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嫁的夫君捂不热,重生她不要了》 第1章 叫我什么? 顾瑾初坐在临窗大炕上,手中拿着绣绷低头绣着。 上面的梅花肆意伸展,仿若真的一样。 和院子中那棵红透满园的梅树,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感受到肚子里的胎动,她抬手轻抚声音温柔,“小铁锤,院子的梅树是爹娘成婚那年,娘要求你爹爹种下的。” 当年香河顾家嫡女,容色名动整个上京。 如今育有一子,腹中还有五个月的胎儿,褪去少女时的青涩,小妇人的风采更甚。 只是饱满的脸颊变得削瘦,精神有些不济,即便是这样,也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小铁锤,你爹爹和祖母一定不喜欢你的这个小名,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小家伙在她肚子里有劲儿的很,小铁锤这个乳名她觉得很好听。 长子承恩不是她取的名字,等夫君回来,她想争取一下。 白芍端着托盘走进来,屈了一下身低声道: “夫人,药温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顾瑾初微皱了眉,“胎都坐稳了,为什么还要喝?” 说着还是仰头把浓稠的药汁喝掉,白芍忙不迭的递过来蜜饯。 “五爷!” “五爷回来了!” 窗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顾瑾初一听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颜娇艳的竟是比那窗台上海棠花开的更甚。 她放下绣绷站起身,抻了下身上不明显的皱痕,脸上的笑意收敛,尽量显得优雅一些。 门帘掀开,身穿蓝色直缀的男人走进来,长相俊朗,面上带着儒雅温和的浅笑。 “夫君。”顾瑾初一手扶着肚子,红着脸颊看着他。 蒋南笙两个月前去了淮安,她感觉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 “她乖不乖?” 男人大手轻抚在她隆起的孕肚上,指腹和掌心都带着薄茧,有着文人少有的粗糙感。 “夫君...” 女人声音轻颤,想说的话被男人低下头含在口中。 坚实修长的手臂抬高,床幔落下,幽暗的独立空间变得旖旎暧昧。 顾瑾初被男人搂在胸前,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口中溢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夫君...” 男人大掌轻抬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 擦掉她额间和鼻尖的细汗,指尖在她唇角细细的摩挲,眸光微敛,“叫我什么?” 昏黄的烛光透过霞影纱,满室都是淡淡的粉色。 女人眼波潋滟,眼中的深情藏都藏不住,红唇轻启,软软的叫了句,“南笙...” 她扶着肚子转过身,手臂搂上他坚实的臂膀,鼻尖在他喉结和耳后轻蹭。 那些都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男人眼帘低垂,让人猜不透他的神情,“真的想要?” “怀承恩的时候,太医不是说过,过了三个月就可以...” “那时候我们也有过,现在都已经五个多月了...”顾瑾初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蒋南笙自从进了大理寺,随着时间流逝沉淀整个人更加的内敛,她就更加看不透他了。 “夫君要是累了,就歇下吧。”说着她抓起刚刚褪去的里衣,心头泛上苦涩,还有一股无法诉说的难堪。 男人强势又温柔的搂住她,大掌盖在她手背上,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紧扣她的手抓在围挡上。 “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 听着蒋南笙开口叫水,顾瑾初身体发软的坐在他怀中。 炙热的大掌托在她肚子下,刚刚一直就是这样。 她抬起头,眼角染着绯色湿漉漉的,美艳中带着撩人而不自知的风情。 蒋南笙单手撑在她腰后,低下头迎上她献上的唇。 轻轻含着她的唇瓣,温柔又强势。 霸道又浓烈。 顾瑾初逐渐沉沦在他的眸光中。 她好像又看到初见时,那个温和清俊的男子,被他这样专注的看着,她就觉得很幸福。 “南笙...”没说完的话被胎动打断。 “乖,不要闹你娘。”男人轻声笑了下,低头轻点肚皮上鼓起来的位置。 里面的孩子像是在和他互动,连续动了几下。 她红着眼睛看着男人眼中的宠溺,小心擦掉眼尾的泪珠。 “夫君,你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拉过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盖在肚子上,小鼓包还在那里调皮的给了个回应。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 顾瑾初醒来的时候,旁边没人。 如果不是身体上的异样,还有肩头胸前被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她真的会怀疑,昨晚是一场旖旎的美梦。 半年前,沈家的案子被平反,好像更加证实了外界的传闻,蒋南笙是为了沈家小姐才去了大理寺那种地方。 她也是听了那些命妇们的各种猜测,回来勾着他夜夜笙歌一段时间,才有了肚子里的这一胎。 所以,他说的对。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她想要的... 她掀开床幔,踏步上白芍站起身,“夫人,醒了。” 外面的小丫环听到声音,脚下手上开始忙起来。 顾瑾初扶着肚子坐起身,接过白芍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白皙娇嫩的肩头,上面点点红痕让白芍面上一红。 “回夫人,已经辰时了。” “是五爷不让惊动夫人的,五爷带着承恩少爷去陪太夫人吃早饭,小厨房每年冬天都会熬的汤也带去了。” 她生长子承恩那年,蒋南笙身上总会出现药香,最后还是她说要告诉母亲,他才解释是他那段时间身体不适。 问他是什么病,他只是说小时候身体弱的原因。 自那之后每当换季的时候,她都会让小厨房换着法的熬汤喝。 这种药香一直持续到半年前,那时候她刚刚再次有孕。 这次蒋南笙从淮安回来,身上倒是不见那种药香。 顾瑾初早饭后懒洋洋的,由着白芍扶着她在院子里面遛弯。 昨夜下了雪,一碰树枝,就会有雪霜扑簌簌的掉下来。 看着眼前的美景,顾瑾初觉得心情都好了很多。 她初次见他时,也是雪后碧空如洗的好天气。 大丫环白薇慌慌张张的从院门进来,看到顾瑾初后低下头,快步走过来曲了下身,“夫人。” 顾瑾初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捏紧了手心,“可都打探清楚了?前厅是在做什么?” 白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夫人,是...是世子夫人带着人在收拾落梅院,说是沈小姐不日就要住进去。” 顾瑾初一听身形微晃,掌中的手炉从指间坠落。 第2章 最后一次 “夫人,还是等五爷回来您再问吧!” 白芍小心翼翼的扶着顾瑾初,扫了眼一旁的白薇。 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平时怎么没见她这么沉不住气。 白薇回瞪了眼白芍,“小姐,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顾瑾初知道丫环们担心的是什么。 她们口中的沈小姐,曾经和她的夫君蒋南笙订过亲,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两个人的亲事作罢。 半年前,沈家得到平反,沈梅霜的名字又出现在大家的口中。 连带着曾经和她订过亲的蒋南笙,也一并出现。 大家都在议论沈梅霜的年纪不小了,也在观望蒋家的态度。 毕竟这个沈家小姐,当年是定国公府儿媳妇的第一人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刮起了北风,才扫完的青砖上面落下一层细雪。 顾瑾初来到外书院,看到一向和蒋南笙形影不离的蒋飞。 “五爷呢?” 蒋飞低着头拱手行礼,“夫人,五爷在会客厅。” 顾瑾初收回迈出去的脚步,蒋南笙的客人不在书房,怎么会在会客厅。 “方便说是谁吗?” “沈家平反后,上面来商量补偿的事情。”蒋飞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态度不卑不亢。 顾瑾初扶着肚子,指间冰凉,“五爷两个月前去淮安,也是去处理沈小姐的事对吗?” 蒋飞的背有些弯,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夫人,这个您问五爷。” 这个蒋飞是蒋南笙的护卫首领,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嫁给蒋南笙五年,今天是他们说话次数最多的一次。 她知道,这个蒋飞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一如很多人,都觉得家世平平,性格学识一塌糊涂的她配不上蒋南笙一样。 顾瑾初没在搭理他,让丫环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蒋飞身后的天青神色紧张,“蒋头,就这样让夫人进五爷的书房了?” “不让进我们才会挨板子,我去前面告诉五爷。”蒋飞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顾瑾初第一次单独来蒋南笙的书房。 这里没有地龙,比室外的温度高不了多少。 白薇搓搓手,“夫人,我让人送碳盆进来吧,您双身子不能着凉。” 顾瑾初总是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白薇,你回去看承恩回来了没有,回来了让他别乱跑。” “是,夫人。” 白薇关门的时候,深深朝着里面看了眼。 顾瑾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开始书房是没有这个的。 是她给蒋南笙送过几次吃食后,他让人搬来的。 上面被拆得乱七八糟的九连环,也是不久前她带着承恩过来,长子玩过后随手扔在这里的。 太夫人说,五爷从小就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书房更是他的禁忌。 顾瑾初把九连环握在掌心,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她坐不住了。 白芍扶着她,“夫人,我让人端个炭盆过来吧。” 顾瑾初没拦着大丫环,她怀着孩子呢。 目光扫过书架的最上层,没等白芍回来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托着肚子站起身。 书架并不是太高,她稍稍踮起脚就把那上面的东西拿下来。 是一幅画轴,她不记得书房之前有没有这个,也许有她之前并没有在意。 顾瑾初把画轴放到书桌上,坐在椅子中就这样看着它。 白芍和天青端着炭盆进来,她都不知道。 “夫人,您怎么了?”白芍把手炉放到顾瑾初手中,夫人的手冰的吓人。 顾瑾初伸出手,又握紧了放下来。 看着窗外那片刺目的白,仿佛又变回那个不管不顾的冲动少女。 拉开画轴上固定的绳子,抬手轻推。 一幅寻梅落雪图就这样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念花开香如故 一念雪落醉浮生 落款是建元四年以昭 建元四年是八年前,以昭是蒋南笙的字。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蒋南笙八年前画的。 最后那句‘素冬清浅,愿你安暖’,看墨迹和笔迹,是他近些时日添上的。 蒋南笙是定国公府的嫡幼子,七岁就能作诗,十二岁中了秀才,十八岁金榜题名,是历朝历代最年轻的状元郎。 顾瑾初年少在顾家时,曾用蒋南笙的字帖练过字。 不曾想,她还有机会拜读夫君写过的情诗。 名震北直隶的蒋南笙也有过患得患失。 八年前,沈家小姐离开盛京远走他乡,就是在画中的雪落寒冬。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蒋南笙成婚前身边没有通房,成婚后后宅没有姨娘小妾,人人都说她顾瑾初配不上他的时候,又都在羡慕她。 顾瑾初知道蒋南笙不爱她,她以为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捂热的一天。 今日才知道,他的一颗心全都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白芍看到夫人一张脸白的吓人,怕她身体有个差池,弯腰低声同她商量:“夫人,咱们回去把安胎药喝了吧?” 顾瑾初摸了下脸颊,原来人哀伤到极致,真的哭不出来。 “回去吧。”她低喃一句,扶着桌沿站起身。 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一股冷风。 蒋南笙行色匆忙,大氅上还带着雪花。 看到顾瑾初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面色微沉,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觉得她的体温低得惊人,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 “书房这么冷,有什么不能回房说呢?” 顾瑾初抬头看着他这张脸,这些年来,蒋南笙还是第一次同她说这么重的话。 八年前,她在护国寺遇到蒋南笙,一眼万年,惊为天人。 同他才学齐名的,是他的这张好样貌。 明知道家世配不上他,还企图染指他这朵名动盛京的人间富贵花。 甚至在外祖母家软磨硬泡,利用恩情求到淑妃那里,不顾脸面的得来一道赐婚圣旨。 蒋南笙越过她看到桌上的那幅画,系带子的手顿在她身前,声音有些干哑,“你,看到了?” 顾瑾初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垂,轻声问道:“画里面的是...” 男人脸上难得露出紧张的情绪,垂眸说了句,“夫人,不是都看到了吗。” “喜欢她什么呢?” 蒋南笙看向画上那道红色飞扬的背影,好像陷入回忆中,错过顾瑾初脸上的绝望。 “喜欢她果敢,喜欢她身上那股朝气,喜欢她对向往生活的热情和追求。” 顾瑾初此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从他的怀中退后两步,低着头问他,“不知沈小姐什么时候进门,妾身这边也好有个准备。” 蒋南笙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半晌才开口,“你怀着孩子,这些就让母亲和大嫂操持吧。” “那妾身就先回去了,喝安胎药的时间到了。” 蒋南笙一听也顾不上她怎么突然间自称‘妾身’,一把把她抱起来。 “外面又下雪了,我送你回去。” 顾瑾初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的颈边。 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一碗安胎药还没喝完,外面传来蒋飞的声音。 “夫君去忙吧。”顾瑾初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色。 蒋南笙等她把药喝完,又喂她吃了一个蜜饯,手掌在她肚子上轻抚。 语调轻柔温和宠溺,“乖乖的,不要闹你娘,爹爹晚上给你们讲故事。” 顾瑾初看着他的背影,明天是娘的祭日,他应该是没有时间陪她吧。 翌日。 顾瑾初得知蒋南笙昨晚连夜出府,祭拜的事情没有惊动任何人。 白薇把貂氅披在她的身上,“夫人,咱们不等五爷吗?” 顾瑾初让小丫环把她抄的佛经收起来,叮嘱忙里忙外的白芍,“不常用的东西不需要带。” 临出门前,她脚步顿了下还是走回去,把怀里的东西放到临床大炕的小几上。 她把自己困在这里五年,终究是她强求得来的,怪不得任何人。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也想放过自己。 顾瑾初一上马车就闻到一股味道,再次睁开眼是被颠簸醒的。 车夫不知去哪了,马车在无人的荒郊狂奔。 带出来的丫环只有白芍躺在她脚边,浑身是血。 她托着肚子勉强坐起身,“白芍,白芍,你醒醒。” 此时车外传来马的悲鸣声,随即顾瑾初感受到急速的下坠感。 第3章 做自己 一道马鸣声,把顾瑾初从混沌中惊醒。 她还记得那种失控的下坠感,车厢坠崖后变得四分五裂,天都变成了血红色。 她是死了吧... 所以,蒋南笙用不到她留下的和离书。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小心翼翼的说话声,顾瑾初感觉到身旁有温热的触感。 她要是死了,怎么还会有感觉呢。 顾瑾初睁开眼,看到大丫环白薇要哭不哭的,跪在自己脚边。 “小姐,马车被幼童冲撞到了,咱们现在赶路还能来得及的。” 白薇见小姐醒了,低着头战战兢兢的解释。 顾瑾初摸着头,手下的触感明显是肿了起来。 她习惯性的抚上肚子,腰肢平坦纤细如少女。 她睁大眼睛低下头,又看了眼脚边的白薇。 “把镜子给我!”声音急切中带着惊恐。 白薇这才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终是在心中害怕了起来。 顾瑾初接过镜子,掀开眼帘看过去。 镜子中的少女肤色白嫩,一双桃花眼水光盈盈,五官如海棠般精致娇艳。 正是她十四,五岁时的模样。 她...她不是嫁到的定国公府,那个怀了五个多身孕的蒋五夫人。 身旁丫环的脸也年轻很多,她最后一次见白薇,这个跟了她很多年的心腹,把一块刺鼻味道的手帕捂在她的脸上。 满身是血,死去多时的白芍,坠下山崖的马车,临死前的漫天红雾。 她这是重生了吗? “小姐。” 白薇膝行跪在顾瑾初脚边,“小姐,春茶宴一个时辰后才开始,咱们还来得及。” 春茶宴。 顾瑾初记得她唯一去过一次春茶宴,是在建元六年。 所以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六年前。 那一年她十四岁,还有四个月及笄。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她不会去求祖母,也就不会再有皇帝的赐婚。 这一次她要保护好母亲,不要再重蹈覆辙。 不再去喜欢蒋南笙,做自己! “白薇,告诉车夫先不去春茶宴,改道去春熙街的珍宝阁。” “小姐,这样春茶宴就来不及了,您不是有话想和蒋公子说…” 白薇话还没说完,被顾瑾初一个眼神看过来。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要做什么还要得到你的准允吗?” 白薇应了声,弯腰告诉前面车夫小姐的吩咐。 她觉得今天小姐很不一样,不过小姐向来脾气不好,小心翼翼的看着顾瑾初。 “小姐,蒋公子散值会路过春熙路,您是想早一点看到他吗?” 顾瑾初知道白薇心思通透,上一世怎么没发现,她心思活泛到如此地步。 她喜欢蒋南笙,做过那些出格的事情,又有多少是白薇在后面推波助澜。 上一世的春茶宴,她也是带着白薇,在宴会上可是闹了不小的笑话。 就是这个一心护主的丫环,把她喜欢蒋南笙的小心思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当时竟然觉得挺好,这样就没有人敢和她抢蒋南笙。 却是忘记了,女人家的名节是多么的重要。 “三小姐,珍宝阁到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白薇掀开帘子,先一步的跳了下去。 再把踩蹬摆好,抬起胳膊等着顾瑾初下来。 春熙街是整个盛京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珍宝阁是顾瑾初娘亲的产业,里面售卖的衣服首饰,全部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品质。 看到大小姐来了,宋掌柜从铺子里面迎出来。 拱了下手,声音不卑不亢,“大小姐您要的东西还没做好呢。” 顾瑾初抬手打断他,主要是她一时想不起让他们做什么了。 … 再出来时,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为了配得上侯府,为了讨蒋南笙的喜欢,她把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又端庄,但那不是顾瑾初喜欢的。 颜色艳丽怎么了,她花一样的年纪,穿的好看不也是取悦自己吗? 白薇看到顾瑾初出来愣住了,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美艳张扬的小姐了。 顾瑾初没用人扶,自己跳上马车,开口吩咐道:“从东鼓巷转一下,再去春茶宴。” 车夫拿着鞭子,头也不敢抬,“是,三小姐。” 看到帘子落下来,男人提着的心算是真的放下。 在心里给顾瑾初烧了三炷香,如果三小姐不追究,今天被冲撞的事情大概就这样过去了。 白薇看着顾瑾初,咬着下唇不敢再说什么。 要说来春熙路是为了和蒋大人偶遇,那去东鼓巷,可就绕了一个大弯子。 马车走走停停,终是停在那里。 白薇看起来比顾瑾初还要着急,撩起车窗的帘子,“怎么又停了,三小姐还急着去春茶宴呢!” 听到春茶宴,路边二楼一扇窗被推开。 车夫急的满头大汗,跑回来站在车窗旁回话。 “三小姐,前面有个卖身葬父的姑娘,看热闹的人把路给堵住了。” 顾瑾初撩开帘子看过去,一个身穿孝服的女人跪在地上,身侧破草席盖着什么。 “三小姐,快别污了您的眼睛,交给我吧。”白薇说着跳下马车。 “喂,你们都让开,不要挡了我们家小姐的路!” 白薇虽然是个丫环,顾瑾初是顾家嫡女,母亲掌管中馈不说,外祖家对她也是格外的宠爱和纵容。 所以她身边的大丫环,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穿戴都要出色。 见路人不识时务,白薇更是抬出他们家老爷的名号。 二楼窗边坐着两个风格迥异的年轻男子。 “一个区区六品官的家眷,竟敢如此当街大放厥词欺负人。” 长相有些粗狂的男人放下茶杯,“南笙,如果没看错,车上坐的是顾瑾初,她该不会是故意来堵你的吧!” 周博延这话没夸张,顾瑾初没少做这样的事,只不过做的隐晦,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蒋南笙风光霁月般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受到外面嘈杂的影响。 “博延,慎言,她虽做事冲动了些,却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绝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粗暴之人。” 好像为了印证他的这句话,楼下一袭红衣,明眸皓齿,笑语晏晏的女人,拿着鞭子抽在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身上。 第4章 倭奴 顾瑾初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嘤嘤哭泣的女人身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个马鞭。 手腕微勾,女人的脸被她抬了起来。 “小姐,您醒醒好,帮帮奴家吧。” 见有人过来,女人眼泪扑簌簌的掉,让很多人露出不忍之色。 顾瑾初松开她的脸,走到破草席前,一脚掀开。 “太过分了,也太不尊重人了。” “就算是官家小姐,也不应该这样折辱旁人。”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 “小姐,家父已经过世了,请您放过他吧。” 女人爬起来抓住顾瑾初的裙摆,在上面留下几个黑色的指印。 白薇见状把她推到一边,“你知道我家小姐这身衣裙要多少银两吗?就是把你敲碎了都买不起!” 路人刚刚已经看不惯她们主仆二人,听到白薇的话更是引起了共愤。 顾瑾初一鞭子抽到地上,扬起一道烟尘,指着最义愤填膺的男人问道: “你要帮这个小娘子赔我的银钱吗?” 男人摇晃脑袋,五十两,他的全部家当都没有五十两。 顾瑾初穿着一身红衣,明眸皓齿,最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大家还在惊叹她的美貌,没想到是一个粗暴,不讲理的蛇蝎美人。 她见没有人再敢上前,一鞭子抽出去。 啪-- 身穿孝衣的女人身上被抽出一道血痕,一声不吭的趴在地上,再抬起头眼中闪过凶光,随后哀嚎了一句。 “天可怜见,可怜我一个孤女,这世道还有没有公平和正义啊!” 随着她的哭声,又是几鞭子下去,女人的后背纵横交错几道鞭痕,有血流了出来。 路人都被顾瑾初的残暴吓住了,一时间除了女人的哀嚎,连路过孩童的嘴都被捂了起来。 “巡城大人来了,巡城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人群让出一条路。 “是谁在这里闹事?” 来人膀大腰圆,长着络腮胡子,快步穿过人群,毕恭毕敬朝着两个年轻男人拱手。 “见过侯爷,见过蒋五爷。” 顾瑾初听到‘蒋五爷’转过头,迎上男人看过来的目光。 只见这人身材挺拔修长,面容清俊,矜贵中带着温和,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副没被世俗侵染的世家少爷模样。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前一世的绝望和哀伤不断冲击着她。 顾瑾初垂眸不敢跟他对视,拿着鞭子的手微微发抖,眼睛盯着地上不断求饶的女人。 女人听到巡城大人的话,从地上爬行过去,倒在两个男人脚边。 “公子,请救救奴家,如果能安葬了奴家的父亲,奴愿意为奴为婢侍奉左右。” 女人眼中含着泪,衣衫残破带着血痕,好不可怜,尤其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周博延绕着顾瑾初走了两圈,啧啧声道: “顾小姐真是让本侯爷开了眼界,一个女娃娃从残暴血腥,到安静如鹌鹑,就跟变脸一样。” 看着几步之外的蒋南笙,“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顾家女的真面目!有些人啊,要擦亮眼睛,不要被哄骗了去。” 蒋南笙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开口问道:“这是因何缘故?” 白薇跑过来在蒋南笙身边屈了下身,“蒋公子,都是这个女人挡了我们家小姐的路,小姐只是抽了她几鞭子,她又没有性命之忧。” 周博延掐着腰站在那里,见过女人争风吃醋,还没有见过大庭广众承认施暴的。 “巡城,把闹事的都拉走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区区六品官家眷。” 顾瑾初看向说话的男人,她记得他。 他是蒋南笙的好朋友,是当朝最年轻的侯爷,忠勇侯周博延,身份地位仅次于皇子王爷。 蒋南笙不赞同的看着他,周博延小声说,“我还不是在帮你,这种女人找机会就应该摆脱掉。” 顾瑾初脸上没有惧怕之色,朝着两个男人福了下身。 “不如找人把我们送到大理寺吧,忠勇侯府和翰林院管辖范围好像都不包括当街闹事。” 蒋南笙仔细看了两眼顾瑾初,她虽任性乖张了些,年岁渐长懂事很多,不是一个伤天害理之人。 巡城连品级都没有,虽然周博延这样说,顾瑾初怎么也算是六品官员的嫡女,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抓的。 地上女人一听大理寺瑟缩一下,看着面白如玉,气质温和的蒋南笙爬过去。 “公子,奴家并不想闹事,阻碍了小姐的路本就是奴家的错,奴不敢计较。” 低下头,露出莲藕般白嫩的脖颈,可怜兮兮的盯着他。 一阵马蹄声传过来,一个身材魁梧,身着武将铠甲的男人从马上跳下来。 “顾瑾初,初初?”声音浑厚,大到半条街都能听到。 顾瑾初抬起头,脸上露出惊喜和尘埃落定,“秦朗!” 男人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比寻常的男子都高出许多,女孩站在他身前堪堪到他的胸膛。 “臭丫头,叫舅舅!”男人年纪二十五六岁,脸庞晒得黝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什么舅舅,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上我外祖家的族谱。” 女孩声音轻快,和刚刚仿若判若两人,她拉起男子的披风把他带过来。 来到蒋南笙身边,一脚把哀求他的女人踹倒在地。 “哎,顾瑾初,你过分了啊!” 顾瑾初没理会别人,更是没有去看蒋南笙,蹲在地上,不顾女人的挣扎去拉她的鞋袜。 “啊,你干什么,不要再打我...” 女人在地上翻滚,不停躲避抓过来的双手。 顾瑾初冷笑一声,“白薇,过来帮忙!” 蒋南笙此时发现了端倪,一个受伤这么重的人,怎么还会有如此灵活的身手。 顾瑾初把手中的东西扔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秦朗,你看她的脚!” 秦朗垂眸,面色大惊,抽出腰间弯刀架在女人脖颈上,大喝一声,“是倭奴!” 所有人都骇然,卖身葬父的柔弱可怜女子竟然是倭奴! 第5章 哗众取宠 “小姐,您怎么知道那是个倭奴?” 白薇扶着顾瑾初上马车,坐稳后迫不及待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顾瑾初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回想上一世春茶宴。 漫不经心回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她挡我的路,我当然要给她教训的。” 白薇信了,心中还有余悸,那个秦大人压着倭奴的场景真是太吓人了。 春茶宴是长公主赵璇举办的,是开府后的第一场宴席。 宴席设在园中的藕香榭,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跨水接岸。 公主设宴,上京六品官员家中大多收到请帖,来的自是那待字闺中的女子,还有想以茶会友的束发少年。 这个位置就在合适不过。 上一世顾瑾初就是在这里和人发生争执,这一次她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长公主带着大家去游园了。 顾瑾初不想惊动任何人,安安静静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长公主是淑妃唯一的女儿,淑妃盛宠,在她八岁的时候,这处公主府开始搭建,耗时整整七年的时间。 每一处都是一道独立的风景,有人走走停停,园中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察觉身旁丫环的东张西望,顾瑾初开口警告她。 “白薇,这里是长公主府,惊扰到贵人,我也救不了你!” 刚刚大街上这丫环还有点用处,眼下她就是个祸害。 经历过上一世,顾瑾初才知道自己对这个丫环太过纵容了。 白薇低下头,抻了下她的衣角小声说,“小姐,蒋公子在前面,要不要奴婢把他悄悄叫过来?” “闭嘴,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许再出声!” 顾瑾初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她又不瞎,她看到了! 不远处竹林旁站着几个人,在一众直缀长袍,贡生打扮的青年中,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尤为出众。 青色鹭鸶五品官服还穿在身上,黑色的官帽被他端在手中,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蒋南笙。 长公主带着闺秀们就在前面的水榭,如果她想过去,竹林是必经之处。 也就是说会碰到在那里的蒋南笙。 顾瑾初有些踌躇,她是有话和他说,但不是眼下这种情况。 “顾家妹妹。” 左手边冬青旁,站着两个贡生打扮的少年,个子偏高的看到顾瑾初打招呼道。 顾瑾初看向他,心中松了口气,浅笑回了句,“陆家哥哥。” 来人是宝坻陆家商号的嫡子陆长舟,陆家和外祖家有生意往来。 陆长舟和几个表哥关系都很好,她幼时经常去外祖家,关系很是熟稔。 长公主是不会给陆家下帖子的,陆家的嫡长子陆之舟是贡生,这种场合他可以来,对于他来说弥足珍贵。 “半年前一别竟是在这里遇到顾妹妹。”陆之舟红着耳朵,眼睛不敢看向她。 顾瑾初觉得有道目光看过来,侧开身轻声问他,“怎么没见三表哥同行?” 少年的脸红的更厉害,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是,对,他是...” 一旁的贡生拉着他就想走,语气急促,“陆兄,快别说了,蒋大人要走了。” 陆之舟傻乎乎朝着顾瑾初笑,“宝坻的樱桃熟了。” 顾瑾初余光看到竹林边安静下来,松了口气。 她寻到长公主的时候,高嘉月身旁的丫环,正在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讲故事, 白薇一听就想上前去理论,被顾瑾初给拉了回来。 这里是长公主府,她一个六品文官的嫡女,在一众贵女中,身份上已经是最末等。 高嘉月是高太傅的嫡亲孙女,就是长公主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顾瑾初出现那一刻,高嘉月就看到她了,只等着自己的丫环说完才开口。 “顾瑾初,你好大的脸面呀,长公主的春茶宴你也敢怠慢。” 顾瑾初曲了下身,“长公主安,各位姐妹好。” 抬起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大家,“抱歉,来时路上耽搁了。” 大家才看清今天顾瑾初的装扮,一身红衣,尤其是她额间红色珠串中的蓝宝石。 抹额不抹额,项圈不项圈,从来没有见过的装扮,但是怪好看的。 “哼,哗众取宠!” 高嘉月不想承认,这样的顾瑾初张扬又美艳。 顾瑾初像是不介意,把宝石珠串撩起来一些,让大家看到下面的红肿淤青。 “来的路上马车被冲撞到,怕有碍观瞻故而做了小小的装饰。” 长公主走过来,上下打量她开口夸赞道:“你倒是心思巧妙。” “是珍宝阁的绣娘手艺精湛,要是大家不嫌弃,也可以让她们根据大家的脸型,同衣裙搭配出最合适不过的珠串。” 听到顾瑾初的话,这些贵女们多少都有点动心思。 她能以六品官嫡女,游走在这个圈子中,多少也和外祖家有关系。 珍宝阁是郑家给顾夫人的陪嫁,将来也是顾瑾初的,她出手大方又阔绰。 上一世她对银钱方面并不在乎,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 “满身的铜臭味,说的好听是冲撞,还不是你当街欺辱孤女。” 说话的少女站在高嘉月身边,一袭淡紫色折枝纹长裙,是去年的样式,上面的花纹看起来有些褪色。 顾瑾初看着她有些面生,头发样式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 “不知这位姐姐这话怎么讲?” 女孩在顾瑾初反问下有些紧张,绣着红梅的绢帕被她绕在指头上。 “谁人不知道顾家嫡女行事霸道,仗着外祖家殷实,一惯的欺压旁人,还做出那种...” 下面的话她说不出口,看了眼周围的贵女。 顾瑾初庆幸,她们都不知道外祖母有恩于淑妃,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呢。 要是前一世的顾瑾初会怎么解决呢,大概会放白薇去跟人家掰扯,没准手中的鞭子也挥了出去。 白薇还是冲了出来,“那个卖身葬父的孤女挡在那里,我家小姐是要参加春日宴的,更何况...”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甩了一巴掌,是高嘉月身边的丫环。 “小姐…” 白薇气焰全无,捂着脸颊,红着眼睛看着顾瑾初。 第6章 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顾瑾初把白薇拉到身后,不管这丫环她满不满意,她被打,这无疑不是在扇她顾瑾初,扇她顾家的脸。 “不知这位姑娘是?” 高嘉月微抬下巴,态度倨傲,“顾瑾初你今天换套路了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我高家的人。” 她今天出门特意带来个身手好的,就是怕在顾瑾初这里吃亏。 看着顾瑾初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是真爽。 顾瑾初曲了下身,态度不卑不亢,“婢女无状惊扰大家,多谢高家姐姐提点。” 抬起头,浅笑嫣嫣的看着大家,“不过,捕风追影之事不可信,妄下定语更不可取。” “捕风追影?那顾瑾初你自己说,你有没有在街上挥鞭子?” “鞭子,你们说的是这个吗?” 顾瑾初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软鞭,暗红色,展开有成年男子手臂长。 胆小的闺秀已经不由自主的退后,高嘉月也是拉着丫环挡在身前。 “你,顾瑾初,这里是长公主府,你想做什么?” 顾瑾初闻言在心中呲笑,高嘉月还知道谁是主人! 故作一头雾水之态,歪头看着大家,“高家姐姐怕什么,我在回答您的问题。” 啪—— 顾瑾初双手拉了下鞭子,“我就是用这条鞭子打的人...” 她脸上带着张扬的笑,说的话极其残暴和血腥,吓得院子里的闺秀们大气都不敢喘。 “南笙,这个顾家小姐有点意思。” “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如你所说有一颗赤子之心,可见有关她传闻并不可信啊。” 周博延看着一众贵女从嘲讽,变成了鹌鹑状啧啧两声。 “不是,你现在又不着急了?” 刚刚在竹林还一副着急见公主的作态,现在反倒有闲情逸致看小姑娘们吵嘴。 “走吧,既然来了,也要知会公主一声。”男人说完抬腿朝前面走去。 周博延看着蒋南笙的背影,这人,有什么事都藏心里。 “我在她身上整整一十二鞭,抽的她鲜血淋漓还不解气!” 顾瑾初绘声绘色讲述她施暴的过程。 就听有人通传,“公主,蒋五爷和忠勇侯来了。” 长公主收起脸上的表情,仪态端庄的迎了上去,“舅舅,周侯爷。” 蒋南笙是长公主的嫡亲舅舅,宫中盛宠多年的淑妃是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两个男人是公主的长辈,一众贵女也都过来行礼问安。 他们辈分大,年纪倒是没有比她们大多少,尤其是蒋南笙并未娶妻,身上连婚约都没有。 顾瑾初收起鞭子,站在最后面,头也没抬应付性的随着她们行礼问安。 高嘉月还没有忘记刚刚的话题,两个男人在,心中那点点恐惧都变成了勇气。 “顾瑾初,你怎么不说了,刚刚不还在拿着鞭子飞扬跋扈的吓唬我们!” 顾瑾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高家姐姐,我是拿鞭子抽人了,但那也有原因的,刚刚你们并没有给我机会解释。” 高嘉月不露痕迹的看了眼蒋南笙。 “解释什么?你刚刚还说抽她一十二鞭还不过瘾,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一个没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这样的心狠手辣!” 随着蒋南笙和周博延的到来,园中各处的人都聚了过来。 高嘉月的这番话,大家都听在耳中。 长公主的宴席,整个盛京六品之上家眷差不多都到了。 顾瑾初的名声可谓被毁的彻彻底底,不用到明天,等大家从公主府出去,顾瑾初就会变成各府,街头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 上一世就是这样,顾瑾初的名声也是从这里开始,被认定坊间流言的真实性。 甚至茶楼的说书人,还为她写了段子。 顾瑾初抬起头,问出上一世就想知道的答案。 “高家姐姐,你我素来没有恩怨,你为什么要这样的诋毁我?” 红衣美人眼含泪,故作坚强又无比的哀伤,看在眼中别有一番的风情。 啪啪—— 周博延拿着纸扇在掌心轻拍,“南笙,这春茶宴是设在了太傅府的后花园吗?” 蒋南笙清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表情,笑意不达眼底,“否,这里是长公主府。” 高嘉月推了把身后的婢女,就是刚刚讲故事的那个。 “你,再把咱们在东鼓巷看到的,给蒋五爷还有忠勇侯讲一遍。” 周博延打开扇子扇了扇,“不用,顾小姐挥鞭子的时候,我和南笙就在茗香阁的二楼。” 实际上,是他们在等小厮买蜜饯回来,喜祥斋的蜜饯要好耐心排队才能买到。 长公主看着身旁的小舅舅,他为人低调,今日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 “舅舅,顾小姐真的把那无辜女子打的皮开肉绽?” 蒋南笙收回目光,看向身前一身宫装的少女,“顾家三小姐的鞭法很好。” 这句话算是坐实了顾瑾初当街行凶,一众贵女纷纷挪动脚步,所有人都和她拉开一段距离。 仿若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顾瑾初一身红衣站在那里,手里暗红色的鞭子像是染满了鲜血,坦然的接受不同方向的审判。 就听到蒋南笙接着说道:“你们都应该学习顾小姐的果敢,因为那人不是什么孤女,是一个倭奴。” 男人不紧不慢好听的声音,像晴天霹雳。 大家就算是待字闺中,也都知道,这两年来不断有倭奴从水路侵袭,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她们不仅误会了顾瑾初,还错怪了她。 高嘉月觉得没了脸面,找个借口提前离开长公主府。 顾瑾初知道,她这场翻身仗打的还算漂亮。 长公主带着大家继续游园,顾瑾初在距离蒋南笙六七步远停下脚步,曲了下身,“多谢蒋大人出言相助。” 一旁的周博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她这句话算是拉开了和蒋南笙的辈分。 男人负手而立,轻声道:“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无需挂怀。” 顾瑾初低着头苦笑一下,她本来想解释往日里,她做过和说过让他困扰的话。 现在觉得大可不必,蒋南笙从来没有给过她回应,她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了。 “那就不打扰蒋大人和侯爷了。” 说完顾瑾初带着丫环,跟上前面的队伍。 周博延从小厮手中接过食盒,问身旁的好友,“你散值去东鼓巷买的蜜饯不要了?” 蒋南笙眼眸低垂,“你拿回去给小侄女吧?” 说到小女儿,本来就是话痨的周博延像是打开话匣子。 什么他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成个家。 只见蒋南笙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口中说了句什么。 周博延半晌才回味过来,大步追了上去,“蒋五,什么对她一个人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爷我可都是有什么都告诉你…” 顾瑾初回到顾家,母亲身边的金妈妈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看着佟妈妈的神情,回来的路上,她就有想过,家里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她脚还没有迈进堂屋呢,里面就传来一道怒斥: “跪下!” 第7章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顾宅不是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是同在顺天府的香河。 马车刚到垂花门,母亲身边的金妈妈就已经等在那里。 “三小姐,二老爷生了好大的气,您等下好好承认错误,太夫人也在...” 顾瑾初没太听金妈妈说什么,她是在回忆顾家的事情。 这处宅子她很久没回来过了,只有记忆中它破败荒芜的样子。 父亲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下面有一个庶弟。 顾家大爷是教书先生,故而当家的是她的父亲顾华年二爷,时任六品光禄寺署正。 顾家自诩书香门第,真正做过官的就只有顾华年,几年前父亲官升六品,这里算得上是顾家的祖宅。 “太夫人,二老爷,二夫人,三小姐来了。”站在门外的婆子朝里面说了声。 她脚还没有迈进堂屋呢,里面就传来一道怒斥: “跪下。” 顾瑾初脚步未停的走进去,福身行礼,“祖母,父亲,母亲。” “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父亲竟然要女儿当众下跪。” 顾瑾初抬眸,迎上父亲带着怒气的注视,唇边扬起一抹不失端庄的浅笑。 顾华年今年三十三岁,正当壮年面白无须,绣着鹭鸶的青色官服还穿在身上,可见是得到消息匆忙回府,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你还有脸问?”父亲是文官,骂起人来还没有高嘉月有气势。 顾瑾初没回话,满心满眼都是坐在他身旁的女人。 “娘亲。” 母亲郑氏穿着绛紫色锦绣纻丝袄裙,腕上带着一对镶嵌珍珠宝石的金手镯,端庄富贵下是她赛雪般白嫩的肌肤,如玉般的脸上一双美眸稍显冷淡。 顾瑾初灵动的桃花眼,和母亲那双眼如出一辙。 母亲刚想说什么,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开口了。 “哎呦呦,我的头啊,想到明天外面的流言蜚语,我这张老脸都觉得没地方放。” 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过五十,六十不到的老夫人,身穿暗红色稠丝褙子,同色的抹额,头上戴着一支莲花木钗,身形消瘦,脸颊无肉显得颧骨偏高。 捂着额头,脸上都是痛苦之色。 这是她的祖母,顾家的太夫人李氏。 顾华年见状一甩衣袖,大步走过去,端起一旁的茶杯,“母亲,您身子不好,我让人送您先回去吧?” 李氏接过茶杯的手一顿,“老二啊,你是咱们顾家最有出息的人,天子脚下可容不得一点闪失,咱们一大家子的人都指望着你啊! ” 老夫人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顾华年的心坎上。 以眼下的情况看,他在光禄寺十年八年都没有晋升的可能,如今他的长女又... 转头看向顾瑾初,眼中已经不仅仅是怒气了,“还不快跪下!” 要说刚刚是摆出样子吓唬吓唬人,现在可是真的动了怒气。 “夫君,初姐儿就快要及笄了,你这样让她还有什么脸面见家里的姐妹。” 一旁的李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冷淡道。 “哼,什么脸面?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就盼着不要因为她的品行,影响到家里两个妹妹的婚事,我就要烧高香了。” 顾瑾初看到祖母迁怒于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祖母,母亲这些年努力操持顾家,孙女的错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郑氏听着那道声音就觉得疼,见女儿哀求看着她摇头,衣袖下的手紧握,终还是又坐了下来。 李氏指着顾瑾初,目光责备又失望。 “你看看她的样子,在家里这样的顶撞长辈,在外面指不定打着老二的旗号怎样仗势欺人呢。” “我顾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祖上也没有出过这样蛮横无理的女子啊!” 顾瑾初腰杆跪的笔直,“祖母这样说孙女就不明白,自打一进门,父亲在呵斥我,祖母现在就差明着说我德行有亏。” “我想知道,你们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的嫡亲祖母,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事情,让你们这样说我。” “二小姐,您在东鼓巷做的事,都传到了光禄寺了,您快点承认个错误,老夫人身体不好,可不能再生气了。” 李氏身旁站着一个微胖,和她年岁差不多的老妇人,梳着最简单的发髻,插着银钗,倒是长得很是温和。 一手给太夫人在胸口顺气,一边还不忘提醒顾瑾初做过的事。 顾瑾初看向顾华年,“那父亲您知道事情真相吗?我身边大丫环白薇一直跟着,要不要她来和你说一下事情经过。” “哼,那个丫环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已经让人打她一顿,扔进柴房了。” 说到这个,李氏好像很有成就感,顺着茶盏看向顾瑾初。 “所以父亲并没有了解始末,就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女儿身上是吗?” 她的脸上有太多的情绪,抬着头倔强的看向顾华年。 此刻她跪在那里,竟然让人看出端庄,还有岁月沉积的温婉。 顾华年想到下人传回来的消息,把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莫须有?那我问你,是不是在春茶宴看到了高太傅的孙女,是不是和她发生了争执?” “就让这个孽女跪在这里,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这一幕让顾瑾初想到了上一世,她在春茶宴得罪了很多人,让光禄寺的父亲很是没有面子。 回到家,把她关在祠堂反省,不许任何人看她,更是不允许她吃喝。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母亲不仅让人送来了软垫,还有喜祥斋中她最喜欢的果子和蜜饯。 天光已经大亮,顾瑾初听到身后的开门声。 她没起身,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呦,怎么了这是?是谁让顾家小姐跪在这里的呀?” 第8章 宫里来人 顾家太夫人住在位置最好的翠华院。 大房是顾家人丁最兴旺的一房,住在东跨院的碧落斋,对于他们一家来说稍显拥挤。 “娘,如果二婶被夺了管家权,对咱们大房不是好事吗?” 女孩长得娇娇俏俏的,见大丫环给母亲梳妆,伸出手指在母亲首饰盒子里面翻了翻。 母亲这一匣子的首饰,都换不来二婶腕上那只镶嵌珍珠宝石的金手镯。 撇撇嘴,心里想着什么,都表现在一张脸上。 同样都是顾家的嫡女,她和顾瑾初过的是天差地别的生活,她心里怎么能服气。 “你懂什么?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利益。” 说话的女人梳着牡丹鬓,身着靛蓝色如意纹花褙子,凤眸细长,皮肤不是特别的白,能看得出在保养上下了一番功夫。 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儿,轻点她的额头叮嘱她: “记住娘刚刚教你的,等下要在祖母面前帮顾瑾初说好话。” 顾瑾瑜一听小嘴一噘,“我不喜欢她,她还不如那个顾颜看着顺眼呢。” 大夫人抬手,屋子里的两个丫环曲身退了出去。 她的这个小女儿,被她和长女给保护的太好了。 “那你告诉娘,这个家谁说的算?掌家的又是谁?” 顾瑾瑜听到母亲的问话,抬头懵懂的看着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二叔官最大,家里祖母说的算,二婶掌家。” 大夫人把小女儿搂进怀里,喃喃自语了一句,“记住,这个家是你二婶说的算。” 他们大房人多,还有要走科举这条路的嫡长子,烧钱的地方多着呢。 三房,呵,就是一窝蛀虫。 二老爷每月的银钱有限,来维持一家子正常开销都困难,也就只有太夫人,和她那个姨娘侄女盯在管家权上。 顾瑾瑜不明白,明明是祖母权利最大,爹和二叔,还有三叔都是对祖母唯命是从的。 楚妈妈从门外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大夫人,宫里来人了,让咱们都去西跨院。” 顾华年知道宫里来人的消息,还在通房的榻上。 小厮通传的时候,鸳鸯肚兜还在他肚皮上。 听到金妈妈带着人往翠华院去了,他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翠华院是太夫人的院子,宫里来的随侍找一个后宅老妇人做什么? 那里不只有翠华院,还有他顾家的祠堂! 宫里来的是随侍太监黄通,正六品,虽然和顾华年的从六品差不多,但却是不能同日而语,他可是天子近臣。 十有八九是来宣读圣旨的,金妈妈这个老货把人往祠堂带,那也就是说黄通要找的人是顾瑾初。 想到这里,顾华年抬起胳膊把通房掀开,“滚,笨手笨脚的!” 自己把官服披在身上,一边走一边吩咐,“通知二夫人,府上人都来西跨院!” 顾华年带着人赶到祠堂的时候,黄妈妈领着人也刚刚到。 光是带刀侍卫就来了至少十个人,顾家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门外的两个小厮抖着脚,颤着手正在开门。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厚重的门被推开,光束投在纤瘦直挺挺的背影上。 顾华年眼睛狠狠的闭了下,只听身着深蓝色内侍服的小太监惊讶道: “呦,怎么了这是?是谁让顾家小姐跪在这里的呀?” 顾华年正了正身上的官服,大步走上去,拱了下手,“不知内侍大人到访,失礼失礼。” 轻描淡写的看了眼一旁的金妈妈,“还不快把三小姐扶出来,怎么一大早来祠堂这种地方玩。” 黄通年纪看起来不大,手中的拂尘扫了下。 “在宫中只听说顾大人宴席安排的好,在家中竟是这样的严厉。” 顾华年把一枚银锭子塞进他手中,脸上陪着笑,“不知内侍大人今天来是?” 黄通把手里的东西颠了颠,然后塞进袖子中,脸上的表情没变,双手交握在小腹前,“传皇上口谕。” 垂眸看着他,语气变得好了些,“别耽误时间,臣还要回宫去伺候呢。” 顾华年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有重要的圣旨,可不是这个阵仗。 传皇上的口谕,他一个六品的光禄寺署正,难道是皇上想和他说喜欢吃什么? “哎呀,真是应了那句话,急死个太监!” 黄通捏着嗓子说完,甩开手中的拂尘,头上黑色的帽子被他转出个黑色弧形。 “顾家小姐,臣来扶您出来吧。”说着他朝着祠堂方向迎去。 顾家从太夫人,到洒扫最末等的下人,都来到祠堂前的空地上,撅起屁股已经跪下准备听口谕了。 就见内侍太监转身走开,把刚迈出祠堂的顾瑾初恭恭敬敬的请出来。 大家抬起头,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子从黑暗的那束光中走出,像一团火,又似一株梅。 身上虽然没有华丽饰品的装饰,从上到下,通身的气派富贵至极。 容貌绝美,肌肤赛雪如白玉,双眸眼尾微挑明亮如宝石般,配上她浅浅上扬的唇角,端庄而不媚俗,有海棠花的娇艳欲滴,又有牡丹花的富贵国色天香。 一时间把顾家人也看得呆愣住,这还是那个顽劣霸道的顾家三小姐吗? “顾三小姐,听圣上口谕。”黄通把人扶出来,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 他在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皇后,嫔妃们,还有各种命妇们,虽惊艳还是很快就缓过神来。 顾瑾初听言,走到父亲身后跪在那里。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反倒是让黄通眼中露出一抹的欣赏,这个顾家小姐是个聪明,宠辱不惊的妙人。 “传皇上口谕...” 黄通每说一件,就有侍卫抬过来一件,顾瑾初当街甩了一十二鞭,皇宫送来十三样赏赐,其中有十二件是皇上赏的,一件是长公主赏的。 随侍太监临走时还说了句,“顾大人您有个好女儿啊!大理寺昨儿个夜里连夜审出来的,那个当街卖身葬父的孤儿是个倭奴。” “顾家小姐,可是圣上口中的女中豪杰!” 顾家人等宫里人走了,才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李氏的表情是所有人中最耐人寻味的,她昨天说顾瑾初品行不好! 皇上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她下诏狱! “三小姐,三小姐...” 小丫环发出惊呼声,场面变得混乱。 “快,快去找大夫,三小姐晕倒了...” 第9章 小姐醒了? 昨天下了一场雨,雨后的花瓣带着晶莹剔透的雨露。 院子里两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笑嘻嘻的站在桃树下采摘花瓣。 看到白芷回来,个子稍高的那个透过枝丫看过来,“白芷姐姐,你看这些够不够。” 白芷是顾瑾初身边的大丫环,又有和她一起长大的情谊,岁安堂的丫环婆子都是一边惧怕她,又小心翼翼的讨好她。 她人是泼辣,但是从来不会仗势欺人,笑着问她们,“收花瓣要来做什么?” 另一个小丫头抢着开口,“是咱们小姐吩咐的,说是要熬粥还有做什么糕...” 白芷听闻脸上一喜,声音放轻,“小姐醒了?” 觉得自己真是高兴过了头,这还用问。 轻手轻脚的往屋门走,低头闻了下手心,净了手后又闻了闻,才挑开帘子。 屋子里的空气没有外面清爽,有些闷热。 顾瑾初一头青丝披散着,没有丝毫装饰,临窗大炕上,她肘节支着小几,歪头看向窗外。 神情淡淡,姿态慵懒,白芍就站在炕边候着。 还是她先看到白芷进来,躬下身小声说:“小姐,白芷回来了。” 小姐天没亮就醒了,起来就一直静静的,让她还有些不适应。 顾瑾初慢慢转过头,抬了下手。 白芷走近了些,见小姐的手还没有放下,把手伸了过去。 顾瑾初感受她冰凉的指尖,把一盒手脂推过去,“下次不要用冷水洗手。” 白芷点头,眼尾有些红,“白薇的一条腿被打断了,奴婢把她从柴房送回她的房间,小姐,您看是不是告诉她家人把她接回去...” 顾瑾初低头,看着身下绣金色祥云纹的炕垫。 “白芷,你带着人送白薇回去,看看她兄长的家,再打听打听他们兄妹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白芷听闻心下一紧,有些不放心她的身体,同时也知道小姐的脾气。 仔细叮嘱一旁的白芍几句,才退出屋子去。 白芍和白芷一起出去的,再进来时抱着一个景泰蓝的抱月瓶,里面插着几枝半开的晚梅。 顾瑾初看着她抱着梅瓶走过来,摆摆手:“把晚梅换成桃花,往后屋子里不要再出现梅花。” 喜欢梅花的另有其人,她现在看到它都觉得腻歪。 白芍道是,抱着梅瓶又出去了。 顾瑾初在祠堂跪了一夜,又因为夜里寒凉,第二天听了随侍太监的口谕后,在起身的时候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反复高热,让她病了好几日。 早上醒来时,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才反应过来,她在顾家的岁安堂,她未出嫁时的闺房。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场大火后,满目疮痍废墟时的模样。 她的大丫环白芷,出嫁前因为被自己的不喜,被她赶回了外祖家,躲过了这场劫难。 白芍和白薇她们两个是她的陪嫁,跟着她去了蒋家。 白芍二十多岁都没有嫁人,一直在蒋家陪在自己的身边,最后就死在她身前。 嫁到蒋家的第二年,她做主把白薇嫁给她铺上的一个掌柜,再次有孕后白薇主动回来伺候她,上一世她昏迷前,最后看到白薇那张冷漠平静的脸。 好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她穿上缎子鞋从炕上下来,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上面还有她临摹过蒋南笙的字,满满的好几大张。 长公主的春茶宴,她知道蒋南笙是一定会去的。 白芷曾大胆规劝她,白薇在一旁怂恿她,上一世她是带着白薇一起去的,闯下了大祸不说,还连累了母亲。 想到这里,顾瑾初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在她想方设法讨蒋南笙的欢心,苦恼怎么才能嫁到蒋家的时候,母亲在顾家被各种人算计。 更是在她嫁给蒋南笙后,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和母亲分享,母亲就在一次外出中遇害。 顾瑾初的脑子有些乱,上一世嫁给蒋南笙之前,除了他,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被她放在心上,很多事情她甚至都想不起来了。 这也是大夫说他思虑过重,反复高烧不退的原因。 她是不信神佛的,上一世的这个年纪还未有敬畏之心,是母亲过世后,抄了一段佛经才能静下心来。 又想到她才四岁的长子承恩,还有腹中五个多月,还未出世的孩子,顾瑾初想在房间中供奉观世音。 这时候白芍抱着梅瓶走进来,里面的梅枝换成了桃花,上面还带着雨露,颜色漂亮又艳丽。 “徐妈妈呢?” 白芍把梅瓶放到小几上,又稍作整理一下。 “小姐,徐妈妈的小儿子成婚,她向你告过假了...” 徐妈妈是母亲从郑家陪嫁过来的,是她岁安堂的管事妈妈。 顾瑾初是忘了,要不是想着从库房拿东西,她已经忘了徐妈妈这个人。 她没再继续说话,坐在镜子前,“替我更衣梳妆,我要去母亲那里请安。” 白芍寻了件桃粉色小团花暗纹缎面袄裙,“小姐,这两天您都瘦了。” 给她换上后,又选了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双碟画钿明珠耳铛。 镜子中的少女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丫环轻轻给她上了一层口脂。 华丽的装扮把她衬托的,如海棠般娇艳,尤其是那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眸,几日不见她像是多了一层聪慧,往日的张扬变得内敛。 顾瑾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这副十四,五岁时的模样,才有一种重生的真实感。 她是那个顾家的顾瑾初,不是那个死在悬崖下的蒋五夫人。 “小姐,你不喜欢吗?” 白芍小心翼翼的问,最近小姐身边都是白薇在伺候,为了讨好蒋南笙,在装扮上和以往大相径庭。 可是她觉得前段时间的小姐太过素雅,每天的小姐也不是真的开心。 顾瑾初看着身后的白芍,“很好,我很喜欢。” 果然在看到她松了口气,白芍足够的忠心,只是她没有白薇会钻营。 她原来行事霸道,性子又敏感,在白薇的鼓动之下做了不少错事,回来自然会迁怒责罚忠言逆耳的丫环。 所以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几个丫环都是战战兢兢的。 梳妆好了,顾瑾初让白芍领上食盒。 母亲的院子离岁安堂不远,墨香居外的台阶上,站着几个掌柜模样的人。 第10章 娘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佟妈妈看到顾瑾初把她迎进门来,上下打量了她道: “三小姐可还有觉得不适的地方?二夫人昨个儿陪了您一夜,刚刚还问呢,要是三小姐醒了记得喝药。” 佟妈妈是母亲的奶嬷嬷,看着顾瑾初长大,言语上多了几分亲昵,又解释她为什么醒来没有看到母亲。 因为在这之前,顾瑾初已经有一段时间和母亲不亲近了。 “我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小厨房做了桃花羹,我记得母亲喜欢吃桃花茶糕,也让她们做了些。” 顾瑾初看向堂屋的屏风处,里面有两个掌柜规规矩矩的站在下首。 佟妈妈一听高兴坏了,三小姐真是长大了,高兴归高兴,该说的还是要说。 看向顾瑾初身后的白芍,“怎么也不说劝着点小姐,春季风大,吹着了可怎么是好?” 白芍低头不说话,小姐想做的,他们谁能劝得了,谁还敢劝。 顾瑾初拉着佟妈妈的手,“是我要来的,我也有事情想和母亲说。” “这会儿掌柜们都在,也不要打扰母亲,我坐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是了。” 佟妈妈这下可真是惊讶到合不拢嘴。 往日里,不管二夫人这里有什么事,只要顾瑾初来,都会横冲直撞的闯进去,天大地大,她的事情最大。 二夫人只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她在娘家又是最小的小女儿。 到了顾瑾初这一代,在阳盛阴衰的郑家,她就是如珠如宝,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从小又是外祖母身边长大,养成了她小霸王,唯我独尊的性格。 所以今天她的做派,就不仅仅是让金妈妈惊讶,更多的是心疼。 前几天二老爷,还有太夫人说过的话,一定是让她往心里去了。 那样鲜活又张扬的性子,病了一场生生的给转了性,可见至亲之人的话要有多伤人。 顾瑾初像是没察觉到佟妈妈的怜惜,“佟妈妈,这几位掌柜是母亲嫁妆铺子的吗?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生呢?” 其实也不全是,当中也有前一世见过的。 “小姐,他们不是夫人嫁妆铺子上的...” 顾瑾初听了佟妈妈的介绍,知道这几个人都在负责顾家的什么铺子,铺子里面又都在经营什么。 看到佟妈妈说起这个头头是道,才想起来的母亲的嫁妆都是佟妈妈,还有她的长子帮着在外面管着。 上一世,这些东西最后辗转才回到她手中,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顾瑾初脸上的笑意就变淡了些。 佟妈妈以为她不爱听这个,随即转移了话题。 “小姐,您身边的徐妈妈还没有回来,宫里赏赐是奴婢和白芷一起整理的。” 说完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顾瑾初知道佟妈妈想说什么,以往她不怎么在乎这些,更是大手大脚的。 被顾瑾瑜还有顾颜哄骗两句,手里的好东西就会被人借了去。 说是借,最后都是有借无还,在顾家人眼中,她除了霸道蛮不讲理,应该还有人傻钱多。 ...... “三小姐,二夫人请您进去。” 听到大丫环的话,顾瑾初从玫瑰椅中站起身。 绕过屏风视野要开阔一些,临窗是金漆木雕罗汉床,长条案桌旁放着几张圈椅,博古书架立在屏风的一侧。 母亲掌家后,就是在这里见那些铺面上的掌柜们。 听到声音,郑氏抬眼看过来,她从长条案桌后站起身,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朝着顾瑾初抬了下手,“来。” 佟妈妈和白芷,一个端着桃花羹,一个捧着桃花茶糕。 走进来后,她们把手里的吃食放到炕几上。 “二夫人,这些都是三小姐带过来的,桃花羹还热着呢。”说完佟妈妈带着白芷,两个人便退了出去。 顾瑾初拉着母亲的手,就坐在她右手边的炕几旁。 “母亲,我一早醒来没有看到您,可是枕头上有你的味道,我就知道您昨晚一直陪着我。”说着忍不住泪如雨下。 “娘。”又喊了句从罗汉床蹭到脚榻上,依偎进母亲的怀中。 想到前世母亲为她铺的路,自己又是那样的不争气,浪费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只可惜她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进孝道的机会。 郑氏搂着女儿,她上一次这样在自己怀中哭,还是襁褓中的婴孩。 她抬起女儿的头,擦掉她脸上的泪,“你父亲和祖母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有母亲在,娘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顾瑾初点头,她知道,她都知道。 母亲这一生都在忙着管理顾家内务,忙着给顾华年纳妾,让他给顾家开枝散叶,忙着周旋在各种姨娘,大房还有太夫人中。 她以前不能理解母亲,会在心里去怪她,怪她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那么少,怪她的一切一切理由,等她到嫁为人妇,身为人母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的母亲有多不开心,才知道,母亲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她过得更好。 母亲的年华还没有褪色,就像是陈年的美酒佳酿。 她不应该葬送在这里,顾家这个肮脏腐烂的后宅,不能成为禁锢她的枷锁。 “娘,那个倭奴是秦朗帮我抓到的。” 顾瑾初说这话的时候,留意着母亲的表情。 郑氏擦掉女儿脸上的泪痕,“刚刚佟妈妈还说你长大了,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风一阵雨一阵的。” 见母亲对秦朗的名字没有反应,顾瑾初也没有再继续。 “初姐儿,告诉娘,高嘉月为什么会找你的麻烦。” 顾瑾初顿了一下,她也想知道,总不能说大概是因为蒋南笙。 是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她不想嫁给蒋南笙了,这个今后不会是困扰,索性没有必要讲给母亲。 “二夫人,太夫人那边过来人请。” “大夫人带着五小姐,莲姨娘带着四小姐,她们正往翠华院去呢。” 听到门外丫环的通传,顾瑾初和母亲对视一眼,她们来的还真是快。 父亲有两个姨娘,通房有多少顾瑾初不得而知,当中生下孩子的就只有这个莲姨娘。 因着是太夫人的侄女,避开姓氏不能用,故而大家叫她莲姨娘,四小姐顾颜就是她生的。 她自诩出身书香门第,在顾家后宅表现的不争不抢。 母亲被害,身后那笔庞大的嫁妆,被大房还有莲姨娘瓜分,顾颜花言巧语哄骗她,后背诋毁编排她,每一桩每一件都有她们的影子。 虽然上一世有人替母亲报仇,还是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 也让顾瑾初在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无比悔恨中。 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他们的狼子野心。 第11章 女儿知道错了 郑氏看着女儿花一般的容颜,开口问道: “白薇那丫头养好伤你有什么打算?她心思太过活泛,你父亲不迁怒于她,母亲也是要教训她的。” “还有白芷,你们有从小在郑家的情谊,她身手好又懂得药理...” 这些话母亲以往也说过,顾瑾初垂眸眼睛又红了。 白芷是她在外祖母家的玩伴,后来外祖母精心培养她,完全是为了她将来嫁人准备的。 就因为在蒋南笙的事情上,她们主仆发生分歧,白芷多规劝几句让她不喜。 现在看,只有白芷和白芍是真的为她考虑。 顾瑾初笑着对母亲说,“白薇留着还有用...”总得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到底是谁想让她死。 母亲听她这样说,心中安慰,面色变得柔和。 “平日里你总是没有防人之心,莲姨娘,还有你的那个四妹妹,她们可不是表现的那样与世无争。” 顾瑾初拿过披风帮母亲披在身上,上一世她一直觉得母亲掌管顾家,人有些强势,父亲才会喜欢温柔不争不抢的莲姨娘,连带着也更喜欢四妹妹。 当年被人哄骗当枪使,在家里外面做了很多荒唐事,在母亲面前也说过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初姐儿,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母亲,再不济你可以去求你外祖母,你知道的,她老人家对你是有求必应。”就听母亲接着说道: “沈家的太夫人和前头那位蒋太夫人是手帕交,后来两家的走动少了些...在沈小姐及笄前,两家有意联姻,就是蒋南笙和沈梅霜。” 顾瑾初听闻抬起头,喊了声娘亲,上一世蒋南笙有过婚约这件事,她是在春茶宴上知道的。 高嘉月处处的针对她,还是她不经意间说出来的。 母亲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让她听完,“虽然两家都有这个意思,但是并没有结成,沈大人和长子出了意外,父子俩都死在了外面,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要说蒋南笙的家世背景,就凭他年纪轻轻进了翰林院,他的前途也是不可预估的,我的初姐儿随性又热爱自由,不适合那种高门大户,规矩多,后宅女人也多…” 顾瑾初点头,上一世她从春茶宴回来后,让白薇出去打听过。 和母亲刚刚说的大致差不多。 那时她觉得有过婚约怕什么呢,她那么喜欢他,如果以后真的能嫁给他,让他喜欢上她就是了,白薇也是这样安慰她。 可是她现在知道了,人一旦喜欢,就会变得贪心。 会变得面目全非,万劫不复。 “母亲,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瑾初有些羞愧的看着母亲。 郑氏把女儿身上的披风紧了下,在她的眸中好像看到年少的自己。 “你是娘的女儿,娘唯一的孩子,你想要的,娘都会满足你...” 她把自己埋进母亲怀中,轻声低喃,“母亲,女儿知道错了...” 不会再强求不适合自己,不喜欢自己的人。 郑氏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只是暂时的伤心,等这个劲儿过去,不禁又开始担心,女儿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你想做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母亲,母亲总不会害你。” 顾瑾初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喜欢蒋南笙,还有偷偷送他东西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或者这些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就完了,家里两个妹妹也会被她牵连。 ...... 顾瑾初和母亲来到翠华院,还没有进门就听一道娇憨的声音,清脆又可爱。 “祖母,这是长姐送给我的生辰礼,您看我是不是...” 婆子站在外面说了声:“太夫人,二夫人和三小姐来了。” 里面的笑声停了,过了片刻才传来气息不稳又苍老的声音:“快快进来,都是自家人...” 跨过绣着二十四孝图的檀木屏风,顾瑾初看到祖母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额头的抹额比上一次看到的还要宽。 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袄裙,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让她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 郑氏带着顾瑾初给太夫人请安,围着她坐着的一应女眷也站起来,大家又互相问安。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抬眸打量顾瑾初,刚刚进门时,是她正拉着太夫人的手在撒娇。 见顾瑾初簪子和耳铛是她没见过的样式,眸中是满满的羡慕。 等大家都坐定了,太夫人开口道:“真是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到花一样的孙女围绕在身边。” 顾李氏这两天身子也不舒服,绝口不提是被吓的。 圣上口中的女英雄,被官家看到被罚跪祠堂,因此又生了场大病。 即便是顾家极力遮掩,细节禁不住推敲。 顾李氏害怕自己下诏狱,更害怕顾华年的仕途因此受到影响。 对顾瑾初生病这件事,她一直是怀疑的态度。 今天把人暗戳戳的叫过来,一个是想让顾家人知道,她这个太夫人的威严,也是想试探顾瑾初母女的态度。 “三姐姐,我去看过你几次,你都睡着,你不会怪我吧?” 说话的女孩比顾瑾初年纪小一些,身量上不及她高,细瘦的身材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乌发绾成双平鬓,带着翠绿的璎珞珠花,身着同色交领琵琶袖的缎袄,米白色折枝纹综裙。 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怯生生的看着顾瑾初问道。 顾瑾初抬眸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那四妹妹有没有发现我院子中的桃花开了?” 顾颜眨眨眼,“自是看到了。” 想到什么又继续说道:“母亲最喜欢桃花羹了。”看向郑氏的眼神中,全都是孺慕之情。 莲姨娘站在罗汉床旁,在顾李氏头上轻柔的按摩着。 见太夫人轻轻抬了下手,她曲身坐到一旁的小几上。 “老二家的,莲姨娘这几天在我身边侍疾,就没有让她们去你那里打扰你。” “颜姐儿年纪小,虽帮不上什么忙,看着她们我郁结的心情,也能好上很多。” 顾瑾初垂眸笑了下,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不尊重主母都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再抬起头时,她面上带着惋惜。 “既然四妹妹要侍奉祖母,宋大人家的宴席,我就带着五妹妹去吧。” 第12章 既当又立 顾瑾初口中的五妹妹,也就是太夫人身边撒娇的女孩。 她是大伯顾华清的嫡次女,顾瑾瑜,今年十三岁。 顾李氏在几个孩子中最喜欢长子,连带着对他的这个嫡幼女爱屋及乌,是老太太身边最受宠的晚辈。 “宴席有什么好去的,永平伯的家宴大姐姐都带我去过。” 女孩下巴微扬,对顾瑾初说的不屑一顾。 她口中的大姐姐是顾家嫡长女顾瑾萱,因为顾华清是永平伯家的教书先生,一来二去顾瑾萱竟成了永平伯的小妾。 进府第二年,给五十岁的永平伯添了个儿子,现在是永平伯身边最得宠的妾室。 顾华清的教书先生是没法再做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样一直闲赋在家。 算是靠着女儿接济,还有二房养着他们一家。 小姑娘想到什么画风一转,“其实我也是在为三姐姐考虑,我这样贸贸然的跟着你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的丫环呢。” 顾瑾瑜遗传了母亲的那双凤眸,肤色上有着顾家人的白皙细致,已经显现出她的美人胚子。 大夫人周氏听小女儿越说越不像话,开口阻止她: “怎么和姐姐说话呢!你长姐和二姐都出阁了,现在家里瑾初最年长,她平时对两个妹妹什么时候不是有求必应?” 顾瑾初闻言心中冷笑,这一家有明着贪财,还有暗地挖空心思算计的,都是钻进钱眼子里。 挂了读书人的牌匾,既当又立的。 顾瑾瑜站起身,坐到顾瑾初的身边,两只眼睛亮晶晶,天真浪漫的看着她。 “三姐姐,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上次看到你那里有块料子特别的好,咱们祖母年纪大了,要是用它制成一身衣服,一定是富贵又清爽。” 顾瑾初错愕了下,有些茫然,“五妹妹说的料子是什么?我的管事妈妈回乡下了,我自己都打不开库房呢。” 听到这个顾瑾瑜小脸更高兴了,“就是前两天太监送来的呀!” “咱们家最尊贵的女人就是祖母,三姐姐你不会这点孝心都没有吧。” 顾李氏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声音有些冷。 “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我们这种清贵之家,自是不在乎那等身外之物。”说着拉了拉身上的袄裙。 顾瑾初方才明白,祖母今天怎么穿的这样素净,还是一件旧衣服。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曲了下身体,“是孙女考虑的不周到,等得闲了就让珍宝阁的绣娘过来,给祖母量体裁衣。” 顾李氏好像还是不高兴的样子,开口吩咐她: “刚刚你说你的管事妈妈不在,既然这样,你就从上一次的赏赐中,挑两件饰品给妹妹们吧。” 顾瑾初这才露出一丝为难之色,“祖母,不是孙女小气,实在是...” “咱们也没说要你的东西,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她们只是借戴一下,回来就还给你。” “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要同气连枝,出门在外也要互相扶持,不要把那些商贾的陋习带到顾家来。” 这些话上一世顾瑾初听过很多次,还有比这些还要更难听的。 就因为她外祖家经商,母亲嫁到顾家只生了她一个,她们母女就好像要在这顾家抬不起头一样。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祖母...” “太夫人,二老爷来了。”门外的婆子喊了一声。 顾华年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粉红色菱花纹缎袄,年龄不超过双十,面色桃红含羞带怯的女子。 他进来先是给太夫人请安,转头看到顾瑾初又想起这几天受到的调侃。 有人羡慕他有个好女儿,那些恭维才真正的让他如鲠在怀。 如果那天小女儿再坚持解释下,他就不会错过事情的真相,那也就不会让黄通看到她被罚跪祠堂那一幕。 这样光禄寺少卿的位置,没准就不会从掌心中溜走。 压着火气,看向没有什么表情的小女儿问道: “宋大人家里的帖子收到了吧?到时候让你母亲带着你和妹妹一起去,收敛你的性子,不要再出岔子!” 怕她们不重视,顾华年告诉大家这个宋家的来头。 宋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官达四品,是从翰林院一路升上来的。 他相信以郑氏的手段,少卿的位置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心里决定今晚回墨香居好好哄哄夫人。 听到翰林院和国子监,大夫人周氏坐不住了,深怕小女儿没有资格去。 要是届时能带上嫡长子就更好了。 她朝着身旁的顾瑾瑜使了个眼色,顾瑾瑜又可怜兮兮的看向祖母。 太夫人这时候深深叹了口气。 顾华年扭头询问顾李氏道:“怎么了母亲,是谁惹您不痛快了?” 老妇摸了下头上的抹额,声音有气无力,“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是初姐儿…” 太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下,屋子变得安静,她又接着说道: “是初姐儿要把御赐的蜀锦送给我,她还说让两个妹妹从那几样首饰中,挑选中意的送给妹妹们。” 太夫人的话一出,屋子里每个人神情各异。 刚刚还说是借戴,到了顾李氏和顾华年这里,就变成了心甘情愿的送。 顾颜看了眼姨娘,又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绣鞋。 顾瑾瑜还是那副天真浪漫的模样,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要什么了。 大夫人看向二夫人和顾瑾初,从开始到现在,二夫人郑氏都是一言不发。 一直压着火气的顾华年站起身,指着顾瑾初开始呵斥: “平时就让你多读书,但凡你有一点常识就应该知道,御赐之物转送他人那是欺君之罪!”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是想害了我们顾家吗?” 顾华年越说越来气,没有注意到上首母亲的表情变化。 “祭酒宋家的宴席你也不要去了,就关在岁安堂,把《女诫》,《女论语》还有《内训》通读。” “什么时候可以倒背如流,不,等到你了及笄的日子才可以出来。” “够了!” 郑氏喊了嗓子,把手中的茶碗甩在地上。 第13章 管家权 郑氏抻了抻衣袖,抬眸看了一圈屋子中的众人。 十几年的当家主母,让她带着威严的气势,“这是我看到的,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你们指不定是怎样欺负我的女儿!” 顾华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尤其是这些年更甚。 他觉得郑氏已经侵犯到他一家之主的威严,更何况这还是在太夫人的院子里。 简直就是犯了七出之罪,罪不可恕! “郑氏,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不懂得孝顺长辈,对妹妹们没有友爱之心,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规劝教养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助长她的气焰!” 郑氏迎上夫君的指责,第一次没有退让。 “顾华年你简直就是愚蠢又不可理喻,那是你的长女,你就是再不喜她,也不应该一次又一次,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的身上。” “你是不是也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以泄你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愤恨!” 顾华年还有求于郑氏,现在还不想和她闹僵,怒目圆瞪的指着她,嘴抿的紧紧的。 顾李氏哎呦一声倒在罗汉床上,莲姨娘惊呼一声,“老爷,太夫人不好了!” 莲姨娘一张脸小小的,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文文弱弱身上带着书卷气。 顾瑾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说我错那我便是错了,我承认就是。” 眼眶渐红,跪在那里继续说道:“父亲也不用给我关在院子里,我回去之后自行了断就是了。” 顾李氏头也不疼了,坐在母亲身边的顾华年也转过头来。 顾瑾初一直都是飞扬跋扈的,就是上次也是倔强的不肯认错。 这一屋子的人,有谁见过她这样脆弱时的模样? “是她想给的吗?那是太夫人和顾瑾瑜要的,不由分说的强制要!”郑氏站在女儿身边,把她搂进怀中,眼中尽是失望,还有看不透的决绝。 顾瑾初拉住母亲的手,母亲太过强势,说话不喜迂回。 在定国公府的那几年,是太夫人手把手的教她,让她知道母亲的这种性格,在后宅有些时候是很吃亏的。 “父亲,五妹妹说那批蜀锦适合祖母的年纪,我作为晚辈不给就是不孝。” “四妹妹和五妹妹是我岁安堂的常客,哪次在我那里瞧着好的东西,我没有给过?” “五妹妹身上的这身袄裙,是开春时外祖母送给我的新衣,她瞧见了说喜欢,还是我让珍宝阁改好了送到碧落斋的。” 说着她又看向顾颜,“四妹妹头上的璎珞珠花是一套宝石头面,原是母亲为了我及笄打造的。” “那天管事送来的时候,正巧莲姨娘带着四妹妹去我那里...母亲说那上面的宝石,还是您年轻时送给她的,您还记得吗?” 顾华年已经不记得他送过郑氏什么,不过他们却是有过郎情妾意的时光,他那时也是真的喜欢她。 看到她们母女脸上的失望神情,一时间有很多的火气在身体无处发泄,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顾李氏从罗汉床上站起身,亲自把顾瑾初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什么了断不了断的,都是姐妹之间的吵嘴罢了。” 绝口不提她们觊觎她御赐的赏赐,顾瑾初又怎么可能随她们的意,轻轻揭过。 还没张口先流下两行泪,“我知我的性格不讨喜,因着从小在外祖家长大的缘故,长辈和姐妹们对我也没有多少亲情…” “如果真的被御史吿了上去,为了家宅安宁,我就是去死也没有关系的!” 大夫人已经慌了,拽着顾瑾瑜过来扶她。 “初姐儿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你五妹妹年纪小,她什么都不懂,快起来!” 大夫人给顾瑾瑜使了个眼色,“还不过来给你三姐姐赔罪,眼窝子浅的东西!” 这话说完她脸色变了下,一不小心连带着骂了很多人。 顾瑾瑜被吓到了,以往顾瑾初不在意这些东西,大方的很,今天怎么就要去死呢。 “三姐姐,是顾颜说那个镯子好看的,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她小声嘀咕道歉,一屋子的人都能听到。 顾瑾初看着几步远外的父亲。 顾华年面色从铁青变得黑沉,他竟不知自己的母亲,妾室还有庶女,在背后做过这样的事情。 “初姐儿是父亲的长女,在父亲心中对你是寄予厚望的,难免对你的要求严厉了些,如今看我的初姐儿已经长成一个明事理,又聪慧的大姑娘。” 在父亲不失尴尬的笑声中,顾瑾初才被扶了起来。 顾李氏亲自拉着她坐到罗汉床边,用干瘦的手给她擦眼泪,要是知道御赐之物不能赠人,给她多少个胆子她也是不敢要的。 面上带着不太熟练的讨好,在那里安慰她。 “初姐儿误会了,祖母怎么可能要你的东西那,也就是顾瑾瑜年纪小,小孩子在那里胡说八道。” “小姐妹之间来回借东西戴一戴,也是表示你们姐妹间的关系好,祖母看着也高兴。” 她也是怕顾瑾初把事情闹大,要是被她外祖家知道,郑家那个老太婆打杀上门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丢人的还是他们顾家。 顾瑾初低着头没说话,把自己的手从顾李氏掌中抽了出来。 顾李氏拿着帕子的手顿了下,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扫视这屋子中神色各异的众人。 “今天这件事都烂到肚子里,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了郑氏还有顾瑾初都低头称是,老三家的母女两个恨不得变成鹌鹑,原地遁去。 郑氏垂眸看到绒毯上茶盏的碎片,还有茶水洇出的水渍,脏污不堪。 “太夫人,二老爷,初姐儿的规矩实在是太差,我打算在她及笄前给她立立规矩,管家上可能会力不从心。” 这话她说完微顿了下,不出所料的在顾李氏,还有莲姨娘脸上看到欣喜之色,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她站起身走到大夫人身前,嘱托她,“接下来就要辛苦大嫂一段时间,来操心这个家了。” 郑氏拉着顾瑾初的手,朝着上首的太夫人和二老爷曲了下身。 “不管是什么缘由,都是初姐儿惹出来,妾身这就带着她回去闭门思过。” 第14章 算计 大夫人听了郑氏的话,一脸愁容的看着顾李氏,“太夫人,你看这...”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顾李氏的面色也说不上好,“瑜姐儿还有两年也要及笄了,这段时间你也教教她御下之道,记得不要再溺爱她了。” 郑氏还活着,这个管家权不可能交到一个妾室手中,她就是再中意自己的侄女,也不能越过大儿媳。 为了面子上说得过去,又说了几句话大家就散了。 四下已无旁人,顾李氏没有解释刚刚发生的,反倒是看着儿子问道:“怎么把那么个东西给带来了?” 她说的是刚刚跟在顾华年身后,身着粉衣双十年华的年轻女人,那是他身边现下最得宠的通房。 顾华年脸上有些少许的不自在,知道母亲接下来想说的,一丝苦涩泛了上来。 “我没想到郑氏能在这里。” 顾李氏虽不满意二儿媳,她了解女人,更不想眼下的日子有任何差池。 “郑家虽然在财物上对我们顾家帮衬上一些,这些年她把持着中馈,没有什么能撼动她正室夫人的位置,咱们家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老二啊,母亲知道你的难处,顾闻的事你回去和郑氏再商量商量,再拖就只能在你三弟,或者旁支中过继,那样离得太远怕是养不熟。” 顾华年知道母亲的考量,压下心中那点不舒服。 当年他考中举人后家中突逢变故,在继续科考和养家糊口中抉择的时候,郑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当时的郑家已经是当地的富庶大户,顾家书香门第,很是注重女子的德行,如果不是落了难,不可能会让郑氏进门。 婚后有了郑家钱财上的帮衬,郑氏的交际手腕,他自己的努力。 天时地利人和,让他一路顺畅来到顺天府官居六品。 现在光禄寺少卿的位置空闲下来,正是他迁升的关键时刻。 顾华年把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说给顾李氏听,老妇才知今天险些坏了儿子的大事。 中年无子是顾华年的一块心病,比起生不出儿子,他更想往上爬。 而且他才三十三岁,永平伯五十岁还能生,他多多努力就是了。 郑氏不同意过继,这一次甚得他心。 给别人养儿子那不是在告诉别人,他顾华年生不出儿子吗! ...... 周氏带着顾瑾瑜走在前面,莲姨娘和顾颜离她们几步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夫人远远跟着。 出了翠华院,再走过前面的回廊亭,她们一个往左边回大房的碧落斋,一个回莲姨娘的听雨轩。 “大夫人。” 周氏回过头,看到后面跟上来的一行人开口问道:“三弟妹,家人的身体怎么样?” 她说的三弟妹是顾家三房的太太,顾通是在顾家排行第三,赵氏是他的原配夫人。 顾通的姨娘生他的时候难产,顾李氏最后去母留子,他是跟着奶嬷嬷长大的。 不得宠,也算是安全无虞的长大,顾李氏只当多几双筷子吃饭。 赵氏走过来曲了下身,“多谢大夫人挂念,家父的身子好多了。” 顾通没有功名在身上,娶的是当铺账房先生的长女。 “那就不打扰大嫂和莲姨娘了。”说着赵氏带着女儿顾珊顺着回廊往南边走了。 顾瑾瑜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撇撇嘴,“到外面可别说是咱们顾府的小姐,一身的小家子气。” 顾珊是府上的六小姐,和顾瑾瑜相差几个月大小。 周氏皱眉看了下嫡幼女,以前有顾瑾初这个飞扬跋扈的在前面,不显得顾瑾瑜有多冒失。 今天顾瑾初的变化,还真是让人意外。 “还没有恭喜大夫人。”莲姨娘扫了眼三夫人的背影,上前两步开口道。 大夫人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有什么好高兴的,我要是莲姨娘就回去归拢归拢东西。” 莲姨娘面露疑惑,“大夫人,这不是还没有到月中吗?” 周氏看向回廊边角陈旧的砖瓦,临走时说了句: “太夫人刚刚安慰顾瑾初,说四姑娘和五姑娘往日里,从她手中拿的那些东西都是借的。” “你说以郑氏的性子,她这样撕破脸后会做什么?” 顾颜看到大房走的没有影子了,才小声问道: “娘,大伯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的事情不是过去了吗?” 莲姨娘看了眼周围,轻声提醒她,“四小姐慎言,您的母亲只有二夫人。” 顾颜低下头,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不甘心,“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 莲姨娘懂得女儿的不甘,明明都是顾华年的女儿,因为她是姨娘生的,名字里都不配用“瑾”字。 郑氏出身商贾,顾瑾初从小到大,就是几个姐妹中漂亮衣裙首饰最多的,手里的银钱花都花不完。 她虽然是李氏的侄女,说得好听是书香门第,不过是满身穷酸又迂腐的破落户,不然她当年也不会不要脸面的勾引顾华年。 如果不是郑氏的出现,现在顾二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她的女儿就是嫡女,甚至还儿女双全。 想到这里,温婉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等莲姨娘和顾颜走远后,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丫环,从回廊旁的矮冬青丛中钻出来。 眼睛滴溜溜的看了眼四周,一溜烟的跑了。 顾瑾初和母亲一起回到她的岁安堂。 母亲说过,‘岁安堂’是她生下来后父亲亲自取的,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快乐健康的长大。 可是上一世她只活了二十二年,十七岁的时候,母亲出了意外身故。 十九岁的时候,顾家几乎是被灭门,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娘家。 是她懂事的长子承恩,让她从那段悲伤痛苦的时光中走出来。 郑氏看到女儿眼睛红了,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怕娘没了管家权,我们母女会在顾家被人欺负?” 顾瑾初摇头,她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那个倭奴她上一世就知道,只不过知道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被锦衣卫抓了起来。 她知道东鼓巷,只是想去试试运气,当街撒泼也是想把事情闹大让父亲知道。 父亲自诩是读书人,爱面子又注重女子的德行,为的就是他回家发作于她。 他先控制住白薇,也算是帮了她一把。 她也料到宫里会有赏赐,利用顾家后宅这些女人的贪婪,因为之前顾瑾初的愚蠢,已经养大养肥了她们的胃口。 目的是逼迫母亲发火,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子女。 第15章 下马威 周氏带着小女儿回到碧落斋,手中的半盏茶还没喝完,墨香居的佟妈妈过来了。 “大夫人安,这是二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来的账本和钥匙。” 佟妈妈曲了下身,后面走过来两个小丫环,她们手中捧着托盘。 大夫人还没说话,顾瑾瑜在椅子上坐不住了,直起腰伸长脖子看过去。 以后顾家由她娘掌管,她好像看到流水的漂亮衣裙,还有精美奢华的首饰,被下人们送到他们碧落斋。 也许再过不久她也会有自己的院子,就像顾瑾初的【岁安堂】一样。 不过她一定要让哥哥给起一个更好听,更有诗意的名字,才不要那种老气横秋的呢... 佟妈妈是墨香居的管事妈妈,平时见面周氏都要礼让三分。 她脸上带着淡笑问道:“那就有劳佟妈妈了,不知弟妹还有没有其它叮嘱?” 佟妈妈双手放在小腹上,垂眸看着地面。 “三小姐回去又起了热症,上次给三小姐看病的是白茶巷的陆大夫,二夫人已经让护院驾马车去请了。” 接着她继续说道:“墨香居和岁安堂眼下乱成一团,不然二夫人就亲自给您送过来了,她还让我告诉大夫人,接下来几个月就麻烦您了。” 周氏抬手拿起茶杯,身后的妈妈亲自从小丫环手中接过东西。 “那我就不留佟妈妈了,弟妹那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顾瑾瑜看到佟妈妈一行人走的不见踪影,母亲还在不动如山的品茶,站起身来到她身边。 好奇的看着几个摞在一起的账本,还有一大串钥匙。 两眼放光,一脸欣喜的看着周氏,“母亲!” 周氏吐了口气,点了下小女儿的额头: “不管怎么样,太夫人有一句说的很对,我是应该好好教导你了,再这样的溺爱会害了你。” 顾瑾瑜听到母亲这话跺了下脚,娇憨的喊了声,“娘!” 周氏看着对牌钥匙,还有账本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 郑氏掌控顾家十多年,权力的核心都在她的掌中。 顾家不像那种世代的大家族,定居大兴县后才有了府上的一众下人,他们不说对郑氏完全忠心,也都是她亲手调教的。 更不要说,外面掌管庄子铺子,还有田产地产那些也都是郑氏的人。 郑氏是商贾出身,当年顾家就是靠着她的陪嫁,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带来陪嫁的这些人,代替她掌管着内宅的各个管理层,也就是说顾家到处都是郑氏的人,每个角落都有她的眼线。 给她对牌钥匙和账本有什么用? 这无疑是郑氏给她,给李氏还有莲姨娘的下马威。 想到这里,反倒是勾起了周氏的好胜心,她拿起账本漫不经心的翻了翻,随即脸色大变。 ...... 佟妈妈回岁安堂的时候,陆大夫也刚到。 老头的发髻歪挂在头顶上,身后的药童小脸发白,背着的药箱占了他大半个身子。 “鲁莽,实在是鲁莽,老夫一把年纪就被他们这样扯到车上,成何体统!” 护院和府里的小厮不同,是一群孔武有力糙汉子,对有些年迈的陆大夫来说,和绑来的也差不多。 老头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动作不停,把完脉皱着眉轻捻胡须。 佟妈妈掏出个竹纹荷包,放到他身旁楠木束腰花几上。 郑氏见药童收起来后,低声问道:“先生,小女的高热没有什么大碍吧?” “不应该呀,不应该…反复高热是三小姐心中郁结之气所致,她小小年纪哪里有那么多烦心事?”陆大夫也很疑惑。 前几天顾瑾初当街抓到倭奴,茶楼说书先生把她的壮举编成了段子。 整个顺天府差不多都知道,顾家有女,善用鞭,当朝目中豪杰。 听说武馆会鞭子的师傅,最近都是忙得不得闲,好多大家族甚至把鞭子当成了必修课。 佟妈妈把陆大夫送走后,跟着二夫人回到内室。 她们进来时,顾瑾初正坐在临窗大炕上,头上的饰品全都拆了去,一头乌发披散着,小脸红扑扑的,但是看起来精神极好。 手里捧着栗色团纹册子端详,察觉到母亲进来抬起头,小脸涌上笑意,乖巧中带着不加修饰的明艳。 “母亲,我现在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 郑氏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坐在炕边,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歪头看向一旁的佟妈妈,问:“药怎么还没熬好?” “二夫人别急,金锁去帮白芍到小厨房盯着了。”佟妈妈在一旁道。 顾瑾初把手中的册子放下,和母亲解释,“白薇受伤,我让白芷送她回哥哥家,身边就只有白芍伺候着。 言下之意她身边的大丫环都有自己要做的,并没有人怠慢她。 郑氏看着女儿的小脸,一晃眼她都长这么大了,生了场病让她懂事了不少。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倒是希望女儿永远的开心和肆意。 可是她也知道,这样对她的初姐儿来说是好事。 将来女儿是要嫁人的,去到一个陌生的家族,要面对吃人的后宅,再像之前那样是不行的。 “娘今天说要你闭门思过,那是说给太夫人听的,但是初姐儿万不能再松懈下去。” “从明日开始,你上午和师傅学刺绣,下午跟着我看账本学习管家。” 顾瑾初听到母亲的话,把刚刚看的册子拿过来,“母亲,在这之前我想把库房清理一下。” 郑氏才想起来一直没看到徐妈妈,知道她明天就能回来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缺的东西让徐妈妈把单子列出来,就再让她们高兴几天...” 顾瑾初垂眸没说话,她出嫁前的册子在记忆中已经久远。 刚刚看过册子才知道,光是她账面上的财产就已经达到万两,抵得过整个顾家两年的收入。 才会让那些人千方百计的,明着暗着的惦记她们母女的私房嫁妆, 是夜,酉时将过,天已经黑了大半。 顾华年穿过回廊,远远看到墨香居漆黑一片。 这几年,他很少在天黑的时候回来,院内的那棵桂花树已经那样粗壮,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桂花香。 “谁在那里?”他身后的小厮提着灯笼喊了嗓子。 第16章 应尽的本分 紧闭的垂花门下,影影绰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小厮举着灯笼走过去。 上下仔细端详会儿,有些陌生没有在墨香居见过,也不是大丫环和管事妈妈的装扮,抬腿踢了一脚,“在这里睡什么觉?” 靠在那里的是一个胖妇人,睁开眼睛后吓得娘呀天啊的喊了嗓子。 咕噜一下滚到顾华年脚边,跪在那里战战兢兢的说:“二老爷,奴婢是灶上胡家的。” 顾华年闻到她身上的菜油味,皱着眉退后两步问道:“怎么你守着门?里面怎么也没见个光亮。” 长女出生后,郑氏闺中的坏毛病改了不少,已经不会再使小性子,也没有拒他于门外这样失礼过。 “回二老爷,是三小姐病了,二夫人今夜要守着三小姐。” 胖妇人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把她给打发了后,顾华年看向一旁的章顺,“三小姐生病的事,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章顺举着灯笼走在他的身侧,仔细着在前面引路。 “回二老爷,是二夫人身边的银锁来传的话,说是三小姐从翠华院回去就发起来热症。” “二夫人的护院去请的陆大夫,这件事大夫人那里也是知道的,银锁来的时候,您正在春杏那里...” 顾华年看向岁安堂的方向,他想起来了,那时候春杏正在伺候他歇晌。 春杏是这个月才开了脸的通房,状态处在青涩和少妇之间,那副身子发育的又极好,正是他得趣的时候。 丫环是站在门口回的话,他一听就那么过去了。 ... 来到岁安堂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 郑氏披着棕红色贡缎暗纹竖领披风,在昏暗的烛光下,衣摆处的彩蝶在她走动间,仿若就要在眼前飞舞一般。 顾华年有些看痴了,十几年前,郑氏就是这样无比惊艳的出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正身处黑暗中,让他一眼深陷。 不慎明亮的灯光下,他好像又看到那个浅笑倩兮,开朗热情的少女。 好像又回到了以往,她还是那个等着他回来的牡丹,又有种错觉,眼前的笑颜就要消失在眼前。 顾华年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错觉。 他如今是天子脚下的六品官,同品级官员的正室夫人,最差的也要是世家中的庶女。 郑氏这些年除了长女一直无所出,他都没有厌弃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郑氏走过来曲了下身,端庄温婉,“夫君,初姐儿喝了药睡下了。” 顾华年深深的看着她,像是在她脸上,眼中寻找着什么。 空气中还有着淡淡的药味,他先是询问了长女的情况,然后说道: “我记得初姐儿喜欢东鼓巷的蜜饯,小时候没有它就吵着不喝药,明儿个我让章顺去买了回来。” “请陆大夫的时候,金妈妈就让人去排队买到了,初姐儿要是知道父亲这样挂念她,一定会很高兴的。”郑氏笑着回道。 顾华年有些汗颜,长女是午后发病的,他现在才知道。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还没有忘,“夫人,后日是宋家的宴席,届时你带着初姐儿一起去,瑜姐儿和颜姐儿年岁小,也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 郑氏没有开口应下,但是也没有反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就好像面上戴着一层完美的面具。 “听说夫人把对牌钥匙还有账本送去了碧落斋,日后大夫人免不了和各府女眷打交道,她能陪着你去就再好不过了。” 顾华年越说越顺畅,接着就把最后的目的说出来: “这样届时辉哥也能方便跟着咱们,祭酒家的宴席,他也能接触到国子监和翰林院的...” ... 郑氏听完一一全部应下,脸上依旧是温婉淡然,“夜深了,春杏那里还等着夫君呢。” 顾华年听到这话心里倏然的不舒服起来,想上前去拉郑氏的手,“牡丹,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了?” “夫君多虑了,开枝散叶是后宅女人应尽的本分,妾身做不到的,自是希望夫君能够早日得偿所愿。” 郑氏说完送走顾华年,站在门边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 佟妈妈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姐,莲姨娘那边又送汤过去了。” ...... 顾瑾初是在早饭的时候才知道,昨天她睡着后父亲过来寻母亲。 父亲近些年倒是没有抬过妾室,身边的通房来去之间,不知换了多少个。 她看向郑氏,母亲就不在意吗? 上一世,她嫁给蒋南笙第一年,太夫人没有过问过他们的房中事。 在她怀长子的时候,太夫人没过问,世子夫人还有妯娌们倒是变得热心起来。 那时候她正经历着丧母之痛,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见红动了胎气,才没有人再敢多管闲事。 蒋南笙从翰林院编修,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少卿,是历朝历代最年轻的从四品。 他身边只有她一个正室夫人,连个通房都没有,不知羡煞多少人。 平心而论,她明知像几个舅舅还有表兄们的不多,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常不过,但是她不喜。 她也就只仗着怀有身孕,又有丧母之痛才闹过那么一次。 记忆中母亲对父亲是纵容的,善待他的妾室还有通房们。 郑氏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莲姨娘和你父亲青梅竹马,她对你父亲的喜好在了解不过,那些通房们每个人都有她们的优点。” 说到这里她轻顿了下,觉得女儿还有不到四个月就及笄,虽然还没有定亲,有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回避。 “男人都有劣根性,总是喜欢在不同的人身上找新鲜感,你不送过去,他们自己也会出去找,不如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 “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出身于郑家…” “有她们照顾你父亲,母亲才能安下心来管理这后宅呀。” 顾瑾初眼中有哀伤,还有不解,“母亲,那你心悦父亲吗?” 郑氏看着花儿一样的女儿,脸上的笑容加深,“当初是心悦他的...” 第17章 源开流 后宅女子能够得到宠爱是为上乘,夫君的尊重和手中的权利,才是我们立足于后宅的根本... 母亲离开后,顾瑾初还在回味她的这番话。 这些都是世家命妇们,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她不能去反驳,在心中多少还是不认同的。 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留下和离书,带着两个贴身丫环离开蒋家。 她再次有孕是想挽回,直到发现那幅画,终于认清自己并不是一个大度的女人。 有一天沈小姐进门,她不会和她和平相处,也不愿意同另一个女人去分享她的夫君。 她成全别人,何尝不是放过自己。 顾瑾初自嘲的笑了笑。 过了会儿徐妈妈回来了,手里抱着那本栗色团纹册子。 还在留头的小丫环撩开帘子,等管事妈妈进门后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徐妈妈的头发全部向后高高挽起,只戴着一只绞丝金钗,看起来简单干净又利落。 “小姐,您库房里面的东西都清点出来了。” 顾瑾初接过册子,上面还有三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竹纸。 “这上面是翠华院,听雨轩还有碧落斋的主子们,从小姐这里借走还没有归还的东西。” 徐妈妈的‘借’字咬的有些重,也在观察着顾瑾初的反应。 她回到顾家第一时间去了墨香居,二夫人叮嘱了她几句话,出来时佟妈妈给她讲了这几天发生的。 她是二夫人的陪房看着小姐出生,虽然不是她的奶嬷嬷也是一手带大她的。 同别人的情谊自是不一般,那些人哄骗了小姐那么多东西,她一笔笔一桩桩可都记着呢。 顾瑾初随意的看了几眼,大到家什用具,花瓶器皿,再到金银珠宝,四季服饰,两个妹妹就差来顺她的月事带了! 她把册子和清单收起来,还没有到清算,让她们吐出来的最好时机。 “徐妈妈,和我说说白薇的来历吧!” 徐妈妈应道,把身下的锦杌朝着顾瑾初拉近些,音量放轻: “咱们府上除了太夫人身边的关妈妈家,二老爷身边的章顺家,剩下的全都不是家生子,白薇姑娘是十岁的时候被哥哥卖进来的,当时给了十两银子。” “进府之后先是在碧落斋那里做小丫头,过了一年调到翠华院做洒扫,又在听雨轩呆了半年,三年前来的咱们岁安堂。” 徐妈妈把她呆过的地方简单说了遍,又接着说道:“当初白薇姑娘来的时候,我还有意打探过,她在府里下人中人缘特别好,嘴甜又是个热心肠的。” “尤其是来到咱们岁安堂后,出手大方,经常会对别人说小姐给过什么赏赐,说的绘声绘色,很多小丫头都羡慕讨好她。” “哦对了,有一次,一个小丫环家里人生病,她直接送出去五百钱。” 顾瑾初听到这里皱了下眉,“五百钱?那是她一个月的月例钱,她可真大方。” 徐妈妈点头,“奴婢也这样觉得,那个小丫环还不是咱们院子里的,她说送就送了。” 顾家后宅一共就五个院子,白薇只差庶出的三叔那里没去过,这倒是没什么打紧。 她私底下这样出手阔绰,又不掩人耳目的,倒是很像她这个主子“人傻钱多”,显然白薇并不傻。 外面的事,也只有白芷回来才能知道。 ...... 顾瑾初昼寝起来没多久,听到外面丫环的通传,“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来了。” 帘子被掀开,女孩娇憨的说话声传过来。 “三姐姐,在路上碰到了五妹妹,便一同前来了,姐姐身体可好了些?” 顾瑾初抬起头,顾瑾瑜今天穿的艳丽非常,但是她年纪小,有些压不住,有点子孩童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顾颜走过来曲了下身,“三姐姐,听说你的高热又反复了,本应昨天就来看姐姐,又怕影响姐姐的休息。” 那套奢华的璎珞她今天没有戴,素静的宛如出水芙蓉一般。 顾瑾瑜不用人让,进来后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小手在黄花梨透雕鸢纹上轻轻摩挲。 大眼睛亮晶晶,天真浪漫的在这间屋子仔细的打量。 顾瑾初从罗汉床上坐起身,拉着顾颜坐到炕几旁。 “瞧我昼寝起来还没梳妆,两个妹妹不要觉得我失礼就好。” 白芍端着托盘进来,把上面的茶点放到三个主子身旁,然后站到顾瑾初的身侧。 顾瑾瑜看着盘中的果子皱了下眉,“三姐姐,这是厨房给你送来的?” 盘中的是葡萄,她们碧落斋怎么没有! 顾瑾初伸手捻了颗果子,放进口中,感受到一口爆汁的香甜,才开口说: “五妹妹不是跟着大伯母在管家吗?厨房送到府上各处的茶点蔬果都是一样的。” “这些是我宝坻外祖家送过来的,妹妹们尝尝还怪甜的。” 说完她把炕几上的盘子拿起来,细腕上赤金手镯出现在顾瑾瑜和顾颜眼前。 上面镶嵌的珍珠宝石和露出的皮肤,都精致到发光。 顾瑾初扭头和身旁的大丫环说:“这个拿下去和徐妈妈你们分了吃,记得给白芷留一些。” “是,谢谢三小姐。”白芍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曲了下身退出去了。 才拿进来没多久的托盘又被拿走了,顾瑾瑜就这样一直目送着白芍出去。 盘子里面那么多,就只给她和顾颜一人一小串! 顾瑾瑜眼睛眨了眨,说道:“难怪那些小丫环都向往岁安堂,你看白芍她们过的比我和四姐姐都好!” 顾颜低着头,掌心上托着绢帕,小口的吃着果子,并不去接顾瑾瑜的话。 顾瑾初知道五妹妹这话意有所指,大夫人管家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从府中饮食上开源节流。 以往二夫人管家的时候,一日三餐中有两餐是可以吃到荤腥的,现在只有隔天才能吃到一次。 不只是下人,几个院子的主子们,在菜肴上也在不同程度的缩减。 顾瑾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是大房的嫡幼女,更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宠的晚辈,她是第一个受不了的。 顾瑾初用绢帕擦了擦手,“过几天就放榜了,大伯母把心思都放在宴请上,五妹妹就忍一忍。” 顾瑾瑜本来想在岁安堂蹭顿饭,谁不知道顾瑾初有整个顾家唯一的小厨房。 听到三姐姐的这话,小姑娘一脸骄傲,“那是当然了,爹说大哥差不多可以考中进士!” 和顾颜从岁安堂出来,一直走到看不到院门。 顾瑾瑜白了眼身边的堂姐,刚刚就知道吃,全都是她一个人在试探顾瑾初。 看来是母亲多虑了,顾瑾初根本就没有提到之前借过的那些东西。 就像长姐说的,遇到倭奴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 “四姐姐,二夫人不是也是你母亲吗?那宝坻郑家不也是你的外祖家!” 接着小姑娘又说了句,“为什么顾瑾初有的你没有!”然后气冲冲的走了。 顾颜抬起头,看着顾瑾瑜的背影,她的生母是妾室李香莲。 只有正室才能称之为母亲。 第18章 定国公府蒋家的标志 顾瑾初把腕上的镯子摘下来,递给白芍,“收起来吧,太贵重了,等及笄后在拿出来戴。” 刚刚和四妹妹说到大堂哥,她记得上一世顾瑾辉确实是考中了进士,以三甲进士的身份进了翰林院。 那时候顾家还是母亲掌家,不仅给大房风风光光大摆宴席宴请,还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顾瑾辉和顾瑾瑜更是凭借这个,兄妹两个都得了门好亲事。 顾瑾初想知道,这一世没有母亲在后面操持,他们大房要怎么接下这滔天的富贵。 她多活了一世能窥得先机,周氏母女和李香莲母女,现下最看中的就是眼前那点子利益。 “小姐,白芷姑娘回来了。” 顾瑾初收回思绪抬头看过去,白芷脸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明显是刚刚洗去一路的风尘,就急着过来回话。 顾瑾初让她自己搬锦杌坐过来,从炕桌上拿起花开富贵白金盘递给她。 白芷双手接过,把盘子放到支起的双腿上。 盘中放着一串紫红色的朱果,晶莹欲滴个个水灵灵的。 她小心翼翼的撕开那层表皮外衣,半透明的果肉就像她看过最漂亮的宝石,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顾瑾初并没有接丫环喂给她的葡萄,“这是给你留的,徐妈妈和白芍她们都吃过了。” 白芷听完咽了下口水,这葡萄是宝坻郑家庄子上种的,她们一个月的月例也未必能买这么一小串。 往日就只有白薇跟着小姐吃过,私下里被她形容的就好似那琼浆玉露一般。 白芷看着眼前的小果子,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甜,真的甜,连手指上的汁水都没有放过。 白芷吃了一颗就舍不得了,望了望四下无人说:“小姐吩咐白薇的事,我打听过了。” 顾瑾初也不催她,让她慢慢说。 “白薇家里只有一个兄长,叫王启。娘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在她九岁的时候病逝,哥哥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 “拿着卖妹妹的钱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几年前去做了上门女婿。左右邻居说,这个王启现在混的风生水起,出手大方阔绰的很。” 顾瑾初拿起茶盏吹了吹,问了句:“知道是哪一家的女婿吗?” 白芷咽下口中的果肉,摇摇头,“说来也怪,王启发达了,家里的老房子也没有卖,有时候还会回来住上一住,对自己岳家的事情倒是三缄其口,所以邻居们并不知道。” “小姐,我怕问的多了引起怀疑,没敢去问太多的人。” 顾瑾初点头,这样是对的,看来想知道什么,还得是外面的人来才行。 ...... 这个月的初八,国子监祭酒宋家太夫人六十整寿。 这次赴宴,顾华年带着长房嫡长子顾瑾辉,郑氏带着顾瑾初还有顾颜,周氏和顾瑾瑜也跟着一同前往。 顾华年对这次赴宴很重视,出发前还问了一次郑氏准备的礼物,听到是一串紫檀木佛珠时,显然脸上是不满意的。 顾瑾初便在一旁解释道:“宋家太夫人常年礼佛,这串佛珠是请到护国寺开过光的,更何况紫檀木又能安稳心神,太夫人的年纪最适合不过。” 顾华年听闻目光看向顾瑾初,目光中带着诧异和不解,这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顾瑾初便说:“十三岁时陪同外祖母去护国寺,曾和宋家太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听主持讲经时见到她手上盘着佛珠。” 顾华年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点头夸她:“初姐儿长大了,都是夫人最近的功劳。”说着看向郑氏,眼中满意又柔和。 其实这些是顾瑾初上一世知道的,在蒋家多次见过这个太夫人,自然知道她的一些喜好。 莲姨娘在一旁看着,柔柔笑道:“还以为能有机会见识一下,以往二夫人准备的礼物都是足以惊艳众人的。” 郑氏和顾瑾初但笑不语的看着她,顾华年说话了: “宋家家学渊源书香门第,怎可用世俗之物衡量,初姐儿的聪慧比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莲姨娘低下头便不说话了,退后一步站在四小姐顾颜身后。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顾颜那套奢华的璎珞还是没有再戴出来。 看着庶女朴素的样子,郑氏看了眼身边的女儿。 顾瑾初并没有穿戴母亲一早准备好的。 母亲和外祖母一样,什么时候都想给她最好的。 但是她今天不想太过招摇,至少和顾瑾瑜还有顾颜同时出现的时候,她要尽量的低调一些。 宋家在天子脚下的大兴县,靑帷华盖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这也是父亲每日早朝的必经之路。 顾瑾初挑开帘子看出去,大兴县的兴旺远胜于香河,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满大街的人潮涌动,很是热热闹闹。 快到帽儿胡同的时候,豪华马车变得逐渐多了起来,前面就快要到了宋家。 一辆青帷马车从后面跟上来,她回头看过去,马头上有个显眼的金色装饰,用红色绸带固定着,驾车的是一个黑脸儿高大的汉子。 顾瑾初立刻认出这是蒋家的马车,蒋家是武将出身,赶车的马都是驯化后的千里良驹,马头上纯金打造的当卢更是定国公府蒋家的标志。 前面驾车的男人她也认出来了,是蒋南笙身边的护卫蒋飞。 第19章 井底之蛙 顾瑾瑜和顾颜见顾瑾初往外面看,她们也撩开帘子。 只知道大兴是天子脚下,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来。 眼睛都不够用了,又不敢表现的没见过世面。 顾颜不知道顾瑾初在看什么,朝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她不懂马头上的是什么,能把一个金片子放在畜生的头上,那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大户人家。 不由得想到在三姐腕上看到的手镯,只有有钱才能任性。 她第一次出门,是有些怕的,心里更羡慕顾瑾初有母亲在身边。 顾瑾初放下帘子,蒋家住在固安,来宋家贺寿不应该走这条路。 不管今天蒋家会不会有人来贺寿,又会是谁来,他们大抵上不会碰面,因为身份相差太过悬殊。 马车到了宋家的垂花门才停下,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接过草顺递过去的帖子,向顾华年行礼: “顾大人请这边走,让管事妈妈带着女眷们去后宅,和咱们太夫人还有各家夫人说说话,开席还要有一段时间。” 顾华年颔首,领着顾瑾辉跟在小厮身后,朝着待客的前厅方向走去。 几个牵着内院代步小油车的婆子走过来,看顾瑾初和二夫人坐上去,大夫人顾瑾瑜还有顾颜也有样学样。 宋家世代书香,基本上每一代都在朝为官,虽是清贵家族半条帽儿胡同都是宋家的宅院,可见家族底蕴之深厚。 顾瑾瑜和顾颜被眼前看到的都惊呆了,这种冲击力远胜于街面繁华带来的。 竹林环绕,怪石嶙峋的假山,九曲回廊下是一大片的池塘,光是荷花就有好多种的颜色。 马车停下来,门楣牌匾上的【竹林苑】三个字,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此时,宋家太夫人院子中,热热闹闹的坐了满屋子人。 “家里太夫人想让小女在家多留两年,说是舍不得孙女。” “二小姐及笄后那可是百家求,太傅夫人一定是想给孙女挑个最好的…” ... 顾瑾初她们等着通传的时候,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还有时不时的恭维声。 屋子里面花团锦簇,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是盛装出席,头上的簪子,还有微微晃动的耳铛,可比那院子中盛开的鲜花还要赏心悦目。 郑氏带着顾瑾初她们上前去见安,太夫人做为今天主角反倒是装扮最低调的那个,头上仅戴了只莲花佛字玉簪,再无其他。 和上一世顾瑾初看到她时一样,长相慈眉善目,满面带笑。 太夫人抬起手伸向顾瑾初,“前些年我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丁点高,一晃眼都是大姑娘了。”她用手在顾瑾初下巴处比量一下,笑着说道。 顾瑾初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太夫人康健,外祖母在家时常会提起您。” 她有些汗颜,十三岁时她陪着外祖母去护国寺礼佛,不喜欢那种氛围偷偷跑了出去。 护国寺有一株梅树长得粗壮,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爬上去踩枝干的雪花。 听到有说话的声音,匆忙下来时摔了一跤,把身上的披风给扯破了。 当时听到有人笑话她,吓得她头都没敢回就跑开了。 还是宋太夫人命小丫头给她缝的披风呢,后来那件红色披风她再也没穿过。 宋太夫人拉着顾瑾初的手,上下打量她。 “人云亦云不可取,眼见为实才是真,初姐儿当街抓倭奴的壮举,是个勇敢又有智慧的好孩子。” “不过有一句说的对,这孩子真真是长得人比花娇,我今日一见,不仅漂亮,还是个端庄懂事的好姑娘。” 她那句人云亦云顾瑾初自然知道是什么,那些话能传到父亲耳中,必然是传遍了整个顺天府。 太夫人拉着她说了两句就松开了。 这一屋子的人,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六品官家女,就是让圣上和长公主赏赐的顾瑾初。 大家族的乌糟事不少,外面传的未必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着她的目光从淡然,又多了几分打量。 宋家太夫人都夸赞的人,往后谁再想从背后说她什么,可就要考量考量了。 这姑娘的运气,还真是好! 房间中只剩下靠着门边的几张椅子,郑氏带着几个人坐定后,有人过来打招呼。 听到顾瑾初刚刚提到了外祖母,在旁边随即问道:“不知道顾夫人的母家是?” 郑氏笑着回了句,“母家是宝坻的郑家。” 夫人听完了然,郑家还是挺有名的,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商户,态度也不如刚刚热络。 郑氏和顾瑾初倒是没有觉得什么。 郑氏没出阁之前就打理自己手中的铺子,出嫁后更是掌管着顾家的中馈,是个经过大风大浪,见过世面的女人。 顾瑾初上一世嫁给蒋南笙的时候,老国公爷健在,有那么一天世子爷承袭爵位后,蒋家必然是要分家的。 国公夫人只有蒋南笙这一个嫡子,分家后自然会跟着小儿子。 所以她进门后,婆母是把她当成未来主母培养,手把手的教。 今天这种场合,对顾瑾初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的简单。 大夫人不一样,顾家大爷是个白身,长女是永平伯小妾这件事,并没有给她加分。 在那些最低也要六品官家夫人面前,她甚至还不如她们身边的管事嬷嬷。 顾瑾瑜在家里备受宠爱,在顾家她看不起顾颜,瞧不上顾瑾瑜,是祖母李氏给她的底气。 进到这个屋子后,才算是体会到遭白眼是一种什么体验。 顾颜垂眸坐在那里,静静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太夫人,大爷带着蒋家五爷过来了。” 听到管事妈妈的通传,宋太夫人抬手吩咐:“这屋子里都是女眷,还有未出阁和没及笄的姑娘们,快把屏风拉过来。” 女眷们只能透过屏风,看到几道模糊的影子走进来。 顾颜扭头低下身,小声在顾瑾初耳边问: “三姐姐,在胡同口那会儿,旁边的马车是蒋家的吧!” 第20章 让我们也开开眼 顾瑾初听闻迎上她的目光,神色淡然,“什么蒋家?四妹妹想知道的话,不如让父亲去给你打听一下。” 顾颜表情微顿了,杏眸中的笑意加深,“三姐姐这话说的,是想让父亲知道呢,还是不想让父亲知道呢?” 顾瑾初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黑漆牙雕走百病屏风。 “四妹妹慎言,父亲虽官拜六品,在宋家这些宾客中是最微末之势,你可知你攀扯的蒋家在顺天府是什么样的存在?” “莲姨娘不是出身书香世家吗?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 顾瑾初这些话对十四岁的顾颜来说有些重了,不过得到大夫人的赞赏,她也皱眉看过来。 郑氏拿着绢帕按了按鼻翼,“闭嘴!记得你丢的是顾家的脸。” 顾瑾瑜虽然没听到顾颜对顾瑾初说什么,母亲都觉得过分的事情,顾颜就一定是不对的。 她小声嘟囔了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庶女就是庶女,死皮赖脸的跟着过来...” 顾颜一双杏眸瞬间变得湿润,莲姨娘是祖母的侄女,她虽然明着没有顾瑾瑜得宠,至少在父亲那里,她比顾瑾初得到的关爱要更多些。 有顾瑾初鲁莽冲动在前,她一直是听话懂事的对照组,什么时候被这样呵斥过。 虽然旁人不知道,她还是觉得有来不同方向不友好的目光看过来。 宋家大爷带着蒋五爷过来,没说几句话,一行人就走了。 屏风撤掉后,眼前的景色变得明亮,空气都变得顺畅起来。 “往日里只听过蒋五爷的大名,今日就是隔着屏风也能看得出,那是个翩翩佳公子。” 这句话很快就得到了附和,话语间都是对蒋南笙的赞不绝口。 定国公是先帝的开国功臣,行伍出身,戎马一生。蒋南笙是定国公的嫡幼子,这一屋子的人都没有他的身份尊贵。 还有他貌似潘安的俊美容貌,十八岁考中状元,年纪轻轻就已经官拜五品。 “听说蒋五爷今年二十二岁,还未有婚约在身...” 这话说者不知道有没有意,听者倒是有心,但是没有人再继续这个话题。 蒋南笙走后,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坐在屋子正中央的高嘉月,当朝高太傅的嫡亲孙女。 她身边坐着一个容长脸,身材高挑的女孩。 顾瑾初认出这是春茶宴时,跟在高嘉月身旁的少女。 也让顾瑾初想起了她的身份,宁阳侯府陈家的庶女陈玉华。 说起来上一世顾家和陈家还是姻亲,顾瑾辉中了进士后进了翰林院,又娶了宁阳侯的这个庶女。 宁阳侯府是太傅的岳家,大房一时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顾瑾瑜的身价水涨船高,和指挥佥事家嫡子定下婚约,母亲留下的东西,大部分都变成了她和顾颜的嫁妆。 … 宋家的宴席不说十分奢华,也是寻常人家难得才吃上的。 热菜,冷菜,果盘,糕点...被丫环婆子络绎不绝的摆上来,饭后还有果饮热茶和干果。 顾瑾初为了不惹麻烦,只吃点热菜,果盘和茶饮碰都没有碰。 下席后,宋夫人安排女眷去集萃园,那里是竹林旁的水榭,风景好空气清幽。 午后的那里抬头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又不会被日光侵扰。 她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几张桌子。 有马吊,骰子,姑娘做女红用的绣绷还有笔墨纸砚。 花样繁多,基本上在家里打发时间用得上的东西,桌子上面都能找得到。 宋家的当家夫人带着夫人们打马吊,少夫人则带着一群未出阁的姑娘聚在一起。 顾瑾瑜和顾颜起初跟在顾瑾初身旁,慢慢的不再畏手畏脚,到前面凑热闹去了。 顾瑾初拿着绣绷坐在角落里,并没有受到影响,低头一针一线的绣着。 穿针引线,嫩白小手忙的飞快。 她这边绣绷上还看不出什么,就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道:“顾家四小姐写了一手好字,真是难得!” 顾颜怯生生的抬起头,杏眼微弯,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母亲教导的好,这位姐姐过奖了。” “你别自谦,我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写的很好。”陈玉华拿起纸张让大家传阅着看。 顾颜的楷书纤巧秀丽,父亲曾夸赞过,说是有他的风范,还说是莲姨娘这些年精心教导的好。 顾颜出生后父亲提议养在夫人名下,母亲体谅莲姨娘没有同意,所以顾颜等于是跟着莲姨娘长大的。 一时间众人都围了过去,连那边打马吊的夫人们也被吸引过来。 一个闺阁女子,顾颜又没有及笄,大家看到也都是纷纷的叫好。 那张小楷被高嘉月拿在手中,走到顾瑾初身边,低头看着她手中绣绷。 两相一对比,笑着说:“顾家三小姐,你的女红和你庶妹这幅字相比,可就要稍显逊色了哦。” 顾颜走过来,站在高嘉月的身边,还是那副怯生生的表情。 “三姐姐自小不像我一样性子沉闷,她最近上午跟着师傅学刺绣,下午和母亲学着管家,在书写这方面难免会疏忽一些。” 听到顾颜的话,顾瑾初并没有抬头,依旧在那里绣着。 她身旁的白芍听着握紧掌心,这个四小姐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就差明着说小姐在诗书方面一窍不通,学着刺绣还这样绣工拙劣,这不是告诉所有人小姐一事无成吗! 高嘉月开口道:“这样细看我才想起来,曾在长公主的春茶宴上见过顾家三妹妹,当时她手中的鞭子真是让人记忆犹新。” “鞭子能甩的跟花一样,说明顾家三妹妹是个心灵手巧的,不如把你手中的绣品拿出来,也让大家开开眼。” 顾瑾初从椅子中站起身,曲了下身道: “多谢高家姐姐惦记,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多补上几鞭子的,听说倭奴祸害了整整一十五个庄子,只恨我当时没有力气了。” 被她这样四两拨千斤的一说,大家直接认定她手中的绣品真是没眼看,又想起有关于她的那些传言。 就是经过宋家太夫人之前的夸赞,一事无成又一言不合就甩鞭子的女子,任谁找儿媳妇的时候都要仔细考量一下。 偏偏高嘉月就是不想这样放过她,从顾瑾初手中抽出绣绷,“这有什么啊?来,大大看看顾家三小姐的女...红!” 第21章 借花献佛 顾瑾初坐在最角落,身后的几步远就是阳光落下来的位置,让她像是置身在一层暖光中。 高嘉月把绣绷握在手中,怕顾瑾初又再次抢回去,她自己都没有仔细看,就把绣绷像丢沙包一样,高高的抛向空中。 顾瑾瑜抬起头举着手,有些兴奋道:“给我,给我,在家时还没有见过三姐姐的绣品呢!” 顾瑾瑜心思单纯,还不知道自己的话会让人引起什么样的遐想。 高嘉月见顾瑾初稳稳的站在那里,抬起手接住绣绷,抓着它背到身后。 “一个闺中女子,把耍鞭子当成乐趣还可以,学好女红和管家才是正经的,顾家三妹妹就快要及笄了,你这样谁还敢上门提亲啊!” 顾颜在旁边一脸的担忧,帮着解释,“三姐姐虽然绣艺不好,但是她已经在学了,多练习练习一定会孰能生巧的...” 大夫人过来拽住小女儿,呵斥道:“你和你三姐姐又不在一个院子,不要什么话都拿嘴就说!” 顾瑾瑜很少被母亲呵斥,今天受的白眼够多的了,怨怼的看着顾瑾初。 “那四姐姐总知道吧?顾颜刚刚说她也没有见过的。” 众人一听愣住了,关上门怎么扯头花都行,那是烂在自家的地里,这样当面背刺的场面可不常见。 一时间都忘记了,她们刚刚对顾瑾初的女红有多么好奇。 顾瑾初走过来,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四妹妹和五妹妹这话说的没错,我之前在绣艺上确实是不怎么爱下功夫,也就是最近个把月,每天上午跟着师傅在学习。” “你看...我没说谎吧...”顾瑾瑜听了三姐姐的话,梗着脖子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你都学习了一个月了,怎么我和四姐姐还不知道呢!” 顾瑾初耐着性子和她说:“是病愈后母亲要收收我的性子,这段时间五妹妹跟着大伯母学习掌家,咱们姐妹见面的机会少。” 又安抚了下身旁的母亲,继续微笑道:“倒是颜姐儿...” “四妹妹和莲姨娘在翠华院侍奉祖母,但我好歹是你嫡姐,母亲是你的嫡母,你就算再不喜欢我,在外面也要慎言,就算是为了父亲考虑,也不应该做出言行有失的事情来。” 众人看向顾颜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钩子,在场的几乎都是正室夫人和嫡女。 宠妾灭妻,姨娘和庶女争风吃醋,在每一家都是不同版本的上演。 顾瑾初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她们明白个中关窍。 不由得想,顾瑾初那些传言,想必也是得宠的姨娘和庶女传出去的吧。 这个顾瑾初脾气也是够好的,要是她们现在大嘴巴已经抽上去了。 顾颜羞愤得脸色涨红,杏眼中汪着泪,走到顾瑾初身前咬着下唇看着她,声若蚊蝇: “三姐姐,母亲和你有好东西从来不会忘记我,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是妹妹说错了,你千万不要怪我...” 说着就要跪下,“母亲,您是知道我的,我不是有意的...” 大夫人手疾眼快拽住她,顾颜跪下,她的瑜姐儿是不是也要磕头谢罪呀。 “颜姐儿你这是做什么?在外面可不好闹成这样!” 宋家的当家夫人也过来打圆场,挑事的是高嘉月,作为主人在言语上对顾家很是温和。 郑氏拉着女儿的手,“都是姐妹,咱们有什么回家关上门再说。”尽显当家主母的端庄大方。 顾瑾初应诺,笑意盈盈的,“母亲教育的是,姐妹之间本就应该没有芥蒂的。” 高嘉月点头表示同意,“家事归家事,顾瑾初这和你绣工差是两码子事。” “高家小姐说谁绣工差呢?让本宫也见识见识。” 一道慵懒又随意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行人从水榭方向过来,说话的人是当朝长公主赵璇。 众人见状收起脸上的表情,朝着他们迎过去。 “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安。” ... 赵璇摆摆手,“宋太夫人的寿宴,大家不必多礼,本宫无事过来凑个热闹,刚刚在说什么绣品?” 高嘉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把手中的绣绷双手奉上,“回长公主的话,刚刚我们在欣赏顾家三小姐的绣工。” 赵璇示意身边的丫环接过去,她是一眼都没看。 笑着问众人,“大家觉得我今天的这身装扮怎么样?” 长公主身穿红色滚金色云纹的长裙,腰间束着金色的腰带,明媚中多了一丝英气,额间的红色珠串又让她带着些许的神秘感。 好看是好看的,大家几乎要用上毕生所学的去夸赞。 夫人们不知道,这些小姐和身边的丫环们,只觉得今天公主看起来有些眼熟,或者说是她的装扮在哪里见过。 赵璇对众人的奉承一一收下,笑着看大家,慢悠悠的说: “我身上的衣裙是珍宝阁最顶尖的绣娘缝制,珠钗首饰是珍宝阁手艺最精湛的师傅打造。” “珍宝阁日后可是顾瑾初的,她绣工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一副大家少见多怪,闲操心的模样。 她的话落大家才想到,春茶宴那天顾瑾初惊艳众人的打扮。 今日顾瑾初穿的素净,藕粉色璎珞纹缎袄,撒花纯面百褶裙,给她绝美明艳的容颜平添了一抹恬淡。 静静的站在那里,竟是让人生生看出优雅大气之美。 长公主的话大家不敢反驳,就是高嘉月再不服气,也得闭上她的嘴巴。 赵璇身边的丫环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挑眉拿起绣绷,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把绣绷给宋夫人看,宋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是再公正不过之人,相信他的夫人也一定能还给顾家小姐一个公道。” 宋夫人接过绣绷,低下头,“从今把定春风笑,且做人间长寿仙…这是李鼎的诗,顾三小姐能秀出来,想必也是通读过的吧!” 顾瑾初点头,笑得温婉,“借花献佛送给太夫人。” 刚刚暗讽顾锦初不学无术的人,无一不觉得脸热,就又听长公主说: “宋夫人别光看诗啊,再看看背面。” 宋夫人闻言把绣绷反转过来,整个人看惊了,一旁的几位夫人也都走过来。 “这是双面绣!只听说过,今天竟然有幸见识到...” 绣绷的另一面,正是走百病屏风上的一隅,配上另一面的诗句,应该是宋太夫人今天收到最好,最称心的礼物。 顾瑾初有这样炉火纯青,高超的刺绣技艺,想必刚刚就是那么谦虚一样,现在却是打了很多人的脸。 第22章 未来夫婿 顾瑾初迎上所有人的目光,不骄不躁: “确是双面绣,是在我得来的孤本上看到的,尚且在练习的阶段,今天大概是沾了太夫人的光,一个月都没有进步今天倒是能绣出个大致模样。” 宋夫人拿着绣绷爱不释手,看着顾瑾初问道:“刚刚顾三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完全没有把绣绷还给顾瑾初的意思。 双面绣只是听闻过,每一件都算得上是孤品。 顾瑾初点头应道,“时间仓促便只绣了一小部分,做成团扇还是足够的,能得到太夫人的欢喜,是它的福气。” 宋夫人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了,拉着顾瑾初的手,同她商量要用什么样式的扇骨才好。 等两个人敲定下来,也到了大家要离开的时候。 宋夫人迎上郑氏,态度比她们刚来时要好上很多。“顾夫人,今天有怠慢的地方,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顾瑾初有意和众人拉开些距离,上一世顾家并没有收到宋家的请帖,更是没有长公主来给她解围。 长公主的母妃是定国公的嫡女。 上一世她嫁给蒋南笙,也算是长公主的舅母,但是她们接触的并不多。 赵璇看着前面主仆的身影,有些讨好的看着身边的男人: “舅舅,我来的是不是很及时?说好的,外祖父那把弓你要让蒋飞送到公主府。” 说完多少有些心虚,就是她不来,那姑娘好像也不会被人为难。 见舅舅不说话,越过他往前跑。 白芍此时还有些心有余悸,“今天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四小姐和五小姐太过分了!” “是猪油蒙了心吗?在家任性也就算了,...多亏了长公主,要不然她们指不定怎么为难您,您马上就及笄了,要是影响今后的婚配可怎么办...” 顾瑾初对这一世的姻缘没有什么期盼,也不想太早的嫁出去。 被她这两次的搅和,她的名声虽然扭转,那手鞭子至少能让她安宁一段时间。 “等以后有机会在感谢长公主,母亲她们在前面等着呢。” “你们是在找我吗?”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脚步声。 顾瑾初主仆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一身红衣的公主走了过来。 她额头的宝石吊坠微晃,在阳光下闪着璀璨之光,远不及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明亮。 顾瑾初不明白,这样朝气蓬勃的女孩,又是当朝的长公主,上一世怎么就会被困在情爱中,最后求而不得抑郁而终。 赵璇来到顾瑾初身侧,面上带着笑,“顾家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顾瑾初行了个礼,“长公主抬爱,刚刚您替我解围,还没有来得及向您说一声谢谢。” 赵璇不露痕迹的向后看一眼,“我见你不是那迂腐之人,觉得和你投缘。” “刚刚听到这个小丫环在说什么婚配,怎么顾家妹妹已经定了亲?” 顾瑾初看到不远处有天青色的衣摆闪过,收回目光笑了下,“并没有,是这个小丫环在乱操心。” 长公主像是来了兴致,随即问道: “顾家妹妹情窦初开的年纪,刚刚又绣了首诗在绣品上,心中是不是更钟意博学多才的男子?” 长公主停下脚步不走,又是对她有恩之人,顾瑾初故而伴在她身侧。 还真的就认真的想了下才回答,“世人多会去仰慕那些才华出众之人,瑾初也不例外。” 她看向远处探出来梅枝,目光变得悠远,继续说道: “我虽出身官家,家父官职低微,母族更是士农工商最末等,对名门望族自是不敢肖想,况且我自己也更向往自由简单的生活。” 赵璇看着顾瑾初的侧脸,有种在她脸上看到哀伤的错觉。 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宫里盼着父皇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觉得自己问的太过笼统,又问了句,“那你心目中对未来夫婿的标准,就没有一种期盼?” 顾瑾初把目光从梅花上收回来,叹了口气笑道: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我自己选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他是否有多少学识。” “容貌无需太好,家世上没有要求,但是他的性格要好,不能总是让我去猜,即便不能一世一双人,也要足够的坦诚。” 赵璇:“...” 她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舅舅!” 赵璇刚刚想到他,就看到舅舅从她身后走出来,吓得她喊了一声。 顾瑾初已经做好遇到蒋南笙的准备,身体顿住一下,余光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曲身行礼,“蒋大人。” 男人腰带上的玉佩从眼前闪过,还没看真切他就走了过去。 蒋南笙走了几步定下身,站在那里转过头看过来。 顾瑾初垂眸看向地面的鹅卵石,扭头或者转身都会显得太刻意,她更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 也错过了男人看过来的眼神,眸光中带着不解,隐忍… 见到蒋南笙身后的小厮,有些不解。 蒋南笙不是不喜甜吗?怎么小厮手中还拿着喜祥斋的盒子,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就知道原因了。 “还不走?东西不要了?” 男人的表情依然温和,赵璇还是能感觉到舅舅的不高兴,“要的要的!” 顾瑾初食指扣上指腹,他的声音如记忆中的好听。 她曾听过他情浓时的粗喘,还有更好听的时候... 一时间太多的回忆冲上眼前。 白芍走过来,“小姐,公主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夫人还在等着咱们。” 顾瑾初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深深吐了口气,在心中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第23章 唯有女子难养也 靑帷华盖马车走在官道上,高头大马的矫健身姿让人瞩目又羡慕,看到马头上的当卢眼神随即变得敬畏。 “想说什么?” 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茶杯,放到身前的小几上,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赵璇看着舅舅的侧颜,他端坐在那处,就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通身散发着温和又内敛的气息,就好比书中诗人笔下的谪仙人。 如果不是她幼时看到,外祖麾下的威武将军是舅舅的手下败将,她也会同旁人一样,觉得舅舅是个人畜无害的读书人。 口中简单的四个字好像在说,再看就让她滚下去。 “舅舅,再捏下去你手中的玉佩就碎了...”赵璇收回目光落在蒋南笙左手上,小心翼翼的说。 这块玉佩是前天舅舅生辰后出现的,不难看出主人对它的喜爱。 蒋南笙垂眸,拇指在玉佩纹路上轻触。 手上的力道收了些许,掌心被留下两道刻痕。 “舅舅,刚刚顾家妹妹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顾瑾初对未来夫婿的标准,可以说是平平无奇,现在跳下马车,能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赵璇细想了一下,好像每一条都完美避开了她的舅舅。 定国公的嫡幼子,翰林院正五品的状元郎,蒋家的五公子蒋南笙。 明明已经到了春季,长公主觉得周围的温度在逐渐变低。 一直没说话的周博延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自古以来,唯有女子难养也,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她们总是喜欢口是心非,也许是另一种引人注意的手段。” 见沉默的舅甥两个都看向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家里有夫人有妾室,还有蛮不讲理的女娃娃。” “你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身边异性少到可怜的伪和尚,谁能比我有发言权?” 蒋南笙微皱的眉彻底展开,看了眼周博延。 周博延展开扇子,笑得张扬又神秘。 赵璇:这马车上就三个人,两个人跟她打哑谜,合着就她不知道。 都瞒着她,是吧! ...... 从宋家出来,郑氏并没有着急回香河。 她带着顾瑾初来到珍宝阁,宋掌柜看到郑氏躬身行礼,“东家,您找的人已经候着了。” 郑氏是珍宝阁的东家,被人簇拥着往后院走。 宋掌柜跟在顾瑾初身边,同她说: “大小姐,您吩咐打造的东西前两天就做好了,前儿个儿让伙计已经送过去的,您放心,没耽误时间,那边也收下了。” 顾瑾初记得上次来,这个宋掌柜就提到了什么东西,时间过得太久,她一时间还没有抓到头绪。 上一世她大手大脚的,送出去的东西还真不少。 想到公主今天的新装扮,想必是她送给公主的回礼,点点头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郑氏能提笔认字就开始跟着母亲看账本,再大一点就掌管着她自己的产业。 她只有顾瑾初一个孩子,郑家那边也只有初姐儿这么一个女孩。 她虽然不能给女儿一个更高贵的身份,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初姐儿的外祖母更甚。 女儿被她养得对银钱没有概念,更是在自己产业上一点都不上心。 郑氏这一次带着女儿来珍宝阁,一个是她及笄的首饰需要重新打造,还有就是想给她引见几个掌柜。 顾瑾初知道后心里很高兴,她也正愁没有自己的人脉。 母亲引见的是大兴还有香河的几个掌柜,其中有一个人让顾瑾初有些眼熟。 陶学林个子不高,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穿着墨绿色暗纹袍子,不说话像是个教书先生,在几个掌柜中看起来很不显眼。 说到他母亲只简单说了句,“老家是宝坻的,他父亲曾和你外祖父跑过船。” 听到宝坻,在仔细回想一下他的长相,顾瑾初就已经确定了。 当年母亲去世后,她留在顾家的嫁妆,被莲姨娘和大房分得七七八八。 等到她收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只有陶学林一直都在。 陶学林这个人墨守成规,嘴上也不是会讨好东家的人。 原先母亲在的时候,不是十分的重视他,觉得他这人至少不会出大岔子,索性才一直留着他。 就是这样的人,和莲姨娘还有大房周旋,算是留下母亲为数不多的产业。 带着全家老小努力经营,来找她交账本的时候,账面上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听到初姐儿属意于陶学林,郑氏皱了下眉,“初姐儿你不在考虑下?我倒是觉得孔良是个人才,这个人聪明,又有自己的想法。” 这四个掌柜,其他三个人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如果不是陶学林从宝坻带回东西,他今天是不会出现在珍宝阁的。 顾瑾初知道母亲是在商言商,首先考虑的这个人可利用的价值,笑道:“不会的可以教,母亲,我看这个陶学林更有眼缘。” 陶学林没有经商头脑,他儿子完全弥补了他这方面的欠缺,是个大胆眼光独到的人,又有他父亲的忠诚和良善。 郑氏觉得女儿还小,既然她想,她身后有母亲还有郑家。 她就有时间,精力和财力,去体验试错成本的过程。 陶学林知道,他们见东家还有大小姐的目的。 他们几个都是郑氏的陪嫁掌柜,有可能将来变成大小姐的陪嫁掌柜。 顾瑾初是六品官家嫡女,将来的身份只高不低,现在入了她的眼将来一定会得到重用。 那三个人都是东家面前有头有脸的,陶学林对自己没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大小姐单独见的人只有他。 夜色已浓。 顾瑾初和母亲乘着马车回到顾家,垂花门前佟妈妈和章顺一同等在那里。 顾瑾初了然,想必是父亲已经知道宋家后宅发生的一切。 就是不知二夫人和顾颜会给自己怎么找补。 章顺看到郑氏下了马车,从石阶上下来行礼。 “二夫人,二老爷在墨香居等着您。” 第24章 万万不能忍的 顾瑾初走到母亲身边,面上有点担忧: “母亲,从珍宝阁出来时,陶掌柜硬塞给白芍一只烤鸭,我让人拿到墨香居吧?” 她总觉得父亲和母亲之间有层深深的隔膜,这是她上一世没有发现的。 从母亲容忍父亲有那么多的通房,往日用自己嫁妆贴补顾家,养着那么多闲人,母亲在顾家,在父亲面前底线放的很低。 顾瑾初不想让郑氏单独面对父亲,怕她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回廊只有灯笼发出昏黄的光,让母亲的身子一半陷入黑暗中。 郑氏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罩在女儿身上: “一只烤鸭能有多少,初姐儿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晚上不要吃太多,告诉徐妈妈把单子准备好,就让她们今晚暂时睡个好觉。” 顾瑾初知道,这是母亲不想让她去。 看着母亲的背影,轻声说了句,“回岁安堂。” 四月的夜风还有些凉,郑氏觉得这个温度正好,能让她头脑更清楚一些。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帮着她们攒着呢。 顾颜的胆子不小,如果不是她的初姐儿最近勤学苦练,今日过后,她的初姐儿就会深陷流言... 想到那些没有发生,但是可以预知的结局,她心中的恨几乎能幻化成猛兽。 是她的容忍和大度助长了她们的气焰。 当年顾华年到郑家求娶,她觉得他学识好模样也俊秀,如果被眼前的困境掣肘是件可惜的事情。 她嫁给一个读书人,将来顾华年若是能出人头地,对郑家于父兄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权衡又都是基于她心悦于他,到后来知道他和莲姨娘有私情,并且珠胎暗结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把成本降到最低,没了感情那就把眼前利益最大化。 再后来抬姨娘,纳小妾,到如今通房一个接着一个,顾华年每天晚上歇在谁的房间,她早就不在意了。 但是,若是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初姐儿身上,那是她万万不能忍的! 顾华年坐在厅房中,见郑氏走进来站起身,想说的话看到她白着一张脸又咽了回去。 “怎么也没披件披风?”目光有些严厉的看着她身边的大丫环,“都是怎么伺候的?晚上凉也不知道给二夫人加衣服!” 郑氏坐在罗汉床上,让丫环用温水给她洗手净面,最后接过热茶。 “不用为难她们,我的披风给了初姐儿,她大病还未痊愈,今天又是受了那样的委屈。” 说着吩咐佟妈妈,“让护院去岁安堂候着,三小姐要是再反复高热,即刻去白茶巷请柳大夫。” 佟妈妈应诺退了出去。 大丫环金锁曲身问道:“二夫人,现在就开饭吗?” 郑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夫君找我是有事要说吗?” 顾华年见她并没有留他一起用饭的打算,心中一股无名火,“郑氏,我现在连在墨香居用餐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郑氏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声音淡淡的,“夫君,现下酉时已过,不要告诉妾身您晚饭还没有用?” 顾华年一口气被塞的不上不下,身上的气焰也消失大半,“你和初姐儿没有和我们一同回来,我自是用过的。” 郑氏颔首,不回应也不反驳,“夜深了,夫君不要让新来的妹妹们苦等。” 顾华年一听站起身,他不停的收通房那是他的决定,每次来墨香居都被郑氏往外推,于他来说是一种屈辱。 “郑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纳妾?”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毫无底气。 郑氏无所谓的笑了下,那抹笑让顾华年觉得刺眼,她的回应更是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夫君说的是哪里话,开枝散叶不正是女人应尽的本分。” 女人应尽的本分,顾华年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郑氏说这个。 “你还知道后宅女人的本分,那为什么颜姐儿出生后,你不能把她记在你的名下?”说着他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为什么不能对初姐儿和颜姐儿一视同仁,两个女儿一个嚣张跋扈不学无术,一个小家子气,不都是你这个嫡母没有尽到责任造成的!” 郑氏等他说完,放下手中的碗筷,浅笑看着他说道: “你说顾颜小家子气,那是因为她长在她姨娘身边,李家不能帮衬莲姨娘,每年还要舔着脸面来打秋风,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毕竟莲姨娘母女不是我的家奴!” “你说我的女儿飞扬跋扈,这句话恕我不能苟同,初姐儿是圣上口中的女中豪杰,更是宋太夫人嘴里端庄懂事,勇敢又有智慧的好孩子。” 说到女儿,郑氏一脸的骄傲。 “虽然是在家里,妾身还是要劝夫君慎言,您刚刚的话要是上达天庭,或者是被人说了宋家听去,对夫君的仕途都是无益的。” 顾华年被怼的一口气上不来,他竟不知道郑氏的口才这样的好,让他一时间无从反驳,毕竟她都是在为了他考虑。 就听到她接着说道:“顾颜年纪小没有见过世面,大嫂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她们不知道,在她们为难我初姐儿的时候,吏部侍郎的夫人就在人群中,她和宋夫人的关系看起来极好...” 郑氏话尽于此,他相信顾华年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顾华年惦记的光禄寺少卿没有希望了,断送在他的侄女和庶女手中。 见顾华年眼中的光黯淡,她又补充道:“当初是太夫人说要帮着教养顾颜,莲姨娘也跪求恩典,夫君难道忘了吗!” 郑氏说的护院,是她从郑家带来的陪嫁。 平时的开销都是从郑氏私账上走,在顾家完全只听令与她。 顾瑾初一大早给整队的护院加餐,每个人都吃的饱饱的。 早饭后,她带着一行人来到莲姨娘的听雨轩。 小丫环打开门,看到顾瑾初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到她身后身材高壮,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三,三小姐来了,奴婢给您去通传。” 两个婆子按住丫环,顾瑾初经过她身边说了句: “我是主子,这屋子里面住的是奴才,我来还需要通传?” 第25章 规矩 李香莲手中拿着账本垂眸看着,听到院子里嘈杂的声神情变得有些不耐。 “秋纹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一旁梳着妇人头,身穿丫环服饰的年轻女人直起腰,“是,姨娘。”应诺退了出去。 昨天晚上李香莲没睡好,一早起来头昏脑涨,账本上的数字变得跟鬼画魂一样。 颜姐儿回来后同她讲了在宋家发生的,她以为郑氏和顾瑾初回来即刻就会发作,不曾想只听闻老爷去了墨香居,又怒气冲冲的出来。 这些年她多少了解郑氏的性子,不过那又怎么样,是郑氏欠她的! 想到什么,温婉的脸上涌上恨意。 秋纹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三小姐带着人打杀上来,吓得赶紧回来通传。 李香莲一听手忙脚乱藏起手上的账本,随即镇定下来。 是顾瑾初来就好对付的多,她最近虽然有些许的变化,也改变不了她暴躁愚蠢的本性。 院子中,听雨轩的丫环婆子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几个穿着短袍长靴的护院,他们分别守在院子各个进出口处。 这简直就是上门来打她的脸,就是郑氏进门后,也没有和她这样撕破脸过。 见顾瑾初看过来,李香莲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抻了下衣袖道: “青天白日的,三小姐带着男人来后院,这有点不合规矩吧?” 顾瑾初没错过她袖子下一闪而过的翠绿,笑着看李香莲: “就知道莲姨娘是最讲规矩的,那你告诉告诉我,我身为父亲的嫡长女,听雨轩一个洒扫的小丫头冲撞了我,我就这样由着她去?” 说着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鞭子,“一个奴婢而已,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是谁给她的勇气?” 这话说的不讲情面,又指桑骂槐,听得李香莲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 “三小姐您这话说的,我院子里的丫头,交给我...” 啪-- 她话还没说完,顾瑾初抬手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打得她头一偏止不住退后了两步,半边脸迅速肿起几道指痕。 李香莲捂着脸抬头看顾瑾初,青石小路旁跪着她听雨轩的下人,岁安堂的丫环婆子,还有那些个护院,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被顾瑾初给打了! 她顾瑾初一个没及笄的闺阁女子,竟然敢打她的脸! 这是她第二次尝到羞辱感,比上一次更甚,心中的怒火腾腾地就燃了起来。 顾瑾初攥着袖子转了转手腕,语气漫不经心: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莲姨娘不是和我讲规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李香莲闭了闭眼睛,顾瑾初一向嚣张跋扈惯了。 今次又带着护院就是来找她的晦气的,没准是要把昨天的气,撒在她的身上。 他们人多势众,她不能吃了眼前的亏,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情绪全部收敛。 曲身行了个礼,“不知道这一巴掌可否让三小姐消气,不若先放了我的丫环婆子们,左右也是被我连累,让他们受了无妄之灾。” 顾瑾初都要拍巴掌给她喝彩了,李香莲总是这副与世无争,为了所有人着想的模样。 笑眯眯的看着她,声音轻快的说:“如果莲姨娘现在对我磕头谢罪,尚且能弥补你犯下的罪责。” 李香莲脸色一白,磕头谢罪?她顾瑾初怎么说的出口的? 咬了咬牙问道:“三小姐你确定,要这样折辱我吗?” 顾瑾初扬起下巴看着她,笑了笑,“折辱你?你觉得这是折辱?” “顾瑾初!”身后传来女孩柔弱中带着尖利的声音。 顾颜快步走过来,看到母亲脸上的指痕,那张小脸上怯生生的表情不见了。 “三姐姐平日里不尊重我娘也就算了,她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妾室,你这番作为未免太过分了吧!” 顾瑾初看着庶妹脸上愤愤的表情,再扭头看着她身旁的李香莲,“这就是莲姨娘口中的规矩?” “顾颜身为庶女,对嫡姐言语冲撞,对着一个妾室喊娘,不尊重嫡母实属不孝,莲姨娘你教育的好呀!” 说着她啪啪拍了两个巴掌,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母女。 顾颜年纪小,昨天回来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这一夜更是睡得不安稳。 见到生母挨打,整个人都变得六神无主起来,“你,你就是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我和姨娘!” 顾瑾初冷冷的看着她们,轻轻的说: “既然四妹妹和莲姨娘都觉得我在欺负人,那就找一个能说理的地方,咱们去祖母那里评评理怎么样?” 顾颜一听小脸露出笑纹,祖母疼她,更是生母的姑姑,她们是亲上加亲。 低头拉起李香莲,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姨娘,咱们去翠华院,顾家不是三姐姐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方。” 李香莲路过顾瑾初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今天她的行为有些怪异。 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像是想发作昨天的事,可是这样闹到太夫人那里,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翠华院,李氏正在小佛堂礼佛。 她也信佛,觉得是她心诚的缘故,这些年顾家还算得上顺风顺水。 老大家人丁兴旺,长孙更是争气,如果这次能考中进士,一定会比他二叔的官位还要高上一些。 顾家如今的荣耀都是老二带来的,让她在顾家祖宗面前挺直腰杆。 她一个寡母带着这几个孩子,也算是在那些族亲中扬眉吐气。 就是老二家的子嗣异常艰难,只有顾瑾初和顾颜两个女孩子。 她私底下求了那么多的偏方,让侄女送出去那么多的汤汤水水,这些年一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 李氏从佛堂出来,看到关妈妈一脸的愁容,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太夫人,三小姐带着四小姐还有莲姨娘等着您。”老妇曲身小声在她身边说道。 李氏皱眉,神情有些不悦,“老二家的呢,她是当家主母怎么还闹到我这里?” 迈进堂屋,看到一屋子的人在等着她。 昨天的事情她听说了,这个对错她不想掺和进去。 顾瑾初等着祖母坐定,曲身行礼道:“祖母,孙女是来向您承认错误的!” 第26章 三姐姐又不是第一次打人 “祖母,孙女是来向您承认错误的!” 顾瑾初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神态各异的看着她。 周氏开始管家后,顾家明面上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顾瑾初带着护院打杀到听雨轩,她知道顾瑾初的脾气不会放过两个妹妹,就是不知道她的瑜姐儿会被怎么刁难。 来太夫人院子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已经把说辞都想好了,左右背刺姐妹的不是她家瑜姐儿。 况且现在顾家不能得罪郑氏,没有她这个家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三房赵氏带着顾珊是最后到的,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夫人进屋子那一刻,顾颜就想抱着祖母哭诉,是李香莲拉住了她。 顾瑾初在听雨轩就是拿规矩当说辞,颜姐儿身为庶女,在这么多人面前越过顾瑾初这个嫡女,不是又给了她发作的理由。 所以顾瑾初的这句话,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太夫人脸上的表情顿了下,抬手吩咐身边的关妈妈: “快去给初姐儿扶起来,这孩子大病初愈,有什么事情坐在那和祖母说。” 话是这样说,并没有给顾瑾初说话的机会,在屋子里面看了一圈。 “怎么没见牡丹呀,她是当家祖母,我这个太夫人再开明不过了,有什么事可不能越过她去。” 顾瑾初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 上一世她怎么没发现呢,祖母平时叫母亲都是‘老二家的’,只有有求于母亲的时候,才会亲亲热热的叫她‘牡丹’。 想必是大伯母看到顾家账本的赤字,祖母也没想到她老太君般的奢华生活,都是她瞧不上的儿媳,在背后用嫁妆供养着这一大家子的人。 佟妈妈走过来,曲身给李氏行礼,“回太夫人,我们夫人昨夜病倒了。” 李氏不由得和下首的周氏对视一眼,周氏随即开口问道: “弟妹昨天回来不是还去了趟珍宝阁,怎么就...” 佟妈妈双手放在小腹上,身体站得笔直,垂眸看着地面,回道: “前段时间三小姐反复高热,二夫人不放心日夜守着,身边又没有一个帮忙分担的人。” “昨天在宋家...回来后,二夫人又连夜给几个关系好的夫人书信,身体吃不消晕了过去。” “陆大夫说夫人是积劳成疾,又怒火攻心,需要在床上静养一段时间。” 坐在上首的李氏:“...” 她三天两头借口不舒服,莲姨娘就打着伺候她的幌子,很少去墨香居请安,更不要说去郑氏面前立规矩。 顾华年的嫡长女生病,正房太太照顾女儿累倒了,她一个妾室一点心意都没有进过。 这要是被御史台的人知道,怕就会是顾华年宠妻灭妻的证据。 李氏一辈子谨小慎微,尤其是在晚辈的仕途上。 “老大家的,我昨晚没休息好,你代替我去看看你弟妹。” 她想知道郑氏是不是在装病,又不好太明显,又叮嘱一句: “问问她墨香居人手够不够?听说初姐儿过几天要回宝坻,牡丹身体不好就不要车马劳顿了。” 周氏听闻站起身,笑着应道:“母亲我现在便去。” 顾瑾初抬头看着祖母和大伯母的做派,不由得在心中好笑。 抬高一些音量说道,“祖母,刚刚在听雨轩颜姐儿心里不服气,要我陪着她和莲姨娘来您这里讨个公道。” 众人这下把目光放在李香莲,还有顾颜的身上,也才看到莲姨娘一侧脸的伤痕。 红肿的五指印扣在脸上,配上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见太夫人责备的眼神扫向她,李香莲低着头跪在地上: “都是奴婢的错,惹了三小姐不高兴,对三小姐的责罚,奴婢不敢有怨言。” 顾瑾瑜昨天被母亲教训过,父亲还罚她抄写女训,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在顾瑾初的身上。 小声的在那里嘟囔,“三姐姐又不是第一次打人了,莲姨娘还挺幸运的,没有被抽鞭子。” 顾颜听到此,跪在李香莲身旁眼中的泪说来就来: “祖母,顾瑾初一早带着人打杀到听雨轩,娘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妾室,她这样做一点都没有把您,还有父亲放在眼里...” 说着低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瑾初看着太夫人不停变换的脸色,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 李香莲和顾颜其实并没有多聪明,是她们母女这张小白花的脸,每每惺惺作态来迷惑人心。 顾瑾初脸上露出羞愧,又痛心疾首的表情,“祖母,这就是孙女来向你老人家请罪的原因。” “身为父亲的嫡长女,我没有做到规劝庶妹,让她德行有失又无状,是我身为长姐的不对,这是其一。” 顾瑾初以往都是飞扬跋扈的,很少在家里这样冷静又有条理的讲道理。 大家看向她,才发现她今天穿的极其的简单,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倒是和她刚刚说来请罪很是应景。 顾瑾初看向坐在上首的顾李氏,满脸的孺慕之情。 “祖母暮春之年拉扯父亲兄弟姊妹几个,在祖母的操持下,顾家才有如今的风光。” “如果父亲光禄寺署正再升一级,就可以官拜五品,到时候祖母就是县君,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些族亲再来咱们顾府,祖母是可以要求他们行跪拜之礼的!” 果不其然,她在祖母脸上看到了欣喜和向往之情,完全忘记地上跪着的侄女和孙女。 “你父亲来翠华院请安的时候,曾说过光禄寺少卿一职空置。”说着又看向周氏。 “华年如果能官拜五品,将来辉哥在朝堂也有了依仗,就是秋姐在永平伯府底气也要更足一些。” “家里三个...这四个未出阁的姐儿,找婆家的时候,也能往上面看一看。” 顾李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要是她的辉哥考中进士,有了叔父的斡旋,还有郑氏的嫁妆钱财,未来尚个公主也是有可能的。 一张瘦削带着老态的脸,笑得跟花儿一样。 周氏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看向顾瑾初的目光中带着探寻。 顾瑾初走到顾李氏的罗汉床边,拉着她的手,垂眸继续说道: “祖母有所不知,昨天四妹妹还有五妹妹在宋家…当时吏部侍郎的夫人就在场,父亲升官怕是无望,闹不好还会传出顾家女德行有失...” 第27章 狐狸尾巴 顾瑾初不疾不徐的把宋家发生的,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分析给祖母听。 包括母亲在几个官家夫人中斡旋,还有她的双面绣被宋家夫人赏识,宋家太夫人又是怎么样满意她的贺礼。 当然还有顾颜不经意的诋毁她,顾瑾瑜天真浪漫的添油加醋。 在那样的困境下,她和母亲是怎么样的镇静,并且扭转乾坤,一并告诉了祖母。 顾瑾初知道祖母最在意的就是父亲的官位,她刚刚说的县君祖母做梦都想。 上一世在顾瑾辉做官后,那时祖母还在妄想有一天,谁能给她挣个诰命回来。 至于大伯母,给永平伯做妾室的堂姐,是她最大的骄傲,后面是长子,再后来她的三个孩子,全部变成别人口里的人中龙凤。 大伯母一朝得势,不要说母亲,祖母她都是不放在眼里的。 现在祖母和大伯母所期盼的,都要夭折在顾颜的手中。 顾瑾初想知道,在顾家人所谓的规矩和品性上,处处压制她的庶妹,眼下在祖母和大伯母眼中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占着顾家嫡女的名分,在顾家人眼中,她在任何方面,都不如在太夫人身边长大的顾颜。 李香莲和顾颜也是这样认为,甚至一度的引以为傲,都认为是母亲和她挡了他们的路。 私下里把她和母亲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上一世,她及笄后半年就嫁给蒋南笙,婚后两个月她刚刚发现怀有身孕,这个好消息还没有告诉母亲,母亲就出现意外身亡。 距离时间节点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看似还有时间,实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朝廷放榜就在不久之后,届时顾瑾辉中了进士,再想收拾这一家子,在难度上要增加许多。 顾瑾初要在这之前,让后宅的女人们内斗起来。 以前她们有共同的利益,那时她们的敌人是母亲,现在她利用她们的弱点,让她们自乱阵脚,这样狐狸尾巴才能露出来。 她回来的这段时间,用管家权,用外面世界的繁华,让她们渴望权利和富贵的欲望到达顶峰。 再让她们狠狠摔下来,亲眼见证希望破败,人又怎么不会发疯! 顾李氏拉着顾瑾初的手,混浊的眼眸带着审视: “初姐儿,姐妹间发生口角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你们还都是未及笄不懂事的闺中女子,你不要危言耸听才好。” 顾颜膝行过来,声泪俱下,“祖母,就是三姐姐危言耸听,谁会把手伸到别人家的后宅。” “四妹妹是不是忘记了众口铄金!那为什么外面会传出我苛待庶妹,为人嚣张跋扈呢?”顾瑾初轻飘飘的回道。 这些不用查,也知道是李香莲找人传出去的,她们母女应该比她更了解,流言的可怕。 屋子里的几个女人相视,共同点就是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恐惧。 顾瑾初低着头,父亲的官位不高,祖母也接触不到什么达官贵人的亲眷,目光短浅是必然的。 从她和大伯母两个人对视时,她们面上的迷茫和惶恐,就知道,从昨天开始,她们就没把在宋家发生口角这件事,当成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她抬起头苦笑了下,轻声说: “但愿是孙女想的多吧,您也知道,宠妻灭妾是每个正室夫人都不能接受的,四妹妹的做派当时就让很多夫人不喜,甚至还有人替我打抱不平...” 李氏和周氏在拿捏妾室上向来不留情面,尤其是大伯母。 堂哥在外说的好听是一心扑在学业上面,他身边丫环几乎都被开了脸。 为了高中后有更好的姻缘,他后院不知道死了多少想母凭子贵的可怜女子。 李氏和周氏最拿手的就是生产时去母留子,婴儿脆弱再死的无声无息。 周氏现在才反应过来,抖着唇看着婆母说道: “有人替初姐儿打抱不平,一个庶女敢在外面欺辱嫡女,一定是家里的姨娘恃宠而骄,让初姐儿和母亲告到御史台...” 顾瑾初感觉祖母的手冰冷,抓得她浑身冷森森的,浅笑安慰顾李氏: “祖母,说那种话的都是见不得别人家好,我怎么可能去告父亲,只有父亲好了,我们一家子才会好。” 顾李氏周氏还有李香莲,她们毕竟都是后宅女人,只盯着眼前的那点利益,顾瑾初就是有意的在吓唬她们。 她说的那些也许会影响到父亲的仕途,但是没有人会因为妇人的几句言语,就影响到朝堂官员上的变化。 但是她们不懂,看着她们胆战心惊的样子,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祖母,孙女年纪小,也许看事情不是那么的通透,刚刚佟妈妈不是说,母亲给关系好的夫人们写过书信,相信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至于主家宋太夫人那里,既然收了孙女的双面绣,兴许也不会传出太出格的东西来。” 顾李氏沉重的脸色听到顾瑾初的话,多少有些缓和,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祖母就知道初姐儿是个端庄懂事的好孩子,不像那些不懂事,不知所谓的东西。” 顾瑾初垂眸,她来本也没对顾李氏惩罚顾颜母女抱有希望。 “祖母能这么说,孙女就是受了再多的委屈都不会有怨言,总归是孙女之前太过不懂事。” 她话轻顿又继续说道:“以前就是我的性子再不好,对她们也没有小气过,没想到她们竟然想让我万劫不复...” 说着说着到最后只剩下了哭声。 周氏过来搂着顾瑾初,安慰着她还代替女儿承认错误: “你五妹妹年纪小,她昨天回来就知道错了,你大伯父更是惩罚了她,等下回去后,伯母就把瑜姐儿借的东西送回到岁安堂。” 顾瑾瑜一听不乐意了,“娘!” 哪有到手的东西再还回去的,每一样都是她特别喜欢的。 顾瑾初用手帕擦擦脸,勉强挤出一抹笑,“既然大伯母坚持,那初姐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我那里都是有单子的。” 她没理会周氏瞬间僵硬的身体,扭头看向下首跪着的李香莲和顾颜,话却是问上首的顾李氏:“祖母,您怎么看?” 顾李氏:“...” 话像是从牙缝处挤出来的,“初姐儿带着人自是去拿,哪有庶女盯着嫡姐争风吃醋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顾瑾初曲身给顾李氏行了个礼,原来祖母知道顾颜在争风吃醋啊。 那她和莲姨娘的小动作,不都是她这个太夫人在背后撑腰吗! 不过没关系,她原意也是想收回自己的东西,还要让她们心甘情愿的吐出来! “太夫人,二老爷来了。” 听到外面婆子的通传,跪在地上的李香莲和顾颜转过头。 相似的不同年龄段的小脸儿转换了几种表情,最后换成温婉又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顾华年进来直奔顾瑾初,一扫昨日的阴霾,有些满面春风。 “初姐儿,今天圣上新封一员五品大将,听闻秦朗将军来自宝坻,同岳父家可有渊源?你常回宝坻对他可有印象?” 顾瑾初想了下,满不在意的说:“秦朗?我只记外祖家的家奴叫秦朗。” 第28章 送给蒋南笙的生日礼物 “家奴?!” 顾华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和郑氏成婚差不多十六载,虽然他不怎么去宝坻郑家,可没听说过郑家有秦朗这号人物。 那个身高八尺长相俊朗的彪形大汉,是看过一眼就会让人过目不忘的人物。 “初姐儿,对此人可还有印象?”这才是顾华年最想知道的。 顾瑾初摇摇头,神情迷茫:“那时年纪小对外院男子又怎会知道,不若女儿给外祖母书信一封?” 顾华年收起脸上的笑,这世间来自同一地方,同名同姓的太多了,一个家奴又怎么能当将军呢。 看到父亲失望的神情,她垂眸笑了下,自是还没到让顾家人知道的时候。 这个秦朗是母亲年少时从乱葬岗捡回来的,为了感谢母亲的救命之恩,甘愿留在郑家。 三舅舅想要去参军,母亲不放心最小的哥哥就拜托他随行照顾。 上一世秦朗被封为宁远将军,回到盛京后任副指挥使,到后来他身死的时候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 就是这样前途无量的人,她身为女儿没有做到的事情,蒋南笙作为女婿更没有做到的。 他一个外人做到了,还是以那种惨烈的方式。 顾瑾初刚刚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就要压抑不住心中的仇恨。 她曲身给父亲行了个礼,“祖母刚刚一直担心父亲,父亲陪祖母好好说说话吧,还有昨天发生的,父亲也应该知道真相。” 说完顾瑾初带着丫环婆子,晃晃荡荡的离开翠华院。 她站在院门外等了会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面传来瓷器碎裂,还有父亲愤怒的声音。 你看,如果不是动了自己碗中的食物,才不会有人去计较事情的真相。 不说之前发生的那些是真是假,从她在东鼓巷甩鞭子,到皇上的赏赐被人惦记,再到昨天她在宋家受的委屈。 除了母亲,有谁真的在意过她? 这也让她心中那点仅存的亲情,就像被父亲摔碎的茶盏。 一旦碎了,再也无法修复。 穿过那片竹林的时候,白芷指着假山方向喊道: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咱们!” 一个护院过去拎出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头发也没打理过,油腻腻的垂在脸侧颈后。 “四少爷?” 有人认出他是大房的庶子顾闻。 小男孩看着顾瑾初,小声喊了句:“三姐姐,我饿…” ...... 岁安堂,顾瑾初端坐在阴凉处。 院子中摆了两个长长的案桌,分别是听雨轩还有碧落斋送回来的东西。 徐妈妈带着小丫环照着手中的单子,一件件的对比,确认一件就划掉一笔。 两个院子的管事妈妈,站在阳光下,热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倒不是热得,而是紧张。 要说以前的三小姐吓人,只要你不犯错误,她对不相干的下人都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要说她有惩罚过谁,还真的没有。 是她那副高高在上,又盛气凌人的模样看起来不好惹。 身为二老爷的嫡长女,母亲又那样的有钱,下人心中三小姐就是天之骄女。 觉得她就应该被娇养大,更何况三小姐是所有少爷,小姐中最大方的。 顾瑾初在听雨轩发作莲姨娘,在翠华院力挽狂澜,莲姨娘和四小姐身边换了一大批的人。 现在顾家的下人,人人自危,深怕一不小心惹到三小姐。 徐妈妈这边还没统计完,翠华院的关妈妈来了,身后两个婆子端着一个华美的屏风。 身材微微胖的妇人给顾瑾初行了个礼,言语恭敬道: “三小姐,年关岁尾的时候本家来给太夫人请安,当时从您这里借过一幅屏风,老奴给您送回来了。” 顾瑾初抬手,身旁的白芍塞给关妈妈一个轻巧的荷包。 “麻烦关妈妈跑这一趟了,怎么祖母忘记关妈妈也忘了呢,这不是我当时送给祖母的新年礼物吗?” 事实上这不是顾瑾初送的,是顾颜为了讨好祖母,从她这里要去送到翠华院的。 关妈妈捏着荷包的手指动了下,里面应该是个银裸子,一张老脸笑得褶子更多了。 不轻不重给自己一巴掌,看起来有些滑稽,“您看老奴这记性,回去太夫人又得骂我这个老货。” 顾瑾初笑了下朝一旁招手,一旁的白芷捧着个檀木盒子过来。 “那会儿听闻祖母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这是五十年的老参,是我这个不省心的孙女对祖母的孝敬。” 老妇把手臂长的盒子抱在怀中,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白芷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真是个会变脸的哈巴狗!” 顾瑾初放下茶杯,白了她一眼,“哈巴狗还会摇尾巴呢,这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白芷和白芍对视一眼,小姐变了,她终于会看人了! 徐妈妈那边捧着册子,皱着眉走过来。 顾瑾初示意她歇一歇再说,徐妈妈喝了口茶顾不上歇,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三小姐,除了刚刚您送出去的屏风和人参,您的私库中少了一颗羊脂玉原石。” 顾瑾初皱眉,“要是原石的话,顾瑾瑜和顾颜她们看不上,也不敢要,是不是在库房什么地方没有看到?” 白芷和白芍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什么。 顾瑾初自言自语的回想,“那颗原石我记得,还是三舅舅送给我的,说是在边关为了这块石头,掏空了他和秦朗的家底。” “宋掌柜还说它的成色很好,要是在盛京买这么一块原石大约要四五百两,我让他找技艺最高超的工匠,打造男子用的玉佩,带钩…” 说着顾瑾初完完全全想起来了! 上一世这块巴掌大的原石,让她制成了男子配饰,在蒋南笙生辰时当做礼物送给他。 两次去珍宝阁,宋掌柜两次都有同她提过,偏偏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她才想起来。 再找蒋南笙要回来是不是来不及了? 宋掌柜说过,这三种配饰如果放到珍宝阁售卖,她最少能赚八百两,那一共就是一千二百两。 父亲的俸禄每个月一百五十两,她这等于送出去六品官差不多一年的俸禄! 可是婚后她并没有见蒋南笙戴过,每一种都不曾有过… 第29章 她怎么就变了呢 定国公府。 太阳渐渐西沉,蒋南笙挥舞着手中的剑,身姿矫健而灵动,落日余晖为他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宛如画卷中走出来的神祗一般。 势如破竹,剑锋凌厉,行云流水般的一套剑法后,男人呼吸节奏并未变乱,足以可见男人深厚的功底。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挂着一层细密汗珠,衣衫下男人劲瘦的腰腹,还有胸膛的轮廓若隐若现。 平日里温和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凌厉,那双能看透人心眼眸,如刀锋般锋利。 蒋南笙拿过挂在树枝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还有顺着下颌线滴落的水痕,转身说了句,“备水。” 再出来时,男人穿着天青色直缀,又恢复成世家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把身旁的小厮叫过来,问他:“那个丫环没再找过你?” 玄涟立在蒋南笙身侧,回道:“五爷,顾三小姐身边的小丫环白薇,在春茶宴后一直没有再找过我。” 蒋南笙看着案几上,楠木盒子中那几件精美的配饰,去宋家贺寿时佩戴的玉佩也静静躺在当中,“那这些是谁送过来的?” “来人是珍宝阁的一个伙计,说是贵人三个月前就开始精心准备,就等着五爷生辰这日送给您。” 玄涟脱口而出,他知道顾瑾初是珍宝阁唯一的大小姐,那伙计必定是她派过来的。 这两年,白薇没少通过他给他们主子送东西,赏钱自然没少收,五爷都是知道的。 男人白皙的指尖拿着一个泛着馨香的信笺,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那伙计话语中可有提到这封信,或者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玄涟仔细回想了下当日的情形,等完全确定后才开口回道: “五爷,那伙计只说这是送给您的生辰礼物,并没有提到这当中有信笺。” “蒋南笙,待我及笄你还不来顾家提亲,我就不会再心悦于你。” 蒋南笙看着上面的字轻皱了下眉,顾瑾初曾说过,她在用他的字帖练字,看来还是不够有耐心,笔力不足。 他的心思却不是在字上,不是还有三个月才及笄,她怎么就变了呢。 他让人把蒋飞叫进来吩咐他,“长公主不是托人来问庄子的修缮情况,传消息告诉她,现在正是泡温泉赏花的最好时机。” ...... 听雨轩前是一片竹林,每到雨季这里别有一番意境,因此才被称作听雨轩。 也只是名字听起来大气,不过是个一进的小院子。 李香莲带着顾颜,还有伺候她们的丫环婆子住在这里。 她带着顾颜回到听雨轩,白日里跪在院子中的丫环婆子都不见了,更是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周氏动作倒是快,这才管家几天,就真的把顾家当成她碧落斋的后院了! 秋纹从房间里面迎出来,吩咐新来的小丫环快去备水。 “姨娘,四小姐回来了,先泡个热水澡吧。” 顾颜没搭理秋纹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她不过是听雨轩的一个丫头,被开了脸给父亲当通房。 可惜是个不争气的,肚子不仅没动静,更是连争宠都不会。 房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直奔墙边的妆奁,多格梳妆盒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里面空了何止大半! 顾颜手掌紧握,掌心被深深印出几道指甲印子,才能让她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那些东西如顾瑾初来说,就是她私库中的一粒尘埃,却几乎是她的全部。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看着头顶清冷的下弦月。 岁安堂的顾瑾初也沐浴在这皎洁的月色中,可是她一个人的院子,就有听雨轩的两倍大。 “母亲...” 顾颜没有坐在丫头搬来的杌子上,接过秋纹手上的帕子,代替她给母亲擦头发。 “我以为那些将来会是我的嫁妆,是我贪心了。” 李香莲叹了口气,看着妆镜中女儿失落的小脸,说:“终究是娘拖累了我的颜姐儿。” 她年少时经常去姑姑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姑姑察觉到她对表兄顾华年的心思。 姑姑说等她及笄了,就会去替表哥来提亲,他们亲上加亲姑姑一定会善待她。 可是她等来了郑氏的进门,而她那个时候别无选择,只能一顶小轿孤零零的来到顾家,当顾华年的妾室。 姑姑又给她一个新的希望,说一旦她生下男婴,就让表兄抬她为平妻,这样她生下的孩子也是顾家的嫡子嫡女。 生下颜姐儿后她在无所出,报应的是,郑氏除了顾瑾初也生不出孩子。 李香莲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大炕上抱着她。 抬手擦掉女儿腮边的泪,一脸怜爱声音温柔: “娘的颜姐儿容貌出众,从小饱读诗书,女红上也不输给任何人,只是庶女的身份折辱了你的才华。” 顾颜看着自己的生母,眼中的泪却是越流越凶,“母亲...” 小时候父亲曾说过把她记在嫡母名下,她不喜欢顾瑾初,又羡慕她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奢华的首饰。 嫡母拒绝父亲的提议后,她还在心中暗自的高兴,这样就不用和生母分开,她才不想离开听雨轩。 越长大,她越能明白嫡女和庶女的分别。 这种不公平感,在宋家赴宴的时候,别人对待她和顾瑾初明显的态度,让她又一次意识到嫡庶出身是多么重要。 现在看到母亲的这个样子,她在心中又恨自己,她怎么能怪自己的母亲呢。 李香莲看着女儿淡笑,安慰她:“娘会想办法,一会儿我就会去找你父亲的...” 她又寻得一良方,她努努力,还是会有机会的。 顾颜还记得翠华院父亲发怒的样子,有些担忧:“您现在就去吗?不等父亲消消气?” 李香莲看了眼外面清冷的月色,语气冰冷,“不,今天的日子再合适不过!” 曾经她也有很大的砝码被抬为平妻,是郑氏让她失去一切,是他们欠她的... 第30章 什么孩子? 在翠华院姑姑身前狠狠哭了一通,刚刚又陪着颜姐儿又流了会泪。 李香莲看着妆镜中红肿的双眼,吩咐一旁的秋纹: “不用上妆,头发用绸带简单系上就可,把箱底的那身衣裙拿出来。” 她手中拿着灯笼,等在外院回内院的垂花门。 夜风有些凉,在她感觉手就要冻僵了的时候,顾华年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我以为老爷已经不记得了...”她低头给他行了个礼,声音低落,“我这边都准备好了,老爷您跟妾身来...” 炭盆中的火光映在两个人脸上,夜风吹过来,火越烧越旺。 燃烧的纸金锭时不时的从火盆中飞出来,空气中都是焚烧的味道。 顾华年看着火苗越来越少,直至消失,开口说道:“明年就不要再这样了,多把心思放在颜姐儿身上。” “我不想再看到她德行有失的事情发生,再有下一次,你就不要亲自教导她了,省得将来她出嫁,婆家会说我们顾家教不好女儿。” 李香莲轻轻垂泪,并不回应他的斥责,在那里自说自话: “总得让他知道有人在惦念他,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在心中说,如果不嫌弃就再来顾家吧,这一次不会有人放弃他...” 顾华年抬头看了眼李香莲,一张温婉秀美的脸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稚气,好像又看到那时候她的哀伤和绝望。 她安安静静的守在后院,尽心尽力的伺候母亲,从来没有多要求他什么。 不由得拉起她的手,“颜姐儿年纪小,你好好教她,和初姐儿关系维系的好,对她今后都是有助力的。” 李香莲顺势依偎在他怀中,全身心的依赖感: “颜姐儿已经知道错了,东西还给三小姐的时候一点怨言都没有。” “只是妾身觉得对不起老爷,进门这么多年,也没有再给您添过孩子,妾身也是有错的,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眼下这种情况,李香莲提到孩子,顾华年看着她也是一脸的追忆。 没什么表情的脸,也渐渐涌上温情,李香莲趁机说: “老爷,您白日里累了一天,妾身给您熬了汤,就让我伺候您用点宵夜就歇息吧。” 顾华年握着她有些凉的手掌,轻轻搂着她,“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就是香莲妹妹熬汤的好手艺。” ...... 墨香居的桂花早就开了,远远地就能闻到浓郁又不失温婉的芬芳。 郑氏把管家权交出去后,闲暇的时间很多。 女儿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来了兴致,让佟妈妈把小绷拿出来,要亲眼看看女儿的绣艺。 看着初姐儿手中栩栩如生的绣品,很是满足和骄傲的样子: “不愧是我郑牡丹的女儿,你祖母曾说过我小的时候过目不忘,如果是个男儿身,一定会是个了不得人物。” “初姐儿有这样好的绣艺,平时怎么不表现出来?” 顾瑾初笑了下,她这哪里是聪明,不过是母亲带着滤镜看她罢了。 她现在的绣艺,都是上一世和蒋南笙定亲后,为了在婆家不会被人小看,开始刻苦勤练,一直到婚后都在不间断练习学习。 更不要说她那手几乎失传的双面绣技艺,就是珍宝阁最精湛的绣师都比她不过。 不过还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只是想给父亲一个惊喜,让他不要总是拿我和四妹妹比较,也不想让母亲伤心难做。” 祖母和莲姨娘总是觉得在母亲这里高上一头,不过是那点读书人的迂腐,说到底是她们自卑的保护色。 郑氏听闻苦笑了下,“郑家女儿在绣艺上都开窍晚,那时候我认识了你父亲,曾一度以为他最喜欢牡丹。” “他说牡丹花是富贵吉祥,繁荣昌盛的象征,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心悦于我,才会对牡丹花爱屋及乌,学刺绣后,每次都会在他的东西上绣这个图案。” 母亲说这些时唇角带着淡笑,顾瑾初却看不出母亲的一丝快乐。 她很少听母亲提到以前的事,静静地听,不打断她。 “后来被我发现,他喜欢牡丹花是真的,喜欢富贵吉祥,繁荣昌盛也是真的,喜欢给他带来这一切的郑牡丹更是真的,唯独和我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郑氏抬头看了眼窗外的下弦月,“人总要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十六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皎洁的月色,不知道你父亲现在有没有后悔放弃那个孩子...” 顾瑾初:“...” 她不是父亲的嫡长女吗! 孩子? 什么孩子? 她还没及笄,母亲和父亲成婚还不满十六载,那十六年前又发生过什么? 从来没听有人提起过,顾家和郑家,所有人都没有说起过。 顾瑾初抬头看着母亲,见母亲笑着摇摇头,“初姐儿,回你外祖母家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顾瑾初知道母亲不想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母亲不说,她总会有办法。 过几天回外祖母家,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就一定会告诉她的。 顾瑾初拨了下炕几上的灯芯,让屋里变得更加明亮。 “是我吩咐陶学林去准备的东西,六批颜色庄重的织锦缎,都是珍宝阁品质最高的,十整盒喜祥斋最受欢迎的蜜饯和点心匣子,三整套的端砚文房四宝…” 布匹是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准备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些小玩意,是给表兄家嫡子还有两个小表弟准备的。 郑氏听完点头表示很满意,“正好借机考验下这个陶学林,要是办事还算牢靠,娘就把他们一家的身契给你。” 顾瑾初但笑不语,母亲让她考验陶学林,又何尝不是借机让她成长。 上一世嫁到蒋家,上有婆母国公夫人,还有把持中馈的世子夫人,不需说那些看人下菜碟,左右逢源的蒋家族人们。 她最后都能夹缝中求生存,这种去外祖家的备礼,她还是信手拈来的。 “母亲,回外祖家您真的不和女儿同去吗?” 郑氏把披风罩在女儿身上,淡笑回道: “你外祖母定是听到你受了委屈,才让陶学林带来书信,说是庄子上的樱桃红了。” “母亲还在病中,初姐儿自己回去吧。” 第31章 给父亲请安 顾瑾初临行之前去给父亲请安。 紫竹阁就在竹林旁回廊的尽头,和墨香居满溢的花香不同,院子里种了好些柳树和槐树。 里面郁郁葱葱,大片大片的翠绿在风中摇曳,整个院子就像书中描绘的诗情画意。 正房门前,两个梳着妇人头的丫环端着海棠花大圆盘走进去,父亲新开脸的丫环春杏看到她,走过来行了个礼: “三小姐来了。”眼睛朝着屋子里瞄了眼,又说了句:“莲姨娘正在伺候老爷进早膳呢。” 顾瑾初点点头,春杏站在门前帮着三小姐推开门,她也跟在后面跨了进去。 走到东次间,顾瑾初一抬眼先是看到了李香莲。 莲姨娘穿着月白色暗纹长裙,只简单梳了个发髻,头上手腕上还有耳朵上完全没有任何的饰品。 显得白玉般的脸朴实如华,如水的杏眸看着父亲含着笑。 既不失端庄,素净中又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干净清透。 父亲除了母亲这个正妻,只有一位姨娘,房里开了脸的通房有多少个,顾瑾初没有那个好奇心去统计。 要说最会争宠,又懂得不动声色争宠的,就是眼前这个不争不抢的莲姨娘。 她和父亲有着年少时的情谊在里面,知道父亲最喜欢她什么样子,又是深谙此道。 顾华年见顾瑾初来请安,让她坐下回话。 父亲这些年愈发的注重养生,在身材管理上倒是不怎么在意。 正值壮年的他身穿青色鹭鸶纹官服,银革带松垮的系着,还是能看到腰间那层肥肚腩。 他身前的桌子上摆着香河肉饼,一碟卤驴肉,切好的熏乳鸽,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炖汤,身旁的莲姨娘正翘着手指伺候父亲用汤。 “老爷,这汤在灶上文火熬了一晚上,您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早当值,最是要注意身体的。” 顾瑾初听闻低下头,唇边扬起一抹笑。 父亲才三十三岁,清秀端正的面容变得愈发浮肿,都已经开始有眼袋了。 可见,他真的是要多注意身体。 顾华年喝掉碗中汤,抬手示意莲姨娘,看着女儿问道:“初姐儿怎么这么早过来?” 顾瑾初笑了下:“是打算今天去宝坻外祖家,不知道父亲有没有交代的?” 听到女儿的这话,顾华年眉宇间温和下来,“昨天你祖母还说初姐儿现在懂事了,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现在你这样就很好。” 之前父女之间的关系不说剑拔弩张,顾华年多少还是对这个嫡长女失望的。 他是个读书人,启蒙教育以儒家思想为主导,最注重女子的品德教育。 “往日里你母亲和外祖家多有宠爱,你的性格也该收敛一些...你外祖家如今也是今时不同于往日,你是父亲的嫡长女,回到郑家代表的是父亲,言行坐姿,都是要有讲究的。” 顾瑾初对父亲说的一一称是,上一世最后一次见父亲,是母亲意外身死之后。 她挺着孕肚回来,顾家人以为她是为了母亲身后庞大的嫁妆而来,一点不顾及她怀有身孕,还有蒋家五夫人的身份。 不过是仗着那所谓的孝道罢了,想着当时父亲和他身后顾家人的嘴脸,顾瑾初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是一忍再忍了。 顾华年对女儿今日的表现很满意,至少说明郑氏并没有和初姐儿说什么,不然以他对女儿的了解,现在不会是这样的恭敬。 见老爷没在继续说话,他身旁的莲姨娘说着:“三小姐安,刚刚在伺候老爷,没能及时给您请安,三小姐不要怪罪妾身才好。” 顾瑾初没有开口说话,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想知道她打算说什么。 “不知三小姐可用早膳,这是我特意给老爷熬的羊杂汤,三小姐要不要喝一碗?” 顾瑾初听闻微皱了下眉,羊肉她只能接受炙烤。 进门她就闻到了羊肉特有的腥膻味,坐在这里都不敢大口的喘息,更不要说喝汤了。 莲姨娘没错过顾瑾初脸上的厌恶,随即惶恐的给她行了个礼: “是妾身逾矩了,三小姐那里有夫人设的小厨房,听说灶上师傅还是夫人高价从黔味楼请来的,您一定是看不上妾身拙劣的手艺的…” 她话落站到父亲身后,顾瑾初抬眸看着她,自然没错过父亲听闻后面色一沉。 整个顾家就只有岁安堂设有小厨房,后来祖母三天两头的不舒服,翠华院也弄了个小厨房,同岁安堂的不能同日而语。 顾瑾初心中冷笑,李香莲以为父亲让她留宿紫竹阁,就是在她们母女身前扳回一城? 说到底还是没有见过世面,又目光短浅。 她神情有些黯淡,看着斜对面的父亲: “莲姨娘不清楚,父亲还不知道吗?女儿从小就闻不得着羊肉的膻味,每每都会吐上几回,姨娘真是错怪我了。” 李香莲神色一怔,这件事她还真是不知道。 被女儿这么一说,顾华年像是想了起来。 小时候初姐儿因为呕吐还找过大夫,才知道是受不得羊肉的味道,母亲还私底下说过这孩子真娇气。 不由得关切她几句,嫡女最近的变化他是乐见其成的,还有郑氏身后的郑家,都需要好好维系。 前几次错怪初姐儿的事,他还没有做过回应,随即让章顺取来100两的银票。 只说长女长大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女儿家都喜欢什么,让她自己做主随便买什么。 顾瑾初知道父亲有自己的私库,也知道却不是母亲在掌管。 这些还是最后才有人告诉她的,父亲的私库都是心有不甘的莲姨娘在管理。 她谢过父亲又说出另一层的来意,“父亲,每年端午节前后,宫里会放出来一批到年岁的宫女。” “母亲打算请回来一名女官,教习我和妹妹们规矩,毕竟父亲的官位还要一直向上走,家里的女眷不能...” 第32章 姨娘你这样说,她们知道吗? 顾瑾初相信父亲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刚刚李香莲身为一名妾室,对她这个嫡长女已经是大不敬了,长在她身边的顾颜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在蒋家那些年也不是白呆的,有很多让她们有口难言,又不能拒绝的惩治方法。 顾华年入官这么多年,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能来到顺天府并且做了六品官,在心智和手腕上已经超过很多人,哪里会不明白女儿话中的含义。 还是顾及着两个人少年时的情分,给李香莲留了面子。 面色上微沉说道:“自古以来嫡庶有别,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身为妾室就守好你自己的本分,也不要固步自封,要把眼界放宽。” “现在牡丹能不计前嫌,给几个姐儿请教养嬷嬷,你就应该每天晨昏定省的去墨香居磕头答谢!” ... 顾华年的身影消失垂花门后,顾瑾初朝着一侧的回廊走去。 那个方向可以通往她的岁安堂,也可以去到母亲的墨香居。 李香莲跟在她的身后,有什么话自然不能在紫竹阁说。 这里不说都是老爷的人,就是那些通房丫头哪一个看到她不是虎视眈眈的。 “三小姐,妾身还没有感谢您送给四小姐的大礼。” 顾瑾初一直走到回廊亭才停下身,扭头露出浅笑回道: “姨娘帮着母亲在祖母身前尽孝,辛苦了这么多年,这些都是应该的。” 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莲姨娘不由觉得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像是顾瑾初能做出来的。 只可惜现在岁安堂她是一点都插不进手。 老爷的那句‘嫡庶有别’,她就知道,昨天晚上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她看着探出院子的槐花柔声道:“三小姐和四小姐虽然只相差了几个月,颜姐儿在心里是仰慕您这个姐姐的,在她那里您这个嫡长姐在她心中的位置,仅次于老爷。” 说着想过来拉住顾瑾初的手,被她扭身躲开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您也知道颜姐儿的胆子小,特别容易受到蛊惑,瑜姐儿经常过来找她说话,好多话都是瑜姐儿在她耳边说的...” 顾瑾初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红唇轻启,“姨娘你这样说,大伯母和瑜姐儿她们知道吗?” 顾瑾初穿着淡红色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身后就是冉冉升起的旭日,本就光彩照人的她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一朵绚丽绽放的海棠花,让人觉得圣洁又夺目。 莲姨娘不由得看得一怔,听到她的话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顺着顾瑾初的目光转身看过去,身后不远处就是周氏,还有她身边恨不得上来扯她头花的顾瑾瑜! 她闭了下眼睛,她们母女的表情告诉她,她方才的话,她们都听到了! 顾瑾初朝着走过来的周氏行个礼,“大伯母,我这边还有事,就不耽误您和莲姨娘叙旧了。” 她带着丫环们一直走出去很远,再看不到回廊亭剑拔弩张的几个人。 顾瑾初才开口说,“我不知道那里能遇到大伯母。” 她只是料想到周氏会来墨香居看母亲,至于什么时候,她也是在赌。 人生不就是一场赌局吗? 白芍一脸崇拜的看着顾瑾初,三小姐怎么知道她想问什么? 另一旁的白芷嘲笑她,“整个岁安堂就你话最多,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白芍听她这样说也不生气,求证脸看着顾瑾初。 顾瑾初看着她笑了笑,上一世一直到死白芍都陪在她身边。 是个忠心的丫头不假,白芷说的也没错,她真的是个话痨,也是她的这个性子,让她在蒋家多了很多的慰藉。 顾瑾初来到墨香居的时候,母亲正在等着她辞行。 她把刚刚发生的告诉母亲,郑氏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叮嘱女儿路上要小心,还把一封写给母亲的信交给女儿。 在父亲那里时,李香莲提到她小厨房的厨子,说是母亲从黔味楼请来的。 她记得黔味楼是蒋南笙的私产,还是上一世嫁给他后才知道的。 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问,黔味楼不只开在盛京,很多地方都有黔味楼的分店。 要是里面的主厨又怎么会被母亲请来,更何况还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厨娘。 ... 郑家在通州的宝坻,与香河的距离算不上远,坐着青帷马车大概三,四个时辰就能到达。 顾瑾初只带了白芷和白芍,母亲派了陪嫁一半的护院跟着她们,父亲也派了身边一个管事婆子随行。 白芷比顾瑾初还要高兴,她是郑家的家生子,从小自然是在宝坻长大的。 一行人一出现在通州地界,白芷就惊呼一声,“小姐,前面是二爷的人!” 白芷口中的二爷是顾瑾初的二舅舅。 外祖父有三子一女,其中二舅舅和三舅舅是双胞胎,母亲是外祖母最小的女儿。 外祖父的四个孩子都是外祖母生的,外祖父发家后身边也没有通房和小妾,后院干净的很。 郑家更是有一条家规,郑家男人只有在四十岁后没有嫡子,才方可纳妾。 外祖家是通州有名的富庶大户,手中掌握着船运和陆运的运输线路,有自己武馆的武师保驾护航,郑家商号在近些年可以说是贯通南北,在通州周边更是有多处地产和商户。 和郑家财富齐名的,是那条没有嫡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在整个盛京都有很大的名声。 顾瑾初收到祖母的书信,就回信告诉她老人家要回宝坻来。 在官道上迎接她的,不仅有外祖母的贴身管家,更是有舅舅武馆里面的武师,可见顾瑾初在外祖家受宠爱的程度。 郑家原在宝坻西部边沿的郑庄,外祖父祖祖辈辈以打渔为生。 后来祖父跑船发家后,就把祖宅定在京杭大运河沿线的宝坻,她小时候大多时光都在这里生活。 顾瑾初挑开青色布帘看向窗外,宝坻商号众多,街面上非常的繁荣。 今天尤为更甚,华丽的马车差不多占了半条路,随行的护院也是看起来孔武有力。 距离上一世看到祖母,已经过了太长时间,想到就要看到宠爱她的祖母,顾瑾初放下布帘,那双微红水润的桃花眼在帘后一闪而过。 故而没有看到窗外,落后她一个车身头戴当卢的高头大马。 第33章 外祖母 宝坻再繁华也比不过盛京,长公主更不是一个久困深宫没见过世面的人,所以刚来宝坻就显得有些兴趣缺缺。 见舅舅放下布帘,以为蒋南笙和她一样觉得失望。 “舅舅,母妃的庄子你之前来过吗?听说里面有一处温泉,可惜现在不是寒冬,体会不到极致反常的感受。” 想到母妃的嘱托,又接着问道,“出宫前母妃提到郑家,还让我给她带果子回去,您认识郑家?” 蒋南笙听到她左一个问题,右一个的问题,只回答她最后面的。 “从官道上下来,能看到的庄稼大多数都姓郑,他们家有盛京最大的果园,通过船运到陆路运往各地…” 这还只是表面的,他简单大致说了下。 赵璇一听来了劲头,“那不是很有钱,怎么从来没听过他们家的名号。” 说着小声问道:“是哪一边的知道吗?” 蒋南笙煮茶的动作优雅,把其中一杯推到她身前,声音淡淡,“你母妃知道你关注这些又会念你。” 赵璇捏着杯沿,看着里面淡绿色清澈的汤汁,声音有些低落: “母妃现在的心思都在那个赵括身上,不然我怎么会轻易的出来,还是到从来没来过的庄子上。” 长公主这次出来散心大过于对温泉的好奇。 大皇兄已经二十五岁,在他嫡长子降生后的第二天,前朝不断有人上折子提出立储一事。 大皇兄是父皇和皇后娘娘的嫡长子,立他为储似乎是众望所归。 二皇兄的母妃是皇贵妃,母族势头正旺,是朝中太子呼声最高的人选。 她刚刚说的六皇子赵括,他生母是被父皇只宠幸过一次的宫女,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 赵括生下来后没有生母庇佑,又不得父皇的喜爱,他和母妃好几次在后花园看到他被人欺负。 两年前,昏倒在雪地中的他被母妃救了回来,就连父皇都默认母妃有意收养赵括。 蒋南笙把茶盏送到唇边,听了外甥女的话露出一抹淡笑。 “六皇子身世确实可怜...” “表小姐,五爷,庄子到了。”车外传来蒋飞的声音。 这边顾瑾初也听到外面婆子的声音,“三小姐,可以下来了。” 一旁白芷掀开车帘,顾瑾初望出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外祖母。 端方周正的脸,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严厉的感觉,此刻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还是顾瑾初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上一世最后一次见的时候,因为失去了最小的女儿,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头乌发花白了大半。 外祖母幼年丧母,后来又变成孤儿,嫁给外祖父后陪着他白手起家,是水陆两道航线上出了名的‘铁腕娘子’。 她现在还记得外祖母忍着悲痛,安抚有身孕的她,转身一个跟头摔倒在地,痛哭失声时的场景。 “初姐儿!” 外祖母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张开手臂,从顾瑾初幼时开始有记忆以来,每次回宝坻外祖母都是这样向她敞开怀抱。 顾瑾初扶着白芷的手,从脚蹬上跳下跑过去,“外祖母!” “哎呦...小心着点啊我的小祖宗...半年没见都快赶上外祖母高了...” 郑刘氏把飞扑过来的女孩抱在怀中,口里打趣她却发现她眼眶红红的,笑着同她说: “我的初姐儿还是风一阵雨一阵的,有外祖母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母亲也同她说过一样的话。 顾瑾初吸了口气,又把自己埋进外祖母的怀中,闻着她身上熟悉,又让她无比怀念的味道,“我想您了,还有外祖父。” 上一世,外祖父听到母亲病逝的消息病情加重,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连大仇得报都没有看到。 听到旁边有人说话,顾瑾初才不好意思的从外祖母怀中直起身。 外祖母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帮她找补,“还好你表嫂没有带着安哥儿过来,不然他可要笑话你这个姑姑喽。” 顾瑾初朝着旁边女子曲了下身,“让大表嫂见笑了。”声音中还带着鼻音。 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的女子走过来,拉着顾瑾初的手笑道: “祖母收到回信后就一直在盼着,可算把初姐儿盼来了。”她穿着浅紫绡翠纹裙,看起来温婉又娇嫩。 顾瑾初能一眼认出大表嫂,因着大表哥成婚时她才十岁,做了很多让人一言难尽的事。 大表嫂王氏是皖南人,其父是九华书院的山长,祖上更是出过几门进士,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大表哥考上举人后,发现除了读书他更喜欢赚钱。 目前为止他觉得最成功的,就是把九华书院山长的爱女娶到家。 顾瑾初挽起王氏的手说,“大表嫂怎么还亲自出来接我,这胎怀的辛不辛苦?安哥要当哥哥了,他高兴坏了吧。” 王氏的嫡长子已经四岁了,腹中是她和大表哥的第二个孩子,看着肚子已经五六个月有余。 王氏抿唇笑着看顾瑾初身后郑刘氏: “祖母说怀了孩子到后期要多走动走动,怀安哥的时候就是听着她老人家的话,稳婆都说我的胎位和胎像好,也少遭了不少的罪。” 这话外祖母上一世也嘱托过她,外祖母生了四个孩子,其中有一对双胞胎,她说的都是经验之谈。 郑家虽然是富庶大户,在王家的文化底蕴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大表嫂身上倒是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和读书人的迂腐。 过门第一年就生下郑家第四代嫡长子,大家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 王氏朝着顾瑾初笑容温和的说道: “安哥就要到课毕时间了,他知道瑾初姑姑要来,为了能陪着你去庄子上玩,这些天都在让先生赶课业。” 顾瑾初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晃神,郑刘氏在一旁问她:“初姐儿是不是路上累了?” 顾瑾初摇头,轻声说,“是觉得大表嫂有些辛苦。” 上一世九华书院牵扯到舞弊案,因着父亲在狱中病逝,大表嫂的这一胎并没有生下来。 大夫说她这次胎落,以后都会子嗣艰难。 郑刘氏拉着外孙女的手,她对这个孙媳妇是十分的满意,除了在安哥学业上有些执拗。 “咱们女人生孩子不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哪有不危险的。” 顾瑾初还没及笄,外祖母没有接着往下说,指着假山边的荷花池。 “今年荷花开得早,你小时候看到花开了,就要吵着吃莲子。” 第34章 女孩要富养 外祖母六十多岁,比祖母还要年长一些,身体硬朗,说话中气十足,走路也不需要用下人搀扶。 听外祖父说,外祖母没嫁人的时候就是彪悍出了名的。 郑家的那条家规被人知晓后,外界没见过她老人家的,都认为她是一个严肃又严厉的人。 其实外祖母很通情达理,对晚辈也是十分的慈爱。 她可以说是在外祖母怀中,膝头上长大的,小时候外祖母去下田庄地头,去铺子柜上都带着她。 田庄管事和商号掌柜们都知道她是外祖母的小跟班,尊敬又惧怕外祖母的同时,对她讨好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时候小瑾初养成霸道的性子,她觉得下人的态度就应该是那样,她也就应该被所有人用好话捧着。 等父亲从任上调回顺天府后,顾家定居在香河,她才算是回到顾家。 顾家人觉得她脾气不好,她觉得顾家规矩多不如郑家自在,其实只是顾家人没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她的那份宠爱和宽容。 顾瑾初被外祖母拉着,感受到她粗糙的掌心,却是让她得到这一个多月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在外祖家有自己的院子,叫海棠苑,和外祖父外祖母的荷塘月色,两个院子间用一条回廊连接着。 小一些的时候她不肯自己睡,一定要和外祖母一个被窝,还要外祖母搂着她才肯入睡。 外祖母宠着她,外祖父也拿她没有办法,后来懂事一些就是白芷陪着她。 穿过荷花池,前面是一片回廊,郑刘氏指着前面连接的地方,笑着问她:“还记不记得那里?” 顾瑾初当然记得,就听外祖母接着说: “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和小丫头坐在抄手回廊那边,说是看湖里的风景...” 看风景是假,不想自己睡才是真,还要外祖母亲自出来哄,然后才肯跟着外祖母回去。 郑刘氏带着她回海棠苑,摆设还是她上一次离开时的模样。 她喜欢的装饰品,还有一些小东西,都还按照她的喜好摆放着,比她在顾家的闺房还要精致奢华。 外祖母认为男子从小要穷养,要让他们知道食物和银钱的来之不易,想要的东西要用双手,用自己的努力换取回来。 女子不一样,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要富养,让她知道家人就是她最大的底气,她需要的,想要的,合理的范围内家里都可以满足。 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取名牡丹。 除了希望她富贵,吉祥,幸福以外,也希望她不执着和霸气。 顾瑾初不只一次听到外祖母说,她对唯一女儿的教育是失败的。 母亲被一些所谓的教条禁锢了,忘记了自己的开心和幸福,要永远摆在第一位。 小时候,每次外祖母带着她见庄头,见掌柜们,都会告诉小瑾初。 女人也可以做很多的事情,眼界要宽,长大了不要因为男人的小恩小惠就迷失自己。 女人要懂得取舍,当你觉得委屈的时候,这段感情即便是嫁了人它也是不健康的。 她把外祖母教给她的东西,都用在了对蒋南笙的执念上。 直到最后想放弃,留下和离书离开蒋家的时候,还没有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就回到了六年前。 她敢要,又敢放弃,都是外祖母这样娇宠出来的。 直到后来她做了母亲,才算是真的明白母亲还有外祖母对她的苦心。 ... 只有和郑家特别熟的人才知道,郑家真正做主的是郑刘氏这个太夫人。 郑家偌大的家业,也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 郑刘氏和外孙女说了些体己话,又带着她来到外院的菊花台。 外祖母说这里是她的办公室,是她的战场。 瑾初不明白什么是办公室,菊花台是外祖母见各处庄头管事,还有商号掌柜们的地方。 三层气派的独栋小楼,平时都有护卫把守着,今天院子里格外的热闹,整家人除了顾瑾初和郑刘氏,都等在此处了。 院内一个夫人正指挥下人们干活,看到她们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明媚灿烂的笑容: “咱们初姐儿回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比半年前还要更漂亮了!” 是大舅母吴氏,她拉着顾瑾初的手往院子里面走: “母亲前两天就让人把东西从库房里面拿出来,下人们都给洗刷好,晾着都晾了两天了!” 外祖母那边听着管事的回话,“三只六个月大的羔羊,白灼嫩芽尖,板栗炖鸡汤...老太爷说河鲜他去弄新鲜的...” 听完祖母看了眼天色,又说,“去外面看还有没有海蛤,还有海虾,多买些回来。” 顾瑾初听闻拉住她的手,“外祖母,天色晚了许是没有了。”刚刚那些已经够丰盛了,每次回来外祖母都会大动干戈。 “不用去了,我都带回来了!” 说话之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裋褐,裤腿还高高的挽着,声音洪亮,双目有神,中等身材有些轻微发福的老者。 他身后跟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虎头虎脑,皮肤黝黑满身满脸湿漉漉的小光头。 “外祖父!” 顾瑾初扭头看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健康,笑眯眯的外祖父。 外祖父把身后的背篓递给一旁的下人,没说话先是大笑几声: “刚刚钓鱼的时候,就有人说我郑富贵的宝贝孙女回来了,老夫今天暂且放过他们一马,一个个连我小孙子都比不过,还天天不服气…” 看着顾瑾初眉眼都带着露出满意的神情。 “就知道我初姐儿喜欢吃海鲜,外祖父给买了海蛤,海虾…你两个表弟还钓了条大鱼,等下给我初姐儿烤着吃!” 顾瑾初能说什么,红着眼睛点头说好。 第35章 真的不记得了? “你看看两个小孙子让你弄得跟泥猴子一样!” “你还想抱我初姐儿,别把她漂亮衣服弄脏了...” ... 郑刘氏看着一大两小脏兮兮的模样,面上是无比的嫌弃,让人带着他们去沐浴更衣。 顾瑾初知道外祖母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喜欢晚辈被放养,解放天性。 两个双胞胎小表弟从小在海边长大,回到宝坻后才正式开蒙。 因着父母都不在身边,祖父祖母亲自教导他们。 对待他们诸多的宽容,在外人看来有很多的不理解。 两个表弟并旁人想的那样会耽误学业,他们天天跟着祖父在外面疯玩,性格开朗,每天脸上都是朝气蓬勃的笑。 反观大表嫂身边的安哥儿,小小年纪身上就带着一股沉稳劲,看着小叔叔们眼中是满满的艳羡。 他的父亲从小也是祖母开放式的教育,王氏能接受郑开济弃文从商,但是她的嫡长子,她绝对不允许他这样的任性。 郑家是一脉传承,四世同堂,真真正正的一大家子。 大舅和大舅母育有两子,大表哥郑开济已经成家,嫡长子今年四岁,大表嫂肚子里面还有一个。 三表哥郑开承,是郑家年纪最小通过乡试的,然后做出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只身带着一个小厮出门历练去了。上一封家书,告诉家人他人在济南府。 二舅和二舅母育有两子,二表哥郑开聿参加了今年的科举,如今等着放榜。表弟郑开轩只比顾瑾初小了几个月,二舅母开玩笑自己是老蚌怀珠,她怀孕的月份和侄媳妇差不多。 三舅驻守在三江所城,双胞胎郑开捷郑开博今年八岁,一年前送回宝坻祖父祖母身边。 一大家子人坐了一堂屋,顾瑾初也正好把自己带来给各房礼物拿出来。 少不得互相见礼说客套话。 大舅身材瘦削面容沉稳,身上带着书卷气,如今已经年过四十,完全看不出整个盛京的船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是郑家长子,郑刘两家祖上不是浪里白条,就是土里刨食,曾经被寄予过厚望。 外祖父和外祖母希望他能够走仕途,最后让他变成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商人。 给顾瑾初这个唯一外甥女的回礼,是一盒子晶莹璀璨的珍珠和宝石,能做出好几副上次被顾颜抢走的头面,比那个看起来还要精致和奢华。 大舅母亲手把盒子交给她,“初姐儿,咱们家就你一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就应该被打扮得明艳漂亮!” 一旁大表嫂王氏摸着肚子,笑容温婉,“我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最好长得也像她瑾初姑姑。” 二舅母走过来,让大丫环把手中托盘放到顾瑾初身旁的小几上,一脸灿烂的笑容: “侄媳妇这一胎肚子尖尖,可见是安哥的弟弟来了,两个小子在一起才有伴。” 说笑着拉起顾瑾初的手,“你二舅粗人一个,当初送你鞭子的时候我就说,光是咱们初姐儿会使鞭子有什么用,身边也要有知根知底厉害的人才行。” 二舅母是当地绸缎大户的嫡女,未嫁到郑家时和母亲的关系就不错,性格开朗大气。 二舅是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祖母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练武的缘故,声音也洪亮。 “这是白芷两个兄长,还有十个武师的身契,他们今后就是初姐儿的护卫,只听初姐儿你一个人的!” 顾瑾初知道,这是她在顾家受过的委屈传到了宝坻,让几个舅舅们知道,他们这是在安慰她给她撑腰。 护卫算是雪中送炭,她这次回来一个是看外祖母和外祖父,也是想从宝坻带回去一些护卫的。 郑开济是郑家的嫡长孙,穿着石青色杭绸直缀,头顶竖着碧玉发冠,身量颀长,面容俊朗,看起来就像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 那双眼睛有大舅的温润从容,还有祖母的洞察人心睿智。 身为郑家的嫡长孙,他有责任挑起这个家。 但是外祖母对每一个晚辈,从来没有要求任何一个郑家人,规定他们未来的发展。 就像大表哥的弃文从商,郑家最聪明,在读书方面最有天赋的三舅,毅然去参军现在还驻守边关,祖母都是支持的。 她总是告诉所有家人,人就只有一辈子,只要不去做触犯律法的事情。 放心大胆去做,你们身后永远都有郑家在做后盾。 郑开济淡笑看着顾瑾初拱手,“一段时间不见,表妹倒是长成大姑娘了。” 顾瑾初也朝着他笑了下,她和大表哥有宿怨。 小时候二舅送给她鞭子,还让师傅教过她和白芷,仗着没人敢触她霉头,她就觉得自己功夫十分的了得。 十岁那年还拿着鞭子威胁过大表哥,恍惚记得他在乡下庄子上招待友人,碰巧她也在。 见他们在喝酒她也吵着喝,不给就用鞭子抽人。 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害得大表哥被外祖母责罚。 郑开济挑眉看着顾瑾初问道,“初姐儿真的不记得十岁那年发生的?” 不成想大表哥在这么多人前旧事重提,顾瑾初朝着他曲了下身,“年少做了很多荒唐事,还希望表哥不要放在心上。” 郑开济神情莫名说了句,“放在心上的可不是我...” 见祖母看过来,收起脸上的神情,很自然的把话题岔开了。 饭后顾瑾初挽着祖母的手,一起回她的海棠苑,一堆的丫环婆子跟在一老一少的身后。 就像小时候的无数次,她陪在外祖母身边,听着下面管事来回话,虽然她听不懂,还是装作能听明白直到在她怀中睡着。 外祖母哄着她吃晚膳,再亲自送她回海棠苑。 都说外祖母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做了母亲后顾瑾初知道,外祖母宠爱她是真,也是爱母亲的一种方式,这也叫爱屋及乌。 外祖母有些感慨,她的牡丹也喜欢今晚的烤全羊,如果她和初姐儿一起回来,一家人就团圆了。 叹了口气,轻拍顾瑾初的手说道:“你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忘记了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顾瑾初趁机问出心中的疑惑,“外祖母,在我之前父亲和母亲有过孩子吗?” 第36章 梦境 郑刘氏听到顾瑾初的话,温和的面色微沉,连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 “初姐儿,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 有记忆以来顾瑾初很少看到外祖母发火,对待庄头管事态度也算温和。 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看到外祖母总是战战兢兢,是外祖母的那股威慑感。 她很平静说道:“没有人和我说什么,是母亲前些天无意间提起过...”顾瑾初简单说起那段时间发生的,还有母亲有些奇怪的态度。 郑刘氏握着顾瑾初的手紧了下,面色的紧绷缓和了些,喃喃自语: “是了,算下时间也就是在那几天。” 说完看着她半晌才开口说道: “初姐儿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及笄了,有些事情你母亲不想让你知道,外祖母倒是觉得,让你知道也好,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心中也会有个成算。” 顾瑾初被外祖母带着坐靠在她的拔步床上,就像小时候睡不着外祖母给她讲故事,只是这一次讲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往事。 郑刘氏没有回忆太长时间,开口道:“你母亲说的孩子,是你父亲和李香莲曾经的孩子。” 顾瑾初愕然,抬头看着外祖母问,“比我的年纪大?” 外祖母的眼神坚定,语气很轻,“那碗堕胎药是我让宋妈妈熬的,亲眼看着丫环把药灌进李香莲的口中,她就在我眼前落的胎,是一个成了型的男婴。” 郑刘氏低头看了眼她,问道:“怎么?觉得外祖母可怕?” 顾瑾初摇头,语言急促,甚至有些愤怒,“在母亲成婚前?岂不是父亲和李香莲之前就有染,那母亲为什么还要...” 她说不下去,那样也就不会有她。 外祖母看着她的眼神中有欣慰,“不愧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 “可惜你母亲就没有你这样的果断,对着那样的男人,那样的家庭还抱有幻想。” 顾瑾初低下头,听到外祖母的话,她有些愧疚。 她懂得取舍的时候已经晚了... 就听到外祖母继续说,“你母亲及笄后,我原想着把她多留在家里几年,一是还没有发现合适又优秀的后生,一个是女子太早成婚,生孩子对身体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偏偏那次你母亲独自去嫁妆铺子,遇到了被人追打的顾华年...” 顾瑾初从外祖母的讲述中知道,顾家当年为了给祖父治病,欠下了一大笔钱,几乎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父亲走投无路之际遇到了母亲,上演一幕美人救落魄举人的戏码。 外祖母曾经用郑家那条家规来制约父亲,条件就是母亲会带着一笔丰厚的嫁妆。 不管如何,父亲答应了,还为此签订了契约。 没想到的是婚期还有一个月,有一天三舅郑文扬和秦朗发现,父亲和他的表妹珠胎暗结。 外祖母带着母亲找上门去,郑刘氏不在意顾家是不是有钱,有地位,在意的是顾家对女儿的态度。 顾华年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郑家的底线,二舅开着武馆,手下的人孔武有力。 大舅斯文沉稳,言语中就能把顾华年钉在耻辱柱上。 三舅是郑家心眼最多的,他给顾华年分析,经此一事他在仕途上会将遭遇到什么。 那时的顾家在郑家帮助下,已经还清了以往欠下的债,并且顾华年正在准备来年的科考。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怀着身孕已经显怀的李香莲站出来,主动承担下一切,并且以死谢罪相逼。 外祖母把过程说的轻巧,只是说李香莲打掉腹中的骨肉,是个未成形的男胎,顾李氏当场就昏了过去。 最后的结局是,母亲嫁给父亲那天,李香莲的一顶小轿也进了顾家。 母亲这些年把持着顾家的中馈,父亲回顺天府述职,在香河的那套顾家宅院,还是母亲当年陪嫁的一套宅子之一。 顾瑾初听完心中的恨意加深。 越是长大,尤其是上一世嫁给蒋南笙之后,她才明白,母亲这些年在顾家并不快乐。 “外祖母,母亲都是为了我,是不是?” 外祖母陈默了会,才说:“你母亲为了自己的一意孤行付出了代价,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的付出也是应该的...” 听了外祖母的话,她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忍让,可是上一世,母亲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欺人太甚了他们!” 听到顾瑾初声音中含着恨意,郑刘氏安慰她: “你母亲醒悟的也不算太晚,顾家既想要我郑家的钱财,还要借着郑家的势,既不尊重嫡妻又不善待嫡女,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顾瑾初就知道,外祖母一定会出手,外祖母的果断和干净利落,她和母亲不及万分之一。 郑刘氏把外孙女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就像是小时候哄着她睡觉。 声音温柔,不疾不徐,“初姐儿现在还不急,你父亲的六品官不能再升了,他的执念是要生个儿子...” 顾瑾初当然知道父亲的执念,上一世顾家人死在一场大火中,他们二房都没有一个男婴生出来。 不只是男婴,从顾颜之后,好像都没有听说过姨娘们和通房有孕... 想着想着,她就这样睡在外祖母怀中。 迷蒙之际她好像回到乡下那个庄子,小小的她手中拿着比她还高的鞭子。 盛气凌人的站在一个年轻男子身前,大言不惭的说: “喂,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外祖母的庄子?” “你这张脸我很喜欢,你要不要做我的压寨夫君?” “你为什么不说话还喝闷酒?是不高兴吗?外祖母说我长大了一定会是个绝世美人,所以你我先定下了。”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顾瑾初,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有通房,日后我们成婚你更是不可以有妾室,不然我就离开你...” 顾瑾初觉得这个梦无比的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想看清楚对面男人的那张脸,直到她从梦中醒来,他面前都笼罩着一层迷雾... 第37章 您且看着吧 郑开济从菊花台出来,祖母身边的管事躬身行礼道: “大少爷,太夫人让您去荷塘月色等着她,她老人家有话和您说。” 他近两年跟着祖母管家,太夫人更是把家里的酒楼交给他打理,但是从没有深夜还把人叫过去过,大夫人和儿媳王氏面色上都带着些紧张。 大夫人手里牵着长孙,叮嘱儿子: “我带着他们娘俩先回去,你祖母今天高兴晚上还用了些酒,可不好和她老人家说的太晚。” 郑开济对祖母找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都是那会儿脱口而出的话引起的。 祖母就是家里的老神仙,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神情放松安抚母亲她们,“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表妹回来要带着她去散散心。” “安哥儿不是盼了很久,爹爹明天带着你和姑姑去庄子上玩好不好?” 小家伙听闻小脸一下子就亮了,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母亲。 王氏笑了下,摸着儿子头上小小的发髻,“夫子说安哥儿最近表现好,是时候带他放松放松了。” 大夫人听着点点头,她是漕运副指挥是家的庶女,知道一个家族中嫡长子都是寄予厚望的。 她当初听说自己要嫁给郑文昌,以为父亲用她这个庶女来拉拢郑家,心中忐忑又无力反抗。 等嫁进来真的过上日子,她才知道她比几个嫡姐官夫人幸福多了。 婆母教育孩子的方式,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她老人家的大智慧,儿媳也在改变,她能明白太夫人的苦心就好。 郑开济在荷塘月色差不多等了一个时辰,祖父把他一个人扔在堂屋,先回房去睡了,还嘱咐他不要惹祖母生气。 大概只有祖父还把祖母当成小姑娘宠着。 郑刘氏回来的时候脸色虽说没有什么疲态,眼睛是红的。 郑开济迎上去扶着祖母的胳膊,祖孙两个走向临窗大炕。 他把大迎枕放到祖母身后,接过丫环手中的茶盏送到她手上,“祖母累了孙儿明天再来?” “明早过来陪祖母用早膳,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刘氏揉了揉眉心,低头喝了口孙子递过来的茶,白了他一眼,“你就是这副油嘴滑舌的模样,才把你媳妇骗回来的吧?” 郑开济侧身坐在祖母身边,嘿嘿笑了两声: “那是她没见过世面,身边都是书呆子,哪里见过我这种风流倜傥,长相俊俏有学问又懂得风趣的男子。” 听了长孙这番话,郑刘氏脸上的阴云散了些,“你呀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目光又变得有些惆怅。 长孙和她的初姐儿相差了八岁,如果不是血缘相差太近,她真的想把初姐儿嫁到郑家来! 郑开济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她老人想的他能猜了大半,“祖母,您可别打表妹婚事的主意,只到时候咱们家多出点嫁妆就是了!” 郑刘氏眼神锐利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会儿在菊花台,你问初姐儿还记不记得什么?她十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开济抬眸扫了眼,屋子里只有祖母身边的宋妈妈,低头在祖母耳边说了几句。 郑刘氏哑然,好半晌才开口道:“初姐儿那会儿才多大?十岁说的话怎么能做数,再说了她吃醉酒把庄子上的事都忘记了!” 说着不满的看着长孙,警告他,“郑开济,你今天是故意试探你表妹的吧,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家人!” 郑开济神秘一笑,一点也不在乎祖母的态度,“男人最了解男人,祖母您且看着吧...” ...... 顾瑾初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 祖母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要是小时候,她现在就要抱着枕头抹眼泪了。 “小姐,您醒了?” 白芷看到床幔晃动了下,站在外面小声问了句。 顾瑾初扶着额头,昨天夜里昏昏沉沉做了许多梦,睁开眼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左右不过就是父亲还有顾家曾经做过的事,睡前外祖母说过的那些,她可都记在心里。 顾家人,太过分了! 白芷和白芍伺候着顾瑾初,净面梳妆,搭配今天的衣裙和首饰。 “小姐,小厨房做的都是您爱吃的东西。”白芷在一旁笑着说道。 果然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人,人都会变得开朗起来。 顾瑾初看着妆镜中的两个丫头,白芷一家的身契昨天祖母,还有二舅都给她了,现在都是她的人。 白芍是后来母亲买进府的,算是顾家第一批的家生子。 “白芷,你母亲和兄长不日会和咱们一起回香河,你今天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白芷听后跪在地上给顾瑾初磕了个头,一脸的激动,“小姐,晚膳前我就能回来。” 顾瑾初浅笑了下,“不急,今晚就安心陪陪家人。”说完给旁边白芍使了个眼色,让她从荷包中拿出一颗银锭子。 白芷泼辣归泼辣,往日里也是个不太喜形于色的,拿着小姐的赏赐蹦蹦跳跳的退出去了。 顾瑾初扭身看着白芍,“怎么羡慕了?” 白芍抿了下嘴,“被卖的时候我都已经记事了,爹娘有了弟弟,他们说我能吃话又多,不如卖些银钱他们好好养弟弟,我不羡慕...” 顾瑾初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往后婆家你自己选,我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白芍抹了把泪,“我以后不嫁人!”她死心眼,伺候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小姐,她到死都是小姐的丫环! 顾瑾初用过朝食去荷塘月色给外祖母请安,往日里她来都是不用通传的。 外面婆子陪着笑,请过安后说:“太夫人也才用过朝食,刚刚还问起过表小姐呢。” 她点了下头,走进正房前的庑廊才想起,祖母窗前小院子中有过一棵果树,可以结出指甲大小黑色小果子,酸酸甜甜的,不知道还在不在。 看到它们还在记忆中的位置走了过去,用帕子包了些就不再摘了,刚站起身听到房内传来说话的声音。 “...话也不说个明白,让我怎么能放心!”是外祖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呵斥着谁。 第38章 现在她不会了 顾瑾初顺着半开的迎窗看进去,祖母靠坐在罗汉床上。 宋妈妈站在她身后手在肩膀上轻垂,口中在安慰着:“大少爷近些年愈发的稳重,他总不会危言耸听的。” 顾瑾初看不到她们的表情,只听祖母说:“不管怎么样,初姐儿还有两个多月就及笄了,我这边也要提前打算着。” 宋妈妈手上的动作没停,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太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郑刘氏抬手拍她,“咱们主仆这么多年但说无妨,也让我猜猜,我们心中想的是不是一个。” “表小姐被您如珠如宝的宠着,你也听说过外面都说表小姐什么…那为什么您不让她嫁到郑家?陆家的那个陆之舟,奴婢看着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 顾瑾初听闻微皱起眉,关于外界传闻一事,祖母曾书信开解过她。 还曾暗示她及笄在即,李香莲母女不想她嫁的太好,是她们在使手段。 不过这些和陆之舟有什么关系? 几乎是立刻就听到外祖母的声音,就好像这件事在她心中思量了很多次: “郑家一脉传承,先不说他们表兄妹的血缘太过亲近,你看这些孩子们可有心悦之意?”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不想看到他们心生怨怼,最后变成一对怨偶,那还不如站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将来也会多多帮衬点初姐儿。” “陆家那孩子我见过几次,除了家里那个强势的母亲一切都好,也要看两个人的缘分,大不了给我初姐儿招婿,也不是没有自立女户的先例!” 宋妈妈听到这里,把炕几上的茶盏端过来,郑刘氏偏头喝了两口。 见太夫人摆手,宋妈妈把手中的茶盏又放回炕几上,有些担忧的问: “您这边打算的就是再好,表小姐上面有父亲,还有顾家太夫人,经莲姨娘一事顾李氏心中一定是记恨您的,尤其是姑爷到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 外祖母听后冷笑一声,“没有我郑家,那个老货早就饿死街头了,区区一个六品官,就让她忘了曾经食不果腹的时候!” “顾华年还以为是自己的能力,才被恩师所赏识,为什么不想一想,同一时期的进士只有他的官位最低,且官职毫无晋升空间,这是为什么!” 想到初姐儿说过的,还有女儿信中的内容,郑刘氏话中都带着冰碴: “我从小娇养大的孩子,只是占着他们顾家嫡女的身份,这些年牡丹一味的包容和忍让,不仅没有让他们学会感恩,反倒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的初姐儿哪里是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定是她们让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顾瑾初从后院退出,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果子,努力不让自己眼中的泪落下来。 外祖母那样精明,对她的事情又是事无巨细,一定不能让她老人家发现。 听了外祖母一番话脑子清明些,上一世解释不通的地方,此刻就像是掀开了迷雾。 上一世好像听闻陆之舟的提亲,那时她执意想嫁给蒋南笙,她求母亲无果,又跑来宝坻求祖母。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是祖母解决不了的。 一向宠溺她的老人家第一次没有依着她。 外祖母并不看好蒋南笙,或者应该说她没有看上蒋家。 别人觉得蒋家是功勋之家,高不可攀只能仰望,外祖母却说蒋南笙心思深沉,城府之深不是良人。 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和蒋南笙同父异母,后宅复杂,就算是将来分家也要等老公爷过世后。 不管从哪方面看,蒋家,蒋南笙于她都不是良配。 是她跪在外祖母面前哭着求她,默默流泪的不吃不喝,整个人昏过去。 醒来外祖母说她曾经对淑妃有恩,拿着当年淑妃给的信物进宫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外祖母当时好像就预知了她的下场,哭着和她说,如果不开心,后悔了,就回宝坻来,郑家就是她初姐儿的娘家。 想一想,上一世她好像就是最近时日来求的外祖母,现在她不会了。 有这样的恩宠,留给舅舅们还有表兄表弟们,才最能体会出当中的价值。 “表姐!” “表姐!” 顾瑾初回过头,是三舅家的双胞胎跑过来。 她收拾好心情,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光头,笑着问道:“来给祖母请安吗?有没有吃过早膳。” “吃过了。” “吃过了。” 两个表弟不仅长得一模一样,张口说话都是一起说,顾瑾初现在也分不出他们谁是开捷,谁是开博。 顾瑾初把手中的小果子给他们,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吃完,省得一会给外祖母请安不好解释。 这会子时间,大表哥一家也来给外祖母请安,郑开济看了眼两个表弟,转头问顾瑾初: “表妹是不是在猜他们谁是五表弟,谁是六表弟?” 顾瑾初曲身行了个礼,“表哥,表嫂。”有些无奈的看向表弟们。 两个小光头腮帮鼓鼓,像小老鼠一样看着顾瑾初。 开捷,开智... “高一些的是开捷,稍矮的是开博?”她有些不确定道。 顾瑾初话落,就听到外祖母爽朗的笑声,“我的初姐儿真厉害,你是第一个猜对这两个小滑头的。” 郑开济甩开扇子,摇摇头,“传言不可信也。” 顾瑾初:“...” 行吧,她知道,传言中她人傻钱多,嚣张跋扈,还有就是胸无点墨,简单说-没头脑。 端午节要到了,来府上回话的庄头和管事多,外祖母忙的脱不开身,郑开济带着表妹表弟还有嫡子去庄子上游玩。 顾瑾初不知道蒋南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他,她就会想到那幅落雪寻梅图,几次都躲开他看过来的目光。 王氏见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心的问:“初姐儿,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顾瑾初站起身,有些强颜欢笑,指着不远处的方向,“表嫂,我去那边摘樱桃。” 第39章 蒋大人,这于理不合 樱桃是舶来品,一次契机中被大舅引进而来。 整个盛京,郑家的樱桃园是最大,产量最多的。 顾瑾初站在树下,看着枝丫上硕果累累的红色果实,她抬手拽下来一颗都没顾得上擦,就塞进口中。 是谁和她说过,觉得难过的时候就吃点甜的。 好像是外祖母,小时候生病觉得药苦,她老人家就会喂她吃蜜饯,她才会乖乖的喝药。 那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顾瑾初抖着手又摘下来几颗,今天的樱桃是苦的,酸的,涩的... 在祖母身前跪求的她,被明嘲暗讽忍耐的她,拔掉一身刺血淋淋的她,每次见到蒋南笙故作温婉,此时看起来面目可憎的她... 前世的画面不断冲击着她,是她不想回忆,又挥之不去的... 凭什么呢! 顾瑾初手掌扣在树干上,指尖深深印在上面。 她不会再走前世的路。 她虽然是顾家不受宠的嫡女,她有母亲,有外祖母。 她是被郑家人娇养长大的孩子,她身后有宠溺她的亲人,他们就是她的底气。 没有人能再伤害她! 对,只要不妄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就没人能伤害她! 把树下的竹篮挂在手臂上,她同表嫂说过来摘樱桃,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顾家妹妹,你为什么不来放风筝,自己摘果子有什么意思?” 顾瑾初听闻身体微顿,听着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当朝的长公主赵璇。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收拾好心情转过身曲身行礼,“长公主安。” 赵璇从她篮中捡起一颗樱桃,看也没看塞进口中,一侧脸颊鼓起来一块。 顾瑾初想说没擦也没洗,公主不介意吗? 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赵璇又捡了颗放进口中,“你明明不是一个古板之人,作甚总是拘着自己?” “看见前面庄子了吗?那是我母亲的私产,此时没有公主,只有一个不请自来上门讨吃食的邻居。” 顾瑾初唇角勾了下,“现下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可以做出很多种吃法。” 她的话不多,只能说强打着精神,也没想到长公主会陪着她摘樱桃。 “娘亲!” 孩童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瑾初低声应了下回过头。 脸上的淡然看到眼前的那一幕,再也维持不住。 心中那种无助和窒息,在看到安哥护着表嫂的时候达到顶峰。 一直努力逃避,不敢去想的,像一道血淋淋的伤疤,被大力掀开血肉模糊。 她的承恩也才四岁,那段丧母灰暗的日子,小小的承恩是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怀着身孕,承恩也会乖巧的趴在她身边,小大人似的同里面的弟弟妹妹说话。 她喜食樱桃,陪嫁庄子里也有一片樱桃园。 她也时常带着承恩来庄上,就像眼前这样,她笑着看他放风筝,给他擦汗,喂他吃洗干净的果子。 承恩不敢跑得太远,还会小心翼翼的收好风筝线,在她身边仰望着她,护着她... 顾瑾初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除了承恩,她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马车坠下山崖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腹中猛烈的胎动。 她不知道是孩子在安慰她,还是在责怪她这个母亲的不称职。 再抬起头时,顾瑾初明艳的脸上挂满哀伤,一颗心被狠狠揉搓碾压,桃花眼中涌上水痕,就像是泄洪时的堤坝倾泻而出。 她的孩子! 她的长子承恩,还有没出世不知性别的孩子。 顾瑾初觉得心中不止有哀伤,还有浓浓的恨意。 究竟是谁想她死! 她真的好恨啊! 顾瑾初捂着心口,手中的竹篮掉在地上,里面的樱桃四处滚落。 长公主赵璇看到她哭,吓得咽了下口水,眼睛不自觉看向不远处。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她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顾瑾初低声说了句,“抱歉公主,民女有些身体不适,失陪了。” 再也顾不上体面和礼貌,她只想逃离。 她拉着裙摆一直跑,跑到看不见所有人,气喘吁吁停在水井旁的石墩处。 顾瑾初背靠着石墩缓缓坐下来,上一世身边的人让她全部想了一遍。 顾家人几乎全死在那场大火中,郑家人不可能,也有可能是蒋家人。 蒋家人... 顾瑾初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 那她的承恩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地上出现一道高大的影子,就连刺眼的阳光都被遮挡住。 顾瑾初抬起头。 月牙白贡缎暗纹宽袖长衫,腰带上挂着一个羊脂玉坠,有风吹过来衣袂翩翩。 是蒋南笙。 他生的五官精致,面冠如玉,说出去很难让人相信他是武将的嫡幼子。 她的长子四岁了,眉眼间跟他一模一样。 “蒋南笙...” 顾瑾初抬头看着他,她的承恩长大应该也会这般的,模样俊俏吧? 蒋南笙见顾瑾初眼中的泪越流越凶,往日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满是清泪, 脚下不受控的上前一步,顾瑾初见状站起身,退后三步。 蒋南笙袖子下的手指动了动,拿出帕子递到她身前。 顾瑾初看着有些熟悉的绢帕,吸了下鼻子,“蒋大人,这于理不合。”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水润泛红的桃花眼,故作坚强的脸,就是再冷硬的人看着也会直击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 她低着头,她怕自己说出他们有一个儿子。 她想知道,她的承恩怎么样了? 但她不能说。 没有人会相信她。 蒋南笙还会认为这是她的另一种手段... “顾瑾初。”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如上一世。 顾瑾初抬起头,泪痕还挂在脸上,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蒋南笙叫她的名字,是这一世的顾瑾初第一次听。 “还有两个月你就及笄了。” 男人说完轻顿了下,看向她的眸光垂了下去,“你,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顾瑾初:“...” 难道她前两次说的还不清楚吗! 他想要她态度再明确一些? 顾瑾初正了下衣裙,规规矩矩给蒋南笙行了个晚辈礼。 一脸正色,声音坚定:“以往做出很多让蒋大人困扰的言行,今后都不会了!” “蒋大人放心,从此刻开始,我会尽可能不出现在您眼前。” 说完顾瑾初没再看蒋南笙,拎着裙摆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40章 听说您和沈家小姐有婚约? 长公主和蒋五爷是贵客,自然是要留下来用午饭的。 因着没有长辈在,又顾及顾瑾初还没有及笄,更是有尊贵的长公主,堂屋中立了一扇屏风。 郑开济和蒋南笙在一侧,另一侧是赵璇王氏还有顾瑾初。 她们三个带着两个小光头,还有四岁的安哥儿。 “初姐儿,你那会不是说樱桃可以做很多美食?” 长公主今日没有穿宫装,又是热情开朗的性子,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很多。 顾瑾初背对着屏风坐在罗汉床上,刚刚还说尽量不出现在蒋南笙面前,但也不至于装病不出来,那样就更刻意了。 她浅笑了下,哭过一场后白芍伺候着她重新梳妆,面上看不出什么,嗓子还是有些干哑。 “最常见的就是做成蜜饯,不过需要耗费的时间长,现在做是来不及的。” 她斟酌了下继续说道,“还能做成冰果,也可以做成饆饠。” “饆饠?冰果我知道,饆饠是什么?” 长公主一听来了兴致,冰果有冰就可以,顾瑾初后面说的她闻所未闻。 这次出宫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见到听到很多她以往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不止是赵璇好奇,郑开济和王氏,还有双胞胎表弟也都是很好奇。 只有四岁的安哥儿,对那碗冰果情有独钟。 还有就是蒋南笙,端坐在那里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郑开聿过来的时候,堂哥带着大家坐在小厨房的院子里,厨娘和下人都有些拘谨的在外面候着。 “大哥,里面在做什么这么香,我们在院门口就闻到了。” 他扭头看着身边好友,“是不是,之舟?” 郑开济站起身,一眼就看到二表弟身旁的陆之舟,祖母还真的是... 他拍了拍郑开聿的肩膀,“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你们算是有口福了。” 指着不远处的炉火说:“是表妹,再用炉火给咱们烤饆饠吃。” 顾瑾初听到声音从小厨房出来,是昨天没有见到的二表哥,还有陆之舟。 “二表哥,陆家哥哥。” 顾瑾初说完这句话,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看向她。 陆之舟像上一次一样,还没说话脸就先红了起来,拱手笑着说道:“顾家妹妹,上次宋家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顾瑾初上一世毕竟嫁过人,陆之舟的表现很明显是心悦于她。 他这人单纯的很,不懂得遮掩,怕是有心的人就会发现。 听过祖母的话后,不好挑明也要让他明白自己的态度。 她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苦,如果没有可能,就不要给任何人希望。 不成想二表哥一回宝坻,就把人给带到庄子上了。 家里还有两尊大佛,郑开济又带着表弟,还有陆家小友去给他们请安。 顾瑾初看到他们的背影,又觉得自己刚刚想多了。 蒋南笙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十八岁就成了状元,二表哥许是知道他在庄子上,特意带着好友来拜访的。 毕竟庄子上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外祖母。 她记得二表哥就是今年中的举,好像还参加了殿试,要是有蒋南笙的提点,肯定会受益匪浅的。 “姑姑,饆饠好了吗?” 安哥儿趴在顾瑾初膝上问他,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这孩子比刚来庄子上开朗了些,她笑着揭开炉盖,更加浓郁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双胞胎小表弟舔着嘴角,笑嘻嘻的说,“闻着就香!” 长公主从外面走进来,和王氏一样睁大眼睛看着锅。 赵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厨房,王氏在家熟读诗书,女红绣工也是人人夸赞,唯独是不善庖厨的。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在炉子中烤饼的,光是看着就新鲜,不要说这喷香扑鼻的味道。 顾瑾初拿着长长的竹筷子,动作麻利的把里面烤的金黄的饼子夹出来。 饼子上面有的撒白芝麻,有的撒黑芝麻,顾瑾初分别放进两个盘中。 三个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围过来,王氏看得直心惊肉跳。 伸长胳膊拦住他们,把他们往外面带,语气有些紧绷,“炉子里面燃着火呢,安哥儿和小叔叔们到院子里面吃。” 说完又有些紧张的看着一旁的长公主,她是君,她们是臣,她是不是逾矩了。 见长公主围着表妹,表情未变才放下心来。 赵璇自然是听到了王氏说的话,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放松的吗。 还是觉得和顾瑾初相处起来舒坦,接过她手中的一个托盘,“初姐儿,白芝麻和黑芝麻有什么不同吗?” 顾瑾初和长公主出来时,两个表弟还有安哥儿已经翘首以盼了。 乖巧的坐在桌子旁,笑嘻嘻的看着她。 顾瑾初先是一样一个夹到盘子里,递给身旁的赵璇。 长公主不拘小节,不是他们不懂礼数的借口,“白芝麻的是樱桃馅,甜口的,黑芝麻的是羊肉樱桃馅,咸香中带着一点点甜。” 说完自己垂眸苦笑,习惯这东西很可怕。 承恩喜甜,而蒋南笙更偏爱鲜香… 长公主先先试了一块撒着白芝麻的,外皮金黄酥脆,馅料甜甜的香香的,还带着果肉的口感。 “又酥又香的,好好吃!” 顾瑾初让白芍分给外面站着的厨娘和下人,让庄头找人给外祖母和外祖父送去一些。 这种烤饼凉了也不会硬,内陷稍稍凝固,又是另一种口味。 郑开济他们闻着味过来了,身旁还跟着蒋南笙。 蒋南笙自是喜欢鲜香的羊肉内馅,温和的表情都变得更加放松。 看到那边红着脸和顾瑾初说话的陆之舟,声音有些冷的问郑开济,“你们郑家人的合不合理,都是自成一套吗?” 郑开济吃的眉眼带笑,他和蒋南笙年少时曾师出同门,不假思索回道: “祖母从小就教育我们,只要不触碰律法,都要以自我开心为标准。” 说到祖母,他才想起祖母交给他的任务。 清了下喉咙,脸上还带着烤饼的碎屑,扭头看向蒋南笙,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表妹和陆之舟。 “五爷,听说您和沈家小姐有婚约?” ...... 饆(毕)饠(罗),影视剧中看到的,烘烤饼类,写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派的形状… 第41章 调戏蒋南笙 “五爷?” 蒋南笙轻笑了下,月色下这张脸看起来有些迷蒙,“开济,只是几年没见,你我竟是这样客套了。” 郑开济轻摇酒杯,桌子上还有表妹白日里做的饆饠。 他认识蒋南笙的时候,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谁能知道先生口中赞不绝口的以昭,会是定国公的嫡幼子。 现下人家官拜五品,他只是一介白身又是商人,还怎好像以前一样叫他表字。 郑开济扔进口中一个樱珠,嘎嘣一声咬开,声音中带着缅怀: “说起来上次一别已经过了差不多五年,我的嫡长子都四岁了,五爷看着可爱的小儿不羡慕吗?” 蒋南笙垂眸看着已经浸了油的饆饠,白日里让他回避的话题,被他再次提起: “年幼时蒋沈两家的确有过结亲的想法,那时的沈家小姐心有所属。” 郑开济直起腰,来了兴致,感觉就要接近事实的真相。 见蒋南笙不再继续,开口催促他,“然后呢?你心有所属,爱而不得?就像外界说的?” 蒋南笙皱着眉,脸上有迷茫,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外界?外界说我和沈家小姐什么?” 往日里温润如玉的人,听闻后变得冷若冰霜,那张俊脸冷得骇人,让郑开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开济兄,来宝坻如果不去拜访太夫人,会显得我蒋家失礼。” 蒋南笙拱手告辞,“明日以昭会带着外甥女去府上,夜已深,就不打扰了。” 郑开济送走蒋南笙后,躺在院子中被晒得温热的大石头上。 几年前他遇到才中状元的蒋南笙,向来不喜形于色的天才少年,眼中不仅没有喜悦,让他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开口邀请他要不要来乡下的庄子,那时候也是樱桃收获的季节。 他也只是客套了下,没想到蒋南笙真的来了... 当时也是这样的月色,他们在果树下赏月喝酒。 那一天同样在庄子上的小瑾初跑了出来,见到桌子上有酒也要喝,不给喝就拿出鞭子吓唬人。 郑家人谁敢对着这个小祖宗说不,以她的性子不闹个翻天覆地才怪。 见蒋南笙没有不悦的神情,他也就没有拒绝。 初姐儿那会儿才多大?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更是没有避讳着有外男在。 就是这样的疏忽,让在家称王称霸的顾瑾初,干出一件让郑开济惊掉下巴的事。 好在在场的,都是他和蒋南笙的心腹,事发后所有人三缄其口,并没有让外人知道。 小姑娘不胜酒力,喝了一杯后耍起了酒疯。 当时的场景郑开济闭着眼都能想起。 身着红衣的小姑娘一脚踩着椅子,一只手拿着鞭子调戏蒋南笙。 话本子中女土匪的狂野做派,不仅让他做她的压寨夫君,还抱着蒋南笙的脸,低头亲了他一口。 说是被她盖了戳,蒋南笙今后不许再有通房和妾室。 那时顾瑾初十岁,才中了状元的蒋南笙十八岁。 郑开济让人把睡过去的顾瑾初带下去,同蒋南笙说尽好话赔罪,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显然在蒋五爷这里,并没有过去。 看今天他的表现,显然是对表妹心生欢喜,不禁让人想,是不是这些年又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让蒋南笙把初姐儿放在心上,并且在等着她长大。 他的好表妹,不仅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在避蒋南笙如蛇蝎。 想到这里,让郑开济在院子里大笑三声。 天才少年,科考历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心悦一个没开窍的小丫头,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 赵璇清晨醒来,阳光从床幔透过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要是在她的公主府,这会儿要是不撩开帘子,看起来会是阴沉沉的。 郑家人很有趣,那个郑开济看起来风流倜傥,做事有规矩又深得章法。 两个年幼的双胞胎,身上带着不符合他们年纪的豪情,就连只有四岁的安哥儿... 那个孩子和他母亲一样无趣,她还是喜欢顾瑾初,打算今天看到她,要让她把饆饠的方子写出来,回宫让人做给母妃吃。 “公主,您起了?” 宫女见到公主撩开布幔,把手中的铜盆放到架子上,曲身行礼。 赵璇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方知外面已经日头高照了。 “什么时辰了,舅舅可让人过来传话?” 内侍太监站在一旁回道,“回公主的话已经过了辰时,蒋五爷用过早膳就在等着您。”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蒋五爷一直坐在院子里面看书,一个时辰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赵璇:“...” 舅舅心情不好? 昨天顾瑾初哭着跑开,别人不知道,她是了解舅舅的。 再回来后整个人心情都是低落的... 她在院子中看到蒋南笙,身穿鸦青色暗纹刻丝直缀,羊脂玉簪,腰间配着上次宋家看过的羊脂玉佩。 从服装到配饰,完全挑不出一丝瑕疵,正式又隆重。 长公主实在是想不出,在宝坻这种地方还有谁能让蒋家五爷这样的重视。 “舅舅,这是要出门?”赵璇看到桌子上的樱桃拿起一颗,碟子旁边还有一封书信。 蒋南笙放下书,目光落在桌子的那封信上,“顾家三小姐着人给你送过来的。” 一听是顾瑾初给她的,赵璇坐在石桌旁展开信看了起来。 “初姐儿真是蕙质兰心,不然今天我还想问她呢...”上面是她想知道的饆饠制作方子。 蒋南笙的位置能清楚看到信笺中笔迹,同给他生辰礼中纸条上,是完全的两种风格。 从笔锋细节之处能分辨出自一人之手,但是一个稚嫩看起来天真浪漫,信笺之上落笔之人,有着深厚的功底,可见下过十足的功夫,能在当中窥见一些苍凉在其中。 马头上挂着金色当卢的青帷马车,朝着郑家方向驶进。 同一时间,顾瑾初已经被二舅,还有他武馆中的武师送上了官道,队伍比来的时候看到壮大很多。 回到顾家后,才迈进她的岁安堂,一个丫环打扮的年轻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前。 “三小姐,白薇回来伺候您了!” 第42章 通房有孕 白薇心思活泛嘴又甜,以往是顾瑾初身边最得宠的大丫环。 吃穿用度都是下人们中最好的,换上一身绫罗绸缎,说是谁家小姐都能说得过去。 回哥哥家两个多月,瘦了,人也憔悴了。 就显得一双眼睛尤为的大,看起来我见犹怜的。 顾瑾初让白芷给她拉起来,声音有些冷淡,“伤还没好利索吧,这样上来就跪成何体统,有话进来说吧。” 白芷手劲大,手上力也没收着,拽的白薇想喊疼,想到顾瑾初的态度又不敢张嘴。 顾瑾初身边的两个大丫环,一个是白薇,另一个就是白芷。 白薇人缘好,白芷有和顾瑾初年少时的情分。 那些下人是真心喜欢白薇,对白芷怕多过于尊敬。 所以她一回来,就知道三小姐身边最受重视的是白芷和白芍。 见顾瑾初进门坐在临窗大炕上,脚步蹭过去跪在她的脚边。 “三小姐,大夫说奴婢腿骨已经闭合,能下地走动了。” “奴婢想着您一直习惯奴婢在身边,就回来伺候您了。” 白薇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顾瑾初,腮边还落下几滴泪,说的声情并茂。 顾瑾初吩咐白芍,“把带回来的果子各院分一些,去墨香居给母亲回个话,我梳洗一下就去请安。” 白芷在内室收拾顾瑾初的箱笼,一主一仆,一坐一跪,在罗汉床前说话。 “我记得是白芷帮你请的大夫,还留下了半年的月例钱,怎么钱都花光了?” 白薇看了眼炕几上的西瓜,垂眸收起眼底情绪: “没...还是有的,寻常百姓家里能吃什么,大夫是三小姐您让白芷姐姐找的,药钱也是付过的,奴婢只是舍不得离开小姐。” 顾瑾初靠在大炕上,歪着头看她,“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样回来伺候我,外面指不定会怎么编排我呢。” 有些自嘲道:“我才知道我在外面名声那样的差,就要及笄了,我可不能再让人抓到我的把柄。” 话语间还是以往的天真跋扈。 白薇红着眼膝行两步,趴在罗汉床边,“三小姐您这是不要我了吗?” 顾瑾初叹了口气,“听白芷回来说,你兄长现在过得还不错,我以为他会给你赎身,毕竟你年纪不小了,也到了嫁人的时候。” 白薇听到顾瑾初的话,起初愣了下,眼泪流的更凶了,趴在炕上一边说,一边呜呜的哭: “当初兄长一心考取功名,把我卖了那一天就没有多少亲情了,不过是看着我在小姐身边得宠罢了,这次我养伤算是又一次看清楚他的为人。” 顾瑾初看着她这番做派,看了眼顶竖柜前的白芷,见丫环撇嘴笑了下。 白薇的聪明之处就在这里,说的虚虚实实,让人找不出话中的破绽,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顾瑾初当然要留下她,还指望着她钓大鱼呢,不过是放松她的警惕罢了。 “说到细心,白芷和白芍都不如你,这样吧,你先去小厨房帮着厨娘打打下手,等你腿完全养好了再回我身边,月例还是按照之前大丫环的发给你。” 白薇听到这抬起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欣喜,高兴的是什么顾瑾初就不得而知了。 “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的大恩大德。” 顾瑾初等她磕了几个头,才出声制止她,让外面的小丫环扶着她出去。 白芷回来低声和顾瑾初说,“三小姐,按您吩咐过的,是小鹤送白薇回房的。” 小鹤是岁安堂才留头的小丫头,长得比同龄人要瘦小。 在人群中很容易让人忽视的那种长相,仔细着看,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很是精神。 ... 顾瑾初来墨香居的时候,郑氏正指挥丫环们摘槐树花。 她抬手不让佟妈妈她们说话,像小时候一样,悄悄走到母亲身后。 “母亲!” 郑氏早就从地上影子中看到了,还是等女儿开口才转过身,笑着骂她,“调皮。” 拉着顾瑾初的手,上下打量她,“去了外祖家几天,气色都变得好了,怎么也没多呆些时日?” 顾瑾初没注意到被母亲识破,笑得一脸明媚,“因为我知道母亲院子的槐花可以吃了。” 郑氏看了眼丫环筐子里的槐花,叮嘱她们多摘一些,转头和顾瑾初说,“晚膳让厨娘给初姐儿做槐花饺子,剩下的再炸一些。” 顾瑾初笑着说好,母亲说她气色变好,她倒是觉得母亲好像是瘦了一些,下巴都变尖了。 从祖母那里知道父亲还有顾家做过的事,在心里更加心疼母亲,为她感觉到不值。 郑氏和女儿坐在院中的长椅上,享受不管家后的悠闲时光。 “佟妈妈说你身边的白薇回来了。” 顾瑾初点头,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母亲,当然只托词白薇的不忠心,想知道背后人的目的是什么。 郑氏低头看着她的初姐儿,还和小时候一样,吃西瓜的时候总是要把里面的籽全抠出来。 她的瑾初好像一夜之间长大,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做事考虑周到,都不用她在旁边指点。 “初姐儿,你回宝坻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顾瑾初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不是还没有到放榜的日子,还能是什么大事? 就听母亲接着说:“你父亲对谁的喜欢都是趋于表面的,他真心在乎的是他的仕途,还有他一直想维护的尊严...”郑氏的笑有些莫名,“春杏有孕了。” 顾瑾初:“...” 她记得上一世,这个通房春杏不到半年就失宠了,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被发卖出去,怎么就有身孕了呢。 顾颜和李香莲在听雨轩的竹亭中,身前摆放着顾瑾初让人送过来的水果。 顾颜翘着尾指摆弄一颗颗樱桃,声音沉闷,“母亲,要是春杏诞下男婴,定会被二夫人记在名下,那您...” 李香莲看着紫竹阁的方向,声音淡淡的,“现在不过就是一块肉,不是还没生下来!” “就是生下来,能不能活着还没有定数...” ... 第43章 白芷,掌嘴! 顾颜听闻抬起头,目光落在母亲的腹上,要是有孕的是母亲该有多好。 莲姨娘也想到什么,手抚上小腹笑着看顾颜,“听说三小姐身边的白薇回来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去岁安堂吗?” 顾颜皱了下眉,“顾瑾初现在让人看不透...就拿上次在宋家的事来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明明她身边还是那几个人,好似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一般。” 莲姨娘倒是不以为然,“你忘了她出身郑家,商贾最喜欢钻营耍心机...咱们三小姐这是长大了...” 说起到这个,顾颜又想到了顾瑾瑜。 莲姨娘拿着绣绷,端午快到了,小绷上绣着抱竹图,简洁又不失高雅清幽。 她在旁边又绣上一朵并蒂莲,声音淡淡的: “你大伯母嫁到顾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管家权,你堂妹又是那种性子,哪有不疯的...你和她计较什么?” 莲姨娘看着手中的绣品,拿着它细细的端详,“你父亲喜欢在衣服,配饰不起眼的地方绣上竹子,喜欢它的寓意,更倾心于它的风骨...” 顾颜看着母亲做好的荷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母亲,我只做好我自己就好,不应该让别人来影响我。” 顾瑾瑜现在越来越像之前的顾瑾初,那种性子是顾家人所不喜的。 尤其是太夫人顾李氏,每次说到郑家,郑家的太夫人,她都会深深的不耻。 见女儿想的明白,莲姨娘垂眸,“你祖母总是给人希望,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我算看明白,你我只不过是她制衡郑氏的棋子...” ... 碧落斋中周氏正在看账本,小女儿顾瑾瑜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娘亲,咱们大房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庄子?” “听说珍宝阁端午前会有上新,如果长兄真的像父亲说的中了进士,可不可以带我去珍宝阁看看?” “我是进士的嫡亲妹妹,宴请的时候可不想被顾瑾初抢了风头…” “娘亲,到时候,咱们分家吧!” 听到这话周氏才抬起头,“分家?你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这话可不能拿到外面去说!” 顾瑾瑜正在欣赏自己的新首饰,头也没抬的回道:“那个春杏不是有孕了吗?二叔就不会过继顾闻了啊。” 她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话了,想把顾闻过继给二房,这下顾家的东西就都是他们大房的,二婶的嫁妆将来也会有她一份。 现在希望落空,她心里还挺难受的。 不过大哥将来官位一定比二叔高,他们大房是会超过二房的。 周氏只听到有孕二字,并没有留意到顾瑾瑜怎么知道过继的事情。 她正想说什么,身边的楚妈妈从外面进来。 “大夫人,紫竹阁一个叫春杏的通房有孕了,消息是从太夫人的翠华院传出来的。” 顾瑾瑜天真浪漫的看着母亲和楚妈妈,她一早就知道了呀。 周氏和楚妈妈对视一眼,噗呲笑出声来。 笑的是自己虽有管家权,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没有管事过来告诉她,就连太夫人也没有。 随即声音变得冰冷,“墨香居那边有什么动作没有?” 楚妈妈摇摇头,“那位自从交了管家权,除了三小姐去看她,就没有在出过墨香居。” 周氏阖上账本,看着桌子上顾瑾初让人送来的水果,“顾家这是要变天了...” “二夫人,翠华院的关妈妈来了。” 听到外面的通传,楚妈妈亲自出去把人迎进来。 有些胖的妇人满面春风的,脸上带着笑,进来给周氏请安道:“大夫人安,太夫人说有好消息告诉大家,晚膳让各房去翠华院用。” 周氏脸上也带着笑,“大热天能让关妈妈来的,那一定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不知道太夫人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关妈妈掏出一张单子,展平摊开被楚妈妈接过去后,才开口: “太夫人体谅大夫人管家不易,现在气温又高也不必大费周章,大夫人,您看着办就行了。” 周氏看着老妇被大丫环送出门后,才把目光放在那张单子上。 楚妈妈站在她身侧,也歪头看了过去,有些惊讶,“太夫人这是...她当真不清楚顾家的情况吗?” … 平时只有年节的时候顾家人才会聚在一起,今日晚膳全家聚在太夫人的翠华院,院门外就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墨香居不是距离这里最远的,郑氏和顾瑾初却是最后到的。 月余未见,顾家人眼中的郑氏瘦的惊人。 顾李氏上下打量她几眼,春杏这一胎已经过了三个月,以郑氏的手段未必是今天才知道的。 二老爷顾华年身上的官服还没换,身边站着一脸娇羞的春杏。 郑氏带着顾瑾初进来,免不了大家互相行礼问安。 顾华年先开口,能听出他声音中的高兴,“牡丹,咱们就要有嫡子了!” 一屋子的目光都落在郑氏身上,等着看她的反应。 顾瑾初打量几眼春杏,神色未明道:“看着肚子不大,是要临盆了吗?” 春杏扶了下额,露出腕间翠绿的镯子,声音细细的: “最近胃口不好,总是觉得嘴巴里面没有味道,吃了下人送来的樱桃都觉得开怀了,三小姐你那里还有吗?许是肚子里的孩子闹着馋嘴。” 顾瑾初偏头问母亲身后的佟妈妈,“这个通房是有身契的吗?” 佟妈妈站得笔直,声音不卑不亢,“回三小姐,这名贱婢叫春杏,是*建元七年卖身进府的,身契就在二夫人这里。” 顾瑾初脸上露出淡然的笑,“白芷,掌嘴!” “是,小姐。” 白芷答应的干净利落,她身前的几个人,就是顾华年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丫环怎么会这么快。 啪—— 白芷胳膊都要抡圆了,照着春杏的脸就是一巴掌。 和清脆的巴掌声一同响起的,是女人的尖叫哀嚎。 第44章 乐见其成 顾瑾初站在母亲身边,仪态端庄,“白芷可以了!” “是,小姐!”白芷挺着胸脯,以前觉得小姐嚣张跋扈,现在觉得再好不过了! 顾华年皱着眉,“初姐儿你放肆,要不要你的丫环也打我?”说完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哭唧唧的通房。 “哎呦,我来之不易的金孙啊!”顾李氏坐在罗汉床上,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呻吟。 顾锦初往日也教训过下人,打有孕的通房还是第一次。 在场的顾家人,神色各异的看着她。 “春杏身为一个贱婢,见到主母不仅不请安,还在那里睁着两只招子挑衅,这是其一。” “其二,我是顾家嫡女,是父亲的嫡长女,她一个连妾室都算不上的通房,竟然敢指挥我,是谁给她的底气?肚子里的那块肉吗?” 顾瑾初下巴微抬,看着顾家的众人,“大家族是最讲规矩不过的,这种以上犯上的贱婢,嫡女完全可以做主打杀出去的!” 顾瑾初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春杏的恃宠而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春杏伏在二老爷的肩上,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老爷,老爷,奴婢的肚子好疼...” 顾瑾初看着她这副作态嗤笑一声,“肚子疼?我的人扇的是你的脸,你肚子疼什么?怕不是嘴贱嘴馋吃撑着了吧?” 声音冷静的可怕,吩咐一旁的大丫环: “白芷,让我的护卫去白茶巷请陆大夫,记得也备上一份堕胎药,要是这个贱婢在装病,就一碗药灌下去,绝了她不该有的心思!” 春杏一听哭也不敢哭了,打了个嗝,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三小姐,我错了,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吧。” “够了!” 顾华年怒吼一声,在听到顾瑾初说堕胎药的时候,眼前闪过血淋淋的一幕。 “顾瑾初,这是你祖母的翠华院,怎容你大喊大闹,打打杀杀!” 顾瑾初毫不退让,据理力争,“原来父亲知道这里是祖母的翠华院,那您可还知母亲是您的嫡妻?” 又轻描淡写说道:“如果女儿不越俎代庖的发作这个贱婢,才是陷父亲不仁不义之地。” 顾华年喘了两口粗气,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通房,怎么说她肚子里都有他的孩子。 顾李氏开口了,“虽说初姐儿是老二的嫡长女,做人子女把手伸到父亲身边,这就是你的教养?” 顾瑾初听闻脸上没什么变化,坐在母亲身边的玫瑰椅上。 “惊扰了祖母是孙女的错,实在是因为太过担心才莽撞了些。” 顾李氏前两次被骗,还是被她瞧不上眼儿的孙女给哄骗了。 心里早就不高兴,正愁没有机会呵斥她。 “初姐儿心里是不是又在琢磨着怎么编故事?郑氏,你这女儿教育的好啊,去了一趟宝坻,回来把规矩都忘了。” 顾瑾初抬头看过去,眸光变冷,“祖母,您炕几上的水果是我从宝坻带回来的,那些是我外祖母庄子上的特产,咱们家几个院子我都送了过去,就连刚刚不敬重祖母的贱婢,我都一视同仁了。” “既然祖母在心里瞧不上我宝坻外祖家,今后这东西我可是不敢再送了!” 说完看向一旁还有怒气的父亲,在他身边哭唧唧的通房,声音有些冷硬,“父亲可听说镇南侯一事?” 顾华年再次当父亲的喜悦,被刚刚的闹剧冲散了些。 镇南侯现在就是个大笑话,因为家里妾室,被老岳父告了御状,结果世袭的爵位被收回,老夫人的诰命也被褫。 郑氏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就像一个看客在看着一场闹剧,让他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他站起身来到母亲身前,深深的躬下身子,“请母亲就不要为难初姐儿了,都是春杏这个贱婢惹出来的。” “来人,把春杏带下去。”却是没说要怎样处罚这个言语无状的通房。 在顾李氏不说话之前,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 周氏过来给婆母顺了顺后背,“太夫人可不能和晚辈动气,初姐儿可能言语上有些过激,出发点是好的。”说完低头在太夫人耳边说了句。 顾李氏平时很少能接触到外界,没想到狼是真的来了。 接过大儿媳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两口后,一张老脸变得有些精彩。 “老二媳妇啊,你也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说完看着一大屋子人,“春杏这一胎要是个麟儿,我也算是对得起顾家的祖宗们了。” 顾瑾初垂眸看着地面,想笑。 祖母比外祖母还要年轻几岁,怎么越活越不明事理呢。 祖父有两个嫡子还有一个庶子,就算是外祖母不把她们几个堂姐妹当活物看,还有顾瑾辉和顾闻呢。 怎么传宗接代的事情,就落在了父亲的头上呢。 郑氏拿着绢帕压了压鼻翼,瘦下来的她就像是年长几岁的初姐儿,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不显一点老态。 “太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媳不敢有怨言,要是谁能给老爷诞下麟儿,就是让我让出墨香居,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这话说出去还真是没人信,墨香居是顾家除了翠华院最好,最宽敞的院子,那是当家主母身份的象征。 倒是莲姨娘听到这话抬起头,深深看了郑氏几眼。 “可惜我现在体弱不能管家,是抬姨娘开院子,还是太夫人有什么打算,都帮不上什么忙了。” 在两个女人不痛不痒说话间,刚刚那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顾李氏听完这话不仅不恼,还叮嘱了她要注意休息,又说道: “莲姨娘是个通透的,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有她帮衬着老大家也定会把事情办得周全。” 周氏一听这话,走过来拉着莲姨娘的手说: “我这个人啊,平时咋咋呼呼的,这账本看得我是脑仁子疼,要是有莲姨娘帮忙,过几日的端午家宴,我可就能轻松很多了。” 莲姨娘咬了咬下唇,姑母本想着用春杏打压一下郑氏,怎么就说到管家权呢。 这个时候,她帮着周氏管家,不是明显在争权和争宠吗? 一场不算家宴的家宴,怀了身孕的通房被三小姐教训了,莲姨娘和大夫人一同管家。 除了三房对这个结果全部都是乐见其成,尤其是太夫人,觉得这是打压郑氏最成功的一次。 翌日,顾家各个院子正在吃早膳,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 “捷报,捷报,贵府老爷顾瑾辉喜中进士...” 第45章 还做戏给谁看? 顾锦初一大早来墨香居,请了安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佟妈妈给母亲梳妆。 未上妆的郑氏气色红润,和昨天在翠华院病怏怏的没有精神判若两人。 见佟妈妈越过景泰蓝掐丝珐琅装粉盒,她开口提醒道:“佟妈妈,给母亲再上点粉,最好比昨天看起来更白一些。” 郑氏笑了,“今天我又不出去这个院子,还做戏给谁看?” 初姐儿月余前让她借口生病,还给她带回来白的吓人的妆粉,涂上后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看着都觉得吓人。 是初姐儿说管家权既然不想要,那就做戏做全套。 女儿倒是真的长大了,迈出去第一步,就设想到很多有可能发生的。 顾瑾初等丫环们上完菜才开口,“母亲,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中与不中,碧落斋一行今天少不了,态度还是要做足的。 “三年前顾瑾辉参加会试的时候,送到大房的是一块端砚,你堂哥要是真的如你大伯父说的那般,初姐儿你准备送过去什么?”郑氏笑着问道。 前一世顾锦辉确实中了进士。 顾瑾初倒不知大伯哪里来的自信,还是他的未卜先知,还没放榜就已经开始炫耀上了。 她抬了下手,身后的白芷托着一个箱笼走过来,白芍跟在旁边打开给二夫人看。 “珍宝阁最走俏的素面锦缎袍子,玉冠,玉佩,绝对配得上咱们进士老爷的身份...” 郑氏听了女儿的意图,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真是让你外祖母给惯坏了,花了那么多银钱,就是为了捉弄人。” 顾瑾初挑眉,不以为然,她记得大表哥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她准备的东西一定会深得大房的心,因为周氏就是有那个能力,也不会置办得这样奢华张扬。 祖母看到心里也是满意的,她对母亲的私房一直是又爱又恨。 上一世,母亲准备的是文房四宝,在银钱上远远超过这些。 是她那书香门第视金银财帛为屙物的祖母,觉得她的长孙即将是国之栋梁,需要一些俗物来给他给顾家撑门面。 还有莲姨娘,一定会对管家权更‘上心’的。 她可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 颠点好啊!她不颠,又怎么能让她们疯! 顾瑾初和母亲来到内室外的厅房,早膳已经摆好了。 砂锅中装着熬出米油的清粥,一碟翠绿的嫩黄瓜,一碟清蒸鲳鱼,那条鲳鱼只有顾瑾初的巴掌大。 她看向一旁的佟妈妈,脸上带着疑惑,“最近墨香居就吃这个?” 佟妈妈一边给母女两个盛粥,一边回道:“前两天比今儿还能多一道菜,许是昨天翠华院吃的太丰盛,想让大家伙清清肠吧。” 顾瑾初了然,面上闪过嘲讽,还好她是有备而来。 白芍抱着漆描金三撞八棱形食盒,从里面拿出香河肉饼,烧饼夹肉,凉拌马铃薯丝。 顾瑾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前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开始追求细柳扶风的羸弱感。 现在看,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她给母亲夹了一块肉饼,像说给母亲听,又似自言自语,“上次挥鞭子差点在街上出丑,每天不好好吃东西,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宝坻后外祖母看到我瘦了,她说她看着心疼,返程时我答应她老人家,每餐都要好好吃饭,娘也是。” 顾瑾初长相明艳,即便不上妆也不符合大众口中的淡雅素净。 郑家人都是高挑的身材,她更是比寻常女人修长一些,寻求那种细柳扶风有一种东施效颦的违和感。 吃饱饭才有力气,才能惩罚伤害过母亲的顾家人,找出想要她命的仇人。 郑氏听了女儿的话,笑得一脸灿烂,看着一旁的佟妈妈,“初姐儿真真是长大了,来给我立规矩了。” 佟妈妈站在一旁给两个主子布菜,眼中有些湿润,“时间过得真快,再过几年小姐就能享受到天伦之乐了。” 她口中的小姐,是郑氏闺中的昵称,好些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顾瑾初今天的话很多,郑氏在她插科打诨中,不知不觉比往日里吃的都多。 母女俩才放下碗筷,就听到外面婆子的通传声。 来人是碧落斋的管事妈妈,站在厅房门口跪下磕头道:“二夫人,三小姐,大少爷中了进士!” 佟妈妈走过去把她扶起来,顺手塞进她手中一个不起眼的荷包。 顾瑾初听闻抬眸看过去,“麻烦这位妈妈了,稍后我和母亲去碧落斋给大伯父一家贺喜。” 等人出去后,她看着母亲想了下开口道:“衣服颜色太过寡淡…” 又吩咐母亲的大丫环,“金锁你去把那件大红如意织纹缎裳拿出来。” 郑氏的丫环被顾瑾初指挥的团团转,不多时一名梳着牡丹鬓的端庄贵妇人,出现在大家眼前。 顾瑾初很满意,笑意盈盈很是期待,“走吧,此刻的碧落斋一定很热闹!” 此时,往日清冷不起眼的院子,红绸高挂,进出的下人们脸上挂着笑。 整个顾家的下人都放下手中活计来到碧落斋,除了说上那句恭喜奉承的话,也想着,会不会有喜钱红包可以拿。 顾长清一听长子中了进士第八名,有尘埃落定如释重负感。 缓过神来后拉起顾瑾辉往院子里面跑,太夫人在下人搀扶着也跟在后面。 “快快磕头,辉哥儿科考那三日,老大可是每天在儒释道三家画像前磕头许愿,也是我家辉哥儿争气,让我在顾家祖宗面前扬眉吐气...” 顾瑾初和母亲来到碧落斋的时候,顾李氏正拍着大腿喊,“摆宴席,给所有认识和咱们顾家有关系的送帖子!” 看到郑氏进来,又改主意了,皱皱巴巴的手一挥,说话声音都变得有底气: “老二家的来的正好,除了在府上设宴,再摆三天的流水席,我辉哥儿中了进士第八名,就快要赶上蒋家的那个少年天才,让所有人都一起分享咱们的喜悦!” 顾瑾初听着祖母的话,差点笑出声来。 顾锦辉二十三岁进士第八名,确实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但是顾李氏拿他和蒋南笙比,和十八岁的状元郎比,说出去真的会被人笑掉大牙。 见顾李氏得不到母亲回应,脸沉了下来后,顾瑾初看向莲姨娘面上带着不解问道: “莲姨娘,祖母吩咐的你是没听到吗?” “堂哥中了进士可是光宗耀祖的事,祖母不过就是想摆几天的流水席,你做出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这些不值得庆贺吗?” 第46章 捧杀也是杀 顾李氏最容不得旁人挑衅她太夫人的威严,任谁都不行。 顾家现在掌家的是周氏和莲姨娘,她朝着郑氏发火确实不妥。 周氏被兴奋冲昏头说的过去,侄女现下掌管着二房,这时候拿出个态度再正常不过。 以往郑氏掌家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让她这个太夫人操心过。 她嘴上说着铺张浪费,心里满意熨帖的很。 想到这里,顾李氏看着侄女开始不满起来。 不只是她,顾华年也微皱着眉,第一次觉得表妹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大房一家脸上虽还带着笑意,场面一度冷了下来。 莲姨娘收起脸上的表情,咬着下唇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给顾瑾初曲身行礼道:“三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太过高兴了些。” 顾瑾初捂着嘴笑了下,“莲姨娘这才掌家几天呀,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 “以往这个家你最敬重的就是祖母,现在对祖母的吩咐竟然听若未闻!还有收起你那番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为嫡女,又在欺负柔弱不能自理的妾室!” 说完白了她一眼,扭身笑语晏晏的来到大房一家身前。 曲身行礼,言语真诚,“恭喜大伯父,大伯母,堂哥这些年刻苦研读,有了今日的成绩是值得的。” 行事作风刁蛮,说出的话也很符合她的胸无点墨。 “虽然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她一直都坚信堂哥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这是母亲为堂哥准备的礼物,大伯母看可还满意?” 托盘上的服饰精美,一看就是出自珍宝阁的绣娘之手,更不要说同色的发冠和玉佩,更是大房一家见都没见过的好成色。 不用父母开口,顾瑾辉几步迈出来,给郑氏拱手道:“多谢二婶的厚爱,这礼物侄子真是受之有愧。” 郑氏伸手虚抬了下,脸色比昨天看起来还要苍白一些,能看得出为了来道喜,精心准备和梳妆过的。 连身上衣服的颜色和花纹,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和很有寓意的如意团纹。 送来的贺礼,比周氏这个母亲还要更加周全。 顾瑾辉中了进士,会接触到更多的达官贵人,再像以前穿的那样寒酸,会让人瞧不起不放在心上的。 周氏还有顾李氏第一次觉得,郑氏用钱财压她们一头,是多么让她们心情愉悦的一件事。 周氏过来拉着郑氏的手,“弟妹这样嫂子都过意不去了,最近掌家也没有时间去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郑氏笑了下,“一场风寒许是把陈年旧疾引了出来,陆大夫给开了几副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顾瑾初这一手先发制人,算了绝了顾家人把主意打到母亲身上。 上一世祖母也是要大摆筵席,更是像她刚刚说的,连续三天的流水席算是让顾家在香河大出风头。 祖母不知道,捧杀也是杀,会毁了她引以为傲的长孙。 顾家账面几乎是赤字,还是母亲用嫁妆填补的亏空。 顾瑾初想知道这一次,大伯母还有莲姨娘,要用什么来满足祖母的炫耀之心。 大伯父和父亲暗地里都有私房,这些还是顾瑾初在上一世知道的。 那些钱掌握在周氏和莲姨娘的手中,她们在外面开铺子,又给女儿置办嫁妆,但是大多数钱财都拿出去放印子钱了。 就像太夫人说的,他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上一世印子钱一事被人捅了出去,父亲的官位差点不保,还是蒋南笙从中周旋。 顾瑾初恨顾家人,但是决不能因为他们,让自己身上有污点。 她必须在这件事被人捅出去之前,让父亲他们知道,周氏和莲姨娘背着他们做的这些事。 她一个未及笄未出阁的女子怎会知道呢,只能让他们自己掣肘起来,那层窗户纸亲手捅开! … 这一日顾瑾初命人给陶家传话,让人来珍宝阁见她。 来的是陶学林的长子陶元正,和他父亲长得相似,如果见过陶学林的,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父子俩。 进门就给顾瑾初磕头请安,说了很多恭维的话,顾瑾初让他起来后,把他介绍给一旁的宋掌柜。 “宋掌柜,你是珍宝阁的大掌柜,我负责给你往这里送人,这个帮手你用着满不满意,都不用看着我的面子。” “陶元正,如果在珍宝阁这段时间,宋掌柜觉得你做的不好,那你也就不用来我这里回话了。” 一老一少看着顾瑾初,就一人嘱咐一句就完事了? 顾瑾初说完没搭理他们,低头看着最近珍宝阁的账本。 珍宝阁在顺天府算不上老字号,贵在工匠们的手艺精巧,如今又有顾瑾初双面绣的噱头,算是行业中的翘楚。 她今天来也是看绣娘的练习情况,双面绣制作繁琐,珍宝阁不接急单,是完成一单后间隔一段时间再接单,更是让那些高门贵妇们趋之若鹜。 连带着,珍宝阁里面的其他商品销量也是成倍的涨,宋掌柜年岁大了,给郑氏递话说需要个帮手。 顾瑾初听闻,就顺势把陶家人叫了过来。 毕竟还没有发生上一世的事情,人的经历不同,也会做出很多不一样的选择。 总要这个人能通过她的考验,他的能力对得起她的信任,才会被她留在身边。 顾瑾初拿着账本打断他们的谈话,指着上面的一行问道:“宋掌柜,为什么丝绸的销量半个月下降了这么多?” 第47章 咱们不卖只管送 宋掌柜的年纪和外祖母差不多,头发白了大半,上了年岁身体有些发福,还没到盛夏就开始发汗。 往日里都是自己打着扇子,或者伙计不忙的时候也会帮着他扇。 今日大小姐在,他穿得整齐正式又不好用扇子猛扇,做出那样不雅的动作,只好拿着帕子不停擦头上的汗珠。 顾瑾初见他辛苦,吩咐陶元正把屋子的窗户全都打开,让宋掌柜坐在窗边喝口茶再说,宋掌柜自是千恩万谢。 郑氏有意锻炼女儿,这是她第一次单独来铺子里。 宋掌柜不是没有和大小姐接触过,以前总觉得她嚣张任性,刚刚简短的几句话,就知道东家在家定是嘱咐过,当成郑氏对他的考验。 有问必答,态度上也不敢怠慢。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道,前两年隔壁街开了个宝珠阁,像是和咱们珍宝阁打擂台一样,咱们卖什么他们卖什么,但也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上。” 宋掌柜说完低头又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半个月前,他们不知从哪里进到一批丝绸,售价竟然比咱们进价还要低,算是把这一块的生意给抢了去。” 顾瑾初听到脸上没有什么变化,看着一旁陶元正问道,“你怎么看?” 陶元正站在那里低头想了会儿,再抬起头笑嘻嘻的,“比咱们进价还低那还卖什么?送啊!咱们不卖只管送!” 宋掌柜一听蒲扇大的手一拍,睁大眼睛,“送?你可知那一匹丝绸的进价是几多银钱?外人看着珍宝阁销量高,咱们利小啊!” “东家仁义,伙计绣娘每个月的工钱比同行都要高,你这...”眼睛转了下接着问道:“大侄子,是怎么个送法?” 陶元正站在顾瑾初身前拱手鞠躬,“这就要靠咱们大小姐自救了...” 商议出大致的解决方案后,陶元正退了出去,顾瑾初看着一旁的宋掌柜问道:“怎么样,接触下来对陶元正还满意吗?” 宋掌柜笑得和弥勒佛一样,“这孩子有陶掌柜的正直,多了很多花花肠子。” 顾瑾初笑了,知道宋掌柜这算是很中肯回答。 “宋掌柜,从明天开始珍宝阁室内准备冰桶,还有风车扇,之前给贵人们准备的凉茶就不必了。” 宋掌柜觉得办法好是好,就是成本上会增加很多,还有凉茶这些年每到夏天都会有的... “凉茶只是解一时之渴,清凉的购物环境更能让人心情愉悦,来了就不想出门,还愁贵人们的荷包不会空吗?”顾瑾初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上一世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低价丝绸,也没有她会双面绣这件事情,就更没有珍宝阁几乎以垄断之态出现。 宝珠阁的掌柜是长姐顾瑾萱的人,她负责经营,真正投钱的周氏和莲姨娘。 没有创新只懂得在珍宝阁屁股后面跟风。 珍宝阁用的材料都是极上乘,顾客群体是顺天府的达官贵人们。 宝珠阁就要平价很多,两家铺子面对的人群不一样,也算是没有打破这种平衡。 上一世顾家被灭门后,顾瑾初才知道宝珠阁背后的东家是谁,却是不知道给她们提供货源的人。 说话间,外面有人通传,“大小姐有人找您。” 白芷从外面进来在顾瑾初耳边低语,顾瑾初眼睛亮了下。 这不是瞌睡时有人送来枕头吗! “快把公子迎进来!” 话音刚落,门上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模样俊秀的小公子走了进来,不是赵璇还是谁。 顾瑾初笑着迎上去,曲身行了个礼,“赵公子大驾光临,珍宝阁蓬荜生辉。” 她抬手让宋掌柜和陶元正下去,只留下白芷一个人在身边伺候着。 陶元正走到门前,弯腰头也不抬的问道:“大小姐,不知给您和这位小公子上什么茶点可好?” 赵璇对伙计的称呼很是满意,站在窗边摇着扇子笑得好不畅快。 顾瑾初见她旁边的年轻男人,似内侍又好像是护卫,开口道:“去买些新鲜的果子吧。” 赵璇见人退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顾瑾初,你这小心翼翼的就没意思了啊!” 顾瑾初垂眸笑了下,小太监拿着银针给饆饠试毒那一幕,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赵公子从家出来可是只来了珍宝阁?”她笑着问道。 赵璇撇了下嘴,指着她嘴里一点都不客气: “你竟然对我的装扮一点都不好奇?你这个人...有时候天真浪漫可爱,有时候又蠢笨如猪,被自己的庶妹陷害欺负,现在又这般的无趣到令人生气!” 顾瑾初也不恼,和她被祖母宠出来的骄纵不同,长公主可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 父亲是当今圣上,母妃是盛宠多年的淑妃,外祖父是开国功臣定国公,虽然定国公早已上交虎符,如今军中将领大多曾经是老公爷的麾下。 如果赵璇是个皇子,那太子的人选... 顾瑾初想到这里心中打了个冷颤,非议立储一事可是杀头重罪! 收敛心神回道:“赵公子一定是出门太过仓促,不如让我帮着您重新装扮一下?” 赵璇手持扇子原地转了一圈,有些不明所以,“有哪里不妥吗?我让内务府的女官给我量身做的。” 顾瑾初哪里敢说女官的手艺不好,瞄了眼一旁不苟言笑的随行。 拉着赵璇背过身,在她胸前比划了一下。 赵璇了然,挑眉,“那它就长在这里,我又不能把它们放在公主府再出来!” 顾瑾初捂着嘴笑出声,眸中像是有璀璨星光,小声说,“那赵公子和我来?我有办法解决。” 第48章 你这买卖做得好啊! 珍宝阁里面售卖成衣,自然也有提供女眷休息,还有方便她们试穿的房间。 眼下正值午后,是一天当中气温最高的时候,二楼并没有人。 长公主带来的侍卫守在一楼楼梯处,白芷守在二楼的房门前。 赵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问道:“初姐儿,你这样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进到房间后赵璇才发现别有洞天,房间的一侧放着冰桶,后面还立着风车扇,难怪进到房间后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不过后宫还有公主府的解暑装备比这个要好,见到它们也不会大惊小怪。 顾瑾初的脸颊绯红,除了贴身的婢女,还有上一世在蒋南笙面前,她还没有过... 见刚刚笑语晏晏和她说话的小姑娘,进到房间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赵璇展开扇子挡在面前,露出两只眼睛。 “顾家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我会被...”及时住嘴,她还知道不该说的不能说。 顾瑾初背过身去挡住胸前的风光,赵璇见状歪着头看,有些惊讶道: “你小小年纪,发育的倒是很好,颜色也是粉粉嫩嫩的很是漂亮!” 顾瑾初:“...” “请公主慎言!”闭了下眼睛,就差哀求了… 她背对着长公主,用最快速度套上里衣,低头抻了下整理好后转过身: “公主看,现在再穿男式服饰,是不是就看不出女性特征,也没有那种尴尬感?” 赵璇把扇子从脸上拿下来,左右看了看她胸前,这副模样让穿着男式服饰的她,像极了登徒子。 “顾...初姐儿,这样会不会疼啊?”她每个月来潮前都会胀痛,把它们挤压没了不是要痛死。 顾瑾初把一旁准备好的,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锦袍穿在身上,如果忽略她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就是一个衣袂翩翩的世家公子。 “不会疼,但是会感觉到束缚感。”说着顾瑾初坐在妆镜前。 挑出颜色稍稍暗一些的妆粉涂抹在脸上,用螺子黛把眉毛加重加粗,用手指轻推晕染看起来不是那样的生硬。 一旁的赵璇看得已经说不出话来,等顾瑾初把一头长发用玉冠竖于头顶时,发出一声惊叹,“初姐儿,你真的是时时给人惊喜!” 甩鞭子抓倭奴,在宋家宴席双面绣惊艳众人,乡下庄子做出美味的饆饠,现下变装成世家公子。 真真是让人忍不住的去喜欢,也难怪那样谪仙般的人物,为之驻足。 顾瑾初苦笑了下,除了鞭子是从小在外祖家学的,其他都是她上一世嫁到蒋家后为了固宠,为了吸引蒋南笙去逼着自己学的。 … 顾瑾初和赵璇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不说是惊艳众人,也是让所有人睁大眼睛。 如果忽略她们眼中不经意的小女儿神态,就是妥妥的两个世家小公子站在他们面前。 赵璇还没有好好逛逛珍宝阁,看着琳琅满目的成衣还有布料,她伸手摸了下丝绸清凉的手感。 “初姐儿,你是偏爱蜀锦吗?明明丝绸更适合夏季。” 顾瑾初也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神情中还带着娇俏可爱,“因为接下来珍宝阁主推的就是蜀锦,丝绸我们在货源上并不占优势。” 赵璇对经商方面并不精通,还有些幼稚的想当然,小声在她身边问: “听说珍宝阁在顺天府就要一家独大,还有宝坻你外祖家家大业大的,怎么变得这么被动,不应该啊!” 顾瑾初有样学样,小声告诉她,“因为有人卖价比我们进价还要低,所以我们卖蜀锦更赚钱。” 不管长公主懂不懂,都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自从上一次春日宴,赵璇觉得重新认识了顾瑾初,同她舅舅蒋南笙没有关系。 她就是想结交顾瑾初这个朋友,因为赵璇觉得,顾瑾初是第一个她相处起来不累,又很舒服的人。 抬手拍了下顾瑾初的肩膀,穿上男装后声音都带着豪迈: “端午佳节宫中会有宴请,初姐儿你让绣娘给我和母妃做两身蜀锦,我会说服母妃穿上它的。” 顾瑾初听闻也不推辞,笑着说,“那我等着赵兄送尺寸过来,就当做我送给好友的端午节贺礼。” “嘿,顾兄你这买卖做得好啊!一点亏都不吃,过后我还得给你还礼,好,好,好!” 长公主一连说了三声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等赵璇不再打趣她,顾瑾初才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自己挑选回礼?” 顾瑾初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逾矩,甚至会破坏长公主对她的好印象。 稍有不慎,之前用心维护出的那点友情会荡然无存,甚至以长公主的性情,拒绝同她来往后,她会面临被顺天府女眷排挤的风险。 但是她没有办法,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赵璇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说实话她有些失望。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对着她提要求,她脑中闪过舅舅的脸,顾瑾初她不会是想... 长公主站直身体,同顾瑾初拉开些距离,面上的表情变淡,“你不妨说说看。” 顾瑾初已经做好长公主会变脸的准备,长公主被人奉承惯了,喜好和情绪不屑于去遮掩,从她口中的称谓就可见一斑。 因着身穿男子服饰,顾瑾初拱手深深鞠了个躬,“赵公子前些日子去宝坻,定会多多少少听说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故事...” 上一世外祖父在去世前身子日渐消瘦,一日清晨呕血后,那么乐观又强壮的老者倒下了,后来听到唯一的女儿被害后,在床上坚持了短短时日就撒手人寰。 这些都是外祖父去世后顾瑾初才知道的,郑家人也曾找过不少的大夫,但是都没有查出病症,只除了宫里的御医。 那时候母亲去世不久,她又怀着身孕,他们不敢告诉她是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她再麻烦蒋家人。 这次回宝坻,顾瑾初看着外祖父的精神状态很好,但是明显不如她半年前回去时看着富态。 她也问过外祖母,外祖母说是带两个表弟整天在外面疯跑,外祖父是累瘦的。 可是顾瑾初不放心,她身边能帮她找到御医的就只有长公主。 赵璇听了顾瑾初的话,眨眨眼,“你是说想找一个擅长疑难杂症的御医,去宝坻给你外祖父看病?” 见顾瑾初点头,赵璇的快言快语劲儿又来了,“初姐儿你是不是多虑了,上次舅舅带我去郑家拜访时,我看到你外祖父精神的很!” 顾瑾初:“...” “赵公子和蒋大人去郑家拜访了?” 第49章 翊坤宫 淑妃 长公主赵璇坐在椅中,学着顾瑾初把葡萄扔进口中。 发现穿男装时就像是被解开了禁锢,以前看似不雅的动作,现在不仅做起来行云流水的,还让人心情极度的舒畅。 “你还说呢,我以为去郑家能看到你,谁知道你一大早就返程回香河。” 顾瑾初垂眸笑了下,“出来几天我想母亲了,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是大表哥那天突兀的问话,还有就是她没想到蒋南笙会在宝坻。 原本打算多陪外祖母几天的想法都放弃了,匆忙的返回香河。 “原来舅舅和你表哥有相同的授业恩师,就是你表嫂的父亲。”赵璇没发现顾瑾初的情绪变化,在旁说道。 “舅舅是最重规矩不过的人,他说既然我们在人家庄子上做客,又收了礼,不去郑家拜访就太过失礼了些。” 顾瑾初知道蒋家是极注重规矩的,要是长公主不说,她都不知道表哥和蒋南笙还有私交。 这是她上一世嫁到蒋家五年都未曾知道的事。 好在她走了,不然长公主和蒋五爷到访,她不是又要看到蒋南笙。 每次见到他,就连在脑中想到他,顾瑾初都会觉得自己的上一世,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赵璇说这话的时候在观察顾瑾初,舅舅对拜访郑家无比重视。 那套他很宝贝的羊脂玉配饰都戴在了身上,简直比中状元那年看起来还要俊美非凡。 她在心中好像猜测到了什么,可惜舅舅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单纯的拜访,连郑家老太爷留下用膳都拒绝了。 想到顾瑾初说担心外祖父的身体,她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外祖父看起来身体康健…郑家人没有给他找过大夫吗?” 顾瑾初提及外祖父时,长公主心里的芥蒂逐渐消散。 她外祖父是定国公,是她心中的大英雄。 顾瑾初苦笑了下,“实不相瞒,外祖父身体除了日渐消瘦,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感,可是我心里总是不安...” 外祖父从小跟着家人打渔为生,后来跑船经商,又接触到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 跟着他们也学了一些功夫,不说有多擅长,让他的身体还保持在年轻时的状态。 顾瑾初的担心外祖母都没有放在心上,她让陶学林打听过,宫里有一位叫吴继州的御医,最是擅长疑难杂症。 赵璇听闻皱了下眉,“你要是早一点说就好了。” 顾瑾初低头扶额,她要是在她们第一次相遇之时提出这种要求,怕是会被当成疯子,继而被那些人给深深踩进泥里。 赵璇像是自然自语,没等顾瑾初的回复,随即说道: “太医院的吴继州善解疑难杂症,只可惜他两个月前去世了,他原是南直隶人,家人抬着灵柩返乡丁忧。” 顾瑾初整个人惊住了,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说什么?” 长公主说的已故太医正是她所求! 那谁能来救救她的外祖父? 赵璇看到她悲怆的样子,连忙开口安慰她: “初姐儿你别哭啊,吴太医虽然医术精湛,但他年岁已高已经...已经把毕生所学全部传给他的长子,吴子真虽不及他父亲有声望,也姑且可试一试。” 吴继州顾瑾初都没有听说过,更何况是吴子真,只是觉得有些茫然。 赵璇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又好像看到曾经她和母妃惊恐无助的样子,轻声安慰她: “初姐儿,你听我说。” “外祖父早些年曾身中奇毒,是吴太医和他长子一同治好的,只是因为当时吴太医的名号太大,吴子真的才华才会稍显黯淡。” “不过你外祖父有没有病,吴子真又能不能治好这个说不准,但是南直隶距离这里并不远,你要是不着急就等端午节过去,我派人跟你一同到南直隶吴家去接他。” 顾瑾初想了下,曲身给她行了个礼:“顾瑾初在此谢过长公主,日后如有我能做到的,公主开口便是,我绝不会拒绝。” “长公主也算是郑家的恩人,此后也绝不会再提出任何要求...” ...... 定国公是武将出身的大老粗,是先皇的开国功臣,位列六公之首,手中有先皇赏赐的丹书铁券。 朝堂稳定下来后,先皇可怜他中年丧妻,家中子女可怜无人照拂,自作主张下了一道赐婚圣旨。 继室娶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嫡女,常氏女与世家女子相比才情更甚,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更是性情温婉大气端庄的女子。 年岁相差十五载的两个人婚后十分恩爱,定国公此后更是没有抬过姨娘收通房。 婚后第二年生下一女取名为蒋琬慧,九年后又诞下一子蒋南笙。 一子一女长相不似蒋家人的粗犷,有着常氏的秀美俊俏,更是继承了外祖父的才情。 翊坤宫的前身叫永乐宫,那时蒋琬慧是正三品婕妤。 诞下长公主赵璇后,她被晋升为从一品的淑妃,永乐宫更是被修缮为二进院,皇帝亲笔题名为翊坤宫。 位置距离乾清宫和养心殿都很近,足见文宗对淑妃的宠爱程度。 天气刚见热时,翊坤宫就已经用上了冰,一进正殿就能感受到清爽宜人的舒适感。 掌事姑姑柳映秋亲自给长公主掀开帘子,看到她今天的装扮先是愣了下,请了安后说道: “公主,娘娘正在练字。” 赵璇点头,脚步变轻说话的音量不自觉压低一些,“映秋姑姑我上次带回来的樱桃还有吗?我想吃你做的冰果了。” 柳映秋是淑妃在蒋家时的贴身丫环,没有嫁人年纪到了也没有出宫去,这些年一直陪在主子身边。 听到长公主的话面露难色,小声同她商量: “要不公主先问问娘娘?”见她撅起嘴又接着说道:“奴婢悄悄在冰上放了一碗樱桃,等下不要让娘娘知道。”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啊?”说话的女子声音轻柔温婉。 赵璇转过身笑着迎过去,“母妃!” 第50章 白薇那边有动作了 淑妃生的端庄秀美,柳眉弯弯,那双美眸明亮如星,双唇不点而红,微微上扬的唇角,让人能感受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亲切和温柔。 乌发之上仅仅佩戴一只精致的绞丝金钗,肌肤白皙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身上华美的罗裙衬得她身材曼妙而高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又不失属于贵妃的威严和气势。 赵璇跟在母妃身后回到内殿,见她坐在临窗大炕上,在她身前转了个圈,有些炫耀式的问道: “母妃,你看我今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淑妃手肘支在炕几上,歪着头上下打量站在下首的女儿。 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处,衬得她面庞有些妩媚。 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璇姐儿今天是认识了新的朋友吗?” 赵璇有些泄气,在母妃身旁炕几另一侧坐下,拿起一颗樱桃塞进口中。 “没劲,新朋友和母亲一样,让人没有成就感!” 淑妃听赵璇这话,知道她对口中没劲的新朋友很满意。 用有些哄孩子的语气说:“今天的服饰和妆容都有提高。”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如果没有戴耳铛的痕迹,再没有这种撒娇的表情,便会以为是哪个世家小公子跑到我的翊坤宫。” 赵璇听到母妃的话,炫耀的小表情又回来了: “是吧,初姐儿开始给我惊到了,怎么会有人能把女孩子装扮成小小少年的。” 见母亲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把今天在珍宝阁发生的一切,仔仔细细的讲给母亲听。 淑妃听到‘珍宝阁’三个字,捏着葡萄的手停在那里,“璇姐儿刚刚说的是珍宝阁?” 赵璇点头,“珍宝阁是初姐儿母亲的嫁妆,她母亲只有她一个嫡女,初姐儿现在在学着管家。” 说完又补充道,“初姐儿母亲是宝坻郑家女,这次和舅舅去宝坻还去了他们家的樱桃园。” “迎秋姑姑给您做的饆饠就是初姐儿给的方子,舅舅为了不失礼数还曾去郑家拜访。” “母妃,您知道郑家吗?和您那套庄子是邻居。” 淑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不曾接触过,你很喜欢刚刚口中那个初姐儿?” “一开始不太喜欢,高嘉月到处说她飞扬跋扈,只是一个六品官的嫡女仗着外祖家有钱,到处的惹是生非。” 说到这里赵璇还有些气愤,险些让她错过一个值得深交的好友。 淑妃垂眸,就听女儿歪着头说,“母妃还记得那个抓到倭奴,被父皇说是女中豪杰的女子吗?她就是顾瑾初!” 她脸上露出恍然,面色也更加沉静,“原来是她呀。” “对呀,就是她,正巧那天她是去我府上的春日宴,后来在宋家太夫人生辰宴还遇到过她。” “是一个看似张牙舞爪,内心又有些脆弱的可怜女孩...”赵璇说着情绪变得不是那样高。 知道父皇要来母妃这里用膳,赵璇坚持要回公主府。 对于她穿男装这件事,母妃不支持也不反对。 父皇不一样,总想用条条框框来制约她,还有就是她不想这么快嫁人,那些驸马的人选,没有一个让她感兴趣的。 柳映秋把公主送出翊坤宫,回来看到淑妃坐在那里有些若有所思,“娘娘是在担心公主吗?” 女儿刚刚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句,珍宝阁的丝绸价格被同行打压。 淑妃未进宫前母亲也曾教过她管家,晋升妃位后,她又帮着皇后管理后宫。 璇姐儿从这里面发现不了的东西,她能。 顾瑾初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女子,能短短几次接触就让她的璇姐儿喜欢,生出这样的维护之心… 吩咐在一旁候着的管事太监,“告诉那边查一下。” 说完她看向自己的掌事宫女,“映秋,你说我是不是太纵着璇姐儿了?” 柳映秋走过来,拿着扇子在淑妃身侧轻轻扇着,“娘娘,公主如今已开府,远离这些已是再好不过。” 淑妃摇摇头,“映秋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听璇姐儿说的那个女孩,她又何尝不是那个处境...我的璇姐儿要怎么办呢?” ...... 顾瑾初回到岁安堂不久,徐妈妈过来禀告:“小姐,白薇那边有动作了。” 顾瑾初听闻松了口气,白薇兄长那边陶家人一无所获。 不能说陶家人无能,只能说这个王启身上有秘密,而她目前的能力又有限。 她也深知,越是这种查不到的,越是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白薇回来后一直在小厨房灶上帮忙,就连厨娘金氏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如果不是上一世,顾瑾初昏迷前看到她那张冷漠的脸,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疑,要错怪白薇这丫头。 她吩咐徐妈妈,“说说吧,她都做了什么?” “是小鹤那丫头发现的,让她进来和您说吧。”徐妈妈朝着窗外招了下手,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从外面走进来。 见了人也不害怕,进来先是给顾瑾初磕头请安,没人开口说话也不起来,倒是看了眼一旁的徐妈妈。 “三小姐,这就是小鹤。”说着徐妈妈又叮嘱一句小丫头,“小鹤把你听到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三小姐。” 顾瑾初抬了下手,“给她搬过来个锦杌,让她坐在说。” 一听不让跪了,小丫头拍拍裤子,像模像样曲身行了个礼,笑嘻嘻的坐在锦杌上。 “小姐,今天午膳过后白薇在小厨房帮着洗碗,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抓了两把葵花籽出去,走出咱们岁安堂...” 徐妈妈在旁边给她一脚,瞪了她一眼,“不是告诉你旁不相干的不要说,三小姐哪里有时间听你说废话!” 小丫头缩了下脖子,“徐妈妈,不是你说一五一十的告诉三小姐吗?” 一旁白芷和白芍抿着嘴忍着笑,倒是顾瑾初笑出声来,“徐妈妈没事,让她说,这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 徐妈妈倒不是真的发火,是怕顾瑾初觉得烦。 小丫头瘦瘦小小的,眼睛倒是很有神,说起话来绘声绘色,把白薇的神情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很是有趣。 顾瑾初笑着说道:“好好说,快点说,说完让徐妈妈也给你葵花籽吃!” 第51章 蛐蛐话 小鹤一听等下有葵花籽吃,锦杌也不坐了,直接站起身: “三小姐您听好了,奴婢定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都学给您听!” “白薇从咱们岁安堂出去,先去了碧落斋。” “说来也怪她回家养病的两个月时间,再回来后人变得没有之前热络,好多人和她打招呼她都不怎么爱回应。我腿都要蹲麻了,她才让人把小红姐姐叫出来。” “她把一盒手脂给了小红,告诉小红晚上睡觉前净过手后再仔仔细细的涂抹,小红感动的都要哭了。” “白薇一边给小红擦眼泪一边问,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是不是四少爷的身体又不好了?” “小红说每天伺候完四少爷去族学,她就要去帮着大少爷身边丫环们干活。什么脏活累活都留给她做,不好好做会掐她的胳膊。白薇听完就让她回去了,免得被姐姐们知道又会被责罚。” 小鹤一会左一会右的饰演两个角色,还要模仿她们的语气表情。 “三小姐,您是没看到当时两个人的样子,小红就好像见到亲娘了一样。不过白薇人前人后可厉害着呢,脸上那个笑啊收放自如的。” 这次就连徐妈妈都忍不住笑了,只有顾瑾初脸上表情淡淡,靠在大迎枕上,像是听书一样听她继续说。 “白薇姐姐从碧落斋出来,在竹园那边遇到听雨轩的巧珍,还是巧珍先开口叫住她,两个人从回廊沿着青砖甬道一直走到前面的假山旁。” “那假山有个洞,我长得小是钻进去听的。”小鹤拍了两下身上的泥印子,又接着说: “白薇拿出葵花籽,两个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蛐蛐话。” “白薇问巧珍,怎么没见你家小姐来岁安堂?巧珍说四小姐被太夫人责罚,躲在屋子里不喜出来见人,还是莲姨娘帮着掌家后,心情才好一些。” “那个巧珍看着心眼子就多,贼头贼脑的问白薇,三小姐找教习姑姑这件事,怎么没有下文了?还问白薇最近怎么都不找她,是不是怪巧珍没有去看她。还说四小姐也惦记着她,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她亲近亲近。” “白薇低着头磕葵花籽,说的有些含糊不清,说她现在身子不好近不了小姐您的身。” “见白薇没在看她巧珍翻了个白眼,说她出来久了,四小姐要担心的,要了把葵花籽扭着屁股就走了。” 小鹤喝了口水,然后跪坐在地上看着顾瑾初说道: “当时白薇就像我这样,躲在假山后面望着天,手里的葵花籽都不吃了,直到过了申时才起身往回走。” “路过垂花门的时候,下了族学的四少爷回来了,看到白薇把她叫住。白薇当时不情不愿的,离了四少爷几步远才停下来。” 四少爷问她,“之前三姐姐不是经常让你给我送吃的,现在这样生疏,是三姐姐在怪罪于我吗?” “白薇听到他的话,曲身给四少爷行了个礼,还是刚刚应付巧珍的那套说辞,不过临走前说的那番话,让四少爷站在那里愣了很久。” 顾瑾初从大迎枕上直起腰,看着小鹤问:“她和顾闻说什么了?” 小鹤咽了下口水,说了那么多还要加上她们的表情和动作,她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像个小蒸笼。 “白薇说,一旦春杏诞下男婴,四少爷您在这个家...啧啧两声摇摇头就走了。” 小鹤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顾瑾初,问道: “三小姐,春杏是咱们二房的,她生下少爷还是小姐,和大房的四少爷有什么关系?” 顾瑾初听完倒是笑了,“小鹤除了葵花籽还想要什么?” 小丫头抿着嘴,反倒是不如刚刚开朗,踌躇着不说话。 “你故事讲得这么好,几个姐姐和徐妈妈都爱听,刚刚的葵花籽是我说的,有没有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瑾初见她这样也不恼,笑着问她。 “12,3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鹤你让小姐多赏赐你一套衣服吧。”白芍在旁提醒她。 白芷摇头不赞同白芍的话,“现在是夏季,衣服小点不碍事反倒凉快,左右入秋就又有新的了。” “小鹤头两天不是羡慕别人有耳铛,小姐那里有她幼时戴过的银耳铛,很漂亮的。” 两个大丫环每说一样,小丫环的眼睛就闪一下,最后撅起了嘴: “三小姐交给我的任务是看着白薇,有了新衣服我就舍不得钻假山了,有了新耳铛白薇一定会起疑,到时候对我有戒备之心...” 说完看着顾瑾初,“三小姐,您能赏赐奴婢两块上次吃过的糖油果子吗?” 顾瑾初点头同意,又问了句,“为什么是要两块啊?” 小鹤低头捏着衣角有些扭捏,声音小道几个人要仔细听: “奴婢和小红是一个人牙子卖进府的,我运气好有小姐这样的主子,眼下都是夏季了,她手上还有冻疮留下的口子,我看着心疼...奴婢想和她一起吃...” 泪眼汪汪的看着顾瑾初,“三小姐要是不高兴,奴婢就要一块。”又委委屈屈的说:“到时候我少吃一口,再分她一口。” 屋子里面的主仆几人还挺感动,听到她这话又哈哈笑出声。 顾瑾初拿着绢帕按了按眼角,吩咐身旁的徐妈妈: “快给小鹤拿葵花籽,再拿两个糖油果子,可别让她在我这里抹眼泪了,大晚上的存心让人笑得肚子疼。” 徐妈妈虚点了下小丫头,脸上的笑纹还在呢,“就你一天天的搞怪!” 小鹤缩了下脖子,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谢谢三小姐!” 见徐妈妈和小鹤出去,顾瑾初收起脸上的笑。 白薇同顾闻说的话乍听之下莫名其妙,却是大有深意。 她一个丫头哪能说出那样的话,除非是有人在后面教她。 顾瑾初又不能把白薇找过来问,这样就会让她知道被人监视,继而打草惊蛇。 仅凭她和小红和巧珍说过的话,也不能断定顾家能指使她的人,是大房那边还是李香莲。 顾瑾初把白芷叫过来,吩咐她,“让你兄长那边把盯着王启的人撤回来。”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就把话传下去,再盯下去也是耽误时间。” 第52章 还好女儿有准备 “是,小姐。” 听到顾瑾初的话白芷应诺退了下去。 白芍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顾瑾初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想说什么?” 小姐以前很喜欢白薇的,可是今天那丫头做的说的,和背主差不多。 白芍有些犹豫:“小姐,白薇的身契在夫人手里,不喜她就发卖了出去吧...” 说完又觉得不妥,白薇帮着小姐给蒋大人送过东西,她要是在外面说了出去,小姐的清誉就完了。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后面的人就要出来了!”顾瑾初从临窗大炕站起身,抻出梳妆台前角落里螺钿漆盒。 是很久没有打开过的,她年幼时的妆奁盒子。 这是她从外祖母家带回来的,五岁的顾颜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见里面的耳铛和项圈眼睛都拔不出来。 伸手想拿被她一巴掌拍回去,她那时的跋扈更甚于现在,不仅不会把自己的东西给出去,还嘲讽顾颜眼皮子浅。 顾颜大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争宠,莲姨娘在父亲眼中再端庄不过,还知书达理,他们的女儿又怎么会差。 手段不用太过高明,人前一副被她欺负可怜兮兮敢怒不敢言,人后甜言蜜语的对她哄骗,并且百试不爽。 顾瑾初想起前世,人人都说只有沈家小姐那样温婉大气,端庄秀美的女子才配得上蒋南笙。 其实她曾远远的看过沈梅霜,的确如传闻那般,站在蒋南笙身边...两个人...登对极了。 白芍静静地看着三小姐,她低头看着妆奁,那些精致的饰品在她白嫩的指尖下,被显得有些逊色。 不是说不管是什么样年纪的女人,看到华美的首饰都会心情变好,为什么三小姐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顾瑾初从里面捡出一对不起眼的贝珠银坠,说:“这个收起来,日后送给小鹤。” 白芍双手接过去,“是,小姐。” 这是顾瑾初小时候的百宝箱,里面每一样她现在都能说出是什么时候,哪一个长辈送给她的。 她在里面翻找一番,皱着眉低喃道:“这个红色耳坠怎么就剩下一只了呢?” 这对珊瑚耳坠初时她很喜欢,还不是开济表兄见她就打趣。 说她像年画中的大头娃娃,那时候她都七八岁了,不喜欢被人说是奶娃娃,自打那以后就很少戴了。 ...... 仲夏的天亮的很快,顾家也早早的热闹起来。 以往顾家宴请的时候,郑氏会用鲜花装点庭院,看起来花团锦簇不说,又端庄富贵。 顾瑾初到墨香居请安这一路上,只能看到下人匆忙的身影。 不要说花团锦簇,庭院只能说还算整洁,满满扑面而来的质朴气息。 唯一出彩的是庭院的凤仙花开的正艳,低头看了眼今天的衣裙颜色,她让小丫环去摘了些凤仙花瓣。 徐妈妈站在墨香居门前,看到顾瑾初带着丫环走过来迎上去,“夫人说小姐会来陪她用早膳,一直等着您呢。” 顾瑾初听闻加快了些脚步,“刚刚来的路上耽误了些。”看到母亲也在院子中,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母亲,一大早凤仙花开了,吃过早膳女儿给您染指甲吧。” 郑氏一听笑得开怀,“初姐儿自己染就是,还要拉上母亲。”话是这样说,一点没有拒绝的意思。 吃过了早膳,小丫环们把凤仙花的花瓣捣碎,用白矾和嫣红的汁水搅合在一起,细细的抹到两个主子的指甲上,再用棉布包住指尖。 顾瑾初把手放到小几上,指挥着母亲身边的大丫环。 “这件颜色太过素净。” “这是往年的样式,今天这种场合不适合。” “现在是仲夏,母亲虽不掌家还是需要应酬的,这件厚重出了汗脸上的妆就花了...” ... 大丫环差不多把夫人能穿的衣服都拿出来一遍,就没有一件是顾瑾初看的上眼的。 顾瑾初笑得狡黠看着母亲,眨眨眼睛,“还好女儿有准备,不然母亲今天就没有合适的衣服了呢...” 郑氏和顾瑾初来翠华院的时候,本家的几个女眷已经到了。 同顾李氏坐在上首的老妇人一脸慈祥,是顾氏一族的族长夫人顾张氏,老族长是祖父的嫡长兄。 顾氏一族的家族学堂,还是母亲嫁到顾家,帮衬着再次恢复建立的。 不然以祖母的性子,家里怕是只有顾锦辉才有资格走进学堂。 同顾李氏的虚伪而不自知不同,顾张氏和顾家老太爷是正直又谦逊之人,在顾家一族中两个人的声望极高。 即便是顾华年官职高过于其他顾家人,顾李氏在兄嫂面前,也被压着一头,让她在心理上很是不舒服。 还有族中那些个奉承郑氏之人,顾李氏这些年也愈发看不上他们。 尤其是她的儿子官拜六品,嫡长孙又中了进士之后。 如果不是于礼数不合,这些穷亲戚她根本就不想下帖子。 大多数族人顾瑾初已经认不出了,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在一片奉承中游刃有余。 顾张氏招手让顾瑾初过去,“初姐儿来,让堂祖母好好看看你。” 顾瑾瑜和顾颜都坐在祖母下首一侧,看见过来的两个人也没起身。 还是一侧族亲给郑氏和顾瑾初让出位置。 顾瑾初把手搭在顾张氏的手上,曲身道:“堂祖母安。”看着她身上酱紫色锦缎提花褙子笑了下。 顾锦辉开蒙时在族学中学习一段时间,这身衣裙是母亲交出管家权之前,送给族长和族长夫人的答谢礼。 难怪她和母亲一进门,祖母脸上的表情没变,看过来的眼神像刀子。 这是觉得堂祖母有新衣服穿,她没有,脸面上觉得不好看了? 不去怪罪掌家的媳妇还有侄女姨娘,埋怨一个大病初愈的儿媳做什么呢! 第53章 晦气! 顾瑾初一改前几次的低调,今日穿着团蝶烟雾凤尾锦裙,本就娇艳的容颜被衬得更甚。 头上耳朵还有手腕上,是一整套的珊瑚、绿松石镶嵌的纯银鎏金头面饰品,端庄中带着奢华贵气。 她端坐在玫瑰椅中,迎上两个妹妹看过来的眼神。 她们此时的样子,不由得又让她想起幼时,每次从宝坻回来她们都会兴冲冲的跑去她的岁安堂。 看着丫环婆子拿着她带回来的东西,也是这样的羡慕和贪婪。 顾瑾初不露痕迹笑了下,又看向上首的堂祖母。 顾张氏也发现今天郑氏母女的盛装出席,压下心中的疑惑,看向一旁的妯娌: “弟妹,嫂子这话可能不中听,辉哥儿中了进士,是件开祠堂给祖宗磕头的大事不假,但是后面还有殿试,弟妹这宴席办得有些心急了…” 顾李氏一早起来没有出过翠华院,并不知道外院和庭院中是什么样子,只当是老嫂子的羡慕。 听闻一脸的不以为然,态度摆的高高的,“今日宴席过后,明早开祠堂给祖宗磕头,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也不迟。” 顾张氏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弟妹总是能想挣个出头,从当初她坚持香河府邸建祠堂,她这个人就不是简单的心思狭隘。 对弟妹话尽于此看向郑氏母女,笑着问道:“我记得初姐儿还有两个月就要及笄了,要请什么人可都想好了?” 说到女儿的及笄礼,郑氏脸上的笑变得真切,“赞者请的是北镇府司镇抚罗大人的嫡女。” 顾张氏帮着夫君打理族学,眼界比一般妇人要开阔,听闻点头:“北镇抚司不同于寻常京官,侄媳有心了。” 说完话风一转,说的有些隐晦,“及笄礼是大事,初姐儿外祖家定会来观礼,可不好让人觉得咱们顾家怠慢初姐儿。” 这一次周氏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她身边的是娘家人,跟着她过来给太夫人请安。 以往都是来过顾家宴请的,还是第一次让人感受到六品京官的小气和寒酸。 顾李氏看着厅中女眷耐心寻味的表情,微皱眉看向一旁的管事妈妈。 关妈妈低眉顺眼走过来,在她耳边悄声解释了两句。 听完顾李氏脸上那股子高高在上渐渐收敛,扫了眼一旁的周氏,让她打了个冷颤。 周氏抬手扶了下眉,挡住婆母看过来的目光。 辉哥儿是她的嫡长子,难道她作为母亲不想给儿子风风光光大办吗? 能办成今日这样,她已经掏出私房钱填补在里面呢。 还是给自己找补了下,看了一圈娘家人和顾家人说道: “伯母有所不知,今年的仲夏蚊蝇太多,为了不有碍观瞻庭院不得不简朴了些,宴席是莲姨娘操持的,她做事是最牢靠不过的。” 周氏这话落大家不免都看向郑氏,怎么这么大的事情,是一个妾室在操持。 难怪她们进门后不仅没有看到郑氏,她还带着女儿姗姗来迟。 郑氏表情淡淡的,“近来身子不爽利,现在管家的是大嫂和莲姨娘。” 旁枝妯娌中有快言快语的,脱口而出,“二堂嫂不管家了?难怪庭院那样的…哈哈…让我们跟回了家似的。” 也有人发出不赞同的声音,“还有两个月就是嫡女的及笄礼,怎好交给一个妾室去办,好好的宴席可别变成个笑话。” 不管别人说什么,说的对不对,说李香莲这个姨娘顾李氏都觉得,她们都是在质疑她这个顾家的太夫人,在她的地盘上! “香莲是我看着长大的,嫁到顾家又兢兢业业的照顾我这个老太婆,还给华年生下颜姐儿,这么个知书达理懂规矩的好孩子,做的不好的地方,慢慢教就是了。” 说到懂规矩和知书达理,从郑氏带着顾瑾初进门,顾颜的表现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 顾颜心思通透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到郑氏身前曲身行礼,声音细细的,“母亲安,三姐姐安。” 同郑氏和顾瑾初的盛装出席相比,顾颜的衣装打扮就要朴素的多。 顾颜看着顾瑾初鞋面上的贝珠,衣袖下的手指捏的紧紧的,她身上的已经是生母能给她的最好的了。 不要说和顾瑾初比,顾瑾瑜她都是比不上的。 郑氏手虚抬了下,看过去的眼神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颜姐儿口中的母亲是莲姨娘,你难道忘了吗?” “顾家最注重规矩不过,既然在我生病的时候你不曾来侍疾,又公然叫一个妾室母亲,我也不会再认下你这声母亲,从今往后你可以叫我二夫人。” 顾颜好似遭受到多大的打击,声音颤抖: “母亲今日这是怎么了,是颜姐儿哪里让您生气了吗?等族人离府后,女儿再给您磕头赔罪好不好?” 顾瑾初毫不留情的说了声,“晦气!” “顾颜,我和母亲坐在这里一盏茶的时间,你才装模作样的过来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家是你当家做主呢!” 