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们在一起》 1.邂逅 深邃夜空,明月当头。 今夜是月亮距离地球数百年来最近的一次。地铁外,路灯光芒暗淡,四周寂寞无声,总觉得有什么要从月亮上下来。 一处破旧的待拆迁的楼房的十楼正燃起熊熊烈焰,黑色烟雾笼罩了整层大楼。 唐丁站在阳台上,眼睛里是绝望之后的惮定,背包里还躺着自己及时抢救出来的现金存折身份证入学通知书。 他听得到阳台的门板被烈火舔噬的声音。即使用湿毛巾堵在了门缝上,但火势太猛,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厄运的降临是那么的突然。 这里好高,风又大,似乎很接近天堂。 虽然自己的日子过的辛苦,但是,妈妈说过,活下去就是好事情。 “嘭”的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从背后冲了出来,夹带着玻璃和高温火焰。唐定的背后一轻,她发现自己正被月光形成的光柱笼罩,粘稠如水的乳白光线波动着,爆炸碎片像是被月光挡住一般无法伤害自己。 这是死亡前的幻觉还是外星人的劫持?唐丁有翻白眼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只有月光的虚无空间里,缓缓出现一只手,接着是黑色的长发以及俊美如天人的一张脸。一个长相令人想入非非的奇怪少年就这么平空出现,倒在了唐丁的怀里。 “喂,你很重啊!”唐丁气急败坏地搂住不明物体,整个人倒回烈焰滚滚的阳台。 月光和火焰接触的刹那,火居然熄灭了。消防车的叫声由远及近。 狼狈地坐在破破烂烂的阳台上,唐丁不知该怎么解决身边的烫手山芋。 如果自己实话实说,大概会直接被送精神病院吧。 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少年白皙如玉的脸:“你给我醒过来!” 少年那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脸上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眼中是闪亮的光芒,像是一个寻宝者终于见到自己最珍爱的宝贝一样。 他如花的唇瓣里吐出清晰的华语:“唐丁我终于找到了你” 唐丁像是被晴天霹雳了一记:“我们认识吗?喂,你不要又晕了,你话还没说清楚呢!” 狭小的房间里,透明的阳光从窗帘外照了进来,隐约有着栀子花的香气。 少女和少年挤在一张小床上。被子被那少女霸道地一个人占住,少年半挂在床上,嘴角露着微笑,在梦里冷得有些发抖。这美好的早晨在少女睁开眼睛的时候终结。 “萧瑟,你怎么跑到我的床上来了,你不是睡地铺吗?” 唐丁杀气腾腾地瞪着眼前表情无辜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是欺负小红帽的大灰狼。 “唐丁,我饿了。”萧瑟微微斜飞的凤眼可怜巴巴地瞅着唐丁,只差没摇尾巴了。 “萧瑟,我养不起你。你看,我真的很穷,你不要赖上我好不好?”唐丁无力地叹气,看也不看面前的晨光中微笑如天使的美少年。 虽然美少年可以养眼,但是,对于自己这个还要休学一年赚学费上学的穷人来说,还是食物比较重要。虽然自己钱已经存得差不多了,但是加上萧瑟的开销,自己又得多打工两个月。 追问这家伙的出生来历,他只说自己叫萧瑟,其他的事情居然说“全部忘记了”。 “我养你。”萧瑟拍拍唐丁的肩膀,笑容可掬地回答。 唐丁忿忿不平地瞪着萧瑟:“你连钱都不认识。你像个外星人。” 她真的觉得萧瑟是月球人,当时的月光那么美那么诡异。这样说来,这家伙还算自己半个救命恩人。自己似乎大概也许不该对他那么凶。 “我现在已经可以洗碗打扫了,我以后一定学会做更多的事情。”萧瑟望着唐丁,眼神认真,黑亮的长发被阳光镶了层金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唐丁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萧瑟的头发。萧瑟像是某种美丽的小兽,让人惊叹于他的皮毛,然后莫名其妙地产生怜惜的心情。 “我送报纸和牛奶去了,你在家乖乖等我带早餐回来。”唐丁换了牛仔裤,套了件旧外套旧出门了。她的自行车是花二十块买的,骑起来叮当作响。 2.角色 十一月的天气冷得有些渗人,银杏树的叶子开始微微变成金黄色。 孤单的唐丁在晨曦骑着自行车飞跑,上楼下楼,往别人门口的箱子里塞报纸和牛奶。饭香淡淡地飘在风里,让唐丁觉得饿。 在街上卖包子的胖大嫂那里买了三个好吃的韭菜包子,唐丁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带着多了一份的报纸回到了家。 小小的屋子会发光一般干净整洁,萧瑟穿着围裙的样子是那么明亮温柔。 唐丁把报纸递给萧瑟,开始读报纸。 娱乐版的头条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国际知名的imb娱乐公司举行大型的选秀活动,目的是为了大片《刺客》选择相应角色。本城的初试地点是附近的飞地玫瑰广场。 唐丁觉得这段文字似乎有魔力一般吸住了自己。她的视线在萧瑟和报纸间移来移去。专心吃着包子的萧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大概是那种对自己的美没有任何自觉的家伙吧。 感觉到唐丁的视线,萧瑟望向唐丁,微微一笑。唐丁的报纸掉在了地上。 “萧瑟,我发现你可以做的事情了。”唐丁的眼中光芒万丈,她上下打量萧瑟。“有一种不用努力念书或者考到许多资格证书。他只需要唱唱歌,演演戏,微笑一下就能赚钱。” 萧瑟觉得唐丁眼里的自己似乎是黄澄澄的元宝,他嘴唇颤抖:“你该不会说是卖笑的吧?” “差不多啦。你这么漂亮,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唐丁握着萧瑟的手,“萧瑟,为了我们下个月的房租,你就去参加甄选会吧。” 眼前女孩子的小手就这么握着自己的手,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亿万星辰一样明亮,可是她央求自己去“卖笑”。 萧瑟的心一阵冷一阵热,他温柔地凝视着唐丁,“你说怎样就怎样。”自己那么辛苦才来到唐丁的身边,不管她要自己做什么,自己都愿意。 月亮浅浅的一弯挂在天宇之上。 萧瑟躺在地铺上手边是唐丁为自己新买的白衬衫。他看着唐丁那么辛苦地打工赚钱,为了下个月房租下个月的水电费睡不着觉,心里很难过。 十年前,自己从哪口幽深的水井里望进去的时候,小唐丁还是锦衣玉食。她的微笑是自己唯一的安慰。每次出任前,自己都会在井边凝视一会儿,要是能看到唐丁的影子,心里就觉得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十年来,自己盒唐丁一起长大,却总是在她难受的时候无法安慰她。 那一汪井水把他和她分成两个世界,时间是永远的错过。萧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会穿越这世界来到唐丁身边。 夜风吹动白色窗纱,宛如午夜昙花盛放。萧瑟站起来,靠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酣睡的唐丁。她小小的脸在月光下白得透明,嫣红的嘴唇在梦里也倔强地抿着。 揉了揉她短短的头发,萧瑟伸手牵住唐丁的衣角,合上双眼,睡衣从心底升起。 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初选报名现场的人气。密密麻麻的人群让唐丁看到了赚钱机会。她搞了个推车就开始卖盒饭。从外面的小馆子批发一堆现成的再推进来,一盒价格就涨了两块。 萧瑟排了号就过来帮忙,惹得大群女孩子重复买盒饭,就是为了他微笑着说谢谢。 “盒饭王子真的好帅啊。”女孩甲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梦幻泡泡。 “我觉得靠近他就好像四周的空气都改变了。”女孩乙不忘给自己补妆,“只可惜他是个卖盒饭的穷小子。” “就算他穷,只要他愿意我也要当他的女朋友。”女孩甲满怀憧憬,“遇到他简直就是宿名的安排。” 唐丁听着女孩子们的议论,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萧瑟这样的绝色一定可以成为明星的。即使在这拥挤的人群中,萧瑟也像一抹无法让人忽视的光,其他的人则通通变成背景黯淡下去。 没有意外地,萧瑟通过了初选和复选。 第三次甄选会的地点是本市豪华的凯宾斯基酒店。 “什么?你说你不太认识字?”唐丁的内心波涛汹涌。眼前容貌气质皆属上乘的帅哥居然是个文盲。 “我有在学,很快会学会的。”萧瑟拿着汉语字典,有些羞涩地微笑。 “明天第三次甄选让你念台词你要怎么办?”唐丁苦恼地托着下巴。 萧瑟通过这两次甄选会总算明白演员是做什么的。他微微一笑:“你可以先念一次给我听,我过耳不忘。”以前自己奉命潜入别人家中,经常需要易容扮演他人。那人的言谈举止背景习惯事先都要背个清楚看个透彻。一段台词算不得什么。 “萧瑟你好聪明。”唐丁眼睛发亮地笑着,“你明天一定一定要胜出哦。” “我会为了下个月的房租加油的。”萧瑟含笑回答,细长的凤眼里是温柔的光。 3. 实力 次日,晴。 凯宾斯基酒店的小型多媒体会议厅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刺客》的副导演诺林坐在椅子上审视着眼前三位海选出的俊美少年。 流光,17岁,艺术表演系学生,身材修长擅长舞蹈,有一种玩世不恭的邪之美。 路解心,18岁,艺术表演系学生,具备一定武术功底,眼神冷冽。 萧瑟,16岁,自由职业者,无表演经验,外型极其美丽,气质明亮干净。 诺林示意自己的助理安妮将准备好的考试剧本发了下去。 “我给你们十无分钟准备,然后演绎出你们心中的角色。我的要的是演技,如果你们只是长得还行的笨蛋,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诺林面无表情地说完了话,看了看表,开始闭目养神。 唐丁接过萧瑟的剧本翻了翻:“萧瑟,我觉得不妙啊。我从没看过你凶巴巴的样子。我说,你要表演一个为刺杀任务做准备的杀手哎。” 萧瑟的脸色变得古怪:“今天的题名是表演一个为刺杀任务做准备的杀手?”不会这么巧吧? 唐丁把剧本给萧瑟看:“这上面就只写了这么一句。对白部分居然写着自由发挥。道具和衣服得你们自己去选择。” “别担心。为了下个月的房租我会努力的。”萧瑟的微笑让唐丁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导演助理安妮却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为了下个月的房租?这萧瑟真的穷到这个地步了吗?这三个人中自己最看好的是流光,至于萧瑟--很难想象这个温柔的天使弟弟适合扮演杀手。安妮又看了萧瑟一眼,天使弟弟真的很美,让人想呵护。 十五分钟短得如同一个瞬间。 流光站在了布置好的舞台上。他穿着黑色夜行衣,仿佛要融化在黑夜里。他微笑的样子像是要去赴一场夜宴,眼中却是凌厉杀气。他的手上有酒,明亮如情人眼波。 看了酒杯片刻,流光将酒一饮而尽,扔掉酒杯,决然离开。 唐丁觉得自己就像在看舞台剧一样,心中更是为萧瑟担心。这家伙说要自己去选道具,现在都不回来,也不临时抱一下佛脚学学别人的精华。 诺林的脸色稍微好了点。牺牲睡眠时间飞到这个城市,总算看到一点可取的地方。 流光的表演给了路解心很大的压力。因为他也穿夜行衣,必须得有亮眼的表现才能给副导演提神醒脑。他选的道具是剑。 剑光灿烂,路解心显然是个练家子。他身手矫健,翩若游龙。唐丁深深觉得自己泼杯茶水过去也不能弄湿路解心的衣裳。剑光忽收,路解心龙行虎步地离开。 诺林笑了笑。路解心这小子把演戏当剑术表演了。他看到慢慢走进舞台的萧瑟,突然说不出话来。 萧瑟白衣胜雪,抱着古琴。 安妮眼中全是爱心之光。好俊俏的古代弟弟哦。可是杀手杀人是带琴的吗? 唐丁开始考虑去要流光的签名,说不定以后可以卖个好价钱。 萧瑟将琴置于案上,席地而坐,伸手拂动琴弦。幽幽琴声似乎从天边飞来,不带一丝杀气。 诺林决定再给萧瑟一分钟。他不想再听什么古琴表演了,拿起手边的咖啡,他打算喝上一口提神。 不知怎地,唐丁突然觉得有些冷。琴声里,杀气开始一丝意思溢出,渐渐笼罩住每一个人。它似乎在扰动听者最隐秘和恐惧的神经。最激烈之刻,琴声戛然而止,萧瑟的手指上被断弦弄伤,流出了嫣红的血。 深嗅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味,萧瑟无限迷恋地将手指上的血舔食掉,他的眼睛如同玻璃一样冰冷无情。他缓缓地望着诺林,就像望着一个死人。 诺林手中的咖啡杯被他自己打翻,他冷汗如雨,下意识地想后退。 萧瑟望着唐丁,讨好地微笑。 唐丁呆呆地看着萧瑟。 “我已经演完了,怎么样?”萧瑟轻狂地跳下舞台,径直走到唐丁面前,像急于获得奖赏的皇家猎犬。 唐丁抓过萧瑟的手:“你的手指还好吧?”嗯,伤口不深,不知道那古筝的弦生锈了没有。 唐丁担心的样子让萧瑟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露出羞涩而开心的微笑。 “我没事,这样的小伤不算什么。”轻轻的低低地说着,萧瑟安抚地拍了拍唐丁的头。唐丁的头发软软绒绒的。 “不要老当我是小狗一样拍我的头啦!”唐丁不满地瞪着萧瑟。 诺林看到自己的咳嗽终于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不由得露出微笑。他猛地上前一步,握住萧瑟的手,含情脉脉地瞅着萧瑟,眼睛里全身星星:“萧瑟,和我签约吧。” 这么多年来诺林还是首次见到如此厉害的新人。萧瑟刚刚的眼神,令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这穿透《刺客》没选定萧瑟,自己也一定要把萧瑟签约进自己的经济公司! 4. 预感 突然出现在自己世界的萧瑟像一个天使。虽然这个天使不是脸着地,但是一定是脑子着地。 因为自己问萧瑟为什么表演地那么好,萧瑟居然笑着回答说,他本就是一个杀手。 “安妮姐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告诉她你就是。”萧瑟喜滋滋地向唐丁报告。 “萧瑟,我才不是你女朋友!”唐丁咬牙切齿地瞪着萧瑟。男朋友比自己还美丽是超有压力的事。 萧瑟哀怨地望着唐丁,美丽的凤眼只差没流下泪来:“安妮姐说,我喜欢的人就是我女朋友。”安妮姐说,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立刻马上把她订下来,免得被别人抢走了。这个世界,必须要二十岁以上才能结为夫妻,所以自己在这之前一定要让唐丁成为自己的女朋友。 “可是你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啊。”唐丁听到萧瑟说喜欢自己,心里一甜。不行不行,自己不能被萧瑟的美色迷惑。 “难道你不愿意?”萧瑟可怜巴巴地握住唐丁的手,又是着急又是期盼,“可是我只喜欢你。” “人总是会改变的,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你更喜欢别人。”唐丁轻轻地说。当年爸爸也说这辈子唯一会爱的女人是妈妈,结果,爸爸还是爱上了别的女人。唐丁还记得妈妈带着自己离开家的那天天气很清朗,妈妈的脸却是那么的悲伤。 唐丁露出大大的笑脸:“所以萧瑟,我们一直做好朋友吧。”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萧瑟呆在原地,美丽的脸庞上是茫然无措的表情。他苦涩地凝视着唐丁:“你说怎样就怎样。” 唐丁拿出新买的数码相机:“我在淘宝网上开了一个萧瑟专卖店,拍卖你的衣服啦,你的照片啦,很受欢迎哦。” 萧瑟凝视着数码相机的镜头,美丽的凤眼里是隐藏的哀伤。 “我去街边的大发银行取钱,你先把我给你做的珍珠奶茶喝掉。”唐丁拿了存折和身份证出门。 “唐丁?”不知道为什么,萧瑟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唐丁边开门边回头问。 “没事。”萧瑟摇头。自己的心神为什么会不安?寂元大师说过,只要意志够强,身上的舍利就能发挥力量难道是因为唐丁的话,让自己的意志出现了动摇?但无论无何,他都要留在这个有唐丁的世界。 大发银行的大厅里人来人往。 拿了号,唐丁坐在椅子上等待,心中想的却是萧瑟。他来历神秘,却无端地非常依恋她。而唐丁也把他当作亲人一样的存在。他这样美丽的生物有时候会让身边的人自卑。那她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自卑而不敢接受他的感情呢? 唐丁觉得有些冷。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一个矮壮男人的背影。这感觉是杀气!和萧瑟弹古筝时候散发的气息是那么相似! 唐丁有些不安地想离开银行,她站了起来。就在此时,刺耳的枪声划破了空气。 空气凝固了几秒,人群骚动了起来。一个想要冲出银行的男子被直接击毙在了出口处。那些粘稠的血弄湿了地板。 唐丁蹲在了椅子后面,恐惧地抓紧了包包,摸出了手机。 “砰”的一声枪响,一个打手机保安被歹徒击毙。 “不准打电话,不准尖叫,统统站起来把手举过头顶!”穿着蓝色西装的歹徒挥舞着他的ak47。 唐丁只能将手机转为振动,悄悄地塞进自己的靴子里。 所有的人被集中起来控制在大厅一角后,歹徒们开始威逼经理为他们打开金库。 唐丁暗自决定如果这次能够活命就去白马寺烧香。最近又是遇到火灾又是遇到抢劫,真是流年不利。 喝完唐氏爱心珍珠奶茶,萧瑟打开唐丁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视机。学习这个年代的一切,最好的工具就是电视。 萧瑟从电视里了解到自己以前所处的年代是公元620年。一千多年的光阴像梦一样被跨越。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本市现场报道的画面突然改变。屏幕左上方出现“特别报道”字样。 “大发银行被神秘歹徒控制,上百名人质等待救援歹徒要求政府释放某在押毒枭”播音员的话让萧瑟的脸变的苍白。 大发银行?!正是唐丁刚去的地方! 萧瑟戴着鸭舌帽在大发银行附近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着银行内的动静。 那些歹徒有枪。 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萧瑟就对这种威力惊人的武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知道如果硬闯的话,虽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却无法将唐丁带出。 萧瑟默运心法冷静下来。他是杀手不是侠客,需要的是不动声色地将敌人解决掉。 任何人伤害唐丁,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政府和歹徒的谈判还在进行。僵持了接近三个小时了。 夕阳的光越来月黯淡,萧瑟再次出动,黑夜就是杀手最好的舞台。 5. 血天使 ****银行所在商厦有五层,被歹徒通通控制。他们将所有的人质都集中在了二楼。唐丁发现歹徒们训练有素,偶尔冒出一两句暗语,似乎是惯犯。他们用对讲机联系,凶悍之气溢于言表。 萧瑟,大概已经知道她倒霉当人质的事了吧?他一定很担心。唐丁想到萧瑟,鼻子一酸,不知道自己是非能再见到他。 黑夜里,裹着黑袍的萧瑟出现在楼顶。他鬼魅一般跃下,旋身潜入五楼。 卫生间里哼着小调的歹徒突然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线,他还没倒下就被萧瑟按住。血液全部喷进了水池。萧瑟拿出工具按照这死去歹徒的样子开始在脸上精心描绘。他的眼神平静中透着杀气,嘴角甚至含着一丝微笑。 五分钟后,萧瑟穿着歹徒的衣服步出卫生间。那个死去的歹徒已经被他塞进了吊顶的天花板里。 五楼的两名歹徒和四楼的两名歹徒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拿着四部对讲机,萧瑟模仿着那四个死人的声音,应付15分钟一次的报告后,将对讲机关掉。 他慢慢走进三楼大厅。 迎面走来的穿黑衬衣的男子奇怪地问:“你怎么从五楼下来了?” “好像有警察潜进来。”表情慌张的萧瑟靠近黑衬衣,“我要去告诉老大。” 一根银针无声无息地刺进黑衬衣的脖子,他抽搐着倒下。“你”这是他在世界上吐出的最后一个字。 杀戮让萧瑟的眼睛更亮。他将黑衬衣的尸体拖进了垃圾间,然后盖上黑色塑料袋。唐丁,别害怕,我马上就到你的身边。 萧瑟拿起死者的对讲机,喉咙里的声音居然和死者一模一样:“快上来几个人,这上面好像不对!” 三楼,萧瑟如同布置好陷阱的蜘蛛,静静等待猎物上门。 从二楼上三楼的山铁总觉得不对劲。三楼安静得似乎没有一个人。他对着对讲机呼叫,却发现声音从窗帘后传出。 戒备地走过去,山铁看到的是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对讲机。一只白皙的手从上二下扣住了他的喉咙。那手似乎带着绝对的力量,在合拢时就捏碎了他的喉管。 萧瑟猫一般从空中滑落,他轻舔指间离离的血,眼中有绿芒闪裹。还有五个人! 与此同时,大楼外的狙击手正吃惊地看着这一幕:“靠,上面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厉害的特警!” 萧瑟来到二楼。穿蓝色西装的歹徒正提着枪怒气冲冲地声称要杀了所有的人质为兄弟陪葬。人群动了起来,有人大声痛哭。 萧瑟一眼就在人质中看到了唐丁,她的脸色苍白,不过还算镇定。 唐丁的手正在慢慢伸进靴子,因为她突然很想给萧瑟打个电话。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自己说不定就死在了这里,她希望这最后的时刻能听到萧瑟的声音。 缠绵的卡门手机铃声在大厅里响起。 萧瑟发现是他的手机在叫。这“千里传音”的玩意儿的号码只有唐丁才有。没想到唐丁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唐丁也愣住了。是巧合吗?她悄悄挂机,那陌生歹徒的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 唐打呆呆地盯着萧瑟。为什么这个歹徒的眼神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 萧瑟的手中飞出几缕细细的银光,歹徒们纷纷倒地。为首的蓝西服倒有几分真功夫,他避过银针,举枪射击萧瑟。萧瑟的动作入鬼魅,指尖银色的光芒再度闪烁。蓝西服只觉得手腕一麻,连枪也握不住。 缓缓走到蓝西装面前,萧瑟将枪管对准他的眉心,眼中是冷酷的光。 “不!”唐丁叫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陌生的内讧歹徒像自己的朋友。 萧瑟看了唐丁一眼,眼中的冷酷慢慢消失。他对唐丁轻柔地说:“所有的歹徒都已经死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唐丁下意识地再拨萧瑟的电话,《卡门》再次响起。 她的眼中尽是讶然:“你” 萧瑟微笑转身,脚步轻盈地离去。 事后,人质指认的“救命恩人”被发现死在五楼的垃圾间里警方狙击手赌咒发誓说看到了身手恐怖的特警。 6.朋友 “那个人是不是你?你怎么会有那张脸,是易容术吗?”唐丁卡着萧瑟的脖子,凶巴巴地逼问。 “我说过我以前是杀手啊。”萧瑟笑得天真烂漫,“难道你没发觉每次派我去买11酱油啦盐巴啦,我都回来得特别快?” “你该不是直接从窗户里上下楼吧?”唐丁开始郑重考虑这个可能性。 萧瑟笑眯眯地点头。 “那些银光又是什么?”唐丁没发现自己一副蹂躏美少年的女王姿态。 “你不害怕这样的我吗?”萧瑟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害怕你。以前我老是担心你被人欺负。现在我倒为想欺负你的人担心。”唐丁踢萧瑟,“快去洗澡,你身上有血腥味。” “只是朋友吗?”萧瑟失落地低语。 “是最好的朋友。”唐丁补充说明。 萧瑟叹气。最好的朋友也只是朋友啊。 那天唐丁意外地接到诺林的电话。 咖啡厅里,水晶灯低垂,音乐若有若无。浓香的咖啡装在小小的精致的杯子里,如同小小的愿望。 诺林打量着眼前平凡的女孩子,嘴角挂着谈谈的笑。 “我这次冒昧约你出来,是因为你和萧瑟的绯闻。”诺林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听说你和萧瑟住在一起,你们这么年轻,我觉得不妥当。”自己对萧瑟不肯和唐丁分手的作为极度不满,因为训斥萧瑟。没想到那小子懒洋洋回答说就是喜欢唐丁。如果要和唐丁分开他宁愿不做演员。这小子来历不明,据说失亿了,连身份证也没有。自己还托了朋友补上了他的全部身份证明,把他刻画成一个在外国长大的abc。这小子很聪明,学东西快的惊人,智商测试显示他有40的高分。也许直接找唐丁谈更为合适。 唐丁直视诺林:“那怎么才会妥当?” “拥有绝佳表演天赋和外型的萧瑟将拥有不可限量的未来。会有千万人爱他,他将站在舞台最明亮的地方接受荣誉,成为最耀眼的明星。”诺林极富激情地描绘着萧瑟的未来。“可是,作为才出道的新人就传出有小女朋友的绯闻,这会毁了他。”诺林喝了口摩卡,感觉牛奶和咖啡在舌尖混合的奇妙味道。 “我不是他女朋友。”唐丁的回答认诺林惊讶的杨眉。 诺林露出微笑:“那太好了。我很担心你受到伤害。因为你知道”他意有所指地轻笑,“年轻人不定性,进了娱乐圈和以前的女友分手的事情太常见了。毕竟,接触的人和事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搞定。没想到居然是萧瑟单方面地喜欢唐丁。 唐丁垂下眼帘。诺林的话虽然刻薄却说中了她的心思。不是不喜欢萧瑟,只是不想成为他成长道路上的绊脚石。心中也隐约觉得,像萧瑟那样拥有光芒的人不会永远呆在家中,单纯地等着她带回街头的包子。 以为害怕被抛弃,所以不给自己任何机会。这样懦弱的自己,这样懦弱的心。 “所以,请你别让萧瑟再住你那里。我们公司已经为他安排了新的住所。”诺林享受着咖啡的美味,带着笃定的微笑。 “我明白了。”唐丁抬起头来,微笑明亮而诚恳,“请您一定要帮他飞得更高更出色。拜托您了!” 诺林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孩子,突然明白为什么萧瑟不愿意放弃她。 幽雅洁白的百合。 优雅俊美的少年。 萧瑟拿着百合回到家,发现唐丁正在收拾东西。 “我们要搬家吗?”萧瑟奇怪地问。为什么心里觉得不安? 唐丁抬头微笑,拍拍萧瑟的肩膀:“萧瑟,我要复学了。” “复学?”萧瑟呆呆地重复。 “我的钱已经存够了,所以9月就要重新回到学校读书。”唐丁读的事服装设计专业,才上大二就休学。现在回去,以前的同行都成了同学都成了师兄师姐。 “但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我喜欢和你住在一起。”萧瑟不明白唐丁为什么要收拾东西离开的样子。 唐丁凝视萧瑟,轻松地笑着:“笨蛋,我想过自己的生活啊。而且和你住在一起,我在大学里肯定没有别的男孩子敢追呢。” “你只要有我就好。我也只要有就好。”萧瑟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明亮的眼睛变得黯淡,他握紧了手中的百合花。安妮姐说送花给女孩子,女孩子都会很开心。 “萧瑟,别孩子气了。你会有你的生活,我也会有我的生活。你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唐丁咬牙把话说完。心中难过得有些抽搐。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如你所愿。”萧瑟眼中蒙着一层雾气,心脏一点一点被切割一样地痛。唐丁不会知道,他唯一的幸福就在她的手心里。 轻轻打开卧室的门,萧瑟没有回头,他清亮的声音低低响起:“我要去日本进修三个月,明天早晨的飞机。” 唐丁望着萧瑟孤单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桌上的百合花静静地悲伤地开着。 7.亲吻 学校里到处是飘香的桂花。唐丁坐在一棵桂花树下看着最新八卦娱乐杂志,细小的桂花落了她一身。 唐丁很久没有见到萧瑟了,反而在报纸和杂志上常常见到他,知道他的消息。 萧瑟越来越红,一举一动都让女孩子尖叫。他最近在日本拍偶像剧《辛度瑞拉》,据说和女主角采儿同属于一个经纪公司,私下关系非常亲密。 唐丁知道很多这样的绯闻只是为了炒作,可这一次看到杂志上萧瑟和采儿对视的照片,她的心中却有着懊恼的情绪。 那张照片抓拍下了萧瑟的神情。他温柔的样子让唐丁觉得,也许这次不是炒作,而是他真的喜欢上了采儿。 那不是很好么?采儿美丽温柔,和萧瑟站在一起简直是天生一对。唐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低落。 那个等着她带早餐回家的男孩子已经长大,他的光芒会越来越璀璨。放手,不让自己成为他的束缚才是对的。 手机响了。唐丁看了看来电号码,开心地按下通话键:“萧瑟--” “唐丁,我从日本回来了。”萧瑟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藏着无限的思念。 “你现在在哪里?”唐丁开心的地问。 “经纪公司。我晚上会回家吃饭。”萧瑟捏紧电话,不敢问唐丁是否想念过自己。 在日本的这三个月,萧瑟细细地把从过去到现在的心情都想了一遍。他没有办法只做唐丁的朋友。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留恋的就是她。 “好。”唐丁关上手机,唇边是不自觉的微笑。萧瑟回来了。 下午第三节没课,唐丁想早一点看到萧瑟。她决定去萧瑟的经纪公司,给他一个惊喜。到了后才发现,原来要见萧瑟非常难。 “对不起,没有预约的话,您无法见到萧瑟。”接待小姐精致的妆容上挂着职业微笑。要是个个萧瑟的fans都来见他,他不是要被烦死。 “这样”唐丁打算给萧瑟拨电话,却看到了安妮姐。 “唐丁,你是来看萧瑟的吗?他在楼上。”安妮亲切地挽着唐丁的手,在接待小姐惊讶的目光中,和她一起走进电梯。 “萧瑟在12楼8室对剧本,我还有事,就送你到这里。”安妮很喜欢萧瑟,连带的也喜欢唐丁。她到现在都记得这两个小朋友旁若无人地斗嘴把诺林导演晾在一旁的事。 走出电梯后,唐丁打量着四周。哇,刚刚走过去的是擅长扮演坏女人的桑洁!那个高大的帅哥不正是知名支持人翼非? 好不容易找到12楼8室,唐丁微笑着推开虚掩的门。 金色夕阳下,穿着白裙的美丽少女踮着脚尖,樱花般的唇印向拿着剧本的萧瑟。萧瑟的头偏了偏,那个亲吻触到了他的脸。 唐丁从手尖到脚尖都冷了下来,心脏却如同火烧一般痛。 突然想逃到世界的尽头,唐丁想。她转身走掉,越走越快。 唐丁,你活该。是你自己拒绝萧瑟的,是你说要和萧瑟做一辈子的朋友,是你对萧瑟说他应该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ok,现在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你为什么像被抛弃一样难过? 手机在响,声音好吵,唐丁关掉了手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唐丁发现自己总是肯定萧瑟。萧瑟的运动鞋广告,萧瑟的香水广告牌千变万化的萧瑟 晚上八点,夜色沉沉。这城市的灯光是那么的亮又是那么的孤单。 筋疲力尽的唐丁回到被黑暗包围的家里时,等却突然亮了。 萧瑟站在门边,似乎高了一些。他黑亮的长发被一只皮圈束在脑后,黑色衬衣让他有一种成熟与纯洁之间的魅力。短短三个月,他的光芒更为耀眼。他的眼睛亮若星辰,满是担心。 “你去哪里了?手机也关机。”萧瑟担心地看着唐丁,声音因为想念和担心变得低沉。三个月太长,他近乎贪婪地想要见到唐丁,拥抱着她说自己很想她。 唐丁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萧瑟伸手想触碰唐丁,却被她躲开。 “没什么。”唐丁垂下眼帘回答。脑海里全是那个夕阳下的画面。 “你到底怎么了?”萧瑟固执地拉住唐丁的手,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冷? 努力露出微笑,唐丁问:“吃饭了吗?”从萧瑟身上传来让人恍惚的淡淡的青草的气味。 “没有。”萧瑟没有送开唐丁的手,“你还没回答我。” “大概有些累了吧。我们出去吃饭,然后你也该回去了。”唐丁抽回手。萧瑟的手掌很温暖,让她的手指有一些留恋。 “这里才是我的家。”萧瑟清亮的眼睛里是异乎寻常的固执。他突然搂住唐丁,低低地在唐丁耳边说,“不要赶我走。” 萧瑟全身抖得厉害,唐丁害怕地抱紧他:“你怎么了?!” 萧瑟绝望地低语:“唐丁,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风里是青草的气息,耳边是萧瑟的细语。唐丁的眼底渐渐升起了雾气:“好。” 如果两个人彼此喜欢的话,也许真的会幸福的吧。 第一章 苏莞尔还是苏莞尔 你知道我爱哭谁能用眼泪换来幸福回忆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它会一直陪你上路——张学友《礼物》 第一章苏莞尔还是苏莞尔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我和鱼丁吵架了。 鱼丁把双手叉在腰上,眼睛瞪圆了看我,骂我说:“苏莞尔,你是一头猪!” 天,这个世界上最粗鲁的女生,我居然和她做了三年的好朋友! 我默默地收拾起我的书包往外走,鱼丁却一把拽住我说:“说清楚,不说清楚今天谁也不许回家。” 我冷冷地说:“跟一头猪有什么好说的?” 鱼丁拦在我面前,涨红了脸:“说不清楚也要说,这关系到我的人格!” “就你有人格,谁没有?”我抢白她,“你那点破人格有也当无!” “苏莞尔!”鱼丁把拳头在我面前高高地举起来。虽然她是公认的跆拳道高手,但我还是有把握她不敢打我。所以我近乎挑衅地用手在她的拳头上轻轻的抚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鱼丁夸张的痛哭声,但是我没有回头。 说起来很落俗套,我们吵架,是因为一个男生。 男生是高三的,叫简凡,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长,个子很高,但是极瘦,风一吹就要倒的那种。鱼丁从踏入这个校门的第一天起便视他为偶像,只因为他在迎新生的大会上所致的口若悬河的欢迎辞。从那以后,简凡这个名字便频率极高的在鱼丁的嘴边来回出没。一个女生欣赏一个男生本来也没有什么,但鱼丁却做得过于花痴,为了接近简凡,竟抄了我的好几篇文章投到校报,只为了有机会可以参加校文学社。 鱼丁如愿以偿了。每每参加完校文学社的活动回来,总是一脸乱崇拜的样子对我说:“他今天替我们讲网络文学讲了三十分钟呃,真是把我肚子都笑痛了……他夸我的文章嘿嘿其实是你的文章写得好我很谦虚地说小case小case啦……他居然还会写诗哦,那首诗叫什么《你看你看班主任的脸》,真是有意思哦……他借了我的笔用,把‘谢谢你’说成了‘对不起’,是不是够傻呢……” 是傻。 但鱼丁却为这傻子越陷越深,感情放在心里无处投递,她快要郁闷得疯掉。 除此之处,她最大的爱好是跆拳道,周末我去看她打比赛,她把对手打得趴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都说喜欢运动的人应该有五大三粗的心思,我看鱼丁是另类,本该气势如虹偏偏心细如发的她活该受这些无谓的折磨。 “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呢?”鱼丁气若游丝地问。 “大声对他说我爱你。” “那我还不如去死。” “那就将暗恋进行到底喽。” “好主意。”鱼丁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暗恋本也算得上是安全,可是却出了事,事情和我发表在一家杂志上的文章有关,那篇文章我早在半年前就投给杂志社了,谁知道半年后才发表了出来,而鱼丁当时想进文学社的时候,也借了它做敲门砖。 简凡捧着那本杂志问鱼丁说:“这不是你写的吗,怎么会是苏莞尔的名字呢?” 鱼丁当时就懵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苏莞尔是谁?”简凡继续问。 鱼丁转身就跑了,跑到教室里就对着我发火说:“干嘛非要投这篇文章啊,故意让我下不来台啊,脸都给你丢尽了啊!” 看着鱼丁急得手脚都没处放样子,我当时觉得很好笑,于是就呵呵笑了起来。 “你还笑?”鱼丁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出丑的?” 我收起笑骂她说:“你不可理喻!” 鱼丁一根筋到底:“你是故意的,你就是要让我在他面前丢脸!” “你有臆想症啊!” 她就毫不客气地骂我猪了。 我带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里,却见爸爸妈妈都已经回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我努力笑笑说:“明天不过是期中考试呃,你们就这般如临大敌?” “不是。”爸爸说,“莞尔,我们今天接到通知,因为要建风光带,政府打算让我们这片搬迁。” “呀,要住新房子啊。”我说,“不是挺好?” 在一个地方住要十几年,不腻才怪。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明年春天前要搬完。”妈妈叹息说,“我们要是走了,天宇就很难再找到我们了。” 天宇,又是天宇。 很多时候我甚至怀疑,叶天宇在她心目中比我还要重要。 “信息时代了!”我安慰她说,“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关键是人家不愿意回头找我们罢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这点呢?” 爸爸搓着手说:“要是不行,我到东北天宇老家去跑一趟,这些年不是这事缠着就是那事挡着,这趟早就该跑了。” “电视上有这种替你找人的节目呢。”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冰棒边吃边出主意说:“要不你们求电视台去,准能找到!” “夏天的冰棒放到现在了还吃!也不怕拉肚子!”老妈狠狠打我手一下说,“你这丫头成天都是些烂主意!” 我笑嘻嘻地说:“等你找到叶天宇了就不用烦我了,反正有个聪明能干的干儿子,我这女儿有没有都无所谓的啦。” 爸爸也参战了:“胡说八道你一流。” 得,今天谁看我都不顺眼。 我乖乖地进自己的小屋看书,复习,准备迎接期中考。 要是从前十名掉下来,我估计我妈连杀了我的心都有。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老妈推开门来唤我去接。我接起来,喂了半天也没人说话,正要挂的时候,却传来一个人嚎啕痛哭的声音。 是鱼丁。 “喂!”我说,“鱼小姐请你别抽风行么?” “呜哇呜哇呜哇哇……”她越发夸张。 我无可奈何:“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校门口。”鱼丁说,“你二十分钟内不到我就撞车。” 我的乖乖。 我放了电话,赶紧跟老妈说:“鱼丁遇到点事,我去学校一下。” “没事吧。”老妈好紧张,“天要黑了,你小心些。” 我摊开手掌,她心领神会地给我五十块钱。 我在奔驰的出租车上忽然发现其实我挺像我老妈的,都是那种嘴特硬心特软的人,所以才会屡屡被鱼丁之类的人呼来唤去。 到了学校门口,我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没看到鱼丁。 我问门卫:“可看到高一(三)的史渝?” “谁?”他说。 对了,我忘了史渝也不是什么名人。 我走到操场里,操场上早就空无一人,秋天黄昏的风野蛮地掀翻了一张贴在操场边的布告,天已经半黑了,风一阵冷似一阵,眼看着天就要下雨,我缩缩脖子,心里一千遍一万万遍地诅咒着鱼丁的时候鱼丁终于在操场的那边出现了,跟在后面的,是简凡。 见到我,鱼丁如见到亲人一般从操场那边猛扑过来,一直一直扑到我的怀里,她的双眼已经红肿,那个样子不得不让人心生爱怜。 我抱住她说:“好了好了,你一世英雄,给人看见你这样子狂哭还不笑死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笑话,我本来就见不得人了。”鱼丁自暴自弃。 “怎么了?”我说,“不就一篇文章么,你就说我抄你的好啦。我无所谓的。” “他骂我。”鱼丁说,“他骂我无耻。” 岂有此理! 正说着简凡走近了,他站在那里,冷冰冰地说:“史渝你不要这样子哭,被别人误会就不太好了。” 鱼丁吓得就不敢哭了。 “误会什么?”我没好气地说,“她哭成这样难道不是你的错?” 鱼丁直戳我的胸口示意我闭嘴。 我偏不。继续说:“你有什么道理骂他,你凭什么讲别人无耻?你自己又能有多高尚,区区一个文学社的社长,你还把自己当成省长了?” 简凡张大了嘴看着我。 他被鱼丁之流的女生宠惯了。被人这样骂一定是头一次,于是呆头呆脑地问我说:“你是谁?” 我不答他,拉着鱼丁就走。 在他在我们身后喊:“抄袭难道不是可耻的行为吗?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抄袭!” 我回头喊:“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好了,好了。”鱼丁一边抹泪一边拉住我:“走啦,走啦,反正我从现在起退出文学社就行了。” 我恶狠狠地说:“你不退我打断你的腿!” 我们走出老远了,鱼丁却又为他说话:“其实简凡心地也蛮好的,他就是那种对文学特别认真的人,容不得半点虚假。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等他拿了诺贝尔奖再嚣张也不迟!”什么人呀,弄得我的气半天也下不去。 “你脾气真大。”鱼丁看着我说。 “所以今天下午没骂你算是给你面子。”我哼哼。 “莞尔我知道你对我最好。”鱼丁把头靠过来再靠过来,低语说:“你说,结束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儿呢?” “什么?”我装做没听懂。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点都不刺激。”鱼丁叹息。 “别去想啦。”我拍拍她,“再想期中考就要当掉啦。” 鱼丁到车库拿了自行车,问我:“你怎么来的?” “怕你撞车,打的来的。”我说。 “真够哥们儿。”鱼丁拍拍后座说:“来,上,我带你回家。” “不用不用!完全反方向,不把你给骑累死。”我连忙摆手,“我到那边坐公车去,应该比你先到家。” “那,明天见。”鱼丁咬咬下唇,跟我挥手道别。 眼看着鱼丁骑远了,我独自穿过学校外面的小广场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家,刚走到广场边上,两个黑衣的男生挡住了我,一把有着淡红色刀柄的小刀抵到我胸前,其中一个男生低哑着声音命令我说:“麻烦你,把兜里所有的钱全掏出来!”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遭遇打劫,我抬起头来,内心的惊喜却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因为我看到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一张在我记忆里翻来覆去无数次的脸,虽说这张脸如今显得更加地成熟和轮廓分明,可是我还是敢保证,他就是叶天宇! 爸爸和妈妈整天念个不停的叶天宇! “快点!”另一个男生开始不耐烦地催我。 我默默地拿出口袋里所有的钱,除掉刚才打白用掉的还有四十多块,一起交到他的手里,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广场周围忽然冒出来好几个便衣警察,他们在瞬间捉住了叶天宇和他的同伙。 我发出一声低低地尖叫,然后看到我们学校才上任的年轻的副校长,他朝我走过来,对其中一个警察说:“还好,守株待兔总算有了结果。”又转身问我说:“你是哪个班的?被抢了多少钱?被抢过多少次?” 我看着叶天宇,一个粗暴的警察正掰过他的脸来,想把他看清楚。但他看上去并不害怕,脸上的表情是冷而不屑的,一如当年。 “说话啊,不用怕。”校长提醒我。 “可是……”我在忽然间下定了决心,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们没抢我的钱。” 我话音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大惊。校长看着我,一幅“你是不是被吓傻了”的滑稽表情。 “我们认识的。”我说,“他们跟我借钱而已。” “那这刀是怎么回事?”一个警察问我。手里拿着从叶天宇手中夺下来的小刀。 “这刀?”叶天宇冷笑着说:“削水果还嫌钝,你们以为我能拿它来做什么?” “轮不到你说话!”警察往他头上猛地一打,很严肃地对我说:“小姑娘你不要撒谎,这可关系到你们全校师生的安全,要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守了三天了!” “守三天也不能乱抓人啊。”我镇定下来,“我们真的认识,他叫叶天宇。你们不信可以查。” 我看到叶天宇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的表情,他显然是不认得我了,于是我又赶紧补充道:“我妈是他干妈,我们很小就认得的。” 叶天宇的同伙听我这么说立刻来了劲:“快放开我,有没有天理啊,是不是跟妹妹借钱也要被抓啊?” 这时,警察已经从叶天宇的身上搜出了一张学生证,他在黄昏的光线里费力地看了看,有些无可奈何地对周围的人说:“是叫叶天宇,五中高三的学生。” 校长看着我说:“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苏莞尔,高一(3)。”我急切地说,“请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你们可以打电话问我班主任,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妈妈问她认不认得叶天宇!” 我的心跳得飞快,上帝做证,十六年来我可是第一次这样面不改色地撒谎! 校长走到一旁打电话,好象过了许久,他走到我身边问我:“苏莞尔,高一(三)班的宣传委员?” 我点点头。 “你确定你没有撒谎?”校长严肃地说:“学校最近被一个抢劫团伙弄得相当头疼,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 “一定是误会了。”我有些艰难地说:“我们在这里偶遇,他提出要跟我借钱。就是这么简单。” 校长走过去和那帮警察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放人。我暗地里庆幸,心却是跳得更快了。叶天宇伸出手把我一拉说:“快走吧,咱妈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说完,他拉着我拔足狂奔,一口气跑出了小广场,一直来到了公共汽车的站牌下面。 他的同伙也跟上来了,拍拍胸脯说:“老叶,原来你在重点中学也有马子啊,刮目相看,刮目相看!” “胡说什么呢!”叶天宇说:“猪豆,你先走,我还有点事。” 那个叫猪豆的男生朝他摆摆手,知趣地走了。 叶天宇靠在广告牌上,掏出一根香烟来点着了,含着那根烟,他口齿不清地问我说:“你真的是莞尔,苏莞尔?” “我们全家一直在找你。”我说,“还在报上登过寻人启事。” “拜托!”他哈哈一笑说,“你看我像看报纸的人吗?” “你以前的邻居说你和你叔叔一家一起搬到北方去了。不然妈妈一定会继续找直到找到你为止。” “哈哈,”叶天宇说,“那个一脸麻子的胖女人么?我差点把她家阁楼烧掉,她不胡说八道才怪!” 我提要求说:“我妈妈很挂念你,常常说起你,你跟我回家去看看她好不好?她看到你真不知道会有多开心。爸爸今天还说要去北方你老家一趟呢……” “不去了!”他用手把烟头狠狠地捏灭,扔得老远:“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救了我,说真的,你丫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好像也聪明多了。”说完,他朝我挥一下手,转身大步大步地走了。 “叶天宇!”我冲上去喊住他。 “喂!”他回头,“别缠着我啊,不然我翻脸的。”说完想了想,从口袋里把那四十几块钱掏出来还给我。 “你拿去用吧。”我低着头说,“以后别去抢了。” 他拉过我的手,把钱放到我手心里:“记住,别跟你妈说见过我,不然我揍你。” 我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扬长而去,心里酸酸的。 整个晚上,我都在想叶天宇。想他用刀尖抵着我时的情景,想他那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的冷漠和孤独的神情,想他现在怎么会变得这么这么的糟糕,心里乱七八糟地疼痛着。 我想暂时对妈妈隐瞒这件事,我倒不是怕叶天宇揍我,只是不想妈妈为此而伤心。 但是有一点我清楚,我今天这么做,是应该的。 我应该救叶天宇,这简直不用怀疑。 第二章 从来也不用想起 有一天,电视上在放一首叫《酒干倘卖无》的老歌。 那个叫苏芮的歌手把头用力地往后仰着仰着,唱出一句歌词:“……从来也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忽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我和叶天宇,应该是再适合不过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叶天宇代表着我整个的童年。鱼丁就曾多次说过,很多时候我都试图想要忘记这个人,在有风吹过的时候提醒自己展望前方,在妈妈提起他的时候尽量做出一幅冷漠的表情,但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忘不掉。他经过我的岁月遗留下来的痕迹混和着感激愤恨欢乐和痛苦,是一种拼了命去擦也没有办法擦去的根深蒂固。 认识他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他七岁。 五岁的某一天,爸爸把我从幼儿园接回家,中途到一家小店买烟,我独自跑到大路上去捡一只别人废弃的花皮球,根本就没看到那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路过的一位阿姨不顾危险地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硬是将我从死神的手里活生生地拉了回来。而她的腿却被伤到,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半个月。 那个阿姨就是天宇的妈妈,我叫她张阿姨。张阿姨出院后我们家请他们全家到家里做客,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叶天宇。他小时候就显得挺成熟,穿着很神气的大皮靴,拿着一把枪在我家的地板上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他忽然问我说:“你喜欢玩纸飞机吗?” 我摇摇头。 “那你喜欢玩什么?” “弹钢琴。”我说,说完了又拼命地摇头,因为我忽然觉得那不一定应该叫喜欢。 “来表演一个啊。”妈妈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家莞尔的钢琴进步很快哦,来,给叔叔阿姨表演一个!” 我有些木木地坐到钢琴旁,木木地弹完了一支木木的曲子。 大人们都给了我热烈的掌声,只有叶天宇缩在墙角,在掌声过后撇着嘴说了一句:“丁丁咚咚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张阿姨用力地打他一下说:“不懂不要乱讲,跟妹妹学着点。” “我才不要学!”他很凶地说,“学那个有什么意思?” “对,男孩子不要学。”妈妈替他打圆场说,“天宇以后长大了想当什么?” “警察!”他举着手里的枪得意洋洋地说。 这回轮到我撇嘴,不过好在他没看见。 熟悉了之后他开始教我叠纸飞机,我们玩得很高兴,在阳台上把叠好的飞机一只只往下飞,玩兴正浓的时候,他却忽然地把我往后面猛地一推说:“你往后站站好,掉下去可不得了!” “那你怎么不往后站?”我不服气地问。 “我是男的怕什么!”他振振有辞。把四个大人笑了个半死,都夸他小小年纪就有男子汉的气概。不过他也很凶,把我心爱的芭比娃娃扔到了垃圾堆里,我很害怕他,等他走了才敢把娃娃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边流泪一边清理掉上面肮脏的菜叶子。 妈妈把我抱到怀里说:“莞尔,别生天宇的气,要不是张阿姨你早就没命了,做人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过多久,妈妈就收天宇做了干儿子。张阿姨高兴得要命,说她家世代都是工人,天宇总算是半只脚踏进知识份子的家庭了。妈妈也真的很疼天宇,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他备上一份,每个星期天还把他带到我家替他补习功课。叶天宇也很喜欢我妈妈,他俩曾经照过一张照片,相互搂着,看上去比亲母子还要亲热。(这张照片一直放在我家客厅很显眼的位置)不过,我并不为此而感到心理不平衡,想反的是,我还挺喜欢和他一起玩。 天宇本来在一所很破的小学读书,我爸爸求了他的老同学,他才可以转来跟我一个学校,比我高二个年级。有一天放学后在学校的操场上,一个男生揪我的小辫子玩,我疼得满眼都是泪水。这一切被叶天宇看到了。他像只小豹子一样地冲上来,把那个男生压在地上压得喘不过气。后来,谁也不敢再欺负我。同班的女生们都羡慕我有一个可以替我出头的哥哥。但其实,叶天宇和我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讲的,特别是在学校,他见了我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小丫头,一边去!” 天宇的爸爸叶伯伯也是个很和气的人,他对天宇相当的疼爱,很多的周末,我们都可以看到他在小区的广场陪天宇打羽毛球,打累了替他买一支雪糕,再耐心地替他剥掉雪糕上的那层纸。我要是过去了,天宇会把雪糕往我手里一塞说:“你来得正好,这种东西腻死了,你替我吃掉它!” 我就毫不客气地接过,甜甜地吃着雪糕替他们父子俩做起啦啦队来。 只可惜上天没眼,天宇十一岁那年,叶伯伯死于一次工伤,听说是一整堵墙倒下来,把他压了个血肉模糊。 葬礼的那天我也去了,张阿姨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天宇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他抱臂坐在那里,身后的墙是灰黑色的,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近乎于骄傲的倔强的坚持。那是天宇留在我印象里的最深刻的形象,很多次我想起他,都是这样的一个镜头,阴蓝色的天空,张阿姨凄厉而绝望的哭声,紧咬嘴唇沉默不语的失去父亲的孤单少年。 我走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我把摊开的手掌伸到他面前,掌心里,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彩色玻璃球,他跟我要了很久我都没有给他的东西。 他轻轻地推开了我的手,起身走掉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南方的天空忽然飘起了北方的雪。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去上学,在路上的时候看到衣着单薄的天宇,他滑倒了,站起来,又再滑倒。爸爸冲上去扶起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来裹住他说:“这个天怎么不穿棉袄?” 天宇满不在乎地笑笑说:“我妈送牛奶去了,我找不到棉袄在哪里。” 叶伯伯走后天宇家的日子就艰难了许多,为了更好地供天宇读书,张阿姨除了平时的工作,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床,在小区里挨家挨户的送牛奶。而爸爸妈妈送过去的钱,每一次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妈妈被张阿姨的善良和坚强打动,于是更加的疼天宇了,怕天宇在学校吃不好,每天中午都让他到我家来吃饭,只要天宇在,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就常常出现在饭桌上。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 夏天的中午总是炎热而又漫长,从我们家餐厅的窗户看出去,天空单调得一塌糊涂,只有一朵看上去又大又呆的云。天宇不喜欢做功课,就趴在桌上玩一本游戏书,那本书上面全是密密的迷宫地图,要费很大的劲才可以找得到出口。我一看到那东西就头疼,天宇却乐此不疲,他总是对我说:“不管多难找,也一定会找到出口的。” 我不理他,埋下头认真做起我的作业来。 十岁的我是个人见人爱的乖乖女孩,每一次考试都可以拿到第一。钢琴也考过了第八级。在鲜花和掌声铺就的道路上长大的我没有想过,就是在那一年,我会遇到了一个很大的挫折:竞选班长失败。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失败。而且是败给了那样一个在我看来毫不起眼的对手。结局出来的时候我几近虚脱,但是我没有哭,我希望会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没有,一向最疼我的班主任老师没有安慰我,而是无可奈何地对我说:“也许,你该自己想想是什么原因。” 我想不出来会是什么原因,也许,我家没有选中的那人家里有钱吧,听说选举的前几天,她和她爸爸妈妈请了全班二十几个人出去郊游。我当然不在受邀的名单里。 世界是如此的丑恶,丑恶到我不敢也不忍去面对。 整整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自尊不允许我掉一滴眼泪,但是无论是谁说话,我都疑心他们在讥笑我。 放学后,我破天荒地没有按时回家,而是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去闲逛。我背着大书包漫无目的充满忧伤地走在城市渐渐冷清的大街,第一次想到了死。 死。 虽然我曾目睹了叶伯伯的死亡,但那依然是一个在我那样的年纪无法真正体会到的冷酷的词。 于是我去了河边。 “苏莞尔,你顶没用。”我坐在河边骂自己。 “苏莞尔,跳吧,跳下去一了百了。” “苏莞尔,没什么,明年还会竞选,你还要机会。” …… 我在内心跟自己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完全忘掉天色已经越来越晚危险就在步步临近。就在这时,一个喝醉酒的流浪汉踱到了我身边,他喷着满身的酒气问我说:“你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啊?” 他的衣服肮脏极了,眼睛是血红的。 我吓得跳起来就跑。他却一直跟着我过来,我吓坏了,回头朝他大声地喊道:“滚,滚远点!” 他没有滚,而是猛地朝我扑过来,把我整个地压到了身子底下。我的脑子当时一片混乱轰轰乱响,就在我快我晕过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那醉汉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部,软软地倒到了一边去。 救我的人,是天宇。 我嚎啕大哭,他一把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在路人的帮助下,110的民警赶来处理了此事,醉汉终于被带走了,爸爸妈妈正在赶来的途中。我因为受到极度的惊吓,一直躲在天宇的怀里簌簌发抖,他闷声闷气地安慰我说:“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 一个民警问天宇说:“你是他什么人?” 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哥。” 那是天宇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愿意承认是我哥哥。我一边哭一边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情,他却开始不耐烦地呵斥我:“好了,怎么没完没了?” 被他一凶,我哭得更厉害了。 他只好低声下气地说:“哭吧哭吧,怕了你了。” 看着他拧起的眉毛,我的哭声终于渐渐的小了下去。而他的脸上,竟然好像有了笑意一般。 爸爸妈妈把我们接回了家。妈妈好像比我吓得还厉害,一路上握着我的手都在发抖。回到家里,她的牙咯咯响着骂我说:“你这丫头,这么晚了到处乱跑不回家,要不是天宇,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爸爸也说:“我们到处都找了,就没想到你会去河边。” 天宇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说:“没事我先回去了。” 他正在变声期,声音粗粗的怪怪的。 “吃过饭再走啊。”妈妈拉住他。 “不要,”他说,“我妈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妈妈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说:“今天真谢谢你,你真勇敢。” 他做出一幅怪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选上班长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爸爸和妈妈竟然也没有多提。不过我一直后怕,也很后悔那天的冲动,要不是天宇找到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后来每次放学,总感觉到有人在我身后跟着我。回过头去却又看不见人。终于有一次发现是他,不远不近的跟着,嘴里咬着一根香烟。 “喂。”我走近了问他,“你怎么抽起烟来了?” 他若无其事:“小丫头管不着。” “是不是你老跟着我?” “你妈让我看着你点儿。”他说。 “我没事的。” “那是最好。” “你不要抽烟,你妈知道会伤心的。” “我都说小丫头不要管这些!”他把烟扔到地上说:“你干嘛不找个好朋友,每天陪你回家呢,人家小姑娘都是成双成对的。我也用不着这么累!” 我大喊起来:“不要你管!” “那么骄傲做什么?”他很不屑的样子。 他的不屑触到我最大的痛处,是的,我是没有朋友,因为太优秀,所以太孤独。但是,这关他什么事呢,他凭什么用这种不屑的眼光来跟我说这些呢。我的自尊心在瞬间分崩迷离,在眼泪下来之前掉头跑掉了。 晚饭的时候我对妈妈说:“你不要再叫叶天宇跟着我,我已经小学四年级了,我会照顾我自己的。也不会再乱跑。” 妈妈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脑子里一直都回响着天宇的话:“那么骄傲做什么那么骄傲做什么那么骄傲做什么?”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子批评过我。 我真的是那样子的吗? 这种自我的审视让我觉得疼痛极了。 从那天后,我好像就刻意地躲着他,他来我家吃饭,我就飞快地吃了下桌看书去,我不想和他说话,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和我说话。 我们的关系变得奇怪和僵持。 后来他不再来我家吃午饭了,说是快结毕业了学习很忙,中午要在学校看书,妈妈没有办法,就做好了菜放在保温盒里要我带到学校里去给他。我扭扭捏捏地老大不愿意,老妈气得直哼哼骂我忘恩负义,于是我只好委曲求全地去了,我把饭盒送到他班里的时候他们班有男生取笑我,说是我他的“小媳妇”,我的脸羞红到脖子根,叶天宇反手就给了那男生一耳光,把那男生打得气都不敢出。 然后,他从教室里出来,把我拉到远处,声音硬硬地说:“以后不要做这些事了,我心领了。” 我也声音硬硬地说:“不是我要送,是我妈逼我送。” “那你以后就自己吃掉。” “好。”我说。 我说到做到。如果哪天我妈再逼我给他送吃的,我就在路上找个垃圾筒原封不掉地倒掉它,再把空饭盒送回不知内情笑眯眯的老妈手里。 有一天,体育课后,我经过学校的小卖部,看到有很多同学围着那个阿姨在买冰水喝,天宇也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溜过去偷偷拿了两瓶水,没付钱就跑掉了。我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妈妈没吱声。但我知道她开始给天宇零花钱,他来一次我家就给一次,每个月给他的钱肯定比给我的多得多,不过张阿姨一直都不知道。 可惜的是天宇并没有因此而改邪归正,而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了。六年级的他劣迹斑斑,,抽烟,赌博,偷盗,校布告栏上常常会出现他的大名。 我们在学校擦肩而过的时候,谁也不理谁。 就这样子离得越来越远。 他的所作所为也终于被张阿姨知道,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小舅到新疆玩,带回来很多的马奶子葡萄,妈妈和我拎了一大盒送到张阿姨家,发现张阿姨正在用皮带追着天宇打,一边打一边流着泪骂:“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天宇被打得满屋子上窜下跳像只尾巴着了火的猴子。妈妈心疼极了,尖叫一声扑过去想拦住张阿姨,可她还没扑到,张阿姨已经卟通一声自己倒在地上了。 我们送她到医院,医院的诊断结果是冰冷的:胃癌,晚期。 就这样,短短一年的时间,天宇竟先后失去了双亲! 记忆里,那是一个相当冷的冬天。在医院长长的充满苏打水气味的走廊里,我看到天宇用拳头紧紧地堵住了嘴巴,低声的呜咽像只被困的小兽。我的心尖锐地疼起来,眼泪抢先一步落地,妈妈扑过去搂住他,爸爸则飞快地拉走了我。 我没有想到的是,那是我儿时最后一次见到天宇。 