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 第1章 1930来的先生 作者:白云诗诗诗 文案 除脸之外毫无才能的三十八线小模特,想红的心溢出屏幕,三生有幸从天而降给他一个大金主——先生你说你来自1930年? 民国穿越总裁攻x现代蠢萌明星受 第一章和后面画风不一样(。 非转世重生。 r卡养成模式,主角前期战五渣,36章开始重新做人。请保持理智和耐心。 非爽文套路,金手指相当小,烂泥缓慢爬墙式,要开篇就爽的请绕道。请绕道。请绕道。 重要的事说三遍。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世安白杨 ┃ 配角:姜睿昀李念钟越李今秦浓 ┃ 其它:逗比 ================= 第1章 露生 民国十九年的南京,秋天来得格外缓慢,月历牌早就翻过了立秋,而天气还是夏天的场面,灼灼地热着,烤着,整个南京城像放在滚油的锅里煎。 一辆黑色的道林轿车静悄悄停在颐和路的一栋洋馆外面,这是时任国民党常委主席的张静江在南京的私邸,这辆车在张公馆外停了整整一下午,门房识得这是本地豪富金家的车子,因此并不去驱赶。 管家老陈坐在司机位上,他在等金世安,金家独根独苗的孙少爷,现在正在张邸里,与这个党国的历朝元老密谈。老陈在这树荫下停了三个多钟头,也不敢抽烟,只坐在车里枯等。他眼巴巴看着这栋洋馆的门,又怕门开,又怕门不开。 门到底是开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这男人生得极高大,样貌却很温润,梳着整齐的背头,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凤眼,正是金世安。老陈见他上车,连忙递上手巾,世安接过手巾,慢慢擦着额上的汗,一面温声向他道,“先开车,走着说。” 天气炎热,世安的样子十分疲倦,人靠在车座上,合上了眼。 老陈默默地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回望这栋雪白的洋房,心中只觉可哀可叹。 金少爷的命也好也不好,好在投了个富贵胎,老太爷金忠明凭着当年与张静江的交情,在北平很是吃得开,又随着新政府来了南京,开起了贸易公司,又设着纺织厂。张氏孔氏在上海做得风生水起,金忠明只在南京这里捡些剩饭,十几年下来,无人与他在南京争抢,居然做成了金陵豪商,虽说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养得肥了,只要刀不太狠,鱼肉倒也活得有滋有味。 现在眼看张静江要倒了,或者说已经倒了,张氏的嫡系也一个个被摘了帽子,金忠明抱张氏的腿抱得这样紧,是人都知道,蒋公要在金家身上痛宰一刀。只看金老太爷是舍得钱还是舍得命。 直开出一里路,老陈方问道,“怎么样?” “能怎么样。”世安在后座睁开眼睛,从怀里摸出雪茄盒子,抬头淡淡一笑,“他现在自顾尚且不暇,还有多少心思能顾着别人呢?党政不就是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早跟老爷子说过,不能一棵树上吊死,现在张静江倒了,金家也在刀板上,就看蒋公肯不肯留金家一条活路了。” 老陈不敢说话,只在心里叹气。都说蒋公和张老是过命的交情,盟兄契弟,只是利字当头,再多的交情也都不算什么了,更何况一个金家,就更不算什么了。 张静江来南京,几乎无人知道,但张静江与蒋介石面子上已经周旋不开,却是人人都知道的。金世安此番来张氏私邸,也是怀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替金忠明来绝了这条心。张静江说得很客气,“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只是忠明不该染指军火的生意。实实在在做什么不好。” 世安只在一旁赔笑,“我也是这样劝我爷爷。” 张静江道:“劝归劝,你到底没有劝得动他。现在这个局面,你也知道,我要说上一句话,也是难得很。” 世安笑道:“张老太谦逊了,以后仰仗的地方还多的是。” 两人相视而笑,而世安心里知道,张静江的话句句寒心,可句句说的都是实话。金忠明不该贪心,在政府眼皮底下倒弄军火,又囤积物资,样样都触在逆鳞上。 世安在后座慢慢敲着雪茄,“陈叔,你要是想走,现在另谋出路也是来得及。” 老陈苦笑了一下,“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再说我这个年纪了,又能去哪,生是金家人,死是金家鬼了。” 世安也笑起来,“逗你呢,最不济也就是撒钱保命,蒋公和张老争成那样,面子上还是过得去,也不至于把咱们都赶尽杀绝,实在不行,咱们都回句容去。” 老陈微微放下心,嘴里一时管不住,张嘴又问,“那白小爷呢?” 世安便不说话。 老陈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又问“少爷回家去?还是再去哪儿?” 世安头也不抬,“四处转转罢。” 老陈深知他脾气,默默无言地发动车子,就在大街小巷里绕着南京城开起来。 车子开过夫子庙,开过莫愁湖,映着日头,从大街穿过小巷,好像特特是要把热闹的地方都走一遍,非如此不能排解万般愁绪。而这城市也真当得起这样走街串巷的细看,是真正的艳名无虚,街头巷尾的风光都足以解忧。太阳尚未西沉,而四处笙歌已经转轴拨弦地奏响了排场,所过之处,弦歌细细,花红柳绿,一阵一阵的香风吹进车窗里来。 在这六朝古都烟花地里,依山临水地摆出无数的逢场作戏,乱世出佳人,男伶女伶都能卖弄风骚,只看谁比谁人美艺高。越是刀兵锋刃的时候,人们偏偏爱听男欢女爱的戏,唱桃花扇,也唱牡丹亭,做会真记,也做琵琶记,秦淮两岸尽是闺怨惆怅,粉气脂光。 这是多事之秋,也是乱世之秋,人人都知道这是乱世,可还需要莺歌燕舞来粉饰太平。贵人们需要,庶民也需要。好像在那凄凄怨怨的唱腔里,撩撩绕绕的水袖里,铮铮淙淙的鸣弦里,哪怕消磨得一时半刻光阴,也能让人忘却乱世的纷繁,离别的愁苦——哪管你多大的穷的恨、死的怨,只要开腔一唱,轰然叫好,拍腿一笑,也就能当它都不存在了。 开了半晌,世安在后面说了一声,“去榕庄街。” 老陈在心里暗暗地叹气,出来这大半天,最后还是为了去看一眼榕庄街。 车子在榕庄街尽头停下,榕庄街里外两街,外街都是些做生意的绒线帽子店,里街却僻静,茂密的树从街两旁的院子里静谧地伸出枝杈。老陈尚未扣门,门恰好开了,管家的柳婶端着水出来,见了老陈,脸上吃一惊。 “少爷来了。”老陈说。 世安已经绕开他俩,慢慢走进去。 “少爷怎么这时候来了,先换身衣服罢,天热。”柳婶跟在世安身后,局促地说道。 世安看一看身上,“也好。” 柳婶又道:“我给少爷打水来冲个凉罢。” 世安皱了皱眉,“算了,不用麻烦。衣服也不换了,我去看看白小爷就走。”说着就向里走。 柳婶不敢阻拦,心里着急,只眼看着老陈。房子里的人闻声都出来,五六个人齐刷刷跟在世安脚后。世安只说“怎么都出来了?各忙各的吧,晚饭不在这里吃。” 众人只得在二道门前停下,眼巴巴看着世安进了里头院子。 世安并不知他背后有这许多表情。他慢慢踱进院子里——这院子不大,修得十分精巧。迎面是太湖石的照壁,后面是一整棚的凌霄,这时节正绿得肥润,丝丝缕缕地挂着,开出许多朱红的花。后面房子的山墙上络满了爬山虎,沿墙四角种着梧桐,浓荫投地,日色到这也被衬得凉而稀薄。 世安在门前踌躇,透过窗子向里面张望。玻璃窗里露出一张枯瘦的脸,虽然枯瘦,可还看得出原本样貌清艳:鼻梁挺秀,鬓角玲珑,一双秋水眼,两片薄情唇——只是这脸现在添了无限病容,雾蒙蒙的眼睛下淤着病态的青黄,两腮也深陷下去,嘴唇毫无血色,沉沉地发乌。任谁看了也要吃惊,因为谁也不敢信,这个骨瘦如柴、病容若死的男人,是两三年前名噪秦淮的红伶白露生。 世安每见露生这样子,都觉说不出的难受。他看着白露生,白露生却并不看他,仿佛木雕泥塑一般,漠然注视着空中不知何物。 世安在窗棂上轻轻扣一扣,“露生,我来看你。” 那人并不理他,只怔怔望着窗外。 世安越觉心酸,一步推开门进去,却见露生被一条铁链铐在桌上,两手被棉绳捆着。桌上倒摆着茶水,放着两色果子。 为首的几个下人知道不好,都追进院子里来,也不敢跟着世安进屋,只在门前垂着头。 “这是什么意思?”世安回过头来,“谁让你们铐着他?” 几个下人心里都叫苦,都说前日大少爷刚来过,这几日应当不会再来,谁知今日又来了,来得又悄无声息,现下难免一顿怒气。 “关在房里还不成?非要这么捆着?我让你们好好照看白小爷,你们就这样照看?” 金世安发怒的时候也依然不疾不徐,然而是人听他不疾不徐的调子,就都知道,他发怒了。 为首的周管家赔笑道,“小爷不大清醒,要不这么铐着,谁也看不住他。”又低声贴着世安的耳朵,“您也知道,白小爷发起疯来,满屋撞柱子,怕撞着脸。”说着也不敢抬头,“用的都是棉绳,为的也怕捆伤了白爷的手。” “哦,所以我不在的时候,都是这样照看白爷的,是不是?”世安笑一笑,且慢慢看着碟子里的桂花糕,“周叔,劳你费心啊。” 周管家冷汗顺着耳根流下来。 露生听他们说着,抬起脸向世安冷冷一笑,又将脸转朝窗户去。 世安不再理会周裕,转身来解露生手上的绳子,原来打的是死结,世安越发生气,看露生手上一道道青紫,更觉愧疚难当,“拿剪刀来,把锁开了。” 周管家还欲再劝,世安抬眼看住他,“我在这里,能怎么样?拿剪刀来。” 已有仆妇拿了小银剪子来,又将锁链也打开。世安道,“都去吧,我跟白爷说会儿话。” 下人都不敢动。 世安不疾不徐地又说了一遍,“我和白爷说会儿话。” 人只得慢慢退出去。 世安见人走得远了,方拿起露生的手来问:“疼不疼?” 露生并不回头,“捆我的是你,现在问我疼不疼的也是你,左右都是你的主意,问我做什么?” “鸦片难戒……他们也是怕你伤着自己。”世安见他不理,只好又倒了茶水,“喝点水吧。” 露生并不接他的茶,“你心里多嫌着我,何必再说。我是个男人,跟你只算逢场作戏,又是个戏子,自然般配不上你,还怕多一样抽大烟吗?” 世安恨他这样自贱,又不知从何解释,只捉住他手道:“露生……” 露生忽而转过脸来,定定看他,看了半日,脸上浮起惶然的笑,“现在没人,你怎不叫我玉姐儿?过去你只叫我玉姐儿。” 世安更觉怅惘。想起当年在得月台初见露生,他还在春华班里,只十三四岁,唱一出“寻梦”,满座惊艳,都赞他扮相绝美,口齿清亮,嗓子又好,将来必定是秦淮河上一等一的名角。 他也像丢了魂似的,一连三日包了春华班的场子,只他一人听。到得第三日,一场长生殿做完,春华班的张老娘便领着露生出来给他磕头。世安问,“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玉姐儿,白玉姐。”张老娘摸着脸道,“我这春华班净养些不争气的东西,只这一个凤凰,他又从小的多病多灾,取个女孩儿名压着,就叫开了。” 世安听了便笑,“十几岁的人了,还怕难养活吗?改个名字罢。” 张老娘笑道:“金大少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就求金大爷给我们玉姐儿赏个名字。” 世安看一看玉姐,玉姐伏在地上,却偷偷抬着脸,露出俏生生水濛濛的一对眼睛,那时得月台上清风白露,月满秦淮,世安微一沉吟道,“玉姐……玉姐……玉阶生白露——就叫做白露生吧。” 未等张老娘说话,露生便干干脆脆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脆生生道:“露生谢过世安少爷!” 世安有些惊讶:“你知道我叫什么?” 露生向他嫣然一笑,“赐名的恩公,知音的恩客,前生有缘,自然知道。” 他脸上还扮着贵妃的模样,一头的珠光玉翠,遮不住横波妙目,熠熠生光,一楼的秦淮香风吹过,灯影摇红,映得露生脸上真好似贵妃醉酒,明艳无方。 ——现在想来,这名字取得实在不好,仿佛是带着不吉利——白露侵罗袜,玉阶生愁怨,倒像把露生一辈子都咒进去了。可再怎么不吉利,白露生这名字,依旧穿云破月地唱响了秦淮两岸。 后来露生这十年,也像这名字一样,过得风光、绮艳、金娇玉贵,可是哀怨丛生。 名角都是捧出来的,露生有世安捧着,谁不艳羡,秦淮河上一时风头无两。起初那两年,他们倒也与一般的名伶恩客没什么区别,唱的自然越唱越红,听的也就乐在其中。张老娘到底没守住她的凤凰,露生一来二去唱得红了,世安也就把露生从春华班里接出来,独在榕庄街给他置了一套小宅——这也没有什么,从南到北,全中国数不清的红伶都这么被捧着,金丝雀似的养着,大家也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可是露生偏偏就当做一回事。 “少爷接我出来,我也无以为报,这一辈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那时露生在这小院里,对世安这么说着,笑吟吟看他。暮春的凌霄刚吐出花苞,千丝万缕绿里一星半点红,将绽未绽,像人的情意。 “说得春华班像火坑似的。” “怎么不是火坑,”露生把袖子撩起来,“都是她打的。” 第3章 孙院长紧张地握住世安的手,“金总,这是郑总呀!郑总经理,你怎么不认识了?”贵妇严厉地逼视之下,孙院长一副欲哭无泪的脸,“郑总,我们肯定是尽最大努力了……” 世安同情地看他们,继续摇头。他一眼看到刚才那个长得像露生的年轻男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往后躲,并且企图溜出病房,于是大手一指:“他是谁?” 郑美容和孙院长都觉得有点崩溃,年轻男人暴露在围观目光下,一脸尴尬,简直要哭了,“金总,我是白杨。” “哪个杨?” “……杨树的杨。” “哦,好名字。” 整个房间的人都微妙地看着他俩不着边际地扯淡。 金世安深呼吸了一下,示意郑美容扶他起来。 孙院长和车主任连忙帮着扶起了他们的金总。 他们的金总再次环顾四周,继“这是哪”、“你是谁”和“他是谁”之后,终于不负众望地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是谁?” 第3章 白杨 海龙集团,海龙集团,华东有名的金融巨头,法人代表暴毙了。金世安,年轻有为的董事长,三更半夜调戏男人,从别墅二楼摔进游泳池,捞上来的时候就咽气了。这个被调戏的男人没有办法,给金总做了十分钟的人工呼吸,金世安,你不是人,你死就死了,来个半死不活,在民众医院躺了一个月。害人的成了受害者,被害的成了嫌疑人,有冤无处诉,白杨作为被调戏的那个男人,心里真是苦。 到底是谁在住院部楼下放江南皮革厂?这医院管理太差了。更扯的是自己居然还有心情玩起自我代入,白杨觉得自己没救了。他站在民众医院住院部大楼的花园里,伸了一个心力交瘁的懒腰。 金世安没死,并且醒过来了。这消息对白杨来说,是个好事,可是接下来要看金世安怎样陈述他坠楼溺水的过程:他要是良心尚在美化一下事实,白杨就能免于起诉,他如果狼心狗肺瞎说大实话,白杨大概就要去吃牢饭了。 “日了狗……” 白杨郁闷地踢飞脚边的石子。 最近两年他就没有过顺心事。考研失败、恋爱失败、工作失败、又失手弄死了金世安,南京这个城市是不是跟他有仇?白杨真觉得自己应该收拾包袱滚回老家了。 事情要从白杨那次失败的恋爱说起。 白杨长得帅,这点毋庸置疑,从小学开始就是校草。白杨想进娱乐圈做个大明星,这点也并不稀奇——基本人的颜值达到了一定水平,总会跟娱乐这个圈子发生交集,毕竟漂亮的脸是种稀缺资源。 可能你觉得这个世界好看的人很多,人们常常会想,这个世界明星那么多,娱乐圈难道不会饱和吗?并不,好看的人在所有人群里只占百分之几,而好看的人也只能好看那么几年而已,颜值是娱乐圈的消费品,就像打印机消费纸,开汽车消费油,娱乐圈年年都在消费着新鲜的漂亮脸蛋。旧的花谢了,新的花又开。娱乐圈的花瓶里,总要插着新鲜的美。 白杨就是这新开的花朵之一。 新花们运气各不相同,有的花尚未开放就能插进金玉瓶,有的花只寂寞地开在野地里。白杨是野花的命,属于随手采来随手丢的类型。大学时代就有人找过白杨拍广告,k记m记里在明星后面张大嘴吃汉堡的那种,白杨自己也去应征过跟组演员,扮演各种卖菜吃瓜的群众,和躺在地上的尸体——最大的角色是和影帝程远合作,演他门口站岗的卫兵——老爷子化妆进棚路过白杨,居然也被帅到,称赞了一句“这孩子,长得真好。” 那一刻白杨简直觉得自己就要红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杨觉得很郁闷,时常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感觉自己和大明星的姿色相去并不甚远,为什么别人都能大红大紫,自己却一直在咸鱼?大学四年,模特比赛参加过,也拿过好几次冠军,歌唱比赛也参加过,最好的成绩是亚军。按这个履历娱乐圈早该向他伸出伯乐的马鞭了,可是白杨的伯乐似乎一直没上线。 直到他认识了李今。 说起来,这个时代想要搏出位,还是有很多办法。真红做不成,还可以做网红,白杨想红的心简直天地可鉴,当然不会放过做网红的机会。什么路子他都试过,去b站做唱见啦,串场cp当coser啦,微博云养猫啦,网红十八般武艺白杨都干全了,但是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人迷之透明体质,提起白杨,都说,帅,唱歌好听,萌萌的小帅哥,可是微博匿版各种bbs上,从来没为他掀起过腥风血雨。coser也不好当,白杨不爱看漫画,出的cos各种ooc到妈不认,提起他简直就是低劣cos的代名词,加上圈子难混,白杨四处得罪人,这个圈子也对白杨关上了大门。白杨心灰意冷在微博开始云养猫,猫咪倒比人争气,十来岁的老猫居然大红大紫,白杨那段时间还真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 可是猫咪生病了。 白杨花了所有积蓄给猫咪治病,可是猫天命已近,这只猫是白杨从收容站领养的老猫,十来岁了,各种老年疾病加在一起,几乎是绝症。 但微博不会在意这些客观原因,铲屎官们把白杨骂成了狗。 那时候李今私信了白杨,问他是不是住在建邺区?白杨看到李今黄澄澄的v字吓了一跳:“哪个建邺?” “南京的建邺呀……” “!你是李今本人??” 李今给他发了两个doge的表情。 第二天傍晚他们见了面,白杨带着他的猫。 真是李今本人,就是那个超模入行、拍过好几部电视剧、现在还代言着服饰品牌的李今。 白杨抱着猫,看到李今站在夜色初降的南京街头等他,既没带帽子也没带墨镜,因为个子太高,稍微有点驼背,两眼含着笑,背后就是他本人巨大的广告牌。 白杨激动得脸都红了。 李今问他,“人家微博养猫都是养小猫,你怎么弄了这么一只老猫?” 白杨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只是去收容站做义工,看它没人要太可怜了。” 李今笑笑,带白杨去了相熟的宠物诊所,两人费尽力气,还是没能挽救老猫的绝症。医生遗憾地表示,年纪太大了,开刀根本承受不住,不开刀也是个死。 白杨看着相处一年多的老猫,忍不住哭了。自己是不是命里带衰?连带把老猫也坑了。 李今水到渠成地把他揽到怀里。 白杨失去了他的老猫,却在那一刻收获了他初恋的爱情。 再后来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李今拍了照片,把老猫的诊断书发在他自己的官方微博上,亲身给白杨作证,白杨确实无辜。有明星做担保,老猫事件得以平息。铲屎官们不再指责白杨,倒是对见义勇为的李今一通赞扬。 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紧,白杨认识了李今,可算是因祸得福的最大幸运。那段时间李今也给白杨介绍了几个模特工作,白杨不是科班出身,走不了秀,只能接接平面,给真正的明星当人肉布景,可谁不是从人肉布景一步步做起的呢? “不要急,慢慢来,总有机会。” 那时李今对白杨这样说。 白杨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的恋情离多会少,李今时常在北上广三地奔波,一个月里只三四天能呆在南京。白杨不知道怎么找李今,只一天天眼巴巴数着日子,等李今回来。 现在想来十分可笑,他拿着李今的电话,却从来没有一次敢打过去。 热恋的人从来不去计较自己有多傻逼。 就算一个月里只有三四天见面,这三四天也足够把一个月都甜过去。两人开着车去江宁玩,夏天到山里去看萤火虫,秋天去紫金大道,慢慢踩缤纷的落叶。 白杨扪心自问,那段时间不能说不幸福。李今确实教了他不少东西,教他怎样舒展地面对镜头,教他怎样不紧张,也教了他许多圈子里的人情世故。 “你有点笨的。”李今有时候这样笑他。 白杨也跟着傻笑。 那时是真的觉得很幸福,幸福到好像未来前程似锦,白杨每天都能做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大美梦。 幸福的爱情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爱情各有各的不幸。为了避免过度虐狗,相似的部分我们跳过,直接来说不幸的部分。 不幸是从李今搭上秦浓开始的。 秦浓白杨当然知道,两个影后一届视后,影视圈现在最腥风血雨的当红花旦,人美演技叼,跟秦浓比起来,李今只算“圈里人”,秦浓才是真正意义上广为人知的“大明星”。 就是今年夏天,李今跟秦浓一起,拍了一部贺岁片,片子纯属涮粉捞金的脑残爱情片,李今扮演跟秦浓谈恋爱的八个男人其中之一。其余七个都清清白白,只有李今的戏从戏里拍到了戏外。 平心而论,李今和秦浓单看外表,真算是金童玉女,如果白杨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大概也会乐于在微博上跟大家一起八卦这对女高男低的明星绯闻。 可李今是白杨的男朋友。 白杨很希望李今能向他解释,哪怕一句也好。然而李今好像从南京蒸发了,从白杨所在的世界蒸发了。李今又回到了那个明星们纸片般的世界,在电视里、荧幕上、采访里、微博上,笑容满面地活着,对过去只字不提。 不,李今从来没有公开提过白杨,应该这样说才对。那条为猫作证的微博也说明不了他们任何关系。 白杨于李今而言,就像吃腻了燕窝的人偶尔在街边买来的毛鸡蛋,吃完就算了,难道还要满世界宣布这个毛鸡蛋超好吃吗? 白杨忍不住给李今打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电话。 电话打得毫无智商,白杨从头到尾只问了一句话:“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 李今的语气饱含同情:“我爱一个人,并不分性别。” 你说得好有道理,令人无言以对。 李今问他:“白杨,你是不是很难过?”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要白杨怎么回答呢? 李今说:“万物生长,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遇见过,已经很好,我希望你能幸福,也希望你能祝我幸福。” 不愧是和影后搭过戏的男人,说的都是中文但白杨感觉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李今说,“我不会再回南京了,你保重。” 李今挂上了电话。 白杨总结前后依然没理解李今到底想表达什么,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确实失恋了。 白杨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不怨李今,也不怨秦浓,怪自己倒霉吧。 那段时间白杨每天行尸走肉,整天泡在出租屋里打游戏。这档口他居然还没忘记想红的事儿,企图做游戏界最帅的男主播。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是不是最帅主播这个不好说,最烂主播大概白杨可以荣膺。白杨的游戏水平之烂已经突破性别下限,别人打了两个月再不济也是白银黄金,白主播还沉醉在青铜菜鸡互啄的世界里。 考研也失败了。不失败才有鬼,每天光啄青铜鸡、一页书都不看的人能考上研就没有天理了。 白杨想过离开南京。离开这个到处都是伤心回忆的地方,紫金大道,新街口广场,1912,莫愁湖公园,走到哪都触目生情。 去哪儿呢?北京深圳,钱不够,去上海,李今在那里,回老家,心有不甘。 白杨依然窝囊地留在南京,留在这个让他一直失败却一直怀着希望的城市里。这城市跟他真像,说起来哪里都好,可是总也不会被人第一个想起。 白杨在百无聊赖之余,打完了工打完了游戏之余,居然还没出息地去李今家门口发呆。 李今明明说过不会回来,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再回来,这地方似乎就变成了白杨一个人的秘密,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凭吊死去的爱情,真是凄然。 万万没想到,白杨在李今故居凄然了几次,居然看到李今和秦浓从故居出来了。两人一人一个蛤蟆镜,时间是凌晨两点。 白杨:“……” 李今假装不认识他。 白杨真的觉得很愤怒。 不是因为他们分手了,也不是因为李今劈了腿,也不是因为李今无视他,甚至都不因为李今跟秦浓居然这么肆无忌惮地拖着手出现。 ——你明明说过不再回南京。 白杨心里就想着这件事。 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是骗人的。 白杨忍无可忍地冲上去,对着李今的蛤蟆镜就是一拳。 秦浓在旁边抱着手,一声不吭。从不知哪里冲出来四五个大汉,把白杨按在地上。 李今用同情的声调在他头上遥远地说:“抱歉刚才没认出你,怎么这么冲动……” 第5章 巨大的水花从一楼的游泳池溅起来。 白杨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白杨一面提着崩了扣子的牛仔裤喊人一面下楼去游泳池里打捞金世安。捞上来的金总已经断气了。白杨惊慌失措地给他做了十分钟的人工呼吸,管家打了郑总经理的电话。 郑美容到场的时候,白杨瘫坐在地上,金世安气儿是有了,人处于昏迷状态。 郑美容看了看两人衣冠不整的样子,沉思了一下。 “送金总去民众医院,不许报警。这件事传出去,我要你们好看。” 这位女副总严厉地盯着白杨:“你最好祈祷金总平安无事。接下来每天我都要看到你,你敢离开南京,我就让人卸了你的腿。” 白杨孤独地坐在地上,全身湿透。 他果然还是很倒霉。 第5章 美容 说起郑美容,白杨真是有点怕怕的。 她是那种最令男人感到畏惧的类型:年过三十,容貌平平,精明强干,雷厉风行。据说是个单身妈妈,六年前带着还在吃奶的娃到海龙集团来打拼。 她是金世安这个二世子的开国功臣,贴身亲信。公司里除了金世安就是她说了算,她说一别人绝对不敢说二。郑美容也确实很厉害,白杨一直觉得,金世安要是没有郑美容,大概早就把海龙搞破产了。 白杨听公司的人八卦过,说郑美容是金总以前在国外一起念书的学姐,金总念的本科,郑美容念的mba。美容姐可是了不起,读着书就跟人同居大了肚子,结果不出所料,能在人念书的时候就不婚不娶地搞大人肚子的会是什么好东西,美容姐遇人不淑,大闹了一场,跟男友为了刚出生的女儿争得头破血流。 金总品味真够奇特,好像还追过这个学姐。而郑总断然拒绝了金总的求爱,却接受了他副手的职位。 大家都说郑总一心只为了女儿,绝对是个好妈妈,虽然人是凶了一点,但贤妻良母是没话说的。这样的好女人,金总根本不配。 金总只配秦浓那样的妖艳贱货。 要不是出了金世安这档子事,白杨一直是很敬畏、很佩服、甚至很同情郑美容的。 但现在郑美容就是一个可怕的女恶魔了。 金世安在医院vip病房躺了一个月,医生查不出毛病,只说是皮外伤,但又闹不清为什么他一直不醒。 “先观察一下,我们请上海和北京的专家来秘密会诊,如果还是不行,就送金总去美国治疗。” 作为海龙集团的旗下产业,民众医院的孙院长只能强行吹牛皮。 郑美容隔天就调取了金宅的安全监控,诡异也诡异在这里,监控里拍到的东西居然和白杨那天的记忆差距甚大,整个画面看起来是金世安在强b白杨,白杨全程楚楚可怜。然后金世安像脑子进水一样自己纵身跳进了游泳池。 白杨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事情根本不是这样。虽然现在这个监控对他很有利。 郑美容看了监控,沉默不语,依然强硬地要求白杨不许离开南京,并且每天都要来医院报到。 “敢跑我就卸你的腿。” 是是是,我又不是蜈蚣,哪有那么多腿给你卸。白杨在心里翻白眼。 “一切等金总醒来再说,如果是你对金总做了什么,我们一样还是会起诉你。” 呵呵,白杨在心里笑,起诉,你敢吗? 郑美容要是当时就报警,白杨还真就怕了,可是郑美容不报警,这说明什么?说明郑美容也心虚。 是啊,你堂堂海龙集团的董事长,三更半夜强j男人未遂,自己一头扎进游泳池死了——同性丑闻,还强j性质,传出去你们海龙的股票不扑出人形坑就怪了。 白杨一度非常得意,甚至试探性地跑到镇江去玩。老天爷还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虽然这个正义的事实有点被扭曲。 郑美容看出白杨的得意,毫不手软地从镇江把白杨抓了回来。两个壮汉像提小鸡一样提着白杨进了民众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郑总在院长的大皮椅上涂指甲,看见白杨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白杨的膝盖立刻吃了一脚重击。 郑总波澜不惊地吹着指甲:“这是第一次,我就不碎你的膝盖骨了。你是不是看了监控很有底气?你要记住监控在我这里。” 白杨痛得一身冷汗。 郑美容继续吹指甲:“等金总醒过来,他说怎样,就是怎样,还轮不到你得意。” 白杨争辩:“可你明明看过监控,跟我无关的!” 郑美容:“我说有关就是有关。” 郑美容:“你再敢跑,我让你陪金总一起躺着。南京这一亩三分地,我郑美容说话算话。” 白杨吸着鼻涕回了家。这哪是金融巨头啊?这他妈根本就是黑恶势力。 天理昭彰,白杨选择……向黑恶势力低头。 白杨是不会也不可能懂得郑美容有多着急。 海龙集团的情况非常复杂,当年金世安的父亲金海龙靠着投机倒把一夜暴富,又神之远见地搞了公司,上了市,白手起家有了这个名震华东的金融集团。没人知道金海龙为什么不愿意挪窝,大部分有钱人都去了北上广,或者至少把公司开在北上广,而金海龙始终在南京蹲着。业内传言说金家的祖坟在南京,风水绝佳,坟头天天冒青烟。 再冒青烟的好祖坟,也保不住金海龙见利忘义,都说人一富贵就变心,金海龙也不例外。金氏夫妻辛辛苦苦挣了半辈子,好容易把孩子送出了国,金海龙终于忍不住随波逐流包了个二奶。 确切地说,不是包二奶,而是另觅新欢。金老板当然愿意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但金夫人王静琳怎么会同意呢?两个人像所有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夫妻一样,打官司,闹离婚。王静琳的要求很简单,夫妻俩平分两亿美元,剩下的全归金世安。孩子是两人共同的,反正既然情分没了那就各奔东西,只要金海龙答应把公司给儿子,王静琳就同意签字离婚。 也怪金海龙的小二奶太着急,跑去跟王静琳大闹一通,不但没得到一点好处,反而让金海龙对这个小二奶生了疑心。海龙集团最终落到了还在国外读书的金世安手里。王静琳带着一票人马去了北京,金海龙终于挪了窝,带着他的小二奶去了上海。 那时候许多人等着看金世安这个二世祖的笑话。看他怎样坐吃山空。 郑美容可以骄傲地说,金世安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请到了自己。刚开始是做副手,很快她就做到了总经理。她的mba没有白念,海龙集团不仅没有坐吃山空,更是蒸蒸日上。 她不能不拼,金世安再不济还有亲爹亲妈,而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郑美容想挣很多的钱,让自己和女儿过得幸福一些。 金世安并不是个好的商人,但他算是一个好的领导者。对郑美容来说,不干预她的上司就是好上司。 金世安只懂吃喝玩乐,还没事儿瞎烧钱泡明星,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金世安不干涉,她郑美容就有本事让海龙集团越做越大,她也可以拿高高的薪水和分红。 郑美容原本计划再干两年,就佯装跳槽,到时候金世安一定会挽留她,她就会跟金世安要股份,真正地成为这个公司的东家之一。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金世安会这样胡来,吃喝嫖赌把命也送进去了。 怎么办?郑美容只能按住消息,这个消息不仅不能让股东们知道,更不可以让金海龙和王静琳知道。她是金世安的亲信,可不代表王静琳和金海龙也会信任她,一旦消息流传出去,公司十有八九又要回到这对爹妈手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王静琳和金海龙哪一方插手公司,她郑美容都只有卷包滚蛋的份。 所有人都在等待金世安醒来。醒来,或者指控白杨故意伤害,或者放他一马,假装事情从没发生。 对郑美容来说,白杨其实无关紧要。但对白杨来说,金世安昏迷的一个月里,每一天他都备受煎熬。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会应该回老家找工作去。白杨痛苦地想,现在他什么也不求,只求金世安快快醒来,然后良心发现,各走各路。金世安只要不找他麻烦,他愿意天天去鸡鸣寺烧头香。 现在金世安终于醒了。 可是他失忆了。 彻底地、完全地失忆,不仅忘记了他们强b的那档子事,连他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如你所知,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想象的范畴。 第6章 诈取 金世安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面前是茶几,茶几上摆着当天的报纸,和他指名的太平猴魁。 电视机正在滚动播放和金世安毫无关系的时事新闻。 金世安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对电视的极大兴趣,这比收音机有趣多了,像电影,可是又不像电影那样没有声音。世安听说过有声电影,可是从来没有看过。而现在他面前这个黑色的大屏幕,不仅能唱能演,而且五彩缤纷,更有许多花样百出的节目。 真是了不起。 他花了两天的功夫,旁敲侧击地了解到现在已经是2012年。离他被露生刺死的时间,整整过去了八十年。 他不能随便说话,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叫做借尸还魂。 而他不知道这个时代对借尸还魂是怎样的态度,或者说,会怎样地处罚他。他已经在露生手里死过一次,现在他需要在这里活下去。 说来好笑,世安醒来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的都是露生。露生捅了他,哪怕没有捅死,他也觉得万念俱灰。 可他睁开眼睛,又看到了那张脸。 那个人不是露生,那个人叫做白杨。 世安突然就涌起了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是不是露生也转世投胎来了这里?又或者,他们还能再续前缘?这些世安都没有心思去多想,他现在非常单纯地,想要再见白杨一面。 郑美容之前已经找他谈过几次话,内容无非是希望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以及反复询问他白杨到底做过什么。结果当然是毫无结果。尽管他失忆了,郑美容还是兢兢业业地向他报备公司的情况,这让世安对郑美容更加高看一眼。可他也知道,对这个郑总不能说出实情,因为他目前没有这个能力去驾驭郑总。 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一眼就看得出。 他当然也希望这位郑总会和金总有点什么私人的感情,那就会为他多添一份筹码。 但是很遗憾地,金世安从郑总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私人情感。 只能靠骗。 金世安佯装失忆,问到急了只好装头痛。郑美容万般无奈,以一天两次的频率怒骂孙院长,孙院长又骂脑外科和神经科。医生们苦不堪言,只好天天开会,最后得出结论:“金总可能是突然受到刺激,导致了失忆,又在坠楼时撞击了脑部,导致他失去了部分常识。在脑部受伤的病例中,有失去语言功能的,有失去理解功能的,金总很万幸,只是在常识结构上受到了一点损害,不过他本来就是个随性的人,相信只要做好复健,就一定不会影响生活。” ——这话说得跟不说有什么不一样?翻译过来就是:全天下坏脑子的多得是,有的不会说人话了有的不会听人话了,你们金总本来就傻,再傻一点儿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痛不痒的死不了。 郑美容虽然勃然大怒但是已经懒得再骂孙院长了。 她决定对金世安放弃治疗,反正金世安本来也不管公司的事,就让他慢慢复健去吧。趁他傻了还能恐吓他多要两份股票。 金世安等了许久也没再见到白杨,于是把郑美容叫来问话:“我还要住院多久?” 郑美容恭恭敬敬:“金总,医生建议是让您在医院继续休养。” 世安虽然不知道郑美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他看出郑美容另有居心,于是笑了笑:“我很好,明天就安排我出院。” 郑美容二话不说:“我知道了。” “还有,我要见那个白杨。” 郑美容都快把白杨忘了,金世安不提她都想不起来还有两个人现在正在盯着白杨。她交代过,白杨一旦敢跑就带人来见她,看来白杨最近十分老实,呆在南京哪儿也没去。 “金总,您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世安点了点头:“他当时救了我,我要见他。” 郑美容:“……” 白杨被安排单独和世安见面。就在vip病房里。 郑美容对他们的会面并没有太大兴趣,既然金世安已经放话说了是白杨救了他,她也没道理再跟白杨过不去。她只是紧张金世安到底想起来了多少事情。 第7章 白杨简直想给这样的金总跪下唱征服了。 许多年后,他还是难以忘怀那个秋光明净的下午,白杨越回想,就越觉得那时的片断历历在目。失败、倒霉、老被人说笨的他,在医院高楼的病房里,目不转睛地看眼前这个自称是来自过去的男人,在自己被骗无数次后,再一次选择相信。 不因为金钱,也不因为权势,只因为这男人的眼睛如此宁定温存,深得像一泊湖。而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对自己说,“你是这个世上,最讨人的喜欢的人。” 第8章 搞事情 穿越的金总裁和未来的白明星在民众医院的vip病房里,愉快地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白杨没忘记趁火打劫,狠狠地告了郑美容一状。 世安把郑总叫到病房来:“怎么这样难为白杨,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此事虽然不对外说,但美容你以后不可以再对人这样。” 郑美容干脆利索:“是的,金总。” 白杨小人得志,示威地向郑美容晃膝盖。 世安一眼瞧见,顺嘴说道:“顺便带白杨去买两身衣服,这穿得也是太可怜,裤子都破了——是不是你们打成这样的?”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说错了,白杨和郑总的脸都露出神奇的表情。 白杨恨不得来捂他的嘴了。 郑美容不动声色:“我会安排白先生的置装费。” 世安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有劳你。” 白杨眼看着郑美容走远了,才恨铁不成钢地溜回来:“大哥,你既然是穿越就别乱说话啊?谁穿得可怜了?这李维斯不便宜的好不好?” 世安懵懂地看他膝盖一边一个破洞:“如今时兴穿这样破烂吗?” 白杨翻白眼:“这不叫破烂,这叫时尚,时——尚——” 世安好笑地看他:“脏鞋子也是时尚?” 白杨脸红了一下:“对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要听我的。” 世安又好奇:“你父母是洋人?这黄头发倒少见。” 白杨真信他是穿越的了,不然这也太会演了奥斯卡欠影帝啊:“这是染的。你要喜欢,明天我也带你去染。” 世安皱了皱眉,“你要是黑发,大概更好看。” “那是,我怎样都好看。”白杨毫不羞涩。 第二天送金世安回了家,出院手续自有郑美容去打理。白杨这次长了个心眼,强迫世安给他录了一段视频。 世安看着手机里的自己,分外新奇,被白杨指挥着一字一句念道:“本人金世安,自愿帮助白杨先生进入娱乐圈,不论花多少钱……都心甘情愿,直到帮助白杨先生成为国际顶级明星为止。本协议自——几几年来着?——2012年——几月?——十月十五日起生效。以上承诺,具备法律效力。” 白杨满意地把视频存好,不禁喜上眉梢,抓着金世安又来了一个自拍。 “这是什么?” “手机,你也有。” “照相用的?” “什么都能,打电话,发短信,上网刷微博,自拍录视频。我教你啊。” 世安露出茫然的表情,除了打电话之外,其他的他一概听不懂。 在白杨老师的谆谆教诲之下,金总很快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网瘾少年。隔天中午白杨就在外面收到了金总的短信:【時節甚好明日請來公司廿五樓餐廳一敘便飯可否金世安】讲真,有种看到叔叔爷爷短信的错觉。还是繁体。 白杨看着手机笑了十分钟。 “不是教你打电话了吗?干嘛发短信啊酸死我了。” 世安不紧不慢地喝茶:“第一次请你吃饭,总要正式一些,下帖子又怕做得不对,只好发短信给你。” 白杨:“幸好你没下帖子,不然我可兜不住你。” 金总写个短信也是不容易,他不会拼音,白杨教他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老一辈人用手机打字都是手写输入。白杨吃着牛排问他,“话说回来,金总你是怎么死的,掉山崖?被人捅?吃枪子?” 世安垂下眼睛:“这不说也罢,又不是什么好事。” 白杨不死心地又问:“那你是从哪个朝代来的啊?挺近的吧?你都知道电影。” 世安微微点头:“民国十九年,大概离现在八十年吧。” 白杨咋舌:“解放前啊。” 世安茫然:“解放?” “就是,就是建国之前。以前不是国民党嘛?后来换了共产党,就叫解放后。” 世安听说过共产党,但没想到如今改朝换代,共产党居然坐了江山,不免觉得唏嘘:“蒋公还健在吗?” “什么蒋公?” “大总统蒋中正公。” “那是谁?”白杨想了想,“蒋介石?早死了。” 世安又唏嘘了一下。 白杨边吃边比划:“我告诉你啊,现在是共产党当家,你在外面可别胡扯八道。好歹你们海龙集团也是大财团,你可别犯政治错误,张嘴就是什么国民党蒋介石的,小心警察叔叔请你喝茶。” 金世安郑重地点头。 白杨唾沫横飞:“你得知道,现在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不是你们这些旧时代土豪,共同富裕懂吗?就是你钱多,就要支援我做明星。我跟你讲,你得谢天谢地,穿到了现在,又碰见了我,你要是穿到了文革时代,分分钟打死你。” 金世安听得稀里糊涂,但是仍然郑重地点头。 白杨抬头瞪他:“你答应的事情,不许骗我,你以前都骗过我一次,说捧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世安温柔地笑:“骗你的不是我,我是决不骗你的。” 白杨红了红脸,把头埋进盘子里:“好好说话,别肉麻。” 这个金世安真的很尴尬,可是又让人觉得,很迷人。说什么都听,简直是上天掉给他白杨的外挂。 ——事实证明白杨太天真了,每一个叫金世安的男人,不管现在过去,都很会搞事情。 穿越者的烦恼接踵而来,穿越来的金世安就像个巨婴,每天都要给白杨搞点事情,谈天谈地谈人生,就是不谈白杨的明星事业。 白杨被他搞烦了。白杨又重新沉醉到青铜鸡的世界里。这天白杨正在小区网吧里啄青铜鸡,金总又给白杨发短信:【秋光甚艷不知可有餘暇來敝處一敘金世安】白杨回复: 【没有。】 金世安毫不动摇: 【君子一言重於千金當日會盟甚善今日何故拒我於千里獨在深宅伶仃無可依服飾甚異又不可訴諸于從庸實覺煩惱乞望相助金世安】白杨回复: 【说人话。】 金世安: 【我要見你】 白杨: 【干嘛?】 金世安: 【沒衣服穿】 白杨: 【……傻逼】 白杨抱着笑痛的肚子,骑着摩托车往金世安的豪宅赶,路上金世安居然还催他:【究竟來否切盼告知已備清茶待君金世安】 这人果然是解放前来的地主土豪,一点都不知道人民疾苦,白杨在心里怒骂,老子在建邺区你他妈住在紫金山,以为路很近吗? 白杨不想理他,白杨继续骑车。 快到的时候金世安的短信又来了: 【我要告訴鄭總你推我下樓金世安】 这还威胁上了……白杨发了个语音: 【“滚!”】 骂归骂,看到金世安可怜兮兮坐在衣帽间的时候,白杨还是笑破功了。 “你昨天在公司不是穿得挺人模狗样吗?” “那是管家的衣服。”金世安叹气。 “你可以继续穿他的衣服啊。” “他不愿意借给我了。” 洋管家保罗无辜地从衣帽间外路过。 金世安烦恼地指着衣架:“实在是奇装异服,我看公司的人并不这样穿。” 粉衬衫,绿裤子,荧光色polo,白杨不用看都想笑:“你的品味确实很骚包。” 金世安无辜:“那不是我,我的品味决不是这样。” “那你想怎么样?” “你得陪我去做两身西装。我看公司的人也都是穿西装。” “现在没人做衣服了,都是去商场买。我陪你去新街口吧。” 说走就走,世安吩咐下人倒是派头十足,白杨听到他用流畅但并不纯正的英语吩咐保罗备车,吃了一惊:“你会说英语啊?” 世安笑着点头:“在英吉利留学过。” 自己的英文居然比穿越来的还烂,白杨觉得有点羞耻。 两个人花了一下午时间,把大洋新百德基扫了一遍。“劲霸才子七匹狼,”白杨问他,“你喜欢哪个?” 金总倒是很爽快:“要贵的。” 白杨在心里恶心了一下,带着世安直奔德基一二楼,d&g armani burberry反正贵的来一遍。扫货的结果让白杨很是无奈,“你这挑的衣服全是一个款式的,完全没有区别啊?” 挑的全是西装正装外套风衣,白杨强烈要求之下,金世安又拿了几件夹克和皮衣。一言以蔽之,这些衣服就是白杨认为的“每天换着穿也看不出你换过衣服的”类型。 “有什么关系,”世安微笑,“衣冠只要整洁不失态就好。” “也太死板了,”白杨抱怨,“除了黑就是灰,有点年轻活力好吗?” 第9章 李念就这样被金世安打进了冷宫,一过就是三年。 “我实话实说,你找我捧人,我一定捧得起,捧到和秦浓一样大红大紫。但是秦浓跟我不对盘,她现在圈子里混了四五年,树大根深,又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我签下的新人,秦浓一定会变着法子打压。再加上你这层关系,秦浓就更要报复了。” 李念吐了个烟圈:“金董事长,你现在要换人,也还来得及。” 世安抿着嘴,沉默了片刻:“——你这是吃定了我不会换你。” 李念只是笑。 世安把玩着茶几上的摆件:“我把失忆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自然知道我是不想再去找别人。更何况你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就算没有你,只要有我这层关系在,秦浓就必定会想方设法阻挠——既然如此,你是她的老对头,当然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李念感慨地抚掌:“你这失忆真不吃亏,跟你说话都比以前轻松。只是你现在讲话为什么这么酸?” 世安苦笑,“剩下的事我会吩咐美容去办,改天你见见白杨,我看他没有你说得那么差劲。” “那是最好不过。” 李念从海龙大厦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色向晚。 等了三年,他一直没放弃过希望。秦浓给他泼了一身的脏水,污蔑他侵吞艺人收入,又含沙射影地指责他揩油。 那时他没有辩解,因为辩解是无用的。 这个世界想挤进娱乐圈的人太多了,他只需要等待。 现在他又回来了。连金主也还是原先那个金主。 李念觉得金世安变了很多,跟过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但这不重要。甚至连金世安是不是还想挤兑秦浓,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秦浓算什么?只要他李念活得成功,活得痛快,秦浓就会不痛快。 让讨厌的人感到不痛快,就是最痛快的事了。 李念畅快地踩下油门,向着车水马龙的大街投身而入。 第10章 钟越 10 钟越 一周后,李念约着世安和白杨去录音棚玩。 李念没说是录小样,也没说是试音,因为之前他打电话给白杨,“喜欢唱歌?” 白杨:“嗯。” 李念:“有作品吗?” 白杨:“b站有我的视频。” 李念:“……我的意思是你会写歌吗?” 白杨:“不会。” 李念:“词呢?” 白杨:“不会。我会弹吉他。” 李念:“……挺好的。” 白杨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毕竟有金世安给他撑腰,他气壮得很。 李念看着白杨开车过来,惊讶地笑:“你怎么让他开车?” “方便,”世安心虚,“我今天不想开。” 白杨在旁边偷笑。其实是金世安还没学会开自动挡。白杨于是趁机享受了一把世安的豪车,各种兰博基尼玛莎拉蒂换着开。 “就是这个小伙子?”李念打量白杨,也觉得眼前一亮:“确实帅,好苗子。” 白杨得意地翘翘嘴巴。 世安也十分引以为豪:“我就说你看了保证不失望。” 李念的称赞让白杨顿时膨胀起来。进了录音棚,李念让白杨自由发挥,白杨果然自由发挥,发挥得太自由了,李念和调音师在外面听得龇牙咧嘴。 世安被他俩的表情搞得心惊肉跳:“怎么了?” 李念嗐了一声,没说话,跑出去抽烟了。 世安又问录音师:“唱得怎么样?” 录音师看世安文质彬彬的样子,以为他是李念的副手,于是诚实地说:“一般水平。” 这回答得很给情面,世安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下,也踱到走廊上,李念正在吞云吐雾。 “怎么了?里面师傅说唱得还可以啊。” 李念抬眼看他,看了半天自己笑了:“人家的情面话你也信。你这失忆倒没把天真给失了。” 世安心虚:“难道不好吗?” “也就卡拉ok水平。跟我想象的没什么区别。”李今把烟丢到脚下:“我就这么说吧,他这种类型,叫做用脸唱歌。” 世安奇道:“用脸唱歌?” “就是说,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歌唱水平,别人愿意听他唱歌,都是奔着脸去的。单听声音辣耳朵。” 世安听得刺耳,又觉得李今是在拐弯抹角赞白杨长得漂亮,一时不知道是该愉快还是该不愉快:“就这么差?” 李念斜眼看他:“你说呢?我跟你讲,最怕的就是这种‘歌手’,跑调嘛是没有,声音嘛也清清爽爽,但是一点特色一点感情都没有,去卡拉ok能抓一包出来,我要这样的歌手做什么?” 世安警惕道:“你不是跟这个录音师联合着骗我吧?” 李念笑起来:“我骗你?” “嫌货才是买货人,”世安伸伸腿,“我也不能保证你不骗我,对不对?” 李念哈哈大笑起来,“可以可以,那咱们换一间,南京的录音棚随你挑,你说哪间,就是哪间。” 世安还真就挑了,三个人一连跑了四个录音棚,午饭也没认真吃。跑到最后一个,白杨已经唱得毫无激情,开始跑调。 录音师和李念在外面二脸茫然。 世安不禁愁眉深锁:“这可怎么好?” 李念给他点上烟:“急什么?我说没办法了吗?” 世安诚恳:“你有办法?” 李念轻巧地玩着打火机:“有什么难的,用脸唱歌就卖脸呗。偶像歌手,长得好看,唱得再渣也不是事,反正后期交给调音师。” 世安虽然不明然而觉厉。 李念看着自己手里一上一下的火机:“不过他这种脸也是吃亏,放在身边好看,扔进娱乐圈里毫无水花。不打眼。” 世安这次信李念没有诳他,耐心道:“怎么叫做不打眼?” “太纯了,长得又软,说得好听叫清纯,说得坦白点呢,就是小家气——眼前看是挺讨喜,可是没法让人有深刻印象。” 世安并不赞同:“我觉得很有印象。” “你这种不能跟别人比。”李念又心领神会地笑,“他这种气质,是个透明纯白的东西,得有个妖艳贱货站在他旁边,就能把他托出来了。” 世安努力理解何谓“妖艳贱货”。 李念卷了卷袖子:“过去秦浓在的话,让秦浓带他是最好不过,秦浓长得够艳,一下子就能给白杨艹个纯情小白兔人设。” 又是秦浓,世安听到这个名字就头大:“别说不可能的。” 李念好笑地看他:“怕什么,妖艳贱货多得是,又不是只有秦浓一个。先等两天,我保证把这个妖精给你带来。”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白杨从棚里出来了,一副心虚气短的样子:“……我唱得怎么样啊?” 李念和世安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很好很好。” 白杨觉得他俩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路上刨根究底地追问世安,世安并不理他,只好奇地问他:“卡拉ok是什么?妖艳贱货是什么?” 白杨反问:“你觉不觉得,那个李总,长得很眼熟。” 世安这次理他了:“哪里眼熟?” 白杨又说不出来了:“反正我好像见过他。”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接下来一个月没什么好说的,李念给白杨安排了各种培训,形体发声表演统统速成一遍,白杨起初不大情愿,这和他一步登天的明星梦差距有点大。 “你以为我想花这个钱啊?”李念并不给他好脸:“你要是科班出身,这些训练一样都不需要。关键你不是。” 白杨气馁起来。 李念继续打击他:“发声不行,台词也不行,站着还驼背,我就是想捧你,也得拿得出手啊!总不能拍个大头贴送去导演那说我们就是脸好!是不是?” 白杨委委屈屈地去上课了。 世安倒没在这种时候护犊子,只在课后关怀白杨:“李总是为你好,话说得也是太重了,一般不是穷急了的人家,谁把孩子送进戏班。” 白杨被他逗笑了:“科班出身不是戏班好不好?他是嫌我不是艺术大学毕业的。” 世安睁大了眼睛:“你还上过大学?” 白杨:“……现在大部分人都上大学。” 世安更加不可理解:“大学生还出来演戏唱歌,你父母能答应吗?” 白杨撇撇嘴:“就是因为我爸不答应,结果我考了个这什么粮食工程。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可怜天下父母心,世安不好说什么,只好叹气,摸一摸白杨的脑袋。 时间在李念的打击和老师的训斥中慢慢过去。圣诞节的时候,南京下了第一场薄雪。 那天白杨从排练室里出来,世安照旧在外头等他,旁边还站着笑嘻嘻的李念:“走,带你们去看妖艳贱货。” 李念把他们带去了1912,这是南京的三里屯和新天地,穷人富人都在这里淘开心。圣诞节的晚上自然人烟鼎盛。李念冒着雪,兜兜转转地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小酒吧。 是个清吧,圣诞节的晚上也没有搞什么热火朝天的活动。三人进门的时候,酒吧舞台上正有人在唱温柔的情歌。 三人慢慢找着位子,酒吧里灯光昏暗,灯光都被舞台上的男人吸走了,所有光都落在他身上。 这是个长发的男人,一头黑发柔软地披在身后,并不邋遢,反而十分飘逸。穿着低领的粗线衣,袖子挽在手肘,坐在钢琴前,隐隐约约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世安不是没见过美人,一眼瞥去,也觉十分惊艳。 真是美人,只是遥远地看着,已觉美艳不可方物,颀长却不柔弱,是雄性动物一般华丽的漂亮。 第11章 白杨抖了抖衣服,深吸气道:“滚他妈的蛋,他还没你对我好呢!老子吃屎才想他呢。” 世安笑道:“这算什么?我这就算对你好了?我的好你还没见过呢。” 白杨感慨地靠在身后的玛莎拉蒂上,“别,大土豪,你今天把车送我,我这辈子都给你烧香。” 世安放声大笑,“你就这么喜欢这台车?车库里面随你挑去,钥匙都归你了。” 白杨跳起来:“哎,这个不够好,房子钥匙呢?” 世安不说话,只拨弄手机,片刻便对着电话说,“保罗,把房子钥匙拿来,旁边紫金花苑的,枕霞别墅的,一样拿一套来。” 保罗还真就拎着三串钥匙下来了。 他电话里说的是英语,白杨一时还没听懂,看到保罗一路小跑送钥匙来,白杨简直目瞪口呆。 保罗跑到两人面前,世安指指白杨:“都给他。” 保罗便用字正腔圆的汉语介绍三串钥匙:“钟山美地,紫金花苑,枕霞别墅。” 白杨下巴都要掉了:“不不不,就这一套就够了……不不不,我开玩笑的你别这样啊!保罗gogo,nono!” 保罗一片茫然地看他俩。 白杨语无伦次,“不是,你怎么把钥匙都给管家拿着啊?” 世安蹙眉道:“不给管家拿着,难道我贴身塞兜里吗?你当我是姨太太啊?” 白杨笑得满地打转,“我也不是你姨太太,我开玩笑的,你赶紧把钥匙拿回去,脑有坑啊你。” 世安奇道:“给你车你嫌不够好,给房子你又说开玩笑,到底是要怎么样?” 白杨纠结了一会儿,“你陪我喝酒吧,刚才在酒吧你干嘛不准我喝酒?我要喝酒。” 世安道:“喝酒坏嗓子。” “就喝一点儿,又不喝多!” 世安便向保罗道:“去下面酒窖,拿两瓶威士忌来。”白杨在旁边敲着车顶:“要82的拉菲!” 保罗又茫然地看他俩。 世安笑道:“拣好的拿。” 两个人冒雪对瓶吹,喝得十分尽兴。白杨高兴地抱着酒瓶,身上裹着金世安的大衣,“金世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听上去像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于是又追着修正:“你对我太好了。” 世安凑近他,闭了眼指点:“这个,不能叫做好——你帮我,我帮你,以后好多着呢。” ——这话说得无心,然而是若有若无地让人觉得怅然。 白杨一时尴尬地低下头去。 是啊,他帮他,他也帮他,他们以后好还多得很。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关系。 是说厚不厚,说薄也不薄的一份情。远也不远,近也不近。 世安觉到他的尴尬,便也不说话,沉默了片刻,世安无话寻话地说:“人呢,活在世上,不能只对自己好。” “像吃饭睡觉,总要对一个人好,不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活着。” “总得有个这样的人。” 白杨好笑道,“所以正好是我?” 世安像是微微有了醉意,深深地看白杨,看了许久许久,嘴角划过若有若无的笑,“谁知道呢……天知道。” 冬夜的细雪拂过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随风飘落。 白杨在那细雪之中,怔忡地仰望世安,世安低下头,也从余光里飘忽地看他,白杨突然觉得,这男人在绵绵粉雪中的侧颜,看上去像某种温柔的巨大野兽,在雪夜里远望着人,明知道是凶猛的,可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孤独。 两人相看良久,雪吹进世安的眼,世安微微地将眼眯上。那动作也像极了温驯的野兽。 ……他的眼睛原来这么像狐狸,又细又长。 白杨心里想着,捏紧了酒瓶,忍不住整个人都缩进大衣里去。 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喝醉了。他想。 心跳如擂,像整个世界的细雪敲在滚烫的心上,一声又一声,怦怦然清脆。 第12章 初啼 白杨在客房的大床上醒过来。 醒来的前五秒,他被宿醉的剧痛笼罩。 接着他从床上蹦起来,紧张地查看自己的裤子。 裤子完好无损,衣服只脱了外套。 ……自己真是被金世安祸害怕了,大男人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查看自己的裤子,白杨感到悲哀。 他在洗手间里干呕了十分钟,突然想起来李念到底哪里不对了。 世安正在楼下吃午饭,白杨大呼小叫地从楼上滚下来:“金世安!金世安!我想起来了!” 保罗和仆人们都装作四处看风景。 世安直等到白杨跑到眼前,才不慌不忙地放下刀叉:“醒啦?” 白杨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世安招呼保罗:“把白先生那份端上来。” 白杨面红耳赤地坐下来。 世安问他:“睡得好吗?” “不好,”白杨耍赖:“你怎么不让人帮我冲个澡啊,头疼死了。” 世安两手一摊:“要是脱了你的衣服,你不得把我也踢进游泳池?” 白杨虽然不说话然而满意地笑了。 世安让人给他倒上茶:“先喝点水,说了让你别喝酒,醉成这样,现在早午饭连着一起吃了。” 白杨被他弄得差点忘了要说什么:“金世安,我跟你说,我想起来了,那个李总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世安诧异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长得和李今好像,虽然没李今高,但是就是很像——我刚才又想了一下,两个人名字都很像!” “你的意思是李总是李今的卧底吗?”世安要笑了。 白杨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智障。 “人有相似,名字也不能说明什么,”世安终于笑出来,“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关系,兄弟父子还有分道扬镳的,空口白舌不好乱说人家。” 白杨不大甘心:“万一他真是李今的兄弟,那你才哭瞎了呢。” 世安头也不抬:“他就是李今亲兄弟又能怎么样,你分个手,还要诛人家九族啊?” 白杨又不说话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世安指了指白杨的午餐,“你吃你的饭,别管别人的事。”说着吸鼻子:“吃完赶紧去洗澡,臭死了。” 白杨的疑心并不能撼动李念分毫,而钟越的到来,让白杨离娱乐圈又近了一步。李念把他俩拉去棚里拍了一组硬照,摄影师翘着兰花指对两个小伙子赞不绝口:“如梦似幻,好久没拍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了。” 李念让化妆师特特给钟越画了浓重的眼线,一头的黑发铺在地上,黑发上躺着笑容灿烂的白杨。钟越像午夜的精灵,白杨却像白日里的一个梦。一个冷酷妖艳,一个阳光清纯,放在一起确实非常吸引眼球。 按理说白杨在这么漂亮的钟越身边,本应自惭形秽束手束脚,奈何钟越是个开口跪,摄影师撩了他几次根本撩不动,白杨于是全程逗钟越说话,逗得整个摄影棚都跟着笑。 “之前觉得白杨烂泥扶不上墙,现在看他也是有优点的,”李念私下里和世安说,“难得他一点嫉妒心都没有,我也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跟钟越玩上了。” 世安被他说得有点儿冒泡,便也礼尚往来地夸赞钟越:“钟越也确实好,照片跟本人一点都不像,精光四射的感觉。” 照片上的钟越一点也看不出平时腼腆羞涩的影子,照片上的钟越又酷又帅,气场超高,十足霸道总裁。 虽然衬得白杨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个甜甜的小王子。 李念得意地笑:“就说要相信我的眼光。” 两个人拿着照片,互相吹捧,活像两个家长在晒娃。 李念给他们俩的组合开了官微,每天固定更新两个人的硬照和生活照,偶尔也放一些钟越原创的曲子,当然都是和白杨一起录的。 这个时代流行什么,你懂我也懂,白杨和钟越还没有任何作品,已经被艹了一波热度。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年。 白杨觉得很开心,同时也有点郁闷。这种晒照片发歌的事过去他也没少干,怎么加了个钟越就分分钟火了?再然后,他搜到了一些打着“钟白”标签的文字和图,内容你懂,一言难尽。 白杨好几天没敢正眼看钟越。 李念这个人完全不要脸,刻意引导这种不正之风——他也很善于把握其中的尺度。卖腐这种事,不能做得太过头,其实所有照片也都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只是两个人同框而已。 不需要更多,两个漂亮的男孩子,柔和的光线,或明或暗的任何地方,都足以让人遐想。 玩得最多的梗是钟越的头发。不得不说,长发是个好东西,可一般人也用不起来。钟越的长发能硬朗酷炫,也能柔情似水,许多女孩记住了一张照片:钟越在给吉他校弦,长发从耳边垂落下来,落在一旁睡着的白杨脸上。 无数明光从他们身后奔涌而出,落在钟越的脸上,和白杨朦胧的睡颜上。 钟越望着镜头,露出几分少有的拘谨表情。 这是李念抓拍的。不过很成功。 李念也时常指挥着白杨,在镜头前玩钟越的头发。钟越倒是很老实,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杨对他这种唯命是从的态度简直没眼看:“小钟,你能不能不这么乖啊?李总出那什么馊主意你居然也能同意,我真的不想再玩你头发了。” 钟越十分认真地答他:“念、念哥很……聪明,他、他说的……说的肯定、都对。” 白杨不知道自己跟钟越谁更像智障。 钟越居然还教育他:“白、白杨,你、你……应该听、念哥,的话,他……都是、为、为我们好。” 难为他结巴成这样还在句子里修辞排比,以下省略他结巴的各种标点符号:“我们要是没念哥,会有今天吗?念哥那么厉害,也不嫌弃我,也不嫌弃你,他那么辛苦,白天黑夜,都是为我们,我们要感谢念哥,我们要感恩。” 