顾颜深深低下头,“三姐姐您知道的,我胆子小不会说话,要是说错了,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够了!”郑氏板着脸,声音冷漠: “从小到大有我初姐儿的地方,你就表现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 “今天在场的族人可都看到了,我和初姐儿到底说了什么,非要让你冒着破坏辉哥儿大喜事的风险,也要陷害我们!” 顾李氏神情有些不耐,“老二媳妇,颜姐儿一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呢,都让大家看笑话了。” 以往郑氏是真心对待这个婆母,不然也不会用自己的嫁妆贴补这个家,这一次她并没有妥协。 “孩子?我的初姐儿也是个孩子,不过是比顾颜大了几个月而已!” 第54章 不吉利的可不兴说 郑氏看着顾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顾颜,既然你父亲和祖母那么疼你们母女,你何不求求他们,让他们把莲姨娘抬为平妻,这样你也是顾家的嫡女,就不用家里外面陷害我的初姐儿。” 她没错过顾颜面上兴奋又惊喜的表情,还有顾李氏脸上的一抹轻松。 婆母很早就想给莲姨娘抬为平妻,不过是母亲当年的威慑力还在,又最顾及到她手中的嫁妆,还有她背后的郑家。 上首顾张氏冷脸瞧着,给几个媳妇使了个眼色,垂眸挡住眼中的失望。 大家还没有从郑氏的话中反应过来,顾华年撩开帘子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莲姨娘,脸上的表情有些隐忍和难堪。 往日朴素清淡的莲姨娘让人眼前一亮,发髻上插着一只华丽的金叉,彩霞绸带缎裙,显得她恬静秀美。 足以让族人惊艳的扮相,也只是能让人多瞧两眼罢了。 有身穿镂金丝扭牡丹花蜀锦衣的郑氏在前,谁是正室夫人的富贵端庄大气,谁是娇养后宅的妾室一目了然。 看到盛装的郑氏,顾华年眼中闪过惊讶,随即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刚刚被妾室闹出的笑话,满脑子的焦头烂额全都散去。 也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气氛,笑着同郑氏说: “牡丹,外面来了很多同僚,他们带着家眷过来的,你是正室夫人快和我出去待客,香莲她一个妾室什么都不懂又失礼...” 话没说完被顾颜哭着抱住他衣袍边角,哭的梨花带雨,一张小脸儿可怜极了: “父亲,母亲没名没分的陪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啊...” 顾华年被打断,已然有些不高兴了,更何况族中的女眷都在,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看着身旁的莲姨娘,呵斥她,“还不快点把颜姐儿扶起来!” 以往怎么没觉得表妹这样的上不得台面,在那些官眷面前不会说话也就算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只会添乱! 顾颜拉着莲姨娘的手顺势站起来,哀求着,“父亲,祖母说过的,只要你点头同意,她就会做主把母亲抬为平妻!” 顾华年:“...”一帮没有眼界的后宅妇人! 顾家族人:“...”真真是开了眼了,二房家的后宅竟被妾室庶女,给搅成一摊浑水! 顾李氏了解自己的儿子,看出他的松动,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最好时机。 抬手让身边婆子拉开她们,“颜姐儿,快松开你父亲,有什么事情等把客人送走再说!” 莲姨娘已经从女儿的话语中明白过来,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她。 顾颜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泪眼朦胧的看着郑氏,“母亲,您刚刚不是也说过,您不反对父亲抬平妻的不是吗?” 顾华年看向对面的发妻,问道:“牡丹,这是怎么一回事?”见郑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静看着他,心中一沉。 郑氏想知道眼下这局面,是不是顾家人的算计。 转念一想,又都不重要了。 “莲姨娘真是有一个好女儿,不像我的初姐儿莽撞总是被人陷害,还要保护我这个懦弱的母亲。” 说完又看向顾颜,十几年当家主母的威压让她忍不住低下头,“也难为初姐儿了,小小年纪就殚精竭虑的为了生母谋算。” 再看向顾华年,“夫君,既然太夫人和你都有意抬莲姨娘为平妻,你可以早点和我说的。” “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小气善妒,又不识大体的女人吗?” 顾华年差点脱口而出,你不是,你母亲和几个哥哥才是! 不敢和发妻对视,看看坐在上首的母亲: “后宅之事一切任凭母亲做主,前面还有同僚在,儿子就先失陪了。” 说完拱了拱手,大步走了出去,连来后宅的目的都顾不得了。 顾瑾初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深深的替母亲感到不值。 一句‘任凭母亲做主’,对于莲姨娘抬平妻一事,没说同意但是也没有拒绝。 将来外祖母知道后发难,他大可以用孝道为自己脱身。 顾华年出去后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看向站在正中央的两对母女。 顾李氏朝着莲姨娘母女招手,露出腕间的金镶玉珠镯,“瞧你们母女高兴的,快过来...” 李香莲母女深深看了眼郑氏和顾瑾初,相携朝着上首走去。 顾李氏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同她身边的顾张氏,笑着说: “香莲和初姐儿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品行好又知进退,嫂子是族长夫人,刚刚您也听到了,老二夫妻俩都是同意的,把我这个不争气的侄女抬为平妻。” 话没说完自己先是笑了起来,不经意间抚上手腕上的镯子扫了眼郑氏: “今天也算是在族人这里过了明路,就差改天给香莲上族谱了。” 顾张氏收回自己的手,并没有对弟妹的话发表意见。 抬不抬姨娘都是他们二房的事,当初顾华年父亲身体不好,顾氏一族没少帮衬,就是这样顾李氏还不满足。 她那夫君就是个无底洞,谁能卖宅卖地又卖儿卖女的救他,就成了她口中的见死不救,不仁不义之举,算是把族人得罪个干净。 后来顾华年娶了郑氏女,他们这一房算是起来了,顾李氏坚持在本家立了祠堂。 打着什么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见族学发展的好,又和族里不远不近的接触着。 每次看到不如她的族人,又有种别人占她便宜的优越感。 顾张氏今天看到顾李氏的这番做派,还有顾华年的不作为,觉得二房这样下去也走不远。 心中暗自打算这房亲戚往后不走动也罢,毕竟人家都单立祠堂,听说都在准备族谱了。 顾颜站起身,微抬下巴看着顾瑾初,来到她和郑氏的身前,曲身行礼道: “感谢母亲的成全,不管怎样顾颜都会把您当成母亲侍奉左右的。” 看向顾瑾初杏眸亮晶晶的,“三姐姐,从今往后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嫡女,您不为妹妹高兴吗?” 顾瑾初抬手拉了下她身前的褶皱,笑着说,“瞧四妹妹高兴的,春杏腹中还有父亲的孩子呢,怎么就只有咱们两个呢?” “祖母可是盼着她能给咱们添个弟弟,四妹妹就是再高兴也要慎言,双喜临门的日子,不吉利的话可不兴说!” 第55章 结局能如愿就好 “祖母可是盼着春杏给咱们添个弟弟,四妹妹就是再高兴也要慎言,双喜临门的日子,不吉利的话可不兴说!”顾瑾初说完朝着顾颜眨眼笑了下。 祖母一直很在意父亲的子嗣,顾颜和母亲常年侍奉其左右,再清楚不过了。 顾颜听到顾瑾初的话身体僵了下,余光中看到祖母向下的唇角,还有旁人看过来的眼神,勉强勾起抹笑。 “三姐姐说的是,是妹妹口无遮拦了。” 顾瑾初说完坐回母亲身侧的椅子上,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茶杯,白皙的手指指尖红润,掀开茶盖的动作优雅端庄。 身旁的郑氏亦然,母女俩好似根本没有把刚刚发生的放在心上。 通身的气派,让屋子中众人好像在欣赏画中人。 莲姨娘看了眼女儿,无声笑着安慰她,没想到顾瑾初能一句话就扭转局面。 不过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迈出去这一步,最后的结局能如愿就好。 顾李氏见儿媳和孙女的顺从,心里很是熨帖。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身旁的长嫂,还有族中的那些女眷,一直都在背后说她顾家是依仗儿媳才有今天。 从今往后,他们顾家啊,可不是只有她郑氏会赚钱。 这个时候周氏身边的楚妈妈过来通传,说是大少爷带着人过来给太夫人请安。 顾李氏一听放下手中的茶杯,腰杆都坐直了,变得有些激动,嘴里说着: “快快,辉哥儿学堂上那都是世家公子,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一直垂眸沉默不语的顾张氏抬起头,脸上有着愕然,顾李氏现在竟然糊涂至此了? 堂屋中坐着顾氏族中女眷,还有周氏娘家的女眷。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未及笄,还有未出阁的女孩子们,外男就这样大大咧咧带进来了? 顾瑾初没错过堂祖母的表情,在宋家时,宋太夫人在堂屋准备屏风,就是用来在这种情况缓解尴尬,又不失礼节。 现在就是想回避也来不及了,楚妈妈应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顾瑾初就听到有脚步声传过来。 顾瑾辉走在最前面,跨过门槛朝着上首的顾李氏行礼问安,“祖母安!堂祖母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声音听着都是格外的洪亮。 顾锦辉身着华服,正是顾瑾初为他准备的那套,显得他意气风发,又神情俊朗。 得到屋中一众女眷的夸赞,脸上的笑从进门就再也没落下过。 看到一旁的郑氏和顾瑾初,也笑着招呼。 身上这身,还有头饰配饰,可给他赚足了面子,自是要感谢一番的。 看到哥哥这副模样,顾瑾瑜咬着下唇撅起嘴来。 凭什么和顾瑾初打招呼啊! 明明是她的哥哥中了进士,这屋子人的关注点不是顾瑾初,就是顾颜。 她今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扮,怎么就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声喊了声哥哥,顾瑾辉也没在意。 上首的顾李氏脸上都笑出一朵花来,正打算要跟他说什么,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进来。 一个身材稍矮些,也比寻常人要体宽些许,穿着葱青杭绸直缀,脸上挂着笑,让面部的五官都挤在一起。 另一个落在两个人的身后,穿天青色云纹夏布直缀,身量颀长,样貌清秀俊朗,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清风般的浅笑。 两个人当中的一个人,顾瑾初上一世见过,随即垂下眼帘。 顾瑾辉向顾李氏介绍,先说身旁略矮的那个:“这是指挥佥事鲁大人的第三子鲁修淮,是我国子监的同窗。” 说完又看向身穿浅青色云纹夏布直缀少年,“这是左公子,左鸿文,祖母有所不知,春闱排在孙儿前面的正是他。” 顾瑾辉进士八名,那也就是说这个左鸿文,是今年春闱排名第七的进士。 辉哥儿今年二十有三,这位进士老爷比他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尽管没有介绍他的家世,仅凭他的长相和学识,也让屋子中的女人大为惊叹。 顾瑾辉又介绍上首的顾李氏和顾张氏,两个人拱手行礼问安。 堂屋中女眷虽多,除了坐在上首的祖母和堂祖母,还有就是坐在两侧的母亲和婶母,再有三个未及笄的妹妹们。 顾瑾辉介绍完母亲和婶母停顿了下,如果不介绍妹妹们就有些刻意,不说又显得无礼。 尤其是四妹妹和五妹妹,两个人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直白了些。 便又只能硬着头皮从开始顾瑾初,“这是我三妹妹,二叔家的嫡女。” “我一母同胞的五妹妹,家里的四妹妹...” 顾瑾初抬头微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左鸿文对着左右两侧的少女拱拱手,目不斜视。 鲁修淮见顾瑾初抬头,却是愣了一下,再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两个女孩,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 顾瑾辉没有耽搁时间,请了安就带着两个好友出去了。 顾瑾初这时候朝着对面的五妹妹看过去,这个鲁修淮就是她上一世的未婚夫。 嫡女能嫁到鲁家做正房娘子,还是四品官家的嫡子,让大伯母周氏狠狠炫耀了一段时间。 顾瑾辉三人出去后,一众女眷的关注点又都回到年轻人身上。 “大堂嫂,辉哥儿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是时候给辉哥儿定门亲事了!”一个旁支的妯娌奉承道。 “要我说等殿试过后,没准被哪个贵人相看中,把家中的嫡女许配到顾家。”周家人说的一脸讳莫如深。 这话让顾瑾初看了过去,上一世确实如她所说,宁阳侯府怎么说都是顾瑾辉的高配。 即便陈玉环是个庶女,毕竟陈家有着高太傅这门姻亲。 不知是谁说了句,“家中三个姐儿,长得都是这样的花容月貌,可有人过来说亲呀?” 顾瑾瑜抬了下下巴,往日里的天真浪漫多了一丝骄纵,“我才13岁,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呢。” 她盯着顾瑾初头上的珊瑚、绿松石镶嵌的金头面,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母亲说了,长姐在永平伯府备受宠爱,她还有前途不可限量的长兄,日后一定比顾瑾初嫁得好。 顾颜露出抹羞涩的笑,柔声道:“三姐姐及笄在即,她的婚事都没有着落,我一向敬重嫡姐,又怎会因为这种事情着急...” 问话之人拿着手绢挡在眉间,她好像多嘴说错话了。 第56章 寻觅一良人 郑氏脸色微沉看向对面的顾颜,她这是在暗讽她的初姐儿没人上门提亲吗? 顾瑾初握住母亲的手,轻声说:“既然四妹妹和五妹妹代替长辈们回答,我说的话也就不怕失礼了。” “从宝坻回来时,外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母亲给我找婆家的时候擦亮眼睛,毕竟我的嫁妆不菲,要寻觅一良人...” 说到嫁妆,堂屋中的这些人,见过最丰厚的嫁妆,就是郑氏嫁到顾家时。 这些年郑家的富贵远超于十几年前,听闻顾瑾初在郑家备受宠爱,她这话虽说是有些狂妄,看她平日的衣着首饰,想必将来她的陪嫁,比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长得这样艳丽,也是不愁嫁人的。 反倒是刚刚用言语嘲讽嫡姐的顾颜... 顾李氏口口声声的说,这个孙女在她身边长大,最是知书达理,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顾颜不知道,怎么大家看她的眼神突然间就变了。 她有什么说错的吗? 三姐姐是嫡姐,没有人给她提亲,这话她又没有说谎,也没有在诋毁她。 是外人看不惯她的嚣张跋扈,谁正经人家的女儿,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啊! 周氏知道是女儿多嘴惹出祸事,自从顾瑾初变聪明之后,这个顾颜就开始利用她的瑜姐儿。 以往对初姐儿百试不爽的招式,现在都落在她瑜姐儿身上。 看向莲姨娘母女身上的眼神都带着刀子,挑眉问了下,“莲姨娘,今日宴席是你负责的,不知道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差开口让她们母女滚出去了。 顾瑾初听闻放下手中的茶盏,向上首的祖母和堂祖母看过去,笑着说: “我记得祖母最喜欢吃蟹黄包,每到这个季节总是要吃上几次,堂祖母也一定会喜欢。” 扫了眼莲姨娘有些僵硬的身体,很随意的说: “堂哥在参加春闱前,祖母带着母亲还有大伯母,她们商议出几道寓意好的菜品给堂哥送行。” “有红烧蹄膀,糖醋鲤鱼,卤煮鹅翅,广式及第粥,鸡肉炒竹块,油焖大海虾...每一道菜都倾注了祖母,还有大伯母对堂哥的祝福和鼓励。” 上首的顾张氏听闻拍了拍妯娌的手,“弟妹真是有心了。” 顾李氏听着舒心,还是很矜持的说,“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 “金榜题名,鲤鱼跃龙门,展翅高飞,状元及第,胸有成竹,鸿运当头,当真是应了这一桌的美食,辉哥儿不负众望!” 有人开了头,大家就开始对着顾李氏恭维。 “太夫人不愧是太夫人,想得远又想的周到,这要是被外人知道,定会传为一道佳话。” “辉哥儿这样的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太夫人的福气在后头。” “饯行宴都是这样的用心和丰盛,也不知道今天会吃些什么?” 这句话很快就被淹没在恭维声中,顾瑾初禁不住笑了下。 翠华院中是一声声,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太夫人沉溺在恭维和赞美声中。 罗夫人和宋夫人进来请安时,顾李氏笑得鬓发上的步摇都要晃人眼了。 郑氏把两个夫人介绍给大家。 罗夫人身量要高一些,长得浓眉杏眼,比世家夫人身上多了一份洒脱。她是卫指挥司镇抚夫人,身边站着的女孩是她的嫡女罗莞尔。 笑得温婉大气的是宋夫人,身边女孩和她一样,说话温温柔柔的。 顾瑾初在她们进门前就站起身,罗莞尔是她上一世及笄的赞者,宋方雅是她的插笄者。 等她们跟着母亲打过招呼,笑着开口道:“莞尔,方雅。”过去拉起她们的手。 “初姐儿...”罗莞尔上下打量她,欲言又止。 宋方雅站在那里,有些躲避顾瑾初看过来目光,垂眸眼神落在三个人的手上。 顾李氏看着屋子里面几个花一样的女孩子,那两个都是官家嫡女,瑜姐儿和颜姐儿难得有这样好机会结交,笑着吩咐顾瑾初: “初姐儿带着姐妹们出去玩吧,免得待在屋子里拘束,两个妹妹也和你们一起。” 顾瑾初笑着答应,还不忘同长辈们打招呼,气度和礼节上做到完美。 宋方雅有些为难的拒绝,“初姐儿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就不能陪着你们了。” 顾瑾初也不在意,“那我把身边的大丫环给你留下一个,是宋姐姐认识的白芍。” “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是需要什么你就和她说,千万别难为自己个儿。” 宋方雅点头,面色上有些苍白,挤出来的笑也是十分的勉强。 郑氏也带着几个夫人踱步从翠华院出来,里面都是顾氏的族亲,大家生活在不同阶层,打了招呼情分做到了就好。 夫人们说说笑笑的,后面跟着她们带来的丫环婆子们,一路朝着墨香居的方向走。 顾瑾初和罗莞尔手挽着手,顾瑾瑜和顾颜跟在她们身后。 顾瑾瑜看着顾瑾初随风摆动的凤尾裙,撇嘴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她成婚呢。 顾瑾初像是感受到她愤恨的目光,倏然的转过身。 一个羡慕嫉妒,一个眼中情绪太多一闪即逝。 两个女孩的表情全部凝固在脸上。 顾瑾初指着竹林的方向,顾瑾辉身边围绕着一群人。 身着直缀的年轻后生,还有笑语晏晏面露羞涩的少女。 “五妹妹,大堂哥那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很是热闹呢。” 顾瑾瑜还以为会和三姐姐有一番争吵,梗着脖子,“那是我滴滴亲的哥哥,哼!” 说完拉起一旁的顾颜,“四姐姐,我们走!” 罗莞尔看到两个人的背影,口中问的确是宋方雅,“初姐儿,你和方雅是怎么回事?闹矛盾了吗?” 顾瑾初看着不远处的那群年轻人,点头笑着回应了下,“宋姐姐不是说了吗,她身体不舒服。” 春茶宴和宋家宴席宋方雅都在场,却是躲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她被人刁难。 不管她是心里过意不去还是什么,顾瑾初都不会在意。 雪中送炭固然难得,也好过落井下石。 第57章 七窍玲珑心 顾瑾初不说,罗莞尔也能猜出个大概。 看着她的侧脸,觉得离开短短时日,初姐儿竟然有这样大的变化。 要是以往的她,家里姐妹敢这样同她讲话,她定是要翻脸的。 宋方雅不敢跟着出来,也怕顾瑾初找她秋后算账。 现在这样很好,冷静自持,心中有成算。 顾瑾初笑着问她,“怎么不认识了吗?这样看着我。” 罗莞尔站在迎风方向笑了下,她和顾瑾初走的近,是因为两个人都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初姐儿给我讲讲你遇到倭奴的事吧。” 罗家祖辈上过战场,她更是跟着父亲从小习武,听了母亲的只言片语,她恨不得是自己遇到的。 上一世顾瑾初婚后就没再见过莞尔,因为她偷偷跑去军营抗击倭奴去了。 偶尔会给她一封简短的书信,到她临死前,莞尔已经是军中唯一的女副将。 顾瑾初拉着罗莞尔的手,歪头笑着看她: “多亏了莞尔姐姐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卖身葬父求的是财,她眼中有恨意和杀气,说到底我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要不是我前一段时间去了外祖家,没准我也能遇到,真想看看那些倭奴长着什么样子,为什么对我朝子民是那样的狠毒。” 说着罗莞尔低头小声说,“听说三江所战役大捷,郑将军组织了几次反攻之后,扶桑国不日会来盛京谈和...” 顾瑾初皱了下眉,上一世并没有扶桑使臣晋见。 … 年轻人中成绩最好的是顾瑾辉,还有进士第七名的左鸿文。 顾瑾初作为顾家嫡女,在吃食和小玩意上极尽地主之谊,不说是照顾到每一个人,也算是让所有人满意。 顾华年是盛京六品官员,和他平日里走的近的不是同级,就是关系维系比较好的同门,在身份上差距不是特别大。 罗莞尔和鲁修淮算是当中之翘楚,大家不是国子监的学生,就是久居深闺的闺阁女子,相处起来还算是和谐。 顾瑾初的面面俱到,还有她的沉稳大气,已经让人忽略她身上华美的服饰,还有精致的饰品。 这就让已经以顾家嫡女身份自居的顾颜,心里很是不舒服。 话语间难免冲撞到顾瑾初,又不经意间提到生母莲姨娘,引来人嗤笑声。 “记得上次宋太夫人曾说过,人云亦云不可取,眼见为实才是真,顾瑾初,身为嫡女你性子当真太好了些。” 说话的是张大人家嫡长女,虽然她父亲在家偏爱一房小妾,庶女可不敢同她这样说话。 顾瑾初听闻笑了下,张家姐姐并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身边庶妹脸上的不甘。 笑得温婉大气,“祖母一直说,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拉着顾颜的手,无视她委屈的表情,同大家说:“四妹妹年纪还小,有不懂的地方慢慢教,总有长大的一天。” 抬手吩咐一旁的小丫头,“把给大家准备的水果和茶点拿上来。” 罗莞尔在旁边配合着,“大家可有口福了,初姐儿外祖是宝坻郑家,现在正是水果口感最好,水分最充足的时候。” 鱼贯而入的丫环们手中捧着精美的托盘,上面有他们吃过,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已经被切成方便入口大小。 盘底是一层冰块,上面铺着樱珠,蒲桃,桃子,苹果,西瓜... 大方到令人咋舌,又漂亮到让人惊叹。 冰层晶莹剔透,给闷热的仲夏带来丝丝凉意。 果肉颜色艳丽,放进口中不仅体验到一口爆汁的美妙感觉,也让人瞬间通体舒畅。 以往去旁人家做客,女眷们很少食主人家待客的水果,一个如厕是件很麻烦的事,最主要的是,抱着啃的动作看起来不雅观,会显得失礼。 顾瑾初此番准备的很贴心,盘子旁边有细长的竹篾,可以用它来叉着水果吃,深得人心。 “初姐儿真是长得漂亮,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是呀,以往怎么没发现,顾家妹妹竟是一个这样的妙人。” 罗莞尔是洒脱又随性的性子,“各位姐妹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样初姐儿只有我一个闺中密友,有好的东西自己就只会想到我一个人。” 这句话引得闺秀们用绢帕挡着嘴笑出声来,她们从水果聊到女红,再聊到最近最流行的服饰和饰品。 顾瑾初上一世接触的都是世家命妇,早已练就出长袖善舞的本事。 一众小姐妹被她哄得,恨不得现在就去珍宝阁去看一看。 能在国子监读书的除了成绩好的贡生,大多是家世不一般的官员子弟。 男子不似女子那般享受口腹之欲,还是顺着气氛附和着。 生活在顾家这种氛围之下,顾瑾辉才会心无旁骛,能够在春闱中获得好的成绩。 顾瑾初看到暗中的管事妈妈离开后,捏着一颗樱桃放进口中,那是父亲和祖母身边的人。 顾瑾辉有些飘飘然,头顶上的玉冠和腰间的绦带,让他此时生出高人一等的感觉。 “二婶母和三妹妹是有些安于享乐,祖母书读得多,眼界要更宽一些。” 顾瑾初听闻在旁边打趣道,“堂哥是祖母的嫡长孙,当然是她老人家心尖尖上的人。” 她方才那句‘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已经让顾瑾瑜和顾颜意识到,不管怎么样,在人前就是做样子,也不能做出有损顾家脸面的事情。 顾颜那双杏眸又恢复了干净清透,声音细细的,“是呀,祖母待我们都是最好不过的,总是告诉我们一家人要记得互相扶持。” 顾瑾瑜见三姐姐和四姐姐都在说话,心里想着要说什么好。 突然想到族人恭维祖母的那些话,歪着头看顾瑾初,“祖母最疼的当然是兄长了!” 又天真浪漫的看着大家,“春闱前祖母让二婶母特意准备了一桌饯行宴,每一道菜都是很有寓意的!” ... 第58章 乐极生悲 翠华院 太夫人顾李氏坐在上首,一脸铁青,每次呼吸头上的步摇都要晃上几晃。 楚妈妈端了碗汤羹走到她身前,小心翼翼的说:“太夫人,气急伤身,您刚刚没吃多少东西,喝点热汤羹暖暖胃吧。” 顾李氏一把掀开托盘,冒着热气,炖煮开花,泛着粘稠劲儿的米粒和汁水撒了一地。 陶瓷器皿撞击在地毯上,发出一道闷响向前滚去,落在大老爷顾华清的脚边停下来。 顾华清身材削瘦,留着两撇山羊胡,口唇部位长得和顾李氏一模一样,嘴角耷拉着,垂眸看着鞋面上的残羹。 顾瑾辉站在父亲身后,意气风发不见了,皱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顾瑾瑜抱着母亲的腰不敢抬头,屋子里的低气压,让她想哭但是不敢发出声音来。 莲姨娘和顾颜同以往一样,坐在顾李氏最近的下首边。 顾颜杏眸中眼泪要掉不掉的,小脸白漆漆,看看母亲又哀求看向祖母。 屋子中最淡然的就是郑氏,还有她身边的顾瑾初。 母女两个眼观鼻,鼻观心,美丽端庄,优雅大气。 白日里被吹捧恭维的顾李氏,那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受,扫了眼屋子里的几个人,开口问道:“老二呢?” 紫竹阁的管事妈妈就在门外候着,曲身行礼道:“回太夫人,二老爷在前院送同僚们出门。” “刚刚章顺过来回话,好像又有同僚过来贺喜...” 听到‘贺喜’两个字,顾李氏就觉得脑子一抽,抬手吩咐她: “让二老爷带着贵客到外面酒楼用膳吧,就说...让他随便找借口!” “是,太夫人。” 随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堂屋中也陷入沉静。 顾瑾初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眸光幽深。 在顾颜和顾瑾瑜绘声绘色,合力的配合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顾瑾辉春闱前的饯行宴,是何等的丰盛又意义非凡。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顾瑾瑜用天真浪漫的语气说: “祖母一向待晚辈亲厚,兄长又是她心尖尖上的嫡长孙,今天的宴席一定会比饯行宴还要丰盛!” 顾颜惯会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在旁边帮衬着五妹妹,还不忘告诉大家,这次的宴请是她生母莲姨娘操持的。 莲姨娘从小跟在太夫人身边,深得太夫人喜爱,不日就会被抬为平妻,现在已经开始掌管中馈了。 一场无比寻常的宴请,在两个小姑娘的鼓吹之下,让所有人都开始心生期待。 顾瑾瑜好像对顾瑾初口中的蟹黄汤包,心有执念。 五妹妹不知道蟹黄汤包制作工序繁琐,需要两只肥美的母蟹才能做出一只汤包。 这是祖母刁难母亲,是她迂腐自私的心理,用此来证明她这个太夫人的地位。 顾李氏却不知,她觉得美味又昂贵的东西,在郑家只是无比寻常的一餐早饭。 顾瑾辉的进士第八名,让她在顾家族亲中再一次挺直腰杆,享受她们羡慕的眼神。 每一句恭维的话,都是对她这些年付出的肯定。 在她五十七年来,最风光,最志得意满的一天,被席面之上兑了水的清酒,臭了的螃蟹,巴掌大的小鱼给破坏的淋漓尽致。 那些族人走的时候,他们的眼神,让她好像又回到她跪在他们门前,求着他们施舍银钱度日的那段时间。 她看向郑氏,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甚至找不到理由迁怒于她! 看向没有什么表情的的长媳,声音像带了刀子,“老大家的,辉哥儿不是你儿子吗?” “你就给他办了这样一场宴席?你让他在同窗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 这话说的可谓是诛心,周氏松开女儿站起身,愤怒过后已经变成了平静。 “太夫人。” 周氏嫁的是顾家长子,嫁过来时顾家还没有彻底败落,也算是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 因为先生下秋姐儿,不是婆母期盼的长孙,她暗地里没少受挫磨。 深知顾李氏的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用伪善来掩盖她的恶毒。 收起眼底的表情低下头,“婆母说什么儿媳本应受着。” “辉哥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能给顾家光宗耀祖我比谁都高兴,我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 “可是母亲您看,辉哥儿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弟妹让初姐儿置办的,那时候我就感觉我这个做母亲的真失败,就想着宴席这一天一定不能再让我的辉哥儿,让顾家丢人...” “婆母您还记得吗?是您让我和莲姨娘一同管家,我负责布置庭院还有人员调配,莲姨娘负责采买和灶上的琐事...” 顾李氏:“...” 顾李氏抚了下额头,朝着一屋子人摆摆手,“莲姨娘留下,你们都回去吧,看着这么多人老太婆头疼。” 郑氏听闻第一个站起身,顾瑾初跟在母亲身后,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大伯和顾瑾辉。 两个人脸色有些阴沉,已然是不满太夫人的回避态度。 顾瑾初心中暗笑,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以往母亲掌家的时候,各处管事婆子逐渐被母亲的陪嫁们替代。 莲姨娘掌家后,虽说没有动这些人,倒是安插了很多自己的人手,架空母亲的势力。 府中油水最多的就是厨房灶上,宴请的采买都是李香莲的娘家人,她的娘家人也是太夫人的娘家人。 苦了半辈子的李家人,猪油蒙了心。 采买银钱大半都中饱私囊,在菜品上以次充好,好好的一件事搞砸,让顾家人在亲朋好友面前颜面无存。 难道要顾李氏向大房承认错误,说是自己往日里打秋风的娘家人,坏了她嫡孙这样重要的场合吗? 她那样一个要脸面的人,怎么舍得去扇自己那张老脸呢。 定是留下莲姨娘,姑侄婆媳两个找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一行人从翠华院出来,没有存在感的三房安安静静的离开后,周氏神色未明的看着郑氏,“难怪弟妹不管家之后气色都变好了。” 郑氏笑了下,语气轻柔,“如果大嫂觉得管家是个烫手山芋,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夕阳西下,微风吹去一天的燥热,顾瑾初才迈进岁安堂,被后面赶过来的顾颜叫住: “顾瑾初!” 第59章 我秦朗不是人吗! 顾颜迎着光,板着小脸朝着岁安堂走过来,干净清透的杏眸带着怒气,那根金八宝纹璎珞项圈走动间,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 见顾瑾初带着人就要迈进院子,开口喊住她,“顾瑾初!” 顾瑾初听闻转过头,脸上露出抹淡笑,“三妹妹这会儿是忘记祖母的叮嘱吗?兄弟姐妹之间相处要一团和气。” 说完没再看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白芷,大丫环心领神会。 又吩咐一旁的徐妈妈,“告诉母亲我今晚不能陪她用晚膳了,四妹妹来我的岁安堂,总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白芷应诺后问:“三小姐,那小厨房准备的东西...” 顾瑾初思绪的下,开口说:“炙烤羊腿给母亲分去一半,翡翠芹香虾饺,炒时蔬,母亲晚膳吃的少这几样就足够了。” 看着大丫环的背影,又叮嘱她一句,“灶上的金丝燕窝给母亲带了去,那是熬给她补身子的。” 见顾颜还站在原地,朝着她招招手,“颜姐儿怎么还站在院子里?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今日咱们姐妹一起用晚膳吧。” “虽然没有那道繁琐的蟹黄汤包,翡翠芹香虾饺也是不错的。” 顾颜:“...” 她来是为了口吃的吗? 看着顾瑾初冷笑道:“顾瑾初,你今天是有意的吧?” 顾瑾初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迎上顾颜看过来的目光,声音淡淡的: “四妹妹说什么我不懂,咱们姐妹站在院子里算怎么回事,你是对岁安堂不熟吗?还是对晚膳不满意?” 顾颜眼睛都红了,吵架从来不是她的强项,气得喊出声来:“顾瑾初,你是在和我炫耀吗?” 她说的每道,都是今天宴席上让顾家丢脸的菜肴。 顾瑾初收起脸上的笑意,有些不可置信: “颜姐儿你今天是怎么了?姐姐一向不曾亏待与你,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让小厨房做的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母亲那里我都不去陪了,你怎么能这样误会于我...” ... 顾华年把最后一位同僚送出门,看着青帷马车消失在胡同口,挺直的脊背有些弯。 他是光禄寺署正,负责宫廷宴会和祭祀事务。 说白了就是伺候前朝和后宫吃喝的,故而家中宴席在今日之前,在同僚口中都是极讲究,在待客之道上,也从来没有让人诟病过。 前些年和郑氏感情好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情浓无话不说的时光。 那时候郑氏掌家不如现在礼数周全,他在同僚中也不是这样的左右逢源。 郑氏曾经有过一个小本子,上面有人情往来同僚的姓名,官职,喜好,连家眷生辰日期都有详细记载。 有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因着郑氏的交际手腕,让他少走了很多的弯路。 以往每次宴请和赴宴,郑氏都会打点妥当,闹出这样的笑话后,他不禁在想如果今日的宴席... 顾华年的思绪被一阵马蹄声打断,身旁的章顺翘脚望过去,口中喃喃到:“老爷,好像是朝着咱们家来的...” 听得顾华年不禁有些烦躁,刚刚母亲让人来传话。 说什么要是再来同僚,就带着人去酒楼吃喝。 哪里有这样做事的道理,未免太过失礼一些。 顾华年整理好表情,正了正衣襟,有些发福的脸挤出一抹笑,目光先是迎了过去。 看到来人那张脸,有些愕然。 “秦将军?”声音不大不小,透出他的惊讶。 顾华年是文官,除了镇抚罗全,人情往来中没有任何武将,不需说这个秦朗还是朝廷新贵。 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容貌俊朗,身材魁梧高大,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而霸气。 站在石阶的顾华年,好像感受到一股劲风迎面而来。 秦朗朝着顾华年随意拱了下手,扭头向后面马车喊了嗓子,“开济,顾家到了。” 不仅人有气势,声音也是洪亮。 “开济?” 顾华年看到行驶过来的青帷马车,听到秦朗口中的话心下一紧。 此时才意识到,今天的宴请并没有看到郑家人。 车夫跳下马车,态度恭敬的撩开帘子,笑意盈盈的年轻男人从上面跳下来。 “姑父安好,许久不见您倒是日渐发福了。”郑开济拱手道。 顾华年看到郑开济这张脸,就有种在面对岳母的错觉,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心下打鼓,一时弄不明白他和秦朗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一同前来。 秦朗不可能收到帖子,如果郑家收到帖子,不可能快天黑了才来人。 那郑开济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既然人来,没有不请进府的道理,顾华年拱手朝着秦朗说:“秦将军请。” 见他没有回应,顾华年朝着一旁的郑开济问道:“开济是独自一人来的香河吗?” 秦朗听闻立了下眼睛,声音不悦,“顾大人这话有失偏颇,我秦朗不是人吗?” 顾华年:“...” 才发现这个五品将军长得是真高,比他开武馆的二舅兄更加高壮。 秦朗进门后站在郑开济身侧,今日没有穿那身武将的铠甲,一身布衣的他让顾华年看着他那张脸,生出一种熟悉感。 顾华年微不可察皱下眉,脸上陪着笑,“秦将军怕是对顾某有所误解。” 郑开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脸上带着笑意,“姑父莫要见怪,他这人说话就是喜欢这样直来直去,喜好都写在脸上,没有坏心眼。” 顾华年觉得他是不是今天太过敏感些。 秦朗和郑开济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们一个行为怪异,一个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耐着性子问道:“内侄这个时间来,想必还没有用晚膳吧?” 郑开济摇头,一脸的歉意,“想着把好消息告诉姑姑,便没考虑到时间这样晚了,是侄儿的失礼。” 顾华年:“...” 第60章 初姐儿还怎么嫁人! 顾华年同郑氏成婚的时候,郑开济已经过了开蒙礼,被岳母送到九华书院读书。 除了国子监,九华书院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 那时候他觉得这孩子资质不错,不想中举后竟弃文从商。 和管理船运的大舅哥一样,不喜官场的荣耀,反倒是更青睐满身的铜臭味。 他很不理解,觉得岳父岳母没有母亲眼光长远。 工农士商,商人居最末等,只有读书考取功名,才能光耀门楣。 听到顾华年要陪着他们去姑姑的墨香居,郑开济笑得有些开怀,“姑父总是这样的礼数周到。” 初姐儿从宝坻回来时说过,岳母把家中酒楼生意交给嫡长孙,也就是眼前的郑开济。 顾华年决意陪着他们,完全是因为秦朗这个五品武将。 他们两个外男没有规矩,顾家不能让人说出闲话,有些随意问道:“济哥说的喜事,可是盛京的酒楼要扩大经营?” 他就算不善经商,也知道盛京酒楼生意最好的当属黔味楼。 好到一位难求,需要提前预订才能吃上那里的美食。 郑开济摇头,朝着头顶拱了下手,“非也,非也,今日来顺天府是准备收拾院的,顺便请姑姑过去帮忙。” 想到宝坻岳家的那一大片庄园,住的好好的,郑家怎么会到顺天府置办宅子。 顾华年想的更多,更长远。 也是婚后过了几年他才知道,郑家偌大的家业,还有背后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岳母。 郑刘氏才是郑家真正的掌权人,要是郑家来到顺天,于他而言,在仕途上更加的有利。 “不知府邸安置在何处,要是人手不够尽管同你姑姑说,有需要帮助的,姑父定会在背后帮衬着。” 顾华年说完察觉到秦朗看过来的视线,觉得他的眼神中有太多看不懂的情绪。 脚步放缓些了,同他身子错过,用郑开济的身体阻挡住那抹视线。 顾华年以为自己听错了,“固安?” 固安有‘天子脚下’之称,定国公府和忠勇侯府就在那里。 非富即贵,不是郑家有钱就配得上的地方。 郑开济笑笑没再继续解释,看到从垂花门经过的白芷,抬手把她叫住。 白芷淡定的脸上闪过惊讶,曲身行礼,“大少爷您怎么来了?三小姐和二夫人可知道?” 见一旁的顾华年恭恭敬敬的打声招呼。 郑开济指着她手里的东西问,“你拿的那是什么?回去告诉初姐儿,让她等下去墨香居,我有好消息告诉她!” 白芷手里拎着个竹篮子,开口回道:“四小姐来岁安堂了,三小姐让小厨房开小灶招待她,奴婢刚去前院借了些木炭。” 郑开济扭头看向顾华年,“听祖母说初姐儿有属于她的小厨房,今天也让侄儿去开开眼...” 顾华年转念一想也好,今天灶上为了宴请闹出那样的乌糟事,不如用初姐的小厨房做出一桌席面。 既是姻亲,又是嫡嫡亲的姑侄表兄妹,这样做说得过去,又不失礼。 秦朗嫌他们走的慢,跟在白芷身后。 顾华年和郑开济稍稍落后两步,一路看到有下人在收拾庭院。 顾华年不想提到白日里的宴席,既然没有给郑家送去帖子,那就不知道最好。 相信郑氏和初姐儿,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提出来。 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让郑家误会顾家,也不是她们母女想见到的。 “初姐儿小厨房的厨娘,你是姑姑从黔味楼请回来的,手艺极好做出来的菜肴又精致。” 听到姑父这样说,郑开济就更感兴趣了,“黔味楼倒是去过两次,就是不知道这个厨娘的手艺怎么样。” 顾华年一直在观察着郑开济,发现他神情无恙,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询问岳父岳母的身体状况,都是一些闲话家常。 来到岁安堂的时候,看到白芷和秦朗站在院门侧,顾华年刚想张口询问,就见秦朗皱着眉指他。 夕阳之下,男人身材魁梧高壮,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把他吓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秦朗把手指竖在唇上,低声道:“听!” 缓过神来顾华年皱起眉,哪有父亲来女儿的院子还要这样鬼祟的。 偷听又怎是读书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直到里面的说话声,让他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小厨房做的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母亲那里我都不去陪了,你怎么能这样误会于我...” “四妹妹,你我虽不同母,小的时候,你每次来岁安堂都要和我一同午睡,我也一直是真心待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想我?” 顾瑾初背着光,她说的这些顾颜却是不认同的,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尖利: “顾瑾初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就别装了!今天你就是故意的,知道我母亲要被抬为平妻,你见不得我也变成嫡女,所以故意让我母亲出丑是吧?我告诉你,这个家不是你也不是郑氏说的算!” “真心待我?那你是不是还要同我讲情分?我们之间没有情分,之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今天你对我和母亲做的,我迟早都会还给你们!” 顾瑾初静静的看着顾颜,“莲姨娘做过的事,同我还有母亲有什么关系,你迁怒的未免有些牵强。” 顾颜冷冷的盯着顾瑾初:“怎么没有关系?父亲与母亲自小情投意合,如果不是你母亲仗着家里有钱,又怎能嫁给父亲成为正室,我又怎么会成为庶女。” “从小到大家里的好东西都是紧着你挑,你嘴上说的大方,那些还不都是你不喜欢,你看不上的东西,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给我!就因为你是嫡女,我就要一味地忍让你的飞扬跋扈?凭什么!” 郑开济听到顾颜的这番话,转头看向顾华年。 顾华年的眼中愤怒大过于失望,庶女长在她生母身前,母女两个又侍奉在母亲身边。 他一直认为颜姐儿是温和良善,知进退又懂事的好孩子,她竟然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说出这样的话。 简直就是在郑家人面前狠狠打他的脸! 就听顾颜在里面继续说着:“可是祖母最喜欢的是我,让父亲最满意的也是我,论才情品行,你样样不如我,外面哪一句话说错你了?他们更不知道,你恬不知耻的让丫环给男子送东西...” 顾华年深吸了口气,她竟然连这种污蔑人的话说出得出来,要是让外人知道,初姐还怎么嫁人! 他又怎么和郑家人交代,抬腿从墙边跨进院子,冷冷喊出声:“顾颜,你住嘴!” 第61章 她又在算计什么? 顾颜听到父亲的声音,身体僵硬愣在那里。 父亲这个时间不是在外院送同僚吗?,见顾瑾初瞬间红了眼,低喃了句,“父亲?”便知不是错觉,心中慌乱不安。 “初姐儿,哥来了不要怕!” 郑开济见顾华年迈进院子,跟在他后面也进去了。 站在顾瑾初身边,皮笑面不笑的,“姑父,您这个庶女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还真是厉害!” 顾颜双手拧着指尖的绢帕,脊背发凉,身上冷汗都下来了。 她刚刚说的那些...都被父亲,还有郑家人听了去? 宴席的时候没有人来,偏偏赶上这个时候,是来给郑氏和顾瑾初撑腰的? 盯着顾瑾初,还有她身边两个男人上下打量。 其中一个她见过,宝坻郑家,顾瑾初的表哥,另一个一脸的陌生,带着让她骇然的杀气。 顾瑾初看到父亲还没说话,先红了眼睛。 再看到跟着进来的郑开济还有秦朗,露出一抹勉强的笑,还不忘给三个人曲身行礼: “表哥,秦将军,怎么这个时辰...母亲可知你们的到来?” 郑开济拿着扇子点了下她,像小时候一样的亲昵维护,“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祖母祖父手中的明珠,在顾家被一个庶女欺负成这个样子!” 秦朗声音洪亮,在夕阳下的岁安堂带着回音,“小小姐不要怕!” 顾华年脑子嗡嗡响,没有注意到秦朗将军对顾瑾初的称谓。 心中怕顾瑾初说出今日的宴席,更怕她向郑家人哭诉,刚刚他们在院子外听得真真切切。 顾华年站在两个女儿中间,身上的气压极低。 顾瑾初用绢帕按了下眼角,一双眸子泛红湿漉漉的,声音有些嘶哑道: “表哥误会了,颜姐儿是因为生母莲姨娘犯错,心里不舒服和我抱怨两声,说不上欺负...” 顾颜听闻脑袋一懵,这是顾瑾初会说出来的话?她又在算计什么? 扫了眼身旁父亲的表情,一颗心沉到谷底,知道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全被他们听到了。 父亲已然认定了她的大不敬,为了顾家的脸面,她只能顺着顾瑾初的话风说下去。 眼中的泪不用去酝酿,一张脸白的吓人: “三姐姐我错了,您别把我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只是心中太过害怕了,都是那些下人和我乱说,当时太过六神无主,我心里是喜欢三姐姐,仰慕您的...” 顾华年上前一步,像是安慰顾瑾初,也是在同郑开济解释: “颜姐儿年纪小,心思单纯又容易受到蛊惑,初姐儿最是温柔善良,又识大体,自是不会同妹妹计较的,是吧?” 顾瑾初抬头看向父亲,眼中一滴泪滑落,笑着说:“我和颜姐儿虽不同母,身为长姐又怎么会同妹妹计较。” 见父亲明显松了口气,勉强说道:“颜姐儿,我外祖家表兄来了...我要带着他们去给母亲请安,就不能留你在岁安堂用晚膳了...” 郑开济知道顾家人的德行,没想到顾华年这个时候还要颠倒黑白! 今天他在这里,顾家人都敢这样对初姐儿,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姑姑和表妹指不定受什么样的委屈。 拿着手中的折扇拦住顾颜,冷笑道: “顾颜我问你,是哪个下人在你面前多嘴,你一个庶女到嫡女院子顶撞嫡姐,对嫡母言语无状,你现在哭什么,又装可怜给谁看?” 顾颜停在那里扭头看向他,一瞬间发生的变故太过巨大,让她脑子发麻,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里,禁不住脱口而出: “三姐姐刚刚都说不怪罪于我,您一个外男,这又是在我顾家,您现在这样为难于我做什么呢?” 郑开济听闻不怒反笑,看向顾华年问道:“姑父我今日算是长了见识,您这个庶女不简单啊,刚刚诋毁表妹,现在又在指摘我的身份。” “我不和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计较,我问姑父您,我站在脚下的这块土地,可有身份为我受委屈的表妹说话?” 顾华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不好,顾颜不知道,他心里清楚的很,这片宅子是郑家给郑牡丹的陪嫁。 他吐了口气,把外面的婆子叫进来,“把四小姐送回听雨轩!” “内侄见谅,不要让这个庶女影响你见姑姑的好心情。”庶女两个字咬的有些重。 郑开轩还想再说什么,被顾瑾初一把拉住,“表哥,你来有去给母亲请安吗?她要是知道你们来,一定会心情变好的。” 顾瑾初还不想郑家人和顾家闹僵,她还没有及笄,没有出嫁,母亲断然不会这个时候离开顾家。 顾家更是会以她为要挟,毕竟上一世他们觊觎的,就是母亲身后数量庞大的嫁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况且也不清楚母亲的态度。 郑开济收回看向院门的目光,刚刚顾颜有一句话说的对,他是外男。 顾家后宅的事,他作为初姐儿的表哥,姑姑的侄子,说多错多! 一个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名声被毁,被污蔑初姐这一辈子就毁了,顾颜刚刚那些话太过分了! 面色上不显,低头看着顾瑾初,“刚刚在大门外看到姑父,还没来得及去向姑姑请安,听说初姐的厨娘手艺极好,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口福。” ... 顾颜走出岁安堂很远,手都还是抖的,夜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回到听雨轩的时候,小丫环正往里面端热水,秋纹掀开帘子见顾颜脸色苍白,关心道:“四小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顾颜六神无主的迈过门槛,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秋纹也习惯了,淡笑了下。 门外的巧珍拉住秋纹,小声同她说刚刚岁安堂发生的那一幕。 秋纹听闻脸上的笑消失,小声说:“你是四小姐的大丫环,怎么不规劝着点!姨娘过后定会责罚于你的。” 巧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红着眼睛,快步跟在四小姐身后。 不多时,房间里面传来碎裂的声音。 李香莲把手中的茶盏摔碎了。 “这件事一定是顾瑾初设计的!”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膝盖,气得咬牙切齿。 “不然郑家人和你父亲怎么会那么巧去岁安堂,为了不让我被抬为平妻,为了让你父亲厌弃你,她们真是费尽了心机!” 第62章 是没有脸过来吗? 祖母和父亲终于肯抬母亲为平妻,郑氏在族人面前也亲口答应。 成为嫡女这件事,是顾颜懂事以来梦寐以求的,如今终于能实现,高兴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时辰,希望就这样要破灭了。 没有注意到母亲苍白的脸色,身上膝盖处的药味,顾颜拉起母亲的手,有些急迫: “那怎么办?祖母和父亲同意的事,不会就这样轻轻揭过吧?” “姨娘,郑家来的是两个年轻男人,老爷带着他们去墨香居了...”巧珍在旁边低语道。 莲姨娘抽回手,按在肿胀不已的膝盖处,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派人去墨香居打探一下,郑家人这个时候来是什么事?找机灵点的,别被人发现了!” 巧珍应诺带着人出去,房间中只有秋纹在旁伺候着。 顾颜此时才发现莲姨娘的身体不适,红着眼睛问她,“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祖母有为难您是吗?” 莲姨娘冷笑了下,“你祖母最在意的是她的脸面,但也不是过不去这一关,你要庆幸今天听到这些话的,是顾瑾初的表哥,要是宴席上那些官家夫人,你的名声就完了。” 咬着牙说,“我还要感谢三小姐,没有下狠手彻底毁了你!” 顾颜不明白,她顾瑾初还要怎么毁? 半盏茶的时间,巧珍回来了,“姨娘,墨香居外面有护院守着,走的近了都会被发现...” 莲姨娘听闻抬起手,身旁的秋纹立刻把手搭在下面。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的罗汉床坐下,秋纹跪在脚踏上,双手握成拳在她小腿上轻捶。 莲姨娘靠在那里想了很久才开口,“郑家人那句话,倒是我们的转机,郑氏的嫁妆又怎么样?她既然嫁到顾家就是顾家人,她的东西也就是顾家的!” 近些年,顾华年愈发听不得别人说他倚仗岳家,又不满足于现状… 见女儿垂眸不说话,开口嘱咐她:“从明天开始好好去郑氏那里立规矩,晨昏定省的给你嫡母请安,顾瑾初既然这么大度,我们自然要更加恪守礼节。” 说完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自言自语,“见招拆招太过被动,总得想个办法...” 莲姨娘这边又翻出压箱底的衣服,化了些淡妆掩饰面上的憔悴,踩着月色去见顾华年。 … 顾瑾初从母亲那里回来,院子里的小丫环们都静悄悄的。 今天三小姐受委屈,被庶妹打杀上自己的院子,父亲来不仅没有主持公道,三小姐还要为了顾家的体面,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这些都是徐妈妈刚刚给她们讲的,不然她们还不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突然觉得,以前那个一言不合就惩戒下人,用鞭子吓人的三小姐,更有血有肉。 这样懂事识大体未免憋屈了些,就算是嫡女也太过不畅快。 顾瑾初看着她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吩咐一旁的徐妈妈,“端午节快到了,给大家的赏钱就先发了吧,省得过几天府里忙起来耽误了。” 几个小丫头听闻笑作一团,尤其是小鹤,带着另一个留头的小丫头小芝,给顾瑾初磕头讨糖吃。 “还吃糖,再吃糖你的牙就要坏了。”白芍见状打趣她们。 “白芍姐姐,我们不会晚上吃的,就怕把牙齿吃坏了,有口气将来不能近身伺候小姐,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呦,不错呀小鹤,会用成语了...” 白芷从外面进来,看到她们高兴的模样也翘起唇角,走到顾瑾初身边轻声说:“小姐,莲姨娘去了紫竹阁。” 顾瑾初放下手中的绣绷,笑了下,“白日里操持宴请席面,现在又要去紫竹阁赔罪,莲姨娘今日够忙的。” 祖母那里只要舍得银钱,是很好安慰让她老人家消气的。 倒是父亲那里,他最看中的东西,在今天被莲姨娘和顾颜,他口中满意又省心的母女两个,在底线上反复的试探。 莲姨娘这个时候去找父亲,有得她头疼。 今日发生的可不是她小意温存,还有那些青春年少时美好回忆,就能弥补抹杀掉的。 紫竹阁满院的花香中,春杏扶着肚子在树下散步,看到莲姨娘过来眸光闪了下。 书琴帮着推开门,“莲姨娘,老爷让您进去。” 顾华年脸上带着疲色,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见她进来后脸上开始阴云密布。 “顾颜呢?是没有脸过来吗?瞧瞧你们母女今天做的好事!” 莲姨娘听闻脚步顿了下,步伐变得沉重有些蹒跚,“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瘫软在顾华年脚边,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发出抽泣声。 等在抬头时,脸上带着笑,杏眸中还有泪没掉下来,“颜姐儿也是,我们娘俩在这个家里,在太夫人面前活的战战兢兢…总想着表现好一点…” “最后都是事与愿违…让老爷…让表哥难做了…”说到最后,哭的说不出话来。 顾华年看着妾室的这张脸,又想到岁安堂时听到顾颜说的那些话。 颜姐儿才多大,定是别人常在她耳边说,有些东西记在脑子里,才会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吐为快。 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妾室和庶女,到底哪一面才是她们真实的嘴脸? 那个飞扬跋扈,让他不喜的嫡女,忍着委屈含着泪维护顾家脸面的初姐儿。 “今天是初姐儿识大体,不然颜姐儿污蔑顶撞嫡姐这件事,郑家那关都过不去。明日你带着颜姐儿去给她三姐姐赔礼道歉!” “还有你…记住你的本分,郑氏是主母,收起你们的小心思!” 莲姨娘听闻彻底瘫软在地上,表哥既然说出这话,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仲夏的夜,池塘蛙鸣连成了片,不一会下起雨来。 佟妈妈把支起的窗扇关了上,不多时屋子变得有些闷热。 她拿着扇子走到床榻,给靠在床头的郑氏扇凉,轻声说:“大小姐受委屈了,难为她想的这样周全…” “太夫人精心教导出来的孩子,犯了七出口舌之罪,莲姨娘难辞其咎,太夫人和老爷那里,她都不好过。” 郑氏唇角扬起淡笑,“初姐儿长大了,没有我和母亲的庇佑,她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罗家还有陆家都有意于初姐儿,等端午节后母亲来固安,再好好商议一下…” 第63章 见,怎么不见? 仲夏的雨说来就来,仅仅淋湿了石板路,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佟妈妈推开窗,外面带着水汽的清凉,让人呼吸一下变得顺畅。 郑氏收起侄子临走时给她的信,母亲教出来的孩子,身上多少都有她的影子。 济哥儿什么事都习惯做两手准备,怕想和她说的话没有机会说,都写在了信笺上。 虽然她做事不及母亲,在初姐儿的婚事上倒是想到了一起。 “三小姐毕竟是顾家的嫡女,婚事上老爷怕是要插手的。”佟妈妈在一旁道。 郑氏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过的枝叶,“无妨,也许到时候他们也应顾不暇。” 门外传来大丫环的通传声,“夫人,老爷过来了。” 佟妈妈正帮着郑氏拆妆,低声问她:“这么晚了...您要见老爷吗?” 郑氏拿起梳篦,道:“见,怎么不见?让他进来吧。” 料定了他今晚会来,她这么晚还没睡,不就是在等着他吗。 佟妈妈走到门边应了声,来到高几旁把灯罩拿起来,挑亮灯芯让屋子变得更加明亮。 金锁退出内室,走到庑廊下曲身行礼,“老爷,夫人请您进去。” 顾华年站在庑廊下,身边小厮的油纸伞在滴滴答答淌着水,他是雨正大的时候出来,现在距离雨停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他在雨中走了会儿,冲散了心中的烦闷,调整好心情才过来的。 郑氏坐在妆镜前,拿着梳篦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一样,让她少了些端庄多了丝娇嫩。 都说灯下看美人,郑氏的美不同于莲姨娘婉约的秀美,她年少时的美更加带有攻击性。 这些年她为了掌家,有些时候会打扮的老气一些,随着时间流逝,身上那股子威严也越来越像母亲郑刘氏。 顾华年白日里要应对不少人,就愈发不喜看到郑氏的这张脸。 从妆镜中看到顾华年,郑氏开口提醒他,“夫君进来也不说话,愣在那里做什么?” 顾华年只是在感慨,这两次见到郑氏,总是让他回想到以前。 她的样子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却是从翩翩少年变得日渐发福。 刚想像新婚时那几年一样,接过梳篦帮她整理头发,郑氏直接把梳篦放回妆盒中。 站起身朝着临窗大炕走,空气中带着一抹顾华年熟悉的,心底记忆中的香气。 “夫君身边的丫环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这么晚让您出来,明早还要上朝呢。” 郑氏坐在那里笑得温婉,“春杏现在有孕,您身边就一个没开脸的书琴伺候起居饮食,不如再给紫竹阁添几个姐妹吧。” 顾华年:“...” 紫竹阁除了有孕的春杏,没开脸的书琴,再有就是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 其余那些人让莲姨娘以未有所出,节源开流为借口,全部发卖了出去。 原配正妻操心他的子嗣又这般大度,顾华年觉得自己应当是高兴的,满意的。 此时看着她淡然的模样,又让他生出一种无比烦闷感。 郑氏端起炕几上的茶杯,想了下又放下,要睡了再喝茶不好。 顾华年错以为这是发妻在送客,在表达她心中的不满,面上的表情不由得缓和,笑着说: “牡丹,我已经教训过莲姨娘和颜姐儿,从明日开始,她们会给你这个主母晨昏定省,也会去给初姐儿赔礼道歉,定不会像往日里那样的失了规矩。” 郑氏不在意的笑了下,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妾室,还有庶女平日里不规矩,却是现在为了安抚她们母女才说出来。 不是他太过纵容又是什么! 郑氏看着他淡淡开口道:“初姐儿都说不在意了,何况事情都过去了,再计较有什么意思呢!” 顾华年听闻有些汗颜,比郑氏指着他鼻子骂偏心,还要让他难受,“当时情况夫人有所不知...” “我不知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女儿被庶妹欺负了,当着她外祖家表哥的面,她为了维护顾氏的脸面,打断牙齿活血吞!” “夫君和婆母是最讲规矩不过的,可知顾颜已经犯了七出中口舌,就是莲姨娘我也可以一定打杀了出去!” 说完见顾华年面色凝重,接着说道: “初姐儿说不计较,我做母亲的定是要依着她的。莲姨娘和颜姐儿不就想要平妻之位,和嫡女的身份吗?” “夫君,你看我这个当家主母给她做好不好?” 顾华年才意识到夫人是真的生气了,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牡丹气头上不要说让自己受伤,让我也听着难过的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没有人能越过你,越过我们的初姐儿。” 郑氏听到他这句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噙着泪,抖着声音说: “夫君初姐儿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谁都不行!” 在她眼中含着泪的时候,顾华年就动容的把她抱在怀中,故而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 扶着她顺滑的长发,安慰她,“不会,初姐儿是我的长女,我怎么会让人欺负她!” “还有你,也不会有人撼动你正妻的位置,牡丹你放宽心,顾家没有人能越过于你。” 郑氏抱住顾华年的腰,眼中闪过厌恶,轻声回了句:“好...” 顾华年面上闪过轻松之意,暗自吐了口气,问出来墨香居的第二个目的,“今日秦将军怎会和内侄一起来给夫人请安?” 郑氏顺势从他怀中退出来,垂眸看着地面,有些恹恹又有些随意,“郑家对秦朗有救命之恩。” 顾华年见郑氏不愿深说,只当是三舅兄在军中并无建树,不然怎么秦朗能来盛京述职,舅兄郑文扬却是音信全无。 他从墨香居离开的时候,不似来时愁眉不展,郑家再有钱又能怎样,他才是顾家的一家之主。 郑氏看到顾华年出去,直到他走出墨香居,开口吩咐丫环备水,指着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说: “把它们烧了吧!” 第64章 多子多福… 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清香,窗外石榴树上的果子已经染上了诱人的橙黄,在一片翠绿中显得格外鲜艳夺目。 直到三小姐已经起床了,院子里才开始有说话声。 顾瑾初站在窗边,看着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洒扫,昨夜那一阵清风细雨,落了一地的残叶枯枝。 白芷过来回话:“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莲姨娘带着四小姐去给夫人请安,吃了个闭门羹。” 白芍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方盘进来,带着小丫头把早膳放在小几上。 牛乳粥,白灼海虾,肉油饼,拌生菜,有荤有素,颜色搭配上也好看。 看到小姐过来,用手背试了下碗的温度,把牛乳粥放在顾瑾初身前。 “不仅去了墨香居,还来了咱们岁安堂,好在昨晚小姐交代过要闭门谢客,不然...不然院子里的石榴又要被小姐送人。” 白芍本想说她们母女丢一圈的人,想到小姐说过她口无遮拦,又给改了口。 顾瑾初一头青丝只简单绾了下,抹胸外面套了件湖蓝对襟褙子,根本不是打算见客的模样。 昨晚莲姨娘去了紫竹阁,她就料定了父亲会让她们母女,给母亲还有给她赔罪。 她昨天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不要说闭门谢客,就是提着鞭子打杀上门,她们都要受着。 不过她才不会如她们的愿,现在翠华院和听雨轩乱着呢。 早膳过后,顾瑾初让白芷和白芍把绣架抬出来,继续绣那幅未完成的松鹤图。 ...... 顾颜卯时就起来了,梳洗好出来时,见母亲坐在桌前,上面放着还在冒着热气的汤盅。 母女俩昨晚都没睡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红血丝。 莲姨娘看着女儿清秀柔美的脸,轻声说:“走吧,去给你嫡母请安,伺候她用过早膳,立完规矩再去给你三姐姐赔礼道歉。” 顾颜看着汤盅上那层米油,低声问,“母亲,要是顾瑾初刁难于我怎么办,这不是我们自己送上门...” 莲姨娘亲自端起汤盅,“顾瑾初昨天既然能把事情遮掩过去,过后她也就绝无再计较的可能,不然又怎么显得她的懂事和大度呢。” “你原来在父亲和祖母面前,就是再知书达理不过,往后的日子继续做自己就好,昨天的借口,你的三姐姐不是已经帮你找好了吗?往后她不知廉耻勾搭外男的事情不要再说,除非咱们带着人抓到证据...” 顾颜低着头跟在母亲身后,一行人朝着墨香居走,不成想在墨香居和岁安堂全都吃了闭门羹。 庭院洒扫的下人们安安静静的,空气中除了剪枝,还有枯枝败叶被收起的声音,再有就是一行人的脚步声。 莲姨娘和顾颜觉得头顶的阳光刺眼极了,脸热热的。 ...... 茗香阁出了清凉解暑的茶饮,盛夏不仅没有生意惨淡,二楼厢房还是一座难求。 “前两天顾大人家宴请,听说酒席是家里姨娘操持的,那叫个一言难尽,最近当真就没见顾大人笑过。” “他不笑也很正常,茶楼饭馆经常能听到他们家的事,不过最出名的还是那一桌的饯行宴。” “听闻很多酒楼抓住这个商机,都开始预订明年春闱饯行宴。” “鲁兄,听闻鲁顾两家要联姻?”一个细高挑的年轻人放下茶盏问道。 鲁家是从四品,顾家在朝只有一个光禄寺正五品,从门第上怎么想都像是谣传。 身形微胖的年轻男人,像是陷入回忆中,“往日只听有人说顾家小姐娇纵跋扈,那日一见才知是个知进退,知书达理的...” 鲁修淮想到顾瑾初心神有些荡漾,但是父亲属意于顾瑾辉的妹妹。 那个傻乎乎的黄毛丫头,他可没看上,最近正在做母亲的工作,故而话并未说死。 世家联姻最是讲究门当户对,一旁人说了句,“门第是差了些...” 话没说完被人打断,抬眉望向楼梯方向。 几个年轻人也跟着抬起头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处,正缓步走上来。 “蒋五爷!” “蒋五爷!” 看清男人的脸,他们恭恭敬敬站起身,拱手行礼打招呼。 蒋南笙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在几个男人身上扫了圈,让他们隐隐感觉到一股凉意。 众人:“...” 不是说蒋家五爷温润如玉,这简直就是目光如炬! 蒋南笙还是坐在上次临窗的位置上,不过现在是他只身一人。 几个年轻人见状,纷纷站起身,今天这茶不喝也罢。 玄涟站在他旁边低声说:“五爷,最近那个小丫头都没再出现过,我找人打听过,她被顾大人打断腿在家休养…” “顾家小姐从宝坻回来后,身边跟着十多个武师当护卫,不仅近不了身,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蒋南笙看向窗外,一个老妇托着手掌大的石榴,在向过往行人售卖。 “又香又甜… “寓意又好,多子多福…” 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顾瑾初让人给他送过石榴。 又禁不住想到庄子上,顾瑾初看向安哥儿的神情…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让她哭成那样。 “主子,顾夫人这边是在着手女儿的婚事,宝坻陆家…” 啪—— 蒋南笙看向窗外的目光还没收回,指尖的茶杯被他捏碎于掌心。 低头看着碎片深入皮肉中,眸光深沉。 “五爷,您流血了。”玄涟看着他滴血的手掌,有些紧张道。 “无妨。”说着蒋南笙拿出手帕随意缠了下,吩咐一旁的小厮,“去把婆子手中的石榴都买了来。” 顾瑾初白皙掌心中躺着一小撮石榴籽,应该是还没有熟透,口感还有些酸。 晚饭后,小丫头们在院子里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白芷走过来低头说:“小姐,陶掌柜那边过来回话了。” 顾瑾初把石榴籽放回盘中,擦掉掌心有些粘的汁水,“都收了?” “陶元正还趁机压了价,比预计的整整省了一成银钱。” 大丫环的语气不由得让顾瑾初看向她,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陶家两兄弟你觉得哪个更好些?” 白芷低头想了下,“哥哥嘴甜心眼多,迎来送往很是讨人喜欢。弟弟是个闷头做大事,有事往心里搁的…小姐,奴婢看人做不得数的。” 顾瑾初笑了下,看来她的大丫环还没开窍,开口吩咐她: “把那坛子樱桃酒拿上来,你们都下去吧。” 今晚的上弦月虽不如满月圆满,那种残缺感,总会给人带来希望。 顾瑾初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看到蒋南笙出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65章 不是你说的要嫁给我? 顾瑾初让丫环们下去后,吹灭了屋子中的烛火。 房间中唯一的光亮,是高挂在窗外的上弦月所倾洒下来的清幽月色。 樱桃酿中不仅有浓郁的果香,口感回甘,配上金氏的卤煮简直就是完美搭配,不知不觉让顾瑾初多喝了些。 想着下一次再回宝坻的时候,给外祖母带回一点卤煮回去,她小酌的爱好还是跟着她老人家学的。 上一世嫁给蒋南笙后,就再没有这样畅饮过。 她要维持蒋家妇的端庄体面,又怕蒋南笙看到她微醺后的失态。 现在想想无趣透了,“嫁人有什么好?” 想到这里喃喃出声。 “你想嫁给谁?” 房间中倏然出现男子问询的声,还是让她无比熟悉,印在脑中刻在心里的声音。 顾瑾初趴在炕几上转过身,看到蒋南笙出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定是幻觉。 端方自持的蒋五爷,怎会夜闯香闺? 从临窗大炕上下来站起身,缓步走到男人身前,把手中的酒杯投掷在他身上,被男人一把抓在手中。 男人身着月白长衫,一抹樱桃红色在他胸前淋漓而下。 胸膛轮廓隐约可见。 顾瑾初抬手指他,“这一次可不是我出现在你面前。” 指尖在温热的胸脯戳了又戳,这个幻觉还挺真实的。 蒋南笙紧紧握着掌心中的酒杯,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 他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和顾瑾初的距离。 她怎么能这么大胆。 知不知道摸一个男子的后果是什么? 深吐了口气,如果不是她的大胆,又怎么会做出以往的那些事。 让他...让他... 想到听到的那些话,小厮打探回来的消息,“你想嫁给谁?” 蒋南笙再一次问出刚刚的话。 顾瑾初歪着头看他,月光之下,她身上的褙子不仅起不到遮掩的作用,轻纱薄到透视一般。 放眼看过去是深深的,撩人而不自知的魅惑。 “嫁给谁?我还没想好,大概都好过嫁给蒋南笙...” 男人听到这里再也顾不得其他,拉起顾瑾初的手,搂在怀中,猩红着眼睛问她:“不是你说的要嫁给我?” 顾瑾初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就是上一世情浓时,男人仅仅是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喘低喃。 她抬起头,微凉的指尖在他眉眼处细细摩挲,“不要嫁给你了,嫁给你有什么好呢?” 说着漂亮的桃花眼变得水润,像是情人般的低语,说出最伤人的话,“我喜欢你那么久,可是到头来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回应...” “她们都说我配不上你...”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空气中都是她身上的樱桃酒香。 “你喜欢沈小姐,我成全你...唔...” 顾瑾初睁大眼睛,没说完的话都被眼前男人堵在口中。 蒋南笙用没受伤的手掌按住她脑后,另一只手搂在她腰间低下头。 浓烈,霸道,强势… 软软的又带着丝丝凉意的触感,让顾瑾初瞬间仿若回到了上一世。 她睁大水润的桃花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同她呼吸相缠的蒋南笙。 男人眼眸轻阖,一半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半边身子映照在清冷的月色之下。 她觉得自己醉的更厉害了,变得有些飘飘然。 和她身体紧贴的男人,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击打着她。 让她心颤的厉害。 前世温润如玉的男人,人后会变得强势,不容易满足。 比这浓烈的吻。 坦诚相见时更加缠绵的动作。 上一世她和蒋南笙都做过。 此时他如每一次时一般,闭着眼,她也曾以为这是他的深情投入,现在就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她都感受不到他的心悦和爱,哪里来的深情投入。 看到那幅画时的绝望悲凉,坠下山崖时的恐惧和解脱,所有遗失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不断有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最后流进两个人紧贴的唇角。 察觉到脸上的湿意,唇中的咸涩。 一滴两滴,到逐渐越来越多。 蒋南笙睁开眼,眸光深深。 顾瑾初太了解他这种眼神了,每次他这样在帐中,都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吃干抹净。 “蒋南笙...你不能这样欺负我...”顾瑾初摇头,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蒋南笙像抱孩童一样抱起她,在临窗大炕上坐下。 抱着她,同她额头相抵,“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你才多大,这样的我你能接受吗?” 顾瑾初:“...” 她不明白。 上一世他蒋南笙不是这样的。 滑落的泪被他温柔的拭去,眼眸犹如细碎的宝石般闪耀,察觉到她的闪躲,蒋南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捧着她的脸。 “等你及笄过后,我就来提亲,没有沈小姐,从来没有…” 顾瑾初推他,他身上硬极了,反手被禁锢得更深。 “不要...我说过不要再喜欢你,也不会再嫁给你...唔!” 温柔呵护,像是对待掌中珍宝。 再抬起头时,眼泪倒是止住了。 顾瑾初眼中的迷蒙之色,让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先定了下我,听到你在和别人议亲,不是我应该觉得委屈吗?” “顾瑾初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只能嫁给我...” ... 顾瑾初扶着额从床上支起身,昨晚的梦境有些混乱。 梦中那个男人像是受了天大的,了不得的委屈,在她耳边细数她的罪行… 喉咙有些干,她禁不住抿唇轻舔了下唇瓣。 上一世同蒋南笙那些事还挺和谐的,有时候世子夫人还会打趣她,不如找个姐妹来帮她一起分担... 想到那些日日夜夜,让顾瑾初红着脸坐起身。 见三小姐掀开床幔,白芍立在她身前上下打量她,总觉得小姐哪里看起来不一样了。 顾瑾初从床边站起身,开口说:“口渴得紧,给我倒杯茶。” 说完她清了下喉咙,声音有些哑还带着些媚态。 白芷进门来,绕到顾瑾初的身后,声音紧张,“小姐,您身上怎么有血?” 第66章 泼脏水 顾瑾初来癸水了,距离初潮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 上一世她正在孕期,导致她回来两个月都忘记了,要来癸水这件事。 大致是昨天夜里来的,她身上的抹胸和长褙子都染上了血迹。 白芍把弄脏了垫子抱出去,还在那里嘀咕,“小姐,您睡觉怎么还穿着褙子,多不舒服呀。” “不是说院子里的石榴还没熟透,是谁放在桌子上这么多个?” 顾瑾初伸手让白芷给她穿上散花百褶裙,昨晚睡前发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梦境倒是十分的真实,微凉柔软的唇瓣,带着酒香的吻... “初姐儿!”郑氏笑得一脸灿烂,大步走进来。 顾瑾初明艳的脸红扑扑的,漂亮的桃花眼水润明亮,“一定是徐妈妈去告诉了母亲,女儿想着吃过早膳,去墨香居给您请安时再告诉您呢。” 女孩一脸的娇嗔,身穿色彩艳丽有层次感的夏裙,就像是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娇嫩欲滴,盛开如霞,摇曳生姿。 “这可是大事,从今日开始,娘的初姐儿就是大姑娘了。”郑氏看着女儿眉眼都带着笑。 一旁的佟妈妈道:“夫人知道这个消息,立刻给宝坻的太夫人修了封书信,让她老人家知道也高兴高兴。” 顾瑾初拉着母亲的手,一边往厅房的餐桌边走,一边问:“三舅舅的将军府修缮完,外祖父和外祖母会来大兴生活吗?” 郑氏脸上的笑意不减,拍着女儿的手说: “听你表哥的意思,将军府修缮大概要三个月时间,待你行及笄礼父亲和母亲一定会提前到的,那时初姐儿亲自问他们。” 香河距离大兴更近,不到一个时辰的车程,顾瑾初猜想他们二老大概是不愿意的。 知道二夫人出门来了岁安堂,周氏带着顾瑾瑜第一个过来拜访。 见绣架上的松鹤图,口中止不住的赞叹。 顾瑾初戴着一对黄绿交融的翡翠玉镯,衬得她皓腕纤细,肤白胜雪。 堂屋中的窗扇都开着,有风吹进来,百褶裙上的金色丝线富贵迷人眼。 她听到大伯母口中的夸赞,收针抬起头,笑着说道: “库中原有一件苏先生的贺寿图屏风,年终岁尾送给了祖母。想着在重阳节的时候,把这幅松鹤图送给外祖母。” 不管谁会去祖母那里嚼舌根,她这副双面绣算是过了明路。 总不会有人觉得,谁能抵得过外祖母对她的好吧。 就是心里有想法,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位置,配不配再过来觊觎她的东西! 顾瑾瑜对堂姐的绣工不是很感兴趣,目光放在绣品上,又时不时扫向顾瑾初的手腕。 她前些天去过宝珠阁,在那里看到过相似的镯子。 水头不如她腕上的好,价钱让她咋舌。 要是珍宝阁售卖的,就更不敢去想它的价钱。 周氏夸了绣品,又说几天没见顾瑾初出落的更加漂亮,知道顾瑾初再次癸水来了之后,满脸堆着笑: “这可真是大好事,瑜姐的初潮还没有来过呢,伯母来的匆忙,贺礼一定给咱们初姐儿补上。” 拉着一旁郑氏的手说:“弟妹心气儿高,想必初姐儿的婚事都挑花眼了吧,不像瑜姐儿,就只有鲁家有意同咱们顾家联姻...” ... 周氏没坐一会,借口有事情要忙,带着顾瑾瑜就离开了。 顾瑾初看向母亲,笑着问:“大伯母这是过来提点咱们来了?” 一旁的佟妈妈回道:“外面都在传,鲁家三公子自上次宴席后,对顾家十分的不满意,说到底是不满席面,还是不满意同顾家联姻这个不得而知...” 郑氏皱眉,有些不高兴,“周氏还真是心急,没定下来的事情怎么就传了出去,顾家可是有四个待字闺中的姐儿。” 顾瑾初也觉得她们吃相难看,“这不是就过来警告咱们,不要羡慕五小姐的好婚事,不要暗自高兴白日做梦。” “暗自高兴?白日做梦?”郑氏把手中茶盏放在桌子上,声音有些严厉:“当谁都像他们一样眼皮子浅呢!” 鲁修淮虽是四品指挥佥事嫡子,却不是嫡长子,前前后后有嫡庶兄弟七人。 十三岁那年就给身边丫环开了脸,早早知晓了床笫之事,不仅在家里不收敛,更是烟花之地的常客。 不用特意的出去打听,名声在外面早就坏了,不然怎么都十八岁了还未娶。 也就是大房把那看不到,摸不着的富贵当成香饽饽,把鲁修淮当成了高门贵婿。 顾瑾初这些上一世就知道了。 大伯母想把嫡女往火坑里面推,她自是要尊重她人命运的。 见佟妈妈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是我不方便知道的吗?” 郑氏捏着盘中的石榴籽送进口中,眼睛亮了一下,“这个甜,比昨日送到墨香居的口感好!” 没用管事妈妈,亲自给女儿答疑解惑,“你大伯母为了这门亲事能十拿九稳,让人在外面败坏顾颜的名声...” 顾瑾初:“...” 母亲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大伯母周氏和莲姨娘之间有很深的利益牵扯。 这样和撕破脸有什么区别,除非她打着别的主意... “大伯母不是要把脏水往母亲身上泼吧?” 郑氏听闻笑得更加开怀,看向身旁的佟妈妈,“我就说初姐儿比你我想的还要更聪明吧!” 佟妈妈笑着回道:“小姐放心,周氏的手段并不高明,李家人查不到,咱们可以暗中帮他们...” 郑氏陪着女儿用了午膳,见她露出疲态告诉她天气热也不要贪凉。 出门前,还叮嘱了两个大丫头和管事妈妈,要是三小姐不听话就到墨香居去告状。 午后的空气烦闷,顾瑾初让人把绣架收起来。 白芷从外面进来,手中躺着个半指长的纸卷,“刚刚院子里飞进来一只鸽子,见着奴婢过来落在我的肩膀上,奴婢在它腿上发现了这个。” 顾瑾初前一世在蒋家看到过这种信鸽,心中泛起疑惑。 她拿过纸卷展开,熟悉的字体出现在眼前。 是蒋南笙的字。 第67章 说吧,怎么回事? 蒋家行伍出身,家中有专门对鸽子进行饲养和训练的下人。 早些年国公爷在战场上用它们来做传令兵,后来蒋家交了兵权后,这些鸽子也没有被弃养。 当做传递家书之类的,能比车马劳顿省下不少时间。 上一世有一段时间,承恩对这种信鸽很感兴趣,还是蒋南笙告诉长子时,顾瑾初在旁听来的。 蒋南笙用这种方式传信给她,让她很是不解。 纸不大,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她拜托长公主找的吴子真吴太医,已经被蒋家人从南直隶接了回来,现在就下榻在香河客栈,提她的名字就可把人接回来。 顾瑾初:“...” 她和长公主的约定是端午节后,她这边着护卫去南下去接吴太医。 这才过去短短几天,吴子真就被接来香河。 蒋家是长公主的外祖家,顾瑾初不敢多想,却也觉得蒋南笙这样安排自有道理。 大概是不想顾家攀扯上蒋家。 蒋五爷同大表哥有同窗之谊,她和长公主就算不是闺中密友之交,前几次的相处也算是有来有往。 这样就算是女儿间的私交,同几个家族并无关系。 想到这里,顾瑾初打算回上一份厚礼,便也心安理得起来。 纸条顾瑾初自是不敢留的,伸向让白芷准备好的烛台上,燃烧殆尽。 现在贸然把吴子真送回宝坻并不合适,明日是端午节,下个月她行及笄礼,届时外祖父和外祖母定会来香河。 只能把吴太医先接回顾家,在外耽搁这么久,就是不知道人家会答不答应。 顾瑾初脑中倏然间闪过怀疑,细想之下匪夷所思,又太过可怕... 她想了想对白芷说:“你和兄长去客栈把吴太医接回来,对他的身份暂时不要声张。” “小姐,奴婢和兄长都没见过吴太医。” “蒋五爷身边的玄涟在客栈…” 白芷领命去了,顾瑾初拿起炕几上的石榴,来到院子的石榴树下。 都是同一棵树上结的,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正拿着手中的果子同树上的比对,小鹤从外面跑进来,头发胡乱的散着,肩头的衣服被刮破一块,矮冬青翠绿的叶子夹在刮痕中。 白芍指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她看到顾瑾初后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前,滴溜溜的眼睛汪着水,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小姐,小红死了...” 顾瑾初看着她手中捏着半个石榴,里面的果肉烂的不成样子,红色的汁水淌满小丫头双手。 听到‘死’字,给了旁边白芍一个眼神,“把她拉起来,起来进屋说。” 小鹤一听顺从的在地上爬起来,泪眼汪汪的看着顾瑾初,“小姐,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顾闻抱着一个黑漆盒子,站在院门外,狼狈模样看起来和小鹤差不多。 双眼空洞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又像是没有顾瑾初的应允,不敢进来。 顾瑾初皱了下眉,吩咐徐妈妈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跟着。 ... 堂屋中顾瑾初开口问:“说吧,怎么回事?” 听到小姐温和的语气,小鹤刚止住的泪又流下来了,也没舍得放下手里的石榴,举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 “小姐昨天赏给我们石榴吃,今日奴婢去找小红了,也想让她跟着尝一尝...谁知道,推开她的房门,小红已经死在了地上...” 口吐白沫,面目狰狞,整个人蜷缩着,吓死她了! 又不敢把这种惨状和小姐说,徐妈妈会拧掉她耳朵的。 顾瑾初听闻闭了下眼睛,又问她:“你们回来的时候可被人看到了?” 大房死了人,岁安堂的丫头把三少爷带回来算是怎么个事儿,到时她有嘴说不清。 小鹤胡乱摸了把脸,弄得脸上黑一条红一道,继续哽咽着:“没有人的,我带着三少爷从冬青丛爬过来的。” 顾瑾初看着她的样子,让白芍给她扶起来,“你也别害怕了,跟着你白芍姐姐去梳洗一下。” 小鹤蹭过去,想拉住顾瑾初的裙摆,看着自己的脏手又放弃,哭求着: “小姐,小红她怎么就突然死了呢,正常死法也不是那个样子啊...” 顾瑾初叹了口气,“你也说过,你都是偷着去找她,没有人见过你们往来,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并不需要自责。” “小红是碧落斋的丫头,我能做的就是,她被人扔出去后,给她安排个体面的后世。” 小鹤听闻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就知道,小姐有时候凶凶的,人最好了。 她说会给小红体面,就一定能做到的。 磕了头,哭哭唧唧的跟在大丫环身旁。 白芍在小姐的示意下,出去之后顺手关上了堂屋门。 顾瑾初看着顾闻,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闻今年13岁,身量和两个八岁的小表弟差不多。 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抱着怀里的黑漆盒子,坐在椅子中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三姐姐,小红是替我死的。”他满是稚气的脸上带着一层绝望。 “昨天天黑之后母亲身边楚妈妈来过,送过来两个肉粽,说是兄长中了进士碧落斋的赏赐。” “我没敢吃,都给了小红...”说完鼻子抽动了下,板着小脸,紧紧咬着牙关。 顾瑾初在茶杯中倒了些热茶,站起身送到顾闻的手中,又把一盘子糕点放到他身旁的小几上,嘱咐他:“慢些吃。” 上一世的顾闻死在端午节前一天,也就是今天。 不过那时他是被人在池塘里面发现的,听说小小的身体都泡的发白,肿胀了。 顾瑾初见他把糕点往嘴里送,被噎的猛喝茶,索性把茶壶一起放到小几上。 过了有一会儿,顾闻白漆漆的小脸有了血色。 顾瑾初见他吃不下了,站起身说:“走吧。” 顾闻抬起头,才缓和些的小脸又变得紧绷,“三姐姐,以往你总是偷偷给我吃食,自打春杏有孕后,我就没再吃过碧落斋的东西…” 第68章 你喊什么? 顾瑾初看着他的样子,一时间起了恻隐之心。 她就要及笄了,同顾闻之相差不到两岁,把他这个堂弟留在岁安堂并不合适。 既然他们来的时候没有被人发现,也许可以把他送到墨香居。 祖母和大房曾有意把顾闻过继到母亲名下。 如今请到了吴太医,可以让他给母亲再号号脉,这些年怎么就没有再怀上呢... 拿着手帕擦了擦顾闻脸上的酥皮,“就这样去吧...母亲看着你可怜的摸样,兴许能把你留下。” 顾闻抬起头,眸中重新染上光亮,“三姐姐,你是要带我去找婶母吗?” 想到什么眼眸又变得暗淡,“三姐姐不是说过,人必须有价值才会被需要。你之前不肯帮我,现在又是为了什么改变主意?” 顾瑾初坐在他一侧的椅子上看着他,声音淡淡的: “那个是时候你的需求只是为了果腹,给你的东西说实在话,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现在你是一条生命,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们都留着顾家的血脉,才会让我可怜你。” 顾闻也一屁股坐下来,声音闷闷的,“是因为我没有生母,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靠山,以后好拿捏吗?” 顾瑾初从他吃剩下的糕点中,挑出一个形状完好蜜果子,放在口中感受它软糯的口感。 “因为你想活着,你心中的恨不仅能让你活下去,还能支撑着你活的更好。” 一直紧绷着的顾闻哭出声来,哭着哭着从椅子上瘫软到地上。 呜呜呜的声音,像是一只绝望悲伤的小兽。 顾瑾初也没去扶他,在他崩溃的第一时间躲开这里,坐在窗边继续她的那幅松鹤图。 不知过了多久,束腰高花几上的茶一定已经凉了,顾闻抱着它咕咚咕咚喝了一阵。 打了个嗝,红着脸看顾瑾初。 见她注意力全部都在手上,捡起地上的黑漆盒子,小步蹭了过来。 顾瑾初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不停,打趣他,“还以为你要水漫我岁安堂,再耽误些时间,都要吃晚膳了。” 说完有一会儿没听到顾闻说话,顾瑾初收针抬起头。 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顾闻舔了下嘴唇,目光变得坚定,“三姐姐,我也不是一点价值也没有。” 顾瑾初挑眉让她继续说下去,瘦小的孩子走过来,把怀里一直抱着的盒子递给她。 顾瑾初见状从绣架后走出来,看向他手中不起眼的黑漆盒子。 四四方方看起来有些年头,明显是闺中女子用的,就听顾闻声音低落的说:“这是我生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顾瑾初伸手接过来,手中的重量让她猜不出这里装的是什么。 掀开盖子,里面放着的东西一眼可见。 木空竹,已经风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果干,还有一封折叠的信。 顾瑾初看向他,拿起压在最底部的信笺,歪头问道:“闻哥儿说的是这个?” 顾闻点头,“这是我一年前发现的,还有很多,我怕被人察觉,就只偷出来这一封。” 很多...偷... 顾瑾初微皱眉打开信笺,脸上的淡笑逐渐收敛,面色变得沉静。 看完后她把信笺扣在炕几上,问堂弟,“闻哥儿刚刚说,这件事你是一年前发现的?” 顾闻把当时情形细说了下,“我那时候比现在个子还小,就撅在灌木丛里面挖蚯蚓,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在打架...”支支吾吾的。 顾瑾初举着信,眼中带着审视,“你确定他不知道信被你偷了吗?” 顾闻站在顾瑾初身前,小脸涨得通红,音量不自觉的提高: “我不仅确定他不知道,还知道每次都会在假山那边做出记号,三姐姐要是不信,咱们就去祖母那里揭发他们,但是你也得保证我能活着!” 顾瑾初把信笺收起来,冷冷斜他一眼,“你喊什么,是想被淹湖里吗?” 推开门的手顿在那里,回头警告他,“记住,这件事你从来没有发现过,也没有和我说过!” 顾闻抿着小嘴,跟在顾瑾初身后往墨香居走。 垂着眸,让人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 “你说什么?” 莲姨娘声音有些尖利,这个月的第二套茶盏又被她摔碎了。 “听你刚刚的意思,三天前外面就有人在败坏颜姐儿的名声,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李文山把身上的茶叶沫子拂去,脸上陪着笑,“不愧是要被抬为平妻,脾气都变大了!” 莲姨娘身边没有东西摔了,闭上眼睛顺了顺气,朝着男人摆手,“行了,我知道了,长兄回了吧。” 男人站起身,来到妹妹身旁搓搓手: “妹妹啊,妹夫把家里人都赶出顾府,这两天为了打听咱们颜姐儿的事,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怎么也要一家人过个好节啊!” 莲姨娘睁开眼,冷冷的看着他,“那哥哥觉得,多少银钱能让你们过得满意呢?” 李文山一听有戏,眼睛转了转,口中唱念做打,就差把看家护院的大黄狗给算在里面。 察觉妹妹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举起一只手掌在她身前。 见她不说话,也不表态,从五根手指一直减少到两根,抻着脖子说: “不能再少了,我们走街串巷的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谣言就是顾家大房闹出去的,简直太欺负人了,不然哥哥打杀过去,给你和外甥女讨要个公道?” 莲姨娘冷笑了声,“你怎么不去找姑姑告状呢,她可是顾家太夫人,真正的一家之主。” 李文山一听,瞬间没了气势,嘴里嘟囔着,“姑姑胳膊肘往外拐,说什么让我把采买的钱吐出来,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话吗?” 莲姨娘看着他这副模样吼了嗓子,“滚,滚啊!” 看着哥哥落荒而逃的背影,她的手捏的紧紧的。 都是因为顾瑾初。 宋家太夫人的寿宴,大房辉哥儿中了进士的宴请,到颜姐儿在外面的流言,所有背后都有顾瑾初的影子。 颜姐儿还没有行及笄礼,名声就被人败坏成那样,她又是一个庶女,今后还有哪个好人家肯娶她? 郑氏,顾瑾初,既然你们挡了我的路...就不要怪我不仁不义! 第69章 立规矩 莲姨娘暗自发了一通脾气,想到女儿的性子,外面的事情要暂时瞒着她,不然再闹出什么,就真的不好挽回了。 想了想,把院子里的小丫环叫进来,“去找紫竹阁的管事妈妈,让她帮忙请一下白茶巷的陆大夫。” 小丫环声音干脆的应下,退了出去。 秋纹在旁小声说:“姨娘可是身子不适,咱们不是一直都请柳树胡同的方大夫吗?” 莲姨娘笑了下,“夫人和三小姐信任的人,想必自有医术高明之处。”又问道:“颜姐儿回来了吗?” 秋纹低着头,“回姨娘,四小姐一早去翠华院,还没有回来。” 莲姨娘听闻脸色不太好,以往顾瑾初犯了错误,就是让太夫人再不喜,也没见姑姑把人拘在身边立规矩。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觉得同姑姑有那层血亲在,她们祖孙三代的情分总是要比旁人多一些的。 姑姑嫁到顾家,自诩书香门第身份高,不屑于做商贾之事。 姑父出事后,觉得娶了郑氏让她向银钱低头,对她来说是对读书人的折辱。 有了郑氏的嫁妆,家里情况缓和,她就忘了那些苦难的日子。 想打压郑氏,生活中又享受郑氏给她带来的一切,就用她和颜姐儿制衡郑氏母女。 直到她掌了家,才发现顾家并不如她们想的那样风光。 老爷现在又打算动用私房,填补家用,弥补顾锦辉… 大房是个无底洞,太夫人也是个不懂得满足的,她的颜姐儿还没定亲呢。 那些可都是她颜姐儿将来的嫁妆! 顾颜来翠华院的时候,祖母刚刚用过早膳。 今日顾李氏的头发只简单绾了下,却是被梳的十分油亮,让她五官看起来更加的刻薄。 等顾颜给她请过安,说道:“听闻你父亲让你抄《女诫》还有《女则》,往后你吃过早膳就过来翠华院,在我身边,我亲自看着你抄写。” 顾颜低头应诺,声音细细的,“来祖母这里颜姐儿心中自是高兴的,就是怕会扰了祖母您的安宁。” 闭目养神的顾李氏睁开眼,看了她两眼才说: “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要含在喉咙中,是没吃饱饭吗?你虽然是你父亲的庶女,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 “你这样唯唯诺诺,是我欺负了你,还是我的决定让你不满了?” 顾颜不得已又曲下身,“祖母对晚辈爱护有加,都是极好的,是...是孙女昨晚没有睡好...” 顾李氏有些不耐烦摆摆手,指着里间的小书房,“去抄书吧,把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说到底,你们姐妹的德行都是代表着咱们顾家。” 顾颜低头抿了下唇,今天祖母说的话总像是另有含义。 往日里和母亲过来伺候,不是这样的。 顾李氏看着顾颜的背影,微皱了下眉,看着身旁的关妈妈:“我这一大把的年纪还要操心这些,谁家的太夫人这个年纪不是颐养天年了呦。” 关妈妈笑着说,“太夫人您身体康健,才是晚辈们的福气,这个家啊,还得有您在后面坐镇着才行。” 大丫环青云搬过来锦杌放在关妈妈身旁,“您多操心,才是少爷和几个姐儿的福气!” 顾李氏听到这话深深吐了口气,挑眉看了眼不远处的孙女。 “女子站姿好看与否是第一要紧事,坐姿也不能疏忽,坐在那里不要含胸驼背...你这个样子,难怪说起话来不明不白的!” 顾颜腰背又挺直了些,她从会写字开始,就是这个姿势,怎么就不对劲了呢。 今日母亲没在,身旁又没有规矩不好的顾瑾初、顾瑾瑜做比对。 她轻声道了声是,这个家,对祖母总是要更加顺从一些。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顾颜觉得整个腰背都僵住了。 明明祖母在那里闭目养神,她稍稍松懈一下,那边就会开口提醒她。 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还挺累的。 还好大夫人周氏带顾瑾瑜来请安,她才算是放松下来,跟着过来见安还礼。 其实先来请安的是三婶,她带着顾珊还有一个庶子,祖母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就把人给打发了。 周氏拿着明日端午家宴的菜单过来,顾李氏看了直皱眉。 “往年端午家宴都是老二家操持的,你这张同去年的做比较了吗?” 周氏笑着说:“粽子这东西吃完不好消化,媳妇照着去年精简了一些,每人吃上一个应个景就好。” 见婆母点头又接着说,“虽然现在是海鲜肥美时节,毕竟家里几个姐儿年纪尚小,媳妇听闻初姐儿来癸水了,更是碰不得寒凉之物,索性就把那些都划了去。” 顾李氏很满意,“还是你这个做伯母的心细,可见你心中也是个有成算的。” 周氏低头笑了下,说来说去,就是再精简能省出多少粽子?又值得几个银钱。 也就是家宴上的海鲜是大手笔,餐桌上一点都没有,说出去怕是会笑死个人! 顾瑾瑜最近被母亲耳提面授教育过,抬起胳膊露出腕上的镯子,朝着上首的顾李氏撒娇道:“祖母,您看这镯子水头怎么呀?” 顾李氏眼睛亮了一下,眼神看向一旁的大儿媳。 见她隐晦点头,随即笑着说:“颜姐儿带着你五妹妹去院子里走走,歇歇眼睛,一会儿再回来继续抄就好了。” 顾颜被顾瑾瑜拉着往外走,只听到祖母压低声音问:“怎么样?那边定下来了?” “要了瑜姐儿的庚帖,说是要找高人合一下...” 顾瑾瑜拉着顾颜走到抄手回廊,松开她的手,歪头笑着说:“四姐姐,还不快谢谢我!” 顾颜虽是庶女,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也是娇生惯养的,以前有顾瑾初这个莽撞的,现在连五妹妹也都越过她去。 强颜欢笑的道了声谢,“多谢五妹妹了。” 直到伺候祖母昼寝,顾颜回到听雨轩,看到自己的生母才敢红了眼睛。 内室中莲姨娘的脸色有些苍白,正半躺在临窗大炕上,见女儿进来朝她招手:“怎么了,太夫人为难你了?” 第70章 一个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顾颜摇摇头,说到底也算不上为难。 她不像顾瑾初有那样强势的外祖家,手中握着那么多的嫁妆。 她和母亲依附着父亲,更要讨好祖母。 只不过就是抄书,当时是辛苦了些,缓一缓也就没什么了。 坐在母亲身边,静静的,本来就内向的性子,这两天更加的沉静。 “母亲,听说五妹妹要定亲了,是不是我将来嫁进高门大户,才能让母亲得偿所愿?” 听闻这话莲姨娘坐起身,把女儿瘦小的身子抱在怀中: “傻孩子,如今这种情况,如果想当正头娘子,那你夫家家事必然不如顾家。要是想嫁的好,大过天也只会是个贵妾...” 顾颜看着母亲有些茫然,“听祖母和大伯母的意思,同瑜姐儿议亲的是四品官家嫡子,父亲...大伯父可是白身...” 按出身瑜姐儿不如她,凭什么她想嫁得好,就只能当个妾室呢。 她这个庶女做的还不够憋屈吗? 将来她的子女也要和她一样,或者像顾珊或者顾闻一样吗? 不! 想到那些顾颜突然哭了起来,以往她在许多人面前流过泪,那些不过是她争宠的手段和武器,现在是实实在在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害怕。 莲姨娘听女儿这样说,就是还不知道外面对她不利的谣言,不然现在怕是活着的勇气都没了。 轻轻拍打女儿的背,像小时候一样轻声哄她。 顾颜哭了好一会儿,那双杏眸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格外的闪亮,她拉起母亲的手道: “母亲,祖母不是一直想给父亲过继一个儿子吗?顾闻在大房不受宠,您把他过继过来,这样是不是就能抬为平妻?” 说完又自己否掉,“不行,不行,过继也是郑氏过继,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莲姨娘看着女儿伤心绝望的模样,不由得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个男婴。 要是她顺利的生下他,现在顾华年的正式夫人是她,她的颜姐就是二房的嫡女。 又怎么会因为出身不好,被顾瑾初欺负打压受委屈。 莲姨娘搂着女儿,看向床边脚踏的方向,“别人的儿子养不熟,生也要自己生!” “母亲,您有身孕了?”顾颜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问道。 莲姨娘摸着顾颜的头发,低声同她解释,两个人又细细聊了许久。 顾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她还要去翠华院继续抄书呢。 内室的门打开,顾颜走出来看到秋纹和巧珍守在外面,让巧珍给她打水重新梳妆。 莲姨娘把秋纹喊了进来,“去把那个烧了,不要让人看见了!”下巴朝着脚踏方向抬了下吩咐她道。 秋纹应诺走过去,虽然打成了结,也能看得出这是姨娘穿过的亵裤和抹胸。 把东西抱在怀里,用袖子挡的严严实实的,低声在莲姨娘耳边说: “姨娘,听说三少爷身边叫小红的丫头死了。” 李香莲听闻初时愣了下,随即露出冷笑:“还真是心急,女儿都要定亲了,也不说积点阴德...” ... 墨香居 郑氏听了女儿那些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招手让顾闻来到他身前,拍拍他瘦弱的小肩膀,一脸怜爱的说:“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顾闻忍着眼中的泪,抖着嘴唇。 整个顾家除了三姐姐会施舍他吃的,就只有婶母会把他当成人看。 这个家他最羡慕的就是三姐姐,可以活的那样肆意,就是因为她身后有给她撑腰的母亲。 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见过他的生母,嫡母不说对他视而不见,从小红这件事,她是完全恨不得他死。 他要是有婶母一样的母亲,顾家还有谁敢欺辱他? 哪个下人还敢苛扣他的吃食,不把他当成主子看! 他对郑氏和三姐姐有孺慕之情,更加有自己的私心。 “婶母,您能救救闻哥儿吗?”顾闻看着郑氏默默的掉泪,声音哽咽。 “父亲和母亲几年前就想把我过继给您,您放心我不要您的嫁妆,族学先生说我很聪明,我会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报答您还有三姐姐...” 郑氏拿着手帕给这孩子擦眼泪,吩咐一旁大丫环打盆水过来。 顾闻不用人服侍,在碧落斋这些都是他自己做。 郑氏看着他做事一板一眼的,笑着问身旁的女儿,“初姐儿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没给闻哥儿梳洗一番才带过来?” 顾闻脸上手中的脏污被清洗干净,身上也换上了白芷弟弟的衣服,虽然还有些肥大,也是比他之前穿的要合体。 顾家人的相貌好,大多肤白五官清秀,不然郑氏也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顾华年。 梳洗干净的顾闻,在他那张小脸上已经可见他日后的俊秀。 顾瑾初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实话实说,“想闻哥儿看着可怜些,母亲动了恻隐之心就留下他了。” 郑氏摇摇头,女儿之前几件事都办的很是妥帖,留下顾闻多少有些欠考虑。 不过她不在乎,只要女儿愿意就好。 吩咐一旁的管事妈妈:“你去碧落斋告诉大夫人,就说咱们人在池塘发现溺水的三少爷,我看他觉得投缘,留他在墨香居一段时间。” 顾闻扑通一声跪在郑氏脚边,在心里喊了句‘母亲’,俯下身体深深磕了个头。 郑氏从椅子上站起身,亲自把他扶起来: “好孩子,墨香居可不兴无事跪来跪去的,婶母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你过继过来,至少能护你成年前安全无虞。” 白芷幼弟今年十岁,长得比顾闻还要高壮,从今日开始就是他身边的小厮。 看着他们走出去后,白芷低头在顾瑾初耳边说,“小姐,吴子青回来了。” 顾瑾初扭身看着郑氏,“母亲,我结识到一个御医后人,不若让他给您号号脉?” 郑氏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初姐儿是因为通房有孕,心中着急了吗?” 顾瑾初脸红了下,此时她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少女,就听母亲接着说: “一个人是生不出孩子的...” 顾瑾初听闻愕然的看过去,“母亲!” 第71章 她…这是又忘了? 仲夏的盛京异常烦闷,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和行走在蒸笼上无异。 “蒋大人,请留步。” 蒋南笙听闻回过头,背着光,太阳光笼罩在他的上半身,身前石板路留下一道高大的影子,看到身后来人点了下头,“董侍讲。” 他面白如玉的脸上不见一丝疲态,反观叫住他的男人,脸红涨的像薄皮柿子,还挂着一层油光。 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扇动着,气喘吁吁的说道:“听闻茗香阁新出了一种凉茶,每日这个时辰还有小曲儿可以听,蒋大人有没有兴趣去那里坐上一坐?” 董高瞻不自觉站在地上的影子中,继续游说,“蒋大人家中没有娇妻,何必这么着急回去呢?” 蒋南笙转过身面容温和从容,笑着拒绝他的邀约,“如果是去酒楼喝一杯还好,听小曲就算了。” 他一动地上那道影子也移了开,男人瞬间眯起了眼睛。 董高瞻跟在他身旁,自是没有错过他的话,哈哈笑了两声,“这种天气喝酒就算了,谁不知道蒋大人是出了名的海量,千杯不醉。” 蒋南笙大步朝着翰林院外面走,就听一旁同僚接着说道:“听闻蒋大人幼时师承九华山王山长,不知道对今年春闱的几位进士怎么看?” 他脚步没停,却是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时间空气变得更加沉闷。 董高瞻见没有得到回复,手中的扇子摇个不停,发出呼呼的风声。 “固安虽好,蒋大人每日上值倒是辛苦了些。” 蒋南笙站立在翰林院门前,低头看着他,微笑道:“你我都是为圣上解忧,何谈辛苦二字。” 董高瞻扇子停在那里,随即朝着上方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天气太过燥热,是下官有些言语无状了。” 脸上的笑意还在,神态却是变了又变,汗珠顺着鬓角鼻尖,终是落了下来。 院门不远处槐树下,头顶当卢的骏马仰着骄傲的头颅,膘肥体壮,油光水滑。 见主人出来高高仰起脖子,伸长腰身,全身皮毛色泽光亮,强健的前蹄再次落在地上,只发出微弱的踩踏声。 蒋南笙眼睛看过去,同董高瞻说:“改日董侍讲有兴致,南笙在黔味楼请同僚们畅饮,不醉不归。” 董高瞻站在门梁下,见蒋南笙上了马车目光紧随其后,脸上那抹笑变得更甚,已经收起的扇子握在手中,朝着他的方向拱了拱手。 蒋南笙脸上但笑着一如方才,温和从容,点点头后他身旁车帘落下。 玄涟等马车再次行驶起来,才开口,“五爷。” 蒋南笙收回看向外面的目光,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浅啄后放下茶盏,马车行驶起来有风从车窗吹进来,那股子燥热随风消散了些。 “人送到了?” 玄涟低下头回道:“回五爷,是叫白芷的丫头,叫高德的年轻护卫,还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来接的人。” 过了好一会才听蒋南笙再次开口,“没捎什么话过来吗?” 玄涟低着头,没发现主子有些无处安放的手,还有耳垂泛上来的绯色。 “白芷那丫头临走倒是和我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那丫头说,她们小姐记下这份情,日后必定被厚礼送到府中。”说完玄涟有些迷茫的看向五爷。 主子向来是从容不迫的,很少有看到他急切想知道一件事的时候。 蒋南笙的唇角有些压抑不住的上扬,眉眼微弯,“她送的东西还少吗?胡闹...”最后两个字轻的像是含在喉咙中。 玄涟点头在一旁附和,“是呀五爷,小的也说,公主府哪里是那么容易递进去东西呢。” 小几上的茶杯在他眼前滚落在地上,听到五爷有些发紧的声音响起,“公主府?” 玄涟把脏了的茶杯放到箱笼中,弯身给主子又倒了杯茶,同时也没耽误口中要说的话。 “是呀,白芷说的就是他们家小姐,说她记下长公主的这份恩情,还给了小的一粒银裸子。” 蒋南笙闭上眼,手放在支起的大腿上,掌心中的羊脂玉佩带着他过高的体温。 心中苦笑,她...这是又忘记了? 顾瑾初没有忘记上一世,父亲是如何的期盼能有一个嫡子。 可是母亲那会儿在墨香居同她说,‘一个人是生不了孩子的...’ 她才知道,母亲已经很久没有留父亲在墨香居过夜。 母亲说,她知道莲姨娘有孕后,她就开始排斥父亲的近身。 她能接受父亲那些左一个,右一个的通房,就是有这份厌恶,还有不在意,才能让她在顾家后宅守了这么多年。 多讽刺啊,在祖母心中母亲就是扶持顾家再多,没有诞下嫡子就是她最大的错。 如果不是有生下她这个嫡女,祖母怕是早就让父亲一封休书把母亲赶回顾家,又能苛扣下她身后那庞大的嫁妆。 白芷知道三小姐从墨香居回来后情绪不好,进来通传的时候脚步放的很轻。 “三小姐,听雨轩那边让人请大夫,外院的人把白茶巷的陆大夫给请来了。” 顾瑾初把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比手掌还大的橙红石榴被她握在掌心。“她不是一向都找方大夫的吗?” 方大夫住在柳树胡同,同外面的李家人走的很近,算得上是莲姨娘和顾李氏亲近之人。 “说是方大夫最近都不在香河,故而去的白茶巷。” “恩。”顾瑾初听完应了下,莲姨娘这几回的错处都是她算计的,她不是一个把把柄送出来的人,不然这些年暗地里做的事,也不会滴水不漏。 秋纹把陆大夫送出垂花门,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姑娘气血亏弱,胞宫虚寒,恐孕事艰难...” 陆大夫头发花白,说出这话的时候欲言又止,话语中能察觉出他的惋惜。 类似的话方大夫也说过,姨娘当时可怜她,还让方大夫给她开了不少的汤药。 莲姨娘说听雨轩总不能只有颜姐儿一个孩子,不管她们主仆谁有身孕,将来孩子们之间都会是彼此的助力。 回到听雨轩,小丫头们正在熏艾草,挂荷包。 她被卖进来的时候也是她们这么大,一转眼都过去十多年了。 内室的门扇开着,正纳闷怎么没个人守在这里,从里面的谈话声听到自己的名字。 第72章 让她们生不出来 “…母亲,要是父亲留宿发现您…怎么办?” “不是有秋纹,她是你父亲的通房,不就是这种时候用来派上用场的。” … “秋纹年纪大了,现如今您也有掌家权,怎么不在身边安排年轻漂亮些的?” 有风吹进来,高几上的火光微晃,莲姨娘随手取下头上的金簪挑灯。 渐渐亮起来的光影中,莲姨娘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了些,叹了口气:“你父亲贪恋娇嫩花儿一样的女子,却是秉承着念旧是一种美德。” “秋纹入府就被我要来听雨轩,这些年我们主仆情谊自是不同于寻常人。” 她看着妆镜中自己的脸,她早就过了花儿一样的年纪。 郑氏也是,她们都是旧人。 顾颜拿着梳蓖站在母亲身后,帮她解下头上的珠钗,问道:“要是秋纹同春杏一样有孕了可怎么办?” 那个通房春杏,好像笃定肚子里的是男婴,还没生下来呢,就开始变得目中无人。 上一次被顾瑾初教训了一顿,老实了一段时间,又开始在紫竹阁作威作福起来。 “秋纹和春杏不同。”莲姨娘嘴角一弯笑了下,“秋纹这辈子…恐怕很难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不然我又怎么会把她留在身边。” “颜姐儿,你要记得,有些东西不可控那就从根源解决。这些年多少小生命,断送在你祖母和大伯母手中,让她们生不出来,不就解决了后顾之忧…” 顾颜杏眸睁得大大的,声音压低,“您是说…秋纹很难有孕?” “一副药一副药的喝下去,她早就不能生育了。”莲姨娘拍了下女儿的手,“后宅之中有哪个女人真的大度!” “不然郑氏也不会利用她那个刁蛮跋扈的女儿,三番几次的阻止我被抬为平妻。” 顾颜垂眸看着母亲的肚子,伸手抓住母亲微凉的指尖,“母亲,这一次父亲和祖母,总不会再反悔了吧?” 莲姨娘把她抱在怀中,轻轻说道:“上一次是我们太心急了,这一次等着郑氏自食恶果,咱们母女想要的,自会有人双手奉上…” … 秋纹听到这里,感觉脸都是麻的,见巧珍从侧室出来,快步来到院子中小丫头身旁,接过她手中的艾草。 一不小心给自己呛到,眼眶通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 巧珍捂着肚子,连续跑了五六趟茅厕,她腿都软了。 朝着院子中一个小丫头小声问,“唉!那个谁,刚刚没不想干的人接近内室吧?” 莲姨娘和四小姐在里面商量事情,秋纹去送陆大夫,不能让姨娘知道她擅离职守。 小丫头看了眼一旁秋纹,连忙摇头,“没有!我一直帮巧珍姐姐看着呢。” 巧珍和秋纹是姨娘和四小姐身边身边的大丫环,她们可算上旁不相干的人。 秋纹听到小丫头的回答闭了下眼睛,眼中的泪倒是流的越来越凶。 “秋纹姐,这活计您做不惯,您快去洗把脸吧,这样眼睛就不疼了。”小丫头殷勤的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巧珍看着秋纹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催促她,“快去收拾下,等下来换我,也不知道我吃错了什么东西!” … 入夜,秋纹抱着莲姨娘让她烧的东西。 这时她才有时间,能静下心来想莲姨娘,还有四小姐她们说过的那番话。 她十二岁那年家乡发大水,她被饿的皮包骨一样,父母怕她饿死就没有了价值,仅仅2两银子就把她卖给人牙子。 因为她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买家都觉得晦气,最后一家是来到顾家。 二夫人郑氏才生完三小姐不久,人还有些丰腴,她到现在都觉得,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时郑氏更漂亮的女人。 更是记得二夫人说过的话,‘看着怪可怜的,就当给我初姐儿积福了’。 就这样她被留在顾家,身子养的差不多能干活后被人带到听雨轩。 当时莲姨娘让跪在地上的她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说:“嗯,看着是个有福气的…” 吩咐一旁的管事妈妈:“去告诉二夫人我看这丫头投缘,正好我这里缺人就要她了。” 她被留在听雨轩被莲姨娘当大丫环培养,一起进府的姐妹都羡慕她,她也就更加感谢姨娘的知遇之恩。 十五岁时,姨娘总是夸她颜色好,那些被主子配给小厮、管家的丫环都没有她有福气。 这时候姨娘又提到福气,在她心中的概念已经不一样了。 有一天她看到姨娘抱着四小姐默默垂泪,紫竹阁的几个丫环相继被开了脸,老爷很久没来听雨轩了。 一开始她是想报答姨娘的知遇之恩,是姨娘说只要她怀有身孕,就能成为老爷的妾室。 即便是妾室,日常用度也比小厮娘子,管事正头夫人过的好,更不要说将来孩子的前途发展… 她盯着逐渐燃起的火盆,闪动的火苗印在眸中。 哪里会有孩子? 又哪里会有前途! 那一碗碗的“补药”早就把她推向了深渊,她一个不能生的女子,又知道姨娘那么多的秘密…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进火盆,光亮和火苗被掩盖了些许,却是涌起了一股浓烟。 秋纹捂着口鼻,用枯枝在起来挑了挑,打算把手里怀中最后一件扔进去,身后传来吼声,“谁在那里!” 吓得她抱着东西,抬腿就往一侧的竹林跑,那里环境最适合藏身了。 没等跑进去,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向前,摔了个结结实实。 秋纹被人拧着胳膊,推搡着往前走,“你们做什么?凭什么抓我?” 两个婆子手劲儿极大,她带进岁安堂,见坐在上首的顾瑾初,曲身行礼问道: “三小姐,我是听雨轩的人,怎么说也是老爷的通房,您让下人这样折辱于我,于理不合吧?” 第73章 弃子 “于理不合?”顾瑾初见秋纹这番做派冷笑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养出什么样的奴才!” 秋纹是莲姨娘身边的大丫环,是她在怀着顾颜的时候给开的脸。 说是通房,在听雨轩做着丫环的活,还不如紫竹阁的那些通房们活得舒坦自在。 莲姨娘摆出不争不抢的架势,私底下后宅妾室的乌糟事,一件没少干。 看着秋纹那张愤愤不平的脸,一旁的白芷开口呵斥她: “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也妄想和嫡女说礼数,你是一点都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秋纹听到这话抬头看过去,顾瑾初端坐在乌木七屏卷节式扶手椅中,穿着舒适又清凉的长褙子。 她身边站着两个大丫环,一个是刚刚呵斥她,立着眼睛瞪她的白芷,另一个看过来的眼神嘲讽又不屑。 以往秋纹只会当成她们嫉妒,嫉妒听雨轩的姨娘在老爷太夫人跟前受宠,她们不过是三小姐身边的狗腿子罢了。 现在想,她这个身有残疾的残花败柳,才真真是活成了笑话。 仲夏之夜,天空似墨蓝色的绸帷,红色的月牙高高悬挂,静谧中带着神秘。 好像在预示着,所有的美好都会如期而至。 微风从开着的窗扇轻拂而入,带来丝丝的凉爽,书房中,安静到只能听到窗外墙边夏虫的低鸣。 小几上烛火调的很亮,映照在顾瑾初的脸上,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她看过来的目光。 “秋纹,不要同我说今晚这一切是偶然发生,不是你把人引过去的吗?现在在这里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是等着莲姨娘来救你?”顾瑾初一脸平静的问道。 秋纹低着头,走到顾瑾初脚边伏下身体。 跪在那里,把身子伏的很低,额头轻轻贴在地面上,“三小姐,奴婢想用一个秘密,跟您换一条活路!” 顾瑾初拿起身旁茶杯,低头轻啄了口,声音有些漫不经心:“秘密?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是莲姨娘身边最得宠的丫头,将来她被抬为平妻,总不能还让你这样没名没分的,给个妾室也算是圆了你们主仆的情分。何来的死路,活路。” 秋纹知道这些年,莲姨娘为了争宠,她暗地里帮着姨娘没少算计夫人,三小姐敲打她也是应该的。 三小姐这样说,又何尝不是看透了莲姨娘的为人。 她在听雨轩没少伺候老爷,如果莲姨娘真的如三小姐所说,她现在的身份也不会这样尴尬。 等莲姨娘得偿所愿当上平妻,怕也是她被当成弃子的那一天。 死路一条,哪里会有活路! “三小姐,莲姨娘和四小姐要夫人死!”说这句话的时候,秋纹的目光有些癫狂,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吼出来的。 白芍听到这话,吓得差点跳起来,几步迈到她身旁,“秋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秋纹跪坐起身,伸手半搂着自己,白芷过来扯住她,“别故弄玄虚!莲姨娘派你过来有什么目的?” 白芷手劲大,秋纹在推搡下一只手撑在地上,才稳住身体。 她也不恼,垂眸看向地面,“以前我也像白芷一样是主子身边的大丫环,不敢说同三小姐的岁安堂比,奴婢在听雨轩也风光过...” 说着说着变得激动起来,膝行过去抱着顾瑾初的腿,“三小姐,是不相信奴婢说的话吗?” 看到顾瑾初那张没有情绪的脸,淡然的眼睛脸色大变,猛的松开她,手脚并用的向后退,摇头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是三小姐,如果是三小姐听到有人想害夫人,一定会带着人打杀出去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定是披着三小姐的外衣,来...来...” 顾瑾初站起身,在秋纹惊恐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她身前,蹲下身体抬起手从她怀里一点点抽出一块布料出来。 冷冷的看着她问道:“来什么?” “我就一定要继续被顾颜哄骗,用我的愚蠢来衬托她的优秀?无视纵容你们如阴沟的老鼠,来算计我的母亲,觊觎她的正妻之位,在把她身后庞大的嫁妆拱手送给你们?” 秋纹听愣了,这些不正是莲姨娘母女的打算,怎么岁安堂的三小姐都知道了呢! 惊吓恐惧,顾瑾初此时比莲姨娘还要恐怖,她跪在那里砰砰砰的磕头,嘴上说着: “三小姐,以往我是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那些都是莲姨娘指使我的啊!”怕顾瑾初不相信,一边点头,一边快速说道: ”她就是个歹毒又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怕我生出孩子和她争宠,这些年给我下药,让我失去了生育能力...” ... 秋纹一股脑的说了很多,这些年莲姨娘暗地里做过的事情,还有她接下来的谋算,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倾诉而出。 想到顾瑾初刚刚说的话,联想到夫人掌家了这么多年,听雨轩中发生的一切定是都在夫人三小姐的掌控中,更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三小姐,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奴婢可以在老爷面前指控莲姨娘,只要您和夫人能给奴婢一条活路。”秋纹说完哭求着。 顾瑾初把衣裳下摆从她手中抽出,笑了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秋纹你既然想到老爷,为何不拿着东西,亲自到父亲那里揭发莲姨娘呢?” “又或者去墨香居哭诉,当初母亲能在人牙子手中救下你,最是心善不过,真的如你所说,想必也会还你一个公道吧。” 秋纹:“...” “三小姐,奴婢在听雨轩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通房,如果我贸贸然的背主,不仅不会有人相信我,我这条命也是保不住的...” 秋纹有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这个角度看着她哭诉,同莲姨娘小家碧玉的书卷气相比,更能挑起男人的兴趣。 只不过她得宠后太过张扬,性子不讨父亲喜欢,昙花一现罢了。 顾瑾初对身旁的白芷说:“带秋纹下去上药,这么漂亮的脸蛋儿,毁了就可惜了?” 刚刚磕的那几个头,还挺实诚的,秋纹额头眼见着红肿起来了。 秋纹躲开白芷的手,红着眼睛问:“三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瑾初抛了下手中的石榴,橙红色的果子比她手掌还大,在她细致白嫩的掌心格外鲜艳夺目。 看向秋纹的脸闪过笑意,“既然近期府上喜事这么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好...” 第74章 势在必得 白芷回来时手中握着绢帕,走到顾瑾初身旁轻声说:“莲姨娘的那条亵裤埋到了听雨轩的冬青树下。” “小姐,这是秋纹刚刚给我的。” 顾瑾初伸手接过,垂眸打量了番又递还给她,“她应当是把手中最值钱的给了你,留着吧,怎么说也是她一番心意。” 不过就是一个样式简单的梅花鎏金簪,打眼就能看出,这是前两年珍宝阁出过的样子。 不过做工和质地都要比这个精致的多,这枚银鎏金的簪子是宝珠阁售卖的。 白芍一边给小姐拆妆,一边问,“小姐是不相信秋纹说的话吗?” 顾瑾初指了下那件浅粉色,长至膝盖的纱袍说:“相信她在性命攸关时说的话,却是不相信她的为人。” “她知道莲姨娘那么多的事,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才背主?找的还是我这个未及笄,又不掌家,在父亲和祖母跟前儿不受宠的嫡女?” “她知道小姐现在同听雨轩水火不相容,知道夫人仁慈怕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夫人不会即刻发作起来...”白芍皱着眉,在那里嘀嘀咕咕。 顾瑾初摇摇头,问一旁的白芷,“秋纹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紫竹阁东南角那片池塘边。”白芷回道。 “那就是了,顾家谁人不知宝坻外祖母给了我一队护卫,每晚都会在岁安堂附近巡视。”顾瑾初挑眉笑着说。 白芷击了下掌,把一旁的白芍吓一跳,“对呀,不然听雨轩哪里不能烧那脏东西,非要鬼鬼祟祟的跑到外面来。” 白芍拍了拍胸脯,同白芷一样挤下小姐床边的地台上,“奴婢还以为她想效仿她的主子,在深更半夜勾引老爷呢。” “也对但不全然对,她想借刀杀人,我这个刁蛮跋扈,冲动没有脑子的三小姐,就是她能想到的最锋利的刀。” 顾瑾初侧躺在拔步床上,看着下面的两个丫环说。 “秋纹理应是也把父亲算计在里面,想着如果父亲看到她,或者是被谁捅到父亲那里,她再顺势反水,只不过那样等待她的是,轻则赶出府,重则命都是保不住的,她更倾向于能被我发现。” “今晚的夜风会把那股烟尘吹向岁安堂,也就是护卫为什么能那么早的发现,她当时跑,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有问题吗?” 白芍一脸崇拜的看着她,想到什么脸色又变得不好起来,“小姐,那您这样放任秋纹回到听雨轩,莲姨娘知道了怎么办?” 顾瑾初翻了个身,“秋纹不会让自己被莲姨娘发现的。” 一个人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凶手是曾经对她有知遇之恩,鞍前马后伺候,费心尽力的维护之人。 秋纹现在应该恨不得把莲姨娘母女千刀万剐,是这世间最恨她们的人。 顾瑾初索性学着莲姨娘放出诱饵,‘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虽然没明说是什么意思。 秋纹当了这么多年的通房,是该在身份上变一变了。 莲姨娘用妾室的身份吊了她这么多年,作为二房的嫡长女,顾瑾初说这句话,秋纹是相信的。 也是有了三小姐的这句话,秋纹对二老爷妾室的身份,势在必得。 ... “有妾室怎么了?”周氏看着女儿嫌弃的模样,点了点她的额头,压低声音说: “你父亲和你二叔、就是你三叔身边都有妾室,你看这些女人,谁越过了正头夫人?” 顾瑾瑜眼中有泪,神情不甘又愤恨: “嫡妻还没有进门,身边就有得宠的妾室,谁知道有没有珠胎暗结啊?难道也要我的孩子像顾瑾初一样,家里外面的被人编排挨欺负吗?” 她以为鲁家是门好亲事,那个鲁修淮胖点就胖点,他有个四品官的父亲,还是个嫡子。 总好过那个学识好模样俊秀,但是家贫没有背景的左鸿文。 要是这样看,还不如找个自己看着顺眼,家事一般也无所谓,后宅干干净净,至少以后得日子过得舒心。 听到小女儿的这句话,周氏白了她一眼,“进门后你就是嫡妻,是主母,那些浪蹄子还不是随你搓圆捏扁!” 勾唇朝着墨香居方向笑了下,“你二婶母是个特例,要是把管家时的手段放在调教妾室上,哪里还有她的初姐儿受这些委屈!” 说着把顾瑾瑜拽过来,拉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细细交代一番。 “...这些话本应该你出嫁时母亲再耳提面授,不过你早些知道也不是坏事。” “男人又怎么可能独宠一个女人,先来后到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那些小贱人拿捏住,任谁也越不过咱们...” 顾瑾瑜听了母亲的话,面色上变了又变,这些都太过匪夷所思,不禁让她想到长姐。 长姐在永平伯府当着贵妾,姐姐在魏家也生活在这种水深火热之中吗? 周氏看着女儿的表情,好像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拍了下她不灵光的小脑袋瓜。 “你大姐姐怎么能一样,你祖父要是还活着,比永平伯大不了几岁,萱姐儿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端庄恬静的女子当他的妾室理应是被厚待的。” 满脸骄傲的继续说:“你姐姐得宠也是对你父亲,还有你长兄的器重。” 顾瑾瑜没细听母亲说些什么,捂着被打疼的地方,又开始眼泪汪汪的看着母亲。 周氏还打算继续再说,楚妈妈进来通传,“大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萱姐儿?这么晚了,她怎么回来了?”嘴上说着抱怨责怪,周氏还是满脸笑意大步迈开往门外走。 院子中,深夜还戴着帷帽的女人,被人搀扶着正顺着石板路往这边走来。 “哎呦,祖宗唉!”周氏迎上去,拉着长女的手,“你大着肚子怎好过来?有事情让下人带个话就好了呀...” 第75章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女人进了内室才摘下头上的帷帽,灯光下那张脸融合了周氏和顾家人的优点。 眼睛比周氏细长的凤眸看起来大一些,口唇那个位置有些像顾李氏,不笑的时候冷眼瞧着有着狠厉,总的来说是个端庄恬静的小妇人。 顾瑾瑜看到长姐回来,抹了把脸走过去,还没开口又变得泪眼汪汪的,“长姐...” 周氏拿着手帕给小女儿擦脸,教训她:“你长姐这个时候回来定是有事要说,何况她月份已经不小了,可不兴给这儿找晦气!” 顾瑾瑜被母亲拉到身后,一脸委委屈屈。 长姐没去给永平侯做妾的时候,家里事事都以长姐和兄长为先,就是现在,她做什么不合母亲父亲意时,他们就会拿她和长姐做比较。 她不如长姐,不如五妹妹,现在在家人眼中顾瑾初也比她强… 顾瑾萱坐在临窗大炕上,身后采芙快步走过去,把两个大迎枕先后摆在那里,顾瑾萱托着肚子慢慢斜靠在上面。 她抬手叫妹妹坐过来,吩咐下人道:“把给五小姐带的东西拿过来。” 笑着安慰一脸委屈的妹妹,“瑜姐儿都是要定亲的人了,怎么还和母亲哭哭啼啼的?长姐给你带了喜祥斋蜜饯和甜菓子。” 顾瑾瑜低头不语,又是这样! 从小到大,母亲和姐姐想说什么的时候,就会给她吃的打发了她。 她抱着攒盒坐在大炕不远处的玫瑰椅中,今天攒盒里有她最喜欢的龙须糖,一口酥还有樱桃果干... “萱姐儿,你的这一胎怎么样?可辛苦?”周氏拉着女儿手,止不住的笑着问道。 这是长女的第二胎,她的萱姐儿争气第一胎就喜获麟儿。 这一胎要是再给永平伯生个儿子,那萱姐儿在伯府的地位就稳了。 顾瑾萱笑得温婉,低声说:“过了五个月后不再有孕吐,现如今七个月食欲越发的好,我现在都不敢吃的太饱,就怕胎儿过大,身材臃肿后惹得伯爷不喜。” 一手捧着肚子身材上有些丰腴,就显得肤色上尤为的白嫩。 周氏看了眼屋中的几个人,除了她们母女三个,守在门扇旁的楚妈妈,再有就是长女带回来的采芙。 采芙是萱姐儿未出嫁前的大丫环,年过十八还梳着双平鬓,可见长女并未把她许配人家,也没有给她开脸的打算。 “府上那些不省心的,在你孕后还算老实吧?”这是周氏最担心的问题,长女回来忍不住问道。 因着萱姐儿腹中胎儿月份过大,辉哥儿中了进士只让人到永平伯府去报喜,并没有让长女回来给撑场面。 永平伯老来得子,长女双身子金贵的很。 依着顾李氏的性格,定会拉着萱姐儿在翠华院,她可是怕有不长眼的磕着碰着她的金孙。 顾瑾萱拿着团扇轻摇,慢声细语的,“伯爷从去年开始养生,一个月去后宅也就一两次...” “平哥儿现在正是话密的时候,整天吵着找爹爹,伯爷倒是大多数歇在语风斋。” 语风斋是顾瑾萱在伯府的院子,起初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独立的院子,是怀上肚子里的这个后差点被人害得落了胎,永平伯大怒之下做出的决定。 五妹妹小时候总是和她抱怨,为什么岁安堂只住着初姐儿一个人,她那时不说心里也是羡慕的。 现在她也终于做到了,永平伯府人多,除了正室夫人和伯爷的院子,她的语风斋是最大的。 周氏一听近几天的不顺心,头顶上的阴霾都散了,狭长的凤眸笑成一道缝,“还是咱们十一少爷贴心,这么小就懂得审时度势,给母亲撑腰争宠了!” 永平伯今天五十有三,嫡庶子女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光是少爷到了平哥儿这里排行小十一。 年龄最大的嫡兄35岁,十一少爷在周岁那年,更是做了堂爷爷。 顾瑾萱有了自己的院子,很多事情办起来宽松很多,永平伯的赏赐也跟着多起来。 她知道现在就算是再得宠,将来伯爷仙逝后,注定是要被世子爷分出去的。 就盼着夫君能等到两个孩子成年大婚之后在...她也能在此之前,为他们娘几个做好打算。 抬手让大丫环拿过来两个荷包,“母亲,这是这个月的利钱,还有宝珠阁上个季度的分红。” 之前每次收到这些的时候,周氏都会笑眯眯的翻看,今次随手放在身旁,拉着长女的手问道: “不都是黄掌柜过来送账本,让莲姨娘看过没有问题后,再由他来送过这些,萱姐儿这么晚亲自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瑾萱调整了下位置,抬手打了个哈欠,眼中闪过不满: “还不是前两天家宴闹的,我这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让辉哥儿小心着点,别让婶母那边发现什么端倪。” 周氏把声音压低,“顾闻身边的小红死了,算他命大被郑氏的人给救了,你知道的,她那人总是一副滥好人的做派,说是让顾闻在墨香居养一养…” 顾瑾萱听闻有些不高兴,“母亲身边是不是人手不够,怎么还让那个小东西给跑了呢!” 周氏被长女说了也不恼,还在这边给自己解释: “莲姨娘掌家后把下人一再精简,咱们哪里有郑氏那样的财大气粗。墨香居和岁安堂所有开销,走的可都是郑氏的私账。” 光是墨香居和岁安堂的婆子丫环,就能赶上顾家剩下的几个院子,不要说还有那么多看家护卫。 人吃马嚼的,一个月下来也是不小的开销。 “母亲手里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银钱,现在不享受,要等到什么时候?”顾瑾萱现在回到碧落斋,哪里都觉得别扭和寒酸。 偏偏母亲说在顾家不能露财,要把银钱留着给辉哥儿娶媳妇,给瑜姐儿置办嫁妆。 周氏心里一切都有成算,长女现在在永平伯府习惯了富贵日子,哪里还能理解在顾家眼下的情况。 忍不住打开她送回来的荷包,看着里面的银票眉眼含笑,用手指捻捻“咦”了一声: “萱姐儿,宝珠阁的丝绸不是卖的很好,怎么在银钱上倒是没有多多少?” 说到这个顾瑾萱从炕上坐起身,眼中闪过厉色,这一次没有再背着妹妹,听得顾瑾瑜目瞪口呆的。 “珍宝阁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买蜀锦免费送丝绸,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让长公主对珍宝阁赞不绝口,那些后宅妇人一股脑的跟风...” 喝了口采芙递过来的温茶,顺了顺了心情又继续说:“这些倒是不妨,女儿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和母亲讨个主意。” 母女两个头靠着头,小声商量着:“黄掌柜前些时日认识一个从济南府来的富商…托人去那边考察过人确实是可靠…那边的利钱要高出这边,母亲明天探一下莲姨娘的口风...” 第76章 国公夫人 端午节一大早,顾瑾初去墨香居给母亲请安。 难得看到听雨轩的莲姨娘还有秋纹。 顾瑾初来墨香居是不需要通传的,秋纹第一个看到她进来,曲身行礼,“三小姐。” 态度恭敬,目光低垂,同往日里相比一般无二。 顾瑾初点了下头,给正在梳妆的郑氏请安,“母亲今日气色看起来不错,天气越来越热,您就不要再穿那些沉静的颜色了。” 郑氏虚点了下女儿,初姐儿最近总是叮嘱她身边的大丫环,让人把她那些颜色暗沉的衣裙通通收起来。 又送过来很多胭脂水粉,让金锁仔细给她装扮。 看着妆镜中自己的脸,最近好像是笑着的时候变多了,整个状态都好了很多。 莲姨娘接过丫环手中,夫人等下穿的长褙子,立在郑氏身旁同顾瑾初说:“一早给夫人熬了花胶汤,等下三小姐也试试合不合胃口。” 她今日穿了件藕色的夏绸衫,外面套着同色的长褙子,有种柳弱花娇的羸弱感。 “姨娘一早来伺候母亲,又熬了汤,倒是辛苦了。” 顾瑾初禁不住想到昨天秋纹说的话,垂眸笑了下,再抬头时敛去眼中的情绪,笑着同她说话。 “三小姐这样就见外了,颜姐儿一直敬重您,打心眼儿里同您要好,三小姐无需客气,伺候夫人也是我的本分。” 顾瑾初笑着说:“姨娘是我和四妹妹的姨娘,就是同颜姐儿关系好,才会把姨娘放在心上。” 说着看了眼屋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今儿怎么没见四妹妹呢?我从小厨房带来了竹筒粽,我记得颜姐儿就喜欢吃鲜肉粽呢。” 莲姨娘听她说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颜姐儿是她亲生的,也是一直养在她身边,可是在外人面前也只能叫她姨娘。 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今日看着顾瑾初这副淡然浅笑的模样,以往不觉得什么的称谓,在她一口一句的‘姨娘’下,无端端的心生不满起来。 烦躁到,那点子体面都不想维持了。 郑氏这边从妆镜前站起身,抬手让女儿过来,笑着说:“你四妹妹都知道去你祖母那里伺候着,眼看着就及笄的人心里就知道吃。” 顾瑾初拉着母亲的手,笑得一脸明艳,“祖母那里有四妹妹就够了,母亲身边却只有我。” “你呀,从小到大就是这张嘴不吃亏。”说着看到秋纹放在桌子上的炖盅,同莲姨娘说,“你倒是有心的。” 莲姨娘拉了下袖子,“前段时间因着夫人和太夫人同时身体不适,妾身和四小姐没有能及时过来侍疾,妾心中十分愧怍的,亲自给您熬的牛肚菌花胶汤,夫人不要责怪才好...” 低头掀开炖盅的盖子舀了碗汤,“四小姐也是想来的,奈何太夫人要她连续抄书,一直到她及笄前...” 郑氏看着莲姨娘放到她身前的汤羹,拿起一旁的汤匙轻轻吹了下,看着她说: “教养嬷嬷的人选我已经选好了,对家里的几个姐儿来说,虽说会辛苦些,以后嫁人总不会被人看清。” “届时瑜姐儿,珊姐儿都会到初姐儿的岁安堂去学规矩,莲姨娘等下和婆母打声招呼,她老人家总不会不放人的。” “谢谢夫人,几个姐儿有您这样的长辈,真真是她们的福气。” 莲姨娘这话说的情真意切,至少当下她是这样想的,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可不是轻易能请的到,说出去是很有面子的。 所谓的规矩礼数,包括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说话,走路,微笑,接人待物,就是端一杯茶喝一口水都是有讲究的。 虽然郑氏是为了她的女儿,顾家的几个姐儿算是真正沾到实惠。 虽然她做不到郑氏这样的大度,心怀感激的同时并不影响她们现在是敌人。 顾瑾初等莲姨娘带着秋纹离开后,才把昨日夜里发生的告诉母亲。 听了女儿的谋算,郑氏好半晌没有说话,再抬起头时眸中有晶莹闪过: “初姐儿想做什么母亲都支持你,只是不怕将来你父亲怪罪于你吗?” 顾瑾初从大炕上站起身,挤坐在母亲身旁,搂着她,“父亲身边有颜姐儿,将来兴许还会有其他子女,初姐儿就只有母亲。” 在郑氏看不到的地方,顾瑾初眼中有恨,她不毁了顾家都是仁慈,他们都是她的仇人! 郑氏叹了口气,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如果不是你外祖母强势,你祖母大概能找出无数条的罪名,让你父亲一纸休书把我从顾家大门赶出去...” 顾瑾初从母亲怀中抬起头,她相信。 上一世他们就是忌惮着郑家,又贪恋母亲手中庞大的嫁妆,才会策划出那场意外。 ... 定国公府 端午家宴还没开始,有小丫头来蒋五爷住处传话,国公夫人想见他。 蒋南笙在汗褂外套了件湖蓝色直缀,去往国公夫人的明辉堂。 国公夫人喜欢清净,住的是明辉堂的后罩房,游廊连着父亲书房的角门,种了很多的复色海棠,有的娇艳欲滴,有的清雅脱俗,开的粉白橙红一片,艳丽非常。 蒋老夫人站在窗扇前,她身穿浅棕绣金褙子,?髻上簪着镶宝石青玉金丝簪,说是老夫人,不过才四十七岁。 她嫁到蒋家时,国公爷的嫡长子已经请封世子,故而世子夫人嫁过来后,蒋家大小事宜交给世子夫人这个宗妇打理。 蒋老夫人的日子过得轻松又惬意,嫡女进宫后,现如今是盛宠多年的淑妃,她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最心疼的小儿子。 第77章 请她上门去提亲 蒋五爷是国公爷的嫡幼子,同上面嫡庶四个哥哥相比,他是唯一能继承国公爷衣钵,在身手谋略上最像父亲的那一个。 自小熟读兵法,为了练武他吃了不少苦,怎奈他生不逢时。 国公爷在请封世子那一年,就已经把手中的兵符上交皇帝,更是以陈年伤病旧疾为由不再参与朝中军务。 辉煌的几十年的蒋家军急流勇退,而蒋家不需要再出现一个武将,不论从哪个方面。 蒋南笙不仅骨骼清奇天赋异禀,读书也很有天赋,走文人这条路,是他唯一的选择。 或者像周博延一样,受祖宗庇佑,享受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荣华富贵。 他放弃自己的喜好,活成父亲母亲希望看到的模样,成了人们口中称颂乐道的少年天才。 他从小聪明懂事,就是这样的太过懂事,让蒋老夫人心中不安又心疼。 在蒋南笙十五岁那一年,她第一次看到儿子哭。 那一年倭奴进犯,三江所城告急,蒋五爷跟在出征三军仗后,一直送到城门再也看不到,又徒步走到护国寺跪在佛像前许久。 再回来时,那孩子把国公爷给他的那把弓收了起来,读书变更加刻苦,人也越发沉静自立。 虽然还是那副温润有礼的模样,她知道,儿子自此都不快乐了。 看到蒋五爷进来,蒋老夫人笑着指身旁的位置让他坐:“春闱都结束了,怎么还三天两头的忙,如果今日不是端午家宴,是不是又看不到你?” 蒋五爷同母亲行礼问安,坐下后才道:“家里这么多的孩子每天来给您请安,您还会觉得闷?” 蒋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把炕几上的果盘推向他。 “我一共就生了你和慧姐儿两个,你姐姐在宫中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我是想你能多陪陪我!”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他手中正在剥的石榴上,“多子多福,吃它们又有什么用...你也二十有三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又试探性的说:“...我都和周家太夫人说好了,有一天…请她上门去提亲。” 整个盛京除了宫里那几位,周家太夫人可算是身份最尊贵的,在面子上可谓诚意十足。 只要儿子有喜欢的姑娘,想娶的姑娘,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会同意! 蒋五爷把剥好的石榴籽放在甜白瓷小碗中,轻声说了句:“母亲难道忘了沈家的事?” 短短几年过去,提到沈家依然让人唏嘘不已。 沈太傅学生遍布天下,回乡祭祖遇到水患,不幸死在流寇手中。 沈家极速破败,只因一道蒋沈两家联姻的谣言,外人却不知沈小姐已有定亲且相知的良人。 蒋老夫人停顿稍许,问道:“沈家小姐现如今怎么样?” 还有半颗没剥的石榴,被蒋南笙握在手中,“送到淮安后就不曾有过书信往来,暗卫传过来的消息说,她过继了韩家一个远房的侄女。” “这孩子糊涂啊!将来还怎么嫁人?”蒋老夫人听完有些心疼。 蒋五爷却是笑了笑,“旁人的事母亲就不用担心了,自是她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蒋老夫人又叹了口气,“那孩子总归是我看着长大的,沈家出了那样的变故,好好的孩子也给毁了。” “等将来你大婚后,要是梅霜那孩子愿意,就把她接来蒋家认个干亲,也让她在这世上有个依仗,不过这件事急不得,免得惹了新媳妇的不快。” 蒋南笙抬眸,看向隔扇外的海棠花,轻声说:“不会。” 蒋老夫人笑他不懂,同他也讲不明白,正巧这时候丫环过来通传前院就要开席了。 走出去的时候,蒋老夫人才想起来问,“端午习俗要喝雄黄酒,怎么就突然间想到要喝樱桃酒?你不是一向不喜甜!” 蒋南笙的脚步微顿,又再次迈开,脸上的笑意有些开怀。 “就是突然间想尝上一尝...” ...... 顾家的端午家宴设在湖边水榭处,湖里的荷花开的正艳,散发着清淡的幽香。 顾李氏坐在上首,看着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在这里,心里很是满足和骄傲。 身着绛紫色的杭绸褙子,衬得她面色红润,?髻上的那根牡丹金簪,也是往常没有见过的样式。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夫人今晚的富贵装扮,让一桌的美食都稍显逊色。 照理说,大房的辉哥儿受了那样的委屈,就这样轻轻揭过,仿若没发生一样,顾瑾初起初还有些纳闷,这可不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风格。 还是秋纹过来投诚,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消息,才算是给她解惑。 原来是莲姨娘在钱财上面弥补了大房,至于在背后真正出钱的人,一定是二老爷顾华年,毕竟他的私房都是莲姨娘帮她掌管的。 太夫人顾李氏今天的装扮,也统统全部来自宝珠阁,莲姨娘最近还真的是大手笔。 怀着身孕的春杏今天很是低调,坐在二老爷的身侧锦杌上。 看到郑氏带着顾瑾初过来,乖乖巧巧的行礼问安。 大老爷顾华清垂眸坐在那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顾华清和顾华年一母同胞,年纪相差七岁,在性格长相上也有很大的区别。 大老爷看起来更加不善言辞一些,就是儿子受了委屈,心中不高兴也没有大声的说过什么。 顾李氏目光落在大房处,在长子和长孙身上略过,看向长媳问道:“那会儿老大家的,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周氏满面春光,说起话来腰杆挺直,“是瑜姐儿的婚事,同鲁家的三公子合过了庚帖,那边说是天作之合,对咱们瑜姐儿很满意!” 顾李氏双眉挑起来,让下垂的眼尾向上延伸,眼睛都大了一圈,“可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家?”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禁不住的点头,“好呀,好呀,一看咱们瑜姐儿就是个有福气的!那婚期可有定下来?” 婚期确定了,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对大房来说,这门亲事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周氏笑着回道:“瑜姐儿还没有行及笄礼,怎么也要再等上两年...” 顾瑾瑜抿唇看着家里这些人,不意外的听到他们的恭维,也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惊羡。 又看向她斜对面的顾瑾初,觉得她此刻脸上的笑意有点假。 定是像母亲和长姐说的,三姐姐羡慕还来不及呢,她不足月余就要行及笄礼,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顾华年听出了大嫂话中未说出的意思,他的嫡女和庶女都要年长瑜姐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吩咐下人,让他们给主子们倒酒。 “今天是端午节,按照惯例是要喝雄黄酒的,春杏怀有身孕,给她还有几个姐儿杯中倒果饮。” 在顾家人举起身前的酒杯时,莲姨娘站起身,柔弱中带着娇羞看着顾华年说:“老爷,妾身有了身孕,不适宜饮酒。” 第78章 大梦方醒,便是葬身时 “老爷,妾身有了身孕,不适宜饮酒。” 莲姨娘还是穿着那身藕色的夏绸衫,有风吹过来,那种柳弱花娇的羸弱感更甚。 顾家人听到她这句话全部看向她,众人神色各异。 顾华年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酒杯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莲姨娘一脸的娇羞,“月份还浅,昨儿个觉得身子不舒服,让紫竹阁的金妈妈帮忙找的大夫,说是怀孕已有月余。” 金妈妈正在一旁候着,见二老爷看过来曲身行礼,“往日里莲姨娘常找方大夫,可惜柳树胡同的医馆关着,老奴就去白茶巷找的陆大夫。” 顾华年没理会管事嬷嬷的话,听到莲姨娘说已有月余,难免有些感慨,“算起来差不多正是那一日,定是表妹所求感动佛祖...” “那岂不是双喜临门!难怪今早喜鹊在庭院喳喳的叫,原来是有这样天大的好事!”顾李氏说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的拜了拜。 顾华清抬起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弟弟说到:“恭喜二弟,这么多年所求再有几个月皆能如愿。” 顾瑾初坐在旁边那一桌,听到大伯父的话,抬眸看了过去,仔细端详着他面上的细微表情。 在一声声的恭喜声中,顾华年感觉自己年轻了至少十岁。 颜姐儿出生后,二房就再没添过丁,现在一下子有两个妾室通房有孕,简直比当年中了进士还让他有成就感。 吩咐一旁的下人,“还不把莲姨娘杯中的酒换成果饮,就像母亲刚刚说的,喜鹊上枝头,喜事要来到!” “瑜姐儿订了一门这样好的亲事,再过几个月咱们顾家又要添丁,喜事,喜事...” 连着说了几个喜事,有些面红耳赤的对嫡妻说:“牡丹,等下宴席过后给下人们多发一个月的月例,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倒是忘记了现在掌家的是周氏和李香莲。 郑氏放下手中的餐具,用绢帕按了按唇角,笑得端庄大气: “老爷说的是,这样大的喜事应该全府上下一起庆祝,但是老爷您是不是应该雨露均沾,也不能让妹妹们心寒。” 顾华年心中高兴,拉着她的手笑着问她,“牡丹你说,你是当家主母,这两个孩子将来生出来,也是要叫你一声母亲的。” 郑氏听闻脸上的笑意未变,看向已经显怀的春杏说道:“虽说春杏以往在紫竹阁当值,可是眼下她毕竟是怀着老爷的子嗣,怎好还这样让她没名没分的?” “还有秋纹…”说着看向站立在莲姨娘身后,低眉顺眼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人。 “她花儿一样的年纪跟了老爷,在听雨轩又兢兢业业伺候这么多年,看着她还是大丫环的打扮着实让人心疼...” 顾华年好像知道郑氏要说什么,虽然她嫁到顾家后没有生下嫡子,在管家上她没有私心,对待后宅总是那样的大度又周到。 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有些发福的脸眼角挤出笑纹: “牡丹,你是当家主母,后宅的一切都由你做主。我说过,这个家没人能越过你去,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所有人都笑着看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只有莲姨娘母女,手中的娟帕都要扯碎了。 郑氏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在顾华年不解的目光中,在他手背上拍拍说道: “现如今老爷只有莲姨娘一个妾室,她平日里连个说话打趣的人都没有,今天既然喜事连连,老爷再多两个妾室又何妨。” “至于莲姨娘...”说到这里她的话顿了下,像是欣赏够婆母,莲姨娘母女面上不停变换的神情,又再次开口: “莲姨娘这个身份掌家,总会让人诟病,不如就给她抬为平妻,咱们姐妹之间都皆大欢喜...” ... 顾瑾初回到岁安堂,靠在临窗大炕的大迎枕上,手肘支着身旁小几,顺着开着的隔扇看向外面。 莲姨娘被抬为平妻,四妹妹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女,她们终于得偿所愿。 在暗中随时算计,想把她和母亲吞入腹中。 殊不知,她才是伺机而动的雀鸟。 这场破天富贵的局,是她精心为她们设计的海市蜃楼。 大梦方醒,便是葬身时。 白芷从外面走进来,低声在她身旁说:“三小姐,罗家小姐那边传过来话,说是今天同您约好了看赛龙舟,让您别忘了。” 顾瑾初从大炕上站起身,“观赛位置最好的就是黔味楼,平时都是一座难求,更不要说是今天。” 主仆几人都没有发现,窗外羽翅雪白的信鸽落在树枝上,见没有人搭理它从开着的窗扇飞了进来。 上一世顾瑾初也和罗莞尔出来看赛龙舟,不过那时她想的是能不能同蒋南笙偶遇。 既然是为了看赛龙舟,当然是要来黔味楼试试运气。 她们过来时,恰巧楼上有贵人离开空出来个雅间。 罗莞尔拉着顾瑾初小声说:“今天运气真是没的说,我哥今日也在黔味楼,我刚刚都想带着你去找他了…” 顾瑾初笑笑没说话,上一世也是这样。 只不过上一世观赏位置最好的雅间,变成了眼下只看到下面的湖,赛龙舟倒是一点都看不到。 罗莞尔一屁股坐下来,拿着手绢扇了扇,“刚刚还说运气好,果然这时候放弃是有原因的!” 顾瑾初支着下巴,看着湖面不断泛起的涟漪,耳边锣鼓声呐喊声好不热闹。 两个人刚刚坐定,有小厮在外面通传,“大小姐,大爷看到您上来,问您要不要过去?” 第79章 心悦她 门外小厮口中的‘大爷’,是罗莞尔的嫡亲兄长。 罗莞尔一听站起身,笑得有些狡黠,“初姐儿,我去哥哥那里瞧一下,左右他等下是要参赛的,不如把房间让给我们!” 又叮嘱顾瑾初不要乱跑,在这里等着她的好消息。 顾瑾初笑着让她不要勉强兄长,还有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罗莞尔不管,把自己带出来的人留在门外一个,初姐儿长得这么好看,今日人多遇到了登徒子怎么办! 风风火火的性子,让顾瑾初想到上一世。 莞尔扯着嗓子给罗小将军加油助威那一幕,好像过去久远,又好像发生在昨天。 等她出去后,顾瑾初收起脸上的笑。 如果没有看错,她刚刚看到了长公主身边的人,守在上一世她和莞尔坐过的雅间门外。 路过的时候,恰逢小二端着茶盘进去,里面还坐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左鸿文。 想到表哥郑开承传回来的消息,左鸿文不是良配,上一世就是他伤害了公主。 现在倒是有机会还给长公主人情。 只是,感情一事多半当局者迷。 何时说怎么说,不能像对待莞尔一样的直截了当。 想到左鸿文,上一次在顾家宴请时,莞尔对他文弱的书生气嗤之以鼻。 说他这个人像是戴着一层面具在做人。 当时她只觉得莞尔从小看惯了军营中的父兄,大抵上是不喜欢书卷气的男人。 想到这里,顾瑾初手中的茶杯从掌心滑落。 “你看他那个样子,说起话来皮笑肉不笑的,像不像戴着一层面具,虚伪的很....” “你不是三小姐,一个人怎么会变化那么大,定是披着三小姐的外衣...” 莞尔和秋纹说的话,不停地出现在她脑中。 对呀,她怎么没发现! 白薇前后的差距那么大! 上一世白薇被她许配给铺上的掌柜,再次有孕后白薇主动回来伺候她。 这当中那几年她们主仆两个,只有年终岁尾的时候,白薇带着孩子来蒋家给她磕头拜年见过。 白薇被父亲命人打断腿后,回到兄长家养伤一些时日,王启的身份行踪成迷,白薇行为上的一些怪异... “小姐,您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白芷看到顾瑾初脸色大变,走过来低声问道。 顾瑾初把倒了的茶杯扶正,按着它稳定心神,声音还是有些急促,“走,回府!” 同莞尔的丫环简单交代了几句,只是说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让她家主子不要担心。 经过长公主所在的雅间时,还能听到她清脆又爽朗的声音。 顾瑾初头上戴着帷帽,一阵风一般从楼梯上下来,只给人留下一道窈窕的身影。 让人不禁去猜测,帷帽下会是何等的风姿。 她迈出黔味楼时,身旁人腰间那块熟悉的羊脂玉佩,让她险些驻足。 余光中男人身材修长高大,身着湖蓝色直缀衣袂翩翩,给暑热的盛夏带来了一丝清凉。 蒋南笙? 感觉到男人脚步放缓后,顾瑾初脚步没停快速走了出去,站在黔味楼外等着护卫把马车赶过来。 头戴当卢的高头骏马就停在她不远处,让她更加肯定,刚刚并没有看错。 玄涟看到主子,小跑着过来小声说: “五爷,长公主知道有空着的雅间,小的们哪里敢拦。不过已经安排了无人的雅间,只是不知道顾家小姐为了什么,这样急匆匆的走了...” 蒋南笙站在那里,看着顾瑾初迈上马车,他能确定刚刚她看到他了。 一个人的气息变化是掩藏不住的。 “蒋飞,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飞抬头看到主人面上的神情,五爷说过的话没有转圜余地,低头应是准备退出去。 “站住!”男人声音有些冷,在他身后响起。 以为主子改了主意,一个闺中女子哪里用到他去,心里这么想着,就听到: “蒋飞收起你心中所想,若再有下一次,到绍休堂领罚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是,五爷!”蒋飞没有给自己解释,低头从雅间中退出来。 玄涟站在门外都能感受到主子的怒火,是跟在五爷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事情。 小声同出来的蒋飞说,“你,日后...提到顾家小姐恭敬着些...” 蒋飞脸上没什么表情,面色有些苍白,“五爷最近身边不安宁,你给府里传话过去,找人来接应一下。” 周博延进来时,看到蒋南笙站在窗边,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呦,怎么了这是?是谁让蒋五爷情绪变化这么大?” 蒋南笙坐到他对面,把茶壶推到一边,拎过酒壶放到两个人中间,“喝茶有什么意思?” 周博延:“...” 谁要陪他喝酒啊? 从小到大,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喝醉过。 刚刚还是猜测,现在已经能肯定,蒋南笙他不对劲。 小心翼翼的问:“你今日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啊?” 就是当年不得已弃武从文,也没见他这样情绪外放过。 “她不记得我了...” 蒋南笙说完仰头,把杯中酒送入口中,指尖竟是比那青花瓷海水云纹高足杯还要青白。 周博延应付性的浅浅赔了一杯,“忘了...”话还没说完,反问道:“你说顾家那丫头?” “忘了你什么?你生辰那日珍宝阁送去一套配饰?不是那丫头命人送的?” 他还记得那日好友压都压不住的唇角。 怎么现在年轻人对待感情都这么草率吗? 蒋南笙垂眸看着酒杯,“嗯。” 周博延一杯酒下肚,本就是藏不住话的人,更像是打开话匣子。 “说实话,那丫头性格同你实在是天差地别,况且,眼下你情况...”幽幽叹了口气,他们年纪差不多,他都有好几个孩子了,好友连个通房都没有过。 造化弄人,他的身份又注定有很多情非得已。 “你是不是没和那丫头说过,你心悦她?” 不然以蒋五爷的长相和学识,还有身后蒋家的权势,哪里会有人拒绝于他。 蒋南笙喜欢顾瑾初。 这事,只有周博延知道。 第80章 只要她想要… 事实上,顾瑾初和蒋南笙之间的缘分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那丫头自小就有一颗赤子之心,看似刁蛮实则最善良不过,在蒋南笙最迷茫无助时候,把他从情绪低迷中拉了出来。 不过是简单又童趣的一句话,一颗很寻常的蜜饯,于那时的他来说,顾瑾初就是掀开他眼前黑暗的一束光。 后来一见再见,她已经彻底把他忘了。 他却是喜欢上,护国寺那个穿着红色披风,爬上枝干踩雪的娇憨小姑娘。 可惜时局未定,他的喜欢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她的催命符,所以,即便知道收下她的东西很危险,还是会千方百计的纵容她,却从来不敢去回应半分。 直到听说顾夫人在给她议亲,他顾不得礼数夜探香闺。 他守了那么久,等了这么久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雅间中,蒋南笙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端起高足杯喝了口酒。 “我去找过她,同她解释沈家小姐的事,承诺她,待她及笄礼后上门提亲。” “以前都是她来找我,我不能回应是因为...我没有把握她不会受到伤害。” “我问她,她同我说过的话,就全然不记得了吗?明明是她先来撩拨我...” “我等了太久...及笄后她就可以嫁给我,成为我蒋南笙的妻,我可以名正言顺的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是我的命,我都可以给她,只要她想要…” “可是她忘记了,是我,选了一个不合适的时机同她坦白...” ...... 顾瑾初带着人回到岁安堂,徐妈妈笑着迎上来,“小姐怎么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今日是端午节,不仅有赛龙舟,还有放纸鸢、打马球...很多传统习俗。 小姐年纪小还是喜欢热闹的时候,去年端午节要不是夫人佯装生气,小姐还舍不得回来呢。 白芷和白芍朝着徐妈妈摇摇头,她们也不知道小姐发生了什么。 出门时兴致还挺高的,在马车上看了郑家三少爷的书信,情绪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罗莞尔是小姐的闺中密友,雅间位置虽然不是很好,两个人也还是有说有笑的。 怎么小姐就突然间情绪大变要回来呢。 这几月她变化很大,很久没有这样任性过了。 顾瑾初把西瓜籽从果肉中抠出来,漫不经心的问,“徐妈妈,家宴时父亲不是说赏一个月的月例钱,大家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是紫竹阁的金妈妈过来送的,给小丫头们高兴坏了!” 徐妈妈见小姐额头上有汗,拿着团扇站在她身边,一边给她扇凉一边回道。 顾瑾初咬了口果肉最上面的位置,清凉甘甜立刻充斥着口腔,人也变得更加冷静。 “回来怎么没见白薇呢,她最近腿脚恢复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徐妈妈皱了下眉,“那会儿小鹤还过来和我抱怨呢…” “说白薇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沐浴时有些大费周章。这不?小姐才出去没多久,就自己又躲在屋子里洗上了。” 顾瑾初连着吃了两口西瓜,小脸塞得鼓鼓的,桃花眼笑得眉眼微弯,“女孩子嘛,爱干净一点儿是好事。” 把果盘推过去些,让两个大丫环和管事妈妈吃。 徐妈妈摇头,白芍捏着葡萄直接扔嘴里,果皮没有甜味儿了才吐出来。 白芷吃了个樱桃,在主子跟前儿当差吐籽嫌麻烦,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就听到三小姐又说道:“告诉白薇收拾好来我这里,我有好东西带回来给大家。” 顾瑾初这话,让整个岁安堂的丫环婆子都眉开眼笑的。 谁人不知她们主子最大方不过,干起活来都有力气多了。 顾瑾初走回内室,把白芷叫了进来。 白芷手里正捧着块巴掌大的西瓜,她喜欢这样啃着吃,她又不是大家闺秀,她不用注意形象。 不只是她,她们几个丫头都爱这么啃西瓜,吃葡萄的时候也不像小姐要剥皮,就直接扔嘴里那么吃。 顾瑾初从箱笼里掏出一个圆管子,见大丫环吃的有些狂野,没有去纠正她,反倒是这样的松弛更有迷惑性。 吩咐她道:“你去找高德,让他等下拿着绳索埋伏在堂屋门外。让护卫们守在岁安堂四周,但凡有人翻墙出去,即刻按住她。” 高德是白芷的哥哥,她的这三个白姓丫头,都是跟在她身边后她赐的名字。 白芷一口西瓜籽没来得及吐,一激动全都咽了下去,咳得脸红脖子粗,“小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快去!你平日里是我身边最冷静的,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等下白薇过来那时什么都来不及!” 顾瑾初换了件大袖对襟长衫,盖住手腕上缠着的东西,等人都出去了坐在临窗大炕上。 她喜凉,母亲交代过最近几日不许给她用冰。 徐妈妈就会把带皮的果子放在清水中,偶尔也会给放进去两小块冰。 深盘里面有葡萄和樱桃,清澈的水中,一颗颗一粒粒,像宝石般闪耀着光芒。 顾瑾初摊开掌心,把褐色纸包中白色粉末倒进去,拿起一旁竹篾轻轻搅了搅。 几乎是瞬间,药沫在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顶上的蒋飞没敢跟到内室偷看偷听,就眼前这一幕足以让他惊讶。 往日里这个顾家小姐,在主子跟前儿表现得可不是这般冷静,往水里下药像极了谋财害命的下作手段。 感受到附近气息上的变化,他跳到一旁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树上。 一抬眸,和一双闪亮鲜红的小眼睛对视上,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鸽的感觉。 院外来了很多练家子,堂屋门前的男人,是所有人中身手最好的。 不过同五爷身边的暗卫相比,还相差甚远。 “飞哥。”蒋飞转头看过去,用眼神问道:“你怎么来了?” 蒋安面上有些一言难尽,“玄涟让我过来,说有事我也能接应你一下…” 蒋飞:“…” 堂屋中的说话声让两个人住嘴,同时看过去。 第81章 此白薇非彼白薇 白薇进屋走到顾瑾初身前,曲身行礼,“三小姐。” 一双大眼睛迎上顾瑾初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委屈说道:“三小姐,去年端午节陪在您身边的还是奴婢呢。” 白薇近些日在小厨房养的不错,不似刚从兄长家回来那般瘦弱。 顾瑾初自水中拿出颗葡萄,剥下外面那层紫色的外衣,把果肉放进口中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说,“是呀,所以今年早早的就回来...” 说着让人给她搬锦杌过来,白薇坐下又往顾瑾初身边凑了下,脸上陪着笑: “小姐,奴婢的腿已经没有大碍了,什么时候能回您身边伺候啊?” 身子背朝着屋子里的几个下人,好像有些忌惮,又好像在有意无意的争宠。 以往顾瑾初喜欢的就是白薇这种,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的性格。 她靠在大迎枕上,一只手拿着团扇,下巴微抬示意她把深盘抱过去吃。 有些懒洋洋的说道:“等节后,让陆大夫再给你仔细看一下,要是没有问题就回来当值,也免得落下病根。” 阳光透过隔扇,如静谧的金色纱幔倾洒而进,让她沐浴在暖色的光晕中。 脸上的轮廓被细细地勾勒,明艳张扬的五官似有光芒流转,漂亮的桃花眼宛如璀璨的宝石,似有若无的妩媚中,带着抹不容易察觉的攻击性。 白薇捏着水中的樱桃吃,听到顾瑾初的话抬眸,红着眼一副要感动哭了的模样: “小姐,您对奴婢真好,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跟在小姐身边。” 白薇很久没有和小姐亲近过,嘴上说的都是小厨房的趣事。 还悄悄告诉顾瑾初,她在厨娘那里学会了很多小姐爱吃的菜。 深盘中的果子也让她吃的七七八八,顾瑾初见她低头吐葡萄皮,很是随意的说了句,“是葡萄甜还是樱桃甜?” 白薇头也没抬,“先吃樱桃再吃葡萄会更...”话没说完抬起头看着顾瑾初。 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欣喜,惊恐到愤怒,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她手中深盘掉在地上,人也跟着从锦杌上滚落到顾瑾初脚边。 落地声就是信号,这是顾瑾初事先交代好的。 堂屋门外的高德听到声音跑进来,看到躺在地上有些神志不清的丫头,干净利落的把她手脚捆绑起来。 “你...会说扶桑话?你是...谁?”白薇双眼迷蒙,没有焦距,口中断断续续问着。 顾瑾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刚不是还在叫我三小姐吗?” 整理衣袖的手微顿,喊了句,“把她下巴卸了!” 审讯她不在行,总有人能问出东西来,万一咬舌自尽就可惜了。 这声惊呼,让屋里屋外的人都缓过神来,刚刚三小姐和白薇说的那是什么话,他们怎么都听不懂! 尤其是窗外的蒋飞和蒋安,两个人对视一眼,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你去和主子说,顾家小姐这里有倭奴,问问五爷什么意思?” 蒋飞说这话的时候,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丫头,不仅被卸了下巴,在顾瑾初的授意下,手筋和脚筋都给挑了! 对于她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子来说,冷静又残暴。 顾家三小姐又怎么会说扶桑话? 顾瑾初不仅会说扶桑话,还会说西域人的语言。 郑家人在很小的时候,祖母就会教他们说扶桑话和西域语言,大舅的船运,还有三舅驻守在三江所受益匪浅。 她和母亲会说扶桑话这件事,前一世不仅父亲不知道,就是嫁给蒋南笙后,顾瑾初也没有同外人道过。 倭奴在百姓心中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八年前,三江所失守,那里十几个村子被洗劫,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白芷和高德的父亲,也死在了异土他乡,对倭奴的仇恨刻进了骨髓。 控制住白薇后,堂屋中只有顾瑾初和白芷兄妹。 听到白薇口中的扶桑话,他们恨不得上去把她千刀万剐。 白薇躺在地上,双眼逐渐恢复清明,看向顾瑾初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 白芷上去给了她一脚,不可置信的低吼: “你怎么会说扶桑话?小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当那些畜生的走狗,不对,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她平时很少这样一大段说这么多,心中气急,怒急。 白薇被卸了下巴说话呜呜咽咽的,让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白芷这一脚让她彻底恢复神智,可见她的身体素质有多好。 地上的白薇瞪圆着眼睛,双侧太阳穴和两个脖颈处的皮肤下,像是游走着几条巨大的蚯蚓,张大的嘴巴无声发出嘶吼。 顾瑾初从临窗大炕站起身,走到白薇身前拉开她的衣领,露出她颈下后肩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一指长凸起的癜痕,上一世她问过白薇这里伤是怎么弄的。 白薇说是长子小时候淘气,拿着树枝把她划伤后留下的伤疤。 现在白薇还没有嫁人,更不会有长子,那这个伤疤是哪里来的? 只能说此白薇非彼白薇。 顾瑾初想到上一世,她昏迷前白薇那张冷漠的脸,眼前的白薇面如菜色,四肢不断有鲜血溢出,整个人疼的如筛子般的抖动。 微皱了下眉同白芷说,“她是人是鬼,褪了她的鞋袜一看便知。” 又吩咐高德,“用最好的金疮药,别让她把血流光了,只要死不了就行。” 顾瑾初扶着炕沿缓缓坐回临窗大炕,如果白薇是倭奴,上一世很多谜团都有了答案... “小姐,你看!”白芷扯掉白薇脚上染血的青布袜,即便她现在不能说话,也能肯定她的身份。 她是倭奴! 倭奴常年穿着木屐,导致他们的大拇指会严重变形,脚趾的缝隙比常人要更宽一些。 高德手中的短刃还在滴血,如果不是弟弟年幼,家中母亲的苦苦哀求,他定会去三江所城找三老爷。 哪怕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多杀几个倭奴。 被送给表小姐时他心里是不情愿的,此时看着顾瑾初冷静的模样,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她。 “小姐,这个倭奴要怎么样处置?” 第82章 简直就是大胆胡闹 “怎么处置...” 顾瑾初不由自主抚上右手腕,其实她并不如表现出的镇定和冷静,铜管上带着她的体温,反倒是凸显她指尖的冰凉。 把白薇送到大理寺,会给顾家,也许也会给郑家带来麻烦。 白薇这个倭奴倒还好说,她会说扶桑话一事就很难解释。 外祖母说过,在不能很好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时候,你的优秀会变成催命符。 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不想牵扯到宝坻郑家。 秦朗现如今又不在盛京,这个倭奴怎么处置,在她手里倒是成了烫手山芋。 “小姐,那个王启...”高德小声在顾瑾初身旁说。 监视白薇兄长一直是他带着人跟进,要是白薇是倭奴,不能保证王启的身份。 甚至在他们身边,在盛京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这种人。 高德说的,也真是顾瑾初当下心中所想,不出意外的瘫软在地上的白薇,听到‘王启’两个字眸光闪了下。 西天映着一抹晚霞,漂亮的橙红色中还带着烈日灼热的余温。 顾瑾初身后跟着白芷,还有几个身材高大的护院,一群人穿梭在回廊中,在中庭遇到从一侧走过来的李香莲。 白日里的藕色夏绸衫,换成了更加端庄的嫣红色,顾瑾初看到她手中小巧精致的炖盅,笑着同她打招呼: “莲姨娘这是给父亲去送汤羹吗?” 李香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身旁一个丫环曲身给顾瑾初行了个礼,开口道:“三小姐,您怕是忘了,我们主子已经被抬为平妻了!” “放肆,秋荷,还不给三小姐道歉,这里哪有你开口说话的份!”李香莲等着大丫环说完,开口训斥。 秋荷低着头,“三小姐不要同奴婢计较,如夫人如今有孕在身,禁不住三小姐的怒火。”口齿伶俐的说了一大通的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瑾初又在仗势欺人。 顾瑾初驻足停在那里,抬腿朝着她们走上去。 “三小姐,您要做什么?”李香莲的大丫头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声音都抖了起来。 顾瑾初在李香莲无比戒备的神情中,掀开炖盅的盖子看了眼。 “如夫人?好不容易当了主子,怎么还干奴才的活?”见李香莲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笑得更加明艳。 “徐妈妈,既然如夫人说秋荷放肆,就一定是她不对。秋荷身为婢女言语无状,惹了怀着孕的如夫人不满,要怎么惩罚?” 身后的徐妈妈走过来,曲身行礼道: “咱们顾家书香门第,太夫人和老爷一向以德服人,是最讲规矩之人。太夫人曾说过,不尊重主子的奴才,就是打杀了也不为过。” 顾瑾初点头,“徐妈妈跟着如夫人去紫竹阁,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父亲和祖母听。” “如夫人如今怀着身孕,怎可纵容这种东西蹬鼻子上脸,就请他们对这个不懂规矩的奴婢发落了吧。” 徐妈妈应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她身后,她们目送顾瑾初一行人走远后敛伸垂眸。 李香莲端着托盘的手指泛着青白,炖盅的盖子发出嗒嗒的声音。 扫了眼身旁丫环,深吐出口气。 这个秋荷是她从二等丫环提上来的,听雨轩里面靠得住的人手不多,以往觉得她是个机灵的,今天在顾瑾初三言两语下,这样的失了分寸。 让她第一次以如夫人身份出来,就落了下乘。 大好的心情,在顾瑾初含沙射影下消失殆尽,忘了去计较天都要黑了,她带着人出府是要做什么。 蒋飞终于知道顾瑾初想去做什么了,简直就是胡闹大胆。 这种事情就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顾家小姐身边的这些人…不是他瞧不起这些护卫,是他们行为莽撞。 一路紧随着顾瑾初他们的马车,沿途做下只有蒋家人才能看懂的记号。 希望蒋安把刚刚那一幕告诉五爷,主子又能及时赶到,不然... 他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快到白薇兄长家时,天色还有些微亮。 马车停在一个胡同口深处,高德坐在车夫身旁,指着右前方的位置同车厢里面说:“小姐,房顶上长满马松那处就是王启家。” 顾瑾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白薇曾说过,这处算是他们的祖宅,从她曾祖父年幼时王家人就住在这里。 现在王家只有她和兄长二人,人口凋零也不至于把房子弄成这样。 高德在这里观察过一段时间王启,发现他时不时的会回来休息,说明此处并没有荒废。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故意为之。 当时高德说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现在回头看,很多事情都像是有迹可循。 “小姐,房子里面有人。”高德几个起跳从墙上跃下来,观察了眼周围环境,站在车厢外回禀。 大门外虽然没有点着灯笼,能隐隐约约看到院子里面有光亮。 “能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吗?高德,你们又可有把握吗”顾瑾初从车厢中下来,再次问道。 这些人是她从宝坻带出来的,除了白芷的母亲哥哥和弟弟,其他护卫的家人还都在外祖母家。 她有些冲动了… 还没等到高德的回应,就看到他抽出腰间的短刃冲了出去。 其余护卫亮出手中武器,把顾瑾初同她身后青帷马车团团护住。 高德穿着夜行服,同有些朦胧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一道微弱的坠落声后,是拳拳到肉的声音,眨眼间高德像是失去重心,坠落在顾瑾初不远处,踉踉跄跄几步后才稳住身体。 抬手制止手身边人,站定后拱手道:“不知来人是何目的,既然没有伤人之心,为何神神秘秘避不现身?” 模糊不清的夜色中走出一道高大身影,顾瑾初看到他熟悉的身形眸光微敛。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走了出去,曲身行礼,“蒋大人,可否借您身边护卫一用?” 第83章 抱紧我! 暗沉的角落中,身着深黑色连帽斗篷的男人缓步走出来,帽檐低垂,阴影遮挡住他的眉眼,只露出线条分明白皙的下半张脸。 他唇角微微抿起,精致的下颌线在清冷的月色下,透着股冷峻的气质。 尽管只能看到一部分的面容,足以让人想象的到,那隐藏在帽檐之下的五官是何等的精致。 蒋南笙要高出顾瑾初很多,目光平视只能看到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顾瑾初收回目光,垂眸看到地上两个人交错的影子,再次轻声说道: “蒋大人,我无意间发现一名倭奴,现在怀疑前方不远处有不确定的歹人存在,不知道蒋大人可否出手相助?” 上一世顾瑾初知道,蒋南笙身边的蒋飞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是明面上的,还有在暗地里保护他的人。是蒋家培养出来的一支暗卫,绝对忠诚的那一种。 过,当然不会有。 功,顾瑾初暂时不需要。 她一个闺中女子又不能在朝为官,要功名加持有什么用呢,以顾家人的嘴脸,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上一次当街抓到倭奴,她嚣张暴躁的德行大过于她的勇敢,在名声上面已经很不好了。她不在意这些,也不想再让母亲和外祖母担心。 不管能不能再找出倭奴,把这件事推给蒋家,于顾瑾初来说眼下是最好的选择。 蒋南笙听到蒋安回来所讲述的,第一感觉是顾瑾初被人报复了。 那日她当街揭穿的倭奴,经过大理寺的审问牵连出不少人。 如有人对顾瑾初心怀恨意,进而做出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光是这样想着,就让他马不停蹄的赶往顾家。 在沿途发现蒋飞留下的记号,又跟着赶来这里。 见顾瑾初从青帷马车上下来,提着的那颗心算是放了下些。 那种劫后余生感,让他都不能确定,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来的路上他有想过,要怎么说服她让他插手这件事。 不曾想,顾瑾初不仅没有计较蒋飞对她护卫出手,还主动站出来,向他寻求帮助。 “你的护卫抗不过蒋飞三招,顾家三小姐真是好胆量。” 蒋南笙说完顿了下,他本意是想让她知道危险,忘了她还没有及笄,这样说一个小姑娘怕是面子上过不去。 顾瑾初抬起头,男人的帽子不知什么时候摘了去,那高挺的鼻梁,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过,增添了几分贵气。 温润如玉的蒋家五公子,五官中最柔和的就是那双墨瞳,往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忽略他有意隐藏的锋芒。 她最喜欢最痴迷的也是他那双眼睛。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不想在沉沦在这双眸子中。 “蒋大人,我觉得现在不是说教的时刻,等下天就黑了!”顾瑾初年纪还小,即便是心里不高兴了,脆生生的声音中还是带着抹娇憨。 话一出口,让她觉得很不满意。 有点温软,还有点娇气,在气势上已然输了大半。 “好...把事情经过,你怎么发现的告诉我。”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顾瑾初不自在的偏头,细致嫩白的指尖在耳侧清扫了下。 简单大致讲述了白薇的反常处,隐藏了她会说扶桑话这件事。 ... “抱紧我!” 顾瑾初觉得浓稠的夜色太过昏暗,她竟然从蒋南笙的语气中听到了紧张。 怎么可能? 她见过大理寺少卿时他的杀伐果断,也听闻过蒋南笙初任大理寺卿,不仅亲手修改诏狱刑法,更是增加了很多让人闻风丧胆的刑罚。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风光齐月的少年天才,以天人之姿名震天下的状元郎,会是那个嗜血无情的‘玉面判官’。 “情况所迫,冒犯了。” 蒋南笙把黑色斗篷拉开罩在她身上,两个人就这样在夜色中融为一体。 掌心下的身体温暖紧绷,手感告诉她,那身湖蓝色的直缀他还穿在身上。 所以外面才套了件这个暗黑的斗篷吗? 顾瑾初只感觉到身体高高跃起,又像是短暂的飞行一般,轻轻落在树枝干上。 男人的心跳声鼓动,猛烈的就像是要冲破她身侧的胸膛。 蒋南笙带着她跃进王启家的院子,两个人躲在堂屋前的大树上,能清楚的看到屋子中发生的一切。 堂屋中的餐桌上摆着至少七八道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不多时从里面走出来三个男人。 其中的一个就是高德描述中白薇的兄长王启,他身量不高身着素色袍子。 那两个人和他身高差不多,都是有些矮小精壮的男人。 顾瑾初小声在蒋南笙耳边说:“拿着酒壶的就是白薇的哥哥,王启。” 温热潮湿的气息,让他耳垂在夜色中迅速红的像是滴血。 她仅仅是侧过头,眼睛和耳朵并没有从三个说话的男人身上移开。 故而并没有发现,唇瓣不经意间扫过蒋南笙的耳骨,让他呼吸不受控的错乱了几分。 一个男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扭头看着两个人,“使者已经到了盛京。” “三江所城一役,怀良亲王的征西军溃败。”说到激动的地方,语言换成了他们熟悉的扶桑话。 “听说使者打算用联姻方式商量休战。” “这里土地肥美,如果将来能迁都来盛京,我们也会名垂千史的。” “名垂千史?你们知道使者是谁吗?怀良亲王的那个不受宠的女儿,听说她来之前发过誓,要誓死效忠天皇...” ... 话还没说完他们捂着胸口看着彼此,大口大口的污血从口中呕出来。 几乎是瞬间三个男人七窍流血,趴在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食物中。 顾瑾初见状捂住嘴巴,眼前那一幕被一只大掌盖住。 黑暗中,她像是被男人自身后环抱着,呼吸间都是他身上好闻又熟悉的味道。 她拉下男人的手掌,“我不怕。” 死过一次的人,死的比他们惨多了。 她有什么害怕的呢! 第84章 来我身边 从树上跳下来后,顾瑾初拉开了些同蒋南笙的距离。 脑中回想那几个倭奴说过的话,企图从中找出重要的信息。 “五爷,整个房子都查过了,只有刚刚死的三个人。”蒋飞穿着黑色束腿束腰夜行服,走过来和蒋南笙拱手说道。 “五爷,附近没有发现可疑行人和车马。”一个黑衣人从墙外翻进来,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踩在石板路上的枯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顾瑾初看到这一幕,才想起刚刚蒋南笙带着她,也是这样的轻松,又是无声无息。 蒋安从里面出来,好像顾及着在场的顾瑾初,在蒋南笙身边小声说:“五爷,三个人毒发身亡,死的透透的了。” 蒋南笙听闻点了下头,吩咐他们道:“恢复成原样,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顾瑾初见他没有想进去的想法,在他身后小声问了句,“蒋大人,我的护卫可以进来吗?” 她带来的人武力值也许不如蒋家护卫,可是说到倭奴,郑家人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三舅每封家书都会提到三江所,会说起在当地的所见所闻,郑家人对倭奴的生活习性要更加了解一些。 “蒋安,你带着他们进来,声音放到最轻,不要吵到左右邻居。”蒋南笙说完朝顾瑾初招手,“初姐儿,来我身边。” 顾瑾初:“...” 她不能拒绝。 但是他不好这样叫她名字吧。 “我是璇姐儿的舅舅,又年长你这么多,同你表哥曾是多年前的同窗,这样称呼不仅合礼数,又不会让人诟病。”蒋南笙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回过头垂眸看她。 顾瑾初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蒋大人客气了。” 说过不会再出现他眼前,又一次次遇到,现在又是这样有求于他。 高德进来后大步走到顾瑾初身边,声音有些急促,“三小姐,小的刚刚想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王启手中的食物是从内室拿出来的。” 他的话音落下,蒋飞把手里的东西递到蒋南笙手中,又带着人进去了。 顾瑾初也想进去,想知道这里会不会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 白薇为什么会变成了倭奴,又是谁想让她死。 又不好在蒋南笙面前表现的太过急切,他这个人太聪明了,那双眼睛总是让人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一旁蒋家护卫举着灯笼,蒋飞拿出来的是几封信。 顾瑾初见蒋南笙把信签展开,抬眸看了过去,不禁是心中骇然。 扶桑人的胆子太大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蒋飞从屋子里面出来,“五爷,内室中有一个密道,已经让人进去探查了,暗格中还发现两具剥了皮的尸体,骨龄在15岁到25岁之间。” 顾瑾初脱口而出:“可是一男一女?” 见蒋飞点头,对看过来的蒋南笙解释道:“这房子主人是一对年轻兄妹...” “蒋大人,今夜发生的事您可否当做没见过我,您也知道,夜这么深了...流言着实能毁掉一个人。” 蒋南笙面色从容,声音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放心,等你们走远了,再命人去大理寺请人过来。” 顾瑾初方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真诚的笑,曲身行礼,“那就不打扰您了。” “好。”嘴上说着好,男人还是缓步跟在她身后,始终同她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蒋大人,我的马车就在前面那条街...”顾瑾初想说,不用送,真的! “无妨,璇姐儿说你是她第一个真心相交的朋友,知道我怠慢于你,她不敢同我说什么,会去母亲那里告状的。”蒋南笙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这还是顾瑾初第一次想到上一世的婆母,蒋老夫人...对她很好。 “璇姐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要是她的家人受到伤害,她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的...” 赵璇是长公主,她的家人不就是皇帝和淑妃,想到信上的内容,顾瑾初手搭在车辕上,“宫里高手那么多又戒备森严,怎么可能...” 顾瑾初身体微僵的站在那里,并未转过身,“谁能伤害到长公主的家人,这些话又哪里是我一个闺中女子可以议论的,蒋大人请回吧。” “所以,初姐儿能看得懂信中内容的,是吗?”蒋南笙在她身后道。 ... 顾瑾初昨夜回来的晚,过来早膳的时间才醒,床幔才掀开就有丫环过来给她磕头请安。 “小姐您醒啦!” 声音干脆又洪亮,让在厅房的徐妈妈快步走进来,“小鹤,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说着就想上手去揪她的耳朵。 吓得她抱着顾瑾初的小腿不撒手,装模作样的哀嚎,“三小姐,徐妈妈打丫环了呀!奴婢昨个儿刚被赐名白鹤,想第一个给三小姐磕头请安怎么了啊!” 白芷和白芍也从外面跑进来,就见徐妈妈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顾瑾初点了下小丫头的头,真正的白薇死了,二等丫环有了空缺。 小鹤被赐名白鹤,成了岁安堂的二等丫环。 “快点给徐妈妈道歉,你看给她气的,徐妈妈说的哪句话,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你们好?你在我跟前儿嚎什么?” 白鹤这丫头机灵,胆大又心细,身上优点多也有致命的缺点。 野性大。 管教的好,将来才能安心的放在身边。 徐妈妈听到三小姐这话,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鹤这孩子好时候是真好,就是一根筋的让人哭笑不得。 都说了小姐醒来这头再磕也不迟,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到内室来。 三小姐要是计较起来的话,她们都得跟着吃瓜捞。 小鹤看到三小姐沉下脸,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低头蹭到徐妈妈身边,拿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徐妈妈,您大人不记小丫头过,我把三小姐给我的糖油果子都给您,您再哭脸上粉都成道子了。” 见徐妈妈真的不计较了,跟在白芍身旁学着伺候顾瑾初。 等内室人都出去了,小声在她耳边说:“小姐,翠华院的青云姐姐从何瑞那里接过去一个布包...” 第85章 雷公藤,不育! 吃过早膳,顾瑾初想到蒋南笙说过的话,便想着把吴子真先送回宝坻。 祖父的事情多耽搁一天,她就多一天的担心。 也让高德把白薇的事情告诉外祖母,信上三言两语都不如口述来的清楚。 再看过她的书信,相信外祖母定能理解她的考量。 吴子真过来时,顾瑾初亲自迎了出去。 吴家世代行医,他的父亲病故前更是太医院院首,不曾参与皇子党羽之争,是实实在在的清贵人家。 顾瑾初虽是承了长公主的情,礼待他也是真心的。 等他落座后,顾瑾初说:“稍后护卫会送您去我宝坻外祖家,先生有什么需求就和高德讲,就是把您从客栈接回来的护卫。” 吴子真身着青布道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身材有些削瘦,面上蓄着三羊胡,仙风道骨的脱俗模样。 顾瑾初却是知道,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二了,和宝坻的外祖父同龄。 很反差的是,这个吴子真吴太医喜食肉,让他吃的好,一切都好说。 外祖父和外祖母待人宽厚热情,即便她不一同去,也能预见吴太医同外祖父的一见如故。 顾瑾初没有同他过多客气,说出今天的目的。 白芷端着个黑漆托盘,轻轻放在他身旁的高几上。 “先生您看这副方子是何作用?”纸上是秋姨娘口述,顾瑾初提笔写下的。 吴子真拿了过来,看完后抚了下面上的胡须,朗声道:“可见下笔之人有一定的功底,想必是模仿了蒋五爷的风骨,不过腕部力度不够,还需多谢多练...” 顾瑾初:“...” 说好的仙风道骨,做什么揶揄人呢。 就听他接着说:“此方中作用在于男性大补之行径,只不过在于形,不得其法。” 顾瑾初听闻并没有觉得惊讶,又拿出一份药给他,“先生您看,这些可是那方子中的药材?” 吴子真接过白芷递过来的油纸包,用手指拨开仔细看,顿时脸色有异。 他从药渣中拿出一根根茎块状的东西,皱着眉对顾瑾初说:“顾家小姐,这个东西叫雷公藤。” 顾瑾初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说:“先生但说无妨。” 吴子真行走后宫多年,便也没有避讳顾家小姐,把手中药材又放回油纸包中,说: “雷公藤有祛风湿、活血通络、消肿止痛、杀虫解毒的功效,常用于风湿、顽痹、疮肿和顽癣等沉疴痼疾。是一种谨慎内服药物,具有明显的生殖毒性,如若长期服用...时间久了会引发男子不育!” ... 顾瑾初送走吴太医后,亲手关上堂屋门,抬腿走回内室。 看着站在窗边的郑氏问道:“母亲,您可都听到了?” 吴子真家学渊源,又行医多年,长公主帮忙找来的,顾瑾初自然信得过他,他也没有必要危言耸听。 看他当时的表情,太医院行走在前朝后宫,想必见识算计人的伎俩,只会是寻常人想不到的招数,没有贵人们做不到的。 故而吴子真当时的表情,无比的淡定和冷静。 郑氏听到女儿的话转过身,笑了下,“一字不差。” 顾瑾初的眼神有些放空。 药方是秋姨娘提供的,她之前是听雨轩最得宠的大丫环。 药渣是如夫人用剩下的,汤羹已经被父亲服用了。 上一世父亲除了她和顾颜两个女儿,再无子嗣。 母亲、莲姨娘还有那些通房这些年无所处,会不会就是因为父亲用了雷公藤。 让吴子真看的方子,是柳树胡同方大夫开的,祖母和莲姨娘一向都是他来调理身子。 这雷公藤究竟是谁放的? 李香莲这些年都盼着生个儿子,断然不会给父亲下这样阴毒的东西。 父亲是祖母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最担心二房断了香火,往日里的焦虑和担心,这个做不了假的。 方大夫那边更无可能...顾瑾初突然想到一大早白鹤所说,翠华院的青云从何瑞那里接过去一个布包。 顾瑾初给郑氏剥了粒葡萄,问:“母亲,您知道何瑞吗?” 郑氏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到女儿的话,抬起头看向她,“你问他做什么?” 顾瑾初便把白鹤所说告诉了母亲。 “青云是你祖母身边待的最久的丫环,你祖母舍不得她嫁到外面,就想着把她嫁给家里的管事。” “可是有头有脸,手中有实权又没有婚配的,都是我从宝坻带过来的陪嫁,她怎会肯把心腹嫁过来,那不是等于我安插在她身边的一颗钉子了吗?” 顾瑾初上一世对何瑞没有什么印象,坐在一旁听母亲细细说着。 “青云今年大概有二十岁了吧,做个正头娘子是没有希望了...至于这个何瑞,是外院何管事的儿子。” 郑氏喝了口水,问身旁的女儿:“初姐儿可知这个何管事,何泰是何人?” 顾瑾初摇摇头,轻声说:“女儿不知。” 她回来后想保护母亲,才开始熟悉起顾家内宅,她已经尽量求稳,还是有没考虑周到的地方。 “这个何泰曾经是你大伯父的同窗,家道中落后不得已在外面讨生活,你大伯父得知后把他带回顾府。” “你父亲觉得何泰人不错,这些年深得他的信任,何瑞是何泰的儿子。” 郑氏说完放下手上的茶盏,“初姐儿,雷公藤这件事不要再管,你一个未及笄,又没有定亲的闺阁女子,牵扯到后宅子嗣乌糟事中,说出去会对你的名声有碍。” 顾瑾初觉得今天母亲冷静的可怕,有些担心,“母亲。” “昨日如夫人动了胎气,方大夫说她胎象不稳需要静养。”郑氏看着小几上圆滚滚的石榴,笑的有些风轻云淡。 “她腹中可是一块免死金牌,当然要让她好好的养着...” “娘的初姐儿就要行及笄礼了,之后母亲和你外祖母再给你挑一门好亲事,可不能让这些东西影响咱们的好心情。” 母亲走后,顾瑾初有些沉默。 她好像对雷公藤并不是很惊讶,随后几日顾家后宅安静的很,转眼到了蒋南笙说的日子。 第86章 一切就要尘埃落定 骄阳下的皇宫,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精美画卷。 朱红色的宫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庄严肃穆的光芒,飞檐斗拱别致精巧,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显得里面巍峨的宫殿顿时生出一种神秘感。 顾瑾初第一次来皇宫是在上一世,大婚后来翊坤宫给淑妃磕头谢恩。 当时有多风光,志得意满,就显得现在有多小心翼翼。 “无需紧张。”男人声音低沉,又很柔和。 顾瑾初扫了眼身旁的蒋南笙,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身着官服,从踏进宫门起,他身上的气势就好似变了。 毕竟上一世他们实实在在生活了五年,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蒋南笙,侃侃而谈,从容不迫。 “蒋侍读。” 两个人身后走上来一个身材微胖,身着红袍的中年男人。 蒋南笙驻足拱手道,“王大人,几日不见清减许多。” “你我为官之本分但求多输送一些像蒋大人这般人才,多替圣上分忧才是。” 来人走近了看,要比蒋南笙在身高上矮上很多,需仰着脖子同他讲话。 顾瑾初垂眸看着地面,心中考量来人的身份,就听蒋南笙接着说道: “科举舞弊关乎国家根基,望白大人早日还莘莘学子一个公道。” 两个人说了些官方客气话,又抬腿朝着前方走去。 顾瑾初于蒋南笙后侧方,从两个人的话语中得知,科举舞弊案比上一世提前发酵。 这个王大人就是联合调查小组的成员,貌似和蒋南笙有故交,因为她听到了王山长的名字。 上一世历时三个月,才复核出调查结果,可是表嫂的父亲已经死在狱中,就是她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都没有保住。 顾瑾初跟在两个人身后,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就像蒋南笙说的,早日还给那些莘莘学子们一个公道。 在又一道宫门前,蒋南笙和王大人拱手相互道别,王大人还调侃了一句,要蒋南笙用酒量给那些扶桑人下马威,大杀四方。 踩着脚下的石板路,她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 高太傅...宁远侯府和高太傅是姻亲,看似左鸿文和鲁修淮有着同窗之谊,实则左鸿文和宁远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一世科举舞弊案查清后,很多官员下了诏狱,顾瑾辉春闱成绩作废,左鸿文却是皇帝钦点的探花。 他们三个同样出自国子监,师出同门,顾瑾初想到这里,心里有些觉得发冷。 高太傅辅佐两代君王,位列三公,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百姓对其尊崇有加,声名远播,威望卓越。 左鸿文中了探花之后,长公主倾心于他,而最后长公主也因为未能得偿所愿,香消玉殒于公主府中。 可是她明明看到左鸿文和长公主相谈甚欢。 上一世长公主的死,并没有影响左鸿文的仕途,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新皇登基后他任职吏部侍郎... 蒋南笙见顾瑾初眉头紧锁,似乎心中被什么事情困扰着,轻声问道:“是担心你堂兄,还是担心开济的岳丈?” 顾瑾初听闻用汗湿的手捏住宽大的衣袖,摇摇头,“朝堂之事,我一个闺阁女子怎懂。” 她没敢抬头看他,明明是温润如玉清雅之人,有时那双眼睛又好似能把人心层层剥开,洞察他想知道的一切。 “快了...一切就要尘埃落定...” 顾瑾初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抬头问道:“什么?” 上一世的科举舞弊案顾家受到牵连,发生在她和蒋南笙赐婚后。 父亲瞒着她找到蒋南笙,是他从中周旋顾瑾辉留下一条命,只是日后都不会有在朝为官的可能,就是父亲也受到了牵连。 这件事,是她嫁到蒋家后世子夫人无意间说出来的。 现在顾家和蒋家并不是姻亲,没有人再用任何东西去要求蒋南笙。 她也不再成为任何人的筏子,企图达到他们肮脏不可告人的目的。 又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两个人身旁走过,顾瑾初低下头,为首的那个人是秦朗。 不是说人不在盛京? “天青是我外书房的书童,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你今天...如果不是十分熟悉你们二人,定会分辨不出,瞧出破绽。” 蒋南笙站在她一侧,为了遮挡住头上灼热的日光,等锦衣卫们走的看不见了,轻声安慰她。 顾瑾初身着藏蓝色直缀,头发用发冠高高束于头顶,天青不似蒋飞蒋安要经常行走在外面,是个肤白清瘦的年轻人。 她的五官过于明艳柔美,用颜色稍深一些的妆粉,把下颌线和鼻梁加深,眉毛和眼睛按照天青的五官特点,稍作了些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顾瑾初虽在女子算是身材高挑,身着男装行走在男子中还是有些突兀。 她让珍宝阁的工匠连夜赶制出一双,让她穿上就能高人一等的鞋子。 不说话和不伸出双手,在外形上看,就是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 “五爷费心了,小的定会时时记得在您身边。”顾瑾初低头说道。 今日有扶桑使臣来朝觐见,按照惯例在会同馆接风洗尘,那日蒋南笙察觉出她能看得懂扶桑文,游说她一同前往。 舅舅在边关抵御外敌,她只是在做她力所能及之事,答应蒋南笙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暴露出她的身份。 三江所城大捷,皇帝封三舅舅为护国将军,在固安御赐将军府,这条消息随着扶桑使臣觐见,不日就会昭告天下。 默默无闻的郑家会变得炙手可得,顾瑾初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尤其现在朝堂之上储君未定,郑家一定会变成几个皇子拉拢的对象。 届时顾家这个姻亲一定会水涨船高,好在有科举舞弊案爆发,情况暂不明了,想必就是出手也要等到尘埃落定。 顾瑾初也只能视情况而再做打算。 看到前面走来的宫装女子,她低下头,站在蒋南笙一步远的距离。 是长公主赵璇,一袭盛装的她明艳照人,而跟在她身旁的正是左鸿文。 第87章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左鸿文身着天青色夏布直缀,这种布料舒适又清爽很是适合夏季。 但是过于普通,世家公子身上很少用。 他长相俊美,性格沉静,饱读诗书的他把普通的料子穿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贵气。 看到前面的宫门,左鸿文驻足在那里拱手说:“长公主,前方便是会同馆,那里人多口杂,臣暂且不陪在您身边了。” 长公主赵璇一袭红色宫装,抬眸看向他,“左公子平日里也是这样的谨小慎微吗?本宫以为端午节那天,你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 前些天她在公主府甚是无聊,本想去珍宝阁碰碰运气,要是能遇到初姐儿就再好不过。 马车行到书肆时,一些人趴伏在开着的窗扇上,看着里面的东西发出阵阵感叹声。 从只言片语中得知,里面在对一幅画竞标出价。 她一时新奇,带上帷帽下了马车走到书肆中。 那是一幅奔马图,骏马由远而近,飞奔而来,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铁骨铮铮,器宇轩昂的气度。 是她见过的,画的最好的骏马图,把她想要的感觉全部体现在这幅画里。 有奔腾,有咆哮,还有奋发向上的力量。 只可惜做这幅画之人默默无闻,不知是谁说了句,“鸿文,这是不是你的画?” 人群中出现几个身着直缀的读书人,她一眼看到那个样貌清秀俊朗的年轻男子。 在得知他便是画的主人,更是投注在他身上更多的目光。 那天他也穿着今日这件夏布直缀,面上带着如沐清风般的浅笑,让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发现他。 即便是没有华服加身,也是最闪耀的那一个。 几次接触下来,她更欣赏他的学识和品行,同以往接触过的世家公子都不相同。 左鸿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长公主抬爱,你我身份太过悬殊,我深知身份低微,自是不敢肖想长公主殿下。” 说完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赵璇目光追随着他,不懂为什么短短几日他在态度上,变化会如此之大,想到他刚刚的话,皱着眉问: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本宫是长公主,除了母妃和父皇,还没有人能做得了我的主。” 左鸿文侧过身,面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有些艰难地说: “长公主请慎言,您不知道您的一句话,有可能让我失去现在所拥有的。您唾手可得的东西,是我穷极一生都要仰望的高度。” 赵璇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就见他躬身行礼道:“见过大皇子。” 他身子伏低这个场景让她觉得有些刺目,随即转过头。 “永乐,怎么站在这里?刚刚在殿内看到了蒋家五爷。”说话的是身着皇子常服的年轻男人。 他从会同馆走出来,仅仅是迈出那道门槛,身边的随侍太监两只手臂伸直,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大皇兄,这是要去做什么?吩咐随侍宫女去做就是了。”赵璇看到大皇子赵康打招呼道。 大皇子赵康是皇上皇后的嫡长子,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明明是盛夏,身上的衣衫穿的要比寻常人厚上一些。 赵康走过来身上带着一股药香,淡笑了下,“里面有些吵,我出来清静清静。” “皇兄不喜欢他们吵闹为什么不说?那些人就是...” “咳咳...” 大皇子听闻急的嗑了两声,让赵璇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走到他身旁,动作熟练的轻拍他后背,“皇兄,你别急呀!”伸手让一旁随侍快把药拿过来。 小拇指盖大的褐色药丸,大皇子吃了两颗后,苍白的面色恢复了些血色。 “永乐的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皇兄无碍,宴席就要开始了快进去吧。”说完抬起手,搭在一旁随侍太监的手臂上,一主一仆缓步朝着一旁亭子走去。 左鸿文站在赵璇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处。 “长公主,我们方向不同,为了不给您带来麻烦臣先行一步。” 赵璇听闻低声随意应了下,皇兄都说宴席要开始了,他这个时候出来,父皇知道,心里又会不高兴的。 翠果站在会同馆门前,看到长公主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公主,蒋五爷一早就到了,刚刚还在问起您。” 赵璇看到舅舅,来到蒋南笙身边,上下打量他身边的小厮。 顾瑾初在她不加掩饰的目光下,红着脸拱手行礼,“天青见过长公主。” 赵璇还在歪着头看她,步摇晃的顾瑾初眼晕,抬眸看向蒋南笙,有求救的意味在里面。 他们一个是当朝长公主,一个是定国公嫡幼子,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的吸引人。 长公主再这个样子,她不想引人注目都难。 “长公主这样,她会难为情的。”蒋南笙侧迈一步,挡在顾瑾初身前低声说。 赵璇哪里见过舅舅这副模样,有些惊讶,还是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舅舅,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今日扶桑使臣觐见,在会同馆设宴。 不仅帝后会出席,成年皇子皇女,朝中重臣,还有春闱中成绩好的几名进士都会参加。 但是不包括顾瑾初能出现在这种场合,况且她又是身着男装乔装打扮。 这要是被人知道,可还得了! “天...天青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不若拿着我的令牌先行离开?”赵璇想不到任何好的办法。 “无妨,只要公主不露出破绽,没有能拆穿她的身份。”蒋南笙点头朝着一个方向拱了下手,口中安抚警告自己的外甥女。 赵璇:“...” 她多余了呗! 顾瑾初跟在长公主身后,两个人走到一侧无人的花厅。 蒋南笙被皇帝命人叫了去,赵璇就顺势把她带了出来。 “长公主,刚刚跟着您一起过来的可是左鸿文?”顾瑾初在长公主开口前,先她一步问道。 第88章 得蒋家得天下? 说到左鸿文,长公主面上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神态,忘记了要问顾瑾初今日怎么这身装扮。 “初...你之前见过左鸿文?怎么会认识他的呀?”赵璇身边除了母妃,再有就是翠果,偏偏心里有些话不能同她们说。 “我堂兄在国子监读书,和左鸿文有着同窗之谊,上一次家中宴请,他曾去过顾家赴宴。”顾瑾初音量放的极低,在她耳边小声说。 赵璇坐在花厅的石墩上,顾瑾初站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有些过分亲昵。 她抬起头,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润,双眸水汪汪的,“想来你堂兄和他关系还不错吧,不知对他家中情况可有了解?” 顾瑾初听闻脸上的笑意加深,她原就打算找个适合的机会,同公主说一说这个左鸿文。 “公主有所不知,这个左公子在那些夫人眼中有多受欢迎,尤其是得知他进士第七名,师出名门之后,不少夫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初姐儿说的这些赵璇都知道,低声喃喃,“是呀,他确实足够优秀。” 她看中的人,又怎么会差! “英雄不问出身,左鸿文长相学识都是上乘,只是听堂兄说他家境上不是特别的好。”顾瑾初观察着长公主的神情,在旁边说。 “呵,目光短浅,殿试过后世人就会知道他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届时哪里还有她们挑挑拣拣的机会。”赵璇有些不屑。 想到刚刚左鸿文谦卑的模样,他明明可以更好,站的更高让别人仰望,怎么能让出身去禁锢于他! 顾瑾初听到长公主的话,觉得是时候了,“再优秀又能怎么样呢?听闻左鸿文在家中已有发妻。” “什么?”赵璇一脸愕然的看着顾瑾初,明明她不止一次的试探过,左鸿文说他并未婚配! “指挥佥事鲁大人的嫡子鲁修淮,他同我堂兄还有左鸿文都是同窗,这个人吃了酒喜欢说话,这些还是下人无意间听到的,说左鸿文在济南府已经成过亲。” 接着又给加了把柴,继续说:“山高水远的,谁又能证实呢?也许也是鲁修淮的醉话,当不得真!” 顾瑾初这番话说的虚虚实实,如果长公主对左鸿文上了心,必然会知道他是济南府人,他和鲁修淮顾瑾辉的关系,一查便知。 女儿为情所困的模样,又怎么会逃过母亲的眼睛。 届时淑妃对这个左鸿文好奇,调查他的出身是迟早的事,有没有婚配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出身,还有他这个人目的。 如果长公主能看透他的意图,情字一劫大抵上也就解开了。 这样都好过她把左鸿文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因为她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要去调查他。 那样她在背后做的很多事情,都会暴露无遗。 赵璇听了顾瑾初的话紧紧锁眉,她说鲁修淮的酒后失言时,她就信了大半。 她拉住顾瑾初的手,脸上轻描淡写的笑了下,并未再提及左鸿文这个人。 她出生在深宫,从小耳濡目染就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如果她一不小心变成谁人的某个环节,想来算计之人也要能承受她的怒火。 打起精神来问顾瑾初,“对了,你外祖父的身体怎么样?” “说到这个还没有机会感谢您,亏得您把吴先生提前接了来。”顾瑾初反握长公主的手,抽了下鼻子。 外祖父确实是病了,吴子真说还好他来的及时,病灶还没有在体内扩散,不然外祖父最多只剩下一年的寿命。 好消息是这个病症他完全有把握治好。 还说只要外祖父好好喝药,在饮食上面稍加注意,病愈后可保二十年性命无虞。 长公主真的帮了她的大忙,是她,是郑家的恩人也不为过。 赵璇眨眨眼,“初姐儿你误会了,吴子真是舅舅命人去接的。” 那日她无意提到此事,是舅舅说他有管事去南直立查账,可一同带吴子真回盛京。 顾瑾初:“...” 信鸽送过来蒋南笙亲笔纸条...客栈中安顿吴子真的玄涟... 当时她不敢联想到蒋南笙身上,明明他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她,避之不及。 “真是不要脸,还是一国的长公主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 “公主殿下,他们不会就在这里亲上了吧?” “丢死人了,在我们扶桑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没有这样的下作。” “哈哈,听闻这里有一种地方叫勾栏院,想必风气就是这样的开放吧...” 赵璇听到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转过头,见不远处两个年轻女人在看着她和顾瑾初,察觉到她的目光浅浅笑了下,用有些动作生疏的行礼。 “一张脸长得倒是还行,只可惜德行不好。” 赵璇虽然听不懂,也知道她们是使臣随同,露出一抹淡笑轻点了下头。 “天呐,都被人发现了,两个人的手还没有松开,简直就在秽乱后宫。” 说完两个人,消失在回廊转角处。 赵璇听不懂,顾瑾初能。 得知两人其中一个人的身份是公主,可是扶桑公主同使臣此刻还在面圣。 顾瑾初低头问赵璇,“长公主,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会同馆是接待域外使臣的地方,他们来到盛京后的一切衣、食、住、行等活动都在这里。” 赵璇说完拍拍顾瑾初的手,不只是她,每一个听过三江所城沦陷的人,在心中都会憎恨扶桑人。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一次扶桑使臣是来求和的。 “公主,探子的消息中,蒋家没有实际兵权,为什么还要计划接近蒋南笙?”中山美惠把暗器绑在孝谦公主身上,口中问道。 孝嫌公主把双臂展开,“蒋鸿晖手中虽然没有兵权,不代表他的旧部们没有。” 想到刚刚看到那一幕,面上闪过嘲讽,“如果那个长公主是个皇子,哪里还有现在的储君之争?所以,谁能得到蒋家的支持,谁就能坐稳那把龙椅。” “如果能刺杀建元帝最好不过,如果不能,就把这个皇室搅个天翻地覆...” 顾瑾初拉着长公主,两个人悄悄躲在后罩房的墙壁下。 赵璇看着顾瑾初仔细聆听的模样,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要涉险而来。 第89章 到我这里来 得蒋家者得天下! 顾瑾初听到两个扶桑人说的那些话,脑中禁不住闪过这几个字。 上一世建元帝沉迷于炼丹之术,驾崩前缠绵病榻才想到立储一事。 不想他和皇后的嫡长子,大皇子赵康先他一步薨了。 赵康是帝后嫡长子,在皇帝还是亲王之时出生在王府,曾经被寄予过厚望,奈何自出娘胎后,即便生在帝王家庭自小汤药就没断过,更是连个血脉都没有留下。 行将就木的建元帝哀伤过度,等内侍发现的时候,早已在龙榻上死去多时。 皇帝驾崩后,储君呼声最高的是二皇子赵旭,二皇子的生母是静妃,她出自清贵之家,赵旭登基是大势所趋,更何况高太傅手中还有先皇留下的遗诏,上面写着待他百年之后,由二皇子赵旭继承大统。 如果不是顾瑾初经历了这些,还真的会相信扶桑人说的那些话。 老国公爷上交兵权后,蒋家至此不再过问军中事务,听闻国公府的演武场大门上都落了一层灰。 世子爷身体孱弱,从小不曾习武,蒋家男儿即便是入朝为官都是一些文官,包括国公爷的嫡幼子,蒋家最优秀的蒋五爷也是从翰林院编修一路做起。 上一世蒋家官位最高的也是蒋南笙,到她死,他已经位及大理寺卿。 顾瑾初仔细聆听着,想知道扶桑人她们口中的‘他’是谁... 长公主赵璇第一次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蹲在那里没多一会儿脚就麻了。 腿不自觉的动了下,脚下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房间里面年纪稍稍大一点的女人,警惕性的环顾四周,用一种肉眼很难察觉的速度冲到窗边。 顾瑾初和赵璇两个人对视一眼,这个扶桑人的身手实在是古怪,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是这种速度。 还有她的那双眼睛,死气沉沉的冷然,这么看过去属实有些骇人。 想要站起来的赵璇被顾瑾初一把按住,她看向长公主摇摇头,现在出去不仅不好解释,还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突然窗扇前冬青丛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下,赵璇吓了一大跳,抿唇把嘴捂了起来,眨眼抬头看着顾瑾初。 顾瑾初咬着下唇,整个后背都汗湿起来,左手从长公主身上移开,一点点落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这时树枝晃动了下,响起猫叫的声音。 冬青丛中伸出来一条棕黑色鱼骨纹的尾巴,接着一只狸花猫姿态悠闲的走出来,看到窗扇前的扶桑人喵的一声叫出来。 那个孝谦公主看到它脸上很是不悦,抬起手,不知被她藏在哪里的黑色暗器飞了出去。 喵—— 奶猫发出一声惨叫,嗖的一声又钻到冬青丛中,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顾瑾初看到地上两滴血迹皱了下眉。 “什么声音?” 一道呵斥声,让她提着的心放下大半。 几个穿着飞鱼服男人走过来,为首的正是秦朗。 “刚刚是什么声音?会同馆不允许使臣携带武器,有违者格杀勿论!”秦朗沉着脸,声音冷硬,手中的龙泉剑已抽出大半。 他身后的锦衣卫扇形围在他身侧,顾瑾初躲在墙壁后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杀气。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不过是一只猫跑了过去而已。” “我们公主对这种长毛的东西过敏,等她回来看到身体不适,你们谁能负责?”扶桑女人用有些生硬的话说道。 唰的一声 秦朗把剑身收回剑鞘之中,语气嘲讽: “不过是战败国的奴仆,口气还挺大!” “你...” 孝谦公主拉住婢女,恭恭敬敬的曲身行礼道:“是奴婢们太过担心公主,在言语中多有冲撞,还烦请秦朗将军莫怪。” 秦朗挑眉看她,两个人隔着窗扇对峙,“哦?来的时候功课做的不错,还能说出我的名字。” “奴婢是怀良亲王的家奴,秦朗将军在征西军中声名显赫,都知道三江所城有一个容貌俊朗,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 孝谦公主迎上他的目光,需要不太熟练让她说的磕磕绊绊的。 屋外传来宫女的通传声,会同馆的宴席就要开始了,孝谦公主需要两个侍女近身伺候。 秦朗站在窗外,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他身后的锦衣卫们扶着腰间佩剑,又消失在他们刚刚来的方向。 顾瑾初感觉腿脚就要没有知觉了,不知道秦朗还要站多久,就听他开口说:“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顾瑾初和赵璇对视一眼:“...” 她们被发现了?! 什么时候啊? “初姐儿...” 初姐儿? 赵璇歪头看向顾瑾初。 什么情况? 这个黑脸大高个儿怎么敢叫的这样亲密? 男女大防不知道吗? 就算是个武将,也要懂得规矩啊! 顾瑾初把长公主扶起来,自隐蔽处走出来轻声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秦朗上下打量顾瑾初,见她毫发无伤松了口气。 再看她今天的装扮,目光中涌上指责和关心,让顾瑾初觉得他比顾华年这个父亲,对她还要上心。 “是蒋五爷发现你和长公主不见了,拜托我护长公主周全。” 这世上除了外祖家的亲人,秦朗是她为数不多值得信任的人。 顾瑾初点点头上前一步,“秦朗,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天青,璇姐儿到我这里来。”蒋南笙出现在角门处,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 他身旁墙壁上爬满了藤蔓,还挂着在暑热空气中努力绽放的鲜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透过它们照射在他的脸上,光影斑驳中,让人看不清蒋南笙的神情。 赵璇看到舅舅来了,提起裙摆走到他身边,觉得舅舅脸上虽是带着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她顺着舅舅的目光见那个秦朗立于顾瑾初身旁,正一脸认真的低头垂眸听她说话。 这个角度看过去... 赵璇瞄了眼舅舅,又看向那边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怀疑是正确的,她好像发现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顾瑾初想说的话被蒋南笙那句‘天青’打断了,朝着秦朗拱手有些歉意道:“秦将军,告辞。” 秦朗叹了口气,眼睁睁的看着顾瑾初走向蒋南笙,抬眸又迎上他的目光,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蒋五爷眸中有审视,还带着一丝敌意。 温润如玉的蒋五爷果然不似外界传闻那般。 雄鹰即便是被枷锁困住,眼中的野性也是藏不住的! 第90章 它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顾瑾初走到蒋南笙身边,他眼底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清,轻声同他说,“五爷。” 沿路有探出来的树枝,蒋南笙轻拉了顾瑾初的胳膊,一触即开,看向赵璇道:“淑妃刚刚还在命人寻长公主。” 赵璇已经看到不远处翠果焦急的神情,在顾瑾初耳边小声说:“初姐儿,改日我给你下帖子,你来公主府我们再细细说。” 顾瑾初瞬间明白长公主话中的含义,细说的惟有那个左鸿文,再无其他。 轻声答应后低着头跟在蒋南笙的身侧。 “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听到他的问话,她并未直接说出左鸿文的名字: “在说今日宴席中的进士们,有几个是堂哥国子监的同窗,春闱成绩比堂哥要好一些...” 话说了一半,顾瑾初才觉得腕间空荡荡的,抬手摸上去,藏在手腕处的袖箭不见了! “怎么不说了?那个左鸿文很优秀?”蒋南笙的声音飘飘渺渺带着丝丝凉意。 让有些慌乱的顾瑾初没分出心思去分辨,他怎么会知道。转过身打算再走一次来时路,要是落在刚刚的地方就坏了! 顾瑾初被他拦了下来,见出现在他掌心的铜管子有些迷茫的问他:“它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哦!是了。 刚刚蒋南笙拉了她一下,就是那时候被他拿了去? “你的手指也未免太过灵活些。” 顾瑾初说完垂眸看着脚下,随着见过蒋南笙的次数变多,她变得越来越奇怪。 前几日她竟然在梦中同他... 一些上一世两个人曾经的亲密,总是在不经意的话语中,在眼前脑中闪过。 蒋南笙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把手中的袖箭收起来,“你以为那些锦衣卫是做什么的,被人发现这个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还有她口中的左鸿文,连带着让他欣赏的秦朗,统统让他变得不舒服起来。 从刚刚到现在,顾瑾初觉得蒋南笙对秦朗的态度有些奇怪。 明明上一世他们的关系还不错,一个找出幕后真凶,一个手段残忍的惩罚仇人。 怎么现在看起来有些剑拔弩张? 不知从哪个方向走出来一个小太监,蒋南笙低声吩咐了几句,顾瑾初这个位置能十分清楚听到他说的话。 突然觉得,他翰林院侍读身份的权力,好像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 ... 会同馆中,建元帝坐在上首,两撇胡须低垂在颈间,仙风道骨的飘逸感大过于那身龙袍的威严。 身旁坐着皇后,雍容华贵,气质端庄内敛,眼神中透露出温和宁静。 一侧是帮皇后一同协理后宫的静妃和淑妃,她们一个明艳动人,一个端庄秀美。 另一侧皇子大臣们分别端坐在那里。 二皇子赵旭举手投足间尽显自信和意气风发,言语间谈笑风生,看向皇上和兄长的目光又孺慕谦卑。 大皇子赵康面色略显苍白,静静的坐在那里,厚重的华丽服饰让他看起来更加羸弱,他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皇子赵括坐在角落里,十三岁年纪的脸上还有稚嫩,身量上瘦削单薄,一脸向往的看向两个皇兄的位置。 其他皇子不是年纪太小,就是母妃不得宠,不过是来凑数的,连在前面说话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顾瑾初站在蒋南笙身侧,低头小声同他说,那个孝谦公主身旁看起来年纪小的一点的婢女,才是真正的怀良亲王的女儿。 她看向那个方向,发现那个叫中山美惠的扶桑人也在看着这边。 几个扶桑人打量的目光自然是在蒋南笙的身上,她想起来并未她她们另一个计划告诉他。 “五爷,她们想利用蒋家搅乱立储一事,还有要是嫁不成皇帝,就嫁给您。” 蒋南笙听闻把手中酒杯放在桌子上,垂下来的手掌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背,轻声说了两个字,“不会。” 顾瑾初把手背在身侧蹭了下,说完那句话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蒋南笙身后。 上一世她也参加过宫宴,餐桌上的食物虽是精美,用餐之人却是要随时注重礼节。 更要时时提着耳朵,不能错过皇帝娘娘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和谈结果如何席间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帝王表情自是不多说,单看那些大臣,一派轻松祥和。 反观扶桑使臣容色挂满乌云,那个孝谦公主一板一眼坐在那里,像只失魂落魄的人偶。 坐在上首的皇帝缓声说:“和扶桑使臣一同前来的,是怀良亲王的女儿孝谦公主,天皇愿献上孝谦公主以示诚意。” 扶桑使臣听闻站起身,拱手行礼,用有些生硬的语调说:“陛下正值壮年,愿公主和陛下能成就一番佳话。” 大殿上杯盏碗筷,说话声停止,变得安静。 “佳话当然要在年轻人之间成就,朕的几个皇子都已婚配,怎能委屈了孝谦公主去做妾室。”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指着大臣方向,“那些都是今年春闱的进士们,是我朝最优秀的年轻儿郎,孝谦公主可在当中选出心仪之人。” 顾瑾初听闻抬头看过去,这就是左鸿文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否则这些人官职都没有,又怎么会出现在使臣觐见的宫宴之上。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没有看到堂兄顾瑾辉呢,就是在光禄寺当值的父亲,也不曾说过这个消息。 扶桑使臣和孝谦公主对视一眼,皇帝这话可谓是当众给了他们一个巴掌。 孝谦公主站起身,指着大臣的方向说:“皇帝,您会把永乐公主嫁给他吗?” 第91章 公主小心! 大殿之内的人听到孝谦公主的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赵璇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一袭红色宫装的她贵不可言,勾唇说: “番邦小国果然出蛮夷,你以战败国之姿来朝贡,父皇能询问你一句已经是恩典,岂容你发出质疑声音。”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你口中所说的是何人,那是母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本宫嫡亲舅舅,真真是放肆!” 二皇子看了眼父皇的神情,面露嘲讽之色,语气严厉: “也只有你们这种蛮夷之地,番邦小国才会做那些罔顾伦常背德之事!大言不惭的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掌印太监王喜手中浮尘甩了下,“放肆,圣上面前怎可言语无状!” 坐在角落的六皇子站起身,嗓音介于孩童和成人之间,“不可污蔑皇姐!” 顾瑾初站在蒋南笙身后紧锁眉头,那两个扶桑人见过她和长公主,该不是想用她做筏子,达到什么目的吧? 翰林院大学士头发花白,扫了眼扶桑使臣: “我朝文化源远流长,有高尚的道德准则,完整的礼仪规范,更有优秀的传统美德,有礼仪之邦之美誉。扶桑已成为我朝的附属国,自会有人教会你们什么叫礼义廉耻。” “不过是番邦蛮夷,也敢和永乐长公主比!”左鸿文身边年轻人,仰着脖子说完,又看向长公主,眸中惊艳和爱慕要满溢而出。 在一片不太友好的哄笑声中,顾瑾初果然听到扶桑人把矛头指向自己。 “大家误会了,公主指的是蒋大人身后的小厮。” “不久前在大殿外的花厅中,我们看到长公主和这个小厮卿卿我我,好不亲密。”真正的孝谦公主上前一步说。 长公主赵璇听闻把手中酒杯扔出去,急言令色道:“放肆!你可知你口中在说些什么?”她问心无愧,还是不由自主看向左鸿文。 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不豫之色,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该不满意。 把火气都撒在这个扶桑人身上。 孝谦公主笑了下,“长公主这样紧张,可是因为我说中你已经心有所属?” 既然建元帝想折辱于扶桑,不如先成就他们长公主的好姻缘。 坐在上首的帝后,一侧的淑妃,还有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瑾初。 这个小厮矮是矮了些,身材也有些瘦削,不过站在蒋南笙身后,并未被蒋五爷神采遮掩得黯淡无光,倒也是容貌俊俏的年轻人。 见长公主的模样,不由得让人让人相信了几分。 淑妃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分明是在紧张和维护这个小厮,这就很不正常。 皇帝近些年虽沉迷炼丹,一个皇子出生在帝王之家,他又是一国之君十几年,哪里看不穿女儿脸上的神色,看向顾瑾初的目光已然带上杀气。 静妃勾唇看着自己的护甲,斜了眼身旁的淑妃,轻声说:“永乐及笄两年了,是时候养些面首在公主府了。” 淑妃端庄秀美的脸上闪过不悦,口上说道:“听闻二皇子在淮安骚扰一个寡母,用年幼女童逼迫孤儿寡母,差点闹出了人命来...” 不说她的永乐没有养面首,就是养了那又怎么样,陛下都不会用这个责罚永乐。 二皇子就不一样了,立储之事还没有尘埃落地,德行有亏稍有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 两个妃子都没有看向身旁人,口中的话说出来变成一把把利刃,冲向彼此。 蒋南笙抬眸看向几个扶桑人,从容冷静,“孝谦公主方才话语中,多有不妥之处。” 面上虽无怒容,给人带来满满的压迫感,“你只是怀良亲王一个通房所生,来我朝朝贡前一天方才受封孝谦公主,在此之前和你生母在浣衣局做洒扫婢女。” “一个时辰前,扶桑使臣已经答应圣上的附属国要求,孝谦公主对圣上的赐婚理应行跪拜之礼,答谢圣上对扶桑国的恩典,此举实属有不忠不孝之嫌。” “孝谦公主刚刚所说之人是下官的小厮,蒋家是永乐长公主外祖家,小厮和长公主说话并无不妥之处,此举造了口业实属德行有亏。” 说到这里蒋南笙站起身,拱手躬身对着上首的皇帝说: “扶桑人如果不满圣上之提议,大可勇敢开口拒绝,在明知蒋家与长公主有血亲,还用这种借口指摘污蔑于长公主。” 他声音低沉有力,用不疾不徐的语气接着说道:“实则是想陷我蒋家于不仁不义之地,请圣上还我蒋家一个公道。” 大殿之上有些哗然,蒋家的老国公爷蒋鸿晖是开国功臣,更是在时局稳定之下上交兵权,从未恃宠而骄,是值得让人尊重和敬仰之人。 蒋南笙细数孝谦公主的那些话,字字珠玑,有理有据,让所有人看向扶桑人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包括坐在上首的建元帝。 真如他话中那般,扶桑人此番议和,就是别有用心。 一个洒扫婢女也敢企图同皇室联姻,嫁给圣上或者皇子? 她也配? 淑妃看向皇上,有些泫然欲泣,“陛下请还永乐一个清白。”扭头看向扶桑人问,“不知蒋家和长公主哪里得罪了你们?” 顾瑾初从蒋南笙身后走出来,跪在大殿的正中央,把声音压得低沉道: “回陛下,小人不过是蒋大人身边的一个小厮,死不足惜。长公主是陛下的长女,除了宫里的娘娘们,她是我朝最尊贵的女人。” 以退为进,逼迫质疑之人反复自证,再把脏水反泼回去,这些招式她可是跟着顾家后宅女人学的,不说信手拈来也让她深谙此道。 “扶桑人既然说小人和长公主...那她们必然是认出长公主的身份,既然看到她们为什么不行磕头跪拜之礼?岂不是无视公主的尊贵!” “又试问她们是在哪里看到小人和长公主,又有什么人能证明她们说的话?如果没有,就是她们的别有用心。” “你这小厮真的伶牙俐齿,我刚刚不是说了在花厅,她就坐在石墩上,你站在她旁边,你们差点就亲上了!” 中山美惠有些激动的指着顾瑾初,又指向长公主赵璇语速很快的说。 她们当时不是行礼问安了? 这里是会同馆,让她们去哪里找证人! “公主小心!” 顾瑾初喊了一嗓子,冲向长公主赵璇挡在她身前。 转过身后一只手捂着手臂,掌心下有鲜血晕染开来。 第92章 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赵璇看到顾瑾初身上有血流出来,神情的紧张的喊道:“啊!流血了!” “有刺客!” “有刺客,护驾!” 身着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眨眼间把几个扶桑人制服。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孝谦公主和她的两个婢女,使臣和他身边的随从,被锦衣卫们身手利落的捆绑住,纷纷被踹跪在大殿中央的空地上。 蒋南笙喉结滚动,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眸光深深。 看着秦朗开口说道:“秦大人,要细致检查这几个扶桑人,莫要让他们伤到圣上。” 秦朗手中龙泉剑快到如一模残影,出手伤人的婢女被挑断手筋和脚筋。 大殿瞬间涌上淡淡的血腥味,娘娘们歪着头,不愿去看这残忍血腥的一幕。 扶桑人衣裙下不仅内有乾坤,更是贴身藏着的暗器。 皇帝见状大怒,“来人,把扶桑人送到大理寺!” 一场宴席这样收场,大家看向顾瑾初的面色都有些耐人寻味。 这个小厮,怕是在身份上要变上一变了。 秦朗带着锦衣卫退下时,深深看了顾瑾初一眼。 赵璇拉着顾瑾初受伤的手臂,眼睛都哭红了,“你疼不疼呀,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祛疤药,让你不留下一点痕迹...” “永乐!” 听到母妃的声音,赵璇不舍的看着顾瑾初,母妃不叫她璇姐儿的时候,就是事态严重之际。 可是母妃不知道初姐儿的身份,有些求救的看向舅舅,见他缓缓点了下头,跟在母妃身后走了。 ...... 顾瑾初不是第一次坐蒋家的青帷马车,还是会感叹它的舒适和豪华。 看着蒋南笙紧绷的面色,抿了下唇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没受伤,就是有些后怕。 长公主赵璇都不知道,就是蒋南笙也只是她站出去之前才知道的。 她今天来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身上的袖箭,还有一袋调制出来的血浆。 虽然有些大胆,不过有效就好。 一个小厮在贵人眼中死不足惜,皇室的威严岂可折辱和撼动。 当时甚至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受伤,伤得有多严重。 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蒋南笙坐在那里高出她很多,像是被禁锢在他和车厢之间。 他靠的太近了些,车厢还空出那么多的空间呢。 顾瑾初垂眸看着他手持茶壶,袖口下露出的皮肤有一道抓痕。 细细的都已经泛红肿了起来,顾瑾初小声问他,“五爷您是受伤了吗?” 她的伤是假的,他的这个可做不了假,只是不严重罢了。 “初姐儿是在关心我吗?”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瑾初倏然抬起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五爷,您忘了,小的现在是天青。” “呵,这里又没别人,在装下去怕是明天就会被送去公主府!” 蒋南笙笑了下说道,让顾瑾初觉得他这个笑有点危险。 他轻吐了口气,把藏在袖子中的东西,单手递到顾瑾初眼前,“我看到这只受伤的狸花猫,才让秦朗去那个方向寻你们。” “下次莫要这样冲动,我会担心...” 顾瑾初小心翼翼的捧起这只奶猫,目光和心思都被这个小东西吸引。 “蒋南笙你真的太好了,刚刚我和长公主差点被扶桑人发现,多亏了它。” 看到它受伤的爪子已经用绷带包好,抬眸看向蒋南笙,眉眼弯了下,漂亮的桃花眼星光璀璨,“也多亏了您通知秦朗。” 这只小奶猫还没有蒋南笙手掌长,刚刚躺在他掌心小小的一只,现在捧在她手中看起来像是瞬间长大不少。 顾瑾初知道蒋南笙的手大,那双手曾经... 上一世她毕竟同他相濡以沫生活了五年,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就是每个月癸水来的那几天,他们也未曾分房睡过。 更何况蒋南笙还是个很重欲之人。 掌心的奶猫微弱的叫了声,顾瑾初才发现自己捏到它受伤的地方。 想到自己因为什么才会失态,整张脸红的更厉害了,搂着它躺在自己手臂上,奶猫舔不到自己的伤口,索性把头伸进顾瑾初手臂和身体之间。 “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手上的伤就是它刚刚给我抓的,是我救的它,反倒和你亲近。” 顾瑾初:“...” 怎么感觉从蒋南笙声音中听到了委屈和控诉。 看到男人伸到她眼前的大手,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蒋南笙喉结动了下,唇瓣轻启说:“刚刚不是给它吹,我也受伤了...” 顾瑾初听闻睁大眼睛,男人背着光,那张侧颜还如记忆中俊美。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上一世,他对长子承恩要求极其严格,有一次他们父子不小心都受了伤。 当时承恩在父亲面前不敢哭,看到她后忍了很久的泪才掉下来。 她抱着长子,说呼呼伤口就不疼了,承恩拽过父亲的手,让她给蒋南笙也呼呼。 说这样,他们父子就都不疼了。 顾瑾初看着眼前就要愈合的伤口,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的主动靠近,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温情… 这是她上一世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明明她已经要放弃了。 那上一世的她又算什么? 刚刚扶桑人说过的话,让她眼前迷雾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五爷,这只狸花猫要怎么安置?”顾瑾初抽了下鼻子,轻声问。 蒋南笙收回手,紧紧握住拳,刚刚她鼻息喷洒在他手背上,像是无数羽毛在皮肤上清扫。 垂眸看着她的头顶,她又在退缩。 第93章 是想对我始乱终弃吗? 蒋南笙想到护国寺初见她时,小姑娘穿着粉红折枝红梅对襟褙子,深红色如意月裙,戴着红色珊瑚耳坠,像一团热情的火焰,又漂亮的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外祖母说,三舅舅和秦朗去保家卫国了。” “有人要是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就要伸出拳头,打的他哭爹喊娘。” 小姑娘板着小脸说,一旁小丫头跟着附和。 那时候他刚刚目送着将士们出城,心中的抱负再也实现不了。 因为他姓蒋,他是蒋家人。 他从来不觉得习武是件多苦的事情,现在回头看...眼中又止不住有热意。 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父亲。 听到说话声音,他靠在树下抹了把脸。 她看到他后,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歪着头看他。 “你也舍不得家人上战场吗?外祖母说了,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强行塞进他口中一颗蜜饯,又笑嘻嘻的安慰他一句,带着小丫头跑开了。 ... 后来一次次相遇,在他把她印在心里,终于等到她长大的时候,她要收回对他的喜欢。 “刚刚不是很喜欢它?你可以把它带回顾家。”蒋南笙道。 顾瑾初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捏奶猫的耳朵,见它眯着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模样,轻声说: “强人所难已经是罪孽深重,何况它还是一只口不能言的小奶猫,它应该不想离开自己的母亲。” 蒋南笙不知为何,会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哀伤,抬起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克制又温柔: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就可以感受到幸福。” 顾瑾初抬起头,蒋南笙看到她懵懂的模样,把一颗蜜饯塞她口中。 她看着他,他说的话,还有刚刚的动作都让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口中酸酸甜甜的,是金桔果干。 她好久没有吃过了... 蒋南笙见她这副模样轻声问她,“喜欢吗?” 顾瑾初点头,又摇头。 金桔果干她小时候很喜欢吃,那年她同母亲还有外祖母去城外送三舅舅。 母亲怕她无聊买了喜祥斋的蜜饯给她吃,回到顾家时顾颜和顾瑾瑜又闻着味儿来了。 她性子自小就霸道,不喜欢动不动就哭唧唧的顾颜,不明白她明明总是从岁安堂带走东西,为什么还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为了攒盒里面的金桔果干,顾颜和顾瑾瑜两个人发生争执。 顾颜的门牙掉了,最后竟变成了她的错,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金桔果干。 “五爷,前面就到珍宝阁了。”蒋飞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 顾瑾初听闻身子动了下,藏蓝色直缀扫过青色官服,坐向一侧,打算马车停下来后方便下车。 蒋南笙侧头说了两句话。 “把马车停在僻静处。” “我有话和你说。” 前一句是吩咐蒋飞,后一句是通知顾瑾初。 她觉得他的‘说’咬的有些重,让她抬眸看过去。 见蒋南笙又从袖口掏出东西来。 他把一张信笺摊开在两个人身前的小几上,刚刚一左一右贴近而坐的人,变成了两两相望。 蒋南笙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直视着她。 让顾瑾初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脱口而出:“蒋大人,你要说什么?” 蒋南笙面上的笑纹变小逐渐消失,把掌中的羊脂玉佩指给她看,“顾瑾初,这不是你送给我的?” “是...是,珍宝阁送给蒋大人的生辰礼。” “你确定?” “...” “??” 顾瑾初低着头,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 他拿起小几上的信签,缓缓的,逐字逐句的念出来。 【蒋南笙,待我及笄你还不来顾家提亲,我就不会再心悦于你。】 顾瑾初这时才想起来,她当时不仅送了东西,还留下了字! 蒋南笙他,这几次看到他都佩着这块玉佩,现在又说出这番话... 顾瑾初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脸,勾唇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蒋大人,过往之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可好?” “过往?” “我说不再主动出现在您面前,并不是为了引起您注意的手段,送您的生辰礼物,是三四个月前开始准备的,后来,后来...后来我忘记告诉掌柜取消...” “...” “接着说。” 比蒋南笙冷静的声音,是他看过来的眼神。 外面热闹的环境变得安静,顾瑾初感觉此刻掉根针,都会震耳欲聋。 她吞了下口水,一鼓作气的说下去,“您出身定国公府,我只是六品小官的女儿。单单是出身上,我们就有着云泥之别,现在我已经能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有自知之明...” 蒋南笙大刀阔斧的靠坐在车厢旁,面上身上那股温润褪去,眸光深沉,唇角勾出极小的弧度,咬肌鼓动,自唇齿中吐出两个字,“然后?” 上一世顾瑾初很少看到他发怒时的模样,还是觉得他现在的表情说不上好。 觉得此刻话已挑明,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索性说道:“当做没有发生过,我曾经说过的,做过的,统统当做没有发生过。” “不可以。” 顾瑾初:“...” 都没有看到他怎么说出来,只能觉三个字恍若惊雷。 顾瑾初叹了口气,“蒋大人,往日里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你亲了我。” “!!” 顾瑾初抬起头,震惊,不敢相信。 蒋南笙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亲他? 他在她身后示好了那么多次,手都没摸过,什么时候上嘴了? “两次。” 蒋南笙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清冷的面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顾瑾初又抬起头,盯着他的红润薄厚适中的嘴唇,不禁想到前几天的梦境,咽了下口水。 “蒋大人是说笑的吧!” “这...一点都不好笑...” “不承认?” “呵,不是你按着我亲,给我盖章?” “顾家三小姐,是想对我始乱终弃吗?” “??” “!!” 第94章 手指被他攥在掌心 始乱终弃?! 顾瑾初听到蒋南笙的话,恨不得把他摇醒,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用在他们两个的关系上,更不合适! 睁大眼睛看着他站起身,像方才上马车时一样,又一次坐到她身边。 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侧眉峰微微挑了下,“还说你不是?” 不是什么? 顾瑾初桃花眼眨了眨,脸上闪过惊诧和错愕,看到他抬起手伸向她,紧张到上半身完全贴靠在车厢上。 感觉到他衣袖划过她的耳侧,空气中有专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 他嗓音低沉的在她耳边说,“这是我的。” 原来是…发髻上的束发冠被他拆了去。 胸中那口气还没松懈下去,右手的手指...一根根被他收拢,攥在掌心。 皮肤上的酥麻感,从尾椎骨直冲向脑门,顾瑾初整个人呆愣住,还没说话,腰肢先软了。 四肢,就连指尖都麻酥酥的。 她站不起来一点。 尤其是蒋南笙勾着她的手指,指尖探入她的指缝,同她五指交握。 他掌心指腹带着层薄茧,细细的摩擦感,指尖的酥麻感传遍她全身经络,最后全部涌入她的心口,连着她整个人,都是麻的。 是那种,上一世让她迷恋沉沦。 现在,本能的想去抗拒的甜腻酥麻。 “蒋大人,您逾矩了!”顾瑾初想甩开他的手。 拉扯间,蒋南笙指尖扣在她的手背上。 掌心之下,是和他不同的。 软绵,细致,滑嫩的触感。 蒋南笙禁不住用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细细的,轻轻的… 紧紧的同她掌心相贴,毫无缝隙。 “逾矩?要不要我演示一遍,顾家小姐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顾瑾初脑子轰的一声,男人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蒋南笙是疯了吗? 他低下头,有些粗暴的印在她唇上,一触即开。 “你这张脸我很喜欢,所以你我先定下了....” 顾瑾初觉得蒋南笙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从他眼中看到占有欲。 温润如玉的蒋五爷,何时说过这样无赖又孟浪的话,又何时做过这样逾矩,不合礼数的事情。 “蒋南笙你...” “没有什么沈小姐,从来没有过任何人...” 这一次他捧着她的脸,同她额头相抵,“这就是我的回应顾瑾初,我在等你长大,所以请你不要推开我。” 顾瑾初抿着嘴,唇上的酥麻感更甚于身上,心上。 不知道蒋南笙为什么会提到沈小姐,明明这个人上一世,在她再次有孕后出现在蒋家。 让她患得患失,不停去学习,去充实自己,让她努力向旁人证明,她是一个能配得上蒋五爷的人。 她...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 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向一旁。 这样专注看着她的蒋南笙,她怕自己抗拒不了,又一次的沉迷。 “蒋五爷,我不想知道沈小姐。” 她重活一世,窥得先机。 外祖父被查到病症,他老人家不出意外的,可保二十年寿命无虞。 科考舞弊案被提前了几个月,王山长不会含冤死在狱中,大表嫂腹中胎儿就会好好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会因为没出世的曾孙而伤心。 李香莲和周氏眼下就是秋后的蚂蚱,收回顾家人所有的依仗,折断他们所有的臂膀,让他们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中,又哪里还敢把主意打到母亲的身上。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不会再沉迷于情爱里,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继而万劫不复。 两个人贴的很近,呼吸交融。 蒋南笙用拇指拭去她眼中掉下来的泪,她漂亮的桃花眼水洗过一般,里面却是再也找不到,往日里看向他的痴迷和专注。 顾瑾初才知道,她又没出息的绿哭了… “你送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好好保存着。” “就是铁石心肠的石头,心也有被捂热的一天。” 铁石心肠。 被捂热? 蒋南笙是在说他心悦她吗? 上一世她等了五年,都没换来来话,如今他是这个意思吗? “你虽做事冲动了些,却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你热情、果敢有朝气...” “我喜欢你对生活热情的态度...” 顾瑾初倏然的抬起头,看到他面上紧张的神情,红透了的耳垂,看着他勾起极浅极浅弧度的唇角。 这些话上一世她听过,让她的心沉入谷底,陷入绝望。 心尖又难以抑制的颤动,那种无力的疼痛感,排山倒海,惊涛骇浪般拍上她。 顾瑾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桃花眼中的水痕多到止都止不住。 泪珠不断地从她眼中滚落而出,落到她胸前衣襟上,顺着他的掌心手腕淌进中衣襟里。 让蒋南笙觉得,那片皮肤无比灼热。 “别哭,别哭...” “是我,是我应该早一点和你坦白…沈家之事当中隐情牵扯太多,我并不知道外面有那样的传言…” “母亲已经和忠勇侯府的太夫人说好,等你行完及笄礼,就去顾家提亲。” “好不好?” 蒋南笙掌心贴着她脸颊来到她颈后,把她按进自己的怀中。 顾瑾初被动听着他的心跳声。 热烈,鼓动。 上一世,这种亲密举动有过无数次。 这个坚实的臂膀,让她仰望、向往、痴迷又安心。 她吸了下鼻子,突然间眼中再也没有泪可以流出来。 抬手推开他,桃花眼红红的,水洗过后无比的清亮。 声音哑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抱歉蒋大人,弄湿了您的衣服。” “蒋大人?” 蒋南笙眼捷低垂,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初姐儿,刚刚我们...南笙,叫我南笙。” 顾瑾初拉开些两个人的距离,深深吐了口气,开口说道:“就是父亲见到蒋大人都要行平辈礼,况且您又年长于我八岁。” “初姐儿,这是嫌弃我年纪大?” 顾瑾初不再去看他,视线转而落在小几上那只受伤了的狸花奶猫之上。 “蒋大人大可不必这样的麻烦,外祖母说过,女子太早成亲过早生孩子,有碍于将来的寿命,况且,我并没有想成亲嫁人的想法。” 第95章 那我呢!你也不要了? “不想太早成亲?” “嗯。” “纳采是第一步,之后的纳币请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 顾瑾初:“...” 蒋南笙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知道您口才好,可是您这种沟通方式,杨大学士,您的恩师他知道吗? “蒋大人您多虑了,可否让蒋飞把马车停下?” 蒋南笙面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恢复成往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声音温柔说道:“孩子也不是成亲后立刻就能生的,届时什么时候想生,生几个...” “蒋大人!” 顾瑾初生硬又急促的打断他,“蒋大人,时间不早了,我还需要去珍宝阁收拾妥当,再不回家,母亲会着急的。” 蒋南笙拿起一侧东西,伸手递给她,“披风和帷帽。” 看着熟悉的布料样式,顾瑾初轻声说:“让蒋大人费心了。” “既然这样的话,大可不必驶到珍宝阁那条街,马匹头上的当卢太过显眼。” 谁人不知这是定国公府的标志。 说完她把披风系在身上,遮挡住她穿着的深蓝色直缀。 再戴着帷帽的话,别人只会认为她是身材尤为高挑的女子。 这些是事前她准备好的,伸手去拿帷帽时遇到阻力,第一时间没有拿过来。 她抬头看过去,帷帽被她和蒋南笙一同拉在手中。 他眸光深沉,唇角的弧度加深,轻声问她:“这只狸花猫,你不要了?” 顾瑾初摇头,眼神和那只小奶猫对视上,正在舔爪子的小东西,咧开嘴奶呼呼的叫了声。 她收回不舍的目光,低头说:“它并不属于我,我要不了。” “那我呢!你也不要了?”蒋南笙声音清冷,没有起伏。 顾瑾初听闻抬起头,一字一句道:“定国公的嫡幼子,蒋家五爷我要不起!” 她把帷帽抽出来,戴在头上,遮挡住前方,挡不住他看过来灼热的目光。 即便她脚上穿着特制的鞋,他还是高出她很多,像堵墙一样堵在她前面,挡住她要下去的路。 “蒋大人,您这样我怎么下去?” “可是你刚刚说不要我...” 顾瑾初:“!!” 感情刚刚那些都是白说了? 说的还不够明白? 为何还一副受了委屈,好像她负了他,真如他所说的始乱终弃一般。 “不不,是我自知之明,深知配不上您,故而不想再给您带来困扰。” 顾瑾初低着头,从帷帽边缘看出去。 看到蒋南笙手中攥着腰间的羊脂玉佩,指尖泛白的按在上面。 “我从来不觉得那些对我来说是困扰,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时时戴在身上,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那种喜欢变成了我的困扰!” 顾瑾初不想再听,冷着脸吼了嗓子。 “为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喜欢你太累...” 帷帽好似阻挡住外界的一切,她声音颤抖接着说: “我会变得患得患失,别人的一句话就会让我否定自己,想到以往我追着你,粘着你时做过的一切,就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你不是,你很好...” 顾瑾初摇头,头上的帷帽也跟着晃,“我不好!如果我真的好,怎么会外祖父病重都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好,又怎么会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让母亲在吃人的后宅被顾家那些人,如果我真的好,我的两个...” 她抬起手捂着脸,“蒋南笙,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可是那些年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的回应。” “也许你觉得,顾家的身份地位于定国公府而言太过卑微,只要你勾勾手指,就会有人把我,甚至我自己就会不顾一切的贴上去。” “又或者你认为,我不足够强大到能同你站在一起,去迎接和面对蒋家即将要面临的,我不过是一个后宅深闺的女子,不值得你把心神耗费在我身上,我不过就是你一个解闷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蒋南笙垂眸看着她,那层轻纱让他看不清她的神情,能感受到她的哀伤和愤恨。 “我不止知道你喜欢我。” “在你从护国寺梅树上掉下来,我认出你那一瞬,我就知道自己心悦你。” “我对你的喜欢,远远超过你的喜欢。” 顾瑾初闭上眼睛,在她意识到落雪寻图中那道红色背影是她时,脸颊泪湿一片。 “你的喜欢...会让人万劫不复...” “不会!” “是我的想当然,以为是对你的保护...” 顾瑾初只觉得眼前视线变得明亮,是蒋南笙自下而上掀开帷帽上的轻纱。 他低下头,箍住她的腰身,吻上她紧抿的双唇。 顾瑾初睁开湿漉漉的桃花眼,要说刚刚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现在就是攻城略地般的占有,每一分,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他眼眸轻阖,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热情、霸道、浓烈。 蒋南笙他怎么敢的呀! 皱着眉,在他又一次的撩拨下,用力的咬下去。 箍着她腰身的手臂收紧一瞬,紧贴着她的身体好似蓄势待发的猛兽。 才停顿少许的吻,被他吻得更深。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味蕾。 顾瑾初刚刚哭过,全部呼吸都被蒋南笙夺了去,用力呼吸,捕捉新鲜空气。 不多时便被吻得发软发麻,使出全身力气拍打他的胸前肩膀,掌心下的身体健壮结实,拍得她掌心火辣辣,麻酥酥的。 蒋南笙搂着她渐渐下滑的身子,仅仅是松开她的唇,额头低着她。 “是我非你不可。” 说话间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每说一个字,两个人的唇就会似有若无的触碰在一起。 顾瑾初鼻翼张张合合,贪婪大口的呼吸着,在他深沉似海的眼眸中看到小小的自己,听到他用低沉又好听的声音说: “所以,不要离开我,我会疯的...” 第96章 是我不好亲吗? 顾瑾初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挣扎,看到他眸中的自己越来近,抬手捂在自己口唇上。 帷帽的白色轻纱把顾瑾初和蒋南笙罩在里面,光线变得暗沉。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眼中也只能看到彼此。 看着顾瑾初防备的模样,蒋南笙轻笑出声,下唇的小口子遭受二次伤害,有血珠瞬间溢了出来。 给他温润如玉端方的气质,带来一丝妖冶。 尤其是,舌尖把欲滴的那抹血珠勾入唇中后。 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中带着丝引诱,问道:“不给亲?” 轻笑了声,又继续问:“是我不好亲吗?” 明明上一次还有给过他回应… “…” 顾瑾初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见他又要低下头,两只手撑在他胸前,身子后仰:“蒋南笙,你是在耍无赖吗?” 眼神湿漉漉的,声音中带着鼻音,毫无震慑力。 蒋南笙箍着她的腰,青色官服紧紧贴着藏青色直缀。 黑眸锁着她,开口说道:“我这个压寨夫君等了这么久,都要被人始乱终弃了,还不能做最后挣扎一下吗?” “!!” 顾瑾初觉得自己要疯了,要不就是蒋南笙在发癫。 她说了那么多,他还在原地踏步! 她不懂了,蒋南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哪里还是那个温和有礼,端方自持的蒋家五爷。 水润润的桃花眼带着些许迷离,饱满的红唇轻启,明艳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态。 “顾瑾初,你别这样看着我。” 蒋南笙喉结滚动了下,抬手把她有些乱的衣襟整理好。 拉着她的手同她十指交握,“我等着你心甘情愿嫁给我,愿意为我负责的那一天。” 顾瑾初:“...” 从来不知道蒋南笙有这样一面。 不断刷新他在她心里的形象。 “蒋五爷,我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我的欲擒故纵,就当我求您,我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如果您想成亲,整个盛京一定有很多,能配得上您,和同您身份对等的世家小姐愿意嫁给您...唔...” “蒋...唔…” “你...唔…” ... 蒋飞见顾瑾初,躬身拱手。 他的使命是护主子周全。 从她抓出自己身边的倭奴,到今天在会同馆识破扶桑人的计谋,值得让人自心底里恭敬着她。 顾瑾初跳下马车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蒋南笙站在青帷马车旁,目送她的背影朝着珍宝阁角门方向走,揉了把怀中狸花猫的脑袋。 “真不争气,抱都抱了,最后还是不要你。” 狸花猫从他胳膊上抬起头,弱弱的叫了一声。 “呵,不装乖了?” 说着他收起眼底情绪,抬眸迎上不远处看过来的目光。 身着宝蓝色团花茧绸袍子的年轻男子,见他看过去展开扇子在身前轻摇,勾唇笑了下,“蒋五爷。” 蒋南笙颔首道:“二皇子。” 赵旭在长相上最为神似建文帝,师承已故沈太傅。 在能力和学识上,是几个皇子中的佼佼者。 他为人谦和,不骄不躁,故而是储君呼声最高的皇子。 赵旭把目光从蒋南笙唇角伤痕上移开,朝着青帷马车扫了两眼,“那个叫天青的小厮呢,今日之事他可是个大功臣。” 蒋南笙浅笑了下,宽大的袖子挡住身前的狸花猫,“天青伤势过重,自会同馆出来便送回国公府了。” “哦?那五爷可要命人好好医治于他。” 赵旭端坐在一侧路边的马车上,朗声说道:“定国公府是永乐的外祖家,永乐叫我一声二哥,如果有需要,蒋五爷不要客气才好。” 二皇子母妃静妃位列四妃,同淑妃一起协理六宫。 静妃娘家虽然势微,家中兄弟几个善于经营,几大皇商背后都有周家的影子。 二皇子出手阔绰,在民间还有个‘散财皇子’之美称。 蒋南笙拱手告辞:“臣代替天青谢过二皇子抬爱。” 赵旭看着青帷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同身旁的男人说:“郭先生可看到了?” “从身量看,那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从步伐来看,又有些形似女子。” 名叫郭先生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 赵旭一点点收拢手中的扇子,笑了下: “除了沈家,蒋家五爷这些年没有再传出过任何的婚约,身边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性,如果不是看到一个神秘女子从他马车上下来,还以为他有什么隐疾。” “也不排除这是蒋家放出来的烟雾弹,毕竟咱们连那个人的长相,是男是女都没有看到。” “呵,蒋鸿晖那个老狐狸。如果永乐是个皇子,他也不会那样的急流勇退!” 郭先生把两个人身前茶杯斟满,“打盹的老虎也不容小觑,二皇子有时要多规劝静妃,蒋家的不作为才是对您最有利的。” 见二皇子面容还算平和,斟酌了下语言继续说道:“淮安那边您就...或许等坐上那个位置,给沈家小姐换个身份...” 赵旭手中的茶杯捏的紧紧的,有茶水溢了出来,他沉着脸,“如果不是母妃执意解决沈家,太傅不死,梅霜也就不会远走他乡。” 郭先生看着小几上洇开的水渍,垂眸轻声劝解,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沈太傅学生遍布天下,一旦蒋沈两家联姻,真的到了那么一天…蒋家倾向于哪个皇子,继承大统就会徒增六成的把握,静妃只是在未雨绸缪。” “况且沈梅霜年长您三岁,良配都算不上,更何况她有所属,二皇子眼下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赵旭深深吐出一口气,先生说的他又何尝不知。 她不仅有喜欢的人,还过继了那个人的侄女,要延续香火! 再睁开眼时,他眼底情绪尽收,“查,从蒋家马车下去的是何人!” … 白芷等在角门,听到有人敲门趴在门边问:“谁?” “白芷,是我。” 听到小姐的声音,白芷拉开门小声说:“小姐,您可回来了!” “嗯。”顾瑾初低声应下,主仆两个朝着事先准备好的房间走。 把脸上的妆粉洗净,再换上她从顾家出来时穿的衣裙。 会同馆那个保护长公主,智斗扶桑人的天青消失在这人世间。 “小姐,您嘴巴怎么了?” 白芷歪头看着顾瑾初的脸,除了嘴唇红红肿肿的,眼睛也有些红,像是大哭过一样。 顾瑾初:“...” 她抿了下唇,“大概是吃的多了些…” 第97章 谁还能抗旨不成? 固安定国公府,更深露重,房檐上挂着的羊角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盛夏的夜,微风吹散白日里的暑热,夏虫都变得精神起来。 蒋飞身着断腰袍从暮色中走过来,石阶两旁的侍卫见了拱手打招呼。 正堂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国公爷去后宅歇息去了。” 蒋飞拱手,低声说:“五爷带回来个倭奴,现在在绍休堂,让我来告诉国公爷一声,魏先生帮着传一声话吧!” 魏先生点头,转身关上门扉进去了。 正堂中国公爷坐在太师椅上,身旁是国公夫人常氏。 国公爷蓄着长胡须两鬓斑白,身着很寻常的夏衫,身材高大,不怒自威。 他放下手中茶盏,扭头看向一旁常氏,“怎么?绍休堂夫人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魏先生一听,又悄悄地从堂屋中退出来,立在开着的门扇外。 常氏好一会才开口说话,“我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只知道他这些年不开心。” 国公爷眉头一皱:“胡闹,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的事情,又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话说的疾言厉色,眼睛却是看向一旁。 常氏听闻不高兴起来,“蒋鸿晖,你哄我给你生小五的时候,怎么不事先预想一下,你的随心所欲会让我儿子,为了你这个老子受多少委屈,放弃多少东西?” 想到儿子小时候的开朗可爱,气得她一把揪上国公爷的胡子。 “嘶,要不要常掌院来看看,他的嫡女是怎样的跋扈...”国公爷弯着老腰,疼得咬牙切齿道。 常氏哼了一声才松手,“找我爹?怕是见到他老人家你会颜面扫地!” 她爹是前朝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父亲和夫君见面多半话不投机,常常两个人吹胡子瞪眼,互相欣赏不来彼此。 国公爷抬手顺了顺胡子,梗着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唯女子难养也!” “哼!” 国公爷高大的背影立在堂屋中间,负手而立。 常氏见他停在那里,坐在椅子中说,“小五要是想做什么,我不许你再拘着他。” “他都二十有三了,成亲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国公爷转过身,每一根胡子都好似在跟着笑,“小五有心悦之人了?” 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他有七个孩子,就只有小五脾气秉性最像他,他都等不及抱孙子了。 常氏见他转过身,歪过头不看他。 国公爷又几步走回来,笑嘻嘻的站在她身前,大着嗓门哄她,“说呀!” 门外的魏先生憋着笑,多少年了,老爷惹夫人生气,都是这样笨手笨脚的哄,他都习惯了。 “说什么?要是因着他的身份,影响了我儿的姻缘...” “什么身份?这和他娶不娶媳妇有什么关系?”国公爷那双眼睛说话间又立起来,在堂屋中转了两个圈: “我小五怎么了?你和你爹一开始不也是看不上我?” “一道赐婚圣旨,谁还敢抗旨不成!” 常氏把手边最近的笔筒扔向他,红着眼睛说: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强盗行为,要是好好的姻缘黄了,我就...我就带着小五回应天府找我爹,左右蒋家也没有我们娘俩儿的亲人...” 绍休堂的蒋南笙还不知,父亲和母亲起了不小的争执。 国公爷来的时候,夹凳上的倭奴已经没气了。 他没去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听了扶桑人的供述,沉默了片刻才说:“三江所城大捷,不日一批粮草就会随着圣上的赏赐一同送往。” “以我对建元帝的了解,哪个皇子前去就会是未来的储君。” 蒋南笙垂眸,“父亲想说…郑文扬?” 郑文扬出身宝坻郑家,虽是当地富庶大户,在朝中并无根基,是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的。 不管是哪个皇子去,拉拢郑文扬,盛京的局势都是鞭长莫及。 郑家,顾瑾初的外祖家,郑文扬是她的三舅舅。 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她正是出城送舅舅前往三江所城。 八年时间,郑文扬从一个士兵到如今的护国将军,能力不容小觑。 国公爷道:“秦朗这个人你可见过?” 蒋南笙点头,“今日在会同馆有过短暂接触,现如今任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 虽是从五品的官职,掌管着圣上仪仗和护卫,直接授命于天子。 “这个秦朗是宣平侯流落在外的庶子,只不过他暂时并不知道,这个新晋的御前红人,是他那早些年被侯夫人弄死的骨血。” 蒋南笙听闻笑了下,“背后之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弯弯绕绕,也不怕这当中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后万劫不复。” “能爬上那个位置的,有几个不是踩着尸山血海上去的。” 国公爷说完,看着他,“你大哥性子过于懦弱了些,你偏偏相反。有谋略也有胆识...” 却也是心思太重,想的太多,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就预想出很多种结果。 往往这样,容易错过很多。 也是刚刚夫人的话,才让他想明白,小儿子年岁不大,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承受了太多。 国公府不是他一个男丁,将来的国公爷也不是他来继承,很多压力属实不适合他来承担。 他拍了下小儿子的肩膀,“只有储君之争,蒋家万万不可参与,别的自是由你自己做主!” ... 盛夏时节天亮的早,顾瑾初起来在书房看账本。 说是看账本,心思都在昨天和蒋南笙说过的话。 “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捧着她的脸,两个人在帷帽的轻纱之下,让她看不清他的面上神情。 她上一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蒋南笙。 强势,霸道… 最后她留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她不想再嫁进蒋家,被禁锢在后宅之中。 外祖父,外祖母,母亲… 她心中的牵挂太多,上一世错过的,她不想再留有遗憾。 “小姐,您看,奴婢在院子里发现一只小奶猫。” 白芷怀里抱着一只棕黑色,身躯上有着鱼骨斑纹的小东西走进来。 顾瑾初看到它前肢包扎的绷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蒋南笙,把这只狸花猫给送来了。 白芷把一个小纸卷放在书桌上,小声说:“小姐,那只信鸽又来了。” “小东西太吵,还是你来养吧。” 顾瑾初看完把纸卷展平,放在多宝阁上的一个黑漆盒子中。 不禁想起不久前,顾闻说过的那番话。 第98章 也该收网了 翠华院 顾家人吃过早膳,纷纷来给太夫人顾李氏请安。 顾瑾初和母亲到的时候,大房一家在堂屋中陪着顾李氏说话。 大伯父杯中茶下了大半,攒盒里面的糕点也被动过,显然他们已经来了有一会儿。 顾李氏坐在临窗大炕上,顾瑾瑜在她身旁不知小声说了句什么,逗的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顾瑾初走进来,给祖母,大伯父大伯母行礼问安。 大房一家见郑氏,又免不了相互客套上几句。 顾瑾初在堂屋中扫了眼,一家人就剩下父亲,几位姨娘和四妹妹了。 想到前几日动了胎气的如夫人,顾瑾初垂眸笑了下。 “三姐姐,你在笑什么?是也在为兄长高兴吗?” 顾瑾瑜自打顾瑾初进来,就上下的打量她,坐在祖母身旁笑嘻嘻的问她。 顾瑾初眨眨眼,看着堂妹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只知道五妹妹好事将近,却是不知堂哥还有什么喜事?” 看向她身旁的顾李氏,笑着说:“祖母笑得这样开怀,看起来气色又极好,恍惚间好像见到了几年前的祖母。” “让我来猜一猜,可是咱们家又要有喜事了?” 她的话落,堂屋中又响起一片的笑声。 一向不喜她的顾李氏,看着她的眼神中都带着慈爱,用手指虚点着她: “竟是没看出来,咱们初姐儿也是个会揶揄人的机灵鬼。”显然是很受用的模样。 周氏在一旁拿着手绢按了下眼角: “初姐儿秉性耿直,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夫人这两日容光焕发,可不就是咱们三小姐说的,婆母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 “去,去,去!”顾李氏轻抚了鬓上的发簪,装作生气的模样说:“初姐儿没及笄尚可说是童言童语,你眼看着要做婆母的人了,怎可这样说!” 周氏抿着唇笑,顾李氏身旁的顾瑾瑜拉着祖母的手,“祖母,母亲说这丝绸夏衫一定会适合您穿,您看,这个颜色款式多适合您呀。” 顾瑾初也在帮着好话说了一箩筐,歪着头看祖母,“真真是衬着祖母的脸色,在盛夏时节穿着舒适又清凉。” 夸完了祖母,又看向周氏,“五妹妹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可见伯母平日里都在悉心教导着。” “堂哥将来娶了嫂子,祖母当了曾祖母怕是睡觉都要笑醒。” 顾李氏的年纪可不就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外祖母在她这个年纪早就抱上曾孙了。 一家人被顾瑾初哄得合不拢嘴,顾瑾瑜就难免有些不高兴。 “祖母,我去看看四姐姐今天抄书进程怎么样,我们一家人笑得这样热闹,她听着心里该有多难受呀!” 撅着嘴巴说完站起身,朝着一侧小书房走,还不忘瞪了顾瑾初一眼。 顾瑾初就当做没看到,拿起身旁茶杯轻啄了一口,说那么多话,她口都干了。 郑氏笑着问对面的周氏,“大嫂,听刚刚母亲的意思,可是辉哥儿要有什么喜事?” “母亲这里又有什么喜事,也让儿子来听上一听。” 是二老爷顾华年从堂屋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不久前才抬为姨娘的秋纹。 都说人靠衣装,秋姨娘身着桃花色的对襟褙子长裙,有点子姿色在身上。 进门给堂屋中的几个主子请安,然后安安静静的站在老爷身后。 顾瑾初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累丝镶宝石金簪。 那是端午那日,母亲抬了两个妾室时,身为当家祖母赏给她们的。 秋姨娘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迎上三小姐的目光,浅浅笑了下。 ... 顾瑾初回到岁安堂,一边想着刚刚父亲说的话,一边等着陶家人过来。 原来那日会同馆顾瑾辉是去了的,宴席就快开始的时候,父亲不知是听谁说的。 圣上有意把扶桑公主许配给这些进士们,此时大堂哥正在同宁阳侯府的庶女议亲,两相比较,顾瑾辉当然不想成为那个被指婚之人。 父亲在光禄寺当值,大房一家更是对父亲感恩戴德。 连带着前段时间的恩怨,也是一笔勾销。 顾瑾辉还是一介白身,不同于上一世,那时他是有了官职后才同陈家联姻。 重活一世,又经历了那么多,顾瑾初好像知道了这当中的关键。 陶家人来的是陶学林的第二子陶云武。 和陶元正不同,陶元武话不多,是稳重闷头干大事的人。 来的时候穿着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一些,还是那种非富即贵的大老爷面相。 来到书房后拱手给顾瑾初请安,在她的示意下,坐在她下手的靠背椅中。 “小姐,就是您不找我,我也是要来向您请示的。”陶云武坐下后即刻说道。 顾瑾初笑着问:“怎么,那边沉不住气了?” “这边利钱比顺天府周边整整高出去一成,那个黄掌柜不止一次托人找关系,一开始这边没有理会他,便以为是看不上他的本钱太少,直到昨天,小姐等的大鱼出来了。” 等陶元武说完,顾瑾初问他:“他们可说能拿出多少钱来?” “整整有五万两。”陶元武抬起一只手,露出很有迷惑性的憨厚一笑。 顾瑾初听闻惊呆了,脱口而出,“那么多?” 大房这些年在大堂姐接济下,加上宝珠阁几个铺子的分红,父亲交给李香莲的私房,还有大堂姐给永平伯做妾,这些年私底下银钱也不会太少。 她粗略的给她们算过,最多超不过三万两。 陶元武笑笑:“是小人放出消息,不日就要离开盛京,他们有一部银钱,是从咱们这里抵押借贷的。” 顾瑾初笑得开怀,这个陶元武心思活泛,手也是真黑,深得她心。 点头说:“去吧,也该收网了。” 第99章 豆包 昨夜建元帝宿在翊坤宫,临上朝前同淑妃说: “这几天都没见永乐那孩子?是不是因为扶桑人说的话不好意思了?” 淑妃垂眸整理他的腰带,声音轻轻的,“她小孩子性子过几天就好了,要是知道圣上惦记着她,指不定等下就会来呢。” 建元帝拉着淑妃的手往宫门方向走,“永乐过了年都十七了,朕答应过你,永乐的婚事由你做主,也不能总是依着她的性子来。” 送走皇上后,淑妃坐在院子中看着盛开的睡莲。 卓良才走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娘娘,五爷昨晚有书信传过来。” 淑妃微皱了下眉,抬起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站起身,“怎么现在才说。” 卓良才低头弓着身,并未解释,两个人朝着内室小书房走。 见淑妃坐下来,他扫了下手中拂尘,屋里几个宫女躬身低头退了出去。 见人都出去后,他拿出有些平平无奇的信封,双手递上去。 “奴才找人打听过,那日在会同馆长公主...和那个天青确实有去过花厅,当时说过什么,是不是像扶桑人说的那般亲密,就不得而知了。” 淑妃那双手似玉笋般修长白皙,丹蔻艳丽的颜色增添了几分高贵和妩媚。 她接过卓良才递给她的信封,“我自是不会怀疑蒋家人,怕的是我的璇姐儿被算计了去。” 展开信笺后垂眸看上去,不多时脸色变得铁青,把信纸倒扣在桌子上,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父亲为了让先帝坐稳龙椅,正值壮年上交兵权,这些年从不过问朝中军中事物,更是不让蒋家掺和立储一事。他们这样逼迫,是想...” “娘娘...” 卓良才及时制止她没说来的话,把她手中捏皱了书信展平,“娘娘慎言,这宫中人都恨不得有个千里眼,顺风耳。” 淑妃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冷静下来,开口吩咐道:“让人把永乐叫来,也该让她知道,她喜欢的,她维护的都是人,还是鬼!” “是,娘娘。” “您莫生气,好在五爷那边察觉到异样,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淑妃靠在大迎枕上,首领太监站在身后仔细揉捏她的太阳穴,掌事姑姑在一旁拿着团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长公主赵璇来时看到就是这一幕。 她让两个人噤声,轻手轻脚的走到母妃身边,拿起炕几上的团扇,也像模像样的扇了起来。 淑妃睁开眼,推开她手中的扇子,“本来还感受到清凉,你这么捣乱,风向都变了。” 赵璇把扇子放下,用银叉子叉了块西瓜吃,“母妃头疼病又犯了吗?” “不知您可还记得曾经的吴子真吴太医,不若让他进宫来给母妃瞧一瞧?” 淑妃抬了下手,两个心腹同时收回手。 柳映秋挽手站在一边,说了句,“昨儿个夜里圣上宿在娘娘这里,多少人盯着翊坤宫呢,这时候请太医,怕是会传出很多个版本。” 赵璇嗤笑一声,“母妃盛宠多年,还是本宫的生母,想恃宠而骄还要等到今时今日?” “是呀,这些年因着忌惮娘娘身后的蒋家,娘娘又让她们找不到错处,所以矛头就都指向了小主子您。” 卓良才在长公主话落后说,并把那个开了封的信笺递给了她。 长公主不以为然,一边展开信笺一边说:“我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主,又开府出了宫,身边人都是舅舅严格挑选出来的,他们能...”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淑妃说,“母妃,您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信中内容出现最多是左鸿文的名字,她现在想去找顾瑾初。 告诉她,这个左鸿文并不是像她所说在济南府有个发妻,却是比那个还要过分,他的姓名和身份都是假的! “母妃,您今天怪怪的,本来我就对这个左鸿文没有什么好印象,还是...有人和我说他成过亲在外还不承认,这不是人的品行有问题吗?那天就随意的提了嘴,没想到舅舅就当真放在了心上...” 淑妃靠坐在那里,面容平和,算得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是让赵璇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话也不说了,红着眼睛端着在那里,心中悲伤还记得身为长公主应当有的礼仪。 淑妃这时才开口说话,“是谁同你说他成了亲!他成不成亲,又变成了你和谁之间的话题?” 赵璇不去看母妃的眼睛,垂着眸。 顾瑾初并不知左鸿文的底细,已经被长公主和淑妃知晓。 还有三日她就要行及笄礼,顾家从昨日就开始收到贺礼。 许久不曾管家的郑氏自是要亲自操办。 宴请名单是郑氏和顾华年一起拟定的,不仅搭了戏台子,及笄礼那一日的大师傅,还是从黔味楼请来的。 及笄就代表着女子成人,上一世顾瑾初也是在及笄礼后跟母亲学着管家。 她把陶学林安排在回事处,每天详细礼单都会分别送到墨香居和岁安堂。 顾瑾初在册子上看到了两个宋家,一个是国子监祭酒,一个是要给她插笄的宋方雅家。 上一世,宋家和罗家一样,是提前一天来到顾家,怎么提前送了礼呢! 她揉了揉狸花猫的耳朵,笑着问它:“小东西,你怎么这么懒?” 顾瑾初还没有给它取名字。 在她意识里,给了它名字,它就是她的了。 白芍在一旁给主子打着扇子扇凉,在她身旁道:“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可喜欢它了,说来也怪,不管任谁给它吃食,它都是不屑一顾的。” “只认小姐您,您在岁安堂它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您要是出去,它就这样趴着,谁叫它就跟听不见一样。” 顾瑾初平时都没有管过它,听白芍这样说,仔细看了它一会儿。 前爪上的伤已经不用缠绷带了,除了走路时有些跛,在伤口周围皮毛的掩盖下,几乎看不到伤痕。 顾瑾初搂着它的肋窝把它抱起来,淡笑着说:“既然这么粘人,你以后就叫豆包吧!” 豆包奶呼呼叫了声,给了回应。 白芷从门外快步走进来,“小姐,您宝坻外祖家人来了,正在太夫人的翠华院。” 第100章 郑家太夫人的赏赐 顾瑾初听闻放下手里的豆包,惊喜道:“是外祖母来了吗?哎呀,这会儿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呢!”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踩着地上的绣鞋,“走,去翠华院。” 主子高兴,两个大丫环脸上也染着喜气。 一个打着伞,一个在旁边说,“郑家太夫人最疼小姐了,及笄礼这么大的日子,自是想早一点见到小姐的。” 这话要是白芍说,顾瑾初不会觉得有异,偏偏是直来直去的白芷。 这丫头学会语言艺术了。 虽然她说的是事情,算不上是奉承,就是比她往日里说话中听了。 在翠华院外,顾瑾初遇到李香莲顾颜母女。 就算是李香莲被抬为平妻,和她这个嫡女相比,身份上还是要低上一头的。 顾瑾初站在庑廊下,垂眸看着她们走过来,自是等着她们二人给她行礼问安。 身后是她从岁安堂带过来的丫环,还有外祖母从宝坻带过来的丫环婆子,更是有表情严肃的管事模样的男人们,孔武有力的护卫们,他们身旁是盖着红布的几担东西。 还算宽敞的院子显得有些拥挤,总的来说就是看起来都是郑家人。 李香莲过来对顾瑾初低头说道:“听闻三小姐的外祖母从宝坻来了,您怎么停在这里没有进去呢。” “三姐姐。”顾颜跟在母亲身边,音量不大,足以能听到。 顾瑾初站在阴凉处,看着站在阳光下的两个人,笑着说:“还不是看到了如夫人和四妹妹,外祖母进门就能看到,但是规矩不能破。” 李香莲看着顾瑾初的背影,知道郑刘氏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 那年郑刘氏一碗药灌下去,胎落时的那种折磨十六年过去了,她一直记忆犹新。 扫了眼院子里的这些郑家家仆,轻吐口气,缓了下心神。 轻拍女儿手背安抚她,在顾瑾初进到堂屋后,她和顾颜也走了进去。 顾李氏和郑刘氏一左一右坐在罗汉床上,顾李氏穿的光鲜亮丽,恨不得把全部家底扣在头上。 郑刘氏穿着绛紫对襟缎褙子,鬓上簪一只白玉襄珠翠玉钗,双耳戴着同色耳铛,腕上缠着光泽油润的佛珠手串,持重大气富贵。 顾瑾初进门给屋子里长辈们请安,见外祖母朝着她伸出手,走过去,“外祖母...”声音中似有千言万语。 周氏还震惊于郑刘氏的大阵仗,心中忐忑揣测,眼睛时不时在春杏肚子上扫两眼。 顾瑾瑜见母亲都不说话,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顾李氏看着孙女的做派,下意识的又想找她规矩上的毛病,见到郑刘氏扫过来的眼风,把话又给咽了下去。 一个是见过大风大浪,掌管着整个郑氏家族的掌权话语人。 一个是整天想着打压儿媳妇,没有见识又色厉内荏的后宅老妇人。 两个年纪上相差不了几岁的太夫人,在气势上面高显立下。 见到李香莲跨进堂屋门,顾李氏脸上再次涌上笑意,看着身旁的郑刘氏说: “亲家,你看你的面子多大,香莲怀着身孕,大夫说她孕像不好让她卧床修养,她为了不失礼数也要来给你请安。” 郑刘氏看着她们母女很是大度的笑了下,“既然这样,以往的磕头礼就免了吧。” “倒是颜姐儿这孩子,见了我竟是像不认识似的...怎么有了自己的外祖母,就不记得我这个曾经的外祖母了?” 谈笑风生间指摘出李香莲曾经妾室的身份,责备她们进门后没有给她请安,失了规矩。 顾李氏脸上的笑顿时收了起来,李香莲和顾颜又重新,恭恭敬敬的给郑刘氏行礼问安。 郑刘氏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看向女儿身后的两个妾室。 “听闻牡丹给姑爷抬了两个妾室,打眼儿看着就是识大体懂事的。”抬手同身后的宋妈妈说:“去,把我给两个姨娘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李香莲听闻心里沉了下,郑刘氏这是什么意思,要给她女儿撑腰吗? 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抬平妻可是郑氏这个正妻亲口说的,就见两个婆子端着托盘从外间走进来。 那个叫宋妈妈的婆子,伸手揭掉上面的红盖子,一整套的镶宝石鎏金头面,看的顾李氏和周氏眼睛都直了。 没见过送妾室,是这样的大手笔的。 那送给顾瑾初及笄礼,要何等的壮观? 不由得想到院子中的那些担子,红布下会有怎么样的惊喜。 春杏和秋纹不由得看向夫人郑氏,她们每个月的月例不过二两银子,也才刚刚拿过一个月。 这一整套的镶宝石鎏金头面,少说也要两百两,她们十年的月例都买不来,何况还是这种品质上乘的精品。 郑氏看着两个人浅笑了下,“长辈赐不可辞,母亲的恩典你们就收下吧。” 郑刘氏扫了眼已经笑不出来的顾李氏,见两个姨娘笑眯眯的收下礼物,同李香莲说: “如夫人是亲家的内侄女,又是姑爷的平妻,我自是不好赏赐你什么。” 李香莲轻抚微微鼓起的小腹,“夫人和三小姐平日里对我和颜姐儿多有照顾,是太夫人您费心了。” 不过百两银钱就想来顾家充门面,是在拿钱打发叫花子吗? 真当她李家还是十几年前? 郑刘氏把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不仅不生气,好像就是在等着她的这句话。 “我们商人有一句话叫,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用你们读书人的话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如夫人知道你们亏欠初姐儿颇多,就在初姐儿及笄礼时拿出你们的诚意,总不会叫人笑话了去!” 周氏听到这里,拿着绢帕低下头掩盖住嘴角的笑纹。 算是又一次见识到郑家太夫人的厉害之处。 郑刘氏觉得也差不多了,侧头同顾瑾初说:“走吧,外祖母急着赶路午饭都没有用,就为了给你来送及笄礼。” 顾瑾初站起身,“祖母也要昼寝了,就不再叨扰您了。” 顾李氏站起身,把亲家送到堂屋门外,见一抬抬一架架被人从院子中拿走,招手让一旁大丫环过来: “青云替我送郑家太夫人去岁安堂,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安排人,不要怠慢了。” 第101章 厚厚一沓银票 顾李氏回到堂屋,摔了桌子上的彩婴戏文瓷茶盅还觉得不解气,脸色阴沉沉的说道: “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郑家有点臭钱,还有那个在三江所城的儿子吗?扶桑使臣都来觐见了,那个郑文扬连个消息都没有,还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如果不是郑刘氏手段强硬,当年她成了型的孙儿也不会就那样没了! 要是能养大到今天,没准也和辉哥儿一样高中进士。 郑刘氏一来就这样下她的脸,让她心里实在不舒服。 周氏拿着团扇,在她身旁劝慰:“天气炎热母亲可莫要动气,弟妹和春姨娘肚子里还怀着您的金孙呢,可不要吓到她们...” 说着打发两个二房的姨娘,也嘱咐大丫环们带着四小姐和五小姐回各自院子。 顾李氏阴恻恻的看着春杏和秋纹,“眼窝子浅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李香莲看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心中肉疼,神情有些不耐的看着两个姨娘迈出那道门槛,才收回目光。 给婆母换了杯新茶,轻声说:“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母亲和那种商贾之人计较什么呢。” 顾李氏的表情才算是轻松了些,周氏见此在旁一鼓作气道: “郑刘氏就是再厉害,香河和宝坻相隔也有一段距离,二夫人是您儿媳妇,还不是您随便拿捏的...” 顾李氏吐了口浊气,问:“青云呢,怎么还没回来。” 周氏和李香莲对视一眼,婆媳相处这么多年,知道婆母这是被郑刘氏的财大气粗给闹的。 青云从岁安堂出来,没有直接回翠华院,转身来到厨房。 发现比往日里多了很多没见过的面孔。 她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有人认出她来没人敢怠慢,却也不像李香莲管家时那样的讨好和奉承。 胡家的是灶上的厨娘,见她过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陪着笑脸问:“青云姑娘,可是太夫人有什么吩咐?” 青云见厨房正在做烧鸡熏鹅,让胡家的拽下来个鸡腿,用油纸包好带走了。 胡家的站在厨房角门望了会,撇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太夫人身边的红人,真把自己个儿当成主子了,时不时打着太夫人的幌子来要东西吃。 见高义过来,塞进他嘴里一块鸡胗,同他说:“找你娘?三小姐小厨房人手不够,她去给金氏帮厨了。” 高义嘴里被塞得满满的,笑眯眯的说,“伯娘手艺真好,离老远我就闻到香味儿了。” 胡家的听到里面有人叫她,拍了拍身上,嘴里嘟囔,“真是个小人精儿。” 从宝坻来的寡妇也是个有福气的,闺女和大儿子都在三小姐跟前儿当差,小儿子又去伺候三少爷。 青云揣着东西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何瑞自从中了秀才,对她就不如以往亲近。 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年岁拖过了二十,打算找他说个明白。 见走过来个总角小儿,打眼看着有些眼生,不过眼生才好,不容易生事端。 招手让他过来,问:“知道何瑞吗?” 小儿怯生生的看着她,见她大丫环打扮,面露出讨好,“知道的,他是何管事的小儿子还是个秀才呢,院子里很多姐姐总是提起他。” 青云听后手中帕子抓的更紧,小声吩咐他:“去,帮我把何瑞叫出来,嘴巴严实点!”说话间塞他手里一个铜板。 高义捂着嘴,笑嘻嘻的往垂花门跑。 找到青云说的何瑞时,他正被人围着恭维,“岂止是秀才,要是辉少爷做了宁阳侯的乘龙快婿,没准还能给你找机会考进国子监呢...” “那何瑞以后不也是个官老爷了?咱们现在可得和你打好关系哈哈...” “嘿嘿...将来也娶个管家小姐,改善门楣...” 几个男人说说笑笑的,不知是谁提到了定国公府的蒋南笙。 “我要是能投个那样的好胎,就是躺在那里什么功名都没有,几辈子荣华富贵吃喝不愁。” “听说了吗?那个蒋五爷从翰林院跑去大理寺,啧啧...真是有好日子不过...” ... 外祖母和母亲许久未见,顾瑾初知道她们定是有很多话要说。 固安的将军府已经修缮妥当,除了外祖母,郑家人全部去固安落脚,等她行及笄礼那日再来顾家。 顾瑾初从墨香居出来时,恍惚听到母亲和外祖母在商讨她的婚事。 就是背着她,她也知道。 外祖母倾向于宝坻陆家,莞尔的母亲同母亲提过罗家小将军。 外祖母曾说过后悔母亲早早成婚,同母亲达成共识,要把她在家中多留几年。 回到她的岁安堂,陶元武已经等着她了。 见顾瑾初坐定后,他双手呈上来一个册子,“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办妥了,这是前后来往的账目,还有剩下的银票和抵押的票据。” 顾瑾初应了下,让大丫环上茶点,还有冰镇过的水果。 她当初在账上给陶元武支了两千两,他需要的人手,还有身份背景是她安排的,剩下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在操作。 每相隔几天,用书信往来的方式来给她汇报进程。 两千两银票经过了三个多月时间,变成了白银五万五百两。 厚厚的一沓银票中,有宝珠阁的房契,还有香河地界的几套房产地契。 这些粗略的算上来,也要有上个两三千两。 陶元武见顾瑾初从账本中抬起头,“小姐,听闻户部右郎中曹恒被抓了。” 顾瑾初笑了下,“那咱们岂不是做了件大好事!” “你这边还要再稳一稳,免得打草惊蛇,也让那边多高兴高兴。” 上一世这个曹恒喝花酒,打伤了张阁老的族孙,被张阁老的门生查到他纵容族人私放印子钱。 细查之下牵连了数名官员,这当中就有顾家,还有永平伯府。 这些人不仅本钱都回不来,根基不深的官职都保不住。 顾瑾初自是不怕父亲官职保不住的。 顾家人不同,顾华年虽只是个光禄寺的署正,却是顾家如今最光宗耀祖之人。 顾李氏这边差人告诉二老爷,让他忙完了回紫竹阁一趟。 第102章 不是蒋南笙,还能有谁! 顾华年回紫竹阁的时候,大哥大嫂,还有他那胎位不稳的如夫人,都坐在堂屋中。 顾李氏坐在罗汉床上,很久没有出现的抹额又被她戴在头上。 “老二啊!”看到儿子跨进门,抬起手让他过来。 顾华年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还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母亲这是怎么了?头疼病又犯了吗?” 顾家喜事一件连着一件的,她也总不好说是因为外面太过热闹,她听着觉得心烦。 叹了口气说:“辉哥儿是咱们这一房的嫡长孙,如今也二十三了。咱们家势上虽不能和定国公府比,但辉哥儿和蒋家五爷年岁差不多,听闻他去了大理寺任少卿,那他翰林院的位置是不是就空了下来…” 顾华年知道了母亲话中的意思,整个人变得不仅尴尬,还很…说不上的莫名其妙。 这哪里是不能比,是根本没法子比好吗。 蒋南笙比他官位还要高! 顾华清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母亲,后日就是初姐儿的及笄礼,万事等事情过后二弟有时间再说,辉哥儿是他的亲侄子,他又怎会不上心呢!” “是呀母亲,就是想托关系走动走动,也要有个打点的时间,哪里有一蹴而成的事情呢!”周氏在旁边笑着说。 顾李氏听到他们这样说,有些不高兴: “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的,还不是为了顾家的门楣,怕我辉哥儿也像他二叔一样,将来被岳家要挟把控着!” “母亲!”顾华年见母亲越说越不像话,音量加大了些,“母亲,此刻岳母就在墨香居,您叫儿子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 顾华年总算知道母亲想做什么了,等她被人送回翠华院后,有些心累的靠坐在太师椅中。 一手扶着额头,面上带着疲态,“大哥,虽那边说科考舞弊案不会牵扯到辉哥儿,眼下这些进士们都是惴惴不安的等在家中,母亲不懂,您还不懂吗?” 母亲整日在后宅,现在竟然妄想花钱买官职,真是异想天开! 顾华清给周氏一个眼神,周氏在旁笑着说:“二弟你有所不知,当时弟妹也是在场的,母亲被郑家太夫人挤兑,为了顾全大局...她老人家这也是想咱们顾家能快点好起来。” “夫君,您今日是怎么了?从回到紫竹阁就有些不开怀,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李香莲倒了杯茶放在他右手边的小几上。 顾华年浅浅喝了口茶,才开口说道:“户部右侍郎下了诏狱,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些印子钱怕是有去无回,现在就盼着账本别被人给找出来。” 如果顾瑾初在,一定会惊讶。 上一世父亲可是全然不知此事,原来是为了脱身,责任都甩在后宅女人身上。 周氏手中绢帕一甩,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嗨,我当二叔是因着什么事呢!” “咱们的钱早就从曹家抽出来了,是萱姐儿...” 她把那个济南府来的富商夸得天上难寻,地上难找,最主要的是赚的钱多啊,比曹家整整高出一层呢! 顾华年沉浸官场数年,在顺天府什么时候出来这号人物,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又谁敢同曹家背后之人抗衡? 细问之下,得知大哥一家,他的如夫人表妹,还有永平伯府的萱姐儿,竟然一次性的投入那么多钱。 脑袋顿时嗡嗡响,要炸裂。 他都想把母亲的抹额要过来套在脑袋上。 把一向信得过的何泰叫过来,吩咐他:“你去宝珠阁找黄掌柜,你们在一同去找济南府来的那个富商,看看他眼下还在不在香河,记得不要打草惊蛇。” 周氏和李香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夫君\/二叔,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顾华年皱眉,“这么好的事情,同僚之间和外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 晚膳时,顾瑾初又再次询问外祖父近来胃口怎么样。 吴子真说病灶在外祖父的腹中,在严格控制他的饮食。 不久前外祖母还在书信中说过,外祖父小孩心性,总是偷偷寻着吃食,两个小表弟天天负责盯着他老人家。 “及笄礼时吴大夫也会跟着家人过来,届时初姐儿也劝劝你外祖父,一大把年纪还要晚辈们监督。” 看着外祖母轻松的态度,顾瑾初就知道,外祖父恢复的不错。 郑氏在一旁帮着母亲和女儿布菜。 母亲已经都告诉她了,她这个做女儿的,还没有初姐儿心细,当时搂着母亲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心中在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更加的坚定了些。 顾瑾初打开一旁榉木盒子,把里面银票,还有几处房产地契给外祖母和母亲看。 笑嘻嘻的,可爱又炫耀。 郑刘氏和郑氏才知道,她们的初姐儿在背后做了这样大的事情。 “手脚可都抹干净了,虽说这种事情不能报官,要是真的查起来还是有迹可循的。”郑刘氏高兴之余问道。 郑氏翻了翻榉木盒子中的东西,这些差不多赶上她给初姐准备的嫁妆了。 顾瑾初笑了回道:“用的都是真实身份,不过等他们想到查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了,济南府那边是三表哥帮衬着,不然她们也不会这么痛快的把钱拿出来。” 人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只不过是用银钱迅速包装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更加信服。 谁不想一夜暴富呢,只不过是前期先投入,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佟妈妈走进来,“太夫人,夫人,小姐,刚刚秋姨娘那边传过话来,说如夫人给咱们三小姐准备了一份大礼...” 郑氏听闻,把手中盒子阖上,整个人气得有些发抖,“明日是我初姐儿的及笄礼,她怎么敢的!” 郑刘氏拇指捻着手中的佛珠,冷静又淡定,“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步步的把她们的胃口给养大了,这是冲着你们身后的郑家,还有牡丹的嫁妆啊...”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后悔药,比的就是谁的手段强硬,谁能豁得出去!” … 顾瑾初把房契地契收好,听到拔步床上的豆包奶呼呼的叫了声,顺着它的目光看向开着的窗扇。 窗前站着的不是蒋南笙,还能有谁! 第103章 今日可有饮酒? 顾瑾初是农历十六生的,明日是她的及笄礼,故而今晚天空中挂着一轮满月。 屋中只有炕几上的烛架还亮着,烛光熠熠,半室昏黄。 清幽的月光从开着的窗扇泼洒进来。 一半明亮,一半清幽。 蒋南笙站在月光中,距离她不过十步远,足以让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夜探香闺,登徒子! 两个词在看到蒋南笙后,一时间闪过脑中。 端方自持,温润如玉的蒋家五爷竟然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事! 顾瑾初抬起手指指着他,“蒋南笙,你怎么敢的!” “咦,小姐内室门怎么关上了。” 白芍的说话声响起,还有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顾瑾初顾不上许多,跑过去拉着蒋南笙的手,把他推上拔步床,抬手放下床幔。 一套动作做下来,呼吸有些急促轻喘,脸颊绯红,怒视着他。 蒋南笙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鲜活灵动的她,眼中含着笑,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瑾初。 夏季时床幔只放下最里层的轻纱,薄又清透。 眼看着大丫环就要推门进来,顾瑾初扭头看着蒋南笙,见他一手拎着两只鞋,高大的身体像堵墙,皱着眉指床上的绣被,小声说:“你,快藏进去!” 白芍推开门扇,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夜风也不大呀,怎么把门给吹上了呢。” “哎?小姐,您怎么把床幔放下来了?是要歇息了吗?刚刚不是还要想吃点什么...” 顾瑾初不自在的扫了眼她身后,躺在她拔步床上,盖着她绣被的蒋南笙,自然没有错过他眼眸中的笑意。 豆包近些日一直守着顾瑾初睡,见他躺进来有些不满意的叫了两声。 顾瑾初把它抱过来,又及时喝止住白芍打算撩开床幔的手,“不要进来!” 白芍站在拔步床前,隐隐约约看到小姐动作,端着手里的托盘立在那里。 小姐今晚有点奇怪。 豆包也是,平白无故的有些暴躁。 顾瑾初轻咳声,“白芍,你把吃食放在炕几上就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哦。”白芍应了下,走到临窗大炕前放下手中的托盘。 顾瑾初见大丫环往回走,又吩咐她:“今晚夜风有点凉,内室的门关了吧,这边不用留人伺候。” “是,小姐。” 白芍关上门的瞬间,才看到窗边长几上有个精美的首饰盒子。 不禁歪头想了下,她家主子什么时候有的这个。 她日日在身边伺候着怎么没见过呢。 顾瑾初听不到脚步声,掀开轻纱,从拔步床中走出来,看着蒋南笙压低声音说:“蒋大人,您就不怕我报官吗?” 蒋南笙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穿上手中的夫子履,像是没看到她的怒容,温和道:“不是说不想太早成亲。” “...” 顾瑾初说不出话,怕一张口就会把护卫引进来。 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借着月光看着盘中的一口酥,微皱了下眉。 蒋南笙不喜甜,在春日宴和国子监祭酒家见过的那两次,他身边小厮手中都拿着喜祥斋的点心盒子。 他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买呢? 想到前两次他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咽下口中的点心,见他自顾自的坐在小几一侧的炕上,突然问他:“蒋大人,我们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蒋南笙给她倒了杯茶,等她接过去后才说:“我只知道你忘记了,却是忘记的这样彻底。” 顾瑾初闭了下眼睛,口中的甜腻被茶水冲淡些,抬头看向他:“还望蒋大人多给些提示解惑。” 蒋南笙勾唇笑了,笑纹极浅,转瞬即逝。 “今日可有饮酒?” 顾瑾初有些懵懂的看着他,这和她有没有饮酒有什么关系。 突然间想到前段时间,她对月小酌后那场荒唐的梦境,桃花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热气从脚底板涌了上来。 就听到他说,“第一次见你是在八年前,你去城外送前往三江所城的舅舅,你可怜郁郁不得志的我,还塞给我一颗蜜饯...” “啊!”顾瑾初听完一脸惊讶地指着他,时间太久了,虽然她已经记不得那张脸的具体模样,“原来那个哭得眼睛红红的大哥哥是你。” 她能记得这么深,完全是因为那天回到顾家,发生了些很不好的事情。 攒盒里面的金桔果干都被她扔在地上,狠狠踩踏得稀巴烂,以后再也没有吃过。 原来,那么早以前他们就见过。 他,那时为什么会哭? 蒋南笙耳垂红了下,自己唯一一次失态被她给撞了正着。 又一次开口说:“第二次见你是在宝坻郑家的庄子上,那日的月色就如今日般明亮...”说着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 “开济的表妹那日也在庄子上,小姑娘穿着红裙,手里拿着根鞭子,凶巴巴的威胁表兄,不给吃酒就去外祖母那里告状...” “结果那个小姑娘不胜酒力,酒后说她喜欢我的这张脸,按着我亲,让我做她的压寨夫君...” 听到这里顾瑾初已经开始无地自容了,那些话确实像她年幼时说过的,不自在的看向地面,“蒋大人,我那时才多大...” 是呀才多大,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当时他高中状元,为了远离那种他并不喜欢的荣耀和氛围,故而开济只是随口一提,他就跟着人来到宝坻。 方知姐姐的庄子和郑家果园相隔不远。 如果不是那年雪天在护国寺,他遇到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被她的灵动所吸引,也不会发现原来他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蒋南笙说的顾瑾初都想起来了,除了醉酒的那一次。 她看向开着的窗扇,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向夜空的那轮满月。 原来上一世,他们不止见过一次。 他说过,护国寺那次见面,她对他一见倾心之际,他也心悦于她。 他娶她,并不是因为那道赐婚圣旨。 顾瑾初闭上眼睛,心里觉得很难受... 为她,为他,为他们的两个孩子。 等她再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迎上蒋南笙的目光,淡淡地道:“蒋五爷,话说完了就请回吧。” 第104章 我想要的? 夜色之中蒋南笙眸光深沉,面上露出一抹浅笑,低声说了句:“济南府…” 顾瑾初惊讶过后,不由得压低声音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蒋南笙不知为何又在她身上看到那股莫名的哀伤。 她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心事。 想到他答应过她,要给她时间,不去逼迫她她不想做的事情。 叹了口气,探出身体伸长胳膊,把她拉到身前来,“我不动你,只是想这样看的更清楚些。” “你找的人足够机灵,对你也是十足的忠诚,奈何...” 顾瑾初看着他,蒋南笙要高出她很多,他这样坐在临窗大炕上,让她立于他分开的腿间,两个人堪堪算得上平视。 她能明白他未说出口的意思,她的人自是不如定国公府,他身边人来的老练成熟。 她咬着下唇,垂眸不去看他,“结果是好的就行,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 科举舞弊案相比于上一世提前爆发,周氏和李氏手中银钱不仅被她套空,还设计让她们抵押了不少的房产地契。 如果蒋南笙因此觉得她心狠手辣,亦或是什么,都无所谓。 蒋南笙说过不动她,把她拉到身前后没有任何逾矩行为。 他沉吟了片刻,问她:“科考舞弊案势必会牵扯到顾家,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顾瑾初垂眸,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 蒋南笙在翰林院当值,又是天子近臣,她归家后才想起那日遇到的王大人是谁。 他是上一任翰林院大学士常安的学生,而常安正是蒋南笙的外祖父。 蒋南笙虽不在调查小组,知道一些内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瑾初摇头,轻声说:“如果做错事,承担后果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改变上一世的轨迹。 她安抚拖住蒋南笙,不就是为了不让他再成为父亲,或者大伯父他们的依仗。 不行,谁都不能,也不可以去帮助他们! 蒋南笙见她又要自己收起来,立起身上的刺保护自己,站起身虚搂着她,有些无奈道:“我这样不能让你相信吗?” 她不想说的,他不会逼迫她,更加不会替她做出任何决定。 声音低沉,在她耳边说:“我不插手,只要这是你想要的!” 顾瑾初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道,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低喃道:“我想要的?” 上一世她想要的东西很多,贪心到最后... 感受到发顶上的重量,青帷马车上发生的还让她心有余悸。 顾瑾初抬起头,他修长的指尖从她眼前落下,迎上他低垂的眼眸,此时专注又温柔的看着她,好像让她看到那年雪天中的蒋南笙。 一时间让她有些恍惚。 蒋南笙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负手而立站在她身侧,“明日你行及笄礼,我自是不方便过来观礼,今日来...一是想知的你态度,还有是想同你说一句话。” “岁岁平安,多福多寿。” 他移开后月色再无遮挡,顾瑾初浅笑了下,“多谢蒋大人。” 没有人再说话,耳边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窗外夏虫的鸣叫,还有炕几上豆包的呼噜声。 有风吹进来,一声声的像是伴奏一般, 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来呼。 蒋南笙走向开着的窗扇,回头看她笑了笑,“今晚的月色很美。” 透过屋檐曲线,一轮满月挂在树梢上,让下面的蒋南笙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人一般。 “来。” 见他笑着朝她伸出手,顾瑾初的双腿先她一步做出决定,依言走了过去。 蒋南笙道:“幼时长在外祖父身边,他老人家喜欢小酌,每逢月圆之日,尤其是在楼阁之上,那种触手可及的感觉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说完垂眸看着她,低声问:“想站在高处吗?” 顾瑾初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顾家没有楼阁,她又不会飞。 想到什么,歪着头问他,“是像上一次一样吗?” “对,不要怕...” 顾瑾初只觉得眨眼间来到院子中的树上,等她缓过神来已经站在屋檐的最高处。 此时天色昏沉幽暗,一轮满月挂在深蓝的帷幕之中,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无数颗星星围绕在其周围,熠熠生辉。 她仰着头,低喃了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顾瑾初沐浴在月光之中,眼眸被映衬出璀璨星光,朦胧的光晕泼洒在她面庞上,恬静的画面笼罩着一种不真实感。 蒋南笙听闻心中一颤,垂眸轻声问她:“想起来了?” 顾瑾初轻轻的应了下,那时年纪小,如果不是他口中喃喃这些话,她也不会好奇过去看。 这些诗句她耳熟的很,曾经在三舅舅口中听过。 得到她肯定的应答后,蒋南笙觉得,再美的景色只是诗人笔下的情感寄托,都不及眼前人给予的舒缓慰藉。 起风了,他把披风在她身上又紧了紧,克制霸道,又不动声色的护着她。 “夜深了,下一次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赏月。” 蒋南笙低声在她耳边说完,伸出手臂搂着她。 顾瑾初感觉身体有下坠感的时候,伸手抓住他腰侧的衣衫,从开着的窗扇进来后,蒋南笙顺势抓住她的手。 她低头看着脚下,他身上的披风宽宽大大的,好像就是上一次的那件。 分不出地面上影子中哪一个是她,又哪一个是他。 想抽出手,却是纹丝不动。 蒋南笙拉着她的手,往内室走,来到另一面窗扇前,就是他刚刚出现的地方。 顾瑾初才看到长几上放着个鎏金首饰盒,盖子上面刻着莲花纹和如意云纹,盒子上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和绿松石,盒底四角还有如意云纹,中间还刻着‘福’字和梵文六字箴言。 单单看着这个首饰盒子,仅凭它的奢侈程度就是造价非凡,能放在这里面的东西,珍贵可想而知。 蒋南笙道:“我送你的及笄礼。”顿了顿,面上有些不自在又加了句,“我准备了很久…” 第105章 蒋南笙的礼物 蒋南笙走后顾瑾初站在首饰盒前,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脚趾好像有小虫子在咬,刺痒感让她缓过神来。 她把它抱起来,放到临窗大炕的小几上,那里的光线要更加明亮些。 月光下的鎏金盒子,上面的宝石在一室清幽下,其奢华程度看起来更甚。 可是,它上一世并没有出现在她及笄礼上。 那时的她,每天盼着能收到蒋南笙的礼物,即便知道他不可能来观礼,还是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 可是直到礼成结束,又盼到天黑,她都没能收到那个人送给她的礼物。 她抬手掀开盖子,借着明亮的月光垂眸看进去。 果然如她想象中的精美奢华。 不,更甚。 比珍宝阁大师傅手艺还要巧夺天工。 已经不能用银钱来衡量。 盒子中静静躺着金镶玉宝石手镯一只、镂空云纹坠一个、金镶砂石耳铛一双、八宝纹金项圈一只、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香瓜簪... 簪子应该是两只,因为里面明显是空出来一个位置。 想到什么顾瑾初抬起手,果然在发间摸到一根簪子。 抽出来后拿到手中,越看这根簪子越是觉得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顾瑾初倏然间睁大眼睛,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同蒋南笙定亲后,这根簪子曾出现在顾颜头上。 不止这根簪子,手镯,耳铛,项圈...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些好像在顾李氏、周氏、顾瑾瑜、李香莲她们身上都出现过! 她记得那是蒋南笙初次来顾家拜访,不仅顾家宅子被大肆修整一番,后宅女人们为了表示重视盛装隆重出席,她们好像就戴着这些首饰。 口中说着要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不能让蒋家小瞧了顾家,也让蒋家五爷知道,顾家三小姐在娘家有多被重视。 她现在终于明白,蒋南笙初时见到她们为什么会愣住一下。 那时李香莲露出腕间的手镯,说:“三小姐一向大方,咱们这些年没少得她的好东西。” 顾颜低着头,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香瓜簪在她头上明晃晃的,小声说:“是呀,三姐姐看不上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无比的珍贵。” 母亲见不得她们这番做派,态度强硬的呵斥她们,“是哪里让你们受了委屈吗?在姑爷面前说这个做什么!” 父亲觉得她们不成体统,把蒋南笙带去了外院。 她那时觉得莫名其妙,她都没说上一句话,怎么又变成了她的错。 顾瑾初闭上眼睛,她已经记不得蒋南笙后来有没有问过首饰的事。 她猜想,他一定不会问的,就像她也没有勇气去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收到他的礼物。 如果当时她问了。 如果当时蒋南笙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豆包趴在她枕头上奶呼呼的叫,床幔的轻纱被清晨的日光映射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是新的一天。 白芍站在拔步床的地台上,声音轻柔的说:“小姐卯时到了,夫人和郑家太夫人都等着您呢。” 顾瑾初听闻坐起身,见母亲和外祖母走进来,迎上去一手拉着一个,曲身行礼,“外祖母,母亲。” 几个丫环端着托盘站在她们身后,走进来后在妆镜旁站了一排。 上面放着她要穿的衣裙,和今日要佩戴的首饰。 是一早外祖母和母亲为她准备的。 郑氏亲自给女儿沐浴梳头上妆,看着女儿如海棠般娇艳的面容,感慨道:“今日行了及笄礼,初姐儿就长大成人了。” 郑刘氏在一旁笑得一脸慈爱,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外孙女。 她陪伴着她们成人,又要亲手把她们托付给另外一个家庭,此时看着她们,心中更是感慨良多。 顾瑾初看着妆镜中的母亲和外祖母,笑得明艳,“长大了也是您的女儿,外祖母的外孙女。” 想到什么,她转过头,“外祖母,外祖父他们可到了?” 郑家人宿在固安的将军府,乘坐马车来香河怎么也要一个时辰,即便是盛夏时节,也要天不亮就出发。 可惜顾家院子有限,顾家族人,她及笄礼的赞者和插笄者要提前一天安顿好,才会让外祖一家舟车劳顿辛苦一些。 郑刘氏把顾瑾初披散的长发收在脑后,在她身边长大的奶娃娃,如今已经高过她许多。 “都来了,就连你三表哥也从济南府赶了回来。” 被太夫人自小宠大的孩子,谁人敢怠慢,如果不是军令在身,三江所城的三老爷郑文扬都会带着夫人回来。 顾瑾初听闻同外祖母对视一眼,开承表哥被耽误了行程,还不是为了给她善后。 做过的事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外祖母,想必她老人家也都是知道的。 不然,济南府那边也不会那样的顺畅。 这时候,如夫人李香莲,春姨娘和秋姨娘也来了。 春姨娘和秋姨娘虽身份低微,一个怀着老爷的孩子,一个被抬为姨娘后如今正得宠,两个人都念着夫人的恩情,自是不敢怠慢,就是那个春杏最近也没有再恃宠而骄。 没过多久周氏带着顾瑾瑜,还有顾颜也来了。 周氏知道这些年郑家生意越做越大,今日没有婆母在身旁,对郑刘氏话语间全部都是恭维。 顾家大房嫡长女顾瑾萱,要比顾瑾初她们几个都大上几岁,她行及笄礼时还是四年前。 顾瑾瑜那时虽然年纪小,还记得长姐及笄礼时,来的都是顾家族人,哪里像今日,听闻国子监祭酒宋家都过来人了。 更不要说庭院被布置的花团锦簇,戏班子天刚亮吊嗓子,处处都彰显着喜庆的氛围。 心中不服气,等到她行及笄礼,必然要比今日的排场还要大。 顾颜的目光落在丫环们手中端着的托盘上,她知道宝珠阁有母亲股份时,心里狠狠高兴了一段时间,如今看着这些饰品,心中难免还是会泛起酸意。 郑氏不耐烦同这些人周旋,更讨厌她们不停打量的目光,找个借口让周氏带着妾室和孩子们出去了。 李香莲被丫环们簇拥着,还没出岁安堂的门,被两个婆子拦住。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郑氏,问她:“姐姐,今日是初姐儿的及笄礼,大喜的日子您这是做什么呢?” 郑氏在她肚子上扫了两眼,声音冰冷,“你也知道今天对我初姐儿来说有多重要?” 她上前走了两步,在李香莲耳边说,“坏了今天的局面,我让你和顾颜都死无葬身之地!” 第106章 行及笄礼 李香莲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郑氏,就是当初知道她和表哥珠胎暗结,郑氏也没有这样恐怖过。 原本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岁安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她身后那两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丫鬟。 其余的全都是郑氏身边横眉怒目的婆子们,还有那些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护卫们。 李香莲僵硬地抻着脖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满脸警惕地看着郑氏,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郑氏斜眼睨着她,脸色平静如水,语气却冰冷至极:“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在初姐儿的及笄礼上做出什么来。” 接着,她抬起手,对着身旁的护卫下令道:“如夫人如今胎像不稳,你们快送她回听雨轩好好休养。另外,再去寻一下四小姐,将她一并带回听雨轩。” “若是有人胆敢不听话,想要往外冲,那就直接打断她们的腿!如果谁敢乱喊乱叫,就拔掉她们的舌头!” “是,夫人!” “郑……唔……”李香莲刚想开口,就被一旁的婆子迅速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随后,她便被几个婆子连拖带拽地送出了岁安堂。 顾瑾初见莞尔从岁安堂出来,便有些心神不宁地问她道:“怎么了?” 罗莞尔年长她一岁,去年刚行过及笄礼,按道理应该更稳重些才对,但此刻却显得比她还要紧张。 “初姐儿,你这边需不需要再额外准备一个插笄者呢?这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所应对。” 两人正说着话,白芷快步走了过来,在顾瑾初的耳边低语道:“小姐,宋家小姐说她突然肚子疼得厉害,要提前离府去医馆看病。” 顾瑾初听闻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的罗莞尔听得清清楚楚。 罗莞尔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嘟囔道:“哼,还说是什么书香门第呢,我看就是一肚子的坏水!” 顾瑾初拍了下她的手,察觉到有看过来的目光,顾颜和顾瑾瑜就站在她的不远处。 顾颜抬着下巴,看向顾瑾初笑着问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你身边的白芷为何神色慌张。” “四妹妹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呢,你看秋荷为了找你都要哭出来了,怕是听雨轩那位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顾瑾初挑眉,笑得明媚又张扬。 “你,你这是在咒我母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今天顾家宾客众多,顾颜有了上次的教训,只敢在人少的地方和顾瑾初对峙,即便是这样声音压得极低。 顾瑾初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随意的说了句,“我有没有胡说,你去问来找你的秋纹啊!”说完不再搭理她。 罗莞尔还有什么不明白,大概就是顾家的如夫人,还有这个庶妹搞的鬼。 她刚刚没说,一大早看到有脸生的丫头来找宋方雅,怕的是顾瑾初一时受不住脾气,把场面弄得不可控。 顾瑾初告诉她,自从上一次她就不想用宋方雅当插笄者,她这样反倒是让自己落了下乘,宋家这种为人做派,不结交也罢。 ...... 巳时一刻,及笄礼正式开始。 音乐声响起后,顾华年起身开礼,“今日小女顾瑾初行成人笄礼,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下面,小女顾瑾初成人笄礼正式开始!” 了解顾华年的人,都发现他今日有些格外的亢奋,即使是女儿的及笄礼,这样满面红光属实有些激动过了头。 就听他接着吟唱:顾瑾初入场拜见各位宾朋。 今日来的宾客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没有见过顾瑾初的,只听闻她是一个嚣张跋扈,脾气有些暴躁的闺阁女子。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绸缎衣,容貌艳丽非常的女子,跟在赞者的身后,款步走到场地中,向观礼宾客行揖礼。 然后跪坐在笄者席上,赞者为其梳头。 除了顾家族人,顾瑾初外祖郑家,没有见过顾瑾初的宾客们,惊讶于顾瑾初的美貌。 等看到笄者正宾出现时,方知顾华年今日的激动,分明就是把骄傲和炫耀写在了脸上。 能让当朝长公主来做正宾,一个在盛京毫无根基的顾家,小小的六品光禄寺署正,何德何能! 长公主赵璇走到顾瑾初面前,高声吟颂祝词:“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祝辞吟唱完,长公主为顾瑾初簪上发钗,象征着她已经成年。 赵璇垂眸看着漆盘中的两只簪子,一支简单平平无奇的檀木木簪,一支镶玉花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 长公主的身份尊贵,站在顾瑾初身前为她梳头加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端庄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在罗莞尔的协助下,赵璇挽起她的发髻,替她插上发簪。 繁琐的仪式后,顾瑾初完成少女到成人的转变。 直到礼成完结,宾客中只两个人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就是宋方雅的父母,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顾瑾初和长公主的关系如此之好。 就算是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也没有能力改变一二。 总是要得罪一方,只能取其轻。 长公主赵璇来的隐秘,还是及笄礼前快要开始的时候,顾瑾初才告诉父亲,当朝长公主来亲自给她做正宾,还有插笄者。 等礼成结束后,顾李氏要带着族人给长公主磕头谢恩的时候,长公主和来时一样,也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说的好听是低调行事,不想抢了顾瑾初这个笄者的风头。 此番行为,多少有点不想见顾家人的意思。 赵璇从顾家出来时,见外祖家的当卢马车停在街边路口处。 第107章 她才有病,她全家都有病 赵璇远远看到身着断腰袍的蒋飞,便知青帷马车上坐着的是蒋家五爷,她嫡亲舅舅。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错停在一起,“舅舅,您这是?” “公事。”蒋南笙对此行并未多说,赵璇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初姐儿及笄礼本就不会把帖子送到蒋家。 那日从母妃那里知道左鸿文的身世,赵璇本想着找顾瑾初说上一说,知道她行及笄礼,这个正宾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蒋南笙拿着手中杯盏,隔着两个车厢,声音缓缓飘过来,“及笄礼结束了?” “礼成我便出来了,不想抢了初姐儿的风头。”赵璇回忆起顾家人狂热的眼神,心里倒是开始有些担心顾瑾初无法同家人交代。 就听舅舅又继续问了句,“及笄礼中的簪子,可还记得是什么样的?” 赵璇当然记得啊,她不仅是初姐儿的正宾,还是她的插笄人,脸上笑得开怀: “是一只镶玉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听初姐儿说,这是她外祖母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蒋南笙垂眸笑了下,仅仅勾出唇边的一丝笑纹,“好,我这边同秦大人还有事情要说,就不耽搁公主的行程了。” 赵璇这才看到一旁马车车厢还有一个人,就是那日在会同馆制服扶桑人的锦衣卫,秦朗。 她收起脸上的笑意,朝着他们轻点了头,身旁的车帘落下,随即哒哒哒的马车声响起。 ...... 及笄礼的宾客知道公主此刻正在顾家后,宴席都变得安静,没有往日里推杯换盏的热闹氛围。 顾华年则是满面红光,只字不提公主做正宾一事,好似大家都看错了一样。 顾李氏方才看到仪态万千的公主,又想起了曾经幻想辉哥儿高中,尚个公主的奢望。 “初姐儿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为何不同家里长辈们商量行事呢?”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那可是天大的恩赐,怎么也要做上一桌席面,安排周到才不会显得我们顾家失礼!” 得知公主没有见任何顾家人,故而今日宾客都送走后,顾李氏话语中表示出自己的不满,又不好说的太过于直白。 而一心想着以后能过上富贵日子的太夫人,并没有察觉到李香莲母女为何一直不见踪迹。 顾华年送走的宾客是在朝为官的同僚们,还有他的一些曾经同窗。 岁安堂中坐着顾氏族中女眷,还有郑家太夫人和她的大儿媳。 顾瑾初垂眸,一眼便识破祖母的想法,曲身道:“让祖母怪罪是孙女的错,天气炎热,祖母还是不要动气的好。” 大舅母吴氏看着坐在上首的顾李氏说:“想当年家中长姐行及笄礼时,请的是平宁郡主作为正宾,祖母给包了2000两的红封,不知顾家太夫人,这样急着见长公主,可是还有礼数没有进到?” 顾李氏瞬间哑口无言,绝口不再提长公主一事。 顾氏族亲并不知说话之人是谁,怎么一开口就是这样大的口气。 郑氏见状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下,“这是初姐儿的大舅母,娘家是漕运副指挥使吴家。” 漕运副指挥使,对很多人来说,那是天大的官职,手中有实权又富得流油。 看向郑家太夫人眼神都变了,能娶上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啊。 周氏拉了下身旁的小女儿,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瑜姐儿同初姐儿还有颜姐儿,她们平日里关上门吵吵闹闹可以,大房可不能正面得罪郑家。 郑刘氏和顾李氏一同坐在罗汉床上,弯腰拉过她的手笑道: “亲家,老姐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话我憋在心里倒是没有什么,要是耽误了亲家就不美了。” 顾李氏觉得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郑刘氏是什么意思,郑家人在顾家指手画脚的还少! 谁又捂着她嘴了不成? 郑刘氏继续说道:“亲家,老姐儿看着你这几日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恰巧家中偶遇一名医,不若让他来给亲家把把脉?” 听得顾李氏顿时觉得气短! 郑刘氏每说一个字她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在一起就不懂了! 郑刘氏是在暗讽她有病是吗! 郑家人这是打杀上门,来给顾家下马威来,是吗? 还是用这种粗鄙,不加掩饰的方式! 郑家商贾之家不在乎脸面,她出自书香门第,自然不能同他们撕破脸。 顾李氏沉着脸,“郑老夫人多虑了,柳树胡同的方大夫与李家相识多年,一直是他帮着家人打理身体,就不麻烦那些江湖游医术士了。” 郑刘氏行走商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顾李氏的阴阳怪气自是不会被她看在眼里。 拉着她的手,继续笑道:“吴子真是已故太医院院首的长子,如今守孝在家,最拿手的就是一些疑难杂症。” “亲家,身体出现毛病没关系,最是忌讳就医,耽误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顾李氏只觉得眼前昏黑,这老虔婆话里话外都是有病。 她才有病,她全家都有病! 捶了下胸口,端着小几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往日里能说会道的媳妇婆子们,听到郑家媳妇的来头,都跟只鹌鹑一样。 不是小心翼翼,就是恭维奉承。 顾李氏这时候才发现,李香莲和顾颜并没有在厅堂中,皱着眉问道:“如夫人和四小姐呢?” 想到侄女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紧绷的脸有些缓和,扭头看着郑刘氏: “老姐儿还不知道吧,香莲再次有孕,想必是那孩子回来了...” 