张阿姨走后天宇住到了他唯一的亲戚也就是他叔叔家,他也升了初中,我们不在一个学校读书了,以前的房子也被很快地卖掉,不知道为什么,他叔叔不喜欢我们和天宇来往,我妈妈打电话过去他们也常常不接。于是很长时间我们都不知道关于天宇的消息。天宇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曾经和我带着礼物到他叔叔家去探望他,可是我们被告知他们已经搬走了,那个饶舌的女邻居说:“都怪他们领养了他姐姐的小孩,那个小孩是个克星,克死了父母,如今又让他叔叔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能沾呵,沾上他要吓死人的咯。” “到底会搬到哪里?”妈妈不死心地问,“一点儿也没说吗?” “东北吧,挺远的一个地方。”女邻居一脸的麻子,看上去可恶极了。她说完这话就砰地关上了门,不再理我们了。 那晚妈妈哭了很久。之后的很多日子,她总是说她这个干妈没尽到应尽的责任,不知道天宇会不会过得好,要是过得不好张阿姨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爸爸搂着她的双肩安慰她说:“放心吧,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天宇这孩子其实挺重感情的,他不会忘掉你这个干妈。再说,没人管了也许会更懂事呢。” 我当时觉得老爸的话挺有道理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分别,就是整整的六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六年里,我常常会想起他。一个人走过学校的操场的时候想起他,在大大的饭桌上做作业的时候想起他,他就像是儿时曾聆听过的一首歌,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那熟悉的旋律却总是想忘也忘不掉。 如今,我已经十六岁,他十八岁。对于过去,我没把握他会记得多少,不过,他还记得苏莞尔。这让我心里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庆幸。 第三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夜深了,我还在客厅里徘徊,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见到叶天宇的消息告诉妈妈。我不断地猜想着妈妈知道他现况后的样子,究竟应该是欣喜大于悲伤,还是悲伤大于欣喜。 举棋不定的时候妈妈突然穿着睡衣出来,对着我大喝一声说:“在这里晃来晃去做什么呢?晚上看书也不多穿点,小心感冒!” 我装做若无其事地拿起妈妈和叶天宇的合影说:“这小子今年该高三了吧,也不知道成绩会怎么样哦,会不会读书读得像我这么苦呢?” “天宇很聪明的。”妈妈说,“他要是下功夫念书,肯定比你成器。” 我扁嘴说,“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说俺也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就对我没信心呢。照我说呀,看他那时候那坏样儿,现在没准早就成了小混混一个啦。” 妈妈抓起沙发上的垫子就朝我扔过来:“深更半夜的瞎说八道做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张阿姨你还在这里活蹦乱跳!” 见她真是动了怒,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识相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妈妈却又跟过来,推开我的门说:“期中考试能保住前五名吗?” “尽量吧。”我说,“咱们班高手如云,我可不敢肯定。” “你悠着点。”妈妈说,“丢我的脸我可饶不了你!” 妈妈就是这么一个好强的人,因为她的好强,我可没少吃苦头,小时候其实也曾偷偷地羡慕天宇,有那么和蔼的对他没有过份要求的父亲母亲,用不着学英语也用不着练纲琴,想玩就玩,日子就像是在天堂。 只可惜命运是无桨的小船,在处处都是暗瞧的风浪里出没,有时候就算是你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不一定能到达你最想到达的彼岸。 只是,他有拼过吗? 还是就这样一直得过且过? 我想了又想,书是根本就看不下去了,妈妈替我把门带上后我就疲惫地倒在床上。叶天宇的忽然出现让我一夜无法安睡,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就头痛了。 一直痛一直痛,像是要爆炸一般。 不过我没有告诉妈妈,还是背起书包去上学了。因为今天是期中考试的第一天,我怕老妈认为我是为了躲避考试而无病呻吟。 出门没多远天上就落起雨来,我疾步跑到公车站台下面,缩着脖子苦着脸给鱼丁发短消息说:“我预感到,今天会是极不幸运的一天。” 一大早她倒是开机了,很快回我说:“封建老姑婆!” 公共汽车好不容易来了,我好不容易挤上去,摇摇晃晃地继续和鱼丁聊:“你到车站接我吧,我的头快要痛爆掉了。” “嘻嘻,娇小姐还是快找个男朋友吧。” 得得得。一提男朋友我就没兴趣了,手机揣好放到口袋里,任短消息“嘀嘀嘀”下个不停,不再去看它。 不过下车第一眼还是看到鱼丁,撑着把小花伞,歪着头对着我笑。 我笑不出来,头痛。 鱼丁把我的肩膀一抱说:“怎么啦,又生病啦?” “昨晚看书看晚了。”我说。 “来来,我替你背书包。”鱼丁说着就来抢我背上的书包,我赶忙闪开说:“还不至于那么娇气吧。” “给我啦。”鱼丁固执地扯下它来,然后一手拎着我的大书包,一手替我撑着伞,护送我朝着学校的大门走去。一面走一面唠里唠叨地说:“都跟你说晚上不要睡太晚,还有,每天早晚最好喝杯牛奶,你就是记不住……” “鱼丁。”我站定了,看着她说,“我昨晚见到他了。” “谁?”鱼丁疑惑。 “他。”我说,“我常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小时候那个。” “叶天宇?”鱼丁把我的大书包往空中一甩,兴奋地尖叫起,“怎么,他是不是终于去了你家?” “不是去我家。”我说,“我昨晚和你分手,在这里被人抢钱了,抢我钱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哈哈哈~”鱼丁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简直乐不可支,“苏莞尔美人救英雄,我昨天怎么着应该陪你,不该先走掉的呀。” “我真没想到会跟他这么戏剧性的相逢。”我说,“我差不多整晚没睡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乱得可以。” “何乱之有?”鱼丁不理解。 我愁眉苦脸地说,“我想我应该告诉我妈妈我见到他了,却怕我妈妈知道他现在这样会伤心呢。而且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妈现在生理和心理都特脆弱,医生又说什么她心脏不好。我一次小考没考好,她就跟我嚷头发又白了几百根。” “女人更年期都是这样的。”鱼丁说,“你到了那时候比你妈好不了多少。” “郁闷呢,”我说,“真想没见过他就算了。” “有什么好郁闷的?”鱼丁安慰我说,“你不要想那么多,也许他也没你想像的那么坏呢。” “都拦路抢劫了,还能好到哪里去?”我叹息。 “是啊,你天天念着的竹马和你想像中不一样了,是挺失望的。我挺理解你的。”鱼丁死坏死坏,故意说着我不爱听的话。 我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沉默。 鱼丁打着哈欠说像你这样对童年有着孜孜不倦回忆的女生真的是很难找到了,我真是连一年前的事情都不愿意再去想起。 “是吗?”我笑笑:“那就好,这代表着一年后,你就可以忘掉那该死的简凡了。” “是哦是哦。”鱼丁说,“我要是忘不掉他我不是人哦!” 我们俩嘻嘻哈哈的时候,就看到简凡站在离我们前方不远的地方,正指手划脚地和两个女生说着什么。于是我们赶紧收起笑往校门里跑去,经过简凡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鱼丁稍微停留了一下,被我一带,也只好低着头继续往前冲了。 上午的语文考得差强人意,题目很难,好多同学考出来都头丧气。同桌林志把钢笔往桌上重重一拍说:“出题目的那个人真是bt。”然后忙不迭地问我某题某题应该是选a选b还是选c。我有气无力地回他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当然问你,你语文哪次不是第一?”林志不耐烦地说,“快讲你的答案!” “别烦了!”我大喝一声。这一声实在是喝得太大声了些,班里所有的人的眼光都朝着我们转了过来。 “bt!”林志把书包一背,气哼哼地出了教室。 “你又欺负林志了?”鱼丁过来拍拍我说,“食堂的饭菜吃了要吐的,为了弥补语文挂了的创伤,偶请你出去吃面条吧,腰花面如何?” “吃不下。没胃口。让我歇歇。” “真的假的啊?”鱼丁说,“那我回家加件衣服,冻死我了。路上给你带个汉堡吧,中午不要在教室里睡着了,会感冒的。” “鱼丁你婆婆妈妈。”我趴在桌上说。 她摸我额头一下:“还好没发烧,估计是给你的竹马弄得神智不清了,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呵。” 说完,她奔出教室不见了。 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被考试考得半晕,我趴在那里,迷迷糊糊地就快要睡着,恍惚中回到家里,好象有人在敲门,我打开,竟是叶天宇,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面色苍白,看着我的眼神似笑非笑。 我正要喊他,他却消失。敲门声却仍“笃笃”地响个不停。 我努力地睁开眼。 不是敲门,是有人在敲我的桌子,把我给敲醒了。 “苏莞尔。”他说,“对不起吵醒你,借一步说话好吗?” 是,简凡。 我揉揉眼,有些不高兴地说:“有事吗?” “有事。”他看上去顶认真。 “那就说吧。” “史渝呢?” 我挥挥手:“哦,你找她啊,她回家了,你可以给她打电话或发短消息。” “不。”简凡说,“我就找你。” 找我??? 我被他一吓,清醒许多:“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简凡从身后拿出几本杂志对我说,“我中午找到这些你发表的东西好好看了看,写得真是好。我之前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你这样一个才女,你是否愿意为我们校文学社的刊物写点文字呢?” “喂!”我哭笑不得,人完全清醒:“这两天在期中考试呢,你有没有搞错?” “不是要你这两天写。”简凡说,“你月底前给我就行!” “可是,”这人的行事风格真是古怪,我啼笑皆非地说,“就算是这样,也不必这么急着来约稿吧。” “我是大牌,要提前预定啊。”他摸摸后脑勺说,“我真是孤陋寡闻,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天天跟史渝在一起的人就是苏莞尔。” 对啊,今天早上是在校门口遇到他的。 “我有那么有名吗?”我差点笑出来。 “我以前常读你的文章,没想到你就在我们学校。” “哎。”我低下头说,“徒有虚名,有时抄抄史渝的。” “这个我心里有数。”简凡,“谁的风格是什么样我还是看得出的。” “呵呵。”我只能干笑。 “答应吗?”他稍显急迫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有个条件。” “你说。” “别再责备鱼丁。” “我没责备她。”他说,“我不过问清事实而已。” “女生有女生的自尊,你再咄咄逼人就不像君子了。” “是。”他意想不到的老实。 “好的。”我说,“我月底前争取给你一篇稿件,只要你不嫌弃。” 他向我点头,留下他的qq号,要走我的qq号,心满意足地离去。 如此对文学执着的男生,真是少见。我们班多数男生都不读书不读杂志,你要是跟林志说起郭敬明或韩寒,他会眯着眼做困惑状问你说:“演哪部戏的?” 他们只记得鲁讯,抑或朱自清。 还是为考试所需。 当然也有人热爱金庸,那是为玩网络游戏所需。 关于文字的游戏,大多数男生是漠然的。 简凡的痴迷和执着让我多少觉得有些难能可贵。 他走掉,梦也断了,忽然后悔昨天没有跟叶天宇要手机号。或者我可以去他的学校找他,或者,我可以先给他写封信? 又或者可能,他今晚还会在学校外面出现,又小刀抵着我说:“麻烦你,把钱掏出来?” 上帝救我,我是如此恍惚。 上帝没来,来的是气喘吁吁的鱼丁,递给我微热的汉堡,还有一杯红茶,急切地说:“饿坏了吧,麦当劳队排老长,小姐动作巨慢,我差点没抽她。” 我掏钱给她,她把我手压住,恶狠狠地说:“想我抽你呀。” 罢罢罢,十个我也打不过一个她。 我只好乖乖把钱收起来,红茶喝起来感觉不错,汉堡也三口两口下肚。鱼丁终于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你身体不好可真让人揪心。” “别弄得我乱感动。”我把桌上的qq号推给她,告诉她简凡来找过我的事。 鱼丁嘟着嘴说:“他一定讲我不少坏话吧。” “没。”我说,“他一直夸你聪明能干。是校文学社的支柱!” “你撒谎的样子可恶之极!”鱼丁无可奈何地说,“我算是栽了,在他心里弄了个遗臭万年。” 我笑得喘不过气。 “你帮帮我。”鱼丁说,“莞尔你不能见死不救。看我心碎至死。” “有点出息没?” “你呢,遇到叶天宇会有出息吗?”她反驳我,“人家一出现,你就吓得病倒了,还好意思讲我?” “完全不一样嘛。”我说。 “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鱼丁说,“别犹豫啦,你应该再去找他谈谈,说服他去见你妈妈。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愿意做坏人的,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行吗?”我说,“我怕他不会理我哩。” “行不行也要试么!”鱼丁鼓励我,“不试怎么知道?” “考完试再说吧。”我喃喃地说。 早上的预感真的是没错,确实是倒霉的一天。语文考得不好可以怪出题的老师,下午的数学考得一塌糊涂就只能怪自己了,试卷都交上去了才发现最后两题在反面,我根本就没见着,难怪会觉得题量少。 “你完了。”鱼丁说,“你见到叶天宇后就丢魂了。” 是,我承认,我丢魂了。 丢了魂的我期中考试跌到十名之外。老妈拿着我的成绩单双手发抖。一边抖她一边说:“莞尔,你叫妈妈怎么办?” “还有期末考试嘛。”爸爸粗声粗气地说,“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吧,给孩子这么大压力干吗?” “高一多关键啊……” “好啦。”爸爸打断她说,“孩子尽了力了,你没见她考试的时候生病,都硬撑着没讲,你也要体谅体谅她嘛。” 在爸爸的暗示下,我强忍着眼泪闷头闷脑地回到房间。电脑很多天没开了,简凡在qq上要求我加他为好友,他在网上竟然也叫简凡。我曾经听说,在网上用真名的人是最自恋的人,看来这个叫简凡的人真不是一般的自恋哦。 我让他通过认证。 他竟然在线,三分钟后就q我说:“才女,你在线上吗?” “拜托,别这样叫。“ “我这两天都在研究你的作品,不叫你才女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称呼来。” “呵。” “怎么?好像不愿意说话?” “恩,下了。” “其实你不必在乎考试成绩的,你的文字就是你最大的骄傲!” “……?” “史渝也在线上,我们说到你,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 “嘿!你挺有性格,像你的文章。” 我关掉了qq。下线来打电话给鱼丁。鱼丁显然没心思跟我说话,支支吾吾地应付我,我还可以听到她的双手在键盘上敲打的声音。 我朝着她大喊说:“我没考好的事情你能否不要告诉全世界?” “嚷啥呢?”她毫不在乎。 “我警告你,关于我的事情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咦?苏莞尔你吃错什么药了?”她那边打字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是。”我说,“心情不好。” “那就早点睡。”她估计正和那个自恋的人q得欢,迫不及待地将电话挂掉了。 睡吧,睡吧,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不是有个诗人说过吗,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礼物。我关掉电脑,苍白地自己劝着自己。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脚背上一“嗖”地一滑而过。定神一看,妈呀,竟是一只大老鼠,颠颠地跑到我的书柜下面,不见了。 我捂住眼睛,发出超声贝的尖叫。 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爸爸妈妈一起冲进了我的房间。 “老,老鼠……我指着书柜,声音抖抖地说完,眼泪就哗地一下就下来了。 “这房子旧了,不搬也不行了。”爸爸拿着扫帚进来,对着书柜一阵乱敲。 妈妈看着我奇怪地说:“一只老鼠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女孩子嘛……”爸爸又替我说话。 我的眼泪不听话地继续往外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为一只小老鼠而哭泣,我早就想哭了,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而我只有十六岁,当我应付不了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勇敢呢? 第四章 走不进一扇回忆的门 前天晚上一哭,第二天眼睛就肿了。 早读课快开始的时候,鱼丁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说:“活脱脱一个怨女。” “今天放学后我要去见叶天宇。”我命令她说,“你要陪我去。” “电灯泡我不做!”她把头昂起来。 我把肿眼睛一瞪,她立马又说:“保镖我义不容辞!” 这还差不多! “苏莞尔!”林志在教室外面大叫说,“有帅哥找。” 我和鱼丁一起看出去,看到的是腋下夹着个大本子手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故意把自己弄得酷酷的简凡。 “咦!”鱼丁推推我说,“找你呐。” “你去!”我推推鱼丁说,“我这样子怎么见人。” “有没有搞错,是找你呃。” “哎,你去一样的嘛,他太酸我受不了。” “什么话啊。”鱼丁挤眉弄眼,“怎么着他也算是偶的一个小偶像,你别这么无情地挤兑他成不?” “成。”我说。 “苏莞尔,有人找!”林志又叫起来,全世界的人都差不多听到。 我勉为其难地拉着鱼丁走出去。简凡把一个大本子往我面前一递说:“多多指教,里面是我的一些作品。” “哇。”鱼丁崇拜地伸出接过来,“让我先看看。” “谁看都行啊。”简凡说,“你们多提提意见。” 我心不在焉,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操场,有两三个男生正从操场边走过去,有一个个子挺高,他的侧影,看起来挺像…… “苏莞尔在看什么?”简凡问。 “哦。”我连忙收回眼光说,“随便看看而已。” “你很有意思。”他露骨地拍我的马屁,鱼丁的脸色在瞬间暗了下去。 我捏捏鱼丁的手,对简凡说:“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先进教室啦。” “没事啦。”他说,“我过两天来取本子,你可以在qq上告诉我你的意见。” “哦。”我说。谁料到这个天杀的临走的时候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又加上一句说:“你好像没休息好,要劳逸结合哦。” 我拉着鱼丁逃也似地进教室,一上午,鱼丁的脸都拉得老长。 中午放学,教室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收拾课桌,一本书放进书包又拿出来,拿出来又放进去。我走近她,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她:“要不要回家?要是不回家我请你吃面条去,腰花面。” “谁要你同情!”她说。 我站在她边上沉默。 她又开始哭,哭得我心烦意乱。朝着她大吼说:“就他那小样儿,我不明白你喜欢他什么,犯得着为他这样子神经兮兮的?” “我算什么?”鱼丁说,“我哪有你苏莞尔魅力大,你尽管骂我讽刺我好啦,你说什么我都只有听着的份儿!” 啧啧啧!瞧这飞醋吃得。 我把简凡的大本子往她桌上一放说:“我可没兴趣看,你替我还给他。” “关我什么事?”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把本子推回来。 我气结:“咱俩这么好的姐们儿,犯得上为一衰男生这样?” 她大声喊叫:“我都说你不要这样子挤兑他!” “是是是。”我投降,“腰花面?” “双份。”她恶狠狠地说,“吃不穷你我不是人!” 我们学校外面的面馆真是不错,很干净的一个店,店面还特宽敞。桌上还有开着蓝色小花的桌布,老板投学生所好,在放周杰伦的歌,那家伙唱歌我从来都听不懂在唱什么,可是他就是特红,我们班女生说起他来,都一个个兴奋地像是呼吸不畅。 老板笑眯眯地呈上面条,鱼丁还真能吃,而且真要了双份,板着个脸,把面条咕噜咕噜直往下吞。 我哭笑不得地问她说:“要不要再来一份,我接着请。” “你当我是猪?”她说,“接下来你请我喝水,饮料我只喝酷儿。要大瓶的。” “喂。”我说,“是不是真的失恋最大啊?” “我没失恋。”她死不放帐,“我只是倍受打击。” “这事与我无关。”我赶紧申明。 “当然,是我技不如人。” “鱼丁你再这样讲我真会生气的。”我很认真地对她说。 “你觉不觉得他的眼睛有点像周杰伦?”她花痴极了地问我。 我倒。 “不过,不管他长得像谁,我迟早会宰了他!”鱼丁在我面前把筷子竖起来,脸上杀气腾腾。 “没意见。”我赶紧说。 “那就这么着啦。”她用餐巾纸把嘴抹干净,站起身来说,“我今天下午先陪你去干掉叶天宇,回来再收拾简凡。” 我的妈呀,整个一黑社会。 看来真是受大刺激了。 按我们商量好的办事,下午自习课的时候鱼丁开始装肚子疼,痛苦的哼哼声绕梁不绝。班主任忍无可忍:“苏莞尔你送她先回家。”我尽量憋住脸上的笑容,老天保佑,一切都如意料中的顺利! 刚出了校门鱼丁就赶紧把腰直起来,吓丝丝地对我说:“好像真是有些疼呢,装结巴就会成结巴,看来装肚子疼肚子也会真疼!” “你演技挺好。”我赶紧夸她,“当初决定由你出演就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主要是老师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忠厚老实的鱼丁同志居然也会搞这种小把戏,”她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既然我演技这么好,你说我呆会儿我见了叶天宇演什么?要不我换身男装,装成你男朋友?” “无聊。”我啐她。 我一直记得那天警察说叶天宇在五中高三读书。五中在长江边上,差不多可以说是全市最差的的中学,也有人称它为“五毒中学”,意思就是那里的学生五毒俱全,各种坏事样样皆能。而且那里在城郊结合部,要转好几路车才能到。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五中,五中正好放学。我有些紧张地牵着鱼丁的手和她一起等在校门口的马路对面。鱼丁看出我的心情,同情地看我一眼说:“你有没有想好过会儿见了他都说什么?” “没有。”我从实招来,越发紧张。 “近情情怯哦。”她逮住机会变本加厉地讽刺我。 等了许久许久我才终于看到了叶天宇,他出了校门,背着个松松挎挎的大书包,正和几个男生女生一起在过马路,手里还夹着一根香烟。我看到他把手搭到其中一个女生的肩膀,然后把嘴里的那口烟猛地吐到女生的脸上,女生肆无忌惮哗地尖叫起来,伸出手在他的脸上哗地打了一巴掌,然后他们开始你追我赶。 叶天宇腿长,瞬间就追上了那女生,他一把拽住那女生的长发,恶狠狠地说:“他nn的,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我和鱼丁。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一把放开那个女生,冷冷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天中的?”女生看着我胸前的校徽,酸溜溜地问。 “去去去,一边去!”叶天宇把那女生一凶,转头又凶我说:“你没事干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呵呵,换口味了。”女生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小淑女,你要小心,别跟着这个gg学坏了哦。” 叶天宇把脸一板,嗓子捏起来说:“就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快点回家做你的功课去!” “挺有兄长样的么。”鱼丁插话说,“难怪我们莞尔要对你念念不忘。” “你是谁?”叶天宇皱着眉头看着鱼丁。 “莞尔的保镖。”鱼丁振振有词,“谁敢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是吗?”叶天宇挑挑眉再抱抱拳:“那你保护好她,在下先走一步!”说完,一把搂住旁边女生的腰,以夸张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叶天宇。”我追上他,“下周六是我妈妈的生日。” “关我什么事?你他妈再烦我扔你进长江!” “你他妈再凶他看我扔你进长江!”好鱼丁,手一撑腰,往我面前一挡! “小妞挺凶。要扔先扔了我。”说话的是那天和叶天宇一起抢我钱的叫猪豆的家伙,正一边和鱼丁说话一边对着我挤眉弄眼。 鱼丁不言不语,轻轻地一伸手一抬脚,猪豆就“哎哟”一声躺到了地上。 鱼丁的一身本领可是不吹的。只可惜躺地上的小子不识相,不服输地“腾”地跃了起来,手里多出了一把小刀。 我见过那把刀,它曾经紧贴过我的胸口。 鱼丁鼻子里轻轻一哼,再一抬腿,那小子已抱住手嗷嗷乱叫,小刀飞出到三米之外,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喝彩! “小妞不错啊,”好几个男生挤出来说,“跟我们再比试比试么。” 我赶紧凑到鱼丁耳边说:“别卖弄了。” “你!”鱼丁下巴一抬,直直地朝着叶天宇:“跟我们走一趟!” “yesmadam!”叶天宇拍拍掌走过来,两只长臂一伸,一边一个抱住了我和鱼丁。我当时就羞红了脸,鱼丁则像点着了的炮竹,卟哧一下飞得老远去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说:“我在公共汽车站等你们!” 叶天宇的手依然放在我的肩上,重若千斤。我通红着脸,不知道该推还是不该推。 他看着我的窘样,刻薄地笑起来:“怎么,跟我没话说?” 我终于轻轻地推开他。 有人在我们的旁边吹起了口哨。 叶天宇转身凶他说:“吹你个头,再吹我灭了你!”再转回头呵斥我说,“走啊!” 说完,他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 我一路跟着叶天宇上了公共汽车。这时正是下班的高峰,车厢里人很多,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座位,叶天宇示意我坐上去。鱼丁扁扁嘴说:“别忘了我也是女士。” “你?”叶天宇说,“没看出来。” 我偷偷地笑。这是他在车上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我们在闹市口下了车,鱼丁乱提建议说:“不如你们去这附近的‘星吧’喝咖啡吧,无限量续杯!还有小礼物送!你们两兄妹失散多年,好好叙叙旧!我呢,就识相点不做电灯泡了。” 我用胳膊撞她。 “那些洋玩艺我享受不来。”叶天宇对我说:“快回家吧,记住,以后再也不许到学校来找我。” “为什么?”我说。 “那里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怕什么?”鱼丁说,“都说五中的学生最猛,我看不过如此。” “你那身子骨,十个男生扑上来你还能有命?”叶天宇说,“下次要耍功夫你自己去,别拉上莞尔!” “嘻。”鱼丁转头对我说,“看来你的竹马还是挺关心你的么。” “我想跟你聊聊。十分钟就可以了。”我的语气已近乎请求。 “没什么好聊的,过去的事我全都忘了,你别自讨没趣!”叶天宇翻脸比翻书还快。 “喂!这人怎么说话呢!”鱼丁打抱不平说,“装酷是不是啊?” 我拉开鱼丁,低声求她说,“让我单独跟他说两句?” 鱼丁无可奈何地拍拍我说:“好吧,你自己小心,有事打我手机,我开着。”说完,离开了。 叶天宇朝她的背影吹一口哨说:“这妞武功不错啊,你哪里找来的?” “叶天宇。”我说,“我妈妈真的很想你。你就不能回去看看她吗?” “是吗?”他坏坏地笑着说,“你想我不想我呢?” 我给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还是他说话了:“你他妈烦不烦?我要说多少遍,过去的事我全忘光了!” “你少骗自己了!”我说,“你给一个理由,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们?”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脖子一梗说,“还要什么理由?” 风吹过人潮涌挤的十字街头。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倔强的,就是不扭开我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却又语气坚定地对我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以后再也不许来找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我一说话眼泪就会往下掉。 “希望你记住我的话!”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跑上前去拖住他说:“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他把两手一摊说:“你看我像有电话的人吗?没电话,更没手机。真是对不起。” “那要找你怎么办?” 他眼里快喷出火来:“你丫要我说多少遍?不许来找我,永远也不许来找我!” 路过的人纷纷朝我们看,肯定都往歪处想。 我松了手。 他走掉了。 我虚虚晃晃地站在街头,鱼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我一搂说:“算了,相见不如怀念,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哎!”鱼丁叹气说,“好在我没走,你真是让人不放心。” “没事的。”我强忍住眼泪说,“没事了,过去了。” 鱼丁却还是一直把我送到我家附近。 我心情沉闷地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才上第一级楼梯,我就不小心扭了一下脚,人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蹲下来揉我的脚,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刹那间喷涌而出。 回到家里,老妈正在家打扫卫生,我刚扭的腿还疼,只好一下子歪到沙发上。 老妈没发现我的狼狈,她从玻璃橱窗里拿出那张叶天宇和她的合影,看了看说:“天宇今年该念高三了,也不知道成绩怎么样,当年她妈希望他以后学医……” “好啦,妈。”想着叶天宇刚才的无情,我没好气地打断她,“各人有各人的福气,你穷担心什么!” “你这丫头什么话!”老妈气得头发都快飞起来:“要不是你张阿姨,你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再投胎都十一二岁了!” “算我没说。”我怕再说下去会说漏嘴,赶快躲进自己的房间。 老妈真是一厢情愿,人家都不愿意见她这个干妈,她却把别人心心念念放在心里。我要是告诉她我已经见过叶天宇的真相,我估计她一定会气晕过去。不过我想来想去也不敢说,或者说,没想好到底该怎么跟她说。 老妈砰一下撞开我的门说:“拜托你也把自己的窝收拾一下,人家都说狗窝狗窝,我看你这里连狗都不愿意来住!收拾好才准吃饭!” 我放眼一看,四周挺干净的么。怎么也没有她说的那么过份,不过我一向听话,她让收拾就收拾呗,没那么多话,何况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乖一点比较识相哦。说句实话,我的房间要说乱呢也就是书橱乱一些,反正有些书不想要了,正好收拾出来放到小阁楼里去,我一边收拾一边听张学友的新专辑,喜欢里面那首叫《礼物》的歌,我一直挺喜欢jacky,那天和鱼丁一起看完了他的新片《男人四十》,他在里面演一个被女学生整得要死的老师。鱼丁纠正我说那不应该叫“整”,应该叫喜欢。可我还是觉得是整,因为真正的爱情不是那样的,一定要相儒以沫,就像我爸爸和我妈妈。 胡思乱想着,忽然看到的是一本很久没翻过的书,那是叶天宇以前老玩的那本游戏书《迷宫地图》。我翻开来,里面好多页都被叶天宇用红笔划过了,那些弯弯扭扭的线让我清晰地想起他以前玩这种游戏时固执的傻样。 我把书一把扔进纸袋里,心想,那个该死的叶天宇,就让他见鬼去吧。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缘份的,而我和叶天宇的缘份值,从张阿姨走的那个冬夜起,就只剩下零了。那些青梅竹马的晦涩记忆,也只是我成长时依赖的一份温暖的错觉,不能作数的,忘了,就忘了吧。 qq上,是简凡的留言:“你的文章里都有一个男生的影子,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我对自己说:没有谁。 真的没有谁,回忆是一扇紧闭的门,既然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展望末来。 第五章 我是你的旋木吗 叶子姐姐来信要稿。 她鼓励我说:“你在我们上期杂志发的文章读者很喜欢。继续写呵。” 叶子姐姐是个很温柔也很认真的编辑,我周末的时候跑到叶子姐姐的“叶子”上去留言,我说天真冷啊,世界是一个冰冷而寂寞的花园,我戴上了厚厚的手套每天在阴冷的校园里穿梭,我写不出字来了,我已经失去了写字的能力。 这贴留得真是骄情呵,搞得我自己像个大作家一样的。 于是我又飞快地删掉了内容。 于是贴子只留下一个干巴巴的标题:冬天来了。 不过冬天真的来了,天真的是冷得不可思议,我也真的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答应简凡给校刊的稿子也一直没给他,他很生气地对鱼丁说:“我会等下去的!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实现她的诺言!” 鱼丁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笑嘻嘻的,她穿了新的棉衣,是“播”牌的,红色。我喜欢这个衣服品牌的那个模特儿,不算漂亮但特有气质,还有他们在杂志上所做的广告的文案,很有新意的样子。鱼丁呵着气,把新的一期校刊递给我,上面有简凡的一篇小说,小说的名字叫《我是你的旋木吗》,放在很头条,很醒目的样子。 鱼丁说:“写得挺好呢,你看看吧。” “恩。”我说,随手把校刊塞进了书包。 鱼丁不高兴地骂我说:“死样。” 那些天鱼丁像是着了魔,整天整天都在唱那首王菲的新歌,歌的名字就叫《旋木》。 下课的时候,她把头放到课桌上,眼睛看着窗外,轻轻地哼: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鱼丁是那种略粗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唱着faye的歌别有一番滋味。我靠着她静静地听她哼,冬天的阳光带着一种懒洋洋的金色从窗外射进来,没想到的是,午休时的校广播台竟然也放起了这首歌: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 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 不需放我在心上…… 鱼丁眼睛里放出光,跳起来说:“是他!” “谁?”我冷不丁被她吓一跳。 鱼丁的表情却又嗖地暗下去了,淡淡地说:“没什么。” 她最近老这样阴晴不定,我也习惯了。再说了,无论我怎么去努力,重新出现的叶天宇都如一块重石一样地压在我的心头,我自身都难保,不知道对她当劝还是不当劝。 晚上回到家里,信箱里躺着那首王菲的新歌,信是简凡写来的,他说:“每一个人都愿意围着一个人打转,永不停止,一直守望。谁,会是你的旋木呢?你,又是谁的旋木呢?这首歌,送给你,你要快乐。” 你要快乐。 很久都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翻开书包里的校刊把简凡的文章拿出来读,他的文字的确还行,有些孤独的华丽有些特别的忧伤,那篇文章是说一个男生如何悄悄地注视着一个女生,在寄不出去的贺年片上写下这样的一行字:喜欢的歌,静静地听,喜欢的人,远远地看。 男生一直希望做女生的旋转木马,可以驮着她快乐飞翔。如果她有一天远去,也会守在原地等她回来。 冬天的夜里这样的文字有绝对的侵占力,让人乱感动的。 脆弱得不像话我我是否也是谁的旋木? 鱼丁打来电话说:“有人跟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我给还是不给呢?”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忧伤。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她又忧伤地说:“莞尔,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我不是你?” “好了。”我说,“他不过是喜欢文学,所以想跟我交流而已。” “呵哈。”鱼丁在那边笑起来,“傻子都知道他喜欢上你了。校刊上的那篇文章你看过吗,那应该是写给你的哦。” “那又怎么样呢,我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鱼丁想了半天后对我说:“我还是忘不掉他,其实我自己也是个傻傻的旋转木马,一直转一直转,没有办法离开呵。” “那就对他说你喜欢他好啦。” “有用吗?”鱼丁说,“只能换来更大的伤害。” “你既然想得这么清楚,那就放开自己啦。”我继续苍白无力地劝着她。 “我打电话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鱼丁说,“其实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他了,你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拒绝他任何的,对不起莞尔!” 鱼丁急促地说完上面的话,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鱼丁刚挂,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我冲着客厅里的妈妈喊道:“要是找我的,就说我不在!” 妈妈接了,接完了后走到我房间来对我说:“是个男生。” “恩。” “干嘛不接?”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男生嘛,所以不接。”我估计我这么答她会高兴,所以就这么答了。 “你怎么知道是男生?”老妈像个侦探。 “我猜的。”我胡说。 “胡说。”老妈叹息说,“女儿大了,有心事咱当妈的也管不着了,你看,一不留神就过了十六,天宇也该过十八了哦……” “老妈!”我忍无可忍地朝着她喊道:“你行行好,能不能不要老提这个人?” 老妈看看我,很生气地把我的门替我一摔,走开了。 那天晚上,居然梦到他。他一直在笑,微笑的样子,阳光照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 书上说,因为想念才会入梦。 我因为这个梦而恨自己。一肚子的郁闷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早上刷牙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卯足了劲,弄得一嘴巴全是泡沫。 爸爸敲敲卫生间的门,有些焦急地说:“莞尔你快点,你妈妈身体不太好,我要送她到医院去。” “啊?”我赶紧把门推开说,“妈怎么了?” “发了一晚上的烧,早上还不见退。”爸爸说,“看样子要挂水才行,你自己到街上买点早饭吃吧。” 我跑到妈妈房间里去看她,她病得好像真的很厉害,脸颊上通红的,不断的咳嗽,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妈妈,妈妈。”我说,“爸爸这就带你挂水去哦。” “你别管我了,快去上学吧。”妈妈声音微弱的说。 我在上学的路上又想哭了,妈妈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好,她有糖尿病,心脏也有点小问题,我总是让她生气,不理解也不把她的愿望放在心上。 因为惦着妈妈,一上午的课都上得恍惚,中午的时候我不放心打爸爸的手机,爸爸说:“妈妈是急性肺炎,要在医院里住几天。” 祸不单行。 下午最后一堂课前,班主任把我从教室里叫到了校长室。年轻的副校长铁青着脸把两张纸往桌上一扔说:“说!你那天为什么要撒谎?” 我隐约知道是何事,于是低下了头不做声。 “现在是你将功补过的时候,”校长说,“那个叶天宇,昨天在乐百门迪斯科广场门前伤了人,现在正在潜逃。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希望你马上说出来。” “伤人?潜逃?”我惊讶地抬起头来。 “凶犯是九中的学生,昨晚六点半,他们在乐百门聚众斗欧,一把刀插进了对方的腹部。警察认出了那把刀,就是上次叶天宇拿在手中的那把。” 我脑子里轰轰乱响,差点站不稳。 “我们要通知你的家长。”校长冷冰冰地说,“你最好说清楚你和这个叶天宇到底是什么关系。” 班主任赶紧说,“我打过电话了,她爸爸妈妈都出去办事了,没找到人。” “找!直到找到为止!”校长猛拍一上桌子说:“我们是重点中学呢,警察说了,要不是我们的学生撒谎包庇他,昨天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被捅的是一个十七岁的中学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苏莞尔同学,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这样应该不应该!” “我……”我结结巴巴地说,“我真的……认得他,我真的不知道……” “你负责把事情清楚!”校长命令班主任,“我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班主任拉着我走出校长室,在办公室狭小的过道上,她回过头对我说:“苏莞尔,你跟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认得?” “是。”我说。 “你最近的成绩一直在往下掉。”她话里有话的说。 我不做声。 “那你先回教室上课吧。”她无力地挥挥手说,“我现在先去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有什么事我们再说。” “谢谢老师。” 我谢过她走出办公楼。忽然有一个人影拦在我面前,问我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又是那个叫简凡的家伙。 我不说话,绕过他。他却跟着我追上来说:“你脸色真的很难看,如果身体不好不要硬撑呀,快回家休息吧。”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我朝着他大喊道。 “呵呵。”他说,“你好象总是有心事的样子哦,我昨天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欠我的稿子打算何时还?” “简大作家,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些?”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怕我再骂他,不敢说什么,走开了。 我双腿发软地回到教室,鱼丁迎上来问我说:“出了什么事?” “叶天宇出事了。”我低声说,“昨天,他在百乐门,捅伤了人。” “啊?”鱼丁尖叫说,“连累到你了?” “连累我我倒不怕,听说他畏罪潜逃,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你担心他?”鱼丁笑笑地说,“不是早上来还让我从此不要再提这个人?” “别心乱得很。”我说,“鱼丁我心真的乱得很。” “我理解。”鱼丁收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握住我的手说,“放心吧,会过去的。” 放学后我急冲冲地往医院冲,妈妈还在医院里,估计老师还没有通知到她和爸爸,不过我应该在这之前给他们一个解释。可是我到了医院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妈妈躺在那里,她睡着了,很累很倦的样子,盐水瓶里的水一点一点在往下滴。 我问爸爸:“妈妈怎么样?” “病来如山倒。”爸爸说,“她太累了,正好休息休息。莞尔你先回家,自己随便弄着点吃的,外婆呆会儿会给你妈送吃的。” “那你呢?” “我一大活人还不好将就?”爸爸掏出钱对我说,“你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要不就打车吧。” 我没去接,告诉他我身上有钱,然后逃也似地出了医院。 我还是坐公车回家。这时候的公共汽车远远没能白天拥挤。空空荡荡的一路摇晃着,像很多旧电影里的旧场景。我独自上了楼,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闪出来,一只手忽地拉住了我,另一只手随即捂住了我的嘴。 “快开门。进去再说!” 是叶天宇! 我顺从地开了门,把他放进屋里,他好像是渴死了,一进来就到冰箱里找水喝,虽说是六年没来,我家他倒是熟门熟路。 “自首去。”我说,“警察到处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他显然吓了一大跳。 “他们认得那把刀,已经找过我。” “切!”叶天宇站起身来说,“有多少钱,借我跑路,以后一定还你。” “你还是去自首吧。”我说,“难道你要这样过一辈子?”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他哼哼说,“钱是借还是不借?” “我妈现在在医院,她病了。” “她也知道了?”叶天宇好像很紧张。 “没。”我说,“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不过我想我们老师应该很快可以找到她。” 他不再做声,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开了灯。叶天宇忽然问我说:“我是不是让你特失望?” “也不全是。”我把他和妈妈的合影从玻璃橱里拿出来说,“我妈对你这么好,可是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们?” 他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我是灾星你忘了,谁遇到我都会倒霉的。” “想也没想过我们?”我说。 “倒是没想到你们还住在这里。” “早就要搬了,可是我妈不肯,她怕你回来找不到我们。”我说,“你不觉得你挺自私的吗,我妈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找你……” 他喝断我:“别那么多话,到底有没有钱借给我?” “一定要跑吗?”我说,“可以有别的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他坏坏地看着我问。 我动用我有限的法律知识:“你还是学生,投案自首一切会从轻处理的。” 他哈哈笑起来:“好吧,告诉你也无所谓,其实,我昨天根本就不在百乐门,人是猪豆捅的,猪豆其实平时胆子挺小,可是那小子竟然敢骂他妈,他一冲动就一刀捅过去了,我当时要是在,绝不会让他干这种蠢事。反正现在警察怀疑的是我,我一跑,猪豆就安全了。” “为什么替他顶罪?”我说,“为什么那么傻?” “十六岁我就从叔叔家出来一个人住了,猪豆是我唯一的朋友,要不是他,我早就退学了。猪豆他妈妈真的是个好人,就像你妈一样,对我没话讲。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到哪里都无所谓,可是猪豆是他妈最大的希望,他要有什么事他妈也活不了。” 我忽然觉得很冷,浑身打起哆嗦来。我问他:“你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他说。 “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说,“妈妈也不会让你走的。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你相信我,一定会有的。” 叶天宇说,“你自小语文就好,什么叫走投无路你应该明白吧。” 我冲到小阁楼,拿出那本他曾经非常钟爱的《迷宫地图》扔到他面前:“你曾经说过,一定可以有一条路走得通的,你看看,你忘记了吗?” 他愣了一下,粗鲁地扯过我手里的书,扔到了窗外。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我吓得一激灵。叶天宇示意我接,我好半天才接起来,声音抖抖地“喂”了一声。 “苏莞尔。”那边说,“是不是你?” “是。”我说。 “我是简凡啊。”他说,“你不要紧吧,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我的脸色沉下来说:“我什么事也没有,多谢你关心。” “你该交稿了,你答应我月底的。”他说。 “你烦还是不烦啊。”我对着电话大喊起来,“我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 “你怎么了?”他说,“我是关心你,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吗?” 我摔了电话。 坐在我对面的叶天宇脸上忽然浮起一丝微笑说:“男朋友?” “不要瞎讲!”我呵斥他。 “呵呵呵。”他说,“你有几个男朋友?” “叶天宇!”我朝着他大喊。 他举起一只手说:“我有五个女朋友你信不信?” “信。”我气乎乎地说,“你反正一流氓。” “哈哈哈,这话算是对了。”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用故做轻松的口气说,“你不借钱给我我要走了,不能呆在这里等死。” 我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拖他,门铃就响了,一声比一声急促。 爸爸妈妈都在医院里,这个时候来的会是谁? 我看到叶天宇的脸色变得异常的冷峻,心也就跟着狂跳起来。 第六章 我不想做坏孩子 我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班主任和两个警察。 班主任埋怨说:“开个门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不在家!” “我在洗手间。”我甩甩手上的水渍说。 跟电视剧里一模一样,警察一进门就开始对我家进行仔仔细细的搜索。班主任严肃地板着脸问我说:“你爸爸妈妈去了哪里?” “我妈妈生病了。他们在医院。”看到警察一把推开我房间的门,我很不高兴地走过去说:“你们没权这样吧?这是我的房间,我爸爸妈妈进去都要敲门的。” “有人来过吗?”一个警察探头朝里望望,问我说。 “没有。”我摇头。心跳得飞快。 “就你一个人?”另一个警察问我说。 “要不还有谁?”我说。 房间里静极了,警察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终于不由分说地推开我闯了进去,门后,床下,衣柜里全找过了,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我冲着他大喊说:“这是我的房间,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要不我就去告你们!”别看我的样子凶巴巴的,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眼泪已经汪在眼眶,马上就要哭出来。 班主任见状连忙拍拍我肩做和事佬说:“没事没事,还不是怕你有危险嘛,叶天宇可是一个危险人物,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了。” “我不过是认识他而已。”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去拿起我妈妈和叶天宇的合影说:“瞧,他是我妈的干儿子。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可是,他的档案上他是孤儿。”警察把照片拿过去研究了半天后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干儿子?”我说,“就是不是亲生的!” “这就是叶天宇小时候?”班主任问我。 “恩。” “我就说嘛,我的学生是不会撒谎的。”班主任一下子高兴起来了。 警察被她的兴高采烈给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继续东张西望,并指着顶上的小阁楼问我:“上面是什么?” “小阁楼。”我说,“我家堆杂物的地方。” “厨房的楼梯应该通到的吧,我们上去看看。” “不要!”我跳起来拦住他们。 “为什么?”他们被我弄得好紧张的样子。 我说:“上面有好多老鼠,我爸爸已经打算要封掉那里,让我们都暂时不要上去,要是给老鼠跑到家里来就麻烦了。” “只怕会是一只大老鼠。”警察话中有话,两人根本就不听我的,迅速进了厨房,猫着腰就往小阁楼上爬。 家里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 我接起来,冲着听筒大喊一声:“叶天宇,你在哪里?” 警察一听我喊叶天宇的名字,阁楼也不去了,又转身连忙冲了下来。 可是电话那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你快自首吧。”我说,“你跑不掉的。” 警察冲到我身边,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跟他再讲话,我摇摇头,警察把电话接过去,那边传来的是“嘟嘟”挂断的声音。 “看看来电显示。”我们班主任破主意比警察还要多。 “我家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我刚说完电话却又响,我接起来,声音抖抖地说:“叶天宇,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回传来的是鱼丁骂骂咧咧的声音:“苏莞尔你抽风还是怎么的,见了谁都喊叶天宇?” “鱼丁啊,对……对不起。”我看着看着就要崩溃,班主任从我手里接过了电话,跟鱼丁说去了。 “谁?”警察问。 “是我同学。”我低声说。 “我是说刚才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应该……是叶天宇。” “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说。 “快去医院看看。”警察说完,拉着我们班主任就往外走。班主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我说:“苏莞尔你自己在家小心点,不要随便开门。” 我表情僵硬地点着头。 “要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们联系。”警察吩咐我说。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等门关上。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强撑着走了两步,终于全身无力地跌坐到沙发上。 过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小阁楼的门被慢慢地推开,叶天宇弯着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我身边说:“那阁楼里真他妈有老鼠,一直在啃我的球鞋!” 我只是喘气。 “呵呵。”他拍拍身上的灰,笑着说,“你看你吓得脸色苍白。是不是第一次跟警察过招啊?” 废话! “呵呵,好在那个电话救了我,谁打来的?你男朋友?” 我这才想起,我们家房子旧了,隔音不好,我们在下面讲话,他在上面应该听得清清楚楚。 我把手从口袋里慢慢地拿出来,手里握着的是我的手机。 “喔!”叶天宇恍然大悟地说,“电话是你自己拨的?” 对,是我拨的,用手机在口袋里打电话捉弄人是以前我和鱼丁刚有手机时常玩的游戏。这一点对我而言很简单,不过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能想到这个办法就不是很简单了,上帝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紧张和慌乱。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在不停的发抖才对。 “小丫头!”他拍拍我的头表扬我说,“还挺勇敢。” 我是多乖的孩子啊,叶天宇说得没错,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跟警察交锋,我一直都强忍着没哭,被他这一拍,倒是把我的眼泪给拍出来了。 不想让他看笑话,我别过头去,他从桌上抽一张纸巾递给我说:“来,擦擦。” 我心里恨着他,把他的手拼命一地推,纸巾从他手里飞出,如一只蝴蝶,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我走了。”他闷声闷气地说,然后朝门边走去。就在他拉开门的刹那,我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他面前,大喊一声:“叶天宇!” “嗯?”他回头。 “你不可以就这样走掉!”我说,“你不可以!” “为什么呢?”他把手放在门把上,笑着问我。天,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想了想,走过去,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说:“这个给你,无论如何,不管你走到哪里,让我可以找到你。” 我的语气近乎肯求,他愣了一下。 “我是为了妈妈。”我说,“她现在生病在医院,警察正在去找她的路上,我不想你有事,你不可以有事!” 说完,我又把口袋里所有的钱掏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把钱接过去说:“钱算我借你的,手机不要了,我会联系你。” “你不联系我你是猪!”我涨红了脸喊道。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象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拉开了门,跑掉了。 我靠在门后,听着楼梯上传来的越来越远的叮咚而已慌乱的脚步,嚎啕大哭。 在我的记忆里,上学后,我从来没有这么夸张地哭过。我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于是越哭越厉害,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他听到我的哭声回来,于是一把把门拉开,冲进来的却是鱼丁,嘴里咋咋乎乎地喊着:“我来了,那些警察在哪里?” “天。”她抱住我说,“莞尔你哭什么,我放下电话就赶来了,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我让他好看!” “没事。”我推开她。 “老班说她和警察在你家。”鱼丁说,“我真是给吓坏了。” “他们走了。”我说。 “莞尔你没事吧?”鱼丁担心地看着我说,“你的脸色坏极了。” “他走了。”我坐到地上说,“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谁?叶天宇。” 我点点头。 “他真的在你家?”鱼丁说,“警察没找到他?” 我再点点头。 “苏莞尔真有你的,你这是为了爱奋不顾身啊。”鱼丁倒吸一口凉气说,“你丫到了关键时刻胆子好像比谁都大哦。” “鱼丁,”我抱着头说说,“我现在混乱极了。我真怕他会出事!” “他那是罪有因得!”鱼丁说,“这种人不可以同情的,你知不知道被他伤掉的那个男生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呢,你想想他家里人该有多难受!” “你懂什么!人根本就不是他伤的,他是替别人顶罪你知道不知道!” 鱼丁愣了,好半天才将信将疑地吐出一句话说:“你信他的话,有这么傻的人么?” “反正我信。”我说。 “呵呵。”鱼丁笑,笑完后搓着双手对我说,“你这么做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得了,怎么也算个窝藏罪吧,怎么办才好?” “听天由命。”我叹息。 “我跟我妈说好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睡,不回去了。”鱼丁说,“有我在,你就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吧,明天太阳照样升起,没事的。” 我终于擦干了我的泪。 当然是睡不着,鱼丁也是。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腿疲倦地问我说:“莞尔,你说到底什么才叫做爱情?” “现在很晚了,我脑子也不清楚,你出个不那么难的题目行不行?” “那你说说你对叶天宇的感情是什么?”她说。 我把耳朵捂起来,我不要听更不想说。但鱼丁的绵长的叹息还是完完整整进入我的耳膜。 “我真有些绝望。”这是我们沉默许久后鱼丁在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开了一盏小小的灯,透过微弱的灯光看到鱼丁清秀的面庞和长长的轻轻颤动的睫毛,让人不敢相信她在比赛时和别人动起武来时的飒爽英姿。任何人都是有两面的吧,就像我我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叶天宇是那样的一个坏孩子,这种想法让我疼痛,痛到不能忍受。或者用鱼丁的话来说:绝望。 第二天是被鱼丁拍醒的,刚醒来就闻到荷包蛋的香味。鱼丁指着闹钟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看你睡得这么香,我却不得不叫你,不然要迟到了。” 我一边吃鸡蛋一连喝牛奶一边夸鱼丁能干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一推开门就朝我喊起来:“死丫头,你知道天宇的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想气死你妈妈是不是?” “她……也是刚刚知道啊。”鱼丁替我解围。 “你老师把什么都告诉我了!”爸爸你样子气得真不是轻,“你要是早一天说,也许天宇就不会去打伤人,更不会被抓起来!” 什么?他到底被抓起来了? 我从餐桌上慢慢地站起来,好紧张地看着爸爸。鱼丁握住了我的手。 爸爸终于说:“他昨晚在医院,可能是想去看看伤者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好遇到警察。” 我心里犹豫地要死,人根本就不是他伤的,我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呢? 爸爸朝我一挥手说:“算了,快点去上课吧。真是祸不单行,你妈妈还在医院,天宇的事情又不是一般的事……” “是啊是啊,要迟到啦!”鱼丁把我一拉说,“莞尔快走,叔叔再见哦。” 冬天清晨的阳光轻柔而舒适,我却毫无心思享受,一出门就跺着脚对鱼丁说:“怎么办怎么办,他被抓起来了!” “别怕啊。”鱼丁说,“只要伤者不死,应该是不会判死刑的吧。” “死鱼丁!”我跳着脚喊,“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好好好,算我胡说。”鱼丁说,“总有办法的。” “人不是他伤的,这不公平。”我拖着鱼丁说,“求求你陪我再去五中,我要去找那个叫猪豆的,我要当面跟他问清楚。” “你疯了。”鱼丁说,“你今天要是逃课老班会杀了你的!” “那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先上学去。放学了我陪你再去五中。”鱼丁说,“听我的没错!” 可是没想到的是不用我去找猪豆,猪豆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我和鱼丁中午都没回家,消息是林志带过来的,他一进教室门就问我说:“苏莞尔你这两天为啥不对劲?” 我没理他。 他继续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在外面惹上什么仇家了吧?” “闭嘴!”