以上请加入无数省略号和顿号自行想象。 你有没有被打败我不知道,反正白杨被打败了。白杨觉得太不公平了,他喊钟越“小钟”,钟越喊他呢?“白杨”,钟越喊李念呢?“念哥”。 这根本屁股就是歪的! 这一日世安和白杨在家里吃水果,世安拿着手机,好奇地来问白杨:“钟白是什么?” 第13章 “你真行,我服你,秦浓回去肯定气到摔包。”李念听说了这一段,笑得前仰后合:“金总,秦浓心眼只有针那么大,她知道白杨是我签的,这就够呛了,现在又看见了你,她要气死了。” “不是都分手了吗?这有什么好气,白杨还是个男的。”世安接过李念的烟:“倒是看到李今,吓了一跳,你和他长得真像。” 李念听到李今的名字,脸有一瞬间的黑,很快又把笑挂在脸上:“你想知道?” 世安不欲强问他,摇了摇头:“你不爱说就不必说。” 李念钦佩地看他一眼:“没什么好说。你还是先想想防着秦浓吧。” 世安被他说得担心起来:“她会不会下一轮就把白杨弄出局?” “不至于那么不要脸,她也没那么大能量,不过我看决赛悬。”李念点上烟:“也无所谓,本来也不是奔着冠军去的,出名就行。” 事情来得比大家预料得都早。 二轮赛前,李念照样跟着去了杭州,世安照旧在家里写字。不知为什么,心绪不宁,选来选去,选了丧乱帖来写。 直到上台前都没什么问题,钟越爱惜嗓子,随身带着药茶。开场前停电了一下,李念赶紧跑去钟越和白杨的休息室蹲着。 很快就来电了,工作人员让白杨和钟越去最后走一遍场,走场回来,钟越便着急地看着李念。 李念问他:“怎么了?” 钟越只看他,不说话,脸都憋红了。 李念烦躁道:“手机拿出来,打字!” 钟越立刻掏出手机来打字:【我出不了声音了。】不仅出不了声音,钟越连嘴都张不开了。 李念和白杨的脸都绿了。 整个走廊上的人都看着李念生拉硬拽着钟越:“不比了,现在去医院!” 钟越一米八的个子,站在原地,李念并不能拉得动。钟越既不开口,也不说话,只看着李念。 李念被他看得毫无办法:“你要是嗓子就这样坏了,你明天就滚蛋!” 白杨跟在后面,只觉得天塌地陷,私心里,他很希望钟越能坚持比完,可又害怕钟越真出什么事。他不敢说话,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两个人吵架一个人骂。 钟越看了看白杨,又回转去看李念。眼睛里平静无波。 李念点上烟:“去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钟越拉着白杨,掉头走了。边走边用手机打字:“白杨加油。” 白杨一股血涌上头来,全堵在鼻子里。 比赛结果依然毫无悬念。没有了钟越的白杨,甚至比平时的水准还要差劲。 评委们简直不知该怎么表演了,也不知道通过的牌子到底是该举还是不该举。只有秦浓一个人大大方方地举起了“通过”。 白杨红着眼睛解释:“我的队友今天生病了。” 秦浓向主持人惆怅地微笑:“太可惜了。” 钟越毫无表情,拉着白杨,鞠躬下台。 他俩在后台迎接了李念的怒火,李念已经在厕所抽了一整包烟,手里还捏着钟越的水杯。李念拽着钟越的手,从后台一路拖到地下停车场,几乎是用踹的把钟越扔进了车。 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 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入夜,医生责怪道:“怎么这时候才来,声带都充血了。出不了声就别硬拉嗓子啊?” 李念只问:“以后有没有影响?” “这倒不会,再晚就危险了。” 李念又问:“到底什么原因。” 医生漫不经心:“乱吃东西呗……看着又像是麻药。”她看了看李念的神色,又有些讪讪:“我也不知道,送来得晚了。这也不大能看出来。先留院观察。” 这一天都过得鸡飞狗跳。 白杨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掉眼泪,为钟越,也为自己,钟越握住白杨的手,又帮他擦了眼泪。 白杨是真实地感到自己确实非常没用了。 钟越越是给他擦眼泪,他的眼泪就像不值钱一样,越是流个不停。 李念在副驾座上烦躁地骂他:“哭个鸟,叫你金总裁爸爸给你单办一场。这就哭,以后哭瞎的时候还有呢。” 第14章 春江水 14 回到南京,钟越被送进了民众医院。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李念暴躁之下,钟越当然乖乖进去躺着,享受vip病房无微不至的关怀。 李念在世安办公室里疯狂抽烟。 “妈的,秦浓够婊。” 世安默默地从抽屉里往外掏九五之尊。 李念狂暴时刻倒没忘了点头致谢,一面三下五除二撕开烟纸:“下麻药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一手遮天老子不敢报警?” 李念点上烟,抽着抽着笑起来:“我是真没看错她,这事干得是她的风格,防爆都防到下水道来了——老子也抓不住她的把柄,她现在大概就等着老子骂她她好装无辜,真他妈婊到家了。” 世安也沉重检讨:“我不该去杭州的,早知道应该先认认秦浓的照片,”世安内疚,“这弄得第二轮就淘汰了。” 李念斜他一眼:“是啊,咱们应该上来就给导演组甩个五千万,肯定冠军。” 世安责怪地看他:“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不够你来要啊,早说给钱就能拿冠军,钱又不是没有。” 李念叼着烟笑:“你还可以去让郑美容联系个电视台,咱们自己搞个比赛,请十八个歌王给白杨提鞋,有钱什么办不成?” 世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顿时有些难堪。 李念舔了舔嘴唇:“你还真以为我是叫他们拿冠军去?他们真进了决赛我还怕呢!” 世安表情松动了一些。 李念恢复了平静,简直就像从来没发过脾气:“可以了,你也知足吧,就白杨那个三脚猫水平,初赛弄个一鸣惊人,已经是最大收获,决赛里卧虎藏龙,进去的哪个不是狠角色,真比起来,不上不下的更难看,与其给人提鞋,还不如露个脸就走,还显得是制作方有问题。” 世安犹不甘心:“初赛明明表现得那么好。” “好有什么用,”李念弹弹烟灰,“当时我扫了一眼场上,一个导演,两个制作人,还有宋宁文清切,这两个东西唱歌也是一滩屎,估计正想抱秦浓腿去演男配呢——哪个都是秦浓撬得动的砖。你以为她没有后手?”李念把烟在手上来回转:“再说了,你还真逼着钟越一轮比赛写一首吗?上一首废了五稿,也不能这样拿钟越当畜生用吧。” 世安默然。 李念说着又有些得意:“秦浓觉得她把咱们挤出去了,我还谢谢她呢,她现在手上轧着两个戏,为了这个节目,我看她横店杭州上海三边跑,跑不死她。” 世安微妙地盯着他:“我觉得你现在嘴里没句实话,你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念用手捻灭了火星:“毕竟生活不是沙盘游戏,这圈子也不可能步步都按计划来,对吧?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呗。” 论不要脸方面,李念自信绝不输给秦浓。回南京的路上他就发了官微:【介于钟越先生突发喉炎,我们坚持比完了复赛,令大家失望了,对不起。】对麻药的事,他绝口不提。这样的情况下,推卸责任并不会得到同情,反而会引起恶感。卖惨点到为止就好。 官博下面全是关心钟越病情的迷妹,和惋惜没能拿到冠军的歌迷。李念顺水推舟地刷了几条钟越病美人的床照,顺便还发布了唱片预告:【dreams组合已经签约了唱片公司,接下来我们会发行包含参赛曲目在内的六只数码单曲,感谢歌迷的支持!】世安惊喜莫名:“哪个公司,这样慧眼识珠?” 李念都懒得理他:“给钱有一堆公司上赶着给你出唱片,你以为唱片公司是天王殿啊?” 这还不足够。李念买了一堆营销号,把秦浓当时给白杨钟越举牌的片段截下来疯狂转发:【传dreams原是秦浓同门师弟,浓姐手足之情令人感慨。】这条通稿被秦浓粉掐得一头一脸——少数傻货一面赞叹自家浓姐就是有情有义,顺便还花痴了一下白杨钟越,大部分浓粉怒骂两个新人不要脸,倒贴她们影后炒人气。 秦浓始终保持沉默。 李念在春风里弯起眼来,笑得像只狐狸:“她秦浓不是婊吗?装圣母,使劲装嘛,她敢装我就敢倒贴,粉多怕什么,今天黑红一把。” 对于现在的钟越和白杨来说,任何新闻都是宝贵的。他们需要的不是名声,而是名气。黑红也好,大红也罢,娱乐圈最可怕的是无人关注,被人骂总胜过无人理。 世安觉得这个圈子水太深了。可怕,可怕。 之后李念就再也不提麻药的事情,他已经在其他地方找补了平衡。 世安心中也觉此事蹊跷,其实若细细察考起来,秦浓并不是最可疑的那一个。世安回想白杨和钟越在初赛的横空出世,亦觉是否他两人太过出头——所谓堆出流湍,木秀风摧,会眼红白杨钟越的不会只有一个人,白杨和钟越怀着梦想去了那个赛场,其他人又何尝不是怀梦而去? 世安隐隐约约觉得,李念是刻意地想要他仇恨秦浓,即便不是秦浓做的,李念也一定要秦浓背上这个黑锅。 毕竟前仇犹在。 若真是秦浓,那也做得太矫情了,既然下手,何必惺惺作态,圈中明珠,一代影后,如此下作,真连甘为私娼的张织云也不如。世安想到此处,大感不屑。 再翻过来想,秦浓又依然可疑。世安很明白,秦浓要针对,并不是他金世安,而是曾经被她一脚踢开的李念。当初李念被她害得何其凄惨,一旦东山再起,秦浓岂能安寐。加害者往往比受害者行动得更快更凶残——背恩忘义者,心中愈亏,惧之愈甚,出手自然狠辣无情。 当年蒋公对张静江,何尝不是如此。 想再多也是毫无证据,世安现在只担心白杨。 白杨回了南京一直无精打采。世安数次打他电话,他也不接,世安用各种短信威逼劝诱他出来玩,包括【春光正濃可踏青也敢同行否金世安】【忽聞鶯啼喜不自勝盼一同小酌金世安】【春月矇矇獨立春風微我無酒但無同游甚念金世安】【我要告訴鄭總你推我下樓金世安】以上各种你懂不再赘述。 白杨全程装死。 世安没有办法,只好叫上保罗和郑总杀上白杨建邺区租赁房的小屋。屋里一团乱糟。白杨正趴在地上玩lovelive。 金世安:“……” 白杨愧见金主,把lovelive藏到屁股下面。把脸藏在刘海下面。 世安一面吩咐保罗:“把屋子打扫净了。”一面在白杨身边蹲下来:“出去玩,好不好?” 白杨看看世安,有点羞愧,又有点委屈。 世安捧起他的手:“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老这么闷着不是个事儿,李总还等着你出单曲呢。” 白杨抽抽鼻子:“我要吃龙虾!” 世安吩咐郑美容:“安排南京最好的店,立刻做龙虾。” 白杨又抽鼻子:“我不吃那种,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世安点头点头再点头,我的祖宗,只要你肯出来,你就是要吃屎也不敢拦着你啊。 他们运气挺好,虽然近夏,南京的小龙虾店还有许多没有开门营业,白杨带世安去了下关的一家龙虾店,白杨念书的时候,常和同学在这里聚会。 店里充满了热闹喧嚣的大学生,没有包间,世安和白杨随便拣桌子坐了。白杨故意问他:“金总,你会不会嫌这里破烂呀?” 这话被老板娘听见了,老板娘漠无表情,背过身来了一句“甩货”。 世安环顾四周,向白杨问:“这里都是大学生?” “是啊,好几个学校的,南财的,南邮的,南林的,都往这跑,这家龙虾可好吃了,老板娘人又好。” 这话又被老板娘听见了,老板娘漠无表情,背过身笑着来了一句“小呆比”。 世安微笑地看青年学生们打闹欢笑,忽觉人生如梦。这八十年后的学子与八十年前的学子,并无什么分别,一样的意气张扬、挥斥方遒,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和同学们欢笑度日,谈时政风云、谈家国天下,再后来,他遇见了露生。 第15章 钟越点头。 李念箭一样看向他。 钟越慌忙张嘴说:“好。” 李念满意地笑了,伸手拍拍钟越的脸:“走了,明天来接你。” 钟越眼看他走到门口,又叫住他:“念、念哥!” 李念回过头来。 “你、你……少、少抽一点。” 李念点点头:“是我不好,病房里是不该抽烟。” “不、不是的……”钟越涨红了脸,“对、对你身体……不好。” 李念颇有兴味地看着他,就手拧灭了烟,背过身来,向他挥挥手。 钟越伸着头,直看着李念一步三晃,消失在门后。 他泄气地发现自己又勃凸起了。 一周后,录音工作如期展开。具体过程就不谈了,一言难尽,功劳最大还是调音师,高音低音都浸满了调音师的血泪。 “还是、我把、把曲子……写难了。”钟越有些内疚。 白杨没空理他,白杨陶醉在自己ps过后的歌声里。 钟越有点儿怨念地盯着他。 平心而论,钟越调教了白杨一个星期,白杨还是有进步的,甚至可以说,进步很大。至少高音不抖了低音也不颤了,虽然唱不上去的地方依然窘迫又尴尬,但是气息显然比原先有了那么一点儿进步。 钟越特别给他标上了每首歌的换气口:“你不要乱换气,该换气的时候再换气。” 省略号和顿号我们就不打了自己意会吧。 这对白杨有很大帮助。白杨把刚录好的这首歌颠来倒去听个没完,高兴地摘了一边耳机:“小钟!都是你的功劳!” 钟越原本还有点儿怨念,白杨这么一说,他又腼腆了:“是、是你努力。” “我是挺努力的,”白杨很得意,“我现在天天起来晨跑呢。” “金、金总,是不是……也、也陪着你。” “是呀,我也拉着他一起跑。” 钟越羡慕地看他。 那边钟越和白杨的录音工作如火如荼,这边世安整天闲得没事儿干,他把郑美容叫到办公室来。 “你从我账户上划钱,看看建邺或者建邺附近有没有什么新开盘的小区,买两套小房子,要新的。” 郑美容在心里吐槽新楼盘难道还有旧房子吗?刚开始她以为世安要投资建邺地皮,正准备顺嘴说建邺有两个盘子她手头在做,听到后面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房子?要多小?” 世安伸手让她坐下:“一两个人住就够了……是不是现在叫小户型?” 郑美容微妙地看他:“给谁的?” 世安坦然道:“给白杨。上次咱们去他家,他那个房子还是租的,我看实在是不能住人,四边环境倒还好,就是楼太旧了。” “……”郑美容心想你那么多豪宅,白杨还嫌弃?还买两个小户型,金世安又开始会过日子了吗? 世安看出她心里有话,扬唇笑一笑:“白杨自尊心强,要给他大房子,他怎么也不要——我也不能带他去家里住吧?我想着要不就给他买个小房子,好歹也算在南京安家落户。应该他也不会拒绝。” 郑美容道:“白下鼓楼也有挺好的盘子……怎么非得买在建邺?” 世安点点头:“我问过他,他毕业就住在建邺那边,家这个东西安土重迁,轻易别让他挪地方,搬家能少走两步也是好的。” 郑美容干脆地回答:“好的金总。” 说完又看着世安,过了片刻,郑美容笑道:“阿世,你其实没变。” 这一声“阿世”喊得很是亲密,世安不禁抬头来看她,郑美容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低头笑起来。 世安觉得有趣:“‘阿世’……你过去这样叫我吗?” 郑美容拨一拨头发:“都是过去了……同学的时候这样叫你。毕竟以前年纪也不大。” 世安笑着问她:“我过去是怎样的人?” 郑美容心中有些感慨,说实话,自从世安出事醒来,她一直觉得世安变了——是比以前温文尔雅,可也让她有距离感,像个陌生人。 不知为什么,今天金世安流露出的这一点温柔,让她觉得,金世安还没变。 虽然已经不再那么大大咧咧,但对朋友,还是这样够意思。也就是为着这一点够意思,郑美容才把金世安看在眼里。 “你过去就是个讲情份的人。”郑美容说,“虽然做事有些天马行空,但是毕竟对朋友是很好的。” 世安颔首道:“我现在依然讲情分。” 郑美容抬首一笑:“你要是不讲情分,我也不会跟着你来海龙了。” 她这一笑神采飞扬,很有些豪情。 世安在心里暗暗赞叹。 “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郑美容走到门口,又回头来问:“你说买两套,两套都上白杨的名字吗?” 世安看着她,淡淡笑了:“那一套给你女儿。” 郑美容愣了一下。 “我听他们说下个月是你生日,同事一场,没别的东西,你孤身带着女儿,我也不好送你什么,送侄女一套房子权当添妆,等她二十岁,我再送她一套大的。”世安缓缓道:“生日那天你放假吧,陪女儿玩玩去,公司全员发奖金,趁你郑总一份光。” 郑美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礼不算重,难得金世安这样想得到。 郑美容有些伤感,又有些欣慰。 “谢谢你,阿世。” 世安报之一笑。 ——情也好、义也罢,他虽然不是真正的金世安,但毕竟和郑美容同事一场。将才难得,人情难得,忠心更难得。 世安望着郑美容踏着高跟鞋笃笃下楼去,心想若是收伏了这头雌性猛禽,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 第16章 挑 录音那几天,白杨抽空去把头发染了,染回了黑色。剪短了刘海,清清爽爽地梳上去。 钟越赞他:“白杨,好看。” 世安习惯了他一头黄毛,乍一见他黑发,既觉惊艳又觉奇怪:“怎么染回来了?” 白杨严肃地撩头发:“染发明志,这次一定要成功。” 世安大乐:“别人削发明志,你把头发染一染就算了?”乐完了又好奇:“既然是立志成功,怎不染个红的,兆头更好啊。” 白杨扭捏起来:“你不是说过我黑头发好看吗?!” 世安懵了一下,展颜又笑。 六首曲子录得很快,毕竟没有指望白杨能超常发挥,只要指望调音师超常发挥就可以了。监督对钟越的印象倒是非常好,几次问李念:“你这个新人不打算单飞吗,我看唱功不错,又能作会写。” 李念摇摇烟:“不着急,让他磨练磨练。” 林制作相当认真地跟李念说:“什么时候打算给他单飞,一定签到我们pt来。一匹良驹。” 李念笑着应他。一面溜眼去看录音棚里的钟越,嘴上笑着,轻轻在垃圾桶上踢了一脚。 之前白杨天天拉着世安跑步。两个人围着紫金山的豪宅区一路慢跑,豪宅区就是豪宅区,路边专门用胶皮铺了慢跑跑道。白杨边跑边羡慕:“等我以后有钱,我也要住这里。” 世安觉他不可理喻:“你现在也可以住这里。” “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的。我想住在这,我会自己买。” 世安觉得白杨这话说得天真,但是可爱。 “这次录音,你要是能得李总表扬,我就送你个礼物。” 白杨没回头:“小礼物我可不要,我要大的。” 世安满面含笑:“你一定喜欢。” 世安以为白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想录完了,白杨眼巴巴看着李念:“李总,我表现得怎么样?” 李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你这卖什么乖?” 白杨毫不退缩:“我有没有进步。” “没有。”李念干脆。 白杨幽怨地看着他。 李念烦了:“有,行了吧。” 白杨立刻掏出手机,电话那头是金世安在笑,白杨把电话对着李念:“再说一遍。” 李念听到那头是世安,更不耐烦:“进步!进步得很!明天就去五台山开演唱会!” 白杨问:“金世安,你听见没?” 世安说,我就在你们楼下。 如你所想,世安指挥着白杨一路开到了他的新居楼下。郑美容很会办事,买的是精装修套房,拎包即住。世安领着白杨上楼,打开门,白杨才猜到他是什么意思。 “给我的?” 世安有些忐忑地点头。 白杨呆呆地进去绕了一圈儿:“我住正好。” 世安放下心来:“郑总给她女儿也买了一套,就在你对门,以后她长大了,你们还能做邻居。” 白杨紧张起来:“郑总不会也搬过来吧?” 世安扶额:“她女儿才多点大,这房子只能一个人住吧。” 白杨这才回过味儿来,情不自禁抱着世安的脖子转了一圈儿:“金总裁!金大老板!金世安!” 世安笑着扶住他:“以后总要在南京长住的。” 第17章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世安看了甚觉纳闷,“这是谁对谁说的?” 白杨探头看了看:“我对男主。” “……” 世安简直不懂导演究竟想表达什么了。 白杨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又来劲了:“这到底是什么?” 世安笑道:“越人歌。” “越人歌是什么鬼?” “是首古歌,我来教你。”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导演到底想追求什么,世安觉得还是不要想太多,先教好白杨算了。便铺开新纸,拉过白杨,行书落笔,“你跟我念。”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世安念一句,白杨跟着念一句,一阙念罢,白杨情不自禁捧脸:“金世安,你这书法真是屌屌的。” 世安摇头:“怎么好话偏用脏话说?” 白杨又问:“这讲的是什么意思?” “是说有位姑娘,和王子泛舟江上,她心里爱慕王子,就对他唱了这首情歌,可惜王子是楚人,姑娘是越人,美人有意,王子却难解其情。” 白杨听得全身尴尬:“我要对男主念这个玩意儿?” 世安笑道:“也有一说,说这个越人是个男子。心中仰慕楚王子风仪,因此唱歌来赞他。” 白杨释然:“这还差不多。” 白杨低头去看世安写的字,世安却在嘴里,翻来倒去轻声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白杨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世安回首,正对上他澄明透亮的一双眼睛。 世安心里忽然一动。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世安忙着教白杨念台词,一连几日没去公司,郑美容早习惯了他神出鬼没,李念却等不住了,打电话来:“你来办公室一趟,你的我的都行。” 世安不知何事,到了办公室,李念已经抽了一堆烟在眼前。 世安看那一排烟蒂,不禁笑道:“这又是什么下马威?” 李念扔了烟:“秦浓坐不住了,跟导演闹上了。” 要怪剧组人多嘴杂,本来定妆照还没出,万事都瞒着秦浓,不知道哪个狗仔探到了消息,转眼就传到了秦浓耳朵里。 自家男主的戏用了李念的人,秦浓能愿意就奇怪了。 世安不觉有些腻烦:“她连身份也不顾,去和导演吵闹?” 李念冷笑:“她那么做作的人,你踹她一脚她还要装可怜呢。她怎么会和导演吵架?” 秦浓连面也没出,只发了两个通稿,宣称通告太多,已经病倒。 导演多少年的人精,怎会不懂秦浓的意思,立刻电话去慰问,秦浓的工作室接了电话,意思简单粗暴,李念的新人,不能用,要用也可以,秦浓工作繁重,特别出演只能婉拒。 世安齿冷:“她针对你,连自己的新人也不顾。” 李念笑:“婊子无情是白说的吗?你以为她像你把白杨当块心肝肉,姜睿昀在她手里就是个萝卜,用得着捅两下用不着就切了。” 这话说得太下流了,世安犹未解他意思,只忧愁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李念舒展了身体,“丁导再挫也是丁导,秦浓说什么就是什么,丁导也太没面子了。我什么话都没说,丁导自己先说的不同意。两边就那么僵着,一直僵到昨天。” “然后呢?” 然后秦浓就亮了底线,要用也可以,她秦浓也不是不能演,留下白杨,钟越必须走。 世安愕然:“怎么闹到钟越头上了?” 李念大笑:“全世界只有你把白杨看在眼里,其他人谁知道咱们捧的是白杨?钟越这么出挑,只要不是智障,都觉得咱们是捧钟越的。”一面痛快地点上烟:“看麻药那个事情你还看不出来?秦浓死盯着钟越,就怕钟越火了。白杨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世安方才醒悟过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原来你是要钟越做这个贼王。” 李念抖了抖:“金董事长,少看点修真文好不好?跟你讲话怎么总这么难受,过去是费劲现在是恶心。” 世安心情大好,不欲跟李念计较:“只是委屈钟越了。” “自己人别说客套话,钟越在你屋檐底下,就得低头受着。要不是蹭着白杨,他现在还在1912卖唱呢。”李念戳一戳烟:“再说了……钟越这口吃毛病,哪能演戏。就是丁导非要用他,我也得想办法辞了,眼下我还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个结巴。” 世安点头不迭:“确实、确实。”说着又想起他之前盘问李念的事,更加歉意:“之前是我多疑,错怪了你。” 李念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这就满意了?” 世安奇道:“这还有什么不满意?钟越不能演,恰好不演,白杨要演也得其所愿,两全其美。” 李念啐了一口:“你真是人傻钱多,两千万就拿了一个小配角,丁聪元当我李念是傻吊呢?” 世安更不解:“当初提两千万的是你自己。” 李念勾起唇角:“我早就知道他肯定会给我两个角色,他舍不得钟越。” 世安凝眸:“那你这边什么意思?” 李念猛抽了一口烟:“钟越不演可以,戏得加给白杨,她秦浓说什么就是什么?去他妈的。” 世安听说加戏,更加惊喜:“原来还能加戏?” “有什么不能,跟组编剧在那,白养的吗?又不是主要角色,想加想砍还不是导演一句话的事。” 世安举一反三,思索道:“他们总共投资多少?” 李念看他一眼:“两个亿,估计也是虚的,真有两个亿,他两千万就愿意得罪秦浓了?” 世安拊掌道:“再追两千万,给白杨再加。” 李念愣了一下,恶心起来:“金董事长,人傻钱多是不是?” 世安笑起来:“既然能加,干嘛不多加点?反正给都给了,咱们就争一回。” 李念也笑了:“可以,你还可以追加两个亿,拿钱给秦浓捧姜睿昀,这傻逼事情是你的风格。回头狗仔还能写你对秦浓余情未了呢。” 世安被他说得下不来台。 李念吐了烟:“你就算了吧,两千万拿个大配,不亏了。你的钱先揣着,等这个戏完了,我们自己启动一个,到时候你想花多少,就花多少,剧本我这边已经在联系了。” 第18章 大垃圾 秦浓到底不是吃素的货色,临开机前,两边还是来回撕逼。秦浓不同意加戏,李念一定要加,丁聪元夹在中间装死。 最后戏还是加上了,可是没能拿到独孤剑客的剧情,丁导委婉劝解:“白杨样子太软了,真不合适,我再给你加一段,加成情义男配,最后为救男主死了,这个肯定也受欢迎。” 李念并不接他的话,只问:“那独孤剑客谁拿了?” 丁导沉默了一下:“李今。” 李念就不说话了。过了片刻笑道:“秦浓是不是又给李今加了一段。” 丁导拭汗:“你知道我难做就好,你们这个也加,那个也加,我这戏还要不要拍了,差不多就行了,都加上了天,到最后书迷要骂的。” 李念懒得和他多说:“都是丁导的心血,对不住您。” 丁导不肯挂电话:“唉,我们这个后期,到现在还是困难得很。配角戏太多,我这心里担惊受怕。” 李念笑起来:“三千万,好不好?” 丁导十分高兴:“我给你加打戏,你放心,这个角色,能文能武,一定讨巧。” 剧情在开机之前改了又改,这也没什么,反正谁也不是主角,指望原汁原味的书迷只能说是太天真。电视剧并不是书迷圆梦的地方,而是各方娱乐势力角逐的角斗场。独孤剑客的剧情被改得妈不认识,现在独孤剑客不爱女主,改爱秦浓演的女师父了,女师父顺便还跟姜睿昀有段师徒恋,是姜睿昀的白月光。 李念知道只说恶心:“秦浓这个玛丽苏爱好什么时候才能毕业。” 春天就这样过去了。时间是不等人的,忙着,乱着,来不及惋惜春光。 李念在无人的时候问钟越:“我让白杨去了,把你撤了,生气吗?” 钟越两眼里一潭清水:“念、念哥,不会……不会做、错。” 李念黯然地托起钟越的手:“你不知道我多想看你演戏。” 钟越垂下眼帘,不知该往哪里看。 “你这口吃的问题,一定要改。白杨算什么,以后有的是你大红大紫的时候。”李念说着,掏出不薄不厚的一打纸:“你把这个念给我听。” 钟越翻开脸就红了。 李念并不在意他的脸红:“这是姜睿昀的本子。都是他和女主的感情戏。你说话不是病理性的,而是心病,越是说不出口的,你越要说。” 钟越认真地点头。 李念刀一样瞪他。 钟越慌忙说:“对。” 李念又放缓了脸色:“我要你对我念这些话。” 钟越的脸又涨红起来。 李念慢慢将手攀上钟越的下巴:“我要你对我说你爱我。” 钟越觉得心脏要爆炸了。 李念骤然捏住钟越的下巴,附在钟越耳边,声音却极轻极绵软:“——说不说?” 钟越被他捏住下巴,想张口也无从张口,只眼看着李念,眼泪在眶里打转。 李念忽而温柔地一笑,愈加放低了声音:“等我从横店回来,我要听你一句一句读给我听,你爱我,想要我,不能没有我。” 他松开了手。 第19章 第19章 侮辱 19 世安还真就老老实实在廊上抽完了半包烟,抽完半包意犹未尽,回房也含着烟沉思。 他想明天还是得跟着白杨去,管他秦浓说什么呢?秦浓再狠也不能当街杀了白杨吧。再者说李念不是说秦浓针对的是钟越吗? 如此翻来覆去,直弄到凌晨两三点,世安还在窗前呆坐。 有人敲他的门。 世安疑心自己听错。 过了半天,又敲了两下。白杨闷闷的声音传进来:“金世安……你睡了吗……” 世安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小的声音,他要是真睡了是万万听不见,还好他没睡。世安边笑边蹑手蹑脚向门边走。 白杨好像哼哧了两声,又委委屈屈地小声叫门:“金世安……睡了吗?” 这怎么弄得像丢家的小狗,世安站在门边,只笑,不出声。 白杨又哼唧了两声,样子看着是要走,世安刚欲开门,就听见白杨叽叽咕咕道:“一头猪,倒头就睡。”说完又不甘心,又问一遍,金世安,睡了吗? 世安好笑地开门:“睡了。” 白杨根本不回头,抱头就跑。 世安一把捉他进来:“怎么这时候还不睡觉,不是说五点要起来。” 白杨见他不生气,顿时一包委屈都挂在脸上,埋头扑在金世安怀里:“金总裁,金爷爷,帮个忙啦。” 世安被他这么一扑一闹,心像放在棉花上滚了几趟,软软地跳个不停。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时何时,秉烛夜会。世安被白杨赖在怀里,居然觉得有几分旖旎的脸热。 他把白杨放下来:“怎么了?坐下说。” 白杨拿出剧本:“我想让你帮我想想明天怎么演……” 白杨这算是歪打正着地找对了人。 两个人一夜未眠,剧本世安早看得熟了,又听白杨将姜睿昀的神态说了一遍,白杨边说边学,世安放声大笑:“你这学得倒是很出彩。”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愣:“说不定这是你的天分。” 白杨很善于模仿。他不是个善于想象的人,但见过的东西,他会非常机械地模仿出来,甚至非常肖似。 当初他能够去做平面,想来也是完全模仿自己见过的模特,包括李今。他的演唱也是毫无创造性,照猫画虎去模仿原唱,钟越教他怎样唱,他就怎样唱。 世安又看剧本,这是个虚构的故事,跟真实生活毫不相干,并没有人在白杨眼前演过这个儒雅书生应当是怎样一举一动。白杨没有了模仿的对象,自然也就无所适从。 白杨见他想得出神,也不敢说话,只在旁边托腮看他。 世安同露生票过不少戏,便在心中慢慢寻思哪一个角色与这个书生相似。戏里书生很多,多的是才子佳人,世安想来想去,展颜一笑:“有了。” 只见他站起来,轻轻向白杨揖了一礼,却轻轻向前将虚无的袖子一牵:“这位兄台,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同行可好?” 他学的是《牡丹亭》里的柳梦梅。 想来白杨并不知道什么是牡丹亭,也不会知道谁是柳梦梅,世安只向白杨笑道:“你来学我。” 白杨早就看傻眼了:“金世安,你还有这个功能啊?” 世安催他:“要学就快,天快亮了。” 如此两人一个边想边做,一个边看边学,直弄到晨光熹微。世安心中暗暗好笑,这一番作态,原本是对着杜丽娘,现下却对着男主角,真是笑也笑死了。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导演都敢让白杨对着男主念越人歌了不是吗。 白杨当真聪明,学得极快极好,临到五点,世安说:“这次我不带你,我装作姜睿昀,你来走一遍我看。” 白杨信心满满,从头到尾地做了一遍——实事求是地说,世安高鼻深眼,身材魁梧,又没有扮上,做这个样子其实是有些滑稽的。白杨却天生了一张才子佳人的奶油脸蛋,风流俊俏,扮都不用扮——只看他俏皮地行了一礼,将不存在的袖子轻轻一牵,抬首露出一对乌黑灵动的眼睛:“这位兄台!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同行,可好?” 他这么一说,正对着世安的眼睛。 这一看一牵,原是柳生对丽娘勾起水袖:“姐姐,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世安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意思。 白杨一遍做完,眼巴眼望看着世安,世安却不说话,只出神地看他。 白杨不知他什么意思,紧张得嘴都结巴了:“到、到底怎么样,啊?” 世安这才回过神来,满面笑容:“不能再好了。” 白杨急急掏出手机看时间:“好好好,金爷爷,真是帮大忙,爱死你了!等我回来给你一百个香吻!!!!” 说完他就跑了。 世安犹怔在原地。清凉的晨风吹进来,一阵一阵,花香叶香,落在人脸上,搔在人心里。更惹人无端想起戏中所唱的靡艳辞藻: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 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 白杨再次披挂上阵,前往片场。这次白杨非常的有信心,一定要在姜睿昀面前扬眉吐气。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到了片场,化妆停当,白杨看了看衣服:“怎么和昨天的不一样?” 化妆师表示我只管抹你不管其他。 要怪就怪世安昨天晚上心里瞎嘀咕丁聪元,丁聪元居然和他心有灵犀,白杨从化妆室里出来,丁导语重心长地交代:“昨天跟小姜对戏,是不太理想,你先自己揣摩一下,今天换一场。” 白杨一脸懵逼。 李念在旁边问:“今天走哪场?” 丁导说:“你放心,今天这个演技绝对没那么吓人,今天走独孤剑客那场。” 李念的脸瞬间黑了。 白杨也傻了。 李念站在外面抽了半天烟,白杨忧心忡忡地看他。 此时此刻白杨觉得他真是错怪李念了,李念真是为他好,一听说换戏表情瞬间冻结。白杨很内疚,同时在心里捶胸顿足。 要换你早说啊!白特么练了一夜。现在怎么办?上场又是一摸瞎。 李念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阴鸷,只一遍一遍在手里搓熄灭的烟头。搓到满地烟丝纸屑。 李念温和地抬起脸:“白杨,今天让小牛他们陪着你,好不好。” 白杨惊呆了:“你不陪我啊李总?”白杨要哭了,“独孤剑客谁演的啊?” 别告诉他这又是一个姜睿昀等级的怪物啊! 李念的眼睛突然露出凶光:“不要跟我提这个人。” 白杨被他吓到了。 李念重新放缓了脸色:“姜睿昀那种演技又不是遍地都有,今天这个不会多厉害,你也不要怕。昨天是我话说重了,今天你好好加油。” 说完他叫来小牛和小谢:“陪着你们小白哥,有事打我电话。” 白杨茫然地看他快步走了。 李念这不是坑他吗? 枉他五分钟前还觉得李总是个好人呢! 更坑的还在后面。 白杨是个很容易受情绪影响的人。这个他自己知道。但是这个“受影响”的幅度到底有多大,白杨自己就不知道了。 现在他看到李今,他有点知道了。 白杨背了那么久的台词,万万没想到这个独孤剑客会是李今。打照面的瞬间他脸就绿了。 白杨有种想把李念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但是回头想想,李念又不知道李今跟他有过一段。 李念大概就是纯粹的撂挑子。 李今早就坐在片场里,正拿着剧本在看。 他还是那么和气,又高又瘦,看上去像个无害的大暖男。 白杨以为自己早对李今没感觉了,可是当面看见,还是觉得一股血往头上冲。头晕,眼胀,他想起李今过去说的话做的事,无名的恶心涌上来。 李今也看见白杨了。李今含着一缕莫名的笑意,客客气气地跟白杨点头。 如果白杨像过去的金世安一样花天酒地,就知道这种眼光会在很多喜欢约炮的人脸上出现。他们看过去集过的邮,上过的妞,就是这样的眼神。 而李今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全在白杨身上,他向白杨身边看了几眼,然后笑了。 白杨觉得他笑里又像失望,又像得意。 总之无比的恶心。 导演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复杂微妙的情绪,“全场地注意,独孤剑客和石晓生,第一场,先走一遍。” 过程就不说了吧。太惨了。 丁导有一种凄风苦雨的感觉。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财迷心窍贪李念那三千万,这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啊! 他已经五十岁了,经不起这个折磨,再看下去他脑溢血要发作了。 白杨还在场上磕磕巴巴地棒读:“你这魔教妖孽……今天你抓我到这里……云中风一定会来救我……快说我兄弟的师父在哪里……啊……” 别啊了,丁导哭着想,你这是给大爷我哭丧呢? 李今教过白杨怎样舒展地面对镜头。 今天白杨把一切都当面还给了李今。 白杨没有演出今天早上说好的风流俏皮,白杨被僵尸上了身,全程表情狰狞面部抽搐。 剧务们都在想这一点也不像独孤剑客抓了石晓生,这感觉是石晓生在恐吓独孤剑客。 丁导需要自救,丁导拉过分组的梁导:“你来、你来、你来吧。” 丁导迫切需要去旁边磕一瓶速效救心丸。 拍了一上午又一中午,没有一条过。 第21章 世安让服务员开了他的门,把他拉起来:“走,吃龙虾去。” 白杨本来还在消沉,被世安一句话就说笑了:“我又不是吃龙虾长大的,有点创意好不好?” 世安坐在他床边,点头笑道:“是我见识少,你要吃什么,只管说就是。今天咱们放假。” 白杨在床上转着眼睛,冷不丁来了一句:“金世安,你是不是鸟很大?” 太露骨了,沉稳如世安也被他问得瞬间红了脸。 “说什么胡话呢?” 白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杨觉得自己是个大傻逼。白杨用被子蒙上了脸:“我也不知道。” 世安又气又笑,悬着的心却也稳稳放下来——这就是没事了。白杨能说能笑,他就放心了。世安在被子顶起的大包上拍了一巴掌:“赶紧起来洗澡,昨天就没洗,臭气熏天。” 两人叫了客服来换床单,又点了餐叫人送进房里。 阿姨抱着床单进来,眼神十分微妙。 世安只顾着和白杨说话:“明天我跟李念说了,还演姜睿昀跟你那一场,就咱们练过的。” 白杨现在听到姜睿昀可舒服多了——姜睿昀再怎么拽,最起码不像李今是个变态。他现在简直对姜睿昀产生了迷之亲切感。 白杨幸福地扒着猪排饭:“放心吧,明天保证不给你丢脸。” 世安欣慰地点头:“你从来没给我丢过脸。” 事实是白杨看到姜睿昀的时候,还是有点怯。 不过比初次对戏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姜睿昀不会让他感到恶心。姜睿昀清汤寡水,一副面瘫脸,看上去简直还很清爽。 之前李念专门找了丁聪元,丁聪元不接他电话,李念站在丁聪元楼下站了一夜。丁聪元躲到第二天早上,到底还是被李念在后门堵住了。 “这实在不行。”丁聪元见面就求饶。 李念也开门见山:“丁导,今天,最后一次,他再不行,我直接带他回去,戏都加给李今,钱你照样拿着。” 丁导的内心在动摇。 李念满面堆笑:“不过如果他行,李今跟白杨那段,我也求您砍了。” 丁导没想到他不但敢求自己再给机会,居然还敢提条件,一时间面沉如水。 李念用纯真的眼神打动他:“要是今天成了,再加五百。” 丁导认了。 “就这样吧。” 金世安说得对,什么排场也不比钱大。 现在所有人都在屏声静气地等着,片场前所未有地安静。 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关节,过了,白杨会留下来,继续折磨他们,不过,他们欢天喜地得解放。 没有人希望白杨留下来。 实在太累了。 这一场梁导没上,丁导亲自为白杨送葬。省得李念说他不在跟前眼不见不为实。 姜睿昀的表现依然无懈可击,杀气外放,然后收缓,长剑一翻,“小兄弟何故阻我去路?” 白杨向他微微一笑。这一笑居然相当有灵气。 丁导从挺尸状态苏醒,丁导睁大了眼睛。 白杨毫不费力地行礼如仪,牵起自己的衣袖——好夸张的一礼,太夸张了,所有人都被一阵尴尬的浪潮吞没。白杨从袖子下调皮地眨眨眼:“这位兄台,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同行可好?” “……” “……” 丁导有点儿想笑。 这段本来不搞笑,现在他居然看得有点想哈哈哈哈。 姜睿昀的眼皮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小兄弟是青城人?江湖险恶,我劝你走官道吧。” 白杨甩开袖子,潇洒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凑近了姜睿昀:“这、这怕什么?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有趣呢——诶,你别拿剑顶着我呀!” ——倒霉栽,练了那么多遍,居然还是咬词了,白杨心里后悔,脸上依然努力保持表情。 姜睿昀突然扑地笑了一下。 丁导茫然。 姜睿昀毕竟是姜睿昀,笑场了也还是能接住戏,姜睿昀把剑向怀里一抱:“江湖险恶,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你不懂。” 白杨围着他转了一圈儿,完整模仿柳梦梅围着杜丽娘转圈儿的色情神态,“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姜睿昀莫名地感到一阵肉麻,他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白杨得意地把扇子拍在手心:“你也不懂,对不对?”他伸手牵起姜睿昀短得可怜的袖子——太短了,有护手牵不住啊!白杨在心里慌,好急喔,可是还是要保持微笑:“我不懂的你教我,你不懂的我教你,谁能没有不懂的事儿呢!” 姜睿昀看了他十秒钟,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强行跟进台词:“罢了罢了,你这小兄弟当真古怪得紧,我去登州,你去何处?” 白杨的心在激动,他从来没有顺利地演到这一句,白杨没能还原世安在这里教他的风流倜傥,白杨本色演出了石晓生的傻白甜:“嘿嘿嘿……我也去登州……” 姜睿昀强行堵着笑,用睿智的目光望向前方。 “咔!” 丁导从椅子上蹦起来。 “过。” 第21章 天才 丁导说过的时候,片场一片宁静。 大家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不过所有人都有了一个统一的认识:白杨在玩他们。 这明明就可以演的呀,前两天是脑子被酱缸浸了吗? 丁导不愧是老行家,立刻就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李念肯给白杨花三千万,可见李念愿意捧着白杨,看白杨一副奶油滴滴的小模样,搞不好这两个人有什么。剩下的就太好解释了,白杨跟李念闹了什么脾气,前两天瞎几把演,故意给李念下不来台。前天李念发了一通火,把白杨扔在片场,所以今天白杨学乖了。 ——合情合理,一定是这样。 哎,现在的年轻人,太胡来了。丁导心很累。 一上午都进行得很顺利,也仅仅只是“顺利”而已,坦白地说,并没有人认为白杨演得好,其实他演得相当尴尬,毕竟昆曲的姿态跟当代武侠剧的表演模式存在着不可逾越的代沟——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有前两天的毁灭性演技在前,今天只要白杨能正常地、不让人想死地演戏,大家就已经觉得谢天谢地了。 群众们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想收工而已。 一上午白杨都快乐地在演出,他知道自己跟别人差很多,但他不是个贪心的人。他现在目标很小很明确:不要再ng。他不想给世安丢脸。 可怜姜睿昀,一上午都在天雷滚滚中度过。 中午大家休息吃饭。大家靠饭活着,李念靠烟。李念交代了白杨几句,跑出去抽烟了。 白杨觉得他迟早有一天要死于肺癌。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白杨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盒饭,他现在很着急。看这个样子,下午丁聪元还会接着拍,可是丁聪元不知道,白杨的存货已经用完了。 到午饭前的那一场,白杨已经原形毕露,丁聪元以为白杨是累了在撒娇,于是喊收工吃饭。 白杨也不敢跟李念讲,只偷偷跟小马说:“你去打电话给金总,让他快来找我。” 小马二话不说地去了。白杨一个人对着盒饭发呆。 有个小姑娘跑过来,清清秀秀挺漂亮:“小白哥。” 白杨看了她一会儿,认出她是姜睿昀的助理宁宁。 宁宁甜甜地笑着:“我们昀哥请你吃酸梅汤,慧慧姐做的,来一起喝呀。” 白杨知道姜睿昀是秦浓的人,心里不禁有点儿警惕。但是看宁宁纯洁可爱一张脸,白杨的颜狗综合征又犯了:“在哪儿呀?” 宁宁亲热地拉住他的手:“后面儿呢!跟我来!” 白杨脸红红地跟她去了。 宁宁带着他绕了十八个弯,越走越僻静。 白杨心里怕起来。 “……到底在哪儿?” 宁宁不说话。 白杨甩开她的手,“我要回去了。” 宁宁委屈地转过脸来,还没说话,姜睿昀从前面的小院子里探出头:“这儿呢。” 白杨囧了一下。 姜睿昀一副节电的死鱼表情:“酸梅汤,喝不喝?” 白杨戒备地看着他。 姜睿昀面无表情:“不喝就算,宁宁回来。” ……拽什么啊怕你吗?白杨一头钻进了姜睿昀的小院子。 还真是在喝酸梅汤。 姜睿昀带着两个女助理,宁宁慧慧,一人一个大杯子,正在咕嘟咕嘟。 白杨心里有点嫉妒,怎么姜睿昀的助理都是美女,他的助理都是些傻小子。宁宁长得纯情,慧慧长得艳丽,慧慧笑眯眯地给白杨也递了个一样的大杯子:“小白哥,辛苦了,这我自己做的。” 白杨有点儿不敢接。 姜睿昀靠在躺椅上,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杯子捅到白杨面前:“喝这个,行了吧。” 白杨怕死,白杨可不想像钟越那样进医院,白杨认怂地接过了姜睿昀的杯子。 ……还挺好喝的。 慧慧和宁宁在一旁笑,“昀哥,白哥,你们先喝着,我们出去买薄荷糖。” 白杨:“……” 第23章 白杨掉头就跑。 茫茫人海,许多人心,有些心坏,有些心好。 白杨觉得自己很幸运,他被伤过心,可也遇到了许多好心,比如世安,比如小钟,比如姜睿昀。好心的滋味各不一样,有些甜,有些辣。 姜睿昀的好心是辣的,世安的心呢……大概是酸的吧。 谁让他说话那么酸。 白杨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很幸运。 觉得开心的不止白杨一个人,最开心的应该是丁导。 丁导终于活过来了,这几天拍得太省心了,丁导一面觉得白杨孺子可教一面觉得这孩子脾气也是太大,就因为跟经纪人吵架,两天里耍了整个剧组。 丁导语重心长地教育白杨:“小白啊,以后到其他剧组可不能这样。演戏要踏踏实实,你这么个好苗子,别为了点小事就拿自己前途开玩笑。” 白杨不懂丁导在说什么,但白杨会卖乖,白杨乖巧地点头:“好的丁叔。” 丁导被他甜了一脸。 后面白杨各种没节操拍丁导马屁的行径我们就不再赘述,你懂,这种卖萌举高高要抱抱的把戏白杨当主播的时候都玩烂了。 丁导太受用了,更何况有姜睿昀指点在前,白杨的表现也确实令人满意。丁导把白杨夸上了天:“这孩子,有出息,我看能一飞冲天。” 白杨被赞得飘飘欲仙,甚至得意忘形地跑去跟姜睿昀嘚瑟:“姜睿昀,后悔不?我这个角色这么出彩,你怕不怕开播之后被我压人气?” 姜睿昀睁开眼睛,姜睿昀掏出了嘲讽傻逼专用脸:“你的演技,想碾压我?等下辈子吧。别给我的戏掉逼格就足够了。” 白杨无话可说,白杨选择闭嘴。 姜睿昀看着白杨吃瘪的脸,扑哧笑了:“蠢货。” ……天才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人是真叼,嘴也是真贱。 白杨不跟他计较。 郑美容这两天被金总烦死了。金总自从见了秦浓的房车,就强烈要求郑美容立刻给他送一台房车来。 还必须要装修好的。 金总在电话里十分随意:“你查一下秦浓那个房车是什么款式,要一样的,我看她那个非常好。” 这个省事,秦浓的车就是金世安给她买的,照样再买一台就是了。郑美容干脆利索:“是的金总。” 金总还不满足:“我要比她那个更大一点,更豪华,要舒服。” 郑美容心想我就知道你得折腾一下,可以可以,大大大,华华华,郑美容毫无异议:“好的金总。” 金总继续发表意见:“里面要装修好,要舒适,要让工人参考白杨原先那个小屋子,看他喜欢什么颜色啊,摆设啊,按那个方向来——都得要好的。” 郑美容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打人:“光是房车差不多就四百万,再加上豪华装修,又要加快的话,可能会额外增加很多开支。关键是没有这么快。” 郑美容的意思是等这个房车装好了,戏都拍完了,金总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 金总沉默了一下:“加钱也不能快吗?” 郑美容弃疗了:“可以,不过会很贵。” 金总豪迈:“钱这种东西,身外之物,提它做什么。” 郑美容简单粗暴:“没问题的金总。” 金总就喜欢郑美容这种会办事的人。 郑美容就烦金世安这种突发性傻逼综合征。她现在忙着跟另外一家地产公司谈兼并,金世安能不能省点儿心? 时间在世安的发病和白杨的奔波中过去。文戏无波无澜地拍完了。丁导说了,再过几天,转移去景区,拍打戏。 这段打戏本来是没有的。当初丁聪元拿了李念三点五,才说要加打戏,后来白杨演得烂,丁导在心里取消了这段戏。 现在白杨展现了“真正的实力”,丁导又把这段打戏加上了。整个戏里石晓生也只有这一段剧情展现了武功,其他时间都在插科打诨。 丁导是个实在人,原本这段打戏在影视城也可以拍,丁导钱多烧手,拉着剧组去了河南一个还不是太出名的景区。 大景区不敢去,总菊不许。 世安在那几天假期里陪白杨散步,白杨闪亮亮地看他:“金世安,我没给你丢脸吧?” 世安也为他高兴:“都说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肯吃苦,哪有做不成的事。” 两人说起打戏的事,世安想起电视上那些飞天遁地的镜头,好奇道:“你也能飞起来?” 白杨看过给他的武打设计,丁导果真不亏待他,石晓生原作里是轻功出众,武术指导给他设计的动作几乎全在天上飞,概念是“轻灵无双,趋退若神”。白杨大为得意:“当然了,到时候你就能看我在天上,一个打十个。” 世安惊叹:“是怎样飞起来?” “吊威亚,拿钢丝把你吊在半空中,后期再把钢丝p掉。” 世安担心起来:“真吊那么高?那摔下来可怎么好?” 白杨笑话他:“逗呢?每年古偶那么多,大家都在天上飞,老技术了,你以为剧组都是吃干饭的呀?” 世安依然担心。勿论是钢丝吊上天这样危险的事情,就是过去戏台子上递出手,也还有被误伤的时候。 白杨看世安锁着眉头,捅了他一拳:“怕什么,还有替身呢,危险的动作用替身就好。” 世安舒展了眉头:“那你要多用替身,别冒险。” 白杨拿鼻孔看他:“才不呢!替身就没脸了,吊威亚那么好玩,我要自己拍。” 世安无可奈何,脸上却又不自觉地笑。 他是真喜欢看白杨这幅精精神神的样子,看了就惹人喜欢,好像连带着自己也天清气爽了。 听说剧组要去河南,世安又在心里盼郑美容快些把房车送来。 白杨的打戏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连姜睿昀也觉得意外。 “你学过舞蹈?”姜睿昀瞪他。 “没有。”白杨得意。 “身段真漂亮,这看着像从小就练过一样。”丁导和武术指导蔺指导都赞不绝口——真的漂亮,白杨一点也不畏高,更不怕吃苦,两天的戏里一次替身都没用。蔺导受白杨第一场演出的启发,在动作里又增加了传统戏曲的亮相姿态。 绝妙的构思。戏曲是柔的、软的、缓慢地亮相,现在加快倍速,用高速镜头去展现定格和亮相,效果拔群。 在空中进退自如的石晓生,只见他白衣蹁跹,衣带纷飞,似鸟似蝶,分水穿花。身段轻盈,很有点小龙女的意思,笑容俏皮,又有点楚留香的意思。 丁导这次真觉得李念没坑他。 白杨当然练过,世安做的动作他记得清楚,但他才不会告诉姜睿昀呢。 ——再者说,毕竟所有动作都有武指先行示范,再不行还有替身先来一遍。 别的白杨不会,模仿白杨太拿手了,虽然只能模仿眼前的东西。 白杨觉得很得意,有种神功在世一朝出手的亢奋,这才是真正的痛打脸,姜睿昀不是拽吗?傻了吧?也因为这样,白杨更加不愿意用替身。每用一个替身就少一个正面的镜头。 白杨知道自己废柴,可不愿意永远做废柴。 他真不是什么都不会。 打戏故事有点俗,具体过程是石晓生带着云中风逃离魔教圣地,迫不得已露出了绝世轻功,云中风身受重伤,在前面逃,石晓生在后面断后。 两人顺便在荒郊野地叙了一段兄弟情谊,给石晓生立个g。 然后石晓生为了救云中风,被乱箭射死。 这段本来是女二的戏,被导演加给了白杨,女二只需要在清晨时分哭着上场捡起昏迷重伤的云中风就可以了。 戏分两个场景拍。一个是在水潭边,石晓生帮助云中风脱难,两人被魔教追杀,石晓生用轻功带着一群人遛弯。这段是白天的戏。 另一个是在悬崖上,石晓生力敌魔众,被乱箭射死。云中风掉落悬崖,等着女二捡尸体。这段是夜戏。 景区一直在下大雨,剧组只能等没雨的时候赶紧开工,一等就等到半夜,于是只好先拍夜戏,从黄昏到子夜又到清晨的时间线。 雨时下时停,大家都拍得很紧张。 白杨和姜睿昀都没让丁导费心,女二的戏没多少难度,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山谷里哭哭啼啼找她的云中风,前两天进度都很快。 故事要是没有波澜,就不是故事。越是觉得不会出事的时候,也就真出事了。 第一天没有事,第二天也没有事,外景风餐露宿,连天加夜地拍。世安一个人在景区宾馆里住了两天,刚开始还担心,后面也就信了现在吊钢丝真的只是平常,于是他又开始骚扰郑美容。 郑美容正跟地产公司pk,打的焦头烂额,郑美容不胜其烦,“金总,车子已经到货了,装修也快到位了,要不你亲自来过目一下,确定这个装修没问题,我们就付尾款。” 世安闲极无聊,拍拍屁股回了南京。回南京他也就是个点头领导,郑美容办事能有什么问题,当然完美无暇,世安看得直点头:“美容女中英才,办事从来毫无瑕疵。” 郑美容在旁边一脸淡定,心想我就是想让你来回跑两趟,省得你坐着没事瞎折腾。 顺便她又把地产公司的情况报备给世安,世安粗粗看了看文件:“兼并就是兼并,不是联合,他们要独立账目是绝对不可以。分成可以少些。反正财务在总部这边,以后也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郑美容点头:“他们公司其实规模不算大,我是看好他们整个建设部门经验很丰富,在政府那边关系不错。建邺的两个盘子倒没什么,吃了这个公司,我想在江北看看情况。” 世安点头:“有什么想法你就尽管去做。” 两人正说着,世安电话响起来。 是李念。 郑美容正想跟世安说多在公司留两天,跟几个部门开下会,讨论下海龙下一步是走海外投资还是本地建设。一听世安接电话是李念,郑美容心里不免有点不爽。 她没有不爽太久,因为世安的脸色非常令人恐怖。 “白杨出事了,从悬崖摔下来,现在在医院抢救。” 世安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地沉默。 他一把拉起郑美容:“跟我去河南。”走两步又把郑美容放下:“不,你留在南京,随时等我电话,马上安排车送我,现在就走,你通知民众医院,叫孙院长派所有专家,今天立刻抵达河南,晚了我要他好看。” 世安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急。 但是郑美容知道这件事情很严重,非常严重:“我现在就去办。” 第23章 橘子 白杨被送进了景区最近的中心人民医院。 丁导没法陪着等,男主和女二还有一堆戏要拍。丁导安慰了李念几句,留了几个工作人员陪着,自己先回了片场。 世安赶到的时候,李念正在医院楼下抽烟,脚边一堆烟头攒成了小山。 第25章 世安从不在意一个人是否真正忠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没有谁非要对谁尽忠竭命。他只需要适合的人在适合的时间做对的事,就够了。 世安心里不禁升起了顽意,看一看李念,故意说道:“我没想到你过去对白杨看法这么差。” 李念无所谓:“你可以扣我工资。” 世安好笑:“你一个公司老总,我是个投资人,能怎么扣你。” 李念坦然:“你可以撤资。” 世安摇头指他:“你这个人,就是做人太精了,一点不肯让。”说罢又笑:“早说过白杨本是明珠,是你自己有眼不识,你吃个教训就好。” 两人无话,世安静静看李念,心中亦觉得可笑。李念除了他这个靠山,和钟越这张筹码,其实一无所有,和丧家之犬有何区别。 这是条聪明的狗,在做对的时候不邀功,在做错的时候不乱吠。 该劝李念的,他已经说得很明白,只愿李念足够聪明。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白杨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民众医院和中心人民医院的专家会诊了一整天,建议先封闭治疗,孙院长不敢担责任,建议拍摄完成立刻送美国手术。 这其实是杀鸡用牛刀,微创在上海北京都可以做,民众医院自己也做过许多例,孙院长要表现自己高度重视和极度负责:“我们骨科的黄主任,他的同学就在洛杉矶加州大学医院,他们的技术非常先进,微创只要三天就可以下床。” 白杨喜大普奔。 封闭治疗非常疼痛,药液注射在肌肉和组织里,压迫着神经,远比摔下来那一瞬间要痛得多。 白杨强忍着一声没吭。 回到病房,世安怜惜地喂他吃橘子:“这可算得偿所愿了,你怎么总让我这么不放心。” 白杨嚼着橘子:“我不要给你丢脸。” 世安叹气:“说了多少遍,你何尝给我丢过脸?这幸好没事,要是有什么事,我真要被你急死了。” 白杨甜甜地看着他:“金世安,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帮我说话呀,不然李总肯定要我动手术。” 世安拍一拍白杨的额头:“帮你说话的是李总,要按我的意思,今天就动手术,还由得你这样胡来。” 白杨吐了橘子筋:“我不信,只有你才会对我好。” 世安故意逗他:“你又忘了你的小钟了。你好久不见他,你的桃色新闻都黄了。” 白杨把橘子筋喷到他脸上:“酸劲真大。” 世安抹了果屑:“什么人想不开才吃你的酸。” 白杨愣了一下:“我说橘子酸。” 世安就不说话了。 盛夏的黄昏是这样安静。橘子是真的很酸。 不过也真的很甜。 第24章 吻 24 李念在去片场的车上点眼药水。 他眼里的血丝依然未能消退。脑里还在回放着白杨掉下悬崖的一瞬间。 他看到的不是白杨,而是满地的血。 血……血……一地脑浆,在地上,红红白白里,躺着苏媛媛。 他的亲生母亲。 而他的父亲正在卧室里提裤子。 李念恶心地推开窗户,把手里所有烟都扔了出去。 事前已经知会了丁导,白杨继续跟组。但是白杨出现的时候,大家还是吃了一惊。 白杨打了封闭就立刻要走,孙院长和刘主任哭天抢地地求他观察72小时:“发炎了以后半身不遂。” 最后只观察了48小时,白杨咬着牙回了景区。 上场前姜睿昀叫了慧慧来,递给白杨一个保温桶。 白杨:“??” 姜睿昀面无表情:“骨头汤,补补你的狗骨头。” 白杨咧嘴笑了:“你才是狗骨头。” 姜睿昀瘫着脸:“快点喝,喝完跟我来厕所,给你讲今天的戏。” 真吊起威亚的时候,白杨觉得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剧痛钻心。封闭治疗都是骗人的,能走,也能动,但是没法拍戏,威亚一上疼得抓心挠肺。 白杨咬着牙在竹林半空中穿梭。丁导和蔺导都在底下叹气——这和武替有什么区别,这根本没法拍正脸。 蔺导为难地说:“小白,你这样还不如用替身,我们这里想表现的是石晓生轻灵大胆的感觉,脸上要笑,你不能皱着眉头演戏。” 白杨难过:“我知道,我也想笑的。” ——可是太疼了,威亚正好紧紧压在腰上,动一下就像刀在砍。 丁导抓了抓头:“再来一遍吧。” 一上午拍了十条,全部作废。 不是白杨不出力,十条里他负五条的责任,另外五条是群演的锅。好几次白杨已经表现得很完美,偏偏在同框的时候群演出毛病,最可气是有一次游客跑进来了,丁导正高潮地看白杨踢翻了一个魔教头目,一男一女嘻嘻哈哈追着进了镜头,还打了个啵儿。 丁导气得大骂:“什么狗屎!搞什么东西!谁放进来的!” 蔺导在一边劝他:“算了、算了、要不后期剪一下。” 白杨倔强道:“我没事,我随时可以上。” 姜睿昀看着他不说话。 丁导终究没再让他上:“你先休息吧,下午太阳在幽谷那边,明天再拍你的戏。”一面吼人:“小王人呢?群演今天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排练过!什么狗屎东西!” 下午白杨也没有走,李念拉他回宾馆休息,白杨死活不干。 白杨跟着剧组,去了鸣泉幽谷,其实两个景点是在一起的,电视剧里拍得像隔了几座山。白杨一个人坐在场边,看姜睿昀和女二在那里演戏,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孤独。 关心归关心,剧组是个忙碌的地方,不可能所有人围着他转,陪着他聊天。大家还要拍戏。 白杨喜欢这样忙碌的氛围。 场上的姜睿昀深情款款:“你这是何苦?月儿,你这又是何苦?” 女二演技尴尬,“呜呜……风哥哥……呜呜……都是我害了你……呜呜呜……”干嚎了半天,没掉一滴泪。丁导示意助理上去点眼药水。 白杨在旁边看得想笑。 自己以前就是这样的。要是没有世安和姜睿昀,自己现在还是这样。 姜睿昀痛楚地抚摸女二的脸:“月儿,我是将死之人,你青春韶华,又是教主之女……” 女二啪叽一声扑在姜睿昀怀里:“风哥哥,要是没有你,我也活不成了!” 白杨看着都替姜睿昀疼。 姜睿昀一把拥起女二,眼中的深情能淌一地:“……我也是,月儿,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想要你,离不开你。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如今我要死了,可我总要对你说一次。” ……白杨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要不是姜睿昀演得好,白杨都要吐一地了。 可是姜睿昀演得太好,白杨又看住了。 这么温柔的云中风,总让他想起什么人。是一个总在他身边,一直对他笑的人。又温柔,又沉静,能包容一切。 人为什么喜欢看感情戏,越是孤独的人越想看温柔的爱情故事。 白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再恋爱。可自己为什么从没发现过。 有谁在他背后轻轻敲他,白杨回过头。 是金世安。 金世安轻轻按住白杨的嘴唇,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场上正在哭哭啼啼的姜睿昀和女二。 白杨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白杨是金世安,大概知道这感觉要怎么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世安同着白杨和李念从片场出来,白杨扶着腰一瘸一拐。 李念笑:“我拉你是拉不动,只能叫你们金总来请你了。” 世安扶着白杨:“说了让你别逞强,怎么不听李总的话。” 白杨龇牙咧嘴:“回宾馆还要坐车,硌得疼。而且躺着也难受。” 世安微笑道:“今天保证你睡得舒服。” 李念上了车,“交给你了,我先回宾馆。” 白杨这才发现李念的车旁停了一辆大房车。 李念跑了,世安笑着开了车门,白杨又傻了:“……你的?” 世安拉他进来:“给你的。” 白杨傻呆呆地坐在大房车的沙发上,这房车里全是按他喜欢的东西装修的,金世安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他喜欢南小鸟,餐桌旁边挂了一张lovelive的大头海报。 世安在厨房里忙活,白杨一脸懵逼地看他挽着袖子做饭。真没想到一个民国来的老爷爷,居然下厨十分熟练。两个菜,一个汤面,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了。 世安放了袖子坐下来:“龙虾不好带,饭菜送来也凉了。这是骨头汤下的面,吃了补一补。” 白杨如坠雾中,世安把面推给他,他也就傻愣愣地埋头吃起来——若是白杨知道金世安原本是金陵一等一的豪门阔少,打交道的都是党国政要,现在却给他挽着袖子做面条,白杨大概会吓得筷子都掉了。 好幸福。 第27章 ——白杨要的不多,他也给得起,为什么不纵容?人的缘分像露水,也像飘萍,现在白杨被他拘在身边,也许哪一日就分道扬镳,在那之前,白杨愿意对他好一点,他觉得很欢喜,他也自然就愿意对白杨好一点。 至于这个“好一点”是有多好,那就只有世安自己知道了。 或者只有天知道。 世安是真怕自己爱上白杨。 可白杨太任性了。 世安这辈子遇见白杨,算是遇见了讨喜里的讨喜,也遇见了任性里的任性。人怎么能这样好,连睡着都带着说不出的清爽气味,不是女人的香,是年轻男人轻盈的朝气,像日光,也像月光,穿云破空地照下来。 教他怎么躲得过。 所以白杨在他身边,莫名其妙地哭了,他一下子就慌了,再然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世安都如在梦中,简直全无头绪。 但他不敢说不记得,因为太记得了。 他听见白杨在旁边啪嗒啪嗒掉眼泪,眼泪从脸上落在枕头上,一声一声,夜里听得清明,两个人都屏声静气,一个怕人知道,一个怕人知道自己知道。 而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在黑暗里听白杨掉眼泪,他就起身开了灯,问他怎么了。 再往后,白杨把他拉下来,一头扎进他怀里,他也就根本无法抗拒。