果然提到这个郑刘氏面上笑意逐渐消失,顾李氏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这时顾颜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顾李氏身前哭求,“祖母,您快救救母亲吧,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保不住了!” 第108章 滑胎,成了形的男婴 听到顾颜的哭声,大家才看到她手上像是有血迹,此时一脸慌乱无助惊恐。 一个气喘如牛的婆子跟在她身后,后背上背着面白如纸的李香莲,进来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三个人看起来,像是逃难出来的,很惨。 周氏是堂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从椅子中探出身问,“颜姐儿快起来说,你身上手上都是些什么?” 等看到李香莲时,才站起来一脸关切,“弟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让婆子给你背过来,躺在地上做什么啊?” 她一开口,屋子里面女眷乌拉拉围上来,见躺在地上的李香莲都不敢上前。 只有郑氏、顾瑾初,还有郑家人很是淡定。 顾颜跪在顾李氏脚边,扫了眼郑氏好似很是忌惮,拉着祖母的裙摆,“祖母,是郑氏把母亲和我关了起来,现在害得母亲见了红,您快救救母亲吧。” 郑氏端起茶杯轻啄一口,淡然道:“关起来?颜姐儿这话说的过了。” “今日初姐儿行及笄礼,府上人来人往的,怕有不长眼的冲撞到如夫人,让人保护着你们有什么错吗?” “毕竟如夫人肚子里怀着孩子,金贵的很!” 顾李氏手中茶盏摔在小几上,哗啦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找方大夫!” 郑刘氏把玩着手里的佛珠,声音缓缓说道:“不知方大夫在何处,看如夫人这样子可耽误不得,我刚刚说的吴大夫今日一同来观礼,此时正在府中。” 李香莲这时睁开眼,没说话眼泪先掉下来了,看着上首的顾李氏说:“婆母,方大夫今日也来观礼,只是不知现在有没有离府。” 郑氏见她醒了,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如夫人,要不要躺在一侧的大炕上?现在这个样子属实不雅,有碍观瞻。” 话落数落一旁把她背过来的婆子,“真是空有蛮力,如夫人怎么说也是二老爷的平妻,这样躺在众人面前成何体统!” 婆子身上脸上都是汗,人看起来憨憨的,把想张口说话的李香莲又抱到临床大炕上,一屋子人又哗啦啦的跟了过去。 就是这个说话的功夫,穿着青布道袍的中年人跟在丫环身后走进来。 “太夫人,方大夫来了。” 两个人进来后不久,李香莲的兄长李文山,贴着门边鬼鬼祟祟的迈进门槛。 顾李氏一听从罗汉床上站起身,顾不上什么规矩,“方大夫,快给瞧瞧,香莲腹中胎儿可有差池?” 方大夫坐在丫环搬过来的锦杌上,手搭在李香莲的腕间,不多时面露惋惜。 摇着头说:“可惜了,可惜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就这样滑胎了。” 李香莲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从炕上挣扎着支起身体,声音颤抖,“方大夫,前些天你不是还说脉象稳了,怎么就滑胎了呢?” 一旁的顾李氏听闻后,好似失去了力气,被两个婆子搀扶着方才站稳。 “夫人可记得有吃过什么?脉象显示是阴寒之物所致。”方大夫面色红润,一张脸看起来有些油腻,眯着眼睛说道。 顾颜一听孩子没了,站起身指着顾瑾初和郑氏的方向喊: “都是她们,自从母亲有孕后就看我们不顺眼,今日郑氏更是把我和母亲关在听雨轩,让那婆子和护卫看守我们,膳食也是她们让人送来的。” 顾瑾初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众目睽睽之下扇了她一巴掌。 勾唇笑着看她,“要是看你不顺眼,就会直接动手,照你说有婆媳护卫看守着,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顾颜捂着脸怒视着顾瑾初,躺在炕上的李香莲无法接受现实,捂着肚子哀嚎一声,“啊!我的孩子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天呐,如夫人出了好多的血啊!” 众人听闻看过去,李香莲身下涌出大量的血来,堂屋场面一度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吴氏扭头看着郑氏,“没有让开济媳妇和你二嫂过来是对的,真是太晦气了。”她们两个还怀着孕呢。 郑氏不露痕迹看了眼女儿,察觉到李香莲打算后,她命人把他们母女关起来。 就是不想在今日,在初姐儿及笄礼上发作于她们。 就像大嫂说的,这种场面太过于晦气。 顾瑾初察觉母亲看过来目光,浅浅笑了下。 周氏还算有些理智,让管事妈妈带着顾家族中女眷去厢房休息,堂屋中未及笄、没出阁的姐儿们回自己院子。 堂屋瞬间空了大半,方大夫顾不得男女设防,针灸、汤药双重下来,李香莲的血算是止住了。 方大夫指着帕子上血肉模糊的东西,给屋中众人展示了下说道:“胎落了下来,如夫人身子还需仔细着将养一段时间。” 周氏用绢帕掩着口鼻,垂眸看了两眼。 顾李氏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中,像是瞬间老了几岁,开口问道,“方大夫,可能看出这一胎是男婴还是女婴。” 方大夫手脚麻利的把帕子收起来,见一旁有人伸手,很是嫌弃的塞给她,不无可惜的说道:“是个成了型的男婴啊!” 李香莲趴在临窗大炕的炕沿上,抖着手指着郑氏,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愤怒,“你!是你,害死了我的两个儿子,我要让你给他们偿命!” 李文山站在一旁跳着脚附和,“对,偿命!妹夫的两个嫡子都被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 二老爷顾华年急匆匆的迈过堂屋的门槛,在屋中女眷面上扫了一圈,屋子中气氛沉重,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走向郑氏问道:“刚刚有人和我说香莲滑胎了,夫人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顾李氏用力拍了两下身旁花几,声音苍老有些软棉无力,“发生了什么?郑氏又害死你儿子,那是成了型的男婴啊!” 说着老泪纵横,悲伤哽咽,“华年啊...咱们顾家到底是欠了郑家什么啊?为什么要接连害死我两个孙儿啊!” 顾华年踉跄了下,有些不相信的走向李香莲,问道:“表妹,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李香莲跌趴在炕沿上,向他伸出手,“夫君,我要郑氏给我孩儿偿命!”趴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父亲,是郑氏把我和母亲关了起来,给母亲吃了有问题的吃食,方大夫说那是一个成了型的男婴,是祖母和父亲盼了很久的弟弟...” 母女两个,一个躲在他怀里,一个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顾华年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搂着李香莲,红着眼看向郑氏,“我说过没有人会撼动你正妻的位置,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们娘几个?” 顾李氏喘着粗气,也不管郑家人在不在,抖着手指郑氏,“华年,休了郑氏!今天再纵容她,我就对不起顾家的列祖列宗!” 第109章 休了这个毒妇 “休了她……” 顾李氏这一嗓子吼得可谓是酣畅淋漓、通体舒畅。 仿佛将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和愤怒一股脑儿地释放了出来。 一时间,堂屋内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顾华年身上。 他看向坐在上首一脸怒容的母亲,和老神自在闭目养神的岳母。 最后,目光落他的发妻身上,眸中带着一抹决然和冷漠: “郑氏,七出之罪你已有三,今日当着母亲和岳母的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郑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地站起身来,她身上穿着蜜蜡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那上面盛开的牡丹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端庄富贵大气。 她面容冷静,眸光潭水一般,“夫君如此急切的下了定论,我说这是李香莲设下的苦肉计你会信吗?” 声音中听不出喜悲,平静而有力,“加害子嗣?不恭敬长辈?善妒?呵…这些罪名加诸于我身上,不过是你们顾家想摆脱我的借口罢了。” “用十六年看清你们一家的真面目,也算是一种解脱!” 李香莲从顾华年怀中抬起头,泪眼凄凄,声音哽咽道: “夫人您倒是解脱了,我又怎么会用腹中孩儿陷害于你?他们又有什么错,他们甚至都不来及这到这人世间,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啊…” “夫君,接连两个孩儿,那是我们未出世的儿子呀!”搂着顾华年又呜呜的哭起来。 郑氏看着他们抱成一团露出冷笑,眼神充满了不屑鄙夷,“是你自甘下贱!明知道顾华年不日就要成亲,却还要勾着他,与他私通珠胎暗结…” “顾华年,你也不要露出这种痛苦的模样,是你的取舍让你放弃了那个孩子,说到不仁不义,你才是当中翘楚!” 说完这番话后,郑氏整个人的气场变得锋利起来,“多说无益,明日就去官府领了和离书,日后各自安好!” 顾李氏指着她,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害了我的孙儿,想拿和离书,哪里有这等的美事!” 此时此刻,李文山在一旁兴奋地拍手叫好:“对啊,姑姑、妹夫,休了这个毒妇!” “像她这种心肠狠毒之人,就该被送去官府治罪!不仅如此,她的那些嫁妆更是一分钱也别想带走!” 顾瑾初听到此,在堂屋中顾家人面上扫了一圈。 原本一直闭目养神的郑刘氏听到这话,猛地睁开双眼,手腕迅速翻动,将手中的佛珠哗啦啦地戴回到手上。 她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群人,语气中带着嘲讽说道:“哼,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无非就是觊觎我们郑家的钱财罢了!” 这时,顾李氏像是突然有了底气一般,挺直了腰板,站在郑刘氏面前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什么叫做觊觎郑家的银钱?明明是你女儿害得我顾家的孙子没了!” 李文山见状,立马走过来,站在姑姑顾李氏身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附和着说:“就是啊,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郑氏害我妹妹滑胎可是事实!识相的话就赶紧拿着休书走人,否则我们只能报官处理了!” 顾华年让顾颜照看着她母亲,走过来道:“表哥这话有些过于偏激,后宅之事又怎好闹到官府。” 顾李氏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顾华年,语气严厉地说道: “老二啊,你盼了那么久的嫡子,都已经先后死在郑氏手上了!你竟然还顾虑着什么所谓的情面?” “郑氏,你也是做母亲的,也要为了初姐儿想想,她今日才行及笄礼,若是有个品行不端,害人性命的母亲,还有哪个好人家能要她!” 这时,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顾瑾初。 只见她静静地站在母亲身边,眼神坚定地看着顾华年,轻声问道: “父亲,母亲与您成亲的这十六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地帮您打理后宅事务,还替您结交了许多对您有益的同僚夫人。难道您真的相信母亲会做出伤害您子嗣的事情吗?” 顾华年看着眼前宛如花朵般娇艳欲滴的女儿,心中暗自思忖道: 今日有长公主作为正宾主持初姐儿的及笄礼,想必日后她一定能嫁入一个好人家。 若是此时贸然休妻或和离,恐怕都会成为初姐儿议亲路上的绊脚石。倒不如先忍耐一下,等初姐儿出嫁之后,再从长计议…… 顾颜走过来,一脸愤恨的说:“我母亲也是十六年前进了顾家的门,哪一日不是伺候在祖母身边…” “这不就是后宅女人应该做的吗?怎么就成了你们害死我弟弟的理由和借口!” “老爷,老爷,官府来人了…” 何泰从外面跑进来,“老爷外面来了一队官兵,您快去看看吧!” 听到这个顾华年确认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胡闹,是谁报的官!”眼神严厉的扫了眼是表哥,也是舅兄的李文山。 李文山缩了下脖子,躲在顾李氏身后,小声嘟囔,“可不是我,把郑氏抓起来正好,一了百了。” 顾华年面色变得冷静,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袍,一边向门外走去,“等我回来再解决刚刚的事情,你们都不要出来…” 堂屋中众人见他话没说完,倒退着再次进门。 他身前数步之外,身着一袭绯色盘领右衽官袍的高大男子,踏着午后烈日洒下的光晕,缓缓地走了进来。 顾华年连忙抬手躬身施礼,说道:“不知蒋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大人若不嫌弃,请移步书房一叙。” 说罢,他又扭头低声呵斥一旁的何泰,“这位可是翰林院的蒋大人,休要胡言乱语!” 这时,一名手提大刀的护卫站在蒋南笙身后,高声喊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统统退后!” 众人:“!!” 大理寺! 随即惊恐… 第110章 大理寺少卿 顾华年看着挡在身前,面容冷酷身材魁梧的护卫,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蒋南笙声音清冷,“无妨,不知者不怪,本官现任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 顾华年着实未曾知晓此事,惊得瞪大了双眼。 顾瑾初听闻,抬眸看向蒋南笙,心下暗自推算,按照上一世的时间,距离他去大理寺任职还有八个月。 昨夜见面之时,他也并未提及此事,且科考舞弊案似与大理寺毫无关联。 她收回在蒋南笙身上的目光,看向他身后,像是在寻着什么人。 蒋南笙抬起脚微微侧迈了一步,在顾瑾初的角度看去,他将堂屋门遮挡得严严实实。 官帽之下,他面白如玉,从翰林院步入大理寺,身份的转变,让温润如玉的他仿佛暗藏着一丝锋芒。 大理寺少卿在官位上比他高了两级,顾华年在蒋南笙身旁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蒋大人来顾家所为何事?” 顾华年得知蒋南笙的官职,心中满是疑窦。 大理寺办理的大多是刑部转移过去的死刑案件,或者是疑难案件的复审,亦或是圣上交办的重大案件。 无论是哪一种,又与顾家有何干系。 不禁看向一旁的兄长,心中想着若是出了问题,怕也是辉哥儿科考上出了岔子。 顾华清见胞弟投来目光,面上尤为奇怪,甚至开始变得心绪不宁。 顾颜听到蒋南笙的名字,从临窗大炕上站起身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和顾瑾初。 几步跑过来歪着头,满脸的不甘,愤愤的说: “还能是为了什么,是来给顾瑾初撑腰的吧?大理寺又能怎么样,郑氏害我母亲滑胎,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 顾华年吓得冷汗直流,后背的衣衫都已湿透,连忙怒声呵斥道:“住嘴!还不快点给四小姐拉下去。” 说着,在蒋南笙身旁腰背弯的更低,“蒋大人,小女年纪尚小,还望大人莫要与她这闺阁女子计较。” 蒋南笙垂眸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也难怪顾大人在光禄寺署正一职做了八年,连家中子女都教导不好,又怎堪重任。” 顾家女眷们不懂这话中的深意,顾华年和顾瑾辉却是知道,顾家在朝为官怕是前途渺茫。 顾颜甩开丫环婆子,跑到顾瑾初身前用力嘶吼,“顾瑾初,你敢说你没有给蒋南笙送过东西,你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了我!” 顾瑾初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妹妹你可知,父兄因为你的胡言乱语付出怎样的代价,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过什么?” “顾瑾初你别装了,你身边的白薇...” 听到白薇两个字,顾瑾初脸色一变,拉过顾颜质问她,“白薇?顾颜你和白薇关系很好?” 顾颜仰着头看顾瑾初,那双杏眸中闪烁着有些疯狂的暗芒,一副笃定的模样说道: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白薇之前很喜欢来听雨轩,讲了不少事情...” 白薇这人喜欢炫耀倒是不假,顾瑾初的事情她并没有过多透露。 只是隐约猜测到,顾瑾初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以她的性子必然会有所行动。 此番做为也是在试探顾瑾初,显然她猜对了,那个男人就是蒋南笙。 郑氏残害子嗣,顾瑾初勾搭外男,品行不端,不知廉耻,她们母女都应该被全盛京的人唾弃! 顾瑾初松开顾颜,眼中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摇头说:“四妹妹真是执迷不悟,姐姐也帮不了你。” 堂屋中的众人起初惊讶于蒋南笙的神采,蒋家五爷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有着天人之姿。 更是尚未从他大理寺少卿身份中缓过神来。 此时,从外面又进来几个身穿飞鱼服的男人,为首的男人身材尤为高大, 秦朗抽出腰间的龙泉剑,一道寒光在堂屋中众人眼前闪过,“蒋大人,奸细就在那里,您这是和他们客气什么!” “来人,把她绑了,押送大理寺!” “是,大人!” 几个腰中佩剑,身着飞鱼服的男人走上去,把惊恐万分的顾颜拎在手中。 秦朗的龙泉剑亮出后,顾家人就呆愣在那里,见到顾颜被抓了起来,瞬间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 “啊!我的女儿,夫君救她呀!”李香莲从炕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望着这些锦衣卫,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好。 顾华清周氏带着一双儿女,远远的躲在堂屋的一个角落,嘴巴闭得死死的。 如果不是开着的窗扇,和门扇前有带刀护卫把守,他们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坐在上首的顾李氏,满是褶皱的脸被吓得苍白如纸,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除了夫君病故那些年,她还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惊险场面。 郑刘氏,郑氏还有吴氏,稳稳的端坐在椅子中,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未对她们造成影响。 她们端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抿一口,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顾华年见颜姐儿被人抓在掌中,吓得眼泪都流不出来,若是这般从顾家被拉拽出去,颜姐儿的就名声就完了。 那她除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就只有白绫一条了结性命。 此时他才发现锦衣卫的首领,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秦朗。 顾华年赶忙上前问道:“秦将军,不,秦大人,小女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哪里得罪了你们锦衣卫?” 李香莲听到秦朗的名字抬起头,又看到堂屋外中不知何时进来的郑家人。 几个男人站在郑氏身后,瞬间恍然大悟。 为何她们母女被关在听雨轩,又为何她喊出腹痛后,院里院外的婆子护卫们都不见了踪迹。 她这是落入了郑家人的圈套。 都说虎毒不食子,郑氏的心可真够狠的啊! 今日是她女儿的及笄礼,她竟然狠心下了这样一盘棋。 看着稳稳端坐在椅子中的郑氏问道:“郑氏,你为了与我争风吃醋,难道要让顾家给你陪葬吗?” 李香莲母女是顾瑾初让人放出来的,至于蒋南笙和秦朗为何会来,她事先并不知晓。 但眼下这种情形,过错自然不能母亲来背负。 “如夫人,白薇是扶桑人奸细,四妹妹刚刚亲口承认她与倭奴关系甚密,大人们是来抓奸细的,你们又在怕什么呢!” 说完对蒋南笙曲身行礼道:“既然大理寺少卿在此,可否帮小女子断一断这家务事?” 第111章 顾瑾初,过来 在翠华院的院子中,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光影交错。 蒋南笙身着绯红色官服,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他面容沉静,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犹如一池静水,波澜不惊。 眼前的这群顾家人,顾家大房向来在众人面前刻意展现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姿态,然而实际上,他们的眼中唯有利益,惯于虚伪应酬,表里不一,人前与人后简直判若两人。 至于顾华年,此人自视甚高,总自以为聪明绝顶,可以掌控一切。他表面上口口声声念叨着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是个自私自利之徒,为达自己的私欲,甚至不惜伤害周遭之人。 而养育出这般儿子的顾李氏,更是一个不知深浅、毫无分寸之人。 蒋南笙不禁忆起蒋飞传递回来的消息,再联想起方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场景,那个向来开朗乐观的顾瑾初,在家里竟遭受如此无礼的对待…… 他一心呵护之人,居然在他未能察觉的角落里受到这般欺凌…… 当顾瑾初向他提出那样的请求时,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凝视着她,嗓音低沉,不冷不淡地说道:“顾瑾初,过来。” 堂屋中的众人目光瞬时都落在了顾瑾初身上,刚刚顾颜还在说蒋南笙和她有私情。 如今蒋南笙说出这句话,莫不是证实了…… 顾华清父子相互对视一眼,二人的眼睛不停地在蒋南笙和顾瑾初身上打量。 郑家人纷纷皱起了眉,尤其是郑刘氏和郑氏,对蒋南笙的态度颇有不满,这番言语太过亲昵了些。 郑开济的脸抽动了一下,心里想着:我把你当同窗,当兄弟…… 见身边祖父、父亲还有叔叔对身边祖父和父亲叔叔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顾瑾初垂眸看着他脚上的皂靴,她不应拒绝他的要求。 然而过去了,对她想要达成的事情并无助益,还会成为他人指责他的借口。 蒋南笙似乎知晓她的顾虑,目光在堂屋中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来到香河时偶遇长公主,永乐称今日顾家三小姐行及笄礼。” 顿了一下,仿若在给顾家人反应过来的时间,而后接着说道: “故而等礼成结束之后方才来到顾家,此乃长公主的恩典。至于顾家三小姐所说的断一断家事,暂且缓一缓。” 顾瑾初迎上他的目光,曲身道:“谢长公主,蒋大人体恤。” 在他的注视下,走到一侧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后,站在了母亲身旁。 顾华年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蒋大人,不知小女顾颜……这当中可否存在什么误会?” 既然蒋南笙并非是来给顾瑾初撑腰的,顾家人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刚刚听闻锦衣卫口中提及扶桑人,还有奸细,即便给他们十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在这上面有所牵扯的。 顾华清在一旁低着头,不敢与蒋南笙的目光对视,刚欲说话,便被蒋南笙打断。 “把顾颜带上来。” “是,大人!” 一个护卫将顾颜扔在堂屋的正中央,凶神恶煞地说道:“谁再打断蒋大人问话,就把谁叉出去!” 护卫腰间佩刀和锦衣卫手中的龙泉剑,在庭院中闪烁着明晃晃的冷光。 顾颜杏眸之中满是惊恐万分的神色,浑身抖得像筛子一般跪在地上。 蒋南笙看向趴在地上的顾颜问道:“顾颜,刚才你口中提到一名叫白薇的丫环,言语中与她关系甚好,可确有其事?” 顾颜向后扫了一眼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一道亮幽幽的刀伸过来,声音略显粗鲁地说道:“大人问你话,只管把你知晓的如实道出,难道还有谁是你同伙不成?” 顾家人极为整齐地,将目光从顾颜身上移开,唯有泪眼汪汪的李香莲除外。 “回……回大人,白薇是三姐姐岁安堂的大丫环……”顾颜咽了下口水,堂屋中安静异常,连她的呼吸声都显得异常响亮,“她会和我说一些三姐姐日常的行事……” 抬起头甚是急切地看着蒋南笙,欲去拉他官服的下摆,却被一旁的护卫一脚踹了回去。 “蒋大人,顾瑾初不是和白薇在街上揭发了倭奴,还得到圣上的赏赐,和扶桑人有接触的是顾瑾初她们啊,你们要找也是要找顾瑾初,与我有何干系呢!” 那个护卫上前,又是一巴掌,“大理寺办案,岂容你质疑?” 这一巴掌把顾颜打得头一偏,吐出了两颗门牙。 顾家人见状纷纷捂上嘴巴,至此才真真正正地害怕起来,没有一人再敢上前为顾颜求情。 蒋南笙见状抬了抬手,眸光冷了下来。 “正因上次顾家三小姐的举动,潜伏在盛京的扶桑人,扮成白薇的模样来到顾府,被顾家三小姐识破,进而牵出了在盛京的其他扶桑人。” “顾四小姐此番作为,着实让人怀疑她的身份,秦大人,圣上令锦衣卫协同大理寺侦破扶桑奸细一案,搜查顾府一室就要烦劳锦衣卫了。” 秦朗拱手,“好说。”转头来到郑氏身旁,声音压低,不似方才的冷硬,“这位……夫人,还要劳烦您拿出府中下人名册,让所有人都来到院中。” 说着深深看了眼她,又开口道:“夫人可以让一名熟悉院子的婆子,或者管家跟着我们。” 郑氏垂眸看着地上,叫过来一旁的管事妈妈:“佟妈妈,你和高德去配合秦大人。” 佟妈妈、高德:“是,夫人。” 顾华清一听要搜院子,忙在一旁蹭过来,抱着膀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蒋大人,有问题的是顾颜,和我们大房没有关系吧……” 李文山一见,直接跪在地上,“蒋大人,我不是顾家人,我这会儿能离开吗?” 蒋南笙看向二人,神色未明的问道:“想离开这里?” 大房一家几个人,还有李文山一听觉得有希望,猛地点头,“是的,大人,我们虽同是顾家人,可没有什么关系!” “家妹虽是顾华年的如夫人,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顾华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众人。 他们一个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一个是表哥是姻亲,这与落井下石又有何异! 第112章 败露 蒋南笙优雅地端着茶杯,轻轻吹了一下杯口的热气,头也未抬,缓缓说道:“大理寺的诏狱,和这间院子,你们选一个。” 这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一般在院子中众人的耳中炸响。 李文山闻言,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见护卫的目光扫过来,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狼狈至极。 顾华清和周氏带着一双儿女,在顾华年怒不可遏的瞪视下,又灰溜溜地回到刚刚的位置上。 一家人面面相觑,只有他们自己清晰地明白,心中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顾瑾瑜躲在母亲身后,那个白薇向来喜欢炫耀自己在岁安堂有多受宠,碧落斋也有和她关系要好的丫头。 她心中满是恐惧,害怕自己会像四姐姐一样。 顾颜跪在那里,牙都被打掉了,模样着实可怜。 盛夏时节,灼热的烈日渐渐西沉,原本浓重的暑气也逐渐变得清凉起来。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吩咐一旁的护卫:“给顾家三小姐外祖家人搬来椅子,郑将军在三江所城抵御外敌,他的家人又怎会是那种宵小之辈。” “是,蒋大人。”蒋飞带着人搬过来几把椅子,顾瑾初的大舅舅,二舅舅,还有几个表哥,同外祖父还有外祖母坐在一侧。 顾李氏让大丫环青云,还有关妈妈搀扶着,目光狠狠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郑家人。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一口牙都咬碎了,却又不敢将这怒气发泄出来。 她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昏,身体摇摇晃晃的就要倒在地上。 然而,余光瞥见身后锦衣卫手中明晃晃的龙泉剑,这一吓,倒是让她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顾华年朝着蒋南笙拱手说道:“蒋大人,家母年岁已高,还有家中如夫人刚刚经历了滑胎小产,另下官的妾室也是身怀六甲,大人可否对她们宽容一些?” 蒋南笙这一次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只是目光看向郑家人的方向说道: “那边的吴子真吴太医,是太医院已故院首的长子,家学渊源,让他给如夫人把脉医治一下吧。” 顾华年一时语塞,他的本意是想将老弱妇孺安顿好。 可这胎已然落了,还要让他再次听闻这个噩耗吗?想到此处,他整个人也变得有些踌躇起来。 这般模样让坐在太师椅中的蒋南笙微微皱起了眉,“顾大人,为何做出这种表情?可是想托词让家中女眷去做什么吗?” 蒋飞手中的刀一横,“大人仁慈不是你们顾左右而言他的理由,来人!” 几个带刀护卫快步走过来,刚刚还一副弱如扶病凄惨模样的李香莲,此刻变得生无可恋。 看向郑氏和顾瑾初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一般。 吴子真和郑家老太爷,两个小老头身穿无袖的汗褂。 这才去了宝坻几日的光景,吴子真整个人被晒黑了许多,不过脸上的气色倒是好过顾瑾初第一次见他时,满面红光的。 他将手指搭在李香莲的腕上,不多时便怒斥出声,“胡闹,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顾华年听闻急忙走过来,神色紧张,“吴太医,可是对日后再次受孕有碍?” 他并不知道郑刘氏提过吴太医的事情,已故太医院院首的名字,他倒是听说过的,自己也深知这个吴子真的本事。 吴子真看着身前的顾华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几眼。 猝不及防地拉过他的手,在他腕上按了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向郑氏身旁的顾瑾初。 然后对坐在上首的蒋南笙说道:“五爷,这妇人分明是药物导致的崩漏之症,哪里是受孕后又滑胎。” 顾瑾初这时开口问道:“吴先生家学渊源,自是不会诊错。” “就是不知方大夫为何说如夫人小产落胎,刚刚还弄出个成了型的男胎给我们看。” 方大夫躲在李文山身后走出来,在蒋南笙说出吴子真的名字时,他们就心知肚明,事情已然败露。 大理寺的手段是何等的吓人,但凡进了那个地方,就没有人能够毫发无损地出来。 顾瑾初的话音刚落,方大夫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一样,弯着身子抖着腿走过来,跪在蒋南笙下首的空地上。 “请大人明察,都是小人被钱财蒙蔽了双眼,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用人审问,他自己便如倒豆子一般,将李香莲兄妹如果收买于他。 从假孕到今日的装作滑胎,都是他们策划,而他在旁协助的种种罪行全盘托出。 顾瑾初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香莲不停变化的面部表情,就听到蒋南笙说道:“顾家三小姐面露疑惑,可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顾瑾初听闻看过去,在蒋南笙清冷的眸中看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情。 她收回目光, “陆大夫诊出如夫人的有孕,又是怎么一回事?”看着面如死灰的方大夫问道。 方大夫抻着脖子咽下口水,看向一侧的吴子真,能去太医院当值,那是很多医者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此刻的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害怕那皮肉之苦,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像是燃烧了起来。 无地自容,又万分悔恨。 小声说道:“有一种药服用后会有假孕的症状...” 顾瑾初恍然大悟,“如夫人为了陷害母亲,还真的是机关算尽,知道母亲信得过陆大夫,就把他也当成了你助力的一环。” 李香莲收起脸上的病态,跪坐在那里,“三小姐,如果不是你们母女身后有郑家做依仗,结果就会是另一种。” 顾华年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嫡女和如夫人在说些什么。 没有孩子! 表妹利用他求子心切,精心布下了这个局,就是想把他的正妻赶出顾家。 他这些年宠爱的,到底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东西啊! 这时,秦朗带着锦衣卫们归来,几个男人手中拿着他们收集回来的证物。 秦朗目光从郑氏身上扫过,对坐在上首的蒋南笙说: “蒋大人,虽然在顾家没有找到同扶桑人勾结的证据,倒是让人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第113章 顾家乱成一锅粥 秦朗常年习武,身形较之寻常男子更为高大,言罢,从身后猛地拽出一个年轻人,仿若甩抹布一般将其扔至众人眼前。 “锦衣卫搜查之时,此人正鬼鬼祟祟地往外偷运东西……” 说着,朝着身着直缀的年轻人狠狠踹了一脚,那年轻人瞬间四仰八叉地趴伏于地。 “请大人明察,小人名唤何瑞,并非顾家的家生子与奴仆,亦未曾如这位官爷所言偷取物件,只是欲取回属于小人自身之物……” 何瑞跪在青石板上,身躯颤抖,战战兢兢地说道。 蒋南笙垂眸凝视着他,微微抬手。 自他身后走出两名满脸横肉之人,一人手持长条板子,一人拎着个长条板凳。 让庭院中的众人不由得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何泰见儿子被他们绑在长凳上,急得满头大汗,目光不停地投向顾华年、顾华清兄弟二人。 秦朗放声大笑两声,看向蒋南笙说道:“就应当如此施为手段,不然岂不是要等到天黑,还与这帮人在此磨蹭!” 夜幕逐渐深沉,院子四周点亮了灯笼,护卫们手持火炬,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啪啪——\" 板子无情地抽打着皮肉,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 何瑞被紧紧绑在那里,嘴里不断求饶:\"大人,小人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但也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实在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啪啪——\" 何泰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这个儿子比他当年还要争气,何家全都指望着何瑞能够光宗耀祖呢。 他快步跑上前,跪在儿子身边,对着上方的蒋南笙不停地叩头,口中不断哀求道:\"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开恩啊。\" 何瑞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仅仅几板子下来,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大人,小人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只是和翠华院的青云交好,给她送过一些雷公藤而已,绝对没有做过伤人性命的事情……\" 蒋南笙听闻,抬手示意,板子之声戛然而止,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仅能听到众人吞咽口水之声。 何瑞趴在那里不停抽气,已然进气多而出气少,还有从他身上流淌而下,滴滴答答的水声。 与母亲相互依偎的顾颜,望着地上那摊血迹,垂首看着自己吐出的牙齿,亦是那般血肉模糊,竟在那里痴痴地笑了起来。 “秦大人,先说一说在顾家都发现了些什么?”蒋南笙并未先去审问何瑞,而是向秦朗询问,锦衣卫所搜查出来的这些都是什么证物。 高德自官差身后走出,站至顾瑾初身后,在她望过来后,微微点了下头。 顾瑾初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看向摆在庭院青石板上,那些看似凌乱,却又似暗藏故事的证物。 待手下将东西一一摆好,秦朗手持龙泉剑指向这些东西,依次说道: “这是在听雨轩查到的染有血迹的衣物,一份份可疑的油纸包,这是在湖边竹林里发现的尸骨,这是在碧落斋发现的私通信笺……” 蒋南笙缓缓站起身来,然后慢慢地走到那一滩滩、一堆堆的物品前面,仔细认真地查看着这些东西。 此时此刻,他身上穿着的绯红色官服,在橙黄色的光线照耀下,散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这种光芒实在太过耀眼,让顾家所有人都不敢抬起头来直视他。 就这样低着头,他们静静地听着蒋南笙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 突然间,青云从众多下人当中冲了出来,直接跪在地上。 她头上的发髻因为跑动而歪到了一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慌乱和急切。 “大人明察!是何瑞说他日后要娶我当正室夫人,所以奴婢才会把雷公藤放到如夫人的药材里去的啊!我真的只做过这么一件事情而已......”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坦白的人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并详细交代了自己之前所做过的事情。 湖边竹林里所埋的尸骨,是周氏这些年弄死的通房庶子们,其中有大老爷顾华清的,亦有长子顾瑾辉的…… 听雨轩那件染了血的衣物,是李香莲来了癸水后,弄脏了的亵衣亵裤,因怕被人发觉而埋于院子里的树下…… 最让顾华年难以接受的是,他仅剩的、唯一怀有身孕的妾室春杏,她腹中的孩子竟是与顾瑾辉私通所怀。 锦衣卫手中那一封封的信笺,便是他们往来偷情的证据。 他这些年所饮的那些补药,母亲和表妹口中千方百计弄来的药方,加着雷公藤的汤汁全部都进了他的腹中,一步步将他推向不育之路。 李香莲听闻下人的供述后,面色惨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缓缓爬上顾华年身旁,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声音哽咽道:“夫君,表哥,那药方真的只是用来补身子的啊!雷公藤一事与我绝无半点关系啊!” 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扑向顾李氏,用力地抓住她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喊道: “姑姑,表哥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怎么能狠下心来加害于他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顾李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她的眼神空洞无光,嘴唇微微颤抖着,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老二也是我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又怎能忍心去伤害他呢......” 转头看向长子顾华清,老泪纵横道:“老大,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此时此刻,顾家上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众人或咒骂,或厮打,整个庭院都被吵闹声和哭喊声淹没,仿佛一锅煮沸的粥一般。 既然未能找到与扶桑人有关的线索,大理寺的人从顾家撤离,锦衣卫的人也紧接着离开庭院。 秦朗临走时,低头在郑氏身边小声安抚了几句。 蒋南笙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走到郑家人面前,拱手向郑刘氏夫妇说道:“老先生,老夫人,今日之事多有打扰,烦请见谅。” 郑老爷子歪着头轻哼一声,又转过头上下打量他几眼。 吴子真来宝坻这段时日,曾透露是蒋家五爷将他自南直隶接来盛京。 他起初以为是蒋南笙与长孙开济,昔日的同窗情谊所致。 今日所见所闻,还有何不明了之处。 郑刘氏微微欠身,笑着说:“蒋大人客气,您是朝廷命官,怎好给我这老婆子行礼。” 蒋南笙身上的锐气收敛,笑得温润如玉,“您是长辈。” 面上挂着抹浅笑,看向郑家人时不似方才的冷硬。 蒋南笙并未过多停留,扫了眼顾瑾初,“长公主临行前,让晚辈给顾家三小姐捎来一句话,不知可方便进一步说话……” 第114章 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紧张害怕 手持火把的护卫远远地走在前方,明亮的月光倾洒而下,将脚下的石板路照得清晰可见。 更不用说,顾瑾初手中还提着一盏精致,又小巧的八角宫灯,微弱而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方寸间。 蒋南笙与她并肩而行,微微低头便能望见她那双闪烁着璀璨星光的眼眸。 他轻声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如果不是我亲自前来,顾家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你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顾瑾初闻言停下脚步,两人身后的白芷和蒋飞见状,也随即驻足而立。 蒋飞向后退了两步,目光落在白芷手中的灯笼杆上,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白芷满脸警惕地盯着他,心中暗自思忖道:此人行走时竟然毫无声息,显然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然而,那又如何呢? 她不能退缩,必须时刻守护在小姐身旁! 毫不畏惧,又戒备地瞪视着蒋飞。 蒋飞微微皱起眉头,只好自己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顾瑾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这些污糟事已经被蒋大人所知晓,那么我也就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了。” “今日外祖一家都在场,如果母亲受到什么刁难,也好有人给她撑腰,好过她日后独自一人去面对。” 听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蒋南笙不自觉心疼不已。 她一心只想帮助母亲逃离顾家这个火坑,却从未考虑过自己一个尚未定亲的深闺女子,一旦插手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消息传扬出去之后,是否会对她的声誉造成影响。 一阵夜风吹过,有落叶缓缓飘落,停在蒋南笙的肩头。 顾瑾初一时间有些失神,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片叶子,然而还未等她碰到,就见蒋南笙抬起手臂将其紧紧握住。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身后的白芷看得目瞪口呆。 见自家小姐并未反抗,正打算迈步上前,此刻又默默地将脚收了回去。 蒋南笙紧紧地握着顾瑾初的手往外走,他的声音低沉,好似能安抚人心一般。 “顾家后宅发生的事情到此为止,我带来的人都会保持沉默,就连锦衣卫秦朗那边也不会有任何风声漏出。” “很明显,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顾夫人事先并不知晓。” “子嗣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至关重要,你上头不仅有母亲,还有郑家太夫人…” 顾瑾初默默地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这些话母亲也曾对她说过。 前方不远处便是顾家的正门,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早已静静地停候在那里。 漆黑的夜色中,唯有两侧的护卫手持着火把,那跳跃的橙色火苗在夜风中摇曳不定。 蒋南笙缓缓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轻声说道:“回去吧,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过于紧张。” 顾瑾初仰头凝视着他,他身上那件绯红色的官服在风中翻飞,发出猎猎声响。 “蒋大人,我母亲会同父亲和离,顾家就是这样的不堪...” 蒋南笙垂眸瞧着她笑了下,“所以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有一颗不变的初心,可见你的母亲,还有郑家太夫人是在用心的教导你。” 顾瑾初本意是想让他知道,他们两个的差距,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眼中泛上热意,在面对那些最难堪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不自在。 曲了下身,低声说:“天色不早了,就不送蒋大人了。” ...... 凶神恶煞,手持刀剑的官兵走了后,庭院瞬间空下来大半。 郑氏心中的悲凉早已被坚定代替,她的父母兄长家人都在身侧。 秦朗方才同她说,是初姐儿给他递出去消息,她的身后有这么多的人在保护着她。 郑氏让没有犯过错的下人都下去,等他们回到各自院子时,才发现整个顾家都有护卫把守着。 刚刚在大理寺少卿身前痛哭流涕,泣诉自己罪证的那些人,还跪在院子中的青石板上。 夜风吹过来,身上密密麻麻的细汗,让他们又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顾华年站在那里,等终于缓过神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章顺扶着他的手臂,低声说:“老爷...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顾华年听闻沉默了许久,看向堂屋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抬腿朝着里面走去。 顾瑾初见顾家大门缓缓关上,最后落锁,转身同身旁的白芷说:“刚刚看到的不要告诉母亲和外祖母。” 白芷低头应是。 主仆两个在夜色中朝着翠华院走,才迈进堂屋中,见外祖母站在父亲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华年捂着脸,侧着头,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身体。 六品光禄寺署正虽在盛京算不上是大官,任谁也不敢轻易的打他,更不要说是打脸,还是在众人面前。 郑刘氏这个时候才指着他的脸骂出来,“当初跪在郑家门前说过的话可还记得?就你这种人也配提休书?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苛扣我郑家的嫁妆!” 面上露出冷笑,讽刺道:“报应,如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报应!” “亏的你们自诩是读书人,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郑刘氏指着顾李氏还有大房,很多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不管怎么样,初姐还要姓顾... 她骂完了,告诉两个儿子和大儿媳,“拿着你们妹妹的嫁妆单子,就是今晚不睡觉,也把属于她的东西清点出来!” 顾李氏一听急了,陪着笑脸走过来,“亲家,你看初姐儿还没有定亲,要是传出去...对她姻缘一事多有阻碍...我这个做祖母的,实属不忍心看到她伤心。” 顾瑾初自夜色中从外面走进来,冷声说:“祖母这个时候想到我这孙女了?不是您吵着要休了我的母亲,坚持扣下她在顾家的嫁妆吗?” 顾家只有一个太夫人,郑老爷子一直没有说话,听到外孙女这话立起眼睛,声音亮如洪钟: “休?给顾华年个狗胆!明日一早就去衙门办了和离手续!” “丢人的也是你们顾家,一个被母亲兄长和妾室坏了身子,不能生出孩子的窝囊废,生生让我郑家女,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大好时光,说破天也是我们郑家牡丹休了你顾华年!” “办完和离文书后,你们顾家人统统给我从这套宅子里滚出去!” 第115章 杀人诛心 顾李氏身边只剩下一个关妈妈,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在那里。 短短时间,面上皱纹加深看起来老了数十岁。 摇着头想开口给自己辩解,看到郑刘氏扫过来的眼风,又统统咽了下去。 顾华年见女儿和正妻远远的,冷眼看着他,紧紧咬下牙关,扑通一声跪在郑刘氏身前。 声泪俱下道:“母亲,您怎么打我都行,这一切都是小婿猪油蒙了心,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我...我对不起牡丹...” “但请您看在初姐儿的面子上...只要能让她们母女有一个完整的家,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郑刘氏见他这副模样露出冷笑:“你倒是又聪明上了,知道用她们娘俩做筏子!” 吴氏身为庶女,自小是见过后宅阴私的,却还是在顾家开了眼,用眼神安抚郑氏和顾瑾初,说道: “真是厚颜无耻,异想天开!公婆只有小姑一个女儿,不管什么时候,初姐儿母女在郑家都是如珠如宝的存在,顾华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郑文昌阖上手中的扇子,他虽长相斯文,说起话来很有气势:“简直就是有辱斯文,顾华年你当真不知道,你这六品京官是怎么来的吗!” 顾华年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跪在地上哭的止不住浑身颤抖。 “只要初姐儿她们母女能够原谅我,从即刻开始我...就和大房一家分家,顾华清一家这样折损于我,我也是要把他们送官的...” “...还有,母亲纵容长子害得我...不能再生育子嗣,按照家规是跟着长子也好,还是去尼姑庵也好,就是族亲来我也要坚持...她太过分了...” “李香莲就一杯毒酒,或者打杀了吧...这种人我自是不敢留在身边的...” 他像一个满身都是委屈的孩子,细数身边人的罪状,样子狼狈可笑又令人厌恶。 顾瑾初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父亲为了活着,为了眼前的富贵... 什么面子,尊严都不要了。 抬眸看向身旁的母亲,不知道她看到现在的父亲,会不会后悔她当初的决定。 除了顾李氏,大房一家四口和怀着身孕的春杏,还有李香莲母女都跪在堂屋中。 他们一脸恐惧和震惊,尤其是李香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敢相信表哥要打杀了她,那她的颜姐儿要怎么办? 郑刘氏看着他冷冷道:“你顾家人是下诏狱,还是裹上席子扔到乱葬场,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今夜给你们收拾细软的时间,天一亮,就都给我滚出去!” 一直没说话的郑文昌掂了掂手里的鞭子,指着顾华清,“你,你们先回碧落斋收拾。” 说着手中鞭子甩在一旁的青砖上,一掌厚的石板应声裂开。 周氏和顾瑾瑜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咽了回去,捂着嘴止不住的开始打嗝。 “嗝...你们...可知我未婚夫婿是哪一家?兄长不日...嗝…就要娶宁阳侯的女儿...”顾瑾瑜捂着嘴,打个嗝就抖一下,还是坚持着把口中的话说完。 他们大房可不是李香莲,可以让郑家随意的拿捏。 郑开济摇着手中的扇子,模样看起来风流倜傥,偏偏又声音冷硬。 “宁阳侯、鲁家,还有永平伯府…希望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作为,还愿意和你们成为姻亲。” “来人,等他们收拾好细软再押着他们回来这里!” “是。” 几个婆子和护卫,推推搡搡的赶着大房一家往前走。 顾瑾初看到白芍站在院门外候着,同郑刘氏说:“外祖母,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小厨房在墨香居都已经准备妥当,咱们移步过去吧...” 外祖郑家人被安排在墨香居,挤是挤了些,一晚上还是能应付过去的。 郑刘氏带着郑氏同顾瑾初回她的岁安堂。 进了内室,她握着顾瑾初的手说:“今日的结果是最坏的,但也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苦了我的初姐儿...” “顾华年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他就是再不对也是授你发肤之人,一个孝字压在你身上,是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责任...他又是那样一个没有担当之人。” 顾瑾初看着外祖母,又看向已经开始垂泪的母亲。 上一世就是因为顾及着她,母亲才在顾家一直忍受着。 明明祖母说过的,女子就算出嫁了,娘家也是她们最坚强的后盾。 郑家不怕和离归家的女子,只要身心健康的家人. 不想在娘家生活大不了就自立女户,活着必然是心情愉悦才好。 郑氏垂着泪,她的初姐儿今日才行及笄礼,她年少时的错误决定,终究是女儿替她承受下所有。 郑刘氏哪里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开口接着说: “这套宅子暂时先空置一段时间,你们母女想回宝坻祖家,还是固安的将军府都可以,左右哪里都是你们的家,我们两个老东西,总不会让你们娘俩受了委屈。” 顾瑾初听了外祖母的话,一手搂着她,一手搂着母亲。 和离后,母亲会有新的生活,就像外祖母说的,只要父亲活着,他都是她的责任。 她可以去外祖家小住,并不能永远都不归家。 抬头笑着同她们说:“父亲身边不是还有一个秋姨娘吗?明日我会同他说,把闻哥过继到他名下,也算是将来有给他养老送终的人。” 郑刘氏听闻笑笑:“初姐儿真是长大了,事情考虑的长远又周到,经此一事不仅摆脱了顾李氏和大房,也算是圆了你和顾华年的父女情。” 布了这么久的局,眼下才只是刚刚开始。 在他们最得意忘形的时候,一步步拿走他们即将收入囊中,翘首以盼的东西,顾瑾初觉得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郑氏擦掉脸上的泪,母亲的果决初姐儿学了几分,只是她这个母亲太过无用了些。 想到往女儿身上泼脏水的顾颜,皱着眉说:“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李香莲他断然不会留,可是顾颜...我方才见她,好似有些不太正常了...” 第116章 杀了吧 顾宅大门在蒋南笙身后阖上,他撩了下衣袍迈上青帷马车。 “蒋大人。” 一个穿着浅蓝色道袍的年轻男人站起身,朝着他拱手道。 蒋南笙微微点了下头,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他几眼。 秦朗在一旁开口介绍年轻人的身份,“郑开承,初姐儿大舅家的三表哥,昨日夜里从济南府赶回来的。” 蒋南笙坐下来后,给两个人身前的茶杯斟满茶,从食盒中拿出几样茶点来,放在三个人身前的小几上。 牛舌饼、龙须糖、干落花生、油酥鲍螺... “已过了晚膳时间,随便吃些。”说完蒋南笙伸出手捏了块牛舌饼。 秦朗早就饿了,但是他不喜甜,从那碟干落花生中抓了一把。 一口气剥了几个扔进嘴里,马车中都是他嘎嘣嘎嘣咀嚼的声音。 郑开承看着小几上的几碟茶点,笑了下说:“初姐儿幼时糖食得多,一颗牙坏掉了,她那个霸道的性子,别人笑一下都会挨上她一拳头。” “嗯,我记得,这种龙舌饼她一定要吃椒盐口味的。”秦朗说着也学着蒋南笙拿个龙舌饼,咬一口才发现,这个不是甜的。 蒋南笙垂眸,白皙修长的指尖捏着杯身,喝了两口后放下茶杯。 郑开承拿出手帕擦掉手中的点心渣子,用茶水冲淡口中的甜腻,见蒋南笙不再伸手去拿东西,才开口说道: “蒋大人有所不知,我是跟着家中船运来的盛京,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蒋南笙淡笑了下,“但说无妨。” “一艘运送丝绸的货船从盛京到济南府,再辗转送往淮安。” “巧的是济南府接应的人是汉王曾经的旧部,最有意思的是家中常年跑船的人说,船只沉成那个样子,当中必定盛有重物…” 郑开承只比顾瑾初年长三岁,却是少年老成,娓娓道来的一般叙事,在蒋南笙面前完全没有一丝的拘谨。 蒋南笙沉默了些许,反而开口问道:“从开济口中曾听闻过他的胞弟,说是中了举人之后,在外面游历了两年,现在可否还有想法再次去哪里看看?” 见他摇头,蒋南笙拿出自己的拜帖,放到郑开承身前茶几上,“杨大人是我的恩师,他最是喜欢你这种通透,又有眼界的年轻人,” 郑开承目光中有意外,站起身对着蒋南笙拱手道:“多谢蒋大人。”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右手隔空虚扶了下,“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青帷马车停在香河官道上,秦朗和郑开承从上面下来,迈上跟着后面的马车。 蒋飞掀开帘子,见主子正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蒋南笙在想刚刚郑开承说的话。 汉王旧部左雄的后人在济南府,那个左鸿文便是左家收养的养子。 当年汉王是被父亲一刀斩于马下,成王败寇,不需说汉王打的是谋朝篡位的主意。 汉王一脉被斩首在午门外,而这个左鸿文就是汉王的后人。 这些是上一次暗卫去济南府调查出来的,在他们之前,也有人调查过左家。 今日郑开承说出这些,让他不得不怀疑,会同馆那日顾瑾初对永乐说的那番话,是在有意提点于她。 想到顾瑾初,今日她庶妹能当众说出那番话,自是打算着鱼死网破。 蒋南笙把蒋飞叫进来,问他,“刚刚在顾家可看清顾颜的模样?” 蒋飞低着头,“顾家二房的四小姐。” “杀了吧,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丫环。”蒋南笙轻声说,“别留下痕迹。” 蒋飞低头应是,消失在夜色中。 ...... 一大早,顾瑾初让下人带着早膳来到翠华院。 门外守着的是二舅舅从宝坻带过来的人,一夜未睡的他们脸上不见任何疲色。 见顾瑾初走过来拱手说道:“表小姐。”之后抬手打开紧闭的院门。 顾瑾初点了点头,带着丫环婆子走进去。 庭院中也有巡视的护卫,这些人都是外祖郑家的。 厨房那边早膳都已经做好,如何换班,怎么换班,她自然不会贸然的安排他们。 祖母和父亲已经等在堂屋中,一个倚靠在临窗大炕上,一个坐在太师椅中,直盯盯的看向开着的窗扇。 母子两个没有往日里的亲近,还能看得出来,这一夜他们睡得并不好。 顾瑾初跨过门槛,抬手吩咐下人把早膳摆着桌子上,轻声说,“祖母,父亲过来吃早膳吧。” 顾华年先是站起身,然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迈了两条麻木的腿走过来。 见到桌子上的炖盅,想到以往李香莲熬的那些汤,一夜没睡的他,心中恨意不由得加重了些。 顾李氏还等着谁去请她,见儿子和孙女,没有一个人看她,捂着额头哎呦哎呦的呻吟上了。 叫了好一会,那边的父女两个就像没听到一样,哼了一声躺在炕上不动了。 顾瑾初见父亲吃的差不多,问道:“父亲,这一夜可有想好怎么安置祖母和大伯父一家。”又添了句,“还有如夫人。” 她也没有问顾家人为什么不在堂屋中,左右眼下这处宅子,他们是插翅难飞。 顾华年咽下嘴里的东西,面上和声音都带着疲态,“昨个夜里,咱们几房分了家,你祖母今后由大房供养。” “李香莲…一纸休书,日后生死有命!” 顾瑾初来时就已经想到结果,他们毕竟还有着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 这时白芷从外面进来,在顾瑾初身旁曲身说:“小姐,外面来人找中了进士的顾锦辉…顾老爷…” 顾瑾初看着大丫环面上揶揄的表情,就见大房一家从内室跑出来。 “一定是兄长的官位下来了!顾瑾初,这宅子你真当我们一家愿意住吗?” 顾瑾瑜还穿着昨日那身衣服,有气无力的喊道。 顾华清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后,拍了拍胞弟的肩膀,“二弟,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一家人还以为迎来的是好消息,等看到顾华清,顾锦辉被扣上枷锁,才又一次傻了眼。 第117章 认罪书 周氏和顾瑾瑜跌跌撞撞跟在官差后面,春杏托着肚子,一脸的苦不堪言。 顾李氏知道老二不可能再奉养她,她现在这种情况族中也不会收留她。 这些年积攒的细软都包在个不起眼的布包中,藏于身上,被关妈妈搀扶着,紧随她们其后。 周氏头发都跑乱了,不放弃的口中喊道:“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呀,我家辉哥儿可是当朝进士呀,是宁阳侯的姑爷!” 见官差们不为所动,顾瑾瑜声音越发尖利的叫: “我父亲是永平伯的岳丈,和指挥佥事是亲家,你们这样蛮不讲理,就等着宁阳侯、永平伯还有鲁大人去找你们的麻烦吧!” 阳光正盛,庭院里都是周氏和顾瑾瑜的嚎叫声。 头戴平顶巾的衙役被她们吵得不耐烦,走在最前面的停下脚步,横眉立目说:“再吵把你们也抓了起来!” 顾华清转过头,朝着她们母女提醒道:“东西都收好是最最要紧事!去找几个亲家问一问,还有找萱姐儿...” 口中正交代着呢,被身旁衙役推了一个踉跄,“哪里那么多的废话,快走!” 一夜没有休息好的顾瑾辉,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你们这样不由分说的给我们父子上了枷锁,可否告知是因着何事?又要把我们送去哪里?” “哼!自己干了什么不知道?现在才想起来问?快走,咱们还要赶回顺天府交差!” 官差们一问三不知,上来就抓人,态度对顾华清和顾瑾辉来说,蛮横又无理。 顾华年跟在他们身后,在心中揣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期然的看到春杏,尤其是她那凸起的肚子,想上去给她一脚,想到什么又作罢。 阳光下,才三十几岁的他,两鬓一夜之间长出了白发。 “等一下!” 顾家大门就在众人的眼前,身后出现一道粗犷嘹亮的声音。 五六名衙役回过头,见一名身材高大,身着飞鱼服的年轻男子。 此人气势非凡,站在一行人的身前,显然刚刚开口说话的就是他。 走在最前面的衙役转身回来,对着秦朗拱手道:“大人,您来顾家可也是侦办公务?” 他全然没有把顾家同锦衣卫联系到一起,如果真的有关系,又怎会有他们来提人这个环节。 周氏眼睛转了下,走到顾瑾初身边,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用商量的语气同她说: “初姐儿,你看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关上门来说,就像你祖母曾经说过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瑾初看着大伯母这副模样,面露讽刺,说道: “就因为大伯父同我父亲是一母同胞,暂且还叫你一声大伯母,既然大伯母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为何在外面诋毁顾颜名声的时候,要把脏水引到我的身上?” “都是一家人,为何让顾瑾辉和亲叔叔的通房珠胎暗结?又为何害得我父亲无法再育有子嗣?” “我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都是对你们最后的仁慈!” 顾华年还不知道周氏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在周氏和顾瑾瑜身旁甩了下袖子,“以德报怨也不是对你们这种小人。” 这边秦朗朝着衙役也拱了下手,随意又态度诚恳。 “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但是不会耽搁你们过多时间。” 几名衙役对视一眼,走到一侧的阴凉处。 顾瑾初给白芷使了个眼色,几个丫环婆子端着茶点放到衙役们身前。 白芍转手把一个褐色荷包压在食盘下面。 为首的衙役在她们退下后抽出荷包,放在掌心颠了颠,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又用食指和拇指捻了两下,感受到细微的摩擦感,便知道里面装的是银票。 就算不给银钱,锦衣卫的面子也是要给的,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一笔意外之财。 几个人神情放松的侧坐在地上,并没有看着人群的这个方向。 郑刘氏把掏出来的几张信笺递给长孙,告诉他,“去,让他们把这些签字画押。” 郑开济走到顾华清父子身前,展开信笺让他们看上面的内容。 声音冰冷,容不得他们拒绝的架势,“签了吧,这些可都是昨晚那些下人,还有你们一家人亲口供述的!” 顾瑾初走到表哥身边,见惊魂未定的两个人说:“这些衙役想必不知道,大伯父一家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事情...” 顾华清在顾家一直都是一个安静的存在,现下脸红脖子粗的,看着顾瑾初低吼: “你父亲都不再计较了,你一个闺阁女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顾瑾辉看着信笺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不要说加官进爵,就是谈拢的婚事,怕是都结不成了。 咬紧牙关,声音从齿缝中传出来,威胁她,“堂妹,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郑开济用手中扇子点了点,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让开挡在他们身前的身体。 “真真是不知所谓,那我便拿着这些罪状,去到顺天府击鼓鸣冤!替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冤魂求一个公道!” 他身后是她的祖母,身穿飞鱼服的秦朗,还有叔父从武馆带出来的师傅们。 顾瑾初浅笑了下,面上完全看不出恼色,平静的就像是在和他们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自是为了日后不再相见,你们把这个签了,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心安罢了。” 周氏是最着急的,这些年,她已经记不得死在她手中的丫环通房,还有庶子庶女们有多少。 “初姐儿是最讲信誉的,若是咱们把这个签了,往事可是一笔勾销了?”一脸期盼的看着顾瑾初。 只要不抓她,一切还有希望。 她带着瑜姐儿兴许还能再外面找找关系,把夫君和长子救出来。 顾瑾初挑眉看着大伯父一家四口,点点头,“只要你们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不在外面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例如昨天夜里听到,见到的,父亲都原谅了你们,我自是不会再计较!” “不然...” 郑开济见几个人听闻后,乖乖在认罪书上面签字画押,觉得在身旁的表妹身上看到了祖母的影子。 第118章 过继 顾瑾初把大房签的认罪书收起来。 昨夜是她属意这样做,以大房他们一家人的秉性,日后为了荣华富贵,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外祖母说这个恶人由她来做,既让他们忌惮郑家,日后也不会把脏水泼到顾瑾初这个才及笄的侄女身上。 周氏看着家里两个顶梁柱被抓走,咬着下唇稳定心神。 好在这些年手中有银钱铺子,外面还有宅子,走的时候虽然心有不甘,还是忌惮着郑家人。 她们老的老,不成事的不成事,还有大着肚子的,三代女人互相搀扶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闻看着祖母和嫡母的背影,大房没有人同他说过一句话,他独自站在那里很久。 顾瑾初拍了拍他,“前半辈子发生的就忘了吧,我会说服父亲把你过继到他的名下,未来你就是二房的长子。” 顾闻红着眼睛,喊了句,“长姐…” …… 天还没亮,盛京几处府邸书房的灯就燃了起来。 宁阳侯府和高家,已经知道了顾瑾辉父子要下诏狱的事情。 “不是说好的...怎么就突然间...”鲁安和在书房大步迈了两圈。 虽然科考舞弊案吵得沸沸扬扬,这么久连个消息也没有,大家都以为会轻轻揭过去,毕竟这当中牵扯的人太多。 他转念一想,他一个武将,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退了亲就是了。 左右他也看不上顾家大房那种门楣。 命下人把鲁夫人找了过来。 鲁夫人听到鲁安和要退亲,面上没有什么反应,言语上很是不留情面: “那个顾瑾瑜看着就一股小家子气,上次相看的时候,还把话题引到聘礼上面,嫁给咱们修淮怎么都是顾家高攀了...” 鲁安和不耐烦听她说这些事情,打断她的话。 “顾瑾辉父子下了诏狱,如果周氏来府上求情,你就顺势把亲退了,但也不要把话说的太绝,毕竟顾家二房还有那样的姻亲。” 夫妻俩正说着,有下人过来通传,说是顾家太太带着人过来了。 鲁夫人听闻看了眼夫君,站起身抻了下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皱。 “我管他大房还是二房有什么姻亲,那个顾瑾瑜我越想越觉得上不得台面。” “夫君这件事我来解决,妇人间还是很好沟通的。” 说完趾高气昂的,身后跟着丫环婆子们,正厅都没有请周氏她们进来,只让她们等在角门处下人休息喝茶的地方。 ... 顾华年回来后还有些恍惚,昨日顾家还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就连长公主都来给他的嫡长女做正宾。 那时的他有多风光无限,现在就有多羞愧落魄。 好好的一个家分崩离析,以往他自认为是顾家的顶梁柱,却被血缘至亲害得这样的凄惨。 一夜未睡的他眼下青黑,被郑家人押着去同郑氏领了和离书后,看着眼前生活很多年的宅子,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的。 顾瑾初等在紫竹阁的小书房,看着父亲一件件的收拾他的东西,动作缓慢中带着明显的不舍。 “父亲,您的私账都在李香莲那里吗?”问完这个,她才发觉祖母和大伯母她们都离开了,为何没有看到李香莲母女。 顾华年听到顾瑾初这样问,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郑氏很少管他外书房的事情,至今她都不知道他有多少私房钱。 “昨日夜里为父给了李香莲一封休书,那些东西自是要收回来的。” 不得已简单说下他都有些什么,那些田产和房契可是他今后的依仗。 顾华年既然把李香莲休弃,就没有想给她任何东西,现在李家住的宅子还是他的。 打算着把他们赶出去,首要的是在盛京有个安稳落脚的地方。 想到他日后的晚年时光,不禁心中后悔,这样轻易放过大房有些不甘心。 共同经营的铺子,当中太多的利益牵扯又让他不得不妥协。 他看着顾瑾初叹了口气,说:“颜姐儿毕竟是我的骨血,初姐儿日后你们姐妹...为父也就只有你们姐妹二人了...” 顾瑾初听闻却只是说:“顾颜如若没有她生母那些陋习,我自是能同她和平相处,可是,父亲,我们将来总是要出嫁的。” 说着顿了下,看着父亲面上的表情不停的变换。 父亲这辈子不会再有子嗣,背后的黑手是他的嫡亲兄长,那把他送到深渊的就是李香莲,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 现在一切事情败落之后,就连他的生母顾李氏,也在他和顾华清中间选择了长子。 就因为顾华清有儿子,图的是有后人供奉。 顾华年一向是在长女面前,维护那些所谓的家人的,此刻难免有些羞愧和悔恨,对那份认罪书变得十分认同。 顾瑾初见差不多了,招手让门外的顾闻进来。 拉着他站在顾华年身前,说:“父亲,虽然闻哥儿是大房的庶子,却是几次三番差点死在周氏的手中。” 顾闻这些时日不再担惊受怕,不仅身量上长高不少,小脸也是渐渐的张开了些。 顾家人都皮肤白,在长相上也有着相似之处,顾瑾初进而说道:“族学的先生说闻哥的功课不错,好好培养将来必有所成。” “父亲何不把闻哥过继过来,这样你和秋姨娘有了盼头,也免得他这样一个好苗子给耽误了。” 顾华年听到顾瑾初这么说,知道长女这个年纪,能想得这样长远实属难得。 如果是昨日之前,有人说让他过继族中男孩到他名下,不说破口大骂,往后的日子断然是不会同那人来往的。 现下,能有个儿子傍身,是他最好的选择,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一旁的秋纹也是满脸感激的看着顾瑾初,她日后也算是有了依仗。 顾瑾初对站在她身旁的顾闻,笑着说: “闻哥儿还不快给父亲磕头,往后在族学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归家来可以向父亲请教,族学中的先生们可不如父亲学问好。” 顾闻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响亮的磕了个头,在变声的嗓子虽然带着些沙哑,很是敬重的喊道:“父亲!” 顾华年止不住的点头,心里那些委屈和难堪,有一瞬间被弥补到。 这时有下人从门外迈进来,是跟在顾华年身边很久的章顺,“老爷,四小姐出事了...” 第119章 顾颜…死了 顾华年听到四小姐三个字,就会想到颜姐儿的生母李香莲,才好一点的心情,顿时又变得烦躁。 章顺是他同郑氏领完和离书后,让他去李香莲那里取回账本和票据的。 这会儿听到章顺说四小姐不好了,脑子闪过的都是她们母女以往,为了争宠做过的事情,以为她们又想故技重施。 他正直壮年被他们害得这样惨,简直就是失去了身而为人的尊严,口中怒斥道: “东西拿回来了吗?李香莲要是又要故技重施,顾颜再助纣为虐的话,往后也不要认她这个庶女!” 昨日秋纹指尖还染着丹蔻,一夜之间指甲被修剪的整齐干净,发间也没有任何的饰品。 梳着简单明了的三绺头,有出水芙蓉的天然清丽,还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她走过来轻拍顾华年的胸口,声音温柔,“天气炎热老爷可不要动气,大小姐和大少爷会担心呢,尤其是大少爷年纪小,可不好吓到他。” “二小姐近些年养在太夫人和她生母身边,等去了新家,您和大小姐好好教她就是,那些人不再去接触,性子总是会改过来的。” 顾瑾初看向秋纹,她倒是很快适应新身份。 就这样给小姐少爷们重新排位,潜意识的让父亲被动接受分家,甚至永远不和那些人往来。 更是借这个机会狠狠踩了李香莲一脚,明里暗地的说,顾颜都是被她这个生母给养废了。 秋纹对她构不成威胁,顾瑾初愿意锦上添花,低声说,“患难时方知真情,父亲往后可要不要辜负了秋姨娘。” 转头问立在门外章顺,“颜姐儿怎么了?有话为何不说个清楚?” 父亲刚刚那些话已经说的很重了,顾瑾初没有多在意他的态度,是章顺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大房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事背后有章顺的影子,可以说他是父亲身边唯一忠诚,始终如一的人。 章顺从门外走进来,朝着屋子中的主子们拱手行礼,低声说:“四小姐死了。” 顾瑾初听闻愣了下,死了? “小的刚刚去翠华院的后罩房,喊了几嗓子没人应声,还是婆子推开门才发现的…郑家人已经过去了。”章顺低着头说道。 顾华年和秋纹听闻后目瞪口呆,他们昨日夜里一同被关在翠华院,怎么一夜之间人就死了呢。 顾瑾初他们赶到翠华院时,郑家人在庭院中。 外祖父和外祖母在母亲领了和离书后,先行去固安的将军府打点,留下大舅和大舅母在香河给母亲撑腰。 郑氏看到女儿过来拉着她的手,在她身边轻声说: “顾颜和她身边那个叫巧珍的丫头死了,两个人手腕被割开,身上的血都流光了,李香莲…看着有些疯魔。” 昨日夜里,李香莲顾颜带着丫环,还有秋纹宿在后罩房。 如今门外守着两个护卫,李文山像一摊烂泥一样堆在门边,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有些窝囊又鬼祟。 盛夏的烈日灼热的很,后罩房倒是很清凉,顾瑾初朝着门内看了眼。 一块大大的白布,下面是两个人形的身影。 她想过她们的死,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顾华年没敢抬腿迈进去,脸色苍白,故作镇定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材有些粗壮的婆子过来说:“是这个叫章顺的人在外面喊李香莲,喊了有一会儿都没有人应答。” “奴婢打开门,看到李香莲抱着大迎枕疯疯癫癫的,掀开顾颜和丫头的被子,才发现血把被子染红,两个人尸体都僵了。” 听到尸体都僵了,秋纹吓得抱住顾华年的胳膊。 她昨晚和她们宿在一起,人什么时候死的,她怎么不知道呢。 “李香莲睡前就不太对劲,嘴里叨咕着有人害死她儿子...”说着看了眼曾经的太太,随后小声说:“她说,要让…不得好死…” 躲在顾华年身后,“是不是她疯疯癫癫的...把颜姐儿和巧珍给杀了呀?” 不管是不是都是才好,这样老爷就会彻底断了在李香莲身上的心思,连带着也会更厌恶李家人。 李文山听到这里扶着窗扇站起身,指着秋纹骂道: “你个小贱人你放屁,我妹子怎么会杀了自己的女儿,一定是郑家人干的,她把我们都关在这里,就是想杀人灭口!” 高德从后罩房迈出来,看过两具尸体的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的表情。 听到李文山没脸没皮的言语,上去踹了他一脚,“我现在就杀了你,如你的愿怎么样?” 听到‘杀’字,屋子里的李香莲跑了出来。 披头散发的,怀里抱着个沾着血污的迎枕,“杀了你们…都给我死,今后我就是顾家正头娘子,所有银钱都是我的…” 口中疯疯癫癫的嘟囔,手里拿着根染了血的金簪,不停的到处挥舞着。 李文山看着妹子出来,跟在她身旁,“妹子妹子,你手中的银钱都放哪里了?还有什么田产地契之类...” “你跟了顾华年这些年,可不能随随便便的便宜了他们,现在颜姐儿也被他们害死...” 李香莲像是完全没有了理智,见有人挡住她,手中的簪子狠狠地刺了过去,“死!死…” “啊!”李文山吓得直跳脚,鬼哭狼嚎的在庭院中跑了起来。 树枝上休息的小鸟,被两个人发出的声音惊起。 一时间,庭院中什么声音都有,在暑热的盛夏,给人带来莫名的烦躁。 顾华年更是脸热的很,颜姐儿的尸体就躺在地上,杀害她的人是她的生母,也是他曾经宠爱过的女人。 这一幕,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自在的看向郑氏,见到她面上的嘲讽,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下终究是没有脸面说出什么。 郑氏看了他一眼,有些厌恶的收回目光,吩咐一旁的下人,“带着人把顾闻少爷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垂眸看向红着眼睛的顾闻,说道:“我曾经说过会护你周全,眼下你又是初姐儿的弟弟,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郑家找我。” 顾闻掀开衣袍下摆,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声音有些哽咽: “我自生下来那天就没有见过生母,这些年来只在您和长姐身上体会过善意,这份恩情顾闻永生难忘。” 顾华年看到这个日后就是他儿子的孩童,歪头不自在的看着旁处。 外院的家丁和婆子们有一些是他的人,他指挥他们搬东西雇马车。 等一切收拾妥当的时候,他坐在简陋又狭小的马车上。禁不住转过头,又深深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宅子。 直到牌匾被下人摘下来,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应声落地,碎成两半。 第120章 李香莲的结局 香河里街胡同顾家牌匾被摘了去,顾华年和正妻和离一事,不胫而走,差不多传遍了大街小巷。 顾华年官位不高,这场和离又来得毫无预兆,它所引起的轰动,远不及郑氏被抬走的嫁妆那般引人注目。 那丰厚的嫁妆,在阳光下闪烁着奢华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顾家失去了怎样的荣华。 众人的话题,最终落在了他们的嫡长女顾瑾初身上。 圣上口中的巾帼英雄,前几日方才举行了及笄礼,本应是花团锦簇的年岁,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怕是会姻缘受阻。 关于流言顾瑾初并不知情,这些天她忙得不可开交。 母亲郑氏和离后,并没有回宝坻郑家,也没有去到固安的将军府。 她觉得曾与顾华年生活过的那套宅子晦气,不愿再沾染半分。 用它从牙行那里换了套位置更好更精致,但是面积上相对小一点的三进院。 柳树胡同那套宅子,是李香莲得宠时,顾华年买来给李家人安置的地方。 故而这套宅子,并未用来做抵押套银钱。 李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生活在这套二进的宅子里。 本是相安无事,更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连牌匾都挂着【李府】。 如今见顾华年带着人要赶他们走,先是动之以情的装可怜,到最后撒泼打滚,惹得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 顾华年这三十多年来,最落魄的就是父亲过世那段时间。 时间过去的太过久远,这些年锦衣玉食的被人照顾,他连吵架都不会。 不然也不会吃了那么大的亏,又被母亲和兄长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顾瑾初冷着脸,刚想开口说话,一旁的顾闻站了出来,冷声道:“来人,他们再这样不讲礼法就去报官!” “李氏香莲犯了七出之罪已被逐出顾家。她的族人侵占顾家私宅,兄长李文山行盗窃之事,今日不把以往的东西都交了出来,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顾闻年岁不大,声音也没有十足的气势,但律法却被他背诵得通俗又易懂。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顾瑾初带过来的那些个护卫。 他们个个看起来精壮,皆是练家子模样,对寻常人来说极具威慑力。 顾闻的这番做派下来,李家人规规矩矩的闭上嘴巴,言称收拾了细软方可离开。 顾华年指着这些人的嘴角,“细软?这宅子一草一木你们都别想带走,当初你们来的时候,一个个衣不蔽体的穷酸模样,难道忘记了?” 十几口人怕被人脱光衣服,更是害怕那些护卫们过来动粗,不用人赶纷纷从宅子里面逃了出去。 顾瑾初见出现在路口鬼头鬼脑的李文山。她看了眼父亲身旁的秋纹。 秋纹手中拿着团扇,在顾华年身旁低声说:“老爷,李香莲现如今疯疯癫癫的,她又曾经伤过人的性命,您看,这如何是好啊?” 顾华年刚刚被李家人贪婪的嘴脸扰得不胜其烦,除了李香莲,他和这些人完全没有任何的羁绊。 他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面容变了冷酷坚定,吩咐一旁的章顺:“等下你跟着李家人,找到李香莲把她……” 说到这里,顾华年顿了下,想到如今这个局面,都是她的贪得无厌所害,咬着牙说: “要是真的疯了就把她扔到城外的破庙,要是装的就……” 章顺见主子的手势,低头应下,带着马夫两个人商量去了。 宵禁后,很多乞丐会躲在城外的破庙里。 李香莲一个独身女子被扔进去,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顾华年的这个决定,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还要阴毒。 一进院的小书房被最先打理出来,章顺不在,顾华年从箱笼中掏出一本本书册,整齐摆在架子上。 见顾瑾初站在开着的窗扇前,同她说:“以往父亲外院这些东西都是……她来打理的,账本都在这里,日后初姐儿接手了吧。” 顾瑾初垂眸看过去,账本什么的有什么用? 除了这套宅子,李香莲把田产和房契都抵押了出去。顾家眼下除了宝珠阁,每个月的收入就只有父亲的月例钱。 她自是看不上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她一个未出阁女子养着他们。 于是,她开口说道:“眼下家里就只有咱们四个主子,管家权就交给秋姨娘吧。” 听到长女这样说,顾华年抬起头,又低下头手中的动作不停。 顾瑾初脸上挂着淡笑,继续说道:“秋姨娘日后要陪着您很多年,您这样信任于她,她自是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您。” 她走过来,翻了两眼账本后说道:“至于您那些私产,不如好好规整一下交给闻哥儿……” 规整了才会知道,曾经的破天富贵成了泡影,可惜李香莲母女再也看不到,也体会不到了。 …… 长公主和罗莞尔知道顾家变故后,都分别给顾瑾初下了几次帖子。 大家约定好时间在珍宝阁见面。 罗莞尔一进门抱住顾瑾初:“初姐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难受就哭出来,今日兄长在家,等下让他带着咱们去马场,骑它个畅快…” 顾瑾初把她从身上拉下来,笑着说:“莞尔我好的很,甚至比以往过的都要心情舒畅。” 罗莞尔才见到她今日一身男装打扮,有些惊讶的问:“初姐儿,你这是?” 顾瑾初摇着手中的扇子,笑得肆意又畅快,“等下给莞尔姐姐介绍个新朋友!” 第121章 罗小将军 长公主赵璇到来时,身着一袭剪裁合体的玄色长衫,头顶戴着一顶精致又低调的小冠,眉宇间透露出与生俱来的贵气和英气。 在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阴柔的道袍青年,顾瑾初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正是长公主身边的随侍太监冯章。 罗莞尔见推门而入的人,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当听到顾瑾初的介绍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来人竟然是当朝长公主。 而且自己之前,曾经在初姐儿的及笄礼上见过她一面。 罗莞尔也换了一身男装打扮,于是她拱手向长公主行礼道:“长公主万安。” 罗莞尔自幼就在军营中长大,故而身上穿着的湖绿色长袍,更显得她英姿飒爽,同时也展现出了她豁达豪爽的个性。 对于她来说,穿男装早已成为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待她们二人相互行完礼之后,赵璇手持折扇轻轻地点了一下顾瑾初,似笑非笑地说道: “初姐儿若再不回我的帖子,我可就要派人亲自去请你了。” 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不难听出对顾瑾初的亲昵态度。 三个人从珍宝阁二楼下来时,一个容貌俊朗,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大步迎上来。 “顾家妹妹多日不见,你好似清减了些…”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妥,又补了句,“好像还张开了些,同莞尔身高已经差不许多。” 面上有微不可察的紧张,显然并不擅长同女子打交道。 然而他目光足够清明,能看的出是一个正直,家教很好的良善之人。 顾瑾初朝着他拱手道:“听闻端午节赛龙舟那日,罗兄带着人一骑绝尘,只可惜当日家中有事,未能看到罗兄的风姿。” 他是莞尔的嫡长兄,罗星洲,在战场上英勇善战,人送称号‘罗小将军’。 上一世到她身死,莞尔和兄长二人都未曾嫁娶。 罗星洲听到顾瑾初的话,心中顿时觉得可惜,“莞尔说你们所在雅间视野不好,早知道就把我们那间让给你们了…” 长公主赵璇听到他们提到端午节,那日她去到黔味楼,看到舅舅身边的玄涟。 现在结合起来,她带左鸿文去的雅间,大概是舅舅给顾瑾初预留出来的。 阴差阳错,让她给抢了过来。 顾瑾初一笑而过,没有过多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给长公主他们介绍。 “赵兄,这位是莞尔的兄长罗星洲。” “罗兄,这位是赵兄,字永乐!” 罗星洲听闻看向顾瑾初,她身旁站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年轻人。 同顾家妹妹姿态亲近又亲昵,自家妹妹神情上有所收敛,必然是她顾忌之人。 非富则贵。 永乐… 那她的身份唯有当朝长公主,赵璇,号永乐公主! 罗星洲拱手行礼道:“不知赵兄在,失礼了。” 赵璇知晓顾瑾初同罗莞尔是闺中密友,听罗星洲刚刚在话语中,同初姐儿也是熟稔的很,不由得上下打量他。 此人态度不卑不亢,身兼武将的爽朗,又有着文人的矜持。 是一个初次见面,就能给人好感的年轻人。 罗星洲迎上她的目光,露齿一笑问道:“赵兄这样看我,可是有事询问?” 赵璇眨眨眼,这人目光坦荡,明显刚刚在初姐儿介绍之下察觉了她的身份,还能镇定自若又问的如此直白。 不是太过有心机,就是心思纯净,没有太过弯弯绕绕之人。 以她两次同罗莞尔接触,又被初姐儿这样友待之人,必定是他们兄妹有值得深交的地方。 赵璇甩开手中的折扇,笑着说:“对罗兄威名早有耳闻,不知罗兄家中可有贤妻,或有婚配否?” 罗星洲一张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衣袍内,同他身上直领大襟朱红色直缀,仿若融为一体。 “对于武将来说,不娶妻就是对人家姑娘负责。”话是这样说着,眼神快速扫了眼身前的顾瑾初。 尽显慌乱又有些笨拙。 罗莞尔觉得此刻手中要是有娟帕,定能把它们抽出丝来。 这个笨蛋犟驴! 真是气煞她! 母亲属意于初姐儿,初姐儿的外祖母和母亲又想留她在家中多待两年,提亲一事一直没有提上议程。 哥哥这样说,让初姐儿误会了可怎好! 不露痕迹的白了眼哥哥,罗莞尔拉着顾瑾初说道:“跑马可不能赶上正午,再耽搁下去,日头就晒起来了。” 顾瑾初自是看出罗星洲的不自在,也没有往深处想。 让丫环把她准备的东西放到马车上,同长公主商量,“赵兄,咱们共乘一辆马车可好?” 察觉到一旁内侍不悦紧张的神情,接着说道:“罗小将军是卫指挥司罗大人的长子,他和护卫们骑马随行在侧。” 卫指挥司是统领京师的卫所,顾瑾初说出罗小将军,也是在侧面说出罗家的身份,让公主和她的随行内侍放下戒心来。 罗家,在很多年前曾效力于蒋家军。 赵璇了然顾瑾初的顾虑,每次同她相约出行,初姐儿总是会考虑的这样周全。 冯章能成为长公主身边的大太监,对蒋家,对淑妃,对小主子是绝对的忠诚。 罗家虽是蒋家旧部,这么多年过去,国公爷身边的老人早已经不问世事。 面上恭敬,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长公主的马车太过显眼,远远看上去就是有贵人驾到。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自是不合适奢华出行。 他们从珍宝阁出来的时候,冯章看到迎面驶来的马车,低声在赵璇身旁说:“主子,前面过来的好像是大皇子。” 赵璇抬眸看过去,晃动的车帘只能隐约看到衣角,一旁骑马的正是大皇兄的近卫萧山。 冯章看到他们的时候,萧山也看到了长公主。 大皇子的车马行的极慢,他翻身跳了下来,朝着里面低声说了句什么。 马车停在了珍宝阁开着的窗扇前,车帘自里面被掀开,露出大皇子有些瘦削的脸。 他看着长公主浅笑说道:“永乐今日怎是这般打扮?” 第122章 大皇子侧妃 顾瑾初、长公主还有罗莞尔她们虽然身着男装,又和传统意义上的男装有些差别。 这是经过顾瑾初的口述,珍宝阁的绣娘们又改良过几次,方才让她满意的样式。 比女子常见的襦裙多了几分干练之意,又与男子惯穿的宽松肥大服饰有所不同。 将飘逸和清爽这两种感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赵璇面带微笑,英姿飒爽般拱手说道: “大皇兄难道不觉得这样出门,比起穿着繁复的襦裙要更加方便一些,而且又比长褙子看起来更加得体清爽吗?” 赵康望着自己皇妹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他微微歪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牌匾。 “珍宝阁……原来这就是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珍宝阁所在之地啊,永乐可有喜欢的首饰或者摆件?皇兄既然看到了,自然不会让你空手而回。” 一阵微风吹过,顺着大皇子掀开的车帘,一股淡淡的药香从里面飘散出来。 长公主的容貌端庄大气,尽显高贵气质,与大皇子的眉眼之间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然而如此对比之下,一个是健康红润、充满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另一个则是面色略显苍白,单薄的嘴唇更是显得毫无血色。 赵璇指着身后,珍宝阁门前石阶上站着的几个人说:“初姐儿是这家店的少东家,我和她是闺中密友,自是不能让大皇兄破费。” 顾瑾初他们见皇子和公主都看了过来,既然是低调出行,大皇子又未曾下马车。 故而三个人远远地,在原地纷纷拱手行礼问安。 赵康顺着皇妹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量颀长的年轻男人,他身旁站着两个同皇妹衣着打扮相似的女子。 最后眸光落在那道淡青色身影上,低着声音问:“永乐说的初姐儿,可是郑文扬郑将军的外甥女顾瑾初?” 赵璇眨眨眼点了下头,凑近了些小声问:“没想到一向不理世俗事的皇兄,也听说了初姐儿家发生的事情?” 光禄寺署正和离一事没有太多人感兴趣,实在是他的官职在盛京有些不够看。 是顾华年曾经的岳家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郑家三爷在三江所城立了大功,圣上在固安御赐将军府,一众赏赐随着辎重不日就会送往三江所城。 赵康朝着不远处石阶上的三个人点了下头,目光从顾瑾初身上收回。 “十日后愚兄会跟同王喜,一同去三江所城慰问在那里的将领军事们,对郑家的情况自是要多了解一些...” 他口中的王喜,是当今圣上身边的掌印太监,最亲近不过之人,可见建元帝对郑开扬领导的此次战役很是满意。 会同馆那日,生擒混迹在婢女中的孝谦公主,更是让龙颜大悦。 赵璇并不知道皇兄说的一事,最担心的还是他的身体,“前往三江所城路远水长,皇兄您身体...” 赵康面上的笑纹加深,语气柔和,“此次前往并非没有风险,愚兄的身体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既身为父皇母后嫡长子,又是你们的长兄,愚兄自是要多担待一些。” ...… 大皇子的青帷马车,比长公主的要朴素和低调很多,同皇妹告别后马车缓缓驶离珍宝阁。 像是想到什么,他掀开身后的车帘,目之所及的位置,是那道淡青色的身影正迈上马车。 “主子,您在看什么?” 说话之人一袭白衣,散发出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质。此人正是大皇子的幕僚韩介,不仅足智多谋,且还擅长岐黄之术,医术高明。 赵康微微垂眸,伸手拿起摆在身前的茶杯,轻抿一口。 他平日里所喝的茶水都蕴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这是韩介特意为他调配的养生茶。 “有些向往永乐的自在快乐,她身边的朋友们也都是如此充满活力。”赵康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韩介手腕上戴着蜜蜡手串,颗颗圆润饱满,有成人指甲般大小,色泽温润,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开口说道:“老夫刚才见顾家那女子面相极佳,只可惜出身稍微差了一些。若是能成为大皇子的侧妃,对她而言,可谓是天大的恩赐。” 韩介的嗓音异常干涩粗糙,让人听起来有些不舒服。 赵康听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瑾初那张脸。 她面若桃花般红润,五官精致明媚,声音更是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整个人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海棠花。 绚烂夺目,惹人怜爱。 他牵了下唇角,苦笑道:“吾行将就木,又哪里能蕴养那样一朵娇花,自是需要有人用心呵护浇灌才好...” “听闻喜祥斋新出了一种鲜花饼,吃过之后身上都会带着甜甜香香的味道。” 赵璇知道顾瑾初喜甜,上了马车后,让护卫先行骑马去排队。 顾瑾初所乘坐的青帷马车,从外表看上去并不如长公主的车辇那般奢华。 与蒋家那霸气外形的当卢骏马相比,也是截然不同,其巧妙之处在于车厢内部的摆设和布置。 她们主仆一行共有六人,在车厢不仅丝毫察觉不到拥挤,甚至还有不少空余的地方。 马车刚刚驶出珍宝阁,向下一条街道行驶时,外面突然变得喧闹异常,嘈杂刺耳的声音不断传来。 女人尖锐的叫喊声、男人们的斥责与威胁声,源源不绝地钻进人的耳中。 罗莞尔抬手掀起车帘一角,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好像是宝珠阁那边有人闹事……\"她轻声说道。 赵璇和罗莞尔已经知道这个宝珠阁的底细,不由得,都来了兴致。 \"初姐儿,你看那边是不是你的祖母和大伯母?\"罗莞尔曾经不止一次去过顾家,对顾家的人有些印象。 然而此刻,她看到的情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眼前这两个如同破落户一般撒泼耍赖的老妪,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们就是顾家后宅那衣着光鲜、知书达理的夫人们。 顾瑾初也抬眸看过去,算算日子也到了她们还利钱的时候… … 第123章 镜花水月 前些日子,当顾华年在新宅里安定下来后,他才想起来要整理手上的账本、田产和地契等事宜。 然而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位来自济南府的富商,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如今不但人去楼空,李香莲投入的大量钱财也如竹篮打水般化为泡影。 更为糟糕的是,每月还要负担一部分的利钱。 如果无法弥补这个巨大的亏空,那么他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将全部化为乌有。 唯一庆幸的是,这座宅子的房契还掌握在他的手中。 此时再想到被扔进破庙里的李香莲时,他内心不再是单纯的憎恨厌恶,而是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秋纹在顾家原本就没有享受到多少荣华富贵,现在这座宅子虽然小了一些,对她而言却算是因祸得福。 她带领着为数不多的丫鬟婆子们,将二进的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手捧着匣子准备前往前院小书房寻找老爷的她,在庭院中同顾瑾初不期而遇。 秋纹曲身给顾瑾初行了个礼,低声说:“大小姐的恩情,秋纹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除了父亲的气色日渐衰老,秋纹是家中变化最大的,好似才迎来她的花期一般。 顾瑾初笑着说:“这些都是姨娘应该得的。” 说完话风一转,她站立在这里看着庭院甬路前的院门: “既然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就不要让其他人来破坏眼下的平衡,姨娘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秋纹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面上带着浅笑: “老爷和大少爷宿在一进院,后宅让匠人们开出一道垂花门,老爷说将来大小姐嫁人了,院子也要给您留着。” “好在大少爷年纪小,娶妻都翻不开身来,哪里与地方接济那些东西呢...” 她失去了生育能力,就算是被放出去又能嫁给什么好人家? 妾室虽无正妻之名,老爷这种身体情况,断然不会再娶。 她比任何人都想守护住当下这种平衡。 顾瑾初点点头,抬腿说道:“走吧,姨娘不是有事同父亲说,兴许闻哥回来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秋纹跟着大小姐迈过书房门槛,把手里的匣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同顾华年说道:“老爷,李家人走的匆忙,留下了这些东西...” 她把盖子打开,里面有些碎银子,还有看起来成色只能说过得去的饰品。 顾华年目光在上面扫了眼,“初姐儿说往后管家权交给你,银钱留着家用...这些首饰你也自留着用吧。” 他心里正不高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秋纹见状在旁低声说:“老爷,不知道您去宝珠阁看过吗?” 她知道宝珠阁背后的东家是谁,以她对大房的了解,她们怕是会做出很多让人不可理喻的事情。 顾华年听闻心中一喜,宝珠阁可是个聚宝盆,就算铺子拿不回来,里面售卖的货品岂不是便宜的大哥大嫂他们! 秋纹带着章顺,还很有心机的向顾瑾初借了几个护卫,带着人去往宝珠阁。 在那里遇到了顾李氏、周氏还有顾瑾瑜,却是没有看到大着肚子的春杏。 这三个女人在陈家,鲁家不仅碰了一鼻子的灰,当初让她们炫耀的好亲事,全都没有了。 因着顾瑾萱给永平伯生了幼子,现在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她没有被赶出家门,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收留她们自是不可能的。 她们看到满面红光的秋纹,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更不要说她来是分宝珠阁这杯羹的。 便有了顾瑾初她们在马车上看到吵闹的这一幕。 顾瑾初歪头顺着车帘看出去,不仅有顾李氏,周氏,还有在一旁慌乱不知所措的顾瑾瑜。 三个人身上的华服上有些脏污,保养得宜的脸变得更加尖酸刻薄。 “你们住手,我才是宝珠阁的东家,你们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行强盗之事!”周氏堵在门前,口中凄厉的喊着。 秋纹扶了下头上的发钗,她身旁站着章顺,后面是身材孔武有力的护卫们。 抬眼看向对面几个女人,她们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的,在顾家时都曾轻贱过她,语言不无嘲讽的说: “宝珠阁的东家可不止是你一个人,今日我来只是为了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吩咐一旁的章顺,“她们不再是顾家的主子,把她们拉开,搬东西!” 三个女人哪里敢和护卫们对抗,眼睁睁的看着宝珠阁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藏在顾瑾瑜怀里的银匣子也被抢了去。 他们这边前脚走了,又来了一伙身着粗布短打,明显就是打手一类的男人,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 为首带着头巾的男人晃着手中的信笺,招呼手下人,“来人封铺子!现在她们还不上钱,宝珠阁就是咱们东家的了...” 顾瑾初见状把半掀开的帘子放下,这一世,母亲的死劫不会再发生。 往后的日子,那些人会像蝼蚁一般的活着。 每日怀念以往的富贵日子,活在悔恨中,才真正的生不如死。 车窗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是去喜祥斋的护卫回来了。 青帷马车再次行驶起来,白芷接过糕点食盒,放在主子们身前的小几上。 赵璇见状递给顾瑾初一块,又很给她面子,也转手让了让一旁的罗莞尔。 她打算着同初姐儿说说左鸿文的事情,有罗家人在自是不好多说。 景和门旁的景仁宫,二皇子赵旭坐在正殿中,一张脸沉得吓人。 抬了下手,屋中的太监宫女躬身退了出去,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炕几上,冷着声音说: “母妃,父皇让赵康去三江所城,不就是昭告天下他是未来的储君!” 静妃垂眸看着指尖丹蔻的颜色,半晌才开口说道: “如果不是提前察觉到左鸿文的身世,去三江所城的就不是大皇子,而是太子...” 第124章 怕早就已经一尸两命… 听到母妃的话,赵旭从椅子中站起身,负手立在开着的窗扇前。 “调查小组已经把科考舞弊案调查清楚,左鸿文这个人不能留,现在自断其臂也许还能挽回一些局面。” 只可惜,暗地里部署了那么久,一切又要从长计议。 静妃年轻时这张脸生的娇艳动人,虽家世不如宫中其他女人,算是凭借自己的手腕,踩着不知多少女人,才爬到今天的妃位。 如今到了要做祖母的年纪,风韵犹存之姿更甚。 “皇儿不必把精力全部放在培养自己势力上,那样太过鞭长莫及。” “你身边尚且只有一个侧妃,正妃之位空置,倒不如找一个能助力的岳家,会事半功倍很多...” 周家能在钱财上支撑二皇子的开销,在人脉上,很多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淑妃倒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赵旭明白母妃的意思,他心中总是想着,想把那个位置留给她。 可惜,他视如珍宝,她视如敝屣。 静妃见儿子这副踌躇的模样,两条黛眉微微一蹙,变得不悦起来: “你若是想做一个闲散王爷,就直言告诉你的几个舅舅,让他们不必劳心费力,在外面那样殚精竭虑的为你筹谋。” 说着保养得益的脸上,染上不常见的悲伤,语气中带着妥协,继续说: “你既喜欢淮安的那位,母亲也不再阻拦于你,有了这个污点…那几位倒是对咱们母子更加的放心。” “将来不管任谁坐上那个位置,母亲就跟着你去往封地,咱们母子简简单单的做富贵闲人...” 赵旭从窗边走过来,跪在雕刻着灵芝造型的罗汉床前。 拉起静妃的手,一脸坚定的说:“母妃,孩儿知道这些年您,还有周家付出过什么,旭儿定不会让您和舅舅们失望!” 静妃手肘支在炕几上,像是松了口气,“济南府那边咱们都没查到的事情,偏偏等到那些武器到了淮安,左鸿文的身世才浮出水面。” 一双美眸中闪过厉色,接着说:“可见这背后之人,针对的就是周家,还有你这个二皇子!” 赵旭平日里伪装的温和之气褪去,面上笼罩着一层乌云,声音笃定狠厉:“这当中谁获利最大,必然谁就是背后之人!” 虽未明说,他指的就是大皇子赵康。 不然父皇怎么舍得让一个病秧子,去到边关慰问将士们。 静妃摇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也不尽然,坤宁宫那位这些年吃斋念佛,恨不得续命给短命鬼,那个位置她想要,又怎会空置这么多年...” 想到什么她勾唇露出一抹冷笑,“听闻近日皇后娘娘找圣上哭诉,急着想让大皇子留个后,原来呀...打的是这个主意!” 景仁宫的首领太监汪应这时候走进来,弓着身子低着头,在两个主子身边小声说:“奴才义父有话传过来...” 赵旭有些急不可待,打断他的话问道:“可是科考舞弊案的事情?” 汪应又上前两步,“十五日后,圣上要亲自策问。以少詹事王俊华为首的调查小组,在一炷香之前刚刚离开乾清宫书房。” 静妃端起炕几的茶杯,低头轻吹喝了一口后说: “王俊华师承常安,常大学士曾是帝师,既然科考成绩被推翻作废,朝堂之上怕是要换上一波新鲜血液。” “内阁大学士,今天一早被抄家了…”汪应在旁又补了句。 母子两个对视一眼,静妃手中的茶盏随即落在地上,碎裂声音在安静的景仁宫异常的响亮。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额头和太阳穴上轻按,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当年就要临盆之时,被冷宫的慧嫔害得差点早产,落下了一到暑季就头疼气短的老毛病。” 赵旭吩咐一旁的大太监,“汪应,你去太医院请马太医,就说母妃刚刚晕倒了。” “是,二皇子。” 汪应应是后躬身退了出去。 静妃坐在妆镜前亲自拆妆,态度上自然要做的十足。 “皇儿近些时日就在景仁宫侍疾,大皇子离开皇宫也不算是没有益处...” 想到什么歪着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赵旭问,“曹恒那边的痕迹可全抹了去?” 赵旭接过母妃手中的发钗,放进妆奁盒子里,低声回道: “和咱们有关系的都是独立账本,舅舅每次都会命人跟着,绝不给别人落下把柄。” 就是可惜了,他们想达到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静妃也想到这个,“没有利用价值,又知道太多的人,永远闭上嘴巴才会永绝后患。郑家眼下已经不能同日而语,要从长计议一下。” 赵旭明白母妃的意思,微皱了下眉,“那永平伯那个小妾?” “怕早就已经一尸两命...”静妃看着妆镜中的自己,面色平静道。 ... 定国公府绍休堂 蒋飞把一个身材劲瘦,其貌不扬的男人扔在蒋南笙的脚下。 拱手说:“五爷,又抓到一个。” 会同馆拆穿扶桑人诡计后的第二天,固安定国公府外墙时不时出现三角抓的痕迹,地上的刺客是被抓到的第五个人。 蒋南笙白日里的官服还穿在身上,绯色衣袍随着他的步伐衣袂飘飘。 他脚上的步履抬起刺客的下巴,垂眸打量一番,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开口问道:“在他身上可有发现证明身份的东西?” 蒋飞听闻低头拉在男人肩膀上,碎裂衣衫下面的皮肤印有一个红色的圆形印记。 “五爷您看,是周家商号的标识。” 蒋南笙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父亲,声音低沉,“周家,二皇子的母族。” 国公爷身着无袖的长褂,身材魁梧不见老态,在气势不减当年,嗤笑一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吩咐身后的魏先生,“去把我官服取来,这些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蒋南笙已经很久没见父亲情绪这样激动,浅笑低声问他:“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国公爷立着眼睛,“总不会是剁了这杂碎扔到周家门外!谁找我儿子麻烦,老夫就去找他们老子讨说法!” 蒋鸿晖声如洪钟,站在明辉堂庭院都能听得真切。 魏先生捧着国公爷的官服进门来,躬身行礼道:“国公爷,世子爷过来了...” 第125章 万事皆有因果 魏先生口中的世子爷,是国公爷同已故亡妻的嫡长子,蒋南怀。 绍休堂是蒋家的禁地,是审问和下人领罚的地方,世子爷几乎不踏足这里。 说话间,身着石青色长袍,头戴玉冠看起来养尊处优的男人站在门外,见堂屋中的父亲看向他,撩起下摆抬腿从高高的门槛迈过来。 他走进来后,才看到地上有些血肉模糊的人形。 脚步顿了下,宽大衣袖的手握成拳,绕过这个位置走过去,拱手行礼道:“父亲。” “刚刚看到魏先生,他说您要进宫?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那个小贼,摸到你五弟院子行刺!”国公爷说着抬起手,一边让下人伺候他穿衣服,一边让人把地上的刺客拉出去。 蒋南怀见地面被拖拽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到站在堂屋中的蒋南笙。 蒋南笙手臂半张虚扶了一下兄长,开口提醒他:“大哥,小心。” 傍晚才发生的事情,绍休堂同世子爷的松涛苑一南一北,大哥能遇到魏先生,也是巧的很。 蒋南怀身量不及父亲,更是同蒋南笙差上了一大截。 他正了正交领襟口,不自觉的咽了两下口水。 上下打量蒋南笙身上的绯色官服,开口说:“五弟自从进了大理寺,家中倒是不常见你,害得母亲她老人家日日担忧。” 蒋南笙自暗处走出来,胸前金线绣制的云雁栩栩如生,让世子爷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 “有晨哥儿承欢膝下,母亲白日里多了很多的乐趣。”蒋南笙浅笑低声道。 他口中的晨哥儿是世子爷的嫡长孙,今年不到两岁。 正是能简单说出自己需求的时候,很是可爱。 世子爷的嫡长孙,国公爷的玄孙,在蒋家可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说到晨哥,蒋南怀变得自在起来,瘦削的面上挂着抹笑: “五弟也要把姻缘一事挂在心上,父亲的几个孩子中,就只有五弟还没有成家。” 蒋南怀是国公爷的长子,比蒋南笙这个最小的弟弟要年长十五岁。 不论在外在形象上,还是气质通身的气派上,蒋南怀站在蒋南笙身旁,稍显平庸一些。 只有在子嗣上面,才能凸显出他的优越感。 蒋南笙淡淡的笑了下,“让大哥费心了,时机到了自然就会迎娶新妇进门。” 国公爷站在庭院中皱着眉,除了小五,那四个儿子很少来绍休堂,尤其是长子。 这哪里又是闲话家常之地,开口催促他们,“还不快走!南怀你是要跟着为父进宫吗?” 蒋南怀幼时父亲常年在外打仗,对父亲的生疏和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国公爷吼的这一嗓子让他身躯一震,方才想起来绍休堂的目的。 脸上维持着一抹不自然的笑,随意找了个借口,“圣上因着科考舞弊案发了很大一通脾气,父亲若不是急事,又何必去惊扰圣上呢。” 见父亲面色变得严肃,夫人的叮嘱还在耳边,音量逐渐变小: “您和小五做的事我又不懂,去了也是给你们找麻烦,要是请旨承爵一事,儿子自是高兴乐意的。” ... 马车上,国公爷闭目靠在那里许久,快到宫门了方才睁开眼。 “你大哥被他母亲养的有些懦弱,说到底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不仅是嫡长子,那三个庶子也没有一个让他打心底满意的。 “日后...等到那一天,你就带着你母亲。左右她只有一个亲生的儿子,由你赡养最理所应当不过。” 蒋南笙坐在那里垂眸看着掌中的玉佩,父亲是真的老了,生平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安排身后事的语气说话。 他说的更加直接,“为何要等您百年之后,待我成亲后,就会同大哥他们分家开府单过的。” 国公爷大掌拍在身前茶几上,桌面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他压低声音吼道: “胡闹,这样外人会怎么看蒋家?想做什么也等我死!” 蒋南笙没再应声,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冲动,欠考虑。 就听父亲在旁问道:“可有同圣上讲明原委,那个位置的人战战兢兢又多疑。” 国公爷被幼子一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没忘同他讲明利害关系。 “会同馆那日后就已禀明圣上,是圣上说想引出背后勾结之人,只可惜狐狸尾巴藏得太深。”蒋南笙勾了下唇,低声说。 圣上知晓那日智擒扶桑人的‘天青’就是顾瑾初,他也转告她说过的那句:犯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 不然顾家大房父子俩的诏狱之灾足以避免,更不会出现被人灭门的祸事。 只能说,万事皆有因果。 顾瑾初正在绣那幅未完成的松鹤图双面绣,炕几上松油灯被挑到最亮。 有风从开着的窗扇吹进来,灯芯微微晃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豆包抱着和它头差不多大的石榴,趴在临窗大炕上玩的欢快。 白芷推门走进来,弯腰在她身边小声说,“小姐,我哥回来了,说有事情要和您说。” 顾瑾初听闻收针,抬起头看她,“让他进来吧。” 高德是个知进退的人,这么晚过来,一定是有要紧的事。 她垂眸看着食指指腹上冒出来的血珠,把指尖含在口中。 母亲和离,惩罚顾家人... 最近发生的一切太过顺遂,让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遗落了。 高德走进来,拱手行礼后小声说:“小姐,顾家太夫人她们被人杀了!” 顾瑾初面上的表情未变,声音有些紧绷,“祖母,大伯母,五妹妹,还有那个通房春杏?” 高德点点头,面色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的平静。 “春杏在她们离开后第二日失足落下护城河,现在几个人的尸首被人发现后,都停在城东的义庄。” 顾瑾初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可看到是什么人做的?” 从离开顾家那天起,高德就带着人监视着这几个女人,很多答案好像就要变得呼之欲出。 高德站在她身侧,音量压得更低,“小姐,是宫里那个方向的人...” 第126章 怀疑上一世身死于储君之争 顾瑾初听了高德的话,点头表示知道了。 让他明日去打听一下,诏狱里的大伯父和堂哥怎么样了,说完让白芷同兄长两个人下去休息。 白芍把主子没完成的双面绣收起来,这里不如岁安堂内室大,绣架摆在这里显得空间有些拥挤。 都收拾好后,见小姐抱着豆包站在开着窗扇前,轻声说:“小姐,您别伤心,她们都不值得。” 她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去过最远,最多的地方是随着小姐回宝坻的外祖家。 郑家的氛围才是真正的亲情,顾家太夫人还有大房一家真的太过分了。 就是老爷这个父亲,也是让人一言难尽,好在小姐有那样的外祖家撑腰。 顾瑾初回头看着白芍,只看得她有些慌乱的低头检查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今晚不用伺候了,下去休息吧。” “再问问高德他们有没有吃晚膳,每个人发五两银子的红封,他们这两天都辛苦了。” “是,小姐。”白芍应后退出内室。 “嘎吱”一声,门扉轻轻合上。 顾瑾初收回目光,视线最终落在了窗外高悬于空的残月之上。 夜色渐深,风呼啸着吹过空旷的庭院。 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上,云层不断变幻着形态,时而将月光遮蔽得严严实实,时而又露出一抹清冷的光芒。 高德告诉她,那些杀手返程的路线是皇宫的方向。 顾瑾初眉头微皱,当今圣上可以决定任何臣民的生死。 大房父子皆是白身,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幼妇孺都没有放过,诏狱中的父子更是凶多吉少,这些事情绝不是圣上所授意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宫中贵人们在暗中策划。 如今储君未立,每一个皇子都有可能登上龙椅。 对于这些皇子来说,顾家不过是沧海一粟,他们需要拉拢的对象应该是像高太傅这样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的权臣。 或者是蒋家那样在军中有着深厚根基的武将。 想到这里,顾瑾初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她把豆包放到大炕上,抬起手把开着的窗扇阖上。 雨滴不停击打在窗扇明瓦之上,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顾家人贪财跟着人一起放印子钱,顾瑾辉虽然没有状元及第,在上一世很顺利的进到翰林院。 想必这些就是为了抓住顾家把柄,最后图的是三江所城的三舅郑文扬。 那蒋家呢? 还是说蒋家也深陷储君之争的漩涡? 她身死之时,二皇子早已继承大统。 要了他们母子的命又是意欲为何? 想到这里顾瑾初从拔步床上坐起身,惊得一身冷汗连连。 扶桑人! 上一世,想要她命的人,和扶桑人有勾结! 不知为何,顾瑾初突然想到行及笄礼那晚,她手中拿着的那盏宫灯。 蒋南笙也曾亲手画过,做过宫灯给她。 只点亮过一次,就被她收了起来。 无比的珍惜,每每会拿出来欣赏一番。 后来长子承恩出生,到他大了一些,对那盏精致漂亮的宫灯感兴趣。 蒋南笙便哄着他,带着他执笔又画了一幅,做出另外一盏有着童真童趣,还有一家人简单画像的宫灯。 那时婆母就在旁边看着,还打趣她说,还没有见过小五这样宠着谁。 想到她的长子承恩。 想到上一世的蒋南笙。 还有那个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人世间的孩子… 顾瑾初觉得不停的有人在她耳边低语,有哭声,还有喃喃自语。 她想努力看过去,这些人都是谁,想看清楚他们的脸。 这一切又好像置身在梦境之中,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只觉得有泪从眼眶中流出来,让她想从睡梦中醒过来。 顾瑾初睁开眼时天光已经大亮,床幔的轻纱外,白芍捧着铜盆走进来。 她身后的白芷手中拿着一束盛开的海棠花,走进来后放在炕几上的梅瓶中。 见她醒了两个大丫环,一左一右的掀开纱幔,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小姐醒了,刚刚金氏还过来说,夫人让人送来新鲜的蟹子,要给您做蟹黄包吃呢。” 顾瑾初听闻笑了下,梦境终归是梦境,上一世发生的很多轨迹都变了,她自是要更加珍惜眼前才是。 母亲不想离她太远,就安置在香河。 她现在的院子能开辟出小厨房,已经实属不易,接过白芍手中的帕子盖在脸上。 湿热的细布紧贴面部,毛孔被打开,心中郁结之气都跟着散发了出去。 同身边的白芷说,“吃过早膳给父亲请过安,咱们就搬去母亲那里。” 这里她本就没有打算常住,很多的下人,还有私房都被她安排在母亲那里。 顾家的事情都差不多解决完了,她自然是要陪着母亲的。 更何况她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想让父亲知道。 两个大丫环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欣喜。 她们并不是嫌弃顾家宅院狭小,是这里的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尤其是今日小姐晨起,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 两个大丫环一个说小姐昨日出去时间久,累到了。 一个说小姐听闻祖母身死,太过哀伤影响了休息。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小姐只有在母亲身边,才会真的露出开心,又明亮的笑容。 很显然,她们是不想主子再去想昨晚听到的消息。 顾瑾初坐在妆镜前,任由她们给自己上妆,还挑一件颜色靓丽明艳的衣裙。 她并没有解释自己没有休息好的原因。 虽然没有手刃大房一家,她更加不想她们过得好,又怎会因为她们伤心。 吃过早膳,顾瑾初带着两个大丫环,去前院给父亲请安。 以往她岁安堂的下人还有小厨房,一切开销都不走公中账目。 来到这套宅子后,顾瑾初也没有委屈自己,在吃穿用度上,只有更好,不会比之前差。 更何况外祖母和母亲,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在膳食的样式上,父亲和姨娘还有闻哥,自是不能同她那里相比。 给父亲请过安后,见他有些思绪不宁,开口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第127章 牡丹园 “...这是怎么了?” 嫡长女的这句话,让顾华年有一瞬的恍惚。 以往官场或是家中有了什么烦心事,他都会同郑氏说。 郑氏有眼界又心细,遇到问题总是能给他指出当中的关窍。 如今身边只有秋纹,小以温情哄着他开心还好,完全得不到任何的助力。 顾华年叹了口气,这样看着他像是又苍老了些。 把发生的事情告诉顾瑾初:“一大早有人过来通知我,让去义庄给你祖母,还有大房一家四口人收殓尸体。” 大伯父父子的结局在顾瑾初料想当中,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的快。 更是没想到,父亲反应会是这样。 她假意露出一丝异色,接过秋姨娘递过来的茶杯,同她对视一眼后说: “按照大伯父,大伯母生前的言论,他们或许应该更想大姐姐给他们收尸。” 果然,她这话一出,在父亲面上看到一丝松懈的神情,想必在他心中已经做出决断,只是不想这个结果从他口中说出来而已。 秋纹在一旁解释道:“老爷收到这个消息后,就让章顺去永平伯府找顾瑾萱报信。都分家了,老爷也算是尽到告知职责。” 说完露出有些神秘、惊愕的表情,又极力掩藏唇边的笑意,“大小姐您猜怎么着,永平伯府根本不认这门姻亲。” 顾瑾初随意问了两句,同父亲还有姨娘聊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随后告知他们她要去母亲那里生活。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大概往后都不会回来了。 父亲脸上露出不舍和了然,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她不知晓,更不想去探究。 秋姨娘面上的笑容倒是真情流露,高兴的是,往后顾家她就是唯一的女主人。 顾瑾初临行前把顾闻叫到她院子来。 两个月前他还没有高义身量高,现在看,两个人已经不相上下。 顾闻进来后,拱手给顾瑾初行礼道:“长姐。” 抬起头后一张小脸紧绷,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顾瑾初招手让他过来,两个人坐在临窗大炕上,中间隔着茶色雕花炕几。 “想必闻哥儿已经知道...大伯父一家的事情,父亲是打定主意不去替他们收尸的,长姐想知道闻哥的想法。” 听了她的话,顾闻低下头,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顾瑾初只能继续安慰他:“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帮和不帮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这里没有人会用礼数和孝道去要求你。” 顾闻抬起头,眉头紧蹙着,有迷茫和挣扎在面上,“长姐,我不知道...” 他恨足了那一家,知道他们都死了,心中也一瞬间的难受过。 不帮!怕长姐觉得他是个冷血,无情无义之人。 帮?他没有银钱,身边除了长姐赐的高义,再无可用之人。 更何况,他们还都是孩子。 顾瑾初把炕几上的东西推向他,浅笑低声说:“这些是大房遗留在宝珠阁的东西,长姐想了想,还是觉得交给闻哥儿更合适一些。” 顾闻听闻看向炕几的东西,面上的表情一变再变。 来到这套宅子之后,他每日都生活在惶恐之中。 虽然在长姐游说之下他被过继到二房。 从一个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的庶子,变成了嫡长子,他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进门后坐在这里,他就看到这些东西在炕几上,便知长姐并不是考验他之后做的决定。 顾闻伸出手,见这里面有银票,还有一处田产农庄,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长姐...” 周氏她们遇害时,那些刺客并不图钱财,自然不会拾取她们遗落的包裹。 高德他们怕里面有不得了的东西,便自作主张的给带了回来。 顾瑾初用她们剩下的银钱,给顾闻置办了这处田产农庄,这是大房欠这孩子的。 生气像是重新回到顾闻脸上,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 “长姐,很多事情我都不懂,您能找人教教我吗?” 他知道夫人现在生活也在香河,长姐此番离开是要过去陪着母亲的。 既然私下里同他说这些,定是不希望父亲还有姨娘知道的,这些统统都是在为了他着想。 顾闻不敢奢望长姐能放在他身上太多时间,有人在这个时候能帮他指条路就好。 顾瑾初点点头,觉得顾闻真的是一个聪明,又有韧性的孩子。 抬手把一旁候着的陶学林叫过来,交代顾闻,“这是陶掌柜,今后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可以问他。” 陶学林拱手行礼道,“大少爷,老夫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闻站在那里,看着顾瑾初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口,鼻翼止不住的抽动两下。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从这一刻才真正的被改写。 ... 顾瑾初从青帷马车上迈下来,抬起头,看向高高挂起的牌匾,上面刻着‘牡丹园’三个字,没想到母亲真的用了这个名字。 这里是母亲的重生,也是她做回自己的开始。 回到母亲这里太过高兴,让她没有注意到,院门不远处的树上,拴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 给她开门的,依然是那个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牛叔。 “小姐回来了!” “小姐。” “小姐...” ... 走进庭院,看到的也都是以往熟悉的面孔,如果不是两处宅子的风格不同,顾瑾初真的会有种错觉,又回到了那个她生活很多年的顾家。 不过不影响她的好心情,觉得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 以往顾瑾初去看母亲都是不用通传的,虽是换了宅子,母亲身边还都是那些老人,自然也没有新的规矩。 顾瑾初脸上带着大大的,明媚的笑容,步伐有些急促,步子也迈的很大。 佟妈妈和金锁看着迈进院子的小姐,脸上都带着欣慰和高兴的表情。 想到什么又不约而同看向彼此,又变成不加掩饰的担忧。 第128章 秦朗叔叔 郑牡丹看着身前笑嘻嘻的秦朗,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人还有无赖的潜质。 也是,自从三哥前往三江所城,他便跟了去,这一别就是八年。 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人,很多事情都变得物是人非。 “秦朗,还没有和你正式说声感谢。”郑牡丹拿起托盘上的茶,亲自递到他手中。 秦朗黝黑的面上染着一抹疑云,接过茶杯后,牛饮牡丹一般两口就喝了下去。 “咳...呵....”烫得呲牙咧嘴的,坐在那里傻乎乎的笑。 哪里还有人前凶神恶煞的模样,属实有点对不起他身上锦衣卫的飞鱼服。 这一幕不由得让两个人回想起很多年前,尤其是秦朗。 今日郑牡丹穿着玫红色对襟羽纱衣裳,浅色绣纹马面裙,和离之后她年轻时的精神气又都回到她身上。 不由得让秦朗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时的场景。 那时他倒在路边杂草丛中,以为这一关就要过不去的时候,头顶上响起悦耳又关切的声音。 就这样,八岁的他,被十二岁的她捡回郑家。 他已经记不得饿了多少天,很久没有吃过饱饭的他,也是这样狼吞虎咽的。 穷困潦倒时他都坚持着活下来,现在有口吃的,差点把自己噎死,呛死。 郑牡丹见他有些狼狈,手中的绢帕拿在掌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温柔: “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你手下的那些锦衣卫笑话你。” 秦朗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的,“他们敢,老子揍得他们爹娘都不认识他们!” 说完意识到自己太过粗鲁,坐在那里开始自我反省起来,就听她又问起那个熟悉的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想不起家人在哪里吗?” 秦朗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他怎么会忘! 只不过心中恨透了那家人,当初才会说谎,说不记得家在哪里,对家中有什么人更是一无所知。 秦朗的这个名字,还是她给他取的。 因着捡到他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他看起来又是十足的狼狈可怜。 有阳光的日子就一定会是个大晴天,她说,那就叫秦朗吧。 希望他日后做个快乐、光明磊落之人。 他才想说什么,听到庭院的走路声,还有熟悉的嗓音立刻住嘴,有些紧张的站起身。 “母亲...” 顾瑾初还没有迈进堂屋,她的声音先是传进来。 就像小时候从宝坻外祖母家回来,每次都是这样想引起母亲的注意。 “母亲,我回来啦!” 顾瑾初走进堂屋,第一眼看见跟门神一样站在那里的秦朗,随即母亲从他身后走出来。 “初姐儿,外面日头正晒怕是热坏了吧?让佟妈妈命人给你弄个冰碗吃好不好?”郑氏看着女儿眉开眼笑的,手中拿着团扇站在她身旁缓缓扇着。 秦朗抬眸看向顾瑾初母女,见郑牡丹脸上的笑意,不似刚刚的礼貌客套,情真意切中带着慈爱。 有些失落的,把手中的杯盏放到身旁的高几上。 顾瑾初笑着告诉母亲不累,然后看向秦朗曲身行礼道:“秦叔叔。” 秦朗瞬间觉得,呼吸到的空气都变得顺畅,看着顾瑾初不自觉的,眼睛睁到最大。 郑氏看着他们孩子气的模样,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们的关系还没有生疏。” 秦朗面上的笑意更浓,显得牙很白,抱怨的话一点都没有说服力,“初姐儿幼时可没少欺负我。” 他这话一点都没有掺假,只是姑娘大了,他不方便说。 太夫人心尖上的外孙女,又是她唯一的女儿,他真是给顾瑾初当牛做马过。 也曾惹下不少祸,更是没少因此挨骂。 刚刚的一声‘秦叔叔’,所有就都值得了。 顾瑾初欠秦朗这一声‘秦叔叔’。 上一世就是他放弃大好前程,赔上自己的性命,给母亲报的仇。 现在想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对母亲必然是有情的。 郑氏吩咐下人去给初姐儿去做冰碗,还不忘叮嘱她们,放的都是女儿喜欢的水果,又反复叮咛佟妈妈,记得多放牛乳少加冰。 顾瑾初见母亲那边和佟妈妈说话,她站在秦朗身前,眯着眼睛同他说: “秦朗,我母亲开了女户,将来只会招婿,不会嫁人!” 秦朗觉得自从顾瑾初进门,他的眼睛就很累,瞪得像铜铃一般。 初姐儿长大了,不仅把太夫人的霸气学去了几分,更是目光毒辣。 “初姐儿,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秦朗压低声音,很是戒备又小心翼翼的问顾瑾初。 顾瑾初心中暗自感叹,当然是上一世。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报答救命之恩,又怎么会倾尽所有,甚至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又怎会决然地自刎在母亲坟前。 顾瑾初眨了眨眼,努力将眼中的热意逼回去,垂下眼眸盯着地面。 “你的表情已经全都写在了脸上,也就是母亲把您当成幼弟一样看待,所以才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秦朗听了她的话后,肩膀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啊! 如果牡丹能够过得幸福快乐,他也愿意站在属于他的位置,默默地守护着她。 如今她和离了,也就意味着他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就像初姐儿所说的。 当初牡丹将他从外面捡回来,因着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把他当作弟弟来看待。 今日他亲自上门拜访,她还在询问他年龄已经不小了,为何还没有成家。 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可以谈婚论嫁的男人来看待。 郑牡丹安排好,见女儿和秦朗两个人状似在窃窃私语,笑着问,“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 秦朗腰背瞬间僵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瑾初看着他这副模样,还真的是一言难尽。 还哪里是那个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指挥使。 为他解围说道:“母亲,秦叔叔说他一直对女儿六岁那年,把他的炙烤羊排喂了狗,而耿耿于怀。” 郑牡丹捂着嘴笑出声来,一时间把秦朗看呆了。 “说你们都是孩子心性还不承认,等下就让厨房给你们烤羊排,今天都吃个够!” 说完还不忘纠正顾瑾初对秦朗的称呼,“初姐儿幼时不是随着表哥们叫秦朗舅舅,今日怎么还叫上叔叔了?” 第129章 蒋南笙受伤? 顾瑾初听闻母亲的话,捧着冰碗低头不语。 自然是舅舅和叔叔在身份上有着很大的区别。 外祖母曾说过,她反对血缘相近的血亲亲上加亲。 一母同胞亲兄弟姐妹家的子女,是不可以像旁人家一样结亲。 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在郑家发生。 秦朗是母亲年少时捡回来的,他自称是‘家奴’却没有人轻待于他。 同几个舅舅在郑家享受着同样的待遇,虽没有灌上郑氏,也不曾上过郑家族谱。 但是,郑家人早已把他当做亲人。 秦朗更是知道,他不仅要让牡丹心悦于他。 太夫人郑刘氏才是最难攻克的那一关。 但不影响顾瑾初的这句‘秦叔叔’,让他心花怒放。 故而听闻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用过午膳之后,秦朗便找机会来岁安堂单独见顾瑾初。 顾瑾初还以为秦朗想让她做说客,从她这里走捷径,让母亲卸下心防。 然而,秦朗却是毫无预警地开口道:“初姐儿,蒋五爷受伤了!” 顾瑾初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蒋五爷受伤了?” “您说的是蒋南笙?”又不确定的问道。 秦朗这会儿倒是没有在郑氏面前的那种呆愣,说起话来也更自在些。 “当然是蒋南笙,不然整个盛京还有谁敢自称蒋五爷?” 秦朗拿不准顾瑾初对蒋南笙的态度,同样身为男人,以他多年暗中心悦的经验来看。 这个蒋家五爷,对他家初姐儿是不同的。 曾经蒋南笙还对他产生过敌意,不加掩饰的那种,还暗中调查过他。 是初姐儿行及笄礼那日,他们一番配合之后,关系才开始走的近起来。 眼下情况看,初姐儿好似并不知晓,蒋南笙把自己名帖给了开承,并引荐他去拜访自己的恩师。 还有蒋家近些时日发生的。 秦朗不由得带上试探的语气说:“会同馆宴请过后,蒋家抓到过几次刺客,有人供诉出,他们的目标是那个拆穿扶桑人诡计的‘天青’!” 而真正的‘天青’此刻在牡丹园中,也就是说,蒋南笙是受了无妄之灾。 顾瑾初眉头微蹙,低声问:“您可知蒋南笙...蒋家五爷伤情如何?” “宫里宫外都在传蒋家五爷受伤了…” 午膳的炙烤羊肉秦朗吃的多些,口干的很,把身旁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接着说:“我倒是觉得不尽然。” “定国公府是个什么地方?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有陌生鸟兽一不小心飞了进去,翅膀都得给扒光探查出个究竟来!” “更不要说,蒋五爷是国公爷跟前儿最得宠的嫡幼子,身边的护卫可不是那种寻常之人,单说那个蒋飞就很了不得!” 顾瑾初听完手中攥着的手绢松了松。 她毕竟在国公府生活过五年,对蒋家还是比寻常人多了解一些。 有盗贼或者刺客去定国公府,他们还没有摸到主子的院子,大抵上不是被活捉,也会被那些暗藏的高手捅成筛子。 更不要说绍休堂那个地方,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人说出真话来。 既然刺客被抓到,并且被国公爷带到皇宫,到圣上面前吿御状,想来,蒋南笙应该是无大碍的。 况且上一世这个时间,并没有发生蒋南笙遇刺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顾瑾初整个人放松下来,见秦朗身旁的茶杯空了,抬手给他续了满杯茶。 秦朗一时间拿不准顾瑾初的想法,倒是能肯定,在初姐儿的婚事上,同牡丹应该能有些话题可以说。 毕竟,锦衣卫同大理寺平时接触还挺多的。 送走秦朗后,顾瑾初抱着豆包靠在临窗大炕上。 她在牡丹园的院子依然叫岁安堂,依旧是独门独院,但明显比之前那处更大,更宽敞些。 从开着的窗扇就能看到庭院中,满院盛开的鲜花,开得璀璨鲜艳,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这样美好的景象,虽能让人心情愉悦,一颗心还是有些静不下来。 白芷是外祖母为她准备的婢女,在药理上略懂一些。上次看到吴子真后,她还曾虚心请教过。 吴先生夸她虽天资平平,但贵在细心又有耐心。 虽不能收白芷做关门弟子,平日里他倒可以提点她一二。 顾瑾初见此,便给她单独辟出一个房间,让她做自己的小书房和药庐。 她想着,就算白芷将来做不成医女,能在府中处理一些简单病症也是好的。 毕竟吴子真吴太医家学渊源,又有着真才实学,他手中的那些病案可是几辈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价值千金。 白芷一进门时手中拿着两只荷包,不仅带来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有说不上来的花香。 “小姐,您这几日总是不曾安眠,奴婢便给吴先生修书一封,在他的提点下,做了两只安神的荷包。” 说着白芷把荷包挂在拔步床上,枕下也放了一只。 这几日她确实睡得不多。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夜里梦多醒来又不记得。 白芍捧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过来,小姐每次去珍宝阁,都会穿着最新款式的衣裙。 每每被人看到,就会变成珍宝阁的畅销款。 顾瑾初这次出门并不打算去珍宝阁,想了想,让她换成浅蓝色缎滚边中衣,湖蓝色梅花刺绣褙子,发髻上配着同色的玉簪花做发饰。 母亲这个时间还在昼寝,顾瑾初便带着几个护卫出了牡丹园。 上了官道后,马夫手中的鞭子高高甩起,青帷马车快速向前跑去。 车内的白芷见行驶方向不是去往珍宝阁,等青帷马车停在黔味楼时,在顾瑾初身边面露疑惑。 顾瑾初把她叫来身前,低声在她耳边吩咐,“蒋飞,上次在顾家你是见过的,让他转告蒋五爷,我在黔味楼等他,不见不散。” 第130章 不见不散 珍宝阁开在达官贵人最喜欢逛的春熙路上,这里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而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则要数东鼓巷了。 在那里的百年老店喜祥斋,每天都吸引着众多顾客前来排队购买。茗香阁更是文人才子们品茶论道、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不过,与春熙路和东鼓巷相比,如意坊就稍显冷清一些,但盛京颇负盛名的黔味楼却在这里,常常是一座难求。 这个时辰街上往来行人并不多,高德将马车停稳后,顾瑾初戴上帷帽,这才缓缓地下了马车。 雅间里的窗户正对着湖面,可以欣赏到波光粼粼的美景,而且环境清幽宁静,可谓是闹中取静的绝佳之地。 正是端午节那日,长公主同左鸿文用的那一间。 ...... 姚远把几本册子放在蒋南笙身前的书桌上,恭敬中带着不露痕迹的试探,低声说: “大人,五年前下官还是小小的录事,这些是五年前沈大人关联一案的全部案宗。” 蒋南笙随手翻着桌面上的册子,只见上面的笔迹像是被水浸染过一般。 原本清晰的墨迹已经晕染开来,形成了一大团模糊不清的墨块,让人无法分辨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站在身侧的姚远,眼神和声音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五年时间,从八品录事一路升迁到如今的六品司直,如此来之不易的官职,定是要好好珍惜才对。” 大理寺内的案宗虽不至于被高高束起,平日里也总会有专人负责清理和保管。 怎么就偏偏在此时,在刺客供出五年前沈太傅被流寇杀害一案时,这些案宗居然都被人蓄意毁坏了。 蒋南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册子,上面的纸张还带着潮湿的气息,显然这些案宗被毁坏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姚远听到他这番话之后,不禁愣住了。 蒋南笙的外公常安,是上一任的翰林院大学士,父亲是帮先帝打下江山的定国公。 他身上的光环太多,即便他十八岁状元及第,有些时候,还是会被人忽略他的才识。 尤其是从翰林院侍读,圣上身边的近臣,到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有着让人惊艳容貌,又温润如玉的蒋家五爷,同大理寺这种地方有一种深深地违和感。 大理寺的众官员口中不说,有大把人在心中对他是不服气的。 姚远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下官自是不能同蒋大人相比,在盛京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册子,声音淡淡的: “姚远建元元年进士,蜀地人,春季刚刚到了而立之年。” “十七岁那年便中了举人,因着得罪当地富绅,直到五年后才沉冤得雪。当初帮助你的,是一个叫韩先生的读书人。” 姚远听闻后一脸惊愕的看向他,“蒋大人,您这是何意?” 蒋南笙笑了笑,“沈太傅生平最恨贪腐之人,韩先生是他最信赖的谋士,而这个韩先生恰巧是蜀地人。姚韩两家算得上是表亲。” “所以,韩溯要叫你一声表哥,是也不是?” 姚远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声音紧绷。 “下官不知蒋大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沈家都没有,又哪里有韩家,不过都是忠心为主的苦命人罢了。” 蒋南笙摸上腰间的羊脂玉佩,开口说道:“...如果我说,韩溯还活着呢?” “姚司直方才说五年前你是大理寺录事,想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当年沈家的案子,真正的案宗现在还在你那里吧?” 听到表弟的名字,姚远便知蒋南笙是真的想重审五年前的案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这一声叫的真情实意。 姚远满怀希冀的看着蒋南笙,“韩溯他现在在哪里?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 当年沈太傅回淮安老家时遇到一伙流寇,险被灭门凄惨无比,负责护卫的表弟不知去向。 “这些年,他人一直都没有离开淮安。”蒋南笙虚抬手,让姚远站起身。 他也是近些时日才找到韩溯,应该说是韩溯主动找到蒋家人,还有他手中这些年收集到的证据。 只可惜沈太傅曾经很欣赏的年轻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不由得让人觉得惋惜。 姚远听后深知当年案宗的至关重要,小声问蒋南笙,“大人,东西让卑职藏于另一处...” 蒋南笙点了下头,说道:“不急,晚一点自会有人跟你去取。” 姚远从房间出去后,蒋南笙坐太师椅中闭目养神。 五年前的案子重审,这当中牵扯的人太多,如果不是有一击即中的证据,最好不要声张出去。 这时蒋飞从外面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主子,刚刚叫白芷的丫头过来找属下,说她家小姐在黔味楼等着您,不见不散。” 蒋飞说完退后一大步,顾家小姐和她身边这丫头胆子都够大的! 让人传话约见朝廷命官,还扬言不见不散。 就见主子面上严肃的表情逐渐融化,唇角勾出一抹看起来十分愉悦的弧度。 蒋南笙从太师椅中站起身,拉了下身上官服,“黔味楼主厨研制了一道新菜...走吧,去尝尝那道松鼠鱼。” 顾瑾初坐在开着的窗扇旁,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很是耀眼。 她上来时几个雅间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渐渐的整个二楼变得安静下来。 故而显得外面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变得无比的清晰。 听到门外高德请安的声音,顾瑾初随即站起身。 映入眼帘的是绯色官袍的下摆,在她的注视下,那道红色的身影缓步而来。 门上的布帘随风轻轻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直至被人掀开,她看到蒋南笙迈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绯色盘领右衽官袍,胸前是用金线绣制的云雁,在红色底料上栩栩如生。 那日天黑在顾家,只觉得蒋南笙这身官服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白日里这样近距离的看,却又有不同感受。 严谨与威严中,更加显得稳重和端庄。 蒋飞身穿程子衣跟在他的身后,抬手示意高德和白芷,让他们回避。 见顾瑾初微微颔首,两个人方才顺从地退了出去。 顾瑾初缓缓抬眸看向蒋南笙,只见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第131章 关心我? 初时听到蒋南笙受伤的消息,顾瑾初心中惊愕和彷徨过。 现在看到他,又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曲身行礼道:“上次在顾家发生的,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大人。” 他身为蒋家五爷,又有着大理寺少卿的身份,让她借势顺利惩治那些人,母亲也能那么快拿到和离书。 她算是欠下了蒋南笙一个人情。 蒋南笙轻声笑了下,坐在临窗的位置用眼神示意她坐下,开口说: “若是说到感谢,永乐岂不是也要感激你?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感谢来,感谢去的。” 随即画风一转,柔声问道:“黔味楼的松鼠鱼可有吃过?” 顾瑾初听闻摇摇头,这一世还没有,上一世是有吃过的。 松鼠鱼鱼肉外酥里嫩,口感偏甜又带着微酸。 她和长子承恩都很喜欢,他倒是吃上一筷子就不会再碰。 见她坐下后,蒋南笙给两个人的茶杯注入热茶,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盛夏酷热也不要太过贪凉,热茶消暑解渴的功效更甚。” 顾瑾初一时有些语塞。 这是把她当成贪嘴的孩童了吗? 虽然这话在上一世他没少说,大多是规诫承恩的。 她重生归来后,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单独相处,却是两个人间气氛最放松的一次。 想到来意,顾瑾初开口说道:“听闻大人被行刺受伤,不知伤情如何?” 她捧着茶杯的手紧了下,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和直白。 回想到自他进门后,在行为举止上完全没有异状。 身上更丝毫没有任何膏药的味道,想来就算谣言是真的,也是没有大碍的那一种。 她的话落,小二端着托盘走上来,把几个食盘放在两个人身前的桌子上。 有秘制烤鸭、松鼠鱼、拔丝山药、蟹肉羹。 蒋南笙一手挡着官服宽袖,一手执筷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顾瑾初身前盘中,眸中闪着笑意,问她:“关心我?” 顾瑾初见他唇边的笑纹,不由得想到及笄礼那晚,他拉着她的手垂眸看向她时,眼中也是这样的璀璨温柔。 不自觉的移开目光,胸腔中猛烈跳动,让她觉得一颗心快的就要跳出来了。 蒋南笙见她发髻的珠花玉簪,自是没有错过她脸颊耳侧的绯色,眸光深沉接着说道:“...无碍,也不知外面怎么会传成那个样子。” 顾瑾初这才抬起头,如果不是有人授意,谁又敢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她脸上的热意还未退散,桃花眼迷迷蒙蒙的,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蒋南笙拿着汤匙的手指指骨泛白。 把目光从她面上移开,伸长手臂舀了碗蟹肉羹,低头轻吹,动作优雅的喝了两口。 待一碗汤羹差不多见底了,他才又再次伸出筷子。 “午饭过了膳食时间便错过了,还要感谢初姐儿的邀请,不然就要饿着肚子办公了。” 声音低沉好听,安抚了顾瑾初那颗慌乱,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心。 她筷子还没有动过,见蒋南笙果然是不再食用松鼠鱼,便夹了块鸭胸肉放在他盘中。 鸭胸处的皮肉是最肥美的地方,蒋南笙喜食烤鸭,这里也是他最喜欢吃的位置。 这些是婚后的第三年她才发现的,他除了不喜甜,还有点挑食。 就好比他刚说的,过了膳食时间不过是个托词,定是大理寺厨子的手艺不合他的口味。 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把做的好好的厨师赶回家。 甚至都不会让人发现他的喜好。 蒋南笙把盘中的鸭胸肉放入口中,他知道她胆子一向很大,却也是她第一次单独约见他出来。 除了高兴,心中还有些莫名的期待。 “大人,我大伯父一家死了。” 蒋南笙听到顾瑾初这句话,手中的汤匙轻声放下后,说道: “科考舞弊案已经尘埃落定,换一种角度上看,顾瑾辉父子身死,虽不能影响你父亲眼下的官职,却也是再无晋升的空间。” 顾瑾初知道他这是误会了,父亲的官位如何她并不感兴趣。 相信几个舅舅和表哥们,父亲这个光禄寺署正是不会让他继续做下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蒋南笙是何等的聪明,他刚刚说长公主要感激于她,无非就是左鸿文的事情。 便也不打算遮掩,她站起身把蒋南笙身前茶杯续满,再次坐下后直言说道: “...原来宝珠阁是大伯母她们开的,账面上的那批丝绸来路很是可疑,据我所知,进价要比市面上任何一家都要低上个几层...” 市面上进不来的货,那就只能是出自织造局。 户部右郎中曹恒,在背后给大伯母他们设套,还有铺子上的供货之人,全部指向宫中。 至于是哪个贵人顾瑾初并不知晓,她甚至在心中猜测,上一世建元帝驾崩后,那道传位诏书都有可能是伪造的。 蒋南笙手中拿着她刚刚斟满的茶杯,修长白皙指骨捏在瓷白色的杯沿,茶水已经有些凉了,茶汤在日光下泛着漂亮的杏绿色。 高悬的日头渐渐西斜,坐在窗扇旁的顾瑾初像是沐浴在阳光下,有风吹过来,还是让她觉得手心中汗津津的。 尤其是他看过来的目光,比盛夏的日头,还要让人觉得无处遁形。 阳光中的她小脸如莹白的美玉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潋滟的眼眸,像盛开的海棠花,明媚动人又活色生香。 这样美好的她衣着太过素净,面上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的。 蒋南笙觉得困惑和哀伤的表情,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 眼前闪过几年前,护国寺中那个身着红衣的小姑娘,她就应该是那样的快乐,灵动又笑容肆意。 本应该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嫡女,为了自己,为了母亲这样的谋算,不惜用毁了自己名声为代价。 蒋南笙想到那日看到的顾家人。 一些人死不足惜,活着的人还没有付出代价。 第132章 大人…我自己来 湖面上开始有泛舟的画舫,花鼓的声音、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声音、还有嬉笑声从开着的窗扇传进来。 蒋南笙就这样看着她不说话,让顾瑾初禁不住想,是不是今日装扮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她为了不引人注目,衣裙的颜色极为清爽又清淡,头上的饰品更是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 素雅普通到带上帷帽能淹没在人群中。 蒋南笙不忍见她拘谨的模样,低声说:“织造局把持在内阁还有内侍太监手中,不该问的东西就不要多想…...” 这里面牵扯的太多,表面上是一个内阁大臣扛下了所有,随着科考舞弊案的结束,又会迎来一场新的腥风血雨。 这些,他自是不会同顾瑾初多说。 顾瑾初听到内侍太监几个字,不由得想说出自己的猜测。 又担心蒋南笙问到她依据是什么,这样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随即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上一世她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对很多发生过的事情都没有太多关注,导致现在想做什么就会变得有些力不从心。 蒋南笙见她不再说话,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微蹙了眉,想到有件事情同她有关,是一定要告诉她的。 开口说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顾瑾初抬起头,更加的茫然和迷蒙了。 她一个才及笄的闺阁女子,能帮助他什么呢? 父亲的六品小官有今日没明日的。 虽有个做将军的舅舅,毕竟远在三江所城,对盛京发生的鞭长莫及。 这些对定国公府来说,更是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现下反倒是镇定下来,浅笑轻声说:“今日本就是来表达对大人的谢意,自是欠着您一个人情,日后大人有需要的,我还有外祖家必定会全力以赴。” 蒋南笙站起身来,站在开着的窗扇前,同她仅有一步之遥,巧妙的为她遮挡住灼热的烈日光线。 “锦衣卫无孔不入手眼通天,故而会同馆那日发生的事情,圣上是全部知晓的。” 说着他轻按在她的肩头,示意她等他说完:“对你那日的做为不会有过,只会有功,况且你身后还有郑将军,赏赐不日就会送到府上。” 顾瑾初听到这里皱了下眉。 上一世,外祖母求的那道赐婚圣旨,就是最近时日下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事情发展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之事,换作是郑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挺身而出,赏赐自是不敢多想的..….” 蒋南笙腰间那枚羊脂玉佩离她越来越近,顾瑾初看着他的步履停在脚边,不自在的站起身来。 向后退了一步,垂眸曲身行礼,提出告辞。 蒋南笙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瑾初,他尚且都不能随心所欲,生活在政治斗争之下,就会被很多东西牵制着。 他出生在定国公府,一些道理他自幼便懂得。 她才多大,为何总是像历尽沧桑之事,深怕行差踏错而万劫不复。 他拿起桌子上的帷帽,亲手戴在她的头上。 顾瑾初抬头迎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目光,张了下唇,低声道:“……大人…...我自己来...…” 他却并没有理会,在她惊愕的眼神中露出淡笑,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她面前,帮她系上帷帽的系带。 “早些回去,不要让你母亲担心。” 他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下颌的皮肤,动作又轻又柔,随后贴心的把淡蓝色的轻纱垂下来。 朦胧间还是能分辨出,蒋南笙专注的眼眸,和他面上熟悉的笑容。 顾瑾初坐上青帷马车,耳边还回想着,蒋南笙站在窗扇前最后说的那段话: “你母亲是郑家独女,你和郑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是你逃避就能规避什么,相反,你要想,怎么强大起来,才不会让这种身份成为你的负担…...” ...… 顾华年从光禄寺出来时,同僚董平和他说着话。 “...以为顾兄会是少卿的不二人选,没想到...不若去黔味楼喝上一杯?” 顾华年近些时日过的战战兢兢,神色莫名的说:“能保住这六品芝麻官都是万幸,自是不敢多想的。” 他这话说的不假,参与放印子钱的一众官员都被抓了起来。他甚至苦中作乐的想,眼下算不算破财免灾。 大房一家都死了,往日里他们暗地做的那些事情,让他心生恐惧,变得彻夜难眠。 人也极速的消瘦,变得苍老许多。 董平扫了他一眼,看起来饶有兴致:“顾兄的嫡长女到了婚配年纪,不若找个更加稳固牢靠的姻亲...” 这话倒是勾起了顾华年曾经动过的心思,不禁想到郑刘氏的嘴脸,还有郑家人的强硬手段。 收起了小心思面上不显,反倒是很矜持摆摆手:“……小女资质平庸,年岁尚小,年岁尚小……” 董平心中瞧他不起,暗自嗤笑。 在光禄寺一同为官,他对顾华年还是了解的。 无非就是忌惮着郑家,即便是生父也做不了嫡女的主。 董平三言两语的把顾华年带到黔味楼,一行人再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 夜风吹过来,顾华年身上的酒醒了大半。 想到刚刚见到的人,他满口答应的事情,身上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不确定的看向身旁的同僚,低声问道:“董兄,那刚刚可是...”说着有些站不稳,又滑稽的拱手举了举。 夜色中董平眼中闪过不耐,拉着他的手,态度有些敷衍,“真没想到顾兄还有这样的造化,日后...可不要忘了贤弟才是!” 顾华年摇摇头,还是不敢相信,被章顺扶着爬上马车,口中冒着酒气嘟囔着:“怎么可能,初姐儿又怎么会被贵人相看中...” 蒋南笙伏在书桌前,正在看从姚远那里取回来的案宗。 玄涟走进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主子,孙陶过来了,说有要紧事同您说。” “让他进来吧。” 说完蒋南笙放下手中的东西,闭眼抬手在内眼角处轻揉。 第133章 一点用处都没有 今晚乌云遮月,天阴沉沉的。 又没有风,让人体感并不舒适。 玄涟和蒋飞两个人站在院子中,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一样。 不多时孙陶从书房走出来,同他们说了句,“五爷说不让人进去打扰。” 孙陶是黔味楼的掌柜,还是第一次这么晚未经招呼来府上,而此时距离主子离开黔味楼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主子不让进去打扰,孙陶这人看似八面玲珑,私底下是个再惜字如金不过的人。 看着他的背影,玄涟和蒋飞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茫然。 幕僚何先生又不在,他们自是不敢进去打扰的。 “主子这里不用伺候,你自去休息吧。”说完蒋飞靠坐在开着的窗扇前,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蒋南笙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丑时。 蒋飞听到声音站起身,见主子推开书房门走出来,绯红色的官服穿戴整齐,已然做好了上朝的准备。 玄涟端着一盏清茶,只来得及看到主子走远的官服下摆。 书房书桌上放上厚厚一摞写过的笺纸。 五爷心不静的时候,喜欢练字,玄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五爷在书房想了一夜。 ...... 明辉堂 蒋老夫人的堂屋中好不热闹。 每日这个时辰,世子夫人王氏就会带着儿媳孟氏,还有蒋家最小的小少爷晨哥儿,过来陪着国公夫人享受天伦之乐。 二房和三房的女眷们,自是不会错过这种表现的机会。 一屋子的女人花团锦簇的,好比老夫人院子里养的那些花,百花齐放,颜色各异。 丫头从外面走进来,曲身行礼道:“老夫人,五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蒋老夫人正抱着晨哥儿,笑眯眯的把水晶小碟里面的水果喂给他吃。 听到下人的话,面上不露痕迹的笑了下,语气轻快,“呦,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儿子去大理寺有多忙,她这个做母亲是知道的,平日里更是很少会在这个时辰来请安。 “五爷孝顺,心中惦记着母亲,来陪您老人家吃午膳来了。” 听到妯娌这话,世子夫人给儿媳使了个眼色,口中说道: “前几日世子爷看到五弟还说呢,母亲虽是有咱们陪着,五爷也要把婚姻大事放在心上...” “是呀,五爷的姻缘,才是咱们国公府的头等大事。” 晨哥儿被母亲抱了过来,有些不高兴,小手伸向蒋老夫人,口中奶声奶气的:“曾祖母,抱。” 孟氏见儿子不听话,羞红了脸有些尴尬,“晨哥儿,你太胖了,要让曾祖母歇一歇。” “晨哥儿果子好吃,可也不能多食,等下影响了午膳就不好了呦。” 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伸手从水晶小碟中又拿出个果子来,放进晨哥儿伸过来的小手中。 果子比他手掌还大,要两只小手才能抱的住。 转移了注意力,小家伙儿在母亲的怀中瞬间就安静下来。 孟氏一脸感激的看着老夫人,然后走回婆母身边。 坐在下首,容长脸儿的夫人见状笑着说:“咱们晨哥儿真是个小人精儿,知道谁是最疼他的人,每次来明辉堂都是同曾祖母最亲近。” 她这话落,引起一众女眷的附和。 这时蒋南笙从外面走进来,他身着一件月牙白水墨画道袍,清风朗月,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拱手给上首的母亲请过安,一屋子的女眷相互见礼后,纷纷告辞。 蒋老夫人在堂屋变得安静后,她坐在那里也觉得更自在一些。 蒋南笙坐在杌子上,见炕几上攒盒里面放着几种蜜饯,旁边几个水晶小碟里面装着水果,还有核桃。 倒是没见到母亲最喜欢的琥珀核桃仁。 蒋老夫人手抬了下,吩咐身后丫头,“收了下去吧,这会儿倒是没人爱吃这些。” 伺候在一旁的雪珠应声,走过来把攒盒盖上抱在怀中。 老夫人和五爷不喜甜,这些都是给府里夫人和小主子们准备的。 蒋南笙听出母亲话中的不悦来,笑着说:“午膳母亲可要加道菜,儿子过来陪您。” 蒋老夫人见他这样,哪里还有气撒在他身上,说出来也是让人觉得,她这个老夫人小气。 蒋家四世同堂,那些个孩子们又哪里有一个和她有关系? 她倒是有一个外孙女,一年到头见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那孩子和她一样,最是受不得这些人的恭维。 思来想去,刚刚世子夫人说的话,还是让她心中觉得不舒服,叹了口气。 “赶明儿我去公主府陪我的璇姐儿,她来一次繁琐又麻烦,我一个老婆子轻省,带着下人们乘着马车就过去了。” 蒋南笙知道母亲说的是气话,嘴上说说,并不会真的付之于行动。 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水晶小碟中,低声笑道:“那父亲怎么办?” 自打他记事起,父亲和母亲就生活在一个院子,明辉堂的后罩房,更是和父亲的外书房连通着的。 再长大一些,他才知道,这是因为父亲离不开母亲,旁人家可不是这样。 蒋老夫人去拿核桃仁的手顿了下,“你我都不想管了,想他做什么?你们父子俩一点用处都没有!” 蒋南笙垂眸,又拿过来两个核桃在掌中一捏,果不其然,果壳裂开的声音,被淹没在父亲的吼声中。 “我没有用处?我要是没有用处,你那两个孩子是哪里来的?”国公爷身穿长褂子,一脸怒容的从内室中走出来。 摆摆手,把儿子从锦杌上赶走,接手他继续剥核桃。 蒋老夫人听到他的话,把手中的核桃仁扔回水晶小碟中。 “蒋鸿晖,你在孩子面前说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好话!”国公爷布满老茧的手一挥,“我不是说了这个核桃留着我给你剥,再给你做成琥珀核桃吗?” 说着斜了眼小儿子,做什么不好,抢他做惯了的活儿! 蒋南笙:“...” 近两年父亲和母亲越来越像孩童,关上门来吵吵闹闹的,就是没有那些人来身前刻意的尽孝,母亲也不会寂寞。 轻声说道:“母亲,儿子打算进宫去讨一道赐婚圣旨。” 第134章 你心仪的姑娘瞧不上你? 听到蒋南笙口中说出的话,国公爷手中的核桃被他捏了个粉碎。 老夫人愣了一下,很是惊讶的问他:“赐婚圣旨?你心仪的那姑娘瞧不上你?” 不然怎么会如此的大费周章。 国公爷把手中的碎渣拍下去,擦了擦手,立着眼睛说:“我的儿子谁能瞧不上?不要让你姐姐插手,你爹还没有老到什么都不中用!” 蒋老夫人拿着帕子甩了下他,“你闭嘴,我在问小五话呢。” 说着从罗汉床上下来,拉着蒋南笙走向一侧的临窗大炕,母子两个一左一右的坐着。 “上次你和娘说完,我便又同周家太夫人通了气,她自是满口答应去帮忙提亲。”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你惹那姑娘不开心了?你也不和娘说是哪一家的姑娘,怎么就闹到要请赐婚圣旨呢...” 说着想到什么,连连点头道:“这样也好,就算是新媳妇的门第低一些,将来进门后,有了这道赐婚圣旨,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也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去。” 越看儿子越高兴,终于是开窍了。 一旁的国公爷不满夫人对他嫌弃的态度,粗着嗓子说: “既然是这样天大的好事,夫人让厨房给我和小五加几道下酒菜,咱们也乐呵乐呵。” 蒋老夫人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面上难掩喜色的带着丫环婆子们,亲自去小厨房安排午膳的菜式去了。 蒋南笙看着母亲带着人迈出明辉堂,知道父亲把人都支开,是有事情要问他。 ...... 顾瑾初的那幅松鹤祝寿图终于绣成了,今日和母亲去珍宝阁,便是去取装裱好的成品。 马车上郑牡丹拿着团扇轻摇,状似无意的问身旁的女儿,“初姐儿,听闻你那日同莞尔去马场,罗小将军也跟着一起去了?” 顾瑾初把在家时煮好的花果茶倒进杯中,点了点头回道:“母亲是听三表哥说的吧,那日不仅有罗小将军,还有长公主。” 她把茶杯放到母亲身前,“女儿把陆之舟当成幼时的玩伴,全无半点男女之情;把罗小将军当成兄长,心中对他只有尊重,再无其他。” 她重活一世,更是经历过嫁人生子,哪里不知道母亲是在试探她。 更是深知感情这个东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敷衍。 如果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定是要说个清楚的。 以往她便知道母亲和外祖母的态度,那时候她还未行及笄礼,她们又从来不在她面前说这种事情。 现在母亲既然开口,是势必要表明态度的。 郑牡丹还不知道是哪里让女儿察觉到什么,只是简单问了一句,便引来她的长篇大论。 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以前还好说,眼下初姐儿你的身份...”她说不下去了,有些心疼的看着女儿。 顾家发生的事情,对女儿的婚事还是有影响的,她和顾华年和离之后,那些夫人们她几乎都是断了联系。 不仅有人侧面打听她的初姐儿,甚至还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无非就是看中她们母女身后的郑家。 顾瑾初知道母亲的意思,不由得又想到蒋南笙那日的话。 这个身份不应该成为她们的负担。 利用好,是保护她们母女的最佳利器。 郑牡丹见女儿沉默不说话,面上也不像是不开心的模样,抬手拿起身前的茶杯。 杯身手感温热,闻起来还会有淡淡的花香,她低头吹了吹喝了两口。 是有些微微甜的茶水,除了它微温的热度,是女儿喜欢的口感。 不解的问道:“初姐儿,你每到盛夏不是最不喜欢这种热茶饮吗?” 顾瑾初捧着茶杯说:“微微的汗意,有风吹过来好像是会更加清爽一些。在烦闷的酷夏,人也会变得更加清明。” 郑牡丹听闻笑了下,女儿总是弄出一些新奇的东西。 自打她接手珍宝阁后,每个月的利润增加了至少六成。 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已经超过上一年的利润总和。 从掌柜到匠人绣娘,还有那些伙计们,他们在待遇上更是超过了全盛京的坊间工钱。 赚得多了,大家干劲十足,从上到下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说话间到了珍宝阁,母女俩从青帷马车下来时,顾瑾初看到一侧停着不少马车。 其中有一辆马车车厢上,刻画着高家的标识。 因为同高嘉月发生过口角,顾瑾初便起了提防之心,跟在母亲身旁抬腿迈进珍宝阁。 发现客人们都围在店内视野最开阔的位置,时不时的还能听到恭维之声。 陶元正先是透过人群看到高德,便知道是主家来了。 小跑着过来拱手请安,低声说:“东家,大小姐,高小姐知晓装裱好的绣品是大小姐之作,便招呼过来这么多的人来看。” 顾瑾初抬头看过去,见高嘉月一脸傲娇的坐在椅子中,身旁身后都围着人。 “那眼下是什么情况?”话是这样问,顾瑾初差不多大致上猜到原委。 那边的宋掌柜也看到了顾瑾初母女,同身旁人打招呼,说完抱歉走过来。 这些夫人们在他耳边吵得他头都要晕了,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贵妇一同说话,堪比那城东菜市场一样的热闹。 像是找到救星,逃也似的过来,胖乎乎的身体速度从来没有这样快过。 “东家,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那个高小姐执意要买您的那幅双面绣品!” 宋掌柜是珍宝阁的掌柜,平日里这里的常客也知晓,那个会说话办事敞亮的年轻人是珍宝阁的管事。 让他们二人这样恭敬的,必然是这珍宝阁的主人。 高嘉月身旁坐着表姐陈玉华,两个人自从顾瑾初母女进门,便已注意到了她。 稳如泰山的等着她过来请安打招呼,见顾瑾初站在那里同下人说个没完,面上的不耐一闪而过。 高嘉月主动走过来,姿态摆的高高的,用不屑地眼神睨着顾瑾初,语气强硬的命令她说: “妹妹是从哪里知晓不日就是祖父的寿辰?这上面的松鹤图倒是应了景儿,让人装裱的仔细些,送往高家去吧!” 第135章 仗势欺人 顾瑾初听到高嘉月的话,抬手吩咐一旁的伙计: “带着高家小姐在店内随意看,不管看中了什么都给她最低价钱,按照顾客要求势必包装精美。” 说完她看向高嘉月说:“这幅松鹤图是我送给外祖母的生辰礼物,并非珍宝阁的售卖品。如高家小姐喜欢双面绣品,可以在掌柜那里登记在册,高小姐请吧。” 说完顾瑾初让开身,示意高嘉月在店内随意相看。 也让在珍宝阁的其他客人,看到她们口中争议的松鹤图。 这幅绣品是一座双面刺绣屏风,正面所展示的画面,好似被定格在仙境当中。 苍劲的古松枝干蜿蜒伸展,松针纤细而密集,仿佛能感受到微风拂过的簌簌声响。 松枝之上,数只仙鹤或一行高歌,或者翩翩起舞,它们的羽毛细腻入微,宛若被赋予了生命。 祝寿之意,在这松与鹤的交融尽显无疑。 色彩的搭配和谐而瑰丽,绣者的匠心与深情凝聚在,每一针每一线当中。 而松鹤图背面的诗文,更是为其增添了无尽的韵味和内涵。 字里行间流淌着对长寿和吉祥的美好祈愿。 “天呐,竟然会有这样精美的绣工...” “只是听闻珍宝阁有在售卖双面刺绣,今日第一次看到成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震撼...” “家中婆母明年是整寿,正愁送她老人家什么才好...” 陶元正听到这话走过来,面上带着得体的职业微笑,低声解释道: “这是我们东家小姐的绣品,当然珍宝阁绣娘匠人的手艺也不差,不过这种双面刺绣作品耗时长,要是明年用的话,现在排队正合适...” 一众夫人听闻,购买双面刺绣还要排队,不仅没有让她们觉得不高兴,倒是更加提起了她们的兴趣。 纷纷跟在陶元正身后去了解情况,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 还有些人站在这里,目不转睛的观赏这难得一见的,恢弘壮观的双面刺绣屏风。 这可不是高嘉月想要的结果,她是来给顾瑾初下马威,不是来给她造势的! 尤其是看到屏风被人再次包装,要拿走的时候,面上带着不加遮掩的不悦,声音变得有些尖利: “顾瑾初,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这个屏风我看中了!” 顾瑾初面上的笑意收敛,语气冰冷,“高家小姐刚刚提到,家中做太傅的祖父要过寿,为了息事宁人我便做主,珍宝阁店内售卖的商品给你最低价钱。” “怎么,你是耳朵不好听不懂,还是说高小姐想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四个字一出,珍宝阁瞬间变得安静。 正在挑选商品的客人闻言转过头,就连走在外面的行人,也有人从开着的窗扇看过来。 “你血口喷人,顾瑾初你!祖父是两朝元老怎容得你在此胡说八道,信口雌黄!”高嘉月指着顾瑾初,脸被气得涨红。 她身旁的陈玉华眸光闪了下,顾瑾初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 郑牡丹站在女儿身边,气定神闲的说:“如果不是这位姑娘口口声声的,把祖父挂在嘴边,旁人又怎会知道,你是高太傅的孙女?” “又怎会知晓太傅不日要过寿,而太傅孙女带着一众丫环婆子们,在别人家的店里,大吵大闹,为难另一个闺阁女子尽孝之心。” 不明所以的众人,在郑牡丹三言两语之中,便了解了来龙去脉。 看着高嘉月和她身后丫环婆子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 就像高嘉月刚刚说的,高太傅是开朝元老,辅佐两代君王,在民间也有着很高的威望。 见高家小姐此番做派,明着是不敢指责的,也都在悄悄的议论着。 高嘉月身旁一个婆子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后,随即高嘉月面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下巴微抬看向郑牡丹,很是晦气的侧过身体,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原来你就是顾瑾初那个和离的母亲啊!怎么还有脸抛头露面的出来呀?” 说着退后一步,用手绢掩住口鼻,“哦!我忘记了,像你们这种出身商贾最是无利不起早,说吧,这屏风你打算多少银钱售卖?” 顾瑾初听到这话怒上心头,不假思索的朝着高嘉月走去,动作快到她身旁的郑牡丹想拦都没拦住。 白芷和白芍怕小姐冲动吃亏,抬腿跟了过去。 站在高嘉月身旁的妇人,见顾瑾初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脸惊惶戒备的挡在主子身前,抖着声音问:“你...你要做什么?” 顾瑾初残暴的凶名在盛京贵妇闺阁圈都传开了,几人现在才开始害怕起来,生怕她把鞭子拿出来抽人。 只见顾瑾初很快就来到了高嘉月的面前,她抬起手臂,然后在众人惊愕、恐惧的目光下,将手掌轻轻按在了那个妇人的头上,并用力将其推到一旁。 随后紧紧地盯着高嘉月的双眼,语气冰冷:\"因为高太傅,我才敬你三分!\" 高嘉月显然没有料到顾瑾初会如此大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顾瑾初便一步步逼近她,一字一句的说:\"不成想你给脸不要脸!\" 高嘉月满脸惊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伸出刚才指向顾瑾初的手指,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顾瑾初冷漠地瞥了一眼她那不停颤抖的手指,垂下眼眸,直直地盯着高嘉月,质问她: \"你能拿出多少钱?你告诉我!你这是在侮辱谁呢?让我看看高家到底想要如何仗势欺人!\" 高嘉月和身旁的陈玉华面面相觑,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她们从未受过如此的惊吓。 那些丫环婆子们同样被顾瑾初强大的气场震慑住,甚至连保护主人的勇气都丧失了。 整个场面变得异常安静,还是被顾瑾初推到一旁的婆子,她最先回过神来。 从地上爬起来,给高家吓傻了的丫环婆子们打醒。 然后站在那里扯着嗓子喊,“杀人了...杀人了!破落户的嫡女打杀太傅孙女,我家小姐可是未来的二皇子正妃啊!” 第136章 道歉,立刻! 太傅孙女,二皇子正妃。 不管是高嘉月身上的哪一种身份,对寻常百姓家,尤其是这屋子中的贵夫人们来说都是天大的来头。 见顾瑾初她们发生了争执,有怕事的人从珍宝阁逃出去。 又不想错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很是有默契的站在珍宝阁开着的窗扇外。 还有热心人,给大家讲述里面的事情经过和原委。 顾瑾初听到妇人的话微蹙了下眉,在上一世,高嘉月确实是嫁给了二皇子赵旭。 不过是在他登基后的第二月,不是做正妃,而是直接做了当朝皇后。 相比于上一世,在时间上提前了很多。 高嘉月站在那里咽了下口水,见顾瑾初被乳母的话吓到,勇气瞬间又回来了。 站在元妈妈的身后,梗着脖子威胁她: “顾瑾初,看在大家将来都是姐妹,你们现在跪地磕头给我道歉,兴许我还能考虑一下,能不能原谅你们!” 元妈妈点头,附和着小姐说的话,“跪下,磕头。” 恨恨的看着顾瑾初,心中开始盘算,日后她进门要怎么惩治她。 顾瑾初没有仔细分辨高嘉月话中的意思,只知道她们实在是过分! 先是侮辱她的母亲,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折辱她们! 皇子正妃又怎么样? 就算是告到圣上那里,她也要先出了眼下这口气! 抬起胳膊,越过那个妇人抓住她身后的高嘉月。 高嘉月只觉得头上一阵的剧痛,身子都直不起来,被人拉住发髻踉跄着向前走。 元妈妈见主子被人施暴,顾不上太多就想上前去拉扯,她还有她身后的丫环婆子们,被白纸和白芍挡了下来。 只一个白芷,她们所有人都上前不得。 场面变得极度的混乱,都是高家丫环婆子的惊叫声。 顾瑾初拉着高嘉月的头发,让她弓着身体抬起头。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磕头?道歉?今日你不给我母亲道歉,我就打的你母亲认不出你来!” 高嘉月被顾瑾初按着头,头皮上的拉扯感,让她觉得五官都变得紧绷。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感,逼回就要流出来的眼泪,朝着高家下人喊,“报官,报官...去报官!” 郑牡丹一听高家人要报官,把一旁的高德叫过来,让他快去找秦朗。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初姐儿受了委屈。 顾瑾初听到她的话冷笑一声,手臂用力推搡,让高嘉月跪在地上。 “好啊!报官正合我意!如果你不给我和我母亲道歉,那我就日日去太傅府门前辱骂!” “把你刚刚说过的话,昭告天下,让大家给我评评理!” 高嘉月坐在地上转过身看着顾瑾初,姣好白皙的面容,五官气得有些变形。 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她,“顾瑾初,记住你今日是怎么对我的,有你后悔的那一日!” 她这次出来家中长辈并不知晓,故而只带着身边的丫环和婆子们。 都是表姐陈玉华说,要给顾瑾初一个下马威,不然今日会怎会受到这等的屈辱! 陈玉华感受到表妹高嘉月眼神中的不悦,走过来用商量的语气同顾瑾初说: “顾家妹妹,日后大家都是姐妹,怎好把场面弄得这样僵...” 她这话一出,高嘉月看着她的目光都要喷出火来。 顾瑾初看着陈玉华露出一抹冷笑,这个陈玉华就像阴沟里面的老鼠,总是躲在后面膈应人。 “姐妹?既然你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你给我和高嘉月分别磕头,承认错误赔罪好不好?” 陈玉华瞪大眼睛,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丢人的事情。 她还不够丢人吗?当初她被当成棋子同顾瑾辉定亲。 现在亲事没了,她的名声也差不多就这样毁了。 不好好巴结高嘉月,她在陈家的日子就会更加的难过。 表妹知道二皇子要纳顾瑾初做侧妃,她心知高嘉月的性子,便提议找顾瑾初来给她个下马威。 就眼下情况看,顾瑾初同她母亲好似并不知晓此事,那她们就更不能主动提及... 在她踌躇难以抉择之间,顾瑾初仰着下巴看向高嘉月,语气嘲讽: “看来你们表姐妹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嘛,刚刚不是吵着要磕头吗?你们谁先来给我磕,不要逼着我动手!” 她的身量比高嘉月和陈玉华修长,她的美本就带着一丝攻击性,现在明艳的脸上不见一丝笑纹,在气势上更是压着她们一头。 陈玉华见状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元妈妈这时挡在主子身前,冷笑一声,“哼,还以为是麻雀变凤凰,不过是穿着华丽外衣的山鸡...” 啪—— 顾瑾初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冷着脸看着她,命令道:“道歉!” 元妈妈偏着头,她是高嘉月的乳母,现在又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在高家谁不高看她一眼。 被顾瑾初一巴掌打的目瞪口呆的,指着她:“你...” 啪—— 顾瑾初照着她另一边脸,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 有些发福保养得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妇人,发髻乱了,两侧脸颊瞬间的肿胀,看起来狼狈不堪。 心里再是不服气,却是一个字说都不敢说了。 顾瑾初垂眸看着她们,红唇轻启,“道歉!立刻!” “啊!”高嘉月觉得紧绷的那根弦断了,顾瑾初的两巴掌简直就是打在她的脸上! “顾瑾初,你怎么敢的呀,你这是在打高家的脸!” 顾瑾初甩了甩打人那只手,嗤笑一声: “为什么是打高家的脸?我明明打的是你高嘉月的脸!你的下人和你一样不会说人话,就得大嘴巴抽到她懂事。” 顾瑾初又接着说道:“你看她现在不就老实了,还瞪我?信不信我把你那双招子抠出来!” 元妈妈和高家丫头们,听到顾瑾初这话,不仅捂上嘴巴,眼睛也闭上了。 让顾瑾初直接笑出声来,都替高嘉月觉得丢人。 这时窗扇外不知谁说了句,“官府的人来了。” 高嘉月以为是她们找的人来了,恨恨的看着顾瑾初,咬牙切齿的说:“顾瑾初,等下你就是给我跪下磕头,我也不会原谅你!” 外面人群从嘈杂变得安静,走过来的不仅是官府的人,还有看起来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人。 腰间右侧佩戴短剑的侍卫们走进来,给身后之人开出一条道来。 头戴三山帽,手持拂尘的随侍太监黄通,被一行簇拥走在最前面。 看到顾瑾初后走过来,用有些尖细的声音道:“顾家小姐,您可真是让臣好找呀,来接旨吧...” 第137章 县主?赐婚! 高嘉月这时才发现不对,这哪里是家中下人请来的官差。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穿着太监服饰,他身后跟着的...… 这是宫中宣读圣旨的阵仗! 给谁? 给顾瑾初吗? 她这个正妃的指婚旨意还没有下来,一个侧妃还需要皇上亲自下圣旨? 高嘉月心中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 她的二皇子正妃之位,不会要拱手让人了吧...… 呆愣愣的高嘉月,被一旁元妈妈从原地拉了出去。 给顾瑾初,以及她的家人们把位置清让出来,又被侍卫们用冰冷冷的语气呵斥几句。 太监侍卫们,手中捧着东西,鱼贯而入的走进来。 接着就听到宣旨太监口中高声吟唱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顾家之女顾瑾初,巾帼不让须眉,知书达理,聪慧敏捷,屡次拆穿扶桑人阴谋,特封县主。 赐锦缎10匹,赏银千两,金五百两,封号‘安平’,即颁礼命,钦此!” “安平县主,快来接旨吧。” 宣读圣旨的太监黄通,一脸和善的对跪在最前面的顾瑾初开口道。 珍宝阁今日真的是热闹非常,一盏茶时间之前,里面吵吵闹闹,现在是跪了一地的人。 什么太傅孙女,什么未来的皇子正妃,都没有县主让他们感兴趣! 纷纷翘着脚从开着的窗扇往里面看,都想见识一下拆穿扶桑人,让圣上亲封的县主是何等风姿。 顾瑾初对随侍太监黄通并不陌生,上一次已经打过一次交道。 况且蒋南笙曾说过,圣上赏赐不日就会送到。 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竟然会被册封为县主。 顾瑾初双手接过黄通手中的明黄圣旨,声音坚定且郑重,“谢主隆恩。” 黄通看着身前的顾瑾初,距离上一次见她才过去不到半年,这姑娘在身份上,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上前一步,抬手制止住她要起来的动作,尖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恭维,“县主莫急,臣是带着两道圣旨来的。” 顾瑾初抬头看过去,太监手中确实还捧着一道圣旨。 此时高嘉月的心彻底沉到谷底,她的正妃之位保不住了。 黄通从身后托盘中捧起另一道圣旨,开始高声吟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安平县主才德兼备,正直及笄,妙龄之年。 定国公嫡幼子蒋南笙,自任大理寺少卿以来,屡破奇案,朕心甚慰。 与安平县主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朕特此赐婚,将安平县主许配蒋爱卿,自行择吉日完婚。 钦此。” 说完黄通收起手中的圣旨,躬身双手奉上,“县主,快来接旨吧。” 珍宝阁内倏然间响起热烈的掌声,接着窗扇外看热的人群中,也开始跟着附和拍巴掌。 郑牡丹一颗心大起大落的,在身旁佟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扭头吩咐她取来银钱,打点宣旨太监这一行之人。 顾瑾初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虽然很多事情同上一世发生的有了很大不同。 这道赐婚圣旨,却是差不多时间被送到她的手中。 只不过上一世,是外祖母用恩情求来的。 现在回头想,外祖母同淑妃又哪里有什么交集。 她跪在那里深深说了一句,“谢主隆恩。” 再抬起头,站起身时,眸中已经收敛万千情绪。 这时秦朗大步从门外走进来,他和黄通都是常在圣上身边行走之人,态度自是熟稔。 他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的把几张银票塞进黄通袖口,“天气燥热,请大家吃茶。” 黄通挽着手,面上的笑意变得更深,明知故问道:“秦大人同安平县主是?” 秦朗有些含糊其辞的说:“初姐儿叫我一声叔叔,一家人!一家人...” 郑牡丹见佟妈妈拿着银子过来,对她摇摇头。 哪里还需要打点两次,这会下了秦朗的面子。 她站在秦朗身旁,同宣旨太监笑着说道:“不知大人可方便到内室喝杯清茶。”她也想知道,圣旨怎么送到这里,顾家人对此事可知晓。 顾瑾初让人找来个楠木盒子,把两道圣旨请在里面,抱在怀中,站在母亲和秦朗身边。 黄通摆摆手,告诉他们无须客气,他们还要回宫复命。 并告知说本来是去到顾家送圣旨,才知晓顾家发生的事情,方才又来到珍宝阁,笑着说还真的是好事多磨。 送走了是宣旨太监一行人,郑牡丹还有些不敢相信。 两道圣旨来的真是有些猝不及防。 这时才发现,来珍宝阁闹事的高家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瑾初作为当事人,是最沉着镇定冷静的。 让人把店门关闭,这时的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都不是她们想要的。 同时让宋掌柜给大家发了喜钱,既维护了客户,又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让人在态度和处理方式上面,有任何可以指摘出来的。 想必,从明日开始,珍宝阁会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掌柜匠人还有伙计们,顾瑾初也命人给大家发了赏钱。 等上到马车,顾瑾初脸都笑僵,嗓子都哑了。 秦朗自然不会放过同她们母女回牡丹园的机会,骑来的高头骏马让下人牵着,同她们一同坐在青帷马车中。 郑牡丹又是震惊,又是混乱,一杯清茶喝下去,才算是冷静下来。 这时才有精力想到高嘉月口中说的话。 顾瑾初也是,她看着母亲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那父亲定是在背后做了什么...” 顾华年下值的时候,觉得同僚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尤其是董平。 “顾兄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董某佩服佩服...” 他看着董平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日如果不是同他喝酒,又怎么会遇到二皇子…… 时至今日,对嫡女能成为二皇子侧妃,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章顺看到老爷从光禄寺出来,小跑着迎上来,像是等了很久,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第138章 不想她因为守孝影响婚期 顾华年见小厮狼狈模样,皱着眉冷声呵斥他,“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情不能回到家中再说。” 说完抬腿朝着马车方向走,章顺跟在老爷身边,小声的说:“老爷,今日小姐接连收到了两道御赐圣旨。” 顾华年抬腿迈上马车的动作停了下,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进了马车迫不及待的问:“圣旨?没有听说过侧妃还需要下旨赐婚啊!” 这件事他还没有同初姐儿说。 是怕郑家人知道后不同意,打算着先斩后奏。 等尘埃落定之时,郑家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以他对郑家人的了解,他要是不提前谋算,他现在的官职早晚保不住,他总得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况且二皇子侧妃,对初姐儿来说这门亲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郑家人就算再宠爱初姐儿,给她许配的人家还能高过皇家? 又有哪个高门大户让她去做正室,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呢。 想到这里,顾华年还有一些沾沾自喜。 听到章顺说的话,整个人石化僵硬在那里。 “老爷,圣旨没有送到咱们顾府,是直接送到珍宝阁。一道是小姐被特封县主,一道是赐婚圣旨。” “小姐被圣上指婚给蒋家五爷,蒋南笙。”章顺说完低头站在顾华年身边。 顾华年以为自己最近夜不能寐,出现了幻觉。 “县主?初姐儿!” “嫁给蒋南笙?” 他重复了一遍章顺的话,手中的茶杯从手中滚落在地上。 茶杯中,还没有来得及喝的茶水撒在小几上,顺着桌面淋漓而下,把他身上的绿色官服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顾华年差点从座位上冲了出去,抓住身旁的车厢才稳住自己的身体。 章顺扶着老爷坐定后,立刻掀开帘子向车夫问,“怎么赶的车?差点把老爷给摔倒了!” 车夫面上有些紧张,指着前面让章顺看。 章顺这才发现不对,马匹前站着个身穿断腰袍的男人。 而不远处,停着辆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 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定国公府的马车标识。 顾华年见章顺也不做声,有些不耐烦的撩开身旁的车帘,看到站在外面的蒋飞。 这是蒋南笙身旁的护卫。 他之所以对蒋飞印象深,是因为那晚在顾家发生的,太过让他难忘。 蒋飞看到车厢中的顾华年,拱手说:“顾大人,我家五爷说这家肉饼做的不错,问您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这哪里是问询的方式,他只身站在马车前,一夫当关的架势,容不得人拒绝。 顾华年从马车上下来,他每日往返上朝都会路过这家店。 中年老板和他妻子两个人站在店外,面上不难看出很是拘谨和恐惧。 不由得让顾华年心中也紧了一下。 想到刚刚章顺说的,他眼下也算是蒋南笙的岳父,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蒋飞站在店门前,抬了下胳膊,“请吧顾大人,五爷在里面等着您呢。” 顾华年官职虽不高,却也是在官场沉浮多年。 从蒋飞的态度中,便能窥探出几分他主子的意思。 蒋南笙,来者不善呀。 顾华年整了下官服领子,朝着铺门迈进去。 铺子不大,蒋南笙坐在里侧靠近窗扇的位置,随着阳光照射进来,他的那张脸混合在光线中,不仅晃人眼,还让人分辨不出他面上的情绪。 他同样是身着官服,却是四品官服服制,显然也是刚刚下值。 顾华年脚步顿了下,蒋南笙在官职上高出他两个品级,要是按照往常,他是要躬身行礼的。 “顾大人过来坐。”蒋南笙放下手中的茶杯,淡声说道。 顾华年听闻有些语塞,心中更是涌上一丝不悦。 放眼看过去,除了蒋南笙身下坐着的,房间中没有任何椅子和杌子。 显然这是蒋南笙给他的下马威。 顾华年便躬身行礼道:“不知蒋大人邀约下官,所为何事。” 他的话落,蒋飞手中拿着个杌子走进来,放在主子对面后又退了出去。 褐色断腰袍在他身边一阵风似的进来,又一阵风的出去,顾华年一张脸臊的通红,也没见蒋南笙开口出声。 他便保持着躬身的动作,直到后背变得汗津津的。 过了好半晌,才听到蒋南笙嗯了一声,“顾大人客气。听闻张记肉饼是百年老店,口味极好,过来尝尝吧。” 顾华年闻着空气中的肉香,战战兢兢的坐在蒋南笙对面。 一张圆形厚厚的肉饼被切成十小块,里面的汤汁流淌在盘底,看起来很是有食欲。 让他觉得,他才像是那个刀俎上的肉。 蒋南笙夹了一块肉饼在盘中,低头咬上一口,不禁让他回想到顾瑾初做过的饆饠。 也许日后有机会可以同她再来吃。 又想到这里是香河地界,她应该是吃过这家老店的。 蒋南笙吃了一块后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顾华年直言:“我不想她因为守孝影响婚期,所以你离开香河。” 顾华年听到这句话,吓得差点从锦杌上掉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蒋南笙: “你?你这是在说什么?今日圣上才下的赐婚圣旨,你要娶的是我顾家女!” 什么岳丈女婿的话,他已经不敢说出口。 倏然间想到颜姐儿曾经说过的话,原来蒋南笙同初姐儿真的有私情! 曾经发生的,和眼下正在经历的,让他脑子乱成一锅粥。 蒋南笙把一个册子扔给顾华年,“嫁到我蒋家的是安平县主,非你口中的顾家女!” 册子落在顾华年身前的桌子上,有风从开着的窗扇吹进来,上面记载的一条条,一页页在他眼前缓慢的翻动着。 顾华年抬头看向蒋南笙,面上血色全失,最后变成一层死灰。 这些罪证追究起来,不仅官位不保,一条条的叠加在一起,大房一家死的痛快,他这个参与者也是凶多吉少。 他忍不住最后挣扎一下,开口说道: “初姐儿现在是县主,况且蒋家同顾家是姻亲,以五爷的能力既然拿出这些,救人还是能做到的吧!” 蒋南笙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佩,平静的吓人,“我刚刚的话,就是在给你一条活路。” “离开盛京,我不想她因为守孝影响婚期。” 第139章 还没进门就护上了 蒋南笙换好常服从内室中出来时窗外夜色刚起。 他站在开着的窗扇前,听蒋飞讲顾华年的事: “...顾华年回到家后,一个人躲在书房写了封信…离开时身边只带着那个妾室。他们二人去牙行把那套宅子,还有家中奴仆们换成银钱,连夜坐船南下了...” “安平县主那边…郑家老夫人听到消息后,带着家人从将军府已经赶去牡丹园了。” 蒋南笙收回看在外面的目光,问道:“顾家那边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吧?” 让顾华年离开,说是给他一条活路,并不是完全的吓唬他。 一个没有用处,又知道太多的人,顾家大房就是他顾华年的结局。 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好过现在死在香河。 蒋飞道:“到顾华年他们上船前暂时都是安全的,蒋安在后面跟着。” 说着又补充了句,“顾华年同妾室,两个人换上下人的衣服从顾家角门出去的。” 蒋南笙语气平淡,“他倒是惜命的很。” 这时天青从外面走进来,“五爷,老夫人来了。” 蒋飞躬身给蒋老夫人行礼,同天青退了出去。 蒋老夫人坐下后,丫头们从食盒中拿出餐盘放在桌子上,低着头也退了出去。 等蒋南笙吃的差不多了,蒋老夫人才笑眯眯的说: “赐婚圣旨都下了,你怎么也不说去我那里商量商量?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慌不忙的!” 她盼着儿媳妇都盼了这么多年,他可好,忙着公事到这么晚才归家来! 蒋南笙放下筷子,有些无奈道:“天都黑了,就是想做什么,也要等到明日。” 蒋老夫人叹了口气,她这是关心则乱。 “虽是圣上的御赐婚事,该有的礼节不能少,那样会显得咱们蒋家失了规矩,更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怠慢了那姑娘…...” “.…..她们母女生活在牡丹园,郑家人大概今晚都会赶到香河,母亲不要带太多无用之人…...” 蒋南笙简单说了顾瑾初家里的情况,主要是她母亲和离一事。 蒋老夫人觉得人还没进门,儿子这就开始护上了,什么都为新媳妇打算好。 这边母子两个商量着聘礼一事,五爷被赐婚的消息传遍了定国公府中各个院子。 这时郑家人也赶到牡丹园,郑刘氏笑得满面春风,脚下的步伐矫健。 见只有女儿走过来迎接她,开口问她:“牡丹,咱们安平县主呢?” 一家人相互见安后,都笑着要见她们的安平县主。 郑牡丹把家人让到堂屋中,等大家坐定后,才把今日在珍宝阁发生的事情讲给大家听。 不只是拿到御赐圣旨,还有太傅孙女趾高气昂闹出来的闹剧。 这当中的原因竟然是顾华年在私底下,想把顾瑾初许配给二皇子做侧妃。 一个是嫁到定国公府,做蒋家五爷的正妻,一个是嫁进皇家侧室。 不用想,任谁都会选择蒋南笙。 就是没有这道赐婚圣旨,二皇子都不是良配。 郑刘氏听闻后,把手中的茶盏放在身旁花几上。 声音淡淡,很是威严,“怎么让初姐儿只身去找那畜生,济哥儿带着人快去寻你表妹,见到顾华年把他抓到我面前来!” 郑牡丹叫住侄子,“是秦朗陪着初姐儿一起去的,他说要把那畜生绑来给母亲发落。” 又同身旁的母亲解释道:“初姐儿说,外祖母在固安知道赐婚之事,届时定会第一时间赶来香河。让我等在家中,给大家安排好膳食。” 郑老爷子笑得一脸骄傲和自豪,“不愧是我郑富贵的外孙女,想的就是周到。” “牡丹,快给你两个兄长备酒,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乐呵乐呵!” 郑刘氏听到秦朗的名字先是怔了下,见夫君开口讨酒喝笑骂道: “嘿!你个老东西,吴先生可是告诉你要戒酒,你少拿初姐儿当借口。” 被识破了郑老爷子也不生气,坐在那里嘿嘿的笑。 吴氏拉着小姑的手说:“牡丹,让爹和孩子们先用晚膳吧,咱们娘几个等等初姐儿。” 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有不能饿着的,还有不能耽搁休息的,一一的都要安排妥当。 孟氏坐在椅子中,一手拿着团扇,一手托着肚子,“我也等着初姐儿回来,不骂顾华年几句,我晚上的觉都会睡不好。” 孟氏向来心直口快,上一次她被留在固安将军府,很是遗憾没能给牡丹母女撑腰。 牡丹园同现在顾家离得并不是太远,顾瑾初同秦朗过来时,天色还没有完全的暗下来。 顾瑾初从青帷马车上看过去,顾家大门大敞四开着,门外还停着辆板车。 以秦朗的身份,并不合适同顾瑾初单独乘坐马车。 他骑着马停在顾家门前,翻身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 见从院子中走出来的顾闻拉住他问道,“闻哥儿?院子里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顾闻身后背着箱笼,两只手上也拿满了东西,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茫然。 顾瑾初见几个奴仆走出来,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到顾闻的模样轻声道:“闻哥儿,家中发生了何事?” 顾闻听到顾瑾初的声音,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强装镇定的说:“长姐,爹他留下一封书信,带着姨娘走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顾瑾初现在可是香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道: “县主安,这套宅子还有这几个奴仆佣人,被顾大人卖给了牙行,咱们是来收宅子的。” 顾瑾初听了刚刚顾闻的话,便猜出了大致的原委。点点头后说道:“我过来便是接幼弟回家的,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牙行的管事很是会做人,“今日天色已晚,宅子里面的家私咱们自是不敢动,等县主这边收拾妥当,命人知会一声就好。” 顾瑾初自是要说上一些感谢客套话,让白芷给牙行管事他们打点一番。 等带着顾闻上了马车,她给这孩子倒了一杯茶,安慰他说:“兜兜转转咱们姐弟的缘分,任谁都是分割不开的。” 顾闻拿着顾华年书信的手一顿,说道:“长姐,我已经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 他会用他的努力证明,他不会让人觉得,长姐把一个灾星,一个累赘留在身边。 第140章 追求幸福的权利 顾瑾初在马车上看了父亲匆忙留下的书信,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 上面细数了这些年他们的父女之情,说他这个父亲有愧于她。 大房做过的很多事情,他为了不连累她这个县主,眼下她又有蒋家这门好亲事,不想她因为有一个品行不端的父亲,被夫家所不齿,进而影响她在蒋家的地位。 所以,他含着悲痛又不舍的心情,毅然决然的,带着秋纹他们要逃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不想留在香河变成她的累赘。 上一世父亲可不是这样做的,是蒋南笙从中斡旋,让他免去牢狱之灾,保住官职。 这还是她嫁到蒋家后,世子夫人告诉她的,让她在一众贵妇面前颜面扫地。 如果父亲真的顾及父女情,他又怎么可能背着她,求到蒋家。 想必父亲是怕像兄长家一样被人弄死,知道她被赐婚后卷起家里钱财,带着小妾跑路了。 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轻吐一口气,走了也好... “闻哥儿考上国子监这样的大事,怎么才说呢?”顾瑾初收起面上的表情,看向对面的顾闻问道。 他身穿了件天青色直缀,五官变得愈发的清秀明朗。 几日不见,他又长得结实了些,在身高上已经超过了她。 顾闻捧着茶杯,一张脸白的有些没有血色,“想着给长姐一个惊喜,只是想不到,长姐这里才是有着天大的惊喜。” 顾瑾初知道他生性敏感,闻哥儿的命也确实是苦了些,笑着说:“外祖家的几个表哥也都来到家中,这些时日,有不懂的尽管去问他们。” 顾闻放下茶杯,“我听说过三表哥郑开承的名字。”说着面上露出一丝向往。 “嗯,三表哥游历过很多地方,学问上我不太懂,倒是很喜欢听他讲故事。” 不仅她喜欢听,长公主对开承表哥口中的很多地方,又好奇又欣喜。 那日他们一起去跑马,路上遇到了三表哥,大家便一起结伴同行。 罗家兄妹同三表哥本就相识,只有长公主同他们有些生疏。 三表哥这些年游历见闻,大家都感兴趣,不多时便都熟稔起来。 回到牡丹园后,顾瑾初少不得给外祖家长辈,还有同辈们相互见礼。 郑家人看到顾华年的那封书信,并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 只有郑刘氏拍手叫好,“他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不拖累咱们初姐儿!” 不管顾华年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看到的是结果。 更不能,也不会在顾瑾初跟前儿说什么。 那毕竟是她的生父,不管说些什么,对顾瑾初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顾华年,还有顾家,在郑老夫人一句话下算是翻篇了。 毕竟顾瑾初现在先是御赐县主,才是顾家女。 夜深了,郑家人便回准备好的客房去休息。 郑牡丹扶着母亲的手,两个人走在回廊中,丫头和婆子们在几步远后跟着。 郑刘氏拉着女儿的手,“眼下本不应该说这些,可是牡丹娘想知道你对秦朗的态度。” 她喜欢初姐儿,疼她护她是不假。 前提是初姐儿是她宝贝女儿的女儿。 郑牡丹知道母亲这么晚了等着她,定是有话要同她说。 还以为是什么不方便两个嫂嫂知道的,不成想第一句话问的是秦朗。 自打她开府立了女户之后,秦朗有时候会来关照一番。 因着他们年少时的情谊,她偶尔会留下他用膳,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不太舒服,问身旁的母亲,“母亲可是听到关于我和秦朗的谣言?” 她深知人言可畏,初姐儿又婚期未定,深怕因她影响了女儿的姻缘。 郑刘氏拉着女儿的手走回内室,抬手让后面跟着的人散去,安慰女儿道: “哪里有什么谣言,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秦朗那孩子的态度。” 郑牡丹亲自伺候母亲梳洗,听了母亲的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时才算真的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有些面红耳热道: “女儿能是什么态度,我年长他四岁,不仅是和离之身,又到了快做外祖母的年纪。” 她都是嫁过一次的人,秦朗来了几次后便发现了他的异状。 一直故作不知,也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时间久了,他便会知道她不值得。 他身为锦衣卫是天子近臣,有着大好前程,他们两个在各个方面都不相配。 况且,她才和离于感情一事已经不敢再有奢求。 郑刘氏已经很久没有过,像女儿小时候一样给她通发。 看着妆镜中的女儿说:“你定亲那日,那孩子在我房门前跪了一夜。” 郑牡丹听闻露出惊愕的表情,这件事她怎么不知道,况且她那时只把秦朗当成幼弟。“母亲…”见母亲示意她听下去。 “后来他同文扬前往三江所城,每月雷打不动的家书,信的末尾都会问上一句,牡丹过的可幸福,直到他再次回到盛京。” “秦朗在你身后默默喜欢,守护了十六年...” 郑牡丹听闻心中有些酸涩,更加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秦朗这份深情。 “牡丹,母亲今日说出来是想告诉你,这世间的男子并非都如同顾华年一般。” “失败了一次没关系,就算是和离了,娘的女儿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这一夜注定了很多人失眠。 顾瑾初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相反的,一夜无梦到天明。 ...... 吃过早膳,大家坐在堂屋中。 除了远在三江所城的三舅和三舅母,郑家从老到小全都聚集在这里。 大舅母吴氏嫁到郑家二十多年,婆母身上的沉稳劲儿学上了几分。 “等下我带着人去看看,牡丹园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 “到时让咱们初姐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大家正在谈论这些的时候,门外的下人进来通报,“夫人,县主,蒋家来人了!” 第141章 婚期 “…...蒋家来人了…...蒋家五爷也一同前来…...” 一直很平静的顾瑾初,听到下人的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又要嫁给蒋南笙了...... 知道蒋家人会来,却是没有想到会在赐婚的第二日便来登门。 郑牡丹命下人带着贵客去花厅,同母亲还有两个嫂嫂起身亲自去迎接。 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回头看出神愣在那里的女儿,有些踌躇道:“初姐儿要不要重新装扮一下?” 虽然是御赐姻缘,第一面还是很重要的。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打听,这个蒋老夫人的性格还有喜好是什么,一时间让人有些手忙脚乱。 顾瑾初跟在母亲和外祖母身后,小脸迎着日光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露出一抹浅笑,“走吧,重新梳妆反倒是会显得刻意。” 郑刘氏拉着她的手,干脆利落的说,“对,矫揉造作不是初姐儿的性格,如若适得其反,反倒不美了。” 圣上赐婚,自是省去了和庚帖和纳吉的环节。 蒋家今日来到牡丹园为的是来送聘礼,并同郑家商定下亲迎的日子。 不仅蒋老夫人亲自前来,陪同的还有忠勇侯府的周老夫人,蒋南笙更是跟着一同前来。 已故的老忠勇侯不仅有开国功勋,更是对先帝有着救命之恩,在盛京同蒋家一样是勋贵之家,贵不可言。 当中可见,蒋家对顾瑾初的重视。 一众人来到花厅,上首的罗汉床就只有两个位置。 郑刘氏是顾瑾初的外祖母,是这屋中辈分最高的女人。 蒋老夫人和周老夫人有诰命在身,是身份上最高贵的两个女人。 郑牡丹是顾瑾初的生母,因为女儿要嫁给蒋家五爷,她在身份上更是夸了一级。 一个是顾瑾初未来的婆母,一个是府上的贵客。 四个女人让谁坐在下首,好像都不太妥当。 这一屋子的人,再从座椅上做出一番大动作的调整,好像就更加的不合适。 郑刘氏没有开口,今日是女儿的主场,她不会喧宾夺主。 郑牡丹当家主母这些年,反应极快,指着窗扇前的圈椅笑着说:“盛夏暑热,咱们移步阴凉处,去到那里喝茶观景可好?” 郑刘氏爽朗的笑出声来,抬步走过去,“今日一早花园中花开的正艳,果然是贵客来到。” 蒋老夫人和周老夫人,便在一行人簇拥着端坐在圈椅之中。 顾瑾初感受到无法忽视的注视感,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蒋南笙。 两个人的视线一触即开,她垂眸缓步走向母亲。 待大家都坐定后,丫环婆子们鱼贯而入。 摆花几,上茶点。 看起来很是懂规矩,又训练有素。 蒋老夫人笑得一脸温和,“亲家不要客气,我儿南笙还没有给家中长辈们见礼。” 蒋南笙身着月牙白杭绸直缀,乌发用羊脂玉簪挽起,很寻常读书人装扮让他穿出难以言说的贵气。 那张脸面冠如玉,气质温润,像是没有被世俗侵染的世家少爷。 他不露痕迹的轻吐了口气,拱手行礼道:“见过老夫人,各位夫人,顾家妹妹。” 顾瑾初听到这声顾家妹妹,耳畔随即感受酥麻感。 他…..还没有这样称呼过她。 垂眸曲身给还了个礼后,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母亲身后。 郑刘氏和两个儿媳止不住的点头应好。 郑牡丹今日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个她日后的女婿。 记忆中犹记得,那一日身着官服的蒋南笙。 如果不是有他这个大理寺少卿在,顾家人又怎肯轻易就范。 看着这个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按照规矩,到了顾瑾初过来给蒋老夫人行礼问安。 她垂眸浅笑,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任由两位老夫人的打量。 顾瑾初同蒋老夫人相处多年,对她的喜好、性子再了解不过。 都说蒋家五爷同胞姐,宫中的淑妃在容貌上肖母,蒋老夫人年过五旬,保养得宜的面上,还能看到年轻时的美貌。 经过岁月的沉淀,和善又温和。 蒋老夫人闺中是常家的嫡幼女,嫁到蒋家后便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女人。 一辈子都在被呵护,被娇养。没有功利之心,心思又纯净,大概是让她最费心思的,就是教导她这个儿媳。 婆母上一世就对她极好。 周老夫人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蒋老夫人坐在那里,上上下下的好生打量顾瑾初一番。 儿子若是喜欢,她自是满意的…… 就是年岁小了些,还有就是长得太过明媚。 也难怪儿子藏着掖着的,等请了赐婚圣旨尘埃落定,才让他们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 蒋老夫人面上露出温和又满意的笑,拉过顾瑾初的手,说: “看着就是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我很喜欢...”抬手让身后的胡妈妈把见面礼呈上来。 是一个金珐琅彩镶嵌珍珠绿松石的圆盒子,顾瑾初捧着盒子曲身轻声谢过,口中并未说出太过恭维的话。 转过身,对上蒋南笙看过来的目光。 及笄礼那日她收到过一个长方形的,很相似的盒子。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旁的周老夫人打趣道:“圣上亲封的县主,品行和礼数自是不会差。两个孩子这样看,可真是天作之合!” 顾瑾初今日穿着白绸滚边橙红暗纹襦裙,外面套着月牙色刺绣褙子。 小脸儿的皮肤被映衬的吹弹可破,亭亭玉立,端庄又明艳。 蒋南笙站在花厅中,两个人之间虽然相隔着一段距离,这一幕美得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两个人身上同色的衣衫,优越的容貌,可不就是周老夫人说的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蒋老夫人看着儿子,还有这媳妇是愈发的满意,她心中最喜欢这种宠辱不惊,嘴上会说讨巧又不聒噪的女孩儿。 媳妇长的这样好看,心中开始期待他们两个的孩子起来。 笑着看郑牡丹说,“还是亲家母把孩子教养的好。” 从进入牡丹园开始她就在打量,宅子虽不大,打理的井井有条。 迎接她们的女眷,并没有看到有盛装打扮的痕迹,举止谈吐进退有度,让人能感受到舒适感。 蒋老夫人命人把礼单拿过来,亲手交给郑牡丹,态度比方才来时还要更加亲和,“亲家母,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几个好日子。” 完全是交出了决定权。 郑牡丹刚刚看过了,蒋家在彩礼上给得足够丰厚,现在日子也由着他们选,在礼数态度上,给足了郑家面子。 眼下是八月初,单子上光是今年的就有三个日子,九月初二、十月十八、十二月三十。 不难看出,蒋家在婚事上还是挺着急的。 想到姑爷的年纪,心下便了然更加的理解。 郑牡丹和母亲看后,母女两个都属意于十月十八这个日子。 不是很仓促,又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顾瑾初同蒋南笙的婚期,便这样定在了十月十八这一天。 第142章 我来,是要你兑现承诺的 见了礼,顾瑾初自是要退下的。 蒋南笙也由郑家男人招待,接受他们的考验。 牡丹园宴息处。 郑开济手中摇着扇子,笑着看未来妹夫蒋五爷说:“......上次一事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还有家中三弟开承,承蒙…...蒋大人关照。” 说到最后,同身旁的三弟两个人又拱手给蒋南笙行了个礼。 郑开承拿着蒋南笙的拜帖,拜访杨大人后,不仅得到他的赏识,更是同一众学子参加了新的复试,不日就要进宫进行殿试。 祖父让他拿出大舅哥的架势,他也想! 这接二连三天大的恩情,他做不到啊! 况且蒋南笙在年岁上,要年长他们兄弟七个,包括顾闻,他的那个准小舅子。 蒋南笙便又笑着还礼,“大理寺本就是断案的地方,那日凑巧职责所在。” “老师说开承和开聿才思敏捷,博学多才。尤其是开承,有着这些年游历的见识和阅历,圣上最为赏识如此才华独具之人。” 听了他的这句话,郑家的几个男人面上一喜。 蒋南笙口中的老师是大学士杨大人,师承他外公常掌院。 他又是天子近臣,对圣上喜好在了解不过。 郑老爷子见场面无形中已经败下阵来。 几个年长一些的孙儿虽是要参加科考,郑家男人的路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外祖父势必要拿出款儿来。 见两个儿子同几个孙儿,都在同蒋南笙聊学问。 听闻他十八岁便中了状元,又有那样的外祖父,学问又怎么会差。 但是学问高低不代表人品就好,还要通过他的考验才行。 郑老爷子坐在上首清了下嗓子说道:“不知蒋大人酒量如何,午膳时不妨陪老夫喝上两杯,还有你的舅舅们!” 郑家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父亲,祖父,喝上两杯...... 郑开济朝着祖父挤挤眼睛,家中旁人不知,他是知道,蒋南笙的酒量很好! 蒋南笙看向上首的老爷子,脸上浅笑着说道:“家中有珍藏老酒,不仅可舒筋活血且对身体无碍,改日送来再同外祖父喝两杯。” 转而接着说:“今日要劳烦舅舅们相陪了。” 郑老爷子身体不好,酒是大忌。 他又怎敢同他老人家饮酒。 顾瑾初对宴息处发生的并不知晓,她回到岁安堂,把两个金珐琅盒子放在一起。 上一世蒋老夫人给她的也是这个盒子。 蒋家人是在赐婚圣旨后三天,带着聘礼来顾家商议亲迎之日。 很多的事情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唯有她和蒋南笙的婚事没有变...... 记忆中关于他们的事情,变得清晰,好像在告诉着她,他们…...都错过了些什么。 这时白芷走进来,低声在她身旁说,“小姐,大表少爷过来了,身旁跟着蒋五爷。” 顾瑾初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怎么来内院了? 岁安堂外的水榭旁,郑开济扫了眼身旁的蒋南笙,还能回想到他,刚刚同姑母请示时的场景。 “夫人,小婿有话想同初姐儿说,不知可否让开济兄帮忙引路。” 当时蒋老夫人面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想必也没想到让她骄傲的嫡幼子,是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 见了一面还不够,还要再见上一面。 蒋南笙无视身旁调侃的目光,看到顾瑾初带着丫环从岁安堂出来,正走向这个方向。 歪着头,低声同身侧的郑开济说:“初姐儿来了。” 郑开济挑了下眉,这是明着赶人,行,行,行! 手中的折扇在掌心中敲了敲,提醒他,“长话短说!” 顾瑾初走过来,见不远处母亲的丫头在回廊中站着。 大表哥郑开济也避开这里,垂眸低声问:“你...这样母亲她们知道吗?” 蒋南笙笑着嗯了一声,解释道:“我有同夫人请示过,她和老夫人同意后才过来的。” 顾瑾初听闻抬起头,难得蒋五爷还有这样无赖行径的时候。 既然是母亲同意的,她便放下心来,指了指湖边树荫下的石墩。 她已经意识到,上一世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出了问题。 遇到事情要说开,说清楚才行。 见他坐下后问道:“你见过我父亲了是吗?” 蒋南笙面上的笑意加深,未加遮掩的说:“对,我告诉他,不想你因为守孝而影响婚期。” 顾瑾初惊愕的看着他,她虽知父亲的卑劣,却也是没想到蒋南笙会这样的直言不讳。 蒋南笙见状,面上的笑容变淡,轻叹口气问,“怕我?” 怕? 他又不会害她......为什么要怕。 顾瑾初不假思索的摇摇头,“自然不会。” 声音变得有些低,只是对有这样的父亲在心里感觉到有些难堪,却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伤心之意。 轻声说:“我和母亲并不知晓父亲做过的事。” 甚至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如果没有接到赐婚圣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暗地里被父亲送给二皇子做侧妃,她会怎么办...... 蒋南笙却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左手轻握成拳,放在石桌上,侧身抬头看着她说:“我来,是要你兑现承诺的。” 第143章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顾瑾初听闻,迎上他看过来的,深邃的目光。 却是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我说过,在你还没有想好要嫁人的时候,不会逼迫于你。眼下更是没有知会你,去圣上那里讨要赐婚圣旨......” 有风从湖面吹过来,把蒋南笙轻柔的声音送到顾瑾初耳中。 她站在他身前轻声说:“五爷,你这是在救我......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对你,我心中是有感激的。” 蒋南笙眸光微沉,微风让他的声音有些缥缈,“那初姐儿你嫁给我,是因为那道赐婚圣旨,还是因为你心悦于我?” 湖中荷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淡淡的花香,给盛夏的暑热带来一丝清凉。 其实......就如同蒋南笙说的。 郑家是当朝新贵,就是没有二皇子,也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这种身份会是负担,同样的也会成为助力。 除了皇室,蒋家的蒋五爷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从上一世,到眼下。 蒋南笙步步为营,不疾不徐,把路帮她铺设好。 不同的是,因为她的重生,发生的一些变故,让她看到了前世未曾发现的。 蒋南笙见她沉默不语,从石墩上站起身走到她身前。 顾瑾初抬眸看着他,打断他想说的话,开口问道:“那些东西,我是说今日蒋家送来的聘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她虽未看过聘礼单子,从花厅出来时,看到蒋家带来的那些东西,只会比上一世的更加丰厚。 蒋南笙见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终究是不忍心太过逼迫于她。 对那日她伤心痛苦的模样,还是心有余悸。 好在,他们往后余生还有很多的时间。 听到她的话,蒋南笙眸中涌上一抹囧色,声音压的极低说: “那晚......从岁安堂离开后,找了个机会同母亲提过提亲一事,她便着手准备。周家老夫人也是一早就约好,由她老人家上门提亲。” 顾瑾初回想了下,他口中的那晚。 就只有她行及笄礼前后,他出现过顾家,从岁安堂离开,唯有带她跃上高处赏月的那一晚。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蒋南笙轻声说:“比那次还要早些.......” 想到那日在她闺房,还有车厢中两个人的亲密接触,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顾瑾初没听清他口中说的是什么,稳定下心神说道:“以后希望我们能够坦诚,莫要让彼此失了信任。” 蒋南笙不知为何,又从她身上看到那抹淡淡的哀伤,惹人怜爱又心疼。 他点头道:“你这样坦诚,我又岂会不遵从你的要求。” 那边的郑开济,看着他们两个人越站越近,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还是开口提醒道:“初姐儿,南笙,姑母着人来请去用午膳了。” 顾瑾初脸颊顿时染上两抹红晕,一双眸子变得水润,眸光潋滟,面若桃花般明艳。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蒋南笙侧过身体,挡住郑开济还有丫头们看过来的目光,抬手拾去掉落在她发间的树叶,声音低沉轻柔,“嗯,好。” 顾瑾初感受到他的动作,朝着他抿唇笑了笑,“走吧,不要让......表哥再催促咱们。” 她知晓,蒋南笙还要年长大表哥一岁。 顾瑾初话语中的亲昵,让蒋南笙眸中闪过笑意,“好。” 随着这声好字,还有他好听低沉的笑声随风传到她耳边,让她忍不住的羞红了脸。 ....... 第144章 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送走蒋家人,母亲同大舅母整理蒋老夫人送来的聘礼,二舅母同大堂嫂带着孩子们去昼寝。 顾瑾初扶着外祖母的手,两个人朝着她的岁安堂走。 郑刘氏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不禁失笑出声。 昨夜她也是这样同她的牡丹谈心。 顾瑾初能感受到外祖母的好心情,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其实我同蒋家五爷很早以前就见过。” 郑刘氏点头,她以为初姐儿说的是宝坻庄子上发生的。 还是她从开济口中诈出来的,笑着说:“没想到这缘分几年前就已经种下......蒋家那孩子不错!” 顾瑾初同外祖母坐在庭院中的庑廊下,就像她小时候,每每午后,央求着她老人家讲故事一样。 “其实,我同他认识的要更加早一些。” 顾瑾初笑着同外祖母讲,她幼时看到的那个小哥哥,只是隐藏了蒋南笙那时有些狼狈的模样。 还有很多事情背后,蒋南笙给与她的助力。 郑刘氏听闻难得露出惊诧的表情,竟是比她知道的,还要深的缘份。 “外祖母本来还担心蒋家那种门第……蒋五爷年纪轻轻便做了大理寺少卿,可见是个心思深沉之人,并不似他看上去的那般性子温和,越是这样的人......” 说着郑刘氏把身旁的女孩儿搂在怀中,“如今知道你们的这些过往,外祖母就能放下心来。” 她娇养大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嫁人了。 没有人能护着谁一世,路都是自己摸爬滚打走出来的。 她也是这样的告诉孩子们。 顾瑾初搂着外祖母的腰,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娇声说:“外祖母,您不用担心我。” 郑刘氏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庭院中树上结出的果子,说:“蒋老夫人看着也是个和善的......蒋五爷虽是年长八岁,也有年长的好处......” “一个真的爱你的人,是先低头,等你情绪稳定,再教你人情世故的人。因为比起输赢,他更在意的是你的情绪......” ...... 罗莞尔看着闷不做声的兄长,手中的缰绳打了下挡在他身下的马头前,开口低吼道:“罗星洲你现在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你是喜欢初姐儿的对吗?那母亲同你说到想顾家提亲,你为什么不应下,反而说出各种的托词?” 就是上一次见到初姐儿,还说什么,成亲就是拖累人家。 都是屁话! 不然怎么会知道初姐儿要嫁给蒋南笙,便疯了一样在跑马场演武场不知疲惫的练,整个人颓废的不行。 罗星洲听了妹妹的问话,翻身从马上下来,俊朗的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长出一圈青色的胡茬。 “妹妹这话可莫要说了出去,你同顾家妹妹是闺中密友,她不日就要成亲,传出不好的话对她清誉有碍。” 声音干哑的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一样。 罗莞尔拿着马鞭指了指兄长,凭着她和初姐儿的关系,这话她能去外面说?都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已经请旨,护送大皇子前往三江所城。”罗星洲看了眼马场,“走吧。”说完翻身上马。 如果不是发现顾瑾初同蒋南笙之间的情愫,他又怎会压抑住自己的本心。 罗家男儿,就应该站在战场! ...... 第145章 状元 九月末十月初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圣上那道赐婚圣旨从初时的惊讶,渐渐被遗忘到脑后。 实在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过炸裂。 先是大皇子带着御赐的封赏,还有辎重前往三江所城,去慰问在那里坚守的将领和士兵们。 接着就是科考成绩作废,圣上亲自策问。 而今日便是殿试放榜的日子。 黔味楼,顾瑾初同长公主,这一次坐在临街的雅间。 “初姐儿,你是没看到当年舅舅中了状元后,这条街热闹成什么样?简直就是人声鼎沸!” 赵璇一边说一边拉着顾瑾初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街道。 “那时候啊,满大街都是人挤人,还有不少姑娘们为了看舅舅一眼,从早上就开始在这里等了呢!” 顾瑾初听着赵璇绘声绘色地描述,不禁好奇道:“那后来呢?” “后来……”赵璇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些个夫人小姐们,关心的竟然是舅舅的容貌......”说着她止住口中没说完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她能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很投缘的闺中密友,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怎么就成了她的小舅母! 到现在还是很难适应顾瑾初未来的身份。 顾瑾初站在窗扇旁,朝着下面看过去。 她虽是没有见过蒋南笙中状元后游街的盛况,不过也能想象得出,他当时的意气风发。 想到这里,就是活了两世,心中还是会有遗憾。 他很多时期的模样,是她没有见过,没有陪在身边经历的。 即便心中感慨万千,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惊住了。 “天呐,公主,你快来!”顾瑾初看到马上的状元郎,捂着嘴,惊喜又惊讶。 赵璇把手中的点心渣子拍掉,一边拿着帕子擦手,一边走到窗边。 “能有什么好看的,舅舅可是几百年难遇的天才,上一次的状元郎还是个......老头子.......” 她干巴巴的说完最后几个字,同顾瑾初一样惊讶,指着高头大马上的红衣男子问: “初姐儿,那是上一次和咱们一起跑马,你的三表哥?” 见他抬眸看过来,不知为何又躲闪开来。 顾瑾初点头,笑着说:“是呀,他可真沉得住气!” 下聘礼那日,蒋南笙说过两个表哥日后必定会有所成就。 他们同时进了殿试,已经让外祖父高兴的像个孩子。 要是两个老人家知道孙儿中了状元,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赵璇想到人群中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状元红衣的郑开承,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左鸿文。 自从知道他是成王遗孤后,她就很少想到他。 就连他最后的结局,她都没有打听过。 唯一记得,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年轻人。 却是没有想过,他想让她看到的,全部都是根据她的喜好,为了她量身定做出来的。 顾瑾初见人群走远了,转身回到椅子中坐下来,见对面的赵璇有些闷闷不乐的问道: “怎么了?不是说要我陪你来当街选婿,你反倒是兴趣缺缺的。” 赵璇听闻把盘中的蜜饯塞进嘴里,口中喃喃道:“难得有情人,没有感情的人生,也不见得就是不完美的。” 她父皇有那么多的嫔妃,能让他真的放在心中的又能有几个? 就算是得到他的宠爱,又能有几时? 那道红色的围墙中,维系感情的唯有利益。 这些话,她又不能同初姐儿说。 虽她比顾瑾初年长,等她日后嫁到蒋家也算是她的长辈。 想到再过一个多月,她唯一的朋友,也要受困在后宅之中。 再像这样畅快的出游都不能行之后,心中满是郁结之气。 不由得想到那日纵情驰骋在马场上的快感,又想到那日看到的罗家兄妹。 “初姐儿,怎么没有看到莞尔姑娘呢?” 顾瑾初今日出来,是有给罗家下帖子,浅笑回道:“罗小将军去了三江所城,莞尔在家中陪着母亲和祖母。” 长公主本就是随口一问,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两个人从黔味楼出来时,不远处响起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永乐?” 永乐是赵璇的封号,能叫她的人除了宫里出来的,也就只有外祖家蒋家人。 两个人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一个头戴玉冠,身着朱红色直缀的少年孤身一人站在黔味楼的石阶上。 顾瑾初认出来,此人是六皇子赵括。 因着今日穿着轻便的男装,她拱手行礼道:“六爷。” 赵璇看着他微蹙了下眉,“怎么从家门出来,就开始不懂礼数,没大没小起来。” 她可是比这个六弟年长四岁还多。 赵括咧开嘴笑了下,“刚刚太过着急,不知该叫什么好,六哥不好同弟弟计较。” 赵璇听到他的称呼舒展的眉峰又聚到了一起,什么六哥! 眨眨眼,她是父皇的长女,上面有五个皇兄,要是排行下来,她也的确是父亲的第六个孩子。 她今日身着男装,赵括喊她六哥,好像也没有错。 也就母妃总是觉得他身世可怜。 她的这个六皇弟,小聪明多着呢。 “六哥和顾兄这是要去哪里?听闻茗香阁今日热闹的很,要不要一同去品品茶?” 顾瑾初听到六皇子赵括的提议,不由得抬眸看向他。 就是他不说,她也是打算着邀请长公主一同前往茗香阁。 不然今日又怎会为了方便身着男装。 若是不仔细分辨,就像是两个翩翩佳公子。在茗香阁一众才子书生中,毫不起眼。 话题中是今日最有关注度的状元,探花还有榜眼。 不出意外的,顾瑾初听到有人提到蒋南笙,蒋家五爷的名号。 接下来那群人说的话,让长公主赵璇脸色一变再变。 顾瑾初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第146章 流言再起 茗香阁最好的那处位置,坐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俨然是相邻左右那群人之中心,被大家恭维奉承着。 他甩开手中的折扇,在下巴处轻点,“你们这些读书人刚刚说什么?” 说着不怀好意的笑了下,言语中有些嘲讽和暧昧,“蒋家五爷被赐婚不是好事吗?惦记着他的人少了,你们的选择不也多一些。” 身旁人开口附和,话风在男子的引导下却是渐渐地偏离。 “听闻蒋家五爷同沈家小姐订过亲,男才女貌,曾经也是一段佳话,可惜......可惜......” “安平县主也不差啊,一个表哥一甲第六名,一个表哥是新科状元,还有一个将军舅舅,郑家眼下可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呵,你也说了,郑家是朝廷新贵。不然以顾瑾初的家世,又哪里配得上蒋家五爷!” “就是,娶妻当然是找家室才情一等一,在仕途上有帮助的女子。” “沈家小姐才貌兼备,更是气质温婉,最适合做当家主母不过。有朱玉在前,那个行为粗鄙的顾瑾初,又怎么会比得上!” “蒋家五爷等了沈小姐这么多年,嗐......可惜了……” 赵璇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就想上前同他们理论。 亏的他们还是读书人,怎可在人后这样编排子虚乌有之事。 顾瑾初拽着她的胳膊,见两个人已经引起旁人的注意,拉着她快步的从茗香阁里面出来。 “你拉我做什么?还怕了他们不成!”赵璇看着顾瑾初怒其不争的模样,坐在马车上有些不悦的问道。 顾瑾初不怒反笑,类似这些话上一世不知听了多少。 在时间上算起来,大概也是被赐婚之后这个时间节点,让她无意间听到的这些言论。 她掀开身旁的车帘,低声吩咐下面的高德,“去盯着那些人,尤其那个身着鸦青色衣衫的男子,看看他们都去哪里,都接触了哪些人。” 赵璇这时才察觉出不对来,还是在顾瑾初身边小声的解释,“初姐儿,你可不能听那些人胡说,哪里有什么沈家小姐!” “同你的那道赐婚圣旨,是舅舅亲自求来的!” 这个她可是最清楚不过的,说到这里,长公主面闪过一抹了然,随后面上渐渐涌上怒意。 顾瑾初见她面色,在旁低声说:“他们说的这些要是传了出去,挑拨的可不只是我和五爷的关系......” 这时赵括掀开马车帘子,上来后先是开口道歉。 “抱歉皇姐,安平县主,我并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大胆。竟然在私底下议论朝廷命官,刚刚我出来时,听到有人叫那个人陈公子......” 顾瑾初不由得要重新认识这位六皇子。 果然生在帝王之家,能存活下来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也在赵括身上,看到了闻哥儿的影子。 上一世,有赵康和赵旭两位优秀的皇子在前,赵括一直都是不声不响,没有什么存在感。 此时的景仁宫,走进正殿就能感受到清爽宜人的舒适感。 盛夏暑热,这里早早就用上了冰。 日夜不停,奢华至极。 静妃同二皇子,母子两个坐在罗汉床上下棋。 她十指纤细白嫩,捏着黑子放在棋盘上,声音淡淡的,“你以为你父皇不知道沈太傅的死疑点重重吗?” 赵旭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中,就是这样,才会越发的看不懂当前局势。 叹了口气说:“父皇的身子......现在还不立储君,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静妃抬起手,接过代双放在她掌中的湿帕子,轻轻擦拭着手掌和指尖。 “坐上了那个位置,又有谁想轻易的放权,毕竟,他是逼宫后才坐上那把龙椅。”静妃的话轻飘飘的,却是揭开尘封多年的秘密。 而知道这件事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那个沈太傅当初可不是太子党。 赵旭闭了下眼睛,“蒋家不参与党羽之争,眼下情况来看,郑家势头正盛,不仅出了个将军,那个郑开承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父皇更是钦点他为当朝状元。” 建元帝能安稳的坐上皇位,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淑妃背后的蒋家。 所以他们母子想拉拢郑家,不成想行差踏错,姻亲没做成,差点把蒋郑两家全都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就让人心生郁结,静妃皱着眉问,“顾华年那个蠢货还没找到吗?” 赵旭摇摇头,安慰母亲道:“消息还没有传出,想必他是怕无法向咱们交代便逃脱了。” 仔细斟酌些许,“郑家应该是不知晓的,不然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哼,一个蒋南笙便让她们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可知道,她们错过了什么!”静妃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有些恨恨的说。 明明是精心谋算好的,一环连着一环,接连着的都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 想到早上传过来的消息,她微蹙着眉问:“你前日把高家小姐,独自一个人扔在了画舫是吗?” 赵旭听闻,面上闪过一丝厌恶,“母妃,高嘉月竟然来您这里告状了?” “她倒是没有来告状,是有心人找机会说给我听的。”说起这个静妃面上也闪过不悦。 自己留不住男人的心,去找未来婆母撑腰,简直就是最下乘的计策。 母子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对这个太傅孙女,感到失望。 静妃又不得不规劝儿子,这大概就是高嘉月,高家的底气。 “咱们都被坤宁宫那位给骗了,既然她不仁就不要怪咱们不义,是她主动把那个病秧子送到咱们手上的!” 静妃眼中闪过厉色,叮嘱儿子,“和那边联系一定要万般仔细,这种时候,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母子两个又低声谋算一番。 如果不是同郑家权势失之交臂,又怎么会去冒这样大的风险。 说到权势,顾瑾初如今被册封为县主,身后有郑家这样的娘家做后盾,不日又要嫁到蒋家。 除了宫中的娘娘还有公主,以她的身份,在整个贵妇圈是要被仰望的存在。 顾瑾初也觉得,自己的身份可以在盛京横着走。 所以上一次,高嘉月辱骂她这件事,她又怎肯吃个哑巴亏。 既然高家人想息事宁人,轻轻揭过,那她就要把事情闹到最大,捅破天才好! 第147章 告御状 太和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在文武百官的跪拜之下,建元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龙威赫赫,俯瞰着跪在殿下的群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响彻震天。 建元帝手轻轻挥一下,“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群臣齐声道。 “郑开承是朕钦点的状元,不知众爱卿觉得,给他安排何处官职合适啊?” 建元帝目光扫过殿下的大臣们,龙袍加身不怒自威,声音自上首传过来沉稳又威严。 一位大臣率先站出来,他微微躬身,面上带着恭敬之色,“杨大人颇为赏识新科状元,不若同蒋大人一样,去往翰林院当值。” 都知道蒋南笙同安平县主婚期定在十月十八,新科状元是安平县主的表兄。 而他口中的杨大人是蒋南笙的授业恩师,他短短的一句话,其中富含的深意让人玩味。 不出意外的,龙椅上的建元帝眸光冷了些。 “胡大人这话有些偏颇。”吏部侍郎紧接着出列,言辞恳切: “听闻状元郎游历众多地方,见识广博,不若下放到荆襄之地,改善那里艰苦的生存环境不失为一桩美事。” 二人话一出,朝堂之上不再有人说话。 是因为无人再敢反驳。 更是无人在此之上,给圣上其他的建议。 荆襄之地经济极差,百姓困苦,流民遍地。 若是状元郎前去,就会变成了真正的下放,甚至此番再无返京之可能。 群臣不露痕迹的看向蒋南笙,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为郑开承解围的打算。 翰林院的杨大学士,亦然。 此时郑开承撩起状元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在大殿之上,神色坚定,朗声道:“臣承蒙陛下赏识,不管去往任何地方,任何的职位,都是为了圣上,为了天下苍生服务。” “在此之前,臣要状告当朝太傅高台,告他不慈不仁不义,请圣上明察。” 说完他摘下头上的帽子,腰背挺直,目光晴朗的看着龙椅上的建元帝。 郑开承话音未落,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群臣面面相觑,无一不面露惊色。 只有几个人,神色自若,仿若未闻的站在那里。 当中太傅高台,甚至都没有看向郑开承一眼。 龙椅上的建元帝眉头微皱,看着郑开承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口中在说些什么?状告太傅,你可有真凭实据?” 郑开承再次叩头,高声回道:“圣上,臣自是不敢妄言。臣的表妹就曾深受其害,被高太傅家人仗势欺人,欺辱迫害!” 一个言臣走出来,痛心疾首道:“状元郎口中太傅的罪证,仅仅是你的家人同高太傅家人发生了摩擦是吗?” “人,众生百态,每日盛京街头又会发生多少场的口角,你怎可把如此可笑至极的事情,拿到太和殿上,用来污秽圣上的耳朵。” 说着甩了下官袍袖子,不停地重复,“德行有亏,德行有亏。” 还有人说杨大人被人蒙蔽,把一个这样的人引荐给圣上,也是一个心思不纯净之人。 就差当着圣上的面指责蒋南笙,毕竟要顾及他父亲定国公,还有盛宠多年的淑妃。 砰砰砰-- 太和殿外传来一阵沉重,又急促的鼓声。 见坐在龙椅中的建元帝面露不悦,掌印太监王喜一甩拂尘,声音尖利,“大胆,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身着飞鱼服,腰间悬挂北镇抚司腰牌的年轻男子,昂首阔步的从大殿外走进来。 宣平侯看到那张脸后有一瞬间的恍惚,似是看到了故人...... 秦朗单腿向前一步,跪在高台下朗声道:“启禀陛下,是安平县主于午门外击鼓鸣冤!” 安平县主...... 建元帝还有群臣一同看向蒋南笙。 他身着绯色盘领右衽官袍,在一片绯红色中鹤立鸡群,年轻俊朗的面容尤为显眼。 蒋南笙朝着上首拱手道:“安平县主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之人,望圣上给她,给郑家一个说理的地方。” 此时,太傅高台才真正意识到,蒋家,郑家,这是有备而来,针对的是他高家。 从郑开承还有蒋南笙话中得知,他们一直在说一个‘理’字。 就是郑开承也未曾说过他为官如何,好像是让圣上,给他们主持公道一般。 蒋南笙躬身,“请圣上,明察!” 建元帝见此对身前的大太监点点头。 王喜看了眼下首的高太傅,高声吟唱道:“宣安平县主觐见......” 不多时,身着县主制式的美貌女子出现在太和殿殿外。 她头梳高鬓佩戴珠翠五翟冠,抹金银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身着大红纻丝大衫,深青纻丝金绣孔雀褙子,青罗金绣孔雀霞帔。裙摆随风飘动,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当她踏进太和殿后,群臣不约而同的朝她看过来,表情俱是十分惊讶。 顾瑾初手捧状纸,眸光坚定,仪态端庄大气,跪于大殿之上。 “臣,顾瑾初,见过圣上。” 建元帝只在会同馆那日见过顾瑾初,还是她以‘天青’的身份出现。 既然来了,他愿意给蒋家,郑家一个面子,听听她到底有何诉求。 “顾瑾初,你可知朕既能给你恩赏,也是可以收回的!”龙椅中建元帝淡淡的说道。 恩威并重是御下之道,从淑妃那里听闻这个顾瑾初同永乐是闺中密友。 那日在会同馆,她更是救了长公主一命。 他此番话一出,于情于理,淑妃那里和定国公府,都能给一个满意的交代。 顾瑾初听闻后叩首,把手中的状纸高举过头:“臣只有三个问题问高太傅,相信圣上和群臣自会有决断!” 第148章 还臣一家一个公道 王喜仔细揣摩圣意后转过身,对顾瑾初说:“安平县主请讲。” 还特意的嘱咐了句,“势必要简言意赅,这朝堂之上可容不得一点马虎。” 顾瑾初闻言曲身道:“谢王掌印提点。”随即把手中的状纸递给他。 王喜唇角勾了下,收起浮尘后接着状纸,躬身双手举过头顶,待圣上接过后站立在阶台之上。 顾瑾初转过身,在群臣中找到高台,向前走了两步,“高太傅,臣有三个问题想劳烦您答疑解惑。” 高台身着一品文官仙鹤右衽圆领袍,腰佩玉革带,中等个子体型偏胖,面白无须,眼睛明亮而睿智,留有长髭,眉目之间透露出深沉的城府。 缓步走过来开口说道:“家中孙女有同安平县主年岁相当者,你这个年纪正是懵懂又好奇的时候,县主但说无妨。” 见蒋南笙站在顾瑾初身后,面上淡淡的:“蒋大人自是不必太过紧张,老夫还不至于同一个女娃娃计较。” 顾瑾初并未转回头看向蒋南笙,目光坚定且冷静的问道: “常言道,跪天跪地跪父母,当有人强迫臣向权臣屈服,试问这种是什么行径?” 高台双眸微眯,“安平县主这番话语漏洞百出,是何人又是因着何事,你不明说旁人又怎好下定论?” “高太傅只需回答我的问题,是与非的答案在您那里,难道是因人而异吗?”顾瑾初收回面上的浅笑,“请太傅直面回答我的问题。” 高台抬头看向正殿上首,见建元帝手中拿着顾瑾初那份状纸在看。 不紧不慢道:“此举听着似乎有不合乎道义之嫌,但终归是要了解始末才能下最终定论。” 顾瑾初点头,“我听懂了,太傅是在说这种人,这种行径是不义!” 她接着问道:“官府签发之文书,必定是合理合法合规,如若有人不敢质疑官府之判决,却是要对那受害之人,用尽污言秽语去轻蔑,打压,甚至是辱骂,试问高太傅,此等作为又是何行径?” 高台面上看不出悲喜,却不似方才的漫不经心,看向顾瑾初身后的蒋南笙,“恭喜蒋大人,在县主身上看到蒋大人从前的影子。” 蒋南笙的什么影子? 是他被钦点状元那年的舌战群儒?还是在大理寺杀伐果断的强硬手段? 不管是哪一个,放在一个闺阁女子、后宅当家主母身上,都不是一个恭维的话。 蒋南笙垂眸看向高太傅,唇边勾出一抹笑纹,“安平县主嫁的是蒋家。” 秦朗没忍住笑出声来,见群臣看向他,“你们文臣说话都是这么费劲吗?还没有那诏狱中的犯人知书达理,有问必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虽没有出身在高门大户,却也是在家中长辈精心教导下长大的,有些事情高太傅就不要太过挂怀了。” 见高台看过来的眼神冷冷的,顾瑾初继续说道:“请太傅回答臣之问题,不然王掌印又要怪罪于我了。” 阶台之上的掌印太监王喜,听到自己的名字初时有些愕然。 这是刚刚对他心生不满,找个机会就报复回来,连个掩饰都不加的吗! 高台收回在顾瑾初身上的目光,拱手对建元帝说道:“圣上,老臣年事已高,实在没有精力陪同安平县主在这里胡闹。” “胡闹?” 顾瑾初浅笑出声,“太傅这便觉得是胡闹,那臣真的是日日气愤的夜不能寐!” 她转头看向建元帝,“八月三日,高嘉月带着亲眷闯入臣经营的珍宝阁 ,用高太傅做寿为由,抢夺臣为外祖母所制绣品。见不能得手后,对臣,臣的母亲一族进行辱骂,那些污秽之言全部写在状纸之上。” 顾瑾初身音微微颤抖,眼中有泪光闪烁,“臣外祖母之三子驻守三江所城,已经八年未曾归家。她老人家一个孙儿科考成绩是一甲第六名,一个孙儿是新科状元...…”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又有什么道理,为了太傅过寿而剥夺我对外祖母的拳拳孝心?” 顾瑾初再次跪在大殿之上,“母亲和离文书是官府签发,合理合法合规,她怎么就变成了高小姐口中污秽之人?” “高家不仅欺辱我郑家如斯,更是有高家族人在外散播谣言,对臣,对蒋家五爷,对沈家小姐编排出一些莫须有的......恳请圣上,还臣一家公道!” 顾瑾初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建元帝手中握着状纸,面色有些阴沉,“此事朕定会彻查,安平县主快快平身吧。” 朝堂之上变得鸦雀无声,大臣们屏息以待,实在是圣上的态度让人很难揣测。 高台看着跪伏在地的顾瑾初,孙女高嘉月做的事情他虽有耳闻,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是觉得这种女子之间的吵闹,争风吃醋完全上不得台面。 更是无法说出当中之缘由。 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后果高家无法承担。 眼下圣上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他涌上不好的预感。 这时杨大人缓缓出列,拱手道:“老夫不介意帮助太傅回答县主的几个问题,此等行径之人,不慈不仁不义!” “你!”高台顿时目光冷硬呵斥。 蒋南笙立于朝堂之上,如松柏般傲然挺立,声音响彻太和殿: “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知其国者,先齐其家......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正所谓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高太傅对家中晚辈、族人疏于管教,纵容他们仗势欺人,于私是不慈,愧对圣上和天下苍生的信任,就是不仁不义!” 高台看向他,不知为何,他倏然间想到已故的沈太傅。 这时蒋南笙掀起官袍,跪于大殿之上,声音坚定: “启禀圣上,近日臣彻查沈太傅遇害一案,发现五年前,淮安出现水患时高英范时任地方知府,此人正是高太傅的族孙,更是授意散播臣谣言的主谋。” “所有的线索更是指明,当初杀害沈太傅一家的水匪是受高英范指使,请圣上彻查沈家冤案,还沈家人一个公道!” 太和殿内群臣,不多时跪下大半。 “请圣上,还沈家一个公道......” ——文中【礼记】内容来自百度搜索。 第149章 高家结局 御书房内,建元帝看着大理寺呈上来的卷宗龙颜大怒。 沈太傅在他还是太子之时,沈家并未给他提供任何的助力,蒋沈两家联姻虽是空穴来风,那个结果更不是他想见到的。 也可以说沈家大厦倾倒,他乐见其成。 但不代表,他会纵容臣子同某一个皇子在暗中勾结,背着他做一些事情。 建元帝责令大理寺、吏部彻查此事,并严令其务必公正无私,不得有丝毫的偏差。 蒋南笙从御书房出来时,天阴沉沉的,官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吏部侍郎佟广跟在他身旁,面色犹豫不决,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今日在朝堂上顺应局势,建议把状元郎下放到荆襄之地。 出人意料的是,不到半日之间状元郎变成他的同僚。协同大理寺少卿彻查沈太傅遇害一案,还有调查高太傅一事。 谁人不知高太傅嫡亲孙女是未来的二皇子正妃,有了高家在背后支撑,二皇子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 高家一脉还有他的那些门生,自然是以高太傅马首是瞻。 在前朝局势上,储君的位置已无人能同二皇子赵旭抗衡。 圣上此番决断,实在是惊呆了群臣。 午门外的秦朗和郑开承骑于马上,他们身后停着辆青帷马车。 顾瑾初坐在马车上,透过开着的车窗,浅笑低声说:“还没有恭喜三表哥。” 吏部郎中,从五品,圣上亲封。 郑开承心中并未有太多的高兴,他更属意于下放到地方,家中长辈那里他也是这样说的。 就今日惊险情况来看,郑家还是需要有人在盛京为官。 朝堂险恶,生活在政治斗争之下,只有天子近臣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郑开承身上的红色状元袍,变成了青色盘领右衽官袍,见到蒋南笙的身影出现后,从马上翻身下来。 顾瑾初不知道蒋南笙,同三表哥还有秦朗说了什么。 只见他们二人翻身上马后疾驰而去。 她身上那身奢华的县主制式,已经被她换上平日里穿的衣裙。 蒋南笙掀开车帘迈上马车,他出现后白芷和白芍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脚上的方寸间。 顾瑾初倒了杯茶放在蒋南笙身前,轻声问道:“三表哥他们这是?” 蒋南笙把她的手拉过来,同她五指交握放在自己腿上,靠在那里柔声说:“他们先行回牡丹园报平安。” 顾瑾初垂眸,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能感受到他指尖在她手背摩挲的力道,就听他在耳边问,“怕吗?” 她歪过头,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眸光中那个小小的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像是低喃般说道,“自是怕的。” 更怕像上一世死的不明不白,同她的亲人们天人永隔。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保,保护家人! 两个大丫环在车厢中,蒋南笙怕她不自在,一会便松开了她的手。 低声在她耳边说:“未来的一个月,我们都不能见面了……” ...... 盛夏的暑热终于过去了,在不断推进的婚事中,当朝太傅高台被查办,家产充公。 在这之前,高家人押着高嘉月同陈玉华,来牡丹园赔礼道歉,被顾瑾初给拒之门外。 二皇子同高嘉月的婚事自然是没有了下文,听说宫中的静妃生了一场大病。 赵旭衣不解带的在旁侍疾,连连得到圣上的夸赞。 而顾瑾初这个安平县主,比残暴凶残,又多了一条睚眦必报。 就因为高嘉月得罪了她,她便敢击鼔鸣冤去告御状。 很多人,甚至开始担心蒋家五爷起来。 那样谪仙一般的人,娶了个母夜叉回家…… 听到这些消息,顾瑾初虽然不会去计较那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待嫁的心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初姐儿?” 听到母亲的话,顾瑾初抬眸看过去,“嗯?母亲,您说什么?” 郑牡丹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从攒盒里面捡了颗蜜饯喂到她嘴边,同一旁母亲打趣道:“我还以为咱们初姐儿不知道紧张呢。” 郑刘氏笑得一脸慈爱,“前些日子想的都是给咱们娘几个讨回公道,现在有了结果,提着的神经松懈下来,待嫁的忐忑劲儿可不就是上来了。” 顾瑾初抿着嘴看外祖母,还是她老人家最懂她。 父母和离,有父亲等于没有,郑家就是她的娘家。 外祖母一直在牡丹园没有离开,她老人家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 有母亲坐镇,第一次嫁女儿的郑牡丹也觉得万事不慌张,心里踏实的很。 今日早膳后她们娘俩来岁安堂,是同初姐儿说陪房和陪嫁一事。 蒋家彩礼光是银子就有五千两,各类东西足足有八十担,还不包括那些大件的礼品。 不说这些,顾瑾初自己也是不缺银钱的。 从大房还有李香莲那里搜刮的房产地契,银票就有五万五百两,加上圣上特封县主时的赏赐,她私库中有的就更多了。 郑刘氏当然知道这些,“长者赐,不可辞。” 顾瑾初听闻垂眸,她是想母亲再嫁的。 多些傍身,也是母亲日后的倚仗和底气。 郑牡丹从身后大丫头手中接过楠木盒子,“往日里你身边跟着的那些人,就都算是你的陪房。” “这里是陶学林一家,珍宝阁的绣娘匠人们的卖身契,我和你外祖母商量着,添置了几处田产庄子,又给你盘下几间店铺,一个在春熙路,一个在东鼓巷......” 外祖母把话接过去,“有一处庄子就在固安地界,有千亩良田。上个月刚刚移植过去一批果树,将来初姐儿想吃新鲜果子,直接命人去采……” 顾瑾初看着盒子,这里面不只有房产地契、卖身契,还有一沓银票。 看着一脸慈爱的母亲和外祖母,她那颗不安的心,倒是渐渐地定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 再过一日,便是亲迎的日子...... 第150章 我有话想同你说… 那些同郑牡丹突然间失联的夫人们,又很有默契的开始同她走动,让牡丹园早早的就开始热闹起来。 罗莞尔看着蒋家送来的催妆,别的她不感兴趣,单说一整套的凤冠霞帔、销金盖头,让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好几圈。 虽然哥哥同初姐儿没有缘分,但她不得不承认,蒋家是很重视这门亲事的。 她把自己摔进大迎枕中,鼓着嘴问:“初姐儿,等你出嫁后,咱们相见一面是不是就难了?” 知道初姐儿没有姐妹,罗莞尔提前两日来牡丹园陪她。 不止有她,还有初姐舅母家未出阁的女孩,这会儿才有机会单独同初姐儿说话,一直端着的罗莞尔,有点身心疲惫。 顾瑾初坐在她对面,点点头,不无可惜道:“女人嫁人后,确实会失去很多的自由......“ 婚姻一事有利有弊,只有身处当中才能理会。 罗莞尔支起下巴,看向庭院中开得正艳的海棠花:“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想嫁人。” “我现在想去马场跑马就跑马,无聊了就穿着男装去画舫听曲看风景,要是有可能......我更想同兄长一样,去上阵杀敌!” 顾瑾初把她身前的茶杯斟满,上一世的莞尔确实如同她话中说的那般,活的自由自在。 白芷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说顾闻少爷回来了。 国子监此时已经开课,前几日顾闻还让高义回来送信,待长姐亲迎时他定会赶回来。 顾瑾初笑道:“也不知道闻哥儿一路赶回来有没有吃午膳......让小厨房准备些好消化的给他送过去。” 白芷应声还没有走出堂屋,身着墨色直缀的少年出现在门外。 “长姐。” 顾闻唇角带着笑,看起来比去国子监之前又长高了些。 顾瑾初从临窗大炕上站起身,笑着招了招手,“进来呀,屋中只有莞尔姐姐,你之前是见过的。” 顾闻这才从门外走进来,拱手对罗莞尔说:“罗家姑娘。” 罗莞尔听闻噗呲一声笑出来,用手指着自己问,“叫我什么?罗家姑娘?我同你长姐是闺中密友,你跟我客气什么?” 她性格向来洒脱,不是很在意一些繁文缛节。 丫环搬锦杌过来,顾闻低头看了眼,动作有些奇怪的坐在上面。 听到罗莞尔的话,红着一张脸,嘴唇动了两下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顾瑾初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这孩子心思重,也就只有莞尔总能让他露出更多鲜活的表情。 怕他觉得不自在,便问起他在国子监可还适应。 顾闻站起身,胳膊垂在身侧回道:“国子监先生比族学时管教严厉......” 他初时很不适应,相比旁人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努力,他深知今日一切得来不易,自是倍感珍惜。 “学业不是一蹴而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知是不是长个子的原因,顾闻比在家中瘦了些,顾瑾初笑着说道。 国子监的老师和同窗们,知道他不仅是蒋南笙的小舅子,还有个新科状元的表兄,更是有个县主长姐,对他的关注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在家的时候还没有觉得什么,在外才知道,这些个身份,都是很多人想攀扯上的大人物。 顾闻还有着稚气的面容,一脸正色的说:“我不会给长姐丢人的。” 罗莞尔饶有兴致的看着顾闻,书中说的少年老成,大概就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同状元郎的那种老成又不同,郑开承是他的人生阅历让他变得从容成熟。 顾闻就有点像拔苗助长,身上那种渴望长大,被迫成熟的感觉,让人觉得心疼。 顾瑾初微蹙了下眉,今日的闻哥儿未免太过小心翼翼了些,开口问道:“闻哥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顾闻愣了一下,垂眸看着地面,“许是知道长姐明日出嫁,心中有不舍。” 不对! 顾瑾初把高义喊过来,问他,“大少爷在国子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高义毕竟年纪小,眼睛转了转很明显有事瞒着,但就是不肯开口。 小姐少爷两个都是主子,但是他现在跟在少爷身边。 少爷不让说的,他就不能对别人说。 顾瑾初被这俩小子给气笑了。 没想到闻哥儿御下还挺有手段,短短时间,就让高义如此听他了。 顾闻见长姐皱眉,抿着嘴,眼睛都红了,也不吭声。 罗莞尔走过来,不经意间碰到他的右侧手臂,顾闻顿时白着脸,发出一声闷哼。 高义见藏不住了,跪在地上小声说:“小姐,少爷说他想背您上花轿,最近一些时日总是在锻炼体力,不小心……摔了一跤伤了胳膊……” 顾瑾初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拉开顾闻衣袖。 只见他手臂外侧生生的蹭掉一块皮,也没有包扎,里衣袖子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印子,难怪他今日穿了一身颜色这么深的衣服。 白芷见状跑回自己的药庐拿来伤药,回来还不忘照着弟弟高义屁股上来一脚。 罗莞尔帮着白芷给顾闻包扎,口中教育他,“背上花轿的是兄长或者舅舅,初姐儿那么多堂兄,哪里用得到你这个小东西。” 顾闻不高兴,梗着脖子说:“我才不是小东西,我就快十四岁了!” 说着看向顾瑾初,怕她怪她,又怕在她脸上看到满不在意的神情。 顾瑾初指他额头,向前推了下,“还顶嘴!受伤了回来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说?伤了筋骨日后影响写字怎么办?” 顾闻嘿嘿的笑,长姐骂他,就好...... 从岁安堂出来,顾闻看了眼身旁的高义,小声说:“长姐罚的月钱,我过后给你补上。” 高义看了眼身后,摇头,“谢少爷,我姐说她给我。”说完觉得坏了,连忙捂上嘴。 顾闻倒是觉得,今天的风吹在身上都是幸福的。 “嘿,小东西。” 顾闻转过去,凶凶的,“我说过了,我不是小东西!” 罗莞尔啧啧两声,“真应该让初姐儿来看看。” 顾闻就更不服气了,“长姐才不会像你这样欺负人......” “我欺负你?呦,呦......不是刚刚的可怜时候了......” 两个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远,等彻底看不到他们,从湖边假山后走出来两个人。 “年轻真好呀!”郑牡丹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感慨。 秦朗看着她的侧颜,牡丹相比他从三江所城回来时,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就像是水分充足的牡丹花,重新变得绚烂多彩。 “牡丹,等初姐儿出阁后,我有话想同你说......” 第151章 压箱底的小册子 秦朗鼓足勇气说完,有些窘迫又带着期待看向郑牡丹。 西沉的落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狭长,他垂眸看到后,抬腿朝向一侧迈了步。 两道影子就像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密不可分。 遇到秦朗那年他瘦瘦小小的,八年未见的这些日日夜夜,他好像身材更加高大,也尤为的壮硕。 尤其是他们现在离得这样近,她总不能对着他胸口说话,退后一步仰着头看他。 又让她觉得有一种压迫感,这是顾华年从未给过她的感觉。 郑牡丹看不太清他面上的表情,却是觉得他的那双眼睛,亮的惊人,轻声说了个字:“好。” 和离、惩治顾家人、初姐儿击鼓鸣冤。 一桩桩一件件,秦朗都能坚定的站在她身后,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管结局如何,就算是说个清楚,她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吊着他。 郑牡丹忙完来到岁安堂的时候,屋中的烛火已经亮了起来。 顾瑾初拉着外祖母的手,感受着她眸光中的慈爱,还有她身上给予的坚定和温暖。 “蒋老夫人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总归是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包容你。但要记得,不惹事,也不要怕事,收敛性子不是为了让别人欺负你的......” 这些话上一世外祖母就同她说过。 前世的她太过高兴,因为她终于要嫁给蒋南笙了。 那时长辈说什么,她都会点头应好,心中憧憬着将来嫁到蒋家的生活。 那时得偿所愿欣喜的她,此时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郑刘氏见状笑着拿锦帕给她擦眼泪。 越擦越多,到最后自己眼睛也止不住的红了起来。 “初姐儿可别哭了,明个儿迎亲的蒋家人,还有宾客们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以新娘子把俩桃子放眼睛上了呢。” 顾瑾初听着外祖母的调侃,破涕为笑的说,“哪里有机会被别人发现,我走到半路就要忍不住都吃掉的。” 郑刘氏看着她娇憨的模样,这才对嘛,这才是她的初姐儿应该有的样子。 抚了抚她的背,声音中的笑意更浓,“我这老婆子也是够不容易的,千方百计的哄好了新娘子,我的女儿又躲在外面哭。” 郑牡丹连忙擦掉眼泪从门外走进来,口中喊了句,“娘~”。 她都是要做外祖母的人,还被母亲这样的调侃。 手中拿着没有封面的小册子,藏也不是,直接递出去更不是。 顾瑾初同母亲把外祖母送去休息,知道像上一世一样,母亲手中的小册子,是要在出嫁前交给她的。 是每个女子出阁时都有的,压箱底的《素女图》、《玉房秘笈》。 郑牡丹把丫头和婆子都叫了出去,屋子中只有她和初姐儿两个人。 她把她出嫁时,母亲嘱咐交代的那些告诉初姐儿,可是画中的内容,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想到蒋南笙的年纪,比寻常读书人高大的身材,又出生在武将之家,心中难免有些担心。 看着女儿花一般娇艳的容貌,口中教导: “初姐儿,蒋五爷年长你许多,虽说他身边没有过通房......男子在这方面还是要懂得多一些......你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要喊疼......莫要坏了兴致......只有第一晚难捱一些......歇下吧。香河到固安的路程,还要走上几个时辰呢......” 顾瑾初握着手中母亲塞给她的小册子,看着母亲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唇笑了下。 白芍进来时,见主子正往箱笼里面塞东西,走过去问道:“小姐,您想做什么交给奴婢就好。” 刚刚还没觉得有什么的顾瑾初,面上涌上热意,抻平衣角拍了拍,“没什么,歇下吧。” 说着走向拔步床,脱下脚上的绣鞋,拉过锦衾盖在身上。 顾瑾初躺在那里,暗道自己不争气。 都是成过亲的人,孩子都生过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床幔被放了下来,内室的烛火被熄灭,眼前的视线变得昏暗。 听着塌下丫环平稳的呼吸声,顾瑾初翻了个身,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还没有亮透。 白芷站在床前,轻声说:“小姐,您该起了。” 顾瑾初这边才净过面,郑牡丹携着全福人罗夫人过来了。 罗夫人是卫指挥司罗家的主母,双亲俱在,子女两全,也是罗莞尔的母亲。 身着绛红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狄髻上簪着赤金发钗,华贵又端庄。 这时外祖母、大舅母也带着女眷们陆续过来了。 岁安堂在大家相互寒暄中,变得热闹起来。 顾瑾初沐浴之后换上嫁衣,罗夫人过来给她梳头。 罗夫人也曾属意过顾瑾初,怎奈两个晚辈缘分太浅,嫡女同她又是闺中密友。 算是一路见证顾瑾初的成长,如今被特封县主,又嫁到蒋家,罗夫人看到顾瑾初是既亲切又诚心的祝福。 接过白芷递过来的牛角梳,一面给她梳头,口中一面说着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梳好了发,白芍过来替她描眉。 为了今日,白芍同珍宝阁的贴娘子学了很久。 太阳出来了,让沐浴在晨光中的顾瑾初带着一层光晕,端庄又明艳。 窗外的锣鼓声变得越来越清晰,随即鞭炮声响了起来。 是迎亲队伍过来了。 第152章 迎亲 听到迎亲队伍来了,郑牡丹和母亲便先去了正堂。 大舅母吴氏同罗莞尔留下陪着顾瑾初说话。 二舅母和大表嫂腹中胎儿月份大了,这种场合不适合她们来。 因着顾家大房发生的事,还有顾华年的远走他乡,顾氏族人觉得没脸,顾瑾初的婚事上无一人插手,更是没有人敢登上门来。 所以除了顾瑾初姓顾,和郑家人嫁女儿,没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顾瑾初闺房中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上一世场面上的哭嫁,倒是顾闻过来送别的时候,含着眼泪很是舍不得她出嫁。 郑牡丹穿了件浅金对襟立领长身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狄髻上簪着赤金红宝石簪子,站在正堂外的台阶上。 她身后是郑家大爷,郑家二爷,顾瑾初的三个表哥,一个表弟,最小的两个双胞胎小表弟,穿着同款同色的直缀,包了个小小的发髻,也跟在哥哥伯伯身旁。 宾客中有不明白顾瑾初家中情况的,在宴息处窃窃私语。 “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让一个女子站在最前面?” 一个身体有些发福,看起来像是富绅模样的男子,抬头看了眼说道: “那是安平县主的母亲,是这牡丹园的主人,她身后是郑家族人。” 桌子上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顺势靠了过来,帮忙着介绍正堂那些人的身份。 “对,那个便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任吏部郎中。他身旁站着的男子,是他堂弟,殿试一甲第六名......” 从堂屋中又走出来个尤为显眼的年轻男人,他腰间挂着北镇抚司腰牌。 男人又解释道:“那是秦朗,曾是郑家三爷的部下。” 锦衣卫。 那可是天子近臣,还有卫指挥司罗全罗大人,知道郑家三爷是武将,看到他们二人并不稀奇。 直到一个三品大员被请到宴息处。 国子监祭酒宋大人一进门便被请到上坐。 才明白郑家这个当朝新贵,不是简单的商贾之家,更不是单纯靠着一个武将,立足在盛京贵胄圈。 虽顾瑾初的安平县主只是一个名号,嫁的却是定国公府蒋家。 现在就能预想得到,几年后的郑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和安静下来的岁安堂不同,前院变得热闹起来。 在锣鼓响声还有鞭炮声中,挂着红绸的黑漆大门徐徐开了。 让众人立刻感受到锣鼓喧天的震撼感。 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烟雾,高大挺拔俊逸的男子缓步走进来。 蒋南笙身着四品礼服服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白鹤今日穿着簇新又喜庆的襦裙,丝毫不影响她脚下的步伐。 “小姐,姑爷来了......” 跑进岁安堂就开始喊,让屋子中的几个人都朝着她看过来。 才留头的小丫头长大了,一张脸长开了些,大眼睛滴溜溜的。 见到主子愣愣的来了句:“小姐,你今天真美……” 顾瑾初已经上好了妆,端坐在铜镜前,见丫头这副模样抿着唇笑不说话。 还是罗莞尔催促她,“快说,快说。” 白鹤这才缓过神来,“姑爷进门给夫人磕头行礼......身后跟着个大官,给宴息处那些夫人们看的眼睛发直,把她们羡慕坏了......”说着一脸的自豪。 听丫头形容的话,顾瑾初和大舅母,也能想象得到前堂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陪着蒋南笙一起来接亲的是忠勇侯周博延,在年岁上只比蒋南笙年长两岁,是世袭的爵爷。 顾瑾初一早起来只喝碗莲子百合粥,按照习俗还是夹生的。 母亲和外祖母去前堂前叮嘱过,要控制她的饮食,尤其是流食。 香河到固安这一路怎么也要几个时辰,半路是不能下轿的。 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顾瑾初坐在那里是又饿又渴。 趁着大舅母也前往宴息处,让大丫环给她拿糕点过来吃。 罗莞尔在一旁惊呆了,她还没见过这样神色自若的新嫁娘,这种时候竟然能吵着要吃东西。 白芍端着攒盒走过,顾瑾初从里面拿出牛舌饼,小口咬着吃。 还不忘和她说,“今天都有的忙,你们也别饿着肚子。” 上一世她被饿的头昏脑花,下轿子的时候,要不是有蒋南笙伸过来的手,怕是都要栽跟头。 顾瑾初这边才刚刚吃下一块,又不敢喝茶,正觉得有些噎得慌,白芷走进来,“小姐,要去同长辈辞别了......” 顾瑾初听闻轻吐口气,方才表现出新嫁娘的紧张感。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浅笑。 她,又要嫁给蒋南笙了....... 第153章 送嫁 “新娘子来了......”屋外的吟唱声响起。 蒋南笙听闻看过去,那抹红色的身影缓步走来。 四周倏然变得安静,他眼中再容不得其他,步伐坚定的朝她走过去。 顾瑾初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红盖头下的方寸间,在视线中变成淡淡的粉色。 就在她要迈过堂屋台阶时,一只白皙骨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的大掌出现在她眼前。 “呦,看给咱们五爷给急的!” 随着男子的调笑声,堂屋中还有庭院外发出一阵阵的起哄声。 顾瑾初抿着唇,感觉唇角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扬起,缓缓抬手放到蒋南笙的掌中。 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并没有错过他的那句,“初姐儿,我来接你了。” 蒋南笙托着她的手,等她迈过台阶后,牵着她去堂屋中的岳母敬茶拜别。 郑牡丹孤身坐在堂屋上首,看了眼坐在一侧的母亲。 母女二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舍。 待顾瑾初站定后,蒋南笙从丫环手中托盘上拿起茶杯,在郑牡丹身前躬身,双手呈上:“岳母大人,请吃小婿的新茶。” 郑牡丹满目欣慰,笑着接过茶杯后,低头浅浅喝了一口。 把茶杯放到身旁茶几上,再抬起头时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往后的日子要濡沫白首,衍嗣繁茂。夫妻相处,应互敬互爱,相互扶持,共渡风雨。” 说着声音中带上哽咽,把作为父亲还有母亲对子女的规诫,她一个人都说了。 蒋南笙再次拱手,“岳母请放心。” 顾瑾初曲身:“女儿知道了。” 站在那里身形未动,大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丫环又捧着托盘过来。 蒋南笙走到郑刘氏身前,躬身把茶杯递过去,“外祖母,请吃外孙女婿新茶。” 屋里屋外的人有一瞬的愣住,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郑刘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就是她曾经的21世纪,也没有在婚礼场合,给新娘外祖母奉茶的规矩。 可是蒋南笙敬了,不仅打破了世俗的规矩,也让人知道他对初姐儿有多重视。 她接过茶,眼中的泪终是止不住的掉下来,“要待初姐儿好好的……去吧……去吧。” 顾瑾初自幼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外祖母身边长大的,红盖头下的桃花眼涌上一层水雾。 “新娘子出门了——” 随着屋外的吟唱声,离别的轻愁蔓延在堂屋中郑家人的面上。 顾瑾初由三表哥郑开承背着上花轿。 锣鼓声再次响起,牡丹园外的人便知道,新娘子要出来了。 整个盛京的人都晓得,今日安平县主要嫁给蒋家五爷。 从固安到香河,迎亲队伍所经过的街道、路旁早就装点上红绸。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的时候已经很是壮观,现在大家更加好奇,安平县主的风姿,还有她的嫁妆。 “来了,来了,快看!” 守在牡丹园外的人群抻着脖子,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她嫁衣的奢华繁复,但是不妨碍他们的兴奋和热情。 “压轿——” 蒋南笙翻身上马,扭头见轿帘落下又看了眼才收回目光。 “起轿——” 顾瑾初坐在平缓前行的轿子中,看不到外面的盛况。 喧闹的人群,口中津津乐道谈论的无一不是安平县主的嫁妆。 说它们是十里红妆一点不为过。 蒋家送来的八十台聘礼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还有母亲、外祖母和三个舅舅们给的陪嫁,整整的一百八十台。 一路敲敲打打的锣鼓声中,迎亲队伍时不时朝着路边人群撒喜钱。 恭喜声赞不绝耳,好不热闹。 一支车队被堵在官道路口,身着白色道袍的男子骑于马上,看着这热闹景象沉默不语。 “大皇子,今日是蒋家五爷迎亲的日子。”罗星洲拱手在旁解释道。 赵康看着天边西沉的落日,点了点头低声说,“时间过的真快。” 第154章 拜堂 耳边的锣鼓声一直响着,顾瑾初想眯一会都不得行。 能感觉到外面天色已经渐暗,这会儿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才想起上花轿前,蒋南笙塞给她的东西。 只有她手掌大的小布包,顾瑾初把它放在腿间摊开来。 和上一世一样,是一块马蹄酥还有几颗蜜饯。 也不知道他是藏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马蹄酥已经碎成了几小块,有细碎的酥皮粘在蜜饯上,外形看着有些不美观,却是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顾瑾初眸中染着笑意,捏着一小块送到口中含着,等它在嘴里慢慢的融化后再咽下去。 一小块点心,没一会儿就被她吃光了。 蒋飞骑马跑过来,跟在蒋南笙身边小声说,“五爷,大皇子回宫的车队刚刚被迎亲队伍堵在路口。” 蒋南笙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固安了,吩咐他,“你先行去告诉父亲,家中也许会迎来贵客。” 两个人说的话,周博延在一旁听个真切,他口中问的却是其他的问题。 “蒋小五,起轿时,你塞什么东西给弟妹了?” 时不时的回头看他能理解,就是好奇,马上就拜堂了还送人家姑娘什么。 见蒋南笙看过来的眼神,周博延立刻改口,“不叫了,不叫了,你都是成亲的人了,这么叫确实不合适。” 蒋南笙听闻唇角勾了下,眸中的畅意藏都藏不住,“我在家中确实是排行第五,却并未起过什么朗朗上口的小名。” “你!”周博延抿着唇不说话了。 从光屁股娃娃一起长大就是这一点不好,黑料太多! 这么一打岔,让他忘记了初时想问的问题。 蒋南笙回过头看了眼喜轿,出门的时候,他听到她哭了。 顾瑾初只觉得外面的锣鼓声变得密集和响亮起来,白芷在外头说:“小姐,快到了......” 话落没一会,轿子停了下来,外面开始有人吟唱。 “落轿——” 喜婆才把喜帘撩起一个边角,罗夫人和另一个全福夫人,打算过来扶顾瑾初的脚步定在那里。 是新郎官蒋五爷先她们一步,走了过去伸出手。 轿帘被掀开后,宾客的喧哗声,热闹的锣鼓声变大,让顾瑾初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她从盖头的缝隙下,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新娘下轿——” 在一片哄笑声中,她再次把手交到他。 感受他潮湿的掌心,还有他指尖的力道。 手,被他牢牢握在掌中。 被他搀扶着跨马鞍,过火盆,又被他牵着去宾朋满座的喜堂。 虽然上一世有过经验,顾瑾初还是会不由得有些紧张。 她觉得蒋南笙也是紧张的。 两个人交握的掌心,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蒋南笙松开她的手,改由两个人手里拿着牵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这一次,顾瑾初被全福人搀扶着,蒋南笙用红绸牵引着她,两个人走进新房。 她坐在床上,周围细微的说话声,被掩盖在起哄声中。 “蒋五,快把弟妹的红盖头掀起来吧……” 顾瑾初听出来了,是周博延的声音。 除了他也没有人敢过来打趣蒋南笙,正想着有东西落在她头上还有身上。 “大吉大利,百年好合。”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词听得顾瑾初有些脸红心跳,上一世她只顾着紧张,现在听着……这话中的深意,引人遐想…… 手中捏着的红绸被人收了去,罗夫人口中唱到:“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顾瑾初衣袖下的两只手握在一起。 两世为人,都嫁给了蒋南笙。 她,还是有些紧张…… ——撒帐祝词来自百度搜索。 第155章 等我… 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视线变得明亮,顾瑾初第一眼便看到站在她身前的蒋南笙。 他头戴四梁玉官,身着青缘赤罗裳,腰间配金钑花带,衬得他高大笔挺,俊逸非凡。 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轮廓分明,看过来的目光中满是温柔与喜悦。 随着红盖头被缓缓的掀开,新娘子的脸终于显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她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在黑漆描金拔步床上,肤若凝脂,面如桃花,眼波流转之间明艳动人,正红色嫁衣又把她衬得端庄持重。 众人皆被她的美貌所震撼。 一时间,新房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蒋南笙突然理解到,人们口中所说的的人生两大极乐。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他闭了闭眼,压抑住胸中汹涌的情绪。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送上祝福。 烛火昏黄的新房中人头攒动,外面的热闹声不断地传进来。 “新郎官,该喝合卺酒了。” 寻着说话声音看过去,是刚刚撒帐的妇人刘夫人,年约四十岁,长得和善满面笑容,又穿的富贵喜庆。 是少詹士刘聪的夫人,更是蒋老夫人的远房亲戚。 顾瑾初看着面前围着的宾客们,有些上一世打过交道她不觉得陌生。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听着吉祥祝语,两个人从托盘中拿过酒杯,举过胸前,两只酒杯在空中对碰一下。 顾瑾初抬眸看了蒋南笙一眼,不期而遇的同他眼眸碰撞上。 她收回目光,余光中看到他唇角的笑纹掩藏在酒杯后。 顾瑾初眨眨眼…… 口中的酒液带着香甜的果香,是她熟悉又喜欢的味道。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刘夫人口中吟唱着,把从两个新人头上取下来的长发缠在一起,放在准备好的小盒子里。 蒋南笙接过来后,俯身把锦盒放到拔步床的喜被下。 顾瑾初看着他的侧颜,长而卷的睫毛下像是掩藏着耀眼星辰。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让她心跳乱了几分,在他起身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结发礼后,罗夫人捧碗饺子过来,被蒋南笙伸手接了过去,夹起一只送到顾瑾初的嘴边。 “呦,蒋五爷过分了!” “新娘子快吃吧,新郎官都开始望眼欲穿了……” 在起哄声和这么多的人注视下,顾瑾初张开嘴咬了一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可能红了,上了那么厚的妆粉,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见蒋南笙收回手,把碗筷递给一旁婆子后,罗夫人在两个人身前笑着问:“生不生?” 顾瑾初垂眸点点头,“生。” 听到她声若蚊蝇的这个字后,刘夫人又抓了一把干果。 “大吉大利,早生贵子。” 说完,把手中的果子撒向两个人。 看着落在衣裙上的莲子、花生还有大枣,顾瑾初有些错愕。 她侧过头,看到也有果子从蒋南笙头上落下来。 上一世没有这个环节啊。 刚刚撒帐的时候,不是已经撒过了。 “百子千孙,多子多福。” “三年抱俩,四季平安。” … 起哄声中,来的宾客们不是辈分上不及蒋南笙,就是官职地位上不如他。 象征性的闹闹洞房,人群渐渐散了去。 只有周博延,出门时有些没正经的说:“新郎官,咱们可都等着灌醉你呢!” 顾瑾初只觉得眼前暗下,抬头撞进蒋南笙看过来的黑眸中。 他伸手摘下她头上的凤冠,看到她光洁的额头被压出一道红痕,抬起指腹在上面轻抚。 催妆送到牡丹园前,他便知晓这凤冠的重量,却是没有想到一日光景,会是这样的辛苦。 附身在她唇边快速印上一吻,“等我,我一会儿便回来。”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道绯色高大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门边。 却是让顾瑾初隐心中松了一口气。 ...... 见主子从新房中走出来,蒋飞大步迎上,低声说:“五爷,不出您所料大皇子和罗星洲来了。说是路过,讨杯喜酒。” 蒋南笙脚步轻顿,抬手叫过一旁婆子低声吩咐她。 夜色浓重,定国公府红绸高挂,灯火通明。 宴息处宾客们身着华服,谈笑风生。 正厅之中,一张巨大的红漆圆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端坐在上首。 两个人满面春风,国公爷更是对敬酒之人来者不拒。 蒋南笙从门外迈进来,耳边不断响起祝贺之声,却是无人上前拦下他的脚步。 因为里面有比他们还要尊贵的客人。 赵璇看了眼舅舅身后,有些失望。 她今天是来喝喜酒的,不仅新娘子没有见到,连闹洞房都没有赶上。 垂眸,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蒋南笙手中执杯,面上带着浅笑,“不知大皇子到来,是臣失礼了。” 大皇子一袭白衣,在烛火映衬下,让人有种错觉,那张脸好似比以往看起来有了血色。 他慢声细语道:“蒋大人是永乐的舅舅,自是不必客气。今日是吾不请自来,怕是惊扰了大家的兴致。” 听到赵康这样说,宴息处众人哪里敢说什么,有人更是上前来给蒋南笙敬酒。 今日是他娶妻的好日子,蒋南笙自是不会拒绝。 赵璇看了眼皇兄身前的酒杯,低声说,“皇兄可要换上一杯清茶?” 赵康温和浅笑回道:“永乐总是这样的太过小心翼翼。” 不仅是她,从他记事起,身边所有人对他的饮食起居,都是这样的战战兢兢。 同她解释说:“此次去三江所城,韩先生在那里寻到一味药,吾觉得最近康健许多。” 有人听大皇子说到三江所城,自然会提及驻守在那里的郑将军。 郑家不仅是朝廷新贵,还是今日新娘子安平县主的嫡亲舅舅。 赵康提起杯中酒,“郑将军知道唯一的外甥女出嫁,不能前来心中很是遗憾。故而吾和罗小将军看到迎亲队伍,便不请自来讨杯酒水喝。” 大皇子敬酒,不仅蒋南笙起身举杯,整个宴息处的人全部举杯躬身。 只除了坐在上首的定国公夫妇。 送走了大皇子和长公主,蒋南笙并没有再次回到宴息处。 新房中,他的小新娘还在等他...... 第156章 洞房 顾瑾初想到蒋南笙刚刚有些孟浪的举动,抿唇笑了下。 看着被取下的凤冠,三斤多的重量,这一路戴下来,脖颈和额头已经开始有酸痛感。 抬手在额头上揉了揉,这时有婆子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的丫头陆陆续续的,在桌子上摆了一桌的席面。 白芷和白芍也在当中,两个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后,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退出去,垂手站在门边等着吩咐。 为首的婆子走过来,曲身行礼道:“奴婢程氏,以往在明辉堂当差,今后是您和五老爷院子里的婆子。” “五老爷怕您饿,命人把席面先上来,还让奴婢把您陪嫁的姑娘叫过来。您觉得哪里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瑾初知道,府里有喜事的时候也会给下人们备下席面,就和婆子说:“这里暂时没有事情,留下白芷和白芍,你们先下去吧。” 程妈妈恭恭敬敬应诺,带人下去了。 顾瑾初看着桌子上的席面,她早就饿了。 可是脸上带着妆,身上穿着繁重的霞帔,吃东西不方便的很。 上一世,蒋南笙很快就回来了,她还能再忍一忍。 两个大丫环穿着桃粉色交领襦裙,腰间系着红绸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戴着同色的珠花和耳铛。 模样俊俏又喜庆。 顾瑾初吩咐她们先倒杯茶给她,现在口干舌燥的很。 白芷端着杯热茶走过来,“小姐,大皇子和长公主在宴息处……五爷应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成婚还真是件辛苦的事,除了那碗莲子百合粥,小姐这一整天滴水未进呢。 顾瑾初捧着茶杯抿了一口,上一世这个时间蒋南笙已经从宴息处敬了酒回来了。 除了长公主,宫里好像没有人过来。 这也就是解释得通,为什么来到蒋家后一直没有看到赵璇。 白芍站在她身侧小声的说:“姑娘,您贴身的东西是现在拿过来布置吗?” 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同她过来安床时有些变化。 像是多了些什么,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见小姐点头应允,白芷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歪头看着白芍,“什么姑娘?没出阁时是咱们小姐,日后在蒋家是要叫夫人的。” 太夫人和夫人不是叮嘱过她们这些陪嫁,定国公府规矩多,可不能给主子丢人。 白芍虽然话多,做事最牢靠不过的,这是怎么了。 白芍把箱笼里面的东西往外拿,垂眸说:“主子离开家嫁到定国公府,在奴婢这里,您先是奴婢的姑娘,才是蒋五夫人......” 白芷摇摇头,拿着东西朝着一侧净房走。 不管是小姐、姑娘还是日后改口叫夫人,不都是她们的主子。 顾瑾初看着白芍把她常用的东西,按照在岁安堂时的习惯摆好,才有时间让她好好打量新房的陈设。 桌子上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镶嵌着玉石花卉的隔扇,冲天耳三足铜香炉.......无一不告诉她,这是她前世住过的屋子。 “小姐,您看......” 顾瑾初听到声音抬眸看过去。 白芍收拾小姐贴身东西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柜子里是蒋五爷的贴身衣物。 顾瑾初才想说什么,就听到程妈妈外头请安的声音:“五老爷回来了!” 她让白芍把东西归拢好,不要露出惊诧的表情。 蒋南笙推门而入,见顾瑾初同他离开时一样,还端坐在拔步床上。 屋中没有闹洞房的宾客,外面的锣鼓声也早就停了,耳边变得安静起来。 烛火昏沉,朦朦胧胧中,她身着霞帔,正红色的嫁衣,铺在床上绣着并蒂莲花的锦被上。 这一幕再次看,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顾瑾初抬眸看向蒋南笙,见他面上不显,应该是喝过酒的。 他一进门,给空气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蒋南笙只觉得要沉溺在她如水的眸光中,喉结微滚,走过来柔声问她:“累不累?” 顾瑾初点点头后又摇头,面露娇羞,声音软糯,“凤冠摘了去就不会觉得累。” “我应该早一点回来的。”他声音中带着温哑。 平易近人的大皇子,代表着帝后出席婚礼的长公主,宴息处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说到敬酒,罗小将军酒量很好...... 此时蒋南笙自是不会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顾瑾初垂眸有些躲闪他的目光,轻声说:“要不要给你熬一碗醒酒汤?” 蒋南笙笑着问她:“你要叫我什么?” 顾瑾初抬起头,那会儿被他吻过的唇角渐渐开始发热。 叫什么...... 想到上一世,情浓时他的那些要求,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见她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蒋南笙只觉得热气汹涌,想到那桌未动过的席面,声音暗哑:“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去洗漱。” 顾瑾初听闻后点头,自然是要的。 她可不想再像上一世一样。 在......那种时刻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手从袖子中伸出来拉了拉他的绯色衣袖,“我们一起吃吗?不然会没有力气的......” 说完微蹙眉,不敢抬头看蒋南笙。 她在说什么啊! 顾瑾初话落后房间陡然一静,只有两个丫头在旁布菜碗筷发出的声音。 长几上的龙凤喜烛爆出一个火花,火苗微微晃动间,两个人的影子被映在隔扇上。 蒋南笙见顾瑾初放下手中的筷子,好听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不再吃了?” 顾瑾初此时觉得房中安静的有些诡异。 这餐饭吃的实在有些…… 在蒋南笙的眸光中,让她有种错觉,自己才是那盘中餐。 “那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就听到他接着说道。 和上一世一样,一侧耳房做了净房。 看到屋子正中央那个尤为硕大的浴桶,本就是一身热汗的顾瑾初,觉得鼻尖都沁出了水痕。 第157章 花烛,夜 顾瑾初洗去面上的妆粉,和一身疲惫后从净房出来。 看到靠在罗汉床上的蒋南笙,才真真切切的有了嫁为人妇的真实感。 听到脚步声蒋南笙睁开眼,身着丁香色长褙子的她,同他记忆中那晚的她融合,从罗汉床上站起身走向她。 桌子上的席面被撤了下去,两个大丫环很有眼色的没有跟进内室。 房间中只有他们,还有两个人绵长的呼吸声。 顾瑾初知道他近身伺候的是两个小厮,有了她这个女主人,他们自是不好再进来这里。 她不能,也不想让自己丫环进来伺候他。 有上一世帮他换衣服的经验,很是自然的问他:“你要去洗漱了吗?” 蒋南笙抬手把她一缕湿了的鬓发,从脸颊唇边拿掉,柔声说:“下次......” 顾瑾初看着他快步走向净房的背影,抬起手背捂着脸颊。 她今晚几次三番的出丑。 他会不会觉得她表现得太过急不可待。 顾瑾初在内室中走了几圈,等脸上的热意渐渐退散,这时才想起他没有带着换洗衣物进去。 想到什么,抬腿走向他刚刚休息过的罗汉床。 取了上面的衣物站在净房门外,听到里面隐约的水声,她清了下喉咙,“我来给你送东西......我进来了......” 说完头也没抬,进去后放下东西快步走了出来。 轻吐口气,心里跳的厉害。 顾瑾初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可是眼前脑中总是会闪现过,她刚刚在昏暗光线下隐约看到的那一幕。 有力的臂膀,紧实的腰腹...... 屋中陈设上挂着的红绸,铺着并蒂莲喜被的拔步床,燃烧跳跃的龙凤喜烛…… 无一不在提醒,这是她和蒋南笙的洞房花烛夜。 想到刚刚闭目养神的蒋南笙,此时要是有本书看就好了。 不拘是什么,能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就好。 不由自主想到她塞进箱笼中的小册子们,上面的画面逐一在眼前闪过。 顾瑾初:“……” 她找出团扇,明明眼下已经进入秋季,为什么温度还是这样的燥热。 净房的水声什么时候停了她都没注意,直到响起脚步声,月牙白水墨画道袍离她越来越近,还有干净清爽的胰子香。 蒋南笙站到她身前,“很热吗?”声音低沉又柔和。 顾瑾初抬起头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摇着团扇的手顿在那里,答非所问,“嗯,好看。” “初姐儿才好看!” 顾瑾初:“......”她不肯再抬头了。 蒋南笙收起她手中的团扇,拉着她的手,走到梨花木的长几旁,吹灭两盏烛火。 室内唯一的光亮,是透过窗扇泼洒进来的清冷月色。 “啊——”顾瑾初短促惊呼后捂上嘴巴,而后抬起手,纤细白皙的皓腕攀上他的颈间。 蒋南笙打横把顾瑾初抱在怀中,眼眸盯着她殷红的唇瓣。 短短几步远的距离,大步流星,有些急促。 走到拔步床边,环在她腰身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顾瑾初只觉得一条结实的手臂搂在她腰身,把她带到有着清凉水汽的怀中。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像是醇厚的酒香,让她有一种微醺感。 她眨眨眼,清冷的月色下他的脸逐渐变得清晰,五官俊朗,带着儒雅温和。 蒋南笙喉结微滚,眼深如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说:“既然好看,那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他的呼吸泼洒在她面上,空气中两个人的呼吸紧紧缠绕,不分彼此。 她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他的这张脸,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是她不能抗拒的。 看着他哀求,可怜兮兮的模样,顾瑾初仰起头,把自己殷红的唇瓣印在他的下巴上。 蒋南笙顿时觉得喉咙发干,脖颈间她的呼吸轻如羽毛,让他呼吸乱了几分。 喉结滚了滚,越发的口干舌燥。 “闭眼......”甜腻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轻拂在耳侧,让人心尖阵阵发痒。 蒋南笙依言阖上眼帘,此时的感官却是被无限放大。 只感觉轻柔的吻落在口唇之上。 很烫,很软,鼻息间都是她带来的香甜气息。 在顾瑾初打算退开身时,被他覆身上来压在拔步床上。 动作轻柔,身体滚烫。 “不是这样亲的。” 蒋南笙声音已经哑到不行,眼底暗潮汹涌,泛着绯红色。 他重新低头吻住她的甘甜,一双大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微凉的指尖带来阵阵悸动。 “蒋南笙!” 顾瑾初瑟缩了一下,指尖按在他宽厚的脊背上。 蒋南笙起身额头抵着她,轻声诱哄,“叫我什么?” 顾瑾初看着朦胧中,他强健臂膀上的月色,红唇轻启,“南笙......” 想到即将让要发生的,她瓷白如玉的肌肤染上一层诱人的浅粉色,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 圣洁,诱人……让蒋南笙周身变得愈发滚烫,心痒难耐。 他低头附身,在她唇瓣上轻咬。 哑着嗓子继续低哄,“不对,再想……” 炙热的唇一开始只是落在她的唇上,随着他气息的变乱,吻沿着她的唇边、耳畔肆无忌惮的游走。 顾瑾初手指划过身下的锦被,抓了一掌心的莲子花生。 她仰着脖颈,微张有着红肿的唇瓣,“夫......夫君......” 这一声‘夫君’,蒋南笙只觉得梦寐以求的东西终得偿所愿。 胸口顿时被填的满满的,浑身的气血全部汇集到一处。 “别怕。” 已经忍耐到极限的他在顾瑾初耳边轻喃,低沉暗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欲色。 她紧握的拳头被他握住,强势又不容拒绝的同她十指交握,分开压在头顶...... 附身,低头,再次含住她的唇瓣...... 第158章 一会儿就好了… 一股剧痛袭来...... 顾瑾初迷蒙的桃花眼中汪着一摊水痕。 没有像上一世一样独自的忍着,伸手抓上他的手臂,攀上他汗津津的脊背。 拉过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多时,渐渐的不再是那样的难捱。 细碎的吻,又落在她眉间眼帘。 蒋南笙低头,见她轻蹙的眉头变得舒展。 顺着她轻阖的眼眸,鼻尖,一路向下...... 她还是年岁太小了些...... 他知道,却是控制不住本心,想要早点娶她回家。 让她冠上他的姓,他们成为一家人。 此时,看着她这副模样,又变得难以自持。 只能轻声的哄她:“一会儿就好了......” 顾瑾初眼睫轻颤,从微肿的唇瓣溢出几个字,“骗人......你骗人......” 她此时感觉不到太多的快乐...... 上一世,他每次说一会儿就好,就会有很多的一会儿,又再一次....... 蒋南笙见她嫣红有些委屈的小脸,忍着那股躁动搂着她带到怀中,在她颈边低喘,“......快了......” 顾瑾初抬眸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她想把说他骗人的话收回。 他是今日成婚累了,或者是吃醉了酒吗? 蒋南笙说完‘快了’后,整个人怔住一瞬。 看着她染着水痕懵懂的桃花眼,伸手盖在上面,低哑着说:“别这样看我。” 黑暗中顾瑾初眨眨眼,却是在下一瞬再次感受到他的变化。 一动不敢动。 掌心中像是有两把小刷子在轻挠,顺着筋脉直冲尾椎。 她面若桃花的脸颊,嫣红的双唇如樱桃般娇嫩欲滴。 蒋南笙深深吐了口气,松开手,垂眸看着她问:“还疼吗?” 顾瑾初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埋进他的颈边,点点头嗯了一声。 身上的不适感她可以忍受,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还是说因为她晕了过去,错过了什么。 好像听到了他的叹气声,随后被他抱起来放在床上。 蒋南笙走下床,顾瑾初眯着眼睛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月光下地上那道侧影,让她小脸止不住泛起春潮。 虽然身体稚嫩,里面的灵魂却是经历过婚姻,曾经被蕴养多年的成熟灵魂。 烛火被点燃,内室光线顿时明亮起来。 见蒋南笙转过身,又忍不住偷瞄了几眼后,把脸陷入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中。 听着他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趴在床上的顾瑾初只觉得困意来袭,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蒋南笙把衣袍套在身上,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 仅是用余光扫了眼拔步床的方向。 怕多看一眼,为数不多的自制力会功亏一篑。 整理好后大步往门外走去,吩咐守夜在外面的下人上热水。 没一会儿,几个抬着木桶的婆子走进来。 净房中一大一小两个浴桶,大的那个有点像混堂中供人泡澡的那种,需要几桶水才能盛满。 程妈妈便利用这个机会,过来和主子请示:“......奴婢想问的是,今晚守夜的丫头要怎么安排?” 蒋南笙看向外面候着的几个丫头,都是不满双十的年纪。 其中两个穿着相同的桃粉色交领襦裙,他在顾瑾初身边见过,更是知道她们的名字。 白芷和白芍听到里面的谈话声,两个人站得笔直,垂眸看着地面。 另外两个穿着不同颜色簇新的短襦,模样是他没有见过的。就问程妈妈:“这两个也是夫人的陪嫁吗?” 程妈妈低声答道:“奴婢原先在太夫人那里伺候,如今夫人进门,太夫人怕院子里人手不够,便拨了些人一同过来伺候夫人......” 蒋南笙又问道:“给新房送席面的时候,夫人是怎么吩咐的?” “夫人体恤奴婢们,让大家下去吃席,留两个陪嫁丫头在身边伺候的。”程妈妈道。 蒋南笙嗯了一声后说:“夫人今后便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今后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让夫人的陪嫁在外面守夜,你们下去吧。” 程妈妈曲身应诺,那两个丫头跟在她身后退了下去。 白芷和白芍站在门边,这个位置能听到五爷在里面说的话,但是看不到内室的情况。 主子没有让进,她们也不敢进。 抬手关上门的瞬间,看到蒋五爷亲自抱着姑娘走进净房。 两个人对视一眼,姑爷刚刚那是在给姑娘立威吧? 他人还怪好的...... 顾瑾初在蒋南笙把她抱起来时就醒了。 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化,蒋南笙垂眸看着她,低声说:“泡了澡会舒服一些,洗洗再接着睡。” 净房里面也点着红烛,虽然不如内室的明亮,目之所及的一切也能清晰可见。 置身在温暖水中,顾瑾初才发现它的巧妙之处。 长方形两边带着弧形的巨大木桶,蒋南笙那么高的个子,差不多能全身躺在里面。 不仅一侧带着台阶,还有小几可以盛放东西。 听到头顶上方的声音,顾瑾初抬眸看过去,那件月牙白水墨画道袍,就这样在她眼前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哗啦啦的水声,是他修长有力的长腿迈进水中。 木桶中的水位在又进来一个人后,上涨了许多。 水面毫无遮掩,一目了然。 “不好看吗?为什么不看我了?”蒋南笙伸出胳膊,把她轻轻松松的拉到身边。 顾瑾初抬起手臂缠在他的脖颈上,在他耳边小声的问,“你......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端方自持温润如玉的蒋五爷,上一世也只有在情浓的时候,偶尔会撩拨她,说出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哪里会是眼下这般的无赖…… 蒋南笙眸光变得幽暗,把她的举动当成无声的邀请,俯首一下下轻啄她的唇瓣,“不是你说的要彼此坦诚?” 顾瑾初声音娇娇软软的,在内室中像是带着回音,“你......你知道我说的坦诚非此坦诚......” 蒋南笙一手搂着她,一只手按在桶边。 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既然是夫人的要求,他自是会身体力行的遵从。 到最后,顾瑾初已经分不清,落在身上唇边的是他滴落的汗珠,还是浴桶中翻飞的水花...... 长夜漫漫,良宵苦短。 牡丹园窗外那轮圆月悄悄躲进枝头,一室清冷中,空了的酒坛滚到拔步床边。 娇吟夹杂着低喘,像是一串串撞碎的音符,从飘摇的床幔中传出来。 第159章 睡得好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大红金幔帐洒进来,朦朦胧胧中带着金粉色的光晕。 顾瑾初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枕着蒋南笙胸口,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抬起头,看着他沉睡中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浓密,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呼吸清浅。 只见他丰润的下唇渐渐勾出一抹笑纹。 他在装睡! 慌乱中顾瑾初低下头,才惊觉她赤着身子,而蒋南笙则穿着整齐的里衣。 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羞涩,动作间碰到了什么,变得愈发的炙热。 蒋南笙喉中发出一声闷哼,睁开眼哑声浅笑问她,“睡得好吗?” 顾瑾初枕在他胸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昨夜发生的那些回忆不断涌现在脑中。 点点头,又摇摇头。 温热的掌心从她脊背向下滑到腰间,扣住把她向上提了下。 白皙修长的手指撩开她腮边的碎发,蒋南笙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顾瑾初见他眸底浓浓化不开的欲色,抬起小手捂在自己嘴上,满脸戒备的盯着他。 瓮声瓮气的,娇软中带着娇嗔,“你别......还要给长辈们奉茶见礼呢~” 逐渐炙热的吻,还有他滚烫的身体...... 她可不想像上一世那般的丢人了。 蒋南笙搂着她坐起身,轻声哄她,“好,我不闹你,我去把里衣给你拿过来......”说着站起身掀开床幔。 他这是打算亲自伺候她穿衣服吗? 前世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她怀着长子身体不适,晨起和昼寝他大多时间会不假他人之手。 顾瑾初捂着胸前的锦被支起身子,露出肩头锁骨上星星点点暧昧的痕迹。 身体的异样感让她微蹙了眉,随即又羞红了一张脸。 蒋南笙走回来后坐在拔步床边,淡淡的幽香中夹杂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见到她身上的痕迹,歪头轻咳一声,嗓音暗哑,欲念再起,“我去叫你的陪嫁丫环进来,让她们服侍你洗漱更衣。” 说着把里衣帮她穿上后,又接着说了句:“时间还早,你不要着急......” 顾瑾初掀开锦被站起身,让拔步床中那股味道变得更加浓了些。 这时白芷和白芍走进来,身后跟着程妈妈。 三个人行礼问安后,顾瑾初被两个丫头搀扶着去洗漱梳妆。 程妈妈迈上拔步床地台,不由得老脸一红,低头收起锦被下的元帕放进小盒子后,曲身行礼退了出去。 明辉堂的太夫人还等着她的好消息呢。 昨晚三老爷要了两次水,快天亮了内室的动静才歇了下来,怕是不久后小主子就要来了。 两个丫头看着姑娘身上的痕迹,红着脸手脚麻利的给顾瑾初净身、洗漱。 然后换上今天要穿的衣裙,再仔细着梳妆打扮。 白芷在顾瑾初身旁小声说:“刚刚过卯时,时间充裕您不要担心。”话是这么说,还是在旁服侍她喝下半碗牛乳粥。 暖烘烘的流食进到胃里,顾瑾初瞬间感觉恢复了些气力。 干哑的喉咙也变得舒服许多,抬手摇摇头,示意大丫环不需要上太过浓重的妆容。 白芍便把妆粉重新放回妆龛盒子里,“五老爷卯时便起了,听玄涟说五老爷每日雷打不动的都会去练拳。” 听得顾瑾初微蹙了下眉,看着铜镜中的大丫环,“五老爷?” 问完才想起来,这个五老爷是谁。 说到蒋南笙,白芍忍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字不落的告诉顾瑾初。 尤其是那两个丫环,看起来来头不小,在蒋家下人中也是养尊处优的。 顾瑾初点点头,蒋南笙房里没有姨娘,更是通房也不曾有过,等给长辈们奉茶见礼后,再见院子里的下人也不迟。 等她装扮好从内室出来,见蒋南笙正靠在窗边拔步床上看书。 绯色的杭绸直缀衬得他愈发面冠如玉。 听到脚步声蒋南笙抬起头,只见她身着大红如意云纹长衣,织金马面裙。头发梳了个挑心髻,簪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香瓜簪,双耳戴着金镶砂石耳铛。 他认出来了,她今日佩戴的首饰,全部都是她行及笄礼前一日,他所送的那些。 顾瑾初走到他身前,浅笑问他:“好看吗?”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书,拉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抬眸在她面上打量。 顾瑾初没有躲闪,任由他这样直白的看着。 上一世她听了坊间的那些传闻,在大婚后第一日行奉茶礼时,把自己打扮得超出她这个年纪的老气横秋。 她知晓自己五官明艳,今日只浅浅上了一层妆粉,如出水芙蓉般干净清透。 服饰上舍弃繁琐制式,端庄大气中又带着她这个年纪的朝气。 蒋南笙眼底的笑意,让他双眸如黑曜石般璀璨,唇边的笑纹加深,点头道:“好看。” 她梳着妇人发髻,明艳的脸被身上衣衫衬得愈发的娇艳,肌肤胜雪,眸光潋滟......虽还带着些稚嫩,却是足够端庄持重。 只是......他摩挲了下她的掌心,低声问她:“会不会穿的太过多了些?” 顾瑾初抽回在他掌中的嫩白小手,白了他一眼,转过身,“还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她在长衣里面加了一层立领中衣,才能让脖颈的痕迹不展露于外人眼前。 蒋南笙了然,自知理亏,搂着她的腰俯身亲在她耳侧。 “都是为夫的错,下次一定听你的。” 顾瑾初抬手拍了下腰间大掌,耳侧颈边染上抹红晕。 丫环婆子们都在,他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蒋南笙在她身后低低笑了两声。 真好,记忆中那个鲜活,笑容明媚的女孩儿又回来了。 第160章 还不让你媳妇过来 两个人拾掇妥当,便去前往明辉堂。 顾瑾初踏出院子,回头望了一眼。 牌匾之上的缘缘堂三个字,正是出自蒋南笙之手笔。 这处院子共有三进,曾是她上一世生活过的地方,与前院蒋南笙的竹里阁相距不远,后来更是被他修建成一条回廊甬道连接起来。 金秋十月,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缘缘堂庭院中的桂花树竞相开放,香气四溢。 从里面出来走了很久,仍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丝丝甜意。 蒋南笙拉着顾瑾初的手,配合着她的步子走的缓慢。 今日她本就穿的多,走动间带来阵阵不适感,不一会儿就让她身上渗出一层细汗。 甬道两侧种了高大的香樟树,秋日的五彩斑斓透过枝干上映照下来。头顶上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逐渐平复了她内心的躁动。 “母亲生在应天府......嫁给父亲后,很多地方渐渐按照母亲的喜好修葺......”蒋南笙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顾瑾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香樟树甬道的一侧,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透过竹林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白墙灰瓦的房屋轮廓,那便是世子爷的住处。而更深处,则是三房的居所…… 竹林旁边是一个荷花池,水池的北面最为宽阔,与周围的山林和建筑相互映衬。 一座立于水池之上的妙音堂,巧妙地将整个宅子分为南北两个不同的空间。 北面回廊环绕,曲径通幽,每一处都呈现出独特的景致,美不胜收。 蒋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大门坐北朝南,门上高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镌刻着\"明辉堂\"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的字体狂野不羁,透露出一种随心所欲的洒脱气息。 顾瑾初知道这些全部出自定国公之手。当年国公爷亲自书写并凿刻这些字,到后面上漆着色不假他人之手。 走到这里,记忆中的熟悉感渐渐展开。 蒋南笙见她愣愣的看着门楣,笑着问她,“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柔声安慰她,“那日从牡丹园回来,母亲说她很喜欢你。” 顾瑾初抬头看向身旁的蒋南笙,柿子树硕果累累的枝丫从院子中探出来,她伸手接住轻飘飘坠下的落叶,“那是她老人家的爱屋及乌。” 才留头的小丫头正站在树下摘果子,看到他们后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曲身行礼道:“五老爷、五夫人安好。” 同旁边小丫头对视,两个人脚下的东西都顾不上了,转身往院子里跑去通传。 白芍举着封红的手落下,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也挺可爱的,让她心中的紧张感松了些许。 这时候一个身着深褐色褙子,笑意盈盈的婆子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曲身行礼道:“奴婢给五老爷,五夫人请安了。” 顾瑾初见她腕间的翡翠玉镯,耳朵上的同色耳铛,认出她是老夫人身边的胡妈妈。 她跟在蒋南笙身旁,上一世是直接去一进前堂认亲的。 眼下胡妈妈在这里等着他们,可是有什么事情,就听到她接着说,“太夫人请两位进去说话,三夫人您仔细着脚下……” 说话间走进荷花池的回廊中,能听到不远处后罩房里面的欢声笑语,十分的热闹。 门外站着个双十年华,身着银红色比甲的丫环,先是曲身行礼问安,后挑起细布帘子朝着里面通禀。 有了刚刚的经验,白芍在主子们进去后,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封红。 “辛苦姐姐了。” 看着她腕上的赤金手镯,还有穿衣打扮,想必是老夫人身边亲近之人。 大丫环接过红包后道了声谢,和白芍跟在主子们身后,一同往屋子的西次间走。 顾瑾初走进门来,便看到坐在罗汉床的蒋老夫人,此时也正笑着看她。 蒋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妇人,也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秋日骄阳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房间无处不透露着岁月沉淀的痕迹,无端的也让人的心跟着静下来。 蒋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还不让你媳妇过来。” 不难听出,这话是对蒋五爷说的。 大家这时才发现,一对新人是手拉手进来的,太夫人话落,蒋南笙才松开顾瑾初的手。 顾瑾初脸上倏然间泛上一抹粉红,蒋老夫人抬起手,“老五媳妇年纪小,穿红色衣服衬的小脸儿都红扑扑的,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屋中都是女眷蒋南笙不好太过上前,在顾瑾初身旁低声说,“去吧,母亲叫你。” 顾瑾初是有些不太适应,除了外祖母和母亲,很久没有人像哄着孩子一样哄她了。 她走到蒋老夫人身边,给她曲身行礼问安。 蒋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看到她今日戴着的首饰笑意加深。 笑着给她介绍身边的这几个夫人,忠勇侯府的周老夫人,国子监祭酒家的宋老夫人,同在固安的刘老夫人,给她撒帐的刘夫人。 同是各家的太夫人,这些个老姐姐们早就做了祖母。 不是蒋老夫人偏心,是顾瑾初才算是她真真正正的儿媳妇,心中自是高兴地不得了。 拍着她的小手,笑得满面春风,“怎么样?我家小五的眼光不错吧?” 她这话算是明里暗里的在说,虽是有着圣上赐婚,顾瑾初这个新妇是深得夫君心悦的。 一旁宋老夫人开口说道:“上一次见你还是未及笄的小姑娘,眼下做了安平县主又嫁到蒋家,是个有福气的。” 她长得慈眉善目,同顾瑾初上一次见时没有太多变化,面上带着善意又温和的笑。 宋老夫人算是她唯一送过双面绣之人。 顾瑾初听闻后曲身道谢,并没有说太多客气话。 周老夫人已经年过六十,忠勇侯周博延是她的老来子,她最能理解蒋老夫人心中所想。 在一旁打趣道:“你们看国公夫人今日高兴的,这要是将来儿媳妇诞下麟儿,岂不是要宴请整个盛京,再去护国寺磕头还愿……” 屋子中又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周老夫人这话算是提醒了蒋老夫人,护国寺还是要再走一遭的。 “老姐姐惯会打趣于我,等小五媳妇回门归来,咱们一同相约去护国寺还愿。” 听到护国寺,顾瑾初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蒋南笙。 以为她在紧张害怕,他站在那里露出一抹安抚浅笑。 她收回目光时,察觉到坐在旁边妇人看过来的眼神。 这时蒋老夫人柔声和她说:“这边,是家中你的几位嫂嫂……” 第161章 奉茶见礼 “还以为娘有了新媳妇,就把咱们几个给忘了呢!” 顾瑾初抬头看过去,说话的妇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髻上簪着孔雀蓝宝石金簪,满月脸杏眸,眉眼间含着温和的笑意。 见顾瑾初看过来笑着点点头。 蒋老夫人面上的笑意不减,笑骂道:“你都是当祖母的人,小五媳妇才多大,你这个做长嫂的还吃她一个小姑娘的醋!” 这是世子夫人王氏,闺名雨柔,是工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嫁给世子爷时,国公爷手中还掌管兵权,是蒋家最鼎盛时期。 她嫁进门后,蒋老夫人便放权让她掌管家中中馈,在府中的地位极高。 前一世顾瑾初一心讨好婆母,在她明理暗示下做过很多贻笑大方之事。 现在细细想来,很多对蒋南笙有误解的消息,那背后都有这位好嫂嫂的身影。 却是让人寻不到她的错处,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 顾瑾初朝着王氏行礼,喊了声:“大嫂。” 在她印象中,王氏比母亲还要年长几岁,婆母这句玩笑话,以世子夫人多思多疑的心性,一定会介怀的。 王氏面上笑得温和,隐隐能看到她一侧脸颊的酒窝,“母亲您这样说,让儿媳觉得准备的东西都轻了些。” 说着抬手抽下?髻上的簪子,让身后婆子拿了个漆色红黑相间的,剔犀如意云纹盒子过来,一同递给顾瑾初: “这簪子是先帝为我和世子爷赐婚后,大婚时的赏赐之物。弟妹长得这般国色天香,自是更适合这种艳绝的颜色,望弟妹不要嫌弃才好。” 上一世世子夫人给她的见面礼中,可是没有这只簪子的。 不要说给她,就是她的嫡亲女儿她都不会舍得。 王氏认为这只簪子,是她世子夫人身份的象征,是圣上为她赐婚的见证。 今日给她是想告诉她,同样都是赐婚,她没有赏赐吗? 还是笃定她年纪小,不敢收下这贵重礼物。 既然是赏赐而不是御赐,拿了在官家那里也不会有错误。 顾瑾初便笑着道了声谢,接过去后递给身后的白芷,没有再看王氏面上的表情。 另一侧的妇人也让丫头把东西送上,笑道:“一会弟妹有的忙,我就和大嫂一样把见面礼先给了,免得你到时忙不过来。” 见顾瑾初身后跟着两个丫环在暗中点点头,这是有准备而来。 蒋老夫人介绍后,顾瑾初才行了礼说:“谢二嫂体恤。” 二房是庶出,二夫人柳氏容长脸上长着一双凤眸,?髻上簪着红宝石头面,和世子夫人是同年生人,面上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让她看起来还能有这般颜色的原因,大概就是二老爷身边只有她一个正妻,柳氏同蒋二爷育有二子二女,很是恩爱。 柳氏是陕西布政使家的庶女,算是朝中有实权又有油水的官职,当年柳氏嫁到蒋家时的嫁妆,让人津津乐道了一段时间。 她同刘夫人一样能说会道,人又没有什么坏心思,上一世,顾瑾初同她相处的还算不错。 三房同世子爷是一母同胞,三夫人李氏不过三十岁,一张脸生得白白净净,盈盈弱弱中带着几分姿色。祖上出身商贾,后来做了皇商整个家族富庶起来。 四房的四夫人张氏,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说起话来和风细雨的。 顾瑾初对她的印象不深,缘缘堂和四房的院子离得有些远,平时接触的并不多。连同府上的四老爷也没有见过几次。 不多时,白芷怀中就抱着四个不同材质的盒子,是几个嫂子们给的见面礼。 顾瑾初察觉到蒋南笙看过来的目光,朝着他浅浅笑了下。 蒋南笙本来还担心她,因为他是家中幼子,在顾瑾初还没有进门前,四嫂的年岁最小,即便是这样,还是要大上她十来岁。 见她来往间从容面对,不动声色的化解大嫂的刁难,一颗心放了下来。 让玄涟去前堂看一看,辰时已过,还不行奉茶礼在等什么。 蒋老夫人见顾瑾初没有一点局促之色,完全应对自如,对她更是满意。 见小儿子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模样,心中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像是对未来日子有了盼头。 这个时候,大丫环香玉进来曲身行礼,“太夫人,前堂已经准备好。” …… 一进正堂,上首的两个太师椅中,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分别端坐在两边。 国公爷已经过了花甲之年,浓眉目光坚毅,阔面重颐,两鬓斑白。通身的气度好似还能看到,曾经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形象。 国公夫人坐在他身旁,显得她越发的气质温婉,端庄。 顾瑾初给蒋老太爷、蒋老夫人磕头,敬茶喊道:“父亲,母亲。” 国公爷捋了捋胸前长须,点头低声嗯了下。 随即好似感受两道看过来的目光,面上挤出一抹笑纹。 蒋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把早早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 顾瑾初抱着东西刚想起身,国公爷掀了下眼帘,开口说道:“让你夫君把那匹小马驹驯服给你。” 几个媳妇听闻,都不约而同看向上首的国公爷,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她们,可是都没有得过国公爷的见面礼。 顾瑾初又垂眸道了声谢。 给公婆行完了礼,顾瑾初又察觉到一丝奇怪,不是该见蒋家族人和晚辈了吗。 蒋南笙这时走过来,低声和她说,“父亲说的小马驹是一匹纯正的汗血宝马,是母亲去牡丹园商议婚事那日生的。” 让顾瑾初顿时忘了心中疑惑,眼中带着浓浓的兴趣,侧过身体问他,“可是照夜玉狮子的后代?” 她之所以能印象这么深,是因为国公爷有一匹爱马是通体雪白色。 不做战马后繁衍过几次后代,唯有一只继承了它纯正的血统。 长子承恩四岁那年初学骑马,完全是出自于对这匹照夜玉狮子的喜爱。 世子爷的嫡长孙蒋云晨那时七岁,为了不让小叔叔捷足先登,竟命人去马厩给那匹马下毒。 四岁的承恩抱着它的尸体哭了很久,对它的死心中很是自责。 要是国公爷把这匹马给了她,那将来...... 蒋南笙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 顾瑾初见状拉着他的衣袖,漂亮的眼眸闪着璀璨星光,“我要,夫君我要它。” ...... 第162章 把威势立住 蒋老夫人把顾瑾初叫过去后,见她粉嘟嘟的小脸安慰她,“外院还有宾客没有走,小五要跟着去招待,你不要担心。” “午膳后他便来寻你,那时再见家中族人和晚辈也不迟,你们再回缘缘堂去休息……” 顾瑾初见蒋南笙高大身影消失,看着婆母摇摇头笑了下。 她自是没有太过担心,是他刚刚好像误会了她说的话...... 蒋南笙离开时,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虎狼之词,简直就是孟浪。 王氏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个小妇人,低眉顺眼的有些怯懦。 见儿媳妇见礼请了安后,王氏笑着说:“母亲,昨日没有离开的宾客已经安排妥当,着人把席面送过去了。” “几个老夫人在指引下正前往花厅,午膳席面同昨日的规格是一样的,叶子牌、马吊……一些小玩意儿也都给大家准备好了。” 王氏安排的很周到,蒋老夫人听闻点点头,跟身旁的顾瑾初说:“如今家中是你大嫂掌管中馈,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去找她。” 王氏笑着把话接过来:“五弟妹才嫁进来,你年纪小主子的威势一定要立住了。要是院子里有不服你管教的来找我,嫂子帮你教训他们!” 顾瑾初笑而不语,抬手抚了下鬓上的发簪。 她白皙指尖上的丹蔻,和簪子上耀眼的宝石,同她乌黑秀发形成鲜明的色差。 王氏像是重新梳妆过,狄髻上簪着银镀镶嵌珍珠发钗,同顾瑾初发间所带之物在品质上,有着些许的区别。 让顾瑾初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珍宝阁出品,世间仅有两套。 上一世见她戴着这套头面,差不多是月余以后,不想今日便在世子夫人头上看到了。 她是不知晓珍宝阁背后的主人是谁吗? 王氏知晓珍宝阁背后的东家是郑牡丹,而她发间所戴饰品是世子爷送给她的,她高兴之余并没有问它们出自哪里。 见礼时发簪被顾瑾初收了去,她总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匆忙再次梳妆后,便取了妆龛最上层的这套珠钗。 顾瑾初道了声谢后,转而笑着说:“大嫂下次若是去珍宝阁,尽管告诉宋掌柜您的身份,定会给您一个最实惠的价格。” 王氏笑得有些勉强,不自在的轻抚发钗,“那多不好意思呀,让亲家知道会认为咱们蒋家尽是些贪小便宜之辈。” 顾瑾初摇头,笑得一脸明媚,“在行及笄礼前珍宝阁便由我来打理,就是送给嫂子我也能做的了住的。” “我调教出来的下人,自是不敢在背后妄言主子。”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王氏便带着儿媳去忙了。 缘缘堂的下人不是她带过来的陪嫁,就是老夫人拨过去帮忙的,剩下的都是蒋南笙身边的人。 她院子里的人不听话,却要长房世子夫人来撑腰,那她不是成了定国公府的笑话。 