我呵斥他。 “你别以为有史渝那两下花拳秀腿罩着你你就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的仇家可寻上门来了,现在还在校门口,抓着人就问有没有一个叫苏莞尔的,在哪个班?” “谁?”我急了,“长什么样?” “小混混样子啦。”林志把书拿出来,懒洋洋地说,“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要小心点。” 我当即拖着鱼丁就往学校外面跑去,跑出去就看到猪豆蹲在那里,他的头发很脏乱,大衣胡乱地披在肩上,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喂!”我喊他。 他抬起头来,一脸的惊喜:“是你,我还以为要等到放学。” 我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他:“叶天宇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傻瓜居然跑到医院去了!”猪豆抓着头皮说,“我没有路子,你看看你爸爸妈妈能不能帮帮他。” “怎么帮?”我冷着脸说,“人可是你捅的。” 他吓一大跳:“你知道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猪豆痛苦地说:“天宇是个好兄弟,我一辈子欠他的。” “自己做了的事就要勇敢去面对。”我对猪豆说,“胆小鬼还谈什么兄弟义气?” “你家里真的帮不了他?”猪豆绝望地问我。 “帮不了。”我狠狠心说,“你要做好准备,要是实在不行,我是要把真相说出来的。” “我知道了。”猪豆朝我点点头,把手揣在裤袋里,摇摇晃晃地走掉了。 “说得对!”鱼丁在我身后说,“对这种人就要不留情。” 放学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医院看妈妈,准备着迎接她对我的一顿无情的谩骂,我想好了,无论她怎么骂我,我都不还口,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妈妈看到我却微微地点了点头,一直都没有骂我。 “妈妈,你好些了吗?”我问她。 “希望明天可以出院。”妈妈说,“莞尔,你觉得妈妈爱不爱你?” “爱啊。”我说。 “那就行了。”妈妈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爱你爱谁去呢?” 她这么一讲我就知道她误会我了,她一定以为我瞒她不告诉她天宇的事情是因为我怕她不再爱我了,可是我不能解释,我有我的想法,也许不够成熟,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妈妈。”我说,“对不起。” “没什么。”妈妈拍拍我的手背说,“等我们拆迁了,搬到大房子里,我们留一个房间给天宇,他今年高考要是考不上,可以复读一年,实在不行,就和你一年考,你们兄妹俩好好努力,我和你爸爸再苦再累也没有什么。” “恩。”我说,“妈妈你别想那么多,你要快点好起来。” “你爸爸去找人了,你知道他从来不求人的,这下要去求一个老同学,希望天宇会走好运。” 正说着呢爸爸进了病房,一进门就取下手套,大声地对我和妈妈说:“没事了,天宇那傻孩子原来是替别人顶罪的,那个真正犯事儿的小孩下午已经投案自首去了。” “那天宇是没事了!”妈妈高兴地坐起来说,“他人呢,你见着了?” “还没。”爸爸说,“我去警局的时候,他已经被放走了。我打听到他的地址,先忙着过来给你报个喜,一会儿就去找他去!” “太好了。”妈妈说,“我就说嘛,天宇是个好孩子,不会乱来的。我真想快点看到他,你别等了,现在就给我找他去!” “我饿急了。”爸爸说,“容我先吃两口饭?” “快点快点。”看妈妈的样子,真是急得不行了。 “要不地址给我,我去吧。”我连忙站起身来说。 第七章 有我在没事了 纸条捏在手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湿度。 我把它展开来,上面是爸爸的字迹:古更巷138—2号。 这一带都是平房,比我们家那块儿地还要显得古老。街道又窄又脏,门牌上面的号码已经班驳脱落。我找了许久,又问又猜才到了叶天宇的家门口。那扇暗红色的木门紧闭着,我敲了半天,没人应我。 从窗户朝里望,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我在瑟瑟的秋风中缩着脖子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叶天宇现在不在家。爸爸无可奈何地说:“天不早了,你先回家,我晚一点再跑一趟,你妈急得挂水都挂不住了。” “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两天。”我对爸爸说,“你好好劝劝她,把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老爸在那边笑,“咱女儿说话越来越中听了。” 我挂了电话就看到一中年妇女,手里拎着一大篮子蔬菜,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我。我绕过她正要离开,却看到她走上前去砰砰砰地敲起叶天宇的门来,准确地说,那简直不是敲门,是擂门。 “别敲了,他不在家。”我忍不住说。 她回头问我:“你是叶天宇什么人?” “朋友,”我问,“你也找他吗?” 中年妇女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我是他房东。没见你来过嘛,你是他什么朋友?” 我正不知道怎么答,门吱呀一声开了,叶天宇的头伸了出来,扯着嗓子喊:“老子好不容易睡一觉,谁在这里鬼敲乱敲地敲门?” 原来他在家睡觉! “我就知道你在!”中年妇女一见他,面上一喜,嘴里急急地说:“你叔叔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给我了,要是再不给,你可别想再住在这里。” “你问老头子要去啊,房子又不是我租你的。”叶天宇靠在门边,掏出一根烟来点上,眯缝着眼睛,看着我,眼神里的意味是:“你怎么也在这里?” “爸爸让我来找你。”我说。 中年妇女再次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叶天宇抬抬下巴,示意我进屋。 我有些迟疑。 “怕什么呢?”他流里流气地说,“你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中年妇女摇摇头,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放说:“我管不了这么多,要是三天内不把钱给我,我就把房子租给别的人,可别说我没有警告你。” “哎哟!”叶天宇身子一晃,夸张地说,“您可把我给吓着了。” 没等那妇女答话,又猛喝我说:“要进来就快点!” 我一脚刚踏进门内,叶天宇就在我的身后骂骂咧咧地把门重重地拍上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四周很暗,我有些不安地把手揣在口袋里飞速地说:“我妈想你去医院看看她总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呵呵,”他笑起来,“我要是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想,吐出两个字:“求你。” “哈哈。”他大笑。 上帝保佑,他笑完后终于把灯给点亮了。一个简单破旧凌乱的家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一支烟完毕,叶天宇紧接着又点了一支,他没有请我坐,而是自己坐下来,把腿支到那张摇摇欲坠的餐桌上,用一种兴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缓缓地说:“你求给我看看?” 我没有求,我哭了。 我的心里难受到了极致,呼吸也象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死死地堵住了。我弄不明白自己这样子到底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爱哭的女生,可是你瞧,我却这样三番五次没有自尊地在他面前哭泣。 我听到他短促地叹息了一声,然后看到他站起身来,踢开椅子,走到我面前。我等着他大发脾气,将我从他的屋子里拎起来扔出去,可是他没有,他轻轻地抱住了我,然后他说:“莞尔,你别哭呵。” 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令我无比恐惧的小河边的黄昏,他也是这样抱着我,闷声闷气地对我说:“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我低头看着他肮脏的像船一样的大球鞋,在这一瞬间才忽然明白,我关乎爱情的所有想像其实都是从那个拥抱开始的,虽然这些年他都不在我身边,但这种感觉却陪着我一直穿过儿时和年少绵密拥挤的记忆一路走来,和我的每一个日子息息相关,深入骨髓,从来就不曾远离。 想明白这一点后,我面色涨红地推开了他。 他又要命地笑起来,用一种差不多是同情的眼光看着窘迫的我说道:“好吧,走,咱们去医院。” 我如愿以偿,破涕为笑。 他无可奈何:“怕了你。” “不怕就行?”我得意起来。 他作势要打我,我已经抢先一步开门逃出。天已经擦黑,他的房东正在收衣服,原来她就住在隔壁。我还以为她又会扭着天宇要钱,谁知道她只是看了我们一眼,就抱着一大堆衣服进门去了。 怕妈妈着急,我们打车到了医院。 一刻钟后,妈妈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他。眼看着老妈眼里的“洪水”就要泛滥,老爸连忙活跃气氛,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拉说:“哟,都比我高出一个头啦。” 妈妈一边抹泪一边笑着说:“他就知道他能长这么高,从小就一双大脚嘛!” 在妈妈的面前,他显得很不一样,那些油滑和粗暴统统都收了起来,显得平和甚至羞涩。我偷偷地笑,被他发现,拿眼睛瞪我好几秒。 “我一出院就和莞尔爸爸去找新房子,到时候你就住到我们家里来。”妈妈说,“这么小孩子,一个人住怎么行?” “没什么的,习惯了。”他说。 “这么小的孩子……”妈妈拉着他的手,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我们母女俩真是有一拼! “见面是高兴的事情啊。”在护士小姐的白眼下,还是爸爸够理智,“我看啊,你先把病养好,其他的再说也不迟。” “就是。”我也帮腔,“我妈干什么都心急。” 我妈指着我和我爸生气地对天宇说:“他们俩在家总是统一战线跟我对着干。以后,你要帮着我。” 他不说话,只是嘿嘿地傻笑。 那天一直到护士赶我们走我们才离开。到了公车站台,看看时间,应该还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公车。秋夜凉如水,我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不用你送的。” 他不答话。车子来了,却先我一步上车。 末班车空空荡荡,我们各坐一边,看窗外流动的风景,还是不说话。 下了车后他一直跟在我身后,就这样到了我家楼下,我又说道:“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 “我答应过你爸爸送你到家。”他说,“快,上楼!别罗里罗索的!” 怕他的怪脾气又上来,我低着头蹭蹭蹭地往楼上冲,冲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肚子很响地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吃晚饭,他应该也没有吃吧。 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见我开了灯,他在我身后对我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自己把门锁锁好。” “等等。”我说。 “怎么?”他回头。 “我……”我有些结巴地说,“我,我点怕。” 他挠挠后脑勺。 “进来啊。”我说。 看他有些迟疑,我便学他下午的口气:“怕什么?是你自己要送我回来的!” 他笑,终于跨进我的家门,一边跨一边说:“娇小姐没自己一个人在家呆过吧,阁楼里的小老鼠估计就够你受的!” 我招呼他坐下,拉开冰箱,谢天谢地,有菜。电饭锅插着,看样子外婆来过了。我把菜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给他乘了一大碗饭递到他面前说:“吃点吧,我可是饿坏了。” 他估计也饿坏了,没扭捏就拿起了筷子。 两个人吃饭不说话挺闷的,我只好没话找话:“这么多年不见,我爸妈是不是都老了许多?” “还好。”他说,“其实我那天就看到了他们了,不过他们没有看到我。” “哪天?”我很有些吃惊。 他不答,埋头扒饭。我才猛然想起他那被警察抓住的那天,我还说他怎么那么笨要跑医院里去,原来是偷偷去看爸爸妈妈了。 我的心里滚过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电话响了,是鱼丁,抱歉地说今天陪妈妈到姨妈家办事所以回家晚了,问我怕不怕,还要不要她过来陪我。 “不用了。”我说,“叶天宇在呢。” “哦呵,哦呵呵呵,哦呵呵呵呵。”她笑得跟抽风一样。 “死样呵。”我骂她。 “不对啊,”鱼丁说,“他不是进局子了吗?” “没事还不准人家出来哇。”我说,“我正在吃饭,不跟你说了,我要挂了。” “哼,重色轻友。”鱼丁愤愤然,电话挂得比我还要快。 “是鱼丁。”我转身告诉叶天宇,“就是那天陪我到五中找你那个。” “呵呵,”叶天宇笑着说:“那妞蛮有意思的。”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什么叫好好说话?”他不明白。 “她是女生不是妞。”我说。 “切!”他这下明白了,不屑地说,“有什么两样?” 说完了又说:“我就一粗人,跟你们不同的。” “是吗?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一面说一面盯着他看,他长长的手伸过来在我头上打了一下说:“看什么看!” “你为什么一直都那么凶?”我问他。 “我说了我是粗人嘛。”他吃完了,扯过我桌上的抹布就要擦嘴,我连忙夺过,递给他一张纸巾。他勉为其难地接过,在嘴上飞快地抹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说:“我要走了。” “明天你上课吗?”我问他。 “也许吧。”他说,“反正那破学校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我妈说,你要是明年考不上可以复读一年。” “呵呵。”他不置可否地笑,把门打开,走掉了。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的安稳。直到闹钟响才把我从睡梦里惊醒。我赶到学校,鱼丁挤眉弄眼地说:“昨晚可是和你的竹马秉烛夜谈来着?” “哪里。”我说,“他吃完饭就回去了。” “苏莞尔。”她取笑我,“你的魂魄终于归位。” 课间的时候收到叶子姐寄来的稿费,整整八百块。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字原来可以值这么多的钱,兴奋之余我给叶子姐发短消息谢谢她,她回我说:“不用谢,你的那篇文章被评为当月最受欢迎的作品,所以稿费番了翻。” 我有些控制不住的乱得意。中午的时候鱼丁陪我去邮局把钱取了出来,嚷着要我请客。我说好吧好吧肯德基麦当劳大娘水饺还是炒栗子随便你。鱼丁鬼叫着说八百块呃我长这么大都没有挣过这么多的钱钱你不请我到花园餐厅吃自助餐不是太便宜你了?! “不行。”我把口袋捂起来。 “我倒!”鱼丁说,“哪天起变这么小气啦?” “挣钱多不容易啊。不省着点花可不行”。 “哎,算啦。”鱼丁跳到我面前,神秘地压低声音说:“话又说回来了,你不请自有人请,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大驾光临?” “谁?”我站定了问她。 “简凡啊。”鱼丁说,“今天周末,正好他的生日呢。” “那你去不就得了,二人世界,还拖上我干嘛?”我拼命摇着手说,“我不去凑那个热闹啦。” “装酷啊。”鱼丁不高兴地说。 “人家又没请我。”我说。 “你就是架子大,是不是还要发请柬啊。”鱼丁说,“挣了八百块就以为自己有八百万的身价了吧。” 鱼丁这人就是这样,一气起来就口不择言,我才懒得跟她计较,再说本小姐现在心情的的确确是不错,于是我拉长声音对她说:“请柬呢就不必啦,不过我今天我妈出院,我要先回家一趟,可能要晚一些才能去,不知道行不行?” “这么说你答应了?”她做出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来。 “恩。”我点头。 “耶!”鱼丁高兴得在大街上直跳。我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我这个笨笨的好朋友,她的心,是如何一览无余地牵挂着一个男生的喜怒哀乐。 “可是,送什么礼物好?”我问鱼丁。 “对呀。”鱼丁一拍脑门说,“过生日是要送礼物的,我给忘光光了。” “要不我们合起来送吧,他喜欢看书,我们就送一套电子版的图书怎么样?光盘的那种,又不贵又实在。” “苏莞尔天下第一精明!”鱼丁说,“那放学后你去接你妈出院,我去买礼物,我们约好七点半在花园餐厅的大门口见,怎么样?” “ok!”我和她击掌。 放学后我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其实我并不是去接老妈,医生说她还没有完全好,最快要到明天才可以出院呢。我又去了叶天宇的家里,之所以不告诉鱼丁是怕她乱讲。 可是叶天宇并不在家。我吸取上次的教训“擂”了半天的门也不见他出来,倒是把隔壁的那个房东给敲出来了,用一好奇的语气问我说:“又来找他啊,他出去了。” “他的房租交了吗?”我问。 “没。” “应该是多少钱?” “每月一百,三个月三百。怎么?” 我数出三百块钱给她,她有些惊喜地接过,又不甘心地说:“我等于是半租半送,这样的房子打听一下,租给谁都可以要个二百左右的,我看他是个孩子又没爹没妈的……哪知道他叔叔是这样子的人!咦,对了,你是他什么人?”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我问。 “看你的样子,和他平时结交的女孩儿不一样。”女房东把钱收起来说,“我看你还是听我的劝,离他远一点儿。” “我问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女人朝着扬扬下巴说:“往前走,左拐,居委会的活动室,他准在那里。” 我去了,所谓的活动室其实就是一个赌场,大大小小摆着好多张麻将桌,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叶天宇,他就坐在门边,正和和别人在酣战。我犹豫着要不要喊他的时候他已经抬头看到了我,完全出乎我意料,他看到我脸上竟露出欣喜的神色,把面前的牌一推,站起身来对我大喊说:“有事啊?就来就来!” 说完,人已经离开桌子来到了我的面前。 “输了想溜啊!”他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来拖住他说:“你还欠我一百块呢。” “我女朋友在这里,给个面子啦。”叶天宇一把推开他,转身对我我说,“走,还没吃晚饭呢,饿死我了。” “回来!”那男人火了,“今天不满四圈谁也不许走!” “咦?老子怕你不成?”叶天宇提高嗓门,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麻将室里的人都齐齐朝着这边看过来。 “得,输不起的孬种!”男人摊开手说,“你把欠我的钱还了,大爷今天放你一马。” “你他妈找抽呢!”叶天宇说着就动了手,一拳打到那男人的胸口,那拳下得可重,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撞翻身后的麻将桌。叶天宇一步向前,干干脆脆地掀翻了桌子,随着众人的惊呼,麻将如天女散花噼噼叭叭地散落到地。 “还不快走!”干完这一切,他大呵一声,拖住我就飞奔出了麻将室。 他跑得飞快,我跌跌撞撞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惊魂末定地拍拍胸口,生气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呀,每一次都吓死人咯。” “嘿嘿。”他还好意思笑。 “今天是我来,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妈妈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想?!” “我管她怎么想?我早跟你说过不要来找我!”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明天就要搬家了,你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你!”我气愤极了,冲着他喊道:“刚才那个人骂得一点没错,你就是个孬种,孬种!”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吓人,手也高高地举了起来。我喘着粗气倔强地看着他,我想好了,要是他敢打我,我就跳起来打他的耳光,我不怕他! 可是他没有动手,我们之间还没有决出胜负,已经有三四个人飞速地往这边冲了过来,嘴里高喊着:“就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天,是麻将室那男人,他带着人来寻仇了! 第八章 谁可以给谁幸福 无路可逃。 短短十几秒,我和叶天宇就被那几个家伙团团围住了。 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巷,我环顾四周,估摸着这个时候,连鬼都不会经过这里。刚刚被叶天宇打过一拳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锈迹斑斑的铁棍挑衅地说:“跑啊,再跑给大爷看看!” “跑什么?”叶天宇靠到墙上满不在乎地说,“老子跑不动了,想歇会儿。” 男人被叶天宇的满不在乎气得脸都紫了,竖起一根小手指说:“大爷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丁点儿大!你不信我们今天就好好玩一玩,看到底谁更牛!”一面说,一面用不怀好意的眼光上上下下地盯着我。 “你盯着她看干什么,她那个鬼样,老子一看就要吐!”叶天宇一定还在气我刚才骂他,对着那男人气哼哼地说。 “叶天宇!”我气愤极了,“你是个疯子!” 叶天宇流里流气地说:“对,我是疯子。小妹妹你不要跟疯子混在一起,识相的话就赶快回家吧。” “老子可没空看你们演戏,想着这妞替你去报警吧。”男人手里的铁棍就要指到我脸上来,“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要报警动作要快,不然你男朋友就会半身不遂了!” “是吗?那我们可说好,今天不把我打到半身不遂不算你本事!”叶天宇说完,转身对着我咆哮道,“老子要打架了,你还不快滚!” “我不会走的,”我说,“也不会让你打架!” “叫你滚你就滚,不要缠着老子!”叶天宇说着,一巴掌就挥到我脸上来,我惊讶地捂住脸,脸颊火辣辣的疼。这个粗鲁的没有修养的想出手就出手的混蛋,我没有想过他竟会动手打我!在眼泪下来的一刻,我大声地喊道:“叶天宇,你这个疯子,我再也不会管你了,让你被打死算啦!” 说完,我扭头狂奔。 我一边跑一边掉着眼泪,那边的小巷一个接一个,就像迷宫,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到了大路上,靠在路边的一颗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有人经过,用惊奇的眼光看我,但没有谁上来问我到底是怎么了。脸颊的疼开始变得木讷,我的理智也渐渐恢复,这才忽然想起,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被揍得很惨? 就算他再混帐,我又怎么可以丢下他不管? 这么一想,我立刻折身往原地狂奔。 可是,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夜幕降临,我完完全全迷失在陌生的城区曲曲折折的迷宫里。 心里很多的坏念头开始上上下下地涌动,我拼了命才抑制住内心的后悔和恐惧,擦掉眼泪,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好不容易先找到了那间居委会的麻将室,再循着记忆继续向前,当我的腿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的时候,我终于看了叶天宇。他远远地蹲靠在小巷的墙边,头低着,一动不动。 我跑到他面前,也蹲下来。我的呼吸快要停止,那一瞬间,我想,他死了,他一定是死了,他刚刚被人打死了!我从没受过如此的惊吓,拼命地一边摇他一边用变了调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叶天宇,叶天宇,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喊魂呢?老子还没死。”我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然后,他在我面前抬起了头。 血。 我看到了血。 他一脸都是血!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只看到鼻孔里还有血在不断地往外冒。天啦,天啦,我尖叫着,虚虚晃晃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找东西想要替他擦拭,可是该死的书包里除了书还是书。我丢掉书包,脱下了我的外套,但是他并不领情,而是一把推开了我,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袖子满不在乎地擦着脸上的血迹往前走去。 他只走了两步,人就直直地往后倒下来。被跟上去的我接个正着,但是他太重了,我根本就扶不住他,结果双双跪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着鼻青脸肿的他,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汹涌而下的泪水,他很不耐烦地说:“哭什么哭,再哭我又甩你!” “怎么办怎么办?”我拖着哭腔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要!”叶天宇又顽强地站了起来,装做若无其事地说,“扶我回去再说。” 我只好站起身来和他一起往前走,他的手臂压在我的肩头,有时轻一些,有时重到我觉得快要被他压散架,从后面看上去,我想我们俩一定像极了一对正在热恋中的小痞子。 上帝原谅我,居然还有空胡思乱想。 仿佛走了一百公里的路,我们终于回到了叶天宇的家。我打开灯,把他扶到床边,让他躺下。想倒热水给他洗个脸,却发现他家只有一个空空的热水瓶,没有可以烧水的地方。 “用冷水。”他低声吩咐我说,“到后面院子里接。” 我推开后门,借着房内的灯光看到那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很小,约摸只有两三平方的样子,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紧靠着后门边,立着一个高高的上了锈的水龙头。我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把它打开来,水出乎我意料地大,要不是我闪得快,衣裳就湿透了。 我吸着气把一盆冷水端进屋。毛巾扔进水里浸湿,冻得我双手发红。叶天宇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累到了极点。我发着抖,用冰冷的毛巾去擦拭他的脸上的血,也许是觉得太冷,他迅速地睁了一下眼又迅速地闭上了。 换了三盆水,他的脸上总算是干净了。我欣慰地发现脸上的伤痕不算太明显,而且血也不再流了。 “怎么样,”我轻声问他,“你确定可以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他咕噜着说。 “还是……去一下吧。”我小心翼翼地坚持。 他不吱声。过了好半响才对我说:“你去给我弄点云南白药,再弄点吃的,另外,弄包烟来。” “去医院吧。”我差不多是用哀求的语气。 他眼睛猛地一瞪说:“你懂个屁!想我再进局子?” “好吧好吧。你不要乱动,等我回来。”我无可奈何地说,起身刚准备要走他却又一把拉住我说:“等等。” “怎么了?” “你的那个朋友呢,会拳打踢腿的那个?” 呀,鱼丁。对啊,叶天宇不提我还忘了,今天是简凡的生日,我和鱼丁约好晚上在花园餐厅门口见呢,我都给忘光光了! 叶天宇说:“晚上这一带很乱,让她来陪你再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响了,正是鱼丁,在那边气急败坏地喊:“苏莞尔,你又耍大牌啊,我们都等你一刻钟了!” “鱼丁对不起。”我说,“今晚我不能来了。” “啊!!!”她在那边发出高分贝的尖叫。 “你听我说。”我走到屋角,背对着叶天宇说对鱼丁说,“你赶快带着云南白药,带点吃的,还有一包烟,马上来古更巷138—2号,我在这里等你。” “出什么事情了?”鱼丁警觉地问。 “你别问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总之你快来帮我,”我哭音重重地说,“不要告诉简凡,更不可以带他来,听到没有?” “明白。”到底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知已,鱼丁一定从我的语气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没再多话,把电话挂了。 叶天宇的小屋很冷,我回转身,看他闭眼躺在那里,也看不出他究竟会有多难受。我扯过他床上的被子来替他盖上,他忽然闭着眼睛对我说:“你还是回家吧,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你怎么样?到底疼不疼?”我问他。 “还撑得住。”他皱着眉说。 “鱼丁就来了。”我说,“我们等着,她比我有办法。” 他忽然叹口气:“别告诉你妈妈。” “不告诉也行,你得答应我一条件。” 他的眼睛睁开了,看着我,闷声闷气地问:“你有啥条件?” “以后别再去赌了。”我说。 他居然笑起来,然后说:“怎么像电视剧里老婆跟老公说的话?” 我又气又恼,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打他。他“哎哟”一声,眉毛胡子疼得揪到了一块,吓得我又赶快问他:“怎么样,没打到吧?” “你这是谋伤亲兄。”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的心里软到无以复加。我头一低,怕自己又会掉泪,其实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简凡是谁?”他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我说。 “我才不信。”他把身子挪一下。 “不信拉倒。” “这不正倒着吗?”他哼着说,“nnd,那帮家伙下手真狠,我他妈下次一定让他们好看!” 我抚着脸颊说:“我下次也一定要让你好看。” 他嘿嘿地笑说:“我不是没办法吗,不那样我怕你不肯走啊,你哪知天高地厚,要是出什么事可就来不及了。” “哼哼。”我学他哼着,心里却早就原谅了他。 “还疼不疼?”他一反常态地温柔地问,手伸到离我的脸很近的地方,却又忽然停住了。我的心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就在这千均一发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是爸爸,问我:“莞尔你这么晚不在家在哪里?” “我和天宇在一起呢。”我说。 “哦?”爸爸说,“兄妹俩聊天呢?” “是啊,聊天。” “那我就不打扰啦。”爸爸笑着说,“晚上回家注意安全,让天宇送送你。” “好啊。” 挂了电话,我恶作剧地对叶天宇说:“我爸让你晚上送我回去。” “也不是不行。”他硬撑着作要起来状,我连忙按住他说:“算了,跟你开玩笑的,我让鱼丁送我就行了,再说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 “你还不娇气?”他很不满的样子。不过过了一会儿自己又更正自己说,“不过说实话,你丫有时候也特勇敢来着。” 被他表扬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站起身去把门打开。他好象恢复一些了,嗓门儿也大起来说:“开门干嘛呢?” 我真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赶紧解释说:“这里难找,我怕鱼丁会找不到!” 他不再说话了,眼睛又闭了起来。我靠在门边等鱼丁,隔壁的女房东出来倒水,水哗啦一下泼在冰冷的青石板路面上,被清冷的月光一照,反射出阴冷的光。鱼丁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迎上去,没顾到脚下,差一点就滑倒。 “喂,小心。”鱼丁一把抱住我说,“到底咋了,我一路上心都怦怦跳。麦当劳的队又排得老长,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叶天宇被人打了。”我闻到麦当劳的香味,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来,压低声音说,“我都怕死了。” “哦,在哪里,去看看。”鱼丁拉着我说,“有本小姐在,你莫怕。” 我们一起走进叶天宇的家,我把门带上。鱼丁问我说:“他睡着了?” 我看看叶天宇,他依然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于是对鱼丁说:“我也不知道,他刚才还醒着呢。” 话音刚落叶天宇就说话了:“烟呢?” 鱼丁吓得往后一跳说:“哇,诈尸!” “别乱讲啦。”我重重地拍鱼丁一下,伸出手说:“烟呢?” 鱼丁摇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烟,嘻嘻笑着说:“玉溪哦,不怕告诉你,还是简凡那冤大头掏的钱。” “你有办法。”我把烟递到叶天宇的手里。他连忙掏出一根来含在嘴里,又吩咐我说:“火。” 我在桌上找到一包火柴递给他,见他行动不便,索性划了一根替他把烟点着了,鱼丁啧啧地说:“苏莞尔大小姐何曾这样服侍过人哦。”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为了掩饰我的窘态,只好追着鱼丁拼命地打。鱼丁被我追急了,只好反击,一个招势将我拿下,扣住我双手说:“别闹啦,再闹我可来真的了。” “男人婆。”叶天宇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骂她。 “喂!”鱼丁放开我,大踏步上前对着叶天宇伸出手说:“烟可是我替你买的,还来还来还来!” 叶天宇在她的手掌上一弹烟灰说:“谢谢谢谢,正愁找不到烟灰缸!” 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鱼丁气得把叶天宇的衣服领子一拎说:“你别装死,有种起来单挑!” 鱼丁的力气真大,叶天宇被她一下子拎得高高的,他嘴里大喊一声,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我还没来得及骂呢鱼丁已经轻轻把叶天宇放下了,拍拍双手说:“看来你小子还真的伤得不轻呢。” 说完了,从包里掏出一瓶药水样的东西来:“云南白药比起我这祖传秘方来可要差多了,你把衣服撸起来,我替你上药!” 我这才想起来,这瓶子鱼丁总是随身带着,她训练和比赛的时候常常被人伤到,于是她做中医的老祖父就专门泡制了这种“神奇”的药给她以防万一。 可是没想到这回叶天宇却扭捏起来,接过瓶子说:“行行行,我自己来吧。” “叫你上药就上药,扭扭捏捏不像样!”鱼丁打开瓶子,捋捋袖子,一幅江湖大夫的样子命令道,“苏莞尔你来替我按住他!” “不要这么夸张吧。”叶天宇赶紧说,“怕了你!”说完,自己干干脆脆地把衣服给撸了起来。 也许是有些害羞,也许是怕看到他的伤痕,我转开了我的眼光。 没过多久,听到鱼丁说:“好啦,保证你明天活蹦乱跳的!” “多谢。”我回头,正好看到叶天宇朝着她拱手。 “要谢就谢莞尔吧。”鱼丁用毛巾擦着手,得意地笑着说,“还是她前世有福,修来我这样的好友。” “呃~~”我和叶天宇不约而同做呕吐状。 “还真有兄妹相!”鱼丁吡牙裂嘴,“快吃东西吧,我可是饿坏了。” 我递一个汉堡给鱼丁,再递一个给叶天宇。叶天宇皱皱眉头,不过还是接下了。 鱼丁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男生不喜欢吃这个,可是时间很紧,除了买这个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但是我买得多,你可以吃三个啊。” “你平时喝水怎么办?”我问叶天宇。 他指指角落里的一个看上去像铁做的东西对我说:“热得快,见过没?插到水瓶里就可以了。” “我来。”鱼丁说,“我比苏莞尔见多识广,这东西我用过。” 水是烧开了,我找来找去,也只在房里找到两个杯子。只好让叶天宇喝一杯,我和鱼丁共喝一杯。低头喝水啃汉堡的时候,我的心酸得有些不像样,记得他告诉我十六岁就从他叔叔家里搬出来住了,在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养尊处优长大的我无从去猜测这些年来,孤单的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吃过东西后的叶天宇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他从床上站起来,动动身子,对鱼丁说:“你丫的药好像还真他妈有点用。” “废话!”鱼丁说。 “不如把剩下的留给我。”叶天宇得寸进尺,“反正我常出状况,用得着。” “那不行。”鱼丁把书包护起来说,“那绝对不行。” “小气鬼!”叶天宇坐到椅子上,又问我说,“莞尔你身上有钱不?” “干什么?”我好紧张地问。 “不卖!”鱼丁高声喊道。 “鬼喊什么?不是要买你的药!”叶天宇又问我,“有还是没有?” “有。”我说。 “有多少全借给我。”他伸出手来,“我会尽快还你的。”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要干什么才行,不然我不会借你的。” “好吧。”叶天宇捂住胸口站起来说,“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行吗?”鱼丁问。 “有什么不行的!”叶天宇说,“你爱去不去!” “去!”鱼丁的好奇心一向强烈,“我是莞尔的保镖,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行。”叶天宇说,“那我们走。” 我们随着叶天宇出门,叶天宇的步伐有些缓慢,但看上去并不沉重。鱼丁在我耳边悄悄对我说:“这家伙忍耐力真不是一般的,换成是我也不一定爬得走来。” “你说他要带我们去哪里?” “怕什么!”鱼丁说,“有我在去哪里也别怕!” 我们并没走多远,大约五分钟后就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也是平房,不过显得比叶天宇租的房子还要破旧。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敲门,而是不知道从门边哪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把门给打开了。屋里的灯是开着的,一个中年妇女从床边站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叶天宇和她说话:“阿姨,猪豆跟我干爹出去跑趟生意,过两天就回来!” 他一面说,一面用着手语。 把我和鱼丁都看呆了。 原来这个又聋又哑的女人是猪豆的妈妈! “这是我干妈的女儿,我找到他们了。”叶天宇把我往那个女人面前一推说,“她是重点学校的高材生呢。你瞧,她是不是贼漂亮的那种?旁边这个是她的好朋友!” 猪豆妈妈全听懂了,拼命点着头,露出慈祥的微笑,打着手势请我们坐。 “阿姨你别担心。”叶天宇说,“猪豆跟着我干爹好着呢,过两天就会回来的。学校里我也给他请过病假了。” 猪豆妈妈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来。 “你是担心他的学习吧,猪豆成绩有进步哦。他是想挣点钱给你,你也用不着那么辛苦嘛。”叶天宇查言观色可真是一流的,看来和猪豆的妈妈一定很熟很熟了。 猪豆妈妈发现了叶天宇脸上的伤,指着它不说话。 叶天宇满不在乎地说:“摔跤了,没事的。你去倒点水给她们喝啊。” 趁着猪豆妈妈去倒水给我们喝,叶天宇指着猪豆妈妈的背影告诉我们:“猪豆生下来就有哮喘,他亲爸亲妈不要他,把他丢在医院的门口。多亏这个女人收留他,他俩相依为命,靠捡破烂过日子。我从我叔叔家出来后,都是猪豆妈妈在照顾我。” 原来是这样! 我听了,连忙把口袋里的五百块钱全掏出来递给叶天宇,鱼丁也掏出五十块低声说:“我就这么多了……” “谢谢。”叶天宇感激地接过。 “可是现在猪豆被抓……”鱼丁说到一半,赶紧捂住了嘴巴。 叶天宇说:“没关系,她完全听不见。” “我让我爸想办法。”我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好了好了,”叶天宇说,“我不赌就是,现在这钱也够她用一阵子的,实在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也不许去抢!”我说。 “咦?”叶天宇把眉毛拧起来看着我。 鱼丁哈哈大笑说:“嘿嘿,叶天宇,有了个管家婆,够你受的吧。” 那晚鱼丁送我回家,我们并没有坐车,而是踏着满地的星光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我们的话都很少。快到我家的时候,我搂紧鱼丁的臂膀对她说:“我打算写一篇新的小说,题目我都想好了。” “叫什么呢?”鱼丁问。 “谁可以给谁幸福。”我说,“其实这个世界,真的谁都可以给谁幸福,你说对不对呢?” “呵呵呵呵。”鱼丁笑起来,“大作家就是跟我们不一样哦,一有感慨就可以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佩服,佩服!”说完了,人却突然僵住,指着前面说:“我会不会是眼睛出问题了,你看那是谁?” 是简凡。 他就站在我家楼下,抱着他的大书包,像个雕像。 第九章 有个男生为我哭 “happybirthday!”走近了,我很真诚地对他说。 “一点也不快乐。”他板着脸,像个孩子一样赌气地答我。 鱼丁用胳膊撞撞我,示意我跟他道歉。 “对不起啦。”我心领神会。 “是啊是啊。”鱼丁也喊起来,“过生日要快乐的哦。”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如果觉得我很无聊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可以直接说,为什么答应下来的事情却做不到,这叫捉弄,捉弄!”简凡的语速很快,看上去很激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只好和鱼丁面面相觑。 “是朋友吗?”简凡说,“是朋友就应该要真诚,这是最最基本的道理。” 看着简凡认真愤怒着的脸,我忽然觉得好笑,于是我就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呢?”简凡立刻要命地激动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好笑?觉得伤害了我也很无所谓呢?” “简凡你不要乱想,”我真的很倦,于是口气淡淡地说:“今天真的是有急事,非常抱歉。再次真诚地祝你生日快乐。” “是啊是啊。”鱼丁把手举起来说,“我做证,是真的有事哦。叶天宇被人打了,躺在那里起不来,好在我及时赶到用我的祖传……” “鱼丁!”我很不满地打断她。 鱼丁甩开我说:“你不要这么凶嘛,我在替你解释呢!” “我不认为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先聊着吧,我要回家了。” “莞尔!”鱼丁喊住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会让我再送你回家吧。”我说,“这样送来送去的要到天亮呢。” 鱼丁拼命跟我做着鬼脸,把手微微地抬起来,悄悄地指指简凡。我还没看清什么呢,只见简凡已经一语不发,抱着他的大书包大踏步地走远了。 “他哭了。”鱼丁哭丧着脸说,“他伤自尊了。” “不会吧?”我不信,“哪里有这么夸张?” “你不应该是这种态度。”鱼丁责备我,“你应该多说两句安慰他的话。” “拜托,他是男生呃,难道还要女生去哄他吗?”我说,“你要是心疼,追上去哄吧,我可要回家睡觉了。” “你哄叶天宇的时候不是挺在行的吗?”鱼丁又开始乱说起来。 我转身上楼,听到她在我身后喊:“苏莞尔,你这么骄傲,会有报应的!” 报应就报应!我快步上楼,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更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烦心的事和让人烦心的人。 我这么骄傲? 很多年前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如今,我还是昨日的我他却早已不是昨日的他。我们应该如何,才可以慢慢地走回到一条道路,或者,今生注定都是两条平行线,只能彼此遥望永远无法交集? 但不管如何,我知道我不会放弃。 第二天一早,爸爸把妈妈从医院里接回来,我就把猪豆家里的情况跟爸爸妈妈说了,爸爸答应一定想办法尽力帮猪豆。下午,他和妈妈一起拎着好多东西到医院里去看望了那个被猪豆捅伤的人,好在没伤到要处,伤者正在慢慢痊愈。在爸妈的百般请求和劝说下他们终于答应不起诉猪豆,条件是除了医药费,还要再付一万元的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 “最多家里装潢简单点啦。”爸爸跟妈妈商量说,“这笔钱无论如何要付的。” “简单点就简单点啦。”妈妈挺能想得开的,“反正孩子们长大了也要离开家的,我们俩怎么住不都是住?” 我趁机拍马屁:“没事,长大了我买别墅给你们住!” “就你嘴甜。”老妈笑得什么似的。 也许是为了回避些什么,一整天我都没有开电脑更没有上qq。黄昏的时候鱼丁的电话过来了:“莞尔,出来聊聊好吗?我觉得郁闷。” “明天吧。”我说,“今晚我要陪我妈去叶天宇那里。” “叶天宇叶天宇!你脑子里除了叶天宇还有什么别的没有?”鱼丁说,“别说简凡吃醋,就我这个女生也跟着醋呢!” “呵呵。”我说。 “你还有脸笑!”她相当不满。 “对不起嘛。大不了我明天请你去必胜客!” “你还有钱吗?”她说。 对啊,我没钱了,我的钱都给叶天宇了。 “那下个月吧,我很快就有稿费了。”我抱歉地说。 “算了算了。”鱼丁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晚上我和妈妈一起去看叶天宇,走到他家的门口,发现他手里拿着一把门锁,正要出门的样子。 “猪豆家门锁不牢,她妈妈又听不见,来了小偷都不知道。”叶天宇招呼我们说:“要不你们先进来坐坐,我把锁换上就来。” “你一直住这里?”妈妈看看四周眼眶就湿了,“你叔叔呢?” “他离婚了又结婚了,一大堆孩子,哪里顾得上我。”叶天宇笑笑说,“这里挺好啊,我住惯了。” “你快去吧,我替你收拾收拾。”妈妈说完撸起袖子就干。 “阿姨快别!”叶天宇拦住她说,“你身体刚好,歇歇吧。” “让她做做事她心里才会舒服呢。”我笑。 “那……”叶天宇说,“莞尔你陪我去猪豆家好吗?” “去吧去吧。”老妈一挥手说,“地方就这么大,人多了转个身子都转不开,你们不在我正好干活儿。” “妈你别累着啦。”我叮嘱完妈妈和叶天宇一起走出来,告诉他猪豆就快被放出来的好消息。他愣了一下问我说:“他们要多少钱?” “还好啦。”我说,“我们家这些年什么东西都没买,爸妈还有点积蓄。” “我还要谢谢你。”他说,“才知道你替我把房租交了。” “干嘛这么客气呢。”听他这么诚恳的说话我反而觉得怪怪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他问我。 “我自己挣的。”我说,“我的稿费啊。” “能啊!”他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还你的。” “是啊是啊,”我努力活跃气氛,“我又没说过不让还,你要早点还我哦。”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决定不上学了,明天就去帮人家看店,你帮我瞒着你妈妈可好?” 我为难地说:“怕是瞒不住哦。我妈正张罗着买房子,要接你一块儿住过去呢,还让我爸找人替你转学~~” “kao!”叶天宇骂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对不起啊,习惯啦。” “改正就好。”我笑眯眯地说。 他拍拍我的头老三老四地说:“没大没小呢。” 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就微红了。 到了猪豆家,他换锁。我陪猪豆妈妈聊天,说“聊天”有点夸张,因为我压根就看不懂手语,好在有叶天宇一边换锁一面替我们做着翻译。 猪豆妈妈拍拍胸口,叶天宇就说:“她说她这两天心里不踏实呢。” “没事啊,阿姨。”我也学会撒谎了,“猪豆跟着我爸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还能挣到钱,我刚跟我爸打完电话,说是就这两天就会回来了。” “你说慢点行不行?”叶天宇责备我说,“炒豆子一样一说就是一大串,我比手划脚也来不及嘛。” 猪豆妈妈笑笑地又做一手势。 “可爱?”叶天宇做惊讶状说,“你没见她发起神经来,跟疯婆子没两样!” 我双手叉腰涨红着脸跳到叶天宇面前:“说什么呢说什么呢,谁是疯婆子?” “哎哎哎!”叶天宇拿着铁锤直往后让说,“我是我是,我是还不行吗。真怕你会咬我一口,得了狂犬病可麻烦!” “汪汪汪。”我哈哈笑着叫起来,猪豆妈妈也笑,叶天宇也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我愣了一下,心里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上帝作证,这个人的笑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换完锁回他家,我们隔了小半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没什么话,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我才喊住他说:“等等。” “有何吩咐?”他回头。 “有个要求。”我低声说。 “讲啊。”他有些不耐烦。 “别去打工。”我说,“你马上可以住到我家里,至少把高中给念完。欠我们的钱,你可以慢慢地还,不着急的。” “就这个?”他问我。月光下,他的眼眸里闪着我不敢直视的光茫。 “嗯。”我说。 “呵呵。”他把手放到裤子口袋里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不高兴地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真像个老太婆。”他说。 “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固执地问。 “莞尔……”他有些艰难地说,“要知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我喊起来,“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巴,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讲道理。”他奇怪地容忍着我。 “你才不讲道理!” “好好好。”他举起双手往后退说,“我们快回去吧,要不你妈妈该着急了。” 我有些沮丧,这个人跟一头倔牛没什么区别,看来要说服他,只有慢慢地来。 那晚从叶天宇家回来,妈妈好晚才睡。第二天就开始发疯地找新房子,市里的房价日日都在上扬,老妈跟老爸说想买一个大一点儿的二手房,地点稍偏一点儿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一家人住起来也称称心心。 “行。”老爸说,“你看准了咱们就下手。” “天宇一个人住在那里我怎么也不放心。”妈妈叹息说,“就现在家里这情况,莞尔又是个大姑娘,硬让他住过来也确实是不方便……” “妈!”我说,“买房子也不是买菜,你急不来的。再说了,他一个人这么多天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两个月么,我看天宇挺能干,没事的。” 这话总算宽了老妈的心,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说,“下个周末我请他来家里吃饭,做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给他吃!” “把猪豆和猪豆妈妈也一起请来吧。”爸爸说,“他们明天放人了,这些年多亏他们照顾天宇,人情是要还的啊。” “行!”老妈拍拍双手,豪情万丈地说,“我来摆个满汉全席!” 接下来是非常忙碌的一周,因为元旦就要来了,学校和班级都有好多活动,我这个宣传委员自然是不能闲着。连着几天放学都在出墙报,鱼丁喝光了小卖部里买来的汽水,咬着一根空吸管靠在讲台边看着我忙上忙下。 趁着休息的间隙我走过去跟她说话,“要不你先回去吧,这期墙报老班要求特多,今天还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呢。” “不,等你。” “那随便你。”我说,“不过我没钱请你吃东西哦。” “你的钱都贴小白脸了。”她坏笑着说。 我拉下脸:“我会真生气。” “猪豆出来了?”她转了话题。 “是啊,昨天我爸去接他出来的。” “叶天宇真的不上学了?” “不知道,我好多天没去看他。” “心里老惦着吧。”鱼丁又坏坏地笑起来。 “神经。不说这个要死人?” “莞尔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我变得多余呢?”鱼丁真的发起神经来了,她提高了声音,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曾燕都听到了,停下来看着我们。 我一把把鱼丁扯到教室外面:“姑奶奶,我求你别乱讲,好不好?你要是觉得不耐烦,真的不用等我的,我一个人回家没关系。” “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还没有跟简凡道歉!” “鱼丁。”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我不会跟谁道歉的,请你理解也请你原谅。” “就算给我个面子也不行吗?”鱼丁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夹在里面有多难受?” “那是你自找的。”我心肠很硬却实事求是。 “你也喜欢一个人对不对?为了你喜欢的人你也可以迁就对不对?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我呢?”鱼丁说着,脸上的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不过她迅速地擦掉了它,转身跑开了。 我正要去追,曾燕在教室里喊了起来:“老大,你来看看你个幅标题用红色还是绿色比较好?” 算了,鱼丁就是这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明天就没事了。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板报还没出完,隔壁班的一男生就抱着个篮球冲到我们教室里来喊道:“快去看快去看,你们班史渝比武抬亲啦!!!” 啊??? 我和曾燕丢下手里的粉笔就往操场上跑,刚去我就被那壮观的场面给吓倒了,我的乖乖,鱼丁正在和一群男生打架! 而且,鱼丁好像是来真的,每个招势看上去都狠辣无比。男生仗着人多势重才不至于败得太惨,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又朝着她扑了过去,我拍拍额头,估计本校百年以来也未上演过如此好戏,大家都在围观不说,还时不时地有新的男生参与进去和她过招,看上去就像是在拍电视剧。 “鱼丁,别打了!”我用尽了全声的力气,声音还是被众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喝彩无情地淹没了。 就在此时我看到了简凡,他也站在操场的边上,用一种略带微笑的眼光看着鱼丁发疯。 “喂!”我冲到他身边,“到底怎么回事,你去让她停下来啊。” “没关系的,你看她多厉害,根本不会受伤。” 正说着呢,一个男生的拳头已经找到空隙毫不留情地挥到了鱼丁的脸上。这应该是鱼丁第一次中招,围观的男生们发出变态的欢呼声。鱼丁有些恼了,只见她退后一步,单腿一飞,一脚踢中那男生的眼睛,那男生当即发出一声哀嚎,捂住眼睛砰然倒地。 “不好。”我身边的简凡说完,人已经冲了上去。 鱼丁僵在那里,和她打架的男生们已经四散跑开。 简凡俯身抱起那男生的头说:“怎么样,要紧不要紧?” “啊啊啊,要死了我要死了……”男生一边捂住眼睛,一边发出恐怖的哀叫。 “快送医院啊。”我拉住鱼丁说,“快快快,我们把他抬起来送到医院去。” “让他去死!”鱼丁指着地上的男生说,“让他去死,他死了,我去坐牢,你们一个一个都称心了,还不行吗?” “不要胡说了!”简凡大喝一声,“苏莞尔你快来帮我扶他起来,先看看他的伤势再说。” 好不容易,我们才合力把那个男生捂住眼睛的手掰开,他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只是眼睛外面有一圈淡紫色的伤痕,还沾着一些鱼丁球鞋上的灰尘。 “要死了,要死了……”那男生还在哼哼。 “哥们儿你别装了!”简凡拍拍他说,“快起来吧。” “要赔医药费!”男生睁开一只眼看着我们。 “再赔你一脚!”鱼丁窜上来,睁着血红的眼睛作势又要打人,男生吓得一哆索,背起书包来就跑得老远地去了。 鱼丁哈哈大笑。 “你闹够了?”我问她。 “怎么?苏小姐不满意了?”鱼丁把书包从地上拎起来,往肩头上一甩说,“我又不是你那样的乖乖淑女,你管得着我?” “谁愿意管你?”我说,“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流氓似的!” “苏莞尔!”鱼丁把拳头举起来,“你别以为我真不会揍你!” “唉唉,有话好说嘛,都是好朋友吵什么吵呢!”简凡用力隔开我们俩。 “英雄救美啊,信不信我连你们俩一起揍。”看来鱼丁今天是打算毫不犹豫地将抽风进行到底了。 我才懒得奉陪她。刚好曾燕上来拉住我说:“老大,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还要不要干活啊,不干我回家了。” “你饿了你先回吧。”我说,“我一个人就行。” “你什么都行!”鱼丁喊起来说,“你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行,你既然这么厉害,就不配拥有任何的朋友!” “鱼丁你今天怎么了?”简凡也奇怪地看着她。 “我疯了!”鱼丁指着我,振振有词地说,“我被她气疯了!” 曾燕哈哈地笑起来说:“你这样子真的跟疯了差不多哦。” 我没说话,我转身走了,我怕我说出任何一句话来,都是对我们友情的伤害。而且我知道,这种伤痕一旦存在,要用好多好多的心血才可以修复。我好像真的没有那个力气。最起码,近期没有。 我回到教室一个人默默地在黑板上写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写些什么,就像我一直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鱼丁对我如此生气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敲教室的门。我扭头看到简凡,他已经进来,替我打开了教室里的灯。 “这么黑还在写,也不注意眼睛。”他说。 灯光照着我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我觉得丢脸,于是跳下来拿起湿抹布想擦掉它。 “我来吧。”简凡说。 我没有坚持,我觉得很累,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是迎新年的板报吧。要喜庆一些。”他擦干净黑板,向我伸出手说:“我来替你写吧,像你这样写下去,凌晨也完不了工。”说完,他就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稿子。我没想到他可以写得一手如此漂亮字,一笔一笔,漂漂亮亮有力地落在黑板上。 “是不是觉得我挺专业?”替我抄完一整篇文章后,他回头问我。 “还行。”我说。 他趁机上岗上线:“心不在焉是干不好任何事情的,写文章也是如此。“ “鱼丁呢?”我问他。 “你终于问了。”简凡说,“我知道你们是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你不会真正生她的气的,对不对?” “她很喜欢你。”我说。 “呵。”简凡说,“人与人之间的欣赏是很正常的。” “因为你,她发我的火,发神经,发疯。” “呵呵。是吗?”简凡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说:“那我还为你哭过呢,这笔帐应该怎么算?” 教室里静极了,只有日光灯发出沙沙的声音。我有些害怕地看着简凡,过了发半天才说:“对不起,我该回家了。” 我背着书包逃一样地往教室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简凡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是如此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他说:“苏莞尔,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特别的女生。” 我惊讶地回头,他看着我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的耳朵轰轰地乱响起来。 第一次。第一次有男生面对面用如此深情的言语对我表白,恋爱对我而言一直是想像中缥渺美丽的空中楼阁,毫无实战经验的我被这带着温度的四个字深度击中,一时竟挪不开我的步子。 第十章 其实我一直是爱你的 最终,我转身走掉。 简凡没有跟上来。 寒风乍起,落日在天边做最后一丝挣扎。我在校门口看到鱼丁,她背靠红色的砖墙站着,面无表情地仰望天空。 我走过去,拉拉她说:“走吧,该回家了。” 她不动。 “好啦,算我不好好不好,”我放下架子来哄她,“有气朝我出嘛,好端端地跟人家打什么打呢。” “你别得意,我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那些男生骂他sb,我怎么能忍?” “呵呵。”我笑,“我看你也整个一sb!” “你是真这样想的吧?”她说,“你说出心里话了吧?” 我给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问我说:“他找你去了,是吗?” “是。”我说,“你真酸得够水准。” 鱼丁转头看着我,用一种很刻薄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女人越不在乎,男人就越着迷?” “我不是男人怎么知道!” “我承认你比我更厉害。不过我真想问问你,友情和爱情,到底哪一个对你更重要呢?” “友情。”我说。 “狗屁!”她骂。 “鱼丁。”我说,“我可以容忍你九十九次,但不见得能容忍你一百次!” “那你滚。”她睁大眼放开声音对我说,“苏莞尔你永远滚出我的视线!” 在她尖锐颤抖得无法自控的声音里,我的心乱七八糟地铰痛起来。鱼丁的脸在我的面前渐渐变得模糊,步步后退那一刻我开始深深地后悔,如果我不走近鱼丁,如果我装做没有看见她,也许,我们就不一定非要弄到像这样子的伤痕累累和无可救药。 我拼命忍住泪水离开,当我终于在公共汽车上平静下来后,我拿出手机,用安妮宝贝的句子给鱼丁写了一条短消息:“伤口是别人给予的耻辱,自己坚持的幻觉。何苦?” 但我最终没有发掉,清除了它。 我和鱼丁,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因为一个男生而弄成这样,不值得。 友情不该是如此脆弱的东西,不是吗?如果她真的体谅我,就不应该逼着我为了所谓的“友情”放弃自尊和放弃自己的原则! 再说,我已经够迁就她了,怎么她就感觉不到呢? 满腔郁闷地回到家里,妈妈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房子找到了,而且离我们学校不远,以后上学甚至都不用坐车,走路一刻钟就到了。 “三室一厅还加个大阳台。我们真是好运气。”妈妈说,“房主是大学教授,因为要出国所以急着卖房子,比市场价要低将近一万块,原来的装修也合我口味,不要怎么大动,要是快的话我们二个月内就可以搬进去!” “挺好啊。”听老妈滔滔不觉地说完,我懒懒地回应道。 “莞尔你脸色不太好。”爸爸说,“是不是太累了?” “是啊。”我闪烁其辞地答,“快元旦了,学校里事情好多。” “学习最重要,其它的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期末考再像期中考那样我可饶不了你!”老妈恶狠狠。 我一点食欲也没有,胡乱吃了两口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写作业。