那时候再问他为什么会去吻白杨,这简直就是对男人、不,是对全天下有情人的最大侮辱了。 世安吻着白杨,白杨也回应以吻,刚开始龇牙咧嘴,好像他们接吻是一件很痛的事,再后来,两个人就都脸红心跳,可是分不开,白杨伸手关了灯,他们在黑暗里长时间、长时间地亲吻。世安惊讶他吻得娴熟,甚至在接吻的瞬间失落地想,白杨曾经这样热情地吻过其他别的谁? 可那些都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的确确对白杨放不下,是真的爱上他了。先前他不敢信,现在由不得他不信。 而白杨就睡在他怀里,彼此贴近,耳鬓厮磨,夏夜的深山,响着无数野的跃动的声音,可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又安静得悄无声息,听得见彼此心跳在胸膛里鼓荡。 世安想起自己五岁时,在句容老宅里独自坐着,有只黄莺飞上他肩头,那时正是暮春,朦朦胧胧的黄昏,满目的杂花生树,他在如锦的春华绿树下坐着,鸟就这么落下来,突如其来,有如爱情。 那黄莺在他肩上啭了一啭,又飞到他手上,近在咫尺,柔若无物,鸟爪纤细地搔过他的手背。 说不出那时的满心欢喜,只在那一刻,他很想大声喊起来,使人周知,可始终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动也把那鸟惊飞了。 世安又低头去看白杨,睡着了,他凝视夜色里这个年轻男人矫健的身体,柔软又细长,他很想把白杨抱紧一些,就像当时他想将那黄莺捉在手里,可是他不敢。 熠熠明珠,光何如之,一朝在手,幸何如之,两世殊途,毋敢持之。 他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因为太好,所以注定不会属于他。 ——可人的情意从来不由自制,像不期而至的鸟,像走上悬崖的脚,谁也不知道飞鸟何时降落,深情亦如深渊,一步踏落,回首罔及。 第26章 恶魔 26 他们相拥着在晨光里醒来。 世安一夜里也不知吻了白杨多少次,醒来只觉得羞愧难当,又恍惚是春梦一场。他醒了,白杨还睡着,世安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五点,他想把白杨喊起来,可又想白杨一直这样在他怀里睡下去。 白杨也醒了。 两人一早上醒过来就四目相对,白杨一睁眼就看见世安垂头看着他,一副随时随地要吻下来的样子。 白杨回想昨天晚上两个人嘴巴就没分开过,白杨顿时成了煮熟的虾。 白杨一把推开金世安,狂奔向洗手间,跑得太急了,一边跑一边捂着腰哎哟。 世安怔住了。 白杨推开他跑了。 世安顿时在腹内起草了长达万字的道歉书。白杨一定是后悔了,白杨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一时糊涂,他金世安算什么?乘人之危,还得寸进尺。 白杨在洗手间里飞速刷牙,刷着刷着又跑出来,世安正坐在床边忏悔。 幸好还没做什么更出格的事。 白杨看世安一脸痛心疾首,也忐忑起来:“你干嘛啊?” 世安艰难地看他,欲言又止,该不该道歉?道歉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白杨看他一脸纠结,有点儿想笑。 世安终于委婉地问:“你怎么跑了。” 白杨脸上的红潮还没消退,被他一问更加红得波涛汹涌:“……我还没刷牙,刷了才可以打kiss。” 这个世安听得懂,kiss是什么他明白。 世安觉得自己真是痴到家了,世安无奈地笑起来。世安问他:“……我是不是也要去刷个牙?” 白杨左顾右盼:“你不用。” 世安拉过白杨满是泡沫的脸。两个人在晨光里接了一个牙膏味儿的吻。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两天里两个人天天晚上相拥而眠,当然也是亲了又亲。 两个人咫尺之遥居然还觉得备受相思之苦,白杨还得拍戏,世安一时一刻也舍不得跟他分开。 李念被金总搞得头大,金总这两天真成了狗皮大膏药,行动跟着白杨。白杨感激李念救命之恩,叫李念一起在房车里吃午饭。李念看了看世安又看了看白杨,笑嘻嘻问:“你们俩这是干什么了?” 白杨和世安都不说话,顾左右而言他。 李念盯着白杨:“脖子上有吻痕。” 白杨立刻惊慌地低头去看:“……根本没有啊?” 李念无辜:“我又没说在你身上。” 这个人太讨厌了,白杨很生气,白杨决定再也不叫李总一起吃饭了。 白杨的拍摄工作在两天后结束。丁导一手握着白杨,一手握着李念:“可教之材,下一部戏,继续合作。” 这是真正的褒扬,比所谓“一飞冲天”之类的称赞实际得多。对于新人而言,这是导演和制作人给予的真金白银的最高评价。 李念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白杨在他冷眼的角落里,慢慢成长起来。李念并不会给予自己的门徒更多温柔,但他相信自己手下琢磨出的,都会是宝石。 李念自信自己会栽在人情上,但决不会栽在眼光上。 他也趁白杨不在的时候告诫世安:“浓情蜜意可以,但是你要注意影响。白杨的人气慢慢会起来,你要避着人,一方面为他着想,另一方面,你们海龙也不希望增加一个董事长包养男同性恋的丑闻。” 世安有些不解:“可你一样在做白杨和钟越的桃色新闻。” 李念抽烟:“卖腐是卖腐,那是因为他们俩都是明星。可你不一样,你是个商人。别人不可能去萌你和白杨的cp,一旦你们俩的事曝光,最先激怒的就会是那些腐女。更别说圈内人会有闲言碎语。”李念抬起头:“你不能为了一时痛快,把白杨名声毁了。想亲亲抱抱就回屋里去,千万别当着人做这些事,也别总在人多的时候眉来眼去的,我都没眼看了。” 李念猜想世安跟白杨大概这两天是上了床,不知道大战了几百回合,瞧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恶心劲儿,妈的辣眼睛。 世安深以为然,轻轻颔首。 ……既然知道人家说得对就不要搞得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啊。 李念要瞎了。他恶心地从世安手里摘过半包烟:“求你别这幅琼瑶表情,太肉麻了,你也别要死要活的,接下来一个月你陪白杨美国治病去,你们俩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说着他暧昧地笑起来:“你也收着点儿,别把白杨腰搞断了。” 世安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只好尴尬地笑。 现在他已经没有资格反驳李念“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了。 一周后,他和白杨踏上了加州阳光灿烂的土地。 李念回到了南京。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放了狠话,李念再也没接过钟越的电话。短信当然更加不回。 钟越小心翼翼地见了李念,见了面李念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照样满面春风。 钟越于是忍不住问他白杨怎么样,李念满面春风地看他:“死了。” 钟越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了,赌气去练琴。 两个人在忙碌的公司里互不搭理了一天,晚上钟越打算回家,李念拦住了他:“我去你家。” 钟越根本说不出那个“不”字。 直到吃完饭,钟越都身体僵硬,可是想想又觉得生气,李念没照顾好白杨,动不动就说白杨不好,白杨怎么不好?白杨对自己很好,既不嫌弃自己结巴,也不小看自己,如果没有白杨,自己根本没有这些机会。 钟越很喜欢白杨,他希望李念能对白杨公平一些。虽然他也讲不清李念究竟哪里对白杨不公平。 他在水池边洗碗,边洗边赌气地摔,一堆无辜的碗碟被他弄得噼里啪啦。 李念视若无睹,李念已经大大方方坐在了他的床上。 “过来,”李念拍了拍床,“剧本读给我听。” 钟越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准备着、期待着,想让李念看看自己的成绩。 钟越拿着剧本:“其实、其实我会背了。” 李念觉得他说话好像流畅了一些,向他温存地一笑,“读和背都可以。” 他一笑钟越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钟越的房间很小,灯光黯淡,局促而幽暗,可是钟越觉得这样有家的感觉。他在这样昏黄的灯里,鼓起勇气,一字一句读起来。 他读得很认真、很忘我,力争不在任何一句话上结巴。其实口吃者读书并不会非常困难。钟越做得很完美。 “我闲来无事,就想着再害一害你,谁教你总说我是魔教妖女……可我这里人很多,都看着我……风哥哥,我备了好酒,你敢不敢来找我?我这里可危险得很……你若是敢来,我便天涯海角的随你去。” 李念在床上笑出了声:“让你背姜睿昀的,你怎么把女配的也背下来了。” 钟越越发脸红起来,李念乱打岔,他又不能一心二用,只是埋着头,滔滔不绝地继续念下去。 从剧本里抬起眼,他才发现李念离他很近。李念玩着他的头发,无声地看他。 “背一遍,看着我。”李念说。 仅仅是这样,仅仅是这样而已,钟越已经感到自己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在膨胀。 钟越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我爱你,想要你,不能没有你。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如今我要死了……可我总要对你说一次。” 李念离他越来越近,他能清楚地闻到李念身上浓重的烟味,和古龙水的味道,他偷偷买过这种香水,无数次闻着这个气味自渎。 李念向他笑了:“说得好。” 下一秒李念已经把他推倒在床上。 钟越像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会发生,他根本不想挣扎。 李念没有动他的衣服,李念轻车熟路地拉开了他裤子上的拉链。 第29章 白杨有点不舒服:“昨天他就这样一直看我,感觉好怪。” 世安微笑道:“你这样好看,别人看你也不奇怪。” 这个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说情话,白杨要炸了。 世安不管他,世安扶着白杨的脸,照样偷了一吻。 两人接吻的时间总是无限漫长又无限短暂,加州金色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而轻柔。 白杨气喘吁吁地把他推开,再看对面,已经有人推着老者走了,推人的那个看上去也十分苍老。 白杨心里有点发毛。 这段插曲并没给世安和白杨留下太多印象。毕竟是同性恋,又是两个漂亮男人,被人围观天经地义。世安不怕,白杨也不怕。 他们只怕恐怖的医生。 医生苦口婆心,不要再跑出去了,你们是不是跑出去做爱了?我需要给白先生做一个检查。医生有理有据,护士告诉我你们在医院的休息区接吻,上帝,你们应当懂得自制。 世安被医生搞得汗如雨下。 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一天到晚地偷吃,越是不让出去,白杨就越想出去,世安能说什么,当然千依百顺。 当然他不许白杨乱蹦乱跳,只把他按在怀里:“医生说了不能激烈运动。” 白杨想去海滩,白杨想吃冰激凌,白杨想去看金发碧眼比基尼辣妹,可是白杨没有机会。 白杨只好带着世安去看电影。 电影世安看过,只是那时的电影没有声音,解说员在灯泡下念说明书。现在的电影当然栩栩如生,飞车爆炸,精彩万分,白杨怕世安第一次看当代电影受惊吓,特意买了最后一排。两个人像所有看电影的情侣一样,照样买了大桶爆米花,可乐炸鸡,边吃边看。 世安一点也不受惊吓,世安啧啧称叹:“如在目前,活灵活现。” 白杨很羡慕:“以后我也能演电影就好了。电影才是大咖。” 世安握住他的手:“只要肯用心,何愁没有电影片约,咱们自己投资也可以。” 白杨靠在他身上:“金世安,你知不知道来电影院应该做什么?” 世安只看着他笑。 白杨突然变脸:“等等,你以前也看过电影?” 世安点头:“当然,不过那时候都是黑白,也没有声音,不像如今这般精彩,真不知是用何等手段做出。” 白杨有点不高兴:“你跟谁去的?” 世安被他问得一怔:“跟谁去?”想了一想,只好实话实说,“秦小姐,朱小姐,钱小姐,方小姐……” 白杨的脸越来越黑。 世安无奈地辩解:“过去相亲,时兴看电影,都说电影院里热得很,坐一坐,把女方的妆坐花了,就看得出究竟模样如何了。” 这比不辩解还尴尬啊。白杨生气了,白杨瞪他。 世安更加无奈:“每个只看过一次……哦,秦小姐看过两三次。” 白杨想打他了。 世安觉他瞪人的样子分外可爱。前排悉悉索索地发出动静,世安和白杨都不禁转眼去看——一对情侣正用爆米花的纸桶遮着脸,忘情拥吻。 世安知道白杨说来电影院要做的是什么了。 他如法炮制地举起爆米花,伸手拉过白杨,低声笑道:“以后的电影,我只同你一个人看。” 第28章 大怪兽 28 金世安绝对是个大禽兽,白杨敢保证。 不要相信他衣冠楚楚好像很君子的样子,接起吻来没完没了,各种胆大包天,什么地方金世安都能随时开亲。 金总裁振振有词:“回国就不能这样放肆了,良宵苦短,我真想多吻一吻你。” 太肉麻了,30年代的人都这么黄暴的吗? 白杨要是多读点书,看看沈从文徐志摩,就该知道,那个年代的人……真的就是这么黄暴。 白杨知道回国之后就要处处躲着记者——虽然他还不红,但是国内总不如美国来得开放。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应该在美国多做些甜蜜的事情。比如接吻,比如拥抱。 ……比如做爱。 虽然医生三番五次告诫他们不许做爱不许做爱会伤到腰会伤到腰,但是热恋的情人哪能没点儿那种想法。又不是小学生。 白杨非常期待金世安会对他做些什么,什么都可以,怎样都可以。他现在真实感受到热恋是何种情感,愿意付出一切,并且毫不畏惧。 人在狂热的爱情面前想要裸裎相对,相互交合,这是本能,没有什么可耻。 白杨甚至明示暗示金世安他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金世安始终很自制。 白杨觉得奇怪,更觉得沮丧。金世安是不是嫌弃他?还是金世安不举?可是既然嫌弃他,为什么还要无数次地狂热地吻他呢? 好几次他们拥抱在一起,嘴唇贴着嘴唇,身体也贴着身体,白杨清楚地感觉道金世安下身什么东西在顶着他。 他甚至有意地去摩擦那里。 世安总是不为所动。然后去买冰水。 白杨萎靡了。 ——金世安爱他,这他毫不怀疑,金世安有欲望,这他也亲身体会了,但是金世安始终不跨过那道门。他们同进同出,交颈而眠,金世安常在夜里温柔地抚摸他,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但他不着急。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等,等到金世安再也忍不住。 市井如白杨,说不出“等他一辈子”这种话,可白杨知道自己的耐心是无限到永远。 话说回来,这件事,白杨真的冤枉金世安了。 金总真的不是不想。 金世安承认自己对白杨有非分之想,还不止一点。他感到窘迫,也觉得纳闷。他和露生在一起那么久,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可是他对着白杨,只要看白杨对他笑一笑,他简直情动难以自制。 世安真怕白杨知道他心里这些事,会跑得无影无踪。 他真的是很渴望,不止是吻一吻,抱一抱,他有时会有一些可怕的野兽般的欲望,想把白杨拆吃入腹。 所有情欲只能用无休无止的长吻来打发。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问题出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身体上? 金总痛苦地在知乎上发了一个求助:【想和男朋友行床笫之欢应该注意哪些问题】,内容:【我怕他受伤害】底下的回答异彩纷呈: 1l:注意别怀孕。 2l:……难道不是你比较容易受伤害。 3l:你骗他说你是处? 4l:妹子约吗?我不怕受伤害,不需要注意任何问题。 5l:求伤害,快来伤害我。 金总看着底下花式耍流氓的回答,陷入了沉思。 毕竟白杨受过伤,李今对他做过的事情想必余寒犹在,他在这种事上吃过苦头,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去接受和相信别人。 世安觉得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来,等白杨慢慢走出旧伤,等他们水到渠成,自然瓜熟蒂落。 两个成年人你不说我不说地就这样玩起了纯情。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白杨在免税店买了许多礼物,世安问他是给谁,白杨兴冲冲地说:“给小钟。” 世安有点儿酸。 白杨又掏出一个铜烟盒:“……虽然李总很讨厌不过送他一个吧。” 世安又笑起来:“他抽烟那样厉害,你不怕他抽更多?” 白杨撇撇嘴:“他迟早死在烟上。” 世安也买了许多礼物:“给伯父。” 白杨翻眼看他:“我的呢?” 世安胸有成竹,世安按住白杨的脑袋,在白杨唇上送了个礼物。 白杨拖着箱子跑了。 两个人回到南京,李念和郑美容都来接,钟越也来了,彼此见面都高兴。白杨把一堆礼物都掏出来:“小钟,你看,超贵洗发水,还有护发素。” 在白杨眼里头发才是钟越的本体。 钟越只笑,偷偷跟白杨说小话:“我、我给你……写了一首歌。” 白杨惊讶地看他:“小钟,你说话比以前利索了!” 钟越帅气地点点头。 蜜月不可能永久,但生活可以始终保持温润的甜。白杨又回归到忙碌的、头大的艺人生活里。李念已经找人写好了剧本,找的是现下正当红的新生代编剧乔纱纱。这个姑娘异常善于写傻白甜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尤其擅写时装剧,前面几部反响都不错。 “双男主,这次你领衔,配角都是老戏骨,只要你别搞幺蛾子,不求大爆,起码能窜个小红。” 李念跟白杨交代,又问他:“到美国干正事儿没?让你看的东西看了没?” 白杨见了他就无语,更烦李念没有好脸,对着金世安倒是客客气气,对他和钟越就要死不活。 原本李念救他一命,他对李念有点改观,一个月美国日子过得舒坦,一回来看到李念这张教导主任的表情,他又想犯浑了。 白杨把铜烟盒摔在李念脸上:“看啦看啦!剧本都没来说个蛋。” 李念不生气,只笑笑地看他,这个小兔崽子,看来一个月给金世安宠得不轻,回来没见长多少本事,倒是添了一身的骄娇之气。 显然上一部电视剧的拍摄顺利,让白杨的自信心又在膨胀。 他膨胀,李念不会膨胀,这种模仿来的演技有什么好气壮,根本是虚假繁荣。 李念懒得说他,等拿了剧本演砸了,他才把白杨好好修理一顿呢。 李念还在联系导演,争取年底能够开拍,如果丁聪元的进度足够快,《剑踪寻情》就能在年底进入后期制作和起步宣传。准播和平台李念不担心,丁聪元这方面非常吃得开,当初他看好这个ip,也是因为丁聪元的剧一向能占到好档位。 第31章 白杨:“你平时都跟什么人打交道呀?” 世安不自觉地回避了露生,只选些政要豪商来说:“张静江,刘纪文,秦烨,朱子叙,这些你都不认识。都是过去的人了。” 白杨就手百度了一下,居然还都有。 白杨有点吓尿。 世安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杨给他看剧本:“学你贵公子style咯。金世安我发现你真的很万能啊,简直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世安细看了剧本,不禁笑起来:“这个跟我一点也不像,还不如你们李总更像。” 李总看上去真有点浪荡公子的意思。 白杨从善如流,又去盯着李念看。 李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看个鬼啊?你搞什么?” 白杨是不会被李念恐吓到的,他专心地学李念。钟越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李念烦躁地看钟越,钟越居然还有心思笑,他现在烦得不得了,钟越是个结巴,怎么演戏呢? 当然他李念不是个傻逼,写剧本的时候李念就要求了,把钟越的角色改成轻微口吃。 编剧非常惊喜:“这个设定真好,特别能突出哥哥那种明珠落草的感觉,剧情也更合理了,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哥哥只能去继承家业,不能去做艺术家。” 本色演出,再理想不过。 他烦的是另一件事——钟越背台词没事,讲话却依然结巴。 一旦被同组演员和导演发现,怎么都不是件好事。 新剧在南京深秋的街头正式开拍。这次剧组氛围和之前不一样,之前丁聪元毕竟是国内大导,节奏很紧,又是在影视城里,十分忙碌。 时装剧的感觉就随意得多,青年演员也多,许多配角都和白杨钟越一样,是十几流的小艺人,二线花生知道这是安龙的戏,也不敢在白杨和钟越面前自矜身份。大家都知道这部戏是要红看天的,也就不去特别紧张。秋天天气凉爽,候场的时候,众人都坐在旁边聊天。 这时候钟越只能坐着听。大家喊他,他也就笑笑,说话只说一两个字。 众人习惯了他的高冷,倒也人设不崩。 白杨怕钟越受冷落,便拉他在一边玩lovelive。白杨疯狂向钟越安利他鸟,钟越却喜欢穗乃果。 我喜欢果果那样勇往直前的类型,钟越说。 ——lovelive的玩家都说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么一定是橙色。恰好是秋天的颜色。 钟越希望果皇能带给他某种奇迹。 白杨觉得他好没眼光。 时装剧为了免于人流滚滚,经常四五点就起来开拍。夜戏更是深更半夜开工。 你在电视中所看见的安静的街道,灯光闪耀下的亲吻,稀疏车流后的拥抱,大多都在一点、两点、三点,这样的时间完成。 白天人们过日子,午夜则交给造梦的人们编故事。 白杨这次不算太坑爹,总体来说差强人意。之前李念担心姜睿昀不在,白杨又要原形毕露,现场比他想象得好一些,只是李念看着白杨演贵公子,总有种在看自己的诡异感。 算了随他去吧…… 流浪艺人白杨就演得很出色了。这点李念很满意,白杨肯吃苦,就是心太浮,只要能沉下心,就不是无药可救。 唯一尴尬的是感情戏。白杨一看女主角就方。 还好这个导演是个表演型人格,讲戏的时候喜欢自己先演一遍。 白杨的模仿能力在飞速提高,已经到了导演根本想不到白杨仅凭他一次演示就能直接复制的程度。可惜导演再戏多也不是姜睿昀,白杨是机械型模仿,原件是怎样,他拷贝过来就是怎样,导致大家都很无语。 ——你又不能说他做得不对,因为导演就是这样做的,可是你要昧着良心说他做得好,那良心真是要被昧死了。 李念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一件好事,他总觉得白杨走偏了,但是除此之外又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打算等这部戏拍完,送白杨去参加个演技速成班,之前白杨明显是没用心学,这次也不送远,南艺就行。 相比之下,钟越的表现却令导演喜形于色。 钟越跟这个角色实在太契合了,林默并不能完整地展现钟越真实的性格,却把钟越沉默冰冷又外刚内柔的特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女二一跟钟越对戏就立刻进入状态,整个人都进入恋爱模式,钟越不需要任何准备就进入虽然羞涩然而高冷模式,两个人连台词都省了,互相对眼一看就各种有戏。 甚至扮演他们父亲的视帝曾玉昌也赞钟越:“我看这个孩子行,纯朴自然,外形又这么好。” 钟越被他赞得脸红起来,他不敢开口说谢谢,只好给曾玉昌倒水,帮他搬椅子。 钟越知道自己还差很多,他现在是个烂心的苹果,只是外表光鲜。 还好有白杨陪着他。 而李念,钟越知道,并不会对他有些许宽容,李念只会对他比别人更冷酷。 作者有话要说:  张静江:曾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主席刘纪文:曾任南京特别市市长 秦烨:镇江酿造业龙头大王 朱子叙:六合缫丝厂厂长 前两个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后两个是扯淡(。朱小姐和秦小姐的爹地。 第30章 机关 圣诞节前后,拍摄已经进行了大半,汤导信心非常:“只要李总你能拿个好档期,咱们这个剧,说不定真能小爆一把。” 他不敢说大爆,时装爱情喜剧是所有片种里的easy难度,挑战起来很容易,但是成果也不要指望有多大。最理想的就是观众爱看,然后掀起话题,这就够了。 李念希望拍摄能在一月份结束,然后春天上档,毕竟是发春的季节,上发春的片子,很合适。丁聪元那边已经开始全面宣传,观众里也有少数人注意到白杨,都赞这个石晓生长得可爱——一月份播《剑踪寻情》,三月紧接着开播《流浪总裁》,接近四个月的时间,观众都会被白杨刷脸。 环环相扣,世安亦赞赏李念这样紧锣密鼓做事的风格。 李念把白杨和钟越管得很紧——时装剧组都是年轻人,加上拍摄地点又非常熟悉,时不时的大家就呼朋引伴一起去撸串喝酒。李念坚决不许,他禁止白杨和钟越参加剧组的所有活动。要参加必须李念一起出场,禁止私下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玩。 ——不为别的,白杨钟越和这些十八线小艺人不同,他们原本就站在不同的起跑线上,李念是个实际的人,娱乐圈这种地方,哪有什么真朋友,朋友只分有用和没有用。跟一辈子提鞋的垫底艺人聚会,只能拉低自己的格调,还难保会被记者拍到。 而且还有暴露钟越口吃的危险。 李念懒得和他们解释,只告诉白杨和钟越,工作结束立刻滚回家,要么就去公司。 白杨对李念的专制非常抵触。 李念对待钟越,就像对待笼养的宠物——不,连宠物都算不上,钟越简直是他圈养的牲口,拉出来干活,干完了回圈。 白杨替钟越感到不平。 “小钟本来就不善于交流,不是应该多和人沟通,才能克服障碍吗?”在家的时候,白杨就和世安抱怨起来。 世安也觉得李念过分了,但是钟越自己不说什么,外人更不好多话。世安只把白杨揽在身上:“要么你平时请钟越来咱们这里玩玩。” 白杨不大高兴:“你圣诞节都不能陪我,你还好意思叫小钟来呢。” 世安愧疚地吻一吻白杨的额头,“郑总求了我好些天,再者海龙年会也是惯例,去年我病了也就罢了,今年再不出席,股东们要有想法的。” 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给郑美容,世安很明白这一点。他可以放任郑美容洒脱去做,但不能让这个公司变成郑美容的所有物。 该出席的时候还是要出席。 世安又去啄白杨的嘴唇:“年会安排在平安夜,圣诞节咱们去玩一天,好不好?” 白杨被他吻得两腿发软,哪有说不好的力气,白杨高兴地跑了。 平安夜依然下了雪。 导演趁着雪景,拍得一帆风顺,八点多就收工了。钟越盼着收工了,李念能来接他。可是李念终究没来。 丁聪元办事路过南京,李念叫了几个圈内熟人,请丁聪元吃饭去了。走前倒是交代了小牛小马,“看好你们小白哥和小钟哥,哪也不许去,收工就送回去。” 钟越茫然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心里想起去年李念带着金总和白杨来找他。 认识李念之后的每一年,他的圣诞节都有雪。不知算不算是一种礼物,或者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或者是李念给他的。 白杨哈着气跑过来,鬼鬼祟祟:“小钟!去不去三牌楼撸串?” 钟越吃惊地看他,一男一女跟着白杨过来,是同组的汪磊和邱敏璇。两个人名气都不大,常年辗转在各个剧组混配,邱敏璇就是跟钟越演对手戏的女二——钟越的待遇不比白杨,跟白杨配戏的都是有点名气的三四线小花,钟越配的只是个十八线老油子,演姐弟恋。两人一脸热情:“走嘛,正好李总不在,三牌楼自己家开的店,吃个烧烤过节呗!” 钟越不好当着人说话,只眼看着白杨。 白杨跟他咬耳朵:“李总太烦人了,交点朋友不好吗?就去吃东西,晚上我送你回家。” 钟越又看小牛和小马。 白杨跟他笑:“带着他们一起,李总发火有我呢!我让金世安怼他。” 这种事情,金世安肯定不会向着李念。 正说着,汤骐骥从后面走过来:“圣诞节,聚会是不是?一起一起。” 一群人都热切地看着钟越,钟越想想李念,也觉得很生气,何况导演也在。他向众人抬头一笑。 美,大家都他笑得有点飘飘然。 圣诞节的雪夜,没有恋人,还有朋友不是吗? 这里李念陪着丁聪元,天南海北地扯到十一点多,丁聪元被他灌得一塌糊涂,只趴在桌上说“李总我服你”。李念眼看着人把丁聪元扶上车,掏出手机来看。 没有短信。 他明明嘱咐了小牛,白杨钟越收工就给他发短信,到家再发一个短信。 李念的火气混着酒气上来了。 他打小牛的电话,不接。 小马的电话,还是不接。 李念料定了白杨带着钟越玩去了,不免火大起来,这两个兔崽子跑了也就算了,小牛小马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也他妈不接电话,这是想死啊? 李念打金世安的电话:“白杨是不是拉着钟越去你那儿了?” 肯定是跑去金世安那里,不然两个助理哪来这么大胆子。 世安莫名其妙:“没有,我这里还没结束。怎么回事?” 李念啧舌:“我这边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 世安在电话那头低声吩咐了一会儿,声音凝滞起来,“我这里也不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念的酒瞬间醒了:“……你能不能先结束出来,我感觉不对劲。” 第33章 白杨顾不上这些,汪磊给他喂下药的时候,他把药片藏在舌头底下。所幸汪磊也在迷幻状态,只胡乱往他嘴里塞进去。 “几把吃不吃?”汪磊笑着问他。 汪磊往他嘴里捅了一个酒瓶,所有人都在笑,白杨又怕又恨,所幸这个东西堵在他喉咙口上,倒把药片压死在舌头下面。 汪磊开始脱裤子。 白杨已经顾不上羞耻,他感到药在他的唾液里一丝一毫地融化,他听到下面传来郑美容的声音。 小钟到底怎么样,白杨在一阵恶心里依然觉得着急。愧疚、恐惧、混杂着若明若暗的希望,在他脑子里胡乱地飞。 门开了,世安一眼看到绑在地上的白杨,还有光着下身的汪磊。又把目光投向桌上的药片和锡纸包,他不认识这是什么,但他闻到空气中诡异的味道。 郑美容也变了脸色。 房间里的人都被控制起来,当然也包括汤骐骥三人。世安解开白杨的绳子,白杨痛苦地从嘴里吐出一堆药片。 世安把他打横抱起来,问郑美容:“什么东西?” 郑美容沉默了一下:“毒品,白粉,摇头丸。” 郑美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金世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冰寒雪冷。 他不声不响地环顾四周,又低头去看白杨。 白杨在他怀里微弱地说:“没咽下去。” 世安向他点点头,慢慢走出房间,给郑美容丢下三个字:“全卸了。” 从房间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很快又沉寂下去,只听见郑美容似笑非笑的声音:“什么鸟人,也敢往海龙头上动土。老娘在三牌楼混的时候,你们还没被尿出来呢。” 钟越以为李念一定会生气。 李念会骂他长本事了,李念会问他以为自己是谁,李念会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 这些他已经准备好了。 李念在回去的车上一言不发,只是抽烟。 十二月的南京,冷透进骨子里,庆祝圣诞的人们从深夜的街上踏雪而过,成双结对。 李念一言不发地送他到了家,进了门,才开口说:“去洗澡吧。” 李念越是温柔沉默,他越感到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恐惧。 这恐惧里还夹杂着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兴奋。 钟越没有洗很久,他从浴室出来,李念已经脱光了躺在他床上。 钟越也脱掉了浴袍,躺在他身边。 而李念一动不动。李念伸手关了灯,慢慢拥住他。 钟越在黑暗中感到某种潮湿的冷,是他的头发,又或者是李念掉落的什么东西,带着温度,一点一滴,落在他颈上。 他突然发现李念是这样瘦,形销骨立。 李念长久地抱着他,既不吻他,也不做任何事,好像仅仅是两个孤独的人在雪夜互相取暖。钟越试图把李念抱得紧一些。 李念躺在他心口上,他知道李念能听到他的心跳。 “小钟,给我唱首歌吧。” “……唱什么?” “savingallmyloveforyou。” 钟越就在两人相拥的黑暗里,缓缓地,无伴奏地唱起来。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三个圣诞节。 每次都在下雪。 第一次,他问他会不会唱savingallmy loveforyou,第二次,他唱着这首歌,在1912等他。第三次,他们在黑暗的狭小的房间,赤身裸体相拥,而他为他继续唱着这首歌。 savingallmy loveforyou。 李念是孤独的,钟越明白,他也一样。 也许他们之间并不算是爱情,虽然他渴望。 窗外下着无边无际的雪,像城市落下冰冻的眼泪。 白杨萎靡了好几天,也不敢见钟越。世安把他接回家来照顾,背地里劝他:“别总跟你们李总对着干,他在这一行多少年了,见过的知道的总比你多些。” 白杨垂着脑袋。 世安又道:“不是不让你交朋友,总要带眼识人。丁导蔺导那种老人家,声名在外,处一处倒也无妨。无名之辈又无交情,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跟人走了。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白杨被他说得扎在被子里。 世安把他捞出来:“这一行里人多心坏,你不能什么人都信。是我太宠你,也是你太单纯,你不想想我有多着急。李总也是急得不得了。” 白杨知道错了,白杨做好了李念把他臭骂一顿的准备,然而李念十分冷漠,见面只说工作,余下什么话也不说。 白杨又觉得李念好像是放弃自己了,更加惶恐。 他知道这件事闹大了,李念和金世安都受了刺激,金世安在回去的路上像变了一个人,把他按在车上狂吻不止,吻了又问:“到底咽下去没有?”反复地吻,反复地问。 白杨只好怯怯地说,没有。 他不敢哭,也没脸哭,祸是他闯的,还连累了钟越和世安。金世安要怎么骂他,怎么罚他,都是应该的。 世安只是反复吻着他,从未有过的粗暴,他的舌头都被金世安啃出了血。 小谢在前面开着车,只恨自己没个地洞钻进去。 白杨被送进民众医院洗胃,孙院长知情也吓了一跳,世安只问:“有无影响,会不会成瘾。” 孙院长擦着汗看旁边的唐医生,唐医生倒还保持镇定:“没有事,来得及时,基本没进到胃里,晚上留院一下,我们再做个血检。”唐医生抬起头来:“金总放心,白先生当时受的惊吓会冲淡药物刺激,而且这个东西成分很杂,您别太担心。” 孙院长感激地看着唐医生,心想这是个可造之才。 他说放心,世安仍然不放心。 整整一夜金世安都惶悚不定,白杨躺在病床上,他自己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来回踱步。 他让郑美容卸了那些人的腿,可能还做了更血腥的事,但他不在意。这个时代看上去法度森严,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金世安在上楼前的一瞬间已经想好了,如果白杨有什么事,他不介意让在场所有人都陪葬。 那时他就不会让郑美容插手,反正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他。 这些人不仅是为了钱,还在做最让他感到恶心的事情,甚至还想拉白杨和钟越下水——世安很清楚,他们吃准了毒品是丑闻,即便白杨和钟越拒绝,新剧档期在前,这个事情李念和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吞下肚。白杨和钟越若是下了这趟脏水,他们就更有资本要挟着两个人去绑更多资源,敲诈更多钱。 只是这帮蠢材没想到郑美容才是三牌楼的大姐头。 两世为人,毒品是他最忌讳也最痛恨的东西。 这东西害了露生,现在还要来害白杨。 卸腿算什么,拆骨扒皮也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剧组暂停了拍摄,给出的理由是导演雪天摔伤。 李念第二天专程来见世安,见面先负荆请罪:“我的错,是我看错了人,汤骐骥这个畜生东西。” 世安对他的态度感到满意,这件事白杨有责任,但李念也不能全盘推卸。李念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讨好别人,更知道如何处理事情。 李念表情平静:“今年安龙的收益我分文不取。” 世安在心里笑,越是把钱看得重的人,越喜欢拿钱说事。他本也不欲责怪李念,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 世安让他坐下,一面给他让烟:“取不取可不好说,今年你能挣到几个钱还说不定呢。” 两个人相视而笑。 李念肚子里也是一腔的火,之前汤骐骥为人风评确实不好,但作品还是能打的。他打听的结果是汤骐骥喜欢乱搞男女关系,之前他硬管着钟越白杨不许聚会,就是怕惹上骚,谁知道汤骐骥居然还是个瘾君子。 他在这个圈子冷了三年,现在前所未有地感觉困顿。名导伸手就要钱,真正大牌的导演又不可能看得上白杨和钟越,这些新生代导演呢?一团乌糟。 他总不可能一路拿着金世安的钱打过去,那算什么东西。更何况这个圈子里真心搞艺术的人还是有的,用钱根本砸不动。而这些人,离他们万里之遥。 世安见他沉思,便发话道:“汤骐骥是一定要换掉,那两个男女也不能留。” 李念点头:“你不说我也是要换的,只是临阵换将,女二的戏也要全部重拍,进程会拖慢很多。” 这一样来,就算后面连天加夜地赶,三月份的档期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四月都很困难,李念现在最怕一件事,是秦浓手里的戏快拍完了,按她工作室的习惯和流程,秦浓现在快杀青的民国戏,很有可能会在四月中旬上档。 对秦浓来说,一月留给姜睿昀,三月她宣传,四月她上档,两边无缝衔接。 李念原本打算三月上档,避开秦浓的风头,现在看来难免要打擂台。 他虽然自负,但要跟秦浓的戏抢收视,他是真没有这个信心。秦浓不挤他的档都算是谢天谢地。 李念烦躁地点上烟。 世安拍拍他:“别怪我多事,你这真抽得太多了,我看你平时饭都少吃,只是抽烟。” 李念靠在沙发上:“金董事长,你要是在我这个位置上,你比我抽得还多。”他在手上玩着烟盒:“你有空关心我,不如去关心关心你的小白杨,他这个任性我真的是管不住了。” 世安便有些惭愧:“白杨是有点爱玩,这个事情是他自作主张了。你管教他,我再不说话。” 李念一脸无奈:“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下次再说他,你不要再来跟我婆婆妈妈说我又骂他。” 世安笑道:“你凡事若是和缓些,他两个也不至于这样背着你跑出去,所谓堵不如疏,怎么你跟我说话就和和气气,跟白杨钟越就那么严厉?” 李念抖起来:“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修真文,好恶心。” 两人在世安的办公室里商议了一下午,汤骐骥被换掉,换上了之前落选的另一个新人导演欧阳谦。二手戏是不可能找大导演接手的,欧阳谦犹豫了几天,应下了这个工作。 金世安大手一挥,又有五千万进了安龙的账面:“放手去拍,要做就做好些。” 白杨弄成这样,李念原以为金世安至少要对他小惩大诫,没想到金世安居然选择怀柔。他一面感到意外,同时也对金世安这种人傻钱多的行径有些麻木。 而李念不会知道,金世安有他自己的打算。 金世安对现今的资产运作还不能完全摸得熟悉,郑美容送来的报表真假难知,他每天都在看,每天都在推断真实的情况。 他不愿意所有资金都在郑美容手下流动。 要分权,分给谁?眼下只能分给李念,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显然对郑美容信任得过了头,世安遍览海龙各个部门,说得上话的都是郑美容的心腹。海龙年会上,股东们虽然对金世安客气非常,可金世安看得清楚,这些人都是抬眼先看郑美容的脸色。 他前世商政两界多有涉足,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现在的郑美容,有如张静江,而他自己是就是蒋公。狡兔未死,走狗难烹,他不急着去烹郑美容,但他不能让郑美容跳出这个锅。 郑美容在三牌楼抖下来的威风,让金世安更感到棘手。郑美容办的很好、很利索——可也太过于张狂。世安明白,这个女人张狂如此,是讨好,也是不经意地示威,可见过去的金世安对她依赖到了何种地步——这两人之间的位置,存在着微妙的倒错。 这是头真正的下山虎,他不能全指望人情去感化郑美容,人情在权力和金钱面前从来不算什么。 第35章 他踌躇了好几天,依然不知道怎么对钟越说那句对不起,只好偷偷地给钟越的lovelive冲心,钟越工作忙,玩得也少,偶尔打开一次,发现自己账号上冲了一堆人民币道具。 钟越:“……?” 钟越:“白杨。” 白杨惊吓:“啊?” 钟越:“登录……送了好多心。” 白杨:“……” 钟越看看他的眼睛,笑了:“你冲的。” 白杨被他打败了。他发现小钟不仅聪明,而且蔫儿坏。 钟越开心地抽着卡:“为什么……帮我、冲这么多。” 白杨把头搁在钟越的肩膀上:“因为不好意思呀,上次那么危险,都怪我硬拉着你去。” 钟越停下游戏,转脸看着白杨,柔顺的长发轻飘飘拂过白杨的脸,一阵莫名的芳香。 “白杨,我们是……朋友的。不应该、说这个。” 白杨大感动。 钟越向他艳丽地一笑:“我会保护你。” 小钟说话真的比以前利索很多了,白杨想。 在时雪时晴的天气里,十二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人辗转在南京街头,辗转在室内片场和临时通告的综艺节目现场,一个人拍完就等着另一个人,像两个小动物彼此守候。 他们是队友,也是朋友。未来路很长,总要相互扶持着走。 一月份,《剑踪寻情》如期开播。姜睿昀的人气跟预料中一样,一路攀升。白杨在电视上看着出神入化的姜睿昀,要说不羡慕是假的。 姜睿昀和他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了,但是羡慕嫉妒有什么用,别人有天分,自己还要再努力。 托《剑踪寻情》的福,白杨也蹭了一波热度。这部剧的女一和女二撕得一塌糊涂,女二人设好,女一戏份多,两边都是准一线小花,谁也不服谁,城门失火居然福泽池鱼,两边宁可拆了自家cp也不让对家cp得逞,匿版论坛上充满了诸如此类的主题:【西门月好恶心,做作得一比,感觉石晓生才是真女二。】【莫问情丑死了,还不如云中风石晓生男男cp看得养眼。】两边不正面对决,拿着白杨当枪,互相攻讦对方的感情戏还不如石晓生云中风在一起感人,两边女角的粉丝统称白杨“就是那个比丑逼情(作逼月)更抢眼的”,基本目标就是用白杨把对家掐死。于是乎又一个新cp兴起了,姜睿昀x白杨,腐女们钻在两边bgcp的裙子底下兴风作浪。 有什么用,被钟白按着头打:“一部烂古偶也好意思扯拉郎cp,姜睿昀长得像死鱼一样有脸捆绑我们小白呢,拒绝拉花。” 姜睿昀的粉丝当然不干:“烂古偶你家蒸煮还不是上赶着演八番配,要拉瓜就自己高潮,拉完又踩要点脸。” 一场混战,令人目不暇给。白杨虽然一脸懵逼然而喜闻乐见,白杨荣升新流量,好几天上了热搜。 从未有过的红了,虽然红得有点儿可耻。 翻翻日历,眼看就过春节,世安张罗着把白杨的父亲接来南京过年——白杨死活不肯带他回家,只推说戏没拍完。 世安便带着郑美容驱车前往安徽,亲自去接他的泰山大人。 白富强看到一溜儿豪车停在炮兵学院大门口,半天嘴没合上,看了看车子里下来的金世安和郑美容,他的表情又严肃了。 他主要关注郑美容。 这个姑娘看上去年纪太大了。白富强很担心自己儿子不走正道,被富婆包养了。 郑美容无视他的审视,客气地介绍:“这是金总,白先生现在在南京拍戏,委托我们来接您过年。” 世安握住他老岳父的手:“金世安,叫我小金就好,我是白杨的朋友。” 之前白杨求他,“你先别跟我爸说实话,我怕他受不了。” 世安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 白富强上下打量世安,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儿子,“你叫人来南京接我?” 白杨很不耐烦:“拍戏呢!爱来不来!” ——这个小兔崽子! 正逢春运,高速公路上也是车流涌动,一寸两寸挪得比步行还艰难。好在世安善于聊天,一路陪着白富强说话,倒也不太尴尬。 世安把丁聪元发来的原片放给白富强看:“这是白杨去年拍的,现在正在上映。” 白富强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有点带笑:“电视上能看?哪个台?” 世安也笑起来:“星芒卫视,正在播呢,再有两天就播到这一段儿了,导演一直夸白杨演得好。” 白富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白富强便向坐在前面的郑美容问:“郑小姐,你们是他的同事?……经纪人?” 郑美容回过头来:“金总是白先生的——” “投资人。”世安接口。 郑美容看了他一眼,点头。 “哦,老板,”白富强省悟,“多不好意思,大过节的你不在家陪父母,千里迢迢的来接我。” “金总对白先生很重视。”郑美容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 白富强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儿拿大。他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接下来几天和一般探亲三日游没什么区别,三十初一连摆了两场,第一天李念带着钟越和公司的人作陪,第二天家宴,郑美容带着女儿作陪。 郑美容十分尴尬,特意带上了孩子,效果更加尴尬,白富强脸都绿了。 “我已经有孩子了。”郑美容诚恳地解释。 我知道你有孩子了,白富强想,你这是在跟我示威啊?! 金世安第一次觉得郑美容真是不会办事。受点儿委屈能怎么样啊?! 总体来说会餐还是亲切友好的。第一天白富强被李念灌得七倒八歪,第二天白富强被郑美容敬了十八个酒。世安听说了白杨的父亲喜欢唱歌,晚上又让李念安排唱歌。 白杨的爸半醉未醉,给大家倾情献唱《小白杨》:“我儿子,就按这歌取的名字……我让他、当兵,他干了这一行,”说着捉起世安的手:“金老板,我儿子,多亏你照顾,”又去抓李念:“还有,李老板,他平时不懂事,瞎胡来,你们多担待。” 白杨缩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 李念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初二一天,世安叫李念带着小牛小谢,和白杨一起陪着白富强四处转着玩——明孝陵不去,怕意头不好,只玩梅花山,玄武湖,又去鸡鸣寺烧香,求白杨鸿运当头。烧香的时候有小姑娘认出了白杨,围着上来要签名。 白富强切切实实地感到他儿子确实是个名人了。 一天下来玩得尽兴,世安又请岳父去家里喝茶。 白富强在世安紫金山的豪宅里落了座,几个人书房陪着坐下,沏了猴魁上来,白富强四面看世安阔朗的书房:“金老板年轻有为,我这儿子白念个大学,还是艺术特长考进去的,你生意这么忙,还有心思看书,肯定名校毕业吧?” 世安随口笑道:“我也是国立东南毕业的,留学在剑桥,以后白杨也有机会出去见识,都看李总安排。” 白富强惊叹:“剑桥大学啊,不得了不得了。” 李念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金世安明明和郑美容是同学,两个人都在澳洲念书。 世安只顾着和他岳父说话:“白杨很聪明,伯父就放心看着吧。” 白富强又打量墙上挂的字:“这个字好。写得大方。” 世安微笑道:“伯父也喜欢书法?” 白杨在旁边插口:“他平时就是写着玩。” 白富强瞪了儿子一眼,又看世安:“我就是有时候练练。你这挂的字挺贵的吧?” 白杨又插嘴:“这是他自己写的。” 白富强惊讶地看着世安,世安颔首笑道:“伯父若是喜欢,我写一张给伯父,只要伯父不嫌弃。” 说着他叫小牛小谢铺开纸笔,就手写了一幅快雪时晴,边写边道:“明天我让人裱起来,伯父也不用拿着,我让人专门送去家里。” 金世安很懂得照顾人的自尊心,并没有送任何昂贵的礼物给白富强。 何况当年刘纪文最喜欢他的字,这字连南京市长的家也进得,他不信入不了岳父的眼。 白富强却暗暗打量起这个年轻俊朗的金老总——斯文和气,总带着笑,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不多话,别人无聊的时候他总能适时地提起点话题,“如沐春风”四个字再合适不过。 金老总对他儿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白富强还要值班,初三就要赶回去,世安和李念都一再挽留,白富强只说“制度规定,必须到岗,我就来看看他就行了——你们都是大人物,在南京多照顾照顾他。” 白富强没让世安来送,只叫白杨一个人开车送他去了高铁南站。 父子两个站在进站口,白富强来的时候没带什么,只带了两条烟,都给了世安,走的时候倒带了整整一箱礼物,是世安从美国带回来的,只说是白杨送的。 “太多了。”白富强说,“你们金总李总,也太客气了。” “那是因为我有本事。”白杨昂头挺胸。 白富强盯着他儿子看了许久。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杨杨,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白杨有些愣住。 白富强仰起头来看天。 “唉……你妈死得早。” 他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只看着白杨:“你要多努力。” 白富强拉起箱子,又看看白杨,“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杨一句话也说不出。春节快乐、保重身体,爸我想你,这些话都梗在喉咙里。 ——他的父亲,年过五十,可看上去已经有些伛偻。真的已经老了。 白杨望着他父亲渐行渐远的身影,春运的人潮很快将他独行的背影淹没。茫茫人海,像是永隔。 父亲离他的世界,已经越来越远。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爱情。 白杨突然觉得十分心酸。说不出的难过。 第34章 诟病 白富强走后,白杨一连几天都无精打采。世安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 以前他总觉得爱情是很美好的,无所畏惧的,直到白富强对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这场见面并没有任何的不妥和冲突,然而白杨总在心里隐隐地感到后悔。像猫抓一样,时不时地轻轻挠着他、刺着他。 或许父亲并没有真的猜到,也许只是以为他和郑美容在一起。 第37章 大概自己从前看李今也是这个眼神。 “小钟,你是不是喜欢李总?” 钟越还在出神,白杨猛一出声,他不由得一愣。 白杨笑了笑,“你喜欢李念吧。”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陈述句。 钟越没说话,也没有否认,甚至没有脸红,钟越低下头去,慢慢地把耳边的头发撩起来。 这动作别的男人做会非常娘炮,甚至恶心,但是钟越这么做,却丝毫不引起人的厌恶,反而有种轻柔的艳丽。 白杨趴在桌子上,羡慕地看他,既羡慕又惋惜:“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李总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对你也不是真心的好。” 钟越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白杨觉得自己背后说人大概很不厚道,但是钟越这样子他也看不下去。 现在的钟越就是过去的他自己。 李今对他什么样,李念就会对钟越什么样。如果说过去他还对李念抱有有一星半点的期望,现在就连这一星半点也不剩了。 他们仅仅是李念东山再起的棋子,白杨有金世安做后台,李念反而对他不怎么好,这也是李念聪明的地方——有后台的人,他是不会上赶着去巴结的,因为只要讨好后台就够了。 他在白杨面前很坦诚,毫无掩饰,也并不打算掩饰。即便白杨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个合格的经纪人,有眼光,有能力,经纪人的薄情并不能成为白杨离开公司的理由。毕竟他又没跟李念有一腿。 在钟越面前李念就是另外一幅嘴脸,温柔、多情、体贴、宽容,甚至还有白杨看不到的可怕的控制欲。没有比这更剧烈的毒药,白杨眼看着他一天到晚给钟越下毒。他中过这种毒,知道这毒是多可怕。 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比起李今,李念只会更现实,也更残酷。他和金世安是两种人,金世安不会像李念这样无耻,用虚假的感情来做束缚他人的绳索。 白杨有时很不明白,钟越这样好看,简直美破天际,才华又出众,想要什么样的男女朋友不是随便挑?就算有个结巴问题,颜值即正义好吗?为什么非要对李念这样一个商人死心塌地?天赋全点在脸和嗓子上了一点儿没给智商剩下吗? “小钟,”白杨说,“李总是个很好的经纪人,但我觉得谁跟他恋爱谁傻逼。有些事情我不想说得太明白。就跟我以前和李今一样,我也相信过李今是好人,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人生来就是人渣,你不要太天真。” 钟越知道李今的事,白杨在中心医院那两天,一直在跟钟越用微信聊天。那时候钟越还特别愤慨地跟白杨一起指责李今太坏了。 钟越抬起头来,慢慢说道:“白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对的,你就是很傻,脸有多美你有多傻。 白杨诚实地用看傻逼的眼神回敬钟越,生怕他接下来要用这种结巴缓和腔说一整套小言台词。 钟越脸红了一下,然而继续说:“可是我离不开念哥,就算……他只是玩我,我真的……喜欢他。” 白杨一面震惊一面抓瞎,钟越真是big胆,居然就这么坦荡胸怀地说出来了,他喜欢李念,是啊大家都知道,可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考虑过一下别人的感受吗?而且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白杨有种很不祥的预感,钟越接下来将要不可阻挡地说一整套小言台词。 钟越说:“别人……都嫌弃我结巴,只有……念哥,不嫌弃我,对我好。” 白杨想翻他白眼,我也没有嫌弃过你啊一直对你挺好啊,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啊!金世安也没嫌弃过你啊第一次见你就闭嘴惊艳啊,你也可以考虑他啊!凭什么就单独优待李念啊?就因为李念先到吗? 钟越说:“遇到念哥之前,有很多很多……很好的人,可是……他们并不,喜欢我。” 钟越说:“你和,李今先生,我听你……说了。可是念哥是念哥,李今先生……是李今先生……” 白杨沉痛地点头,心想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李念和李今是不一样的!李念是好人!哪怕全天下都认为他不好,可是只有你懂!我们都瞎,就你眼不瘸! 钟越说:“哪怕全天下……” 白杨要炸了。他很想把李念背着钟越干的事情都抖搂出来,奈何钟越已经完全开启了小言模式不能自拔。 钟越说:“我知道……” 不不不,你什么都不知道。白杨现在觉得劝人分手的都是傻逼,比如自己。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钟越一把抓住了白杨的手:“白杨……我也真的,很喜欢你。” 突如其来,白杨要吓尿了:“????!!!!” 钟越:“这个世界上……让我喜欢的人,很多。可是……不会有谁,能像念哥那样,让我喜欢得,想哭。” 白杨虽然无语然而沉默了。太肉麻了,要不是因为钟越好看,白杨早就吐了。而且你喜欢李念为什么要对别人强行拉踩?要不是钟越好看,白杨早就暴打他了。 钟越握紧了他的手,“你是不是很后悔遇见过李今先生?” 白杨有点恐惧,钟越怎么突然说话利索了,他把想吐的东西又都咽回去了。 现在提起李今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谁命里没碰过一两个人渣呢? 白杨笑了笑,钟越却打断了他的话:“就算……他们是一样的人……我也想那么,后悔一次。” 白杨再次沉默了。 他回握住钟越的手,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 谈话以无果告终,钟越虽然舌头打结,口才却很叼,说到最后,他居然又开始开导白杨,问他是不是跟金总吵架了。 白杨一脸问号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跟那个大混蛋吵架了。 钟越向他一笑:“你这几天……都在公司。” 嘁……说得好像他很不努力一样!白杨不高兴了,白杨要有小情绪了。 钟越担忧地劝他:“金总……那么好,你们……别吵架。” 白杨不理他,钟越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金世安吵架,还不是为了你小钟。 金世安已经一个星期没在白杨面前以任何形态出现了,不管是实体的还是文字的。 白杨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他甚至有点儿着急。 仔细想想金世安对他真是挺好的,为了这点事跟他吵架是不值得。但是要他抹开面子去找金世安主动和好,他又不想去。 白杨在床上滚来滚去,他在等金世安再发一个短信给他,再发一个,只要再发一个,他就原谅他。 ——白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自信,过去李今跟他拌嘴冷战,从来都是白杨主动去和好。两个人见面,肯定是白杨先说对不起。金世安比李今强万倍,偏偏他就是耍起性子来了,金世安不继续哄他,他就这么干耗着等。 说实话,金世安这样财貌双全的类型,换做其他男人,一个星期可能早就跑出去偷吃了。白杨想都没往这上面想,他就是有这个底气,坚信金世安一定会来哄他,一定会再来道歉。 明明做错的是他金总,又不是自己。 白杨在床上滚着,心里想着,大概这就是被爱的有恃无恐。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白杨有点儿慌了。 他在纠结要不要主动给金世安打个电话。 这一个星期他也没心思见他的南小鸟,他鸟被放置y。白杨举着电话看,眼巴巴盼着电话能响起来,上面显示“穿越哥”。 电话还真的来了,可不是他的穿越哥,电话弹幕“太慢了”“服务态度差”“说实话当初我是不想接的”。 是快递。 “白杨吗?顺丰快递,楼下来拿。” 白杨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下来,快递很薄,打开来是個信封,信封拆开,是十分漂亮的三四张旧式花笺,夹着两朵压得平平整整的梅花。 是金世安的信。繁体,还是竖着写的。 卿卿吾愛,見字如晤: 體無恙否?心安樂否?藝人之工作順利否? 屈指算來,吾與汝七日未見,人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七日之長,煎熬甚苦。人生苦短如斯,言語小恚,便有這許多煎熬,若他日真作計較,又當何以自處?思來想去,日夜翻覆,更覺會日何短,隔日何長?憂思何繁,歡顏何驟? 吾心愛汝,願見歡顏,恨吾怨吾,皆吾自取。當日失言,悔之不及。前日電訊致歉,卿定有閱之,閱而不復,非卿之過,是吾書未達意,辭未達情。游目天地,何以悅卿?雖天涯海角,卿所樂之,吾必往之,幽王癡情,敢笑薄之——此等甘辭蜜語,不能訴吾衷情于一二,卿心明澈,願可鑒之。 論愛侶之屬,愛之尤甚,怨懟尤多,相思酷刑,甚于斧鉞。吾與卿七日未見,此卿卿于吾小懲大誡,吾必銘記於心,定無再犯。昨日歸家途中,見有春梅余香枝頭,衷情難表,癡意難訴,春意兩瓣,托于鴻雁。東君有意,顧惜芳春,卿卿當如東君,顧惜吾心。 最后一张纸只有两行正楷大字: 以上那些我知你必定看不懂,只看這最後兩句罷:我在你樓下等你,一起去閱江樓吃龍蝦。 白杨看得想笑又想打人。他虽然文盲,信里“爱”啊“衷情”的他还是看得懂的,太肉麻了,可是金世安的字这样好看,像他的人一样,清隽挺拔,端厚温雅,淡墨写在双飞燕的花笺上,说不出的缱绻缠绵。 白杨生平第一次收到这么精致的情书。比上学时候女孩子写得还漂亮。白杨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花笺,又看最后一张的龙虾邀约,他又开始在床上滚了。 电话响了,这次真是金世安。金世安在电话里微微带着笑意:“可还生气?都是我不好,你再不见我,我真要死了。” 白杨还要矫情作态:“你在哪儿呢?” 世安敲他的门:“我在你家门口。” 白杨又拿起信来看:“不是说楼下等我吗?” 世安无奈:“我想你,不知不觉就走了十六楼,上来见你。” 白杨放下心来耍性子:“不见,今天就不见,要见明天见。” 世安沉默片刻,失落道:“那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 白杨傻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明明再哄一下就好了啊? 世安的脚步真的轻轻向电梯那边去了。白杨扔了电话追出去,已经不见世安的人影。 ……他是不是真惹金世安伤心了? 白杨顾不上脚上还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往电梯口跑,黑暗中有人抱着他的腰,把他揽进怀里。 白杨不用看,这个怀抱他太熟悉了,白杨气得伸脚便踹:“耍我啊?” 世安笑着抱紧他,在他鼻尖上吻了又吻:“别生气了,吃龙虾去。” “二月份哪来的龙虾啊?甩货。” 世安笑着点头,湿热的嘴唇一路从白杨的鼻尖滑下去:“只要你肯见我,吃什么都是好的。” 第36章 有花堪折 两个人究竟没去阅江楼,天已经黑了,又是下班的点。白杨便拉他去近旁的莫愁湖散步。路上经过大屠杀纪念馆,世安留神看了一看:“怎么屠杀还有个纪念?” 白杨没想到世安不知道南京大屠杀,楞了一下:“哦,你那个时候大概还没发生。” 世安转头看他:“死了许多人?” 白杨点点头:“嗯,日本人干的,好多人牺牲了,国耻。我们大学还专门来这边搞过爱国教育。” 世安便有些怅然:“国力衰微,便遭屠戮,想不到蒋公治下,还有如此惨案。” 白杨也趴在窗口上:“现在太晚了,改天带你来致哀。你运气真好,穿越一下大屠杀也躲过了。” 第39章 春夜静好如斯,那些诗人是怎么说来着。 对的,有花堪折直须折。 第37章 璞玉 第二天白杨扶着腰去上课。 钟越担心地看他:“你是不是……腰伤发作了。” 白杨一面欣慰地想小钟讲话真是越来越利索一面羞耻地想我怎么能告诉你我只是草多了。金世安这是憋了多久啊他整个人要虚脱了。 早上金世安还不许他来上课,白杨身残志坚,坚持要来。 ……主要他怕不来的话金世安会按着他再做一整天。 腰酸背痛,但是幸福。 贾老师很不满意:“这才上课几天就装病?腰挺起来!演员时时刻刻都要保持形体。” 白杨心酸地挺直了脊梁骨。 四月里,《流浪总裁爱上我》如期上档。李念和世安都觉得好笑,这次是真和秦浓当面锣对面鼓,八点半是他们的戏,十一点是秦浓。 他们做了相当多的先期宣传,曾玉昌十分喜欢钟越,连带着爱屋及乌也对白杨另眼相看,几次宣传都夸奖两个新人表现优越,主动在微博上谈起两个合作的小朋友,着实赞美了一番。 起到了反效果。 李念心里憋屈,他又不能逼着曾玉昌删了微博,这些老人家玩微博就像写日记,根本不懂微博的宣传力度有多高。 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电视剧好不好看,说到底还是观众说了算。过度的期待值在新剧开播之后摔成了渣。原本单看收视也只是平平常常,奈何秦浓的粉丝不满自家影后被挤档,憋足了劲头刷收视。 其实根本不用刷,秦浓的人品就算被李念喷成翔,她的演技依然无懈可击,她懂得怎样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该妩媚的时候一颦一笑都勾人,该硬朗的时候拳打脚踢酷炫无比。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秦浓无愧收视女王之名,伤害简直巨大。 白杨和钟越的粉丝显然也有些失望,不过没有关系,至少每天能看到偶像的脸,睁眼舔闭眼吹。好在剧本给力,狗血得淋漓尽致,收视还能维持在一个不温不火的水平线上。 只要不跟秦浓去比。 往常这个时候金世安早就来李念这里抱怨了,孰料李念等了一个星期,金世安纹风不动。 李念就快坐不住了。 金世安到底还是找了他,人没来,只电话叫他去海龙总部。 李念进门的时候,金世安正在办公室悠闲地写字,旁边撂着一堆刚看完的报表。 这和他预期的哀怨妇男差距有点大。 “你不着急啊?花了大价钱争来的档,现在弄得尴尬,早说了让你别花这个钱。”