑去了。  而在那之后许多年,待这几个皇子党派斗的你死我活时,没人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曾经那些胡闹而温馨的时刻。  就连司空廉死的时候,他满面也是带着恨意的。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有抱负有野心的少年郎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唯独雪花依旧在飘,年复一年,月照大地,洒上让人悲凉的薄光。    第79章 番外二    宜兰仁皇最小的儿子,今年也有十八了。*。十皇子司空敏与自己的九哥,当今皇帝司空沈的年纪足足相差了接近十岁。司空敏从小就不怎么合群,在其他皇兄眼里这个有些少年老成的弟弟虽然长得可爱,却一直不怎么讨喜。他不会说阿谀奉承的话,也不善观人脸色,比起大大咧咧的老八司空琅,司空敏更多的是一副天真率直。  天真在于他因为受九哥司空沈的维护,几乎没怎么见过宫闱之中的黑暗。加上自己的母妃本也是大家闺秀,母凭子贵,子也同样以母为贵,因此自小也没怎么受过排挤和欺负。  再则他年纪最小,皇位之争在前头几个兄长之间兜兜转转,除非前面的兄长们都死光了,否则这皇位是落不到他身上的,因此被忽略的同时,也算保证了安全。  而率直,则来自于他向来喜欢,常常一个人一壶茶一本就能坐一下午。看得多了,想得多了,常常说话语出惊人,敢为别人不敢为之事,这也是司空沈喜欢这个十弟的原因。  如今的昌皇,也就是曾经的九皇子司空沈,自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在房的时间远比在殿内休息的时间多,加之干练忠臣护航,宜兰迎来一个新的鼎盛时期。家家载歌载舞,四海升平。  与上一任的仁皇一辈相比,昌皇的这几个兄弟除了大皇子司空明之外,其余俱是封了王爷,低调的不干涉朝政的早早封了个逍遥侯四处玩去了;还留在朝政里的,也是以昌皇马首是瞻,绝无二心。这其中八皇子自请外调到遥远的庆霞城去,三皇子甚少干预朝政,最近更是几番微服与伤愈的英宥结伴出游,朝廷里一下少了两员大将,其余王爷从一开始便低调行事,倒也都相安无事,兄弟之间和睦融融。  司空敏年满十八这一年,昌皇亲封了一个廉敏王,谐音怜悯。自因司空敏乐善好施,心底纯善,虽已被允许上朝议事,说的政见大多与百姓疾苦相关。世人皆知,廉敏王总是为别人着想,样貌随母,生得秀气斯文,明明是皇子身份却并无皇家架子,平易近人,十分受人爱戴。  昌皇喜欢直臣,脾气暴躁的,耿直的,说起话来雷厉风行,做起事来也有效率。但这样的人在朝廷上容易得罪其他臣子,而廉敏王仿佛一池温水,将这些急躁的火都消融进去,却是平衡了朝廷上的争吵。  久而久之,昌皇对司空敏更加看重起来。  “皇上。”这一日午后花园,司空敏手里抱着一叠,却是看见前面树荫里坐了个一身黄袍的人。  笔直的身躯,气势沉稳威严。侧脸立体深刻,嘴角微微下唇抿着,再不复见曾经做皇子时温和的笑容。  那些笑容本就是装出来的,如今他已贵为天子,真实的情绪近几年开始慢慢显露。  司空敏看他遥遥看着前面假山一头,眸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他小心走过去行礼请安,隔了会儿,束冠的男人才转过脸来。 第77章 英宥:“……”  ……  所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绝对说不上是愉快的。至少对英宥来说。  而言瑾则是很快将这件事忘光光了,待两人再见面,英宥已接下了父亲的担子,成为了宜兰最年轻的将军,言瑾也已长的俊美挺拔,眉眼间不知何时带上了那一抹狐狸般的狡黠。  英宥对这个傲气的皇子并无好感,会因自己喜怒惩罚一个臣子的皇子,日后绝对不会是个明君。