顾瑾初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婆母,有些拿不定她的态度,笑着问:“母亲,您不会怪我吧?” 婆母怪罪于她也没关系,她日后好好表现,再哄着她老人家开心就好。 总好过进门第一天就让人接二连三的使软钉子。 她虽年纪小,嫁的是府里的嫡幼子,又有县主的诰命在身上。没有仗势欺人,恃宠而骄已经很通情达理,端庄持重了。 有些人就是要以牙还牙,过分的尊敬忍让,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 王氏在几个嫂子中娘家最为势大,又是除了太夫人是这府上最尊贵的女人。 偏偏世子爷不争气,在朝中为官不要说同蒋南笙比,就是庶出弟弟在官职上也可同他平起平坐。 让她欣慰的是嫡长子很是出息,中了进士后被下放到地方,明年就可以回京述职,唯独这门亲事让她有些不满。 她一辈子都在争,先是同府上几个弟妹比夫君,后来又比孩子们。 每一处都堵着一口气,整日想着袭爵,蒙荫后人。 世子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对,威势立住了,自然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不然就像四嫂一样,永远在明里暗地的被人踩在头上,还有口难言。 蒋老夫人叹了口气,她不管家多年,是因为她一直置身事外,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府里的这些人。 四个媳妇门第都不低,想着要是未来儿媳妇家世不如她们,她就费点心思好好教她。 她一时半会儿的又死不了,这个家终究是要听国公爷的。 她能做的了夫君的主,就是她在这个家最大的底气。 蒋老夫人本意也是要叮嘱顾瑾初的,笑着说:“分寸拿捏的很好,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当众表现出来。” 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的,这个年纪能做成这样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又问道:“可有见到程婆子?” 见顾瑾初点头,她接着说道:“她原是我的陪房,也算是这府里的老人,所以我便把她指给你。她对各房的关系熟,让她日后帮衬着你。” 婆母的一番苦心不是她能拒绝的,笑着说:“让母亲费心了。” 蒋南笙见到父亲身边的魏先生问道:“可有惊扰到内院和母亲?” 魏先生摇摇头,低声说:“世子夫人那边暂时不知道,老夫人只是听到些风声。具体什么事情还瞒着,不然耽误五夫人敬茶这关……就很难解释得通。” 谁去解释这个,自然是已过花甲之年的国公爷,要赔着笑脸同国公夫人解释。 毕竟是耽误了她吃儿媳妇的新茶,又让一些污糟事,差点影响宾客们的观礼。 魏先生跟在国公爷身边几十年,自是不敢去想主子要面临的境遇。 蒋南笙快走几步,拦下父亲和长兄。 国公爷面上已经看不出太多的怒容,世子爷有些局促的跟在他身旁。 见小儿子找过来,国公爷开口说道:“小五你怎么来了,你母亲可是知道了?” 蒋南笙站在那里,声音中没有什么情绪。 “父亲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竹里阁,您和世子爷去找个适合的地方,我不想让我的新婚夫人知道这件事……” “况且宴息处的宾客还有族人们,还都等着呢。” 第163章 黄花大闺男 郑牡丹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扇泼洒而出,温暖又刺眼。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垂眸看到胸前有条粗壮的手臂横在那里,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刚想轻轻抽身离开,却察觉到身体上的异样。 这时手臂的主人——秦朗正精力旺盛地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欲求不满。 郑牡丹抬手拍了一下他,声音哑到不行:“你怎么没完没了的!” 秦朗见她彻底醒了过来,嘴角上扬,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笑着说:“因为我年轻身体好,火气旺盛!” 郑牡丹听了这话,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虽然她也经历过人事,但面对秦朗如此直白的话语,她竟有些无力反驳。 她不禁想起自己出嫁前的那一晚,母亲曾叮嘱过她的那些话。 在过去那些年的婚姻中,她只经历了母亲口中的“忍忍便过去了”。 直到昨晚,她才终于体会了母亲说的“得趣”,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 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秦朗心中顿时涌上不悦。 这简直就是对他能力的质疑! 郑牡丹口中的惊呼,渐渐变成了低回婉转。 门外佟妈妈的手抬起又落下,姑娘这些年不如意,要是秦朗能带给她快乐,也好……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中想着,要用什么样善意的谎言,去同太夫人说姑娘为什么这会儿还没有起床。 像是知道外面佟妈妈心中所想,郑牡丹口中低斥让秦朗离她远一些。 秦朗就这样站在拔步床下的地台上,一点不介意自己身无寸缕。 郑牡丹用锦被把自己围住,有些欲言又止,“秦朗,你.......” 她虽是吃了酒,但是并没有到喝醉酒的程度。 他主动,可是她也没有坚持拒绝到最后。 她就更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秦朗蹲在拔步床边,像一座小山样,“牡丹,还记得我说过有话想同你说吗?” 他这副大大咧咧,不注意形象的模样,让郑牡丹不敢直视他,点点头。 她能想到他想说的是什么,眼下这种情况,要她怎么回答? 秦朗不想给她退缩的机会,从锦被的边缘处把手伸进去。 不掺杂任何心思的,找到她的指尖一点点握在掌中,收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牡丹,我心悦你。”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郑牡丹听闻后,还是会觉得有万千感慨在心中。 就听到他又接着说:“你和离已经有了些时日,初姐儿也有了好的归宿。牡丹你可否想想我们的事情,往后的日子我都不想和你再分开了。” 郑牡丹抬起头,眼前男人容貌俊朗,身材高大魁梧,又是天子近臣。 昨日宴息处,有不少夫人太太在打听他。 上没有公婆伺候,身边又没有通房妾室,属实是一个很多人羡慕,趋之若鹜的好归宿。 可是,他们在年岁上相差了四岁,她嫁过人,是和离之身。 像是知晓她心中的顾虑,秦朗一鼓作气,“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的情况我自是心知肚明。我不介意,只要是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想到什么一张脸变得涨红,不管不顾的说: “你是不是睡了我就不想负责啊?我可是黄花大闺男!你这样我要去找太夫人评评理,让她老人家给我做主了!” 长腿一迈,直接从拔步床越过下面的地台,一件件捞起地上的衣服,转身打算往外面走。 “你,站住!” 听到身后响起的呵斥声他脚步轻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咧着嘴笑,眉飞色舞的。 等转过身来,脸上是一副愤愤不平伤心的表情,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见她面露不虞,又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抬腿走回拔步床前。 郑牡丹见他回来提着的心放下来,指着他数落,“你今年也有二十八岁了,什么黄花......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秦朗拉下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三哥那人有多正经,御下有多严厉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喜欢你,别的女子脱光了我自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况且,我只会对你有感觉,你看.......” 郑牡丹见他越说越是没有个正经,以她对秦朗的了解,今日若是不给他个准话,他真的能跑到母亲那里去哭诉。 继而闹得整个郑家都知道,他们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她把秦朗拉低坐下来,目光只敢看向他脖子以上,开口说道:“秦朗,你知道我是立了女户的,还有,我只生过初姐儿一个孩子,之后再无所出。” 秦朗见她态度软化后开始得寸进尺,拉开她身上的锦被,一起盖在两个人的身上,“我知道啊,你说的这些我一早就知道。” 郑牡丹拍了下他不断作乱的大手,面露严肃,一脸正色: “我既然立了女户,就只会招婿不会嫁人,更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妾室通房的存在。而且,我也许......不会再次有孕......” 这些年生儿子是顾华年的执念,让‘有后’变成她心中的一根刺。 他现在还年轻,五年......十年......或者就是不久后,她没有办法生孩子,他们也要反目成仇吗? 秦朗了然牡丹为何会变成这样,心中对顾华年那个窝囊废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满不在乎的说,“要是可能,我都不介意改姓郑。说到孩子,被人下了绝育药的又不是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强,孩子总是会来的!”抬手拍胸脯,还拉着她的手摸自己如龙蟠虬结的肌肉。 郑牡丹知道他现在在兴头上,便取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等我有了身孕,我们再谈婚论嫁。” 秦朗一听初时很是兴奋,随即面上变得有些古怪,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身上各处游走。 “你说实话,是不是对我的表现不满意,还是说我没有满足你?” 见她红了眼睛,还是坚持说道:“牡丹,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决定对你代表什么?你怎么......” 郑牡丹捂上他的嘴,为了让他同意用上激将法,“我很满意你,还是说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不想同秦朗变成一对怨偶。 他值得更好的,她也怕耽误了他。 她好不容易走出这一步,秦朗不敢再逼迫她,便转移话题说道:“想不想也搬去固安?这样就能离初姐儿更近一些。” 说到这个,他脑中闪过两张熟悉又令他厌恶的脸,听到她接下来的话,让他错过了一次坦白的好时机。 “也不知道初姐儿现在在做什么,这个时间她应该给长辈们敬完茶了。”郑牡丹叹了口气说。 她抬头看到秦朗有些面色古怪,问道:“你怎么了?” 秦朗挤出一抹笑,干巴巴的说,“初姐儿这茶......有可能会敬的晚一点。” 第164章 给她撑腰 郑牡丹向旁边坐了些,和他面对面的盯着他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的初姐儿怎么了?” 说完从拔步床上下来,去找衣服穿。 秦朗跟过去,有些笨拙的伺候她穿衣服,口中解释着: “蒋家那个世子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是个扬州瘦马。打算趁着蒋家办喜事,带着孩子上门认祖归宗。” 郑牡丹对旁人的事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最关心的事情。 “世子爷的外室和初姐儿有什么关系,她破坏了我初姐儿拜堂?” “不是。”秦朗有点不敢看她,“她昨晚被锦衣卫给抓到了......一大早又给送到了蒋家。” 锦衣卫受命盯着蒋家,这个外室他们一早便查到了。 怕影响初姐儿和蒋南笙拜堂,他命人把那个瘦马和孩子控制住。只是遗漏了新嫁娘第二天还需奉茶见礼,好在并没有耽误初姐儿的大事。 秦朗把来龙去脉告诉郑牡丹,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初姐儿嫁到蒋家,各处的牛鬼蛇神就要冒出来了。 听到并没有影响女儿的婚事后,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秦朗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语气轻快,“走吧,你再不出现,老夫人就要真的怀疑了。” 郑牡丹站在门前,抬头和他说:“我们的事情暂时不要让母亲知道,不然她老人家该担心了。” 以母亲的性子定是先会教训秦朗一顿,再着手安排他们的婚事。 两种结果一个是她不想看到的,一个是暂时她办不到的,索性先隐瞒下来。 等她成功有孕再说也不迟。 秦朗哪里有不敢应的道理,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会努力用最快速度让你怀上,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哼!” 说完把她按在怀中狠狠亲了一通,然后轻轻一跃翻出墙外,消失的无影无踪。 …… 蒋南笙说会过来陪着她,等她认亲的时候他便真的从门外迈了进来。 宴息处的这些人大多是蒋家分支族人。 国公爷参军之前家事微末,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勇气,陪伴先帝征战沙场,用血肉换来如今的富贵声望。 虽然他性格粗犷,但也明白一个家族若想长久繁荣,必须枝繁叶茂、协同并进同发展。 几十年来,背靠国公府这棵大树,蒋氏家族逐渐变得壮大起来。 在众多子弟中,同辈分里面蒋南笙都差不多是年岁最小的。 顾瑾初这个有着县主身份的新妇,‘护妻’的蒋五爷随侍左右,无人敢对她不敬。因为都年长她许多,自然也没有人打趣于她。 族中长辈们那里她得了许多的见面礼,多到白芷和白芍两个人都抱不住,还是太夫人身边的胡妈妈安排人手帮忙。 见了族人后,本家各房的孩子们要过来给顾瑾初行礼问安。 刚刚是收见面收到手软,现在的她就变成了散财五婶婶。 和上一世不同的是,王氏没有带着她去见各房,是安排各房的孩子们,过来给她认亲。 顾瑾初见世子夫人的决定不像是突发奇想,便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蒋南笙。 蒋南笙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到圈椅旁坐了下来,口中淡淡说道:“刚刚在前堂陪周侯和秦大人饮了些酒,酒气上来了。” 顾瑾初并未在他身上闻到酒气,神色自若的他,哪里像他说的那般严重,不过是在给她撑腰罢了。 见两个主子都坐下了,白芷和白芍抱着回礼在一侧候着。 今次准备的比上一世要丰厚些,总要对得起她这个县主五夫人的身份。 王氏想开口说什么,见坐在那里垂眸喝茶的蒋南笙,扭过头笑着招呼孩子们: “快来见过你们五婶婶,她刚刚在长辈那里的了许多好东西,你们可要嘴上甜一点。” 顾瑾初朝她浅浅笑了下,拿着手绢轻轻按了按鼻子两侧冒出的细汗。 大房嫡庶有四个孩子,大少爷蒋承恩、四少爷蒋成博,二人皆是世子夫人所生。 蒋承恩在任上,来年会回京述职,已经成亲并育有一子名叫蒋云晨。 三少爷蒋承宴和三小姐蒋慧颖是庶出。 二房的四个孩子全部都是嫡出,二少爷蒋承志和三少爷蒋承轩,他们都有举人功名在身,和四少爷蒋承博一同在国子监读书。 大小姐蒋妙涵今年十三岁,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样貌结合了父母的优点,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八岁的四小姐蒋妙竹,规规矩矩行礼,大眼睛很是有神又不怯懦。可以看得出二房四个孩子教育的都很好。 三房的二小姐蒋亦云是庶出,九岁的嫡出六少爷还是个总角小儿。 四房的七少爷蒋承鹏,还有八少爷蒋承睿,二人都是庶出年纪也要更小一些。 嫡出的五小姐蒋静娴才六岁,小小年纪知书达理,就是有些胆子小怯生生的。 几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少爷,顾瑾初送的是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金饰。 另外的几个年纪小的少爷们,给准备的是文房四宝,包括只有两岁的蒋云晨。 给五个小姐们准备的,能看得出来顾瑾初是花了心思的。 都是她们那个年纪喜欢,又适合的金饰头面。 年纪小晚辈们,还让抓了把金豆子下去玩。 两岁的晨哥见状,从乳母怀中蹭到地上,走过来伸出手,“五奶奶,给我!” 不知刚刚吃过了些什么,两个腻乎乎的小手印印在顾瑾初的衣裙上。 第165章 什么时候生自有天意 晨哥儿脸上还有些肉嘟嘟的婴儿肥,长得浓眉阔面,可爱中带着英气。 虽然他只是国公爷的曾孙,却在外貌上更为神似曾祖父。 这也让他在蒋家备受宠爱,可谓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逐渐变得霸道和跋扈起来。 王氏在一旁笑着说:“我们晨哥儿以往总是去母亲那里讨东西,今天可算是换人了。” 听到这话顾瑾初面上带着浅笑,从身上掏出一块崭新的手帕,轻轻擦拭掉晨哥儿嘴角流出的口水。 孟氏看到这一幕,赶紧走过来抱起晨哥儿,解释道:“抱歉,把五婶婶您的衣服弄脏了。” “他还小,不妨事。”说着顾瑾初把几颗金豆子放进荷包中,递给晨哥儿叮嘱:“这个可不能放进嘴里哦。” 刚刚还吵着想要金豆子的晨哥儿,此时手里攥着那块擦过他口水的手帕,对金豆子又失去兴趣了。 如意云纹上有两个脏兮兮的小手印,旁边还有云哥儿扑过来时蹭上的口水,顾瑾初这副模样就不适合见于人前了。 蒋夫人知道后,面露出一丝遗憾道:“还想着教小五媳妇打叶子牌呢。” 顾瑾初知晓婆母并没有这个喜好,不过是家中来了客人,陪着女眷消遣罢了。 她便回过头笑着说:“那儿媳回去换件衣裳,再过来陪您?” 蒋老夫人笑着拒绝:“刚刚小五说要带着你游园,他平时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叶子牌什么时候都能学,你们小两口自行安排吧。” 老夫人调侃的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一时间宴息处满是欢声笑语。 “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新婚期间可不就是想天天看到彼此。” “你们看小五……他没事就过来看看,我又哪能再不放人。” … 走出去一段距离,还能听到长辈们口中说的话。 两个人身后只跟着白芷、白芍还有程妈妈。 蒋南笙走在顾瑾初身侧,为她挡住头顶照射过来的日光。 笑着问她:“喜欢姐儿?” 她自己还是孩子呢,准备的那些东西把晚辈们哄得高兴的不行。 尤其是那几个姐儿,收到她礼物后一口一个五婶婶,嘴上眉眼间都是喜欢的不行。 让人有点期待他们的孩子…… 顾瑾初抬头看向他,刺目的阳光在他后侧方,把他的面部轮廓勾勒的更加立体,身上那层光晕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她收回目光,看向脚下的石板路低声回道:“哥儿姐儿都喜欢。” 软软香香甜甜的可爱一团,是他们的孩子,她都喜欢。 生长子承哥儿的时候他们都瞒着她,并没有告诉她真相。 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难道会没发现自己腹中怀着的是双胎吗。 在孕中她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伤了身子动了胎气,有承恩她才能缓了过来。 后来她求得的那一胎,除了想抓住蒋南笙,也是为了想弥补心中的遗憾。 蒋南笙拉过她的手,轻声说:“你年岁还小,父亲母亲那里我去说。” 说什么? 暂时不生孩子吗? 见她这副懵懂又可爱的模样,蒋南笙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他还记得那日她在马车上的哭诉,她不想太早成亲,郑家太夫人也觉得女子过早诞下子嗣会对身体有碍。 不管怎么样,他答应过的,自是会办到。 顾瑾初有些哑然,蒋南笙过了年二十四岁,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时孩子都开蒙了。 上一世嫁到蒋家,在见长辈族人这一日就已经开始有人催生了,就是刚刚也有人隐晦的提到。 那时婚后的几个月,她也确实被诊出有身孕,好像就是这几日怀上的。 想到昨晚两个人的孟浪,顾瑾初红着脸说:“什么时候生自有天意,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总不能因为暂时不想怀有子嗣,就去喝那种避子汤药,不仅对身子不好,她是嫡妻正室也做不来这种事情。 昨晚本就没有怎么睡过,等顾瑾初和蒋南笙回到缘缘堂,她不仅身上出了一层细汗,两条腿只觉得不像自己的了。 简单梳洗后,顾瑾初躺在拔步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蒙之际还想着,蒋南笙是不是有问题还没有回答自己。 ...... “你跪下!” 蒋南怀一只脚才迈进书房,便听到国公爷的厉声呵斥。 他低着头,咬了咬下唇说道:“父亲,我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要是让人知道……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国公爷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几步就走到他身前,抬起脚踢上他的腿窝。 蒋南怀被一脚踹趴下,怔住一瞬后,爬起来后不情不愿的跪在那里。 世子爷出生时国公爷并不在他们母子身边,那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吃了不少苦。 小时候营养跟不上,比他寻常孩子长得瘦小,习武就更是不能够。 让国公爷和亡妻都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他也不曾动过长子一个手指头。 亡妻临咽气的时候,还在为了蒋南怀着想,哀求着给长子请封世子,他同意了,现在觉得心里说不上的失望。 国公爷声音冷硬如冰,“我现在问你,那个瘦马为什么要瞒到现在?” 蒋南怀虽是跪在那里,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就是一个瘦马,一个玩意儿,让儿子养在了外面而已。” 国公爷把手中的茶泼向他,冷笑道: “你倒是坦诚,知不知道昨日要不是被人拦了下来,你五弟的婚礼就被毁了!届时蒋家、郑家、你五弟和安平县主就会变成整个盛京的笑柄!” 他迈着大步在屋子中走了两圈,继续数落长子: “你这几个成了家的兄弟,哪一个有你院子里妾室通房多......你,你在外面养个瘦马,算是怎么回事!” 国公爷越说越生气,“现在又弄出个孩子来,比你嫡长孙年岁还要小,这让王氏怎么能接受?” 蒋南怀跪的膝盖疼,知道父亲在气头上也不敢换姿势。 想了想后,绝口不提到底怎么处理那个瘦马,“不就是一个孩子,咱们定国公府还能少他口吃的?父亲,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扫了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五弟,新媳妇都已经娶进门,白日里也奉过茶了,怎么就揪着不放呢。 心里这么想的,口中也很自然的说了出来。 他话音才落下,国公爷一个耳刮子抽在他脸上。 第166章 祸事反倒变成了好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子中响起。 蒋南怀被打得一个没跪稳,“噗通”一声又一次重重地趴在地上。 膝盖和手掌与地面摩擦,火辣辣的疼,脸上也迅速浮起几道红痕。 国公爷此时已不仅仅是失望透顶,更多的还是深深的自责。 有对长子的疏于管教,更有对另外四个儿子的愧疚。 他的嫡幼子在武略之上是最像他的,可为了蒋家的安稳,生生的折断了小五的羽翼。 即便有他这个老子,又有常掌院那个外祖父,小五从翰林院到如今的大理寺,哪一步不是靠自己踏踏实实地走过来? 其他的几个孩子,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哪一个又不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方才走到如今的职位? 而唯有他的长子,从小到大的每一条路都被安排好,无需任何努力就得到眼前的一切。 他不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荣耀,甚至还能如此大言不惭、不知所谓地说出那样的话来! 国公爷一生刚正不阿,如此强硬的人难掩满脸的失望: “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你现在马上给你五弟道歉,不管是谁带着你接触那种人,日后都不要和他们联系!” 蒋南怀白着脸,半边脸都是木的。 一个庶子怎么了? 当初父亲续弦时他十九岁,不也是比最小的弟弟年长十多岁。 若不是母亲考虑的长远,早早的就为了他请封世子,国公府怕早就成了常氏母子的囊中之物。 世子爷又怎么样,有这样威名显赫的国公爷父亲,还有一个状元郎到大理寺少卿的五弟。 那些人口中叫他世子爷,小公爷,背后怎么议论他谁又知道? 他只是太不甘心了! 瘦马有什么不好? 她以他为天,在她那里能找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过了好久,他才看向蒋南笙开口说: “五弟,是哥哥这次做的太过不小心,还好秦大人发现的早,她......她胆子小,一定是受了人蛊惑.......” 蒋南笙站起身打断他的话,兄长此时竟是没能明白父亲的一番苦心。 “大哥的歉意还是留给世子夫人吧,那位所戴的头面,刚刚全族人在大嫂头上也看到了......” 说着他把一个信封放在书桌上,这是今天秦朗交给他的。 “父亲,若是没什么事情,儿子就退下了。” 国公爷看着小儿子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摆了摆手,无力的叹了口气,“去吧。” 见小儿子迈出门,对还跪在那里的长子说:“你也下去吧,你媳妇还有岳家自己去承认错误......” 一味的纵容,他永远都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国公爷坐在太师中,面上显现出一种颓然之色。 以往觉得长子这辈子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但是他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有了世子之位,至少可保他一房日后的富贵荣华。 他突然间不敢确定了...... 他今日在小五面前打了长子,就是不想他们兄弟间有嫌隙。 让长子带着脸上的伤回去,也是做给王氏还有她身后的王家看。 看长子方才的表现,他完全没有领会他这么做的意图。 反倒是小五,临走时的那个眼神,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无法同他直视。 伸手把小儿子放在书桌上的信封拿过来展开。 国公爷看完信,拿起茶杯的手都是抖的。 一旁的魏先生走上前来接过去,低声问道:“国公爷,您这是......” 国公爷低头喝了两口茶,指着那封信让他自己看。 魏先生看完后小心翼翼的说:“世子爷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国公爷道:“我气的就是这个,他都是做祖父的人,怎么就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世子爷在蒋家位置还是很微妙的,这话别人可能不敢说,魏先生是国公爷的亲信,他低声劝慰:“您为了世子爷做的够多了。” 几个呼吸后,国公爷的情绪稳定下来,“锦衣卫送来的人,又是锦衣卫递过来的消息......圣上这是还在防备着蒋家啊......不过,祸事反倒是变成了好事。” …… 顾瑾初醒的时候,见蒋南笙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身直缀,手中捧着本书斜靠在床头上看。 “这里光线这么暗,仔细伤了眼睛。” 见她醒过来,蒋南笙把书放下柔声说:“我也是才回来。” 要是不找点事情做,她这觉怕是不会睡得这么安稳,他又不想离她太远。 顾瑾初坐起身,看了眼外面浓重如墨的天色,才发觉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 她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看着他问道:“你吃过了吗?” 蒋南笙笑了下,“父亲体恤我新婚,便没有留我用晚膳。” 顾瑾初掀开锦被的动作顿了下,不知为何,他面上虽然在笑,还是看起来怪怪的。 她便低声询问他,“不若让他们上菜?”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几样菜摆放在炕桌上。 蒸鲜鱼、清炒时蔬、虾仁豆腐、猪肉汆汤、豆沙包。 顾瑾初很自然的接过蒋南笙递给她的豆沙包,轻轻掰开后发现蒋家厨娘同金氏一样,都喜欢把豆馅研磨得细细的。 她喜食豆沙包,最为偏爱这种绵密的馅料,若是那种带着豆子颗粒感的内馅,她就不喜欢了。 又伸手接过蒋南笙给她盛的汤,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程妈妈吃惊的表情。 顾瑾初咽下口中的汤,又喝了一口。 口感告诉她,是娘家时她小厨房金氏做出来的味道。 蒋南笙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第167章 无从反驳又心生欢喜 听到蒋南笙这话时,顾瑾初正拿着勺子把一块鱼腹肉送到他身前盘中,笑着说:“合口味的。” 晚膳搭配得很清淡,完全是在配合她的口味喜好,还有饮食习惯。 蒋南笙看着她唇边的笑纹,还有灯光下她眼底的波光流转,心中为数不多的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把鱼肉放进口中后,声音含着笑意,“嗯,那就多吃点。” 一餐饭在有些安静,又安静到让人脸红心跳中吃完了。 丫环们把碗筷收拾下去后,蒋南笙便开口吩咐道,“你们先退出去。” 程妈妈走在最后,看了眼主子们轻轻阖上房门。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茶杯,朝着顾瑾初伸出手,“过来。” 顾瑾初正在看程妈妈给她的名册,缘缘堂里面有多少下人,她们又都是在什么职位,她大致上先了解一下。 午后那一觉睡得时间太长,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 听到蒋南笙的话后顾瑾初抬眸看他,见他眼深如墨,不由得让她想到在老夫人院子时,他低声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婚后的蒋南笙,同上一世婚后的他,以往每一次见的他,变化都好大...... 顾瑾初才从罗汉床上站起身,便被他伸过来的胳膊一把拉上,让她坐进他的怀中。 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才能让自己没在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他。 蒋南笙的大掌在她腰间微微用力,顿时让她觉得紧贴在他紧实的腰腹上。 不断有热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从掌心还有身下传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呀?院子里的下人还没有见呢!”她脸颊泛红,低声娇嗔道。 他的掌心干燥又炙热,带着薄茧的指尖每在她皮肤上摩挲一下,都会让她身子软上几分。 蒋南笙垂眸看着她,轻声问她:“那会儿见完长辈说的话不作数了?” 顾瑾初怔住一瞬,方才想到在他话中的缘由,看着他有些支吾道: “那小马驹才多大......况且驯服它,不是你为人夫,为人父应该做的吗?怎可用这个来换取条件......” 蒋南笙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轻嗯了声。 她的理由,他不仅无法反驳,还会让他心生喜悦。 顾瑾初抬手撑在他的肩头,身子不露痕迹的向后蹭了蹭,尽量降低她在他怀中的存在感。 小声和他商量,“那我就让程妈妈通知下人们过来了?” 他这个样子,还需要缓一缓吧。 蒋南笙并没有让她如愿,这一次两个人贴的更近。 他在她耳边低笑出声,让她清楚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鸣,“好,我不闹你,去让他们来见你吧。” ...... 缘缘堂的下人们来正房给五夫人磕头, 西次间的门开着,能看到五老爷靠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老夫人给安排的丫环婆子,还有以前伺候过蒋南笙的。 这当中有两个二等丫环,六个三等丫环,六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 加上顾瑾初带过来的陪嫁,跪了一地的人。 顾瑾初见金氏身上穿着围裙,就知道晚膳真的出自她的手。 也是刚刚才知道,缘缘堂也有给她准备的小厨房。 顾瑾初让徐妈妈给她们发了封红,只留下程妈妈,让所有人都下去休息去了。 顾瑾初嫁过来时,带来四个陪嫁丫环,白芷、白芍、白鹤还有白桃。 白芷和白芍自小在她身边,是贴身伺候她的一等大丫环。 白鹤和白桃原是不起眼的小丫头,手脚麻利又机灵,在娘家时被徐妈妈很是好好调教了一段时间,她们现在是顾瑾初身边的二等丫环。 身边人手足够了,她自然也不会用不熟悉的贴身伺候。 给程妈妈和徐妈妈两个人介绍,“程妈妈,徐妈妈是我在娘家时的管事妈妈,我的嫁妆还有起居她更熟悉一些,这些就不变了。” “府上的事情你比大家都了解,和各府的往来,还有丫环婆子们的管教上,你就多费心一些吧。哪里需要打点,或者缺什么,你就和徐妈妈说,你们商量着来。” 她又看向徐妈妈吩咐她,“把我的喜好还有习惯和程妈妈说一说。” 程妈妈是老夫人指派过来帮她的,婆母的面子自是要给。 但也不会给程妈妈太多的权利,总要等到她衷心认主,那时她们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主仆。 五老爷就坐在里间,程妈妈不敢不遵从。 五夫人能说出这番话,就能看出是个有成算的,她曲身应诺后退了出去。 白桃这一晚都没有睡好,这才放下心来,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顾瑾初。 白鹤第一次穿这种襦裙,觉得还有些不适应,但心中时刻谨记徐妈妈说过的话。 在蒋家她们的言行举止都代表着主子,不能给姑娘丢人。 扫了眼里间那个她不熟悉,还有点害怕的男主子,走到顾瑾初身边小声问她: “夫人,这里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我穿成这样也不方便行动啊。” 顾瑾初抬眸看过去,白鹤至少比半年前高了半个头,出落得愈发的好看了。 一旁白芍打趣她,“怎么还想钻矮冬青?你现在不合适了,去培养个徒弟吧。” 白鹤低头皱眉拍了拍自己肚子,主子太大方了。不是赏钱就是赏好吃的,她长胖了好多,好像身手是不如以前好。 顾瑾初笑着提点她,“如今你是我身边的二等丫环,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有人小看于你。” 白黎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下,明白了。 有了这个身份日后要是办起事来,打听个消息可是比以前简单容易多了。 说完拉着白桃,两个人行礼退了出去。 白芷服侍着顾瑾初梳洗,小声说:“您就惯着白鹤吧。” 五老爷还在呢,那丫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么也不说注意着点。 顾瑾初笑了下,顾家和郑家加在一起都没有定国公府人多。 在大家族长大的人,又有什么没有见过,没听过的呢。 回到内室后,她看着拔步床的红色幔帐,想到蒋南笙去净房前的叮嘱,告诉她要是觉得累了就先睡。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门的方向侧躺着。 午后睡得有些多,她现在还没有困意。 第168章 你,一夜没睡吗? 夜已深,屋内只点着一盏烛灯,昏黄的烛光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了一层朦胧之中。 顾瑾初躺在床上,回忆起白日里的明辉堂所发生的一切。 有些是在上一世并未发生过的,而有的则是提前出现了。 听到隔扇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同时紧紧闭上眼睛。 这么做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她先是听到了烛火被熄灭的声音,随后便是稳健而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接着一股淡淡的胰子香气飘入鼻中,伴随着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床幔被轻轻地放下,她好似感觉到蒋南笙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颈侧。 蒋南笙进入房间后,从顾瑾初的呼吸声就已经察觉到她并没有睡着。 他静静地走到拔步床边,小心翼翼地掀起她身上盖着的锦被一角,然后侧身躺到了她的身后。 她身上水甜的桃子香中夹杂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这种独特的香味,让蒋南笙心头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 顾瑾初只觉得被搂进泛着清凉水汽的怀中,已经到了秋季,这人怎么还用冷水洗漱。 渐渐地那股清凉褪去,身后的身体就像一个冒着热气的火炉,尤其是搭在她腰间的结实手臂。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顾瑾初拎起他的袖口,觉得腰间的重量轻了些,她小心翼翼的翻动了下,打算拉开些两个人的距离。 垂在衣袖下的那只大掌翻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继而把收入掌中。 随后炙热的鼻息泼洒在她耳畔,“不困?” 顾瑾初在黑暗中眨眨眼,小声说:“好像白日里睡多了......”就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叹息。 这让她彻底的僵住身体,她就是发觉到他的变化,才会想着躲开...... 她还疼着呢,明日一早给老夫人请过安,他们还要去宫里谢恩。 蒋南笙松开她的手,伸长手臂把她身体转过来,让她平躺在绣着百子千孙的锦褥上。 “我不想怎么样的,可是你一直在动......”他虚压在她身上,声音无奈又低沉暗哑。 顾瑾初红着脸,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蒋南笙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没有想怎么样,现在也是真的箭在弦上。 两世为人,她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有的,他们也有过比这还要更亲密的时刻...... 夜色中就见他闭了闭眼睛,拉过一旁的锦被,他身子退开些把被全部盖在她的身上。 然后平躺在她身边,声音中的欲色未褪,“闭眼......” 顾瑾初独自一个人躺在被子中,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紧张到困意来袭渐渐睡了去。 晨曦初现,天还未完全亮透。 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被子整齐地覆盖着身体。 靠着蒋南笙那边的手,被他握在掌中。 他们五指交握,却是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她平日里睡觉时,绝不会将锦被压在身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包裹成一只蚕蛹般的睡姿。 锦被都在她的身上,蒋南笙穿着里衣平躺在她旁边。 她抬手轻触了下他颈边,除了他掌心是热的,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带着丝丝凉意。 立冬过后,早晚温差逐渐加大,寒意愈发明显,顾瑾初打算把身下的锦被抻出来,盖在他的身上。 一只大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抬起头对上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眸,眸光深深,欲海深沉。 顾瑾初伸出另一只手,贴上他的脸侧,“你,一夜未睡吗……” 话还没说完,两个人的姿势换了。 又像是昨晚睡前那样,又好像不一样。 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你昨晚就是这样......”蒋南笙垂眸盯着她,看着她白皙的面上渐渐涌上桃红,一双眼眸变得潋滟。 踹被子,抬腿……她的睡相有些不好,只有搂在怀中才会老实些,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考验。 一室昏暗,微微的光亮打在窗扇,在透过大红色的床幔,让拔步床变成淡淡的粉红。 顾瑾初羽睫轻颤,迎上他看过的目光,最后落在他好看的唇瓣上,“我睡着了,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样。” 蒋南笙低声叹道:“你这样躺在我身边,让我怎么能睡好......” 一个接着一个的吻,落在她的眉间,唇角。 逐渐向下,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 意乱情迷的时候,听到他在耳边低声安慰她,“你还小......等你准备好......我答应过的......” 到最后顾瑾初才明白,他说的办法是什么...... ...... 往日里雷打不动,卯时就会出现在竹里阁的蒋五爷,今日晚了一刻钟才出现。 顾瑾初坐在妆镜前,脸颊的红润还没有褪去,娇艳欲滴的唇瓣不点而红。 程妈妈进来时,身后跟着个端着托盘的丫环,笑着说:“五老爷去晨练时吩咐奴婢,夫人要是饿了就先用早膳。等他回来后陪着您一同去给老夫人请安。” 白芷接过丫环托盘上的牛乳粥,轻轻搅了搅,试了下碗边的温度后放在顾瑾初身侧的桌子上。 顾瑾初便吩咐他们,让小厨房的早膳先温着。 既然蒋南笙不当值,又哪里有她先行用早膳的道理。 昨日的那条裙子是没法儿再穿了,出嫁之前,珍宝阁送过来好多套衣裙,她不止给自己选,还给蒋南笙选了几套。 让白芍把她那套秋波蓝长褙子拿出来。 白芍知道这身衣裙,觉得除了凤冠霞帔,她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漂亮的,至少暂时还没有。 她轻车熟路的,给顾瑾初画了个端庄又不失明艳的淡妆。 这时有小丫头在外面禀报,说五老爷回来了。 他大步走进来时,身后跟着程妈妈,再然后是过来布置早膳的丫环们。 蒋南笙看到顾瑾初先是愣了下,她走过来小声和他说,“今日进宫谢恩要穿的准备好了,是打算现在换上还是早膳后?” 说完她笑语晏晏的看着他,能明显看出他面上有惊喜。 程妈妈见五老爷进了内室,走过来建议道:“夫人,您是新妇又是正室,给老夫人请安或者去宫里谢恩,还是穿大红色的好。” 第169章 她不想再去心生猜忌 白芷和白芍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在旁垂眸不语,一脸淡然的徐妈妈。 这秋波蓝的长褙子,连郑家老夫人都赞不绝口,怎么就不合适了呢? 又为何一定要穿着大红色? 上一世顾瑾初嫁到蒋家时,老夫人也是让程妈妈过来帮她。 知晓程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初时对她很是忌惮,渐渐地她们之间的摩擦也变得多了起来。 顾瑾初已经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程妈妈离开了缘缘堂,但是她并没有在回到太夫人身边,听闻是去庄子上养老去了。 重活一世,换一种角度再看待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程妈妈从未做过真的伤害她,有损于缘缘堂的事情。 顾瑾初转过身笑着说:“程妈妈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自是最了解她老人家。‘” “等下去给母亲请安,要是她老人家露出丝毫的不满,那就像程妈妈说的,进宫谢恩的时候换上大红色衣裙,怎么样?” 程妈妈听到顾瑾初这话,有些诚惶诚恐曲身道:“夫人您这话折煞奴婢了。” 顾瑾初走进内室,见蒋南笙拿着汗巾从净房中走出来。 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开,都看向衣柜旁挂着的那身直缀。 顾瑾初站在他身旁服侍他穿衣,低声说:“丫环们不知道你的喜好,还是程妈妈告诉她们,五老爷惯用的熏香是什么味道……” 两个人对柜子里又多出来的朝服,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 蒋南笙拉住顾瑾初的手握在掌中,垂眸看着她指尖丹蔻漂亮的颜色,一根根捏着她的指骨把玩。 在根根如玉,精致白皙的指骨上落下一吻,抬头眸中染着笑意看她。 顾瑾初只觉得指尖烫的不行,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他那带有薄茧的指腹传遍全身。收回手问道:“怎么,以为我进来会抱怨,会告状吗?” 程妈妈那些话他在净房自是会听到,现在又这样看着她。 蒋南笙眸中的笑意加深,低声轻哄她:“好看,我很喜欢,母亲也会喜欢的。” 他不是为了安慰顾瑾初才这样说,能感觉出那日从牡丹园回来,母亲是真的很喜欢顾瑾初。 并没有被外面那些传闻,对她有先入为主的不好的印象。 相反,母亲总是说他们姐弟被压着性子,少了很多鲜活的朝气。 顾瑾初表情有些狡黠和娇俏,小声的说,“我用了很多小心思在当中呢……” 多余的她就不肯多说了,蒋南笙就是再聪明,有些细节身为男子,他也是注意不到的。 蒋南笙把她拉到怀中,“我以为你会问我,衣柜中那些物件……” 顾瑾初抬手放到他的肩头,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在他幽深的眸中看到自己一脸正色的面容道: “你也知道外祖家的家规,我是不会同意你有通房妾室的......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不是应该的吗?” “曾说过要坦诚相待并不是只要求于你,我不想再去心生猜忌。” ....... 顾瑾初和蒋南笙早膳过后,去明辉堂给老夫人请安。 堂屋中,王氏和大儿媳正陪着老夫人说话。 孟氏梳着整整齐齐的三缕髻,头上插着和衣裙同色的朱钗,出身书香门第的她温柔中带着小心翼翼。 王氏暂时就她这么一个儿媳妇,即便对她的家世有些不满意,还是随时随地的带在身边。 待顾瑾初给婆母和长嫂行过礼后,孟氏曲身给她和蒋南笙行礼。 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另一边坐着王氏,大儿媳坐在她下首的锦杌上。 相互见了礼后,两个人便在老夫人下首的圈椅中坐下。 蒋老夫人才笑着和顾瑾初说:“今日你们要进宫谢恩,想着不让你们来回跑,但这人年纪大了,总是想着要多叮嘱几句。” 顾瑾初浅笑回道:“有母亲操心是我们的福气。” “五弟妹要进宫,怎么没有穿县主制式呢?”顾瑾初看向说话的王氏。 今日她脸上的妆粉有些厚重,难掩她面上的憔悴,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自然是因为不久前,她头戴五翟冠击鼓鸣冤告了御状。 今日穿着常服,一是不想圣上想到那一日的场景,也有一些其他含义在当中。 顾瑾初扫了眼身旁的蒋南笙,浅笑回道:“今日是用蒋家新妇身份去谢恩。” 宫里的淑贵妃出自蒋家,她又是蒋南笙的嫡亲姐姐。 论起来,同当今圣上也算是亲戚关系,这样穿也算不上失礼。 蒋老夫人想的要更深一些,看着小儿子和小儿媳今日的衣着,点点头说: “你是女眷,圣上必然会让你们到坤宁宫磕头谢恩,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是最和善不过的。” 一旁王氏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笑得有些不自在,“母亲您看,儿媳那边还有琐事没有处理完。见了弟妹今日这般好颜色,竟是把正事给忘在脑后了。” 都知道她这话只是个借口,自然没有人拆穿她。 昨夜松涛苑闹了半宿,王氏这人心气高,总是不想示弱于人前,尤其是家中刚刚进门的县主弟妹。 蒋老夫人面带慈爱的叮嘱王氏:“你五弟的婚事过后,家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自己个儿多注意些身子。” 见王氏带着儿媳妇的身影消失后,老夫人对顾瑾初说:“你们也进宫去吧。” 建元帝按惯例昨晚宿在坤宁宫。 晨起后,皇后娘娘亲自伺候他穿衣,用早膳的时候,又亲自为他布菜。 建元帝抬手压了压,示意让她坐下:“这些自有宫人做,皇后你今日怎么了?” 皇后看着盘中的水晶蒸饺笑道:“大概是年纪大了,臣妾近些时日总是会想起同皇上在府邸的那些时光。” 那时建元帝还是八皇子,成年开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和她大婚。 她出身沛国公曹家旁支庶出,沛国公都不在了,可想而知曹家是何等境地。 就是这样不被看好的八皇子,成了眼前的当今圣上。 府邸的那些日子,现在看来是她最舒心,也是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在建元帝心中,那些却是他不愿提及的往事。 不由得想到在府邸出生的长子,他放下筷子问道: “皇后前段时间不是还在担心康儿的婚事,他心中,或者皇后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第170章 坤宁宫 大皇子赵康曾经订过三次亲事,但每一次都以悲剧收场。 第一次是在他十八岁那年,距离大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大皇子妃却在吃粽子时不幸噎死。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却不知命运开始对他残忍起来。 一年之后他迎来父皇的第二次指婚,准大皇子妃在赐婚后当天,游园时不慎跌入护城河中,就这样香消玉殒。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直到大皇子二十岁那年,又一次遭受未婚妻的离世。 准大皇子妃在大婚前三天突然患上恶疾,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后,最终因无法自主进食而活活饿死。 眼看着赵康即将迎来他二十二岁生辰,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皇后娘娘为他的婚事可谓操碎了心。 她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外界谣言四起,称大皇子命中克妻又活不长久,这些话在第二个大皇子妃身死后,就在民间流传开来。 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儿子并非如此,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康儿虽然嘴上不说,但身体状况日益恶化,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好在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皇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韩先生在三江所城发现一味奇药,康儿的身体在日渐恢复中。您也知道那孩子心思重,不忍心拖累了别人,皇上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建元帝对于皇后口中的韩先生有所了解,因为他正在服用的固元丹,就是这位韩先生根据自己的需求而炼制出来的。 “康儿的病情大多是由于过度忧虑所致,等到过完年后,可以考虑为几位成年的皇子开设府邸,更换一下生活环境也许会对他有所帮助。” 建元帝的话让皇后有些惊讶,甚至超过了当年准皇子妃去世时给她带来的冲击。 难道皇上已经确定了立储的人选?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跪地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蒋大人带着新婚夫人前来谢恩,刚刚已经过了午门。” 听到这句话皇后才恍然想起,蒋家的五爷蒋南笙刚刚成婚。 迎娶的正是几个月前圣上亲自册封的安平县主。 她曾听韩先生提起过这个顾家女子,但没想到一个六品小官的嫡女竟然能同时受到二皇子和蒋南笙的青睐。 她看向身后的芳若,吩咐她,“去翊坤宫通知淑贵妃,蒋大人是她的亲弟弟,这个弟媳妇儿她怕是还没有见过吧。” 早膳后一直没说话的建元帝,这会儿从罗汉床上站起身,很自然的整了整袖口。 “永乐那孩子聒噪,一会儿跟了过来又会吵得你头疼。”建元帝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皇后听到这句话,嘴角微扬,轻轻笑了一下,目光温柔地看向建元帝,轻声说道: “永乐这孩子天真浪漫,妾身只有康儿一个孩子,每次见到永乐都会觉得很是投缘。”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搭在芳若手臂上站起身。动作优雅而从容,冲淡了些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对建元帝浅笑柔声道:“听闻淑贵妃院子里的枇杷熟了,不知是不是还和往年一样的味甜……” “淑贵妃到。”大殿外响起太监的通传声。 长相端庄成熟秀美的女子走进来,她身着肉桂色竖领对襟宽袖长袄,身姿曼妙,步伐轻盈,每一步都尽显端庄优雅。 她面上带着浅浅的淡笑,一同进来的还有隐隐淡淡的果香,她曲身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建元帝负手站在那里,微微俯身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朕和皇后正打算去翊坤宫呢。” 淑贵妃听闻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双眸变得明亮而有神,垂眸轻声说:“臣妾不请自来,没有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清净就好。” “刚刚还在说蒋大人携着新夫人来谢恩,芳若去请妹妹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妹妹就过来了,还真是缘分呐。”皇后在建元帝几步远外笑着说道。 淑贵妃进宫时她的康儿已经开蒙了。 许多年过去,她们这些在府邸陪伴圣上的老人大多人老珠黄,淑贵妃一如刚进宫时的姿色明艳。 赵璇跟在母妃身后,过来行礼喊道:“给父皇,皇额娘请安了。” 站起来后接着说:“母妃知道皇后娘娘喜食枇杷,晨起时看到枝丫上有几颗熟透了,便带着儿臣亲自送了过来。当然也是儿臣着急看到舅舅,和刚进门的小舅母。” “你这孩子!”淑贵妃笑嗔一声,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建元帝和皇后娘娘,“永乐这孩子一向口无遮拦,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永乐难得的赤子之心,淑贵妃无需太过严厉。”皇后这话说的过于委婉。 仗着母妃是圣上的宠妃,长公主也就只有在帝后面前有些规矩。旁的妃子就是静贵妃,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不给面子的。 更不要说那些皇弟皇妹们,没有几个在小的时候没挨过她的揍。 建元帝捋了捋胡子,并不觉他的长女有哪里不好,“朕的长女,除了不能给她的,又有什么东西什么理由,能成为她的烦恼,让她不高兴。” 淑贵妃有些不赞同的看向建元帝,“您就惯着她吧。”说完不经意间扫了眼上首的皇后,见她在垂眸喝茶便收回了目光。 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卓良才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喜气对着帝后说:“皇上,皇后娘娘,定国公府的蒋家五爷带着新婚夫人来谢恩了。” 建元帝直起歪靠着的身体,摆手轻嗯了声,“让他们进来吧。” 去通传的是坤宁宫的大太监,卓良才说完低头躬身站在淑贵妃身后。 比顾瑾初和蒋南笙先一步到的,是景仁宫的静贵妃。 她穿着花团锦簇的大紫色长褙子,“呦,今儿姐姐这里这么热闹呐~” 第171章 口舌之争 静贵妃手搭在汪应的手臂上,风姿绰约的她一进门,就让屋中几个人朝着她看过去,让她身后芳龄双十的安贵人变得黯然失色。 “皇上,皇后娘娘安。”曲了身行完礼,静贵妃媚眼如丝扫了眼圣上,这一眼让建元帝抚着胡须的手轻顿了下。 安贵人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中带着娇羞,有种让人怜惜的羸弱感,“皇上,皇后娘娘安。”声音中带着好听的吴侬软语。 淑贵妃从椅子中站起身,同她两人相互见礼。 静贵妃笑得别有深意:“难得看到妹妹串门子。” 淑贵妃浅笑回道:“刚刚皇后娘娘还说今日很是有缘分,妹妹便借花献佛,把这句话送给姐姐。” 长公主赵璇在一旁行礼喊道:“静母妃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母妃殿内的枇杷熟了。只是不知抱恙一段时日的静母妃,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静贵妃看向坐在上首罗汉床上的帝后,他们中间的炕几上摆着盘果子,她手中拿着团扇轻摇: “长公主和淑贵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枇杷味酸,我可不如皇后娘娘有口福。” “说到味酸......”皇后娘娘拿着一颗橙黄的小果子,似是陷入到回忆中: “那年冬天慧嫔总是念叨着想吃枇杷,她初次有孕又害喜的厉害,大冬天的到哪里去给她找这个吃......” 静贵妃面上的笑意有瞬间的凝固,随即唇角的笑纹加深,“想当年慧嫔事事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她在冷宫这么多年,想必皇后娘娘没少照看她吧?” 建元帝手中茶杯不轻不重的落在炕几上,皇后见状吩咐大太监: “汪全,你去看一下。刚刚不是还说蒋大人和安平县主快到了,他们可是不知晓圣上在坤宁宫才耽搁了时间。” 汪全听闻后,应诺小跑着出去了。 静贵妃听到‘安平县主’四个字,看向被口口称赞的德才兼备,温良贤淑的皇后娘娘,唇角勾起笑了下。 建元帝见此问道:“爱妃许久不出门,可是身体好利索了?” 静贵妃虽出身不高,不似皇后的举止大度,也不如淑贵妃的端庄秀美,年轻时却是有着倾国倾城之姿。 虽有些善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故而在这深宫盛宠多年。 听闻皇上的问话,她侧头含着笑意看向建元帝说: “妾身左不过是在担心二皇子的婚事,那孩子最是敦厚不过,私底下总是说什么长幼有序。” “坚持要等皇兄迎娶大皇子妃,他才会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皇后接过身后芳若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和风细雨般说: “本宫怎么听说二皇子曾倾心于沈家那姑娘,如今沈家沉冤得雪,若能再续前缘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静贵妃听闻轻哼了声,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那个沈梅霜现在是无父无母之辈,又怎么能配得上我的旭儿。皇后娘娘好狠的心,是想要这种命硬之人来克二皇子吗?” 淑贵妃听闻她的话,拿着手帕掩唇看向门口的方向,遮挡面上有些失控的表情管理。 静贵妃的美貌这些年在后宫无人能及,脑袋空空又喜形于色,才会让圣上觉得她单纯,继而盛宠多年吧。 她的这番话算是触碰到了皇后的逆鳞,语气严厉的苛责与她,“你,简直放肆!” 皇后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难听的话,何况还要顾忌着皇上。 她身旁的建元帝也面露不虞,大皇子和二皇子同为他的子嗣。 静贵妃此番含沙射影的话,不仅逾矩又有些大逆不道。 这时门外传来通传声,“蒋大人,安平县主到!” 这边静贵妃又挑眉看向淑贵妃,“说到沈家那姑娘,蒋五爷不是曾经同她商议过亲事,如今她......” 淑贵妃冷眼看过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姐姐身体是没恢复好吗?不然怎敢当着皇上,皇后娘娘的面前这般信口开河?” 说完扭头看向上首的建元帝,“妾身虽出身定国公府武将之家,也深知后宫无权插手前朝之事。要是让御史知晓今日发生的,皇上耳边又该不得清净了。” 说话间,大太监汪全引领着顾瑾初和蒋南笙走进来。 静谧又奢华的坤宁宫,此时带着一股沉闷的压抑感。 他们两个的进门好似带来了一股清凉,一个英挺俊美,一个如花似玉般的娇艳,让这屋子中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皇后和静贵妃,今日方知这个安平县主会是这般的漂亮。站在名动盛京的蒋五爷身边,丝毫不逊色。 “臣蒋南笙......臣妇顾瑾初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见过淑贵妃,静贵妃,长公主,安贵人。” 蒋南笙和顾瑾初给坤宁宫中众位贵人问礼请安。 上首的帝后面容已经恢复如常,建元帝抬了下手说,“这里不是前朝,您们小两口不必太过拘谨。” 顾瑾初手搭在蒋南笙伸过来的手掌上站起身,抬头看向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娘娘。 看了眼便规规矩矩的收回目光,仅是一眼便发现建元帝同上一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看起来面色红润许多,就好像是行将就木之人突然间回春了一般。 “蒋大人和安平县主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郎才女貌,本宫仅是这样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心情都无端的变得好起来,蒋大人有福气了。” 皇后娘娘说着让芳若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大皇子此次去三江所城,多亏了郑将军多方照看。让本宫没有个机会说声谢谢,等安平县主见到郑家老夫人时,记得帮本宫带个好。” 顾瑾初接过东西曲身道谢:“三舅是臣,大皇子代表圣上去慰问在那里的将士们,已经是对他们付出最大的肯定,做的不过是所有臣民应该做的。” 建元帝点点头,不久前面上的不虞此刻变得轻松淡然,“不愧是郑家人,有胆识又如此的识大体。” 远在三江所城的郑文扬,如今在吏部当值的郑开承,也都是如此心中有沟壑,有理想有抱负,在行动能力上又远超很多人,是不可多得人才。 一直没有说话的安贵人,在顾瑾初和蒋南笙身上深深看了眼,开口说道: “安平县主今日穿着未免有些不符合规矩,太过轻慢了些……” 第172章 赏! 圣上赐坐后,宫人搬过来两个锦杌。 顾瑾初和蒋南笙在屋中众人目光中,缓缓坐下。 长公主赵璇看向安贵人,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先不说蒋大人出身定国公府,时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就是安平县主又岂是你能指摘的?以为从景仁宫出来,就真把自己当主子吗?” 安贵人咬了下下唇,“长公主教训的是,可是妾身话中并无不妥之处。” 说完泪眼汪汪看向上首的皇上,还有皇后娘娘: “妾身虽家世微末,也深知能得到圣上赐婚,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来宫中谢恩,不是来表达他们的敬重之心,哪里应该是这副寡淡模样?” 如果顾瑾初和蒋南笙早一盏茶到来,便会知道,安贵人此番话术是淑贵妃刚刚用来说静妃的。 今日来宫中,本应该是蒋南笙去皇上那里磕头谢恩。顾瑾初去翊坤宫,由淑贵妃带着她来坤宁宫给皇后娘娘磕头谢恩。 两个人进了午门,淑贵妃身边的卓良才早早等在那里。 圣上昨夜宿在坤宁宫,今日怕是要一起给帝后磕头谢恩了。 那时顾瑾初不由得开始佩服起婆母,她端坐在定国公府,竟是把要发生的猜出个大概。 在来的路上,蒋南笙同她简单讲述后宫中妃嫔和皇子皇女们。 坤宁宫的皇后娘娘育有大皇子,因生产之时伤了身子再无所出。 翊坤宫的淑贵妃只育有长公主一个皇嗣,坤宁宫的静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曾经有过一个皇女,在不满周岁之时病故了。 其他几个皇子皇女的生母有贵人有妃嫔,在圣上面前最为得宠的当属淑贵妃和静贵妃。 在身份上最为尊贵的除了坤宁宫的皇后娘娘,便是同样是皇子府邸出来的陈皇贵妃,她无所出也不常在后宫走动。 蒋南笙垂眸坐在那里,面白如玉的脸上清风和煦,淑贵妃见他这副表情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同身后大迎枕离得更近了些。 察觉到皇后和静贵妃看过来目光后,浅笑作为回应。 顾瑾初站起身,并没有看向那边泫然欲泣的安贵人,朝着建元帝和皇后曲了下身。 “臣妇和夫君今日所穿,是由柞蚕丝所制成的吉服。柞蚕丝是北方的野蚕,不同于人工培育那般细腻,在布料上也许并不完美,就像人生的跌宕起伏,未来有更多的可能。” “蓝色自古以来有趋利避祸的意味,代表着生活朝向好的地方发展。吉利,祥瑞,寓意着把不好的东西全部避掉。尤其又代表着忠诚,容忍。” 她态度不卑不亢,声音干净清脆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顾瑾初话落后,蒋南笙站起身拱手,“臣仅代表蒋家,郑家愿陛下龙体永康健,国运昌盛,边疆永无战事,世袭罔替!” 上首的建元帝站起身,连说了几个‘好’字,手一挥有些激动道:“好一句国运昌盛,世袭罔替!赏,来人有赏!” 静贵妃看了眼一旁的安贵人,在心中暗自咒骂于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生生的给旁人做了嫁衣。 长公主赵璇平日里听过太多恭维的话,比舅舅口中夸张的不计其数,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热血,也难怪父皇会如此的激动。 淑贵妃把眼神从五弟身上移开,脸上的笑意勉强维持。 打下这天下的功臣中有她的父亲,唯恐功高盖主祸及全家,父亲在局势稳定后便把兵权上交。 在建元帝心中,那份芥蒂并未削减半分。 一时间屋中众人心思各异,皇后面上带着温和浅笑问道: “不知布料上的花纹可有何特殊意义?这样繁复的样式,想必是费了一番的功夫吧。” 距离圣上赐婚才过去两个月,从织布到印染,到最后制作成衣是一个不小的过程。 并不是顾瑾初口中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 顾瑾初听闻,脸颊染上一抹绯色,被她身上华丽的丝绸映衬得,一张小脸儿面若桃花,艳绝非常。 “不瞒皇后娘娘,臣妇年少时便心仪蒋五爷,心中不止一次幻想过嫁给他......这些图案,在臣妇脑中出现过好多次。” “倾尽娘家珍宝阁所有绣娘和匠人们,耗费整整四十五天才制作完成。” 她指着身前的花纹继续说:“这是金莲花代表着臣妇出生的月份,身后的山茶花代表着夫君出生的月份。身上的金莲,寓意着圣上的赐婚就是冥冥中,对我们最好的安排......” 顾瑾初越说声音越小,不止有这些,还有同心锁,寓意着团团圆圆,喜结连理。 不过话尽于此,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就好。 皇后听闻后掩帕笑道:“皇上,这个安平县主真是个妙人。您的这道赐婚圣旨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呢。” 此时皇上心情大好,手掌放在炕几上站起身,“走南笙,你随朕去御书房,这里留给皇后她们闲话家常。” 能看出建元帝此时兴致很好,从罗汉床上下来拍了拍蒋南笙的肩膀,负手闲庭信步般走了出去。 “恭送皇上.......” 皇后娘娘同淑贵妃、长公主、静贵妃还有安贵人行礼恭送,顾瑾初也在一旁曲着身,等皇后娘娘和两个贵妃站起身,她才站起来。 静贵妃神色莫名,似笑非笑的盯着顾瑾初一会儿,轻哼了声,“皇后,臣妾累了。” 说完很是随意曲了下身,搭着汪应的手臂大摇大摆的走出坤宁宫。 安贵人也紧随其后,态度要恭敬许多:“娘娘,妾身告退了。” 正殿中便只剩下上首的皇后,淑贵妃母女还有顾瑾初。 皇后似是并没有被影响,笑着对淑贵妃说:“妹妹定是有很多体己话要和安平县主说,本宫便不留你们了。” 回到翊坤宫后,淑贵妃屏退左右,拉着顾瑾初的手并未闲话家常,微蹙眉:“静贵妃那人最是记仇,今日算是正式和她撕破脸了。” 顾瑾初笑着回道:“因为家中表哥入朝为官,外祖母打算带着家人迁到固安。” 第173章 你快点长大…… 外祖母曾说过,当你拥有的和你的能力不匹配时,要懂得藏拙。 当你的能力被人肯定,并且受到追捧的时候,你拥有的那些不仅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相反的,它们会成为你的助力,是你成功路上最坚固的基石。 郑家暗地里那些无名产业,也是时候让人知道它们背后的主人是谁。 静贵妃背后倚仗的无非是周家的经济支撑,以往外祖母手段还算温和,现在大表哥渐渐接手家族生意。 正在把商业版图不断地扩大,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是周家。 顾瑾初仅是简单的一句话,淑贵妃便明白当中的含义。 她同一旁默不作声的长公主说:“外祖家的火锅店不日就要开业,表哥会给我留上一间上房,公主若是闲来无事我们一同前去怎么样?” 赵璇眼睛亮了下,“就这么说定了,届时初姐儿让人去公主府给我送帖子,我最近真是闲的快疯了!” 淑贵妃在一旁轻咳了声,“什么初姐儿,没大没小的。” 说的顾瑾初也有些不好意思,“娘娘君臣有别。” 长公主小声叫了声‘舅母’,她真的很难适应。 淑贵妃拉着顾瑾初的手,从腕上褪下金丝玉镯戴在她的手上,“只是换了个称谓而已,何尝不是增进了你们闺中时的情谊。” 顾瑾初站起来曲了下身,坐下后笑着回道,“谢长姐。” “从你和五弟进门时,我便觉得这镯子同你今日装扮更配些。”淑贵妃拍拍顾瑾初的手,上下打量她,能让顾瑾初感受到她的善意。 她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顾瑾初今日这番装扮的原因。 上一世她穿着大红色吉服,盛装打扮跟着蒋南笙进宫谢恩。 同今日一样,在坤宁宫也是遇到的静贵妃。 这宫中除了皇后娘娘,任何妃嫔都是没有权利穿正红色的,天下的嫡妻正室,同妾室通房都是如此。 静贵妃又是一个善妒不加掩饰的女人,不仅把场面弄得不欢快,连带着淑贵妃对她也有些误会。 她出身商贾,做的说的,自然都是为了把利益最大化。 有哪个帝王不想世袭罔替,国运昌盛。 每一任的皇帝都恨不得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更不要说建元帝求道之上的执念。 她嫁给蒋南笙,就等同于蒋郑两家联姻,也借此机会表忠心。 皇上开心又放心,蒋家、郑家才会盛宠不断。 最直接的受利者,就是在这深宫之中的淑贵妃。 长公主身体探过来,口中振振有词,“母妃您偏心,我记得小时候这对金丝玉镯您碰都不让我碰的。” 淑贵妃秀美的面上笑意加深,轻点她额头道: “你小的时候就像一只泼猴,自从打碎了我不知多少只玉镯后,你每次来玩妆奁盒子,映秋都会提心吊胆的。” 看着身旁的顾瑾初,接着柔声说:“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我和五弟幼时可没有这般调皮。” 目光似是陷入回忆中,还有隐隐的怜惜,“尤其是五弟,小小年纪学什么都认真端正,为了学好剑法即便是手指磨出血来,都不会轻易的放弃......” 上一世,蒋老夫人也说过蒋南笙儿时的事情,角度不一样,也让她看到不同的蒋南笙。 家中几个兄长都要年长他许多,故而他的玩伴只有忠勇侯周博延。 正说到两个人喝了国公爷的藏酒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是蒋南笙来了。 他跨进门,外面的阳光泼洒在他的肩头,像是带着一层华丽的光,步步生花,气质高华。 淑贵妃见弟弟进门后满眼看着的都是顾瑾初后打趣道:“怎么,弟妹在我这里还能受委屈怎么着?这么急着就寻过来了!” 蒋南笙拱手行礼,“长姐。”站在顾瑾初身边,拉着她的手接着说:“是大皇子来寻圣上。” 这样御书房他就不好再留下。 顾瑾初听到他提起大皇子,记忆中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大皇子已经开始缠绵病榻,并且不日就会离世。 看今日帝后的表情,大皇子身体无碍,并且康健的很。 从皇宫出来,顾瑾初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三江所城那个地方遭受过很多次战争侵袭,哪里有什么奇珍良药。 蒋南笙见她垂头不语,摸了摸她的发笑着说,“刚刚见到了郑大人,他每日会来宫中教几个皇子扶桑话。” “他这些年在各地游历的经验,不仅是圣上感兴趣,也让皇子们充满了好奇心,圣上对他很是敬重......” 顾瑾初心中顿时明白,建元帝今日那句话中的深意。 他口中的郑大人,是三表哥郑开承。 心中有些疑惑此时又不太方便问出,便抬起手腕笑着说:“娘娘刚刚送给我的。” 衣袖下的皓腕纤细,玉镯让她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的白皙柔嫩。 蒋南笙看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眸,不由得说:“瑾初,你快点长大......”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女儿也一定是聪慧,又勇敢有朝气的姑娘。 顾瑾初愣了愣。 她都及笄嫁为人妇,还要怎么长大。 倏然间想到早晨他自后背搂着她,情浓时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这人,怎么就忽然说到孩子了......不由得手放在小腹上。 蒋南笙见顾瑾初面色突然变白,把她抱到腿上,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顾瑾初抬手搂着他的脖子,脸侧贴上他的颈边摇摇头,小声说:“大概是今日进宫太过紧张了些。” 蒋南笙眉头微蹙了下,发觉每次说到孩子问题时她态度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状。 即便她在极力掩藏,还是会让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抬起手在她后背轻拍安慰她。 回到定国公府后,他们先是去明辉堂给老夫人回过话,两个人才相携回到缘缘堂。 跟着两个人回来的还有宫里圣上,和后宫娘娘们的赏赐。 庭院中,徐妈妈正带着人归拢登记在册,一个管事婆子模样的妇人出现在垂花门处。 第174章 我的下人只有我能管教! 程妈妈刚刚去大房世子夫人那里,领的是这个月下人们的月例钱。 门房婆子看到她后过来说:“程妈妈,刚刚张妈妈过来了。” 程妈妈听闻皱了下眉,“这里是缘缘堂不是松涛苑,她又不是咱们院子的人,怎么没有通传就这样放任她进去呢!” 婆子低头一脸的为难,张妈妈是世子夫人身边的红人,走到哪里任谁不给她三分薄面。 “一会自己去夫人那里领罚,要是五老爷知道,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程妈妈说完快步朝着内院走。 走到垂花门看到探头探脑的富态妇人,上前拍了下她肩膀,冷声说:“什么人?敢在缘缘堂鬼鬼祟祟的!” 张妈妈自知理亏,捂着嘴喊了嗓子。 看到来人是程妈妈后,拍着胸脯责怪她:“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咱们这个年纪伺候在主子身旁,最重要的品行就是要稳重。” 程妈妈面上表情不变,“我要是不稳重,就会第一时间喊来夫人的护卫,或者五老爷身边的蒋飞。” 五夫人身边的护卫张妈妈还没有见过,不过蒋飞可是个狠角色,她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有些居高临下的说:“是世子夫人让我过来传话的。” 白芷从庭院中走出来,“程妈妈,夫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张妈妈便斜了眼程妈妈,“难怪五夫人不待见你,就你一年到头的不懂得变通,就是在哪里都不得重用。” 鼻子里轻哼了声,跟在白芷身后往里面走。 程妈妈身旁拿着东西的小丫头,歪头看了眼她的面色,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又低下头跟上她的脚步。 堂屋中,徐妈妈把册子递给主子过目,顾瑾初看过后吩咐她们: “日后也是这样,宫里的赏赐和长辈们的赏赐分开来登记,收起来的时候也不要混杂在一起。” 徐妈妈听闻低声应诺,带着人退了下去。 白芷走到顾瑾初身边曲身低声说:“夫人,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张妈妈过来了......”把刚刚看到的和听到的讲述一遍。 这个张妈妈顾瑾初有印象,是王氏身边最为信任的管事妈妈。 主子在府里很是有威望,让她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对同为奴婢出身的下人们,自来都是用鼻孔看人。 在各院主子面前,很是会看人下菜碟,是褒贬不一的那么一种人。 张妈妈迈进门后,恭恭敬敬的给顾瑾初行礼问安,面上的笑容带着谄媚和讨好: “五夫人安,明日是您回门的日子,大夫人让奴婢过来,是想知道您在回门礼上有什么要求吗?” 这话问的就很微妙了,定国公府是世子夫人掌家。 五老爷上面的四个兄长都已婚配,回门礼要怎么准备,还要她一个新妇提出要求吗? 顾瑾初笑着回道:“大嫂真是太客气了,我是头一次做这个县主,还真是不知道按照品级应该准备什么样的回礼,好在老夫人这边帮忙准备了些,就不麻烦大嫂了。” 说着拿起茶杯,开口吩咐程妈妈可以准备晚膳了。 张妈妈被晾在那里,一时间有些错愕,怎么和她来时想的不一样。 顾瑾初见她不动,面上笑意收敛,沉着声音问她: “你在明辉堂是做什么的婆子,怎么一点没有规矩都不懂得变通?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我把院子里的赏赐送你一件不成?” 她重活一世,虽年纪小身上的气势还在,看起来很是有威慑力的。 等着赏赐的张妈妈这时缓过神来,这不是她刚刚揶揄程婆子的话吗? 知道宫里来了赏赐,她便在世子夫人那里讨了这么个活计。 一是想替主子知道都赏赐了什么,也是想帮主子压一压五房,这个新来小夫人的气焰。 很久没有过这种境遇的她,行过礼后灰溜溜的走了。 顾瑾初招手让白芍过来,“程妈妈刚刚去取了这个月的月列,去通知大家过来拿。” 庭院中,徐妈妈和程妈妈她们一个人看着名册,一个人发月例。 两日前才得了赏钱,今日又发了月列钱,排队的下人们个个眉开眼笑的。 顾瑾初站在堂屋前的庑廊下,看着她们说: “你们是缘缘堂的人,我这个人赏罚分明。做错事情不要给自己找借口,知道错在哪里下次再犯的话,任谁来说情我都不会继续留下你们,我这里没有事不过三的道理。” 庭院中下人们的一脸喜气,变得面面相觑起来,这些人当中不包括她从牡丹园带来的陪嫁们,就听五夫人接着说: “还有你们要记住,在外面受欺负不行,我的人只能我自己管教!” 顾瑾初话落,整个庭院变得鸦雀无声。 下人们有点感动,又激动,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这是白鹤第一次拿二等丫环的月例钱,低头咬了咬银角子,塞进荷包后在人群里小声说: “夫人说的是真的,那时候别的院子丫环暴毙,还是主子出钱给了她一个体面......” 见她们逐渐紧张的模样,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孔: “你们不犯错误害怕个什么劲儿?我和你们说主子可大方了,看到白芷和白芍姐姐的穿戴了吗?咱们只管努力往上爬就对了!” 听到有人说主子在找她,白鹤应了声,一板一眼的往堂屋里面走。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红着眼眶的程妈妈。 白芍见白鹤进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白鹤滴溜溜的眼睛转了几下,撒腿就往外面跑。 白芍见状喊住她:“哎,你往后罩房跑什么?” 白鹤捂着袖子一边跑,一边说:“银角子得藏起来,再去拿我的秘密武器......” 顾瑾初这时从净房出来,就听到白芍在那里和白芷嘀咕: “这丫头也就徐妈妈耐着性子管教她,要是在外面指不定要野成什么样。” 见五老爷进来,白芷和白芍收起脸上的笑意,曲身退出门外。 从明辉堂回来不久,蒋南笙便被何游叫了去,对刚刚发生的并不知情。 蒋南笙拉着顾瑾初的手,两个人来到临窗大炕旁。 坐下后,他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说:“这是我的私产,日后交给夫人打理……” 第175章 心中悸动 蒋南笙的私产中,顾瑾初记得黔味楼是进项最多的。 她今日为了让淑贵妃在宫中安心,告诉她外祖母要举家搬来固安。 受到影响的不仅有周家,黔味楼的生意也会被波及到。 上一世也是在婚后,蒋南笙让她来管理他的私产。 只是那时他找了一个如今看来很拙劣的借口,说他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打理。 不似现在的理直气壮又坦然。 顾瑾初接过他手中的账本,笑着同他说:“玉器珠宝一类的东西,我会让人在后罩房另开出一间屋子来。” 蒋南笙像是很享受这种宁静又悠闲的时光,身体放松的倚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 不仅自己半躺在上面,手臂环在顾瑾初的腰间,很是顺手的把她带到怀里。 把她的小手托放在自己掌中,又一根根捏着她的手指,低沉着声音说:“好,待回门归家后,我让庄头和管事们过来给你磕头。” 顾瑾初被他搂在怀中,初时身体僵住了一瞬,不由自主的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下。 两个大丫环在他进门后就退了出去,能听到外面堂屋隐隐的说话声,还是红着脸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答应他的提议,但是时间上要来她定,毕竟很多事情她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低声说: “回门后的隔天不行,我陪嫁那些掌柜管事要来见我。”抬头看着他,浅笑继续说:“也要让他们来适应一下我的新身份。” 蒋南笙亲了亲她莹白的指尖,“好,等我们五夫人忙完再见他们也不迟。” 门外传来丫环的声音,是晚膳准备好了。 顾瑾初想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被他愈发收紧搂在怀里。 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他,发现蒋南笙的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了一般。 两只耳朵都是。 蒋南笙轻咳声才说道:“......我回来时,见徐妈妈正带着人收拾西侧间。” 顾瑾初点头,“我想利用它做成一个书房,日后便在那里见掌柜们。” “我带过来的那些书也有个地方存放,还有我的绣绷架子,琴架,舅舅们给的鞭子,这样就会需要一个很大的房间。” 上一世蒋南笙曾提出给她设个书房,那时她没有放下脸面,怕让人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来。 蒋南笙想了想,好像要说的话很难说出口一样,就听到顾瑾初问他: “你要不要把常用的书挪过来些?届时让人多做几个多宝阁,用一座围屏分隔出两个独立的空间,不过我要靠着窗扇的位置......唔......” 顾瑾初还想说,到时可不可以把大理寺往年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卷宗带回来给她看看,一定会比杂记和野史还要好看。 还没说完,就觉得头顶上光亮变暗,要说的话被他掳进口中。 蒋南笙没有给她任何闪躲和反应的机会,侵占着她的口唇,让她呼吸间都是他温柔又强势的男子气息。 顾瑾初唔了一声,抬手去推这个突然间失控的男人,换来的是他更加猛烈的侵袭,两只手都被他抓握在掌中。 一时间,娇哼轻喘不断从相贴的唇中溢出…… 蒋南笙直起身体时,顾瑾初脸颊泛起桃红,一双水眸潋滟,声音似轻吟般,“你怎么就......” 他搂着她坐起身,敛目压制住尾椎那股不断流窜的热气。 把她弄皱了衣服整理下,嗓音低沉暗哑,“为夫正有此意,心中太过高兴一时有些忘形。” 他书房在前院的竹里阁,以前没成婚便作罢,现在自是想和她离得更近些。 她这样说就是说明她的规划中,每一步都有他,又怎么能不让他心中悸动。 顾瑾初看向他眸中汹涌的欲色,红着脸娇斥道:“还没有用过晚膳,下人们还在外面呢!” 蒋南笙借机又提出他的另一个想法,低声在她耳边说: “缘缘堂同竹里阁很近,我打算让匠人在两个院子间修缮一座回廊。这样天气不好时,也不用担心往来不方便。” 他说话的时候不断有热气喷洒在耳垂上,顾瑾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轻轻点了点头。 上一世这个回廊是她刚刚被诊出有了身孕,像是一夜间出现,把缘缘堂和竹里阁连接在一起。 想必那时的蒋南笙定是准备了很久,那根本不是仓促间就能完成的工程量。 事情说定了,蒋南笙便招来蒋飞,让他着手找人去安排。 这才拉着顾瑾初安心坐下吃晚膳,让房中的几个下人,能明显感觉到五老爷的好心情。 因为第二日要回门,晚膳后两个人早早就躺下了。 在顾瑾初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的时候,蒋南笙搂着她,说到他在大理寺侦办的第一个案子。 不曾想她不仅不害怕,还越听越精神,不断提出自己的疑问。 最后还是蒋南笙发觉时间太晚了,搂着她笑着说,如果再不睡就真的睡不成时,顾瑾初才紧闭上双眼开始装睡,不知不觉就这样真的睡了过去。 一大早,顾瑾初和蒋南笙带着人去明辉堂,陪着国公爷还有国公夫人吃早膳。 桌子上的几道菜品,都是缘缘堂小厨房金氏所做。 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喜好,还是程妈妈告诉她的。 饭还没吃完白芷从外走进来,先是对着明辉堂的两个主子曲身行礼:“国公爷,老夫人安。” 看向顾瑾初时面上带着喜色,“夫人,少爷和表少爷来接您回门了!” 娘家人过来接,说明新妇在本家是被重视的,也让婆家不敢轻视。 顾闻是跟着大表哥郑开济一同过来的,他第一次登门定国公府,心中自是免不了忐忑。 见过礼后强撑着,心中时刻告诉自己不能给长姐丢人,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像大表哥一样应对自如。 回门礼是蒋老夫人亲自安排的,整整装了两辆马车。 四个主子坐进青帷马车,头戴当卢的高头骏马,宽敞又气派。在哒哒的马蹄声中,稳健的朝着香河方向驶去。 顾闻坐上车后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的局促。 姐夫是状元出身,想表现又怕表现的不够好,又想着能得到他的一些提点。 顾瑾初察觉到他的紧张,看向郑开济问:“大表哥,家人可都到了牡丹园?” 郑开济给几个人身前的茶杯斟满,回道:“唯有你三哥未到,他今日去宫中给皇子们讲读,大概午膳时能赶回牡丹园。” 文渊阁内,太监唐六目送最后一位皇子出门,见郑大人还没在离开,身体微微弯曲:“辛苦郑大人了,您慢走。” 等他离开后,缓缓关上文渊阁的殿门。 郑开承还没有走到文华殿,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低声哀求: “郑大人,六皇子受伤了才没有来听您的课。眼下他有问题想问您,不知您可有时间?” 第176章 公主,您相信臣吗? 来的小太监郑开承认识,是六皇子赵括身边的宋乡。 每次来文渊阁讲读,他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宋乡在皇子们都离开后才出现,明显是在这里等着他。 “如果六皇子受伤就安心将养身体,等他复课后有什么不明白,想知道的地方,下官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乡自郑开承身后跑过来,挡在他的身前,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郑大人,不瞒您说我家主子这伤......他写了一篇八股文希望您能提点一二,那是他冬月想献给圣上的。” 眼下距离冬月没有几日光景,六皇子在众皇子中不是才情最好的,却是最努力的那一个。 郑开承也并没有被小太监的话所打动。 是想到上一次讲读时,看到六皇子衣袖之下的淤痕,倒是对太监口中的受伤信了三分。 他收好手中的课本,说道:“那就请带路吧。” 宋乡听到他同意后,就差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一路上细数六皇子平日里的刻苦,还有对郑大人的钦佩之情。 游历了很多地方的郑开承,皮肤上带着一层淡淡的蜜色,肩膀挺括,是一个斯文中带着俊朗的年轻男人。 察觉到小太监的紧张神情,并没有表现出来,坦然的跟在他身旁。 能在天子眼皮底下搞小动作的人不多,这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 宫里的几个皇子都未曾开府,住在乾清宫后的‘乾东五所’和‘乾西五所’。 虽然郑开承没有来过,还是有些惊讶六皇子的居住环境。 如果不是进乾西五所时,有侍卫过来盘查,他差点就会认为宋乡把他骗来冷宫。 门扇像是年久失修的模样,让六皇子住所看起来有些破旧。 更不要说一推开门走进去后,闻到里面隐隐传出来一丝奇怪的味道。 不对! 郑开承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时候想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那道门在他眼前快速阖上,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刚刚泼洒进来的阳光戛然而止,房间瞬间变得阴暗潮湿。 郑开承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四周。 顺着窗扇的缝隙,能看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灰尘,细小的颗粒不断让人产生晕眩感。 他几步走到门边,伸手推了推,门却纹丝不动。 刚刚身穿太监服饰的瘦小男子,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内室中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闷哼声,打断了郑开承的思绪。 既然有人设计把他引来这里,那么里面的这个人或许才是关键所在。想到这,郑开承撩起直缀下摆塞进腰间,大步朝着发出声音的位置走去。 走进内室后,那股奇怪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郑开承皱起眉头,强忍着不适继续向前走。 当他终于看到躺在床上、双目猩红地盯着自己的人时,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长公主!” 郑开承咬了下舌尖眼前瞬间变得清明。 “唔......唔......” 长公主赵璇面上露出脆弱般的惊喜,汗湿又凌乱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 在郑开承解开禁锢在她身上的绳索时,不由控制的把手伸向他。 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脸颊贴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低喃又轻哼,“快......快点离开这里......” 明明是命令人的语气,声音又娇又媚,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 “公主,请放开手!” 郑开承口中又染上一股血气,用尽毕生的定力把长公主从身上拽下去。 眼前情形告诉他,长公主被人算计了,那股味道也让他中了圈套。 “嗯?” 赵璇睁着迷蒙的杏眼,抬头看向他。 郑开承的脸在她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时而是他中了状元游街时意气风发模样,时而是他身着官服,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喘出来的气都是热的,抬手又搭上他的肩膀。 两个人看似推推搡搡,实则一个努力躲避她不断缠上来的四肢,一个努力寻找身体的支撑点。 最后,她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断断续续的说:“找舅.舅舅......郑大人......”说完口中嘟嘟囔囔的,“你......怎么带着武器进宫,好.......好大的胆子!” 郑开承捧着她的脸,有些艰难的说:“公主,您控制一下自己,您相信臣吗?” 赵璇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却是无法给出回应。 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她眼前张张合合,她渴极了,按着他的脖子仰着头往上凑。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头上的发簪被人取下来,一头青丝散落在她肩头,一起落下的还有她眼中的泪滴,瞬间隐没在衣衫中。 “公主,冒犯了。”男人声音暗哑,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接着赵璇听到一声闷哼,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巨大的痛感让郑开承找回理智,把公主有些凌乱的衣裙拉拽好。 捡起刚刚扔在床上的绳子,手脚麻利的把长公主绑在他的身上。 赵璇察觉到他在做什么,抬手把头上最后一只簪子抽出来,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大腿。 疼的她身音都是抖的,好在不像刚刚那般无法控制着理智,“快走!等下就要来人了。” 郑开承来不及细想,把两只染了血迹的簪子收进衣袖中,又扫了眼室内有没有泄露两个人身份的东西。 寻到房间中的净房,踹掉一侧上面那个小小的窗扇后,抱着长公主闪身跃了出去。 恢复一些清明的赵璇,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有些惊讶的问:“郑大人,你会武功?” 竟然还是这般的好,就连皇宫内院的侍卫和锦衣卫都没有发现他们。 此时郑开承一脸惨白,有血从手臂和大腿的伤口中流出来。 他找到宫门外等着他的小厮,向飞见主人不对劲,飞奔一般跑过来,有些手足无措的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郑开承来不及说细节,简单明了的告诉他:“去找秦朗秦大人,让他找到公主身边的宫女,六皇子和一个叫宋乡的小太监!” 他解开套在马车上的骏马,搂着身前被斗篷盖住的长公主飞身上马。 马蹄带来一阵烟尘,疾驰而去。 今天初姐儿回门,蒋大人他们此时定是会在姑姑那里,吴先生应该也在。 见长公主为了保持清明,手死死按在伤口上,低声说:“再忍忍,就快到了......” 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停在一处府邸前,顾瑾初撩开车帘,抬头便见到牡丹园三个字。 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她像是走了很久。 第177章 回门 当女儿和女婿向她磕头时,郑牡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种幸福而欣慰的泪水,她低下头轻轻地擦拭了两次,然后再次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的初姐儿头上梳着凤尾髻,几日未见,已经褪去了待字闺中的青涩,如今已成为一个小妇人。 她满脸羞涩和幸福的表情,显然过着美好的生活。那些回门礼物也充分表明了蒋老夫人和国公爷对这位儿媳非常满意。 更何况,还有这位进门后一直紧跟在初姐儿身边、全心全意关注着女儿的女婿。 人们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今天郑牡丹终于深刻体验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顾瑾初站起身后,拉着郑牡丹的手问道:“母亲,为何没有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 郑牡丹笑了下,郑开济和顾闻走过来,请蒋南笙去花厅喝茶小坐。 她则带着女儿回内院,边走边解释道:“你外祖母的意思总归是隔着一层,哪能让你们来再行大礼。” 上次蒋南笙那杯茶,已经给足了郑家的面子。父母更是知晓了,他这个姑爷的诚意。 老两口自是满意的不得了,昨日便带着家人从固安赶过来。 怕耽搁了接顾瑾初回门,更是让顾闻和郑开济昨夜宿在固安将军府。 顾瑾初听闻摸了摸鼻尖,她倒是没有外祖母想的那么多。 毕竟眼下和上一世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时回门看到的尽是一些阿谀奉承,给她添堵之人。 不像如今,外祖母带着家中女眷们等在堂屋中。 “外祖母。”顾瑾初进门直奔坐在上首的郑家太夫人。 郑刘氏从罗汉床上站起身,走下步台拉着顾瑾初的手,一脸慈爱笑意上下打量她: “咱们初姐儿可算是回来了,你母亲呀起床就开始念叨,要不是你大舅母拦着,她就要到外院大门等着你们的马车去了。” 大夫人吴氏笑着调侃,“可不是!你母亲一大早忙的,用母亲的话怎么说……” “旋转的陀螺!”二夫人孟氏在旁笑着附和。 顾瑾初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拉着外祖母的手晃了晃,“就只有母亲想我?外祖母就不担心我在蒋家过得不好?” 娇娇俏俏撒娇的模样,看得郑家太夫人不由得想起那个,幼时在她身边长大的奶团子,故作嫌弃的说: “想你做什么?要把我辛苦养的花拔了染指甲。猫在我被窝嗑瓜子,跟进了耗子一样......” 顾瑾初捂着嘴笑,好看的眸子眉眼弯弯,“谁小时候不淘气嘛,我现在长大了呢。” 安哥儿站在祖母身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表姑姑。 她小时候做过这么多的事情呀,那一定很快乐吧。 顾瑾初哄好了外祖母,笑盈盈的给几个长辈们请安。 二舅母和大表嫂月份上好似差不多,肚子都已经很大了。 孟氏托着肚子笑着说:“咱们初姐儿婚后愈发的明艳了。” 说完招手让顾瑾初过去,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肚子上,“这里面是你的小表妹,日后要是跟咱们初姐儿一样漂亮就好了。” 顾瑾初看着二舅母这样,忍不住笑得有些开怀,上一世她这胎生的还是个儿子。 让二舅和二舅母失望了好一段时间。 安哥儿这时候一脸正色的说,“二祖母,母亲肚子里的是妹妹,您肚子里的是个小叔叔。” 他的童言童语一出,屋子里的女眷们又再次笑出声。 孟氏生了两个儿子,三十三岁时又怀上这一胎。 自从知道有身孕那天起,她就盼着肚子里这一胎能是个女儿,做梦都想有个贴心小棉袄。 王氏把儿子叫过来,笑着同他说:“你一个小孩子哪里知道是小叔叔,还是妹妹。” 对于生男孩还是女孩,她都没有太大的想法,是安哥儿父子俩。 他们一个想要女儿,一个想要妹妹。 安哥儿谨记祖母说过的话,安静的站在母亲身侧,正儿八经的说: “要是小姑姑我就只能敬着她,若是母亲生了妹妹,我就可以把她宠得像表姑姑一样。” 这话把太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的,“也不知咱们郑家这是什么基因?竟是些女儿奴,妹控。现在小小安哥儿就已经想好了,将来要怎么样做一个好哥哥!” 太夫人经常的语出惊人,虽然不太明白女儿奴和妹控的意思,看到郑牡丹和顾瑾初如此受宠,也能想象得到。 说到孩子,顾瑾初很自然地问起二舅母和大表嫂的预产期。 两人还有月余就要生产,那时候郑家已经举家搬到了固安。 这次来香河,因着有两个孕妇,所以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吴子真吴先生也是随行在侧的。 说了孩子,又说到几个表哥的亲事。 二表哥、三表哥都已经过了议亲的年纪。 二表哥郑开聿是二房嫡长子,收到殿试一甲第六名捷报的那天,就带着聘礼去心上人家中提亲。 考虑到母亲生产后的恢复期,婚期定在了来年开春。 三表哥郑开承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家中一直没有考虑过他的婚姻大事。 都说一家女百家求,眼下中了状元的他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大房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 最后还是大夫人吴氏对外称,家中子嗣姻缘都是太夫人做主,方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最后话题又围绕在孩子上,郑家女眷没有一个对顾瑾初说出催生的话。 倒是女子生产和坐月子的话题,并没有避讳于她。 是顾瑾初上一世回门时未曾体会过的温情。 蒋南笙对吴子真吴先生并不陌生,当年父亲身中奇毒,便是他和父亲吴继州合力救治。 吴子真初时听到蒋南笙的话很是愕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昨晚到了牡丹园后,那个傻大个锦衣卫秦朗,让他给开出能让女子快速怀有身孕的补药。 今日这个蒋五爷,来找他求男子服用的避子汤药。 真......真是两个匪夷所思之人! 第178章 合欢散 “先生可有那种不伤身体,男子喝了之后不会让女子受孕的方子?”蒋南笙以为吴子真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总觉得周博延说的方法不是很保险,刚刚吴先生也说那种也不是万全之策,便直言问出自己的要求。 吴子真收起惊讶的神情,点点头道:“有是有……五爷您年纪不小了。”他抬起头看向蒋南笙。 见对方眼神坚定,似已下定了决心,便不再多劝。 他提起笔,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毕竟蒋家五爷新婚燕尔,他这个时候开这种药,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但既然蒋南笙已经提出来了,他也不好拒绝。 蒋南笙看出了吴子真的顾虑,笑着解释道:“晚辈考虑到家中夫人年纪尚小,所以才会有此请求。还望先生能够理解,并帮我保密此事。” 他找到吴子真,一来是因为信任他的医术,二来也是因为他深知此人品性高洁,值得信赖。 相信郑家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初衷,应该不会从中阻拦。 “次方性子温和,五爷若是什么时候想要孩子,停药后的半个月即可正常行房......”吴子真听后笔下洋洋洒洒,写完轻轻吹干后递给他,又继续说道: “郑家老夫人曾诞下过双胎,五夫人有很大可能被遗传到。晚两年再要孩子也是有好处的,难得五爷会想的这样周全。” 双胎这件事蒋南笙倒是没有想过,还想再详细问些什么的时候,外面响起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 能让蒋飞没有发出声音的,必然是郑家人。 又是出了何事才会这样的焦急,蒋南笙抬手就要触碰到门扉,大步向后退了两步。 砰—— 他眼前的门扇被大力踹开,门外的郑开承脚步急促走了进来。 他头发凌乱,满头满脸都是大颗的汗珠滴落,惨白的面上没有血色,狼狈不堪。 看到蒋南笙后像是泄了气,露出被他绑在身上,藏于斗篷之下的长公主赵璇。 同样的发丝凌乱,面色惨白,虽狼狈衣衫整整齐齐穿在身上。 斗篷去了后,两个人身上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璇姐儿!”蒋南笙两步并做一步走过去,察觉到两个人不对劲,吩咐守在屋子外面的蒋飞: “命人把夫人叫过来,记得除了夫人任何人不得进入!” 说完关上门扇,转身接过郑开承怀中的长公主,“发生了何事?” 郑开承抹了把脸说道:“我们在宫里被人算计了……” 吴子真把罗汉床上的炕几搬下去,喊他们:“快来这里!” 蒋南笙把赵璇轻轻放下,收起她紧捏在手中的发钗,柔声安慰她:“璇姐儿不怕,舅舅在这里。” 虽是意识不太清醒,赵璇也能分辨的出是舅舅,提着的心放下大半小声说:“是他......救的我。” “好,舅舅知道。”蒋南笙说着让看身体,温润如玉的面上变得眉头紧蹙。 吴子真诊断后,扫了眼一旁脱力坐在椅子中,不停灌着茶水的郑开承,“公主所中之物名为合欢散,是青楼为了控制鸨儿的烈性药物。” 并未耽误时间快言道:“待老夫施以银针,药效随着汗液发散出来,就是后续会遭点罪……” “主子,夫人来了。”门外传来的通传声。 顾瑾初进来时手中拿着个布包,听到蒋为让她带过来两身衣服时,她还有些抓不到头绪。 听了蒋南笙的讲述,才知道是给三表哥和长公主准备的。 蒋南笙给顾瑾初带路低声问她:“没有惊动老夫人和岳母吧?” “并未,放心吧。”她都是来了之后才知晓,又怎么会惊动内院的女眷。 想必外祖父他们也是不知道吧,因为蒋飞口述中,三表哥是翻墙进来的,差点被蒋家护卫当成刺客。 “瑾初你陪着璇姐儿,我去看看开承。”蒋南笙捏了捏顾瑾初的肩膀,把她送到长公主暂时休息的房间。 顾瑾初关上门扇,端着铜盆朝床边走去。 长公主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听到声音后睁开眼,见到来人方才露出一丝脆弱来,声音有气无力的: “初姐儿......那会儿把我吓坏了,我连死法儿都想好了。” 顾瑾初听闻手顿了下,像是没有听到她话中的那个‘死’字。 “外祖母说今日晚膳吃九宫格火锅,是不是听起来很有新意?”她把赵璇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简单帮她擦洗净身。 “还有冰镇的乌梅山楂汤,我午膳时尝过一杯,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喝。” 赵璇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在她服侍下把长褙子穿在身上。 “每次遇到你都会大饱口福。”听起来状态好了些。 等穿好了衣服,顾瑾初话风一转。“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嫡女,若不是被欺负的太狠了......好在外祖家足够强势。” “就像公主和淑贵妃身后有定国公府,有你小舅舅,他们总不会让你无缘无故的受了委屈。最不可取的行为就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上一世赵璇出事后,世人都觉得很是蹊跷。纷纷猜测是什么原因,能让当朝长公主选择那样的一条不归路。 顾瑾初好像明白了,那时的长公主为什么会自溺而亡。 ... 长公主并未像顾瑾初说的那样留下来用晚膳,她来得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同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用过晚膳后,顾瑾初和蒋南笙一同回到她出嫁前所住的岁安堂。 两人并肩躺在拔步床上,此刻她才得知事情的始末。 秦朗传来的消息中,长公主身边跟随的宫女被找到时,身体已然僵硬。 而昏迷的六皇子,则是在他寝宫的藤箱中被发现的。 至于那个名叫宋乡的小太监,发现他尸体的地方,是冷宫中荒废已久的一口水井,那里与乾西五所相距不远。 除了这些发现之外,再无其他线索,仿佛陷入了一个死无对证的僵局。 顾瑾初突然想起了什么,趴在蒋南笙身旁轻声说道: “今日我询问过外祖母,还有三舅家的那对双胞胎小表弟,他们都说三江所城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珍奇草药。” 第179章 熟悉的药香 蒋南笙听了顾瑾初的话,呼吸滞了一瞬,坐起身后把锦被在她身上盖好,低声道: “我出去一下,你若是困了就不必等我。”说着要从拔步床上站起身。 顾瑾初拉住他的手,“这件事我有和三表哥说,他大概会和三舅联系。” 她此时也不惧怕暴露什么,宫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幕后黑手。 蒋南笙摸摸她的脸,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顾瑾初看着他的背影,事关长公主和三表哥,那就是蒋郑两家的事情。 消息互通,才能少走很多弯路。 牵扯的宫人找到时都死了,锦衣卫没有发现可疑之人,才是最可疑的地方。 好像也无法从当中找到真正受益之人。 顾瑾初又想到了长公主和三表哥,她是蒋家宗妇,又是郑家族亲,关系变得千丝万缕,密不可分又无法预测。 她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蒋南笙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按照回门规矩,两个人在牡丹园歇了三日。 等回到定国公府时,缘缘堂和竹里阁的那条回廊已经建好了。 顾瑾初跟在蒋南笙身后,两个人在看西侧间书房的布置,这三天,这里又多了一条地龙。 蒋南笙耐寒,他竹里阁的书房没有这东西。 没过多一会儿,外书房谋士何游过来把蒋南笙叫走了。 顾瑾初便吩咐丫环们,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按照她平时的习惯摆放好。 豆包很是放松的依偎在她怀里,从牡丹园出来它就这样懒洋洋的。 母亲说她出嫁这几日,豆包趴在岁安堂的炕几上谁也不理,实在饿的不行了才会吃点东西。 见到她回去,豆包绕着她奶呼呼的叫,一副被抛弃了的可怜模样。 外祖母见顾瑾初要继续养着它,让吴先生做出许多的药粉。 叮嘱她,每间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它蛆虫和清理卫生。 程妈妈跟在顾瑾初身侧,低头看了几眼她怀中的豆包说:“倒是头一次见这样安静的狸花猫。” 白鹤拿着个肉脯过来,弯腰在豆包鼻尖前晃。 “这小东西精着呢,那时夫人还没出阁,就只有岁安堂的人给东西它才会吃。” 豆包闻到香味睁开眼睛看了眼,随即把头塞进顾瑾初胳膊里,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白芍正往多宝阁上摆书,扭过头说:“完了,豆包都不认识它小鹤姐姐了。” 听到她们的笑声豆包又抬起头,对顾瑾初喵喵叫,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蒋南笙才送过来时,它只有顾瑾初一手长,现在差不多有她手臂那么长了,身子还是轻飘飘的。 她把豆包放在书桌上,接过白鹤手里的肉脯,笑着逗它说:“想吃就吃呀,你个小馋猫儿。” 豆包抱着肉脯,小屁股对着白鹤吃了起来。 护食中带着笨拙的戒备,很是好笑。 一旁程妈妈欲言又止的模样,被顾瑾初看到了,“程妈妈,有话说就是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程妈妈为人有些古板,不懂得变通,但换个角度来看,她对主子绝对忠诚,也是她最大的优点。 不然蒋老夫人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多年,并把她安排到小儿子的院子里做事。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只要善加利用,就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刀刃。 程妈妈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此刻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夫人,这狸花猫看着月龄刚刚三个月,不适合吃咱们吃的东西......” 听了她的话,白芍和白鹤才知道,她们之前在岁安堂都养错了。 七嘴八舌的向程妈妈讨教经验,一个是话唠,一个性子跳脱。 程妈妈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也能看出她真心的教,倾囊相授。 顾瑾初更是直接,把豆包交给她养。 饲养主子的宠物,那必然是心腹受重视之人。 “夫人,您信得过老奴?”程妈妈垂眸问道。 主子就不怕她是为了邀功,或者是什么吗? 顾瑾初浅笑反问她:“怎么?张妈妈一事让你对自己,还有老夫人对你的信任都动摇了吗?” 程妈妈听闻后曲身,“老奴自是不会辜负老夫人,夫人的厚爱。” 顾瑾初点点头,又嘱咐她们一句,“虽然豆包不爱出去串门子,平日里也要多看着它些,府里的小少爷毕竟还年纪小。” ...... 晚膳后顾瑾初从净房出来,刚刚还在临窗大炕上看书的蒋南笙,书放在炕几上,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走过去,发现书是从她多宝阁上拿下来的。 是三表哥写过的一本游记,书中记载着他在淮安时所见所闻,还有一些当地的风俗习惯和文化传统。 淮安。 顾瑾初听到丫环们请安的声音,是蒋南笙回来了。 两个大丫环曲身退了出去,隔扇外的烛火熄灭了些,让内室变得朦朦胧胧的。 顾瑾初身着大红色的寝衣,乌发垂在肩头,两缕髻挽于脑后,用一根排列着从小到大的珍珠发簪固定着。 微微敞开的衣领下,露出她白皙娇嫩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的隐没在当中。 让她美的就好似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屋内成婚时的装饰还在,一片朦胧带着淡淡的粉色,温度渐升,暧昧旖旎弥漫在相贴的唇齿之间。 顾瑾初眼神迷离,被吻到红肿的唇瓣微张,身体渐渐变得酥软无力,双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蒋南笙的肩头。 脑子晕乎乎的,他身上的药香让她有些熟悉。 一时间又有些抓不到头绪...... “在想什么?” 蒋南笙张口轻咬她丰润的下唇,温润低沉的嗓音暗哑,带着蛊惑人心的诱惑。 “……说在岁安堂的闺房中放不开,刚刚进来时,我让她们都出去了......” 炙热的鼻息,轻轻的舔舐,让人止不住涌上阵阵羞涩之意。 顾瑾初轻阖着眼,如果不是有过上一世的经历,真的很难相信这些话,会出自蒋南笙之口。 忍不住口中溢出几声嘤咛,“你......不要再说了~” 他轻笑出声,“好。” ‘好’字刚刚落下,顾瑾初便连话都说不出了...... 第180章 五爷信了? 顾瑾初醒来的时候,发现拔步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婚后蒋南笙的第一次早朝,自己居然睡过头错过了,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别人笑话的。 不说传到老夫人那里,就是让大房知道,也会成为王氏编排她的理由。 白芷听到动静后,轻声走到床边询问:“夫人,您醒了吗?” 然后小心翼翼地撩开床幔,对顾瑾初解释道:“是五老爷吩咐奴婢不要叫醒您的。” 昨晚主子就叮嘱过,今日卯时一定要叫她起床,但是五老爷的话她又不能不听。 白芷说完鼻翼抽动了下,一股药香萦绕在空气中,她刚刚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顾瑾初坐起身来,身上的锦被滑落,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光裸的肌肤,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身体传来的异样感提醒着她,昨晚的蒋南笙是怎样不容易满足,仿佛要将回门那几日落下的亲昵都弥补回来。 她靠在拔步床头,懒懒的说:“这次就算了,下次绝对不能再错过。” 白芷挂好床幔后,轻声说道:“五老爷这是心疼您啊!” 顾瑾初想起什么,接着问道:“小厨房准备的早点,有没有让蒋飞带走?” 见大丫环点头,又有些昏昏欲睡的。 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是上朝的日子,每次蒋南笙上朝她都会吩咐小厨房,给他备好早点在路上吃。 后来,他身子不好,她便让小厨房换着法儿的给他熬补汤喝。 想到这里,顾瑾初困意顿时消失。 方才想到昨夜在蒋南笙身上闻到的药香! 上一世也在他身上闻过,不过时间上要提前了很久。 白芷见主子坐了起来,轻声问:“时间还早,夫人您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顾瑾初哪里还能赖的下去床,她等下去给老夫人请安,有事情要问一问她老人家。 到明辉堂时,下人们正往下撤餐盘,餐桌让只坐着国公爷夫妇,显然她是第一个过来的儿媳妇。 顾瑾初曲身行礼道:“父亲,母亲安。” 国公爷点点头,拿过汗巾擦了擦嘴后站起身,大步朝着后面后罩房走去。 蒋老夫人向顾瑾初一笑,带着她坐在一侧的罗汉床上。 “往后小五早朝的日子,不用过来给我请安。眼下气温越来越低了,你早起服侍他上朝后,能多睡就多睡会儿。” 顾瑾初脸一红,婆母哪里知道她是睡个自然醒。 就是有些困倦,也并不是因为早起。 见小儿媳害羞了,蒋老夫人拿起一个橘子给她: “这是承铭任上的特产,准备回门礼时就多备着些在家中,明州的比别的地方要更甘甜一些。” 顾瑾初接过后剥开皮,把上面的橘络都摘了去,放在老夫人身前的水晶小碟中。 婆母口中的承铭,是世子爷的嫡长子,如今任明州知府。 蒋老夫人看着光秃秃的橘子瓣,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和小五一样的吃法儿。” 顾瑾初刚刚把一瓣橘子放进口中,听到她的话抬头看过去。 上一世蒋南笙每次给她和长子剥橘子,都会弄得这样干干净净,一来二去她也开始这样了。 就听老夫人接着说:“小五幼时不喜吃白色的橘络,老爷便骗他这些东西可以让他强身健体。” 顾瑾初咽下口中的果肉,很感兴趣的问,“五爷信了?” “信什么呀?他自小就有主意,凡事有自己的章法。”老夫人笑着回道。 顾瑾初心中有些着急,想问的话她要怎么开口。 哪有新媳妇去问婆母,她夫君幼时身子骨怎么样?可是有隐疾? 想到上一世蒋南笙给出的答案,又觉得问老夫人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还不如等他下值回来,直言问他。 摒弃了一些杂念,和老夫人闲话家常起来。 说话间,几房夫人带着人先先后后过来了。 顾瑾初见王氏给老夫人曲身行礼问安,她站起来侧过身躲开。 等她直起腰身后浅笑道:“大嫂。”说完走到婆母下首的圈椅坐下。 王氏点点头,“还是五弟妹来的早,要不怎么说年轻人精神头好呢。”很自然的走上去,坐在老夫人身旁。 她是嫡长子正妻,又是世子夫人,在一众女眷中,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就应该是她。 大房世子夫人王氏带着儿媳孟氏,二房夫人柳氏,三房夫人李氏和四房夫人张氏,还有她们身边的嫡庶小姐们。 女眷们相互见礼问安,围在蒋老夫人身边,在堂屋中坐了一圈。 等人都坐定了,丫环婆子们过来上茶点。 顾瑾初身旁坐着二夫人柳氏,察觉小女儿抻她的袖子,便拿起干果夹给她夹核桃仁吃。 四小姐蒋妙竹今年八岁,双眸乌黑水亮,像葡萄粒一样晶莹。 她小手捧着核桃仁,看着顾瑾初问道:“五婶婶你要不要吃?” 顾瑾初刚刚吃了橘子,对别的就不感兴趣了,笑着和她说:“五婶婶吃了,竹姐儿吃什么呀?” 小女孩儿笑起来露出脸颊深深地酒窝,拉着顾瑾初的手,把核桃仁都给了她,“五婶婶您吃吧。” 王氏正在跟老夫人商量次子的婚事,见屋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顾瑾初,还有二房那个小丫头身上,便止住了话题。 柳氏见顾瑾初拿也不是,送回来也不是,笑着解释道: “竹姐儿很喜欢五弟妹送给她的见面礼,来时问她长姐要怎么感谢五婶婶。 涵姐儿让她遇到喜欢吃的东西同五婶婶分享,五婶婶便知晓她的诚意了。” 涵姐儿是二房的嫡长女,也是蒋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女孩儿。 顾瑾初顺势问了句,“怎么没见涵姐儿过来呢?” 说到这个柳氏一脸喜气,看向老夫人说:“母亲,涵姐儿的婚期定下来了。志哥儿过几日也要和女方那边合庚帖了。” 老夫人很是惊喜,笑着问:“可是承志恩师家的那个嫡长女?” 见柳氏点头,蒋夫人继续说:“刚刚你们大嫂还在和我说承博的婚事,真真儿是一门三喜。” “这次去护国寺还愿,定要多多上香才是!” 第181章 此生不得入京 三夫人李氏生得一副羸弱相,说起话来也是娇滴滴的。她轻声细语地对大夫人说道: “大嫂真是好福气啊!给博哥儿寻到这么一门好亲事,不去护国寺为孩子们许个愿吗?” 蒋老夫人早就有去护国寺还愿的打算,这件事顾瑾初行奉茶礼那天就已经提过了。 李氏突然提起此事,不过是为了引出那个让大夫人满意的亲家罢了。 二夫人柳氏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没有听见李氏的话。大房和三房是一母所生,捧高踩低是李氏惯用的伎俩。 四夫人张氏则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淡然表情,沉默寡言。她身旁的五小姐,倒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几个伯母和婶婶。 顾瑾初暗自观察着老夫人的脸色,她记得上一世国公爷并不赞同这门亲事。 所以现在老夫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像之前,柳氏提及婚事时那种了然和欣喜的神情。 大夫人王氏侧过头来,看着老夫人一脸歉意的说:“母亲,这次护国寺之行,儿媳恐怕不能陪同您了。” “家中事多都落在你肩头,好在现在有承铭媳妇帮你分担。”老夫人浅笑说道,自来说话都是点到为止。 这也是让王氏舒适又满意的相处方式,她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给博哥儿相看的是宣平侯世子的嫡女,那孩子明年才满十五岁,她的母亲是长宁郡主……” 顾瑾初看着手中的核桃仁,眸光微闪了下,才把它放进口中。 长宁郡主闺名曹珍,是沛国公的独生女。 沛国公当年为了保护先帝身负重伤,后又不治身亡。先帝为了安抚忠臣,特封曹珍为长宁郡主,而现在的皇后出身曹家旁支。 这样一来,定国公府岂不是上了大皇子这条船。 同国公爷不参与立储之争的本意背道而驰。 果然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说道:“虽还未及笄,同咱们承博年岁倒是相当。” 简单回了句,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孟氏今日没有带着长子过来,坐在王氏下首小声说:“母亲,我想去护国寺给夫君和晨哥儿求个平安符……” 一句话说完,臊得面色通红。 这副样子就更加让王氏所不喜,她收敛着唇角的笑纹: “你身为大房的嫡长媳,要是在家事和辅佐夫君上这样用心,也算是我和世子爷的福分了。” 孟氏听到婆母说的这些话后,眼眶里立刻噙满了泪水,顾忌着场合和大房的脸面,生生把泪意憋了回去。 她心里很清楚,婆母一直对自己的出身有所不满,觉得自己的娘家不够显赫,配不上定国公府。 她是夫君明媒正娶迎进门的,虽然婆母并不喜欢她,她已经努力做好一个媳妇该做的事情,尽力去迎合婆母的喜好和要求。 婆母心中最大芥蒂是夫君选择不做京官,对于这些,孟氏心中自然是委屈不已。 她也是家中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让她愈发思念起远在明州的爹娘。 王氏看到孟氏又露出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厌烦。 如果不是长子一意孤行非要娶孟氏,而国公爷又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她才不会允许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嫁入他们定国公府! 想到这里,王氏心下暗道,一定要为次子挑选一个让她称心如意的好媳妇。 ...... 乾清宫书房内,建元帝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眉头微皱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蒋南笙坐在一旁的椅子中,随时解答圣上的疑问。 建元帝放下折子斟酌了会儿,开口说道:“沈家的案子就到此为止吧。” 蒋南笙听闻,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拱手道:“圣上考虑的是。” 案子过了那么久,若是真的追究到底,想必龙椅上的建元帝就要效仿前朝,写一份‘罪已诏’来昭告天下了。 接连两任太傅出事,是当朝天子识人不清,还是前朝结党营私混乱,无论哪一种揣测,都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建元帝捋了下胡须,对蒋南笙的话表示很满意。 大理寺定案,这件事就算是就此了结,前朝也不会再有人对此案提出异议。 既不会有损他皇家威严,又不会引起动荡,让百姓们感到不安。 建元帝点点头后,很是随意的问了句,“沈家可还有人流亡在外?” 蒋南笙再次拱手说道:“启禀圣上,沈家唯一活下来的,是一个闺名叫沈梅霜的女子。” 还有沈太傅生前一个叫韩溯的侍卫,没有他提供的证据,蒙冤五年的沈家也不会这么快的洗刷冤屈。 他能为沈家做的,唯有当做不知道这个人。 建元帝轻声嗯了下,“太傅府已经改建成长公主府,她一个孤女眼下什么赏赐,都不如把她许配一个好的人家......”说着看向蒋南笙。 蒋沈两家有旧情,让蒋家收留这名孤女,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 蒋南笙垂眸看着脚下地毯的纹路,开口说,“圣上仁慈,沈太傅一生清廉,如今沈家只留下这么一个嫡女。是圣上的宽容和大度,让沈氏一族可以延续血脉。” 这时一个太监捧着个匣子走进来,“启禀圣上,这是韩先生炼制的固元丹。” 王喜接了过去,走到书桌旁双手递给皇上。 建元帝抬手随意的摆了下,语气冷漠,“给沈氏女一笔钱,勒令她此生不得入京。” 蒋南笙拱手回话,声音沉稳坚定,“臣,替沈太傅谢过皇上。” “嗯,去吧。”建元帝说完拿起小盒子,站起身径直离开乾清宫。 蒋南笙弯腰恭送,直到皇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才缓缓直起身子。 从宫里出来后,坐上守在外面的青帷马车,蒋南笙的面色愈发有些沉重。 他思索着,圣上对乾西五所发生的,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打晕皇子,给长公主下那种不入流的药物,又牵扯到前朝官员,这背后之人短短时间,竟隐藏的如此隐秘。 还有沈梅霜,是不是有人在圣上面前说过什么。 见主子面色凝重,何游在旁不由得问道:“五爷,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蒋南笙口中淡淡说道:“倒也不是不妥,通知蒋安递消息给韩溯,让他带着沈小姐远走他乡,最好连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尽管这个结果和他们之前的预想有所偏差,但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沈家小姐的事情,母亲那里他也要知会一声。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到家中的瑾初,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他没有让丫环叫她起床,不知道她醒来发现他上朝了,会不会在家生他的气...... 第182章 奴婢有事和您说 顾瑾初在明辉堂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又服侍她昼寝,才带着程妈妈往缘缘堂走。 “夫人,松涛苑的大少奶奶娘家是明州的......成亲后,大少爷一个人回明州继任,走后没多久大少奶奶被诊出怀有身孕。 大夫人以明州气候不好的原因,把他们母子留在定国公府......”程妈妈在她身边小声说道。 这些顾瑾初知道,王氏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大房固宠罢了。 嫡长子,嫡长孙,现在又是嫡曾孙。 于国公爷来说,可谓是四世同堂,一脉传承。 王氏这人心气高,总是想在几个妯娌间拔个头筹,但她这人从未在子嗣上做过文章。 大房庶出少爷和姐儿,虽然和她亲生嫡出无法比,至少他们都能安全无虞的长大,就说明王氏这个人骨子里并不恶毒。 只是在个人利益面前,每个人的立场不同。 “……那个三夫人,她经常的手紧……便会私下到几个妯娌那里借钱。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她都借过,就是四夫人那里也曾去过……” 听到程妈妈的话,顾瑾初还有点惊讶。 这些事情是她上一世不知道的,李氏也没有问她借过钱。 想想原因,大概是瞧不上她的出身,也忌惮着蒋五爷吧。 程妈妈熟悉每个院子的事情,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古板中带着不近人情的老辣,这也是她只带程妈妈一个人来明辉堂的原因。 回到缘缘堂,白芍伺候顾瑾初简单梳洗下,比她先一步跑向拔步床的是豆包。 嗖——的一下冲进它的小床里,留下一道灰褐色的残影。 要说它最粘着顾瑾初,最怕的人就是蒋南笙。 怕到不管他人在不在内室,豆包都不敢睡在拔步床上。 程妈妈给它做的小床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旁边都是它叼回来的它喜欢的东西。 顾瑾初躺下了才发现,回来怎么一直都没见到白芷那丫头。 “白芍,白芷呢?”睁开眼睛问坐在地台上做绣活的大丫环。 白芍放下绣绷,身子凑过来低声说:“白芷说有事情去找吴先生,奴婢以为您知道了呢。” 白芷跟着吴先生学药理,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自己看那些病案的心得,去和吴先生汇报一下,顾瑾初听闻便也没有多想。 昨夜没有睡好,一上午在明辉堂应付妯娌们,又伺候老夫人,她此时也很疲倦了。 眼皮越来越沉,在就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外面徐妈妈的低声呵斥,“夫人在昼寝,白芷你跑什么?” 白芷理亏给徐妈妈曲身行礼后,蹑手蹑脚的从门外进来,见顾瑾初躺在床上,但是明显被她弄醒了。 缓了一下走近她,气息有些不稳道:“姑娘,奴婢有事和您说。” 白芍见状从地台上站起身,手脚麻利的收起东西抱在怀里,退出去后把门扇轻轻阖上。 顾瑾初打了个哈欠,美眸中带着水汽,见白芷的模样笑着说:“倒杯茶慢慢说,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个样子?” 早膳后去给老夫人请安,她把两个大丫环留在缘缘堂。 就是有什么事情,也是上午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回来时徐妈妈和白芍都没有异状,就是说明并不严重,或者是这件事她们并不知晓。 白芷很听话的喝了杯茶,觉得姑娘变化真的好大,嫁人后更加的稳重沉静了。 她走过去,附在顾瑾初耳边轻声说了句...... 见她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样,很是坚定肯定的说:“奴婢刚刚去找吴先生......他迫不得已,才说出方子是他给五老爷开的!” ...... 入冬后,天亮的时间变短,蒋南笙回到定国公府先去明辉堂。 说了沈梅霜的事情,是想告诉母亲,收她做义女这件事不得行了。 往后没有联系,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相处方式。 等回到缘缘堂,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蒋南笙走进西次间,烛台上的烛火燃着,一室明亮中,只有临窗大炕上的豆包抱着个线球玩的正欢。 看到他进门后,小东西奶呼呼的叫了声,显然还记得被他斥责教训的场景。 有大丫环从内室走出来,对他曲身行礼道:“五老爷,您回来了。” 蒋南笙轻嗯了声,手中拿着梁冠朝内室走去。 今日缘缘堂有些过分安静。 拔步床上的大红喜稠还没有撤下去,顾瑾初侧身面朝里躺着。 不知是不是还在睡着,他进门后绣着并蒂莲喜被下的身子动也没有动一下。 不禁让蒋南笙再次想到,会不会是因为他早上的不告而别,她真的生气了…… 本来是想上去叫醒她,或者哄哄她的,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今日去过诏狱那种地方,还是不要让身上污浊晦气沾染到她。 大步迈向一侧的衣柜,轻手轻脚的拿了身换洗衣物,去往净房洗漱换衣去了。 等他一身清爽再回到内室时,顾瑾初已经起来了,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 烛火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莹白的面孔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不由得让蒋南笙觉得有些可惜,让他错过看到她睡着时的模样...... 他走过去,把顾瑾初抱在怀中,两个人一起坐在罗汉床上。 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直到腮边脸颊感受到清凉的水痕,有咸湿感坠落到口中。 蒋南笙松开顾瑾初,大拇指擦掉她面上湿意,轻声哄她,“下次早朝我一定亲自叫你起床好不好?” 说完低头轻啄她的眼睫,吻掉她眸中涌上的水痕。 顺着顾瑾初的眼神,看向两个人身旁的炕几。 熟悉的字体,熟悉的方子。 蒋南笙:“......” 第183章 沈家小姐……她还好吗? 蒋南笙心中不禁有些惭愧,自己身为大理寺少卿,仅仅喝过一次避子汤药,竟然这么快就被夫人察觉出来了。 而且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让他感到十分尴尬和无奈。 \"吴先生答应过我会保密的......\"蒋南笙抱着顾瑾初,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委屈,甚至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听到这话,顾瑾初淡声道:\"五爷有所不知,白芷那丫头原本就懂得一些简单的医理,后来遇到了吴先生,受到了他的点拨,医术更是精进不少。\"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看着信笺上的文字。 如果不是白芷去前院送早点时,恰巧碰到了正准备倒掉药渣的蒋飞,两个人一个接过早点,一个顺手帮忙扔掉了东西,她恐怕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蒋南笙听闻面上露出惊喜,他竟不知夫人身边的陪嫁丫环有这样本领。 吴子真的本事就是学个皮毛,在日常生活中也是足够用的。 “不若让她做个府医,免得大材小用……” 府医的话牵扯的人和事情太多,蒋南笙觉得不妥,他又改口说:“现在就很好,有白芷在你身边,我不在家时也会更加的放心。” 见怀中的顾瑾初没有什么反应,以为她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哄:“吴先生说此方不会伤及身体,如果想避孕的话这是最为有效的法子。” 顾瑾初眉头微蹙,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过早有孕,却没有想过用此种方式。” 夫君此番做为,让她有感动,也有伤心难过,”若是让你伤了身体,我怎么和老夫人,还有国公爷交代呢?” 那时她生长子后耗空了身子,大夫说三五年之内尽量避免再次有孕。 外祖母便教过她一些避孕法子,有他前几日用的那种,还让她计算癸水,前后七八日都是不易受孕的日子。 上一世,她偶尔会在蒋南笙身上闻到淡淡的药香,现在想来,他就是从那时开始一直在服用避子汤药啊! 怪不得当她想再求一个孩子之后,这股味道便消失了一段时间。 蒋南笙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打趣般说:“我自幼习武身子骨极好,从小到大头疼脑热的时候都很少。” 顾瑾初听闻眸光闪了下,这些话是今日从明辉堂回来时,程妈妈无意间说的。 而他正是用身体不适,做为借口掩盖身上的药香。 蒋南笙察觉她在他怀中挣了下,手臂力道松懈了几分。 顾瑾初抬头看着他问,“若是我没有察觉你在服用此方,问你身上的药香从何而来,你会怎么解释?” 蒋南笙思索下回道:“......大概会如实相告,毕竟我答应过你,有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坦诚相待。” 顾瑾初心中瞬间涌上百般滋味,有婚后两个人的幸福甜蜜,当中又夹杂着一丝苦涩。 她撑着两个人身旁的炕几,从蒋南笙腿上跳到地上,生怕再继续说下去,自己的情绪会彻底崩溃。 抬腿朝着拔步床走,声音轻飘飘的传进蒋南笙的耳中,“累了一天,我们歇了吧。” 蒋南笙微蹙了下眉,不知为何又在她身上,察觉到那种深深地痛苦和不安。 他起身吹灭长几上的红烛,房间瞬间陷入黑暗,踩着微弱的月色,放下床幔后脱鞋迈上拔步床。 自成婚那日起,两个人夜间便用一床被子。 蒋南笙见顾瑾初给她留出很大的位置后,眸中闪过温柔笑意。 躺下后在她身旁轻声说:“今日下值返家,我先去了母亲那里。” 顾瑾初轻嗯了声,她在夜色中睁着眼睛,美眸中闪着一层晶莹。 “是宫里有消息了吗?”问完转过身,有些小心翼翼的,“长公主的事情我并未对老夫人说。” 蒋南笙见她转过身,顺势把她搂进怀中说:“圣上给沈家的陈年旧案做了决断,我去把结果告诉她老人家,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如今沈家案子已经了结,他才把几年前沈太傅遇害,到沈家覆灭的前因后果告诉顾瑾初。 顾瑾初听到沈家,不由得想到沈梅霜。 “沈家……小姐,她还好吗?”顾瑾初有些迟疑又艰难的问道。 虽然蒋南笙有解释过,他和沈梅霜之间的那些不实传言,都是有心之人杜撰流传出去的。 可是,毕竟那些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很深的那一种。 “母亲曾打算你过门之后,认沈家小姐为义女,也是怜惜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现在她找到苦等多年的未婚夫,一家三口离京前,在护国寺见上一面算是最后的辞行。”蒋南笙把母亲的打算告诉顾瑾初。 顾瑾初觉得今晚她心里乱极了,脑子也乱哄哄的,睡着后梦中都是上一世发生的。 “沈家小姐端庄持重,是沈太傅家中嫡女,同蒋五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瑾初看到几个世家小姐,她们站在一起口中谈论的却是蒋南笙和沈梅霜,她大步跑过去,同她们解释道:“蒋南笙喜欢的是我......” 话还没说完,那些人变成碎片消失殆尽,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定国公府。 世子夫人王氏在安排人收拾出落梅院,府中丫环婆子们都在传,说是沈家小姐不日就要住进去。 她看到那个怀有身孕,神情哀伤的自己,跟在她身旁用力喊着:“不要听,不要相信......去找蒋南笙,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 睡梦中的顾瑾初有泪从眼角流出来。 “不要......我不要听......” “你们不要说了......” “蒋南笙......夫君......我好疼啊!” 她的呜咽声惊醒身旁的蒋南笙,听到她口中不停叫着他的名字,胸前寝衣被她眼中的泪打湿紧贴在身上。 像是穿透皮肤一点点渗入心里,让他止不住心头猛缩。 把她的碎发拢到脑后,轻吻她的额头,,“我在,瑾初我在......” 打算坐起身的蒋南笙,被顾瑾初自后背抱住,带着哭腔问他:“夫君,你要去哪里呀?” 第184章 想要的,就只有你呀 蒋南笙察觉到顾瑾初声音中的颤音,转过身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困意,低沉而又温柔,“是不是梦魇了?我听到你一直在哭。” 今晚的残月被云层遮挡着,让床幔中只有微不可察的光亮,使得整个空间显得昏暗而宁静。 顾瑾初看不清楚蒋南笙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 她伸出手,摸索着他的脸庞,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在他耳边轻声低喃道:“夫君……南笙,我好疼啊!” 蒋南笙一手搂着她,另一只长臂伸展,轻轻掀起一侧的床幔,让微弱的光亮透进来,试图看清她的表情,了解她的状况。 在感受到有温热的泪水,顺着颈边流淌下来时,他的心不禁一紧,低声询问道:“哪里不舒服了,是吗?” 顾瑾初却紧紧地抱着他,使他无法施展双手,更是让他无法轻易看到她此时的模样。 反倒是在她轻柔而热烈的拥抱下,蒋南笙感到一阵阵血气上涌,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哑着嗓子问,“瑾初你别哭,告诉我你怎么了好不好?” 顾瑾初听闻抽泣一下,嘴里低喃着“疼……”拉着他的手放到腰腹间,又来到后背,再到胸前…… 每到一处,被他温柔地触碰后身体微微发颤,将他温热而干燥的手掌扣印她小腹之上。 在他耳边轻声啜泣:“疼呀,这里……这里,很疼……”口中止不住的呜咽。 蒋南笙以为是昨晚的孟浪行为伤到了她,心疼不已。 他抬手轻轻擦掉她面上的泪痕,眼中满是愧疚,小声和她商量:“我把白芷叫进来,让她给你看看好不好?” 见她还是哭,继续问道:“或者我带着你去郑家找吴先生?” 顾瑾初摇摇头,小手盖在他的大掌上,身体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不知为何想到他说过的那句话,“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她抬起头,漂亮的水眸凝视着他,软糯的声音中带着鼻音问他:“是不是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蒋南笙见不得她这副伤心的模样,双眸坚定声音温润,有种安抚人心的柔和,“只要不会伤害到你,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顾瑾初碰上他的脸,仰头把红唇送上去,印在他的嘴上。 同他口唇相抵,“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就只有你呀......” 蒋南笙本就已经变得难以自持,夜色中,她迷蒙的眼眸中带着丝丝媚意,还有凑近的唇瓣,无一不在考验着他的自制力。 他感觉就要快无法控制自己了,还是强忍着冲动,轻声说:“我是你的,只是你一个人的……” 想到她刚刚梦中除了叫他,醒了又在不停的喊疼,继续问道: “瑾初,你还疼吗?现在要不要白芷进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瑾初重重地吻住了。 “瑾初......你......” 顾瑾初的吻中夹杂着满腔的热情,她吻得又重又急。不小心咬破他唇中软肉,让两个人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腥甜。 瞬间冲破蒋南笙为数不多的理智,像冲锋在第一线的勇士,攻城掠地。 唇齿交缠,缠绵悱恻。 “如果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蒋南笙黑眸沉得深不见底,声音暗哑,染上了浓重的欲色。 顾瑾初娇哼出声,面若桃红,媚眼如丝,用回应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红幔飘摇,窗外的残月躲进云层。 ...... 直到安静的夜晚传来更声。 一道急促的娇吟后,纤细白皙的小手从床幔里伸出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掌紧随其后,五指交缠紧握在上面。 “南笙......夫君......天要亮了......”顾瑾初几乎是带着哭腔娇哼。 拔步床上,绣着并蒂莲的锦褥凌乱。 蒋南笙一只手臂环绕在她纤细的腰间,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将它们扣在床沿的围栏上。 一个接一个热烈而炽热的吻,落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仿佛要将她吞噬。 虽然已进入冬季,但顾瑾初却感觉背上落下的吻越来越滚烫,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从混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又陷入无法控制的意乱情迷之中。 听到蒋南笙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无妨,今日沐休。” 不禁让她感到一阵羞涩,双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而妩媚。 交颈缠绵中,听到他继续在她耳边呢喃道:“瑾初,是你不让我离开的……” 低沉暗哑的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诱惑,让人难耐又无法抗拒。 顾瑾初看不到他的脸,感官被无限放大。 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张合的唇瓣,似有若无地轻拂过敏感的耳骨,带来无尽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让他们的气息再度变得紊乱,心跳加速,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满是暧昧气息的床幔下,愈发强烈的羞涩感,让顾瑾初不停地低吟求饶,希望能快点结束这场让人心神荡漾的亲昵。 “瑾初......”蒋南笙抚摸她汗湿的头发,低哑的轻喘带着肆意畅快,“乖......” ... 昏昏沉沉中,顾瑾初感觉自己揽入汗湿精壮的怀中,掌心下紧绷的肌肉,猛烈跳动的心跳声让她想躲开,又忍不住的靠近。 被抱起来后,在蒋南笙走动间,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轻笑声。 好听到声音直击心底,让顾瑾初搂住他脖颈的手臂紧了紧,靠近他那侧的耳朵在他身上轻蹭,直到他喉咙中发出一道闷哼。 潮湿的怀抱变成浸泡在温暖的水中,累极了她睁开眼,对上蒋南笙欲色未退的双眸。 “夫君可是很信守承诺的。”蒋南笙撩起水轻轻给她净身笑着说。 顾瑾初还记得上次在净房发生的那些,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靠向一侧。 抬起手侧背着他,把搭在浴桶边缘的乌发高高挽起。 任他神情放松,一脸餮足靠在那里仔细打量她。 第185章 五爷,挺好的 从净房出来,已经能听到院子里下人们洒扫的声音。 白芍进来伺候的时候,见主子还有着困顿,便在她脸上上了层淡淡的妆粉,才显得精神了些。 等收拾妥当了,晨练的五老爷回来了。 蒋南笙带着一身寒凉,进门后坐在临窗大炕上,远远的看着妆镜前的顾瑾初。 白芍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妆奁盒子,五老爷喜静,尤其是和夫人独处的时候,她们这些丫环婆子,他都觉得碍眼。 虽然五老爷没有明着说出来,但是每次都是直接打发了她们,白芍自然也知道,于是动作愈发迅速。 顾瑾初仄仄的开口道:“摆早饭吧。” 昨夜的风有些大,树上的枯叶被吹下大半。这样自窗扇看出去,有些光秃秃的。 天阴沉沉的气压有些低,让人感到一丝压抑,但这并没有影响顾瑾初的食欲。 早膳过后,各房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明辉堂内已点燃了地龙,掀开门帘,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老夫人穿着对襟方领褐色底织金缠枝袄裙,头戴着包头?髻,双侧簪着莲纹金簪,双耳戴着葫芦形翡翠耳饰。 整个人显得富贵端庄,又奢华大气。 “今儿个沐休,难得小五有时间,送咱们娘几个儿去护国寺上香。”老夫人笑眯眯地说。 女眷不由得看向顾瑾初,这一屋子叫国公夫人母亲的人,只有她才是老夫人正儿八经的儿媳妇。 她想带着儿子媳妇出行还愿,偏偏有人想要一同前去,便又看向二夫人。 柳氏身旁站着大小姐蒋妙涵,她笑着说道:“涵姐儿和志哥儿的婚事都定了下来,正好借机会去拜拜佛祖,希望孩子们日后都能顺风顺水的。” 蒋妙涵自定了亲便很少出门了,白皙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可以看得出,继承了二老爷和二夫人的五官优点。 见家中长辈都看过来,她垂眸浅笑:“也抄了些佛经,正好把这些佛经烧给佛祖,祈愿祖父祖母,家中长辈身体康健。” 落落大方的带着超乎这个年纪的稳重。 她要嫁的是外祖家旁支的表哥,今年春闱时中的举人,要说美中不足准新郎官只是个庶子。 二房夫妻俩都是庶出,对身份上要求的并不是那么的严苛。 大小姐是远嫁,婚后生活如何顾瑾初并不记得了。 倒是对同年生的二少爷和三少爷的婚事,印象很深。 老夫人听闻点点头,“你这孩子有心了。” 随即吩咐丫环婆子们,把她准备好的东西装上马车,有茶心攒盒,提前抄好的佛经,这一来一回路上需要用的东西。 大丫环雪珠走过来手中捧着的,是老夫人要穿的斗篷。 一旁顾瑾初见状走过去,浅笑说:“我来吧。”伺候着老夫人披在身上后,调整好接着系上系带。 雪珠见老夫人没让她贴身伺候,便和五夫人身边的丫环婆子,一起朝着下人乘坐的马车走去。 蒋南笙站在顾瑾初身侧,大掌搭在她的后腰,见她看过来,垂眸露出一抹淡笑。 顾瑾初扫了眼他,搀扶着老夫人的胳膊,给了他一个背影。 蒋南笙摸了摸鼻子缓步跟在她身后。 柳氏和长女带着丫环婆子们,朝着第二辆青帷马车走去。 蒋老夫人拉着顾瑾初和她坐同一辆马车,头戴当卢的高头骏马有着定国公府标识,威风凛凛。 等她和小儿媳坐定后,车帘又一次被掀开,看到上来之人老夫人口中一点都不含糊的打趣道: “以往每次去护国寺小五都是骑马前行,今儿怎么不用人让,便自己上了马车?” 蒋南笙面上带着温润的浅笑,好似能给微凉的空气带来一丝暖意,他低声说:“自是儿子有话想同母亲说。” 老夫人听闻佯装生气,“既然有话要和我说,为何不是坐在我的身侧。” 顾瑾初搀扶着婆母上车后,老夫人便坐在车尾处的座椅上。 她顺势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蒋南笙上来很自然的坐在了她身旁。 现在等于是老夫人和小儿子说话的时候,中间隔着她。 顾瑾初身体靠在车厢上,两个人说话都会看向她,让她有些如坐针毡。 明知道老夫人是在打趣,还是会有些许的不自在。 蒋南笙露出一抹笑,并未解释些什么,伸长手臂从小炉上拿起茶壶。 在茶杯中依次倒了三杯热茶,分别放到他们身前,又从食盒中拿出点心水果摆放好。 小儿子成婚也有几日了,这还是蒋老夫人为数不多,能找到同小儿媳单独相处的机会。 老夫人不再去看小儿子,同身旁的顾瑾初说:“别看小五读的书多,生活中是个很无趣的人。” 顾瑾初双手捧着茶杯,一夜没有休息好的她,刚刚偷偷打了个哈欠。 不是应该夸赞自己的孩子吗?况且蒋南笙并不是老夫人口中那般,有时话还挺多的。 她双眸染着湿气,看起来懵懂又乖巧,对婆母摇摇头道:“五爷,挺好的。” 蒋南笙听到她话语中的端正认真,眸中涌上笑意,唇边勾起一抹笑纹。 她怎么这么的乖,乖到总是让他忍不住的想欺负她。 老夫人点点头笑着说:“小五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心思过重,没有让你受委屈就好。” 顾瑾初听闻面上一红,说到欺负,他是有欺负她的...... 幼子的婚事,一直是压在蒋老夫人心中的一块巨石。 她是过来人,自然没有错过小两口之间,那种自然的发自真心的亲昵。 幼子新婚,看起来又美满幸福,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外孙女。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等过了岁始璇姐儿就十八岁了,她母妃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生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姻缘在何处?” 听到老夫人的话,蒋南笙和顾瑾初对视一眼。 上次的事没有闹出大的动静,家中长辈那里还瞒着呢…… 这时车厢外传来蒋飞的声音,“五爷,快到地方了。” 第186章 护国寺 初雪纷纷扬扬,如柳絮般飘洒,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淡淡银装。 马车的车轮压在积雪上,留下一道暗色的辙痕,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固安和大兴交界处的官道上,有一个三岔路口,其中一条倾斜向上的道路,通向坐落在半山腰的护国寺。 顾瑾初掀起车帘,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庄严肃穆的古刹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山脚下草庐旁停着辆马车,那道青色身影是一片白褐色中,唯一的亮点。 顾瑾初收手放下被她掀起的车帘。 哒哒的马蹄声中,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山脚下。 后面的几辆车继续前行,不多时进入护国寺的山门处。 车厢内,蒋老夫人眼神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轻声说道:“故人……不见也罢……” 她虽不掌管家中中馈,对于府内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 那些背地里的小动作,若是影响不到他们母子的生活,她通常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她决定收养沈家那位姑娘,并不仅仅是因为与沈家的旧情,更是为了避免有人再次利用她来做文章。 对蒋家也好,对幼子的婚事也罢,这都是不愿意看到,也不允许发生的。 老夫人轻叹了口气,拿出个没有任何花样的荷包递给一旁的蒋南笙。 “等见到沈姑娘后,将这个交给她,务必让她收下。” “虽然我无法亲眼见证她的出嫁,但这可以当作是家中长辈给她的一份添妆之礼。”蒋老夫人轻声说道。 不是花哨的金银饰品,足够让她和家人生活得很好的银票,可见老夫人是既看中受赠之人,又考虑的周全。 蒋南笙接过后点头,轻声嗯了下。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篷披在身上,坐在他身旁的顾瑾初也微微侧过身,两个人几乎同时动作,默契十足。 顾瑾初垂眸看着垂在他胸前的系带,抬起手系了个活结。 蒋南笙拉着她的手,试了试她掌心的温度,低声问她:“我要去见韩夫人,瑾初你要同行吗?” 顾瑾初正看着他玄色斗篷上的暗纹,听闻有些茫然的抬起头,“韩夫人?” “沈家小姐夫家姓韩。”蒋南笙解释道。 顾瑾初把手收拢到袖子中,淡声说:“我同她从未见过,你们有话说我便不去打扰了。” 蒋南笙点头,“也好,外面太过寒凉。” 说着掀开车帘自马车上跳了下去,接过蒋飞手中的油纸伞,叮嘱他留在老夫人和夫人身边,独自朝着不远处的草庐方向走去。 蒋南笙距离青衣女子还有两步远的距离停下,对她身后的男子微微点了下头。 见到那张有些不堪的脸面色平静,并未露出什么惊愕的表情。 男人一侧面上戴着银色的面罩,身形高大瘦削,笔挺硬朗。怀中抱着个三四岁的幼童,伸着小手接落下的雪花玩。 沈梅霜见到故人后摘掉帷帽,浅笑说道:“蒋五爷,好久不见。” 她头上梳着妇人发髻,头上仅有一根素钗,难掩她的端庄秀丽之姿。 蒋南笙一手撑着伞,微侧过身体,开口说道:“家母知道你嫁人成亲,这是她老人家给你的添妆。” 说着蒋南笙把荷包递给她,看向不远处的青帷马车。 沈梅霜抬手接了过去,声音并没有离别的惆怅,反倒带着一丝轻松,“长者赐不可辞,便谢过老夫人了。” 不管是什么,她都会收下,如今也唯有蒋家肯对她释放善意。 风越来越大了,吹起车窗旁的车帘,让顾瑾初和蒋老夫人看到不远处,草庐中的两个人。 老夫人口中说的,却是她和蒋南笙成婚那日发生的,“你大嫂把那孩子留下了,至今没有带出来见人,想必是在纠结要不要让他认祖归宗吧。” 上一世,这件事并不是在她和蒋南笙成婚那日发生的。 顾瑾初依稀记得,当时那个瘦马为了让孩子认祖归宗,闹得沸沸扬扬。 世子爷又是一个没有担当的,反倒是最后她和孩子都没有活下来。 顾瑾初知晓婆母不喜管其他几房之事,低声说: “家中二少爷、三少爷还有大小姐就要成亲了,大嫂也是不想闹出什么让人诟病,而影响到几个孩子们吧。” 老夫人摇摇头,柔声说:“这只是其一,却并不是主要原因。” “是王氏所谓的大度,温良恭顺才会助长世子爷冒着风险在外面养外室。因为他知道,即便事情败露,王氏就是打断牙齿也会给他善后……” 当然还有国公爷的溺爱和纵容,老夫人这话只在心里说,给那个老东西留了个脸面。 顾瑾初看向身旁的婆母,王氏这种正室嫡妻,不就是大家族想要的当家主母典范吗。 “一个女人在家族中荣宠和地位,是夫君是男人给的。那他不停的收通房,纳妾室,也是被女人给惯出来的!” 让一旁的顾瑾初十分惊讶。 婆母这是在提点她吗? 除了外祖母,她还没有见过谁会纵容儿媳善妒,不许夫君纳妾,多多开枝散叶的。 倒是让顾瑾初,昨夜梦中给她带来的不适感消散。 沈梅霜接过夫君递过来的东西,转手交给蒋南笙,“我们这次返京就是为了亲手把这个交给你,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无期!” 蒋南笙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本就是生命中没有交集的人,往后余生,也许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他撑着伞,目送他们一家人迈上马车,消失在一片雪白的官道之上。 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停在护国寺门前,便有知客师傅引路去上香。 “国公夫人,一盏茶后化智大师开始讲经,不知您可要过去听?” 蒋老夫人自是要过去听的,便带着儿子儿媳跟着知客师傅来到讲经堂。 讲经堂高大宽敞,穹顶高远。堂内烛光柔和而温暖,透过雕花的窗扇洒在地面,映照出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正前方法座高高矗立,金箔贴身的佛像象征着佛法的尊崇与权威。法座周围,精心绘制着绚丽多彩的佛教壁画。 堂中的地面上,一排排整齐的蒲团依次摆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的心灵瞬间沉静下来。 二夫人柳氏和长女蒋妙涵此时正等在殿门外,见老夫人过来曲身行礼。 顾瑾初前一世曾陪着婆母来听过讲经,轻车熟路的跟在老夫人身后。 蒋南笙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能够掌控自己,这就够了。 见母亲她们坐下后,他从讲经堂中信步走了出来。 第187章 妄念,执念 蒋南笙从讲经堂出来后,顺着石阶缓缓往下走。 寺中建有九层殿宇,讲经堂处于第四殿,单檐歇山顶挑大脊,黑琉璃瓦绿剪边,那三踩单昂斗栱亦被一片洁白所遮掩。 护国寺坐落于半山腰处,初雪过后,远处群山层叠环绕,尽披银装,仿若素裹,美不胜收。 不知不觉间,蒋南笙走到曾再遇顾瑾初的那棵梅树之下。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高寿老僧人,只身站在落满积雪的枝丫树干旁,他苍老面上,那双眼睛满是智慧和慈悲。 老僧人双手合十,一串泛着蜜色光泽的佛珠垂在他掌中,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施主如今心中可还有妄念?” 蒋南笙驻足停在那里,只觉得老僧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虽不信佛,家中母亲礼佛,经书也是看过的,双手合十回了个礼后开口说: “佛家所说的“妄念”指的是那些不正确、不真实的念头,它们可以是贪婪、嗔怒、愚痴的负面情绪,也可以是妄想、幻想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而妄念的产生源于我们内心的杂念和欲望,若是这样看来,我心中自是有妄念的。” 他想和顾瑾初长相厮守,幸福美满在一起,养育属于他们的孩子们。 父母身体康健,家人一生顺遂。 他不仅有妄念,还很贪心。 老僧人又道:“不知施主可得偿所愿?” 听到他的话,蒋南笙不禁想到深陷噩梦中的顾瑾初,抱着自己低喃他的名字,哭着喊疼。 老僧人念了声佛号,轻轻叹了口气,“施主,生死轮回,自有定数,前世之缘,今生再续。若是执念太深,只会徒增烦恼,送给你,也送给尊夫人。” 蒋南笙听到老僧人的第一句话,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烦躁之意。 语气冷了几分,开口说:“大师慎言,我与夫人是圣上赐婚,乃是天赐良缘。” 老僧人目光深邃,双手合十,缓缓说道:“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施主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莫要在重蹈覆辙......”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眼前变成一片雪白,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烦恼都掩盖。 咚——嗡—— 寺中传来一阵晨钟暮鼓的声音,悠扬而深远。 讲经堂的讲经结束,也到了是寺中放斋饭的时间。 蒋南笙转过身,手中拿着老僧人分别时所赠的佛珠手串。 沿着来时的石阶甬路,踏上一座石桥,在雪地上留下他深深的脚印。 护国寺有专门的禅房用来给香客休息,知客师傅引着大家来到禅房,不一会儿就有小沙弥过来了。 “施主们,这是刚刚磨出来的豆浆,师傅说天气寒凉,让贵客们先暖暖身子。” 说话的小沙弥不过十岁上下,穿着干净整洁的僧袍,笑盈盈的一副很是乖巧可爱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的沙弥比他年长几岁,目不斜视的同小沙弥放下两壶豆浆,一个糖罐子后,双手合十行礼走了出去。 蒋南笙找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们走过去,侧开身子把路让了出来。 年岁小的那个看到他手上的珠串,站在那里口中“咦”了一声。 “还要给施主们送斋饭,师弟莫要耽误了时间……” “我就是看着眼熟,便多看了两眼……” 顾瑾初走来时听到两个小沙弥渐行渐远的声音,抬起手轻轻拂去蒋南笙斗篷上的落雪,低声浅笑道: “母亲说你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每次陪她老人家来护国寺,到了讲经时间都会消失片刻。” 蒋南笙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扫掉她指尖的水痕,轻声说:“外面雪景很美,忍不住多看了会儿。” 老僧人的话并未对他的心情造成过多影响,生而为人,谁又能毫无执念。 若是能看破这尘世间的痴怨贪嗔,这佛门净地怕是要人头攒动了。 蒋老夫人见一同进来的小儿子和儿媳,招呼他们过去坐。 “小师傅刚刚送来的豆浆很是香醇,今日看到有年轻女眷,还贴心的附上糖罐子。” 顾瑾初坐在老夫人和蒋南笙中间,捧着手里的碗感受传递过来的热气,鼻息间都是香醇的味道,脑中不由得想到刚刚的两个小沙弥。 沙弥是受十戒,未受具足戒,年龄在七岁以上,未满二十岁的出家男子。 大多是孤苦无依被僧人救助回来的孤儿,还有一些是从小体弱多病,被父母送到寺庙抚养,也有少数是自幼便慧根明湛,发心来寺庙的。 上一世,有贵人在盛京城周边的几个寺庙,很是大张旗鼓的寻找遗失多年的孩子,曾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 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顾瑾初歪着头看向身旁的蒋南笙。 老夫人和二嫂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身旁有女眷晚辈在呢,怎好这般亲昵。 蒋南笙见她回过神放开她,轻笑出声,“你刚刚已经加过糖了。”声音低沉,满含宠溺。 顾瑾初脸倏然一红,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糖罐子中的汤匙。 老夫人和二夫人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窘态,口中在说着今日的斋饭。 同化智大师齐名的是护国寺的素斋,倒不是厨房师傅手艺有多精湛,而是护国寺后那座山中,有一眼天然泉水,清澈甘甜味美。 香客们觉得受了佛祖点化的泉眼,可以能净化身心,每每过来上香时都不会错过这里的斋饭。 吃过斋饭后,雪停了云层后的太阳也露了出来。 天际开阔,晴空万里,让人看着都格外的心情舒畅。 护国寺在固安和大兴的交界处,从定国公府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从接引殿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 他一出现,二十几名的带刀护卫才显出身,纷纷跪在他身边,拱手不知说着什么。 顾瑾初此时才发现,只是一顿斋饭的时间,护国寺像是静了下来。 第188章 绝配 年轻男子身着深色貂氅,身后是披着银装,高耸又威严的庙宇,衬托得他愈发的尊贵不凡。 却是把他的脸色显得异常阴沉,仿佛处于暴怒和崩溃的边缘。 二皇子赵旭背着光,微微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上,一眼便认出那是定国公府的标识。 更是注意到马车旁站立的两个人。 身着玄色斗篷的蒋南笙,定国公的嫡幼子,大理寺少卿。 初进大理寺就侦办两件尤为轰动的案子,为沈家翻案洗刷冤屈,使当朝太傅高台陨落。 手段强硬,心思缜密到有些冷酷无情,让所有人对曾状元及第的蒋家五爷另眼相看。 还有他身侧被红色斗篷映衬得,面若桃花般明艳的年轻女子,周遭的一切,在她身旁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赵旭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抬起手,跪在地上的护卫们立刻哗啦啦地站起身。 在众人的簇拥下,他面带温和的笑容,朝着蒋南笙走过去。 \"真巧啊,居然能在这里遇见蒋大人。\" 赵旭微微歪头,视线越过蒋南笙,落在那个被他挡住大半的女子身上,明知故问道,\"不知道这位是......?\" 蒋南笙侧身迈出半步,把顾瑾初完完全全遮挡在身后,然后拱手道:“二皇子,出来时未准备帷帽,恕内子无法给您请安。” 想到二皇子曾打主意要纳顾瑾初为侧妃,他就更不想让他们见面。 赵旭不喜蒋南笙的这种,不卑不亢,运筹帷幄的态度。明明是口中说着恭维的话,却总是让他有一种被动承受的感觉。 他抖掉貂氅上的雪花,又多看了眼玄色斗篷后,那抹红色衣角,笑着说: “原来是安平县主......上次没有机会喝到蒋大人和县主的喜酒,真是一大憾事。” 蒋南笙温润的面上挂着抹浅笑,笑意未达眼底,低声让顾瑾初先去马车上等着。 二皇子口口声声的安平县主,还有他的目光,都会让人有一种被冒犯到的不适感。 “那日大皇子和长公主前来观礼,已经让定国公府蓬荜生辉。臣知晓静贵妃那些时日身体抱恙,自是不敢过多打扰二皇子。”蒋南笙直起腰身后淡淡说道。 他和顾瑾初是圣上赐婚,翊坤宫淑贵妃出身蒋家,长公主代表母妃,来定国公府外祖家参加舅舅的婚礼。 大皇子前来讨杯酒水,蒋家提前并不知情,事后也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遮掩。 也是在昭告前朝后宫所有人,蒋家,在立储一事上不站队。 二皇子赵旭能听出蒋南笙话中之意,面上的那抹笑愈发浓厚,“自从蒋大人入了大理寺,言语愈发犀利,气势亦更甚于往昔。” 蒋南笙站立于二皇子两步远外,身高上的优势,令他在气势更胜一筹,这段时日的大理寺少卿之职,也让他身上带着朗朗正气。 好似那入鞘的利刃,虽外表波澜不惊,内里却藏着犀利的锋芒。 “臣倒是希望真如二皇子说的这般,也能使那些蒙冤之人,早日洗刷冤屈,还他们一个公道。” 赵旭觉着此时蒋南笙身侧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甚至有些不愿去看蒋南笙那双平静如波的双眼。 有种被他轻易看透的错觉,本能地开始逃避。 蒋老夫人这时在车厢里面开口了,“二皇子,恕老身身体不适,不能下车给您请安了。” 二皇子听闻侧开挡住马车的身体,朝着青帷马车拱手说:“不知蒋老夫人在,是吾失礼了。” 国公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国公爷又是开国功臣,就连他的父皇建元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老身自是不敢在二皇子身前托大,您不怪罪便好,不然回去国公爷一怒之下,带着老身去圣上那里请罪,可就失了身份了......”车厢中传出老夫人淡淡的声音。 国公夫人这是在威胁他,抬出国公爷,抬出父皇。 让二皇子竟然一时间不知怎么回话。 谁家好人一言不合就去告御状! 赵旭眼前闪过国公爷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容,身上不容忽视的肃杀之气,不由得让他想到击鼓鸣冤的安平县主。 顾瑾初以一人之力,撕开高家的遮羞布,是高太傅一家从高台陨落的开始。 果然是莽撞之人嫁到粗鄙之家才是绝配! 蒋南笙看向二皇子身后那些带刀护卫,心中盘算,若是御史知晓他今日所作所为,朝堂上会是何种光景。 淡淡开口道:“既然二皇子有要事要忙,臣就不过多打扰了。” 说完拱手告辞,走向青帷马车抬腿迈了上去。 赵旭看着渐行渐远的蒋家车队,刚刚他竟然忘记了来护国寺的目的。 暗卫告诉他沈梅霜今日要离开,按照行踪轨迹他们来的是护国寺的方向。 大理寺重审沈太傅一案,经手人是蒋南笙。 今日蒋家人又出现在这里,他不得不怀疑,蒋家就是有意要给沈家翻案。 郭斯把目光从官道上的车队收回,走到二皇子身侧说:“主子咱们回吧,娘娘若是知道您兴师动众的来护国寺找人,会不高兴的......” 赵旭腮边咬肌动了下,转过头说:“如果没有人去母妃那里多嘴,她自是不会知道的。” 母妃在宫中,哪里能那么精准知道他做过什么。 这些人事情办不好,打小报告的本事倒是日渐增长。 如果不是母妃,先是忌惮蒋沈两家联姻,后又嫌弃顾瑾初的出身。 连续两次的错误决定,让他失去高太傅这步棋,又因为没能及时去顾家提亲,同郑家这个助力失之交臂。 冷冷的吩咐郭斯说:“下面的人要是很闲,就去查查那些易主的店铺,它们背后的主子都是谁!” 蒋南笙上了马车后,顾瑾初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不好。 倒了杯热茶塞进他的手中,笑着说:“刚刚还在同母亲商量,后日外祖家的火锅店开业,届时让伙计把锅底和材料送来家中,也让大家尝尝那个秘制锅底有多神秘。” 老夫人的身份那日是不方便过去的,除了她说的让大家尝鲜,顾瑾初也是想试探一下婆母的态度。 她不想做一个被困于深宅的妇人。 第189章 蒋南笙竟恐怖如斯? 顾瑾初出嫁时,外祖母给她的添妆中有两个方子。 一个可以开茶饮铺子,售卖冷热茶饮和果饮。 一个可以开糕饼铺子,有她最喜欢吃的喜祥斋点心,还有她以往在郑家吃过的面包、蛋挞和蛋糕…… 这两个铺子售卖的大多商品,都是她只在郑家吃过,外面没有售卖过的东西。 外祖母说,身怀宝藏总会遇到饿狼,如今郑家变强,她才把一些东西拿出来现于人前。 顾瑾初有的时候会想,外祖母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身上发生过不可思议的境遇。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懂得那么多别人没有接触过的知识。 蒋老夫人怀中抱着铜錾花瓜棱手炉,靠在身后的车厢上,笑眯眯的全然不见刚刚的强势模样。 开口说:“那感情好,周老夫人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周侯出去的时候总是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回来,这下我也有可以和她们炫耀的了。” 老夫人口中的周侯便是忠勇侯周博延,因着蒋家和周家都在固安,蒋南笙和周博延年岁相当,所以两家走得也算是近些。 家世显赫的周博延,是一个狂放不羁,自由散漫的人。反观蒋南笙则更加内敛,不动声色一些。 蒋老夫人看着自家幼子婚后的变化,心中对于顾瑾初这个儿媳也是越发地满意起来。 想起在护国寺时,师傅给自己解的签文,这一路面上都是笑眯眯的。 三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及刚刚遇到的二皇子。 回到固安定国公府时,还没有到晚膳时间。 待顾瑾初和蒋南笙稍作洗漱后,次间的晚膳已经摆好,荤素搭配,其中多数菜品还是以清淡为主。 顾瑾初记起在护国寺时,蒋南笙曾拿着一串珠串,可现在却并未见他戴在腕上,便随口问了句。 蒋南笙正在给她夹菜,听闻抬起头,开口说道:“是一位高寿老僧人,说是同我有缘分,临分别之时送与我的。” 夕阳西下,如血残阳透过窗扇,将一束束光线泼洒在蒋南笙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更加显得他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顾瑾初深知蒋南笙相貌出众,但此时却感受到一种内敛的锋芒感。 这种感觉在上一世婚后数年才逐渐显现出来。难道是因为他提前进入大理寺,人生轨迹发生变化而造成的。 想起今日见到二皇子时的情景,顾瑾初不禁微微蹙眉。是不是未免巧合些,或者是她过于多思多虑了。 “等用过晚膳之后,珠串给白芷看看吧。” 她拿起盘中的白灼虾,剥掉外面那层虾壳后,将虾肉放入蒋南笙身前的盘子里。 他们都喜欢吃海鲜,这还是顾瑾初在上一世发现的。 蒋南笙迎上她投来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轻声回应道:“好。” 顾瑾初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轻快愉悦,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由得让她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毕竟蒋家五爷身边有那么多护卫和谋士,又怎会让自己轻易陷入险境呢? 吃过了晚膳,蒋南笙说珠串在外院竹里阁,看着他迈出门去顾瑾初并未多想,来到西侧间的书房。 明日她陪嫁的管事们过来回话,她要把交代给他们的东西整理一下。 新铺子的名字还没有想好,顾瑾初在书桌上铺上纸,白芍见状过来一边磨墨一边说:“夫人,午前徐掌柜让人把烤箱,还有模具送了过来。” 她听闻后点点头,提笔把脑中的想法展于纸上。 写了几个名字看着它们拿不定主意,有些疲累又烦躁的靠坐在椅子中。 一旁的豆包见她停下笔,从桌子上一跃跳进她的怀中,刚想摆好姿势找个最舒服的位置,突然间拱起身子,两只耳朵立了起来。 从顾瑾初身上跳了下去,轻手轻脚的爬到一侧的罗汉床上,眼睛盯着门的方向。 这时门外传来请安的声音,接着门帘被人掀开,蒋南笙自外面走进来。见书桌后的顾瑾初抬头看着他,露出一抹淡笑。 顾瑾初眨眨眼,蒋南笙竟然恐怖如斯? 只是听到他的脚步声,豆包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蒋南笙解开身上的披风,搭在雕刻着如意云头的衣帽架上。 “在做什么?”走近后,见书桌上摊开的几张纸,分别都写着不同的字。 这时顾瑾初才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画轴,被他轻轻放在书桌上。 她收回在那上面的目光,想到刚刚自己在做的事情。 “陪嫁的铺子当中,我想着开一家茶饮店,和一家点心铺子,正在想它们叫什么名字比较好。”顾瑾初低声说道。 蒋南笙听闻翻看下桌子上纸张,垂眸看了一瞬后,站在桌边拿起她刚刚用过的那支毛笔。 白芍在五老爷进来后,就已经曲身行礼退了出去。 顾瑾初见状站起身,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白皙的皓腕,替他磨起墨来。 蒋南笙手指白皙修长又骨节分明,握着毛笔的姿势十分的好看。 寥寥几笔,酣畅淋漓又浑厚有力。 顾瑾初两世都临摹过他的字帖,却是怎么也写不出这样的风骨。 蒋南笙把毛笔放下后说:“我觉得你起的这两个就不错。” “茶百道,用传统的茶文化,同你口中的各种特饮相结合,呈现出生活中值得期待的美味。” “今酥点心局,寓意今日优选,酥软香甜,名字不言而喻一目了然。” 顾瑾初聚精会神的听他说,她的想法和初衷被他一语道破,他说话时的模样一时间让她看呆了。 蒋南笙眼中闪过笑意,把她拉过来侧坐在他腿上,“好看吗?” 顾瑾初双手撑在他胸前,脸颊染上两抹绯色,迎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目光,低声说:“五爷的字,自是好看的......” 蒋南笙轻笑出声,把她拢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声音低沉柔和: “把牌匾的尺寸告诉我,我让人做好送给你好不好?” 若是铺子能得到蒋五爷的墨宝,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顾瑾初听着他的话,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个画轴在看,心里像是猫抓一样的难受。 蒋南笙见她没有回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同她一样看向那幅近在咫尺的画轴。 第190章 睡吧,太过会伤到你的…… 顾瑾初明显地感觉到蒋南笙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她转过头去,看到一抹红晕从他的耳朵侧面开始,逐渐向下蔓延到衣领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尴尬和羞涩的模样,甚至比他们新婚之夜,他的……那个时候还要让他手足无措。 \"瑾初,你想看吗?\" 蒋南笙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顾瑾初低下头,轻轻地摆弄着腰间那只属于蒋南笙的大手。 她用指尖轻轻按压着他指腹上的薄茧,仔细观察着他手掌中的纹理。 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呼吸停顿了一瞬间。 仿佛正在与自己内心作斗争,随后又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伸长手臂将画轴取了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抻开画轴上固定的绳索,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顾瑾初似乎能够清晰地,听到绳索之间相互摩擦的细微声响。 在画轴向上缓缓滚动间,一幅寻梅雪落图再次展现在她面前。 一念花开香如故 一念雪落醉浮生 还是那幅画,相同的字,却让顾瑾初有着不同的心境。 “那年在护国寺我认出你,回来便画了这幅画......”蒋南笙抬起手,指尖落在画中那抹红色背影上,轻轻摩挲。 仿佛透过画纸,触摸到那个慌乱中离开的少女。 当年护国寺里的惊鸿一瞥,让他认出了眼前女子,就是多年前把他从困惑、沮丧中拉出来的小姑娘。也是那个吃醉了酒,娇憨刁蛮的女孩儿。 她如同一束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如今,这颗明珠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现在还能依稀记得,小姑娘惊慌失措时的可爱模样,和他心中止不住的悸动。回到家中,画这幅画时,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情。 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对她心悦和思念。 今日他故地重游,细想了那日发生的事情,才回想起,罗小将军好像也曾出现在那里。 便也想得通,为何他们成婚那日,罗小将军敬酒时眸中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不由得把怀中的顾瑾初搂的紧一些。 还好,他们没有错过。 “你是我的。”蒋南笙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顾瑾初侧过身,攀上他的肩膀,面对面盯着他好看的眼眸,认真道:“蒋南笙,我有没有说过我心悦你?” 蒋南笙听闻,肉眼可见的眉眼舒展,让人觉得他的每个头发丝都是愉悦的。 “有......” 随即笑纹在脸上渐渐收敛,像是控诉一般,语气上都带着些许的委屈和不解,继续说道: “你曾说过喜欢我的这张脸,要我做你的压寨夫君。” “还曾给我留下过书信,说如果我在你及笄后还不提亲,就不会再心悦于我......” 却是没有一次这样直言的说心悦他,让他一度的怀疑,是不是他的年纪大了,顾瑾初变得不是那么的喜欢他这张脸。 “我知道......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你想收回对我的喜欢,我会让你重新心悦我的。” 顾瑾初两世为人,都嫁给了他。 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自信、语气不确定的蒋南笙。 她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吻着他的脸颊和嘴唇,每落下一吻便说出一句:“蒋南笙,我心悦你。” 话音刚落,蒋南笙立刻变得主动起来,紧紧抱住她。 他的口中不停地说着\"瑾初\" \"夫人\",仿佛要将内心的喜悦和热情,身体力行的传递给顾瑾初。 顾瑾初不明白为何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表白,就让蒋南笙瞬间变成个懵懂而莽撞的少年一般。 仿佛全身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和热情,等待着释放。 却是在最后的时候,蒋南笙突然停了下来。 把锦被拉过来盖在她身上,搂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睡吧,太过会伤到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让顾瑾初清晰感受到他未褪去的热情。 尽管他努力克制,刚才的过程依然热烈到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顾瑾初闭上双眼,呼吸间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去明辉堂给老夫人请安,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一阵的欢声笑语。 顾瑾初进门看到老夫人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一侧坐着大夫人王氏,长媳孟氏怀中抱着长孙晨哥儿。 二夫人带着四小姐蒋妙竹,四夫人带着五小姐蒋静娴,两个小姑娘头对头的,趴在临窗大炕上玩。 一旁三房庶出的二小姐蒋亦云,斜坐在炕沿边看着两个堂妹。 三夫人则是坐在大夫人下首的锦杌上,手中拿着布老虎逗晨哥儿玩。 一屋子的女眷,顾瑾初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 “自打五弟妹进门,每次来明辉堂请安,都会看到她在母亲身侧伺候着。今日弟妹倒是给几个嫂子们表现的机会。” 王氏坐在蒋老夫人身侧,笑着说道。 顾瑾初走上去给老夫人曲身行礼问安,又和几个嫂子们相互见礼。 从丫环手中食盒拿起个瓷白色的曲口盘,放在老夫人身旁的炕几上,用竹篾托着一块递到她身前: “母亲昨日说护国寺的点心好吃,我便尝试着做了些。” 等老夫人接过去后,坐在她身旁的锦杌下,“嫂子们也尝尝合不合口味。” 程妈妈从白芷捧着的食盒中,又拿出曲口盘,放在各房夫人身旁小几上。 说到点心就会让人想到喜祥斋,酥皮雪花酥,牛舌饼,沙琪玛…不管是嗜甜,还是偏爱咸香,在那里总是能找到中意的口味。 老夫人招待儿媳们的茶点攒盒,就是出自东鼓巷的喜祥斋。 蒋老夫人接过放在嘴边咬了口,点点头柔声说:“嗯,瑾初的手艺不错。”却是没有过多说夸赞的话语。 顾瑾初便回道:“母亲不嫌弃就好。” 柳氏见老夫人咽下口中食物后,招呼炕上的小女儿,和五小姐,“来,看你们五婶婶拿了什么好吃的过来。” 看起来蓬松又很有弹性的点心,在造型上也是以往没有见过的。 绵密,香滑浓郁,含在口中有种入口即化的松软感。 她眸中涌上惊喜,用手绢掩在口鼻前说:“五弟妹,你这手艺真不错,味道上更甚于昨日在护国寺吃的茶点素饼。” 王氏见老夫人一脸慈爱又满意的神情,拿着手中的点心问顾瑾初,“恕嫂子眼拙竟是没认出这个是什么?” 第191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顾瑾初笑着回道:“制作的材料当中要牛乳和鸡蛋,便取名为蛋糕。” 她来时让人把烤好的蛋糕胚子,切成等分好入口的大小。晨哥儿小手抱着蛋糕吃,也不用长辈们喂。 孟氏见儿子不吵不闹的,便让他的乳母抱着他去临窗大炕上面玩。 晨哥儿一被放下,朝着炕上的几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喊了声:二姑姑,四姑姑,五姑姑。 蒋亦云从炕沿上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后有些手足无措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又该做什么了。 蒋妙竹见状把她拉了过来,笑眯眯的问她:“二姐,五婶婶说这个叫蛋糕。你是不喜欢吃吗?我和五妹妹都觉得好好吃呢。” 蒋亦云身子是被堂妹拉着,眼睛却是看向嫡母的方向,见她没有看过来,又像刚刚一样,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坐在炕沿边上。 素白的曲口盘中还有两块蛋糕,晨哥儿一屁股坐在炕上,小脸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震颤了两下,很是有喜感。 撅着屁股从盘中拿过来一块,见三个姑姑都看向他,伸出带着深窝的小手,把盘子推向她们。 五小姐蒋静娴手中的还没吃完,蒋妙竹便拿起盘中最后一块蛋糕,塞进蒋亦云手中,仰着脖子对她笑着说:“二姐你吃。” 这边王氏听了顾瑾初的话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觉得顾瑾初小小年纪,讨好老夫人还挺有手段,真是低估了她。 三夫人李氏扫了眼庶女,笑着和老夫人说:“眼下晨哥儿年纪最小,等来年的新媳妇进门,给母亲添了曾孙,明辉堂可就更热闹了......” 说完低头整理裙边,没有去看老夫人还有大嫂面上的表情,她没事提什么孩子! 蒋老夫人连着吃了两块蛋糕,拿起身旁茶杯喝了口茶后,笑着说:“晨哥儿是寂寞了些,等有了堂弟或者堂妹就会多了很多的乐趣。” 王氏听了这话心中更不高兴了,觉得老夫人是在敲打自己。 大房后院还有一个主不主,仆不仆的小东西。过这个年才两岁,听说见天儿的哭闹着找生母。 但凡他出生在松涛苑,不管是妾室还是通房所生,这个孩子她都能接受,偏偏是瘦马那么个玩意生的。 想到那孩子她都觉得是在打她,打她王家的脸。 王氏不由得看向长媳,长子承铭已经两年没有归家了。 若他们小夫妻不是分居两地,也许晨哥儿这会都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大房一家在府中,在国公爷那里的地位也就会更加稳固。 孟氏自然是能感受到婆母看过来的目光,拿着手绢擦了擦儿子的小手,垂眸同他低声说: “晨哥儿刚刚做得对,虽然你的年岁小,也要懂得恭敬长辈。” 儿子两岁了,世子夫人再继续溺爱下去,她不敢想,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同夫君在往来书信上提过,她也要亲自教导长子,即便婆母不喜,她也会坚持自己的决定。 小小的晨哥儿靠在母亲身上,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孟氏带着长子,还有三个年幼的小姑子们玩,虽然不参与老夫人她们的谈话,却是随时注意聆听着。 柳氏抬手吩咐下人们把盘子收起来,晨哥儿正是满屋子乱走的时候,两个姐儿也年幼,磕着碰着任谁都是不乐意看到的。 然后笑着看向罗汉床的老夫人,“昨个儿婆母求了个上上签......”说完转而看向顾瑾初,“咱们就等着五弟妹的好消息了。” 她陪着老夫人他们去了一趟护国寺,对蒋五爷怎么看中顾瑾初,自然比别人了解的多一些。 更不要说顾瑾初的县主身份,背后还有郑家这个外祖家。 单说蒋五爷是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儿子,她在蒋家的地位就已经超过她们这些媳妇,就是世子夫人都不敢给她脸色。 以王氏的性子,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觉得妯娌们是在讨好顾瑾初,何不提早释放出她的善意。 一直没说话的张氏抬头看了眼,婚后这么多年,她只生了娴姐儿这么个嫡女。 倒是两个妾室,先她一步生下七少爷,八少爷两个庶子。 她也想和老夫人一起去拜拜佛祖的,又怕她不善言辞让老夫人心生不喜。 张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蒋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对顾瑾初软声说:“顺其自然就好,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和咱们蒋家有缘分。” 宫里的淑贵妃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隔了差不多十年她才生下幼子,就是如今的蒋五爷。 她对缘份二字,还是深信不疑的。 这话上一世婆母也是说过的,顾瑾初手放在小腹上,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白芷进来,低声在顾瑾初身旁小声说:“夫人,陶掌柜他们过来了。” 顾瑾初听闻点点头,坐在她对面的李氏这时抬手把庶女叫过来,笑着问她: “云姐儿,你五婶婶刚刚带过来的蛋糕喜欢吃吗?” 蒋亦云今年十二岁,身上穿着八成新的袄裙,头发梳的整齐,怯生生的小脸那双大眼睛尤为的明显,把整个人显得有些太过瘦弱。 深深的看了两眼嫡母后,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回道:“回母亲,女儿喜欢的。” 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 李氏听闻看向顾瑾初,无奈的表情带着些无辜: “难得能从云姐儿口中听到她说喜欢吃什么?看她这副瘦巴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房中苛待庶女呢!” 顾瑾初对她浅笑了下,转而看向老夫人,曲身说:“母亲,我陪嫁的几个掌柜过来请安,媳妇就先告辞了。” 蒋老夫人点点头,“去忙吧。”也借口说要去小佛堂抄佛经,堂屋中的女眷便纷纷起身行礼告辞。 带着孩子们的出门,动作上自然要慢一些,顾瑾初从堂屋中出来,才觉得身后的目光,被落下来的门帘给阻挡住。 程妈妈跟在她身侧,小声说:“三夫人刚刚定是想打您蛋糕方子的主意,好在夫人没有顺着她的话接着说下去。” 顾瑾初压住被风吹起的斗篷边角,她自然是多少了解一些李氏性子的。 “五婶婶。” 听到女童清脆的喊声,顾瑾初回过身,停下脚步笑道:“二嫂,竹姐儿。” 第192章 必然是要分家的 柳氏领着小女儿快走几步,站在顾瑾初两步远外,面上带着歉意说:“五弟妹缘缘堂有事要忙,不必理会这丫头的。” 顾瑾初笑着回道:“哪里就差这点时间,要不是竹姐儿叫住我,等下也要让丫环去一趟沉香榭的。” 沉香榭是二房的院子,虽和蒋二爷在年龄上相差十几岁,蒋南笙同这个庶兄关系还不错。 蒋南礼时任吏部侍郎,在蒋南笙去大理寺之前,是蒋家五子在朝中职位最高的那个。 当初他娶到陕西布政司庶女,还是蒋老夫人一手操办的。 蒋妙竹抬头看看母亲,又看看笑语晏晏好看的五婶婶,拉着母亲袖子,眯着眼睛道:“母亲您看,我就说五婶婶是不会怪罪于我的。” 声音清脆悦耳好听,带着天真浪漫惹人怜爱。 柳氏面上不仅有歉意,又多了些汗颜,小女儿的性子实在是跳脱又热情。 顾瑾初弯下身子,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竹姐儿这么漂亮和可爱,五婶婶怎么会怪你,喜欢还来不及呢。” 小姑娘还想张口说什么,被母亲给按了下来。 “改日弟妹得了空,我带着竹姐儿去你那里走动,你就知道她有多让人头疼了。”柳氏这是打算告辞了。 顾瑾初直起腰,笑着说:“那我在缘缘堂等着二嫂来做客了,不然我自己也整天没有什么事情做。” 王氏和李氏从明辉堂回来时,正看到柳氏和顾瑾初在水榭中分开。 自然是没错过白芷手中的食盒,被二房的大丫环接过去。 王氏轻笑了下说:“咱们定国公府最不动声色的是老夫人,最八面玲珑的是二夫人,现在又来了个会做人的安平县主……” 顾瑾初嫁进来后,让世子夫人开始有了危机感。 李氏手搭在丫环手臂上,斗篷上的帽子盖在头上,细瘦的身材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二房惯会审时度势,四房两口子都是一脚踹不出屁的闷性子,苦就苦了我们三爷,不上不下的……” 泫然欲泣的模样,比她身后的庶女看起来还要可怜。 如果不是王氏了解她这个嫡亲妯娌,没准真的会自我检讨,是不是哪句话说的重了,害得她受了委屈。 王氏侧头斜了她一眼,和李氏说话永远都不在一个频率。 更加坚定要找一个家世上有助力的儿媳妇,再这样单打独斗下去,他们大房就真的要被人越过去。 …… 顾瑾初要见的管事不仅有她的陪嫁,还有五爷私产的庄头管事们。 缘缘堂一进堂屋中,两侧座椅上坐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 蒋安和高德相互点点头,距离上一次交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 蒋安能明显感受到高德的变化,短短几个月,他在身手上精进了不少。 不只是他,夫人身边那些护卫们都有了进步。 听到外面的通传声,他们放下茶杯纷纷从椅子上站起身。 顾瑾初带着丫环婆子从门外进来,在一众人身前走过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 蒋安迈步上前,低头拱手说:“夫人,属下名叫蒋安,这几位是五爷手下的庄头和掌柜们。” 顾瑾初道:“白家那晚我见过你和蒋飞,让他们自己说,现在都负责五爷的什么产业。” 蒋安这一侧站着三个人,只有那个身着杭绸直缀的年轻人,让她看着有些眼熟。 正是这个人先站出来,跪下给她请了个大安,说道:“属下孙海洋,是黔味楼的掌柜。”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人也长的斯文俊雅。 见顾瑾初点头没有多问,黑堂脸一身褐色短衣打扮的男人,跪下请安:“属下向胜利,是主子田庄上的庄头。” 顾瑾初简单问他田间地头都种了些什么,收成怎么样。 向胜利声音洪亮,口齿清晰,口中的收成和账本上面一般无二。 另外那个粮铺掌柜名叫赵子强,身上的绸子衫崭新,四十多岁的光景,言行举止中极力掩饰他练家子的锐利。 蒋南笙的私产虽只有三处,田庄在宣武有万亩山田,两个铺子生意都很好,去年在账面上的收益是四万五千两。 同大家族相比,这些并不算多,就是她几个铺子收益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也让程妈妈和蒋安、孙海洋他们知道,五夫人的陪嫁,比眼睛看到的那些嫁妆要多上很多。 程妈妈能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即便是心中十足的惊讶,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几个管事掌柜们离开后,顾瑾初留下程妈妈,是想从她这里,知道更多蒋家的事情。 程妈妈便把对蒋家的了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给顾瑾初听。 蒋家嫡庶五子,除了嫡出的蒋三爷,世子爷,蒋二爷,蒋四爷和蒋五爷都在朝中任职,不仅有俸禄收入,还有自己的生意。 蒋三爷连续几次春闱落榜,娶了李氏后,依仗着岳家做起了生意。三夫人最近总是背地里借钱,想必是生意做得并不是很顺利。 府里的中馈是世子夫人在掌管,田庄和铺子那些产业也是王氏在操持着。 这当中不包括国公爷还有国公夫人手中的私产。 当初国公爷陪着先帝四处征战,对于他手中的私产宝贝,私底下有各种猜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世子爷承爵那一天,蒋家必然是要分家的。 顾瑾初对于程妈妈敢对她说出这种流言揣测,想必是老夫人的授意。毕竟人心隔肚皮,五爷和世子爷不同母。 蒋家的家底是不是雄厚,除了大房世子爷,这样看来同其它几房并无太大的关系。 国公爷的私产,顾瑾初上一世还是知道一些的。 在他上交兵权的时候,便把手里的东西分给那些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 况且每年光是养着暗卫,还有供养那些身有残疾,没有得到抚恤金的家属们,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也是定国公在武将心中,一直受到尊崇的原因。 第193章 画舫 庄头和管事们从堂屋中退出来后,白芷走过来同他们说:“夫人说午膳时间快到了,让小厨房给大家备了饭。” 蒋安他们几个人对视一眼,孙海洋拱手笑道:“烦请姑娘代为谢谢夫人,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小丫头便带着他们几个去倒坐房,里面桌椅,火盆,墙边架子上铜盆净手的水都准备妥当了,坐下就有温水热茶可以喝。 一会儿小厨房送过来烧酒,他们一共八个人,餐桌上了八个菜,荤素都有。 赵子强是第一个忍不住的,见丫头婆子都出去了,伸手把身上的绸子衫解开。 呼了口气,感觉舒服很多后,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中,拿起酒壶给桌上八个男人身前的酒杯倒满。 “三位陶掌柜,高兄弟,以后共事的机会多,我干了,你们随意!”说完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气氛十分融洽。 陶元正见对面四个男人干净利落的喝完,站起身走了一圈,把他们身前空了的酒杯全部斟满。 一本正经开口说道:“承蒙主子厚爱,今天才有幸认识大家。五爷夫人赚得多,咱们才生活的好!” 举起酒杯,对向众人:“来,为了以后的好生活干了!” 话落,把酒杯送到嘴边,闭着眼抻着脖子,一口咽了下去。 喝完后脸通红,眼睛都跟着红了,脚步还踉跄了两步。 一手在空中划了划按在桌子上,拿着酒杯那只手,做出一个往外倒的姿势,口中说:“一滴不剩!”显然是不胜酒力喝醉了。 陶学林把长子按坐在椅子中,有些赧然道:“元正自小不担酒,让大家看笑话了。” 陶元武倒了杯茶给兄长,推了下他的肩膀,用调侃的语气说:“工作时间吃醉酒,夫人知道要扣你年底分红的。” 陶元正一听要罚钱,抬起发沉发软的脑袋,双眼迷蒙大着舌头说: “夫人给的酒,说明今天的工作场合可以喝酒。你甭吓唬我,我也不是被吓大的!” 对面蒋五爷的几个手下,知道这三个陶姓陶掌柜是父子三人,没想到兄弟俩在这种场合斗起嘴来。 他们都是蒋家军的后人,军中儿郎喝酒如饮水,两杯下去就像喝水漱口一样。 孙海洋放下酒杯,在旁边打着圆场问道:“不知陶掌柜口中的年底分红是?” 他自然知道“分红”在字面上的意思是什么? 可是主家之间的分红,和他们庄头掌柜有什么关系。 听到孙掌柜的问话,陶家兄弟也不吵了。 一个大着舌头努力把话说明白,一个满脸真诚答疑解惑。给他们讲述夫人给员工的待遇,还有年底的福利分红。 吃过午膳大家离开时,陶学林叫住赵子强。 陶学林不仅是几个人当中年岁最大的,也是顾瑾初手下的第一大管家。 和孙掌柜的斯文有些不同,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先生,笑着说: “赵掌柜,夫人的意思是尽量的低调,粗粮和细粮都要,不拘多少钱,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绸子衫被赵子强挂在手肘上,身着深色短衣,一开口一股子豪爽劲: “陶掌柜请夫人放心,属下亲自出去收粮,配合着陶掌柜完成夫人给的任务!” 白芷和程妈妈送走庄头管事们,并附上夫人给每个人赏的一袋银钱。 顾瑾初这边昼寝醒来时,白芷便汇报了陶掌柜他们午膳时说过的话。 她听闻后笑着说:“能做到庄头和管事,身上自是有他们的常人之处。尤其是那个孙海洋,未必猜不到陶家人此番话术的目的。” 陶元正陶元武兄弟也算得上是投其所好,那三个庄头掌柜看起来赤诚又豪爽,男人在一起喝过酒,更容易拉近关系,融入到彼此的圈子里。 白芷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就知道离开时,大家看起来关系还都挺和谐的。 见夫人拿着帖子看得出神,把午后她要用的绣架搬出来,悄声退至一旁。 顾瑾初手中是郑家送过来的帖子。 让她不禁想到长公主和三表哥郑开承。 自从出了上次那件事,递到公主府的消息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 ...... 入冬以后,天气愈发寒冷,永定河上的游船逐渐减少,尤其是那些精美的画舫,更是难得一见。 尚未结冰的河面上泛起层层涟漪,一艘宛如移动宫殿般华丽的画舫缓缓靠岸。 渡口处站着一个面白无须、身穿深蓝色直缀的男人,外面披着一件带有毛领的斗篷。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尖锐,似乎故意压低了嗓音:“主子,您要的人到了。” 画舫的船舱被遮得严严实实,无法看到里面的陈设布置。 过了一会儿,船舱内传来一声应答。 听到这声回应后,男人扭身朝着后面抬了下手。 只见几名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子被身跨短刃的护卫们推搡而来。 虽看不到这些男子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们的不情愿,又不敢反抗的躁郁之气。 斗篷男见状,再次叮嘱道:“到了里面不该看的别看,想说话的时候在心中斟酌好了再说。” “这是你们这辈子最大改变命运的机会,好好抓住......没准就此改变门楣......” “真啰嗦!” 画舫中传来不耐烦的呵斥声,让空气瞬间变得宁静。 岸边一共站着六个戴着帷帽的男子,需要最后一次搜过身,没问题后,才能被放行登上画舫。 待搜查到第二个人的时候,斗篷男拿着手里的东西质问他:“身上敢藏东西!”口中发出的声音尖利又愤怒。 身穿红色道袍的瘦弱男人,被护卫从队伍中拎了出来,大力的推搡让他从渡口上跌落,摔进一旁的枯草中。 帷帽从他的头顶滑落,露出他那张雌雄难辨的面容,在大红色衣衫的映衬下,有着破碎的阴沉感。 汗珠从鬓角滴落,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杀了我吧,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是断然不会被你们折辱的!”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笑,这时听到画舫中传来一道女声,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让他走,不要为难他。” 第194章 尚公主,面首 身着斗篷的男人从渡口跳下去,迈着悠闲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红衣男子身旁。 他突然抬腿照着对方的肚子狠狠踹去,口中咒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滚!” 这句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便暴露出他的身份。 红衣男子瞪大双眼,满脸惊愕,显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斗篷男走远后,红衣男子才回过神来,但仍无法接受事实,只能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我可以同意的......” 几个男人中排在最末尾,也是当中最身量颀长的那一个。 他身着红色直缀,布料笔挺,径直朝着渡口走来,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斗篷男看着他这身打扮,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犹豫片刻后,抬手放行让他过去。 画舫内温暖如春,一名身着抹胸百迭裙,外套宽袖长褙子的年轻女子,正懒洋洋地靠在拔步床上,姿态优雅迷人。 见排成排站在她身前的四个男人,抬起拿着酒杯那只手,伸出手指虚空点指他们,命令道:“现在摘掉你们的帷帽,让本宫看看你们的脸。” 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无端的让人心生臣服。 本宫! 敢这样自我称呼的只有宫里的娘娘们,还有就是当朝公主。 看着眼前的妙龄女子,非永乐长公主莫属了。 刚刚还是不情不愿的男人们,变得心潮澎湃起来。 难怪他们被抓起来,不仅不见家人出来寻找,甚至没有掀起任何的水花。 如果是长公主此番作为,便可以理解,也只有皇室才有这样大的权利。 如果能入了长公主的眼,就真的如刚刚那个男人所言,是改变门楣的好机会。 太过激动的他们忘记了,尚公主,那是需要皇上指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公主掳了来,弄到这个供人玩乐的画舫之上。 最左侧的男人摘掉帷帽,拱手道:“长公主安,臣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幼子,常广睿,年18岁,是圣上亲封的殿试第九名。” 没发现,长公主听到他炫耀时,眼中闪过不屑和嘲讽。 他身旁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长公主安,您曾在国子监祭酒家同臣有过一面之缘。” 像是为了给长公主加深印象,又说了句:“我是胡康博,您还记得吗?” 一旁常广睿面上露出一抹笑,“殿试的时候,好像未曾见过这位胡兄......”笑意收敛,面露疑惑,“整个盛京好似都没有胡姓世家。” 胡康博腰杆挺直,“家父只是宋大人的一个管事,主家仁慈才有我今日科考的机会,某不才,如今只有举人之身。” 他好似并没有被身世困扰,面上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之色,浅浅淡笑说道。 赵璇接过丫环剥好的葡萄,含在口中凉凉的说:“要不你们下船去叙旧?” 指着身形未动的两个男人说,“你,还有你,是在等着人给你们摘帽吗?” 身着石青色直缀的男人摘下帷帽,微蹙了下眉,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臣陆之舟,来自宝坻陆家。望长公主恕罪,臣家中有刚刚订婚的未婚妻,不能......不能......” 赵璇勾唇笑了下,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反问道:“不能什么!不能尚公主?还是不能进公主府当个面首?” 见男人被吓得面色苍白,想到他说过的话,轻声问了句:“你刚刚说你来自宝坻?” 宝坻。 初姐儿的外祖家在宝坻,那个人也是宝坻出身。 陆之舟跪伏在地上,声音坚定,“臣的确来自宝坻陆家,若是惹了公主不快,臣愿一人承担公主的怒火。” 赵璇面露不耐,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抬手赶人,“行了,晦气,你们都下去吧。” 一旁伺候的翠果走过来,掀起画舫上的帘子,“几位这边请,下船后就忘了刚刚发生过的吧。” 陆之舟听闻后,从地上站起身,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掀起身旁男人红色直缀边角。 常广睿和胡康博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野心。 外面站着带刀侍卫,公主金口玉言他们万万不敢违背,又不甘心失去这个机会。 常广睿临出去之前拱手道:“臣对长公主心之所向,长公主总有看到臣的一天。” 胡康博见状也想说什么,被面无表情的丫环打断,“请吧。” 反倒是站在门边,离门最近,一直带着帷帽的红衣男子,他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也身形未动的站在那里。 赵璇仰头把杯中酒倒入口中,火辣辣的感觉一直流淌到胃中,嘴里也随着泛着苦涩。 “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喝。”说着把酒杯甩出去。 带着斗彩云纹的高足杯在地毯上滚了两圈,最后撞在黑色皂靴停了下来。 赵璇侧身靠躺在罗汉床上,衣衫滑落露出半边白皙的肩头,冷眼看着慢动作摘下帷帽的男人。 “胆子不小,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滚……” 郑开承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一步步的走近她,侧坐在她身下的罗汉床上。 抬起手拉起她滑落的长褙子,盖住眼前引人瞎想的风光美景,低声说: “你躲了我这么久,好不容易有自投罗网的机会,我又怎么会滚。” 赵璇只觉得肩膀被他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胃里的酒气好像全部发散出来。 身子发软的她向后蹭了蹭,又觉得有损公主威严,轻抬下巴,声音发紧道: “本宫打算找看顺眼的男人带回公主府,郑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吧?” 郑开承身形未动,一如既往的情绪稳定开口问她:“我救了公主,公主却要带着别的男人回府,不问问我答不答应吗?” 第195章 遗失的皇子 赵璇听到郑开承的话,心紧缩了一瞬,她不知道郑开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地看向地毯上的酒杯,挑眉说道: “你是什么身份,本宫想做的事情要你答应?”声音带着一丝挑衅,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紧张。 她手指用力抓着身下的锦褥,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理智。 不等他的回答,很是严厉的呵斥门边的翠果:“你是怎么做事的?我让他们都出去,你没听到吗?” 翠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郑开承和赵璇,颤抖着嘴唇,“郑大人……”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 “翠果!” 赵璇愤怒地把身边的果盘扔到地上,果盘中的绿色、橙色的果子瞬间滚落在红色的织锦地毯上。 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的画面,与此时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翠果吓得双腿发软,双手交叠扣在地上,额头轻轻抵在手背,跪伏那里的她不敢抬头。 用颤抖的声音说:“郑大人,您请吧。” 郑开承缓缓开口道:“公主,臣在等您的回答。”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双眸平静如水仿佛能把人穿透。 赵璇看向郑开承,下唇抖了下,开口问他:“救命之恩?郑大人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加官进爵?” 郑开承抬手把黏在她腮边的碎发拿掉,面上带着浅笑,“是臣冒昧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拱手向她行了一礼。 他身上那身鲜艳的红色状元服,让赵璇恍惚间好似又看到了那日那个骑于白马之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微微眯起眼,轻启朱唇,淡淡地说道:“看在舅母的面子上,本宫便不和郑大人计较。你下去吧,往事就此一笔勾销......” 赵璇说完不再看他,眸光落在长几上闪动跳跃的火苗,火光中她双眸闪亮晶莹。 “把你的帷帽戴上,不要让人看到你面容。”语气急促,就好像生怕让人知道他们之间有瓜葛一样。 “臣,告退。” 郑开承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弯腰捡起脚边的帷帽,把它扣在头上的同时大步朝着门边迈了出去。 赵璇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紧紧咬着唇瓣。 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蓄于眸中的泪如决堤般涌出眼眶。 一颗、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抹胸上,洇出一朵朵泪花。 冯章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问,“主子,还继续吗?” 赵璇抹了一把脸,说:“继续,这次明着来!” ...... 蒋南笙进府后,原本打算直接回缘缘堂,但听到小厮的通禀后,便改变了方向,朝竹里阁走去。 书房中,何游把手中的信件放在书案上:“......时间过去的太久,按照沈太傅当初留下的东西,咱们的人找了三天,毫无头绪。” 蒋南笙拿起茶杯,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沈梅霜在离开盛京前,所给他之物,是沈太傅生前的一封信。 信中是一个足以引火上身,牵动前朝后宫的惊天秘密。 原来建元帝除了宫中的几个皇子,在民间还有一个遗失的皇子。 按照沈太傅信中所说,那孩子如今有十八岁了。 这十八年来,圣上从来没有找过那个孩子,甚至对于他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存在,都让人无从得知。 听了谋士的话,蒋南笙唇角露出一抹笑纹,“……沈太傅为什么会死?不仅是沈家,和他有关系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几年间都被瓦解掉。” 何游皱眉,满脸不解地问道:“这么看,又像是知道。沈太傅可是纯臣,那……沈家小姐不是危险了,若是圣上知道您见过她……” 不仅是纯臣,还是忠心耿耿的开朝元老。 蒋南笙拿起信件,放在燃烧的烛火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有些意味深长的缓缓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二皇子。” 二皇子那日在护国寺,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扰佛门清净,谁又知道他此番又是为了什么呢。 偏偏赶得那么巧,是沈家小姐离京的那日。 “把人都收回来,再送二皇子一份大礼。”听到主子的吩咐,何游拱手应诺,随后躬身退了出去。 蒋南笙见一旁有话说的蒋安,开口问道:“孙海洋他们过来见夫人了吗?” “孙掌柜,赵掌柜,向庄头都过来了,是小的带着他们去的缘缘堂,夫人还给我们安排了午膳......”蒋安拱手道。 蒋南笙书案后站起身,被他们耽误了些时间,瑾初定是在等着他用晚膳,便一边往缘缘堂走一边和蒋安说话。 “他们穿的还算得体,说话也懂得规矩吧?” 他让人传过话下去,平时随性也就算了,第一次给夫人磕头,还是要留下好印象的。 “孙掌柜和向庄头还是平时的打扮,赵掌柜来之前把几日未清理的胡须剃了干净,还穿上了新的绸子衫。” 蒋安没说吃酒的时候,赵掌柜原形毕露,总之没有吓到夫人都规规矩矩的。 听到肯定的答案,蒋南笙停住脚步,看着他问:“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蒋安扫了眼主子脸色,能感觉到五爷的不耐烦,低声说:“夫人让赵掌柜收粮,他临走的时候让小的和您说一声。” 蒋南笙面上的表情未变,声音凉凉的,“让他们过来见夫人,就是说明我的私产交给夫人打理。夫人的话就是我的话,谁有不明白的下次让他来直接找我。” 蒋安看着五爷的背影,刚刚那个凉凉的眼神真是让人心慌胆颤。 开始后悔帮赵子强传这个话,让他自己留下好不好。 蒋飞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那时夫人还没嫁给五爷呢。顾及着主子的护卫任务,只是迟疑了下,差点让主子把他扔去绍休堂长记性。 五爷当时的眼神,那种感觉,让他到如今还记忆深刻。 也让他知道,让五爷不满意了能磕头领罚弥补,要是让夫人不高兴,也许就真的被赶出去了。 搂着蒋安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听说夫人给赏钱了,走,请哥几个吃酒去。” 蒋南笙回到缘缘堂,见西侧间书房亮着烛火,随即沿着抄手游廊走过去。 守在外面的小丫头见五爷走过来,曲身给他行礼后,翘起脚把门帘掀开。 蒋南笙点点头,侧歪头抬腿迈了进去。 一进门能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烛火点的很亮,暖黄色的光洒在顾瑾初专注的脸庞上。 她正伏坐在绣架后,绣针在她白皙纤细的指尖上下翻飞,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 第196章 脸怎么红了? 顾瑾初捶了下腰身,隐隐觉得有些疲累,开口问道:“白芷,什么时辰了?” 没有人回应她,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疑惑地收针后从绣品中抬起头,眼神同蒋南笙的灼灼目光不期而遇。 他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眸光深深,沉静似水中又像是带着一团炙热的火焰。 不由得让顾瑾初心中就这样,突然间涌上那种熟悉的,悸动的感觉。 见他还是一副才进门的模样,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迎了上去,解开他身上斗篷的系带,轻声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南笙接过她手中的斗篷,转手挂在旁边衣帽架上,拉着她的手走向绣架,“才回来就被你发现了。” 他心中还觉得挺可惜的,她那副恬静又专注的模样很是好看。 “绣的什么?天暗的早仔细着眼睛。” 蒋南笙见绣架上的绣品,应该不是在给他做衣衫,心中的可惜顿时又加了一层。 顾瑾初能听出他话中情绪,却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同他解释说: “还有两个月便是母亲的生辰,身为儿媳晚辈,第一次送她老人家生辰礼,我想绣一幅屏开富贵的座屏给母亲。” 她库里的好东西不少,蒋老夫人出身学士府,又是国公夫人自是不缺那些。 这时候,心思比礼物本身的价值更加重要。 听到顾瑾初这话,蒋南笙心中舒服很多,正想着是直言要她亲手给他做衣衫,还是暗示比较好时,就见她手指落在绣品一侧的留白上。 “你来写出一副词,我把它们绣在这里好不好,这样一来,座屏就是我们夫妻一起送给母亲的生辰礼。” 她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仿佛微风拂面般温柔。 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眸,透着撩人心弦的灵动感,让他止不住的心跳加速。 顾瑾初说完,觉得夫君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好,眉眼涌上好看的笑意。 蒋南笙走到她书桌前,抬手说:“瑾初,你来。” 顾瑾初以为像上次一样,她来磨墨他执笔,却见他把毛笔递给她。 接过来后,不确定的问他:“五爷口述我来写吗?” 心中是有些不太情愿的,想到曾经为了模仿他的字,那些走笔上下的那些功夫,在他面前就会不自觉的露怯。 “既然是咱们夫妻送给母亲的礼物,自然也要一同书写才是。” 蒋南笙把她拉到身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的笔尖落在摊开的纸张之上。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颈边,墨香四溢中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侧目便能看到他劲瘦有力的腕骨。 掌心有些粗糙的大手把她的手全部覆盖着,让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还有走笔间的力道。 低沉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着蒋南笙唇齿间的热气喷洒,一行字跃然出现在纸上: “寿比南山松不老,福如东海水长流。屏开富贵呈祥瑞,德厚流光岁月悠。” 蒋南笙松开撑在她身侧的那只手,随后将这幅字放在一旁。 这个动作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仿佛她已经完全被他拢在了怀里。 她身后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他饱满的身体轮廓在两人衣物摩挲间变得异常清晰。 如此贴近的距离,让顾瑾初听到自己心如鹿撞,有些慌乱的心跳声。 还有蒋南笙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因为他们的靠近,而变得逐渐升温。 蒋南笙轻声笑了出来,声音低沉而沙哑,“脸怎么红了?” 他的声音在她的颈侧和耳边回荡,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燥热。 顾瑾初微微向前迈了一步,身前三屉书桌的铜环拉手传来一丝凉意。 她微侧了下身子,试图避开他不容忽视的紧贴,低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蒋南笙轻轻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也是他无法控制的。 抬手再蘸了下墨后,写出的字愈发的挺拔有气势: “紫绶金章绪如潮,东去春来岁岁高。屏中富贵花常艳,堂上椿萱乐自陶。” 待蒋南笙松开她的时候,顾瑾初暗自松了口气,侧迈一步站在他身旁。 书桌上,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 前一首简单通俗易懂,表达了对长辈长寿和多福的美好祝愿,同时又展现出以屏开富贵彰显吉祥。 后一幅“紫绶金章”象征着地位尊贵,“椿萱”指代父母,祝愿长辈地位尊崇、生活快乐。 顾瑾初白皙的指尖落在祥瑞两个字中间,开口说:“化简为繁的孝之道,我喜欢这个。” 建元帝本就忌惮蒋家,若是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反倒是背离了她的初衷。 蒋南笙勾唇笑了下,“父亲也最喜欢这般低调行事。” 顾瑾初觉得,国公爷的大智慧隐藏在细节处。是他的急流勇退和韬光养晦,才守得住这份家族荣耀。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大丫环的声音。 白芷听小丫头说五老爷回来了,站在书房外面请示:“夫人,晚膳是摆在书房,还是您和五老爷回正房去吃?” 自从上一次碰见五老爷抱着夫人,现在不仅主子独处时她们避出去,也是不敢再冒冒失失进房间的。 晚膳是在正房西次间吃的,吃过晚膳蒋南笙让丫环拿过他带回来的东西。 “糖葫芦!” 顾瑾初笑着接过去,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串联在一起,琥珀色的糖衣散发香甜的味道。 仅仅是这样看着,便让她觉得口中津液四溢。 第197章 你要不要尝尝 今年庄稼收成很好,老板又很会做生意,果子选的都很颗粒饱满,又形状均匀。 竹签子上串着六颗红彤彤的果子,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顾瑾初咬下去一颗后,味道令她很是惊艳,抬起手虚挡在嘴前。 那层糖衣既甜美又酥脆,咬下去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手肘支在炕几上,半趴在上面,把糖葫芦凑近蒋南笙身前,眼中闪烁着期待,笑着问他,“你要不要尝尝?” 眯着眉眼歪头看过来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心满意足的小狐狸。 蒋南笙垂下眼眸,看着眼前被糖浆包裹成琥珀色的小果子,在顾瑾初充满期盼的目光中,他低下头轻轻咬下一颗。 先是感受到浓郁的甜味,随后便是一股酸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囫囵吞枣般咽下去,有些含糊的说:“嗯,味道不错。” 顾瑾初听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宛如盛开的海棠花。笑眯眯的坐了回去,语气轻快,“我也觉得不错。” 蒋南笙不止买了一串糖葫芦,还带回来些蘸着糖霜的山楂球。 它们被整齐摆放在琉璃浅盘中,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配上洁白如雪的糖霜,让人多生出几分喜爱和食欲来。 顾瑾初眼睛一亮,用竹篾叉了一个送进口中,同糖葫芦清脆的口感不同,山楂球是蒸煮后再裹上的糖霜,口感上要更为软糯,容易咀嚼一些。 也在酸度上降低了很多,不知不觉间,顾瑾初已经吃掉了好几颗山楂球。 来内室送东西的徐妈妈,看到炕几上的琉璃盘空了大半,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欲言又止的神色。 顾瑾初见状便把盘子推了下,笑着说:“白芍,拿下去你们分着吃吧。” “谢夫人。”白芍端着盘子,曲了下身后跟着徐妈妈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蒋南笙放下手中书册,同坐在他对面的顾瑾初说:“现在时间尚早,要不要到院子里面走走?” 他平日里忙于公务,早出晚归,能陪伴她的时间十分有限,生怕她会因此而感到寂寞无聊。 顾瑾初想了下,摇摇头,“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动。” 不想动才是主要的,身上懒懒的,就想在温暖的房间歪在暖炕上。 “好。”蒋南笙柔声说道,房间就剩下两个人时不时翻书的声音。 宁静又祥和。 徐妈妈带着白芍从正房中出来,站在没有人的地方收起面上的笑意,变得有些严肃。 “夫人小日子就快到了,怎么能纵着她大晚上吃这么多寒凉之物,到时会腹痛怎么办?” 白芍有些委屈,小声反驳:“徐妈妈,这是五老爷给夫人买回来的......” 徐妈妈朝着正房看了眼,压低声音:“......五老爷是男子又是新婚怎么会懂……” “就算是五老爷给夫人买回来,夫人的身子也要放在首位呀!” 态度变得缓和,语重心长的在旁教导:“……你不会灵活一点,明个儿再吃或者少吃些......” 白芍低着头曲身,小声说:“我知道了徐妈妈。” 顾瑾初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时贪嘴,让大丫环挨了训斥,只觉得手中书册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抵挡不住困意来袭,靠在大迎枕上渐渐睡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将脸埋入他的怀中,那股淡淡的乌木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先洗漱了再睡。”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宠溺。 顾瑾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等到蒋南笙将她放在净房地上时,她却改而抱紧他的腰。 闭着眼睛,脸颊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仿佛一只慵懒的小猫。 蒋南笙搂着她,低下头,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声音低哑地说道: “瑾初若是再这样抱下去,那我只好留下来和你一起洗漱了……” 顾瑾初听到这句话,顿时清醒了不少。 环在他腰间的手,改为推他。 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只是盯着他衣服上的纹路,轻声细语地说:“还是让丫环进来吧……” 成婚已有月余,仅有两次的同处净房,那个场景想到就会让人面红耳赤。 蒋南笙见她彻底清醒了,挡在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在她回避的眼神中,把吻落在她的侧颜。 松开她后,走出净房吩咐外面的大丫环进来伺候。 顾瑾初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抬手把手背放在脸颊两侧,面上的热气有些烫人,让她轻呼了一下。 如果不是理智还在,她差一点就对着蒋南笙提出了挽留。 见蒋南笙还在看他手中的那本游记,顾瑾初在丫环服侍下躺进锦裘中。 初时见他看杂书时她挺惊讶的,还记得蒋南笙笑着回复她说,幼时没有时间和机会看,现在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却是知道,每当他有压力,思虑过多的时候,才会从杂书游记中寻求放松。 蒋南笙从净房出来时,次间燃着的烛火被他走过去吹灭,内室长几上火苗微弱,床幔半落,影影绰绰中锦裘下顾瑾初只露出一张莹白小脸。 他走向拔步床轻轻的躺在床上,这样都没有吵醒她。 夜里太静了,只能听到两个人气息。 蒋南笙侧过头,这样看着她一会儿,俯身轻吻落在她的发顶。 夜幕笼罩下定国公府,各院灯火渐次熄灭。 松涛苑正房内,丫环们服侍世子夫人王氏就寝后离去。 守夜的代巧来到长几前,准备吹灭蜡烛时,门外传来婆子请安的声音。 张妈妈快步走进来,推开隔扇,压低声音对王氏道:“夫人,世子爷来了。” 话音刚落,蒋南怀出现在门口,他一言不发地坐在罗汉床,眼神紧盯着王氏。 “夫君这是怎么了?”王氏疑惑地问。 张妈妈赶忙从衣架上取来长衫,为她披上,并低声告诉她:“夫人,世子爷喝了酒。” 啪—— 一声脆响打破寂静,蒋南怀将代巧端过来的茶水扫落在地,茶杯破碎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他怒目圆睁,手指向床边的主仆,愤怒地质问:“我喝了酒又怎样!” 第198章 有什么好难受的 王氏自拔步床上站起身来,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些破碎的茶杯碎片。 在婆子搀扶下,她动作从容优雅地走到罗汉床边坐下,然后对着一旁的代巧吩咐道:“世子爷口渴了,再给他倒杯茶。” “是,夫人。” 代巧战战兢兢地点头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蒋南怀。 啪—— 杯子再次被蒋南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代巧抖了下,娴熟的躲避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蒋南怀虽满脸通红,眸中理智还在。 他手肘随意地搁在身旁的炕几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酒气。 内室里燃着地龙,舒适宜人的温度中夹杂着混浊的酒气,此刻却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王氏皱起眉头,用手帕轻轻按压了一下口鼻,然后继续吩咐道:“给世子爷倒茶。” 代巧紧张得双手发抖,她赶紧重新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将热茶倒入新的茶杯中,然后哆哆嗦嗦地递给蒋南怀。 不出所料,这个茶杯也在瞬间被砸得粉碎。 就这样,代巧不断重复着倒茶、递茶的动作,而蒋南怀则一次次地将茶杯摔到地上。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蒋南怀最先忍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的骂道:“王语柔,你们王家就是这样教你对夫君的吗?” 王氏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问:“气消了吗?要不要让下人再拿一套茶杯过来?” 见夫君情绪逐渐冷静,从罗汉床的脚踏上走下来,她缓缓地站在蒋南怀身前,微微曲了下身: “世子爷说的是,我王家并没有养外室的主子,所以长辈们从未教导过我,作为主母要怎么安置贱人生出来的孩子。” “你!王氏......亏的旁人多加称赞于你。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蒋南怀心中理亏,甩了下袖子脸看向旁处。 他口中的王家不仅是他的岳家,还是他的上封工部侍郎家。 他以举人之身能进入工部,除了父亲的安排,也依仗着岳父大人在旁帮衬。 他这个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外人口中的小公爷,如今只是工部挂个闲职区区五品官。 今日更是让岳父大人一顿的苛责,让他丢尽了脸面。无非就是外室的事情被岳父知晓,在给女儿撑腰,给他下马威。 王氏拿起炕几上的茶杯喝了两口,压下胸口那份郁气。 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世子爷知不知道,家中的哥儿和姐儿在议亲。” 见他了然又不在意的神情,接着说: “博哥儿过了岁始已经十八岁,眼下我正在和宣平侯府的长宁郡主接触,博哥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蒋南怀的火气降了不少,说到孩子,嫡出庶出不都是他的血脉。 依然梗着脖子说:“你若是不想看到宝哥儿,就把他送到母亲身边。他还不到两岁,你总不能把他扔到后院,就这样任他自生自灭啊。” 如果不是他的心血来潮,还不能发现宝哥儿嗓子都哭哑了。 看到的时候,婆子正按着往他嘴里喂药,就为了不让宝哥儿哭,她们晚上能睡个好觉。 气得他当场命人打杀了她们。 王氏第一次听到那孩子的名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心情。 宝哥儿? 他们怎么敢的呀! 他是谁心中如珠如宝的存在? 那她的两个嫡子又算什么? 面上就要维持不住,声音有些尖利的说:“母亲?你觉得老夫人会帮你养这个孽种?那日我说到博哥儿的婚事,老夫人是完全漠视的态度!” 那日人多口杂,老夫人没有过多了解也就算了,过后提都没有再提过。 果然不是她亲生的,便不会放在心上。 蒋南怀一听站起身来,“博哥儿是咱们的嫡幼子。宣平侯府,长宁郡主,这门亲事对博哥儿仕途有很大帮助的。” “是不是你没有同母亲说清楚,父亲那里知道吗?” 说到这个,让他忘记了来时的目的。 一个是年幼不懂事的庶子,一个是今年中了举的嫡幼子,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王氏见他这副模样,轻吐口气,身子才渐渐在罗汉床上坐稳。 笑着安慰身旁的夫君,“父亲还不是凡事都听母亲的,许是那日我没有同母亲说明白,等有了一定,再同母亲详谈吧。” “世子爷担心的妾身明白,那孩子总归是大房的血脉。明日便带着他去明辉堂给母亲请安,也是时候让他见见家人了。” 世子爷让她没了脸,父亲那边定会给他压力。 这场博弈谁先找上谁,谁就会占了下风,她也正好把幼子的婚事拿出来同世子爷说。 凡事都过了明路,她这个做儿媳的才不会让人挑出错处。 蒋南怀听到他想要的结果,才露出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拉过王氏的手拍了拍。 笑着说:“还是夫人想的长远,这个家多亏了有你在背后操持。” 王氏面上带着温和浅笑,露出一侧面颊的酒窝,轻声问他:“世子爷有给九少爷起名字吗?” 怕他误会紧接着解释道:“妾身觉得.....若是让国公爷听到人叫他宝哥儿......心中定是会不舒服的。” 那日父亲的一脚还有一巴掌,让蒋南怀躲在屋子中,两日后脸上的淤痕淡去才好意思出来见人。 还有些心有余悸的他,面露愧疚看着王氏,“夫人既然想的如此周全,宝......那孩子的名字便由夫人来取吧。” 王氏垂眸斟酌,开口说道:“希望他日后是一个良善,懂得感恩之人,不如九少爷便叫蒋承良吧。” 世子爷走后,张妈妈站在王氏身后,手指轻轻在她太阳穴上揉捏。 “夫人,您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 王氏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 “有什么好难受的?当初选择嫁给蒋南怀,不就是为了他身后的定国公府的荣耀。等我日后成了国公夫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顾瑾初是被热醒的,蒋南笙就像是火炉一般,冒着蒸腾的热气,顺着布料不断传递到她的身上。 第199章 时间还早…… 床幔外面静悄悄的,听不见院子里洒扫,和丫环婆子走动的声音,顾瑾初猜想还没有到卯时。 身子才动一下,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把她往那道热气腾腾的怀中带了带。 顾瑾初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一双还有些惺忪,逐渐清明的眸子。 蒋南笙低头垂眸,只见她漂亮的眉眼春水般潋滟,顺滑乌黑如贡缎的长发散落在他们身上,精致的锁骨在寝衣领口处若隐若现,瓷白暖玉般的身体紧靠着他...... 那布料之下玲珑有致的身子,手感是何等的细致滑腻......让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蠢蠢欲动,身心都渐渐苏醒起来。 顾瑾初见他眼底有些红,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轻声问道:“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他一年四季风雨无阻的卯时起床晨练,吃过早膳后去大理寺当值。每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还要起的更早,去参加早朝。 顾瑾初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侧,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蒋南笙却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低头沿着她的下巴吻去,在颈侧锁骨处轻咬,口中模糊不清的,“时间还早......” 声音已经没有了睡意,低沉沙哑。 顾瑾初只觉得心口麻酥酥的,那种感觉逐渐蔓延至全身,让她变得绵软无力。 抵在他胸前的双手不自觉地向上,一路摩挲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攀上他宽厚有力臂膀。 蒋南笙抓着她的手,带领着她解开身前寝衣系带。 敞开的衣襟中,露出他劲瘦的腰腹,精壮而饱满的胸膛。 顾瑾初指尖轻轻划过他不断收紧的腹部,掌心下的皮肤光滑燥热,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气,和猛烈鼓动的心跳声。 仿佛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蓄势待发。 情到浓时,一滴热汗顺着蒋南笙的下颌,滴落在她的胸口,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留下道道水痕。 察觉到他想要做的,顾瑾初仰着头,有些难耐的在他耳边轻吟,“夫君,顺其自然就好......” 她那时说不想过早成婚,是因为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不曾想蒋南笙会在暗中做出此番举动。 如今她已经成为了蒋家妇,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也做不到新婚就让夫君去喝避子汤药。 如果...... 她和蒋南笙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走,是不是也会等到她的承恩他们...... 顾瑾初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期待。 蒋南笙鼻息变得有些粗重,低喘着自上而下的凝视着她,看过来的眸光深深。 顾瑾初在当中看到了惊讶,还有巨大的喜悦,还感受到他的激动。 她攀上他的后颈,将他拉进自己,仰着头吻上他微微张开,唇角弧度逐渐变大的嘴唇。 几乎是瞬间,被他更加热烈的亲了回来。 搂着她的腰,不断加深这个吻。 随即,大红色床幔中传出声声娇吟和轻喘,让他们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 ...... 卯时刚过,五老爷出现在竹里阁晨练。 身姿矫健,动作流畅的一招一式间,让人有种错觉,今日主子格外的神清气爽。 吃过早膳后,顾瑾初去明辉堂给老夫人请安。 见顾瑾初今天没有带着程妈妈过来,蒋老夫人便问起了她的事。 “......媳妇觉得程妈妈很好,她和我陪嫁的徐妈妈,一个人管着我房里的事,一个管着院子里的事,她还帮衬着我同府中的人情往来。” 老夫人听闻,微微颔首:“人你能用着顺手就好。” 她也不想过多插手媳妇房里的事,若是不找个强势的,叫人给欺负了去就不好了。 何况婚前小五还特意过来找过她,让她安排得力的人手去帮衬他的媳妇。 过后她同夫君提及那日他们母子俩的对话,国公爷都不敢相信,他的嫡幼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如今看来,程妈妈能得小五媳妇眼缘,也算是她们的缘分。 蒋老夫人的性格,顾瑾初还是颇为了解的。她看似温和慈祥,实际上却最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又是再讲理不过的人,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不藏头露尾、耍小心思,她都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便把张妈妈刁蛮程妈妈那一幕,告诉了老夫人。 话正说着,世子夫人王氏带着人过来请安了。 她身后孟氏手中牵着晨哥儿,再后面一个婆子怀中抱着个,面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的男孩。 顾瑾初不由得抬头看过去,是上一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世子爷那个外室的孩子。 死的时候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乳名好像叫宝哥儿。 王氏走过来微笑曲身,“母亲安,这是九少爷,还没有给您和国公爷请安磕头。” 婆子把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她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很是精明,弯着身子笑呵呵的哄着: “九少爷,上首坐着的是您的祖母,见了长辈是要磕头请安的。” 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而紧张,眼神迷茫地看着四周,神色间涌些怯懦和畏缩。 被人推了一下后,学着刚刚晨哥儿做过的,慢慢地跪下来磕了个头,小小一团蜷缩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老夫人看向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轻声问道:“可给他起了名字,今年多大了呀?” 看着比晨哥儿瘦小,好像还不会说话呢,进屋后痴痴傻傻的,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王氏笑着说:“同世子爷商量过,给九少爷起名叫承良。也是希望他长大了能是个良善,懂得感恩的人。”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你是他的嫡母,自小养在你身边,日后也是和你一条心。” 王氏面上的笑淡了些,酒窝渐渐消失在腮边,接着说:“九少爷身边的婆子是我的陪房周氏,她曾养育过四个孩子,媳妇便拨了她去伺候九少爷。” 昨日世子爷在松涛苑打杀了三个下人,她就是不说,明辉堂不可能不知道。 国公夫人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插手。 “你有心了,若是房里的人手不够和我说,或是我拨人过去帮你,或者让人牙子送人来府中。”老夫人在旁说。 王氏道:“母亲院子里都是用惯了的老人,媳妇怎敢麻烦您。” 她心知老夫人不过是说说罢了,她也不可能请个人到眼皮子底下监视她。 老夫人见年岁相差无几小叔侄两个,他们被下人放在临窗大炕上,笑着说:“你院子里的事,自是你自己决定。” 王氏听到这话,不禁多看了两眼顾瑾初身后的白芷。 第200章 但说无妨 王氏尤记得,顾瑾初以往都是带着那个程妈妈过来请安。 程妈妈是老夫人的陪房,她嫁过来后,被老夫人拨去了缘缘堂。 顾瑾初察觉到王氏看过来的目光,笑着问她:“大嫂有话但说无妨。” 王氏嘴角忍不住抽了下,随即露出腮边的酒窝,杏眸中涌上温和的笑意,“弟妹身后的丫环看着有些眼生,今日怎么不见程妈妈。” 顾瑾初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婆子身上,微笑回道:“上次张妈妈在缘缘堂帮我训斥了下人后,我便想着带着她们多出来见见世面。” 在王氏主仆神色各异中,继续笑着说:“也免得她们日后不知在什么时候,又碍着谁的眼,听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要麻烦一个下人来我这里越俎代庖。” 王氏听到顾瑾初的话,不禁看了蒋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正侧身喂晨哥儿吃果子,似乎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又或者是听到了不想管。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瑾初怎么会把这种事情,直接拿到老夫人面前这么说。 未免有失大家闺秀应有的气度和风度,又过于锱铢必较。 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要知道,蒋老夫人出身大学士常家,自小饱读诗书,可谓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 蒋五爷更是年少成名,被誉为少年天才,十八岁时便已状元及第。 身为定国公嫡幼子,蒋南笙的婚事他们千挑万选,一直拖到他二十有三。 圣上的一道赐婚圣旨,蒋五爷竟是娶了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安平县主。 想到日后,因为顾瑾初的言语无状,有老夫人和蒋五爷头疼的时候,王氏对顾瑾初的不满竟也一点点的消了去。 好似能预见老夫人,还有蒋五爷的悔不当初,心情变得愈发愉悦的王氏,做出一副大度不予顾瑾初计较的模样。 侧过头,对身后张妈妈说:“惹了五夫人不痛快,还不快给五夫人赔个不是。” 此时心中暗自叫苦的张妈妈,她面色苍白如纸,胖胖的身子吓出一身冷汗,站在那里隐隐发抖。 没想到那日当场发作的五夫人,又会把此事拿到明辉堂老夫人面前,只觉得比在缘缘堂时还要让她难堪。 从王氏身后走出来,给顾瑾初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五夫人大度,望您不要计较奴婢的失礼。” 顾瑾初把剥好的核桃仁放进小碟中,拍了拍手中的碎渣,垂眸看着身子矮了半截的张妈妈。 大房的管事婆子,跑到缘缘堂作威作福,世子夫人想当做没有发生过,这怎么可能! 她给王氏这个机会很久了,世子夫人不提便帮着她回忆。今日不带程妈妈来给老夫人请安,也是顾瑾初的有意为之。 眼下堂屋中,其他两房的嫂子们都不在,她已经足够善良了。 第一次不遮掩自己的锋芒,笑着开口说:“也就是大嫂良善又仁慈。” “这种没有眉眼高低的奴才,放在我的缘缘堂,定是要拿出鞭子抽她的,直到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这番话听得王氏紧紧攥着手中帕子,自打她嫁到定国公府,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同她说话。 不禁想到顾瑾初曾经当街用鞭子抽扶桑人,凶残粗暴的行为。 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通禀声,说是二夫人柳氏带着两个女儿过来请安了。 大小姐蒋妙涵端庄斯文沉静,在面容上完美地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八宝金纹项圈衬得她越发白皙。 四小姐蒋妙竹则活泼开朗热情,神似其母狭长凤眸中,带着天真懵懂。 两个嫡出小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姐妹俩恭恭敬敬的给长辈们请安后,分别坐在母亲身后。 蒋妙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周围。 其实母亲带着她和姐姐来了有一会了,所以屋子里说的话,她们在堂厅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故而此刻她对五婶婶口中的鞭子很感兴趣,直到姐姐蒋妙涵把冬枣塞进她手中,才让她收回目光。 蒋老夫人见她们过来,笑着同二夫人说:“笑妍,上次我和你说的元嬷嬷,眼下已经被我请了回来。” 笑妍是二夫人的闺名,顾瑾初惊讶的是老夫人口中的元嬷嬷。 上一世,她被圣上赐婚后,母亲为了不让她失了规矩被蒋家看轻,曾请过一个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 那时为了学规矩,元嬷嬷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头,现在看来,却是受益匪浅。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知和婆母口中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二夫人听闻站起身,对身旁的长女说:“还不快起来谢谢祖母。” 这个元嬷嬷可是难请的很,多少高门世家排着队等着呢。 若是能得到她的教导,日后在夫家都是要被高看一眼的。 蒋妙涵曲身行礼道:“涵姐儿定不会辜负祖母的一番苦心。” 蒋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元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虽为人严厉做事严苛了些,却是极有涵养,又懂规矩的人。 若是在她手上吃了苦头,你们不要在心里埋怨我多事就好。” 二夫人听闻笑着说:“母亲您多虑了,若是涵姐儿哪里做的不对了,尽管让元嬷嬷拿板子打她就是。” 听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元嬷嬷来不止是教导涵姐儿一人。 府中未及笄,又年岁稍长的便是三房的二小姐,还有大房的三小姐。 她们两个年岁一般大,就是不知道要定下亲事的是哪一位姐儿。 刚想到这里,蒋三爷和三夫人带着二小姐过来了。 听到老夫人请来宫里出来的老人儿教导女儿,蒋三爷和三夫人自是百般欢喜。 也让顾瑾初看到了老夫人口中的元嬷嬷,果真便是上一世的故人。 第201章 故人 从门外缓缓走进来的老妇人,她身着绛红色绣佛手纹对襟窄袖长衫,头发梳成整齐光滑的三缕髻。 发间斜插一只通体碧绿的发簪,耳朵上戴着一对同色耳铛。 简洁干练中又透露出一丝贵气。 尽管脸上挂着微笑,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却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蒋老夫人见到元嬷嬷来了,赶忙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迎接。 她身边的顾瑾初也紧跟其后,伸手搀扶着老夫人一同迎了上去。 \"这便是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元嬷嬷。\"老夫人笑着向大家介绍道。 然后亲自将元嬷嬷引到自己身旁的罗汉床上坐下,再一一向她介绍屋中的众人。 元嬷嬷微微欠身,面带得体的浅笑,说道:“国公夫人太客气了。” 她目光在屋中女眷身上扫过,“不知道是府上哪位小姐即将出嫁呢?这样我才能根据具体情况制定出适合她的课程安排。” 简单寒暄过后,元嬷嬷直接切入正题。 顾瑾初坐在蒋老夫人下首的锦杌上,抬眸便能看到罗汉床上的元嬷嬷。 能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身上,在几次眼神交汇后,便不见她在看过来。 做派倒是和她印象中的一般无二。 孟氏坐在那里双眸泛红,要哭不哭的模样甚是可怜,这一幕让蒋老夫人不由得皱了下眉。 她招手让两个女孩过去,先是介绍年岁稍长的那个,对一旁元嬷嬷笑着说:“这是我蒋家的嫡长孙女,闺名妙涵,年十三岁。” “亲事定的是陕西柳家的小少爷,今年考取了举人的功名,也是亲上加亲的一桩美事。” 蒋妙涵曲身行礼后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浅笑迎上元嬷嬷的打量目光,没有过多言语。 元嬷嬷微笑颔首,抬眸看向另一个低着头,让人看不出神情的女孩。 老夫人开口继续说:“这是家中的二小姐,闺名亦云,过了岁始也十三岁了。” “是个安静害羞的女孩儿,两个姐儿要让老姐姐费心了。” 王氏最近烦的是瘦马生出来的那个孽种,心中谋划的是幼子的婚事,一些事情便让她疏忽了。 今日看到老夫人请回来的元嬷嬷,见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在,才想起松涛苑还有个三小姐。 蒋慧颖和蒋亦云同年,都是十二岁。 她还没有考虑过庶女的亲事,正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也让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调教一番。 毕竟她嫁出去后,不说是两个儿子的助力,至少不能给她和世子爷面上抹黑。 就见元嬷嬷站起身,对蒋老夫人说:“国公夫人,既然是这样我便先回去准备了。” 说着看向站在一侧的两个小姑娘,“大小姐,二小姐,明日卯时我便等着二位过来。” 对屋中众人颔首示意后,带着两个丫头走了出去。 蒋老夫人见人走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面上的笑意收敛,叹了口气道:“说吧,怎么回事?” 见老夫人开口说话,孟氏红着眼看了眼蒋三爷,在旁说起庶女蒋亦云的亲事: “......媳妇娘家嫂嫂说媒,说的是湖广的产粮大户全家,全公子虽没有功名在身上,家中却很是富庶……” 蒋三爷蒋南义同世子爷是嫡亲兄弟俩,他不似兄长的那般文弱,面上多了几分英气。 许是见惯了郑家儿郎的不拘小节,还有蒋南笙的稳健内敛,顾瑾初总觉得他一副脚步轻浮,气血不足的模样。 蒋南义皱着眉,尽量控制自己的不满情绪,开口说: “固安去往湖广路途那么远,又没有功名在身上,云姐儿若是嫁了过去,这辈子算是回京无望。” 同大姐的远在他乡又不同,那是外派在地方任职,总有回京述职的一天。 说来说去,他就是没有看上对方门第。 觉得娶他唯一的女儿高攀了。 孟氏坐在他身旁,柔柔的说道:“全家在盛京也是有商行的,等全公子成亲后,慢慢接手家族生意,日后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蒋三爷却看也不看孟氏,而是看向上首的蒋老夫人,“母亲您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家中父母尚在,虽只是个庶女,也是要同长辈商量的。 孟氏见状坐在那里,拿着帕子开始独自垂泪。 蒋老夫人笑了笑,:“湖广毕竟远离盛京,全家我更是不太熟悉。” 斟酌后说道:“云姐儿虽是在姨娘身边长大,比不得正经嫡女的身份,却是你唯一的女儿。” “若是家中富庶,嫁过去做个正妻,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况且云姐儿过了岁始才十三岁,你舍不得她也在情理之中。” 蒋老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闹到她这里,她又能说什么呢。 蒋三爷听后点点头,“母亲考虑的是,是儿子和儿媳让您费心了。” 顾瑾初坐在那里,柳氏递给她一碟冬枣,笑着说: “这是今年刚下来的冬枣,我本家用船运遣人送来的。回头我让人送去缘缘堂,还有些腊肉,弟妹也尝尝我家乡的口味。” 顾瑾初拿起一颗果子,送到嘴边咬了口,回道:“都说大荔的冬枣不仅个头大,还有小苹果之称。肉果酥脆,味香甜,果然名不虚传。 又接着说:“幼时曾吃过一次腊肉煲,至今还会回想起那种美味,既然是二嫂的家乡特产,定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那我回去书写几种腊肉的做法,一同给弟妹送过去。” 柳氏在顾瑾初身旁同她说,两个姐儿也最喜欢吃她口中的煲仔饭。 妯娌两个,对三房夫妇同老夫人之间的谈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直到蒋老夫人面上露出疲态,屋中众人才借口告辞。 顾瑾初踏出房门,见蒋妙涵和蒋亦云带着蒋妙竹在玩拨枣核,才想起,今日在明辉堂没有见到张氏和五小姐。 便脚步放缓等了等柳氏,站在庑廊下的她看到蒋三爷和孟氏走出来。 蒋三爷高出孟氏很多,他一步迈出去,孟氏要想追上就必须得小跑才行。 孟氏一路踉跄回到住处,白皙的面容上涌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她在进门之前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 一进屋,看到蒋三爷一言不发地坐在罗汉床上,孟氏走过去依偎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说道: “三爷,您是不是生妾身的气了……家中嫂嫂也是一片好心,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蒋三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声音冰冷地说:“全家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家里已经到了需要卖女儿的地步?”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当着大嫂、二嫂和五弟妹的面,把事情闹到母亲那里,是觉得我在这个家还不够难堪吗?” 第202章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孟氏被他吼的抖了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还要维持面上的笑,很是惹人怜爱: “妾身哪里有你想的那样不堪,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是那日在明辉堂给母亲请安,二嫂说起大小姐的亲事......期间有人提教养嬷嬷,这让家中姐儿出嫁时也有排面......” 她擦掉脸上的泪,期间不停观察蒋三爷的脸,见他没有甩开她的手,继续解释: “说到请宫中的教养嬷嬷,谁还能有咱们家有这种方便条件,毕竟娘娘是几个姐儿的亲姑姑。” “这不,今日老夫人便把百家难求的元嬷嬷请了来。妾身还不是为了二小姐着想,怎么也不能让她嫁人时被人看轻了去。” 见蒋三爷没有回应,抱着他的手臂歪靠在他身上,柔声说:“是妾身心急了些,我是云姐儿的嫡母,又怎么不会为了她的将来着想呢。” 听到这里,蒋南义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为她着想!为她着想就是把她嫁到湖广?她们母女俩不争不抢的,就这么碍着你的眼了?” 孟氏见他面沉如冰,心中暗道不好,眼中又蓄满泪水:“全家不仅在湖广有产业......对您眼前的困境也会有很大助力的。” 蒋南义站起身,阳光从他背后从窗扇泼洒进来,站在孟氏身前的他就像是一堵宽大的墙。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口中卖女儿的行径。 “我就是再不济再落魄,也不会出此下策。”他冷声说完,从衣帽架上拿起斗篷大步朝外走。 孟氏跑过去抱着他的腰,咬着下唇,颤抖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夫君,妾身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您不相信我吗?” 蒋南义低头看着她缠绕在他腰间的双手,面露不屑,一根根掰开,“你就是想的太多,想要的太多!” 甩开她的手后,大步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一会儿夏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脚步生风,喜气洋洋笑着说:“难得三老爷和夫人一块回来,午膳准备的都是三老爷爱吃的......” 话还没说完,看到趴在罗汉床上垂泪的孟氏,脚步顿了下,收起面上的表情走过去轻声问,“三老爷人呢?” 孟氏抬起头,恨恨的说;“你没看到吗?这房间里哪里有蒋南义!” 夏妈妈掏出帕子,跪在她身旁轻声安慰,“夫人快别哭了,再哭明日眼睛又该肿了。” 孟氏吸了下鼻子,哭也好,眼睛肿了也罢。 只会让人看笑话,这偌大的定国公府,就没有人会真的心疼她。 这时候,她身边大丫环明月过来和她说:“......三老爷去了赵姨娘那里,不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被赶了出来。” 赵姨娘是蒋亦云的生母。 孟氏听闻冷笑一声,眼中的泪又流了出来。 夏妈妈在旁站起身,义愤填膺道:“我去找三老爷,夫人是他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没人逼着他娶,哪里有这样磋磨人的!” 孟氏拉住她,苦笑一声:“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才会觉得我做什么都是有所图,我做的什么都会让他觉得厌恶。” 她若是知道蒋家三爷心有所属,当初她便不会出手救他。 就算是出手救他,也不会顺势嫁到蒋家来。 孟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比赵姨娘年轻,比她颜色好,只是比她晚认识了夫君。 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 进了冬月后,屋子里地龙就开始不间断的燃着,顾瑾初却变得越发慵懒,不愿意动弹。 尽管西侧间的书房也有地龙,但与躺在临窗大炕上相比,还是稍显逊色。 她斜倚在窗边的大迎枕上,手中拿着账本,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那种感觉舒服又惬意。 白芷端着托盘走过来,是小厨房熬的燕窝,特意浇上了牛乳和蜂蜜,养颜补身又香甜。 账本是陶学林一大早派人送来的,上面记录了近期他们在外收购粮食的详细情况。 由于已经错过了收粮的最佳时期,为避免引起物价上涨,赵掌柜让手下前往附近庄子收购。 信中提到,若是夫人觉得目前的储备量不足,他们计划前往两广地区采购,那里才是产粮大户。 没过多久,徐妈妈进来了,递上一封信:“……是长公主府小厮送过来的,奴婢请他喝了杯热茶,又塞给他两块银稞子。” 顾瑾初接过信垂眸看上去,信中长公主先是询问了一些她在定国公府的日常琐事。 又说到想来外祖家看她,却是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好在明日她们就能见面,长公主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信末尾提了句,她年岁不小了。打算找些看的顺眼的,在公主府陪伴她左右。 顾瑾初拿着信从大迎枕上坐起身来。 长公主这是准备收面首了? 永乐长公主开府两年,驸马人选一直空置着,后院更是不曾有过面首。 可是顾瑾初能从长公主心中看出,她过的并不快乐。 想到上一世,长公主最后的结局,还有她和三表哥发生的…… 顾瑾初提笔给三表哥写了封信,说明日有事要和他面谈。 徐妈妈拿着信退了出去,这时有小丫头在外面通禀,说五老爷回来了。 顾瑾初看了眼外面,日头还没落下去呢。 第203章 是有一点甜 顾瑾初踩着绣鞋才站起身,蒋南笙踏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进来,屋子里的丫环便曲身退了出去。 她想走上前接过他的斗篷,被他抬高手臂躲了过去,“我才从外面回来,衣服凉着呢。”转手自己把斗篷挂在衣帽架上。 在他走动间,顾瑾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凑近一闻,还真是。 蒋南笙转过身把她抱了个满怀,笑着轻点她的鼻尖,“走路也没个声音,像豆包一样。” 趴在炕几上的豆包抬起头,喉咙里低低发出两声,把脑袋压在两只前肢下,不搭理人了。 顾瑾初拿过还没喝完的燕窝,拿着勺子示意他要不要喝,口中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以往太阳下山了,才能在家中看到他。 蒋南笙低头轻抿了下,甜腻腻的味道也很是奇怪。接过她手中的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 “周博延请大家吃酒,我觉得无趣便提前离席先回来了。” 周博延年长他两岁,光是嫡出就有三个孩子,且儿女双全。 今日在酒桌上,他开玩笑似的问蒋南笙,要不要在他嫡出中选一个,他们未来做个亲家。 顾瑾初知晓蒋南笙酒量好,但还是命小厨房给五老爷熬一碗醒酒汤。 不多时,丫环把醒酒汤端进来,蒋南笙也换了身直缀从净房中走出来。 身上的酒气淡了不少,胰子的清香中带着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 这种熟悉的香味让顾瑾初心神一荡,毕竟与他相处久了,她也觉得自己身上有属于他的味道。 蒋南笙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歪靠在她身上,盯着她手中醒酒汤不说话。 这已经不是顾瑾初第一次见到他孩子气的模样。 上一世,也是这样,他一次吃酒回来,露出这般模样。 顾瑾初端起碗,用小勺搅拌了一下,然后沿着碗边轻轻吹了吹,手背试了温度后,这才放心地将勺子递到蒋南笙的唇边。 蒋南笙并没有马上张嘴,他的眼底染着绯色,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就像刚刚喂顾瑾初吃燕窝一样,一勺一勺喝掉她喂过来的醒酒汤。 在他目光灼灼注视下,顾瑾初只觉得身下的大炕变得越来越热。 琥珀色汤汁在碗中微微晃动,仿佛也在催促着他快点喝完。 她舔了下嘴唇,小声说道:“你闭眼。” 蒋南笙喉咙中发出一道,好听又低沉的笑声,听闻依言闭上眼睛,但却开口问她:“瑾初,你喝过醒酒汤吗?” 顾瑾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声回答道:“没有,我又没有吃醉酒,喝它做什么?” 蒋南笙听到这句话后睁开眼睛,唇边的笑纹变得更大。 这抹笑,让顾瑾初不禁想到幼时,她吃醉酒强吻蒋南笙,给他盖章要让他做压寨夫君的糗事。 蒋南笙心里想的却是,上次夜里偷偷潜入她的闺房,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场景。 他接过顾瑾初手里的小碗,把碗底剩下的一点汤汁全部倒进嘴里,然后伸出手把她揽入怀中。 顾瑾初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带着独属于他熟悉的气息和味道,身子压下来,脸也凑近她,直到他把嘴贴在她的唇上。 顾瑾初身子一僵,随即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感受到他又是在做什么。 呼吸缠绕间,唇瓣上带着潮湿滑腻感,一触即离。 蒋南笙抬起头,俯身垂眸看着她,唇角挂着抹笑纹,“是甜的。”低沉的声音带着隐隐的诱惑。 顾瑾初下意识抿了下唇瓣,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轻声说,“是有一点甜。” 甜中带着微微苦涩,还有些说不上来的药材的味道。 蒋南笙搂着她的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低下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真是个傻姑娘,明明是她刚刚吃过牛乳燕窝的甜腻。 夜幕降临,房间变得有些昏暗,却是无比的宁静祥和,谁也没有叫丫环进来点灯。 蒋南笙担心自己会压到她,于是翻身换了个姿势,两人的位置也随之调换。 顾瑾初像他方才一般,趴在他胸前,听着他胸腔中稳健热烈鼓动的心跳声。 她说到二嫂命人送过来腊肉,小厨房金氏今晚要做出陕北风味的煲仔饭。 又说到蒋老夫人请来从宫里出来的元嬷嬷,让她来教导家中待嫁的孙女们规矩。 说到这个顾瑾初从蒋南笙怀中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夫君,你知道这个元嬷嬷吗?” 蒋南笙垂眸,大掌从她脑后滑向颈侧,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上轻揉,柔声说: “并未听母亲和长姐提过此人,许是在周老夫人或者吴老夫人那里见过。” 周家和吴家孙辈的几个孩子,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大家族中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 一家做什么,跟起风来也是很常见。 话题便转到三房,蒋三爷和孟氏好似因为庶女的亲事发生了分歧。 最后说到大房的九少爷,还有那个蒋老夫人明显不赞成的,王氏提过的三少爷的婚事。 蒋南笙把她细滑的小手握在掌中,静静的听着最近家中发生的日常琐事。 这些都是他平时不太关心的东西,从她口中说出来变得生动起来,生活在他脑中变得具象化。 才吃过晚膳,国公爷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国公爷请五老爷过去外书房一趟。 顾瑾初看着蒋南笙的背影,眉头微蹙,突然想到上一世病逝的大皇子。 蒋南笙到书房的时候,国公爷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手中咔咔的剥着核桃仁。 上次来这里,还是他成婚那日世子爷被呵斥。 不过世子爷换成了他二哥,蒋南礼。 “父亲,二哥。”蒋南笙进门后拱手行礼。 蒋二爷见五弟进来,微微颔首。 蒋南礼身上的官服还没换,唯一同国公爷相似的,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身上愈发严肃的气势。 魏先生见蒋南笙坐下后,面色凝重:“五爷,大皇子那边有动静了!” 蒋南笙拿起茶杯吹了吹,垂眸问道:“是他出了事情,还是他身边的那个韩介手抖了?” 国公爷和蒋南礼同时看向蒋南笙,他们才知道的消息,小五就已经知道了? 蒋南笙放下茶杯,一脸淡然的说:“三江所城那个地方就要寸草不生了,唯一的能人就只有驻守在那里的郑将军。” 第204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皇子吃过早膳后突然晕了过去......”魏先生接着说:“圣上很担心,把大皇子接到了养心殿,整个太医院都守在那里。” “不过消息被压了下来,前朝后宫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些经手的太医们都不允许回家。” 这当中无一不在透露着大皇子病的蹊跷,甚至还会有一大批的人,因此而丧命。 而建元帝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 “大皇子这一倒,醒或者不醒,储君人选不日就会有个一定。” 蒋南礼说完,看向国公爷问道:“父亲,以您对圣上的了解,他心中更属意于哪个皇子?” 国公爷把剥好的核桃仁一推,拍了拍大手,冷声道:“曹皇后在建元帝微末之时在背后扶持,她应该也想不到,她唯一的嫡子临死也要成为一颗棋子!” “静观其变!那个位置是谁和咱们蒋家又没有关系。” 若是淑贵妃膝下有一位皇子,蒋家势必要去争一争那个位置。 况且,永乐十岁那年曾掉进结冰的湖中,至今都没有找到加害她的真凶,蒋家又怎肯为他人做嫁衣。 圣上虽然还未立太子,不管是谁继承大统,皇后娘娘将来都是太后。 但是前提是,她的儿子没有成为这皇位的献祭。 大皇子从三江所城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好。 那日,他亲自来到定国公府,参加了蒋南笙同安平县主的婚礼。 宴席间,有人听到大皇子敬酒之时,无意中提到了郑将军。 这一举动引起了众人的猜测,认为郑家这个朝中新贵可能对大皇子有所倾向。 在立储一事上,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时间不分伯仲。 与此同时,六皇子也逐渐崭露头角,在圣上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更有传言,建元帝曾属意让淑贵妃收养六皇子,虽然最后淑贵妃给拒绝了,太子的人选就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让人捉摸不透。 蒋南礼见蒋南笙唇边勾起一抹笑纹,看向他问道:“五弟笑什么?可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蒋二爷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国公夫人嫁进门时他三岁,是除了蒋南笙姐弟,唯一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孩子。 蒋南礼对蒋南笙这个小了十四岁的五弟,是亦父亦兄般的感情。 蒋南笙笑的是顾瑾初晚膳前和他说的话,也没有瞒着父亲和二哥。 把茶杯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淡笑着回道:“我在想,大哥和大嫂同宣平侯府结亲的想法,怕是不得行了。” “宣平侯夫人长宁郡主是曹家女,大哥糊涂!”蒋二爷看向国公爷,皱着眉说:“父亲,这事您要和大哥讲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是两家联姻,不是明着告诉世人,蒋郑两家站上了大皇子这条船。 不管大皇子的结局如何,对两家来说都是百害无一利。 国公爷皱着眉,没想到做了爷爷的长子,还是这样的让人不省心。 朝着两个儿子摆摆手,一副赶人的架势,“夜深了,都回去吧。” 蒋二爷先五弟一步站起身,朝着父亲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蒋南笙心中所想的是,秦朗的身份没有同顾瑾初说,还是和她通个气比较好。 听到父亲喊他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国公爷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国公爷想问他,顾瑾初囤那么多的粮食是做什么,又怕问出来幼子会不高兴。 便说起长公主的事情,“永乐那孩子在胡闹,有机会让你媳妇劝劝她。” 蒋南笙侧对着父亲,烛火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狭长。 “胡闹不也是被人逼的吗?”说着他声音冷了下来。 在宫中悄无声息的杀人,害的是长公主的贴身之人,还进入了乾西五所皇子住处,放眼整个皇宫没有几个人有这种能力。 ...... 长公主府中,伶人们已经将《穆柯寨》这出戏唱了三遍,但台下的公主似乎仍意犹未尽。 戏台上,穆桂英和杨宗保的妆容已经开始变淡,可他们依旧在卖力地唱念做打。 尤其是那位饰演杨宗保的身着红衣的伶人,公主给的赏赐让他充满了干劲儿。 赵璇身披白色狐皮大氅,坐在那里,身旁的火盆映照在脸上,散发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威严与魅力。 她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整个人显得既洒脱又柔美。 常广睿注意到长公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伶人身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他轻声在赵璇耳边说道:“公主,夜深了,气温越来越低,咱们还是回房休息吧。” 近些时日,盛京城突然传出长公主豢养男宠,纵情声色,奢侈无度的传闻。 常广睿便自荐主动前来长公主府,让他庆幸的是长公主并未把他拒之门外,并对他带来的戏班子很感兴趣。 赵璇把目光从台子上收回来,看向身侧把欲望和野心都写在眸中、脸上的年轻男子。 她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左右两侧看了看他,轻笑一声问道:“知道跟我回房会做什么吗?” 常广睿立刻变成一副惊喜的表情,口中急切的说: “长公主有所不知,臣这几日回到家中,日思夜想的都是您。能得到长公主的青睐,是臣的三生有幸。” 赵璇优雅地伸出右手,挑动细长的柳眉,用一双美眸看着眼前深陷惊喜之中的男子。 常广睿立刻手臂伸向长公主的掌心之下,让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手腕上。 眼神热烈地盯着她的侧颜,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长公主朝内室走去。 早就听闻长公主府中极尽奢华,但当他被带进净房,看到那冒着热气的巨大浴池时,他的一张脸还是兴奋得通红。 浴池中漂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整个房间充满了温暖的水汽,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一群鱼贯而入的宫女们端着公主的换洗衣物、美酒和精致的吃食,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长公主被下人们侍候着换上了一身轻薄的寝衣,她转过身看到常广睿还站在原地,便开口问道:“你?真的确定要留下来吗?” 常广睿见到公主穿着如此单薄的衣物,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欲望,他以为这是公主的一种特殊情趣。 于是快步走过去,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臣就是来给公主侍寝的!” 以他的家世,还有他床榻上的手段,有信心公主终归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赵璇微微勾唇,然后轻轻抬手示意。 宫女和下人们见状,纷纷躬身次第的退了出去。 “有了比较,您才能知晓什么是真男人......”常广睿话还没说完,翻个白眼身子软成泥,躺在了地上。 第205章 捧在手心里护着 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男子,赵璇觉得有一瞬间的松懈,又涌上更多的情绪,让她眼中泛起酸涩。 她收回在常广睿身上的目光,眼眸轻抬,眼神落在几步远外那道高大身影上。 男人身着夜行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若不是房间灯火通明,他几乎能同夜色融为一体。 赵璇看向他,红唇轻启:“郑大人,你是太闲了吗?连续几日守在我的公主府,不觉得累吗?” 夜行衣服帖的衣料下,郑开承胸膛幅度明显起伏两下后,弯下腰拉着地上男人的手臂。 很轻松把人甩向他的肩头,垂眸看着赵璇脚下地毯的纹路,声音平静道: “常家小公子十三岁便收了通房,十六岁后更是勾栏院的常客……” 他话音停顿了下,一些污糟事似乎不适合同公主说,还有他听到的那些话更是不堪入耳。 眉峰聚拢一瞬接着说:“他和他那些朋友们夸下海口,等他讨了公主欢心……便让他们每人输给他万两白银。” 那时那副场景,郑开承光是这样想着,眼中便闪过一丝厉色。 也不用等公主的回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赵璇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这时冯章从外面小跑着进来,面上没有第一次看见郑开承时的惊恐和惊讶。 “公主,这已经是郑大人敲晕的第三个世家公子了,再这样就没人敢登您的公主府了。” 四天前,郑开承突然出现在公主府,下手快准狠,敲晕了即将成为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过后,不仅明晃晃的把人扔在本家门前,还把他做过的肮脏事,说过的糊涂话,贴在了人家的大门上。 今日的常广睿是第三个,兵部侍郎的嫡幼子,这也是来头最大的。 赵璇踩着地上的花瓣,缓缓走进还冒着热气的水中。 下去的那一刻,儿时的遭遇,当时的恐惧感不断在她眼前闪过。 即便是现在泡在热水中,她还是会觉得脚底阵阵发凉。 忍着骨子里的痛楚,赵璇冷声吩咐下去:“去常家守着,若是被人发现就说常广睿言语冲撞了本宫……” 冯章得了命令,立刻转身离开。 而赵璇则继续浸泡在热水中,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事不过三。 郑开承…… ……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膳,顾瑾初和蒋南笙一同去给蒋老夫人请安。 西次间中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三夫人坐在她脚边的锦杌上,见蒋五爷和顾瑾初进门,孟氏站起身,低头拿着帕子在面上擦了擦。 顾瑾初走过去,曲身行礼道:“母亲安,三嫂。” 蒋南笙站在她身侧,等她话落后拱手请安。 蒋老夫人见顾瑾初今日的打扮,招手让她过来,笑着说:“你们有事要出门,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 顾瑾初便顺势在老夫人一侧坐下,轻声回道:“哪里有什么要紧不得了的事情,今日有五爷陪着脚程也会快一些。” 蒋老夫人不禁看向幼子,“自从你进门,在家中看到小五的次数都变多了。” 见小儿子眼睛都要粘在媳妇身上,打趣一般笑着说:“以往总是忙得不见人,沐休时想同他一起吃个晚膳都难......” 顾瑾初双手老夫人抓给她的松子,蒋南笙倒是每日都会陪她一同吃晚膳,就是忙到再晚都会回来。 上一次她去铺子里,他知道后让蒋义过来同她说,让她在铺子等一等,他们一同回家。 蒋南笙面色带着抹温润的笑,目光落在顾瑾初身上,转而同蒋老夫人说:“母亲若是不嫌烦,儿子有时间就带着瑾初来陪您用晚膳。” 老夫人听到这个,笑着眉开眼笑的,“我是老了不是傻了,还知道不讨你们年轻人烦。” 一旁的孟氏听着老夫人他们说话,这个空当里开始打量着顾瑾初。 她还记得行奉茶礼那日,蒋五爷同顾瑾初是手拉着手走进来的,她们惊讶于五弟妹的美貌,感慨过五爷的体贴和温柔。 但也认为这不过是因着新婚燕尔,或者是出于对安平县主的尊重。 可是孟氏看得很清楚,刚才他们进了门之后,向老夫人请安时才松开彼此的手。 嫁过来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顾瑾初身上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那张明艳的脸蛋越发娇嫩,散发出小妇人的妩媚之态。 她身着紫罗兰竖领对襟广袖长衫,同色掺金丝刺绣云肩,胸前肩上的流苏中挂着一颗颗圆润晶莹,光彩熠熠的东珠。 一头乌发梳成单环髻,发顶上珍珠围鬓,粒粒大小均匀。耳边戴着指甲大的,散发着五彩光泽的东珠耳铛。 手腕上的金丝玉镯,孟氏一眼便认出那是宫里淑贵妃之物。 虽不是浓艳的打扮,件件都极其珍贵,闪耀夺目,绝非普通的赤金宝石所能媲美。 同样出自商贾之家,都是嫁给蒋家嫡子,孟氏不由得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 三爷虽是没有宠妾灭妻,人前也只是给了她该有的体面。 顾瑾初却是被捧在手心里护着,蒋五爷又是这般的宠溺她。 孟氏想到这里,拿着帕子的手指攥紧,指甲都要深深掐进肉里。 说话的功夫,老夫人身旁炕几小碟中的松子,被蒋五爷剥出一个小山来。 干果吃的顾瑾初口干,她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两口。 用帕子擦过手后,就不再吃了。 一会儿王氏,柳氏,张氏也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窗扇外的阳光笼罩进来,西次间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顾瑾初和蒋南笙站起身,正在寒暄之时,花厅授课的云嬷嬷过来了。 身后跟着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 三人进门先是给老夫人请安,再给几房的长辈行礼问安。 能看出来短短时间,她们在规矩和举止上同以往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顾瑾初同蒋南笙迈出门去,忍不住回头朝房间里看了眼。 蒋南笙拉着她的手,侧头问她,“怎么了?” 顾瑾初笑着摇摇头,刚刚总觉得元嬷嬷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等她看了过去又好像是错觉一般。 五道坊新开了一家茶舍,名为茶百道。 茶舍内开阔明亮又清净,二楼的雅间更是舒适静谧。 顾瑾初给长公主倒了杯奶茶,笑着示意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第206章 错过了,就永远失去了 虽已至寒冬,但这茶社内却温暖如春日。 透过窗棂上的大片玻璃窗,能清晰看到下面的城运河。 河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层,昨夜落下的小雪还未消融,形成了一幅壮观的景象。 桌子上的茶杯,比平日里饮茶的茶具更高更大,外形很独特也更漂亮。 赵璇拿起茶杯低头闻了闻,茶香与奶香交织在一起。 入口后是一种香醇的味道,略带一丝甜味。 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每一口都让人感到身心愉悦。 “瑾初,这间茶舍是你的陪嫁吗?”赵璇低头轻抿一口奶茶,捧着杯子,微微眯起眼睛,带着几分慵懒的问道。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让她躁动不安的心情,被一口口奶茶,和眼前人明媚的笑容渐渐抚慰,变得平静下来。 顾瑾初笑着回道:“是呢,还有隔壁的今酥点心局。” 两间铺子是母亲给的嫁妆,里面售卖的商品是外祖母给的秘方。 嫁给蒋家五爷后,铺子陆陆续续的装饰好,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在五道坊开业了。 赵璇看着顾瑾初露出神秘一笑,“也好,这样就省得舅舅让小厮去喜祥斋排队了。” 顾瑾初知晓她话中含义,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间比窗前盛开的海棠花还要娇艳。 她把一盘造型有些奇怪的茶点,又推到长公主的身前,“这是蛋挞,公主再尝尝。” 赵璇看着那盘陌生的点心,满心满眼都是好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食物,不知道味道如何。 只见顾瑾初拿起一个蛋挞,轻轻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左右这雅间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也就没有顾及什么端庄和礼仪,学着她把这个金黄色的蛋挞放进嘴里咬一口。 酥脆,香滑软绵,两种完全不同的口感,同时出现在口中。 还有浓郁的奶香和蛋香,让人吃上一口就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 赵璇面上露出一抹惊讶,瞬间感觉公主府的那些大厨们,有些过于差劲了。 两只蛋挞让她有些意犹未尽,心情比之刚刚还要好。 赵璇不是一个悲观之人,更是不喜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于人前。 同坐在她对面的顾瑾初,打起精神说:“论起辈分我是叫你一声舅母的。” 顾瑾初年岁比她小,除了身旁长辈,她好似见证了她更多的不堪。 顾瑾初听闻后,抬起眼眸看向她的身后,脸上浮现出一抹俏皮的笑容,说道: “我们先是成为闺中密友,然后我才嫁给了蒋五爷。所以呀,私底下我们就不用拘泥于身份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其实辈分在她这里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了。 尽管如此,赵璇还是低声唤了一声舅母,毕竟礼数上是不能少的。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放松地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缓缓开口道:“想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我最近做了一些事情……” 长公主的纵情笙歌,奢靡生活,还有被欺负的不敢怒也不敢言的世家公子们。 这些谣言还是顾瑾初出了定国公府后,这一路上听到的,还有下人们禀报的。 她曾深受流言所害,更是了解长公主的品行为人,自是不会相信那些蜚语的? 若是真的公主有意被传出这些,想必这背后也有它的原因。 可是她既生在了皇家,享受着身份带给她的尊荣,那么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 顾瑾初给赵璇杯中续了些许奶茶,接着问道:“公主,对于这些事,你觉得开心吗?或者说,这样的结果是否就是你所期望的呢?” 赵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却惊讶地发现,杯中的奶茶似乎不再仅仅只是单纯的奶茶,它的味道变得更为丰富多样。 那口感,软糯而富有嚼劲,仿佛让她回忆起自己过去十几年来的人生经历。 赵璇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说: “长公主的驸马,有的人趋之若鹜,挖空心思的想得到我的青睐,却不知,若是想做这个驸马,要付出什么!” 她声音中有淡淡的疲倦,面色还有些苍白,像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人看出她的脆弱。 听到她的这番话,不禁让顾瑾初想到前朝的那位长公主,还有先帝曾下过的旨意,露出一副了然的浅笑。 “既然长公主方才叫我一声舅母,那我便托大,同你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见赵璇有些吃惊的眨眨眼,她捏着奶茶杯的手指有些泛白,继续说道: “人长了一张嘴,不光是为了吃饭说教,也是为了把误会说清楚。长着一双耳朵,就要听旁人的辩白和解释。” “不要因为害怕,亦或者是矫情,而不敢面对和逃避问题,来回的扯皮浪费光阴。有时候错过了,就是永远的失去……” 顾瑾初拉着蒋南笙的手,两个人坐上青帷马车后,被他一把拉进怀中。 她顺势搂着他的腰,蒋南笙紧实的腰腹宽厚的胸膛,让她刚刚紧张和兴奋的情绪渐渐缓和。 顾瑾初退开着些身子,仰头笑着问他:“刚刚公主说的话,表哥都听到了吧?他们有话就说清楚,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呢?” 见蒋南笙垂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蒋南笙抬起手,缓缓摸了摸她的头,手心向下滑,轻轻摩挲她的脸。 婚后的她变得愈发的明艳,眼前不知为何闪过她委屈,伤心难过的可怜模样…… 蒋南笙低下头,在她侧颜上落下一吻,一路又印在她唇上。 声音暗哑低喃,“瑾初……” 顾瑾初只觉得这个吻滚烫又急切,让她没有听清他口中说的是什么。 落在她腰间颈后的手搂的更紧了,她能感受到蒋南笙突如其来的压抑,更感受着他努力的克制…… 第207章 别这样看我…… 蒋南笙捧着顾瑾初的脸,低头在她微肿的唇边轻啄,亲过她之后抬手把她歪了的云肩摆正...... 两个人还在青帷马车上,他有些忘形了。 顾瑾初坐在他的腿上,抬眸看着他,不知为何说到长公主的事情,蒋南笙会变得突然有些失控。 蒋南笙轻叹口气,把她重新拉进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瑾初你别这样看我......” 世人都道蒋家五爷是少年天才,听了瑾初方才那番话,蒋南笙觉得过去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错过了,就永远失去了......” 不知为何他听到她的这句话,心痛到无以复加,让他只想抱着她,拥吻她,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中。 蒋南笙能理解长公主为何在取舍中徘徊,不知要如何的选择…… 就好似当初,因着有了沈家的前车之鉴,为了顾瑾初不因为他的喜欢,而受到伤害,他从未回应过她的喜欢一样。 他自以为对她的保护,却不想,他才是让她伤心,难过的那一个。 站在暗处的保护,不如两个人共同的面对。 这是瑾初说两个人之间要坦诚,蒋南笙在当中体会到的。 蒋南笙想到此处,眸光深深,波涛暗涌。 抱住她的手又不自觉的收紧了些,随后低头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顾瑾初轻拍他的后背,以为他在为了长公主而忧心,“三表哥能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对权势自是不在意的......” 说完她也不能确定了,前世三表哥确实没有在朝为官。 反观这一世,郑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深受建元帝的重视,在世家中更是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赵璇看到郑开承突然出现在门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顾瑾初已经躲到了外面去了。 郑开承今天来到了表妹的茶舍,听到隔壁房间里她们的对话,这才明白了表妹让他来这里的真正意图。 他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了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今日穿着一身男装,看起来像是一个风流倜傥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世家小公子。 郑开承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发簪,这支发簪正是那天他们中了合欢散之后,他从长公主的头发间取下来,刺向自己,让自己保持清明的那一支。 把她送到牡丹园姑母那里之后,发簪遗落在他这里,过后让他珍藏到今天。 郑开承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先帝曾经下过旨意,并将其记载在律法之中。” “驸马在迎娶公主之后,尽管圣上会赐予驸马一个较高的官职,但驸马将会被调离权力中心,以防止驸马在前朝掌握过多的权力。” “因此,驸马不会轻易得到晋升,可以说,驸马在余生中只能做一个悠闲自在的富贵之人……” 他眼神中涌起的温情如春风中的暖阳,恰到好处地温暖着人的心弦,却又不至于让人感到炽热难耐。 郑开承轻声问道:“所以公主,您总是躲着我,究竟是因为厌恶我呢,还是别有缘由?” 赵璇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眼前这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身上。 眼前浮现出,他高中状元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在文渊阁讲述游历经历时,他侃侃而谈的风采…… 时任吏部郎中的他,赵璇不止一次听到父皇对他的赞誉有加。 他背后有郑将军和蒋家这门亲事作为支撑,可以预想得到,郑开承未来的前程必定一片光明。 如果他再迎娶一位能够助力他事业发展的岳家女子,那么他的仕途道路将会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想到这里,赵璇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郑开承并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便轻轻拉起她的手,一同走到窗边。 窗外,一条宽阔的城运河延伸向远方,仿佛没有尽头。 “我走过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的风景......了解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不知长公主有没有兴趣,陪着我丈量脚下的每一片土地?” 赵璇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郑开承的意思是放弃他现有的一切?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盯着郑开承,不确定地问道:\"郑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郑开承轻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指轻轻帮她合上了张大的嘴巴。 他的眼神中的暖意,仿佛要将人融化在其中。他低声说道:\"原本从济南府离开后,我是准备去往漠北的……\" 因为帮助表妹解决麻烦而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他便决定暂时先回到宝坻家中,等到岁始之后再继续行程。 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机缘际遇让他中了状元,他被琐事困住了,无法按照原计划前往漠北。 现在又有了让他想共度一生之人。 郑开承伸长手臂,搂住赵璇的肩膀,声音低沉浑厚: \"漠北虽然天气寒冷,若是运气好的话,我们或许能够看到五色光的异象。不知公主是否愿意和臣一同前去?\" 赵璇自幼生活在权力的中心,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愿意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 她的内心深处很是矛盾,向一侧迈出一步,不想被他的温暖左右自己。 \"郑大人,这种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她的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郑开承抱着胸靠在窗前的墙上,挑眉看着她问道:“长公主不是一向的敢爱敢恨,又爱憎分明,怎么怕了?” “您是君我是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您一句话就能打发的臣民。” 即便是他尚了公主,他们依旧是君臣之别,他口中说的,赵璇比他还要更加的了解皇权的无上至高。 她心中还有最在意的,她怕最后他们会变成一对怨偶。 赵璇眸光闪了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他:“若是我子嗣艰难,将来不能为你诞下麟儿,而我又不许你纳妾收通房呢?” 第208章 要不要同我一起沐浴 郑开承在她目光中低下头,像是被这个问题所困扰,陷入认真思考中。 赵璇苦笑了下,这世上哪有男人能接受没有属于自己的子嗣? 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只要是自己养出来的,也算是自己的了吧! 就像那些后宫嫔妃一样,不都是抢别人的孩子来抚养吗? 他们身前有两道不能逾越鸿沟和大山。 权势,子嗣,是男人欲望和身份的象征,没人会心甘情愿的舍弃。 像是知道了他的决定,赵璇心中没有太多失望,她早就该知道的…… 郑开承拉着扭身要离开的赵璇,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前,“我刚刚在想,你方才的话若是问祖母,她老人家会怎么回答。” 他口中的祖母,赵璇从顾瑾初那里听说过很多次。 那是一个有魄力,又有能力很了不起的女子。 虽然她从宫人口中得知郑家的家规,男子过了四十没有嫡子方可纳妾,终归是在意子嗣的。 “所以呢?”赵璇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祖母会说,你首先是你自己,才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郑开承拉着她的手,不让她退缩,声音坚定,“你看,子嗣在她老人家那里不是最重要的,郑家不需要我延续血脉。况且......” 他拉着赵璇的手,蜜色的脸上面颊带着两抹红晕,眼眸深邃盯着她说: “也许哪一日,我变得老了,皮松了,再也不能把那些觊觎公主的人打出去。你就对我失去了兴趣,说到底,怎么都应该是我没有安全感才是......” 赵璇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已经完全听不清楚郑开承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天在药物的作用下,她和郑开承之间的纠缠让她看到了他衣衫之下的身体。 此刻她的掌心下这具身体紧绷着,尽管隔着衣物,但仍然能够感受到他肌肉线条的偾张。 她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是像左鸿文那样的文人。但当她第一次见到郑开承时,她才明白原来喜欢是没有定义的。 郑开承身上既有文人的儒雅气质,又有武将的俊朗洒脱和豁达大度。 自他最后一次离开了公主府后,赵璇就告诉自己,如果他再对她如此执着,她将不会再给他离开的机会。 赵璇美眸微扬,抬起脚尖,拉低郑开承的脖颈,轻轻咬住他的耳朵说道: “只要你敢向前迈出这一步,我绝对不会让你输!” ...... 顾瑾初怀中抱着一只枕头,白皙滑嫩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绯色,娇艳欲滴的双唇微微翘着,睡得正香。 蒋南笙晨练回来,进到内室中,映入眼帘的正是她这副诱人,又娇憨可爱的模样。 他站在拔步床边,弯下腰把手伸到被窝中,小心翼翼握住她的小脚。 顾瑾初感受到了那热乎乎的大掌,小脚不安分地动了动,然后夹住了他的手。 觉得不满意,有些不情愿的钻进被窝,拉着他的手一寸寸的把他往上拽。 蒋南笙被她拉得半跪在床上,无奈之下把脚上的鞋脱了去,又跟着她一起潜入被窝。 他身上还有些微微的汗意,再盖上锦裘后,就像是一个人肉火炉,让被窝变得热气腾腾的。 经过这一番折腾,顾瑾初睁开迷蒙的双眼,有些不舒服的嘟囔了一句,往下拉身前的锦裘,给自己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他火热的大掌,完全没有阻隔的扣在她的后腰上。 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枕在蒋南笙肩头的顾瑾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中微微的汗味。 他的衣服带着潮意,紧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是第二层皮肤,勾勒出他身上完美的肌肉线条。 晨练过后的他肌肉紧绷,顾瑾初不舒服的微皱了下眉,抬起头眉心迎上他落下来的吻。 “是不是头疼了,要不要同我一起沐浴?” 他声音暗哑低沉,就这样在耳边响起,让顾瑾初眯起眼睛,摇摇头。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抬起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双手自他身后攀上他宽厚的臂膀,把他搂得更紧。 想开口说话的她嗓子又干又哑,好似呻吟般低语:“头疼和沐浴明明是两码子事。” 蒋南笙收起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一手搂着她,一手撑在身侧,腰腹用力从床上坐起身。 靠在床边的他,两个人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让她继续趴坐在他身上。 顾瑾初伸手揉了揉眉心,脑袋还有些昏沉。待她彻底醒来,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昨晚外祖家的火锅店开业,本应热热闹闹,但大皇子病重,开业仪式不得不取消。 这并未影响几个年轻人的小聚,席间也没有因为有长公主的参与,气氛变得紧张和尴尬,反而增添了几分随性与自在。 在这种愉快而轻松的氛围中,她也不禁跟着众人一起小酌几杯。 昨晚回来得有些晚,两人还荒唐了一番…… 她轻轻动了下身体,想要换个舒服的姿势,却不想这个小动作竟引起了蒋南笙的反应。 他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 感受到蒋南笙身体的变化,她脸色微红,抬手将他掀开的衣襟收拢好,挡住他领口处锁骨上的咬痕。 顾瑾初把锦裘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挪下来,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她白皙肩头和锁骨上布满了点点红梅,宛如盛开的梅花般鲜艳夺目,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睁大眼睛,水眸潋滟,小鹿一般清澈又戒备的看着蒋南笙。 顾瑾初记得昨晚他要了两次水,在她被折腾得沉沉睡去之际,那时的蒋南笙还精神抖擞的。 他才睡了多久,刚刚又去晨练,怎么就又...... 蒋南笙靠在那里笑着看她,良久后才低声说:“瑾初,同你独处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为何,昨晚总是让他有种失而复得,又欲罢不能的感觉。 低头轻吻着她的发顶,“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永远不会……” 第209章 好感直接拉满 顾瑾初听到蒋南笙的话,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蒋南笙却是没有等她回应,拿过一旁的寝衣披在她身上,细心地为她挡住冬日清晨的寒凉,同时也遮住了她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 随后,他缓步走出内室,吩咐外面的大丫环进来伺候,自己则朝着净房走去。 白芷走进来后,发现主子怔怔的坐在拔步床边,轻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了吗?” 五爷去晨练时,告诉她们不要打扰夫人,便没人敢进来叫夫人起床。 顾瑾初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无事。” 听到主子这样说,白芷打算号脉问诊的手收了回来。 顾瑾初梳洗装扮完毕之后,吩咐下人将早膳安排在西次间。 不多时炕几上摆着香河肉饼、蒸蛋羹、清蒸海鱼、肉糜青菜粥…… 蒋南笙也换好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看到下人从炖盅中舀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红枣燕窝羹时,他伸手接过去,用手背轻轻试了一下碗边温度。 自然而然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羹汤送到顾瑾初嘴边,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顾瑾初低头喝了一口便接过勺子,观察发现,蒋南笙并没有什么异状,觉得那会儿是她想的太多了。 见蒋南笙夹到她盘中的肉饼,微不可察皱了下眉。 一小碗燕窝羹吃完,瞧见盘底中泛着油花儿的汤汁,顾瑾初便觉得今日的肉饼有些油腻。 蒋南笙没说什么,连着盘子一起端到他身前。转手把清蒸鱼的鱼骨拆了去,示意她吃这个。 顾瑾初吃了大半的鱼肉,又喝了一碗蛋羹,还吃了块昨日带回来点心,才放下手中的筷子。 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蒋南笙比她动作慢上一些,倒是把剩下的早膳都吃了。 他平时对膳食要求并不高,也不会轻易浪费粮食。 她喜食甜,而蒋五爷更偏爱鲜香,尤其是肉类。 两个人倒也不冲突,小厨房总是换着法儿的,做出两个人都喜欢的膳食。 临出门前蒋南笙拉着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轻声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下值归家时给你买。” 顾瑾初想了想,眸光潋滟转而笑着看向他,“昨天带了火锅底料回来,晚上让小厨房做麻辣香锅,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食材?” 蒋南笙认真的想了想,告诉她后走出房门,外面蒋飞他们带着人正在等他。 顾瑾初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缓缓转身。 刚一回头就看到身后的两个大丫环正捂着嘴偷笑,就连一旁的程妈妈也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待蒋南笙离开后,顾瑾初便命人收拾了东西,随后带上白芷和程妈妈,一同前往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今日恰逢蒋家族学休沐之日,明辉堂的西次间里聚集了各房夫人,还有家中的几位孙辈。 其中年龄最长的是三房的六少爷蒋承斌,年九岁。 其次是四房的两位庶出少爷:同样九岁的七少爷蒋承鹏,和六岁的八少爷蒋承睿。 这三位总角小儿,乖巧地站在蒋老夫人面前,向祖母汇报近些时日来,先生在族学学堂所教授的内容。 蒋承鹏稚嫩的面上满是认真,小身板站得笔直。可以看出,他在三人中的学业更为扎实。 每当蒋老夫人提出问题时,他总是能够迅速回答,而且答案准确无误,赢得了祖母的赞赏。 蒋承斌每次都是等七弟说完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一遍,倒也准确无误。 六岁的蒋承睿则说的磕磕绊绊的,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说得顺畅,站在那里抿着嘴笑。 孟氏见儿子被比了下去,朝着他使了两回眼色,坐在那里干着急。 张氏浅笑看着两个庶子,对他们得到赞赏没有表现出自豪欣喜,答的错了也不懊恼。 两个孩子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坦荡自然。 反复几次之后,蒋承鹏倒是不抢着回答了。 他的表情和举止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仿佛已经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 见顾瑾初进来,蒋老夫人招手让她过去,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身侧,笑着说: “刚刚孩子们还问起呢,今日怎么没见到五婶婶,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柳氏在一旁笑着打趣道:“我看这些个小滑头们,是惦记着五婶婶手中的好东西呢!” 行奉茶礼那日,顾瑾初的晚辈礼深得这些孩子们的喜爱。 能看得出她是用了心思的,所选的礼物,都是他们这个年纪喜欢的东西,使得晚辈们对顾瑾初的好感直接拉满。 “知道孩子们休沐,我还真的有东西给他们。”说着顾瑾初让白芷把点心盒子打开,是她昨日从铺子里带回来的。 她拿出一颗蛋黄酥,递给身旁的老夫人:“......母亲您尝尝,可还合口味。” 种类有些多,丫环便用瓷盘每一种装上一些,放在主子们身旁的花几上,让大家随意看中哪一个捡来吃。 老夫人口味清淡,以往喜祥斋的点心买来都是为了招待女眷们。 顾瑾初给她拿的蛋黄酥甜而不腻,每一层都是一种口感。 老夫人点点头,表示很喜欢。 蒋梦竹原本坐在母亲身边,见瓷盘中的糕点不仅都没有吃过,更是见过都未曾。 站起身走到顾瑾初的身前,歪头指着它们问:“五婶婶,这个,这个……都叫什么呀?” 一双水汪汪狭长眼眸中满是好奇,糯叽叽的声音很是有礼貌。 顾瑾初指着她手边最近的那个柔声道:“这个是蛋挞,这个叫泡芙,这是瑞士卷……” 几个孩子见四妹妹四姐姐,趴在五婶婶腿上,她不仅没有表现出不耐的神情,反而是有问必答又很是温柔。 他们也都走过来,围在顾瑾初的身旁。 顾瑾初看着几张稚嫩的小脸,很是耐心的告诉他们,这些糕点的名字,还有它们的口感。 见孩子们都说那个蛋挞好吃,老夫人也拿起一只过来吃,才咬下去便皱了下眉,却是没有直说太甜腻了。 顾瑾初在旁并没有注意到,示意跟在晨哥儿身后的婆子,叮嘱她:“晨哥儿吃的时候要时刻注意他,记得要让他小口一些。” 婆子应诺后抱着晨哥儿,又坐回到临窗大炕上。 九少爷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哥哥姐姐们口中的五婶婶。 顾瑾初见到了,垂眸帮着两个姐儿擦脸上的点心渣子。 老夫人见顾瑾初这样有耐心,挺高兴的,“孩子们年纪小,正是喜欢吃糕点的年纪。” 顾瑾初说:“我带回来挺多的,出门时已经让人每房都送过去些。” 老夫人点点头,小五媳妇年纪虽小,做事妥帖周全,手上也大方,在礼数上让人挑不出毛病。 蒋妙竹手中拿着泡芙,嘴角还挂着白色的奶油,看着顾瑾初问:“五婶婶,这个也有吗?我喜欢吃,长姐也一定会喜欢。” 几盒点心一屋子人分食后,只剩下盒底的点心渣子。再有多余的,都被大房的晨哥儿给护了起来,谁要都不给。 见几个小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她,顾瑾初笑着回道: “都有,这里的每一种,你们每个人都有一盒。但是记得不能多吃,尤其是睡觉前不可以吃,那样会把牙齿吃坏的。” 蒋妙竹一听松了口气,回头看着母亲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王氏,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同老夫人说起她过寿的事情。 第210章 你能不能加把劲! 七少爷听到大伯母的话,立刻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到临窗大炕上玩去了。 四夫人张氏也站起身来,跟着孩子们走了过去。 她平日里总是轻声细语地说话,在蒋家的存在感并不强。 通常情况下,拿主意、做决定的事情都轮不到四房,故而她很少参与府中的事务。 虽然定国公府由世子夫人掌管中馈,但每个月王氏都会将账本拿到老夫人面前过目,便也没有人敢怠慢四房。 顾瑾初看着那几个孩子乖巧地趴在那里,为了不打扰长辈们的谈话,他们特意把声音压得极低,小声地交谈着。 或许是因着年纪尚小,他们之间充满了兄友弟恭,相处得非常和谐融洽。 年纪最小的九少爷也并未受到任何冷落,蒋妙竹耐心地将点心掰成小块,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吃。 蒋静娴则在一旁,时不时地拿起手帕为他擦拭嘴角。 顾瑾初倒觉得,这一切同母亲对他们的教育有关。 不论是二夫人还是四夫人,她们都很会教育孩子。 在这一点上看,张氏在品行上就更加难得。 她身为正室,只有蒋静娴这么个嫡女。 对两个庶子,她能注重他们的品行和才能,让他们学会察言观色,懂得为人处世之道。 顾瑾初不觉得他们这种行为是卑微,反倒是他们长大成人后,在复杂环境中生存所必需的技能。 过了腊月便是蒋老夫人的生辰,今年恰逢她的五十整寿。 对定国公府蒋家,大学士常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然而此时朝中局势并不稳定,大皇子病重,每日都有太医因无法治愈大皇子而被赐死。 太医院的太医们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近些时日,许多世家把嫁娶的日子提前,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而影响婚期,又不敢让建元帝察觉他们的意图。 与往日相比,在礼数周全的情况下,宴席上能多精简就有多简单。 国公夫人的五十整寿,王氏深知老夫人在国公爷心中的地位,自是要听听她本人的态度。 王氏的满月脸上长着一双杏眸,眉眼间总是带着一抹浅笑。就是这般温和的人,把偌大的定国公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今日的她兴致却不高,顾瑾初进门后,就没见过她腮边标志性的酒窝出现过。 老夫人脸上笑意未变说:“就是一个生辰,家人齐全,能够坐在一起用一餐饭就是福气了。” 王氏点头应诺,“那回去媳妇便给亲朋好友们书信一封,虽然宴席上不能大办......还是要同各家知会一声的。” 不仅是礼数的问题,国公夫人的整寿,不说排场会如何,人情往来上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她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老夫人拍了拍王氏的手,笑着说:“老大媳妇看着办就好,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王氏听到婆母这样说,心头一松,顺势提到嫡幼子的婚事,唇角的笑纹更深,露出脸颊上深深的酒窝: “母亲,前些日子媳妇不是说博哥儿到了议亲的年纪。世子爷教训过我了,说万事要和母亲商量,博哥儿的婚事还要母亲多费心了。” 孟氏一听,立刻接话道:“博哥儿才十七岁,大嫂你也不要太过心急。” “你看五弟还不是等到二十有三方才成婚,等了这么多年给咱们家等来个县主进门。” 孟氏这话在心中斟酌一番才出口的,觉得既能给大嫂解围,还能不露痕迹的讨好五弟妹。 然而,这一句话却差点成为话题终结者,让大嫂不露痕迹的瞪了她一眼。 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顾瑾初的手,颇有感慨:“我的运气大概都用在小五找到这么好的媳妇身上。” “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像宣平侯那种高门大户,我这个深居后宅的老妇人是完全接触不上的。” 她轻拂了衣袖,姿态优雅而闲适,双眸像是能洞察一切淡然道。 老夫人觉得找了个年岁这么小的媳妇,除了总是吃到新鲜玩意,人也跟着变得尖锐起来。 换做以前,她就是心中不高兴了,是不会这般直接说出来的。 王氏尴尬的笑了下,找了个别的话题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顾瑾初听老夫人提到宣平侯府,不禁想到蒋南笙昨日同她说过的那件事。 秦朗竟然出自宣平侯府,可是上一世,谢家至始至终都不知晓他的存在。 甚至宣平侯府还是他亲自带着人去抄的家。 蒋南笙来到大理寺,院子树下拴着一匹四肢强健有力的黑色战马。 身着飞鱼服男人大步走向他,“我说蒋大人,你能不能加把劲!”秦朗拉着他来到僻静处,压低声音问蒋南笙。 第211章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寒冬中的气息凛冽又纯净,耳边冷风呼啸,席卷着整个盛京城。 雪花缓缓落下,大理寺飞檐斗拱的建筑被一层洁白包裹着,多了一层莫名的祥和。 寒风穿过古树上干枯的树枝,发出阵阵呜呜悲鸣般声响。 蒋南笙身着裘皮大氅,面冠如玉,却难掩周身的温润之气。 他伸出修长手指,抻平被秦朗拉皱的衣袖,开口说道:“秦大人,大理寺办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齐全,证据俱全方能定案。” 秦朗身上所穿的飞鱼服,用金丝勾勒着一只张着大嘴、露出獠牙的蟒兽。 抱着膀子挑眉看向蒋南笙,他强忍着爆粗口的冲动: “蒋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别告诉我……你没发现我心悦牡丹,你的岳母大人!” “发现又如何?”蒋南笙退开一步,与秦朗拉开些距离:“你口中所说,我夫人,瑾初她也是知晓的。” 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一个是北镇抚司副指挥使,二人身形同样高大挺拔,又是天子近臣。 他们在此处交谈,路过之人皆远远退避三舍,生怕沾染上这是非。更莫说他们之间的话语会被他人偷听了去。 秦朗听闻蒋南笙的话,脸色骤变,音量不自觉地抬高,在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团团白气。 一旁干枯树叶上的落雪,被他的声音震得簌簌落下:“初姐儿也知道了!那她有没有跳脚要来寻我的麻烦?”说着,掐起腰来原地走了几步。 那可是个小祖宗,倘若得不到初姐儿的应允,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个屁。 他算计着想父凭子贵,讨好了郑家老夫人,却把最重要的、牡丹心尖上的掌上明珠给忽略了。 蒋南笙微微蹙起眉头,对他的态度颇有不满,声音也在这寒风中增添了几分冷意: “注意你的言辞,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不成?” “嘿!”秦朗见蒋南笙皱眉,粗声粗气地开口教训他:“我跟你讲,我日后可是要做你岳父的,你一个晚辈,这是什么态度!” 若不是牡丹放心不下刚成婚的女儿,不肯即刻嫁与他,他又何苦来找蒋南笙! 只待蒋五爷和初姐儿他们有了孩子,那时他便能抱得美人归,这不正是话本子里的圆满结局。 蒋南笙轻笑出声,在秦朗即将再次口无遮拦时开口说道:“秦大人之所求,不是应该去做岳母的工作,来找我又所为何事?” 秦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未曾想到他堂堂九尺男儿,曾在沙场之上将扶桑人杀得哭爹喊娘的少将军,竟有一日要对着准女婿催生。 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自然是要你们尽快生个小五爷,或者小瑾初,那时牡丹方能安心嫁与我。” “我即将而立之年,日日夜夜渴望媳妇孩子热炕头,容易吗我!” 狠狠地瞪了蒋南笙一眼,带着些许威胁的意味,“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的那什么汤,可不许再喝了!” 秦朗的此番模样,看在蒋南笙眼中只有熟悉,不会觉得陌生。 他自幼见惯了父亲不怒自威的面容,军中的叔叔伯伯更是见得多了,知晓军中儿郎大多口无遮拦。 更清楚这个年长他四岁的男人,果真如秦朗口中所说那般,日后会是他的岳丈大人。 瑾初话中的乐见其成,想来此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蒋南笙朝着秦朗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过来听。 秦朗挑眉,对他的动作心生不满,却还是抬腿走了过去。 就听蒋南笙说:“秦大人,你与岳母之间的阻碍,并非我和瑾初有无孩子,以及何时生孩子……” 以秦朗这段时日对蒋南笙的了解,他并非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否则也坐不上这大理寺少卿之位。 蒋南笙近来所做之事,更让人知晓,他是一个腹黑、心机深沉之人。 秦朗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等着蒋南笙把话说完。 “秦大人身世如此可怜,定是极其渴望家庭和睦温暖的吧?当初岳母将你捡回,不就是见你年幼无依,且凄惨无比……” 蒋南笙的话尚未说完,秦朗突然暴起抬手攻击他,却被蒋南笙轻松化解。 二人过了几个招式后同时停手,难分高下。 秦朗惊讶于蒋南笙的好身手,却仍未忘记他刚刚那番话,冷着脸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蒋南笙低头弹了弹氅边的薄雪,缓声说道:“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岳母她是否知晓你的身世?郑家人骨子里皆嫉恶如仇,若是岳母可怜你……” 秦朗眼珠转了转,领会了他话中的含义,却大步走向蒋南笙,揪住他的衣襟。 怒目圆瞪,在他耳边低吼:“说!你是不是这般花言巧语,用尽心思哄骗了初姐儿?” 蒋南笙并未反抗,垂眸看着他说:“不能否认,我是存有私心。” 宣平侯,世袭的爵位。 于郑家,于瑾初皆百利而无一害。 与其魏家被人毁了,不如为秦朗所用,毕竟他身上流淌着宣平侯的血脉。 不过是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不是一怒之下毁其所有。 秦朗回京后能做到今日的副指挥使之位,心智和手段绝非寻常人所能比拟,也唯有在面对牡丹之事时,才会变得冲动和幼稚。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弥漫。 松开蒋南笙的衣襟,伸出大掌想要抚平被自己攥出的褶皱,被躲开后,秦朗有些不自在地说:“今日所说,我不希望被第三人知晓。” 蒋南笙抬手整理衣襟,语气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对瑾初言明,她尚未进门的继父,今日在我工作的大理寺对我动了手。” 那张面如冠玉的面庞上挂着温润的浅笑,说出的话却让秦朗如坠寒潭。 秦朗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熟练的解释: “贤婿,不对,蒋大人,初姐儿最为护短,她定会拿鞭子来抽我的!那时牡丹也会怪罪于我……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蒋南笙脚步不停侧头说: “闭嘴!瑾初最是守规矩。她若不满,定是旁人惹了她不高兴。” 秦朗还欲再说些什么,被蒋南笙抬手打断,“秦大人,你今日来找我可不是来说私事的。” 第212章 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当初查到左鸿文是成王遗孤之时,他背后牵扯出众多疑团。 织造局流出的丝绸,经水路被送至济南府,货船上的武器更是顺着从水路运往淮安。 蒋南笙阅过大理寺的卷宗,市面上唯一售卖那几批丝绸的,唯有永平伯的小妾,也就是顾家大房参与经营的宝珠阁。 顾家大房先后遭人灭口,永平伯小妾一尸两命,与这件事有关系的人,在官府查到之前全部离世。 即便嫌疑人众多,推断再高超缜密,却因掌握不到任何证据,最终沦为死无对证的悬案。 宫里接应之人乃是关键人物,倘若将其抓获,势必会引发前朝后宫的动荡。 建元帝不知为何旧事重提,秦朗这次来找蒋南笙,便是询问此事有没有新的进展。 他不是第一次踏入大理寺,对此处还算了解。 蒋南笙所行之路,并非去往办公的地方,更不是通往诏狱的位置。 角门处,已升职为大理寺正的姚远,趋步走来跟在蒋南笙身侧说道: “人是昨夜醒来的,吵着要吃的,属下让人给他灌了药,这命才暂且吊着......” 蒋南笙侧身让他看到身后的锦衣卫,开口说:“蒋飞那里备有食材,今日与秦大人咱们共饮一杯。” 姚远给秦朗拱手行礼后,才瞧见蒋飞手中拎着的食盒,招呼一旁的狱丞接过去,吩咐他们速速先行,去安排妥当。 秦朗愈发地看不懂了,紧跟在蒋南笙身后,又穿过一道垂花门来到一处院子。 抬腿迈进房门后,方才发现这里亦是一处提牢厅。 堂屋的两侧耳房改作了牢房的模样,与那阴暗潮湿、散发阵阵腐臭之气的牢房不同,这里仿若寻常人家的内室。 只是被一道木栅栏将人关在里面,才算有了一丝丝身处诏狱的味道。 床榻之人身上盖着锦被,脚边地上还放置着火盆。 莫要说生存条件,就连这生活条件都好得超乎寻常。 从锦衣卫的诏狱,到大理寺的诏狱,秦朗着实未曾见过如此优渥的牢笼。 当然,关押皇亲贵胄之所另当别论,他侧头朝里望了望,不禁心生好奇,里面究竟关着何人。 大理寺审理的皆是刑部移送而来的死刑,或者是疑难案件。 眼下这般大费周章,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炭火燃起不久,锅中热气升腾,一盘盘的青菜、海鲜还有鲜肉,在提牢厅的案台上摆放整齐。 蒋南笙坐在狱丞搬来的太师椅上,招呼秦朗和姚远他们二人过来入座。 秦朗坐下后先饮了口烧酒,随着酒下肚,身上的寒气也渐渐褪了去。 他与对面的姚远说道:“蒋五爷成婚那日,我在定国公府见过你。” 姚远双手捧着酒杯,起身极为恭敬地与秦朗的酒杯相碰,轻抿一口后回道: “秦大人目光如炬,不怕您会笑话,那日是下官首次如此近距离,见到那么多的贵人们。” 秦朗涮了一筷子的肉,在碗中蘸料里搅动一番放进嘴里,一侧腮边咬肌鼓动,咽了口后点点头。 将一盘子的鲜牛肉尽数放入锅中,才继续道:“在蒋大人手下谋生不易吧?” 那可是个笑面虎,半点亏都不肯吃! 这话一出,让姚远愣了下,目光在两个大人身上扫过,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 上一回吃火锅,瑾初曾惊讶于猪脑的味美,蒋南笙下食材之时便首先选了这个。 他把烫好的猪脑捞出,动作优雅的放置盘中,似笑非笑地说:“秦大人,是这牛肉不够鲜嫩,还是海虾不够鲜甜?” 秦朗听闻后,瞬间觉得口中的百叶不再脆嫩,蒋南笙是在暗指,有这美食也堵不住他的嘴吗?! 姚远低着头,咽下口中的食物,不紧不慢地解释,“秦大人有所不知,五爷乃是我所遇之中,最有能力且关怀下属的大人。” 秦朗本就是开个玩笑,又听他接着说道:“方才那个狱丞家中老母亲病重,还是大人出银钱救回的一条性命......” 牢房之中,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听到说话声动了动。 好半天才艰难的侧过身来,见到不远处案台边三个男人推杯换盏,又闻到屋内越来越浓郁的食物的香气。 他来自蜀地,那股热辣的味道令他熟悉又怀念。他甚至能够说出,汤底料中放了哪些他熟知的药材。 腹中阵阵轰鸣之声,让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到蜀地的族人,眼中流出混浊的泪。 简单的动作牵动胸前的伤口,从他们话语中知晓此处是大理寺时,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抬起头,瞧见那大刀阔斧坐在那里的年轻男子面容,吓得他从床上滚落下来。 “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忍耐不住的呻吟,声音颤抖得仿佛即将断气。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说道:“去瞧瞧人怎么样了。” 狱丞打开监门,将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拉起。 这一举动让他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面色苍白如纸,身上的麻衣变得湿漉漉的,胸前缓缓洇出一片血色。 秦朗抬眸望过去,皱紧眉头吩咐狱丞,“将他的脸全然露出来。” 狱丞看了眼蒋南笙,随即薅起嫌犯的发髻,让他一张脸毫无遮挡的展露于人前。 秦朗看清男人的面容,放下手中的筷子,眉头锁得更紧,“马太医!” 看向蒋南笙问道:“你引我来便是为了见他?他又怎么会出现在大理寺?” 这人是太医院的马太医,两日前在圣上的授意下,曾被他斩于刀下。 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红油汤锅咕嘟咕嘟的翻滚,窗扇被寒风吹得呼呼作响,掩盖不住马太医急促的呼吸声。 蒋南笙浅笑说道:“这不是给秦大人机会问他,马太医是如何收买内侍,又是如何利用身体的异于常人,躲开你的致命一击。” 马太医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想跪身起来都不能得行。 趴在地上暗中考量,落在锦衣卫手中,不止他活不下来,恐怕还要祸及族人。 