李念只好主动抱怨,炒热气氛。 世安抬眼看他,用下巴指指沙发:“坐。” 服务小姐倒了水来,世安才放下笔,在李念对面坐下:“有什么不好,宁作凤尾,不做鸡头,跟秦浓比收视低些没什么,要是被姜睿昀那种新人比下去,那才是真难看。” 李念点上烟:“已经比下去了,你以为剑踪寻情的收视很低吗?” 世安闲闲看着茶叶:“此一时彼一时,他那是大制作,又托着好剧本,不光人抬戏,还有戏抬人,观众又不傻,怎会拿这两个作比较。” 李念有些意外,金世安只看了一部电视剧的制作,已经十分了解个中关节,“你硬要买下这个档,是存心跟秦浓挤在一起?” 金世安笑起来:“左右都是输,与其输给无名之辈,不如输给翘楚高手,这样输并不难看。”他垂眼去看茶叶的浮沉:“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此事若真不可行,你怎么会顺着我用钱买档。” 李念不说话,只叼烟看着金世安笑。 世安轻轻敲着茶几:“早说过,我这个人喜欢有话明说,你也别老咬着秦浓,跟女人计较,有什么意思。” 李念躺在沙发上:“可以可以,你金董事长这么想得开,你叫我来干嘛?展现智商优越感?” 世安给他让烟:“想让你的狗仔去办点事,给我把汤骐骥找到。” 李念偏过头:“这种事你不找郑美容办找我干嘛,她一声令下南京地皮给你翻过来。”说着接过世安的烟:“我听说郑美容把他腿都打折了,怎么你还解不了心头之恨,你要杀了他啊?” 李念还不知道,汤骐骥岂止是断了腿,十个脚趾头全被郑美容剁了喂进嘴。 世安并不看他,只吹茶叶:“让你去你就去,这点事也不能办,给你那么多钱是做什么的。” 又开始了,拿钱侮辱人,李念好烦:“你最近又换总裁文看了吗?” 世安被他说得笑起来:“找到了别惊动他,找人盯着就行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白杨最近一直在看自己的电视剧,越看越难受——粉丝闭眼吹他,可是他知道自己演得并不尽如人意。 其实相较于他最初的毁灭性表演,已经有了很大进步,最起码电视上放出来只觉得平淡,不觉得尴尬。 他知道自己的表演流于表面化,别说跟曾玉昌那样的视帝比,就是和钟越比也差了一截,能怎么办,只能恨自己早先没好好学。 白杨还没有察觉,他已经能够从细节上去体会演技的差距,甚至判断出两个月前的自己存在着哪些失误。 过去他只能模仿眼前的表演,而现在,他已经能够通过完成形态的影视作品,去吸收其中的表演技巧。 这是一扇新的大门,白杨推开了,走进去了,但他自己不知道。白杨现在沉迷于电视,电视使他快乐,所有人或优或劣的演技都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眼前,他知道哪些可以学,哪些不可以。 树长大的时候,树荫总是无声落下的。 世安也陪着他看。两人坐在地毯上,放平心态,边看边讨论哪里做得不好。 世安心里感激乔纱纱,若不是这个女孩子写就了一个跌宕起伏的剧本,只怕这个戏更要被踩在泥里。剧本之功用如是,观众是为了演技去看,可也有许多人是为了看故事。 世安为他浪费了不少时间,白杨知道,金世安是真的很忙——过去他们只在白天见面,白杨还不这么觉得,现在两个人住在一起,白杨才知道金世安夜夜都在家里看报表,新的旧的,看完一摞还有一摞。 “怎么不在公司看完。”白杨用脚轻轻踢他。 世安捉住那只脚,放进怀里:“在家不是能见着你吗?” 白杨又脸红起来。 两个人你侬我侬地调起情来,看电视的不好好看,看报表的也不用心,主题曲都看不下去了,热闹地唱起来。 正是钟越给白杨写的那首歌,唱得很不错,这首歌的反响远比剧本身的反响要高,还没开播就随着宣传上了热搜。 这件事情白杨做得不差劲,李念也表扬他:“你要早能这样,我能省八百个功夫。” 白杨钻进世安怀里:“我是不是唱得很好听?” 世安搂紧他,嘴唇落在他裸露的锁骨上:“我喜欢听你唱别的。” 白杨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个人真是太污了。 新人们总要面对扑街的事实。白杨接受了,钟越也接受了,他们扑得也不算太惨,膝盖着地,脸保住了。 可喜的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他们的剧虽然收视平平,原声专辑却大爆特爆。金世安的选择是正确的——八点档的狂轰滥炸使得大街小巷全在放流浪总裁的片头片尾曲。钟越的作曲天分也确实非比寻常,他明白大家想听什么,也知道怎样的歌会众口传唱——群众的演唱水准其实跟白杨差不多,大家都是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白杨能唱得好,大家就都可以唱得好。 谁不喜欢随口就哼的歌呢? 已经有ktv开始引进他们的曲子,虽然是盗版的。白杨上b站一看,好家伙,到处是翻唱,可恶的是还居然比他唱得好。 这是cp饭的狂欢。钟白的cp粉一向被刚冒头的姜白嘲讽没作品,现在他们终于挺直腰杆,有剧,有综艺,还有官方盖章的情歌,简直甜到没眼看。 姜白又被钟白按着头打。钟白粉每天痴情地等着头天的网播,剪了一大堆目不忍视的mv,视频里哥哥林默和弟弟林话纠葛缠绵,居然还能剪出神特么床戏,女一二三四被彻底酱油,各种不明属性的迷妹在视频下面喊着“骨科大法no more me”。 白杨已经抛弃了羞耻心,每天跟钟越头对头地在手机上看这些毁三观的视频,两个人大开眼界,笑得满地乱滚。 真当你们的偶像不上b站啊。 不过这也证明大家确确实实地开始喜欢他们,不是炒作出来的热度——即便他们就此销声匿迹,他们的歌曲也会留在人们的耳里,唇边,心里。 呃,还有他们的cp。 李念趁着这股热度,策划了一系列歌迷会,上海先开,之后去北京,终点站回馈他们的南京姑娘。 歌迷会诚意十足,从他们比赛出道的新曲到红爆街头的流浪总裁,全部献唱,加上粉丝互动和游戏环节,足足玩了一个多小时。 比起真正的演唱会,这并不算什么大场面,但对于两个新人来说,已经足够激动——真的会有这么多喜欢他们的人,为了他们,聚集在一起。 女孩子们挥舞着荧光棒,在台下大声合唱着他们的歌,每一首都是如此,唱到高潮处粉丝们边唱边哭。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哭什么,感动自己也感动别人吧。 这些开荒的第一批粉丝,心里都觉得自己慧眼识珠,终于等到璞玉浑金发光。流下的眼泪不仅为偶像,也为自己的殷殷期待终于没落空。 白杨也红了眼眶——努力并不会白费,走过的每一步,都有真心人记着。他放下吉他去看钟越,钟越向他伸出手,两个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 这就不用多说了。cp粉在微博翻江倒海,集体爆炸。 世安也为白杨和钟越感到高兴。他在公司里看着郑美容送来的文件,口头也不自觉地哼着白杨的歌。 李念砰地一声闯进来,世安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你不是在联系场地吗?” 白杨对他说过,下周他们回来南京做最后一场歌迷会。 李念回头看郑美容不在,方才开口道:“汤骐骥找到了,躲在江宁那边。邱敏璇和汪磊都在上海,具体什么地方我再看。” 世安对他的办事态度感到满意,他没交代李念找邱敏璇和汪磊,李念显然明白他的意思,要找就三个都盯上。 世安抬手让李念坐下。 李念并不坐:“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件事,我有个很差的消息要告诉你。” 李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看微博没有?” 手机上是一张朦朦胧胧的照片,世安一眼望去,也变了脸色。 第38章 明日 照片很模糊,但看得出一个是白杨,另一个是金世安,两个人靠在一起神情亲密,糟糕的是白杨脸上没有任何遮挡,平光眼镜都没有,毫无抵赖余地。 照片里的金世安正在给白杨披衣服。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在公开场合做这种事吧?”李念黑着脸。 金世安不说话。他是没想到今世时人对名人隐私会窥探到如此地步,当时天黑透了,路灯也没有亮起来,他趁着夜色才觉得没有什么。 谁想到一个月后东窗事发。 李念心塞,白杨是真欠管教,说了一万遍戴帽子戴眼镜带口罩,这下好了,光明正大给记者拍到了。 世安将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当时是晚上,怎么拍得这样清楚。” “你当狗仔都是吃干饭的吗?”李念朝他用力喷烟,“可以了,秦浓这下抓住把柄了,你等着她兴风作浪给你看吧。” 第41章 世安担心这样让人看见不好,又觉得这些地方,除了他不想给任何人看到。 白杨像块融化的橡皮糖,黏在他身上,“继续啊。” 世安不知道白杨到底是怎么了。从他们开了这道闸,两人心意相通,当然甜蜜喜悦。可是白杨现在要得太疯狂了。世安不是不能给,他只怕白杨吃不消。 白杨一做就哭,哭了就开始无休无止地仗着眼泪撒娇,他怎么抗拒?白杨说要,他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世安真怕长此以往,自己要变成不折不扣的禽兽了。只要白杨回到这个房间,伸手去拉窗帘,他就已经难以自控地想把白杨按在床上。 这还不是全部。 白杨的状态显然不正常,他们现在处处避着人,两人为了避人耳目,搬去了栖霞别墅。凡无人处,白杨就开始黏着他。前天白杨在公司准备访谈到凌晨两三点,他带小马去公司接,不敢用自己的车,用的是郑美容的私车。白杨在车上黏了他一会儿,他就硬起来,白杨慢慢滑下去舔他的下’身。 白杨是不是还对别人做过这种事。世安一时也来不及错愕,只坐在那里僵硬地想。 他知道当着小马做这种事实在不好,他被舔得头脑发热,嫉妒和占有欲都涌上来,他又把白杨摁在了座位上。 小马全程不敢回头。一路上了环城高速打转。 世安抱着软在怀里的白杨,安慰小马:“明天我给郑总买辆新车。” 小马欲哭无泪,还好金总善解人意,不然郑总要把他打死了。 流言还在持续发酵。删除网站上的讨论只能起一时之效,李念和郑美容都明白。 越是遮掩,越是欲盖弥彰,人们的好奇只会随着消息的闭锁而更加膨胀。 解释的通稿都苍白无力,因为这件事越说越脏——解释他们只是朋友,那安龙为何会得到投资?既然得到投资,到底拿了多少?为了朋友关系一掷两亿,谁能信服? 他们没有别的办法,猜疑是止不住的,他们做不到问心无愧,只能掩人耳目。 白杨每天都在经历着各种荤素无忌的揣测和攻击。歌迷会的歌迷只是一部分而已,依然有钟越的粉丝在扯着丑闻吵架。 各种各样的同行也在背后放冷枪。对于竞争对手而言,少一个敌人就多一份自己的机会。 白杨虽然脑子小,但他毕竟不是铁打的。 他再怎么迟钝也不代表他没有感觉。 每一句流言都让他深刻感受到他和金世安之间的差距。他们原本是不平等的,他们的关系也是见不得人的,谈不上你来我往,更谈不上光明正大。 只有在肉体连接的时候,他才能获取一点安全感,仿佛只有金世安把他操哭的时候,才能证明他们确实属于彼此,不会被流言击溃。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向金世安献媚,做什么都可以,怎么做都可以,只要能挑动金世安的神经,让他想要他。白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现在非常渴求,像临近地震的动物本能地四散奔逃。 有时候金世安被他撩拨到无奈,无法保持温柔和斯文,发起狂来像是回归了他原本野兽的样子,之后又伏在他身上无奈地问他:“杨杨,你到底怎么了。” 他对金世安近乎粗暴的动作有种上瘾的依恋,他需要金世安这样占有他,拥抱他,贯穿他。 白杨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不对,不应该,明明金世安是真的确实很爱他。 到了公司还要排练,李念并不给他们休息和放松的机会。表演要做,音乐也要做,李念对他们的台风横挑竖挑,上完了表演又要上形体。 白杨知道李念并没有错。艺人的差距只在毫厘之间,每一个比别人优秀的点,都是往上攀登的基石。 他不敢在公司里表现出腰酸背痛,硬扛着继续训练。李念给他们安排了杂志访谈和拍摄,公司摄影棚两头跑。 白杨在候场的缝隙里无精打采。 李念调侃他:“怎么了,你爸爸满足不了你啊?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白杨不理他。 李念大吃一惊。 “不是吧,看他威武雄壮,搞了半天充电两小时通话一分钟吗?” 钟越看不下去,跟李念瞪眼。 李念又跑出去抽烟了。 白杨知道李念是希望他轻松一点。他把头靠在钟越肩上。 李念说得对,骂名也是名,他们毕竟出名了,因为电视剧,因为歌曲,也因为白杨的丑闻。 他们开始慢慢登上主流杂志的内页,偶尔还会获得一些小杂志的封面。 白杨很快将要知道,流言已经在海龙内部掀起了一场地震。 股东们对金世安的包养行为早有耳闻,金世安包过秦浓,这是众人周知的事情。后来他们又听说董事长另觅新欢,只是不知道这个新欢是谁。 有人捅出了消息,海龙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给了安龙娱乐接近两亿的投资。而现在的安龙,旗下并没有秦浓这样的影后,甚至连成绩都没看到几个。 股东们联想网路上的传言,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底层散户还被蒙在鼓里,高层的大户三番五次找到郑美容,问郑总到底怎么回事。 郑美容先问他们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 股东们语气不善:“这个不劳郑总你费心,说句实话,就算没有海龙,我们也有很多选择。” 他们信任海龙,是因为信任郑美容的能力,并不是要把钱拿去给二世祖养男人。 郑美容选择袖手旁观。 她不想费心力在这件事上给金世安擦屁股,金世安显然在防着她,她不知道金世安到底想起来了多少事。 郑美容需要金世安明白,这个公司应该有她一份,她得到多少,才会付出多少。 没有谁一辈子要为谁打白工。 她和金世安是朋友,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希望金世安过度挥霍她们的友情,谁有能力,谁就说话。郑美容承认自己是个慕强主义者,而金世安显然不够强。 她并不想赶尽杀绝,但她想要更多利益。 海龙召开了股东高层会议。金世安被通知的时候,白杨还在他身上颠荡着。 世安掩住白杨的嘴,郑美容在电话里通知得简略:“股东不高兴了,高层要做个业绩报告,明天上午,我已经通知李念了。” 他们还保持着耳鬓厮磨的状态,世安听到的内容,白杨也清楚地听到了。白杨的脸色瞬间从潮红变得苍白。他怕世安看到,于是把脸藏在世安颈后,伸出舌头去舔世安的厚实的背肌。 世安把电话挂了。 这算是郑美容对他发起的反击,郑美容想要借刀杀人,又或者是在敲山震虎。 世安笑起来,他等这天等得有些久了。精神的兴奋让他下’体也开始充血,他搂过白杨,用力抽送起来。 白杨勉强迎合着他,只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世安又觉得愧疚,白杨已经折腾了一中午,确实累了。但他现在内心充满了征服欲,对白杨,也对未知的一切。 欲望需要尽快发泄出来,不管哪一种。 两人腿上沾满了身体的各种分泌物,白杨结实而滑腻的臀肉在他股间来回挤压,后面还在咬着他,缠着他,颤动着吮’吸他。世安在白杨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尽量让每一下都一贯到底。 刺激强烈,两个人都舒服得打颤。 白杨被他顶得抛起来又落下去,在他脑后发出零碎的像哭又像高潮的浪叫。 他顶开白杨的臀瓣,畅快地将所有东西都注入这个猫一样痉挛着的身体里。 第40章 试剑 金世安这个人,其实非常胆大。 李念等了他一夜,等他来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他在那头等,金世安在被窝里看白杨睡觉。 真是敢笑幽王不痴情。 第二天世安顺路接李念去海龙总部,李念实在憋不住,在车上问他,“金董事长,你不交代我点儿什么?” 世安还在回味昨天的各种情节:“有什么好交代,这点事你都办不成,那就是我有眼无珠。” 李念被他的表情恶心了一下:“那我什么都没准备,你可以放弃了。” 世安笑着睁开眼,从后面拿过一条东西扔进李念怀里:“就知道你得这么说,我特意给你行个贿,不看人面看礼面罢。” 是条黄鹤楼1916。 李念也笑起来:“可以,这个我喜欢。” 世安望着远处的海龙大楼:“少抽点,毕竟伤身。” 金世安有什么好着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刀现在先悬在李念头上。 他最多是自断一臂,李念却一定会和郑美容正面相搏。于理于利,李念只会比他更心焦。他不会暴露太多期望,免得李念居功自傲。 他养了李念这么久,是时候放出这条恶狗了。 他们并肩踏入海龙大楼的电梯。 每个人都准备充分,股东是,李念是,金世安相信,郑美容也会是。 他不指望在今天就能扳倒郑美容,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要铲除郑美容。 郑美容想要什么,他很明白。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卧榻之侧,谁喜他人酣睡。 大股东们有些是南京本地人,有些则从外地专程飞来,人不多,十来个人坐在阔朗的会议室里,互相都显得疏离而冷漠。 仔细看去,他们的目光还是彼此交织的,因为有共同利益在当前。股东们远离郑美容和金世安落座。这是人不自觉透漏出的内心抵抗。 大家冷淡地彼此致意,服务小姐沏上茶来。 郑美容并没有发话的意思,股东们也不想等金世安说话,喝口茶就开始连珠炮地发问。 “金董事长,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也不问你到底新闻到底是真是假,我们就想知道,到底安龙拿没拿那两亿。” “签的要是秦浓那样的大明星,我们都没话说,你要拍大电影,也可以,不要拿万达做幌子,人家业绩蒸蒸日上全中国都知道,或者李总让我们看看你现在签的都是什么人?” “去年业绩就不怎么样,郑总说今年会有增长,我们都信了,一年年哄我们把钱给你烧着玩,我还不如拿去白龙山烧给我妈呢。” 世安温和地听他们挨个抱怨,等到大家都说累了,世安便看郑美容:“要么郑总先谈谈今年的投资项目,除了安龙之外的。” 郑美容料到金世安会先推她出来挡刀,她自己的本分她当然做得很好。环保项目虽然目前没有收益,但是省内在扶持,股票是看涨的。 “另外收购的双林建设,新闻大家应该也都看了,未来南京会是二线城市里地价增长最快的城市,这是传统投资板块,希望各位有信心,海龙做地产不是第一次。” 郑美容结束了发言。 股东很满意。 但他们并不想听郑美容说话。大家都在看着李念。 世安也含笑看他。 郑美容并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给郑美容颜色看,是迟早的事情。他有的是耐心。 第43章 李念收敛了笑容,“你们俩过去的演技,没少挨导演的骂,也没少挨我的骂,但是我现在把你们送过去——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们两个摔摔打打了这么久,吃的苦不比别人少,不要畏畏缩缩觉得自己不行,不行的人我不会让他上的。” 白杨和钟越都精神一振,李念过去可从来没这么夸过他们。 李念盯着两个新人的眼睛,“卢士刚的资料,能找到的都在你们面前了,时间紧迫,两天后我们出发去北京。这两天别干其他事,就专心揣摩角色。臧援朝喜欢朴素的本色表演,别想拿花里胡哨的演技敷衍他。”他指指金世安:“你们要清楚,现在海龙的股东,都在质疑你们,我冒了砍头的险,伪造了片约,说你们俩一定能入选。如果这次失败,你们金爸爸就没脸去见郑总,也没脸见股东了,安龙娱乐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了。” 世安在一旁不满:“何必这样说话,选不上就选不上,机会多的是,不要担心我这里。” 白杨和钟越哪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两个人都有些恍惚——臧援朝的电影,他们从小看着长大,影坛一代宗师,现在他们居然有机会去争取跟他合作。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说什么都要拼一拼,为了自己,为了安龙,也为给他们砸了无数钱的金世安。 作者有话要说:  案件确实灵感来自你们猜的那个案子,但是案情方面完全是杜撰。大纲早就拟好了,前几天看到这个案子真被拍成电影我也好吃惊。 导演原型并不是那个导演,案件剧情也和真实案件十万八千里,如有雷同实属巧合_(:3」∠)_ 第42章 玉汝于成 李念送了钟越回家,进门又给钟越做了饭,眼看着钟越埋头吃起来。 “口吃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臧援朝的,你也不用怕,这个反而是优势,杀人魔一般都有先天缺陷,你这个口吃搞不好反而能让臧援朝对你另眼相看。” 钟越从碗里抬起头,“白杨……怎么办。” 他很清楚,自己比白杨的优势强得多。 李念微笑起来,“我有我的办法,让你们俩都选上。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 钟越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半信半疑地看他。 李念就有些不耐烦,“本来是不想让你去,但是现在安龙被针对得厉害,我必须上个双保险。”他伸手擦了擦钟越的唇角,“说到底,我只能靠你。” 钟越为白杨担忧起来。李念说他只能靠他,钟越又觉得心里微微地甜。 李念看他吃得差不多,“碗自己洗了吧,我回去了。” 走到门口,钟越把他拦住了,李念开了门,钟越又把门关上。 李念回过头来看他。 钟越想吻他。 他要的不多,只要嘴唇碰到嘴唇,很轻一下就可以。 李念避开了他的脸。 “小钟,我现在没有心情做那些事。” 钟越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李念把烟投进旁边的鱼缸:“你是不是很急?” 钟越才发现自己下’身已经顶起来了。他感到难堪,向后退了一步。 李念了然地笑笑,突然跪下’身,拉开了钟越的裤子,顺带把他的内裤也扯下来了。 钟越隆起的下’体急不可耐地弹跳出来,暴露的感觉让他浑身哆嗦了一下。 李念拥住他,就保持着那样跪伏的姿态,毫不犹豫地含住了眼前这条粗大的肉根,熟练地服务起来。 两个人站在凌乱的玄关,灯光昏暗,姿势耻不堪言。 李念的舌头很灵巧,是真正的巧舌如簧,粗糙的舌苔带着长年被尼古丁熏陶的毒,令人麻痹地扫过去,他舔得很细,连后面的阴囊也都舔到。 钟越清楚地感受到李念的喉头在他马眼上收缩又放松。 实在太过于刺激,钟越已经情不自禁想叫出来。羞耻和快感同时控制了他的官能,他低头去看李念,李念却并不看他,李念专注地盯着他勃’起的性器,用手指抚摸,用嘴唇亲吻,用舌头舔舐,又整个包裹进口腔。 “不要这样。”钟越艰难地说。 李念对他的抵抗不屑一顾。他越是说,李念就舔得越是色情而放荡,好像嘴里含着的不是男人的凶器,而是他最喜欢的烟。 李念跪在他面前,姿态十分虔诚,钟越想看清他的脸,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只看到自己的东西在李念嘴里吞吞吐吐。 钟越的意识又陷入空白。 对李念来说,他也许和一根烟没有什么区别,在李念嘴里翻滚着,燃烧着,喷薄着,慢慢变成灰烬。 总有一天会被丢进鱼缸,或者垃圾桶。 钟越感到绝望,无法言说的耻辱,以及强烈的痛楚,在他心里无所顾忌地来回穿刺。 而他的身体显然不听从他的意志,他的身体在膨胀,在亢奋,在李念嘴里爽到颤抖。 他真的不愿意从自己嘴里听到类似高潮的声音,钟越想要压制这种声音,越是克制,李念就越是在挑逗他,忽紧忽慢,李念的手在他腰臀上抚摸着,拍打着。 形同玩物。是建立在无上快感之上的痛苦。 钟越被他刺激得弓起腰来。 李念停住口,“很舒服?舒服就叫出来,反正没人。” 这些话应该带着爱意去说,而不是带着嘲讽似的宽容。 李念重新含住他,微微勾起唇角:“想射就射吧。” 钟越又觉得非常愤怒。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急躁地抓起李念的头发,向他嘴里用力抽送起来。 顶得很深,李念被他插得向后倒仰,发出短暂的闷哼。 钟越觉得难过,同时又感到快意。是的,他是很舒服,爽到想要融化。李念跪在他面前,像个膜拜的信徒,而他站在这里,抓着李念的头发,把自己膨胀的分身捅进李念喉咙里。 自暴自弃真的让人很开心。 眼泪从钟越脸上无法控制地向下淌。他强迫李念抬起头来,李念居然在对他笑,仿佛是鼓励,又像是赞赏。 钟越不明白李念为什么喜欢他这样粗暴,他爱他,愿意温柔地对他,哪怕被他进入也能够忍耐。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去对李念,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真的太舒服了。好像原来人放弃了感情、理智、良知,是这样野蛮的舒适。李念干燥的喉咙被他插得痉挛起来,舌头还在他的根处卖力地揉搓,口水顺着他的大腿缓慢地、粘稠地流动。 他在一片混乱的情绪里射了,射在李念喉头深处。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李念平静地咽下他的精液,又仔细地舔过他性器和大腿上的每一处,然后站起身来,重新点上烟。 “爽了就去睡吧,时间不多,抓紧看剧本。” 钟越死寂地看着他,看他慢慢走出房间,而他的烟雾还留在这个房间里。 杀人魔的绝望的孤寂,只有杀戮才能排遣的愤怒,他想他已经懂了。 若是照往常,世安是一定去送白杨,送到北京。 但是现在不行。狗仔还在盯着他们,一个是金融巨子,一个是当红新人。多少摄像头等着拍他们。 他们不敢回紫金花苑,偷情似地搬去栖霞别墅住着。临走前到底还是缠绵了一整夜,两个人都做到精疲力尽。 白杨在世安怀里怔怔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多麻烦。” 世安不便跟他解释许多,更怕他临阵分心,只不停地吻他:“从来没有。” “我不会给你丢脸。”白杨小声说。 世安的东西还在他里面,闻言又硬起来,世安低声笑,“刚才说我不要脸的也是你。” 抵死缠绵,第二天还是要出发上路。 由南向北,两方帝都,都存着他们明明灭灭的希望。 臧援朝的工作室很大,说是工作室,规模并不比安龙小。臧援朝专门安排了一整层楼接待试镜的演员,其中不乏当红小生。白杨看到了姜睿昀,姜睿昀还是那副死鱼眼,白杨跟他招手,姜睿昀不肯理他,闭眼装睡。 拽什么啊,不傲娇能死吗? 他们提前一天到达了北京。之前这一夜,白杨和钟越不敢不睡,又睡不着,两个人睡一会起来讨论一会儿。 李念在隔壁也睡不好,两小时过来查房一次,每次查房都现场抓获两个不睡觉的作死党,李念被他们烦死了:“你们俩明天顶着熊猫眼去试镜吧!临时抱佛脚,一晚上不睡能研究出个屁?” 李念不想管他们了,黑眼圈就黑眼圈吧,黑眼圈更像杀人犯。 白杨和钟越的试镜被安排在下午,钟越先进去,李念交代白杨好好等着,自己跑去厕所抽烟了。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也感到紧张,但是他不能让这种情绪影响到艺人。 洗手间里看上去里没有人,李念刚点上烟,就听见隔间里有人在低声笑。 是李今。 李念知道李今也会来,李今的试镜安排在上午,按理说早该回去了。他不想看见这个人,丢下烟就朝外走。 李今一把揪住他,把他按进厕所的隔间里。 又是厕所,又是隔间,又是他们两个人。 不得不说李今保养得真是好,身材精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李念被他抓在手里,像抓一只草鸡。 李念知道自己在抖。他不想示弱,也懒得喊人,更不想说话。他单手掏出烟想点,火机从他手里掉下去。 李念直勾勾看着自己落地的火机,他不想看李今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感到发自肺腑的恶心。 他的态度冷漠,李今的态度却很亲热,李今把他按在马桶上坐下:“怎么,好久不见招呼都不打一个,说不过去吧。” 李念任由他揪着自己的领口,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 李今长久地盯着他,终于阴测测地笑起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听说你签了两个废物,有一个还被我睡过。” 李念依然不说话。 李今并不在意,“去给你妈上坟了吗?你这么多年不回去,你妈的坟头草都能放羊了。” 李念本能地想挣开他,奈何李今高大,挣扎只是无济于事。 “横店你也躲着我,你是不是很怕我?可是我很想你——哥,我干了那么多人,哪个都没有你夹得舒服夹得爽。” 李念的脸色青白起来。 李今对他神色的变化显然志得意满。 “干你的时候真比什么都爽,见你就想操死你,要不要在这儿再搞一次?哥?” 他话没说完,有人从他背后一脚踹进来。 第45章 “你也配当我哥,早就想操死你。跟你那个死鬼妈一起滚蛋。” 他知道自己下身全是血。 那个夏天是他不堪回首的地狱,本应是大学生涯里最快乐的假期,而他每天都活在淫虐和屈辱里。 李念很少回想这些事。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再也没有回去上海那个家,那里不是他的家。 他从来无家可归。 现在他站在臧援朝办公室的门口,里面灯亮着,他花了许多功夫,臧援朝才答应单独见他。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却也是从未想到的结局。 卢刚这个角色,他想过会是姜睿昀,也有可能是杜雨,也有可能是方文炎,或者,也有可能是白杨,甚至钟越。 都不是。 臧援朝把角色给了李今。 这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结果。 金世安一直以为他恨的是秦浓。 并不是,只能怪秦浓运气不好,和谁在一起不行,偏偏是李今。 他知道李今想要什么,李今想要他时时刻刻看着他,恨着他——他怎会让李今如意?他们这对孽缘的兄弟,谁都想让对方失去最渴求的东西,不是亲情,不是爱情,甚至不是生命。 这么多年了,他想要李今销声匿迹,李今也是一样,想要他潦倒涂地。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抽了一堆烟,臧援朝出来上厕所,才看到他站在灯影里。 “李总,怎么不进来。” 臧援朝向他招手。 臧援朝的名字,是独具某种时代特色的那一类——建国、抗美、援朝、改革,这些人的年龄一目了然,都写在名字上。 和他的年龄不甚相符,臧援朝年过六旬,体格却很健壮,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身爆炸的肌肉格外突出,留着一脸蓬乱的胡子和长发,看上去更像一个武打演员。 毋论他电影宗师的名头,仅仅是这样一个庞大的身形,坐在人对面,就会让人倍感压力。更何况这个纵横影坛多年的大师,有着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臧导,为什么会是李今?” 李念诚恳地求问。 臧援朝让李念坐下,显然他不喜欢李念这样的发问:“怎么不能是他?” 一个投资人,跑来质疑他的选角眼光,这简直形同挑衅。 李念更加缓和了语气,换了个方式去问:“我可不可以问问您,白杨为什么不行?” 臧援朝知道,李念来就是为这件事,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杨很好,你签的这两个孩子都不错。说实话,他的表现比其他几个都合我的心意,是认真揣摩角色了。” 李念又觉得臧援朝是在敷衍自己,不免追问:“臧导,别怪我冒犯,白杨要是不好,你就直说,我回去也好让他们知错就改。” 臧援朝毫不迟疑地回答:“除了李今,他比任何一个都好。” 他拿起铁茶缸来喝水,李念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卢刚,这个角色不应该是外露的狠辣,来试镜的演员都太用力了,那不是我要的东西。”臧援朝侃侃而谈,“这么多人里,几乎没几个能像白杨这样,把卢士刚的懦弱演出来,我就是要这种懦弱的感觉,懦弱里有残暴,这才是连环杀手的本色。” 李念心里有些茫然,卢士刚会有懦弱的性质在里面,连他也没注意过,白杨究竟是怎样想到的? 甚至连臧援朝也另眼相看。 这反而让他更加不解。 “那为什么不用他?” 臧援朝点点头:“说实话,如果李今不来,白杨我就定下了,但是李今在这里,我不可能把这个角色给别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李念站起来,“臧导,你不知道李今是什么样的人。” 臧援朝平和地看他:“他是什么人,跟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就是最好的卢士刚。我要一个看上去天性懦弱,又有一种精神病患者一样分裂感的演员,越极端越好——其他这些年轻人,都是温室里的花,演得再好,心不够凶,只有李今眼里有凶光。”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笃定,一言一语像钢铸铁就:“我就是要他眼里这一股凶气。其他人,都不行。” 李念无话可说,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是他早该想到的。 臧援朝崇拜本色演出,更可怕的是,李今在别人面前掩饰得这样好,臧援朝依然看出李今近乎变态的内心。 他和卢士刚真的是一路人。 毫无挣扎余地,白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动摇臧援朝。在臧援朝心里,本色高于一切。 李念并没有这个自信去说服一个艺术大师,他也承认臧援朝是对的。 臧导看李念神色纠结,不免安慰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下一部片子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优先考虑白杨。” 李念低着头,再抬起脸来,已经一脸平静:“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我想给臧导一点建议。” 臧援朝立刻就有些不高兴:“李总,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投资方跟我提意见。” 李念诚恳地解释:“不是提意见,只是个建议,用不用在您,我决不干涉您的决定。” 臧援朝松开了眉头:“说说看。” 李念查过甘肃连环杀人案的许多材料,甚至还托郑美容去拐弯抹角地打听内幕。这个案子之所以被称为无头乱案,原因不止在于卢士刚的狡猾凶残,还因为凶手并非一人。 这是由两个凶手交错构成的惨案。 卢士刚在逃亡途中,曾经将一户四口全部杀害——一对夫妇,和公公婆婆。而这家的独子张小兵,当时藏在水缸里面,侥幸逃过一劫。他在水缸的破缝里,看到父母惨死的全部过程,和卢士刚灯光下的脸。 十年里,卢士刚在逃,房正军在追,而慢慢长大的张小兵,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卢士刚手下冤魂无数,却也有人帮他掩盖事实真相,使得他长达十年逍遥法外。张小兵对警方早已失去信任,十八岁的张小兵用打工攒下的钱购买了土枪,重回西北,一路追踪自己的血仇。 他没能抓到卢士刚,却抓住了卢士刚的数个同犯,张小兵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用和卢士刚同样的杀人手法,亲手将这些人送上了黄泉路。 受害者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凶手。反而掩盖了许多重要的线索,令破案陷入迷局。 这个被仇恨吞噬的年轻人,最终没能等到卢士刚落网的那天,他先于卢士刚被警方围捕,当场击毙,死时不满二十岁。 “中枪倒地的时候,张小兵尚有余息,很多目击者都说,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杀人凶手,长得非常清秀。” 李念说完了。 臧援朝赞许地看他:“你从哪里听到这些事情?” 李念不敢在臧援朝面前自居,只是谦逊地笑:“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我这些狗仔的本事,不值得在臧导面前说。” 他回身拿出一叠材料,和一个u盘:“所有资料都在这儿了,我知道的,肯定臧导早就知道了,我不敢说让臧导为我加这个角色,但我希望臧导能够考虑一下,这个角色很出彩,会让电影更好看。” 臧援朝接过了他的东西:“其实这个角色我原本考虑过,当时采风的时间紧迫,资料不详,他的剧情我就转接给了卢士刚。我也担心张小兵的剧情会压倒卢士刚和房正军的主线。” “不是资料不详,而是臧导当时没有理想的人选。”李念垂下眼,“我真希望您考虑考虑。” 臧援朝来了兴趣,“李总谈谈你的想法吧。” 李念为难地看臧援朝办公室里挂的大钟:“这快十点了,不好耽误臧导休息。” 臧援朝站起来给他递烟,“急什么,我这个人就爱熬夜。说说看,之前我跟剧组也讨论过几次,我现在非常想听听你的说法。” 李念从臧援朝那里回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白杨和钟越都落选了。现在只剩一线希望,就是臧援朝能够去考虑张小兵这个角色。 是成是败,都不由他,只看臧援朝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缉凶西北荒》确实灵感来自那个著名的连环案。 但是跟真实案情相差十万八千里,千万别当真。 导演原型也不是那个导演(。 第44章 明灭 白杨和钟越在回南京的路上,已经得知自己落选的消息,李念没有瞒着他们。 说到底是他这个经纪人无能,并不是他们两个人不好。 白杨的情绪尤其低落。 李念只好跟他解释,臧导对你很满意,你没有失误,“这种事情太正常了,大师都有点怪癖,并不是你做得好他就一定会选你。” 毫无说服力。白杨问他,那最后定的是谁? 李念不忍心告诉他是李今,含糊了一会儿说,“姜睿昀吧。” 白杨呆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 “算了,输给他应该的。”白杨把包盖在脸上,“我比不上他。” 其实对他来说,谁选上都差不多,他早就知道自己输定了。技不如人就要认栽,白杨知道自己从来都是技不如人,只能认怂。 “李总,”白杨闷闷地说,“我想拍戏。” 李念不吭声,过了半天说,“回去我给安排,你受得了就拍,先告诉你没主角,要拍可都是龙套。” “龙套我也拍。”白杨说。 钟越在旁边难过地看着他俩。 李念没有把张小兵的事情说出来,这个角色到底会不会进入剧本,还是个未知数——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白杨要死不活的样子李念已经看烦了。 让这两个兔崽子少受点罪吧,了不起安龙卷包滚蛋,让他们金爸爸另觅高人去。 当着金世安的面,他还是实话实说。世安沉吟了一会儿:“有多少把握,能说动臧导?” 李念有些歉然:“毫无把握,臧援朝那个人,说好听了是心性刚强,说难听了就是刚愎自用。他做事不讲什么道理的。就算张小兵真的加进剧本,也不一定就落在白杨手里。” 世安也觉得遗憾,给李念递烟。 “你辛苦了。” 李念想到卢士刚的角色就恶心,输得实在不甘心,他接过烟也没有点,“你准备着找下家吧,这次不成,我自己走。” “我以为你多有能耐,这点事情你就跟我打退堂鼓了?”世安又挤兑他。 第47章 “钟越的表情很合适,这孩子是不是受过什么磨难,看着是吃过苦的人。我很喜欢他那双空洞洞的眼睛。” 李念原本以为这个角色是可以给白杨的。 给了钟越也并不意外。不说话的时候,钟越看上去像个机械娃娃,美,但是毫无生气。 尤其是试镜的那几天。 “话虽然是这样说,这孩子心理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但我要李总你试着保持他这种情绪。” 臧援朝心里很得意,得了合适的演员,又给剧本增了彩,他现在心情大好,顺路提点李念。 “这个情绪演戏太合适了,就是张小兵的感觉。不过等拍完,你得给他好好开导,这么年轻,看着死气沉沉。” 臧援朝在电话那头大概眉飞色舞。 李念只是赔笑,好,好,太谢谢臧导了。 现在安龙没事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金世安去交代。白杨落选,钟越上了,这看上去显得他私心强烈。 论功论过,他给金世安撑住了场面,却没给白杨争取到机会。金世安不高兴是难免的,但金世安还用得着他。 他需要争取一些金世安的好感,避免他真的去另觅高明。 白杨看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摄影棚里。他在和童新蕾合拍一个时尚杂志的封面。 居然真是李今。 李念的电话追着过来:“我跟你保证,真的不是你演得不好,角色不合适而已。你绝对没有比李今差。” 所以李今说的是真的。 他放下手机,又走回布景前。 摄影师有点儿惊吓,白杨的状态突然爆炸,童新蕾被他弄得娇羞万分。一秒前两个人还略带尴尬,白杨去看个手机回来,状态就突然来了,牵着童新蕾的手含情脉脉,两个人亲密无间,看上去男帅女美,十分抢眼。 摄影师怀疑地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假戏真做吗? 童新蕾下了场都不好意思跟白杨说话。 白杨站在负一层,拨了金世安的电话,“能不能来接我?” 世安觉得意外,“小谢呢?” 小谢正在旁边一脸茫然,小白哥不要他了吗?为什么要金总来接。 白杨只是重复了一遍:“能不能来接我。” 有什么不可以,白杨的要求世安什么时候拒绝过,他不怕被人拍到。 来的路上下了大雨,又堵车,世安带着小马赶到珠江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白杨上了车,世安吩咐小谢自己开车先回去,一面回头问白杨,“想吃什么?还是回家吃?” 白杨只说了一句“回家”,就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怎么了?” “累了。” 路上依然在堵车,他们在急切的暴雨里缓慢地前进。其实暴雨的车厢里,真算是浪漫区域中数一数二的存在,窗外一片混沌,窗内两人相依。冷可以用体温去解决,湿可以用欲火来焚干。 许多电影大概会在这个时候安排一些甜蜜剧情。 而他们气氛凝滞。 世安最怕人这样,明知道心里不痛快,嘴上却不肯说出来。 露生就总是这样。 关心则乱,倘若白杨只是别人,他大概能够轻而易举地开解,可换成他心上这个人,他竟然觉得手足无措,做什么似乎都不对。 白杨异常沉默,怎么逗也都不说话。走到下关,白杨突然说:“送我回家吧。” 小马和世安都转头看他。 “怎么今天要回家?” 白杨勉强笑一笑:“……我想回去拿点东西。今天不去你家了。” 世安温和道,“那我等你拿了东西,又不要多少时间。” 白杨坚持道:“我要回家。” 气氛更加冷起来。世安毫无办法,只向小马道:“那送他回去。” 车子走到白杨家小区门口,雨已经渐渐小了,白杨看一看窗外,“小马,你能不能先下车一会儿?” 小马连忙抓了伞下车,他紧张地四处张望,不禁回想起金总和他小白哥的激情车震——小白哥不是又打算在这儿跟金总干什么吧?! ——这太夸张了,小马有点儿想尿。 他不敢走远,举着伞站在花坛边上发呆。 这里世安和白杨并肩坐着,白杨伸手拧开了冷气,一股凉风吹过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雨下得够冷了,怎么开起冷气来,不怕感冒。” 白杨不说话,由着世安又把冷气关了。 他心里很烦,很狂躁,说不出的各种焦虑在他心里上上下下地浮沉。过去他一定会在金世安怀里哭起来,可是现在他不配。 钟越上了臧援朝的电影,理所应当,他也为钟越感到高兴。可是另一个角色被李今拿走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是这个圈子真的厌恶自己这种人。 白杨不愿意往深处想,他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太高——不成功,他在金世安面前简直无地自容,自从他认识金世安,除了无休无止地花他的钱,就是给他无穷无尽地找麻烦。 他留在金世安身边一天,那些恶意就永远不会停止攻击。 在一起,对他们哪一个,都没有好处。 世安试图抚一抚白杨的肩头,“天气凉了,明天穿厚些。” 白杨忽然开口,“金世安……我们分手吧。” 话说得突如其来,世安手还停在他肩上,只觉自己是听错了,笑着问他:“说什么?” 白杨低下头,半天才又抬起头来:“我们分手吧。” 这声音小得比雨声还微弱。 世安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下来,茫茫然又问了一遍:“杨杨,你说什么?” 白杨不再重复,也不敢看金世安的眼睛,转头去看玻璃上一道一道的水痕。 “你现在太菜了,等你操作练好一点,我再带你打排位。” 白杨突然想起过去他刚玩英雄联盟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技术很好的小号,他抱着那个小号的大腿上了白银段,又几次三番掉下来,连累小号也跟着他一起掉段。 最后小号实在撑不住了,对他这么说。 “光靠抱大腿没用的,你得自己先会玩。有机会再带你吧。” 小号从他的好友列表消失了,再也没上线。 白杨知道自己一直都很烂,他的操作从来没有好过,他的演技也是这样,名声更是这样。 他很想得到别人的认可,然后理直气壮地去和金世安在一起。 但那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只剩下不配。 世安无声地从背后望着他,白杨从玻璃上朦胧地看世安的脸,两个人都越看越难过。 哪句台词上说过的,喜欢不是在一起的资格。 这是个现实的世界,强者和强者站在一起,弱者自己去吃土哭泣。 白杨想下车,现在就下车,立刻逃走。他明白自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为什么还要贪心留在本该不属于自己的人身边? “我们不合适,在一起,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再这样下去,没有导演肯用我。”白杨擦了擦眼角,自己大概是哭了:“我不想这样窝囊下去,也不想影响你们公司的形象,我们在一起是丑闻。” 世安用力拉住他的手:“谁说的?谁同你这样说?” 白杨想推开他的手,可是毫无力气:“所有新闻都这样写,我不信你没有看见。” “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杨杨,流言蜚语何必管他?” 他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从世安手心里抽出来。世安握得这样紧,好像原本这两只手就应该生长在一起,分开就连着血和筋。 掏心挖肺是怎样的疼,他现在很清楚了。 “我也不想管,可是我没办法,没有导演肯用我,别人还在说你,我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分手吧,分手吧……”他流着泪抬起脸来:“是我没出息,我不配。”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困难太多了,而他总在指望金世安去解决问题,他自己从来无能为力。 不公平的感情不叫做爱情。他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就没有理由继续爱他。 他有父亲,金世安也有父母——过去他和李今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父母的事情,可是他和金世安谈了恋爱,这些问题无法回避地压在他心上。 海龙这样大的家业,都断送在他一个人身上,白杨知道自己承担不了这些。 人若是不为了过一生而恋爱,就不会有这样多的烦恼。 “分手吧。”白杨轻声说。 他打开车门,冒着雨下了车。 夜风把雨刮得四处飘荡,飘进车门大敞的车厢里,飘进被抛下的这个男人的怀里。 世安一遍一遍听他说着分手吧,分手吧——三个字这样轻,打在心上,全是洞。空下去,浮起来,又沉下去。 白杨是怎样推开他的手,又怎样下了车,他都浑然不觉。 一道一道雨打下来,打在眼里,满目萧瑟,打在身上,如刀似割。 白杨很想对世安再说些什么,可两人相看,又终于无话可说。 他们原来也会无话可说。 世安看着白杨慢慢退后,一步,两步。数不清的雨声在他们四围哗哗响着,好像整个南京的雨都停了,细了,沉默了。 只剩他们方寸之间,还在绵绵不断地下雨。 世安竟觉一滴泪也流不出,原来人伤极痛极,是一滴泪也没有的。 白杨的身影在他视线所及处,慢慢融入夜色。风雨越来越大,仿佛这个世界也刻意要掩埋他们之间的联系。 第49章 郑美容大概懒得管他,毫无异议。 许之柳在世安面前落座,世安饶有兴味地看他,长得真和白杨有一二分相似,只是这个男人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遮掩在细巧眼镜和浓密的睫毛后面,看上去文质彬彬。 他和李念是一路人,世安在心里先点了点头。 “sorry, i was caught in a traffic jam.” 许之柳垂头致歉,他垂头的样子更像白杨,因为看不到眼神。 “……why don''t we speak in our nativenguage” 世安拿下雪茄,也照样回敬他。世安心里有些想笑,此人矫情作态,两三句英语也要炫耀。 也是好事,这种人不自量力,心比天高,能搅得郑美容坐卧不宁。他就是需要这样一个表现欲强烈的人,去制衡郑美容。 两个人都会心地笑起来。 许之柳先声夺人,“金先生,我听说海龙最近股票有些波动。” “哪家股票不波动。” 看来是个急性子,世安觉得他十分有趣,口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许之柳微笑起来,“我以为最多会是你们郑总来见我,没想到是金总亲自来了,不胜惶恐。” “你若肯来海龙,以后恐怕就不用着她去见谁了。” 显然许之柳对海龙的情况已经十分了解,用不着世安多费口舌,他喜欢开门见山,话说得简单直接。 许之柳少感错愕,心中不禁涌起狂喜。 “能给我什么待遇?” 他有些迫不及待。 世安微微偏过头,避开阳光,“你觉得海龙二把手是怎样的待遇?” 许之柳非常满意。 金世安太令他满意,以至于见面之前准备的一堆条件都被他抛诸脑后。良禽择木而栖,他自认良禽,却没想到金世安是这样一棵芝兰玉树。 他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自己这把好剑砥砺多年,等的就是识人明主。他掩饰住眼里的喜色,忽然狡黠地看向金世安。 “金先生,恕我冒昧,我听说您,喜欢男人。” 世安不料他这样问出来,不禁莞尔——这个许之柳,得陇望蜀,他这样问他,是什么意思? 世安舒展手臂,将喝过的咖啡向许之柳面前推了一推,“爱才之心,谁人不有。” 纽约华丽的日光透过落地窗子,璀璨地洒在这个男人身上。 许之柳甚至感到有些目眩。 他接过金世安的咖啡,低头去饮,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一周后,金世安带着许之柳,返回了南京。 郑美容在金世安办公室门口踟蹰。 她听说金世安分手了,不过没怎么放在心上。金世安人傻钱多,一门心思想泡明星,被甩简直天经地义。 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人在娱乐圈浸染多了,一旦出名,金主只是个跳板。为名为利,任何事情都可以导致松垮的包养关系终结。秦浓是这样,白杨也一样。这种事情不分男女。 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金世安现在没有恋爱可谈,她怕金世安回过头来找她麻烦。要是金世安斩断情丝励精图治,那就很讨厌了。 郑美容动情地劝他:“这也没有什么,要不阿世你去散散心吧,好女孩多的是。” ……嗯,好男孩也不少。 世安深以为然,“惭愧,我现在确实没心思管公司的事情,心里难受。我想去美国度个假。” 金世安如她所愿,沉浸在失恋的悲痛里。看上去倒比跟秦浓分手的时候难过许多。金世安把公司甩给她,“这段时间你多辛苦一点。我想静一静。” 很好。你慢慢静去吧,郑美容想。 她没想到金世安回来得这么快,而且又带回了一个男人。 ——金世安是不是不干那个事就不能活?真够花的,失恋才几天,身边又有新欢了。 不过这次不是明星。 郑美容不免有些警惕。 这个海外归来的青年才俊,容貌清秀,很有一点白杨的气质,金世安显然对他迷得不行,回来就要给他放到财务,大加提拔。 郑美容当然不可能允许他这么做。 “这不合规定,没有新人一进来就上关键部门的。” “他在国外就做金融,也是从业多年,不算新人。” 金世安负隅顽抗。 两个人胶结了许多天,谁也不肯让步,金世安天天把许之柳叫到办公室谈天说地,许之柳倒比她会拍马逢迎,两个人谈书法谈典籍,谈得兴致勃勃。 然后就又跟她扯皮。财务不行,放到人事总可以吧? 郑美容觉得很烦,这样下去苗头不好。她在海龙这么多年,金世安用人从来都是让她说了算,现在凭空来了个许之柳,郑美容早就习惯了一人独大,心里不免焦躁。 如果许之柳仅仅只是个新人,那倒也没什么,关键他现在是金世安的心头肉,要把他踢出去千难万难。 是时候跟金世安摊牌了。时机并不好,但她不能再等下去。她可以用许之柳来做诱饵,只要金世安答应给她股份,那把许之柳放在财务也没什么。 财务这种部门,玩得转就是一手遮天,玩不转,就是替人数钱。万一再出点什么“一不小心”的岔子,看金世安能兜得住许之柳几次? 许之柳孤身一人,郑美容还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金世安正在写字。难得今天他没跟许之柳黏在一起。 郑美容给他放下一提小龙虾:“中午带回来的。” 世安略略看了一眼:“之柳不爱吃这个。” 郑美容一阵气结。 说实话,白杨也好,秦浓也罢,都不是什么事,只是金世安的善变她也真看得够够的了。和白杨在一起的时候不顾身份跑去下关吃龙虾,现在掉转头来,张嘴就是之柳不喜欢。 男人就是这样,爱的时候如珍似宝,不爱了弃之如敝履。 她懒得和金世安再啰嗦,“你想把许之柳放去财务,可以,我让他主管财务。” 金世安停下笔,抬头看她。 “相应的,海龙是不是该对我有所表示,”郑美容俯身与他对视,“并不多,两成股份,你让我安心,我就能让你挣得更多。” 金世安的脸色不悦起来。 “你已经有了零点五的股份。” “太少了,不是吗?” 话说得直率。这零点五还是当年她初来海龙拿到的。她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海龙越做越大,自然应该再多分给她。 金世安更加不悦,直起身来看着她。 “公司是我的,我不给你股份,也一样能把之柳安排好。” 郑美容爽快地笑了,“那你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站得住?” 金世安丢了笔,整个人面沉如水。 “美容,非要闹到这样?来一个许之柳,你就这么容不下?” “不是我容不下,我是求你给海龙留个根。随便什么人都往公司里拿,今天是许之柳,明天还有谁?张之柳?王之柳?金世安,伯父伯母给你留下这份产业,不是让你这样作践。多少股东的钱在我们手里,你拿去讨好明星我也都忍了,你现在要引狼入室,我要为股东留条活路。” “之柳没有你说得这样不堪。” 金世安显然有些退缩。 郑美容心里有气,看他更觉得碍眼,“你找李念来对付我,不想想当初是谁向你举荐的李念。你要玩娱乐业,你就专心去安龙玩吧,留两成股份给我,让我给你看着家,以后有风有浪,你也有条退路。” 郑美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样许之柳也能如你所愿,进去财务,这是好事,对你对我都好。” 金世安一脸恼火,转身去看窗户。 郑美容安逸地等着他。 她没发现金世安在笑。 举荐李念?当初要不是他自己提起李念,郑美容会说出来?她当时那么避谈李念,显然知道李念不是条好缠的狗。现在倒好意思拿来邀功。 这头母老虎,到底按捺不住,逗一逗就把獠牙露出来了。两成股份,原来胃口也没有多大。 他摸摸自己的唇角,今天他的戏也是演得够了。 世安忽然撇开话头,背对着郑美容,闲闲问道:“我听说你把汤骐骥脚趾头都砍了。” 郑美容知道他在回避问题,她现在很有耐心,她等了两年了,不怕金世安跟他玩这一套。郑美容坦然地点头:“他有胆子惹海龙,这点亏还吃不起吗?” 好婆娘,真是凶。 世安回过身来:“你怕不怕他告你?” 郑美容不以为然:“去啊,有种他早就告了,我送他十八个胆子,问问他敢不敢。” “——要是我给他这个胆子呢?” 世安对她的态度十分欣赏,语气更加和善。 郑美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感到错愕,金世安给汤骐骥胆子?她一时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开口:“这件事曝光的话,白杨就完了。” 话一出口,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有多愚蠢了。 世安直直看着她,快意地笑起来:“已经分手了。你不是知道吗?” ……是的,她当然知道。 金世安对分手的情人有多大的报复心,她再清楚不过了。秦浓跟他分手,他骚扰了秦浓整整一年——他为白杨花了这么多钱,白杨跟他分了,金世安想弄死白杨都是理所应当。 金世安怎么可能在乎一个毒品丑闻给白杨带来的伤害呢?他只会乐见其成。这个薄情的男人现在坐拥新欢,打击白杨简直是他最开心不过的事情。 冷汗从郑美容妆容精致的脸上慢慢渗出来。 金世安收回了目光,缓缓拾起笔,重新低下头去写字。 “美容,你想不想知道,汤骐骥现在在哪里?” 第51章 说白了其实是想找一堆当红小鲜肉来捧他的女朋友。 李念严词拒绝:“什么鸟戏你也上?秦浓这个戏有特出的你不知道?你还想吃她的亏?” 白杨不怕秦浓,他既然人在娱乐圈,总不能靠李念罩他一辈子。他是脑子小,但他不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里。 “你万一再出什么事,你叫我跟你金爸爸怎么交代。” 李念拦不住他,只好从甘肃回来,白杨一见他噗地笑出来了,李念跟着剧组风吹日晒,又不注意保养,人整得像个烂番薯,又黑又紫。 “亏你还笑得出来,没看出你小子心这么狠,你金爸爸为你都快哭瞎了。” 李念忽悠他。 白杨立刻难过起来。 李念兜不住他,“算了算了,别给我摆这幅脸,说分手的是你装可怜的也是你,你怎么戏这么多?” 白杨憋了半天,闷闷问他:“他现在还生气吗?” “生气,怨死你了。你到底想干嘛?闹一闹也就算了,到底金世安哪里对不起你,老这么折腾你小心他自杀。” 李念掏出烟来抽。 “不是他对不起我,是我配不上他。惹了那么多事,我不想再给他惹事了。” 白杨消沉地说。 李念快被这两个琼瑶精折腾吐了。 白杨抬起头来,“李总,不混到出人头地,我不会再去见他。我一心一意演戏,不会给你们丢脸。” 李念微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拿下烟,在白杨头顶拍了拍。 “好好干,万一金世安变心再找别人,你不要再跟我哭。” 白杨被他说得一愣。 是啊,金世安会喜欢他,也同样有可能再去喜欢别人。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那我祝他幸福。”白杨轻声说。 金世安这样好,值得更好的。 李念被他弄得毫无办法,叹了口气,“小祖宗,你真是会作,随便你吧。” 人活在世上,有几个人真能无怨无悔等一生。 大概金世安是,白杨也是吧。 电视剧的事情,白杨缠了李念许多次,李念也烦了,“去就去吧,这个破戏到底有什么好?我跟你讲,女主角比你演技还烂。” “我就是想临场看看姜睿昀怎么演。” 白杨十分认真。 他跑了这么多剧组,几乎没有人能胜得过姜睿昀的演技。白杨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机会去跟影帝视帝合作,姜睿昀已经是他够得着的、最好的学习范本。 他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 李念没词儿了,行吧,过去这个兔崽子是打着骂着不肯上进,现在倒好,按着捆着都拦不住他要进步。 时装戏也没多大危险,随他去吧。 “进组注意一点,收工就回去,别跟秦浓多说话。” 李念只好嘱咐他。 白杨带着小马小牛,谨谨慎慎地去了北京,按时进组。 秦浓对姜睿昀真是上心,凡姜睿昀主演的作品,秦浓都爽快地答应特别出演。为了捧她自家的小生,秦浓也是十分给面子。 白杨在片场见过她几次,秦浓没有李念说得那么凶残,秦浓也看见了他,温柔地向他点头问好。 秦浓真的很美,美到无法想象她真的做过李念说的那么多坏事。她整个人都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目光相对的时候,又觉得这个女人内心十分坚毅,是真正的柔中带刚。 怎么看都像是那些电视电影里清雅高洁的女神,毫无尘垢。 白杨看着秦浓的背影,忽然有种同情涌上来,秦浓再怎么坏,也从来没像李今那样当面坏过,白杨一见她就颜狗综合症发作,只觉得她找了李今真是瞎了眼,鲜花插在牛粪上。 剧组的人也喜欢背着秦浓聊她的八卦,据说当年她是为了一部文艺片跟金主翻脸,里面有大量的裸露镜头,金世安三番五次阻拦未果,就此一拍两散。 这部裸露的电影终结了秦浓的包养史,却让她拿到了第二个影后。 对秦浓来说,大概过去的金世安是无法理解她的。对过去的金世安来说,秦浓就是忘恩负义而已。 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当年的情况究竟是怎样。她踢了李念是事实,但她和金世安分手,白杨却觉得可以理解。 人真是难以捉摸,许多事情,不是当事人,谁也不清楚真相到底如何。 秦浓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也许是风闻了他和金世安已经分手,又或者是觉得李念可能已经不把白杨放在心上。 总之白杨在剧组平平安安,专心地观摩姜睿昀演戏。 姜睿昀的演技还是那么过硬,不过他对女主角实在无情。女主演技扑到下水道,姜睿昀无情地对她放任自流,她演她的,姜睿昀演自己的,两个人再现当年他和白杨左边我心永恒右边爱的供养的奇景。 白杨看得尴尬。 这好歹也是姜睿昀主演的戏,他干嘛不教教这个女的? 他想笑,可是笑不动。 除了金世安,他似乎已经失去为别人微笑的能力。笑只在戏里。 演戏真是一件好事,能放下心事,替别人哭或者笑。 失恋过的人大概明白,失恋会有一段失恋期。像人截了肢,还有幻肢的错觉。 恋爱的回忆越多,越足够把人淹没,好像这个人不在了,但爱还没死。爱还活着、走着、呼吸着,并且像所有垂死挣扎的生物一样,还想继续活下去、走下去,呼吸下去。 哪怕只剩一个人。 一个人的恋爱得不到任何补给,只能不断地从过去找断片。白杨回想世安过去写的字、看的书、教过他的东西。 原来他们两人是这样陌生,他其实真的不懂他。 许多时候他忘记了这个人其实来自1930年,在这个世界孤立无援。 无人的时候,他会把金世安给他的梅花拿出来看,被他收在小小的铁盒里,随身带着。干枯的两朵,翻来覆去地看。 是过去爱情留下的残存的纪念。 姜睿昀下场来,一眼看见,免不了嘲讽他:“什么垃圾你拿着来回看?” 说着就把他的盒子抢走了。 白杨用力夺回来:“关你什么事。” 姜睿昀臭着脸走了。 第二天姜睿昀过来片场,扔给他一个塑料袋。打开来,里面是个大葵花。 还是熟透的,花瓣没了,瓜子倒是可以掰下来吃。 白杨有点儿想笑,“干嘛给我这个?” 姜睿昀闭着眼节电,“你不是喜欢干花吗?” 干花也没有这么大的啊……这特么是蔬菜吧?! 白杨耐着性子问他,“哪儿来的?” “捡的。” “……哪儿捡的?” “厕所。” 白杨不想理他,白杨被他恶心到了。姜睿昀这个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事都能给他做出一股屎味儿。 姜睿昀闭眼躺在椅子上,过了半天开口道,“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干嘛不吃,白杨才不会还给他,白杨躲到旁边去嗑瓜子了。 他想笑又想哭。 姜睿昀根本不懂他为什么要看那两朵梅花,他是傻逼吗?弄个大葵花来。 一味沉浸在哀伤里是没用的,说分手的是自己,不是金世安。 白杨不指望金世安一辈子等着他,他们有过,已经足够。他只愿自己以后的人生里,能有一点微小的成功,对得起金世安曾经给过他的许多好。 想起金世安,他依然觉得内心无限温柔,不知不觉地微笑爬上唇角。 姜睿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笑了?” 白杨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姜睿昀翻他白眼,“进剧组就没见你笑过,天天拉个苦瓜脸恶心死了,本来长得就丑。” 