那时候英宥已给言瑾标上了这样的标签,却哪知之后两人先后有了许多次的接触。  剿匪,镇压外地兰花派闹事。司空言瑾接下这些任务,与英宥合作了一次又一次。  慢慢的,左将军才知道,这人虽偶尔会闹起脾气来,却不是是非不分,善恶不辨的。他做事井井有条,条理分明,心思活络,虽然总是动些歪脑筋,却又无伤大雅。  “左将军?”言瑾的声音拉回英宥的回忆,他一怔,目光抬起却恰巧落到那人淡色的唇瓣上。  薄唇,应该是刻毒小气的人。英宥突然一笑。  言瑾莫名其妙,放下茶杯,“怎的了?”  “王爷可记得你与九王爷畅饮那次?”  言瑾皱眉,“不是说了这事休要再提。”  不为其他,只因言瑾喝酒不行,九王爷却是千杯不醉的酒量。没到三更天,他便已经人事不省了。  英宥道:“还是末将送您回去的。”  言瑾撇嘴,这事虽然九皇叔提过了,但他自己却是没什么记忆。  “我……没闹出什么事吧?”  英宥的笑意却是更深。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夜色下,那人双颊烫得吓人,眼神如浸了水的水晶般让人惊艳。他背着这人回房,刚往床边一放,对方却是挽着自己脖子凑了上来。  “美人……”醉的连眼前是谁都看不清,只是一股脑的缠了上来。修长的身子紧紧贴上身,英宥伸手揽住对方腰身,两人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  在紧贴磨蹭的身体下复苏,英宥一僵,呼吸不由粗重起来。他不沾女色,平日有需求不过自己解决,此时几人都喝了酒,酒意上头,却是觉得怀里这人柔软带着隐隐香气。  “三皇子……”英宥动了动喉咙,不想承认自己然舍不得放手,一边又及时箍住理智。  “你!”言瑾眯起眼,往床上一躺,伸手解开上衣衣襟,露出纤细锁骨。手指修长,带出诱惑之感,“本皇子允许你来伺候……嗝……”  英宥眼神一沉,手心竟发痒起来,忍不住抚上那细腻肌肤。  “唔嗯……”  身体的热烫和英宥手心的冰凉接触,言瑾一抖,却是舒服的哼出声来。  绵软无力,予取予求。  英宥嘶哑出声:“三皇子知道我是谁吗?”  “……谁?”言瑾舔舔干燥的嘴唇,话音未落,舌尖却被人叼住。  话音和呼吸都被悉数吞没,纠缠的吻火辣热情。来不及吞咽的银丝顺着唇角滑落,声音在安静屋里回荡,带出更旖旎的氛围。  英宥的手心抚上言瑾双腿间的,不轻不重的滑动起来,那人在身下闷哼出声,软软的呻吟听起来倒像鼓励和邀请。  呼吸纠缠,吻在脖颈处啃咬舔舐。言瑾伸手环住英宥,一室春光,屋外若是有人经过,光听声音都能让人膝盖发软,再无力气。  ……  回忆及时刹车,英宥竟发现自己隐隐有了。抬眼灼灼看着眼前的人,言瑾却是被他看得心虚。  “怎的了?难道我出了糗?”  若是求饶哭泣也算的话,那便是出糗了罢。英宥好心情的想到。  为何一直不娶妻,不过因为心里这点不能为人道的小心思。为何不表明,不过因为和这人身份差距太大,只能默默守护。但如今……这人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也许……  连八皇子都敢于选择,自己堂堂将军,驰骋沙场这么多年,如何还能畏首畏尾?  “王爷。”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带着期待,“待末将伤好,咱们也去江南看看吧。”  司空言瑾一愣,眼底一瞬闪过欣喜,面上却是淡淡,“也好。”  他还以为,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表明心迹了,不过眼下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嘛。言瑾弯起唇角笑起来,两人遥遥对望,心底却算计着对方。  同年初夏,英宥负责护卫三王爷南下,正式告别朝廷,游历四方。    