若是落在蒋五爷手里,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他能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是不知道秦大人同蒋五爷是什么样的关系…… 秦朗站起身朝着牢房大步走去,咚咚的脚步声像是踩在马太医的心上,几乎是瞬间,他身下洇出一摊污浊秽物。 皱了下鼻子的秦朗返回身,坐下后开口说:“这里是大理寺,我才不喧宾夺主!” 蒋南笙说了个好字,对空气中的恶臭仿若未闻,开口问道:“马太医,宫中大皇子情况如何?” 第213章 今日便是他的头七 牢房里,马太医嘴巴张张合合,声音断断续续:“......大皇子死了,算算日子......今日便是他的头七......” 秦朗和姚远脸上皆是满满的愕然之色。 大皇子死了,竟然连一丝消息都未曾流出宫外! 他们只知晓圣上因着大皇子的病情,近些时日脾气甚是暴躁,这一点,秦朗更是深有体会。 蒋南笙听闻后又问道:“那圣上如今身体如何?” 马太医嗅着空气上方的麻辣鲜香,当中又混杂着他身下的恶臭,这两种味道糅合在一起,让他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张开嘴猛地一阵咳嗽,胸前的血迹瞬间又浓重了几分,声音微弱如蚊蝇:“蒋大人......只有我活着......您才能知晓的更多......” 蒋南笙抬手示意,让狱丞将窗扇打开。 外面呼呼作响的冷风吹了进来,屋中原本污浊不堪的空气这才渐渐变得清新,可气温也随之急速地降了下去。 蒋南笙伸手把狱丞叫至近前,说道:“马太医有些神志不清,把厨房养的山羊牵过来,让他醒醒神。” 狱丞躬身应诺,随后退了出去。 蒋南笙又转头看向身侧的姚远:“天气如此寒凉,把火盆挪到马太医身旁。” 姚远走过去,把火盆挪至距离犯人半步远。 趴跪在地上的马太医,瞬间感觉一半身子仿佛坠入了寒潭,而另一半身子却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火盆所散发的热源。 嗖嗖的冷风,顺着他潮湿的下身,不停地涌进骨头缝里。 这无疑是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马太医蜷缩在那里,竭力将自己往火盆靠近,可冷风依旧无孔不入地吹向他。 “许是大皇子的死让圣上难以接受,他变得既亢奋......又很凶残。”马太医哆哆嗦嗦地说完,带着恐惧的目光看向秦朗。 太医院那些同僚,全都是死于锦衣卫之手,一剑毙命。 蒋南笙身着黑色皮毛大氅,缓步走到马太医一旁的火盆前,往里面添了两块炭,伸出手一边烤火,一边问道: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众多,圣上为何偏偏只杀了你们四人,究竟是因为什么?” 马太医听闻此言,开始回避他的目光,瑟缩道:“蒋大人......我实是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没关系,我向来没什么耐心,更不喜欢同样的问题反复提及。”蒋南笙见去而复返的狱丞出现在门口,示意让他进来。 秦朗深知他的意图,大刀阔斧地坐在太师椅中,啧啧两声摇摇头。 口中的话语让马太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这区区太医院给人瞧病的大夫,骨头倒是挺硬,想必肚子里还有一肚子的腌臜之事未曾吐露!” “蒋大人,你还是手段太过温和,对付这种人,就应当先用蘸着烈酒的鞭子狠狠抽上一顿,哪能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秦朗腰间的龙泉剑的剑穗随之晃动,剑身闪过阴寒之光晃人眼。 胸口后背的伤便是这把剑所造成,剑身穿透皮肉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使得马太医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他缓过神来,身子已被固定住。 当他以为,几位大人要吃新鲜现宰杀的羊肉之时,脚上的袜子被拽了下去,而后脚心被抹上一层蜂蜜水。 待这一切准备妥当,狱丞把山羊牵了过来,散发甜美味道的位置让山羊低头凑过去。 马太医重伤未愈,两日来仅靠一碗汤药勉强续命。 知晓自己身在大理寺,又被锦衣卫发现还活着,自醒来便一直处于极度恐惧和紧绷之中。 此时的他坐在那里,苍白面容逐渐变得放松,唇角露出的那抹笑甚至可以被理解为飘飘欲仙之态。 然而等瞬间的舒适过后,马太医骤然感觉,整个人被一种酸麻胀痛之感不断侵袭。 让他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和紧绷状态,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胸前后背尚未愈合的伤口,开始传出皮肉裂开的声音。 面部不停抽搐的马太医此时才恍然明白,这只山羊便是他的刑具。 在窗扇外呼呼作响的风声,以及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中,马太医的笑声逐渐变了调。 “......蒋大人......十九年前,静贵妃动了胎气时,太医院当值的便是我们四人......” 秦朗听到这话,咽下口中的烧酒。 十九年前翊坤宫的淑贵妃尚未进宫,蒋南笙翻这个陈年旧案做什么? 马太医被绑着双腿,挣脱不得,他的脚心已被长着倒刺的羊舌头舔得一片血肉模糊。 精神极度亢奋的他,想晕过去都难以做到,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蒋南笙望着窗外,只见枯叶打着旋儿地飘落于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既然能问出方才的话,便已然知晓十九年前发生的事。” 他转过身将手中茶杯放在案几上,茶盖与杯身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垂眸看着马太医缓缓说道: “你替谁做事?背后之人又做过什么,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兴许还能保住你蜀地的族人。” 秦朗看着炭火上,那咕嘟咕嘟冒着红油热气的锅子。 先攻其心,再伤其身,蒋五爷果真是天生就适合大理寺这个地方。 马太医涕泪横流,他一个太医哪里受过这般苦楚,在蒋南笙提及蜀地族人之时,心中防线已然崩塌。 蒋南笙抬了下手,狱丞便将山羊引至一旁,让马太医那紧绷的身子如豆腐一般摊成一堆。 “......是静贵妃设计陷害的慧嫔,不满一岁便过世的皇女......是病死的......却是因为静贵妃争宠,被拖延了病情......” 蒋南笙见他面露犹豫之色,声音温和地说道:“秦大人,圣上若是知道马太医还活着,你怕是不好交代吧。” 马太医挣扎着爬起来,在地上留下一道带着冰碴的污渍,伸手向着虚空抓去,口中凄惨惊呼: “蒋大人......蒋大人......” 他努力咽了下口水:“把我从宫里安排出来的,是文渊阁当差的太监,名字叫唐六......那年长公主落水便是他干的......” 第214章 夫人在忙吗? 马太医的话,令这屋子一瞬间陷入了沉寂。 秦朗和姚远听后,又一次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文渊阁当差的太监都是司礼监派去的,而司礼监,由圣上身边的掌印太监王喜掌管。 蒋南笙在天子近臣,名为唐六的太监他曾见过。 马太医在太医院当值已有二十余载,赶上了新旧政权交替,也算是侍奉了两代君王,深知这后宫的生存法则。 无意间目睹唐六将长公主推进湖里,这么多年,他原以为这个把柄能保他一命,只是没有料到结局却是他万万未曾想到的。 蒋南笙同秦朗说道:“秦大人......此人便交予锦衣卫了。”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马太医,声音比呼啸而入的寒风更为冰冷,“马太医,蜀地你的族人们,应当庆幸并未因你而到牵连。” 蒋南笙话落,只见眼前人身已首异处。 秦朗拿着帕子擦掉剑身上的血迹,这哪里是什么功劳,简直就是烫手山芋! 蒋南笙既然敢将人弄来大理寺,便意味着消息绝无可能走漏出去,他也权当是再送马太医一程。 蒋南笙从尸体上收回目光,淡声说:“就要劳烦秦大人,查查他口中的唐六了。” ...... 柳氏带着几位姐儿来到缘缘堂时,顾瑾初昼寝起来没多久。 听闻下人的通禀,她起身自内室走出,打算着亲自出门相迎。 这还是她嫁到定国公府后,第一次有人登门做客。 堂屋的帘子被掀起,柳氏牵着蒋妙竹已然走了进来。 进门后显露出她身后的蒋妙涵,跟着进来的还有张氏和蒋静娴。 顾瑾初招呼她们前往西次间,缘缘堂从未有过今日的这般热闹。 两个小姑娘软乎乎地给五婶婶请安,蒋妙涵随后曲身行礼问安。 顾瑾初含笑道:“屋中燃着地龙,咱们都坐到大炕上吧,孩子们玩得也更自在些。” 扭头吩咐丫环婆子:“端几盘糕点过来,无需过于甜腻,水果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儿。” 程妈妈应诺退了出去,白芷搬来一个炕几,和大炕上原有的摆成长条形状。 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坐在一侧,张氏带着女儿坐在她们对面,顾瑾初则搭着炕沿,坐在两位嫂子中间。 白芍又拿来几个大迎枕,以备主子们不时之需。 柳氏拉着顾瑾初的手,笑着说:“弟妹,我实在是耐不住竹姐儿这个磨人精,在家中非要吵着闹着来找五婶婶。” 张氏淡笑着:“是我们叨扰弟妹了。” 说完亲自为女儿脱去脚上的鞋,让她同四小姐一样,爬上大炕去玩。 顾瑾初与张氏接触不多,微微一笑:“四嫂客气了,我一人在家着实有些无趣。” 这时丫环们端着托盘进来,蒋妙竹见状,小声在五妹妹耳边说:“我就说五婶婶这里都是新鲜玩意吧!” 蒋静娴点点头,两个小姑娘都伸着脖子看,一脸好奇,这一幕看起来很是可爱。 少言寡语的张氏,见丫环放到她身旁的杯子,不由得被吸引住目光: “弟妹,这是玻璃所造吧,外形倒是从未见过。”说着拿起仔细端详。 “不错,玻璃杯做出这种形状,是用来盛装饮品的,为的是方便拿在手中。”顾瑾初解释道: “两位嫂子还有几位姐儿,杯中的是奶茶你们尝尝看。” 柳氏将顾瑾初口中的奶茶拿起闻了闻,低头喝了一口,双目一亮。 两个小姑娘喜爱至极,“五婶婶,您真好。”蒋妙竹歪着头,眯起眼睛亲亲热热地说道。 一旁的蒋静娴还是有些害羞,却也比初次见顾瑾初时放得开,“甜甜的。”点头表示赞同堂姐所言。 顾瑾初不禁想到外祖母的那句话:没有女子能拒绝奶茶与漂亮的小蛋糕,若是有,那一定是还没有了解到她真正的口味。 柳氏向来能言善道,“老夫人那里的糕点已经令人大为惊艳,没想到弟妹还有更大的惊喜给我们。” “这下不止竹姐儿喜欢五婶婶,日后我也要多多叨扰弟妹了。” 甜品果然能让人变得心情愉悦,且身心放松。 连沉默寡言的张氏,都变得开朗,“涵姐儿今日没去花厅上课?听闻那个元嬷嬷最是严厉不过的。” 张氏说话和风细雨,还是顾瑾初第一次见她询问他人之事。 蒋妙涵梳着蚌珠头,佩戴着点翠发冠,白皙的鹅蛋脸已能窥见,日后的娇美动人。 听到四婶婶的问话,她放下手中的奶茶,坐直身子回道:“元嬷嬷家中有事要做,便给我们姐妹几人放了半日假。”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又聊了一会儿,二夫人和四夫人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顾瑾初见四小姐和五小姐对玻璃杯喜爱不已,令人包了几只让两位嫂嫂带了回去。 让小厨房安排晚膳之时,她才知晓,张氏前来缘缘堂是带着礼物的。 看着眼前的貂皮和人参,这些都是难得高品质的稀罕之物。 顾瑾初这才想起,四夫人出身辽东张氏,这些都是她本家所在之地的特产。 蒋四爷在督察院任监察御史,虽品级不高,职责和权利范围颇广,夫妇二人在定国公府却是最为低调的。 白鹤从中院走进来,见徐妈妈带着人从堂屋鱼贯而出,上前问道:“徐妈妈,夫人可在忙?我有要事同她说。” 白芷正帮着徐妈妈打帘子,招手让她进来。 顾瑾初正在看桌子上冷却好的阿胶糕,打算着把它们切成片。 白鹤进来走到主子身旁停下,轻声说: “夫人,那个元嬷嬷同几位小姐说要去乡下办事……奴婢却是从她身边丫头话中得知,元嬷嬷每月都会去一次护国寺。” 第215章 小祖宗,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瑾初听了白鹤的话,微蹙了下眉,有什么在眼前一闪而过,快到让她毫无头绪。 行及笄礼之前,母亲曾提及为她找教养嬷嬷一事,她便隐晦地提到了元嬷嬷。 母亲也真的托人去打听了,元嬷嬷的报价倒是能够接受,只是她难请的很,缘由是近两年她的行程皆已排得满满当当。 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到建元帝的一道赐婚圣旨,找教养嬷嬷一事便被搁置了下来。 重活一世,在蒋家见到元嬷嬷,顾瑾初只觉得有些蹊跷,便安排手下的丫环暗中观察。 顾瑾初继续问道:“元嬷嬷来之后,可曾发现她与哪房主子走得近?” 白鹤想了想后,摇头说:“元嬷嬷除了去花厅给三位小姐授课,再有便是去老夫人处请安回话,其他时间几乎不会走出她的院子。” “奴婢也只有在小丫头去厨房取三餐时,才能有机会见到她。” 顾瑾初微微颔首,转而低声吩咐白芷:“去找高德,让他去护国寺查一下,切记要做的隐秘。” 两个丫环应诺退了出去。 蒋南笙回到家中,穿过堂屋后一眼便瞧见西次间桌子旁的顾瑾初。 桌面摆放着两盏烛火,烛光摇曳,映照出她白皙专注的面容。 她的睫毛浓密如扇,犹如蝶翼轻颤,红唇轻抿,娇艳欲滴,将她勾勒成一幅如梦似幻的绝美画卷。 当蒋南笙看到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时,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瞬间屏气凝神,深怕那柄崭新的菜刀伤到了她。 蒋南笙缓步又极快速度朝着她走去,同时伸出手。 顾瑾初专心的看着眼前的东西,以至她没有注意他的靠近,直到有人夺走她手中的刀,方才缓过神来。 “小祖宗,你这是做什么!” 蒋南笙焦急担忧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焦躁不安。 顾瑾初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手臂还保持着刚刚拿东西的姿势。 她轻声唤道:“五爷?”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般的反应。 见他手中紧握着的菜刀,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引起了他的误会。 顾瑾初转过身,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原是打算切阿胶糕的呀!” 蒋南笙此时也看到了桌面上的东西,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将菜刀放到桌子上,拉着她的手,把人带到怀中。 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一只手紧搂她的腰肢,让她整个上半身与他完完全全紧贴在一起。 顾瑾初侧过头,听着他胸膛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伸手搂上他紧实的腰肢,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抚。 “五爷,你今日怎么了?” 她记得一早出门时他曾提了一嘴,说是有犯人等着他审。 蒋南笙大掌轻轻压在她脑后,手背上筋骨凸起。他把自己埋进顾瑾初的发间,声音低喃:“你把我吓到了。”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幕让他眼前闪过一片血红,心脏无端地紧缩疼痛。 “我今日让白芷熬了一锅阿胶糕,这个季节不多时便能冷却凝固。刚刚我正打算把它们切片装到盒子里。” “做了好些,给婆母,给外祖母还有母亲。等婆母生辰过后,我想与外祖母和母亲回去,小住几日。” 能感觉到蒋南笙抱得很紧,顾瑾初乖乖地靠在他身上,缓缓述说着这一日都做了些什么,又有何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手臂松了些。 下一瞬,温热的大掌捧起她的脸。 顾瑾初抬起头,蒋南笙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就在她的眼前。 温润如玉的蒋五爷,不知何时,眼神中多了一丝凌冽。 不知不觉中,竟与上一世婚后几年的蒋南笙重合在一起。 不论是何时的他,又是怎样的一种气质......他,皆长在她的审美之上。 顾瑾初抬起手,穿过身旁他的两条手臂,慢慢摸上他的脸。 指尖轻抚过他入鬓的剑眉,越过挺直如山峰耸立的鼻梁,挑起他的唇角,让他唇边形成一道笑纹,最后迎上他深邃的眸子。 蒋南笙抓住她要收回的手,放在唇边一根根亲吻她的手指,眼神深邃凝望,眸中满是深情:“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就仿佛他是她的全部。 顾瑾初见他难得的孩子气,笑着说道:“五爷这朵享誉盛京的极品人间富贵花,我自是喜欢看的。” 他出身高贵,貌似潘安,足智多才。更是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温润之态。 尚未状元及第的蒋家五爷,就已经是世家贵女心中完美未婚夫婿的标准。 私下里更有人称,蒋五爷便是那朵极品的人间富贵花。 顾瑾初的一句喜欢看,让蒋南笙露出归家后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给夫人看,晚上让你好好地看。”声音低沉暗哑,随着他口中的热气,喷洒在她耳骨之上。 婚后类似这种的荤话蒋南笙没少说,依旧会让顾瑾初心下一颤。 靠近他那侧的耳垂红得仿若要滴血一般,小声说道:“你帮我把阿胶切好,我装到盒子里后,好让人过来摆饭。” 蒋南笙应下后索了个吻,拿起不久前让他胆战心惊的菜刀。 看了眼瑾初用来装阿胶片的盒子,手起刀落,很快一人高的两排盒子都装满了。 炕几上的菜依次摆了上来,一早顾瑾初说过的麻辣香锅,罗汉果百合鸡汤,清炒山药。 丫环们摆好碗筷后,又将屋中几盏烛火挑得更亮些,便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等候主子差遣。 屋子里麻辣鲜香的味道弥漫,不由得让顾瑾初想到,蒋南笙回来抱着她时,他身上隐隐的,还未退散的火锅底料的味道。 她抬起手,给蒋南笙盛了碗鸡汤,夹了只鸡腿放在他身前的小碟中。 他们之间自是没有那食不言的规矩。 蒋南笙喝了一碗汤后,才开口说话, 第216章 秘不发丧 蒋南笙抬起头,见顾瑾初小嘴儿被辣的通红,给她夹了一筷子山药,笑着说:“晚膳吃得太过辛辣,小心夜里口会干。” 顾瑾初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她眨眨眼,一副俏皮模样:“没关系,白芷说罗汉果百合鸡汤可以润肺化痰。” 入冬以来,她的食欲变得越来越好。 而拥有小厨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能吃到她想吃的美食。 手中握有足够的银钱,又能自己做主,这些便是母亲和外祖母给予她的底气。 当然,更少不了蒋五爷在背后给她撑腰。 前世的她,因为过度在意别人的目光,总是患得患失,最终错过了太多美好的事物。 如今,除了不再重蹈覆辙,更要加倍的享受当下的幸福生活。 动手剥了两只虾肉,放在蒋南笙身前盘中,眯着眼睛,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娇声说:“吃吧。” 蒋南笙觉得她此时狡黠的模样,越发的可爱,“等吃过了晚膳,我陪你在院子里走一走,刚刚回来时看到山茶花开了。” 顾瑾初点点头,“倒是可以采上两朵回来,这样屋子里都是好闻的花香。” 中院种了桂花树还有山茶花。 桂花落时便到了娇艳的山茶花盛开,院子一年四季都能闻到浓郁的花香。 庑廊下,蒋南笙轻轻将帽子戴在顾瑾初的头上,然后牵着她的手,两个人缓步顺着台阶走下来。 得知主子要在院子中散步,下人们在几棵树上也挂上了灯笼。 昏暗的烛光中,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显得格外亲昵。 他们慢慢绕着院子走了两圈后,蒋南笙低下头轻声问道:“冷不冷?” 他呼出来的热气形成一团团白雾,缓缓四下飘散在空中,最后消失不见。 顾瑾初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觉得寒凉。 她身披的裘皮斗篷既防风又保暖,走了一会儿之后,不仅没有感到丝毫凉意,反而感觉身上暖意比歪在大炕上还要舒适。 况且还有与她五指交握的蒋南笙,在她身旁不断向她传递着热源。 她声音轻柔,在弥漫着花香的夜色中悦耳动听: “今日到明辉堂请安时,大嫂提到腊月母亲的生辰。母亲的意思是不要大办,一家人能团聚就很好。” 国公夫人的五十整寿,本应是定国公府的大喜事,但如今的局势却让一切都变得低调。 她身为淑贵妃的生母,长公主的外祖母,也不得不审时度势。 蒋南笙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同走到山茶树下,烛火在他的背后,将他整个人笼罩着,显得他尤为的高大而温暖,带着为她遮风挡雨的强势感。 他眸光深深,缓缓开口说:“今日在大理寺,我和秦大人审理了一个从宫里逃出来的太医。” 顾瑾初心中不禁一紧,脑海里不自觉想到上一世,大皇子突如其来的死讯。 就听到他接着说道:“大皇子死了,七日前发生的。” 顾瑾初听闻眼神微缩,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转而问他:“那圣上呢?” 蒋南笙搂着她的肩膀,带着她朝着正房走去,轻声回道:“圣上秘不发丧,许是一时无法接受,还不能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 顾瑾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美眸中带着水气,声音懒懒的,像是强打着精神问道: “外祖母和母亲还打算着,婆母生辰时那日过来祝寿,我要不要书信知会她们,还是不要过来了……” 先帝以孝治天下,皇家丧事对大臣是有守孝要求的。这也是很多世家知道大皇子病重,急着把婚嫁日子提前的原因。 蒋南笙抬手解开她斗篷的系带,柔声说:“这个没关系,两家是姻亲,与正常的走亲戚无碍。” ...... 第二日吃过早膳,顾瑾初送走去大理寺当值的蒋五爷后,站在院子中看小丫头们采山茶花。 昨夜是她先去净房沐浴,回来躺在床上等蒋南笙时,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回来了,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才安心的睡去。 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元嬷嬷的事情忘了告诉他。 总觉得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白陶捧着几只山茶花过来,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同顾瑾初说:“夫人,您看,奴婢觉得树上这几朵开得正好呢。” 白芍在一旁附和道::“这么漂亮的花,不做簪花真是太可惜了。” 自从和珍宝阁贴娘子学了梳妆手艺,看到美好的事物,她便想着把它发挥到极致。 顾瑾初原本是打算着,请安时把山茶花送给蒋老夫人,鲜花的满室幽香比熏香更能沁人心脾。 听到白芍的话,让白陶再去采上几枝山茶花。 若是四小姐和五小姐来了兴致,恐到时不够分,坏了气氛就不美了。 收拾妥当后,顾瑾初便带着人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穿过水池上的妙音堂,正好遇上来给蒋老夫人请安的二夫人。 柳氏牵着女儿驻足等在那里,蒋妙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衣裙,发髻上还系着红绸子,衬托出她粉嫩可爱的小脸蛋。 见顾瑾初走过来,蒋妙竹亲亲热热的打招呼,“五婶婶。” 她仰着头,向顾瑾初伸出小手。 顾瑾初把藏在袖子中的手炉递给身旁的白芷,然后拉住小姑娘的手,微笑点头同柳氏打招呼,“二嫂,竹姐儿。” 蒋妙竹被两个人牵着手,开心同身旁的母亲说:“母亲,五婶婶的手同您的一样暖呢。” 柳氏能感觉到五弟妹并不是碍于情面的敷衍,笑得情真意切的: “五弟妹,你可别太宠着竹姐儿了,不然日后你的缘缘堂怕是都不得消停。” 话说着,一行人已经到明辉堂,西次间里,王氏陪着蒋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 下首坐着儿媳孟氏,她怀中抱着晨哥儿。 三夫人李氏坐在了另一边。 蒋老夫人只听到柳氏最后几个字,笑着问道:“咱们竹姐儿这么乖,怎么不消停了?” 蒋妙竹规规矩矩的给祖母请安,然后靠在蒋老夫人腿边告状: “祖母,母亲说我是个磨人精,去了缘缘堂会影响五婶婶安生。”话一出惹得一屋子女眷笑出声来。 王氏和孟氏对视一眼,听四小姐的话,她们二房已经去过五弟妹那里了? 柳氏被女儿给气笑了,抬起手指虚空点她,“还说自己不是磨人精。” 从女儿口中说出来也好,她和四弟妹去缘缘堂做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顾瑾初坐在丫环般过来的锦杌上,笑着说:“竹姐儿这么乖,五婶婶喜欢还来不及呢,高兴到昨日晚膳都多吃了一碗。” 蒋老夫人听闻看向小儿媳,许是冬日里穿的多,像是比嫁过来时圆润了些,她那张白皙嫩滑的小脸越发的娇艳。 众人寒暄过后,蒋老夫人有些精神不济,只留下顾瑾初一个人说话。 她招手让小儿媳到她身边来坐,拉着她的手说:“瑾初,你都知道了吧?” 顾瑾初点点头,心知蒋老夫人定是知晓了大皇子离世的消息,却是不知她担心的更多。 蒋老夫人盯着罗汉床上的云纹,轻声说:“也不知道我的慧姐儿,在宫中怎么样了。” 第217章 愿娘娘早日得偿所愿 翊坤宫的寝殿内,皇后面容憔悴的躺在锦被下,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陈皇贵妃缓步走进来,而后坐在床边的锦杌上,接过宫女手中的药,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柔声说道: “娘娘,这碗药芳若已经拿去热了六遍,越是拖着越是难以下咽。” 好半晌,床榻上的皇后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满是红血丝。她适应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光线,这才彻底把眼睛睁开, 如今的皇后脸颊凹陷,乌发下藏都藏不住的白发,让她短短几日便仿佛老了十几岁。 看到身侧的陈皇贵妃时,她愣了一瞬,才开口说:“原来是陈妹妹,本宫还以为看到慧嫔了呢。” 皇后和陈皇贵妃是同一日,嫁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建元帝。 一个是被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正妃,一个是从侧门低调而入的侧妃。 建元帝登基不久,陈皇贵妃被查出怀有身孕。即便那时大皇子已经过了周岁,建元帝依旧十分欢喜。 只可惜,雪天路滑,陈皇贵妃在给皇后请安的路上摔了一跤。不仅成了型的小皇子没有保住,更是让她因此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双重打击之下,陈皇贵妃急速地削瘦下去。 陈母带着还没有及笄的幼女来宫中看望小产的女儿,开导她,不想建元帝对陈皇贵妃的嫡妹一见倾心。 没过多久,又一个陈家女入宫,便是如今在冷宫被关了十九年的慧嫔。 而她们姐妹,在容貌上有着六成的相似度。 陈皇贵妃见皇后醒了,把勺子凑近她的嘴边,“慧嫔若是知道娘娘病中还挂念于她,定会在冷宫为您祈福的。” 皇后侧过头,还带着温度的药汁顺着她的脖颈流淌到衣领之中,明黄色的寝衣洇出一滩褐色的污渍。 陈皇贵妃叹了口气,把手中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浅笑着说:“娘娘还是这般谨慎。” “也对,太医院死了那么多的太医,这种混乱的场面确实很难去信任任何一个人。只是可惜了大皇子,年纪轻轻就让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皇贵妃站起身,自上而下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 这几日,皇后眼中的泪都已经流干了,手紧抓着身上的锦被,那双手骨瘦如柴,宛如失去生机一般。 “康儿的身子早就垮了,多活一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更何况......” 她掀起眼皮,目光闪烁,“我是皇后,不管日后哪个皇子继承大统,哀家都是太后!” 听到这话,陈皇贵妃曲了下身,轻声说:“愿娘娘早日得偿所愿,圣上还等着娘娘安好的消息,臣妾就先告退了。” 淑贵妃来到坤宁宫门前,恰巧碰到从里面出来的陈皇贵妃。 仪态万千走过来,屈膝行礼道:“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语气谦逊有礼,态度恭敬。 一旁的赵璇从步辇上下来,行了个万福礼,“皇贵妃娘娘安好。” 陈皇贵妃驻足停在那里,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柔声说:“自打第一次见到妹妹,这么多年来妹妹总是这般不失礼数。” 她们皆是出身武将之家,虽在这后宫身处高位,却是活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淑贵妃身着裘皮斗篷,领口和袖口用金丝线绣制如意云纹边饰,镶嵌着璀璨宝石,看起来华贵又温暖。 她那张看不出年纪的秀美脸庞,被衬托得更加雍容端庄。 裘皮本就需要精湛的缝制工艺,方能体现出奢华和精致,这样一来,显得淑贵妃今日有些过于素净。 她浅笑回道:“许久未见到姐姐了,天气寒凉,姐姐出门要多保重自己才是。” 说完转而看向她身后,出门相送的芳若姑姑,“不知皇后娘娘身子骨好些了吗?可否方便去看看她?” 芳若是皇后在府邸做福晋时的大宫女,她曲身给淑贵妃和长公主行礼问安,有些憔悴的面容露出一抹笑: “娘娘若是知道淑贵妃和长公主这般惦念她,病也会好了大半的。” 接着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不巧得很,娘娘刚刚睡下了,倒是让淑贵妃和长公主白跑了这一趟。” 芳若说完,向三位主子行了个礼,坤宁宫的宫门就这样缓缓关上了。 陈皇贵妃、淑贵妃还有长公主迈上来时的步辇。 翊坤宫和钟粹宫方向不同,淑贵妃对陈皇贵妃说:“娘娘若是不嫌弃,去妹妹翊坤宫小坐一下如何?” 陈皇贵妃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手炉,紧贴着小腹放在身前,笑着拒绝她:“改日吧,圣上那里还等着皇后娘娘的消息呢。” 淑贵妃浅笑点头,目送陈皇贵妃的步辇先她一步离开。 回到翊坤宫后,柳映秋帮淑贵妃脱掉身上的裘皮斗篷,扶着她坐在罗汉床上。 “永乐,你同郑大人的亲事,母亲不反对。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不适宜同你父皇讲。” 淑贵妃告诫女儿,怕她在这个时候触了圣上的霉头。 毕竟大皇子是建元帝的长子,父子感情也是非同一般。 赵璇走过来坐在母妃的身侧,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很多,眸中多了果断和坚毅: “母妃,女儿晓得的。后日是外祖母的生辰,您有什么话要带给她老人家吗?” 淑贵妃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着说:“过了腊月不久就到了除夕,永乐不妨多陪陪你外祖母,也是替母妃尽了孝道,等除夕夜宫宴再回宫也不迟。” 这期间,大皇子的死讯,圣上总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公布出去。 除夕夜宫宴,也许是为永乐和郑大人讨一道赐婚圣旨的好时机。 等长公主的身影消失直至看不见,卓良才在主子身边奉茶,低声说:“那个唐六近些天在养心殿当差,奴才这边完全是没有头绪。” 淑贵妃“嗯”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茶杯,看着茶汤中打着旋儿、浮浮沉沉的茶叶,轻声说:“现在应该有人比咱们还要着急。” 景仁宫的静贵妃垂眸欣赏刚刚染好的指甲,听到陈皇贵妃和淑贵妃从坤宁宫出来的消息时,漫不经心地说道: “咱们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殚精竭虑地为了她儿子铺路,可惜呀,天不遂人愿......” 等听到大太监接下来的话,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有些激动地拉着汪应问: “你说什么?大皇子死了!那养心殿里面躺着的是谁?” 汪应上前一步,小声回道:“娘娘,这是义父刚刚传过来的消息,知道真相的太医,都被圣上给处死了......” 静贵妃听闻后靠在大迎枕上,丝毫不避讳地笑得一脸开怀,“让人去告诉二皇子这个好消息。” 就在大皇子病重前,建元帝接纳了大臣的提议,给成年的皇子们开府,原因是有利于娶妻的皇子开枝散叶。 皇后的心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不过天不遂人愿,她那个病秧子儿子,皇子府一日都还没有享受过呢,也是个没福气的! 不知想到什么,静贵妃从炕上坐起身,面上张扬娇媚的笑消失,脸色变得凝重,皱着眉吩咐大太监汪应: “去查一下,圣上处死的四个太医都是谁?再去太医院看看,马太医今日当不当值!” ...... 蒋老夫人担心宫里的嫡长女,还有长公主这个外孙女,让她一夜都没有睡好。 顾瑾初瞧着蒋老夫人神情有些萎靡,伺候着她歇了昼寝,又一直陪着她到国公爷回来,此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等她回到缘缘堂时,白芍走过来跟她说:“夫人,五老爷回来了。” 第218章 睡不着? 顾瑾初听闻蒋南笙回来了,反倒是脚步放缓了些,小丫头见夫人拾阶而上,屈膝行礼后掀起正门的锦缎帘子。 内室中,她进门时蒋南笙正在解腰间的革带,见到她垂下手,轻声说:“夫人过来帮我更衣,” 上一世这种事情顾瑾初没少做,看到他张开手等在那里,缓步朝着他走过去。 只着中衣的蒋南笙高出她许多,抖开直缀披在他身上还需微微的翘起脚尖。 低头系腰间的系带时,感受到他向前迈了半步,同她的脚尖相抵。 顾瑾初抬起头,迎上他垂眸笑着看过来的目光,回以微微一笑。 蒋南笙觉得有些可惜,瑾初好似不如新婚那时容易害羞了。 轻声说:“我回来没有看到你。” 他声音低沉,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面上。 顾瑾初笑道:“在明辉堂陪着母亲,回来时才发觉天都黑了。” 蒋南笙坐到罗汉床上,把她闲来无事看的杂记拿了过来,“明日永乐便会过来住上一段时日。” 往年永乐都是腊月的前一天回定国公府,住上一段时日是他猜的。 顾瑾初坐在他身边,给两个人倒了杯茶,一时间内室变得有些安静。 她在斟酌,要怎么把元嬷嬷的事情告诉他。 上一世同元嬷嬷接触的时候,她曾经无意提到过一嘴小主子。 现在回想起来,元嬷嬷是到了年纪从宫里出来的,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小主子。 如果元嬷嬷口中的小主子,是宫里出来的孩子呢? 那她隐藏自己的行踪,去往护国寺一事,就有些太过可疑。 在联想起上一世,有人在护国寺寻找丢失的孩子,是发生在二皇子登基之后。 被秘不发丧的大皇子。 建元帝久久不立储君...... 顾瑾初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蒋南笙见顾瑾初有些放空的坐在那里,笑着问她:“想什么呢?” 顾瑾初坐到他的身边,咬了下下唇才开口说:“我发现了一件事,觉得有必要同五爷说。” 蒋南笙伸出手臂把她抱到怀中,摸了摸她的头发: “母亲每到生辰,看到一家团聚就会想宫里面的长姐。等永乐来了心情就会好上很多。待她知晓永乐有了心上人,心情就会好上加好。” 想到过几日瑾初要回外祖家住上几天,心中还有些不舍,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顾瑾初被吻的面若桃花,轻喘缓了会儿,抬手撑在他胸前一本正经的说: “昨日元嬷嬷给家中几个姐儿放了半日假,说是归家看亲戚。白鹤却是从她身边小丫头那里得知,元嬷嬷要去的是护国寺。” “妾身便想着,礼佛又有什么可保密的呢。” 如今也只能用元嬷嬷的品行说话了。 蒋南笙拉着她的两只手围在身侧,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元嬷嬷是母亲托人找来的。”顿了一瞬后接着说:“这件事我让人去查,你暂且不要告诉母亲。” 顾瑾初搂着他的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若真的是她想的那般,蒋家查到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因此引起建元帝的警惕。 一直到睡前,顾瑾初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的。 可也毕竟都是她的猜测而已,又不能同蒋南笙解释,她为什么会怀疑到这些。 这就让她躺在床上有些翻来覆去的。 “睡不着?” 黑暗中传来蒋南笙的问话,声音就像是在她颈侧耳边响起。 顾瑾初摇摇头,感受腰间伸过来一条手臂,把她带到一副温暖的怀中。 她便顺势搂住他,手脚并用缠上他的身体,闻着他身上好闻又熟悉的味道。突然想到她一直逃避,不敢想的问题。 上一世,得知她的死。 蒋南笙,他,怎么样了呢...... 蒋南笙本来已经打算睡了,昨晚他从净房出来时,这个小祖宗先他一步睡着了,害得他翻来覆去的,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察觉到她今日状态不太好,今晚也不想动她的。 反倒是变成了她不好好睡觉,翻来覆去。 “瑾初,你抱着这么紧,我怎么能睡着?”他的声音越发暗哑低沉,大手扣在她的腰际,往身上按了按。 顾瑾初轻嗯了声,手指轻轻抻开他寝衣的系带,五指张开沿着他劲瘦的腰腹向下。 蒋南笙不由得身躯一颤,周身的血液全都汇集到一处,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 顾瑾初抬起头,拉着他的衣襟展开手臂,把他身上的寝衣脱掉。 附身吻了下去,红唇微启轻咬。 黑暗中,蒋南笙只能看到她模糊不清的影子,咬牙闷哼,口中溢出道道粗喘。 … 第219章 不可告人的目的 夜色如墨,昏黄的壁灯洒在菊花台的庭院中。寒风略过,吹得院子里树枝上的落雪扑簌簌的往下掉。 堂屋中,下人们将烛火挑到了最亮,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四四方方的紫檀平角方桌旁,郑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太师椅中,几个儿孙在她身侧围坐。 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的面孔,静谧的氛围中带着一丝凝重。 郑家大爷率先开口:“母亲,给三弟的粮草和药品,已经分批从水路运往三江所城。” 郑老夫人微微颔首,“东瀛那边的管事会跟着船运回到盛京,你们两房考虑一下。等除夕后,是谁要去东瀛接手铺子。”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这件事我不强求,等京中局势稳定下来,我们老两口会去那边坐镇。任谁去的话,也不会离开家中太久。” 郑家大爷和郑家二爷对视一眼,他们深知母亲做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兄弟二人明白,此事需回去仔细商议。 郑文昌心中思量的是:儿子若是尚了公主,大婚时他不在恐有损长公主的颜面。 夫人临盆在即则是郑文昌最放心不下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都极有天赋,一时间让他难以抉择让哪个去东瀛历练。 毕竟东瀛路途遥远,山高水长。 郑老夫人也不是要他们此时就做下决定,她摆摆手缓声说: “夜深了,你们回去同媳妇孩子商量去吧。明日我带着牡丹去定国公府,就不用过来给我请安了。” 郑开承见父兄和二叔都退了出去,轻声问道:“祖母,您是有话想同孙儿说吗?” 郑老夫人招手让他坐到自己的身侧,烛光映照着她饱经沧桑的脸庞。 “你们兄弟几个当中,你是最有主意和成算的。从小便有自己的章程,这一次,祖母只是想说,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 她太了解这个封建社会了,经过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郑家尚且不能完全做到男女平等,何况孙子日后尚了公主,就更加谈不上了。 可以说,这完全背离了当今的男尊女卑,要谨守礼法,不冒犯公主,在家中完全没有话语权。 而她所知的历史上,公主和驸马的婚姻,可以说大多都是不幸福的。 郑家也不需要她的孙子做出这样牺牲。 郑开承露出一抹浅笑,“祖母您不是说过,面对抉择的时候要遵循本心,不被世俗的标准和他人的期待所束缚。” 郑老夫人听闻叹了口气,上一个这般任性的是初姐儿。 没想到,开承也是一个恋爱脑。 她拍拍孙儿的肩膀,最后叮嘱他:“长公主不容易,日后别辜负了她。郑家男人要有担当,不要做个负心人。” 想了想,又添了句:“若是日后长公主负了你,这个驸马咱们就当了!” 郑开承笑出声来,爽朗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祖母,永乐若是知道您这般说,怕是能把公主府搬空都送给您老人家。” 郑老夫人坐在那里,看着孙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来到这个朝代时,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六十一年过去了,她都要忘记了生活在现代化的 22 世纪,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体验。 好在找的男人,还有生的孩子,到现在的孙儿和外孙女,才让她心中的归属感渐渐被填满。 若是说有遗憾,大概就是她手中有银钱后,人变得“飘”了。 东瀛,倭奴,小日子……对于国人来说,那是刻在骨血里的仇恨感。 在这个架空朝代中,东瀛因为生存问题,开始不断的在三江所成祸乱。 因着这些年积攒的家底足以富可敌国,故而三子郑文扬要去参军,并前往三江所城时,她没有反对而是极力的支持。 她的目标是不仅要打倭奴,还要去他们的领土做生意,赚他们的钱,却是深知很多结果以她的能力是无法改变的。 可是眼下,以她看了那么多年宫斗剧总结出来的经验,这个建元帝有很大的问题。 所有匪夷所思的背后,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初姐儿前段时间在暗地里屯粮食,让她身边的陶掌柜来郑家知会过,说是宁远城遭受外敌,局势变得有些紧张。 她担心这样一来,朝中对三江所城的辎重无法准时送达。 可是开承从济南府回京时,特意去辽东挑选了一批骏马。回到宝坻时途经宁远城,那里并没有发生焦灼的战事。 宁远城的守城将军,是宫中陈皇贵妃的父亲。 当年陈皇贵妃小产伤了身子,恃宠而骄的慧嫔差点害了静贵妃腹中龙胎。 慧嫔被打入冷宫后,陈大人又在前朝言语冲撞到了圣上。 建元帝一怒之下,把陈大人发配到了宁远城。陈家这些年,几乎消失在盛京世家贵人口中。 在郑老夫人看来,圣上明着是对陈家的惩戒,实则是让陈家把一部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大皇子的秘不发丧,坤宁宫的皇后忧思过度,同是从府邸出来的陈皇贵妃,日夜的陪伴在帝后身边。 陈家,这是要复起了。 ...... 第二日,天光大亮,顾瑾初才悠悠醒来,又一次错过了蒋南笙的上朝。 洗漱后,白芍给她梳妆时,她还在犯困。 昨夜因着她的主动,蒋南笙变得有些激动,久久不能满足。 抱她去沐浴时,在净房又忍不住的痴缠她。 一直折腾到子时,两个人才歇下。 顾瑾初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发现府中女眷除了她已经都到齐了。 第220章 藏得可真够深的 西次间中,各房夫人和几个姐儿都是盛装在身,众人围坐在一起很是热闹。 顾瑾初给坐在罗汉床上的蒋老夫人请过安后,几个妯娌间相互见礼,晚辈们又给顾瑾初行礼问安。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蒋老夫人招手,让顾瑾初过去坐到她的身边,笑着说:“等下永乐那孩子就过来了。” 顾瑾初微笑回道:“难怪母亲笑得这般开怀。” 王氏怀中抱着长孙,眉眼间带着温和笑意,同蒋老夫人说:“长公主对待您是一片赤诚,又何尝不是圣上对淑贵妃的荣宠。” “说起来,上次五弟成婚时,都没来得及同长公主深聊,母亲也许久未见长公主了。”柳氏在一旁道。 王氏听到她的话,抬眸朝着柳氏的方向看了两眼,眼中的笑意淡了些。 蒋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同身旁的顾瑾初轻声说:“小五有两个姐姐,你大姐嫁到了南直隶的康家,眼下跟着你大姐夫回到祖籍丁忧。” “因为守孝才没有过来喝喜酒,除夕差不多就能出服,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到盛京,做个京官。” 蒋老夫人所说的大姐是国公爷的长女,虽是庶出的身份,能嫁到南直隶康家,这当中多亏了蒋老夫人本家给做的媒。 顾瑾初上一世仅是见过这个大姐一面,大姐夫除服之后正赶上新皇登基,京官没做成,又回到了南直隶。 她笑了笑说:“那等除夕时,咱们一家便能团聚了。” 这时有下人掀开门帘通禀:“老夫人,长公主凤驾亲临,已经过了一进院儿了。” 蒋老夫人站起身,明知道长公主今日会来,还是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泼洒在明辉堂的堂屋中。 正门绣着撒花的绒布帘子被掀开,有冷风吹进来,盛装打扮的女眷们却是不觉得冷。 顾瑾初接过雪珠手上的斗篷,这是她刚刚吩咐大丫环取过来的。 她笑着把斗篷披在了蒋老夫人身上,轻声说:“母亲,您这里正对风口,可万不能着了凉。” 蒋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有些望眼欲穿的看向院门处。 不多时,一辆青帷小油车缓缓停下,两侧的内侍和宫女走过来。 车帘打开,长公主搭着翠果的手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身披白色裘皮斗篷,款款而入。阳光倾洒在她身上,斗篷边缘的装饰物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璀璨之光,熠熠生辉。 她每走一步,都带着一种优雅从容的仪态,万千风华尽显。 蒋妙涵和蒋亦云瞪大眼睛看着长公主,脑中元嬷嬷说的姿态有了具象化,心中顿时有些气馁。 这,不是学便能学来的。 赵璇面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迈上庑廊石阶时脚步加快了些,走到蒋老夫人身前笑着说:“外祖母,璇姐儿来看您了。” 蒋老夫人微微红着眼,拉着外孙女的手,连声说了几个“好”字。 王氏一身的珠光宝气,面上的笑纹让她腮边的酒窝,看着都是无比的亲切,她上前迎了两步: “知晓长公主今日要来,老夫人一早便笑得合不拢嘴。”抱着怀中的晨哥儿,哄着他叫人打招呼:“晨哥儿,这是姑姑,快叫人......” 赵璇微微颔首,神色端庄:“一晃眼晨哥儿都长这么大了。” 一旁白芷见主子看过来,走到门边把掀起来的帘子放了下来,冷空气瞬间被阻隔住,却是阻挡不住女眷们的热情。 赵璇不常回来定国公府,已经有些分不清几个表妹的名字。 记得上一次看到她们,最小的那个还只会怯生生的躲在母亲身后,今日看着开朗很多。 相互见礼寒暄后,赵璇让翠果把给各房的礼物分下去,又命人把她带来的糕点装盘。 孟氏收到的是一只金簪,有些谄媚笑着说:“托长公主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金簪。只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定会辈辈相传下去。” 赵璇坐在蒋老夫人身侧,听闻抬眸看向她,笑得风轻云淡,“云姐儿不也是三舅母的女儿吗?您这样说也不怕伤了三舅和云姐儿的心。” 整个蒋家五房,除了才嫁进来不久的顾瑾初,其余四房就只有张氏,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夫人只生了个女儿。 孟氏也是平时挤兑张氏习惯了,没想到长公主会抓住她的语病。 暗自焦急的解释道:“我自是心疼云姐儿的……” 赵璇扫了她一眼,看向顾瑾初说:“好在你同掌柜打了招呼,不然今日这糕点我是买不到了。” 拉着蒋老夫人像是撒娇一般,尽显小女儿娇态: “还是您老人家有福气,今酥点心局的东家就在身边,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我这完全是借花献佛。” 蒋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拿着蛋挞递到外孙女身前。 “吃这个,你的几个表妹都说好吃。”又指着泡芙说:“竹姐儿说这个甜甜的,也好吃......” 老太太献宝一样,还不忘又说了句,“这个蛋黄酥最合我的口味,可惜你小舅母不让我多吃。” 面上的表情自豪又满意,完全看不出是话中的抱怨。 王氏看着盘中的糕点,今日才知道那个开业后生意极好,远超喜祥斋的今酥点心局,是顾瑾初开的。 藏得可真够深的。 孟氏眸光闪了下,她第一日吃到五弟妹带来的糕点,便想着从她那里得到方子,不想几次引起的话都被她岔了过去。 柳氏身边的蒋妙竹听到蒋老夫人的话,哒哒哒的跑到她身前,一本正经的说:“祖母,五婶婶是在为了您好呢。” 蒋老夫人把蒋妙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头笑着问她:“你五婶婶不让吃好吃的,怎么就是为了我好呢。” 蒋妙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满是认真,“五婶婶也告诫过我的,说这些糕点虽然好吃,但是不能过量食用。把牙齿吃坏了日后这些好东西,就是想吃也吃不了了。” 像是给自己信心和信念,点着头说:“对!所以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还是好好要保护我们的牙齿。” 童真的模样把一屋子的女眷都给逗笑了,张氏柔声细语的,“五弟妹这话娴姐儿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每晚睡前都会主动的好好漱口和刷牙。” 看向顾瑾初浅浅笑了下,一点没有被孟氏的话影响到。 柳氏笑得用手绢擦了擦眼角,“你就是漂亮话说的好听,也没见你少吃一点儿。” 竹姐儿手上接过祖母给的蛋挞,用两只小手捧着,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母亲,这个祖母给的,长者赐不可辞哦~” 说完从祖母身上跳下来,屈膝给祖母和长公主行了个礼,乖乖巧巧的走回母亲身边。 孟氏见状不露痕迹的白了一眼,真是谁养的孩子像谁,都是一样的会花言巧语。 这时又有下人过来通禀,“老夫人,郑家老夫人和亲家夫人过来了。” 顾瑾初一听站起身,收回脚步看向上首的蒋老夫人,明媚白皙的面容掩饰不住欣喜,笑着请示道:“母亲,媳妇想去迎一下外祖母和母亲。” 蒋老夫人抬起手,顾瑾初连忙上前搀扶着,就听她说,“可不能让亲家觉得咱们怠慢了。” 同长公主来时不同,蒋老夫人亲自带着媳妇们出门迎接。 谁也没有注意到,端庄仪态万千的长公主,红着脸有些不自在的跟在一众女眷身后。 第221章 外祖母,母亲! 蒋家的一众女眷们,跟在蒋老夫人身后从正门缓缓走出。还没到垂花门,就听到一阵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说话的功夫,郑家人已经快要到了。 王氏的脚步微微缓了缓,如今定国公府是她在掌家,按理说迎客这种事她应该陪在婆母身边才对。 她却是等着长公主走过来,浅笑柔声说道:“天气寒凉,郑家女眷来了去给您请安便是,大舅母陪着您回去等吧?” 即便蒋五爷是长公主的嫡亲舅舅,可郑家太夫人和亲家夫人要长公主亲自出门迎接,还是有些托大了。 世子爷虽然不是蒋老夫人所生,却也是宫里淑贵妃的长兄,这声大舅母还是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赵璇听闻后,看着王氏浅笑说道:“大舅母最是讲规矩不过,今日怎么一家人说起了两家话。” 出垂花门时,搀扶着蒋老夫人的顾瑾初低声说:“母亲,您小心脚下台阶。” 她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藏都藏不住,漂亮的眸子似水一般澄澈,举止端庄持重。 蒋老夫人见状,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从新媳妇过来的,她自是能理解她迫切想看到亲人的心情。 越是这样,对这个小儿媳就愈发的满意。 此时阳光明媚,照射在身上很有舒适度,蒋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等在影壁处。 柳氏走过来站在婆母身旁,蒋老夫人松开了顾瑾初的手,很自然的抬起另一只胳膊,柳氏微笑着见状扶了上去。 听到蒋老夫人轻声说:“去吧。”顾瑾初抿唇笑了下。 见到郑老夫人和郑牡丹后迎了上去,先是曲身行礼,声音清脆悦耳,眼眶微红,笑眯眯地喊道:“外祖母,母亲!” 伸出的两只手,分别挽着外祖母和母亲,就像小时候她们一同牵着她一般。 只不过她已经长大成人,身高也超过了她们。 郑老夫人和郑牡丹分别侧头打量顾瑾初,只见她精神头十足,眼神中透露着隐隐的幸福感,小脸儿看起来比出嫁前圆润了些。 可见在定国公府这一个多月,过得果真如她信中所写那般幸福,两个人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花厅中,因着两家女眷大多都是第一次见面,免不了一番介绍又相互见礼。 郑家老夫人和郑牡丹都是见惯大场面的,并没有因为蒋老夫人的身份,和她的抬举而感到局促。 建元帝授予郑家三爷郑文扬龙虎将军,任三江所城总兵,正二品之职。 在顾瑾初嫁给蒋五爷后不久,一道文书送到了郑家,是郑老夫人被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的诰封。 不管从哪方面看,顾瑾初的几个妯娌和晚辈们,给郑老夫人行礼问安,她和郑牡丹都是受得起的。 王氏看着屋子中几位尊贵的女人,感觉就要被她们的品级压得喘不过气来。 长公主自是不需多说,婆母有正一品诰命在身,放眼这天下女人,也唯有宫里的皇后能压她一压。 年岁比她长子还要小的妯娌,身上有着县主的品级,眼看着郑家太夫人和亲家夫人的气势,是不是不久的将来,她的世子夫人也要拱手让人? 蒋老夫人把郑老夫人请到上首,微笑着说道:“总是说想同老夫人再聚,今日才得了机会。” 郑老夫人自来说话爽快,笑着点点头:“被家中琐事给绊住了腿脚,借着这个机会认认门,却不想今日好像叨扰了夫人同长公主团聚。” 赵璇听闻郑老夫人的话,端庄浅笑道:“老夫人您客气了,晚辈敬仰您已久,今日能看到您……还有郑夫人,也是我们的缘分。” 王氏站起身,“母亲,儿媳想到房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就先告辞了。” 待婆母应允后,朝着郑老夫人、郑牡丹微笑点头,带着儿媳丫环婆子们退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又看了眼长公主,总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原因。 长公主借口找外祖父有事情说,也从西次间退了出去。 不多时人走了大半,西次间的光线都变得明亮起来,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扇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蒋老夫人很爱吃干果类,尤其是核桃仁。虽然她不喜甜,却是独爱琥珀核桃仁。 看着身旁小几上的海棠小盘,盘底中那为数不多的几颗核桃仁,笑着指顾瑾初:“瑾初在娘家时,也是这般的管事儿吗?” 拿起小盘让两个亲家夫人看,“不仅不许我多吃核桃仁和松子,就连那蛋黄酥,也要让我身边丫环婆子看着我,每日限量不可以多给。” 郑牡丹放下手中茶杯,笑着解释,“亲家夫人有所不知,家父前段时间身子不适,还是长公主从中帮忙请来了吴子真吴先生。” “他制定了一套膳食养生之法,像干果和太过甜腻的食物是不适宜多吃的。” 她也知晓蒋老夫人并不是不满意女儿,又说道:“初姐儿这孩子心思纯净,对身边人都是一门心思的好。” 蒋老夫人笑着回道:“小孩子是最懂得谁是真心,家中几个姐儿都很是喜欢她们五婶婶。几个小家伙们隔三差五的,就要跑去缘缘堂讨嘴吃。” 郑老夫人笑着同蒋老夫人说:“咱们郑家三代就初姐儿一个女孩儿,一眨眼,被大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都嫁为人妇了。” 顾瑾初便趁机和蒋老夫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二舅母和大表嫂即将临盆,我想回去看看孩子们。这件事同五爷说过了,等除夕的前几天我就回来……” 蒋老夫人点头应道:“等两位夫人生了,着人给家中递消息过来。” 午膳是在明辉堂花厅用的,从窗扇看出去,能看到外面院子中的园林景色。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轻拂,时不时的还会有花香传进来。 第222章 像是滑脉…… 吃过了午膳,顾瑾初带着外祖母和母亲沿着回廊,缓缓往缘缘堂走去。 郑老夫人经过妙音堂时,眼中满是感慨:“早就听闻,国公爷为国公夫人打造了一座苏州园林,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一般。” 后世改造后的园林,远不及眼前看到的这般震撼。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会忍不住感叹,不论是精湛的工艺还是卓越的设计,无处不体现着古人的智慧和才能。 徐妈妈已经知道郑老夫人和夫人到了府上。用过午膳后,她便带着人在院子里等候着。 等顾瑾初和外祖母,还有母亲进门后,院子里顿时乌拉拉的跪了一地的人。 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见过郑老夫人,郑夫人......” 顾瑾初把外祖母和母亲请到了西次间。郑牡丹身边的佟妈妈跟在白芍身侧,给丫环婆子们发了赏钱。 一个个眉开眼笑,口中吉祥话说个不停。 白芍把几个管事婆子请到后罩房,大家相互认识寒暄,主子屋里由白芷和徐妈妈伺候着。 郑牡丹坐在临窗大炕上,拉着女儿的手,笑得一脸慈爱。 来定国公府这么久,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看她的初姐儿。 顾瑾初亲自给外祖母和母亲斟茶,一张小脸儿笑得开怀。她轻声问道:“外祖母,外祖父近来身体可好?”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二舅母和大表嫂怎么样?我记得上次母亲信上说,预产期就是这两天。” 郑老夫人盘腿坐在炕上,看着女儿和外孙女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心中满是欣慰。 当她看到初姐儿面上出现倦容的时候,微微蹙了眉,把一旁的徐妈妈叫过来。她低声开口问:“初姐儿嫁过来后可有来过月信?” 徐妈妈侧过身,摇摇头,小声回道:“主子出嫁前三天癸水走的,进门一个半月月信还未至......” 说着,她瞪大眼睛,有些自责地说:“老夫人,您是不是怀疑?” 主子未出阁前月信就不准,她还真的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郑老夫人垂眸算了下日子,初姐儿出嫁后没几日便是危险期,若是怀上了在脉象上应该也不明显。 可惜,此番没有把吴先生给带了过来。 顾瑾初见外祖母眉头紧锁,徐妈妈一副自责的模样,笑着问道:“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若是累了,房间徐妈妈已经准备好了。” 郑老夫人擅长打直球,扬头吩咐一旁的白芷:“去,给你们夫人诊个脉。” 听到这话,顾瑾初下意识地捂上小腹。 这一幕看的郑老夫人心下了然,笑骂她:“你这丫头是不是也察觉到自己身子的变化,为何不第一时间知会我和你母亲?” 这孩子,打她了个措手不及。 准备好的东西,都没有带了过来。 郑牡丹看看母亲,又看看女儿,音量放得轻缓:“母亲,您是说初姐儿有了身孕?” 顾瑾初没有外祖母的笃定,也没有母亲的惊讶愕然,淡然笑着说:“外祖母......我想着有了一定再告诉你们呢。” 上一世,她确实是婚后便怀有身孕。 可是蒋南笙喝过避子汤,还有几次是避开了她的。 白芷和徐妈妈同样的自责,走到顾瑾初身边轻声说:“夫人,让奴婢给您诊脉吧。” 见屋子中几个人都变得严阵以待,顾瑾初也莫名的开始紧张。 她把身子挪到炕几旁,手臂放在桌面上。手心有些痒,她勾着指头挠了挠。 察觉到郑老夫人和郑夫人,还有徐妈妈都围了过来,搭在炕沿上的白芷咽了咽口水。 紧张到心怦怦的乱跳,就要跳出嗓子眼。 白芷把手指从主子腕上收回,按在身上擦了擦手心的细汗,在心中默念吴先生给她的病案,再次把手搭上去。 时间像是过了许久,几个人呼吸清浅,在安静的屋中又很是明显。 白芷抬起头,小声说:“脉象变化有些微弱,像是滑脉......”她也有些不太确定。 她没有经验,脉象像是病案上所述,又有些区别。 眼巴巴得看着郑老夫人,“要不奴婢去把吴先生接过来,奴婢悄悄行事,不让任何人知道!” 郑老夫人想了下,说道:“让高德去请,不需要避讳。” 这是大喜事,若是虚惊一场,也无伤大雅。 顾瑾初轻抚着小腹,一时间说不上心中是何感想,只想蒋南笙能快点回来。 此时的蒋南笙从大理寺来到乾清宫,把整理好的卷宗交给建元帝。 垂眸拱手说:“圣上,下官不才,成王遗孤案并未有进展,当中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 建元帝打开卷宗,看了两眼后面上闪过怒容,阖上卷宗扔在桌子上。 一旁掌印太监王喜见状,打开小盒子双手奉于圣上面前。 蒋南笙抬眸看了眼,只见盒底躺着一粒指甲大的褐色药丸。 建元帝端起茶杯,把药丸和茶水一起送入口中,半晌后才开口说:“此事交给大理寺一力督办,证据明确方能定案。” 蒋南笙躬身应是,接过王喜递过来的卷宗:“案中牵扯甚广,可否让秦大人协助下官。” 同样是天子近臣,若是在宫中行走,锦衣卫出手更加方便,也能更让圣上放心。 建元帝又连着喝了两口茶水,才答应蒋南笙的请求。 蒋南笙出了乾清门,同迎面而来的二皇子走了个碰头。 他拱手浅笑了下,继续往前走去。 赵旭开口叫住他:“蒋大人请留步。” 蒋南笙把卷宗递给身旁的蒋飞,驻足停在那里,回过头问道:“二皇子有事?” 赵旭一改往日的温和形象,冷着声音说:“蒋大人好大的架势,论出身你不过是定国公的嫡幼子。凡事不要把手伸的太长,小心到最后得不偿失......” 蒋南笙唇角勾起一抹笑纹,眼神平静,缓声说:“二皇子这是何出此言?” “成王遗孤案尚且没有定论,周家勾结布政使和浙江巡抚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这般来威胁我是做什么呢?” 赵旭左右看了两眼,没想到蒋南笙胆敢在宫中说出这番话。 他深深吐出两口气道:“蒋南笙,我和周家同蒋家素来没有结仇,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蒋南笙收起面上的笑意,正色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下官不过是为了圣上排忧解难罢了,如若二皇子担心周家,不如去圣上那里求个情。” 要是能保得了周家,二皇子会来威胁他? 不过是仗着他在前朝声望最高,企图用他很有可能是未来储君,来达到他压制的意图罢了。 蒋南笙又怎么会怕! 等他从宫门出来时,蒋安大步跑了过来。 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脸都冻僵了,说话有些不利索:“五爷,夫人让您归家一趟。” 第223章 有孕 蒋南笙听到蒋安的话应了一声,心中还在揣测圣意,走到青帷马车前脚步停了下来。 知道郑老夫人和岳母今日来府中,他离家时答应瑾初会早些归家。这般命人来寻他,却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想到刚刚二皇子言语中的威胁,转而问蒋安,“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蒋安牵着马走过来,面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张口说话时牙齿有些打颤: “五爷,夫人身边的白芷去郑家请吴先生,说是夫人好像有孕了……” 有孕了! 蒋飞都想上去踹一脚蒋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 蒋南笙伸手调整了下斗篷的系带,声音平缓,“我骑马回去。” 说完翻身上马,带来一道劲风和暗色的残影,垂眸看着蒋安伸出手,“马鞭给我。” 蒋安双手把马鞭递过去,看着离弦之箭般飞驰的骏马,抖着声音说,“五爷……他怎么不坐马车回去?” 他出来时太着急了,御寒的斗篷都没穿,从固安骑马狂奔而来,等着主子这段时间差点把他给冻僵了。 蒋飞扔给他一件棉衣,无比的嫌弃:“你真是个棒槌,主子这是担心夫人,恨不得立刻返回府中。” 蒋安把自己围成团,不能理解,小声嘟囔。 上了官道之后,蒋南笙一鞭子抽在马身上。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如刀子般刮过面庞,路旁的树木在风中瑟瑟发抖,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 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耳边呼呼的风声,都不及那句“夫人好像有孕了”震耳发聩。 蒋南笙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他要做父亲了,瑾初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一路纵马狂奔,马蹄扬起滚滚烟尘,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等看到定国公府的牌匾之时,他仅用了往日里三分之一的时间,却还是觉得异常的漫长。 蒋南笙手腕用力,掌中的缰绳猛地收紧,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喉咙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两团白色的雾气冉冉在上空消散。 门房是一个敦实的中年人,听到声音后顺着门缝往外看,见到五爷后打开府门。 他侧身让开位置拱手作揖,口中说着吉祥话。 蒋南笙打了把缰绳,身下骏马强健的肌肉瞬间紧绷,奋力一跃,稳稳落在府门内的石阶上。 仰着头,鬃毛飞扬,朝着庭院深处跑去。 “恭喜五爷,恭喜五爷。” “恭喜五爷……”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无一不在问安的同时说着吉祥话,让蒋南笙想立刻见到瑾初的心,达到了顶点。 身上的裘皮斗篷下摆随风扬起,他高大的背影快速又稳健地疾驰。 等他看到缘缘堂时,吴子真正笑容满面地被下人恭送出门,朝着外院走来。 蒋南笙收紧掌中的缰绳,纵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大步走向吴子真,拦下他的脚步后拱手道:“吴先生,请问我夫人怎么样?” 吴子真不是首次见蒋五爷,却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的行色匆忙,又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他捋了一把山羊胡,笑眯眯的,把刚刚在屋中同一众女眷说过的话,又再次说了一遍:“恭喜五爷,尊夫人已怀有身孕,脉象上看已有月余。” 蒋五爷是国公爷同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子,又是淑贵妃的嫡亲弟弟,五夫人这一胎可谓是金贵得很。 蒋南笙脸上闪过喜色,随即神情略有些严肃,接着问道:“我夫人年岁小,这一胎可会有风险?不知眼下她身体如何,平日里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吴子真听到蒋南笙的话,初时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番话来。 轻咳一声后回道:“夫人身体养得很好,怀孕生子足矣,唯有一件事是需要五爷您来配合的。” 蒋南笙知道瑾初的身体没问题后,一路上提着的心松懈了些,“先生请说。” 态度恭敬,洗耳聆听。 吴子真侧身轻声说:“方才屋中女眷众多,郑家老夫人和您岳母都在,我便没有直言。” 蒋南笙微蹙了下眉,自觉这件事应该是和他有关系的,缓声道:“先生但说无妨。” “夫人有孕之初期,五爷需谨记,夫人前三个月当静心养胎,勿过度劳累,避免剧烈活动。尽量避免夫妻同房,此举易动胎气,恐伤及腹中胎儿……” 蒋南笙听闻后,红着脸应下,拱手相送吴子真离开。 缘缘堂的丫环婆子们一脸喜色,见到五老爷回来连忙行礼请安。 刚刚老夫人还有亲家夫人,得知五夫人有孕后,每人都给了一笔赏钱。 短短一天时间,她们已经得了三份赏钱了。 二进院的庑廊下站着不少丫环婆子,都是各房夫人带过来,屋子里面站不下的。 在她们的请安声中,蒋南笙迈上正房门前的台阶,门帘被掀开,是蒋老夫人身边的雪珠。 她鬓间戴着嵌宝石的蝴蝶金簪,抬眸看着人的时候一双杏眸水汪汪的,见到蒋南笙后屈膝行礼道:“五爷,您回来了。” 蒋南笙“嗯”了声,抬腿迈了进去。 西次间中,蒋老夫人进门同郑老夫人,还有亲家夫人互道恭喜后,奔向顾瑾初。 拉着她的手没有让她行礼,一脸慈爱笑着同她说:“咱们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都是双身子的人了,日后就免了一早请安和行福礼。” 就好像她突然变得娇贵脆弱起来,仔细着打量了她一番后,又问道:“好孩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了?” 顾瑾初浅笑回道:“让母亲担心了,现在还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见王氏,柳氏,孟氏和张氏,跟在蒋老夫人身后进来,笑着同她们点头打招呼。 来的路上,几房夫人便已经听说,五弟妹好像怀孕了,刚刚听到吴子真的话就更加的确定。 坐下后,同郑家人,还有顾瑾初恭喜的话免不了要说上一番。 室外寒风凛冽,吹得树枝摇曳作响,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内室燃着地龙温暖如春,又热闹非凡。 柳氏扶着蒋老夫人坐下后收回手,坐在丫环端过来的锦杌上,笑着说:“弟妹是个有福气的,进门才两个月,就要给母亲添金孙了!” 蒋老夫人听闻笑眯眯的,像是怕顾瑾初有压力,摆摆手说:“都好,都好!” “怀有身孕大多是要害喜的,我见你这般好气色……看来肚子里的,和她母亲一样是个贴心的。” 小五年纪不小了,儿媳妇生男孩,生女孩她都喜欢。 王氏听到这话,面上的笑意加深却是不达眼底。 蒋老夫人就蒋南笙这么一个嫡子,顾瑾初一朝有孕,又怎么会不在意男孩女孩。 不过是因着郑家老夫人和亲家夫人在,顾及着脸面罢了。 她抬眸看向郑家老夫人,还有顾瑾初身侧的郑夫人,果然在二人面上看到满意的神色。 顾瑾初被不断的恭维话弄得有些面红,浅笑听着外祖母和母亲同蒋老夫人寒暄。 孟氏还是第一次来缘缘堂,抬眸在西次间打量了一番后,笑着说: “那时四弟妹怀着娴姐儿时,就是好吃好睡又气色好的。五弟妹这胎这么贴心,看样子怀的是女孩儿。” 张氏朝着三嫂看过去,她们何时走得近过,孟氏又如何得知她的孕像。 柳氏把手中茶杯放在茶几上,微笑道:“三弟妹这话说的也不尽然,我怀轩哥时也是这般不害喜,可见每个人每一胎都各不相同。” 孟氏一副受了委屈般模样,回道:“二嫂经验多,我自是没有话语权的。” 这几房媳妇中,就柳氏生的多。孟氏心中很不希望顾瑾初这一胎是男孩。 蒋老夫人拉着顾瑾初的手,语气温和,“那时我也是先生了淑贵妃,才又生了小五。头胎要注意的事情多,首要的就是要有个好的心情。” 又细心地说了很多要注意的事。 郑老夫人在一旁说:“初姐儿嫁过来时有个陪嫁是懂厨艺的,却是在一些经验多有欠缺。” “我又给她准备了营养师和育婴师,她们有经验,懂得照顾孕产妇,也知道吃什么对孩子好。还能在生产以后快速恢复身体,待我回郑家就派人送过来。” 蒋老夫人听闻后笑着回道:“那感情好,倒是让老夫人费心了。” 抬头说话的她无意间看到门口处,愣了一下后笑着说:“小五回来了?你怎么不进来,你媳妇有身孕了!” 蒋南笙官服外披着斗篷,站在那里,像是看着顾瑾初很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 第224章 我们有孩子了…… 蒋老夫人的话一出,屋子中的女眷才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蒋南笙,顾瑾初也是。 短短时间对她来说心情有些跌宕起伏。 最多的还是喜悦,想同他一起分享。 “五爷.......”顾瑾初看着蒋南笙轻喃出声。 她腹中有了他们的孩子,按照时间来算,是他们的承恩来了。 会不会,那个她没来得及见到的孩子,也会一同回来...... 想着想着,眼眶有些红。 在一众女眷注视的目光下,蒋南笙从容缓步走进来,拱手给郑老夫人和岳母行礼。 又给蒋老夫人行礼,看着几个嫂子们轻轻颔首。 温和有礼,端方自持的蒋五爷,在抬腿走向顾瑾初时步伐大了些。 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动作轻轻的,柔声说:“瑾初,我回来了。” 顾瑾初“嗯”了一声,眸光平视,看着他腰间革带上的金玉配饰。 能感受到几个妯娌看过来的,火热的目光,让她面上没有褪去的热意,变得更旺。 蒋老夫人在一旁见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别人看不出,她这个母亲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屋中这么多的女眷,避都不曾避开,儿子可不如他表现得这般的淡定。 蒋老夫人看向郑老夫人和郑牡丹,笑着同她们说:“我那里得了一块上好的虎丘茶,不知亲家有没有兴趣品茶?” 郑牡丹扶着母亲站起身,浅笑回道:“虎丘茶有隐隐的豌豆香,故而极为稀有且极富盛名。搭配着核桃酥最好不过,正好此次来带了一些,便打扰亲家了。” 热闹的西次间变得安静下来,顾瑾初想抬手解开蒋南笙斗篷的系带。 他本就是不耐热的人,这么近的看,他额头上已经有了隐隐的汗意。 蒋南笙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小祖宗,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是顾瑾初第二次听到他这般脱口而出,笑着说:“我只是有了身孕,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 蒋南笙把身上斗篷扔在衣帽架上,身上的官服也脱了去,把她抱起来侧坐在自己的腿上,动作比之刚才还要轻柔。 他轻叹一口气,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回来的路上,心中还有太多的话想说,现下看着她乖巧的模样,便只想这样静静的抱着她。 顾瑾初侧枕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他汗湿的掌心,和眼神中的柔情,让她知道,他心中是紧张的。 低声问他:“你刚刚在门口站了多久?为什么回来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蒋南笙伸出手,把她的小手平放在掌心,看着她小小的一只,声音低沉道:“我骑马回来的,怕身上的寒气惊到你。” 听到他说骑马回来的,顾瑾初说:“天气这样寒凉,总归是差不了多少时间的。” 这个道理蒋南笙自是知道,就是想着能快点看到她。 怕她在没有他的地方,知道有了身孕这个消息,会紧张,会害怕。 可是当他回来,见到母亲,岳母和郑老夫人都陪在她身边,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不由得在她头顶,轻声唤她:“瑾初......” 顾瑾初轻“嗯”了一声,抬起手臂环在他的肩膀上,把自己埋在他颈边,低声说:“蒋南笙......” 听到他的柔声回应时,接着说:“我们有孩子了。” 现在的她,却不会再傻傻的问他,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因为她知道。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属于他们的孩子。 会叫他们父亲,母亲,会笑,会哭,会闹...... 自己的孩子,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 即是他们想要的。 蒋南笙一只手臂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扣在她的小腹上。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感受着彼此胸腔起伏,听着对方呼吸的频率。 等顾瑾初在他怀中睡着后,蒋南笙把她抱到罗汉床上躺下,拉过锦裘轻手轻脚的盖在她身上。 换了一身直缀后走出正房,见堂屋候着的白芷,吩咐她: “夫人睡了不要打扰她。若是她醒来我还没有回来,就告诉她我在国公爷那里。” 白芷轻声应诺,告诉五老爷蒋飞在外面候着。 蒋南笙颔首,回头看了眼内室的方向,提步走了出去。 第225章 在等一个契机 绍休堂内并没有地龙,空气里弥漫着丝丝凉意。 国公爷心疼外孙女,赶忙吩咐人搬来了两个火盆。火盆中的炭火燃得通红,散发出温暖的热度,让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 火盆之上支着个架子,一口锅子被稳稳地托在上面。不多时,锅中热汤冒着泡泡上下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袅袅升起的水汽中,是奶茶诱人的香气,逐渐弥漫在整个房间。 国公爷伸出蒲扇大的手,两只手掌心满是老茧,还有几道陈年旧疤在老态尽显、带着褶皱的皮肤上。 他有些不太熟练地、小心翼翼地把奶茶灌进透明的玻璃杯,用手绢垫在杯底,笑呵呵地递给外孙女。 压着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又洪亮地说:“这是你五婶婶铺子里卖的,家中那几个小丫头都喜欢喝,永乐快来尝尝。” 赵璇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怀中,双手捧着杯子,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手心传到身体里,心都是暖暖的。 低头在杯口吹了吹,喝了一口。 这并非她第一次喝外祖父口中的奶茶,可还是露出惊艳又满意的小表情,撒娇着说:“好喝,外祖父最好了。” 国公爷坐在她身侧,不怒自威的面容威压收敛,眸中是不常见的柔情。 外孙女的面上有很多幼女的影子,看着她就像是看未出阁时的女儿,她们母女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宫里的淑贵妃闺阁中就是一个知书达理、懂事的姑娘。长公主比之多了些飒爽,却是随着年纪长大,渐渐被端庄掩盖了去。 见她怀中抱着的盒子,国公爷开口问她:“怀里抱着的什么?宝贝成这副模样。” 赵璇听闻,把手中奶茶杯子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捧着盒子递给外祖父,笑着说:“这是郑老夫人送给我的见面礼。” 她看过了很喜欢,甚至能体会到,舅母说起外祖母时那种自豪感。 国公爷垂眸看着平平无奇的盒子,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伸出大手“哒”的一声打开盒子,瞬间被里面的物件吸引了目光。 赵璇支起膝盖,躬身双臂抱着双腿,歪着头看向角落里那杆静静矗立的银枪。 母妃说过,这杆枪陪伴了外祖父几十年。 屋中昏暗的光线下,枪尖寒光逼人,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枪身仿若凝聚着无尽的杀戮之气。 虽无声无息,它宛若一位沉默的勇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赵璇第一次见它就十分的喜欢,回到宫中兴致勃勃地说给父皇听,她也想习武,日后做像外祖父一样智勇双全的女将军。 父皇搂着她,笑着说她是尊贵的公主。她想要的一切都会有人双手奉上,让她做一个肆意快活的长公主就好。 此时,绍休堂的门被缓缓推开,凛冽的寒风顺着门缝吹进来。 火盆中的火苗跳跃,发出噼啪的声响。 蒋南笙走进来后,见一老一少二人围坐在火盆旁。 一个抱着杯子垂眸看着咕嘟咕嘟作响的锅具,一个痴迷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看着父亲手中袖箭,会同馆那日,他曾在瑾初那里见过。 赵璇站起身,曲身行礼后笑着说道:“还没有来得及恭喜舅舅和舅母,几个月后我便又要升级做表姐了。” 得知舅母有孕后,知晓外祖母带着府中女眷们去道喜,她并没有一同前往。 国公爷这时才从铜管子上收回目光,看向小儿子,示意他一起坐在火盆旁。 郑家的武器比朝廷提供的要更加精良,不管是在材质还是工艺上,远远超出许多。 国公爷随即同二人说起他心中的顾虑:“永乐同郑开承的亲事,圣上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 赵璇有些不解地问道:“外祖父,您何出此言呢?” 她眉头微微皱起,想到在翊坤宫时母妃的交代接着说道: “母妃说在除夕宫宴上找个时机同父皇提及,放眼整个前朝,又有哪个儿郎能有郑家三爷优秀呢?父皇平日里也是对他赞赏有加的。” 蒋南笙给自己倒了杯奶茶,喝了口后放在一边,这个对他来说口感太过甜腻了。 开口缓声道:“就是因为他的优秀,即便是要赐婚,圣上也要寻找一个好的契机。” 赵璇神情莫名变得有些哀伤,小声的说给自己听,“父皇明明答应过我的……” 父皇说过,她可以自己选择未来的夫婿。郑开承也可以放弃眼前拥有的一切,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得偿所愿呢。 只因为她不是皇子,她的姻缘便要给利益让步吗? 那她这些年得到的宠爱又算什么呢? 蒋南笙给赵璇杯中续了些奶茶,低声讲述了一段往事。 二十年前,当今圣上不顾陈皇贵妃的嫡妹有婚约在身,强娶进宫后封她为慧嫔。 慧嫔在最为盛宠之时,冲撞到身怀六甲的静贵妃,害得她差点早产。 迫于前朝后宫的压力,圣上把慧嫔打入冷宫。 可是半年后,冷宫中的慧嫔诞下皇子,这个皇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冷宫。 这件事,就是坤宁宫的皇后,还有协理六宫的淑贵妃和静贵妃都未曾知晓。 便可在当中窥见的到,是谁在这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国公爷问道:“那个孩子找到了吗?他同二皇子年岁相当,过了岁始也要二十岁了。” 已经到了弱冠之年,是一个心理、行为举止成熟的男人了。 赵璇听的一脸愕然,父皇在民间还有一个孩子? 小舅舅方才的话中所说,那个皇子是被父皇给藏起来的! 蒋南笙点点头,接着说道:“慧嫔曾出手救过一个叫元夏的宫女,这个元夏顾念着旧情,曾去冷宫看过慧嫔。” “最后查到的是:小皇子被元夏从宫中带出来后送到了护国寺……” 这么快能查到,多亏了瑾初那日无意间的一句话。 国公爷听闻后微蹙了下眉,都说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建元帝倒是深情的让人不可置信。 赵璇眨眨眼,想到开承给她讲过的,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小声说:“父皇对大皇兄的秘不发丧,是想用他代替大皇兄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国公爷笃定般摇摇头,“前朝后宫都知晓大皇子的样貌,圣上又怎会这样草率。” 从乾清宫出来时满心困惑的蒋南笙,此刻把所有发生的,和调查到的消息串联在一起,令他恍然大悟。 圣上布了一个故步疑阵之局,他们所有人都是棋盘的棋子,每一步都在圣上的摆弄之下,掌控之中。 为的是,给那个不曾谋面的皇子而铺路。 国公爷听了蒋南笙的话,目光落在角落那杆,他十多年都未曾拿起过的银枪上,说了句:“怕是要变天了!” 第226章 温情 顾瑾初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未全然暗去。晚霞红彤彤的透过窗棂洒入室内,给房间披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被窝里面暖烘烘的,脚下的汤婆子仿佛一个小小的暖炉,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热量。 她看着罗汉床上的红色床幔,那鲜艳的颜色在暮光中显得格外温暖。 下意识的在房间寻找蒋南笙,侧过身,却见外祖母和母亲正坐在临窗大炕上。 这一幕在她的记忆中已久远得有些模糊,却又如此熟悉和温馨。 郑牡丹似是感觉到女儿看过来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绣活,抬头柔声说道: “初姐儿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像只小猪一样。我和你外祖母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你都没有醒。” 顾瑾初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一睁眼就能看到温柔的母亲,慈爱的外祖母。 在白芍的伺候下穿上长褙子,站在地台上踩着绣鞋缓步走到炕边,抬手把炕几上烛火挑得更亮些。 声音带着软乎乎的娇气,轻声说道:“外祖母,您和母亲这是在做什么呢?光线这般暗,可得仔细着眼睛。” 郑老夫人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把手中的绣活放进笸箩中。 如果不是初姐儿醒来,她恐怕也没有耐心继续下去了。 她直了直腰身,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摇头叹气说道:“老咯……眼睛和手都跟不上了。” 郑牡丹伸长手臂,把母亲的绣绷拿过去。仔细看过之后,她抿着嘴笑了起来,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母亲……您这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了。” 自打她懂事起,便知道母亲在绣活上并不擅长。 有时候父亲会故意要求母亲做荷包给他,母亲也从不拒绝。每次绣花样的时候,母亲都会变得有些暴躁。 但是不管绣成什么样,父亲都会宝贝得不行。 郑老夫人知道女儿这是在安慰她,却也不觉得自己绣活不行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 她坐起身,拿起笸箩,指着里面的东西同顾瑾初说道: “这些是那会儿我和徐妈妈从你库房里面翻出来的。等你生产时差不多是阳历的八月末九月初。” “虽已出了伏,白日里还是会燥热难当。新生儿皮肤最是娇嫩不过,这种棉麻质地的料子是最舒服不过的。” 顾瑾初见外祖母选的大多是浅粉色、淡蓝色,还有浅绿色、红色这种明亮又显眼的颜色。 郑老夫人拿出一块块尺头,一边比量,一边接着说道:“若是在肚兜上绣一些花样,记得多缝上一层棉布内衬,既不影响美观,不会说话的娃娃穿着也舒服。” 不止顾瑾初认真地听着,徐妈妈和丫环们也听得十分认真。 她们向来都是这样,对郑老夫人说过的话深信不疑。 郑牡丹拿着绣绷,浅笑看着母亲。 十几年前她怀着初姐儿的时候,母亲也是这般叮嘱着。 眼下她都要做外祖母了,却还是要母亲事事都为她、为初姐儿考虑在前头。 在心中感慨,若不是女儿给她勇气,母亲在背后支持她,给她托底,又哪里来的今日的温情和幸福。 郑老夫人觉得说的差不多了,利落的从炕上坐起身,一副要出门的打算。 顾瑾初见状问道:“外祖母,您和母亲这是要去做什么?等下就要用晚膳了。” 郑牡丹笑着解释道:“是亲家母,同你外祖母约好了打马吊。” 顾瑾初听后了然,打马吊是外祖母这些年唯一热衷的爱好。 同蒋老夫人有约,一方面是外祖母真的喜欢,也是不想打扰她吧。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回来的人是蒋五爷,而请安的声音却不是缘缘堂的丫环婆子。 顾瑾初送外祖母和母亲出门,看到跟在蒋南笙身后进来的,是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雪珠。 雪珠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进来后曲身行礼道:“郑老夫人,亲家夫人,老夫人在明辉堂备了晚膳。一个时辰前,周家老夫人、吴家老夫人、宋家老夫人过来了。” 她的话语如清铃乍响,干脆利落,毫无拖沓之态。转而又同顾瑾初说: “五夫人,老夫人交代了天黑路滑,体谅您初孕,明日再见客人也不迟。”说完,她退至门边,像是门外有更吸引她的东西。 顾瑾初不由得抬眸打量了雪珠几眼。她双十的年纪,打扮做派说她是官家小姐都不为过。 按理说,主子身边得力的丫环,到了年纪不是许配给掌柜庄头,做个管事嬷嬷,就是放出去找个好人家。 上一世,这个雪珠都成了老姑娘,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蒋南笙知道郑老夫人和岳母要去明辉堂,命人叫来蒋飞,用青帷小油车把两位夫人送过去。 顾瑾初披着斗篷,把外祖母和母亲送上小油车后,无意间发现,雪珠的目光追随着蒋飞的身影而移动。 她看了眼身旁严阵以待的徐妈妈。 徐妈妈曾经说过,每次来缘缘堂传话的都是雪珠这个大丫环。她们又不止一次发现,雪珠总是偷瞄五老爷。 现在才搞清楚,雪珠心有所属的是另有他人。 这让顾瑾初有些担忧自己的两个大丫环。白芷和白芍也到了许配人的年岁,两个人却像是没开窍一样,完全没有想嫁人的想法。 蒋南笙搂着顾瑾初的肩膀,顺着她的手臂拉着她的手,同她五指交握,沿着庑廊往正房走。 听到蒋南笙说的话,顾瑾初侧头看向他,面上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 “瑾初,还记得你说元嬷嬷去护国寺吗?” 第227章 她比他想象中更惜命 顾瑾初那漂亮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映衬下,水润亮泽得如同璀璨的宝石。她面若桃花般明艳,肌肤在昏黄的光线下带着一层淡淡光泽。 此时,她正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她而变得顺畅又宁静。 蒋南笙抬起手,大拇指在她小巧的下巴上轻柔地摩挲,心底深处也随之变得格外的柔软。 在顾瑾初满心期待地打算洗耳恭听,想知道自己前些时日的推论是否正确之时,就听到蒋南笙缓声说道: “这当中牵扯复杂,等吃过晚膳我再细细说给你听,好不好?” 她正怀着孩子呢,又到了晚膳的时间。吴子真曾说过,孕妇是饿不得的。 顾瑾初听到他这句话时,笑容在她脸上渐渐凝固,她轻轻收起支在炕几上的手臂,眼中的光好像都淡了些。 这时鱼贯而入的丫头们,她们手中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把一道道菜轻轻放在炕几上。 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弄出一点点声音,引起主子的不快。 顾不得下人们还在屋中,顾瑾初神情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悦,声音淡淡的说:“五爷你变了,这么幼稚的故作玄虚!” 蒋南笙听闻后,轻笑出声,他朝着两个大丫环摆手,示意她们不用在旁伺候。 确实,他考虑的不周全,没有考虑到她的身子。 见她这副难得孩子气的模样,蒋南笙低声轻哄她:“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那瑾初是想现在我同你说?还是我们用过晚膳,坐下来细细分说?” 顾瑾初摸了下小腹,她昼寝起床时,便已经有饥饿感了。 可是明明是他挑起的话题,这样戛然而止让她心中很是不舒服。 现在又这般的让她选择,就好像是她的不懂事,是她在任性闹脾气一样。 不知怎么了,她就觉得心中很是委屈。 蒋南笙观察着顾瑾初的神色,轻声说:“今日的这条鱼看起来很是肥美,若是凉了鱼肉就腥了。” 说着,他把鱼骨拆下来,整盘的鱼肉挪到瑾初的身前,又转手给她盛了碗肉糜粥。 鱼肉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色泽,肉糜粥也升腾着袅袅热气。 平日里,顾瑾初是很喜欢吃清蒸鱼的,今日不知为何,淡白色鱼肉让她没有食欲。 就连金氏很拿手的卤煮,在她眼中也变得怎么看都觉得颜色难看。 不止这两道菜,炕几上的所有食物,还有眼前的蒋南笙都变得不顺眼起来。 胸口像是有一团气,憋在那里,想让她发脾气。 这是上一世她初孕后没有过的反应。 让顾瑾初觉得自己更加的奇怪,难道说现在她得到的宠爱太多,她变得恃宠而骄起来了? 蒋南笙没有听到顾瑾初的回复,抬起头,见她坐在那里,眼眶微红,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以他对瑾初的了解,她并不会因为这一件小事就情绪失控成这个样子。 “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有的孕妇早孕反应是食欲减退、恶心、嗜睡乏力,也有的孕妇情绪会变得不稳定,易怒、敏感、紧张......” 吴先生说过的话还在耳边,让蒋南笙有些自责。 瑾初她还怀着身孕呢,他就应该让着她。 明明看出她不高兴,还要让她做选择,本就应该包容着她的。 他站起身,移步坐在她的身侧,把她搂进怀中,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心疼: “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知道父亲惹了母亲不高兴,所以才会让你掉眼泪,来表达小家伙对我的不满?” 这话当然是帮她开脱,也是在哄她。 顾瑾初抬起头,眼中还有泪掉下来,漂亮的眸子像是水洗过了一样,清澈而明亮。 她软乎乎的声音带着颤音:“我也不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蒋南笙低头在她额间轻吻,又吻掉她眼睫上的泪珠,让她依偎在他肩头,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轻哄。 屋子外,有小丫头端着托盘跑过来,带来两团白茫茫的雾气。 她小心翼翼地问白芷:“白芷姐姐,夫人让小厨房给五爷烤的牛肉饼,刚刚忘了端上来。” 白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拿回小厨房去温着,告诉金氏灶上的火不能熄。” 今晚主子的晚膳怕是要重温,或者让小厨房另做了。 小丫头站在庑廊下有点犹豫,着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白芷见状,拉着她往台阶下走,安慰她说道:“没有人会怪罪你,快端回去吧。” 屋子里五爷正哄夫人,这个时候进去打扰才会被主子怪罪。 蒋南笙见顾瑾初眸中的泪止住了,端起碗拿着勺子喂她喝了两口汤,低声把查到的事情说给她听: “元嬷嬷那日的确是去了护国寺。为的是看她十九年前,从宫里带出来的小皇子.......” “这些年,她经常会把一些没有爹娘的孤儿送去护国寺养,她做教养嬷嬷赚的银钱,也都捐给了护国寺做香火钱。这么做,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保护当年那个皇子......” 他把鱼肉就着肉糜粥送到她嘴边,柔声说:“瑾初......我不想让前朝后宫的乌糟事影响到你的食欲。” 刚刚那股莫名的情绪说来也怪的很,来的快,走的也快。 顾瑾初深深吐了口气,元嬷嬷的事情高德也打听到一些。 怕被人发现,她并未深查。 接过他手中的餐具,声音中带着鼻音:“可我们是一家人,从我嫁给你,到表哥救了长公主,我便身处在政治漩涡当中。” “嗯。”蒋南笙笑着点头应道:“会同馆那日,瑾初能识破扶桑人的诡计,自是聪慧又有胆识的。” 可是眼下不同,她怀了身孕,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 声音轻柔同她商量:“瑾初,我把蒋安留在家中便是为你所用。日后若是出门,你带上他,我也会更加放心一些。” 顾瑾初听闻没有立刻应答,反问他:“可是我身边会有危险?” 蒋南笙抬手替她理顺发丝,动作温柔至极:“还记得宝珠阁曾售卖过低价丝绸吗?” “简单的说,是周家同浙江巡抚和布政使勾结。而二皇子的背后是周家,圣上今日命大理寺调查此事。” 顾瑾初听到这里,已经能十分的确定,上一世害了她的真正背后之人是二皇子。 甚至母亲的事情,当中也有二皇子的帮衬。 她垂眸掩盖住眸中的恨意,点点头,答应蒋南笙刚刚说的话。 虽然她的那些护卫们,没有蒋五爷身边人武力值高。身上却有三舅舅改良过的袖箭,在近身作战上更是能一招制敌。 她比蒋南笙想象中更加惜命。 既然他主动提及到元嬷嬷,又说到前朝后宫,她轻声说:“二皇子和静贵妃已经视皇位如囊中之物,又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上一世二皇子是拿出了传位诏书,才能顺利登上皇位。 蒋南笙双眸深邃若寒潭,唇角微勾:“那就要看二皇子安插在圣上身边那个人,又能知道多少。” 第228章 是人就有弱点 景仁宫,烛火摇曳,映照着宫室内的奢华陈设。 偏殿内,二皇子正陪着静贵妃用晚膳。 餐桌上的氛围并不是很好,只有宫女布菜时碗筷发出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静贵妃放下筷子,用锦帕擦了擦唇角后说:“周家旁支那么多,这些年靠着你舅舅,银钱他们可一分都没少拿。养着这些伥鬼,不就是等着必要之时用上他们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是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甚至一家子的死活。 二皇子摇摇头,目光中透着凝重:“父皇把案子交给了蒋南笙,此人城府极深,初到大理寺侦办的那几件案子,便知他谋略超群,不可小觑。” 他微微皱起眉头,若是交给别人还可在当中活动一些,世人在意的无非就是钱财和权势。 如果不能打动他,一定是下的本钱不够。 可是这些,蒋南笙都不缺。 静贵妃勾唇笑了下,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意。“是人就会有弱点,听说安平县主有身孕了......” “母妃这万万不可,动了安平县主的结果,就是把蒋郑两家推向旁人,那我们就更加没有胜算!” 二皇子眼前晃过顾瑾初那张脸,心中固然不舒服,却也知道要以大局为重。 静贵妃轻哼出声,冷笑道:“谁说我要动她?安平县主此时有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这时,汪应从屋外走进来,躬身在主子身旁小声说:“娘娘,二皇子,圣上打算把大皇子送到温泉行宫疗养。” 静贵妃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行宫?圣上说的可是通州的温泉行宫?” 通州的温泉行宫,是当年建元帝为了讨慧嫔欢心建造的。慧嫔被打入冷宫后,这么多年那个行宫都要被人遗忘了。 近些时日,陈皇贵妃凭借着着人老珠黄之态,陪伴在圣上身边。 怕是冷宫中的慧嫔,不日也要复宠了。 见汪应应是后,二皇子把擦过手的帕子扔到桌子上,阴云笼罩在面部,让他俊秀的五官有些扭曲。 “父皇到底想做什么?让蒋南笙查周家!现在又营造出一副,赵康还健在的假象!” 一段话像是从牙齿中倾泻而出,听起来狠厉非常。 他眼睛一转,转而看向汪应问道:“可知护送之人是谁?” 假的大皇子……此番定是父皇极其信任之人,若是能拉拢到身边...... 汪应躬身回道:“义父说,护送大皇子的是秦朗秦大人。” 秦朗,他曾以郑家家奴身份,陪伴在郑文扬身旁前往三江所城,是郑家派系之人。 二皇子和静贵妃对视一眼,此人并不能为他们所用。 此时的秦朗身处在养心殿的东暖阁。 东暖阁内,香炉中袅袅升起青烟,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坐在上首的建元帝话风一转说:“宣平侯和长宁郡主上了折子,说你若非固执己见,也不是不可以让你认祖归宗。” 秦朗听闻撩起飞鱼服下摆,跪在建元帝书桌前,腰杆笔直,目光清明,朗声道: “臣姓秦,是多年前郑家姑娘捡到的孤儿。臣想求娶当年的救命恩人,还望圣上成全。” 建元帝拿起身前茶杯,连着喝了两口方能压下喉咙的痒意。 垂眸看着跪在下首的秦朗,缓声问他:“郑氏乃是和离之身,又年长你几岁。你可知,你若是回到谢家,以你如今的官职,京中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 秦朗梗着脖子,声音笃定,“臣心悦郑牡丹十几年,宁愿背负这世间万千指责,也要同她在一起!” 建元帝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并未生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摆了下手。 一旁王喜见状走到秦朗身边,“秦大人,大皇子车驾已准备好,您可以上路了。” 秦朗站起身,拱手退下时还不忘说:“请圣上明察,若是谢家人敢找郑牡丹的麻烦,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的错处。” 等他走出东暖阁后,门扇被王喜从外面缓缓合上。 不多一会儿,陈皇贵妃从内室中走出来,坐在建元帝下首的椅子中,克制有礼道:“圣上,秦朗他可信吗?” 建元帝清了下喉咙,缓声说:“若是弑母之仇都能被富贵掩盖,此人就不值得信任。” 更何况,他又是如此的长情之人。 比他有勇气和魄力,去守护自己心悦之人,这才是真正让秦朗受他重用的原因。 建元帝再次开口时,“噗”的一声,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明黄色的衣袍胸前星星点点,一时间有些狼狈不堪。 陈皇贵妃跑到他身侧,用手帕按在他唇边,声音颤抖,“圣上,您......那个药您不能再服用了。” 建云帝端着茶杯漱了漱口,气息微弱,“我时日不多,为了煜儿我也要坚持到除夕宫宴。” 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等秦朗从行宫回来,便安排他接手煜儿的事情。只是他在京中根基尚浅……” ...... 顾瑾初醒来时,一睁开眼便同身旁的蒋南笙对视上,也不知他看了她多久了。 她扫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问道:“五爷,今日怎么没有去晨练?” 蒋南笙身上穿着睡前的寝衣,一副没有起过床的模样。往日里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出现在竹里阁中。 他伸长手臂,把她往怀中紧了紧,低头在她颈边说话,呼吸扑在皮肤上痒痒的:“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走......” 顾瑾初身子软软的,红着脸推他,“现在我醒来了,那你去吧。”娇声娇气的开始赶人。 他.......自己的身子不知道吗? 她又没有撩拨他! “瑾初......” 蒋南笙却是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暗哑的声音中带着笑。 紧紧搂着她,落下的吻却是越发的温柔。 他没框她。 卯时醒来,他先是静静的看了她一会。 等他要起身时,她却是搂着他哼哼唧唧,像小猫一样在他怀中无声的哭。 他又怎么舍得放开她。 第229章 还在生我的气是吗? 顾瑾初一道难耐的娇哼,把蒋南笙从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 瑾初怀着孩子呢,他们不能行房......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底幽暗深沉,灼热的呼吸让床幔中的温度渐渐热起来。 此时的顾瑾初衣襟凌乱,敞开的领口下,细致雪白露出大半。 水眸潋滟,粉白的面上带着娇羞,这一幕让蒋南笙只觉得尾椎骨都是酥麻的。 他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自上而下的看着她,顾瑾初脸色微红,素白小手抚上锁骨处,红唇微启“嘶”了一声。 蒋南笙闭了下眼,眼前全是她嫩白细致皮肤上,被他新长出来的胡茬弄出的擦痕。 那个画面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自制力。 蒋南笙不敢再看她,直起身坐在床沿边,声音低沉暗哑,“......我去穿衣服。” 顾瑾初支起手肘,看着他走下地台掀开一侧的床幔,拿起衣架上的直缀。 她坐起身,把床尾的长褙子披在身上,走过去把他腰间的丝绦系好,轻声说: “同母亲交好的几位老夫人昨日便来了,虽说母亲免了我的请安,在礼数上总不能让人挑了错处。” 蒋南笙轻“嗯”了声,转过身把她乌发自衣领处拿出来,声音温柔,“洗漱后让下人摆饭,不用等我。若是永乐过来,你们便同行去母亲那里。” 说完轻搂了下顾瑾初,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后抬腿朝门口走。 顾瑾初唇角勾起笑纹,面颊的粉色褪去,双眸依旧潋滟,跟在他身侧笑着说: “我也正想要说这个,打算着同长公主去陪母亲她们用早膳。” 外祖母和母亲来了,她嘱咐小厨房做的都是平时她们的喜好。 等下和长公主一起给她们送过去。 蒋南笙脚下的步伐迟疑了一瞬,又听到她继续说:“我让小厨房烤了饆饠,是五爷喜欢吃的咸鲜口味,还有现磨的豆浆。” 听到这个蒋南笙唇角变淡的笑纹加深,声音轻快,“上次在宝坻吃过一次饆饠之后,却是再也没有吃过,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顾瑾初笑着回道:“长公主也是这般说,她却是更加偏爱石榴爆浆内馅,好在窖中储存了很多新鲜蔬果。” 蒋南笙脚步停下,看向身侧的瑾初问道:“所以,这个饆饠是夫人特意给永乐准备的吗?” 他心中止不住有些酸涩。 一早醒来,瑾初毫不犹豫的推开他。 现在她又说,不打算陪着他用早膳。就连他喜欢的饆饠,也不是他的专属。 “瑾初,你心中还在生我的气是吗?”蒋南笙沉着声音问道。 眼角和唇角,肉眼可见的没了精气神儿。 顾瑾初看着他委屈的模样,翘起脚尖,仰着头在他喉结轻吻,声音中染着笑意说: “我们是夫妻哪里来的隔夜仇,更何况我昨日并未生气。长公主是客,又是晚辈,这些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蒋南笙耳侧染着绯色,垂眸看着她,在她措不及防之际索了一个吻。 唇齿相依,温柔缱绻。 等蒋南笙大步走出院子时,让顾瑾初觉得他衣袍下摆,都写着开心。 梳妆好她靠在罗汉床上,小口喝着牛乳燕窝羹。外头有小丫头通传,说长公主到了。 她坐起身刚踩上绣鞋,赵璇带着翠果走了进来。 “小舅母这里好暖和呀。” 赵璇本就有着蒋家人眉眼间的深轮廓,此时满面笑意,娇美中带着飒爽。 显然没有长辈在,让她更自在遵循本心。 顾瑾初笑着让她坐下歇一歇,“五爷去晨练了,临出门特意叮嘱过不用等他。” 赵璇身上有寒气,没有走的距离顾瑾初太近,摆摆手说: “刚刚进门时看到蒋飞,还有停在缘缘堂外面的小油车,说是小舅舅让准备的。” 她住的是母妃未出阁时的院子,同缘缘堂距离不远。 一路走来才发现,小舅舅的竹里阁同缘缘堂,用了一道回廊连接起来。 她年少时觉得,外祖父对外祖母的感情很难得。他老人家虽不擅长表达,却是个用行动证明深情的男人。 后来她知晓了郑家人,知道郑家男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纳妾,并且所有子嗣全部是嫡出时。 让她开始向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眼下,小舅舅和小舅母的感情,让她觉得感情是浓烈的,也还可以在生活中润物细无声。 顾瑾初披上斗篷,同赵璇迈上青帷小油车,等两个主子坐定后,小油车朝着明辉堂驶去。 蒋南笙晨练完,命人在竹里阁备了热水洗漱。回到缘缘堂也是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索性就没有来回折腾。 等他洗漱出来,在次间看到坐在太师椅中看书的父亲。 蒋南笙走过去,坐在父亲下首的椅子中,接过天青递给他的热茶,吩咐下人可以摆早膳了。 国公爷听闻从书中抬起头,声音洪亮:“多备上一些,你们五爷一人用膳也未免太过寂寞了点。” 就好像知道幼子会孤家寡人,特意过来安排这一出,陪着他打发时间一般。 蒋南笙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父亲是因为一个人用膳无聊,所以才来的竹里阁吧。” 从明辉堂到竹里阁要一炷香的时间,什么膳食都能用完了。 不用想也知道,母亲那里那么多的女眷要招待。 就像瑾初,没时间也顾不上他一样,偏偏父亲还这般嘴硬。 国公爷“嘿”了一嗓子,立着眼睛,嗓音粗犷有力,“幼时为父是怎么叮嘱你的?看破别说破!” 父慈子孝不好吗! 蒋南笙摇摇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沉稳而内敛的气质,“父亲,今时不同于往日,我要做父亲了。” 这话一出,当中大有深意。 国公爷知晓幼子性子沉稳,越是重大抉择之时越是冷静,开口问他,“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蒋南笙把冒着蒸腾热气的豆浆倒进父亲身前碗中,缓声说:“圣上下了一道密旨,让龙虎将军于除夕之前返京。” 龙虎将军便是驻守三江所城的郑文扬。 此番返京,非携千军万马,而是郑文扬孤身而行。 第230章 是妹妹还是弟弟? 今日是国公夫人的五十整寿,虽然大皇子身子有所好转,但仍需前往通州温泉行宫休养。 尽管如此,蒋家依然保持着低调,并未大肆操办。还是几位相熟的夫人相约前来小聚。 用过早餐之后,花厅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忠勇侯的母亲周家老夫人、国子监祭酒宋家老夫人,以及詹事府的刘家老夫人和刘夫人。 除此之外,郑老夫人与郑夫人,还有顾瑾初和长公主她们围坐在一起相谈。 这三位老夫人和刘夫人,顾瑾初都是熟悉的。对于郑家的女眷来说,却是初次见面。 能够与蒋老夫人交好的人,自然了解郑牡丹的情况。而且以郑家人的社交能力,昨日的相处便让女眷们之间非常融洽。 不多时王氏带着几个孩子和儿媳过来请安。给老夫人送上礼物,口中说着讨喜的吉祥话。 大房的晚辈们,次第的送上给祖母准备的礼物。 两岁的晨哥儿肉墩墩的身子跪在地上,憨态可掬的拱手作揖,引得众人开怀畅笑,一时间屋中好不热闹。 九少爷蒋承良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瘦小的身子显得衣服有些空荡荡,那双桃花眼就显得尤为的大。 不多时二房,三房,四房的夫人也带着孩子们都过来了。 刘老夫人因着儿媳的关系,多少和国公夫人有些沾亲带故,笑着说: “明年这个时候,给你祝寿的小家伙又会多了一个。有了曾孙,又再添个亲孙,你也不必羡慕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蒋老夫人笑着看顾瑾初:“......小五媳妇才一个多月,往后的几个月让人有的盼呦!” 刘夫人掐指算了下,“眼下是腊月,再有八个多月生产......” “瑾初这一胎出生在九月,命中多福多金,注定贵不可言,衣食无忧。那时又是秋高气爽之际,不仅孩子的命数好,瑾初也是个有福气的。” 刘夫人此人能说会道,她娘家精于相面之术,在盛京城小有名气。一番话不仅让人信服,更是说到了蒋老夫人的心坎上。 蒋老夫人听了很是高兴,“等瑾初的胎坐稳了,再去护国寺上柱香,给她和家中孩子们请道平安符。” 王氏听到蒋老夫人的话,笑着把长孙抱到身边,低头用手绢轻擦他的嘴角。 能出生在定国公府,命数又哪里会差? 蒋老夫人自来就是这般的面面俱到,却也不难让人在她态度中,察觉到那种亲疏远近。 无论何时,她和国公爷的嫡幼子都是排在首位,现在又有了顾瑾初肚子里这块肉。 九少爷被周妈妈抱到临窗大炕上,那几个年岁小的哥哥姐姐,都被他们的母亲抱在怀中。 他趁着下人不注意,一路小跑,跑到顾瑾初身边,张开小手扑了上去。 顾瑾初身旁白芷见状一把捞起他,速度快到屋子中女眷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她怀中的九少爷也搞不清状况。 王氏不由得看向蒋老夫人,又扫向一旁的郑老夫人和亲家夫人。 见她们都神色未变,刚刚那一幕让她有些后怕,她可是没有想过要害顾瑾初的呀。 回过头,眼神像刀子一样看向周妈妈,咬着牙低声呵斥:“怎么看着九少爷的?” 她平时虽然对这个孽种少有关心,今日这种日子还是要带出来彰显她的大度,不是让这个讨人嫌的孽种给她找麻烦的。 周妈妈跪在地上,手中还拿着个盘子,抖着声音解释:“夫人......老夫人,是九少爷吵着要吃蛋挞,奴婢只是转个身的功夫......” 说着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头,不多时,削瘦的面上额头泛着青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主子惩罚了一样。 顾瑾初开口阻止她说:“好了!九少爷年岁小谁也没有说怪罪的话,周妈妈这般行事,倒是让人无端坏了兴致。” 她朝着九少爷伸出手,微笑柔声问他,“良哥儿是想吃五婶婶手上的点心吗?” 九少爷怯生生的看了眼王氏,抿着小嘴一副倔强模样,小小的身子张开手臂,一点点靠近顾瑾初。 白芷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九少爷放在主子腿上,又反复叮嘱他,“九少爷,要乖乖的,不可以乱动哦。” 九少爷红着眼睛靠在顾瑾初身上,“哥哥姐姐都有娘亲抱,良哥儿只是想五婶婶抱抱我......”奶声奶气的带着哭音。 王氏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让张妈妈把周氏拉下去后,有些尴尬的自嘲: “看我,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还是这般大惊小怪,实在是咱们五弟妹如今金贵的很。” 顾瑾初低头拿着沙琪玛喂九少爷,听到王氏的话,只是微笑了下。 这种场合,她若是同世子夫人争辩,才是真正的恃宠而骄。 柳氏搂着小女儿,浅笑道:“安平县主的嫡长子或者嫡长女,长公主的嫡表亲……这么多哥哥姐姐盼着的弟弟或者妹妹,可不就是个宝贝疙瘩嘛!” 柳氏和刘夫人在为人处世之道上,有些异曲同工之处,总是能说到人心坎儿上。 三夫人李氏氏今日盛装打扮,越发显得弱柳扶风,轻声哄着顾瑾初怀里的九少爷: “良哥儿,既然你这么喜欢五婶婶。那你说说看,你五婶婶肚子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啊?” 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幼童识胎,灵慧辩性。” 幼童的直觉像是能准确感知到胎儿的特征,从而判断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虽然这种说法完全没有任何依据,人们对此还是乐此不疲。 九少爷不喜欢这个三婶婶,因为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还不止一次附和嫡母说他是孽种,用很恶毒的语言说母亲的坏话。 他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就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却还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和五婶婶身上的好像。 像是惧怕李氏一般,把脸埋进顾瑾初怀中,默不作声。 李氏眨眨眼,笑呵呵的继续问他: “良哥儿,你这是在和五婶婶说悄悄话吗?大家还等着想知道,你五婶婶怀着的,是妹妹还是弟弟呢!” 第231章 怎么不够吗? 李氏第一次问出这话时,屋子中的女眷们并未在意,等她再次发问时不约而同的朝着她看过来。 顾瑾初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氏。 她还真的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几个老夫人没有见过郑开承,随意问了句:“这是几房少爷?除了身子骨瘦了点,长的倒是怪好看的。” 蒋承良五官神似母亲,白白净净的小脸,五官精致到有些男生女相。 蒋老夫人便简单回道:“这是老大家的九少爷,出生时身子骨不好,便一直养在他生母身边。” 她说的是实情,也可以全然理解为这个九少爷养在内院之中,近些时日才出来见人。 王氏抱着孙儿,在三弟妹问出那番话时,晨哥儿嘴里就开始冒出话来。 她便拿了块蛋挞给他,让晨哥儿转移注意力,吩咐一旁丫环,“去把九少爷抱过来,免得累到了五夫人。” 丫环走到顾瑾初身边,躬着身子熟练的抱起蒋承良,小心翼翼的哄着他说:“九少爷,奴婢带着您去找晨哥儿玩吧。” 蒋承良在丫环怀里拧着小身子,趴在她肩头,回过头眼巴巴得看着顾瑾初,依依不舍的小声说:“妹妹……还有弟弟……” 嘴里含着东西,让人听得不清不楚的。 王氏让儿媳孟氏把晨哥儿接过去,笑着看顾瑾初说,“童言无忌,弟妹你别放在心上。” 李氏捂着嘴笑意盈盈的,“五弟妹心善,又对九少爷这般好,怎么会计较他的童言童语呢。” 长公主一直维持着她皇家的端庄仪态,把手中茶杯放在身旁小几上,微抬下巴神情倨傲的看着李氏问: “本公主有一事不明,三舅母一直反复的问良哥儿,小舅母腹中的是妹妹还是弟弟,正常人不是应该问是弟弟还是妹妹吗?” 李氏眸中的笑意还没淡去,翘着小拇指捏盘子里的肉松小贝,听到长公主的话,指尖的点心掉回盘中。 她转过头,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长公主是在说我不是正常人吗?” 赵璇挑眉,好像在说不然呢,你还不是太笨的表情。 就李氏的这种段位,在后宫不出两天,就能被人塞进冷宫的枯井中,还要留下书信说她是自愿跳下去的。 也是就外祖母和小舅母,不屑于同她们计较。 顾瑾初闲适的端坐在椅子中,抬手吩咐身后的大丫环,“白芷去传话下去,让人给三嫂院子送两盒肉松小贝,我记得她喜欢咸蛋黄口味。” 白芷低声应诺,头也不抬的退了出去。 生怕自己速度慢一些,让哪个主子看到自己脸上已经控制不住的笑意。 李氏收回带着酱料的指尖,紧绷着一张脸,看向顾瑾初语气不满:“你......” “怎么不够吗?”顾瑾初随即又笑着问道:“三嫂,就是再喜欢的东西也要适量,过犹不及呢。” 说完拿起奶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长公主明着说她不正常,顾瑾初在言语上暗讽她!李氏看向一旁的王氏,泪眼汪汪的,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柳氏见状一脸的关切,轻声问她:“三弟妹你这迎风流泪的毛病还没治好吗?不如换个大夫试试吧。不然一些重要场合,让宾客们误会就不美了。” 王氏眉眼间的笑意温和,面上一侧的酒窝正对着几个妯娌们,“三弟妹是个爱美的,许是上妆时妆粉弄到了眼睛里。” 李氏拿着手绢在眼角按了按,眼角微红的她笑着给自己找补,“好在嫂嫂们和弟妹都是最了解我的......” 几个老夫人像是没有注意这番小插曲,尤其是郑老夫人和郑牡丹,在顾瑾初开口后就不再留意这边。 宋老夫人看向罗汉床后的座屏问道:“不知这幅绣品出自哪家之手,绣艺竟是这般出神入化。” 工艺精湛之处并不在于边框的浮雕花卉纹,是绚丽丝线勾勒出的寓意吉祥的图案。 整体造型大气磅礴,奢华珍贵,完美展现出主人的尊贵地位。 “我却是看那字体笔锋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周老夫人说着面露一丝疑惑。 王氏抬眸看过去,之前那个位置摆着的可不是这个。又是从哪里来的,她竟是一点不知。 就听蒋老夫人笑着说:“这是小五媳妇和小五送给我的生辰礼,送过来后就被我摆在这儿了。” 蒋老夫人面上是满意又自豪的神情。 今日是蒋老夫人的五十整寿,大房送的是一幅寿字。是前朝文人邓文远,在其母亲七十大寿时所书写,是有价无市的收藏品。 二房送的是一套瓷器,上面绘有“福寿康宁”的款式。以表达对长辈幸福、长寿、健康、安宁的美好祝福。 三房送的是丝绸制成的长袍,丝绸质地柔软,光泽亮丽,精美中带着奢华。 四房送的是一棵上百年的野山参,看品相和完整度,是非常昂贵的稀缺物品。 这四房送的礼物无论从市场价值,还是收藏价值,都远超于顾瑾初和蒋南笙这幅座屏。 却是只有这幅刺绣座屏,得到了蒋老夫人在客人面前毫不掩饰的提及和炫耀。 王氏从座屏上收回目光,早就听闻安平县主的双面绣惊技四座,却是没想到此时会见识到顾瑾初的炫技。 低下头的她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不过是仗着蒋五爷的宠爱...... 蒋南笙是蒋老夫人唯一的嫡子,现在顾瑾初又怀孕了,自是要拿她当成宝的。 有时候,她还真挺羡慕顾瑾初的。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给她安排好一切。 这时有下人过来通禀:“老夫人,五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蒋老夫人看了眼顾瑾初,笑着说:“你们看看,刚刚念叨完小五他就过来了。” 小五媳妇一早过来,陪着她们这些老家伙用早膳,这才过了多久时间。 小五便忍不住的把人追到这里了。 ps:蒋三爷的正妻是李氏,孟氏是大少爷郑承铭的正妻,我前面把她们写乱了几章,已修改。。 第232章 宫里来人了 有小丫头把花厅的门帘掀开,雪珠站在门边,曲身行礼说五老爷是带着郑家少爷过来的。 王氏听闻后招呼三个妯娌,带着孩子们到一侧临窗大炕上玩。 虽是姻亲,家中的几个未及笄的姐儿,还是不适合这般的见外男。 她们离开后,花厅正堂便只剩下几位老夫人,和坐在蒋老夫人身旁的长公主,还有顾瑾初。 这时,蒋五爷背着光迈进门来,让顾瑾初顿时觉得有几道目光看向她,她面上带着浅笑看向门的方向。 等看到跟在蒋南笙身后进来的两道身影时,唇角的笑容变大,把手中的奶茶杯放在身旁花几上。 微笑着看他们走上前,给屋中的蒋老夫人,还有各家老夫人行礼问安。 “这是瑾初的表哥,亲家夫人的内侄,也是殿试圣上钦点的状元郎......瑾初的弟弟,小小年纪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蒋老夫人笑着介绍道。 “呦,这就是今年春闱的状元郎啊!” “......难得同时看到两个状元郎。” 几个老夫人听闻眉开眼笑的打量他们。 即便来时知道有贵客在,还是让郑开承和顾闻面对这几位热情的老妇人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 蒋南笙身着深蓝色右衽直缀,庄重沉稳又有着读书人的气质,儒雅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请过安后,很自然的坐到顾瑾初身旁椅子中,拉着她的手眸中含着温柔浅笑。 顾瑾初垂眸,目光落在他腰间垂着花开并蒂,缘结同心的羊脂玉佩上 握着他的手收紧一瞬,在两只手分开后,看向有问必答的表哥和弟弟。 郑开承穿了一袭天青色道袍,肩膀挺括,肤色比寻常世家少爷要深一些,斯文中带着俊朗。 因着性格和身份的关系,刘夫人常在京中贵妇圈行走,她侧过身问郑老夫人,“老婶婶,不知三少爷可定了亲事?” 当朝状元郎,时任吏部郎中,又是这般的年轻,整个盛京城已经难找他这种优质适婚男子了,上一个这般受欢迎的还是蒋家五爷。 已经不止有一家夫人,同刘夫人打听过这个郑开承了。 郑老夫人笑呵呵的看着孙儿,下巴轻抬,声音爽朗: “让开承他自己说吧,郑家儿郎都是自己没本事娶不到媳妇的,才会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话一出,把几个老夫人都给逗乐了。 郑老夫人的性格,同她们大多接触的后宅妇人不同。说话直白,为人通透,是很好相处,又让人轻松自在的这么一个人。 郑开承看向刘夫人,浅笑回道:“晚辈已有心悦之人,只等最合适的时机定下终身。” 若是这种情况,说长辈带着诚意去提亲更加合适。眼下也没有人计较他话中含义,却也是在心中暗道有些可惜。 长公主坐在蒋老夫人身旁,自郑开承进门后,除了有过短暂眼神对视外,他们还没有过任何的交流。 她甚至还没有同外祖母说,她和郑开承之间的渊源。 听到他的回答后,赵璇眼神落在身旁小几上。 阳光透过窗扇的雕花,淡淡的光晕映射在身上暖烘烘的,舒服到让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纹。 顾闻在年岁上比郑开承小几岁,站在他身旁,不管是外形和气质就要显得逊色很多。 在顾瑾初眼中看来,她的这个弟弟已经有了太大太多的变化。 顾闻看向顾瑾初,故作老成之态,虽是还有些稚嫩,言语间已然超出其这个年龄的沉稳模样。 “长姐,是不是我就要做舅舅了。”正值变声期的顾闻压着声音问道。 顾家这一脉就只有他和长姐了,他听到长姐有了身孕,第一个反应就是真好,他又有了家人。 顾瑾初点点头,浅笑问道:“闻哥儿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你不是应该在国子监读书吗?” 大房的三少爷,二房的二少爷和四少爷,都在国子监读书,眼下还不是旬假时间。 老夫人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他们的学业,特意叮嘱过,等他们旬假回来这个头再磕也不迟。 顾闻笑着解释道:“是家中有些事情处理,正好知道三表哥来给长姐送东西,便跟着一起过来看看,等下就要回国子监的。” 以顾瑾初对这个弟弟的了解,他怕是有事情在瞒着她。 眼下也不是细说家常的时候,何况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 顾瑾初便没有继续问下去,接着说:“你来了正好,我给你准备了冬装还有一些吃食,也省得让阮掌柜给你送过去。” 阮掌柜是顾闻铺子上的掌柜,是从牙房手中买过来的。他们一家四口都正值壮年,曾经是高太傅府中的下人。 高太傅倒台后,高家所有财产被收入国库。高家族人全部流放,管事们冲入贱籍。 这一家人在高家时,是管理铺子和田庄的。 …… 国公府上一次宴请,还是蒋家五爷大婚时,整个盛京城见证了当时的十里红妆。 那日蒋家门前这条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就显得今日蒋老夫人的五十整寿,有些过于简单了。 王氏是世子夫人又是长媳,掌管着定国公府中馈的她,在宴息处张罗着安排下人们摆放膳食。 虽没有大操大办,在菜式品质上做足了功夫。 都以为大皇子过不去这一关,一早传来他身体好转,被圣上送去温泉行宫疗养的消息时,着实令人有些惊讶,又有点猝不及防。 可今日是国公夫人的整寿,王氏早在前些时日,便给亲朋好友传消息过去。如今礼物也都收到了,自是没有再次仓促间下帖子的必要。 王氏抬眸看向蒋老夫人,长公主和顾瑾初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侧,亲疏远近让人一目了然。 这时蒋老夫人身边的胡妈妈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并不是宫里宣旨。 两者在性质上有很大的不同。 是建元帝用相对简单的仪式,体现出对国公夫人,和宫里淑贵妃的重视。 想到这里,王氏看了眼世子爷的方向,果然迎上了他看过来的不悦目光。 第233章 掌上明珠 黄通跟在蒋南笙身侧从花厅中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一出门还打了一个酒嗝,“五爷说的家宴,还果真是如此简单的家宴。” 寥寥的三五桌席面,还要算上家中年岁小的晚辈们,就像是寻常大户人家,再简单不过的一餐饭一般。 蒋南笙听闻缓声回道:“三位老夫人是母亲的牌搭子,上门来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也亏的郑老夫人和岳母前来,方才知晓我夫人有了身孕,倒是成了送给母亲最好的贺礼。” 庭院中,宫里出来的内侍和护卫们,站在那里口中呼出一团团的雾气,面上却是喜气洋洋的。 国公夫人的寿宴,他们不仅跟着吃了一桌的席面,赏钱上也是不含糊,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行至妙音堂时,一同从宫里出来的众人,就要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黄通脚步轻顿看向一旁蒋南笙说:“安平县主有了身孕可是大喜事,臣在宫中都听到这个喜讯了。 五爷怎么没给翊坤宫的主子报个喜,不然今日臣就便是恭贺老夫人双喜临门了。” 他今日来,便是给蒋老夫人送贺礼的。 定国公府是淑贵妃的娘家,国公爷更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老臣,可谓是贵不可言。 这当中有圣上的赏赐,还有坤宁宫皇后娘娘的,既然帝后都有赏赐,自然免不了翊坤宫淑贵妃让带回来的东西。 他一个人办了三个主子的事,才得以在蒋家受到礼待,圣上交代的也自是看的一清二楚。 蒋南笙听闻淡然一笑,回道:“男女成婚便是为了繁衍子嗣,哪里算得上什么大喜事。倒是劳烦公公,把这个消息带给淑贵妃。” 说话间,黄通已经被蒋五爷送到了正门处,他行了作揖礼,“五爷请回吧。” 蒋南笙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转过身,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阳光随之在缝隙中一点点消失,也阻挡住门外行人,对这个家族的辉煌和荣耀的遐想。 他沿着平整的青石拾阶而下,从建筑的阴影处走向光亮,只有短短的几步远距离,却是能让人感受到两种不同的温度。 何游跟在主子身旁轻声说:“五爷,您说圣上知晓夫人有身孕,和给郑将军下的那道密旨,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 从宴息处出来,王氏直接回到松涛苑。 在自己的正房里靠在罗汉床上,大丫环代巧给她捏着小腿,忙活了一个上午,好像到最后有太多的不尽如人意。 王氏喝了口茶心中舒服了些,看着手中的青花压手杯,觉得这才是世家主母应有的制式派头。 “那个什么奶茶,奶茶杯,简直就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说这番话的时候,王氏眉眼间的温和消失,杏眸轻抬,和平日里判若两人,不怒自威。 世子爷蒋南怀走进来,坐在她对面的官帽椅中,随口问道:“什么上不得台面?” 王氏收起腿,整了下衣裙下摆,端坐在罗汉床上,笑容温和,“世子爷怕是听错了,妾身在说今日宫里来的宣旨太监黄通,他好大的派头和排场。” 蒋南怀听闻轻哼了声,“还不是五弟给了他面子,哪里需要亲自送一个太监出门。” 定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楣,他将来是要承爵的。这样想,由五弟去送客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这话一出,王氏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黄通来定国公府,代表着帝后,还有淑贵妃来给母亲送寿礼,皇家威严怎可藐视怠慢。。 想到父亲母亲对她说过的话,王氏现在只盼着长子能回到盛京,不要再外派出去。 蒋南礼想到来的目的,面色变得有些不虞,开口质问她: “夫人为何没有给岳父和岳母下帖子?若是黄通把今日看到的告诉了圣上,岂不是会误会,我这个世子爷不重视母亲的整寿!” 王氏又喝了口茶:“大皇子去行宫疗养的消息,是一早才传出来的。母亲五十整寿不大肆操办,也是公国爷和国公夫人点头同意的......哪里又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蒋南怀听了她的解释还是不满意,有些咄咄逼人问道: “那为何郑家人会来?他们也是亲家。我这不是被五弟狠狠地压了一头?让那几个同母亲交好的老夫人怎么看?传到圣上口中,又会怎样的想我!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王氏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命下人给他上茶,她可不想让人再看了笑话去。 耐着性子问他:“世子爷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还是工作中有不如意的地方?” 他进门后反复提及到蒋五爷,还有父亲,必然发生的事情同他们其中一人有关系。 蒋南怀看着她,试探性的问:“岳父没有和你说?”见她一副不似作假的模样,继续说: “宣平侯惹了些麻烦,听说是得罪了锦衣卫秦朗秦大人。虽然博哥儿的婚事作罢,咱们多少同谢家走的近了些......坤宁宫那位身子也不太好,秦朗和郑家渊源极深,又是天子近臣......” 他说的有些没有章法,王氏总算是听得明白,他怕的是谢家倒台,皇后一脉失势会影响他将来承爵。 顾瑾初送走母亲和外祖母她们,回到书房查看郑家送过来的东西。 两个妇人跟在徐妈妈身后,进门后跪下给她磕头。 她们是郑老夫人说过的营养师和育婴师。 营养师名叫孙丁兰,三十岁左右,五官分开看平平无奇,放在一起就很是耐看。她身材娇小纤细,说起来话声音也不大。 名唤戴盼的是育婴师,身材壮实,一眼看上去就是很健康,气血很足的那种体格。性格开朗,说起话来也是利落干脆。 外祖母不仅把人送来,还有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 在吃穿用度上,凡事能想到的,郑老夫人和郑牡丹全都准备了,皆是上等品质。 徐妈妈对着单子,让下人分门别类收拾东西,整整弄了小半天才搬完。 晚膳是金氏配合着孙氏一起做的,蒋南笙看着炕几上琳琅满目的食盘,过了会儿,笑着开口说: “我现在算是见识到,瑾初果真是郑家的掌上明珠。” 顾瑾初笑着点点头,“我小时候霸道又调皮,那时候在宝坻外祖家,几个表哥都要年长我许多,谁有时间就谁带着我玩......” “……喜欢去二舅的武馆,鞭子耍的不怎么样,被宠爱我的外祖母给夸上天......” 后来,她回到顾家,便没有这样的幸福。 她从被外祖母外祖父,还有舅舅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姑娘,变成了事事都不如庶妹的粗鄙之人。 整个顾家,只有母亲喜欢她。 蒋南笙自是知晓郑老夫人对瑾初的宠爱。 见她说到幼时的回忆经历,面上笑容逐渐消失后,把她拉倒怀中,语气温柔: “瑾初......有件事我想和你说,是有关于顾家的。” 第234章 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上一世顾家出事后,顾华年背着顾瑾初找到了蒋南笙。是他从中斡旋,才保住顾华年性命无虞。 现在顾家人死的死,逃的逃,顾瑾初想不出眼前这种光景,顾家还能有什么事情,让顾闻从国子监回来亲自解决。 不由得,让她想到那个卖了家产带着小妾,跑得无影无踪的生父。 是不是他在暗地里,又做了些什么。 顾瑾初看向蒋南笙,有些自嘲问道:“可是我那父亲回来了?” 蒋南笙知晓瑾初曾在顾家受过怎样的待遇,开始觉得当初放走顾华年,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现在差别也不是很大。 声音低沉,笑着安慰她:“并不是岳父回到盛京,眼下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见顾瑾初面露疑惑的看着他,接着说:“重审成王遗孤案时,查到周家同浙江巡抚游达昌,还有布政使何茂才勾结。这样一来,宝珠阁售卖那几批丝绸一事便瞒不住了。” “即便顾华清一家都死了,顾华年又消失的毫无踪迹,他们一旦被定罪,顾闻虽不会获刑,但在仕途上,他将来会受到诸多的限制。” 顾瑾初微蹙了下眉,上一世顾闻死在大伯母手中时,还没有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 蒋南笙说的这些,是她不曾考虑过的。 在国子监读书的闻哥儿很是刻苦和勤奋,况且家族声誉非常重要。 背负着这些东西,顾闻将来不仅不能参加科举,就是姻缘也会受到很大的阻碍。 但是蒋南笙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她一个出嫁女,顾家风评如何完全影响不到她,她也是不在乎这些的。 还有闻哥儿离开蒋家时,在言行举止上并未有任何的异状,不似在遭受着这些的困扰。 蒋南笙继续说:“周家的事情牵扯甚广,我便第一时间把顾闻接回盛京。” 他本来可以不管的,以瑾初现在县主和蒋家五夫人的身份,顾家就是出了再大的事情,都牵扯不到她的身上。 可是她对顾闻不错,他还是做不到放任不管。 顾瑾初抬头看他,“闻哥儿是我的责任,不是五爷的。” 那时她觉得这孩子可怜,救他有多半是闻哥儿自己争取来的。 蒋南笙伸长手臂,拉着她身下的绣垫,让她滑到自己身边,笑道: “我也是有着私心的。我带着顾闻找到顾家族长,把顾华清三兄弟从族中除名,让他们给做个见证人。” “顾华年消失了这么久,便直接消了他的户籍,即便是他再出现,也没有一个身份可以证明他就是他。”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完全想不到她在顾家受过那么多,那样大的委屈。 明明瑾初是那般开朗,笑容明媚的女孩儿,想到她曾经的遭遇,心中就忍不住的怜惜心疼她。 她现在是他的夫人,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虽然知道不会有人再去欺负她。 但他还是担心,万一哪天有人拿顾家、顾家人来威胁她,让她有但凡一点的不开心怎么办? 顾瑾初听闻有些错愕,上一世,若不是蒋南笙,顾家也会是如今这般结果。 她重生回来,从来没有想过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总是想着摧毁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有时候,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他们被人杀了后,她曾一度觉得他们还挺幸运的。 所以,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让蒋南笙出手,沾染到这些东西。 顾瑾初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轻声说:“难怪闻哥儿说要谢谢你。” 顾华清只是给了顾闻一条生命,她能对深陷沼泽的顾闻伸出援手,一个是可怜他,当时多半是看在那几封信。 而蒋南笙此举,可谓是给了他另一次生命。 蒋南笙低头轻声问她:“我私下做出的决定,没有先问问你的意思,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那毕竟是瑾初的父亲,他虽是没有要了顾华年的命,却是促使他走进万丈深渊。 只要顾华年此生不回盛京,他还能苟活于人世,否则秦朗就是第一个手刃他之人。 顾瑾初在蒋南笙怀中摇摇头,额头抵在他颈边,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 他宽厚有力的脊背,遮风挡雨般的坚固,有着阻挡一切的安全感。 她跟他说:“五爷这般做于闻哥儿来说再好不过......人犯了错误就要承担后果,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祖母本就有意同顾家族人脱离,当初让人在修建祠堂就有这个打算。 如今只有顾闻这一支独苗,若不是有蒋五爷在暗中相助,顾闻在本家很难有话语权。 当初祖母也得罪了不少族人,若不是族长夫妇从中周旋,怕是同族中早就没有了联系。 顾闻不一样,他撑起顾家这一脉,就不能当个独狼。 而她,在上一世,他们害了母亲之后,他们之间的亲缘就已经断了。是不是从族谱中划掉他们的名字,她并不在意。 顾瑾初只觉得,耳边蒋南笙的呼吸节奏变了,身前掌心下的身躯变得越发的紧绷。 蒋南笙声音低哑,“瑾初。” 顾瑾初抬起头,眼前的光线倏然间变暗,随即感觉一道炙热的吻落下来。 她短促的惊呼声,被掩盖在彼此的口唇中,呼吸交缠。 新婚才两个月,蒋南笙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 除了洞房那日她呼痛之外,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很和谐。 顾瑾初不仅适应了他,还时不时的有回应和给他惊喜,让他恨不得每日都能温存。 蒋南笙附身吻上她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小腹,感受她的顺从,听着她含在喉咙中的娇哼,变得愈发的难以压制......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让顾瑾初身子软成一团,所到之处是阵阵的酥麻感。 炕几上的烛火跳动,顾瑾初觉得眼前变得色彩斑斓起来,抓着他结实的手臂发出声声娇哼。 蒋南笙把她两只小手握在掌心,他就要控制不住了,不要再撩拨他了。 他炙热的呼吸泼洒在她嫩白的皮肤上,有细密的汗珠在他额头和颈边,周身的肌肉紧绷,好似蛰伏的猛兽。 顾瑾初咬着下唇,小巧的下巴轻蹭他的脸颊,小声说:“夫君......” 说着指尖在他掌心勾了勾。 第235章 他喜欢她的主动 蒋南笙愣了一下,觉得掌心的痒意,顺着经脉涌向心脏,整个人的情绪被再次挑动起来。 顾瑾初侧过头,就像刚刚,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 不知过了多久,炕几上的烛火发出一道噼啪声,当中还夹杂着一声闷哼。 低沉,暗哑,声音好听到让人心都乱跳起来。 顾瑾初轻抿了下唇,脸颊染着绯红,眼眸水润带着春色,轻声问蒋南笙要不要叫热水。 蒋南笙摇摇头,把她衣襟阖上,清了下喉咙说:“吃点什么再睡,免得你半夜会觉得饿。” 说话间,他又变成那个端方自持,温润如玉的模样。 顾瑾初忍不住又看了两眼他腰间。 衣衫之下的他宽肩窄腰,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烛火下,他白皙的皮肤像是染着一层蜜,胸肌如壁垒,腹肌似磐石,每一处的肌肉线条都彰显着男性的魅力。 单是这般看着,就让她难以忍视。 两世,她都很少这般,在光亮之下看到他衣衫微敞,若隐若现的迷人模样。 白日里衣冠楚楚的蒋五爷,床榻之上,是这般的...... 眼前又闪过方才的场景,想到那个放浪形骸,在欲海沉沦的蒋南笙。 蒋南笙早就察觉到瑾初在他胸前,腰间游走的目光。 松松垮垮的系上腰间系带,声音暗哑带着隐隐的危险,“饿了吗?要不要吃一些?” 顾瑾初深吸了口气,“......五爷,刚刚出了一身的汗。你,让人抬热水进来吧。” 面若桃粉,一脸的羞涩。 说完顾瑾初有些后悔,她怀着孩子呢。 可是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知道有不伤害孩子的办法,又能让她…… 蒋南笙双眸微缩,随即变得眸光深沉,嗓音哑到不行:“夫人,抱稳了。”抱着她往净房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一时间,竟是让他比新婚夜那晚还要紧张和激动。 他喜欢她的主动,她的全身心接受。 ...... 郑牡丹从母亲那里出来时夜已经深了,她明日回牡丹园,提前同父亲和母亲打了招呼。 郑家虽然有她的院子,却是没有在自己的牡丹园活动起来更自在。 希文把熬好的牛乳花胶端上来,“夫人,还热着呢,您小心烫。” 自从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环出嫁,她便被从二等丫环提了上来。 郑牡丹坐在妆镜前拆妆,摆了下手说:“你下去吧,今日房中不用留人。” 希文知晓夫人最近睡眠不好,不喜旁边有人,听闻后应诺拿起托盘,检查了内室的窗扇后退了出去。 郑牡丹放下手中的梳篦,走到一侧墙边的罗汉床坐下来。 轻抿了口牛乳花胶,见地上那道狭长影子越来越近,直到高大健壮的男人走到她身前站定。 她神色未变,开口问道:“不是说去送大皇子去行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朗单手夹起她,抱着她坐在她刚刚坐的位置上。 两个人的动作像是演练了千百遍,郑牡丹碗中的牛乳花胶轻微晃动,一点都没有浪费,完好的躺在碗中。 秦朗抓着她的手,给自己喂了一口,撇着嘴咽下去后说:“郑牡丹你这话说的,是一点都不想你男人啊!” 郑牡丹在他腿上找了个最舒服,也是相对比较安全,不那么刺激他的距离,继续把没喝完的补品送进口中。 “想你做什么呢?你每次见我除了造娃娃,就是想着让我怀娃娃。我又不是传宗接代的机器,还不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秦朗不怒反笑,觉得现在的郑牡丹同初见时越来越像。变得鲜活,有了人气。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给我一个名分......”说着观察她的表情继续说:“幼时,因为母亲生了我,碍了别人的眼。” “偏偏我又命硬的很。水淹不死,也没毒死我,就是一场水痘也让我硬生生的挺了过来。我这颗幼小的心灵,是多么渴望家庭的温暖。” 拉着她的手伸到衣襟中,来到后腰的腰窝上,让她摸其中一个腰窝中的癜痕,“就是这个,还好只留下这么一个疤。” 秦朗今日一反常态的,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抱着她规规矩矩的,即便身体偾张的不行。 郑牡丹听闻,食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感觉到平整皮肤上有一小块的凹凸不平。 秦朗这人看着粗糙,又是一副身高体壮的身材,除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衣服下的皮肤手感倒是不错。 她轻声说:“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初次听你说起幼时的经历。” 秦朗把她另一只手也塞进衣襟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手,“没有人能和你共情,讲与不讲,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帮助。” 郑牡丹被迫靠在他胸前,冒着蒸腾热气的身躯,一道从右胸到小腹的狰狞伤疤,就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 扑面而来的都是熟悉的男性气息,让她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问他:“那你又为什么和我说呢?” 秦朗有些粗声粗气的,“想弄死我们母子的,就是宣平侯的正妻,长宁郡主。那年若不是你把我捡回家,我现在怕已经是个总角小儿。” 郑牡丹“嗯?”了一声,“什么总角小儿,你越活年纪越小?”说话时,呼吸都扑在他的胸口。 古铜色的皮肤收紧,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声音带着欲色,“我死了啊,再投胎长大可不就是一个总角......” 郑牡丹抬起头,用嘴堵住他没说完的话,轻声呵斥他:“怎么总是这般口无遮拦,你若是死了我可不给你守寡。” 秦朗整个人愣住了,咧着嘴,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打算着关键时刻用力拧自己一把。 没想到,牡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她,是终于肯嫁给他了吗? 郑牡丹见他傻乎乎的模样,浅笑问他:“怎么?你这般装可怜,不就是要我心疼你吗?” 第236章 显得她有些多余 窗外,月色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给房间增添了一抹清冷色调。 炕几上燃着火烛,地龙让室内温暖如春。两种极致反差,又格外和谐。 秦朗听到郑牡丹的问话,嘿嘿笑了两声,轻柔地收起她手中的碗,放在两个人身旁的炕几上。 随后,他张开双臂抱住郑牡丹,让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这般亲昵的姿势让他们贴得更近。 软香温玉让秦朗瞬间红了耳畔,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郑牡丹,眼中满是期待,轻声问道:“那你有没有心疼我一丝丝呢?” “我是这般渴望家庭的温暖,牡丹又愿不愿意满足我的这个心愿?” 他目光灼灼,犹如一只外形凶猛却奶呼呼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郑牡丹微微皱眉,拍开他伸向自己胸口盘扣的毛爪子,似笑非笑地问道:“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他一向打直球,身体力行地遵循着父凭子贵,眼下却懂得使小计谋了。 秦朗完全不用考虑,直接开口说:“是咱们贤婿教我的,他说你若是对我有了恻隐之心,便是心中有我……” 口中说着,手上也不闲着,三两下就扯开她的衣襟,肚兜的系带也被他一并拉开。 接着,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牡丹,我都说了实话,你可就不能再怪我了。” 他理直气壮陪着笑脸,轻声打着商量:“都是咱们贤婿的主意,不过他也是为了我们好,自是不好询问责怪的哈。” 烛光灯下的郑牡丹,就像是一朵全盛而开的花,一颗熟透了的果子,散发着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 近些时日,在秦朗的日夜浇灌之下,被开发得淋漓尽致,每一处都让他心生向往。 在他低下头索吻的瞬间,郑牡丹抬起手挡在他嘴上,轻声问他:“姑爷又为何对你说出这番话?凡事都是有前因后果的。” 秦朗低着头,一眼便看到她肚兜之下的软绵起伏,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诱人的馨香。 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我去找蒋五爷,让他加把劲儿。初姐儿有了身孕,你便能安心地嫁给我了。” 郑牡丹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收敛,神情变得有些不悦,“秦朗,你逾矩了!” 秦朗现在已经不怕她了,揽着她的腰用力按向自己,垂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蒋南笙这人心眼子多,倒是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我留着姓谢的血脉,宣平侯这个爵位我势在必得。将来给你挣个诰命,初姐儿身后的靠山便又多了一层……为我们所用,总好比毁了他们强。” 郑牡丹心中说不上的有些酸涩。 这些年在顾家,为了女儿她一直在付出隐忍。 秦朗是除了父母兄长,第一个站在她身前,不计回报对她好的人。 她眸光闪颤,看着他低声问道:“秦朗……你不觉得这是在利用你,是对你的一种不公平吗?” 秦朗抬起手,骨节粗糙的大掌轻轻捧着她的脸,他眼底清透纯净,一脸正色说:“好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牡丹,比起那些我只想余生都能陪在你身边。” 郑牡丹眼眶有些红,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中带着笑意,“那你明日便找人来同母亲提亲吧。” 说完,一抹红晕从脸颊晕染到脖颈,又逐渐向下,一直蔓延到挂在肩头的肚兜之下。 比丝绸布料上绣着的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牡丹花还要娇艳。 秦朗大掌托起她,在地上兴奋地转了两圈,保持着这个姿势狠狠亲了她两口。 压着声音说:“牡丹,牡丹,我真的太高兴了,你终于同意嫁给我了。” 郑牡丹本就衣衫半露,这么一折腾,一股凉意袭来。 她白皙肩头的红色系带,在两人眼前缓缓垂落在她的腰间。 眨眼间,她便被这个陷入疯狂喜悦中的糙爷们给压在了拔步床上。 …… 第二日,阳光洒在庭院中,给冬日的院子带来一丝暖意。 顾瑾初送走蒋南笙后,命人去给陶掌柜传话。让他把顾家的事情仔细打听清楚,再过来给她回话。 没过多久,长公主赵璇来了。 她身披斗篷,站在西次间门口,让入夏收去她身上的斗篷。 一身寒气褪去才抬腿朝着罗汉床走去。 顾瑾初笑着问她:“吃过早膳了吗?” 她本以为长公主会来缘缘堂吃早膳,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过来便没有再等了。 赵璇侧头扫了眼顾瑾初的肚子,她是大人了,总不好像小堂妹上手去摸。 很是随意地回道:“我自己吃的,不然小舅舅和外祖父都会觉得我烦。” 左右她一个人用膳也是习惯了,回来的这几日,她不是来缘缘堂蹭饭,就是去明辉堂蹭饭。 发现外祖父和小舅舅,虽然在长相和性格上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很宠妻? 她见过父皇在母妃那里用膳,全然不是他们的这种相处方式。 身边不用下人围着伺候,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是轻松又温馨的氛围。 就……显得她很多余。 顾瑾初让人端来孙氏给她做的小零食。 赵璇拿起一块红豆酥,微微皱起眉:“……我才来了几日,腰间都能摸到肉了。” 顾瑾初说:“今日的点心都是减糖的,这个牛肉干最好,有嚼劲又好打发时间。” 赵璇也发现了,口感的确清淡很多。 “你店铺里面也应该弄一些这种,不然要不了多久,盛京城的世家贵妇,闺中小姐们都变得珠圆玉润。” 今酥点心局还有茶百道生意极好,尤其是雅间的私密性,很多世家小姐和闺中密友相约在那里小聚。 顾瑾初笑着说:“天气冷都喜欢猫在屋子里,等天气暖和动起来,体态就会变得轻盈。” 赵璇拿着牛肉干咬了一口,点点头,比较以往她吃过的这个更好吃一些。 这时才想起她过来,是有东西要交给小舅母的。 她从入夏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两个人中间的炕几上,说道:“知道小舅母有了身孕,这是六皇弟托我转交的贺礼。” 第237章 人人自危 六皇子赵括,年纪同顾闻相仿,同样都是庶出,也有着一些相似的境遇。 顾瑾初这一世只见过赵括两次。 一次是在会同馆,那时扶桑人对长公主出言不逊,他虽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但也是极力维护长公主这个皇姐。 赵括站在人群中,眼神坚定,虽稍显稚嫩,却有着一种不屈的气势。 第二次,是在东鼓巷的茗香阁,当时有人在那里编排蒋五爷和沈家小姐。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变成了导火索,让高家大厦倾倒。 她看着炕几上,雕刻着细腻花纹的木质盒子,眼中带着疑惑,转头看向长公主问道:“六皇子!送给我的?” 赵璇微微点头,神色有些漫不经心,轻轻拨弄着手中的茶杯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舅母不用担心会被人诟病。”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父皇想让母妃收养赵括。 上一次若不是遇到的人是郑开承,任谁都无法预料,背后之人想置她于何地,又是有着怎样的目的。 自那以后,母妃便已经开始忌惮着赵括,自是不可能同意收养他的。 赵括后来找到她解释过,乾西五所那日发生的事情,他被人打晕塞进箱笼里,他也是受害者。 他身边的小太监宋乡死了,这件事他毫无头绪。 顾瑾初打开盒子,一只带着卡扣的镯子躺在锦缎上。 赤金镶着珠子的手镯,果真是如长公主所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顾瑾初把手镯放回盒子中,示意白芷收起来。 白芷低头应是,郑老夫人和郑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主子过手的东西,一定要警惕再仔细着。 她站在主子身边,刚刚上下打量过这只赤金卡扣手镯。心中暗自嘀咕,觉得这个六皇子有点小气。 这个镯子还不如她腕上主子的赏赐贵重。 赵璇放下茶杯,开口说:“赵括近些时日过得有些艰难。” 顾瑾初静静地看着赵璇,等着她继续说。 “赵括的一篇策论,让父皇多有赞赏。此时正值大皇兄身子抱恙,前朝后宫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加上父皇的日渐喜爱,都以为赵括入了父皇的眼……这当中,最看不惯赵括的便是二皇兄。” “静贵妃在后宫中的权利和手段,想打压一个没有母族撑腰的皇子,简直不要太容易。送舅母礼物不过是赵括想讨母妃的欢心,这是他自来的招式。” 等长公主离开后,顾瑾初让白芷再把那个小盒子拿过来。 上一世二皇子赵旭登基后不久,六皇子赵括被查到与扶桑人勾结,他在逃跑的途中,被金吾卫斩于马下。 此时世人才知,这个没有母族支撑的六皇子,手中掌握着很多朝中大臣的把柄。 就是这样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然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有独属于他的关系网。 一时间,新帝贬黜了一批的官员,人人自危。 顾瑾初倒是觉得,新帝当政,朝堂动荡不休,不过是新帝一场政权上的变革罢了。 此时的赵括,不过是一个不满十四岁的青涩少年。若真的如上一世那般,那他隐藏的也未免太好了些…… 顾瑾初看着盒子中的镯子,心中思索着,赵括送给她这样一个看似精美,实则毫无价值的镯子,究竟是有何用意呢? 此时养心殿,建元帝坐在上首龙椅之上,面色阴沉。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却无法温暖这冷冰冰的宫殿。 建元帝把卷宗大力地甩了出去,低吼道:“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收购农田改种桑田?打着赈灾的旗号又压低粮食价钱,你们让那些农民怎么活?” 他吼得满面赤红,抖着手指着下堂跪着的赵旭。 前朝的泯没,就是因为官员贪污腐败,各级官吏为谋取私利,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最终引起各处揭竿起义,导致了国家灭亡。 自打他上位以来,财政赤字才逐渐弥补亏空。他们这些人,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贪腐了这么多的银钱。 赵旭额角被砸出来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液从他的侧脸蜿蜒而下。 他跪在地上腰杆笔直道:“父皇,舅舅也是被人蒙蔽,周家绝不会纵容手下之人做出此等事情。”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焦急,缓了下语气,变得痛心疾首,接着说: “舅舅深知生存不易,愿意用三倍的赔偿,来弥补这些年农民们的损失。” 建元帝冷哼一声,声音比之以往强势严厉,“三倍?周家倒是打的好主意,打算用钱堵上这悠悠众口吗?可知后续的安抚和重建,又是怎么样的一番难度!” 赵旭拱手,跪伏在地上声音坚定:“父皇,舅舅一直以来以诚信为本,经商之道,首重信誉。” “母妃每个月的一封家书,这段话都是要叮嘱一次的。更是让我时刻监督舅舅,不让母妃丢脸,给父皇抹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诚恳,“为表忠心,舅舅愿意拿出全部身家,向国库捐赠纹银 500 万两,愿国泰民安,国运昌盛!” 建元帝微蹙了眉,垂眸看向跪在他下首的二皇子。 若是有了这笔银钱,那将来煜儿…… 去年一年朝廷的总支出是 1800 多万两白银,一个皇商,开口就是 500 万两的纹银,那可是全国总支出的三分之一。 周家既然能拿出这笔钱,以周一白的做派,至少不会是伤筋动骨的程度。 蒋南笙在一旁见建元帝面色变得缓和,随即听到他说: “……周一白虽有经商头脑,却是在用人之道上稍有欠缺。你母妃近些时日为了周家担惊受怕,你去让她放下心来吧……” 赵旭知晓父皇这是同意对周家网开一面,就是不知道,是看在母妃的情面,还是因为那 500 万两纹银。 总之,他们的目的算是勉强达到了。 却也深知,日后父皇必定会防备自己,还有周家。 浙江贪腐一案在建元帝的授意下终结。 涉案的浙江巡抚游达昌,布政使何茂才被贬黜抄家,全家流放宁古塔。 周家涉案的周鸣于午门斩首,即刻执行,以正国法。 冬日的阳光晃人眼,随着人头落地,响起百姓们的欢呼声。 赵旭走至蒋南笙身侧,眼神从石板路那滩殷红上收回,侧头看向蒋南笙身后。 身穿程子衣的黑堂脸儿汉子,第一次见蒋家五爷,这个护卫便跟在他身侧。 除了这个蒋飞,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人。 那又会是谁? 第238章 手下留情 寒风凛冽,京城的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赵旭昨夜和谋士郭斯复盘过。 从左鸿文被查出是成王遗孤,到不久前的贪腐案,这当中似乎全部都有蒋家,蒋南笙的影子。 若是说,左鸿文是蒋南笙为了长公主,那他又是为何会一步步的,把周家逼迫至此。 赵旭一双眼眸让人看不出当中情绪。 郭斯站在他身侧,一脸严肃。 他怀疑蒋南笙身边定是有一位高人,为他出谋划策。可是几次相见,蒋南笙身边除了蒋飞再无旁人。 赵旭缓缓抬眸,看向等在一旁的青帷马车。头戴当卢的高头骏马,那便是蒋家标识。 除非那个谋士是一位不良于行之人,不然又怎么会从未现于人前。若非如此,又怎会有这般的礼待。 此时,午门外看热闹的人散去。 蒋南笙察觉到赵旭打量的目光,在蒋飞把斗篷披在他身上后,系上系带,淡声说:“二皇子对它们感兴趣?” 他的青帷马车是驷马车驾,虽不如昔日蒋家军的战马,也皆非凡品。 赵旭勾了下唇角,收回在车帘之处打量的目光,随意开口说:“听闻定国公府的照夜玉狮子诞下小马驹,不知可否能割爱?” 说完,他的面色变得认真起来。 回忆涌上心头,照夜玉狮子他幼年时曾见过一次。 马身通体雪白,毛色洁白如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形矫健而优美,当它奔跑起来的时候,宛如一道白色的幻影划过大地。 那是他见过的,最神骏非凡的宝马。 却是听说,这匹不如国公爷曾经的战马神勇。 不久前,听闻定国公府又得了一匹照夜玉狮子。其神形,更似那匹曾经随着国公爷四处征战的战马。 赵旭顿时生了想要得到它之心,暂时放下同蒋南笙之间的嫌隙。 蒋南笙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拒绝,“怕是要让二皇子失望了,那匹马已经有了主人。” 这是赵旭第三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全部都是来自于眼前的男人。 蒋南笙迈上马车的脚步轻顿,侧过头说:“若是二皇子不嫌弃,可让人去蒋家马场挑选心仪马匹,算是臣送给您的新年贺礼。” 赵旭在他身后回道:“听闻安平县主怀有身孕,本宫稍后便会送上一份大礼,感谢蒋五爷在贪腐案上的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四个字咬的有些重。 听在蒋南笙耳中,只有觉得是他在无能狂怒。 蒋南笙掀起一侧马车的车帘,看向赵旭,声音温和说道:“二皇子,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臣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负圣上所托罢了。” 赵旭看着青帷马车渐渐消失,周氏族人的尸首在他眼前被人拖走,心中满是愤怒。 蒋南笙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郭斯走到主子身后,把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主子,天寒地冻,莫要让宫里娘娘担心。” 赵旭眸光变冷,“去查,蒋南笙身边的谋士是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桩桩一件件,不仅让他失了先机,更是少了大半的身家。 郭斯把车帘掀开,在主子蹬上马车后抬腿迈上去。 他给主子倒了一杯热茶后说:“蒋南笙身边只有一个名叫何游的谋士,是当年蒋家军的后人。” “不仅是他,定国公府大部分的小厮下人,都是蒋家军的后人。尤其是明辉堂,还有蒋五爷的竹里阁,滴水不漏,想安插人进去完全不可能。” 赵旭捏着手中的茶杯,闭了眼后睁开说:“缘缘堂呢?” 郭斯摇摇头:“除了蒋老夫人赐的丫环婆子,剩下的人全部都是安平县主带来的陪嫁。那些护卫们身手不凡不说,就是几个丫头也都比寻常丫头机敏。” 赵旭冷哼了声,“蒋南笙的运气倒是不错......” 蒋南笙把茶杯放在身前小几上,上面的垫子是瑾初为他而制。 整个车厢随意的哪个位置,都有她的影子。 各种不同保暖的护具,无不体现着她的贴心。 想到她临出门时的嘱托,蒋南笙同蒋飞说:“钉子可以拔了。” 国公府不仅有二皇子派进来的人,眼下瑾初有孕,他不想把任何危险放在身边。 蒋飞应诺后问道:“五爷,您刚刚的那番话,二皇子会不会是认为您在示弱。” “是不是都无妨,我只是想让他认清事实罢了。”蒋南笙说完停顿了一下。 蒋飞见主子沉思不语,在旁低声问道:“五爷,您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我在想,我这把刀圣上可还满意......”蒋南笙挑了下眉:“我原以为蒋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平衡点......” 现在看,不仅是平衡点。 长姐只有永乐一个孩子,父亲一直秉着效忠圣上,不参加党羽之争。 这么多年,蒋家也是这般做的。 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停的往前推。 还有郑家,郑文扬的军功备受尊崇是无可厚非。更像是横空出世一般,突然间就变成的朝中新贵。 接着便是郑开承的状元及第,让郑家在盛京城变得炙手可热。 蒋南笙觉得,圣上不止是在利用蒋家,还有郑家。 蒋飞抓了抓头,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何游在就好了。 蒋南笙心中闪过刚刚赵旭的表情,他像是在他身边寻找什么,被发现后才借口提到照夜玉狮子。 那匹小马驹并不是太多人知晓。 等他回到缘缘堂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丫头看到五老爷,屈膝行礼问安后挑开帘子。 蒋南笙侧过头,提腿迈了进去后解开身上斗篷,抬手示意身后丫头不用伺候。 顾瑾初坐在罗汉床上,抬头看到他进来,笑着说:“你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早?” 房间里温暖如春,烛光柔和,映照着她白皙明艳的笑颜。 第239章 让我摸摸肚子有没有变大一些 房间里,温暖如春。炕几上燃着两盏烛火,跳动的火苗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温馨而明亮。 满室柔和光线中,顾瑾初身着茶色团花杂宝纹圆领衫,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 她白皙明艳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浅笑,那双漂亮的眸子犹如璀璨的星辰,笑眯眯地看着他。 蒋南笙缓步走到罗汉床边,拉着她的手带入怀中,张开手臂半搂着她。 另一手动作轻柔地印在她的小腹上,低头轻声问她:“小家伙今日有没有让你害喜,让我摸一摸肚子有没有变大一些?” 顾瑾初抬手扣在他手背上,侧头笑看他说:“才几个时辰不见,哪里会有什么变化。五爷怎么和竹姐儿一样。”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明媚又灿烂。 二嫂和四嫂偶尔会来缘缘堂做客。竹姐儿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摸她肚子,笑着说五婶婶是不是挑食,怎么也不见肚子大起来。 自打知道她有了身孕,每日蒋五爷下值归家,也会这般摸摸她的肚子。 蒋南笙在罗汉床床边坐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使力,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握着她的手缓声道: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小家伙的父亲,若是让你不舒服了,我是要教育他的。” 他眼底溢满了温柔,语气中满是宠溺。 顾瑾初轻笑出声,手指被他捏得有些痒,又很是舒服,“孩子还没生出来呢,五爷你怎么就计划教育他了呢。” 蒋南笙看着她气色越发娇艳的面容,忍不住低头,在她红润的嘴唇上轻啄。 再抬起头后,眸光变得幽暗,好似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焰,继而逐渐加深这个吻。 顾瑾初抓着他的衣襟,半仰着头,感受他温柔中带着强势,在她口唇研磨掠夺。 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她眼眸轻阖,逐渐沉沦开始回应。 一吻过后,纠缠的鼻息都变得炙热。 蒋南笙顺了顺顾瑾初的头发,见她红着脸颊的模样愈发诱人,声音暗哑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幼时都是要严厉管教。在性格养成之前,马虎不得。” 顾瑾初轻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热烈又沉稳的心跳声,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答案像是被他考虑千百遍,轻声回道:“母亲是先生了长姐,后又生的我,外人道这是先开花后结果。” 温柔的眼神中有些许的期待,“我却想你先生下长子,日后把他培养成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长兄。” 若是瑾初有一位嫡亲的长兄,又怎会在顾家受那般的委屈。 就好比岳母上面有几位哥哥,无论何时都是她的靠山和底气。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谈论孩子性别的话题,蒋南笙搂着她问:“瑾初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蒋南笙的确如他所说是的严厉的父亲,上一世他们的承恩很乖,管教起来没有耗费过太多的精力。 所以她时常想,要是再有一个软糯可爱的女儿多好。 她抬起手臂,环上蒋南笙的腰,搂着他宽厚的脊背,轻声说:“男孩女孩都好,他们喜欢学知识也好,习武也罢,我都支持他们……” 蒋南笙轻拍她的后背,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抱在一起。 …… 外面寒风凛冽,夜色浓重如墨。 按规矩,今日是夫君歇在正房的日子,李氏命人准备的都是他喜欢的下酒菜。 膳食已经热了三遍,也没见蒋三爷的身影出现。 李氏身着天水碧色烟罗衫,昏黄的灯光下,她宛如双十年轻女子。 一双杏眸中满是哀怨,吩咐身旁夏妈妈,“去看看,三老爷是不是在姨娘那里。”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和不满。 夏妈妈摇摇头,小声说:“奴婢让小丫头守在院子不远处,若是三老爷去了姨娘那里,便会有人过来回话的。”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站在主子身后有些欲言又止的。 李氏听闻面上涌上急色,“快让人回来,明知道夫君最要面子,让他知道还得了?” 届时他又会说,她没有正室夫人的端庄。让下人盯着主子行踪,没个规矩成什么样子。 明月从外面进来,走到李氏身侧低声说:“在大理寺当值的五老爷都回来了……天色晚了,夫人要不您自己先用膳吧,不然身子又该不舒服了。” 桌子上的膳食已经冷透了,盘底的菜汤凝固成一团。 李氏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痛苦,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夏妈妈捧着美人盂小跑过来,神情焦急,“夫人……哎呀,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怎么又开始吐了呢……”眼神满是担忧和心疼。 明月给主子拍着背,红着眼眶,“就是怀着六少爷时,夫人也没有这般遭罪过。大夫都说了,让您凡事放宽心,要按时吃饭,保持着心情舒畅。” 李氏拿着手绢按了下眼角,看着院子里被寒风吹得摇曳的枯枝,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失落。 抬手吩咐她们:“把菜端下去你们分了吃吧。” 夏妈妈放下美人盂,在旁问道:“夫人有什么想吃的吗?不然空腹喝药您又会难过的。” 李氏手肘支在炕几上,她的祖籍是泉州府,在饮食上和北方有很大的差异,她有些想家了。 “肉粽、海蛎煎,在熬一碗海鲜粥吧。”这是她幼时常吃的早膳。 明月低声同李氏商量,“夫人,海鲜性寒,大夫说您暂时不适宜食用,奴婢让人给您熬一碗肉糜粥吧?” 李氏听闻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不管是肉糜粥还是海鲜粥,端上来也不是家乡的味道。 一碗粥还没喝完,蒋南义回来了。 听到屋外下人们请安的声音,李氏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下,然后夹起一块海蛎煎在碗中。 大概是许久没有吃了,她今日的食欲还不错,却也是不敢多吃。 蒋南义进门看到坐在大炕上的李氏,空气中淡淡的腥味儿让他皱了下眉。 第240章 人比花娇 李氏擦了下嘴角,没有错过蒋南义面上的细微表情,自嘲般浅浅笑了下。 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与失望。 因着他不喜海鲜,她便改变多年的生活习惯,然而显然她的付出,并没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在意罢了。 蒋南义没有选择罗汉床空出来的位置,而是走向一侧的椅子,坐了下来。 房间中的两个人,泾渭分明。 “今日是云姐儿的生日,晚膳我便陪着她们娘俩儿一起用的。”他缓缓开口说道,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听闻此言,李氏看了眼夏妈妈。 心中竟有一丝庆幸。 庆幸的是,夏妈妈安排的人没有被三爷看到,不然又会有人被责罚。 而后又感受到一股深深地疲惫感。 蒋南义见李氏没有回复,好似她身前盘中的食物,更加吸引她的注意力一般。 他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丝不满。 李氏喝掉最后一口粥,微笑开口说:“三爷,若是屋中的味道让您不适了,就去赵姨娘那里歇息吧。” 她看似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番话她说的有多艰难。 蒋南义解盘扣的手顿了下,转过头,上下审视打量她,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疑惑与不耐。 他理所当然道:“今日本就应该宿在正房,巧兰不是那种为了争风吃醋,而耍手段之人。” 他回来前有想过,李氏又会怎样的发作,不成想她竟是这般大度。 李家最是在乎利益得失,必定又是在心中谋算着什么。 想到晚膳时听到的,他的眉头紧锁,满脸的不悦。 在言语上也是越发的嫌弃,“你为何去向五弟妹去讨要方子?若是让五弟知道,我们兄弟间起了嫌隙怎么办?” 李氏今日很冷静,才发现不管她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她的夫君都不曾对她有半点怜惜,两个人的相处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什么方子?”她把头上的发钗放到妆奁盒子里,透过梳妆镜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嫌恶。 一颗心猛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疼痛不已。 手抖的不行,发钗在盒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替她诉说着委屈。 蒋南义拿着换洗衣服,低声警告她,“不要把你在娘家养成的习性带到蒋家,我能给你正妻的脸面,不是让你在外面丢人的!” 说完,他大步迈了出去,留下李氏独自在房间里。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明月等五老爷进了净房,走到主子身旁说:“夫人,五老爷说的是不是点心方子?” 李氏眼中的泪已经止不住了,小声啜泣着,“我起初又不知道,那是五弟妹嫁妆铺子售卖的……” “顾瑾初真是个小人,我几次三番的挑起话题,都被她用软刀子给回绝了。过去了这么久,她竟然在背后告诉了三爷……” 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她打了个嗝,看着身侧的大丫环,有些不确定的问:“那日是不是云姐儿也在?” 明月点点头,低声说:“二小姐确实在,而且三老爷刚刚是从姨娘那儿回来的。” 应该不是五夫人说的,五夫人虽年岁小,却不是那般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她们不止一次看到,大夫人同五夫人交锋时在她那里吃亏。 不然大夫人也不会有那种暗示。 李氏明白大丫环话中的意思,她掀起眼皮,在内室中环顾了一圈。 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冰冷,她露出了一抹绝望的笑,让人感到无比凄凉。 …… 第二日,顾瑾初过了卯时便醒了。 蒋南笙晨练回来,她正坐在妆镜前梳妆。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可是我晨起时吵醒你?”他站在顾瑾初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她问道。 妆镜是舶来品,不仅奢华精美,更是能清晰的映照出人的面容。 顾瑾初浅笑回道:“昨夜睡得早,睡饱了就醒了。” 蒋南笙抬了下手,白芍放下手里的东西,屈膝后自屋中退了出去。 他走到妆台前,低头看着上面的瓶瓶罐罐。 顾瑾初笑着问他:“五爷知道这些都是做什么的吗?还是让丫环来吧,免得耽误了您出门。” 晨曦微露,透过雕花窗扇泼洒在屋内,给两个人披上一层淡淡光,将他们笼罩在如同金色纱幔的光圈中。 蒋南笙垂眸看着顾瑾初,唇角微扬,声音低沉说道:“瑾初,闭眼。” 顾瑾初抿了下唇角依言闭上眼,知道他要为她上妆,心中忍不住开始期待。 蒋南笙拿起石黛,轻轻的勾勒出她的眉型,动作轻柔,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在描绘一幅精美又珍贵的画卷。 闭上眼后,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的放大。 感觉到他的鼻息喷洒在面上,还有眉毛上的轻柔力道,让她眼睫轻颤,微红的脸颊透露出她的羞涩。 听到口脂被打开的声音,顾瑾初红唇轻启,不多时粗糙指尖温热的触感,出现在她的唇瓣。 让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小鹿在乱撞一般,又生怕被他听到。 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顾瑾初微仰着头,一点点的睁开眼,对上蒋南笙那双暗潮汹涌的眸子。 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无比炽热。 “瑾初。”他沙哑的声音,让顾瑾初的脸颊变得更加绯红。 她收回目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蒋南笙见炕几上,小丫头送过来的海棠花,伸手取了两朵过来。 一朵簪在她的耳侧,较大的那朵簪于她的高髻旁。两朵花相互呼应着,又很是映衬她今日所穿衣裙。 “怎么样?好不好看?”蒋南笙站在她身侧,看着镜中的她轻声问道。 眼底的温柔,让人心生沉溺。 顾瑾初侧过头,欣赏着那两朵花,点头说好。 蒋南笙心中暗道:人比花娇。 很是克制的,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送走蒋南笙后,白芷拿了一封信给顾瑾初,“夫人,是陶掌柜让人送过来的。” 顾瑾初靠在大迎枕上,把信打开了看。 信上的内容同那日蒋五爷说的大致差不多,却是多出来一个人的名字,顾通。 上一世,秦朗并没有放过这一家人。 顾瑾初还以为是他杀红了眼,原来凡事都是有因果的。 现在顾家的这一脉,彻底的只有顾闻一个人。 顾瑾初看后把信放在烛台上烧了。 蒋南笙没说,她便当成不知道。 起身打算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时,取月例钱的程妈妈回来了。 程妈妈走近顾瑾初,在她身侧低声说:“夫人,三夫人同大夫人起了争执。” 顾瑾初听闻笑了下,世子爷同三爷蒋南义是一母同胞,嫡亲的兄弟俩。 李氏自来是以王氏马首是瞻的。 第241章 一家废物 李氏一夜都没有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早吃过早膳后便来到了松涛苑。 松涛苑中,弥漫着忙碌的气息。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府中发月例的日子。 李氏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眼神有些空洞,看起来浑浑噩噩的。 昨夜,她第一次拒了夫君的求欢。 原因无他,她心中不悦。 前一刻钟,三爷还弃她如敝履。熄了灯后,她实在做不到全身心、毫无杂念地接纳他。 就好像他来到正房,就只为了那件事一般。 听到王氏和张妈妈核对五房的时候,李氏像是突然来了精神,抬眸看过去。 她开口问道:“大嫂,我记得缘缘堂的下人那么多,不全是在咱们府上支月例银钱吗?” 王氏忙了一早上,此刻略显疲惫,缓缓说道:“五弟妹有些陪嫁是不走公账的。” 她喝了口茶后,接着说:“她的那个小厨房,郑家送来的什么营养师,育婴师,还有那些养在倒坐房的护卫,全是她用嫁妆贴补的。” 李氏随手捡盘中的果子吃,“谁知道私底下母亲有没有贴补她呢。” 同样出身商贾,她越来越羡慕五弟妹了。 王氏阖上账本,等五房领完月例钱后,后宅的银钱算是发放完了。 她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开口说:“三弟妹也说了是私底下,就算是有,那也是母亲的私房。况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让母亲或者五弟妹知道,一家人会心生嫌隙的。” 李氏看了屋中的几个人,除了她和大嫂,就是她们的心腹,谁能把这话说出去呢? 她唉声叹气道:“可惜咱们妯娌两个都没有见过母亲,若是她老人家健在的话,眼下又是另外的一副光景,三爷也不会被眼前困境所困。” 外人道国公夫人大度,对几房孩子都是一视同仁,更是关爱有加。 可三爷若是从她肚子出来的,她定是不会这般的不管不顾。 王氏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心中暗道,若是世子爷的生母在,才更出乱子呢。 李氏从椅子上站起身,缓走到王氏身前书桌旁,坐在她下首的锦杌上,悄声说: “大嫂,您可不可以借我些银钱。快过年了,斌哥儿和云姐儿都要添新衣,三爷在往来上也要花费不小……” 王氏一脸为难,笑着拒绝,“三弟妹,府上的掌家权虽是在我手中,却是要给老夫人过目的,你这样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李氏面上的笑淡了些,忙不迭的解释:“大嫂,我没有让您动公中的账目,这算是我私底下问您借的。” 她敬王氏是长嫂,何时见过她这般的阴阳怪气过。 王氏说话的时候,脸颊一侧酒窝加深,微笑着说:“三弟妹,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 摊开压在最下面的账本,让她看个明白,开口说:“前几日三弟才来支过银子,说是给云姐儿置办生辰礼物。” 她声音严厉,眼神中也带着一丝责备:“你看看账本,你们三房这一年年的,都支出去多少银钱了?” 李氏没有看她所指的红色赤字,只听到大嫂说三爷来支银子! 她红着眼站起身,声音颤抖着,既愤怒又委屈: “大嫂,您为什么不先通知我?又为什么给三爷拿钱?您这是帮着赵氏踩我的脸面呀!” “弟妹这话说的,往后是不是我做什么,都要向你请示,这个家是你说的算吗?”王氏轻飘飘地说完,示意代巧出门看着点。 这个李氏自来没有脑子,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别让人听了墙角去。 李氏捂着心口,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声音抖的厉害,“大嫂,往日里我是怎么对您的?” “您觉得顾瑾初挡了您的路,碍了您的眼……哪一次,我没有帮着您说话,明里暗地的帮着您拉踩她。您……” “您竟然纵容三爷,为了妾室和庶女打我的脸!” 李氏说着呜呜地哭了,从以往到昨夜,再到眼下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王氏收起面上的笑,眼神冰冷,语气强硬:“三弟妹,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就当做没有听过。” “我不知你是哪里来的错觉,你说的,做的那些可没有半点是我的授意!” 嫁到定国公府十余载,李氏像是今日才看清王氏,点头说了几个好字,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那抹纤细的背影显得孤独又无助。 代巧在王氏身边小声说:“夫人您今儿是怎么了?往常几句话就能打发的,怎么就和三夫人撕破脸了呢。” 王氏深吐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李氏这个人虽莽撞,世子爷和三爷终归是亲兄弟,怎么也要比那三房要更亲近一些。 她盯着身前账本,缓缓说道:“你可知三爷捅了多么大的窟窿?” 见丫环一脸茫然,她接着说:“将来三房于铭哥儿,和博哥儿一点助力都没有。婆母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难道要都填补在那一家废物身上吗?” 废物……一家废物! 李氏眼神空洞,一脸苍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松涛苑,差点撞上迎面来的程妈妈。 …… 顾瑾初来到明辉堂的时候,柳氏和张氏带着姐儿们都过来了。 蒋老夫人见她进门,抬手招呼她来临窗大炕上坐,“瑾初快过来这里,阳光晒在背上舒服极了。” 第242章 孩子缘 顾瑾初迈进门来,发现窗扇上崭新的大片玻璃,取代了原本的木质雕花。 这一改变使得西次间显得格外通透与明亮,仿佛一下子整个空间变大许多。 抬眼便能清晰地望见院子外的美景,阳光更是毫无阻碍地洒落进来。 满室都弥漫着温暖的色彩,让人沐浴其中,心情不由得豁然开朗起来。 炕上坐着一群人,有蒋老夫人、柳氏、竹姐儿、张氏、娴姐儿…… 大房的孟氏带着晨哥儿也在,就连九少爷也和两位小姑姑挤坐在一起,十分亲昵。 自从长公主离开后,明辉堂的西次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景象。 蒋老夫人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待她走近,便拉起她的手,笑容满面地上下端详着。 九少爷见状从炕上爬了过来,张开双臂,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五婶婶抱!” 顾瑾初向蒋老夫人,还有两个妯娌请过安后,扶着九少爷,柔声哄道:“咱们都坐在炕上玩好不好?” 九少爷拉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就这么挨着她。 看着两个小姑姑和晨哥儿,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好像说他现在也有人护着了。 张氏微笑道:“五弟妹的孩子缘真好,家中几个晚辈都喜欢他们的五婶婶。” 不仅孩子变化大,她也比以往看起来开朗了些。 竹姐儿和娴姐儿坐在顾瑾初不远处,两个小姑娘身前放着点心盘子。 姐妹两个,伸出她们软乎乎,肉嘟嘟带着浅浅小肉坑的小手,把盘子推向顾瑾初。 “五婶婶你吃。”竹姐儿脆生生的说,她身旁的娴姐儿笑眯眯的点头。 柳氏见状,眼中闪着笑意,“五弟妹这般的会哄孩子,将来她生的孩子,得被宠成什么样子呦。” 蒋老夫人笑眯眯的,拿起身旁的分格食盘放到她身侧,眼睛止不住在她腰身上打量,“听说还没有害喜,倒是个贴心的孩子。” 顾瑾初这才坐定,两个小姑娘把自己的零嘴儿送给她,婆母又推给她一个食盘。 不过蒋老夫人的零食倒是有点意思。 里面有核桃和松子这种坚果,还有金桔果干,肉干肉脯,山楂糕...... 酸的、甜的、咸的,都是哄小孩子的零嘴儿。 却也是在缘缘堂,最常出现的吃食。 就是不知蒋老夫人,是听谁说的这些都是她喜欢吃的。 顾瑾初早膳吃的豆沙包,一盘子的白灼虾,差不多都让蒋五爷夹到她碗中,这会儿还有饱腹感呢。 在蒋老夫人和两个妯娌的注视下,她捡了颗金桔果干放进口中。 又拿了一块肉干给九少爷,把他衣襟的手绢塞在胸前,半搂着让他依靠在她身上。 伸长手臂,把食盘又推到大家伙儿中间,哪有她一个人吃独食的道理。 张氏看着女儿,似是回忆道:“我怀娴姐儿那会儿有些害口,吃了几次母亲让人送来的山楂糕后,才渐渐恢复了些食欲。” “那时都以为我怀的是个哥儿呢,可见酸儿辣女做不了准。”她笑着看向顾瑾初说,不曾有一点只生了女儿的自卑感。 她嫁给蒋四爷后很多年都无所出,两个通房还是她做主开的脸。 二十多岁才生下五小姐,又因着性格的关系,一直给外界一种她不受宠的错觉。 实则不然,她只是不擅长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罢了。 “这个我有发言权呀!”一旁柳氏把话接了过去,“生儿生女这都是命里带来的,是孩子和咱们的缘分,强求不来。” 孟氏听到柳氏的话抬起头,二婶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 婆母和几个婶婶,在生孩子上都不如她。她这样说,就不怕四婶觉得她是在炫耀吗? 这番言论,祖母听了也会不高兴的吧! 她在松涛苑,是不敢同婆母这样说话的。 若是三婶在这里,一定会红着眼睛看二婶吧。 孟氏不露痕迹的看了眼几个长辈,有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 顾瑾初听到柳氏的话,笑着眉眼微弯,不禁想到外祖母曾说过的:种什么得什么?生男生女,哪里是女人决定的。 蒋老夫人怀中搂着晨哥儿,捏了捏他的小胖手,满脸的慈爱。 也是下意识的想到了李氏,才想起三房让人过来打招呼,说是三夫人一早起来崴了脚,便不过来请安了。 正是因着李氏的不在场,才能这般轻松的开起玩笑,不然她们还要顾及着她的情绪。 说话间,整个窗扇都被高悬的日头笼罩,就像蒋老夫人说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很是舒服。 这时有下人过来通禀,大夫人带着亲家夫人过来了。 屋中众人顺着透明窗扇看出去,一行人正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第243章 她们一定是来看我热闹的 王氏知道母亲带着小妹过来时,马车已经到了垂花门,来不及细想披着斗篷就赶了过来。 “娘,您和语然过来,怎么也没事先知会女儿一声?”王氏搀扶着王老夫人轻声问道。 王老夫人还不到六十岁,便已经是满头华发,微挑的眉型让她看起来不怒自威: “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国公夫人的五十整寿,既然有世家夫人前来贺寿,你就应该派人回王家送信!又哪里会像眼下这般被动,生生的让人给比了下去!” 世子爷本就不是国公夫人亲生的,郑家过来人了,他们王家缺席这件事,好说不好听。 “母亲,姐姐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还掌管着定国公府的中馈,您这般说就不合适了。”说话的女子双十年华,面容姣好,神情倨傲。 王老夫人听闻脸色变得更差了,她轻扫衣襟的动作间,躲开身旁王氏搀扶的动作。 侧着头同小女儿说:“她将来就是成了国公夫人,我也是她的母亲,我的话她也是要听的。谁又不是掌管着一大家子,还是她办事情欠妥,不牢靠!” 国公夫人的五十整寿,帝后还有宫里的淑贵妃皆送来赏赐。 他们王家可是蒋家的姻亲,还是世子爷的岳家,那日竟是无一人前来贺寿,况且这些话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王大人从同僚口中得知后,当天晚上回到家中便发了一通脾气。 王氏在母亲身边笑得有些勉强,抬眼望过去,已经能看到西次间中的女眷们。 王语然顺着姐姐的视线看过去,随即被透明的窗扇吸引,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娘,那便是眼下盛京城最流行的玻璃窗吧?果真是如传闻般大气清透。” 王老夫人笑着问小女儿,“然儿喜欢?等回到府中,母亲把你院子里的窗扇都换了便是。” 王语然收回看过去的目光,摇摇头,神情低落,小声说:“不必麻烦了母亲,我以这种身份归家,嫂嫂们不嫌弃已经是我的福分,又怎敢做其他的念想。” 王老夫人冷哼一声,态度强势,“我还没死呢,王家还是我做主。我的女儿归家,谁又敢说些什么?” 说着不动声色的斜了眼,身旁陪着笑脸的大女儿。 王氏眉眼温和浅笑染上一丝躁意。 母亲到了曾祖母的年纪还掌管着王家中馈,她觉得这代表着她在王家的尊荣。 她自小也是在这种威压下长大,小妹却是和所有人不同,她是在父母的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即便是小妹出嫁后守了寡,父亲利用他官大一级胁迫亲家放她归家,可见父母对小妹有多好。 蒋老夫人身旁的胡妈妈迎了出来,王氏收起面上的情绪,重新搀扶着王老夫人迈上正房门前石阶。 胡妈妈曲身行礼,“亲家夫人,大夫人。”说着掀开门帘,把她们迎了进去。 屋中蒋老夫人上前一步,等王老夫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笑着说:“老姐姐近来可好?” 王老夫人笑着回道:“前段时间身体抱恙,为了不把病气带过来,这不就错过了亲家的五十整寿。今日是特意带着小女来给亲家赔罪的。” 蒋老夫人几年前参加过王家嫡幼女的婚事,见王语然给她行礼问安点点头。 即便觉得亲家带她过来有些不妥,面上不显,抬手让了一下后坐在罗汉床上,吩咐下人给贵客上茶点。 而后浅笑说道:“本就是家宴,是圣上和皇后娘娘厚爱,老姐姐这话言重了。” 王氏拉着小妹,把几个妯娌介绍给她。 到顾瑾初这里的时候,王老夫人和王语然笑容有些迟疑。 阳光中的少女面容莹白如玉,通身的气派贵不可言。头上簪着的海棠花,显得她愈发的娇艳明媚,却是梳着夫人发髻。 蒋家孙辈唯一的媳妇孟氏,她们都是认识的。 那就只剩下蒋五爷的新婚媳妇。 王氏笑着介绍顾瑾初说:“......这是五弟妹,娘还过来喝喜酒呢。” 王语然听闻她果真是蒋五爷的正妻,浅笑着说:“原来是五夫人,没想到夫人是这般的年轻。” 蒋五爷奉旨娶了安平县主,一时间让整个盛京城错愕。 安平县主,也就是顾瑾初,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六品京官。听过她的人,都知晓她是一个粗鄙残暴之人。 不说家世如何,在人品德行是配不上蒋家五爷的。 后来郑家成了当朝新贵,眼下看到顾瑾初这般的好颜色,王语然身上的傲气不自觉的收敛了些。 顾瑾初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世子夫人的小妹,她上一世是见过的。 蒋老夫人看着顾瑾初柔声问:“瑾初出来这么久累不累?” 转头同王老夫人解释道:“小五媳妇有身孕了......我都免了她的每日请安,这孩子还会过来陪我聊聊天。”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国公夫人对这个嫡亲儿媳妇,是满意的不得了。 王老夫人一脸恍然大悟,又做出惊讶状,拍着身旁蒋老夫人的手说:“亲家真是好福气呀。” 说着招呼孟氏把晨哥儿抱过去,搂在怀中亲近一番。 蒋老夫人这般说,顾瑾初便借口告辞,从西次间出来了。 白芷伺候着她系斗篷系带的间隙,柳氏和张氏也带着孩子一并走过来。 “那会儿三房过来人说三弟妹崴了脚,五弟妹若是不累,咱们去看看?”柳氏笑着说。 知道她有孕的消息,李氏送了贺礼过去,顾瑾初自是不会拒绝。 …… 李氏躺在拔步床上,眼睛盯着承尘,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在脑中闪过。 夏妈妈从外面走进来,“夫人。”轻轻叫了她一声,见她醒着行至拔步床边,低声道:“夫人,二夫人,四夫人还有五夫人过来看您了。” 李氏眼神从承尘上收回,一开口嗓音像是含着口砂砾一般粗糙,“她们一定是来看我热闹的!” 说着她把身上锦裘拉过头顶,不多时又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夏妈妈跪伏在床边,低头靠近她轻声同她商量说:“夫人,那奴婢就和几位夫人说,您喝过药睡下了,总不能这样晾着她们。” 李氏从大房出来,上石阶的时候崴了脚,但是不严重。 府上一共有五位夫人,她们三房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上门了。 “不要!”李氏喊了一嗓子,夏妈妈忙不迭的扶起她,拿起一旁温着的水杯凑近李氏唇边。 李氏低头喝了两口茶水后,嗓子舒服多了,开口说:“让她们进来吧,不然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又给了三爷不悦我的理由......” 话音落下,眼底又变得湿润。 夏妈妈是李氏的陪嫁,陪在她身边二十多年了,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低声哄她,“小姐,可不能再哭了,眼睛就要哭坏了。” 李氏点头,哭也不能让她们听到,吩咐小丫头打水过来。 夏妈妈给李氏净了面后,才把几位夫人请了进来。 顾瑾初跟在柳氏身后,知道李氏受了伤,进了内室没有闻到药香,倒是被她此时的形象给惊到了。 第244章 你都不爱自己 李氏穿着寝衣坐在拔步床上,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烂核桃一样,模样可怜极了。 见柳氏走过来,她起身作势掀开锦裘。 “三弟妹使不得......”柳氏快步走过去,按住她笑着说:“听说三弟妹伤了脚,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夏妈妈在旁解释道:“夫人,大夫说让卧床静养的,您仔细着些。” 李氏便又坐了回去,一副羸弱之态:“二嫂,两位弟妹你们坐,我这腿脚不方便,招待不周了。” 说完吩咐下人,给几位夫人和两个姐儿上茶点。 顾瑾初看着李氏这般模样还有点不适应。 李氏是南方人,身材娇小,说起话来吴侬软语,平日里装扮的也都是很精致,就显得眼下尤为狼狈。 柳氏使了个眼色,身后大丫环捧着盒子过来,她开口说:“知道你身子不舒服,来时仓促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三弟妹别嫌弃。” 张氏也不是空手来的,却是没有柳氏那样的会说话,只是让丫环把东西捧过来。 顾瑾初身后的白芷,见明月捧着两个匣子,把她手里的东西,放在上面后退到主子身后。 李氏说话还带着鼻音,笑着说:“倒是让你们破费了。”见顾瑾初拿着茶杯不喝,开口问她: “我这里自是没有缘缘堂的东西好,五弟妹怕是喝不惯吧?” 李氏只去过一次缘缘堂,一般情况下五房来了客人,顾瑾初都是让给上新安松萝。 这种茶有着淡淡的回甘,深受盛京城贵妇圈欢迎。 也确如李氏所说,同三房上的茶饮,在品质上是天差地别。 顾瑾初把茶杯放到身旁茶几上,笑着回道:“三嫂怕是忘记了我怀着身孕,玫瑰花茶虽是补气血好东西,我却是无福消受的。” 李氏眨眨眼,有些委屈的问她:“五弟妹,你该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的,想要伤害你腹中的孩子吧?” 夏妈妈面色变得凝重,走到顾瑾初身边,掀开茶杯盖子低头朝里面看了眼。 心下一沉,果真是玫瑰花茶。 甜香扑鼻、香气浓郁,是上好的平阴玫瑰花。 每月本家商号都会给夫人送过来,养颜茶也是一并配制好的。 可是,今日夫人并没有命人煮玫瑰花茶。 夏妈妈对顾瑾初屈膝行礼道:“是下人马虎了,好在五夫人身边这位姑娘懂得多,不然今日可就酿成大祸了。” 顾瑾初从未想过李氏会害她,只不过是巧合罢了,唇角勾起笑纹:“玫瑰虽活血,这一杯还造成不了什么,我只是刚好不口渴而已。” 李氏见夏妈妈出去的身影,放在锦裘里面的手握成拳,直到指甲在掌心中绷断。 “还没有谢过五弟妹的肉松小贝。”她声音哽了一下说。 顾瑾初看向她,眼神犹如秋水般纯净,微笑道:“给三嫂的两盒点心,我让厨娘多加了些馅料。有时候吃甜的食物,会让人心情愉悦,觉得一天的日子都是美好的。” 李氏眸光微缩,她以为那日顾瑾初的话是在暗讽她。 目光不由得落在她发间的海棠花上。 竹姐儿歪着头看着柳氏:“母亲,我也想每天都心情好。” 接着笑嘻嘻的撒娇:“您让我每天都多吃一点甜的,是不是将来长大了,也像五婶婶和三婶婶一样的漂亮。” 柳氏忍着笑意,很认真的问女儿,“这房间里面不只有你五婶婶和三婶婶,还有我和你四婶婶,你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呢?” “平日里你都懂得,有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厚此薄彼?” 竹姐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母亲,搂着她的脖子,小声她她耳边说:“这个可以说吗?” 小姑娘还以为别人听不到呢。 其实她的话,拔步床上的李氏都听到的,让几个大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柳氏拉下她的小胳膊,声音中带着笑意说:“童言无忌,没有人会怪你。” 小姑娘在四个长辈面上扫了眼,脆生生的说:“母亲生得我,四婶婶的性格不在乎这些的,三婶婶看着有些悲伤难过,我想着这些话能让她开心一些。” 李氏笑了起来,眉眼几乎变成了一道缝,声音也不似平日里清脆道: “咱们竹姐儿的小嘴儿啊,怎么跟抹了蜜一样呦!二嫂,平时您是不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 柳氏有些吃惊,这还是三弟妹第一次对她用尊称。 李氏家族在泉州府是当地的富户,在盛京城也是有商行的。 她是家中很受宠的嫡女,嫁的又是定国公府的嫡子。 进门后,她对二房和四房夫人有着隐隐的优越感,还是能让人清晰感受出来的那种。 李氏说完也愣住一瞬,今日也是她初次感受到,同几个妯娌能相处的这般轻松自在。 就是在顾瑾初那句甜的食物,能让人心情愉悦开始。 已经好久没有人关注到她的开心与否。 竹姐儿歪着头问:“三婶婶,什么是重话?母亲总是说我是话痨,她有的时候会同父亲抱怨......” 张氏这时开口打断她,“竹姐儿,娴姐儿要去净房,你要不要去?” 小姑娘话没说完,一下子就被转移注意力,同五妹妹手拉手,跟在丫环身后去净房了。 李氏心中暗叹,如果是以前的她,现在可能又要开始哭了,但此刻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曾经那个被她轻视、觉得木讷的四弟妹,竟然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反应能力。 她在三爷跟前儿不受宠,她们心里都是明镜似的吧。 当柳氏询问她眼睛为何红肿时候,李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刚刚看话本子,被里面情节气哭了。” 不等其他人发问,她便自顾自地讲述起来,说的都是自己的遭遇。 还向几个妯娌请教,若是她们有此等遭遇,会如何处理解决。 柳氏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回答道:“既然正妻之位不能撼动,都有年老色衰的时候……” “自古以来,男人便是三妻四妾……”张氏在旁接着说。 两个人话中意思,无一不透露着隐忍。 面对李氏问询的目光,顾瑾初斟酌了下才开口:“如果你都不爱自己,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爱你呢?” 第245章 体面 李氏神情颇有些不自在,忙以帕掩口,轻笑一声: “五弟妹,我说的是那话本子中的女子,你怎么冲着我来了呢......”她眼神闪烁,似有几分慌乱在当中。 顾瑾初笑得一脸坦荡,缓声说道:“话本子里所写,还不是来源于生活。更有甚者,现实更加残酷,她也是我们,我们也许有一日也会变成她们......” 女子喜看的话本子大多与情爱有关,现实中的结局,比读书人笔下还要凄惨上百倍。 柳氏狭长的眸子微眯,打趣道:“五弟小小年纪,正是憧憬浪漫的时候,怎地无端这般悲观。” 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在顾瑾初和李氏之间流转。 那道赐婚圣旨送来蒋家的时候,后宅女人曾以为蒋五爷娶顾瑾初,是不得已而为之。 从蒋老夫人请来周老夫人,到领着蒋五爷去郑家送订婚礼,再到婚后这些时日的接触。 如果有人说,赐婚圣旨是蒋五爷求来的,她们都会深信不疑。 张氏抱着女儿,一脸淡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是我们从一个屋檐,转到另一个屋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体面罢了。” 她的目光落在怀中的女儿身上,眼神中满是慈爱,却又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 说到体面,眼前的三个妯娌可都比她体面,李氏不甚明亮的眼神暗了暗。 从四品的蒋二爷年近四十,不仅身边通房妾室皆是没有,也不曾听闻他流连烟花之地。 蒋四爷虽官职不高,权力和影响力极大。后院的两个通房生了庶子后,蒋四爷便不再踏足她们房中,更是在前两年把她们送去了庄子上。 蒋五爷婚前没有通房,眼下顾瑾初怀了孩子,也不曾见蒋老夫人说过什么,就是摆明了不管五爷房中事。 同样都是嫁给蒋家男人,所以什么才是体面? 莫名的,李氏冒出来一句话,盯着顾瑾初说:“没了体面,不是还可以和离吗?是吧?五弟妹。”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倏然变得安静。 本就有些压抑的氛围,变得越发的沉闷了。 顾瑾初莹白如玉的面上依旧笑着,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既然律法上支持和离,又可以自立女户,就说明和离这件事是允许存在的。” “我母亲确实和离了,可是这件事并不合适所有不开心的后宅妇人。”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中带着一丝从容。 李氏觉得顾瑾初这话是在说她,可是她没有证据,毕竟五弟妹没有提及她的名字。 让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柳氏笑笑:“亲家夫人性格坚韧,又有郑家这个靠山,此举实属不易......” 顾家发生的事也不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当初嘲笑过郑牡丹的人,现在都觉得她那时坚持和离是捡了一条命。 只是当着顾瑾初的面,有些话不好说罢了。 李氏眼眶微红,叹了口气,她也知晓自己好似又说错话了。 一旁夏妈妈端着碗药过来,低声说:“夫人,是不是伤的地方又疼了,把大夫开了药喝了吧。” 柳氏站起身,“也打扰这么久了,三弟妹好好养身体,等你身子好利索了,我们结伴去逛院子。” 她的态度亲昵,完全没有被刚刚尴尬的气氛所影响,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浅笑。 张氏表情冷淡站起身,朝着拔步床上的李氏点点头,牵着女儿率先的走了出去。 李氏背靠在拔步床上,开口叫住顾瑾初的脚步,看着她头上的海棠花,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问她:“五弟妹,你今日真漂亮,是五爷给你簪的花吗?” 见顾瑾初缓缓点头后,闭上眼,侧过头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拔步床里侧围栏边角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李氏把手伸过去,才发现指甲断了,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止住的。 蒋五爷在大理寺侦办案件那么忙,每日都会回来陪着顾瑾初用晚膳。 大嫂提及时她曾嗤之以鼻,还大言不惭的说,不过是仗着新婚,五弟妹又颜色好罢了。 原来,喜欢和不喜欢,在生活中随处的小细节便能窥得见。 顾瑾初看着李氏侧颜,能清楚看到她眸中的水光,开口说:“没出阁的时候,外祖母曾对我说过,男人的钱口袋在哪,心就在哪。 如果生活无忧,没有银钱上的烦恼,就看这个男人有没有花心思在你身上。若是这些都没有,那就要守好钱口袋。” 李氏一听有些恼羞成怒,转过头指着她:“顾瑾初,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就知道你是来看我热闹的......”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愤怒,声音微微颤抖着:“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氏又哭了,眼中还有泪掉下来,软着嗓子一点气势都没有。 让顾瑾初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退后两步,垂眸看着她,淡淡道: “我能知道什么?刚刚话本子那个爱而不得,千方百计讨夫君欢心的女子,三嫂若是知道她是谁,便把我刚刚的话转述给她吧!” 李氏哽住了,那就是她! 顾瑾初没在看她,才迈出从正房出来的脚步,就听到里面茶盏碎裂的声音。 等在外面的柳氏不知道她们说过什么,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担忧,“五弟妹,你没事吧?” 是她提议来看李氏的,若是五弟妹腹中孩儿出了差池,她可就是罪人了。 顾瑾初摇摇头,收回看过去的目光。 蒋三爷怎么说也是嫡子,李氏出身泉州府当地富庶大户,刚刚见了三房堂屋和内室的摆设,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心疼男人,不是让他在你的真心上践踏。 又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针往心上捅! 第246章 一怒冲冠为红颜 午后的冬日阳光,透过窗棂上的木质雕花,给房间带着丝丝暖意。 顾瑾初午觉起来后,透过窗扇看出去,有些怀念明辉堂通透的玻璃窗。 炕桌上放着陶掌柜送过来的账本,快到除夕了,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新年,她打算着亲自去铺子上看一看。 程妈妈端着一盏热茶走来,将王家那个嫡幼女的事情缓缓讲给顾瑾初听。 “……闺名叫王语然,是王老夫人三十三岁高龄时所生。今年二十二岁,比世子夫人整整小了十四岁。当年王氏嫁到蒋家时,王语然只有晨哥儿那么大。” “行过及笄礼后嫁的是张阁老的幼子……三年前,张公子一次酒后坠马,人没救回来,未曾生育的王语然便守了寡……” “两个月前,王家以张公子酒后失德为由,强行把王语嫣带回王家,两家算是撕破了脸。” 程妈妈说完这番话后,微微皱起眉头,斟酌了一下语言,才低声说:“奴婢觉得,王老夫人此番前来,除了给老夫人赔罪,恐还有其他的目的。” 就算王语然在王家再受宠,也没有带着寡妇串门子的道理。 王老夫人身为工部侍郎正妻,掌管着王家中馈,还不懂得这些礼数吗? 白芷把手炉双手捧给主子,撇撇嘴说:“那是程妈妈您没有看到,那个王家小姐今日的打扮。说她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妇人说的通,也能看成是一个待字闺中的老姑娘。” 定国公府的大宅子,是原先顾家的很多倍。这府中主子们弯弯绕绕的心思,就像院中的九转回廊,扭曲十八弯。 顾瑾初继续低头看账本,管她是未出阁的老姑娘,还是年轻的小寡妇。 想打五房的主意,就是蒋老夫人那一关,她们都过不去。 她的陪嫁,还有五爷的那些铺子,这两天就要把账本规整出来。 趁着天气好,把分红都给下人们发下去。大家都乐乐呵呵的过个好年,来年也讨个好彩头。 程妈妈以为夫人年岁小,看不透这当中的隐患,低声道:“这……王老夫人就一点不顾及大夫人的感受吗? …… 沉香榭的西厢房里。 王语然听到长姐提到蒋五爷,怔住了一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讶:“蒋五爷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 王氏脸上的笑意不变,拿着茶杯轻啄了一口,优雅地放下茶杯后说:“这有什么稀奇的?” “二房,四房也没有妾室通房……就是国公爷,在国公夫人进府后,后院那些通房妾室们也都打发了。国公夫人便一直独宠了这么多年。” 她一侧酒窝加深,轻哼了声:“蒋家男人多深情,但不是个个男人都是。” 王老夫人抻了下袄裙下摆,端坐在罗汉床上,不笑的时候面容有些严肃。 她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道:“男人深情有什么用?要看他有没有本事,能给女人多大的尊荣。” 母亲这番话,让王语然想到当年一袭红袍加身,头戴乌纱帽,端坐与高头骏马之上,身姿挺拔,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状元郎。 眼下蒋五爷时任大理寺少卿,又是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那个顾瑾初,她的命还真是好。 母亲的话让王氏听着很不舒服,自她懂事起,她说的做的总是不能让母亲满意。 无非就是母亲的第一胎是个女儿,而不是她期盼中的儿子,让她无法在祖母和父亲那里交代。 察觉小妹一直关注蒋南笙,王氏扭头看向身旁的母亲,“母亲可知高太傅被革职抄家,高氏族人全家流放。还有周家商行被大量查封,是谁的手笔?” 王语然心中正想着蒋南笙,脱口而出,“不会是蒋五爷做的吧,那他可真是太厉害了,高太傅那样的大官都被他拉下马。” 王氏点头应道:“确实如小妹所说,不过母亲和小妹可知,蒋五爷为何这般铁腕对付高家和周家?” 王老夫人面沉如水,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不耐:“要就便说,卖什么关子!” 王氏的手一顿,手中茶杯又放回炕几上,“高太傅的孙女言语冲撞了顾瑾初,她便到圣上面前告了御状……周家是二皇子的母族,二皇子曾经算计顾家,要纳顾瑾初为侧妃。” “所以,高家和周家皆因顾瑾初,是蒋五爷的一怒冲冠为红颜。” “母亲……”王氏直视身旁王老夫人的双眼,看着她问:“您觉得小妹惹怒了顾瑾初这个安平县主,得罪了郑家,王家要用什么帮小妹善后?” 官场之人,尤其是父亲这种身居高位,又有几个禁得住严查! 王语然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红着一张脸为自己辩解:“长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哪只眼睛见我打蒋五爷的主意?姐妹一场,就算你是世子夫人,也不能这般败坏我的名声!” 说完她拉着王老夫人的手,不高兴的喊了句母亲。 王氏面上的笑意不变,她的这个小妹被父母惯得不成样子。 如此身份,又是这般打扮,不要说名声,她的意图就差写在了脸上。 王氏随即缓声道:“没有就好。我是王氏女,这个世子夫人做不成,就当做还了父母的恩情。” 看着母亲接着说:“若是影响了蒋家和王家的关系,想必也不是父亲和母亲愿意看到的吧?” 王老夫人面上有些紧绷,这个长女翅膀硬了呀,叹了口气,“语柔说的极是,却也是误会了你小妹。她怎么说也是王家的嫡女,怎么会上赶着给人家做妾室。” 说完拉着小女儿的手,让她重新坐回身边,拍拍她的手无声安慰她。 王氏露出一抹温和浅笑,捡了颗果子递于母亲身前,柔声说:“女儿也是关心则乱。” 王老夫人再叹口气,“你们父亲年岁已高,再过几年就要致仕。你的几个弟弟中,最出息才做了从四品的官……” 她的态度变得柔和,拉着王氏的手苦口婆心的说:“我今日见国公夫人身体硬朗,也不知世子爷何时能承爵。 你和语然总归是一母同胞,现在也只有她能成为你助力,你能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吗?” 王氏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血色从面上迅速消失。眼神惊恐,声音颤抖:“母亲,您……您想解决国公夫人?” 她是日夜都盼着世子爷承爵,她便是这定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这也是她当初嫁到蒋家的目的。 随着年龄增长,尤其是顾瑾初进门后,她做梦都想。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蒋老夫人! 第247章 他倒是来撩拨她了 王老夫人皱着眉,沉着脸,“想什么呢你!” 她是疯了才会想动国公夫人,国公爷是老了,不是死了。 当年他疯名在外惹他做什么! 王氏觉得自己不是蠢笨之人,被母亲绕了半天,没明白她真正的意图。 不是蒋五爷,也不是蒋老夫人...... 看着一脸傲气的小妹,苦笑道:“刚刚不是还说不想做妾室吗?” 难道是看中了她世子夫人之位,可这里是蒋家,不是母亲只手遮天的王家。 “你怎么还没有我一个老婆子记性好,刚刚说过你小妹不会做妾室!”王老夫人有些不满的看着长女,接着说: “蒋三爷和李氏不是关系紧张......将来语然做了蒋三夫人,不就是对你最大的助力!今日我发现,你的那三个妯娌关系十分融洽,那怎么能行!” 王氏砰砰乱跳的心平和了一些,“母亲,三爷虽同李氏关系紧张,李家毕竟于他有恩……” “刚刚张妈妈不是说,李氏同顾瑾初起了争执。”王老夫人拿起身旁茶杯,喝了两口后接着说: “李氏那人平日里没少得罪人吧?若是做了什么,想抓住她的错处还不简单吗?” 王氏想了想,把目光放在小妹身上:“这也是妹妹的意愿吗?”又看向王老夫人: “母亲,这个蒋三爷......他是个一事无成的败家子。这些年做了多少生意,都是血本无归,眼下还有一笔大窟窿没有填补上呢!” 王语然不以为然在旁开口道:“李氏嫁进门时,不是带过来很多嫁妆吗?若是被休弃,那些还不都是三房的产业。填补那些亏空是绰绰有余的。” 王老夫人给小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插嘴。 “蒋南义虽没有大的出息,后院却也算是干净。那个妾室比蒋三年岁还大,翻不起大的水花。” “若是你小妹能嫁进门来,便规劝着他不要再出去折腾,做个富贵闲人也算得上圆满。” 又耐着性子解释一番:“你小妹的这个年岁,嫁到世家也只能是续弦。 我和你父亲斟酌考虑过,只有蒋三爷最合适不过。将来她有你这个长姐和长嫂照看,我们老了也能放下心来。” 拉着她们两姐妹的手放到一起,拍了拍。 王老夫人说的风轻云淡,胸有成竹,就好像这个蒋三夫人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到了此时,王氏才明白,母亲和小妹是有备而来。甚至在家已经计划好,就是来通知她一般。 她有些颓然道:“所以,母亲想要怎么帮助小妹,让她做上这个蒋三夫人?” …… 蒋南笙今日归家早,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来,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他便是踏着夕阳走进的内院。 西次间,顾瑾初听到下人的请安声,抬起头,看到身披晚霞,他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来,迎上他进门后看过来的目光。 燃着的烛台散发着柔和的光,炕几上放着厚厚一摞的账本,都快要有坐在那里的顾瑾初高了。 蒋南笙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眼神中满是温柔,柔声说:“天黑了,就不要再看这些东西,仔细着伤了眼睛。” 顾瑾初把账本阖上,抱着怀中的豆包,仰头笑看着他,眸光潋滟:“那五爷帮我把账本放于高处,免得被这个小东西抓烂了。” 豆包安静的趴在她的手肘处,听到说话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把头埋了下去。 蒋南笙在一侧多宝阁上腾出一块地方,把账本放了进去。 放账本的时候,无意间扫到角落处有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没做多想便收回了目光。 顾瑾初往里面坐了些,在蒋南笙自她身旁坐下后,倒了杯热茶放到他身前。 她单手支起下巴,漂亮的眉眼微弯:“五爷今日回来的早。” 蒋南笙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柔声道:“今日天气不错,风都不曾有过,想着陪你多走动走动。” 吴子真和孙氏都说过,孕期要适当的走动,和呼吸新鲜空气,对瑾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好。 顾瑾初侧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皱了下鼻子,“外面天就要黑了,我今日去明辉堂给母亲请安,又和二嫂和四嫂去看了三嫂……今日的运动量已经够了的。” 外祖母送过来的孙氏,不仅制定出膳食营养表,还有她每日所谓的运动量。 蒋五爷看过后,比她这个孕妇还要上心。 蒋南笙见她可爱的模样,笑着摇头:“这么懒可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会笑话你的。” 他俯身过来,伸长手臂,一手搂着她的腰,一只胳膊托着她的腿窝,把她抱到怀中。 学她刚刚的模样,侧过身,一只手肘支在炕几上,看着她说:“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点都没有变重。” 顾瑾初怀中的豆包像是炸毛一样,“嗖”的一下,像一道褐色的影子从她怀中跑开了。 她摸了下小腹,除了不像孕前那么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笑着说:“都已经在严格控制饮食和运动了,又能胖到哪里去?” 蒋南笙见状,骨节分明的大掌也印在她的小腹上,声音低沉轻柔,“还没有变大。” 大掌随即顺着她的腰间,逐渐向上,“……这里,倒是丰满了些……” 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掌,扣在茶色团花杂宝纹上,比织锦纹路更清晰的,是他手背皮肤上分明的青色脉络,一直延伸到他绯色衣袖之下。 顾瑾初面颊染上了绯色,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她没有撩拨他,他倒是来撩拨她了。 顾瑾初这边才把衣襟拉好,程妈妈站在隔扇外说:“夫人,兰苑吵得厉害,二夫人和四夫人她们过去了。” 兰苑是三房的住处。 第248章 我跟你去 顾瑾初侧头看着蒋南笙:“我也过去看看吧。” 午前她和嫂子们才从兰苑回来,那时的李氏还只知道哭,她自觉三房吵起来,大概和那杯玫瑰茶有关系。 蒋南笙接过白芍手中瑾初的斗篷,抬手披在她身上后,亲自为她系上系带,唇角微微上扬,浅笑说:“我跟你去。” 顾瑾初点点头,沿途问他,知不知道三房最近发生的事情。 怎么说五爷和三爷都是兄弟,若是五爷介入的话,反而更容易解决。 暮色微深,院子里虽还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昏暗朦胧。 蒋南笙一手拿着灯笼,夜色中淡淡的光晕摇曳,他先她一步迈上石阶,侧身伸手过来牵她。 等她迈上来后,同她五指交握,口中缓声道:“账本上何游支的那笔银子,就是给三哥准备的。想着他若是来寻我,我便帮他。” 顾瑾初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心中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们成婚后,五爷便把他的产业都交给她打理,今日看账本时她看到了那笔支出,却是没有想着要问他。 以往温润如玉的蒋五爷,自从做了大理寺少卿,逐渐变成了外人口中杀伐果断之人。 然而,对待异母的几位兄长,他一直都顾念着亲情。 只是不晓得蒋三爷领不领这个情,想必五爷也是在等他主动开口。 顾瑾初倒是觉得,蒋三爷的这笔亏空,应该由世子爷、世子夫人出手更合适。 并不是她小气斤斤计较,在乎这笔银钱。 毕竟上一任国公夫人的嫁妆,尽数握在王氏手中。世子爷和蒋三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亡母留下的财产,是他们兄弟二人共有的。 …… 蒋南义才进府门,便听到有人低声唤他,是六神无主站在庑廊下的桃枝。 自马车上下来后,清冷的月色勾勒出他疲惫的身影。 桃枝见到三老爷,慌里慌张地跑过去,不管不顾地喊道: “老爷,您可回来了。快点救救姨娘吧,她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蒋南义今日在外四处碰壁,低落的心情变得异常烦躁,眉头紧锁,满脸不耐地甩开她的手。 低声呵斥:“成什么样子?这里是你哭喊的地方吗?” 桃枝踉跄了一下,不敢再上前,只得小跑着跟在蒋三爷身后。 “老爷,夫人也不知怎么了……惩罚姨娘跪在院子里,还把房中大部分的东西都给收走了……” 蒋南义听闻,大步朝着兰苑走去。 脚下生风,背影都是怒火。 他迈进垂花门的脚步轻顿,后又退回站在石阶上,仰头看向匾额处。 ‘兰苑’两个字已经变得四分五裂,能看出是被人大力破坏过。 桃枝见状在旁小声告状,“老爷,这也是夫人叫人砸的,您没看到,她当时有多凶多吓人……” 蒋南义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不等她说完,一脚踹开半阖上的门。 门板大力撞击在门柱之上,发出一道“哐当”的巨响。 扑簌簌的烟尘飘落,飘散在空气中。 内院跑出丫头婆子,见到三老爷沉着脸走进来,低头曲膝行礼。 蒋南义走进内院,发现今日的庭院中烛火通明,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很是忙碌的模样。 “父亲。”蒋亦云见父亲走进来,轻轻喊了声。 蒋南义这时才看到,跪在正房门前的赵姨娘和庶女。 他大步走过去,拉着赵姨娘的胳膊,沉着声音问道:“巧兰,发生了什么?” 眼睛却是看向正房堂屋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满。 屋中,夏妈妈听到外面的声音,就知道是老爷回来了。 站在李氏身边,一脸担忧道:“夫人,老爷回来了,您要不要出去看看?不然还不知赵姨娘和二小姐会说些什么。” 李氏坐在条案后,桌面上放着账本,还有她的嫁妆单子。 她脸色苍白,一脸专注,对夏妈妈的话充耳不闻。 在单子上逐一核对,口中念念有词,“……大兴的田庄赎了回来,如意坊的铺子多花费了一层银钱,还是托了全家的关系……还有近郊田庄,眼下手中银钱倒是不充裕了……” 她捶了捶酸胀的脖颈,抬头在屋中环顾。想起什么,快步走向内室。 伸手拉开妆奁盒子,在最下层最隐秘的位置,拿出一个锦囊,自里面取出一块玉佩。 李氏干涩的眸中似有怀念,又决绝一般,把玉佩递给身旁的夏妈妈,吩咐她:“把这个给车通,让他去当铺换了银钱后,把近郊那处田庄再买回来。” 说完她深吐了口气,这样她所有嫁妆就又都回来了。虽过程平白浪费一些银钱,总算是完璧归赵。 不!是归李! 车通是夏妈妈的儿子,在外面负责夫人的嫁妆,夏妈妈拿着玉佩有些拿不定主意。 应诺后没有第一时间出去,低声问道:“夫人,您要不要再想想?或者奴婢让通哥儿签个活契?” 这块玉佩是当年蒋家去李家提亲后,蒋三爷送给夫人的信物。她在夫人身边陪了这么多年,自是知晓夫人对这块玉佩有多珍惜。 李氏忍着严重的泪意,下巴微微颤动,嘴唇也不由自主的抽动两下。 她的眼神中满是痛苦,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全然恢复了坚定。 “死当!现在它能帮我把嫁妆赎回来,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三爷不是回来了吗?咱们出去吧。”转过身的时候,拿着手绢压了压眼角,才抬腿往外走。 李氏走到正房门前,抬眼便看到蒋南义弯下腰身,把赵姨娘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个人靠的极近,看到她出现在门口,一个满脸的怒容,眉头紧蹙;一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蒋南义见她出现,开口说:“李氏,你明知道巧兰生产时伤了身子,为何这般的磋磨她?” 李氏站在正房门前,同石阶下他们一家三口,只有不到十步远的距离。 清冷的月光和昏沉烛光洒在他们身上,这一幕看了十几年,还是会让人觉得刺目。 她垂眸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冷声说:“三爷你别急着给我定罪,先听我说……” 第249章 凭什么呢? 蒋南义扶着赵姨娘,察觉她极低的体温,眉头紧紧皱起,满脸担忧之色。 看着李氏说:“你想说什么等我送巧兰先回去,越来越没有正妻主母的样子!” 说完转身就走,一点不给李氏反驳的机会。 “等一下!”李氏高声喊住他们。 蒋南义回过头,愈发的不耐烦,脸上的怒色变得更加明显。 李氏每次都是这般的痴缠,无非就是争风吃醋,他低声同赵姨娘说:“巧兰,云姐儿我们走,不用理她。” 李氏见状提起裙摆从正房跑出来,挡在他们身前。短短几步路让她面颊染着红晕,声音带着轻喘。 她的眼神中满是倔强,很是坚持道:“不过是几句的功夫,我说完你们乐意去哪里就哪里,就是去床上亲热我也管不着,今天必须把话听我说完!” 蒋南义把赵姨娘挡在身后,他垂眸看着李氏,愤怒又厌恶,冷声道:“闭嘴!李舒,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李氏见赵姨娘唇边的笑纹后,眨眨眼逼退泪意,稳下心神说:“我不知道赵姨娘母女同你说了什么,若是眼下不把话说明白,我便去母亲那里讨个公道。” 赵姨娘站在蒋南义身后,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同他说:“老爷,夫人是正妻,责罚妾身,自是妾身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是不要去影响老夫人了......” 蒋南义见她这般深明大义,转而同李氏说:“外面天气寒凉,让巧兰母女去堂屋里面取取暖!” 李氏身材娇小,又快步挡在他们三个身前,微仰着头,眼神坚定。 “就是几句话便能解决问题,你们读过书的人都是这么磨磨蹭蹭的吗?” 进正房自是不行,因为她们都不配! “母亲,姨娘跪了这么久,她身子受不了的。”蒋亦云怯生生的开口,不难看出她的担忧与害怕。 李氏抬手阻止她,“二小姐不要叫我母亲,你的母亲是赵姨娘。你一天也没有在我身边长大,别跟我套近乎!” “李舒,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我说过,不要把你在李家的陋习带到蒋家来!” 若说蒋南义刚刚只是不高兴,现在就是真的动了怒,一张脸面沉如冰,眼神比这冬日气温还要寒凉。 李氏抬起手,手指轻颤,满脸的委屈与不甘。“说来说去,三爷就是看不上我商贾出身。” 目光又落在赵姨娘身上,满目讥讽:“既然你们都是这般高洁,自是不喜那奢靡生活。我便做主成全你们,让你们回到你们应该过得日子!” 蒋南义听闻开口问她,“所以你就是因为看不惯巧兰母女,才把她们房间的摆设和首饰都收走了是吗?” 李氏虽品行上难登大雅之堂,却也没有实质伤害过妾室和庶女,他一开始是不相信她伤害巧兰母女的。 李氏理所当然点点头,眼神中满是愤怒。“不然呢,三爷拿着我卖嫁妆的钱贴补亏空。家中妾室和庶女倒是这般理所应当的享受,凭什么呢?” “拿着我的钱,还看不起我?我给流浪狗一个馒头它们还会摇尾巴呢!” 蒋南义从未见过这般伶牙俐齿的李氏,满脸的惊愕,一时间没有分辨出她话中深意。 赵姨娘母女两个躲在他身后,一脸不忿的看着李氏,李氏见状挑眉看着她们。 “就是这种眼神!”她声音还有些发抖,却是越来越有气势。“你一个妾室,随意的翻动主母的东西,你不尊重我这个正室也就算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在五弟妹来我这里的时候,把茶室我准备的茶在私底下更换了。” 蒋南义低头看了眼赵姨娘,见她咬着下唇轻摇头,转头对李氏说:“不就是一壶茶,你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眼下她们母女什么都没有了,你就高兴了是吗?” 李氏自嘲般笑道:“我高不高兴又有什么关系,赵姨娘不就是仗着你的宠爱,才敢这般无视我,毕竟三房的院子都是以她的名字命名。” 果不其然,在赵姨娘面上看到一抹浅笑,好似在说她的不自量力。 以往李氏是不能接受的,现在却觉得哀莫大于心死,还要感谢五弟妹在她床前说的那番话。 见走进来的那几道身影,五弟妹应该不介意,再帮她一次吧...... 蒋南义额头青筋凸起,满脸阴沉,“李舒,我和巧兰两情相悦,若不是你,我的正妻只会是她!哪里还有你在这里欺负她们母女两个!” 李氏笑得一脸泪痕,“蒋南义,不是我非要嫁给你的,这些是我们三个的恩怨...... 赵姨娘她不应该害五弟妹,既然在我责罚她的时候,你给赵姨娘撑腰。那我们就去母亲那里说个清楚,或者三爷你直接同五弟妹和五弟说......” 说着李氏疾步朝着院门方向走,一脸关切道:“五弟妹,你身子没事吧?” 蒋南义和赵姨娘回过头,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柳氏,张氏,还有蒋南笙和顾瑾初来了。 此时,月光洒在院子里,给众人披上了一层银纱。 清冷,寂静。 顾瑾初感觉手掌上的力道收紧,她侧过头,看到蒋南笙紧绷的面色,轻声和他说:“三嫂说的是玫瑰花茶,我没有喝。” 蒋南笙手中握着瑾初的小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看着李氏笑道:“瑾初现在身子娇贵,三嫂若是想解决家事,不应该用她来做筏子。” 兰苑的内院中点着壁灯,蒋五爷手中拎着个精巧的灯笼,两种角度的灯光的折射下,他面上的那抹笑,在李氏眼中看来极其的骇人。 李氏慌了神,五爷这几句话说得她腿软,忙着小声解释:“五弟......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情急之下,就连对着夫君都不曾有的敬语都出来了。 蒋南义松开赵姨娘,大步走过来,拱手说:“五弟什么时候来的?让你看笑话了。” 蒋南笙就算只听到李氏最后的一番话,便也能明白个大概。 他看着蒋南义,直言道:“三哥,你遇到的那伙人是个杀猪盘,趁着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他们曾在蜀地做过局,最后那几家人都家破人亡。如果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不愿帮忙,三哥可以来找我。” 李氏听得目瞪口呆,蒋五爷怎么知道的? 杀猪盘,她在娘家时曾经听说过。这段时间,竟是一次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蒋南笙牵着顾瑾初,对一旁的柳氏和张氏轻点了下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蒋南义淡声道: “三哥读书时应该听过‘侈恩席宠’这个词,有时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应该好好问问当年的事情,免得到最后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第250章 她要怎么解释? 顾瑾初有些惊愕地看着蒋南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惊讶的并非三房几个主子之间的恩恩怨怨,而是刚才蒋南笙口中所说的\"杀猪盘\"。 她心中满是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蒋南笙牵着顾瑾初的手走出兰苑,轻声说:“仔细脚下的路。”他的声音温柔而沉稳,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顾瑾初跟在他身侧,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道和温度,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五爷,你刚刚说的‘杀猪盘’……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也是大理寺侦办的案子吗?” 蒋南笙把她揽入怀中,温柔的搂着她的肩头,笑着说:“大理寺哪里会管这种案子,是上一次你说三嫂想要你的点心方子,又提到她借钱,我便派人去查了下。若是想查那设局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极大,所以并未向你提起此事。” 顾瑾初看着地上两个人相依偎的影子,心中有些担忧。 那时她给大伯母她们设局,就是他刚刚口中的“杀猪盘”。 细想下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可是事情毕竟过去了这么久。 蒋五爷曾经是查过左鸿文的,这两件事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他知不知道这背后有她的手笔?要是他知道了,她要怎么解释? 顾瑾初不怕蒋南笙知晓她的筹谋,对付大伯母和姨娘她们的手段,只是找不到理由和借口,解释她的未卜先知。 …… 柳氏和张氏从蒋五爷的话中缓过神来,忙不迭地同李氏和蒋三爷提出了告辞。 此时,夜风骤起,庭院中树枝上的枯叶被吹的沙沙作响。仿若这院中几个人,不平静的内心。 等人都走远了后,蒋南义才开口问李氏道:“五弟刚刚话中是什么意思?” 李氏面上露出一抹苦笑,心里暗暗想着,看来她不止要感谢五弟妹,还要感谢蒋五爷…… 明日定要送上一份大礼才行。 蒋南义见李氏不说话,有些怅然地往正房走,拉着她问道:“是不是你对五弟说了我眼前的困境?” 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巨兽,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失望,“你平日里的争风吃醋还不够吗?是不是想让整个定国公府都来看我的笑话?” 李氏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刺痛,她转身看向蒋南义,直言问他,“三爷,你也不想想,三房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让你去贴补那个无底洞?” 她决定干脆捅破他心中那点幻想,“你以为是世子夫人给的?错了,这些年前国公夫人的嫁妆分红,我一分银钱都没有得到!” 不仅没有得到任何银钱,每次去找王氏解燃眉之急,都要好话说尽,还要在她暗示下去拉踩妯娌们。 她的脸上满是苦涩,心中充满了委屈。想到曾经的付出,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没苦硬吃。 不仅不值得,变得连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压低声音,让自己变得有气势起来:“是我卖了我的嫁妆,给你的那些银钱,全部都是我的私房钱!” 最近两年,她把嫁妆卖了大半。 蒋南义一事无成,胃口倒是越来越大。 不过还好,她悬崖勒马。 三房那些撑门面的东西,蒋南义给姨娘庶女置办的首饰,全都让她卖了,赎回了自己曾经的嫁妆。 蒋南义皱眉,变得气势全无:“……我并不知道,我也没有要你卖嫁妆……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我并不知道。” 他脑子有些乱,之前一直以为是李氏从大嫂那里讨来的银钱。上一次他去支银子的时候,大嫂也没有同他明说过。 李氏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又说出一个让他更无法接受的事实。 “那年你被困在泉州府,是我哀求了父亲和母亲,李家才为你交了一笔赎金。不然你以为,赵姨娘为什么能顺利地,把你从山上带下来?” 说完她斜了眼赵姨娘,她是有多愚蠢,为了蒋南义所谓的面子、自尊,给旁人做嫁衣! 还是方才蒋五爷的一句话,让她醍醐灌顶。 他们不是瞧不起她出身商户之家,商人可是最见不得自己吃亏的。 她以前眼盲心瞎,现在不会了! 这和蒋南义知道的信息简直背道而驰。 那时巧兰身负重伤找到他,他以为是她以一人之力救他出来,他又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而他因为心有愧疚,宠爱这么多年的巧兰,就是三弟口中的侈恩席宠! 兰苑内室的灯,直到天边泛起青白还亮着。 顾瑾初在又一次翻身后,被搂进温热的怀中。 “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了吗?”蒋南笙的声音中还带着困意,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自打她怀了身孕后,内室长几上,便会为她留有一盏烛火。 顾瑾初抬起头看着他的侧颜,大红幔帐在烛火映衬下,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晕。 这样轻柔的光线下,让他立体的五官也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为了不影响他的睡眠,她便这样乖巧的侧躺在他的怀中,安静的在一片朦胧中看着他的睡颜。 第251章 今日便过了头三个月 天色才刚刚蒙蒙亮,顾瑾初又一次从梦境中缓缓醒来,鸦羽般的眼睫轻颤,带着初醒时的迷蒙。 长几上的蜡烛早已燃烧殆尽,幔帐中的方寸天地被丝丝光亮笼罩着,添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清冷感。 孕后的她,睡眠质量时好时坏,偶尔在白日里也会变得莫名的焦躁。 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佳之后,她便向蒋南笙提出了分被子睡的想法。 他虽口头上应着,可每当晨起时,两人的身子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纠缠在一起。 渐渐地,那床特意准备好的被子,就那样静静地被搁置在一旁,无人问津。 她向来不耐寒,即便在这温暖的锦裘之下,仍穿着长袖寝衣。而蒋南笙则喜凉,此时他身上只穿着一条轻薄亵裤。 察觉蒋南笙身体的亢奋,他搂着她的手臂无意识的收紧,那细微的动作让顾瑾初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瑾初,别这样看我......”慵懒的嗓音在胸腔中微微震动,低沉而又模糊。 让顾瑾初脸颊微微泛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蒋南笙俯身过来,耳畔他呼吸时喷洒出来的鼻息,都带着灼热和潮湿。 顾瑾初微微侧过头,睫毛轻颤,忍不住想要闪躲。 他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顾瑾初攻城掠地。 两个人从那柔软的丝织枕上,一退一进……到最后,顾瑾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抵在拔步床最里侧。 蒋南笙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睡意,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浓重的欲色,垂眸看着顾瑾初,有些无奈的说: “男子晨起时撩拨不得,有些是意识不清楚的本能,瑾初......你这般会让我更加不受控......” 动作间,顾瑾初身上的寝衣不知何时已大开,白皙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一只手攥着微开的衣襟,却是挡不住胸前那旖旎的风光,另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则紧紧地扣在他胸前。 毫无阻隔地感受着,蒋南笙宽厚肌肉下那有力的心脏鼓动。 他身上散发出的蒸腾热气,让顾瑾初忍不住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她收回在他面上的目光,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他臂膀之上偾张的肌肉线条,还有那蜿蜒凸起的脉络…… 这样近的距离下,顾瑾初心跳如雷,好怕他听到自己那如鼓点般急促的心跳声。 她的眸光潋滟如水,带着几分羞涩与紧张,偷偷地看向他。只见他眼尾泛红,双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眸光深沉,带着不加掩饰的欲念。 她轻抿了唇角,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仰着头,在他泛着青色的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声音中带着几分娇嗔,羞涩又撩人。低到几乎要凑近才能听得清。 “五爷往后睡觉你还是穿上衣服吧......” 蒋南笙“嗯”了一声,低哑的嗓音中含着一丝笑意。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顾瑾初,眼神中充满了宠溺,“还有吗?” 说着,他轻轻拉下她的手,那炙热的鼻息下的唇瓣,轻轻落在她颈边。 顾瑾初只觉一阵酥麻从颈边蔓延开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盯着头顶的承尘,注意力全然都在他口唇所到之处。 他新长出来的胡渣,轻轻地触碰着她的肌肤,不轻不重,却给她带来一阵阵难耐的折磨。 “不若......我们分了被子睡......”顾瑾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她实在是经受不住这般的男色撩拨。 不多时,细碎的呻吟从她轻启的红唇中溢出,在空中飘荡带着无尽的诱惑。 “五爷,卯时了......” “今日沐休。” “五爷……” “嗯?乖......闭眼......” “今日便是过了头三个月......” … … 昨晚下了一场小雪,整个院子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洁白的绒毯,宛如银装素裹。 院子里的水池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晨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着晶莹五彩斑斓的光芒。 连廊下,娇艳欲滴的山茶花,此刻在雪中傲然绽放着,是冬日里那抹亮丽的色彩。 蒋南笙去晨练之后,顾瑾初也没有再赖床。她缓缓坐起身来,瀑布般的乌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宛如一幅娇艳旖旎画卷。 两个大丫环红着脸颊,脚步轻盈地走进来服侍她洗漱。 白芷将开得正好的山茶花小心翼翼地放在炕桌上,屋子里顿时充满了浓郁的花香,掩盖住了那股似有若无的暧昧味道。 顾瑾初察觉到两个丫环的不自在,她们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眼下亲事却还没有着落。 白芷和白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们一动一静,一个活泼开朗,一个心思细腻。 她曾让陶掌柜帮忙留意着合适的人选,挑来挑去,却始终没有让她觉得满意的。 她身边的这些掌柜庄头们倒是不少,陶家兄弟,一个已经成了亲,一个也定了亲。 其余的人要么年岁大了一些,她也实在是舍不得让她们去做续弦。 也曾想过把白芍指给高德,毕竟高德知根知底,家世和人品都是没的说。可惜相识了这么多年,两个人都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她又把目光放在了蒋五爷身边。 想着若是能在蒋家给她们找到合适的归宿,那么她们主仆的缘分便也不会断。 不过,这一切都还是要先和蒋五爷打个招呼。她希望她们的姻缘是出自于真心喜欢对方,而不是由主子指婚。 如今距离除夕没有几天了,心想着等过了年,再好好安排这件事情也不迟。 蒋南笙晨练回来时,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 背着光从门外走进来的他,身材高大,宛如挺拔的苍松,每一步都带着沉稳可靠。 顾瑾初正在喝热过的羊乳,白皙精致的面容,在袅袅热气下显得愈发红润动人。 收拾妥当后,两人相携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一路上,蒋南笙紧紧牵着顾瑾初的手,舒展的眉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蒋老夫人见小儿子和小儿媳过来,拉着顾瑾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一脸慈爱关切:“这么冷的天,小五也不说劝劝你媳妇。” 话是这么说,蒋老夫人很是高兴,比往常多吃了两个牛肉蒸饺,还多喝了半碗鸡汤熬的白粥。 国公爷坐在一旁,虽然话不多,但从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可以感觉出,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顾瑾初看着两位长辈,不知道昨夜兰苑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否已经知道了。 赵姨娘的父兄也曾是蒋家军,他们身亡后,孤苦无依的赵姨娘便跟在前国公夫人身边长大,与蒋三爷有着少年时相伴的情谊。 吃过早膳,蒋老夫人见蒋五爷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坐在媳妇身边听她们说话,便笑着开口赶人。 “不用你们陪了,等下明辉堂热闹得很,可别让小五这尊大佛在这里碍眼喽。”蒋老夫人的眼中满是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顾瑾初便笑着提出告辞,轻声说:“明日再过来给母亲请安。” 回到缘缘堂,蒋五爷身上的大氅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就有人过来通禀,说世子爷找。 蒋南笙微微皱了皱眉,抬起顾瑾初的下颌,在她那娇艳欲滴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等我回来,看账本或者绣东西都仔细着眼睛。” 顾瑾初笑着答应他,目送他出门。 下人们都在呢,他也不说注意着点。 蒋五爷出门后,顾瑾初拿过笸箩,绣绷上是绣了一半的肚兜。 巴掌大的小东西,还差一小部分就完成了,她的嘴角轻抿,扬起温柔的弧度,露出一抹幸福的浅笑。 不多时,白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她身边低声说:“夫人,三夫人过来了。” 第252章 找五爷过去有什么用?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扇的木质雕花,洒在脊背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顾瑾初自绣绷上抬起头,轻声问道:“三夫人只身一人来的吗?” 昨夜兰苑才发生过争执,依照李氏那要强又爱面子的性格,她必定会觉得昨夜被人撞破,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 指不定会借着她脚受伤的缘由,在家中躲上一阵子不出门。可怎么才过了一夜,她就来到自己的缘缘堂了呢? 兰苑的事情,难道都解决好了? 李氏在夏妈妈的搀扶下走进来,一扫她昨日的阴霾之色,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虽不说光彩夺目,但也是容光焕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顾瑾初见状,欠了欠身,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说道:“三嫂快过来坐,怎地还没休养好便出了门子?” 李氏不同于王氏那般心思深沉,喜欢含沙射影、打机锋。与她相处,遮遮掩掩没用,还是直来直去更好。 李氏这人惯会顺杆爬,像昨日一般拿着旁人做筏子。 眼下屋中只有她们二人,她若是哭哭啼啼的,也没有观众。 李氏依旧是那副羸弱的模样,似乎又有些不同。她面带微笑,拉着顾瑾初的手,柔声说道: “今日来,一是给弟妹赔罪,二是感谢五弟……嫂子现在手头上有些紧,这些东西你别嫌弃!” 她话音刚落,便见两个丫头走了进来,一个手中捧着盒子,另一个则拎着竹篓子,让人看不出她们所拿之物究竟是什么。 顾瑾初开始以为李氏是来借钱的。 毕竟昨日蒋五爷说过他可以帮忙,也愿意帮忙。 可没想到,李氏今日竟是来送礼的。 这着实让人感到奇怪,她浅笑着回应道:“一家人,三嫂无需如此客气,我和五爷对你们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李氏轻轻抬了下手,两个丫头放下东西后,便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娇滴滴地说:“我是知道五弟出门才过来的,五弟妹还不知道吧?是世子爷那边找的人……帮着解决三爷眼前的困局。” 顾瑾初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疑惑。 世子爷帮着解决问题,多半是要分配亡母的嫁妆。 可若是这样的话,找五爷过去有什么用呢? 不是应该找国公爷吗? 顾瑾初面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吩咐下人们上茶点过来。 李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笑着看向顾瑾初:“那个赵姨娘啊,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仅让三爷看清了她的为人,我还借着这个机会,把院子里那些没用的下人都清了出去。” 她的眼神中透露得意,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兰苑有王氏的人,这个她一直都知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弄走。 接着李氏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顾瑾初是否喜欢听,自顾自地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吐为快。 “五弟妹,你昨日那番话,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醍醐灌顶。这日子啊……还得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顾瑾初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忽然闻到李氏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李氏与她一同坐在罗汉床上后,那股味道变得愈发清晰,可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香。 顾瑾初随手把点心推向李氏,很是随意地问道:“三嫂用的是什么香,味道很是特别。” 李氏低头看了看盘中的咸蛋黄肉松小贝,若是在昨天之前,她一定会认为顾瑾初是在嘲笑自己。 但今日她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捡了一个拿在指尖,说道:“我房里的明月懂得制香,我最近晚间总是很难入睡,这是她特意为我调制的助眠熏香。” 李氏低头闻了闻,不甚在意的说:“许是时间久了,衣服上也沾染上了这香味……弟妹若是喜欢,等明月从家中归来让她给你配制一些。” 顾瑾初笑了笑,说道:“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让人去三嫂那里讨要就是。” 李氏听闻便知晓,人家这是不需要。她也并不生气,反而觉得与顾瑾初这般相处起来出人意料的轻松自在。 她笑着说:“五弟妹总是这般客气。”停顿了片刻,转而直言不讳道:“五弟妹,你眼下怀着身孕,可要小心世子夫人的那个妹妹。” 若不是顾瑾初帮了她,这话她才不会说。 以往她全心全意的对王氏,不过是因着三爷同世子爷是一母同胞。他们同心协力守护世子之位,于三房也是有好处的。 今日三爷说,要去兄长那里提亡母的嫁妆,以王氏的性格,怕是要记恨上他们三房。 今后这世子之位是谁,将来谁是国公爷,对她来说,她有嫁妆在手,晚年就不会过得太差。 没必要为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再去奉承谁,又得罪谁。 她给了五弟妹提点,便是还了昨日的情。 顾瑾初正拿着小鱼干喂豆包,听到李氏的话,抬头面露疑惑之色,问道:“三嫂这话从何说起?” 她心知王老夫人此时带着王语然来,目的确实不纯。不过以李氏同王氏的关系密切,应该对她们更为了解。 就在这时下人进来通禀,大夫人带着小妹过来了。 李氏听了,不紧不慢地吃掉手中咸蛋黄肉松小贝,然后拿起手帕轻轻擦拭手指上的酱料。 脸上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笑眯眯地看着顾瑾初。 顾瑾初坐到罗汉床边,还没来得及起身,王氏就带着王语然走了进来。 几个人相互问安后,王氏面上挂着温和的浅笑,说道:“呦,三弟妹在呢,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她的声音温和,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亲切和蔼的感觉。 顾瑾初朝着王语然微微点点头,缓声说:“三嫂也是刚来,今日我这缘缘堂倒是热闹了。” 说着她抬手吩咐下人:“地龙烧的旺一些,天气寒凉煮壶奶茶过来。” 王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脸颊上的酒窝也加深了几分,夸赞道:“五弟妹总是这般礼数周全。”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身旁的王语然,说道:“别看五弟妹年岁小,语然你若是学了她的分毫,我和母亲也不会这般为了你担心。” 她身后提着食盒的丫环走上前来,将里面的几盘点心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炕桌上。 “我又怎么可能同五夫人相比。”王语然虽是笑着,但脸上的傲气却丝毫未减。 第253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氏坐在罗汉床边,目光落在炕桌上的几个食盘,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拿起手绢轻轻按了按嘴角,那笑纹恰到好处地被掩盖住。 若是以往,在王氏进门的那一刻,她便会自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把这个位置让给她。 今时往日,顾瑾初不紧不慢地坐下后,李氏也跟着坐了下来。 毕竟她比王氏先到这缘缘堂,心中想着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王氏进屋后,眼神先是扫了一眼李氏,随后目光落在炕桌上,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说道:“哎呀,这不巧了吗?小妹所说的今酥点心局,正是五弟妹所开呢。” 王语然听闻,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对着顾瑾初说:“没想到五夫人竟然是那背后的东家!” 坐在椅子中的她,收起面上表情,仪态端庄微笑道:“在家中品尝这些点心时,便觉得这几样最为可口,还想着若是姐姐们也喜欢吃,回去后再让人多送些来呢。倒是妹妹我见识浅薄了。” 顾瑾初垂眸,看着炕桌上盘中的蛋挞、虎皮蛋糕卷和泡芙。 在她看来,不难发现这三样糕点显然不是今日新鲜出炉的。 既然是她们母女带过来的,而且王氏也知晓她便是今酥点心局的东家,王语然又怎会不知呢? 今日这番做派,实在是刻意,令人心生不悦。 顾瑾初抬头看了看王氏,心中不禁疑惑。这些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她平日里的处事风格。 于是笑着说:“大嫂昨夜没休息好吗?” 只见王氏面露温和浅笑,只是那脸上的妆粉也难以掩盖眼下的乌青。 她微微抿了抿唇,说道:“五弟妹好眼力,许久没见家母和小妹,昨夜聊得晚了些。” 话罢她拿起一块虎皮蛋糕卷,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待咽下去后又喝了口茶,似乎很是享受,接着又说道: “难怪三弟妹喜欢来五弟妹这里,你这里的茶,味道都是这般的香甜。”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李氏,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 “听闻三弟妹昨日伤了脚,今日看起来气色倒是比以往都好一些呢。” 话语亲切,态度温和,好似昨日在松涛苑,二人发生的不愉快,不曾有过一般。 刚刚还觉得点心很可口的李氏,听到王氏这番话后,顿时觉得食欲全无。 她露出一抹笑容,回道:“托了嫂子的福,今日三爷的困境便能迎刃而解。这大概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往日里,总是王氏和李氏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地挤兑几个妯娌们。 眼下她们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似乎有了反目成仇的意思。 顾瑾初心中暗自思忖,若是她们在她缘缘堂吵了起来,自己这个主人到底该偏帮哪一方呢? 不知为何,刚刚吃小鱼干时还很乖巧的豆包,此刻突然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顾瑾初把豆包抱在怀中,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无声安慰它。 兰苑的几个主子昨夜吵了起来,虽然安插在里面的大部分人都被清理了出来,但王氏还是知道发生的事情,包括蒋三爷去找世子爷的事。 眼下却是对世子爷的决定,有心无力。 王语然看了眼李氏,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随后笑着说: “三夫人这般好颜色,不知姐姐平日里的妆粉都在哪里购得的呢?” 李氏抬起头,目光迎向王语然。听到那声“姐姐”,她不由得想到家中那个令人讨厌的赵姨娘。 她捏着手帕,手肘支在炕桌上,歪着头看向王语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说道:“不知我是应该叫你张夫人,还是王小姐。” “你今年有二十多岁了吧?你既不是蒋家女,更不是嫁进定国公府的蒋家妇。从哪方面讲,你都算不上蒋家女眷,没有道理同我们姐妹相称吧!” 第254章 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李氏一番话说完,自己也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懊悔,眉头微微皱起。 不久前,她还特意提醒五弟妹小心王语然,可自己这是逞什么能呢! 以她对王家人的了解,那个宠幼女无度、毫无底线的王老夫人,必定是在打蒋家几位爷的主意。 定国公府除了世子爷,蒋五爷应该是他们的优中首选。 毕竟五弟妹如今怀着身孕,男人在这个时候若是意志薄弱些,很容易就会冲破底线。 想到这里,李氏的目光突然落在炕桌摆着的,那几盘点心上。 心中不禁一惊,她们该不会是想借着顾瑾初的今酥点心局,来害她腹中的孩子吧! 王氏听到李氏的话,脸上原本淡淡的笑意瞬间收拢,脸色变得阴沉如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王语然则是轻抬下巴,神情倨傲,眼中透露出不屑,嘴角微微上扬,说道: “三夫人,你这是什么话!上门是客,蒋五夫人都没有说什么,你至于在这里越俎代庖吗?”她边说边斜睨着李氏,眼神中充满了轻视。 她本就看不上李氏,如今更是把蒋家三房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说话也越发不客气起来。 “听闻昨夜兰苑发生了争执,单凭你的这般言语无状,简直就是难登大雅之堂,怪不得这些年都无法得到夫君的欢心。” 李氏年少时在家中也是被娇养大的,她虽外表娇弱,又喜欢哭鼻子,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吵架。 她深吸一口气,捏着嗓子,努力让自己变得有气势,“我能不能得到夫君欢心,这件事不劳烦张夫人挂念,毕竟我也是聊胜于无。” 王语然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最受不得别人提高她寡妇身份,一张脸涨得通红,“商贾之家出身就是这般的粗鄙,简直就是俗不可耐!”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顾瑾初心中异常烦躁。 她面色一沉,看着王氏淡淡地说:“世子夫人,家妹这是把我缘缘堂,当做你们王家了吗?” 王氏见状,连忙拉了下王语然,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说道:“五弟妹,家妹年纪小,在家中被父母和几位哥哥惯坏了,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顾瑾初看着王氏,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并未达眼底。 她心中明白,日后还是要同王氏相处的,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重了,便缓声说道:“我累了,咱们改日再聚吧。” 王语然第一次被人接二连三地下逐客令,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她猛地站起身来,几步冲到距离罗汉床几步远的地方,指着李氏,大声对顾瑾初说: “五夫人,你是在为了她出头吗?你忘了你们之间起过争执吗?我便告诉你,这个李氏......”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趴在顾瑾初怀里的豆包发出一声低吼。 浑身的毛发瞬间立了起来,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紧紧地盯着前方。紧接着,它做出匍匐躬身之态,四肢用力,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王语然冲了上去。 “啊——” 猫的叫声和女子的哀嚎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刹那,谁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王语然被一只黑褐色的狸花猫疯狂啃咬,她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惊慌失措躲避之间,碰到了一侧的多宝阁,上面的摆件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瓷器被摔了个粉碎。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一时间让众人不知所措。 顾瑾初微蹙着眉,音量不自觉加高,喊道:“豆包,回来!” 这只狸花猫自打蒋五爷送给她,每日便懒懒散散的,从来没有做过这般攻击人的行为。 王氏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喊道:“拉开那只猫啊!” “长姐,救我......” 王语然一手护着脸,一手想挣脱豆包的啃咬,踉踉跄跄的有些慌不择路,顺着说话声音就过来了。 旁边伺候的白芷见状,迅速站在罗汉床前把主子护在身后,果断照着王语然就是一脚。 身着淡绿色缠金枝袄裙的王语然,像慢动作一般向一侧歪去,然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抱着她手啃的豆包也松开她,蹦跳到一旁花几上。 它眯着一双变成竖瞳的眼睛,躬着圆滚滚的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王语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露出它带着血色的尖利牙齿。 “啊——” 不止王语然在叫,她带来的两个丫环,原本想着过来搀扶她,见状吓得脸色苍白,扔下她后在屋子中抱头鼠窜。 王氏稳定了心神,连忙拉起地上的小妹,把她抱在怀中,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愤怒。 那只畜生就在那里,她们动也不敢动,便看着白芷横眉怒目,“五弟妹,你这丫环也该管管了!” 白芷扶着顾瑾初从罗汉床上站起身,同进门来的白芍,一左一右地护在主子身旁。 顾瑾初不怒反笑,说道:“大嫂刚刚没有看到是什么情形吗?还是说你在怪我的丫环多管闲事?” “我还想问,你妹妹身上藏了什么?为什么豆包不咬别人,只攻击她!” 一旁李氏捂着心口,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煽风点火道: “大嫂,不是弟妹我说你,你有些是非不分了。要不是这丫头踹了你妹妹一脚,她在那堆瓷器碎片上滚上一圈,可就是真的没脸了。” 此时,李氏被夏妈妈搀扶着站在门边,踮着脚仰着头,看了眼王语然血肉模糊的右手,撇了下嘴,一副与她无关的模样。 王语然疼得直吸气,“什么东西?你不要血口喷人!” 顾瑾初微扬下巴,垂眸看着她们,眼中透露出一股威严,冷声说:“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走!” 然后吩咐一旁的大丫环:“白芷,去给......”她看了眼王语然,面露不耐,接着说:“给张夫人或者王小姐止血包扎。” 又对守在门外的程妈妈说:“让人去通知五爷回来,告诉高德,缘缘堂从即刻开始,没有我的应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第255章 还能打杀我们不成? 一刻钟前还是冬日暖阳,此刻天空变得阴沉,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穿梭在庭院之间,吹得树上的枯枝沙沙作响。 缘缘堂西次间内,气氛剑拔弩张。 一听到要找蒋五爷回来,并且还不允许出这个院子,王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她手中拿着手绢,紧紧地按在小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眉头紧皱看向顾瑾初问道:“五弟妹,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真被关在缘缘堂,她这个世子夫人日后还如何在定国公府御下,威严何在? 顾瑾初在白芍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走到临窗大炕边坐下。 她那莹白如玉的小脸上同样没有一丝笑纹,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氏,缓缓说道:“是你们主动说说今日来缘缘堂抱着什么目的呢,还是说,等五爷回来,让他亲自问你们?” 白芷拿着药箱走到王氏姐妹身旁,王语然却突然一脚踢翻了她的药箱,满脸怒容,大声叫嚷: “躲开!她不过是个贱婢,能会疗什么伤?我父亲可是工部尚书,当朝正二品大员!顾瑾初你不过空有个县主的名头,竟然敢这般欺辱我!” 吼完她转头看向王氏,眼中满是委屈和愤怒,拉着王氏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命令: “长姐,你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区区一个缘缘堂,难道还要受制于别人吗?” 王语然越说越激动,那受伤的手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又渗出血来,她却仿若未觉: “我是你妹妹,我如今被这个畜生咬伤了,你快点让人把这个畜生抓起来。还有那个说风凉话的李氏,和目中无人的顾瑾初,让她们全部都跪在我身前,给我赔罪!” 顾瑾初听闻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屑,“世子夫人的妹妹是脑子有病,白芷你回来吧,这个你确实看不了。” 白芷应诺,双手捧着裂开的药箱,回到顾瑾初身边轻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顾瑾初轻抚了一下小腹,感觉到身子没有异样的感觉,微微摇了摇头,“无事。” 那只咬人的畜生此时正乖巧地趴在顾瑾初怀中,王氏带过来的下人,见此情形,都不自觉地凑到了她们姐妹的身后。 王氏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即便心中恼怒,不笑的时候,身上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 她见两条绣帕按在小妹的伤口上,不再有血迹溢出来,这才稍稍放下大半颗心。 “我们走。”王氏拉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妹妹,转身打算离开。 她经过李氏身旁,没有错过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她提前安排好,今日这场闹剧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李氏,轻飘飘地说:“三弟妹,管好你的这张嘴,不然,下一次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才走出去几步,王氏和王语然就被缘缘堂的丫环婆子们挡在了院子中。 王氏转过头,怒视着身后的顾瑾初,提高了音量说道:“五弟妹,眼下我小妹受伤了,我都没有和你计较,你一定要这般的咄咄逼人吗?” 王语然托着疼痛不已的手,面色惨白如纸:“长姐,咱们便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顾瑾初还能打杀了我们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环手里端着个东西,一路小跑着来到顾瑾初身旁,嘴里喊道:“夫人,奴婢把鞭子给您拿来了……” 松涛苑的外书房,倒是另一番景象。 蒋南笙来到的时候,几个兄长正坐在椅子中喝茶。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显得有些安静,仿佛大家聚在这里就是专门为了等他一般。 世子爷放下手中茶杯,削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咳了一声:“小五来了。” 朝着身着鹅黄色交领袄裙的丫环吩咐道:“给五爷上茶。” 那丫环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放下茶盏的同时,还带来了一股淡淡的香风。 蒋南笙看向坐在太师椅中的长兄,拱手行礼问道:“今日几位兄长齐聚,可是有什么事情商议?” 蒋南义看向最小的弟弟,他是第一个到的,大哥的意思虽没有明着说,他却也能明白大半。 看来小五比他这个嫡亲弟弟,还要更加了解一母同胞的哥哥。 见没有人说话,蒋南笙又看向身旁的蒋南翔,笑着说:“四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几日我得了一壶好酒,等下让人给你送过去?” 他第一次饮酒就是四哥带着喝的,那时候年岁尚小,父亲和母亲知道后责罚于他,被抽了几鞭子也没有说出四哥来。 自那之后,两个人只要得了好酒,都会想着对方。 蒋南翔转过头来,低声叮嘱他:“悄悄地,别让你四嫂知道。” 顿了顿,接着说:“算了你别送,让人把酒藏在竹里阁,我想喝时便去找你小酌。” 蒋南笙颔首表示明白,四嫂出自辽东,那里民生开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可偏偏四嫂不喜人饮酒,嗜酒的四哥每每喝酒就像是捉迷藏一样,却还乐在其中。 蒋南礼一脸严肃地看着蒋南翔,说道:“胡闹,五弟妹怀着身孕,你拉着小五饮酒做什么!” 蒋南翔笑得一脸无奈,“二哥,我现在看你越来越像咱爹了。我去小五那里就是为了安抚酒虫子,又不是拉着他饮酒……你也知道小五的酒量,我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嘴里嘟囔着。 坐在上首的世子爷,见五弟一进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心中顿时觉得不舒服。 自小到大总是这般,明明他才是府中的世子爷,最受宠的却是家中的幼弟。 “是这样的……”他开口说了半句,见四个弟弟都看向他后,才接着说:“三弟遇上了些麻烦事,咱们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 若是被人找上门来,不仅有损咱们定国公府的门楣,二弟你这个吏部侍郎,四弟你这个督察御史,五弟你这个大理寺少卿,届时也是极没有面子的。” 听得蒋南义一脸羞愧,看着兄长,有些艰难地开口:“大哥,这件事我本不想麻烦众位兄弟的。娘留下来的东西……便可解我燃眉之急!”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悲伤和无奈,当初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可他记得真切,母亲把嫁妆一分为二,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而已。 世子爷听了,板起脸,语气中带着不满和责备:“三弟你这是想要分家吗?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蒋南义没想到大哥会这般误解他的话,近些时日的遭遇,再加上长兄的话,让有口难言的他,心中涌上阵阵委屈和愤怒。 瞬间赤红了双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兄。 蒋南笙待世子爷话毕后,他转而看向蒋南义,“三哥,来时路上我遇到了魏先生。父亲那里好似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不知你是何打算,魏先生那里弟弟便做主帮你搪塞了过去。” 蒋南义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露出了今日相见的第一个笑容,对着蒋南笙拱了拱手: “多谢五弟考虑周全,父亲知道也无妨,左不过就是家法杖责罢了……”说着,他的身子仿佛弯了下去,脚步轻浮地往门外走去。 世子爷见状,皱着眉头开口叫住他:“三弟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蒋南义推开门,一股冷风迎面呼啸而来,他头也没回,大声说道:“去向父亲承认错误!” “咱们兄弟几人都在,劳烦父亲他老人家做什么?大家还能看着你一蹶不振不成?”世子爷说完,目光扫视着其他兄弟几人。 蒋南礼第一个开口,语气坚定地说:“三弟缺钱了?你只管说出来便是。” 世子爷听闻,笑着朝三弟摆手,“来来,大家在朝为官这么多年,银钱凑一凑还是有的。” 蒋南义冷哼一声,“让世子爷劳心了,我犯下的错,不想连累其他三个兄弟。” 说完他连斗篷也没穿,大步朝着院门处走去。 “嘿!”世子爷无奈地摊了下手,“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因为他的事情把兄弟们都叫来了,他倒好,当个甩手掌柜,人跑了!” 蒋南笙站起身来,拱手轻笑,“若是没事弟弟便先回去了。” 今日沐休,他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心神。 蒋南笙走在荷花池的水榭回廊处,寒风凛冽,吹得他的斗篷猎猎作响。 不远处,蒋安呼出一团团白气,朝着他疾驰而来,让蒋南笙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256章 一定是你们不对! 顾瑾初带着人,挡住了去往二进门、离开缘缘堂的道路。 她声音清冷,开口吩咐:“徐妈妈,让人把炕桌上那三盘点心仔细收起来。” 一旁的王语然手上的伤已不再流血,面色惨白如纸,靠在下人身上。 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被顾瑾初散发的强大气势给吓得。 她仍不甘心地据理力争:“顾瑾初,那是你今酥点心局的点心,你这是在怀疑什么?” 顾瑾初仿若未闻,根本没搭理她,继续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把世子夫人和张夫人请到西厢房去。记住,给她们安排在两个房间。” “是,夫人。”下人们恭敬地应诺,随即走到王氏姐妹身旁,做出请的手势。 王氏抬头看着顾瑾初,“弟妹,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僵,确定要撕破脸吗?” 顾瑾初通身散发的气势丝毫不逊于她,目光直直地盯着王氏,直言问道:“世子夫人,你可知道我已有身孕?” 见王氏眸光微闪,她语气淡淡的:“你纵容王语然在缘缘堂出言不逊,就已经是拎不清了。” “你这般作为,究竟是瞧不上我们家五爷,还是不把整个定国公府放在眼里?多说无益,趁着我还能保持理智对你们。” 顾瑾初说完,朝着西厢房的方向轻点示意。 此时整个缘缘堂内院被一群护卫紧紧包围着,顾瑾初手中拿着赤红色的鞭子,就连她身边的丫环也是凶的很。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了坊间关于顾瑾初的种种传言,王语然此刻才真正感到害怕。 她的眼睛慌乱地朝着李氏看了看,确定没有见到她身旁的明月后,心才稍稍定了定。 扭头看向王氏,眼中满是惊恐和委屈,“长姐,为什么要给我们分开呀,我不要!” 王氏心中无愧,她自认为就算蒋五爷来了,也找不到她们伤害顾瑾初的证据。 轻声安慰小妹,“语然别怕,我们又没有做什么。” 她觉得小妹应该能听出她话中的含义,她暗中已经把熏香给更换了,就是为了避免母亲和小妹惹下大祸。 王语然却不这么想,她以为长姐为了世子夫人之位,要把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她情绪激动地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颤抖地指着王氏,声音尖锐地喊道:“王语柔,你是不是嫉妒父母哥哥们对我好,所以一找到机会你就借着别人的手来伤害我……” 王氏姐妹争吵之间,身披深色貂氅、面色从容的蒋南笙,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内院。 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如水,让人难以分辨他此刻的情绪。 蒋南笙径直走到顾瑾初身旁,抬手轻轻收起她手中的赤色鞭子,目光中满是关切,低头柔声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顾瑾初微微摇头,轻声说:“我没事,是豆包咬了世子夫人的妹妹。” 蒋南笙听闻,眸光瞬间变冷,仿若寒潭。 他抬手拎起她怀中的狸花猫,像扔一件物品般将它扔给身后的蒋飞,“把它关起来,驾车去请吴大夫。” 王语然见咬她的畜牲被带走,心中有些不满。看着那个佩刀、身穿程子衣的护卫,脚步下意识地定住,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不敢再上前一步。 王氏见五弟此番行为,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下暗道,五爷回来场面便不会这般紧绷了。 她抬腿向前走了几步,微笑着说道:“五弟,不用这般麻烦的。你陪着弟妹就好,我便带着小妹先回去了。” 蒋南笙此时缓缓转过头看向王氏,淡声说:“谁让你们走了?” 王语然心底的弦彻底断了,她情绪崩溃地大喊:“你们搞清楚,是我被那只畜牲给咬了!凭什么顾瑾初要把我们姐妹扣在这里!” 王氏皱起眉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五弟,你进门都没问过事情始末,就这般轻易决定?” 蒋南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声音冰冷,如这冬日里的寒冰,“惹了我夫人不高兴,一定是你们不对!” 第257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王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蒋南笙身后那些人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只觉事情的发展,已然远远偏离了她的预期。一时间,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色变得煞白。 一旁的王语然环着胳膊,眼神中满是惊恐,她期期艾艾地向后退着,猛地撞在了一个身宽体壮的婆子身上。 那婆子满脸横肉,眼神冷漠,王语然抬头看到她这副模样,整个人都要吓傻了,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蒋南笙全然不顾周遭的混乱,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顾瑾初横抱在怀中。 开口吩咐身旁的何游:“把她们分开关在倒坐房,让婆子给她们搜身!” 顾瑾初搂着他脖颈,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终于放松了下来,才感觉到周身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累感。 将头枕在他的胸前,缓缓闭上眼睛。 此时的王氏和王语然,在推搡间开始拼命挣扎。“五弟,弟妹刚刚是请我们到西厢房喝茶的。”王氏眼神中透着焦急与慌乱。 “别碰我!我爹是工部尚书,比蒋五爷官职大,你们凭什么欺负我......”王语然一边被拉得踉踉跄跄,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蒋南笙抱着顾瑾初,站在正房门前的石阶上,他微微侧过头。 天空中缓缓落下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发顶和羽睫之上,沾染了一层绒白,使他原本温和的五官瞬间变得冷峻起来。 “刚刚是五夫人请你们喝茶,你们拒绝,现在便按照大理寺的规矩办。”声音低沉而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他微微抬眸: “若是再不配合,就让女仵作过来,教教你们怎么样好好说话。”说完他便抬腿迈进堂屋大门,留下高大稳健的黑色背影。 “是,五爷。” 何游恭敬地应诺后他转过头,看着仍在挣扎的王氏和王语然,笑着说:“世子夫人请吧,别让属下为难,您也知道,女仵作们都是同死人打交道的。” 他那张男生女相的俊脸,却让王氏和王语然不寒而栗。 王语然听闻,惊恐地张开嘴,想要尖叫,可还没等声音发出来,就被一旁的婆子手疾眼快地把她手上脏污的帕子塞进了口中。 那婆子一脸嫌弃地说:“这位夫人,您还是消停着吧,若是吵到了咱们夫人,五爷的怒火你可是承受不起。” 妇人布满老茧的手用力地拎着王语然的颈后衣领,轻飘飘地把她往倒坐房拽去。 王氏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恐惧。 她知晓说话之人叫何游,是国公爷曾经军师的后代,如今更是蒋五爷身边的谋士,手段厉害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自己的从容,缓声说:“何先生,这当中有误会,可否先让人给家妹伤口进行包扎?” 何游刚刚在程妈妈那里听了个大概,此时笑着回道:“夫人身边的白芷虽不是吴子真的关门弟子,但也算得上受过点拨。 若是不介意,属下便帮着世子夫人请白芷姑娘过来。” 王氏听了,只得无奈地闭了闭眼,缓缓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见王氏和王语然都进了倒坐房,何游转过身,这才发现一旁不知所措的三夫人。 李氏此时已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她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和夏妈妈互相搀扶着。 她咽了下口水,然后鼓起勇气说:“何先生,倒坐房没有地龙吧?我身子弱,能给我拿个火盆吗?” 夏妈妈也连忙附和道:“若是不给火盆,给我们夫人拿个厚被子也成。” 何游听后拱手示意,“请三夫人到西厢房休息,有需要可以同程妈妈说。” 李氏和夏妈妈听了,互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一时间身子差点垮了下来。 蒋南笙抱着顾瑾初走进西次间,房间已经被下人们收拾妥当,他轻轻地把她放在临窗大炕上,然后拉过身后的裘皮斗篷盖住两个人。 他看着怀中的顾瑾初,眼神中满是关切和疼惜,柔声问道:“现在呢?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瑾初搂着他的腰,轻轻摇摇头,说:“没有觉得不舒服,她们吵起来的时候没有碰到我。” 说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她拉开些距离,仰着头看着蒋南笙,眼中带着一丝担忧,“五爷......你会怪我吗?不让世子夫人和三嫂走,王语然背后毕竟还有王大人。” 蒋南笙轻轻地搂着她,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低下头,在她的发顶轻吻了一下。 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瑾初怀疑的对,等吴大夫过来给你诊了脉,我去问过便知。” 他此时的态度,还有方才那句坚定的“一定是你们不对”,让顾瑾初的心变得更加安定起来。 “对了,今日三嫂提醒过我要注意世子夫人的妹妹,不知为何,那个王语然像是针对三嫂,两个人便吵了起来。” 顾瑾初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轻声说给他听。 蒋南笙搂着她,声音低哑紧绷,“我知道了......瑾初你不要多想,都交给我。” 顾瑾初察觉到他的紧张,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说:“你摸摸看。” 过了三个月,她的小腹渐渐开始有了弧度,虽然还不是很明显,她已经能感知到。 不多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吴子真吴大夫来了。 他顾不上寒暄,走到白芷搬过来的锦杌前坐下,然后伸手搭脉问诊。 吴大夫闭上眼睛,神情专注,眉头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皱越紧。 房间里气氛变得紧张,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片刻后,吴大夫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顾瑾初,神色凝重地问道:“夫人最近可曾在情绪上有较大的变化?” 蒋南笙紧紧地拉着顾瑾初的手,宽大的掌心早已汗津津的,眉头微蹙,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月余前吴子真丁忧结束,却没有回到太医院述职,而是自己开了医馆。 他的父亲吴继州曾救过国公爷,他又救过顾瑾初外祖父的性命,因此同蒋郑两家的关系极好。 顾瑾初听了吴大夫的话,微微一愣,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说:“偶尔夜里会无端地醒来......白日里情绪变化也会很大,这难道不是怀孕造成的吗?” 吴大夫听闻顾瑾初的话,微微点头,轻捋胸前胡须,然后拱手安慰两个人说: “五爷和夫人放心,腹中胎儿暂时没有问题。不过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二位要先听哪一个?” 第258章 双胎 云层厚重地堆积着,让天色愈发的阴沉。呼啸得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当中还夹杂着细密的雪粒。偶尔击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因着顾瑾初怀有身孕,她生活的房间不能随意拆修。 故而缘缘堂正房的窗扇,只是在外面加固了一层,如此一来,保暖性倒是更好了一些。 吴大夫不是一个故弄玄虚之人,加之他的神情,和没有第一时间开出药方,就说明,顾瑾初的情况并不危急严重。 蒋南笙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却是无法放松下来。 他看向吴大夫,低声说:“但说无妨。” 吴大夫听闻,面上带着一丝羞愧之色,“说来也是老夫上一次诊脉的疏忽......夫人怀孕初期本就情绪不安稳,今日这脉象着实奇怪了些。想必是之前接触到了什么伤胎的东西,今日或许又继而接触到了。” 见蒋五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吴大夫忙不迭地继续说道:“让人心安的是,并未伤及夫人腹中胎儿。只是会影响夫人的情绪,待我开下安胎的方子,几日便可缓解。” 话落,他站起身走到桌子旁,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一张药方,而后递给白芷,郑重地叮嘱道:“这药需熬得浓浓的给夫人喝,一日一次,三日即可。” 这丫头虽医术不是那么精湛,但主子孕后在他这里问了很多忌讳的东西。 蒋五爷亦然。 吴大夫在太医院当值多年,后宫还有盛京城像蒋家这种大家族,内里的辛密之事数不胜数。 蒋五夫人若是接触到了伤胎之物,那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也只能言尽于此。 顾瑾初坐在炕上,一张小脸尽失血色。 上一世,除了母亲的那场意外让她动过胎气,她自己身上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紧紧拉着蒋南笙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那白皙柔嫩的指尖死死按在蒋南笙宽厚的手背上。 她想要告诉他心中的怀疑,可又顾及一旁的吴子真,王氏带来的点心,李氏身上的香...... 若真是她们其中一人所为,这无疑是家中的丑闻,不能轻易与外人道。 蒋南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后看向吴大夫,问道:“不知吴大夫说的好消息是?” 吴子真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说道:“五夫人腹中所怀的是双胎,夫人底子好,日后要更加多注意饮食......” 又反复叮嘱,“切不可过度饮食,若是胎儿过大,待到分娩之时恐有危险。” “双胎?!” 蒋南笙本就没有松懈的神经,变得更加紧绷。他自己都未曾发现,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音量不自觉的提高。 他侧过头,看向顾瑾初,只见她红着眼眶,小小的一只坐在那里,愈发显得柔弱无助。 白皙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惊恐与惊讶交织在她的脸上,让人心生怜惜又心疼不已。 他的眸光从她的面庞缓缓下滑,最后落在她还没有显怀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而且是两个! 吴子真拿起身旁的茶杯,低头喝了两口,很是坚定地说:“郑家老夫人曾养育过双胎,五夫人怀上双胎也不算奇怪。” 蒋南笙微微点头,拱手朝着吴子真道谢,而后抬手吩咐下人带着他下去休息。 顾瑾初眨了眨眼睛,眼中又酸又涩,止也止不住。 她双手交叠,轻轻地放在小腹上,眼神变得坚定。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她的孩子。 顾瑾初拉了拉蒋南笙的衣袖,在他转过身的一瞬,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细细的,带着些许的哽咽:“五爷......南笙.......” 他们的孩子回来了! 蒋南笙侧身坐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搂在怀中,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伤到她和腹中的孩子。 回想起拿着鞭子同王氏她们对峙的时候,小脸紧绷得像只充满斗志的小兽。 可这会儿听到肚子里是双胎,她却反倒是抱着他默默垂泪,哭了起来。 蒋南笙不知道瑾初是在害怕,还是喜极而泣。这两种情绪,自吴大夫的话落,就不断冲击着他。 他眼底涌上绯色,低下头,吻掉她脸颊上的泪痕,柔声安慰道:“别害怕,吴大夫说你和孩子们都很好,一切都有我......” 顾瑾初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鼻音,说道: “五爷,我让程妈妈把王家带来的点心收起来了,是我今酥点心局的。今日三嫂身上的香味怪怪的,从来没有闻过......” 蒋南笙搂着她,大掌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安抚着她的情绪,“好,我知道了,我命人收集起来送给吴大夫看。” 顾瑾初双手撑在他胸前,微微拉开些两个人的距离,抬起头看着他,“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能给他拖后腿。 没有多久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李氏倒还好说。 可眼下王老夫人还在府中,世子夫人离开松涛苑太久,定会引起他人注意。到那时,若有人插手进来,蒋五爷想做什么就会受到掣肘。 这时白芷端着托盘走进来,吴大夫开的药已经熬好了。 蒋南笙端起药碗,拿起汤匙搅动着碗中的汤药,然后凑近嘴边轻轻吹了吹,感觉差不多了,才一口一口地喂着顾瑾初喝。 轻声说道:“瑾初你不要想太多,喝了药若是饿了,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吃的。或者你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顾瑾初含着他指尖送过来的蜜饯,乖巧地点点头,躺下说:“我和……孩子们等着你回来。” 蒋南笙把药碗放在一侧的托盘上,拿起锦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瑾初此刻的乖巧让他更加心疼,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低声哄道:“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待顾瑾初睡着了,蒋南笙缓缓站起身来,吩咐屋内的两个大丫环,“好好看着夫人,蒋飞就在外面,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蒋南笙从正房里面迈出来,一张脸面沉如冰。 第259章 麝香 何游站在庑廊下,目不斜视,见主子从屋内走出,赶忙上前回话: “五爷,夫人今日在缘缘堂接触过的,三夫人用的熏香,还有王家人在松涛苑所用,全部都收集起来送到吴大夫那里。” 蒋南笙微微颔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瑾初刚刚的模样。 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神色慌张地躺在那里,却还要懂事地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 这一切,都让蒋南笙心中不止有怜惜,更燃起了深深的怒火。 那道赐婚圣旨,是他跪求而来的。是他罔顾瑾初的意愿,不要脸面的迎娶她进门。 他疼她爱她护她都来不及,可偏偏今日,在蒋家,在他的羽翼之下,竟然有人敢伤害她。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也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蒋南笙脚步顿了一下,又问何游:“世子夫人和她妹妹身上可搜查到什么?” 何游摇了摇头,“不曾,两个人都吓坏了,尤其是世子夫人的妹妹发了烧,被白芷姑娘一碗药灌下,吓得差点晕过去。” 蒋南笙听后,便大步朝着吴子真所在的厢房走去。 寒风凛冽,吹得蒋南笙的衣角猎猎作响。 来到吴大夫休息的厢房时,他正悠然地坐在椅子中喝茶。 房间中,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各种东西,显得有些杂乱。蒋安和小药童,正弯着腰归拢收拾着。 吴大夫见蒋五爷进门,只是用手指了指桌面,“这里面有麝香。” “幸运的是,当中含量极少,只会让孕妇在情绪上产生一些变化。麝香这种东西,但若是长时间接触下来,不仅孕妇腹中胎儿不保,还会导致女子不孕。” 吴子真祖上几代都是大夫,他更是跟在父亲身边在太医院当值多年。应对这种情况可谓是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很快便在这一堆东西中,找到了让孕妇伤胎之物。 盘香 蒋安站在主子身侧,恭敬回道:“主子,这盒盘香是从松涛苑,世子夫人房间拿出来的。” 蒋南笙听闻,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纹。这笑容让人感受到屋中的温度,在急剧地下降,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窖一般。 此时的倒坐房,房间里只有一张方桌和几张椅子,被随意地堆放在一侧墙根下。 这里面没有地龙,寒冷的空气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王氏走进这间屋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每呼吸一口,都能看到一团团白雾在眼前消散。 她一边试图躲避步步紧逼她的婆子,一边故作镇定,“我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眼下五爷和五夫人这般待客,传出去是要被人指摘的。” 婆子长得膀大腰圆,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粗声粗气地回道:“夫人想说什么就明说,奴婢没读过书,听不懂您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 从正房出来时太过匆忙,没有披上斗篷,王氏冷得牙齿不停地打颤,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你……你别过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主子让我给搜身,大家同是女人又都生过孩子,你有的我也有……快点让我看完,我便去给你端个火盆过来……” 婆子不由分说地像抓小鸡崽子一样,一把将她按在地上,然后单手死死地控制住她。 发生了这么多事,王氏又惊又怕,再加上这寒冷的天气,她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 只能任由婆子在她袖子里的暗袋,和衣服内侧的口袋里面翻找。婆子一无所获后,转身便出去了。 门打开的瞬间,王氏仿佛听到了小妹的哀嚎声。她在这府中向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折辱,顿时觉得满心委屈和愤怒。 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用力拍着门板,大声喊道:“让蒋南笙和顾瑾初过来,我是世子夫人,还是他们的长嫂……” 她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变得通红,然而却始终不见有人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刚刚那个婆子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个火盆走了进来。 王氏再说些什么,那婆子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不再搭理她,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除了窗外呼呼的风声,就是火盆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王氏跪坐在火盆旁,望着那跳跃的火苗,一颗心却沉入了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 “哗啦”一声,门再一次被打开,黑色裘皮斗篷的边角首先出现在眼前,蒋南笙迈着沉稳步伐走进了屋子。 王氏即便是没抬头,也能感受到蒋五爷那冰冷的目光,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世子爷曾经在一次酒醉时说过,五弟自从去了大理寺,整个人都变了。 眼下王氏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蒋南笙变得让人不认识,变得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害怕。 “世子夫人认识这个东西吗?” 蒋南笙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温度,让人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王氏抬起头,看到何游手中拿着的那盒盘香,顿时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怎么会出现在蒋五爷这里! 王氏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是五弟妹腹中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这不可能啊…… 蒋南笙垂眸看着她,淡声道:“看来世子夫人是认得它。” 王氏勉强地站起身来,双脚已经被冻得完全没有了知觉。她的身子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 抖着声音说:“我……我不明白五弟你在说什么。若是父亲和你大哥知道,你把我和小妹关在这种地方,又要怎么同王家交代呢?” 蒋南笙抬眸看了她一眼,“交代?世子夫人,跟我来。”说完,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王氏还没有从蒋南笙刚刚那个眼神中缓过神来,就被婆子推着往前走了几步。 当她听到屋子里面传来的说话内容时,整个人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般。 瞬间变得一脸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第260章 是她让我做的 王语然紧紧攥着衣襟,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她的身旁火盆里,炭火燃烧着,是她此刻唯一的温暖来源。 炭火燃烧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对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味道刺鼻难闻。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王语然的脑袋愈发沉重,思绪也渐渐混沌起来。 长姐为什么把她孤身一个人留在这里? 若是母亲在,就不会让她这般担惊受怕了。王语然的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眼眶微微泛红。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门被缓缓打开了,一股凛冽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 火盆中的炭火受到这股冷风的刺激,猛地燃起火苗,瞬间蹿高,涌起的烟尘一股脑地都扑向王语然。 毫无防备的她一下子吸进去大半烟尘,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在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进来。那人穿着黑色皂靴,踩在地上却无声无息,显得身材尤为高大。 待王语然看清来人的面容,不禁微微一愣。 记忆中那个身着状元服、面冠如玉的蒋五爷,与眼前这个身披裘皮斗篷、面容冷峻坚毅的男子,实在无法重合在一起。 几个下人迅速走进房间,手脚麻利地端来圈椅、锦杌和条几,又在桌上摆了一壶热茶。 蒋南笙神色淡漠,径直走到圈椅旁坐下,然后执起茶壶。在一团升腾的白雾中,传来潺潺的水流声。 王语然看着热气袅袅上升的茶杯,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紧接着听到蒋南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张夫人。” 这三个字,把她吓得双手撑在地上,身体不停地向后退去,口中慌乱地重复着:“我不是张夫人,爹娘已经把我接回王家了。” 蒋南笙微微垂眸,看着惊慌失措的王语然,淡淡地说道:“官府文书那里,你依旧还是张家妇。若是张家知道,你今日在蒋家害我的夫人,他们会做什么呢?” 王语然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僵,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种可怕的场景。 她的面色变得更加惨白,情绪也在崩溃的边缘徘徊。颤抖着声音说道:“不……不要找他们……不是我!” 她一边拼命摇头,一边试图站起身来,然而双腿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才刚起身,又一下子扑倒在地。 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匍匐膝行到蒋南笙脚边。她抬起手,刚想要抓住蒋南笙的衣角,却被一旁的婆子眼疾手快地薅着衣襟后领,用力往后一拉。 王语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双脚在地上蹬着,退后了好几步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哑着嗓子急切的说道: “蒋五爷,是长姐!是她要我来蒋家帮她守住世子夫人之位……对!就是长姐,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长姐的主意……” “她让我做的……” 此时的王氏正站在门外。 屋内小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明白小妹话中的意思。 王氏下意识地扶着冰冷的墙壁,试图让自己站稳。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身旁的婆子用手指着她,示意她不许出声。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蒋南笙接着问道:“这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王语然顺着蒋南笙的目光看去,只见何游手中拿着一样东西。她的眸光闪了一下,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不就是寻常用的熏香吗?” 说完,她又忍不住在那盘香上多看了几眼。 她明明已经把这盘香给了明月,还给了她银钱,让她找机会离开蒋家。 怎么会被人翻找出来了呢? 肯定这当中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抬头看向蒋南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口中喃喃道:“我可以走了吗?今日之事便这样算了,我不会同父亲母亲说的。” 蒋南笙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然后缓缓开口道:“我既然叫你张夫人,便是知晓你同张家之事。不若我通知你公婆来接你吧。” 王语然知道,父亲和母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从张家接出来,张家为了家族的利益,不会轻易同王家闹僵。 但若是蒋五爷从中作梗,那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咬了咬牙,强装镇定地说道:“这盘香里面有麝香,长姐说李氏若是让五夫人伤了胎,那她这个三夫人就做不成了……” 见蒋南笙没有抬头看她,做了个吞咽动作后,接着说: “将来我嫁给蒋三爷,于长姐来说也是个助力。待她坐上了国公夫人之位,整个蒋家就是我们姐妹说了算……” 条几后的何游听到这里,手中的笔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问道:“熏香之事是谁做的?三房谁又是你们的内应?” 王语然低下头,沉默不语。 蒋南笙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长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吓得王语然浑身一抖。 “……是李氏身边的明月……是我,不!是长姐让我把熏香给明月的。” 在王家女眷来了定国公府之后,王语然在张家发生的事情,蒋南笙第二天便已经知晓全部。 在他没有走进这个屋子之前,他曾怀疑,是二皇子对他怀恨在心,故而找人想要害瑾初。 没想到的是,王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三房的头上,还是利用瑾初做筏子。 蒋南笙看着一脸惊恐的王语然,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动过这个熏香?” 那豆包这个小东西,倒是在衷心护住了。想到这里,他抬手示意下人推开房门。 王语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声音颤抖地说道:“是……是长姐让我给的明月……”见门口出现的熟悉身影,有些不确定惊呼:“长姐?” 门缓缓被推开,王氏一脸惨白地站在那里,面上写满着不可置信和失望。 王语然看到王氏,顿时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梗着脖子,呆呆地看着她。 王氏的声音微微颤抖,“小妹,你可知你方才那些话,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真的不敢相信,那些话竟然是从小妹口中说出来的。 小妹是父母老来得女,自小就被娇养长大。小妹幼时,她便出嫁了,虽然姐妹俩感情不深,但总归是一母同胞啊。 何游把王语然的话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双手递给蒋南笙。蒋南笙微微点头,低声说道:“让张夫人签字画押。” 王氏听到这话,大张双臂挡在小妹身前,说道:“五弟,我小妹年岁小,她没有经过这种事情,有些话做不得数的……” 蒋南笙站起身来,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冷冷地看着王氏,说道:“年岁小?她比瑾初还要年长几岁吧?刚刚那番话倒是说得很有条理,把自己和王家可都摘了个干净。” 王氏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的温和从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决绝。 她大声说道:“五弟,那盘香你是在松涛苑找出来的吧?你一个小叔子,怎么能让人去长嫂内室搜查呢!” 眼下情况,她只能以此来为小妹开脱,为王家挽回一丝颜面。 第261章 我喜欢的蒋五爷 “什么内室?这盘香不是在李氏那里找出来的吗?”王语然紧紧拉着长姐的袖子,眉头紧皱,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质问着她。 王氏此刻心急如焚,哪有时间跟她细细解释。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小妹,便将目光转向蒋南笙。 言语急切地说:“五弟,盘香里面有麝香这是事实不假。可是明月手中的那盘香被我调换了,三弟妹所用的熏香完全没有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蒋南笙的面色,眼神中透着一丝试探,轻声问道:“我猜,五弟妹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见蒋南笙没有说话,她腰杆挺直些:“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也不计较小妹被五弟妹的猫咬伤。今日之事,我们就权当它没有发生过,如何?” 王语然此时脑子一片混乱,犹如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长姐和蒋五爷在说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很多话,都被那个何游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下来。 想到这,她的心猛地一沉。 若是这些话传了出去,她日后可怎么做人啊?她越想越害怕,脸色变得煞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长姐,你把熏香收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存心看我出丑啊?” “闭嘴!”王氏脸色一沉,朝着小妹低声怒吼道,眼神中充满了警告,随后扭头看向蒋南笙。 她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五爷,说到底,我们在缘缘堂,确实并没有做出实质性伤害五弟妹的事情。” 那掺了麝香的熏香,只出现在松涛苑她的内室。蒋南笙即便是大理寺少卿,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随意治别人的罪。 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出了缘缘堂,找到母亲,一切就都会有转机。 蒋南笙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的目光在这姐妹二人身上扫了扫。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你们姐妹二人的说辞,你们准备一下,等下我便带着你们去找王老夫人。”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倒坐房,身姿挺拔,脚步坚定。 王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何游打断。 何游说道:“世子夫人,有什么话留着同王老夫人,还有国公夫人说吧。若不是五爷顾及您的身份,刚刚便直接把你们送去大理寺了。” 此时,柳氏和四弟妹从明辉堂缓缓走了出来。 柳氏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些疑惑地朝着正房方向看了一眼。 张氏见她回眸,轻声问道:“二嫂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柳氏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许是我听岔了,世子爷和三爷的事情,怎么会闹到母亲身前呢。” 张氏轻声说:“二嫂怕是没听岔。”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又浅笑错开了目光,对于今日发生的这一系列奇怪事情,她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口不谈。 顾瑾初躺在床上,心里装着事,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屋外传来丫环婆子压低的请安声,便知晓是蒋南笙回来了。 一盏茶之前,外面的天还阴沉沉的,寒风凛冽。就在风停之后,太阳竟从云层后缓缓露出了头。 蒋南笙迈进西次间,躺在临窗大炕上的顾瑾初,被阳光笼罩着,仿佛周身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的小脸因为刚刚睡醒而红扑扑的,见到蒋南笙后,眉眼微微弯起侧过身,笑着看他。 蒋南笙见之到这一幕,原本冷硬的眸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大步走过去,拉着顾瑾初伸过来的手,然后脱了脚上的皂靴。 侧身坐在炕沿上,抬起腿,仰靠在大迎枕上,将顾瑾初轻轻地搂在怀中。 白芷知道五老爷回来了,想着要不要现在摆饭,便轻轻掀开帘子。 只见两个主子躺在炕上抱在一起,她顿时羞红了脸,连忙低头又退了出来。 一转身撞到了身后之人,头顶响起一道闷哼,来人轻飘飘地向一侧倒去。 白芷伸手一把将他捞了回来,顺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了一声,这时她才发现,来人是五老爷身边那个长得好看的谋士。 好在两个人动作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没有打扰到屋中的主子。 顾瑾初伸出胳膊,搂住蒋南笙的腰背,在他的胸前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 蒋南笙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大掌顺着她绸缎般的乌发缓缓下滑,最后轻轻扣在她的后背。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屋中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五爷,你有查出什么吗?”顾瑾初率先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在蒋南笙怀中,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地问他。 “在世子夫人那里找到掺着麝香的熏香。”蒋南笙轻声回答。 听到他的话顾瑾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嫂?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我觉得世子夫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蒋南笙微微挑眉,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垂眸看着怀中的顾瑾初,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顾瑾初趴在他胸前,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分析:“若是后宅斗争的话,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疏忽……” “况且,她有多重视她的世子夫人之位,你也是知道的,她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见蒋南笙听得津津有味,她接着说:“你从来都不在意什么世子爷、国公爷之位,我自然不会是她的威胁。” 说着她想起身,却被蒋南笙一把又抱了回来。 “瑾初,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蒋南笙的声音低沉暗哑,眸光温柔缱绻。 定国公为从一品,是当朝异姓大臣最高爵位,地位显赫,世袭罔替。 那是国公爷用无数次的出生入死、赫赫战功换来的荣耀。 婚后,他们夫妻二人对于家中的这个爵位,从来没有过过多的讨论。 然而从古至今的历朝历代,从皇室到世家,为了手中爵位所带来的尊崇和权力,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惊心动魄的宅斗和宫斗。 顾瑾初复又趴在他的身上,面若桃粉,眸光潋滟,犹如一汪清澈的湖水。 她看着蒋南笙,“我喜欢的蒋五爷,自然不是那种追逐名利、热衷权柄之人。” 她的话音刚落,蒋南笙抬手轻轻盖住她那双漂亮的水眸,然后低下头,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唇角耳侧。 不带有一丝欲念,只有无尽的虔诚、珍惜,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他是,他想让手中的权力变大。 希望自己变得更强,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她,让她和孩子们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不多时,蒋南笙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从顾瑾初身前抬起头,声音暗哑,眸底染着绯色,“等下陪你用过午膳,我带着她们去母亲那里。” 顾瑾初说她也一同前去,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三嫂呢?” 蒋南笙吩咐下人准备午膳,然后侧过身扶着她坐起来,弯腰帮她穿上绣鞋,“已经让她回去了。” … … 王氏和王语然被人从倒坐房带了出来。 冬日的阳光从房檐斜射下来,让她们觉得格外刺目。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心中却涌起一种恍如隔日的感觉。 第262章 进门呵斥 缘缘堂的庭院中,已经没有了守备森严的护卫,身着程子衣的蒋飞一脸严肃,抬手示意:“二位夫人,请吧。” 王氏抬手将身上的斗篷收紧,在丫环小心翼翼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在回廊之中。 眉头微蹙,想着要怎么应对和解释,接下来要发生的。 看着走在前面,相携而行的蒋五爷和蒋五夫人,王语然脚下的步伐有些漂浮,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在蒋五爷从倒坐房离开后,有下人给她们姐妹送过来热气腾腾的膳食,还有她们来时所穿的厚斗篷。 却无法掩盖她们在缘缘堂所受过的屈辱。 “长姐,我说的那些话也是为了自保……”王语然看着王氏,眼中满是埋怨,急切地解释道。 王氏恍若未闻,只是默默地往前走。 自幼小妹便是这样,出了事情永远都觉得是别人的错,要父母兄长无条件的依着她。 蒋老夫人端坐在明辉堂中,还不知晓缘缘堂发生的事情。 她心中虽然不解,大儿媳为何一直没有出现,但出于礼数,午膳留王老夫人在自明辉堂用的。 阳光从透明窗扇泼洒进来,西次间被映衬得典雅华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蒋老夫人招呼亲家,同王老夫人两个人并排坐在罗汉床上。 蒋老夫人身穿绛紫色交领锦缎长衫,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好颜色。 王老夫人比蒋老夫人年长几岁,已是满头华发,明显的老态的面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严厉。 “......老姐姐教女有方,这些年语柔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蒋老夫人面带微笑,不难看出她的诚心赞赏。 王夫人笑着回道:“语柔是家中长女,嫁到定国公府又是长媳,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说完她不露痕迹的话风一转,“只是可惜我那小女儿。”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与心疼。 蒋老夫人自然是知晓王语然成了寡妇这件事,秉着来者是客的礼数,她便说道: “我记得语柔嫁进门时,她小妹才两岁多,和现在的晨哥儿差不多大。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咱们都老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对时光流逝的感慨。 王老夫人微微颔首,心中却惦念着,在蒋五爷院子里的长女和幼女。 眼下午膳都用过了,还不见她们二人出现,王老夫人心中愈发焦急。 几次同蒋老夫人聊到幼女,都被她很自然地转移话题。加之蒋三爷因为亡母嫁妆,闹到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面前。 王老夫人心中对长女的不满,随着愈发烦躁的心情,到达了顶点。 终于,有下人进门来通禀。 不多时蒋南笙手牵着顾瑾初,两个人来到明辉堂西次间,而王氏和王语然也一同出现在他们身后。 行礼问安之后,蒋老夫人一脸慈爱,抬手让顾瑾初坐到她身边来。 王老夫人像是没有察觉到小女儿的异样,开口训斥王氏道: “在家中我和你父亲是怎样教导你的?出嫁后要孝敬公婆,要兄友弟恭……三爷出了难处,你怎可霸占他的财产,而不伸出援手!” 王氏这一路想了千百种可能,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母亲会第一个对她发难。 在张妈妈的搀扶下跌坐在椅子中,抖着嘴唇问:“母亲,您是不是对女儿有什么误会?” 王老夫人斜睨着她,“什么误会?”状似不想多说的模样。 蒋老夫人在旁笑道:“南义也是六神无主才出此下策,为人子女不管到了多大年纪,受了委屈,都想着找父母解决……” 又接着说:“语柔这些年善待妾室,几个庶子庶女也让她养的极好。她这个世子夫人,当家主母做的可谓是尽职尽责。” “母亲。” 王氏看向蒋老夫人,她也不曾想到,婆母会说出这番话,这般的来维护于她。 蒋老夫人浅笑看着她,问道:“你们怎么跟小五夫妇两个一起过来了?” 王语然这时扑进母亲怀中哭诉,“母亲,我带着礼物去缘缘堂看五夫人,不想被她养的猫给咬了!” ———————————— 今天是我生日呀~求个免费礼物和催更,爱你们呦~ 第263章 是我们家小五的福气 案几上的香炉静静燃烧着,缕缕轻烟袅袅升起,淡淡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房间,却是掩盖不住有些微妙的气氛。 顾瑾初请过安后,被蒋老夫人拉着坐在她身旁。蒋五爷则坐在下首的官帽椅中,身姿挺拔,眼神深邃,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王老夫人同蒋老夫人并排坐在罗汉床上,王语然那番话落,三个人抬头便能看到她。 王语然泪水汪汪地依偎在母亲身旁,感受到了众人投来的目光,眸光微微闪了一下。 眼神中透着一丝胆怯与心虚,仿佛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敢轻易示人。 王老夫人从顾瑾初一进门起,就开始上下打量她。 见她神情无恙,同蒋五爷携手而来,心中稍微安定下来。 虽然不知道两个女儿在缘缘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位蒋五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碍。 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关心则乱,竟然忽略了一些细节。 如果真的使用了那熏香,效果也不可能立刻显现出来。 如今看到小女儿这般哭诉,王老夫人心里明白,这显然是她心虚的表现。 她刚刚那般训斥长女,也是先发制人。 她垂眸看着小女包扎的小手,低声安慰道:“都是多大的人了,受了点小伤就这般大惊小怪。” 转头笑着同蒋老夫人说:“小女在家被惯坏了,亲家莫要笑话。” 蒋老夫人见过小儿媳的那只狸花猫,还是头一次听到那小东西攻击人。 又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询问小儿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伤到她。 一脸关切地看着王语然,“瑾初身边的那个白芷姑娘,医术上不比寻常人家府医差,伤口便是由她处理的吧?老姐姐若是不放心,我让人再寻个大夫过来?” 听到蒋老夫人提到那个粗鲁的丫头,王语然被她按着灌药时伤了的嘴角,同手上的伤一并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躲在母亲身后,挽着她的胳膊小声说:“就是那个贱……是那个丫头给我包扎的。” 蒋老夫人听闻收回目光,上下打量身旁的小儿媳,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老夫人愈发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不然以小女儿的性格,不会这般胆怯。 就好像对面坐着的蒋五爷,和那个过于年轻明艳的蒋五夫人是洪水猛兽一般。 就连她的长女,也是气势全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王老夫人唇角勾起一抹笑纹,面上的皱纹加深,“说起来,五夫人的年岁比小女还要小上一些。