再丑也比你帅。 白杨不想跟这个傻逼计较,但他也不肯认这个怂,白杨抬起头来,朝姜睿昀用力咧嘴。 “丑爆了。” 姜睿昀给差评。 不知不觉已经是秋天了。 北方的秋日的阳光,总是格外浓烈,他们所站立的这个角落,无数金色的光斑透过泛黄的秋叶,斑驳地落在身上。 姜睿昀低头去看身上,一轮轮微缩的太阳的光影。 好像夏天还没走远似的。 又像是某个夏天回来了。 第49章 西风 许之柳被下派去负责双林建设,如果不谈当初金世安给他的承诺,对于刚从海外归来的他来说,这个安排并不算委屈。 金世安不说话,他也就不好发作,只觉得是郑美容从中挑拨。他知道郑美容不会轻易地让他上位,他有这个准备。 第53章 他们总在随便地做着不应该的事情。他们还没有说过爱,就已经做过爱,他们还没有接过吻,就已经在这里做着更下流百倍的事情。 为什么?钟越想起李今说过的那些事,自己和李今又有什么区别? 可李念做得这样温柔,没有任何抵触和抗拒,唇齿带着猥亵的挑逗,却也显得虔诚又专注。 可能也许真的是因为爱他。 钟越依旧躺着,闭着眼睛,李念在他裆下吞吞吐吐,像是吞吐着他内心模糊的希望。 无穷无尽的眼泪顺着他凌乱的头发,无声地在他脸上纵横。而李念低着头,仿佛永远不会看到。 第50章 江北 白杨也看到了钟越的消息。先是看到了《缉凶西北荒》的概念影像,然后是一大波的撕逼。 小钟果然很棒,白杨想,拍得太厉害了。这个一定可以拿天龙奖的。 他给钟越发微信:“拍摄辛苦吗?我看李总都快晒烂了。” 钟越给他回复:“还是臧导比较可怕。” 白杨是唯一能让钟越感到高兴的人,是他心里永远不被玷污的纯洁的部分。 白杨又给他打气:“别理网上说的,都是瞎扯淡。你快看你账号,我给你冲了好多心。” 过了半小时,白杨被一大波晒欧的ur卡刷屏了,这次钟越运气很好,居然一大波果皇。 两个人都对着手机傻笑。 钟越的手机很快被李念拿走,“不是玩的时候。保持情绪。” 不过这些白杨不知道。 过去钟越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替他说话,现在是自己为小钟出头的时候了,白杨想。 白杨如法炮制地狂刷倒贴微博。 【不管小钟有什么困难,我都觉得他演得很棒,克服困难是最伟大的。(爱心)】【相信臧导的眼光,臧导不会错的。(天使)】【我跟小钟不会解散的。(爱心)】 【我爱小钟!(爱心x3)】 他在这头发,姜睿昀在旁边跟宁宁慧慧举着手机看。 “好恶心,搞得你们像真的一样。” “关你什么事。”白杨不理他。 “你不是在跟别人谈恋爱吗?” 姜睿昀忽然问他。 白杨停住了发微博的手,呆了一会儿,他恼火地看姜睿昀:“关你屁事。” 姜睿昀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白杨的手机上刷出了一条姜睿昀的最新微博。 【我爱小钟。】 “……??” 什么鬼? 姜睿昀这是搅什么烂稀泥,又不关他的事。白杨踢了姜睿昀一脚,“你干嘛?你又不认识钟越。” 姜睿昀闭着眼,“要你管。” 白杨想弄死他了。 这条没头没脑的示爱微博被广为转发,姜睿昀的粉丝显然对她们偶像的神经病作风习以为常,在微博下面排队刷屏“我爱小钟。”“我也爱小钟。”“我和男神口味一致。” 起到了迷之搅屎的效果。 姜睿昀还不满足,一天来一条,专趁白杨上场拍戏的时候发:【钟越演技太好了。】 【我的男神是钟越。】 白杨一回来就看到姜睿昀没吃药的最新微博,拦都拦不住。 不得不说姜睿昀大概是个洗脑狂魔,他这么作妖,粉丝居然毫无异议,无论偶像发什么,她们都跟邪教似的“大王说得好。”“你帅你说的都对。”“大王英明。” 白杨一脸懵逼,姜睿昀这是多久没吃药了?秦浓呢?影后出来管管你家小生好吗?再不管要上天了啊?! 秦浓不仅不管,还给姜睿昀点赞。 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战火被导向了奇怪的地方。钟白和姜白的迷妹突然发现她们的两根黄瓜组成自行车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长久的宿敌立刻结成了统一战线,放下旧恨先打死钟姜。话虽如此,这口官方大糖到底算钟白还是姜白,两方老党员又各执一词。 三国大战,乌烟瘴气。任何对白杨过去丑闻的重提和对钟越口吃的抨击,都立刻被判定为“对家拆cp”,粉丝们万分警惕,风声鹤唳,最后大家已经懒得再说偶像的事情,转而开始攻击各个圈子的大手太太,偶像被扔在脑后,粉丝自己撕自己。 微博和bbs上闹得乱七八糟。对钟越口吃的质疑被淹没在cp粉大战的硝烟里,渐渐变得悄无声息。 李念已经不用操心删帖的事情了,粉丝们掐红了眼,只要有人贴偶像的负面新闻,后面立刻跟着一大波重口味小黄文刷屏。然后锁帖删帖完事。 一场风波,以毫无头绪的搅浆糊终结。 白杨简直不知道是该把姜睿昀打一顿,还是跟他说声谢谢比较好。他发现宁宁慧慧在用手机刷贴,贴的就是那些熟悉的重口味小黄文。白杨差点以为所有小黄文都是宁宁慧慧的功劳,宁宁却毫不居功,还熟练地跟他说明:“刷的人太多了,我们就是浑水摸鱼一下,小白哥你也来刷吧。” ……槽多无口,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姜睿昀整成了傻逼。 他对姜睿昀的粉丝万分同情,醒醒啊妹子们,你们的男神其实是个男神经病。 看在他一直偷师姜睿昀的份上,白杨忍了。 郑美容和许之柳头一次通力合作,效果出乎意料,比他们和金世安想象得都好。竞争虽然激烈,许之柳倒有许多新鲜点子,他细致普查了江北的历史文化点,提出无偿支援修缮这些景点。 许之柳在竞标上动容地说:“双林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企业,没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南京,更了解这个充满回忆的城市。没有谁会比我们做得更认真。我们有能力,更有情怀。”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撼动人心。 双林建设成功地拿下了江北两块最大的地片,并负责相关区域的基础设施建设。 金世安兑现承诺,请他吃饭,问他想吃什么。 许之柳琢磨着金世安的喜好,想起他过去经常在下关散步,可能金世安是喜欢亲民的东西。 许之柳微笑道,“要不咱们去下关吃小龙虾吧。” 金世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许之柳心下一沉——金世安再怎么亲民也是叼着金汤匙长大的,他请他吃饭,他却要吃小龙虾,这不是在扫金世安的面子吗? “……要不,去高淳吃螃蟹?”许之柳有些讷讷。 金世安没理他,只打电话给郑美容:“中午和之柳一起吃个饭吧,你安排一下,档次不能低。之柳来这么久,咱们还没给他接过风。” 许之柳站在一边,惶恐又尴尬。 原本他是打算叫金世安吃点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方便拉近感情,菜不好,也可以多喝酒。 许之柳想得露骨,吃饭没什么,喝酒才是他想要的,之后再发生什么就很难说了。 他没能如愿,金世安全程带着郑美容。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金世安在席上对他还算客气,郑美容也不再那么尖锐。 他并不灰心,越是难搞的男人,他越有兴趣。想来金世安以前包过的那些明星,虽然能力不如他,狐媚的本事大概比他强出许多。 许之柳有这个耐心。 双林建设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十一月,世安应邀代表海龙,去浦口参加一个烈士墓翻修的落成典礼。 许之柳很会办事,一个烈士陵园,花不了多少钱,事情说出来却很好听。这种增光添彩的事当然要顶着海龙的大旗。金世安带着郑美容一齐去了。 陵园坐落得偏僻,修缮得却很细致,这种修缮并不要求怎样还原历史,只要庄重典雅即可。市政府领导先行讲话,感谢本土企业对南京历史文化的一份赤子之情,又请世安讲话,世安只简略地表达诚意,“前人沥血牺牲,后人自当纪念。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实话,这段历史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白杨也只提过南京发生过屠杀。他只能空泛地奉献自己的敬意。 后面又是各个下属部门的领导讲话,烈士陵园管理局,市政部门,民政部门,宣传部,挨个讲一遍。大家鼓掌鼓掌再鼓掌。 世安耐着性子听他们啰嗦,心中不免好笑,八十年前官场做派就是如此,八十年后依然没什么变化。 最后陵园管理局带领各位领导,依次瞻仰每个烈士墓,敬献献花。领导们只顾着给记者摆姿势,世安倒有心情一一细看墓上的铭文。 这些烈士,有些是正规军人,有些只是百姓。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实在可歌可泣。 走到最里面一个墓碑前,世安已无太多心思细看,每个墓志铭都差不多,这个墓比别人少许高大,翻修的时候为保持原貌,也就没有改动。 世安将欲转身,眼神从墓碑上扫过去。 这一眼看得他浑身冰凉。 他顾不得副市长还在献花,直勾勾向前走了几步,把副市长挤在一边。 冯副市长茫然地看他,只好笑笑请他一起鞠躬致敬。而世安站着不动。 墓碑上硕大的字写着: 白露生烈士之墓 与别的墓不同,这个墓碑上前后还有两行红色小字,刻着生卒年月。 一八九六年九月十九 一九四四年二月十八 ——九月十九,正是露生旧历的生日,再错不了。 仿佛一兜冰水从他头上豁然泼下来,淋淋漓漓溅了他一身,彻骨的冷。 郑美容和许之柳都见他脸色不好,看着摇摇欲坠,郑美容推开许之柳,一把扶住他,“怎么了金总?” 冯市长在旁边有点不愉快,但是看海龙总裁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想可能是他前辈的什么人。市长有市长的度量,冯市长便向陵园管理局的方主任招招手,“看看那边金总怎么回事。” 世安犹未回过神来,口里喃喃问道,“这烈士叫白露生?” 方主任对自己管理的陵园烈士了如指掌,对答如流:“是的。这里的烈士都是石桥村战斗中牺牲的。百姓留下了他们的姓名。” 记者们紧急地围着拍照,顺便记下方主任的介绍。 世安又问:“名字不会写错?” 方主任有点雾水:“这怎么会写错,这些烈士碑还是香港回归那年,有位侨胞老先生回来专门修缮的。我们很多资料也是他给的。” 世安脸色苍白,回头来看方主任:“是怎样牺牲?” 方主任有些尴尬,刚才他上去讲话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他觑着金世安的表情,只好又介绍一遍:“四四年的时候,有一支日伪军进入石桥村这里,新四军带领群众和他们发生战斗。击毙对方九人,俘虏十九个。陵园里的这七个墓碑,就是当时战斗中牺牲的七位战士。” 第55章 “该请假的时候就要请假,硬撑着反而耽误拍摄进程,早点打针就不会这样。” 李念握着他的手说。 钟越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 “没有,我以你为荣。你做的很棒。” 李念松开手,又去理顺钟越的头发,真是稀奇,他的面色已经这样憔悴,他的头发依然乌光潋滟。 “想要什么奖励?”李念捻着他的头发问。 钟越望着他,一言不发。李念也就这样以手为梳,无声地给他梳头。 “可不可以……吻我。” 李念看了他一眼,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钟越单手抱住他,“不是那里。” 李念有些犹豫。 钟越的力气微弱,他只用这样微弱的力气,按着李念的头,向他唇上吻过去。李念显然想要躲,又终于没有动。 钟越慢慢把舌头探进他口里。 李念反射性地呕起来,一把推开了钟越。钟越不想他反应这样激烈,定定看着他。 病床被李念瞬间的挣扎弄得摇晃起来,输液瓶子在空中摆来荡去,钟越手上的针头回出殷红的一截血。 “抱歉。小钟,抱歉。” 李念手忙脚乱地扶住那截回血的塑料管,慢慢看它又流回血管里去。输液条送进透明的药液,把浓稠的血冲淡了,不见了。 他的喉头还在抽搐地上下滚动。 钟越盯住他,“李今,对你做过什么。” “没有什么。” 钟越无声地看他,慢慢握住他的手,“我会治好你。” 李念并不回望于他,只是惨淡地笑起来,因为干呕,眼泪在他眸子里蒙上一层水。 “小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我不可能只喜欢你一个,也不会只对你一个人好。” 钟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缓缓握紧了他的手。冰冷的药液在他们两人的指尖回旋。 “你要的太多了。”李念说。 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知道他消受不起。 许之柳觉得金世安最近对他异常冷淡。自从金世安出席陵园翻修落成典礼之后,整个人就显得不太对劲。 他几次去总部,都闻到金世安身上刺鼻的酒气。 他看不出金世安到底是什么情绪,金世安永远不动声色,什么事情都是随意。他觉得金世安分明知道自己是喜欢他。 偏偏又这样吊着他。 他有时会去和金世安谈起一些暧昧的话题,金世安总是一点即通,可这一点即通并不和他心有灵犀,金世安总是巧妙地回避着,将他们的话题从风花雪月引向平淡的、无趣的工作上去。 如果他真是毫无知觉,许之柳也就泄气了——他知道他明白,偏偏又装糊涂——而他没有说出口,也就无法得到他任何的回应或是拒绝。 真令人心痒难耐。 “世安,晚上要不要出去喝酒?” 许之柳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问。 世安抬眼看他,看了半天,微微点头。 许之柳被他看得心中平地起波澜。 两人就在海龙总部后面的街上,随便找了个小酒吧,许多写字楼的白领都在这里喝酒聊天。 金世安会答应出来跟他喝酒,许之柳觉得意外,更觉得蠢蠢欲动,不用人劝,他自己先喝了个底朝天。 反正他们两个里,有一个人醉,另一个也脱不开身。 金世安也陪着他,一盅一盅喝,许之柳问他:“世安,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金世安不说话。过了片刻,金世安拿起风衣,叫人来结账。 “出去走走吧。”金世安说。 许之柳不知道金世安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出门。外面夜色深沉,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冷风吹着,一盏一盏路灯照在他们身上。 金世安忽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许之柳仗着醉意,撞在他怀里,抬头朦胧地看他。 金世安扶住他,温声道:“把眼睛闭上。” 许之柳顺从地合上眼睛。金世安缓缓地摘了他的眼镜。 两个人姿势暧昧地站在路灯下,而金世安并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吻下来,金世安只是慢慢伸出手,去抚他的眼角。 闭上眼的样子,有一二分像白杨,自然也就一样的像露生。 世安心中早已无限腻烦,只看在这几分相似上,一直忍耐不发。 许之柳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动静,只觉得世安的手在他眼角来回摩挲,弄得他心头酥麻。忽然听世安低声说:“小谢车子来了,叫他送你回去。” 许之柳困惑地睁开眼,金世安已经站在他一尺开外,慢吞吞地在戴手套。 他有些错乱。金世安这算什么?就是欲擒故纵也太过头了。他顾不得许多,本能地去抓金世安的手。 金世安又向后退了一步。 “之柳,你喝醉了。”金世安说,“我请你来海龙,是希望你大展宏图,你是个有抱负的人。” 许之柳原本就喝得通红的脸上,更加胀红。 “要是你觉得现在这个待遇不能让你满意,想去哪家,我可以推荐你,要钱,也可以。” 金世安语气平淡,表情疏离。 许之柳的呼吸急促起来。 “世安,什么意思?” 金世安并不看他,“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你对我……” “我怎样对郑总和李总,也就会怎样对你。”金世安截住他的话头,“我说过,爱才之心,谁人不有。” 也仅仅只是爱才而已。 他希望许之柳能明白这一点。他早就腻到不能再腻。许之柳的用处已经到此为止,世安欣赏他的才华,许之柳如果知趣,奋发图强,海龙二把手未必没有他的份。 从未见男人如此恬不知耻,放着大好才华不去倚仗,偏偏动这些歪心邪念,甘心为人娈嬖。 许之柳为什么不能学学李念,他们原本可以很亲密。 小谢把车子开到路边,从车上跑下来:“许总,金总让我送你回去。” 世安向他点点头:“照顾好许总,要送进门,别摔着。” 许之柳失魂落魄地跟着小谢上了车。 也许他真的太急了。 人总是在盼着些不可能的,爱着些不可得的,追忆些回不去的。 金世安摆布了许之柳,之后再不见他来总部。他问郑美容,许之柳最近可还听话。 “挺好的,踏踏实实在做项目。我听双林的陈工讲,他挺用心的。” 郑美容有些莫名。 世安便放下心来,写他的故事。 他不会打字,电脑这东西还是白杨以前教他用的。世安既不会拼音更不会五笔,白杨灵机一动,给他弄了个写字板。 老年人配置。世安用了几次,觉得并不得心应手,便把电脑弃之不用。现在他要和乔纱纱联系,只得又把电脑捡起来。他也不懂乔纱纱说的“扣扣”到底是什么,便把小谢叫来帮忙。 他叫小谢帮他打字,乔纱纱发一句,小谢便念给他听,他说一句,小谢再打字回复过去。 乔纱纱处于亢奋之中,以为她的总裁徒弟要写个同志文学,千方百计地把金世安往不归路上引。 “你这两个男主角,没有设计吻戏吗?” 小谢念得尴尬。 世安也在旁边干咳,“跟她说,没有这么不正经的东西。” 小谢严肃地打字。 “那你写点含蓄的,比如亲亲抱抱什么的,哎呀徒弟你好歹是有亲身经历的人不要辣么拘谨嘛~~~~~万一就是第二部《蓝宇》呢?!” 小谢不敢念了,小谢已经成了红烧螃蟹。 世安心里好笑,这个小姑娘脑子里装的乱七八糟都是什么东西。 他拍拍小谢,“算了,跟她说,等我全写出来再给她看。” 小谢觉得这个编剧的胆子真是太肥了。 和乔纱纱的联系,多少缓解了露生的死对他的冲击。 人死不能复生,后人能做的,只有纪念而已。他做不了更多事情,只想把露生过去的那段日子记录下来。 露生在他的故事里,化名作“沈白露”,而他自己则变成了“安世静”。 世安不想多提自己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写来写去,把自己写得极坏极不堪。故事变成了沈白露在秦淮河上挣扎学艺,最终成了青衣祭酒的故事。 他写露生是怎样在春华班里成了拔尖,写他如何被张老娘打骂无休,写他初登金陵大剧院,万人空巷,写他为人所害,自毁华年。 而他自己,只是故事中的一个过客。 世安真希望在他离去后的那段时间,露生能够不要为他感到难过,甚至可以忘记他。 他甚至写了一些不存在的希望,希望露生能像他笔下所写的一样,戒绝鸦片,奋发向上,重登艺坛。 幻想和回忆都是容易让人沉溺的东西。 第57章 梦中如幻如露,醒来一笑南柯。 他走下楼,大声唤保罗:“研墨来。” 保罗打着呵欠给他铺纸研墨,只看到他的金先生款款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秦淮梦》。 第54章 手滑了一下,请看下章。 第55章 寻梦 白杨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既不感到紧张,也不觉得羞涩——即便对面是蜚声海内外的著名导演张惠通。 这是一场单独的、特别的试镜。 他今天的表现,将决定他能不能拿到沈白露这个角色。 张惠通也是南京人,试镜的地点不在公司,就设在张惠通家里——张导已经六十多岁,独身一人,带着两个助手住在宁海路的一处小院,二层小楼,闹中取静。 这个与臧援朝齐名的电影宗师,和臧援朝随性的长相不同,一眼望去,慈眉善目,因为清癯而稍显老态,而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丝衬衫外面套着柔软的驼毛绒衣。 房间里暖洋如春,不知何处透出檀香的气味,混着一点时令果实的甘馨、一点蠹鱼咬啮的朽纸的气味、一点樟木丸随意摆放的辛香。 这许多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端雅的书卷气,缭绕在这个老人四周。 他温和地看着白杨,白杨也就恭恭敬敬看着他。 只在某个片刻,白杨忽然觉得,这个人、这个房间、和他手上的这个剧本——这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十分像他忘不了的某个人。 昨天下午,李念把《秦淮梦》的剧本拿给他看——单启慈的剧本,白杨万分惊讶。看完剧本,他更觉得激动。名家就是名家,光看剧本,已经让他觉得心神激荡。 “你是走大运了。”李念说。 张惠通起初一口回绝了李念的邀请,只推说忙。李念只好又托金世安去请单启慈。张惠通不便扫单启慈的面子,“先把剧本拿来我看。” 别的信心李念没有,剧本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张惠通果然上钩,不等李念再打第二个电话,张惠通亲自来电:“李总,有没有时间见面详谈。” 他们见了面,单启慈和金世安都到了。 张惠通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这不是启慈写的。” 单启慈在一旁嘿嘿笑。 世安赧然道:“张导好眼力,是在下的拙作。”单启慈便着急:“我也润色了,你不要觉得是年轻人作的就看不上眼。” 张惠通不紧不慢道:“看你这个光头也是写不出这样好东西。我什么时候说看不上眼了。” 单启慈摸摸光头,“怎么你一见面就是给我下不来台。当着小辈留点脸给我。” 世安和李念知道他两人心下合意,都觉得欣喜,静静听他们先说闲话。而张惠通并不多说闲话,干脆地放下剧本:“我拍,这个本子还能给别人抢去么。演员我都想好了。” 单老在旁边说歪话,“臧援朝还不知道呢,你急什么。” 李念怕他们立刻敲下演员,只好插口:“张导,沈白露这角色,我们心里有个人选,想给你推荐。” 张惠通始终没正眼多看李念,听他说有人选,心里不悦,转眼来看他,“投资方要塞人,我就不拍了。” 李念不想他这么快就翻脸,世安却在旁边坦然道,“戏,我就是为这个人写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张导先见见,不合适您再换,我们绝无意见。” 单启慈帮忙打边鼓,“你先见见,保证好。” 张惠通依然不太高兴,“你见过了?” “……我还没,但我相信世安的眼光。”单启慈支支吾吾。 李念赶紧递上白杨的履历,“张导考虑一下,不是说非要选他,您考虑考虑。” 张惠通原本心里想的是杜雨,接过履历一翻更觉得不满意,“太年轻了。都没拍过电影。这拍过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翻着翻着,翻到白杨的照片,他又不说话了,只是沉思。 大家都不敢多话,沉默等他许久,张惠通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忽然一笑道,“可以,明天你们把这个孩子带过来,看看能不能让我满意。”他不等旁人说话,又肃然道,“只许这一次,没有第二次。一次不行,就不要再来纠缠我。” 白杨几乎没有准备的时间。李念并不跟张惠通争辩,只叫白杨赶紧看剧本,能看多少是多少。 就算白杨的表现不尽如人意,还可以跟张惠通央告,说是准备时间不充裕。如果时间充足了,白杨却表现得不够好,那反而失策。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李念明白这一点,所以干脆轻装上阵。 白杨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退缩,他在外面跑了这么久的戏,许多电视剧根本不靠剧本,编剧现场开工,经常是晚上的戏早上才拿到手,甚至干脆连剧本都没有,直接自由发挥,也是常有的事。 这是个轻浮的时代,人们看一部作品,甚至根本不计较它到底是好是坏,而仅仅只是希望剧情延伸下去,给孤独的人生一点陪伴和安慰。 白杨只告诉李念,“李总,明天下午,记得来接我。” 张惠通让两个助手去楼下坐着,客厅里只剩他和白杨,李念陪在旁边。 客厅后面还有一个房间,用柳条帘子隔着,隐约有人影在后面。张惠通道,“写剧本的单老也在,我就不让他出来了,免得你紧张。” 白杨乖乖点头,“谢谢张导。” 张惠通款款坐下来,“觉得哪段拿手,你就试哪段来吧。” “我都行,张导点一段吧。”白杨答得痛快。 李念霎时背上出汗,张惠通立刻锋利地看向李念,“他早就拿到本子了?” “没有,这个事情就算我敢骗您,单老也不会骗您,剧本确实是昨天才给他。” 张惠通的眼睛形状十分温柔,一瞬间目光却咄咄逼人,令李念倍感压力,李念反射性地站起来,不由得在心里叫小祖宗你别掉链子啊。 白杨也站起来,“张导,我确实是昨天才拿到剧本,熬夜读的,还有黑眼圈呢。” 张惠通看他一眼,“看不出你有黑眼圈。” 白杨挠了挠头,“我用了点遮瑕膏盖上了。” 李念的汗又出来了。 张惠通好奇地凑近去看他,问,“整个剧本你全都记得?” “记不得,”白杨诚实,“但剧情和基本感觉我都在心里了,让我先看一眼就可以。” 李念持续不停地流汗。 张惠通却笑起来,“那就是,第二场,这一段吧。别怕,放轻松。” 他让白杨放轻松,白杨还真就轻松了。白杨探过头,去看张惠通手里的剧本。张惠通也就真指给他看,“这里,到这里。” ——导演在或者不在,大导演或者小导演,并不会凭空使自己的演技提高或者下降。 白杨已经明白这一点。跟姜睿昀在一起演戏,教他懂得一件事:导演可能会让你表现得比平时更好,但没有理由让你比平时表现得更差。演戏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 紧张并不会给你的表演增加一层美化滤镜。 而帘外的李念,帘后的世安和单启慈,都捏着一把汗。 这段戏并不长,也没有对手,表现的是沈白露一个人在琢磨角色,来回徘徊,独角戏。 白杨依然是那样不温不火的表现,实在说不出他哪里好,可也说不上不好。 别人的表演,大多是色彩强烈的画,放在眼前就令人感到冲击。而白杨的表演让人感觉空白。 但要真说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表现,似乎也想不到。他的表演是完整的,完整的一块空白,像没雕琢过的籽料,任谁都能看出籽皮还在,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玉质的一点白,可是你要把这层皮扒了,又觉得不妥。 他只是单纯地在表演,凭本能,他享受到本能的轻松,也感受到本能的快感。 台词接连不断地从他脑海中涌出来,记不得的地方,便有人轻轻提醒他,他就又畅快地、接着演下去。 李念在旁边看得汗如雨下,张惠通给白杨提词,白杨连句谢也不知道说。 帘子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这一段戏没有多长,白杨演完了,又恢复了乖顺的表情,老老实实站着,等张惠通开口。 张惠通并不看白杨,只是翻着剧本,若有所思,许久方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这个剧本,有很多地方需要昆曲表演?” 李念就怕张惠通问这一节,立刻插口,“我们已经安排了省昆剧院的演员来做替身。” 张惠通只看着白杨,“文艺片,我不会用替身,你要是能做昆曲,我就用你,做不了,就算了。” 这屁股也坐得太歪了,白杨不会,难道杜雨就会?李念又开始在心里骂娘。 单启慈想拨开帘子出去,世安一把拉住他,悄声道,“先生别急。” 他分明看到白杨眼中一点光亮。 若明若暗,也不像是自信,他只是直觉,白杨可能会让他们吃惊。 自己和白杨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世安不知道,他按住单启慈,“未必他就不行。” 而白杨缓缓吸了一口气,“张导,我可不可以用一下手机。” 张惠通点了点头。 白杨转身在背包里翻找起来,一面调着播放器,一面向张惠通鞠躬,“这里没扇子,我就选不用扇子的这一段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只默然观望。 白杨把音乐放出来,张惠通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点笑容。 他所选的这一节,不是别的,正是《寻梦》里的,江儿水。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 这一支真是《牡丹亭》里数得上的好曲,比得上《游园》里的皂罗袍,《惊梦》里的山坡羊。 而白杨挽起袖子,闭上眼去,再将双目缓缓睁开,世安忽觉他换了一个人,这样眼波盈盈,若哀若厌,连世安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会这样像,他分明没有见过露生。 白杨何时学会这些?他不知道,也无从去问,只觉得热泪涌上眼来,而空气里还飘着罗愁绮恨的曲子,“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酸酸楚楚无人怨。 第59章 他现在只有他,而他把他丢下了。 白杨难过地想。 白杨很希望世安嘲讽他一顿,或者骂他一下——比起这些,他更怕世安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世安却在栏杆上靠着,点上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月亮升起来,月光照下来,照在这个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小街上,天灾人祸,战争和建设,早就消磨了这条街曾经有过的所有痕迹。 “杨杨,我很想你。” 世安忽然说。 白杨只觉得心在滚水里浸了一下。 “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世安望着白杨,“我也没有什么想不开,咱们原本就是朋友,没有那一层,也还是朋友。” 白杨被他说得愣住。 世安叹了口气,“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你喜欢做明星,那就好好去做。我能在电视上看看你,也觉得挺心满意足。” 白杨眼圈儿红了:“你干嘛不怪我?” 世安垂下眼睛,“是我没本事,答应了捧你,总也捧不红,你不高兴,那还不是理所应当吗?” 白杨简直要被他说倒了。金世安把话全说完了,根本没留给他道歉的余地,他能说什么?给他跪下磕头认错吗? 还是以后就这样做普通朋友? 白杨只怕他说出什么他不愿意听的话,强行调转话头:“你怎么想起来跑去写剧本了。” 世安沉默片刻,抬眼向他笑了:“我说了,你可不要笑,就是想做个配得上你的人。” 白杨被他噎得无话可说。眼泪在他眼里滚,可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去跟金世安哭。 “……金世安,我错了。” 金世安的话,说得可怕,白杨真怕他下一句就是再也不见。可他还是不肯说对不起,他只愿意说他错了。 错了还能改。而情人的对不起就是再见。 世安却连这一句“我错了”也不想听,他不是要他认错,他只要他回来。 世安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静静地抽烟,那烟烧得缓慢,在夜色里慢慢蜷曲着。 白杨不敢再看他,只盯着他唇边的火星,那火星忽然抛进半空,在黑夜里画了一个鲜艳的、明亮的曲线,金世安已经低下头,毫无防备地吻下来。 他们多久没接吻,金世安来得又这样突然,白杨向后躲了一下。 金世安扣住他的脑袋,直白地咬住他,撬开他的嘴唇,舌头顶着他的舌头。他退无可退,被他吻得向后跌。 世安从未这样野蛮地吻他,即便过去他撩拨他,他也从来没有这样狂暴,体温和呼吸像激烈的旋风,把白杨笼在黑夜里,带着还未散尽的烟的苦涩。 他是第一次这样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占有欲。 白杨直觉身后一片空荡,就要跌下去,他只好伸出手,求救地勾住金世安的颈子。 世安这才环住他的腰,连呼吸的空也不给他,在他唇上风卷残云地吻着,又盯着他的眼睛,“你怕被人看见?” 白杨艰难地喘气,将欲张口,世安又把他的嘴唇含住。 “我却希望别人都看见,要你无处可去。” 白杨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世安吻着他,他也想回应以吻,可回应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眼泪。 他们原本谁也不比谁爱得少。 世安眼看他掉泪,扳起他的脸,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缓缓地叹气。 “我想你想得真要发狂。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白杨流着泪,含含糊糊地说,“想你。” 世安恨极了,把他按在怀里,“我看你一点也不想我,你走得这样干脆。” 白杨在他怀里闷声摇头。 “以后再也不许这样走了。你要知道,凭是怎样天大的事情,你还有我。” 白杨脸埋在他胸口,无穷尽地点头。 “你这点头,我信不过了。”世安托起他下巴,“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自己说一遍。” 白杨被他握着下巴,泪还淌着,满脸通红,“说什么?” “说你再也不走了。” 白杨只好小声地应,“再也不走了。” 世安仍然不松手:“你这金总两个字,叫得顺口。” 白杨更小声:“金世安。” 世安俯身去侍他的唇角:“还叫不叫金总了?” “……不叫了。” “我是哪一个的金总?” “……我的。” 世安偏一偏头,“声音这样小,我实在听不见。看你在张导面前洪亮得很。” 白杨又气又羞,索性抱住世安的脖子,用吻堵住他的嘴。 第57章 青空 张惠通终于签下合约。单启慈爱惜学生,不肯挂名在前,一定要金世安署名在先。 “你是给单老灌了什么迷魂汤,我跟你讲,单老闺女还没嫁出去,你小心他招你当上门女婿。” 李念在办公室跟金世安调笑。 白杨和钟越坐在旁边跟着笑。 看金世安和白杨那两张脸,他就知道他们和好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又干了什么。瞧金世安那副春风得意的嘴脸,再看白杨,一副雨露滋润禾苗壮的表情,两句话没说又开始脸红。 “你得瞒着郑美容,让她知道了她又要作妖。” “瞒她做什么,她为那三成股份搏着命呢,”金世安衔着一缕笑,“我要和谁在一起,还轮得到她来管。” 恶心,肉麻,李念没眼看。这个话题太瞎眼了,还是说回剧本的事吧。 单启慈和张惠通跟李念谈了一晚上,都觉得安世静的戏还要再加,至于这个角色由谁来扮演,张导再也不肯松口:“除了姜睿昀,其他的我不用。” 姜睿昀这小子真是好福气,抱着秦浓的腿一路顺风顺水,金世安费了这么大劲给白杨弄了个好剧本,姜睿昀过来就摘桃儿。 李念心里恨得牙痒痒。 恨归恨,他也承认姜睿昀是有这个本事,不然怎么连张惠通也把他看在眼里。李念明白,这一代的小生之中,姜睿昀会是最快出头的那一个,实力所在,按不住也藏不起。 “还可以再争取,钟越不比他差多少,台词可以配音。”李念还想挣扎。 电影配音,就意味着不能报送a类电影节,但国内电影节是不太讲究原声的。李念不敢抱那么大的奢望,只要能入选天龙奖,就已经很不错。 看张惠通的意思,他是希望安世静作为第一主角。从奖项考虑,国内的单项奖有过双黄蛋的先例,天龙奖已经连续两年双黄蛋,这样两个主角都有希望拿影帝。不像国外电影节,两者必择其一——国外电影节倒也不是不下双黄蛋,但对中国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到时候拍了半天,让姜睿昀占了头筹,那就真没意思了。 再说了,自己的戏当然要捧自己人。 钟越突然在旁边开口,“念哥,我不拍。” 大家都回头看他。 “我不拍。”钟越又在旁边说了一遍,“我不合适。” 他和姜睿昀的差距,他自己很清楚。这是白杨的大戏,他不能为了争风头,毁了整个电影。 李念尖锐地朝他看过去:“我没问你。” 钟越并不回避他的目光,“我不合适。” 空气里弥漫起火药味,金世安只好出来打圆场,“不愿意就不要强求,再问问张导,张导没见过他,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念丢下烟,忽然笑起来,“你可以出去了。” 钟越起身就走。这次轮到白杨左看看右看看,世安朝白杨丢了个眼色,白杨连忙跟上钟越,临走前还没忘了把茶几上的抽纸盒往李念头上甩过去。 这里世安劝他,“你对钟越能不能和气点,他又不是个孩子,你也得尊重他。” 李念靠在沙发上,“秦淮梦规格这么高,我是怕姜睿昀抢了你大宝贝的影帝。” “还没开拍的东西,哪里就想到拿奖不拿奖。就算真能得奖,也不能硬逼着钟越上,我看他拍臧援朝的戏,吃了不少苦,人都瘦脱了。” “金董事长,你看看我的脸,我比他少吃苦了?不能吃苦还做什么艺人。算了,不拍他就滚蛋,胸无大志。”李念又摸出烟,“不说这个了,姜睿昀这个角色大概板上钉钉,不过我想报个仇。” 世安笑着看他,“你又要弄什么鬼主意。” 李念含着烟,“你猜猜。” 世安摇摇头,“我猜你要假传圣旨,给李今也发一份邀请。” 烟从李念嘴里掉下来,“神了啊我的哥,你怎么猜到的?” “你跟秦浓是有多大仇,非要搅得她家宅不宁。”世安给自己倒上茶,“姜睿昀和李今都是她的人,你一式两份发过去,两个人免不了要闹起来。秦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才真叫为难。” 李念快乐地吐烟圈,“我就是要她不开心。她发微博挤兑白杨和钟越,你忘了,我可没忘。”说着他又笑起来,“你还别说,李今和白杨那么多过节,白杨看着他,还真能演出沈白露那股深仇大恨的劲。” “张导又不会用他。” “就是因为不会用,我才要给他发,秦浓要是最后送了李今来,我才叫他们吃不上干着急。最后定下来是姜睿昀,秦浓就该对姜睿昀起疑心了。” 世安无奈地笑,“你是想把姜睿昀离间过来。” “为什么不要?他要是能进安龙,又是一棵摇钱树。”李念按住世安的手,“你得和单老打个招呼,让他兜着这个谎。” 世安对他的小肚鸡肠无可奈何,“随你吧。我只劝你一句,我看钟越对你十分上心,你不要太无情。真得了姜睿昀,你是不是要把钟越弃之不顾。” “他是艺人我是经纪人,我对他能怎么有情?他一个结巴,我给他争取到了臧援朝的电影,仁至义尽了吧?” 世安静静看他,“连我一个外人也看出来了,他对你事事顺从,你却总不把他放在心上。” “事事顺从?”李念冷笑起来,“刚才就没顺从。行了金董事长,别把你琼瑶的那套功夫往别人身上套。钟越好不好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是他亲妈。” 第61章 世安见他哭丧着脸,知道父子之事不是一时可以消解,只拿别的话来逗白杨。他问白杨:“你怎么想起来去看还魂记。” “还魂记是什么。” “就是牡丹亭。” “哦,昆曲啊。”白杨企图蒙混过关,“随便看的。” 世安把栗子壳倒在他脸上,“不说实话?” 白杨在一片劈头盖脸的栗子壳里左躲右闪,“你不是以前教过我嘛。” “然后呢?” “我有一次看到,就想起你了。才知道原来你教我的是昆曲。” “所以呢?” “……所以我就多看了几次呗。” 世安扫开他脸上的壳,“为什么?” 这个人明知故问,白杨恼怒地抓起栗子壳丢他,“想你呗!” 世安不躲不闪,只是看他。白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伸手捂他的眼,“干嘛看我。” “我在想,”世安捉住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啄,“你怎么这样惹人爱。就是千刀万剐,我也得求伯父答应我,让我和你在一起。” 白杨被他说得就快原地爆炸。 行了,书房被祸害了,小客厅还能幸免吗? 今天也是保罗辛苦的一天。 如李念所言,秦浓很快收到了两份试镜邀请。一份给姜睿昀,一份给李今。她拿到意向书的时候,姜睿昀和李今已经各自接到电话,他们被告知这是张惠通的大作——不,也许是明年国内最大的一部制作。 这么多年了,李念还当她是一个傀儡,总是不肯放过她。她是个被他丢弃的玩偶,什么时候想起来,还要拉一拉她心上仅存的这根线。 她明白这是为什么,是她求仁得仁。 她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秦浓看着两份意向书,不由得冷笑起来。 秦浓把两份意向书压了好几天,一句也不提。她很好奇,李今和姜睿昀谁会先忍不住? 先来的是姜睿昀。 他来的时候,秦浓刚拍完一组贺岁封面,正在卸妆。这组杂志内页里带着姜睿昀,为避嫌,她没带李今。 整个拍摄过程里,姜睿昀都若无其事。他不说秦浓就更不会提。 这边收工,她在化妆间里慢慢撕掉假睫毛,姜睿昀进来,开门见山地说,“张惠通的戏,我想上。” 秦浓只顾着慢慢撕睫毛,并不看他,只向两个助理和化妆师曼声道:“俞老师,你辛苦了,我这边还有事。” 化妆师识趣地出去了,两个助理也跟着带上了门。 秦浓向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的脸,不细看的话,还是十分地容光照人,她用力向镜子里做出一个娇媚的笑,眼角有几不可见的细纹,从厚重的脂粉下浮出来。 “我是不是老了。”秦浓问。 “还好,有细纹。”姜睿昀坦白地回答,“但你比其他同龄大花保养得好。” 秦浓不开心地提起自己的眼角,“不该换美容师,这个人做得不如jimmy好,我总觉得皮肤下垂得厉害。” 镜子里的她被自己的玉手捏着眼睛,真是个美貌的狐狸。 姜睿昀默然地在她身后坐下,看她在镜子前面扭来转去:“我好像瘦了,肋骨出来了,刚才摄影师也说腰上这条线不好看。” 女明星都是这样,再有多少影后视后的桂冠加身,说到底还是以色事人,一旦容颜凋谢,哪管你过去是多么绝色,一旦老了,丑了,恶评和讥嘲就会蜂拥而来。好像过去的美艳不是光荣,而仅仅只是为了衬托今日老去的耻辱。 她们活得艰辛。每天都如临大敌地和每一条皱纹针锋相对,怕瘦又怕胖,胸唯恐不大,臀唯恐不翘,腰唯恐不细,肤唯恐不白。 在杂志访谈里,秦浓却要优雅地说,“美由心生,不怕老去。” 天大的笑话。 观众们都认为女神应当永远不老,她们得天所授,应当永驻芳龄。而只有圈内人明白,这些艳丽的花朵,每日经受着聚光灯的暴晒,化妆品的侵蚀,勾心斗角,劳心费力。她们只会比平常人老得更快。 从来芳华只一瞬。 娱乐圈靠千娇百媚的女性撑起一片天,可对女性又格外刻薄——男星出头难,可是一旦出头,就好过许多。女星们却永远地挣扎在求美的地狱里,人们愿见娇颜,不肯见白头。 女明星们为艳压群芳,不得不厚布浓妆,还要加上后期描摹,更要打针、吃药、照激光,朝脸上埋各种线,打钉动骨,开刀拆筋,把自己折腾得鼻青脸肿,宛如一次次地打回娘胎重练。可是再美的脸蛋,上了镜头,就变了形,灯光一照,所有细微的不完美都原形毕露。台下看去再怎样倾国倾城,镜头里硬照出来,不过如此而已。 这是个不见血的白骨场,吸着浮华人的血,旧的去了,新的还会再来。 秦浓在这样的脂粉硝烟里雄踞一方,别人并不会知道她本真是有多美,也不会知道她为了维护这一点胜过别人的美,是怎样苛待自己。 别人只会随便看着她的照片,看她的电视电影,看腻了还觉得自己也不比秦浓差到哪去。 这原本是个残酷的圈子,大多数人活得可悲,秦浓也并不例外。 姜睿昀没有心情怜悯她,谁不会老?秦浓显然也不需要他的怜悯。 “你想上张惠通的戏,你问过我没有。” 秦浓把绵纸放在卸妆油的喷嘴下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眼睛还不肯放松地盯着自己的腰。 “我正在问你。”姜睿昀平静地答她。 秦浓转过脸来,向他嫣然一笑,“你是比李今合适,可那是安龙的戏。” 她的假睫毛被除掉了,眼影也擦了一半,这样的残妆,放在别的女人脸上,大概会显得仓皇而破败,而她实在美艳,顶着这样的脸,依然销魂蚀骨地美。 秦浓拿过浸满油液的卸妆棉,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卸妆,“睿昀,李今是我的男朋友,我真的好为难——你们俩,我让谁上都不好。” 只有美极了的妖妇,才有胆量这样在男人面前卸妆,也只有美极了的妖妇,才敢在男人面前表现出这样绿茶的为难。 姜睿昀有时真佩服她的坦荡。 “你清楚李今是什么人,他刚上过臧援朝的电影,再接张惠通的戏,那他真的要红透了。” 姜睿昀漫不经心地说。 秦浓扑哧一笑,“可我更怕你接了这部戏,心就不在我这儿了。” “我的心什么时候在你这里过。” ——话说得真无情。秦浓妩媚地横了他一眼,她偏偏就喜欢他这个日天日地的脾气。 和那个人真的很像。 姜睿昀皱皱眉头,“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要是我不肯给呢?” “那我就自己去试镜,也许张惠通会和臧援朝一样,觉得李今好。” 他在反说正话,他也知道她一定会容忍他。 秦浓背过身去,仔细地卸妆,擦去了脂粉,她又恢复了清纯无辜的脸蛋。她伸开手,把一大堆喷香而肮脏的化妆棉胡乱地扫到地上,又反复照镜子。 “我怕你拍了这部戏,跟安龙的人越走越近,那我图什么。” 姜睿昀只是简短地答她,“我想拍。” 秦浓不说话,从坤包里倒出一盒十二钗,纤巧的女烟在她朱唇上慢慢勾出青烟。 姜睿昀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拍。” ——哪怕说一句这是张惠通的电影也好呢?理由那么多!随便哪一个都可以说服她,可他一句也不提,只说三个字,他想拍。 简直像个大孩子在无理取闹,他有没有想过她是什么心情。 “去吧,”她说,“别抛下我,就行了。我也不指望你有良心。”她转动清灵的眼睛,“你会不会以后去安龙。” “不会,”姜睿昀说,“我只想拍戏,仅此而已。” 秦浓向他轻轻地点头。 他做什么,她都愿意宠着他——谁让他这样像! 而姜睿昀不愿意和她多废话,既然她同意了,他就可以走了。他连招呼也不打,抬脚就去开门。 “睿昀,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 秦浓忽然在他背后说。 “那和你没关系。” 姜睿昀没有回头,语气相当无所谓。 “你费了那么多功夫,什么戏都拐弯抹角找他一起拍,他从你身上吸了多少血?睿昀,你从来不求我,几次求我,都是为他,图什么?” 姜睿昀依然没有回头,“那我再求你一件事,求你少管闲事。” 秦浓并不生气。 “不要为不可能的人,不可能的事,浪费不可能的感情。我真的劝你。” 她的声音相当甜美,背后听去,有种婉转的凄凉。 姜睿昀终于回头来看她。 秦浓在沉思,灯光里她的脸沉鱼落雁,有如风荷初开,清愁带露。 他时常见她这样的表情,在戏里;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在真实的日子里。 “劝你也是劝不回头的,你们都是一路人。” 秦浓恬静地笑起来。 姜睿昀不知道她在说谁。 他走了出去,留下秦浓在那个房间里,房门关上,像关上一整个心事凄惘的世界。 第59章 置景 秦浓的工作室打来了电话,李今档期已满,秦浓希望姜睿昀参演,要求只有一个,姜睿昀必须是第一男主角。 世安和李念都有些意外。 “你说李今有没有跟秦浓闹。” 第63章 秦浓不高兴地扔下面膜罐子,抓起风筒来吹头发。 “不让我上也就算了,我明明档期有空。” “你没空,”秦浓摆弄着卷曲的长发,“马上我的大女主戏要开拍了,乔纱纱的剧本,你要来跟我配戏嘛。你演那个皇太子,男一号。” 李今在背后瞪着她——男一号?宫斗戏的男一号算得上什么?比女三四五还不如——又是她的配角,又是这种提鞋的花瓶男主,演了多少次了,他被耻笑得还不够吗? 可是没有秦浓,他也不会有其他机会。 这个婊子,踩他踩得这样痛快,她还有脸装得这么无辜。她踩着他,捧着姜睿昀,姓姜的要风她就不敢给雨,他当初泡她并不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 刚认识的时候,他真没把姜睿昀放在心上,他怎么也没想到秦浓会贱到这个地步——姜睿昀对她爱答不理,也不知道脚后跟给她舔着了没有,她倒把这个毛头小子当成心头肉,千依百顺,什么资源都先给姓姜的挑,他呢?剩饭还要讨着吃。 姜睿昀被臧援朝刷下去的时候,他真觉得痛快极了。秦浓居然毫不掩饰,给他甩了一个星期的黑脸,他故意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倒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脸,“你去甘肃拍戏,我会想你,晚上我睡不着。” 她是不是以为他真的傻? “你要是觉得姜睿昀好,就让他住进来,光明正大跟他睡,我没意见。” 秦浓正吹着头发,闻言便放下风筒:“什么意思?” 李今皮笑肉不笑地看她,“喜新厌旧,秦浓你有一套啊。” 秦浓见他似笑非笑,也就在眉眼里挂了一缕娇媚的假笑,“这话说得就难听了,我要跟你演情侣,成了我喜新厌旧;我跟姜睿昀演情侣,全天下人说我喜新厌旧,李今,我爱你,也一直以为你应该是最信任我的那一个。” 她堪堪出浴,脸上还带着热气蒸腾的红晕,话虽然锋利,可被她娇柔柔的一把嗓子说出来,竟让人觉得无限真情。 李今却不领她这份几乎真的情。他明白,再怎么像真的,也只是像而已。李今笑一笑,“把自己从头到尾说得这么深情真的好吗?影后,在家别演戏,好不好?”他用力伸手扯过秦浓,“你爱我?你是不是在逗我笑?从头到尾你对我有过真心?” 秦浓单薄的丝绸睡衣被他扯得脱在肩上,露出雪白浑圆的半个胸脯,灯光里看去格外香艳。 秦浓任由衣服吊在胸口,妩媚地冷笑,“我从头到尾有没有过真心?李今,我也想问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她不等李今说什么,“爱过,我信你。金世安也爱过我,你们男人的爱,我句句都信。既然爱我,为一个破戏跟我在这里吵翻天,要双男主不要跟我对手情侣,谁先不仁不义?还是你觉得配我的戏委屈了你?” 真是一段好台词,说着说着,她的笑容绝技般地渐渐收敛,眼里含上了欲落未落的泪。 李今摩挲着她的胸脯,并不说话,恶毒地看她。 她拨开他的手,眼泪涓涓地滚下来,落在她胸上,又飞在他手上。 “既然你今天把话说成这样,就别谈爱不爱的事情。我跟姜睿昀,清清白白,你现在要分手,我立刻帮你打包行李——我的戏有的是人愿意配,不差你李今一个!” 她看上去真气极了,手在背后的化妆台上一气地乱推,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瓶子滚在地上,碎的碎淌的淌。 李今只是冷眼看着她。一个哭得伤心,另一个却不肯入戏。 他想杀了她,可是他不敢。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骂,极尽他能想到的所有肮脏词汇。 秦浓低着头,闭着眼,只是哭,不去看他扭曲的脸。 僵持了片刻,他温柔地拥住她,“这闹什么别扭呢?我是觉得你对姜睿昀太好了。”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地吻她,“我也是男人,你要理解,我对你有占有欲。” 秦浓更加哭得梨花带雨,“我对你不好吗?你知道这个女主戏我推了多少人?路闻清万松声都找过我!我跟徐导闹了多少次,喝了多少酒,他才肯的,你又不是没看见!” 像所有理所应当的桥段那样,李今只是吻她,“对不起,小浓,我错了,对不起。我爱你。” 秦浓打他的脸,“你是不是忘不了安龙那个小新人?他给金世安包着呢!你好意思吃着我的软饭又想着别人!” 李今腹中翻来滚去的怒气,她拿捏他的把柄多得很,软饭两个字比她的耳光更令人恼怒。他能说什么?他只能捂着脸,吻他,舔她,“真的没有,我只爱你一个人。” 多柔情的画面。 她被他吻着,舔着,顺势脱了衣服,滚进他怀里。 他们需要用一场激烈的性爱来掩盖这场争吵,直到李今在她背后发出沉重的鼾声。 而她睡不着。 张惠通的戏?李今想得美,她怎么会让他攀上这根高枝。他恨她,她明白,他越恨越气,她就越快乐。 女主戏的男一号怎么了?别人跪着求还求不来,李今要是真有一把好演技,又有谁敢耻笑?这么多年了还是模特的水准,能怨谁? 无能的人总是本能地将责任推卸给全世界。 这个既蠢且毒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去和姜睿昀相提并论,他只配被她一辈子踩在脚下,给她提鞋垫脚,活在她的影子里。李今应该跪下来感谢她,感谢她给他一口饭吃,感谢她给他一个影后男友的光鲜名头。 李今还应该谢谢他的父母,给他一张和李念一模一样的脸。否则连这口软饭他也吃不上。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没在他身上喊李念的名字,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他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给安龙的新人下药,推另一个男孩子掉下山崖,这么多黑锅她都背了,她从来没有说破。她知道李念一定会恨她,可那也没什么不好。 总好过李念再也不会想起她。 秦浓盯着自己踢在床头的两只拖鞋,无声地笑起来。 爱而不可得,原本是人生里最惨痛的事情,是她先退缩了,放弃了,她不想做个傀儡,也没有任何立场对他说爱,她只是个被人包养的情妇。 路是她自己选的,一步走错,步步都错,怪不了任何人。 李念让她感到恐怖,她逃走了,可是又时时刻刻地想起他。他教会她这么多事情,可是又想把她摆布成毫无灵魂的玩偶。 他一点也不爱她,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他永远不会爱她,她早就明白。她看到安龙的那两个新人,不由得一阵嫉妒,原来世间真的永远不缺下一个。她阻止不了,也下不了这个狠心去阻止。 李念也会动真情,真可笑,更可笑的是姜睿昀真像他,一样的对她不屑一顾,可又对别人那样上心。 她永远不会是他们的唯一一个,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她只能在往后的人生里,在许许多多零碎的断片里,找相似的东西,慰情聊胜无。 李今的脸,姜睿昀的性情。 哪怕只有星星点点的相似,也足够她攀着活下去。 她大概不会离开李今,离开这个让李念恨了一辈子的男人。她也是无意中窥破了这对兄弟的秘密,真好,她终于有个机会,能为李念做点什么。 李念困不住他,她可以。 偶尔的时候,她也会对李今忽然生出同病相惜。 他们原本是一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61章 如梦 15年这一年,对整个安龙娱乐来说,是接连丰收的一年。 臧援朝的《缉凶西北荒》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天龙奖最佳影片,而周宁山却意外落马,影帝被去年上映的故事片《烈火焚心》摘走。 周宁山处之泰然,这个行业里的人都明白,并不是所有付出都会有相应的回报,人红看天,成名看命,得奖靠运。 所有单项奖中,《缉凶》仅有最佳男配角一项入账。张小冰受到评委的极高赞誉,力压李今的卢士刚,得到了这项殊荣。 真正的一根独苗,或者说是一枝独秀。 单项奖的荒芜并不能阻止《缉凶》在整个贺岁档横扫票房,虽然影片气氛跟贺岁一点儿关系都搭不上。 臧援朝再度刷新了他的神话,以十五亿票房完美收官。 李念放下心来,现在他只要等钱就行了。收账当然是件蛋疼的事,各个院线拖拖拉拉,大概年中才能拿到这笔钱。张惠通却等不及,棚内布景已经基本到位,二月份,安龙召开了《秦淮梦》首次发布会,三月份,《秦淮梦》正式开机。 张惠通野心勃勃,他的计划明确,务必要在八月之前完成全部制作。 秦淮梦的题材极好,东方元素,人性与暧昧情感,优美的旧时代格调,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 这是一部披着东方外衣的西方故事。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场民国旧梦,而对国外的观众来说,这是他们最喜欢的中国,没有赤潮,没有主旋律,有的只是细腻婉转的东方人的含蓄——有如日本的大正时代,美国的黄金年代,它们浓缩了人们对逝去繁华的追悼与怀念。 失去的总是最好的。 张惠通根本没把天龙奖放在眼里,他瞄准的是九月份的威尼斯和十月底的金马——金马奖方面,台湾对民国永远有着一份“想当年”的情怀,至于威尼斯电影节,人性故事总是金狮的常胜主题。 在早春三月尚带寒意的春风中,演员们开机烧香,希望能占个元春初始的好兆头。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还是那么残酷。 第一场戏就开局不利。 这场戏是在得月台实地取景,剧组在文管局许可的情况下,对得月台进行了修复性搭建。虽说只是修复性,但细节做得十分用心,连远景秦淮河里惊鸿一瞥的灯船,也都按当时的模样重新布置。 这一天来秦淮河玩耍的游客,虽然失去了得月台这个景点,却有幸坐上了民国风情的花船。 拍摄从晚上八点多开始。 夫子庙本是人烟鼎盛的地方,中午就开始清场,但最多只能让游客回避拍摄地点,秦淮河上依然喧哗沸腾。张惠通就是想要这样的喧哗沸腾,登临台上,镜头里看去,这条繁华的水道像一条逸乐的银河,珠光宝气地蜿蜒而过。 至于入镜的现代化高楼,因着夜色深沉,并不十分显眼,显露的地方会在后期用cg修复掉。 故事里是风清月白的静夜,拍摄现场则是各种嘈杂,远远从水上飘来凤凰传奇的广场舞劲曲。 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收音,看的是录音师的本事,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演出旁若无人的情意,就看白杨和姜睿昀的本事了。 他们从八点拍到十一点,张惠通始终不满意,白杨不免有些心焦,姜睿昀则安之若素。两个人一遍一遍地重来,所有工作人员也机械性地一遍一遍重来,人造的月光从他们脸上升起来又落下去,人造的秋风从他们身边刮过去又平息,到了十一点,镜头里已经看不到游船的踪迹了。 “让底下的游船准备。”张惠通吩咐。 没有游客的时候就要自己准备游客,没船就自己开船。工作人员开着花船在镜头下的这一段河里游来荡去。 凤凰传奇倒是没了,录音师放松了一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张导也不肯说,从头到尾他只说三个词,“开始。”“停下。”“再来。” 白杨觉得张惠通可能生气了,如果张惠通生气,那么肯定是他自己演砸了,姜睿昀是不会出问题的。 第一遍的时候,张惠通还很有耐心,给他和姜睿昀仔细讲这一段是要怎样的感觉,“不能太露骨,要含蓄,尽量把戏放在眼里,要找知音和爱人之间那种似是而非的区域。” 张导一面讲,一面向他们比划两人之间的距离、镜头会从哪里过来、光从哪里过来。 这跟白杨理解的差不多。张惠通只讲了这一遍,后面就是无限次地重来。无论他们怎么做,得到的答案都是重来。 他不敢直接去问张惠通,只能在心里紧急地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是台词说急了?细节处理上不精致?还是自己把沈白露演得太过柔弱了?刚才姜睿昀的眼神跟他确实没接上,有至少六次两个人都没接上,这种眼神的偏差在偶像剧里毫无问题,但现在是张惠通的电影。 张惠通怎么可能容忍演员有分毫的含糊其辞。 可是接上的时候呢?为什么也不过?有几次白杨真的觉得两个人配合超默契了,可是张惠通依然是那两个字。 “重来。” 这段戏在白杨的理解里,主要表现的应该是沈白露的敏慧——是不是自己过度表现了这个聪明劲,抢了姜睿昀的节奏? 张惠通还没有喊开始,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目光上提还是下沉、肢体紧张抑或放松、睫毛眨几次、呼吸加快和延缓,全在他脑子里飞速地过着走马灯。 姜睿昀忽然凑到他耳边:“不是你的问题,别想了。” 白杨愕然地看他。 “脑残吗你是?张惠通的戏没拍过啊?他就是这样子,你就闷头拍就行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第65章 广告和宣传只能用零碎时间去做,心还是要收回来,老老实实地拍戏。 白杨渐渐习惯了张惠通的导演方式。这是个极度耗费精力的模式,但也能够百倍精进演员的技巧。 每一次重来,都能得到新的体会。 张惠通偶尔对白杨笑道:“小姜说的没错,你不要多想,只管演,佳作靠天成,咱们只能尽力而为。” 原来张导听见了,白杨一阵汗颜,姜睿昀在旁边一脸的事不关己,好像乱说话的是白杨而不是他。 演戏原来和恋爱很像,白杨想,不遇到对的那个人,永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样。 可他真走到眼前,就再也不会犹豫了。 在那之前,每个人不都是拼命去寻吗? 他打从心底里感谢世安,感谢张导,也感谢姜睿昀,甚至感谢这个他过去从来不敢奢望的好莱坞规格的剧组。 他们是真正的艺术人,让他明白,娱乐圈的浮华之外,真的有呕心沥血为追梦的人存在,不是他一个,而是有许多。 姜睿昀的演技真正天才,他的擅自加戏白杨已经司空见惯。刚开始白杨还跟张惠通疑问,“这样加戏没关系吗?” 世安不在,张惠通只看单启慈,单老点头不迭:“发挥得很好,我认可。我觉得世安肯定也认可的。” 世安的剧本写得含蓄,而姜睿昀演出了飘摇。 这是最难表现的感情,多一分就太过缠绵,少一分又显得退缩。人的求而不得,弃而不舍,姜睿昀的眼睛似乎能表现一切。 欲语还休,从来最能撩拨心弦。 有时候白杨真被姜睿昀带进戏里,过去他们合作的都是偶像剧,而现在白杨才明白,姜睿昀在那些作品里,从未使出全力。 他全情投入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心旌动摇,根本没有台词,姜睿昀只用眼神。 白杨总算知道会说话的眼睛是什么样了。 他最初看《秦淮梦》的剧本,只觉得这是个伤感的故事,人何以相互折磨,为何不能相忘于江湖? 姜睿昀看他的时候,却让他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衷情,不是不表,只是不能。姜睿昀的眼神这样细腻,千条万线织着惘然,他也忘了自己是白杨,他就是沈白露,姜睿昀就是安世静。 白杨下了戏还出不来,姜睿昀给他甜汤,白杨居然迷迷糊糊地来了一句:“谢谢少爷。” 姜睿昀被他说得一愣,“哦。” 白杨拧开了盖子,尝了一口,又往姜睿昀手上送,“甜得很,少爷先喝吧。” 姜睿昀好笑地看他,“你喂我啊。” 白杨这才回过神,“……滚蛋,你有病吗?” 姜睿昀抓着宁宁慧慧狂笑:“超级傻逼。你们录下来没有?”宁宁慧慧在一旁跌足顿脚:“没有!太突然了!” 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以后一定是非洲大酋长。白杨愤恨地想。他只好回过头喷小马:“干嘛不喊我!” 小马光顾着看慧慧了,他手上捧着慧慧的汤,脸上还来不及把痴汉的笑收起来。 小马有点儿委屈。 他俩的戏演得动人,世安来看了几次,也觉出不对劲了。 他并没在剧本里这样分明地写情,姜睿昀难道真是天才,隔着字也猜到实情? 他毕竟还是个男人,在担心自己身份曝光之前,金总先觉得吃醋了。 他们现在过节欲的生活,拍摄进程紧张,每场戏都花费大量时间。没有夜戏的时候,白杨也是早出晚归,回来洗了澡,两人靠在床头,说说话就入睡。 “姜睿昀演得和剧本不太一样,张导没有说什么?” 白杨在他怀里,本来已经迷迷糊糊,听他这样问,随口应道,“张导说这样很好,单老也说可以。”他闭眼往世安怀里钻了钻,“反正只要不改动太多地方,我就接得住。你放心啦。” 世安无可奈何,只好酸溜溜地说,“我是觉得他眼睛太有戏了,跟别人格外不一样。” 看白杨的时候特别不一样。 白杨忽然来了精神:“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我超喜欢他的眼睛,分分钟入戏!” 世安脸都绿了。 白杨还没领悟到他的金总已经酸到冒泡,白杨还沉浸在演技成长的亢奋里:“过去跟他对戏都没有这次感觉好,连张导也夸我眼睛会说话了。其实不是啊,因为姜睿昀先那么看我,我也就找到感觉了。”说着他还自我感叹,“特别棒。” 白杨差点准备说“我爱死他了”,他幸好没说这一句,金世安已经翻身爬起来,把他按在枕头上:“你再说一遍?” 白杨眨眨眼睛:“呃?” 他得到了一个惩罚性的窒息长吻。 “你喜欢谁?”世安问他。 白杨脸红了,他终于感受到了世安山西老陈醋的电波,“……不是那种喜欢。” 这个解释,金总很不满意,金总把他的小明星按在怀里,“我真后悔写了这个戏,让别人跟你这样亲近。” 白杨面红耳赤地澄清:“想什么呢!你不知道姜睿昀平时多烦人,除了演戏有用,下场我都不乐意理他!”说着他立刻想起了一肚子委屈,“他平时老耍我,在剧组欺负我。” 白杨觉得自己太无辜了,这是金世安头一回在他面前吃醋,居然还是为了姜睿昀那个神经病,他真的很想笑,又怕笑了金世安更要吃醋,白杨只好拿出看家的撒娇大法:“金总裁,金爷爷,金世安,你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呀?” “你说呢?” 白杨一脸诚恳:“我爱死你了。” 