第81章 番外四    庆霞城有一家新开张不久的点心店,名字取的简单,足以看出取名字的人有多么的懒。  店里目前只有三个伙计一个掌柜,老板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好在店内生意却是一直红火。  隔着另一条街的老字号店铺,也是以做小吃出名的。可如今却是抵挡不住新鲜事物的攻击,老板咬牙切齿,恨不得哪天天上掉一块大石头活活砸毁竞争对手的店面,不过那只是白日做梦,所以他只能揪着手帕看着老顾也去宠幸新人。  不能怪老字号比不过人家,因为对手实在太过强大。自家掌柜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白发白须,眯着眼满脸皱纹,虽然慈祥和蔼,但看看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深色劲衣,干净利落,头发草草在脖颈后捆了,一张脸邪魅又带着些痞气。  对方个头也高,身体结实,看样子像是长期练武的。不过拨起算盘来却也像那么回事,指法熟练,算盘珠子滴答作响,从没出过错误。  也难怪庆霞城里的姑娘一天到晚往那里跑了,就连早已出阁的少妇们也总是找着借口去那里买东西,而这家老字号的铺子门口,只剩几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们,还会携手慢吞吞到这里来买一些吃了多年的零嘴。  若是只有一个帅气的掌柜倒也罢了,偏偏那店面里的三个伙计也长得俊秀非常。  一个华美而气质冷淡,偶尔会在店里唱些小曲,那声音那身段,简直堪比戏场名角;一个还是少年模样,面孔稚嫩,笑起来单纯如初夏阳光,引得好些长辈疼爱不已,仿佛当做自家孙儿般;还有一个是最近才新招来的,做事老实,埋头苦干,话不多,但胜在身强体健,就是反应慢了一点,感觉有些木讷。  店内的新鲜东西加上这几人,简直是所向披靡,老字号店铺无法抵挡,只能唉声叹气。  撇开竞争对手的整日怨念不提,点心店内却如往常一般和睦融融。  蒋戟在柜台后面看着账本,目光却时不时偷瞄大厅,一个瘦弱的身子穿梭其中,面上带着亲切和善的笑,黑发在脑后竖起来,人是精神了不少,但眼下的黑眼圈却暴露了一些端倪。  蒋戟手里的毛笔无意识的点着墨盘,旁边华雀靠过来,看看他,又看看谷小。  “蒋兄。”  蒋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华公子,有事?”  华雀压低声音,“谷小怎么了吗?”  蒋戟面色不动,眸色却沉了沉,声音也淡了下来,“谁知道呢。”  这话自然是骗人的,他当然知道,而且还很清楚。前些日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大婚,娶的人是某重臣的女儿,同时还纳了两个妾侍,听说是右将军的远亲妹妹。  消息自然是从司空琅那里漏出来的,自那之后,谷小面上虽没什么表现,但偶尔却会发起怔来,或者有些心不在焉。  蒋戟撇撇嘴,眼角瞥见新招来的伙计陆林正朝谷小走过去,男人比谷小高出一个头去,此时正低头说着什么,谷小点头,不一会儿又扬起一点笑容来。  咔嚓——  华雀愕然低头,却见蒋戟手中毛笔裂成了两半。  “蒋……兄?”  “嗯……”蒋戟丢开毛病,从柜台后往外走,“天气有些热,我去拿点冰块出来。”  ……  寒月宫和兰花派失势的第五个月,宜兰开始恢复了生机勃勃。庆霞城的重建很顺利,连带周围被洪水冲刷过的村镇也重新活力起来,司空琅在这里坐镇,行事用度低调,尽心尽力备受百姓爱戴和尊敬,这也为司空琅后来宣称自己娶了个男王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以至于两人并未受到任何阻挠,反倒是获得一片喝彩。  而彼时,蒋戟和谷小之间的关系也慢慢被周围人看出了个名堂来。  