语然你这般小心翼翼,可莫要让人笑话了去。” 蒋老夫人拉着顾瑾初的手,同她寒暄客气,难掩眼神中的满意,“瑾初是年岁小了些,做事却是妥当贴心。能娶她进门,是我们家小五的福气。” 王老夫人看向顾瑾初,带着隐隐的强势:“若是没有惊扰到五夫人胎气,便把那个咬了人爱宠交给老身,毕竟见了血的畜生有太多的危险性。” 顾瑾初面带浅笑,直言拒绝:“怕是不能同意老夫人的提议……” 她转而看向有些闪躲的王语然,声音坚定,“若不是张夫人碰了伤胎的麝香,我的猫又怎么会去攻击她?它此等护主行为,我不好好安抚它,又怎么会让人去伤害它!” 王老夫人一生强势,过了这把年纪极少有晚辈忤逆她,顾瑾初这番话,让她眼中闪过不悦。 王语然躲在母亲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深怕引了蒋南笙的不快,他把张家人给找了来。 “麝香?” “麝香!” 两个字同时从两个老妇人口中脱口而出,她们面上表情却是大相径庭。 蒋老夫人拉着顾瑾初的手,又看向不远处的蒋南笙,面上的笑意收敛,神情变得紧张。 顾瑾初连忙低声在她耳边说,“母亲,我无事,您不必担心。吴大夫过来看过的。” 蒋老夫人太了解麝香这个阴毒物了,看着王语然的眼神变得不悦,目光在王家三个女人身上扫了扫。 见小五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幼子这是心中动气了。 她拍了拍身旁小儿媳的手,身子在罗汉床上坐得更稳了些。 王老夫人故作疑惑地问,“我们是上门做客的,五夫人这话说的是何意?” 顾瑾初掩唇笑了下,潋滟的水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帮着蒋老夫人答疑解惑,“王家人打的主意,母亲怕是想都想不到……” “我说!我来说!”王氏站起身,一脸的决绝,好似刚刚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一直没说话的蒋五爷开口了,声音低沉,夹杂着些许冬日里的寒气。 “世子夫人说什么?说你小妹把掺了麝香的盘香给三房丫环,继而打算借着李氏的手,伤我夫人腹中胎儿?还是说你王家,算计着把一个寡妇嫁给我三哥?” “小五?”蒋老夫人低声斥责,“若是没有证据,话不可这般乱说!” 王老夫人一张脸变得紧绷,坐在罗汉床上的她,手指死死扣在凸起的木雕花纹上。 盯着长女,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警告:“语柔你说,为何你带着小妹去拜访五夫人,回来被人这般污蔑折辱?” 王氏看着母亲,眼中含着泪,从刚刚母亲的误解,到此时母亲话语中的暗示。 母亲想要她,自己一力承担。 王氏承认她内室中有掺了麝香的盘香,却很肯定地说,她没有伤害五弟妹之心。 蒋五爷让人把王语然签字画押的证词拿了上来,缓声说:“世子夫人这又是何必?张夫人可是亲口承认要加害于我夫人的。” “是吧?张夫人!”他冷声看着王语然问道。 西次间一时间有些过分安静,落针可闻。 王语然尖叫出声,“母亲,您救我!蒋五爷说要把我送回张家去!”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不要回张家,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要我回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老夫人唇角肌肉动了下,扭头看着蒋老夫人,“亲家,想来这当中多有误会。语柔不仅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还是铭哥儿和博哥儿的生母。” 复而端坐在罗汉床上,继而语重心长道:“听闻府上几个小姐定了亲,可不好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第264章 不符合常理,却有点可爱 王氏被母亲一番言论说得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母亲这是用她在蒋家的世子夫人之位,还有她的孩子们在要挟于她! 她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母亲……” 王老夫人一手搂着小女儿,抬起另一只手,虚空地点了点长女,神色中带着几分亲昵责备。 “你这孩子,今日这是怎么了?亏得国公夫人对你颇有赞赏。”说罢,转头笑着看向一旁的蒋老夫人: “刚刚亲家还说您这大儿媳,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妾室和庶子庶女更是关爱有加……” “我的这个长女呀,最大的优点便是心软,生活中更是没有害人之心。”王老夫人把刚刚蒋老夫人的话又全反送给她。 对麝香以及加害五夫人之事,绝口不提了。 蒋老夫人出身翰林院掌院常家,出阁后又嫁给国公爷,年少时和婚后都被人娇养着。 那些耍心机和使手段,她都是像看客一般,看着旁人经历着。 这辈子还没人敢在她面前颠倒黑白,她更是不曾与人红过脸。 故而今日,她是首次见这般扭曲事实,甚至可以说厚颜无耻之人。蒋老夫人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怒意和不满。 王氏身边的张妈妈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地解释着,“老夫人,大夫人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就是那个九少爷,她再不喜也好好地养在后宅。” 又转身给王老夫人磕头,膝行到她脚边,摇晃着她的双腿,“……大夫人怕伤了五夫人,日后王家同五爷不好交代……私下里把伤胎的东西给换了呀!” “老夫人,您不能这样颠倒黑白啊!”张妈妈满脸焦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王语然坐在母亲身边,一把拉开张妈妈,还给了她一脚,怒目圆睁,“你个狗奴才,东西就是在长姐房里搜出来的!” 王老夫人也一把甩开张妈妈,看着一旁说不出话来的长女,质问她:“你弄那个盘香,是不是有其他用途?” “把话说开了就好了,何必吵吵闹闹,没得体面!”眼神中带着逼迫,脸上的表情严肃而显得有些无情。 王氏彻底脱力,跪在地上,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她脸色苍白,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 张妈妈过来搀扶着她,哭着说:“夫人,您可不能承认啊!您没做过的事情,更是从来不曾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逼着您承认!” 蒋老夫人听到张妈妈这般护主言辞,脸色不禁露出疑惑和嘲讽,侧过身问:“亲家,语柔是你亲生的吗?” 顾瑾初抿着唇看向两步远外的蒋南笙,差点笑出声来。 婆母的表现……虽然有些不符合常理,却是有点子可爱。 果然是把王老夫人问得一愣,她没有想到蒋老夫人是此般反应。 王氏听闻抬起头看着母亲,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父母的孩子。 是母亲和小妹起了歹心,她为了事情不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把那害人的东西换了回来。 想着把她们应付着离开蒋家,这件事便就过去了。 母亲明明知道她的长子就要调回盛京,还有幼子正是议亲的年纪。 若是传出他们有一个毒害妯娌,品行不端的母亲,不要说她这个世子夫人之位,她两个孩子日后的前程就完了。 王老夫人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微微扬起下巴: “正是因为为人母,才会为了孩子们的前程所筹谋,我们都是母亲,自是要想的长远一些。” 她笃定蒋家为了家中的晚辈,不会把此事闹大,毕竟怎么说,丢人的都是定国公府。 看着顾瑾初,笑着说,“老身见五夫人气色极好,想必午前你们妯娌之间是相谈甚欢的。一场小小误会,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 王老夫人满脸堆笑,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威胁。 顾瑾初神色从容,笑着说:“王老夫人怕是忘了,我不仅是定国公府的五夫人,还是圣上亲封的安平县主。” 王老夫人点头,一脸的骄傲,“老身不才,夫君身居正二品工部尚书。五年前便给我这个正妻,请了诰命在身。” 端坐在罗汉床上的她微微挺起胸膛,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蒋南笙站起身,正了正衣袖,开口道:“按照律法,毒害县主之重罪且会牵连家人。视犯罪动机,手段,是否有同谋,造成后果的严重程度,综合考量获得怎样的刑罚。” 他身高腿长,一众人坐在椅子中,需抬头仰望着他。 王老夫人说:“大理寺少卿这是打算大义灭亲吗?语柔是你的长嫂,整个定国公府都是她的亲人。上到国公爷,下到只有两岁的晨哥儿……” 她轻笑一声,“蒋五爷若是这般的有魄力,老身倒是真的会敬佩于你。” 蒋南笙垂眸,他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大嫂虽是王家女,更是蒋家命妇。王大人的幼女则不同,我这里有王语嫣毒害安平县主的证词,还有她在张家与下人私通的证据……” 蒋南笙的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在王老夫人和王语然看来,极其可怕。 “怎么抉择,就看王老夫人的态度了。”蒋南笙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王语然听闻后满脸的不可置信,像是被人浸在水里,窒息又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她的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王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神中满是感激。 王老夫人脸色大变,抖着手指着蒋南笙,“你,你若是有这些东西,为何现在才拿了出来?” 王老夫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和愤怒。 定是哄骗她的吧! 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 蒋南笙声音低沉,唇角勾出一抹笑纹,“自是想陪着你们母女把戏演下去……还有等着张家人过来接张夫人。” 第265章 抉择 此刻正是一天当中阳光最繁茂的时候。一束束光亮如瀑布般泼洒进来,给屋中摆设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室内温度,随着阳光的照拂不断升高,有人觉得暖烘烘的氛围很是舒适惬意,有人却觉得这炽热令人窒息难当。 王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她抖着手指着蒋南笙,“你,你……” 无力反驳又心生不甘,让她心里好生难受。抬起手猛捶胸口,眼神中满是愤怒与无奈。 她坐在罗汉床边,侧过身看向蒋老夫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亲家,蒋王两家多年姻亲。老爷平日里在工部对世子爷更是多加照拂,当真要这般撕破脸面吗?” 蒋老夫人把衣袖自她手中抽了出来,眼神坚定而锐利。她微微皱起眉头,一派从容地说:“刚刚亲家还大肆渲染父母之爱。” 想到那些不敢想的、没有发生的事情,她的言语变得不再冷静,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语柔嫁到蒋家二十多年,我们早已成为家人,不曾苛待无她。 更不要说,你们害得是我嫡亲儿媳,她腹中是我期盼多年的孙儿或者孙女!我恨不得现在就和国公爷进宫面圣,去告御状!” 蒋南笙神色冷峻,目光如炬,看向王老夫人,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嘲讽:“看来王老夫人一时无法抉择,那晚辈便只能随着自己的意愿走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等候在门外的何游进来,拱手道:“五爷,张家人来了。” 蒋南笙真的如他所说,把张家人叫来了! 这个消息让王语然如惊弓之鸟,慌乱地从罗汉床上迈下来,“母亲!” 像刚刚张妈妈一般,王语然跪在王老夫人的腿边,眼中噙着泪水,苦苦哀求着,“母亲,女儿不能回到张家的……” 想到什么她又转过身,扑在王氏的脚边,双手紧紧抓住王氏的裙摆,声音颤抖,带着哭音说: “长姐,你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又给蒋家生了两个儿子,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身宽体胖的婆子面无表情走过来,粗鲁地把手绢塞进王语然口中,然后攥着她的衣襟后领,毫不费力地把她往门外拽。 “五夫人,安平县主,你腹中胎儿无恙……”王语然绝望地呼喊着。 “母亲,母亲……” 王语然拼命挣扎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见母亲红着眼眶,死死坐在拔步床上,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母亲做出了选择,她被放弃了。 直到小女儿消失在门边,王老夫人才站起身,不久前的气势不再,有些颓然。肩膀耷拉着,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王老夫人的面容上,肉眼可见的有着疲累感,对蒋南笙说:“不知蒋五爷可还满意?” 蒋南笙拱手,微笑道:“王老夫人果然在取舍之间游刃有余。” 王老夫人手中紧紧攥着袖子,朝着蒋老夫人说:“亲家,也打扰了些时日,我便归家去了。” 蒋老夫人在顾瑾初的搀扶下,从罗汉床上站起身。像是刚刚的插曲不曾存在一般,招呼着王氏去送送母亲, 王老夫人在迈上马车前,打起精神同王氏说:“语柔,你妹妹做错了事受到惩罚……你在心中不会怪母亲吧。” 王氏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行了个福礼,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冷漠。 她微微垂眸,看着车辕上的痕迹,淡淡地说:“若不是蒋五爷拿出那些证据,母亲有想过,等着女儿的会是什么吗?” 王老夫人眸光微闪,“虽说眼下,你还是这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她话说了一半停顿了下,接着低声说:“王家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你的父亲还有弟弟们,才是你的依仗,和你最后的底气。” 王氏收回目光,“母亲刚刚不是在我和小妹之间做了选择吗?我也是母亲,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们。” 如果不是蒋南笙扭转乾坤,眼下她怕是被送去了蒋家家庙。不久之后,就会有人取代她在定国公府的位置。 王老夫人在撂下车帘之前,最后说了句:“什么时候没有人能撼动你的位置,你握在掌心中的东西,才不会被人夺了去!” … 王氏再回到明辉堂时,柳氏和张氏手中茶杯都见底了。 蒋老夫人一脸喜气,同方才时判若两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神中满是喜悦。 回来时在心中想好的话术,由于两个妯娌的出现,含在喉咙中一时间不上不下的。 因为她同族姐妹的缘故,差点伤了五夫人,蒋老夫人自然不会同另外两个儿媳说。 那她此刻一扫阴霾,笑着这般畅怀是什么缘故呢! 柳氏放下茶杯,容长脸上满是笑意,看着王氏说:“大嫂还不知道吧,吴大夫说弟妹腹中怀的是双胎!” 她扫了两眼王氏有些苍白的面色,若无其事的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接着说:“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元嬷嬷的课程也都结束了,涵姐儿给她五婶婶腹中孩儿做了个虎头帽。等下回去,我得让她再做一个才是。” 王氏抬眼看过去,蒋老夫人手中拿着个颜色鲜艳,又精致的虎头帽。 在她离开的这一会儿,国公夫人已经被好消息哄得喜笑颜开。 她坐在椅子中,拿着热茶低头喝了一口,“还没恭喜弟妹,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值得好好庆祝庆祝的。” 顾瑾初笑着说:“这句恭喜我便收下了,庆祝就不必了,等日后生产免不了麻烦大嫂。” 王氏听闻放下茶杯,看着上首的蒋老夫人:“儿媳最近头疾加重,大夫说是需要静养。便打算着去护国寺住上一段时间,为家中长辈和孩子们祈福。” 露出一抹浅笑,接着说:“故而管家一事,怕是要劳烦母亲多费心了。” 第266章 我不偏心她,难道偏心你吗? 静养......去护国寺祈福? 带着几个孩子在炕上玩的四夫人张氏抬起头,看向坐在椅子中的世子夫人王氏。 世子夫人今日神情略显低迷,面色苍白,整个人透出的疲惫感中带着淡淡的哀愁,倒是很符合她口中的身子不适。 站在她身侧的张妈妈,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的,像是不久前哭过了一般。 这个张妈妈是世子夫人的陪房,在府中这么多年,依仗着主子掌管定国公府中馈,在府中下人面前作威作福,更是懂得捧高踩低。 能让她这般委曲求全的,应该是刚刚离开的王家老夫人。她说了什么,或者是做过什么。 瞧着屋中的氛围,蒋老夫人和五弟妹面上倒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氏似也想到这些,收回在王氏主仆身上的目光。 顾瑾初微笑看向王氏,“听闻承铭不日就会回京述职,大嫂不想大少爷归家第一眼便看到母亲吗?” 王氏嘴唇动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思念。长子铭哥儿在明州任职三年,期间只回来过一次。 能够回京述职这件事,从儿子动身去明州上任起,她便开始日夜期盼着。 孟氏最后一次见夫君,还是她生晨哥儿时的满月宴。现在晨哥儿已经会叫爹爹了,却连自己父亲的模样都没有印象。 晨哥儿似是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歪着头,一副懵懂的模样看着她。把手中啃了大半的果子,送到母亲嘴边。 蒋老夫人目光从虎头帽上收回,思索了片刻说:“语柔若是身子不适,便让笑妍同你一起管家吧。” “转眼就到了除夕,家中琐事繁多,她不懂的地方你就多帮帮她。更何况过了年,涵姐儿的婚事也要操办起来。” 王氏听闻脸色一僵,随即强挤出笑容,应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是儿媳任性了。” 蒋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未减,“若是心中有佛祖,哪里都能修行。”接着说: “我库房里有一尊观音菩萨像,等下让胡妈妈找出来,请到松涛苑去。清扫出一间厢房便是佛堂,每日焚香供奉,只要有诚心,佛祖便会保佑每一个人的。” 王氏从椅子上站起身,曲身行礼后说:“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儿媳便都听母亲的。” 柳氏也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满面春风般:“母亲,您就是我的亲娘!涵姐儿是我的长女,我心中自是想着,能够参与到她的每一件事。” 蒋老夫人收起手上的虎头帽,笑着打趣她,“呦,得了便宜就是亲娘!都快是做外祖母的年纪了,还这般的油嘴滑舌。” 顾瑾初捏着牛肉干,撕下来一根肉丝,喂给黏在她身边的九少爷,弯着眉眼笑着说:“自是因为母亲对咱们好,二嫂才敢这般的放肆。” 柳氏在一旁状似不依,撅起嘴巴说:“母亲,您看五弟妹说的,您可不能偏心。” 蒋老夫人现在怎么看顾瑾初,都觉得好,笑得一脸慈爱,“瑾初现在肚子里怀着双胎,我不偏心她,难道偏心你吗?” 柳氏也不恼,笑着点头附和,“五弟妹现在是您心头上的金疙瘩,我们这些儿媳便都失宠了。” 不仅是府中老夫人的金疙瘩,还是蒋五爷的心头肉。 嫁进门来这么多年,没见府上哪位爷,在媳妇给婆母请安,同妯娌闲话家常时,夫君还在旁边屋子守着的。 王氏在张妈妈搀扶下,走出明辉堂正房,行至庭院中,还能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张妈妈低声问:“夫人,您这是要交出管家权吗?” 王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不示弱又能怎么办呢,没看到老夫人欣然接受吗?主动总好过被动体面。” 去护国寺清修不过是个说辞,借口,也是想试探蒋老夫人的意思。 母亲和小妹做出那样的事,蒋老夫人不可能当成没有事情发生,总是要给五弟和五弟妹一个交代的。 还不如她先有个态度。 国公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对嫡庶一视同仁,她还以蒋老夫人会趁机把管家权给五弟妹呢。 落日余晖,天边一片橙红。 雪珠站在门边掀开帘子,轻声说:“五夫人,您小心着脚下。” 俏生生的模样,不禁让顾瑾初多看了她两眼。 雪珠双十年华的年纪,在蒋老夫人身旁伺候这么多年,养的比寻常人家女子还要颜色好,有气质。 等过了年,一批年岁大的丫环要被放出府,不知道蒋老夫人,又会怎样安排雪珠。 从明辉堂出来,蒋南笙牵着顾瑾初的手,低声说:“日后你去巡店让蒋安跟着,并且多带些几个竹里阁的护卫,不然我会整日都放不下心来。” 巡店这件事是她一早计划好的,就等着过了三个月,胎坐的更稳一些在付之行动。 顾瑾初歪着头,笑道:“我以为五爷会不允许我出门。” 夕阳仅有的光线都像是在她背后,为她勾勒出一道橙红色的金边,白皙娇嫩的面容上挂着灿烂又狡黠的笑,让人无法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蒋南笙搂着她的肩膀,柔声说:“你有你自己的规划,更是最了解自己的身子。” 瑾初不是困在后宅的笼中雀,这是婚前他便知道的,不可能因为嫁给他,他便自私的折断她的羽翼。 第267章 五爷,我在呢 蒋南笙日渐冷峻的眉眼,在夕阳余晖映照下轮廓变得愈发柔和。看向顾瑾初的眸中,带着抹不开的柔情浅笑。 顾瑾初微微收紧些在他掌中的指尖,“五爷,你过来一些……” 声音太小,蒋南笙微微侧耳倾听,眉眼间专注又温柔。 顾瑾初抬起另一只手,拉住他领口处垂下的斗篷系带,轻轻地把他往自己身前带。 她微仰着头,眸中闪烁着璀璨星光,及快速的在他下颌落下轻吻。 那一瞬间,她的脸颊带着诱人的红晕,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笑语晏晏地说:“喝过了这几副药我再出门,我和孩子们都会乖乖的。” 蒋南笙站在那里,轻咳了一声。耳根渐渐红了起来,如滴血一般。 他拉着她的手,配合着她的步伐节奏,声音暗哑,犹如低沉的琴弦被轻轻拨动,“等回去后,瑾初你再亲亲我……” 柳氏和张氏两个人牵着女儿,从不远处回廊走出来,恰好看到了这如画卷般唯美的一幕。 张氏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她笑着说:“五弟和五弟妹感情真好。” 柳氏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往事,脸上也是一脸的幸福。她微微扬起嘴角,说道:“是年轻真好。” “弟妹,你和四弟的感情也不差,有时候女人也要把自己想要的表达出来。” 她们刚刚应该没有看错,是五弟妹主动亲的五弟。若是能长久的盛宠不衰,也是要懂得经营和维护的。 夜色渐渐笼罩了定国公府,晚膳过后,顾瑾初的洗漱,蒋五爷都未曾假他人之手。 他抱着她去净房洗漱,又抱着她,把她轻轻放在拔步床上。 顾瑾初侧身躺在锦裘中,看着他步伐稳健地走向案几。他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高大,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按照以往惯例,他留下一盏烛台,把火苗调制微弱。 瞬间,整个房间的光线暗了下来。大红色的床幔被放下后,方寸间变得更加朦胧。 顾瑾初不由得想到,从明辉堂出来时,她情之所至落在他下颌的吻时,他提过的那个要求。 蒋南笙脱下脚上的鞋,俯身过来的时候,皂角的清香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瞬间充斥着顾瑾初的鼻息。 他自上而下的垂眸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深情与宠溺。把她身上的锦裘拉至她的肩头,低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然后翻身躺在她身侧,挨着她的那只手臂伸到被子里,同她五指交握,轻声说:“睡吧。”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净房泡澡的时候,他就发现瑾初忍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怀着双胎,今日定是累坏了。 顾瑾初除了脑袋,整个人都在锦裘下,这种温暖,不同于身处在他怀中。 她侧过头,看着蒋南笙眼眸轻阖的侧颜。见他穿着长袖寝衣,却是没有盖着被子,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把被角往他身上盖了盖。 蒋南笙却是伸长手臂,连着锦裘一同把她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不冷,快睡吧。” 两个人难得没有太多的睡前交流,却是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频率,鼻息在空气中紧紧缠绕、交织在一起。 顾瑾初很快就睡着了,清晨时,是被细碎的吻叫醒的。 一睁开眼,对上蒋南笙那双眼底泛红的眼眸。眸中有太多的情绪,快到顾瑾初来不及分辨,便一闪而逝。 才一张口,被他急切的吻给堵住。 在他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中,“瑾初……”耳边不断响起他低沉暗哑的低喃。 顾瑾初轻喘中带着娇哼,“五爷,我在呢,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另一道,让人窒息的亲吻。 蒋南笙有些失控,又在极力控制,这些都是顾瑾初能感受到的。 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是昨天那种混乱时候,都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慌乱。 顾瑾初抬起手臂,攀上他坚实的臂膀,触摸到的是一片微凉。 她想问他是不是一夜都没有盖上被子,蒋南笙却是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霸占着她的唇舌,攻城掠地,紧密缠绕,却也是仅限于亲吻。 直到窗扇外传来打鸣的声音,蒋南笙才放开她,红着眼眶,抬起手拇指在她下唇轻触。 “瑾初……”他声音哑到不行,让拔步床的方寸间,都变得旖旎暧昧。 顾瑾初看着他情动,又有些难以克制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你……” 想问他这是怎么了,若是太过难捱,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便见他站起身,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说:“我去晨练了。” 顾瑾初看着他的背影,唇边还有他指腹留下的触感,总觉得他一早起来怪怪的。 等蒋五爷晨练回来,洗漱过后,端着药碗哄着她喝药的时候,又让顾瑾初觉得是她想的太多了些,只当他是清晨情动时的难以自持。 察觉到顾瑾初的心不在焉,蒋南笙把准备好的金桔果干递到她唇边,低声问,“想什么呢?” 顾瑾初站在他身前,抬手系上他胸前的右衽盘扣,开口问:“五爷身边的蒋飞可有婚配?” 她又不好说出,蒋老夫人身边的雪珠,似乎对蒋飞太过关注了些。而她也在为了身边丫环,想多了解一些这个黑堂脸儿护卫。 蒋南笙抬着胳膊,垂眸看着给他系腰带的顾瑾初,“三年前,母亲把她身边的大丫环许配给蒋飞。” 顾瑾初觉得蒋五爷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像是印证她的猜测一般,就听蒋南笙接着说:“婚后不久落珠生了场重病……人去了。” 顾瑾初端着他的官帽,轻声问了句,“落珠?那她和雪珠是?” 蒋南笙说:“她们一同进府,又在母亲身边伺候,怎么了?” 顾瑾初笑着摇摇头,直言道:“我身边的白芷和白芍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我陪嫁的那些管事庄头里面没有合适的,便想着五爷身边,有没有还未婚配的年轻男子。” 蒋南笙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想了下才说:“我身边的蒋安和何游都尚未婚配,蒋飞……也勉强算是未婚。” 其他护卫有没有婚配他还真的不知道,那些管事庄头,他也不关心这种事情,更是无从知晓。 打算让何游把适婚年轻男子统计一下,等过年他们来给夫人磕头时,让瑾初好好的相看一番。 顾瑾初把蒋五爷送到垂花门,就见白芷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 见到主子后她先是一愣,随即曲身行礼问安。 顾瑾初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一大清早的。” 白芷拍了下身上的灰尘,面上的不满极力控制着,小声说:“奴婢刚刚把何先生撞倒了。” 就没见过这般手脚不协调的男人,她已经开口提醒他了,还是往她身上撞。 蒋南笙坐在青帷马车上,没错过何游额头的那块淤青。 何游一张脸生的异常白皙,就凸显得那处尤为明显。 他似是没察觉主子打量的目光,说:“五爷,昨日来接王语然的张家人被人打了。” 第268章 人尽皆知 蒋南笙靠在车厢上,面上表情未变。此时车厢内光线暗沉,更衬得蒋南笙眼眸深邃。 疑问句却被他说出肯定的气势,“王家人做的吗?” 何游在旁恭敬回道:“……来人是张家族人,并未入仕,负责张家一些不太重要的生意往来。” “……打人的是王家一个叫王浩的旁支,从军营到卫指挥司,都是王大人同鲁安和在暗中操作。在罗全罗大人升迁后,接任他的卫指挥司抚镇一职……同铁骑营来往甚密。” 见主子垂眸,神情似若有所思,何游接着说:“圣上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王浩把张家人给打了……怕是等于二皇子得罪了整个内阁。” 张大人迫于压力,让王家把王语然接回娘家。但张大人不代表知道她与人私通还能视而不见,更何况,当中还另有隐情。 青帷马车哒哒行驶在官道之上,北风吹起了车帘的一角,阳光顺着缝隙洒进车厢,映照着蒋南笙冷峻的面庞。 他微微颔首,世家最怕的就是王浩这种人。不仅做事不干不净,还把隐藏的关系给暴露出来。 “在张家人查到王浩之前,把线索引到鲁安和身上……鲁安和明着站队二皇子,人尽皆知。”蒋南笙低声吩咐道。 何游应诺后问:“五爷,那王家那边?” 蒋南笙端起茶杯,轻抿口茶,一派淡然:“王浩能深得鲁安和之心,必定是他们有些相似之处,那就让他们互相推诿去吧。” “属下知道了。” 何游跳下马车,转身掀起车帘,目送蒋五爷迈进大理寺。 总觉得今日五爷身上带着一股郁气,这还是主子婚后,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此刻阳光明媚,又是一个难得的冬日暖阳。 不久后就会有两个小主子降生,想必是昨日发生的事情,让五爷情绪有了波动。 何游抬起头“嘶”了一声,不由得伸手抚上额头的淤青。 …… 王老夫人回到王家时,夜已经深了。 一路颠簸,加上出定国公府后发生的事情,这一晚让她都没能睡个好觉。 清晨起来,让下人伺候她梳洗换衣,赶在夫君上值前找到他。 王大人此时正在次间用早膳,见有些憔悴的发妻,微微皱起眉头,开口问她事情办得如何。 王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脸,把昨日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我让王浩带着人,把去接语然的张家人打了一顿。本想着把人带回来,送到庄子上躲上一段时间……” 她微微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面上满是疲惫之色。 大女儿嫁的好,这些年过的也顺遂。定国公府的中馈被她把持在手中,想着小女儿嫁过去于她也是助力。 小女儿下半辈子也有了倚仗,和好的归宿。 偏偏天不遂人愿,王家的脸丢大了! 王大人眉头轻皱,听到她返家后安排的那一切,脸色一沉,呵斥了一句:“胡闹!” 王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碗,口气有些不善,“怎么胡闹了?语然是我拼着老命生下来的!” “我一个做母亲的,亲眼看着女儿又进了火坑,总不能一点作为都不没有吧!” 王大人坐在椅子中板着一张脸顺气,早膳也不用了。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往后就当没有过语然这个孩子。你只盼着昨日夜晚天黑。张家人察觉不到这件事是谁做的,不然就是把整个王家给拖累了!” 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一个两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老夫人想不到当中深意,只觉得有种浓浓的疲累感。 眼下王家在盛京城的地位已然超过很多世家,语然的结局,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报应。 她叹了口气,看着鬓发斑白身着官服的王大人:“夫君您已经是工部尚书了,那个位置是谁来坐,于咱们王家又有什么关系?” 王大人扶正头上的官帽,回过头扫了眼老妻,声音冰冷:“妇人之见,所以你养出来的几个孩子也没有上进心!” 王老夫人顿时不敢还嘴了。 她的几个嫡子中,最高不过四品官。 长女嫁到定国公府,世子爷的不也是在工部讨了个闲职。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多的破天富贵,没有命来承担,一切皆是枉然。”王老夫人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低声开口说。 王大人一字一句,苍老嗓音缓缓说:“我不是定国公,也不是亡故的老宣平侯和老忠勇侯,能给子孙留下世袭罔替的爵位。” 声音逐渐变得冰冷,“现在,有这个机会我便要抓住它,给王家子孙后代谋个好的前程。” …… 一大早,缘缘堂收到各房就送过来的滋补品。 三房的夏妈妈是第一个过来的,像是算准了蒋五爷出门时间一般。 “五夫人,我们夫人昨日回去后发起了高热。怕把病气过给您,便让老奴过来送贺礼。”夏妈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开口解释道。 不止李氏病了,世子夫人也生病了。 昨日松涛苑正房发生了争吵,连夜驾车去请的大夫,今日便传出世子夫人身体抱恙的消息。 东西是王氏身边的大丫环代巧过来送的,同夏妈妈一同从垂花门出来时,两个人还冷哼相互斜睨了一眼。 竹姐儿和娴姐儿跟着母亲过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两个人喜欢顾瑾初这个五婶婶,惟妙惟肖的演给她看后,被张氏和风细雨般规劝训斥一顿。 柳氏不仅带着竹姐儿,也带来了涵姐儿。跟她说起长女的亲事: “……元嬷嬷这边课程结束了,想着五弟妹绣艺精湛,有时间能指点指点涵姐儿就再好不过,日后在婆家也能被高看一眼。” 顾瑾初笑了笑说:“昨日见涵姐儿做的虎头帽就极好,可见平日里也是下了功夫的。” 柳氏就真的如她所说,尽她所能,给了女儿最好的。 听到提起元嬷嬷,顾瑾初随意问了嘴,“元嬷嬷结束课程便离府了吗?” 按照惯例,年终岁尾时教养嬷嬷结束课程,主家会挽留她一同过除夕的。 毕竟这把年纪从宫里出来的女官,大多是没有成家,或者是孤身独自生活。 第269章 为了讨夫人关心 坤宁宫皇后寝殿中,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地弥漫着。 窗扇紧闭,阳光透过木质雕花的缝隙,如金色的丝线般泼洒进来,却似乎依旧驱赶不散室内阴冷潮湿的浊气。 曹皇后端坐在妆镜前,微微侧过头,伸出苍白有些枯瘦的手指,在鬓间轻轻拨弄了两下。 几根雪白的银丝,在一片乌发中显得异常扎眼。 芳若动作轻柔地,把香膏均匀涂抹在主子头上,后又拿起梳篦,小心翼翼的在皇后发间缓缓梳过,试图将那几根白发掩盖住。 曹皇后却抬手制止了她,再次侧过头,俯身靠近妆镜。 她眉头微微皱起,抬眼看过去,仔细找出那几根白头发。脸上木然一片,然后一根根将它们拔了下来。 “哎呀,主子您怎么还自己上手了呢,疼不疼呀?”芳若在一旁捧着双手,心疼地接过皇后娘娘指尖落下的根根银丝。 曹皇后对着妆镜,看了看左右两侧鬓间,声音温和而又带着一丝沧桑: “哀家老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最撕心裂肺的疼痛都能挺过来,这些痛感又算得了什么。” 芳若从妆奁盒子的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的白头发又增加了些。 自从大皇子薨了后,皇后娘娘的头上就开始有白头发了。 还远不止这些,主子的面容也开始出现了老态。尽管每天的滋补品不断,却还是如断崖般老去。 首领太监汪全,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行至主子身前几步远,躬身道:“娘娘。” 曹皇后“嗯”了一声,从妆镜前站起身,动作缓慢又优雅,走到铺满阳光的罗汉床坐了下来。 芳若和汪全跟在她身后,待她坐下后,一前一侧地站在她身旁。 “娘娘,昨个儿夜里,护国寺前那条官道上,发现了一具冻死的女尸。”汪全站在她身前低声说。 曹皇后闭着眼靠在大迎枕上,感受着温暖日光的温度。头顶上的凤钗在光线折射下,闪烁着熠熠之光。 她眼睛也没睁,开口说:“这么晦气的事儿拿到哀家跟前儿来说,想必是咱们都认识的,汪全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卖关子。” 汪全向前凑了两步,声音压的更低:“……是从宫里出去的女官。主子,您还记得六皇子身边的宋乡吗?” 皇后娘娘这才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盯着汪全的眼睛:“说下去。” “……这个元夏出宫后做起了教养嬷嬷,游走在盛京城的各大世家,很是炙手可热。奴才查过,这个元夏同那个宋乡是旧相识,都曾在钟粹宫当过差。” 听到这里,皇后娘娘自大迎枕上坐起身,饶有兴致地说:“去查查这个元嬷嬷都去过谁家授课?” 汪全躬身应诺,想到什么又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娘娘,长宁郡主递消息给奴才,说是想进宫来看您。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近些时日,曹皇后虽因病不曾出过坤宁宫,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 长宁郡主闺名曹臻,是皇后娘娘同族堂姐。沛国公亡故后,先帝特封他唯一嫡女为长宁郡主。 后又一道赐婚圣旨,长宁郡主嫁给了如今的宣平侯谢尚林。 曹家女一个成了当今皇后,一个是个宣平侯夫人,外人道曹家女运气好。 她们肚子也争气,又都分别生下嫡长子。不幸的是,她们的长子都体弱多病。 宣平侯府世子爷谢永安,如今过了而立之年,家中妻妾成群,却是还没有给谢家留下一儿半女。 曹皇后几乎可以预见,她的这个堂姐会同她说什么,摆了下手,“今日累了,明日再让她过来吧。” 又叮嘱了汪全一句,“我刚刚说的立刻着手去办。” “是,娘娘。” 汪全应诺后躬身退了出去。 曹皇后吩咐完扭头看向窗外,无惧刺眼的日光,目光落在钟粹宫的方向。 …… 从大理寺出来,蒋南笙开口吩咐车夫,“去黔味楼。” 车夫是个很敦实的中年汉子,穿着牛皮袄,头脸包裹得严实,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得令后,他用力甩起马鞭,青帷马车哒哒地稳健朝前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蒋飞还以为主子想顺路去喜祥斋买点心,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又转念一想,那时候主子买喜祥斋的点心,是为了讨夫人欢心。 眼下夫人经营着今酥点心局,五爷已经很久没让他们去喜祥斋排队了。 蒋南笙靠在那里,还是头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护卫。 幼时起,蒋飞和蒋安便陪在他身边。他们的名字,还是他所赐。 蒋安年岁不及他,蒋飞倒是年长他一些。 蒋飞见主子看向他,忙不迭的低头检查身上的断腰袍。整洁干净,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心下有些忐忑,他不会是又让夫人不喜了吧。 他做了个吞咽动作,有些紧张开口,“五爷,是不是夫人......” 蒋南笙“嗯”了声后,接着说:“瑾初身边的两个大丫环到了婚配年纪,等下你去和孙海洋说,让他把铺子还有庄子上未婚的,模样周正的名单整理出来,过后送到何游手中。” 蒋飞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和他没有关系,低头应是才反应过来主子话中的意思。 “五爷,您说的是白芷和白芍姑娘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蒋南笙放下茶杯,低声说:“你的条件自是不在名单中,若是你对她们有心,就去自己争取。” 瑾初那日话中的意思,是舍不得让她的两个丫环去做续弦的。却是忽略了,瑾初庄子上的鳏夫年纪都能做她们父亲了。 蒋飞张了张嘴,怎么感觉主子嫌弃他,又在极力地避嫌呢。 青帷马车停在黔味楼旁的胡同处,蒋飞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不多时车帘被掀开,身穿绯色飞鱼服的秦朗跳了上来。 第270章 上位成功,尚未成功 秦朗上了马车后,也不用蒋南笙相让,伸长手臂把桌几上的茶壶拎到身前,又捞过来一只杯子。 低着头把它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一番。口中啧啧有声,“还是蒋五爷会享受,随随便便拿出来用的茶杯都是精品。” 口中说着,也没耽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嘴边,很是随意地吹了吹,然后一口牛饮进去。 神情放松,语气调侃。此时的秦朗满面春风,俊朗中带着粗狂的面容上洋溢着自信,显然最近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又畅快。 一杯茶下肚,秦朗看着坐在那里越发沉稳的蒋五爷,挑眉说:“不久的将来,我们再相见,蒋五爷便要给我行礼问安了。” 蒋南笙手肘放在身前桌几上,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茶杯,声音平缓,“并未从我夫人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想必秦大人尚未成功,或者说前路依然坎坷。” 尚未成功,上位成功。 相似的两个字,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含义。 秦朗歪着头,大长腿有些无处安放的靠坐在那里,“牡丹说想一切从简,我却是想尽我可能的给她最好……” 微微朝着蒋南笙侧过身,低声说:“等我拿回谢家,便把这一切荣耀拱手送给她,你说她会不会很感动?” 那日牡丹说可以去郑老夫人那里提亲,他回去想了想,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刚刚在楼上,见有着定国公府标识的车驾驶过来,待看到蒋飞迈进黔味楼,便知晓车中定是蒋五爷。 这人心眼子多,不如让他帮着拿拿主意。左右什么事都瞒不过蒋南笙,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蒋南笙垂眸看着杯中,浮浮沉沉飘荡的茶叶说,“岳母又怎是那般在乎虚名之人,你此番举动同毁约无异。” 他以为上次那般推心置腹交谈后,会很快喝上秦朗同岳母的喜酒。 显然,他想多了。 秦朗皱眉,满脸疑惑地问:“什么毁约?” 蒋南笙眸中染上笑意,不介意说的更直白一些,“你拿回谢家,同娶岳母这两件事发生冲突吗?” 秦朗摇头,“自是不发生冲突的。我想着那时再娶牡丹,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所以,你也是这般直言同岳母说的吗?那她又是作何反应?”蒋南笙听闻后开口问他。 “我当然是有什么,就同牡丹说什么啊!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秦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说话间,他微微扬起下巴。 秦朗没说完,回想这几日牡丹的变化。 她好似对他有些不那么的热情了,他还以为是在她那里过了新鲜劲,故而每晚变得花样的讨好她。 蒋南笙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严肃又认真道:“我若是你,在心悦之人点头之际,就会第一时间把她纳入我的羽翼,冠之我姓。绝不会给一些不确定因素,任何时间和机会。” 他眸光闪了下,接着说:“更加不要让她感受到没有安全感,继而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蒋南笙把事情掰扯明白说给他听。 怎么一遇到感情问题,秦朗就变成了根棒槌。 秦朗眨眨眼,被他这样一说,好像自己是真的错了。 可是,他同郑老夫人说这些的时候,郑老夫人也是同意的啊…… 回想起当日,郑老夫人好像还说了句:“也好,届时秦大人又有了新的身份,于你和牡丹又会是不同的选择……” 秦朗想到这里惊出冷汗,郑老夫人这话是在提点和警告他吧! 蒋南笙不管他想到了什么,让他脸色大变,接着说:“那个什么侯府主母,从来不是岳母在意的。” 听懂他话中意思,秦朗茅塞顿开,指着他:“你,你虽说话杀人诛心,我喜欢!” 蒋南笙不忍再看他,前提是他能再得岳母的欢心。看着他问起了正事,“元嬷嬷的事查的怎么样?” 秦朗轻咳一声,从飞鱼服内兜掏出来一个信封。大手一伸,扔进蒋南笙怀中。 “元嬷嬷原名叫元夏,上面是她在宫里时的情况,还有出宫后都去过哪里,那几个世家名字都在这上面。对了,元嬷嬷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说到正事的时候,秦朗智商在线,言语清晰不拖泥带水。 蒋南笙把信封收到衣袖内兜,开口说了句,“瑾初腹中怀的是双胎,昨日吴大夫诊出来的。” 秦朗此时已经迈下青帷马车,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错愕,让他差点跌在石阶上。 回过头,横眉怒目看向蒋南笙。 他这是在炫耀吧! 好好好! 他上次的确让蒋五爷加把劲,但是也没必要,同一个妄想子凭父贵上位之人,这样说吧! 秦朗有些试探性的问,“蒋南笙,你今日情绪有些不对!” 蒋南笙闭了下眼,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现下也还没有困顿感。 实在是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一闭眼,就能看到瑾初在哭着找他。 “秦大人。” 秦朗听到声音看过去,才想起他今日是有酒局的。 来人背着光抬腿走了过来,不仅看到了秦朗,也看到了车帘后蒋南笙的那张脸。 “蒋五爷?好久不见。”声音熟稔,似是故人来。 第271章 接风洗尘,毫无醉意 来人身着一身玄色直裰,身形高大挺拔。面庞方正,眼神沉稳中带着坚毅,尽显刚正之气。 此时正值冬日,暖阳高照,冷风却依旧刺骨,吹拂而过,夹杂着丝丝寒凉,将几人的衣角和马车的帘子吹得猎猎作响。 蒋南笙从青帷马车上缓缓走下,动作优雅,不紧不慢地来到陈正德面前,拱手道:“陈大人,好久不见!”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从容的浅笑,眸光沉静幽深,宛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 陈正德嘴角微微上扬,同样拱手回礼:“上一次与蒋大人见面,还是你高中状元之时,在盛京城游街时的盛况。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感慨。 蒋南笙微微颔首道:“不知陈大人此次何时从辽东回来的?盛京城这些年,倒是不如陈大人的变化大。” 他的目光落在陈正德身上,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陈正德是如今镇守宁远城的怀远将军的第三子,同时也是宫中陈皇贵妃的同胞弟弟。 在身份上同蒋五爷有着相似之处。 那年蒋南笙状元及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而陈正德则是当时的殿试一甲第二名,被称为榜眼,仅次于状元郎蒋南笙。 令人意外的是,陈正德选择了弃笔从戎。参军后的他,与父兄一同驻守在辽东宁远城。 自那以后,今日是蒋南笙第一次在盛京见到他。 陈正德喉咙里发出爽朗的笑声,正如蒋南笙所言,他身上的书卷气逐渐褪去,多了一些军中男儿的豪爽之气。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是前日回来的,家中祠堂年久失修替父兄回来修缮。” 陈正德目光在秦朗和蒋南笙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开口问:“蒋五爷同秦大人也是旧识吗?” 蒋南笙心中顿时恍然,原来秦朗所说的酒局,竟然是与陈家有关。 秦朗摆了摆手,“蒋大人是我昔日上封的女婿,不然以我这般粗鲁,又怎么能入了蒋五爷的眼。”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却也让人猜不透,他与蒋南笙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 陈正德愣了下,随即笑道:“蒋五爷自小受儒家文化熏陶......”话中含义并未言明,转而说:“周侯也在,不若蒋五爷也一起来喝一杯?” 秦朗斜着眼睛看了蒋南笙一眼,刚刚还在炫耀瑾初怀着双胎,现在又转眼跑自家酒楼喝酒来了。 他现在恨不得同整个盛京城的人说,他同蒋家五爷一点都不熟,这个酒局也和他毫无关系。 三个同样身高腿长,却是完全不同性格气质的男人,朝着黔味楼走去。 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被他们的气质所吸引。 陈正德敏锐捕捉到秦朗眼中的嫌弃,若是没有记错,这个秦朗曾是郑家三爷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同郑家关系自是非同一般。 而郑家则是安平县主的外祖家,蒋南笙和秦朗又同是天子近臣。按照常理来说,两人之间不应像秦朗所表现出的那样疏远。 黔味楼二楼最大的雅间之中,周博延见蒋南笙出现,端着酒杯笑道:“还是陈大人面子大,咱们蒋五爷可是甚少在这种场合出现。” 周博延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不禁挑眉看着坐在他身边的蒋南笙,什么情况这是。 蒋五爷和陈三爷竟是一同出现? 当年盛京城没少拿着他们两个做比较。虽然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多少有点王不见王的势头。 指挥佥事鲁安和哈哈笑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身为男儿若是不饮酒,不近女色,不懂得纵情享乐,又有什么乐趣呢?” 鲁安和的脸上露出放荡不羁的笑容,拉着陈正德在他身旁坐下。在陈三爷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抬起头时笑得一脸的荡漾。 陈正德拿着身前的酒杯,听闻后垂眸浅笑,没有开口附和,但也是没有直言拒绝。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朗一屁股坐在椅子中,口中吆喝,“来来来,喝酒!听闻辽东民风豪爽,陈三爷刚回盛京,咱们便按照辽东的规矩来。” 蒋五爷出现在雅间后,孙掌柜上来二楼亲自在旁伺候着。听了秦朗的话后,吩咐伙计把几位爷身前的酒杯,都给换成了大海碗。 鲁安和和周博延看着身前瓷白色,带着青花蓝边的酒碗,有点被吓到了。 还是鲁安和先反应了过来,扫了眼蒋南笙,试探性的说:“也不知蒋五爷酒量如何,可不好到时候坏了大家的兴致。” 在座的除了这个秦朗,剩下的几位爷,全部都是自小生活在盛京城中。 自是了解当年蒋五爷是怎样在文采,和样貌上对陈三爷的压制。说到这酒桌上,还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同时出现。 蒋五爷从来就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自小便是不参与公子哥之间的酒局。 自从他去了大理寺,整个人的气质变得越发冷峻。今日坐在那里,好像更有了人气,尤其是他端起身前海碗的时候。 蒋南笙微微勾起唇角说:“陈大人才归京便能碰见,实属有缘。巧得很,黔味楼是我的私产,便聊尽地主之谊了。” 蒋南笙从容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话落,他端起海碗,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潇洒利落,一气呵成,丝毫不比他们这几个武将逊色。 陈正德和鲁安和,都是第一次见蒋南笙喝酒。 不约而同的,目光在他面冠如玉的脸上连着扫了扫,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陈正德勾唇,把碗中酒饮尽,“蒋五爷总是这般的让人刮目相看。”哈哈连笑了两声。 鲁安和见周侯都喝了,自是不能示弱,喝完打了一个酒嗝。 看着坐在他斜对面的蒋南笙说:“蒋五爷家中有美娇娘苦等,可莫要吃醉了酒才好。” 秦朗看着鲁安和,脸上要笑不笑的抬起手,一旁候着的伙计过来,弯身给所有人身前酒碗斟满。 蒋南笙说:“早就听闻鲁大人酒量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又是一碗再次饮下。 寻常的接风洗尘,在推碗换盏中,直到鲁安和从椅子中跌至地面,被他身边小厮背了出去之后,方才接近尾声。 蒋南笙吩咐孙掌柜,把冷了的席面,换上一桌新的热菜。 至此,面上表情未变,毫无醉意。 …… 日落西山,晚霞染红了天空。 缘缘堂案几上的烛台,被小丫头们给燃了起来。烛光跳动,为房间增添了一份温馨。 屋外传来请安的声音,是蒋五爷回来了。 脚步声却是渐行渐远,随后听到婆子们抬热水到净房。 顾瑾初踩着绣鞋从拔步床上站起身,走出西次间便闻道空气中淡淡的酒气。 等到了净房,这股酒气就变得越发浓重了。 蒋南笙背对着她站着,正低下头解官服上的素金腰带。 烛火下的他身材高大挺拔,肩宽腿长,衣服布料下的肌肉隐隐发力,充满了力量感。 第272章 头脑和身体都是清醒的 净房中的烛火燃烧着,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使得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蒋南笙强健的脊背,展现在敞开的衣襟领口下。他身上的肌肉线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仿佛蜿蜒的山脉一般充满了力量。 夜晚的蒋五爷,与白天那个端方自持的形象相比,更多了一份张力,透露出一种隐约的攻击性。 顾瑾初一走进来,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抬起腿,缓缓地向他走去。 她伸出手,试图收拾那半挂在他手臂上的官服,但蒋南笙却轻轻地抬起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嗓音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暗哑低沉:“瑾初,我并没有吃醉酒,你先回内室等我吧。”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和宠溺的光芒,同时也蕴含着竭力忍耐的克制。 此刻的他,头脑和身体都是清醒的。在净房这个狭小的房间之中,每一个角落都承载着他们曾经的荒唐画面。 若是在这种时候,让瑾初留下来伺候他洗漱,还能否保持良好的自制力,他自己也不敢保证。 蒋南笙侧过头看着顾瑾初,眼底绯红,眸光幽暗。顾瑾初见状,收回在他腰带上的素白小手。 烛火中,他饱满的胸膛和腹肌上的形状,沾染着一层淡淡的蜜色。 他说话时喷洒出淡淡的酒气,夹杂着身上的热气,让顾瑾初控制不住地脸颊泛红。 她轻轻点点头后退出净房,立刻吩咐丫环去准备解酒汤。 看着大丫环应诺后出门的背影,顾瑾初轻轻吐出一口气,踩着身后哗啦啦的水声走回内室。 内室中,烛火通明,把房间的摆设照的亮堂堂的。 顾瑾初坐在罗汉床上,等了很久。 感觉自己就要睡着的时候,才看到一身清爽,带着清凉水汽的蒋五爷从隔扇后走过来。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烛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狭长。 她抬起头看向他,见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的。 蒋南笙走到罗汉床边,弯腰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顾瑾初好似听到他的一声轻叹,还没开口,便被他搂在怀中。 不似以往的被他抱个满怀,这次是蒋南笙俯身把头放到了她的颈窝。 顾瑾初身子僵了一瞬,过往的每一次都是她被照顾的那一方。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依赖的感觉。 她搂着他厚实的脊背,柔声问道:“是遇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了吗?今日怎么会喝这么多的酒?” 顾瑾初知晓蒋南笙酒量好,虽是没有见过他喝醉过,还是婚后第一次在他身上闻到这么厚的酒气。 蒋南笙“嗯”了一声,额头在她颈边肩侧蹭了蹭,缓缓说道:“陈三从辽东回来,席间还有秦朗和周博延……” 还有鲁安和,但那人名声太差,他不想说给瑾初听,怕污了她的耳朵。 他也是为了灌醉鲁安和,才会喝了几碗。鲁安和差点和顾家大房成了姻亲,算是二皇子党派之人。 顾瑾初接过白芷端过来的解酒汤,放在两个人身侧的炕几上。 她腰杆挺直些,让蒋南笙靠得更舒服,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抬起轻触他的脸颊,又放在他的额头。 蒋南笙被她手指弄得头和脸痒痒的,从她身上直起腰身。 顾瑾初看着他泛红的眼底中少有的疲累感,不由得想到清晨一睁开眼,便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就好似他刚刚进来时,也是这般的盯着她看,眸中却又是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顾瑾初没见过蒋五爷吃醉酒的模样,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醉态。 她抬手把他额前还有些潮湿的发丝拢了一下,端起解酒汤,轻声问他:“再不喝便凉了,我来喂你吧?” 见蒋五爷还是这般不说话,顾瑾初舀了勺醒酒汤,低头用唇珠试了试温度,才拿着勺子凑到了他的唇边。 蒋南笙张开嘴,却是只用她喂了一口。便低头就着她的手,把碗中的醒酒汤一股脑地喝光。 顾瑾初让丫环把碗收了下去,吩咐她们缓一会儿再摆晚膳。见大丫环应诺退出去后,她拿着手绢擦了擦他的唇边。 轻声说:“……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我扶着你去床上躺着吧?” 蒋五爷这般坐在罗汉床上还好,以他的身高半靠着都伸不开腿。这样同她挤在一起,看着就不是很舒服。 听到没有休息好,蒋南笙眸底变得幽深。他拉住顾瑾初伸过来的手,一只手护在她的腰间,渐渐收力按向自己。 另一只大掌勾起她的下巴,垂眸低头,凑了上去。 顾瑾初只觉得眼前光线一点点暗下来,鼻息全都是他唇齿间的酒香,是秋白露的味道。 蒋南笙吻得又深又重,呼吸都乱了节奏。她眼睫轻颤,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颈,把自己全身心的托付给他。 有些急促让人沉沦的吻,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几个鼻息便结束了。 蒋南笙停下来后,并未收回身,同她额头相抵,声音低沉嘶哑念着她的名字:“瑾初。”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清晨时他也是这般轻喃她的名字,听到她的回应后,紧绷的身躯才放松下来。 顾瑾初半仰着头,轻启的红唇印在他唇角,柔声轻应:“我在。” 果然,蒋南笙眉眼间变得舒展,搂着她平息了片刻之后,吩咐守在门下的下人端晚膳过来。 …… 兰苑,正房的西次间中,餐桌上摆着清蒸白蟹,红烧鲻鱼,腌泥螺还有炙烤海虾。 李氏坐在桌前,虽动作优雅,往口中送的动作可不含糊。 一桌子的海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鲜美。 这些海鲜是她本家送过来的。 五弟妹怀有身孕,不适宜吃海鲜。除了缘缘堂,李氏每一个院子都送去了一些。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李氏拿着泥螺的手停了一下,头也没抬把螺肉送进嘴里。 一旁伺候的明月和夏妈妈,见三老爷进门,连忙躬身行礼问安。 蒋南义站在那里,看着餐桌上的晚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夫人,垂花门上的牌匾为何还不更换?” 第273章 唇瓣在她眼前张合 李氏将手中的泥螺壳放在雕花红木桌子上,随后抬起如玉般的手,接过明月放在掌心的帕子。 轻轻擦了擦手后,开口吩咐道:“今日夜深了,夏妈妈,你明日回了世子夫人,就说兰苑的牌匾需要修缮。” 夏妈妈听闻,连忙曲身应诺,而后又有些迟疑地回道:“夫人,眼下府中是世子夫人,还有二夫人一同管家,奴婢去找哪个夫人更合适呢?” 李氏听闻面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拿着帕子掩住口鼻,笑着说:“去找二嫂吧。” 她心中暗自思忖,给自己找了一个兰苑同沉香榭离得近的借口。 总不能每次去松涛苑,都要低声下气地哄着,实在厌烦。 左右这些话蒋三爷不会信,反倒是每每弄得她一身的不是。 想到这些,李氏又在暗中撇撇嘴。 此时,蒋三爷站在一旁,看着李氏默不作声。她不是不喜兰苑的名字,才会一气之下砸了它吗! 李氏见蒋三爷说过话还不走,微笑问他:“妾身这里没有三爷可口的膳食,您还是去赵姨娘那里吧。牌匾的事情我安排下去了,什么时候更换,就不是妾身能决定的了。” 她一反常态的不吵不闹,言语恭敬中带着疏离,反倒是让蒋三爷微微皱起眉头。 他沉声道:“关于那个牌匾,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蒋南义在李氏对面的椅子中坐了下来,微侧着身,眼神透着丝不自在。 李氏百无聊赖的把拆过的白蟹壳,又精心摆成了蟹状。听到他的话后,漫不经心地说: “夫君,您若是对牌匾的材质有要求,就吩咐夏妈妈。或者觉得她办事您不放心,也可以自己着人去找二嫂。” 说完抬头看向他,往日里羸弱的模样依旧,只是面上的表情淡了许多,眸中也不见那股浓浓的依恋。 不由得让蒋南义坐正身体,海鲜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让他面露嫌恶的撇过头去。 李氏见状无所谓的笑了下,还是抬手吩咐下人把一桌的膳食撤了下去。 她撑着餐桌缓缓站起来,朝着一侧的罗汉床走去,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 一时间,房间陷入了沉静。 以往蒋三爷回正房,夫人都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像这般端庄安静倒是很少见。 蒋南义更是不习惯,在下人把餐盘都撤下去后,他觉得室内的空气都变得顺畅起来。 才发现回到正房这些时间里,他身上的斗篷还没有脱下去,难怪会觉得屋子里的气温会越来越高。 每次回来,都是李氏主动伺候他的,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让他费过心思。 李氏见他伸手拉胸前的系带,开口提醒他,“夫君,妾身月信来了,怕是不能伺候您了。” 蒋南义听出她话中含义,李氏这是在开口赶他。 刚刚说到牌匾的时候,他以为李氏是心中有气在使性子,故而才会说到让他去妾室那里。 现在她又一次提及,就是真的不想他留宿正房。 他们成亲十三载,这是李氏首次,接连两次的把他往外赶。 “李舒,按规矩今日是我宿在正房的日子。”蒋南义把斗篷扔在衣帽架上,有些不悦地低声道,眉头紧锁,眼神中尽是不满。 李氏脸色未变随口“嗯”了一声,吩咐身旁的夏妈妈,“去把迎欢带进来。” 蒋南义站在那里还等着李氏过来伺候他,就见夏妈妈带着一个身穿丫环服饰,脸生的丫头走进来。 李氏斜靠在大迎枕上,对蒋三爷笑道:“既然夫君执意留在正房,妾身身子又不方便,那便让这丫头伺候您吧。” “迎欢,抬起头让老爷看看你。”李氏扬了下下巴,对脸红得要滴血的女孩儿说。 叫迎欢的丫环怯生生的抬起头,看向蒋三爷走过去曲身行礼,“老爷,奴婢名唤迎欢。 迎,乃迎接美好之象征。欢,则为欢愉、快乐。愿老爷夫人此生常伴欢笑、安康。” 一双杏眸水汪汪的,好似碧波荡漾在她眸中,皮肤吹弹可破,白皙细致。 说起话来含蓄优雅又不失俏皮,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胚子。 蒋南义看着她的这双眼睛,随即满含愤怒地质问李氏,“李舒,你把她找过来,还是容不下巧兰母女是吗?” 迎欢那双眼睛,还有她某一种时刻的神情,同赵姨娘年轻时候很像。 李氏从罗汉床上坐起身,面上带着疑惑,秀眉微微蹙起: “夫君这话从何说起?今日自打您进到正房,妾室可有说过有悖您的话,亦或者又有什么事情没有应允您?” “三房只有云姐儿和斌哥儿两个孩子,妾身想着不若找个姐妹分担,也许不久后,斌哥儿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李氏来自南方,即便是为自己解释,在声调和语气上也像是在撒娇。“世子爷的松涛苑不也是通房妾室好几个,妾身也是不想苦着老爷您呀。” 以前蒋三爷不喜欢她这种腔调,她有时候会刻意压低声音,这会儿倒是真情流露,眼眶微红,眼神中满是委屈。 蒋南义绕开了这个像赵姨娘的迎欢,站在李氏两步远外。 “那你为何苛责巧兰房中用炭?她们母女两个每日都被冻的手脚冰凉。云姐儿是个女孩家,若是落下了凉症,于日后子嗣都是有碍的!” 这话可不像是出自男子口中,就算是身为人父的蒋三爷,又哪里懂得。 李氏微笑看着蒋南义,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冷漠: “兰苑的一应用度,都是每月去松涛苑世子夫人那里领了回来的。若是赵姨娘想要生活好一些,可以用自己的月例银钱置办。” 蒋南义皱起眉来,后宅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过问过,并不是十分的了解。 李氏拿过身旁的账本,指着给他看,“夫君,前两天世子夫人才发了月列。这里,您看......赵姨娘还有二小姐的银钱,她们已经领走了。” 她合上账本,笑意盈盈的说:“讨饭也要有个讨饭的态度,妾身真的没有见过赵姨娘这般硬气的乞丐。” 李氏在心中冷笑,她才不会用自己的嫁妆,去贴补别的贱人。 三房家底都被蒋三爷亏空了,没福硬享? 哪里来的这般道理! 她的嫁妆还有银钱,自是留着自己享受的。 蒋南义胸口起伏两下,却是无法再向以前一样训斥李氏。因为他知道,很多年前,是李氏,李家救他在先。 李氏斜了他一眼,凉凉的说:“夫君若是心疼赵姨娘,便去求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给赵姨娘抬了平妻,月列银钱自是会多一些。” 蒋南义第一次主动拉着她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氏紧紧捏着手中锦帕,指尖才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针扎似的疼,她红着眼睛:“夫君若是留在正房,就让迎欢伺候您吧。” 说完她把手腕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抬腿朝着门边走去。 “夫人,热水准备好了......” 听到屋外说话的声音,蒋南义侧头看过去。 李氏说她来了月信,又怎可洗浴...... …… 顾瑾初这一夜,在蒋南笙温暖的怀抱中睡得很好。 睁开眼时,能看到微弱的光亮,从大红色的床幔中透过来。 她微微侧过头,便看到蒋南笙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 他眼帘轻阖,鸦羽般浓密的睫毛留下一道扇形阴影。 “醒了。” 蒋南笙的唇瓣在她眼前张合,声音低沉清晰,眼神中满是温柔,显然他是先她一步醒来的。 第274章 瑾初口唇是抹了蜜吗? 顾瑾初以手肘支在床榻上,微微侧过身,水眸潋滟地看向他,轻声问道:“五爷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好?是因为我吗?” 蒋南笙伸手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声音低沉温柔:“只是觉轻罢了,再说时间已经快到卯时了。” 卯时是蒋五爷雷打不动的晨练时间。 顾瑾初“嗯”了一声,抬起手,搂住他紧致的腰身,整个人很是依赖的蜷缩在他怀里。 同他高大的身形相比,她显得格外娇小,让人怜惜不已,又忍不住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今日是要出门去巡店吗?”头顶上传来蒋南笙低沉的声音。 顾瑾初轻声说:“前几日便让陶掌柜通知下去,铺上几个管事,还有庄头一并来今酥点心局。今日他们都过来,说上几句话,把年终的分红给他们发下去。” 没有几日就是除夕了,上上下下的那些人领了赏钱,便能舒心地过一个好年。 “倒是第一次见你这般大方的东家。” 蒋南笙声音中染着笑意,把锦裘往上拽了拽,将她的腰身和肩膀紧紧盖住。 “五爷,你这边私产,我便也做主做了些计划。只等着有了闲暇时间,总是要你在场的。”顾瑾初仰起头,低声说道。 蒋南笙垂眸,低头在她小巧的鼻尖轻啄一下,“正好,孙海洋那边统计了未婚配的人员名单。等他们过来给你磕头的时候,便替你的几个丫环相看相看。” 他说话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在掌心中摆弄。 后又放在唇边,用他一夜间新长出来的胡茬,在她指缝中最柔嫩的地方轻蹭。 顾瑾初轻笑出声,一把抓住他的手。 蒋南笙的指骨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如同他给人初见时的感觉,散发着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而掌心和指腹却是带着层薄茧,是岁月磨砺出的粗糙痕迹,是他身为武将后人的见证。 每每肌肤相触的时候,都会带来让人难耐的酥麻感。 蒋南笙便顺势同她五指交握,俯身看着她笑。 顾瑾初面颊涌上热意,眸光闪躲,轻声问:“五爷昨日提到陈三,可是怀远将军家的陈三爷,宫里陈皇贵妃的胞弟?” 蒋南笙用指腹摩挲她滑嫩的手背,“陈三年岁长你那么多,又离京多年,瑾初怎么知道他?” 顾瑾初不是知道陈三,是知道这个陈家。 当年国公爷上交虎符,皇后娘娘背后的曹家,还有如今的陈家,都曾为了建元帝多次给蒋家施压。 上一世二皇子登基,陈家是不满这个结果的。直到静贵妃和二皇子拿出那道传位遗诏,这件事才算是平息下来。 顾瑾初犹豫一瞬说,“听闻陈家三爷当年位列榜眼,相比五爷您这个新科状元郎,不论是文采,还是风姿上都要逊色很多。” 蒋南笙笑了笑,“一大早,瑾初口唇是抹了蜜吗?”说着低头就要过来索吻。 顾瑾初头向后仰,拉开些两个人的距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眼下立储一事尚未有个结果,人心难测。陈家人这个节骨眼回京......” 宫里的淑贵妃并未诞下皇子,国公爷为了子孙后代急流勇退。 顾瑾初担心蒋家被卷到立储纷争,更不想像上一世,不明不白地死去。 蒋南笙伸手抱着她,把下巴轻放在她发顶,低声说:“我都知道的,放心吧。” 却还是不忍心,把郑将军奉诏归京一事告诉她。 …… 顾瑾初用过早膳收拾妥当了后,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让胡妈妈把默默垂泪的雪珠带下去,笑着问顾瑾初:“……这几日觉得怎么样?” 那日缘缘堂发生的细节,蒋老夫人还是知道了,尤其是顾瑾初曾接触过伤胎的东西。 这是在问顾瑾初,吴大夫的几味药喝下去,可还有觉得身子不适。 顾瑾初在蒋老夫人身侧坐定后,看了眼行至门边雪珠的背影。 笑着回道:“没有大碍的,是五爷太过紧张了,也让母亲跟着一起担心。” 蒋老夫人笑眯眯的说:“小五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独居,自从你进门后屋子才热闹起来。别看他平日里端方自持,言语不多,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也是个固执认死理的,不然又怎么会等着媳妇这么多年。 说话间,世子夫人王氏带着人过来了。 ———————— 最近流量下滑严重,跪求免费小礼物,点一点催更。爱你们哦! 第275章 天伦之乐 世子夫人身后跟着从国子监休假归来的三少爷和五少爷,两人身着长袍,脊背挺直,书卷气中透着年少英气。 行走间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见两兄弟的感情极好。 庶出的三小姐跟在两个兄长身后,脚步轻盈,眉眼低垂,一派落落大方。 大房的长儿媳孟氏,手中牵着两岁的晨哥儿。晨哥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进门便笑嘻嘻的扑进蒋老夫人怀中。 九少爷被下人抱着,走在一行人中的最后。他面色苍白,病恹恹的,小小的脑袋靠在下人的肩膀上,眼睛半闭着一副很是困顿的模样。 相互行礼见安后,王氏坐在罗汉床蒋老夫人的另一侧。 王氏笑着抬手,把几个少爷都叫到祖母,蒋老夫人的身前。 几日不见,顾瑾初难免打量王氏。 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织锦吉祥云纹的褙子,整齐顺滑的牡丹髻高悬于脑后,金步摇在走动间摇曳,富贵又端庄。 王氏面颊似削瘦了些,能看得出皮肤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妆粉。大红色的衣衫,倒是衬得气色不错,只是那笑容中却带着几分疲累。 快到除夕了,在国子监读书的几个少爷,都放假归家来。 定国公府眼看着年味儿变得越来越浓,最热闹的当属于蒋老夫人的明辉堂。 庭院中,几株梅花傲然绽放,散发出阵阵幽香。自透明窗扇看出去,又是另一番的美景。 不多时,二房的柳氏,三房的李氏,四房的张氏,也都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柳氏狭长的凤眸微眯,容长脸上满是笑意,“说起来五弟妹不是距离明辉堂最近的,但每次来给母亲请安,总是能看到弟妹已经到了。” 顾瑾初微笑回道:“大嫂和二嫂平日里管家辛苦,我们多过来陪着母亲解闷,也是应当做的。” 李氏在旁捂着嘴,笑的有些花枝乱颤,“大嫂和二嫂负责管家,四弟妹负责带着孩子们,让母亲承欢膝下,尽享天伦之乐。 五弟妹年轻颜色好,如今肚子里又怀着母亲期盼已久的两个金孙,我这个三儿媳,便只能在旁捧个人场。” 三房的两个孩子坐在她两侧,庶女如今 12 岁,不如大小姐端庄秀美懂礼数,更是过了四小姐、五小姐那天真浪漫,讨人喜欢的年纪。 她的嫡长子,也是三房唯一的嫡子,过了岁始就要十岁了。 小脸儿倒是长得周正俊秀,也是一副精明的模样,就是不喜书本里面的知识。 一到学堂就犯困,放了课后,家中几个少爷加在一起,也没有他一个人有精神。 以往李氏最讨厌的是,世子夫人在人前检查几个少爷们的学问,因为每次都是她的斌哥儿垫底。 四房的两个庶出少爷,和斌哥儿年岁相当,每每斌哥儿都会被他们给比下去。 这也是李氏不喜张氏,总是找她麻烦的原因之一。 现在李氏看清了世子夫人的为人,心态平和了,整个人都少了那股子戾气。 王氏坐在那里,看着几个妯娌口中谈笑风生。一张满月脸因为削瘦的过于快速,嘴角的纹路加深,同面颊的酒窝一深一浅,挂在脸侧。 顾瑾初今日有事早出门,笑着同蒋老夫人,还有四个嫂嫂提了告辞。 她走出明辉堂,蒋安驾着青帷马车已经等在垂花门处。 “夫人。”蒋安拱手请安。 顾瑾初微微颔首,“今日辛苦蒋护卫了。” 蒋安连声道不敢,在车驾前站的笔直,目不斜视,态度恭敬。 看着眼前的夫人,犹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年纪小小的,勇敢中又带着胆怯。 那日五爷收到消息,策马狂奔时的模样,同样的让人难忘。 也是他们这些五爷身边的护卫们,见到主子身边第一次有女子出现,还是这般的紧张护着。 上了马车后,白芷把车炉中的炭火挑了挑,再把提梁壶放在了上面。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热气,让人感觉格外温暖。 待哒哒的马蹄声变得欢快时,便知道青帷马车出了定国公府。 白芍把汤婆子双手捧在主子手边,低声说:“昨日松涛苑的两个主子又吵起来了,听说是因为九少爷......” 顾瑾初把汤婆子抱在怀里,方才在明辉堂见九少爷有些仄仄的,若是以往他定会跑过来黏在她身边。 刚刚出来时,九少爷小小的身子躺在大炕上,看起来有些孤零零的。 她微微皱了下眉问:“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原来那日王老夫人离府后,王氏在明辉堂交出一部分的管家权,再回到松涛苑,便把缘缘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世子爷。 因为父亲做主,把亡母遗留的嫁妆分出去三成给了三弟,故而使得世子爷的心情极不顺畅。 听闻王家弄出此番闹剧,更是把所有的怨气撒在了王氏身上。 两个人发生的婚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世子爷把休妻的话都说了出来。 昨日王氏伏低做小,不仅把世子爷请回正房,还有大房的几个晚辈一同用晚膳。 不知为何,九少爷摔进了院子中的水池里。还没有冰释前嫌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又吵了起来。 世子爷一怒之下离开松涛苑,听闻昨日一夜都未回府。 顾瑾初听后笑了笑,王氏这个人贪权,却是有一点,从未在大房的子嗣上动过手脚。 不然那些妾室通房们,也不会前前后后生了那么多的孩子。 王氏近些年,也是不曾亏待过庶子庶女们,至少明着的面子功夫做的很好。 行驶中的马车停在一处胡同中,车厢外传来蒋安的声音。 “夫人,今酥点心局到了。” 第276章 分红,有被他装到了 “夫人,外面天气寒凉。” 白芍边说边把裘皮斗篷轻轻地披在顾瑾初身上,又细心地将帽子一并戴在她的头上。 阳光透过车窗,泼洒到车厢里,照得雪白的皮毛闪动着细腻如丝的光泽,那品质一眼便知是非凡品。 白芷掀开车厢前的帘子,向外看去,见陶学林父子三人正站在门口处。 她微笑回应后,轻点脚尖跳下马车。 然后转过身来,朝着车厢把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缓缓走下青帷马车。 “东家,您来了。” 陶学林向前迈了一步,父子三人双手抱拳,行了个礼,岁月沉淀的脸上满是恭敬。 顾瑾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吩咐人带蒋安他们去找休息的地方,自己则抬腿朝着院子深处走去。 这里是今酥点心局的后院,有会客的堂屋,也有供掌柜、伙计和师傅们休息的房间。 蒋安和蒋家出来的这几个护卫们,是第一次跟着夫人出行。没有期待和好奇,只有严阵以待,因为深有体会五爷对夫人的重视。 对于陶学林来说,虽知晓东家现在是定国公府的宗妇,却也是首次见东家这般大的阵仗。 为首的护卫身着断腰袍,相貌平平无奇,属于放在人群中很难引起注意的那一类。 当你仔细观察时,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异常锐利,透露出一种无形的威压。 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连同他带来的那些护卫,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绝非等闲之辈。 让陶学林意识到,这就是定国公府与普通人家的区别所在。从这些护卫们的存在也可以看出,东家在蒋家的被重视的程度。 陶学林朝着一行人拱手,交代身边的长子招呼东家带过来的护卫们。 顾瑾初那些陪嫁的管事和庄头们,早已在堂屋中等候多时,这当中大部分的人只见过东家一面。 那日初进定国公府时的忐忑,府中的气派奢华,还有年少东家的出手阔绰,御下有方如今还历历在目。 只见身披白色裘皮斗篷的美妇人,她身旁跟着两个同样年轻的丫环。被七八个身跨短刃的护卫簇拥着,那气势不知不觉中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众人纷纷从椅子中站起身,待顾瑾初进门后,那些在自己管辖的铺子,或者田庄说一不二的男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顾瑾初走到堂屋上首太师椅上坐下来,白芷和白芍并肩站在她的一侧。高德也亦然,站在了夫人的另一侧。 跟在他们身后的蒋安丝毫没有迟疑,抬腿走过去,站在高德的身旁。 见东家坐定后,管事和庄头们不约而同地拱手给顾瑾初行礼问安。 “东家。” “东家。” … 顾瑾初微微颔首,声音干脆,“大家坐吧,天气寒凉,年终岁尾正是忙的时候,我便不耽误太多时间。” 大家都坐下后,她朝着陶学林点了下头。 不多时,一盘盘白花花的雪花银被小厮端了上来。 还有打包精致的油纸袋子,一块块一方方的,整齐地摆放在地上。 一个月前,陶学林便带着人统计,每个铺子还有各个田庄都有多少人。 今日来到这里,大家也意识到东家这是要给他们发赏钱了。 虽是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桌子上的雪花银,他们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当真如那个陶元正所说,东家是最大方不过的。她若是有肉吃,身边跟着的人,肉汤也会跟着喝个撑肠拄腹。 陶学林一手捧着册子,站在堂屋中的空地上,对坐在上首的顾瑾初说:“东家,按照您的要求都准备好了。” “这些便是我承诺过的,年底给大家的分红。若是来年业绩好,银钱只多不少。” 顾瑾初并没有长篇大论,说完轻点头,“开始吧,路远的先发,免得他们赶夜路。” 陶学林微笑应诺,不紧不慢,书卷气中带着稳健。 顾瑾初不仅准备了分红,除了崭新白花花的银锭子以外,油纸包中有茶叶,各种点心还有干果…… 大多数都是能撑门面,他们又舍不得买的好东西。 也让那些管事和庄头终于知道,为什么接到的通知是让他们驾着车来的原因。 蒋安也知道了,为何院子中还有院门外停了那么多驾车马。 陶学林拿着册子,按照当初登记的数量,一个铺子,一个田庄这样发放下去。 他们领了东西后,来回往返的往马车上搬,一时间院子里热闹非凡。 阳光洒在忙碌的人们身上,仿佛给这场景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蒋安让带来的护卫们帮忙,更是节省了他们很多的时间。 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顾瑾初手下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有卖身契的。 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的,领了东西还不忘给东家磕头。口中说着吉祥话,恨不得把脑袋里的那些词语全部掏空。 谢旺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是香河田庄上的庄头。距离这里位置最远,也是田庄面积最大的一处。 他从外面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背着一个差不多有他高的竹篓子。 小心翼翼地把篓子放在地上,搓了搓手,有些拘谨地看着顾瑾初说: “东家,我家那口子听说您有了身孕……给少东家做了百家被,又怕您想念家乡味道,非要烙两张香河肉饼过来,说是只有家乡的水,才是那个味道......” 口中说着,从竹篓中一样样往外掏东西。 有叠得整齐包裹严严实实的百家童被,凉透了的香河肉饼,还有数不清多少只的鹅蛋。 不止谢旺带了东西过来,今日每个过来的管事和庄头,都给还没出生的少东家带来了礼物。 虽不及蒋家各房准备的奢华精美,却是都是他们用了心思,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顾瑾初在丫环搀扶下站起身,脸上挂着温和浅笑,“大家费心了,我便代替腹中孩儿谢谢大家,待到生产后请大家吃满月酒。” 还没有到晌午,大家都急着赶回去。 顾瑾初便也没有挽留,站在堂屋正门,目送他们一个个驾着马车离开。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增添了一份柔和的光彩。 蒋安站在夫人身后,面上带着抹好奇,悄悄问身旁的高德,“兄弟,你有那个什么分红吗?” 高德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说:“没有,我们一家又不在铺子,或者田庄上工。” 蒋安有些失望,他可见到了,那些庄头管事们最少的拿了二十两,最多的竟然拿了五十两的分红。 夫人等于是在年终时,多给了大家一年的月例钱。这样大方,在盛京城也是不多见的。 高德察觉蒋安怜悯的目光,指着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说:“白芷是我同胞妹妹,我娘在夫人的小厨房当值,唯一胞弟在顾闻少爷身边......夫人赐了座宅子给我们家......” 神情淡然,难掩自豪。 蒋安听完勾了下嘴角,有被他装到了。 这时陶元武走过来,在顾瑾初身前拱手说:“东家,有人要见您。” 第277章 六皇子,不请自来 顾瑾初之所以将茶百道、今酥点心局开在五道坊,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两个铺子紧紧相连。 而且后面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距离几个旺铺位置也不远。这样一来,也能节省不少精力。 毕竟好东西是不怕被埋没的,有一句古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 就在几个月前,春熙路还是盛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吸引了众多达官贵人及世家贵妇前来逛街购物。 眼下五道坊的发展趋势却越来越强劲,大有超越春熙路之势。 这里涌现出许多新奇的特色小吃,让人耳目一新。 而她的两个铺子自然也跟着受益,生意越发红火。 顾瑾初今日来,便想尝尝那麻辣烫还有麻辣拌的味道。 与入冬后生意火爆的郑家火锅店相比,麻辣烫和麻辣拌在价格上更为亲民实惠,而且无需花费太多时间等待。 这种新型的美食已然成为五道坊的招牌,吸引了众多食客前来品尝。 让五道坊逐渐变成了初来盛京城的外地人必经之地。 顾瑾初却是知道,这些全都是郑家外祖母的手笔。 白芷和高德兄妹二人,将主子制定的美食取回来后,又带了个人回来。 就是陶云武口中说的,想见顾瑾初之人。 堂屋没有地龙,屋中自然不像缘缘堂那般的温暖如春,却是有着一面取暖的暖墙。 顾瑾初腰后塞着柔软的靠枕,脚边是小厮端过来的火盆,倒也是感觉不到冬日里的寒凉。 她把手中茶杯放在身前方桌上,抬眸朝着来人看过去。 身高不及高德,更加不像蒋安那般的强健,可见不是年岁尚小,便是在身量上不是那么的优越。 一身深灰色夹棉和领道袍,不知是穿了多少层,看起来有些臃肿。头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能让白芷和高德放进来的人,想必之前是见过的。 这般的故弄玄虚,顿时让顾瑾初失了兴趣。 来人见顾瑾初上下的打量他后,便收回目光,主动的走了过去。 因为头上太多东西,说起话来有些瓮声瓮气的,“蒋五夫人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食盒里面的膳食拿出来时还冒着热气,继而食物的味道弥漫在房间中。 麻麻辣辣的,当中又带着酸,总之是很多种味道在空气中糅合了在一起。 麻辣烫还有麻辣拌被下人摆在桌子上,旁边是伙计给送过来的奶茶,还有新鲜出炉的长条泡芙,是顾瑾初喜欢的芋泥口味。 顾瑾初只留下差不多手长的泡芙条,剩下的让两个大丫环分着吃。 眼前餐盘中带着油泼辣子的浓郁鲜香,顾瑾初感觉自己的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首先,这个地方里外都是我的人。若是发生了什么,你也别想走出去。” 来人一层层的剥下头脸保暖帽子和围巾,呼了一口气后,站起身朝着顾瑾初拱手道: “初次见蒋五夫人便知你是女中豪杰,今日再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若是随着皇姐称呼,我还要叫您一声五舅母。” 顾瑾初看着他的脸,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是赵括,当今圣上的第六子。 上一次相见时,他有意无意的把她和长公主引向茗香阁。 那时的六皇子还有些许的青涩,此时的他,嗓音中已经有了属于年轻男子的浑厚。 顾瑾初欠了下身,抬手示意,“六皇子客气了,臣妇家中弟弟与您年岁相当,自是当不起您的一声舅母。” “……况且,定国公府只是长公主的族亲。” 六皇子坐下身的动作顿了下,而后坐在椅子中,笑着说:“蒋五夫人同蒋大人一样,总是这般的客气。” 顾瑾初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微蹙了下眉。她还没吃呢,不想同人分享。 况且她和六皇子之间的关系,也不适合同桌而食。 斟酌了下后,吩咐身旁大丫环,“白芍你去前面铺子,取过来一个桌面屏风来。” 白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蒋安。 刚刚蒋家出来的护卫们在用午膳,白芍拿着东西回来时,蒋安才知道,六皇子竟然不请自来。 赵括在蒋南笙身边见过蒋安,对屋中多出来的护卫仿若未闻。 顾瑾初命人把屏风立在她和六皇子中间,两个人都坐在桌子上,又看不到对方。 每样食物又分了他一半后,开口说: “想必六皇子知晓我眼下怀着身孕,看见想吃的东西,第一时间便忍不住动筷。您也来尝尝这平民膳食味道如何,若是有急事的话,我们也可边吃边谈。” 顾瑾初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夹了块厚切土豆片,上面沾满了芝麻酱,还有浓郁的红油辣子。还没有送进嘴里,就已经让人口中泛起津液。 “蒋五夫人这般的好客、不拘小节,倒是令人又更加的刮目相看。” 赵括低头看着餐盘中,顾瑾初口中所谓的平民食物。这当中有蛋,有肉,有青菜,还有他叫不上来的种类。 她不知道的是,半年之前,在皇宫中他的每日膳食,都不及这一顿来的丰盛。 顾瑾初咽下口中的食物,直言不讳,“六皇子不是更出人意料,在众多的皇子中脱颖而出,继而得到圣上的夸赞。” 她的话落,屋子中只剩下碗筷微微碰撞的声音。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就听到从屏风另一边传来问询声。 “蒋五夫人可知当初你庶妹的真正死因?” 第278章 今日来的目的 火锅和麻辣烫虽然在口感上有所不同,但它们之间也存在一些相似之处。 那就是,会使整个房间都会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顾瑾初吩咐丫环将窗户稍微推开一些缝隙,让室内空气流通起来,以便通风换气。 随着窗户的开启,一阵寒风涌入室内,吹得地上的火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听到六皇子的这句话,高德的眼神微微一闪。 那日在翠华院发现顾颜的尸体时,他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细节,主子也是清楚的…… 此时站在角落中的蒋安,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这件事涉及到夫人娘家的过往,虽然主子命令他负责保护夫人的安全。 但说到底,他并不是夫人的心腹。 无法脱身离开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顾瑾初抬手吩咐下人,将方桌上的屏风以及剩余的菜肴清理干净。 而后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赵括,开口询问道:“六皇子所说的庶妹是顾颜吗?” 赵括身上衣物穿的厚实,刚刚的麻辣鲜香,让他脸上有些不自然地泛红,鼻尖和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进来,寒冷的气流拂过他面上的燥热,却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赵括缓缓开口道:“五个月前,从顾家老宅抬出了两具女尸。” 见顾瑾初听到自己的话语后神色并未改变,他继续说:“其中一具女尸是被一剑封喉,当场毙命;而另一具则是被利器所伤,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那具当场毙命的女尸正是光禄寺署正顾华年的幼女,同时也是安平县主、蒋家五夫人的庶妹——顾颜。” 面对赵括此番详细描述,顾瑾初微笑回应:“原来六皇子不仅策论是上乘之作,连编故事的能力和想象力也如此出众,真是……天马行空中带着奇思妙想!” 如果不是因为她对六皇子有所了解,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恐怕此时已经被他的言辞所震撼。 顾瑾初的镇定和从容让赵括微微一愣。 此时才开始认真地审视起顾瑾初来。 “那时蒋五爷刚刚进入大理寺,怎么会那么巧合地前往顾家,还阴差阳错地帮助了当时仍是顾家嫡女的五夫人,而且还是那样大的一个忙……” 顾瑾初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悠闲地靠在温暖的墙壁上,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热量从背后和腰间涌入身体,时不时的冷空气又会让人头脑清醒。 “六皇子也说了,那是五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谁又会把那么久远的事情记在心上呢?” 她的声音轻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顾瑾初目光锁住赵括的眼睛,缓缓说道:“就好比宫里的淑贵妃,还有永乐长公主,她们也绝对想不到,那个她们伸出援助之手的皇子,如今居然会来找她们母族的一个孕妇,说出这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顾瑾初深知,六皇子提起顾颜,还有初到大理寺的蒋五爷,无非是想利用这个来威胁蒋家。 毕竟,宫里的淑贵妃和永乐长公主都是蒋家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果不其然,赵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嘴角动了下,夹棉和领道袍下的手指勾了勾。 他抬起手,抓住放在方桌上的帽子。 握着它手臂垂在腿上,手心的力道时而松开,时而又握紧。 顾瑾初轻扬下巴,靠在那里垂眸看着赵括。 他越过蒋五爷找到她,定是觉得她好拿捏。 通过她,再利用蒋五爷达到什么目的。 此时的赵括还不如后世那般,手中掌握的底牌那么多,故而身边能为他所用之人有限。 安静的空间中,赵括倏然笑出声,随即开口解释:“还望蒋五夫人见谅,许是最近在酒楼中听说书人的故事听得太多,脑子有些混乱了。” 顾瑾初抬手让身旁丫环给赵括倒茶,笑着说:“说到酒楼,上次多亏六皇子的提点,才能知晓高家人在背后编排五爷。便用奶茶代替,以示感谢了。” 赵括面上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端起奶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挑眉一脸的惊讶,恭维道:“在宫里时就时常听到茶百道,和今酥点心局的名字。从各宫的主子,到贵人身旁的红人,都被蒋五夫人产业售卖的食物折服。” 顾瑾初便把伙计送上的茶点推给赵括,“若是不嫌弃,等下离开之时,臣妇着人每一种都给六皇子装上一些,闲来无事打个牙祭也是好的。” 赵括面上被红油辣子辣出的红晕已经褪去,俊秀的面容恢复白皙,拱手说:“一而再的让蒋五夫人破费,我便借花献佛,告诉蒋五夫人一个消息。” 顾瑾初手中捧着奶茶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其实心中也想知道六皇子的目的是什么,不然不会这样留下他。 开口说:“六皇子但说无妨。” 赵括喝光杯中奶茶,没人知道他自幼嗜甜,十四年来,第一次一次性吃喝这般畅快。 眸中闪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蒋五夫人不用这般提防于我,能活这么大,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身在帝王之家,作为建元帝的儿子们,谁又能真心不觊觎那个位置? 就听到赵括接着说:“蒋五夫人怕是不知道,定国公府的那个元嬷嬷可不简单……若不是察觉有人调查她,我也不会出手帮蒋五夫人……” 说着他抬起食指竖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手掌缓缓划过脖颈。 让顾瑾初惊讶的不是元嬷嬷的死,是赵括俊秀的面容,说到这种残忍决定时的风轻云淡。 原来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先是在话语中影射她和蒋五爷婚前便有私情,再说出他得知,她在暗中调查元嬷嬷。 而赵括杀了元嬷嬷,便是他拉拢蒋家的问路石。 顾瑾初手中的奶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方桌上,“上次收到六皇子送的礼物,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让六皇子破费了。” 随后说:“蒋安,送客。” “是,夫人。”蒋安说完朝着赵括拱手道:“请吧,六皇子。” 六皇子听到顾瑾初提到那个礼物,脚步轻顿,站在门口侧过身问:“蒋五夫人可喜欢那只镯子?” …… 今日是除夕前的最后一个早朝。 凌冽的寒风中,呵出去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结,诉说着冬日的寒凉。 斗拱飞檐在冬日暖阳中威严肃穆,汉白玉的石阶上,泛起幽幽冷光,更是增添了几分庄重。 受建元帝召见,蒋南笙从太和殿出来前往乾清宫。 第279章 夜晚都是不睡的吗? 数日前,建元帝身旁的一个太监被送往司礼监,而取代他位置的人,是与蒋南笙有过几面之缘的黄通。 从宣旨太监到圣上的贴身太监,在身份的转变上可谓天壤之别。 如今一朝得势,黄通便成为了建元帝最为信赖的人之一。 黄通跟在蒋南笙身旁,稍稍领先他半步,在外人眼中,仿佛是建元帝的贴身太监引领着蒋五爷前行。 冬日的皇宫,寒风刺骨,宫墙高耸巍峨,朱红色的墙壁在耀眼的日光下显得格外庄重严肃。 “蒋大人,怀远将军的三子陈大人正在南书房,恐怕您需要稍作等候。” 黄通将蒋南笙引进南庑房,端来一杯热茶放在他身旁的小几上,轻声说道。 南庑房中并未铺设地龙,房间内的窗扇敞开着,只需抬头便可一眼望见小花园中那已结了冰的荷花池。 干枯的根茎立在冰面上,池边的垂柳只剩下光秃秃的柳条,呈现出一片清冷与寂静。 寒风时不时的,从开着的窗扇灌进屋内,瞬间带走屋中为数不多的温度。 蒋南笙端起茶杯,缓声道:“还没来得及恭喜黄公公。” 黄通满脸堆笑,连声道使不得。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窗扇上,迈步走过去,抬手刚要触及窗扇,却又把手缩回来放入袖中,转而让小太监端个火盆过来。 “蒋大人请静候,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便是。”说完,黄通带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蒋南笙静静端坐在椅中,一手执着茶杯,另一只手则伸向前方,手掌张开,靠近火盆。 燃烧的火苗不停地跳动着,在他幽暗深邃的眼眸底部闪烁。 听闻最近圣上很是念旧,翻的牌子也都是陪伴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当中属陈皇贵妃侍寝的次数最多。 而同皇后协理六宫的翊坤宫和景仁宫那边,圣上十天半月才会去上一次。 年长圣上几岁,又未曾诞下子嗣的陈皇贵妃复宠,是前朝后宫都未曾预料到的。 想到前几日碰到的陈正德,蒋南笙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纹。 陈正德从南书房出来,路过南庑房时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房间内的人身上。 “蒋五爷!”他轻声唤道。 蒋南笙听到声音,把手中茶杯放在身旁小几上,见到门口出现之人,唇角的笑纹加深,站起身拱手:“陈大人又见面了。” 一道开着的房门,将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蒋南笙身着四品绯色官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裘皮斗篷。衣角被窗外寒风吹得缓缓飘动,沉稳中带着庄重威严。 而陈正德身穿夹棉锦袍,衣襟和袖口处动物皮毛显露,看起来无比温暖又暗藏奢华。 陈正德微微扬起下巴,神情中透露出一丝得意,点头回应道: “原来圣上等的是蒋五爷……若是早知道,我就不会耽误这么多的时间,害得蒋五爷在这庑房中吹冷风。” 说着他大步走进屋,把开着的窗扇轻轻合上。“听闻蒋五爷家中夫人有了身孕,可不好把病气带了回去。” “陈大人亦如五年前这般古道热肠。”蒋南笙面上淡然一笑,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 陈正德笑着说:“我人远在辽东,还没机会恭贺蒋五爷新婚之喜。” “无妨。”蒋南笙缓声道:“陈大人娶亲纳妾,山高路远的,我也没有那个机会送上贺礼。” 听闻他的这句话,陈正德不由自主昂首挺胸,似是炫耀一般,“五年时间,我家中妻妾为我生了八个子女……蒋五爷却是要明年才能喜获麟儿,满月酒怕是又要无缘了。” 蒋南笙平时话不多,也不是一个尖酸刻薄之人,此时却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开口说:“听闻宁远城时不时遭受外敌侵犯,白日里公务如此繁忙,陈大人夜晚都是不睡的吗?” 此时,黄通匆匆走来,躬身说:“蒋大人,皇上请您过去。” 蒋南笙颔首,回头拱手对陈正德说:“皇上在催,就不能陪陈大人说话了。” 他的神情一派温文尔雅、端方自持,好似刚刚那番话不是出自他之口一般。 陈正德看着蒋南笙的背影,原地站了一会儿。 蒋五爷的官位并不比他低,虽然定国公府的世子爷不是他,但他毕竟是国公爷和现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子。 而且以眼下的情况看,有宫里的淑贵妃在,还有势头正猛的郑家,蒋南笙的官运前途不可限量。 五年过去了,蒋南笙依然是盛京城他们这一代人的翘楚,没有其他人可以与之相比。 “陈三爷。” 听到有人唤他,陈正德从思绪中抽离,看到不远处的二皇子赵旭。 他拱手说道:“二皇子。” 赵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刚刚在上书房同几个皇弟研习兵法,得知陈大人在南书房,他们都想听听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和风驰电掣,不知陈大人可有时间?” 陈正德有些迟疑,他知晓郑家的郑开承在给皇子们授课,但那是在圣上的授意之下。 反之,若是没有圣上的旨意而私自教导皇子,不仅会引起圣上的猜忌,还会激发起皇子中的矛盾。 在圣上没有发现之前,就有可能会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他记得,蒋南笙的四哥就是监察御史。 “二皇子,不若您向圣上请示过后,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正德道。 赵旭面色不改,好像刚刚的话只是一句玩笑,仅仅是试探一般,面上笑得春风和煦: “五年不见,陈大人行事作风变得严谨,可见辽东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陈正德拱手告辞前说了句,“听闻沈家能翻案,是蒋五爷一手促成的。沈家小姐这些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赵旭看着陈正德的背影一张脸铁青。 外人都道陈家三爷毅然参军,是为了忠心报国。 他却是清楚的很,陈正德不过是一个常年被蒋南笙踩在脚下,嫉妒愤恨而不得志的懦夫。 第280章 已经快急疯了 屋外寒风凛冽,屋中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巨大的温差让人头皮都跟着紧缩一下。 蒋南笙进了南书房后,见建云帝端坐在长条案几之后,下方两侧的官帽椅中,坐着的是户部尚书傅驰。 蒋南笙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后起身。 建元帝看着他微微颔首,然后让人给蒋南笙看座上茶,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傅池,笑着说: “傅爱卿,最近国库充盈,这当中可都少不了南笙的功劳啊!” 傅池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拱手恭维道:“蒋大人不愧出自定国公府,有当年国公爷的刚正果断,又有常掌院的尊礼重法,做事妥帖,是属于朝中年轻一辈的楷模啊!” 蒋南笙这个大理寺少卿,不仅仅是年轻一辈的楷模,还是让他们这些老臣有些避退三舍的存在。 蒋南笙听到这话,站起身来,再次拱手道:“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 建元帝轻捋胸前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圣上口中所说的国库充盈,是因为大理寺重审沈家一案时,牵连出的那些官员全部被蒋南笙带着人抄了家。 其中包括之前的户部右侍郎曹恒、太傅高台。 这些人的财产被没收充入国库,加之静贵妃母族周家的捐献,使得国库存储得到了极大的扩充。 蒋南笙就如同建元帝握在掌心的那柄最为锐利的刀刃,勇往直前地冲锋在前,毫不留情地铲除了朝廷中那些贪赃枉法之徒。 然而,这一举动也使得蒋南笙在前朝树立了众多敌人。 大理寺卿身患重疾,无法亲自处理事务,因此他手中负责侦查办理的案件卷宗被转交给了蒋南笙,并由他呈送进南书房。 户部尚书陪伴在建元帝身旁,等兵部和内阁过来人后,商议的是军饷和辎重事宜,自然不适合让蒋南笙听到。 等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离开南书房,应召而来的兵部侍郎便迈着大步匆匆走进来。 一见到建元帝,兵部侍郎立即跪倒在地,开口却是满腹的冤屈: “圣上,请您一定要为臣作主啊!永乐长公主始乱终弃,玩弄他人感情……致使我的嫡幼子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身后是兵部侍郎声泪俱下地控诉,蒋南笙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从乾清门出来后,登上了自己的青帷马车,何游才轻声说道:“二皇子似乎对陈正德心怀不满,连表面的功夫都险些难以维持。” 蒋南笙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低声说:“还要感谢陈皇贵妃,若不是她,黄通也无法成为圣上信任之人。” 建元帝是先皇的第八子,母妃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一夜承宠后怀有龙胎。 他们母子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童年的建元帝吃了不少苦楚。因此读书十分刻苦,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到先皇的青睐。 这花团锦簇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皇子皇女一个个的生出来,想要在众多皇子中崭露头角并非易事。 要想在这竞争激烈的环境中胜出,必须具备两个先决条件:一是要有强大的母族在前朝后宫作为后盾;二是要有一位善于讨好圣上、长袖善舞的母妃来维护自己的形象和地位。 当时的建元帝却一个先决条件都没有。 在前朝太子多次被废黜之后,立储之事成为前朝后宫的焦点,各方势力围绕此事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此时的建元帝已过弱冠之年,恰似一阵清风,青涩的面容隐约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出现在前朝和先帝的眼前。 后来他与沛国公旁支的庶女相识相知,当时由于沛国公的离世,对于几位皇子而言,曹家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身为八皇子的建元帝,欣然迎娶现在的曹皇后这一举动,却也是仅仅让先帝对他刮目相看。 让他向皇位迈进了一大步,也是接近皇位的关键一步,是他迎娶了陈家的嫡女作为侧妃。 那时的陈皇贵妃,以她的身份本可以成为任何一位皇子的正妃。遗憾的是,当时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已经有了婚配对象。 因此,与其说圣上是夺嫡之争的最大赢家,倒不如说是当时的曹家和陈家在幕后默默支持和帮助,才使得圣上成功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让他坐稳皇位的,是他登基后,把定国公府的嫡幼女纳入后宫,就是长公主的生母,淑贵妃。 蒋南笙暗自猜测,或许正是因为圣上早年历经坎坷,深切体会到为了爬上那个位置必须踩着众人的尸骨前行。 才以强弩之末的身子,为了他最爱的那个儿子谋划着这一切。 只是不知道流落民间的那位皇子,是否能够成为圣上所托付江山之人…… …… 顾瑾初回到定国公府时,天空洋洋洒洒的有雪花落下,给院中园林裹上一层素白,宛如冬日里的一幅美丽画卷。 行至湖中心的妙音堂时,见不远处亭子中还有回廊里有下人来回穿梭,行色匆忙。 隔的太远,又不断有雪花落下,一时间分辨不出是哪个院子的下人,又是为了什么出动了这么多的人。 白芍搀扶着顾瑾初,在她身边轻声问:“夫人,要不要奴婢过去看看?” 顾瑾初摇摇头,“若是缘缘堂的事情,程妈妈早就应该迎出来了。”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会伤了彼此的情分。 回到缘缘堂时,程妈妈从庑廊下走过来,低声在顾瑾初耳边说:“夫人,九少爷不见了,现在松涛苑的人在府中四处寻找,已经快急疯了。” 第281章 为什么要去自证? 程妈妈说这话的时候,顾瑾初不由得想到今日离开明辉堂时,九少爷小小的身子,孤零零地躺在临窗大炕上。 虽当时阳光和煦,室内温暖如春,却是无人留意他是何时睡在那里的。 察觉夫人面上流露出不忍之色,程妈妈在旁小声说道:“您怀着身孕呢……大房的事情有老夫人管着……” 夫人到底还是年轻,如今又怀着孩子。世子夫人可不如面上表现的那般和善。 何况自从上一次那件事情过后,世子夫人一句道歉的话都未曾来缘缘堂说过,心中定是对夫人有了意见。 顾瑾初微微浅笑,却没说什么,吩咐一旁的白芷:“你等下把……” 她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回廊下的花圃中,只见那处灰扑扑的,像是个圆乎乎的影子,说不上是什么东西躲藏在那里。 “程妈妈,豆包今日都做了什么?”程妈妈顺着顾瑾初的眼神看过去,连忙回道:“好好的在笼子里呢。” 那日豆包咬了人,怕它见了血有了兽性,蒋五爷命人给它打造了一个竹笼子。 夫人不在缘缘堂时,便会把它关起来。 “奴婢过去看看。”白芷说完,已经轻手轻脚地朝着花圃走去。 顾瑾初微微皱了下眉,联想到刚刚程妈妈说过的话,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九少爷吧? 松涛苑同缘缘堂在两个不同的方向,这也是那会儿下人没有越过妙音堂,过来这边寻找的原因。 “夫人,是九少爷……” 白芷自花圃中,抱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子,不是九少爷还能是谁。 顾瑾初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这么冷的天,白芷那种很随意的拎法,那孩子在她手中一动不动的。 程妈妈急忙走过去,从白芷手中接过孩子,先是把食指小心翼翼地放在九少爷鼻子下,然后深深吁了口气,轻声对走过来的顾瑾初说:“……还活着。” 顾瑾初看着九少爷苍白的小脸儿,伸手摸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那触感冰凉,和没有温度差不多,也不知在外面冻了多久。 此时寒风拂过,带着透骨的寒凉,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去拿个小被子过来,白芷也一起跟着,咱们去明辉堂。”顾瑾初果断开口吩咐道。 这样一打岔,把她刚刚想做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程妈妈抱着九少爷,跟在顾瑾初身旁解释:“夫人,真的没发现九少爷是什么时候来的缘缘堂,若是世子夫人问起来……” 况且还不知道九少爷的情况,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够怪罪在他们五房头上。 昨夜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才因为这个九少爷再次发生争吵。 顾瑾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难道不是应该世子夫人解释,为什么年幼的九少爷,能孤身从松涛苑跑出来吗?” 她们是救人行为,为什么要去自证? 顾瑾初带着人到明辉堂的时候,西次间中蒋老夫人和大小姐手中拿着绣绷穿针引线,柳氏在一旁看着。 张氏带着四小姐和五小姐在临窗大炕上玩儿,一屋子女眷见顾瑾初带着人呼啦啦的来,都纷纷抬起头来。 显然,她们还不知道九少爷不见了的事情。 见程妈妈把毫无生气的幼童放在大炕上,蒋老夫人初时很是惊讶,满脸疑惑。 顾瑾初站在炕沿旁,同她解释道:“……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庭院中寻人。不成想,在缘缘堂花圃里发现了九少爷……” “来的路上白芷给诊过脉,说是高烧惊厥过,又受了惊吓,就是不知为何还不醒来。” 顾瑾初话落,明辉堂内安静得仿佛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母亲,您看是先请大夫再过来看看……也要通知一下世子夫人的。” 自从上次王家那件事,顾瑾初便同蒋五爷一样,尊称王氏为世子夫人了。 蒋老夫人微弯些身子,凑近些九少爷,摸了摸他的小手,果真是冰凉的很。 他身上夹棉袄子是簇新的,锦缎料子既老气又不耐脏,同贴身里衣一样做工针脚有些大,一看就是仓促间赶制出来的。 躺在那里毫无生气的他,一张白嫩的小脸儿上带着两道擦痕,就更凸显此时的让人怜惜感。 “九少爷这是遭了多少罪呦!”柳氏皱着眉头在一旁说道。 张氏轻叹了口气,把小被子仔细的盖在他身上,低声说:“真是可怜见儿的。” 阳光透过明辉堂的窗户洒进来,温暖阳光照射在这个小小的身躯上,房间里的气氛却是越发的凝重。 顾瑾初在旁皱了下眉:“等下喂完药,这身衣服怕穿不了了。” 九少爷身上有寒症,缘缘堂寻常的药材还是有的,已经让人去熬药了。 张氏想也没想,吩咐她带过来的婆子:“郑妈妈,你回临风居把八少爷幼时的旧衣服拿过来一套。” 自打明辉堂换了透亮的窗玻璃,柳氏和张氏就更喜欢带着孩子来陪蒋老夫人,顾瑾初闲来无事也会来提点几个姐儿的绣活儿。 她来时,柳氏带着大小姐,四小姐,张氏带着五小姐正好都在。 竹姐儿和娴姐儿从炕稍爬过来,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看着九弟, 竹姐儿指着九弟泪眼汪汪的,才一张嘴就被姐姐给捂了起来,生怕她说出什么童言无忌的话来。 不多时,香玉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时,郑妈妈也抱着个布包袱进来。 “老夫人,奴才见世子夫人带着人正赶过来。” 蒋老夫人嗯了一声:“药凉了吗?给九少爷喂下去,怎么人还不醒呢。” 她见这孩子次数有限,感情说不上,毕竟是条小生命。 白芷接过青玉手中的药碗:“青玉姐姐,你和白芍抱着九少爷。一个托着身子,一个人掰开他的嘴。” 只能一点点,少量多次的往里灌。 才灌到第二勺的时候,被白芍抱在怀中的九少爷醒了。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先是不知所措,接着张大嘴巴,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拍向嘴边的勺子,随即又瘫软下去。 好在白芷躲得快,勺子里的药还是撒在九少爷的前襟上,洇湿了一片。 才让人明白,顾瑾初刚刚说的,这身衣服怕是穿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九少爷惊恐的看着屋中的女眷们,直到看到坐在他脚下炕沿边的顾瑾初,泪珠瞬间从眼中涌出。 他张大嘴巴,小身子从白芍怀中有气无力的,像只精美的布偶。 白芍连忙安抚他:“九少爷你乖,生病了吃过药就好了。” 九少爷就像是听不到丫环的话一样,见顾瑾初不过来抱他,张开手臂,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娘……” 第282章 行了,有话好好说! 看着眼前的一幕,顾瑾初心头涌上莫名酸涩感,眼中的心疼和怜惜愈发浓烈。 就在她伸出手,准备将小小人儿接到自己怀中,这时王氏脸色慌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娘在这里……娘来了!” 她身后紧跟着一群丫环婆子,每个人都面露焦急之色。 张妈妈站在王氏身侧,拍着胸口说:“谢天谢地,这下夫人也不用跟着着急上火了。” 王氏快步越过顾瑾初,径直走到白芍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九少爷抱在了怀里。 他那小小的身子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被人随意摆弄着。 即便是从一个怀抱到了另一个人怀中,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顾瑾初的方向。 泪水不停地流淌,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仔细听去像是在叫“娘”。 王氏紧紧抱着九少爷,轻声细语地哄着他,红着眼睛,哽咽着对蒋老夫人曲身行礼说:“……母亲,是儿媳失礼了,也让几个弟妹见笑了。” 她强挤出一抹笑意,又接着解释:“吃过午膳,良哥儿便有些困顿……都怪儿媳只顾着看账本,没有发现良哥儿是何时不见的。” 她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哽咽和慌张,抱着九少爷的样子,就好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任谁看到,都会被她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感动,认为她是一个疼爱孩子至极的好母亲。 负责伺候九少爷的周妈妈,则是“扑通”一声跪在蒋老夫人脚边,然后开始不停地磕头。 口中还念叨着:“都怪奴婢,是奴婢的失职,没有看好九少爷……” 顾瑾初却是在心中冷笑了下。 刚刚她可是没有错过,王氏抱过九少爷时,对他衣襟前湿漉漉的药渍,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还有瞬间僵直的身体。 她同蒋老夫人并排坐着,周氏嗓子尖利刺耳,吵得人头疼。 顾瑾初微蹙眉,开口低声训斥她:“行了,有话好好说。在这里哭嚎,也掩盖不了你把九少爷弄丢了的事实!” 九少爷头枕在王氏的肩上,两只小手垂在身侧,不闹也不反抗,就这般扑簌簌地流着眼泪。 柳氏歪着头看着九少爷,满脸怜惜。 她微微皱着眉头说:“这孩子是不是不对劲啊?怎么一直看着五弟妹叫娘?母亲,不如把吴大夫请过来给他看看吧?” 王氏闻言身子一僵,把怀中的九少爷换了个姿势。 好巧不巧地,既挡住他看向顾瑾初的视线,也防止柳氏再看过来。 她抬手摸了摸九少爷的头发,柔声说:“昨夜良哥儿受了凉,高烧惊厥后人还有些迷糊,大夫说过几日病愈后就好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儿媳带着人找了好久……好在这孩子聪慧,还记得祖母心善便寻了过来,不然后果真的不敢想。” 顾瑾初察觉到王氏在避讳她,笑着开口说:“九少爷是我送来母亲这里的,发现的时候,他正昏迷在缘缘堂花圃中。” 刚刚柳氏说九少爷看着五婶婶叫娘,这会儿顾瑾初又说九少爷是她在缘缘堂发现的,王氏在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蒋老夫人脸上的笑意还在,淡淡地开口说:“既然孩子生病了,语柔便带着他回去吧。” 王氏擦了擦眼泪,“谢谢娘体恤……良哥儿年岁小,一开始来的时候,每晚睡前都会吵着找娘……儿媳自是怜惜他的,也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说话的功夫,九少爷在她怀中又昏昏欲睡起来。眼角上,还挂着没有清理过的泪痕。 蒋老夫人笑了笑:“看他身上穿的衣裳,便知你这嫡母是上了心的。” 王氏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蒋老夫人一向不喜管各房内院的事情。遇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而这次蒋老夫人对王氏的不追究,似乎在告诉众人:无论如何,王氏都是蒋家的长媳,又是世子夫人,蒋老夫人还是愿意维护她的颜面和地位的。 “身为嫡母,这是儿媳应该做的。等回去了,会更加约束下人,不会在出现这样的事情。”王氏斜坐在炕沿上,低声说道。 一副温和恭顺的模样,语气诚恳。 周妈妈听到世子夫人的话时,面色苍白,膝盖又是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周氏一个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她紧紧捂住嘴巴,发出一连串的打嗝声,听起来像是要窒息一般。 蒋老夫人轻叹了口气,缓声说:“……想着你眼下身子不好,便打算让笑妍帮你分担分担些。” “这样吧,既然缘缘堂有小厨房,日后松涛苑,沉香榭,兰苑还有临风居便都设了小厨房。” 听到这里,王氏的脸变了又变,她微微皱着眉头,心中暗自盘算着。 蒋老夫人这是不当家,不知府中的花费有多大! 各房再增设小厨房,从动工到置办炊具,岂不是平白的又多出了一笔开销。 听到蒋老夫人接下来的话,王氏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了。 “这件事就交给笑妍来办。家中几个少爷都回来了,几个姐儿也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厨房什么时候弄好,你们自己拿主意。”蒋老夫人看着柳氏笑着说。 柳氏连忙问:“母亲那各院的开销?” 缘缘堂的小厨房,可是五弟妹用嫁妆贴补的。日后的这笔账,要怎么算,总要老夫人拍板,拿出来个章程来。 蒋老夫人想了下,“一应的开销走公账,别亏了各院的孩子们便是了。” 柳氏听完便明白婆母的意思了,她曲身行礼,面露笑容说:“那儿媳便去张罗了。” 说完带着两个女儿笑意盈盈地退了出去,张氏见状也借口离开。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良哥儿这会儿又睡了,儿媳便带着他回去。等他身子养好,再带着他来给祖母请安。” 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待王氏带着人走后,她拉着顾瑾初的手问她,“瑾初,刚刚没有被冲撞到吧?” 第283章 主母正妻之位 各房女眷都离开后,明辉堂西次间变得安静下来。连照射进来的冬日阳光,好似都不是那般热烈。 顾瑾初轻轻地摇了摇头,浅笑轻声说:“母亲不必担心。” 陈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容上透露出一丝疲惫之色,缓缓道:“瑾初也回去吧,这天气寒冷得很,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今日发生的事情也不要多想。” 顾瑾初在白芷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原本一直在蒋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下人们,出现了新的陌生面孔。 名叫青玉的大丫环依旧还在,而那天哭得梨花带雨的雪珠却不见了踪影。 在返回的途中,程妈妈才开口解释道,原来雪珠已经被蒋老夫人许配了人家。 婚期定在了除夕夜之后,昨晚就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赶制嫁衣了。 接着,话题又转到了各房修缮小厨房这件事上。 蒋老夫人如此一视同仁,倒是让顾瑾初每月能省下些许银子,但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于世子夫人王氏来说,在她眼中是实实在在增加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夫人,您看二夫人拿走账本时,脸上那个春风得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张妈妈站在王氏身旁,撇撇嘴道。 她的脸上满是不屑,眼神中透露出对二夫人柳氏的轻视。 王氏压下心中的火气,面色阴沉,眉头紧锁。 国公夫人这手顺水推舟玩弄的好呀,不愧是出自翰林院掌院家。 不就是借着九少爷这件事来打压她,稀释她手中的掌家权吗? 以为那个柳氏是什么好东西呢! 就不怕将来顾瑾初出了月子,放出去的权利,轻易的拿不回来吗? 她把持了定国公府中馈二十多年,各处的管事婆子早就换成了她的人。 谁不知道府中厨房的油水最大,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关系复杂密切着呢。 柳氏即便拿了账本和对牌又如何,那些人还是要过来看她的脸色行事。 王氏在意的是,增加的那些开销走的都是公家财产。 国公夫人为了给缘缘堂的小厨房走私账,故而做出这种举动,王氏也是觉得很可笑至极。 蒋二爷官职虽高却是为官清廉;蒋三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己生母的嫁妆都被他败去三分之一;蒋四爷身为监察御史,自是不敢行差错步;蒋五爷…… 谁知道国公爷的私产有没有在私下里给蒋五爷,还有国公夫人当初的那些陪嫁,他们夫妻二人又怎么会亏待了五房。 除了几位爷的月例钱,定国公府的祖产和生意并不多。公账上的银钱,都是这些年她经营来的,她早就定国公府的财产视为己有。 国公夫人这个婆母的慈名在外,现在蒋五爷成了家,就想踩着她给亲生的儿媳铺路?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们也未免太想当然了! 想到这些,王氏心中稍稍舒服了些。 代巧轻手轻脚地端来杯热茶,小心翼翼的低声说:“九少爷安顿好了,夫人您喝杯茶消消气。” 王氏端着茶杯,杯中茶水的温度过高,她皱了皱眉头,心中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她把茶杯大力放下,清透的茶汤洒在梨花木小几上,一点点像旁边洇开,痕迹隐隐变大。 “这个小野种简直就是来克我的,自打世子爷带他回府,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说着她的眼神中满是愤怒。 张妈妈在旁小声说:“夫人,您一早就应该听王老夫人的话……” 王氏冷笑了下,面上冰冷冷的带着嘲讽,“一碗一碗的把避子汤灌到妾室通房嘴里吗?还是带着堕胎药的膳食,让后院女眷不断诞下死胎?” 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开始给她灌输,她将来是要嫁到世家做正头娘子的。 开枝散叶是女子生来的本分,一个合格的后宅主母,是不能给人善妒的坏印象。 倒是为了自己嫡妻正室的位置不被撼动,把后宅那些女人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得宠的兴衰无非就是有没有子嗣傍身,能不能让她们生,让谁生,这是主母正妻决定的。 所以在闺阁时,母亲便教导她如何管理内宅,如何掌控妾室和丫鬟们的命运。 但她一直觉得,这些手段虽然能保住她的地位,但却会伤害太多无辜的生命。 直到她嫁到定国公府,听闻了府中姨娘的结局。也看到,婆母并没有苛待过府中任何一个庶子。 她曾经看不上的那些人,都在有尊严的活着。她觉得,她也可以这般为维护她的地位。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般认为,这样做的。 而今日,她却是利用幼童来达到她笼络世子爷的目的。 结局却不是她想得到的… …… 顾瑾初回到缘缘堂时,蒋五爷正坐在罗汉床上,一只手肘支在身旁小几上,拿着本书在看。 平日里关着豆包的那只竹笼子也放在小几上,笼门敞开着,豆包懒洋洋地趴在里面。 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豆包抬起头,朝着顾瑾初“喵”地叫了一声。 然后慢悠悠地从笼子里走出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顾瑾初伸手接住它的时候,感觉豆包好像还回过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蒋五爷。 这小东西,既傲娇又爱撒娇,可一遇到蒋五爷就变得胆小起来。 “五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去了明辉堂一趟。”顾瑾初走到罗汉床边轻声说。 蒋南笙“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身侧,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小腹。 问她今日巡店累不累,心心念念的麻辣烫好不好吃…… 听到她见到了赵括,低声问她:“今日遇到六皇子了?他有同你说什么吗?” 第284章 有爱则锦上添花 五爷今日归家甚早。 他既然能知晓她带着九少爷去了明辉堂,那她今日见到六皇子一事,还有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他自然也会知晓的。 蒋安是蒋五爷身边的护卫首领之一,深得主子信任。 按常理来说,蒋安应该第一时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主子才对。 顾瑾初见五爷此时问话的神情,倒像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的模样。 “怎么了?” 蒋五爷倒了杯热茶,放到她手边,柔声问道。 他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俊朗的面容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格外柔和。 对着伺候在旁的程妈妈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传晚膳了。 程妈妈微微颔首,带着屋中丫环转身离去。她们脚步轻盈,仿佛怕惊扰了屋中的两个主子。 顾瑾初低头喝了口茶,开口说:“六皇子提到了元嬷嬷……说是因为元嬷嬷察觉到我的人在查她,他便杀人灭口,并且抹去了痕迹。” 对于顾颜的死因,她只字未提。 那时高德对她说出疑惑之时,她曾怀疑过出手之一。 若是郑家人做的,外祖母一定会知会她和母亲的。 那便是除了蒋五爷别无他选,很多事情她无法解释,就这样一直到了今日。 而今日的六皇子,只是抛出了问路石,却是没有说出他的要求。 蒋五爷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低声说:“元嬷嬷死在一个落雪天,确实不容易寻到踪迹......他还说什么了吗?” 这话足以说明,蒋五爷也是知晓元嬷嬷死了这件事。 上一世,二皇子继位后朝堂还没有稳定,他就迫不及待地设计把六皇子给弄死了。 现在想来,必定是六皇子手中,有二皇子不能见人的把柄。 顾瑾初微蹙起眉,才想起六皇子临行前的那句话,“五爷,六皇子问我可喜欢他送的镯子......” 这时候,下人们鱼贯而入,晚膳很快就被她们端了上来。 蒋五爷扶着顾瑾初的胳膊,开口阻止她,“做什么去?等下饭菜就凉了,有什么事情等吃过了晚饭再说。” 语气轻柔,眼含笑意,一点没有被她的话所影响。 见五爷这般淡定,顾瑾初却无法平静。 六皇子这么做,又这般说,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顾瑾初在炕桌前坐定身子后,说:“上次六皇子送来的贺礼,是一只赤金镶着宝石的手镯,放在方形黑漆首饰盒里面。” 她当时有观察过,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状。 蒋五爷正在给瑾初布菜,听闻她的形容,抬眸朝着一侧多宝阁看过去。 他记得那日他放账本时,曾在上面看到过,她口中的那个黑漆盒子。 不想因为这个影响瑾初食欲,却是没有开口点明。他的眼神深邃,暗中思忖六皇子此行的目的。 顾瑾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上次王语然把多宝阁撞倒,上面的瓷器全都被摔碎了,世子夫人的赔偿还没有给她呢。 想到这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那日看过之后李氏过来了,她便随手把那个黑漆盒子放在了多宝阁上...... 顾瑾初放下筷子,命人把徐妈妈叫了进来。 徐妈妈听了夫人问起那日之事,开口回道:“……是白鹤带着人收拾的残局。当中玉摆件一套,花瓶一只,用贝壳绘制的扇面......老奴统计过,这些按照市面价值为 2300 两左右。” 这单子是她立得,每一笔她都清楚得很。 “那当中有没有一个黑漆盒子?”顾瑾初抬头问她。 徐妈妈管着她的嫁妆,那个黑漆小盒子还没有登记在册。 除了当日在场的白芍和白芷两个大丫环,缘缘堂的下人并不知晓。 徐妈妈点头:“回夫人,老奴记得是有的。但是拾到它的时候,盒子是开的,里面并没有东西。” 她脸上露出一丝愧色,“盒子一直没处理,想着是不是哪房主子遗落的......过后便忘记了同夫人讲。” 顾瑾初叹了口气,开口说:“是我的一时疏忽,徐妈妈,你去把那个黑漆盒子拿过来给五爷看看。” 那日情形混乱,她不能因此迁怒任何一个下人。 蒋五爷看了眼后,把它放到一边,柔声安慰道:“六皇子此番故弄玄虚,无非就是想仰仗淑贵妃和蒋家的庇佑,瑾初不要过多思虑。” 顾瑾初也知道,许是她太过紧张了些。 深深吐出一口气后,不去让不好的情绪影响她,指着炕几上的几个食盘笑着说: “这个香河肉饼,是香河庄头夫人给烙的;这道虾仁炒菌子,里面的羊肚菌是大兴庄头送的;这个大鹅蛋,也是谢庄头今日带过来......” 歪着头,扶着肚子,笑着眉眼弯弯,“这些都是我的陪嫁管事,和庄头们给小东家的见面礼。” 今日收到的远远不止这些,炕桌上的几道菜全部都是。 蒋五爷笑着说:“两个小家伙加把劲,日后他们的父亲和母亲,便全都指着他们了。” 他的眸底温柔就要满溢而出,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顾瑾初听闻佯装不满,两只小手按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娇嗔道:“五爷怎可这样说?他们还在娘亲的肚子里,怎好给他们压力?” 蒋五爷摇头,见她越发孩子气的模样,心底软到不行,“好好好,最大的鹅蛋给你们娘仨吃......” 他把剥了皮的鹅蛋放在她身前的餐盘中,眼神中满是赞赏,笑着说:“庄头有心了,也是他们遇上瑾初这般好的东家。” 生活中每一种感情的相处都要用心去维护的。 顾瑾初对手下人大方,不过是为了他们更加忠诚,进而让她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是双赢。 外祖母和母亲对她的好,一直以来都是不计回报的。得知她腹中怀的是双胎,母亲和郑家送来的贺礼是白花花的银票。 她嫁到定国公府,嫁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嫡幼子,若是不出意外,蒋五爷的正妻,五房的主母她已经坐稳。 自是不需要那些繁复奢华的东西给她撑门面,银票是她的私产,是旁人见不到摸不着的财富。 婚前外祖母曾说过一句话:有爱则是锦上添花,无爱,她的嫁妆私房就是日后她在夫家最大的倚仗。 夜幕深沉,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于如墨染般天际,洒下淡淡的银辉,宛如一层薄纱般笼罩在内院之中。 用过晚膳之后,蒋五爷牵着顾瑾初漫步在宽敞明亮的内院直廊下,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温馨。 自从怀孕以来,顾瑾初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每日膳后的半个时辰,大约走半炷香的时间用来散步消食。 返回正房后,白芷捧着个掐丝珐琅盒子走了进来。 这是白芷近些时日调配的香膏,当中有杏仁油、当归、黄芩、甘草、茯苓……用来增加皮肤的弹性,并提供充足的营养。 为了掩盖药材的独特气味,还特意加入了一些玫瑰花和果香。不仅香味甘甜,闻起来又不会十分浓郁。 顾瑾初沐浴过后,会将香膏涂抹在自己的腹部和腰间。上一世她便是这般保持的,并未有妊娠纹的出现。 蒋五爷从托盘里拿起香膏,一旁的丫环和婆子们见状,纷纷露出微笑,然后恭敬地躬身行礼,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第285章 又不是没有看过…… 内室的烛火仅留长几上的一盏,室内光线幽暗昏沉,给整个房间带来一种神秘而宁静的氛围。 顾瑾初身着交领寝衣,身姿婀娜。眉眼间带着一抹温柔,却又有着几分羞涩。 见蒋五爷抬手伸向她时,轻声说:“……我自己来……” 以往都是她自己涂的,就是两个贴身大丫环,这种事情都未曾让她们经手过。 “过来些,这边看的真切。” 蒋五爷声音低沉,坐在罗汉床上的他,动作轻柔的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在他的身前。 顾瑾初看着他专注认真的模样,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他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开她腰侧的系带,随即,她感受到他略带粗糙的掌心温度。 “好像大了一些……”朦胧的光线中,他低沉的嗓音变得愈发暗哑。 顾瑾初手指勾了勾身侧寝衣布料,这样站着,已能看出她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 蒋五爷脊背微弯,距离她越来越近。 呼吸间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她的肌肤,让她不禁低头看过去。 远远没到皮肤开始有拉扯感的月份,此时,却是周身止不住地紧缩一下。 蒋五爷声音中带着笑意:“瑾初,你紧张什么?”他俯下身,低声说:“又不是没有看过......” 他说话时的鼻息,全部泼洒在她还不明显的孕肚上,接着落下一个轻吻。 顾瑾初声音紧绷:“五爷......”她脸颊微红,眼神中透着羞涩与紧张。 看是看过的,可是今夕不同于往日。 随着小腹的日渐鼓胀,她身体的变化也会越来越大。 “瑾初,你是我的夫人。是我孩子们的娘亲,这些事情理应由我来做。” 蒋五爷的目光中满是深情与疼惜,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女人融入骨髓一般。 她小小的身子,要供养着两个孩子。如今过三个月,正是胎儿在母亲腹中生长发育的时候。 蒋五爷曾经找到郑家太夫人询问过,得知双胎的危险性远远超过单胎。 不仅对身体会造成巨大压力,更是会让孕妇的心理发生变化。 蒋五爷把两只手掌搓热,然后挖出香膏置于掌中。 他用自己的体温去给膏体加热,直到它们变成半流动的状态,原本的凉气也消失无踪。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把香膏涂抹在瑾初的小腹和腰间。 顾瑾初感受到他的细心呵护,心头涌起一股感动,更多的却是羞涩和不知所措。 她两只手紧紧捏着袖口,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当他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肌肤上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微粗糙而又炙热的触感。 随着他手掌的温度,她只觉得室内的温度也似乎随之上升。 她轻抿唇瓣,眼神从自己身上微微移开了些,余光看到的让她整个人愣在那里。 绯色从耳畔脸颊到脖颈,一点点地向下蔓延。白皙细嫩的皮肤染着红晕,像是被蒸熟了的虾子。 察觉到她的变化,蒋南笙喉结滚动,仰起头抬眸看着她。 顺着瑾初的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妆镜之上。幽暗的眸子,瞬间变得越发的深沉。 “好了......” 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就像是一道赦令。 顾瑾初听闻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拉着衣襟轻阖在身前,低头去拉系带的手指都是抖着的。 蒋五爷放开她,掌心中还有她柔嫩皮肤的触感,不由得五指收拢,轻捻指尖。 他站起身,抬手接替她刚刚的动作,麻利地把她腰侧两道盘结系好,目光却再次落在不远处的妆镜上。 刚刚的那一幕,在视觉上太过有冲击力。 蒋五爷弯下腰,打横把她抱在怀中。 再这般的看下去,他的自制力就要被她击溃了。 顾瑾初把自己埋进他的怀中,直到看不见了,目光才从那个方向收回来。 蒋五爷把她轻轻放在拔步床上,转过身,手臂抬高,脊背的肌肉在寝衣下清晰可见。 床幔轻轻垂落,方寸间都是她身上香膏的味道。蒋五爷翻身躺在她身旁,就连他身上也被沾染了些许。 连同他身上那股乌木香,又变成了另一种很好闻的合香。 蒋五爷伸长手臂,把顾瑾初搂在怀中,顺了顺她的头发,低声说:“夜深了,快睡吧。”说完轻阖眼眸。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平复下来。也不知是哄着她的,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顾瑾初躺在他温暖的怀中,耳边是他稳健的心跳声。 明知道九少爷生母的结局,顾瑾初还是问了一句,“五爷,九少爷的生母是独自生活在外面,还是被送回她的家乡?” 蒋南笙闭着眼,许久才回答:“......是王家老夫人处理的。” 顾瑾初心中了然,以王老夫人的手腕,只会同上一世一个结局,怕是会更加凄惨。 蒋五爷低头把她搂得更紧一些,轻声问:“怎么会问到她?是谁同你说了什么吗?” 家中女眷除了母亲和世子夫人,并没有人知道那孩子的生母是个扬州瘦马。 顾瑾初在蒋五爷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咕哝了一句,“......没有人,只是觉得没有母亲的孩子,很可怜......” 没过多久,她呼吸变得平稳睡着了。 蒋五爷却是睁开眼,垂眸看着眼前人安静的睡颜。 …… “娘亲......娘亲......” 蒋五爷站在正房堂屋,清脆的童声从庭院自远而近传来。 接着听到丫头的请安声,“承恩少爷回来了,夫人这会儿不在屋子里。” 蒋五爷微皱了下眉,承字辈,应当是府中少爷的名讳。 他只觉得承恩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脑中却是完全没有印象,承恩是几房的孩子。 门帘被掀开,光晕中一个小小人儿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穿款式简洁的斜襟夹袄,与衣衫普通的棉质面料不同,他身披紫貂斗篷,头戴同色帽子。 那张白皙稚嫩的小脸,看得蒋五爷眸光紧缩。 跟在幼童身后的丫环婆子,走过来给他请安,他都没能分出心思去留意。 这孩子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他,同他年幼时长得一般无二。 不由自主的让他喉咙有些干涩,若是这一幕让瑾初看到,他简直就是有口难辩! 第286章 前世,蒋南笙 幼童看到蒋南笙,面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将手中的东西迅速收在身后。 站在他身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声音清脆,“父亲,您回来了。可见到娘亲了吗?” 蒋五爷心中涌起无数疑问,想说:你是谁?为何出现在缘缘堂?又为什么叫他父亲。 却是像无法控制这具身体一般,只能听到“他”开口问:“承恩,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承恩歪着头,眼中有着不情愿。但还是把手中的东西展示给他看,一脸满是认真的神情,奶声奶气地说: “孩儿让祖父教我雕的木剑,想让娘亲知道,日后等我长大了,会保护她和妹妹的。” 他手中拿着比他手掌长不了多少的木雕,形似他口中说的木剑。 做工有些粗糙,还有未打磨好的毛刺,仍可见是用了心的。 “蒋南笙”拿在手中看了看,轻轻抚摸着承恩的发顶,目光中满是慈爱。他低声说:“父亲是娘亲的夫君,自是有我来保护她。” “蒋南笙”牵起他的小手,并未因为他的年幼敷衍,而是耐着性子同他解释: “父亲最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等都解决了,便能全心全意地陪着你们娘仨。到时我们去你娘亲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蒋五爷像是被困于这副身躯之中,同他们父子一同走进西次间。 眼前的摆设陌生中带着熟悉,从一些细节处,还能发现他和瑾初生活过的痕迹。 刚刚下人们叫这副身体的主人为“五老爷”。 这府中只有一个蒋五爷。 为什么他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说话,却是别人无法感知到他! 承恩站在父亲身前,板着小脸儿,如同一个小大人。 “今日晨起,父亲为何没有等母亲?往日里都是母亲陪着我用早膳的!” 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满,仿佛在责怪父亲的疏忽。 母亲没有看到他,担心了怎么办? 若是他还在缘缘堂,母亲出门自会带着他的。 “蒋南笙”先是摘掉承恩头上的帽子,又脱下他身上的紫貂裘皮斗篷。 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父亲也是祖父祖母的儿子。离家这么久,带着你去陪着他们吃早膳,也是帮着你娘亲尽孝道。” 不禁想起昨晚的亲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轻咳一声后,低声说:“你娘亲她昨晚......有些累到了。” 蒋五爷看着幼童衣袖上的刺绣,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那一圈熟悉的,用金色丝线勾勒出的吉祥云纹......他曾在瑾初为腹中孩儿所制的小衣服上见过,每一件上面都有! 那时的她唇角扬起的笑纹,和她面上幸福的浅笑。瑾初说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够得到最好的眷顾和庇佑。 眼前缘缘堂中熟悉又陌生的摆设,幼童身上有着瑾初的绣活,那这个承恩是他和瑾初的孩子? 不信鬼神,不供奉神佛的蒋五爷,倏然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震惊不已。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梦境之中。 承恩仰着脖子看父亲,撅起小嘴儿,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娘亲怀了妹妹后并不高兴,是不是父亲做了什么惹娘亲不快?不然为何今日她去给外祖母上坟,都不带上我们父子两个?” 他的眼神中满是委屈和疑惑,让人不禁心疼。 “蒋南笙”蹙起眉头,如同被乌云笼罩的山峰。“承恩,你说娘亲去给岳母上坟了?” 承恩点点头,“对呀,刚刚回来时门房说的。”说着说着他眼圈红了起来,甩开父亲的手,“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蒋南笙”把承恩抱到罗汉床上坐着,转身打算亲自去问的时候,才看到炕桌上留有一封书信。 那是瑾初的笔迹,当中又带着他的风骨。 看到《和离书》那三个字时,“蒋南笙”连同他身体里面的蒋五爷,同时感受到难以置信的神形俱灭感。 夫君台鉴: 自结连理,已有五载。初时满心欢喜,以为夫妻恩爱,可携手白头。然近日惊觉,君心另有所属。 往昔种种,如梦幻泡影,方知君心如磐石般捂不热。 忆往昔,为妻孝顺公婆,勤勉不懈。 盼与君共筑爱巢,同赏春花秋月,共度风雨霜雪。岂料君之深情,竟付她人。心之痛,难以言表。 吾虽为女子,亦有尊严和傲气。既君心在她人之身,吾又何苦强留。 与其在无爱之姻缘中苦苦挣扎,不如洒脱放手,各寻归宿。 愿君与沈家小姐恩爱长久,勿再负她人真心。吾亦将放下过往,重新启程。 至此和离,两不相干。 君走君之路,吾行吾之道。 立此和离书为证,从此天涯陌路,各安其命。 另:承恩乃君之长子,请善待之。吾便带着腹中孩儿离去。 顾瑾初于建元十二年 “蒋南笙”看完和离书,口中生生涌上血腥味。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同眼前信笺。 瑾初留下一封书信不要他了?! 蒋五爷看着信笺上五年之后的日期,心中疑惑变得更多。 明明瑾初腹中怀的是双胎,为何只有这个叫承恩的幼童出现。 瑾初是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留下的这封和离书。上面说的沈家小姐,莫非是沈梅霜吗? 可是他们当中的误会,瑾初算是见证人,这并不能成为横插到他们之间的利器! “蒋南笙”把和离书攥在掌中,一双眸子眼底猩红,如同燃烧的烈焰。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对于四岁的承恩来说仍然有些可怕。 他拉着承恩的手臂,轻声问他,“承恩,你方才说,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第287章 我在呢,五爷…… 四岁的承恩还无法理解,《和离书》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只觉得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让他心生恐惧,想娘亲。 若是娘亲在,父亲定然不会这般让他畏惧的。 丫环和婆子见男主子似乎动怒后,忙不迭的跑了进来。 一个婆子颤颤巍巍的说:“五老爷,承恩少爷年岁小,您不要吓到他......” “蒋南笙”侧过头,一向内敛的男人,盯着她们口中仅吐出一个字,“滚!” 吓得一众丫环婆子们跪了一地。 承恩那张小脸儿被吓得血色尽失,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惊恐圆瞪着。面容虽神似父亲,漂亮的桃花眼像极了母亲。 “蒋南笙”看着憋住哭的长子,把他紧紧抱在怀中,站起身迈着大步朝门外走去。 喉咙干涩带着粗粝感,低声哄他:“承恩,你别怕。你是父亲和娘亲的孩子,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承恩看着父亲猩红的眼底,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以前他最喜欢父亲抱他了。 因为父亲比他和娘亲高出很多,每次都需要他仰头才能看到父亲的表情。 现在能与父亲平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委屈。 “她们说大伯母命人收拾院子……要不了多久,父亲就会纳妾……”一开始他还能强忍着不哭。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哽咽,直到忍不住趴在父亲肩头,小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被困在这副身躯里的蒋五爷,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示过,也没有给瑾初许下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但他从来没想过纳妾。 瑾初也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瑾初或许真的会做出不要他的决定。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蒋南笙”抱着承恩才迈出堂屋门,蒋安神色匆忙的从二进门进来,屈膝拱手跪在主子身前,“主子......夫人......出事了......” 蒋安跟在他身边近二十年,除了幼时犯了错误在绍休堂收到责罚,这是“蒋南笙”首次见他这般的失态。 刚刚听到长子提到了世子夫人,瑾初眼下不在缘缘堂,“蒋南笙”不放心把承恩孤身放在这里。 大步朝着垂花门走,此时的“蒋南笙”异常冷静。 走出缘缘堂,他让护卫把长子送去明辉堂母亲那里,对着渐行渐远的承恩,露出一抹浅笑。 那道笑容,就像是唇角勾动面上的皮肤,很是生硬。 他转过头,看着蒋安说:“夫人在哪?现在带我过去!” 蒋安红着眼睛,满脸的愧疚,“夫人是在去给郑家夫人扫墓的路上......属下让人把方圆一公里检查了,并围了起来。就等着主子您......” 蒋安不敢说那个字,有些艰难的回话。 夫人不让他们的人跟着,主子给他的命令是保护好夫人,可是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蒋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主子解开马身上的缰绳飞奔出去。 蒋五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蒋安他在说什么啊? 他口中的夫人是瑾初,什么叫出事了? 膘肥体壮的黑色骏马如同一道闪电,冲向林中谷底深处。 马蹄激起地上的积雪,扬起阵阵的雪白,如同暴风雪般席卷而来。 身上的缰绳被拽起后,它高高扬起马身,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悲鸣,瞬间冲破云霄。 声音惊扰到林中树上的小鸟,它们惊慌失措地逃窜着,枯枝树叶纷纷垂落,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林中走出几个相同打扮的护卫,他们一脸愧色跪在雪地中,异口同声道:“请主子责罚!” 骏马还没有站稳,“蒋南笙”便自马身上轻盈地跳了下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护卫们指引给他的地方走去。 步伐坚定,背影寂寥。 树林里面的寒风,毫无遮挡地肆虐狂吹,仿佛要将一切都撕裂。 他身上的墨色斗篷被吹起一人多高,已经完全起不到任何御寒的作用。但他却像感觉不到寒冷一样,继续向前走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帷马车。支离破碎的它孤零零地停放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高高翘起的车辕上,挂着瑾初常穿的那件白色斗篷,寒风把它吹得猎猎作响,发出尖锐的声音。 当“蒋南笙”走近的时候,斗篷突然被风吹起,飞向林中深处。 呼吸之间,只剩下了越来越小的白色影子,最后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被困在躯体里的蒋五爷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当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心中涌起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只能听到自他口中撕心裂肺的喊声:“瑾初!” 蒋五爷猛地睁开眼睛,晨曦微露的光线透过床幔洒进来。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熟悉的房间,头顶上的承尘,身侧垂落而下的大红床幔。 无一不在告诉他,刚刚的那些只是一场梦。 一场令人难以接受,又真实的噩梦。 “我在呢,五爷......” 怀中女子口中低喃道,抬起素白小手,轻轻摩挲他的侧脸。乖巧的依偎在他身侧,稳稳的继续睡着。 蒋五爷低下头,瑾初白皙红润的脸颊近在咫尺,瀑布般黑色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身下大红色锦褥,刺目的红令他眼眶发热,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眼前却是挥不去刚刚出现的那一幕。 他的瑾初面无血色,毫无生气的躺在血泊之中。微微耸起的肚子告诉他,他不仅仅失去了瑾初,还有她腹中他们的孩子。 蒋五爷顿时觉得胸口像是压着巨石,喉咙刺痒。 他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把一旁长条软枕塞进瑾初怀中,床幔被他掀开一道缝隙,闪身走了出去。 晨起洒扫的婆子,见五老爷从正房走出来,曲身行礼问安。 声音压得低低的,唯恐惊扰到屋中女主人的好眠。 蒋五爷迈出去的脚步停顿了下,开口对婆子说:“告诉夫人,等我一同用早膳。” 婆子直起腰,今日的五老爷有些奇怪。 只要夫人不睡懒觉,都会等着五老爷晨练回来一起用膳,还会亲自送他出垂花门。 五老爷这是忘记了? 还有他的声音也怪怪的。 昨晚负责守卫任务的蒋飞,听到二进院的院门被打开,还有下人们的请安声音,从床上坐起身。 打开门,主子像是没有看到他,面色凝重,行色匆匆的自回廊中朝着竹里阁走。 出来时太过仓促,蒋飞一边跟在主子身后,一边整理腰带。 就见主子身子晃了下,“五爷!”他迈开大步跑了上去。 蒋南笙手撑在廊柱上,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第288章 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此时晨曦微露,一轮明月也还高高挂在天边。清冷的光线之下,蒋五爷面冠如玉的脸上毫无血色。 “五爷,您没事吧?属下去把白芷姑娘叫过来,让她给您看看?”蒋飞在旁面露紧张神色,扶着主子的手臂开口问他。 蒋五爷站起身,深深吐了口气。 只觉得胸中郁结之气,随着刚刚那口血倾吐而出,此时倒是舒服了很多。 转头看了眼缘缘堂的方向,收回手臂示意蒋飞,“不用,不要惊扰到了夫人。” 说完继续大步往前走,却不似方才的那般匆忙。 蒋飞三两下把腰带系上,想着就算是主子怕夫人担心,而不想让白芷姑娘过来,那等上值的时候,他赶着马车绕去吴大夫的医馆,主子总不能再拒绝吧。 何游见主子出现后,心思敏锐的他察觉蒋五爷的面色并不好。 侧过头看了眼主子身后的蒋飞,见蒋飞摇摇头,三缄其口的模样,便转而说: “五爷,昨日戌时过后,魏先生送来过一张信笺,是国公爷给小主子起的名字。” 蒋五爷把斗篷挂在一侧的衣帽架上,打算去晨练的他想到什么,看向身边谋士说:“拿过来给我看看。” 瑾初腹中双胎已经过了三个月,两个孩子的名字他想了很多,最终还没有决定好要叫什么。 想着过了除夕,他便会有更多的时间,届时和瑾初一同查古籍再做决定。 何游再次走过来时,拿着一张轻飘飘对折的宣纸。 这样打眼看过去,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字,等蒋五爷展开纸张后,看到上面的“恩”字时,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而开。 蒋承恩。 蒋五爷低着头,何游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在一旁接着说: “魏先生说:小主子的名讳,是国公爷同常家老太爷共同商议出来的。若是夫人先诞下长子,便名唤承恩......” 蒋五爷拿起茶杯,连着喝了两口,声音低沉,好似在努力克制情绪,“你们先出去。” 何游和蒋飞对视一眼,应诺后退了出去。 一桩桩,一件件,让蒋南笙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好似瑾初看的话本子。都是作者手中杜撰出来的,可是又在真实发生着。 想到那个同他样貌九成相似,名叫承恩的幼童。 还有躺在雪地中,已然失去生气,身下洇出一摊血色的瑾初。 “咔”的一声脆响,蒋五爷指尖的茶杯应声碎裂。 他木然着一张脸,看着鲜红的血液从掌心蔓延,好像能听到血滴到地面上的声音。 瑾初平日里那样的娇气,那么在乎她的容貌,她当时一定很疼吧? 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吧! 那她当时有没有想他...... 蒋五爷闷哼一声,满是鲜血的手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他靠在椅子中闭上眼睛,这个有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并不是无迹可寻。 几日前他就曾在睡梦中,看到瑾初那双泪意朦胧的眸子。他只当是上次那件事,让她,还有他失了安全感。 白日的事情太多顾不上想,一到夜间便会出现在睡梦中。 现下发觉,也许并不是。 他甚至尝试着再次睡去,能否将那个梦境再次续上。 等他从竹里阁回到缘缘堂时,顾瑾初已经梳妆打扮好,站在阳光下熨烫浆洗过的小衣服。 她满面柔情,眸中带着温和浅笑。 见蒋南笙进门,顾瑾初抬起头,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仿若置身在淡淡的光晕之中,让人有一种虚幻不真实感。 “五爷回来了,让人去摆早膳吧。”顾瑾初笑着对伺候在侧的丫环说。 她把熨烫好,还带着微微温热的幼童衣衫拿给蒋五爷看,却突然间被他抓着手腕带到怀中。 她仰着头,下巴支在他的锁骨处,硌得她的皮肉有些疼。 “瑾初,你刚刚在做什么?”头顶传来他低哑的声音。 那件湖蓝色的和尚服,还在她手中拿着。顾瑾初用余光看了眼,蒋五爷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她言语轻柔:“在熨烫孩子们的衣服呀。” 蒋五爷松开她一些,接过她手中巴掌大的布料,低声说:“不是有下人在,又何必亲力亲为。” 他把这件小衣服轻握在掌中,指腹在袖口处的吉祥如意云纹刺绣上轻轻摩挲。 “怎么?五爷这是在同孩子们争宠吗?”顾瑾初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说:“我的孩子们,自是要亲力亲为的。” 蒋五爷垂眸看着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着她腰间,低头在她眼睑上落下一吻,轻声应道:“恩。” 顾瑾初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才看到他掌心胡乱的包扎痕迹,一脸关切紧张的问:“怎么弄得?严不严重?” 蒋五爷笑着回道:“那瑾初帮着为夫洗手净面吧。” 哗啦啦的水声中,顾瑾初如同他要求的那般。为他洗手,又用湿帕子给他净面。 最后还在他面上和手背涂抹了一层淡雅气味的香膏。 蒋五爷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弄,看着她专注温柔,又熟练信手拈来的模样,开口问她:“瑾初,以往照顾过孩童吗?” 顾瑾初听闻愣了一下,温柔浅笑道:“大表哥家安哥儿出生后,见过表嫂和下人们这般照顾他......五爷可是比安哥儿配合多了。” 蒋五爷听闻后笑了笑,一直到下人摆好早膳,话都不多。 ...... 顾瑾初昼寝起来,怎么都觉得今日五爷有些奇怪。 他说手上的伤是晨练时所伤,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武器就是另一个他。 蒋五爷又不是新手,怎么可能会被手中武器反噬,除非当时他的思绪被什么不可控的东西干扰了。 可那毕竟发生在竹里阁,她又不好只身过去一问究竟。 正想着,程妈妈走进来,低声同她说:“夫人,竹里阁的何游何先生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第289章 五爷可是发生过什么? 何游不是第一次来缘缘堂,却是首次来东厢房。 今日被程妈妈带着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被夫人改造成了书房。 里面有闺阁女子的绣架,还有同夫人容貌同样出名的,那根她制服扶桑人时用的暗红色鞭子。 整个房间中分布出好几个区域,连同给五爷留出来的那部分空间,都是出奇的和谐。 书房的门帘开着,不难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何游转过身,拱手微微躬身作揖道:“见过夫人,五爷交代的东西在下给您送过来了。” “白芷给何先生看坐,上茶点。”顾瑾初低声吩咐身旁大丫环。 听到了夫人的回应,何游方才站起身。 见白芷姑娘朝着他走过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白芷伸手朝着一旁的椅子说:“何先生请坐。” 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眼风都没有给他一个。 就是接过他手中信封时,也是离他有两步远,好似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顾瑾初曾听蒋五爷说过,他身边的两个护卫首领,还有外书房的谋士何游,同他有一起长大的情分。 她像是没察觉到不远处两个人的眉眼官司。也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递过来的信笺,而是看着下首的何游问: “何先生,今早五爷晨练时可发生过什么吗?” 何游听闻后,把手中茶杯放在身旁茶几上。 夫人进门后坐到上首太师椅时,他便觉得夫人定是有事问他。 却是没有想到,夫人会这般直截了当,没有半点的迂回。 他侧过身,态度恭敬,眼神落在书桌的笔挂之上,开口说: “回夫人,今日主子来竹里阁比往日里时间提前了些......若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发生的,便是国公爷昨日送来给小主子的名讳。” 何游生的唇红齿白,坐在那里像是翩翩美少年一般,说话的声音带着丝丝的沙哑,倒是为他增加些阳刚之气。 上一世长子的名字是常家老太爷,同国公爷一同拍板定下来的。 他们一个是蒋五爷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外祖父。有长辈给晚辈赐名,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顾瑾初不觉得,这会是让蒋五爷情绪发生变化的原因。 她浅笑说:“五爷回来并没有同我说起这件事,不知两位长辈准备了几个名字,五爷最终又选了哪一个呢?” “昨日魏先生送来的宣旨上只有一个“恩”字。”何游回道。 顾瑾初点点头,拿起方才他送过来的信笺看了起来, 白芷见状,走到距离何游三步远开口说:“何先生请回吧。” 何游随即站起身,再次躬身行礼,“多谢夫人的茶点,在下告退。”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倒退着慢慢退出书房,行至门口方转过身。 顾瑾初抬头看了眼白芷,吩咐她,“去送送何先生,再去小厨房包些他方才吃的茶点给他。” 白芷应诺退出去,不忘把掀开的门帘放了下来。 顾瑾初看着眼前的信笺,心思却是没在这上面。 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蒋五爷先她醒来。 并不是这件事奇怪,是察觉到他的睡眠质量似乎出了问题。 蒋五爷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的人,蒋老夫人也是这般说,他们两世同床共枕,她也深知他的性子。 怕只怕,朝堂中出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不多时白芷回来了,同吴大夫熟知药理后,她泼辣的性子变得越发的沉稳起来。 她进门后走到书桌旁,在顾瑾初身侧低声说:“夫人,刚刚何先生同奴婢说。外面在传长公主和常家嫡幼子的事,听说,常大人把状都告到圣上那里了......” 常大人常信,是兵部侍郎,从二品。 负责组织筹备军队所需各类物资。 在顾瑾初看来,当初为了让幼子成为长公主的入幕之宾,就差把常广睿洗干剥净,扔在长公主的榻上。 而这个常大人的嫡幼子,被长公主从公主府扔了出去后,他曾经做过的乌糟事,也都被人昭告天下。 当时常家人极力的掩藏过往默不作声,现在人们渐渐淡忘了,便又开始旧事重提,此番作态实属于吃相难看了些。 身处公主府的长公主亦听闻了此事。 想当初,那些妄图攀附于她的男子,不时地制造与她偶遇的契机,直叫她烦不胜烦。 也正是在那时,她意识到父皇有意为她指婚。 若不是为了让那些人知难而退,她也不会生出广招面首,搞砸自己名声的念头。 不曾想,此举不但给自己徒增诸多麻烦,还给了景仁宫的静贵妃刁难嘲笑母妃的机会。 今日,长公主来到常广睿与一帮狐朋狗友相聚之所。 她站在雅间门外,听到激动又高亢的男声: “我爹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待我成为驸马,长公主自可养着她的面首,也不要管我后院的通房妾室!” “往后,你们这些人就不要再觊觎长公主了。” “常小公子,你怕是在痴人说梦吧?” 伙计硬着头皮领着长公主前来,此时战战兢兢的他,双腿都软了。 长公主眼中掠过一抹嘲讽,抬腿一脚踹开轻掩的房门。 雅间的圆木桌前,坐着一圈世家公子,其中便有方才口出狂言的常家小公子,常子睿。 看到长公主的出现,常广睿站在那里,一脸的心虚,讪讪笑了下,“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失礼了。” 说着拱手行礼,一旁的几个男子也都纷纷站起身。 却是不似常广睿那般拘谨,都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全部展现在长公主眼前。 长公主走上去,一个耳光扇在常广睿的脸上。 第290章 出头鸟 一众世家公子哥坐的是二楼最豪华、最大的雅间里,餐桌上是盛京城最热门的九宫格火锅。 长公主的一巴掌落下,不仅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锅中的热气也似乎变得更辣眼。 常广睿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脸颊。 长公主还不觉得解气,她拿起桌上的玻璃瓶子,毫不犹豫地朝常广睿砸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透明的玻璃碎片夹杂着浓稠的果汁四处飞溅。 大小不一的果肉,和透明冰块顺着他的头、脸流淌下来。 刚刚向长公主行礼问安的公子哥儿们,此时像被掐住喉咙的鹌鹑一样,本能地向后退缩。 常广睿终于回过神来,抬起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却被玻璃碎片在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使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 “长公主,你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打我?” “我要让我爹再去圣上那里讨个公道!” 他甚至还在心中窃喜,圣上会不会为了安抚常家,把这个名声败坏的公主赐予给他。 长公主挑了下眉,露出一抹冷笑,接着又扇过去一巴掌。 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掌心,一副嫌弃的模样。 长公主身上流淌着一半蒋家的血脉,自幼喜欢刀枪棍棒,两巴掌下去,常广睿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赵璇轻抬下巴,笑得一脸张扬:“只会躲在你爹身后的废物!” “让我知道你们常家再去父皇那里乱吠,你出府一次,我便打你一次!” 说完,她一脚踹在常广睿的小腹,让他整个人飞出去,撞在不远处的墙壁上。 处理完常广睿这个怂蛋,她转过头,看着房间里其他几个世家公子哥。 一一点出他们的名字,脸色尚算是温和:“名门望族需要几代人去经营,能同常广睿相交的你们,想必也不会是家族中的精英......” “试想,你们若是被家族放弃……讨饭讨到常家,这个常广睿可会低头看上你们一眼?” “长公主请明鉴,学生并不知今日常公子会来。” “请长公主明鉴,常广睿藐视皇权,学生愿意为了长公主正名!” “对对!外面那些不入耳的话,都是出自常广睿之口,长公主......” 赵璇听闻后回过头,扫了眼墙边的常广睿,转而对一脸恭敬又谄媚的年轻男子们说:“这倒不必......” 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等你们在家族中有话语权之时,再当这个出头鸟吧!” 说完,带着护卫们离开雅间。 迈上马车后,长公主掀开一旁的车帘子,开口吩咐下面的护卫: “去找四舅舅,把刚刚那些公子哥儿的名讳告诉他。” “是,公主。”护卫拱手应诺后翻身上马。 四舅舅是监察御史,这些人在私底下议论皇室成员,不仅不制止,还很享受的同常广睿的炫耀言论附和。 她不出手,自会有人加倍的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至于常广睿...... 长公主低声吩咐:“回宫。” ... 翊坤宫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泼洒进一室的斑驳。 淑贵妃斜倚在大迎枕上,面色沉静,嘴角含笑。她手中拿着绣绷,正专心地穿针引线。 待察觉到疲累后,停下指尖动作,直起腰身,眨眨眼看向窗外。 柳映秋端着茶盏轻轻放在炕桌上,走到主子身后,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揉捏。 “五夫人这一胎还有五个多月,娘娘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淑贵妃收回目光,举起手中的绣绷看着未完成的图案,端庄秀美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浅笑,轻声说: “除夕宫宴时,小五会带着媳妇过来请安。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做的小衣服给他们。” 柳映秋手上的动作不停:“五夫人的预产期差不多是八月份,那时候正是盛夏。娘娘选的妆花罗既轻薄透气,穿在身上也是极为清爽舒适的。是小主子们有福气了。” 这匹妆花罗是去年除夕宫宴上圣上赐的,当时整个后宫就只有六匹,娘娘一直没舍得用。 听闻五夫人怀有身孕后,娘娘便命人自库房中给拿了出来。待得知是双胎,又多做出来一份。 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淑贵妃笑着说:“小五和弟妹在家侍奉父亲和母亲,我被困在这深宫,平日里也都是他们帮着我尽孝。更何况,弟妹腹中是我嫡亲的小外甥们。” 她比五弟年长了九岁,见证了他呱呱坠地,却没有太多的机会陪伴着他长大。 她这个在外人眼中受宠的淑贵妃,并没有给蒋家带来什么荣宠,却是要父亲和弟弟,为了她在后宫安稳,殚心竭虑的谋划。 这时卓良才自殿外走进来,拱手作揖道:“娘娘,长公主来看您了。” 淑贵妃停下手中动作,一脸的欣喜,连忙吩咐柳映秋,“快去准备永乐喜欢的茶点......”又转而说:“算了,那孩子早就吃够了宫里的东西。” “还是母妃了解儿臣,瞧瞧我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赵璇还没走进门来,她说的话便已经传到了内殿。 淑贵妃自大炕上坐起来,见女儿出现后,招手让她走的近一些。 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爱的上下打量她。 “母妃,月余未见,您是怎么保养的?看起来愈发的年轻了呢?”赵璇站在母妃身前,笑嘻嘻的说。 淑贵妃佯装拍了下她的手背,“月余未见,你才是油嘴滑舌了才对!” 随即眉头微蹙,轻声问询:“是不是又在外面欺负人了?” 第291章 郑家要成为第二个蒋家? 赵璇坐在母妃身侧,搂着她的胳膊,摇晃着撒娇地问,“母妃,为什么是我又欺负人了?就不能是我被人欺负了吗?” 淑妃搂着她,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我的女儿我还不明白吗?” 在这宫中,永乐或许会有一些容人之量,但也仅限于她落水之前。 若是在宫外,不说她长公主的身份,就是她身边跟着的那几个护卫,都是定国公府竹里阁出来的,不仅忠心耿耿又身手了得。 试问,谁敢轻易欺负她呢? 赵璇弯着眉眼,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只有在母亲、外祖母和外祖父身前,她才会展现出如此天真烂漫的一面,像是长不大的孩子。 “那女儿便当做是母妃对我的夸赞。”赵璇调皮地笑了起来。 淑贵妃让宫人端盆温水过来,在旁看着女儿净手。 这孩子衣裙边角带着块污渍,若不仔细看便不会轻易的留意到,还有她虎口处的一道擦痕,很有可能是在外面动过手了。 赵璇神秘兮兮的问淑贵妃,“母妃,今日父皇会过来吗?” 柳映秋把茶盏放在长公主身侧,低声说:“......皇后娘娘身子日渐康健......近日来,皇上有时间便去坤宁宫坐坐。” 淑贵妃在旁淡然道:“皇后娘娘和陈皇贵妃,同圣上有着在府邸的情分,自是旁人比不来的。” 赵璇是无所谓的,父皇不来的话,只和母妃相处她也更加自在一些。 她一脸的骄傲对淑贵妃说:“女儿给母妃带了新鲜吃食,在民间很是受欢迎......郑家正打算着把店面开到外省去。” “这些年郑大人四处游历,各地都有他相熟了解之人......” 说到心上人,赵璇嘴上滔滔不绝的赞赏,手中给母妃布菜,讲解每一道菜的口味,和它们都叫什么名字。 淑贵妃听闻后眸中闪过怜惜压抑,有些欲言又止。 赵璇察觉到母妃的异样,她放下手中的筷子,面上的笑意收敛些,低声问:“可是不合母妃的口味?也是,母妃自来不喜这般口味重的食物。” 她抬手叫来在旁伺候的宫人,“迎秋姑姑,把这些撤了下去,换上母妃日常吃的吧。” 淑贵妃见女儿这般逃避的给自己找事情做,把手中的象牙筷子放到筷托上,“璇姐儿,还是要先知会你一声......” 赵璇闭了下眼睛,侧过身把自己的背影给了母妃。 母妃叫出了她小名,就说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淑贵妃在女儿身后柔声问道:“璇姐儿,前几日你父皇来,他提到了前朝的康平公主,你可知他是何意?” 康平公主是前朝高宗同皇后的长女,高宗对妻女言听计从,更是在康平公主成年后,特封她为康平长公主。 故而使得康平的地位很高,逐渐在前朝拥有很大的权利。 当时有很多的大臣追随于她,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最后因为康平参与政治博弈,结局很不好。 赵璇转过身,有些急切的说:“母妃,康平长公主是为了同胞哥哥......您只有我一个女儿,况且外祖家是不参加党派之争的!” “若是你像以往那般肆意骄纵,你父皇便也不会对你有戒心,偏偏你心悦的是郑开承郑大人。”淑贵妃点点头,有些不忍看到女儿失望的神情,却也要她明白: “你外祖父上交虎符之后,蒋家军被分化,不再有哪个将军能振臂一呼,便又无数将士纷纷追随......眼下却是不同了。” 赵璇喃喃道:“龙虎将军驻守三江所城,不仅把扶桑人打的溃不成军,还让他们签下了降书,成了我朝的附属国。所以郑家要成了第二个蒋家吗?” 淑贵妃叹了口气,“还不至于,怎么说郑家都根基尚浅。若是郑开承尚了公主,就不一定了。” 赵璇只觉得眼中酸涩,她左右看了看翊坤宫富丽堂皇的殿宇: “所以,说到底是郑大人太过优秀了。若是他像寻常文人一样没有根基,父皇便会乐见其成了,是吗母妃?” 最后一句话说出时,声音已然带着哽咽。 她真的很喜欢他。 开承能为了她,可以放弃前途坦荡的仕途。她也可以不生活在盛京城,同他去看这大好河山。 难道这样都不行吗? 淑贵妃把女儿搂在怀中,低声说:“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 ...... 顾瑾初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时,王氏同柳氏已经到了,正在同蒋老夫人商议除夕家宴的菜式。 张氏同以往一样,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在临窗大炕上面玩。 进门后顾瑾初笑着给婆母,还有几个嫂子们请安。 柳氏从账本上抬起头,看着顾瑾初有些惊讶道:“五弟妹这样看着,像是有些显怀了。” 顾瑾初在白芷伺候下脱掉她身上的斗篷,抬手间,布料贴合身形,显现出她小腹微微隆起的幅度。 她缓步走到临窗大炕,坐在炕沿上笑着说:“二嫂好眼力。” 蒋老夫人看着小儿媳步履轻盈,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吩咐一旁的胡妈妈: “给瑾初拿软一些的靠枕,就用昨日晾晒过得,莫要碰哪些带着潮气的。” 胡妈妈应诺,抱着个绿锦缎绣着莲花童子图的软枕走过来: “老夫人总是这般的惦记晚辈,每次孩子们离开明辉堂,都会让下人把锦褥和软枕晾晒。” 顾瑾初接过软枕放在身后,笑着道了声谢。 胡妈妈是蒋老夫人的陪嫁,从大丫环一直做到管事妈妈,是蒋老夫人最信任的人。 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 胡妈妈从丫头端着的托盘上拿过茶点,口中细数道:“晨哥儿喜欢的肉铺,大小姐和竹姐儿喜欢的泡芙,涵姐儿喜欢的板栗饼......” 对各房小主子的喜好铭记于心,无处不体现着蒋老夫人的不偏不倚。 晨哥儿一手抱着肉铺啃,对胡妈妈伸出另一只小手。 “九叔没来,他的那份晨哥儿吃。”用奶声奶气的语气,说着霸道的话。 顾瑾初听闻朝着罗汉床方向看,王氏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瞬间,转头看过来,满月脸上染着温和笑意: “咱们晨哥儿可真是个厚道的孩子,你九叔叔在家养身子,可不能把病气过给你五奶奶。” 晨哥儿的注意力都在肉铺上,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靠在母亲身边眯着眼睛吃的一脸满足。 门外丫头掀开门帘,“老夫人,三老爷和三夫人过来了。” 大家都纷纷抬头看过去,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292章 夫人,那个赤金手镯在下面 丫头朝着屋子里通禀后,三老爷蒋南义,三夫人李氏,还有三房庶女蒋亦云依次的走进门来。 三老爷有着蒋家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浑身却透着不得志的阴郁。 进门后对上首的蒋老夫人抬手躬身行礼,“母亲安,儿子不孝前些时日让您担心了。” 生母去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中,不像大哥对生母还有些印象。 他身边伺候的丫环婆子,都是生母在世时留下的老人儿。 所以自从他有印象开始便知道,他是国公爷的嫡子,府中的世子爷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他们要同气连枝。 国公夫人进府后,他不像二哥到了开蒙的年纪,也不似四弟处在懵懂时期。 府中的几个孩子,只有他一个人不上不下的,像是永远得不到爱的那一个。 蒋老夫人让下人给三老爷和三夫人看茶,“都是一家人,往后有什么事情就同你大哥还有小五说,凡事不要憋在心里。” 又安慰他一句:“眼下生意都不好做,盈亏也都是难免的。” 转而对李氏说:“刘夫人说要过来给你道谢,大约她不会自己过来,想必人也快到了。” 王氏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态度温和恭敬:“母亲,儿媳去看花厅准备的怎么样了,免得等下夫人们过来失了礼。” 蒋老夫人点点头,“语柔办事妥帖,我自是放心的。” 李氏今日身着浅棕色交领褙子,让她往日里的羸弱姿态多了几分稳重,说起话来还是带着南方人独有的婉转。 “刘夫人要感谢地应该是母亲才是,若不是同您有些亲戚关系,这个红娘儿媳可没有机会做。” 屋中坐着的都是女眷,蒋南义觉得很是不自在。却是不知道李氏坚持同他一起来明辉堂请安,目的是什么。 这也是自上次那件事后,李氏头一次对他提出要求。 不多时,刘夫人到了。 她身后站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看发型还未出阁。 众人相互见礼之后,蒋老夫人便抬手招呼顾瑾初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刘夫人第一次带着庶女来定国公府,笑着说:“......虽是庶女,品行和样貌都是能拿的出手的。” 李氏端着茶杯上下看着刘家庶女,抬眸扫了眼蒋南义,还有那边默不作声的二小姐。 面露惊讶的问,“刘夫人,可是同全家那边定了下来?” 听到这话蒋南义心下了然,不久前李氏想给云姐儿说亲,他记得男方好像是姓全。 这个刘夫人,是同住在固安的詹事府少詹事刘聪,刘大人的嫡妻正室。 刘夫人同蒋老夫人有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这些年一直走的比较近。 在蒋南义的认知中,刘大人是正四品,即便是他的庶女,也不可能嫁给一个没有功名,又是商户出身的贡生,更何况是远嫁湖广! 刘夫人拍拍庶女的手,点头说:“定下来了!全公子这般好的条件,我当场便做了决定。” 众人都没有看到蒋南义,还有二小姐蒋亦云难看的脸色。 就听刘夫人接着说,“说起来,这门亲事能成,还有些五夫人的关系。” 顾瑾初手中端着茶杯,见大家看过来,一派从容笑着说: “不知刘夫人和三嫂说的全公子,全家是?在宝坻和香河祖家,关系相好的好似并没有姓全的大户人家。” 刘夫人喝了口茶,笑眯眯的:“我这般卖关子,是不是就很好奇了?全公子同郑家三少爷,如今吏部侍郎的郑大人有私交。” 越说兴致越好,“全公子依仗着这个关系,拿到了郑家餐饮在湖广的经销权。 以眼下盛京城的情形看,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郑家是五夫人外祖家,可不就是同五夫人多少沾了点关系。” 顾瑾初面上带着浅笑,“姐儿本就是要叫我一声表嫂的,如刘夫人口中所说,果真是亲上加亲了。” 李氏顺势问道:“全公子是不打算考取功名了?” 她还真挺想知道的。 毕竟当初三老爷觉得全公子配不上他的庶女,可是全方位的嫌弃过人家。 刘夫人话中也没遮掩,“全家在盛京城买了处三进的宅子,日后给他们小两口生活......老爷说,下次的春闱还是要参加的,不管结局如何,日后安排个官职便是了。” 说话的这个功夫,郑家夫人,还有宋家夫人也带着女眷们过来了。 大家便移步花厅,光是叶子牌就摆了两桌。 蒋南义借口从明辉堂出来,李氏今日让他来的目的再简单不过了。 同全家公子条件这么一相比,倒是他的庶女配不上人家。 也让他知晓,他和庶女错过了一段多么好的姻缘。 顾瑾初怀着身孕,看客人们打了会儿牌,便同蒋老夫人提出了告辞。 回到缘缘堂时,白桃正站在正房门前,哭哭唧唧的同徐妈妈告状,“……那是夫人交给奴婢的任务,现在被豆包给刁了去……” 徐妈妈见她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把她看的哭笑不得的: “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注意形象?日后夫人身边的白芷和白芍嫁了人,怎么能放心让你近身伺候夫人?” 一听这话白桃哭的更起劲,一双笑眼哭得桃子一样,一边抹眼泪,一边哀求: “徐妈妈,好妈妈,您趁着夫人还没回来,把线团帮奴婢找了出来。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夫人也不知道……” 白鹤空着手从正房走出来,在旁添油加醋,“晚了,夫人回来了。” 白桃胡乱抹了把脸,同徐妈妈还有白鹤曲身给主子请安。 顾瑾初迈上正房门前石阶,笑着问:“怎么站在外面哭?小脸儿皴了怎么办?” 这两个二等丫环,是她从洒扫丫头提上来的,养了好久才养出来水灵模样。 徐妈妈跟在主子身旁讲了来龙去脉,顾瑾初听闻后,让人拿小鱼干过来,走进西次间坐在罗汉床上。 拍了拍手说:“豆包,我这里有小鱼干你要不要吃?” 白鹤和白桃对视一眼,她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不多时罗汉床底下发出声音,白桃跪在地上朝着里面看,用商量的语气说:“豆包,把线团还给姐姐……” 徐妈妈见到这一幕,老脸有些窘迫,这……也太没有形象了。 顾瑾初看着白桃这副样子笑得眉眼微弯,把小鱼干递给她,声音中带着笑意:“用这个逗它出来,小东西贼着呢。” 白芷听到哗啦啦的摩擦音觉得不对劲,也趴在了地上往里面看,随即抬头对顾瑾初说:“夫人,那个赤金手镯在下面。” 豆包正用力往外掏呢。 第293章 敲打 冬日的阳光倾斜着洒下来,顺着房檐照进缘缘堂的院子里。不时有寒风袭来,吹得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随着白芷那句“赤金镯子”音落,屋子中的几个人除了顾瑾初,全部动作一致地跪趴在地上。 夫人首饰盒里面的镯子不见了,缘缘堂的这些下人们,把这件事情都当成了心病一般。 眼下听闻有了它的踪迹,恨不得爬进去将它拿了出来。 顾瑾初见状,扶着床围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抹浅笑,说:“那日不是都仔细检查过了吗?不若你们把罗汉床挪了位置,一看个究竟。” “不不不......奴婢见豆包身下像是有亮闪闪的东西,还是不要动屋中摆设了吧。”徐妈妈撑在腿上站起身,神色略显紧张地说。 那日夫人发现镯子不见了,第二日她们便把西次间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却是坚守着家中有孕妇不可轻易挪动的古话。 豆包在床下角落喵喵叫着,还能听到有轻微的摩擦声,就是不见这个小东西出来。 顾瑾初走到一侧的临窗大炕坐了下来,这时,程妈妈回来了。 见夫人的几个陪嫁丫环都围在罗汉床前,口中叫着豆包的名字。 这一幕看的她脚步停顿,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顾瑾初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问道:“程妈妈,见到世子夫人了吗?” 今日是府中领月例钱的日子,以往每次王氏都是要亲力亲为的,很享受各房下人对她的感谢和恭维。 没想到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时,会在那里见到她。 程妈妈接过小丫头手中的托盘,放到夫人身旁炕几上,微微垂首回道:“夫人,这是缘缘堂这个月的月例钱,还有给小厨房的贴补也都在这里。” 顾瑾初是五房的正室嫡妻,每个月的月例是二十两。 程妈妈和徐妈妈两个管事婆子,每个月的月例是五两;两个一等丫环每个人是三两;那几个二等丫环的月例是 1800 文;粗使婆子和小丫头们是 800 文。 五房没有通房和妾室,顾瑾初还没有生下孩子,即便公中每个月贴补小厨房五十两,缘缘堂还是比其他几房,在月例上要少上很多。 顾瑾初上一世看过公中账本,蒋老夫人让各房设小厨房,反倒是每个月都能让府上省下一笔银钱。 对于掌管中馈的世子夫人来说,却是少了一部分的收益。 不管王氏心中是否高兴,其他几房都是乐见其成的。 顾瑾初倒是觉得,这当中多少有一些国公爷,还有国公夫人敲打王氏的意思。 程妈妈除了去松涛苑领这个月的月例钱,还有就是讨要上次王语然在缘缘堂损坏瓷器的赔偿。 顾瑾初看着手中的银票,有些惊讶,笑着问程妈妈,“世子夫人就没有说什么吗?” 程妈妈回话时,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笑容:“世子夫人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不过她身边的张妈妈却将责任归咎于三夫人。 她说,如果不是三夫人惹怒了王家小姐,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冲突。” 若是想要了解主子的真实想法,可通过观察下人的态度,进而窥得真章。 王氏这是在心中彻底厌恶了李氏,甚至经此母亲和小妹那番做派,她仍然坚定的站在娘家那边。 如若李氏知道王氏的态度,以她的性格怕是又要含着泪,打杀上门去。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李氏也定会让国公夫人给做主,闹个人尽皆知。 显然王氏也是不想事情弄大,不然这两千三百两的银票,也不会这样轻易的送到她手上。 徐妈妈当日统计之时,按照眼下的市价最高值,远超于她们买时的价钱。不愧是外祖母教出来的,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既然王氏没有个让人满意的态度,便一切按照她这个受害人的规矩来。 程妈妈身旁的小丫头本意是想邀功的,在旁欢快地说:“回夫人的话,那个张妈妈自来就是这般用鼻孔看人的。 还是程妈妈的一句话,才让世子夫人命人去拿出银票。” 程妈妈微微皱起眉头,低声斥责她,“去!那些也是夫人交代的。” 虽是斥责,却没有真的动气。 小丫头脖子一缩,抱着托盘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顾瑾初笑着说:“无妨,程妈妈带出来的人,和你一样的胆大心细。” “是夫人抬举了,若不是老奴说出要拿着单子去张家要钱,世子夫人也没有这样轻易按头赔偿......” 程妈妈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怕是日后同大房,也仅能维持表面的和谐了。” 顾瑾初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她心里清楚得很,一旦五爷的正妻进了门,就会立刻成为世子夫人眼中的威胁。 无论她如何行事,都会让王氏感到自己世子夫之位受到了撼动。 更何况,在上一世,王氏并非完全无辜。现下她怀着身孕,只是没有同她过多计较罢了。 “豆包,快来姐姐这里……”几名丫鬟轻声呼唤着,不停的在口中称赞。 “豆包,你真是太厉害了!” “豆包,如果你出来的话,夫人会给你好吃的小鱼干哦……” 在丫环低声鼓励和哄诱之下,豆包终于从罗汉床的缝隙出来了。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摩擦声和痛苦的喵喵叫声。 顾瑾初听到声音,也察觉到不对劲起来。 在程妈妈的搀扶下从炕上坐起身,等她行至罗汉床边,黑褐色的狸花猫全身颤抖着趴在那里。 白鹤捂着嘴,看着豆包眼中凶狠的目光,她不敢过去抱它。 看地上的血印子,她麻利的爬起来,说了句,“奴婢去拿伤药和绷带……”然后撒腿往外面跑。 徐妈妈和白芷、白芍三个人,张开手臂护在主子身前,神色紧张。 一屋子的下人都一脸的严阵以待,生怕这个小东西像上次一样攻击人。 顾瑾初推开她们,脸上满是焦急,“豆包受伤了!” 她朝着满身戒备的豆包走过去,小东西看着她叫了一声,伸出还在渗血的前爪,颤巍巍的把肚皮下的东西推给她。 它黑褐色的毛发染着鲜血,让它的前爪颜色看起来更深了。 正是顾瑾初遗失的那只,镶着宝石的赤金手镯。 顾瑾初试探性的伸出手,见它没有攻击性后,搂着它的肋窝把它抱起来。 豆包喵的一声,疼的身子都是抖的,仰着脑袋看着顾瑾初。 这一幕就好似,她在会同馆那日发现受伤的它,只不过那时的它后来被吓得跑了。 第294章 金丝连珠玉镯 豆包前爪像是遭受意外的侵袭,呈现着令人心惊的裂开状态。 原本圆润的爪子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鲜红的血液还在隐隐溢出。 可想而知,它刚刚走出来的每一步,会有多疼。 白芍捧着豆包的笼子过来,拿出里面的笸箩。顾瑾初轻轻的把它放在里面,眼神中满是心疼。 她微微皱起眉头,开口吩咐下人:“去打盆温水……白芷,你快过来给它看看。” 白鹤喘着粗气跑进来,怀里抱着药箱子,脸上满是焦急显得手足无措。 她站在主子身旁小声说:“夫人……” 顾瑾初见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做的对,人不能逞强,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才能解决问题。” 见白鹤露出笑容,话风一转:“做的对的地方要有奖励,擅自做决定这个不可取……原本应该奖赏你两块糖果子的,就改为晚上让程妈妈多给你一只鸡腿吧。” 白鹤把手掌在衣服上蹭了蹭,眼中又恢复了精气神,露出灿烂的笑容:“谢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顾瑾初笑了下,看向炕桌上的豆包。 白芷手脚麻利,已经给它清洗过伤口,现在正给它前爪上的伤缠绷带。 豆包觉得不舒服,摇头晃脑的乱动,还时不时的低头去舔看不见、舔不着的伤口。 许是有过受伤的经验,喵喵的叫了一会,便趴在笸箩里面不动了。 白芷把药箱子收拾好,松了口气说:“伤口有些深,应该是踩到锋利的硬物了。夫人不用担心,好在并没有伤到豆包的骨头,上几天伤药就会痊愈。” 顾瑾初听到白芷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她把承诺过它的小鱼干放在笸箩里,让人把笼子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 豆包忠心护主,整个缘缘堂的下人就更加喜欢它了。这会儿都一脸心疼的,趴在那里看着它。 程妈妈和徐妈妈见状,开口让叽叽喳喳的丫头们,静下声音来。 丫环婆子们都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留在屋中伺候的,便只剩下白芷和白芍两个大丫环。 顾瑾初这时拿起那只赤金手镯,上面还沾染着豆包的血迹,这便是六皇子送她的那只。 她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湿帕子,把上面的污迹擦了下去,才知道豆包为什么会受伤了。 镯子是空心的,因为从高处坠落,镶着宝石的位置断裂开来,接口处有些锋利。 许是这样,才会让豆包受了伤。 顾瑾初的妆奁盒子,日常的妆发都是白芍在负责。 她站在夫人身侧,歪头看了看她指尖的镯子,轻声说:“奴婢让人把它送去珍宝阁,许是能修补上的。” 上面的宝石不算珍贵,能找出替代的,赤金饰品本就能随意锻造。 修复这个镯子,对珍宝阁的工匠们来说,算不上是难事。 顾瑾初心中想着,只有至亲或者关系极为相好之人,才会询问出送出去的礼物可还满意。 六皇子借着长公主的手,把这只镯子送来,想必他想说的话,便是在这当中。 她把赤金手镯放在身前炕桌上,放下手中的茶杯后,很自然的把手搭在小腹上。 她收回目光后,让白芍去把淑贵妃赏的玉镯找出来。 吴大夫曾说过她接触过伤胎之物。 送来缘缘堂的东西,白芷和徐妈妈都会仔细的分辨。就是蒋五爷从护国寺带回来的手串,她都不放心的让白芷检查过。 唯一有遗漏的,便是成婚后去宫里谢恩,淑贵妃赏的金丝连珠玉镯。 玉镯她只戴过两次,一次是淑贵妃亲自戴在她手上那次;还有一次是外祖家火锅店开业,她想着长公主也会去,便也戴上了淑贵妃赐的玉镯。 若是心中在埋下疑惑的种子,往事便会像泉涌一般的涌上。 那日出府前,她和蒋五爷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巧的是看到了元嬷嬷。 现在想来,元嬷嬷似有若无扫向她的目光,便是围绕在她的腕间。 而那时的她,自以为玉镯是淑贵妃所赐的原因…… 不多时,白芍便取来了一只精美的锦盒,里面装的便是那只金丝连珠玉镯。 白芷先主子一步伸出手,低声问她:“主子,您是怀疑……” 白芍见状拿着托盘,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轻轻阖上西次间的门,站在门外守着。 阳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仿佛也在诉说着此刻的凝重。 顾瑾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示意白芷把镯子拿出来。 只见它玉质温润,颗颗均匀饱满。 玉珠上下以相连的云纹金片装饰,每颗圆珠之间,又以金丝缠绕固定。 一侧则是莲花和花朵造型,单单是这样看着,便能感受到它的珍贵和独特。 白芷低头闻了闻,眉头紧锁,只恨自己的才疏学浅,什么都发现不了。 此时的顾瑾初,想到那日豆包之所以会变得暴躁,是因为王语然指尖染了伤胎之物。 不由得又回忆起前些时日,曾经有两次,她亲手喂豆包吃东西,它都表现的兴致缺缺。 当时也只是以为它不饿,按照时间来算,好似就在她戴过玉镯之后发生的。 白芷自夫人的示意下,端着锦盒走向不远处的豆包。 果不其然,在白芷把玉镯放在笼边时,里面安静的豆包变得暴躁,躬着身子,喉咙间发出低吼。 顾瑾初闭了闭眼,深深吐了口气,胸口一时间有些烦闷。 白芷捧着玉镯跪在顾瑾初脚边,声音压的极低,满脸的震惊与担忧:“夫人,奴婢让人把五老爷请回来吧……淑贵妃毕竟是五老爷的长姐……” 她只觉得手中物件有千斤重,不敢相信,宫里的淑贵妃会伤害主子。 淑贵妃和五老爷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啊! 顾瑾初伸手去拿玉镯,被大丫环一个侧身躲开了,白芷红着眼眶,急切地说:“主子,虽然只是怀疑,若是真的有那……您怀着身孕,可是万万碰不得的!” “把它砸开!”顾瑾初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不管是谁,总要把这东西弄个清楚再说! 第295章 避讳 窗外的冬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柔和地洒在屋内,使整个房间像是笼罩在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之中。 身处在阳光之下的豆包,它身上竖立的毛发,在一片温暖之中,一点点垂落在身上。 见主子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缓缓抻了个懒腰,又躺回柔软的笸箩中。 白芷听到主子的话,两只手微微用力,精美奢华的镯子在她手中应声断裂。 玉髓裂开后,金丝仅仅是变了形,还在坚守着自己的任务。 三两粒深褐色的小珠子,从玉质断裂之处掉落出来,滚向地面的不同方向。 顾瑾初捏着掌中的帕子,像是尘埃落定一般,一时间觉得有些恶寒,泄了力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 白芷捏着珠子凑近些闻了闻,她没有辨别香料方面的知识,她说不好…… 顾瑾初侧过身子,把攥出皱痕的帕子递给白芷,声音冷静,“继续倒,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封在镯子里的东西必然是见不得人的,又怎么可能只有这三两粒。 白芷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绣着红梅的帕子垫在地上,竖起手中的玉镯,又有数粒深褐色的小珠子落了的出来。 里面的香气顿时全部涌出,让温暖如春的西次间,满室生香又莫名的让顾瑾初心生惊愕,如坠入谷底。 白芷顿时想到,那日从世子夫人房中查到的,掺杂着麝香的盘香。 顾瑾初低声吩咐白芷,“……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尤其是不能让明辉堂老夫人知晓。毕竟……” 她停顿了下接着说:“现在还无法证明这些是什么?让你哥套车去把吴先生接过来,门房若是问起,就说我的爱宠受伤了……” 她把手肘支在炕桌上,神色越发的冷静,眉头微微蹙起。 找吴子真并不合适,他是从宫里出来的! 转而又说道:“你拿着我的手牌,还有这里面的东西,去多走几家医馆问一问。和你哥两个人,你们小心着些。” 白芷把东西小心翼翼的收好后,轻声询问:“夫人,若是蒋护卫问了起来,奴婢要怎么回答?”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最好不要让她遇到何游,那人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顾瑾初丝毫没有迟疑的说:“蒋安问起来不要透露这些香珠子,其他的就按照刚刚那般说辞。” 她的语气果断,眼神坚定中带着一丝锐气。 白芷应诺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夫人和白芷并未刻意的压低声音,屋中的对话,白芍站在门外听得真切。 待白芷离开后,她把西次间的门再次打开。 走进去见主人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的,拿过锦被盖在夫人的身上。 一时间,屋子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 阴暗潮湿的诏狱中,散发着一阵阵腐臭的味道。 身着囚服的犯人,面上淤青红肿,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 那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脓血不断从各处伤口流出,引来狱中的虫蚁爬物。 他双脚戴着黑色铁镣,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缓慢的把自己蜷缩成团。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他自一片污浊中抬起头。 头顶的灯盏晃人眼,他眯着眼睛都无法看清站在笼外之人。 直到听见狱官恭维谄媚的声音,“蒋大人,这便是刑部移送过来的鲁安和。” 蒋南笙垂眸看着鲁安和,缓声说:“上次见鲁大人,还是陈三爷的接风宴。怎么一段时日不见,鲁大人变成了这般光景。” 鲁安和一点点坐起身,看着眼前身着绯色官服的蒋南笙,眼中既有愤恨恐惧,还有不甘。 他怎么说也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任京卫指挥佥事一职。如今却被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毫无尊严的样子。 “蒋南笙,你利用职务之便,排除异己,圣上知道后不会轻饶你的!”每动一下都会锥心刺骨的疼,鲁安和抖着声音说。 蒋南笙面露一丝嘲讽,“鲁大人是被刑部移送至大理寺,你我素来无冤无仇,未免太看得起我这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了。” 鲁安和“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脓血。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仅仅有一步远的距离。 “世人皆被你道貌岸然的样子给欺骗了,被你拉下马的那些人又是何其无辜!” 蒋南笙一派从容温和,眼神却是愈发的冷峻,“你我在朝为官,不过是为了圣上排忧解难罢了......” 像是怕鲁安和听不真切,他向前迈了一步:“他们无不无辜自有圣上定论,倒是鲁家公子被你这个父亲牵连,死不瞑目。” 蒋南笙的眼神淡淡的,嘴角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话音落下,狱官把手中拎着的东西扔了进去。 黑乎乎的物体在污浊中滚了几圈,停在鲁安和刚刚吐过的秽物上。 是到死都没有闭上眼,鲁安和的嫡三子,鲁修淮被割下的头颅。 “啊!”鲁安和抖着手,“修淮?修淮......吾儿!”拿了几次才把儿子的头拿起来,抱在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披散的头发下,露出他悲痛欲绝的面庞。 蒋南笙转过身,对身旁的姚远说,“听鲁安和方才话中意思,好似对圣上积怨颇深......找到杀害鲁修淮的凶手,便能牵扯出鲁家迫害过的受害人。定要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是,少卿大人。”姚远和几个狱官拱手相送。 蒋南笙从诏狱出来后,蒋飞压低声音在主子耳边说:“白芷同高德走了几家药房,说是夫人的爱宠受伤了。” 说完蒋飞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蒋南笙听闻微蹙了下眉,心里暗自思忖着,豆包那只小东西能受什么伤? 而他们又为何不选择去吴子真,吴大夫那里? 他面色平静淡声问:“魏先生可派人过来?” 蒋飞摇摇头,“只有蒋安派人过来。” 蒋南笙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意识到,瑾初这是故意避开了父亲和母亲! 第296章 归心似箭 鲁安和此人嗜酒成性,以往闹出来的酒后失德之事,大多凭借权势给压了下去。 月余前,他酒后纵马,惊扰到一对回京的年轻夫妇。 第二日,便有下属把那年轻妇人送到了他的榻上,被迫成为他不知第多少个的外室。 京卫指挥使司的佥事鲁大人,不仅喜饮烈酒,更喜欢觊觎正经人家的小妇人。这在整个盛京城,几乎不是什么秘密。 因着他官职不小,又是二皇子派系,有求于他的人,只会助长他的气焰,而那些受害家庭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这一次的小妇人有些来头,她是礼部侍郎的远房亲属,谷大人不肯咽下这口窝囊气。 等找到鲁安和金屋藏娇之地时,那小妇人同夫君二人已经被鲁安和杀害。 谷大人带去的人,亲眼见证了鲁安和杀人的全部过程。 送到府衙之时,鲁安和身上的酒气还未消散。他不仅大闹了府衙,还打伤了衙役。 人证物证俱在这个案子很好审理,鲁安和杀人的嫌疑摆脱不掉。 鲁修淮是鲁安和的第三子,也是他和发妻最疼爱的孩子。 左鸿文成王遗孤败露后,鲁安和怕牵扯鲁家,从中斡旋把儿子摘了个干净,更是送去老家命人日夜看管着。 越来越多被鲁安和迫害之人站出来,被人秘密带回盛京城的鲁修淮,不知是哪里走漏的风声,等大理寺的人赶到时,鲁修淮已经身首异处。 蒋五爷坐在青帷马车上,手中捏着的茶杯,已经失去了温度。 以他对二皇子的了解,鲁修淮定是他让人秘密带回京的,就是为了让鲁安和不该说的不要说。 眼下爱子身死,端看鲁安和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大理寺卿身染重疾后,很多的案子被积压下来,使得两个少卿的工作量加大。 由刑部移送过来的鲁安和,圣上钦点由蒋南笙来侦办。他以此为由,把上峰手中的案子,全部转交给了右少卿。 瑾初如今怀有身孕,腹部渐渐隆起,行动愈发的不便。 尤其是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梦后,他恨不得将手中工作全部派发出去。 车夫心知主子归心似箭,青帷马车上了官道之后,他把鞭子用力甩在马身上,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疾驰声瞬间响起。 …… 皇后娘娘病体痊愈,又能主持后宫事务了。 翊坤宫的淑贵妃,景仁宫的静贵妃,带着后宫的一众妃嫔,来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坤宁宫的殿内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这两个月以来,除了养病的皇后娘娘,复宠的陈皇贵妃,再有就是协理六宫的淑贵妃和静贵妃,其它的妃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龙颜了。 建元帝不是重欲之人,自从信奉道教之后,后宫除了得宠的那几个,几乎成了空置的状态。 为了争宠,后宫的这些女人,每一次来坤宁宫都会大费周章。 皇后娘娘最是仁慈不过,都盼着若是得了她的怜惜和青睐,也好在圣上那里美言几句。 她们心中无一不在做着同一个梦,一朝得了圣上的宠幸,哪怕不能生个皇子,得个皇女,往后的日子也有个盼头。 静贵妃今日的打扮,不似往日里的那般明艳高调。笑起来时,眼角的笑纹让她看起来有些刻薄。 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对面的淑贵妃说:“淑贵妃要把心思多多放在永乐身上,也给其他几个小公主做个好榜样。” 淑贵妃浅浅笑了下,声音淡淡的,“御史台已经查明,是常广睿心生妒恨才会对永乐散播谣言。静贵妃做为长辈,怎好这般的人云亦云。” 无非就是因为圣上昨夜宿在了坤宁宫,静贵妃今日看到她,心中不舒服故意给她难堪。 静贵妃挑眉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句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 淑贵妃端坐在椅子中,并没有因为她不怀好意的话而影响到情绪。 她面容端庄,眼神淡然,在坤宁宫同静贵妃计较起来,才是真真的叫人笑话了去。 这时有太监吟唱:“皇后娘娘到......” 曹皇后自内殿缓步走出,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身。她身着明黄色凤袍,头戴凤冠,气质典雅大气。 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她竟生出了恍如隔世感。 目光在下首最靠前的位置驻足了些许,对没有出现的陈皇贵妃,丝毫不觉得意外。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后宫这些妃嫔们不仅花团锦簇,声音也是悦耳动听。 曹皇后对跪了一地的妃嫔轻轻抬起手,轻声说:“快起身吧。”垂眸在下首的一众妃嫔面上一一掠过。 她们也都在看向皇后娘娘,神色各异,唯一不变的是唇边得体的微笑。 曹皇后微笑说道:“一段时日不见,本宫的坤宁宫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妹妹们方才是在说什么呢?” 静贵妃抬眸看向曹皇后,在她眼角明显的纹路上扫了两眼,“回皇后娘娘,是咱们姐妹觉得淑贵妃越发的娇嫩,都想知道她是不是得了什么养颜的方子。” 她身旁的安贵人接着说道:“是呀,天气寒冷干燥,唯独淑贵妃娘娘这般的滋润,属实是叫人心生羡慕呢。” 安贵人微微歪着头,眼神中满是讨好,“滋润”两个字咬的极重,不由得让人看向淑贵妃的眼神,变得羡慕又嫉妒起来。 能是什么养颜方子,还不是得了盛宠滋润的。 曹皇后接过芳若双手递过来的茶杯,听闻她们的话,掀起眼皮看向淑贵妃。 盯了一瞬后,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笑意,眼角的皱纹就更加明显了: “若是得用养颜的方子,妹妹也记得给芳若一份。今早晨起梳妆时,本宫在鬓角都看到白头发了。” 一句话便化解了静贵妃对淑贵妃的刁难,更是得到一众妃嫔们一水的夸赞。 静贵妃看着这帮人不值钱的样子,露出了一抹冷笑。 以她对曹皇后的了解,这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后宫女人在她眼前争斗,然后她才是最后获利的那一个。 曹皇后放下手中茶杯,看向下首的淑贵妃,“淑贵妃的母亲出自翰林院掌院常家,未出阁时的才情就已惊艳整个盛京城。” 淑贵妃听闻宠辱不惊,自椅子上站起身,轻声说:“娘娘谬赞了,咱们姐妹有今日的盛宠,都得益于平日里娘娘的提点。” 曹皇后点点头,笑着示意她快快坐下。 静贵妃冷笑出声,“淑贵妃这般通情达理,恭敬皇后娘娘,那年圣上赐你金丝连珠玉镯时,怎么没见你想到皇后娘娘呢?” 第297章 可惜了那两个小生命 坤宁宫的西暖殿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将屋内沉稳庄重的摆设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格外温暖宜人。 金丝连珠玉镯,是淑贵妃诞下长公主后,圣上所赐。 整个后宫仅此一只,其独特性与珍贵性不言而喻,更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圣上对淑贵妃的独宠之情。 淑贵妃今日身着紫色绣有凤纹的大袖衫,同色的霞帔如流云般垂落,不仅增添了层次感和祥瑞之气,更是为她增添了一层华丽高贵之感。 衣袖之下,她纤长白皙的指尖若隐若现。虽无法直接看到她腕间所戴饰品,但凡见过淑贵妃之人,都见过那只精美且意义非凡的镯子。 那只金丝连珠玉镯,仿佛成为了淑贵妃身份的象征。她每日都戴着这只镯子,毫不掩饰地展示着圣上对她的宠爱。 也正因如此,静贵妃对那镯子羡慕不已,且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 淑贵妃看向上首的曹皇后,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福礼: “那日臣妾五弟带着弟妹来宫中谢恩时,臣妾把那只玉镯赐给臣妾弟妹。一来可以显示皇家的恩泽深厚,二来也能体现圣上对蒋家的看重和厚爱。” 曹皇后眸光微闪,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问道:“圣上可知晓这件事?” 淑贵妃脸上露出一抹愧色,垂首低声道:“是臣妾的疏忽,下一次见到圣上,臣妾定会提及此事。” 曹皇后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她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国公爷有着开国功勋,蒋大人在前朝尽心尽力,圣上定不会怪罪于淑贵妃的。” 淑贵妃莞尔一笑,“臣妾弟妹也是年岁小,本着长者赐不敢辞。那般珍贵的东西只会让她日日惶恐,珍之慎之。 听永乐回来说,瑾初把之珍藏起来,打算作为传家之用。” 静贵妃转过头,微微撇嘴,心中暗道:巧舌如簧。 不过想到日后看不到淑贵妃戴着那镯子招摇过市,她心里倒是舒服了些。 曹皇后适时地露出一抹疲色,淑贵妃见状,便把手中茶杯放到身旁茶几上,轻声说道:“也叨扰娘娘这么久,明日臣妾再来给娘娘请安。” 说着一众妃嫔站起身,给上首的皇后娘娘行福礼,依次从坤宁宫退了出去。 曹皇后手肘支在身侧隐枕上,手指撑在太阳穴处,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管事姑姑芳若。 她轻声问道:“芳若,你说圣上知道这镯子进了定国公府,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芳若站在主子身后,抬手在曹皇后肩背轻柔,声音压的极低,“听闻蒋五夫人腹中怀有双胎……” 曹皇后轻阖眼睑,悠悠说了句:“可惜了那两个小生命……” …… 蒋五爷回到缘缘堂时,内院之中往来的下人们,面上无一不洋溢着微笑。 廊间庑下已经挂上了一盏盏的红灯笼,窗扇上的红色贴纸,把青瓦白墙映衬出喜庆气息。 无处不在为几日后的除夕新年做准备。 “五老爷。” “五老爷。” 手中拿着刚刚领到的月例钱,下人们见五老爷走进来后,停下脚步,曲身行礼。 不多时,院中都是请安的声音。 眼前看到的这一切,都未让蒋五爷察觉到一丝异状。 他吩咐下人抬热水送到净房,他归家前才从诏狱出来,洗净了一身的污秽之气,才朝着西次间走去。 顾瑾初身上盖着薄裘,仰靠在大迎枕上,眼神看向窗扇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般出神的模样。 她怀中抱着的豆包,前肢缠着绷带。看到蒋五爷抬起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把头埋了下去。 听到大丫环请安的声音,顾瑾初收回目光,对蒋五爷浅浅一笑,轻声说:“五爷回来了。” 蒋五爷走到临床大炕前,拎着豆包后脖颈,转手把它放在手掌之上。 当初那个只有他掌心大小的小东西,已经有他手臂那般大了。 他揉了揉豆包的耳朵,看着顾瑾初垂眸浅笑。 白芷和白芍见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西次间的门也被她们给合上了。 蒋五爷侧身坐在炕沿上,伸手轻轻在她小腹上摩挲,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柔声问道:“两个小家伙今日乖不乖?” 顾瑾初轻叹了口气,她料定蒋五爷会回来,却是没有想到他脚程会这般快。 说辞,她还没有组织好。 不由得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炕桌上,蒋五爷微蹙了下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转而笑着对她说:“长姐送给瑾初的见面礼,便是你的东西……坏了也没关系,眼下工艺比那时候要进步一些,还是可以修复的。” 他把顾瑾初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再她指尖和手腕处翻看,低声关切:“有没有伤到你?” 顾瑾初便顺势抱住他,两只手臂紧紧搂在他紧实的腰腹上,摇摇头,声音有些闷闷地问他: “五爷,这只金丝连珠玉镯,是圣上什么时候赏给淑贵妃的?” 蒋五爷以为她是因为断了镯子,而影响到心情。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轻缓:“……长姐生永乐之后所赐。” “也就是说,淑贵妃已经戴了十六年了呀。”顾瑾初在他怀中低喃了句。 在他的印象中,瑾初不是这般悲观之人。自他进门后,她一副欲言又止,好似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让他心生疑惑。 蒋五爷不禁又看向炕桌,上面除了那只有着明显裂痕,却是用金丝维持着环形的玉镯。旁边帕子上,盛有几粒深褐色的小珠子。 他伸长手臂想去拿,动作却被顾瑾初抬手阻止。“五爷,那珠子里面含有麝香,是从玉镯中掉落出来的。” 顾瑾初轻抿唇瓣,看着他说道。 第298章 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们 蒋五爷远比顾瑾初想象中的冷静,并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能做到举一反三。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但搂着顾瑾初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了些: “......所以上一次,吴大夫说你接触过的伤胎之物,便是戴了这只镯子的缘故吗?” 顾瑾初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好在也是戴过两次,又时间并不长。” 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了宫中那位淑贵妃,蒋五爷一母同胞的姐姐。 淑贵妃生下长公主后,这些年她盛宠不断,却始终未再次有孕。不知喝过了多少坐胎药,可依旧无法如愿以偿。 仅仅这样想着,顾瑾初就觉得口中涩涩的,仿佛吞下了一颗尚未熟透的果子。 蒋五爷缓缓抬手,动作轻柔地轻抚顾瑾初的发顶。她那如墨般的发丝从他指间滑落,仿佛上好的丝滑绸缎一般。 低声又问道:“白芷和高德出府去,就是去证实这香珠当中有麝香吗?” 顾瑾初自他怀中直起腰身,秀眉微蹙,神色凝重地说道:“我本想命人驾车去接吴子真吴大夫过来的,但后来我又转念一想,吴大夫曾在太医院当值,他的父亲更是曾经的太医院院使。 淑贵妃的身子一直都是由吴院使调理的,如果她的身体状况有问题……吴家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顾瑾初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仿佛窗外的冷风直接穿透了她的身体。 宫中的淑贵妃何其无辜!如果不是因为那只玉镯过于珍贵,或者她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而日日佩戴它…… 那么她和她腹中的两个孩子,又会遭受怎样的厄运! 又何其无辜! 想到此处,顾瑾初的小腹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蒋五爷心疼地捧起顾瑾初的脸颊,将她的头轻轻按向自己,两人的额头相抵。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的双眼,轻声安慰道: “瑾初,你放松,这样会吓到腹中的孩子们。这些交给我,你不要多想。” 顾瑾初心头紧绷的那根弦,在白芷行色匆匆赶回来,告诉她已经去过三家医馆,都确认那香珠子中确实含有麝香之后,被彻底拉至顶点。 此时在蒋五爷温暖的怀抱中,所有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就好似那会儿,无数的小珠子从玉镯中垂落,倾泻而出。 “五爷......夫君......差一点,差一点我们的孩子又保不住了......”顾瑾初颤抖着抬起手,紧紧搂着蒋五爷的脖颈。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如决堤的洪水般滚落。 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和委屈,口中呜呜咽咽的。又再一次沉浸在那些曾经发生过,让人心生恐惧的结局。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当蒋五爷听到“保不住”三个字时,眼中瞬间涌起无尽的愤怒和心疼,让他的眼底变得猩红。 极度克制的情绪让他的额角青筋暴起,青色的脉络蜿蜒扭曲,清晰可见。 蒋五爷伸手按住顾瑾初的后脑,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粗粝感,“……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们......” 顾瑾初脸颊贴在蒋五爷颈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感受着他身上炙热的温度,呼吸间都是皂角的清香,还有他身上属于他的味道。 她的声音中带着哽咽,“若是长姐知道了,她该有多伤心啊......” 建元帝他不能一边忌惮着蒋家,又利用蒋家。 利用蒋五爷,给那个还没有回宫的皇子铺路。 秘不发丧的大皇子,还有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二皇子,都成了建云帝的棋子。 蒋五爷轻拍她的后背,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起来,朝着拔步床走去。 把她轻轻放在锦褥上,拉过一旁锦裘盖在她身上。温暖的锦裘如同一个安全的怀抱,将顾瑾初紧紧包裹。 温暖的怀抱,让人安心的稳健心跳声,让顾瑾初很快就睡了过去。 即便是睡着了,指尖还紧紧抓着蒋五爷胸前衣襟。 过了好一会儿,蒋五爷从拔步床上站起身。 低头垂眸,抬起手拉了拉衣襟的褶皱。 转身走到长案几前,燃起了上面的火烛,挑成最微弱的亮度。 松涛苑 张妈妈走到主子身旁,轻声说:“夫人,缘缘堂的那个白芷丫头,跟着个男人驾车出去了?” “男人?”王氏放下手中账本,像是来了兴致。“是竹里阁的蒋家护卫,还是顾瑾初陪嫁的那些护卫?” 不管是哪里的护卫,年轻男子女子相伴而出,都是让人非议的事情。 张妈妈肉嘟嘟的面上染上一抹可惜,撇了下嘴说:“……不是竹里阁的人,拿着五夫人的手牌出去的……” 今日外院门房当值的,是她夫家的远房表哥。若是换作其他时间出门,她还无法知道这个消息。 王氏笑了下,露出一侧面颊深深地酒窝,轻声说:“有没有手牌都不要紧……是他们的行为违反了后宅规定,行为不检点,有碍风化!” 张氏听闻眼中闪过一抹算计,上一次在缘缘堂被人下了面子,害得主子责罚她一个月的月例钱。 还有眼下府中各房设小厨房一事,便让她每个月至少损失二十两纹银! 王氏扫了眼张妈妈,低声警告她:“收起你的小心思!在顾瑾初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吗?” “夫人,咱们就任由五夫人踩在咱们头上吗?”张妈妈还是心有不甘。 王氏笑了下说:“找个脸生的丫头,把白芷和那个护卫的样貌告诉她。让她去盯一段他们……” 蒋五爷把炕桌上的玉镯和香珠收了起来,带着蒋飞出了垂花门朝着明辉堂走。 第299章 巧舌如簧 方才缘缘堂的护卫来竹里阁传话,说主子要他从护国寺带回的那根手串。 见到这名护卫出现的瞬间,何游心下一动。 最初涌上的念头是,难道是夫人想要找他询问关于那些未婚配男子的更多细节? 现在想来,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怎么会如毛头小子似的,整日胡思乱想,仿若从未见过年轻女子一般。 何游自竹里阁出来后,沿着回廊往缘缘堂走去。 一路走来,尽头便是主子和夫人居住的缘缘堂。 抬眼望去,五爷与蒋飞一同从垂花门走出,看他们前行的方向,似乎是要去往国公爷的明辉堂。 何游见状,脚下的步伐难免加快了些。 眼角余光中,瞥见一个面容青涩、略显怯懦的女孩,手中提着一个箩筐,突然摔倒在青石板路上。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走上前去开口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年轻女孩儿眉如弯月,一双杏眸清澈明亮。 虽没有艳丽之姿,却是带着楚楚动人,惹人怜爱之态。 见到何游,还没说话,脸便红了起来。 “没,没事的。” 何游蹲下身,帮着她捡起滚落在石板路上的银霜炭,轻声问她:“这些不应该是婆子们做的吗?怎么你一个小姑娘自己拎过来了?” 年轻女孩儿侧过身,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多谢……奴婢还要给缘缘堂送炭。” 说完,屈了下身,把箩筐架在支起的手臂上,有些步伐艰难蹒跚地往前走。 何游挑了下眉,站起身。 走到一处假山旁,见蒋飞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廊柱上,一张黑堂脸儿没有什么表情。 以主子他们的脚程,这会儿站在这里,显然是在等他。 何游走上前,把手中的长条盒子递给主子,“五爷,您要的东西。” 蒋五爷接过盒子,把里面的手串拿了出来。 那会儿哄着瑾初睡觉的时候,他倏然间想到护国寺那个老和尚说的那番话。 垂眸把手串一圈圈地缠绕在腕间,打算着明日找个时间去一趟护国寺,也许他想知道的答案,那里会给他解开。 佛珠手串的颜色呈棕红色,色泽温润醇厚。一眼看上去,便知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盘玩。 在下人调查过护国寺之后,不仅让蒋五爷知晓那日老者的法号,也让他了解手串的不同寻常。 这 108 颗佛珠上面的每一颗珠子,都带有天然的六条纹理,名曰六道降龙木。 在佛教中寓意着斩断众生一切烦恼,脱离六道轮回之苦,获得福慧增长、平安吉祥。 蒋五爷把手串在腕间整理了下,低声吩咐:“去查一下那个人是哪个院子的。” 蒋飞压着嗓子说:“刚刚何先生不是英雄救美了,没套出话来吗?” 何游听闻后,不由得后撤了些身子,不露痕迹的看向蒋飞。 怎么觉得今日的蒋护卫,对他有些莫名的敌意。 “说是松涛苑来给夫人送银霜炭的……哪个院子的粗使丫头婆子会那般清丽,左不过又是一个玩弄心术的。”何游勾着唇角说。 缘缘堂的下人不是竹里阁过去的,就是夫人带过来的陪嫁。不说整个内院是水泄不通,任谁想打探个消息,也不是件轻易的事情。 往常五爷对府中各房,尤其是松涛苑,都能给足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面子。 眼下这种情形,怕是要杀鸡儆猴了。 …… 国公爷的壮盛之年,大多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上交虎符后,除了给国公夫人剥核桃,炒制琥珀核桃仁,剩余的大部分时光用练书法打发时间。 国公爷身着一身棉布长衫,身材高大,五官硬朗威严。 端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神情变得越发的不耐起来。 他把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拿起一旁茶杯喝了两口。 然后指着没有他手指粗的笔杆子,对身旁的魏先生说:“这毛笔不行,明日天亮后着人再去买。” 魏先生躬身应诺,心中苦不堪言。 再粗的笔杆子,在主子手中,都有点不听使唤…… 国公爷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有些吹胡子瞪眼的小声抱怨:“常掌院都已经告老还乡了,我还害怕他个球!我的嫡亲孙儿,用了他取的名字也就罢了,在书信中还单独的放了一张‘恩’字!” 他一个武将出身,能识得字就很了不起了! 写得漂不漂亮,又有何用! 把茶杯高高举起,轻轻放在书桌上,“简直气煞老夫!” 每日主子练字,都会发生相同的这一幕,魏先生已经习惯了。 就像国公爷已经这把年纪,一如既往地喜欢惹恼国公夫人,再去用亲手炒制的琥珀核桃仁去哄。 国公夫人嫁到定国公府三十多年,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明辉堂时不时的就要上演这一幕。 蒋五爷来到国公爷的书房时,见父亲正在把毛笔挂在笔架上。 粗糙的大手把桌面上宣纸仔仔细细收拢,规规整整地摆放好,好似要等着人过来检阅一般。 见此时出现的嫡幼子,国公爷开口问他:“是不是觉得承恩这个名字不满意?没有关系,为父可以再为你们选一个。” 声音洪亮,威严的面容上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就好像,儿子的回答对他很重要一样。 蒋五爷拱手给父亲请过安后,笑着说:“外祖父的笔迹儿子自是认得的,他老人家单独把‘恩’字列举出来,一个是想征询父亲您的意见; 二是想着瑾初腹中怀有双胎,他不好给出太多意见,毕竟这个家还是父亲您做主。” 国公爷抬起手,手指指着嫡幼子,口中低斥着:“巧舌如簧,巧舌如簧……老夫不和岳父一般见识。” 想到什么后,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轻快:“常掌院他身在南直隶老家,山高水长路又远。待日后两个小娃娃生出来,我日日都能看得到摸得着,总是不好同他老人家计较的!” 国公爷瞬间觉得心情大好,端起茶杯,扫了眼小儿子:“你下值不在缘缘堂陪着媳妇,来我这里做什么!该不会只想说我孙子们名字之事吧?” 第300章 小五,你想做什么! 国公爷的书房没有地龙,唯一的热源来自于燃得正旺的,屋子中心的火盆。 蒋五爷坐在书桌下手的圈椅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声道: “指挥佥事鲁安和酒后失德,强抢的民女是吏部侍郎谷大人的族亲......眼下鲁安和被关押在大理寺的诏狱之中。” 国公爷听闻后,不假思索的说:“那是你的职责所在,身为臣子自是要为了圣上分忧......小五,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这幼子说法办事有自己的章法,轻易的不同他说起朝堂之事,除非牵扯到蒋家。 蒋五爷回道:“鲁安和出事当天,是二皇子找他和兵部右侍郎饮酒,才会让他那般的有底气狂妄。” 国公爷听闻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一个是京卫指挥使司,一个负责筹备军队所需......圣上还活着呢,二皇子他想利用除夕宫宴逼宫不成!” 他经历了三个皇帝,对于一些东西来说,带着刻在骨子里的敏锐。 蒋五爷放下手中茶盏,笑着问道:“若是二皇子真的逼宫,父亲您会怎么做?” 国公爷自书桌后的太师椅中站起身,走到火盆前站定身子。 垂眸看着噼啪作响的炭火,沉思不语。 魏先生在旁说:“主子,不若您知会一声郭大人?” 他口中的郭大人,是京卫指挥使,国公爷曾经的追随者。 国公爷摇摇头,“郭晨已经不是老夫的部下,此举不妥。” 他手中已无兵权,若是他能指挥得动京卫指挥使,让建元帝知晓后,只怕还没有将谋逆之人拿下,先会被当成犯上作乱的叛军处置。 国公爷看向气定神闲端坐在圈椅中的嫡幼子,开口问他:“小五怎么会知道这个?你又是怎么看?” 蒋南笙正在轻触腕上佛珠的纹路,闻言抬眸看向父亲,“圣上迟迟不立储君,高太傅流放,周家商业版图短短时日缩水近六成,现在鲁安和又在大理寺诏狱之中。 二皇子若是再不富贵险中求,待圣上把流着陈家血脉的皇子接回宫中,他的储君之位,怕就会真的变成镜花水月了。” 国公爷点点头,继而又问道:“陈家那边有动作了?” 盛京城中如今能掌管兵权的不多,远在三江所城的郑开扬,还有就是驻守宁远城的陈家。 国公爷知道建元帝有个养在民间的皇子时,便已经设想到,这个皇子的帝王之路,注定要踩着很多的尸骨,方能坐的稳。 蒋五爷点点头:“三万大军自宁远城秘密北上,已经潜伏在通州温泉行宫附近。” 国公爷皱了皱眉,撩起衣袍坐在火盆前的锦凳上。 蒋南笙他们见状,也都纷纷站起身走过来,围坐在国公爷身旁。 国公爷开口道:“圣上这是料定了二皇子想做什么,并且做好了万全之策。” 蒋五爷夹起一块炭,扔进火盆中。火势瞬间变大,不断发出噼啪声。 “龙体抱恙,已经时日不多了……如今,圣上正在我与秦大人之间,选择前去接皇子回宫的人选。” 国公爷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不是被动在立储一事中站位吗?” 若是这个皇子继承大统,那蒋家便是从龙之功。 反之,新皇登基后,蒋家将无宁日。 蒋五爷听后笑了笑,“父亲,时至今日,您还是本着不参与夺嫡,不管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是谁,蒋家人都要殚心竭虑护主,忠心不二吗?” 国公爷眼中有怀念,声音洪亮道:“我陪着先帝打下这江山,他先我们这些老伙计而去......如今也仅剩我一人活着,自是要帮着他们看着这江山永固。” 嫡幼子在某些方面是最像他的,在心思谋虑上却是远超于他。 不管出于哪个方面,蒋家都不适合出现在军中,在战场。 也许皇朝更替后,不久的将来,蒋家再有男丁便不会受到那般大的掣肘。 国公爷见儿子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接着说:“圣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虽变得多思多疑一些,也是同他的出身有关。况且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蒋南笙听闻父亲话后,从怀中掏出几粒褐色的小香珠,抬眸看着他,低声问道:“父亲可知这些是什么?” 跳跃的火苗让他眸光闪动,眼中的光芒越发坚毅。 国公爷自然是不知道的,就听到儿子接着说: “这些是掺杂了麝香的香珠,在圣上赏给长姐的那只镯子中发现的......长姐生过永乐后再无生育,全都拜它们所赐!” 国公爷听闻呼的站起身,目光严厉,语气急促问道:“可有太医为你长姐诊过脉?婉慧她在宫中可知晓此事?” 婉慧是淑贵妃的闺名,是国公夫人生的第一个孩子。 未出阁前,备受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宠爱。 国公爷听闻此事,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女儿会不会伤心难过。 伤了的身子,还能否养回来。 蒋五爷道:“一直给长姐调理身子的吴院首,在八个月前突然病逝,父亲您是知道的。给长姐诊过脉的太医,在大皇子病重时,被圣上一怒之下都给杀了。 知晓淑贵妃身子异状的太医,病故的病故,被杀的被杀,无一人活着。 若不是瑾初发现了手镯当中的香珠,这件事,怕是会变成永远的秘密。 国公爷看着幼子越发冷静的脸庞,“小五,你想做什么!” 蒋五爷没有直接回答父亲的话:“自是要让长姐知道的......只是父亲,您好好陪着母亲,外面的事情您就不要再插手了。” 蒋五爷说完就走了,还吩咐魏先生一句。若是父亲不能相信,便找来大夫确认一下。 只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后院的母亲。 父亲问他想做什么? 圣上是这天下的主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第301章 不怕我伤害到你吗? 蒋五爷回到缘缘堂时瑾初还没醒,他便脱下脚上的皂靴,靠坐在拔步床的围栏上。 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承尘,指腹在腕间手串的佛珠上轻捻。 长姐生产之时遭了不小的罪,听母亲隐晦的提起过,女子一朝生产如同走过鬼门关一样。 好在最后她们母女平安,有了公主傍身,长姐往后在宫里也算是有了盼头。 蒋五爷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顾瑾初恬静的侧颜上。 这会儿静下心来,两人之前的对话突然涌上心头。 瑾初似乎说了一句:“我们的孩子差点又保不住了……” 她腹中怀着的两个孩儿,可是他们的第一胎。 怎么会用到“又”这个字呢! 即使当时瑾初心慌意乱,惊恐无措,断然不会这般的形容。 还有她当时的恐惧中,还带有淡淡的哀伤。 这种表情和情绪,不是蒋五爷首次在她身上感受过。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离奇古怪的梦境,他可能至今都无法察觉到,这其中的怪异之处。 曾经的瑾初,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先是与他保持距离,要收回对他的喜欢。 忘记了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羊脂玉饰上的花开并蒂、缘结同心,曾一度让他欣喜若狂。 便也理所应当的认为,瑾初的异状只是因为害羞。 但如今想来,许多事情似乎都开始有迹可循。 她身为一名闺阁女子,又怎会知晓那位卖身葬父的女子其实是扶桑人? 还有曹恒带着顾家大房放印子钱一事,为何在事情败露前,顾家人能如此迅速地抽身离开? 还有左鸿文这位成王遗孤,其大本营远在济南府,京中都无法察觉的事情。瑾初阴差阳错的,帮助永乐认清此人非良人。 此时在济南府游历的郑开承,也是在表妹的暗示下,才找到当中的一丝蛛丝马迹。 又何尝不是引领着蒋家人,继而找到的那些证据。 … 瑾初是同他一样做了那样的梦? 还是说...... 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太过撕心裂肺。 让蒋五爷不敢去回想,又不由得怀疑,哪些是真实发生的。 不然瑾初怎么会突然对他失望了,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 又在婚前同他说,希望两个人在一起能够坦诚。 再结合承恩说的那番话,蒋五爷猜测,有人用沈小姐来挑拨他和瑾初的关系。 所以,瑾初真的伤透了心之后,留下一封和离书,不要他了吗? 梦中的一切,如同一幅无比血色的画卷,赫然呈现在蒋五爷眼前。 他轻轻阖上眼帘,只觉耳膜不断鼓动,仿佛有阵阵轰鸣声在脑海中回荡。 此时的他,需要深深地用力吸气,方能让自己的呼吸变得顺畅一些。 心中的痛苦和哀伤,依旧如影随形。 落日余晖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同晃动的火苗交相辉映,又渐渐的退了下去。 外面的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 顾瑾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紧紧地抱在一道炙热的怀抱之中。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五爷,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她拽着他的衣襟,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轻声咕哝道。 头顶上传来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瑾初。” 蒋五爷轻轻地抬起手,勾起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 背对着光线的他,让人无法看清他面上的神情。 顾瑾初原本想要问他是不是过了晚膳时间,但话还未出口,就被他低头凑过来堵住双唇。 一瞬间,唇齿之间被攻城掠地。 孟浪,直接中带着不管不顾的热情。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自从她怀孕以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失控过了。 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无声的敞开自己,安慰他,也在慰藉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蒋五爷抬起头,一双眸子猩红的吓人。 他把她从锦裘上抱起来,伸手为她整理好衣襟。 蒋五爷凝视着她水润潋滟的眸子,低声问她,“……不怕我伤害到你吗?” 顾瑾初白皙精致的面上泛起桃粉,孕后的她变得愈发的娇艳,尤其是此刻更加显得的明艳动人。 她红唇轻启,“五爷又怎么会伤害我,还有腹中的孩儿。”面上满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听到她的这番话语,蒋五爷泛红的眼底逐渐弥漫起一层雾气,他轻轻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果我做出了任何令你伤心、不高兴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顾瑾初听到这句话后,身子一僵,想要抬起头却被他紧紧地压在怀中。 她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心中不禁疑惑蒋五爷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抬手抱住他紧实的腰背,轻声试探性地问道:“五爷,你这是怎么了?” 蒋五爷轻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了下说:“前朝局势变得有些紧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可能不会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你。” 顾瑾初抬眸看着他,仔细地观察着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国公爷不参与立储一事,这是前朝后宫人尽皆知的。 但现在看来,蒋家不仅被深深卷入其中,并且深受其害。 蒋五爷在心中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皆不在朝堂之上。 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方,不是想抽身,便能使得整个家族安稳的。 顾瑾初拉着他的大手,轻轻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了笑没说话。 在残酷的朝堂争斗中,成王败寇是常态。 只有胜者才能站在权利的巅峰,给家族带来无尽的荣耀和尊崇。 反之就会跌落尘埃,付出生命的代价。 蒋五爷是一个善于运筹帷幄、意志坚定且充满野心的人。 她自是不会对他说出那等妇人之仁的话来。 只是在心中暗自思忖,她知道的那些东西,还有什么是对他有帮助的。 若是被他察觉到异常,她又如何向他解释。 第302章 让阎王爷们斗去吧! 顾瑾初用过早膳,正准备带着丫环婆子前往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往日里,她身边跟着的通常是程妈妈和白芷。 此时的程妈妈,正在院子中与小丫头说话。见夫人从正房走出来,程妈妈连忙将小丫头打发走,抬腿迎了上去。 程妈妈为人严厉,顾瑾初瞧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哪个小丫头犯了错,便也没有多问。 走出缘缘堂垂花门时,高德拿着一人多高,崭新的木梯走了进来。 见主子出门,他恭敬地退出门去,将木梯竖在墙边,而后向主子拱手请安。 对顾瑾初身边的白芷和程妈妈,他点点头算是当作打招呼了。 高德平日话虽不多,但人缘却很不错。 程妈妈跟在夫人身侧,一直行至看不见缘缘堂垂花门的地方,才开口说话:“夫人,又有人过来打听高护卫的事情了。” 高德虽不是蒋家的家生子,但他是五夫人的陪嫁,又是主子身边的红人。 得知他尚未婚配,便成为府中许多适婚年龄丫环,以及一些家中有年轻女子的管事婆子眼中的目标。 像高德这种被主子看中的人,有朝一日或许会得到自由身,家眷也会跟着脱籍。 同是奴籍的她们,除了想攀高枝被主子收房,大多数想嫁的便是高德这种人。 顾瑾初听后,轻轻一笑:“年终了,咱们院子里这些还未婚配,且到了适婚年岁的可都得抓紧了。” 转而看着白芷说:“问问你娘,可有看着钟意的姑娘。” 白芷在旁叹了口气:“我哥说要看着我出嫁,弟弟的亲事有了着落,他才会考虑自己的事情。” 顾瑾初听闻,难免有些惊讶:“高义过了年才十一岁……我记得他们兄弟俩相差十岁吧?” 虽说是长兄如父,但高德有这般想法,他们的母亲肯定不会答应。 一个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自然是希望看着孩子们能早日成家。 若是按照高德的想法,等弟弟成了家,他那个年岁再想找各方面都满意的姑娘,可就有些难了。 “奴婢娘亲听到他这话,立马就哭了。说是对不起我爹,怕死后都没脸见他。”白芷在旁快言快语道。 她也就是打不过她哥,不然定要揍醒他。 程妈妈在旁听得有些云山雾绕,待夫人和白芷差不多结束这个话题,才开口问:“白芷姑娘和高德护卫是兄妹?” 白芷点点头:“是呀,程妈妈。”还贴心的补了句,“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一母同胞。” 程妈妈点点头,想到夫人身旁的丫环都赐了白姓,便也没有太过惊讶。 为了迎接除夕,府中各处已经开始装饰起来,随处可见忙碌的下人们。 冬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两侧造型各异的盆景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被精心装饰过的花园虽没有春日的生机勃勃,却在冬日里呈现出另一种宁静的光景。 “五弟妹。” 听到有人叫她,顾瑾初回过头去,只见三房的李氏正袅袅婷婷地走来。 顾瑾初面露浅笑,待她走近,笑着说:“三嫂今日的指甲颜色,同这喜庆氛围真是相得益彰。” 李氏听闻,面上笑出一朵花来,语气也变得更加亲昵,声音婉转轻柔: “别人都说弟妹年纪小,三嫂倒是觉得弟妹很有眼光。” 同顾瑾初抬起脚步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伸手欣赏自己的双手。 十指纤纤,指甲修整得如月牙般优美,涂上了她最喜欢的正红色。 在闺中之时她便让下人这般打理,嫁给蒋南义后,为了伺候他,她不得已的把指甲给剪短。 为了看起来仪态端庄,更是很久不曾碰过这般艳丽的颜色。 眼下指甲长到了她满意的长度,指甲也是今早新染的,心情自然好得不得了。 顾瑾初只当没有听出李氏话中的意思,笑着问:“颜色染得这般纯正,三嫂当真是心思巧妙。” “费了不少心思在暖房培育的玫瑰花……新鲜的花瓣效果总好过干花。”李氏面上难掩得意地说。 银钱她不缺,虽然跑了一个大丫环明月,再从人牙子那里买来人补上就是了。 左不过日子怎么开心怎么来。 顾瑾初笑着回道:“原来是用玫瑰花染的,难怪三嫂身上香味儿这般浓郁可人。” 说到香味儿,此时她们妯娌二人已经来到了明辉堂的内院。 抬眼看去,透过透明的窗扇,能看到西次间的女眷们。 李氏便把目光落在王氏身上。 上次的事,世子夫人还没有给她一个交代呢! 她看向顾瑾初,柳眉微微蹙起:“五弟妹,上次盘香是我院中明月做的不假,但背后主使之人可不是我……况且日后我也是带着诚意去给你赔礼道歉的。” 她言语不紧不慢,尽显羸弱之态。 顾瑾初见状,面上笑意加深,缓缓开口说:“刚刚三嫂还说同我投缘,既然这样又怎忍心误会于我?” 她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是李氏草木皆兵了。 也可见,这件事也让她耿耿于怀。 李氏染着丹蔻的白皙指尖,把手中的帕子紧了又紧,心中考量顾瑾初话中真伪。 她何时说过同五弟妹投缘?明明是说她眼光好。 想到这里,笑意又涌上她的面庞:“斌哥儿年岁尚小……往后的日子要多多仰仗五弟和五弟妹的。” 她虽有时会嫉妒顾瑾初,却也知晓,定国公府日后最有出息的,一定会是蒋五爷。 让阎王爷们去斗吧! 夫君不争气,明哲保身实为尚选。 见李氏和顾瑾初有说有笑地走进门来,王氏抬起头,一脸的温和笑意看过去。 李氏给蒋老夫人请安起身后,柔声笑着问道:“一进门就闻到香气扑鼻,母亲这里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蒋老夫人招手让顾瑾初过去坐她身边,一脸慈爱的笑容:“你们赶得巧,承志岳家让人送过来一筐带皮花生,你二嫂让人烤了些带过来。” 柳氏亲手剥了花生放在白瓷盘中,容长脸满是恭敬之色,起身把白瓷盘放到蒋老夫人身旁的炕桌上: “是母亲慈爱,眼下房中有了小厨房,这样寒冷的冬季一日三餐得益颇多。” 竹姐儿嘴里的花生仁咬得嘎嘣响,看着蒋老夫人脆生生地说:“祖母,您快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喜欢,孙女儿便让二哥和四哥多烤些给您送过来。” 蒋老夫人听闻,笑得一脸开怀:“瞧瞧咱们竹姐儿,真是个贴心的呦。” 柳氏在旁笑着数落女儿:“花生是你未来二嫂家的,干活儿的是你二哥和四哥。你倒好,功劳都让你一个人给占了!” 第303章 总归是双全福满门 王氏端坐在蒋老夫人一侧的罗汉床上,年岁相仿的晨哥儿,和九少爷分别坐在她两边。 王氏垂眸,轻轻捏开手中的花生,再将那层红衣轻搓下去。 她动作优雅轻柔,将花生仁左喂一粒给晨哥儿,右喂一粒给九少爷,不偏不倚。 晨哥儿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母亲,见她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便抬起小脑袋,乖巧地说了句:“谢谢祖母。” 王氏见状,抬起胳膊,温柔地搂着他的小肩膀,脸上满是慈爱。 反观她身旁的九少爷,一双大眼睛没有什么神采,给东西便吃,不给就那般坐着,看起来痴痴傻傻的。 王氏侧过头,拉出他胸前的汗巾,擦了擦他嘴角流下来的口水,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稍纵即逝。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二夫人身上,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竹姐儿听了母亲这话,顿时撅起小嘴儿,像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跑到蒋老夫人身前,站在她的腿边,仰着头声音清脆地说:“祖母,母亲和父亲昨日晚膳还说,眼下有了小厨房,我们几个小的终于能热汤管够了喝。 这些都是祖母和祖父体恤我们晚辈,自是要用孝心回报的。孙女儿才没有想着贪功呢!” 竹姐儿才八岁,虽是平日里活泼开朗,但这番话,绝不可能是长辈刻意教出来的。 可见定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在生活中总是说这样的话,让她听了去,耳濡目染。 蒋老夫人把她抱在怀中,笑着安慰她,“祖母知道竹姐儿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是你母亲错怪了你。” 竹姐儿笑嘻嘻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很是可爱。 想到了什么,竹姐儿又看向旁边的顾瑾初,一脸懵懂期待。 眼睛亮晶晶的,“五婶婶,竹姐儿家中有好多花生,一会儿侄女儿给您送去缘缘堂吧!” 李氏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竹姐儿,你这就有些厚此薄彼了吧?大伯母,三婶婶,还有四婶婶都在呢,怎么就给你五婶婶一个人送去呀!” 说完,她拿着手中帕子,掩住口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竹姐儿眨眨眼,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母亲,毕竟她还没有到信口拈来的年纪。 顾瑾初把身子往一旁挪了些,拉着竹姐儿的手,让小姑娘坐在她和蒋老夫人中间。 低头笑着说:“竹姐儿是不是又想着让五婶婶给你做好吃的呀?”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仿佛能融化人心一般。 竹姐儿瞬间睁大眼睛,止不住地点头。“每次去缘缘堂,五婶婶那里总是有新鲜吃食。竹姐儿想着,能把这些花生变些花样就好了。” 去大伯母的松涛苑,三婶婶的兰苑,都不如去五婶婶的缘缘堂自在。 况且,她好似也没去过几次,都没有印象了。 每次柳氏带着竹姐儿去缘缘堂,张氏带着娴姐儿也会一同前往。 两个小姑娘睁着大眼睛,一起看向五婶婶,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顾瑾初听闻沉思了一会,在屋中几个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中,开口说:“这花生的做法可多了......” 竹姐儿捂着小嘴儿,眉眼弯弯,为的是不让人看见她才长出来的门牙。“五婶婶,都有什么味道呀?” “能做成香辣口味,还能做成咸香口味,也可以做成香甜酥脆,给小馋猫们解馋。”顾瑾初说着用手指,点了点竹姐儿的小鼻尖笑着说。 涵姐儿从母亲膝盖上蹭下来,走到罗汉床前。 她不敢要求顾瑾初,便开口同竹姐儿小声商量:“四姐姐,你快说,咱们都是小馋猫。” 这句“咱们都是小馋猫”,可算是把屋子中的女眷都给逗乐了。 一时间,西次间中满是欢声笑语。 顾瑾初自罗汉床上站起身,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她的动作优雅,举止得体,对身侧的蒋老夫人说: “怕是要借用母亲的小厨房一用,不然这些小馋猫们可饶不了儿媳。” 蒋老夫人面上的笑意还未收回,抬手吩咐一旁的孙妈妈,“去给五夫人带路,需要用到什么的时候,让下人们都多伸伸手。” 张氏也一同站起身,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歉意,低声说:“五弟妹,我来帮你吧。” 她在辽东娘家中时学过厨艺,所以并不是一窍不通,也算不上是为了争宠表现。 顾瑾初点点头,“那感情好,有四嫂帮衬着,咱们还兴许有时间,带着孩子们多玩一会儿。” 见张氏过来,顺势把两个孩子交到她手中。 蒋老夫人听闻点点头,小儿媳总是这般的不声张,又能让所有人心中熨帖。 王氏见顾瑾初从她身前走过,把指尖红皮抖落,状似打趣道:“五弟妹对孩子这样的有耐心,若是生了女儿,一定会像你这般讨人欢心。” 顾瑾初听闻停下脚步,站定身子转过头,看着王氏笑着回道:“我倒是想先生下长子,再生个女儿。” 王氏愣了下,对顾瑾初毫不避讳的“重男轻女”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不过是为了讨蒋老夫人关心罢了。 “不管是先开花后结果,还是先得贵子后添娇女,总归是双全福满门。”柳氏在旁笑着说。 李氏忍着唇边的笑意,自打五弟妹进门,世子夫人脸上的面具,日渐的维持不住了。 她用帕子掩着嘴,眸光闪烁。一屋子的女眷,她总不好在这里看热闹,捏着嗓子说: “以五弟的学识,五弟妹的长相。他们二人的孩子,样貌总归是差不了的。” 王氏把话接了过去,笑得一脸温和,“是呀,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日后也定能嫁个乘龙快婿。” 顾瑾初听闻后面上的笑意不减,“几日不见九少爷怎么瘦了这么多,他可是世子爷的嫡幼子,莫要让下人给怠慢了去。” 九少爷坐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之前虽有些胆怯,并不似眼下跟丢了魂似的。 至于顾瑾初说的嫡幼子一说,起因是世子爷不知从哪里卜的卦。 说九少爷的八字极为特殊,旺父之运不可小觑。 如今运势受到桎梏的原因,是他的出身非正统。世子爷为了荣耀和前途,逼着世子夫人把九少爷记在名下。 王氏先前故作贤妻良母之姿,让她不得不同意世子爷的要求。否则她对九少爷的那些好,便都是装出来的。 午膳各房女眷是在明辉堂用的。 用过膳后,蒋老夫人和孩子们是要昼寝,夫人们便带着丫环婆子们回各自的院子。 缘缘堂和松涛苑有一段距离是同路。 路上,王氏在顾瑾初身边轻声问:“五弟妹,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是不是你找人安排的?” 第304章 你在威胁我! 顾瑾初微微侧过头,目光清冷地扫了她一眼,回道:“世子夫人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多看些酸腐之人写的话本子,就会发现这世间会简单开朗很多。” 王氏压着嗓子,面上温和笑意不在,明显是动了气,“你不要和我顾左右而言他!我劝弟妹不要把手伸得太长……” 蒋老夫人在管家权上打压她也就罢了,现在又把手伸到了松涛苑。 一个瘦马生的孩子,记为她的嫡子! 若是日后这个野种,知晓了生母的死因……这不是等于把一个不稳定的祸害,放在她,还有她两个嫡子身边吗? 顾瑾初浅浅一笑,笑容中却没有多少温度,“世子夫人也知道,不要把手伸到别人院子?既然世子爷信奉道教,那可听过‘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见王氏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顾瑾初接着说:“道家讲究因果的,既然九少爷与世子爷、世子夫人有这等缘分,何不结个善缘。这不仅是世子爷的福报,也是给后代子孙们积福。” 王氏利用九少爷,不就是想在世子爷那里稳固自己嫡妻正室的地位。 若是九少爷死在她手上,郁郁不得志的世子爷,会把一切都归咎到王氏的身上。 王氏回过头,看了眼趴在婆子身上睡着的蒋承良。 在知晓世子爷养有外室的之初,她曾偷偷去看过那个瘦马。同那个贱人相处的世子爷,是她从未见过的小意温情。 眼下这个孽种,同他贱人母亲的那张脸,越发变得一般无二起来。 王氏脸上的笑意收敛时,唇角的笑纹挂在腮边,显得有些狰狞。 “福报?那就是个有口不言的傻子!世子爷有今日的官职,是因为我父亲!我们王家在背后扶持他!” 顾瑾初微微蹙了下眉,面上毫无笑意,低声警告她:“世子夫人请慎言,世子爷是国公爷的嫡长子,他的世子身份是先皇确定和册封的! 你不要因为心生不满,说出不可挽回的话来,让整个蒋家被别有用心之人诟病!” 王氏只觉得,要被顾瑾初混淆黑白的话给气笑了,她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不怪五弟妹这般不懂事,毕竟你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也是有点手段和心机在身上的。” 顾瑾初听闻后但笑不语。 这笑容却让王氏停下脚步,后退了一步后,有些警惕地问:“你笑什么?” 荷花池上四通八达的回廊中心,妙音堂仿若是池中傲然挺立的璀璨明珠。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妙音堂披上了一层银装。 顾瑾初站在雕刻精美的廊柱旁,身后就是白雪点缀下的仙境阁楼。 明明是一幅宁静绝美的画面,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遍体生寒。 “世子夫人,上一次嘲弄我身份的是高太傅的孙女……”顾瑾初说完静静地看着王氏。 让她生出是在同蒋五爷对视的错觉。 王氏身子猛地一震,脸色变得煞白,“顾瑾初,你!你在威胁我?” 顾瑾初双手把身上的斗篷收拢,白皙精致的小脸儿,被身上奢华的白色裘皮衬得愈发的精致。 她的眼神平静,声音轻缓坚定,“如果实话实说,被世子夫人视作威胁的话,就算是吧。” 大房住的地方离此不远了,顾瑾初看着王氏带着丫环婆子们,浩浩荡荡地消失在视线中。 寒风吹起,扬起她耳畔的发丝。顾瑾初低声问身旁的白芷,“刚刚看清楚了吗?” 白芷点头,轻声应道:“……是世子爷身边的秦行,奴婢没有认错。” 顾瑾初轻“嗯”了一声,抬腿沿着回廊向左侧走,那边是回缘缘堂的方向。 世子爷总是抱怨生不逢时,不仅在心中责怪父亲为何那么早上交兵权;又埋怨几个弟弟们的优秀,没有顾及到他这个长兄的颜面。 同王氏一样,对世子爷之位有些超乎寻常在意。 刚刚顾瑾初是有意在激怒于王氏,就是想让世子爷身边的秦行听到,世子夫人的这番言论。 她觉得没有娘的孩子很可怜是真,那句:结个善缘,用福报给子孙后代祈福,更是出自于真心。 五房和大房隔着房,她也只能帮那孩子到这里。 秦行若是把今日王氏说的话告诉世子爷,想必,九少爷的生活能过得好一点。 顾瑾初带着人往缘缘堂走时,漫天飞雪,如鹅毛般的大小。 白芷打开手中的油纸伞,撑在主子头上,低声咕哝,“这天儿说变了就变了。” 顾瑾初顺着油纸伞,看向天空,轻声说,“是呀,要变天了。” 同样侧头看向天际的,还有站在冷宫之外的陈皇贵妃。 冷宫四周一片萧瑟之景,那些枯树在寒风的肆意吹拂下无力地摇曳着,时不时发出如呜咽般的低沉声响。 “娘娘,下雪了,不若您等天儿好了再来?”吕山站在主子身侧,手中为她撑着油纸伞,低声问道。 陈皇贵妃用帕子掩住口鼻,低咳一声后说:“今日是妹妹的生辰,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开门吧……” 第305章 这些都是你们母女的报应 守门的老太监接过吕山递过来的银锞子,嘿嘿笑了两声后,脊背弯得更厉害了。 他将打开的大铜锁挂在腰带上,又把另一把钥匙双手呈给吕山。 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贵人,您仔细着脚下……”接着,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侧墙根的阳光下,抱着膀子蹲了下去。 吕山抬手推开门,那扇年久失修、斑驳的红漆木门,在风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呻吟。 天空阴沉沉的,时不时的寒风掠过,仿佛随时会有雪花飘落。 院子里杂草丛生,泛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干枯的根茎有半人多高,在寒风中呼啸摇曳,张牙舞爪。 这当中只留下一人宽的小径,通向里面老旧、损坏的建筑。 脚下的青石板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枯枝败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走起路来,随时都有打滑的可能。 陈皇贵妃身披华贵的斗篷,与瑟瑟寒风中的荒芜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太久没有生人进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她抬起手,用指尖的帕子掩住口鼻,淡然的神色中有着些许的嫌恶。 吕山手中不知何时捡了根树枝,将脚下的石板路大致清理出来。 他扶着陈皇贵妃的手臂,口中说着:“娘娘,不若奴才背您吧?莫要把脚上的鞋袜弄湿了。” 陈皇贵妃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飞檐斗拱上随风摇晃的枯枝,笑了下说:“不碍事,妹妹怕是要等急了。” 正殿的大门自外面倒锁着,只留有一扇可以活动的窗扇,那是每日宫人自那里给里面人递东西的位置。 窗扇开着,托盘上已经冷透了的膳食上落着薄薄一层雪,让人看不清下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吕山。”陈皇贵妃抬了下下巴,轻声吩咐道。 “是,娘娘。”吕山躬身应诺后,拿出刚刚老太监给的钥匙。 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殿内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女子,身上披着失去原本颜色的锦褥,独自蜷缩在那里。 听到房间中出现声音,她缓缓地抬起头,为了适应光线,双眸微眯着。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与一身华丽宫装的陈皇贵妃,在五官上有着六成相似。 待看清来人那张脸时,慧嫔眼中瞬间被仇恨和冷漠替代,那目光就好似门外的寒风,冷冰冰的。 “看到姐姐来,便知妹妹的生辰到了。”慧嫔声音沙哑无力,若是不仔细听,就会被顺着窗扇呼呼吹进来的冷风淹没。 陈皇贵妃缓步走到慧嫔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抬手吩咐一旁的吕山:“把给慧嫔准备的长寿面端上来。” “是,娘娘。” 吕山躬身走过来,自手中食盒里面拿出一碗,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洁白似银,细如麻线的热汤面。 陈皇贵妃亲自端起碗,在慧嫔身前轻轻蹲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弄:“妹妹,受苦了,快趁热吃吧。” 慧嫔抬起头,同她相似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冷笑。 “十九年来,每个寒冬的今日,长姐都要来这冷宫看我死没死。怎么?是不是怕我命比你长,最终能看到你的下场呀!” 说完,她拿出一根树枝,在身后墙壁上又添了一笔。 三个书写工整的正字依次排列,最后一个字还有一个笔画就是一个完整的正字。 代表着她方才说过的十九年。 陈皇贵妃也不恼,把手中汤碗放到她身侧站起身,叹了口气说道: “妹妹这般是还在怪罪姐姐吗?若不是我在后宫周旋安排,妹妹怕是早就被静贵妃给弄死了!”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嘲弄,同以往后宫妃嫔看到的陈皇贵妃大相径庭。 慧嫔裹着锦褥微微坐起身,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看向她: “静贵妃?当年伤胎之物究竟是出自谁手?还有为何我怀有身孕,太医院却故意不告知?长姐,这些年,你可曾有过一丝的愧疚?”慧嫔的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和痛苦。 陈皇贵妃垂眸盯着她,好半晌才说话,一开口就猛地咳起来。 吕山急忙过来给主子轻轻拍背,好一会儿陈皇贵妃才缓过来,说到: “当年圣上许诺我做正妃的……只因你母亲忌惮我嫁入皇家,从中作梗。待我小产后,又让父亲把你送进宫里来和我争宠。” 陈皇贵妃眸中闪过愤怒,“愧疚?这些都是你们母女的报应!”她的面容因这番话引发的情绪,而有些扭曲。 慧嫔靠在那里凄然一笑,“如今姐姐身为皇贵妃又能怎么样?宫里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出生,没有我,也会有其他的女人。这就是圣上对你的爱吗?” 陈皇贵妃眼底情绪逐渐收敛,缓声说:“自从我母亲被气死,我便不相信这世间有爱。不过……” 她画风一转继续说:“等我日后坐上太后,父亲为了家族荣耀,依旧要对我,对我儿俯首称臣。” 慧嫔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疑惑,“长姐不是不能生了吗?” 陈皇贵妃好似就等着这句话,凑近她一些,低声说:“是妹妹生的孩子,一直养在外面十九年。皇上要把他接回宫,记在我的名下……” 慧嫔甩开身上破烂的锦褥,还没有碰到陈皇贵妃华丽的宫装,便被吕山一脚踹了回去。 “大胆,莫要惊扰到娘娘!”吕山凶神恶煞地开口训斥她。 慧嫔目眦尽裂般低吼,破烂不堪的大殿都是她喊出来的回音。 “原来那个孩子没死!陈雅云,你会得到报应的,我诅咒你死无全尸!” 她在冷宫这么多年,对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的亲情。 慧嫔不能接受的是,她的青春她的年华,她最好的时光都在这冷宫度过的。 而罪魁祸首,就是她同父的长姐。 她的今日,都是陈雅云设计而来! “妹妹,你放心,煜儿我会帮你照顾好。待他登基继承大统之后,我一定会帮你向他求情,让他把你从冷宫里面放出来。”陈皇贵妃缓声说道。 慧嫔想说你怎么会那么的好心,就见吕山抄起地上的长寿面,唇角勾起冷笑朝着她过来了。 第306章 传位诏书 陈皇贵妃远远站着,目光冷漠地看着吕山粗暴地捏着慧嫔的下巴,将面一股脑地塞进她的嘴里。 慧嫔苍白的面容被呛得瞬间涨红,本就细软的面条又泡了这么久,轻轻松松的让她被动的咽下去。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陈皇贵妃眼前浮现出母亲毫无生气的容貌,还有父亲把妾室抬为正妻时,慧嫔母女俩那满足的笑脸。 以及她小产后心死之时,陈家给她的最后一刀…… 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 吕山伸出手指,试探了下慧嫔的鼻息,然后走到陈皇贵妃身旁躬身说道:“死得透透的了,主子,咱们回吧。” 陈皇贵妃听闻,转身朝着殿门外走去,同时吩咐他:“慧嫔在冷宫自戕,等圣上见过蒋大人,记得去通禀一声。” 她把慧嫔留在冷宫这么多年,就是在等着这一天。 吕山在旁搀扶着主子,低声问道:“娘娘,三爷不是回来了……接三皇子一事您为何不向圣上推荐陈家人?” 此时寒风凛冽,吹得人脸上生疼。陈皇贵妃迈上红墙黑瓦下的轿辇,轻声说: “此番若是走漏了风声,那孩子能不能活着到皇城都是个未知数。况且正德离京多年,岂不是会暴露陈家在京中的势力!” 吕山亦步亦趋地跟在轿辇旁,低声说:“还是娘娘想的周到。” 眼下前朝谁人不知秦朗,秦大人的生父是谢尚林,那个在家中被正妻压制的宣平侯。 长宁郡主来坤宁宫同曹皇后哭诉了很多次,就是想阻止秦朗回谢家。 虽然秦朗表现得很是不屑一顾,陈皇贵妃坚信这世间无利而不往,世袭的爵位不会有人不动心的。 长宁郡主是宣平侯夫人,又是曹皇后的族妹,那就是她的敌人。 她不想用秦朗,也不能让陈家人动,最合适的人选便只有蒋南笙。 二皇子和静贵妃若是察觉,便可一石二鸟。 圣上也是这个意思。 …… 养心殿外,雪花纷纷扬扬飘洒下落,宛若无数晶莹剔透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飞檐斗拱在白雪的覆盖下,宛如一幅宁静的水墨画。 殿内温暖如春,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庄严而静谧。 建元帝身着明黄色的常服,端坐在棋盘前,双眸微眯,眼神中透露出深邃的思索。 身前的龙形刺绣,在烛火的映衬下,仿若活物一般,散发着帝王的威严气息。 而坐在他对面的蒋南笙,一袭绯色官服,坐姿挺拔,面冠如玉。他微微垂首,恭敬中不失从容,神色平静而专注。 建元帝落下最后一子,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轻捋胸前胡须,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南笙,这一局,你让了朕三子。” 蒋南笙听闻后连忙自椅子中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圣上棋艺高超,微臣岂敢相让。” 建元帝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谨。” 说完,他把手中剩下的黑子,扔进棋盒中。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只能听见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王喜端着托盘躬身走进来,双手把茶盏放在建元帝手边,低声说:“圣上,这是景仁宫的静贵妃让人送来的。” 又把另一杯茶盏,放在蒋南笙身旁。 而后躬身退至建元帝身后。 “大理寺卿一位空置……南笙,你就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吗?”建元帝突然开口道。 蒋南笙微微一怔,“臣资历尚浅,恐有负圣望。”他的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回避建元帝看过来的目光。 建云帝目光落在蒋南笙身上,继而盯着他的眼睛说:“现在便有一个好的机会,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蒋南笙心下一凛,深知这是圣上对他的试探。 他轻撩官袍下摆,跪在建元帝身前,恭敬回道:“臣,大理寺少卿蒋南笙,谨遵圣谕。” 烛火摇曳,映照在建元帝的面上,他看着跪在他不远处的蒋南笙,缓声说:“南笙,你不先问问朕要让你做什么吗?” 蒋南笙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微臣只需按旨行事,不敢妄加揣测。” 建元帝点点头,面露满意神情,“朕有一子流落民间,去护国寺找到三皇子之后……将他送回宫。朕身边可信任的人不多,而你,是朕最信得过的。” 蒋南笙神色坚定,“请圣上放心,微臣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圣上重托将皇子安全送达。” 建元帝面上露出疲色,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摆摆手,“好……朕等你的好消息。” 说起话来,都好似用尽全身气力。 蒋南笙躬身拱手告退,走出养心殿时身旁跟着建元帝的贴身太监黄通。 “蒋大人,这是圣上手谕您收好。三皇子回宫,皇子们的排序要动一动了。” 黄通说话的时候,口鼻中的白色雾气,瞬间消散在空中。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蒋飞见主子出来,双手接过大太监递过来的东西,而后把斗篷伺候主子披在身上。 蒋南笙一边系斗篷系带,一边说,“有劳黄公公了。”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抹温和浅笑。 黄通站在石阶上,目送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养心门。 蒋南笙迈上青帷马车,把桌几上的佛珠不紧不慢地缠在手腕上。 何游倒了杯热茶放在主子身前,问道:“五爷,圣上急诏您来是?” “去护国寺接三皇子。”蒋五爷低声说着,打开黄通给他的圣上手谕。 当中简单讲述了三皇子的年龄、样貌,是在哪一年进的护国寺,眼下在寺中的名讳。 信笺中还有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写着:奉先殿,二字后面的三被划了去。 蒋飞给自己倒了杯茶,歪着头看着纸片上写的东西,皱着眉问:“主子,这黄通说的啥意思?” 蒋五爷把茶杯送到唇边,缓缓开口说:“圣上把传位诏书放在了奉先殿,三皇子被人篡改成了二皇子。” 何游眉头微蹙,“主子,二皇子和静贵妃必然会知晓此事……属下回竹里阁调多少护卫合适?” 蒋五爷摇摇头,圣上手谕中既没有让通知锦衣卫,也并未提及京卫指挥使司,说明圣上不想节外生枝。 人多,反倒有些招摇过市。 他平时上值时带的十个护卫足够了。 青帷马车哒哒哒行驶在官道上,何游掀开车帘,抬眼看出去护国寺近在眼前。 他的面上涌上些许的不自在,低声说:“五爷,待这件事结束归家后,属下想同夫人讨个恩典。” 蒋五爷放下茶杯,扭头看向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属下……属下想娶夫人身边的白姑娘。”何游道。 掀开车帘打算下车的蒋飞脚步顿了下,想回过头去问何游,夫人身边有好几个白姑娘,他钟意的是哪一个? 转念一想,不管是哪一个,在他和何游当中做选择的话,任谁都会选白白净净,从未婚配过的何先生。 第307章 蒋五爷受伤 蒋五爷身披黑色裘皮斗篷,静静地站在护国寺的山门前。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落在他的发顶和肩头。他的身形在这银装素裹中,显得格外高大挺拔。 他命人守着寺庙大门,自己则带着蒋飞和何游,朝着寺庙中缓缓走去。 寺庙内,宁静而庄严。雪花落在古老的建筑上,增添了一份肃穆之感。 待主持领着他们找到那个俗家姓名为赵煜的年轻男子时,蒋五爷才发觉。 上一次同母亲还有瑾初来时,赵煜,也就是圣上手谕中的三皇子,曾经是为他们送过斋饭的沙弥。 赵煜理着光头,却是没有受戒。 他身着僧袍,站立时身材清瘦笔直,双手合于胸前,不紧不慢地说:“不知施主找小僧所为何事,可否等午课结束后,再进行详谈。” 眼神清澈而平静,面容祥和,让人感受到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蒋五爷还了礼,低声说:“那便不再打扰,我们在正殿等着小师傅。” 他是来接三皇子的,既然赵煜坚持听完午课,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蒋五爷让何游和蒋飞守在讲经堂,按照上一次的路线,他踱步走到那棵梅树下。 梅花在雪中绽放,点点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色泽鲜艳夺目,美不胜收。 而这一路走来,他却没有再遇到莲池大师。 蒋五爷叫住路过的小沙弥,得知要找之人后,小沙弥挠了挠头,转过身一脸的惊喜,“施主你看,莲池师叔祖在那里!” 不远处,一道身影自风雪交加中缓缓走过来。 莲池大师身上还穿着那件素净的僧袍,双手合十说:“施主,咱们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深邃而宁静,声音悠远又深沉,听在蒋五爷耳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蒋五爷抬手还礼,“实不相瞒,晚辈有一事相求。” 莲池大师带着蒋五爷来到一处禅房,里面摆设简单清苦。他抬手向地上蒲团示意,“施主,你可曾想过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不信鬼神,不供奉神佛的蒋五爷跪在蒲团上,双手托着佛珠手串,恭敬说道:“请大师为晚辈解惑。” 莲池大师闭上眼,手中的木鱼发出“笃、笃、笃.......”有节奏的敲击声。 清脆又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似时间长河中轻轻荡漾的涟漪。 让蒋五爷的心瞬间静了下来,耳边的空间都变得宁静。 …… 顾瑾初昼寝起来后,来到小书房拟单子。 准备给外祖母和外祖父的除夕礼物,郑家各房的礼物也不能少,还有才成婚不久的二表哥。 因着她怀有身孕,二表哥成亲她都没能回郑家。就是之前打算着回外祖家小住一段时日都没能成行。 给母亲的礼物是她最后拟定的,也是她考量时间最久的。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程妈妈掀开门帘进来,把晚膳的单子呈给夫人看,又询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中午吃的水晶肘子,鸽子汤,羊肉水饺,还有松鼠桂鱼,晚膳顾瑾初想吃的清淡一些。 想到无肉不欢的蒋五爷,菜单便没有改动,开口吩咐道:“让金氏再弄个凉拌海蜇皮。” 程妈妈听闻后曲身应诺,退了出去。 到了晚膳时间,蒋五爷仍未归家。 这是婚后首次,他既未派人传信,又久久未归。 白芍站在顾瑾初身旁,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低声同她商量:“夫人,您饿不得,不若您先用晚膳?” 顾瑾初摇摇头,看着窗外树枝上的落雪,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低声说:“你去小厨房给我盛碗山药排骨汤过来。” 她不能让腹中的孩子们挨饿,自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等五爷回来,他们再一起用晚膳。 既然未提前知会她,五爷就一定会回来的。 白芍听闻轻声应诺退了出去。 不多时,院子中传来杯盏落地的碎裂声,紧接着是白芍惊呼声戛然而止。 顾瑾初皱起眉,扶着炕桌自罗汉床上站起身。 “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顾瑾初吩咐白芷出门去看,她也缓步跟在后面。 才走到堂屋,白芷扶着白芍走进来。 顾瑾初看着白芍红肿起来的手背,脸上满是关切,“是不是刚才烫的?快去处理呀!” 白芍的面色有些苍白,“夫人,是五老爷身边的蒋飞,他有事情同您说。” 蒋飞是五爷的贴身护卫,形影不离的。 是五爷回来了? 那为何不进门! 顾瑾初抬腿走到正房门前,壁灯下,身着褐色断腰袍的蒋护卫站在庑廊下。 蒋飞鬓发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头顶上冒着白色的雾气,黑色披风把身上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见顾瑾初出现,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说:“夫人......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五爷......” 顾瑾初心下一窒,她料到会不太平,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第308章 还没有醒来 听闻蒋飞这番话后,顾瑾初面色沉静,“蒋护卫,你话都未说明白便跪在此处,总要让我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蒋飞抿着嘴,做了吞咽动作,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砸在地面,仿佛能听见轻微的声响。 他面色羞愧,拱手说道:“夫人,五爷下值途经永定门时遇袭……是属下们无能。” 从大理寺回到固安定国公府,不会路过永定门,蒋飞他没说实话! 顾瑾初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缓,一手紧紧抓着身旁的白芷,一手轻抚隆起的小腹。 低声问他,“五爷伤得重不重?人可在府上?”说罢,她抬手示意蒋飞起身。 蒋飞见状站起身来,垂眸看着脚下,始终不敢抬头与夫人对视,“……眼下五爷安置在竹里阁,伤口已处置过,夫人您别担心……何游已经让人去请吴大夫过来……” 听到吴大夫的名字,顾瑾初眉头微微皱了下。当初她怀疑过吴子真此人,既然这种时候让他过来,就说明他值得信任。 她下意识地问了句:“没有惊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吧?” 顾瑾初让人取来她的斗篷,心里乱糟糟的。 上一世并没有出现五爷遇刺这件事。 蒋飞说到五爷伤势的时候,有些含糊其辞。还有他披风下,不经意间露出衣衫上那片晕染开来的血迹又是谁的! “属下来缘缘堂时,何游已经请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过去。” 蒋飞站在顾瑾初身旁,拱手说:“太夫人说今日下过雪,天黑路滑,夫人您能明日再去看五爷也不迟……” 顾瑾初接过下人送过的手炉,微抬起下巴,让丫环系好斗篷系带。 听闻蒋飞的话,看向他时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蒋护卫,你没有说实话,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转头吩咐身边下人们:“白芷和程妈妈陪我去竹里阁!” 见夫人带着丫环婆子从正房出来,正沿着青石板路朝着内院走去,蒋飞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在心中懊悔不已。 就应该让何游那个能说会道的来缘缘堂,他去明辉堂递消息。 眼下他不仅没能瞒得住夫人,还把事情给办糟了! 蒋飞扫了眼一旁的白芍姑娘,低声说了句抱歉,抬腿大步追上夫人。 顾瑾初才带着人走到垂花门,见外面比以往看起来要更灯火通明,比之迎接除夕的喜庆,多出一丝凝重。 她脚下的步伐虽依旧平稳,却不由得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直到看到通往竹里阁回廊中,面容严肃巡逻的护卫,顾瑾初低声问蒋飞,“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 佩刀的护卫们,是轻易不会进到内院的,而此时的竹里阁更是戒备森严。 寒风吹过,护卫们的衣角微微飘动,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此时的蒋飞不得不实话说出:“回夫人,今日五爷奉圣上手谕,自护国寺护送三皇子回宫……五爷是为了保护三皇子受的伤……” 顾瑾初听闻脚步轻顿,随后步伐明显的加快起来。 竹里阁虽只是个二进院,内院却足以宽敞到,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 五爷每日晨练,便是在这里的练武场中。 院中的落雪全部被清理干净,只有两侧的松柏在寒风来袭时,有松散的雪花随风飘落,落在人身上带来丝丝凉意。 顾瑾初发现,竹里阁不只有蒋家护卫,还有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在夜色烛光下,尤为瞩目。 蒋飞在旁又继续说道:“夫人……锦衣卫是王喜带来的,跟着太医随行来给五爷医治……” 说完他轻闭了下眼,完全的瞒不住了。 顾瑾初听闻后止不住冷笑一声,“没看出来,蒋护卫还有做谋士的潜质!”脚步不停的往书房走。 五爷的伤一定很严重,他们还想瞒着她! 蒋飞跟在夫人身侧,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是五爷这般交代给他的。 夫人腹中怀着孩子,情绪激动不得。 待夫人察觉到不对,就一点点的渗透给她。让夫人在心理和情绪上,有个缓冲。 等下见到五爷的时候,有个心理准备,也不会一下子难以接受。 这时,蒋五爷的书房门开了。 走在前面的是头戴三山冠的大太监王喜,正一脸笑意的和身旁人说话。 他面上带着惯有的谄媚,眼神却时不时闪过一丝精明。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无需担心,太医也说了并没有伤及要害……至于还没有醒来,想必是时间的问题。” 顾瑾初听到这句话时,身子一个站不稳,让白芷眼疾手快的给抱住了。 “夫人……”白芷小声的惊呼一声,脸上满是惊慌。 “待除夕宫宴时,圣上那里还有封赏等着蒋大人.......”王喜走出门来,听到声音抬起头。 “蒋五夫人?你这是来看蒋五爷吧!” 王喜有些尖利的声音,让屋子里又走出来几个人。 蒋老夫人看到顾瑾初后,人还没有走至她的身前,手就已经先伸了过来。 婆媳两个人的手,在半空中就紧紧握在一起。 蒋老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轻声说:“瑾初,你怀着孩子,不是说不让你过来了......” 她面色有些白,眸中还有着湿漉漉的泪意,满脸的心疼与担忧。 顾瑾初见蒋老夫人好似哭过,不由得眼眶发热,攥着她的手,轻声唤了句,“母亲......” 她把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忍了下去。 也是在顾及着,院子中的大太监王喜。 这一幕看在王喜眼中,好似顾瑾初哀伤的说不出话来,婆媳两个人在抱头痛哭一般。 蒋老夫人见状,反过来安慰她,“你身子重,可不能太过激动,小五没事......” 不止安慰儿媳妇,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王喜站在那里隐晦的扫了两眼,朝着身后拱手说:“臣这就回宫复命去了,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有蒋五夫人还要保重身子。 尤其是蒋五夫人,您怀有双胎,可是有大福之人......” 第309章 望你这一世能得偿所愿 魏先生站在大太监身边几步远之处,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双手抱拳,拱手相送。 不卑不亢,张弛有度。 王喜带来的小太监,动作娴熟地从小厮手中接过托盘,将上面的锦囊收起来。 仔细着放在怀中后,迈着小碎步紧跟在王喜身后,不敢有丝毫怠慢。 院子里的锦衣卫以及太医院的太医,也纷纷从竹里阁缓缓走了出去。 随着这些人的离去,整个院子顿时变得安静许多。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仿佛给院子铺上了一层银霜,增添了几分静谧。 蒋老夫人和顾瑾初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向书房门口。她们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书房中,国公爷和蒋二爷坐在椅子中,他们相似的面容严肃而凝重。 吴大夫坐在国公爷身侧,低声说着:“……看似凶险,好在五爷年轻底子好,等醒来后便不会再有危险......” 国公爷大刀阔斧坐在椅子中,身姿挺拔如松,威严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蒋二爷头上梁冠被身后下人捧在手中,他身着官服,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回过沉香榭。 顾瑾初刚刚在外面,听到王喜说五爷还没有醒后,眼前恍然一黑。 现在又听到吴大夫这般说,反倒越发的冷静下来,眼神都变得坚毅。 蒋老夫人看到小儿媳隆起的小腹,不由得想到小儿子的伤势,眼泪便再一次不受控地往下落。 又担心影响小儿媳的情绪,偏过头,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蒋二爷走过来,扶着蒋老夫人轻声安慰她,“母亲,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吴先生都说小五没有大碍......您不要太过伤心,小五醒来后知道会自责的。” 转而对顾瑾初说:“弟妹也是,莫要伤了身子。” 蒋南义看着五弟妹,她还没有他的长子年岁大,见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得语气变得更加温柔: “竹里阁中没有地龙,弟妹和母亲先回吧。”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仿佛在哄孩子一般。 她们一个年岁大了,一个腹中还有双胎,都是情绪不得激动,又不能过多操劳的。 顾瑾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想要见到五爷。 想要听到他亲口告诉她,他的身体并没有大碍。 是他告诉她的,万事有他,让她放下心来在家安心养胎。 今天早上,她亲自送五爷离开了缘缘堂。现在却得知他人躺在竹里阁,不仅受了伤,什么时候苏醒过来还是未知数。 这种情况让她无法接受,她必须要亲眼看到五爷平安无事才能安心。 心中这样想着,她便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的眼神中带着坚持和坚定,语气中带着急切,“我要去见五爷,我要亲眼看到他没事!。” 蒋老夫人在旁拉着顾瑾初的手,她能理解小儿媳此刻的心情,又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瑾初,你二哥说的对,竹里阁温度太低,对你和孩子们都不好。” “咱们娘俩先回去......等小五醒了,身子稳定了让人送回缘缘堂,你再来照顾他,如何?” 坐在上首太师椅中的国公爷开口了,“小五媳妇来的正好,让她去看看小五!”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蒋老夫人看向国公爷,微微皱眉,满脸的不赞同。 随即语气变得严厉,“胡闹,瑾初怀着孩子呢......” 顾瑾初听闻后笑着说:“母亲,就是因为儿媳怀着身孕,五爷知道我来看他,他总不会忍心睡的太久。” 国公爷坐在上首点点头,抬手吩咐下人,“带五夫人过去,火盆、汤婆子、手炉......保暖的东西都准备上。” 继而又说,“大家晚膳还没有用,让人端来竹里阁。” 蒋五爷卧榻间的门被推开,里面守着的天青,见夫人进来,先是一愣,随后侧开身子拱手行礼。 天青的脸上满是惊讶,而后看向跟在夫人身后的何游。 五爷回到竹里阁的时候,还有着一丝意识。说过不要让夫人知道,更是不要让她过来的。 何游对他摇摇头,拉着他一同守在门侧。 顾瑾初迈进门后,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熟悉身影,背后说话的声音变得遥远,直至被她屏蔽掉。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烛光摇曳,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朦胧的氛围。 白芷看到条几旁有锦杌,给搬了过来放在床边。 顾瑾初摇摇头,动作轻缓的侧身坐在床边。 坐定后,才察觉出,两条腿还有整个身子都沉得不行。 她垂眸看着蒋五爷紧闭双眸的睡颜,平日里都是蒋五爷先她一步醒来。 顾瑾初很少看到他这般安静的躺在那里。却也是第一次见他面色苍白,难掩虚弱的模样。 蒋飞说那支箭原本是射向三皇子的,是五爷挡在他的身前。三皇子毫发无伤,五爷却是被箭矢穿透胸前和后背。 好在并没有伤及要害,却是在打斗间流了太多的血。 建元帝对蒋家有戒心,这便是五爷口中所说,他有办法解决吗? 顾瑾初不敢想,若是刺客手中弓箭再歪了那么一点点。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她拉着蒋五爷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让他微凉的指尖回温后,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他们今天很乖......” 在蒋老夫人他们面前没有流出的泪,终于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泪珠掉落在胸前衣襟,还有放在她小腹上那只有些苍白的大掌之上。 蒋五爷听到瑾初在他耳边的哭声,想睁开眼醒来的意愿不断增加。却是感受到更多的拉扯感。 同时,耳边响起莲池大师圆寂前同他说的话:“顺心而行,顺意而为......施主,望你这一世能得偿所愿。” 蒋五爷只觉得眼前变得明亮,就像是被人扒开了眼睛,一瞬间恢复清明。 看到的却不是在书房中的瑾初,而是端坐在拔步床中的她。 此时的她,肚子比他印象中要大上很多。 第310章 瑾初,你原谅我了,对吗? 蒋五爷站在那里,看着瑾初,而她却对他的出现视而不见。 他的心猛地一沉,便知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上一次的梦中。 只是这一次,梦中仅有瑾初一个人。 她明艳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蒋五爷伸出手,想去抚平瑾初轻蹙的眉头,指尖却只能虚空划过。 他依旧口不能言,形同虚设。 他看着瑾初缓缓地把一封信笺放在炕桌上,一张小脸儿坚定又决绝。 正是他在那副身躯中看到的和离书。 再次看到上面的那三个字,他只觉得胸口的洞不断有冷风吹进来,刺骨的寒冷让他微微颤抖。 “夫人,咱们不等五爷吗?” 这时走过来的丫环把貂氅披在瑾初身上,站在她身侧问道。 蒋五爷看着丫环的脸,他记得她。 白薇这丫头不是死了吗? 是被扶桑人给杀死的! 瑾初微微摇头,神色淡漠,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已不再留恋。 唯有拿起炕桌上笸箩中,没做完的幼童衣衫,眼中涌上痛色,随即下定主意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等他跟着瑾初迈上青帷马车时,就见白薇拿出一块帕子,面无表情地把帕子掩在瑾初口鼻之上。 就在蒋五爷的眼前,快到只有几息之间,瑾初人事不省昏迷着,而一同乘坐马车的白芍,浑身是血地躺在她的脚边。 那个白薇开口朝着马车外说了句什么。 蒋五爷转头看过去,白薇口中说的是扶桑话,而她刚刚杀死白芍,用的是德川家族的忍术。 这个白薇是扶桑人! 青帷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着,那种无力感,让蒋五爷如困兽一般。 他看到瑾初自昏睡中醒来,陪着她经历了车厢急速的下坠的过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车厢不停碰撞发出巨大声响。 瑾初的脸上没有恐惧和悲伤,那一瞬间的解脱感,让蒋五爷只觉得胸口的伤,裂得更大了。 马车坠落到谷底,一片狼藉。 瑾初躺在血泊之中,蒋五爷的双手一次次地自她破碎的身子中穿过,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他看着瑾初隆起的小腹,里面的孩子努力挣扎,最后归于平静。 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再次充斥着他的全身。 直到他看到自己走过来,看到自己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同瑾初流出的血,融汇在一起。 蒋五爷像孤魂野鬼一般跟在“蒋南笙”身后,看着他查出瑾初身死的原因。 都是他的自以为是,不仅没有保护好瑾初,让瑾初对他有了误解,到最后的失望。 蒋五爷终于明白,瑾初面上的解脱因何而来。 又看着“蒋南笙”一夜之间变得两鬓斑白,疯了一般烧了大房的松涛苑。世子夫人被他剃光了头发,扔进了尼姑庵。 “蒋南笙”找出二皇子赵旭,也就是现在的圣上同扶桑人勾结的证据。 他将新皇弑父卖国的罪证昭告天下,每一条都是新皇民心背离,群臣惶惶的罪证。 看着他只身潜入皇宫,拎着赵旭的头,满身是血地从午门中走出来。 那日的雪下得很大,却洗不去他满身的血污。 母亲手中牵着承恩,满面悲痛。雪花落在她的肩头,让她仿若满头华发一般。 “小五,瑾初已经不在了,你要承恩日后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吗?”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哽咽。 “蒋南笙”垂眸看了眼才四岁,与他一般无二稚气的脸。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瑾初的仇还没报......等我找到她......” 承恩并没有惧怕父亲身上的杀气,走过来轻轻拉着他的衣袖。 抬头问他:“父亲,您若是看到母亲,请告诉她,承恩在家等着她回来。” “蒋南笙”身形未顿,对长子的话仿若未闻。 蒋五爷跟在他身旁,恨不得把他手中的剑夺了下来,再深深插入他的心里。 他简直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懦夫! “蒋南笙”拎着赵旭的头,又来到和瑾初曾经相遇的护国寺的那棵梅树下。 他不敢去瑾初的坟前,自从知道瑾初对他有多失望,曾经多伤心痛苦之后,他就不敢再去了。 “施主,生死轮回,自有定数。若是执念太深,只会徒增烦恼。” “蒋南笙”睁开眼,一个身着道袍的老和尚站在他身前,语气平和,眼神中带着慈悲。 他开口自嘲道:“佛主也渡不了我。” 外人皆言蒋家五爷,“蒋南笙”他疯了。 在天下人都认为他揭露新皇罪行,取赵旭首级是想谋朝篡位之时,却是又一次见证了蒋家军的赫赫威名。 蒋家军在“蒋南笙”手中得以重整,十万大军自盛京城南下,抵达三江所城,同驻守在那里的郑将军汇合。 短短三年时间,扶桑国被打得溃不成军。为了求和,德川家族被天皇驱离。 蒋家和郑家一鼓作气,把扶桑国直接变成藩属国。 在大军得胜返京那日,天空洋洋洒洒的落下晶莹般的雪花,却是阻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一如十五年前,大家恭送大军前往三江所城。这次是欢迎大军凯旋而归,场面比之那次要更盛大,更加热闹。 作为主帅的蒋南笙,却是褪下铠甲,洗去满身尘埃,只身一人来到护国寺。 他把那幅落雪寻梅图亲手点燃,最后躺在那棵在雪中竞相开放的梅树下。 身上的绯色长袍,在白雪的映衬下艳丽非凡。 耳边传来“笃、笃、笃.......”有节奏的敲击声。 清脆又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似时间长河中轻轻荡漾的涟漪。 让蒋五爷的心瞬间静了下来,待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感受到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是瑾初在他身旁哭。 顾瑾初感觉到五爷的手动了动,她抬起头,对撞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眼神。 他声音柔和,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期冀,“瑾初,你原谅我了,对吗?” 第311章 我们还在一起…… 顾瑾初轻轻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泪花,望着蒋五爷那虚弱的模样,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从未告诉过我,会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她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肚子,对他说:“我今日感觉到他们在我肚子里面动了……五爷,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和孩子们都绝不会原谅你的!” 她红着一双眸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口中虽说着威胁人的话,模样却格外惹人怜惜。 蒋五爷听到她的话,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纹,轻声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我们不会分开……”他抬起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顾瑾初努力控制的泪,终是又落了下来。 若是往常,五爷定会过来紧紧抱着她。 如今这般让她主动过去,显然是他身体情况不允许。 顾瑾初吸了下鼻子,倾身过去。 蒋五爷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抹掉她的眼泪。 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他身上的药味更重了。 蒋五爷只觉得瑾初面上的眼泪越擦越多,胸口和后背的伤口变得愈发疼痛,低沉的嗓音中似是带着祈求: “瑾初,我现在没有办法起身,你能抱抱我吗?” 顾瑾初还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乖巧地点点头。 在白芷的伺候下,脱掉脚上的绣鞋侧身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边。 她那双潋滟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满心满眼都是依赖。 “我的伤在这里,你碰不到它……” 蒋五爷拉着她的手,放到胸前受伤的位置。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伸长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声哄道: “瑾初你刚刚说孩子们在你腹中动了,给我讲讲是什么样的感觉好不好?” 他下巴轻抵她的发顶,苍白有力的大掌,动作轻柔地在她后背轻拍,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蒋五爷抬眸看了眼何游,何游会意后,便带着丫环小厮退了出去。 何游转身关门时,不由自主朝着床榻方向看了下。 刚刚五爷的那一眼,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凌厉,让他心中一颤。 而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又让他觉得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顾瑾初同蒋五爷这样面对面地侧卧着,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腰侧,哑着嗓子说:“是吃过午膳后,我靠在大迎枕上晒太阳,突然间觉得肚皮动了一下。” 在顾瑾初看不到的地方,蒋五爷听到她说起胎动时,眼神中透露着隐忍,仿佛平静的湖面下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在他的计划之中,原本打算在除夕宫宴之前,给二皇子施加点压力,逼迫他有所行动。 而圣上让他去护国寺接三皇子回宫,不仅能让圣上解除对蒋家的戒心,更是让二皇子自乱阵脚。 如果他能早一点看到那一切,就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也不至于让瑾初也跟着担心。 他深知瑾初的个性,她受伤这件事瞒不住她,可终究还是把她吓到了。 蒋五爷压低声音,柔声说:“孩子们大概与他们的娘亲一样,是个小馋猫,只要品尝到美味佳肴,心情就会愉悦起来。” 顾瑾初听到这句话,不禁娇嗔道:“什么小馋猫呀?我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哪里有这样形容的!” 蒋五爷抬手轻抚她鬓间乌发,在她耳边轻声说:“即便是做了娘亲,孩子们都大了,我也希望,我的瑾初如现在这般……我们还在一起……” 顾瑾初听闻鼻头一酸,身子凑近他些,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用鼻尖轻蹭他颈侧,小声说: “你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我们自然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上一世她留下一封和离书,走得决绝,直到临近死亡那一刻,她想到的只有解脱。 重生后,她想过逃离蒋南笙,她也是那样做的。 收回对他的喜欢,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最后,却事与愿违。 她发现,之前努力做的事情,只有蒋五爷的出现,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对他动心。 这大概就是外祖母说的“恋爱脑”吧。 那她便陪着他排除万难,长长久久地同他在一起。 蒋南笙轻轻应了下,带着不明显的鼻音。 真是个傻姑娘。 经历这么多,他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她有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伸手勾起瑾初的下巴,垂眸凝视着她那双雾气朦胧的眸子,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双唇。 两人的唇瓣微微张开合拢,温柔而缠绵。 不知为何,顾瑾初在他微凉的唇瓣中,尝到了一丝苦涩。 咸湿苦涩在口中逐渐蔓延开来,让她的心微微一紧。 却是被他不断加深这个吻,好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想说的话,一次次被他热烈的亲吻而打断。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五爷,夫人还没有用晚膳......\" 是白芷有些生硬尴尬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不太清晰的、似争执的窸窸窣窣声。 顾瑾初轻轻抿了一下发烫酥麻的唇瓣,脑海中闪过刚才的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羞涩。 想到书房里的国公爷和蒋二爷等人,让她面若桃粉的脸颊更加红润。 蒋五爷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是我疏忽了......瑾初。\" 他有些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身,顾瑾初见状,急忙伸出手去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伤势并没有看着那般重,就像太医们所说,并没有伤及要害。 顾瑾初在旁边轻轻地掖了掖他身侧的被角,低声说:\"是打算着等你回来一起用晚膳的。\" 蒋南笙伸手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轻柔:“我也饿了,让他们端晚膳过来吧。” 第312章 因果关系 听到五爷的传唤声,天青推开房门,身后是拎着食盒的白芷和白芍。 再后面的是迈进门后,垂首站在门边的蒋飞和何游。 此时,夜色如墨,寒风瑟瑟,竹里阁外岗哨密布,戒备森严。 屋内烛火摇曳,灯火通明。 虽不像缘缘堂有着地龙,卧榻间燃着的火盆,依旧让人能感觉到,一进门便有热气扑面。 何游拱手说:“五爷,国公爷和二爷知道您醒了,就连同太夫人先回去了。” 说完,他面色踌躇,好似口中的话万般不好开口一般。在昏黄的烛光下,何游的神情显得有些纠结。 察觉到五爷看过来的目光,他接着开口道:“太夫人吩咐……说竹里阁没有地龙,天气寒凉……夫人怀着身孕,让属下们看着点炭火,莫要让主子们受了凉。” 说完,他看着不远处摆饭的两个大丫环,一张俊脸红了个彻底,与他清俊面容相比那红色显得格外醒目。 顾瑾初若是再不能发现这个何游,何先生看中了她的贴身丫环,她可就太反应迟钝了。 这样想着,蒋老夫人担心的那些事,听闻后的窘态倒是消散不少。 “白芍,你手上的烫伤没有大碍吧?”看着白芍手上的绷带,顾瑾初轻声问道。 蒋五爷听闻也抬头看过去,这个到死都陪在瑾初身边的丫环,同她有着幼时情谊,最是忠心不过。 白芍摆好碗筷,笑着回道:“回夫人,奴婢的手没事。幸运的是天气寒凉,汤的温度便没有那样的高。白芷给看过了,说是涂上几天的药便会痊愈。” 顾瑾初知晓她的性子,自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我那里还有祛疤膏,女儿家留下疤痕总是不美观的。” 白芍先是躬身应下,眼神明亮,笑着回道:“徐妈妈也是同夫人这般紧张奴婢,其实不影响什么的。” 说着,她扫了眼一旁直愣愣的蒋飞,面露不满,眼神中带着一丝埋怨:“倒是浪费了那碗山药排骨汤……” 比起手上的伤,她更心疼那碗汤。 她怕夫人饿着肚子等五老爷,在汤碗中盛了三四块排骨,又把骨头都给剃了去。 主子一口都没喝到,全都喂了土地爷! 蒋飞在旁拱手说,“是属下唐突无状,打翻了夫人的晚膳,又害得白芍姑娘受伤。” 心中紧张的不行,把祛疤膏怎么送给白勺姑娘,在脑子里都想好了。 打算着让程妈妈代为转送,这样也不会让人误会白姑娘,同他这个鳏夫有什么关系。 白芍听到蒋飞的话,嘴角微微下撇,直接不加掩饰地白了他一眼。 这人还挺理直气壮的! 顾瑾初在白芍和蒋飞身上扫了扫,她的丫环她了解,白芍是真的开始不待见蒋飞了。 蒋护卫这张黑堂脸儿,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表情,眼下也是看不出什么。 五爷受伤的位置是右侧锁骨下方,用膳的时候必然是有影响的。 顾瑾初吃过晚膳后,又伺候着蒋五爷用膳。 金氏熬的羹汤都是补血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用过晚膳后,蒋五爷的面色比之刚刚要好了些。 待人把小几上的食物收拾妥当,蒋五爷抬手吩咐下人拿笔墨过来。 不多时,他把信笺交给何游,低声吩咐:“这上面我写的几处地址,找人过去盯着。” 何游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他受伤是为了降低圣上的戒心,以来表示蒋家对皇室的忠心。 不代表这个刺杀行为,不是针对皇家,或者说有人想要三皇子死。 淑贵妃知道五弟受伤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此时阳光透过窗扇洒进来,给整个宫殿增添了一份温暖色彩。 淑贵妃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宫人为她修剪指甲,直至修剪整齐,打磨出最完美的弧度。 慧嫔得宠的时候,她还没有进宫。 而她能进宫,正是因为慧嫔被打入冷宫之后,皇上接受前朝群臣建议,再次大选秀女。 昨日她的嫡亲弟弟,又为了慧嫔的儿子身负重伤。 既然有着这样的因果关系,慧嫔的儿子回宫了,她的死因也应该让他的儿子知道。 “卓良才。” 淑贵妃把身边的首领太监叫了过来,吩咐他:“去把唐六去过冷宫的事情传出去……让黄通建议圣上,把他交给锦衣卫,势必让他吐出,当年推永乐下水这件事!” “是,娘娘。” 卓良才应诺一声,便躬身退了出去。 淑贵妃将双手缓缓放入白柚彩绘陶瓷盆中,感受着温暖而柔和的水流,在掌心和指尖划过。 柳映秋轻挽衣袖,跪在主子脚边,伺候着她净过手后,仔细地为她涂抹上一层细腻的香膏。 淑贵妃的一双手纤细洁白如玉,每一处都散发着精致的光泽。 得益于多年来,她一直注重手部的保养,使得这双手越发娇嫩。 想当年,她以秀女身份入宫。除了出身家世、才情出众外,圣上对她夸赞最多的,就是她的这双手。 淑贵妃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的女儿身上,眼中满是慈爱和温柔。 她轻声笑道:“过了花儿一样的年纪,每日大半光景都浪费在梳妆打扮上。” 长公主赵璇坐在炕桌前,手肘支在上面,双手捧着下巴,模样娇俏可爱: “母妃您如此年轻貌美,若说我们是姐妹二人,都会有人深信不疑呢。” 她说这句话并非刻意讨好,她虽是母妃所生,容貌上却是不及母妃的。 自从得知淑贵妃身子受损后,赵璇连续数日留在翊坤宫中陪伴,却是发现母妃似乎并未因此事而心情低落或食欲不振。 母妃每日早睡早起,按时沐浴护肤,饮食规律且胃口良好。 “怎么还不走?刚刚不是还说宫门开了,便要去看你五舅舅,这会儿怎么又不着急了?”淑贵妃端起身旁茶杯轻抿一口。 赵璇自罗汉床上坐的端正,笑着说:“着急的不应该是我……女儿猜想,早朝后父皇的赏赐会跟着太医,一同到定国公府。 只是不知代替父皇看望五舅舅的,是哪一位皇兄………” 第313章 三皇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大开。 来往盛京城的各个路口,还有集市上人口密集之处,到处张贴着同样的一份告示。 不仅有护卫在此张贴保护,还有人为百姓们答疑解惑。 一时间,大家竞相转告。 圣上第三子,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于近日自民间迎回皇宫。 这一消息,从繁华的盛京城,到偏远的边陲小镇,无人不知,当今天子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血脉。 百姓们交头接耳,今日之话题无一不在谈论这位神秘的三皇子。 太和殿内 朝堂之上,群臣震动。 因为在今日之前,他们并没有得到过任何,关于三皇子的消息。 建元帝高坐于龙椅,神色严肃又激动,他的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声音是很久未有过的洪亮: “朕之皇子,流落民间十九载,如今终于得以回归,此乃是上天眷顾我朝。 朕决定,建立一座养济院。收养鳏寡孤独,生活无依之人。这也是三皇子,回宫后为百姓们谋的福祉。” 圣上口中的三皇子,此时就站在殿旁。 虽是在容貌上同当今圣上没有相似之处,站在那里的赵煜,同二十年前的建元帝,在气质和身形上,有着八成的相似度。 刚刚圣上口中的福祉,仿若是在为三皇子造势一般…… 本朝本就没有立储,此时三皇子回宫,未来储君一事,又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起来。 群臣都不约而同的垂首站在那里,不敢抬头看向龙椅上建元帝的目光。 二皇子微微颔首,看着脚下的方砖,面上细微的表情都不敢做出来分毫。 在他成婚开府后,成为本朝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参加早朝的皇子。 没想到,他的第一个早朝,就是陪着众臣,迎接父皇的第三子回宫。 他的好三弟,终于回来了。 赵旭心中无比的懊恼,为何昨日那帮人没能把赵煜,连同蒋南笙一起给杀了! 这时,杨大学士站出身来,掀起官服下摆,下跪后拱手高呼,“圣上英明,是百姓之福。” 杨大学士的话落,群臣跪在地上振臂高呼。 “圣上英明......” 待群臣起身后,建元帝开口说,“三皇子毕竟在外多年,更加的了解民间疾苦。养济院便交给三皇子来办,众爱卿可有意见啊?” 工部尚书王峰良自群臣中站出来,躬身拱手道:“老臣自当全力辅助三皇子......此次机会难得,更是造福百姓之大事。” “听闻六皇子策论做的好,不若让皇子们多多接触寻常生活,也让百姓们能更加感受到圣上的这颗爱民之心。” 张阁老站出来提出相左意见,“回圣上,王尚书虽是考虑周全,却是没有想到六皇子的年岁。况且,王尚书此番说辞,二皇子岂不是更加合适?” “二皇子与三皇子年岁相当,实属于最佳合适人选......” “三皇子才回宫,的确适合二皇子在身旁辅佐其一二......” 听到这话时,二皇子赵旭身形微僵了下。 不露痕迹的,回头看了眼工部尚书。 王峰良是曹皇后一派,此时站出来好似是在向他示好,实则是在挑拨他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 建元帝捋了捋身前胡须,“除夕将至,眼下天气寒凉,不适宜动土,这件事待祭祀后再决定也不迟。” 三皇子回宫,建元帝只是发了圣旨昭告天下。 要等到进行完祭祀大典,赵煜这个皇子才真正的名正言顺。 建元帝方才提及此事,只是在试探群臣的态度。 他面上露出一丝疲色,“众爱卿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杨大学士自群臣中站了出来,再次躬身拱手高声道: “圣上,臣斗胆进言。古往今来,明君无不早立储君。储君乃国之根本,犹如大树之有根,大厦之有基。如今陛下春秋鼎盛......” 端坐在上首龙椅之中的建元帝,像是没有看到头发花白的文臣,跪在那里神情激动,朝向群臣问道: “昨日大理寺少卿蒋爱卿,为了保护三皇子身负重伤……众卿家觉得,朕应该给蒋爱卿什么赏赐合适啊?” 大臣们都不知晓三皇子的事情,又怎么知道,在永定门发生的遇刺一事。 听闻蒋五爷受伤,相互一脸惊愕,面面相觑。 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吏部侍郎蒋南义,和监察御史蒋南翔,他们的分别是蒋五爷的二哥和四哥。 二人同往常一般,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 杨大学士闭着眼,口中高呼:“圣上您有九位皇子,应当早日在当中选出储君人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不造立储君,一旦有变,孔生内乱......” “蒋爱卿是国公爷的嫡幼子,又是淑贵妃的胞弟......大理寺卿因病告老还乡,不若这个大理寺卿就让蒋爱卿来做如何?” “......圣上当以天下苍生为念,早定储位,以稳定民心......” “既然都不说话,朕就当做你们也有此意。王喜,把朕拟好的圣旨拿过来!” 上首的建元帝,和跪在台下的杨大学士,两个人好似自说自话一般。 谁也阻止不了谁,更是谁也不听谁的,让群臣一时间不知听谁的好。 杨大学士一番话说完,有些神情萎靡的看着上首的建元帝。 只见大太监王喜双手捧着一份圣旨,群臣随即变得安静下来。 建元帝看着下首的老臣,手掌用力按在身下的龙椅,努力控制喉咙中的痒意: “杨爱卿所言极是......朕有九子,总是要在他们当中选出一个来做储君。待祭祀之际借此机会昭告天下!” 杨大学士听闻后老泪纵横,“圣上英明。” 两个月前杨大学士,在太和殿也是这般苦苦哀求,那时圣上说待除夕宫宴时宣布立储一事。 现在又改成了祭祀大典时宣布,也只有杨大学士每次都是深信不疑。 …… 翊坤宫静贵妃听到早朝一事,手中茶盏举了又举,终是没有摔出去,美艳动人的面上带着抹狠厉。 汪应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收起主子手中的东西,低声说:“娘娘不必担心,昨日那批刺客从未在内陆出现过。” 静贵妃冷笑了下,“现在最坐不住的应该是咱们的皇后娘娘……” 吩咐一旁的大太监,“去告诉二皇子,天气寒凉,让他多加衣服!” 第314章 没有你抱着我,我睡不着 顾瑾初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应该还没有大亮,拔步床的床幔中暗沉沉的。 昨夜是她嫁给蒋五爷后首次独自入眠,翻来覆去的难以成寐。 睡着了,又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夫人?” 负责守夜的白芷听到动静,自地台上坐起身,隔着床幔轻声唤道。 顾瑾初翻了下身,低声问她:“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才卯时,您要起床了吗?” 说着白芷手脚麻利地坐起身,把地台上的被褥收拾好。 得到夫人的应答后,站起身挂好床幔,然后服侍夫人穿衣。 白芷心中暗自感慨,往常五爷在时她们这些大丫环倒是偷懒了不少。 顾瑾初接过丫环递来的温水,轻抿一口后吩咐她:“让小厨房准备的早膳清淡一些,等下梳洗好,咱们就去看五爷。” 昨夜王喜走的时候说过,圣上的赏赐今日会到。 即便他不说,五爷救了才回宫的三皇子,今日怕是满朝文武,还有整个后宫都会知晓这件事。 顾瑾初来到竹里阁的时候,显然蒋五爷已经醒来多时,正拿着本书靠在床头上看。 见她从隔扇后走进来,温柔浅笑,抬手让她过去。 顾瑾初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然后缓缓地坐在床侧他的身旁。 两人四目相对,随后嘴角同时上扬,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不用主子吩咐,白芷和白芍就开始张罗着打来温水,用来给五爷洗漱净面。 顾瑾初微微侧身,将手帕放入水盆中浸湿,轻轻拧干。 在烛火的映照下,她明艳动人的侧颜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动作轻柔,蒋五爷则静静地看着她。两个人之间没有过多言语,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温馨与亲昵。 待下人摆好早膳后,两个大丫环,还有程妈妈,很自然地自卧榻间退了出去。 同在缘缘堂时一样,留下五爷和夫人独处。 天青一开始打算着,伺候主子洗手净面的,他两只手都伸过去了,见夫人很自然地照顾五爷,只得作罢。 待用早膳的时候,他又过去伸手伺候,见程妈妈和两个大丫环又转身出去了。 他便保持着这个姿势,也跟着走出去站在隔扇外。 何游走过见状便问他:“做什么呢?一早就呆呆愣愣的。” 天青小声嘟囔:“就是突然间有点不习惯。” 五爷平日里看似温和,没想到,在夫人面前,简直就是应了那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何游轻咳了一声,侧着身子压低声音说:“你一个在外书房当差的,见过几个大丫环? 管好自己眼睛,这都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小心惹恼了夫人,五爷让你去绍休堂领罚。” “在夫人还是顾家大小姐时,我便见过……我说的是……算了,同何先生也说不明白。” 天青转过身,站在卧榻间门口,等着听里面主子的传唤。 顾瑾初见蒋五爷眼下不明显的黑眼圈,放下碗筷后,轻声问他:“昨夜疼得没有睡好吗?” 换药的时候五爷不让她看,也不许她经手。但她依然能想象得到伤口的狰狞,一定会很疼吧。 蒋五爷拉着瑾初的手,把她往怀中带了些。他的眼神温柔又炙热,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嗯,没有你抱着我,我睡不着。” 顾瑾初潋滟的水眸睁大,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开着的隔扇门,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又没有发热,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蒋五爷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不及眼底的柔情来的浓烈,声音低沉:“没有我给你暖床……瑾初,你昨夜睡得好吗?” 顾瑾初听后,一张脸热得不行。 要不是怕牵动他的伤口,恨不得捂上他的嘴。她倾身凑近他些,小声警告他:“你这里地方小,又不隔音,你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 她的脸颊绯红,眼神中带着羞涩与嗔怪。 他这般做派,仿若让她看到那个夜探香闺的蒋南笙,还有在青帷马车上索吻,要她负责的那般无赖模样。 蒋五爷笑了下,低哑的声音听在耳中,让人心止不住跳乱了两分。 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扣在她的脑后,两个人离得很近。 近到呼吸在方寸之间纠缠,生出耳鬓厮磨般缱绻。 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噼啪声,仿佛也在为这暧昧的氛围增添阵阵喝彩。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隔扇外的几个下人早已躲开了去。 “为夫只是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瑾初,我好想你……”蒋五爷的声音低哑,似在耳畔低喃一般。 顾瑾初看着他鸦羽般浓密睫毛下,那双璀璨如星辰般眸子,忍不住仰着头,在他唇角轻碰了下。 口中小声说着:“汤婆子是没有五爷好用。” 五爷体热,有他在身边就像大大的火炉,被窝中到处都是热的。 蒋五爷说没有睡好,想她,都不是作假为了哄她。 这么久都是抱着瑾初睡,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 心中又是这般的患得患失,若不是身子情况不允许,他定是会追到缘缘堂去。 所以这一夜他并没有睡好。 她出现在竹里阁的那一刻,他就恨不得抱着她,亲她,做一切极尽缠绵之事。 眼下她这般主动吻她,瞬间点燃他一样。 蒋五爷追着她的唇,顺势整张唇都贴了上去说:“……瑾初也想我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似蛊惑人心一般,顾瑾初感受着他张合的唇瓣贴着她的,因为失血缺水干裂的纹路,都像是带着小勾子,引着她不由自主地点头。 听到低笑声从他口中倾泄而出时,好似让她也不由自主抬起唇角。 两个人的双唇,却是紧贴在一起。 顾瑾初不由得拉开些两个人的距离,自床榻上站起身,红着脸说: “……等午膳时我再过来。”说完逃似的带着丫环婆子们,从竹里阁离开。 在回廊中走了一段路后,顾瑾初才觉得面上的热意褪去。同身旁丫环婆子说:“咱们直接去明辉堂。” 蒋老夫人这会儿应该也想知道五爷是什么情况。 明辉堂的西次间,不止蒋老夫人。 府中的几个妯娌们,好像都在这里一同等着她一般。 第315章 蒋五爷升职了! 屋子里不知在议论什么,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待顾瑾初迈进屋子,里面的声音好似戛然而止,突然就静了下来。 蒋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同往日一般,被家中晚辈和媳妇们环绕着。 面上虽带着笑,好似笼罩着一层疑云一般,浮在表面,又隐藏的很好。 柳氏侧身坐在临窗大炕上,见顾瑾初进来,连忙站起身朝着她走过去,扶着她一同往屋子里走。 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在她身侧轻声说:“二爷去上早朝时,还在惦记着五爷呢……” 顾瑾初抬手在二嫂手背上拍了拍,回了抹浅笑。走到蒋老夫人身前,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地说: “母亲,儿媳见您院子的梅花都要被落雪压弯了,便让白芷折了两支,正好放在您多宝阁那只瓷瓶中。” 白芷手中拿着几支开得正艳的红梅,听到夫人的话后,径直朝着多宝阁走去,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主子说的花瓶旁。 蒋老夫人见状抬起手,用手指指着顾瑾初,佯装生气的模样,同几个儿媳晚辈们说: “瞧瞧你们五弟妹,这是看中我那瓶子了!”老夫人眼中带着几分宠溺,脸上的笑容却藏也藏不住。 她们婆媳的这一番话,让屋中的气氛重新变得欢快起来。 自是没有哪个女眷,再提及在竹里阁养伤的蒋五爷。毕竟蒋五夫人眼下的状态,就能说明一切。 顾瑾初说的是一只青绿色的珐华器彩色花卉瓷瓶,不论从精湛的工艺,还是艳丽的色彩来看,都是很有收藏价值的。 是蒋老夫人嫁到定国公府时的陪嫁,原本是一双。其中的一只,在蒋五爷年幼时,不经意间给打碎了。 这还是某一次,蒋五爷沐休陪着媳妇来明辉堂给母亲请安时,蒋老夫人曾用这件事打趣过。 也让蒋老夫人知道,小儿子的身子是无碍的。 王氏抬眸看过去,笑着说:“这只瓷瓶我嫁给世子爷时,它便被母亲束于多宝阁,可见是母亲的心爱之物。”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李氏侧着头,在婆母和五弟妹身上来回看了看。王氏这话中所指意义颇多,有点期待五弟妹会说什么。 顾瑾初接过丫环端过来的茶盏,看着蒋老夫人撒娇道:“母亲,原来世子夫人也是看中了这只瓷瓶,好在我先开了口。” “上次张夫人碎了我一多宝阁的瓷器,我那缘缘堂,擎等着好物件儿撑门面呢。”说完狡黠又无辜地看着王氏。 张夫人就是世子夫人嫡亲的小妹。 她做过的那些事,放任盛京城各大世家,都是后院不光彩、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 王氏坐在那里,面上温和的面具就要维持不住了。 