没一会儿爸爸敲门进来说:“你自己在家,我和你妈去看看天宇。” “好。”我把头埋在书本里头也不回地答。 爸爸走上来,拍拍我的背说:“别生你妈妈的气,这么多年了,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爸爸我没事。”我回头强作欢颜说,“迎新年的墙报老是弄不好,累死了。” “想睡就早点洗了睡吧。”爸爸说,“我们给天宇送点日用品就回来。” “爸。”我说,“给他买个电水壶吧,他连热水都喝不上。” “好。”爸爸夸我,“咱家姑娘真细心。” 唉,要是鱼丁听见我讲这样的话,还不知道要怎么讽刺我呢。想到鱼丁心里就一团乱麻,等爸爸妈妈出门后我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她,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拨到最后一个号码,终于还是放弃。 打开qq,鱼丁不在线上。我一边做作业一边看着她灰暗的头像等她上线,可是她一直没来。晚些时候简凡倒是来了,对我说:“对不起,我想我今天说错话了。” “stop!”这是我不愿提及的话题。 “其实我很想做到守口如瓶……” 我打断他问:“你有没有跟鱼丁打电话?” “没有。” “她为你打架,你就没有丁点儿安慰给她?” “她那脾气啊,见风就是雨,一点忍劲也没有。” 听简凡的口气,我真替鱼丁不值,于是再见也没说,就关掉了qq。也许是太累的缘故,我竟不知不觉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妈妈把我推醒的时候已经快到十一点,她有些不高兴地说:“电脑怎么一直开着?你作业做完没有?” “没呢。“我揉揉眼睛。 “你!怎么就累成这样了?我看实在不行你把你学校的那些一官半职都辞了!也少给我写点文章,要当作家考上大学再当也不迟!” 我一气之下大喊大叫起来:“我很累睡一会儿也不行啊,是不是睡觉也犯法啊!” “好啦好啦。”又是爸爸进来拉开妈妈说,“孩子这么大了,她会安排自己的么。” “安排?”老妈不满地说,“我看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人家天宇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呢,要什么有什么!” “那就换吧!”我说,“把他换到我们家来,我去过他那样的日子,没人管我我不知道有多快活!” “莞尔闭嘴!”这回爸爸也不开心了,“怎么跟你妈妈说话呢?” 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吃葵瓜子也涨死的倒霉透顶的一天! 不知道是谁说过,霉运一走起来三天内绝不会停止。这话真是有哲理,第二天我一到教室,下意识地往教室后面的板报上看去,发现它竟然已经全部完工了,刚劲有力的字,舒服到位的排版,特别是卷首的新年寄语,写得激情飞扬无懈可击。我再看看曾燕,她正在座位上向我竖起大姆指,一定以为是我的杰作呢。 这么说,是简凡? 昨天我走后,他留在教室里替我干完了所有的活! 我带着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心情走到座位上,却听到林志用一贯的兴灾乐祸的语气对我说:“恭喜,你的死党一大早就被老班带走了。” “什么事?”我一惊,刚才看鱼丁的位子空着,还以为她没来呢。 “听说她昨天比武招亲,踢爆了人家的眼睛,那人不是别人,是我们学校初中部一个年级组组长的儿子呢。” ohmygod!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等着,一直到第一堂数学课上了一小半,鱼丁才回到教室。偏偏数学老师还留堂,英语老师都站教室外面来了他还在那里喋蝶不休。好不容易两堂课连着上完,我终于可以到鱼丁身边和她讲话。 “没事吧?”我问她。 “能有什么事?”她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来说,“大不了退学!” “啊?”我说,“你莫吓我,哪有这么严重。” “你让我清静一会儿?”鱼丁提高声音说,“我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讲!” 不讲也罢!我出了教室,径自来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老班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见了我,招招手。我走近了,她问我说:“是为史渝的事来的吧?” “嗯。”我说。 “怕是要挨处分。现在正是狠抓校纪的时候,她刚好撞到这个枪口上。更何况伤的又是老师的孩子。” “她只是玩。”我说,“再说也没伤到那男生吧,我当时在现场呢。” “还说没,当天晚上眼睛就肿得像核桃一样。”老班对着我抱怨说,“再是喜欢玩,也要有个限度吧,你看看你们,不出这事就出那事,我这班主任还要不要做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等候处分。”老班说,“还要在年级晨会上当众做检查。” “鱼丁……哦,史渝一定不肯的,她是特骄傲那种人。”我求老班说,“你想想别的办法通融一下不行吗?” “能想的我当然会想。”班主任说,“你快回去上课吧,多劝劝她,认识到错误才是真正的。必要的时候低低头,山穷水尽疑无路嘛……” 我心灰灰地回到教室,第三堂课已经开始,鱼丁的座位又空了!曾燕从后面丢纸条上来,条子上写着:“鱼丫头负气跑掉了,你快找她去啊。” 我悄悄地掏出手机来给鱼丁发短消息:“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你。有什么事情我们商量着办,你给我一点消息好吗?” 没有消息。 一直到放学,手机依然关着,我打电话到她家,没人接。 我去了简凡班上,还好他没走。看到我,脸上掠过一阵显而易见的惊喜:“莞尔,你怎么来了?” “找你有点事。”我说。 “是黑板报的事情吧。”简凡说,“不用谢啦,我反正也是举手之劳。” “不是。”我气不打一处来,“鱼丁跑掉了,我现在找不到她。” “啊?为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说:“她昨天明明是为你出气,学校却硬要说她‘聚众斗殴’,还要处分她。” “有点夸张了吧?”简凡挠挠后脑勺说,“不过也不能说是为了我吧……你应该知道,史渝就是这个火爆脾气,怎么说她也不会听的。” “她是为你打架的。”我肯定地说,“她为了你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不是吧……”简凡还是不肯承认。 我忽然灵机一动说:“你去作证,就说她昨天是见义勇为,那她不就没事了?” “这样啊……”简凡说,“行不通吧。” “不做怎么知道?”我说。 “哎,那可真不行。”简凡说,“学校可不是想糊弄就糊弄的,现在关键的是把鱼丁找回来,有什么事情勇敢去面对,逃避不是办法嘛。” “上哪儿去找?”我没好气。 “晚上她总要回家的,没事,你别着急。”简凡说,“晚上我打她家电话,要不,就在qq上劝劝她,明天这一切就过去了。” “你说得轻松!”我不满意,他是那种品学兼优的学生,他不肯为鱼丁放弃一丁点儿的原则,可怜鱼丁为了他,却是如此的奋不顾身。 “莞尔。”他追上来,“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她吧,想想她会去哪里呢?” “不必了。”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也许她并不需要一个不关心她的人。” 我独自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所有我和鱼丁常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没有踪影。手机终于响起来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却是妈妈。 “你看看几点了,还不回家?” “我在找鱼丁。”我疲惫地说,“鱼丁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妈妈一定觉得很奇怪。 “回来再说吧。”我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 我本以为鱼丁到了晚上会回家,可是她一直没回去。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躲开,不看她的眼神。 她那天晚上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不能像鱼丁一样跟我来这套,除非,你想把我气死。” 我想回嘴:“要真有那天,你没死之前我早就死了。” 不过我强忍住了。我其实不想让她伤心,真的。 第二天,依然没有关于鱼丁的任何消息。 第三天,鱼丁的爸爸妈妈都到了学校,老班在早读课上说:“大家中午都别做别的事情了,分头出去找找。找不到晚上放学再继续找,有消息的赶快打我手机。” 老班很小气,她好象从来都不用手机,但这一次,她把她的手机号码写得老大的放到黑板上,并提醒我们都把它抄下来不要忘记了。 林志低声咕哝说:“真是,她走丢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白他一眼,他不敢再说了,装模作样地抄起笔记来。 其实我也不担心鱼丁的安全,就她的身手,一般人对付不了她,我只担心她身上没钱,她一个月的零花钱并不多,还常常请我的客。而且,我记得她那天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了给了猪豆的妈妈。她是那样善良和勇敢的一个好朋友,我不应该这样对她,悔恨在我的心里翻江倒海,我根本就没有心思上课,每十分钟给她发一个短消息,全是同样的一句话:要知道,我一直是爱你的。 我相信她总会听见。 那天晚上和曾燕他们一直找到八九点钟,火车站,网吧,宾馆,旅社,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还是没有鱼丁的影子。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推开门,竟发现叶天宇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正在跟爸爸聊天。 对了,今天是周末的,我忘记妈妈说过了要请他到家里来吃饭了。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 爸爸问我说:“怎么样,有消息吗?” 我摇摇头,问叶天宇说:“怎么猪豆和他妈妈没来?” “他妈妈病了,发烧,猪豆在家里照顾她。” “带点药回去。”老妈从里屋出来,把一塑料袋的药放到茶几上,又对我说:“你回来了,饭菜都是热的,去吃点。” “过会儿吧,现在吃不下。” “你是不是要成仙?”老妈横眉对我。 我不想在叶天宇面前和她发生争执。于是拎着书包默默地回到我的房间。没过一会儿有人在我开着的门上敲了敲。我回头,看到是叶天宇。 “可以进来吗?”他问我。 “恩。” 他进来,低声对我说:“你去吃点东西,我带你找鱼丁去。” “你知道她在哪里?”我激动起来。 “不知道。”他说,“不是说去找吗?” “唉!”我泄气说,“我们班全班出动,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影子都没有。” 叶天宇用讽刺的语气说:“你们班全都是乖孩子,哪里知道该到哪些地方去找人!” “你知道?”我问。 “也许吧。”他耸耸肩。 “那好。”我跳起来说,“我去吃点东西你带我去!” 我三下两下地扒完了一大碗泡饭。妈妈坐在离餐桌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不满地说:“不是说不饿吗,怎么现在跟狼似的?” “你这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说,“鱼丁她妈妈都快急疯了。” “打人是不对的,习武是用来防身的。这样一跑几天就更不对了,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妈妈说,“这孩子我下次见了她要好好说说她。” 我妈正说着呢,我房间里突然传出手机短消息的提示音。我蹦起来,差不多是从餐桌旁“飞”到了我的房间,取出手机一看,人差点没一下子坐到地上去,是鱼丁,是鱼丁!她说:“莞尔,我快饿晕过去了,手机卡上还有最后二毛钱,我在太平南路游乐场的门口,你给我送点吃的来好吗?” “好好。你等我。你哪里也别去,就在那里等我。”我手忙脚乱地给她回还信息,跑到外面语无伦次地对我老爸摊开手说:“钱,给钱,鱼丁在游乐场,给钱我去接她。” 老妈这下倒是没犹豫,掏出一百大洋说:“游乐场那边比较偏一点,要不让你爸爸陪你去,我来给鱼丁妈妈打个电话,你们负责赶快把她送回家。” “我陪莞尔去吧。”一直不说话的叶天宇说,“那里离我们学校挺近,我挺熟的。” “也好。”老爸说,“今晚有我喜欢的小品比赛,我正等着看呢。” “我也会把莞尔送回来的。你们放心。”叶天宇说。 老妈把那一小塑料袋药往他手里一塞说:“这个别忘了带上。要是明天还没好你打个电话来,我送她到医院里去。” “谢谢阿姨。”叶天宇说。 “小时候叫干妈,现在叫阿姨,多生疏!”老妈拍拍他说,“再委屈你两个月,很快我们就搬新房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奇怪,我妈对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慈祥过。 出门打上车后我就这么跟叶天宇讲,他笑笑说:“你妈其实很疼你,你没回家她三分钟看一下挂钟。” “快快快。”我催司机,“路过麦当劳的时候停一下,我很快就出来。” “你急什么?”叶天宇说,“真要饿死起码要三天,女的也许能撑七天!” 司机笑起来说:“这年头还有谁会饿死啊,乞丐都饿不死,有的乞丐还修得起大楼房呢,日子比我们还过得红火!” 都不知道他在瞎说什么! 我闭了嘴,看着窗外不作声。 鱼丁说得没错,麦当劳的队老是排得老长,我和叶天宇赶到游乐场的时候,已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游乐场门口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拉着叶天宇着急地喊起来:“她不在这里,我让她等在这里的,她居然不在这里!” “别急!”叶天宇说,“这里大着呢,先找找再说。” “鱼丁,鱼丁!”我扯开嗓门大喊起来。 没一会儿,只见游乐场那边的围墙边慢慢晃出来一个黑影。我一看就知道是鱼丁,我喊着她的名字飞奔到她的面前,透过微弱的路灯,我看到一张疲惫憔悴却熟悉到极致的脸,正冲我有气无力地笑着。 我打她一拳,抱住她,忽然就哭了。 她也哭了,紧紧地抱住我不放。 叶天宇站得远远的,看着我们俩出丑。 “莞尔。”鱼丁抽泣着说,“莞尔,我知道你一直是爱我的,我知道的……” “好啦好啦。”我也抽泣着说,“你以后不要这么任性了,要吓死人的咯。赶快吃点东西我们送你回家。”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鱼丁往我身后看看,看到叶天宇,不好意思地说,“让他看到我这熊样,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看到怕什么!”我打趣说,“他又不是简凡。” 正说着呢,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地从前边杀了过来,停在路边。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也拎着一袋麦当劳,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简凡! “我……我……见你半天不来,就用最后一毛钱给他发了个短信。”鱼丁埋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你的娇算是撒对啦,看来你对他还是蛮重要的哦。”看着正在慢慢走近的简凡,我低声取笑鱼丁。 “死莞尔你乱讲!”鱼丁跳起来打我的头。我逃得远远地,一直跑到叶天宇的身旁。鱼丁也跟着跑过来说:“苏莞尔,你别以为有叶天宇护着你我就不会扁你!” 正走过来的简凡不知道是不是听到鱼丁喊出叶天宇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变得凝固起来。 “你来了。”我招呼他说,“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用来了。” “我打过电话去你家,你妈说你出去了。”简凡把手里的麦当劳递给鱼丁说,“早知道你也来了我就不用来了。” “听你们这么说,好象都不愿意来似的!”鱼丁把麦当劳气呼呼地往地上一扔说,“我可没有勉强谁!” “我看她这样子离饿死还远呢。”这回说话的是叶天宇,语气冷冷的。 我撞撞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出声。 “没事我走了。”他打个大大的哈欠说,“我要回去睡觉了。” “天宇!”我追上他说,“你等一下,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的吗?” “用不着吧。”他看看简凡说,“有他们两个,还用得着我送?” 鱼丁逮住机会开始报复:“呀,叶天宇你不会连我的醋也吃吧?” “嘿嘿。”叶天宇坏笑了一声,转身走掉。他走得飞快,身影很快就被夜色淹没。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我自己用平静的声音对着一直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的鱼丁和简凡说道:“走吧,我们打车回家,我累了。” 第十一章 我脆弱的纯白爱情 鱼丁回家就被她爸爸打了。 用皮带抽的,好多天过去了,手臂上的青痕还清晰可见。鱼丁向我展示完毕,把袖子放下来,气乎乎地说:“没办法,是我爸,要是别的人,我非让他好看不可!” “还打啊?”我说,“还不够衰?” 她白我一眼,纠正我说:“读音错误,应该是去声,sh_u_ai,帅!” 她发这个音的时候,嘴唇高高的努起,像是面部神经错乱。我咯咯乱笑,她就拍我的头说:“就算我帅得如此不可开交,你也不能这样子笑个不停啊。” 我欣慰,真好,不愉快的事这么快就成为过去。 在老班的周旋下鱼丁不用当众做检查了,不过关于她的处分报告就贴在教学楼的布告栏上,每天上学放学,我们都要经过那里。我故意挽紧她的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拉着她想走得快一些,她却突然停下来,双手叉腰,目光炯炯地盯着布告栏得意万分地说:“我说莞尔,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史鱼丁也居然有成名人这一天呢?” 我做晕倒状,她夸张地来扶我,嘻嘻哈哈间,我们看见简凡。 他从操场那边跑过来,一直一直跑到我们面前,停住了。他手里捏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鼻尖上冒着透明的汗珠,喘着气激动地跟我们说:“我收到复赛通知了,元旦过了就上海参加复赛!”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鱼丁了解他:“你是说作文比赛吧,真的啊,你好棒哦,信给我看看!” 简凡把信递给鱼丁。又对我说,“其实你也应该去参加的,你肯定可以得奖。” “呵呵,恭喜你啊。”我由衷地说,“这证明你的实力啊。” “是啊是啊,要去大上海哦。”鱼丁把信纸甩得哗哗响说,“请客,简凡!” “没问题!”简凡咧嘴笑,心里的快乐不言而喻。 我想起自己,很久没写东西了,我前两天还在叶子姐的页子上乱发牢骚来着。我发现自己好像开始怕写字,我并不是一个会编故事的人,我的很多作品都带着强烈而真实的自我的印痕,我想,我也许是怕吧,怕字里行间泄露出的秘密会让自己羞愧难当。 至于是什么样的秘密,其实我也很模糊,看不清。 简凡在小卖部里买了三罐可乐,我们三人坐到教学楼前面的石阶上喝起来。简凡说:“我到上海给你们带礼物啊,想要什么?” “鸭脖子。”鱼丁舔着嘴唇说。她自从吃过一次南京路上的鸭脖子后就念念不忘,有事没事就常提。特别是肚子饿的时候看着她一脸神往的样子真恨不得抽她。 “你呢?”简凡问我。 “我?”我笑笑说,“带你成功的好消息吧。” 鱼丁一口可乐喷得老远,呕吐的样子像是真的。 简凡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他真是个干净的男生,居然还在书包里带着纸巾,我眯起眼睛看着远方,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新年到了,可以放三天假。今天放学也早,此时的校园已经比较冷清,操场上只是偶尔有背着大书包的男生女生驼着背低着头经过。 冬天的黄昏应该是我最喜欢的黄昏,如果没有风,枯树便有一种静止的美。偶尔有鸟飞过,在天空划出精致的弧线,引领你的视线投放远方暗红的深遂。鱼丁咬着吸管,丝丝的抽着冷气说:“简凡你要得了大奖是不是就要出名了?” “哪有那么容易?”简凡说,“我只是重在参与。” “会有出版社找你出书的,你很快就是第二个郭敬明了。”我恭维他。 “哈哈哈!”鱼丁大笑起来,“那个时候我们可不是坐在这里喝冰冷的可乐啊,要去坐最贵最贵的咖啡屋才行。” “没问题啊。”简凡说,“不过我要申明,我参赛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哦。” “你会把我们写到书里吗?”鱼丁很白痴地问,“要不,我们来替你写序呀写后记呀什么的,也跟着混个脸熟嘛。” “行啊行啊。”简凡笑起来说,“莞尔下一届你也参加吧,我把地址给你,你有稿子就可以寄过去。” “好啊。”我把空可乐罐摔得老远,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说,“时间不早啦,走啦,要回家啦。” 简凡跑过去,替我把罐子捡起来,扔到操场边的垃圾筒里。鱼丁嘿嘿一笑,把她的罐子捏在手里捏得咯吱直响,然后也猛一甩甩得老远老远,扯直嗓门喊说:“简凡啊,我的也替我捡哦。” 简凡回头愣了一下,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又开始左右奔波起来,鱼丁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指着简凡的样子悄悄对我说:“瞧,这种优质的孩子真的要绝种了呃。” 是啊,简凡应该算是最标准的那种乖孩子,长相不错,成绩好,品德高尚,有自己认真追求的理想。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叶天宇,自从那天别离后,我没有见过他。有一次妈妈差我去给他送东西我也借口作业多回掉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怕见他,也不知道他可好,在他的世界里,可否也会有和我差不多的思念或牵挂? “你又游魂了。”鱼丁看着我,胸有成竹地说。 我别过头,逃开她的眼光。 在校门口遇见那个被鱼丁踢肿眼睛的男生,他的脸上还有胶布贴过的深深的印痕,见了鱼丁,吓得拨腿就跑。鱼丁追上去,拉住他的后领子说:“跑什么呢,跑!” “没……”那男生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家呢!” “史渝你放过他吧。”简凡微笑着说。 “我又没说要打你。”鱼丁把他放开说,“我是想跟你说对不起呢。” 那男生将信将疑的样子。 “那你就说没关系嘛。”简凡提醒那男生。 “没关系!”男生怕怕地大喊一声,转身就跑得老远去了。 “啧啧,你看看你现在的形象。”我说鱼丁,“整个一黑社会大姐大。” 鱼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胸脯高高的挺起来,摇着步子往前走,还回头向我们一招手说:“跟上老大!” 简凡在我身边轻声说:“你应该像她这样。” “什么?”我一开始没听明白。 “像她这样,快乐。”简凡说。 我埋头向前走,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整日把不快乐摆在脸上,也恨起简凡的自以为是来。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回到家里,妈妈爸爸正在收拾小阁楼上的东西,妈妈拍着手掌上的灰吩咐爸爸:“该扔的东西扔掉,该送的东西送人,要当机立断绝不手软!” 我笑她乱用成语她也不生气,而是高高兴兴地说:“新房子的转让合约今天签了,钱也付掉了,我们快快整修,元旦过后,就可以搬进新家了啊。” “不搬也不行啦!”老爸把一堆杂物往一个大大的垃圾袋里塞,“拆迁队一来,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了。” “等等!”我跑过去,从里面抽出一本看上去破破的书说,“这个我还要的!” 那是上次被叶天宇扔掉后我又费劲力气捡回来的那本迷宫书。趁着爸妈不注意,赶紧放到书包里。 “我们这两天都要忙新房那边的装修,明天周末,你到天宇家给他送点钱,快过节了,要什么东西让他自己买。跑一趟也不要多少时间,不要又跟我说作业多!”妈妈吩咐我。 “我怕他不会要。”我说,“他那臭驴一样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要送了再说嘛。”老妈说,“对了,刚才有个什么杂志的编辑叫什么叶子的打过电话来找你,说是过一会儿再打。” 正说着呢电话就响了,我接起来,果然是叶子姐,她的声音真是好听和欢快:“新年快乐莞尔!怎么看不见你的新作了呢?” “要期末考试啦,考不好我妈会宰了我的。” “那就放假再替我写吧。”叶子姐姐说,“我只是在论坛上看到你的贴子,感觉你有些郁闷,所以打电话慰问你一下啦。” 我的心里呼啦啦地热起来,还是前天吧,我晃到她的页子上胡言乱语了几句,没想到她竟会放在心里,我这人就是这样,常常心里一感动,嘴里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啦?”叶子姐姐问,“跟我没话说呀?” “不是啊,是感动嘛。”我说。 老妈拿眼睛瞄我。我赶紧说,“叶子姐姐新年快乐明年多挣钱钱有空请我吃饭哦。” “好好好。”叶子在那边爽朗地笑起来,“要快乐哦,莞尔。” “是。”我说。 要快乐哦。老是有人跟我说要快乐哦。 难道我真的很不快乐? 我挂了电话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做了照了半天,镜中的脸仿佛越看越陌生。忍不住给叶子姐发短消息:“要是总是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会不会就是爱情?” “嘿嘿。”叶子姐很快就回我了,就这么两个字,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很慌张。”我说。 “别慌,我发歌到你信箱里了,听去吧。” 我三下两下上网进了信箱,里面果然有叶子姐送我的一首歌,是一首我没听过的老歌,杨林的《纯白》,叶子姐在信里说:“再也没有,比纯白爱情更美好的东西了,安心享受,快乐成长。” 油桐花开三月的南方是一片纯白 合欢树下午后的雨是一片纯白 我的心有七色彩虹揉在一起是一片纯白 沒有要求沒有怨尤 在心灵深处是一片纯白 午夜长街当电影散場是一片纯白 繁华过后当容颜不再是否还是纯白 …… 真好听。 歌声如流水,将我的心洗得澄澈透明。 刚好鱼丁在qq上,我便把歌转发给她听。她不耐烦地收下,骂我说:“苏莞尔,你在发花痴。” 听完后却又跟我说:“完了,我也发花痴了。” 正说着,我看到简凡也上了线,于是连忙把qq隐身了。 鱼丁说:“其实,他也是个纯白的孩子。你对他要公平。” 是。我知道是。 我只是不想有任何别的麻烦。是谁说过,心的空间有时候很大,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可有时候却很小很小,只能够住得下一个人。 这话说得对极了。 那夜我梦见一颗树,很大很大的一颗树,枝干茂密盘根错节,手摸上去,仿佛可以感觉到有水在干燥的树干里哗哗流动。那树真的大得不可思议,我走得双腿发软才可以绕着它一个来回。梦里的太阳是奇妙的微蓝。树叶却是绯红的,霸道地遮住了大半个天空。 这梦让我心神不宁,醒来后我到网上找解梦的网站,网上的贴子说:梦到树,就是心里有一个人永远也走不掉。 我吓得啪地把电脑关掉了。 妈妈哑着嗓子骂我说:“不像话。刚起床就玩电脑,快快收拾办正事去。” “叶天宇的事永远是正事!”我装做生气的样子说,“我不去啦,你自己跑一趟吧。” 她举起巴掌,我连忙逃开。 胡乱吃了早饭,我揣着老妈给我的四百块钱出门,并告诉她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约了鱼丁去逛书店。 逛书店是借口,新年快到了,买贺卡才是真。 初中的老同学好久都没联系了,每年的联系也就是过新年时的这张卡,这是如今泛滥的电子贺卡无论如何不能比拟的,也是绝对不能省去的。 鱼丁不放心地发来短消息说:“十点啊,我在人民路路口等你。你一到叶天宇那里就出状况,这回一定要准时!” 鱼丁真是先知先觉。我一到叶天宇的家就觉得不对劲,门半开着,我推门进去,里面凌乱不堪。从一片混乱里抬起头来看我的是他的女房东,扯着嗓门对我说:“他不在了,搬了搬了!” 我惊讶:“不是交了房租了吗?” “是他自己要搬的!”女房东说,“又不是我赶他。” “为什么?” “你问他去呀。” “他在哪里?” “我哪里知道!”女房东把我往外赶说,“好了,我要锁门了!” 我转身就往猪豆家里跑去,猪豆不在,只有他妈妈在家,我又急又气比手划脚好半天她也没明白我的意思,只好把我按到板凳上,从屋里取出来纸和笔。 我写上大大的三个字:叶天宇。 她在后面画个问号。 我又写:在哪里? 她朝着我摆手,一幅不知情的样子。 我只好又写:猪豆呢? 她又朝我摆手,然后端杯水给我。透明的玻璃杯,很烫的白开水。雾气升上来,我握紧杯子,咬紧下唇,努力让委屈不安的心好好归位。 他居然,又这样不打招呼地消失! 他居然敢这样,不打招呼地又消失! 我等了很久,猪豆也没有回来,手里的水早就变得冰凉,我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到桌上,跟猪豆妈妈说再见出来。鱼丁的短消息又来了:“再不到我劈了你!” 对啊,我约了鱼丁。 手机上显示十点零五分,我已经迟到。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回信息忽然就看到了猪豆,他也看到了我,转身就跑。 “猪豆!”我喊着他的名字就追了上去,他一直跑一直跑,我一直追一直追,到了前一个巷口,他忽然就不见了踪影。我累得直喘气,趴到墙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没有声音。 鱼丁打来电话,我掐掉了它。 眼泪已经全线失控。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我的肩,我回过头,竟是猪豆! “哭什么?”他问我。 我擦掉眼泪问他说:“你跑什么?” “你别问我他在哪里。”猪豆说,“我要说了他会揍我。” “你要不说我会揍你。”我说。 “你?”猪豆用手指着我,笑着说,“你揍吧,只要你乐意。” “我不动手,请别人动手。”我说完就拨鱼丁的电话,她在那边暴跳如雷:“苏莞尔,我恨你一万年,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我被猪豆欺负。”我说,“你快来替我解决他!” “啊?”鱼丁说,“反了反了反了,怎么个欺负法?” “他拿铁棍子打我的头。”我胡说八道。 “你怎么胡说八道啊。”猪豆一脸无辜。 “等着我,鱼丁牌110火速赶到!”鱼丁说完,电话挂掉。我拿着手机对着猪豆说:“招不招随便你,等那个女魔头来了有你好受的。” “我闪。”鱼丁说,“打不起躲得起。” “闪得了今天闪不了明天。”我说,“你自己看着办。” “我怎么这么命苦呢?”鱼丁把脸扭成一根苦瓜。 “快告诉我!”我差不多是声嘶力竭。 “你很在乎他哦。”猪豆坏笑着说,“你居然为他哭哦。” 我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猪豆投降,“他退学了,跟了一个老大,包吃包住月薪一千块,到百乐门当保安去了。” “谢谢你。”我说。 有他的消息,总算是松口气。 猪豆收起嘻皮笑脸说:“其实我劝过他,有这么好的干爹干妈干妹妹用不着走这条路,可是他不肯听,他有他的骄傲,不想欠你们太多。” “他还说过什么?”我问。 “他说……他和你们是两个世界的,永远也走不到一块儿。” “你陪我去百乐门找他。”我说。 “我不敢。”猪豆说,“他真的会宰了我的。” “你怕吗?”我问。 “还好啦。”猪豆朝我一摆头,无可奈何地说,“走吧。” 我给鱼丁发短消息说:“刚才是开玩笑的,我现在要办点急事去,你先回家吧,我晚一点到你家找你,莫生气:)” 发完后,我关了电话。 “百乐门”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娱乐城,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新年的“百乐门”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门口的大海报上全是著名歌手的头像,“新年音乐会”,某某某某某某都要来。 “骗人的。”猪豆耸耸肩说,“上次还说刘德华要来呢,其实是个替身。这里的老板很有后台的,没人敢惹。” “你去喊他出来,我在这里等着。”我对猪豆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路过的人都在朝我看,浑身不自在。 猪豆进去,但很快就出来了。对我说:“他今天休息。” “那会在哪里?” “宿舍吧。”猪豆说,“离这里不远,我们去吧。” 那是一幢旧式的灰色的二层小楼,每一层大约有四间屋的样子,猪豆对我说:“以前这里是一家私人的公司,听说是小老板赌博的时候输给百乐门的大老板了,现在这房子用来给百乐门的保安做宿舍。” “有这么多保安吗?”我说。 “这里住的全是单身的而已。”猪豆说,“百乐门的保安是全市最气派的保安,有老大罩的,你不懂啦。” 叶天宇的宿舍在二楼的最后一间。我示意猪豆敲门,他果然在里面,粗声粗气地问:“谁?” “我。”猪豆说。 过一会儿门开了。猪豆闪开,把我直往前面推。叶天宇一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他并不理我,而是把我身后的猪豆往前面一拎,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过来!” “你别怪他。”我把猪豆往身后一拦说,“是我逼他的。” “是吗?”叶天宇说,“你这么能耐?” “这谁呀?”我忽然看到叶天宇的房里走出来一个女生,应该是上次在五中的校门口见到的那个,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冬天了,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低领的毛衣。用挑衅的眼光直盯着我看。 叶天宇一把把她搂到臂弯里,哈哈笑着说:“来来来,见过我妹子。” “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女生打他一下,嗲嗲地说,“刚才不是还说只有我一个?” “切!我说的话你也信!”叶天宇不以为然。 “吴妖妖你别捣乱!”猪豆伸出手去,看样子是想把她从叶天宇的怀里拉出来,可是叶天宇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吴妖妖笑着,惦起脚尖来,当着我和猪豆的面,忽然在叶天宇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转身就走。 吴妖妖尖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瞧,她醋得吃不消了呀!” “苏莞尔!”猪豆追上来拉住我,“苏莞尔你别走啊,你不是还有事情要跟叶天宇说的吗?” 叶天宇给我的是一个背影,吴妖妖被他抵在门边,脸上是无比娇媚的笑容。然后,他用手把她的头粗暴地扭了过去,然后,如果我没有看错,他们应该开始在……kiss。 猪豆连忙上前一步挡住我的视线,语无伦次地说:“他这个人……是这样的啦,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他也不是那种人的,其实你应该懂他的……你知道……” 再次转身的时候,我的心像一面脆弱的镜子,啪里啪啦地就全碎掉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下楼,离开,不再回头。 叶天宇说得一点儿没错,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也走不近他不屑的无知的轻狂,而他,也永远不会懂得我纯白的坚持的忧伤。 第十二章 我要我们在一起 新年。 璀璨的烟火点亮夜空,让整个城市变成不夜城。 qq上的信息闪个不停,信箱里堆满了贺卡和祝福,我却无心点击。 鱼丁就坐在我身边,她不停地跟我说莞尔你不要哭不能再哭了要是给你妈妈进来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我知道妈妈不会进来的,她正在看新年晚会,有她喜欢的冯巩,还有宋祖英。但就算是她进来了,我可以告诉她,我不过是看了一本伤感的小说。 嗯,一本伤感的小说。 很多天过去了,我都是这么想,我和叶天宇之间,只是一本伤感的小说。章节翻过了,尽管有些遗憾,却没有必要留连。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学习上,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拼命地写字,不允许自己去想些别的什么东西。我开始写生平的第一个稍长一点的小说,写完一点儿往叶子姐的论坛上贴一点儿,后面的跟帖全是赞美之辞。最后叶子姐打电话给我说:“你不许再贴了,我的杂志决定要用了,留点新鲜感给我的读者呢。” 我惊讶:“还没写完你就决定要用了?” “我不会看错的拉,没错的。”叶子姐鼓励我,“你是最棒的。” 她的话让我觉得温暖,我答应她寒假的时候一定写完了给她 接下来就是昏天黑地的复习期,那个时候我们学校发生了一间挺大的事,全校都传言高材生简凡自杀未遂!这个消息还上了我们的晚报,只是没有指名道姓。我和鱼丁得知个消息的时候是课间,这可着实把我们吓了很大的一跳,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简凡去上海参加作文比赛回来我们还见过他,知道他自我感觉相当不错,只等着公布获奖名单。学校也觉得很骄傲,听说还是教导主任亲自陪他去上海呢。 而且,他还真的给鱼丁带回来了南京路上的“鸭脖子”,鱼丁大快朵颐的同时直夸他是好同志。我也觉得,简凡算得上是一个好同志,虽然我对他一直没有那种特殊一点的好感但这应该不会妨碍我们成为朋友。而且就在前天我们还看到他,他给我们推荐了他高一的时候用过的人为不错的参考书,我们很仓促地跟他说再见他很仓促地离去,虽说没有什么多的话,却压根儿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自杀倾向。 一向爱管闲事的林志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得的消息,在班上宣传说:“听说那小子是作文比赛的纪念奖都没拿到,一气之下就吃了安眠药。” “林志你不要胡说八道!”鱼丁瞪着血红的眼睛说,“你再胡说我揍你揍到你不认得南北!” “我本来就不认得东西南北。”林志低声说,说完了再不敢出声,谁都看得出来,鱼丁是真的来火了。 我们抽出时间去医院看简凡,可是医院不让探望,说是过了探望时间。站在医院外面冰冷的寒风里,鱼丁忽然就咬着嘴唇哭出了声。 “没事的”我安慰她说,“还好,是未遂。”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勇敢?”鱼丁朝着我喊,“一次作文比赛而已,有那么严重吗?一个形象怎么可以这样说塌就塌。” 我理解鱼丁,太理解了。一个形象在心里久了,一旦塌掉,心会像是破了一个洞,怎么也补不起来。 我们就在这忽东忽西的心情里迎来了期末考试。 还好,神灵保佑,我居然考了个第三名,从来没有考过的好成绩。 老班在做期末总结的时候举起一只拳头对着大家说:“全班同学都要向苏莞尔同学学习!”那样子真是有点恐怖的滑稽。 林志在底下飞快地接嘴:“学习她不怕苦不怕累勇于创新敢于开拓的精神!耶耶!!” 大家一阵狂笑。 这一次我们班的总体成绩都不错,排在年级的第一名,所以好多人都乱开心的样子,鱼丁替我把书包一背说:“探花小姐,走,回家过年喽!” 我连忙抢过来:“别损我,我自己背。” 北校区正在扩建,初中部的孩子都改从我们这边进出学校,走在穿梭的人群里鱼丁对我说:“放假后这里就荒芜了,学校没有学生,就像一座失守的空城。” “文绉绉的。”我笑话她。 “别以为我真不会写小说,赶明儿我也写一个,超过你们这些大文豪。”鱼丁不服气地说。 我们又看到简凡,他的样子很憔悴独自坐在石阶上,我们三人一起喝过可乐的地方,孤孤单单地坐着,脸上没有表情。 鱼丁拉拉我,我说:“走啊,过去啊。” 我们到他身边坐下。他看了看我们,没说话。 鱼丁说:“嗨!” 我也说:“嗨。” 他终于说:“其实我只是急性肠胃炎,大家只是误传。我要告晚报,已经请好律师,这些不负责任的媒体要付出代价!” “简凡。”我说,“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他看着我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你要快乐。”我说。 很多天前,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苏莞尔,你要快乐。”我现在把这话还给他,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虽然短暂,却是真实的闪光。 所有的不愉快,相信都会成为过去。 我决定要把这些都写进我的小说里,不管有没有人看有没有人喜欢,我下定决心要用我的字证明我们多愁善感多次流泪却依然美好的青春。 “美好的青春。”叶子姐姐说过,“对,虽然土点,却也是对青春最好的形容。” 我回到家里,妈妈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我把还算不错的成绩报告单递给她,她扫了一眼依然愁眉苦脸。我就知道多半是因为叶天宇的事情而伤心了。 我往我的小屋走去的时候她忽然喊住我说:“莞尔,你说天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我回头。 “你去帮我劝劝他。”妈妈说,“我已经精疲力竭,他仍不肯搬来跟我们住,更不肯回学校去读书。” “妈妈,”我坐回她身边,“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他应有的自由?” “什么话?!”妈妈说,“算了,我和你爸爸会继续劝下去的,不能让你张阿姨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啊,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可以一辈子做什么保安!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我知道妈妈不会放弃,她的脾气有时候毕叶天宇还要拧。不过从每天妈妈的脸色看来,我就知道她进展不大。我们的新房子却是全装修好了,春节快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房子,我很喜欢朝南的那个小房间,有个小小的露台,可以看到远方的天河小区的那片绿地。可是妈妈却对我说:“这个房间是天宇的,你住朝北的那间,我替你刷成了粉色,还给你买了宝宝熊呢,你看看喜欢不?” 我走过去,发现那是个更小的房间,没有阳光,俗气的粉色墙壁上靠着一只幼稚的呆头呆脑的笨熊。我的脸色迅速地暗了下来,爸爸小心地问我:“怎么样?” “我要那一间,”我任性地说,“这间我不喜欢。” “哪间?”妈妈问我。 我把手臂抬起来,手僵硬地指过去。 “那是天宇的……” “天宇,天宇!”没等妈妈说完我就大声地打断她说,“你一片好心人家领不领呢,八抬大轿也抬不过来,你这么自作多情做什么呢!” 妈妈长大了嘴巴看着我。 “莞尔!”爸爸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讲话?” “她早忘了她的命是怎么捡回来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妈妈厉声骂我。 我扭身跑了出去。 一条命罢了,大不了把一条命怀给他罢了。市民广场边的休息椅上,我把头埋到了鱼丁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行。”鱼丁说,“你带上一把刀,到他面前说这话去。” “不去。”我说,“我永远都不要见他!” “嘿嘿。”鱼丁傻笑。笑完后忽然指着前面说,“你看,猪豆!” 真的是猪豆,戴着卡通的帽子,正在向路人兜售过年的一些喜庆的贴画。我还没反应过来鱼丁已经站起身大声叫喊:“这边,这边,这边要买!!” 猪豆闻声看见我们,惊喜地跑过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鱼丁拨拉着他胸前袋子里红彤彤的喜庆的剪纸说,“勤工俭学啊,向你学习啊。” 猪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真巧碰到你们,苏莞尔我正找你呢。” “干嘛?”我的眼光闪烁不定,真怕被他看出我刚刚哭过。 “你也去劝劝天宇啊,他那事儿干起来太危险,前两天还差点被一个喝醉酒的人打破头,我看趁早别干了。” “哦,”我听见自己用冷漠的声音说,“那关我什么事呢?” “你劝他他会听的。”猪豆说,“他不听你的听谁的呀。你别看他跟吴妖妖好,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好啦,猪豆。”我说,“那些都是他的自由。” “其实他真得很在乎你们,只是他不愿意成为你们的拖累才会做出这种选择。”猪豆说,“你和他的一张合影,他都一直留着,好宝贝。” “合影?”我不记得我和叶天宇有过合影。 “你扎个小辫笑得很甜的,他拿把枪好凶地站在你后面。”猪豆说,“是不是呢你好好想一想?” 我沉默。 “还有,你是不是参加过一次作文比赛还发表过一篇文章在什么书里,当时我们班人手一本,叶天宇跟我说些的就是他,那本书他也好宝贝的,有一次给他叔叔扔掉了,他真的跟他拼命的,后来又硬是把我的那本要走了……” “哇,太感人了!”鱼丁双手合十说,“真是兄妹情深啊。” “你不应该放弃他。”猪豆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鱼丁拍拍猪豆的肩说:“没事的,苏莞尔刀子嘴豆腐心,你放心,她不会不管的啦。” 我用球鞋狠狠地踹鱼丁一脚,是真的踹,她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腿在广场上直转。 猪豆又对我说:“对了,我们家的房子前两天有人来整修过了,我知道是你爸爸叫人来的,我妈妈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 哦?我并不知道有这事。 我那善良的父母! “你们一家都是好人。”猪豆说完,跟我们说再见,“我要走了,这些东西今天最好能卖完,不然要赔钱的。” 看着猪豆的身影,鱼丁感慨地说:“以前老觉得他是那种坏孩子,其实,真的是一种偏见呢。很多时候,好和坏很难区分。” 我明白她话中有话,可是我不想接她的嘴。 这么多天以来,我之所以铁石心肠是不想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可是,他是否真的想过要伤害我呢,我还是一切都本是无心? 我回到家里,爸爸妈妈都已经回家。见了我,爸爸欲言又止,妈妈干脆走进了厨房懒得理我,我在心里跟自己做着激烈的挣扎,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我却一直下不了那个决心。 新年很快就到了。 除夕。 我们已经搬家。爸爸把我的床和抱抱熊都搬到了叶天宇的房间,我却没有去睡,而是按妈妈的指定睡在了朝北的小房间里。外公外婆还有叔叔他们都来了,一大家子人在我家过年,妈妈做了很多的菜,可是她郁郁寡欢,因为她最盼头的那个人没有来,只是来了电话拜年,说是年三十晚上要值班。 看似热闹地吃完年夜饭,收下一大堆压岁钱。我帮着大伙儿把碗筷递到厨房里,却发现妈妈正对着墙偷偷地抹眼泪。我放下碗,终于下定决心去做我一直想做却没有勇气去做的一件事——让叶天宇回家。 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非把他带回家过年不可! 春节晚会已经开场,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我悄悄地流出门。街上没有出租车,我就一路小跑往百乐门跑去,浑身冒微汗的时候,我终于到了。 我往里走,一直走到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有好几个穿着保安服装的人从我面前经过,但都不是叶天宇。我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拉住谁来问一下。就在这时有几个男人从我身边经过,像是喝多了,一直冲着我直吹口哨,我吓得连忙往墙边退,其中一个却还是跟着过来,口齿不清地问我说:“小妹妹,等谁呢,还不回家过年?” 我继续退,却被墙挡住了,没了后路。 早知道,就该让鱼丁陪我来! 我后悔不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是叶天宇! 他穿着保安服的样子真滑稽。认出他来以后我放心多了,赶紧绕过眼前的男人,往他身边跑了过去。 “这个妹妹我们要了!”男人忽然从身后伸出手来拖住我说,“早听说百乐门有中学生坐台,原来是真的!” 我吓得失声尖叫。 “放开她。”叶天宇冷冷地说。 “跟谁说话呢?”那男人不仅不放,反而把我拽得更紧了。 “我让你放开她!”叶天宇话刚说完已经重拳出击了,一挥手就直接打到了那个人的鼻子上。那个人痛叫一声放开我,鲜血绽放,有好几滴还滴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吓懵了,喊也不敢喊动也不敢动,好在叶天宇一把把我抓到了他身旁。 几个男人将我和叶天宇团团地为住了。 “哥们儿别惹事。”叶天宇甩甩手说,“年三十的,我也不想谁挂彩。” “敢打我老大,别以为你是百乐门的人我就不敢惹。”面对着我的人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在我的地盘上动粗?”叶天宇笑着说,“小心我送你们进局子!” 我回头,看到好几个保安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 “走!”那个被打的男人捂住鼻子下令。 拿着刀的那小子还不愿意,依旧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被别人踢了一下屁股,终于骂骂咧咧地走了。 “没事吧?”另一个保安问叶天宇说。 “没事。”叶天宇说,“搞定了。” 等他们走开了,叶天宇看着我讥笑着说:“瞧,被人家当什么了?这些地方是你随便来的吗?” “你不是在这里上班吗?”我说,“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他做个夸张的扒饭的动作说:“我得吃饭,小姐。” “你这么骄傲做什么?”我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妈妈躲在厨房偷偷地哭,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你是来骂我的?”叶天宇说,“我现在在上班,可没空听你骂。” “那我等你下班。”我说,“你下班了我再骂。” “莞尔。”叶天宇叹息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你呢?”我说,“你能不能也不要这么任性?” “好吧,你到底要做什么?” “跟我回家,过年。”我说。 “小姐!”他气结,“我在上班!” “你以后永远都不许再上班,更不许在这里上班!”我提高嗓门。 “我的老天!”叶天宇说,“你再不走我真要丢掉工作的。” “那我就更不会走了,我就是要让你丢掉这份工作。”我执拗地说。 叶天宇无可奈何地走上前来,身长手臂圈住我说:“你先回家。听话。我答应你下了班就到你家还不行?” “你少骗我。”我推开他。 他举手发誓。 我仍不肯走。 他终于说:“就算上最后一天班,也得让我上完,不然这个月就泡汤了。” “那几点?”我让步。 “我今天算是早班,晚上六点到十一点。赶到你家还可以一起迎新年嘛。”他说,“你快回去,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她一直送我出来,把我送上了出租车。司机说过年不打表,市区内统一收二十块。 “二十块就二十块你他妈别啰嗦,”叶天宇很凶地说,“把她安全送到家就行了。” 他还要替我掏钱,我没有拒绝。车子快发动的时候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他说:“新年礼物!” 他接过去,发现竟是那本被他丢掉的迷宫地图,吃惊地问我说:“你怎么又捡回来了?” 我微笑:“等你回家过年,别让我们失望哦。” “好。”他握着书重重地点头。 车子开走了,我发现他好像一只握着书站在那里,目送我离开。手机里传来短消息的滴滴声,是鱼丁,是简凡,甚至还有林志,老班……新年的祝福层出不穷,我微笑着一个个地回过去,多日阴暗的心情终于变得明媚起来,因为我有足够的把握,我已经赢了,叶天宇会回家,一定会回到我和爸爸妈妈的身边。 我们全家会在一起,过甜甜蜜蜜的幸福生活。 回到家里,妈妈问我去哪里了,我没有告诉她,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她很不高兴地说:“过年了,大一岁了,却是越来越不懂事。” 我由她骂,十一点一过,她就不会再骂我了。 可是,十一点过了,十二点也过了,我没有等到叶天宇。 他没有来。 他骗我! 这个混帐,他居然有骗了我! 我满心愤怒和委屈的时候电话响了,是猪豆大来的,他在电话里哭着喊着:“快来医院,叶天宇在百乐门外面被人捅了十几刀,性命垂危!” 妈妈当即就昏了过去。 我也差点昏了,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想我知道。 在医院里,我对警察说,无论如何,我会配合你们把凶手找出来。 无论如何。 鱼丁抱着我,她说:“没事,莞尔,不会有事的,如果警察找不到那些凶手,我替你报仇,。非结果他们不可!” “都怪我。”我说,“如果不是我去他那里,应该不会出事。” “不怪,不怪。”鱼丁拍着我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要输血!”护士从急救室里奔出来说,病人家属谁是a型? “我我我!”我从鱼丁怀里奋不顾身地跳起来,连声喊道,“抽我的,抽我的,抽我的!” “我是a型。”身边的爸爸站起身来说,“莞尔你别急,爸爸去!”说完,跟着护士一路小跑跑开了。 这是历史上最悲惨的一根新年,叶天宇在急救室,妈妈在病房,鱼丁一直抱着我,一直跟我说:“要勇敢,不会有事……” 不知道她的声音发抖,还是我在不停地发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病人脱离危险了,多亏他胸口放了一本书,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刀,不然必死无疑。” 鱼丁松开我振臂欢呼。 “先送病房。”医生对着爸爸说,“一小时后可以探视。不过时间不可以太长。” “谢谢,谢谢!”爸爸一迭声地说着谢谢,又转身对我说,“真是上天有眼啊,没想到竟是一本书救了天宇,快,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妈妈!” 对,上天有眼。 谢天谢地,我想只有我知道,那时我给他的那本迷宫书。 我,猪豆,鱼丁,我们三个人紧紧拥抱。 纯白年代的最后坚守 附:纯白年代的最后坚守 ——读《我要我们在一起》有感 站在十几岁的舞台上,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一望无垠的温润的白,白得花枝招展,流光溢彩。忘却或是铭记,我的纯白年代。 ——题记 青春的生活中,不断地演绎着这些,那些:可爱的姑娘,挺拔的少年,羞红的脸庞,孤傲的双眼,虔诚的心愿,轻狂的誓言,生机勃勃的操场,细雨绵绵的校园,滚滚的麦浪,寂寂的蒿草,学校前的梧桐树,拐角边的漫画店,路口旁的冷饮摊,玻璃上的小鬼脸,美好的平安夜,憧憬的圣诞节……那些黄得泛白的往事宛如一张张沙哑的唱片,反反复复地在每一个人的纯白年代播放,羞涩地透露着甜蜜和辛酸,哀愁和落寞。 男孩们和女孩们,总愿意幻想一个不劳而获唾手可得的勇敢的未来,总愿意相信一段无风无浪无波无折的真挚的情感。只是,当最后一道防线似乎已经无法维持,当一个人的命运似乎已经落定尘埃,他是不是还能够继续勇往直前,继续不顾一切,继续为了捍卫一个梦想,一个信念,而坚持己见…… 苏莞尔,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学生;叶天宇,一个桀骜不驯的街头少年。两条本来看似背道而驰只能遥遥相望的平行线,却因为幼年时的一场车祸交错成爱的起点。本是青梅竹马,本是两小无猜,然而多年的离散,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女生和男子气概十足的小男孩默然地擦肩而过,一言不发地沿着双方自己的轨道徒步旅行,眼睁睁地看着彼此越滑越远。当短暂的交错过后,回忆凝成了照相册里一张张黑白的照片,定格了美好的瞬间,却承诺不了永远。然而莞尔的倔强和任性,执着与勇气,却让她始终坚持:我要我们在一起。即使不得不得面对叶天宇的反复无常不可理喻,即使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回忆的那一扇门,她都一如既往地站在那个纯白年代的尾巴上,坚守着心底不灭的期望,坚守着幸福的花开花落…… 年轻的电影永远不会落幕,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跃动着,欢笑着,像是才气的莞尔,义气的天宇,豪气的鱼丁,文气的简凡,痞气的猪豆。他们兴高采烈地唱着旧时的歌,却欢天喜地地跳着现代的舞。一轮又一轮青涩的故事轮番地上演,主角们欣喜或是哀伤,忘却或是铭记,都会无怨无悔。他们或是她们,略带稚气的脸上统统闪耀着令人怦然心动的光彩。那些忧伤的敏感的 脆弱的心思,渲染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晕,让单调的纯白年代平添了不可言喻的亮丽。 感动于莞尔的冲动,感动于莞尔的坚持。即使她曾经痛苦地希望,自己在面对烦恼的时候是否可以不勇敢,但是,当她说出“人字的结构就是互相支撑,只要愿意,谁都可以给谁幸福。”时,我便知道,无论未来的路是多么的漫长艰涩,她都能不顾一切地走下去。 那么,就让我们像莞尔一样,迎接这个世界给你带来的所有伤害,以无限的宽容和坚持成全自己的美好,然后无所畏惧地长大。带着纯白年代里的所有美丽,带着纯白年代里的所有感动,带着曾经的欢笑与泪水,喜悦与惆怅,义无返顾地踏上理想彼岸的漫漫征途路。 黄昏的剪影 “那是什么?” “沿着溪岸生长的花,像葵花那样,只会朝着一个方向……” 1. 海上来的风带着微寒,为了拍下两只黑脸琵鹭,明浚在草丛里蹲了很久。当他按下快门时,前面突然“扑通”一下,接连着“哎呀”的声音,原本在沼泽的草丛边梳理羽毛的琵鹭因为受到惊吓而扑闪着翅膀跳开了,快门“咔-咔-咔”十分流利地连连闪了好几下。 发生什么事了?明浚站起来,看见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摔倒在距自己仅几米远的地方。 “真该死!怎么回事?”他低声抱怨着离开守了很久的草丛,虽然还在为琵鹭跑开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回头看到女孩灰头土脸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一个人往山坡上走。远山的轮廓在明浚眼里成了女人身体的线条,将相机背在肩上,他伸出双手对准黄昏下面的各种景致在面前做出镜头框架的样子。 一个好的摄影者才会看到影像之外的风景。念高中的时候无意间在地理杂志上读到的话,让明浚开始喜欢以前很少关心的相机,甚至在考大学时还选择了艺术学院的影像系。只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明浚最终还是得坐在教师里听那些经济学老古董唠叨。 “除了乱挥霍,你还知道些什么?将来要让这些都败在你这个家伙手里?那你就试试看!你最好把那些家伙收起来,好好给我去上课,不然的话……” 好象又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似的。明浚皱了一下眉头,吹着口哨迈起大步,好象这样就可以从爸爸强塞给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潇洒走出来一样。他将相机从肩上取下拿在手里后,开始在海岛的山岭上疯狂奔跑起来,停下来时,早已看不到刚刚拍摄琵鹭的地方。他朝草海附近张望,也没有发现刚才摔倒的女孩身影。明浚犹豫着继续往前走,可脚步明显慢下来。 山野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出现狼群围猎的场景,穿白色衣服的身影还坐在草丛边,因为脚受伤而无法动弹。明浚心里打了一个冷颤。“疯了吗,你这家伙”,想到这,明浚转身往回跑,直到能远远看见那白色身影,才松了口气,盯着那背影慢慢往下面的草坡走。 “居然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即使已经站在她身后,他还是装作一副不能原谅的样子。 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明浚让音琪有些意外,她只是回头看了看,便低头继续弄自己右边的裤腿。明浚看了一眼下午自己一直守着的草丛,那两只黑脸琵鹭身边又多了一只小黑脸琵鹭,一家三口此刻正亲热着。 明浚拍拍自己的脑门,在音琪的跟前慢慢蹲下来。“让我看看,应该是很痛吧。”语气柔和了许多的明浚将相机放在旁边的大石块上,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便伸手去脱她右脚上的鞋子,因为疼痛而无法动弹的音琪,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走了又回来的家伙。 音琪低着头,将另一条腿缩了缩,像在很冷的冬天失足掉进冰窟,却看到异常美丽的蓝色的雪。 “一个人跑到这样地方来,不害怕会有狼吗?”明浚故意神色紧张的看看四周,望着音琪故意装做用力猛咽着口水的样子,又假装一本正经的问:“和男朋友约在这里,结果他没有出现?” 音琪已经在用不高兴地眼神瞪着他,明浚却装作不知道,嘴巴说个不停:“很安静,也没有什么人家,像终生相守的世外桃源吧……不过物质条件的缺乏,可以住上三天五天,一辈子的话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事情还是要知道一点的好……”明浚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轻轻将袜子脱下直到看见音琪那肿得很明显的踝关节。趁音琪不注意的时候,握着她的脚一用力,原本脱臼的部位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感到巨痛的音琪尖叫一声,出于本能地用另一只脚来保护自己,不遗余力地朝明浚踹了出去。就这一下,明浚仰面朝天地摔在草地上,好象已经不能动弹了。 音琪将脚收回来,被这样的结果吓得不知所措而愣在那里。 “喂。”音琪将身体挪到躺在地上的人旁边,叫了一声,可没有一点反应。看看周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音琪神色慌乱起来,伸手推着地上的人,“喂,喂……喂!醒醒啊!”她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听到音琪越来越焦急的声音,明浚的嘴角动了动,眯着眼睛偷看着依然坐在草丛边的音琪,突然将头凑到她跟前。“嘘……别叫,别叫,会引来狼的。”说完,冲着愣在那里差一点哭出来的音琪哈哈大笑。 音琪生气地坐回去,望着面前这个行为夸张的家伙。 “是脱臼,现在应该没那么痛了,可以走了吗?”明浚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拿起相机,转身往刚才离开的方向走。 看着明浚离开的背影,音琪用手揉着右脚的脚踝,穿好鞋袜,试着站起来。 想着音琪刚才焦急的喊声,明浚笑了笑,回头看到音琪因为无法行走而重新坐到地上,又皱了皱眉头。于是走到她跟前,背朝她蹲下,一把抓过她的两手,不由分说地环扣住自己的脖子。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极不情愿地趴在明浚的背上,因为恐慌而用力垂打明浚的音琪,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明浚冲着背上喊道:“不觉得你的韩语很丢脸吗?啊?还那么大声……哎,真是丢脸死了!” 音琪收手不动,沉默了一会,用汉语嘀咕着:“白痴!笨蛋!你才丢脸!” 没有听懂她话里意思的明浚,回头问她:“什么?你说什么?” 音琪躲在背后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用韩语故作正经地说道:“我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又不是韩国人。” 明浚微微地转头,望了望自己肩上的音琪修长的手指。“原来是中国人!什么名字?” “冯音琪。”透过明浚宽大而温暖的背,音琪轻声回答。