新来的伙计陆林,曾经也是个当兵的,参与过庆霞城的大战,负了伤,后退役下来被司空琅介绍到这里来做伙计。这人最近和谷小走的很近,虽不怎么说话,但谷小似乎很依赖他。蒋戟最近的火气和天气一样热烈起来,搞得进店里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但有好事的,又觉得好奇,总觉得蒋戟和陆林之间会出点什么事来。  而对于他们的竞争对手,老字号的小吃铺,更是乐得看他们内讧,甚至派人来下绊子,在人群里四处散播谣言。  蒋戟不是好惹的主,陆林手上也是沾过血腥的,这两人对起来,就仿佛林中猛兽,互不相让,一时间竟也让人津津乐道起来。  只是当事人却并不如其他人所想,至少陆林看起来就和平常没两样,似乎压根没感觉到暗地里的风起云涌。  谷小倒是听到些风声,还特意找到陆林,“陆大哥。”  少年有些担心,身子虽还瘦弱,但比起以前却是结实了不少,这也跟蒋戟一天到晚逼着他吃东西有关系。  “……”男人一向的沉默少言,只是抬眼看他。  “你和掌柜……”少年斟酌语句,“你们有过争执?”  “没有。”  “那……你不小心惹到掌柜了?”  男人想了想,慢吞吞摇头,“没有。”  谷小抿了抿唇,还待再说,身后却传来凉丝丝的声音,“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好相处的人?”  谷小一僵,回头干巴巴的笑,“不……我没这个意思。”  陆林直起身,跟蒋戟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又下意识揉了揉谷小的头发。他与蒋戟擦身而过,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敌意,陆林走出去好几步,又疑惑的停下来,歪着头想了片刻,却是没想到原因,只得离开。  蒋戟伸手拨了拨谷小被弄乱的头发,似乎想弹走什么似的,脸有些阴沉。  “又没睡好?”他捏起谷小下巴,逼迫对方仰起头来,眯着眼问。  谷小有些抗拒,脚步往后退了退,蒋戟手上却更用力,害他只得停下来仰着头费力回答,“还好……”  “这样子是还好?”蒋戟有些生气,话也脱口而出,“你还想着那个司空沈?”  谷小脸一下白了。  蒋戟有些后悔,憋了这么久都没有戳破,何以现在却想也不想的就开口了?时机也不对……  只是看着他与陆林关系不浅,又想起之前司空沈的恶例在前,难免就心浮气躁了。  退一万步说,若是按顺序排,除开苍乔,司空沈,与他在一起相处最久的便是自己了,为何自己与他关系一直没见增长,反倒一个新来的伙计却跟他似老朋友似的?  蒋掌柜不承认自己在吃醋,心里却是慢慢的不忿,越想越生气起来。  “你跟我过来!”拽过少年的手,又拖又拽的回了店面后的院子里,他与谷小还有陆林在此处各有自己的房间,院子很大,住起来也很舒服。  谷小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对方,被对方一路拖进房间。门砰的关上,谷小皱眉,“前面的生意还……”  “先别管那个。”蒋戟下意识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太凶了一些,深呼吸一下,调整情绪,“谷小,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能总是活在曾经里。司空沈如今贵为太子,他与你再也不可能了。”  其实谷小自己何尝不知道呢?有些道理,别人不讲,自己也是清楚的,但有些事又不是只讲讲道理就能放下的。  若是放在苍乔身上,他一个重生的现代人,本就将这些事看得多了,爱情这东西谁也不欠谁,也说不出个对错来,你看错了人就自认倒霉,地球不是围着一个人转,少了谁不是活呢?  可放在土生土长的宜兰人谷小身上,却远远没有那么豁达。