她那两千三百两银票打了水漂了吗? 她不是赔了钱了! 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蒋老夫人开口了。 “看让这孩子说得这个可怜呦,还以为是被人给欺负了呢!”蒋老夫人笑骂道,吩咐她身边的胡妈妈: “快点把那瓷瓶给小五媳妇收了起来,免得等下又看中什么。” 顾瑾初一手端着茶盏,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蒋老夫人,笑着说:“多谢母亲体恤。” 蒋老夫人一脸慈爱的轻点她,“另外的那一只在很多年前被小五给打碎了......这一只我也没办法赏人,左右都是被你们小两口给拿走了。” 柳氏低头同怀中的小女儿说,“你五婶婶一撒娇,祖母就会依着她。竹姐儿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 竹姐儿刚刚一直仔细听着呢,歪着小脑袋认真地问:“祖母,竹姐儿除夕家宴时能坐在您怀里吗?”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满脸期待地看着蒋老夫人。 柳氏以为小女儿会趁机要糖果子之类的,不然她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万万没有想到,竹姐儿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蒋老夫人把竹姐儿叫到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竹姐儿的头。 笑着问她:“竹姐儿现在就在祖母怀中,为何要坚持在除夕家宴那一日呢?” 竹姐儿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微扬起小脑袋,一脸的骄傲。 声音稚气又可爱:“因为祖母是家中最尊贵的女人,将来竹姐儿也要做祖母这样的太夫人!” 李氏听闻用帕子掩住嘴,小声同一旁张氏说:“我说四弟妹,你日日同二嫂在一起,怎么没有学会个一招半式呢?” 眼中虽带着几分调侃,却不是以往嘲讽的语气。 张氏扫了她一眼,并未在她眸中察觉恶意,淡声道:“三嫂不是也没学来大嫂的为人处世吗?” 妯娌两个一人说了一句,便又不再互相搭理了。 倒是那边蒋老夫人被竹姐儿给哄得合不拢嘴。 还是柳氏了解自己的小女儿,她叹了口气说:“母亲,您这孙女儿要做太夫人,是因为太夫人这个身份,便没人敢管着她吃糖果子!” 她和二爷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大馋丫头! 两个嫡子年岁轻轻便中了举人,不能说同他们小叔叔般优秀,也是很多人羡慕的小有成就。 嫡长女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唯独这个嫡幼女。 蒋老夫人听闻先是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算是今日第一个真正的开怀畅笑。 “祖母的乖孙女儿哦!做了太夫人也不会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用她的小手指着顾瑾初: “你五婶婶让孙嬷嬷每日看着祖母,甜的东西也不可以多吃......”蒋老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同竹姐儿说。 竹姐儿皱起秀气的眉毛,变得有些苦恼,在柳氏感觉小女儿又要口出惊人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日后做五婶婶这样的蒋五夫人,自己开着点心铺子?” 竹姐儿小手掐在腰间,站在母亲身前,挺着明显的小肚腩。 在祖母和五婶婶之中有点难以抉择。 柳氏一脸的尴尬,觉得这辈子大概所有丢脸的时候,都留给了这嫡幼女。 把她抱在腿上,不得已,捡了块泡芙给她,小声说:“吃吧,小祖宗。” 柳氏脸上满是无奈,眼神中却带着深深的慈爱。 张氏面上带着淡淡的浅笑,“小孩子心思纯净,咱们总是觉得她们什么都不懂......在我看来,若是娴姐儿日后如五弟妹,倒是她的造化了。” 话正说着,有下人过来通禀。 是竹里阁的何游,过来有事同太夫人说。 何游匆匆而来,迈进屋内后,稳稳地站在门边,恭敬地拱手行礼,声音洪亮: “恭喜太夫人,恭喜五夫人!刚刚宫里传来了圣旨,咱们五爷从大理寺少卿荣升为大理寺卿!” 蒋五爷升职了! 第316章 忠臣,佞臣 王氏是女眷中第一个缓过神并开口说话的,“恭喜母亲,恭喜五弟妹。 她面上带着温和笑意,脸颊上代表性的酒窝却并未显现。 王氏勾起唇笑道:“还是四小姐眼光好……五弟这般有出息,五弟妹可不就是同母亲一样,日后是家中的太夫人。” 大理寺卿乃正三品文官,以蒋五爷的年岁成就,日后位列二品大员并非难事。 那他的嫡妻正室,不仅有诰命在身,更可尊称为太夫人。 王氏口中虽说着恭维的话,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衣袖下,指尖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戳出个洞来。 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不甘。 顾瑾初看了眼程妈妈,程妈妈便会意,倾身附耳过来。 顾瑾初低声吩咐道:“去问一下何游,圣旨中五爷升职的缘由。” 上一世五爷并未提升为大理寺卿,更没有三皇子遇刺并且回宫这件事。 她不能否认五爷的优秀,却是以他的年岁和资历,大理寺卿一职有些牵强。 更会引发出不好的言论,因病告老还乡的上一任大理寺卿,坊间就有传闻,是蒋五爷蒋南笙所为。 这样任事态发展下去,怕是不久的将来,蒋五爷会变成一个令人唾弃的佞臣。 在她去给蒋五爷送午膳的时候,便这样把心中的担忧直言说出来。 蒋五爷拉着她坐在身边,午前来了两波儿人,他话说得有点多,此时有些想休息会儿。 见她这样说,便笑着问道:“在瑾初心中何为忠臣,何为佞臣?” 顾瑾初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他面上的疲色,伸手打算扶着他躺下。 蒋五爷顺势拉着她,顾瑾初不好同他使力,便由着他,两个人一同躺了下去。 他有些吃力地把锦裘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顾瑾初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大奸大恶之人,古往今来无非就是一个‘利’字。我倒是觉得,若非动到国之根本,导致民不聊生,都算不上佞臣。” 她自幼长在郑家出身商贾,有些想法于文人来说相悖。她抬眸看向五爷时,目光带着不确定。 毕竟,两世以来,他们首次这样谈到前朝政事。 “嗯……”蒋五爷轻声应了下。 忠臣和佞臣,在有些界定上会很模糊。这取决于复杂的人性和政治环境。在不同时期,评判标准又会不一样。 他笑着说:“瑾初放心,我不会做你口中的佞臣。” 顾瑾初在他怀中点点头,“我知道……” 蒋五爷轻声道:“国库空虚,高家,周家……一个太傅,一个皇商,仅仅以二人之力,缓解了朝廷几年的税收。 坊间那些传闻全部是政敌抹黑我的言论……在史官那里,后人看到的蒋南笙,不会是一个佞臣!” “圣上想利用我帮三皇子解决掉周家,又唯恐陈家做大,用蒋家来压制陈家……他心知长姐的事瞒不住,大理寺卿一职,不过是圣上又在安抚人心……” 而这一切,又完全取决于建元帝心中,蒋家的忠心程度。 顾瑾初静静听着,突然间心中很是不舒服。 便付之在行动上,紧紧搂着他。 她有些伤心,心疼五爷。 建元帝的那道圣旨丝毫未提及,蒋五爷是奉圣上手谕,去护国寺接三皇子回宫。 更像是,蒋五爷寻回流落民间皇子回宫,岂不是把蒋家同三皇子捆绑在了一起。 顾瑾初想了想后,轻声问他:“那二皇子会这样轻易甘心吗?” 上一世,二皇子能顺利登基,全得益于那封传位遗诏。 蒋五爷笑笑:“赵旭手中的牌不多了,已经构不成三皇子的威胁。”他搂着顾瑾初,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声音干哑中带着疲色,让顾瑾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没多时就闭上了眼睛。 顾瑾初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是蒋五爷从隔扇后缓步走过来。 见顾瑾初拢着锦裘坐起身,柔声问她,“是不是吵醒你了?” 顾瑾初摇摇头,“五爷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睡的挺好的。 把昨夜的觉都给补回来了。 蒋五爷坐在床边,并没有脱鞋要上来的意思,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低声说:“醒了就缓缓神,等下我们回缘缘堂。” 顾瑾初听到这个,困意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五爷,您的身子方便挪动吗?” 蒋五爷笑着握着她的手,“竹里阁没有地龙,你不方便待在外院,我也不想你每次三餐这样往返折腾......更何况,在内宅更有利我养伤。” 自己的身子他知道,经过一夜休养已无大碍,刚刚出去已经让下人都打点好了。 他受不了没有瑾初在身边的煎熬。 在那会儿醒来时,见到瑾初在他怀中睡的正香。 昨夜的那种空虚感,又一次达到顶点,他是不想再体会的。 顾瑾初点点头,轻声说:“缘缘堂有小书房,若是来人有事通禀,你们也有说话处理公务的地方。”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那咱们便回去吧。”蒋五爷轻拥着她说。 顾瑾初枕在他肩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五爷好似迫不及待要从竹里阁离开一样。 第317章 别着急,快了 隔扇门缓缓被推开一条缝隙,两个黑脑袋一上一下地伸了出来。 是白芷和何游。 白芷侧过头,看着何先生这张唇红齿白的漂亮脸蛋儿,退开身,站在旁边。 两条手臂抱在胸前,眼神中满是嫌弃,仿佛在说:你拉着我做什么! 有话说大可进去通禀,至于这样偷偷摸摸的吗? 何游见状收回脑袋,有些不自在地朝着一旁示意了下。 走到书房的另一侧,红着耳朵低声问:“白芷姑娘,在缘缘堂你们也是这样伺候夫人的吗?” 此时,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书房里,照亮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 白芷把手中东西放在长条案几上,正面看着何游说:“五老爷喜欢和夫人独处,不喜欢屋子中有太多下人在旁伺候。” 白芷性格泼辣,说话也不忸怩,上下扫了两眼何游后朝着他向前迈了一步。 眼神中带着审视,低声问他:“何先生,你是不是做了亏心事?说话就说话,你动不动就脸红什么?” 何游在她过来时,脚步未动,上半身微微后仰,整个人像是煮熟了一样。 一向能言会道的他,只憋出来两个字:“没有。” 白芷点点头,“酒鬼从来不承认自己酒量差。” 说完,白芷拿起案几上的东西,摇摇头,转过身朝外走。 小声在口中嘀咕:“倒是白瞎了这张脸了……” 何游抻了下衣襟,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千载难逢,不应该任它在手中溜走。 他大步跟在白芷身旁,拱起手说:“白芷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想同夫人讨个恩典,娶白姑娘为妻。” 白芷听闻站定脚步,一脸神色未明地问:“请问何先生,这是主子的意见,让你来通知我。还是何先生在问询我的态度?” 何游开口说:“以我对夫人的了解,夫人必然会询问白姑娘意见。可是我觉得,我先问一下白姑娘,这样更能体现出对你的重视。” 白芷点点头,她也觉得主子不会擅自决定她的婚事。 她笑着给何游行了个礼,“那何先生便去主子那里提亲吧!” 何游听闻后一脸愣愣的。 他刚刚曾一度以为,白芷姑娘是要拒绝他的! 白芷微皱了下眉,“何先生,我这人书读得少,心中想的是什么,便会说什么,你是在拿我取笑吗?” 何游忙不迭的伸手,摇头。 觉得五爷此时看到他痴傻的模样,怕不是要嫌弃他。 不由得又像蒸熟了一样,“稍后我便会去五爷和夫人那里求恩典,白姑娘,你不要误会。” “叫我白芷就好。”白芷点点头,除了身子虚点,何游在她这里又多了个有点傻的印象。 “何游,白芷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何游侧过身,挡住不远处护卫看来的目光。 两个人的名字在他口中转了一圈,看着白芷走远的背影,才想起,忘了问白芷姑娘对他的印象。 …… 顾瑾初伸出手,把蒋五爷的斗篷系带系了个活结。 见大丫环进来,觉得她今日面上的笑意,同往日里的都不同,却也没有多想。 蒋五爷从竹里阁挪回缘缘堂,自是不用他去用脚步丈量,是用一顶小轿给抬了过来的。 上一次坐轿子,还是成婚的那日。 此时阳光洒在小轿上,透过掀开的轿帘,狭小的空间中带着阳光的味道。 不由得让顾瑾初怀疑,那会儿五爷到底是睡了没有,短短时间这么多事情都准备妥当。 软轿从竹里阁出来,一直到缘缘堂正房石阶前才停了下来。 “五爷。”外面响起蒋飞的声音。 蒋五爷微弯些脊背,从软轿迈到石阶上,转过身,朝着顾瑾初伸过手来。 让顾瑾初仿佛看到成亲那一日,这只大手,牵着她迈下轿门。 只不过这一次,是他们一家人,一同迈进门来。 不知为何,顾瑾初察觉到,同她五指交握的手微微的,渐渐的收力。 让她的指骨都有些发疼。 待回到内室,她服侍着蒋五爷靠在拔步床上时,顾瑾初面露紧张,低声问他:“可是牵动到了伤口?” 蒋五爷摇摇头,柔声说:“哪里有那般脆弱,只是几日没有回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丫环婆子把主子们送到内室,便都退了出去。 内室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味。 顾瑾初迎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目光,他坐在那里背着光,竟让她生出了,五爷眸中有泪光的错觉。 她轻声开口说:“经此这般危险,五爷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好……”他伸出手,拉过她,先是在她额头轻吻,然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自是惜命的,还要长长久久的和瑾初在一起。” 还有他们的孩子们,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和瑾初白头偕老。 顾瑾初枕在他的一侧肩头,听着五爷稳健鼓动的心跳声,轻声在他怀中问道:“五爷,你还记得冒充白薇的那些扶桑人吗?” 她一直没有找到同他说,二皇子同扶桑人勾结的机会。她甚至怀疑这次刺杀三皇子,害得五爷受伤的就是扶桑人。 可惜自白薇那件事情之后,她在盛京城,一直没有查到扶桑人的踪迹。 蒋五爷抬手,在她后背轻拍,“别着急,快了。” 郑将军自三江所城归来,一并带回同扶桑人勾结的,来自盛京城的证据。 此时同在固安的郑家,秦朗看着手中的合婚庚帖,一张嘴不仅合不上,还就要咧到耳朵了。 第318章 还是小五知道心疼人 虽正值隆冬天气寒冷,但庭院中,却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一抬抬的聘礼,一水儿的精致华美,被下人们依次从外面抬进来。 花厅中很快便放不下了,有的只好放在庭院中。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地搬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 秦朗身着飞鱼服,外披一件黑色斗篷,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无以言表的喜悦。 他拿着大红的合婚庚帖看了又看,粗糙的大手,在他和牡丹的名字上轻轻蹭了蹭。 他们的名字,终于写在了一起。 郑牡丹看着秦朗这副模样,在他身旁低声道:“你别这样笑!” 家里人看他这副模样都笑得不行了。 秦朗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些,眼中满是柔情地看着她,“我试试咱们的名字掉不掉色,这以后可是咱们的传家宝。”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庚帖放在他事先准备的扁盒子中,然后放进衣襟内兜,那一处被撑的有些鼓胀。 好在外面披着斗篷,倒是不那么显眼。 秦朗打算着,把这合婚庚帖放在祠堂中,让子孙后代们供奉。 他们的今天,都是从牡丹答应他的提亲开始。 郑老夫人从花厅走出来,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准新人,她抬手让他们过去。 秦朗拉着郑牡丹的手,走到石阶下,“扑通”一声跪下,给郑老夫人磕了个响头。 他态度恭敬,拱手说:“母亲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没有个正式的仪式,此时也不是在行奉茶礼,不过显然秦朗这一举动,在郑老夫人那里是受用的。 她微微点头,眼中带着欣慰,“起来吧。” 看着女儿女婿,开口问他们:“打定主意补办婚礼了?” 秦朗刚刚还笑嘻嘻的,这会儿却露出一脸受伤的神情,眉头微微皱起,说道:“母亲,您要给小婿做主...... 我是恨不得整个盛京城,都知道牡丹终于肯嫁给我的,是牡丹说她不想大操大办。” 他能有个名分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别人有的,他也想牡丹有。 郑牡丹不露痕迹地掐了秦朗一下,看着郑老夫人解释:“母亲,初姐儿怀着孩子呢,姑爷又受了伤。”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招手让他们二人进来。 “牡丹,你今日和姑爷拿到合婚庚帖,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郑老夫人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慈爱,缓缓说道: “初姐儿怀着孩子是喜事,外孙女婿大难不死也是喜事。今日三喜临门,母亲便做主把你们这喜宴给办了!” 郑老夫人话落,鱼贯而入的下人手捧着托盘进来。 崭新的凤冠霞帔,随即出现在郑牡丹的眼前。她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母亲,这些您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呀?” 郑老夫人轻抬下巴,示意一旁的秦朗:“哪里是我准备的,是你那夫君来我这哭求,这些都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 郑牡丹看着身旁高大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被认定的安心感。 “秦朗,你......” 秦朗身姿挺拔壮硕,脸上带着爽朗又温柔的笑容,看着牡丹的眼中满是爱意。 好像在说:“快夸我,说你喜欢!” 大夫人吴氏还有二夫人孟氏走过来,一人托着郑牡丹一只胳膊。 孟氏才出了月子,身子还有些丰腴,笑着打趣她:“走吧,我和大嫂给你去梳妆。让小妹美美的嫁出去。” “可不是要抓紧时间吗,从固安到大兴还有一段距离......” “大嫂,你说的大兴是.......” … 秦朗在大兴置办了一套三进的宅子,也算在了给郑牡丹的聘礼当中,倒是真的应了他要入赘的那句话。 晌午前抬进郑家的三十六台聘礼,不多时又原封不动,浩浩荡荡的从固安抬到了大兴,变成了郑家给郑牡丹的八十八抬嫁妆。 不到一年的时间,郑牡丹辗转从香河到固安,如今又从固安来到大兴。 身份上从顾家二夫人,变成自立女户的郑氏,如今又变成秦夫人。 …… 第二日,顾瑾初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时,发现大房长子蒋承铭从任上回来了。 不止蒋承铭在,还有她没有见过的妇人。同王氏带着儿媳,坐在蒋老夫人下首椅子中,听他讲在任上的一些趣事。 妯娌们也都陪在旁边,丫环婆子带着孩子们,坐在临窗大炕上说话。 蒋老夫人先是给顾瑾初介绍孟夫人,她是长孙媳孟氏的母亲。这次一起和蒋承铭,从明州而来。 孟夫人看上去是脾气很好的那种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孟氏不管是样貌和脾气秉性,和母亲都很像。 顾瑾初和孟氏是平辈,倒是孟氏看到顾瑾初这般的年轻,多少有些惊讶。 想到蒋五爷的年纪,随即又面色如常。 孟氏今日比往日里打扮的亮眼一些,怀中抱着晨哥儿,时不时的朝着夫君看过来,眼神中满是眷恋。 蒋承铭不过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外放三年的经验。同家中其他几位少爷相比,身上已然有着成年男子的沉稳劲。 见到比他年岁小的长辈,恭敬的拱手行礼问安,脸上带着谦逊有礼的笑容。 蒋老夫人拉着顾瑾初的手,“瑾初,小五那里还要你照顾,就不用过来请安了......怀着孩子呢,劳累不得的。” 孟夫人闻言问道:“看五夫人肚子有五个月了吧?” 蒋老夫人笑着说:“......怀的是双胎,才不过四个月。” 双胎本就更显怀一些,孕前顾瑾初就四肢纤细,孕后注重饮食搭配,每日的那些补品,也没让她太过丰腴起来。 “太夫人好福气呀,到那时两个孙儿,抱都抱不过来呢!”孟夫人面上的笑意加深,适时的露出一抹羡慕。 顾瑾初在旁听着,脸上带着抹浅笑。她抓了把松子,给老夫人剥坚果仁儿吃。 王氏等顾瑾初坐下后,才开口说:“铭哥儿是昨日夜里回来的,只来了明辉堂给长辈们报平安......听闻五弟挪回缘缘堂静养。” 顾瑾初笑了笑,侧身同蒋老夫人说:“昨日午膳后阳光还不错,五爷便坐着软轿回了缘缘堂。儿媳来时五爷交代过,让母亲放心。” 说着,她把剥好的松子仁放在食盘中,推到蒋老夫人身侧。 柳氏在旁打趣说:“定是五弟舍不得弟妹,回缘缘堂也好,免得一日三餐弟妹要过去照顾。五弟年轻底子好,二爷说除夕家宴时,五弟大致上就能出屋了。” 蒋老夫人点点头,拍了拍顾瑾初的手说:“还是小五知道心疼人。” 孟夫人一脸的期盼看着女儿,还有她身旁的蒋承铭,“你们小两口终于不再聚少离多,也是时候给晨哥儿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晨哥儿年岁小,在屋中待不住,王氏便借口带着一家人退了下去。 蒋老夫人也没有拉着顾瑾初聊太多,等她回去的时候,母亲身边的佟妈妈已经在等着她了。 第319章 上天恩赐的宝贝,你更是 前几日,顾瑾初与母亲和外祖母书信往来时,便已得知母亲同秦朗交换庚帖之事。 今日佟妈妈前来,顾瑾初这才明白她是来道喜的。 “小姐,夫人在大兴成婚了,是老夫人做主给操办的!昨日宴席上都是家人,老夫人想着小姐身子不方便,便没有通知。这不,一大早就让老奴来给小姐报喜来了。” 佟妈妈坐在顾瑾初身旁的锦杌上,脸上洋溢着喜悦,缓缓说道。 顾瑾初微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欢喜。“我明白的!我是高兴,为母亲高兴!” 她怀着身孕,即便母亲提前知会她,她也是无法去观礼的。 只是知道这个消息,难免心中感慨万千。 上一世的秦朗,为了母亲付出了那么多。这一世,他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那个在她幼时,毫无底线地纵容她的青年。那个让舅舅们头疼不已的秦朗,如今变成了她的继父。 佟妈妈见小姐这般反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她端起茶杯,连着喝了两口。 顾瑾初接着问道:“佟妈妈,刚刚听你提到大兴。怎么?母亲在大兴置办房产了吗?” 她只记得母亲在大兴有产业,房产好似是没有的。 佟妈妈放下茶杯,笑着说:“大兴的房产是老爷置办的,作为聘礼给了夫人呢。” 说着,她身子凑近顾瑾初一些,像是怕内室的蒋五爷听到似的,在她身侧小声说道: “老爷说了,日后家中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是夫人的,这就是她在家中的底气。” 这可比之前的那个顾华年好上太多了!不过顾及着那是小姐的生父,她自是不会说出口。 却是在她的神情中,不难看得出,郑家人对秦朗是满意得不得了。 大兴地处天子脚下,秦朗在锦衣卫更是随时听候圣命。 那里不仅地理位置优越,且同固安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 顾瑾初打心眼儿里为母亲感到高兴。 等送走了佟妈妈,顾瑾初回到内室。 只见蒋五爷正侧身躺在拔步床上,静静地看着窗扇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低声问他:“都听到了?” “嗯。秦大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我贤婿了。”蒋五爷收回目光,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顾瑾初好似能体会蒋五爷的无奈,笑着说:“日后咱们的孩子,还会有比他们年岁小的舅舅或者姨母呢。” 秦朗年岁上比母亲小了几岁,他们肯定是要生孩子的。 若是母亲身体情况允许下,顾瑾初是乐见其成的,她不想母亲晚年太过孤单。 蒋五爷大手轻轻抚上顾瑾初隆起的小腹,缓缓说道:“那些都是后话,我发现我是在竹里阁,或者缘缘堂养伤,对瑾初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分别。” 顾瑾初听到他话中的酸意,故意笑着问他:“五爷为什么会这样说。” “早膳后你便出了门,快到午膳了你才回来,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家中……” 蒋五爷声音低沉,侧着的身子缓缓躺平,就这样垂眸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委屈。 顾瑾初惊呼一声,睁大眼睛,指着肚子说:“夫君,两个小家伙动了!” 蒋五爷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搂着她的腰,把侧脸贴在她肚子上。 压低声音,柔声同里面的孩子们说道:“我是你们的爹爹,我叫蒋南笙,你们的娘亲叫顾瑾初……”好半晌,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瑾初,他们是不喜欢我吗?”蒋五爷声音低沉,好似更加委屈了。 顾瑾初笑着说:“……才四个月,我也只是偶尔才能感受到他们。要等到五个月之后,他们再动的话,五爷这样把手或者脸贴过来,才能感受得到。” 她一脸温柔,声音中满含怀念:“再大上一点,他们的小手和小脚,力气更大的时候,还会让肚皮鼓起来……” 蒋五爷让她靠在床围栏上,他顺势把她搂在怀中,低声说: “瑾初,待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在院子里种上两棵树。代表你腹中的两个孩子,好不好?” 顾瑾初眼圈有些红,“好呀,五爷想过种什么没有?” “种石榴树,你喜欢吃,又寓意着多子多福。”蒋五爷柔声道。 好半晌,又响起他低哑的声音:“长子叫承恩,次子或者女儿的名字,瑾初有没有好的想法?” 他一上午想了很多,觉得这个名字不如让瑾初来取。 顾瑾初抬手抚上腹部,红唇微启,脱口而出两个字,“予恩。” 蒋予恩,这个名字男孩女孩都可以用。 蒋南笙侧过头看她,眼底满是深情,轻声说:“孩子们是上天恩赐的宝贝……瑾初,你更是,没有你就不会有他们!” 顾瑾初听完他的话,突然展颜一笑,手撑在两个人身侧的拔步床的木质围栏上,翻身压了过来。 蒋五爷有些猝不及防,仰着头,难得地露出一丝茫然,就这样看着她。 “五爷……其实我想说,我原谅你了……”顾瑾初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 呼吸全部扑在他的耳骨上,弄得人痒痒的,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惊。 蒋五爷心猛地紧缩了一下,体会到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紧张到指尖像是迅速失去了血色,微微发抖,扣在她身上的瞬间,整个人脱力了一般。 “瑾初……” 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顾瑾初松开他的手,抬起手捧起他的脸,“五爷,不要问……你只要知道,我的回答就好。” 她一下一下吻着他的脸,他高挺的鼻梁,他沾着湿润的眼睫,他微张的唇瓣。 转而一路向下。 蒋五爷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点燃他的是心中的那团火。 瑾初说原谅他。 这是他在那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最想知道的答案。 第320章 让他沉沦…… 出阁前,顾瑾初的模样便已名动盛京城。 此时褪去青涩的她,面若桃花,容貌越发明艳动人。 如雪般娇嫩的肌肤染着绯色,潋滟的水眸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让蒋五爷心旌摇曳。 尤其是在说出这番话后,更是让蒋五爷难以自持。 动作间,她的衣襟系带松散开来些,在烛火的映照下,那赛雪的肌肤宛如最上等的丝绸,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光泽。 昨夜是他们婚后首次分开睡,即便是瑾初怀孕后都不曾有过。 这一夜,对蒋五爷来说,格外漫长。 如此热情的瑾初,让蒋五爷沉沦其中,然而理智尚存。 他拉着她的手阻止她,声音低哑暗沉:“瑾初……” 她怀着孩子呢。 “嗯,我知道……”顾瑾初俯下身,身上的合香变得越发浓郁。 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炙热起来。 守在内室外的丫环,低着头,静静走到正房门前坐下。 阳光从房檐上倾斜而下,照在她们身上,暖烘烘的。 白芷和白芍对视一眼,白芍面色如常地从兜中掏出一捧牛轧糖,轻声说:“刚刚蒋护卫过来赔礼道歉……让咱们分着吃。” 白芷抬起手背贴在脸上,给自己降了降温,又轻吐出口气。 自她手中捡起一颗糖,剥去外面的那层油纸,放进嘴里后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那个蒋护卫就没在说什么?” 白芍一侧脸蛋鼓鼓的,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是让程妈妈转达的。” 说着,她把手又伸过来,“你再拿两颗,剩下等会儿给白鹤和白桃她们。” 白芷叹了口气,白芍这傻姑娘在感情方面,是一点窍儿都没开呢。 蒋护卫送药也就罢了,送糖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这时,何游从二进门穿过庭院走过来。刺眼的日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见白芷嘴里在动,他低声问她:“……吃什么呢?” 白芷摊开手心,是刚刚从白芍那里拿出来的牛轧糖,“蒋护卫买的,你要吃吗?” 何游心下一沉,没想到蒋飞竟然懂得这一招! 他站在石阶下拱手说:“麻烦姑娘帮忙通传一声,我找夫人有急事。” 一旁的白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开口拒绝他,“不行……暂时不行!” 白芷随即问他,“可是那会儿你在竹里阁说的事情?若是急事,我便进去给何先生通禀。” 总不好耽搁了五爷的正事。 何游红着耳垂,见并排站在正房门前的两个大丫环,好像有点明白缘由了。 他轻咳了一声,小声说:“等方便了,再帮我通禀也不迟。” 白芍见何游还不走,她也不能离开,让白芷一个人面对外男。 两个大丫环站在门前石阶上的日光中,何游便站在一侧的庑廊下,同她们保持出一段距离。 何游和蒋飞都是五爷身边得力之人,白芍便没想那么多。她抬头问何游:“吃糖吗?蒋护卫拿过来给大家分着吃的。” 何游听闻后,先是看向白芷。 白芷一脸的“不然呢?” 何游伸手接过一颗四四方方的牛轧糖,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垂眸拱手对白芍说:“多谢,白姑娘。” 几个下人说话时,内室拔步床的红色床幔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瑾初坐起身,乌黑秀发下白皙肩头透着粉色,肚兜系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雪白颈间。 她红着脸,抖着手指,抬起胳膊把衣带系好。 蒋五爷侧身躺在那里,满面餮足。 露出来的一侧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 见她穿好衣服,轻声开口说:“是何游……他前几日就同我说过,看中你身边的丫环想和夫人讨个恩典,。” 顾瑾初听闻扭头看向他,眸底的湿润感还未褪去,一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白芷还是白芍?” 何游递过来的册子她看过了。 说实话,五爷身边的这个谋士,并不是她心中满意的人选。 蒋五爷把有些凌乱的锦褥往身上拽了拽,清了下喉咙,“让他自己和你说……何游的父母都去世了,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瑾初点点头,能留在五爷身边的,能力自是没得说,但是能力不等于人品。 最主要的是,于男性来说何游长得太过好看了些。和白芷以往接触过的男子,性子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等顾瑾初在书房见了何游后,只把白芷一个人留下。 顾瑾初坐在罗汉床上,神色平和,“你过来坐,我有事同你说。” 白芷像是一早就知道夫人要说什么,搬了锦杌过来在坐在她身旁,浅笑看着她。 顾瑾初把手中的茶杯放下,“过了除夕你就十七岁了,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前些时日,我让陶掌柜把我陪嫁中,未婚配的管事和庄头整理一遍…… 除了年岁上不合适,最主要的原因,我舍不得你离开定国公府,况且你的母亲和兄长都这里。” 白芷听后站起身,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夫人,我立志要伺候您一辈子的,除非是您不要奴婢了。” 顾瑾初叹了口气,抬手示意让她坐下。 这些话上一世白芷说过,她自是相信白芷的忠心。她的打算也要说给白芷听,怎么选择还是要看她自己。 “后来我又把目标放在五爷身边,蒋安和何游你都是见过的。他们一个是竹里阁的护卫首领,一个是五爷书房的谋士…… 五爷受伤这几天,你们也都接触过,有没有觉得好的?” 白芷露出一抹浅笑,“回夫人,奴婢觉得何游何先生不错。”她脸上带着笑,没有丝毫的忸怩和羞怯。 顾瑾初听到后,笑着问她:“巧得很,刚刚何游过来找我求个恩典,说是想娶我身边的白芷姑娘。” 白芷点点头,“何游有先问过奴婢的……说这是对奴婢的重视。”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何游在她这里除了好看,又多了一个优点。 顾瑾初微微颔首,“你是我身边的大丫环,这般得到重视是应该的。” 夫人的话,让白芷的脸红了起来,“奴婢这也是托夫人的福!” 顾瑾初把她的手拉过来,“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何游在府中有他自己单独的屋子,便当做你们的新房……何游没有家人,你们私下里仔细商量着……” 白芷从锦杌上站起身,给夫人磕了个头,在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喜悦。 顾瑾初点点头,让她出去后把白芍叫进来。 第321章 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顾瑾初把何游给她准备的小册子,当中属于他的那一页给撤了下去。 等白芍进门的时候,她把小册子放到身旁炕几上,招手让她过来,示意她身前的锦杌,“你坐下。” 白芍走过来后,扶着锦杌便跪下了。 她的脸上满是坚定之色:“夫人,奴婢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顾瑾初叹了口气,微微蹙起眉头,低声说道:“……就算你在府上伺候我一辈子,人总有老的时候,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吗?” 白芍抬起头,满脸倔强,眼中闪过一抹回忆的神色:“奴婢被家人卖给人牙子时已经记事了…… 家中的大小事宜都是我娘操持的,可是她生病后,我爹舍不得钱,活活把我娘拖累死了。觉得我是个赔钱的丫头,在后娘进门后就把我给卖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没有哀伤和愤恨,只是平静地说: “奴婢怕将来遇到我爹那样的男人,也不想我的孩子变成我。夫人,奴婢不嫁人……给您带小主子,一直伺候您。” 房间中的地龙烧的极旺,屋中温暖如春,更是阻挡住窗扇外的阵阵寒风。 顾瑾初抬手示意她起来,“何游今日过来求娶白芷……我想着你若是嫁给府中护卫,或者管事婆子家的儿子,咱们主仆的缘分也不会断。” 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说:“既然白芍你这样说,日后嫁人的事我便不会再提。待你改主意了,我一定给你一份丰厚的陪嫁。” 上一世白芍一直没有嫁人,顾瑾初不想耽误她的婚事。但总不能因为她的意愿,去强人所难,让这世间多一对怨偶。 白芍听后安下心来,笑着站起身,“谢夫人体谅。” …… 经过两日的休养,蒋五爷能下地走了,便开始每日往返竹里阁处理公务。 家中两个主子,一个是孕妇,一个是伤患,不说各房送过来的补品,就是金氏每日熬的进补汤汁,喝得没有怀孕反应的顾瑾初,午膳后胃里也一直反酸水。 在蒋五爷被人叫走后,顾瑾初独自在内院中散步消食。 这时有下人过来通传,说长公主过来了。 顾瑾初以为五爷受伤后,长公主第二日就会来,或者宫里面的皇子们,也会借机过来探病。 可五爷的伤口都结痂了,宫中的贵人们还是静悄悄的。 顾瑾初让白芷扶着她,沿着回廊缓缓朝着二进门走去。 阳光透过回廊上木质雕花,形成一片片斑驳光晕。 赵璇就是在这般景色中,看到顾瑾初走过来,她先是愣了下缓过神后,步伐不变但明显速度快了些。 行至顾瑾初身边先是曲身行礼后,才一脸惊讶地说:“这才多久没见,小舅母你这都显怀了。” 顾瑾初同赵璇并排着往正房走,脸上带着温柔浅笑,抬手在隆起的小腹前轻抚: “过了四个月便会显怀,又是双胎,自是会比寻常孕妇肚子要大上一些。” 进门后她吩咐白芍给长公主上茶,是那会儿煮的红糖姜枣茶。口感微甜,不仅能缓解油腻,还能止住时不时的酸意。 赵璇在下人伺候下,脱掉身上的斗篷。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小舅母接触过母妃镯子中的伤胎之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顾瑾初拿起笸箩中,还未完成的孩子的肚兜递给长公主看。 赵璇用手托着,布料只有她一只手那么大,漂亮又可爱。 她笑着问:“小舅母,这是给两个小表弟做的吗?” 顾瑾初面上露出浅笑,眼中带着一丝温柔:“还不知他们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大红色倒是都可以用。” 赵璇把肚兜放回炕桌上的笸箩中,“母妃也给两个小表弟做了贴身衣物,说是等着除夕宫宴时,亲自拿给你和小舅舅。” 顾瑾初笑了笑,“长姐有心了。” 王喜一早带着太医来看望蒋五爷,并传达皇上的口谕,通知他们参加除夕宫宴。 赵璇放下手中茶杯,低声问:“五舅舅呢。” 顾瑾初便猜测,长公主想必是有话想同她单独说。她抬眸看向一旁伺候的大丫环,白芷随即会意退了出去。 她笑着回道:“用过午膳,五爷被外书房的何先生叫走了。” “……我可能没有办法和郑大人在一起。” 顾瑾初听闻看过去,在长公主面上看到近似于哀伤的神情。 她轻声安慰道:“也许立储一事昭告天下后……到那时,会是另一番光景,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赵璇垂眸看着杯中一动不动的茶汤,小声说:“小舅母,和郑大人的事情,我也只能同你一个人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让我全心全意喜欢的这样一个人。恨不得以往做过的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都不曾做过一样……在他说他能放下手中一切的时候,我便开始幻想着嫁给他……” 顾瑾初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面上的笑意更浓,声音轻缓:“还没有到最后,都不应该是放弃的时候。” 赵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眸光闪了下,“是呀,我们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临离开时,顾瑾初命人把那只金丝连珠玉镯拿了过来。 “……找匠人重新修补过,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顾瑾初笑着说。 赵璇皱着眉,以往身份尊贵的象征,却是暗藏着伤人的东西,“小舅母,你不嫌它晦气吗?” 顾瑾初把它套在腕上,“东西都清理干净了,除夕宫宴那日,我还要戴着它进宫呢。” 蒋五爷回来时,顾瑾初把长公主说过的话讲给他听。 还很认真的问他:“……若是新皇登基后,会同意给永乐和三表哥赐婚吗?” 第322章 蒋五爷种树 蒋五爷听了瑾初的问话,微微沉思片刻后说:“……未知的东西谁也说不好。” 顾瑾初轻轻一笑,点头道:“说的也是。还不知晓新皇会是哪一位皇子呢。” 总归不会是二皇子就是了。 蒋五爷微微垂眸,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顾瑾初见状,轻声问他:“怎么了?”一边说着转头吩咐下人们,可以摆晚膳了。 蒋五爷见她疑惑,开口解释:“永乐的性子,心中定是不舒服的,只怕她会做出什么来。” 同一时间的长公主府中,温暖的烛光摇曳着,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 下人们把晚膳摆好后,躬身依次退了出去。 郑开承抬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缓缓将两只酒杯斟满酒,笑着同坐在对面的长公主说:“怎么了,是今天的膳食不合胃口吗?” 赵璇身着赭红色暗花缎锥绣鸾凤交领袄裙,屋子里点着的烛火通明,映照在她的侧颜有些严肃。 她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低声说:“我今日去定国公府,看到小舅母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自上次一别,郑开承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表妹。家中二婶和大嫂才生产完,他多少对女子怀有身孕之事耳濡目染。 “孩子在母体内会一天天长大,正所谓瓜熟蒂落。”他一边说着,一边给长公主盛了碗汤,放在她的身前。 赵璇喝了口汤,“小舅母对我说,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郑开承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表妹和蒋五爷,姑母和秦大人,大致上,就是她口中的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室内一时变得有些安静下来,只有时不时的,微弱的碗筷碰撞的声音响起。 过了一会儿,郑开承问道:“蒋五爷身子恢复得还好吧?” 赵璇咽下口中的食物,“我去的时候,小舅舅被下人叫去外书房,想必是无碍的……除夕宫宴那日,便能见到了。” 郑开承眼中涌上笑意,摇摇头。 就是没有蒋五爷的升职,宫宴这种场合,定国公府都会是应诏入宫的世家。 长公主这是心中藏着事情,才这般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也就不再刻意地找寻话题了。 晚膳后,郑开承握着赵璇的手,柔声说:“时辰不早了,公主早些歇息吧。” 赵璇反握住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你对男女之事就一点都不好奇吗?你会来陪我晨练,也会同我一起用晚膳,为何从来不主动提及留下来?” 说着,她又微微摇了摇头,“算了,我今日心情不是很好……你也回去歇息吧。”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也让他心情不好。 更不应该对郑开承有任何的质疑的。 郑开承却一把将赵璇抱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拉着她的手……目光坚定地盯着她,直至她眸中闪过羞涩和慌乱。 “家中没有给我准备知晓情事的通房丫头……我在心中深深地心悦你,对男女之事不仅是好奇……”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勾着赵璇的下巴,“我只是想,把你最宝贵最完整的,留到我们成婚的那个洞房花烛夜。” 赵璇在他的掌中轻轻摇摇头,轻声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想发脾气。不知为何,那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郑开承把手伸向她的颈后,动作温柔地把她按进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轻叹:“没关系……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吗?” 赵璇紧紧搂着他的腰,手臂一点点向上,两只手反手扣在他的肩头,两个人的上半身紧紧相依。 她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也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皇位只可以传给皇子,皇女不行吗?” 协理六宫的淑贵妃是她的母妃,她的外祖父是同皇祖父打下天下的定国公,她的曾外祖父曾是翰林院掌院。 她的舅舅们,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吏部侍郎,还有一个监察御史。 论起母族势力和威望,父皇的那些皇子们哪一个如她? 父皇这样的忌惮蒋家,暗中伤害母妃的身体,不就是怕她生出个皇子,同他心爱的三皇子争夺皇位吗! 郑开承听闻她的话后,微微垂眸,沉思片刻,问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有人同你说什么了?” 赵璇下巴支在他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的烛台,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人和我说过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那些看不见的阻力,让我快疯了。” 郑开承闻言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声音平缓:“蒋五爷和国公爷是你和淑贵妃的亲人,你想要什么,就要让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支持你,记得,你还有郑家。” 赵璇猛地抬起头,她刚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那些话,是大逆不道的。 可是,郑开承,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次日,阳光明媚,寒风吹在身上都好似比往日里温柔许多。 吃过早膳后,顾瑾初同蒋五爷在内院中手牵着手散步。 蒋飞和蒋安,一人抱着个方形青花瓷花盆,规规矩矩地站在二进门那里。 蒋安见蒋飞只是颔首不说话,便提高音量,开口问道:“五爷,花盆给您找来了,要放到什么地方?” 蒋五爷微微抬手,指向由东厢房改造成的小书房位置。 两人端着花盆稳步走进来,将花盆轻轻放在阳光下后,拱手给顾瑾初请安。 顾瑾初见状,眼中满是好奇,低声问道:“五爷,这是要做什么呀?” 蒋五爷拉起她的手,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花盆上,淡声说道:“我昨日查了《农政全书》,也让向胜利过来回话。在冬季可以对种子进行沙藏处理,我准备种下一株石榴和一株柿子。” 瑾初腹中怀有双胎,自是要种下两棵的。 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家族繁荣;柿子则寓意事事如意、圆满吉祥。” 顾瑾初坐在廊下阳光能照射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蒋五爷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未受冻的土壤放进花盆中,再将种子和沙土混合。 然后吩咐护卫,将两个花盆放在书房干燥通风的地方。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这日。 第323章 成大事者 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给庭院披上了一层银装。 陈正德卯时晨起,在被白雪覆盖的院子里行了一套拳法后,接过下人双手捧上的帕子,擦掉顺着鬓角滴下来的汗珠。 “三爷。”下人见他走过来,行礼问安后抬手掀开门帘。 陈正德侧过头,在门帘下抬腿迈进书房。 房间内,方桌后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者。 “父亲,您怎么没多睡一会?”陈正德反手把身后的书房门阖上,脸上带着关切之意。 父亲身为怀远将军,驻守在宁远城,无诏进京可是重罪。 小厮轻手轻脚地,把食盒中切好的烤鸭、卤煮、蒸饺,还有一壶烫好的秋白露放在桌子上。 陈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接着把杯中剩下的酒全被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睛,“烈酒还要属秋白露的味道。” 他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反而指着那几个盘子,“……百顺胡同的烤鸭,朱家的卤煮……没想到,永定门卖包子饺子的夫妻俩,现在还活着。” 陈正德坐在父亲对面,唇角微微勾了下,“父亲,您只是离京多年,这些生意买卖还是要继续的。” 又压低声音问:“今日是除夕宫宴,父亲是想乔装打扮同儿子一同去吗?” 陈航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当年我陈家像丧家犬一样逃离盛京……” 他不由得又想到十九年前,他陈家最优秀的两个女儿,一个从皇子侧妃,一步步走到今日的皇贵妃,一个深陷冷宫,生死不明。 眼下他的外孙三皇子,终于被送回宫中。他要陈家被夹道欢迎,万众瞩目一般被迎回盛京城。 陈航看着儿子,语气坚定地说:“三皇子长于民间,作为母族,我们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说这话的时候,他瘦削的面部神情倨傲,一双眸子闪着精光。 陈正德看着父亲胜券在握的样子,伸手给父亲倒了杯酒。 他要参加宫宴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在旁陪着,问道:“父亲……既然您做了这么多,这么久的准备,何不?” 陈航听闻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才淡淡地说:“定国公当年功震四海,没有蒋家军先皇又怎么会登上皇位…… 蒋鸿晖手握兵权,在百姓心中极受爱戴,他都不敢起兵造反,觊觎皇位,你以为那个位置是那么容易坐上的吗?” 先皇占着有个好的出身,不仅师出有名,又有蒋鸿晖那样骁勇善战、忠心耿耿的猛将在旁,他能登上帝位是大势所趋。 他们陈家在宁远城又有多少人?现在出兵叫造反,于国于民,无功万般过,是要被世人和历史唾弃的。 更何况,定国公还在,那是蒋家军的军魂。不扳倒定国公府,蒋家人在朝中的势力无人能撼动,试问世人谁人敢反! “成大事者,向来要懂得筹谋。”陈航笑了笑。若是三皇子登基,必然成为他陈家的傀儡。 陈正德微蹙眉,“父亲,长姐可知您的想法?” “你同你长姐是一母同胞,今日宫宴见到她时,不要忘了劝诫她。只有陈家好了,她这个太后才能坐得稳。”陈航对身旁儿子吩咐道,神色严肃。 为了陈家,长女暂且可以将一些恩怨放到一旁。 松涛苑的王氏也在准备参加宫宴一事。 按照以往的惯例,王氏进过早膳之后,跪在小佛堂洗手焚香,又抄了半个时辰的佛经。 抄完佛经,王氏才从小佛堂走出来。 暖房中,长媳孟氏带着晨哥儿,还有九少爷在临窗大炕上玩。 九少爷见王氏出来,小身子抱着怀里的点心盒子,往晨哥儿身后躲了躲,眼神中带着一丝胆怯。 他和晨哥儿年岁相当,晨哥儿身子骨比他壮实。两个小家伙并排坐着,九少爷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晨哥儿歪着脑袋,从小叔叔点心盒子里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笑嘻嘻地看着他,模样霸道可爱。 见母亲和婆子们不注意,时不时地过去拿一块,吃完了还仔细着擦好嘴。 孟氏看到婆母站起身,走过去扶着她走向罗汉床,口中低声说着:“……公爹把夫君叫了去,说是您准备好,直接去明辉堂太夫人那里。” 九少爷身边的周氏进门后,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急忙在两个小主子手上、嘴里检查了一遍,方才放下心来。 王氏揉了揉有些酸楚的膝盖,微微皱起眉头,“承铭回来了,你只管专心伺候着他。自今日起,晨哥儿便留在我这里,你也好尽早的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孟氏脸一红,低头应是,眼神中带着羞涩。母亲离开定国公府时,对她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对夫君热情些。 王氏余光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想到孟夫人那日对五弟妹的恭维,开口说: “承铭才回京,需要打点的地方多着呢……不要把你们在明州的小家子气,弄到人前台面上。” 孟氏红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身,曲身应是后走到炕边,抱起晨哥儿小声说:“那儿媳就不打扰母亲了。” 王氏有些不悦地看着她,低声斥责:“刚刚我说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孟氏道了声不敢,随即解释道:“今日母亲不是要去参加宫宴……晨哥儿一惯用的物件儿媳妇还没打点好,等您回来再把晨哥儿送过来吧。” 晨哥儿趴在母亲肩上,小手朝着九少爷伸了过去,“九叔,来。”他的那个意思,是想要九少爷同他一起走。 王氏看着九少爷那张小脸儿,摆了摆手,“先下去吧。” 还不忘叮嘱儿媳,“晨哥儿太胖了少给他吃甜的东西,不像九少爷瘦的,风一刮就能吹跑了。” 孟氏一惯对王氏言听计从,临出门看了眼九少爷,比他几个月之前来时看起来更瘦了。 就显得一双大眼睛尤为的大,还有些木讷。 缘缘堂的下人们,一早起来换上了夫人给做的新衣裳。 第324章 伤口没事吧? 有头有脸的丫环管事,是一件提花贡缎的夹棉比甲;丫头和婆子们则是暗纹夹棉短袄。 白鹤和白桃端着托盘从正房出来,见到白芷后行礼,笑着恭喜她:“恭喜白芷姐姐,就要做新嫁娘了。” 知道白芷婚事定在年后初六,任谁看到她都要说上一声恭喜。 给年味浓重的院子又增加了一丝的喜气。 徐妈妈站在院子中,看着夫人带过来的几个陪嫁丫环们。 白芷和白芍同夫人有着自小的情谊,是她身边的两个大丫环。 白芷嫁给竹里阁的谋士,日后不仅还是住在定国公府,也会继续留在夫人身边当差。 白芍到了嫁人的年纪,却是不想嫁人,立志要在夫人身边伺候一辈子。 白鹤和白桃也越发的沉稳懂事,特别是白鹤。这丫头聪明又机灵,嘴巴也甜。不仅两个大丫环喜欢她,程妈妈对她也不错。 因此大家都知道,日后白芷或者白芍她们谁做了管事婆子,接替大丫环的一定会是白鹤。 想到这里,徐妈妈掀开正房门帘走了进去。 顾瑾初正在给蒋五爷做的冬袜收边。 她的预产期在九月,那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小孩子一天便会换个模样,所以小衣服和肚兜她准备了些,就不再做了。 蒋五爷见到她给孩子们准备的那些衣衫,暗戳戳争风吃醋的模样,让顾瑾初穿针引线时,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过。 五爷体热,冬袜也不必做的太厚。 她在收边的时候,用金线勾出一圈吉祥云纹,整齐漂亮,又暗藏了她的小心思。 徐妈妈进来时,顾瑾初正把一只做好的冬袜放在笸箩中。 听了徐妈妈的话,她抬起头看着她问道:“徐妈妈,你说你想回庄子上养老?” 徐妈妈搬来锦杌,坐在炕沿边笑着说:“奴婢的小儿媳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若不是白芷嫁给了何先生,这话老奴大抵上是不会说的。” 夫人嫁到蒋家还不满半年,眼下又怀着孩子,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她总不能乱上加乱,眼下却是不同了。 “这是喜事啊......不过,总要我身边安排妥当了,才能放你离开。”顾瑾初笑着说: “你觉得我身边的两个大丫环,哪个能接替你的位置?” 徐妈妈见夫人没有责怪,安下心来回道:“白芍忠心,心事全在面上和嘴上;白芷性子泼辣,又懂得药理,如今嫁给五爷的谋士......”两个人她也不知该怎么选择。 顾瑾初也笑了,她们两个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白芍的缺点藏不住事,就显得白芷要更加合适些。 顾瑾初浅笑道:“徐妈妈,我这边就再留你两个月。等白芷成婚回来,你多教教她。” 徐妈妈自锦杌中站起身,“夫人放心,老奴定会把所知的一切,尽心交给白芷。” 顾瑾初点点头,见五爷回来了,轻声嘱咐徐妈妈,“先别声张,等白芷成完婚后再做打算。” 徐妈妈应诺后退了出去。 蒋五爷坐在顾瑾初身侧,看着笸箩中给他做好的冬袜,眸底染着笑意,柔声问她,“怎么了?” 顾瑾初晃了晃脖颈,蒋五爷很自然的抬起手帮着按摩。 她顺势身子后仰,靠在他的肩头,低声说:“徐妈妈要出府去养老,我想着让白芷接替她管事的位置。 白芷成婚后是要生孩子的......又要有一段时间恢复的时间,总会有不妥的地方。” 蒋五爷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拉着她的手,“若是有人可用,就安排更合适的。若是没有用着放心之人,就走一步算一步。” 顾瑾初点点头,想想也是。 她仰着头,看着蒋五爷的侧颜,“既然回来了,那咱们便去明辉堂吧。” 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出发去宫里了。 蒋五爷轻“嗯”了声,把炕桌上那只金丝连珠玉镯,亲手带进顾瑾初的腕上。 等他们到明辉堂时,堂屋中国公爷、国公夫人一身盛装端坐在太师椅中。 身着蟒袍的国公爷依旧一脸的严肃,国公夫人穿着一品夫人诰命服,通身的贵气不由得多了几分。 下首坐着的蒋二爷一身四品官服,那张脸,同样的不苟言笑。 他身侧的柳氏看到五弟和五弟妹进门,面上的笑意加深。她一改往日装扮,身披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是四品命妇的象征。 往年的宫宴,定国公府都是在受邀的世家中,大房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陪同前行。 不知为何,昨日圣上口谕中,今年的宫宴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家眷同行。 蒋二爷是吏部侍郎从四品,更不要说几日前才升职的蒋五爷,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蒋五爷依旧一身绯色官服,身前的云雁换成了雍容华贵的孔雀补子。同他牵手走进堂屋门的顾瑾初,头戴县主制式的五翟冠,身披霞帔,端庄富贵中带着明艳。 屋中的一众人,就显得世子爷这个正五品工部郎中,在蒋家几位主子中有些尴尬。 世子爷并没有穿他的青色官服,世子夫人更是没有命妇服制,两个人倒是一袭盛装,被通身首饰装饰的富贵异常。 蒋五爷带着瑾初,给父亲和母亲,还有几个兄长请过安后。一行人从明辉堂出来,青帷马车已经等在院门外。 国公爷接过魏先生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一如当年的马上风姿。 蒋二爷见状,紧了下身上的斗篷,戴好夫人出门前为他缝制的手套,也学着父亲踩着马鞍子上了马。 国公爷见状点点头,接过魏先生递过来手套,在国公夫人注视下,有些不情愿的戴在手上。 蒋老夫人还不满意,叮嘱国公爷把斗篷穿上,还要把帽子戴上,不然就换乘马车。 国公爷瘪了下嘴,歪着头不看国公夫人,她刚刚口中吩咐的,一个没忘全部都照着做了。 柳氏和王氏,一左一右,扶着蒋老夫人迈上马车。 蒋老夫人坐定后,掀开车厢旁的帘子,叮嘱小儿媳,“瑾初,可莫要让小五逞能,等下记得吩咐车夫,驾车的时候千万要缓速慢行。” 顾瑾初笑着点头应是,婆母的偏爱总是这般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世子爷见五弟和五弟妹上了后一辆马车后,仰着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眼母亲和两个女眷所在的马车。 他咬了下后槽牙,翻身上了父亲身旁的黑色骏马,不由得紧张的夹紧了马腹。 顾瑾初在马车上坐定后,低声询问蒋五爷,“伤口没事吧?” 第325章 早上不是才看过了…… 顾瑾初和蒋五爷身下坐的马车,是他平日上值的那辆,不仅有着定国公府的标识,内里宽敞明亮,又燃着火盆阻挡住外面凌冽的寒风。 若是不受伤,蒋五爷定是会陪着国公爷御马前行。 蒋五爷摇摇头,侧头低声说:“早上不是才看过了......只要不是猛烈的运动扯到伤口,便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顾瑾初听闻脸红了下,五爷胸前和后背的伤口都结痂了。 她不止早上看,每晚睡前还会看。 家中老者总会说,幼童在经历过一场病痛后,身上便会多开一些灵智。 五爷可倒是好,心思越发的幼稚不说,脸皮也是比以往厚上很多。 蒋五爷抬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自一旁的食盒中拿出一小碟的山楂片,低声问她,“可还有不适的感觉?” 顾瑾初捏着山楂片放进嘴里,摇摇头说:“早上吃的清淡,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最近不喜欢吃太过油腻的东西而已。” 转而低声问他:“一大早何游找五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蒋五爷拉着她的手,面上带着浅笑,柔声同她说:“今日宫宴不要同白芷分开,除非有人说是黄通黄公公安排人找你,其他人同你说什么都不要信。” 顾瑾初听后便知道宫里定是出事了,问道:“长姐翊坤宫的人也不行吗?” 蒋五爷笑了,“若是出了状况,长姐是不会来人寻你的......” 直到定国公府的车队消失在视线中,李氏把手收回袖子中,站在张氏身旁问她:“四弟妹,四弟都去参加宫宴了,你怎么没跟着一同前去呢?” 不像她,既没有出息的夫君,又没有诰命在身,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进宫咯。 张氏转过身,抱着手中的手炉,“四爷身为监察御史,他进宫是工作所需。我去做什么呢?不若三嫂想一想,家中孩子们晚膳吃些什么吧!” 李氏挑了下眉,还是头一次听张氏说这么多话。 车窗外开始变得热闹,青帷马车的车速缓了下来,最后次第的停在午门前。 进宫参加除夕宫宴的官员和家眷们,从马车上下来,陆续的进了宫。 紫禁城内灯火通明,乾清宫更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朱红色的宫墙在灯火的映照下,被显得格外的庄重威严,高耸瞩目。 金色的琉璃瓦,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烁着神秘光芒。指引着官员和命妇们,朝着乾清宫大开的宫门而去。 乾清宫内,巨大的蟠龙柱上金龙盘旋,栩栩如生。 宫顶山的藻井,上面绘制的图案精美,色彩斑斓,让人惊叹匠人们的巧夺天工。 大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龙案。 龙案两边,依次是皇后和妃嫔们的座椅,华丽锦缎上面铺设着的餐具皆是金银玉器,奢华无比。 龙案正对着的两侧,分别是大臣和皇子皇女们的席位。宫女态度恭敬,把大臣和命妇们,指引到属于他们的位置后,躬身退下。 定国公府的席位,就在龙案下首的第一排。 引路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抬起手躬身说:“国公爷,国公夫人请入座。” 说完抬头在蒋家三位爷身上扫了一圈,指着国公爷身旁的席位,还有他身后的两个位置说:“几位大人,请入座。” 不多时,官员和命妇们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身。 “圣上驾到!”耳边传来殿外的高声吟唱声。 乾清宫大开的殿门处,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建元帝,在太监侍卫们的簇拥之下,缓缓走了进来。 大太监王喜,站在龙案旁,下巴微扬,高声喊道:“圣上驾到!” 后宫妃嫔、大臣命妇还有皇子皇女们,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整个乾清宫大殿。 殿门在众人声音中缓缓被关上。 建元帝走上龙案,在烛火的映衬下,他瘦削的脸上,面色有些苍白。 他微微抬手,缓缓说道:“众爱卿平身。今日除夕宫宴,朕与诸位爱卿、爱妃们共度佳节,不必多礼。” “谢圣上!”众人齐声谢恩后,缓缓站起身,纷纷各自入坐。 蒋南笙用没有受伤的那侧手臂,轻轻扶着顾瑾初,等她坐定后他才坐在她的身旁。 他们两个的位置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身后,并没有按照官职排序,而是家中的长幼秩序。 在乾清宫的整个宫宴中,只有蒋南怀和王氏,他们夫妻二人没有身穿官服和命妇服制。 坐在第一排的他们,就尤为的显眼。 蒋南怀微微颔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看着身旁的王氏时,目露出一丝的不满起来。 王氏抬起手掩着口鼻,借着把已经凉透了的食物送进口中,小声说:“世子爷,若是您身穿青色官服,同现在受到瞩目一般无二......” 蒋南怀轻吐了口气,不禁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周博延。 忠勇侯也是世袭的爵位,周博延比五弟年长两岁。 幼时他们经常在一起玩,在那时,人们尊称还没有承爵的周博延为小侯爷。 而小公爷是人们对他的尊称,一直到今天。 周博延已经是周侯,他还是小公爷。 他都是做了祖父的年纪了,还在被人戏称“小公爷”! 这样想着,杯中的酒就喝的多了些。 宫宴开始,欢快的乐曲中,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曹皇后看着在大殿中如蝴蝶飞舞的舞姬同建元帝说:“圣上您看,领舞的那位舞姬像不像慧嫔?” 第326章 求个恩典 乾清宫参加宫宴的娘娘们妆容精致,华服摇曳,笑语盈盈中带着端庄华贵。 曹皇后端坐在上首,下首坐着难得一见的陈皇贵妃。陈皇贵妃面色淡然,眼神却透着深邃,让人难以捉摸。 接着是协理后宫的淑贵妃和静贵妃。 淑贵妃端庄秀美,有着独属于她的韵味。静贵妃则是一脸傲气,眉梢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凌厉。 后宫中最尊贵的四个女人当中,最年轻的当属淑贵妃,她生下的长公主也早在两年前及笄,足可见当今圣上的长情。 也正如百姓口中所称赞的,后宫多年没有过新鲜血液。 曹皇后的声音不算小,在欢快的乐曲声中十分真切。 几位妃子不由得看向她口中那个,在容貌上神似慧嫔的舞姬。那舞姬身姿轻盈,翩翩起舞,同陈皇贵妃在容貌上,也有些几分相似。 静贵妃放下手中的杯盏,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下撇,“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提慧嫔做什么?您也不嫌晦气。” 静贵妃当年怀着二皇子时差点早产,就是慧嫔所为,被关在冷宫这么多年的慧嫔,还要时不时的遭受静贵妃的责骂,以泄她的愤恨。 以静贵妃的性子,她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后宫妃嫔们,一点都不好奇。 曹皇后面色笑意收敛些,抬眸看向静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威严,笑着说:“妹妹都是要做祖母的年纪了,怎么脾气还是这般的急躁。” 静贵妃要笑不笑的,眼神中满是挑衅,“自是没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大度。” 陈皇贵妃面色如常,看向皇后意有所指的年轻女子,眼光穿过她,看向皇子和皇女们的方向。 三皇子一脸淡然的坐在一众皇子中,因为大皇子不在场,圣上又没有立储君。故而二皇子坐在首位,然后是三皇子,再然后顺位下去。 赵煜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头上戴着翼善冠倒也是看不出什么。只是坐在那里的他,同皇子们和乾清宫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年纪轻轻的他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华丽的景色和桌子上精美佳肴视而不见,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旭越过身旁的赵煜,回答一旁皇子的不解之处,“已经过去这么久......听闻彼时慧嫔也曾怀有身孕,若是生了下来,大致同我和三弟年岁差不多。” 他说话之时身体微微前倾,好似尽数说给赵煜听一般。 七皇子,也是曾经的六皇子赵括举起手中酒杯,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还没有恭喜二哥,祝二哥二嫂早日诞下麟儿。” “祝二哥二嫂早日诞下麟儿......” 几个皇子皇女也端起酒杯,在旁边附和。 不知是谁碰了下赵煜,身后也有人开口提醒,“三哥,您才回宫,咱们兄弟一同喝上一杯。” 长公主赵璇在旁冷眼看着,开口的是九皇子。九皇子满脸嬉笑,眼神却有些迷离,年纪轻轻的就要被酒色掏空身子了。 赵煜拿起身前茶杯,面上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浅笑,看着赵旭说:“我在佛前立过誓言......便以茶代酒,恭喜二皇子贤伉俪。” “三弟刚回宫,弟弟们也是想同你亲近,不要被他们的热情所吓到了。”赵旭面上带着温和浅笑,很是包容他的失礼之处。 又低声训斥了出言不逊的皇子们,在融洽和谐的气氛下,接受几个皇弟对他的恭维。 赵括见赵煜放下手中茶杯,小声同他说:“三哥,我见你都没有用膳。” 他抬手指着案桌上的两道菜品,“父皇信奉道教,御膳房有专门做素食的小厨房,您左手边三、四道放心吃就是了。” “七哥这样说,弟弟是相信的。毕竟七哥小时候总是饿肚子,对御膳房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是门儿清。”九皇子抬着下巴,笑嘻嘻的说。 赵括听闻也不恼,说起来他和九皇子的生辰只差了两个月。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八皇子,听说生下来只哭了一声就死了。 他收回身子,坐在那里看向龙案后的建元帝,淡淡开口回道:“我自是不如兄弟们有母妃在侧。” 建元帝转过头看向静贵妃,用手指点了点她,眼神中带着宠溺与责备。 开口说:“今日是除夕和宫宴,让大家不要拘谨,而不是在言语上顶撞皇后。” 静贵妃眼波流转间自椅子上站起身,端着身前的酒杯,毫无诚意的看着曹皇后,“皇后娘娘您宽宏大量,自是不会责怪臣妾的吧?” 曹皇后笑了笑:“静贵妃说的哪里话,咱们一同从王府出来,本宫自是了解你的。” 静贵妃听闻后笑得一脸明媚,看着建元帝:“皇后都不计较,圣上您可不要再责怪妾身哦。” 建元帝抬起手,吩咐一旁宫人,“静贵妃不胜酒力,把她杯中酒换成清茶。” 静贵妃听闻后,朝着上首龙案后看过去的目光,如水般的缠绵亲昵。 整个后宫,也就只有她敢在帝后面前这般的嚣张。 建元帝转而看向淑贵妃,一脸关切的问:“前几天就听你咳嗽了几声,嗓子可好利索了?” 淑贵妃笑得端庄含蓄,“回圣上,臣妾已无大碍,倒是没有辜负今日除夕宫宴上的美酒。” 曹皇后在旁说:“前段时间本宫身子不适,亏得妹妹协理宫中事务......这些年有妹妹陪在圣上身边,本宫也是放心的。” 龙椅上的建元帝端起酒杯,示意淑贵妃,“既然无碍就再陪朕喝一杯。” 他微微侧过身,看向大臣的方向,“蒋爱卿是淑贵妃的胞弟,不仅救了煜儿把他送回宫,更是破获了很多的陈年旧案,很好很好......” 淑贵妃站起身,面上带着宠辱不惊的浅笑,“身为圣上的子民,为了圣上和万民效力,自是应当的。” 蒋五爷在乾清宫众人注视下站起身,拱手躬身,眼神坚定:“臣,自当竭尽所能为圣上分忧。” 建元帝点点头,举着手中的酒杯,缓缓说:“今日除夕,朕敬诸位爱卿一杯。愿山河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大臣们纷纷起身,端起身前酒杯,齐声说道:“吾皇圣明,愿江山永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静贵妃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看着坐在帝后身旁的陈皇贵妃,挑眉看着她说:“这样喜庆的日子,陈皇贵妃何不求个恩典?” 第327章 你亲手把妹妹杀了 一众大臣落座后,又纷纷举起酒杯,对蒋五爷说出恭贺之意。 蒋南笙从翰林院进入大理寺,不过半年的时间,就被圣上亲封为大理寺卿,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方才圣上提及到才回宫的三皇子,不由得给人一种错觉,蒋家要扶持这位三皇子。 看今日帝后的表现,似乎还在乐见其成。就连一向刁蛮霸道的静贵妃,今日的态度也是格外的柔和。 蒋五爷端着手中的酒杯,面上带着温和儒雅的浅笑,“……重伤后还在恢复期,太医特意叮嘱过,在伤口结痂脱落前,是万万不能饮酒的。” 他对过来拿着酒壶斟酒的董高瞻笑着说,并且把酒杯轻轻倒扣在桌面上,继而拿起茶杯,缓声道:“以茶代酒,董大人莫怪。” 董高瞻曾是蒋五爷在翰林院时的同僚,眼下身兼詹事府的少詹事,在官位上可谓是平步青云。 他哈哈笑了两声之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豪迈之情尽显。 “想当初在翰林院就没有机会同蒋大人对饮......是下官的疏忽,那就望大人身体早日康健。” 蒋五爷笑着点点头,“应该的,届时定会同董大人不醉不归。” 顾瑾初剥了一把的松子仁,悄悄塞进蒋五爷的手中,眸中染着一抹笑意,在亮如白昼的烛火映衬下尤为动人。 桌子上的宴席虽是精美奢华,却是早就已经凉透了,乾清宫中没有地龙,不断有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让她的指尖都带着凉意。 蒋五爷握着顾瑾初的手,把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虽然他们身处位置不是十分的显眼,却也不想被人看了去。顾瑾初勾起指尖在五爷掌心划了下,小声说:“我不冷,五爷快松开吧。” 蒋五爷身形微动,眼底闪过璀璨的斑驳后,松开她的手,伸手捏着瓷盘中的松子仁送进嘴里。 而后柔声说:“在忍一忍,等回了缘缘堂,让下人架起火盆咱们烫锅子吃。” 一旁的柳氏手肘支在桌面上,拿着帕子的手轻挡在脸侧,低声说:“五弟妹,四弟妹送的牦牛肉你吃了没?” 见顾瑾初微微摇摇头后,她接着说:“我本家送过来的一个厨子,能把那牛肉切得薄如发丝。” 顾瑾初眼前一亮,扭头看着柳氏:“二嫂若是不嫌弃,叫着四嫂来缘缘堂吃锅子怎么样?” 她白皙的面上洋溢着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味的锅子摆在面前,想吃的想法,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不瞒弟妹说,嫂子也正有此意......金氏的手艺,可是无人能敌。”柳氏听闻直言道。 妯娌两个把想吃的都念叨了一遍,让本就空荡荡的肚子越发的有饥饿感。 世子爷夫妇就坐在她们前面,虽是不能听个真切,从话语中能知道个大概。 世子爷扭头看向王氏,压低声音道:“我见承良最近状况不错,这段时间让夫人费心了。” 王氏伸手给夫君布了一筷子菜,酒窝在脸颊处时隐时现,柔声说:“妾身便也只能做到,让夫君家宅安宁...... 九少爷和晨哥儿年岁相当,平日里有他们同我相伴,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世子爷听闻拍了拍她的手,“我自是尊重夫人的。” 王氏微微颔首,在身后妯娌二人聊得火热之时,适时的露出一丝委屈。 也要让世子爷知晓,在蒋家后宅,她这个长房媳妇,这个大嫂做的有多难。 世子爷却是没有察觉到王氏的意图。 蒋五爷见顾瑾初说到锅子时,眼神中的急切,心下立刻变得柔软。 拉了下她的衣袖,轻声问她:“是不是饿的受不了?” 顾瑾初上一世也有过参加宫宴的经验,知道吃肯定是吃不饱的,在来的路上她在马车上垫了些。 怎奈这会儿在二嫂说起牦牛肉后,腹中的饥饿感一阵强过一阵。有些后悔,那会儿没有听五爷的话带些点心进来。 蒋五爷从袖子中掏出东西来,悄悄塞到她手里,就像刚刚她偷偷给她松子仁一样。 顾瑾初垂眸,把帕子一层层打开。 是牛舌饼,看酥皮上面撒着的黑芝麻,便知晓这是她喜欢的椒盐味儿。 顾瑾初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小声问:“五爷,你什么时候拿的呀?”顾瑾初潋滟水眸中充满了好奇。 “下马车的时候……”蒋五爷柔声说。 顾瑾初低头,包着牛舌饼的帕子有些眼熟。像是她嫁给蒋五爷那日,在花轿中同样包着点心的那一块。 她轻轻掰下来些放进口中后,在心中估算着宫宴的时间,觉得大致上应该是差不多了。 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直直地投射过来,顾瑾初缓缓抬起头,只见长姐身旁的静贵妃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顾瑾初微蹙了眉,就见静贵妃开口说:“那边坐着的可是安平县主?”她轻笑出声转而又说道:“应该叫安平县主为蒋夫人才是。” 顾瑾初微微颔首,直视上静贵妃的目光,浅笑回道:“几个月前在坤宁宫见过静贵妃,娘娘的风采依旧这般明艳照人。” 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从容。 “蒋夫人年岁不大,倒是伶牙俐齿。”静贵妃勾唇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蒋老夫人率先开口,言辞间满是威严:“瑾初乃是老身的小儿媳,不知她何处得罪了静贵妃?” 没有丝毫寒暄与客套,身穿一品诰命命妇服制的国公夫人,面容平和却又坚定地望向圣上宠妃。 她身上的底气,源自身旁的国公爷。 静贵妃许久未曾被人这般当面质问,盛气凌人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心中暗道:不是说这个国公夫人出身翰林院掌院之家吗?怎会如此粗鲁又失了礼数! 待她缓过神来,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帝后,而后笑着说道:“本宫不过是见蒋夫人一直未动筷,想问问,可是这宫宴不合她的胃口?” 淑贵妃转过头来,声音淡淡的,眼神中却透着不常见的凌厉:“静贵妃也曾怀有身孕,就不要为难一个孕妇了吧。” 静贵妃看向建元帝,一脸的委屈,“圣上。”她声音婉转,好似有万千的委屈,终于找到了机会发作一般: “妾身给圣上生过两个孩子,唯独只留下二皇子这么一个......只是看到蒋夫人大着肚子,就想到了妾身那时被慧嫔害得差点早产。” 说着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好不可怜。 陈皇贵妃闭了下眼睛,用手帕捂着嘴低咳了两声,“今日是除夕和宫宴,静贵妃一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旧事重提吗?” 陈皇贵妃无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痛色: “慧嫔当年是犯了不可磨灭的错误,可是她在冷宫被你折磨了十九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静贵妃伸出手,用手指指着陈皇贵妃,“你亲手把亲妹妹给杀了,还好意思说我!” 第328章 你这是逼宫吗? 曹皇后挺直脊背,微微蹙起眉头,面容威严,低声斥责道:“静贵妃,这里是乾清宫,不是你的景仁宫,容不得你在此放肆,信口雌黄!” 皇后娘娘一向温柔慈爱,敦厚有礼,还从未在众人面前如此清晰地展露这般威严之态。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原本喜气洋洋的场面,变得安静,凝重起来。 坐在上首龙椅上的建元帝面色有些苍白,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后,抬起手大力拍在龙案之上。 面露不悦的他低喝道:“放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陈正德从椅子上站起身,轻撩衣袍下摆,跪在龙案前,拱手说道:“请圣上还陈皇贵妃一个清白!” 他说这话之时,不由自主的看了眼三皇子。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一抹深深地失望。 陈皇贵妃微微皱了下眉,侧过头看了眼身侧的吕山。 吕山知晓主子是何用意,他轻轻摇了摇头。 慧嫔的尸体已经妥善处理,经手之人都是多年的心腹,不可能有人会背主。 陈皇贵妃捏紧指尖的帕子,面色苍白,扶着案桌缓缓站起身,笑容勉强地看着上首的帝后。 曲身行礼后,低声祈求:“请圣上、皇后娘娘为臣妾主持公道。” “慧嫔已死……逝者已矣,请静贵妃尊重陈皇贵妃。”陈正德一脸正色,寸步不让,势必要让圣上给陈家一个说法。 建元帝放在身侧的手好似用力过猛一般,指尖泛着青色,隐隐地在发抖。 大太监王喜见状,走过来倒了杯热茶放在他手边,轻声说:“圣上,您喝口茶吧。” 蒋五爷抬眸看向龙椅之上的建元帝,见他越来越苍白的面色,眉头微蹙了下。 目光在殿内巡视了一圈,今日并没有看到秦朗的身影。 杨大学士自大臣中拱手说道:“圣上家事,臣等自是要回避的。”听了他的话,有的大臣和家眷们站起身,有的则像是在聆听圣意,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乾清宫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众人的呼吸仿佛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将军驻守在宁远城,听闻突厥近些时日时常来犯……陈皇贵妃一人在后宫,着实可怜了些……” “静贵妃简直就是恃宠而骄!” “静贵妃此时说出的,恐是真的……” 建元帝看着下首的大臣和命妇们,只觉得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拿起龙案上的茶杯,放到嘴边连喝了两口后,才压制住喉咙中的痒意。 抬起手,“今日除夕宫宴就到这里,朕还有家事处理……”建元帝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精气神一般,神情失望中带着羞愧。 静贵妃看了二皇子一眼,在大臣和命妇起身离开,圣上被太监侍卫簇拥起身时,高声喊了句: “圣上,当年永乐被人推到冰湖中,也是陈皇贵妃指使的!” 陈正德听闻,身形滞住一瞬,不由得看向一侧的定国公。 见他威严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就好似一出闹剧一般。 让他心下一沉,蒋家人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曹皇后听闻静贵妃不管不顾喊的这一句,眸光闪动,嘴角微微勾起,缓声说:“静贵妃,圣上宠爱你,不代表你什么都能拿出来说!” “我当然是有证据的,咱们可都是被陈皇贵妃骗了这么多年……这当中淑贵妃和永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静贵妃看向赵璇,却是没有得到她预期的效果。 长公主赵璇站在母妃身边,母女两个纷纷看着上首的建元帝。 陈皇贵妃抬眸看向有些癫狂的静贵妃,“一个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都能拿来争宠的人,静贵妃,你口中说的这些,怕不是你曾经做过的吧?” 静贵妃看着她要眼中的狠厉,嘲讽道:“终于不装了吗?” 静贵妃对上陈皇贵妃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回瞪回去。 建元帝看着两个宠妃在众臣面前这般撕破脸争吵,心中满是无奈和失望。 他原本打算趁着宫宴宣布,让陈皇贵妃认养三皇子,也算是给他们母子一个顺理成章的身份。 可眼下,所有的谋算都被打乱了。 怒急攻心的他,捂着胸口一头栽了下去。 “圣上!” “圣上……” 乾清宫顿时乱作一团。 “太医,快宣太医!” 曹皇后距离圣上最近,侧坐在龙椅之上,环抱着建元帝,用手中帕子擦去他嘴角不断溢出来的鲜血。 后宫的娘娘们哪里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该做什么好。 二皇子自椅子中站起身,吩咐大太监王喜,“送父皇回养心殿,叫太医过来!” 曹皇后抬起头,在二皇子和静贵妃身上扫视一圈。侧过头吩咐汪全:“去找秦朗,秦大人。” 二皇子面露疑惑看着曹皇后:“皇后娘娘不第一时间找太医,为何寻指挥使过来?” 曹皇后面色苍白紧绷,看着赵旭眼中满是警惕,问道:“二皇子,你这是要逼宫吗?” 第329章 圣上中毒 洋洋洒洒的雪花如鹅毛般成片飘落,皇城渐渐被风雪所笼罩。五步一岗,十步一幡,处处皆是神情肃穆的带刀侍卫。 养心殿那黄琉璃瓦的屋顶,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原本闪耀着的璀璨金光,正一点点被细密的白雪覆盖。却依旧遮挡不住皇家那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威严。 殿内和庑廊之下,有锦衣卫与金吾卫重兵把守。进出传递消息的,皆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们。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 墙壁上的羊角琉璃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隐隐传来殿内那有些缥缈的争吵之声。 静贵妃紧紧抓着身旁的大太监,望向曹皇后的目光中满含狠厉: “皇后娘娘,圣上突发病重,你却拦着二皇子不让人去请太医,究竟是何缘故?” 赵旭一脸严肃,沉声道:“皇后娘娘,虽父皇尚未立储君,但儿臣身为众皇子之长兄,只想知道父皇龙体状况如何,眼下绝非争权之时!” 言罢,给身旁的大太监王喜使了个眼色。 王喜带着小太监搬锦杌过来,态度恭敬,依次放在殿中众人身旁。 曹皇后坐在上首的椅子中,看向赵旭面上带着怒意,“争权?本宫是这后宫之首,又何来争权一说!” 她在静贵妃和赵旭身上扫视了一圈,“倒是二皇子和静贵妃之心,昭然若揭!若是圣上醒不过来,你们打算拿我们这些人当如何?” 宫宴上的妃嫔和大臣们,被金吾卫请到了养心殿正殿,而女眷们,则是被安排在了偏殿。 奉的是圣上的手谕,圣上此时正在内殿昏迷之中。 这手谕是何时下的,为何金吾卫又听命于二皇子? 赵旭身着朱红色盘领窄袖袍,袍身胸前用金色丝线绣制的龙纹,在走动间若隐若现,张牙舞爪。他浅浅笑道: “父皇身体一向康健,今日宫宴上突发重疾,皇后娘娘不担心父皇的身体,却想着把持朝政,又将“逼宫”二字安插在儿臣头上...... 太医正在里面给父皇医治,情况如何尚不知晓,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太过心急,这殿中大臣们自有定论!” 曹皇后一生在后宫勾心斗角,却不想在这种时刻,被二皇子先发制人。 赵旭将目光投向杨大学士,拱手说道:“杨大人,方才在乾清宫时您也看到了,父皇听闻当年伤害永乐之人是受陈皇贵妃指使,故而气极伤身。 而眼下皇后娘娘却将矛头指向我和母妃,这不得不让人怀疑,皇后娘娘与陈皇贵妃在极力掩藏着什么。” 杨大人此人一生刚正不阿,坐在那里神情凝重,开口说:“在乾清宫时,圣上也说了此事是家事......老臣自是不敢妄言,但若是......” 他话风一转,接着说:“若是有人做出伤害圣上,伤害皇族子嗣一事,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不忠不仁不义之徒!” 陈皇贵妃坐在皇后身旁的椅子中,冷声说:“圣上都没有定论的事情,杨大人可莫要为了旁人而强出头。” 杨大学士颔首,闭上眼,“陈皇贵妃说的极是。”是完全不予理会的敷衍模样。 这时黄通掀开帘子,从内殿走出来,“太医出来了。”开口提醒殿内守候的众人。 一个年轻男人跟在他身后走出来,是太医院的孔太医。 曹皇后和陈皇贵妃自椅子中站起身,抬眸看了过去。静贵妃把手搭在汪应手臂上,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孔太医还没有开口,静贵妃便急匆匆的问他:“圣上可是醒了?” “为何不是赵院使过来,圣上的脉案一直都是他在掌管。”皇后娘娘面露疑惑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孔太医,眼神中带着审视。 王喜在旁解释道:“今日太医院是孔太医当值,秦大人已经让锦衣卫去接赵院使了。” 淑贵妃声音清冷,打断众人的话,“让孔太医说!圣上现下情况如何!” 陈皇贵妃撩起眼皮,看了眼她后,用帕子掩住口鼻咳嗽了两声,目光落在正在说话的孔太医身上。 孔太医弱冠之年,身材瘦削,青色盘领右衽官服空荡荡挂在肩头。 面容紧张到脸色苍白,大颗的汗珠自乌纱帽下流淌下来,他躬身拱手说:“圣上身中朱砂之毒时日已久......恐......” 话没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哆哆嗦嗦的:“既然皇后娘娘说圣上的脉案由赵院使掌管,还是等赵院使来再定夺吧。” 世子爷不知为何想到幼时经历的腥风血雨、颠沛流离,让他在锦杌上有些如坐针毡。 他侧过身子问身旁的定国公:“爹,这可如何是好?” 见父亲不予理会,又看向二弟和五弟。 发现不知何时,在五弟气定神闲的身上,隐约有了父亲年轻时的影子,又好似有很大的不同。 曹皇后深深吸了口气,什么赵院使不当值,这些全都是静贵妃母子给她下的圈套。 还是她自己主动跳进来的,方便了二皇子对她和陈皇贵妃行一石二鸟之计。 杨大学士从锦杌中站起身,朝着孔太医走了几步,声音急切:“什么叫圣上中毒已久?” “既然孔太医找到圣上症结,尽心尽力医治就是了,哪里有让圣上等着赵院使来的道理!” 定国公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中,声音洪亮,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圣上的毒可有解?” 跪在地上的孔太医摇摇头,声音像是低到尘埃,“臣无能......” 殿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曹皇后身形不稳,扶着身后的椅子,在芳若的搀扶下一点点坐下身来,抬眸在殿内一众大臣面上看过去。 陈皇贵妃轻抿了下唇,不露痕迹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同胞弟看过来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上。 陈正德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空荡荡的手感告诉他,武将进宫是要卸刃的。 静贵妃红着眼睛,看着孔太医问道,“若是找到那害人之物,圣上可还有救?” 孔太医微微抬起头,“臣可尽力一试。” 王喜捧着个金丝楠木盒子从内殿走出来,打开盒子后躬身展示给大家看: “圣上近些年对道教颇有研究,大皇子身边的韩先生,时常进宫来同圣上一同研习炼丹之术。” 他拿出一颗褐色药丸:“这是韩先生为圣上炼制的固元丹,今日早膳后圣上还服用过一颗。” 第330章 圣上驾崩了 建元帝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近些时日依赖着固元丹维持生命,这个秘密只有圣上、曹皇后和赵院使知道。 现在赵院使不在宫里,圣上又陷入昏迷,而大太监王喜却突然拿出固元丹,曹皇后顿时陷入了困境。 孔太医接过小盒子里的固元丹,放在鼻子下仔细嗅了嗅,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种药虽然可以让人暂时恢复活力,但如果长期使用,朱砂会在体内积聚,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如果不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圣上的病情也许不会如此恶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难怪静贵妃在乾清宫,会那样紧咬着不放,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微微转过头,目光投向曹皇后,在乾清宫时,曹皇后明显是同静贵妃联手整治于她。 此时曹皇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了。 静贵妃原本盛气凌人的模样,此刻却变成了一脸的悲切,她指着陈皇贵妃,痛心疾首地说: “陈皇贵妃,我原本打算着给你留下一个体面。要不是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圣上又怎么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 都是你害得,若是圣上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弑君的凶手!” 陈正德站起身,走到陈皇贵妃身后,垂眸警告她:“静贵妃,请慎言!” 赵旭冷哼一声:“陈将军好大的官威,难道是想谋逆篡位不成?” 陈正德脸色顿时不好起来,想到早膳时父亲说过的话,还有眼下他和陈皇贵妃面临的状况。 不管他是不是要谋逆,怕都要被静贵妃和二皇子,按上个谋逆之罪。 陈正德冷声道:“二皇子和静贵妃口口声声谋逆,却是在言语和行为上,处处为难皇后娘娘和陈皇贵妃, 试问,静贵妃和二皇子,可有什么证据,置她们二人于不义之地?”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曹皇后和静贵妃在乾清宫是如何联手陷害陈皇贵妃,眼下却只能临时抱做一团。 赵旭负手而立,微微扬起下巴,开口说:“父皇躺在内殿情况不明,皇后娘娘,陈皇贵妃,休怪我无情了!” 他侧头沉声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不多时,一个身着太监服,奄奄一息的人被带了进来。只见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此人是文渊阁当差的唐六,冷宫的淑贵妃死后被人告发,当日他曾出现在冷宫……慧嫔死因没有查出来,倒是查出七年前,永乐被害一事。” 赵旭说着看向淑贵妃和长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年就是这个唐六,把永乐推到了冰湖中,而这个唐六正是受陈皇贵妃的指使。” 静贵妃在旁接着开口说:“陈皇贵妃做过的可不止这一件,当年害得我差点早产,也是陈皇贵妃做的。 却是把脏水引到了慧嫔身上,如今她复宠后怕事情败露,便把冷宫中的慧嫔给害死了。” 她挑眉看着陈正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慧嫔可是陈皇贵妃的亲妹妹,陈将军,你可不要被陈皇贵妃给利用了,小心整个陈家又再一次的万劫不复!” 这时,秦朗掀开帘子,从内殿走出来。他手放在身侧的绣春刀之上,垂眸看着殿内剑拔弩张的娘娘们,还有神色各异的大臣们。 他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开口说:“圣上醒了。” 二皇子看了眼王喜,见他低着头站在秦朗的几步远外,赵旭眉头微皱了下,急切地问道:“秦大人,父皇可有交代什么?” “圣上请定国公、杨大学士、大理寺卿还有张阁老一同觐见。”秦朗看向几个老臣开口说道。 杨大学士不疑有他,站起身后口中叨念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臣曾说过多次,立储一事耽误不得。”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秦朗问道:“圣上可有说让哪一个皇子近身吗?” 王喜这时候抬起头,看着静贵妃和二皇子说:“秦大人他说谎,圣上已经驾崩了。” 圣上驾崩了! 曹皇后倏然从椅子中站起身,还没缓过神的她,又再一次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使得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圣上驾崩了?那他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年幼的皇子和皇女们,已经发出了悲怆的哭声,在安静的空间隐隐回荡。 王喜双手垂在身前,声音尖利:“圣上原本打算着在祭祀大典宣布立储一事,已经将传位诏书保存在正大光明匾之后……诸位娘娘和大人们,一看便知。” 蒋五爷面露疑惑,看着秦朗开口问道:“不知秦大人方才话中何意?为何你同王公公一前一后自殿内出来,说出来的话,却是南辕北辙。” 秦朗听闻后反问道,“怎么,蒋大人是在怀疑我假传圣上口谕吗?” 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愤怒不似作假。 蒋五爷面色从容,缓声说道:“秦大人和王公公都是最后见过圣上之人,口中却说着两种说辞,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陈正德深深吐出一口气:“此时争辩这些有何用,太医去查看圣上的死因,再命人取王公公口中的传位诏书。” 他拱手对杨大学士说:“处理圣上的后事,才是首要做的事情!” 杨大学士此时皱起眉,他平日里同二皇子还有陈家都不曾有私交,今日却被他们一次次推到人前。 通往后殿的大门被全部推开,明黄色的门帘被掀开挂在门上。 孔太医神色凝重地跪在龙塌之前,小心翼翼地检查一番后,缓缓跪伏于地,声音中是无尽的哀伤与沉痛:“圣上……驾崩了!” 此语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众人听闻之后,皆面色惨白,双腿一软,纷纷跪倒在地,口中悲痛地哭喊着:“圣上……” 静贵妃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扑在建元帝的身上,“圣上,您是被陈雅云气死的啊!”静贵妃满脸泪水,神情悲痛欲绝。 曹皇后直起腰身,看着静贵妃的模样开口斥责她:“放肆,成何体统,莫要把眼泪落在龙体,脏了圣上的轮回路!” 曹皇后面色严肃,眼神中透露出威严。 静贵妃转过身,“在皇后口中我又不止放肆这一次!”说着转身又扑在圣上身上,哭着说: “圣上您看啊!您一走,皇后娘娘的温和慈爱就不在了,她们都欺负我……” 顾瑾初在偏殿听到了阵阵的哭声,她拉着蒋老夫人的手,眼神中透露出不安。低声说:“母亲,圣上怕是不好了。” 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询问她,“瑾初身子无碍吧?”眼神中满是关切。 顾瑾初摇摇头,这时殿门被推开,远远的走过来一个小太监。 目光在屋中女眷们身上扫视一圈后,行至蒋老夫人身侧,神色恭敬,躬身行礼后低声说: “太夫人,娘娘命奴才带您,还有女眷们去翊坤宫歇息。” 第331章 传位遗诏 偏殿中没有地龙,京卫指挥司的人把所有女眷们送进来后,殿门紧闭,有护卫在门外把守着。 也有女眷试图去理论,却是被出窍的利刃给吓了回来。 刚刚隐隐的哭声响起时,就有人又开始坐不住了。 此时看到有小太监进来,有人过来神情急切的问询,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躬着身,面露哀伤:“圣上驾崩了,奴才是翊坤宫当差的……夫人们不要急,会有人过来安排大家哭灵的。” 圣上驾崩了! 女眷们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周家太夫人念了句佛号,带着周家女眷静静坐在那里,同宋家老夫人,拿下腕上的佛珠,闭目口中低颂。 王氏站在蒋老夫人身侧,眼神慌乱,“母亲,既然娘娘命人过来接您。也不好婉拒娘娘的好意,咱们还是跟着去吧!” 顾瑾初还记得路上蒋五爷的叮嘱,她神色冷静,看着小太监缓声问道: “以往有什么事情,都是卓公公身边的小正子过来交代。看公公面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翊坤宫。” 白芷伺候着顾瑾初把斗篷系好,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回蒋五夫人的话,上次您同蒋五爷进宫谢恩时,奴才还给您磕过头。许是奴才长的太过粗鄙,让您没了印象。” 小太监束手站在那里,垂眸低声回道。 蒋老夫人听闻拉着顾瑾初手紧了一下。 顾瑾初侧过身,把蒋老夫人身前的系带系了个活结,柔声说:“长姐惦记着母亲,等下见了她,您可不要太过哀伤。” 小太监听闻抬手示意,“国公夫人请,蒋五夫人请。” 顾瑾初扶着肚子,在白芷搀扶下站起身,显得有些笨拙。 王氏见她不紧不慢的模样一脸急色,“五弟妹累了吧?母亲交给我和二弟妹就好,你照顾好自己。” 越过她同柳氏一同扶着蒋老夫人朝着殿门方向走。 常夫人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湿痕,“太夫人好福气,不仅有淑贵妃这样贴心的女儿,几个月后又有嫡亲孙儿可以含饴弄孙。” 常夫人是兵部右侍郎常信的嫡妻,她嫡幼子常广信尚公主不成,怀恨在心。长公主坊间的很多传言,都是出自常夫人之手。 顾瑾初看着她冷声道:“常夫人是冷风吹多了,嘴角压都压不住了吗?” 常夫人的年岁较之郑牡丹要大出许多,家中长子的孙女与顾瑾初相比,也并未小上几分。 她活到这个年岁,哪里被顾瑾初这样年轻女子含沙射影羞辱过,眼神中闪过一抹怒意,看着顾瑾初冷笑一声。 小太监回头看了眼,弯腰伸出手臂在顾瑾初身侧,“出来时娘娘特意叮嘱过,蒋五夫人怀有身孕,要仔细留意着。” 顾瑾初道了句:“是娘娘体恤。”她走上去把手轻搭在小太监的手臂上。 王氏在蒋老夫人身边轻叹口气,低声说:“五弟妹到底还是年岁小,争个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用,还不是让五弟在同僚之中难做。” 柳氏微皱眉,“用后宅女眷委曲求全得来的尊重,怕是蒋家男人脸上更无光彩才是。” 顾瑾初走的慢,已经同蒋老夫人和两个妯娌有了几步远的距离,她脚步轻顿了下。 小太监察觉后,侧过头看她,“蒋五夫人,娘娘还在翊坤宫等着您呢......”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插进去的银白色箭矢,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白芷走过来抽出他胸口的箭矢,小太监瞬间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胸前的血迅速蔓延开来,他瞪圆了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亮。 这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等蒋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发现时,白芷已经拽着小太监的尸体塞进一旁的桌案下。 顾瑾初整理好衣袖,看着蒋老夫人,面色沉静,“母亲,宫里怕是出事了。” 内殿之中,王喜双手捧着明黄圣旨,口中高声喊道:“圣旨到!大行圣上遗诏,众人跪听!” 殿中妃嫔大臣还有皇子皇女们神色各异,纷纷跪在地上。 “朕以菲德,君临天下,夙夜忧惧,不敢有怠。今朕龙体违和,恐大限将至,念祖宗之基业,思社稷之安危,当立储君以承大统。 皇二子赵旭,天赋仁厚,睿智聪慧,有君子之德,可堪大任。 朕今传位于皇二子赵旭,望其敬天法祖,保民安国,继往开来,恢弘我朝之盛世。 令大学士杨清明,大理寺卿蒋南笙等,同心辅政,秉持公正,匡正得失。 六部九卿,当恪尽职守,勤勉奉公。天下臣民,当忠君爱国,敦行仁义。 朕虽将去,然心恒系于江山百姓。愿国祚永昌,万民康泰。 钦此。” 赵旭双手举过头顶,“儿臣接旨!” 王喜一脸恭敬谄媚之色,躬身把圣旨放在赵旭的手上,“恭喜二皇子,贺喜新皇。” 陈皇贵妃抬起头,眸中闪烁,“刚刚圣旨上说皇位传给哪位皇子?为何本宫没听清呢!” 这时,手握兵刃的金吾卫呼呼啦啦的跑进来,把房间团团围住。 第332章 鸿门宴 王喜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赵旭站起身。而后他抬眼看向陈皇贵妃,开口回道:“回娘娘,先皇传位遗诏上的新皇是二皇子的名讳。” 说完他直起腰身,双手交叠站在二皇子的身后。 陈皇贵妃身体陡然紧绷,双眸圆睁,脱口而出:“不可能!” 陈正德缓缓走上前,站在陈皇贵妃身后的他面色凝重,虽未言语,但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惊愕表露无遗。 赵旭扭过身,垂眸冷冷地看着陈正德,沉声道:“父皇的龙体就在龙榻之上,眼下又有传位遗诏,试问陈将军还有何疑问?” 陈皇贵妃愤然站起身,颤抖着手指向静贵妃和二皇子,一脸笃定地喊着: “那份遗诏是假的!一定是你们把圣上的遗诏给篡改了!” 她曾亲眼看到先帝书写的传位遗诏,不由得看向大太监王喜,指着他质问:“是你?!” 曹皇后也从地上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中满是恍惚。 圣上生前属意于三皇子,她怕自己太后的位置坐不稳固,便联手静贵妃和二皇子,在宫宴上打压陈皇贵妃。 为的就是绝了让陈皇贵妃做三皇子养母这一条路。 眼下传位遗诏在手,二皇子继承皇位一事,已无力回天。 曹皇后看向皇子的方向,三皇子盘腿席地而坐,竖起一只手口中振振有词,好似殿中发生的争执,在他眼前耳边不曾存在一般。 静贵妃站在儿子身后,微微仰着下巴,眼中尽显得意之色,开口吩咐道:“皇后娘娘弑君,陈皇贵妃毒害皇嗣人证俱在。来人!将她们二人关进冷宫!”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太久了。 陈正德抬手挡在陈皇贵妃身前,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他看向秦朗使了个眼色,守在殿内殿外的锦衣卫们,纷纷举起手中的绣春刀。 执红缨长枪的金吾卫,和举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们,在正殿对峙上,场面一触即发。 养心殿的大门敞开着,门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如鹅毛般飘落,由远而近的黑影越来越多。 京卫指挥司的铁骑营,把整个养心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围墙上的弓弩手,正对着正殿方向。 二皇子负手而立,站在金吾卫指挥使身后,冷声道:“难怪陈皇贵妃这般有底气,原来是和锦衣卫沆瀣一气!” 他转而看向秦朗,冷声问他:“秦大人,你这是要帮助陈家谋朝篡位吗?” 秦朗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锦衣卫仅听圣命。” 这养心殿中,不久前病逝的建元帝,龙体还在龙榻之上。传位遗诏上的储君二皇子,听闻面上闪过一抹怀疑神色。 陈皇贵妃站在陈正德身后,看着秦朗命令他:“秦大人是先皇近臣,自然知晓圣上属意于哪位皇子。秦大人,还不过来保护本宫和三皇子!” 陈正德抿着嘴角,一脸严肃:“圣上方才归天,尸骨未寒,二皇子就要残害皇后娘娘,陈皇贵妃。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那道传位遗诏的真实性。” 赵旭唇角微微勾了下,厉声道:“多说无益,陈正德协同陈皇贵妃勾结锦衣卫意图谋害新皇,把他们给孤抓起来。” 殿内的金吾卫和锦衣卫瞬间打作一团,金吾卫指挥使抄着手中长枪,同陈正德打斗起来。 金吾卫指挥使是从刀山火海爬上今日的位置,枪法狠辣刁钻。 陈正德一身礼服,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又没有甲胄护身,不仅伤不到对方分毫,还被打得连连倒退。 一众人从正殿打到院子中,墙外的马蹄声清晰可闻。 陈正德心下愕然,不知道这皇城内有多少被二皇子策反之人。 眼下二皇子手中捏着传位遗诏,就是没有车轮战把他拖死,他也是师出无名,反倒真的落下个谋逆之罪。 想到隐藏在通州行宫的那些私兵,他不知是该可惜还是庆幸的好。 赵旭皱着眉,心中暗想为何常信还没有带着人过来。他侧头顺着涌动的人群,看向养心殿的偏殿。 他让人去把国公夫人和蒋五夫人带出来,不知那些人成功了没有。 偏殿内的女眷们,听到外面刀剑相向的声音后,顺着窗扇上的木质雕花往外看。 “是金吾卫和锦衣卫打起来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 殿内的女眷们,此刻依旧沉浸在对小太监之死的震惊之中,一个个面色苍白如纸,惊恐万状。 她们纷纷逃离,仿佛蒋家人是洪水猛兽,生怕被波及。 而此时外面又传来打斗声,众女眷更是吓得不轻,躲藏在殿内的角落里,不敢露头。 周老夫人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侧头朝外面看去,随后在儿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她与宋家老夫人对视一眼,便带领着一众女眷,朝着顾瑾初等人所在之处走去。 蒋老夫人见到她们走过来,神色自若地开口道:“今日这除夕宫宴,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周老夫人和宋老夫人附和地点点头,三位世家太夫人一同坐在罗汉床上,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慌张。 顾瑾初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微微皱起眉。 刚才有人想把她们哄骗出去,计谋未能得逞,下次再来的人恐怕就不会如此温和了。 柳氏守在蒋老夫人身侧,她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看着五弟妹大着肚子,反倒让她愈发的镇静下来。 常夫人看到铁骑营进了院子后,带着身旁丫环朝着顾瑾初走过来。 “蒋五夫人,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在养心殿杀了一名小太监,你是怎么敢的呀?”常夫人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她身后的两个丫环长得其貌不扬,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的,仔细看过去,不难发现是个练家子。 “常夫人,你三番两次找我儿媳麻烦,常家是要与我蒋家为敌吗?”蒋老夫人冷声质问道,眼神中满是威严。 常夫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待新皇登基后,小儿也许能同长公主续上那段情……届时,常家同蒋家也算是姻亲。” “说起来国公夫人本家也姓常,您这小儿媳,我就代为帮您教育,教育了。” 话落她身后的两个丫环,一个冲着顾瑾初快速走过去,一个朝着白芷张开手臂俯冲而去。 白芷被瞬间困住了手脚,神情焦急地喊道:“夫人,小心!” 常夫人冷眼看着顾瑾初步步紧退,口中威胁着:“蒋五夫人腹中怀着孩子,你那会身手的丫头自顾不暇,你还是乖乖的,不要动了胎气才好!” 柳氏紧咬着下唇,抽出?髻上的发钗,“欺人太甚!”不管不顾的,抬起胳膊对常夫人插下去。 王氏站在蒋老夫人身后,满月脸上往日里的温和,变得惊恐万分: “母亲,您看二弟妹和五弟妹,在家也就罢了,在宫中……这种时候,怎敢这般得罪人呦。” 蒋老夫人掌心中的细汗,都要把手中的帕子给洇湿了,却是没有理会王氏。 周家和宋家的丫环们,站在主子身前,一脸的惨白。 柳氏身边的杜若,和蒋老夫人带出来的胡妈妈,两个人挽着手臂,把蒋老夫人挡在身后,这是柳氏冲出去前叮嘱好的。 常夫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起胳膊捏住柳氏举在半空中的手,手腕猛地一用力将柳氏的手臂拧到了一边。 声音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就凭你,也想偷袭我?自不量力!” 仅仅一招一式之间,常夫人便轻易地将柳氏制服并控制住了。 柳氏猛地侧过脸,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紧盯着常夫人,口中愤然咒骂道: “我诚然技不如人,可我们蒋家之人从来都不是懦弱之辈。 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只会在背后使阴招耍手段,你这般的小人行径,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常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手上的力量加大,将柳氏重重地按在地上。语气中带着轻蔑和得意: “哼,定国公府出来的儿媳,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常夫人身后传来:“是吗?再敢动我二嫂一下,我就让你血溅当场!” 常夫人心头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一支明晃晃的银白色箭矢正抵在她的后心上,箭头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第333章 辅佐新皇 常夫人看着顾瑾初就已经愣住了,她今日宫宴带来的两个丫环,是夫君特意准备的。 就是打算着在关键时刻,能控制住定国公府的女眷,尤其是这个蒋五夫人。 怎么不仅让她逃过一劫,还被反杀了! 白芷面无表情地,将已经死得透透的丫环从自己身上踹开,然后转身走到另一个丫环身边,弯腰抽出深深嵌入她喉咙中的箭矢。 做完这一切后,白芷才站起身来,向顾瑾初走去。 脸上和胸前沾染了血污的她来到顾瑾初身边,关切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顾瑾初那张白皙明艳的面容上,有两滴鲜红的液体,正顺着她的下颌缓缓流淌至脖颈之上,给人一种妖冶的感觉。 她轻声回道:“我没事,下手别太重。” 听到这话,白芷点头应诺,夫人的意思要留常夫人一条命。 她转过身握紧拳头,猛地朝常夫人的面庞砸去。常夫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只眼睛迅速肿胀发青。 柳氏扶着受伤的手臂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 五弟妹还没有她嫡长子年纪大,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瑾初,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怜惜,声音颤抖:“五弟妹,你没事吧?” 柳氏心中委屈极了,拿着手帕轻轻地擦拭顾瑾初的脸庞,抹去那两道血痕。 顾瑾初拉着她的手,浅笑说:“二嫂,我没事。” 柳氏自己还没缓过神来呢,扶着顾瑾初脚步踉跄了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蒋老夫人推了下六神无主的下人,口中催促她们,“快去把五夫人和二夫人扶了过来。” 胡妈妈和杜若像是梦中惊醒一般,忙不迭的迎上去,一个人扶着一个主子走回来。 柳氏已经站不住了,拉着杜若的手,整个人摊在她的怀中。 这才多少时间,就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弟妹还怀着孩子呢,若是外面锦衣卫或者金吾卫进来,她们这些女眷可怎么办啊! 蒋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身,亲手扶着顾瑾初,让她坐下。苍白着一张脸,神情还算是镇定,柔声说:“瑾初……你有没有受伤?” 在心中把夫君骂了千百遍,让小儿媳大着肚子,保护她们这些个女眷。 出了事,可怎么办! 顾瑾初拉着蒋老夫人的手,抬头浅笑,安抚她说:“母亲不要担心,五爷把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就会过来接咱们的。” 白芷那边最后一拳下去,常夫人翻了个白眼整个人没有知觉,昏了过去。 她站起身,用衣袖随意的抹了把脸,不由得皱了下眉。 靠近耳侧的地方,有一道伤痕,不断有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来。 她用手中帕子按在伤口上,走到顾瑾初身边低声说:“夫人,我怕常夫人叫出来,把她打晕了。” 王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就把话咽了回去。 蒋老夫人看着门外,夫君怎会这般的沉得住气,心中也开始七上八下的。 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在下着,曹皇后站在殿门的庑廊下,看着打做一团的官兵,开口怒斥道: “都住手!圣上的龙体还躺在内殿,你们就这样的动刀动枪,让圣上如何放心离去!” 她转过头看着大臣的方向,“杨大学士,蒋大人,圣上遗诏中命你们辅佐新皇,你们还不快劝劝二皇子!” 曹皇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到最好的自保方法,全部寄托在杨大学士身上。 也终于明白,赵旭和陈皇贵妃,他们把杨大学士不断地推出来是何用意。 杨大学士最是刚正不阿,对圣上忠心耿耿,若是有传位遗诏在手,杨大学士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皇之人。 赵旭抬了下手,金吾卫指挥使一脚踹在陈正德肩膀上,陈正德扬起青石板路上的落雪,飞出去几米远身体才停了下来。 赵旭见锦衣卫和金吾卫全部收手后,看着曹皇后说:“皇后娘娘就这般急于,让杨大学士评判你的弑君行为吗?” 曹皇后强装镇定,抬手摘下发上的朱钗首饰:“待赵院使前来,一切真相就会尘埃落定。二皇子,眼下是规划先帝的后事要紧。 还有偏殿中的女眷,怕是都吓坏了吧?” 一句话,道出二皇子企图用女眷们威胁一众大臣的用意。 静贵妃在旁开口说:“圣上驾崩,大臣和命妇按规矩是要哭灵的。新皇这也是出于体恤之心。女眷们在金吾卫的保护之下,皇后娘娘,可不好危言耸听啊!” 话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周博延看着墙上的弓弩手,面露嘲讽,“静贵妃打着的算盘,离得这么远我都听到了。” 这时候,黄通无声无息出现殿门处,对蒋五爷微微点了点头。 蒋五爷随即开口问道:“王公公,你先前说圣上今日服用过固元丹……是在什么时候,当时又曾发生过什么?” 王喜看了眼二皇子,赵旭顾及着蒋南笙身后定国公府,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 王喜见状躬身拱手说:“回蒋大人,早膳后圣上在书房看内务府呈上来的折子,当时龙颜震怒,手边的玉玺都不慎被摔在了地上...... 圣上便命奴才拿出固元丹,服用过后才抑制住身体上的不适。” 蒋五爷点点头,缓声说:“那也就是说,先帝服用固元丹是明知它的药效,是吗?” 王喜弯着腰,微微抬起头看向蒋五爷,那双洞察人心的双眸,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是说先帝知晓固元丹的功效,那曹皇后就没有弑君之罪。 若是说不知晓,那他方才那番话就变得漏洞百出。 不管是哪种情况,躺在殿内的唐六,就是他最后的下场。 在蒋五爷的凝视下,王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抖的如筛子一般。 赵旭脸色微变。 蒋南笙这话......是想护着曹皇后了? 他看着蒋五爷问道:“蒋大人意欲为何,倒是让孤看不透了。” 终究是没有像母妃那般,用蒋家女眷去威胁他。 蒋五爷站起身拱手说:“先帝既然让臣辅佐新皇,臣自是要尽力为新皇扫清眼前一切阻碍。” 第334章 全杀了! 静贵妃目光扫过曹皇后和陈皇贵妃,嘴角那张扬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蒋大人不愧是历朝历代最为年轻的状元郎,不但学识渊博、能力超群,远超平常之人。 也只有这般的识时务,唯有如此,方能让家族荣耀长存,世代昌盛不衰。” 静贵妃转而看向陈正德,“倒是陈将军离京多年......”啧啧两声后,继续说:“竟是半分长进都没有,还是找机会多和蒋大人学学吧。” 陈正德一双拳头紧握,双目赤红看着蒋南笙。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蒋五爷的阴影之下,无法摆脱出来。 蒋五爷看着二皇子开口说道:“二皇子控制住受命于先帝的金吾卫,又让卫指挥司的铁骑营埋伏在养心殿,并且安排弓弩手在暗处。此番行迹,恐会被人怀疑为逼宫...... 但又有些说不通,宫中还有锦衣卫在呢,一不小心谋反就会变成了反被灭杀掉。” 二皇子嘴角浮上一层冷笑,“蒋大人此言差矣,满朝三品以上官员和家眷都在这里。”他抬起手,宫墙上的弓弩手站起身。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白皑皑的飞檐斗拱上,站着黑压压的人。 他轻蔑的看着曹皇后和陈皇贵妃,“常信已经把皇城守备军都换成了我的人,今日之事知晓之人全都在这里,你们还是接受现实吧。” 杨大学士听闻一脸愕然,“二皇子,你......你这是在行谋逆之事!” 二皇子冷冷地道:“传位遗诏在孤手中,何来谋逆一说?” 蒋五爷看着二皇子,缓缓开口,语气十分的柔和,“......二皇子勾结兵部右侍郎,伙同金吾卫意图谋反。收买先帝贴身太监,伪造传位遗诏,实属于谋逆大罪。” 秦朗在侧大手一挥道:“蒋大人,你可是沉得住气!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 二皇子怒目圆瞪,怒吼道:“蒋南笙,我传位遗诏在手,容不得你混淆视听。放箭!把这些妖言惑众者,全杀了!” 高墙上的弓弩手拿着手中武器纹丝不动,金吾卫指挥使见状挡在二皇子身前,却是被秦朗一刀击穿胸膛。 看到指挥使倒下,剩下的金吾卫也害怕了。心中不过是凭着一股劲头,眼看着二皇子大势已去....... 纷纷起了退却之心后被轻易生擒,再无反击之力。 二皇子眼看着大厦倾倒,举着手中的圣旨大声嘶吼,“孤有传位遗诏在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蒋五爷摇摇头,面上带着一抹浅笑:“同样的传位遗诏三皇子那里也有一份,不若让杨大学士甄别,哪一封圣旨是真实的,臣等自当恭迎新皇登基。” “三皇子,请吧。”他说完朝着三皇子赵煜拱手道。 众人听闻不由得看向殿内席地而坐的三皇子,只见他睁开眼,念了一声佛号后站起身。 赵煜面上不悲不喜,缓步走到蒋五爷身前,从内兜中取出一道卷轴递给他,声音淡然: “蒋大人,先帝驾崩的法事由我亲自来做,也算了结我们这段亲缘。烦请到护国寺,接一众师兄弟前来助我。” 说完竖起一只手,口中又念了句佛号。 蒋五爷并未接过,而是吩咐黄通,“把圣旨交给杨大人甄别。” “是,蒋大人。”黄通双手捧着圣旨,微弯着腰走向杨大学士,此时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前朝大臣们。 静贵妃看着三皇子这般无欲无求,装模作样的嘴脸,声音尖利,“就这么个在寺庙长大的孽种要做新皇?” 她紧紧拉着三皇子的衣袖,眼神中透着几近疯魔之色,死死地盯着他说: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生母就是那冷宫中的慧嫔。而她,却是被陈皇贵妃亲手毒死的,陈皇贵妃可是她的亲姐姐啊!” 三皇子身形未动,垂眸看着有些狰狞的静贵妃,“一切自有缘法,静贵妃还是放下心中执着。” 杨大学士、张阁老以及户部尚书傅池……这几位先帝生前极为信任的老臣,正对着两封传位遗诏仔仔细细地端详。 随后,他们的目光又不由得在二皇子和蒋五爷的身上来回打量。 第335章 来人,掌嘴! 长条案几上,两份明黄色的圣旨,上下整齐摆放着。 上面所书写的字体点划稚拙流畅,劲瘦健拔,得自然生动之趣,正是建元帝所擅长的行书。 先帝的启蒙老师是曾经的翰林院掌院常安,而常掌院正是蒋五爷的外祖父。 蒋五爷在书法方面有着深厚的造诣,虽然与建元帝的风格有所不同,但若模仿得出神入化,也并非全无可能。 眼下虽无人说出这种猜测,但不代表大臣们心中没有这般想法。 赵旭手掌紧握,看着那些摇摆不定、难以下定论的大臣们,开口说道: “孤手中的这道传位遗诏是从正大光明匾后取出的,而三皇弟的这道……就如同他这个皇子一般,出现得莫名其妙!”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曹皇后的目光缓缓从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扫过,在心中思忖衡量着。 如果二皇子继承大统,那么以静贵妃的性子,这后宫之中恐怕难以容纳两位皇太后并存。 若三皇子的传位遗诏是真的,陈皇贵妃与新皇有着弑母之仇,她的命运结局,将取决于陈家在三皇子心中的分量。 蒋家与陈家,因陈皇贵妃曾经伤害过长公主而存在隔阂。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双方关系紧张,仅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对于曹皇后而言,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在她心中更倾向于三皇子。 曹皇后稳稳地端坐在椅子中,面容端庄,眼神坚定地开口道: “先帝曾同本宫说过,三皇子虽长在民间,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日后定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明君。”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殿中大臣们的面色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静贵妃闻言,惊叫出声:“先帝驾崩了,皇后你说的这些谁能给你证明?有人躲在塌下听到你和先帝的对话了吗?我儿手中有传位遗诏,那是先帝留下的!” 曹皇后皱了下眉,面容威严,喝道:“来人,掌嘴!” 芳若和汪全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按着静贵妃,一个抡圆了胳膊扇她的耳光。 “先帝在时视你的言语无状是情趣,现在你这般就是在侮辱先帝,打你耳光都是轻的。”曹皇后看着静贵妃肿起的脸颊,冷声道。 蒋五爷收回目光,看向杨大学士,“不知杨大人可甄别出传位遗诏之真伪。” 杨大人皱着眉,烛火下他苍老的面上带着疲色。他微微摇头,轻叹道: “二皇子的这份遗诏毫无破绽,反倒是三皇子的这份……与平日里先帝书写习惯虽有相似之处,却还是有所差别。” 傅池在旁直言道:“杨大人不如直言不讳,这份圣旨上的玉玺是伪造的!” 而指出两道玉玺印记有不同之处的王峰良退后一步,给他身旁的董高瞻让出了位置。 董高瞻连忙在旁附和,眼神中带着坚持和笃定:“伪造圣旨可是重罪,三皇子怕是要得不偿失了。” 话落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蒋南笙。 蒋南笙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夜色如墨,空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让他心中对瑾初的担忧又加重几分。 他不由得面色阴沉,声音冰冷:“把先帝书桌上的东西拿了过来,大家一看便知,自有定论。” 锦衣卫已经带着人把养心殿的金吾卫肃清出来。举着灯笼火把的侍卫们,排成排地站在院子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秦朗不得不佩服蒋南笙,用二皇子给自己搭好的台子,让他见证了辉煌的崛起,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巅峰坠落。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黄通很快就带着人把东西拿过来,两份“传位遗诏”旁,是午前先帝看到的奏折和信笺,还有玉玺。 秦朗站在蒋五爷身旁,想同他说什么,却见他望着远处浓重如墨的夜色,唇角紧抿,以往温和从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把对于这个“贤婿”夸赞的话咽了下去,顺着他的目光,在旁低声同他说:“瑾初那里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有弓弩手在暗中保护着。” 杨大学士逐一阅读信笺,然后递给旁边的几位老臣。当他们读完所有信笺奏折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三皇子拿出的那份遗诏,其上玉玺的凹入痕迹,与眼前的玉玺裂痕一般无二。 显然,这份传位遗诏,是先帝在得知二皇子与扶桑人相互勾结,以及收到郑将军的奏折之中,呈现出诸多证据,这才做出的最后决定。 赵旭心中陡然涌起一种不妙的感觉,他霍然从椅子中站起身来。 他身旁的静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一哆嗦,犹如惊弓之鸟。 只见他们身后的锦衣卫瞬间变得严阵以待,那森然的气势令人胆寒。不知何时起,他们母子已然变成了被明着监视之人。 赵旭却仿若未觉一般,有些急促开口说道:“不知这些信笺与传位遗诏有何关系?此时虽正值严寒时节,但父皇的龙体总不能这般放任不管,还有诸多事宜等着处置……” 殿内气氛愈发凝重,杨大学士扶着身前的案几,缓缓侧过身来,望向蒋南笙。 蒋五爷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杨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又是先帝最为信任之人。先帝的最后一份遗诏,还烦请您公布于天下。” 杨大学士点点头,站直身体,低头整理衣襟,双手捧着圣旨,用有些疲惫颤抖的声音高声道: “朕以凉德,嗣守祖宗大业,先后二十年矣,图惟治理,夙夜靡宁…… 皇三子赵煜,璞玉浑金,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文物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终予志。 丧礼悉遵皇考遗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是任,不可辄离本国…… 朕之爱妃静贵妃,性柔婉且久伴朕侧,朕于地下亦不忍相离。今朕遗命,此妃当从朕于地下,以全其钟爱侍奉之德。 朕之诸子,追封大皇子赵康为康亲王。皇四子为晋王,皇七子为燕王,皇九子为周王…… 待祭祀大典过后,藩王前往蜀地,无诏不得入京。 朕去之后,新君当以兄弟之谊待之,共保江山社稷,传之万代。 钦此。” 第336章 怎么能让他死呢?死才是解脱! “怎么可能!”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沉浸于悲痛之际,静贵妃突然喊出这么一嗓子。 这一嗓子不仅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也让所有人从遗诏内容中缓过神来。 先帝不仅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还把新皇要面临的困境,全部都做好了万全之策。 静贵妃面色涨红,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案几上的遗诏,眼中闪烁着怒火。 \"不可能,那遗诏上说的一定是假的......不仅没有我儿的封号,还要让我去陪葬......\"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试图挣扎的静贵妃,却被一旁的宫人紧紧按住,无法动弹。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陈皇贵妃,口中继续喊着: \"要陪葬也是陈雅云这个贱人去陪葬啊!圣上殚心竭虑地为了她谋划......害得淑贵妃不能再次有孕,害得长公主......\" 曹皇后微微皱起眉头,给身旁宫人使了个眼色。再让静贵妃这样口无遮拦地说下去,今日怕是会变得不得善终。 芳若走过去,用手死死地捂着静贵妃的嘴。不多时,手就被她咬得鲜血淋漓。 静贵妃一双美眸满含愤怒和恨意,那眼神仿佛能化成一道道利刃,射向曹皇后和陈皇贵妃。 曹皇后面容和善,柔声道:“静贵妃得先帝宠爱多年,乍听之下,一时间高兴得有些忘形,带她下去准备准备吧。” 这个下去准备的是什么,大家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养心殿殿门处,出现无数的黑影由远及近。 是京卫指挥使郭晨坐在高头骏马之上,身后跟着无数的将士。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将士们手中的火把摇曳着,照亮了周围的一片。 郭晨很快从马上下来,走到殿前跪下,沉声道:“微臣救驾来迟,让娘娘、新皇受惊了!” 三皇子赵煜看着眼前一切,一脸淡然,掌中佛珠在指尖轻捻,口中无声振振有词。 曹皇后坐在那里,勉强一笑:“……郭大人来的正好。” 郭晨是定国公的旧部,他在这个时间节点来,让人不得不怀疑,蒋家对二皇子要做的事情早已洞悉。 他身后将士将手中捆绑之人,次第地扔在殿前。这一幕让赵旭脸色一白,随即紧闭了下眼睛。 是常信,和他暗中安插的那些人。 心中更是知晓,大势已去。 陈皇贵妃和陈正德对视一眼,陈家想要的皇太后一位,怕是要一场空了。 也只有陈正德自己知道,他此时后背的汗已经把衣衫浸透。在寒风袭来时,那阵阵凉意仿佛顺着毛孔钻进身体,让他坐在这里如坐针毡。 更让他不敢想象,如果今日他埋伏在皇城外的两千人马真的冲进皇城,陈家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锦衣卫把二皇子带走了,虽然说是“请”,但实际上却像是在看押犯人。 等待着他的,将是新皇对他的最终判决。 当赵旭经过蒋五爷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声音低沉而又带着几分恨意:“蒋南笙,为了今日,你究竟谋划了多久?”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母妃在宫中的算计,以及外祖周家在宫外大把大把地撒银子,用来收买官员。 他精心策划了这么多年,甚至不惜背负弑君的罪名,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登上皇位。 却是就在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时,一切都化为泡影。 看向蒋五爷的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恨意。 赵煜若不是有蒋家支持,单凭一个陈家,他又怎么会有今天! 蒋五爷面色从容,眼神却冰冷又残酷。他微微凑近赵旭,低声在他耳边说:“放心,你不会死的……” 怎么会让他死呢?死才是解脱! 赵旭眼睛睁大,回过头,看到殿中方才支持他的大臣们,被锦衣卫一个个地带了出来。 而养心殿殿门外走过的那些人的身影,分明就是他的妻妾们,包括他身怀六甲的正妃,托着肚子蹒跚而过。 还是小瞧了蒋南笙,他才是促成今日局面之人。 “蒋南笙……” 赵旭挣扎了下,想知道蒋南笙为何如此恨他。 蒋五爷身子侧开了些,面上温和儒雅,淡声和锦衣卫说:“带下去吧,记得礼待二皇子。” 此时远处黑暗中的景物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原本藏匿在夜色中的飞檐斗拱开始显现。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眼前微弱的光线,在宣告着黎明即将来临。 养心殿内的大臣们还有锦衣卫都退了下去,一时间房间变得寂静。 人都退出去后,好似也把屋中的温度给带了出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清的气息。 耳边还能听到黄通带着太监们,为先皇整理仪容,穿衣的声音。 陈皇贵妃站起身,“皇后娘娘,臣妾先回钟粹宫去准备了。”说完行了礼后,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淑贵妃端坐在椅子中,看着她的背影在殿门消失,把手中的茶盏放在身旁小几上,轻声开口说:“皇后娘娘,有些话臣妾本可以在大臣在时说的。” 曹皇后嗯了一声,和她说:“……淑贵妃总是这般的识大体,却也是如此的忍让,才让永乐平白无故地遭此劫难。” 她料定了淑贵妃不会饶过陈皇贵妃,只是没有想到,淑贵妃会忍到此时才发作。 不由得在心下暗自思忖,刚刚定国公、蒋二爷和蒋五爷都在之时,她为何没有当众发难。 若是在那时抓着陈皇贵妃伤害长公主一事,陈雅云怕是此生都会在冷宫聊以残生。 哪里会有这般,大摇大摆自她面前走出去。 “陈家总归是驻守宁远城多年,更何况,三皇子是慧嫔所生……有朝一日,新皇也是要依仗外家的。”淑贵妃抬眸看着曹皇后说道。 曹皇后听闻皱了下眉,不由得想到被先帝追封为康亲王的嫡长子。她儿子没有得到的皇位,被陈家的孩子轻易得到了! 虽说任哪个皇子继承大统,她都是正宫皇太后,若是新皇的母族还在,那便会是另一番的光景。 曹皇后看向淑贵妃,“总归是姐妹一场……”拉起长公主的手,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永乐都这样大了。” 淑贵妃笑笑道:“是呀,过去了这么多年……说起来,静贵妃早夭的那个皇女,若是能活下来,如今也要十六岁了吧。” 听到淑贵妃提到那个皇女,曹皇后眉心跳了下,就听到她接着说: “那年岭南染了时疫,听说死了很多人……听闻康亲王身边的萧护卫,就是岭南人。” 淑贵妃面上带着抹浅笑,侧头静静地看着曹皇后。 第337章 咱们回家 破晓的微光刚刚染白了窗棂,幽幽的梆声自窗外传来,在寂静又清冷的空间缓缓回荡。 这声音让曹皇后惊得脊背发凉。 若不是淑贵妃提到那个孩子,她都要忘记了。 后宫之中,嫔妃众多,她们都渴望能在一次承宠之后便身怀龙种,能够平安长大成人的却仅有眼前这几个。 曹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在长公主从她掌心抽走手后,她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片刻后回过神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康儿薨了后,她便没有皇子可以傍身,而母族势力也逐渐势微。 在如今朝堂更替的这种微妙时刻,她绝不能与淑贵妃关系破裂。 曹皇后拿起手帕轻轻按压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妹妹竟然还记得这些事情。” 淑贵妃不笑时,端庄秀美的五官透露出一丝独属于蒋家人的锋芒。 她微微抬起眼眸,缓缓开口道:“陈皇贵妃与先帝有着从府邸时的深厚情谊,先帝自然舍不得让她殉葬……想必陈皇贵妃更愿意常伴青灯古佛,为先帝和新皇诚心祈福。” 曹皇后听闻,微微皱了下眉。 若是蒋家施压,那么前朝大臣自然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中冷笑一下,淑贵妃这分明是在利用她来给陈家施压啊! 蒋五爷以一己之力扶持新皇登基,他的胞姐又岂会是个心思简单的女子? 恐怕她们这些人,还有先帝,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淑贵妃的表象所欺骗。 曹皇后半眯着眼睛,缓缓地点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新皇和众大臣那里,本宫自会去说。想必所有人都会支持陈皇贵妃这颗虔诚之心。”她最后一句话字音咬得极重。 淑贵妃站起身,端庄优雅地给曹皇后行了个礼,“望娘娘节哀保重身体,接下来很多事情还要皇后娘娘主持大局。” 曹皇后点点头,面露疲色,“妹妹若是无事就暂且回翊坤宫吧,为了接下来几日的哭丧也要养精蓄锐。” 殿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雕花窗棂透洒在暗沉庄重的地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淑贵妃和长公主缓步走到殿门旁,这时,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先皇的龙体从内殿中而出。淑贵妃和长公主默默地后退几步,将空间让了出来。 曹皇后带领众人曲身行礼恭送。 再次站起身来后,淑贵妃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曹皇后,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不知先皇有没有来得及同娘娘讲。” 曹皇后轻轻抬起手,搭在汪全的胳膊上,不多时指尖泛出青白色。 她微微扬起下巴,问道:“不知妹妹所说的是何事?” 淑贵妃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浅哀伤,“虽然此番话有些不合时宜,可毕竟是先帝对永乐的爱之深切……”说着她的眼眶红了起来。 长公主好似知晓母妃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在她身旁低声唤了句:“母妃!” 曹皇后努力维持面上的温和笑意,“妹妹但说无妨,新皇还未大婚,整个后宫就只有咱们姐妹,哪里还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 淑贵妃端庄秀美的面上带着抹慈爱,浅笑对曹皇后说: “先帝生前曾要给永乐和郑开承,郑大人赐婚,却是突逢此番变故,怕是要皇后娘娘下一道赐婚懿旨了。” 曹皇后唇角微勾了下,“永乐是先皇最喜欢的皇长女……确有此事,稍后本宫就会命人把赐婚懿旨送到翊坤宫,相信先皇也想看到永乐出嫁的这一天。” 淑贵妃同长公主站在那里,给曹皇后行了个礼后,迎着晨光从殿门走了出去。 曹皇后收回手时,汪全衣袖下的皮肤,已经被掐出深深的指甲印记。 他不露痕迹地揉了揉,低声说:“娘娘,咱们也回坤宁宫吧。” …… 杨大学士口中唱念的那道圣旨,顾瑾初她们在偏殿虽不能完全听个仔细,但还是能分辨出个大概。 她拉着蒋老夫的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随即深深的困倦感涌上心头。 蒋老夫人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好孩子,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顾瑾初轻轻应了一声,虽然没有反驳,但她的大脑却丝毫不敢松懈。 因为在五爷来寻找她们之前,一切都还不能算真正的安全。 上一世,二皇子能够顺利继位,不仅仅是因为那道传位遗诏,更重要的是前朝后宫大部分都被他和静贵妃母子所把持。 想到这里,顾瑾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中,殿门再次被缓缓推开。 在一室昏黄明亮的光影下,一道黑色高大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柳氏眼睛一亮,声音也变得格外欢快,“母亲,是二爷和五爷过来找咱们来了!” 原本还睡意朦胧的女眷们听到这话,纷纷站起身来,但对未知的恐惧感让她们身形僵硬,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当她们看到自己的夫君出现在视线里时,心中的恐惧顿时消散无踪。随即,整个殿内陷入了一片隐隐的抽泣声中。 蒋五爷步伐稳健大步走过来,先是对蒋老夫人躬身拱手,“让母亲受惊了,儿子这就带着您回家。” 蒋老夫人一夜未眠,精神和身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此刻终于放松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轻声说了句:“小五,昨夜多亏了你媳妇。” 蒋五爷微微弯腰,将顾瑾初轻轻地打横抱在怀中,眸光暗沉幽暗,声音克制,“瑾初,咱们回家。” 第338章 总归是过去了…… 顾瑾初伸手攀上蒋五爷的脖颈,头轻轻枕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让她紧绷的情绪一点点舒缓下来。 蒋老夫人见状,面上涌上温和慈爱的浅笑。当看到国公爷时,眉头微蹙,给他一个略带埋怨的眼神。 国公爷严肃的面上带着不解,难道要他们一把老骨头,像嫡幼子和小儿媳一般在人前举止亲昵! 蒋二爷和柳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步伐缓慢而稳健,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 从内殿出来时,顾瑾初微微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明亮的光线。 殿外锦衣卫和护卫们撤了大半,露出几个时辰前那场厮杀留下的血迹,从当中便能窥见当时紧张的氛围。 顾瑾初原本想提醒蒋五爷,他的伤口刚刚结痂,不适合这样用力,就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暗哑的声音:“无妨。” 顾瑾初抬起头,看着他下巴那一圈一夜之间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手臂把他搂得更紧一些,低声在他耳边说: “五爷,我杀了一个小太监,还有常夫人身边的两个丫环,白芷把常夫人给打晕了……” 感受到身侧身体瞬间的紧绷,她忙不迭地又接着说: “我没有事的,他们都没能近我的身……就是母亲吓得不轻,还有二嫂和白芷都受伤了。” 蒋五爷听闻,脚步顿了下,吩咐一旁侍卫:“国公夫人受了惊吓,让太医院派太医过来。刚刚涉案官员家眷,一并收押送到大理寺。” 他声音清冷,如空气中不时呼啸而来的寒风,让侍卫立马提起百倍的精神。 “是,蒋大人。”话落后,传来几道整齐的脚步声。 而后,刚刚隐隐的哭声瞬间变成了哀嚎鸣冤的声音。 顾瑾初顺着蒋五爷肩膀看过去,常家女眷、董家女眷还有她不熟悉的家眷们,被护卫态度还算温和地请走了。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王家人身上,那是世子夫人王氏的本家。 自金吾卫把一众女眷请到偏殿后,王老夫人一直同蒋家女眷保持着距离。 此时,王氏不知在同母亲说什么,一旁的世子爷神情疲惫,面露不耐。 王老夫人转过头,同顾瑾初看过去的眼神对视上,不由得脚下的步伐慌乱了几分。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雪,堆积在宫殿屋檐上的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养心殿外,卓良才见蒋家人出来后,迈着碎步迎上来,态度恭敬,躬身说: “太夫人,娘娘派奴才用步辇送您和几位夫人出宫。特意叮嘱奴才,让您老人家放宽心,请勿惦念。” 蒋老夫人点点头,在蒋二爷和柳氏搀扶下,迈上步辇,转头看向顾瑾初。语气轻柔:“这种时候不要讲究那些虚礼。” 她拍了拍身旁位置,示意小儿子把小儿媳抱上来。 他们来时的青帷马车停在西华门,距离养心殿还有一段距离。 雪后路滑,顾瑾初怀着身孕多有不便。而蒋五爷也不好一直抱着她走过去,步辇适时解决了眼前的困境。 卓良才又躬身同王氏和柳氏说:“世子夫人,二夫人,这边请。” 柳氏微微后退一步,面色有些苍白,她缓缓地给王氏让出身位:“大嫂您先请。” 王氏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头上的?髻,这才想起得知先帝驾崩后,所有的首饰都已被拆下。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强装出的镇定,在下人的搀扶下,王氏艰难地爬上了步辇。 柳氏朝着蒋二爷伸出手,轻声说道:“恐怕要麻烦夫君了。” 蒋二爷大步走过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弯下腰半抱着她,将柳氏小心翼翼地送上步辇。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快步追上前方父亲的步伐。 王氏微微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弟妹与二爷的感情依旧如同年轻时那般深厚。” 柳氏斜靠在步辇上,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轻声回应道:“若论夫妻间的感情,还是五弟和弟妹更令人羡慕。” 夫君性格内敛,这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与她表现得如此亲昵,心中的喜悦之情自然无法抑制,尽数展现在面容之上。 两个人抬眸看向前面步辇,蒋五爷似是不放心一般,虽是走在国公夫人身侧,目光却始终落在顾瑾初的身上。 就这样,淑贵妃的步辇还有长公主的步辇,在众人注视下,浩浩荡荡地在红墙灰瓦下的青石板路上前行。 昨日还一派祥和、喜气洋洋,眼下却变成了一片肃穆的白。 五步一哨,十步一幡的护卫们身着白色丧服,面容严肃。 沉闷的钟声在上空飘荡回响,以昭告天下,圣上驾崩了。 寒风凛冽,吹得白色的幡布在耳边猎猎作响。 直到上了青帷马车,顾瑾初才有机会问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 案几上内务府送过来的膳食,还在冒着热气。 蒋五爷盛了碗羹汤放在她手边,低声说:“……即便没有先帝驾崩一事,二皇子也是要打算逼宫的。” 他顿了顿,面色冷漠。 顾瑾初睁大眼睛,满脸惊愕。 上一世赵旭手握传位遗诏,在杨大学士一众老臣的拥趸之下,顺利登上地位,可没有昨夜的腥风血雨。 顾瑾初好似有些明白,这段时间蒋五爷忙着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蒋五爷见她喝光了一碗汤羹后,把水晶蒸饺和剃了鱼骨的鱼肉推给她,继续说: “先帝本就属意于三皇子,看到郑将军呈上的那些证据后……新的传位遗诏在三皇子手中,待先帝下葬后,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顾瑾初微蹙了眉,眼神中满是疑惑,“……那为何昨日除夕宫宴没有看到三舅舅?” 三舅舅奉诏归京,若是他参加除夕宫宴的话,她也许就能看到外祖母和母亲。 蒋五爷面色从容,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人惊愕。 “宁远将军秘密归京,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宁远城的两万大军……郑将军以防有变,便没有参加宫宴。” 顾瑾初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说:“陈家是想……” 在她记忆中,关于陈家人的并不多。 上一世,赵旭登基后,陈家继续驻守在宁远城。就是陈皇贵妃最后的结局,她也没有过多的关注过。 蒋五爷微微颔首,侧脸在光线暗沉的车厢中,显得淡漠又沉稳。 他沉默片刻,说:“……总归是过去了。”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 见顾瑾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伸长手臂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温热的大掌扣在她的小腹上,柔声问她:“瑾初昨夜那般勇敢,两个小家伙有没有乖乖的?” 第339章 瑾初,你还是给我上药吧…… 顾瑾初听闻笑了笑,双手捧着小腹,眼眸中满是温柔。“昨日的胎教不是很好,让他们见到血腥的场面。” 蒋五爷身子靠在后背的车厢上,手臂环在她的腰间,让她整个人依偎在他怀中。 眼底中带着宠溺,轻声说:“怎么不好?他们娘亲这般勇敢保护祖母……日后他们长大了,也要这样护在母亲身前。” 顾瑾初想到上一世,承恩那般懂事,心中软得不行。 她白皙精致的面上带着浅笑,那抹明媚冲淡了从皇城出来时的忧愁。低头小声说:“我和五爷的孩子定是最好的。” 蒋五爷听闻后,眸中笑意加深,如同璀璨的星辰。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也低下头,对着她的肚子说:“你们娘亲在夸爹爹,听到了吗?” 顾瑾初把手按在他宽厚的臂膀上,侧过头看他,眼神中带着嗔怪:“我……明明是在夸赞孩子们……” “嗯,我知道……”蒋五爷俯下身,在她唇角轻啄,“没有我哪里来的他们,瑾初就是一同在夸赞于我。” 顾瑾初听闻后,止不住面庞染上桃粉,“你,这般无赖不要让孩子们听了去。” 蒋五爷靠在那里,喉咙中飘出低沉的笑声,顾瑾初却没有错过他眼底的疲色。 她小心翼翼避开他身上的伤,趴在他胸前,面露担忧,“五爷,你身上的伤无碍吧?” “这里倒是有些隐隐作痛起来。”蒋五爷垂眸看着她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顾瑾初听闻面色变得紧张,“我让人去叫白芷拿药箱过来吧?” 蒋五爷拉着她的手,笑道:“瑾初,你亲亲我。”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认真地凝视着她,眼神中满是期待。 顾瑾初只觉得他话中不带一丝的情欲,就只是想简单的要她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 她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角亲了下。 蒋五爷抬手按在她的脑后,没有再放任她退开身,牢牢抱着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 “回固安还有段路,瑾初你陪着我睡会儿……” 顾瑾初依言枕在他的颈边,脸颊下是他温热的皮肤,她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如同安抚一个孩子。 在蒋五爷平稳的呼吸声中,她也轻阖上眼眸。 顾瑾初是在被打横抱起来时醒的,发现五爷把他身上的裘皮斗篷包在她身上。 把她裹得跟蚕茧似的,帽子也扣在她头上,只露出她的一双眼睛。 “五爷,让我自己下来走吧。”顾瑾初在他怀中挣扎了下,低声商量。 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和不安。 蒋五爷抱着她从青帷马车上迈下来,“别动,你刚刚睡着了,若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声音低沉温柔,不容置疑。 缘缘堂的下人们见主子回来,忙着过来请安。 “打热水进来。”蒋五爷口中吩咐着,脚步不停,直接通过庭院朝着正房走去。 他抱着顾瑾初回到内室,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拔步床上,再把两人身上的斗篷递给身后的下人。 内室里,成婚时那些鲜艳喜庆的装饰已经被撤走,连拔步床上的床幔也换成了浅淡的颜色。 进来伺候的丫环和婆子们脱下为了迎接除夕而换上的新衣,穿上了素色的衣衫。 “五老爷,夫人。” 一个小丫头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 蒋五爷接过帕子,亲自为顾瑾初洗净双手并擦拭脸庞。 在他俯身准备帮她脱去鞋袜时,顾瑾初羞红着脸,抬起头来吩咐下人道:“净房备好热水,等下五爷需要沐浴。” 心里并不想让下人们看到这样的蒋五爷。 “我等一下还要进宫,你躺下来休息一会儿,等晚上我便回来了。”蒋五爷握住她的脚,轻轻地放入温热的水中,低声说道。 顾瑾初只觉得温水和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拂过她的脚踝,感受着他动作轻柔的给她洗了脚。 她知道五爷要回宫去哭灵,此时才意识到,他此番只是为了送她回来。 顾瑾初看着他拿着帕子擦掉她脚上的水痕,低声说:“那五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从昨日到这会儿,还没有上药呢!” 蒋五爷把她放在锦褥上,伸长手臂拉过一侧的锦裘盖在她身上。在他俯下身时,顾瑾初抬手环在他的脖颈。 蒋五爷自上而下的看着她,轻叹了口气后翻身上床,任她把自己埋在他的怀中。 察觉到她把手伸到他衣襟,也没有拒绝阻止她。 顾瑾初解开蒋五爷身前的右衽盘扣,将衣襟缓缓拉开后,就看到里衣已经透出了一点暗红。 她瞬间红了眼眶,从床上坐直身体,声音中带着控诉和不满:“若不是我看到了,你还要任由血流到什么时候?”连忙让白芍拿药进来。 蒋五爷用手肘半支起身,靠在拔步床的围栏上,轻声笑着说:“本打算着等你睡着我再处理,不疼的。” 顾瑾初擦掉他胸前狰狞伤口处渗出来的血迹,低头在上面吹了吹。肉眼可见的,眼前的肌肉轮廓瞬间变得紧绷。 蒋五爷苦笑了下,“瑾初,你还是给我上药吧......”她这般轻吹,于他来说是一种挑战和折磨。 顾瑾初耳骨染着绯色,手中上药之际,吸了下鼻子。这么重的伤,又再次裂开,一定很疼吧。 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蒋五爷解释:“不疼的,只是看着严重而已。内里的血肉已经在愈合,是结痂的地方崩裂开了......” 他不安慰还好,蒋五爷的话还未说完,顾瑾初眼眶就已经泛红了。 见她包好伤口后,蒋五爷一手穿衣服,一手搂着她躺下,在她后背轻拍低声说: “……父亲和母亲的年岁是不需要进宫哭灵的,你眼下怀着身孕也不用去……家中只有我和二哥进宫,等你睡了我再走,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顾瑾初轻声嗯了声,搂着他的腰。 在他怀中,不多时便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是被窗外的钟鼓声叫醒的。 此时夕阳西沉,天边被染成一片橙红色,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 几筵殿中,先帝的妃嫔们身着素缟,面色悲戚。眼中不断有泪水滚落,曾经神色各异的美眸,不约而同都染着哀伤和迷茫。 白色的幔帐随风轻轻飘动,烛光摇曳中,光影在墙壁上似带着不舍一般滚动。 “圣上!” 倏然间出现的这一嗓子,让殿内众人纷纷寻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第340章 自戕 一道艳丽的身影,出现在几筵殿开着的殿门处。 是静贵妃,她身着一身正红色凤冠翟服。 凤冠上翠玉在烛火映衬下光彩耀眼。翟服上的凤纹色彩斑斓,庄重华丽。腰间佩戴的环佩,在走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尊贵又庄重华丽的装扮,同周遭景色,还有一身素缟的众臣和妃嫔们格格不入。 曹皇后在芳若的搀扶下站起身,双眼红肿,难掩面上的悲痛之色,开口呵斥道: “静贵妃,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岂容得你这般的放肆!”说完看向跟在静贵妃身后跑过来的宫人们。 汪全跪在地上,面色紧张口中解释道:“请娘娘恕罪,是奴才无能。” 在景仁宫外看守的宫人都被杀了,谁也没料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为了静贵妃冒了这样大的风险。 等他们发现之时,静贵妃已经跑来几筵殿了。 静贵妃挺直腰杆看向曹皇后,而后又把目光落在陈皇贵妃身上。 红唇微勾,一如这二十几年深得先帝宠爱,那副神情倨傲的模样: “陈雅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除了我那个早早夭折的女儿,我没有害过后宫中任何一个皇嗣!” 陈皇贵妃脸上还挂着泪痕,强撑着打起精神一般,冷眼看着她说:“先帝只恩准静贵妃一个人陪葬,这话,你还是下去同先帝说吧。” 殿内哭灵的大臣们,自地上站起身。 不由得把目光落在杨大学士和蒋大人身上,见他们身形未动,又纷纷低下头去。 曹皇后垂眸看着静贵妃,眼神狠厉:“先帝遗诏中已经安排好一切......本宫念及多年姐妹情分,让静贵妃送先帝最后一程。既然你不珍惜,就早点去见先帝吧。” “来人,带静贵妃下去。”曹皇后冷声吩咐。 静贵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企图控制于她的宫人,口中高喊着,似疯魔了一般: “陈雅云,你那成了型的男胎是曹婉害的!这后宫有多少孩子都折在了她的手中......” 曹婉是曹皇后的闺名,静贵妃深知自己活不成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也只能这般,为了旭儿争取最后的生机。 她看着殿内停着的灵柩,“圣上,臣妾这就下来陪您了!” 她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宫人,低着头,拼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泛着森冷幽光的灵柩撞了上去。 咚-- 沉闷的碰撞声,在殿内异常的响亮。 代双手中拿着静贵妃的披风,才跑过来的她只来得及接住主子瘫软的身子。 不断有鲜血从静贵妃的额头冒出来,瞬间染红她美艳的脸庞,那双眼睛却是再也睁不开了。 代双抖着手,从发间抽出素钗,“娘娘,您等等奴婢!”说完皱着眉把素钗狠狠插进胸口,到死她的眼睛也没闭上。 主子自戕,作为景仁宫的奴才们,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曹皇后看着静贵妃她们身下洇出的血迹,后退了两步,拿着帕子掩住口鼻。 面色冷静,缓声说:“静贵妃自戕,景仁宫紧闭,里面的宫人全部送到慎刑司!” 淑贵妃冷眼看着,侧头看了眼身旁的长公主,母女两个走到蒋二爷蒋五爷身旁。 “母亲怎么样?五弟妹身子无碍吧?”淑贵妃看着胞弟问道。 蒋五爷拱手行礼,“臣自定国公府出来时,母亲和瑾初一切都好......娘娘放心。” 淑贵妃点点头,看着一旁的蒋二爷又问道:“二嫂的伤太医怎么说?” 蒋二爷亦是拱手回道:“让娘娘费心了,笑妍的伤太医给看过了,说是静养几日,淤痕下去了就无事了。” 静贵妃听闻点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陈家人身上。 蒋五爷在旁轻声说:“常信是二皇子党派,此事过后兵部右侍郎一职空悬......陈家更属意于让陈正德去往内阁......” 寒风吹过,树上的落雪扑簌簌的往下落。 定国公府的灵堂设在绍休堂正堂之处,一直到酉时,盛京城内的哭声才断断续续的停了下来。 白芷耳侧的伤口并不深,只是处理后看起来显得尤为严重。 这是何游一定要坚持,亲手为她上药包扎的结果。 她从竹里阁离开时,手中拿着刚刚同何游分开时,他塞进她手中的祛疤膏。 沿着石径往回走,白芷看到哥哥捂着胳膊出现在回廊,她便快步的迎了上去。 “怎么了这是?”追上后轻声问他。 高德露出腕间流血的伤口,低声回道:“一个小丫头差点撞到我,被她手里的东西划伤的。” 白芷拿出帕子按在他伤口上系了一圈,开口调侃,“呦,英雄救美,小丫头就没有以身相许?” 这戏码她哥月余便能遇到过一次,不过唯有这一次见了血,受伤了。 高德不露痕迹的侧看了一眼,面露嘲讽,“若是能钓出大鱼,我这伤也算值了。” ... 他们兄妹迈进缘缘堂后,一道纤细的影子消失在夜色中。 白芷来到正房,把刚刚哥哥遇到的禀报给了顾瑾初。 顾瑾初听闻后笑了笑,只吩咐下人,不要把白芷和高德是兄妹这事说出去。 第341章 花言巧语 蒋五爷回来时,手中拎着两个油纸包,里面装着糖炒栗子。 进门后脱掉身上麻衣,一袭深色直缀的他身姿挺拔,步履沉稳。 “……回来的路上看到的,迁西的油栗。”蒋五爷把手中一个油纸包递给程妈妈,“我多买了些,明日让小厨房给你做板栗饼吃。”声音低沉轻柔,同顾瑾初说道。 程妈妈接过后转身拿去小厨房,告诉她们可以摆晚膳了。 蒋五爷坐在炕桌旁,油栗不比板栗个头大,尤其是在蒋五爷修长的指间,显得尤为小巧。 他拇指和食指轻轻用力,油栗尖角那里崩开个小口子,露出金黄色的饱满果肉。 蒋五爷微微伸长手臂,眼中满是宠溺,喂进坐在他对面的顾瑾初嘴里:“从宫里出来,还是亏得秦大人提醒。” 他还是没有办法叫秦朗“岳父”,不同于郑开承,他能直言叫出舅兄。 他与秦朗年岁相差甚少,秦朗那个人的性格,有时候说起话来,让人无法将他视同于长辈。 顾瑾初红唇微启,露出些许洁白的贝齿,轻咬住蒋五爷指间的果肉,顶在一侧腮边,轻声说: “母亲喜食糖炒栗子,以往每次回宝坻外祖家,外祖父都会亲手炒制。” 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可不就是如珠如宝似的疼爱。眼下嫁给锦衣卫秦大人,母亲又变成多少人羡慕的存在。 顾瑾初正在给孩子们做小帽子,蒋五爷垂眸看过去,觉得很是可爱。 手指上带着油脂不方便触摸,便隔空比划了一下。见还没有他的掌心宽,笑着问道:“孩子的头是圆圆的……会不会戴不上去?” 顾瑾初抬起手,用手指把小巧的布料撑起来,上面绣制的小老虎,虎虎生威,惟妙惟肖。 她手腕翻转,让蒋五爷看脑后的位置,嘴角上扬,“我这里做好准备了,等孩子们出生后在收口……大小不合适都是可以再改的。” 蒋五爷笑着说:“瑾初这般聪明,难怪会把缘缘堂管理的井井有条。” 顾瑾初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的蒋五爷哄起人来,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谁敢想象,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卿,在家中时是这样的“花言巧语”。 不多时,下人们便把晚膳端了上来。 国丧守孝期间,只能食素,是不可以饮酒和吃肉的。 蒋五爷酒量虽好,平日在家中很少饮酒,却是一个无肉不欢之人。 炕桌上被下人们依次摆上醋溜白菜片,豆腐煨冬笋香菇,糖醋菌菇,还有三鲜豆腐汤,主食则是豆沙包和油饼。 蒋五爷盛了碗汤羹放在顾瑾初手边,又很自然地递给她一个白白胖胖,萱萱软软的豆沙包。 旁边伺候的丫环婆子,早已习惯两个主子不假他人之手。膳食和碗筷摆放好后,便静悄悄地退到了门边。 豆腐煨冬笋香菇,还有糖醋菌菇,从外形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一道素菜。 顾瑾初布了一筷子菜,放在蒋五爷身前的碟子中。 一双美眸微弯,在烛火映衬下,眼尾处扬起的弧度仿佛带着璀璨如星的光芒,声音婉转:“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上次去护国寺的时候,斋饭中有这两道菜,蒋五爷似乎颇为满意。今日晚餐膳食,是她特意嘱咐小厨房准备的。 蒋五爷执筷夹起菜放进口中,仔细品味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 “……味道不错,闻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吃起来口感也很好。特别是这道糖醋菌菇,简直能以假乱真。” 金氏的祖上曾出过御厨,后来朝堂更迭,金家人辗转被他买下成为黔味楼的主厨。 当他得知岳母要给瑾初寻找小厨房的厨娘时,便费了一番心思将金氏送到了顾家。 而这一切,瑾初至今都不曾知晓。 顾瑾初精致明媚的面容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微微颔首,水眸潋滟。 晚膳中的那道菌菇汤,让她尤为开胃,食欲大涨。 这时,有下人进来通传,说是大房过来的人要见夫人。 顾瑾初听闻点点头,一个身穿素色比甲的姑娘低头走进门,三两步来到临窗大炕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额头贴在地上,声音颤抖:“五老爷,五夫人,奴婢是松涛苑大少奶奶身边的琦玉……请白芷姑娘过去一趟。” 是松涛苑的大丫环琦玉,顾瑾初曾在孟氏身边见过她。 这样哭求着,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指名道姓的一定要找白芷? 天都已经这般晚了…… 蒋五爷把手中筷子轻轻放在筷架上,抬眸问她,“我记得世子夫人一向找正西里的韦大夫,这个时辰医馆找不到人吗?” 琦玉缓缓抬起头,面色惶恐不安。她的眼神闪躲,不敢与目光如炬的蒋五爷对视。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回五老爷的话,大夫人已命人去接韦大夫了……少奶奶心中觉得不放心,这才让奴婢前来请白芷姑娘过去看看……” 晨哥儿是大房的长子嫡孙,国公爷眼下唯一的一个曾孙,可见在定国公府被重视的程度。 顾瑾初如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推脱的言辞,她让人取御寒的斗篷过来,打算带着白芷亲自过去看看。 蒋五爷站起身,抬手系上她胸前的斗篷系带,低声说:“我陪你一同去。” 顾瑾初心想也好,事发突然,总觉得当中透着一丝怪异。 琦玉从地上站起身,曲身行礼道:“五老爷,五夫人,奴婢在前面给您带路。” 她快步走到正房门外,拿起庑廊下的灯笼,一步三回头地走在前面,面色焦急,神色匆忙。 到了大少爷的院子时,屋子里面烛火通明,听到下人们的请安声,孟氏从炕上站起身,红着眼睛过来行礼问安后说: “五婶,晨哥儿吃过早膳后一直昏睡不醒……侄媳也是没有办法了……” 蒋承铭怀中抱着晨哥儿,大步从内室中走出来,满脸担忧: “五叔,五婶,这么晚还要惊扰您……实属无奈,还烦请白芷姑娘给晨哥儿看看吧……” 第342章 妄自菲薄 蒋承铭是世子爷的嫡长子,也是国公爷的嫡长孙。虽是兄弟几人的长兄,也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在明州这几年身边干干净净,可见是个沉稳,又心思坚毅之人。 眼下抱着晨哥儿面上带着凝重,像是努力压制胸中翻涌的情绪。 顾瑾初抬眸朝着蒋承铭怀中的孩童看过去,晨哥儿静静地,小脸儿红扑扑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 远远看着,属实看不出一丝不妥来。 顾瑾初微微蹙起秀眉,心中涌起一丝疑惑,给身旁白芷使了个眼色。 来都来了,尽力而为就是了。 白芷会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站在临窗大炕旁,示意蒋承铭将晨哥儿放在上面。 孟氏这边请蒋五爷和五夫人上座后,丫环们轻手轻脚地端着茶过来,她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开口说: “……昨日母亲进宫参加除夕宫宴,晨哥儿又喜欢这个九叔叔,故而九少爷便被我带回来了。 一切都挺好的……不知为何,早膳后,晨哥儿便睡着了,一直到这会儿,怎么叫都叫不醒。” 孟氏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慌乱与无助,“吃食是平日里晨哥儿喜欢吃的,也都是从小厨房送过来的。 实在是有些六神无主,想着白芷姑娘师承吴子真吴先生……惊扰了五婶婶。” 孟氏性子温婉,此刻却满脸焦急,神色虽带着慌乱,依然能思路清晰地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蒋承铭站在白芷身旁,面色凝重,紧紧地盯着儿子,眉头紧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不安,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蒋五爷放下手中茶盏,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他看着侄子问:“承良眼下在哪里?他身子如何?” 蒋承铭道:“母亲从宫中回来后,是她身边的张妈妈把九弟抱回去的。” 他对九少爷的状况三缄其口,眼神闪烁,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这让人觉得很是可疑。 顾瑾初听闻心中一跳,五爷这般问,还有蒋承铭的反应……该不会是王氏对九少爷做了什么,连累到了晨哥儿吧? 白芷这边才把手从晨哥儿腕间收回,蒋承铭在旁随即开口问道:“白芷姑娘,可知晨哥儿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这话一出,蒋五爷看向他微微皱了下眉,眼神中带着审视。 既然知晓晨哥儿身体无碍,为什么要去缘缘堂请白芷过来? 白芷走回主子身旁,低声说:“晨哥儿少爷的脉象浮细而软,来去怠缓,故而会身体困重……睡醒了自会醒来!只是若是长久以往,日后会对他多少有些影响。” 蒋承铭侧过身,动作轻缓地把晨哥儿的小手放在锦裘之下,然后仔细地把背角压了压,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孟氏走过去坐在炕沿边,看着呼呼入睡的儿子,泫然欲泣。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满脸的紧张和伤心不似作假。 她抬手抚摸儿子的额头,那温柔的动作中饱含着无尽的怜惜。 孟氏抬眸看向白芷,一脸希冀,好似最后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一样: “白芷姑娘可有法子医治?若是一直这样睡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她的声音中带着急切与哀求。 “……您不妨明日晨起时再看。”在白芷话落后,室内变得有些冷凝,让人感到压抑。 顾瑾初也察觉到,蒋承铭和孟氏之间奇怪的氛围。 她把手中端着,但未曾动过的茶杯放在身旁小几上,开口说:“既然这样,承铭,书慧,便不耽搁你们休息了。” 孟氏听闻抬起头,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泪落了下来,“五婶婶.....”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助。 这时,王氏带着丫环婆子走进来,一行人身后跟着世子爷。 世子爷身上的衣袍像是仓促间穿上的,一进门带来了一股脂粉味。那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五弟,五弟妹来了,怎么没去松涛苑坐坐?”王氏进门面露浅笑,开口说道。 她的笑容看似亲切,却不达眼底,看向长儿媳时,眸中的不满情绪就要满溢而出,故而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世子爷坐在椅子中,领口处的盘扣这时才算是真正的扣得整齐。看向蒋五爷问他:“五弟这么晚来找承铭,可是他在京中职务有了一定?” 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与急切,也不管五弟的回答,一吐为快般自顾自的说:“这些年你大侄子在明州政绩不错,若是能入内阁就是再好不过。 不说他是咱们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就说你这个小叔叔对新皇有着救命之恩,新皇也应该给承铭安排一个好的职务。” 世子爷语气中难掩骄傲,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蒋五爷笑了笑,声音平静而沉稳,“回京述职官员,由吏部统一酌情安排,大哥这话不如同二哥说。若是大哥想让承铭来大理寺,我倒是可以在当中斡旋一二。” 王氏听闻后脸色大变,在旁语气焦急,“承铭哪里有五弟这般手段,大理寺中怕是没有他可以胜任的官职...... 五弟费心了,承铭的外祖父心中也更属意于他能去内阁。或者同五弟初入仕时,去往翰林院更加的适合他。” 蒋二爷是吏部侍郎,手中权力不小。蒋五爷的外祖父曾是翰林院掌院,门生众多,在朝身处要职。 承铭是蒋家长孙,他回京述职想谋取的官位,对蒋家眼下在朝中的权势,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大理寺那种地方,却是王氏坚决不想嫡长子去的。 “父亲!母亲!” 蒋承铭把儿子抱在怀中,开口提醒道,神情无奈又疲惫。 蒋五爷牵着顾瑾初的手站起身,提出告辞后说:“夜深了,守孝期间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世子爷正了下衣襟,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点点头:“那是自然的,五弟明日还要和二弟去宫里哭灵,哥哥就不多留你和弟妹了。” 顾瑾初朝着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微微颔首,并未过多言语。 世子爷站起身相送,不忘提醒蒋五爷,“五弟,方才大哥说的话,明日你见到二弟,不要忘记同他商议一番。 怎么说承铭也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总不能让他像我这个父亲一般,被人看轻。” 蒋五爷转过头,表情温和缓声道:“先帝在时,对承铭在明州上的折子都是赞不绝口,大哥不必替承铭妄自菲薄。” 世子爷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五弟和五弟妹带着人消失在垂花门。 一阵冷风猛地袭来,他这才反应过来,五弟方才的话语中实则意有所指。 第343章 妇人之仁 在蒋五爷和顾瑾初走出屋子后,王氏面上笑意收敛,满脸怒容,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炕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她紧盯着孟氏,问道:“谁让你去缘缘堂找人的?我不是说过了,明日一早晨哥儿就会醒了吗?” 孟氏红着眼睛,眼中满是委屈与担忧,抖着嘴唇说:“母亲,您也是一名母亲……难道您不能理解儿媳此刻的心情吗?” 蒋承铭轻轻把怀里的晨哥儿交给琦玉,让她抱回内室,面色冷静,看着王氏说:“母亲,书慧也是担心晨哥儿……况且,那个白芷并未诊出什么。”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是你娘,你才回来多久就这样纵着你媳妇!”王氏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五弟和他那个年岁不大的媳妇,哪一个是那般轻易糊弄的人。 蒋承铭面色依旧如常,“偏袒?书慧是我的嫡妻正室,我们相濡以沫,琴瑟和鸣不是母亲想要看到的吗?” “蒋承铭!” 世子爷满脸怒容地走进来,心中有气的他,进门后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你是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 王氏听了儿子的话后,心中莫名地涌上寂寥和愤恨。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声音中带着怨怼: “她是你的正妻,就能这般越过我这婆母,去找隔房的叔婶大吐苦水吗?若是在我松涛苑生活不如意,去缘缘堂认爹娘啊!” 世子爷一听火气更加旺盛,大声说道:“王语柔你口中说的什么话?承铭和晨哥儿是我的长子嫡孙,你是在宫里被吓得脑子坏掉了吧?” 蒋承铭不想听父母在他院子里吵闹,他无奈地拱起手,给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父亲,五叔刚刚说的话,您要往心里去…… 先帝驾崩,虽是二十七日的服丧期,很多规矩要守,这期间官员家中是不合适有婴儿出生的。” 世子爷老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抬手用手指指着长子:“外放几年,别的本事没长,管到你老子头上了!” 说完一甩衣袖,有些落荒而逃一般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王氏想到刚刚找到世子爷时,看到让人不齿的那一幕,想必蒋五爷刚刚也是看出来了,不然又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看着世子爷的背影,一口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蒋承铭叹了口气,低声劝慰母亲:“母亲,您不喜九弟远远养着就是了,不然也不会害得晨哥儿…… 若是有下一次,不说书慧这里儿子不能交代,让祖父和祖母知晓,您也是难辞其咎的。” “我哪里知道......”王氏转过身,看了眼一旁垂泪的孟氏,口中埋怨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九少爷的那些吃食,不要给晨哥儿吃......” 孟氏倏然从椅子中站起身,首次不顾礼数,没有同婆母知会,转身回到内室。 王氏看着长子,抬手指着长媳的背影,满脸愤怒:“你看她!” 蒋承铭拱手,深深弯下身子,无奈地说:“母亲请回吧!” 王氏不敢相信,这是她心心念念盼着归京的长子。她同世子爷一样,抬手点了点他,口中连续说了几个好字,留下一道愤而离开的背影。 夜幕深沉,宛如一团浓墨般铺展在天地之间。 廊柱上的壁灯散发着昏黄而浅淡的光晕,下人们手中拎着的宫灯,在夜风中轻摇晃动,将一行人拉出一道道狭长的影子。 蒋五爷牵着顾瑾初的手,两个人在回廊中缓步前行。 他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将她头上的帽子又压低了一些,眼神中满是疼惜。 昨日他让瑾初经历了宫中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今日又让她看到了后宅的阴私。 怕是又会说,给肚子里的孩子们又上了一堂不好的胎教课。 顾瑾初乖巧又恬静地依偎在他的身侧,双手搂着蒋五爷的手臂,在他身旁轻声说: “记得我小的时候,很不喜欢顾家的那片竹林……直到那日,竹林里面的尸骨被挖了出来,那些也只是大伯母做过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她想说,世子夫人同大伯母相比,她的手段要温和得多,至少不曾把蒋家子嗣扼杀掉。 又怕蒋五爷觉得她妇人之仁。 听了孟氏的讲述,再结合刚刚白芷说起晨哥儿的症状,又联想到之前看到九少爷整日浑浑噩噩的模样。 顾瑾初心中已然有了猜测,王氏大概是不想九少爷吵闹,给他喂了什么东西,让他整日昏睡的时间大过于清醒的时候。 蒋五爷握着顾瑾初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而温柔:“日后大房的事情,找借口推到母亲那里。” 承铭倒是个好孩子,家中拎不清的父母拖累他了...... 第二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正在吃早膳,魏先生走了进来禀报: “……昨晚五爷、五夫人去了松涛苑大少爷的院子,随后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也过去了……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走时,都发了很大的脾气。” 蒋老夫人虽是不掌管府中庶务,但是发生的一切,逃不过国公爷的耳目。 国公爷皱了皱眉,威严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耐。他放下手中碗筷,声音低沉:“大晚上的,找小五夫妇俩,去侄子房中有何事情?” 第344章 玉面判官 魏先生垂眸,恭敬地回答道:“是大少奶奶找白芷,五爷和五夫人不放心,带着人过去看了看。” 国公爷听闻,眼神中透露出不满,扫了一眼跟在他身边很多年的谋士,声音浑厚粗犷地质问他: “老夫年纪大了,听不得那繁琐的过程。怎么你也老了,话都说不明白了吗?” 魏先生心下一紧,连忙简言意赅地说道:“伺候九少爷的婆子为了清净,给九少爷零嘴儿中掺了蒙汗药,被晨哥儿误食后昏睡了一整天…… 白芷来看过后只是说,第二日清晨便会醒来,这会儿晨哥儿倒是已经醒了。” 蒋老夫人听闻皱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开口说:“可请了大夫来给晨哥儿诊脉?” 王氏自有她信任的医馆大夫,白芷虽懂得药理,但毕竟是半路出家,自然无法与医馆中的坐诊大夫相提并论。 更何况,晨哥儿的安危马虎不得......最后定论如何,不应该由缘缘堂的大丫环来定夺。 魏先生直起腰身,“太夫人考虑的是,世子夫人一早就让去请正西里的韦大夫。最后的结论是晨哥儿少爷身子无碍。” 正西里的韦大夫世代行医,在盛京城很有威望。 蒋老夫人听闻后松了口气,拿起一只板栗饼放到国公爷身前餐盘中,笑着说: “程家的送过来的……小五昨夜回府给媳妇买的迁西油栗,说是糖炒栗子吃多了胀气,命小厨房给制成板栗饼。这不,瑾初一早让人在早膳前送过来。” 国公爷垂眸,看了眼后说:“……又不是专门孝敬你这个亲娘的,喜得一脸献宝,高兴的什么似的。” 口中虽是说着嫌弃的话,还是把身前板栗饼拿起来吃了。 “我给你炒了这么多年的琥珀核桃仁,也没见你这般高兴过。”国公爷捧着手中汤羹,沿着碗边吸溜,把嘴里食物咽下去后来了这么一句。 魏先生见主子没有任何吩咐,静静的自房间中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后,抬头看了眼天色。 自打国公夫人进门,国公爷虽是依然脾气暴躁,却是平和了很多。 蒋老夫人侧头看了眼夫君,抬手把瓷盘挪得离他远一些,模仿他刚刚嫌弃的语气说:“行了,给你吃也是浪费!” 国公爷见状,蒲扇大的手一伸,轻飘飘操起一块,立着眼睛把板栗饼放进口中。 还不忘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怎么?小儿媳明说这甜东西只孝敬婆母,不孝敬公爹?” 蒋老夫人也不同他这憨劲儿计较,“吃吃吃!你不是不喜甜……咱们小五也跟着你一样! 说着话风一转:“吃了瑾初的孝敬,日后见了小儿媳就不要板着你这张臭脸,免得吓到瑾初肚子里我的乖孙。” 国公爷听闻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轻轻摸着脸颊上的虬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自以为身旁之人看不到,勾着唇角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随即又收了回去。 低头喝汤的蒋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 新皇即将登基,官员家中设置的灵堂差不多就要撤了下去。 近些时日,整个盛京城都都弥漫在淡淡的烛火味道中,处处透露出,对大行皇帝的哀思。 整个定国公府各院的主子们,来到绍休堂,给先帝最后磕头上炷香。 也是自上次事情发生后,顾瑾初首次看到九少爷。 听说曾经照顾九少爷的周氏,被世子夫人乱棍打死,扔进了乱葬岗。 雷霆手段,以儆效尤。 弄得这几日,松涛苑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恼了世子夫人。 九少爷被下人牵着,跟在孟氏和晨哥儿身后,同大房一行人一起走进来。 蒋承铭心疼母亲既要管家,又要照顾父亲,还要养育蒋承良,便把九弟接到自己的院子中抚养。 九少爷和晨哥儿年岁相当,身边婆子照顾起来又是驾轻就熟,不仅减轻了世子夫人的负担,也让九少爷得到了更好的照顾。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知晓后,都是赞誉有加。 顾瑾初看着九少爷痴痴傻傻的模样,心下有些可惜又可怜,王氏怎么能忍心下这样的狠手...... 心中想着事情,没有听到蒋五爷在说什么,直到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她侧过头看着身旁的蒋五爷。 蒋五爷垂眸看着她,轻声问,“可是觉得累了?” 顾瑾初摇摇头,笑笑说:“五爷今日怎么没有进宫?” 蒋五爷身着一身素服,受伤后突逢先帝驾崩,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看起来清瘦了些。 却是更加显得肩膀挺括结实,人也越发的沉稳。 这般不经意地看去,恍惚间,顾瑾初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那个蒋南笙,成熟而稳重,内敛的锋芒若隐若现。 蒋五爷缓声说道:“内阁大臣和六部,同三皇子和皇后娘娘商议新皇登基一事。” 顾瑾初不由得问他:“......因二皇子一脉的空缺,可填补上了?” 除夕那场鸿门宴后,内阁同六部一部分官员下了大理寺诏狱。 蒋五爷竟摇身一变,成为了坊间用以吓唬孩童的、嗜血无情的“玉面判官”,这一转变比之上一世提前了好多年。 “先帝遗诏中,不是提及五爷是新皇的托孤重臣......此番商议,五爷不参加的吗?”顾瑾初在他身侧小声问道。 蒋五爷微微一笑:“大理寺只负责案件的审理和复核,对于朝中官员一事,怕不是为夫能力范围.......” 顾瑾初看着他面上浅笑,心知怕是不如蒋五爷说的这般简单。 而此时的乾清宫,张阁老拱手躬身站在三皇子赵煜身前: “臣请新皇严惩妖道韩介,若不是他大肆宣扬炼丹秘术,康亲王不会身子每况愈下,进而导致康亲王薨逝。不仅如此,先帝驾崩更是与这妖道脱不开关系......” 年迈老臣跪伏在地上,大声说道:“此等妖人,若不加以严惩,实难平众怒及民愤,更是在亵渎皇室的尊严!” 第345章 蒋大人旧疾复发 先帝骤然离世,新皇尚未登基且根基不稳。三皇子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能的,在殿中寻找信任之人。 张阁老官服外套着素服,头发花白的他,战战巍巍一脸决绝的跪在三皇子身前。 他口中的妖道韩介,曾是大皇子也就是先帝特封康亲王的幕僚,更是同曹皇后关系甚密。 康亲王生前的身体都是由韩介调理,先皇服用的固元丹,更是韩介炼制,再由曹皇后献给先帝的。 张阁老此番声讨妖道韩介,无疑是在打曹皇后的脸。 三皇子赵煜虽有传位遗诏,是新皇不二人选,在没有登基继承大典之前,在乾清宫的他并没有坐在龙椅之上。 他的名讳,和后宫的众位妃嫔们,依然是先帝在世时的称谓。 赵煜面色淡然,一串佛珠被他攥在掌心,垂眸似若有所思。 张阁老的话一出,乾清宫大殿的几位大臣们,相互凝视,议论纷纷。 曹皇后端坐在龙案旁的椅子中,目光在下方群臣身上扫过。往日里温和端庄的面上,浅浅的哀伤让她尽显疲态和苍老。 户部尚书傅池面容严肃,站出来反驳道:“张阁老此言差矣,韩介韩先生乃是康亲王幕僚。康亲王自小体弱,而韩先生一直以来忠心耿耿,不止一次将康亲王字鬼门关拉回。” 傅池是曾经建议先帝,立嫡长子为储君呼声最高,最执着坚持的大臣之一。 曹皇后微微蹙眉,神情悲痛,“康亲王薨逝,和先帝驾崩皆是天意......本宫作为他们的生母和枕边人,自是比任何人都要伤心悲痛。” “皇后娘娘请节哀,保重凤体!”杨大学士站起身,拱手躬身说道。 却也是言尽于此,对殿前争论,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曹皇后听闻点点头,强忍情绪接着说:“......怎好无端的猜忌怪罪于韩介?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仅听圣命。 张阁老此举,分明就是别有用心,是想把矛头转向本宫,是在欺辱我这个丧夫又失去独子的未亡人吗?” 一旁有大臣说,“皇后乃是后宫之首,皇子和皇女们都要尊称您一声母后......新皇登基后,您是这后宫中唯一的皇太后。” 陈正德看向说话之人,冷哼一声,“皇后的皇太后之尊是毋庸置疑的,反观尔等,这般维护那妖道,莫非与他同流合污?为了二皇子逼宫助纣为虐?” 二皇子勾结扶桑人证据确凿,又曾做出逼宫一事。眼下谁同这个案子牵连,都是必死无疑。 倾向曹皇后的几个大臣,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张阁老再次对三皇子提出请求:“请新皇下令将韩介捉拿归案,严加审讯,以正国法,给百姓一个交代,以慰先帝和康亲王在天之灵!” 赵煜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争论,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大致明白,这场争论的背后,无非就是前朝党派之间的抗争。 起因便是陈皇贵妃,还有陈家,眼前的这个陈正德弃武从文,而引起的动荡。 张阁老看向新皇,在心中暗自思忖。 张家原本同工部尚书王家是姻亲,王家的嫡长女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新皇登基后,蒋家五爷对圣上将有着从龙之功。 不管是定国公府蒋家,还是新皇不为人道的母族陈家,于张阁老来说,他若是能成功的将韩介定罪,不仅能为了新皇狠狠打击曹皇后一派。 更是借着他的手,提高新皇在朝臣和百姓心中的地位,他都是在新皇面前立了大功。 不需要再凭借姻亲裙带关系,在前朝稳固自己的势力,这也是上位者最喜欢看到的。 此时的曹皇后则有些心急如焚,倘若韩介被定了罪,她曹家一派定会遭受到重创。 本就没有皇子傍身的她,身后追随的那些大臣们,将会为了陈家做嫁衣。 这是曹皇后,不想也不能看到的。 她垂眸看着一众大臣,缓声开口问:“为何今日没有看到大理寺卿,蒋大人。” 黄通在旁拱手说:“回皇后娘娘,新皇,众位大人们,定国公府一早派人传过话来,蒋大人重伤未愈,旧疾复发……” 王喜被收监后,司礼监大太监一职空悬,黄通眼下是三皇子的贴身太监,身兼掌印太监。 一直未说话的三皇子听闻后,微微一怔,说道:“哦?可派了太医去定国公府?” 陈正德面色微凝,三皇子这般依赖蒋南笙,至他的本家陈家为何地? 他躬身拱手说道:“蒋大人自幼习武,身体比旁人要强健的多......况且蒋大人身为大理寺卿不宜参与内阁事宜,新皇也要体恤蒋大人的一番苦心。” 三皇子微微点头,面色平淡如水,“近些时日,孤一直在翻阅史记,知晓陈大人竟是蒋大人中状元那年春闱之时,父皇钦点的榜眼…… 陈大人同蒋大人同样出身在武将之家,自是同蒋大人惺惺相惜的。” 陈正德拱手,微微颔首:“臣久居辽东,自是不如蒋大人对盛京城有更多的了解。” 黄通站在三皇子身旁,垂眸看着脚下地毯的纹路花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这个陈正德还真是不愧有着榜眼之称,这手沽名钓誉让他玩的登峰造极。 户部尚书傅池在一旁开口说:“当年先帝钦点陈大人为榜眼,陈大人却是放弃进入内阁,弃文从武同怀远将军驻守宁远城......属实是难得的能文能武之人才呀!” “说到能文能武,龙虎将军郑文扬当仁不让......他以进士之身,从一名最普通士兵做起。 不仅驻守三江所城,更是把扶桑国变成我朝附属国,此等功勋值得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为之庆贺。”京卫指挥使郭晨在旁说道。 赵煜点点头,吩咐黄通在一旁伺候,书写下他的第一份圣旨。 封龙虎将军郑文扬为兵部尚书,官从正二品。 消息传到定国公府的时候,顾瑾初昼寝才醒来,难得蒋五爷在她身边陪着,便把这个消息跟她说了。 顾瑾初听闻睁大眼睛,“那日后三舅就可以留在盛京城,不用再出去打仗了?” 第346章 以吻封口 扶桑国进犯三江所城那年,郑文扬带着秦朗,还有郑家儿郎们投身军营,义无反顾的去往三江所城。 郑家人同郑家三爷一别,已经有九年的时间没有见过。 能想象的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听到这个消息,知晓三舅舅做了京官,自此不再远离盛京城,他们二老会有多么高兴。 蒋五爷把顾瑾初搂在怀中,拉过两个人身下的锦裘盖在她身上,柔声说: “兵部尚书和龙虎将军虽都官拜二品,手中的权利却是大相径庭......郑大人做了京官之后,除非必要,都不会再领兵打仗。” 顾瑾初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面露疑惑之色,却又十分肯定地问道: “三舅在沙场这么多年,又远离盛京城……这个兵部尚书之职,怕是五爷在当中斡旋了吧?” 蒋五爷抬手轻点她的鼻尖,声音低沉:“扶桑国侵扰三江所城多年,瑾初可知这个附属国意味着什么?” 又说:“......沙场立功哪里有那么容易,郑家在朝中没有根基,郑大人入伍走到今日,是他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血肉拼回来的......更何况,新皇也许并不如表现的那般简单.......” 蒋五爷垂眸,见顾瑾初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抬手顺了顺她的乌发,觉得有些事情,她是应该知道的。 “上位者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功高盖主的武将,让他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发展壮大。若是郑将军继续待在三江所城,怕是不久的将来,扶桑国会改朝换姓郑......” 顾瑾初想到外祖母打算把商业版图延伸到扶桑国,是因为这样,才让当朝天子有了危机感吗? 蒋五爷伸长手臂,把她重新搂在怀中。轻声回答她: “与生意无关,朝中着手管理扶桑国后,海运畅通,没有郑家也会有张家,李家......那可是块肥肉,但凡有头脑的都会一拥而上。” 顾瑾初靠在他怀中,轻声道:“三皇子视你有救命之恩,先帝又在传位遗诏中,托孤重臣里提及你的名字......是不是新皇在考虑权利的平衡?” 蒋五爷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眸底颇有些意外,笑着说:“瑾初还懂得玩弄权数?” 顾瑾初抿唇笑了笑:“......是六皇子,不,应该是现在的七皇子,用那个赤金镯子暗示我之后,回过头再看很多事情......会发现有不同的见解和看法。” 蒋五爷大手按在她的颈后,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下,而后又把她重新搂在怀中。 顾瑾初却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感受到了一种如窒息般的沉默。 上一世的她只顾着情爱,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蒋家在朝中的位置,五爷手中的权利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他们不应该再错过,失去什么。 顾瑾初才想起身,被蒋五爷反手扣在怀中,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他们都在算计着,在新皇面前邀功。而我为了救三皇子受伤未愈,旧疾复发,想做什么也是力不从心的。” 这是要以退为进了。 顾瑾初抬起胳膊,轻轻撑在他的胸前。 那两道狰狞的伤口可是真实存在的,她微微睁大潋滟水眸,“那新皇岂不是要让太医来看望五爷?” 蒋五爷唇角笑纹加深,胸膛中发出愉悦又低沉的笑声,“再不起床,怕是要让人误会了......” 话虽这般说着,蒋五爷却附身低头,那娇艳欲滴、令他垂涎已久的红唇,被他以吻封住。 ... ... 钟粹宫 陈皇贵妃身着一身素服,发上只簪一只通体碧绿的发钗。 “娘娘,怀远将军带着家眷来看您了。”吕山自殿外走进来,在主子身旁低声说道。 陈皇贵妃自临窗大炕上站起身,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缓声说:“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身着素服的三个人跟在宫人身后走进殿中。 头发花白面容瘦削的老者,站定身体后,抬眸看向坐在上首纹丝不动的陈皇贵妃,面上涌上些许的不满神色。 “祖父,这就是您说的大姑姑吗?”说话的女孩眼神灵动,一脸笑意的看着陈皇贵妃,丝毫不见胆怯。 “珍姐儿不得无礼,这是陈皇贵妃,是要行跪拜礼的。”一旁老妇人虽低声呵斥,却没有真的如她话中那般跪着行礼。 吕山站在陈皇贵妃身旁,看着陈家人开口同主子说:“娘娘,您的本家陈家人进宫给您磕头请安了。” 陈皇贵妃轻“嗯”一声,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三个人,指尖的帕子紧紧攥在掌心,面上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盛气凌人。 陈老夫人眼中闪过不甘,侧过头有些回避陈皇贵妃的直视,直到夫君接下来的动作,让她提着的气泄了下来。 “臣,陈航叩见陈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他那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 一句话中,那个“陈”字仿佛是从牙缝中硬生生蹦出来的一般。 老妇人随即跪下身子,有些不情愿的说了句:“臣妇陈吴氏,叩见陈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见祖父和祖母都行了跪拜礼,二人身旁女孩也利落的跪下身来。 陈皇贵妃目光落在陈凌珍身上,好半晌才开口说:“都起来吧。” 陈凌珍站起身后,转而弯腰搀扶着祖母起身,靠在她身侧,神情比之进门后有些许紧绷。 陈皇贵妃开口吩咐一旁宫人,“带着陈姑娘去偏殿,本宫有话同陈将军夫妇二人说。” 陈航微蹙了下眉,在老妻求救似看过来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陈凌珍面色惨白,望着祖父和祖母,满脸的不知所措。她不敢反抗拒绝,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宫人身后,朝着一侧的偏殿走去。 陈皇贵妃见状出言嘲讽,“父亲您怕什么?” “您今日既然带着继室续弦而来,不就是知晓了我的目的吗!” 第347章 妇人之见! 陈老夫人似没有察觉屋中紧张的氛围,静静地站在陈航身旁。她保养得宜的面上笑得温婉,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姣好容貌。 此时的钟粹宫,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气息。 “陈皇贵妃有所不知,方才的珍姐儿是咱们陈家最优秀的女孩儿,是你六弟家的嫡幼女…… 生在辽东,自幼长在那里。虽不似盛京城世家贵女那般在教条中成长,却心思纯净、灵动聪慧。” 在宫人端来锦杌坐下后,陈老夫人看着上首的陈皇贵妃,微笑着说道。 说到孙女时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喜爱和自豪,还有些隐隐的讨好。 陈皇贵妃的眸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随后缓缓开口:“几年不见,竟然不知一个续弦继室在陈家这般有话语权。” “陈吴氏,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在同何人说话?”她的眼神冰冷,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 陈老夫人听闻后,抬手拿茶杯的手顿住,随后双手垂放在身前,面上的笑意未减,态度恭敬有加: “陈皇贵妃教训的是,臣妇自知是陈家宗妇,不敢在娘娘身前托大。” 自打进入钟粹宫,长女就毫不留情地给了下马威。陈航心知长女对继室心中怀恨多年,这般一再刁难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雅云,你贵为皇贵妃不假……但长幼尊卑有别,我们是血缘至亲,你不要忘了!” “新皇登基后,你这个太妃也是需要母族依仗的。”陈航面容严肃,声音冷冽,眼神中带着一丝威严。 陈皇贵妃拿起身旁的茶杯,低头轻抿了一口,“父亲今日带着个未及笄的姑娘来,就是这般求人的态度吗?” 说到这个,陈航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耐着性子讲给她听:“三皇子登基后,前朝那些老狐狸定是会让他早日成婚,立后纳妃…… 珍姐儿是你嫡亲的侄女,先帝驾崩,娘娘哀思过度,正是她进宫同新皇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 陈皇贵妃面露冷笑,眼神中好似有两簇燃烧的火焰,言语中满是嘲讽:“三弟入仕想进内阁,父亲又想把陈家女塞进新皇榻上…… 父亲,陈将军,您这算盘打得好呀!一如当年算计我母亲之时,从来都是这般老谋深算、运筹帷幄!” 陈航不曾想到,长女如今这把年纪,这种身份能说出如此粗鄙言论,气得涨红了一张老脸,抬手指着她怒斥:“你!” 陈老夫人侧过身,抬手轻抚他的胸前,动作轻柔,眼神中满是关切。 这一幕落在陈皇贵妃眼中,刺目极了。 “娘娘何必把对臣妇的愤恨,转而把怒火撒在陈家人的身上…… 陈家怎么说都是娘娘的母族,只有陈家发展得好了,您在这后宫方能高枕无忧。”陈老夫人一副隐忍的模样,苦口婆心地劝道。 陈皇贵妃眼眸微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大约说的就是你陈吴氏!”见陈老夫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接着说: “只要有我在一天,陈家的诰命夫人就只能是我的母亲……而你,到死都得不到!” 陈老夫人抬眸看向陈皇贵妃,温婉端庄的面上表情微凝,半晌才说: “臣妇也活了一把年纪,有夫君的疼爱,儿女傍身……如今女儿虽不在了,她唯一的孩儿不日即将登基成为新皇,臣妇这一生值得了。” “住嘴!”陈航听闻后暴喝一声,“妇人之见,陈家的一切,都是先帝对雅云的宠爱得来的,哪里容得下你在此大放厥词!” 话落后,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看向长女的眼神闪烁。 陈老夫人红着眼睛,泫然欲泣,不敢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陈皇贵妃的生母死了那么多年,胞弟进了内阁又如何? 她的孙女若是能得了新皇的青睐,有没有那个所谓的诰命又如何?她陈吴氏是怀远将军夫人,是铁一般的事实。 陈皇贵妃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曹皇后现在自顾不暇,三弟进内阁一事父亲可以放宽心。至于内侄女想来宫中陪我解闷……” 她话音停顿了下,抬眸看向父亲,不意外地在他面上看到一抹满意,接着开口说: “陈吴氏对不起我母亲在先,若是她能敬我母亲一杯清茶,亲口承认她的错误,我定会在宫中助父亲得到想要的一切。” 陈老夫人拍案而起,脸色涨红,“娘娘您这是欺人太甚,当初我与老爷情投意合,我一个嫡女甘愿做妾室……” 陈皇贵妃抬手打断她,眼神凌厉:“你闭嘴!”目光看向陈航,“父亲,您来做决定。我无非就是替母亲感到不值,全了我与她的母女情分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愤恨中带着一丝哀伤,好似让陈航看到了亡妻临死时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同身旁继室说:“当初是你我对不起她……这杯茶,这句道歉,是你应该的。” 好似做了一个艰难抉择,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愧疚。 陈老夫人面色惨白,抖着嘴唇。她给上首的陈皇贵妃跪下,是出于身份礼数。 现在要给一个死人敬茶,还要承认错误,这不就是在说她当年所做之事,是没有礼义廉耻的行为。 这和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着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陈皇贵妃目光从她身前茶杯移开,落在她那张写满委屈的脸上。 至今还记得,母亲生病的时候,就是这个女人拉着父亲在病榻前言语刺激母亲,让她含恨而终。 陈皇贵妃冷冷开口说:“既然陈吴氏这般在意脸面,父亲,您就带着她回去,好好做她的陈老夫人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中的茶杯被她紧紧捏在指尖,碧绿发钗之下的头皮都是紧绷的。 陈航写满岁月痕迹的脸,面色变了又变,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后说:“娘娘的话,是没有听到吗!” 陈老夫人板着一张脸,虽是看向陈皇贵妃,话却是说给夫君听的:“娘娘记得刚刚承诺过的话,臣妇身为陈家妇,为了都是家族荣耀!” “当初是我年少轻狂,言语无状,抱歉了!”她站起身,拿着身前凉透了的茶杯,朝着虚空示意了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杯中茶水送入口中。 咚—— 茶杯落在地毯上发出一道闷响,陈老夫人像是被扼住喉咙一般,不断有发黑的污血从她口鼻涌出。 她抖着手指,一脸痛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航,“你……”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陈老夫人痛苦的喘息声和那触目惊心的污血,让人不寒而栗。 第348章 避无可避,无处躲闪。 钟粹宫的正殿没有地龙,东西两侧的火盆烧得正旺,时不时地发出噼啪声。 陈航看着妻子摔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后,七窍流血,死状凄惨恐怖。 即便是在战场的腥风血雨中厮杀过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眼神中闪过太多复杂情绪。 陈皇贵妃自罗汉床上站起身,缓步从地台上迈下来,抬眸迎上父亲看过来的愤怒眼神。 “陈家的家族荣耀,陪伴您多年的枕边人……自父亲迈进本宫的钟粹宫那一刻起,您不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她眼神中闪过嘲讽,“您又何必做出这副模样?若是舍不得陈吴氏,就不会带着她来我的钟粹宫。” 一如当年,他在母亲和陈吴氏中选择了吴家。而现在,他又为了更大利益,放弃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枕边人。 陈航站在那里,削瘦的身子脊背微弯,脸颊的咬肌咬得死死的,“娘娘不要忘记了,刚刚答应过老臣的事情。” 陈皇贵妃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低头看着陈吴氏的尸体,“我母亲死的时候形容枯槁,可是吐出来的血是热的。”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痛苦。 陈航一张脸铁青,声音像是从牙齿中挤出来一样,“过去了那么久,现在你也为了你母亲报仇了!” “那年我刚刚失去孩子,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你们就急着把幼女送进宫。用和我相似的脸,打扮成我年轻时的模样,勾引先帝,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陈皇贵妃眼中闪过一抹怪异的神色,转过身,声音冷漠又决绝:“父亲回吧,答应陈家的我记着呢。” 母亲的仇报了,她的孩子死了……她一个日后常伴青灯古佛之人,陈家的兴衰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 卯时天还没亮,屋子里面的光亮全部来源于案几上的烛火,床幔中带着朦朦胧胧的光晕。 蒋五爷侧过身,见瑾初睡得正香,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在锦褥上,动作温柔至极。 随后,转身掀开床幔下床了。 白芍见五老爷晨起,站在那里眼神中带着犹豫,不知应不应该叫夫人起床。 夫人昨夜明明交代过,要叫她起床的。 蒋五爷压低声音吩咐,“夫人睡着,不要唤醒她。” 白芍垂眸看着脚下,曲身应诺并没有开口说话。 顾瑾初睁开眼,身旁锦裘下的温度还在,她掀开床幔,看到五爷的衣摆消失在隔扇处。 白芍走过来,小声跟她说:“五老爷去洗漱了,是五老爷不让奴婢叫醒您……” 顾瑾初搂着胸前锦裘缓缓坐起身。 今日不同于往日,她平日里不伺候五爷起床洗漱也就罢了,今日新皇登基,马虎不得。 晨起时气温低,白芍服侍着夫人穿了件立领、淡蓝色夹棉袄裙。 颜色素净,袖口的收口处用浅色绸缎镶边,简洁端庄中又带着清新脱俗。 净了手后,顾瑾初吩咐下人去小厨房,把给五老爷准备的早点端过来。 不多时,白芷带着丫环们次第走进来。 白芷耳侧伤口已经结痂了,为了避免有碍观瞻,双丫髻梳得比较靠下,垂下来的环髻刚刚好,挡在她结痂的位置。 她把青花怪石茶花纹碗捧给主子,“夫人,您先垫垫肚子吧。” 微微带着热气的一小碗的牛乳燕窝羹,很快要见底了,去净房洗漱的蒋五爷回到内室。 看到方才还在熟睡中的妻子,这会儿坐在罗汉床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蒋五爷走过去,接过她手中小碗放到她身旁炕几上,牵着她站起身,柔声问她:“是被我吵醒了吗?” 顾瑾初笑着站在他身旁,一侧长条案几上,是蒋五爷今日要穿的朝服。 她轻轻福了下身,“妾身是来伺候大理寺卿穿衣上朝的。” 顾瑾初娇嫩白皙面庞上,那抹狡黠的笑意让蒋五爷微微一怔。 随即他眸底涌上不加掩饰的宠溺,拱手之间尽显温润儒雅之态,声音低沉:“那便有劳夫人了。” 话落,身着素色里衣的蒋五爷张开手臂,垂眸凝视着她,眼神中满是期待。 顾瑾初听闻后面若桃粉,笑着点头:“好。” 抬手拿起青领缘白纱中单套在他身上,微微低头系上腰侧的系带;青缘赤罗裳需要顾瑾初伸长手臂,环住在他劲瘦的腰间,自腰后交叉,系带再绕到身前系上活结。 蒋五爷眸光幽深,目光从她发顶,移到身前她纤细灵活的指尖。 顾瑾初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轻咬下唇,抬起头有些娇嗔地看着他,“五爷,你......” 她身上淡蓝色的立领袄裙,让她嫩白如玉的脖颈隐没在衣领之下。 这般模样,却越发勾起遐想,撩拨着人的心弦。 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一探那隐没之处诱人光景的强烈冲动。 蒋五爷喉结滚动,目光有些依依不舍地自她身上移开,唇角微勾,声音暗哑,“瑾初......你是知道的,我也控制不住。” 眼神幽暗深沉,欲望与克制在眸底交织。 接下来在系蔽膝和革带的时候,顾瑾初只觉得,五爷呼吸时胸前起伏的弧度,就要贴上她的脸颊。 头顶上方,他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些许。 蒋五爷看到瑾初拿起佩绶时,轻轻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暗哑,“为夫还是自己来吧......” 顾瑾初直起腰身,退后一步站在蒋五爷的身前,看着他把佩绶系在腰侧。 若是她来的话,势必要屈膝弯下身子。 顾瑾初想到那样的姿势不由得脸发热,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 她暗自轻轻吐了口气,抬头同蒋五爷垂眸看过来的眼神不期而遇。 “五爷......”没说完的话含在喉咙中,被蒋五爷一把拉进怀里。 独属于他的气息倏然相贴,迎接她的是一个十分热烈的吻。 口唇被攻城略地般强势攻占,避开她隆起的小腹,被他紧紧禁锢在怀中。 避无可避,无处躲闪。 被蒋五爷抱坐在罗汉床上时,顾瑾初还没有缓过神来。 水眸潋滟,面若桃粉。 蒋五爷拿过梁冠,站在妆镜前戴好,看着一脸娇羞的瑾初,柔声说: “若是无聊了,就去明辉堂同母亲说话,那些绣活儿就不要再做了。” 顾瑾初轻抿娇艳欲滴的红唇,声音婉转,“五爷,早膳记得带在路上吃......” 第349章 去秦家 何游站在青帷马车旁,为主子掀开车帘,觉得今日五爷的心情不错。 应该说,自打夫人进门后,五爷每日从缘缘堂出来的心情都不错。 食盒中是顾瑾初命小厨房准备的早点。 每日清晨都会有换着法熬制的汤羹,量不多,足以在寒冷的清晨抚慰身心。 蒋五爷看着身旁的何游和蒋飞,说道:“等你们成了亲,自会有夫人为你们打点膳食。” 这话让何游顿时觉得有些不好起来,又不能表现出来。 他和白芷的婚期原本定在初六,先皇驾崩后婚事只能延后,不然今晚应该是他的新婚之夜。 缘缘堂中,顾瑾初带着丫环婆子们,也在说这件事。 白芷和何游的婚事虽是时间订的仓促,准备起来却是不需要那么的繁琐。 她之前赐给高家一套宅子,年关岁尾他们早就收拾干净整洁,挂上红灯笼,就有了嫁女儿的气氛。 顾瑾初给白芷两百两的添妆,高德和母亲给她置办了足足二十抬的嫁妆,已经送到了何游在府中的独门小院子中。 这是知道何游娶亲后,蒋五爷给的恩典,在府中管事中还是独一份。 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突逢先帝驾崩,就只能等到百日后再寻个好日子,把婚礼办了。 顾瑾初见白芷一点都没有被影响,笑着说:“到那时,你就不是她们口中的白芷姐姐,是何家的了。” 白芷不在意的笑了下,“左右奴婢都没有离开缘缘堂,依旧伺候在夫人身旁。” 白鹤和白桃站在一起,看着白芷姐姐一脸的羡慕。 何游何先生,那可是五爷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 白芷姐姐嫁给何先生,他们夫妻两个,一个在五爷身边当差,一个贴身伺候着夫人,晚上又一同回家,简直就是丫环们梦想中的生活。 程妈妈看着一旁不言语的白芍,才想说什么,见夫人对她轻轻摇摇头,便改口说: “白芷和何先生定亲一事办的隐秘,若是让府中丫头们知道,指不定多羡慕呢。” 也是在有心说给白芍听,她已经过了到了嫁人的年纪,再耽误下去就变成了老姑娘,也会让人在背后说夫人的闲话。 白芍拿着小鱼干,逗弄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豆包,笑着说:“奴婢在郑老夫人和郑夫人身前发过誓,要永远留在夫人身边伺候。” 白芍这丫头虽然是个话痨,最忠心不过。是顾瑾初身边最漂亮的丫头,也是最死心眼儿的那一个。 日后把白鹤和白桃两个小丫头带出来,让她同白芷一样做个管事婆子,何尝不是她们主仆的不分离。 这时,徐妈妈走进门来,手中拿着个信封交给顾瑾初看。 是莞尔写给她的。 莞尔跟着长兄去了边关,信中所说尽是当地的风土人情。 看到信末尾的日期,距离莞尔发出这封信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先帝驾崩,新皇登基,莞尔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盛京城。 他们大约有机会能见上一面的。 她便把没有回完的信塞进信封,放在身前的炕桌上。 倏然间想到什么,让顾瑾初整个人愣在那里。 先帝驾崩,近些时日过的有些混乱,让她忘记了,今日便是上一世母亲发生意外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人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不禁又想到上一世,失去母亲后那种无以复加的悲痛。 白芷见夫人脸色骤然间变白,疾步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夫人,您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 顾瑾初不想自己吓唬自己,抬起手,让白芍扶着她站起身,开口吩咐下去,“去套车,咱们去秦家!” 秦家就是母亲嫁给秦朗后,在大兴置办的宅子。 白芷低声应诺后问道:“夫人,要不要知会五爷一声?何游说,今日蒋安不在府上。” 顾瑾初想了想,固安到大兴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若是顺利的话,她午膳后便能回来。 今日新皇登基,整个盛京城严阵以待,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什么的。 ...... 建元二十年,建元帝赵厚德第三子赵煜即位登基。 建明帝赵煜改年号净和。 圣旨上的年号一出,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还有远在各地赶回来的藩王们面面相觑。 都知晓新皇建明帝自幼在护国寺长大,这般年号起的未免有些......太过与世无争。 大太监黄通读完建明帝的即位诏书之后,又宣读了皇太后的懿旨。 一份是永乐长公主同郑开承的赐婚圣旨,因为是先帝在时做出的决定,故而百日后可择日完婚。 第二份懿旨,是陈皇贵妃决定出家为尼,为了先帝和新皇祈福。 陈航和陈正德听闻犹如晴天霹雳,尤其是陈航,在心中有一种被长女玩弄的屈辱感。 故而从宫门出来时,他看着前面被簇拥前行的,刚刚上任的兵部尚书郑文扬,胸中的火气就要喷涌而出。 陈家把一切砝码都压在宫里的陈皇贵妃身上,不想她却放下手中荣华,转身出家做了尼姑。 好在陈家三爷,陈正德顺利进了内阁。 蒋五爷微微拱手,目光紧紧追随着郑文扬郑尚书,以及锦衣卫秦朗的身影。 看着他们身下骏马奔腾而去,直至消失在视线后,蒋五爷才缓缓收回目光。 蒋飞走过来,把裘皮斗篷披在主子身上,“五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蒋五爷站在马车旁边,缓声道:“送二皇子去他该去的地方。” 第350章 瑾初,她去哪里了? 大理寺严密审理侦办,查实二皇子赵旭篡改传位遗诏,企图逼宫造反。 新皇建明帝下旨,将赵旭及其家眷废为庶人,关押在皇城西安门内。 赵旭正值弱冠之年,面容白净,五官继承了静贵妃的精致,以往总是以气质温润之态示人。 此时被关押多日的他,头发凌乱,面上的胡须让他看起来邋遢又憔悴。 赵旭坐在破旧的椅子上,听到窗外响起谄媚又恭敬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与迷茫。 门缓缓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走进来。 赵旭眯了眯眼睛,看着蒋南笙身上的赤罗裳,晃了下神。 “蒋大人今日来,又想知道些什么?”赵旭收回目光后,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 蒋五爷侧身拱手:“今日新皇登基,圣上仁慈,把二皇子贬为庶人……命下官将赵旭一家即刻送到西安门,从此下半生,过着无忧无虑的闲暇时光。” 赵旭掀起眼皮,透过木质雕花窗棱看出去。外面阳光正盛,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冷笑一声说:“大理寺卿蒋大人,不愧是状元郎出身,把囚禁说的这般令人向往。” 他自椅子中站起身,身上依旧穿着除夕宫宴时的那件朱红色蟒袍。上面用金色丝线勾勒出云纹,虽有些褶皱,却依旧难掩其华贵。 蒋五爷微微一笑:“时间不早了,曾经皇子府的女眷们,还在等着你。” 赵旭走近他一些,紧紧盯着蒋五爷的眼睛,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杀气!蒋南笙,你大可不必这样以笑视人。” 蒋飞见他离五爷这般近,立刻抽出佩戴在腰间的短刀,刀刃锋利,在阳光折射下发出幽幽冷光。 赵旭在刀出鞘一刹那晃了眼,不由得闭上眼睛侧过头。 蒋五爷抬起手,蒋飞刀身入鞘向后退了一步。 蒋五爷缓声开口示意,“请吧赵公子,不要耽误了你们一家去西安门用午膳。” 赵旭再睁开眼时面色苍白,蒋南笙虽面上带着儒雅的浅笑,分明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神态,可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让人忍不住地要低下头,不敢同他对视。 不由得在心中疑惑,他身上经历了什么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侍卫们把门全部推开,外面石阶下站着赵旭的妻妾们。 她们曾经都是这盛京城中世家小姐,个个花容月貌,锦衣华服。如今却全部成了阶下囚,面容憔悴。 对未知的恐惧,和这几日的绝望,让她们口中不断溢出嘤嘤嘤的啜泣声。 赵旭抬腿迈上马车时,蒋五爷在他身后开口道:“周家。” 赵旭一脚踩在车辕上,一只脚在地上,他转过身,满脸愤怒:“我倒是想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蒋南笙!” 蒋五爷道:“在周家找到同扶桑人勾连的信笺……被视为谋逆同党,罪名株连,周家不日后满门抄斩。” 赵旭一个没站稳,身子重重地摔了下来。马车上的女眷们,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恐。 她们想知道家人的消息,看着左右两排的带刀侍卫,又不敢大声声张。 蒋五爷垂眸看着赵旭,缓缓说道:“同赵旭有裙带关系的官眷们,全部流放至云贵地区。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出了盛京城。” 云贵地区是烟瘴之地,环境极其恶劣。加之流放途中环境艰苦,很难想象这些在盛京城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如何能承受得住。 马车上的女眷们,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哭声渐起,不断增大。 赵旭抬起胳膊,挡住来自头顶刺眼的阳光。心中知晓,他彻底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身后的筹码,全部都没了。 下半辈子,只能苟延残喘地生活在西安门,生不如死。 蒋五爷身旁的姚远抬了下手,被贬为庶人的赵旭,被侍卫不甚温柔地扔上马车。 曾经在朝中立储呼声最高的二皇子赵旭,乘坐着简陋毫无舒适感的马车,朝着皇城西安门行驶而去。 蒋五爷轻捻掌中佛珠,自台阶上缓步而下。 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已经等在旁边,马车精致而华丽,与赵旭所乘之车形成鲜明对比。 上了马车之后,他吩咐道:“绕路去东鼓巷,再回固安。” 昨日瑾初念叨着,想吃桔子干。 喜祥斋的桔子干最为合她的口味,现在驾车回固安,桔子干正好是她饭后消食的零嘴儿。 何游倒了杯热茶放在主子身前小几上,说道:“五爷,陈正德此人一直将您视为劲敌,此番进了内阁后怕是会在暗中找您,找蒋家的麻烦。” 蒋五爷将茶杯置于指间,淡淡道:“他首先要在内阁站稳脚跟。” 何游微蹙了下眉,陈家是建明帝外家一事,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新皇的舅舅,陈正德还不是官运亨通。 蒋五爷提点他:“新皇登基,按照先帝遗诏中张阁老担任首辅一职……眼下内阁中仅有三人,刘聪,陈正德,王俊华。” 何游听后恍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只看表面,过于保守。 刘阁老的嫡妻正室,同国公夫人是远亲;王阁老是常掌院的门生,而常掌院是五爷的外祖父。 陈正德当上了阁老,要做的不应该是和蒋家作对,应该是怎么样能让新皇对陈家更加信任,进而有更大的权利才是。 蒋五爷回到缘缘堂时,觉得今日内院有些安静。 迈进正房堂屋门内,他脱下身上的裘皮斗篷挂在手臂上,脚下步伐稳健轻盈。 白桃看到五老爷回来了,曲身行礼问安。 蒋五爷见她是瑾初的陪嫁丫头,问她:“夫人可是昼寝了?” 不知为何,平日里在瑾初身旁伺候的程妈妈,还有白芷和白芍都不见身影。 白桃还没有单独面对过蒋五爷,心中紧张到老不行:“回五老爷,夫人这会儿不在屋子里。夫人带着……” 话还没说完,就见五爷一阵风似的朝着内室走去。 蒋五爷只觉得白桃这话有些似曾相识,面上的表情微凝。 来到西次间,屋子里面空无一人。 绕过隔扇,内室的拔步床上也没有看到人。 瑾初,她去哪里了? 第351章 夫君,你抓疼我了…… 梦中发生的那一切,又一次涌上眼前,让蒋五爷胸口的伤隐隐作痛起来,他原本稳健的步伐变得有些踉跄。 他眉头紧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略显苍白。再走回西次间,一眼便看到炕桌上遗落的那封书信。 白桃轻手轻脚地跟在蒋五爷身后进来,看到他一脸阴沉的坐在炕上,小心翼翼地说:“五老爷,夫人带着人去大兴看郑夫人了......” 她声音微微发抖,眼睛不时偷偷看向蒋五爷,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话还没说完,堂屋传来请安的声音。 是顾瑾初回来了。 得知五爷回来了的顾瑾初,本就心情不错的她,白皙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她迈进屋内,看到白桃战战兢兢地站在五爷身旁,而五爷看上去面色很不好。 顾瑾初声音婉转:“五爷,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她身后的丫环婆子,进门后纷纷给五老爷行礼问安。 白桃不知错在哪里,预感自己肯定是惹祸了。她低下头,眼眶泛红,给夫人请过安后,一步一步蹭到白芍姐姐身旁。 在她们没回来之前,五老爷可是太吓人了。 蒋五爷抬起头,眸底幽深,眼尾泛红,抬手示意屋中下人都退出去。 他从临窗大炕站起身,两三步走过来,拉过顾瑾初的手腕握在掌心,“瑾初,你去哪了?” 顾瑾初还从未见过蒋五爷冷着脸的样子,心中深知他不会伤害她。 她微微仰头,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侧,笑着说:“午前很想母亲,便带着白芷她们去了大兴......五爷,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蒋五爷要高出顾瑾初很多,这般拉着她抵在胸前,对她来说很有压迫感。 同两个人情浓时的强势,截然不同。 顾瑾初微蹙了下眉,才感受到手腕处,被他握在掌中传来的阵阵痛感。 她抬眸凝视着他的眼睛,潋滟水眸中带着一丝委屈,轻声说:“夫君,你抓疼我了......” 蒋五爷听闻眸光闪了下,他抱着她坐在炕沿上,低头看到她衣袖下,白皙滑嫩的皮肤上印着几道红色的指痕。 心中满是愧疚,“瑾初,我回到家没有看到你......”他低头在她手腕内侧落下一吻,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泛红的手腕上轻揉。 他刚刚以为......他被吓坏了。 顾瑾初见他泛红的眼尾,开口轻哄他,“我不知道五爷今日回来的这般早,若是知道就命人去知会你,我们再一同回来。” 蒋五爷伸长手臂,把她侧身搂在怀中,轻阖眼帘,心中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柔声问她:“瑾初,你刚刚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顾瑾初伸手环上他宽厚的脊背,枕在他没有受伤的那侧胸膛,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说:“今日去大兴才知道,母亲怀有身孕......我又要做长姐了。” 不仅知晓母亲有孕,还帮着母亲把宣平侯府的下人给赶了出去。 长宁郡主还不知道,她这是触到秦朗的逆鳞,谢家接下来怕是不好过了。 “秦大人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蒋五爷的声音低沉暗哑,“对不起,瑾初,刚刚是我一时冲动了。” 梦中发生的,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 刚刚有一瞬,他眼前发黑,那种感觉却无法同她言说。 “可是五爷那会儿吓到我了。”感觉他身子瞬间变得僵硬,顾瑾初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侧颜说:“那就惩罚五爷陪我用些膳食吧!” 回来时看到蒋护卫,是他说五爷急着回固安,午膳都还没有用。 蒋五爷轻嗯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两个人相拥着对方,却是忘记了,曾经承诺过的彼此坦诚。 两个人吃过有些迟的午膳后,蒋五爷牵着顾瑾初的手在庭院中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蒋老夫人的明辉堂。 明辉堂外的庭院中,几株腊梅傲然绽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虽是国丧期间,蒋老夫人这里依然热热闹闹的。 蒋三爷没有入仕,听说手中的生意都停了,是家里几位爷中最清闲的那一个。 以往都是张氏带着孩子们在炕上玩,今日李氏手中拿着个九连环,眼中含着笑意,在逗九少爷和晨哥儿。 蒋三爷身着玄色直缀,坐在蒋老夫人下首椅子中,身前站着六少爷,七少爷和八少爷陪着蒋老夫人说话。 听到下人通传,蒋老夫人招手让顾瑾初过去坐。 一屋子的女眷,蒋三爷和蒋五爷在,说起话来多有不便。 蒋五爷给母亲请过安后,在大家注视下,同三哥带着几个少爷去东次间说话。 李氏看着夫君的背影,收回目光后笑着同顾瑾初说:“几日不见,弟妹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些。” 她衣着颜色素净,面上的脂粉也没有往日浓厚,倒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瑾初接过蒋老夫人递过来的坚果,面上带着浅笑,“大约是穿得多的缘故,近些时日总是觉得胃口不是很好。” 柳氏听闻一脸关切,“我记得怀头胎的时候,从诊出滑脉便开始害喜。倒是怀轩哥儿的时候,六七月才开始有不适感......可见,这个害喜也是没有规律可言。” 张氏在旁接着说道:“我怀着娴姐儿那会儿口味大变,还以为腹中是个男孩儿……酸儿辣女也不尽然,大致是味酸的东西更加能够开胃。” 张氏只生了娴姐儿这么一个女孩儿,一直没有避讳孕期喜食酸,都以为她能一索得男。 待娴姐儿出生后,李氏因为这个没少用话来挤兑她。 李氏也想到曾经自己做过的蠢事,不禁脱口而出,“四弟妹,五弟妹,我本家送来晾晒好的虾干和文贝干。若是不介意,等回头我让婆子给你们送过去。” 守孝期间诸多避讳,这话若是王氏说,顾瑾初是不会接下去的。 李氏这人有话办事都放在明面上,她笑着回道:“那感情好,熬上那么一锅海鲜粥,想想就让人有食欲。” 李氏是首次同张氏示好,有些不自在的扫了她一眼,又忙不迭的收回目光。 干笑了下,“母亲这里,还有大嫂和二嫂那里,也不会落下的。” 张氏笑了下,“那就有劳三嫂了。”说着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这一胎倒是个贴心的,还未曾有害喜的反应。” 第352章 怎么了这是? 柳氏坐在张氏身旁,听到她的话后,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眼中满是惊喜,压低声音问她:“怀上了?” 张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我的月信很久都没有来,四爷不放心。一早请了大夫过来,才知道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 蒋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眼角的纹路都透着欢喜,“好事,好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说完还不忘提点她们:“还是要低调一些,守孝期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她这话说的是方才李氏说的虾干,还有文贝干,怎么说那些都是荤腥,是守孝期的忌讳,尤其府上的蒋四爷还是监察御史。 王氏却误会了,以为蒋老夫人是在用影射提点她,指的是世子爷流连妾室房中。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向顾瑾初身侧的白芷问道: “五弟妹身边的白芷许人家了吗?张妈妈的小儿子在我嫁妆铺子做个掌柜,不知弟妹可舍得放人。” 这话中意思是想给白芷做媒了。 李氏听闻抬头看过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 张妈妈的那小儿子她接触过,长得肥胖不说,前头已经娶过三房太太了,听说他在房中极其的暴虐。 “让大嫂费心了,白芷已经让我许配人家了。”顾瑾初浅笑回道,笑容大方又得体。 换做常人,就不会再问下去了,王氏反而继续说:“倒是我逾矩了,弟妹陪嫁中那么多护卫,定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世子夫人这话一出,顾瑾初便知道,近日来对高德异常关注背后之人是谁。 她面上笑意不减,眼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五爷身旁谋士何游来我这里求了恩典......原本婚期定的年后初六,眼下只能另寻个好日子了。” 蒋五爷竹里阁的谋士,可比府上的管事地位高上很多,对于白芷这样的大丫环来说,可是难得的好亲事。 屋中女眷们,连同蒋老夫人听了口中都说了一句恭喜。 王氏这样岔开话题,倒是让人忽略了张氏怀有身孕一事。 还是蒋老夫人招手让张氏过去,坐在她和小儿媳的中间问她:“……同娘家说了吗?” 张氏点点头,轻声回道:“知道这个消息,就给本家送书信出去了。” 蒋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说:“辽东距离盛京城路途遥远,就是有心,很多事情也照顾不到。你五弟妹怀有身孕后,她娘家给准备了两个婆子,你这里娘给你准备。” 又说了些让她放宽心的话,“每个人生活习惯不同,下人能不能用着顺手,不是旁人能干涉的。 孕期心情很重要,婆子稍后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是去是留你和老四做主就是。” 张氏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她从罗汉床上站起身,微微行了个福礼,“让母亲费心了。” 蒋老夫人点点头,拍了拍顾瑾初的手,“你们都好好的……为咱们蒋家开枝散叶,都是好孩子。” 娴姐儿是张氏嫁进门后好几年才生的,过了这个年她都二十九岁,还被婆母夸赞好孩子,不由得赤红一张脸。 顾瑾初在旁说:“四嫂,我那里有棉麻质地的料子,给新生儿做贴身里衣最是合适不过。” 张氏浅笑说道:“五弟妹的东西自是好的,那嫂子就不和弟妹客气了。” …… 顾瑾初回到缘缘堂,让徐妈妈打开她的私库,取来她想要的东西。 眼下母亲和四嫂都再次有孕,她不仅让人找出她在明辉堂时说过的,棉麻之地的料子。淑贵妃赏的妆花罗,她也很大方的取了出来。 孩子们的年岁相差无几,她不想厚此薄彼,毕竟当中还有蒋五爷呢。 顾瑾初给张氏有孕的贺礼还没送过去,各房给白芷的添妆先送过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李氏身边的夏妈妈,箩筐中装着虾干,文贝干,还有一些小鱼干。 那些海味不仅个头大,色泽鲜亮看着就质地新鲜。 就连抱着线球玩的豆包,都闻着味儿过来了。 夏妈妈态度恭敬,微微弯着腰,目光在那批妆花罗上扫了眼,双手递上一个细长条的木质盒子。 “五夫人,这是夫人给白芷姑娘的添妆......还让奴婢给五夫人带句话,张妈妈那小儿子前头已经死了三房太太。” 顾瑾初笑着说:“帮我谢谢三嫂。”示意一旁的程妈妈,去送一送她。 大房世子夫人的添妆,是她们口中的张妈妈过来送的。 张妈妈好似忘记了在缘缘堂折过的面子,目光在几个丫环身上扫过,那眼神好像她们是待估的商品一样。 “五夫人,这是世子夫人给白芷姑娘的添妆。”她口中的添妆,是一个巴掌大的荷包。 顾瑾初看了眼白芷,示意她亲自接过来。 白芷站在张妈妈身前,伸出手的时候,让张妈妈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下。 除夕宫宴的时候,是张妈妈陪在王氏身旁一同进宫。 白芷杀人,张妈妈亲眼所见。她身上那点为数不多的勇气,瞬间荡然无存。 给顾瑾初曲身行礼退出去的时候,正巧蒋五爷进门来,她脚下一个没站稳,五体投地的趴在蒋五爷脚下。 一张老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落荒而逃。 蒋五爷皱了下眉,“怎么了这是?” 这种礼数,是怎么做松涛苑的管事婆子的。 顾瑾初笑了下,“那会儿在母亲那里,几个嫂子知道白芷要嫁给何游,便过来给她送添妆。” 这个张妈妈想必是心中有鬼,才会这般的惊慌失措。 …… 顾瑾初从净房洗漱出来时,蒋五爷已经躺在拔步床上。 内室的烛火昏沉,就见一片朦胧中,蒋五爷正侧身看着她。 锦裘搭在他劲瘦的腰间,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掌,拍拍他身旁的位置,示意顾瑾初快点过去。 第353章 我不是都答应五爷了吗 丫环们簇拥着夫人步入内室后,皆是微微低头垂眸,轻手轻脚地关上隔扇门。 顾瑾初褪去身上的夹棉袄裙,将其挂在一侧的衣帽架上。 走到拔步床边侧身坐了下来,就见蒋五爷伸出修长的手臂,床幔如流水般自她身旁缓缓落下。 一时间,两个人的周围仿佛变成了一片昏暗迷蒙的方寸天地。 蒋五爷白皙线条分明的胸前,伤口处结的痂犹如坚硬粗糙的褐色鳞片,紧紧地附着在肌肤上。 有几处边缘微微翘起,露出下面鲜红稚嫩的新肉。 顾瑾初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臂,触感微凉却又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蒋五爷顺势环住她的腰身,轻轻将她带入怀里,拉过锦裘盖在她身上。 被窝里很暖和,愈发衬得他的皮肤清凉,舒爽。 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他身上的乌木香,让她不由自主地将脸颊轻轻埋入柔软的锦裘中。 呼吸间尽是令人安心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蒋五爷体热,入冬后,以往都是他用自己的体温把被窝捂热。睡梦中,顾瑾初总是下意识地寻着热源,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 他从身后伸出手臂,轻轻揽过她的腰肢,微凉的触感,透过里衣的轻薄布料传递过来。 顾瑾初微微侧过身,仰着头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那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感,将她紧紧包裹。 蒋五爷将下巴抵在她颈窝里,带着薄茧的大掌轻抚在她孕肚上,温热的吻落在她耳侧,声音沙哑:“……好像又大了些......” 顾瑾初察觉到他的变化,身子微微一僵,有点不敢动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个人许久不曾这般亲密。 蒋五爷带着薄茧的指尖愈发肆意,温热的吻从她颈间耳侧,一路向下。 未着中衣的蒋五爷,宽厚又线条分明的胸膛从她身后贴近,转眼间翻身上来。 自上而下地看着她,附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瑾初,你明日回娘家,要有好多时日不能抱着你了......” 过了除夕,顾瑾初理应是要回娘家的。 只是突逢先皇驾崩,众人忙着哭灵、新皇登基。一番忙碌后,节奏才慢了下来。 秦家如今只有母亲和秦朗两个主子,母亲又怀有身孕,三舅舅一家自三江所城迁回了盛京。 这次回门,去的是同在固安的将军府。 顾瑾初抵在蒋五爷胸前的手,松了些力。他赤裸胸膛散发的热气,让他整个人像蒸笼一般,使得她白皙的面庞不禁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蒋五爷伸手,把锦裘覆盖在自己身上。 顾瑾初只觉得眼前光线随即变得暗淡,从床幔中的方寸间,空间变得愈发狭小。 狭小到细微的声响在耳边被无限放大。 使得顾瑾初心跳如鼓,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乌木香,混合着香膏中的合香,糅杂在一起。 昏暗中,蒋五爷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轻握她的手腕,手指大张沿着她的手掌向上,同她十指交握。 “瑾初......”低沉暗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听在顾瑾初耳中让她脸颊发烫。 她仰起头,在他怀中小声地轻“嗯”了一声。 床幔外案几上的烛火摇曳,墙壁上的光影斑驳。 …… 晨起时,锦裘都盖在顾瑾初的身上,五爷半个身子晾在外面。 她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床幔中的光线也略显昏暗。 抬起头,与蒋五爷垂眸看过来的眼神不期而遇。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把手从他身上收回来,身子也更加深埋在锦裘中。 想到蒋五爷昨晚的克制,一早更是撩拨不得。 蒋五爷在她退开身后,手肘支在锦褥上微微起身,腰腹上的肌肉轮廓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负伤后,他便停止了晨练。 可一副好身材却依然保持着。 “好看吗?”蒋五爷瞧着她此时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问她。 顾瑾初缩在锦裘中,点了点头,轻声说:“好看的。” 没有嫁给蒋五爷的时候,她就迷恋着他这张脸。 嫁给他之后,对他整个人都欲罢不能。 “不能白看。”蒋五爷眸光幽深,声音低沉,指着小腹上那两道还未褪去的抓痕,“......总要有相应的报酬。” 这也能要报酬? 顾瑾初拉开些身上的锦裘,微微低头,双颊绯红。 好像......她身上的印子要更多上一些。 她有些试探性地说:“昨夜......我不是都答应五爷了吗?” 蒋五爷轻咳了一声,耳骨涌上一抹艳色,空气中的暧昧旖旎又渐渐蔓延开来。 他伸出手,把她白皙娇嫩的小手自锦裘中轻轻拽出来,转而又把她整个人抱进怀中。 垂眸看向顾瑾初的目光炽热又深情,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渴望。 想到未来几日她不在缘缘堂,而昨夜五爷一直顾及着她的感受,顾瑾初目光有些躲闪,轻声说:“......只能一个,不可以讨价还价的。” 蒋五爷好似一早便准备好,为自己谋得怎样的福利,拉着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顾瑾初听闻后,整个人像是烧着了一般。 上一世,蒋五爷也提出过这种要求! 顾瑾初今日回门,蒋五爷自是要亲自送她回郑家的。吃过早饭后,两个人一同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大房的世子夫人和顾瑾初一样,娘家都在盛京城。顾瑾初看着她今日的衣着打扮,好似没有回门的打算。 才坐下没说几句话,国公爷身边的小厮过来,说是国公爷让五爷过去一趟。 顾瑾初暗中叹了口气,心想回外祖家怕是要耽误些时间了。 第354章 蜜里调油似的 蒋老夫人坐在上首罗汉床上,身旁的小几摆放着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茶,茶香袅袅,冉冉升腾。 她拉着顾瑾初的手,目光落在她今日装扮上,笑着问她:“……怎么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顾瑾初眼中含笑,轻声回道:“五爷今日无事,等下他准备送我回外祖家待上几天,过来也是同母亲请示一番。” 蒋老夫人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意,“郑尚书回京,理应回去一家团聚的……眼下家中无事,你腹中双胎也已经坐稳,瑾初不妨多陪伴亲家母几日。” 顾瑾初乖巧地点头应诺,双颊染上一抹羞涩红晕,宛如国公夫人花房中盛开得正娇艳的海棠花。轻声说:“五爷一早也是这样叮嘱儿媳的。” 一旁柳氏见她这般模样,大家都是过来人,笑着调侃她: “母亲您那时总是担心五弟,觉得他身旁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现在再看看这小两口,幸福的跟蜜里调油似的。” 这话说到了蒋老夫人的心坎上。 蒋五爷是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子,他的婚姻大事,曾经几乎成了蒋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如今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不仅新媳妇进了门,眼下瑾初腹中还怀着双胎。 每日看着如花儿般明媚,又讨人喜欢的小儿媳,蒋老夫人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顾瑾初抬头看向柳氏,浅笑说道:“二嫂可不要打趣我……” 面上的笑意加深,继续说:“咱们蒋家的几位爷,都是对家中嫡妻正室尊重得很。夫妻间琴瑟和鸣,礼让有加,让整个盛京城的妇人们都羡慕不已。” 柳氏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笑意盈盈,如春风拂面般。 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蒋老夫人,“母亲,您看五弟妹这小嘴儿甜得像抹了蜜。” 她笑得格外灿烂,二爷只有她一个嫡妻,身边连妾室通房都不曾有过。 夫君所有的宠爱和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 张氏垂眸,抬手轻轻抚上小腹。 她在心中暗自祈愿这一胎是个男孩。 婚后两年,她一直未能有孕,便做主给身边陪嫁丫环开了脸。 那两个丫环本就是母亲为了给她固宠准备的,她们倒也争气,先后生下七少爷和八少爷。 孩子养在她身边后,四爷就不曾再去过她们的房间,算是给足了她体面。 她便想着这一胎若能是个男孩,不仅全了她儿女双全的心思,也不枉费四爷对她的好。 李氏则是在心中不以为然,五弟妹这张嘴确实能哄得人心花怒放,但蒋家的几位爷可不完全都是她口中那般。 松涛苑的世子爷在孝期还流连妾室塌上呢,她兰苑的蒋三爷,虽是现在知晓妾室心思不纯,可往日里可是没少因为妾室,给她这个嫡妻正室添堵。 就算是羡慕,也是国公爷,蒋二爷,现在又来了个蒋五爷,把正妻放在心尖手心里宠着。 王氏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勉强,就听到柳氏提到了长公主的婚事。 李氏扫了眼大嫂的面色,柔柔开口说:“皇太后下了懿旨,给长公主同郑家三公子赐婚……咱们定国公府和将军府可谓是亲上加亲。” 顾瑾初听闻笑了笑,昨日新皇登基大典,期间发生的事情,建明帝和皇太后所下旨意,在官员还没有回到家中,便已经在整个盛京城人尽皆知了。 王氏却是有些坐不住了,郑开承尚公主,那便是蒋郑两家再次联姻。 这层关系可以说是变得密不可分起来。 先皇那般的忌惮蒋家,又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呢。 想到近些时日,母亲一直没有书信过来,让她的心中越发忐忑起来。 “母亲。”王氏自椅子中站起身,朝着上首的蒋老夫人说道: “五弟妹方才说的,也正是儿媳所想……家母和家父书信中提及,一段时日不曾见到晨哥儿,很是想念。儿媳便打算着带孩子们回他们外祖家……” 蒋老夫人正听柳氏讲今年春闱的状元郎,也就是她日后的外孙女婿,听到王氏的话,面上的笑意未减,说道: “晨哥儿正是讨人喜欢的年纪,我若是哪日看不到,都心中想念得紧,更不要说他嫡亲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了。” 自上次小妹那件事后,王氏同娘家变得有些疏远。 隔了几代人的晨哥儿,在王家算不上是受宠爱的晚辈。 蒋老夫人的话,让王氏面上一阵阵发烫,她垂眸浅笑说:“是母亲说的这个理儿,那儿媳便先下去打点了。” 临窗大炕上,带着儿子和年幼小叔子玩耍的孟氏,听到婆母的话后脸上有一瞬间的诧异。 她一早伺候婆母用早膳时,还不曾听到这个消息。 见婆母给祖母行礼告辞后,孟氏把晨哥儿自临窗大炕上抱下来。低声在他耳边叮嘱,让他给屋中的女眷们行礼。 晨哥儿自上次昏睡那么久后,醒来异常的依赖母亲,站在孟氏腿旁,奶声奶气地说:“曾祖母,晨哥儿明日再过来给您请安。” 再转头看向顾瑾初她们,挨个的打招呼,小模样比以往都要更加乖巧。 顾瑾初的目光落在晨哥儿身上,他经历了这场变故后,若此后能在母亲身边长大,不再像上一世,被世子夫人百般宠溺,养得性格扭曲,也算得上是他的福泽与造化了。 就更加显得九少爷的可惜和可怜。 总归是世子爷的血脉,蒋老夫人还是开口问了句:“承良近些时日精神不济,若是放心就把他留在明辉堂,总不会饿着他。” 王氏为了讨好夫君,把九少爷记在自己名下,他也算是大房嫡出少爷。 看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知道他日后长大智力会如何。 王氏自是欣然允诺,从明辉堂退出来后,回头看了眼。 心中想着,这个孽障永远都不回松涛苑才好呢。 就算不在她眼前碍眼,凭什么让他嫡长子去养一个瘦马生出来的孽种。 …… 蒋五爷来到绍休堂时,父亲正大刀阔斧地坐在上首太师椅中。 几位兄长坐在两侧的圈椅中,端着手中茶杯,那姿态好似就在等着他过来。 第355章 自是五爷手艺更胜一筹 “蒋飞说你要送五弟妹回郑家?”蒋四爷见五弟进门后,开口问他。 蒋五爷“嗯”了一声后,给火盆中塞进去几块炭,又拿起筐子中圆溜溜的番薯扔了进去。 蒋二爷自椅子中站起身走过来,接过五弟手中火箸,伸手调整了下炭火,问他:“早膳没吃好?你这不对,火太大就会把番薯外皮烤焦了。” 蒋五爷看着眼前火盆,笑着摇摇头,“我怕瑾初路上无聊,想着给她打发时间。” 蒋二爷手顿了下,“这东西孕期不能多吃......” 把手中火箸又递给五弟,这活儿他可帮不了,也不能帮。 蒋五爷也不惊讶二哥为何会知道这些,也没有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毕竟他和二嫂养育了四个孩子。 不由得压低声音说:“……她早膳时,不过是随意念叨了那么一句。” 是他们聊到瑾初幼时在宝坻外祖家的往事。 那时郑家和陆家有生意往来,每到冬日便会在庄子上烤番薯。 而蒋五爷从瑾初很是随意的话语中,敏锐的发现,那当中有陆家的那个长子。 蒋五爷到现在还记得,他曾见过陆之舟,那时陆家长子正一脸痴迷的看着瑾初。 而郑家老夫人,瑾初的外祖母,在外孙女婿的人选中,曾考虑过这个知根知底的陆之舟。 当蒋五爷得知这一消息时,让他失了分寸。大晚上的夜探香闺,不想那日瑾初吃醉了酒,把他们二人说过的,做过的,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世子爷听到弟弟们口中的,靠在椅子中态度闲适:“五弟妹若是想吃,五弟吩咐小厨房就是了。再不济,回郑家这一路总会遇到叫卖的摊贩。” 蒋四爷则有不同的看法:“这就是大哥有所不知……五弟刚刚成婚,自是想什么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 世子爷一脸的不以为然,五弟已经是大理寺卿了,那双手怎么能用来烤番薯。 就听到咔的一声脆响,他寻着声音抬头看过去。 是坐在上首的父亲,他那双摆弄刀枪棍棒的大手,正在剥核桃仁。 世子爷把想说的话随即咽了下去,还差一点把自己给呛到了。 反倒是一旁的蒋三爷,看着二哥、四哥和五弟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国公爷拍了拍大手,蒋五爷和两个兄长从火盆旁离开,坐在两侧的椅子中。 “先帝执政之时,吏部尚书不是曾上书要致仕?”国公爷开口问道。 蒋二爷愣了下,自从父亲上交虎符,已经很少过问前朝的事情。 “新皇登基,前朝人员变更很大......圣上并未对李大人上的折子批奏。”蒋二爷回道。 国公爷大手随意搭在腿上,“蒋家辅佐送走两代先皇,若是说早些年的情分,在蒋家不断退让中,也已经全部还清了。” 若说情分,也是他同太祖帝之间的,断然没有让蒋家儿郎一而再遮掩锋芒道理。 况且宫中的淑贵妃,是他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嫡女。建元帝做出那种事,是他赵家对不起蒋家在先。 蒋五爷喝了口茶后,把茶杯放在身旁茶几上,“今日我倒是有事同父兄说......” 这时门外传来通传的声音,“世子爷,是世子夫人来寻您。说是约定好今日回她本家,世子夫人那里都准备好了。如果您这里不方便,她便先过去了......” 世子爷面上带着些许的心虚,看向上首的父亲笑了笑。 国公爷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失望,看着长子示意他:“......你带着家眷去岳家吧。” 世子爷听闻后站起身,朝着上首父亲拱手说:“都怪儿子官职低微,在前朝对几位弟弟毫无帮助。” 转而看向蒋五爷,“五弟也别耽搁太久,五弟妹还等着你呢。” 世子爷在登上马车之后,把刚刚的不满都撒在妻子身上,“你想回娘家便回啊!怎么能在父亲同我们兄弟谈话的时候,用这种事情去打扰。” 王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上挂着温和浅笑,“夫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夫妻同体,回门自是要带着晚辈一同前去的。” 她伸手拿过一只茶杯,亲手给世子爷倒了一杯茶,柔声说: “五弟才多大,如今便已经是大理寺卿了......夫君眼下虽未能承爵,在官职上也不能让弟弟们太过比下去。” 王氏这句话,不仅没能安慰到夫君,反倒让世子爷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冷冷笑了一声,“怎么,连你也觉得我不如他们?” 蒋三爷没有入仕,前朝的事情他一句话都插不上。在兄长退出去后,他也找个借口离开了。 他顺着轻轻阖上的房门,看着里面促膝详谈的父亲和三个兄弟。突然觉得,做一个富贵散人,于他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不像大哥有着嫡长子的身份。 于读书一途,他又做不到二哥和四弟那般刻苦努力。 也没有五弟那样自身出类拔萃,五弟身后有母族的全力支持,如今连岳家也能成为其有力的支撑。 说到天时地利人和,五弟能坐上大理寺卿之位,他心中唯有为了有这样的弟弟,而满心的自豪。 除此之外,再无一丝一毫多余的杂念与想法。 ...... 顾瑾初坐在青帷马车中,视线落在蒋五爷放在小几上的烤番薯上。 马车的车厢内,满是烤番薯散发出来的焦香味道,那香气浓郁而诱人。 她潋滟的水眸中满是惊喜,笑着问:“五爷不是谈事情去了吗?这是你烤的?” 蒋五爷还记得二哥说的话,并没有让瑾初多吃,低声问:“好吃吗?” 见顾瑾初一脸满足的点点头,又继续问她:“同你幼时吃过的烤番薯相比呢?” 顾瑾初擦掉指尖的糖渍,突然明白了五爷此番行为是为了什么。 他这是吃醋了…… 漂亮的眼眸微眯,笑得一脸狡黠,“自是五爷的手艺更胜一筹!” 蒋五爷坐在她身边,把她搂进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心中想的是刚刚同父兄说过的话。 先皇建元帝一直忌惮蒋家手中的兵权,眼下郑三爷任兵部尚书。 二皇子之所以敢企图兵变,不外乎常信是二皇子党派。而赵旭看中的,则是他手中的兵权。 第356章 阿父 大兴,秦家 天色有些阴沉,冷风如影随形一般,时不时有细雪从光秃秃的树枝上飘落。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寒冷的气息,却是无法凝固庭院中众人,面上喜庆又欢喜的笑容。 郑牡丹身上披着御寒的斗篷,盯着下人们,把她精心准备好的东西一一装上马车。 她转过身,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新婚夫君,面上涌上无奈的笑。 秦朗身形高大健硕,像一座小山一样,这般面对面站着,平视过去只能瞧见他衣衫下的锁骨处。 郑牡丹轻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小步,伸手指向庭院角落的石墩,对他说:“你,去那里坐着等我。” 免得在她身边晃悠,碍手碍脚。 秦朗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憨笑,下一秒却弯下腰,将郑牡丹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缓缓把她放在刚才她手指过的石墩上。 可刚放下,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一把将才坐下的郑牡丹抱起来,自己稳稳坐下后,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一脸得意,眼睛亮晶晶的,说:“我皮糙肉厚不怕冻,牡丹你怀着孩子,可不能坐在这冰冷冷的石墩子上。” 郑牡丹心里一阵无奈,自从和秦朗再次相逢后,她的生活变得鲜活起来,可每天总有那么些时候,让她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她把手伸向他的腰间,想掐他一下,却只抓到光滑柔软的布料。 这人身上肌肉紧实,一点赘肉都没有,石更邦邦的,根本掐不起来。 她咬着下唇,娇嗔地抬手在他肩膀捶了下,“你......你还不快点把我放下来。” 秦朗听闻不仅没放,反而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背放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笑嘻嘻地说: “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在自己家院子里,抱着我的媳妇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也说不出什么!” 郑牡丹心想,天王老子才不管他在后宅这副“土匪”模样,倒是有人会见不得他们好。 佟妈妈听到老爷这话,恭敬中带着一丝气愤地说:“老爷您有所不知,昨日一个自称宣平侯府,长宁郡主身边的管事婆子,来到咱们家要给夫人立规矩。” 希文也在旁边附和:“亏得那时候大小姐来看夫人......大小姐既是安平县主,又是蒋五夫人,那个老虔婆忌惮蒋家,不敢造次,灰溜溜地走了。” “夫人这个年纪有孕,本就是辛苦又危险的事情。这还没到三个月,胎都没有坐稳,可容不得旁人磋磨。” 以前在顾家的时候,佟妈妈也是这般护着姑娘,可那时顾华年不争气。 现在的姑爷不一样,事事以姑娘为主,自是不会让她受了委屈的。 郑牡丹给两个下人使了个眼色,这事她还不想这么快告诉夫君呢。 秦朗眼尖,没错过她面上的表情,一脸受伤地问她:“怎么牡丹,你是觉得我护不住你们母子吗?我可不是顾华年那个窝囊废,是绝不可能让人欺负你的!” 他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刀,去谢家打杀上门。 院子里准备带回去娘家的东西,已让下人们整理好装上了马车,郑牡丹抬手让他们先下去。 庭院顿时安静了许多,只有秦朗有些粗重不满的喘息声。 她抬手撑在秦朗的肩头,坐在他腿上与他平视,缓声说:“那个婆子不过是长宁郡主的马前卒,过来试探我们态度的...... 无非就是忌惮三哥这个兵部尚书,这个时候想用婆母的身份压我,总归是她落了下乘。” 秦朗眉头紧皱,看着她问:“牡丹你不生气吗?你这才有了身孕,就有那瞎了眼的腌臜货,跑这儿来找存在感!” “生气的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对以往做过的事不知悔改。”郑牡丹轻轻摸着秦朗的脸颊: “那婆子的嘴脸能让我想象的出,她们欺辱婆母和年幼的你之时,是何等的丑陋!” 秦朗听闻,搂着她的腰的手紧了紧,躬着自己健硕的脊背,把头埋进她的怀中。 闷闷地咕哝了一句:“牡丹。” 他温热的鼻息一点点穿透布料,直接泼洒在她胸口处的皮肤上,热热的。 郑牡丹抬手在他的后背轻拍,柔声说:“趁着时间还早,咱们也该动身回固安了。昨日和瑾初约好,今日一同回她外祖家。” 秦朗依言从她怀中抬起头,面上虽还带着未消的怒火,眼尾有些泛红,可见方才经历过怎样一番情绪波动。 他朝着四周看了看,见下人都避开了,抬着郑牡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通才放开她。 曾经满心盼望着能父凭子贵,好让牡丹给自己一个名分。如今终是美梦成真,可一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月又有些难以适应。 刚刚习惯了大鱼大肉的生活,如今却要一下子变得清汤寡水。 于他这个正当盛年、精力如潮且初尝情事的年纪而言,无疑是一种精神折磨与身体考验。 直到看见蒋五爷小心翼翼地,把顾瑾初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秦朗找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站在郑牡丹身旁,不由得挺起胸膛,一脸正色,拿出身为长者的姿态,看着正走过来的女儿和女婿。 顾瑾初看到母亲站在影壁等着她,款步姗姗而去,“母亲。”拉着她的手,面上带着亲昵的笑意。 见秦朗守护般站在母亲身侧,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他身着绯色飞鱼服,气质比之上一次看到时沉稳了些许。 也是母亲再嫁后,顾瑾初首次见到他。 顾瑾初松开母亲的手,态度恭敬,微微福身道:“瑾初见过阿父。” 秦朗对母亲珍之爱之,上一世他为了母亲付出那么多,这一声“阿父”是他应该得的。 她和五爷在来的路上,便商议好这个称呼。蒋五爷没有考虑就应允了,称呼于五爷来说,她是不强求的。 毕竟,阿父同夫君的年龄,实在是太过接近了。 郑牡丹听闻女儿的称呼,抿着嘴笑看秦朗,秦朗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愕。 显然没有想到,被郑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小姐,不仅能接受他的新身份,还这般直言地叫他阿父。 随后一张脸笑得跟捡了钱一般,从怀中掏出个红封,“好孩子,好孩子......这是阿父给你和腹中孩子们的。” 显然这红封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顾瑾初接过后,说的话更是让秦朗一张嘴,直接咧到耳朵根。 “那女儿便替孩儿们谢谢外祖父。” 第357章 男人存在的价值 “阿父!” “外祖父!” 顾瑾初的连续两道称谓,让秦朗心中满是欢喜,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只觉人生再无遗憾。 他与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终成眷属,眼下不仅心爱之人怀了他的骨肉,继女更是接受他,唤他一声阿父。 想到不久后家中即将添丁进口,他不由得笑眯了眼。可随即又懊恼起来,暗忖给瑾初的见面礼是不是太过于寒酸。 蒋五爷站在顾瑾初身侧,在她与岳母寒暄过后,便对着郑牡丹拱手,恭敬道:“母亲。”说完微笑看向秦朗,微微点头。 秦朗此刻满心都在妻子身上,哪还顾得上蒋五爷的态度。他微微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郑牡丹,声音温柔:“牡丹,外面天气寒凉,我们去宴息处吧,岳父岳母和舅兄们都在等着呢。” 说罢,他眼角余光悄悄瞥了一眼蒋五爷,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 仿若在说,即便你现在不叫我阿父,我也是你的长辈。 蒋五爷见状笑了笑,伸手牵起顾瑾初的手,缓缓跟在他们身后。 顾瑾初看着母亲和阿父相携前行的背影,眼中满是感慨。 幼时,她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们的恩爱模样,心中满是羡慕。 曾无数次幻想母亲也能如此幸福。 如今,这画面终于成真,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郑牡丹娇嗔似地白了身旁的夫君一眼,眼底丝毫不见怒意,让秦朗见状嘿嘿笑了两声。 她松开夫君的手,转而伸向身后的女儿。两人并肩走着,郑牡丹轻声说: “你三舅舅一家迁回盛京,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可算能安心了。你三舅母和这盛京城里的其他世家夫人不同,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母女二人因着有孕在身,脚步缓慢,不一会儿便与前面的两个人拉开了些距离。 顾瑾初心中明白,母亲定是有体己话要与自己说。 果不其然,郑牡丹微微压低声音说:“闻哥儿也在你外祖家,是我特意叫他来的……他这孩子,怕是不会主动与你说。等会儿你寻个机会劝劝他。” 顾瑾初微微蹙眉,轻声问道:“可是我父亲回来了?” 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那些与二皇子有牵连的官员家眷们,或斩首,或流放。 父亲在这个时候回来,就不怕被牵连吗?还是说有其他的目的。 郑牡丹面色平静,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你父亲病重,是他自己回来的。当初带走的那些钱财,不到一年就挥霍一空。如今怕是活不长久……” 她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她心中,顾华年实在不配为人父。但毕竟夫妻一场,初姐儿又是他的女儿,她无法替女儿决定是否原谅这个生父。 顾瑾初听到父亲的境遇,先是一愣。 上一世,阿父为了给母亲报仇,杀光了所有害过她的人。 父亲的不告而别,她虽觉得父亲此举不仁不义,但也算是给他自己谋了条生路。 如今听到母亲说他活不长久,心中不禁感叹,有些人终究无法逃脱宿命。 她蹙起眉头:“母亲,既然如此,您让我劝闻哥儿什么呢?” 郑牡丹也皱着眉,低声说:“你父亲不仅人回来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许是忌惮姑爷没敢去定国公府找你,却跑去找闻哥儿了。” 面上的厌恶加深,接着说:“我是在巡店时,遇到闻哥儿去典当东西才知道的。闻哥儿那孩子心思重,命也苦了些。” 顾瑾初不用母亲细说,也能想象出,父亲利用孝道礼义廉耻,对着闻哥儿威逼胁迫的嘴脸。 “母亲,我等下就找闻哥儿谈谈,这本就不是他该承担的。”顾瑾初轻吐一口气后说道。 短短的几步路,她们母女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郑家的宴息处此时热闹非凡,屋内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男女老少们各自围聚,欢声笑语不断。 听到下人的通禀声,大家纷纷转头看向门口,只见门帘被缓缓掀开。 蒋五爷和秦朗走进屋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 对于郑家人来说,这二人都是新女婿。 郑家老太爷和郑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满脸笑容。郑三爷坐在郑老夫人身旁的锦杌上,正笑着听父母说话。 蒋五爷一眼便认出郑三爷,是在新皇登基大典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兵部尚书郑文扬。 郑三爷与郑二爷是双胎,五官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郑二爷豪迈不羁,浑身透着一股匪气。 而郑三爷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透着犀利与英气。 郑三爷不到四旬的年纪,经过沙场的磨砺,脸上却不见沧桑,反而令人心生敬畏,又忍不住为其风采折服。 秦朗自年少时被郑牡丹带回郑家,虽曾以家奴自居,但郑家人向来宽厚,待他如亲生。 如今他娶了郑牡丹,与郑家的关系更加亲近。他恭恭敬敬地向岳父岳母和各位兄嫂行礼问安。 收起了锦衣卫指挥使的霸气威严,也没了平日生活中的随性粗放,是难得的乖巧恭顺。 蒋五爷则是从容不迫,举止优雅,一身儒雅气质尽显。他微微欠身,向长辈们行礼,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郑老夫人抬头看向门口,笑着问道:“牡丹和初姐儿呢?” 如今女儿和外孙女都怀有身孕,幼子又归京来,她心中的喜悦就要满溢而出。 顾瑾初和母亲自门外走进来,收敛不该有的情绪,声音清脆:“外祖母,初姐儿来看您啦。” 郑老夫人笑着招手让她过去:“你外祖父知晓你们母女回门,昨日特地跑去庄子里抓了牛羊回来。”说着,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还有几条这么长的河鱼,现在都养在池子里。告诉外祖母,你想吃怎么做的?” 顾瑾初听闻笑着应答后,看向屋中众人。 印象里,最后一次见三舅舅还是自己七八岁的时候。陪着家人去护国寺,送前往三江所城的大军开拔。 如今再见,虽有岁月流逝之感,但因着他与二舅舅极为相似的面容,又觉得格外亲切。 她乖巧地站在外祖母身旁,笑着向一屋子的长辈和兄嫂们点头请安。 蒋五爷敏锐地察觉到瑾初进门时脸色不佳,但此时没有合适的机会询问,远远地看着她。 面露浅笑,眼神关切。 郑老夫人向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她挥挥手说道:“老大,你带着人去书房聊,咱们女眷去暖房里歇着去了。” 郑开济站起身,故做一副失望的神态,打趣道:“在祖母眼中,我们这些人不是撑门面的,就是赚钱的。方才祖母还和婶婶们商量着午膳和晚膳吃什么好呢,结果姑姑和表妹一回来,就毫不留情地赶我们走。” 在郑家,也只有大少爷郑开济敢这般与郑老夫人说笑调侃。 郑老夫人听了,不仅不生气,还笑着说:“你们这些男人存在的价值,就是要有着一副健康的身体,终其一生去努力奋斗。 为的就是赚足够的金钱,拥有足够高的权利地位,给家中妻子一个幸福快乐的生活环境。” 第358章 提着刀来了 郑老夫人这番言辞,郑家男人已经听得习以为常,他们自小便是在这种教育下长大。 而蔡氏则不同,她才刚刚嫁入郑家,对于这种场面还不太适应。 听到郑老夫人的话,她不禁感到愕然,同她自小接受过的教育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上首郑老太爷,见他站起身,面上依然是那副熟悉的笑容。 就连位居兵部尚书的郑三爷,不仅言语上不曾反驳,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 才明白,嫁给夫君后,婆母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虽是正月还没有过去,但突逢国丧,将军府同盛京城的各大世家一样,庭院屋中摆设丝毫没有喜气,却是挡不住家族和悦氛围。 郑老夫人提到的暖阁,与宴息处仅一门之隔。 原本的木质雕花窗棂已被大片透明玻璃取代,即使外面天色阴沉,暖阁内依旧光线充足。 房间里摆满了供人消遣娱乐之物。 最里侧的角落有一处静谧之地,书架上摆满了古今各类书籍。 几步之外便是将军府的花房,虽仅有一窗之隔,看着那些花团锦簇,仿佛能闻到有丝丝缕缕的花香,若有若无地飘来。 窗扇下,整齐摆放着几张方桌,上面有马吊、叶子牌。而郑老夫人最爱的消遣当属四人围坐的麻将,这是她闲暇时最钟情的游戏。 故而,郑家男女老少对此也都颇为精通。 只是如今国丧期间,郑老夫人即便手痒难耐,也不能坏了规矩,给儿女们招来麻烦。 女眷们便围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地龙散发着融融暖意,炕也烧得热乎乎的,与外面呼啸的冷风相比,屋内温暖如春。 二舅母如愿得了个女儿,大表嫂这一胎为长子添了个弟弟。 两个小家伙生辰是同一月份,如今都已过了六个月。乳母将他们并排放在大炕上,身后靠着软软的靠枕。 两个奶娃娃,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在屋中女眷身上来回看,有些应接不暇,却也乖巧得不哭闹。 顾瑾初此次回来给弟弟妹妹,还有晚辈们带了不少东西。她手里拿着拨浪鼓,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笑着逗弄两个孩子。 郑老夫人看着外孙女略显臃肿的腰身,轻声说道:“你母亲这胎来得巧,若是过些时日才发现,怕是会被有心之人混淆视听。” 她口中所说的有心人,并非担心会传到新皇建明帝耳中,毕竟这一胎是在先帝驾崩前怀上的。 而是女儿这一胎,势必会影响到某些人的利益。 此时的宣平侯府,长宁郡主曹臻正端坐在临窗大炕上,屋内静谧无声,只有剪刀修剪梅枝的“咔咔”声不时响起。 她手中握着剪刀,专注地将梅瓶中多余的、看着不顺眼的枝丫一一剪下。 随后,她微微后仰身子,垂眸欣赏着炕桌上的梅瓶,缓声开口:“你是说,那个二嫁的女人怀了身孕?” 石妈妈躬身站在一旁,双手接过主子剪下来的废枝,恭敬地回答道:“秦家实在是安排不进人去……今日秦朗带着那个二嫁女人出门,上下马车时紧张得很,老奴猜测想必是怀上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然后又接着说了一句:“曾经的吴太医不日前曾去过秦家,想必就是去诊喜脉的。” 曹臻站起身来,一旁候着的大丫环赶忙快步走来,扶着她的手引着她从台阶上走下来。 在房间中缓缓走了两圈后,曹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和那个贱人一样,肚子争气得很。” 石妈妈跟在主子身旁,轻声说:“若是让侯爷知道了……那可是宣平侯府的长孙。” 曹臻听闻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贱人生的孽种,他秦朗非嫡非长!那个二嫁不知廉耻的女人,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也配得上宣平侯府?” 石妈妈垂眸,心中明白郡主说的是气话。若不是侯爷一心想让秦朗认祖归宗,郡主又怎会失了分寸。 想着去给那个二嫁女人立威,结果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让定国公府的蒋五夫人给下了面子。 皇太后虽是曹家人,但在这盛京城中,没人会在明面上同蒋家硬碰硬。 再有就是这个二嫁女人,她身后有个兵部尚书的嫡亲哥哥,也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 想到这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透着狠决。 早知今日,就该早点解决那个二嫁女人! 就如同,解决那个贱人一般。 这时,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石妈妈连忙怒斥:“平日里教给你们的规矩呢?这里是宣平侯府,安宁郡主的院子,怎可这般失了规矩!” 小丫头战战兢兢,声音颤抖:“郡主,锦衣卫指挥使秦大人,提着刀来了……” 第359章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盛京城被铅灰色的阴云笼罩着,凛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刮过街巷。 宣平侯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在肃杀的冬日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秦朗身姿矫健,从高头骏马上翻身而下,绣春刀的刀鞘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稳稳地落在腰间。 他身后一列锦衣卫也纷纷利落下马,他们跟在秦朗身后,朝着侯府大门拾阶而上。 枯枝树叶带着潮气被他们踩在脚下,沉闷的声响,随即被淹没在脚步声中。 到了侯府门前,秦朗抬起手,立刻有锦衣卫上前,紧接着,“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起。 不多时,门内传来不甚清晰问询声:“谁呀?来了……” 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门房小厮顺着门缝探出头来。 他原本带着几分不耐的脸,在瞧见门外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们时。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脸色变得惨白。 “锦衣卫……秦……秦大人……”小厮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这位北镇抚司副指挥,在侯府是禁忌一般的存在,更是下人们在私底下悄悄议论最多的人物。 秦朗面色冷峻:“北镇抚司,例行检查。”他的话音才落下,身后锦衣卫抬手推开小厮,径直踏入侯府。 侯府庭院幽深,虽是深冬时节,却仍有一番别样精致的景色。几株腊梅在墙角傲雪绽放,散发出阵阵幽香飘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秦朗目不斜视,步伐稳健,直奔中院。 飞鱼服的下摆随着脚步微微晃动,每一步落下,衣袂翩跹间似有风云涌动之势。 丫头婆子们看到来势汹汹的锦衣卫,目光触及他们腰间闪着寒光的绣春刀,忍不住发出短促的惊呼声,随后纷纷向着庭院深处跑去。 一个身着暗色直缀的中年男子匆匆走来,朝着秦朗拱起手。 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只是那笑容在看到秦朗冰冷的眼神时微微一僵:“翳尘少爷……可是有什么误会?” 秦朗垂眸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贾川,眼神中仿佛裹挟着冰霜:“这里没有你口中的翳尘,二尘……只有北镇抚司副指挥使,秦朗!” 许回瞬间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刀身映着寒光,抵在说话之人肩头。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散。”许回呵斥道。 贾川身子后仰,绣春刀的阴冷之气让他忍不住战栗起来,“秦大人,可否容小的去请侯爷和郡主?” 秦朗盯着他一瞬,在贾川后背衣衫被冷汗浸透之时,方才缓缓开口说:“去吧……本官耐性不多。” 许回闻言收回手中的绣春刀,贾川身子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 他赶忙吩咐一旁小厮,请锦衣卫大人们到堂屋稍候,又吩咐丫环去后院请郡主过来,自己则亲自去找侯爷。 心下暗忖:翳尘少爷此次回来,看起来来者不善。 长宁郡主从内院赶过来时,在庭院中遇到闻讯而来的宣平侯。 谢尚林身着锦袍,神色慌乱中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期待。他快走几步,过去扶着曹臻轻声说:“郡主受惊了。” 曹臻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情绪,微微蹙了蹙眉。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看向开着的堂屋大门。 门外,几名面容严肃的锦衣卫守在门口,身姿挺拔如松。 他们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在腰间的绣春刀之上。刀身幽冷,让人觉得寒风吹过来都像是冰刃一般。 侯府的下人们站在庭院中,被吓得一脸惊恐,战战兢兢。 堂屋内,身着飞鱼服的高大身影背对着门的方向,身体健硕如松,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谢尚林看着那个曾经弱小的孩子,如今变得这般俊朗优秀,狂热的眼神几乎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听说那个和离再嫁的郑家女,已经有了身孕。年过五十的他,想到谢家后继有人,不自觉地眼眶发热。 长宁郡主曹臻紧紧盯着秦朗的背影,仰着下巴扫了眼身旁夫君,眼底闪过一丝不满,面上涌上怒容。 谢尚林轻咳了一声,而后不疼不痒地怒斥道:“翳尘,你这是何意?为何带着锦衣卫来自己府中放肆!” 曹臻闻言猛地侧过头看向夫君,这是想按着她的头,让这个孽种认祖归宗了? 秦朗转过身,俊朗的面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侯爷怕是老糊涂了,翳尘这名字一听就晦气得很,莫要随随便便安在我头上。” 说完,他轻撩飞鱼服下摆,大刀阔斧地坐在堂屋上首的太师椅上。 虽是坐在那里,身形高度略低于宣平侯夫妇。但他身上散发的气势,让他们有种脖颈似被一只无形大手遏制住,如影随形,几乎无法顺畅呼吸。 宣平侯姓谢名尚林,他的嫡妻正室是沛国公的唯一嫡女,长宁郡主。 夫妻婚后育有一长子,取名为谢永安,却不想是个病秧子。 几年后,侯爷的通房诞下一子,在长宁郡主的授意之下,取名为“谢翳尘”。 在主母眼中,这个庶子是不洁低贱的,用此名字来给她的嫡长子抵挡灾难。 而这个谢翳尘便是眼前的,北镇抚司副指挥使,秦朗。 这时,世子爷谢永安在下人簇拥之下而来。他身披御寒斗篷,身体孱弱,面色蜡黄中带着青色。 仿佛久病不愈之人,比之康亲王看起来还要病态几分。 曹臻快走几步,挡在长子身前,柳眉倒竖,低斥他身边的世子夫人吴氏:“怎么也不劝着点!” 秦朗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开口道:“看来翳尘这个名字的作用不大,府上世子爷弱得一阵风就能吹走。” 长子就是曹臻心中的底线、逆鳞。 秦朗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却仍强装镇定道:“秦大人!你这般打杀上门,就算是告到皇太后那里,我也是要给侯府讨回公道的!” 秦朗好似就在等着她的这句话,招手让他的小厮过来。 馒头身量颀长,还不到弱冠之年,一双微挑的眸子像狼一样,在堂屋中的众人身上扫视一圈后,指着长宁郡主身旁的石妈妈:“主子,就是那个婆子!” 秦朗听闻道:“将人拿下,搜侯府!” 声音如洪钟,在侯府庭院中回荡,惊起庭院枯树上的一群寒鸦。 第360章 哪怕她是个死人,也不行! “是,副指挥使!”许回高声应道。 他身姿矫健,一只手如铁钳般,轻易就制住了曹臻身旁的婆子。 石妈妈跟在长宁郡主身旁多年,平日里仗着主子的势,养尊处优,比一些小门小户的主母还要体面。 此刻她却发髻散乱,是她从未有过的狼狈。 “我是长宁郡主的陪嫁婆子,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石妈妈声音微微发抖,却仍口齿清晰地为自己辩解着。 谢尚林见状,急忙伸长手臂,发福的身躯堵在堂屋门口,试图阻止授命要出去的锦衣卫们。 听了方才的只言片语,再结合盛京城中关于秦朗和谢家的传闻,锦衣卫们面面相觑,随后转过头看向秦朗。 这些能做上锦衣卫的,大多是世家子弟,他们既不想违背命令,也不想得罪长宁郡主身后的皇太后。 一时间,侯府长宁郡主的亲卫,同锦衣卫们僵持对峙起来。 谢尚林整了整衣袖,看向秦朗用商量的口吻说道:“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上次你说的事情为父可以应允你。 你大哥体弱,郡主近些时日操劳,睡眠也不好......莫要吓到了他们母子,让你的手下去偏厅喝茶吧!” 秦朗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将我母亲抬为平妻,是谢侯爷的自说自话。”他站起身来,看向曹臻问道: “长宁郡主,侯夫人怕是不知晓此事吧?” “平妻!” 秦朗这话一出,比身旁的石妈妈被锦衣卫按在地上还要让曹臻震惊。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脸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扭曲。 那贱人不过是通房,又死了那么多年,凭什么抬她为平妻? 哪怕她是一个死人,也不行! “谢尚林,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经过我的同意了吗?”曹臻看向夫君,冷声问他。 谢尚林发福的身体努力站得笔直,开口说道:“我是这宣平侯府的一家之主。” 说完,又有些底气不足地走到她身旁,低声下气地说:“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谢家香火到我这里断了。” 秦朗神色不耐,开口打断他们:“本官今日来宣平侯府,是处理公务。谢侯和尊夫人待锦衣卫侦办结束后,关上门再商议也不迟。” 转而看向手下,喝道:“搜!” 长宁郡主见石妈妈被人控制着拉出门外,顿时顾不上什么端庄典雅。 她提起裙摆,快步跑过去推搡着抓着石妈妈的锦衣卫。寒风中,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色涨得通红。 待看到锦衣卫们在庭院中分散开后,她朝着秦朗喊道:“我是太祖帝亲封的长宁郡主,我父亲配享太庙,堂姐是当今的皇太后......秦朗你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竟然欺压在我的头上?” 秦朗把太师椅拎到堂屋外石阶上,手中握着绣春刀一屁股坐下来,微微仰头垂眸看着曹臻说: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先帝的二皇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长宁郡主,你身边的这个老虔婆,带着人去到我秦家一番耀武扬威之后,我书房丢失一物,你可知偷盗锦衣卫信物是何等罪责?” 庭院中,响起木棍敲打在皮肉上沉闷而又令人胆寒的声音,那是锦衣卫在对石妈妈行刑。 听着身边痛苦哀嚎声,曹臻面上逐渐失去血色。 她是让人去秦家给那个二嫁女下马威,可又怎么可能做出偷盗一事,她心中明白,这是秦朗在借机报复。 自知理亏的她,把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急言令色道:“秦大人,口说无凭的话可不能乱说!” 谢尚林和长宁郡主过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她的心虚。“你......儿媳眼下怀着身孕,你是想让我们谢家断子绝孙吗?” “父亲!” 谢永安听到父亲这话,喊出这一句后猛地咳嗽起来。像是要咳出胸腹中的心肺一般,他身旁的吴氏和丫环急忙把他扶到椅子中坐下。 “父亲,母亲是您的嫡妻正室,你们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您怎么可以用这样戳心窝子的话说母亲......” “咳,咳......都是孩儿不争气......”谢永安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神中满是痛色。 曹臻急忙跑过去,抬手在儿子后背轻拍,动作轻柔又带着焦急。 轻声安慰他:“我的儿啊......太医说过你不要情绪激动,身子总是会调理好的。” “谢永安,我今日便把这话撂在这儿!有我在的一天,他谢翳尘就不要想着认祖归宗!”曹臻目光凌厉,态度嚣张又决绝。 这时,一个锦衣卫拎着个醉醺醺的男子走过来,扔在地上后对秦朗拱手说:“大人,谢家竟然有人在守孝期间酗酒,大行秽乱之事。” 男子身上带着股浓厚酒气,衣衫凌乱,还有隐隐脂粉气。 过来人一看便知,他方才正在做什么。 世子爷第一个反应过来,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男子说:“他是石妈妈的儿子,他们一家得了母亲恩典......算不上宣平侯府之人。” 前有锦衣卫来侯府搜查,后有守孝期不守规矩之人,这无疑是把宣平侯府放在烈火上烹烤。 谢永安第一时间,便想把谢家给摘得干干净净。 在秦朗示意下,院子中杖责石妈妈的锦衣卫收起手。 石妈妈趴在那里,面色惨白,疼得一脸冷汗。方才杖责的声音极大,却奇怪地没有见到有血迹从她身上流出来。 秦朗抬腿缓步走到她身旁,问她:“那可是你儿子?” 粗犷有力的声音,让石妈妈不禁抬头看上去。 冷风中舞动的飞鱼服衣角,带着獠牙的神兽图案让她无法控制情绪,看着身边瘫软的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秦朗微微弯下腰,低声在石妈妈头顶上说:“大理寺卿蒋大人向来恩怨分明,公正不阿......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让一个好人蒙冤。” 石妈妈口中的哭声越来越小,她给长宁郡主当这个马前卒,不仅得罪了秦朗、郑家还有蒋家。 眼下她明白,谢家定会为了自保,而舍出她和儿子。 她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拽住秦朗的飞鱼服,声若蚊蝇:“秦大人,我这里有长宁郡主害死你娘,伤害你的证据......” 秦朗站起身,摊开双手看向宣平侯,还有长宁郡主。 他的神态比之曹臻刚刚的态度还要嚣张:“没想到还会有意外收获。” 继而吩咐手下:“把人押送大理寺,毕竟本官身上留着谢侯的血,此案不适合锦衣卫审理。” 曹臻一听,顿时瘫软在地上。 第361章 权利制衡 顾瑾初从外祖母那里回来,刚踏入自己的院子,就看到顾闻站在庑廊下。 一段时日不见,顾闻又长高了些。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寒风吹过,墨兰色的直缀轻轻摆动。 五官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如今带着一种被迫长大的决然和豁达。那双眼眸,曾经的清澈单纯中多了些许洞察人性的深邃。 看到顾瑾初出现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长姐。” 一开口,带着稚嫩的声音更符合他还不满十五岁的年纪。 顾瑾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温柔,“怎么不进去等?也不怕染了风寒。” 顾闻微微笑了下,跟在她身后走进堂屋。 一进门,有热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房间里面的摆设,同顾瑾初在宝坻外祖家有着惊人的相似。 桌上的花瓶、多宝阁上的小玩意儿,在很多细微处,都能找到熟悉的影子。 就连院子的名字,都依然叫海棠苑,仿佛是在努力留住那些美好的回忆。 “长姐,可是秦夫人同你说了什么?”待顾瑾初坐定后,顾闻率先开口问道。 听到对母亲的这个称呼,顾瑾初抬眸看向他。这般仔细端详下,发现闻哥儿似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 而刚刚拍向他时,发现他挺拔的身姿略显单薄,肩膀瘦弱却是独自挑起他不该承受的。 顾闻拿起身旁茶几上的茶杯,双手握在掌心,低声说:“我没有见过生母,是秦夫人让我感受到母亲的关怀之意......在我心目中,秦夫人同我生母是一样的重要。”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低垂着眼眸。 如今秦夫人她嫁人了,曾经的二叔现在的父亲回来了,他便不能再叫秦夫人母亲。 他怕顾华年因为这层关系去找秦夫人,给她带来麻烦。但在他心里,是依旧唤秦夫人一声“母亲”的。 顾瑾初叹了口气,“闻哥儿,你才多大,就活的这般累。往后的几十年,你要怎么办?” “若是没有长姐,我坟头的草怕是有一人高了。”顾闻不以为然,这是他应该做的。 “我打算把父亲送到我陪嫁庄子上,日后他的事情你不要再管!”顾瑾初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顾闻抬起头,面露担忧,“长姐,你眼下怀着孩子,若是让蒋五爷,还有定国公府知晓,对你有影响可怎么办?我这边是可以应付的。” 白芍走过来,拿着一个软软的垫子塞在主子身后。顾瑾初手撑在炕沿上,缓缓靠上去说: “你叫我一声长姐,况且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怕这孩子钻牛角尖,接着安慰他: “你过继给二房,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姐弟.....待你成家立业后,若那时父亲还健在,就是你的责任了。” 顾闻抿了下唇,“长姐放心,我读书很认真的......国子监的规矩是卯时起,我寅末便收拾妥当。就是归家来,也保持着这个作息习惯。” 顾瑾初知晓他的努力,可有时过于急功近利,反而会适得其反。 她笑着说:“你开蒙晚......五爷都说过你有天赋,不要把那根弦绷得太紧,大器晚成也未尝不可。” 顾闻点点头,知晓长姐说的这些都是在安慰他。 蒋五爷是他的姐夫,郑开承是他的表兄,他们二人都曾是万众瞩目的状元郎。 在国子监,他自然比之其他人更受人关注一些。他明白自己的短板,在努力地勤能补拙。 又说了会儿话,顾瑾初在临分别的时候告诉他,过几日她同莞尔相约在今酥点心局,若是有时间,他也过去一叙。 毕竟她未出阁前,莞尔和闻哥儿也算得上熟悉。莞尔那种开朗活泼的性格,总是能够让顾闻展现出少年人的活力与朝气。 闻哥儿先是愣了下,垂眸应允后,步伐有些急促好似落荒而逃一般。 低头喝茶的顾瑾初,却是错过了这一幕。 她垂眸想了会儿,开口吩咐白芷:“让你哥带着人,把我父亲送到香河庄子上。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唯有一件事,不要再让他出院门。” 闻哥儿担心的,从来不曾是她的困扰。 顾华年是她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五爷在娶她之前,就已经知晓顾家人的一切。 她不想让父亲出现在人前,是不想他再被有心人利用。 不想自己现在的生活受到影响,也不想母亲因为一段糟糕的姻缘,而再次徒增烦恼。 这时顾瑾初才想起阿父给她的红封,拿出后才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外祖母和母亲就喜欢送银票,起初顾瑾初也以为红封中是银票。打开后,才发现是比银票更加值钱的东西。 是盛京城几处店铺的房产,顾瑾初仔细翻了翻,是曾经二皇子母族周家的产业。 这些若是折换成银钱,两万两的雪花银都挡不住。那些店铺中经营的产业,日后更是不可估量。 她记得,赵旭的案子是大理寺侦办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 而锦衣卫是先帝建元帝力排众议设立的,也是建元帝手段最为强硬的一次。 初时锦衣卫是为了保护建元帝的安全,后来又赋予了锦衣卫更多的权利,到今日的侦查和缉捕之权。 又演变成现在的,同三法司有着权利制衡。 只是不知由锦衣卫负责赵旭涉案官员抄家一事,是新皇建明帝属意的,还是皇太后在背后的操控。 第362章 总不能带着醉意回去 夜色低沉,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 顾瑾初却没有等来蒋五爷前来寻她,母亲身旁,也不见阿父的身影。 正当她感到疑惑之时,白芷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五爷有事需要处理,让夫人不必担忧。” 不由得让她想到在秦家时发生的事情。 长宁郡主失了分寸,居然让她身边的管事婆子来给母亲下马威。只是不知,蒋五爷所谓的“有事处理”是否与宣平侯府有关。 用过晚膳后,顾瑾初坐在母亲身旁,听着长辈们边品茶边聊天。 三舅母姚氏与盛京城中的世家夫人们可谓大不相同。那些夫人们,往日里将肤白视为至美。 即便天生肤色不尽如人意,也定会用脂粉,精心修饰脸颊与脖颈处袒露在外的肌肤。 三舅母姚氏的皮肤却是淡淡的蜜色,在烛光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情。 她为人极为豪爽大方,据三舅舅打趣道,大多军中儿郎们在酒量上都难以与她匹敌。 姚氏的衣着也要更加清爽利落。顾瑾初珍宝阁内售卖的,改良过适合女子穿的男装长袍,就很受她的喜爱。 她手中拿着三江所城的特产——醉鱼干,给大家说起在军中的趣事: “三爷不胜酒力,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初时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郑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同幼子保持书信联系,信中所写内容有限,大多是报喜不报忧,哪有姚氏这般绘声绘色讲来有画面感。 她笑眯眯地说:“我这四个孩子,唯独文扬酒量差……在他年少时哥哥们没少锻炼他,显然成果不怎么样。” 姚氏点头,眼中带着笑意:“母亲,儿媳也是尝试过的……结果您猜怎么着?夫君还不敌他两个年幼的儿子酒量好。” 顾瑾初的两个双胞胎小表弟,自小在三江所城长大。那里靠海气温比之盛京城高,二人回来时比姚氏的肤色还要暗一些。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肤色倒是白了一些,性子比在父母身边时还要活泼。 二舅母孟氏怀中抱着曦姐儿,因为年纪的关系,她孕后的身材还没有恢复好,显得很是富态。 她看着姚氏笑着说:“三弟妹这般精力旺盛,等孝期过后,也是时候给开捷和开博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大舅母吴氏在旁打趣她:“二弟妹自打生了曦姐儿,三句话定是离不开她怀里的胖娃娃。” 曦姐儿是郑家唯一的嫡女,任谁都宠着她。 郑老夫人看着孙女,眼中满是慈爱:“咱们曦姐儿可比她表姐幼时乖巧多了。” 肉嘟嘟的小婴孩儿,听到这么多人说她的名字,一大家又都看向她,摇晃着小胳膊,蹬着小胖腿,在母亲怀里咯咯咯地笑。 姚氏听着奶娃娃的笑声,一脸的羡慕,不无可惜道:“……生产时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怀上,许是我和三爷没有那个福分了。” 说话时面上虽是带着笑,却没有太多的悲伤。看着曦姐的眼中,透露着淡淡的遗憾。 三江所城内有能力的人都逃了出去,军中更是没有个好的大夫。扶桑人过来进犯那日,还没有到她的预产期。 三爷那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哪里顾得上她。母子能平安,都算是郑家祖上积德。 这件事,郑三爷姚氏一直没有同家中说过,更多的是怕他们担心。时间过了这么久,就更加不会再提。 郑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着安慰她:“等改日让吴大夫过来给你诊脉,好好调理下身子……眼下回来盛京,两个小的正是让人操心的年纪,只怕你也会自顾不暇。” 姚氏生性豁达,本就不在意的她,在婆母的态度中,心里最后的遗憾也给抹平了。 姚氏同郑老夫人说:“父亲母亲把开捷和开博教育的很好,以往都是三爷有时间教他们读书。这次回来,三爷都说他们进步很大。” 屋子中的女眷们,绝口不提战场上的腥风血雨,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姚氏抬了下手,丫头们端着托盘走过来,她拿起上面的瓷碗亲手递给大家: “这是我家乡的甜酒酿,很补的!不仅可以开胃,还能补气血,尤为适合咱们女人……” 到顾瑾初母女这里,笑着说:“牡丹和瑾初怀着孩子呢……这东西虽补,孕妇和来月信之时都是不适宜的。” 姚氏带过来的家乡特产不少,孩子们坐在临窗大炕上,身旁的玩具,手中的零食,让他们吃着玩的不亦乐乎,屋子里也是热闹非常。 郑牡丹见女儿对盘中醉鱼干很感兴趣,低声告诉她:“这东西之所以叫醉鱼干,是制作的过程中会用酒浸泡……” 顾瑾初手上的动作微顿了下,小声说:“我还以为闻到的酒香,是舅母碗中甜酒酿的味道呢。” 这醉鱼干肉质紧实,香味浓郁,很是有嚼劲。顾瑾初把鱼肉撕成一条条的,这会儿听着长辈们说话,已经吃了一些了。 郑牡丹是知晓女儿的,郑家人就只有三哥和初姐儿不胜酒力,她倒了杯清茶塞进女儿手中。 虽是不至于吃醉酒影响腹中胎儿,也不能带着醉意回去,让女婿看了总归是不好的。 顾瑾初回海棠苑时,徐妈妈站在门房处,过来和她说五老爷过来了,在西次间等着她。 她点点头,往里走看到庑廊下站着护卫,还有堂屋门前壁灯之下的蒋飞。 蒋飞看到顾瑾初,走过来恭敬拱手道:“夫人。” 顾瑾初抬眸看了他两眼,两世来她对蒋飞的印象都挺深的。 蒋护卫身手了得,又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也是不久前她才知道,蒋飞是个鳏夫。 上一世他好像一直都没再娶。 蒋飞给夫人请过安后,见她身侧的两个大丫环,轻轻点了下头,退后一步垂眸看着脚下石砖。 顾瑾初进门后脱掉身上的裘皮斗篷,穿过堂屋,在西次间看到蒋五爷。 第363章 让为夫尝一尝…… 蒋五爷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把局促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让他修长的双腿有些无处安放。 他右手执笔,左手放在身前炕桌上,手腕上的六道降龙木佛珠垂落。 烛台调到最亮,暖黄色的光晕充斥着整个房间,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微微垂眸,神情专注。 好似听到她的脚步声,蒋五爷抬起头。 烛火映衬下,他面冠如玉,眼神柔和,带着温和儒雅气质。他柔声说:“回来了......待我把手中事物整理好。” 顾瑾初听闻点点头,放轻脚下步伐,静静坐在炕沿上。 难怪房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出去了,就连蒋飞也在门外候着。 庑廊下的护卫身上风尘仆仆的,她猜测,蒋五爷是不是手中处理着公务,所以才不会让人在旁边打扰。 以往在缘缘堂,五爷是不会把公务带回家中处理的。 眼下不仅是国丧,还是正月里的休假期。 能让大理寺忙成这样的,这是又出现什么大案要案了? 顾瑾初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盏,不用她的示意,白芷和白芍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书房里很安静,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只有笔落于纸上的声音。 顾瑾初小心翼翼的脱掉脚上的绣鞋,把身子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炕上烧的暖烘烘的,她打算着今晚就睡在这上面,锦褥和锦裘已经被下人都搬过来了。 不知不觉间,顾瑾初的视线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面的蒋五爷身上。 他低垂的睫毛,在面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还是首次看到他这般专注时的模样,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蒋五爷鸦羽般的睫毛轻晃了下。 很快的,他便收了笔,抬起头看着她声音柔和,“是不是无聊了?” 顾瑾初从软枕上直起腰,手肘撑在炕桌上,手心支着下巴,水眸潋滟,带着不自觉的诱人风情。 看到他唇角有些干燥,轻声问他:“五爷渴不渴,等下茶就要凉了。” 蒋五爷听着笑了起来,眸底幽深,似有璀璨星光一般。 顾瑾初见状轻声问他:“五爷忙完了?” “嗯。”蒋五爷轻声应了下,从袖中拿住一枚绸布包着的印章,又拿了印尼出来,盖在刚刚的折子上。 顾瑾初微微仰头垂眸看了一眼,印章上面刻的是“大理寺之印”几个字。 是蒋五爷的公章。 显然她刚刚的猜测是对的。 蒋五爷开口把白芍叫了进来,让她把手中的折子给门外的蒋飞送去。 而后两个人身前的炕桌被他推到身后,拉起顾瑾初的手,把她抱进怀中带着她一同靠在软枕上。 动作轻柔,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顾瑾初半趴在他的胸前,低声问他:“五爷,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蒋五爷大手扣在她后颈,在她肩头背后轻抚:“......瑾初可在将军府多陪陪岳母。是你的那个阿父,把长宁郡主告到了大理寺......” 顾瑾初才知道,为何今日一同没有看到五爷和阿父,埋在他胸口蹭了蹭,伸手把他搂的更紧: “长宁郡主的父亲对太祖帝有恩,沛国公享太庙……而皇太后是曹家女,五爷这个案子侦办起来,阻力颇多吧?” 蒋五爷一手搂着她,一只手握着她白皙细嫩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揉捏。温声细语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秦朗能在军中有一番建树,并不完全因为他是郑尚书的亲信。又在回京后短短数日让先帝和新帝都信任于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顾瑾初知晓他说的这一切,就听到他接着说:“长宁郡主害人之事,再无推脱之可能。而曹家,也因此受到牵连。” 顾瑾初听到这里,抬起头看着蒋五爷问道:“也就是说,阿父此番发作不仅能为了自己母亲报仇,还会让曹皇后的权力被架空?” 当初就是曹皇后向先帝建议,送给淑贵妃金丝连珠玉镯,来显示定国公府、蒋家女在圣上那里的盛宠。 而里面的伤胎之物,当中也有曹皇后的手笔,是同先帝合谋之人。 不仅害得长姐身体伤了根基,也差点害了他的瑾初,还有她腹中的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蒋五爷无比温和的面容,眼神却是变得锐利起来。 蒋五爷听闻瑾初的问话,松开她的手,抬手放在她隆起的月土子上,带着薄茧的指尖轻勾,柔声问她:“两个小家伙今日乖不乖?” 顾瑾初缓缓自他怀中微微坐起身子,双手捧着小腹,将肚子凑近五爷。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说道:“那时吃醉鱼干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动了呢。” “醉鱼干?”蒋五爷的大掌向上划去,附身低头,“让为夫尝一尝,这醉鱼干的味道.......” 顾瑾初看着他汹涌幽暗的眸底,感觉自己好像吃醉了酒一般,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醉鱼干是三舅母家乡特产,我和孩子们都很喜欢......”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蒋五爷的吻中。 顾瑾初只觉得这个吻十分的滚烫。 口中淡淡的酒香倏然间变得浓郁,让落在她脸上,唇上,颈侧的吻,还有身前的怀抱都变得滚烫起来。 动作间,蒋五爷手腕上的珠串发出细微的声响,随即让他克制的呼吸停在她的耳边。 蒋五爷抬起手,双手撑在她的身侧,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随即一道尤为急促又短暂得吻,瞬间夺去了顾瑾初的呼吸,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染上一层桃粉。 她的皮肤本就白嫩光滑,仅仅是这样看着,就像是散发着诱人的芳香,等着他来采撷。 蒋五爷亲过她之后,从炕上下去。站在炕沿边抬起手,慢条斯理的,把衣领和衣袖整理整齐。 几个呼吸后,身体稍稍平息了些,却还是带着尴尬之态。 他拿起炕桌上冷了的茶水,连续的喝了两口。 他们这是在瑾初外祖家......不能做太过亲密之事。 顾瑾初挪到炕沿上坐着,在蒋五爷恢复平稳后,面上羞涩还未褪去。 蒋五爷抬起手不让她起来,拿过一旁的斗篷,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明日白天定是没有时间的,晚膳等着我,我过来陪你。” 第364章 曾动过去找她的想法 蒋五爷最近几日都是在晚膳时来外祖家,白日里在外面忙着。 这一日,顾瑾初在送他出门时说:“明日同长辈们请过安后,我便回去了。” 定国公府和将军府都在固安,车马行程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每日让蒋五爷这样往返来陪着她,时间久了,蒋老夫人就算是不说什么,也会有人在背后念叨的。 蒋五爷听闻脚步轻顿,侧头垂眸看着她,低声说:“终于舍得回缘缘堂了?” 他眼神温柔,低沉的嗓音中好似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控诉。 顺势拉着顾瑾初的双手,同她面对面的站着,俯身低头同她额头相抵,轻声和她商量:“等你昼寝起床后,我过来接你?” 顾瑾初摇头:“明日和莞尔相约在今酥点心局,等完事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蒋五爷也摇头,“明日一早要进宫见圣上,有点事情要谈。我这边办完事情,过去找你。” 他微抬下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说了句:“......不会打扰你们。” 虽是正月里还在休假,他近些时日也没能好好的陪着她。 他想和她一起回定国公府。 顾瑾初抬眸看着他,快速的在他唇角亲了下,轻“嗯”了一声。 ...... 第二日晨起,用过早膳后顾瑾初带着丫头婆子,去外祖母那里同长辈们辞行。 蒋五爷一早进宫面圣,自是没有人会用这个来计较礼数周全一事。 毕竟蒋五爷和秦朗,最近在做什么,郑家人也都是知晓的。 来到今酥点心局的时候,莞尔和她兄长罗小将军早早便到了,就连闻哥儿都是。 一别数月,罗莞尔长高了,好像也被晒黑了。就连脸上的皮肤也被边疆的风给吹得,不似往日在盛京城时细嫩。 顾瑾初掀开车帘,迫不及待的,笑着摆手同她打招呼:“莞尔!” 罗莞尔已经从石阶上迈下来,站在路边等着她。 待顾瑾初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她的明显隆起的肚子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不自觉的控制不住音量,惊呼出声:“瑾初,你怀孕啦!” 显然顾闻并没有多嘴,提前告诉她什么。让他收到罗莞尔的一个不满扫视,面上不由得变得紧张,走路姿势都局促起来。 今酥点心局的掌柜见东家来了,一脸恭敬的迎了出来。 把贵客们请到二楼的雅间,在顾瑾初的授意之下,今日今酥点心局的二楼不对外营业。 罗莞尔和顾瑾初拉着的手未松开,同她被人簇拥着,不由得在行走间,左顾右看起来。 回头同哥哥的眼神对视上,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故人发生了好大的变化! 顾瑾初拉着她的手,笑意盈盈的说:“上一次给你回信的时候,还没有诊出喜脉。” 最后一次收到莞尔从边疆来信是前几日,末次给她回信,还是在三个月前。 也是莞尔刚刚到了边疆,来给顾瑾初报平安,和描述边疆的草原景色之美。 只是路途太过遥远,信笺耽搁的时间要久上一些。 罗莞尔托着下巴,看着顾瑾初,觉得几个月不见,她的变化不仅仅是怀了孩子,是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 最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比之之前还要漂亮了。 “瑾初,听刚刚掌柜话中的意思,你是这店的东家?”罗莞尔喝了一口奶茶后,问道。 顾瑾初把伙计送上来的茶点推到她身前,朝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小将军点点头,“是呀,怎么样?要不要在土木堡开一个这样的店?” 罗莞尔的父亲是京卫指挥司佥事罗全,正四品。罗星洲罗小将军是罗大人唯一的嫡子,却跑去边疆驻守在土木堡。 那里同瓦刺族经常发生冲突,但不影响边疆的景色优美,当中还蕴藏着很大的商机。 上一世顾瑾初也收到了莞尔的来信,曾动过去找她的想法。 罗莞尔听了顾瑾初的话后,认真的斟酌了一番,但是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虽都是边关要塞,土木堡和宁远城还不一样。 宁远城大多都是汉人,同各地官府往来便捷。便利的交通,使得可以进行贸易交换,生活在那里的百姓能满足日常的生活需求。 土木堡则不同,那里更多的是游牧民族。不仅草原广袤,交通闭塞,很多地方都不得行。 兄长这次回来奔丧,也是想着让新皇为土木堡修建官道、驿站这种交通设施。 听了罗莞尔的话,顾闻眼神亮了一下,说:“若是把中原地区和土木堡连接在一起,还何愁农耕? 那些游牧民族手里的马匹、皮毛、茶叶和丝绸就不愁销路。有了银钱生活富裕,也许战事也能变少。” 说到底,都是贫穷闹的。 顾闻的话一出,罗莞尔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啊!这国子监算是没白去......待到今年春闱,我在土木堡等着你的好消息!” 顾闻双手手肘撑在身前桌子上,才算稳住身体,不至于在她掌下失了颜面。 他缓过神来说:“我哪里懂得这些,是曾经看过三表哥的一本游记,从当中看到的启发。” 顾闻口中的三表哥,就是上一届春闱的状元郎郑开承。 他曾经走过很多的地方,把自己的见闻整理成游记,在盛京城中很是受欢迎。 一旁的罗星洲开口说,“也要顾闻兄弟胸中有沟壑,真的去了解边疆的风土人情,才能说出让他们真正受益的话来。” 顾闻满脸羞涩,摆了摆手,低声说:“我不过是纸上谈兵,都是胡乱说的。” 说完他不露痕迹扫了眼罗莞尔,随即垂下眼眸。 罗莞尔咽下口中食物,兴致勃勃的看向顾瑾初,“瑾初,草原的风景是真的美......一望无垠,让人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瞬间很多烦恼都消失了......” 蒋五爷从宫里出来后,吩咐车夫直接来到今酥点心局。 知道瑾初在二楼后,并没有想去打扰她。 却是在听到白芷口中说的,打算迈出门的脚步顿住了。 第365章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白芷从楼上下来看到蒋五爷,连忙快步走上前来,曲身行礼道:“五老爷,夫人在二楼雅间……罗家的罗小将军,还有顾闻少爷都在呢。” 这是夫人特意叮嘱过她的,若是五老爷来了便直言告知,无需任何隐瞒。 蒋五爷听闻后,收回还未迈出门去的脚步。 罗小将军…… 他记得自己和瑾初成亲那一日,去三江所城慰问的大皇子恰逢归京。 途经固安的赵康,便来到定国公府讨杯喜酒喝。而当时负责他守卫工作的罗小将军,也一同前来定国公府。 起哄人群中,提议以军中儿郎的方式大碗喝酒。当时罗星洲看过来的眼神,蒋五爷觉得有些奇怪。 在得知他的身份,知道他是罗全的长子时才恍然大悟。 罗夫人曾经和岳母有意联姻,在他求得和瑾初的赐婚圣旨后,此事才作罢。 蒋五爷眼眸微眯,转身抬腿迈上台阶,朝着二楼瑾初她们所在的雅间走去。 雅间内,顾瑾初听到莞尔的烦恼一说,她白皙面庞上露出一抹浅笑:“莞尔你能有什么烦恼呀?说得好似看破人生了一般。” 罗大人和罗夫人皆出自武将之家。 罗大人性格刚毅为人豪迈,罗夫人虽已为人妇,却依旧保持着飒爽英姿。 他们兄妹是父母唯一的嫡子嫡女,在家中可谓是备受宠爱。这种家风下长大的他们,把武将之家的随性洒脱之风,在身上得以传承和延续。 能让莞尔这般困扰,倒是引起了顾瑾初的好奇之心。 罗莞尔察觉到身旁兄长的紧绷,似是要点醒他一般,微微扬起下巴,神色认真地说: “人生苦短,人不能总是在缅怀过去。没有抓住的东西,就不要给自己太多悔恨的时间。” 顾瑾初觉得一段时间不见,不止是她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上一世罗家兄妹都没有成亲,怎么让人有一种为情所困的错觉呢? 她伸出手,动作优雅恬静,在几个人身前的杯中注满奶茶,房间中顿时弥漫着香香甜甜的味道。 “人总是被困在当下,却是忘记了断舍离……”有些时候,劝人的道理都懂。 却是陷入当局者迷。 顾瑾初不由得想到上一世。 这个“断舍离”,于她来说是何其艰难。 罗星洲坐在那里,生得剑眉星目,眼神清澈如湖水。他的声音似带着草原的广袤,缓缓说道: “无能为力之事当断,份浅缘薄之人当舍,乱心扰意之年当离。”目光落在顾瑾初身上,同她说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希望蒋五夫人在何时都能这般豁达,处事不惊,不被世俗烦恼所困。” 顾瑾初面上露出一抹浅笑,执起身前的奶茶杯:“罗小将军若不是投身军营,三表哥这个状元郎,怕是会遇到最强的劲敌。” “以茶代酒,感谢罗小将军。” 罗星洲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蒋五夫人谬赞了。” 他举起杯,将杯中奶茶一饮而尽。 在他心中,好多东西都随之变得烟消云散。 罗莞尔挑眉看了顾闻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用来调节气氛,“瑾初嫁给蒋五爷,说话都变得有深度了……” “来来来,咱们也喝一杯。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就生疏了……”她仰头端着杯。 眼神中闪过一丝安慰,知晓哥哥这是放下了。 想必,瑾初今日也能看出个一二吧。 不过还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放下奶茶杯,罗莞尔砸吧砸吧嘴,同顾瑾初说:“你这奶茶当真算的上美味,还有这些茶点……边疆那边可吃不到这样精致的东西,我在土木堡等着你把这店铺开过去。” 顾瑾初微微颔首,她是商人,自是不会错过赚钱的机会。 笑着回道:“莞尔都说了,那里景色优美,可以让人忘却烦恼……有时间真想过去看看,实地考察一番,到那时你可要给我做向导。” 蒋五爷迈上二楼,两排长长的雅间一眼看到头,唯有当中一间房门紧闭。 伙计见蒋五爷来了,态度恭敬敬畏,拱手行礼。 他身后的蒋飞和何游,并没有再跟着上前,而是站在楼梯处的桌几旁。 白芷端着托盘,上面是夫人让人准备的永泰细茶。 路过何游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夫人和掌柜打好招呼了,你们想吃什么和伙计说就好了。” 蒋五爷听到白芷低声说的话,空气中淡淡的茶香,告诉他,这是他在冬季一贯喝的红茶。 他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白芷不动声色地说:“和夫人通禀一声,就说我过来了。” 脚下的步伐却是转了个方向,打算去顾瑾初她们对面的雅间。 上来时的那股怒气,在淡淡的茶香中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蒋五爷心中明白,这些不好的情绪,都是出自于自己的问题。 此时传来雅间中,他们口中谈论的是边疆的美好景色,让蒋五爷不禁想到梦中,瑾初离家的那一幕,心瞬间沉了下来。 白芷没有察觉到五老爷的情绪变化,站在门边说:“五老爷,夫人说您若是来了,不介意的话,向您介绍她的友人。 雅间中的顾瑾初,此时才听到白芷的声音……是蒋五爷来了,她还以为他要迟一些才会来呢。 眼中闪过一抹柔光,她撑在身前桌子上,缓缓站起身,笑着和莞尔他们说:“失陪一下。” 还不确定五爷此番方不方便,便没有同友人说是蒋五爷过来了。 一旁的白芍连忙过来,伸手搀扶着夫人,朝着雅间门走去。 房门被缓缓推开,帘子自外掀开后,蒋五爷微微侧头跨进门来。笑道:“瑾初,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顾瑾初看着蒋五爷的脸,先是愣了一下。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蒋五爷现在的情绪。 他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带着一抹温和儒雅的浅笑。可那双眸子却似被一层阴霾笼罩着,让人看不透彻。 他朝着顾瑾初伸出手,两个人五指交握,低声问她:“不介绍一下?” 第366章 五爷,我想静静 昨日还是阴沉沉的天气,好似被一层灰暗的纱幔阻隔着,空气都是潮湿的。 今日阳光明媚,暖阳透过大片明净的玻璃窗扇,肆意地泼洒进房间中。 沐浴在日光下的两个人,周身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着。 蒋五爷身姿挺拔,儒雅气质中糅杂着一抹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看向顾瑾初时,眸中带着一抹深邃的温柔,依偎在他身侧的顾瑾初,明媚的面庞带着甜蜜的浅笑。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静谧和美好,这一幕美的像是画卷一般。 白芷手中端着托盘,将上面的茶壶和茶杯轻轻放下后,和白芍两个人转身,安静地退至门边。 顾瑾初牵着蒋五爷的手,笑着给屋中的几个人做了介绍。 顾闻率先拱手行礼道:“姐夫。”他的面上带着恭敬之色,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紧张。 蒋五爷微微颔首,面色柔和,抬手示意让他坐下。 顾闻自小便会察言观色,坐下后只觉得有些如坐针毡,心中暗想:姐夫好像不高兴了。 罗莞尔在顾瑾初和蒋五爷身上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后笑着说:“知晓瑾初怀有身孕,我便强行要做她腹中孩儿的义母……蒋大人可不要怪罪瑾初才好。” 她性子风风火火,在家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时看着蒋五爷却有点发怵。 真不知道,瑾初平日里和他是怎样相处的。 只觉得,还是不要给瑾初带来麻烦才好。 蒋五爷微微一笑,“家中凡事皆夫人做主……她高兴就好。” 顾瑾初听闻微微仰头看向他,潋滟的水眸中满是笑意。袖子下,两个人交握的手,在他掌心中渐渐收力。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慢条斯理地轻轻摩挲着。 罗星洲朝着蒋五爷拱手道:“蒋大人,又见面了。” 蒋五爷点点头,缓声说:“今日进宫,工部尚书还有兵部尚书,正在同圣上商讨罗小将军上的折子。” 顾瑾初听闻五爷口中的兵部尚书,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工部尚书王峰良,是世子夫人王氏的父亲。 赵旭被贬为庶人,牵扯二皇子一案当中的党羽们全部落网。 而曾经在除夕宫宴上,声援过赵旭的王尚书,却是毫发无伤。 可见此人的城府极深,深陷风暴旋涡还能巧妙地独善其身。 罗星洲听闻后,再次拱手回道:“多谢蒋大人的提点。” 蒋五爷微微一笑,淡然道:“家父出身军营,况且蒋家和罗家渊源颇深…… 日后,若是遇到阻力,罗小将军可直接去找郑大人。郑大人刚正不阿,对罗小将军的提议,在圣上那里给予了很大的肯定。” 蒋五爷简短的一番话,道明了针对土木堡建设一事,其争议出现在哪里。 蒋家和郑家,对于国公爷旧部的晚辈们,会给予诸多的照顾。 前提也是要看罗小将军的表现。 罗星洲从椅子中站起身,目光坚毅,再次拱手:“不管如何,罗某都替土木堡的百姓们,感谢蒋大人!” 说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忧虑,“那里的草原很美……若是因为征战把那里破坏了,很多游牧民族,他们连家都没有了。” 罗莞尔被兄长的话,说得有些动容。 却发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让人无端地感觉到有些冷起来。 顾瑾初也有感觉,但是她也只是猜测。 蒋五爷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即便是看到、听到什么,断然不会因为她和莞尔的关系,去提点罗小将军什么的。 那为何因为罗小将军的一番话,让他瞬间变得有些压抑呢? 顾瑾初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蒋五爷,却是见他在垂眸喝茶。 他的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后迎上她的目光,轻声说:“永泰细茶,是今年的新茶。” 顾瑾初觉得脑中嗡的一下,笑得有些勉强:“五爷,喝的惯就好。” 当年新茶的采摘时间大概在五月中旬,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工序,也要差不多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市面上售卖。 “永泰细茶”是一茶难求的好品质,没有门路的话,很多人就是想买都是买不到的。 蒋五爷的喜好,这些不过是在上一世,刻在骨子里面的深刻记忆罢了。 而这些,同蒋五爷成婚不到半年的顾瑾初,是断然不会知道的。 蒋五爷不是一个疑心重的人,却是一个有着非常洞察力,很敏锐之人。 不过因着有外人在,顾瑾初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罗莞尔自椅子中站起身,笑嘻嘻看着顾瑾初说:“既然蒋五爷来接你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顾瑾初听闻愣了下,她现在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蒋五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点头,缓声说:“今日招待不周,待国丧后来定国公府,我和瑾初必当盛情款待,以弥补今日之憾。” 他的语气一派温文尔雅,亲厚温和,好似在门外徘徊吃醋的人不是他一般。 刚刚罗莞尔还觉得蒋五爷看似温和,实则是一个难以相处之人。几番交谈下来,又觉得他和瑾初般配的很。 笑着给顾瑾初使了个眼色。 幸福了,我的闺中密友。 顾瑾初站在石阶上,看着罗家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人站在那里,不知心中想着什么。 顾闻本想说一说父亲的事,顾及着蒋五爷在侧,便把话咽了下去。 拱手同长姐和姐夫辞行后,乘着马车也离开了。 蒋五爷侧身为顾瑾初挡住寒风,拉着她的手,眼神中满是关切,低声问她:“瑾初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或者咱们回缘缘堂去用午膳。” 其实在他心中更属意回去的,就见她一脸平静地说:“回吧,我累了。” 蒋五爷蹙了下眉,瑾初不高兴了。 等到两个人上了马车,他微微躬身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瑾初,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瑾初轻阖眼帘,声音冷淡,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态度,“五爷,我想静静。” 第367章 蒋南笙,我重生了 顾瑾初觉得重来一世的她,在解决顾家人一事上,多番筹谋的自己是果断决绝的。 然而,一旦涉及到与蒋五爷有关的事情,她依旧会患得患失。 就在前些时日,她曾怀疑过蒋五爷是不是也同她一样窥得先机。 她甚至在等待,等着他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 可这与当初成亲时,她所要求的相互坦诚,已然背道而驰。 也渐渐变成了她心理上的沉重负担。 如果说上一世她执着于蒋五爷是一个错误,那她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些本不应该成为,她现在不断给自己带来困扰的原因。 喜欢蒋南笙,他的喜好仿佛被刻进了她的骨子中,在生活里无处不在。 前世的那些心酸和不甘,被她压抑在心中的一个角落。如今,却如潮水般满溢而出。 她不想再变得认不清自己,于是在心中反复斟酌思忖,要和蒋五爷把话挑明。 蒋五爷看着闭目养神的瑾初,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涩。瑾初这分明是不想同他沟通的表现。 在他出现之前,瑾初同罗家兄妹、内弟聊得甚是开心。 自他出现后,她眼中的欢喜做不了假。 她身边大丫环的表现,也能看出瑾初是想介绍友人给他认识的。对他的在意,更是无处不在。 这说明那个罗小将军,在她心中,只是一个闺中密友的兄长,再无其他。 况且,岳母和罗夫人并没有把儿女亲事放在明面上,至少瑾初是不知晓的。 看今日罗星洲的表现,他即便是曾经心悦过瑾初,现在也是放下的。 那就是说,瑾初现在情绪低落,并不在罗家兄妹身上。也就是自他出现后,在他们短暂的聊天之际。 蒋五爷倏然间想到那壶永泰细茶。只怕那也只是一个导火索。 青帷马车缓缓停在缘缘堂院门前,外面随即响起下人的说话声。 蒋五爷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后转过身,伸出手低声说:“瑾初,到家了。”看向顾瑾初的眼神中温柔热烈。 顾瑾初自马车中探出身子,潋滟的水眸眼尾泛红,倔强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可怜。 她垂眸看了蒋五爷一眼后,抬起手放在他的掌心。 两人的指尖轻触在一起的时候,蒋五爷提着的心,放下些许。 他顺势把她打横抱在怀中,柔声说:“坐了这么久马车腿麻了吧?为夫抱着你进去!” 不等顾瑾初回答,他态度强势地抱着她大步迈进院门。步伐稳健,朝着正房堂屋门走去。 一路上,缘缘堂的下人们看到主子纷纷停下脚步,曲身行礼问安。 顾瑾初不得已,低头把自己埋进他的怀中。 “瑾初,以往的我太过于自负了……”蒋五爷眸底涌上痛色,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临窗大炕上,弯着腰搂着她低声说: “瑾初,我让下人摆午膳……你再怎么不愿意我,都不能耽误膳食。你腹中怀着孩子呢,身体受不了的。” 说完他便松开她,转身落荒而逃似的离开西次间。 顾瑾初看着他的背影,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矫情,在小题大做。 随即她摇摇头。 是白芷和白芍捧着东西进来,让她从不断的自我怀疑中脱离出来。 白芷把两块皮毛放在顾瑾初身边,低声问:“夫人,您和五爷没事吗?”她的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怀疑的对不对,总觉得两个主子之间气氛有些奇怪。 顾瑾初摇摇头,伸手在紫貂皮毛上轻轻抚摸,这是莞尔归京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上一世,让她给承恩制成了帽子围巾,还有斗篷。 承恩穿戴着的时候很喜欢,觉得同父亲一样威风凛凛。更是知晓,这是他远在边疆的义母送给他的。 顾瑾初让白芍把东西收起来,同白芷说:“……不是带了东西给你母亲,回去就不用再过来伺候了。” 今日是白芷母亲刘氏四十岁的生辰,她让今酥点心局做了奶油蛋糕。 国丧期间,私下里虽是不能热热闹闹的,他们一家整整齐齐吃顿饭,也是好的。 白芷不放心,摇摇头说:“已经是夫人的恩典了……等您用过午膳,昼寝时奴婢再回去也不迟。” 夫人赏的蛋糕,还有其他吃食都被她落在马车上,这一来一回的太过耽误时间了。 顾瑾初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这会儿无事,你去吧。” 此时,茶香在空气中弥漫,让人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多时,下人们过来摆午膳。 白芷见五老爷回来了,摆好碗筷后和丫头们安静地退了出来。 出门后还不忘叮嘱白芍,若是夫人这里需要人手,记得去下人房给她送消息。 白芍笑着推她,“快去吧,刘婶今日生辰,这会儿肯定翘首以盼等着你们呢。” 