望着挂在山尖的新月,音琪开口问:“这里真的有狼吗?” “是啊,都成群出现的。”明浚说着学了一声狼吼。 音琪朝四周看了看,原本搭在明浚肩头的双手这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音琪的手碰触到明浚颈部肌肤的感觉,像电流般穿过身体而抵达到两个人的心脏,音琪的脸红了。明浚微微转头望望背上的人,轻轻扬扬嘴角,开心地笑了。 2. 高高的山岭上,明浚背着音琪慢慢走着,两个人的样子成为一幅好看的剪影。 “沼泽地很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明浚的语气也让自己觉得奇怪。也许是想掩饰这种与往常不一样的行为,他吹起了口哨。 “对不起,刚刚吓跑你的琵鹭。”音琪开始道歉。 “哎,损失还真不小,所以最好下次你代替它们一次,算做补偿吧。”明浚笑着冲音琪提出要求,但遭到激烈抗议:“什么?补偿?不要。”音琪说着用手锤打着这个过分家伙的肩,挣扎想着下去。 “别动了,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喂狼的话,就乖乖的吧。”明浚得意的威胁她,相机的肩带从肩上滑落下来,相机在他的肘部一晃一摆。 音琪终于安静下来,明浚背着她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她放了下来。和着四月的晚风,湿润的空气中盈溢着淡淡她身上的香味,成为明浚后来每次回忆这一天的线索。 两个人背靠着高大的七叶树坐着,前面视线里的黛色远山,半壁都被红色的晚霞染成了无法描述的效果。“那是什么?”音琪扭头指着刚刚离开的方向,那片繁茂的草海。在草海中间,有一条呈带状的东西,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一种植物。 “到三、五月就变成蓝色的草。”明浚说着扭头望向她的手所指的方向,一阵风过来,垂落在音琪脑后的“马尾”飞出几缕,贴到了他的脸上。明浚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确定那是小时候喜欢过的糖果中的某种味道。 “怎么会长成一条带子?”音琪突然又扭头过来问明浚时,看见他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因为下面有条溪流,它们只会沿着丰富的水源生长。” “为什么?”音琪好象有问不完的问题。 “像葵花,眼睛里只有太阳的身影。”人不也是这样的吗?好象是为了爸爸,妈妈才觉得自己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必要,她也想知道原因吧。“走吧,该走了。”明浚站起来,背向着音琪蹲好。音琪主动拿过明浚手上的相机,自己听话的趴到他背上,回头看看那片草海,“蓝色飘带”已经无法模糊不清。音琪偷偷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感觉到塌实的痛感。 见音琪又不说话,以为是哪里不舒服或是受伤的脚痛起来的原因,明浚忍不住回头问她:“痛吗?”以为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被他发现的音琪,突然变得有些结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我很重,你一定很累……哦……对不起……” “没事,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轻多了,我都可以一口气……把你背去首尔。”虽然并不可能,但却是明浚内心的真实感受。 “你撒谎。” “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首尔吧。”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 背上的音琪从侧面仔细注视着明浚,很深的眼窝,很浓的眉,很高挺的鼻梁,收敛得当的下颌,还有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形容他的样子。这种沉默的安静让人觉得微妙起来,她回头望着高高的山冈,七叶树独自伫立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孤单。 远处的天色已经由蓝变成橙红,再由橙红变成深蓝。黑夜正渐渐渗透进深厚的蓝色里,慢慢向他们的身影围拢过去。 夜色笼罩的山林,一间小木屋安静的出现在眼前。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浚背着音琪走进院子,小心的将她放了下来。 “跟你?你看起来不像……好人。”音琪的语气肯定却又暴露出她的担心。 “怎么了?”明浚抬头望着他笑笑。 “坏人都长我这样子吗?”明浚蹲下来伸手去握她受伤的脚。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音琪的脚往回缩了缩。没想到明浚抓得更紧了,而且还严肃地说:“都不想早些走路吗?我可不喜欢被麻烦。这里找不到冰块,所以,擦上药按摩一下可以帮助恢复的……”说着,明浚埋头将药水擦到她的脚踝周围,然后用手掌握着她的脚轻轻地试探着揉搓,偶尔还问她是不是痛。 音琪坐着不动,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沉默起来。 “你……”音琪欲言又止。 音琪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一会问:“你经常……这样?” “经常怎样?哦,你是指这个吗?可是要付费的。”明浚故意加重后面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笑。 “啊?付费?”音琪惊讶着用力将自己的脚从明浚的大手掌里抽回,不过,他抓得好紧啊。 “好了,自己记得按时擦药按摩,不用付费的。”明浚说着向音琪眨了眨眼,继续说:“这里的日出很美,想去看的话,现在好好休息吧。” 说着,明浚身着浅啡色的针织秋衫与卡其色长裤的背影很快淹没在外面的月光里,门支呀地一声关上。 晨光透过窗棂上的铅色纸照进来,在音琪的身旁徘徊。枕套上的无穷花图案因为这张清新动人的脸而盛开,像含着晨露般鲜活娇嫩。她看上去睡得很好,睁开眼睛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看见身边放着干净的衣服,旁边还留着纸条: 你的衣服已经脏了, 暂时用我的吧。 衣服可能有些大, 不过应该还能穿。 明浚 音琪换上明浚留下的衬衣牛仔裤,简单梳理好后走出门口,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一周,以为会看见他从某个地方走出来。 站在院子中间,音琪心里默念着纸条上的名字。明浚……是他的名字?槭树发出沙沙地响声,像有人在说话。音琪抬头看看天色,有雨要来的样子。 第一章 首尔的夏天 鼹鼠抱着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处张望,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山谷中间留着残雪的溪岸,开出了几丛小花,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起风的时候,鸟群逆风展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她因为失去重心摔倒在草坡上,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1. 一个月后的首尔。 “今天illmore有重要客人,大家就早点回去休息吧。”illmore酒吧的经理拍着手掌提醒大家。 听到经理的话,音琪从钢琴面前站起来准备回后面的员工休息室。看经理的表情就知道来得是什么样的人。所谓重要的客人,无非是出手更大方的人吧。她看了一眼经理,为了满足那样的客人,这个家伙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呀!她拿了自己的包,从酒吧后面走出来,推着脚踏车沿街骑回宿舍。 迎面的风带着青杨花的气味,感觉夏天来了,音琪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突然,一辆红色凌志以很快的速度从后面窜出来,从她身边飞驰过去,差点撞到音琪。音琪慌乱的调整好自己的车速,避开了轮为车下鬼的命运。 车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或是减速,反而加大了马力朝前开去,“嗖”的一声从音琪身旁略过。车内乘坐的女人炫耀似的冲音琪甩了甩手,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冷笑。 “喂!怎么开车的啊?!”音琪气愤地一扭头,想要看清开车的是个怎样的家伙。 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音琪的心慌乱地跳动着。那个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的背影,让音琪出现了短暂的错觉。自己认识他吗?为何会有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感觉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灵,没来由的,让音琪觉得不安…… 音琪轻笑着自己的神经质,推开了宿舍的门。 门口,散落的衣服一路延伸进去……是同住的学姐带了男朋友来过夜。 轻着脚走进去,从门边的桌上抽出课本,音琪转身关门下楼。怎么办?去哪里好?想着,音琪轻轻叹了口气,今晚去信息中心吧。 信息中心的气氛实在让人紧张。在晚上这个时间仍留在电子信息中心的,通常都是学校里高年级的学生,因为要完成论文所以留在这里查阅信息库里的资料。除了敲击键盘、翻书的声音,还有笔尖与纸页间的摩擦,应该就剩下每个人各自的心跳声了。 音琪看看周围的人,情绪失落的找到自己手上号码的座位,打开面前的电脑。 许正勋正埋头一大堆资料里,扔下笔伸了个又长又久的懒腰后,扭头看见自己身后的电脑屏幕上正上演《冰河世纪》。 音琪戴着耳机,正看得津津有味。这样悠闲的人,会让周围的呆子们嫉妒的,当然也包括正勋。正勋笑了笑,转身又一头扎进资料堆里。 动画片里,树獭因为太顽皮,结果烧着了自己的尾巴,它急得跳起来,一边大声向长毛象叫嚷着“help”,一边在地上打转…… 忘记自己是在信息中心大厅里的音琪,捂着嘴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周围的人听到笑声,向她投来奇怪的眼神。看到像瞪着外星球人似的目光,音琪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将耳麦摘下,向周围的人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 感觉笑声好象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正勋一转身,正看见音琪小鸡拾米似的道歉,看到音琪孩子气的模样,正勋忍不住露出笑来。忙着说对不起的音琪一抬头,就看见眼前的正勋在望着自己笑,赶忙停止道歉,回过头坐好。 与音琪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正勋的笑容收了回去,有些惊讶与意外。望着已经转身坐好的音琪,正勋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回到自己的资料面前。书本上的字迹与电脑屏幕上的图像数据好象对他施了迷魂术,正勋已经无法集中精神继续下去。音琪刚才的笑脸在书页上像花一样绽放,将其他内容全都覆盖住。因为心里无法平静,正勋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音琪的电脑屏幕上没有了长毛象的影子,好象是租房信息咨询方面的东西。 音琪将找到的地址、电话都抄在了笔记薄后面,忙了大半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音琪将笔记薄放进包内,又从桌子底下找到滚落下去的笔,从信息中心出来。 想到今天的课要到下午的两点,音琪决定先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在宿舍楼下,音琪碰到正要去研究室的学姐。 “音琪,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回来睡?”看到音琪,不知道她昨天已经提前下班回来过的学姐问道。“哦,本来上周就想对学姐你说的……我可能要搬走了。”尽管有些犹豫,音琪还是决定先说。 “怎么了?”听音琪说要搬走,学姐有些意外。 “也没什么,家里的姐姐来首尔工作,昨天就是去姐姐那里了。” “家里的姐姐也来首尔了?真替你高兴。” “嗯。所以,我可能会尽快搬去和姐姐一起住,学姐以后可能就一个人了。”不想让学姐为难的音琪很痛快的说了谎。 “这样也好,决定要搬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可以叫男朋友来帮忙。那我先去研究室了。” “谢谢学姐,再见。” “再见。” 看着学姐的背影,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音琪突然后悔起来。该怎么办?要搬去哪里? 她想到笔记薄背后的那些电话号码,那么多要出租的房子中间,总有一个地方合适自己的吧。 行人很少的马路上,音琪飞快地踩着脚踏车,两旁的树影变成了绿色的流光,由厚到薄,最后变成透明。在功课不是很忙的周末,音琪常常这样做:踩着脚踏车一个人到安静的城市公园里,在湖边的树下坐一会,又踩着脚踏车回宿舍。 与惊心动魄的际遇相比,音琪更喜欢平静的生活。好比钢琴曲中繁复的修饰音,虽然可以吸引人们的耳朵,真正打动人心的却是简单旋律里某处别有用心的安排,音的轻或重,长或短,都代表不一样的心境。所以,成功演绎一件作品并不完全取决于技巧,对作品的理解,演奏者情感的投入才是关键…… 所以,生活也应该用心投入吧。有些人用心生活,但也有人用脑生活。 明媚的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在路面形成斑斑驳驳的影子。音琪的视野中出现一片茂密的绿影,掩映着一幢白色房子。她将脚踏车靠着路边的老槐树放好,自己在白色房子前面的台阶上坐下来,抬头看太阳的时候,瞥见房子的厚玻璃门,它的四边被镂空的金属花包裹了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音琪已经看了许多地方,不是太远,就是租金不合宜。她看着最后一个电话号码,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打电话过去询问的必要了。笔记薄在音琪的手中翻来覆去了几遍,她矛盾着,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没有合适的地方,却还答应人家会尽快搬…… 2. 白色画室里面,太阳照在身上的温暖感觉慢慢将成敏从梦里摇醒。睁开眼睛,顺着地毯尽头望去,她看见穿着彩纹裙衫的音琪坐在自己的画室前面,正扭头望着玻璃门出神。 看看墙上的钟,成敏记起自己昨晚用磨碎的奎英粉与铬(蓝色克罗米)作原料临摹凡高的《星夜》到很晚,记得将灯关上时,画布上的夜空部分蓝到接近黑色,那些迷离的光晕却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当时她兴奋的扔掉画笔,躺在地毯上望着玻璃墙外的夜空,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拢了拢怀中的大海豚枕,成敏望着画室外面的人和树,还有穿过树叶投射在白色墙壁上的阳光。画室里全透明的阳台设计让人想到莱特的风格,呆在阳光下画画的感觉让成敏联想到恋人在夏日的海边奔跑的画面。 成敏正想着时,被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吓一跳,望了望身后的木头条桌,手机信号灯正在那里一闪一闪。她再次确认台阶上的女孩坐着的样子,这是习惯将生活画面描述下来的人的习惯吧。因为不想挪动身体位置去拿桌上的手机,所以她抬腿用大脚趾套进手机的挂绳,确定勾住后慢慢将手机送到自己的手边。 “喂,哪一位?”成敏一边说话,一边向外张望。 “我是哥哥,成敏过来吧,已经够了,你要一个人呆在首尔到什么时候?”哥哥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哥哥,有很多女生要和你交往吗?黄皮肤的人才能成为嫂嫂。关于这个问题,你可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成敏故意岔开话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 是的,即使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成敏也不愿去到遥远的美洲。如果去到那里的话,离他的心,不就更远了吗?就这样,这样孤独地在一旁看着他,也是让人幸福的啊。 “成敏,许正勋那家伙真的那么重要吗……”成敏似乎可以看到哥哥皱着眉头的帅气样。 “哥哥,我想给自己一个结果。好了,就这样吧,问候爸爸妈妈。” 挂掉电话,成敏转身走到沙发边倒头躺下。 这幢半玻璃结构的画室便是哥哥送给她考上艺术学院的礼物。此刻,爸爸和妈妈在准备午餐吗?还是在美洲瀑布下大声耳语? 从开心、情绪激动、疑惑到失落,成敏翻过身来抓住海豚枕头枕住下巴,望着外面慢慢皱起了眉头。 成敏正想着时,台阶上的女孩不见了。 音琪正站在对面路边的电话亭里,她从包里翻出笔记薄,将最后的电话号码确认后拨了一遍。 “你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打……” 音琪将电话挂断,过了一会,再拨,还是那句“你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打。” 挂上电话,音琪从电话亭出来,推着脚踏车准备回学校。没走出多远,想到笔记薄被落在刚才的电话亭里了,又转身返回去取。 成敏站起来,海豚枕头用力扔在了沙发上,扭头看着台阶上刚刚音琪坐过的地方,想起一个女孩昂起头望着大门时的样子。她走到画架前,翻过去一页,拿笔在上面简单的构图。 胃剧烈的抗议,12点已经过了,成敏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餐。 将画笔放下,成敏捂着肚子去厨房找速食面,走过前厅的时候看见自己一直注视着的女孩正拿着个深啡色的笔记薄从对面的电话亭出来。 成敏走到门口,隔着玻璃门,看见刚才坐在台阶上的女孩正向老槐树下的脚踏车走去。 “嗨,等一下。”将门推开,成敏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音琪看看周围,并没有别的人。 “就是叫你。”成敏替她确认。 “什么?”音琪疑惑着继续往脚踏车的地方走。 “你会煮面吗?肚子好饿哦。”成敏满脸笑容。 “什么?” “在这里呆了一上午,你也饿了吧?这附近可没有吃的。” “可我们……认识吗?” “你是说以前还是现在?” “……” “你一定认识我吧,要不……怎么在我的画室门口坐一上午?”成敏顽皮地笑着。 “对不起,我在找房子……想坐一会……” “哎呀,好饿哦,别站在这里说了吧,快说你会不会煮面吧。” “可是……” 成敏没等她再说下去,一把将她拽进了画室,将两包速食面塞给了音琪。 望着陌生房子里的一切,音琪想夺路而逃,她转身的时候,已经走到画架前的成敏突然说:“开小火,可以煮久一点,味道会很香的。”说着抬头望着音琪表示感谢的笑了笑。 她低着头,犹豫着走到厨房里,用钢锅盛了水,将电磁炉打开…… 收拾干净的台桌上,两副碗筷,一只图案细致的编织垫。 “你的面可比我煮的好吃……嘿嘿。”成敏与音琪相对坐着,一边吃面,一边说。 看到成敏满足的表情,音琪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束面送到嘴边,顺利吸进去,如释重负般吞下。 “你是来找房子的吗?那就和我一起吧。”喝干净碗里的汤,成敏将筷子在碗上放好后,一本正经的说。 音琪看看四周,感到意外极了:“这里?” “这里?也可以啊,不过离校区太远。住家里会近些。” “家里?” “要去看看吗?” “可是,我们……” “怎么了?” “我们并不认识……” “没有说一定要租熟悉的人的房子吧?不过,我们都在一起吃过面了,我叫韩成敏,你呢……” “冯音琪。” “冯……音琪?” “嗯。”音琪一边吃面一边点头,心里却十二分不确定她的话。 “以后就用这个抵房租吧!”成敏认真而干脆地说着,自己先站了起来。 “啊?” “不愿意?” “不,不是。只是……” “太贵了?这可是重要的条件。” “不是,我……我是说……总是吃这个,对身体不好。”音琪越往下说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说到一半,便停住了,望着成敏不说话。 “不会每天都吃这个,偶尔,偶尔见面的朋友。”成敏说着站起来去沙发上找手机,拿包。 “朋友?”音琪坐在那里转身望着成敏。 “无私的忠实。即使你忘记他,他也没关系,你想起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对你付出。很像速食面,对吧?” “……” 成敏说着对还愣在那里的音琪说:“走吧。” 音琪一脸疑惑的说:“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家,然后去拿你的东西啊。” “……”望着兴致勃勃的成敏,音琪还没回过神来。 走出画室,成敏将自己的背包往旁边的音琪一扔,跑到脚踏车跟前,转身冲着音琪孩子气的笑着: “上车请投零币!” 音琪笑着点点头,坐到后面的她将拳头捏紧假装着往成敏的上衣口袋里伸了伸。两个人一路开心的身影在树阴下穿行,阳光在天上笑着注视她们,敞开怀温柔的拥抱她们。 3. 明浚家的客厅里,下楼来的仲哲妈妈已经换上睡袍,她对仍然坐在客厅等明浚回来的明昌赫说:“明浚他爸爸,上楼去吧,孩子可能有事,明天早晨我会提醒他。” “有事?现在都几点了!”明昌赫气得僵坐在沙发上。他不明白,能轻松以企业家、慈善家的身份成为优秀公众人物的人,和自己的儿子沟通起来却会这样难。 仲哲妈妈走到他身边坐下:“上楼去吧,他有时候也回来得晚,不也没事?明浚长大了,你别老把他当孩子……” “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忙?有多忙!”明昌赫换了一个座位,面向门口的方向,抬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仲哲,火气更大了起来:“他要是有他弟弟一半听话,就不会让我像现在这样操心……” “爸爸,哥哥晚饭时间打电话回来,说是社团有活动……”刚念高三的仲哲一副清秀乖巧的模样,他站在楼梯口很自然地向自己的爸爸解释。 听仲哲这样说,明昌赫的神情略微变了变。仲哲妈妈连忙说道:“你看是吧,说了叫你别操心,上楼去休息吧。”一边说一边使颜色让仲哲扶他爸爸上楼去。 这时,门突然被撞了一下,打开时,几个人看到酒醉的明浚跌倒在门口。还没走到爸爸身边的仲哲连忙跑过去扶哥哥,明浚使劲向过来扶自己的仲哲甩手,完全无视坐在客厅里的另外两个人的存在,踉踉跄跄径自上楼。 “大半夜,满身酒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明昌赫大发雷霆,一旁的母子俩都被这声音吓到,站到一边不敢吱声。 “哦?你不知道?你22岁之前时所经历的事情……我也有认真去做……有什么不对吗?”已经口齿含糊的明浚抬头望着面前气得发抖的明昌赫,冷笑一声。 “混帐!你在说什么?你……” 明昌赫气得怵在那里。 见父子两人一个在气头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仲哲妈妈连忙过来搀住明昌赫的手:“他爸爸,你就去休息吧。太晚了,也让他先睡,明天让我跟他说吧。” “看看他的样子,人家妍智多懂事,那样好的女孩子……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明昌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站起来顺从仲哲妈妈的意思先上楼。 听到这番话的明浚好象突然变清醒了似的,冷笑道:“哦,是吗?当初,妈妈也是这样的吧……她那么好,可你给她幸福了吗?” 听到这话的明昌赫更火了,口中喊着“你说什么?你这个混帐……”转身冲过来要揍明浚,却被仲哲妈妈死死拉住。 “昌赫,别这样,你别这样……”仲哲妈妈都已经哭了。 “你都听听,你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明昌赫觉得有些胸闷,大口喘着气。 仲哲妈妈忙说:“你先回房间,让我跟他说吧。” 明昌赫看看眼前的场面,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上楼去。仲哲用力拽着哥哥,将他拖回房间。 仲哲妈妈推开明浚的房间,看见明浚和衣躺在床上,她替明浚把鞋子脱下,望着明浚的脸靠床沿坐了一会。替他扯上被子盖上后轻轻叹着气,知道明浚没有睡着,便说: “妍智爸爸从美国回来,打电话邀请我们一家,还特别提到你和妍智的事……” 仲哲妈妈还没有说完,明浚忍不住说:“我不会去!” “就去吧,你和妍智不是一直很好的吗?……只是一个宴会,你爸爸……” “别再提他!我很累……想睡了。”说着将被子将头蒙得严严实实的。 仲哲妈妈出去,将门带关,房间里很安静,有层幽蓝的光。有些醉意的明浚坐起来靠在床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相框立好,抱起床边的吉他对着照片拨弄起来。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是明浚的妈妈,她穿着白色的裙衫,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庭院里的柳藤前笑着。当时刚刚喜欢上摄影的明浚替妈妈拍下了这张照片,不久后妈妈意外去世。从那以后,喜欢摄影的明浚再也没有替谁拍摄过人物相。 六年前明浚妈妈的去世,对明浚来说,“妈妈”这种称谓也一起被埋葬掉了。这世间也不会再有温暖的东西了吧。 妈妈,你那里也种了柳藤吗?六月了,已经有了银色的花骨朵了吧。 夜里很静,琴声有些断断续续,即使十分努力,他也无法想像出妈妈现在的样子来。 想念妈妈,不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妈妈,生活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 4. 这是明浚第几次迟到?所有的人都坐着等他一个人。 “他以为他是谁?让长辈这样等他!”明昌赫已经气得一脸铁青。 仲哲赶忙在一旁拨哥哥的手机,但是里面传出来的是“您好,您所要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电话留言。 仲哲妈妈双手握着,一脸为难的着急样子,抬头向妍智妈妈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妍智的妈妈一脸温和,笑着说“没关系,孩子可能有事情。”坐在一旁的妍智神情自若,一脸平静,她举止优雅地端起咖啡,轻轻吮一口。 只有妍智,她能想到现在的明浚在做什么。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来了。和一个人相处二十年,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外,这样的朋友应该是很难得了吧,又怎么会不了解?一个眼神,身体语言上的小小变化,妍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呢,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他快乐、健康而充满活力,也容易接近,那时候的妍智几乎就已经看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老去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和明浚在一起快乐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还有……还有自己和他的孩子吧。 六年前明浚妈妈突然去世,一切都改变了。那个自己原本熟悉的、能和她一起看到未来的人变得陌生起来,有时,她似乎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锋利而冷漠的东西,可以将别人深深伤害的某种目光。 想到那眼神,妍智不寒而栗起来,她几乎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想像那是吞下整瓶让自己失去意识的酒。她沉默的面对身边的长辈,再要了一杯咖啡。 此时,illmore的楼下,音琪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抚过,忧伤的音符在空中飘荡。 明浚正坐在楼上的吧台边喝酒。听到楼下的琴师演奏的曲子,他带着几分醉意发着牢骚:“什么曲子?真烦人呃。” “明杰斯的‘最后的舞蹈’,这首作品完成之后,他自杀了。”明浚身边的陌生女人啜饮着“马尼拉落日”,慢慢回答他。 “想不开吗?哦……为漂亮的死亡之舞干杯……。” “是坠楼身亡。”女人的嘴唇又轻轻碰了碰杯沿,望着楼下弹钢琴的音琪说:“这个,原本是他的小号作品,用钢琴来演奏,少了些哀怨,却更加伤痛。” 明浚端着酒杯朝楼下音琪的背影举起来,大声说:“好!为伤痛……干杯!”又将空酒杯伸向吧台,“再来……一瓶……” 他接过服务生的酒,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又将酒倒进女人面前的杯中。“为明杰斯……喝酒。” 女人朝他嫣然一笑,自己拿起将杯子伸向他。明浚觉得眼前的笑脸好象是妍智,一会变成在离岛上遇见的音琪,已经无法清醒的意识里,他向身边的女人送上了“原来是你啊”的迷离眼神。 “cbs的大公子,我看过关于你的报道,是有关你跟mbg千金婚事的……”女人的记性很好,有条不紊地向他讲述这些,一边慢慢将身体靠向明浚。明浚望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要这样的他乐意,不同的女人都可以给他以慰籍。这就是现实生活里的明浚。妈妈过世后,他记恨爸爸,对突然成为家庭成员的仲哲妈妈与仲哲怀着敌意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像以前每次所做的那样接纳现在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甚至不需要询问她们的名字。 她的口红在灯光下带着蛊惑的色彩,怂恿被酒精控制的神经所为。将酒杯推到一边后,她的身体紧紧地贴了过来,明浚觉得刚才喝的酒全部积聚在一起,像火一样在心里烧了起来。眼前的人是谁?是谁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原本撑在吧台上的手无意识地收了回来,因为十分急切地想搂住她的腰而弄翻了酒瓶和酒杯。 女人的脸埋进明浚的胸前,他的手握住身后凸出的部位,两个人拥抱着亲吻起来。钢琴声在最后一个长音里结束,酒吧里开始播放音乐录音,saxphone低沉的呻吟,像情人间最后的缠绵。 楼下,结束演奏时间的音琪离开钢琴前的座位,转身进后面收拾东西。 5.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被痛苦耗尽一切……哇,音琪,这痛苦真……带劲啊。”在音琪面前做出夸张的舞蹈动作,引得工作间的同事们都哈哈大笑的小伙子,是负责灯光的泽秀,因为较好的口才他偶尔还客串一下嘉宾主持。 “平时连夜路都不敢单独走的家伙还好意思这样说痛苦,臭小子!”玻璃房里师傅很快就揭了泽秀的底。 “谁说的?事实根本不是那样,是……”泽秀一脸不服气的分辨,又望着收拾好东西已经走到门口的音琪说:“今天还是骑脚踏车吗?我送你吧。” 音琪转过身温和的笑笑,说:“不用,你还是工作时间,小心老板查岗哦!”说着就跑掉了。 玻璃房师傅看在眼里,自言自语道:“醒醒吧,臭小子,凤凰终究是要飞走的。” 泽秀站在门口望着外面很久,有些失落地走进来,望着同事笑笑,又和他们调侃起来。 脚踏车穿行在夜路上,从脸上抚过的风十分温柔。迎面过来又擦身而过的汽车灯光慢慢在音琪的视线里晕染成彩色的光团,使她觉得这样生活着的自己与世界很紧密的联系着,融入进去,无法分离清楚。 一抹娇艳的红色将音琪从美好的自我感慨中拉了回来,是它,那辆上次遇到的、差点撞上自己的红色凌志。音琪心里猛地一紧,连忙离开原来的车道,小心翼翼地停在路边。 红色凌志蛇行一般“吱”地一个急刹车,在护栏边停了下来。车门被撞开,烂醉的明浚在路旁呕吐起来。 莫名的气息飘散在空中,音琪的脑海仿若触电般瞬间空白。这个背影让她想起离岛上的那个自己曾经触碰过的厚实的背,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突然到音琪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是真实的存在着,音琪望着那个路边的背影,一步步向他靠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 这时一双女人的手从红色凌志内伸了出来,将明浚扶进车内,“嗖”的一声,红色凌志消失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下。 酒吧里出现的女人驾驶着红色凌志在马路上疾驰。她伸手按了一下驾驶座恰面的按钮,车内响起欢快的音乐。 “明杰斯……”已经醉了的明浚望了驾驶座上的女人一眼,伸手去调车内的播放器。 “臭小子,不是醉了吗?记性还这么好!”她望了望旁边浑身酒味的明浚,嘀咕着专注地开车,没有理会旁边的他。 明浚转过身盯着她,见她一动不动望着前面,他突然伸手用力砸向播放cd的机器,可西班牙音乐依然欢快火热的舞蹈。他冲她吼道:“换掉它!换掉它!换钢琴……” “你喝醉了!” 车内的女人望着他,将车停在了路边。 “去哪里……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说着,他转身伸手握住她的肩,俯身过去。那酒红色嘴唇上布满了均匀的光泽,可对明浚而言,这全是无意识的身体欲望,开始就是为了结束。 第二天上午,明浚穿着睡袍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坐着,手里端着酒杯。他站起来,走到阳台边上,身子向前用双肘靠着栏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从这里望向前面,远处山峦的轮廓隐隐约约,翻过那座山,就是大海。 “你醒了?”昨晚的女人一边拢着睡袍前襟一边走向阳台上的明浚。 明浚依然望着海的方向,因为离岛在海上。 见明浚的样子很出神,走到他身边的女人十分温柔的依偎过来,抬头望着他俊朗的面孔,问:“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然后准备伸手去抚摩他脸颊的优美线条。 “你可以走了。”明浚的语气冰冷,转身躲过她的手背对着她。 “什么?”她走到他跟前,将只着薄纱的身体靠过去,再次确认似的去伸手挽他的臂弯。 “没有听到?我想一个人呆着。”明浚将手从她怀中抽出来,没让手臂在她那里多停留一秒。 “你!?神经病!”女人冲进房间里面,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抓起沙发上的皮包,气冲冲离开。 明浚返身走回房间,望着重重关上的门,将空了的酒杯倒满,又回到了阳台上。 6. 暗房中 明浚将照片从药水中拿出来,一张张夹在面前的绳线上。 鼹鼠抱着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处张望,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山谷中间留着残雪的溪岸,开出了几丛小花,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一望无际的草海同时昂起头迎接太阳的照耀,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七叶树从早晨到黄昏不分昼夜的等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起风的时候,鸟群逆风展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她因为失去重心摔倒在草坡上,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此刻,她的眼睛睁得圆圆,一动不动的这样望着明浚。药水和寂寞的味道混杂在布满红色光线的暗房里,他闭上眼睛,能真实的感觉到从山里来的风和从海上来的风分别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如果他就此放松下来,放弃站在这地板上的力量,风一定会将他卷起来,再将他送往离岛的某个地方。这应该是人潜在意识里的力量缘故吧。 明浚睁开眼睛,看到她受到惊吓的眼神正望着自己。奇怪的感觉猛地撞了一下他的胸口,红色灯光的温度让他有一瞬间失去了现实感。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接近面前的照片。 手在照片前面止住,就这样停在空中。轻轻地,他对着照片上的音琪做出捋头发的动作,想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凌乱头发抚到耳边,让那张面孔更多一点呈现在自己眼前。在心底里,几乎是无意识的,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音琪……” 那么微弱的呼唤,小到甚至被自己忽略。 “哥……哥……” 仲哲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暗房,变得很闷,好象被关住的是仲哲。明浚的手触电似的突然缩了回来,转身呆望着通往外面的门,恢复神志的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一种奇怪的力牵制了。他在原地停了停,几乎是倔强而赌气的离开站着的地方,走了出去。 “什么事?”看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仲哲,明浚问道。 仲哲看着明浚,探着身子往房间里望了一眼,说:“哥,是爸……他在书房等你。” 明浚下楼,走进明昌赫的书房。不多久,里面便传出激烈争吵的声音。 “别再指望我也去做那样的傻瓜了,我不会!”明浚的声音像突然爆炸的地雷般响及外面。 “你懂什么?你知道些什么?”明昌赫的声音显得沉闷,带着长者的强悍与尊严。 “这里不是你的王国!想想妈妈为什么会那么早离开……”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声音,然后有东西被绊到后倒下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明浚从里面冲出来,又猛地关上。对着书房门站着的仲哲,呆在大厅里,看到哥哥向自己投过来火一样灼人的目光。仲哲赶紧低下头去,听到大门的响声,明浚又一个人冲出了家门。直到晚饭时间,也没有见明浚的影子。 深夜 一直复习功课的仲哲觉得有些饿,所以下楼进厨房找东西吃,经过餐厅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惊了一下。 “谁?”仲哲出于本能的问了一句,站住仔细听时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能听到墙上频率稳健的走钟。 仲哲从冰箱里找到牛奶和面包,用力将封口的塑料袋扯开,一边喝牛奶一边上楼梯。餐厅里面好象又有声音传出来。 仲哲转身走进餐厅时,因为踢到许多易拉罐而差点摔倒,他一低头,看见明浚靠墙半躺在那里。 “哥……”怕吵到爸爸而不敢大声的仲哲,小声叫着哥哥。 “唔……”看样子,明浚又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哥,哥,”仲哲将牛奶和面包放在桌上,蹲下来轻轻喊着推攘着明浚。 明浚斜着眼睛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含糊地说:“明仲哲……你的功课怎么样了?偷偷……下来喝啤酒。哈,幸福的家伙,别不满足吧……” “哥,哥……你喝醉了,我扶你上去啊。” “醉了?哼……你以为你是谁?‘捍卫王国’?国王吗?……所有的人都得因为你的事业而牺牲掉自己的人生……不会的!我不会……” 明浚的意识还停留在下午书房的争吵里,他毫无顾及的声音吓到了仲哲。怕哥哥吵醒爸爸又引起风波,体格单瘦的仲哲便俯身去抱他。 费了好大力,仲哲才把明浚半背半搀着弄到哥哥的房里。望着趴在床上的明浚,仲哲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间,便啃着从楼下拿上来的面包,坐在他床尾的沙发上看书。直到整整一大瓶牛奶也喝光。 早晨的时候,因为头部痛感而醒来的明浚,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了歪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仲哲。望着这个乖巧听话的家伙,他心里的怨恨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沙发上的仲哲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以此来赶走梦里的寒意。看到这一幕,明浚心里突然因为怜爱而涌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拿了床上的薄毯去替他盖上。就快要接触到仲哲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将褥子使劲扔回床上,转身对着熟睡的仲哲大喊: “明仲哲,都几点了,你还不去学校?” 仲哲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边喊着“糟了糟了”边跑出哥哥的房间。明浚回头望了一眼仲哲的背影,拿起毛巾进浴室去冲澡。 浴室这样的隐秘空间,褪去伪装的外衣和自己独自相对,明浚的人生充满了困惑。 他厌弃现在的生活,却没有拒绝的能力,在心里期望自己重新来过的他,已经有了无法再更改的过去。就像一直梦想看到洁净无暇雪地的孩子,回头时因为总是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而充满无法拭去的懊恼。 浴室里,带着温度的大雨密集的敲打着砸向他,让他异常清醒。妈妈……妈妈的突然去世应该就是这一切碎裂得无法复员的原因吧。她走后不到三个月,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孩子就占据了妈妈原来的位置,无论是名分上的还是物质上的。他因此而对那个在外面被所有的人尊敬着的男人不能原谅,永远不会。这种恨因为渗透着无法更改和转移的情感而变得复杂,像根须上的泥土,因为嫌弃而将它完全洗掉的话,也许就不能拥有生命了吧。 冲完澡出来,明浚看见仲哲坐在他刚刚睡过的沙发上。 “不去学校,在这里做什么?”平时明浚不是威胁这个单纯的孩子说假话,就是喝了酒无端训斥他,即使此刻,他的话里同样充满冷漠与尖刻。 “今天上午没有课……哥,我有话要和你说。”坐在沙发的仲哲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站在他的面前。 “什么?说啊。”明浚用赶毛巾擦拭着头发,语气依旧冷淡。 “不管你生气也好,不愿意理我和妈也好,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仲哲很快说完,重重松了口气,像是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雨的小苗。 “谁和你是一家人?!”明浚将毛巾摔到沙发上,瞪着仲哲等他说下一句。 “哥,是哥哥你。你每次对我发脾气,威胁我,不理我,我都没关系。可是,你是哥哥,爸爸最大的孩子,家里的长子,你应该看到爸爸他为了我们……老了很多……” “别在我面前提‘我们’?一直只有你们。从妈妈去世的那一天起,一直就是,是你们!”他的情绪很激动,妈妈笑着的样子在床头的照片中望着他,这么近,却永远的远了。 “哥,如果一个人生气了,别的人还是笑着去爱他,他便不再生气了,对吗?从小到大,我也是这样对哥哥你的……因为,你是哥哥,我爱你。”仲哲说着哭了起来。 “说完了吗?啊?说完了走!” “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开心一些相处,在别人看来,我们是那么好的一家。” “是谁叫你进我的房间了?出去!” “哥!” “走啊……出去!” “哥……” 仲哲走出房间,明浚马上把门关上了。仲哲表情疲惫而痛苦的站在走廊上,他小声的说着:“我们是一家人,哥……” 穿上晨衣走出房间的仲哲妈妈看到儿子站在走廊上,便问:“仲哲啊,你一大清早站在你哥哥房间门口干什么?” “哦,没什么,妈你多睡一会吧。” 仲哲说着,扭头将他挂满泪水的面容对着墙壁,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到门外仲哲的说话声,明浚坐在沙发上,想到刚刚仲哲的话。也许,他只是自己和这个复杂家庭敌对下的牺牲品。 这样的早晨,房间里似乎透着黄昏的阴霾。明浚走到衣橱面前,穿着衣服。低低的云积压在他的心里,可是,却没有一场痛快的雨来临。他抱起吉他坐在地上,拨弄着自己的歌。背后的风景柱上,新挂上了一张照片,是音琪摔倒时受到惊吓的目光。 7 沿滨江道一路跑步的音琪,终于觉得替自己的肺部来了个大扫除,停下来的时候,她重重的舒了口气,感觉精神了许多。看来,还是要坚持清晨跑步的习惯啊。 前面拐角的路标上写着“前往花市”,音琪想到以前在昆明时,她每天早晨沿着公园外墙的安静街道跑步到花市,带上一捧便宜新鲜的姜花回来送给厨房里的妈妈,然后再去学校。 即使现在不能马上送给妈妈,放在成敏和自己的房间里也很不错吧。 她望着路标笑笑。 就像是约定一样。习惯晚起的正勋不知怎么了,四点的时候醒来,做了俯卧撑,还第一次有目的的打扫完了房间,可时间才刚过六点。 正勋第一次感觉早晨的时间漫长,无事可做。不是说“惜时在晨”吗?心里真是有些惭愧了。 换上果绿色的t恤,他出门沿街慢慢踩着脚踏车。刚刚洒过水的路面在清晨的路灯下泛着白色的光亮,脚踏车自由前行时,滚珠发出的清脆声响十分好听。 一切宛如启幕前的宁静。 在24小时营业的超市门口停下来,正勋进去拿了一些不同牌子的速食面后出来,看到穿着制服的小伙子骑着脚踏车,后面码着捆扎好的鲜花。 他跨上脚踏车,不自觉便跟着到了花市门口。 这里的人们好象已经忙碌了很久似的,就像现在已经是一天中的正午,而不是清晨。 因为他从来不曾这样早起床,更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来花市,正勋不由得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 轻轻呼吸一下,感觉自己也是香的。 终于忍不住将自行车就这样丢在门口,伸开双臂像拥抱风一样,正勋去捕捉空气中的花香。 “喂,你的车子不能放在这里。”门口的大叔在正勋身后叫他。 “随便你好了!” 正勋一路纵身飞奔进花的世界,他的果绿色身影像这个季节在风中狂舞的叶子。 那些系着某某花铺围裙、戴着口罩的店员,那些起早就来进货的生意人,都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像蜜蜂和蝴蝶看着一只意外落到花丛里的蜻蜓。 正勋连忙收住自己的脚步,调整呼吸后有规律的迈着步子。 不管是多色的玫瑰,还是各种绿叶草,正勋都会将头探过去看看,闻一闻。 有时很香,正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它们的面颊,将手伸过去却担心会伤着它们,又急急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有时候他猛吸一下突然感觉气味有些奇怪,慌乱地想将已经吸进去的怪气味呼出来,但已经晚了,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店主人望着自己的奇怪眼神。正勋皱着眉头,一脸的尴尬。 正勋继续往里走,感觉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他觉得这里的人们心情应该都是非常愉悦的吧。在这样一种舒适的环境里,就算遇到怎样的不愉快,都会被这美妙的香气给驱散了,这种“香薰疗法”或许是治疗心情的最佳良药吧。想到这些,正勋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一种清甜的气味若有似无的萦绕着,正勋感觉自己的肚子里一阵空响。 白绿相间的铺面里,是一丛丛白色的花朵,它的花瓣薄得几乎透明。正勋走到前面停下来,将鼻子伸过去猛吸一下,是的,就是那种清甜的味道。 不过,好象头有些晕晕的。 他侧过脸,看见和自己并排站着一个女孩,头发向后面扎成马尾,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她一边取下戴着的口罩,一边将脸凑近白色的花束前…… 是她,那个在信息中心看《冰河世纪》的女孩。他笑了笑。 正勋呆呆的这样望着她的侧面,感觉自己差一些因为失去重心而一头载进面前的白色花束丛里,于是努力将全身的力量全都放在了脚上。 音琪陶醉地闭上眼睛,因为甜美的某种东西正缓缓地抵达全身,她张开眼睛,感觉旁边有人望着自己。侧过脸,她看见正勋正望着自己,便对着面前的姜花丛笑了笑。 有如阳光般晴朗、晨风般柔和的甜美正从她的笑里漾出,飞出很远。只是瞬间,正勋却相信这甜美正经过无法抵达的遥远地方,他用神志一路追随,直到它愿意轻轻落到自己身上为止。 可能是有些过敏,正勋突然觉得鼻子里有些粉粒状的东西在作祟,弄得他十分难受。尽管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像突然来临的感冒的症状,第二个,第三个,正勋窘得愣在那里。 “你应该戴上这个。”音琪说着从花丛边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口罩递到了正勋面前。 “什么?” “保护你的鼻子。”她说话的声音也清甜清甜。 “哦。”正勋接过口罩来戴,也许是在她面前过于紧张,口罩后面的带子怎么也弄不好,总掉下来。 在她的注视下,他尴尬地朝她笑着。 音琪走到正勋身后,接过两根细细的棉质绳子轻轻一系,口罩就牢牢戴上了。等正勋转身过来,音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他追上去,用自己感觉最轻的步子走在音琪身后,像不懂得说话的影子。 “有事吗?”音琪回头看着紧跟着自己的人问。 正勋指着自己的口罩,含糊地说着什么。 “哦,口罩不用还的,每个店铺都有。” 音琪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说完扭头走了。 他将口罩取下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跑过去跟在她身后。 在前面的一家铺面前停住脚步,音琪望着脚边的一盆茉莉问老板怎么卖。 “这个,450元。” 茉莉会让音琪想到昆明。她给了老板钱,弯腰准备抱面前的茉莉时,身后的正勋抢先一步夺过盆载的茉莉,走在音琪前面出了花市。 音琪在后面大声说:“喂,我的花。” “你的花,它需要一个派送员。” “谢谢,但不必了。” “有必要的。” “为什么?” “那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正勋将茉莉放在地上,折回去跑进花市,不一会,推着脚踏车出来了。 正勋将脚踏车放好,像演员表演前的提示那样,站着咳嗽了一下。音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只见正勋一边学着《冰河世纪》中的大门牙黄鼠狼一边转圈一边望着自己的身后大声叫喊着:“比奇,尾巴着火了!着火了……不,是我的尾巴着火了……” 音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音琪的笑,正勋突然安静下来,好象刚刚表演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望着音琪难为情地站着。 音琪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在学校电子信息中心的失态,不自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叫了一声“呀,真丢脸。” “顺风车,贵宾座哦,要不要体验一下?”正勋拍拍脚踏车后面的位置,冲着音琪喊。 音琪抱着茉莉,坐在后面。正勋在前面问她:“在回去之前先吃早餐怎么样?” “好。” 两个人并排站在街边喝热汤,说着话。 “你是学生?在哪所学校?”正勋试探性地问。 “我是中国来的交换留学生,汉城大学音乐系的冯音琪。” “我叫许正勋,也在汉大读书。你快二年级了吧?”正勋望着汤里浮着的青菜梗。 “下个学期。你怎么知道?”音琪望着他问道。 “哦……猜的,我比你高两个年级。”像是不小心将秘密暴露了一样,正勋赶忙拿手边最近的一样东西去掩饰。 正在喝热汤的音琪并没有觉察什么,她觉得这热汤味道特别好,便对老板说: “老板娘,我还要一碗热汤,另外替我包四个紫菜卷。” 听到音琪还要热汤,正勋高兴地笑了,端着手中的碗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音琪和店主说话的神情。一不小心,热汤全洒到了身上。 因为被烫到,正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音琪赶忙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伸到正勋面前。 接过手绢擦拭着衣服前面的汤渍,正勋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手绢,而是第一件能够将自己和她关联起来的物品。他心里指挥着手,想将手绢移到嘴角,眼睛望着正在将紫菜卷放进纸盒的音琪,赶忙将手伸进口袋里去拿钱。 “谢谢你请我们吃早餐。” “你们?”正勋疑惑地问。 音琪笑笑,指了指手中的紫菜卷,说:“我,还有同住的朋友。” “吃饱了?出发吧!”正勋将餐盒放在前面篮子的速食面一起,慢慢地踩着脚踏车。如果脚踏车不会倒下来的话,他希望还能慢一点。 “和你同住的也是在这里的中国朋友吧。” “不,是突然遇见的韩国朋友。” “哦。会不会已经迟了?”正勋想到之前自己的担心,在心里傻傻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什么……” “去学校不会迟了吗?”正勋扭头问后面坐着的音琪。 “哦,要到下午呢,回去还可以替它打扮一下。”音琪望着手中的茉莉,满足的笑着。 当音琪在成敏家旁边说“到了”的时候,正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还踏在脚踏车的脚踏板上。 “你……住这里?” “想不到吧。这里……看上去是不是像座城堡?”正勋脸上出现意外表情是音琪早就预料之中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 “呃……看上去真不错,是打电话找到的吧?” “不是,我们突然遇到。” “突然遇到?”正勋疑惑的望着那房子,又看看眼前的音琪,笑笑说:“进去吧。” 音琪捧着茉莉进去,突然记起她还有说再见或谢谢之类的话,连忙转过身来,发现正勋已经踩着脚踏车走了一段距离。 并没有直接回去的正勋沿着滨江路到了江边的公园。 在缓坡的草地上,正勋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双手松开脚踏车的前把手,让自己顺着渐渐失去重心的车子摔倒在柔密的草坡上。风的吹拂下,草的身影在正勋的视线里轻轻摇着身体,他伸出双手捂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似乎不安分呆在胸膛里,它想要飞出去,想要疯狂地飞出去。 8. 坐在画架前的成敏抬头,看见推门进来的音琪,她怀中的茉莉冒出了好几处米色的小花骨朵。 音琪将花放在窗前,温柔的晨光从斜角45度的地方将她的身影侧影印在屋内的墙上,从额前的发丝、鼻尖到下巴的地方,是柔和流畅的线条。 “别动,站在那里别动。”成敏让进来的音琪站在原地。 “什么?”将花盆放下的音琪拍拍手上的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我说站在那里,别动呀!” “怎么了?” 看到成敏手上的画笔,音琪又将已经放好的茉莉抱了起来,解释到:“要很久吗?时间差不多了啊。” “没事。你快迟到了吧。”成敏将手里的笔扔在了条桌上,背对着音琪望着窗外。 换去身上跑步的衣服,音琪急急忙忙下楼。成敏放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开,几番犹豫之后,成敏终于转身叫住了正欲出门的音琪。 “音琪……” “唔。”音琪抬过头来看了一眼倚窗而站的成敏,她的橙色上衣很有秋天的感觉。 “和送你回来的人……认识很久了?”成敏问音琪,可看着她的眼光有些躲闪。 “什么?”音琪一时没有想到正勋。 “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成敏始终不说他的名字。 “你是说许正勋吗?在花市偶然碰到,他忘记戴口罩了。” 成敏听她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哦,这样啊。没事了,你快走吧。” 音琪也没放在心上,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把门关上走了。 从窗户外面,看见音琪推着脚踏车出了大门的成敏,掏出手机按下了电话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请转接到语音信箱。” 成敏重新拨了一遍刚才的号码,依然是同样的答复。她合上手机,将它朝沙发扔去。小小的身体在沙发上一弹,掉到地上后,碎成两半。 正勋的手机在床上放着,显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响了两声后,屏幕指示灯便不再亮了。旁边,放着喝热汤时弄脏的果绿色t恤和深色裤子。 喷头里的水带着热气喷淋在正勋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再向四周跳开。铺满视野的白色花丛从透明的水帘挤进他的脑海,然后,是音琪转过头来的笑脸。关于她,他只须凭她有些单薄的背影,她在晨跑之后散落下来的发丝,她鞠身闭目的神情,她握着白瓷碗边的手指,就已经得到她的全部,一种让他感觉平和、温暖,同时却又让他激动而无法自持的力量。 只是面对记忆中这样的笑容,他感觉到心脏里面一阵狂跳,无端的慌乱了起来。 正勋将头对着喷头下的水仰起,可这样只会让他的心摇晃得更加剧烈。闭着眼睛,伸手在旁边的架子上扯下毛巾,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后,才发现手中的毛巾和洗干净的薄手绢缠在了一起。 是她伸手递过来的手绢。 镜子里的正勋慢慢将手绢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又因为这样的举止将握着手绢的手垂了下来,无助地注视着镜子里面的人。 不知道海浪拍打岩壁的时候,会不会让岸感受到这样的震动? 将手绢晾好,换了轻松舒适的衣服,再背上他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笔记薄电脑,正勋骑着脚踏车去教室。 一会是朴教授的课,正勋伸出手看了看时间。 朴教授在讲解视觉中的主观分离意识。从后门轻轻溜进去的正勋,还是被点名叫住了。正勋朝教授抱歉的点点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课程结束后,学生离开教室,正勋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电脑屏幕发呆。正在收拾讲义资料的朴教授看到走神的正勋,便慢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走了,站在讲台前的朴教授才开口说话:“许正勋,时间到了。” 回过神来的正勋又抱歉的站起来歉了歉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许正勋,你有什么事情吗?”两个人并排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朴教授以朋友的口吻问他。 “哦,没有什么。” “没有?今天的课堂上我讲过什么?你知道?” “教授,我……” “好了,拿着这个,下节课之前记得送到我的秘书手中。”朴教授将手中的讲义资料放到正勋手中。“还有,梦想虽只是方向,但由你的行动来决定你和它之间的距离,别只是站着观望。” 正勋望着手中的讲义资料,木讷地站在那里。 9. 在音乐系教授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在观看一些录象片段,屏幕上出现音琪演奏场景的时候,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屏幕问:“金教授,能不能看看她的资料?” 教授将资料放到他跟前,像往常上课时的口吻说道:“她是去年留学生交换计划来学校的中国学生。这个学生最擅长的是钢琴演奏,对音乐的体会很有自己的观点,并且注重细节,能很好的理会处理作品,情感流露把握……” “好,就她吧。”男人打断教授的话,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上,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秘书,记得将冯音琪的资料影印两份。” 音琪站在教授的办公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教授告诉音琪,她将参加mbg三十周年庆典宴会,看样子还有希望在毕业后成为他们音乐工作室的头号空降兵。 “mbg?” “是很具声望的传媒机构,这也是很多人希望跻身进去的地方啊。好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时间是下个月六号,离现在只有十多天了。到时候他们会拿来宴会上要求的音乐,到时秘书会拿给你。” 音琪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有些期待,不知为什么,她可隐约感觉到忐忑。 晚上,两个女孩对坐着,银色汤匙与碗相碰,发出清脆干净的声音。两个人各自将饭送到口中,又不约而同的舀了一小匙汤,发出喝汤的响声。 空气中都是沉默的味道。 电视机里播放着最新上榜歌曲的mv,在厨房里面清洗餐具的音琪隔着空空的餐厅,对成敏说自己心里的不安。 成敏拿着遥控器按住,歌手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剩下屏幕上的歌者随着原先的节奏在屏幕上做着舞蹈动作。放下遥控器,成敏拿了盘子里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走到厨房门口问音琪为什么不安,语气中仍然带着对早晨那一幕的耿耿于怀。 “不知道。” “知道那些大学生的高材生怎么挤破脑袋要进mbg的吗?就当它只是一次宴会,像往常那样演奏后回家就是。” “……” 音琪沉默着,将碗递到水流下冲洗,因为隔着手套,她完全不能确定水的温度是否能将碗里残留的食物味道清除。 成敏见音琪这样,故意伸手挠了挠她的腰,笑笑说道:“不说这个了,洗完了吗?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自顾自地将音琪身上的围裙脱了下来。 音琪把手套放在一边,被成敏拽着到了她房间的画架前。那是一幅淡彩画。 清晨的女孩子在一所房子前面驻足仰望着门楣上的图案,阳光洒在她脚边的落叶上。旁边,应该是成敏自己写的汉字:相遇。 “你的中文字写的很漂亮。” 成敏回头看看音琪,告诉她:“这不是用写的,是画。” “画的?”音琪想起自己小时候不知道笔顺的时候写生字时的自己,便笑了出来。 音琪拿出纸和笔,说:“我来教你吧。” “在你知道读汉字时,老师会提醒你记住它体形。先确定你要写的字的结构,还有,笔顺是十分重要的……” 成敏沉默地望着埋头认真写着“相”字笔顺的音琪,却慢慢将目光望向了窗外。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1-4) 第二章唤醒的童心 她认识他的眼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1. 家,是和童年和七彩的糖果颜色相关的地方,到了明浚这里,一切都断裂了。 这只是他自己挥霍生命的高级寄居处而已。 妍智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只有打扫的阿姨在擦拭着早已很干净的桌台。见到妍智小姐,她忙说赵先生在公司,夫人在内室工作,兄弟俩都在各自房里。妍智进到内室,笑着向正在剪拼布艺的仲哲妈妈打招呼:“阿姨越来越忙了。” 见是妍智,仲哲妈妈放下手中的工具,离开座位坐到沙发上。 “来找明浚的吧。” “嗯。” “他今天回来得挺早。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原来是约了你来。” 