按照这里的铁律,他原本是身份低贱的,即便后来成为苍乔童,就算吃食尚好,地位却没有什么变化。总之都是奴才,都是得卑躬屈膝的,看惯了上面人的发号施令,也看惯了冷暖人间,皇子对他来说那意味着什么?  一个国家的继承人,与生俱来的贵气,那是自己再活几百年也得不来的东西。横垣在两个世界的鸿沟十分巨大,但也因为巨大,所以崇拜和仰慕。而那个笼罩在金光里,看上去遥不可及的人,却曾在自己的人生中与自己如此接近过。 第79章 这么说来,自己反倒成了保命符?  华雀愣了半响,他不怎么明白这些政治的东西,有些狐疑道:“你不是诓我的吧?”  “怎么可能。”司空琅举手发誓,“如果我骗了你,就让我……”  后面的话自然被华雀捂住了,凤目微挑,带出几许无奈。  “那……那就依你的办吧。”  说完,又突然犹豫道:“你,当真不想要子嗣?”  司空琅一愣,紧张起来,“怎么?你想要孩子?难道你想娶妻?”  华雀被他反将一军弄得哭笑不得,“我根本没这么想过,只是……你不要子嗣,真的好吗?”  司空琅拥住他,先侧头吻了吻华雀的发鬓,爱惜道:“今生今世只要你一人,你是男是女都没关系,能不能生下子嗣也没关系,你若喜欢孩子,大不了我们抱养一个便是。”  华雀抿了抿唇,突然感动的想落泪,双颊被人捧起来,他温驯的闭上眼,感觉到男人落下来的吻,轻柔甜蜜,随后慢慢加深,舌尖缠绕,吞没彼此的呼吸。  司空琅早已熟知华雀的每一个敏感点,一边亲吻,一边手就不老实的像下抚摸。指尖轻轻刮搔过颈侧,引来身下人的颤抖,随后解开衣扣,拉开腰带,外面还在天光大亮,屋里却是一片暧昧。  华雀手臂绕着他的肩膀,并没有要拒绝,话却道:“现在还是白天。”  司空琅笑出声,挤开男人的双腿用欲望早已挺立的与他磨蹭,“火熄不了了。”  华雀面上一红,手却滑下男人脖颈,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挺立。  “嗯……”司空琅一僵,低头看进男人眼眸,对方带着几分戏谑,“帮你消火。”  “你这是在点火。”司空琅不能赞同,一边抱起华雀放上桌子,华雀手指轻柔,拉开男人裤袋伸了进去,手指在顶端刮搔,惹的男人阵阵抽气。  司空琅抵住华雀额头,与他啄吻,又伸手也握住华雀的,两人喘息交融,互相爱抚却是带出激烈的快感。  “唔嗯……嗯……”华雀抓着司空琅的肩膀,手下滑动的速度与司空琅一样,两人配合的默契非常,司空琅忍不住,低头噙住男人唇瓣,几尽蹂躏舔弄。  “琅……嗯啊……”司空琅的吻带着强烈的侵占,手指骚过华雀双腿间的敏感,华雀率先投降,灼热洒进男人手心,司空琅被一刺激,也跟着释放了出来。  两人交颈喘息,屋外响起谷小的声音,“华公子,二少爷找您。”  华雀顿了顿,平息了呼吸才道:“知道了,马上来。”  抬眼,司空琅又落下吻来,两人又在屋里纠缠许久,才慢吞吞收拾了出门去。  院外,夏云卿一身黑衣,负手拿着剑在树荫下头。司空琅上前打招呼,夏云卿笑了笑,俊朗的面容看向两人,“你们都在,正巧了。”  “嗯?”司空琅不解,“怎么了吗?”  夏云卿开口,“苍乔想让你们的婚礼更精彩一些。”  光是这句话,就让华雀冷汗冒了三层,司空琅面部表情像在抽搐,“云卿兄,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你不能……”  话音未落,夏云卿却道:“我正是来跟你们商量这事的,想请你们帮个忙。”  ……  几天之后,八王爷大婚,从皇宫甚至送来了皇帝和其他皇子的贺礼,这算是名符其实,也算是承认了两人关系。  庆霞城一片热闹之声,八王爷下令,当天所有酒楼食楼的客人都由他请客,全城同贺。这场面浩大的,所有百姓欢呼,一时间酒楼食楼人满为患。  在一片鞭炮声中,两位新郎拜堂成亲,王爷府上一片大红,在战场上看来血腥残忍的颜色,在此时却显得温暖而让人羡慕。  而那时,苍乔还不知道,自己已进了某人的算计之中。    第83章 番外六    鞭炮声轰鸣作响,大街上一片欢腾。