世安不说话,只看着他,看了半天,无奈地笑起来,“你真是教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是不是我命里的魔星。” 白杨在他怀里滚来滚去,“我想你了。” 这话说得含蓄,世安心领神会地笑,“想我哪儿?” 白杨腆着脸撒娇:“哪儿都想。” 金世安的下面已经顶着他了,他也觉得身体里骚动起来。 世安却有些犹豫,“你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白杨一把握住他,“可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了,会一直想你。” 世安被他弄得笑出声来,低头吻他的耳垂,“那只做一次,解解你的相思之情。” 第63章 分飞 张惠通的习惯,一向是多头并进。世安对他深感敬佩,六十多的老爷子了,做起事来比年轻人精力更旺盛。 “姜睿昀说,节欲的人精力好。”白杨听他感叹,呆呆地说了一句。 世安就不能听他提姜睿昀,世安立刻把他捉在腿上:“我看你们俩关系也没有多坏。” 都说到节欲的事儿上了,不吃醋还是人吗? 白杨尴尬了,这次是他自己说漏嘴了,白杨只好撒娇献吻,“爱你爱你。” 这娇撒得太不走心,世安捏着他的耳朵,一点点吻过去,“算了,你也节制一下,跟张导学习学习。” 白杨急了:“我又不是六十岁。” 世安笑着放开他,“听话,拍戏太累了,”他抚一抚白杨的脸,“那种事,我是因为爱你才做,不是因为要你弥补什么。” 云雨之欢,他当然愿意,可他不想白杨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只要他说没有,他当然就信,何须交媾证情? 白杨可怜地看他:“那你现在不爱我了?” “不是,”世安笑着吻他,“等你这部戏拍完了,想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白杨脸红了,他隐约有点期待秦淮梦快点儿拍完。 他现在也会觉得,所谓公众人物,确实是要牺牲一些自己的生活,公众人物确实活得风光,可也活得身不由己。 白杨卷着毯子,趴在世安怀里,世安问他:“钟越是不是去法国了。” “是啊,你听说了。” “嗯,我听李总说,钟越会参加你们这个电影的配乐工作。” ——要不是钟越去法国,世安还真不知道自己在国外有数套房产,李念跟他提了一句,他才想起来去查。 金世安的父母确实能挣钱,两个人离婚了,各自带了钱财房子走,而世安名下还有国外或大或小的几套房子。 巴黎这套,据说是金海龙当年送给夫人王静琳的结婚纪念。房子不大,难得在巴黎城区,装饰得也十分精致。 夫妇离散,这套房子,王静琳也没有带走,连同其他几套海外房产,一起留给了金世安。 世安便让钟越在他这套小寓所落脚。 “小钟真的很厉害,”白杨趴在他胸口,玩他的睡衣扣子,“好像张导合作的那个作曲家挺喜欢他的。我原来以为他会做歌手的。” 钟越正在法国,跟随张惠通的御用法籍作曲家阿那托尔,为《秦淮梦》打造电影音乐。阿那托尔最初和张惠通一样,对这个毫无名气的业界新手心中存疑,张惠通看了履历更觉得可笑,“他刚演过臧援朝的片子,还拿了天龙男配,放着好好的戏路不走,转行做配乐?” 李念陪笑:“好不好,我不自夸,张导听听他的作品,这是他专门为秦淮梦写的。” 张惠通听了,阿那托尔很快也就听到了。所谓名帅识将才,这位颇负盛名的配乐大师,听过了钟越的小样,立刻致电张惠通。 “让这个孩子来法国,我要见他。” 张惠通无奈,只和李念说:“这事被臧援朝知道了,他要打上门来的。” 李念只是笑:“演戏作曲两不误嘛。” 张惠通叹气:“我却希望这些年轻人专注一些,一样精胜过样样沾。” 钟越在他的作品里,十分取巧地展现了东方元素,这是阿那托尔最想要的。他在西方电影圈子一向轻车熟路,但东方元素,他还没有尝试过。 他希望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得到一些灵感,也想把自己的一些经验,传授给后辈。 见了钟越,他更觉得喜欢,毕竟爱美之心不分种族,钟越哪怕只是个草包,阿那托尔也愿意把这个漂亮男人放在身边当缪斯,更何况这个来自东方的美貌青年,有着行内人一眼便知的横溢才华。 钟越口吃,但到了国外反而便利,他不会说法语,只能用简单的英语交流,而阿那托尔也懒得和他讲英文。两个人用钢琴谈话,一个人弹一段,另一个人再把自己的想法弹出来。 钟越在大学时兼修过琵琶,随身带去了法国。他很聪明,知道怎样获取同行的目光。阿那托尔对他万分喜爱,他紧紧地拥抱这个漂亮的东方青年,左脸右脸来回吻一遍。 “我的孩子,你真是个天使。” 钟越不懂他在说什么,也知道法国人就是这样热情。他腼腆地对阿那托尔笑着,心里茫然地想,为什么每个人对他,都比李念温柔。 拿了天龙奖的那天,李念对他确实非常温柔。他是个孤儿,没有父母,获奖感言连“感谢我的父亲母亲”也无从说起,于是只好诚实地说:“我要谢谢,我的经纪人,李念先生,谢谢,臧援朝导演,谢谢,我的朋友,白杨,和我的助理,毛从鑫,还有,支持我的,粉丝们。” 他没有提金世安,因为怕给白杨惹麻烦。 他的世界如此单调,连感谢的人都可以一言道尽。 第67章 没办法,姜睿昀比白杨多了好几场独角戏,都是在大雨里拍,放在电影里可能只有几十秒,而张惠通让他活生生淋了一整天。 还好有配角的戏,让他们还有喘息的空间,不至于做二十四小时的连轴落汤鸡。 宁宁慧慧紧急地全组发放姜汤,姜睿昀会做人,喝汤从来都是全组共享。白杨听他哑着嗓子,有些同情:“你这台词肯定过不了,要不休息一天,哑着嗓子张导肯定让你重拍。” 姜睿昀不说话,低着头节电。 张惠通大概就是想要他如狂似病的样子,也就是想要他哑着嗓子。名导从来都十分残忍,为了艺术献出生命,这句话真的不是开玩笑。 他懒得和白杨解释,他只想休息一下。 “要不要我帮你请假?”白杨耐着性子问他。 姜睿昀毫不领情,“你好吵。” “……!!” 什么玩意儿!白杨火大地看他,不都是为剧组着想吗?十几遍不过,浪费的不是大家的精力?姜睿昀什么时候能不发神经病,生病了就要躺下休息好吗? 他在这头生气,姜睿昀忽然问他,“腰还疼吗?” “啊?” “剑踪那个时候,你摔下去了,淋雨腰疼不疼。” “……还行。”白杨对他的突然换台有点无措。 其实一直会疼,虽然手术成功,剑踪寻情时的坠崖,让白杨落下了终身的病根。凉水浇上来的瞬间,会感到酸痛。 不过比起欧阳谦的冬天浇冰,张惠通这点儿水简直不算什么。做明星还能不吃苦吗?白杨望着远处正在拍戏的程远——这位抗癌多年的老戏骨,当年白杨还演过他门口的卫兵。 重逢在秦淮梦剧组,程远已经认不出他了,而白杨却听说,程远因为多年的病痛折磨,听力几乎为零,而跟他对戏的演员,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耳聋。 程远把所有台词都背熟了,仅凭口型和神态去把握对戏的节奏。 他是真正的艺术家,代表了这个圈子所有用生命去热爱表演的人。比起程远,白杨觉得自己的腰伤根本不值一提——青铜鸡好意思在白金面前说事吗? 他充满敬意地望着程远,姜睿昀已经歪在他肩上,睡着了。 白杨傻了,姜睿昀真睡假睡?真睡的话这秒睡功力也太叼了。他低头去看姜睿昀的脸,颜色可怕,粉底也盖不住他脸上高烧的潮红。 他又有点不敢动了。 宁宁尴尬地跑过来,用口型说,对不起,我们昀哥吃了药。 白杨向他笑笑,摆了摆手。 慧慧和小马一起拿了毯子来,盖在姜睿昀肩上,姜睿昀真睡熟了,他们七手八脚给他披上毯子,而他靠在白杨肩上,居然睡得毫无知觉。 这要是被金世安看见了,金世安能把山西醋厂掀翻了,白杨抖抖索索地想。 很奇怪,自从他来了苏州,金世安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甚至连短信也没有。 虽然他们从来没约定过什么,白杨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他已经开始怀念金世安过去那些稀奇古怪的繁体短信了。 但他不肯主动给世安打电话。过去李今也跟他玩失踪,那时白杨是不敢打过去。而现在他是有恃无恐,算着金世安几天没联系他,好发作一场大的。 反正也快到夏天了,白杨决定带世安吃一顿超辣小龙虾,辣死他。 他望着巷口伸出的绿柳,心想,时间过得真快。他和金世安,转眼已经快三年了。 真奇妙,他和这个来自1930年的男人,居然这样谈起了恋爱。他想起上学的时候,女同学给他算命,“你的真爱可能不是人。” 白杨当场就笑劈了,“那是什么,仙女吗?” 女同学脸红了一下,“像我这样通灵的术士,应该也不算……” 白杨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什么,光顾着哈哈哈哈了。 现在想起来,她算得还真是挺准。 他在这头傻笑,姜睿昀靠在他肩上,重心不稳,往他怀里跌。 白杨费劲地托着他的头,心想看在张导的面子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托住姜睿昀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从姜睿昀肩头照过来,照得他睁不开眼。 这场景让他感到熟悉,好像他们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他在这里神游地想,张惠通走过来,也顾不上姜睿昀还睡着,只说:“小白,你过来,我有件事跟你说。” 姜睿昀立刻醒了。 白杨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他推开姜睿昀,跟着张惠通走到一边去。 “南京警方要你回去问个话,你先赶紧回去,我们这边先拍小姜的戏。” 白杨看他神色有异,脱口问他:“是不是金世安出什么事了。” 张惠通沉默了一会儿,“他也在公安局。”他看看不远处的姜睿昀,又把白杨拉远了几步:“你自己手机看看新闻。” 白杨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姜睿昀哑着嗓子叫他:“找手机啊?” “……” 手机掉到姜睿昀怀里了。 白杨接过手机,点开微博,甚至都没有搜索,映在他眼里的是铺天盖地的头条新闻。 【狸猫换太子,海龙集团创始人金海龙已提请警方调查】新闻配图是个他不认识的大叔,看上去和金世安的脸有微妙的相似,一脸悲愤。 下面的内容就更加耸人听闻。 【受伤失忆抑或偷梁换柱?海龙集团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年轻富豪尸在何处,热门讨论今日头条】 【海龙集团将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资产一夜缩水数亿】 第65章 夜深沉 白杨当天乘高铁回了南京,李念来接他,先塞给他一堆旧衣服。 “你胆子真大,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记者,高铁上被堵了没有?” “没有,我很小心的。”白杨藏在厕所里,迅速地全副武装,又换上李念准备的连帽外套。 李念一脸疲惫,“外面人很多,出去什么也不要说,我让小马小牛在外环等你,出门我先绕几圈,能甩掉几个是几个。” 白杨只是点头。 他们先去了安龙,然后从地下停车场换了一辆租来的东风,往外环去,小马在外环等着他们,又倒了另一辆租赁的大众,向江宁公安局走。 白杨许久没坐这么破的车,而他仍然感到冷汗在向下流。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后面跟着什么车,看得很清楚。等他们上了大众,尾随的记者已经都甩光了。 白杨在车上问李念:“他被关了多久。” “前天被传唤了一次,今天凌晨又被传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联系他联系不上。” 郑美容也被传唤,通风报信的居然还是许之柳。 这个假姨太太,李念举荐他之后就把他忘了,刚开始他还以为许之柳在闹事,许之柳一脸焦灼:“你快通知该通知的人,先想办法把世安保出来。” 许之柳倒有几分真心,李念看看他,吐了口烟:“只是传讯,二十四小时就得放出来,他又不是犯罪嫌疑人,还不到取保候审的份上。” 许之柳慌了,可他不能慌,李念刚开始怀疑是郑美容在搞鬼,但是郑美容也被公安请去喝茶了。 苦肉计吗? 等今天新闻铺天盖地出来,李念才惶恐地明白,这件事和郑美容无关,而是金海龙回来找他儿子的麻烦了。李念联系了各大媒体,希望能够封锁消息,对方的态度一律诚恳而客气:“抱歉李总,那边我们也得罪不起,我们最多能保证不炒作、不扩散,我们只能客观对待。” 李念什么也没说,郑美容没有这个能量,这是金海龙亲身披挂上阵。 金海龙突然发难,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白杨和李念几乎都忘了金世安还有这个爹。从李念认识金世安开始,他们父子形同陌路,一直十分冷淡。 金海龙的态度相当怪异,一口咬定现在的金世安不是他真正的儿子——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报警,最多先去做个亲子鉴定,更不会像金海龙这样,报警之前先开记者发布会。 他在记者会上一脸激愤:“我父亲根本没有去世,这个骗子却说他的祖父已经过世。我儿子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海龙连续三年业绩下滑,这些我金海龙都不放在心上。但我要知道我儿子究竟是死是活!” 这个新闻太耸动了,不管是真是假,现在所有人都在热烈地讨论海龙集团狸猫换太子的惊天秘闻,说什么的都有,说得有来有去:说郑美容一手遮天杀人掉包,换上了现在这个草包李鬼——至于动机,那还用问吗?郑美容当然是为了独吞海龙,而这个假总裁肯定是见色起意,为了那个明星铤而走险啊! 真没看出来,白杨那么阳光漂亮的一个人,原来是个狐狸精,还是头公狐狸。看来之前传闻他被包养的事情也一定假不了。 郑美容掩盖的监控录像和病历记录也被警方调取。她是地头蛇,金海龙却比她更加地头蛇——他在南京混了几十年,人脉如山,他不在的时候,郑美容山中无老虎,他杀回南京,又来得突然,郑美容被他打得措手不及。 金海龙显然准备充分,选了郑美容关系最少、也是他关系最铁的江宁分局报案。 外界虽然没有看到这份监控和病例,但已经传言纷纷。正因为没有看到,所以传言更加不着边际。群众们越猜越觉得靠谱,你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原本喜欢女人一下子又变成喜欢男人?以前金世安眼光多好啊,秦浓多漂亮,现在叼着个小男星不放,这绝对是被掉包了,海龙女副总的胆子可真大——搞不好贵圈乱得很,这个女副总也不大干净呢! 李念烦躁万分,都他妈傻逼吗?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过去的金世安那么好骗,他和郑美容有病吗?换个人精过来给自己找堵? 而白杨瞠目结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金海龙真的猜对了。 金世安真的被狸猫换太子。 知子莫若父,不管他们之前的情分是有多淡薄。 南京警方还算给张惠通留了点面子,没有直接传唤白杨,毕竟娱乐圈舆论庞大,他们也不愿意得罪名人。但对金世安,做得就相当难看了,公安局直接派人进了海龙总部,客客气气地带走了金世安。而海龙总部外,已经堵满了记者,他们刚从金海龙的记者会上满载而归,又弹无虚发地拍到了海龙现任总裁上警车的照片。 白杨试探地问李念:“有没有做亲子鉴定。” “没有。”李念看了小马一眼,迟疑地说,“白杨,你实话告诉我,金世安到底是不是本人。” 他现在很心虚,他真的怀疑金世安是个假货。一个人的变化不可能这样大,如果这个假货够聪明,最好在传讯的时候忍住不喝水,否则一旦被取了样本去做鉴定,李念不敢想后面会是怎么样。 如果金世安真的不是本人,那接下来秦淮梦就要面临腰斩。后续资金怎么办?他要去求谁?安龙还在海龙旗下,金海龙会让安龙有好下场吗? 这些先不论,金世安如果出事,看白杨这个样子大概也要疯了。 李念一堆话堵在喉咙里,只期盼地看着白杨,希望他能说一句,确实是本人。 白杨惶悚地看着他,有些发抖,李念这样敏锐,居然也猜到金世安已经换了一个人。可他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说出来,什么都完了。 “是本人。”白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他,又去抓他的手,“李总,去做亲子鉴定,他真的是金海龙的亲生儿子,这个不会错的。” 白杨相信,就算一个人被魂穿了,他的基因和身体是不会变的,这是他们有力的证据,金海龙迟早无话可说。 李念觉得他的反应很诡异,白杨明明就是心虚,但是说起做鉴定又坚决无比。 车子已经开到了公安局门口,李念沉默了一会,交代他:“如果金世安如你所说,真是本人,那你就实话实说,千万不要编假话。”他想了一下,又说:“能护着郑美容的地方,就护一下,别坑她,现在海龙不能出事,郑美容跟你也没多大仇,她和金世安的事情都是小事,你明白吗?” 白杨用力点头。 “我跟你一定会被分别讯问,别紧张,金世安能回家,我让小谢在外面等他了。你问完之后不要等我,直接回金世安那边,我和郑美容之后去跟你们汇合。” 白杨又点点头。 第69章 金海龙给金世安弄了这一出,无非就是要股价下跌。 对许多人来说,海龙只是个烂摊子,可是这个烂摊子回到旧主人手里,大家又会重拾信心。 金海龙把这出戏唱成了自己的主场,在股东们眼里,金海龙是大义之师,光复河山,而她和金世安,就是该死的反派。 李念看向郑美容:“散户手里的股票差不多30%,金海龙也不可能一口气都吃下,就算他想买,也要别人愿意卖。” 现在抛售海龙的股票,就是在割肉放血。 郑美容脸色苍白:“可是还有大股东在。”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些高层大户,过去追随着金海龙和王静琳,现在海龙已经成了烂摊子,从他们的利益角度来说,倒向金海龙,是最好的选择。 散户的股份不足为惧,明天是周末,股市休市。但大户之间的交易是不受限制的。 他们不知道金海龙已经联络了多少股东。而金世安手中的股份,仅有30%。 “要求发起临时股东大会的是焦峰和涂林强,焦峰过去跟伯父关系很好,涂林强……跟伯母关系比较近,他夫人和伯母是中学同学。” 郑美容用茶杯在茶几上一个个摆成圆环。 “大户里可能被撬动的人不止焦峰和涂林强——只有赵伟昌和马燕是新股东,暂时算是中立。马燕昨天问我公司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她应该没搅进局里,赵伟昌是她的情夫,他们两个人是同进同退的。” 茶杯摆出的局面惨淡,他们能确信保住的高层股东几乎寥寥无几。赵伟昌和马燕各自持有海龙4%份额的股票,即便金世安能够联合他们,也不足以达到35%的决定性份额。 他们在争取,金海龙也一定在争取。只要金海龙收足了了35%,就能召开董事会投票。哪怕金世安现在疯狂吸入散户,以金海龙的人脉,股东们投票的结果,恐怕不会倾向于金世安。 更何况,他们现在尾大不掉,今年的主要投资都倾向在双林建设。 金世安手上30%,散户的余地是35%,其余大股东们接近35%。 这个周末一过,就要召开董事会投票,金海龙吸入多少散户,又撬动了多少高层,他们一筹莫展。 李念和郑美容都看着世安,而世安在沉吟。 “父子之情如此凉薄,大概夫妻反目会更加狠辣。” 世安轻声说。 李郑两人都愣了一下。 保罗在外面敲门,“金先生,有人要见你。” 这种时候谁会来,四个人都面面相觑,保罗在外面字正腔圆道:“他说他姓许。” 第67章 鱼目 许之柳跟着保罗进到书房,进门他愣住了。 他没想到白杨也在,白杨就坐在世安身边,正转脸看他。 他在电视上见过这个小明星,最近电视里经常能看见他。而白杨本人比电视上要漂亮许多,许之柳说不出他到底哪里好看,只觉得他整个人像蒙着一层柔和的光,他回过脸的一瞬间,许之柳的目光全被他夺走了,连金世安坐在旁边,许之柳也忘记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他是明星,是不是化了妆,于是又忍不住仔细去看白杨的脸——素面朝天,然而真的很漂亮,一双笑眼,睫毛浓密,褐色的眼珠温柔而灵动。白杨并没怎么打扮,穿着十分朴素的牛仔布衬衫,整个人有些学生气,可又从内向外地散出一种说不出的气场,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原来这就是明星和普通人的差距。他们根本谈不上比较,他们原本就属于不同的世界——连自惭形秽都谈不上,许之柳突然发现自己过去是有多愚蠢。 他以为白杨混迹娱乐圈好几年,要么是趾高气昂的嚣张人物,或者是油头粉面的兔儿爷。而白杨的眼睛这样干净、清纯,好像从来没受过任何污染,自己和白杨长得真有点像,他早就听公司里的人隐晦地说过,可是白杨坐在那里,像颗光润的珠子,把他这个鱼目比得无地自容。白杨看着他,并不怀什么恶意,甚至还有点好奇,探询地去看金世安。 金世安把他保护得真好,他连一分嫉妒和猜疑都没有,难怪金世安对他许之柳不屑一顾,有了这样的情人,金世安还会把谁看在眼里呢? 白杨和金世安并没有表现出怎样的亲昵,然而他们坐在一起,那样随意的态度,互相微微靠拢的姿态,都传达出一种难言的契合,不止是肉体上的,还有灵魂上的。 他沉下视线,又看到白杨脚上的拖鞋,比金世安脚上的小了一圈,和其他人脚上的客鞋显然不同,这是白杨自己的拖鞋。 金世安的家就是白杨的家,一双鞋子就能证明一切。 许之柳望着白杨,有些失魂落魄。 场面尴尬,李念叼着烟,心想这种大小老婆见面的情景也就金世安敢搞,白杨这个傻逼跟他也真是绝配,人家都找上门了,白杨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李念斜了许之柳一眼:“许总,有什么事坐下说——别这么看我的艺人,我知道他长得好看。” 许之柳勉强道,“电视上见过,幸会。” 白杨对于这种粉丝惊艳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只向他友好地一笑。 郑美容根本懒得理他,沙发很大,空旷得很,郑美容却向保罗点点头,保罗又搬来一个椅子,让许之柳坐下。 他们四个人是一个完整的群体,而他被隔离在外面,许之柳明白。他没有坐,只向世安艰涩地开口:“这件事,可能是我弄坏的,金总,对不起。” “世安”两个字,他在白杨面前已经叫不出口了。 世安温和地看他,只说:“坐下再说罢。” 他是温和的,一如既往地儒雅,黑云压城也还是这样处变不惊——许之柳心中有些难过,金世安再好,对他而言也是遥不可及。 他思考了一下,看了看面色阴沉的郑美容和闭眼抽烟的李念,“我想我可以知道金海龙联系了哪些股东。” 李念的眼睁开了,郑美容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许之柳现在的表现,让他们觉得,他在要挟金世安。 白杨也从世安肩上探过头,期盼地看他,世安亦望着他,手不经意地在白杨头上抚了一下。 他们的动作是不经意的,习以为常的,而看在他眼里是刺心的。 一瞬间,许之柳真有了一点要挟的念头。 白杨能为他做什么?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他躲在金世安背后,像只养得油光水滑的猫,他越是表现得毫不嫉妒,许之柳就越觉得难堪。 哪怕白杨表现出一丁点的怀疑也好呢? 许之柳神色变幻不定,李郑都感到不耐烦,许之柳在浪费他们的时间。李念看看郑美容,笑着说了一句,“许总,你这两句话说得太玄奥了,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句话把许之柳拉回了现实,现在不是他嫉妒的时候,郑美容也好,李念也好,金世安也好,甚至白杨也好,即便他们不把他当做自己人,他们都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海龙若是易主,金海龙是不会留下他们这些前朝孽臣的。 许之柳要说的事情,不算复杂,但也不算很简单。 上个月,他一个人在1912泡吧,他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苏络风。苏络风看到他,也表现得很吃惊。 他下意识想避开他,可是又觉得很无聊,那时他空虚得不得了,只想有个人陪着聊天。 苏络风跟他喝了一晚上的酒,天南海北地扯淡,他也就情不自禁地跟他谈起金世安,苏络风仿佛不经意地说,“这个人做着生意,怎么听说还去写剧本?” 许之柳也就迷迷糊糊地说,好像真是他写的。 “这跨度也太大了,”苏络风笑了,“我听说他之前不学无术啊。” “我也是这么听说,”许之柳只是喝酒,“可你见了就知道,他真不是那种人,他很有才学。” “我信,不然你也不会跟着他回国。”苏络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正总是比我好就对了。” 许之柳又觉得他很烦。 之后他才知道,苏络风早就回国了,现在是金海龙的副手。 当然这些细节他是不会向金世安提起,只能简略地说,可能是和苏络风喝酒的时候,让他听到了什么。 金世安和郑美容对望了一眼,问他:“苏络风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的校友。”许之柳有些尴尬,“金海龙对他很信任,我了解他,这次的事情多半是他从中作梗。” 这话其实毫无根据,然而郑美容却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情太毒了,不像伯父以往的行事风格。” 李念托着下巴看他们聊,李念已经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了。 白杨在一边发呆。 “我们现在能做的,一是争取先吸一些散户的股份,然后,你们也需要知道金海龙到底策动了多少股东,这个名单,我可以拿到,”许之柳说,“或者,我还可以尝试去求一下苏络风,让他在金海龙眼皮下面动一点手脚。” 世安望着他:“他在我父亲手下这样得力,你凭什么去说服他?” 许之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一定会答应我。” “……” 大家都觉得有点诡异,李念已经憋不住笑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个场面这么狗血?” 许之柳真是会给自己加戏——当然了,他来这一趟,到底也算带来了一点音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能提前知道金海龙跟哪些股东走在一起,当然是好的,但是这副为了金世安献出一切的表情算是闹哪样? 许之柳真以为自己是陈圆圆啊,苏络风还能为他一怒定江山吗? 李念看看白杨,白杨居然还很感动,一脸希冀地望着许之柳。 算了,傻逼就是傻逼,别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杨还在犯呆,果然弱智是战胜一切小三和绿茶婊的核武器。 世安也觉得有些好笑,怜悯地看向许之柳:“这件事并不是无计可施,你不用太拼命。” 许之柳心头一软,“我应该的。” 世安玩味地看他,“那你有什么要求?” 许之柳被他问得喉头一堵——他求什么?他想求的东西,金世安不会不明白,可他根本开不了这个口,更何况,白杨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恶意从他心头涌上来。 “世安,我希望你回归正常的生活,”许之柳冠冕堂皇,“不要再和男人在一起。” 郑美容在旁边只想笑,李念更是早就笑得在心里叫娘——这是什么档口,金世安的风流债非要这个时候闹起来,男小三大战男正房,还是“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狗血大戏,李念要笑劈了。 郑美容心想,金世安当初怎么说来着?对的,一个和两个又有什么不一样——这个花公鸡,现在知道倒霉了吗? 海龙的事情,她当然和金世安站在一起,但是这种脚踏两只船的事,郑美容只想和李念一起吃瓜。 她从李念手里抽出一根烟,李念狗腿地给她点上。 两个无辜群众连拯救海龙的心思都没了,喜闻乐见地围观年度狗血大戏。 金世安愣了几秒,强忍着没笑,他还要给许之柳留两分面子,毕竟他来这里,最初还算是好意。他刚要开口,白杨忽然在旁边说:“可以啊。” 世安的脸立刻黑了。 郑美容和李念同时被烟呛了。 白杨表情平静,“是不是我跟他分手,你就会帮他?” 除了许之柳,大家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白杨。 白杨站起来:“那我现在跟他分了,你可以走了,做你许诺过的事情。” 金世安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谁许你胡乱说话,没有你的事。” 第71章 世安托着白杨的下巴:“他哪里值得你来生气,我看他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你为我吃了一回醋。” 白杨揪住他的领子:“可你还把他留在公司里。” 世安千依百顺道:“都是小的不好,白先生别和我计较。” 白杨被他弄笑了,“我才不吃醋呢!他对你根本不好。”他把鼻尖顶着世安的鼻尖:“金世安,你是不是也跟郑总李总他们一样,觉得我很笨?” 世安笑得尴尬:“你是单纯,不是笨。” “你们就是觉得我很笨。”白杨啄着他的唇,得意地笑:“所以你们都被我骗倒啦。” 世安被他啄得浑身发热,他按住白杨的脑袋,手探进他的衣服里:“你是和谁学得这样坏?” 谁说他的杨杨笨?他的杨杨聪明得很。 白杨说了什么,抗议了什么,他都懒得听了,他现在要把这个坏孩子,好好调教一下。 春衣单薄,白杨没两下就被他剥得精光。他翻身把白杨按在床上。 白杨害羞起来:“干嘛非要脱光?” 世安不紧不慢地解着自己的扣子,“看看你在外面拍戏,有没有留下什么不该留的。” 白杨耳朵都红了:“金世安,你这样子真的很像大淫棍。” 世安抿嘴笑着,从床头拿过润滑,一面去吻白杨的乳尖:“我是不是淫棍,你今天才知道?” 白杨上下两面都被他同时刺激,身体绷成了一张弓,世安分开他的腿,手指蘸着粘稠的油,在他身下的肉穴里缓慢地动。 “杨杨,”他吮着白杨小巧殷红的乳首,“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是想要你。” 白杨的手在他背上胡乱搔着,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因为你爱我呀。” 世安抬起头,苦笑起来。 他捏住白杨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话,我会发狂。” 白杨把腿盘在他腰上,宛转地摩擦他隆起的地方——世安的手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舌头在他胸口来回拨弄着,他已经十分清楚他敏感的地方,光是用手和嘴,他就已经舒服到快要化了。 手指的感觉毕竟有些空虚,白杨还不想被手指插到射。 世安只是吻他,像要把他全身都尝一遍,而白杨已经无法忍耐这样缓慢的、情欲的酷刑,他搂住世安的脖子,小声撒娇:“插进来。” 他不用说第二遍,世安已经抬起他的腿,挺身进去。自己和金世安真奇怪,白杨想,每次做’爱都好像久别重逢一样,恨不得做到死才爽。世安的阳物贯入他身体里,他一面觉得不可避免地疼痛,一面又觉得充实地完整。 他们互相熟悉彼此身上的每一寸地方,思想熟悉思想,灵魂熟悉灵魂,私’处也熟悉私’处。 白杨甚至记得住金世安的东西上面哪里有根青筋。因为这根曲张的血管,总是恰到好处顶在他的敏感点上。 自己这算不算凭屌识人?白杨想着,噗地一声笑出来了。 “……”世安不悦地看他,白杨还来不及辩解,世安已经提着他两条腿,大操大干起来。 祸是自己惹的,笑是自己笑的,白杨没得辩,也没功夫辩了,金世安的东西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地搅着,一下比一下深入,嘴上的功夫金世安也没丢下,低头去啃他耳后薄弱的皮肤。 白杨被他顶得爽而刺激,又觉得这样粗暴的世安也让他迷得不行。他闭上眼,感知着熟悉的抽送的节奏,像只快乐的猫,在温柔而野蛮的抚摸下舒服地叫起来。 第69章 母子 金世安猜得没错,周一开盘,两只收购的主力在海龙的散户里大战起来。 两边争得激烈,甚至把海龙的股价又抬升了一些。 金世安呆在家里躲避记者,来不来公司都是正常,但郑美容不能随心所欲。郑美容在办公室里忙到傍晚,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北京的王总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王静琳在金世安的办公室,大约是来找儿子,没有找到。 郑美容站在金世安办公室的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门没关,王静琳坐在金世安的办公桌前,两边站着她的助理。看到郑美容进来,她也就站起来,一张脸冷若冰霜。 郑美容还没来得及开口,脸上已经吃了一记耳光。 “你好大的胆子。”王静琳漠然地盯着她,“是不是等他死了,你也有胆量瞒着我。” 郑美容捂着脸,并不去看王静琳的眼睛,只能尽量平和道:“对不起,伯母。” 她的另一边脸上立刻也吃了一记耳光。 “你也有脸喊我伯母。” 郑美容脸也不捂了,索性放开手,随她打。 只要王静琳能打得高兴,保住海龙,多打几下也没关系。 王静琳却不再动手,只是冰凉地看她。 王静琳有一半的维族血统,即便现在她已经年过半百,还是可以想见她青春时代的美貌,而这样的脸又格外经不起岁月消磨,当年的娇嫩艳丽,都成了今日苍老的粗粝。 像许多被抛弃的糟糠之妻一样,她一定在许多年里放弃了保养自己,又在离异之后重新收拾头面——再怎么收拾也收不回青春,一眼就能看见她骨节突出的双手,和下垂的眼角。 但多年商场的历练,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了难以掩盖的锋利气场。 仔细看去,金世安的眼睛和下巴,和她还是很像的。他很会长,挑了父母身上最好的基因来遗传,金海龙的高大,王静琳的漂亮的颌线。 这对怨偶,当初也未必没有真心爱过。 郑美容想起自己同样失败的爱情,有些伤感。 “伯母,救救海龙,阿世已经很努力了。” 王静琳冷淡地看她一眼,转身坐回椅子上,“你们求人的架子真够大,我不来,也听不到你求我的这句话。” “阿世说,不能给您添麻烦。” 王静琳随手拿起桌上的书,丢向郑美容的脸:“少来这一套,张嘴闭嘴叫阿世,你是什么东西。” 郑美容不避不让,额头立刻被小牛皮的厚书撞出一块淤血:“对不起,王总,要我怎么道歉都可以,金总是您唯一的儿子,海龙也是您的心血。” “你道歉有什么用?”王静琳声音挟着阴沉的雷电,“金海龙已经联系了足够的股东,我就算倾全力收购散户,也已经没有用了。”她怒视着郑美容:“你现在跟我做小伏低,海龙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看看你自己搞了什么东西?” “我们已经在拜访股东了。”郑美容忍着疼痛,温顺地回答她。 王静琳沉默良久,问:“他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恐怕还跟白杨在床上,郑美容刚要为世安解释,门口已经有个温厚的声音响起来:“我在等您。” 这声音她们都太熟悉,王静琳脸上已经掩饰不住的惊讶,世安手上挂着外套,玉树临风地站在门口,向他母亲微笑:“妈,晚上请您吃个饭,好不好。” 金世安给他母亲的接风宴设在绿地云端,这是南京海拔最高的酒店,餐厅在78楼,暮色里,一眼下望,仿佛看得尽整个南京的万家灯火,在春夜的云气里华彩闪烁。 这个在传言中被斩断了龙脉的古都,似乎把所有失去的王气都弥补在锦绣繁华上,那繁华像陈年云锦上的满地绣,因为太繁丽,乍一看去似乎平庸,是一种朴拙的、宽裕的美。看得久了,才觉到触目惊心的浓艳。 有些人天生也是如此,他们的温雅已经成了习惯,密布在他们举手投足的每个细节,乍一看去,仿佛也不觉得如何惊艳,然而愈看就愈为这种沉静的气度倾倒。 世安包下了整个场子,经理带着服务员们规规矩矩站在门口,先鞠躬问“王总好”。 世安请他母亲落座,自己也款款坐下来。 王静琳含住心里的一缕吃惊,她刚开始以为狸猫换太子的事情金海龙是在胡搅蛮缠,现下她当面见了,也觉得她儿子和过去的差距太大了。 简直天差地别。 金世安看出王静琳的惊讶,她藏得再好也还是在脸上流露出来,世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惊讶——大凡名角开场之前,总是先要有许多小角色来唱戏,点着黯淡的汽油灯,拖着唱许久,让人盼得眼渴心角,名角方才姗姗来迟地登场,那时候数盏电灯大放光明——哪怕名角开口不够脆呢!这雪白光耀的场子一镇之下,大家也就心醉神迷了。 所以世安不开口,先让王静琳心里的汽油灯烧一会儿。 王静琳此时一定在心里猜测他的变化,先猜他是否虚张声势,又猜他会怎样求她。 烧吧,世安想着,脸上更加文雅地笑着,只听经理在一旁介绍摆上来的前菜。 昨天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许之柳电话来了。 先惊醒的是白杨,白杨把他推醒,他看了看电话,白杨嘟着嘴说:“接吧。” 世安笑着开了外扬。 许之柳的声音听上去虚弱无比,像是拼命喊叫之后的嘶哑。 “我拿到名单了。”他说。 世安听他这样声音,一时有些吃惊,和白杨对望了一眼。 “世安,”许之柳问他,“白杨就在你身边,是不是。” 世安温和道:“是。你的嗓子怎么了?” 许之柳好像被什么人掐住,从喉咙里痛苦地哼了一声,电话发出滚动的杂音,过了许久又被拾起来。 白杨有些着急,插嘴问了一句:“怎么了?谁在打你?” 许之柳听到他的声音,半天才说:“我没事。” 他知道他们在一起,不管白天还是夜里。 世安也在旁边担心,只是不好说出来,怕惊动了对面,他按住白杨:“你在哪里?” 许之柳咳嗽着笑了一下,“我真的没有事,不用报警。你要见我,我随时可以去找你。” 白杨不敢说话了,在世安怀里眨巴着眼睛,他的意思是要世安去救他。 许之柳不等他们说话,只问了一句:“你很爱他,对不对。” 世安沉默片刻,缓缓道:“之柳,你要保重自己,不要为我犯险。” 他以目示意白杨去报警,一面用话拖延。 “我并不需要那份名单,”世安说,“你先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 许之柳没有说话,电话被另一个男人拿走了。 “名单我会发给你,”他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之柳,他和你的事情到此为止。” 电话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五分钟后,从另一个陌生的电话上发来了金海龙的名单。 “是苏络风。”白杨说。 世安默默点头,他们互相望着,都觉得这事有点儿狗血。 许之柳在苏络风那里,想必吃了苦,但苏络风这样说话,应该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世安打电话给郑美容:“报个警,许之柳没事的话,就不必回我了。” 过了一会儿,却是李念打来电话,“安心吧风流大总裁,许之柳回家了。” 第73章 周二上午,临时股东大会在海龙总部召开。 王静琳没有出现在会场,金海龙有些得意,显然,他的儿子和他的前妻没有谈妥。 他知道王静琳也在南京,那又怎么样?即便王静琳能拉拢金世安,在双方份额都不超过50%的情况下,还是要看股东投票。 昨天两个人搏杀了一整天,王静琳拿下了8%的散户,他拿到了12%。 两边都已经举牌明示,大家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静琳连10%都没勇气冲了,金海龙在心里好笑,但他知道这个女人没那么容易放弃。他和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知道她一定会来。 会场气氛沉闷,大家各怀心事,郑美容例行公事地主持会议:“感谢今天各位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商讨关于海龙管理权归属的问题……” 金海龙并不想理她,他截住郑美容的话头,“我和我儿子说话,有你什么事,你下来。” 股东里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冷笑。 郑美容挑了挑眉毛,安然走下来,“那伯父您说吧。” 金海龙正眼也不瞧她,只盯着自己的儿子,展开一副慈祥的面目:“儿子,前几天是爸爸错怪你了,但是你生病这件事,怎么能瞒着我和你妈呢?” 这个叼老头,一张臭嘴,上来先扣一桶屎。 世安坐在他对面,表情宁定:“爸,你误会了,我很好,没有生病。” 父子之间隔着冰冷宽大的硬红木会议桌,空气里漫着火药味。 会议室的玻璃门外挤满了记者,郑美容没有阻拦,这种事拦也拦不住。如果金海龙今天一定要他的儿子吃苦头,即便她现在赶走了记者,楼下也还是会有。 金海龙慈祥道:“失忆怎么能不是病,你连我都不记得了,读的书也该不记得了。你看这么多叔叔伯伯,都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你能认出哪一个?” 金世安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您那边左起第一个,涂林强,第二个,焦峰,第三个,赵伟昌,第四个,马燕,第五个,丘龙起,我这边右起第一个,尚长兴,第二个,申智,第三个,钱淑芸,第四个和第五个,是没到场的魏继春和曲志学。” 众人都暗暗吃了一惊,金海龙的眉毛也抽搐了一下。 金世安过去很少跟他们打招呼,年会上也只是不冷不热地说几句话。他进来这个会议室,就低头坐着,也没有多长时间。 他们彼此已经十分熟悉,即便是这样,要如世安一般,在目不旁视的情况下做到直报所有人的姓名和位置,恐怕他们自己也做不到。 世安抬眼看着金海龙,微笑起来:“我的记性和您一样好,妈也说我比过去懂事了。” 金海龙脸上有些发红,他掏出烟来:“你这些小聪明有什么用,海龙给你搞得一塌糊涂,你也该结婚了,快三十的人了。” “海龙今年的业绩是增长的,”世安说,“爸,你想重回海龙,我很理解,但不要歪曲事实。” 旁边的股东们一脸冷漠,听他们父子闲扯淡。金海龙却没什么心情继续扯淡了:“在座各位都投个票吧,按流程来,我手上12%,你们都知道了,我儿子年纪轻不懂事,给各位添的麻烦,我这个当爹的给他收拾。” 大家笑起来,焦峰先举手,“我肯定追随老哥,侄子还是先跟着你爸爸学两年。” 绝大多数人都跟着举手,金海龙咧嘴一笑:“这个份额加起来差不多有45了,”他明知故问地看向郑美容:“没到的怎么算?” “算弃权。” 赵伟昌和马燕意外地没有表态,两个人沉默不语。涂林强也没有说话。 “现在说弃权的事情,未免太着急了,”世安望向门外,“还得问问另一个人的意思。” 金海龙大笑:“你还等你妈来吗?”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世安也随和地陪笑:“正是这样,我已经把手上的所有股份,转交王静琳女士。” 一言之下,所有笑声都停止了。 门外响起一阵骚动。 世安和郑美容对视了一眼,“看来她已经到了。” 王静琳推开门,卷着一阵风进来,她身后跟着魏继春和曲志学。 金海龙见了她立刻站起来,脑门上浮起青筋,王静琳也向他怒目而视,嘴上倒挂了一缕嘲讽的笑。 “我去接老魏和老曲,你这么急干什么?” 世安在旁边事不关己地喝茶,这一对好夫妻,挤兑了儿子又互相挤兑,真是前世冤孽。 夫妻两人都不说话,互相瞪了片刻,金海龙咂了砸牙根,坐下身来:“行吧,你把你妈搬出来,你们两个加起来也就38,她也忙得很,你叫她从北京大老远的来干什么?”一面又向曲志学和魏继春招手:“你嫂子脾气大,你们别听她的。” 王静琳没容别人说话,自己笑着按住桌子:“姓金的,卢娇雪下的蛋是不是你的种还不知道呢,你就不怕她给你生个野种。” 这话说得难听,股东们都觉得尴尬,焦峰站起来劝她:“嫂子别生气,都是一家人。” “谁是你嫂子?”王静琳推开他,笑得更加嘲讽:“你把他当哥哥,他可没把你真当老弟。” 焦峰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茫然望着她。 王静琳放平了语气:“家丑我也不在这里多说了,说正事。我手上38%,还有老魏和老曲。” 涂林强也向王静琳微笑点头,他们早有协定,王静琳感激地看他一眼,突然转身拉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记者们堵在门上,七倒八歪地跌了一地,王静琳指着金海龙破口大骂:“金海龙,你抛妻弃子,忘恩负义,卢娇雪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当初你跟我说好了谁也不要公司,留给孩子,今天你腆着脸回来抢,金海龙,你就不怕遭报应?” 记者们慌张地举起长枪短炮,争着拍下这个令人难堪的画面。 王静琳意犹未尽,她向焦峰冷笑:“老焦,九九年的事情你记不记得,你在淮南跟他一起倒精煤,赔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我帮你拿到了单子。”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你以为真是自己倒霉?是金海龙坑了你,他把客户给你的单子都截走了,我劝他给你留条路,你知道金海龙跟我说什么?他说你自己都不操心的生意,少挣两个是应该,了不起你没饭吃了,他聘你当个看门的!” 她的话说得半真半假,金海龙背后捅刀是真,说聘焦峰当看门的就是瞎编乱造了。 然而金海龙现在已经无法辩解。 王静琳指着涂林强:“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问问老涂,你们刚开始赚那么多,拉他那么多次,老涂为什么不愿意参加,他是知道金海龙脏心烂肺不怀好意!” 涂林强黯然道:“要不是王姐在海龙,我早就走了,也是看世侄脾气像王姐,我才一直留在这。”他看着金海龙,沉重道:“老哥,你那时候就认识卢娇雪了对不对,才多大的小姑娘,又是要钻石又是要跑车,王姐把帐管得紧,可你也不能为了讨卢娇雪的高兴去坑老焦啊。” 焦峰如遭雷击,99年他的生意赔得一塌糊涂,金海龙也说赔钱,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 马燕突然应声:“我也支持王姐。” 赵伟昌不料她突然表态,着急地拉她。 马燕甩开他的手:“抛妻弃子,能是什么好人,我愿意跟着王姐。你不同意就别掺和。” 赵伟昌不敢说话了。 金海龙的脸色青白交加,赵伟昌当初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一定投票,今天他弃权,他已经觉得不痛快,没想到赵伟昌还是个怕情妇的软蛋。 郑美容在旁边与马燕相视而笑。 她劝了马燕一晚上,没有白费功夫。 金海龙在椅子上喘着气,涂林强是跟王静琳约好了来掀他的老底,现在他解释什么,焦峰也不会信了。魏继春和曲志强的意思已经不用再问,他们跟着王静琳进来,立场已然明确。 王静琳拿下了超过50%的份额,无需投票,这个份额将以多数通过获得海龙的管理权。 世安站起来,这里没有他的事了,王静琳已经跟他签下协定,很快,安龙娱乐会获得独立经营的的资格。 他经过颓然坐倒的金海龙面前,略略止步。 金海龙盯着他,忽然笑起来。 “我他妈真没看出来,你跟我还是有点像。是我的种。” 世安缓步行至他面前,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也不是我的父亲,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金海龙如痴似狂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这世上无人懂得世安这句话的真正涵义,除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在等他——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处境,都会信他、等他、爱他。 世安丢下金海龙,举步离开会场,剩下的事情自有郑美容替他处理。门外重重叠叠的记者、话筒、摄像机,像密布的乌云,阻住他的去路。世安分开这团乌云,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李念跟着他,几个助理在他们身后反复大声地说:“这里不接受采访,请大家去安龙的记者会。” 闪光灯依然亮个不停,记者们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也不会放过这一刻。他们的镜头见证了一个金融巨子的昙花一现,他无功受禄地得到了这个王朝,又在出人意料地情况下只身而退。 许多人认为他可笑,而更多人震撼于他的困兽之斗,背水一战,虽败犹荣。 这个前任海龙总裁,挟制了同时来自父母双方的暴力收购,令金海龙的收购计划全盘落空,举牌收购后半年无法转让股票,金海龙白白套牢了许多资金,要在海龙里被王静琳揉搓半年。 他的目的,在海龙临时股东大会的公告和安龙娱乐的记者会上得以昭彰。何以形容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金世安与王静琳和金海龙的一场交锋,最终以金世安的弃卒保帅而落幕。 所有人都曾经坚定地认为海龙是帅,而此时此刻,他们刚刚明白,对于这个年轻的总裁而言,安龙才是他要保下的帅。 金世安是为了谁才这样做,媒体们简直心痒难耐——他们心中都很明白,可他们就是想要这句话从本人口中亲自说出来。 身骑白马过三关,改换素衣归中原,这世上最旖旎的浪漫,莫过于此。而这场浪漫,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 张惠通和单启慈都出席了安龙的记者会,世安在记者会上态度诚挚:“我荒废半生,现在希望专注于艺术事业,我的母亲比我更有能力经营好海龙集团——以后的日子,希望大家不要将我视为一个娱乐公司的管理者,而是一个从新起步的创作者。” 官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他不能堂而皇之地承认和白杨的关系,那只会对白杨产生致命性的伤害。 除非有朝一日,他们真的功成名就,攀上无人可以指摘的巅峰。 世安相信,白杨做得到,他也一定会做到。 单启慈和张惠通都为世安说了不少好话,称赞他天纵英才,实在是大器晚成——单启慈是发自内心,张惠通则是看在《秦淮梦》剧本的份上。 不管是文坛还是影坛,这两位宗师联名下保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哪怕金世安背后没有海龙这个噱头,他也已经吸引了整个文艺界的关注。 能让张惠通和单启慈交口称赞,这个剧本到底是有多出色? 记者们的注意力被劈得七零八落,简直不知道是该继续追问同性绯闻,还是借这个机会先采访张惠通的新片。依然有记者不死心,坚持追问:“金先生,我们听说张导新片的剧本是你为白杨创作的,是不是这样。” 会场静寂下来,世安沉默片刻,“我的剧本,都会为他而写。” 李念在一旁头皮发炸。 世安继续道:“这也是张导和单老的意思。” 单启慈被水呛了一下,张惠通顺水推舟,微笑点头。 他本来就想继续用白杨,也更愿意笼络金世安——这两块璞玉浑金,不日必将辉耀而出。在玉未开、金未现之前,他愿意送这份人情。 知遇之恩,雪中送炭,没有比这更难得的。 对的,再加上姜睿昀,好个铁三角。 张惠通很满意,单启慈这个徒弟是真没收错。 娱记们再也忍受不了被经济周刊和经营报的记者霸占采访,他们蜂拥而上:“张导,谈一下你的新片好吗?” “秦淮梦决定在海外同步上映吗?” “刚才说金总的剧本还会再写,是说您已经在准备秦淮梦的第二部吗?” “张导对这部片子的预期如何?” 第75章 而郑美容放弃了这份赏识,也放弃了她一直追求的利益和地位。 郑美容把一个不大的文件夹放在桌上:“三千万,闺女本,带我入伙,要不要。” 世安和李念对视了一眼,三个人相视而笑。 “你会是安龙的副总。”世安说。 李念痛苦地倒在沙发上:“我真是日了你们祖宗,老子在安龙本来是坐镇的山大王,你们左一个右一个都他妈压在我头上,有钱了不起啊!” 郑美容笑着拉他起来。 世安亦握住他们两人的手。 “两位虎将,都是人中龙凤,多少富贵我现下难许,患难之情,没齿难忘。” 三个人互相凝望,也曾勾心斗角,也曾针锋相对,没想到今天站在一起有难同当。 李念抖起来:“金董事长,别把我安龙说得跟贫民窟一样好吗?好歹也是传媒巨头,什么叫患难之情啊会不会说话。” 世安瞥他一眼,“不是我说你,钟越拍戏晒黑几天就白回来了,怎么你到现在还是这个吃糠咽菜的脸色,你少抽两根。” 李念捏了个兰花指:“我要是有他那个姿色,我还在这儿给你们当牛做马,我自己就去做明星了好吗?” 郑美容只含笑看着他们。 这是很差的结局,但也是很好的结局。 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她总算有了自己的事业。跟别人做,她不放心。 金世安和李念,她信得过。 第72章 金玉 71 世安几天前搬来了白杨的小家,白杨没想到他东西这么少,一个手提箱就装完了。 “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世安微笑着摊开手:“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你了。” 白杨跳进他怀里:“有我不够吗?!” 当然足够。他们彼此拥有,就是全世界。 世安望着白杨床头巨大的南小鸟海报,白杨在上面写了许多涂鸦:“我鸟保佑今天拍摄顺利”,“爱鸟赐我勇气”,“鸟神求护金世安搞定他爸”,“立g,我爸同意就刷一百张初回碟”。 还有一些颜文字和乱七八糟的日语英语。 白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这是他自己的小天地,从来没想过金世安有一天会住进来。每当有困难的时候,他就溜回来拜拜他的南小鸟。 南小鸟在海报上灿烂地笑着,好像真的会给人们以无限的爱和勇气。 白杨八爪鱼似地趴在墙上,挡住海报:“不贴这个了,你回头给我写个字,我挂起来。” 世安把他捉回怀里,环顾四壁:“留着你的画片小姑娘吧,看你爱如珍宝。这在墙上挂了也有两年了?”他望望对面空白的墙,“写的字可以放在对面。” 白杨腻在他怀里:“写什么呢?写个大双喜算了。” 世安笑着握住他的手,忽然想起那时白杨去试镜臧援朝的电影,他在家中一遍遍地写,富贵福泽,厚吾之生,贫贱忧戚,玉汝于成。 他们曾经富贵福泽,终有一日亦能玉成其事。 白杨知道安龙现在资金短缺,他也很想帮上忙,但除了努力拍好电影期望有个高票房之外,白杨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现在去接通告和广告是不理智的,电影品质是第一位。 白杨绞尽脑汁,想得肠子都穿了,想到最后还是用了最没出息的求爹大法,白杨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爸,家里还有多少钱。” 白富强没想他儿子打电话回来就是要钱,但儿子知道跟他要钱,他又有些高兴。 白杨从小就主意大,虽然不怎么聪明,却也很少央求父母,喜欢的东西都是自己弄些鬼点子去搞。上初中的时候他想要一个mp3,居然暑假里一声不吭地跑去无锡做小演员。气得他爸揍了他好几顿。 揍归揍,那个暑假,白富强又带着儿子去上海玩了一回。 儿子有出息,他是欣慰的,知道想家,他是高兴的。为人父母,心里长的短的,还不就是牵挂这一个兔崽子。 “你要多少?”白富强问。 白杨支吾了一会儿:“……有多少。” 白富强声音严肃起来:“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白杨一听他爸严肃他就害怕:“我、我有个朋友,现在急着用钱,爸,你先借给我,明年我电影肯定票房大火,我十倍还你。” 白富强气得在电话里吼他:“还你娘个蛋,还跟老子借钱,我他妈是你亲爹!” 白杨吓得舌头打结:“爸爸爸你别生气,我真的着急,你帮我一下。” “是不是那个金总?”白富强忽然问。 白杨腿也软了,“是……不是……是,不是爸你别问了。” 白富强举着电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你等着,我给你送过去。” 他不理会儿子还在那头哀嚎“转账过来就行”,他挂上了电话,泄气地一屁股坐下。 他儿子和那个金总,可能真的不清白,白富强难过地想。 风言风语他听了一耳朵,说什么的都有。 儿子不会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更不可能为了钱去给男人做小蜜。他见过金世安,也是个正人君子,怎么想这两个人也不该弄出这些事。 白富强去请假,后勤处的老胡问他:“看儿子去?” 白富强勉强地笑笑,老胡也不多问,叹了口气:“这些小毛蛋,不回来就算了,还要爹妈千里迢迢地跑。” 旁人大概模模糊糊猜到他儿子是个同性恋,这种事情不好问,更不好劝,只在大家聚餐的时候,几个老伙计含蓄地问:“老白,你儿子这么出息,什么时候找媳妇。” 问的人是喝多了,旁的人就嫌他不会说话,“小杨杨那是大明星,哪能那么早结婚,好多小姑娘赶着排队还排不上,用你操这个蛋心。” “你别说,杨杨这么点高的时候,在我那个办公室里,给我和老胡他们唱邓丽君,那么点儿小唱歌唱得特别好,我就说杨杨以后肯定有出息。” 一句话引得众人无限感慨,过去白杨光着屁股在他们的大院里穿梭玩耍,一转眼,孩子都长大了,逢年过节连家也不回,老白只能在电视机上看看他儿子。 他们的儿女也是一样,飘飘洒洒,落在别处生根,他们在家里守着、盼着,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点牵挂。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忘了是为什么提起白杨,七嘴八舌地说笑话,“我要是有闺女,老白就不要操心了,正好结亲家。” “你这大驴脸幸好没生女孩,那要是女孩不得丑哭整个炮兵学院,还指望老白跟你做亲家呢!” “杨杨那么俊,最起码,女朋友,得是范冰冰林志玲这个级别。” “那些都年纪太大了,就秦浓那样的我看就好,还年轻、还漂亮、还有本事。” 老伙计们喝多了,各自畅想到底什么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他们的杨杨,而白富强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只是倒酒:“什么样的都好,他高兴就行了。” 这里白杨跟金世安求救:“怎么办,我爸来了。” 世安忍着笑问他:“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就是要见你父亲,也该我亲自登门。” 白杨耷着脑袋:“我让他打点钱,结果他说要亲自送来。” “只是一点?” 白杨脑袋垂得更低了:“……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 世安真不知道自己该作一个什么表情,他怎么会生气?白杨傻起来是真傻,他攒下来的钱又能有多少,还劳动他岳父大人跑到南京来。 世安在心里笑,白杨这就真抓实干地把他给包养上了。他活了两辈子,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口软饭。 吃得甜蜜。 白杨又央求地看他:“这次别跟我爸说实话了,钱少你也别嫌弃,拿了我就送他走。我就说拍戏紧张,他肯定没话讲。” 世安故意问他:“说好的事情过去就跟伯父招供呢?” 白杨一脸抓瞎:“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这太突然了,我主要怕他打你。”他攀住世安的肩:“你不知道,我爸脾气差,一生气就打人,他部队出来的,我真怕他把你腿打断了。” 世安怜爱地看他:“小时候常打你?” “哎,谁小时候不挨打,反正打完了我是不会哭的,都是他自己在哭。”白杨拿枕头盖住脸,“反正你答应我,这次先别惹他,我去年过年就没回家,估计他火大着呢。这次又借钱,不是个好时机。” 世安不说话,只把枕头掀起来,温存地吻过去。 白杨专程跟张惠通请了一天的假,世安派了李念去车站接他的岳父。 来的路上,李念先旁敲侧击地说了金世安一通好话,但这动摇不了白富强的心思。 李念越是讨好,白富强就越觉得这个金总不是善类,花言巧语把他的傻儿子给骗得团团转。 现在他坐在白杨家的小客厅里,对面是金世安和白杨。 白富强把钱放在桌上,“二十万,就这么多,这还是杨杨寄给我的。他求我帮帮你,我们平常人家,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这点钱对于现在的安龙,根本是杯水车薪。但是世安推辞不得,钱不能不收,不收下的话,不是客气,而是看不起别人。 白富强盯着他们俩,欲言又止。 世安明白他在想什么,起身走到白富强面前,先鞠了一躬:“伯父的心意,感激不尽,我有一件事,要请伯父成全。” 他不等白富强说话,直截了当道:“请伯父成全我和杨杨,让我们俩在一起。” “……” 白杨吓傻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难得白富强忍着没问,金世安胆大包天,居然自己提起来了。 白杨立刻窜到他老爹身边:“爸你听我解释!” 白富强火冒三丈,一把推开白杨:“解释个屁!”他两眼瞪住金世安:“我看你人模狗样,以为你是个正经人,”他指着白杨:“我儿子没心眼,你是怎么把他骗着了?年纪轻轻脸挺大,说话不知道害臊?” 世安知道他会生气,但是这件事不能瞒下去,瞒下去,才是对白杨和他父亲最大的侮辱。他们原本就是真心相爱,何苦在父母面前也不敢吐露实言?一年两年瞒下去,白富强只会对他更加厌恶。 白富强和王静琳是两种人。白富强是真正的朴实父亲,他爱儿子,出于真心,没有旁的算计,世安不会像对待王静琳那样要挟他,更不愿意欺骗他。 真心自当真心换,哪怕这一次白富强不肯同意,他也愿意等到白富强点头为止。 世安稳稳跪下来:“伯父这话说差了,我从没有骗过杨杨,我相信杨杨对我,也是一样。” 白富强给他气得倒翻白眼,张口结舌了半天,只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见钟情。”世安坦荡。 第77章 如果自己是沈白露,白杨想,他也许会主动拥抱安世静,拥抱这个沉默的、温存的、清冷的男人。 姜睿昀投入了,他也投入了,他们本不是恋人,却不约而同地为这一对剧中人惋惜而心酸。 戏就要杀青了,再婉转的曲子也要离散无声,世静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台词可以让他说,所以白露才觉得哀怅,白杨更觉得哀怅。白杨真想替沈白露吻一吻世静,吻开他心里许多纠缠的结,吻破他们始终没能走到一起的结局。 只能是想想而已,他会这样想,观众也一样会这样想,这就是张惠通想要的东西,在观众心里烙一个永远的、哀伤的印记。 世静把手嵌在白露的指间,是另一种十指交缠,两人看笔在纸上走着,轻声念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而他们终将一别,花容浸泪,振翅高天。 姜睿昀没有再写下去,他和白杨保持着那个欲语还休的姿态,鼓风机向他们脸上送过最后的、虚假的春风。 一段风月,至此终焉。 “咔。” 张惠通含着泪,用一个至简的音节,宣布了这段无终之恋的杀青。 白杨放松开来,低头去看姜睿昀写的字,他忍了好久了,这尼玛小学生字体,白杨立刻从沈白露里出戏,滚在姜睿昀怀里笑成了傻逼。 姜睿昀臭着脸:“再笑我用墨抹你。” 白杨疯狂地笑着,把姜睿昀的国破山河在顶在脸上:“张导,让摄影拍一下,笑死我了!”他回头去看姜睿昀:“你干嘛真写字啊?随便涂涂就算了啊。” 姜睿昀拿笔摔他:“我刚开始画乌龟,你的表情都快崩了好吗?” 全场的工作人员都爆笑出声,大家开了香槟,芬芳的酒雨洒在他们头上。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戏,终于落下帷幕。经历了置景的艰难、拍摄的严酷、投资方的风波——《秦淮梦》真算是好事多磨。 可他们没有放弃,最终还是按时完成了拍摄。 白杨笑着,又觉得感慨,他望着姜睿昀,姜睿昀也望着他。 有谁能想到?就是张惠通也不会想到,两年前,他们的演技还是我心永恒和爱的供养。 直到拍摄完毕的这一刻,他们才感到疲劳,而这些疲劳都已经不算什么。宁宁慧慧举着蛋糕过来,张惠通笑道:“哦,对的,今天还是小姜的生日是吧。” 白杨愣了一下,这么巧,姜睿昀生日这天收工了。 好日子又是好事情,大家都围过来,给姜睿昀唱生日歌,香槟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姜睿昀把白杨拉到身边,白杨就喜欢凑热闹:“怎么不早说啊,我都没准备礼物。” 姜睿昀看他一眼,没说话。酒从他头发上淌下来,顺着眼角流下去,倒像是朦胧的泪。 张惠通举着杯子:“来拍个合照,大家都发微博,给咱们这个年轻人祝贺一下,好事成双!” “张导,都加一句主题词吧,”姜睿昀忽然开口,“情之所系,生死难忘。” 好主意,这个宣传给力。 欢乐的大合照很快出现在媒体平台上,昭告天下,这部国内今年的顶级制作,杀青了。 照片上的白杨和姜睿昀被挤在中间,为防止造型外泄,主角配角脸上都抹了许多奶油,衣服也被酒浇得透湿,像一群快乐的落水狗。 微博下带着世安为《秦淮梦》所写下的那句副标题。 ——情之所系,生死难忘。 