妍智心里明白,只是尴尬的笑笑,说:“很久没有陪阿姨一起去商业街了,等举行完庆典再去吧,听说现在有不少新的款式呢。” “好啊。”仲哲妈妈心里觉得很是欣慰,伸出手握了握妍智的手。 “那,阿姨,我先过去了。” “好。”望着妍智的背影,仲哲妈妈想到即使有时候明浚有些脾气,但将来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刚走到楼上的廊内,便看见明浚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好象要出去。 “陪我去街上吧。”妍智开口说道。 “我有事。” “这次一定要去。”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出去。”明浚的声音突然很大声起来,尽管他出去的原因只是为了喝酒。 “庆典的时候总不能穿得像陌生人一样吧?” “那又怎么样?” “至少,我与你不同,我要做顺从爸爸的女儿。” “但愿只是如此。” “那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吗?” “那最好。” 明浚说着自己先冲下楼,走在妍智前面将车开了出来。妍智觉得自己赌气似的说过之后,心里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而是隐隐的痛感,并不会马上就消失的痛感,像被寒风肆掠干净后什么也不剩的荒野,要等上很久才会活过来的希望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和明浚之间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夙敌似的守卫与攻击,或许还有怨恨。但是,她明白他们相互怨恨的并不是彼此。也许,这是她心里能鼓励自己坚持着不放弃的唯一希望。 在平时常为家里提供服装的名贵时装店里,明浚随便对服务员说了款式及颜色,要求庄重得体的感觉出现在宴会上。选好自己的西服,一并连妍智的款式以及各自的必要配饰,也是在这里决定的,没有再去第二家。 两个人穿上各自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不禁引得店员的鼓掌。妍智望着身边的明浚,似乎有成堆的话在心里,都不再是往常那样条约似的简单几句。她想,要是以另外的方式相识,自己也一定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即使现在刚刚才相遇,她心里的感觉也绝不会比20年来的少。身旁的他,穿着崭新西服的他,现在的身影是多么俊美,她想要告诉他。 “好了,走吧。” 明浚催促的话将她的心思全搅乱了,“哦……再看看吧。” 妍智走到连通的二线品牌区,从衣架上取出一件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缎质裙装,问店员价格。旁边的店员告诉妍智,因为简单的款式,而且价位适中,所以是很受白领层女性的青睐。 “好吧,就选这个样式的160号,包起来吧。” 明浚走过来,看了一眼妍智手中的衣服,说:“改变品位?160?礼物?” “是为新的音乐项目代言人特意准备的衣服。她要在庆典上演奏爸爸以前的作品,听说是留学生,也许正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而发愁呢。”妍智语气淡淡地说着这些。 听到留学生几个字的时候,明浚的脑海中突然闪现音琪的样子。他将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热闹而繁华的街景,彩色缤纷的流光抚过人们的视线。是啊,这个地方与离岛是那样的不同,他好象感觉时间正从身边急速流走,在那旋转的旋涡里,他也一并被卷走,而回忆里的音琪却还独自等在离岛缓缓流淌的时间里。 这样的感受,无端地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 和妍智回到车里,他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车子在妍智家的门口停下。两个人几乎都无法像普通的朋友那样道别,却又都在等待对方做出举动。 “妍智,你的人生就这一种可能吗?”过了许久,明浚先开口,他指的是顺从家族的意愿而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很满足,也很幸福。”妍智觉得幸福,是因为她需要顺从的那个人就是身边的他。 “你很清楚,我不会爱任何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妍智突然转身凑过来,用唇堵住了正在说话的他,有些急促,也显得笨拙而鲁莽。 但只是这样轻轻触碰,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他的嘴唇后,妍智又马上坐好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激动情绪。 一切都很突然,明浚不知道妍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小到大,她都显得有礼而谨慎,对每件事都会仔细考量的人怎么会…… 他伸出来的手慢慢移向自己嘴边,想去拭去残留在那里的属于她唇上的香味,紧张而尴尬的气氛让他抬上来的手改变了方向,像遇到救星那样往前,紧紧抓住了方向盘。 沉默像流水中飘着的花瓣,停留在两块静止的岩石之间,旋转,再旋转,不走。 “你……这是做什么?”明浚用牙齿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这早已不是你的第一次了吧,你还会记得那个人是谁吗?”已经平静一些的妍智用手抚了一下头发,目光平视前方。 “什么?”明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即使她说的是其他话题,他照样也只会说这样两个字。 “那个拥有你第一个吻的人……” “……” 明浚低头盯着手中的方向盘,在想那个国中时隔壁班的女生,已经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就连面容也模糊不清,后来,应该就是其他向他送来倾慕眼神的女生吧。他不相信爱情,因为妈妈的死,因为爸爸在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将其他女人带了回来,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弟弟。那样就是爱情?如果爱情依附的地方还同时住着那样的灵魂,他不会要爱情,也不会爱任何人。 绝不爱任何人,是这样的吧? 妍智神思惘然,自言自语。“很久以前,我早已想这样做的,却害怕。第一次看到你吻别的人时,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失去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更加害怕,害怕自己因为这样的你而放弃,去报复……可我想将它给别人,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妍智说完,将车门打开下车,又很利索的打开后面的车门,提起装有衣物的三个袋子,又将门关上,匆匆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车子的后座上,装着新西服的大袋子上印着一排小小的字母,它被烫成银色,深深陷进布质的纹路里。 2. 音琪进门就闻到了煮速食面的香味。 “成敏,煮面了吗?不是说好我来煮的吗?” “今天你走运了,可以尝到这么好的食物。当然,还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成敏戴着厚厚的手套,捧着煮好的一小锅面从厨房出来,放到桌上后,又转身去取了两个碗,然后又去取两副筷子。看她忙乱的样子,音琪坐下来瞧了瞧面前的锅子,说:“真香啊,不过,以后还是要等我来煮啊,要不,我的房租费一定没法还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拿起碗筷将锅子里的面分别夹到自己的碗里。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音琪用一次性将很多面条卷到筷子上,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将视线放在坐对面的成敏身上,问道。 “现在不能说,得收拾干净后才能说的。要不,你想想看是什么好了?”成敏已经吃了一口,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的泡菜。 望着一脸神秘的成敏,音琪笑着说:“你的画获奖了?” “我的画经常获奖的。” “中了乐透彩?” 成敏环顾四周,得意的说:“现在这样,不用中乐透彩别人也会嫉妒的。” 音琪指着自己的脸,朝成敏做了个“真厚啊”的眼色。 “你生日?” “成敏的生日你就只给她吃这个吗?”成敏已经端起碗开始喝汤了。 “啊,是不是你看到它们发光了?” “什么?发光?” “我养的萤火虫啊。”音琪惊喜的望着楼上,起身准备上楼去看看。 “不是!”成敏终于投降地将筷子和碗放回桌上。 “是你让我猜的。”音琪一脸的委屈,收拾桌上的东西进厨房。 成敏跟到厨房门口倚门站着,问音琪:“你就没有想到是有人送你东西?” “谁会无故送我东西啊?”音琪擦干手上的水,往客厅走。成敏围在她身边问:“是不是有交往的人了?是他送来的贵重礼物,快承认吧。”说着转身跑到客厅将一个精致的大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 粉色的礼盒,上面系宝蓝色缎带,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至少它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音琪望着这只盒子,只是望着,两手紧紧握着放在膝上。 “快打开看看是谁送的啊?我早就想拆开看,等你回来等太久,无事可做才煮面的。”成敏几乎想替她拆。 “成敏,可能弄错了呢?” “弄错?派送生很有礼貌的问‘请问是冯音琪小姐的住处吗’,还有谁叫冯音琪?好了,快些拆吧。” 音琪用手将缎带一拉,将盒子盖打开,里面是件黑色缎质小礼服。两个人都很惊讶。音琪看到衣服旁边还有张卡片,上面写着: 音琪小姐: 欢迎参加mbg三十周年诞辰宴, 很高兴那晚能听到你的出色演奏, 希望你能穿上这件完全按照你的尺码挑选的衣服。 韩妍智 还附有一张名片。 “韩妍智?你的朋友?”成敏好奇的问。 “不认识。”音琪一头雾水。 “看得出来他们很有心,还为你去参加他们的宴会特地送来合适的衣服。”成敏见谜底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便失去兴趣,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转换着。 倒是音琪松了口气,说:“我还真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着去呢。” “真不愧是mbg,细节关怀让人无话可说。好了,穿上试试看吧。”成敏建议道。 音琪点点头,抱着盒子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成敏听到音琪在楼上叫自己,她一抬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 就是现在这样的音琪,她按时出现在mbg三十周年生日的宴会上。 3. 神话酒店的服务生向音琪露出*的笑容。同样如缎的黑发柔顺垂肩,简洁的装束,所有的人都不禁多看她几眼。 大厅里灯火辉煌,乐队、美食、靓丽的男女,空气中除了甜美便只剩下欢快了。 音琪远远就用目光找到了自己的这晚的位置,目光平视着,在心里默吟着要演奏的曲子的旋律,因为胸有成竹而使步履更加轻盈起来。 刚刚坐定,即兴演奏的弦乐队便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就是去金教授处拿音琪资料的人,站在前面开始讲话。音琪因为在想着韩妍智是谁,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最后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最关键部分: “……下面请mbg三十年来的领导者韩仁丙先生讲话。” 又是一阵掌声。 “韩仁丙?韩妍智?” 音琪想着这两个名字或许有什么联系。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50岁,或许还年轻一些,边从嘉宾席站起来边顺手抹了抹他西装的前襟,从容走到台前,与音琪及钢琴成45度角的样子。因此,她抬眼便看到他侧身着的后背。 “三十年前,23岁的年青人因为喜欢音乐而租了便宜的地下室做工作室。怀着梦想,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替不知名的电视剧集写指定的背景音乐。我想说的是,拥有音乐制作、媒体广告、酒店管理的mbg并不是当年那家音乐工作室的目标,它只是这个梦想三十年后的开始。还要告诉大家,mbg将与最强势的影视集团合作……” 台下传来一阵掌声。 音琪的旁边,乐队的两个人小声在议论: “唉,这么多花样,不就是商业联姻吗?”大提琴手一脸不屑。 “商业联姻?”小提琴手不明白状况,语气中表现出他的强烈兴趣。 “mbg的千金与cbs的公子,呀!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大提琴似乎每一句都在关键处。 “什么东风?”小提琴好奇的追问着。 “时间,人长大到结婚都需要时间呀。看到没有,喏,那两个人,一个愁眉深锁,一个眼神空洞,啧啧啧,看来情况不妙啊!”大提琴说出的话像是自己就是唯一知情者,其实仅仅只看到问题在关键处留下的皮毛而已。 “……” 音琪的目光越过照明设备的支架,朝楼上的嘉宾席间投去一眼,那里全是衣着光鲜的陌生人。空着的座位这边,是一个中年夫人;那边便坐着年轻的女子,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她的头发全都梳理到脑后,露出漂亮的额,眉目之间,透出清秀与沉稳,但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这应该就是“愁眉深锁”的千金吧。再过去是一个穿深色西服的男子,他的眼神…… 4. 她认识的眼神。 他漂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也许根本就不在这个大厅里吧,音琪这样想。 第一次坐在钢琴前感到无所适从的她,将目光收回放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深深吸了口气。可又忍不住抬头,看到他周围的人,那是妍智的妈妈、赵会长、仲哲妈妈、仲哲,还有妍智,他们将双手放在胸前,节拍一致的开始鼓掌。而他。他的眉眼,他鼻子、嘴角,也许还有他的心吧,都不在这里。音琪觉得坐在下面的他冰冷得像个陌生的躯壳,这样的他不是那个在岛上笑着的人吧,不是吧。 对,一定不是那个人。音琪望着他,将目光落在他空洞的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的眼神里,一遍一遍在心里反复确认这样的念头,心里觉得哀伤。 他将目光移了移,望向音琪这边。原本不知道在哪里漂移着的眼神像看到已经被自己丢失或忽视已久的某样小东西出现眼前,突然像聚光灯一般亮起来。望着一下子鲜活起来的眼神,音琪确定是他,那个在离岛遇到的男人。 你好吗?你怎么了? 音琪的眼睛在问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音琪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琴键上,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失去了什么吗? “因为最初从事音乐制作工作,因此而特意安排这样的环节,在mbg三十周岁的日子,让大家重温创业之初的艰辛与充实。”最初讲话的中年男人转身望向音琪和琴,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原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音琪,对一切都不确定起来,曲子的调式、旋律全都消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望着眼前的琴键,垂着的双手一动不动。 看到这样的情形,中年男人连忙补充着说道:“来自中国的音乐系学生音琪小姐将为我们再现30年前的动人旋律,她也即将成为mbg音乐制作项目的代言人……”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音琪觉得一阵冰冷从后背直抵脑门。她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得将目光望想台下嘉宾席的位置。好象是已经感应到这个求助的眼神一样,明浚慢慢将视线凝聚在钢琴前面的人身上,这是舞台上找到目标的追光,死死的,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怎么办? 音琪又一次用眼神问他,慌乱得几乎要逃走,离开这样的他,哪怕停留在没有重逢的未知里也好。 别害怕,相信你自己。 明浚望了望台上的钢琴,向她递过去“它会指引你”的眼神。 音琪慢慢抬起手来,手指碰触到琴键的时候,一切似乎全回到记忆里面。她的右手快速滑过琴键,像在illmore那样,指尖充满了活力,又灵动的舞蹈起来。 将30年前的曲子加入自己的理解,对乐句进行适当的修饰,音琪的演奏既有自己的风格,又不失原来的用意。 站在大厅里的人一边相互向身边的议论着,一边致以热烈的掌声。音琪坐在那里,感觉那些掌声和目光交缠在大厅里,混合成她所未知的某种东西,然后一齐跌落在她身上。她浑身都在发热,甚至感觉被撞到的生痛。 乐队的舞曲响了起来,侍者的身影开始在下面的人群间穿行。大家陶醉在弥漫着香甜的空气中,乐队用音乐提示第一支舞的时间到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对音琪表示祝贺。 “可以荣幸的请你跳一曲吗?”音琪抬眼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叹气,对面前的中年人礼貌而抱歉的笑笑。一转身,掠过人们的身影看见了大厅那一边的画面。 明浚慢慢走到年轻女子的面前。 妍智伸出手,放在了明浚的手上。 这是宴会的开始,也是高xdx潮。 沿着大厅边缘,音琪慢慢朝后门走去,从那里出去应该是花园吧。因为急切想离开的她不小心撞到端着酒杯的侍者,红酒的香味尾随着她的身体,像怎么也甩不掉的过去的零碎记忆。慌乱的音琪,因为脚碰到椅子腿而感觉剧烈的疼痛—— 明浚弯腰蹲下来抓住她崴伤的脚,不管她是否愿意,就将鞋子和袜子一起脱掉了。他的手尽管是轻轻挨了一下肿起的部位,她还是感觉到很痛,缩了回去;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平安水,擦拭在肿起部位及周围,用他的手握住仔细地揉着; 他站在门口,说晚安的样子…… 这样的画面像影片里以32x回放的片段那样出现在音琪的脑海,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被伤到的地方,站起来向后面的花园走去。 在众人围拢的圆形空间里,旋转的明浚与妍智正在接受所有惊羡的眼光,或许还有某些掺杂着嫉妒的想法。但在明浚眼中,他们的脸,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纷乱不能分辨的线条,只有一张脸在眼前飞舞。可它又是那么的扑朔迷离、变幻莫测。一会是妍智,一会又变成了音琪,一会是仲哲妈妈,一会又换成了妈妈。明浚有些害怕的停了下来,原本揽着妍智的手也垂了下来,木然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妍智关心的问。 “没什么,有些累而已。”说完,明浚便一个人走出包围的人群。 站在人群之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明浚看见了花园里独自站立的音琪的背影。 明浚不知道,在这里,在这样的一种场合,自己应该怎样来面对与音琪的重逢。如果在离岛上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自己,那现在的这个人,就仅仅只是一个身处首尔的,名字叫做明浚的人而已了吧。今天晚上,名叫明浚的人已经让她感到纷乱失措了吗?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花园?心里的自己想要马上跑到她身后,向她说明这一切,可现实的明浚却站着不动,反问他:告诉她你不愿意扮演现实的角色,想和她一直待在离岛吗?她也许只是觉得里面太吵,到外面透透气,如此而已。 但是,至少,该问候一下吧,现实的明浚这样宽慰着失落的自己。 内心不停争执着的明浚终于鼓起勇气向后面的门口走去。 “明浚。” 爸爸在身后叫他。 就这样,一心想要去到花园里的自己突然被另外一种强制力量猛的拉了回来,明浚站住了,转身看见明昌赫和另外一个瘦高、有些凸头的的中年人站在一起。 “过来一下吧,这是还是在你进中学之前回来过的元伯伯,你那时候还吵着要和他一起去美国……” 明浚走到爸爸和凸头的中年人面前,背对着花园,音琪转身望了一眼大厅,看见明浚和中年的凸头叔叔说着什么而笑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缎质的黑色裙子,心里酸酸的,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走。 回到住的地方,成敏不在。音琪上楼,将身上这套不合时宜的衣服换下,偎在沙发一角发呆。她想到在离岛明浚道别时的话: “这里的日出很美,明天想去看的话,今天就要好好休息。” 音琪站起来走到桌前,从下面拿出一个芒果色纸盒,里面放着她离开离岛时穿的衣服。 icantellbyyoureyes thatyouveprobblybeencryinforever, andthestarsinthesky dontmeannothintoyou, theyreamirror. idontwanttotalkaboutit, howyoubrokemyheart. ifistayherejustalittlebitlonger, ifistayhere, wontyoulistentomyheart, whoa,heart? ifistandalone, willtheshadowhidethecolorofmyheart, blueforthetears, ckforthenightsfears. …… 成敏设置的定时收音机里飘出sodstewart的声音:“idontwanttotalkaboutit,howyoubrokemyheart……” 望着眼前的芒果色纸盒,离岛的点滴浮现在脑海。忧伤的歌声正慢慢将音琪一路上努力坚持的勇气都软化掉,忧郁的,怅然的,一点点渗透进她的心里。 那个在离岛上偶然遇见的人,那个屈身低头为自己擦拭药水的,是另外的一个人。可是,已经隔开很远了。他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吧。 将脸轻轻的贴在衣服上,尽管皂水已经洗尽了上面残留的离岛的气息,音琪还是将这淡淡的清香气息与灯火辉煌中衣衫整洁的明浚联系在了一起。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4-7) 5. “朴教授早上好……” “教授好……” 从教室出来的学生在经过朴教授身边时,都很有礼貌的向他问候。 “教授好。”正勋从后面走过来,在走到朴教授身边时稍微慢了些,以便与教授保持一致的步调。 “许正勋,这个完整暑假打算怎么度过?” “也许教授有更加好的建议。” “哦?那会是你希望的吗?” “教授,人生中至少应该有一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吧,还有其次重要和有些重要,然后才是应该要去做的……” “唔,许正勋也有迷惘的时候啊,可还真没想到。” 正勋停下所说的话,望了朴教授一眼,正好也与朴教授扭头望着他的眼神相对。 “去我的办公室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在朴教授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看教授端着两杯水过来,正勋连忙站起来从教授手中接过玻璃杯。两只手握着杯子,他想着教授叫自己来可能的原因,等棘手先说话。 “正勋,想过以后吗?比如一年以后的计划之类的。” “教授,才离开校园的人如果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所以,我想先工作,多尝试一些,以后希望能有自己的动画工作室。” “cbs怎么样?” “教授,我……” “怎么了?只是问你如果有机会一年后进cbs,你是否愿意?” “当然,在明昌赫会长的公司工作,是很多人的梦想。” “既然这样,这个暑假和我一起去曼多尔,当我的助手。” “动画城?” “嗯,全球最大的动漫艺术节,今年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可是教授,我……” “以我的助理名义出席,有问题吗?” “没问题。”正勋笑了。 走出办公室,正勋意识到是该要为动漫艺术节做一些准备才行。图书管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去那里找些资料吧,给自己充充电也好。 正勋吹着口哨,迈着欢快的步调迈进图书馆的大门,管理员向他使了个警告的眼神。正勋抬头一看,图书馆内正在用功学习的同学们都在等着眼前这个破坏他们学习的坏家伙呢。 正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示抱歉,然后找了个阳光照射的到的位子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阳光照着的南面窗户的影子斜斜的印在图书馆的座位上。正勋俏皮的举动正好被坐在窗户下面的的成敏尽收眼底。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成敏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冲着正勋坐着的方向望去。 “得给他留个纪念才行!”成敏的嘴角坏坏的扬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朝着正勋的方向比划了几下,又快速低下头去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画着什么。 正勋拿起面前的书本,是法国人写的童话故事。翻开书,第一页写着这样的话: 时间在呆立的鸟儿那里与在水中追逐的鱼儿那里是一样的吗? 对大路旁的流浪汉与战场的士兵而言,时间是什么? 正勋望着窗外树叶印在书上的影子,看它以无声无迹的脚步走过书中的一行行字迹。时间对它们来说,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吧。所以它们才会在这一刻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不放过任何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一片小小的树叶都懂得尽情地展示自己的美丽,何况是人呢。等着吧,动漫艺术节!等着我许正勋大战拳脚的时候吧。 正勋正沉浸在自己快乐的遐想中,成敏已经完成了画稿的最后工作。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作品。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树叶的倒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正勋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桌前的成敏。 “这个,送给你!”成敏将手中刚完成的画稿放在正勋的桌上,带着窃笑转身向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正勋皱了皱眉,疑惑地拿起桌上的画稿。画稿上,是一幅自己的卡通肖像,调皮地做着可爱的鬼脸。 “臭丫头,画的是什么呢?”正勋一边开心的叫道,一边赶紧收拾好东西追了出去,没想到,他才跑出不到2部就被管理员抓住,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正勋只能看着成敏得意的扮着鬼脸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二十分钟后正勋提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沿街往住所走,经过24小时便利店。可能是周日,超市门口很多人,看来人们是因为周日的新产品促销活动才出来的。 上次买的速食面早已经吃完了,正勋想到应该再顺路带回去一些,便进了超市。 里面的人要比外面少些,广播里的音乐在热闹着购物气氛。 “这是每周日上午和大家见面的‘仍然老地方’,第一首歌的时间我们要提到一个叫min-yakun的女孩,因为遭遇家人反对的感情,所以写来信,想给他一些鼓励。想现在就告诉他:她会坚持到所有人都承认为止。广播那边的你,是否也渴望得到爱人的拥抱,看到恋人的幸福笑脸呢?现在的你到现在是不是仍然有一段未被提及的心情?请给我们寄来书信邮件或打来电话,‘仍然老地方’有人在等。” 哎,现在还有人用这样的东西吗?还真是…… 正勋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笑着电台里这种没有创意的方式。他将每一种口味的面都拿了两盒,推着购物车到前面的付款处。 电台里播放着cynduper的歌,叫min-yakun的女孩还真会选。站在队伍后面,马上就到自己了。正勋低头笑笑,将钱包先掏出来拿在了手上。 vieenrose……” 念白似的法语突然让他心里微微的颤了颤,cynduper沙哑的声音让正勋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无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外面,天气不错,外面好象围了很多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沉沉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6. 人越来越多,外面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化妆品小姐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一个小混混样的年轻人站在大街上正指着穿促销服的女学生大声吼,女学生因为害怕而哭了起来。 街上的路人听到女孩儿的哭声,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向女孩儿所在的地方张望着。 “出什么事情了?” “这小姑娘真是可怜!” “这个年轻人太过分了,他这么凶狠的样子,真吓人!” 路过的人都议论纷纷,可能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凶狠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帮这个可怜的化妆品小姐。 “简直太过分了!”人群中的音琪忿忿不平地冲了出来,将哭着的女孩拉到身后,站到两个人的中间冲年轻人大声说:“你!向她道歉!” 年轻人看到音琪,嬉皮笑脸的说:“看来……你化妆品的效果还是不错……什么牌子?给哥哥我也说说。”说着一把抓住音琪的手,音琪使劲挣脱,但仍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气之下,觉得恶心的音琪用另一只手给了那家伙一个响响的耳光,引得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见自己被女人打的家伙恼羞成怒,举起手要打音琪。 正勋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站在那里的音琪。收银员找回的零钱和柜台上的钱包全还没有收好,提着速食面便冲了出去。 “先生,你的钱……” 正要将手煽向音琪的家伙,脸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正勋一把抓住中年男人胸前的衣服,将他反扭住站在音琪面前,喝道:“现在,向她道歉!” 那家伙用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正勋和音琪,死不开口。 “我再说一次,快向她们道歉!” “向她道歉?什么?向她道歉,你先看清楚我是谁!”那家伙居然冷笑起来。 看到他的嘴脸,正勋气急得早已捏紧的拳头对准那家伙左边脸,扎扎实实就是一下。 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那家伙一下子摔开正勋的手,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看到留在手上的血迹,便疯了似的抱住正勋。 “你敢打人!?” “打了,怎么样?”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先是正勋骑在那家伙背上给了他脸上一下,音琪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怎么办。看到正勋被那家伙压在身下,她急坏了,拿起旁边化妆柜上的一瓶嘟哩水样品对准那家伙的脸便用力喷。 又凉又粘的东西弄了一脸,眼睛可能也有不适的感觉,那家伙慌乱之下便只顾着用手捂脸。正勋将他推倒在地上后,抓住音琪的手便跑。 奔跑,自由的飞。 两个人跟着人群进了公园。 两棵柳树将长长的枝条垂进湖里,风轻轻摇动它的时候,枝条在湖面上划出一圈圈细小的波晕。 “坐一会吧。” 两个人慢慢停下来时,正勋用手撑住膝盖,喘着气说话,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草司上。 “你是来买东西的吗?”正勋笑着问。 “不是,我是路过,看不惯那个坏蛋欺负人。” “真看不出来,你很勇敢啊。” “什么?”音琪不知道正勋指的是什么。 “刚刚给那个家伙狠狠一巴掌,又跑这么远……”正勋说着笑了起来。 “平时睡觉太晚都不敢关灯的人,怎么说都和勇敢二字一直很远吧。是胆小,很胆小。”音琪望着刚落在湖面上的叶子正顺着风原地打转,笑着点头强调。 “怕黑只是生理上的感觉,胆小却是心理上的反应,不一样的。”正勋解释道。 “每年,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留下照片,将它们放在一起按时间排列好,一定可以看见时间的影子吧。”音琪突然说到这个,让坐在一旁的正勋扭头定定的望着她。 “怎么了?”正勋十分好奇。 “想有一架相机,记下自己是怎么一年一年,一点一点的变老的,记下那个让自己牵挂,不想忘记的人……”音琪的声音好小,正勋几乎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话。 音琪此时想到的是明浚。那个人现在正在做什么?像那种家庭里的孩子,可能要出去度假的吧。这个时候想到他,音琪的脑海里满是自怨,从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还想起呢?因为没有归还的衣服吗? 她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便故意大声的问身边的正勋: “学长,你会那样做吗?” “什么?” “生日的时候替自己拍下照片啊。” “好象是很简单的事情,可许多人应该都不能坚持下去吧。我常常来这个湖边,心情不好的时候,觉得迷惘的时候,每次看到它的表情就觉得平静许多。好象只有它能理解我。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每天去做,因为总觉得有什么阻碍着自己……” “湖?那它现在是什么表情?” “你可以试着看它的样子。你看那边的草丛,今天早晨一定和一群野鸭嬉闹过,落叶也很悠闲,柳树的枝条并不是静止的,它们一定在谈论我们。” “谈论我们?” “是啊。柳树说:‘他们才不像那些顽皮的孩子,一来就折腾着扯我的头发,恨不得看到我变成秃子。’湖就说:‘是啊,看上去很安静的样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哎呀,听起来可真费劲呀。’” 音琪看着正勋认真的换角色说话的样子,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是话剧社的吗?”音琪好奇的问。 “哦,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专业?看来即使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致于挨饿啊。”看到自己的话把她逗笑了,正勋才开心畅快的大声笑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一定感染了湖,湖面上漾起了一层浅浅的波晕。 音琪轻声甜美的笑声渐渐收住,一会儿,望着湖面发起呆来。 “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正勋边说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脸看着音琪,有些担心的样子。 “唔,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相机呢?”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 轻轻送过来的风在湖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只是一瞬,这温柔的足迹便又被风自己的翅膀擦去。 “学长,你喜欢摄影吗?”音琪突然问道。 “有时候要查阅各种环境资料,所以平时会简单的拍摄一些用于功课中。音琪你很喜欢吧,所以才想到要买相机?”正勋用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把弄着手中的草尖。 “哦,对了,你的手机,拿过来一下。”音琪说着将手伸到正勋面前。 “手机?”正勋一边望着音琪,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安放在她手上。 音琪将成敏家的电话还有自己的邮件地址全都存进正勋的手机里后,又将电话塞进他的手中,然后郑重地对他说: “如果成为朋友,就应该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 正勋抚弄着手机外壳,过了一会抬起头问:“那把你的也拿来一下。” “去离岛时丢了,还没换新的呢。”音琪随口说着便先站了起来。 “……”正勋想将自己的手机放进她手里,告诉她“你先用着吧”,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便沉默的昂起脸望这眼前的音琪。 接近中午的天色很蓝,树底下的这两个人就像海底某个角落单独生长的珊瑚丛。 云像列队航行的巨舰从蓝色海上驶过。 “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有时间打电话,下次介绍你认识我的好朋友。”音琪一边往公园出口处走,一边将手放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样子。 正勋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2004年6月28日。 像蓝色水晶一样透明的天气。 和她第一次牵手。 坐在柳树下面,正勋将心里的话说给湖水和路过的风来听,像写进湖中的日记。 7. “狮子座是夏天夜空中偏南的星座,象征天才与未来,守护神是uranus。因此,狮子座的人富有冒险精神,聪明、理性,会不断追求新的事物与新的生活方式……” 在illmore二楼事先预定好的地方,大家围坐一起,自称是星座专家的支支正在高谈狮子座的特点。支支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到:“如果遇见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狮子座是个执着的家伙,绝不会放弃,而且他的霸道与专横甚至会为自己赢得爱情……”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妍智,诡异地笑着说:“妍智,你有福啦。” 坐在长条形桌一端的妍智听了,只是低头笑笑,不说话。 “知道吗?狮子座的人很敏感,他们与冬天出生的魔羯座可是天生的一对哦……” “什么?魔羯?支支!”座位上不知道是谁大声嚷道。 依然情绪高涨的支支一直就没停,可话一出口,支支便意识到了属水瓶座的妍智,捂住了嘴巴不再说话。 “怎么还不来?”妍智望着楼下门口的方向,装着若无其事的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便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望着妍智的背影,大家面面相觑,接着都将责备的眼光砸向支支。 “你又闯祸了。”身边的一个女孩推着一下支支的手臂。 “祸从口出,我早跟你说过。”支支身边的隆再瞪她一眼,扭头盯着她。 “是谁先给妍智打电话提议的?唉,还不如回到以前,他们之间现在都很奇怪了。” “什么奇怪?他们会结婚呃,难道没看到报纸上说的吗?” “结婚有什么用?那小子现在像炸药包,谁都别想靠近。” “……” “你们有完没完?”支支突然冒出一句,大家都闭上了自己的嘴。看到自己再一次成为大家眼中的敌人,支支赶忙又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阵猛喝,但水早没了,她留下一句“对不起,方便一下”,便溜之大吉。 这时不知是谁看到楼下进来的人,连忙小声喊起来:“快!快!他来了,他来了。” 大家将灯熄掉,各自躲了起来。走到楼上的明浚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一边拿出电话准备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二楼不营业吗?灯都不开。隆再这小子搞什么!” 昏暗的角落里闪现出手机上的幽蓝光芒,跟着,那蓝光跟着摆动的手臂晃动起来,形成光束,先是看到了的“明”字,接着是“浚”字,然后陆续出来“生”“日”“快”“乐”的字样。他站在那里,内心不觉一震,突然,亮起一束柔和的光,照在明浚身上。 大家拿着道具——手机,一齐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从暗处围拢过来。 明浚不自然地说:“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 “感动吧?!谢谢妍智吧,是她叫大家一起过来的。”大伙说着将生日礼物送上来。 “妍智?”明浚觉得意外。 “是啊。” “妍智!妍智!”支支已经叫开了,“她好象在后面的阳台上,我去叫她。”。 “她也在?” “当然!这可是她准备了很久的呢。” “准备了很久吗……”这样的妍智,虽然没有爱的感觉,平静自然的相处也一定会是很不错的朋友吧。至少,他自己以后说话不要那么尖刻伤人了。想到这里的明浚,不禁觉得愧疚起来。 他将抱着的礼物放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也随即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你们就开心的玩吧,由我付帐。” “臭小子,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埋单?今天我们要努力将你卡上的位数减少到零,已经商量好的,你们说对不对?”以前最顽皮的男生顶着一脑袋金色头发大声嚷道。 “没问题!” “妍智不见了呢。奇怪,刚刚还在的……”支支跑进来说。 “机会来了,明浚。该你出马的时候了……” “嗯?”明浚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朋友们。 支支拿出电话开始拨妍智的手机号码,电话那边好象有人等电话似的,很快就有人接听了。 “你好,哪一位?” 支支一听是妍智的声音,赶忙将电话丢给了明浚,“是妍智,快跟她说啊。” 他拿着电话不说话。 “请问是哪一位?”妍智在电话里问。 “哦,我……明浚,你过来吧……他们都在,都叫你过来这边……” “我就不过来了,生日快乐。”听到明浚说是大家叫自己去,妍智失落的挂了电话。 明浚听到那边传来的挂线音,将电话给了支支。 “怎么样?来吗?” “不来了。” “她那么快接电话,一定是在等你打过去,你要说是你希望她来。好了,再打。” “算了。” “臭小子,你追隔壁班的女生时,可以在人家教室前面唱那么丢脸的歌,现在连打电话都不敢?” “刚刚不是打了吗?她自己说不来的。” “她为了准备今天晚上的派对预定地方,准备礼物,她怎么可能不想来呢?真是的,你就不能温柔点?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礼物? 明浚抬眼看到幕墙前面有一个袋子,他走过去从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见盒子上印着天使翅膀标志的“m”,便知道是自己喜欢的morinaga的糖果。拆开盒口,取出里面的小铁皮筒,亮黄的,是童年的底色;上面铺满一粒粒彩色糖果,是缤纷难忘的记忆。 这就是妍智的想法吧。 明浚拿出电话,将刚才的号码重拨过去,过了一会,听到妍智的声音,他对着电话的声音像变了个人似的: “妍智,每年的今天不都有你在身边吗?过来这里吧。” 挂上电话转身,看见背后的支支他们全都看着自己,明浚看着手中的糖果,对着门口喊道:“服务员!啤酒!”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8-10) 8. 音琪看看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七时半。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去工读的illmore酒吧。 “你今天别去吧,我打电话替你请假吧。这几天你的脸色一直就不好。”望着面色不佳的音琪,成敏担心的说。 “不行,今天有一个生日派对。” “以前有生日派对,不都提前回家的吗?”成敏走到音琪面前,态度很坚持。 “也许,又是很特别的客人吧。” “要一起去吗?” “没事,有事他们会往家里打电话的。下午睡的太久了。” 到酒吧的时候,离八时还差一点,音琪在后面的休息间坐着。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好象一直在看一部很长的影片,电影里的人是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不停的出现,好象是明浚。 他们在离岛的海边守候着黑脸琵鹭,海面上吹来的微风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丽。“沙沙”的声响在耳边回响,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安详,仿佛世界就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一个巨浪袭来,琵鹭惊叫着四散开,慌乱地冲向未知的远方,消散在暮色苍穹之中。冰冷的海水顷刻将自己紧紧地包围,似乎要将自己吞噬在深蓝色的深渊。 惊慌、惶恐、不安……无助的自己伸出手臂,向海边的身影求救。 没有焦虑,没有关怀,迷离中,只有一种冷漠的眼神射向自己,不带任何的感情,没有一丝温柔。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挣扎着,追问海边模糊的影子。 听到自己的声音,影子颓然跌坐在海边,“你知道吗?你们的距离你知道吗?没有资格做选择的人,应该不要再奢望……况且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那么相称的……未婚妻……” 突然衣着光鲜的他,还有和他一起旋转在舞池里的人……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音琪的面前,他们在她的面前不停的舞着……舞着…… “不要——不要——”音琪抱着头,蹲下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音琪!!音琪!!”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音琪的耳边想起,难道是他——音琪猛的一惊,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嘴唇被涂得很厚的家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了一下。再仔细看,是泽秀那只经常换妆的sd人偶娃娃—— “音琪你干吗哭呀!” “没什么,梦见妈妈了,有点想她了。” “是不是今天的晚上又吃速食面了?所以想到妈妈做的好吃的菜了啊,没关系,泽秀哥哥想你吃饭吧!”” 听到是泽秀平时主持节目时的声音,看到人偶娃娃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音琪忍不住低头笑了。 “笑了笑了,泽秀快看,姐姐笑了。说吧,什么时候去?” “今天,哦。太好了,太好了……”sd娃闹腾着倒在音琪肩头。 看到音琪的笑脸,泽秀从后面窜出来,唧唧喳喳继续说起来:“音琪,利川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料理店,大家去过一次,说味道很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音琪笑着,不说话。 泽秀见她不答应,便又躲到她身后,将人偶娃娃举起来。 “去吧去吧,就你和泽秀哥哥没去过那里了哦。”人偶娃娃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扯着音琪的胳膊。 望着人偶娃娃可爱的样子,音琪忘记刚刚自己还那么沉重的心情,温和的笑着对娃娃说:“好的,我答应了,不过你要对泽秀说,时间由我决定。” “好的好的!”娃娃一边说一边摆着手往通往外面的门口退去,在门口转身的时候用尖细的声音对音琪说“谢谢。” 门关了,突然又打开,泽秀伸了个脑袋进来,冲仍坐在那里带着笑意的音琪说:“由你来决定,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等。”说完就消失了。 望着泽秀那双即使离开校园还是稚气未脱的大眼睛,音琪觉得自己以前更加快乐,也许像泽秀一样快乐吧。她站到休息室巨大的镜子面前,望着里面的自己。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离岛回来以后吗?她不确定。 酒吧经理走进来,摩挲着手掌站在音琪面前,音琪抬头便看到他一脸想要拜托的样子。 “什么事?经理。” “音琪,对不起,你已经很辛苦了。可……我该怎么说?” “是不是又要延长演奏时间?” “哦,不是,是别的……” “什么事啊?” 休息室外面已经很热闹了,音琪看见正举着人偶娃娃表演的泽秀。 “晚上好!大家一定都在等illmore庆生使者出现吧。不过,先别着急。派队最高xdx潮时,按照惯例,寿星许愿之后,酒吧会送上客人想听的歌曲。所以,我待会出现的时候大家都要准备好掌声……” 音琪对着镜子深深吸气,站起来准备出去。 “音琪,乐队主唱突然来电话说赶不回来了……”经理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她说。 “那就用演奏代替好了。” “可今天有客人庆生,很早就预订了歌曲……” “经理!你每次都这样,我该怎么办?钢琴会唱歌不错,可它没有安装人声装置,可况还是主唱的!!” “音琪,只能拜托你了。” “我会多弹半小时。” “韩小姐特别嘱托一定要唱的歌……由你唱一定行,你刚来应试的时候演奏唱得就很好,加油,拜托了!”经理说着将节目单放在音琪手中,转身就走了。 “经理!你越来越过分……”音琪将手中的节目单扔到桌上。 “现在,我要在这里介绍今天的寿rk明……还要谢谢illmore永远最优秀的琴师——音琪小姐。” 外面的泽秀说着向门口投来鼓励的目光,准备走到外面的音琪转身拿过桌上的纸团,走到钢琴前面坐下。 亮起的追光打到楼上的时候,一伙人正在喝酒,闹成了一团。只有支支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她站起来对大伙说:“仪式要开始了,别吵啦。”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坐好。 “妍智怎么还没到?” “明浚,怎么回事,这么久还没到?会不会……” “呸呸,你少多嘴啦。”支支连忙将话截住,不管那家伙想继续说什么,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们也要在这里留很久。”支支提议道。 三层的白巧克力蛋糕上面,依次插着16根、6根及1根蜡烛,望着分三层插的蜡烛,明浚在想着怎么吹灭的时候,支支拉了拉明浚的衣角,做着鬼脸说:“等会你只要吹一下就好。” 灯关了,明浚将脸凑近蛋糕,只轻轻吹了一口气,蜡烛便一齐全灭了。 “谁帮忙了,说!谁是叛徒?是谁?”大家纷纷将目光移向支支。 支支见势忙躲到了明浚身后,说:“明浚哥,以前可就我一个人没有叫你‘云雀’……” “可你一直管他叫‘大叔’。” “大叔?”明浚转身盯着支支。 支支连忙解释道:“他们污蔑我,大叔,我……去看妍智来了没有。”说完,跑到了楼下。 望着支支跑下去的背影,明浚转身拿起酒杯笑着喝下去,说:“支支真像颗开心糖果,当时怎么没发现呢?”听到明浚的话,一旁的隆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冲明浚及在座的人大声说:“我喜欢支支,她可是我的糖果。” 大家哄堂大笑,都说:“隆再,你这么认真,支支她知道吗?” “臭小子,那得加油啊,小心你速度太慢,支支她真喜欢上别人了。”明浚拍着隆再的肩膀鼓励。 “不知道,不过,我会告诉她的。”自信满满的隆再拿起桌上的雪利酒喝下满满一支。 见隆再的样子,大家突然都没了话,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不知道谁冒出一句:“隆再,表白吧,就今天晚上,现在!” 一段时间,大家都不说话,都拿起酒来喝,楼下的歌声很清晰的传过来。 tilltheendoftime, longasstarsareintheblue, longastheresaspring,abirdtosing, illgoonlovingyou. tilltheendoftime, longasrosesbloominmay, myloveforyouwillgrowdeeper, witheverypassingday. tillthewellsrundry, andeachmountaindisappears, illbethereforyou,tocareforyou, througughterandthroughtears. so,takemyheartinsweetsurrender, andtenderlysaythatim, theoneyouloveandlivefor, tilltheendoftime. 明浚喝了一口啤酒,扭头望下面的时候,坐在钢琴前面的音琪正被柔和透明而幽蓝的光裹着,她望着门口唱着perrod的《tilltheendoftime》,像是在等久久未归的人回来。 看到音琪的那一刻,明浚长长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地方,这个日子,谁也没有听到、更不会想到有这样沉闷的一声,像一直紧绷的橡皮绳抵达极限终于断开,像深夜时的潮水通过突然决裂的堤口无声汹涌地蔓延。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忽略掉的念头,还有那些来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复杂感受,都因为被这婉转而惆怅的音律牵扯到要害而全盘涌出。 他觉得自己被击中了一般,只是,因为失去重心而倒下的过程在个人的感受里被无限放慢、延长。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切都不能掌握的感觉是第一次啊。 想要接近她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的响应着,一点点吞噬原本坚硬的心。猛喝完手中的酒,明浚低下头来,将自己埋身在色彩相互交织的斑斓里,内心却仿佛只身淌进浩瀚的九月深海,充满了被俘虏的恐惧。 9. 人生常导致一些意外发生,却不一定是因为错觉。 当手指停留在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音终于落下来,音琪唱完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的行礼时,有人已经在下面的座位上起哄着叫嚷:“唱一首《甜蜜的宝贝》怎么样?” “乐队主唱今天有事没有能为大家唱歌,实在有些抱歉……” 看到客人的气氛过于热烈,泽秀的sd人偶娃娃马上出来打圆场: “我们不要什么主唱,要听她唱。” 刚刚叫嚷的那个年轻人从座位的沙发上站到了桌子上,看来是喝多了。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歌是为庆生的客人而准备的,我会继续为您演奏钢琴。”音琪很有礼貌的补充到。 “为庆生的人……唱?不为……我唱吗?” “对不起,先生,刚才的歌也是送给您的……谢谢您光临illmore酒吧。” “不行,那首歌……不算,我要听《甜蜜的宝贝》,你……来唱,不……我们一起唱。” “对不起,我会为您演奏钢琴的。您还是下次来听主唱唱歌吧。” “我要……和你一起唱,快来吧。”这个喝醉酒的家伙边说边伸手暧昧地拽着音琪的手往前面走。被拖着手臂的音琪觉得自己的胳膊一阵酸痛,连说着“放开我,放开我!”但这个家伙全然不顾,还将自己的手臂揽到了音琪的肩上。 泽秀气得扔掉sd娃娃,要上来揍那家伙,被经理拦住了。 “只是唱一首《甜蜜的宝贝》而已,那可是重要的客人。” “经理!你……”泽秀甩开经理的手,正准备一个健步冲过去,却看见—— 一只手抓住了醉酒的家伙,很快将他从音琪身边扯开,接着,另一只手稳稳的将音琪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啊,真帅啊!”酒吧里的女人看到英俊男人,甚至突然晕倒的情况都有发生过。 泽秀望着音琪,站在了原地,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头。他是谁?红色贴身衬衣,深色长裤,再加上具有完美高度的身材,让受他亲近的人全遭到妒忌也不足为怪。 音琪抬头望着眼前明浚,都惊呆了。但只是几秒,她便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尴尬,试着用力挣脱他的怀抱。 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搂紧,好象她是有人会来夺走的宝物。 “自己回去醒酒了再来!”明浚另一只手一甩,那个家伙便摔到了地上。 醉酒的家伙这一摔,后面的座位上突然站起来好几个人,全部围了过来,将明浚和音琪圈在了中间。 “臭小子,你知道自己在刚才做了什么吗?竟敢让我摔到地上?”醉酒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好象一下子清醒了,虎视眈眈向明浚前面冲过来,明浚本能的将音琪挡在了自己身后。“还有她,我说要她陪我唱歌,她就得陪我唱,你最好给我让开。” “让开?”明浚冷笑着反问,随手拖了身边的一张凳子按着音琪的肩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一脸悠闲靠在椅背上,问他道:“要是不让呢?该怎么办啊?” “你……”那家伙伸出手来想提明浚胸前的衣服,被明浚用手抓住后甩开。这时,这家伙身后的三个五人一涌而上,醉酒的家伙自己则过来抓音琪的手,明浚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拳头,他捂了一捂自己的下巴,发现上面有血。 “血?!你们愣着干什么?” 整个酒吧的一楼乱作一团,楼上的人还在喝酒玩得正兴。支支看见正带着音琪冲出重围的明浚,吓得尖叫起来。大伙这才看到楼下正忙着闪躲、出拳、踢腿的明浚,纷纷望楼下跑。 为了女孩子打架,早已不是第一次,可牵着女孩子的手打架,这是明浚的第一次。他一直就觉得打架是很个人的行为,即使是为了别的人,也都由自己来决定进退攻守。 现在,他有种将自己的灵魂交付出去的感觉,而他这里,也存着她的灵魂。这种意识才有的吗?他几乎不能确定。或许更早吧。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躲开狼的吼声,她的灵魂就已经沾染着明浚的气息,所以才会接连不断的遇见。因为,相遇本来就是两个灵魂的感应交换。 牵着她的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明浚带着她跑到酒吧外面,那伙家伙追了出来。 明浚带音琪坐进车里,启动了车子。 赶到酒吧前正从自己车里出来的妍智并没有看到音琪的脸,只见明浚带着一个女孩离开的背影。 “你怎么才来?”大家都跑到酒吧门口,支支问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的妍智。 “那个人是谁?”妍智问。 “谁?”支支一脸的疑问。 “那个女孩……” “哦,不认识,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记不起来了。” “啊,明浚的女人……喂,你们说,与他衣橱里的衣服相比,哪个更多?”中间金色头发的男生问道。 “臭小子,尽说风凉话,找死啊?”金发的头上挨了一下。 “现在怎么办?买单的人已经走了。” “臭小子,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又是一下。 “我预订的时候已经付账了。”妍智失落的声音慢慢说道。 “……” 10. “其实,我会唱《甜蜜的宝贝》……”音琪坐在前面驾驶座的旁边,为刚才的事情既难过又自责。 “唔……那现在唱吧,我正好很想听。”明浚的语气平静随意,她觉得意外而看了他一眼。他正专注地开车。 “你……不害怕吗?”音琪斜着眼睛看了正在驾驶的明浚一眼。 “甜蜜的宝贝……是首不错的情歌吧?”明浚转过头来,冲音琪孩子气地笑笑。 看着明浚身后被弄脏的衣服,还有嘴角擦破的伤,音琪还是觉得打架导致的后果很严重,便焦急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办?” “怎么了?”明浚看着她的眼睛,多停留了一会。 “你……嘴角都流血了……”都是因为自己,他才会打架的,音琪心里深深自责起来。 “唉,那些家伙,又打不到重点,真是的……肚子好饿,去吃点东西吧。”一脸什么事也没有的明浚想着,如果现在去吃东西的话,至少可以继续在一起多呆一个小时吧。这样想着,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今天,她穿了件短短的颜色亮黄的衣服,啡色裤加短靴,和自己的衣服在一起,真是很合拍的一种热烈啊。 “你经常打架吗?”音琪问他的话有些小心翼翼。 “你觉得呢?”他又笑了,这应该是妈妈离开他以后第一个完全没有阴影的笑脸吧,像一个意外的早晨突然被阳光唤醒来的花,虽然同伴们早已追赶季节的脚步去了,它还是不急不慢的享受起来。 车子在一家装潢整洁的料理店停了下来,音琪跟在他身后进去,穿传统服饰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将他们引到里面一处安静的隔间。 两个人在矮矮的长条形木桌两边对坐,被切成小块的肉在铁板上哧哧哧地响,明浚拿起筷子将肉块全翻了过来,哧哧哧的声音更大了。 他将一小块两面都煎烤得差不多的肉放进音琪面前的碗碟,然后自己夹一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原来这辆车真的是他的呀!”音琪望着窗外的红色凌志喃喃的说,她又想到了那双女人的手,心情一下子低沉了很多。 “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明浚看见音琪的脸上突然变了一种色彩,于是关心的问道。 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收回了刚刚的失神。 “据说,和一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的吃东西,已经是一种心意的交换呢。”明浚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像对待一个相处多年的人。 “你说话的口气像个大叔似的。”音琪看着他,夹起碗碟中的肉块放进口中。 “大叔?