八王爷府上宾客满席,丫鬟下人来往匆匆,谁也没注意到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绕过花厅进了后面。  花园之后是今儿个洞房的地方,门口大红灯笼照的石阶暖洋洋的,四周拉着火红大绸,门窗上贴着双喜,四下无人,因为人都在前面忙活,倒显得这里安静了好些。  来人身影躲在树丛后左右张望,又拔起几根小草挡在脸前,遮了和没遮完全没有区别,他就那样弓着身子一步步朝石阶上走去。  不远处的回廊柱后面,谷小有些担心,“真的不用管吗?”  蒋戟掏掏耳朵,吊儿郎当,“管他做什么?你们家二少爷自然知道收拾他。”  “收拾?”  蒋戟咳嗽一声,“我是说,二少爷知道去找他。”  “可是……”谷小心里忐忑,他今儿个收了蒋戟和二少爷的警告,不管苍乔去哪儿,他都不能阻拦,也不能做任何提醒,苍乔不知道的事,就让他不知道。  当时他还满心不解,可如今他却清楚明白的了解了,大少爷所不知道的事是什么——那间房间不是华雀他们要洞房的屋子。  蒋戟见谷小咬着手指,似乎不安又好像忍不住,生怕他坏了夏云卿的计划只得转移注意力,“去前面看看吧,新郎该拜堂了。”  “啊。”谷小想起这茬来,“听说华公子的礼服是王爷专门定做的。”  “所以更要看看了!”蒋戟扯着他就走,一边还道:“不若我们也一起办了吧?”  “啊?”谷小腾的脸红起来,语无伦次,“什、什么,别乱说!”  蒋戟嘿嘿的笑了,左右看看无人,俯下身在少年嘴边偷了个吻,这才拥着他心满意足的往前厅走,一边还能听到他讨价还价,“今晚让我住你屋吧。”  “不行!”  “还不行?都三个月了,我除了你亲你,什么都没碰过。”某人愤愤不平。  “不行!”谷小几乎尖叫,恐怕衣裳下面全身都红了。  蒋戟啧了一声,可又不能勉强,只得拖着他走了。  而苍乔此时也顺利进入了空空如也的房子里面,他左右看看,红蜡烛,合卺酒,桂圆红枣一个不少,桌上还摆着一些小菜,显然都是按男女婚嫁来置办的。  苍乔这个倒知道一点,桂圆和红枣有早生贵子的寓意,早生贵子……想到那是两个大男人,等会儿让华雀进来看到这些,不知道得是个什么表情,苍乔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四面墙上窗户上俱是双喜,喜被红艳艳的,上面绣的是龙凤和鸣。连床帘也是大红色的纱帐,看上去暧昧朦胧,屋里还有檀香幽幽。  苍乔左右转了一圈,在椅子上坐下来撑着手发了会儿呆。俊朗面容在四周的红色衬托下显出几分明媚来。  咚咚咚——  前方锣鼓响起,该是拜堂时候了。苍乔回神,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一包小药粉来,也嘿嘿笑了几声,将药粉倒进燃放着檀香的炉子里,将炉子盖好,桌上洒落的粉末抹去。像是毁尸灭迹一般,认真做完这些,他才坏笑着转身,却不想直直撞进一个人的怀抱。  对方胸口很硬,害他被撞得后退几步,腰身撞上身后桌子,咚的一声。  “云卿?”看清来人,苍乔吓了一跳,赶紧将手里的纸包揉进掌心,又偷偷藏进衣袖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呢?”云卿直直看着他,苍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觉得这人今日眸光好似灼热了好些。  “我……看看这屋子有没有不妥的地方。”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苍乔眨巴眨巴眼睛,听到外面响起宾客的欢呼声。  “华雀他们拜堂了!快点快点!”他可不想错过精彩时候。  哪知夏云卿却是拦在他面前一副没想把人放走的样子,苍乔一愣,这才发现夏云卿穿的不是平日的黑衣黑裤,而是带点暗红的锦衣,深色的腰带束了,衬得人精神奕奕。  “你……穿的什么?”苍乔奇怪,又隐隐觉得不对。  夏云卿却是伸手拉住他,将他拉到床边,又将他按着坐上了床沿。  “等等!”苍乔吓一跳,“这是新人睡的……”  话未说完,就见男人已转身端了酒杯过来。  两杯合卺酒,酒香盈盈,酒杯上雕刻着两兽,一凤蹲于一兽之上,青色杯沿微微透明,光泽仿佛穿透而过,美艳异常。  苍乔还在发愣,那酒杯已送入自己手中,夏云卿拉着他的手与自己的手环绕而过,互相对上彼此唇瓣。  那一头,新郎对拜,司空琅一身红衣大袍,玉带束冠,面色满是喜悦,脸上甚至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华雀的礼服下摆稍长,宽袖坠到膝上,身上华服袖的是百花齐放,群鸟和鸣,衣襟上缀了金线,长发束在脑后,越发显得那张脸盈盈动人。  人群边上,谷小被蒋戟拉着,有些羡慕的看着两人行礼,只一福身,再起,双目相对仿佛定下永世白头。  身边有请来的女子唱起来:时光静好,于君语;细水流年,于君同;繁花落尽,与君老。  ……  女子莺歌传过回廊,隐隐在门外响起。  苍乔看着夏云卿笃定面容,心头居然一颤,手指几乎握不住酒。  “你……设计我……”他脑筋一转,如何还能不明白?这屋子,这酒,这红蜡喜字,俱是为自己而做。  夏云卿不语,只一口饮了合卺酒,雕花酒香在嘴里蔓延,带出苦尽甘来的味道。  苍乔抿了抿唇,头一遭上了人的当,却也上的甘之如饴。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下。  还未放下酒杯,腰身被人揽住,夏云卿的吻炙热的落了下来,两人手中酒杯落地,当一声,又咕噜噜转了转,挺在桌角。  桌上檀香幽幽,苍乔被吻的喘不过气,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放的东西,暗道:完蛋了!本想给华雀和司空琅助兴,结果是害了自己!  在屋里待了这么久,药效已隐隐发作,身体难耐的燥热起来,夏云卿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吻急促的落在唇上,脖颈上,带着一点啃咬。  “嗯……”苍乔闷哼出声,膝盖弯曲,顶在了夏云卿双腿间,磨蹭到了男人的。  “哥……”习惯性的称呼并不容易改变,在此时却带出让人心颤的刺激来,“你放了什么?”  苍乔苦着脸说实话:“合欢药……药店里一两银子买的。”  夏云卿一愣,虽然有警惕了,却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事来,皱眉,“为什么?”  “想帮他们助兴啊。”苍乔扁了个嘴,“司空琅那天找我,说他一直怕伤着华雀,动作不敢大了,洞房要怎么办。”  说着还摊手,一副很深明大义的样子,“所以我帮帮他啊。”  夏云卿哭笑不得,可此时药效上身,他只觉整个人如落在情欲里焚烧,此时也是用力压制理智,才能保持一点清醒。  他一边解开苍乔衣领子,一边咕哝,“自作孽不可活。”  “啊?”苍乔已经有些晕晕乎乎,泛红着脸看他。  那双平日清澈的双眸带了些迷离,薄唇微启,酒香让人垂涎。  夏云卿突然觉得自己很饿,又觉得很渴,低下头噙住那张薄唇,细细品尝起来。  ……  外面酒席到一半,众宾客就发现八王爷和王妃不知所踪。好在这里的管家训练有素,依然将客人照顾的极佳,美食美酒吊着人们的舌头,让人也想不起来要去闹洞房了。  司空琅抱着华雀匆匆往里走,经过为夏云卿他们准备的房间时,两人还停下步子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动静。  司空琅道:“苍乔该倒霉了吧?”  华雀笑,“你倒是看好戏。”  司空琅嘿嘿笑出来,“只要不打扰你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