这边拍摄结束,张惠通带领相关主创赴美进行后期制作。李念却在公司跟白杨大动肝火。 电影的先期宣传和后期制作是同步进行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争番位。 李念跟张惠通说了许多好话,又求世安去找单启慈,务必要让白杨成为第一主角。世安倒没说什么,顺口和单启慈提了一句,张惠通却左右为难。对张导来说,姜睿昀和白杨,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他都喜欢,他不希望这两个新人为了一点角色先后的虚名而闹得不愉快。 投资方是安龙,但姜睿昀的表现也同样出色,张惠通起初是不会犹豫的,但白杨四个月的拍摄又让他刮目相看。 做人难,难做人。 张惠通只好亲自致电白杨:“小白,当初李总答应我,角色顺位的事情放姜睿昀在前面,我跟秦浓那边也是这样答应,现在他又为这个事情来找我,我问你,你自己想不想做第一主角?” 他这是纯粹的推锅。张惠通看出来了,姜睿昀万事都顺着白杨,这两个年轻人背后的势力虽然针锋相对,但两人彼此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姜睿昀平时沉默寡言,白杨比他欢快跳脱,两人性情大不相同,居然处得十分亲密。 人不会仅仅因为性格相近才互相友好,共同的追求更能缔造坚固的友情,他和单启慈也是如此。 张惠通想得轻巧,干脆就指着白杨一句话,白杨要是想做呢,姜睿昀大概也无话可说,至于李念和秦浓两边,就让他们斗去吧。 白杨倒很爽快:“张导别为难,都是一个剧组,不争这个,我排在他后面好啦。” 张惠通吃了一惊,对这个爽快孩子更觉得喜欢。 李念接到张惠通的电话,何止大惊失色,简直要吐出血来。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你一句话说得轻巧,我真他妈要被你气死了。” 当着金世安的面,李念也实在忍耐不住,只差没掀桌子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边费了多大劲?我的亲爹啊白杨,安龙花了这么多钱图什么?不就为给你挣个影帝吗?你怎么这么大方啊姜睿昀给你灌了迷魂汤吗?”他看了白杨一眼又看一眼,烟从他嘴里进去鼻子里出来,像个要爆炸的火车头。 李念指着世安:“你对得起你金爸爸?你金爸爸为了你从海龙净身出户,你他妈倒好,一句话自己当了个老二,亲爹啊,亲爷爷,长点儿心行不行?” 世安坐在一旁,又不好说话,又不好笑,只弯着眼睛看他大发雷霆。 白杨小声还嘴:“第一第二又不影响票房收益,谁做主角还不都是安龙挣钱。” 瞎说什么大实话,李念恼得满地打转:“那你的奖呢?你以为金马金狮会给你下双黄蛋啊?” “影帝又不是预定的,谁有本事谁就拿,没了影帝我也照样是我。”白杨平静。 李念真想跳楼了,他只好看金世安:“你管管你这个大宝贝,我他妈管不住了。” 世安只是笑。 白杨拉住李念,端端正正给他鞠了一躬:“李总,别生气了。” 李念黑着脸看他。 “电影拍出来,不是因为谁是影帝大家才会认可。我努力了,也尽力了,”白杨说得平和,“我以前吸了那么多粉,真的不缺粉丝。说到底,这部片子不是为了让更多女孩子喜欢我,是要行内人认可我。” “李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第一第二,我真的不在乎。我不觉得自己比姜睿昀差,他戏份多,排在前面是应该的,但这部片子的核心还是沈白露。我相信愿意掏钱进电影院的人,不会因为我排在第二,就觉得我不如他。” “金马奖,金狮奖,我没想过,也不奢求。拿奖是整个剧组的荣誉,不是谁一个人的荣誉,票房是大家的票房,不是谁一个人撑起来的票房。”白杨又露出灿烂的笑脸:“我能参加这个片子,都是李总你的功劳,行内人不会那么笨,一定会看到我的努力,也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世安颔首而笑:“就是这个道理。” 李念看看世安,又看看白杨,抽出烟放在嘴上,半天没说话。 白杨又跟他卖萌:“信我啦,念哥!我给你点火!” 李念被他气笑了:“我他妈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们两个脑子有泡的。”又把哈巴狗的白杨推开:“别他妈学钟越说话,没长那个脸就别卖那个萌。” 白杨不理他,白杨就要卖萌。 《秦淮梦》的番位之争,就此尘埃落定。白杨在回去的路上问世安:“金世安,你是真觉得我对,还是无脑站我?” 世安深深看他,抬手抚一抚他的眼眉:“你说得没有错,这个圈子名利心太重,做事要守住本心,自然有人慧眼识珠。” 臧援朝,张惠通,这些行内顶尖的伯乐,不会因为小小的一张演员表而埋没真金。从人情世故来说,白杨不争这个东西,反而会让张惠通对他另眼相看,从为人的角度来说,世安又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看错白杨。 他是单纯的,做事充满热情,有颗纯粹的赤子之心。不管是当初带资进组的笨拙孩子,还是如今锋芒初露的黑马良驹,他难能可贵地守住了热爱表演的初心。 志存高远者,能展鸿图万里。 “杨杨,你长大了。” 世安望着他,声调格外温柔。 白杨脸红起来,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小马,“我都26了,什么叫长大了!” 小马没回头,在前面干脆利落地捧场:“名气长大了嘛!小白哥以后一定天王巨星!” 世安接口赞他:“会说话,我看你以后能接你们李总的班。” 三个人都笑起来。 车子在盛夏的绿荫道上稳稳走着,一排排法桐从窗外扶疏掠过。这些民国初年种下的梧桐,历经近百年的风雨,依然坚定地站着,向天空伸展着,有如人们热切而纯真的希望,蓬勃生发,参天而立。 第74章 雷雨 七月初,钟越从法国回来,为着办赴美的手续。阿那托尔已经先行抵达美国,钟越还要转回国来,再从上海出发。 李念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安排他和白杨做一个代言的平面拍摄。这次代言的是中高端的时尚首饰,定位在白领阶层。商家给了不少代言费,计划先拍平面,再随着电影上档跟进宣传。 白杨好一阵子不见钟越,只觉得他在法国陶冶得更加优雅,也更加冰冷,扑面一见,像一股冰泉冲洗人的眼睛。 钟越站在那里,宛如他们初见时的冷艳,白杨一时居然有点胆怯,不敢扑上去打招呼。还是钟越自己把白杨拉进怀里,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钟,你现在真是帅得惊天动地。”白杨在他怀里感慨。 钟越无声地向他轻笑。 平面拍摄这种工作,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劲也不必费,简直如同放假一般轻松。他们拍着,还能悠闲地聊天。 摄影师很喜欢这样优哉游哉的状态,亦不出言阻止,只专注地盯着镜头,看两个漂亮的男人在布景里谈笑风生。 随便怎么动,都像一幅画。 “回来见过李总了吗?” 钟越望着摄影师,轻描淡写地摇头,“电话通知,我就来了。” 他没有放电,漆黑的长发却像幽瀑一般华丽颤动,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摄影师觉得自己要被劈焦了。 白杨有些惊讶:“不去见见他?” 钟越似笑非笑地扬唇,“没必要。” “……你不想见李总?” “没必要。”钟越重复道。 白杨注目他艳丽的侧颜,心中涌起一股陌生,钟越在法国呆了几个月,身上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冷冽,像是经久蒙尘的宝剑忽然开了锋。 钟越身上失去了什么,是他一直从未改变的、对李念的强烈的依赖,而现在李念对他而言似乎不再重要,他已经不渴求、不需要、不在乎。 白杨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在这里想着,钟越忽然拿起他的手,放在唇边,白杨吓了一跳,转眼看到摄影师正在捶胸顿足地好顶赞,再去看钟越,原来钟越在他手上,放了他们代言的那款手链。 白杨只好迁就地坐在地毯上,由着钟越握他的手。 法国佬真可怕,白杨想,这才几天,小钟就被洗脑了吗? 第79章 他心里想着,抬眼去看卧在旁边的白杨,白杨戴着耳机在听歌,见世安瞧他,便摘下耳机。 “小钟给秦淮梦写的配乐,还没歌词,但是好好听。”白杨有些出神,“好伤感。” 钟越临走前,留给他这张尚未面世的电影原声。 白杨曾经以为钟越对李念已经死心了,小钟早就该死心了,死心才是正确的选择。 李念是个优秀的经纪人,但实在不是个好情人。他的事业有多出色,他对感情也就有多可恶。白杨已经不再怨恨李念的严厉,甚至感激他为自己和钟越所做的一切努力,但他始终无法原谅李念对钟越的利用。 而钟越留给他的这张电影配乐,让他听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放不下。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在写沈白露和安世静,还是在写钟越自己的故事。李念欺骗过钟越,世静也欺骗过白露,可是爱情这回事,不是因为被伤害了就能放下。 白杨怔怔看着世安,忽然奇怪地想,如果有朝一日金世安也对他说谎,他会怎样? 他也许会是同样的放不下。 世安分享着他另一半的耳机,看他无语出神,便把他揽在怀里。 “春荣秋实,钟越做得很好。” 他看出白杨异样的神情,只是不敢也不肯说破。 秋色如妆,无限明净的秋光在他们背后锦绣灿烂地展开,一如他们最初相见时的澄澈。 是的,春荣秋实,这个秋天,他们迎来了真正的收获。 九月里,《秦淮梦》出征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斩获最佳影片及最佳技术贡献奖,沈白露一角亦受到评委组的高度认可,白杨也凭借这一角色,获得最佳男演员提名。 张惠通颇感意外,秦淮梦拿到最佳影片,这是情理之中,因为本来就在迎合海外的口味。但白杨能先于姜睿昀一步,在欧洲三大获得提名的认可,他真的十分惊讶。 仔细想想,欧洲影坛推崇投入感的演出,他们希望角色和本人融合无间,从哪里来的演员就应该具备哪一方故乡的特色——比起姜睿昀学院派的西化表演,白杨的演技更富于东方质感的人情味,获得金狮的青睐,甚至力压姜睿昀入围,并不只是幸运。 影帝最终被法国人摘走,但提名已是极大的认可和荣耀。白杨被这座水城赠与最佳新人演员的殊荣,以新人王的姿态衣锦还乡。 《秦淮梦》再战连捷,十一月,金马奖给予了这部国内顶级制作以大满贯的光荣,两位男主演双双入围影帝,在金马奖的获奖名单上,最佳剧情片、原著剧本、原创电影音乐、造型设计等一长串耀人眼目的奖项后,写上了《秦淮梦》三个字。 受之无愧,无愧于他们近一年来耗费的眼泪与心血,无愧于他们为这部电影所付出的一切。 张惠通在出发去台北之前,落泪感叹:“我从业数十年,提拔影帝影后无数,两个新人同时入围金马影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牵住白杨和姜睿昀的手:“欧洲三大,对中国电影的认知还不足够,小白能被金狮提名,都是我没敢想的——但金马奖这次一定会落在你们其中一个人身上,无论是谁得奖,都是两个人的光荣。” 他们的才华和努力,张导都看在眼里。 大约英雄所见略同,在影帝公布之前,白杨又被金马戴上了第二顶最佳新人演员的桂冠。 新人奖颁发在前,白杨的眼泪和激动都在威尼斯挥霍尽兴,他在台北中山堂的舞台上已经能够平静万端,“感谢我的父母,经纪人,以及张惠通导演,谢谢一路支持我走来的所有朋友。” 然后,他和之前领取最佳原创编剧奖的金世安,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谢谢我最爱的人,没有你就没有一切。” 闪光灯在台下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海,白杨试图在那片光影交错的星海里,找金世安的眼睛。 他找到了,因为世安也在望着他微笑。 金世安好像真的会发光的,白杨想,他坐在那里,能照亮一切,有如一轮明月,把身边一切黑暗都照彻。白杨甚至看得见他身边还坐着张惠通,坐着姜睿昀,坐着法国人,坐着钟越。 原来世间真有奇缘,他们幸何如之,得以相遇,成就了今天的彼此。 白杨走下台来,毫无顾忌地投向这轮明月的怀中,张惠通眼疾手快,跟着也扑了上去。 大家都扑了上去,抱在一起,像拿了影帝一样激动。 而影帝作为压轴大戏,在影后之前终于宣布答案。 司仪和嘉宾说了许多笑话,吊了大家十足十的胃口,方才去拆那个神秘的信封。 白杨承认,那一刻,他真的希望金马奖可以诞下一个双黄蛋,他希望自己能拿奖,也希望姜睿昀能拿奖。虽然他知道,在华人影坛最受推崇的这个奖项上,几乎从未产生过双胞胎。自46届金马影帝一奖双生而备受争议之后,金马再也没有并肩为王,只有一决雌雄。 张国荣也曾经五度提名金马,从未得奖。而那并不能掩盖他人生的光辉。 无论谁得奖,都是应该的,值得恭喜的。 而司仪终于开口宣布:“本届金马奖最佳男演员——由扮演《秦淮梦》中安世静一角的姜睿昀获得,恭喜睿昀!恭喜!” 白杨长出了一口气,才发现姜睿昀攥着他的手,已经攥到麻木。 他并不感到失落,入围就是认可。总有一天,他也会站在影帝的领奖台上。 姜睿昀转过头,深深看他。姜睿昀保持着黏连在白杨身上的视线,走上台去,礼貌致辞,礼貌地表示兴奋。 所有镜头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是示威?还是示爱?记者们恨不得自己的广角能有一万米,方能完整地拍下这微妙的一刻。 姜睿昀在雷动的掌声里走向白杨,这掌声不止为一个年轻影帝的诞生,也为《秦淮梦》无惧旧俗、推陈出新的勇气。 敢于评价新人,追求纯粹的艺术,这也是金马一贯的坚持。 白杨看他慢慢走过来,也向他高兴地鼓掌。 而姜睿昀站定在他面前,许多话筒伸过来,姜睿昀沉吟许久,将闪耀的金马放进白杨怀里。 “情之所系,生死难忘。给我的最爱。”他说。 然后他把白杨用力拉进怀里。 快门暴雨一样地闪着,记录下这对新人王耐人寻味的一刻,这个圈子难得如此惺惺相惜。即便是逢场作戏也从来没有人这样把奖杯送出去。 白杨抱着金马,一时有点愕然,当着许多人面前,他也不能立刻推开姜睿昀,只能无限漫长地等姜睿昀放开他。 姜睿昀对他而言,亦师亦友,是他在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的真朋友。白杨想,他只是太入戏了,过段时间他就会走出来的。 秦淮梦写得真好,连他自己也好久没能出戏,他们都一样,因为全情投入,所以才被认可。 姜睿昀抱了他足足一分钟。 白杨甚至在瞬间里有些感动,姜睿昀的心跳得这样急切,一阵一阵震荡他的胸口,他们真的不容易。他迷惘地想,如果这一刻属于世静和白露,该有多好。 他这样想着,也就热泪盈眶地回以拥抱。 姜睿昀大概没想到白杨会有回应,身体明显地僵硬,他低头去看白杨,白杨惶恐起来。 姜睿昀疯了,他觉得他好像预备要吻下来。他这样漫长地看他,终于松开手。 白杨脱身出来,灵机一动地把金马又传到世安手里,然后痛快地拥抱世安。 这次他抱得心满意足,他也如法炮制地对着记者说了一句:“情之所系,生死难忘。给我的最爱。” 于是这句话的内涵,从不明所以变成了赤裸裸的宣传。 梗玩得高端,大家都爆笑起来。司仪在台上俏皮地吐槽:“我们看一下这次的最佳编剧金先生会拥抱谁呢?太可惜了,秦淮梦没有女主角喔!” “啊啦你没有看到姜睿昀刚才把金马放在白杨心口喔!女生的话要有好大的size才能接住,所以不会有酱的女主角啦!” 荤笑话,大家放声大笑。 世安亦含笑看着姜睿昀,大大方方地把金马递还于他。 姜睿昀毫无防备地被他来了个熊抱。 “情之所系,生死难忘,给我的最爱。”世安玩味地看他。 全场被会心的笑声淹没。 姜睿昀被他抱着,脸上并不尴尬,甚至有些钦佩。 只有张惠通一个人坐在旁边,张导有点儿委屈,为什么只有他不是他们的最爱?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可能不太必要的科普:欧洲三大即德国柏林、法国戛纳、意大利威尼斯这三个最具影响力的国际a类电影节。在所有a类中,这三个电影节的大奖含金量最高,它们的影响力高于三金,入围已经非常难得。2015年的威尼斯金狮影帝也确为法国人摘得。 三金即中国电影界三大奖项金马、金像、金鸡。其中以金马奖影响力最高,说服力最强。金马奖另有一个趣闻——金马影帝独宠巨蟹座。在历任金马影帝之中,巨蟹比例简直突破天际。52届金马影帝,巨蟹拿走了28次,梁朝伟这只大螃蟹更是三膺金马影帝。当然,在我们的世界里,还要加上6月29日出生的,小姜同学。 顺提一下,现实里2015的金马影帝你们可能要笑出声,因为他是,冯小刚(。) 第76章 持螯 他们从台北载誉归来。甫一下机,已经被人山人海包围。接机的迷妹不必多说,媒体们在机场苦候,渴望能够拍到《秦淮梦》剧组风光回宁的第一画面。 他们有些失望,因为白杨和姜睿昀并没有一起出现,姜睿昀自己先走出通道,白杨和世安陪着张惠通随后出来。 他们也想拍钟越,这位曾获天龙男配的青年演员,在台北以电影音乐人的身份,与阿那托尔共同摘得金马奖,简直令媒体大跌眼镜。刚开始他们以为是同名同姓,等到钟越那张俊美无伦的脸随着阿那托尔出现在中山堂现场,大家才扶着合不拢的下巴一通狂拍。 媒体们依然失望,钟越没有回南京,而是直接从台北秘密飞去北京。阿那托尔还会在北京驻留一个月,钟越不愿意放弃这个学习的机会。 唯一令他们感到安慰的,是白杨和金世安丝毫不掩饰他们的亲密,虽然中间插着一个张惠通。 记者们恨不得把张惠通扯到一边,他们从来没觉得张导像现在这样碍眼。记者们只好围魏救赵,不停地提问张惠通,期待张惠通能识趣一点,走到旁边去。 “张导,看一下镜头好吗?谈一下您对票房的预期可以吗?” “张导,恭喜再获金马,现在最想说的是什么?” 张惠通是圈子里的老人精,怎会不知这些记者在想什么,可他不愿让世安和白杨太过暴露,毕竟一个是单启慈心肝宝贝的徒孙,另一个是他的爱将。 这两个人情不自禁,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姜睿昀又是怎么回事,他还在琢磨。金马奖现场的尴尬和微妙,真是把噱头炒上了天。张惠通乐得装傻,他稳如泰山地夹在一对有情人中间,左右逢源地微笑点头:“会有记者会,不要急,不要急嘛。” 急死我们了,记者们痛心疾首地想。当初金世安那句“我的剧本为他而写”真是惊天动地,他们只恨拍不到这两人私下同框,现在好容易机会来了,张导啊,做点好事活得长啊! “你们谨慎一点,我听说你们现在住在一起,让助理或者李总陪你们回家,现在不要落人话柄。” 张惠通在分别时,诚恳地告诫他们。 两人都无话点头,张惠通一片好意,他们能够理解。 白杨并不着急,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没能拿到影帝,但总有一天会是,这不是盲目的自信,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向未来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为他的爱情奠下的坚不可摧的基石。现在人们只敢对他进行绯闻的揣测,再也不会说他们是包养与被包养的羞耻关系。 这就是好的开始。 白杨隔着张惠通,与世安温柔地对望。世人面前,他们也许还不能光明正大地牵手拥吻,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将他们分开。 显然白杨对自己的估计还是有些偏差。 他把自己想得太低了。 白杨觉得自己没拿到影帝,其他荣誉都不足挂齿,应当再接再励。但敏锐的媒体和业内决不会因为一个金马的成败而错失明珠——欧洲三大提名,金马提名,双料新人王,这些荣誉比起姜睿昀的影帝,可说是平分秋色。 姜睿昀在台北拥抱他的照片,被媒体们坚决果断地放在了娱乐头条,见证这对双子星辉耀天空的时刻。 下面还意味深长地链接了金世安获得金马奖编剧的消息。 扑朔迷离,如果这个三角恋是真的,秦淮梦也太有毒了。媒体们虽然不敢指名道姓地把话说开,群众们已经引颈期待。 能一口气掰弯三个男人,这电影到底是有多邪门?还是说开拍之前这三个人就瓜葛不清? 各种排列组合看上去都很合理。毕竟白杨和姜睿昀早有合作,金世安又为了白杨写剧本——而这位海龙前任总裁,偏偏还以超低回报投资过姜睿昀的第一部主役《剑踪寻情》。 第81章 同期,白杨参演电视剧《柳叶刀》。 9月白杨参演电视剧《如霜》 10月白杨联袂主演电视剧《同学一别多少年》,次年播出,收视1.63。为当期收视冠军。 11月白杨参演电视剧《恋爱猎人》。 12月 《秦淮梦》拍摄计划启动。 2015年 1月钟越以《缉凶西北荒》张小冰一角,获大陆电影最高奖天龙奖最佳男配角。 3月安龙娱乐独资投拍电影《秦淮梦》,张惠通执导,白杨及姜睿昀联袂主演。 6月海龙集团内部改组,股权及管理权变更,安龙娱乐宣告独立运营。 9月白杨以《秦淮梦》沈白露一角,提名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男主演,获最佳新人奖。此外,《秦淮梦》获金狮奖最佳影片、最佳技术贡献奖。 10月白杨以《秦淮梦》沈白露一角,获台湾金马奖影帝提名,再获最佳新人奖。此外,《秦淮梦》获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男演员、最佳导演、以及原著剧本、电影原创音乐、造型设计等六项大奖。 这只是一份粗略的统计,旁边还密密麻麻写着他们承接的广告和代言,数不胜数。 世安看了,亦觉感慨,时光一贯如棍棒,当头过而不觉。他们的确经历了许多,艺坛商场,多少风雨。走到今天,实在不易。 秦淮梦下映了,它的经济收益也同样没有令大家失望,这部蕴含了西方普世价值观而披着东方外衣的作品,在海内外受到同样的欢迎,全期国内票房7.6亿,海外累计票房则高达1.37亿美元。 秦淮梦的票房,最终定格在16亿人民币。 作为一部不折不扣的文艺片,这个票房可说是辉煌。 剧组和安龙投资方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做了个庆功会。该出席的都出席了,阿那托尔跟着钟越从北京过来露面,姜睿昀也专程从上海赶来南京。 庆功宴分两场,前半场8点开始,招待媒体和各路院线代表,10点之后,剧组和投资方又单独狂欢一场。 白杨也听说了李念对郑美容献殷勤,他更担心钟越。李念表现得露骨,郑美容在哪他在哪,郑美容还没开口,李念已经代为发言。郑总想坐在世安和白杨旁边,李念一把拉过她,夹在他们中间坐着。 郑总倒也不害羞,只是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尴尬。 钟越只是陪着阿那托尔,全程像是个陌生人。坐了一会儿,钟越就推说不舒服,提前走了。没多久,李念接了个电话,也说要走。 走之前他十分强硬,“我送郑总先回去。” 郑美容一脸的蛋疼,“不用你送,我有司机。” 李念祈盼地看她,“我送你。” 郑美容怕坏了气氛,提着包跟他走了。 白杨看得心里不舒服,世安也看出白杨的别扭,只向他笑笑,在桌子下面牵过他的手。 他们都成功了,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不愉快的气氛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一醉方休,张惠通把主创们拉在一个桌上,又把白杨和姜睿昀一边一个叫到身边坐着,世安也陪着白杨坐下。 “我呢,之前票房没出来,我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张惠通醉红着脸,让助理拿过一叠厚厚的资料,“今天我在这,请求各位,希望2016年,秦淮梦,还能有第二部。” “第一部,我是拍给外国人看的,第二部,我要给我的祖国拍。”张惠通显然喝多了,说话带着一股可爱的狂气,他翻着手上的纸,“上映这几个月,大家都很辛苦,我也没有闲着。我和启慈,带着一班人,遍访南京旧人旧事,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他这样说着,世安已然冷汗涔涔。 张惠通几次三番找他写秦淮梦第二部,世安都砌词婉拒,只说“资料不详,欲动笔也无头绪,重新再写别的就是。”张惠通见他态度坚决,心里却不肯放弃,他虽然人过花甲,做事却有一股少年人的冲劲。张惠通也不再联络世安,只扯着单启慈,寒冬腊月里,大街小巷地走访。 “我就非要查出点材料来,叫你这个徒孙没话说。” 单启慈二话不说,乐呵呵地陪着他。剃头挑子倒也没有一头热,付出就有回报,两人大有收获。 张惠通没留意世安铁青的面色,他把资料夹放在白杨手里,又把一张方寸大的卡片献宝似地举给白杨看。 姜睿昀也隔空看过来。 是一张照片。 张惠通很得意,“奇缘啊!奇缘。小白,要不是世安是个年轻人,我都觉得这个故事是有真人原型了。南京过去真有一个名伶,叫白露生,以前就在得月台那里转场子,后来他参加抗日,牺牲了,人就埋在浦口。我们费了许多功夫才找到他的亲眷,是当年伺候他的管家——管家的孙女,联系到我们,真是巧合。”张惠通一拍大腿,“你们猜怎样?当初白露生有个捧场的大少爷,跟他是知音,两人关系非同寻常,跟我们戏里一模一样。我问她,这个少爷姓甚名谁?”张惠通大笑起来,“一问我们当时都愣了,居然姓金!”他指着世安:“同名同姓,金世安!” 他醉醺醺地把照片举起来,“看了照片我更傻啦!这个白露生长得跟小白太像了!你自己看看!” 照片上两个人十分模糊,坐着的人已经面目不清,站着的那个,宛然就是白杨。 世安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想要出言阻止张惠通,张惠通哪管他要说什么。 白杨抬着头,死死地盯着照片,一言不发。 张惠通快乐地高谈阔论:“安世静,金世安,沈白露,白露生。”他说得快意,自己不用人劝,又喝了一盅,“世安当初跟我说,没有人比小白长得更像,我还觉得他说大话呢!服气!服气了!找遍全天下,也没有更像的。” 张惠通放下酒杯,深深感慨,“什么叫天意,这两个人戏里没成,有人戏外成了,你们长得又像。奇缘佳话,来共同举杯!” 大家都是自己人,张惠通话说得毫不避讳,大家也就心领神会地笑着,一起举起酒杯。 张惠通却看着姜睿昀,“有些缘分真不能强求,该散就散了,海阔天空,对不对。” 他是醉了,可也没醉,今天这番话,他是专为敲打姜睿昀而来。 姜睿昀喜欢白杨,他琢磨到了,白杨和金世安已经定下了,他也明白。姜睿昀在台北的举动已经是最后底线,再多行一歩都不应该。 白杨如果摇摆不定,张惠通是不会这样阻挠姜睿昀的。但别人两情相悦,姜睿昀何苦难为自己? 他希望用天意来说服姜睿昀,不要再强求,戏是姜睿昀和白杨的戏,但戏外终成眷属的,只会是金世安和白杨——难道不是天意?金世安戏里写的,偏偏戏外这样巧合。也许真是上天垂怜,前世里没能成就的情缘,今世成就了。 张惠通的话点到为止,他相信姜睿昀足够聪明,应该懂得放手。两个人都是他的爱将,他希望他们不要纠葛在感情里,影响第二部作品的拍摄。 姜睿昀并没有太多震动,他面无表情,平静敬酒给张惠通:“谢谢张导,我敬您。”他在张惠通接过酒杯的一刹那,淡然微笑:“您过去也跟我说过,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他们这边话说得隐晦,而白杨和世安已经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张惠通再机敏也不会想到,他把实情说出来了。 饶是他智多近妖,又焉能猜到两个金世安原本是同一人?张惠通一片好意,却说出了最可怕的真相。 没有人会明白这个真相,除了世安和白杨。 白杨呆看着那张照片,忽然低头去倒酒,酒撒了一桌子。服务生慌忙走过来。 “不用,我自己来。” 白杨觉得自己声音大概很难听,像被反复撕扯又挤压过。 是的,有些缘分,真不能强求,张导说得对,明白了,就该散了。白杨在一片恍惚里钻心刺骨地想着,辛辣的干白流过他的喉咙,像许多刀划过胸膛。 第78章 残灯 77 庆功宴到凌晨方散场。 白杨一路都没有说话,一个一个惊雷还在在他心里接连不断地炸响。 是啊,他怎么这么傻,金世安,安世静,沈白露,白露生。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所感动的、期盼的、为之伤感落泪的爱情故事,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就是金世安自己的故事。 难怪他写得这么深情,他离开了白露生,再也回不去了,他当然会想他。白露生死了,他也一定很难过。 白杨能理解世安的伤心,但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和疯狂。 “难怪世安说没人比小白更像。” 金世安竟然对他撒了这么大的一个谎。他一直是把他当成另一个白露生。 凭什么?他爱他,和他的过去无关,为什么自己要接住别人失败的爱情,注定做个续写? 白杨敬佩沈白露,也憧憬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变成别的谁。 他忽然想起世安醒来时,抓着他的手,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差点都忘记了。 “露生。” ——他叫他“露生”。 ……是的,他从头到尾,只是因为长得像白露生,所以他的金爷爷才对他格外偏爱。他那样不懂事,从来都不够好,一直任性惹祸,而世安无论怎样都包容他。 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这张脸而已。 金世安从来没有忘记过白露生,白杨明白,他和他分手了,他又继续去缅怀他的露生了,那个剧本也从来不是为他,只是因为没有人比他长得更像白露生,所以他才侥幸得到了这个机会。 所以他才蒙住他的眼,不许他多提沈白露,因为他原本就不配,他只要他听话。 白杨下了车,世安见他神色大变,已经知道他猜出了什么,张惠通拍戏,一向以资料翔实考据精细著称,白杨不顾他的阻拦,从头到尾把张导的材料翻来覆去地看。 世安知道,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在上面了,也许还加上许多后人的添油加醋。 白杨不说话,他也就无从说起,只好牵着他的手一路回去。 白杨走到楼下,甩开他的手,茫茫然问道:“你就是安世静,对不对。” 世安满心焦急,却不知该从哪里解释,他把白杨按在怀里,“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露生就是沈白露,对吗?”白杨挣开他。 “不是这样,杨杨,你要听话,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白杨对他的温柔的威压前所未有地抗拒,他退后两步,看住世安的眼睛。 “好的,你解释吧。”白杨看着他:“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瞒我这么久,跟我说实话很难吗?” 世安无言以对。是的,他一直瞒着他,希望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想占有他,哪怕是用谎言。 “你跟我说你和他们是酒场上的朋友。说你和沈白露不熟。” “金世安,照片上坐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杨杨,我和露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不该瞒着你,可你要听我解释。” 他不说也罢,白杨此刻终于听他清楚明白地叫了“露生”两个字,这两个字真让他难以忍受,像两颗子弹打在他心上。 金世安什么也不用说了。他青白的脸色已经解释一切。 世安看白杨若痴若狂,简直心如刀割,他把白杨强拉在怀里,用力吻他:“你误会了,杨杨,你误会了,不是张导说的那样。” 第83章 渣男自有贱人配,白杨现在无比认同这句话。他今天双杀了两个渣男,现在是时候跟钟越凑一对贱货抱着哭了。 白杨躺在地上,放声哭起来。 钟越难过地拉起他。他不知道白杨为什么哭,可他今天没有回家,他知道他也许是和金世安吵架了。 白杨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大声了。 哭到半夜,两个人并排躺在钟越的大床上。 白杨转头看看钟越,奄奄一息道:“小钟,当初我喜欢的要是你,就好了。” 钟越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我只喜欢念哥。” “……” 白杨觉得很恶心,钟越这个时候还要喂他吃狗粮,还他妈是有毒的狗粮。 白杨伤心地睡着了。 第79章 薄荷 白杨没睡好,早上五点就醒了。他偷偷摸摸地起身想跑。 钟越睁开眼,把他按在床上:“去哪?” 白杨已经对钟越感到十分失望,他由着钟越箍着他,把手机充上电。上面一堆金世安的未接来电,白杨把他拉黑了。 他当着钟越的面,给姜睿昀打电话:“你今天回上海吗?” “回,”姜睿昀说,“怎么了?” “一起走,我蹭你的车。”白杨说,“你帮我定个酒店。正好下周我们去上戏做研讨会。” 姜睿昀不问他为什么,只是干脆地说,“我来接你。” 他把电话挂了,看着钟越:“放心了吗?” 钟越松开手,“你们吵架?” 白杨沉默了片刻,坐起身来,他和金世安完了,可他不会把金世安的秘密说出来。他们的爱情结束了,但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报复他。 他现在有种空虚的平静,死还不至于,他不是只有爱情,他二十六岁了,不会为了一场失败的恋爱就要死要活。 “我去上海了,会跟你的念哥报备。”白杨站起身,“不用送了,我跟姜睿昀的车走。” 钟越忽然用力地抱他。 “……白杨,为什么,我们总是,爱得辛苦。” 白杨被抱着,在他怀里沉默地流泪。钟越的怀抱依然结实而温暖,像铺在伤口上的酒精棉球,他想治愈他,而他依然觉得很痛。 是啊,他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总是爱得辛苦。总爱着让人痛苦的,恨着忘不掉的,一次又一次自我折磨。 是在哪句台词里看到的,“爱情如果不令人感到痛苦,那也就不成其为爱情了。” 人大概就是这样贱吧。 世安找了白杨一夜,还是郑美容告诉他,白杨去了钟越家,郑美容不知他们出什么事,只凭着女人的直觉劝他,“我让人盯着他,你先别过去了,去弄弄你脸上的伤。” 翌日李念来见他,两人一照面,各自脸上青紫交加,不禁苦笑起来。 世安也不责问他昨天为什么关机了,这打人的手法都是一个套路,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个拳头。 “你们怎么回事,”李念摸着脑袋上的淤青,“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还手啊,你这大宝贝是把我往死里打。” 李念陪着他去钟越家,钟越开了门,倒没理李念,先又给了金世安一拳。 李念想笑,金总裁这两天大概犯太岁,从昨天晚上开始挨打就没停。他拉住钟越,问他,“白杨呢?” “走了。”钟越一脸冷漠。 “去哪儿了?” “上海。” 李念翻翻行程,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去寻死觅活,下周他们在上戏有个研讨会。”他打了白杨的电话,白杨居然接了。 李念捂住世安的嘴,“祖宗,你去上海了?” 白杨的声音冷淡而客气:“李总,我跟着姜睿昀的车,你放心吧,我呆在酒店里,不会出门的。” “可以可以,那我让小马跟着你,你住哪?”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你这个咖位出门不带助理,你这不是给自己掉价吗?乖啊,我不告诉金世安你在哪,你住下来,把地址发给我,我让小牛和小马过去陪着你。” 过了一会儿,白杨说:“锦江饭店。” “新的旧的?” “……新的。” 李念开的外扬,大家都听见了。他这边挂上电话,世安立刻说,“准备车子,我去上海。” “你缓着点吧,”李念拦他,“琼瑶功夫收收,你现在去找他干嘛?气头上能不激他就别激他。”他摸摸自己头上的包,“我跟你讲金董事长,就是你把他惯得上天下地,你冷他一下,让他自己想清楚。” 李念是真想不通白杨闹什么脾气,上一次分手就莫名其妙,这一次金世安又怎么不顺他的心意了?这还动上手了。 钟越在一边听得恼火,又去揪李念的领子,李念闭着眼:“你们是吃枪子还是吃火药了?长嘴不说话非要用巴掌是吧?老子管不住你们了是吧?钟越,要不你和你们金总一起去上海,你也别陪法国佬回北京了,大家一起走,去看白杨现场跳黄浦江,明天报纸出来欢乐全国人民。” 钟越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李念看看金世安:“你先养伤吧——顶着这个脸让员工看笑话吗?让白杨忙完这段时间。电视机报纸那么多媒体瞅着,跑不了他。” 世安沉默许久,“你晚上来我家,我有些事情和你说。” 李念憋着一口气,给白杨安排了一堆工作。上海一众媒体就差没笑开花了,他们上个月就在约白杨的访谈,左右安排不出时间。媒体们想,太好了,安龙就是够意思,到底还是给他们采访的机会。 他们要采访白杨,是拐弯抹角地想请张惠通和姜睿昀,张惠通不肯俯就这些传媒,不是大媒体他不理会,只到了黄埔卫视的一场大节目。姜睿昀却肯给面子,凡请必到。 张惠通在节目上又谈起筹备中的《秦淮梦》续作,给自己使劲吹捧了一通。白杨坐在一边,听得刺心,脸上却只能微笑。偏偏这些狗日的媒体心细如发,张惠通说的白露生他们哪肯放过,翻着花样地弄新闻。 白杨在上海忙了一个星期,附带着还做了几个综艺嘉宾。一月底,上海还被寒流笼罩,黄浦江上浮着冰,综艺节目要搞大新闻,瞒着白杨和姜睿昀,直接把他们拉到浦口,要两位主演谈下一步创作构想。 白杨已经麻木了,他擦擦鼻涕,看着白露生的烈士碑,安静地说:“我会向先烈学习,争取在下一部作品有更好的表现。” 姜睿昀看着他,附和道:“我们会尽全力。” 这边录制收工,导演笑着跑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事前没告诉两位,主要是希望有个节目效果在,两位别介意。” 白杨虚弱地笑笑,“没事,理解。” 心如死灰可能就是这种感觉,白杨想,他还得活下去,不能就这么死了,人争一口气,他凭什么就一辈子不如白露生。 他注目于露生的碑陵,又觉得十分伤感。白露生没有错,他的爱也是爱,错是金世安的错。而白露生死了,死得潇洒而壮烈,为国而死,让斤斤计较的私情都显得苍白。 可惜自己没有生在战争年代,白杨想,不然他也一定会去当兵打仗,报效祖国,上了战场就什么也不用想了,祖国就是最伟大的情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也是值得。 姜睿昀坐在他身边,突然问他:“白杨,如果我也像这个人一样,一下子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感到伤心。” 白杨被他问得一怔:“会啊。” 平时姜睿昀要是这么问他,白杨只会觉得他在耍他,偏偏他自己心里现在就想着死,姜睿昀乍然一问,他警惕起来:“你干嘛?” 姜睿昀低头笑了,“蠢货,我又不会真的死。” 白杨心里忽然一动,他来不及多想,先打了五六个大喷嚏。 “……傻逼,穿多点会死吗?” “我没带羽绒服。” 姜睿昀冷淡地去看小马,小马缩了缩脑袋,他和小牛来得急,只怕他们小白哥要跳江自杀,结果一件衣服都没给白杨带。 姜睿昀脱下大衣,劈头盖脸地丢在白杨头上。 明天下就得去上戏做研讨会,他们必须连夜赶回上海。姜睿昀看他病歪歪的一步三摇,让小牛和宁宁坐一辆车,自己和白杨坐前面的保姆车。 小马担心地看白杨烧红的脸,“小白哥,你发烧了。” 白杨不说话,他躺在椅子上,把靠背放平。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要烧晕了,只好含含糊糊向前面的慧慧和小马说:“帮我买药。” 姜睿昀在旁边一声不响地看他,忽然说:“不行你就去医院,又不是影帝,拼什么命。” 这个大魔王总能把好话说臭,白杨也是服气。 他现在没心情谢姜睿昀的好意,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想起最难过的事情,他现在病了,难过的事情就是金世安。 天气真冷,金世安会不会也在感冒。 他为什么还在关心他呢?明明他不爱他,他骗了他。白杨很想弄明白,世安到底对他是怎样的想法,但他始终没勇气面对。 总觉得很多事情,越说破越难堪。 他还爱他,是的,不管他做过什么。他忘不了他,是的,不管他多伤人。 他甚至在想,他们还有没有可能继续在一起?他能不能向世安低头认错,容忍和原谅他把他当成白露生的一切过去? 他想起姜睿昀问他的话,如果他死了,他会不会感到伤心? 当然会,但他并不爱姜睿昀。 金世安对白露生,有可能是这样吗? 模模糊糊地,好像又有一丝希望在他心里微弱地摇。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也好,他又开始疯狂地想他,想他身体的全部,想他是怎么柔情又粗野地和他做爱,文雅又老派地和他调情。 他好像觉得世安又在眼前,沉默地看他,温柔地吻他。 白杨被他嘴唇一碰,忍不住哭起来,无声的泪从他眼角没完没了地向下淌。他真可恶,骗了他这么久,他还能吻得这样坦率而温柔。世安是不是也觉得内疚?刚开始只是小心翼翼地碰他的嘴唇,白杨舍不得避开他,只是一直不停地掉眼泪,于是世安又像过去那样,含住他的舌头,像要把他吞下去。 白杨生气地推他,“别碰我。” 世安不说话,温存而强硬地扳过他的脸,又吻下来。 白杨觉得他的吻很陌生。他整个人都很陌生。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世安过去吻他,总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而他现在吻他,却像是压抑了许久的试探。 他被他吻着,长时间地吻着,好像什么话都不需要说,任何问题都只用一个长吻来解决。 白杨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他,“金世安,你这个大混蛋。” 世安又在朦胧里消散了,被他一推就破碎了。 第85章 白杨不知道该关上门,还是继续开着。 “我喝过的东西你要倒掉,对不对。”姜睿昀轻声问他。 白杨一时无言以对。 姜睿昀看着他,“你如果一晚上都不出来,我就会死了这条心。” “可是你现在出来了。”姜睿昀说,“我该怎么办?” 白杨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们互相挪开目光,尽量不去看对方,只看着那个蓝色的保温桶。金世安这个人真的有毒,他写的戏把姜睿昀也弄疯了。白杨想,姜睿昀只是太入戏了,但那不是真的爱情。 那只是金世安和白露生的事情。 跟他们毫无关系。 他突然回想起过去的许多事,姜睿昀是怎样光芒四射地出现在他面前,怎样手把手地教会他演戏,在他任性卖腐的时候,姜睿昀又是怎样毫无原则地顺着他。 然后他们又一起演了《秦淮梦》。 说来也真算十分有缘。 姜睿昀在万众瞩目的颁奖礼上,带着影帝的荣耀,拥抱他。他真的以为他只是太入戏。 是个天才,天才到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也是个好人,好到白杨只能发给他一万张好人卡。 他真宁愿姜睿昀现在只是在耍他。 姜睿昀看他低着头,忽然也觉得满心衷情无从说起。 他知道白杨大概会回绝他。但他到底说出来了。至于过去他们错过了什么,忘记了什么,他不想再提。 他如果爱他,不必要知道过去有什么,他不爱他,他们有再多过去也是枉然。 他很想再抬起他的下巴,在他清醒的时候,再吻他一次,认真地吻他一次。他等了这么久,等到再见他,等他单身了,等他终于能听他坦白说一次。 他为什么爱上一个笨蛋呢? 而他终于没有动。 柔和的阳光从他身后无从抗拒地涌进来,落在白杨脸上,看得见空气里浮动的轻尘,从他们之间缓慢地飘过,像人不知觉里历经的千万缕光阴。 这也许是他们彼此靠近的,最后时间,姜睿昀想,以后,也许只能在戏里了。 白杨抬起头来,“姜睿昀,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有些人心里,永远都有个不可替代的存在,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会换成其他什么人。” 姜睿昀长久地看他。 无声地,却仿佛有千言万语。 这双影帝的眼睛,确实有说不出的深情,能看得人肝肠寸断。 “我明白。”姜睿昀说。 ——他也是一样。 姜睿昀慢慢转身,向外走去。 “你的桶。”白杨叫住他。 而姜睿昀并不停下脚步。 “是朕赐你。”姜睿昀头也不回地说。 “……” 一秒毁气氛,白杨在他身后噗地笑出来。 两个人都在笑。一个向外走,一个在原地。 又各自笑出泪意。 第81章 披星 白杨在回南京的路上,接到李念的电话,国际长途,“小祖宗,你忙完了没有,金世安出事了。” “……怎么了?” “你金爸爸为你要死了。你快来吧。” 白杨冷漠地挂掉了电话。 李念又打过来,白杨把他拉黑了。 过了一会儿,小马紧张地叫他:“小白哥,金总好像真的出事了,李总着急得不得了。” 白杨半信半疑地接了电话,李念破口大骂:“能不能不闹人了小祖宗?你到底打了你金爸爸什么地方,你打他内脏了吗?他现在肝脏破裂大出血,就等着死了。” “……”白杨大吃一惊,他那天真的下手挺重的,他喝了酒,醒过来只记得把金世安和李念各打了一顿,至于打在什么地方、打坏了没有,他真不记得了。 白杨镇定下来,想了想,依然觉得李念在骗他:“我又不是武林高手,要受伤他当天为什么不住院,你少来骗我。” 李念忍着笑:“真的,我们刚开始都以为没事,我陪着他来法国散心,谁知道飞机颠簸了一下,落地他就开始吐血,现在只说要见你,不见你他就躺着等死了。” 白杨将信将疑:“你先送他去医院啊。” 李念无法,只说:“你带郑总一起过来吧,我这边真的劝不动他,他法语还比我好,叫来的救护车又被他打发走了。” 白杨听他说得认真,既觉生气又觉伤心,金世安真让他失望,不爱了就要死吗?有现在折腾自己的功夫,当初为什么不能对他好好说清楚? 算了,人是他打的,就算李念骗他,白杨还是吩咐小马小牛:“订机票,直接去禄口机场,小牛联系郑总。” 这里李念挂上电话,世安在旁边无奈地听,“我两世英名都让你毁得彻底,从来没有这样招摇撞骗。” 李念大笑:“骗骗你的傻宝贝,你也为他傻一回。” 李念的主意依然下作,生拉硬拽把世安拉去了巴黎,只说:“之前你不是打算带他来法国玩吗?跑了几天给你们办往返签,你俩也没去,正好废物利用。你最会肉麻,给他写个信说明一下情况。” 世安被他气笑:“你是觉得在国内他说走就走,去了国外他一时半会飞不了,是不是?” “跟你说话就是爽快,”李念拍手,“把他骗到巴黎,争取一点时间。到时候你就躺在床上装死,我把门反锁上,你发挥一下你人帅diǎo大的特长,干到他服气为止。” 话说得实在下流,世安真懒得理他。李念偏要惹他,托着下巴看他写信:“金董事长,白杨床上是不是特别浪?这种小白花都是反差萌,上床骚得不得了,这几天他肯定也想你的大弟弟。” 世安把钢笔甩了李念一脸墨水:“说话积点德,我真想拔了你的舌头。” 李念也不擦脸,在桌子边上抖起来:“缓解一下你焦虑的心情嘛,你知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面如土色,说的就是你。”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瞧瞧你这个面黄肌瘦。”世安正眼也不看他:“出去,不许抽烟。” 白杨一路上顾不得休息,直接去了禄口机场,郑美容已经在机场等他。 郑美容倒没说什么,她忙得要死。安龙的财务需要重新规划,既然准备上市,就要精打细算。即便明年上市工作不能落实,安龙也必须要进行拓展。李念专心于业务,财务和人事他乐得轻松,全丢给了郑美容。 郑美容在心里咬牙,这个泼皮狗,明明是她拿住了他的把柄,他倒虚张声势地追她,反咬她一口。她来安龙何止当牛做马,简直是背锅女侠。 白杨说金世安病了,郑美容根本没当真,还能为什么?早点让白杨跟金世安和好也是应该的,省得金总裁整天三魂不全,妨碍她工作。 郑美容只跟白杨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不再说话,眼睛盯着她的笔记本,飞快地打字。她还要准备下个月的例会材料,各个部门的经理还在她的通讯上来回敲她,郑总郑总郑总,请批示请批示请批示。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有些人天生活得潇洒,有无限时间为爱要死要活,她天生命苦,只能为钱要死要活了。 他们的航班晚上8点起飞,白杨自舷窗遥望苍凉的夜色,朔夜无月,唯有璀璨寒星落临四野。他们要在这夜空里飞一整个日夜,去到巴黎。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样,白杨想,他会越过许多大陆和高山,越过许多经和纬,这许多时间和空间的差距,不知是否能追回他千疮百孔的爱情。 这里李念一路算着他们下机出关的时间,万事都拜托给郑美容,幸好白杨没来过巴黎,一切就看郑总的手段了。 郑美容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寡妇脸一挂两眼一竖,保证白杨吓得屁滚尿流,柔情起来还能七姑八姨地发挥女性特长。他就是为这个才让白杨带着郑美容来。 郑美容落地就给他偷偷发短信:“到了,你别来接,我打车过去。” 以前世安追郑美容的时候,带她来过巴黎,她知道位置。 李念推着世安躺在床上,世安被他弄得头疼脑热,“见面就好好说话,何必妆这个腔调?” 李念掐了烟道:“金董事长,从来都是你使唤我,这次你听我的,你看我把钟越搞得服服帖帖,要他说一他不敢说二。” 世安靠在床头,缓缓道:“李念,平时我从来不说这件事,你到底对钟越是怎么样。两个男人本来就有悖伦常,你若真不爱他,就放他去找别人,结婚生子也是人生大事。何必这样吊着他。” “他愿意走,我双手支持。”李念玩着烟蒂,“感情的事有时候说不清。” 李念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世安有些触动。他原本以为李念从来玩世不恭,这样看来,对钟越倒也有真情。 “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好好跟他过日子,你把钟越折磨得人都变了。”世安叹息起来,“从前见他不是这样,他现在冷硬得很。” 李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你猜这是什么?” 世安笑起来,“总不会是你给他买的戒指。” 李念也笑了,把盒子打开给他看,是颗完整光耀的钻石,硕大的一颗,晶莹剔透。世安不是没见过珍宝,只是乍见李念拿出来,不由得赞叹一声:“好火彩,你预备送他?” 这倒比戒指又有诚意许多。世安忽然惭愧起来,连李念也有这样的用心,他倒没送过白杨什么东西。 李念把钻石举起来,对着光看,“金世安,你觉得珍珠和钻石,哪个漂亮?” 世安不知他何以这样问,思索了片刻,“各有各美。若论价值高昂,自然是钻石,可珍珠也有圆润可爱之处。在我看来,珠光柔和明快,更胜于金刚钻。” 李念把钻石在指间滚动:“只有你这种富贵闲人,才会觉得珍珠可爱。珍珠都有颗砂子的心,所以不长久,很快就黯淡了。”他望着世安的眼睛:“我希望他能做钻石,不要有心,坚硬明亮,让人都知道他昂贵。” 世安未料他这样说,总觉得他一派扭曲的谬论,又觉他未必听得进别人相劝。 “杨杨从来不曾失去真心,他也不曾落在钟越后面,”世安说,“难道这个圈子非要无情无念才能站住脚?” “你以为人人都像白杨有个天大的运气,被你宠着。”李念冷笑,“他是皇帝老子头上的珍珠,别人怎么比。” 这世上的珍珠,大多都随岁月消磨而黯淡,当初的掌上明珠,后来都变成灰尘里的朽物。只有钻石,无论年深日久,永远光耀夺目。 什么宝石也都是历经苦痛才诞生,珍珠要蚌的痛,钻石要火的熔。 李念把钻石收起来,不再和世安谈这些酸文醋墨,“白杨应该快到了,你躺下吧,别露馅啊。” 世安嗤笑道:“你这些功夫,做给钟越,他能高兴几个月。” 李念胡乱合他的眼睛:“别说了,马上人到了。” “记着把信给他看。” “知道知道,真特么啰嗦。” 世安躺下,忽然睁眼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你大宝贝叫床的声音,”李念喷他:“行了别秀相思病了,老实闭眼,你要不要先上个厕所?” 第87章 “不用说了,”郑美容止住他,“快做事吧,阿世不是说只有一天时间,我们得抓紧。” 她说着,不知道眼泪已经从脸上汹涌地流下来。 今天的一切,以后对人说起,可能要被人笑掉大牙。太荒唐了,他们的朋友穿越了,跑去抗日,又穿回来,还是为了抗日。而他们只在书上电视上见过抗日两个字。 为了让金世安回来也好,为了白杨的一腔衷情也好,或者,就为了阿世跪下来,求他们救救那个满目疮痍的中国——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从未想过的一些事情,为了这个国家血与火的过去,为了这个民族曾经历经的艰难困苦。他们在风雨之后的盛世的时代,在远离中国千万里的巴黎郊夜,查着几十年前的战争史料,而他们心里只想着,时间,时间,争取时间。 这里世安同着白杨,闷声不吭地摆弄电脑,世安弄了几下,焦躁起来,“操……几年没打字老子不会用键盘了,你来,你用电脑,我用手机。” 白杨立刻把手机给他,自己在电脑前坐下。 漏夜深沉,只有键盘轻微的声响和纸笔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数着时间。 “你喜欢那个大少爷?” 世安低头,看着手机,忽然出声。 “我爱他。”白杨头也不抬,笔对着电脑不停地抄写。 金世安笑起来:“你也真逗,过去老子要上你你死活不肯,换了个内存你立马愿意了。” 白杨并不看他,专注地盯着电脑:“他不在了我就去死,死之前先帮你拯救未来。”说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自主停下敲键盘的手。 “金世安,你穿越过去,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白露生的人。” 金世安被他问得抬起头来,两人相看,世安舔着嘴唇笑了,“我爱他。” 白杨没想到他是这样回答,愣了一下。 世安又低头去戳手机,“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这个大少爷到底搞了几次,没猜错的话,我跟露生,就像你和他一样。没他我也不活了。” 白杨凝望他许久,怅然笑了,又落下泪来,他飞快地擦去眼泪,又去看电脑。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挺好,”世安说,“但南京不好,被打得很惨,家里许多人死了。” 他说“家里人”,白杨犹是一怔,世安自己也一怔,才想起那原来并不是他的家人,而他早已经把金忠明当做他的亲爷爷,也早已经把周叔柳婶当做一家人。 “……我爸我妈,还好吗?” 白杨不敢看他的眼睛,含糊了片刻,声音有些哽咽:“很好,伯父伯母很疼你,还专程来看你。” 世安坏笑起来:“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不疼我疼谁,你小子傍上一条大粗腿。” 白杨垂下眼,勉强地微笑。 世安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爸妈对他,根本不会像白杨说得那样好,白杨也许在骗他。 他知道白杨是怕他伤心难过,那也没有什么。他已经有了爷爷,有了周叔,有了柳婶,有了露生。白杨愿意对他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又何尝不是在对白杨说谎? 他不敢告诉白杨,他其实见到了那个大少爷。 灵魂和灵魂的相见,并不能切实看清面目,只是无端地就明白照面之人是怎样风仪。他在一片黑暗里,站在他面前,心想着,原来这就是露生惦记的金少爷,确实比自己有风度,真有一点不甘心。 他问他,能不能把身体还给他,一天就好。日本鬼子打进来了,他要去找到情报,救武汉,救南京,救上海,救整个未来的中国,也救救露生。 金少爷在黑暗中望着他,长久地不说话,只是看他。 “……露生可还好?” “好得很,你别想了,他是我老婆。”世安果断地顶嘴。 金少爷似乎微笑起来。 “我把身体还给你,我还能不能回来?”他问他。 世安犹豫片刻,坦白道:“也许不能,我是带着护身符来的,你还给我,应该就会死了。” ——是的,他抢走他的身体,也会抢走他的命。借尸还魂,原本是两方不自觉的事情,一方逆势强求,总有一个要失去性命。 金少爷沉默了。 而他不肯放弃希望,依然问他:“能不能还给我,算我对不起你,我打完仗,就赔你命。”他在黑暗里摸索着,直挺挺跪下来:“金少爷,你也是中国人,露生说你也很爱国,我求求你。” 金少爷默然许久,伸手扶他起来,世安看不清他的手,只觉得这手温暖而有力。 原来鬼魂的手也会这样温暖。 “国事为重,私情为轻,”金少爷的声音沉稳而柔和,“别告诉杨杨,我怕他伤心。” 世安忽然忍不住地难过,热泪在胸腔里奔来涌去,而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傻逼了,居然在情敌面前淌大泪。 “命,不必还了,你好好活着,善待露生。” 世安拼命去擦眼泪,哑着嗓子答应他,“我知道,不用你说。” 两人相对沉默,无垠的黑暗笼罩着他们,像是这个苦难的国家被一度笼罩的黑暗,而即便再苦再难,也总有人互相扶持,赴汤蹈火,舍生取义,愿逐明光。 “国运多艰,当戮力以救之。”金少爷的声音在风里飘远,“今日盛世可期,昨日寇仇未灭,我孤魂一脉,只能请你多加保重,复我中华。” 世安抬起头,狂风卷过,夜色如墨,而他眼前若明若暗地亮着,像火在烧,是他眼前一缕希望的光。 他望着白杨,他们都对彼此说了善意的谎言,并不为什么,只是为了一线希望。像万般罹难的中国,白夜而行,浴血而生。这希望在上海,在南京,在重庆,在延安,在武汉,在北平——在人们内心永不熄灭的角落,燃烧着,喷薄着,一次次看它在风里云里破灭,又一次次染血将它拾起。 世安看着专心致志的白杨,欲言又止。白杨大概喜欢那个金少爷,喜欢得不得了,而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不像他,他还能回去见露生。 可人若是没有希望,就无法活下去。 他在这里纠结,白杨却忽然停下手,踟蹰地看他。 “……金世安,武汉会战输了。” 白杨很难过,没想到这场仗居然输了。百科上把这场战役描述得悲壮惨烈,可是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从现在看过去,竟然会这样绝望。 世安却明快地笑笑:“肯定要输,国民党太他妈腐败,好人都被压着不提拔,都他妈狗官当道,老蒋也拿他们没办法。”说着,他又低头,“不然我也不会急着跑回来。” 白杨意外地看他:“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就是要知道鬼子怎么打过来,能多拖一天是一天,拿命拖,拖住他们,后方才能准备支援。老蒋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白杨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去国民党的军队了。” “共产党太远了够不着好吗?我着急参军,有人募兵我就直接报了。管他呢,要是有命活下来,遇见了土共我再投诚。”世安伸过脑袋,“延安真你妈远,你也帮我查查,共产党怎么入伙,要带外挂就多带点。” 白杨只知他回来是为了寻找情报,未想他早存死志报国,说得还这样风轻云淡,白杨一时又红了眼圈,他想了想,尽量平和道:“金世安,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白露生……可能会牺牲。” 世安抬眼看他。 “我见到了他的烈士碑,就在浦口。” 世安呆了片刻,爽快地拍他的肩:“怕个鸟,那是过去的事情,现在露生有我,保证不会死了——哥是有外挂的男人好吗?起点爽文男主好吗?” 白杨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世安勾住他的肩:“怎么样,后悔了没有?你哥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对不对?” 白杨推开他:“少不要脸,我和金世安要去荷兰结婚的,谁特么为你后悔。” 世安涎着脸笑:“你老想做明星,现在做成了吗?” 白杨点点头,“成了,大明星,金马金狮新人奖,票房16亿。” 世安惊叹起来:“6666666,真没看出来啊你特么也能当大明星。”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又低下头去。原来世间真有奇缘,他们各自隔着八十年,轰轰烈烈地爱了,又各自为了这一段浪漫的奇缘,或精进于艺坛,或拼死以报国。 情不知所起,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白杨想起他学过的牡丹亭,世间有缘,千里万里亦来相见,生生死死不能阻隔,大约就是现在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1938年,自夏至秋,中国军队与侵华日军在武汉展开会战,战火遍及皖、豫、赣、鄂。中国军人浴血奋战,伤亡40余万,溃敌25.7万,以血的代价粉碎了日军速战速决的妄想,使得中国抗日战争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相持。 第83章 红线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金世安拼命背了三个人给他抄写的一大张纸,白杨又反复提问他。 “都记下来了吗?” “记住了,忘不了。” “打仗条件差,别不舍得花钱,给自己打点打点,照顾好自己。”郑美容在一旁道。 “会的,我都混上军官了,有的是人孝敬。” 李念不说话,只是抽烟。 他冷眼看着金世安的神情,总觉得,似乎他瞒了什么。他在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金世安可能不会再回来。他不好当面直提,索性走去阳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贴身内衣勤换洗,我看资料里好多当兵的生皮肤病。”郑美容还不肯停。 “知道了容姐,你这快成我妈了。”世安咧着嘴笑。 大家都不再说话,互相望着,世安搔搔头发,躺回床上。 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 郑美容甚觉心酸,快步走出卧室,只听见她跟李念要烟。 这里白杨在床头坐下,世安看他一眼,浑身不自在:“你别贴着我啊,好特么肉麻。” 白杨坚持道:“我要他醒来就看见我。” 金世安心虚,闭眼不再说话,静等着时间把他带回过去。白杨却轻声问他:“金世安,我们还会再见吗?” 世安没听懂他的意思,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会的,我走了他就会回来。” 白杨认真道:“我说我和你,还会再见吗?” 夜色深沉,繁星密布,如同万顷珠光洒满夜空,又把无限的星影摇进房间。 世安睁开眼,扬起嘴角:“有缘的话,八十年后再见吧。”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已然放大,渐渐涣散,白杨在泪光中,看他逐渐合上双眼。他俯身去听世安的心跳,已经停了。 钟声沉重地响起来,一下,又一下,又一下,十二下,李念听来是丧钟,白杨却觉得那钟声里蕴着无限希望。 是的,他爱金世安,但他也爱自己的祖国,那是他们共同的情人。无论过去或者未来,他们希望她能自由而富强,永世昌隆。 胜利吧,白杨想,打跑鬼子,他和金世安会在时光的这一头等待着,这段历史永远不会被人忘记。 他在床头坐了三天。刚开始大家还抱着希望,等着世安苏醒,一天两天过去,郑美容和李念都觉得不好,来劝白杨,白杨不肯动,“他会醒过来的,”白杨毫不动摇,“一定会的。” 白杨见世安不醒,他也就不肯吃饭,郑美容劝了又劝,“你就是要等,也不能这样等,饭吃不下也总得喝水。” 李念看看金世安,已经冷透了,关节变硬,手腕上透出怪异的青紫色的线。 第89章 世安也觉得忍耐不住,拨开他两腿,缓缓插入。白杨在他颈后绵绵地呻吟,又去吻他的嘴唇,喊他的名字。 他把他裹得这样紧,生怕失去他一样地缠着他,两人都觉得前所未有地欲火焚身,在枕头上你来我往地起起落落,白杨早忘了外面有人,忘情地叫着,那声音也格外甜美而撩拨。动了也不知道是几百几千次,白杨被做得只剩哼哼唧唧的份,软在他怀里,像一团棉花。 “……金世安,你今天好猛哦。” 世安也不知该答什么,只是笑,去亲他酒醉一样酡红的脸。 真的,白杨以为他死而复生应该没这么生猛,真没想过会被操到瘫软。他已经坐不住也跪不住,手在世安肩上掐出两道红痕。 世安拥住他:“是不是受不了。” “不要……要你用力抱我。”白杨放开了撒娇,“我要你射在里面。” 世安只盼着他这样说,他这样说了,他哪里再肯停,把他顶得闭眼叫出哭腔。 世安自己也觉讶异,他现在真实地感到这个身体属于他了,好像过去从来没有像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肌肤之亲的愉悦和快感,是百倍万倍的喜悦和狂热,“我也不明白,只是抱着你就像力气用不尽似的。” 