嘿嘿,那好,现在大叔想听那个……‘甜蜜的回忆’,唱吧。” “是宝贝,甜蜜的宝贝。” “好,那唱吧。” “不行。” “为什么?” “现在……不合适的……那是唱给……” “我说合适,唱吧。” “……” “我们都已经交换过心意,还不能唱吗?”连灵魂都交换了的人,还不能唱吗?明浚心里早已这样想。他回想到刚才牵着音琪的手逃跑的情形,他紧紧的抓着那只手,片刻都不敢放松,只怕自己一转身看到她不在自己身边,担心她会处于危险当中,心里从未有过的害怕。按理说,那三五个人真正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的字典里也从未有过逃跑的字眼。 mstnighthereforyou, samgoldsongs,justoncemore. mstnightherewithyou? maybeyes,maybeno. ikindoflikedityourway. howyoushylycedureyesonme. oh,didyoueverknow? thatihadmineonyou. 音琪望着窗外,有些断断续续的轻轻哼唱。明浚看着她的侧面,呆呆的样子就如同雕像。那脸颊是温热的吗?还是带着冷气房间的干燥凉意?眼睛好象在说些什么?是在说离岛上那两个与现世无关的人吗?她亮黄色外套的衣领,可能是因为刚刚和他一起跑的时候翻了过去,露出里面的锁线边。 明浚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 想将那衣领再顺过来的明浚,将手伸过去。 正望着窗外哼着歌的音琪,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但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让她将目光从窗外拿开,放在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eyesonme?这歌的名字不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只要注视我就好了。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这是我的本意啊。 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呆坐在那儿。音琪觉得那眼神像两个深深的旋涡,自己就快要被吸卷进去了。 “你的衣领……”明浚一边探身在桌子一端坐下,一边将反翻过来的领角顺好。 音琪感觉自己心里重重的压迫感终于消失,放松下来,她一边抬手自己去弄衣领,一边调整刚才使自己紧张起来的坐姿。 突然。在音琪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她的双唇被柔软包围,首先是凉,但接触后立刻上升到燃烧的温度,还带着真露的香甜。 那一瞬间,音琪的心脏在毫无设防时仿佛忽然穿过百万伏电流,觉得脑海里嗡的响了一下后全成了空白,就像突然受到外力变速运转的机器,让心跳急冲冲到了咽喉那里。眼前黑了一下,原本就没坐好的她往后倒去…… 明浚伸出手搂着她,扶着她的肩往后一起靠在被刷成原色的壁橱门上。 只是秒,可全都乱了。 音琪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全都往一个地方涌,她挣脱着退坐到窗子边,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在意识里确认门所在的位置后,音琪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对着门口冲出去。 正好送蔬菜料理进来的料理店员被她撞到,盘中的东西撞散了一地。音琪停下来望着地上的食物,店员站在那里一脸愕然,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明浚背对着门坐,他能感觉音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自己这样的举动,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讨厌吗?哪怕心里隐秘的地方的一丝丝情愿也好,不是反感也好…… 噔噔噔的声音,音琪已经跑下楼去了,战战兢兢的店员依然站在那里。 “没事,就当你送过来了。”明浚向后抬了抬手暗示“走吧”,店员将门拉拢后离开。 明浚将一整瓶真露哗哗哗全灌进肚里,将钱放在桌上后,一口气跑下楼冲到了街上。焦急喘息的明浚在街头张望,他希望能够看到没有离开依然等在那里的音琪,可是,城市的身上涂满了彩色的光影,一切都是陌生的。 明浚将自己扔进车里,让它带这躯壳没有目的的游荡,借着酒意回想料理店短暂的瞬间。 她…… 是第一次吧。 她慌乱的眼神猛烈撞击着明浚的心房,因为觉得全身无力而将车停在了路边。靠着座位仰躺下去的他,即使闭上眼睛,脑海里也是她的身影,如果还有未被填充的地方,却全是空白。 一声沉闷而粗重的呼吸。 无尽的慌乱。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11-15) 11. 一年一度的动画艺术节,在夏季的曼多尔举行,这次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之行同来的,除了赵会长及cbs公司的人,还有明浚、妍智、仲哲妈妈和妍智妈妈。 在艺术节最后一天举行的晚宴上,赵会长叮嘱儿子不要擅自离开会场,一直要呆在宴会结束。 红黄蓝三色的节日标志及由三种颜色装饰的宴会大厅,有各种传统的以及最新的卡通角色造型做装饰,既活泼亲切又不失格调。明浚将仲哲妈妈、妍智和妍智妈妈送去购物中心后,确定穿着上没有让明昌赫可挑剔的之后,才在会场出现。 “朴教授,在这里碰到你可真是难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明昌赫身边有张秘书跟着,在晚宴上见到国内大学动画创作设计系的朴教授,便走过去打招呼。 “恭喜赵会长,艺术节的气氛很好。” “教授一个人吗?会在曼多尔多呆一段时间吧。” “唉,年纪大了,得有助手陪着啦。这是我的助手许正勋,明年毕业,造型设计上的后起之秀,到时候还得请赵会长多多提拔啊。” “哦?看来和我咱们明浚一个年级,臭小子当时想学什么摄影。唉,现在的孩子啊。可没我们那时候听话。”明昌赫扭头,望着正站在一只长鼻子黑发丑娃娃面前发呆的明浚说道。 “明浚,过来见过朴教授。” 明浚听到是赵会长的声音,连忙往这边走过来。 “教授您好。”明浚弯了弯腰说道,抬头时看见站在教授身后的正勋。 “真是帅气呀。”朴教授说着望向明昌赫:“应该感觉到压力了吧,儿子……这样优秀。” “曾经还选听过教授的几节课,在这里见到,很高兴。”明浚马上回礼道。 “……”一旁的明昌赫看着儿子的得体举止,不明白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和他吵闹,只是看到他不顺从自己的意愿而一味的生气,仅此而已吧。 “回国后也会很快再见面的。对了,教授计划什么时候回首尔?” “感谢会长,既然来了曼多尔便想顺便回去看看家人,所以暂时会先回一趟多市……” “也是该聚聚啊。好,那教授请随意。” “首尔见。” “首尔见。” 离开的时候,明浚望了一眼教授的助手,发现助手的眼睛也正注视着自己。 双人舞音乐响起,明浚和妍智的身影按照惯例最先出现在人群中间。 正勋望着一对舞步默契的情侣……这样默契,不是情侣又会是什么人?姐弟?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应该叫‘很赞’对吧?有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哦。”朴教授走过来,看正勋望着跳舞的两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在一旁笑着说。 “他们……是恋人吧。” “恋人?这个……不知道。不过,一定会结婚。” “为什么?教授。”正勋越听越不明白。 “也就是说,不管们是否相爱,结婚已是不变的事了。所以,他们如果相爱或不相爱,都是万幸之幸……” “啊?教授,你是什么意思?”正勋越听越不明白。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教授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和相爱的人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正勋在心里这样想着时,教授在他耳朵边上说:“明天放你一天假,晚上一起在饭店吃晚饭,后天该去多市了。” “嗯。”正勋含糊的应着,心思却在舞池的那两个人身上。在正勋看来,人群中间那原本和谐热情的舞步似乎真有那么一些冷漠,像喝到微酣的人怀有各自的心事在音乐里寂寞着。 12. “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会长让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张秘书来明浚的房间告诉他。 “我还不想走,你们先回去吧。”明浚的语气冷冷地说完,便没有再多一个字。 第二天,明浚一觉醒来,已近中午十二点。冲了个澡,进顶楼的餐厅时,服务上前生用韩语很礼貌的问:请问是赵先生吗? 明浚用眼神回答后,跟着服务生往用餐区走。远远的,他就看见打扮一新的妍智坐在座位上等着。 “你没回去?” “叔叔说,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原本打算坐下的明浚转身准备离开。 “坐下啊”,妍智一边环视一下周围用餐的人,一边向明浚使颜色。 极不情愿的坐下来,还没等妍智先说什么,明浚已经先开口了:“我那样做,只是希望他不反对我在曼多尔多留些日子,只是为了他不停掉信用卡和账号……你别误会。”明浚指的是这一段时间认真做陪的事。 “所以,你的本意并没有打算理会我们……”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饿了,吃东西吧。” 餐前酒没有什么味道。 两个人对着各自眼前盘子里的牛排沉默的动起刀叉来。 “以前就想象像坐在这家餐厅用餐会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如此。”妍智好象话里有话。 “哦,看来你也有缺乏心里准备的时候,一直以来不都是很沉着的人吗?”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抱歉,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怎么?你有不满意?因为和我在这家餐厅吃令人失望的午餐?” “明浚!” “有什么问题吗?” “以前的那个你到哪里去了?” “曾和你坐在这里用餐,刚走。” 明浚不紧不慢的切着盘子里的牛肉,知道将最后一小片牛肉放进嘴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刀叉在盘子边放好,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后站起来,说:“我会跟他们说记在我的账上,需要什么再点吧。我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便望电梯的方向走。 “约了女人吗?” 妍智这样问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尽管以前自己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都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说出口,因为已经无法再忍受。 明浚怔怔地望着依然坐在那里的妍智,笑了笑说:“哦,开始变聪明了?在曼多尔认识的韩国人,没有带女朋友出来旅行,这样的事情,谁都能理解的吧。” “这样的事情?这才几天,就和这里的韩国人交往,你疯了吗?” “很早的事,只有你装做不知道,所以,别骗你自己了,知道吗?” 明浚说完便走出了餐厅。 13. 鞋子脱在沙滩的岩石旁边,将上衣搭拉在肩上,明浚沿着曼多尔长长的海岸线走着。 直到太阳没入海平面,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一片红色光亮,他才会提着鞋子回酒店。 一个人的时候,明浚会想这22年来自己的生活,还有以后的日子。努力的工作,与相互爱着的女人结婚,成为丈夫和父亲,这些都像梦想一般让人憧憬。可每次,他都是带着愤怒放弃掉这样的念头,懊恼着和面前的一棵树、一张门、一面墙或某样东西过不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浚不能和别人一样正常的生活?而要按照有些人全盘计划好的去做,棋子似的做个白手!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呢? 一个浪过来,潮水一下裹住他的脚,让他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后,又像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逃也似的跑开。明浚将手中的鞋子和肩上的衣服全扔在了沙滩上,望着将潮水送上来的大海,慢慢走去。 起风了,涌向岸边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水没到胸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被海水的凉意刺激了个遍,一些事情,一些人像被过滤了般的清晰。 当他看见妈妈的身影时,停下来站住了。 “明浚,我在院子里叫你,你到哪里去了啊,快回家吧。” 是妈妈的声音,妈妈以前不都是这样叫他的吗? 明浚就这样久久站的着,已经带着凉意的海水一漾一漾,慢慢摇晃着他的身体,慢慢将他摇醒。 “喂,喂……喂!” 他听到音琪越来越焦急的声音。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 极不情愿的趴在他背上,她害怕的垂打着他的肩,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她挣脱着退坐到窗子边,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明浚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好象那柔软的温度依然存在。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大浪过来,明浚用在脚下的力突然一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正要向某个方向飘去。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真好,像彻底解脱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不再有任何负担。 突然,大海中伸出一只手,拽住自己的胳膊。明浚当时的确被吓到,但马上又放松了,如果这样就可以解脱,他一定不挣扎。可明浚模模糊糊的感觉到那只手正拖着自己拼命似的向岸边游去,他这才使劲挣脱,可自己的两只手不仅被反在背后,那人还用手撸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点都不能动弹了。 那个人将他重重的扔在沙滩上,自己一边坐下来用手将头发弄到脑后一边说:“臭小子,这么黑的海滩,你找死啊。” 就是找死才选这么黑的天,明浚心里就是这样说的。 海边的风越来越大,一阵浪过来,又掀到明浚的胸口才退回去。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也许真的就…… 他坐起来,咳嗽着扭头看身边的人,借着远处岸上的微弱光亮,发现是昨天在宴会上见过的教授助手。 正勋也看清楚了明浚的脸。 两个人都不说话,像能够彼此看到对方的心事。 “我明天要去多市,得回去了。你呢?要送吗?”正勋说着起身站着。 “不用了,谢谢。”明浚望着黑色的海,淡淡的说。 正勋将沙滩上的衣服一把抓起,转身离开。 “刚才……你别误会……”明浚马上补充道。 “知道。不过,晚上风浪大,很危险,以后要注意。”说着,正勋已经走远了。 明浚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明浚,你居然想做这样的事情?他想着拣起地上的鞋子,对着狂怒的海大声的叫嚷着: 明浚,你疯了吗? 大海好象也在问:疯了吗?疯了吗?疯了吗…… 一遍又一遍。 接着,一阵大笑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马路上拦了出租车。 进酒店的时候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的明浚突然豁然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回首尔,现在,马上。 正从自己房间出来的妍智看见一身湿淋淋的明浚,焦急的跑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去,回首尔。” “明天吗?” “现在,马上。”明浚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脸疑惑的妍智站在那里。 是那女人的缘故吗?是不是约好了却没有出现?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妍智脑海里想着这些,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至少,自己要和他一起回去。 妍智托酒店订了最早到首尔的机票。 八个小时的时差。飞机停落在首尔机场的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三点。 妍智走出机场,明浚推着行李车走在后面,走到机场外面,明浚从行李车上将自己的行李取了下来,转身对身后的妍智说: “要不要我替你打张秘书的电话,叫他派车送你回去?” “为什么?”妍智一脸的失望。 “对不起,我有些很急的事情要办。” “急着回来就为了这个吗?” “没错。” “不用了,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就可以。” 妍智说着伸手拦了出租车,司机帮忙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中,妍智坐进车里先离开。 明浚叫出租车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illmore酒吧门口,可能因为时间太早,酒吧的门是关着的。 “你是要找人吗?现在还早,酒吧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才营业。” “哦……”坐在车上的明浚一心想着快点来这里,为了能够见到她。他从曼多尔的海边跑了回来,脚上甚至还带着没有洗干净的海滩上的沙子。可是,大门紧闭的酒吧让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电话,没有地址,甚至还没有习惯她的名字的发音。 “如果你是要找在酒吧做事的朋友,可以在后门等,开始营业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得从那里进去。” “那去后门吧。” 司机将他送到illmore的后门,他从座位上将简单的行李拿下来,在正对着后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下,开始目不转睛的望着没有一丝动静的酒吧后门。 “对不起,上次吻你是我不对……”怎么可以一见面就提让她不高兴的事呢?明浚叹了口气。 “岛上的照片出来了,要不要拿给你看看?”哎,太不像平时的明浚。 “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他自己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行李,明明是从机场出来就直奔这里的人,为什么说虚伪的话? 一个穿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从明浚面前走过去,他抬头看了那人的衣服,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还在她那里。对,就问她衣服的事。 14. “大哥,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还没有营业的酒吧里,穿格子衬衣的年轻人将头凑到正在玩牌的一伙人中间小声的说。 “三、六、二十八、二十一……好了,拿钱来!”其中一个人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带地上,扭头问格子年轻人:“看见谁了?” “上次在illmore那小子……正坐在后门口,好象在等人。” “哦?” “我看清楚了,真是那小子。” “走,不玩了,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是谁啊?大哥。”他这一说,大家都站了起来。 “出去就知道了。” 一伙人大概有近十个,全涌出酒吧朝illmore的后门走过来。明浚看清楚最前面的人,认出是生日那天骚扰音琪的家伙,气便不打一处来,站起迎上去。 “臭小子,还敢往这边走?今天好好道歉的话,就放过你。” “混蛋!” “还骂上了,这是你道歉的态度?老大,那妞好像还欠您一手歌,要不我们今天去听?” “好。不过半路要又有人再出来捣乱该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交给我们就是。” “好,别在这里开练,换个清净的地方,要她见到打架的场面可不好唱歌了啊。” 说完,为头的家伙转身就走,明浚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走。 “臭小子,你还真上心啊。走,今天让你开眼。”他说完,挥手叫手下的人架着明浚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墓地附近,因为前面看了到教堂。 “你们要干什么?”明浚看看周围,从地上爬起来,这地方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上次,你挺厉害。大家回去好好练了,要不,你来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为头家伙一脸的邪气与坏笑。 明浚站在围着的人中间,抬头做好准备。 “给他的颜色看看!” 那些人一起围上来,明浚的腿踢得很漂亮,开始时将他们一个个踢中,看上去占了上风。可毕竟人多,当如雨点般拳脚落在明浚身上时,他的意识中只剩用手抱住头,不让他们碰自己的脸的念头。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停手的,明浚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躺在树丛里,狼狈不堪。 前面的尖顶房子里有光亮,明浚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半爬半走到了那里。 这里应该是教堂的后面的小礼拜堂门口。 明浚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他蹭着墙壁移到木门前,门一推就开了,他爬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个斗室,后面有个窄而厚的布帘,明亮温和的光亮从帘缝里泻过来,歪躺在地上的明浚觉得那就是天堂的光亮。 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了,又觉得还很清醒,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15. “这样就对了,你今天进步很大,妈妈一定非常开心。” 布帘这边是教堂的圣坛,圣坛旁边边的楼上,音琪正在跟练习钢琴的小男孩说话。 “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小男孩抬头问音琪。 音琪停下按键,听了一会,教堂里非常安静。音琪看看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认真的说:“记得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课,回去后要练习,知道吗?” “哦。” “好了,不早了,妈妈一定快到了,咱们下去吧。” 明浚听到钢琴盖合起来的声音,咯噔咯噔下楼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关上,明亮的光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光透进来,看上去很温暖。 音琪领着真宇走到教堂前面的小广场上,真宇妈妈已经从马路对面那边跑过来。 “孩子,今天听话吗?”一边跑着过来一边拢着额前头发的小男孩的妈妈问。 “他今天很乖的。” “好了,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再见……” 看着小男孩和妈妈的背影,音琪满足地笑笑,往公车站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便突然发现手上空空的,才记起刚刚太性急,自己的包还在教堂的钢琴旁。 音琪转身往回走。 她到教堂,一口气跑到楼上,看见自己的小布包躺在钢琴旁边,月光从拱形窗户外照进来,正好照在它身上。音琪望着它笑笑,拿起包转身,看见窗户外夜空中的新月。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这月亮变成她透过宽宽的肩看到的那弯月亮,随着他的脚步而忽上忽下的晃动。 她在窗户前约莫站了一分钟,走到钢琴前面坐下后又打开了琴盖,再又将包放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黑白的琴键—— 思绪无端的四处飘荡,夜里的琴声突然变成康夫渴望的神奇抽屉,音琪的记忆肆无忌惮地回到以前。她又在那里看见了惊慌跑掉的小黑脸琵鹭,又不小心滑倒,他不大友好的话语、善良温和的眼神又出现在眼前,他背着自己走过很远的山路,他站在月光下失神的样子,然后急忙地说晚安,然后是那个温热的至今未能从她的感觉里褪色的吻…… 琴声结束的时候,她回到现实中,合上琴盖,拿起包,慢慢穿过窗边的月光走下楼,到了门口。 突然,圣坛后面砰的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摔下来。 “谁?”音琪非常警觉,问了一句。 音琪站着听了一会,一切又恢复安静。她想到是晚上一个人在教堂里,又没开灯,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刚准备推门出去,圣坛后面又传出噏噏嗦嗦的声音。 躺在后面的明浚感觉教堂又便得通明透亮的了。 音琪回头望了望十字架,用力咽了咽口水,往圣坛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默念着:“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 那细碎的声音好象真的是从圣坛后面传来的。音琪轻轻走到厚布帘那里,想着可能是老鼠,不过,教堂的老鼠应该叫圣鼠吧。这样想着,音琪用力猛地掀开那块布,没有听到圣鼠的脚步声,桌边的阴影里好箱横躺着一个人。 “谁?”音琪下意识捏紧包,脑海里想着该不该将脚上的一只鞋举过头顶。 “对不起……” 听到对方的声音很虚弱,音琪才放松一些,抬手拉了一下墙边的线,小礼拜堂的灯亮了。 在明亮光线下看清彼此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过了那一秒,望着音琪那张吃惊的脸的明浚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地上的模样,连忙转身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音琪着急的扔下手中的包,弯腰俯身下来用手去试探着碰触他额头上、嘴角的伤。 因为疼痛,他本能地躲开,避开温和焦急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子?有人追杀你?”音琪说着望望后面教堂的大门。 “你走吧。”明浚的声音冷冷的。 “在上帝面前叫我扔下有难的人不管不顾,你到底存什么心?” “关你什么事?即使打架又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那天,他看见你那样做了……当我在岛上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你背我回去,他全看见了。”望着眼前满身沾有血迹的明浚,音琪望着教堂穹顶上的壁画,眼里浸满了亮亮的泪花。 “……”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样子的明浚将身体侧过去,将背对着音琪。 “白痴,笨蛋。”音琪一边从包里取纸绢,一边小声用汉语对着他的后背说话。 “你在岛上也是说这句,是什么?说我吗?” “你和人打架?为什么?” 音琪俯身用纸绢去擦他额头上的伤口,她将纸绢换了一面擦颧骨边上的小口子。一会又将手中脏了的纸绢扔到边上,重新抽出一张新的,用来拭他嘴角的污血…… 那么近,她说话时微弱的吐吸,也许上次洗衣服时残留在衣服纱隙间的木瓜皂香,如清晨的潮汐推禳着他的整个意识。 将原本望着她的眼睛闭上,明浚试着躲开这温情脉脉的海浪。 嘴角的血迹因为太干,纸绢无法擦去,音琪将包里平时用来湿润脸上皮肤的纯净水拿出来喷了一点在纸绢上,这样,就很好擦拭了。 凉凉的纸绢一碰到嘴角,他愣了一下,眼睛猛的睁开。看见音琪正望着自己笑,“怎么?有点疼吧,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那么会说故事,什么事用说都可以的,不是吗?”她说着又在纸绢上喷了点水,接着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这是什么?” “这个?”音琪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又看看眼前的明浚,神秘的说:“平安水啊。” 明浚望着眼前的音琪,看看身上的伤,若不是现在这样,又怎么可以与她这样接近?想到这里,他苦涩的笑了笑。 可一笑,脸上的肌肉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音琪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来牵他。站到一半的明浚又栽了下去,用手捂着腰旁边的地方。 “让我看看。”音琪将他的手拿开,发现里面的衬衣红了一块,解开纽扣,发现一道斜斜的口子,可能是让又硬又利的东西给划开的。 “天哪。”音琪望着眼前的伤口失声叫了出来。 “没事……” 一时不知怎么办的音琪一边用打湿的纸绢擦拭,一边想着该用什么东西先将它包起来,她想到自己的衬裙,斜斜的一圈正好长够度,拿它将明浚腰上的伤口包起来。 “不行,你得去医院。”音琪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明浚搀扶起来,在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郊外的小农庄。”还没等音琪开口,明浚已经对司机下达了指令。 明浚紧握住音琪的双手,似在安抚音琪的慌乱,又似在寻找一种支撑的力量,“相信我,没事的。” 黑暗中,出租车借着朦胧的月光,向郊外的农庄驶去。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16-17) 16. 明浚喜欢农庄的悠闲与安静,以前妈妈常带他来。自从妈妈去世后,偶尔一个来的他,不是因为和人打架想躲避暴跳如雷的爸爸,就是因为自己觉得太孤单、太想念妈妈。 时间在这里不管用。许多年来,屋里的陈设一直没有变,木地板,结实的粗麻包着木头桩子做的凳子,壁炉,墙壁上的麻绳和渔杆,小圆桌上还放着一只棕色的小木桶…… 妈妈或者外婆都曾用它装过刚煨好的木薯吧。 “这是你家?就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吗?” 像是到了农场主家里,扶着明浚进门的音琪觉得很奇怪,前后看了看后问他。 “大婶,我这里很痛,你能不能少问房子的事多关心我一些?”明浚有些吃力的半躺在沙发上。音琪看到他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嘴唇干涩。 “你等一下,我去替你倒水。” “楼上小房间的药箱,里面有清理伤口的药。麻烦你……” 音琪帮明浚倒了一杯水,把一个灰色的小箱子拿了下来放在木桌上。她望着明浚自己动手把上衣脱掉,熟练的清洗伤口,擦药,然后拿出纱布。 “能帮我一下吗?”明浚这才抬头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音琪。 “哦……好。”音琪将纱布轻轻绕过他的腰,一圈,两圈,三圈,他腹部的肌肉硬硬的凸出来两块,音琪看见,慌忙望着伤口的纱布上,用说话来消除这种尴尬:“你好象很懂得护理……很熟练的样子……” “经常这样,就用不着去医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好象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常……打架吗?”音琪替他把衣服穿上。 “越是这样,越是很难死掉。”明浚别过音琪望着自己的眼神,望着窗的方向。 那里有架老的木钢琴。 “你晚上弹的是什么曲子?”明浚望着窗前的钢琴,神情恍惚的问音琪。 “什么?”仍然想着他的心事的音琪,还没有回过神来。 “教堂里,只有月亮照着的时候。” 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侧面,音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孤单,自己心里突然有种想要去温暖的感觉。于是,她慢慢走到钢琴面前坐了下来。 舒缓而忧伤的乐音回荡在夜里,是刚才在教堂弹奏的曲子,明浚靠在沙发上听着。 “这是第一次我自己写的曲子,也是第一次弹自己的曲子给别人听……还没写完,所以……听上去有些奇怪,是吧?” 音琪停下,转过头望着窗外远处零星的灯火说着。 见明浚没有说话,音琪走到沙发跟前,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已经悄悄来临的秋天,郊外的晚上已有些寒意。音琪将壁炉里的火生着,又从里面房间的壁橱里取出盖的东西替他盖上,整理好药箱,将脏的碎布和药棉扔进垃圾筒。收拾好后,拧灭了电灯,她自己才慢慢上楼。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明浚睁开眼睛,壁炉内的光亮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点燃篝火的时候围坐在一起吗?” 以为明浚已经睡着的音琪听到他忽然说的话,站在盘旋上去的木楼梯中间,转身望着壁炉内的火苗扑闪扑闪的亮着。 “因为火的亮光可以让时间停止,那样,快乐就会一直快乐,悲伤就会一直悲伤……” 明浚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音琪依然站在那里望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点燃火后自己却要离开呢?” 明浚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有些哀伤。音琪慢慢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很轻很轻的走到明浚眼前坐下,将头枕在明浚躺着的沙发边上。两个人藉着壁炉的温暖光亮一个躺着一个靠着相互依偎,都想起了离岛上的时光。 “岛上,也可以生火的吧?”音琪的声音很小,明浚还是听到了。他坐起来望着趴在沙发沿上慢慢睡着的音琪,像在暗房里替照片上的她拂弄额前凌乱的发丝,伸手捋了捋遮住脸的头发。 可能太累了,音琪一下子就沉睡过去,应该是趴着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便慢慢顺着沙发沿倒到地毯上。明浚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替她盖好,望着她睡着的样子,心旌乱了阵脚。 对音琪而言,这是一场又深又长的好梦。 可是在明浚的梦里,他却看到自己撞死了音琪。 明浚开着红色凌志经过路口,车的音乐很吵,他看见穿过马路的音琪,早早就踩了刹车。但不管用的刹车致使失去控制的车子冲向她。被撞到汽车前窗的音琪从他的眼前摔出很远,最后摔在路中间,明浚跑出车来,看见地上的音琪浑身全是血。他抱头站在马路中间,觉得天旋地转…… 从梦里挣扎着想醒过来的明浚甩开枕头,挣脱沙发的靠垫,重重的摔到地上。来自腰间的剧烈疼痛让他醒了过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导致了心情的巨大变化,因为那个人,音琪她正在改变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的浪荡子。 全身已经汗得湿透的明浚站起来,看到桌上仍冒着热气的白米浓粥,还有留在桌上的纸条: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拿着纸条走进厨房,想到音琪大清早开始忙碌的画面,他倚在门口笑了笑。 “音琪,音琪!” 他转身对着楼上叫着音琪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以为音琪在屋外的明浚,捂着伤口屋前屋后叫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发现音琪的身影。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纸条,明浚靠着门口台阶边的柱子慢慢坐在了地上。 “音琪……” 晴朗的天空像巨大的蓝色水晶罩,他感到了自己身处其中的孤寂感。 妈妈,我遇见一个自己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人。妈妈,请您帮我找到她,让她知道吧。 接着又想到爸爸和妍智父母家的约定,还有妈妈去世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早已经不能这样去想吧,明浚低头苦笑着,一边展开手中早已被捏成团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埋起头来,有两片叶子在一阵风过去的时候落到了他的脚边。 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强而有力的根须上面的一处枝桠,如果枝桠不能自己离开根须,他只能接受现实吗? 做这样一枚落叶吧,自由的落下,和那个人在泥土上相见。 17. 抱着大牛皮纸袋的音琪出现在农庄前面的木桥上,像是刚从市集回来。远远看见坐在木廊上的明浚,她甜甜一笑,慢慢走到他旁边。 “在等我吗?还光着脚呢。” 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里的明浚被音琪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一时语塞起来。 “我……哪有?”真是个脸上还死杠着的家伙。 “别光脚坐在这里了,快进去吧。”音琪冲一副孩子模样的明浚笑笑,自己先推门进了屋里。 他站起来,望着音琪的背影,她刚才笑着的那一瞬间,真像是妈妈回来了。 音琪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食物放进厨房,日用品放在屋里合适的地方。 “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该懂得照顾自己不是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 “不饿吗?为什么不吃我做的早餐?味道不好?” 明浚望了一眼音琪,当着她的面走过去将那碗白米浓粥吃了个精光后问她:“味道很不错,再来一碗吧。” “啊?” “怎么了?” “只有一碗。” “不会吧,刚好一碗?” “……”音琪点点头。 “你……你自己吃过了吗?” 音琪摇摇头。 “那走吧。” “什么?” 明浚上楼换了件亚麻色的上衣,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 “在农庄附近的马路上等我。”只说了这一句话,明浚便将电话挂了。穿上鞋子,拉着音琪的手便出门。 “可是,我买了……还没……”音琪的意思是刚刚去农庄买的食物就是为了做吃的,应该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出去吃吧,别做了。” 去了农庄,明浚走在前面,先上了木桥,他回头站着,注视在后面慢吞吞迈步子的音琪。 两个人沿着土路像散步一样走着,能够感觉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路两边的小灌木丛里挂着红色的小果子,应该是不能食用的山荞子。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峦脚下吧,墨绿色之后应该就会出现深褐,然后再逐渐变浅,浅褐和黄色,有山槭的地方还会便成火红呢。 “我喜欢走在土路上的感觉,尽管下雨天会弄脏了鞋子。”明浚边走边将目光放在不确定的远方,这样说道。 “看过《大路》吗?还有,还有在读完小说《thebridgesofmadisoncounty》的时候,我就想以后要有一辆像roboart或者温奇爷爷那样被刷成许多种颜色的车子,开车游遍自己想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只走土路,不走公路。” “你?”明浚停了下来,扭头望着音琪笑着。 “怎么了?你笑得好奇怪。”音琪沉浸在自己的理想里,对明浚的反映不屑一顾。 “哎呀,想法还真酷啊。” “不是想法,是成为旅行家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也不是不可行,从首尔到光州的土路就够你走很久了。” “是中国。身为旅行家,不多多的了解自己的家乡怎么能行呢?” “你不是钢琴家吗?” “谁说成为钢琴家就不能再成为旅行家了?” “你还真知道说!知道走土路的代价吗?不知道最近的加油站还有多远,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否行得通,被路上的不明物体扎坏轮胎的情况也常有,更重要的是没有同伴的话,还会有遭遇路匪劫持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劫持我?除了车子,我可什么都没有。”音琪理直气壮的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明浚斜着眼睛看着音琪。看到他一脸的坏笑,音琪想到上次在料理店发生的事情,脸一下子又红到耳根。 原本一直望着音琪的明浚,看到她突然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脸时马上将目光移开后四处张望,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无所适从。 有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 土路尽头的公路上停着一辆红色轿车,明浚和音琪的身影走近时,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他打开后面的车门,让明浚和音琪进去,自己再坐进驾驶座上。 车子慢慢往市区行驶,快到利川道的时候,明浚突然开口说:“好了,停下吧。我来。” 穿深色西服的男子出来后,站在了路边。明浚坐到驾驶座上,将车开到河上的桥屋前。 “为什么来这里?”音琪一脸迷惑。 “你不饿吗?都赶上人家的午餐时间了。”明浚走在前面,向那些一一向他鞠身的人点头。 听明浚这样一说,音琪才感到自己早已饿过头了。 从窗户往外看,除了水就是岸,景色没什么奇特。音琪张望了一下,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水杯上。 “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浚问她。 “什么?”音琪抬起头来,眼睛圆圆的瞪着眼前的人。 “眼睛别睁那么大,周围的皮肤过度紧张失去弹性,容易产生皱纹的。”明浚不紧不慢的说着,喝光杯子里的水。 “……”音琪白他一眼,将目光别过去,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 “下次,晚上再带你来吧。” “谁说要再来?!”音琪气嘟嘟的说着。 “其实……那么大的眼睛……很美。”有些人就是这样,说出心底的话永远比说敷衍的假话要难,但若说了,却比谁都认真。明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望着窗户外,那里有艘船,船上的人好象在打捞什么东西。 食物上来了,全是中式菜。 看到菜色,明浚拿起筷子,银质的筷子与碗之间轻轻擦了一下,发出很脆的声音。他夹住一块蒸盘里的白芋片,放进音琪的碗内,笑着对她说:“离岛上的照片,想看吗?” “你的照片?”音琪轻轻咬了一口白芋片,随口问道。 “嗯,不过照片上是你。”一边说,明浚将手里的小碗递到音琪面前:“替我盛碗米饭。” “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摔倒的时候。” “怎么可以*别人?” “*?突然撞进镜头里的人,害我白白等了一下午时间的人,那照片上就不是讨厌的金鱼眼,而是可爱的琵鹭。” “金鱼眼?你……”她接过小碗,将糖醋鱼的大脑袋全塞了进去,将整盘鱼也放在了他面前。“这么不喜欢鱼吗?那就吃完它吧!” 音琪守着他。明浚望着盘子里的鱼,说不出话来,将整条鱼全吃完后,望着桌上一堆零碎的骨头,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不行,我的肚子。”明浚捂着独自向卫生间冲去。 音琪忍不住发出了一串欢快的笑声。 等明浚回来的时候,音琪将勺子放下说:“我得先回去了。” “等一下。” 明浚看看桌上,每个盘子都差不多了。 “怎么了?我早晨买了东西……放你家里了,我可没有钱……” “跟我走吧。”明浚说着将钱放在桌上,拉着她便走。 “去哪里啊?” “先上车再说。” “我要回家。” “现在还早,先上车再说。” 将音琪硬塞进车里,明浚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座上。 “你要做什么?”音琪望着明浚的眼睛。 “带你去一个地方。” “谁能像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活着,什么也不做,唯一能做的是和别人打架而已。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吧。”音琪这样大声说过后,后悔不已。她想到他腰上的伤口,自己不但没有说出关心的话来,反而没有理由的这样大声不顾形象的说话,生起自己的气来。 明浚不再说话,一反常态的平稳而有些缓慢的开着车。被她刚才的话击中的人,现在应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在整件事情里,从激动到迷失坚强的自己,最后变得一筹莫展的,反而是他明浚。像因为长年挣扎变得无力、索性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中的孩子气的兽王那样,他将最后可以帮助自己回到原来样子的线也放掉了。 现在,只是希望她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永远也不要抵达。 在成敏家门口,音琪从车里出来,一直不说话的明浚从车里出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说道: “提前实现你的梦想吧。” “什么?” “我们去旅行吧,只走土路的旅行。”说着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都找遍了,你在哪里看到的?”音琪看见是自己在离岛上丢失的手机,忙伸手去接,一边问。 他没有马上给她,而是望了早已没有指示灯的电话一眼,突然向空中甩手出去。 院墙外花园的茂密树丛里“咚”的一下,电话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疯了你?为什么扔掉我的电话,知道人家没有电话很不方便吗?” “用了很多年了吧,电池也是坏的。用这个吧。”说着,他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新款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 望着“凌志”渐渐远去的背影,音琪愣在外面站好一会儿,才按响门铃。 第三章 被诅咒的爱(1-3) 第三章被诅咒的爱 就当现在是告白吧即使离开 现在的你会知道吗 当清晨的空气里充满你的味道 我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没有如约而来 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不曾得到的爱情 不能牵你的手 我就是那个爱情里的傻瓜 …… 1. 星期天早晨,时间刚过八点,音琪被手机铃声吵醒,明浚在电话那头叫她:“下来吧,我在楼下。” “……”音琪含含糊糊不知道说着什么,就没有回应了。 “音琪,能听到吗?音琪……” 电话那头已经没有声音了,明浚坐在车里,想着今天要带音琪去的地方。 每一个来韩国旅游观光的人会想到要去的所有地方,还有每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明浚都想带她去,比如去江原道的海边,或者当紫芒和迎春花开放时候大邱,其实再去一次仁川也很不错啊。这样的念头让他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很早就没有了睡意。他起床后,为吉他换了一套新弦,为那个至今没有做好的镜头框架设计了一个新饰样,接着开始在衣柜里选合适今天这样的日子要穿的衣服,平时很自信的家伙突然对每件衣服挑剔起来。最后,明浚选了一件质地很舒服的上衣,取下款式最简单的一条仔裤,确定镜子里的自己依然令人满意后,才出门。 可是离明浚挂下电话已经快1个小时过去了,铁门里面还没有一点动静。明浚终于忍不住准备再拨通电话的时候,铁门后面好象出现了人影,他这才将手机扔回了旁边的座位,开门下车。 靠车门站着的明浚,第一次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无意识的低头望了望脚上的鞋子,音琪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这么早啊。”边和明浚这样打招呼的音琪边揉着眼睛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衣,牛仔裤的颜色也有些发白了,头发很随意地在脑后捋成一把,说话的样子好象还没有睡醒。明浚抬头望着她温和的笑着,一时忘记说话,他觉得眼前的女生是这个世界上将白衬衣穿得最好看的人。 见眼前的这个家伙望着自己傻笑,音琪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看看身上又用手摸摸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上车吧。”明浚这才转身去开车门。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嗯,今天要去的地方很多,做好准备了吗?” “哦?”音琪一脸疑问望着身边的明浚,不知道他指的都是什么样的地方。 “这可是明浚第一次主动充当免费导游,一定感到很荣幸吧!作为来到韩国的留学生,总不能对这个国家一点都不了解吧……” 明浚还没有说完,音琪的脑海里就出现正勋站在她的面前说出同样的话时的神情:“……就当是免费的历史课,回国后别那样轻易忘记我这个老师就好。”联想到另一个人,音琪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 “没什么,好象很相似呀。”音琪望着车窗外往后的景致,喃喃自语。 “嗯,街道吗?唔,这是一条老街,从这里可以通往钟路区,那里集中了许多韩国有名的名胜,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云岘宫都位于那……”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透过车窗的玻璃,照在音琪的白色衬衣上。她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明浚的双手轻松地拨弄着方向盘,减慢了车速。他如此强烈的想让身边这个女孩认识自己生活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她带着去她的家乡,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与过去的自己完全脱离了,一切变了,变得无法信任——家,父亲,突然出现的弟弟,还有那个取代母亲一切的女人。明浚变得尖锐,冷漠,他甚至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报复这些改变自己原来幸福生活的人,明昌赫,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仲哲,以及仲哲妈妈和妍智。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又感到了幸福?是上帝可怜自己,又重新将幸福赐予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要不要抓住这样的幸福?要不要放下那些与周围一切为敌的态度,好好的珍惜现在和将来? 明浚将车靠林荫道旁停了下来,阳光稳稳地在前面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伸手在cd播放器的piay键上轻轻按下去,一连串的音符就像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了的阳光,一直照进心里。 如果像树一样扎下了根,会是怎样的爱? 他将座位的位置调了一下,以适合自己往后靠着,觉得自己是最舒适的姿势后,轻轻将音琪的座位调到同样的位置,然后就这样靠着,侧过身一直望着她睡着的样子。 可能是两三首歌的时间,音琪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旁的明浚正望着自己,她有些难为情的拭了拭自己的嘴角。 “放心好了,没有流口水,睡姿也很好看。”明浚笑着安慰她。 “对不起,我……” “已经饿了吧,那么匆忙跟我出来,结果连早餐也忘记了。想吃什么?”明浚一边替开车门,一边留意周围的环境。 在音琪的建议下,两个人在一家精致的路边小店坐下来,要了热腾腾的黄酱汤,明浚趁着音琪低头喝汤的当儿望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音琪,不禁有种满足感,生活原本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吃完东西后的任务的确很多。不仅是景福宫、昌庆宫、云岘宫这些明浚刚刚在车上念叨的地方都去过,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在庙里求签的时候,大师在解音琪的签的时候就对着明浚说过许多让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喝过祈福泉中的水之后,明浚在墙上的木牌上留下了冯音琪的名字;比如从pulmuone泡菜博物馆出来时,明浚手上的纸盒里应该装了不下十几种泡菜。 两个人一起晚餐的地方开始的时候让音琪有一些拘束,与其他用餐的人相比,自己的穿着好象太随意,幸而明浚和自己一样,而且餐厅的侍者对明浚和两个人依然礼貌的样子,让她松了口气。 明浚的车子在早晨等音琪的位置停下来,将装有泡菜的纸盒还有别的纪念物品放在音琪手中。音琪准备开门出去,又被明浚一把拉住。 “哦,等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明浚从后座上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送到音琪的手中。 音琪音琪地看想明浚,明浚却什么也没说,只给了音琪一个“看了就知道”的眼神。 音琪将手中的物品放下,轻轻地将礼盒打开,一只木雕的小熊出现在音琪眼前。 “明浚,为什么送我一只奇怪的熊?” 他只是神秘兮兮的笑,然后说:“这个嘛,不能说的。” “为什么?”音琪更好奇了。 “说了会挨揍或者遭拳头打之类的。” “啊?”坐在车里,音琪被他的话吓得一缩,木雕从手上掉到座位下而滚进了里面。明浚只好将车停在街边,猫着腰找了好一会才将木雕熊找出来。 “从现在起要拿好它,知道吗?座位下面那么黑,它会怕的。”明浚很认真的样子,让音琪像闯了祸似的愣在那里,望着明浚。看着这样的音琪,明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看看你们两个,还真像。” “谁啊?”音琪疑惑不解的望着眼前的人。 “它啊。”明浚边说边朝木雕熊使了个眼色。 音琪突然知道自己上当了,拳头雨点般落在明浚身上。叫嚷着“别打啦别打啦”的明浚,一边捂着头装可怜一边叹气着说:“说过不能说的,看吧,真的灵验了。” 音琪笑了,一个人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小木雕,还是忍不住问:“明浚,为什么是一只熊啊,它的样子……实在好丑。” “见它一个人呆在庙里,好孤单,跟庙里的大叔说好话,就让我拿走了。” 音琪不相信地看着明浚。 “它会好好保护你的!” “嗯?” “憨厚的熊其实是纯真的卡丽丝托所变。她原本是月亮女神artemis身边的宁芙仙子,因受宙斯所骗,被赫拉变成了一只熊。意大利民间传说,将来自希腊勒斯堡斯的珍贵木雕刻成卡丽斯托变成熊之后的样子,会守护所有在12日出生的人。12,是你的出生日呢。”明浚看着音琪的双眼,真挚的说着出这个关于小熊的美丽传说。 音琪手里抓着那只熊,扭头望着明浚开心的笑着,“真的吗?” 见音琪开心的样子,明浚认真的说:“要好好保护它,知道吗?” 音琪认真地点点头。 带着慢慢的礼物和满心的喜悦,音琪正准备走进铁门,明浚从驾驶座出来又叫住了她。 “不再说什么了吗?比如夸赞一下导游不错之类的话。”站在已经转身过来的音琪面前,明浚想有着深深的不舍。 “买这么多泡菜怎么吃得完啊?”音琪望着手中的盒子,又望望眼前这个有些酷今天却说话奇怪的人。 “可以放的,而且,还可以叫我过来帮忙。”这样合适的解决方法随即就让靠铁门站着的音琪脸上漾开了笑,这么简单便得到快乐的方法也让明浚心里有些自卑,因为这十几年来,自己很少因为生活中的事情而这样笑。 “那好,晚安啦。”笑着道别后的音琪推开铁门准备进去, “嗯,好好休息,晚安。”明浚说完后便转身进了车里。 看到车子驶出路口拐了弯,音琪才进去。走路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放在口袋里那只木雕小熊,硬硬的,一下一下的证明着它的存在。 2. 天气稍微凉爽一些,已经可以穿薄一点的针织衫,或者在衬衣外面添件线织背心。这天中午的阳光很好,从肯德基出来的成敏和音琪一人拿着一只鲜奶冰淇淋,往漫画社的方向散步。因为刚结束上午的课,音琪怀里还抱着课本以及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与音乐史相关的书。 “我看我还是不要去好了。”音琪对成敏中午要自己加入漫画社的建议,显得还是有些犹豫。 “不行,吃饭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的。”成敏的态度很坚决。 “可是,我又不懂得那个……” “谁说一定要懂得了?那参加话剧社的人必须是演员,参加电影社的人得是导演吗?好了,冯音琪,别磨蹭,快走吧。”成敏说着用手拖住脚步慢下来的音琪。 “可是,我都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每次和我呆在一起,然后慢慢发现你自己正在喜欢它就可以了。难道……你讨厌漫画?”成敏很紧张的问。 音琪摇摇头说:“小时候还是很喜欢看的,只是有些不一样。” “那就没事啦,走吧。喜欢就是专长。” 走进漫画社时,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得正激烈。成敏一边拉着音琪穿过放书架的房间往里面走,一边叫着“社长”,一直没有人应。音琪当时的感觉是,好象有些乱,应该是没有管理好的关系吧。走到甬道尽头,音琪跟着成敏进了一间小房子。 “这个家伙去哪里了?”成敏边走到窗户边的坐下,这里放着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上面放了很多书籍,还有画图工具,电脑被挤到一边去了。 成敏看到桌上大大的速写本下面压着的白色纸页上好象是一幅作品,便轻轻抽了出来。抽出来的时候发现不止一张,是好几张。 电脑屏幕上是《iceage》的片段,电脑面前的女孩认真望着屏幕,整个画面很童真的感觉; 另外一张是彩色铅笔画的,满幅一半是蓝天,一半是花海,有两个小人走在花海里。奇怪的是,有个小人还戴着口罩。成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小心,手中的稿纸有一张掉到了地上。 音琪被书架上的书籍吸引了,上面差不多都是艺术类的书,还有一本音琪喜欢的音乐人物的传记。音琪想将那本书抽出来翻看,便问成敏:“我们要等那个人回来吗?”扭头见成敏手中的东西掉了,便将抱着的书放在书架边上的位置,过来帮她拾起来。 有人敲门,应该是有别的人也来找那个“社长”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将手中的稿纸放在桌上,门被推开,有个脑袋伸进来说了句“成敏学姐,社长他带人出去定下周的主题去了,一时还回不来”,说完后又将脑袋缩了回去。两个人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成敏边说,边将刚刚从速写薄里抽出来的稿纸放回去时,正好看到第三幅图画。那是一个湖边一角的景致,与前面的风格都不一样,更加细腻真实,似乎能感觉湖边的那颗柳树在微风下轻轻摇起了枝条。树下面的位置还没有完成,好象是坐着的人的构图。 “成敏,是什么主题?” “哦,主题一般都是社长来决定,每周都不一样,总是在变。针对主题通过不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看法,其实,所有的形式都是相通的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关于“主题”的话题,一边往外走。一路成敏还在跟学弟学妹们打招呼。音琪可能还在想着刚刚说到的主题之类的问题,突然问成敏:“成敏,你觉得‘遇见’属于是什么样的主题?” “如果‘约定’是人为的必然,那么‘遇见’就是不可预知的偶然。所有偶然都令人期待,因为心主宰情感,脑主宰智慧……” “成敏,你是不是老去哲学课上旁听?”音琪想起明浚,他被自己揣到躺在草地上的样子,他和人打架受伤躺在教堂里的样子,还有他站在昌庆宫殿前灿烂的笑着的样子…… 成敏突然认真的说:“嗯,是个不错的主题,适合一切表现形式。因音乐表达也会很不错的。试试看吧。” 两个人一直沿街走着说话,快到地铁站的时候,音琪才发现自己将书忘在了刚刚离开的漫画社里。 “成敏,书忘在那里了,我回去拿。”音琪说着准备回漫画社。 “好了,我看你还是乖乖坐这里,我去取会比较快。”成敏指着旁边公交站的座位,对兀自转身往回走的音琪说。成敏有时候还真不大放心像音琪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却要去酒吧演奏的事情。成敏回到漫画室,因为担心音琪等太久,抱着书又很快回到刚才的公交车站,却没有看到音琪。 3. 音琪坐在明浚的车里给成敏打电话:“成敏,刚刚遇见了认识的人,所以没来得及……好,那你自己先回去。”挂了电话,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明浚轻松驾车,忍不住扭过头问音琪:“是刚刚一直在一起的人吗?” 现在,也只有冯音琪能够看到这样截然不同的明浚。 “嗯,和我同住的画画的女孩,她本来邀我来参加漫画社,结果她认识的社长不在。” “你喜欢漫画?”明浚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嗯。也不是所有的,只喜欢觉得可爱的那种。” “可爱的?哪一种?”明浚有些好奇。 “唔,也说不清楚。” “……”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明浚在想,她眼中哪种算是可爱的?她喜欢不喜欢或者有一点喜欢还有不讨厌的界限是什么?自己对她而言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还是算不上喜欢或者不讨厌的?