身边有家人,夫人又这般体恤她们,白芷幸福的都那些小丫头羡慕不已。 白芷迈出二院门,见哥哥已经等在门房,抬手朝着他挥了下。 高德大步跟上去,在她身旁问:“怎么走这个方向?夫人不是给了半日假?” 白芷面上懊恼中带着焦急:“夫人赏的吃食被我落在马车上了,这会儿可别让人给偷着吃了!” 高德不以为然,缘缘堂的车架,即便上面的东西谁又敢乱动。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问:“母亲的生辰,你有告诉何游吗?” 白芷停下脚步,难得露出羞赧神情,“他是母亲的女婿,自是要去尽一份孝心的!” 这一幕巧得很,被松涛苑的下人看到了。 蒋五爷刚刚去了竹里阁,在书房中坐了一会儿。心中始终无法安定,转而又回来了。 坐在顾瑾初对面的他,抬手盛了碗老鸭汤放在她身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除了碗筷微弱的碰撞声,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他怕瑾初中会哭,这般冷静的她却是让他越发的担心。 顾瑾初把手中筷子轻轻放在筷托中,抬眸看向蒋五爷,开口说: “蒋南笙,我重生了。” 第368章 不然我会继续亲你! 顾瑾初脱口而出后,无声地笑了下。 白皙精致的面庞上,唇角微勾,释然中带着抹苦涩。 自打同蒋五爷成婚后,肩膀就像有块无形的石头在压制着她。 重生一事说出来之后,心里身上都舒服多了。 她抬头看向蒋五爷,却见他面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那张俊脸在她眼前逐渐放大。 察觉到他俯下身子过来时,顾瑾初本能地想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能再被他的美男计迷惑。 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他亲亲抱抱,在肆意沉沦中得以解决的! 却感觉一张火热大掌握在她脚踝上,她就这样轻轻松松,被他从炕上拉至他的怀中。 “刚刚叫我什么?”蒋五爷低声问她。 “蒋南笙”三个字很久没听她说过了,听在他耳中格外的诱人。 顾瑾初故作镇定的表情,逐渐变成惊讶。她看着近在眼前他的俊脸,潋滟水眸就要染上雾气。 她讨厌自己的眼泪,指尖用力掐住掌心,声音低哑:“对于我说的重生,五爷不惊讶?” 他不仅看起来波澜不惊,还很是不要脸地附身凑过来。 不断有吻落在她轻颤的眼睫,有些冰冷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喃:“只要你不是想要离开我......” 蒋五爷握着她的手,轻轻掰出她紧捏的指骨,从指尖滑到她的掌心,继而两只手被他握着举过头顶。 顾瑾初整个人僵住,指尖和掌心的皮肤,在他带着薄茧指腹的摩挲下,不由得阵阵酥麻,心也是。 她仰着头只能看到蒋五爷的黑色发顶,羊脂玉玉冠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让她眼前变得模糊。 “……你也重生了吗?”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蒋五爷身体一僵,压住她掌心的手泄了些力。 “你想静静,是又在想离开我吗?”他声音低沉嘶哑。 蒋五爷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 若是能重生,他定要回到瑾初出事之前。 好在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顾瑾初挣了一下,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进鬓边乌发中,她低哼出声:“恶人先告状!” “你刚刚就是在躲我!”蒋五爷自上而下的凝视着她,同她泪眼朦胧不同,他眼角微微泛红,眼底有太多的情绪。 让顾瑾初觉得,这样的蒋五爷有些可怕,她抽出一只手,手肘支在炕上。 却是被他轻松钳住腰身,随即双腿被他半跪着压在身下,怎么都起不来了。 顾瑾初有些气急,“蒋南笙,我只是想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的霸道!” 蒋南笙被她气笑了,“顾瑾初,你都这样叫我名字了!很好......” 不仅不让她起来,整个人都覆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干脆低头吻她。 在她止住眼泪,口中溢出娇哼时抬起头,脸颊贴着脸颊,“现在我来说……是夫人说过的,我们要彼此坦诚。” 他在大理寺做的是刑讯逼供,套别人的话。 现在,他心甘情愿把所有呈堂证供,摆放在瑾初眼前。 顾瑾初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却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她侧过头,做出一副倾听之态。 “你送给我的生辰礼,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事后后悔,打算当做没有发生过?”他声音低哑暗沉,在她耳边问道。 为什么又要提到这个,那次在马车上不是说了吗? “是我提前几个月托付给宋掌柜,让他打点准备的。后来时间太久,等到送出去......你过来同我说,我才想起来的。”顾瑾初低声道。 那块羊脂玉是舅舅送给她的。 玉佩上寓意着“花开并蒂,缘结同心”的纹路,是她特意叮嘱的宋掌柜,让他告诉匠人用心雕琢。 那时的顾瑾初,一颗心都扑在喜欢蒋南笙这件事上。 “那日在公主府,你看到我站在那里。所以你借口同陆之舟说话,而避开我的,是吗?”他鼻尖贴着她的耳骨,轻声说: “不要再像刚刚一样避重就轻,不然我就会继续亲你!” 顾瑾初抿了抿唇:“我不想再让人误会我心悦你。” 这一次,蒋五爷压着她的腿松了力,却是让两个人贴的更近。使得她的裙边,同他直缀下摆紧紧缠绕。 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瑾初你不乖......” 在他动作间,顾瑾初白皙面上羞愤又愕然,按住他挑开她衣襟的手指,怒斥他:“蒋南笙!你有完没完!” 蒋五爷好像又笑了,手上的动作不停,“既然你不想说,我就只能用我的方法让你开口说实话。” 说话间,又打算俯下身亲她。 顾瑾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躲开他的吻,声音冷静: “我不想因为心悦你这件事,让那些世家嫡女在背后诋毁我。不想因为这个使我的名声不好,让母亲在顾家不好过。” “我总是付出,看不出你的回应,我累了,腻了,厌倦了!” “我收敛着性子,怕外人觉得我嫁给你是亵渎你。在定国公府的每一日我要处处小心,不想让妯娌们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怎么知道你去做什么了,一去便是那么久......还要让我在别人口中听说得知,让我……让我误会你嫌弃于我。” “让我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成婚五年,你这块石头即便捧在怀中捂都捂不热......” “死亡的那一瞬,对我来说就是解脱!” 她像是发泄一般,把上一世的委屈心酸,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的尽情倒完之后,整个人感觉到无比舒畅。 说完,好半晌头顶才传来蒋五爷的声音: “所以,这些是让你重生后避我如蛇蝎!在嫁给我后,连您都懒得用了......” 第369章 五爷,哭了…… 顾瑾初舔了下有些干燥的下唇,垂眸,默不作声。 她不想,她不愿。 固执又幼稚得以为,这样他们就是平等的。 “瑾初,那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吗?” “你生辰的前夕......”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意识总是先她一步。 顾瑾初闭了下眼,接着说:“当街擒获扶桑人的前几日。” 蒋五爷咬肌绷紧。 是了,就是那个时候。 他和周博延在茗香阁喝茶,等着小厮去喜祥斋买她喜欢的点心回来。 她装作看不到他,漂亮眉眼不仅再无往日看到他时的欣喜,还有太多他当时不懂得情绪。 想到这里,他那一贯带着温和儒雅气质的脸庞,骤然间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糅杂着无数复杂难明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蒋五爷把她搂得更紧,低头把自己埋在她颈边。 房间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顾瑾初仰着头,感觉好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衣襟流淌进她的脖颈。 她的声音晦涩紧绷,“五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异状的?” 没有等到他的开口,心中觉得没有必要了,接着说:“我以为我能放得下,逃得开......是我太贪心了,我还是心悦于你。那道赐婚圣旨,其实,我心中是高兴的。” 蒋南笙声音低哑,带着粗粝感:“瑾初,是我做的不够好。” “你很好了......”顾瑾初轻轻摇了摇头。 从她想打压顾家开始,背后很多都有蒋五爷的影子。 她卑鄙自私地,在借蒋家五爷的势。 而这些,他未必不知道,一直在纵容她。 “不好。”蒋五爷声音中好似有着哽咽。 他带着水汽,眼眶泛红的眸底写满痛色,“你死了,瑾初,你带着我们的孩子死了......” 蒋五爷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是紧绷的,坚实有力的手臂在她身上渐渐收紧。 她被箍得有些难受,“我......重生了。” “可是你不要我了,我们的承恩你也不要了!”顾瑾初听闻身子一颤。 “你......你......”她的怀疑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蒋五爷是在什么时候重生的,她死后,上一世又发生了什么。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暗中观察那么久,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喜欢。 蒋五爷缓声道:“我很享受......别人知晓你心悦于我,便不会觊觎你。” 顾瑾初想抬头说话,被他的大掌扣在颈后,埋进怀中。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你前世受过的那些委屈,是我太过自负。” “我自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才是害死你们母子的罪魁祸首......” 顾瑾初在他怀中摇摇头。眼中溢出来的泪,在他胸前布料上一点点的洇开。 重生后的她,慢慢的已经了解到蒋五爷的性子,也发现暗藏在他们身边的阴谋。 很多事情都是他的身不由己,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若是说错,他们都有错…… 就听到他接着说:“你怕是永远都体会不到,你站在我身边,不加掩饰你对我的喜欢。恨不得整个盛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心悦我,我那时心中有多高兴。” “嫁给我后,我又有多享受你的占有欲......那时候的你,满心满眼都是我。” 蒋五爷不再禁锢着她,捧着顾瑾初的脸,同她额头相抵。 他的眼神中充满柔情,声音温柔而低沉:“是我的卑鄙、自私,一面享受着你的付出,又自以为能保护好你们母子,连危险就在身边都没有察觉。” “瑾初,前世的你一定是对我很失望吧?不然不会留下一封和离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当时一定很疼吧?” 他想知道,又怕她想到痛苦回忆,整颗心都在被用力撕扯着。 蒋五爷说话时的呼吸全部泼洒在她面上,看着他眼底的痛色,顾瑾初轻声说:“五爷,你先起来......” 说话间,轻启的唇角落进一滴温热的,酸涩的泪珠。 五爷,哭了…… “我有些嫉妒那个蒋南笙,他能得到你毫无保留的,全部的热烈。重生的你,对我冷淡多了。” 蒋五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嘴角微微下垂。像是没有发现自己有泪流出,低沉的嗓音哑到不行: “......别离开我,和离也不行!瑾初,那样我会痛不欲生,我会死的。” 近在咫尺的俊脸和她口唇相贴,“瑾初,我要疼死了,你亲亲我吧!” 顾瑾初曾见识过,蒋南笙夜探香闺时那副毫无顾忌的不要脸模样。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眼下这种情形之下,他竟然会提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 她的脑后已经枕在软枕上了,只能尽量嘴唇不动,“你,你真的是不要脸!” 顾瑾初的脸上泛起桃粉,眼神中带着羞涩和恼怒。 蒋五爷歪着头,低垂眼睫,轻抿着她的下唇:“你不是喜欢我的这张脸?”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占有欲:“婚后又沉迷我的身子......要脸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你!” “你大概不知道,为了不让你害怕,我往日里忍的有多苦!”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又无力反抗之际,拉着她瞬间陷入沉沦。 顾瑾初才明白,蒋五爷说的平日忍的有多苦,是什么意思。 共处两世,她以往认为的放浪形骸,同此时相比都要温和许多。 顾瑾初抬起手想要推开他,抓了一手的热汗,让她顺势滑进他的怀中。 蒋五爷低声笑了下,脸颊贴着她的脸颊。 “瑾初,你乖一点......” 她怀着身孕呢,他不想失控的。 已经失控的顾瑾初,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蒋南笙!” 蒋五爷自后搂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低喘着吻她: “知不知道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在这种情况下,会让我失去理智。”他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还未消退的欲念。 顾瑾初反手搂着他,白皙细嫩的小手轻抚他耳侧的湿发。 侧过头,看到他眼底里的柔光,浅浅笑了下。 面若桃粉,漂亮的眸子水润潋滟。 只能说,他的美男计又一次成功了。 蒋五爷把她从炕上抱起来,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垂眸笑着和她说: “虽然为夫已经没有了夫纲,更喜欢你在这种时候叫我的名字......不过,在外面,夫人还是要给为夫面子的。” 顾瑾初双臂环在他脖颈,头枕在他肩膀上,低声说:“......我哪里没有听你的?” 刚刚不还是……都依着他了! 蒋五爷宽厚的胸膛,发出低沉的笑声。 下人在净房准备好热水,烛火昏黄中,他们紧拥着彼此。 木质雕花窗棂外,午后冬日暖阳泼洒,枝头房檐上的落雪闪着点点银光,好似所有的阴霾和烦忧,被渐渐驱散。 第370章 说好的彼此坦诚呢! 看到蒋五爷伸手系上直缀的系带,顾瑾初连忙拉着他:“……这就完了?” 蒋五爷眼中含着笑,抬手勾起她下巴,柔声问她:“不是你说的累了......又抓又咬的。” 想到刚刚在净房发生的事,顾瑾初有些羞恼,却是没有松开他的手,“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不要这般的逗弄于我!” 她都撒泼打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的倾诉了。 理应换成蒋五爷,告诉她在他身上发生的。顾瑾初歪着头,鼓着脸质问他:“说好的彼此坦诚呢!” 蒋五爷知道躲不过,此时又不好在言语上逗弄她,虽然她这话很是让人遐想。 伸手搂着她低声说:“你回娘家这些时日,母亲一直惦记着你......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去明辉堂给母亲报平安,好不好?” 顾瑾初张了下嘴,面庞涌上桃粉,娇嗔道:“你明明知道......那刚刚在净房还?”说着潋滟水眸涌上水汽。 “我的小祖宗,刚刚不是哄好了吗?”蒋五爷重新在炕沿坐下身,抬起手,用大拇指在擦掉她垂落的泪珠。 搂着她靠在软枕上,告诉她是护国寺的莲池大师,送给他的那串六道降龙木手串,让他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顾瑾初抬头看向他,蒋五爷说这些的时候,温和儒雅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好似他平时生活中,拿着那些杂记搂着她给她讲故事。 而她却知道,不会是那样的简单。 顾瑾初抬手,抚上他的侧颜,“五爷,你上一世的结局是什么?” 蒋五爷垂眸看向她,拉着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到唇边亲了亲她的指尖。笑着说:“是人就要生老病死的。” 顾瑾初听闻便没有再坚持。 蒋五爷不想说的事情,以他的能力总是会找到办法转移。 转而轻声问他,也是她很想知道的事情,“那我们的承恩呢?我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不敢想他......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蒋五爷抬手轻抚她隆起的肚子,声音温柔:“承恩跟在母亲身边......他从来没有忘记你。” 他也是。 可是他却没能陪伴承恩长大。 也没有在双亲身前尽孝。 在那些画面中,他对不起所有人。 顾瑾初抬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感知到母亲的召唤,蒋五爷掌心下的肚皮动了动。 他眼尾带着绯色抬眸看向她,声音低沉颤抖,“这是我们的承恩和予恩。” ...... 松涛苑 张妈妈站在主子身旁低声说:“......五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白芷,今日又和那个叫高德的护卫厮混在一起。两个人行为举止亲密,一点都不知道礼义廉耻。” 日渐发福的她,五官在脸上显得有些紧凑,不大的眼中闪着嫌恶,看起来神情激动。 王氏放下手中的账本,拿起茶杯低头轻抿了一口,“安排的人可是看得准确?” 张妈妈走到主子身后,抬手在她肩膀上轻锤,声音压得更低: “……想必是五夫人身边得势之人,白芷跟着高德回到他在府上的下人房。这一路上,可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关上门来,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王氏听闻后轻蹙眉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算了,缘缘堂的那两位都精的很。越是这样大摇大摆的,越是让人拿不到错处去。” 张妈妈一听夫人这个态度,稍稍露出失望和不满。那这段时间的谋算,岂不是一场空了吗。 “夫人,暂且不说如今尚在国丧期间,单就五夫人将白芷许配给竹里阁的何先生一事,那两人全然不顾礼义廉耻,岂不是在秽乱咱们定国公府的风气?” “他们这般行径令人不齿,实在是有违人伦道德,败坏门风。”说话时态度急切,满脸义愤填膺之色。 王氏放下手中的茶杯,斜睨着她问:“你这般执着,怕不是存了私心,借此以泄私愤吧!” 张妈妈听闻眼中闪过慌乱,随即从主子身后走到她的身侧,弯着有些臃肿的腰身,情深意切道: “夫人,奴才是您嫁进定国公府的陪嫁。奴才有今日的风光都是拜夫人所赐,五夫人瞧不上奴婢没关系,但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王氏人前温和端庄,却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很爱疑心疑鬼。 张妈妈在她身旁伺候这么多年,是最了解她的人,一番话说的虚虚实实。 王氏盯着她一瞬,面上露出温和笑意,“你我主仆这么多年,你老子娘还在庄子上呢。” 张妈妈陪着笑脸,见主子眉头轻展后接着说:“五老爷和五夫人好像是带着气回来的......” 王氏顿时来了兴趣,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那会儿五老爷怒气冲冲的从缘缘堂出来,就连五夫人去明辉堂,都没有陪同在身旁。” 王氏听闻从椅子上站起身,说话时面颊的酒窝在脸上时隐时现,“怎么不早说?元宵节快到了,今年事情这么多,怎么个章程还要国公夫人来定。” 张妈妈瞬间心领神会,取来主子的御寒斗篷,伺候着她穿上。 临出门时,王氏把代巧叫过来,在她耳侧低声吩咐一番。 而后命人拿着账本,带着丫环婆子们一行人朝着明辉堂走去。 第371章 不然媳妇可真的羞于见人了 顾瑾初来明辉堂时,蒋老夫人正在院子里做八段锦。 为了不打扰她,顾瑾初没有走上前去,脚步停在有阳光泼洒过来的庑廊下。 胡妈妈见五夫人来了,忙不迭的抱着软垫走过来,“五夫人您来了,午前太夫人还提起您呢。” 她曲身行礼后,把软垫放在廊凳上,小心翼翼的扶着五夫人坐在上面。 顾瑾初坐稳身体后,笑着问她:“这八段锦母亲已经做了有些时日,可有成效?” 许是最近吃的太过于清淡,蒋老夫人的肠胃出现了一些问题。让她连续几天如厕艰难,本就年纪大了,精神和身体上都有些不好过。 吴大夫过来看过之后,建议蒋老夫人每日阳光充足之时,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行上一套八段锦。 并且要每日坚持,持之以恒于身体也有益处。 五夫人怀着身孕呢,胡妈妈怕说起这种事情,会让她感到有不适感。 可毕竟是五夫人的一番孝心,她就很是隐晦的回答道:“这两日倒是能看到些成效。” 却也是艰难又痛苦的。 顾瑾初接过白芍手里的竹篾,拿出外形同秋李子很相似的小果子: “这是罗家兄妹自土木堡带回来的西梅,有着润肠通便的功效。”说完把竹篾递到胡妈妈身前。 胡妈妈双手接过后,面露惊喜,“这不起眼的小果子,还能有此等功效?那感情好!也省得太夫人喝吴大夫给开的药......” 压低音量在五夫人身旁说:“总归不是个好办法......吴大夫也不建议经常喝的。” 吴大夫的原话是,若是长久以往的喝,怕是日后如此有了依赖性。 顾瑾初拉着胡妈妈的手让她坐下。 毕竟是做了祖母的年纪,又是蒋老夫人身边亲近之人。 这样弓着身子在她身旁和她说话,若是有心人加之利用,指不定传成了什么样。 胡妈妈没有推辞,侧着身子坐在廊凳上,眼睛随时观察着蒋老夫人。 “这种西梅鲜果不宜多吃,一日之内不超过五颗,过量反倒引起了腹泻就不好了。” “若是母亲食用后能见到成效,便把这新鲜果子制成果干,也更能方便长久保存。”顾瑾初又仔仔细细的叮嘱她一番。 胡妈妈听得一脸认真,不断的点头应是。 这时蒋老夫人收了势,大丫环青玉才过来轻声通禀,告诉她五夫人过来请安了。 待顾瑾初走过去后,蒋老夫人笑着说:“你这孩子,来了就进到房间里面休息就是了,非要在外面等着做什么。” 小儿媳年岁虽小,礼数周全。更没有因为怀了身孕,就恃宠而骄。 顾瑾初挽着蒋老夫人的手臂,笑着说:“母亲院子的梅花比缘缘堂开的艳丽,刚刚是坐在阳光下赏梅,也正好和胡妈妈说几句话。” 胡妈妈捧着竹篾过来,把五夫人刚刚交代她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蒋老夫人。 若是其他人,定是把东西捧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面前。不说是让整个定国公府人尽皆知,也是要二老知晓她的孝心的。 蒋老夫人听了点点头,笑眯眯地问顾瑾初:“最近怎么样,两个小家伙乖不乖?” 顾瑾初听闻微微笑了下,五爷同蒋老夫人还真是母子连心,问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 她低声说:“乖着呢......晨起时量过腰腹,好似又长大了些。” 蒋老夫人听闻笑得见牙不见眼,才想起没有看到小儿子,“小五呢?怎么没有跟在你后面过来。” 她这话一出,让屋中伺候的丫环婆子脑中有了画面感。 只要五老爷沐休,或者闲来无事的时候,都会陪伴在五夫人身边,过来明辉堂请安。 自打五夫人进门,她们这些在明辉堂伺候的下人们,见到五老爷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也就太夫人能这样调侃五老爷,她们是看不破更是不敢说破。 顾瑾初这会儿腰还酸着呢,面上涌上一抹羞涩之意,垂眸笑着说: “五爷临时有事情要处理,出门时还曾叮嘱儿媳,等他回来亲自给您赔不是。” 蒋老夫人接过下人洗好的西梅,笑得一脸慈爱,“让他们男人去忙着公事吧,咱们娘俩儿晚膳一起吃。” 会不会回来用晚膳,五爷出门时没有个准话。婆母这样说,她自是不能拒绝的。 顾瑾初脸上带着一抹浅笑,开口说:“儿媳想吃胡妈妈做的葱油饼。” 胡妈妈不是常家家生子,她自幼在山西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手又软又多层的葱油饼,就是缘缘堂小厨房的金氏都不敌她的手艺。 胡妈妈听闻,一张脸笑出花儿来,“……奴婢这就和面去,面醒的越久烙出来的饼越是软和。” 蒋老夫人吐出口中的果核,接过丫环递过来的帕子擦手,继续吩咐道:“吃饼哪能不配汤的……天气这般凉,就做个酸辣汤吧,我记得瑾初口味重。” 说着笑眯眯的看着顾瑾初,问她:“还想吃什么?” 国丧期间诸多忌口,蒋老夫人完全可以自己拿定主意的。她看着儿媳凸起的肚子,这是想照顾着她的口味。 顾瑾初也不忸怩,想了下后说:“炒合菜中记得放粉丝,我记得母亲是喜欢吃的。再拌个洋芋丝吧,清清爽爽的也更加开胃一些。” 胡妈妈在旁一一应诺,笑着退了下去。 出门的时候,遇到过来请安的三夫人李氏。她曲身行礼后,朝着小厨房方向走去。 李氏迈进门来,笑意盈盈的给蒋老夫人请安问礼,“母亲这是在说什么好吃的呢?一进院子,就能听到您和五弟妹的笑声。” 顾瑾初看着李氏,笑着点点头:“三嫂。” 蒋老夫人回道:“是你五弟妹这个小馋猫儿,想吃我这里的葱油饼了。”笑得一脸慈爱。 李氏给蒋老夫人请过安后,坐在她下首的椅子中,开口说:“可见五弟妹也是个胃口好的。” 顾瑾初抿着嘴笑:“好在这会儿竹姐儿和娴姐儿不在母亲这里,不然媳妇可真的羞于见人了。” “呦,五弟妹怀着孩子呢,谁敢在母亲这里欺负五弟妹!”王氏面上带着春风和煦般笑意自门外进来。 第372章 不妨直说 王氏进门后给上首的蒋老夫人行礼问安,又和两个弟妹相互见礼。 转而看向李氏,笑着同她说:“还没进门,就听到你在说五弟妹胃口好......她如今身子重,能吃是福。” 李氏在心中啐了口“口蜜腹剑”。 大嫂的一句话,把她和五弟妹都给绕了进去。 她下巴轻抬,示意王氏看向罗汉床上的小几。那上面白色瓷碟中躺着几颗泛着紫红色的小果子。 李氏一脸笑意,声音婉转:“母亲怎么疼五弟妹,我这个做儿媳都是不吃醋的...... 知晓母亲身子有恙,特意弄来这边疆特产。眼下如此恶劣天气还保存的这般好,可见五弟妹是用了心的。” 王氏面上的笑意不改,坐在李氏对面的椅子中,目光自白色瓷盘上扫过,却是对李氏的话不以为然。 吴大夫都说了,婆母眼下病症需要慢慢调理。 这小果子就能解决? 她是坚决不会信的! 她面上带着抹笑意,“五弟妹这般有心,是我们这些嫂子们不能比的。” 顾瑾初听闻笑了下,“大嫂言重了,这西梅果子是友人自边疆带回来的。路上颠簸坏了一些,这些还是品相好的用来孝敬母亲。” 她看向蒋老夫人说:“也是家中嫂嫂们体谅我,不与我计较这些。” 蒋老夫人弯腰拉过小儿媳的手,放在手心中,拍了拍她手背笑着说:“你们都是好孩子。” 李氏噗呲笑出声来,见大家都看向后用帕子掩住口鼻,小声说:“若是说起年岁,大嫂可是足足大了五弟妹二十载。” 世子夫人的长子,比五弟妹还要年长呢。 年岁上大了快两轮的人了,总是这般含沙射影的,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了去。 王氏端坐在那里,脸上的笑意不减,看向上首的蒋老夫人,“母亲您看,几日不见五弟妹,闲话家常倒是让儿媳忘了,是来同您商议元宵节一事。” 固安大多都是簪缨世家,最是重注气氛不过,往年的元宵灯会都办得热闹非常。 如今是国丧期间,不仅灯会不能举办,就是家中宴席也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不过王氏此番来是另有目的,不断观察着顾瑾初。 见她神情有些萎靡,看似故作镇定后,一颗心放了下来,不枉费她们绸缪观察这么久。 以往没有挑明,也是在找最合适的时机。 蒋老夫人对王氏说:“......定是要一切从简的,和笑妍你们妯娌两个商量着来吧。虽是诸多的忌讳,毕竟家中有孩子们,一些斋饭做的也是有模有样的。” 蒋老夫人礼佛,常去的便是护国寺。 说到斋饭,柳氏陪同蒋老夫人去过护国寺。 李氏可不关心,这定国公府是谁和谁在管家。 她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跟顾瑾初说:“五弟妹往年来过固安看灯会吗?那排场,仅是站在家门口看就很是壮观呢。” 顾瑾初笑着摇摇头。 她自是看过的,上一世的元宵灯会并没有因为什么而受到影响。 蒋五爷亲手给她做了只花灯,她精心保存了好几年。 王氏这边同蒋老夫人商量的差不多,站起身垂眸看着李氏问道:“三弟妹今日怎么这个时间来母亲这里?” 李氏正在同顾瑾初描述她的家乡,每到元宵节时他们是要游神的。 听到王氏的问话她并没有细想,一脸懊恼说:“我来是想去母亲的暖房,来讨要花枝的!” 说着看向蒋老夫人,白皙的面上的笑得很是轻柔,当中带着一抹讨好:“听闻母亲暖房中很多的花开了,儿媳想讨要上一些......” 蒋老夫人还是了解老三媳妇的,有些不赞同的低声说:“可不能被人看了去......” 听到婆母这样说,李氏便知晓她这是同意了,从椅子上站起身,起誓又保证的: “母亲您放心,四弟妹不是多嘴之人......三爷不在朝为官,儿媳自是接触不到官眷们,不会给咱们定国公府带来麻烦的!” 四爷是监察御史,总不能上折子参自己人吧! 蒋老夫人撑着炕桌站起身,指着李氏笑骂她:“难怪咱们承斌小小年纪,就能把夫子哄的一愣一愣的,感情根源在你身上。” 李氏扭着腰肢走过去,伸手搀扶着蒋老夫人,“母亲您这话在妯娌们跟前儿怎么说儿媳都好,可不要让三爷听到了。 不然,下次承斌再背不出千字文,三爷就会把责任都怪罪在儿媳身上了。” 蒋老夫人在她搀扶下走下地台,口中说:“我看承斌聪明的很,凡事在心中都有自己成算......老三严厉,也是望子成龙。” 蒋家男人优秀的还不够多吗? 是能超过蒋五爷,还是能越过如今的大少爷。 李氏不露痕迹的撇了下嘴,她的儿子高高兴兴长大,日后做个富贵闲散人不也挺好吗! 低声在蒋老夫人身边附和,“母亲您说的是。” 蒋老夫人回头看向顾瑾初招了招手,“瑾初累不累?” 顾瑾初这会儿腰倒是不那么酸了,轻抚在肚子上笑着说:“母亲暖房的花自来养得好,儿媳也跟着你们一同看看去吧。” 蒋老夫人点点头,“多走动走动是好的,对日后生产也有益处。”觉得不放心,又说了句:“这种时候也逞强不得,尤其是不能累到。” 顾瑾初听闻不由得又想到不久前的五爷。她那会儿确实累的是有些难捱,又抓又咬的,才让他找回理智。 好在走在前面的蒋老夫人,还有李氏并不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 走在她身旁的王氏低声说:“今日五弟妹好像有心事,可是发生了什么?” 顾瑾初侧头看向她,浅笑问道:“不知大嫂指的是?” 王氏面上的笑变得有些奇怪,在她身旁伺候之人扫了眼,“五弟妹好像首次带着这丫头过来。” 顾瑾初轻“嗯”了声,就听王氏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五弟妹最近可听说了什么?” 不由得让顾瑾初抬眸看向她,唇角微勾,“大嫂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王氏侧过头,眸光落在她面上:“有时候真的羡慕五弟妹......不仅夫君待你不薄,就连婆母也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 顾瑾初听到王氏这番话,笑着问她:“怎么,世子爷对世子夫人不好吗?” 王氏愣了下,面颊的酒窝变浅,笑意在温暖冬日差点就要维持不住了,低声说:“五弟妹,世子爷对我自是好的。” 顾瑾初又接着问道:“婆母对咱们妯娌几个不慈爱吗?” 王氏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蒋老夫人,笑意在脸上尽收,压着嗓音斥责她:“五弟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若是让人知晓,她在背后这般质疑国公夫人,岂不是会让这盛京城的世家贵妇们,戳断了她的脊梁骨。 继而没脸见人。 顾瑾初听到她带着呵斥的言语,不怒反笑,“既然世子爷对世子夫人很好,婆母又待我们这些儿媳亲厚、慈爱,那你羡慕我什么?” 王氏眨眨眼,顾瑾初她是真的听不出来,还是在装傻! 顾瑾初挑了下眉,白皙明媚的面庞带着抹让王氏很是刺眼的笑,“世子夫人要是说羡慕我年岁小,我便不会这般反驳于你了。” 王氏觉得自己面上的体面已经维持不住了,“你!”随即缓了下心神,告诉自己有她顾瑾初哭的时候。 又接着心平气和的说:“五弟妹,不要忘记了,你日后也是要活到嫂子这个年岁的。” “大嫂,年龄不应该变成我们的桎梏......那些是岁月赋予我们的沉淀,是日积月累的经验,让我们在生活中得以从容。” 顾瑾初一脸平和的看着她,好似刚刚那个挑衅的笑,是王氏的错觉一样。 暖房门口,衣着臃肿的婆子正在打扫石阶。 看到主子们过来,放下手中的扫帚,恭恭敬敬的曲身行礼问安。 而后抬头看了眼主子们,侧过身让开位置。 地上的落叶枯黄,而顺着石阶抬眼朝着暖房看过去,点点莹绿带着姹紫嫣红若隐若现。 蒋老夫人脚步轻顿,转过身,看着身后款步而来的两个儿媳妇。 李氏很惊讶,好像大嫂在五弟妹那里又吃了瘪。她笑着问道:“大嫂,五弟妹你们说什么呢?让我和母亲也来听上一听。” 王氏来到暖房后,抬眸在里面扫了眼。心中也不确定,五弟妹会怎么解释刚刚她的咄咄逼人。 顾瑾初走到蒋老夫人身侧,轻轻笑了下,“母亲,大嫂刚刚说......” “五弟妹,你怕是对大嫂刚刚的话有误解!”王氏面露紧张,开口打断她。 李氏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从颜色艳丽的花骨朵上收回目光,满面好奇的看向顾瑾初: “五弟妹,大嫂像来温和端庄......怎么听你话中意思,好似和大嫂发生了争执呢!” 王氏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三弟妹慎言。” 李氏做出西子捧心的娇弱模样,有些泫然欲泣,“大嫂,我说了什么?让您对我发这般大的脾气。” 顾瑾初笑着说:“三嫂还没看出来吗?大嫂这是因为你来母亲这里讨花......她也想染指甲,又不好意思在人前直言表达出来。” 李氏面露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转头上下打量起王氏:“大嫂,你不是向来看不上此种行径......该不会是因为年长五弟妹太多岁,想打扮的年轻一些吧?” 王氏听了顾瑾初的胡言乱语,是稍稍松了口气的,李氏的这句话又差点把她气的背过气去。 捏着帕子放在唇边,猛地咳了几声。 面色涨得赤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身旁的张妈妈,在她后背轻拍了几下,才让王氏把气顺过来。 蒋老夫人在旁边打着圆场,“老三媳妇,你当谁都像你这般悠闲自在。你大嫂掌管着一大家子,何时见过她像你一样染过指甲。” 顾瑾初在旁挽着婆母,看着两个嫂子说:“都是一家人,可不要伤了一团和气才好。” 王氏才止住的咳,又差点脱口而出,一口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给身使了个旁人一个眼色,张妈妈见状点了点头。 蒋老夫人招来在暖房伺候的婆子,对李氏说:“想要什么和下人说,只除了我那几株紫霞仙是不可以动的。” 她口中紫霞仙是她嫁到定国公府时,从娘家徒植而来的牡丹花。 花型为单瓣,花朵硕大如盘,初开时花瓣呈肉红色,盛开之际呈淡紫色,临近晚期则为正紫色。 香气浓郁,此刻正绽放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用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下。 暖房就像是一个小型的苏式园林,是国公爷耗费了两年时间,为国公夫人打造的。 李氏忙不迭的点头,她是疯了才会要紫霞仙的花瓣。 她怕她前脚走,后脚被国公爷命人把她叉到绍休堂。用鞭子抽一遍不说,还得下命令给她,让她把花瓣完好无损的按在花枝上。 想到那个场面,李氏打了个冷颤,小声说:“母亲,儿媳捡些玫瑰花掉落的花瓣就好。” 顾瑾初并非首次踏入这暖房,却隐隐觉得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然而,一时间,却又毫无头绪,不知这变化究竟在何处。 蒋老夫人听闻后笑着说:“这么简单的事,下次让人过来和这婆子说就是了......来都来了,去看看那株白兰花开了没有。” 顾瑾初挽着蒋老夫人的手,看到山茶花树下的玫瑰花,才恍然大悟。 这几盆玫瑰花,以往是放在暖房甬道两侧的。 这会儿被下人移到山茶花树下,两两竞相开放,有种争奇斗艳的感觉。 跟在王氏身旁的张妈妈,突然间低声说:“山茶花树下好像有人......” 蒋老夫人微微蹙了下眉,在暖房伺候花草的丫头又何故躲在那里说悄悄话。 就听一道清晰的哽咽声:“......我就是替高护卫不值得!那个白芷明明被五夫人许给了何先生,为什么还要和高护卫不清不楚的……他们进房间一个多时辰,该发生的怕是也都发生了......” 第373章 让你的名声也跟着受牵连 暖房的温度温暖宜人,仿若春日降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淡雅且芳香扑鼻的花香。 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中,潺潺流水自上而下缓缓流淌,使得山茶花树后的说话声变得微弱,需仔细侧耳倾听方能捕捉。 白芷是顾瑾初身边的大丫环,去明辉堂请安的时候,顾瑾初大多都会将她带在身边。 在场的这些主仆们,自然对白芷更为熟知。况且,在整个定国公府,就只有缘缘堂五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环叫白芷。 前些日子,在知晓顾瑾初把白芷许配给何游后,各房主子看在五夫人的面子上,都纷纷给待嫁的白芷添妆。 蒋老夫人以往那处事不惊的面庞上,嘴角微微紧绷。她抬手示意顾瑾初稍安勿躁,随后冷着眼看向树后的两个身影。 李氏皱起眉,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她看来,能让五弟妹如此重视的大丫环,肯定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人。在交换庚帖的情况下,又怎会做出这种出格之事。 她不由得凑近顾瑾初耳边,小声说道:“五弟妹,你得把人叫出来问个清楚……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你的名声也跟着受牵连!” 王氏眼皮一掀,看了眼李氏,那眼神就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这个蠢货,关键时刻从来都是派不上用场。 这时,就听到里面又在断断续续地哭诉:“……先前是见过几次高护卫的,他还救过我……我哪里比不上就要嫁人的白芷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女儿家的名声是最重要的……”另一番声音小心翼翼的,明显是不同意她的话。 又接着说:“若是主子们听到,我这差事也保不住了。你不要再说了,今日之事,就全当我没有听过。” “这里又没有人……我来府上时间不久,没有个关系好的姐妹,只能把这些说与你听。我亲眼看到白芷和高德进了下人房,很多人都看到的!” 听到这里,王氏的嘴角微微下压,上前一步。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算计,低声同蒋老夫人请示:“母亲,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儿媳吧……万万不能让咱们定国公府的名声被抹黑了去。” 李氏头上的素色珠钗在空中摇晃了个弧度,她转头看向大嫂,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今日这一出戏不是她安排的? 一早听闻院子里新来的丫头提及,她先头那位主子喜爱用玫瑰花染指甲,不仅色泽粉嫩,身上散发的香气自然得仿若天然体香。 若非如此,她断不会将主意打到婆母暖房中的花瓣上。 她该不会是又被人利用了吧! 顾瑾初却是知道,眼下自己已经身在局中。王氏这一次,倒是比之以往都要高明一些。 蒋老夫人虽不掌管府中中馈,毕竟也是在内院沉浮多年之人,身边几个老姐妹聚在一起,也没少听她们讲述后宅中的阴私。 她面容沉静,眼神中却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拍了拍顾瑾初的手,却反被小儿媳开口安慰: “母亲莫要动气,不若让里面那两个人出来……若是我身边的下人犯了错,作为他们的主子,儿媳也是难辞其咎的。” 王氏听到这番话,在旁并没有再坚持她的态度。 顾瑾初还是太过年轻了些,不知晓在后宅出现这样的丑闻时,不仅是有损定国公府的颜面。 就是她那大理寺卿的夫君,也会有被政敌一方告到圣上那里去弹劾的风险。 而一旁的李氏,有些看不明白大嫂和五弟妹了。 她们不是应该最不对付吗? 大嫂想坐稳她的世子夫人之位,有这样的机会,还不是狠狠地打压五房。 五弟妹刚刚不是应该顺水推舟地拉着婆母走,过后再找到大嫂。哪怕是把把柄递到大房去,也要把这个丑闻给按住不让其发酵的吗! 里面的对话似要结束了一般,还出现不太清晰拉扯的声音。 “念云姐姐,你快不要和我说了……我不似你是蒋家的家生子……今日这番话我全当没有听说过!” “你怕什么?就是让五夫人知晓我也是不怕的!” 说话间,山茶花树下在一行人眼中晃了下,后面的人好像就要出来了。 王氏扫了眼张妈妈,眼神闪过一抹凌厉,这个念云的态度怎么和她要求不一样。 张妈妈在旁冷汗都要出来了,站在那里强装着镇定。 顾瑾初挽着蒋老夫人,感觉她的手有些冷,站在她身旁厉声喝道:“我就在这里,里面的人不妨出来说!” 她的话音落下,响起一道短促的惊呼后,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连滚带爬地出来了。 随即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趴在那里,抖着声音说:“给主子们请安,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小丫头满脸惊恐,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在小丫头的身后,走来一个面容青涩,楚楚动人的姑娘。 看到几步远外站着这么多的主子,面上的慌乱不假,请安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可见是见过世面的。 “奴婢是夏隆的孙女夏念云,见过太夫人和各位夫人。”夏念云跪在那里,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安。在主子们没有发话之前,是断然不敢起身的。 王氏垂眸看着她,冷着声音说:“你是哪里伺候的下人?怎么跑国公夫人的暖房来胡言乱语!这般冲撞到五夫人,把你打发卖了出去都是轻的!” 顾瑾初转头看向王氏,微微笑了下,“大嫂这些年管家,向来都是律己又御下严格的。 弟妹也想了解一下这来龙去脉,也要让人知晓,我缘缘堂的下人是不是真的那般不守规矩!” 她嘴角虽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十分锐利。 她说完看向蒋老夫人,扶着她坐在胡妈妈端过来的锦杌上,轻声问:“母亲可知夏念云口中说的夏隆,是在哪里当差的?” 第374章 传言 蒋老夫人端坐在杌子上,垂眸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女子。凝视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 “夏隆曾经跟在国公爷身边鞍前马后……如今他仅剩的儿子在庄子上做庄头。” 蒋老夫人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个夏庄头,每年都会前来给国公爷请安,从未间断。 国公爷对他们一家更是关爱有加。 而后,蒋老夫人看向夏念云,目光中带着审视,问道:“你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是何时进的府啊?” 夏念云跪在地上,微微仰着脖子,一双杏眸明亮,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夫人的话,奴婢爹娘只有奴婢一个女儿。” 一旁的世子夫人王氏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母亲,大上个月,三弟妹的兰苑换了一批下人。正好夏庄头过来回话,想求个恩典让女儿进府伺候。 媳妇想着他们一家都是家生子,知根知底,兰苑也确实需要人手,就做主同意了。只是阴差阳错的,兰苑那边人手够了,眼下这个夏念云在厨房帮衬着。” 蒋老夫人听闻微微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顾瑾初站在一旁,听了蒋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话,心中暗自思忖。 人一旦对一件事情,事无巨细的解释,就说明他试图以此来消除他人的疑惑,掩盖内心中浓浓的不安。 心思都是没有在王氏的态度上。 顾瑾初刚刚觉得夏这个姓氏耳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夏念云是上一世,被世子爷养在庄子上的那个外室。 夏念云的祖父为了救被挟持的世子爷,把自己年幼的儿子给舍了出去。国公爷一直念着这个恩情,也曾找过那个孩子。 “你先起来回话吧。” 顾瑾初看着地上的女子,神色平静。“听你方才话中意思,不是有着一肚子的苦水吗?现在我人就在这里,我听你说。” 夏念云从地上站起身,一双杏眸泪眼汪汪的,“五夫人,奴婢人微言轻,只是为了高德打抱不平罢了。 她白芷何德何能,既能被您许配给何先生,又能得到高护卫的青睐。” “放肆!” 王氏眼神冷冷的,低声斥责她:“你不过是个下人,仗着你祖父在国公爷那里有着几分薄面,竟然敢在五夫人这里,说这些污言秽语!” 夏念云吓得抖了一下,眼泪开始扑簌簌地掉下来,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顾瑾初笑着看王氏,缓声说:“虽说家中中馈是世子夫人掌管,也不能这般不了解事情始末,就给人按下了罪名。” 王氏面上也带着笑,只是那笑未达眼底:“白芷和高德是弟妹的陪嫁,你这般维护他们,嫂子也能理解。” 顾瑾初不与她口舌之争,而是问夏念云,“你口口声声的高护卫,高德,他可曾说过心悦你,或者承诺过会讨个恩典娶你回家?” 夏念云面上一红,眼泪流得更多了,“……自是没有,高护卫那般磊落之人。” 王氏在一旁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中暗骂她一句,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 夏念云像是想到什么,顿了一下接着说:“定是那白芷哄骗他,迷惑于他!” 顾瑾初听闻后点点头,开口说:“走吧,你随我走一趟!” 夏念云眼神瞟了下,退后一步,满脸惊慌地说:“五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瑾初正低头同蒋老夫人说话,“还要麻烦母亲移步,陪同儿媳去下人房看看。若不是眼见为实,我这个缘缘堂的主子,怕是有口难辩了。” 她也不想说白芷和高德是亲兄妹,不然世子夫人在背后安排的这出戏,要怎么收场呢! 况且,也许还会有意外之喜。 蒋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旁的胡妈妈连忙过来伸手搀扶。 她面容严肃,眼神中透露出威严,开口吩咐道:“除了在场的主子,知道这件事的下人们都看管起来。也省得哪个去通风报信,失了公允。” 蒋老夫人面色沉凝,不怒自威的威严瞬间散发开来,与平日里那个温柔慈爱的长者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岁月的沉淀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高贵的身份更是赋予了她,这种令人敬畏的气度和强烈的压迫感。 胡妈妈听闻应诺退了下去,不多时外面出现几名护卫。 夏念云顿时觉得浑身发麻,感觉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可是,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王氏微微蹙起眉头,在走向下人房的途中,开始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她又在心中给自己暗示:好在这一次,自己安排得极为巧妙,她的人并没有在明面上出现。 她笃定地想着,就算是白芷和高德的丑事被撞破,那也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顾瑾初挽着蒋老夫人的手臂,听到婆母在她身边轻叹了口气。 缘缘堂的小厨房,包括里面的一应下人,还有高德带领的那些护卫,都是她带过来的陪嫁。 他们每个月的月例,还有当中的一切费用,走的都是她的私账。 这些事情,在她嫁到蒋家第二日,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已经同婆母通禀过。 当时蒋五爷还开玩笑似的说,他娶了一个小富婆,不仅嫁妆丰厚,手里更是捏着私房钱。 此时,她好像能理解蒋老夫人为何叹气。 今日看起来好似一场意外,却是不难发现,当中是有人故布疑阵有意为之。 李氏落后蒋老夫人和五弟妹一步,王氏又落后她一步。 李氏觉得自己虽然做事冲动,自从和三爷还有家中妾室撕破脸后,在其它事情上也不是那么的蠢,却还是看不懂眼下的这个局面。 国公夫人带着家中的几个儿媳,去下人房捉奸? 就这样宠着顾瑾初,纵着她任性? 下人房靠近马厩的方向,从暖房过去连廊的一处分叉路,是二房的沉香榭。 柳氏最近帮着世子夫人管家,在府中也有自己的门路,虽然不知晓暖房发生的一切,还是带着下人们在必经之路等着她们。 “母亲。”柳氏给蒋老夫人请过安后,并没有过多询问。 还是顾瑾初开口问她:“二嫂,您知道家中有关于白芷和高德的传言吗?” 柳氏刚刚把一个手炉双手递给婆母,这会儿正从丫环手中接过另一个手炉。这是她从沉香榭出来时,给婆母和五弟妹准备的。 她把手炉塞进顾瑾初手中,笑着说:“什么传言?白芷不是让你许给何先生了吗?” 何游是蒋五爷身边的谋士,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过于好看了些。 唯有那些嫁过人的女子才知晓,像那种月例钱颇为丰厚,又是孤儿出身的年轻有为男子,嫁过去之后会是多么舒心的一件事。 顾瑾初听闻笑了下,“既然遇到了,二嫂也过来参观一下府中的下人房吧。” 王氏只知道府中伺候的下人有多少,每个月发放给他们的月例钱又是多少,还是首次来到下人房。 倒是对她们的生活环境没什么感觉,反而是这一路来,下人们的态度让她心中愈发忐忑。 当得知太夫人带着几位夫人要去的地方是高德家时,脸上不仅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他们厮混被主子发现了吗! 第375章 任性 王氏跟在蒋老夫人身旁,嘴唇微微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怕的是婆母疑心到她的身上。 那些在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丫环婆子们,在主人院子的后罩房有她们的房间。 在下人房生活的丫头小厮们,都是分开来安排的。这当中还有一家子在府上当差的,便集中在一个院子中。 高德就生活在这里。 蒋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脚步缓缓停到院门处。 此时正值上工时间,即便是在家的下人,也只敢远远看着,暗自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氏手中端着盆从房门中出来,她拿着木头舀子把水缸上面的冰层敲碎,舀了水倒进盆中。 听到有人小声的叫她,她抬起头,才看到不远处的主子们。 她眼睛瞬间睁大,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东西,小跑着来到顾瑾初身前,曲身行礼后说:“夫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刘氏在缘缘堂中的小厨房做工,她只认识主子,其他几人是不认识的。 看着夫人搀扶的老妇人,从穿戴到通身的气派,想必就是府中的太夫人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蒋老夫人磕了个头,“奴婢刘氏见过太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顾瑾初等她请过安,同蒋老夫人她们说起她的身世:“这是我的陪嫁刘氏......八年前家中男人跟着我三舅舅去了三江所城,只可惜......” 她话虽没说完,大家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胡妈妈在蒋老夫人示意下,过去将刘氏给扶了起来。 李氏微微缩了下身子,她不像五弟妹有人给送手炉,她此刻冷的很。皱着眉头在旁催促道:“五弟妹,不是说过来找高德吗?” 刘氏听闻抬起头,本就紧张的神情变得更加忐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瑾初:“夫人,可是高德耽误事情了!” 她拍了下大腿,眼睛都红了,“我就告诉他们不要喝酒,若是坏了主子的事情可怎么是好!”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王氏的心变得更沉了,脸色有些难看,心中开始后悔跟着过来。 顾瑾初笑着同大家说,“刘氏便是高德他们兄妹的母亲。” 女眷们听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口中兄妹是什么意思。 夏念云吸着鼻子,满脸不甘地说:“大娘,您是高德的母亲?怎么能纵容白芷这样......” “娘?” 刘氏刚刚出来的那道门又开了,高德站在门边,看到顾瑾初后大步走过来。 他微微躬身,拱手说道:“太夫人,夫人,外面天气寒冷。若夫人们不介意,还请移步至屋内,再吩咐奴才一家。” 高德身上虽带着酒气,可完全没有被人撞破丑事的慌乱,神色坦然。 蒋老夫人听闻后,竟然点点头。 刘氏和高德对视一眼,母子两个一头雾水,还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刘氏一边走一边摘下围裙,在主子们身前引路,口中念叨着:“家中乱的很,太夫人莫怪。” 下人房自是不能同各房院子相比,一进门还是能感受到一股暖流,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食物的味道。 对于各房夫人来说,算不上难闻。 堂屋中摆着一张方桌,显然她们来之前,这家人正在用饭。 而刚刚夏念云口中的白芷,也正在屋子中。 白芷看到进门的主子们,面上的惊愕不比母亲和哥哥少。她自方桌后站起身,态度恭敬地曲身行礼道: “见过太夫人,见过世子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夫人。” 顾瑾初扶着蒋老夫人向墙边的椅子走去,刘氏用手中的围裙在上面擦了又擦,紧张得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太夫人您坐......奴婢给主子们烫茶去。” 她手忙脚乱的,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还是白芍过去帮忙,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些。 来的都是女眷,高德进门后站在门边,身体笔直,眼神望向窗外,神色沉稳。 此时的夏念云已经没有了不甘,面色一片惨白,好似已经开始想到自己的结局。 白芷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仅有的几个杌子都让她搬了过来。 放在各房夫人身旁,低声同顾瑾初说:“夫人,家中杌子不够,奴婢去借几个吧?” 顾瑾初抬手制止她,笑着问:“何游呢,他没有过来给岳母请安吗?” 白芷难得闹了个大红脸,“他被我哥灌醉了,这会儿正睡着......” 她这话一出,一屋子女眷们神色各异。 李氏在白芷和高德身上扫了扫,眼中满是好奇,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白芷,你说的哥哥,该不会是高德吧?” 刘氏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是给主子们泡的茶,紧张的神情中带着自豪: “是夫人体恤我们一家子,不舍得我们再次分离......除了高德和白芷,奴婢还有个小儿子,在顾少爷身边伺候着。” 白芷接过母亲手中托盘,一边奉茶一边解释道:“奴婢自小在夫人身边伺候,同白芍一样,名字都是夫人赐的。” 王氏闭了下眼睛,心中懊悔不已。 她不由得开口说:“五弟妹,白芷和高德是兄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母亲来到这种地方,你此番实属有些任性了些!” 顾瑾初微微笑了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深意,“怎么会呢?” 她示意蒋老夫人看向她指着的方向,“母亲,您看那里!” 第376章 是呀,没有五爷在我睡不着 墙上挂着的,是一块已经褪了色的,看起来很是久远,却又保存得很好的红色方巾。 国公爷陪着太祖帝打天下之初始,起义军成员用红色的布巾包裹着头部,被称之为红巾军。 这么多年过去,红巾军已经成为了历史。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当中的故事。 蒋老夫人开口问道:“家中墙壁上挂着这个,可是有什么故事?” 刘氏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习惯性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奴婢那个死了的男人,是被奴婢父母在死人堆里面捡回来的,当时他身上就围着这个……” 她做了吞咽动作后,接着说:“奴婢男人觉得自己定是红巾军的后代,郑家三爷去三江所城时,他便也跟着去了。说什么血性不能丢……” 刘氏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颤抖:“奴婢没读过书,让夫人们见笑了。” 蒋老夫人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说道:“你好得很,儿女们也被你养得不错。” 寒冬时节,太阳下山得早。 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云彩,像是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 从下人房出来时,青帷马车已经等在院门外。顾瑾初笑着说:“……想偷个懒,母亲和嫂子们可别笑话我。” 蒋老夫人在下人搀扶下上了马车,等几个儿媳都坐稳后,她缓缓开口说:“今日之事是个误会,通知夏庄头,让他把那姑娘带回去吧。” 这是不打算计较了。 柳氏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便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蹙着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李氏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但是她知道,那个夏念云不是什么好鸟。 一个姑娘能在庄子上养得这么水灵灵的,快及笄了才送到主子身前。她那个父亲打的什么主意,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王氏一脸的愧疚,同顾瑾初说:“弟妹,嫂子今日说话时语气重了些……也是怕在国丧期间,给咱们府上带来不好的影响,总是要以大局为重的。” 蒋老夫人坐在那里,面露出一丝的不耐,转瞬即逝。她微微闭上眼睛,靠在马车壁上。 顾瑾初笑着说:“大嫂多虑了,今日之事又不是你安排的。我若是计较起来,也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不过……” 王氏面上的笑意,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挂在脸上,问道:“弟妹,你说,嫂子能做的都会帮衬着你。” “大嫂也看到了,下人房有好些个地方已经年久失修,还有很多的位置没有利用起来…… 何不改善一下下人房的生活条件,他们自是会对大嫂感恩戴德的。”顾瑾初笑着缓声说道。 王氏想说,你顾瑾初不掌家又哪知道,这偌大的定国公府,每年每月的开销还有修缮费用是多少! 尤其是国公爷给国公夫人打造的园林,还有那个每日都烧钱的暖房,是何等大的开销。 转念想到年前账本上,她曾上报过的修缮费用,顿时让王氏底气不足起来。 她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蒋老夫人,讪讪开口道:“弟妹有所不知,冬日里不适宜动土,这些要等到开春的时候,才能提上日程。” 顾瑾初好似只是随口一提,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到修缮。”反倒是李氏在旁说:“大嫂,兰苑西次间的窗扇需要改建一下,和您说了几次也不见工人过来,您是不是给忘记了呀?” 王氏手指捏在茶杯上,掀起眼帘看了眼李氏,笑着说:“弟妹若是不说嫂子都给忘记了。” 李氏听闻脸上的笑意加深,“大少爷在明州任上这么多年,回京述职大嫂定是有许多的话同儿子说,自是对家中庶务多有疏忽,弟妹是可以理解的。” 说着她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柳氏,“既然二嫂协助大嫂管家,这件事情就交给二嫂来办吧?” 王氏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以往这个李氏都是帮着她挤兑那两个妯娌。 现在竟然帮着老二媳妇同她争权!随即眼神像刀子一样看向她。 李氏吓得一愣,若不是大嫂同意了她的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 顾瑾初陪着蒋老夫人用过晚膳,也没见五爷过来,便同婆母告辞回了缘缘堂。 等在正房庑廊下的白芷,给主子行过礼后,低声问:“夫人,奴婢一家没有给您惹麻烦吧。” 顾瑾初在下人搀扶下,走进西次间在罗汉床上坐下,捶了捶有些酸胀的腿,笑着说:“大晚上的就是特意回来问这个?” 白芷蹲跪在主子腿边,抬手给她轻轻按摩:“奴婢娘亲怕自己说错话,在家里不放心。” 她曾外祖父说过,战乱期间他带着娘亲逃亡。想着能从死人堆里翻出些钱财吃食也是好的。 父亲那时年岁小,身上穿的衣物一看就不是凡品,不成想他人还活着。 为了给父亲治病,也是为了活下去,他们自卖自身到了郑家,这才有了今天。 而那块红色方巾,是唯一能证明父亲身份的东西。 白芷下去后,顾瑾初躺在拔步床上歇下了,还在想他们一家的事情。 这些她上一世是并不知晓的,还是最后一次回宝坻外祖家,外祖母把刘氏和两个儿子身契给她,自那之后断断续续知道的。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白芷的父亲也未必是夏隆为了救世子爷,舍去的那个儿子。 毕竟夏隆与白芷的父亲皆已离世,一切便都无从考证了。而那个夏庄头,想必是最不愿看到再有一个对世子爷有恩之人出现的。 她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一步步撕开世子夫人的伪善罢了。 蒋五爷回来时,内室案几上的烛火调到最暗,给房间增添了一份静谧的氛围。 拔步床地台上的白芍见五老爷回来了,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站在床边等着主子吩咐。 见五老爷抬手示意后,曲了下身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蒋五爷把搭在手臂的斗篷挂在衣帽架上,转过身,见刚刚还是眼帘轻阖的顾瑾初,正笑语晏晏的看着他,一双水眸眸光潋滟。 他不由得笑了笑,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来,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怎么,在等我?” 顾瑾初抬起手,白皙细嫩的小手盖在他手背上,小脸儿在他掌心下蹭了蹭,“是呀,没有五爷在我睡不着......” 第377章 妾身在外面是敬重您的! 这几日在将军府外祖家,顾瑾初都是睡在火炕上。虽也是暖烘烘的,却辗转难以入眠。 刚刚躺进被窝时,被褥里面极冷。她手中抱着个手炉,白芍又塞进她脚底一个汤婆子,可她还是觉得冷冰冰的。 闻着被褥上淡淡的味道,差的不过是蒋五爷这个大暖炉罢了。 蒋五爷听闻顾瑾初的话,耳骨泛起一抹绯色。他脱掉脚上的鞋,翻身躺在她身边。 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冰到她,便隔着被子把她抱进怀里。声音低沉:“甜言蜜语。”眸中的笑意却是要满溢而出。 他伸手探进被子里,发现她的手脚还没有他的掌心暖和。便脱掉外衣,把她重新抱在怀中。 顾瑾初闻着蒋五爷身上的乌木香,微仰着头问他:“实话实说而已,怎么,五爷听不得吗?” 她白皙娇嫩的容颜上,带着狡黠的笑,那模样有点像他刚刚问她是不是在等他的架势。 蒋五爷却是侧过头,轻咳了一声。随即低下头和她说话:“瑾初,你可以和我使小性子,抓我咬我闹我……唯有不能动离开我的念头,知道吗?” 他的耳骨与眼尾皆泛着抹绯红之色,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为正经。 他身上的那股不怒自威愈发浓重,这般面无表情不笑起来的时候,也挺吓人的。 顾瑾初却是不怕的,她把双臂从锦裘中抽出来,抬起手搂上他的脖颈,把脸颊贴在他衣领之上露出的皮肤处。 明明是紧张又在意她的…… 顾瑾初觉得自己说出重生一事是正确的,不然,有些事,有些话,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用微凉的鼻尖蹭了蹭他要滴血的耳垂,声音软软的,“那五爷要不要亲亲我?” 蒋五爷闻言,呼吸猛地一滞,声音沙哑至极,那紧绷的语调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瑾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眼神中带着克制,表面看似平静,紧绷的身体像是翻涌着热浪。 顾瑾初带着凉意的小手,顺着他的衣襟伸进去,指尖划动停在他的腰间。 他不来亲她,那她亲他好了。 侧过头,在他有些粗粝感的下巴上落下一吻,“……快睡吧。” 蒋五爷身着单薄的寝衣,布料之下,他身上的肌肉纹路变得清晰可辨。 当察觉到她的手脚缠绕上来时,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几乎就要挣脱桎梏。 顾瑾初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轻轻打了个哈欠,几个呼吸间困意就上来了。 口中咕哝了一声,拍拍身下紧绷的肌肉。蒋五爷却是盯着头顶的承尘,好一会儿才阖上眼帘。 翌日,蒋五爷和顾瑾初一起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路上,顾瑾初才告诉五爷昨日发生的事情。虽然他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顾瑾初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同他五指交握的手紧了紧,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低声说:“我可以解决的,五爷无需挂怀。” 后宅女人的心思多,眼下都是无伤大雅之事。五爷若是插手的话,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毕竟当中还隔着国公爷还有世子爷呢。 到明辉堂时,蒋老夫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见面就开口埋怨小儿子,整天忙得见不到人。 蒋五爷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只是抬手让下人摆早膳过来。 上首的国公爷冷哼了声,“难怪一早就问今儿早膳吃什么!” 蒋老夫人笑着对顾瑾初招手:“过来坐……他们一个惯是会冷着脸,一个整日就会忙于公事,咱们不理他们。” 顾瑾初站在蒋五爷身旁笑了笑,这话国公夫人可以说,她一个小儿媳怕是要掩住耳朵听的。 有谁能够相信呢?端坐在上首面容严肃威严,让人望而生畏的国公爷,在私下里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国公夫人给惹生气了。 上一世的顾瑾初,在初次遇到这种情景时,着实被吓得不轻。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过来。 胡妈妈过来搀扶着五夫人,在她身旁低声说:“……那西梅果子是个好东西。” 顾瑾初顺势走过去,坐在蒋老夫人身旁,笑着说: “那感情好,儿媳已经让人去土木堡采买了。等人带着东西回来,把它们制成蜜饯果子,每日也能让母亲打个牙祭。” 蒋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那西梅果子是小儿媳昨日才给她的。 现在说下人已经在去边疆的路上,显然她是确认了西梅的功效,才送到她这里,又着手去多做准备。 虽知晓小儿媳手中产业多,这不是有钱能办到的,难得的是她的这份孝心。 不由得看向走过来准备吃早膳的父子俩。 国公爷和蒋五爷轻撩衣袍下摆坐了下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蒋老夫人说:“没一个有用的,还得是我们瑾初惦记着我。” 国公爷眉头一皱,严肃的面容更加吓人。 顾瑾初抿着唇,抬手给蒋五爷盛了碗粥,有些烫,她便双手捧着送到他的身前。 蒋五爷接过后,儒雅的面上带着抹笑意,“儿子自是有用的……母亲喜欢的这个儿媳妇,是我媳妇。” 蒋老夫人见小儿子被儿媳伺候的这样心安理得,开口埋怨他:“你媳妇儿大着肚子呢,你还让她服侍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国公爷盛了碗粥放在她身前。对小儿子不满意,连带着看夫君也不顺眼起来。 顾瑾初余光看到蒋五爷有些憋屈的表情,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下。 好像再说:五爷,在外面妾身是敬重您的! 蒋五爷心中猜测,等下父亲定会警告他。 日后不要来明辉堂用早膳,碍他的眼。 蒋老夫人心情不错,也体现在她的食欲上。国公爷见状,脸色倒是明显的好了起来。 吃过早膳,国公爷轻咳一声,放下手中茶杯后站起身。 蒋五爷也跟着站起身,眼中含着笑意,拱手同蒋老夫人说:“母亲,父亲有事同儿子说,儿子便不能再陪着您了。” 顾瑾初感觉国公爷好似回头看了五爷一眼,难怪有那么句话:耆老若稚童。 蒋老夫人看着夫君和小儿子离开西次间,笑着同顾瑾初说:“不要怕你公爹,他这人其实再好说话不过了。” 她心中是高兴的,已经很久没有见小儿子这般调皮过了。 蒋五爷跟在父亲身侧,朝着外院书房走。 国公爷虽说身量不及嫡幼子高挑,然而,在战场上历经多年拼杀的他,身上所带着的那股凛冽的肃杀之气,却使得他在气势上远远高于蒋五爷。 走出内院的垂花门后,国公爷开口说:“日后和你媳妇多来明辉堂陪陪你母亲。” 第378章 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蒋五爷听闻后,开口回道:“是,父亲。” 国公爷胸前花白的胡子,随着风微微晃动,他声音中带着不满,“怎么,你也知晓自己碍眼。”眼底却是不见丝毫的不悦。 “儿子知道。”蒋五爷在旁低声应诺,神色恭敬。 国公爷走进书房,自上首的太师椅坐下后,看着儿子有些嫌弃地说:“你这般的无趣,小儿媳在年岁上小你那么多,小心她嫌弃于你。” 蒋五爷走到父亲下首椅子前:“还请父亲教诲。”他面色沉静,低声说道。 国公爷皱皱眉,他有什么办法? 他只知道有事没事就惹夫人横眉冷对,这样她的目光就会在他身上。把他看的习惯了,就不会觉得他这个人活的粗糙了。 随即粗声粗气地说:“总之,你和你媳妇日后多来陪陪你母亲。你们长姐不在她身边,永乐也不能总来府上……她有时一个人寂寞得很。” 国公爷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蒋五爷听闻后缓声说:“再过上几个月,母亲大概就不会觉得无聊了。”说着眼底中带着一抹温柔,还有期待。 国公爷听闻面上隐隐带着怒容,开口呵斥小儿子:“嘿!你小子,你忙你媳妇又不忙。虽是天气冷了些,乘着轿撵或者油车过来,谁又能挑出她的不是?” 蒋五爷听闻却是笑了:“父亲,儿子说的再过几个月,是瑾初腹中孩儿出生。” “那时母亲心中、眼里怕是只有两个孙子或者孙女。届时自是不会无聊,觉得寂寞了。” “你方才就应该把话说明白的!”国公爷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才反应过来,从明辉堂来到外书房,他的情绪一直被嫡幼子牵着走。让他完全忘记了小儿子刚刚隐晦的,在他母亲面前告状一事。 国公爷手中茶杯换了只手拿,抬起另一只手,用手指指着他,“行,你很好!心眼子玩弄到老子身上了。” 蒋五爷微微笑了下,神色淡然,“儿子是您生的,说的做的,还不是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 国公爷低头喝茶的动作顿了下,垂眸看着杯中沉沉浮浮的叶片。轻抿了一口茶后,再抬起头,唇角的笑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柔和,“大理寺在审理沛国公嫡女一案?” 蒋五爷点头,他知道父亲心中所想。 沛国公曹勇,老忠勇侯周修德,同父亲一起陪着太祖帝打下天下。曾经经历生死的那一代人,自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 那些曾经追随在太祖帝身边的开国功臣们,时至今日,尚还健在的便只有父亲了。 他想必是最不愿看到故人之子落得这般境遇与结局的。他也断无可能怀有那种妇人之仁。虽心怀对故人的情谊,却也不会因之而失去理智。 国公爷开口道:“这世道,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父亲只希望你,若有朝一日,你能顾念些血脉亲情。” “好。”蒋五爷看向父亲,唇角勾起一抹笑纹。 …… 慈宁宫中,香炉里袅袅香烟升腾而起,如轻柔的丝带般缓缓飘动。 阳光悄然透过雕花的窗扇,洒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 皇太后看着身旁的淑太妃说:“……听闻永乐的公主府打算重新修缮一番,日后若是能在新帝那里求了恩典,妹妹便能离开这皇城了。” 她面上带着浅浅笑意,话中带着抹向往憧憬的意味。 淑太妃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来皇太后跟前胡说?服丧期未过,况且先帝尚未下葬,身为先帝的长女,永乐怎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修缮公主府一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淑太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秀美,眼神却比之以往要凌厉一些。 皇太后听闻后脸色未变,声音温和轻柔:“永乐是先帝的长女,也不枉费先帝在时对她的宠爱。” 淑贵妃拿起炕桌上的茶杯,食指和拇指捏着杯盖,微微掀开一角,热气袅袅升起,氤氲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为人子女一场,这是永乐应该做的,也是给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她轻声说道。 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新帝尚未大婚,这偌大的后宫,就只有咱们姐妹两个,倒是让人有点怀念以往吵吵闹闹的日子。” 新帝登基盛典之后,那些亲王们即刻动身赶回封地。 陈皇贵妃去到了大高玄殿代发修行,为先帝和新帝祈福,被建明帝加封为明觉元师。 这一封号令前朝后宫生出诸多猜测,却也是让再次回京的陈家,在前朝站稳脚跟。 新帝宅心仁厚,后宫之中育有子嗣的妃嫔,可随亲王前往封地生活;其余妃嫔可自行抉择,或如陈皇贵妃一般出家为尼,或去往皇陵守陵。 故而整个后宫中,除了几个年幼的皇子和皇女,便只有慈宁宫的皇太后,还有寿安宫的淑太妃。 这时有宫人进来通禀:“皇太后,宣平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此刻正在殿门外。” 这已经是他们连续几天过来求见了。 第379章 慈母多败儿! 淑太妃本就已经不耐烦与皇太后虚与委蛇,听闻大太监的话后,把手中茶杯轻轻放在身旁的炕桌上。 柳映秋微微弯下腰身,在她身旁低声提醒道:“太妃,您伤寒未愈,今日的汤药还未喝呢。” 音量虽是压的很低,慈宁宫暖殿中的几个人清晰可闻。 皇太后面露惊诧,轻声询问她:“你这一病竟是拖了这么久……若是先帝还在的话,知晓后定的百倍心疼又怜惜的。” 淑太妃在心中冷笑了下,先帝在时皇太后时常被小病困扰,眼下精神头却是一日胜过一日。 她站起身来,抬眸看着皇太后,语气淡然:“既然姐姐这里有客人到,妹妹便不打扰了。” 皇太后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深宫中老人儿都走了……咱们姐妹自是多走动走动才好。” 皇太后身着华服,端坐在那里,眼神中却透露出一抹寂寞。 淑太妃在当中看出的,只有算计。 她微微屈身,告辞后带着宫人自慈宁宫退了出来。 宫门外,身着御寒斗篷、面色苍白的宣平侯世子翘首以盼,见出来之人是淑太妃后,面上闪过一抹失望。 他焦躁的眼神中带着不安,眉头微微皱起。待淑太妃跨出宫门后,拱手道:“淑太妃安。” 他一旁的世子夫人吴氏,随即行了个福礼,面露讨好,欲言又止的神情尽显脸上。 淑太妃微微颔首并未开口回应,在宫人搀扶下,迈上等在一旁的轿辇之上。 说起来,按照辈分这个宣平侯世子是要唤她一声姑母的。 长宁郡主这个嫡长子,身份高身子弱,生母又宝贝他得紧,同龄人大多对他敬而远之。 小五自幼温润沉稳,年少时倒是和他说过几次话,却也仅仅是点头之交。 看着淑太妃的轿辇走远,吴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挽着谢永安的手臂,在他身侧轻声问道:“世子爷,您为何不开口向淑太妃求求情?” 若是外祖父沛国公还在,有着和国公爷的情分,许是能求到蒋家五爷那里。 只是这些年,婆母长宁郡主过于骄傲,眼下的这场劫难,盛京城的世家都是敬而远之。 就连宫里的皇太后,婆母同族的堂姐好似也打算着放弃宣平侯府。 他们已经连续几天给慈宁宫递帖子,眼前这道门,他们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更不必说见到皇太后的尊容,将诉求说与她听了。 谢永安捂着嘴咳了两声,脸色变得越发苍白,声音嘶哑,眼神中满是愤恨: “大理寺卿蒋南笙是淑太妃的亲弟弟,她会拆自己弟弟的台吗?况且,谢翳尘娶的那个二嫁女,是蒋南笙的岳母!” 让他去求助于蒋家人,岂不是将脸面主动送到谢翳臣那个贱种的掌心之下! 吴氏看到有宫人自殿内走出来,面上露出一抹急切,站在门柱旁语气讨好:“汪公公,可是姨母有时间召见世子爷?” 看向大太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汪全躬身开口说:“世子爷,世子夫人请回吧……皇太后头疾未愈,身子抱恙,最近些时日都不见其他人。” 其他人?谢永安想说皇太后同他母亲是堂姐妹,是他的姨母! 刚想说话,眼前被一道白影晃了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汪全手中拂尘一甩,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形的弧度,落在他曲起的手臂上。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移动,“哐当”一声闷响后紧紧闭合。 眼前的阳光被完全遮挡住,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可透。 宣平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瞬间被浓重的阴影笼罩,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通身弥漫着刺骨的寒凉,那股寒意似是能穿透骨髓,让人不寒而栗。 吴氏六神无主地看着夫君,眼中满是惊慌,声音颤抖:“世子爷,这可怎么办啊?” 若是皇太后袖手旁观,不仅婆母安危难断,恐怕世子爷也是凶多吉少…… 谢永安低头猛咳几声,那声音仿佛五脏六腑就要移位了一般。 他恨恨地说道:“以往只敢在背地里说宣平侯府后继无人……眼下,怕是想着攀谢翳尘那个杂种的高枝吧!” 一句话说的艰难,和要断气了一样。 吴氏手中帕子捂在他嘴上,左右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地说:“夫君这话在家中说说也就算了,宫里头到处有锦衣卫的人。被……被那位听了去,可怎么是好!” 谢永安一把推开她,一张脸苍白中泛着青色,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扭曲,宛如恶鬼一般。 他怒视着吴氏,低声吼道:“还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气,这些年侯府给你吃了多少补药,连一男半女都生不出来!” 宫门另一侧的汪全,对谢永安和吴氏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紧闭的宫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微微摇了摇头。 既然能走到慈宁宫门前,却是连这道门槛都不敢迈进来,皇太后救你们一家废物做什么! 皇太后靠坐在罗汉床上,见汪全进来后问他:“人打发走了?” 汪全走上前去,跪在主子的脚边,在她小腿上轻捶,开口回道: “……奴才告诉世子爷,您近些时日都不见外人。”又把谢永安和吴氏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主子听。 皇太后听后没有太多惊讶表情,冷笑了声:“慈母多败儿!” 汪全想到什么,低声问道:“主子,宣平侯世子虽是递了帖子,可是您也没有给过回应……他们夫妻俩是怎么进来后宫的呢?” 毕竟如今皇太后和淑太妃所生活的殿宇,与先帝在时的后宫大有不同。若要前往拜访她们,过程还要更加繁琐一些。 皇太后换了个姿势靠在那里:“前朝后宫眼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咱们呐,关上门等着看戏就好了!” 宣平侯府的马车从宫里出来后,返回侯府时,路过春熙路的茗香阁。 茗香阁曾经是周家的产业,周家人被斩首后,茗香阁不仅没有关门大吉,依然是春熙路生意最好的茶楼。 很多人都猜测,眼下这茗香阁的主人,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秦朗秦大人。 自古以来,圣上让臣子去罪臣家中抄家,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给臣子一定的“好处”。 而赵旭党派落网伏法之后,负责抄家的,并不是侦办此案的大理寺,而是直接授命圣上的锦衣卫。 这也是大家如此猜测的原因,也使得茗香阁比之以往生意更好。 蒋南怀同工部同僚坐在一楼僻静处,国丧期间不能寻酒作乐,喝茶的贵人们说起话来,也斯文了很多。 此时,茶楼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温暖的气息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带着宣平侯府标识的青帷马车,从外面驶过时,有人开口说:“这是连续第五日,宣平侯世子从宫里的方向出来了。” 他对面之人压低声音:“若我是谢永安,就主动让出世子之位,也许方能保长宁郡主周全。” 蒋南怀身旁同僚摇摇头,“非也,非也。”他看向蒋南怀问道:“小公爷,若是你的弟弟们要你世袭罔替的爵位,你会给吗?” 第380章 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近些时日,圣上同兵部、工部、户部还有内阁在商议土木堡一事。 这是新帝当政以来,着手做的第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整个工部一片忙碌景象,皆投入到这件事之中。 蒋南怀这个工部郎中,直属上司是右侍郎,这件这么大的事,工部尚书王大人一句话,让他有些顿时陷入手足无措起来。 在手中的方案一次次被上封否决,这让蒋南怀倍感压力,情绪也愈发低落。今日,也是他近些天难得出来透透气。 本就情绪不高的他,听到同僚的话后,面上更是露出不悦之色。 他整了整衣袖,开口说道:“定国公府与宣平侯府不同……世袭爵位讲究的是一脉传承,也就是传嫡立长! 我是嫡出长子,定国公府几代的长子嫡孙,都出自我大房一脉。”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中透着自信,仿佛那世袭的爵位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他的世子之位是先帝亲封的,蒋南怀就更加不怕了。 最开始挑起这个话题的男子,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微眯,笑了几声,满脸谄媚地说道: “小公爷说的是,整个盛京城谁人不知,定国公府的几位爷,都是人中翘楚。尤其是蒋五爷,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卿……” 说到大理寺,话题便又转回到宣平侯府上。 大家都在猜测,这个秦朗秦大人,究竟只是单纯地想为了母亲报仇,还是最终目的是宣平侯府的爵位。 窗扇旁一个虬髯大汉说:“秦大人手中有两张王牌,一个是做兵部尚书的舅兄,一个大理寺卿这个女婿,那他就等于同定国公是亲家…… 估计眼下整个盛京城,有多少人在溜须拍马,去叫秦大人一声小侯爷。” “人家宣平侯府的世子爷还活着呢,这样说不好吧?”有人面露犹豫之色,轻声提醒大家。 另一人语气笃定道:“秦大人是天子近臣,即便没有这爵位,单以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便不难看出其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眼下天下太平,哪里还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众人议论纷纷,脸上表情各异。 蒋南怀放下手中茶杯,同一旁同僚说:“我突然想到一事,要赶回工部……蒋某便失陪了。” “小公爷有什么事情吩咐在下去就好。”同僚站起身,拱手情真意切道。 蒋南怀摇摇头,朝着众人拱手示意,而后带着小厮离开了。 他身后的话题依然围绕在宣平侯府的家事上。若不是宫里皇太后放任不管的态度,还没有人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毕竟,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曾经见过长宁郡主的嚣张跋扈。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也有两个人从茗香阁里面退了出来。 不多时,他们间隔了一段时间后,进到了巷尾一家新开的烀饼店。 店内面积不大,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陈正德在伙计把锅盖掀开后,把筷子伸进冒着蒸腾热气的铁锅中。 从中夹起一块吸满汤汁的面卷子,放进口中咬上了一大口,有些感慨: “在宁远城时,这些番薯、菜豆每日整年让人吃的心中生出嫌弃来。这才回到盛京城多久,就想念上这口来。” “只是当中不放些荤腥,总是比不上咱们在营中用黑猪排做出来的香。”说话的是刚刚在茗香阁的虬髯大汉。 闫晁眯缝着小眼睛,神色严肃,开口警告他:“曹滨海,眼下是国丧期间,你别给主子找麻烦!” 曹滨海听到这话,把手中茶碗重重放在方桌上,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大声说道:“闫晁你说什么屁话,老子是那种没深浅的人!” “你有深浅?那你刚刚后来说的那些,可不是主子交代给咱们的!”闫晁挑着眉,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 曹滨海放下筷子,饼也不吃了,咽下嘴里的食物,转头同陈正德说话: “主子,像蒋南怀那等没尿性的男人,就得给他下一剂猛药,不然还躺在温柔乡里,做他的国公爷春秋大梦呢。” 陈正德夹了一筷子带着点锅巴的土豆,笑着说:“这个蒋南怀虽是蒋家最不成才的那一个,他的几个弟弟们,倒还真的没人觊觎他世子爷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冷笑,这一点陈家人万万比不上蒋家。 …… 蒋五爷来明辉堂接顾瑾初的时候,她正带着竹姐儿和娴姐儿摇元宵。 在她没有嫁到府中时,几房太太们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眼下明辉堂的西次间中,长条案几上摆着黑芝麻馅、豆沙馅、五仁中带着青丝玫瑰馅。 国丧期间,一切跟喜庆沾边的活动全部停止。元宵节这日,元宵还是要吃的。 定国公府的女眷们,并非全部出自盛京城。 在元宵节这一日,南北方在饮食上也有着很大的差异。 北方多食元宵,是摇制而成,表面粗糙故而口感厚实,或是煮着吃,也可以在油锅中炸至成熟。 南方则更是偏爱吃汤圆,是包制而成,口感软糯光滑细腻。 它们不仅在外形上有很大的区别,在馅料上选择中,北方偏爱甜度较高,口感醇厚的甜馅。 南方在之基础上,也会偏爱肉馅、海鲜馅或者各种青菜馅的咸鲜口。 三夫人李氏来自泉州,故而顾瑾初在哄两个小侄女的时候,也给她准备了芥菜馅的咸汤圆。 张氏腹中这胎还不足三个月,她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长女和四小姐被五弟妹指挥得溜溜转,还笑嘻嘻的乐此不疲。 她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眼神中透着慈爱。 李氏看着碗中的芥菜馅汤圆,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垂眸软声细语哄孩子的顾瑾初身上。 她嫁到定国公府十四载,还是首次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 抬手吩咐了夏妈妈一句,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李氏笑着说:“竹姐儿和娴姐儿这么乖,我来给你们添点彩头怎么样?” 娴姐儿看三伯母还是有些怯生生的,竹姐儿举着白扑扑的小手,走过来看到李氏手中的金豆子,眼睛瞬间睁大。 满脸惊喜地惊呼道:“三婶婶这些是给我和五妹妹的吗?” 柳氏在旁笑骂她:“你在这里没少给你五婶婶添乱,还想要你三婶婶的金豆子?”柳氏微微皱着眉头斥责她,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容。 顾瑾初抬眸,看着撅起小嘴儿四小姐:“竹姐儿,你母亲逗你呢。”接着又说: “你三婶婶的意思,是让你们姐妹把金豆子包在元宵中。在新的一年,吃到的人不仅运气好,又是财运亨通。” 娴姐儿站在四姐姐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瓜,问李氏,“三伯母,五婶婶说的对吗?” 李氏点点头。 行吧! 金豆子是她出的,好人却是顾瑾初做的。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中却满是欢喜。 两个姑娘听了口中发出惊呼,笑得见牙不见眼。 蒋老夫人吩咐下人去把金豆子洗干净,还悄悄和两个孙女说,做好记号的元宵,不能告诉任何人。 娴姐儿红着小脸儿,点点头很是认真的说:“祖母您放心,点了黑芝麻的都是咱们的运气元宵……” 蒋老夫人听闻后止不住地扶额笑出声,屋子里面的女眷们,还有丫头婆子们都笑了起来。 顾瑾初抬起手臂,用手背把腮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才看到站在门口的蒋五爷。 他眸中染着温柔笑意,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第381章 你就是我全部的好运 晚膳时,定国公府的各房主子们纷纷来到宴席处齐聚。 雕花窗扇被自内推开,高高翘起用木棍支撑着。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清冷月色如水般满室泼洒进来。 庭院中,几株梅花悄然绽放,暗香浮动,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雅致。 下人们端着托盘依次鱼贯而入,众人的目光落在餐桌上摆好的膳食上。仔细瞧去,不难发现,今年的元宵好似不如往年那般美观精致。 国公爷端坐在上首,在烛火映衬下,威严的面容比之白日更显肃穆。他微微颔首,开口说道:“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都动筷吧。” 蒋老夫人在一旁笑意盈盈,满面慈爱:“……家中添丁又进喜,待明年的元宵节定是会更加热闹非凡。” 四夫人和五夫人皆怀有身孕,大房的二少爷也定下婚事,且婚期就定在了下半年。 眼瞅着,便是三件大喜事。 虽说国公爷言明没有诸多规矩,但众人还是恭敬地等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说完话,晚辈们方才敢有所动作。 等蒋老夫人举起筷子后,王氏看着东张西望的四小姐,满月脸上笑意浓浓的: “竹姐儿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白日里零嘴儿吃得多了,这会儿没了胃口?” 小孩子正是贪吃的年纪,元宵馅料甜腻,很是受稚童的喜欢,更不要说炸至成金黄色外衣的炸元宵,往年都是最受欢迎的。 六少爷蒋承斌小手捏着炸元宵,轻轻扯开后,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他紧抿着小嘴说道:“大伯母您有所不知,四妹妹和五妹妹今日在元宵中包了金豆子……是我娘给的!” 王氏面上笑意未变,拿着汤匙的指尖有些白,她还真的不知道,两个小侄女何时这般能干了。 李氏知晓儿子同她口味不同,便从自己那碗煮元宵中,舀出一个放在他碗中,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蒋承斌眼睛顿时一亮,迫不及待地一口把元宵咬下大半,看着里面露出来的金豆子,鼓着小脸兴奋地说:“祖父,祖母您看!孙儿是第一个吃到金豆子的!” 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侧头朝着母亲笑,骄傲的很。 竹姐儿撅起小嘴儿,歪着头,气鼓鼓地看着李氏:“三婶婶,您作弊!明明说好的,不让我和五妹妹说,您还悄悄告诉六哥!” 李氏也学着她歪头笑,“三婶婶年纪大了,身上有好多坏习惯,你们小孩子可不要学我。” 顾瑾初垂眸笑了下,心中暗想,大概整个家中,也只有李氏这般会哄骗小孩子,还能理直气壮的。 在她不经意低头间,却是看到碗中的元宵,不知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带着黑芝麻标记的。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蒋五爷,只见他正端着碗,垂眸静静地吃着碗中的食物。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腮边咬肌微微鼓动。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被光影勾勒出沉稳而深邃的气息。 今年的元宵夜没有灯会举办,更加没有喜庆热闹的气氛,就连外面的街道也是静悄悄的。 用过晚膳后,蒋五爷牵着顾瑾初的手,沿着连廊缓缓朝着缘缘堂的方向走去。 连廊两侧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淡淡的光晕,笼罩在一行人的发顶。 顾瑾初趁机拉着他的手,一颗颗地,把手中的金豆子塞进两个人交握的手中。 蒋五爷察觉到掌心中的异物,侧过头,垂眸看过来,眼神中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低声问道:“把我当成竹姐儿哄呢?” 顾瑾初眯了下眼睛,白皙明媚的面容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声音柔柔的:“把我的好运都加倍送给五爷。” 蒋五爷倒出两个人手中的金豆子,带着薄茧的宽大手掌,把金豆子们显得更小了。 他低头凝视着她,柔声道:“你才是我全部的好运。” 第382章 春天就要到了 廊柱上悬挂着的壁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在这柔和的光晕下,蒋五爷的眉眼间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蜜色。 顾瑾初伸手抽出腰间的香囊,美眸潋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我便勉为其难地,帮着五爷把这些好运收起来吧。” 蒋五爷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握住她拿着香囊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五指微微收拢,将掌心中的金豆子缓缓倒进她手中的香囊里。 回到缘缘堂,蒋五爷将香囊挂在拔步床上。至此,拔步床上已然悬挂了好几个香囊。 它们分别是蒋老夫人、外祖母还有母亲为她和腹中胎儿求来的平安符。 眼下,又多了这些寓意着运气和财运的金豆子。分别承载别样的意义,却都是长辈们深沉又殷切的关爱。 顾瑾初慵懒地靠在那里,仰着头望向蒋五爷,不知不觉间,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昏昏欲睡起来。 蒋五爷见状,伸长手臂拉出一旁的锦裘,动作轻柔的调整了下她的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随后他转过身放下床幔,翻身上床,将她搂进怀中。 随着月份的增大,她变得越来越嗜睡。蒋五爷不由得伸出手,轻抚上她的肚子…… 瑾初怀着双胎,总是要比同月份的孕妇更加辛苦一些。 蒋五爷睡前思量着找稳婆的事情,听着怀中瑾初平缓的呼吸声,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松涛苑的正房,王氏坐在妆镜前拆妆,听着张妈妈在她身旁禀报。 她眉头微微蹙起,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你是说,夏念云在世子爷回府途中摔在他的马车前?” 张妈妈点点头:“……太夫人命人把她送回庄子。可第二日她便自己跑了出来,只是不知夏庄头知不知晓这件事。” “他怎会不知!”王氏紧盯着妆奁盒子上那套精美的珍珠头面,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那是她时刻用来提醒自己的。 “那个夏念云来时,不过想的是做个管事娘子……看了府中主子们的富贵,胃口也给养大了呀!”王氏冷声开口说道,脸上满是不屑。 张妈妈接过代巧手中的篦子,接替她给主子通发,低声说: “论长相她不如五少爷的生母,论讨男子欢心,她自是不如扬州瘦马出身的那个贱人……世子爷还不是新鲜劲儿一过,就弃之敝履。” 王氏摇摇头,眉头越皱越深:“那些女人哪里比得上夏念云……有那层情面在当中呢,不然国公夫人也不会这般轻易的把她送了回去。” 张氏低着头,手中篦子自上而下地在主子乌发上梳理,“那主子您岂不是……” 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世子夫人自己请回来的。 王氏看着妆镜中自己的容颜,尤其是皱起眉时眉心中明显的褶皱,心中涌起一丝惆怅。 她已经到了做主母的年纪,这些年操持着整个定国公府,虽是平日里注重保养,还是比之几个妯娌们略显老态一些。 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个年轻的五弟妹。 代巧轻手轻脚地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褐色的木质小碗中,装着一团黏糊糊模样比之米糊还要粘稠的东西。 “夫人,焕颜粉已经调制好了,您现在要使用吗?”她走至王氏身旁低声问道。 王氏勾唇笑了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咱们也来试试五弟妹铺子中售卖的焕颜粉,是真的如同吹嘘般那样有效。 还是盛京城这些个捧高踩低的夫人们,给大理寺卿的面子,才这样昧着良心夸赞。” 珍宝阁是定国公府蒋五夫人的产业。在此之前,珍宝阁便已然是行业中的佼佼者。 其中售卖的物品,备受官眷贵妇以及小姐们的热烈追捧。眼下的这般风靡,是蒋五夫人身为顾家嫡女之时,从未有过的盛况。 王氏也是多次听你提及,在她面前毫不吝啬语言的夸赞,这也是她首次用焕颜粉。 她虽看不上在床笫间耍手段的行为,也是不想让夫君,对她完全失去了兴趣。 焕颜粉还没有在王氏面上停留一刻钟,隔扇外响起下人请安的声音,是世子爷过来了。 王氏听到脚步声,立刻把身子侧坐了些,仅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闪过紧张慌乱神色。 这般形象被夫君看到,太有碍观瞻了! 一旁伺候的代巧,立刻掀掉主子面上已经凝固的焕颜粉。手忙脚乱中把主子给弄疼了,顿时吓得一脸骇然。 世子爷像是没有发现妆镜前主仆的异状,进门后坐在距离最近的罗汉床上。 一只手撑在分开而立的大腿上,一只手肘放在身旁的小几上。 见没有下人过来奉茶,皱起眉头,满脸怒色,“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没看到主子回来了吗!” 张妈妈忙不迭端着茶杯过来,陪着笑脸说:“世子爷您别生气,茶来了......” 世子爷看着她这张老脸,就有种作呕的感觉,像是赶苍蝇一样摆手,口中呵斥着: “去去去,往后本世子来正房时你少进来膈应人。” 张妈妈脸上的肉抖了两下,看了眼给她打手势的夫人,低声应诺退了出去。 王氏用湿帕子沾了沾脸,转过身,面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说话的时候把声音放的很是轻柔:“世子爷这是在哪里弄了不痛快,把气带回我房里了?” 世子爷正低头喝茶,抬头看到王氏的时候,一口热茶直接咽了下去。 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那老虔婆有点恃宠而骄了。”心中纵有不满,却是不能言明是谁给他吹了枕边风。 “妾身自会教训她们的。”王氏走到世子爷身前,微微福了下身,坐到另一侧的罗汉床上,低声说:“还以为夫君不来正房了呢。” 世子爷抬手摸了摸王氏的面颊,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夫人今日倒是有了些年轻时的影子。” 王氏笑容骤然一窒,对着他那侧的面颊上酒窝加深,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夫君这是拿妾身寻开心呢,妾身终究是比不过那些正值花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 世子爷站起身,拉着王氏的手朝着内室深处走去。 …… 正月二十七这日,阳光格外明媚,清晨时分,便有喜鹊在枝头欢快地鸣叫着。 先帝遗诏中的二十七日服丧期解除后,素净的冬衣便被换了下,后宅内院又变得花团锦簇起来。 就连花园里面的花都开了不少,预示着春天就要到了。 顾瑾初坐在炕桌前看账本,阳光透过木质雕花窗扇,暖暖的投射进来。 在光晕的笼罩下,豆包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它眯缝着眼睛,见走过来的人是程妈妈后,又慢悠悠的把脑袋埋进前肢中。 程妈妈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在顾瑾初身边说:“夫人,罗家姑娘给您来信了。” 第383章 满肚子黑墨水的贤婿 顾瑾初看完信后,她身子往后靠,闭目躺在软枕上。 柔和日光下,她那白皙娇嫩的面庞,看不出丝毫情绪,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 莞尔和兄长在今日出发返回土木堡了,同行的还有负责修建官道、驿站的几个职能部门官员,以及众多匠人们。 对于这几个职能部门来说,只是一个修缮工作,他们可谓是轻车熟路。 然而,问题拖了这么久才得以解决,是出在了工部尚书王峰良和张祁张首辅的身上。 王张两家之前乃是姻亲,王峰良的嫡幼女王语然,嫁给了张祁的嫡幼子张志尚。 可在张志尚死后,王家不想嫡幼女守寡,两家因为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从姻亲变成了仇家。 两个人不仅在私底下撕破了脸,在前朝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不露痕迹地给对方拆台。 这些事情都是顾瑾初听蒋五爷回家时提起的,正因如此,土木堡一事便一直拖到了今日,好在结果是好的。 顾瑾初缓缓睁开眼睛,问在一旁做绣活的白芷:“给莞尔的东西,可都送了过去?” 在元宵节之前,顾瑾初便放徐妈妈回老家养老了,由大丫环白芷接手徐妈妈管事一职。 白芷站起身,思索了一下后开口回道:“……面上身体上涂抹用的、吃的、穿的,都是夫人吩咐好的,昨晚就送到了罗家。” 顾瑾初微微点点头,又问道:“三舅带回来的人送到庄子上了吗?我父亲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白芷从小丫头端着的托盘上拿起茶盏,走到主子身旁,低声说: “郑家三老爷送过来的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虽是少了一只胳膊,我哥说同他对视时都会觉得怵得慌。” 顾瑾初轻嗯了一声,心中想着,既然有这样的人看着父亲,想必他也是生不出什么事端来。 她每日让他有吃有喝,如此供奉着他,也算是尽了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血脉亲情。 这样的安排总好过他一时想不开,跑去找母亲,若是被阿父知晓,定然会将他斩于刀下。 况且她也不想因为此事,给蒋家、郑家和秦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让人留下话柄。 她深知,眼下他们三家被捆绑在一起。家族的声誉至关重要,不能因一时疏忽而毁于一旦。 与此同时,在宣平侯府,气氛却紧张而压抑。 秦朗再次回到这里,这一次,他是以谢翳尘的身份,却顶着秦朗的名字,身后还跟着谢家的老族长和族人们。 全仰仗着长宁郡主看不上族长的这个位置,不然也不会来这么多的人给他助阵,虽然他也不是那么的需要。 宣平侯坐在外院堂屋上首的太师椅上,一些时日不见,他满头乌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满是疲惫与沧桑。 当看到老族长在族人搀扶下迈进门来,他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见秦朗那高大强健的身躯出现在一行人中时。 实在是,秦朗的身高在一群叔伯中被凸显的尤为明显。 宣平侯站起身的同时,手中茶杯也被他扔了出去,投掷的方向正是看着他,面露嘲讽冷笑的儿子。 秦朗稍稍抬了下手臂,青花梵文杯便被他轻轻松松握在手中。 他勾着一侧嘴角,眼中满是不屑,“宣平侯这是对我不满吧?”说完又看向他身旁老族长。 一抹碧绿色的茶叶,正贴在老族长带着老态皱纹的额头。衣衫也洇出几道水痕,有些狼狈滑稽。 秦朗忍着笑,把茶叶捏了下来。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笑意,“看来宣平侯是对族长您不满意了。” 老族长手中杖子在青石砖上用力敲了敲,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说:“这就是堂弟的待客之道吗?” 宣平侯看向秦朗,扬起手指着他骂:“那是你大哥,我唯有你们兄弟二人两个子嗣。”话到嘴边,压低声音有些示弱地说: “他身子那样的弱,诏狱那种地方怎么是他能待的……” “你去同那些被他祸害凌辱的受害人,还有亲眷们说这些话啊!”秦朗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 “原来宣平侯不是对我有意见,是对圣上的决定不满意呀!”说着朝身侧拱了下手。 “你!”宣平侯身子晃了晃后,做了个吞咽动作,拍了拍胸口满脸怒容。 秦朗甩开他的胳膊,对一旁小厮立眉,满脸不耐烦地说:“还不扶着族长上座,没有眼力见的东西!” 觉得同贤婿相处久了,损人功力见涨。 宣平侯缓过气来后,看着靠在厅柱上的秦朗,还是忍不住的问出来:“长宁郡主害了你的母亲……你又为何把永安牵扯到当中?” 明明幼子的生母,是那样一个温柔不谙世事的人,怎么就生了个如同杀神一样的儿子! 秦朗身着藏蓝色的直缀,没有穿飞鱼服是因为今日处理的是家事。 他看着宣平侯,眼神冰冷,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曹臻害了我母亲,一命偿一命,这也是她应得的报应!至于你那求子心切的嫡长子……” 宣平侯一脸怒容,喝道:“他也是你的长兄!你们血脉相连!日后,他……他。” 宣平侯似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字,咬着后槽牙,“日后,这家业还不都是你的!为何就不能多容他!” “呵!”秦朗站直身体,面无表情,那从死人堆里爬出的肃杀之气瞬间外放。 他声音冷冷地说:“贱人、贱骨头、孽畜、贱种……在我记事以来,我和母亲每日要听无数遍这种贬低的话。这当中也有我那所谓的长兄。” “被谢永安祸害之人又何其无辜,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 宣平侯眨眨眼,自己正妻是什么脾气,他心中知晓的很清楚。 也是这件事发生后,他才知道,他的嫡长子也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秦朗抱着胸,一脸的不耐烦:“我今日和族长来,就是想通知你们一件事。我秦朗的名字不会改,因为我已经入赘到郑家。” 合婚庚帖上写着的名字是秦朗和郑牡丹。 若是他改名字的话,那怎么能行! 族长眼神晃了下,在秦朗和宣平侯身上前后打量一番。没说话,心中却暗自盘算着。 秦朗不管这老头心里算计着什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宣平侯。 宣平侯谢尚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声音瞬间苍老颤抖:“畜生啊畜生,你爹还活着呢!你觉得当上门女婿是件光荣的事,是吗!” 秦朗皱起眉,今日浪费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太多了,粗声粗气地说:“畜生也是你生的……我只知道姓谢,对我来说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完全不给宣平侯说话的机会,下巴一抬指向谢家族长,“那老头不是有谢家嫡子庶子等让你来过继,你还何愁后继无人!” 秦朗说完转身就走。 诰命他会给他媳妇挣,娃娃们的身份,自有他这个亲爹来给。 不过…… “你!站住!”身后传来宣平侯不甘心的怒吼声。 秦朗脚步停下来,扬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又被他那个满肚子黑墨水的贤婿,给料定了! 第384章 刺不刺激! 宣平侯看着他如今只剩下的唯一的儿子,待秦朗转过身后,他连续吐出几口气才缓缓开口说:“你那媳妇不是怀了身子吗!” “是啊!我媳妇肚子里的是我的嫡子或者嫡女。” 秦朗点头,神色自豪又骄傲,梗着脖子说: “他的长姐是安平县主;姐夫是大理寺卿;三舅舅是兵部尚书;三表哥是上一届春闱状元郎,吏部郎中;三表嫂是长公主;外祖家是盛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还有郑家和蒋家众多的亲戚们,谢侯,你有什么意见?” 他的孩儿简直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宣平侯还没说话呢,坐在上首太师椅中的谢家族长,面上冒出一层冷汗。 看了眼他带来的族人们,众人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彼此都觉得今日这一趟,来的不仅有些多余,好像还一下子得罪了很多的大人物。 宣平侯咬了咬后槽牙,“老子是你爹!” 他都这把年纪了,即便能再生一个,有着这样的哥哥在外面,这份家业实难得以守得住。 而他更加不会从族中过继一个男嗣过来,他又不是没有儿子的人。 而且,儿子刚刚说的那些,不都是宣平侯府日后的人脉,何愁家族不会鼎盛发展。 秦朗抱着手中的绣春刀,仰着下巴垂眸看着这个害了他母亲的男人,腮边咬肌鼓起,眼中满是冷漠,“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宣平侯抬手,他身旁的贾川连忙扶着他坐在一旁椅子中。 宣平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说:“让你的儿子姓谢,记在谢家族谱上!你的儿子从生下来那一刻,便是我宣平侯府的世子爷!” 秦朗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暗叹,蒋南笙那小子把人性看得如此的透彻。 他伸手从胸前衣襟内兜掏出一张纸,递到宣平侯身前,开口说:“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见他没反应过来,语气嫌弃:“谢侯签过你的大名后,我还要请圣上过目做担保的。届时我带着媳妇上门,来给你磕头认爹!” 宣平侯抖着手,几次都没能从秦朗手中接过纸张,还是他身边的贾川,双手捧着写有行书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主子身旁桌几上。 近些时日,诸多事情接踵而至,令宣平侯应接不暇,他的反应也因此稍显迟钝。 他毕竟自小生长于世家大族,身上还承载着世袭的爵位,可以说自小便生活在算计阴谋中。 他虽对长宁郡主怀有敬重之意,但他终究也是侯府的一家之主。 眼下这般情形,他又怎会看不出来,自己分明是被这个曾被他认定为莽夫的儿子给戏耍玩弄了。 秦朗站在距离宣平侯的几步远外,开口提醒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待让圣上过了目后,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宣平侯闭了下眼睛,无奈地让下人去取笔墨来。不多时,贾川小跑着过来,伺候着主子书写。 谢尚林右手紧握毛笔,左手小心翼翼地固定着手腕。如此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见秦朗还不拿走文书,宣平侯皱着眉问他:“我已经让你牵着鼻子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秦朗眉峰一挑,简洁地吐出两个字:“印章。” 多一个字都不打算说了。 见到代表宣平侯身份的印章,扣在他的名字之上后,秦朗伸手拿过宣纸,把它整齐叠好又放在怀中。 临行之前拍了拍胸口,同宣平侯说:“改日再见。” 秦朗把绣春刀握在一只手中,对房间中的谢氏族人拱拱手,“秦某告辞。” 告诉屋中所有人,他还是秦朗。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馒头跟在主子身侧,一脸好奇地问:“主子,咱们是回家告诉夫人这个好消息,还是说您另有打算?” 秦朗翻身上马,看着眼前印有“宣平侯府”四个大字的牌匾,双腿夹了下马腹,沉声说:“去看看长宁郡主。” 他的确如他所说的,没有把宣平侯府的世子之位看在眼里,但是架不住宣平侯的大方。 日后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这世袭的爵位都是那个孩儿的。 刺不刺激! 这个好消息当然要告诉长宁郡主啊! 得让她知道,她守了一辈子的东西,还不是落在他这个贱种的后人身上! …… 西次间中,午后的阳光比之午前更盛。 顾瑾初吃过午膳,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蒋五爷见状,轻捏她的鼻尖,声音温柔:“小懒猫,吃过就睡等下会不舒服的……我们去院子里消消食,回来再睡好不好?” 顾瑾初却是不管,柔若无骨般靠在他怀里,捂着耳朵不听他说话。 蒋五爷没有办法,只能动作轻柔把她放在临窗大炕上。顾瑾初迷迷糊糊的,抱着他的手臂呼吸间便睡着了。 这时白芍从外面走进来通禀。 竹里阁的何游过来找五老爷。 第385章 您这是做什么呀?怪吓人的 蒋五爷抬手指向内室方向,示意白芍把拔步床上的锦裘取来。 虽已快开春,白日里西次间的火炕依旧烧着。此时有阳光自窗扇泼洒进来,睡在上面很是温暖舒适。 蒋五爷便没再惊动瑾初,接过丫环拿过来的锦裘,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他不放心地坐在炕沿边,静静地看了她几个呼吸的时间。 临行前叮嘱伺候的下人们,若是夫人出了汗会蹬被子,要随时照看着,这才转身前往竹里阁见何游。 “五爷,长宁郡主疯了。” 蒋五爷缓声问道:“可是确定了?” 何游点点头,长宁郡主疯了这件事,还有当时那种场景发生的,怕是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蒋五爷放下手中茶杯,腕间的珠串被他捏在指尖,微微转动着。他的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长宁郡主是沛国公的老来得女,生前就这么一个孩子。 曹臻自幼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嫁给宣平侯谢尚林后,老侯爷和侯夫人也是要避其锋芒的,这便导致她身上的气焰愈发高涨。 谢家内宅被她牢牢把持在手中,秦朗状告她迫害其生母一事,就像是一个鼓胀的气球,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长宁郡主做过的事情,到前几日,宣平侯世子爷谢永安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撕下了谢家的那层遮羞布。 何游在旁低声又说了句:“是秦大人,对谢永安和长宁郡主说了一番话后,又让他们看了什么东西……等他带着人走了之后,长宁郡主便疯了。” 蒋五爷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还真是放心,把这烂摊子扔给我。让人给谢永安蓄着命,别让他死在大理寺。” 想了想又低声吩咐了句:“阵仗再弄得大一些,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宁郡主母子回谢家了。” 长宁郡主的封号是太祖帝敕封的,一个没有母族庇佑,又犯了七出之罪的罪妇。这个封号虽保了她一命,也是她最后的体面。 至于谢永安,世子之位保不住,怕也是命不久矣。 这盛京城,在繁华锦绣的外表之下,狎妓娈童几乎成了一群人炫耀的资本,和笼络人心向上爬的阶梯。 而这个谢永安因为子嗣的困扰,把主意打到那些有过生育经验的少妇身上,多少和睦的家庭因为他支离破碎,甚至天人永隔。 是长宁郡主,是她这个母亲在儿子身后包庇和善后。 死了个把人不算什么,若是所有受害者签署的血书呢? 建明帝刚刚登基,又自幼生长在护国寺,即便再有一颗慈悲之心,也是不会纵容长宁郡主母子的这种行为。 谢永安不仅会被褫夺世子之位,还会被谢家族人逐出谢家族谱。 不用去看,也能想到曹臻母子最后的结局。而他们母子两个,是万万不能死在大理寺诏狱的。 何游听了主子吩咐,低声应诺,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蒋五爷从竹里阁出来,去了一趟明辉堂父亲的书房。 天空湛蓝碧空如洗,微风轻拂,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让他不由得想到,缘缘堂的瑾初醒了没有。待他回去,那个小馋猫定是会同他商议,晚膳吃些什么好。 蒋五爷刚刚迈进垂花门,抬眼便瞧见一个小厮正有些吃力地端着木桶缓缓向书房走去。 木桶升腾着袅袅热气可见水温之高,让他微微蹙了下眉。 书房门前,魏先生看到蒋五爷过来,拱手道:“五爷。” 蒋五爷轻点了下头,开口问他:“魏先生,可是父亲腿脚的寒症又犯了?” 太祖帝开国初始,战乱并未停止。那年寒冬风雪交加之时,国公爷带着人苦战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息。 回来时知晓长子被人劫持了去,没有得到片刻的休息,等找到长子时,国公爷的小腿和双脚被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 全靠着一股意志力坚持着,也因此落下了寒症。随着年岁渐长,国公爷的各处关节变形不说,还常常遭受疼痛的困扰。 “是世子爷过来了,打算着用药浴伺候着国公爷泡脚。”魏先生在蒋五爷身旁回道。 国公爷端坐在圈椅中,蒋南怀搬了个小杌凳坐在父亲身前,伺候着他泡脚。 “儿子就知晓父亲怕母亲担心。”蒋南怀一脸关切,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这足浴包是儿子去吴大夫那里求的,打今儿起,每日在母亲昼寝时,儿子便过来伺候您泡脚。” 国公爷手肘搭在身旁椅圈上,口中说着:“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表情虽然依旧严肃,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欣慰。 背着光的他,五官看起来都柔和了很多。 蒋南怀双臂支在膝盖上,端着膀子,身前木盆冒出的热气,让他面部有些许的朦胧感。 他微微仰着头,低声同父亲说话:“儿子听说,五弟妹陪嫁中有人好似是红巾军的后代……” 蒋南怀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叛军攻进院子那年他七岁,危机时刻是夏隆让四岁的长子穿上他的衣服。 他现在还记得,是一杆银枪穿透那孩子肩胛骨,被高高挑起后,落在叛军的怀中。 那一幕,让他做了很久的噩梦,现在想来还会感到心有余悸。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该不会是真的那么巧吧! “那人当初被救时,不过三、四岁的光景,生了一场病脑子里的东西忘了七七八八。身上的衣服也用来换了吃食,况且过了这么久,很多东西都无从考证。老大,你有点太过紧张了。”国公爷闭着眼睛说。 不过那个红巾军后代所生的两个孩子,倒是个好的。 不管是不是故人的血脉,有能力者,都不会被埋没才能,也会比普通人生活得好。 蒋南怀张张嘴,想到庄子上念云的担忧,讪讪道:“您也知道,如今夏家只剩下夏管事一脉,儿子对他们自是关心一些的。” 国公爷睁开眼,目光如炬,落在长子身上凝视着他。 蒋南怀抻着脖子做了个吞咽动作,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儿子……儿子做什么都是瞒不过父亲的,您这是做什么呀?怪吓人的。”从理直气壮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好像年幼时,一见到父亲就惧怕,怕到话都说不明白。 蒋五爷迈进书房,大哥缩着脖子的这一幕正好被他看到。 他脚步没有停顿,却是收回目光看向坐在椅子中的父亲,拱手道:“父亲,儿子是来同您说长宁郡主一事。” 蒋南怀坐在小杌子上,需身子后仰抬起头才能看到五弟的脸。 不由得想转过身去,一想到他又没有做亏心事,脊背又挺直起来。 蒋五爷同父亲言明来意之后,垂眸看着大哥拱手打招呼,“大哥也在。” 明明是相差十六载的亲兄弟,蒋南怀这个长兄还不及幼弟来的稳健成熟。 第386章 在辈分上是彻底乱套了 蒋南怀亲自给父亲擦干净脚,又伺候着他穿上鞋袜。动作虽称不上娴熟,但也绝不生疏,显然并非首次做这样的事情。 蒋五爷同父兄请过安,坐在父亲身旁的椅子中。小厮给五老爷奉茶之后,把地上的木桶端了出去。 小杌凳上的蒋南怀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身袍上不明显的褶皱,轻咳一声,坐在五弟对面的椅子上。 国公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开口叮嘱小儿子:“我这腿脚好着呢,是你大哥想着开春了怕我身子不适应。” 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是想让嫡幼子不要把今日看到的告诉他母亲,不想让国公夫人跟着操心罢了。 蒋五爷点点头,温和儒雅的脸上,带着抹隐晦的笑意,“母亲之所以担心,还不是出于对您的在意……您不妨再下次捏核桃时,适时换另一种方式。” 这些年来,父亲哄母亲的招数只有一个。捏核桃,炒制琥珀核桃仁。 国公爷微皱了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你懂什么,你母亲最喜欢的零嘴儿,就是我亲手炒制的琥珀核桃。” 对于父亲这样盲目的自信,蒋五爷微微笑了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他今日来的目的。 国公爷听闻后靠在那里,心中反复琢磨着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一时间,书房中变得有些寂静,只有偶尔茶盏轻微的碰撞声。 蒋南怀坐在那里如坐针毡,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问出自己很关心的事情:“秦大人把曹臻母子拉下马,难道不是为了宣平侯府的世子之位吗?” 他还犹记得初次见到曹臻时,她那股嚣张跋扈的模样。 对于她最后的结局不太感兴趣,是觉得没有人能拒绝唾手可得世子之位,乃至不久将来宣平侯的爵位。 蒋五爷并不惊讶大哥的话,在秦朗状告长宁郡主之后,整个盛京城都是这么想的。 还有人在私下里敬佩秦朗,说他完完全全可以用最直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抢夺谢家爵位。 却是冒着最大的风险,去官府状告皇太后的堂妹,太庙中沛国公唯一的嫡女长宁郡主。 或说他秉性耿直,或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蒋五爷是最了解事情始末之人。 初时,秦朗想着夺了谢家爵位,这个宣平侯他来做,不仅能让妻子风光日后也是继女的依仗。 后来发现,他若是当这个世子爷就要先认祖归宗,改回他原来的名字。 这是他坚决不能同意的。 他原话是:他是秦朗,郑牡丹的夫君秦朗! 秦朗这个名字,是当初郑牡丹把他带回郑家给他取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他宁愿日后不当这个宣平侯,也是不能舍弃他这个名字的。 便有了蒋五爷给他出的主意,让谢尚林签署的那份东西,当中还玩弄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 日后由秦朗的第一个孩子来继承宣平侯世子一位。 想来,这也是让曹臻最后疯了的最大原因。 这些是秦朗和岳母之间不方便为外人道的私事,蒋五爷自是不会同父兄言明当中内情。 蒋南怀砸吧砸吧嘴,身子往身后在椅背出歪了歪,小声嘟囔:“这扯不扯,绕了个这么大弯子,所求之事皆是一场空……” 蒋五爷说完该说的,站起身道:“那儿子就不打扰父亲和大哥了。” 国公爷开口叫住他:“服丧期已过,永乐的婚期也要提上日程。你们是她的舅舅,对她的事情要多多上心一些。” 这句话,也是对一旁长子说的。 日头下沉了些许,一抹阳光照在国公爷的侧脸上,勾勒出他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那是岁月在他面庞上留下的痕迹。 他的眼神中满含深意,以长子的资历,日后大房一家在前朝,总是要几个弟弟们,还有郑家秦家这些姻亲来照拂的。 蒋南怀却是不能理解父亲深远的考虑,开口说:“工部并没有收到公主府需要修缮的通知……” “儿子的官职父亲您也是知道,提议一事,儿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蒋南怀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国公爷微微叹了口气,他再娶时,长子年岁让他的性格已然成型。 且不说其他,单单那几个亡妻留下的老人,对长子可谓是百般纵容和溺爱。如此这般,长子的性子更是难以改变。 而那两个庶子,在继室悉心教导之下,比之亡妻所生的两个嫡子,要出息的多。 更不必说他与继室所生的这个嫡幼子。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小五无疑是所有兄弟中日后最有出息的那一个。 “父亲说的儿子心里有数。”蒋五爷知晓父亲话中意思,缓缓道: “圣上已是弱冠之年,眼下服丧期已过,明日早朝怕是有诸多事宜等待处理。近些时日,都不是提及此事的好时机。” 国公爷点点头,“永乐大婚,除了皇家给的嫁妆,咱们定国公府也不能小气。”想到这里又嘱咐了他一句: “你媳妇同永乐关系好,又是她的嫡亲舅母。让她同你母亲还有你大嫂商议,要送给永乐多少添妆合适。” 说到永乐大婚,驸马是小儿媳的三表哥。还有那个比幼子大不了几岁的亲家秦朗,这一圈下来,在辈分上是彻底乱套了。 说完话,国公爷大手一挥便开始赶人,“行了,没事的话就都回去吧。” 世子爷回到松涛苑时,西次间中长媳孟氏带着晨哥儿和九少爷,正陪着王氏在说话。 王氏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脱掉厚重颜色素净的冬衣,她好似也跟着年轻几岁。 蒋南义却是恍然发现,还是灯火昏暗之时发妻的脸看着顺眼一些。 听到屋外请安的声音,见世子爷迈进门来,王氏站起身迎了上去,面上的笑意加深,“世子爷回来了。” 蒋南义点点头,腰间涤带在走动间,带着隐隐的暗香,擦过王氏打算伸过来的指尖。 孟氏把长子从怀中放在地上,曲身给公公行礼。而后,低声示意儿子打招呼。 晨哥儿攥着小手,撅起小屁股,奶声奶气的说:“祖父安,晨哥儿想您了。”肉嘟嘟的小脸儿,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世子爷坐在罗汉床上,朝着嫡长孙招招手,孟氏见状轻轻推了下儿子。 晨哥儿跑过去抱住世子爷的大腿,仰着小脑袋,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 世子爷弯下腰,把晨哥儿抱在怀中一抬头,看到坐在临窗大炕上的蒋承良。 那个瘦马的模样他就要淡忘了,却是记得,她在他耳边不止一次说过,他们的这个孩子长得很像她。 看着不远处,稚童有些痴傻的模样,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嫌弃。 九少爷从炕上站起身,还记得大嫂教过他的,像模像样的给世子爷行了个礼,“父亲安。”三个字,说的磕磕绊绊的。 一旁王氏见状,面上露出一抹冷笑。 贱人生的贱种,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像是感知到王氏的态度,九少爷行完礼靠在孟氏身后,小声说:“嫂子,怕。” 王氏目光扫了眼,抬头逗弄世子爷怀中的嫡长孙。 那个贱种倒是会找靠山,以往看到五弟妹时是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现在又是这般赖在长媳的身旁。 孟氏察觉到婆母的不喜,让下人把九少爷抱出去玩。得到公婆的应允后,带着晨哥儿也退了出去。 王氏拿起下人托盘中的茶盏,亲自放在世子爷身旁的炕桌上,笑着问道:“世子爷这般神清气爽,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第387章 规矩是约束下人的 蒋南怀昨夜并未归家,让小厮给世子夫人传过话来,说是工部有工作需要处理,实则他是去了庄子看夏念云。 还是念云提醒他,才让他想到父亲的寒症,继而去吴大夫那里,取来父亲常用来泡脚的药包。 心下一时间,对这个新的解语花满意的不得了。 夏念云与王氏不同,她不会时刻提醒他防备着几个弟弟。那点小心思都用来讨好他,又惦记着他的家人。 而王氏,一门心思都放在他什么时候能够承爵,比他这个世子爷还要着急百倍。 年轻女孩的娇嫩活力,还有善解人意,让蒋南怀想到昨晚在庄子上发生的一切,面上露出一抹浅笑,是在王氏这里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温情。 一旁王氏见状不由得皱了下眉,这种感觉她可是太熟悉了,世子爷的心思定是又被哪个小狐狸精给勾走了。 以往她是不在意这些的,自从出了扬州瘦马那个外室,她有点腻烦这样的世子爷。 蒋南怀端起身旁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后说:“是营缮清吏司的工作告一段落......刚刚去了父亲那里,伺候着他老人家泡脚,本就是我身为长子应尽的孝心和本分。” 这是在影射她对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不够细心周到吗。 王氏面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使得她的声音变得越发轻柔: “今日过了服丧期,妾身让小厨房给世子爷补一补吧!明辉堂那里,妾身也特意关照过了。” 世子爷侧过身子同她说:“永乐大婚,明日去给母亲请安时,你同五弟妹一同商议着给她的添妆,总不能这件事情让母亲主动提及。” 王氏点头应诺,轻声问道:“这自是应该的,毕竟世子爷您是嫡长子,妾身也掌管着府中的中馈。” 听到王氏的话,世子爷满意的点点头。 王氏见状,接着问道:“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明,这个添妆是走公中的账目,还是父亲母亲那里给填补。” 这两者,对她来说可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当初淑太妃进宫,走的就是公中账目,那些铺子都是定国公府赚钱的营生。 眼下长公主的添妆,若是按照淑太妃那时标准来的话,又是一大笔的破费。 世子爷听闻皱了下眉,“父亲这般交代的,你届时同母亲还有五弟妹商议就好了。” 他不耐烦听这些琐碎的事情,放下手中茶杯后站起身:“我去书房了……若是公主府要修缮的话,我总要好好斟酌一番。” 王氏曲身应下,笑着看世子爷走出门去。 随着他的脚步越走越远,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 ...... 蒋五爷回到缘缘堂时,还没有走到二进门,便听到庭院中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声。 空气中带着股隐隐的食物的味道,这种感觉好似久违了一般。 蒋承斌第一个看到蒋五爷,胖乎乎的小脸儿上带着热汗,脚步停在那里,模样恭恭敬敬的给他请安: “五叔,今日母亲带着侄子来您这里做客,多有打扰,还望五叔不要责怪五婶婶。” 蒋五爷抬手摸摸他头上一侧总角,笑着问他,“是谁告诉你,我会责怪你五婶婶?” 蒋承斌眼睛扫向一侧山茶花树下,心中有些忐忑,还是乖巧如实回答:“父亲在家中就是规矩极多的。” 蒋五爷笑了笑,“规矩是约束下人的。我不会责怪你五婶婶,玩去吧。” 蒋承斌不懂,为何父亲和五叔说的话有这样大的差异。拿起落在院子中小木剑,跑了几步脚步停下来,一板一眼的往正房走去。 不多时,西次间的女眷们,便都知晓蒋五爷回来了。 他站在东厢房改成的书房门外,见顾瑾初从正房出来后,站在庑廊下,伸出手等着她过来。 第388章 那我怎么办? 夕阳余晖将天边染成橙黄色,蒋五爷轮廓分明的面庞,像是带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在他温柔眼含笑意的凝视下,顾瑾初走到他身前,抬起手搭在他伸过来的掌心之上。 方才嫂子们的一番打趣,让她面颊上的桃粉色还未曾褪去。 她身后不远处便是山茶花树,繁茂的枝丫悄然探过廊檐伸展进来,在蒋五爷的眼中,此刻的瑾初人比花娇。 顾瑾初抬起头,看着蒋五爷笑着说:“难得几个嫂子们在缘缘堂遇到,我便做主留她们一起用晚膳。” 二嫂带着大小姐和四小姐,三嫂带着六少爷,四嫂带着七少爷、八少爷和五小姐,正房里面这会儿热闹的很。 此时站在书房廊下,便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蒋五爷握着她的手,把她往怀里带,是想抱抱她的。 顾瑾初却是不好意思的躲了下,低声说:“嫂子们和孩子们看着呢!”眼神中带着一抹羞涩,使得她白皙明媚的面容愈发娇艳。 蒋五爷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快到滴血,温度极高的耳垂,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委屈,“那我怎么办?” 没有成婚之前,几位嫂子会不会私下聚在一起,他是从不知晓。 也不知道哥哥们在家中是何感想,他是有些不习惯的。 顾瑾初向前迈了一小步,轻声在他耳边说:“今日小厨房做了炙烤羊排,主食饆饠是我亲手做的,是五爷喜欢的口味。” 不让抱,蒋五爷便抬手在她肚子轻抚,柔声说:“让人把晚膳送去竹里阁,我就不过去打扰几个嫂子们了。” 一屋子的女眷和孩子们,蒋五爷不过去也好,顾瑾初听闻后点点头应了下来。 转而又说道:“那会儿嫂子们答应留下用晚膳,我便着人去松涛苑请过世子夫人。说是头疼,就不过来扫兴了。” 不管是真是假,做为缘缘堂的主子她礼数是周全的,日后也不会因为这个被人有所诟病。 蒋五爷笑了笑,俯身在她耳边说:“五夫人考虑的这般周全,为夫与有荣焉。” 他说话时的鼻息泼洒在她颈侧,顾瑾初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声音柔柔的,伸手推他,“我要回去了,不然嫂子们又要调侃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衣襟之下白皙细致的脖颈,都泛起了桃粉色。 蒋五爷站在那里,看着瑾初朝着正房走去的背影,察觉到窗扇处看过来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走进正房堂屋门,顾瑾初觉得面上那股热气还没有退散开来。 此时,房间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竹姐儿看着五婶婶红扑扑的脸颊,仰头看着柳氏说:“母亲,定是这屋子里太热了,您看五婶婶也出汗了。” 李氏拿着湿帕子给儿子擦脸,面上带着调侃之色,“屋子中的地龙还不足以让你五婶婶出汗,她这是害羞了。” 过了十五,有的院子便把屋子里的地龙给停了。缘缘堂不仅地龙还燃着,就是西次间的临窗大炕,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几位年岁不大的少爷和小姐们,本就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这里没有父亲管着,他们五叔叔也不在,故而孩子们小脸儿玩的通红。 自从得知母亲有了身孕,娴姐儿便再也不敢如以往那般让母亲抱着了。 如今的她,只是依偎在母亲身旁,轻轻地挽着母亲的手臂,小脸上满是懵懂,眼神澄澈地看着母亲。 张氏摸着女儿的发顶,笑着给她解释:“你三伯母的意思,是在说五叔叔和五婶婶感情好。” 娴姐儿点点头,露出一口小白牙,“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也好。” 二伯母常常这样说,她便记住了。 小姑娘的这句话,让小孩子的攀比心上来了。竹姐儿小模样傲娇的很,“别看我爹在外面不常笑,他......呜!” 柳氏手疾眼快的,把一颗橘子瓣塞进小女儿嘴里,低头给她使了眼色。这个小祖宗,真是什么都敢说的。 竹姐儿大眼睛眨了眨,咽下嘴里的水果后,小手交叠挡在面上,弯着眉眼笑嘻嘻的看着众人不说话。 大小姐蒋妙涵的婚期日益临近,服丧期这段时日她极少出门,大多时候都在家中静心做着绣活。 今日来到缘缘堂,是母亲带着她和妹妹前来与五婶婶探讨绣样花样。 她抿着嘴,笑意盈盈地看着屋子中的几位婶婶,心中暗自思忖: 若是日后嫁到夫家,妯娌之间也能如此这般融洽相处,那该有多好。 六少爷蒋承斌看了看两个堂妹,她们两个都在说,自己的父母感情好,和他看到感受到的,果真是不同的。 顾瑾初歪靠在身后软枕上,抬起手,吩咐下人们可以摆晚膳了。 蒋五爷这边才走出缘缘堂,看到不远处的二哥正走过来,旁边是拎着酒瓶子的四哥。 便知晓,竹里阁他是无需过去了。 蒋二爷的两个嫡子已经回了国子监,柳氏带着两个女儿不在沉香榭,他觉得一个人用晚膳有些无趣。 同样觉得无趣的,还有临风居的蒋四爷。蒋二爷这边晚膳还没摆好呢,四弟便拎着酒瓶子过来找他。 兄弟俩一通气方才知晓,眼下孤家寡人的境地,皆是因为他们的夫人带着孩子们,留在缘缘堂用晚膳了。 兄弟俩一琢磨,等用过晚膳天都黑了,届时要过来接媳妇和孩子们,索性一家子都过来打扰吧,两个人随即决定来找五弟喝上一杯。 蒋五爷看着四哥笑着说:“明日早朝,四哥您这是明知故犯呀!”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 前朝官员衣衫不整,状态不佳,或是身上有着什么不好的味道,一不小心都会被他们监察御史给参上一本的。 蒋四爷抬高手臂,一脸的满不在乎:“咱们兄弟一人喝上一口就见底了,没等明早起床呢,身上的酒气便会散个溜干净!” 夫人不在家这种情况可是不常见,让他找到一个小酌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左右有二哥和五弟在,他们一个刻板,一个再守规矩不过。兄弟几个吃顿便饭,还能酗酒不成。 看着默不作声的二哥,满面笑意的四哥,蒋五爷笑了笑,抬起手,把两位兄长请到缘缘堂的外院。 而后吩咐身旁人,去兰苑把三爷请过来。在命人去小厨房打招呼,家中几位爷过来用晚膳,不能怠慢了。 第389章 宠着,哄着 顾瑾初她们吃过了晚膳,几位夫人才知晓,各家夫君过来了。 轻松惬意的时光总是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几位夫人虽是享受不久前的氛围,眼下时间不早了,纷纷提出了告辞。 李氏眸光闪了下,同柳氏和张氏二人面上的欣喜相比,她面色稍显淡然了些。 等蒋三爷过来接他们母子的时候,蒋承斌要求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 觉得这样才是两个堂妹口中说的,父母感情好的证明。 待看到二伯和四叔怀里抱着堂妹,他仰着脖子问蒋三爷,“父亲,您不喜欢妹妹吗?” 蒋三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一旁的李氏。 李氏像是没察觉到三爷的目光,低头同儿子说:“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全部的关爱都给你不好吗?” … 蒋五爷搂着顾瑾初站在缘缘堂垂花门处,看着不远处灯笼的光影越来越小,两个人转过身往回走。 “累不累?”蒋五爷低声问道。 初春的夜晚,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比白日里的温度要低上很多。 顾瑾初身上披着斗篷,整个人被笼罩在下面,在她自己看来是有些臃肿的。 蒋五爷说话的时候,有淡淡的酒气飘散在空气中。 蒋四爷嗜酒这件事,顾瑾初上一世便已知晓。酒量如何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见他喝多过,更多的是源自于张氏的不喜。 蒋五爷垂眸看到她唇边的笑纹,搂着她的腰身,半抱着她。 腰间掌心的温度,让顾瑾初惊觉,还没有回答蒋五爷的问题。低声说:“不累的,五爷陪着我在院子里走一走吧。” 蒋五爷搂在她腰间的手臂下滑,转而握着她的手,同她五指交握。 廊壁上的壁灯昏黄,两个人即便不拎着灯笼,也能看得清脚下的方砖。 顾瑾初看着两个人的影子,自己臃肿的腰身,这样看起来好似比蒋五爷还要魁梧。 她微微撅起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蒋五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再过上几个月,两个小家伙呱呱坠地;然后再过上几个月,我们便能牵着他们在院子里散步。两个人的影子变成了四个人的。” 顾瑾初眨眨眼看向他,那些不好的情绪,还没有发酵出来,就已经被他口中描述出来的画面给冲淡了。 “以往怎么没见五爷这样会哄人。”她轻声说。 蒋五爷笑了笑,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俯下身在她笑意盈盈的注视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瑾初连忙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唤:“五爷!” 就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好似贴着她的耳骨响起,“都是要做娘亲的人,才知道我会哄人?” 他身上的乌木香中裹挟着酒香,是秋白露的味道。走动间,让顾瑾初觉得,自己身上也渐渐染上了酒气。 她枕在他宽厚的臂膀上,轻声低语:“我怀着孩子呢,五爷的伤无碍吧?” “抱稳了。”听到五爷的这三个字,顾瑾初不由得收紧在他脖颈上的手臂。 此时的她,方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蒋五爷松开环在她腰间那只手,仅用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掀起正房门帘。 他以实际行动,回应了她刚刚的疑问。 迈进堂屋后,蒋五爷直接抱着她走到西次间,放在临窗大炕上,垂眸看着她问:“今日想泡过澡再睡,还是泡了脚直接睡了?” 顾瑾初想了想,“五爷明日还要上早朝,泡了脚我们便歇下了吧。” 五爷去净房洗漱,她在下人伺候下净面洗脸,等五爷收拾好回来,她腰腹上的香膏都涂抹完了,总归是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白芍听了主子的话,转身去把她的话吩咐下去。 不多时,丫头端着泡脚桶进来,顾瑾初脱了绣鞋,把脚收到炕沿上用裙摆给盖了起来。抬眸看着蒋五爷问:“五爷,您不去洗漱吗?” 蒋五爷坐到她身侧,伸手就要帮她脱袜子。顾瑾初下意识的按住裙摆,“五爷,还是别了吧,有白芍她们呢。” 晨起时,她发现她的脚开始肿了,不想这个样子被他看到。 蒋五爷大手伸了过去,把她的脚踝握在温热的掌心之中。顾瑾初没觉得他扣得有多紧,却是挣脱不开。 “瑾初,你乖些,你大着肚子呢,自己怎么洗?”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顾瑾初想说,她刚刚不是说过了,有丫环在呢。 只是不想难看,又难堪的时候,被他看到而已。 除却情浓之际五爷展现出强势之态,此时的他,更是显露出平日里极为少见的强硬姿态。 给她洗完脚擦干净后,抱着她回到拔步床上。 一室昏黄的烛光像是被他高大的身躯遮挡住,顾瑾初蜷缩了下脚尖,温热的水温,还有他指腹有些粗糙的触感还在。 蒋五爷轻叹了口气,脱掉外衣后翻身上床,把她搂进怀中。 低沉又无奈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什么?这才是孕中期,还有孕晚期和生产,你要一直都躲着我吗?” 顾瑾初想说,那怎么能一样。 突然间有些恍然,上一世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母亲的骤然离世,让她伤心欲绝的浑浑噩噩一段时间。 难道那段时间,近身伺候她的都是蒋五爷? 待她为了腹中孩儿,强打起精神缓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孕晚期。 那时身体肿的厉害,自己都觉得难看就更加不想让五爷看到了。直到生下长子,出了月子才让蒋五爷近身。 回想起往昔,白芍总是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夜深人静睡意朦胧时,耳边的轻叹声,那些都是五爷吧。 想到这里,顾瑾初忍不住鼻子泛酸。 她侧过头,紧紧抱着蒋五爷。抵在他的颈窝,手臂在他的腰间越收越紧。 蒋五爷抬手顺了顺她的乌发,低声在她耳边说:“瑾初,你怀着双胎,身子本就比寻常孕妇身子重。你身边伺候的唯有白芷力气大一些,我不放心她们伺候你,你能懂吗?” 顾瑾初只是在他怀中点头,又是摇头,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蒋五爷低声笑了下,“你这般娇气,日后孩儿像你一样爱哭鼻子,我可是会很严厉的。” 听到他这番话,顾瑾初才开口,声音带着鼻音,“爱哭也是五爷的孩子,你不能凶他们呀。” 想到蒋五爷日后会像国公爷一样,板着脸,面容严肃的训斥她的孩子,顾瑾初就开始心疼他们。 听到她不满的声音,蒋五爷微微侧过头看她,“还没有生出来,就这般护着了?” 顾瑾初躲也躲不过,便抬起头,红着眼睛看向他。 蒋五爷只能妥协道:“好,好......宠着,哄着,总是能找到办法,好好教他们的。” 顾瑾初觉得,他现在才是把她当成孩子哄。轻抿下唇,搂在他腰间的手,改成轻拧,却是连续两下都没有拧动。 蒋五爷喉咙中的笑声变大,被顾瑾初撑着他胸膛,俯身低头堵住他的嘴。 第390章 身不由己 建明帝登基后,延续了先帝的每月五、十五、二十五日上早朝之制。 如今的帝师,是翰林院掌院杨大学士。 在今日早朝之时,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进言,称以圣上如今的年纪,重中首要当是考虑婚姻大事。 眼下服丧期已过,是时候立后,充盈后宫了。 建明帝虽在气质上与先帝颇为相似,性格上却比先帝更加坚持原则。 于封后和充盈后宫一事,虽未直言拒绝。却也言明,在未能独立且熟练处理朝政之前,绝不考虑封后纳妃,乃至群臣口中的大选秀女之事。 直至退朝,圣上的态度依旧让群臣难以接受。 乾清宫中,蒋五爷奉召而来。 接引他的是圣上的贴身大太监黄通。 黄通微微躬身,“蒋大人这边请,圣上这可是挤出时间来见的您。杨大人刚刚才离去,等下张首辅还要拿着历年的奏折,过来呈给圣上看……” 皇城中已不见悲伤与沉闷的影子,飞檐斗拱,巍峨高耸,在初春的阳光下庄重威严。 上一次来时,小花园中的荷花池还结着冰,眼下不仅冰雪消融,荷池中绿植繁盛,荷叶下还能看到锦鲤欢快地游荡,很是惬意。 换上常服的建明帝,站在小花园的石桥上,正悠然地喂着鱼。 赵煜看到他过来了,把手中鱼食朝着远处方向扬撒后,才从石桥上缓缓踱步而下。 他面容祥和,眼神平静如水,看着蒋南笙问道:“蒋爱卿的伤势可痊愈了?” 蒋南笙拱手,微微躬身,“微臣自幼习武,颇有些根基,现下已经无大碍了。” 赵煜点点头,转身朝着小花园中石墩处走去,“这些话本应该早一点问蒋爱卿的,奈何身份所累,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去亲自探望。” 在圣上的示意下,蒋南笙坐在他身侧的石墩上,淡声说道:“圣上也要顾及着身体,过犹不及伤了根本,就得不偿失了。” 眼前的建明帝,看起来比之他在护国寺做小沙弥时还要清瘦许多。 明黄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宽松衣袍使得他肩峰和肩胛骨异常突出。 赵煜听闻笑了下,“每日需要学习的课程,从寅时安排到戌时结束。杨大人和张大人只关心我对朝政了解多少,蒋爱卿的关注点,倒是同他们不一样。” “臣年少时被四哥带着饮了次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而后身边的好友周世子,也被臣带着染了酒瘾。 臣知晓父亲严厉,便哄着周世子,把老侯爷的藏酒给偷了出来……最后他爹抽他,我爹抽我。” 蒋南笙端着茶杯,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神情,给圣上讲起他年少时犯下的错事。 “没想到蒋爱卿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赵煜淡淡笑了下。 蒋南笙摇摇头,“说起来,臣自幼无趣得很……读书累了,外祖父就会带着臣登上高楼,在夜晚之时看广袤的繁星。” 赵煜低头喝了口茶,眼神落在菏池处,“你是太妃的亲弟弟,我以为你也会像前朝那些老臣一样,劝说我早日成婚。却不想是在告诉我一些排解负面情绪的法子。” 蒋南笙笑笑,“成婚的好处自是有很多的,端看那些是不是圣上需要的。” 自古以来,后宫中的妃嫔们,哪一个不是圣上同前朝权力的平衡。 身在高位,大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 这时,有宫人进来通禀,圣上同张首辅约定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赵煜听闻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还有些许淡淡的嫌恶。 蒋南笙站起身,拱手告辞退了下去。 还没有走出乾清宫,在路上同张首辅不期而遇。 张首辅身上还穿着朝服,老态尽显的面上,带着抹深深地疲累感。 他身旁小厮手中抱着的,正是黄通刚刚说的经年奏折。厚厚的一摞,成年男子抱起来都很吃力。 蒋五爷方才口中说的过犹不及,不单单指的圣上,还有张首辅。 他这般急切行事,是真心期望圣上能够早日独当一面处理朝政;亦或是借着这个机会,妄图牢牢把控手中的权力,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不论是官职还是年岁,蒋南笙都不及张首辅,他拱手道:“张大人。” 张首辅点点头,笑着问他:“蒋大人这是刚刚见了圣上?” “圣上关心下官之前的伤势,知晓同张大人相约时间到,圣上已经等在书房了。” 张首辅轻叹口气,低声说:“圣上根基尚浅……若是真的应了前朝那些封后,大选秀女充盈后宫的要求,怕是日后圣上诸多地方都要被掣肘,那时再想解决起来,可就难了……” 蒋南笙缓声道:“张大人也是一心为国为民,圣上定会深知您的苦心的。” 张首辅摇摇头,乌纱帽之下的头发银白,“但愿吧。” 蒋南笙拱拱手,“那便不打扰您了。” 直到走出乾清宫的宫门,蒋五爷还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道深沉的目光。 第391章 这是要临盆了吧? 好似一开春,所有的好事都接踵而至。 新帝登基,不仅大赦天下,两年后的春闱被提前了。 定国公府中大房的三少爷,二房的二少爷、四少爷,去年落榜后今年又继续参加春闱。 十五岁的四少爷不出所料地落榜了,笑称自己又多了一次备考的机会。 三少爷本来是不想参加的,故而再次落榜后,不但埋怨世子夫人,连国子监都不想再去了。 二少爷蒋承志虽名次并不靠前,但往后也是要被尊称一声进士老爷的。 二房大小姐蒋妙涵,外祖家的表哥柳飞宇也是她未来的夫君。虽春闱落了榜,却凭借着会试的出色的表现,成功的考进了国子监。 于二房,于柳氏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只是大房的世子夫人不高兴的几日,直到长子的调令下来,面上才重拾笑容。 三月二十二,是二少爷蒋承志娶亲之日。 还没到寅时,定国公府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各个院子中的小厨房,烟囱已经有炊烟袅袅升起。 顾瑾初有些睡不安稳地翻了个身,腰后有软枕依靠着,倒是不至于让她翻身困难。 蒋五爷觉轻,察觉到她的动作,伸长手臂把她身下的软枕角度调整好。 而后半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可是外面吵到你了?” 顾瑾初微微摇了摇头,身上的薄被被她掀开。随着月份的渐长,她也变得开始受不得热。 更不要说,身边还有个大火炉。 蒋五爷胳膊拿开了些,两个人身上的薄被被他搭在腰间,抬手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哄她,“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说话间,就听怀中的瑾初呼吸又变得平稳。蒋五爷看了眼隔扇外漆黑的天色,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等顾瑾初再睁开眼时,窗扇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晨练回来的蒋五爷,见她已经坐起身,轻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瑾初踩着绣鞋从拔步床上下来,白芍见状连忙过来搀扶着夫人。 她侧过头,给蒋五爷一个制止眼神,在下人服侍下朝着净房走去。 蒋五爷见状摇摇头,嘴角带着一抹宠溺的浅笑。 待顾瑾初从净房出来时,下人已经把早膳摆好了。 吃过早膳,她收拾妥当后打算去蒋老夫人那里。 今日家中有喜事,明辉堂定是女眷众多,蒋五爷陪着她会多有不便。 况且府上来的那些贵客,他等下要去前院帮忙招呼的。 蒋五爷拿起妆奁盒子中,顾瑾初今日要簪的发钗,亲手插进她的发间。 开口吩咐一旁的白芷和程妈妈,“夫人身子重,今日家中宾客众多,你们要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顾瑾初抬手勾起他的小拇指,仰着白皙精致的小脸儿,笑着看他,“五爷,我只是去明辉堂给母亲请安。又不是要去新房那边凑热闹,你太过小心了些。” 蒋五爷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轻柔,“你怀着孩子,自是比之以往娇贵。若不是你和二嫂关系好,我是不想让你出现的。” 瑾初如今怀着双胎,眼下过了七个月,肚子犹如被吹起的气球一般鼓胀,与那细致纤细的四肢相比,显得尤为硕大。 孕初期时养出来的丰腴感,眼下看起来清减了些许。 顾瑾初面上带着一抹浅笑,蒋五爷说什么,她都一一点头应下。 见蒋五爷还似不放心一般,语气狡黠,“我不仅带着白芷和程妈妈,还要带上白芍和白鹤,让今日的宾客都见识到蒋五夫人的排场。” 蒋五爷这才不放心地往院门走,何游站在外面等着主子,此时的外院,开始陆续有宾客到了。 蒋五爷才出门不久,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过来传话。让五夫人在宴席快开始的时候,再去往宴息处就好。 一同带过来一辆青帷小油车,为五夫人日后在内院代步用。 虽然婆母这般说,顾瑾初也不能恃宠而骄,乘坐小油车去往宴息处。 出了缘缘堂,外面锣鼓鞭炮声变得更加清晰,顾瑾初顺着车帘往外看。 是嫁给蒋五爷那一日,没来得及看过的,府中热闹的景象。 此时宴息处已经宾朋满座,除了蒋家族中女眷,往日里同国公夫人交好的命妇们。王氏的母亲,工部尚书王老夫人也来了。 刚刚还在母亲身旁伺候的王氏,看到顾瑾初进门后站起身,朝着主位走过来。 蒋老夫人端坐在正坐之中,身旁一个老妇人微微侧着身子,态度很是恭敬的同蒋老夫人说话。 这一桌坐着的命妇中,三舅母也在当中,若不是母亲怀着身子,她今日也会过来的。 看到小儿媳进门,蒋老夫人招手让她过去,拉着她的手把她介绍给宴息处的命妇们。 一旁的妇人见状,把她的位置让了出来,顾瑾初坐下后,正巧坐在了婆母和三舅母中间。 见蒋老夫人微微点头后,便没有再继续推辞。 王氏身为掌管着中馈的长媳,虽是有柳氏帮衬着,也是不想把权利放出去太多,故而很多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 从宴息处出来时,又不放心的朝着里面看了两眼。 姚氏出身三江所城,跟着夫君回京才几个月,她的性子让她还没有适应京中命妇圈子,故而在宴息处没有什么相熟之人。 见顾瑾初这边没有再同国公夫人说话,指着手边碗中拆好的螃蟹肉,低声问她:“瑾初,海蟹性寒,你眼下方便吃吗?” 顾瑾初侧过头看到三舅母所指,除了外祖母、母亲还有蒋五爷,还没有人这般悉心地照顾她。 她笑着应道:“怀孕前是常吃海鲜的,眼下不过量食用,对腹中孩儿都是无碍的。” 姚氏听闻点点头,伸手拿起碗,把它放到顾瑾初身前,轻声说:“吃吧,在将军府我也会剥给婆母吃,你母亲也是吃过的。” 她自幼在海边长大,这个做起来信手拈来。在她们家乡,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更是不觉得有什么。 哪知这一幕,被坐在斜对面的王老夫人看在眼里。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说:“蒋五夫人真是好福气,看这肚子怕是要临盆了吧?” 第392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安平县主和蒋家五爷是先帝赐婚,那场婚礼今日宴息处的这些命妇们,都曾来定国公府来参加过。 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下时间,满打满算还没有到八个月。 若是此时临盆,那岂不是成婚之时就珠胎暗结?随即又想到好似听说过,蒋五夫人腹中怀着的是双胎。 此时王老夫人这般语气说着,看似关心实则又寻不出话中错处,就是听起来有些耐人寻味。 让人不由得看向低头吃东西的顾瑾初,也看到坐在她身侧的兵部尚书正妻姚氏。 此时的姚氏这会儿正两只手握着螃蟹,在大家的注视下“咔”的一声,应声掰开。 螃蟹这等物什,于她们这般身份的命妇而言,在外参加宴席之时,倘若没有下人在旁伺候,她们是决然不会去触碰的。 且不说那套动作下来显得不雅观,单单是会沾染一身的腥气,便着实是不端庄了些。 姚氏放下手中的螃蟹,抬头看着王老夫人,蜜色的面庞上五官英气,故而让她看起来眼神中带着锋利: “听方才话中意思,这位夫人是蒋家姻亲,那又怎会不知,你口中蒋五夫人是何时成婚……不若我找来医馆大夫,给你瞧瞧脑子?” 顾瑾初笑了下,一点没有被王老夫人的话影响到。 她眼中满是从容,端庄又大气,“王老夫人许是不知晓我腹中怀着双胎,舅母不要介怀。” 王老夫人也是面色未变,像是不介意姚氏的粗俗,却也不见一丝愧色: “郑夫人误会了,老身只是担心螃蟹性寒,会伤了蒋五夫人的身子罢了。” 蒋老夫人笑着说:“我这小儿媳倒不是个娇气的。”说着伸出手,也捏了只螃蟹到身前盘子中: “今日老二家的嫡长子成婚,这场婚礼,是老二媳妇协助老大媳妇承办的,在菜品上是用了心的。” 坐在蒋老夫人身旁另一侧的老妇人,是二房柳氏的嫡母。 听到亲家这番话,也跟着伸手捡了只螃蟹,面上笑意加深: “笑妍每封家书中,都会提及国公夫人待她这个儿媳妇是极好的。能嫁到定国公府,是她的福气。” 庶女配庶子,当初能把柳氏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多少能让人瞧出她在家中并不受宠。 却不想,如今再来看,她反倒是家中女儿最风光、最体面的那一个。 眼下蒋家,国公夫人这样给柳家脸面,柳老夫人自是不会吝啬恭维话。毕竟晚辈们的再次联姻,可谓是亲上加亲。 顾瑾初垂眸笑了下,夹着蟹膏送进口中,细细咀嚼。 国公夫人是国公爷继室,在世子夫人进府后,便没有再参与过管家。 外界都说蒋老夫人不愧出身南直隶常家,是个有大智慧又人淡如菊之人,却是都没见识过,蒋老夫人也是很护短的。 一番话下来,虽没有腥风血雨,却是让王老夫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姚氏是顾瑾初的舅母,同王老夫人一样同样都是蒋老夫人的亲家。 蒋老夫人此番不仅维护了小儿子和郑家,又给了王老夫人一个警告。让她不要忘记了,王家的长女也是蒋家的儿媳妇。 姚氏放下手中的螃蟹,看着对面王老夫人,眸底尽是不满之色。 这人也是有女儿之人,刚刚的那番话,虽是她过后找补过,也是恶意满满的。 不由得微微皱着眉头,心中的怒火被她压了又压,告诉自己这里是盛京城,不能用家乡的规矩来解决。 这里也不是将军府,不能给瑾初找麻烦。想到这里,桌子上的菜肴再精美,也是让人食欲尽失。 王老夫人微微抬眸,一个眼神轻飘飘地看过去,她身旁的儿媳妇立刻心领神会。 只见她神色恭敬,双手稳稳地捧着盛着螃蟹肉的瓷碟,缓缓递到王老夫人身前。 此时,宴息处室内光线柔和,映衬着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庞,气氛静谧而微妙。 王老夫人下巴微扬,似炫耀又满意,“亲家,我这儿媳妇懂事吧?” 那个被称作懂事的夫人,面色如常,在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还浅浅笑了下。显然对婆母的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场的命妇们,也都是很有默契地笑了笑。 整个盛京城世家圈子都知晓,新媳妇进了王家的门,从第二日奉茶礼开始,就要先立一年的规矩。 每日晨起天不亮,便需起身前往婆婆处请安,而后尽心尽力地伺候婆婆。在这家中,不仅要对婆婆恭顺,还得伺候夫君。 但凡婆婆有丁点儿不满意之处,动辄便被罚站半天,不准有丝毫动弹不说,有时甚至要跪在那里,抄上一整天婆母立下的家规。 在此期间,一口水、一口饭都不被允许吃喝的。 王老夫人常常以给媳妇立规矩为乐,那些妾室通房在她的严厉管教下,个个服服帖帖。 她把牢牢把持着整个后宅之事,当成自己在盛京城命妇圈子中炫耀的资本。 正因为有这样一位强势的母亲,家中的几个嫡子庶子皆不及他们的父亲有成就。 他们所娶的媳妇们,自然在各方面都逊色于王家,也正因如此,才会被王老夫人这般轻易地拿捏。 蒋老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吩咐在旁伺候的大丫环,“那盅汤羹温度不高了,让五夫人润润喉咙吧。” “是,太夫人。”丫环低声应诺后,舀了一小碗的羹汤,小心翼翼地放在顾瑾初身前,“五夫人,您小心着烫。” 王老夫人见此皱了下眉,觉得国公夫人让自己很是没有脸面。 谁家不是在私下里调教儿媳妇? 又有哪家在人前故作姿态,这般宠着一个小儿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瑾初是公主出身呢,不过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县主罢了。 想到夫君的谋算,王老夫人也心知不能把场面弄得太过不愉快。放下手中筷子,找了个借口起身暂时离席了。 王老夫人和儿媳妇出去后,这一桌的气氛都变得好起来。尤其是那些个跟着婆婆出来的媳妇们,纷纷松了口气。 姚氏坐在那里想了想,在顾瑾初耳边打了声招呼,也起身出去了。 蒋老夫人在小儿媳给她布了一筷子菜后,拉着顾瑾初的手拍了拍,柔声说:“若是累了也无需告诉我,让下人伺候着你回去。” 顾瑾初微微笑了下,“三舅母首次来家里,儿媳刚刚还想着带她游园看看风景。” 蒋老夫人点点头,“自是应当这般礼数周全的。你身子重,也不要走动太多,这时候累不得的。” 婆母吩咐的,顾瑾初在旁轻声应下。 想到什么,她转过头吩咐一旁的白芷,“去看看三舅母,她首次来别迷了路。” 上一世,她同三舅母相处的并不多。白芍一个人跟了去,她有些不放心,更多也是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 不多时,姚氏跟在白芷身后走回来。 顾瑾初侧头看过去,见白芷微微摇头,心算是放了下来。姚氏坐下后,对着顾瑾初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在一片欢快的吹吹打打声中,新娘子的嫁妆被浩浩荡荡地送到了蒋家。蒋家大门处变得更加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又过了不多时,送嫁的队伍缓缓而来。一时间,喜庆的锣鼓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交织在一起,整条街都沉浸在这热闹欢腾的氛围之中。 而此时的竹里阁,被凸显得格外安静。 蒋五爷站在窗边,听到何游把宴息处发生的事告诉他后,他的面上瞬间闪过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带着丝丝寒意。 他身后的秦朗,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中满是嘲讽:“王峰良和他这个老婆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393章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蒋五爷转过身,目光落在秦朗身上,淡淡道:“来了不去外院宴息处吃酒席,来我这里喝茶有什么意思。” 郑老夫人带着儿子媳妇回宝坻,准备清明祭祖一事,今日来定国公府吃喜酒的,是郑家三爷郑文扬和秦朗二人。 蒋五爷正陪着二哥招呼客人,安顿好郑三爷后,秦朗借口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蒋五爷便带着他回到了竹里阁。 秦朗放下茶杯,眸中闪过一抹玩味:“昨个儿午后,曹家把一个才及笄的女孩儿送到了慈宁宫。晚膳前皇太后抱恙,和太医一同过去的,还有圣上……” 秦朗说完笑了下,他一个粗人都能看的清,曹家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是想近水楼台,给圣上和那姑娘创造机会呢。 曹臻疯了,宣平侯手中的那封休书,到底是没有送出去。 顾及着往日里的情分,他把曹臻和谢永安送到了庄子上,虽是环境不如侯府,伺候的都是平日里他们惯用的下人们。 一应用度,也都还是按照在侯府时的标准来。 因为曹臻的所作所为,曹家待嫁的女孩们名声一落千丈。 若不是沛国公的牌位还被供奉在太庙中,怕是他们这一支,就要被曹家给除名了。 至此,沛国公这一脉是真的断了香火。 蒋五爷听闻眼神微眯,他抬腿走到秦朗身旁的椅子中坐下身,缓缓说道:“选秀女一事,圣上若是一日不松口,前朝这些人的心思便一日不会绝。” 以他对陈正德,陈家的了解。几日后的早朝,便会有人提议明觉元师,也就是先帝的陈皇贵妃回宫休养。 毕竟陈家女若是进入秀女的之列,后宫总要有人帮衬着。不然后宫中的局面,怕是再次变成了由曹家女来把持。 那陈家,继而又怎么能操控得了圣上。 秦朗喝了口茶,腮帮子晃了晃,“陈家人也是够累的。” 蒋五爷垂眸笑笑,在前朝王峰良忌惮首辅张祁,陈正德若是想在内阁站稳脚跟,就只能想办法打压张家。 陈正德便看中了这一点。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后宫之中眼下只有皇太后和淑太妃。 淑太妃只有永乐长公主一个孩子,自来是不参与任何党羽之争的。 而那两个有了封号,还没有到出宫年龄的亲王,皇太后对燕王赵括尤为亲近。 十四岁的赵括,要在一两年内娶了正妃后,届时携全家前往封地。 而他的封地,是所有亲王中,距离盛京城最近也是最为富庶的地方。 一时间,皇太后的做法,也让陈家隐隐的开始忌惮。 现在看来,陈家在前朝后宫这般做为,其野心怕是不止于此。 秦朗看着蒋五爷平静面上那抹淡笑,挑着眉问他:“贤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蒋五爷摇摇头,“咱们身为臣子,自是要为圣上分忧的。” 姑且不说,蒋家和郑家并无年龄合适的女孩去参加秀女大选。即便有,两家也断断不想把人送进宫中。 只因建明帝身上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在前朝,眼下内阁之中,张家与陈家正处于激烈的博弈状态。 而他不过是想在这当中添一把柴罢了。 外面有丫头过来禀报,五夫人送走亲家夫人后,已经回了缘缘堂。 秦朗站起身,临告辞前掏出一封书信,“你岳母给瑾初的。” 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门外守候的锦衣卫们离开。好似他此番过来,就是为了送信一般。 蒋五爷回到缘缘堂时,顾瑾初正靠在软枕上做绣活。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增添了一份柔和的母性光芒。 母亲这一胎与她腹中的孩儿相比,时间上相差了近乎三个月之多。眼下,母亲腹中的胎儿也即将要有四个月了。 上一次看到母亲的时候,她害喜有些严重,整个人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在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衣服这件事上,母亲怕是会有些力不从心。 顾瑾初心中挂念着母亲,便趁着身子还算舒服的时候,闲来无事就会把笸箩拿出来,能准备多少便是多少。 好在有外祖母和几位舅母帮衬着,母亲那里总归是不会差的。 听到下人请安的声音,顾瑾初抬起头,此时蒋五爷已然迈进西次间,正朝着坐在临窗大炕上的她缓步走过来。 看着他眼底的温暖笑意,顾瑾初也不自觉的扬起唇角,抬起手,笑着同他说话,“五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蒋五爷勾着她的指尖,把她的手掌握在掌中,指腹在她指骨上轻轻揉捏。 他的眼神中带着宠溺,声音温柔低沉,“岳母有书信带过来,想着第一时间拿给你看。” 第394章 比之刚刚还要热情 听到母亲来了书信,顾瑾初急忙从软枕上直起腰身。 借着蒋五爷的手劲,手臂自然而然的环在蒋五爷劲瘦的腰间,全身心地依偎在他的身上。 蒋五爷身材高大,站在炕沿旁的他,看着胸腹前瑾初的发顶。他双臂撑在她的腋下,将她抱起后揽入怀中。 顾瑾初只觉得自己笨拙的身子,在他手中好似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一般,转眼间就坐在了他温暖的怀抱中。 她抬头迎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眼神,把手伸到蒋五爷身前,娇声说道:“给我呀!” 蒋五爷轻叹了口气,从内兜中掏出信笺,放在她嫩白的掌心中。 只见瑾初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宣纸中所写的内容之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他伸出手轻抚上顾瑾初的肚子,低声说:“方才见瑾初这般高兴,还以为是因为我回来陪着你了。” 顾瑾初忙不迭的点头,声音中都是惊喜:“是这样的......” 蒋五爷听闻后,没有什么弧度的唇角微微勾起,大掌已经抚平她身前衣衫的褶皱,声音低沉:“那你还这般背对着我?还不过来亲亲我!” 顾瑾初小手捧着书信侧过身,白皙的小脸儿因为太过高兴,水眸潋滟,如同一汪清泉。 她微微俯下身,蒋五爷见状,眸底似有星光闪过,搂着她的腰身低头迎了上去。 满心满眼期待的亲吻,却是感觉轻轻的触碰感落在他的脸颊,转瞬即逝。 “五爷,我要做长姐了。”顾瑾初单手捧着书信,笑意盈盈地看着蒋五爷说。 蒋五爷收回状似迎着过去的唇瓣,声音低哑:“瑾初要做长姐这个消息,几个月之前不就已经知晓了。” 说着,动作轻柔地抽出她手中的信纸,放到信封中后摆放在一旁的炕桌上。 顾瑾初摇摇头,这一次改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母亲信中说,昨日吴大夫过来诊脉。” 她这般侧坐着觉得拧着腰身,便改变了一下坐姿,大有同他分享喜悦的兴奋感,连脸颊都染上了一抹桃粉。 “双胎!母亲腹中怀着的也是双胎!”顾瑾初笑着笑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母亲怀有身孕她比任何人都高兴。那些年,母亲因为无所出,被祖母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虽然那些回忆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但都是真实存在的,对母亲的伤害也是无法磨灭。 明明不是母亲不能生育,却是她承受下所有一切。现在她不仅有了身孕,腹中怀着的还是双胎! 蒋五爷再次叹了口气,抬手按在顾瑾初的颈后,微微用力把她搂进怀里,在她后背轻拍。 心中有些埋怨秦朗,以往都是藏不住事的性子,今日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他。 也终于理解,秦朗为何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赶回家中。 怀中瑾初的肩膀止不住地抖动,蒋五爷在她耳边轻哄:“这是喜事,岳母第一时间传来书信给你,是要与你分享喜悦,可不是要你哭鼻子的。” 顾瑾初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声音中带着鼻音:“我这明明是喜极而泣......南笙,你不懂!” 蒋五爷听到这两个字,呼吸窒了一瞬。 搂着她的手臂收拢了些,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房梁。 他是男子,自然是无法同女子感同身受。却是陪同瑾初经历过,那段撕心裂肺的痛苦难熬时期。 顾华年能活着回到盛京城......他是真的该死啊! 顾瑾初睁开眼,看着蒋五爷身前被她眼泪洇出的水痕,有些难为情地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他。 “五爷,我伺候着你换件衣裳吧。”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些许鼻音,模样乖巧又可怜。 蒋五爷笑了下,低声问她:“叫我什么?” 顾瑾初才止住的泪,美眸中又汪起了一摊水痕。 她红唇轻启,侧过头。 两个人的鼻尖最先触碰在一起,继而唇瓣相贴,“南笙......”两个字从她微启的唇瓣倾吐而出。 温柔又强势的吻,不由分说地紧随而上,霸道又浓烈。 蒋五爷有些呼吸不稳地退开了些,额头抵着她,声音低哑:“瑾初。” “嗯?”顾瑾初觉得唇瓣都是酥麻的,不由得轻抿了下。 却是引得他的下唇微动,下一瞬,蒋五爷变得比之刚刚还要热情。 … 此时,定国公府依旧热闹非凡。 王老夫人如厕回来后,在宴息处遇到了张老夫人。 她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暗暗责怪长女,明明吩咐过安排席位的时候,要把她和张祁正妻分开一些。 自从上次幼女被强制带回张家,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语然了。 按照夫君的意思,就当做是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免得王家的名声因她而受损。 但王老夫人对此心中是不甘的。 故而看到张老夫人时,想当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是不可能。 满心以为会有一场唇枪舌战,却不想,张老夫人坐在那里,就像是看不见她一般。 让王老夫人心中准备好的说辞,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待回到宴息处再次坐下之后,她觉得周围一圈命妇看她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不由得让她心生警惕。 长女也不知在忙着什么,一直没有让她看到身影,想交代的东西也无从托付。 让王老夫人心中愈发的烦闷,这种心情在从定国公府出来之后,变得越发的强烈。 上了马车坐定下来,她面无表情地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儿媳看到婆母这番表情,有些忐忑地坐在那里。 不知等下回到王家,又会被婆母怎么样地折腾。 车窗外突然传来马匹的高亢鸣叫声,这声响,让车厢中的婆媳二人瞬间脸色大变。 王老夫人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嘴里的咒骂声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股脑涌了出来,言语尖酸刻薄又难听。 而一旁的王夫人则唯唯诺诺,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安。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掀开车窗帘子,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面刺眼的阳光顿时照射进来,让骂的正起劲的王老夫人变得更加烦躁。 她怒气冲冲的一把将车帘拽过,就这样抬手间,车帘被她轻松地扯了下来。 外面的行人清晰看到她骂人的尖酸刻薄嘴脸,以及她伸手扇向儿媳的粗暴行径。 就在路人的眼光被吸引过来之际,工部尚书家的马车,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咔嚓”一声变得四分五裂。 第395章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今日定国公府娶新媳妇,虽是没有蒋五爷娶安平县主时阵仗那般的大,这一路喜钱还是撒了不少的。 此时还有很多的行人流连在路上,看起来喜庆又热闹。 破碎的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让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看过来,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刚刚还在路上行驶的豪华马车,在众人的眼中,转眼间只剩下一个车板子立在那里。 车厢中的婆媳两个,年老的夫人保持的打人动作;中年夫人抱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两个丫环并排的跪在一边,画面感很是诡异。 “这是工部尚书王峰良家的马车!”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王家是定国公的亲家吗,是个很大的官吧!” “二品朝廷大员,你说大不大?” “哈哈,这么大的官,马车质量还这般差,还不如我在马市上,仅用二十两银子买的质量好。” “哦,工部啊!自家的东西都是这般的偷工减料,可见在朝廷中也是没少做着昧着良心的事情!” ... 耳边是不停歇得嘈杂声,路人说什么的都有,不断涌进王老夫人的耳中。 她在后宅再强势,也是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的。 不只是她,她身边的儿媳妇,还有两个大丫环。往日里生活在她的打压之下,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应对眼下的情况。 或者也可以说,她们生怕哪里做的、说的让王老夫人不满意,回到家中又是一顿斥责和惩罚。 不约而同的埋头蜷缩在那里,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王老夫人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下面的车夫更是白着一张脸,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太夫人,小的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路走着,马车怎么就会碎了呢。” 王老夫人抬起袖子挡着脸,低声斥责他,“去找人呀,难道要让我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车夫抬起头,左看右看了下。这周围围着的都是看热闹的人,完全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反倒是他们口中的话,已经渐渐变成了对工部的不信任,对王尚书工作能力的质疑。 王老夫人捡起滚落在脚边的茶杯,抬手仍在车夫的头上,声音严厉:“去定国公府!找世子夫人让她派车送我回王家!” 车夫听闻后忙不迭的应诺,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这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王老夫人举着宽大的衣袖,顺着缝隙朝着身后看过去。 能用这般亲卫随行的,在盛京城不多见,这是兵部尚书郑文扬的车驾。 马车车厢的帘子被掀开,刚刚在定国公府宴息处,被她隐晦嘲讽过的郑夫人,正垂眸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王老夫人用袖子遮住脸,不动声色的踹了脚身旁的儿媳妇。 马车缓缓的经过她们身边时,王夫人面上挤出一抹笑,“郑夫人,我和婆母遇到了些麻烦,能否请您帮助一二?” 心中想着,长姐是蒋五夫人的妯娌,这位郑夫人是蒋五夫人的舅母。 尊称郑夫人是对的吧,说着她眼神有些怯懦的看了眼身旁王老夫人。 郑文扬的官职品级同夫君平级,郑夫人的年岁却是同长女差不多,这让王老夫人实在是拉不下脸面来求救。 看着儿媳的丢人模样,私下里又掐了她一把。 姚氏打量了王老夫人两眼,随后有些歉意的看了眼王夫人。 说实话,若是今日只有王夫人一人,她二话不说就会跳下车去,亲自去把王夫人请扶上车来。 但是王老夫人刚刚在宴息处的嘴脸,让她作呕极了,断然不想做让自己违心的事情。 面上的冷意换成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开口回绝道: “方才从定国公府出门时,世子夫人给的回礼是一筐的海蟹。这股味道您这样的贵妇人定是不喜的,若是强行帮忙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说完放下掀起的车帘,开口吩咐道:“快走吧,别熏到了下面的诰命夫人。” 哒哒哒的马车声响起,低调的青帷马车,在面容严肃的亲卫引路下,再次行驶起来。 王老夫人被噎得胸口憋了一口老血,差点从喉咙中吐了出来。 姚氏靠在车厢中,翘起了二郎腿,抬着下巴问坐在她身侧的夫君,“怎么样?有没有盛京城命妇们的那种端庄劲儿?” 郑三爷把手中剥好的橙子扔给她,笑着说:“端庄劲儿倒是没发现,口齿伶俐了些倒是真的。” 姚氏一边吃着橙子,一边晃着脚,神情很是放松惬意: “以往在三江所城能动手时绝不废话,来了这盛京城后时刻都要端着。话要是再说不明白,还不得被那些装模作样的女人给欺负得死死的。” 说完立马坐直身体,像是怕他误会她话中的意思,“你的家人都是好的,没有人欺负我!”不然她也不会给她们剥螃蟹吃。 郑三爷轻嗯了一声,“那就安心留下来,无聊了若是喜欢就跟着母亲做生意。或者去庄子上玩,总会找到你感兴趣的东西。” 姚氏把手中橙子吃完才说话,“你把两个儿子送来盛京城,不就是想我体会母子分别的感受!” “呵,如今你当上大官了,眼下的风光和富贵日后都是我儿子们的,我自然要留下来帮他们守住这份家业。” 郑三爷压低着身子过来,掐了掐她脸颊上的软肉,“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车帘阻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王老夫人即便是不甘心,也只能这般眼睁睁的看着青帷马车在视线中消失。 直到王氏知晓此事,派出定国公府的马车过来,才解了王老夫人眼下的困境。 待他们离开后,留下一地车厢碎片无人收拾。 一旁有人撇撇嘴道:“我还以为马车上的老妇人腿脚不好,感情是喜欢被人围观当猴子看呀!” 王良峰知晓这件事的时候,正巧在这条路上路过,沿途听到传言让他的一张脸变得面色铁青。 新媳妇进门后,第二日是要行奉茶礼的。家中长辈,还有族亲们也要认一认。 蒋五爷牵着顾瑾初的手,两个人缓步朝着明辉堂走。 在院门前,遇到姗姗来迟的世子夫人。 王氏好似昨晚没有休息好一般,面上涂着一层厚厚的妆粉,也难掩眼下的淡淡乌青。 第396章 解决大大的问题 顾瑾初站在蒋五爷身边,看着王氏笑着打招呼,“大嫂。”不露痕迹的扫了眼她的身侧。 按理说,今日世子爷是要陪着世子夫人一同过来。 二房长子成婚,作为大伯父,侄媳妇首次认亲,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都是要出现的。 而眼下,却是世子夫人孤身前来,且面上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蒋五爷微微点头,示意王氏:“大嫂先请。” 王氏面上的温和笑意渐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感,“五弟总是这般客气。” 说完脚步轻抬,迈进正堂的堂屋门走了进去。 为主子们掀开竹帘的,是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青玉。她曲身行礼后说: “五老爷,五夫人安。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没到呢,太夫人刚刚吩咐奴婢去同您说,时间来得及……” 顾瑾初听闻朝着她笑着点点头。 雪珠嫁出去后,蒋老夫人身边只剩下一个大丫环青玉。几个刚提上的小丫头,倒不是那样的得势。 许是蒋老夫人暂时用着还不是很顺手。 故而身边贴身伺候的就只有青玉和胡妈妈。 青玉身旁站着的,是一个还在留头的小丫头。顾瑾初觉着有些眼熟,一时间没有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明辉堂堂屋中,除了二房一家,各房的主子们都过来了。 张氏见顾瑾初进门,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好像有话同她说一般。 过了一会儿,蒋二爷和柳氏带着两个新人过来了。 二少爷蒋承志娶的是恩师家嫡女,姓秦名唤晚清。 这是顾瑾初第二次见她,坐在那里不由得上下打量这个侄媳妇。 在屋子中众人注视的目光下,两个新人给祖父、祖母奉茶的时候,脸红的像是小几上苹果一般。 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磕完头之后,在柳氏的指引下,秦晚清开始认各房的长辈们。 秦晚清虽不是首次见顾瑾初,这样年轻的五婶婶,让她喊人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就缓过神来。 身着正红颜色衣裙,将她新妇特有的娇羞之态完美凸显。精致眉眼间,带着落落大方的气质。 顾瑾初笑着点点头,让白芷把赏给一对新人的封红捧过去。 还有一份给侄媳妇单独的见面礼。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有给大房长媳准备礼物,故而秦晚清也是要送的。 见面礼是一个由螺片切割拼接成浮雕的螺钿首饰盒,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珍珠。虽不能称之价值不菲,却是会深得年轻女子的喜欢。 秦晚清看到盒子的刹那,不由得转头看了下一旁的婆母。见婆母笑着点点头,有些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走了一圈,上到祖母国公夫人,再到五婶婶这里,秦晚清收到了不少礼物。 却唯有五婶婶的见面礼,看起来尤为让人眼前一亮。 李氏坐在那里微微直起腰,扬起下巴看了眼,“五弟妹,照着你这样的送法儿,我家承斌媳妇的珍珠你可得给留好了。” 柳氏笑着打趣她:“六少爷才九岁,等到他成婚还有个几年才是。弟妹的这种散财手法,应该担心的也是我们四少爷。” 大少爷已经娶亲了,昨日成婚的是二房的二少爷。 说到四少爷的婚事,这当中还隔着大房的三少爷呢。 世子夫人王氏在嫡幼子的亲事上,有了不满长媳家世的先例,她一心想着找一个能配得上定国公府的亲家。 三少爷过了年十八岁了,从他十五岁时起,王氏就开始张罗他的亲事,这几年来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要变成她的一块心病了。 听到几个妯娌们说的话,心下虽是不满意,满月脸上依然带着抹浅笑: “承博这孩子一心扑在学业上,总是想着先立业再成家。左右承铭已经成婚生下来嫡长子,承博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压力。” 嫡长子嫡长孙,到晨哥儿这个嫡曾孙全都是出自大房,凭着他们怎么样在国公爷、国公夫人争一时口舌之快,总是越不过他们大房的。 坐在上首的蒋老夫人点点头,脸上的笑很是慈爱,“承博有这样的想法就很难得,平日里也莫要给孩子们压力。” 转而笑眯眯的看着秦晚清,“承志自小便懂事,在家中更是兄友弟恭。若是他哪里对你不好了,就直言和你婆母说,她最是亲厚不过的。” 秦晚清站在蒋老夫人身前,态度恭敬,低声说:“祖母放心,婆母和夫君都很好......” 蒋老夫人点点头,转而叮嘱蒋承志:“成了婚就要对媳妇好,若是亏待了人家,不要说你父亲母亲,祖父和祖母也是不依的。” 秦晚清偷偷扫了眼夫君,低下头抿着唇笑。 蒋承志拱起手,给祖母躬身行礼,“祖母教诲,孙儿定当铭记于心。” 蒋老夫人笑着摆手,宴息处还有族人等着新人去认亲,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顾瑾初觉得张氏定是有话同她说,从宴息处出来时,脚步放缓。 不多时,张氏在大丫环搀扶下追了上来。“五弟妹,请稍等。” “四嫂。”顾瑾初笑着同她说话:“刚刚见四嫂吃的不多,可是近些时日食欲不佳吗?” 张氏身旁的大丫环想开口,在她示意下把口中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张氏平日里虽是轻声细语的,四房的下人们,被她管教的都是极守规矩。 她神情中带着些许不自在,低声问她:“五弟妹,你那里可还有西梅果干?” 顾瑾初还只当是什么事呢,笑着说:“还有的,四嫂若是需要的话,等下我人给你送到临风居?” 西梅果干这东西可以缓解如厕困扰,让顾瑾初在当中发现了商机,却是没有在市面上售卖。 一如珍宝阁售卖的双面绣,有钱也未必能够排队买的到。一颗小小的西梅果干,可是能解决大大的问题。 这些不过是顾瑾初在母亲身上学来的。 官员的夫人们若能相处融洽,便会成为夫君在前朝的一大助力。 虽说如今蒋五爷的地位,无需她在命妇圈子中阿谀奉承。 总归在有些时候,后宅夫人之间相处和睦,在处理一些事情时,不仅能够少走许多弯路,还会更加事半功倍。 第397章 才女,秀女 回到缘缘堂不久,便有下人前来通禀,说是长公主过来了。 顾瑾初把手中绣活儿放回笸箩中,自炕上坐起身,动作略显笨拙且缓慢。 她小心翼翼地蹭到炕沿边,脚才伸到绣鞋里面。 此时的赵璇已然迈进门来。 这一幕瞧得她有些哑然失笑,往日五爷回来也是这般。 丫头的请安声音才响起,她人在屋子里还未反应过来呢,五爷便已迈进门来。 都说外甥像舅舅,长公主这一点同蒋五爷倒是极为相像。 赵璇进门后,见小舅母撑着炕桌正打算站起身,忙不迭地跑过去搀扶着她,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与关切:“我的天,您还是安安稳稳地坐着吧!” 一段时日不见,瑾初的肚子已经这般大了,吓得赵璇对她的尊称都出来了。 顾瑾初微微浅笑,语气轻柔:“在炕上已经坐了一会儿,活动活动腿脚也好。” 赵璇便搀扶着她,让下人伺候着小舅母穿好鞋,在屋子中慢慢走动起来。 此时西次间中,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泼洒进来,让她们沐浴在斑驳的光影中。 永乐长公主在先帝在世之时,就已经开府,且公主府距离定国公府并不远。 二房的嫡长子是赵璇的表哥,直到昨日新人行礼之时,寿安宫的首领太监卓良才代表淑太妃前来送贺礼,才让参加喜宴的众人消除心中疑虑。 新人的奉茶礼已然结束许久,长公主却才姗姗来迟。 那些不了解内情之人,还以为宫里的淑太妃,对这庶出二哥一家多有不满。 毕竟,这般情形着实不似淑太妃平日里的做派。 走动间,赵璇忍不住上下打量顾瑾初,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得轻缓: “母妃近些时日总是惦记着你,说是腹中孩儿过了七个月后,舅母的不适感也会日渐加重。” 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已经看不到瑾初的脚尖,腰身也不知比之以往是大了多少倍。 平日里带着这么大的肚子,会是怎样的不便是赵璇想象不出来的,总归是不舒服就是了。 顾瑾初笑了笑,两个人走到窗扇旁的罗汉床坐了下来。 窗外的院子里,繁花似锦,五彩斑斓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新鲜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很是让人心情惬意。 “让长姐费心了。”顾瑾初笑着说道:“待日后身子方便时,再陪着母亲去宫里给娘娘请安。” 蒋老夫人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嫡女,还是在除夕宫宴那日。 自先帝驾崩后,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唯有新皇登基,淑贵妃被封为淑太妃那日,她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今也已过去一段时日了。 即便有着书信往来,那信中的只言片语里,尽是淑太妃对家中父母的深深关怀之意。 有些事情,自然是不能以这种书信的方式来转达的。 宫里的淑太妃是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女,心中对她自是充满了无尽的想念,又时刻担心她的。 赵璇明白小舅母话中的意思,低声说:“待我大婚后,就能把母妃从宫中接了出来,日后,外祖母便能时常看到母妃了。” 说着,面上难得地涌上羞涩之意。 永乐长公主与郑开承的婚事,虽有皇太后的懿旨加持,然而婚期却迟迟未能确定下来。 如今整个盛京城都已传遍,吏部郎中郑开承是长公主的驸马爷。 在朝堂之上,曾有官员为了讨好郑家,向圣上提议,应将长公主的婚期尽快提上议程,毕竟长公主已然十八岁了。 可这一提议,继而又牵出了圣上立后一事,最终又演变成了老生常谈的局面。 圣上与前朝一众老派臣子各执己见,最终不欢而散。 赵璇看着顾瑾初笑着说:“这番话,方才见到外祖母时,我已经告诉她老人家了。” 只是可惜,不久后外祖母的五十整寿,母妃也是无法回来贺寿的。 又说起她昨日是因何被耽搁行程,没有回外祖家吃表哥的喜酒。 顾瑾初方才知晓,慈宁宫中的皇太后身体抱恙。 圣上、长公主以及宫中几位未成年的亲王郡主,皆在慈宁宫守着皇太后,侍疾了一整晚。 直至今日午前,皇太后心疼圣上以及长公主她们姐弟几个,这才恩准他们离开。 如此一来,赵璇才有了时间从宫中出来,却也因此错过了表哥的喜宴。 也让顾瑾初得知,曹家送了一个及笄的姑娘进宫。 美其名曰留在皇太后身边,为其解闷。 赵璇捡了颗泡芙放在口中,咽下去后开口说:“曹家那姑娘生得温婉,听慈宁宫宫人口中描述,皇太后的这个堂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 上一个被人们津津乐道、赞不绝口的才女,还是沈太傅的嫡女。 再往前追溯,这盛京城中曾令人瞩目的才女,非定国公的嫡幼女莫属,也就是如今身处宫中的淑太妃。 而如今,又有这样一个才情兼备的女子。她出自皇太后的本家,到了及笄的年纪,却一直不为人知。 可想而知,曹家以及出身曹家的皇太后,为培养出这样一个女孩儿,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 若不是为了将其送进宫来,又怎会将她遮掩得如此之好? 皇太后身体抱恙,圣上出事后,立刻放下手中事务,亲自前往慈宁宫去看望。 不仅如此,圣上还贴心地给身在长公主府的赵璇递过消息。 后宫中的那几个未成年的亲王和郡主们,跟在燕王赵括身后,陪着圣上和长公主,一同给皇太后侍疾。 这也是赵璇首次发现,这个长在护国寺的皇兄,当今圣上也是一个心思巧妙之人。 蒋五爷回来时,已经快到了要用晚膳的时间。 赵璇也没想到一开口,竟然聊了这么久。婉拒了小舅母留她在缘缘堂用晚膳,她还要去明辉堂陪外祖父和外祖母。 给小舅舅请过安后,便打算着带着人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让宫人把她带过来的东西留下: “这些是我最近看到的小玩意,给表弟表妹们准备的。舅母且收下,日后得了好东西我再命人送过来。” 顾瑾初点点头,站在蒋五爷身旁,笑着目送长公主走出垂花门。 待回到西次间后,顾瑾初问蒋五爷:“大选秀女一事,圣上怕是不日就会态度松动,继而同意大臣们的立后请求吧!” 第398章 试探 蒋五爷低头看着外甥女带过来的小东西,听到瑾初的话后轻声应了声后,接着说: “圣上是当今天子,不管他愿不愿意,封后一事是他的必经之路。而充盈后宫,是他应该尽的责任。”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上一世,继位的新帝是二皇子赵旭。 在先帝下葬的祭祀大典后,前朝开始着手准备选秀一事。 而眼下,虽前朝官员同上一世有了很大的变动。高位上的建明帝,对待大选秀女一事,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顾瑾初坐在蒋五爷身边,轻轻依偎着他,秀眉微蹙低声道:“外祖家把宅子都准备好了,说是总不能让永乐进门后,同郑家人住在将军府。” “舅母也说过,若是长公主觉得在郑家不习惯,日后同表哥也是可以生活在公主府的。” 蒋五爷伸长手臂搂在她的腰身上,五指大张在她腰背轻轻按摩,缓解她身上的不适感。低声说:“有些事情急不得,顺其自然就好。” 长公主同郑开承的婚期,隐隐变成了圣上同大臣之间博弈的借口。 新帝登基,做的第一个决定是修建通往土木堡的官道。 土木堡距离盛京城路途遥远不说,此番工程耗资巨大,且工事完成起来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眼下先帝的陵墓不日就要修缮完毕,若是长公主大婚,加之圣上大婚随着而来的大选秀女,就会造成国库空虚。 若是此时的三江所城,亦或是宁远城战事吃紧的话,国库恐难维持前线各种军需。 顾瑾初听了蒋五爷的解释,轻轻叹了口气,便抬手吩咐下人,可以摆晚膳过来了。 …… 清明节,天空阴沉,给整个皇陵增添了一份肃穆之感。 建明帝带着文武百官前往皇陵祭扫,这一日,先帝建元帝得以安葬。 故而往年祭祀的游园踏青活动取消,一切从简。 也是在这一日,圣上同意立后,待大婚之后进行大选秀女。 听到这一消息的群臣,跪在大殿之上高呼圣上圣明。蒋南笙却是从建明帝面上看到一丝复杂的情绪来。 在大太监黄通口中吟唱出“退朝”之后,建明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步伐匆忙的朝着内殿走去。 百官跪在地上,看着圣上的背影,直到明黄色的衣角消失后,才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此番圣上的决定,离不开杨大人一如既往的做圣上工作。”王峰良朝着杨大人拱手道,脸上带着一抹恭维之意。 杨大人摆摆手,态度很是谦逊,看向一旁的首辅张祁:“皇后人选,还是要张首辅和皇太后同圣上共同商议。” 张祁浅浅笑了下,“杨大人考虑的极是。” 王峰良收回手时不由得身体站直,扬眸看向边走边说话的杨大学士和张祁。 而后同身边群臣一样,簇拥着他们朝宫门走去。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圣上也需要一位合适的伴侣,来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同他共同承担皇室的责任,早日诞下未来的储君。” 杨大人一番话,得到身旁随从在侧的一众官员附和。 想到近些时日圣上的表现,杨大学士难免有些担忧:“圣上既然同意,皇后人选自是要尊重他的意愿……切莫让圣上不喜,反而适得其反。” 新帝遗诏中,辅佐新帝重臣中以杨大学士为首。他的话,群臣自是开口附和的。 张祁虽是内阁首辅,前有工部尚书王峰良的明枪暗箭,后有内阁中虎视眈眈的陈正德。 而户部尚书傅池,在先帝在的时候,就是已故康亲王,曹皇后一派。 对于建明帝的皇后人选,群臣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 蒋南笙看着杨大人被簇拥着走在前面,不由得步伐放缓。 “蒋大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他驻足侧身看过去。 “陈阁老。”看到来人后蒋南笙笑道:“内阁的张首辅还有王阁老都在前面,怎么陈阁老这般不紧不慢。” 陈正德抬眸看了眼蒋南笙,见他面上依旧是让人熟悉的儒雅浅笑,半分看不出任何端倪。 跟上蒋南笙的步伐,在他身侧低声说:“蒋大人不也是……我记得杨大人和王阁老,都曾经是常大学士的门生。” 蒋南笙目光从一片绯色官袍上收回,面色淡淡的,“陈阁老也说了那是曾经,况且杨大人和张首辅他们口中商议的是皇后人选,同我一个大理寺卿毫无干系。” 陈正德轻笑出声,“蒋大人倒是直言不讳。”他侧过头看向蒋南笙,有些讳莫如深道: “若是定国公府想效仿曹家,下官倒是可以为蒋大人排忧解难。” 如何效仿? 是把蒋家女送进寿安宫,还是把蒋家女安排在大选秀女中? 总不可能是蒋家女,坐上那皇后之位吧! 定国公府若是想做什么,还不至于让陈家为其分忧。 蒋南笙手腕微微转动,宽大衣袖之下,手腕上的佛珠被他勾在掌心。 指腹在佛珠上的纹路轻轻摩挲,面上的笑意未变,开口说: “陈大人不妨在闲暇时想想,今年拨给宁远城的军饷多少该合适......毕竟圣上大婚,长公主大婚,还有日后的大选秀女都会需要不少的银钱。” 陈正德瞳孔骤敛,浑身的筋骨肌肉紧绷,方才能维持住面上的镇定。 蒋南笙怎么会忽然提到军饷一事? 他,或者郑文扬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吗! 陈正德做了一个不甚明显吞咽动作,唇角的笑纹有些生硬: “正如蒋大人方才所说,杨大人和内阁商议之事,同大理寺职责不同。既然是军饷,事关国库开支,理应是户部傅尚书该考虑的事情。” 大理寺除了负责监督地方官员执法行为,也要负责审理各种案件,对此做出最后的裁决。 蒋南笙初时是从大理寺少卿做起,对于审犯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自然能观察出陈正德此时的紧张。 陈家同蒋家一样,是行伍出身。 几年前,陈正德弃文从武,若是他返京后想做这个兵部尚书。以那时的情况来看,郑文扬未必是先帝的最佳人选。 可见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忌惮陈家。 蒋南笙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异状,笑了笑,“家中还在等着蒋某回乡祭祖,就不能陪陈大人相谈了。” 宫门外,蒋二爷和蒋四爷骑在高头大马上,显然是在等着这个迟迟未出的弟弟。 陈正德见状朝着不远处的蒋南礼还有蒋南翔拱了拱手,面上带着一丝歉意,同蒋南笙说:“是陈某耽误蒋大人时间了。” 蒋南笙点点头,说了句“告辞”后,朝着两位兄长走去。 陈家的青帷马车从他们身前经过时,蒋二爷对车帘后陈正德微微颔首。而后低声问五弟,“他找你做什么?” 陈正德是陈家第三子,读书时便把五弟当成劲敌。那年春闱,状元郎被五弟摘得后,陈正德羞愤不已,一怒之下去了宁远城。 此人算不上一个心胸开阔的君子。 蒋五爷翻身上马,打了下缰绳,“试探我。” 想试探他,今年大选秀女中,有没有蒋家女。 眼下陈家担心的,应该不只是这个皇后之位最后会花落谁家。 第399章 我抱你过去 蒋家的祖宅在固安乡下,顾瑾初如今到了孕晚期,此去路途虽算不上远,却是难免有些颠簸。 蒋老夫人和蒋五爷皆不放心她前往,便将她留在家中。 待蒋五爷返回定国公府之时,顾瑾初昼寝还未醒。罗汉床的床幔高高掀起,内室还留着一扇窗通风透气。 纱幔轻拂摇曳,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在这晚霞如橙、微风轻拂的午后,她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锦被,倚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她白皙精致的脸庞宛如暖玉般细腻,此时面容恬静安然,呼吸平稳而悠长,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美好的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 蒋五爷从隔扇后悄然走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不由得让他脚步轻顿,心底瞬间软得不行。 白芍趴在拔步床地台的桌几上,听到动静后转过身,见五老爷回来了,忙不迭从拔步床中退出来。 蒋五爷抬手示意她噤声,不要吵到瑾初。 白芍会意,曲身行礼后悄然退了出去。 蒋五爷脚步放得轻缓,走过去后坐在床边。见瑾初还是不见醒来,便脱掉身上的外衣,翻身上床后小心翼翼地自她身边躺下。 顾瑾初醒来时,窗扇外的天色暗沉,屋中闪烁着昏暗的烛光。 “醒了?”头顶传来蒋五爷低沉的嗓音。 顾瑾初抬起头,迎上他垂眸看来的目光。 见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伸出手搂在蒋五爷的脖颈上,眼中带着惊喜,声音娇俏,“五爷,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回来时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你起来。”蒋五爷顺了顺她脑后的乌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让她的耳骨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顾瑾初在他颈边蹭了蹭,毛茸茸的发顶,皮肤上的痒意直达人的心底。 蒋五爷低头,在她发顶上落下一吻,大掌在她后背自上而下轻抚。 顾瑾初侧身搂着他,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难怪自己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 她也没有赖床太久,坐起身后,垂眸看着躺在那里的蒋五爷浅笑,声音轻轻柔柔的,“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安排晚膳吧!” 五爷今日上早朝,而后又和父兄他们去祭祖,这一圈下来,定是已经有了疲累感。 蒋五爷从床上坐起身,拉着她抱在怀中,眼神中满是宠溺,“回来时我吩咐厨房烤了几只鸽子,你昨日睡前不是说过想吃。” 顾瑾初轻咬下唇扫了眼五爷的面色,不露痕迹的在他怀中挣了下。 环在她腰身的手臂,如影随形地缠住她,让她有些着急的羞愤看着他。 却见他眼底带着笑意渐浓,唇角的弧度都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随即感觉到蒋五爷自床沿站起身,自己则是这般打横的,被他稳稳牢牢的抱在怀中。 他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让顾瑾初搂在他肩颈的手臂不由得收紧。 见五爷大步朝着净房走,她的脸颊瞬间面若桃粉,就连衣领下瓷白的肌肤也呈现出淡粉色。 “我把你抱过去,再让下人过来伺候你。”蒋五爷知晓她的小心思放下她后,低声说完转身走出净房。 待顾瑾初回到西次间的时候,屋中的烛火已经点燃,一室昏黄又温馨。 白芍伺候着夫人进门后,转身吩咐下去摆晚膳过来。 临窗大炕上,蒋五爷正靠着她常用的软枕,姿态闲适而优雅。手中拿着的,是笸箩中她还没有完成的绣活儿。 蒋五爷向来体热,过了清明,天气便会越发炎热起来。她手中还未做完的正是为他缝制的里衣,仅仅只剩下细节处最后的收边。 烛火摇曳,柔和的光线给蒋五爷棱角分明的侧脸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使他的轮廓愈发的深邃。 听到脚步声后,蒋五爷缓缓抬头看过来,深邃的眉眼中带着令人沉醉的柔情蜜意。 他伸出手牵着顾瑾初走过来,声音低沉:“做完手中这个就把笸箩收起来吧。” 待她坐下后,又同她说:“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地绣东西,眼睛和腰都会受不了的。” 话语中满是怜惜和疼爱,虽是心中熨帖欣喜,还是不想她累到的。 顾瑾初点点头,待产的东西都准备好后,才想起来换季了,都没有顾得上五爷。 这套里衣她做了七八天,打算着做完了,就不再弄了。 夫君这样说,她自是不会反驳的。 蒋五爷见她这般乖巧,抬手轻抚她的肚子。还有大约两个月,他和瑾初的孩子们,就要来了…… 第400章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转眼间,端午节将至。 顾瑾初仔细列了份单子,吩咐白芷安排人手,将给外祖家和母亲准备的礼物,分别送到同在固安的将军府以及大兴的秦家。 这是白芷接任管事一职后,首次单独承担夫人交付的任务,于她而言,其紧张程度甚至超过自己当新嫁娘的那一日。 待一切准备妥当,顾瑾初坐着青帷小油车,前往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 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特有的清香,混合着青草与花朵的芬芳,让人呼吸都跟着顺畅起来。 顾瑾初同跟在油车旁的程妈妈说话:“等到端午节那日,让小厨房准备咸甜两种口味的粽子。给各房送过去的时候,也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往年端午节,府上大厨房也会准备上两种口味。”程妈妈应诺后,脸上露出不常见的笑意: “可等送到下人手中时,有的粽叶里面的糯米还没有煮熟,包着一块油腻腻的肥肉,看着就让人没有食欲。” 顾瑾初看着白芷和程妈妈,三人相视一笑。 这些话,若是程妈妈初到缘缘堂的时候,肯定是不会说的。如今与顾瑾初相处久了,也渐渐的放的开了。 掌管府中中馈的是大房的世子夫人王氏,能在厨房灶上干活的,也都是松涛苑管事的亲信。 王氏这人惯会做面子活,送到下人口中的东西,好了赖了的自是没有人会去计较。 说话间,明辉堂已然到了。 西次间中,蒋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罗汉床上。世子夫人王氏、三夫人李氏、二夫人张氏带着孩子们,早已陪着蒋老夫人在闲话家常。 “昨日才下过雨,你这孩子也是个胆子大的。日后赶上天气不好,就不要过来请安了。” 蒋老夫人一脸慈爱,见顾瑾初被下人搀扶着进门后,连忙招手让她过去坐。 顾瑾初朝着三位嫂嫂微微点头,口中说着让婆母安心的话:“坐着小油车过来的,正好和嫂子们说说话,也好过在家中无聊呢。” 张氏眼下差不多有四个多月身孕,坐在那里肚子已能隐隐看出弧度。 她慢声细语地说:“弟妹看着气色倒是没有太多变化,想来腹中孩儿们也是个贴心的。” 一旁李氏有些诧异的看着张氏,心中暗自疑惑,怀个孕竟让四弟妹性子都变了? 李氏拿着银叉,漫不经心地捡着果盘中的西瓜吃,开口说:“五弟妹身子娇贵得很,和咱们那时候可不一样。” 她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国公夫人喜欢这个嫡亲小儿媳,可是一点都不加掩饰。 郑家太夫人,和亲家夫人时不时地就会一车一车往缘缘堂送东西。 再加上蒋五爷,哪一个又是差钱的主儿,好东西一水儿的往顾瑾初手里塞。 蒋家五夫人这一胎,真可谓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都是十月怀胎,嫂子可不要打趣于我了。”顾瑾初浅笑说道。 在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她身体浮肿了一段时间。蒋五爷见她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急忙把吴大夫给请了过来。 开了道方子调理了一段时间,虽是身体越发的笨拙,状态看起来倒是还好。 顾瑾初双手放在腿上,实则是在托着肚子。 进入孕晚期后,每日皮肤都有拉扯感,走起路来更是坠得骨头缝都跟着有不适感。 屋中的几个年长女眷,上到蒋老夫人,到几个嫂子都是曾经生产过的。 她此时的感受她们也都经历过,说出来只怕会被有心人传出什么恃宠而骄,便也没有过多说些什么。 还是蒋老夫人轻声问她:“越发辛苦了吧?再有个月余过了生产那关就好了。” 顾瑾初抿着唇笑着点点头。 虽是有过生产的经验,现在的肚子比上一世大一些。 随着预产期的到来,她心中总是会有隐隐的不安感。 王氏怀中抱着长孙晨哥儿,刚刚喂他吃橙子时,弄得小脸儿和小手上脏兮兮的。 她便拿着湿帕子,低头给晨哥儿擦拭,一双眸子还不忘撩起眼皮,看了两眼一旁长媳孟氏。 见她注意力都在几个妯娌身上,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一丝不满。 三房和五房就要添丁进口,再有就是二房,新婚的小夫妻怕是不久之后也要传出来好消息的。 长子已经回来四个多月了,长媳的肚子,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多时,柳氏带着儿媳和两个女儿过来请安。 秦晚清长得气质温婉,站在柳氏身旁的她,面上带着浅笑,进门后落落大方地给屋中的长辈们行礼问安。 而后牵着蒋妙竹的手,竹姐儿又招呼着娴姐儿过去找她。秦晚清便带着两个堂妹,她们到临窗大炕上去玩去了。 柳氏见状,面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和煦。带着长女坐下后,同上首的蒋老夫人笑着说:“承志媳妇进门后,总算是有人帮我带着竹姐儿了。” 蒋老夫人点头,“看着也是个有耐心的。” “晚清在家中是长女,最小的弟弟妹妹比竹姐儿大不了多少,倒是个有经验的。”言语中也不难发现,柳氏对儿媳妇的满意。 说到今日为何迟来明辉堂请安时,蒋妙涵小脸儿顿时涨红起来。 “母亲,儿媳家中晚辈,也是涵姐儿的未婚夫代替本家过来送节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到本家的外甥也是未来的女婿时,柳氏面上的笑意更甚。 蒋老夫人扬了下眉,满脸慈爱,“什么时候来的?” 看了眼屋中女眷们,尤其是考虑到三房还没有及笄的庶女,便让人把放在角落的屏风搬上来。 柳氏推了下女儿,让涵姐儿带着堂妹坐到屏风后面去。 蒋妙涵还是在幼时见过这个表哥,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得了蒋老夫人的应允,柳氏这才命人传下话去。 在等着的这会儿功夫里,柳氏又说道:“说起来也是有缘分。”她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氏: “飞宇在国子监有个同窗,是来自湖广的全鹏飞。因为名字中都有个飞字,交谈起发觉彼此很投脾气,跟承轩关系相处得也不错。” 李氏听到柳氏说起全鹏飞,眼神从屏风处扫了一眼,笑着说:“全家公子也是争气,春闱后考上了国子监。若是能同二嫂家的几个哥儿结识,说明他人品也是好的。” 柳氏点点头:“是个懂礼数又很大气的孩子。” “许是全公子回家同家人提及过……飞宇过来拜访,他也提着礼物过来了,说是眼下好姻缘,都是拜三弟妹所赐。” 柳氏这般说,也是换个说法向蒋老夫人通禀。 毕竟这个全家是商贾之家,这拜访一说想必是掺了私心的,却也是人之常情。 蒋老夫人听闻后并不介怀,笑着说:“全家小公子同刘家庶女联姻,感谢老三媳妇是应该的。” 两家联姻的时候,刘聪还是詹事府少詹事,眼下进入内阁也算是步步高升。 如此好的姻缘,对全家来说可谓是很难得了。 这时有下人过来通禀,二少爷带着柳公子、全公子过来给太夫人请安。 丫环说话声,掩盖住屏风后发生的异响。 顾瑾初离得近,全然让她听到了。 第401章 这话她最有发言权 蒋妙涵看了眼身旁的堂妹,声音中带着关切,低声问她:“云姐儿,可是身体不舒服?” 堂姐面上那抹紧张又期待的羞涩感,让蒋亦云觉得格外刺眼。 她垂眸看着屏风同地面相贴的边角处,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无妨。” 蒋妙涵听闻后并没有多想,收回目光顺着屏风看过去,朦朦胧胧中,只见二哥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子走进门来。 在听到柳飞宇开口说话时,她紧张得感觉一颗心都要蹦跳出来了。 印象中的小男孩儿,已经长大到初具成年男子的高大形象。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呀! 蒋妙涵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屏风之外的未婚夫身上,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堂妹的面色。 蒋亦云同堂姐一样,透过身前的屏风,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叫全鹏飞的男子。 那时嫡母曾经属意把她嫁到全家的,是母亲到父亲身前哭诉。 说她虽是个庶女,怎么说也是定国公的孙女,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又怎么能嫁到商贾之家。 父亲当时也是很气愤,觉得把她嫁到湖广那么远的地方,属实是下嫁了。 可是听刚刚祖母口中的意思,那个全鹏飞要娶的是刘家的庶女。 刘聪刘大人先前是詹事府的少詹事,比父亲的官职还要高。他的庶女能嫁,她为什么嫁不得呢。 况且,全公子能考进国子监,三年后的春闱即便没有大作为,日后也不会太差的。 听着屏风另一面,他们同祖母的说话声,蒋亦云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出褶皱。 自打那次之后,嫡母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她的亲事。她的生母是姨娘,若是没有嫡母和祖母为她操心,她这辈子怕是都找不到比全家更好的亲事了。 想到这里,蒋亦云的目光落在嫡母身上。隐隐约约中,好像也看到嫡母在看着她的这个方向。 眼神中似乎还夹杂着一抹不屑与嘲讽,这让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直到四少爷蒋承轩,带着柳飞宇和全鹏飞退出去后,西次间的围屏被撤了去,蒋亦云面上还是委委屈屈的表情。 看到这一幕的李氏,心中止不住的冷笑,言语中倒是极尽关怀之意,“云姐儿可是身子不舒服了?不若回去将养着吧,不然三爷和赵姨娘该心疼了。” 以往她想着,这个庶女终归是夫君的女儿。到了婚配的年岁后,她尽心尽力的为庶女绸缪,想着为蒋亦云找个好婆家。 既然二小姐的父亲和生母都不领情,她又为何给自己找麻烦呢。顺带着,看到这个同妾室相似的面容,心里止不住腻烦起来。 “母亲......”蒋亦云看着李氏,小声开口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 李氏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虽然二小姐是兰苑的庶女,在三爷的眼中,承斌都是要排在后面的。” 说着她抬起手,吩咐带过来的下人,“还不送二小姐回兰苑,小心三爷怪罪到你们的头上。” 看着他们走出门去,李氏不忘在屋子中女眷面前给自己找补,“三爷看中二小姐,平时可是说不得的。” 顾瑾初看了眼蒋亦云的背影,上一世,王氏曾经撺掇着李氏,在大选秀女之时把这个庶女送进宫去。 不由得把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王氏身上,果真见她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李氏刚刚这番话说的有些夸张,但是蒋三爷对赵姨娘的感情,蒋家人都是知晓的,还是柳氏出来打圆场。 全鹏飞带来的礼品中有不少的蜜饯果子,柳氏招呼着下人拿给各房主子吃。 怕新媳妇不好意思,柳氏亲自把盘子放到秦晚清手边,笑着说:“全公子怕是不晓得,今酥点心局是你五婶婶的铺子,快尝尝。” 竹姐儿一手拿着一个肉松小贝,不偏不倚的递给身旁大嫂和长姐,“吃吧大嫂,日后你就知道,咱们五婶婶那里呀都是好吃的。” 小姑娘脸上洋溢着天真可爱的笑容,说完自己又拿一个,转过身,先是让母亲咬上一口,而后才乖巧的坐在那里自己吃。 看的李氏还挺羡慕的,虽是柳氏这人一张嘴很是能哄骗人,家里的几个孩子让她教育的都很好。 顾瑾初坐在那里笑着夸竹姐儿,“二嫂你这贴心小棉袄,真是让人心生羡慕。” 孟氏抱着长子,五婶婶这话算是说到她的心坎上,“怀着晨哥儿那时我便想着,若是能先生下竹姐儿这样的女孩,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孟氏进门后,全家人对她的印象不错,她这话一出,自是没有人会误会她话中的意思。 倒是王氏,淡淡地道:“你二婶是先生了两个嫡子,后生下的嫡女。你若是能学得来,倒也是咱们大房的福气。” 王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挑剔,明明是她大房的长媳,在这种时候去讨好二房,她就一时间忍不住脾气。 孟氏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王氏看向顾瑾初,笑着说:“五弟妹还年轻,等到孩子生下来,就知道这当中的苦楚了。” 顾瑾初笑了下,她又不是没有过养育经验。不过是女儿家的闲聊,何必如此认真的上纲上线呢。 “妇人总是要走这一遭的,何谈苦楚一说。倒是让还在新婚的侄媳妇,还有待嫁的涵姐儿心生恐惧了。” 柳氏见儿媳妇真的如五弟妹所说,一脸的隐忍,低声询问她这是怎么了。 秦晚清忙不迭的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着说:“许是因为首次吃这个,有些囫囵吞枣了。” 张氏低头闻了下女儿手中的肉松小贝,低声说:“我记得五弟妹曾经说过,这表层的肉松是用鱼肉做的......侄媳妇不会是闻着泛起了恶心吧?” 她怀长子的时候,就是闻不得腥味的。 身为婆母的柳氏倒是看的开,笑着说:“四弟妹说的那是你怀孕时的反应,晚清才进门一个月,哪里能那般的快。” 顾瑾初扶着肚子,这话她最有发言权。 她腹中这胎,约莫就是在新婚那几日怀上的...... 坐在上首的蒋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大家,“眼看着小五媳妇就要生了,接着便是老三媳妇......添丁进口是喜事,咱们蒋家的喜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呀!” 添丁进口的还有谢家,宣平侯知晓郑牡丹腹中怀着的是双胎,便再也没有说过她是个二嫁女人。 秦朗自诩是大丈夫,说过的话就会兑现承诺。 答应过给宣平侯磕头,就真的带着郑牡丹来宣平侯府,给谢尚林磕头认爹。 在堂屋正准备行礼的时候,郑牡丹笑着让身旁的佟妈妈,把婆母的牌位摆在上首。 “既然夫君是来认亲的,这奉茶礼又怎么能让母亲缺席呢。” 第402章 心里却是爽的要死 宣平侯听了儿媳妇的话后,只觉得额头的青筋都在乱跳。 看着郑牡丹的肚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抬眸看向这世上他唯一的儿子。 秦朗站在郑牡丹身侧,大掌扶在她的手肘处和腰间,一派保护者的姿态。 面上的表情骄傲又自豪,心里却是爽的要死。 被人撑腰的感觉,是真的太好了! 不愧是他秦朗心悦,又等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要不是这屋中有他的生父,还有谢家族人,他恨不得把牡丹亲到红着眼睛哭求他。 郑牡丹见宣平侯面色铁青,笑着同他说话:“那是夫君的生母,也是我腹中孩儿们的嫡亲祖母...... 不说夫君行走在御前,就是日后待我诞下麟儿,即便有着世子爷的名号,有个好的出身对他们父子更是锦上添花。” 谢尚林知晓这个儿媳妇出自商贾之家,对她也是有些了解的。却是不曾想,她这般的能说会道,尤其是胆子尤为的大。 同长宁郡主的胆子大又不同。 曹臻是因为身份的关系,一般人不被她放在眼里。 眼前的这个郑牡丹,口中所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把道理摆在这里。 而她身后如今的靠山,本可以让她更加理直气壮一些的。 顿时让他身上的气焰消融了些,待听到郑牡丹下面说的话时,面上只剩下了羞愧。 “母亲虽出身不高贵,却是给侯爷留下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子。仅仅是一个排位而已,又不会影响到侯爷日后续弦。” 郑牡丹说完看向一旁谢家的老族长,老族长随即轻咳了声,“堂弟呀,大侄子和侄媳妇的姿态摆的这样低,怎么?不是你吵闹着要儿子的时候了?” 谢尚林回头看了眼族长堂兄,这个老家伙就是利益为重之人。 看起来他身边之人,除了门上那块宣平侯府的牌匾,怕是全部都倾向于这个郑家女了! 他闭了下眼睛,咬着后槽牙,不甘心点点头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 从宣平侯府出来时,秦朗小心翼翼的扶着郑牡丹迈上马车,坐下后和她靠着极近,低声问她:“夫人,咱们是回家,还是回家啊?” 郑牡丹抬手印在他脸侧,把他推开了些,低声吩咐车夫去她的铺子上看看。 她哪里能推的动他,秦朗不过是顺着她的手劲罢了。 而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等到了铺子,秦朗先是跳下马车,站在石阶上的他拦腰抱起郑牡丹,小心翼翼的把她放下地上。 “夫人,你腹中怀着双胎,可是要仔细着些。”秦朗抬起有些粗糙的大手,把郑牡丹头上的发钗正了正。 郑牡丹白了他一眼,“这话你今日已经说了三次,怕是日后孩子们出生,第一句学会的话便是可要仔细着些。” 秦朗搂着她的腰身,同她一起往铺子里面走,再说些什么,外面的人就听不到了。 马车旁不远处,停着的车板马车坐着两个人。 斜坐在车辕处的男人,虽只有一只胳膊,身上的衣衫干净整洁,一双眼睛很是有精气神。 他身旁躺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身上瘦的就只剩下一把骨头,看起来命不久矣。 独臂男人给顾华年掖了掖被角,“那就是你想见的秦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咱们就回该去的地方了。” 顾华年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些吃力的朝着铺子里面看。 刚刚大着肚子,容光焕发的女人是他曾经的发妻,为他养育过一个女儿。 眼下她们母女,一个贵为安平县主,是定国公府蒋五爷的正妻;一个二嫁,夫君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是他的嫡妻正室。 听说秦朗是宣平侯唯一的儿子,待日后牡丹生下长子,那孩子便是宣平侯府的世子爷。 想到这里,一口一口的鲜血从顾华年嘴里涌出来。 离开他以后,每个人都是越过越好,只有他...... 他好像又看到那个,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的牡丹。才想开口,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顾华年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独臂男人眼神冷漠的看着他,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他的脸。 赶着马车,朝着郑三爷一早准备好的地方驶去。 蒋五爷下值时,身旁的车帘被风吹了起来。 一个独臂男人赶着一辆板车,同豪华的青帷马车缓缓擦过。 从独臂男人坐在那里的姿势,到他的眼神,无一不给人一种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感觉。 蒋五爷不由得把目光放在车板上,棉被下的那道隆起的弧度。 随后修长指尖从车帘上收了回来,闭目靠在身后的车厢上。 第403章 那就是不会回来了 下了早朝,建明帝留下蒋南笙单独说话。 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透过雕梁画栋的宫殿窗扇泼洒而入。 建明帝端坐在柔和光晕中,一袭明黄色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番交谈与前朝政务无关,蒋爱卿无需多礼。”赵煜微微抬起手,示意蒋南笙起身。 六个多月的时间,赵煜头上乌发约莫有一指多长,悄然遮掩在翼扇冠之下。 身上超凡脱俗的出尘气质里,隐隐透露出一丝威严,眼神也不再如初见之时那般清澈。 蒋南笙缓缓收回手,挺直腰身,在建明帝的示意之下,落座于他一侧的椅子中。 两个人中间的桌几上,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黑白棋子交错分布,毫无规律可循。似在相互争斗,却又看不出明确的胜负态势。 一旁的大太监黄通有些欲言又止,见圣上一个眼风都不看过来,站在他身边开口提醒道: “圣上,皇后娘娘着人过来问……娘娘还在等着您,一同去给皇太后请安呢。” 建明帝眉眼轻皱,拿起身旁茶杯喝了一口后低声说:“没有看到蒋爱卿在这里吗?去慈宁宫请安,她自己去就是了!” 黄通弯着腰身,低声应诺:“是,臣这就让人给坤宁宫传过话去。” 帝后大婚不过月余,从建明帝态度松动,到开口同意立后的第三天。 钦天监夜探星宿,发现紫微星光芒璀璨,居中天正位,象征帝运昌盛。而此时,有女星与紫微星遥相呼应,此乃后妃之兆。 预示新后当与陛下共襄盛世,福泽万民。 更是算出二十日后,便是这一年当中,立后的最佳吉时。 而此时建明帝手中,有内阁和皇太后共同商议的,他们认为最合适的皇后人选。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建明帝竟选择了一个让百官群臣,皆倍感意外的贵女来担任皇后之位。 是杨大学士的嫡亲孙女,年仅十四岁,尚未及笄。 杨皇后生的一脸娇憨,容貌俏丽,性子天真烂漫。 却是一个脸皮极薄,遇事喜欢哭哭啼啼,且性子中,又带着几分如杨大学士那般喜欢说教。 眼下帝后大婚已有月余,圣上还未同坤宁宫的皇后圆房。 圣上的托辞是皇后尚且年幼,待到她到了及笄年龄也不迟。却是让杨皇后,还有她身后的杨家,成了这盛京城的笑话。 待宫人退出去后,建明帝看向身旁垂眸喝茶的蒋南笙说: “蒋爱卿成亲之时已过了弱冠之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像朝中老臣那般,用繁衍子嗣做为借口,逼迫你成亲吗?” 蒋南笙放下手中茶杯,看着建明帝,神情坦然地直言道:“臣是因为心悦臣之内人,并没有家中父母逼迫一说。” 建明帝眉间皱意舒缓了些,“在没有回宫前,便听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伉俪情深。 想必在这种家庭下长大的蒋爱卿,自是会深谙夫妻相处之道,明白夫妻同心对于家族乃至朝中的重要意义。” 蒋南笙站起身,拱手道:“以父母为榜样,秉持忠诚与敬爱之情是臣自小接受的教育,铭记于心。” 看到宫门处出现的明黄色宫装衣角,建明帝眉头又收拢了一些,“蒋爱卿有这般家学渊源,是朝堂和后宫学习的典范…… 听闻今日是国公夫人的五十整寿,不介意朕去感受一下,定国公府的和睦之风吧?” … 想到刚刚同建明帝的对话,蒋五爷睁开眼,拿起身前茶杯轻抿了口茶。 “五爷,圣上今日所说是不是在暗示您什么?”何游在旁低声问道。 蒋五爷语气淡淡的:“今年是母亲五十整寿,这在盛京城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若是那天圣上屈尊降贵,定国公府做好安全工作就是了。” 国公爷是陪着太祖帝打下天下的开国功臣。 蒋家是宫里淑太妃的母族,长公主的外祖家。 况且,蒋南笙曾经救过圣上。 于前朝和后宫而言,圣上对蒋家表现的越亲厚,就越发显得他仁德宽厚。 …… 转眼间,便到了国公夫人五十整寿这一日。 蒋五爷一早还要去上朝,顾瑾初坐在炕沿边,抬手帮他系上腰间革带。 蒋五爷转过身,拿起案几上的五梁冠,牵着她的手配合着她的步伐,脚步轻缓地朝着门外走去。 行至垂花门的时候,他低声同顾瑾初说:“今日家中定是会很热闹,给母亲请过安后,多陪陪岳母,也有一段时日未见了。” 顾瑾初点点头,她和母亲身子重,自是不会同一众女眷凑热闹的。 上一世,蒋老夫人五十整寿之际,整个盛京城的达官贵人纷纷前来贺寿。 开席之前,宫里的赏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来。 吟唱的太监嗓音几近嘶哑,捧着礼物的宫人们依次鱼贯而入。那长长的一排宫人,站在宴息处,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尽头。 如今虽坐在龙椅上之人非上一世的二皇子,但想必当今天子也断不会轻慢了定国公府。 蒋五爷拉着顾瑾初的手,像以往每次上朝前,把她嫩白的小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中,摩挲揉捏一番。 临近分别时才说:“今日圣上有可能会来贺寿。” 五爷既然说出圣上有可能会来,那就是有了一定把握,他才会说出来的。 顾瑾初的美眸睁大,一脸的惊讶,神情中满是意外,“那长姐可是会一同前来贺寿?” 若是宫里的淑太妃回来,蒋老夫人的寿宴才算是完美了吧。 她老人家心里,定是会十分的高兴的! 在他人看来,圣上来府中为母亲贺寿,在乎的是能为家族带来何等的荣耀。 而瑾初心中所想的却是,在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长姐是否能够回来见到母亲一面。 蒋五爷笑了笑,抬手轻抚瑾初白皙的面颊,柔声说:“长姐太妃的身份特殊,母亲也是明白的。” 顾瑾初听到他的话后,面上的欣喜被失望取代,那就是不会回来了…… 送走了蒋五爷,顾瑾初回到内室后坐在妆镜前,在丫环的伺候下开始梳妆。 她身着一身紫罗兰对襟长衫,明媚娇艳的五官在其映衬下,显得典雅大方。 分心髻上的宝石头面,更是为她增添了端庄持重之感。 若不是蒋老夫人的寿宴,顾瑾初已然许久未曾有过这般正式的装扮了。 当她带着下人来到明辉堂时,才迈进堂屋门,便能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声音。 今日前来定国公府为蒋老夫人贺寿之人众多,而能被请至西次间的,自然是一些族亲或者姻亲。 顾瑾初的外祖母和母亲端坐在临窗大炕上,蒋老夫人正陪着她们说话。 第404章 撒娇 听到下人的通传声,屋中众人不由得转头看过来。 同客套的寒暄不同,是情真意切的关心和欣喜。 顾瑾初走过去,先是给蒋老夫人请安,而后站在外祖母和母亲身前,一只手拉着母亲,一只手牵着外祖母。 白皙精致面容上,脸上洋溢着幸福明媚的笑容,比窗扇外盛开的花朵还要娇艳动人。 “外祖母,母亲。”顾瑾初一副撒娇的模样笑着给她们行礼问安。 郑老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慈爱,而后笑着同蒋老夫人说: “我这外孙女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家那没有底线的老头子,恨不得把天上星星摘下来哄她开心。” 顾瑾初低声唤了句“外祖母!”,脸上泛起一丝羞涩之意。 郑老夫人牵着她坐在自己身旁来。 顾瑾初坐在的位置,正好是母亲和外祖母的中间。 郑老夫人微微侧过身,望着自己的女儿,再看着女儿的女儿,眼中的慈爱仿佛要溢出来,脸上写满了满足。 蒋老夫人在旁笑呵呵的说:“瑾初在我这里呀,是最懂事不过的。”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儿媳。 郑牡丹孕后圆润了些,面颊像是带着一层莹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暖柔和的气息。 她手肘支在身旁炕桌上,同蒋老夫人说话,“也亏得亲家平日里这般包容她。” “母亲,您可不兴拆女儿台的。”顾瑾初唇边挂着抹笑,模样乖巧的很。 手中端着的白瓷盘,是刚刚蒋老夫人递给她的,一盘剥好的橙子肉。 郑牡丹虚点了她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哪里有做儿媳让婆母动手的道理。”转头看着蒋老夫人:“亲家您可别这样惯着她,这孩子自小就是惯会撒娇的。” 蒋老夫人笑着说:“我那长女自小性子沉静,瑾初的活泼,倒是让生活中多了很多的乐趣,我喜欢的很!” 柳氏在旁迎合道:“自打五弟妹进门,婆母脸上的笑容都多起来,家中这些个孩子们,也都喜欢他们的五婶婶。” 柳氏不仅会察言观色更是能言会道,面容真诚,眼神中满是对顾瑾初的赞赏。 王氏迈进门时,正巧听到蒋老夫人和二弟妹方才说的话。 她是工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又是府上的世子夫人。自顾瑾初进门以来,她始终觉得在身份上,五弟妹远不如自己。 然而眼下,在婆母以及几位妯娌的眼中,五房的五夫人已然超越了她这个长房的世子夫人。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面上的笑意越发亲和,让人看不出端倪。 王氏身着正红色缠金织大袖披衫,身姿端庄,行至蒋老夫人身前,脸上尽是温和的笑意。 态度恭敬看着上首的蒋老夫人:“母亲,周家太夫人,还有刘家太夫人已经到了宴息处......您看,是不是要过去了?” 蒋老夫人听闻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郑老夫人和郑牡丹:“宴席还有些时间才开始。” “听瑾初说,亲家母亲喜欢玩牌,那几个老姐妹都是好相处之人,咱们几个都有着相同的喜好,不若过去玩上几手?” 郑老夫人听闻后,利落的从炕上站起身,眉眼含笑,声音爽朗: “那感情好!正巧我送国公夫人的寿礼是一副五彩螺钿麻将牌,不若就拿它来试试手感。” 蒋老夫人也不推辞,各自被身旁下人搀扶着,朝着宴息处走去。 顾瑾初同母亲相视一笑,外祖母喜欢闲来无事玩牌是真的,国公夫人却是一个喜静之人。 往日玩牌也是家中来了客人,陪着大家应景儿罢了。 她们自然不如其他人脚程快,蒋家女眷们还以为顾瑾初她们母女有体己话说,便也没有人在旁打扰。 蒋老夫人的生辰在六月,此时湖中荷花盛开,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亭亭玉立。 有风拂过,柳树垂下柔软的柳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郑牡丹挽着女儿的手,心中暗自思忖。 顾华年毕竟是瑾初的父亲,他病逝的事情本不应该瞒着她的。可眼下女儿的预产期日渐接近,又怕说了之后会影响到她。 想到今日是国公夫人的生辰,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也有些不合时宜,郑牡丹就把这个想法给压了下去。 诚如刚刚王氏通禀所言,盛京城中那些有头有脸,身份尊贵的女眷们,今日皆来到了定国公府。 而在国公夫人面前,她们在品级上都要稍低一些。王氏跟在蒋老夫人身旁,协助婆母招呼着这些夫人、太夫人们。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举止优雅大方,如此一来,不会也不敢有人轻看了她。 唯独她的母亲,每当看向她时,眼神中总是带着一抹挑剔之色,让王氏心中一阵阵地不舒服。 尤其是在刚刚见到郑老夫人,还有秦夫人那般维护顾瑾初之后,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更加强烈,是一股无法言说的失落感。 等顾瑾初走进门来,在蒋老夫人的介绍下,这些夫人们,才知晓蒋五夫人身旁,怀着身孕的妇人是她的母亲。 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秦朗的正妻,兵部尚书郑文扬的嫡亲妹妹。 平日里高傲的世家夫人,以及府上身份尊贵的太夫人们,即便不会对她们母女恭敬有加,在态度上也是和善的。 王氏跟在蒋老夫人身侧笑了笑,无非是看在五弟妹身后的兵部尚书,和蒋五爷罢了。 顾瑾初站在婆母身旁,同一众过来寒暄的夫人们攀谈。她面带浅笑眼神明亮,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端庄。 从大家的话语中,她好似感受不到众人知晓圣上会过来贺寿这件事。 就是蒋老夫人,好像也并不知晓。 她就更加不会声张。 王氏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动作娴熟而得体。蒋老夫人同几个老夫人打牌,王氏在侧伺候着,面面俱到。 牌桌上用的正是郑老夫人所说的五彩螺钿骨牌,蒋老夫人今日手气不错,等着旁人出牌的间隙,轻声叮嘱顾瑾初,无需陪在她身边的。 一旁王氏见状笑着说:“亲家夫人难得来一趟,弟妹不妨多陪陪秦夫人,母亲这里有嫂子伺候着。” 她早就不想顾瑾初在婆母身旁随行了,以往这种场合都是她陪着婆母应酬。 眼下五弟妹不仅抢了她世子夫人的风头,挺了那样大肚子,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她做为长嫂,也是要担责任的! 第405章 真真是不长脑子啊! 顾瑾初和母亲怀着身孕,便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凑。柳氏怕她们无聊,带着长媳和两个女儿陪着她们说话。 “秦夫人这一胎养的真好,比上一次看起来富态了些。”柳氏笑着说。 郑牡丹在年岁上比柳氏稍小一些,既然是五弟妹的母亲,那便也算得上是她的长辈。 故而,柳氏在与郑牡丹谈笑之时,也不会有任何拘束感在。 郑牡丹笑着点点头,“年纪大了,不如她们年轻人底子好。待日后生产完,恢复身体上也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身份年纪摆在这里,她在话语中也没有刻意去遮掩什么。 恍然发现,自从嫁给秦朗后,她的性格也是越发的豁达。好像以往的小心翼翼都不见了,变得无所畏惧和自信起来。 柳氏面上的笑意更浓一些,终于知晓为何五弟妹会养成这般性格。 “秦夫人说笑了,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呢。” 她这话完全不是恭维,除却五弟妹母女的身份背景,单单是她们母女腹中怀着双胎,就是让人很是羡慕的事情。 她这般年岁是不适宜再次有孕的,只盼着长儿媳早点给他们二房开枝散叶。 顾瑾初笑了笑,从椅子中换了下姿势。 坐在她对面的秦晚清小声说:“五婶婶,您可是不舒服了?” 顾瑾初轻“嗯”了一声后说:“到了孕期的最末月,身子总是会有太多的不适感,不过都是可以忍受的。” 秦晚清抿了下嘴唇,她进门后月信还没有来过。看到五婶婶挺着大肚子,心中就越发的忐忑。 难免让她看向顾瑾初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 柳氏也是从儿媳这时候过来的,笑着安慰她:“你五婶娘是怀着双胎才会辛苦些,你可别在这里自己吓唬自己了。” “儿媳明白的,让母亲费心了。”秦晚清低头小声说。 顾瑾初在屋中看了一圈后,面露疑惑,侧头轻声问柳氏:“今日怎么没有看到三嫂?” 李氏虽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心里要强的很。婆母的五十整寿,她不说盛装打扮出席,至少不会这般姗姗来迟。 尤其蒋三爷的性子,更是不允许她失了礼数的。 柳氏好似一早便知晓了内情,在顾瑾初耳边低声说:“我也是前几日才知晓,兰苑的那个姨娘撺掇着三爷,想让二小姐去参选秀女。” 也是那时候她她知道内情,敢情全家的全小公子,就是三弟妹年前打算给蒋亦云说的亲事。 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错过了,现在竟然想着效仿淑太妃,真真是不长脑子啊! 顾瑾初听闻后脸色未变,笑着低声说:“三嫂不是自来不爱操心这些事的。这日宴息处这般热闹,没见她过来还有点不适应。” 既然五弟妹这般问,就是没打算背着一旁的秦夫人,柳氏便也不怕人笑话。 继续压低声音说:“以往三弟对这个妾室和庶女都是有求必应的,这次不知是何缘故。” 柳氏比五弟妹更加了解兰苑的事情,蒋三爷的那个姨娘做派,没有哪个嫡妻正室,能看在眼前任其放肆的。 “想必是考虑到今日是婆母生辰,家中人多嘴杂,三弟妹也是不想闹出什么笑话吧。” 李氏这个嫡母的架子,算是终于端起来。 顾瑾初听闻笑了下,心下却是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如果不是听了二嫂的这番话,顾瑾初还只当是王氏撺掇着李氏把二小姐送进宫去。 那时旁人还曾说过,若不是世子爷的庶女年岁过于小了些,这样的好事也不会落在三房庶女头上。 现在想来,怕是王氏同兰苑那个深居简出的姨娘,在私底下是有些联系的。 宴席快开始的时候,顾瑾初让程妈妈安排人手守在兰苑,若是三夫人那里需要,便帮上一帮。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的人贸贸然的跑去三房。 更是不想在蒋老夫人的寿宴上发生什么事情,尤其是等下,若是圣上带着宫里年少的亲王过来,更加不能失了礼数,闹出笑话来! …… 兰苑这边,李氏让管事婆子把赵姨娘的房门给上了锁。连带着二小姐,把她们母女两个都关在房里。 眼下院子里的温度舒爽怡人,她干脆命下人把桌子搬到了院子中,让小厨房做了一大桌子的海鲜。 心中略微有些遗憾,此时若是能喝上一口家乡的黄酒,那该有多美。 整个院子都是海产品特有的鲜味,让屋子中赵姨娘皱了下眉,她站在窗扇前,和不远处的李氏说话。 “夫人,今日是太夫人的整寿,您关着妾身不要紧,二小姐总是要给太夫人磕头的吧?” 李氏嘴里的螃蟹腿咬得嘎嘣响,她头也不抬的说:“今日家中贵客多,等明日去再去给太夫人磕头也不迟。她老人家最是大度不过,不会同一个庶女计较的。” 赵姨娘抬手按在木质雕花窗棂上,“二小姐怎么说也要唤您一声嫡母,她若是有出头之日,咱们三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落魄!” 落魄!李氏心中冷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妾室,是出身多高贵呢。 翘着小拇指,接着从口出吐的蟹腿,声音轻飘飘的说:“不若这个正室你来做?” 赵姨娘还没说话,就见三老爷回来了。 蒋南义把一个短颈的天字罐放在桌子上,侧头看了眼屋内的妾室和庶女。 冷着脸说:“觉得这个家落魄,可以回去你们赵家祖宅。” 第406章 朕是见过蒋五夫人的 蒋亦云见父亲的面色不好,站在开着的窗扇后低声说道: “父亲,姨娘也是关心则乱,您不要怪罪于她。在这世间她唯有你我两个亲人了。” 赵姨娘的父兄早些年都战死了,蒋三爷口中的赵家祖宅,不过是几间茅草屋。 这些年无人问津,早就不知道会破败成什么样子。 “夫君,您这是嫌弃妾身了吗?”赵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两行清泪就先落了下来。 赵姨娘微微蹙着眉,眼神中满是哀怨的模样让李氏觉得很是熟悉。 她把手中还没有剥完的海虾扔回盘子中,接过夏妈妈递过来的湿帕子,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中腻烦得很。 “赵姨娘,我记得首次相见之时,你还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怎么随着年岁渐长,倒是愈发地拿起腔调来。” 李氏说话时的语调轻柔,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反倒像在调侃一般。 即便是这样,也让赵姨娘变了面色。 李氏便愈发觉得不耐起来,她撑着桌面站起身,吩咐一旁的下人:“把没吃完的东西收起来吧。” 蒋三爷拉着她的手,“你等一下。” 李氏转过头,屋中妾室和庶女脸上炫耀的表情,毫不掩饰的被她看到了。 以往出现这种情况,接下来,她会被蒋三爷开口呵斥,最后以她妥协结束。 李氏抬起头看向蒋三爷,抽出被他攥在掌心的手腕后说:“她们母女两个全须全尾地在那里,三爷有什么话自己问吧!” 郑三爷却是指着桌子上无人问津的短颈天字罐说:“这里面是黄酒,你不收起来吗?” 李氏听闻眸光闪了下,笑意盈盈地说:“三爷这是特意给妾身带回来的吗?” 说着,还扫了眼三爷归家后一直没有顾得上的妾室和庶女。顿时又觉得,这种争风吃醋实在是无趣极了。 郑三爷轻咳一声,侧过头说:“别人送我的,便带了回来。” 李氏手指在陶罐上勾划了几下,再抬起头时,面上的笑容收敛: “既然三爷在心中看中二小姐,作为三房的嫡妻正室,妾室有两件事要同三爷说。” 蒋三爷点点头,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中,“你说。” 倒是屋子里的赵姨娘,还有蒋亦云开始着急起来。 蒋亦云满脸焦急,眼神中透露出不安。“父亲,宴息处都在给祖母贺寿,咱们兰苑的主子又怎么能一个都不在场。” “夫君,夫人不喜妾室可以,但是不能影响二小姐的前程啊!”赵姨娘则是紧紧咬着嘴唇,脸色十分难看。 听到她们的话后,蒋三爷抬眼看过去,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 “云姐儿,你不是宫里的淑太妃。姻缘一事,更不是你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少女能插手的。” 他开始有点后悔,当初把庶女养在生母身边的这个做法。 李氏开口打断他们:“三爷,待妾室说完你们一家再继续详谈。” 听到正妻的这句话,蒋三爷眉头微皱,眼神也变得更加阴沉。 李氏却是不想探究,是她的哪句话让他不开心,开口说: “其一,刚刚二小姐说她生母在这世上,唯有你们父女两个亲人。妾身是不在意,只是这话若是让府中其他人听到就不好了。” 说着,李氏拿出一份书信放在蒋三爷身前:“这是二小姐写给全公子的信……” 像是心有余悸,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好在三爷没有同意二小姐去参选秀女,不然日后这件事情要怎么收场呢!” 蒋三爷满眼的不可置信,下意识地为庶女反驳:“这怎么可能?亦云是养在后宅的深闺女子……夫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氏已经懒得看屋中那对母女的表情了,从椅子上站起身,垂眸看着蒋南义。 “三爷您教出来的女儿,她的笔迹你总归是认识的吧?” 她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这府中能手眼通天的无非就是国公爷,亦或是蒋五爷。 “三爷还是问一问您的妾室,这信她是想的什么办法送出去的吧。”李氏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桌子上那短颈天字罐,她都没在看一眼。 信能压下来,就说明还没有送到全公子那里。若是三房的这个庶女去参选秀女,不用想是一定会被选中的。 想到这里李氏就觉得后怕。 婆母那里她也是要告状的,她现在是一点都不相信蒋南义。 朝中任职的蒋二爷,蒋四爷还有蒋五爷,他们都是她长子日后的依仗。 任何事都不能有损定国公府的名声,谁影响她儿子的前程都是不被允许的。 李氏来到宴息处时,里面只剩下几个小辈,还有才嫁进门不久的秦晚清。 显然她是被留下来照看孩子们。 秦氏给竹姐儿布了一筷子菜,看到李氏进门后曲身行礼说道:“三婶您这是?” 她有些拿不准三夫人的意图,刚刚在宴息处好似也没有看到三房的人过来。 李氏看着桌子上的席面,每道菜品都有被动过的痕迹,像是仓促间离开的模样。 这是发生什么了? 竹姐儿把口中食物咽下后说:“三婶婶,刚刚是圣上过来给祖母贺寿,那些大人们都出去送客了。” “圣上?”李氏睁大眼睛,紧张的心情让她声音有些尖利。 吓得竹姐儿躲到大嫂的身后,还是秦氏在旁解释: “祖母寿宴开席不久,圣上带着燕王,还有长公主过来贺寿。吃了杯酒水后,听闻春日里荷花池上的妙音堂景色极美,圣上便出去看风景去了。” 宴息处的宾客又哪里能坐得住,他们浩浩荡荡的都去陪同圣驾了。 李氏只在侄媳妇话中接受到两个消息,圣上是带着燕王过来的。 顿时双腿一软,一个站不稳坐在地上。 她长得本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此时像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一般,眼眶中也隐隐泛着泪光。 把秦氏吓得快步走过来,在旁小心翼翼地问她:“三婶娘,您可是身子不舒服,我让下人给您请大夫过来?” 李氏摇摇头,面色惨白的她笑着说:“没事,没事,还好,还好。” 听得秦氏一头雾水,搀扶着她坐在两个堂妹搬过来的椅子中。 只有李氏自己知道,她心中是多么的庆幸。在看到那封写给全公子的书信后,她便把那母女两个给关了起来。 若是刚刚蒋亦云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后果真的是不敢想。 矗立在湖心中央的妙音堂,还是首次迎来这么多前来观赏风景的宾客。 朝向几个方向延伸的栈桥,上面站着的,是眼下盛京城中显赫的达官贵人们。 他们或低声交谈,或静静欣赏着湖光山色,眼神却是随时留意着同一个方向。 建明帝立在妙音堂一侧的护栏旁,口中说的话,让众人的心情一时间有些百转千回。 “蒋爱卿,在这之前朕是见过蒋五夫人的。” 第407章 长公主婚期 坐在妙音堂的国公爷听到这话后,不由得眉头微微蹙了下。 跟在建明帝身旁的蒋南笙缓声说道:“几个月前,臣带着母亲和内人曾在护国寺吃过斋饭,那时的确同圣上有过一面之缘。” 蒋南笙这话,比之圣上刚刚说的,还要让人惊愕。 圣上自幼生活护国寺,是先帝驾崩前不久把他接回宫中。 这件事几乎是前朝百官三缄其口,不敢言说的事实,就是怕触碰到圣上的逆鳞。 不想却是在定国公府,被身为主人的蒋南笙这般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不由得让人把目光落在顾瑾初的身上。 大有一种,她是红颜祸水的意味。 倒是兵部尚书郑文扬搀扶的郑老夫人,她听闻后,歪着头上下打量建明帝,好似在他身上寻找一丝熟悉的影子。 迎着光站着的赵煜转过身,看向郑老夫人,一脸的坦荡笑着说:“老夫人可是认了出来。” 顾瑾初不由得看向蒋南笙,同他对视一眼,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 不明白外祖母和圣上在打什么哑谜。 郑老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是终于想了起来,“圣上是八年前,在护国寺给瑾初引路的小沙弥!” 建明帝点点头,“太夫人好眼力,朕确实是同当年有很大的变化。” 郑老夫人笑了笑,在心中暗道:可不是变化大吗! 长高了,也长了头发,还这般的一身龙袍加身!同那个瘦弱的小沙弥,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您老人家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然朕也不会认出,那个身披红色披风迷了路,哭哭唧唧的小姑娘,就是眼前的蒋五夫人。”建明帝赵煜继续说道。 顾瑾初勾了下唇角,圣上还是挺让人出乎意料的。您说归说,形容的这般详细做什么。 郑老夫人笑了两声,指着身旁的郑文扬,把话题引到儿子身上: “那年臣妇是带着家眷去送前往三江所城的战士们,没想到同圣上还有这般渊源。” 建明帝目光落在湖中摇曳的荷花上,语气清淡,“是呀,时间过得真快。” “可不就是这样!”蒋老夫人在旁笑着说:“好似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般,那年臣妇带着小五也在护国寺。” 见众人都看过来,蒋南笙儒雅的面上带着抹浅笑,缓声自嘲:“若是知道给我糖吃的小姑娘,在日后会嫁给我,那时我会表现得更好一些。” 忠勇侯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笑嘻嘻的说:“蒋五夫人那时才多大?蒋大人真是为了讨夫人欢心,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湖中心妙音堂附近的众人,也就只有忠勇侯周博延,敢在大庭广众,又是当着蒋南笙的面,这样调侃于他。 蒋南笙笑了笑,对着周博延拱手躬身,面上的笑意渐浓,“还请周侯高抬贵手,内人脸皮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拿出来说了吧。” “呦!难得呀!”周博延摇着手中折扇,吊儿郎当的,“难得看到蒋大人讨饶一面。” 蒋南笙这般说,自然不会有人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王氏在一旁却是有些失望的,还以为会听到些什么呢。 不由得把目光落在几步远外的顾瑾初身上,心中只觉得五弟妹的命运和气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在她的这个方向看过去,察觉到还有一个人,也在这般打量着五弟妹。 让她抬眸顺着视线找寻,是陈家三爷。 陈正德站在人群中,那双眼睛时不时的看向蒋南笙,又落在偶尔和蒋南笙相视一笑的顾瑾初身上。 被人发现后,见对面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陈正德微微颔首,朝着王氏笑了下。 建明帝在妙音堂处站了会儿,并没有继续往院子深处走。 好似才看到刚刚还在宴息处的官员们,此时都在不远处跟在他身后,随即开口说:“时间不早了,朕也要回去了。” 蒋南怀搀扶着父亲,觉得此时应该是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以他的官职,即便是去上早朝,却是从来未曾同天子对话过。 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蒋二爷蒋南礼,见兄长有些局促的面容,上前一步,态度恭敬拱手开口说: “方才见圣上食欲似不太好,府上厨娘的手艺虽是比不得御厨,一手团圆素暖锅,还算是拿得出手。不若圣上留下来尝尝?” 蒋南礼是国公爷的几个孩子中,不论从长相还是气质上,同父亲最是相似的。 他不卑不亢的说完,抬眸迎上建明帝看过来的目光。 建明帝想了一瞬开口说:“今日午前朕单独见了蒋爱卿,说是想体会一下定国公府的和睦之风。方才一见,果真是兄友弟恭,值得称赞和学习。” 在场官员听到这句话后,不由得面面相觑,蒋家把消息藏得够严的。 国公爷开口说:“是臣招待不周了。”话中意思是蒋家并不知晓此事。 以他的这个身份,即便是不回应,也不会为了颜面去诓骗于圣上。 蒋南笙拱手道:“臣斗胆猜测,圣上应该是更喜欢这种轻松氛围。故而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也是不想他们太过紧张。” 建明帝点点头,面上涌上一抹春风和煦般的浅笑,“蒋侍郎的好意朕心领了,就让皇妹代替朕,留在蒋家用那道团圆素暖锅吧。” 站在蒋老夫人身侧的赵璇,屈膝行了个福礼:“谢皇兄隆恩,皇妹感激不尽。” 赵煜听到赵璇的话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说: “皇妹回到嫡亲外祖家,为外祖母贺寿谢朕做什么?你这般反倒是让朕这个皇兄有些汗颜.......” 他停顿了稍许后,接着说:“那便把皇妹同郑开承的婚事,安排在杨大人说的七月十七这一日,也不枉费皇妹刚刚那声感谢。” 赵璇听闻愣了一下,随即行了个大礼。 长公主都跪下了,又是同郑家的婚事。郑家老夫人带着郑家晚辈们,也同样跪下叩首。 随即在场的所有人跪地,拱手恭送圣上回宫。 待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站起身后,众人才起身朝着蒋家人,还有郑家人开口表达恭喜之意。 国公爷目光深邃,看了眼圣上离开的方向,眉心处的褶皱久久未曾松开。 第408章 每日缠着你吗? 李氏觉得自己今日诸事不顺。 去宴息处给婆母贺寿,不成想一众宾客们陪着圣上游园去了。 等她从园子赶到妙音堂时,又看到大臣官员,还有女眷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站在远处的她条件反射的,给衣角都没有看到的建明帝叩了个头。 郑老夫人站起身后,面上带着难掩的喜悦,同蒋老夫人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准备准备。” 距离圣上刚刚说的七月十七日,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 郑开承尚公主一事,在收到皇太后那道懿旨之后,郑家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只不过是不想再影响蒋家人团圆罢了。 蒋老夫人点点头,笑着说:“都是一家人,那便不同亲家客气了。” 见不远处老三媳妇一副有话说的模样,联想到自始至终没有看到三房人过来,蒋老夫人吩咐一旁的小儿子:“小五,你和瑾初两个送送亲家。” 蒋五爷伸手牵着顾瑾初,低声应是。 赵璇站在外祖母身旁,浅笑看着郑老夫人,和她身旁的郑家人。 和郑开承虽是有着婚约,眼下还没有进郑家的门,他们君臣有别。 微微颔首,算是周全了礼数。 顾瑾初挽着郑老夫人的手臂,低声问她:“外祖母,您开不开心?” 郑老夫人笑了下,声音温柔:“开心自然是开心的呀!” 一个个奶团子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又看着他们各自组建家庭,繁衍后代。 最开心的是,在这里她弥补了在现代的很多遗憾。 行至郑家马车前,对过来伺候她上车的女儿和外孙女摆摆手。都怀着孩子呢,上马车哪里用得到她们搀扶。 郑文扬和蒋南笙说完话后,走过去搀扶着母亲登上马车。 而后又抬起胳膊,给妹妹借了一下力道。 郑牡丹掀开车帘,柔声同女儿说:“回去吧。” 顾瑾初笑着答应,继而要求道:“母亲若是不放心,不如过来陪着女儿。” 说完才觉得不合适,又改口说:“也不妥,那样阿父会不放心的。” 郑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又很是开怀,“只怕到那时,不仅要准备你母亲的房间,还要把你阿父也安排妥当。” 郑牡丹难得露出一抹赧然,“母亲,您怎么也跟着瑾初一起凑热闹。” “哪里是凑热闹,你那夫君是什么性子,你自己不晓得?”郑老夫人面上笑意不减,压低声音说。 郑牡丹自是晓得的,若不是要送圣上回宫,这会儿怕是要站在下面同意母亲的话了。 郑老夫人也舍不得外孙女,却是更心疼她挺着大肚子站在那里,柔声说:“回吧,姑爷都带着小油车过来了,咱们也别再耽搁时间。” 蒋南笙站在顾瑾初身旁,拱手对郑老夫人和郑牡丹说: “外祖母和母亲请放心,家中稳婆已经准备好,待到瑾初临产时,定会第一时间到外祖家送消息的。” 青帷马车这才哒哒哒的,平稳的行驶出去。 蒋五爷搂着瑾初的腰,带着她朝等在一旁的小油车走去,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心疼:“今日累坏了吧。” 顾瑾初轻声嗯了声,确实是有些累的。 心中记得长公主此时还在府上,低声询问蒋五爷,他们还要不要去明辉堂给蒋老夫人回话。 蒋五爷笑着说:“母亲交代过,待明早你吃过早膳再过去请安就好。若是觉得不舒服,到生产前就把每日的请安给省了。” 这句把每日请安给省了,自从瑾初怀有身孕后,母亲每个月都会说上一次。 她却是一直这样坚持下来了。 顾瑾初摇摇头,她每日会有散步的习惯,又哪里会请安都不能成行呢。 蒋五爷把她从小油车上抱下来,一直把她抱回内室,动作轻柔的把她放在拔步床上。 垂眸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倒是希望你有些时候能够任性一些。” 顾瑾初拉住他的手,笑着说:“什么样的任性是五爷口中的任性?要哭哭啼啼的,每日缠着你吗?” 那个时候她活的自我,却也是患得患失。也是真的任性,看待事情很是片面,所以她算不上是快乐的。 眼下懂得取舍,是因为她想好好的和他在一起。 他肩负的,他守护的,即便是她帮助不上什么,也要陪着他一起共同的去面对。 顾瑾初没有等到蒋五爷的回答,坐在床边手臂环上他的腰身,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语气娇嗔:“夫君,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了?” 一句“夫君”两个字,让蒋五爷不由得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瑾初哭哭啼啼叫夫君的时候,那个不叫任性。” 鼻尖在她耳骨上轻蹭,声音暗哑低沉,“为夫也更喜欢夫人缠着我。” 顾瑾初顿时不想说话了,抬起白嫩的小手扣在两只耳朵上。 动作幅度很小,又躲不开他带着粗粝感的下巴。不多时,颈侧衣领下的皮肤泛起一片桃粉。 蒋五爷见状,一声声低沉的笑声从喉咙中溢出。 第409章 那就一定是蒋五爷做的! 第二日,吃过早膳后,顾瑾初带着人去给蒋老夫人请安。 明辉堂中,王氏坐在罗汉床上,同身旁蒋老夫人低声商议着。 长公主大婚,作为外祖家给她怎样的添妆更为合适。 屋子中各房的夫人们也都在。 只是平日里,常在蒋老夫人身旁承欢膝下的晚辈们,今日却是不见他们的踪迹。 如此一来,西次间便显得格外安静。 “五弟妹过来了。” 坐在最边缘处的李氏,见顾瑾初进门开口同她打招呼。 李氏一双杏眸看起来还带着些许红肿,不知是昨晚没有睡好,还是之前有哭过。 顾瑾初微笑着点点头,“三嫂。”目光并未在她脸上多停留。 想必是三嫂看到了那封信,又在家中发作过一番。 若不是那日全公子来到明辉堂给蒋老夫人请安,而蒋亦云表现失常,进而引起她的疑惑。 待回到缘缘堂询问程妈妈后得知,当初赵姨娘同蒋三爷之间发生过的那段往事,更加让她生了戒心。 也好在那封信没有被送到全公子手中,不然这当中丢人的,可不单单是三房了。 做正妻的机会不抓住,待人家公子定了亲再去这般私下联系,私相授受算是怎么回事? 李氏昨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觉得那封信定然不会是国公爷拦下来的。 若是国公爷所为,这会儿三爷的屁股怕是得被开了花;而兰苑那个姨娘,则是会遣送回他们赵家的茅草屋中;就是二小姐也得跟着被罚。 那就一定是蒋五爷做的! 他此番暗中做的一切,既让家族规避了风险,又给落魄的三房留下了体面。 她得承下五弟的这个人情,李氏想到这里不由得站起身,亲自搀扶着五弟妹坐在椅子中。 顾瑾初笑着看向她,料想李氏大概是在心中有所猜测,反而低声问她:“三嫂,您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李氏眨眨眼,五弟妹的态度又让她有些摇摆不定,故而没察觉她面上的笑意。 坐回自己刚刚所坐的椅子中,压低声音示意顾瑾初噤声,“母亲和世子夫人正在商议长公主添妆一事,咱们听着就好了。” 蒋老夫人笑着看过来,满脸慈爱,“可不兴说这话,永乐大婚是在公主府举行,届时还指望着你们这些个舅母张罗呢!” 李氏睁大有些红肿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问:“母亲,还有用到儿媳的地方?” 她昨日把庶女和妾室做的事情告知婆母,婆母听闻后面色很不好。 今日她是第一个来明辉堂请安的,蒋老夫人语重心长和她说了很多,这会儿她还觉得羞愧呢。 蒋老夫人点点头,“老三媳妇最是认真不过了,人也聪明通透,待永乐大婚那日,宴息处宾客位置的安排就交给你。” 李氏出身于商贾之家,自进门之后,才得知三个妯娌都是出身世家。这让她觉得自己在无形之间,就比之她们矮了一截。 尤其是王氏经常同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让她在心底越发的自卑。 故而有些时候,她刻意做出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只为了不让他人看轻自己。 更多的是为了讨好王氏,让自己在定国公府有个靠山。 此时蒋老夫人的这番肯定话语,犹如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心田,让李氏的心里舒坦到了极致。 她站起身,郑重地给蒋老夫人行了个礼,脆生生地说,“母亲您放心,儿媳一定安排妥当,不辜负您的嘱托。” 蒋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让老四媳妇帮衬着你,这个活儿轻省,你们两个在性格也互补些。” 张氏靠在那里,还是往日那般的少言寡语,低声说:“儿媳都听母亲的。” 坐在蒋老夫人身旁的王氏笑了笑,心下暗道。 这哪里还能称得上活计,不过就是再简单不过的按照品级,把前来赴宴的官员女眷们给安排好罢了。 三弟妹出身商贾,虽是看似弱不禁风,却是懂得察言观色之人。 四弟妹不善言辞,家中有个御史夫君,对前朝官员想必是门儿清。 婆母说她们互补,倒还是真的。 “永乐大婚虽是在公主府举办,还是要礼部和内务府列出章程来。很多他们照看不到的细节处,却是需要咱们本家来做的。” 蒋老夫人看向柳氏说,“笑妍帮着语柔管家,我见你也是很有章法的。届时还要帮着你大嫂张罗,以免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母亲你放心,儿媳都听大嫂的吩咐,自是不敢有怨言。”柳氏一脸的诚恳,笑着满口答应道。 “弟妹有过一次经验,儿媳经验虽是比弟妹多些,多一个人帮衬,总是能把事情做得更加完美。”王氏端坐在那里,笑着让蒋老夫人放宽心,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与沉稳。 “那日定是力求把永乐的婚事,办得完美。” 顾瑾初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婆母和妯娌们说话,她挺着大肚子,在这个时候自己不掺和进去,就是对婆母和妯娌们最大的帮助了。 第410章 五弟妹是个福星! 圣上说定国公府家风和煦,这当中有一大部分的原因,都要归功于现在的这位国公夫人。 蒋老夫人进门后,府上嫡子庶子就有四个。 她皆是一视同仁,利用自己本家的关系,尽心尽力地培养这几个孩子。 蒋二爷和蒋四爷能有今日的成就,抛开他们出身定国公府,这当中更是离不开蒋老夫人背后的常家。 府上的这几位夫人,除了三房的三夫人,是蒋三爷年轻时为了自己莽撞承担后果。 剩下的那几个儿媳,也都是蒋老夫人用了心思挑选的。有这样的太夫人坐镇,蒋家后宅更是没有世家中的那些阴私。 顾瑾初听着婆母和几个嫂子说话,心中想着其他的事情。 婆母把所有儿媳都安排好,只除了要临盆的五弟妹。 王氏笑意盈盈地看着顾瑾初,“五弟妹只管在家安心养胎,下次府上再有喜事,五弟妹可就不能偷懒了。” 顾瑾初听闻王氏的话后,收回思绪,面上露出一抹从容浅笑,回道: “大嫂这般有能力,自是要能者多劳的。即便没有怀着腹中的孩儿们,我也不好给嫂子们添乱。” 李氏放下手中茶杯,神情有些夸张,眼中带着羡慕之色: “五弟妹你可别谦虚了,你手中管着那么多赚钱的铺子,还说没有能力?咱们妯娌几个,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五弟妹的私房钱多。” “三嫂,您说这都是哪跟哪啊!”顾瑾初把手中的茶点递给李氏。 蒋老夫人笑着说:“这个啊你们还真是羡慕不来......瑾初成婚那会儿,秦夫人只有她一个嫡亲的女儿,自是把好东西都交给了她。” 柳氏在旁接着说道:“虽是说郑家太夫人的商号遍布全国,三弟妹,你本家也不差。当地人谁不知晓,李家的嫡出女儿赚钱是把好手。” 李氏听闻后,眼中流露出怀念之情,低声说:“未出阁前,我也是在祖母身边长大的。” 她舍近求远嫁到盛京城,光是在路上就花费了差不多月余时间。 这些年家中给她的嫁妆,几乎让她给卖了个精光,好在现在又都让她赎回来。 还是五弟妹初嫁到蒋家时,那番话把她给点醒了。“五弟妹是个福星!”李氏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王氏听到婆母刚刚那句话,有预感婆母是要说给长公主添妆最后的决定,却是被二弟妹,和四弟妹不断恭维五弟妹给打断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情绪,但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李氏,“没看出三弟妹还会看面相。” 张氏想到什么,在旁开口说:“五弟妹进门后,刘夫人倒是说过五弟妹的面相极好。” 蒋老夫人开口为小儿媳解围,“你们可别在调侃小五媳妇了,看她那张小脸儿红的。” 接着,蒋老夫人说,“刚刚在商量给永乐的添妆一事,总是要拿出个章程来。” 王氏在心中暗道,拖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 “宫里的淑太妃是母亲唯一的嫡女,眼下永乐大婚,咱们又是长公主的本家。”柳氏面上调侃之意收敛些,态度恭敬: “昨日知晓圣上把婚期定下后,二爷同儿媳商议过,一切但听父亲和母亲的吩咐。” 张氏慢声细语的,“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这门亲事又是先帝在时许诺下的。况且,有淑太妃在后宫,于前朝家中几位爷来说,受益匪浅。” 虽未用言语直接说出三房的态度,却是不言而喻。 李氏看了看几个妯娌的面色,这又不是在表忠心的时候。 她挑了下眉,伸手捡着食盘中的果仁吃。 三房自来是不参与府中庶务的,婆母安排什么做什么就好了。 王氏态度恭敬,脸颊的酒窝在说话间若隐若现,“儿媳们自是要听母亲吩咐的。” 蒋老夫人在几个儿媳说话间隙,拿着茶杯低头喝茶,待长媳问她的时候才开口: “婉慧进宫时,不仅把先帝给的赏赐当做她的私产,公中账上更是贴补了她一些。眼下永乐大婚,婉慧把这些年她的积蓄尽数给长公主。故而咱们公中无需再贴补什么。” 她看着几个儿媳妇,笑着说:“你们做舅母的,能有这份心就可以了。” 这番话,一是告诉各房,长公主成婚不会动用定国公府公中账上银钱; 再则是在说,作为长辈的添妆你们自己决定就好,身为婆母她是不会插手过问的。 王氏不由得舔了下有些干燥的下唇,她刚刚的表现好像有些过于保守了些。 顾瑾初见几个妯娌不说话,她微微侧过身,看向蒋老夫人说:“母亲,我和五爷商议过,把我五道坊的一处铺子,送给永乐做添妆。” 五道坊是眼下盛京城生意最好的一条街之一,顾瑾初说的是铺子,这当中包含里面经营的生意,不单单是一处房产那么简单。 蒋老夫人听闻并没有过多惊讶,笑着说:“这是你的主意吧?小五可不会想的那样细致。” “也是同五爷一同商议的。”顾瑾初笑了笑:“五爷和宫里淑太妃是嫡亲姐弟,还在闺中时我同永乐便有私交,这当中还有着外祖家的情分。 况且我同五爷成婚时,宫里也送来赏赐,自是不同于几位嫂子的。” 她看向妯娌们,面色从容真诚带着浅笑,“还望嫂子们不要多心。” 淑太妃进宫时家中几位兄长都已成婚,几位嫂子便不同于她,进宫谢恩后还收到淑太妃的赏赐。 她方才也已经说的很直白,五爷和淑太妃是一母同胞,于情分上,和她们相比,也要更加的亲厚。 顾瑾初今日把话说清楚,也是不想给日后留下嫌隙。 王氏笑着说:“五弟妹过于小心翼翼了,嫂子们哪里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永乐是先帝的长公主,又是淑太妃唯一的女儿,圣上也不会亏待她的。咱们作为长辈的,在她大婚这件事上尽到心意就好。” 顾瑾初笑着看她,直到王氏面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才开口说:“世子夫人掌管府上中馈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都是这般的有格局。” 王氏微微笑了下,在言语上随五弟妹怎么说,只要不失财就好。 又聊了一会,柳氏、张氏还有李氏从明辉堂退了出去。 王氏又向蒋老夫人汇报昨日宴席情况,收起账本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听到外面下人的请安声音,是长公主回来了。 第411章 肚子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赵璇身着白色道袍,外搭一件天青色比甲,娇俏之态中又流露出英姿飒爽之感。 她面色红润,额头隐隐带着汗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朝气蓬勃的强大生命力。 进门后,赵璇先是给蒋老夫人请安:“外祖母。”转过头同王氏和顾瑾初打招呼。 “大舅母,小舅母。” 顾瑾初来明辉堂时没有看到她,还以为长公主回公主府了。看着眼下的装扮,好似每次蒋五爷晨练时回来的模样。 蒋老夫人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赵璇额头上的汗,有些不赞同的说:“都要嫁人了,还这般风风火火的!” 赵璇拿起入夏端过来的茶杯,低头喝了两口,解渴后才回道: “方才在外祖父那里行的那套拳,还是开承教给外孙女的。外祖父见了很是赞同,说是对强身健体有很大益处的。” 长公主自幼喜欢习武,随着日渐长大这些年一直被压抑着。 蒋老夫人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母亲,还有外祖母很是失败,身边的晚辈总是在压抑本性活着。 赵璇却是没有留意到外祖母的情绪,笑着问顾瑾初:“舅母可是同外祖母有事商议,是我回来打扰你们了吗?” 顾瑾初摇摇头,“永乐回来之前,大嫂是在问我,在我成婚时本家大舅母都给了我哪些添妆。” 王氏面上笑意有些凝固,五弟妹口中的大舅母,正是长公主未来的婆母。 虽是对顾瑾初有了戒心,还是笑着说:“弟妹说的大舅母,是驸马爷的母亲吧,这些话当着永乐的面说,怕是不好吧。” 顾瑾初点头认同她的话,“大嫂说的是。” 却是继续说道:“大舅母说她是郑家的长媳,是兄弟妯娌的榜样,也想着让我日后在婆家有底气,故而送我厚厚一沓的银票当成私房钱。” 赵璇一听来了兴致,手肘支在炕桌上看着顾瑾初,低声问她:“大夫人可是一个开明之人?” 她也只是见过未来婆母一面,婚期定了下来,心中反倒是开始紧张起来了。 顾瑾初像是没有注意到王氏面上的表情变化,低头轻声同赵璇说:“大舅和大舅母最是温和不过了。” 赵璇笑了笑,郑家情况她是知晓的。 大房郑家大爷掌管着郑家船运。 海上湖中的凶险,可不是陆地上能够同日而语的,便可见郑家大爷的厉害之处。 王氏从明辉堂退出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刚刚被顾瑾初给摆了一道。 那些话很明显是在说给她听。 什么私房,什么银票! 大房给长公主的添妆,难道还要她一个隔房的妯娌来安排吗? 王氏回到松涛苑时,看到张妈妈站在垂花门,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本就不高兴的她,面色变得更加不悦,低声呵斥:“出了什么事情?” 张妈妈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身旁,低声说:“回夫人的话,世子爷把那个小贱人给带回来了。” 王氏抬腿朝着正房堂屋走,一开始没有把王妈妈的话放在心上,心中全然想着刚刚明辉堂发生的,有些随意的吩咐她: “世子爷收房个丫头而已,记得侍寝后给喂下避子汤。看着她,别让那些小贱人给得逞了!” 晨哥儿都三岁了,她可不想再出来个小孽种给她添堵。 张妈妈一张脸都皱在一起,小声说:“不是咱们松涛苑的下人,是夏念云,世子爷把夏念云给带回来……” 话还没说完,让世子夫人看过来的眼神给震慑住,王氏面上还算温和,声音却是冷飕飕的,“说下去,你刚刚想说什么?” 张妈妈缩了下脖子,“那个小贱人怀了孩子,被世子爷安置在书房了……” 王氏听闻后脸色变了又变,让她的面容有些扭曲,“我知道了。” “养在府上总好过在外面,等长公主婚事过后,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知道这件事。”王氏看着书房方向,眼神狠厉。 ...... 蒋五爷近些时日变得越发的忙碌。 顾瑾初问起来,他只是说朝堂更迭,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以往很多陈年旧案却是不能这般轻易结案。 顾瑾初担心他的身体,每日让小厨房换着法儿的,给蒋五爷在晚膳上精心调理身子。 到了孕晚期的她,肚子已经开始朝着下怀去,行动起来也是很不便。 蒋五爷却是被调理的,整个人看起来都精壮了一圈。救建明帝受伤后,亏空的身子彻底的给补了回来。 也让精力旺盛的蒋五爷,每日晨练的时间都要提前上一刻钟。 有时顾瑾初看着他的眼神,都会有种面红耳赤、心如鹿撞的感觉。 这样没过几日,便到了长公主同郑开承大婚的那日。 蒋老夫人昨夜便已经留宿在公主府。天蒙蒙亮,家中女眷们便从定国公府出发。 王氏,柳氏还有李氏皆是一副盛装打扮。 李氏临行前笑着同张氏说:“四弟妹,这些日子亏得你的帮助,等我回来给你和五弟妹带喜糖。” 张氏点点头,表情淡淡的,“婆母吩咐的自是要尽心尽力做好。” 顾瑾初站在张氏身旁,看着府上的青帷马车,消失在青灰色的天幕中。 眼下就剩下她们两个,不能参加长公主婚宴的孕妇。 马车驶离后,整个定国公府都清净了许多。 顾瑾初同张氏说:“四嫂若是觉得闷,就来缘缘堂找我说话。” 她平日里便是这样过来的,张氏不一样,眼下孩子们都不在她身边。 张氏笑了笑,“五弟妹怕是不了解,这大概会是为数不多,又难得的悠闲时光。” 可见张氏是真的喜欢享受的,话语中都带着轻松惬意,还有以往不常见的诙谐有趣。 顾瑾初便没有再说什么,晨起时就觉得肚皮发紧让她疲于应酬。 回到缘缘堂时,天光大亮,晨曦如金色的纱幔,好似带着能唤醒世间万物的温暖光芒。 顾瑾初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阳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想如厕的感觉,不得不让下人扶着她去净房。 再出来时,她看了眼天色,吩咐一旁的白芍,“想必母亲今日会过来,让金氏准备午膳的时候,按照母亲的喜好口味来安排。” 白芍应诺退了出去,不多时窗外传来她的声音,“夫人,是秦夫人过来陪您了。” 顾瑾初朝着窗扇外看出去,母亲在大丫环搀扶下,已经迈上了堂屋门前的石阶。 顾瑾初有预感,在蒋家人去参加长公主婚宴之际,母亲会过来陪着她。 等真的看到母亲,又是另一番的心情,她迎上去,朝着母亲伸出手。 “母亲,您怎么来了?可是阿父送您过来的?” 郑牡丹挽着女儿,母女两个一同坐在临窗大炕上,她笑着说:“是谁前些时日撒娇要我过来陪着?” 顾瑾初依偎在母亲身旁,歪头靠在母亲肩膀,声音低低的,“我是想母亲能陪着我的。” 郑牡丹搂着女儿,柔声说:“都要做娘的人了,也不怕腹中的孩儿们笑话你。” 待吃过午膳后,郑牡丹陪着女儿在院子里散步,顾瑾初却是觉得肚子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第412章 怕不是要生了! 上一世有过生产经验,顾瑾初并没有表现的惊慌失措。 在和母亲说话的间隙,又陪着她到准备好的产房查看一番。 院子里的东厢房被她改造成了书房,便把西厢房布置成了产房。 蒋五爷提前准备好的稳婆,每日好吃好喝的在府上养着。 产房里面净房、开水间、婴儿出生后的襁褓洗浴用具,还有生产时的一应用品。 就是郑牡丹看过后,都在夸赞女儿准备的很是齐全。 顾瑾初伸手托在腹下,感受到有紧缩的疼痛感来袭。在迈上正房堂屋门前石阶时,她低声吩咐白芷扶着她去净房。 郑牡丹初时也没有在意,女子在孕晚期的时候,总是会多想着如厕。 在大丫环搀扶下,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等着女儿出来。 白芷搀扶的主子,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有些低,轻声关切道:“夫人,可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了。” 顾瑾初低声说:“怕是要生了!” 白芷瞬间觉得皮肤上起了一层的白毛汗,比说出这话的主子还要紧张。 顾瑾初到净房查看了一番,还好只是见了红,羊水并没有破。 这样看着,腹部的疼痛感变得比之刚刚还要猛烈,却是不那样的密集。 她抬起手让白芷扶着她出去,看到堂屋坐在椅子中的母亲,笑了下说: “母亲,女儿见红怕是要生了。您眼下身子重,可千万不要跟着着急动了胎气。” 郑牡丹一听忽的站起身,眼下腹中双胎也已经有六个月。她动作虽是有些迟缓,却是干脆利落的过来挽着女儿的手。 “我的小祖宗,这时候你还惦记我做什么!”她缓了下心神,开始开口吩咐。 “白芍、白鹤扶着你们夫人过去产房。” “程妈妈,让下人去烧热水,定心汤还有参汤在灶上钓着。” “再有,我见门房处有护卫,白芷让人去通知国公夫人和蒋五爷,也让人把消息送到郑家。” 郑牡丹在下人搀扶下,跟着女儿身后来到产房,又开口吩咐稳婆,给女儿检查眼下情况怎么样。 年轻的稳婆帮着顾瑾初穿好衣服,面上的表情轻松。“......五夫人眼下只是见了红,产程还需要些时间。” 另一个年岁大的稳婆扶着顾瑾初起身,笑着安慰她:“这时候紧张不得,五夫人不妨多走动走动,也有利于等下生产。” 郑牡丹看着女儿在下人搀扶下缓缓走着,还不忘笑着安慰她,不由得红了眼睛。 她今日若是犯懒没有过来,家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女儿该会多害怕啊。 顾瑾初倒是没有太过害怕,眼下的疼痛感还是可以忍受的。 心里明白的很,若是羊水破了后耽搁的太久,待那时孩子生不出来,才是真正的危险。 只是不晓得五爷现在人在哪里。 蒋安从白芷口中知晓夫人发作后,顾不得规矩,带着人飞身上马奔了出去。 才来到外院正门,头戴当卢的青帷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蒋老夫人掀开车帘,看着蒋安问道:“这般急匆匆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蒋安不由得眺望了下,好似并没有看到五爷的身影。 他翻身下马立在马车前,拱手说道:“回太夫人的话,夫人发作了,不知五爷可跟着您一同回府?” 蒋老夫人面上涌上惊喜,随后变得凝重,“小五被人叫回大理寺,你现在快去通知他!” 胡妈妈这时走过来,忙不迭的同太夫人说:“秦夫人在午前过来缘缘堂,您放心,五夫人那里有秦家夫人照看着。” 太夫人去参加喜宴时并没有带着她,家中两位怀着身孕的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不仅有个照应,也有人去给太夫人传话过去。 王氏搀扶着蒋老夫人走下车,“母亲,五弟一早就让稳婆候在缘缘堂,眼下又有秦夫人在,您一早忙到这会儿,不如先回明辉堂等消息吧。” 蒋老夫人面露担忧,“这种时候我哪里能坐得住。”抬手让大丫环过来扶着她,又开口说:“你们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王氏面上笑意像是挂在脸上。 她自然是疲累的,婆母这时候赶去缘缘堂,她回去歇着算什么事呢? 柳氏低头吩咐长女,把幼女送回沉香榭。 她带着长媳跟上婆母,同秦氏一左一右搀扶着蒋老夫人,一行人朝着缘缘堂走去。 蒋老夫人还没迈进缘缘堂的院门,见小儿媳身旁那个叫白鹤的丫环,脚步迈得很大正从里面走出来。 蒋老夫人不由得开口问她:“你们夫人这会儿情况怎么样?” 白鹤给各位主子们曲身行礼,口齿清晰,态度恭敬道:“回太夫人,稳婆说夫人已经进入产程。” “那你不在里面伺候,这是要去做什么?”柳氏在旁皱着眉,制止住白鹤继续往外走的脚步。 蒋老夫人看向白鹤目光中也带着审视。 白鹤说:“五老爷交代过,夫人发动后一定要记得去把吴大夫请过来。” 蒋老夫人听闻初时愣了下,而后点头吩咐她,“去马厩套了马车过去,这样脚程也快着些。” 小五既然这种打算自是有他的道理。 女子生产就好似走了一趟鬼门关,更何况小儿媳腹中怀着的还是双胎。 自是会比寻常孕妇多一些风险...... 蒋五爷此时正在大理寺。 “......死的是一个叫王浩的卫所城防军,另一个受伤的,是张首辅的长子张志轩。说是城防军巡逻的时候,遇到酒后的张志轩,发生冲突后造成了一死一伤。” 王浩是工部尚书王峰良的族亲,曾经的卫指挥佥事。 因着上一次同张家发生冲突,又被人检举揭发,故而从卫指挥佥事降职成为城防军。 他难得找到这样的机会,定是会不遗余力的找张志轩的麻烦。 如若只是发生了口角,当时在场的不仅有一同巡逻的城防军,还有张志轩的友人们,怎么就闹出了人命呢。 况且,王浩行伍出身,又在卫指挥司多年,在身手上怎么会不敌一个吃醉酒的文人。 第413章 恐会延长产程 蒋南笙看向姚远问道:“在盛京城闹出人命,归五城兵马司管理,怎么会把人送来大理寺了?” 姚远面露难色:“现在卫所的城防军乱成一团,吵着要张志轩一命偿一命。张家人不相信五城兵马司,说他们大公子是无辜的,要蒋大人您还他一个公道。” 蒋南笙听闻笑了下,王浩在卫指挥司这么多年,王家在军中是有自己人脉的。 只能说,口角是事发突然,而王浩的死大概是另有隐情。 他侧过头又问道:“王浩的死因查明白了吗?当时五城兵马司可有人过去,事发位置可有被管控起来?” 涉案中一方是工部尚书,一边是内阁首辅。 五城兵马司的最高指挥官不过正六品,面对两个朝廷二品大员,他怎么处置都是要得罪人的。 想必五城兵马司是不想趟这摊浑水,顺水推舟的把这个案子送到了大理寺。 工部尚书王峰良,是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父亲。王家是蒋家的姻亲,蒋南笙不论怎么解决这个案子,都会让一些人心生不满。 蒋南笙命人把王家人,张家人,还有当时在场的城防军,张志轩的友人给叫了进来。 张家是张首辅亲自过来的,进门后就开口同蒋南笙说:“望蒋大人能明察秋毫!” 王家来的是王浩的父亲王新知,此人是王峰良同宗的堂弟。 他态度恭敬,拱手说:“请蒋大人还吾儿一个公道,他才而立之年,家中长子仅仅是外傅之年,而我们老两口是白夫人送黑发人啊。” 说的情深意切,悲痛欲绝。 蒋南笙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让人给王父,还有张首辅看坐后,给身旁人使个眼色。 姚远抬了下手,一旁仵作过来回话:“回大人,死者周身衣物有摩擦之痕。观察其头部,可见破损之处有血污凝积。 四肢有骨折之象,关节各处扭曲变形。观其尸身各处淤伤,其口鼻出血,双目紧闭,可断定为坠亡。” 坠亡。 蒋五爷放下手中茶杯,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缓声开口道:“既然闹到大理寺,这件事断然没有简简单单了结的道理。” 王家人有点急了:“蒋大人,自是不能轻易了结的,我儿是被张志轩给害死的,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可是都看着呢......” 蒋南笙打断他的话:“你当时在场吗?” “我自是没有的......”王新知有些不甘心的说:“张志轩身边的友人,他们也是看到的。当时那种场景,总是不会信口雌黄吧。” “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蒋南笙开口说。 王新知上前一小步,声音微弱:“大侄女当初嫁到定国公府,那时候还没有你,我是有去过参加婚宴的。 就是蒋大人成婚的时候,我也是有备上厚礼……怎么说蒋家和王家都是姻亲。” 蒋南笙抬眸看着他,“你这是要我徇私枉法吗?” 王新知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顿时有些没有底气,“怎么说......怎么说我儿子都死了,难道我王家还不能寻求一个公道吗?” 蒋南笙看向进门只说过一句话,便端坐在那里的张祁。 此人同王峰良相比,显然是定力还不够。 以他如今首辅的身份和地位,今日这趟大理寺,是不应该亲自过来的。 蒋南笙开口说:“在盛京城出现命案,是要经过五城兵马司初检,这当中要由巡城御史的监督移交后,最终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进行审理和判决。” 听了蒋南笙的话后,张祁面上的表情微凝,好似醍醐灌顶一般。 他站起身,朝着蒋南笙轻点了下头,“是老夫太过急切,就不打扰蒋大人公事公办了。”说完带着人先行离开。 至始至终只说过两句话,长子眼下什么情况都未曾来得及询问。 蒋南笙低头喝茶,并没有在看向王新知,还有屋子中的剩下其他几个人。 姚远见大人不再说话,开口把人都给送了出去。 就在这时,蒋安跟在司务身后走进来,身上的衣裳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蒋南笙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开口问他:“可是夫人让你来找我?” 蒋安连忙拱手回道:“夫人发作了,让属下来通知您。” 蒋南笙放下手中茶杯时,杯盖掉在桌面上,碰撞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他一早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蒋南笙站起身后吩咐一旁姚远,“让刑部接手这个案子,大理寺负责协助调查。侧面告诉他们,案发地是关键。”说完就往外走。 蒋安忙不迭的跟在主子身侧,把手中马鞭双手奉上,“夫人还说,秦夫人眼下在缘缘堂,她一切都好。” 蒋五爷拿起他手中的马鞭,大步走出大理寺后翻身上马。 ......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密集,顾瑾初知道这是她就要临盆的表现。 稳婆说她的产程很好,羊水不知为何迟迟未破。 上一世她就生的艰难。 故而她很是注意饮食搭配,每餐饭后都会坚持走动,这几个月的每一天,不管天气如何从来不敢有松懈。 顾瑾初躺在床上,只有阵痛到来的瞬间,才有闷哼忍不住溢出。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在阵痛密集时才敢蓄力,以此保存好自己的体力。 “夫人,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母亲......等下最疼的时候过后,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年轻稳婆在旁低声安慰她,喊来大丫环给夫人吃些恢复体力的食物。 白芷伺候着夫人用了小半碗面,又喂她喝了些参汤。 次间中,年岁稍长的稳婆在同蒋老夫人还有郑牡丹说话。 “夫人羊水未破,恐会延长产程......” 蒋老夫人听闻后,拿着佛珠口中振振有词轻声默念。 郑牡丹坐在椅子中,一脸忧色。 里间炕上的顾瑾初,汗湿的乌发贴在她的脸颊上,让她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听不清母亲和婆母她们说什么,扭头看向一旁的白芷。轻声问:“五爷回来了吗?” 第414章 他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顾瑾初听到外面母亲和蒋老夫人的交谈声,似乎还有其他几个妯娌在一旁,唯独没有听到五爷的声音。 白芷跪在炕沿边,拿起参片让夫人含着,在她身旁低声说道:“奴婢让蒋安去通知五爷了,想必这会儿五爷已经知晓。” 一直都没有紧张和害怕的顾瑾初,此刻心中却有些酸涩。 年长稳婆面上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她抬起干瘦的手掌,用力搓了几下后,将手掌放在顾瑾初的肚子上按了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疼痛让顾瑾初感受不到稳婆的力道,以及她掌心的温度,却能察觉到她此时的紧张。 顾瑾初垂眸看着站在她身侧的老妇人,低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好?你大可直言告知于我。” 年轻的稳婆面上长着一张笑脸,声音温柔地安慰顾瑾初: “夫人您身子养得很好,只是双胎要比常人艰难些。您可不能乱了心神,切莫胡思乱想。” 顾瑾初抿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外面怀着孕的是我母亲,你们把同我说的这番话,告诉我母亲还有国公夫人,不要让她们跟着担心!” 想到方才秦夫人在外面的嘱托,两个人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这时,白芍端着催产汤药走了进来。 白芷小心翼翼地扶起夫人,一旁白鹤见状连忙把软枕放在夫人的身后。 顾瑾初手肘支在炕上,手掌在锦褥上摸了下,干净清爽的手感告诉她,她羊水未破! 催产汤很快见了效果,顾瑾初只觉得小腹的下坠感,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身体被撕裂的剧痛,毫无预兆的猛地袭来。像是腹部遭受重力锤击,尖锐又强烈。 顾瑾初咬着下唇,闷哼出声。 年轻稳婆跪在顾瑾初的脚底处,面上的笑意中带着欣喜,声音都不自觉地放大: “夫人,稍后肚子疼的时候您再用力!我已经看到孩子了!” 密集的疼痛过后,顾瑾初汗湿的掌心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褥。用力大口喘息,耳边开始传来嗡鸣声。 身旁丫环还有稳婆说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年轻稳婆从炕沿上站起身,站在隔扇门前对外面的蒋老夫人,还有秦夫人说: “开了……开了!夫人们这会儿放宽心,就等着抱娃娃们吧。” 郑牡丹听了稳婆的话,喂仰着脖子朝着隔扇后看,心中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变少。 蒋老夫人这会儿顾不上安慰亲家夫人,不停地看向厢房正门。 都这个时候了,小五怎么还不回来! 蒋五爷自大理寺出来后,选择从东鼓巷径直踏上官道,这是距离返回固安最近的路径。 在经过茗香阁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召唤他的声音。 “蒋小五,刚刚喜宴怎么没见到你!过来喝两杯?”喊话的人是周博延,他趴在二楼窗扇后,笑嘻嘻地看着蒋五爷。 在整个盛京城中,唯有这个与蒋五爷自幼一同长大、行事不拘小节的忠勇侯,才敢如此这般地与他开玩笑。 蒋五爷微微侧过头,斜睨了周博延一眼,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腹,身下骏马马不停蹄地前行,片刻都没有耽搁。 周博延也不觉得没面子,捏着茶杯送到嘴边:“这样火急火燎的,可不是他的性子。” “上一次蒋五爷御马狂奔,不久便传出蒋五夫人怀有身孕。算算日子,怕不是蒋五爷那个小夫人,要生产了吧。” 周博延收起面上的笑意,转过身,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不远处,陈正德正如同他方才那般,靠在窗边静静的看着蒋南笙逐渐消失的背影。 周博延勾着唇角说:“陈三爷对蒋五的事情,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正德方正的面上带着浅笑,自从进了内阁,他身上的刚毅之气带着些许的文雅。 他握着手中茶杯举了下,微微颔首对周博延示意:“咱们也算是年幼时就相识,自是有些旁人比不得的情分。” 周博延放下手中茶杯,他可不是蒋家小五,高兴不高兴面上都看不出。 他似是嗤笑一声:“陈三你年长我和蒋五差不多五六岁吧?况且若是排资论辈的话,你对我们是要行尊称的。” 陈正德笑了下:“可是陈某哪里得罪周侯?不若请周侯尝尝来自宁远城的特色美食,以此来给周侯赔罪……” 蒋五爷对茗香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当他身下的马匹跑上官道之时,看到定国公府的马车就在前方。 他夹了下马腹呼吸间便追了上去。 吴子真看着车窗外的蒋五爷,连忙摆手说:“定国公府不远了,五爷你先行回去,老夫随后就到。” 他心中还犹记得,上次被蒋家护卫拉扯上马的颠簸狼狈记忆,他这把老骨头是受不得这个的。 却是不想,身下的马车立即行驶得飞快。 听到下人说五老爷回来了,坐在罗汉床上的蒋老夫人睁开眼,在柳氏的搀扶下站起身。 待小儿子迈进门后,伸出手连忙迎了上去。 “小五,你媳妇要生了……” 小儿子回来,蒋老夫人觉得心放下了大半。 小儿媳发作的时候,还好身边有亲家夫人在。 今日永乐大婚,府中连个能主事的主子都没有,刚刚这段时间,她心里是焦急中带着愧疚。 眼下小五回来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人也顿时感觉到浓浓的疲累感。 蒋五爷看到岳母在,点头打了声招呼,搀扶着母亲让她重新坐到罗汉床上。 他把产房里面瑾初的情况仔细问了个明白。待听到稳婆说瑾初羊水未破,且胎位不正的时候,蒋五爷儒雅的面上染上一抹痛色。 他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第415章 南笙,对不起…… 郑牡丹手肘支在炕桌上,手紧紧握成拳,面色苍白声音冷静。 “方才我同稳婆有了解过,年岁稍长的妇人有着家族传承的接生经验,对于调整胎位很是擅长。” 她抬手安慰身旁蒋老夫人:“老姐姐,瑾初在里面生产,咱们不能自乱了阵脚。” 她口中说着安慰人的话,声音却是在微微发抖。 蒋老夫人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让亲家见笑了,反过来让你这般开解于我。” 又抬头问小儿子,“那会儿丫头不是说去请吴大夫,怎么现在还没有过来?” 吴大夫擅长的是解决疑难杂症,眼下媳妇生产,不是应该找擅长妇儿之术的大夫吗。 蒋老夫人这会儿却是想不到那么周全,心中的疑惑,也是一闪而过。 蒋五爷低声同岳母说:“您身子不便,小婿给您安排休息的地方吧,也免得瑾初在生产时担心您。” 又看向蒋老夫人同她商量:“娘,您一大早便早起,这会儿怕是身子已经受不了了。这里有儿子看着,您和岳母且放宽心心,瑾初和孩子们都不会有事的。” 最后一句话,是同两个母亲说的。 郑牡丹摇摇头,开口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眼下并无大碍。” “现在天色也不晚,回去我也睡不着,坐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蒋老夫人转头吩咐。 先是问下人,国公爷那里可是送消息过去。 又命人下去安排下,给亲家夫人弄些吃食过来。几房媳妇也一直守在这里,总不能让人这样干坐着。 柳氏听闻后面站起身,轻声说:“母亲,您陪着秦夫人,儿媳下去安排。” 蒋五爷见两个母亲他都劝不动,走到门边的窗扇前,负手站在那里。 落日余晖倾洒而下,他高大的身形被映照得愈发挺拔。此时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狭长的影子,无端地透出几分落寞之感。 不多时他听到外面的马车声,是吴大夫过来了。 蒋五爷看到过来回话的蒋飞,低声吩咐他:“把吴大夫安顿好。” 蒋飞愣了下,随即应诺快步走了出去。 来去匆匆,无声无息。 蒋五爷同蒋飞说话时声音压得低,厢房中的女眷们并不知晓。 他站在隔扇外,能听到稳婆们的说话声。瑾初的声音微弱,能感觉得到她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 她是那么怕疼,又娇气的人。 蒋五爷闭了闭眼,瑾初定是不想他看到她此时狼狈的模样。 白芷推开门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蒋五爷站在那里,惊呼一声,“五老爷您回来了!夫人刚刚还在问起您......” 听到这里,蒋五爷再也顾不得其他,越过白芷朝着产房走进去。 不远处的蒋老夫人见状,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产房污秽...... 小五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进去! 郑牡丹见状不由得红了眼眶。 王氏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蒋五爷的背影消失在隔扇处。哪个女人嫁了人不生孩子,不凶险。 也没听说过,谁家男人这般不避讳的进产房呀。 想到这里,她侧过头看了眼郑牡丹,蒋五爷总归不会是为了讨好岳家吧。 李氏垂眸不说话,想到她生长子的时候,三爷是第二日才过来的。 这会儿心中又有些羡慕五弟妹了。 柳氏端着托盘的手差点一个拿不稳,放到罗汉床上桌几上,轻声说: “秦夫人,眼下过了晚膳时间,您现在可是饿不得的,随意用点吧......小厨房的金氏说,这是五弟妹吩咐她为您准备的。” 说完后,她转身坐在张氏身旁,把茶点推向她低声问累不累。 蒋老夫人这时缓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瑾初这孩子向来是个心细的,亲家多少用上一些。” 对于小儿媳的满意,这完全基于幼子对瑾初的喜欢。 小五这孩子自小就爱把事情藏心里,他如今的成就,虽是同他的出身有一部分的原因。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家中兄弟几个最努力,最刻苦的那一个。 从幼时钻研习武,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而后当上了那个人人羡慕的状元郎。 至始至终,没有人问过那些是不是小五想要的。 直到这孩子求到先帝那里,求来了同顾瑾初的那道赐婚圣旨。 她那时才知道儿子心中藏着个姑娘,眼下只希望儿媳能够顺利生产。 小儿子的一家,能够圆满。 产房中,稳婆感受一道高大身影走进来,差点被吓到了。 见蒋五爷冷峻的面容,有些紧张道:“白芷姑娘去取催产汤药了......现在宫口已开,五夫人的羊水迟迟未破,若是人为破开恐有感染的风险。” 至于胎位不正,这个对她来说算不上大问题。 “夫君......”顾瑾初看到蒋五爷进门后,不由自主的朝着他伸出手。 蒋五爷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来陪着你。” 他声音轻柔,低声安慰她:“在这个位置我什么都看不到。” 蒋五爷温润儒雅的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明明进门时不是这样的。 刚刚稳婆和他说出那番话时,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峻,就是上一世也未曾见过。 顾瑾初声音低低的带着哑然,当中又裹挟着悲伤,“南笙,有一件事你实话告诉我。” 初见红之时,她并未紧张落泪;方才强忍疼痛之际,她也没有出声哭泣。可当蒋五爷进门的那一刻,她只觉眼中酸涩难耐。 而此时,一想到那个即将知晓的答案,眼中的泪意便如决堤之水,再也无法遏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而出。 顾瑾初哽咽着看着他说:“不准再隐瞒我。” 蒋五爷心沉了几分,已经知晓她想知道什么。 他抬手擦掉她的泪痕,却是越擦越多。 这也让他的眼底泛起猩红,喉咙有些拥堵使他异常艰难的发出声音,“是双胎……” 顾瑾初顿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怀疑之时是一种心境,而当亲耳听到蒋五爷承认,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感受。 她感觉到他微凉颤抖的指尖,心中疼痛到无法复加。 “南笙,对不起……我那时候并不知道。” 前世,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为了维护家族荣耀,他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所有。 在她面前,他又要掩藏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而她呢,一方面依赖着他,另一方面却在他人的挑拨之下对他不信任。 上一世的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呀…… 第416章 生了…生了 蒋五爷抬起双手捧着她的脸,大拇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把她汗湿的头发拢在耳后。 低俯下身,轻阖眼帘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暗哑:“瑾初,你从来都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若不是他那过于自负的性格,始终以为一切皆能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之中。 待到失去之后,方才幡然悔悟,明白他所能给予的,未必就是瑾初真正想要的。 此刻,他不敢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摒弃那些不堪回首的凄惨画面。 整个人,身体都是紧绷的。 他不能再失去了。 密集的阵痛又一次来袭时,让顾瑾初咬紧牙关,深怕口中会忍不住溢出叫喊的声音。 只听到蒋五爷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悠悠传来:“瑾初,倘若再有意外发生……这一次,换作我先来找到你。” 他的声音似带着哽咽,沙哑无比,“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丢下我……” 顾瑾初缓缓睁开眼,一双美眸仿若被水洗过一般,其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痛色。她颤抖着说道:“好……我不会。” 她抬起汗湿的掌心,盖在他赤红的眼睛上,想去安慰他,“你别这样,孩子们知道会笑话你这个父亲的......” 顾瑾初话没说完,难以承受的阵痛,让她突然侧过头把脸埋向一侧肩头。 她自己能够感觉到,由于用力过度,青筋在太阳穴处胡乱跳动,一张脸鼓胀起来,热辣辣地发烫。 .......她想把两个孩子健康的生下来,她也要活下去。 不能再让他承受那样的痛苦。 白芷咬着下唇,恨自己的学医不精,其他几个丫环捂着嘴哭,不敢发出一点的声音。 年长稳婆双手按在顾瑾初肚子上,她做这个行当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早就练就了不与他人悲痛感同身受。 此时觉得紧张,是怕若是这个蒋五夫人有个差池,她和徒弟到最后不能善终。 她抬头看向蒋五爷,小心翼翼的问他:“五爷,夫人已经喝了两次催产汤药,此时若是再生不出来......您做个决定吧......” 蒋五爷抬起头,腮边的咬肌绷得紧紧的,他缓声开口吐出两个字:“保大。” 顾瑾初惊闻看向他,木然的脸让她做不出什么表情,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蒋南笙!” 隔扇外厢房中,蒋老夫人和郑牡丹她们听到里面一声哀嚎。 是顾瑾初进入产房后,首次发出这般痛苦的声音。 蒋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怎么了这是,刚刚不是还说就快生了。” 她连忙对着下人招手,“快点扶我起来去看看!” 郑牡丹这边已经站起身,面上不见了她一直以来强装的镇定,让一旁伺候的希文扶着她,“走,我们去产房看看。” 此时,天边泛起了青白色的光芒。恰在这时,产房中传来了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蒋老夫人和郑牡丹对视一眼,一个脸上笑开了花,一个眼中的泪终是掉了下来。 “生了......” “生了!” ... 产房中,年长稳婆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冷汗浸透,终是把胎位给正了过来。 顾瑾初口中含着参片,在稳婆的指导下,于晨曦微露之时,终于成功生下孩子。 年轻稳婆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棉布,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清理掉她口中的异物后,抬起小脚丫拍了两声。 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孩子,立刻发出阵阵的哭声。 奶声奶气的,娇气的很。 “恭喜五爷,恭喜夫人,喜获千金!”年轻稳婆口中说着吉祥话,把襁褓交给丫环后,同年师父二人还不敢掉以轻心。 蒋五夫人怀的是双胎,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呢。 蒋五爷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声音低哑,“瑾初,是我们的长女,我们的予恩。” 顾瑾初眼中含着泪,泪眼朦胧中看向蒋五爷,他浓密睫毛下的眸子,有些红。 在她抬起手之际,蒋五爷微微弯下脊背,用侧脸去触碰她微微发抖的掌心。 而后伸出手,白皙骨节分明的大掌,按在她的小手上。 蒋五爷温润儒雅的面上带着抹浅笑,晨曦的微光笼罩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眉眼轮廓愈发显得深邃。 他接过丫环端过来的肉糜粥,柔声哄着她喝了些。 顾瑾初才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随即又一波儿阵痛袭来。 稳婆面上涌上喜色,顾不得擦流淌下的汗珠,大声说:“夫人,用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这一次明显顺畅了许多,顾瑾初微微抬起头,憋着一口气,将身体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腰腹之上。 不多时,她似乎看到一摊幽青色的东西,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比之刚刚哭声要响亮,中气十足。 “恭喜五老爷,恭喜五夫人,是位小公子。” 蒋南笙坐在那里,紧紧握着瑾初的手,半搂着她在怀中。 低头看着她说:“瑾初,谢谢你。” 顾瑾初轻轻抿了下嘴唇,明明生产之时参汤和水都没少喝,可双唇却干得好似要黏在一起一般。 她抬眸看向蒋五爷,声音微弱,“南笙,我想看看孩子们。” 蒋五爷一直守在她身边,到这会儿,他也没有看到过孩子们。 他抬手吩咐下人,话语中没提孩子,而是去请昨晚便一直守在缘缘堂的吴大夫。 直到吴大夫诊过脉后,说顾瑾初没有大碍,这才让人把孩子们抱过来。 两个稳婆分别抱着大红色襁褓过来,上了年岁那一位,面上笑意浓浓的。 “老婆子接生这么多年,虽是龙凤胎不常有,但是像少爷和小姐生的这般漂亮的可不多见!” “听哭声就是虎虎生威,身体强壮的小主子们。”一旁年轻稳婆把孩子放在顾瑾初身边,更是好话一箩筐: “少爷五斤重,小姐五斤三两重。五夫人身子养的好,两个小主子更是营养充足,日后定是人中龙凤!” 第417章 你媳妇可是不太好! 蒋五爷没有计较稳婆僭越不恰当的话,让人给了她们赏钱。 稳婆把荷包攥在手中,心中暗道蒋家五爷大方。 提前接她们入定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给过她们一笔钱,眼下荷包中的赏钱更是顶上她们一年的收入。 她带着徒弟又说了一番嘱托,还有吉祥话后退了出去。 顾瑾初的目光,全然被刚刚净过身子、此刻正躺在大红色襁褓中的孩子们所吸引。 被放置在炕上的他们,似乎并不喜欢被这般束缚着。 嘴里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小手从襁褓中伸了出来,在找到彼此之后,相互搂着才变得安静下来。 看着他们粉嘟嘟胖乎乎的小脸蛋,顾瑾初俯下身,在长女柔嫩的脸颊亲了亲,转而又亲了下长子。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拧动了下小身子,发出要哭不哭的声音,吭吭唧唧的小奶音,听在顾瑾初的耳中很是动听。 她不由自主的掩住口鼻,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惊扰到他们。 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呼吸,有着超乎平常之时的温度。 蒋五爷看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轻轻笑了下。 动作轻柔的把长女抱起来,让她躺在自己手臂和身体之间,动作熟练好似做过千百次一样。 孩子的脑袋在包被中蹭了蹭,小鼻子皱了皱,粉嫩的小嘴紧闭。 眼睛嘴巴在胖嘟嘟的脸上,哪里都显得小小的,现在还看不出日后长得像谁,却是顾瑾初心中女儿的样子。 蒋五爷压低嗓音,柔声说:“都说女孩儿会长得像父亲,我倒是希望我们的女儿日后长得像你一样好看。” 她的女儿,若是像她她自然是喜欢的。 顾瑾初从靠着的姿势,改成慢慢躺了下去,侧过身看着身旁睡得正香的长子。 上一世,他们的长子承恩,在五官渐渐长开之后,就像是年幼般的蒋五爷。 这时蒋老夫人和郑牡丹过来了。 郑牡丹进门后直奔躺在炕上的女儿而去,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道:“瑾初,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虽眼下屋子里已然收拾妥当,全然没有了生产时的慌乱景象。女儿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瞧着让人安心。 郑牡丹深知,女子生产就如同走了一遭鬼门关。况且女儿第一胎便是双胎,刚刚生产的时候必定吃了极大的苦头。 “我带过来一张调理身子的方子,已经给了白芷那丫头。坐月子期间也要注意着些,可不能像往常那样贪凉快。” 顾瑾初笑着点头,让母亲放心。 郑牡丹这才放下心来,同蒋老夫人一人看着一个孩子,又把两个奶娃娃放在一起比较,面上心里都是欢喜的不得了。 “瑾初生下来也是这样的好颜色。”郑牡丹轻轻握了握两个孩子的手,感觉手指被他们抓住后,笑着说:“日后也是不怕生的,有力气的很。” 蒋老夫人看着亲生的孙子和孙女,眼神有些不够用,不知道该看哪个好了。 两个孩子都是胖嘟嘟,香香软软的一团。知道瑾初这胎养的好,两个孩子都能生得这般强壮,还是挺出乎意外的。 让蒋老夫人的声音中,都带着欢快笑意:“孙儿的眉眼像小五,孙女的小嘴儿和瑾初生的一般无二。” 她指着两个奶娃娃,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让一旁的亲家看。 郑牡丹点点头,女儿和女婿都是好样貌,他们两个的孩子自是差不了。 许是说话的声音吵到了孩子们,一个开始不高兴的发出哭腔,另一个也睁开眼睛,奶呼呼的哭起来了。 顾瑾初听到这个声音后,只觉得胸口有些胀胀的。 上一世,她曾亲自喂养过长子。 后来因为身子虚弱,几副汤药喝下去便无法再继续喂养。 待身子好了后,奶也回了,就是想亲自喂养也不能成行。 但是并没有影响到长子同她亲近,所以自从知道有孕后,她就打算着亲自喂养。 眼下蒋老夫人在房中,顾瑾初却是不太好说出这样的话。 这时白芷端着汤药进门,蒋五爷见状把药碗接了过来。 郑牡丹抬头看向程妈妈说,“孩子们想必是饿了,让人叫奶妈过来吧。” 蒋老夫人此时一点都不觉得累,困意也消失不见。 她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孩子,笑呵呵的逗弄,“饿了是不是?祖母这就带着你们过去。” 说完还不忘叮嘱顾瑾初:“折腾了一天,瑾初你好好休息。两个孩子有这么多人帮着你看着呢,你就放心吧。” 一行人出去后,房间都变得安静下来。 郑牡丹看着蒋老夫人抱着孩子,被人簇拥着走出去,对躺在床上的女儿柔声说:“等下喝过药就好好休息,待洗三那日,母亲再过来看你。” 顾瑾初拉着母亲的手点点头,“外面天都亮了,母亲也是一夜都没休息好,不若你吃过东西,身子缓过来再回去?” 郑牡丹笑着说:“你阿父昨夜便过来了,有他在等下我们就回大兴了。” 顾瑾初轻声应了下,虽是还有不舒服的感觉,身体也很是疲累,她精神头倒是不错,还隐隐有些亢奋。 在母亲也离开后,屋中就只剩下蒋五爷和她。 蒋五爷端着药碗,用手背试试碗边温度,垂眸看着她声音轻柔:“药已经不烫了,等把它喝了吃些东西再睡。” 顾瑾初看着碗中的褐色汤汁,微微皱了下眉,“若是喝了它,是不是就不能亲自喂养孩子们了?” “他们每日要吃很多次,夜里也是要不停地起夜。若是亲自喂养的话,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蒋五爷把汤匙送到她嘴边,笑着低声哄她:“瑾初你听话,乖。” 顾瑾初有些不情愿的把他喂过来的药喝下去,直到蒋五爷掌心出现一块金桔果干时,她紧皱的眉头方才松开些。 许是药效上来了,她也是真的累,不多时躺在那里睡着了。 白芷这才低声通禀,太夫人还没有离开缘缘堂,有话同蒋五爷说。 蒋五爷站起身,伸手在瑾初额头上试了试。 低声吩咐下人,若是夫人发了汗注意着点,别让她受了风,这才抬腿走出去。 蒋老夫人坐在庑廊下温暖处,闭目养神的靠在身后椅背上。 蒋五爷走过去,低声唤了句:“母亲。” 蒋老夫人睁开眼,脸色有些严肃:“你媳妇可是不太好?” 第418章 涨奶 蒋南笙一夜未眠,此刻放松下来,才觉身上肌肉犹如经历过高强度运动般,肿胀中夹杂着酸痛。 他轻撩衣袍,在母亲身旁的杌凳上坐下后,轻声道:“吴大夫说也许会引起高热,若是温度退下去,便无大碍。” 儿子自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能说出来已经很难得,真实情况想必会比他话语中严重得多。 想到此处,蒋老夫人微微皱了下眉,低声说:“亲家母不知晓吧?也没有告诉瑾初实情?” 蒋南笙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笃定,“她会没事的!” 蒋老夫人叹了口气,又靠回椅背中。 同顾瑾初的安危相比,刚刚儿子进产房一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小五那般重视他媳妇,两个人的感情那样的好,若是发生了什么…… 蒋老夫人不敢往下想,一时间,让她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 蒋南笙道:“刚刚她喝过药睡下了,情况也不会那样糟糕。儿子只是不想瞒着您,娘您也不要太过忧心。” 蒋老夫人手肘支在身旁椅圈上,侧着身看着他说:“你这样多好,有什么事情不再憋在心里,说出来也未必就是坏事。” “瑾初能坚持着把两个孩子生下来,他们母子三人就一定会平安。”她面上带着抹慈爱的浅笑,安抚着小儿子。 言语之间,蒋老夫人难掩疲态。她这般年岁,一夜未眠,全靠着心中那放不下的事强撑着。 此刻她的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担忧,面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一夜的焦灼。 蒋南笙自杌凳上站起身,伸手搀扶着蒋老夫人:“娘,您先回去休息吧。父亲那里,定是等着您陪他好好说话呢。” 瑾初生产时岳母在缘缘堂,父亲不方便过来,倒是时不时让下人过来询问情况。 蒋老夫人借着儿子的力站起身,“等瑾初出了月子,你送我们去护国寺一趟。你媳妇初有孕时,我在佛祖面前发过愿,自是要回去还愿的。” 拍了拍他的手臂,满目心疼,叮嘱儿子:“一会记得吃点东西,你也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这种时候,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蒋南笙笑着点头应允,送母亲出了缘缘堂,扶着她登上等在外面的油车。 见母亲不再回头看他,才转过身。 …… 顾瑾初只觉得整个人像是置身于火炉之中,浑身火辣辣热得难受。 最不舒服的当属胸前,难受的程度甚至超过生产时受的伤。好似有两块巨石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想去翻身,只有软趴趴的手脚能动,腰腹和上半身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眼皮沉重得,只堪堪睁开一道缝隙,头顶上的承尘告诉她,此刻她正躺在正房内室的拔步床上。 她侧过头,努力做了个吞咽动作,口中干涩喉咙火辣辣的疼。 视线中恍惚有人俯身过来,顾瑾初眼帘慢慢轻阖,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蒋五爷见瑾初似醒非醒的模样,满脸担忧地坐在她身旁,低声唤了她两声,却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看着她因为高热而烧得通红的脸颊,眉头紧蹙,开口吩咐在旁伺候的丫环,去把吴大夫请过来。 吴子真这会正吃早膳,见白芷这丫头急匆匆地迈进门来。没用她说什么,他一抹嘴站起身同她一起又迈出门去。 “可是五夫人醒了?”吴大夫一边走一边问道。 白芷眼眶微红,声音中带着急切:“夫人又高热了,醒了又好似没醒,五老爷喊了她两句也得不到她的回应。”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正房堂屋门内。 吴大夫进门后,蒋五爷把顾瑾初身前位置让出来些,往日里温润儒雅的面上此刻满是严肃。 吴大夫诊过脉后,开了一张药方让人去抓药过来。 转而看着蒋五爷,同他说:“五夫人这高热虽来的凶险,待温度退了后,这关就算挺过来了。” 蒋五爷面上的表情未变,微微点了点头,低声带着些许粗糙般的磨砺感: “还要麻烦吴大夫在府上耽搁些时日,等瑾初没有大碍,晚辈才能放心让你离开。” 也唯有蒋五爷,能将人扣在府的行为说得如此文雅。 吴子真很是能理解,点点头说:“我父亲在时同国公爷便有交情,况且我也喝了不少郑家老太爷的佳酿。不管从哪一层关系来说,我都会在这里照看五夫人到安全无虞。” 蒋五爷站起身来,朝着吴大夫郑重地拱了拱手。态度谦逊而诚恳,在礼数上更是做到了极致,尽显周全之态。 吴子真身为医者,自是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同蒋五爷很是认真的说:“五夫人此番高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产后涨奶所致。” 顾瑾初刚刚觉得好了些,才想睁开眼睛,听到吴大夫的话,轻阖的眼帘变得紧闭。 耳边不只有五爷和吴大夫的说话声,好似还听到了孩子们的哭声,让她胸前变得愈发难受起来。 亏得蒋五爷有过一些经验,能从吴大夫的话中明白他的意思。扫了床上的瑾初一眼,示意吴大夫,两个人从拔步床前离开。 站在隔扇旁又说了会儿话,才拱手送走吴大夫。 顾瑾初抿了下有些干的嘴唇,耳边好似听不到声音了,才张开眼。 知道她腹中怀的是双胎后,蒋五爷便命人做了个大上一倍的婴儿摇床,此时就立在拔步床地台的不远处。 里面不见有孩子,她刚刚分明是听到有哭声的。 顾瑾初支起手肘,还没有起身又躺了回来。动作间胸前疼的不行,让她高热的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下。 “现在还不能起来。”蒋五爷走过来,语气紧张关怀。 对她的醒来,却是不见惊讶之色。 顾瑾初抬眸看向他,“孩子们呢?” 蒋五爷扶着她躺下,而后把锦被在她身侧压了压,低声说:“昨夜他们是和奶妈们睡的,等下睡醒吃饱了,就会送过来。” 顾瑾初这时才发现,窗扇外的天色才蒙蒙亮,她这一觉竟然是睡了一天一夜! 看着蒋五爷泛红的眼眶又问道:“五爷,你昨夜没有休息吗?” “瑾初你饿不饿?” 他们问询彼此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蒋五爷笑了下,眼中满是温柔:“孩子们抱到奶妈那里时我眯过一会儿。”又继续问她:“瑾初你饿不饿?” 顾瑾初张了下嘴,有些回避他的目光,气声微弱:“我现在有些难受......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第419章 那我给你揉揉吧 蒋五爷侧过头,低咳了一声,轻声说:“瑾初,你服用的这两味药,不适合你亲自喂养孩子。” 光是奶妈蒋老夫人就给准备了四个,就是怕两个孩子们吃不饱,自是不差她这个母亲来亲自喂养的,顾瑾初听闻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她微微垂下眼眸,眼下身子的窘态,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 这时白芷过来请示,吴大夫开的药已经煎好了。 药汁还带着微微烫的温度,一碗药下去,顾瑾初只觉得胸前不适感不仅没有缓解,好似比之刚刚还要难受。 像是挂着巨石,有着无限的负重感。 蒋五爷接过她手中空了药碗,开口吩咐去,命下人打一盆热水过来。 顾瑾初听闻便知晓了他的意图,拉着他的手:“让她们先出去……五爷你留下就好。” “好……我也不想假他人之手。”蒋五爷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温柔,抬手放下一侧的床幔。 房间中灯光本就有些昏暗,此时顾瑾初躺在拔步床上,觉得眼前的光线变得越发微弱,却是容不得她害羞。 吴大夫刚刚的话她听到了,体内的高热多半是因为淤堵造成的。即便现在让她喝下回奶药,眼下的这种状态也要先纾解开。 顾瑾初看着头顶上的承尘,感受到温热的湿帕子盖在皮肤上,热气瞬间涌上面部。 疼的她眼眶不由自主的泛起泪意,她咬着嘴唇,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痛色。 蒋五爷看着她眼中的泪花,低声问她:“是不是很疼?” 不等她的回答,又接着说:“那我给你揉揉吧,虽然会更疼一些,在恢复上总是要快一些的。” 顾瑾初收回在承尘上的目光,蒋五爷拿起她身上还带着温度的湿帕子,手被她拉住。 就听到她说:“其实有比这个更有效的方法……”她的声音低如蚊蝇,眼神中带着羞涩和犹豫。 蒋五爷的目光落在瑾初的脸上,见她的面颊上瞬间涌上一抹羞赧之色。 她微微侧过头去,轻轻阖上眼帘,卷翘的睫毛犹如蝶翅一般微微煽动。 下人们都出去了,屋中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待蒋五爷的鼻息泼洒在皮肤上,顾瑾初有些苍白的唇瓣紧抿,感觉到他有力的手臂紧紧环着自己。 她鼻子皱了皱,不敢睁开眼,却是让自己的五感六识变得被无限放大。 …… 守在外面的下人,听到屋内主子的传唤声。白鹤站在隔扇外,朝着门内探出头看进去。 她很少进到内室伺候,白芷和白芍姐姐说过,五老爷不喜欢他在的时候,有太多下人打扰。 姐姐们和程妈妈也曾教导过她,要有眼色。夫人和五老爷单独相处的时候,眼睛不要乱看,耳朵更是不要乱听。 白鹤见五老爷正收起拔步床的床幔,她才敢抬腿走进去,“夫人,您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饿?灶上有给您温着的羹汤,您空着肚子喝过药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她一脸急切地看着顾瑾初,把心里想的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总归是年纪小,故而没发现夫人面上的不自在。 白芍就是个话痨,现在成熟稳重些懂得收敛,在她之后,又来了个白鹤。 白鹤性子有些跳脱,人也机灵,在丫环婆子中像是一个开心果一样。 顾瑾初笑了笑,开口吩咐她:“孩子们若是喝过奶,就把他们抱回来。让人把我和五老爷的膳食端来吧。” 想到孩子们,让她露出温柔的笑容,眼神中满是期待。 白鹤听闻后应诺退了出去,脚步轻快,不多时外面传来下人们说话的声音。 见她出去后,顾瑾初长长松了口气。胸前的不适感这会儿感觉缓解很多。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身上的高热好似也随之褪去了些。 用背影对着拔步床的蒋五爷,在下人出去后转过身,眼尾处还带着绯色,耳骨上的热度也还未曾消散。 见顾瑾初试图从床上坐起身,他快步走过去,双手环在她腰间,把她抱坐起来后在她腰后塞了个软枕,细心的给她整理好被褥。 顾瑾初抬头看向他。 上一世她未曾体会过这般困扰,自然没有过那样亲近过。 即便有过更加亲密的行为,想来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蒋五爷目光深邃,眸底似带着笑意,缓声说:“你才生过孩子,我会在家中多陪你几日,届时你也不用再忍受刚刚的痛楚。” 顾瑾初听闻后,不由得掐住他伸过来的指尖,“你还说!”她的眼神中带着羞涩和嗔怪。 “你我是夫妻,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况且,大概三日后,回奶药便会见效。”蒋五爷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惋惜。 她的那点力道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相比之下,反倒是心中的这份可惜,更能让他生出惋惜之意。 这时下人们次第鱼贯而入进来摆晚膳,才让顾瑾初从那种暧昧,又无法言说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两个孩子被抱回来的时候,躺在襁褓中睡得正香。 顾瑾初此刻尚不能长时间站立,她坐在床上,翘首以盼地望着摇床中的长子和长女。 好似生怕影响小主子的睡眠,丫环将脚步声降到最低,说话时也都用着气音。 顾瑾初见状笑了笑说:“无需这般小心翼翼,若是在太过安静的环境长大,孩子们反倒是更容易受到惊吓。” 身体的淤堵缓解后,她身上的高热在吃过早膳后终于退去了。 感觉蒋五爷又一次试过她额头温度后,顾瑾初拉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头。 以为自己已经睡得够久了,这样躺在他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