说着他又去吻他,直把他两片柔软的嘴唇吻到肿胀。 白杨贴着他的额头,微微睁开眼,忽然傻笑:“金世安,你上辈子真的一次都没做过啊?” 世安不料他这个时候问这个事,他劫后余生,心中坦荡,便点头道:“实在没有。没有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白杨闷声笑起来:“难怪你这么猛,憋了几十年的大魔法师。” 世安不懂“大魔法师”是何意思,只看他笑得顽皮,好气又觉好笑,便伸手在白杨耸动的臀上拍了一巴掌。 “坏孩子。” 白杨被他骤然拍打,缩紧起来,两个人都觉得销魂蚀骨地舒畅,世安再不说话,按着白杨在他里面大进大出地顶入,白杨被他弄得亢奋欲死,失控地喊出声音,世安啃着他的颈上腻滑的皮肤,箍紧他纤细而矫健的腰。两人翻来覆去地纠缠,不约而同地射出来,倒在枕上,漫长地喘气,又温情地去碰彼此的嘴唇。 白杨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世安把两人交缠的手举在唇边:“我帮你洗洗罢。” 白杨搂住他的脖子:“抱我去。” 世安在白杨身上盖了一条毯子,起身穿上衣服,打横抱着他开门。 一开门大是尴尬,李念和郑美容双双坐在外面,二脸茫然。 李念叼着烟,翻眼看他:“金董事长,我们在外面哭天抢地的担心,你他妈在里面大操大干的只管快活。” 郑美容毫无波动,心如止水地在手机上按:“吃什么,我叫餐厅送来。” 世安赧然道:“我先带他洗个澡。” 郑美容愤怒地在信息里点了一堆难吃的菜。金世安真够会坑人,警察来了他还在里面跟白杨浪个没完,她只好和李念用英语狂扯瞎话。李念说,这是我夫人,她刚才跟我吵架,闹着要跳楼,我只好报警。 郑美容被他气得三魂出窍,当着警察和救护人员的面又不便发作,只能点头,“对不起,是我的过错。” 他俩忙着解释,白杨还在里面叫床,大家简直面红耳赤,李念结结巴巴地说:“是我们的房客。” 警察把他们俩教育了一通,责令他们下不为例。又看锁着的卧室门,咧开嘴大笑。 郑美容想起刚才就一肚子气,她愤恨地交待餐厅:“蜗牛不许烤熟,要生的,带日本芥末,最辣的。” 世安哪知郑美容要给他生蜗牛吃,只是抱歉地向他二人点头微笑,白杨也从他怀里脸红红地探出头,李念一眼看见,捏着嗓子学他:“我要你射在里面!我要你用力抱我!” 羞耻y,白杨这次没鞋扔他,只好臊着个大红脸钻进毯子里。 两人笑着进了浴室,互相擦洗着,又忍不住地接吻。世安看看自己的手,更笑起来:“你在我手上乱画什么?” 白杨窘极了,抓过沐浴露胡乱倒上去,又发现自己手上也有一道傻逼的线,他想赶紧擦掉,偏偏怎么也擦不掉。 世安也觉得奇怪:“这什么笔写的,怎么洗不掉。” 他们都觉得奇怪,又凑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对方洗手,那一道弯弯曲曲的红线,好像嵌在皮肤里,又像自骨肉里生出来似的,越洗越鲜艳。 白杨洗着,大概肥皂泡进了眼,他不好意思再哭,把头埋在世安心口。 “不哭。”世安轻轻理着他的湿发,“洗不掉就留着罢,永远地留着它。说不准是老天留给你我的红线。” 是他们相连的生命线。 他们在温暖的热水里牵起手来,心中都觉得甜蜜。 休整一夜,郑美容订了次日中午的班机回国。他们已经在法国耽误了太多天,必须尽快回去。 郑美容放下心来,去机场的路上没完没了地抱怨——女人总是用抱怨来缓解心情,其实也是表达喜悦。世安被她喷得哭笑不得,又给她道歉。 “公司积了一堆的事,你也不来开会,我又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郑美容拉着脸。 “是我不好,明天一定出席。”世安现在说什么都是好好好。 李念在一边不说话,撇着嘴笑。 金世安风度真够好,昨天晚上郑美容给他拿了一盘生蜗牛,端来的时候还淌着水,金世安凝视了半天,倒了一杯白兰地,闭着眼吃了。 大家都笑得乱滚。 他也终于和金世安开口:“电影算是收官了,忙了一年,我想请个假,休息一段时间。” 金世安稍稍有些意外,只问:“要多久?” “三个月,或者半年吧。” “这时间有些长,谁来替你?” 李念看一眼郑美容:“大事你和郑总商量着来,小事让小马去做吧,他聪明,差不多的事情交给他就行了。白杨换小谢和小牛跟着。” 郑美容在一旁吃东西,不做声。 小马确实聪明,当初在横店世安就觉得他机灵。小谢平时常跟着世安,让他陪着白杨,世安也没有什么不放心。 “你这是要去哪里休假?”世安问他。 李念笑起来,“可能会去美国,看情况吧。我毕竟是你的小弟,你这个做老大的自己张罗半年吧。” 巴黎真是好地方,李念想,平时不觉得巴黎的晴空这样明媚,万里无云,是个回家的好日子。 郑美容和李念都疲劳极了,昨天晚上大概心情激动,也没睡好,不比世安和白杨,头对着头睡得香甜。李郑二人上了飞机就闷头大睡,世安在这里和白杨怡然自得地聊天。 “之前就想带你来法国,这次也算是圆了心愿。”世安说。 “我可不要再这样旅游了。”白杨撇嘴。 世安刮一刮他的鼻子,握紧他的手。 “金世安……你不在的时候,以前的你回来了,”白杨忽然想起来,“他说他见到白露生了。” 世安点头应道:“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世安原本想瞒着他,不想自己随口说破了,低头笑了一会儿,“我说了你又要生气,他来和我要回身体,我看他一片报国忠心,就许了他。” 他怕白杨又闹起来,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不是不想你,只是事有轻重。” 白杨看他一会儿,翻他白眼:“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爱国,我也会支持的好吗?”他搔他的手心:“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你知道我放不下你。”世安说着,也不管空姐在旁边经过,低头就去啄他的嘴唇。 白杨僵硬起来,不敢躲也不舍得躲,乖乖让他来回啄了一遍。 空姐目不斜视,然而捂着嘴,笑着过去了。两人也都无声地笑,笑了片刻,想起露生和另一个世安,又觉得怅惘。 “希望他们能保住武汉,击退日寇。” 白杨不说话,只是点头,“回去我们去鸡鸣寺给他们烧个香。”他望着世安,沉静了片刻,“金世安,等这阵子忙完,我们结婚好不好。” 世安温存地颔首,并不十分激动——长相厮守,是早在他们心里存下的念头,说出来谁也不觉得惊讶。世安想了想,只是纳闷:“男人和男人怎样结婚?” “去荷兰呀,那里允许登记,英国也行,诶对,法国就可以的!” 世安有些懊恼,“怎不早说,早知道在法国办了再回来。” 白杨靠在椅子上,“想得美呢,我今天就娶你呀?像你这种没事乱跑死去活来的媳妇我爸还不定答应呢!” 世安真想打他屁股,他也不着急,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条金链子:“答不答应,不是你说了算,泰山大人给我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嘻嘻哈哈,真的,这大概是他们一生里最快活的时候。 以后还会有无数这样的时候。 生命真令人感到幸福。 旅途漫长,白杨实在兴奋,又睡不着,和世安把各种把戏都玩了一遍,什么偷偷接吻咬咬耳朵小学生智商的恋爱套路都耍够了。就快抵达上海,他靠在世安肩上,又开始管起闲事。 “李总太过分了,他追郑总,还欺负小钟。” 世安面上作难,“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别人的事情咱们不好管。” “怎么叫别人呀?”白杨不高兴了,“小钟是我的好朋友,李总也是你的副手,你就不能管管他,让他管管自己的老二。” 话说得太是粗俗,世安摇头只是笑:“你先把自己这个说话的品行管一管,也是个大明星了,怎么讲话没点分寸。” 白杨腆着脸笑:“那你还是喜欢我呀。” “别人会说你。” “怕什么呀,你喜欢我就够了。” 他在这里轻声细语撒娇个没完,空姐一个个替熟睡的乘客们掩好毯子,忽然从他们两三步的地方发出惊叫。 大家都以为是恐怖袭击,全都紧张地坐起来。 世安护着白杨,起身去看,不看犹罢,他心下陡然一沉,是李念的座位。郑美容已经三两步冲过去,掀开李念盖在脸上的毯子。 “李念!醒醒!”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李念坐在血泊里,大口大口暗红色的血,正从他口中不断地涌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当然要有科目二来庆祝一下啊! 欢迎大家来我的微博做客(。 id白白白云诗 第85章 钻石 李念落地就被送往华山医院,已经来不及再转送南京。他在送院路上意识不清,一直问“小钟呢?” 白杨从未听他这样亲密地称呼钟越,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哭着说“小钟马上就来。” 第91章 白杨在一边争着说:“我也要去。” 世安不舍得他做这些事,但又万分想救李念,想了又想,还是点头:“那杨杨也跟我来。” 郑美容并不答言,只是凝神思索,片刻方道:“李念是不是有个弟弟?” 白杨和钟越脸色都难看起来,世安并不知道李今和李念是亲兄弟,只是听郑美容的话,度量道:“你说李今?” 白杨立刻否决:“那个人渣,千万不能告诉他,他不来幸灾乐祸就算了,他能愿意救李总我把头割下来给你。” 钟越不说话,只是着急地看世安:“快走。” 郑美容道:“你们去检查看看,我回南京再想想办法,看我底下那群人有没有ab型的愿意。” 检查结果喜忧参半,白杨抽着血,才想起来:“糟了,我是b型。” 白杨是b型,世安是a型,只有钟越一人是ab型。 配型也奇迹般地通过了。 钟越正在上升期,世安问了小毛,计划下个月就要参加阿那托尔的巡回演奏会。只是人命关天,世安不会阻拦他,只觉得可惜。世安原本想,若是自己能配得上李念就好,免得两个年轻人多受折磨。 想来李念和钟越,也许真是前世孽缘。偏偏只有钟越一人合得上。 钟越大喜过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一笑旁边护士医生全脸红了——钟越从进门就一股寒气,虽然一言不发,大家也觉得战战兢兢。此刻见他展颜一笑,真是万里春花怒放。 明星就是明星,护士们都想,他们在华山见过的明星手脚也数不过来,可长成这样的真是少有。是不是该趁机要个签名? 他们还坚守着职业道德的本心,只是一瞬间地遐想,又各自低头做事。 就为了这万里春花的一笑,老天也该可怜可怜那个重症肝癌吧。人们想着,心里暗暗祈祷着,能救活就好了。 活下来吧。 钟越做了两天的调整和准备,两天里他强忍着按时作息,控制饮食。 白天他就坐在李念的房间里,一言不发,像只沉默的大型犬。 郑美容回南京安排了工作,依然赶回来。她到底还是联系了李今,通过秦浓。 李今没有答复她。 他们感到失望,但也毫不意外。李今恨他哥哥入骨,他哥哥终于要死了,李今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来救他? 郑美容又想方设法找了李念的家人,接电话的是他的继母。 “他发达的时候想过家里哦?病了就知道来叫人。”苏婷婷皮笑肉不笑。 郑美容直接挂了电话。 倒是秦浓,接到电话就赶来医院,她就住在上海,来得极快。郑美容乍一见她,以为是李今要来,秦浓摇了摇头:“他在家里发疯。” 她盯着郑美容,看了许久,郑美容被她看得一阵毛骨悚然。 “我能不能见见他?”秦浓问。 郑美容被她一汪碧水的眼睛瞧着,心里说不出的怪异。秦浓她见过许多次,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看着憔悴,妆也没化,素面朝天地站着。 郑美容原本不想让她进去,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软道:“不能太久,你先让护士帮你准备。” 秦浓点头去了。 秦浓到底还有良心,郑美容望着她西风摇柳的背影,心想,她把李念坑得那么惨,又跟他你来我往地斗了好几年,可那都是圈子里的事。再有多大的仇,也敌不过生死。毕竟是李念一手把秦浓捧成了影后,对她有一份知遇之恩。 一笑泯恩仇是谈不上了,秦浓要后悔也晚了。她能来看看他,已经算是很好。 李今不肯来,院方没有别的选择。手术前夜,娄主任又来钟越的病房探视。按骨髓移植的惯例,也把肝脏捐献可能带来的危害给钟越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肝脏是造血的,钟先生,你虽然年轻,要知道捐了一半肝,以后就不是个完全人。你的免疫力、造血功能,都受影响。更何况你还是个名人,工作量本身就大。”娄主任表情诚恳:“华山医院接待的名人也不少了,姚明刘翔都在我们这里做的手术,真不是因为你是明星我才劝你。捐肝这个事情,太伤元气。真的没有亲属?毕竟血浓于水,成活率也更高。” 李今不会来的,世安和白杨想,他们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而钟越的表情只是不耐。 “快点。”他说。 “手续怎么办,”娄主任见他坚决,只好托出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难办的问题。 “我是他爱人。”钟越说,“我是他男朋友,我们同居四年了。这符合条件吗?” 白杨和世安都吃惊,不想他这样坦白说出来,娄主任傻在原地。 娄主任仔细思考了一下李总的性别,茫然地又看钟越。 钟越见他迟疑,以为是条件不够,立刻又说:“我们会在国外结婚,我会公开宣布。婚姻关系,这总可以了。” 白杨忽然回过味儿来,“小钟……你不口吃了?!” 钟越自己也愣了一下,向白杨微笑:“什么病都会好的。” 娄主任觉得他俩怎么抓不住重点?他努力消化了一下“大明星钟越是个同性恋和他经纪人同居四年两个人准备结婚手术后可能有一大波记者要挤爆华山大门”的复杂信息。 娄主任头上冒出汗来。 他的汗下来,眼泪也跟着下来。华山医院确实是国内顶尖,他在这个手术台上见过多少无情,久病床前无孝子,夫妻离散各自飞。而眼前这个如日中天的年轻人,为他心中所爱,坦坦荡荡地告诉他,他会公开宣布这段可能无法被人接受的恋情。 钟越赌上了人生全部,要救李念。娄主任想,还能说什么呢?人间自有真情在,他们做医生的,只盼着死神的镰刀迟些落下。 “就算你救活他,他可能还会复发,钟先生,你真的考虑妥当?” 钟越不再重复答是,只是期盼地看他。 生来总有一死,可他们还盼着,死神能迟些再来,给人们留些时光,温存的时光。 “那就这样,”他站起来,把眼睛擦了又擦,“明天手术,我亲自主刀。” 第87章 春芽 86 手术前夜,钟越把李念留给他的钻石拿出来,一遍遍地看。 真可笑,人的爱情会需要一颗宝石来证明。他病了这么久,对他只字不提,他瞒了他所有事,现在留下一颗钻石,有什么用? 他想起秦淮梦庆功宴的晚上,他把李念叫到家里。 “我要参加,演奏会了。” “挺好,”李念笑笑,“想要什么奖励?” 真糟糕,钟越想,他们为什么陷入这样的怪圈,总是在用交换条件来谈事情,好像他必须做得更好,才有资格要求他什么。 “我想你住下来。”钟越说。 “这个不行。”李念果断地拒绝他,想了想,又说:“被人拍到了很难解释。” 也许他家里都是药瓶,钟越想,而他那时候却和他争辩:“白杨,和金总,住在一起。” “他是他,你是你,你不能什么事都跟他学。”李念好像十分烦躁,在椅子上来回转动,“小钟,我们打个炮,谈谈情,这都没什么。但是你不要总是做一些不符合艺人身份的事情,对你自己不好。” 现在他明白,李念当时大概非常疼痛。 “我不算艺人。”钟越说。 是的,他成功地转型了,业内已经不认为他是个小明星了,他是被阿那托尔捧在手上的艺术新星,又是时尚界的宠儿。这两个圈子里同性的恋爱毫不稀奇,他明白,李念只是在敷衍他。 他没心思再听李念狡辩,李念不爱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去招惹别的女人。李念为什么这样乐于让他感觉绝望? 他利索拉开拉链,把李念按住。李念比他想象得软弱,一推就倒了。他觉得很痛快,于是去吻他的嘴唇。 李念一面干呕,一面向后退,后面是沙发椅宽大的靠背,他退无可退。 什么病都会好的,他想着,咬住李念的舌尖,血流出来,流到他自己的嘴角上。 李念不再挣扎,随便他撕咬。 自己当时如果能多留意一点,又或者,李念能说出来,可能他就不会那么做。 “我真的不是不想爱你。”李念微声说,“有些事情让我感觉自己非常可耻,没道理继续折磨你。” “因为李今?” 李念没有答他。钟越觉得自己大概看错了,李念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煎熬。 “如果有下辈子,小钟,我一定好好对你。”他说,“等我好吗?” 然后白杨在敲门了。他们没有再谈下去。 李念到底想追求什么呢?要说他一直活在恨里,钟越是不信的。 他想起他们最后的、愉快谈话的时光。李念偶尔也会和他愉快地通电话,告诉他,剧组进展顺利,他在筹备秦淮梦的原声带,“小钟,等你巡演回来,我打算在国内给你安排一场专演。 李念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开心吗?” 钟越就是非常喜欢他这样带笑的声音,和他老辣的态度、复杂的眼神,都不相同,是种异常的爽朗,哪怕已经被烟和酒磨得沙哑——好像宝石在地上跌了许多次,早就面目全非,可是偶尔一点太阳照上去,还是会透出轻盈的光来。 李念又问他:“还想唱歌吗?pt的林总过来跟我谈新专辑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跨界去发展。你的创作能量很高,电影音乐跟着法国人做,流行音乐也不要放下。” 他理解他,理解他对音乐的热爱,是他一手把他捧上了天空,变成恒星。哪怕钟越对他满腹纠结,听到这些,他们也会情不自禁地笑笑。 钟越把硕大的钻石放在手心里滚动,手指越过透明的切面,折射出扭曲的颜色。 倾倒众生,然后为一人所倾倒,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歪斜的,像宝石切面所折射的谎言。 李念永远在对他说谎,说到永远最后只剩两个字。 等他。 他想起在1912初次见他,也是落雪的夜里,李念笑吟吟地在他对面坐下,“喜欢唱歌?” 他点点头,不敢开口说话。 李念托着下巴,看他许久,对他说,“等我,等我一下。” 他看着李念跑去舞台边上,对酒吧老板说着什么。很快又跑回来,叼着烟,笑着问他,“sАving all my love for you,会唱吗?” “去试试,”李念说,“等我,我明天来找你。” 李念永远在说,等他。 而他在许多个薄雪的夜里,独自在1912的酒吧,一遍又一遍唱着这首歌,等他,等他踏雪前来,等他微笑喊他,等他向他招手。 sАving all my love for you。 手术安排在早上八点。 早已有记者闻风而来,被警卫和公司的人拦在外面。这里大家看着护士把李念和钟越一前一后地推进手术室。 第93章 钟越握住他的手,“我是你的男朋友,过去我们很相爱。” 李念看他许久,诧异地笑了。 “那我一定爱你爱得不可自拔,我有这么幸运啊?” 钟越再也无法忍耐,他抱住他:“是的,你一直非常爱我。” 眼泪从他们两人眼中流出来,落在彼此的肩膀上。真奇怪,李念想,他第一次见他,为什么会落泪。而停不下的泪仿佛从他们心底不断地涌出,被春日的光笼罩,像坚硬又脆弱的钻石。 张惠通来探望李念,世安和白杨都去楼下接他,从车里钻出来一个脑袋,却是乔纱纱。 “徒弟!你太有出息了!为师的脸为你大了十八圈!!!!” 乔纱纱满脸通红地冲出车,世安笑着伸手去接她,接了个空,乔纱纱毅然果断地熊抱了白杨。 “对不起徒弟,虽然你很有出息,但是请让我抱一下我的男神。” 白杨在心里笑成了傻逼,为了保全他的男神形象,他只能对乔编剧营业性微笑。 我男神笑起来美如画,乔纱纱感慨地想,论粉丝人生之巅峰,莫过于给男神写过剧本,还亲眼目睹他搞基。 对,男神的男朋友还是她徒弟!叼炸天。 张惠通也从车上慢慢下来,先问李念如何。 “已经醒了,只是不大记得事情。” 张惠通放下心来,又不免叹息。一行人先去病房探视了李念,送了些补品。这里世安陪着他出来,会客室坐下,世安笑道:“我以为您和单老一起来,没想到是纱纱。” 张惠通道:“他千金预备出嫁,启慈在家里陪着夫人张罗喜事,到时候你也要来喝喜酒。”又问:“秦淮梦第二部,你真不愿意执笔?” 世安看看一旁坐着的白杨,两人相视而笑,“张导都把资料做得翔实,我自然从命。只怕写不好。” 张惠通本来没抱希望,听他如此说,真是意外之喜,“你肯写就太好了。现在资金充足,咱们原班人马制作,一定更胜前作。”说着他就喝茶:“我听说不少导演都跟你们发片约,你得把小白留给我,今年说什么也得先给我用。” 老爷子耳听八方,白杨和世安都笑起来:“肯定跟着张导,片约都推了。” 张惠通心满意足,“就应该这样,演员要求质量,光刷戏是不行的。你一年出一部好作品,胜过别人瞎演十部。”又说,“我这边有新消息,不是跟你们说过,这个白露生有个相好的大少爷吗?” 话题忽然尴尬起来,世安便去看白杨,白杨吐吐舌头,只瞧着张惠通。 乔纱纱插口道:“这个人似乎还在世,至少解放后还在世。” 白杨和世安都听得惊讶,金世安人就在这里,确实在世,张惠通和乔纱纱是怎样知道? 两人心怀鬼胎,都有些紧张,一瞬间,他们又想起另一个人。 张惠通道:“还是纱纱脑子灵通,陪我去了一趟文管局。那边人告诉我,白露生的墓碑,是香港回归前夕,有个华侨来捐赠的修缮款。当时他可能已经年过九十,但身体很好,能搭飞机,走路也不用人扶。我算了他的年纪,如果当时文管局的人没有问错,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金世安。” 白杨和世安面面相觑,金世安居然活到了香港回归。 更令他们惊讶的内容还在后面,“我和纱纱到处走访,希望能找到金老先生的后人,没有消息。但文管局说,去年美国曾经来过一通电话,询问烈士墓是否需要修缮。” 文管局当时给的答复是,已经有企业捐款,正在翻修。 白杨已经抢先问道:“谁打来的?” 如他们所想,张惠通亦十分感慨:“说是一个老先生的律师,委托人姓金。” “可有留下地址?” “我也是这样问,没有,对方只问了是否需要捐款,得到答复就失去联系。”张惠通遗憾道,“若是真能找到本人,那是再好不过,什么传言也不如本人的回忆录。” 世安和白杨已然心绪激荡,两人电光石火地想起许多旧事,模糊的记忆都被调动起来,当初一瞬间的对视都变成此刻熟悉的脸。 他们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在洛杉矶!” 第89章 传奇 88 时间不等人,另一个金世安为时间所挟,恐怕也不会等他们。 世安和白杨立刻飞赴洛杉矶。临行之前,他们仔细询问了加州大学医院,是否有一个叫金世安的老先生。 医院回答得十分果决:“病人的隐私我们无可奉告,请先说明您的身份。” 他们哪有什么身份,世安只好认个孙子,“我是他的侄孙。” 医院当然不信,拒绝给予答复。 到底是有钱好办事,他们找了当初的黄主任,又许以重金,黄主任复来电话,“我查了近年来的入院病历,没有这个人。” 大家都觉得意外,世安问:“华人有没有?年纪非常大,可能已经过百岁。” 这次黄主任倒很爽快:“这个有,叫金求岳,你们要见就快,这个人刚刚终止了临终护理。” 是也好,不是也罢,他们一定要去见一见。 他们在比佛利山庄见到了金求岳。 刚进门,世安已经吃了一惊,不为别的,这栋豪宅从外面看去,和比佛利的所有豪宅没有什么差别。而世安认得清楚,内里整个房间大厅的摆设,和当年的金公馆一模一样。 他跟着管家向里走,越走越是明白,外间是按照金公馆来布置的,二楼则是照着榕庄街小宅来陈设。 世安在窗下一副炭笔素描旁驻足,当时他也在家里挂了这样一幅画,李铁夫作的,旁边一样写了一首英文小诗:“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 雪晚林边歇马。 这是他请李铁夫来家里,谈到兴浓处,李铁夫便临时起意,作了这幅素描。 露生很是喜欢,一直挂在墙上。 不必再问,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栋房子的主人就是金世安,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改了姓名。 金求岳已过百岁,满面的皱纹黑斑,牙齿尽脱,眼睛却还清明,他见了世安和白杨,便从脸上绽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世安凝神看着这张苍老的脸,这就是过去的自己,却不知道他又经历了多少风霜。 金求岳向他俩颤抖着伸出手,白杨和世安连忙接住他的手。 金求岳只盯着世安,盯了许久,浊泪渐渐涌出,口中喃喃说个不停。 世安贴近了听,才听清他说: “露生死了。” 世安也落下泪来。 “爷爷死了。” “周叔死了。” “柳婶也死了。” “陈叔、张妈、秦姑娘、朱妹妹,都死了……” 世安许久未闻人说这些名字,猛然提起,心中无限酸涩。他们都是普通人,是虽然有野心,但并无大志的商人;是本本分分,起早贪黑的仆人;是金陵城里,花香鬓影的千金小姐;是秦淮河上,芳名昭著的名旦红伶。 这些人或死在屠杀之中,或死在战场之上。一抔黄土,白骨委地。 两人握着手,求岳眼中浊泪翻涌。 “可我……给他们报了仇,报了仇。” 世安和白杨更觉得难过,都无声落泪。 求岳看他两人哭得伤心,却收起眼泪,缓缓咧开嘴道:“我等你们两个,等了好久。” 两人都握紧他的手。 白杨看他许久,终于问他:“金……金世安,你还记得回巴黎的事情吗?” 他还是习惯叫他金世安,更希望金求岳告诉他,不记得——那么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露生就不会死。 而求岳看着他,明快地笑了,这笑容与他们巴黎子夜里的相视一笑,并无差别。 “我回来一趟,没保住……武汉。露生……救回来,可还是,去了。可惜,也不可惜。” 金求岳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他眼向枕边看,白杨会意,掀起枕头,一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嵌着螺钿,四角都已磨出浆来,显然是长久时日里随身带着,常常摩挲着。 求岳伸手,白杨便把盒子放在他怀里。 “露生……在这里。” 是露生对他说过的,天涯海角,他随他去。是生是死,总在一起。 露生要他好好活着,替他看看他对他说过的那个繁华盛世。 他也就那样认真地活下去了。 他在时间里走着,盼着,穿梭着。抗战结束了,他离开了中国,因为不愿意看那一场乱世。改革了,他又忍不住思念,到底回来这一方故土。 极偶然地,他见到了金海龙,那时金海龙还是个个体户,在马台街摆地摊——他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给了金海龙一笔钱,告诉他,去山西和淮南倒煤,去深圳和浦东炒地皮,然后做股票。 金海龙在那一两年里暴发起来,对他敬若神明。金海龙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虔诚地叫他“大师”。 金海龙兴奋地告诉他,双喜临门,他的股票真的挣了大钱,王静琳也怀孕了。 他很希望父亲能够善待母亲,所以他告诉金海龙:“钱,以后还有的是,你会很有钱,还会有一个儿子。你们一家,不要离开南京,你的儿子,一定要留在那里。” 时空会否因他而扭曲?会否再有另一个世界?金求岳不清楚。 而金海龙沉浸于他财富和生子的预言里,只是狂喜地搓着手问他:“大师能不能给我儿子取个名字?” 他沉吟许久,“叫金世安吧。” 他知道,即便重来一次,他也不会改变什么,金海龙还和过去一样,并没有省悟的那一天。 时光如此无情,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他遇见露生,已经是三生有幸。 97年,他在浦口捐建了土桥村烈士墓,离开了中国。 他就这样带着露生,等着,等着,等过许多年月。有时他也在想,巴黎那一天一夜,会不会只是个梦? 这时光折叠的一生,会否只是个秦淮梦? 露生又像在他身边,清艳地笑着,说,“把你那个歌儿,再唱一遍罢。” 他们走遍了这世界的许多地方,直到再也走不动,停在洛杉矶旅居数年——他在加大医院的楼下,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在热情地拥吻。 第95章 姜睿昀真希望在某个戏剧性的时刻,白杨能想起他们曾经共同度过的,夏天里的十分钟。 可他也知道,善良的人总会习惯性地去做好事。 而他只不过是白杨做过的,许多好事里的,其中一件。 他知道白杨已经喜欢上别人,是他挽回不了的那种喜欢。 姜睿昀这样聪明,可他始终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白杨,白杨又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他的喜欢? 明明是他们相识在先。 他等了他这么多年。 等他想起来,等他认出来,等他爱上他。出于某种可笑的自尊心。 他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徒劳。 “姜睿昀,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有些人心里,永远都有个不可替代的存在,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会换成其他什么人。” 白杨这样告诉他。 ——是的,他也是一样。 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会换成其他什么人。 他永远在等,在不存在的光阴里牵着白杨的手,他们有过共同的青春,隔着千万里。 而白杨在他身后,蹒跚地成长,像只笨拙的小鸭子,又像只惊慌的傻狍子。 他忘不了他们再次相逢的时刻,白杨的傻一点也没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可笑的表演,摇头晃脑对他念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一直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是他错过了这些时间。 等他回过神来,白杨已经变成一匹闪电一样的马,远远奔在他前面,像他浪费了的十数年的光阴,再也追不回。 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他走在路上,带着耳机,被白杨扑倒在路边。 夏天明亮的阳光,照了他们一头一脸。 姜睿昀时常回想那时的阳光,真是滚烫,烫到他意难平。 十五年后,白杨再次站在天龙奖的颁奖台上,他坐在下面。这部电影成就了白杨第二个天龙影圌帝,也是他作为导演的处圌女作。 主持人调侃白杨,“恭喜,梅开二度,不过这次拿影圌帝是不是要谢谢姜睿昀的成全?” 白杨是实至名归。因为实至名归,主持人才有胆量调侃。 白杨和全场观众一齐笑起来:“是的,谢谢姜导这次没有以演员身份参加评选,不然我压力很大。” 对许多观众来说,他们已经是银幕上王不见王的存在。 白杨轻巧地跳下舞台,向他快步走过来。 他很想对白杨作一个嫌弃的表情。 可他终究还是伸出手去,拥抱他,长久地,仅有地。 快门带着闪光灯,在他们背后响成一片。 白杨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笑着,许多金色的光束打在他们身上,看上去,宛如错落时光里,被遗忘的盛夏光影。 青春年华再难追,少年光阴倏忽去。 他们彼此望着,有一瞬间的怔忡。 “干嘛?”他问他。 “没什么……总觉得刚才的感觉好熟悉。” 白杨的神情有些怅然,只一瞬间,那怅然又消散了。 姜睿昀轻轻附在他耳边,“蠢货。” 这份模糊的相认,来得太迟,又或者,这段记忆,早就在白杨脑中毫无痕迹。 却足以让他感到泪填胸臆。 白杨在他克制不住的泪光里,带着他的荣耀和爱情,转身走向金世安。他们拥抱在一起,举起了奖杯。 光芒和镜头都逐他们而去,也像他的沉默的爱情,永无挽回。 十五岁的夏天的偶遇,一瞬间的心动,灿烂到再也无法重现的太阳,以及他穷极一生也无法放下的笑容。 错过的一生,成全他的梦和冒险,也成全他的碧海蓝天。 第91章 【番外2】食尽粉桥廊头月 金世安总裁,今年三十七岁,英俊又多金,温柔又多情。虽然一度曾经穷得住在相好的小精装里,没过两年,他又把安龙整成了圈子里里呼风唤雨的存在。 金总裁命里带钱,钱是怎样也花不完的。 金先生并不在事业上十分用心,事业都是无心插柳。金牌编剧,陪着张导单老就成了,知名作家,不知怎么写着写着就成了,传媒巨头,随便做做也就成了。许多媒体采访他:“您是怎样同时兼顾写作和企业管理呢?” 世安心里想,这需要怎样兼顾?又不是过去,蒋公张静江两头为难,政商两界多少难缠的人物,眼下这点功夫能让他费什么心,不就是做做生意写写故事吗? 世安不能让记者失望而归,只是含蓄道:“多方襄助,才有今日成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金先生自认胸无大志,整日无心插柳,心思只在栽花上,栽他的爱情之花,最愿意就是和他的杨杨朝暮相见,花前月下。 这点小愿望,现在很难达成。 白杨的名气在秦淮梦之后坐着火箭向上飞,这是世安意料之中的。艺坛最讲人脉,白杨圌刚入行的时候虽然笨拙,为人处世却讨人喜欢,桀骜如姜睿昀,眼高如张惠通,跟他合作过的圈内人都留下了一份好交情——肯吃苦,肯出力,为人又讨喜,再加上一份磨炼出来的好演技,白杨的大红大紫一点也不稀奇。 金总虽然想把他的杨杨一天到晚按在床上,却又愿他能展翅高飞,结果是两个人劳燕分飞——白杨红了,天南海北地拍戏,眼下跟着臧援朝在老挝出外景。 世安在南京独守空房,还被张惠通抱怨了好几回:“说好的今年先给我用。” 每年你老都要先用,世安在心里流汗,这再好的电影也不能总让一个人演,张老你就换换人罢。 “你不懂。”张惠通还不肯放过他:“演员就像酒,年份不同,出来的味道也不同。我就是想趁着白杨现在这个阶段,多拍两个文艺类型的作品。以后他就该往深度上走了——你说你自己的人都管不住,在国内拍戏多好,天天见,现在小白跑到老挝鸟不生蛋的地方,你见都没处见。” 这话说到世安痛处了,世安真被这老爷子抱怨得要笑。世安只好拿出杀手锏:“您要我今年给您写本子,总不能杨杨跟着您,我也跟着您,也得给臧导留点面子。” 张惠通不说话了。 世安笑着给他沏上茶:“还有什么要求,您一并说了,我下周也要出国去。” 张惠通竖起眼睛:“你是嫌我总抱怨你,你也往外跑!” “我是去找找素材。”世安只是笑。 世安当然想见白杨,可是剧组在老挝的雨林里,世安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给人添麻烦。白杨在片场信号不好,两个人只能千里共婵娟,隔空托相思。 不过杨杨就要回来了。 出国是个借口,世安对外只说这周要出国去,其实是蛰伏在家。白杨在老挝的拍摄工作已经结束,下个月还要辗转去巴西,中间这两天秘密回来。 世安等着他。 晚上6点,他就在禄口机场等着,直等到7点多,看见小马领着小牛小谢先出来,从他车边经过,小马机灵地敲了敲窗户。 “小白哥在后面,”小马笑着说,“金总,马上还得出外景,别把小白哥折腾惨了。” 世安弹他的脑门。 这个马玉超,跟李念学什么不好,学得油嘴滑舌。 小马去了,世安在夜色里等着,等着,眼看着白杨从专门通道里轻圌盈地跑出来。 他一看就知道是他,虽然带着帽子口罩,太阳落山了还罩着蛤蟆镜,可他一举一动世安都认得出。 白杨轻捷地奔过来,一头钻进车里,二话不说,摘了帽子,先在世安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世安被他亲得倒仰过去,却不肯回吻他,上下打量了两眼,只说:“黑了。” 白杨立刻不高兴了。 “金世安!我刚回来啊!见面我先做什么了?” “亲我。”世安实话实说。 “你呢?!” “说你黑了。”继续实话实说。 白杨拍着方向盘:“良心呢!黑了你就不爱我了?!” 世安含笑看他:“不是嫌你黑,是说你好歹也是个大明星了,怎么到现在也不会亲人?猪都知道白菜好在菜心上,你怎么不知道拣好地方亲呢?” 神特么岔开话题,白杨智商显然不够,立刻被牵着走。 白杨脸红红地看他:“说说你哪儿好?” 世安发动圌车子,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上好的菜心,白先生试试?” “……不圌要圌脸。” 白杨小声骂他,心甘情愿做小猪,快乐地扑向他的大白菜。世安笑着按住他的脸:“别闹,开车呢。” 白杨乖乖等到红灯路口,用帽子盖住脸,叼走了他的菜心。 许久未见,这吻短而轻柔,可是沁人心脾地甜。 世安本不欲和他长吻,为怕记者拍到。白杨的嘴唇凑过来,他又情不自禁地去圌吮他的舌头,直到绿灯照在他们脸上,像这夜色秦淮调侃的笑眼。 车子向前走,白杨把脑袋赖在世安肩上。 “给记者拍到了,明天又让他们有话说。” “写呗,正好新片要出来了,跟风炒一波,谁会当真呀。” 白杨这两年真是学得刁钻,当年再怎样傻的愣头青,现在也懂得了圈子里的各种规则。只是他身上还留着那股不服输的虎劲,记者越是盯着他,他越是不肯畏畏缩缩。 演技和作品才是一个演员真正的背书,世安和白杨都明白这一点,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要怕别人说三道四?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畏惧人言的小鲜肉,他是去年的金像影圌帝,今年的天龙影圌帝,一点私生活的恶评动摇不了他在圈子里的影响。 不坦白,不公开,不解释。 他们的爱情,在这样肆无忌惮又三缄其口的日子里,逐渐也被人慢慢接受。 “金世安,我很想你。”白杨轻声说,“片场没信号,你有没有想我?” 第97章 是啊说得太过分了,楼主失忆都不离不弃了也算真爱了,干嘛说得这么难听。你男朋友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吗楼主——24l匿名每次有圣母出来哭惨都有许多脑残粉泼洒廉价的同情。 ——25l匿名 楼主怎么哭惨了,正常求助的好吧,不看就滚手残吗右上点叉很难? ——26l匿名 叽叽歪歪骂又非要看下去,不知道是楼主比较有病还是楼里喷人的比较有病。 ——27l匿名 你们能不能先不掐,我只想看楼主说话。 ——28l匿名 楼主被你们喷死了 ——29l匿名 楼主呢 ——30l楼主 应该是大部分都想不起来了,但小地方他还记得。早上他给我做早饭,说“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这些,好像我喜欢的人以前爱吃荷包蛋和糖粥,希望你别介意。” ……我当然不会介意,因为这就是我爱吃的啊。 他以前也都会帮我做早饭。 ——31l匿名 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突如其来秀恩爱。 ——32l匿名 竟感到有些羡慕…… ——33l匿名 刚才说渣男的脸疼不疼? ——34l匿名 打脸爽快,但楼主赔我狗眼 ——35l匿名 还是坚持这是个渣男,套路深啊!又哄你又不承认现在是对你好,而且你男朋友失忆了还有工作吗? ——37l匿名 失忆了肯定失业啊,除非工伤,不然领导是脑子有泡吗? ——38l楼主 他有工作的,但我舍不得他辛苦,我可以养他的。 ——39l匿名 很合理。没毛病。 ——40l匿名 ……莫名想笑 ——41匿名 楼主,我也可以失忆,保证对你好,养我好吗? ——42l匿名 楼主你是不是长得太丑找不到男人了,至于吗?一个男人,又不能养你,又不爱你,打个啵还要你强制主动,连diǎo都是观赏性质,你到底是多困难才能这么廉价啊…… ——43l匿名 说楼主就说楼主,嘲颜值有意思?颜值低原罪吗? ——44l匿名 说颜值的都原地爆炸 ——45l匿名 我觉得42哥话糙理不糙,这样就说得通了啊。港真楼主,你男朋友可能就是嫌你太丑了,装失忆逼你分手,没想到你还不愿意放弃。他舍不得一刀两断肯定也是贪图你的钱,醒醒吧。 ——46l匿名 你明天不给他零花钱,保证他立刻就不失忆了。 ——47l匿名 同意,一个月别给钱,别有经济往来,立刻露出真面目。 ——48l匿名 挺残酷的,但我也觉得图钱是真相,给楼主递手绢。ps说颜值的吃翔长大的吧——49l楼主我长得很好看。他不可能嫌我丑。 ——50l匿名 楼主总能石破天惊,这个扯蛋才华我是服气的。 ——51l匿名 蜜圌汁自信 ——52l匿名 无图言diǎo ——53l匿名 渣男,白莲,美丽又可怜,楼主这盘狗血我喜,不考虑拾掇拾掇去晋江写文吗? ——54l匿名 你这个好看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好看,大部分觉得自己好看的其实都是路人脸。 ——55l楼主 照片不能上。 ——56l匿名 大家都知道你不会上你就不用再说了 ——58l匿名 要不lz描述一下你是哪个类型,杨圌幂刘诗诗刘亦菲赵丽颖你靠近哪一款? ——49l匿名 楼上为何不带刘梓晨 ——50l匿名 笑到炸裂 ——51l楼主 ……跟钟越比较像吧 ——52l匿名 ??? ——53l匿名 虽然很有说服力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54l匿名 ……钟越是美,为什么要找一个男人来比较? ——55l匿名 lz能换个同性别的参照物吗?你要真有这个颜值可以说“我有秦浓那么靓” ——56l匿名 日哟浓粉时刻闭眼吹颜,长得像小钟已经艳压你浓了好不?快四十的老花吹颜不羞耻吗? ——57l匿名 蛤蛤蛤长得像钟就艳压浓,钟粉活体演示何谓脸大如盆 ——58l匿名 路人,觉得钟越比较好看。但怀疑楼主的颜值真实性,长得这么好看得有一票人跪着追吧,还需要倒贴渣男? ——59l匿名 钟粉怎么了?就喜欢他不行吗?就是颜值高不服吊死,楼主一个字都没提秦浓不知道是谁家抱着裤脚往上爬——60l匿名是是是,你钟何止艳压秦浓,你钟拳打双冰脚踢四旦,你钟不应该属于小生圈,你钟应该属于大花圈,满意了吗? ——61l 非钟粉,纯路人,就说一句秦浓粉省省吧,一天到晚通稿拉踩还不够连小生都不放过,你浓艳冠群芳宇宙最美够了吗——62l我钟不属于小生圈谢谢,就是个写曲子的,抱走求不提,楼上不带周边的一律反装忠,钟粉不认——63l这楼好多钟式路人,出道就踩白杨现在又艳压秦浓了,nili小钟除了刷脸还有其他成绩吗? ——64l 说自己钟粉的上五月演奏会的票根,说自己浓粉的上电影票根。没周边两家都不认,双担看得心烦。我周边自证【图】【图】【图】——65l匿名我擦奥地利演奏会的票,瞻仰土豪 ——66l匿名 还有歌迷会玩具,真老粉啊!受我一拜 ——67l匿名 好奇葩,还真有双担秦浓钟越的,啥套路。64真心有钱,旁边是车钥匙是秦浓代言的吧? ——68l匿名 沃日,我都没发现,真的是。 ——69l匿名 有什么奇葩的,64姐显然是一条耿直的颜狗。土豪你缺朋友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70l匿名 第99章 “……告诉我什么?” “他原本就是口吃。你病了,他一夜之间忽然好了。” 李念愕然地抬头。 “不信你翻翻自己的笔记,”世安笑着摇头,“他大约是怕你难过,过去你们总是不愉快,说到底是你的错。” 而李念已经站起来,纸箱也丢下不管。 “谢谢你,金总,”他头也不回,“谢谢你告诉我。” 钟越以为李念很快就会回家,而他7点还没有到家。 钟越只好下楼去等他,左等右等也不来,打电话也不接。钟越心里着急,又打世安的电话,世安莫名其妙:“早就回去了。”又说,“哎,他手机忘在这儿了。” 钟越真急了。 他想去开车,又觉得不妥,徒步向外走,整个南京沉入夜色,茫茫人海,何处去寻? 他好不容易救回他,他去了哪里? 钟越只身在路上跑着,世安和郑美容都来电话:“你不要急,我们联系警方了。你先回家去,万一李念回去了呢?” 他又茫茫然走回家去。 家里灯还亮着,门也开着。 李念真在家里。 钟越真想冲上去打他,或者按住他,可他什么也没做。 李念站在门口,盯着他,两人互相看着,都不说话。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的时间,李念嘴唇翕张了许多次,才发出声音:“小钟?” 钟越忽然觉得眼泪流下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两个字。 李念踌躇着,向他摊开掌心:“我想送你,可是弄丢了,所以我又去买了一个。” 是颗钻石。连盒子也没有。 “你已经送过我一次了。”钟越说,“在我床头。” 李念看着他,这一刻心中竟然只觉得空白。他下意识地去摸钟越的长发。 “先别哭,”他盯住钟越的眼睛,“漂亮的钟先生,你为什么骗我?” 钟越满心的着急,被他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觉得委屈,又觉得甜蜜。 “你把我的小钟藏起来了,应该还给我。”李念说,“我想要抱抱他,可以吗?” “不可以。”钟越赌气说,“允许你吻我。” 李念二话不说地拉低了钟越的脑袋,嘴唇碰触的一刹那,两人都短暂地停顿,漂亮的钟先生迟疑地问:“你现在不会觉得恶心吗?” 李念觉得他好破坏气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们没有再谈下去。钟越温顺地低下头,这一次像初吻一样地甜蜜。他的长发落在他脸上,一阵依圌兰香。 作者有话要说: 依兰的花语是纯洁喔。 第93章 【番外四】红玫瑰与白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红玫瑰,白玫瑰,都是女人花。 百合,注意避雷。 海龙以前有句什么话来着——郑总那样宜室宜家的好女人,金总可配不上,金总只配秦浓那样的妖圌艳贱圌货。 宜室宜家和妖圌艳贱圌货大概总想不到,她们俩的仇还不止这一桩,更想不到她们有朝一日会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谈事情。 秦浓文秀地用丝绸巾点着红唇,从浓密的睫毛里打量郑美容——真容貌平平,还是平常女人最忌讳的人高马大,妆容倒还算精致仔细,不过什么好东西用在郑美容脸上也是牛嚼牡丹——瞧瞧她眼角的细纹!手也老了,像男人似地粗粝。女人哪怕再有钱、再怎么注意呢,不是绝代佳人,岁月可不肯顾惜你的一双手,总在手背指尖上划出一点光阴的痕迹。 秦浓想着,得意地去看自己的手,雪白娇圌嫩,是岁月给她的一份恩宠。她是绝代佳人,所以怎么也不老,老也能藏得住,反正手上是看不出来。她的手是永远的十六岁,嫩得可以拧出汁。别说脸蛋,男人就是见了她这一双手,小指一动,也要神魂颠倒,恨不能这只手在自己身上摸一遍。 她美惯了,平时不会这样自矜自得,只是瞧着郑美容,她心里就觉得不忿。这么一个粗糙的女人,凭什么金世安追过她,李念也追她? 她秦浓美得天上有地下无,李念还没送过她东西,郑美容凭什么。 秦浓想着,越想越来气,所幸美人的恼恨并不丑恶,美人的怒气只像花的怒放,越怒就越是娇圌媚。她特意伸手搭在郑美容手上,婉转玲珑地谢她:“郑总,多谢款待,难得你知道我爱吃甜的,连本帮菜我都还嫌不够甜。” 两只手搭在一起,真是泾渭分明。秦浓心里十分痛快,玉葱一样的指尖点着殷圌红的蔻,在郑美容的手背上轻轻地跳。 郑美容给她摸得一阵肉麻,美女真够难伺候,这美人恩真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郑美容心想,难怪是个公的都被秦浓迷得七荤八素,这小手送得销圌魂酥骨。秦浓应该谢谢她郑美容不是个男人,她若是个男人,将计就计就把她调戏了。 可惜她郑美容还是个女儿身,只能坐在这里一身鸡皮疙瘩。 坦白说,秦浓的手真是温柔,她居然还觉得有点受用。 时间过得快,一转眼四年过去了。郑美容真是个单亲妈妈圌的命,生来该带拖油瓶。当初带着昕昕,后来带着安龙整一窝兔崽子。 自李念病后,人事不知。李念醒了,一时半会也帮不上忙,钟越还各种心疼,不肯他的念哥到公司来。金总裁醉心于艺术事业,只肯过问大事,差不多的事情都是一句“美容看着办”。 还能怎么办,她郑美容又做起了管家婆。一手拉拔着小马小牛,拖家带口扯着安龙往上爬。郑美容倒也不怨恨金世安,他现在是蜚声海内外的大作家,安龙的金字招牌——有好艺人的公司多,有好编剧好班底的公司可不多。就冲着金世安,张惠通臧援朝也肯给面子呢! 金世安一天到晚国内国外地飞,李念的身体又不允许加班加点,郑美容咬着牙拼命。这几年算起来,倒是秦浓帮忙最多。圈内人都笑,说秦浓和李念怼了这么多年,现在她的工作室倒像是安龙的盟友了。 公司顺利上市了,李念虽然想不起以前的事情,办事能力倒还没丢,小马也渐渐地做上了副总,安龙的班子不再是青黄不接。 风风雨雨,总算见了晴天,可是这段风雨里,到底有秦浓撑起的一把伞。 郑美容真心感谢秦浓,她在商场上见多识广,娱乐圈的人脉还是秦浓门路广。光是秦淮梦第二部,秦浓就没少出力,更屈尊扮演了女配角。安龙四年里四部电影,两部收视冠军的电视剧,都有秦浓的一份力。 女人的痴情是怎么也用不尽的,这痴情如果开花结果,大约也就平平淡淡过去了,最怕像秦浓这样求而不得,倒像把一腔求而不得的深情都埋在安龙身上了。 郑美容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现下安龙树大根深,白杨和金世安都是炙手可热,秦浓的工作室一对影圌帝影后,圈内现在是横着走——要是两家能联合在一起,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兼并垄断,资本之大势。她们也算同舟共济,何必再分成两条船,眉来眼去也这么久了,是时候勾搭起来。 郑美容因此对秦浓更加客气,姑奶奶似地好言相待。她吩咐小马:“逢年过节记得给你浓姐送礼,要好的,要贵的。” 小马办事利索,连情人节母亲节都没放过。每年礼物规格都升级,今年情人节,小马以郑总的名义送了浓姐一台跑车。 香车配美人,郑总对小马很欣赏。 秦浓偏偏又拿起乔来。 郑美容倒不怕她拿乔,合并总是件大事。郑美容耐心细致地做工作,谁知工作是越做越做不通,秦浓跟她摆大牌,合作的事情也挤兑起安龙——白莲花女王挤兑你可不是好受的,粉丝们又开始腥风血雨地撕逼。 郑美容想不通了。 金世安和白杨回国,请她吃饭,席上听她抱怨秦浓,不禁笑起来。 “她过去喜欢李念,李念又追过你,你是不是触在她霉头上了。” ……这他圌妈是什么飞来的锅。郑美容一肚子冤屈,她真是上辈子作孽,欠了别人十八辈子的债。到安龙来,活是她干,锅是她背,挤兑是她挨,有事儿找郑总没事儿怼郑总。 郑总只能无理取闹以泄愤,把金世安和白杨一人喷了一顿,拎着包气鼓鼓地回家了。 怎么办?合作的事情不能放弃,安龙只要吃下秦浓的工作室,明年再兼并几个小的,就可以和国内其他两家最大的制作公司三足鼎立。郑美容要做就要做拔尖,秦浓这块大肥肉,她还是想吃。 郑美容只好放下圌身段,趁秦浓来南京做宣传,单独请她吃饭。 说起来,秦浓过去也真是给了她不少面子,帮了那么多忙,她一顿饭也没请她吃,什么事情都是一通电话万事应承。 都怪秦浓过去太好说话,搞得郑美容没有摸清敌情,以为她一门心思弃暗投明。不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共圌军太狡诈,秦浓在她开了条件谈合并的时候拿乔,论理也是应当。 只是郑美容想起李念这一出就觉得窝囊。 女人呢,就是这样。困难的时候风雨同舟,多大的旧怨也都不在话下,两个女人合作起来亲密无间。现在风平浪静,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仇小恨又都想起来了。 郑总要怀柔,郑总要天下。郑总在紫峰包了场子,客客气气地请秦美人吃了一顿京苏菜。 秦浓是摆明了心思不跟她谈正事,从头到尾地跟她喝酒,喝了红的又要换白的,两个人喝了有三斤,秦浓摸着郑美容的手还意犹未尽:“郑总,咱们喝啤酒好不好,让他们买串去!” “……” 郑总今天忍着做昏圌君,爱妃朕宠你,你就是要喝尿朕也准了你。 郑美容将手一挥:“去拿啤酒,不用好的,就雪花纯生,狮子桥马台街三牌楼,随便什么地方买串来,冷了我要你们好看。” 餐厅经理大汗淋漓,从没见过在凌霄餐厅撸串的,经理惶恐:“郑总,买多少?” 郑美容拍下一沓钞票:“全买了!” 经理擦擦汗:“马上就办,马上。” 结果是秦浓真的喝多了。 郑美容在心里笑,上海小娘姨,跟你南京大姐比喝酒呢?你要是个东北妞,郑美容还怵你三分,跑到南京地头来撒野,喝不傻你。 笑归笑,郑美容还是体贴地送秦浓回酒店。秦浓醉了,倒也没吐没闹,只是不肯让助理扶着,非要郑美容给她当大太监。 “都退下,让小郑子扶本宫安歇。” 助理们捂着嘴笑,小郑子没话说,托着贵妃娘娘的手,一路送进她的总统套房。 她把秦浓安顿在床上,看了看又觉不妥,总不能这样带妆睡着,只好又推秦浓起来:“秦浓,先起来洗洗。” 秦浓醉眼看她,含圌着一缕似怨非怨的假笑,用力一把拉过郑美容。 郑美容被她拉得栽在床上。两人鼻尖顶着鼻尖,大眼瞪小眼。 秦浓千娇百媚地问她:“郑总,我听说李总追过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郑美容硬着头皮:“都是误会,没有这回事。” “他还给你送花。” “那都是被迫的。” 秦浓更加不开心,这倒像郑美容哄她高兴似的,秦浓挣扎着坐起来,敞肩的裙子歪在一边。她真喝多了,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兴奋。她长这么大,还没勾引过女人,秦浓踢了踢郑美容的小圌腿,向她歪歪脑袋:“郑总,我好看吗?” 郑美容被她撩得炸毛,只想爆笑,秦浓这是吃醋吃得智商都没了,这娘们儿想干嘛? 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倒也不是没谈过姑娘,秦浓非要羊入虎口,能怪谁,衣服都脱成这样了,不吃不是人。反正秦浓本来看她就不爽,她不介意让她更加不爽。 秦浓需要吃个教训,别的地方挤兑人也就算了,在床上跟你三牌楼大姐头发圌骚,真以为缺了二两肉就不能把你操到哭啦? 郑美容笑眯眯地看她:“秦妹妹,你再这样,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第101章 到了九点多,她又后悔了,浓妆艳抹地去了紫峰,餐厅还等着她,郑美容没等她,经理小心翼翼地说:“郑总说公司有事,先回去了,秦小姐用一点夜宵吗?” 这个好婆娘,秦浓弹了弹眼角卷翘的睫毛:“吃,只要甜的。”想了想,她又把助理叫过来:“去问问郑总家住在哪儿。” 郑美容是真有事,不过不是公司的事。她想再见见秦浓,谈谈合作的事——或者她们的私事——秦浓不给面子,那就算了。昕昕就要出国,明天就走,她回来陪着昕昕盘点了一遍行李,把她安顿睡了,自己坐下来细想还有什么东西没带。 电话响了,是秦浓。 郑美容好笑地接起电话:“我在紫峰等你呢,还忙着吗?” “我也在紫峰,”秦浓说,“可我没看见你呀。” “那你回家去吧。”郑美容淡定。 “我是想回家呀,”秦浓的声音娇滴滴的,“可我在你家小区迷路了。” 她腔调里的每个字都吐得轻巧而嗲,是上海女人常有的那种,清脆脆又软圌绵绵的奇异腔调。 听着真是酥骨。 郑美容换了衣服下来,秦浓真够胆大,别说助理,连车也没留下,一个人站在她家楼下。 她见郑美容下来,就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花容月貌的笑太有感染力,把郑美容一肚子想怼她的心思都笑没了。郑美容看她笑,也就笑起来,“上来坐吧,站了多久?” 她们一路上楼,进了房间,秦浓把包甩在地上,郑美容看她一眼,“轻点,昕昕睡了。” 秦浓听话地放轻了手脚,轻手轻脚地把郑总推在墙上。 郑美容噙着笑,仔细端详秦浓的脸。秦浓妆化得精心,浓艳却不俗气,吃过喝过又站在楼下许久,妆已经有些融化。郑美容在心里感慨,都是残妆,放在秦浓脸上硬是漂亮,像花开到半夜,一股熟透了的甜香。 “见我而已,还专门画得这么漂亮。” 秦浓伸手去抚郑美容的短发,“你也为了见我,剪了新头发嘛。” “我这是上周剪的。” “那你上周就开始想我了。”秦浓甜笑。 ——这个娘们儿,骚出格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香奈儿今年的限定款,还没发布的口红。”秦浓说,“颜色好正。” 郑美容忍不住笑:“还挺少有人送我口红的。” “你就不问问我口红在哪儿?” 郑美容不知她闹什么幺蛾子,耐着性子问她:“多谢,在哪儿?” 秦浓向她贴过去,翘圌起两片丰圌满的红唇,自己点上去:“这儿呢。” 哪有这样浪的女人,骚得真要上天,郑美容向门外看了一眼,抬起秦浓的下巴,慢慢吃了她嘴上红圌润的胭脂。 秦浓勾住她的脖子,就势把半圌裸的滚圌圆胸脯向她怀里贴。郑美容按住她,“家里不行,小孩在。” 秦浓软圌绵绵地顶她,“那跟我出去呀。” “你不是忙得很吗?”郑美容逗她。 “都是女人,怎么听不懂女人说话呢。”秦浓拉起她的手,“忙着想你呀。” 郑美容陪她去了酒店,两人倒也没做什么,女人不是下圌半圌身思考的动物,与其说她们有欲圌望,不如说她们渴望互相依偎和陪伴。 两人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各自都在心里暗笑,她们千里迢迢地相会,勾心斗角地见面,居然就为了在床上并头聊天。 郑美容催秦浓早睡,随口道:“我明天也不能起晚,昕昕马上要出国念书,这几天我得陪着她。” 秦浓十分意外,“那你还跟我出来。” 郑美容笑了:“这不是舍命陪君子半夜会美人吗?我怎么请你你都不动,你来找我,我还能不奉陪吗?” 秦浓也笑起来,靠在枕头上,慢慢梳自己的长发。郑美容习惯性地去看被子,干干净净,郑美容心想,她的头发真好,这个年纪,一把梳下来,一根也不掉。 秦浓把长发盘在头顶。 “郑姐,有些事,我想说给你听。” ——那时她还叫秦蓓蓓。 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她也和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一样,心比天高。她懂得怎样精致地打扮自己,又刻薄地苛求自己。她甚至流俗地去做了双眼皮手术,美总是精益求精的,和许多庸俗的女孩一样,她们把自己包装成一件精良的商品,走在由男人目光所构成的集市上,待价而沽。 金世安是她所能接触的圈子里,最有财力的男人,也是对她最殷勤的男人。他追求她,她也知道他未必真心,他们两人之间,不过是一个图新鲜,一个图钱。 金世安也真好骗,她足够美貌,也足够刁钻,三言两语就哄得他为她花了许多钱,不惜一切地捧着她做明星。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恃美为恶,大概如此,这世上仗着自己漂亮就为非作歹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情妇的日子过得奢侈又空虚。 金世安不会娶她,只会玩弄她——她越是明白这一点,就越是穷凶极恶地折磨他。女人的心肠歹毒起来真比什么都可怕,要令一个财大气粗的男人为她感到痛苦、纠结、发痴发狂,是她那段日子里唯一快乐的事。 然后她见到了李念。 李念并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对她惊艳,李念捏着她的履历,上下打量她,看了半天,拿下嘴边的烟,向她轻浮地一笑:“秦蓓蓓太俗了,改个名字,叫秦浓吧。” 什么男人敢说她俗气?可她那时候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一阵疯狂的心悸。 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完完全全地错了。 人要活得清白,活得有尊严,不为别的什么,只是为了遇见真爱时不令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而她已经被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她的生命里再也抹不去“情妇”两个字。 李念会怎样看她?她时常去想这个可怕的问题,她在他眼里,在许多人眼里,必定是轻佻的、淫圌贱的、出卖色相的,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只凭着一张脸颐指气使,是所有恬不知耻的恶毒的代名词。 李念却对她十分温柔。 他对她很是照顾——也仅仅只是照顾而已。她惊讶他这样轻浮的一个男人,居然做事那样细心。金世安看不到的、想不到的,李念样样都做得周到。 她忘不了她第一次去试镜,李念忽然摸圌摸她的脸,悄声道:“我的美人,去吧,让他们都傻眼。” 她从未觉得自己是这样美过,好像立刻就能凭美貌征服全世界。 众生都倾倒于她的美艳,而李念对她永远若即若离。她不傻,明白他不爱她。哪怕她立刻离开金世安,李念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李念是个恐怖的控制者,柔声细语地洗圌脑她,把她变成毫无灵魂的玩具娃娃。他要她不惜命地工作,大红大紫,让所有人都为她沦陷。 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他。 她也渴望爱,虽然从没得到过。选择孤独,也好过浑浑噩噩被人玩弄一生。 秦浓从未对人提起过这些,哪怕是李今她也没有提过。此时一口气说出来,倒觉得心事都消解了。 李念和钟越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明白,人不会永远不爱,只是对谁不同而已。 “郑姐,我是不会再爱他了。他有他的幸福,可我该去哪儿。” 郑美容握住秦浓的手,“做人先对得起自己。把自己活好了,别人跟着你,也就活好了。看你圈子里也是个大姐大,感情的事情怎么这么放不下?” 秦浓呆呆地看她,像个小学生,扑进她怀里,“我是放不下,我佩服你,什么事都想得通。” 郑美容也觉得心头一热,拍着秦浓的肩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谁也不能说一辈子就找不到更好的。你看我,活得不如别人吗?” 秦浓在她怀里梨花带雨地抬起脸:“我真觉得我喜欢你。” 郑美容被她弄得要笑又不敢笑,“你跟白杨不亏是一个人带出来的,你这德行怎么这么像他。我也喜欢你,别哭了。” 两人互相靠着,挤在一个枕头上,擦着泪痕,都笑起来。 这一夜她们说了许多话,说秦浓的事,说郑美容的事,说她们如何欺骗别人,又骗自己,算来算去,人生怎能经得起谎言一针一针去穿刺。 刺破的人生,还要拼补起来,再怎样千疮百孔,也好过自暴自弃。 秦浓想,她已经不再是秦蓓蓓了,李念给了她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现在属于她自己。 她要拿着这个名字,继续过下去,跟李念再也没有关系。犯过的错、流过的泪,不能靠后悔去弥补,她要站起来,才能补全过去生命里所有的不完整。 滚滚红尘,谁也不能保证人生里不会有更好的人。 3 人是无情多,还是有情多呢? 许多诗人讨论过这个话题,讨论了几千几百年,没见讨论出结果。 秦浓坐在李今对面,托着腮想,李今对她不算无情,对他哥哥就更不算了。只是说出去谁也不信他是个有情人,只怕还得吐口唾沫。 李今从英国回来,想见她一面,她怕什么?“我在南京,要来你就来吧。” 来了两人也无话,对坐在包间里,李今还是那副暖男的嘴脸,斯文地帮她拿点心。 “你现在过得好吗?”他问她。 秦浓想起郑美容,明艳地扬起唇角:“挺好,你呢?” 李今没有说话,低下头去,怆然地笑,许久方抬起头来:“我哥怎么样。” 虚伪真是人最可怕的一种天性,和后天被迫的伪饰不同,李今恰恰是那种天生的说谎者,他骨子里的虚假真是怎么也改不了。秦浓早知道他来这一趟是为了李念——他虚伪惯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永远不会坦荡直接,话总要转一圈才敢说出来。 她现在不乐意提起李念,更不愿意跟李今去提,李今问她,她只露出浅浅一笑:“李今,我跟你早就说开了,你不要再去找李念,他忘记你了。” 这话刺中了李今的心思,李今一瞬间暴立起来:“不可能!” 秦浓的助理拦住他。 李今吼了一声,又收敛下来,唯唯诺诺道:“你让我见见他。” 他的话将将出口,包厢门已经被人一脚跺开,三五个大汉一股脑冲进来,把李今按在桌子上。李今和秦浓都吃惊,一阵高跟靴子笃笃的响声,郑美容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向门上一靠:“小杆子,不在国外好好待着跑到南京来抖diǎo,谁他圌妈给你的胆子。” 李今被人按着头,不免惊慌失措,倒插着眼睛去看秦浓,秦浓满心想笑,只能憋着,站起来说:“郑姐,你怎么来了。” 郑美容看出她眼里的笑意,忽然窘起来,她是听说李今突然回国,秦浓的助理倒也机灵,先给她打了个电话——大概是怕李今发疯闹圌事,助理看浓姐和郑总最近走得近,自然近水楼台好求救。 郑美容的小弟们下手不轻,李今被卡着脖子,满脸通红,又挣扎不得,咳嗽着说:“我不是来闹圌事,我把财产做了清算,想麻烦秦小姐帮我转交给我哥……我不是闹圌事。” 他还算乖觉,连秦浓的大名也不敢直呼了。 郑美容看他一眼,“算了,都松手。” 李今被掀起来,丢在椅子上,半天没能喘过气。 郑美容在他身边坐下,“回去吧,李念不缺你这点钱,” 李今像只被吓住的狗,半天才回过神,他一言不发地起身,把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郑美容和秦浓谁也没有留他,更不去问他信封里是什么。 不必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