想到这些,他就觉得人的情感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一想到她的每一个想法都有可能左右自己的人生,便莫名地悲观起来。 左右自己的人生?明浚,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要去哪里?”见明浚不说话,音琪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坐在车上很久了。 明浚回过神来,给了身边的女孩一个神秘的笑脸,说:“哦,去了才能让你知道的。”然后继续望向了前面。 现在不到4点,广场上的人已经比较多了,搭舞台的人们还在忙碌。明浚将车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这样和音琪两个人不会觉得有那么吵。 “渴吗?我去拿些饮料。”明浚起身后随手将车门关上,往人多的广场那边走去。 音琪将车窗摇下来,旁边偶尔有三两个人经过,往广场那边走。 “mikhailpletnev的广场演奏会,好难得。”音琪感觉好象有人提到了“柏尼夫”的名字,可又不能确定,也不能相信这样的事。远远的,音琪看见手里拿着饮料的明浚正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有人向他点头问候,她想等他一过来就问他。 “明浚,广场上有表演吗?” “嗯。已经知道了?据说是有名的指挥家,曾经也是个非常出色的钢琴演奏家,想必应该不错吧,所以想叫你一起来啊。好象叫什么尼夫?”明浚说着将手中的可乐和咖啡递向音琪示意她选择一样,音琪拿了可乐。 “是普列特涅夫!”音琪高兴地猛吸了口可乐。望着音琪开心的样子,明浚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喝着自己手中咖啡,心里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高兴了。这种高兴源于音琪开心的样子,不受自己控制。 演奏会开始的时候,明浚带着音琪坐到离舞台仅隔一排座位的座位上,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望着音琪全神贯注的侧面发呆,并不知道都演奏过什么样的曲子。只是,明浚的心在受琴声的影响,受那些后浪漫主义者们的影响,变得异常沉默。 也不知道街上的灯火什么时候开始亮起来的。 在从舞台前走到停车地点的时候,明浚希望这一小段路永远也不要走完,这样想着,下起雨来。他脱下外套遮过头顶,将音琪揽入自己的臂弯范围里,带着她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跑去。 明浚的咖啡早就在听演奏会之前就喝完了,但车里还留下了咖啡的香味。 音琪看到自己开始没有喝完的可乐,拿过来轻轻吸了一口,望向明浚,“你要不要喝一点?” “哦,我不渴,你喝吧。”他的声音好象有些冷漠。听到这样回答的音琪独自捧着大可乐杯的,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问话,只是吸着可乐,不再出声。 雨渐渐大了,明浚望着前面的路专心驾驶,雨刮器有节奏左右摇摆的声音,雨点拍打车窗的声音,都很清晰。沉默的两个人好象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对今天晚上的演奏会,明浚觉得像过去好几个月的事情似的,已经没有印象了。他只记得她侧面的样子,还有她完全沉浸于一件事情时的专注神情。脑海里闪现这样的画面时,他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音琪,她还咬着吸管,望着外面的雨幕。 “第三首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作品,那是他写给自己所爱的人作品,那样忧伤细腻。因为所爱的人,他一直都不曾结婚……”音琪喃喃地说。 “为什么不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因为她是自己好朋友的妻子。后来他的好朋友死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着那个女人,直到自己死去。”音琪望着车窗外,回忆着勃拉姆斯对克拉拉一直坚守的痴情。车子在十字路口的人行线前停下来,等着那三两个行人过去。前面有个人背着深啡色的包,撑着深色的伞一个人沿街走着,好象是正勋。 他住在这附近吗?还是出去?这么晚了。车子向前开,那个影子慢慢到了后面,渐渐远去,音琪还回头望了一会。 “怎么了?”见音琪望着后面,明浚问她。 “哦,没事。” 车子在音琪住所楼下的老地方停下来,音琪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里走出来,望了望楼上的灯火,对明浚说:“谢谢你带我去听现场演奏会,晚安。” 明浚突然说:“爱她,就应该和她在一起,这才不会伤害所有的人。” “什么?” “即使是喜欢自己朋友的妻子,如果有两个人彼此喜欢,就应该让相爱的人在一起。不是应该这样吗?”明浚还在想音琪刚才提到的事情,语气有些奇怪,眼前的音琪有些意外的望着他。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个矛盾的明浚,因为心里那样的喜欢,所以渴望能够毫无顾及的接近她。和她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可以去爱的幸福的男人,却害怕自己的接近会伤害到她。这是怎样的感受?想到这些,明浚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连晚安之类的话也没说,坐在那里好象在生自己的气。 车子在音琪住处楼下停了,明浚还愣在那里。音琪明朗的冲他一笑,说:“奇怪的家伙,都不和我说再见吗?” 明浚心里想说的是“再坐会儿吧”,却配合着微笑对她说了句“晚安”。音琪走到铁门前的时候回头向车内的明浚摆了摆手后,进去了。为了缓和车内的气氛,明浚伸手碰了一下“y”键,遥远的歌声飘出来—— 一切都不必重来 生活还在继续 什么也无须更改 一错再错的故事才精彩 “今天没见到社长,他说叫我们下周直接去码头。”听到开门的声音,成敏在自己房间里大声告诉音琪刚刚接到的电话内容。 “社长?去码头做什么?”音琪一时没明白成敏在说什么。 “漫画社下周的主题选在了岛上,刚刚社长打电话过来,说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参加。”成敏说着从自己房间出来,神秘的笑着问:“突然消失?碰到谁呢?有交往的男朋友了吧。” 音琪被成敏一笑,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哈,脸都红了。下次在楼下等人的车按时间缴费啊!”成敏假装着一本正经说完后,认真问音琪:“也是学生吗?中国人?” “是韩国人。在搬来之前早就认识的朋友。” “哦,朋友?下次邀请他到家里来吧,也得让我帮你看看啊……” “……” 第三章 被诅咒的爱(4-6) 4. 早上,码头就聚集了很多去附近岛上而在等船的人。往返于码头与岛上之间的船大概30分钟就有一趟,因此人们一般都不要等很久,现在三两个一起正说着闲话。正勋拿出手上的名单自己先确认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后决定还是打一个电话。 估计是电话那头的人说就快到了,正勋便在电话里答应着说“好,那再等10分钟。嗯,是船靠岸的地方,不是码头卖票的地方。嗯,票都已经买了。好吧。” 挂了电话,正勋看到船已经过来,便对站在那边的学生叫了起来,不一会,有个男生很快就跑到这边自己跟前。“学长,有什么事情吗?” 正勋边将手里的名单交给学生,边交代着:“船已经过来了,你们先过去。上面除了划线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到岛上要再点一次名,安顿好后就可以去搭帐篷了,还有两个人没到,我还得再等一会。” 学生拿了名单说了一声“好的”,就朝同学中间走过去叫他们可以上船了。 码头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正勋背着深啡色的包,在码头的石墩上坐下来,望着一漾一漾的深色海水,发了一会儿呆。码头上的人又渐渐多起来,估计下一班船也快来了吧。成敏和她的朋友怎么还没来。唉,女生就是这样,看来还要等一趟了。 正勋想着这些的时候,成敏和音琪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已经站在正勋身后的成敏拍了拍他右边的肩,躲到左边。正勋回头没有看到成敏,却一眼望见站在那里的音琪。 “冯音琪?你怎么在这里?”正勋觉得意外又高兴。 “当然是我带她来的!许正勋,对新成员与学妹,你这个学长要好好栽培的呀。”成敏开心的跑过来,认真的说。 “原来你们认识啊。我们那天去的就是他那里吗?”音琪问成敏。 “是啊,他现在是漫画社的社长,不过即将退休。至于新社长的位置嘛……”成敏说着,给了正勋一个带有挑战意味的笑。 “是啊,有很多人可都觊觎已久,尤其是咱们的韩成敏同学。”正勋打趣的替成敏说完她的话。这时,船上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往码头上行走,三个人正好赶上这一趟船。 “上船吧”,正勋说着从两个人手中接过旅行袋,转身先往船上走。 船行在海上,向远处呈黛色的小岛驶去。正勋一个人爬到船舱顶上坐着,望着远处的海面,慢慢将视线收回来,放在音琪身上。音琪的浅褐色灯心绒外衣没有扣,里面是件白色立领衫,旧旧的、很宽松的牛仔裤,像男生那样将皮带露在了外面,有种沉静的帅气。她和成敏靠着船尾的栏杆正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注意到船舱定上的人了,望向他这边。 正勋连忙将目光又移向远处的海,凉爽的海风将他的头发全都吹乱,他索性躺了下来,哼起那首古老的谣曲: softwindscaressthesea, breezessotender, makeeverydancingw*e, dlysurrender! daysherearehe*enly, nightsarepureecstasy, santalucia,santalucia!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身形矫健的船儿正驶向绿色之岛。“veniteargine,barchettemie,santalucia,santalucia……” 5. 其他同学都在事先联系好的农家住下。因为成敏、音琪和正勋后到,被安排在了靠近海边的同一户人家。中午三个人就在房主大叔的安排下吃饭,音琪还吃了以前从来见过的海鲜。大叔是个潜水爱好者,中午的主食就是早晨下水后的收获。 “今天上午的生意不错,几乎全卖完了,知道家里今天会有学生要来,便预先留了些。”大叔说完后又指着三个人各自的碗里说再吃点。 “这些在首尔可都是不常能吃到的东西,谢谢大叔。”成敏一边夹菜一边说。 “每天都吃这些东西,都觉得没有什么比吃这个还糟糕的了,可到这里来的人好象只关心有没有的吃,哈哈,真奇怪啊。”听大叔这样说,三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许正勋,对刚刚加入漫画社的学妹可要多多照顾才行啊,别把人累着了。”成敏冲着正勋投去假装不满的目光。 “没关系的,我不怕累的。”音琪连忙帮正勋辩护。 “不愧是许正勋,冷面王子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学妹就站你那边去了。真失败啊,我还是去四处转转好了。”成敏说着提起未打开的旅行包准备离开。 正勋忙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来说:“我帮你拿进去好了。”然后转身对音琪说:“下午要教村里的孩子们唱歌,这事就交给你了。”说完给了她一个拜托了的眼神。 成敏顺着小路向村子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正勋又转过身去,开始帮着大叔收拾起屋子来。忽然,悠扬的风琴声远远的传来,好象就是自己躺在船上哼唱的曲子。 正勋循着声音来到海边的空地上,同学们已经在那里搭建好了一个小营地。村子里的孩子吃过饭后都来到这里,按照兴趣爱好,他们分成绘画、读书、诗歌朗诵、音乐、体育五个小组,这些都是上周正勋准备的主题中的内容。课余,还要为孩子们准备漫画书、儿童诗、足球什么的,着实忙了整整一星期。因为听成敏说新加入的成员是音乐系的学生,他告诉社里其他成员,村里一架放了很多年的风琴到时还可以派上用场。 围拢在音琪身旁的孩子们都听得入迷了。 “姐姐,这是怎么歌?教我们唱吧。”有一个孩子这样说,其他的孩子们便都央求着要音琪教他们唱歌。 正勋慢慢往营地中走,望着音琪的背影,走到旁边的绘画组坐下了。 “可是姐姐不会唱韩语歌,只会中文的,怎么办?” “教我们唱吧,姐姐。” 孩子们在音琪周围坐下,她重新弹起刚刚的曲子,一边跟着风琴唱了起来: 看晚星多明亮, 闪耀着金光。 海面上微风吹, 碧波在荡漾。 在银河下面, 暮色苍茫。 甜蜜的歌声, 飘荡在远方。 在这黑夜之前, 请来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不一会儿,孩子们也学会了,跟着音琪一起唱着: 在这黑夜之前, 请来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在这黎明之前, 快离开这岸边。 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临近黄昏的海面被夕阳染上一层浓浓的红色,孩子们在沙滩上玩耍,舍不得回去。音琪将鞋脱了,赤着脚在沙滩上走。看见几个小孩字正用树枝在沙滩上画画,索性坐了下来看。 “小朋友,你在画的是什么?” “这是爸爸、妈妈和我,还有,这是我们的家,还有姐姐。”小女孩指着沙滩上的画告诉音琪。 “嗯,真乖,画得很好。以后努力学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不错的画家。”音琪走过去轻轻抚摩着恩英的头发鼓励她。见天色渐渐晚了,便对其他在沙滩上玩耍的小朋友说:“孩子们,要回家啦,等会爸爸妈妈都会来找你们的。” 沙滩上的小朋友收拾好画画用的小桶子,找到自己的鞋子,有的跑到那边的营地背起自己带来的小板凳,陆续回家去。音琪跟着他们往营地走,突然想起自己还光着脚,便转身去沙滩上找自己的鞋子。回想一整天所经历的事情,和以往的每一天那样不同,今天让她想起了她快乐的童年,音琪不禁在心里感谢起成敏来。要不是她说服自己参加这样的社团,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经历。抱着这样念头的音琪,因为开心而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夕阳即将褪尽的海面,呈现出神秘的深色,对于不会游泳的音琪而言,这种颜色有一些令人惧怕。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营地那边正在收拾帐篷的社员们,继续在沙滩上找刚才脱下来的鞋子。没有孩子们嬉闹的身影,沙滩变得好大,也变得冷漠起来。 不远处的海水中好象站着一个人。因为天色的缘故,音琪不能确定,却本能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成敏已经回到营地,帮着其他人收拾。没多久,原先搭建好的帐篷全都不见了。社成员们彼此打招呼着说今天的确有些累,就想吃过饭后好好睡上一觉了。正勋在营地找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音琪,问其他人有没有见到新来的学妹,大家伙都取笑着说汉大的冷面王子动凡心了。成敏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着下面的动作。 正勋没有和他们说玩笑话的心思,强烈的不安让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我们一起去找找吧!”成敏拉着正勋走了出去。 他们跑到收拾干净的营地外,好象听到远远的有人叫“惠元”的声音。 正在叫“惠元”的是惠元奶奶。看到其他孩子都回家了的惠元奶奶却没见孙女儿回来,便一边叫着她的名字找到营地这边来了。 “惠元奶奶,惠元还没回家吗?”正勋热心上前,一边环视着整个沙滩,一边关心的问朝自己走过来的惠元奶奶。 “唉,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也不和人说话,今天早晨听说你们要来才见到一些笑脸。” “发生什么事了?惠元奶奶。”成敏也来到惠元奶奶的面前问道。 “惠元的妈妈骗她说出去两天就回来,结果上个月在几里外的沙滩上找到她妈妈……本来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现在又失去了母亲,她的心里肯定很难过,这孩子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惠元奶奶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隐约中好象又听到有人在呼救,当“救命”的声音出现第二次的时候,正勋确定是从沙滩那边传过来的。想到没有回来的音琪,想到惠元,正勋心急如火,一把推开站在身边的成敏,拔腿就往沙滩上跑,大家也都很快的向沙滩跑去,独留下跌坐在地上的成敏。 正勋看见了音琪脱在沙滩上的鞋子,没有看见音琪,这让他心里充满了恐惧,慌张的朝大海跑去,唤着“音琪!惠元!”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夜里的海水已经有些刺骨。站在齐膝的海水里。正勋将整个沙滩扫视一遍,趁着黄昏消逝前薄薄的蓝光,凭着模糊的呼救声,隐约地望见不远的海域有人挣扎的身影。正勋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过去,抓住那只挣扎着伸出海面的手。 正勋将人抱到沙滩上,是走失的惠元。 不是音琪! 看见有人朝着这边跑过来,他放下惠元,唤着“音琪”的名字又跳进了水里。 最后一抹光亮也终于消失在海平面,黑暗顿时将成敏紧紧地包裹住。成敏无力地环抱着自己,耳边只听见正勋焦急的呼喊着音琪的声音。 6. 海里面原来是这样深的蓝,一直不知道海为什么是蓝色的音琪,现在体会到蓝色就是海的性格。冰凉的蓝色包围着她的身体,将音琪带到混沌而陌生的意识里,带进一个弥散无边的梦境里。音琪不知道惠元曾使劲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拼命将小小的却十分沉重的身体往岸边推,只知道自己被一整片蓝色缠绕着,不断往下跌落。 觉得越来越冷的时候,突然有个很温暖的臂弯抱住了自己,音琪就是依附着这个温暖的臂弯离开那个差点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的寒冷深渊。渐渐的,音琪觉得温暖起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音琪看见许正勋坐在眼前,他正望着自己笑着。那笑容真温暖,与刚才的梦里的臂弯那样想似,她也想对他笑一下,却感到胸口一阵生疼。 “你醒了。想不想吃东西?” 音琪摇摇头,又接着说:“我想喝水。” 正勋皱了一下眉头后冲她笑笑,说:“还没喝够啊,一醒来就找水喝。”说着拿起桌上的小壶倒了小半杯水,过来扶音琪好,想喂她水。 音琪有些尴尬的从正勋手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说了句“麦茶的味道真好”后,将杯子递还给了正勋时问他:“是你救我上来的吗?” 正勋低头沉默着表示默认,问音琪“饿吗?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音琪摇摇头,说想出去走一会。 已经是深夜了,海边村落早已沉浸在自己的睡梦里。正勋陪音琪走出了院子,在靠近海边的石凳上并肩坐下,在这里能感觉到海沉沉的呼吸。 “韩国真是个多水的国家。”音琪突发感慨般的说。 “与中国相比,无论是陆地还是水域,韩国还真是小呢。” “等我回中国,你会来中国玩吗?”不知道是因为正勋将溺水的自己救起的缘故,或是别的什么,音琪现在觉得身边的正勋像哥哥,是给自己带来安全的兄长。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带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正勋,对音琪而言就如同家人一般了。 “当然。我一定会去的,音琪到时候会当我的导游吗?” “嗯,一定会是最好的导游。”音琪说着将小指伸出来,示意正勋做同样的动作。于是,两个人在星月明亮的大海边就这样约定了将来。音琪并不知道,只是手指间这样的一次轻轻碰触会意味着什么,而在正勋心里却像扎根一样深刻。在后来的日子里,树一样生长的眷恋如同宿命一般,将他带到每一个她会出现的地方。 将手放回原来的位置,两个人默契地望着对方笑了。正勋指着天幕上的星星对音琪讲起浪漫的星座传说,音琪望着大海说自己从不曾想到自己会独自一人处在遥远而陌生的经纬线上,说自己有多么的想家,也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牵挂。这样说着,音琪的眼睛湿润起来,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因为怕被正勋见到而努力睁大眼睛的音琪,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她不知道,清冷的月光浸进了眼泪里,是眼泪的光芒吸引了正勋。 正勋慢慢将手伸到音琪背后,轻轻揽着她单薄而怯弱的肩。正勋能感觉到音琪僵直而用力的身体似乎在拒绝自己的安慰,以维护她强烈的自尊心。望着音琪忧伤的侧面,正勋心里带着怜悯与关怀,可更多的是另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音琪的脑袋轻轻推着移到自己的肩上,感觉到音琪这次并没有反对而放松下来,正勋才踏实的轻舒了口气。 一定是十分疲惫,音琪靠在正勋的肩上睡着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音琪身上,背着她往住处走。他们起身之后,一个身影仍然良久的呆立在石凳后的大树下,一动也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直到她手中的热汤再也没有一丝热气…… 音琪睡得很沉很香。于是正勋将房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又把晾在外面的音琪的衣服收进屋子里,将从沙滩上拿回来的音琪的鞋子抖了抖沙放好,然后洗干净了手并且擦干后,才在她面前坐下来,端详着她熟睡的样子,在心里对自己说:许正勋,真的已经开始了吗?你确定自己不是一时的迷恋?若是漫长又曲折的路,你也不会放弃? 正勋这样告诫着自己,在替音琪掖了掖被角的时候望见了她的手。 音琪的手细细的,很修长,应该与她从小就开始弹琴有关。在注视了那双手一会儿后,正勋将它放进被子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许正勋其实多想握住冯音琪的手,可现在不可以,因为一旦握着,就不愿意再放开。 第三章 被诅咒的爱(7-11) 7. “社长,您吩咐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全在这里。”cbs社长办公室里,李室长正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到cbs集团董事长明昌赫的办公桌上。 “详细说一下情况吧。”明昌赫背对着门口站着,从这里不仅能望见汉江,而且绝对是整个首尔视线最好的地方。 “最近两个月来,明浚,也就是社长您的儿子,他与一个叫冯音琪的中国女孩走得很近,关系非同寻常,可以断定他们是在恋爱阶段。” “等一下,有查到这个中国女孩的背景吗?”明昌赫一边问,已经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 “有,社长。从学校档案里查出这个叫冯音琪的女孩出生于中国云南省,父亲母亲都是教授,她是因为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在留学生交换计划中来到汉城大学。另外,社长,这个叫冯音琪的女孩现在和一个叫韩成敏的韩国女孩住一起,好象也是汉大的学生。您要不要看一下这个,”李室长说着,将牛皮纸袋中的一叠照片拿了出来,然后一张一张拿着向明昌赫说明。 “这是那个中国女孩工读的地方,据说是负责那里的钢琴演奏。这段时间您儿子也将常出现在这里。”明昌赫拿过来一下,照片上是illmore酒吧。 “这是她和另一个韩国女孩住的地方,是在江南区。”照片上被拍到的是成敏家的黑色雕花大铁门,明昌赫还在照片旁边的位置看到了明浚的车子。他一气之下从李室长手中夺过所有的照片,一张张看—— 两个人拱着明浚的衣服在广场上逃雨;两个人一起看流浪艺人的街头表演;两个人各自举一只冰淇淋笑着散步;两个人在餐厅用餐…… 明昌赫用力捏着那一叠照片从座位上站起来,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说:“先出去吧,李室长。” “好的,社长。” 李室长出去后,明昌赫在桌子前坐了很久,快到午饭时间的时候,他拨通了外线,叫李室长将车开到楼下。 在车里,明昌赫拨通了妍智的电话:“妍智啊。是的。你赵伯伯想约你见面,可以出来吗?嗯,那我派车去接你。嗯,那也好。” 约定的地方是只属于某一类人才经常光顾的豪华餐厅,餐桌之间散得很开,舒适的背景音乐让独自坐着等人的人觉得等待并不坏。妍智出现在明昌赫视线里的时候,这位长辈示意性的轻轻朝妍智扬了扬手。妍智总是那么得体,无论衣着、举止,尤其在长辈面前,她总知道怎样做会让他们觉得开心。 “实在对不起,明伯伯,居然还让身为长辈的您等我。” “你从学校过来,又是临时打的电话,没关系。何况,我们也算是自己家人了。”看到妍智讨人喜欢的样子,明昌赫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变好起来,便望着这乖巧的孩子温和的笑了。 菜式上来后,两辈人边吃边说着话。明昌赫一想到自己刚才在办公室看到的照片,重重得叹了口气,表情也严肃起来。 “赵伯伯,您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妍智不知道明昌赫为什么单独叫她出来,但觉得应该与明浚有关。 是明浚,他又闯祸了吗? 从明浚14岁开始,这父子两人就是逆着走的。能轻而易举就管理起万余人集团企业的人,却拿自己的儿子毫无办法。原本懂事听话的孩子突然变了,什么是父亲所不喜欢的,他就喜欢上什么,打架与喝酒闹事成为明浚性格中的一部分。于是,许多事情都是用父亲的钱先铺设好了路,他只管横躺着过去就行。即使是这样的明浚,妍智还是喜欢,她甚至认定自己是为了喜欢他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妍智啊,你和我们明浚从小一块长大,我现在想听你亲口说,你喜欢他吗?”在明昌赫心里早已认定眼前这个儿媳妇,决不能允许有其他任何事情发生。 被长辈这样直接问到问题的妍智,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她望着自己面前餐碟里还没有动的食物,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不,” 明昌赫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不,我爱他。等他觉得累了,他会回头看见我的,我站在他后面那么久,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在等他了,他没有理由会走向别的地方。”妍智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视一切如游戏的明浚现在哪里都不会去,他只是不懂得拒绝那些对自己投怀送抱的献媚女人的好意,到今天为止,也没有任何人能真正抓住他的心,因为那颗心属于她韩妍智。 8. 和妍智一起吃完午餐后,明昌赫让李室长将自己直接送回家了。平时工作到忘记时间的人今天是第一次提早时间回来,这让仲哲妈妈很意外。 “难得咱们的赵社长上班早退回家,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吧。”明昌赫没有理会妻子的话,只是径自走到沙发那边坐了下来。仲哲妈妈很纳闷,问他:“孩子爸,出了什么事了?” “等明浚回来。”明昌赫冷冷的说。 “哦,孩子回来还早,要不先去休息一会,等孩子回来叫他上去找你吧。”仲哲妈妈看着丈夫今天脸色不好,觉得是劳累了,应该去休息以下比较好。可一脸严肃的明昌赫坐在那一动不动,仲哲妈妈不敢去惹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明浚回家时,已将近晚饭时间,明昌赫依然坐在那里。见儿子进门,表情严肃的赵敞赫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冲着还在脱鞋的明浚说了一句“到书房来一下”后,自己先进了书房。 明浚将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进了父亲的书房。 不一会,书房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难道你觉得还会有人比妍智更适合做我们明家的儿媳妇吗?”明昌赫尽量在平息自己的心情。 “我的人生是我的,我有自己的选择。” “那你就试试看!” “本想选个时间带她来家里拜访,看来你并没有要接受人家的拜访的意思。” “你最好自己先整理好,不管是三天也好,一个礼拜也好,还是一个月也好,总之像以前每一个女人那样趁早给我整理好。妍智爸爸和妍智妈妈都已经说起过订婚的事了,我们怎么能让人家女家先提出这样的事?” “谁想和她订婚谁去……”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明昌赫的一个手掌已经打到他脸上。他瞪着自己的儿子,气得硬着脖子站在那一直没有动,嘴里说着“你给我滚,滚”之类的话,可已经失去了力气。 明浚转身冲出书房,很快出了家门。仲哲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她跑到门口叫明浚先吃饭再出去,可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illmore。 illmore已经成了明浚心情不好时的避难所。明浚每次都坐在楼上的座位,因为这里没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也因为这里是欣赏音琪演奏的最好角度。他要了一杯马丁尼,就着戴女士沧桑的爵士歌喉一点点吞进自己的身体。演奏时间过了,音琪她一定回去了吧。明浚想起爸爸刚才的话,他已经失去心存的最后期待,期待爸爸能让他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期待能够让幸福能够再完美一些,期待他能带着身边的人的祝福去牵音琪的手,期待…… “再给我一杯……” “先生你不能再喝了,回去吧,要不要帮您叫辆车?” 明浚没有理会服务生,自己下了楼,将车门打开,坐进去,发动车子。他已经失去避让与遵循的意识,所以在人来车往的街上,他只是在受心里某种意念的驱使,按照某条可能的路线,去往自己的命运。 从外面回来的音琪和成敏看到家门口停放的车,音琪快走几步跑到跟前,车里并没有人。 “天哪,这是谁啊?怎么睡在这里?”音琪听到成敏惊慌的声音,转身看到铁门口蜷缩着一个人。 是明浚。音琪什么也没说,将手里的东西全塞到成敏身上,说:“是我认识的人,你先上去吧。” 成敏看着地上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生气地说:“这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睡在别人家门口啊?”见音琪难过的样子,一脸疑惑的成敏问:“是那个朋友吗?”见音琪没有回答,才小心的说:“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先上去,你……再叫我。” 望着地上的人,音琪去扶他的时候,想起在岛上他蹲下来将自己背到背上的情形,“明浚,醒醒,明浚……” 地上的明浚没有一点反应,一股很浓的酒味刺激着音琪的鼻子,“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啊,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回家啊?”音琪边念叨着边试着将他扶到站起来,因为醉得太厉害,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识了,任音琪将他怎么样也无动于衷。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实在太沉了。 音琪只好按了门铃,不一会,成敏就出来了。两个人几乎是将他抬进房子里的。 “对不起,成敏,迫不得已将他带进来,他实在……醉得太厉害了。”音琪很抱歉的对成敏说着,才想起原来自己连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没关系,明天上午我还有课,就累你一个人了。”成敏说着朝音琪眨着眼,然后上楼去了。 音琪看着躺在客厅沙发上的明浚,轻轻叹了叹气后,去取褥子替他盖。拿着褥子过来时,看见客厅地上已被他吐了一地,人却早已睡着了。 9. 伴随轻微的头痛而醒来的明浚,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不,是陌生的客厅里。他拿开身上的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穿着别人的衣服。也不对,这衣服……他抬起衣袖闻了闻,是很舒服的青瓜香味。怎么回事?他记得昨天很爸爸又吵了几句,然后去了illmore,再后来就是问服务生要酒好象被拒绝…… 明浚环顾四周,安静的大客厅里有楼梯通往二层,好象是别人家里?明浚想到以前每次自己喝醉所发生的事情,有时是在酒店,有的是在对方家里,甚至是在车里。那些女孩和女人,之后都能顺利成章成为他明浚的女朋友,但是有条件的,比如时间绝不超过三个月,不能纠缠。不过,每次好象都不会超过一个月,他就腻了,或者是有新的填补者出现。 也会遇见有些纠缠的人,不过,无非是在正常的约定前提下再增加一笔费用罢了。有时候想想,钱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吗?每当那样的时候,明浚都会再补送一个手机,将那个人的手机要来说:“千万不要再联络,也不要再遇到了。” 那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一个月还是别的任何填补者,明浚都觉得不想要了。因为想抽根烟,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外套,好象钱包在外套里。他冷冷的笑一声,曾经不止一次从酒店醒来,发现除了衣服之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然后一个人走路回去。想到这些,他开始疼恨自己。因为心底里那种想要重新开始的强烈愿望,他多么希望那样的明浚成为永远的过去式。可为什么昨晚还那么做? 将衣服之外的东西留下,自己应该可以离开吧。因为此时就想去见她,马上告诉她:“冯音琪,你愿意和这样一个人开始吗?”想着,明浚便往门的方向走。 “你要去哪里?”音琪拿着熨好的外套,抱着一个用布装饰的竹篓从楼上下来。 听到是音琪的声音,明浚转身愣在那里,觉得自己脑子里都空荡荡的了。这么说,自己昨天晚上是和音琪…… 他都不敢想,只是说:“昨天晚上,我……” “上次和人打架,这次是喝醉了睡在别人家门口,看来我太小瞧你了,明浚!”音琪故意将后面的“明浚”几个字拖得很长。“还有啊,睡在别人家里,将客厅弄得一塌糊涂,这也是做学长的专长吗?”音琪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明浚望着身上的衣服,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上次在岛上自己拿给音琪的。 天哪,自己刚刚都想了些什么?明浚站在那里,因为觉得很窘而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要不要吃早餐,我都准备了一点哦。”音琪走到明浚跟前,望着明浚,发现他脸色不对,便问他:“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音琪,昨晚真对不起,我昨天……没有那个……什么吧?” “哪个?什么?” “就是……哦,没什么。”明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音琪看着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沙发靠背上那条牛仔裤说:“喏,这个,换上吧,你身上的裤子看起来好奇怪。” 明浚在音琪跟前小声问她:“昨天,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音琪的脸一下子红了,马上辩驳道:“吐得到处都是,谁敢靠近你啊,说不定还会耍酒疯,所以就拜托隔壁家的大叔了。因为这,还答应教他孙子弹琴呢。” “大叔?哪个隔壁家啊?”听到音琪这样说的明浚气呼呼的抓起音琪手上的牛仔裤去换了。 音琪将早就准备好的早餐端到了桌上,一抬头看见换好裤子的明浚站在自己面前。有时候还真的服气啊,身高身型的区别,效果就是不一样。音琪这样呆了一会,说:“快点吃吧,要不然又得去热,那样就不好吃了。” “现在都快中午了,我们出去吃吧。”明浚望着音琪说着,用眼神想征求她的同意。 “为什么出去吃?你不喜欢吃这些?”音琪神情有些失落的问面前这个有些任性的大男生。 明浚突然问音琪家里有没有纸袋子,说“去拿个袋子来吧,音琪。” “要袋子干什么?”音琪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却叫明浚赶快坐下来吃东西。 “你不用问这个,只管找个干净的袋子来就好了,去吧,找个袋子来。”明浚说着将音琪推进厨房去找袋子,自己用手抓起盘子里的蛋糕,仰着脖子将一整块都送进嘴里。 从厨房出来的音琪手里拿着一环保型纸袋,见明浚正大口将蛋糕吞进去,于是将袋子放在桌上转身去倒水。回到桌边的音琪发现所有盘子里的东西都没了,明浚正将手中的纸袋举起来冲她开心的笑着,说:“现在可以走了吧,我全都打包了。” 音琪将装着水的杯子放到明浚面前的桌上,说了一句不去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怎么了?音琪。”明浚用顽皮的表情盯着她的脸,害她将头转到一边。 “我不去,我不饿。”音琪的语气淡淡的。 见音琪生气的样子,明浚走过去伸手抓住她的手便往门口走,不管她是否愿意。音琪被他拽着站起来,穿过客厅。这时门开了,成敏推门看见两个人牵着手准备出去。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拥有很完美的五官,与昨晚醉到睡在人家门口的人简直就是两个人。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明朗而灿烂,倒是音琪,好象有些紧张而羞怯的样子。 “你们出去啊?哦,漫画社的一些资料忘记拿了,下午还要用,回来拿一下。”成敏边说边给了音琪一个鼓励的眼神。 音琪觉得自己脸上灼热灼热的,被成敏的眼神注视,可能有的地方还有白了红了的迹象吧。总之,糟透了啊。这样想着,才记起自己的手还被身边这个家伙抓着,便使劲挣脱出来,说:“成敏,一起吧,我们三个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好了,音琪,下次少不了要他请吃饭。待会还要整理社团上星期的资料,你们两个去吧。嗯?!我去找东西了。”说着朝身后的音琪和明浚挥了挥手,成敏就跑着上楼了。 10. 隔着一条街,还有一大片草地,许正勋远远看见正从黑色铁门里出来的音琪,他高兴的加快脚步。可当他见到跟在音琪身后一起出来的明浚时,许正勋原本加快的步子比原来更慢了。如果可以修改时间的话,他情愿一切都倒回去,自己改天再来叫成敏去漫画社。或者回到更远以前,最好能回到电子阅览室里的那个晚上。 可是,自己站在现在的时间里,看见音琪正坐进车里,也看见车子从自己眼前开走。眼前的明浚早已不是自己在曼多尔海边见过的那个人,他脸上的笑容正勋是多么熟悉啊,那是沉浸在爱情里的人用什么也藏不住的幸福感,很多次回忆起自己和音琪的遇见,正勋也是这样笑着的。 音琪她……也喜欢他吗? 正勋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初秋的天气竟然这么寒意逼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的灰心让他有些沮丧。从海里将她抱起的时候,望着她湿漉漉的脸颊的时候,整个晚上守着她的时候,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去的时候,或许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更早的时候,许正勋就决定要守护她了,所以现在也不能结束。即使她没有在身边,自己还是可以守护她的吧。即使她不知道,自己还是可以喜欢她吧。这样想着的正勋,站在那里,傻傻的望着刚刚汽车开走的方向。 “许正勋,都已经到了,干嘛不打电话?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已经走到正勋身后的成敏突然开口说话,让正勋突然一怔。 看到正勋好象被吓到的样子,成敏连忙问:“怎么了?正勋。”担心的语气里透露出平时少有的温和。 许正勋回过神来,连忙将目光转向街角的草地,笑着掩饰说:“哦……没什么,我在想……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下次可以召集大家来场足球赛嘛。” “许正勋,有时候还真佩服你,总有新的想法。看来,我还是趁早放弃社长的念头,好好做你的左膀右臂吧。” “那太浪费了。” “哦?真的吗?可是忠贞不二哦,还得请组织充分信任。”成敏说着捏紧了拳头。正勋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该出发啦,左膀右臂同志,今天下午的任务可不轻松。”说着走在成敏前面,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成敏看着正勋的背影,笑了笑,追着跑上去跟在他旁边。 下午漫画社的事情着实让他们忙得够呛,正勋下个学期面临见习阶段,社长的位置暂时得放下,身为副社长的成敏得协助他做好许多交接阶段的工作。关于新社长的甄选,以及这个学期余下12周的工作安排,都得有个计划了,所以,两个人几乎没有说什么话,都在埋头各自的事情。 “正勋,饿了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快到7点的时候,成敏收拾完最后一摞资料后建议。 “好啊,确实有点饿了。”正勋抬头朝成敏笑笑,答应着。 “去吃鳗鱼饭吧,很久没去了,不知道那家店现在送的素菜是什么?”成敏想到以前正勋带自己去他最喜欢的有鳗鱼饭吃的地方,心里变得很怀念。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检查一下,顺便锁门。”正勋淡淡的说着,心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音琪会喜欢那里的鳗鱼饭吗? 许正勋,你今天怎么了? 正勋一边将锁套进门上,一边下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的心情,走到成敏跟前。 在两份完全一样的鳗鱼饭端上来时,两个早已饿了的家伙便不顾对方的存在大口吃了起来。后来,两个人还要了一份泡菜,一人分一半倒进去拌着吃,直到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钵子。 “好撑啊,晚饭吃这么多,真是不可救药了。”和正勋沿街走着的成敏,这样的感慨着。 “你从小就这样,之前不想后果,做完后就使劲自我检讨。别检讨了,你怎么吃也不会胖的。”正勋望着街上的路灯,自言自语似的说。 听到最后一句,成敏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起来,她和正勋并排走着,忍不住斜过目光望着身边的许正勋,“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些难过?” “不是说以后都不叫我哥哥的吗?韩成敏。” “叫哥哥的话,不会那么累。” “那以后一直都叫哥哥吧,我会很高兴的。” “哥今天为什么会难过,不想和我说吗?” “哪有?是有些累。哎呀,马上就可以卸下这样的担子,以后就由韩成敏社长继续扛着吧。”正勋望了望身边的成敏,故作轻松地舒了口气。可一想到中午在楼下看到的情景,心里却无法轻松起来,恨不能马上跑到音琪的面前说:“音琪你不能喜欢别的人,因为我是喜欢你的呀!” 成敏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会在乎那些?”便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正勋在成敏旁边坐下,心里却想着这样的夜晚要是在海岛上星星得挂满了天,可是首尔的夜空却见不到一颗。 成敏突然问正勋:“正勋哥哥知道韩成敏小朋友为什么一定要来吃鳗鱼饭吗?” 正勋沉默着,透过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望着马路对面的一幅电影海报,上面写着:“遥远的爱情与37封信。” “因为鳗鱼饭而喜欢上带自己去吃鳗鱼饭的人,好象是有些离谱了。可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那样热烈的爱着的人,这样的热烈可能是换了别人就再也无法拥有了的吧,所以自己才决定一直不放弃的喜欢下去。可别人又怎么能知道,一直孤独地坚持着这样的喜欢是多么幸福同时也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情?当初之所以没有答应妈妈和哥哥去美国念书,是因为觉得至少要给这样的坚持一个结局,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知道了结果才能没有牵挂的离开首尔……” “你这个傻瓜。”成敏的告白让正勋觉得愧疚,他知道再多的愧疚感也代替不了爱情。除了爱情本身,正勋都会毫不犹豫地拿给这个从小就开始相处的妹妹。 “哥为什么说我是傻瓜,难道不是说你自己吗?如果当初因为喜欢带自己去吃鳗鱼的哥哥,更早的说出来的话,也许现在早就没有坐在这里了,而是在美国或者更加遥远的地方旅行也不一定啊。”成敏说话的语气像是不小心犯了错的孩子般,正在企求得到大人的原谅。她抬头望着首尔的夜空,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好久,这样仰起头,眼泪应该不会顺着眼角流出来吧。那样的话,身边的正勋就不会看到了。 “韩成敏,你这个傻瓜。”正勋说着伸手紧紧的抓住成敏的肩,过了一会才说:“韩成敏,别站在别人的十字路口了像傻瓜一样去等了,知道吗?好好把握自己的方向,去想去的还有应该去的地方。” “那哥自己……为什么站在别人的路口?” “我没有。”正勋心虚的回答成敏的话,将手从她肩上收了回来。 成敏想到中午下楼时看到的情景,想到从岛上回来后听社团里的学弟学妹们议论的事情,尽管他们一见成敏就走开,装做什么事也没有。成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她先站起来,走到正勋面前说:“哥,即使我去了美国,也不管你将来去了哪里,我们也还要像以前一样。你是哥哥,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是妹妹。嗯?!”然后送了口气,又冲正勋顽皮的笑起来:“哎呀,不再暗恋一个人的感觉真轻松啊!哥,我们各自回家吧。” 见成敏灿烂的笑脸,正勋也觉得一下子轻松许多,站起来和成敏一起从人行道横过街道。走到一半,红色的小人亮起来,两个人并肩站在街中间等绿灯再亮起来。成敏抬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抬头瞥见对面公交站电影海报上即将上映的电影:《一个远距离的男人》。成敏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回头望了望刚刚和正勋一起坐过的地方,仿佛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 11. 成敏回到家,因为觉得难过而疲惫,径自上楼了,根本没有注意到音琪今天还没有到演奏结束的时间,就已经在家里了。 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辞退,意外的是,吝啬的老板居然多给了她3个月的薪水,走的时候,老板说“冯音琪你也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唉,算了吧,什么借口不好找啊!除了illmore,自己还是可以找到工读的地方,不到那乱哄哄的地方去凑热闹也好。这样想着,音琪的心情才渐渐好起来。可是,明浚喜欢去那里,以后就不能每天都见到了。有些失落的音琪走到成敏的房间里,见成敏用被子梦住脑袋,说:“成敏,我失业了,你就不安慰一下我啊。” 因为你,自己坚持了十二年的爱情今天就这样结束了,冯音琪,你这个家伙,失业又能算什么呀?亏自己刚才还说得那么轻松,什么不再暗恋一个人的感觉真轻松啊,什么啊?这么难受,怎么说是轻松?许正勋,你难道看不见吗?看不见人家这么难受。心都要碎掉啦! 成敏越想头越痛,干脆将被子掀到一边,爬起从床上跳下来,对音琪大声说:“冯音琪,不是说失业吗?难过吧!那我们就喝酒去。走啊,喝酒去啦!” 音琪看着有些异常的成敏,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反而忘记自己失业的事情,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到了附近的烤肉店。两个家伙一人要了一瓶烧酒,要了烤肉,对坐着开始喝。五花肉在小烤炉上烤了好多,两个人都没怎么吃,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一会,音琪便趴在了桌上。 “冯音琪,还没开始呢,烤肉刚刚好,快起来!”对成敏带着醉意的声音,音琪一点反应也没有。“冯音琪,不是说来喝酒吗?为什么趴着装睡觉?冯音琪!不是答应来喝酒吗?现在连你也和他一起不管我了吗,音琪……” 桌子上的音琪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上随着音乐的声音跳动的字幕显示着“音琪不能忘记的人”。音琪依然趴在那,根本就听不到,成敏将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对方好象已经挂了。刚合上手机盖,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音琪不能忘记的人”。成敏刚接,只听到里面的人超大的声音:“今天怎么没去酒吧?现在在家里吗?音琪。” “她好象喝醉了。”成敏只说了这一句,将电话盖合上又扔回了桌上。 已经到了成敏家楼下的明浚在电话里似乎就闻到了烧酒的味道,他开始在附近有人吃东西的地方一处处找。出现在这家烤肉店的时候,成敏还在自言自语:“哥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美国吗?因为想知道结局啊。” 明浚找老板将钱付了,将已经睡着的音琪背到自己背上,抓起桌上的两个人的电话,扶着成敏出了烤肉店。将成敏塞进车的后座,关好门,再打开前面的车门,将音琪扶在驾驶座旁边的座位躺好,自己这才坐进车里。 “她喝了多少酒?怎么睡得这样沉?”边开车的明浚时不时看着身边的音琪,担心地问后面的成敏。 “一瓶而已。” “一瓶?没有喝过韩国烧酒的人,怎么能让她喝那么多!” “一瓶而已,对于失业的人,不……多……” “谁失业了?” “是被酒吧老板辞退了,所以失恋……哦,是失业了。” 难怪今天去illmore,演奏的人换成了别人,昨天音琪去酒吧都是好好的,怎么第二天就突然换人了?明浚觉得奇怪。 将两个人送回家,一直守着音琪直到确定她没事后才离开的明浚,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了。明浚一直睡到中午,起床后去了一趟学校,到音乐系那边转了一圈,便直接去了illmore酒吧。因为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只有几个员工在打扫卫生,昨天演奏时间出现过的男生正在练习。 明浚径自往里面走,被一个服务生拦到:“对不起先生,我们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哦,好象是在这里负责演奏的先生打的电话,说是钢琴出了点小问题,担心会因到今天晚上的演奏,所以来调试钢琴的。”明浚一边解释一边掏出手机翻找最近通话的记录。 “是这样啊,对不起,那请进去吧,一楼往里面走的舞台上,好象正在等您呢。”服务生马上改变态度,为明浚引路。 “哦,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明浚向服务生友好示意,熟悉的往里面走。 走到钢琴面前那个练习的男生的旁边,明浚就那样站住,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正在弹琴的家伙本来很陶醉的样子,感觉到情况不妙,离开座位拔腿就从后门跑出去。明浚紧接着追上去,在酒吧后面的草圃边将要逃跑的家伙摁在了地上。什么也不说,气得咬牙的明浚,早已捏紧的拳头对他的左脸,先狠狠地来了一下。 “为什么打我?”那家伙坐在地上,带着哭腔不服气的嚷道。 “臭小子,居然还敢问为什么打你?我今天不想打架。那你说刚才为什么跑?” “我……是你瞪我的。” “我瞪你,你就要跑啊?啊?!”明浚说话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还将拳头举了起来,对地上的小子吼道:“你倒是说还是不说?”明浚的拳头正准备落下去时,酒吧老板从后门出来,一把抓住了明浚的手:“你是祖宗,你是爷,还不行吗?不要再在我这里折腾了好不好?等下我还得做生意,你把他的脸打了,怎么弹琴啊。” 见到酒吧老板,明浚像见到目的物,将那小子推一旁后,一把抓住了酒吧老板的衣服,“为什么辞退音琪?她哪里得罪你了?” 酒吧老板哀求着用讨好的语气说:“我也不想辞退她啊,她在这里这么久,我们也都不想让她走。可不知道y头在外面到底得罪了谁,昨天来了一个穿西装的什么室长,很凶的样子。他带了这小子来,说是一定要辞退冯音琪,用他代替冯音琪的位置。走得时候连冯音琪的辞退补偿金都给了。不过,那个什么李室长,出手还真大方啊。” 李室长?明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酒吧老板也扔在地上,从后门跑进酒吧,又从前门出来,疯了似的开车冲到街上,往汉江畔的繁华商业区开去。 将车停在cbs集团大楼前,明浚一口气冲进明昌赫的办公室,不管办公室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人在,当场质问自己的父亲:“你凭什么这么做?她哪里招惹你了?” “凭什么?凭我是明昌赫,是你的父亲。” 一旁的李室长过来劝明浚:“少爷,你先去休息室那边等一会吧,董事长马上要去会议室了。”明昌赫从座位上站起来,告诉李室长会议延后30分钟之后,示意他们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这就是你做人的水准?用那样的手段夺去一个背井离乡依靠工读维生的女学生的饭碗?”明浚想说的是,明浚的父亲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不配做人的父亲。 “我事先警告过你,什么事情都要有分寸。如果你自己不能整理好,只好替你整理了。”明昌赫的语气坚决而冷漠。 “整理?我不需要!我永远也不会整理,永远也不会像你那样。”明浚想起妈妈,她也是爸爸整理了的吗?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结婚的男人,在事业上得到满足后重新开始曾经的爱情,妈妈,就是他这样整理后才离开的吗? 明浚觉得脚下好象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才转过身望着站在那里的明昌赫,异常平静地说:“不管你还会做些什么,我都爱她,会让她和我在一起。” 第三章 被诅咒的爱(12-16) 12. 李室长将车停在汉大门口稍微隐蔽的地方,下车在学校门口等着。 和几个同学边说话边走出来的音琪,在门口接到明浚的电话时,她告诉明浚今天可能没有时间见面了。 “怎么了?现在不是还早吗?我都查过,你今天已经没课了。”一听到说不能见面,明浚的情绪便激动起来。 “你有空查这些,为什么不认真学习?我可不像你整天玩,人家每天都得按时回家的。”音琪想到自己被辞退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差点就说出要去找新工作的事情,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毕竟被人家辞退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好吧,那我晚上去酒吧等你总可以吧。”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明浚这样说,是想听到音琪有些难过的告诉自己她以后都不会去那里演奏了,这样会让明浚觉得她在依靠着自己。明浚也想知道她会怎么想,要是音琪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自己要怎么和她说? 对于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出的事情,他心里既恼怒又羞愧。 “明浚,我今天暂时不会去酒吧演奏,你别等我。”没有想到音琪 “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浚脑海里想到父亲用钱收买酒吧老板而让音琪离开的场景,恨不得马上就告诉音琪那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明浚,冯音琪才会被人赶走的! “哦,最近忙着系里举办的音乐会的事情,所以暂时请假了……”音琪用学校两个月后才举行的圣诞音乐会做借口,准备对明浚说“所以学长不用总去那里找我,打电话就可以了”的时候,李室长看见了正在讲电话的音琪,走过来说:“是冯音琪小姐吗?” 音琪连忙对电话里的明浚说“明浚,有人找我,先挂了”后,对面前这个穿西装的中年人说:“是的,请问您是……” “哦,我们董事长有点事情想和冯音琪小姐说,所以请……”李室长说着示意音琪往停车的地方走。李室长打开车门,让音琪在前面坐下后,自己回到驾驶位置上。 “董事长,现在去哪里?”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李室长。” 音琪这才发现后面的座位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她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听声音给人的感觉有点严肃。音琪心里有点害怕,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把自己叫到车上。她想像电影里的情节,留意着车窗外,如果遇到要停车的红灯,自己怎么样以最快的速度跑…… “就这里吧,”后面的先生突然说要停车,音琪倒舒了一口气。 从车上下来,音琪发现这是一家中国风格的茶馆。跟在两个西装先生的后面进去,在中式的藤椅上坐下,音琪的双手抓着包包上的搭扣,显得有些拘谨。 “李室长,把东西放这里,你去车上等吧。”听到明昌赫的话后,李室长将一个白色的小信封放在桌上后就出去了。 明昌赫将目光收回,望着对面的音琪,说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以前好象见过一面。” 听眼前的中年先生说已经见过一次面,音琪很纳闷,自己从来不记得有见过他的。她使劲回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可……唉,真糟糕。 “mbg30周年庆典的钢琴演奏,很不错。”明昌赫的语气很肯定。mbg的董事长,那天还发表了讲话的人,音琪这才想起来。她歉意的站起来,说:“对不起董事长,我忘记了,谢谢您给我演奏的机会。” 在韩国,不认识cbs的明昌赫和mbg的韩秉仁的人,应该没有吧。将他们弄错,也只有音琪能够做到了。 “已经没有去酒吧演奏了吧?”明昌赫突然问道。 音琪突然呆了一下,“先生,你怎么知道?” “因为自己的儿子说不想整理,懒得整理,所以做父亲的替他整理了。” “什么意思?” “相信你还不了解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他交往超过三个月的,最后都是同样的结局。”明昌赫说着,将桌上的白色信封推到音琪面前,“这个,就当做是整理期间对音琪小姐的补偿吧。因为听说你来自中国,又是依靠工读进行学习的,所以怕那粗心的小子考虑不到这些,所以……请收下这个。” 听到这些的音琪脑子里一片空白,怵在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浚,这是怎么回事?不超过三个月,酒吧,辞退,还有这些……全都是要整理的吗?明浚! 并没有理会到音琪的神情有什么不对,明昌赫继续说着:“明浚他性格叛逆,喜欢玩,几乎是闯着祸长大的,还好他的结婚对象很懂事,现在两个人正准备订婚的事情……” 婚约?音琪听到这两个字,触电似的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明昌赫回到车里,李室长连忙说:“董事长,刚才看见冯音琪小姐往酒吧那边跑去了,要不要也去……” “开车吧,回公司。”明昌赫说着,好象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吩咐李室长:“接通一下妍智的电话。” 13. 小杯浅饮的蓝色马丁尼酒能锁住人的烦恼,是因为它自己就是忧伤的吧。明浚伏在吧台边上听到楼下传来的钢琴声,原来琴声里没有音琪的味道是那么容易分辨。 “还是以前中国女孩的演奏更适合这里的气氛啊。哎,真受不了,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家再练习一下吧。”吧台里的调酒师埋怨着。 “再来一杯……”习惯了再来一杯的明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习惯里已经随时有音琪的影子。虽然被自己弄乱了的人生在她出现的时候有些不设防,但那种美好的感觉会让他誓死捍卫的。所以,应该告诉她明浚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让她知道那段混乱的人生,自己才能更加坦然的和她相处。明浚拿着电话想打给音琪,又有些迟疑:音琪她会介意吗?因为介意那样的人而离开现在的明浚。明浚真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里的感觉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背叛了所喜欢的人。 正想着要不要打给音琪的时候,妍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找不到你的时候,来这里准没错。”妍智很自信看着身边已有些醉意的男人,顺便要了一杯gibson。 “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浚,难道你从来没有感到对我很歉疚?难道你不觉得你是这个世界最不应该问我这样的话的人吗?” “why?”明浚一脸嬉笑的看了妍智一眼,继续举起手中的酒杯。 “以前不管你做什么,我说过什么没有?我总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傻傻的样子……知道那样有多难受吗?” “韩妍智,你今天怎么了?” “连你现在也开始装傻了吗?你这个坏蛋,为什么要这么坏?” “你是傻瓜啊,韩妍智……不知道走自己的路吗?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别去管别人,懂吗?” “幸福?”妍智冷冷的笑一声,又自言自语:“你以为婚约只是他们的意思吗?” “什么?” “忍受你和那些女人的事情,帮你一起骗他们,你以为那会是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难道我的心就不是心了吗?” “你好象喝多了,回家去吧。”明浚说完将酒杯里的酒喝光,准备起身离开,他要去找音琪,所有她不了解的那个明浚,他都要对她说。妍智突然抓住明浚的手,本来要下楼的明浚回过头正想问“干什么”的时候,妍智迎上去吻了他。 妍智突然的举动让明浚懵在那里了,他意识到不能这样的时候试图推开妍智,可妍智反而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不放手。这一点都不像上次在车里的轻轻碰触,本来多喝了些的明浚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开始回应着妍智…… 气喘吁吁的从学校跑到酒吧的音琪,走到楼梯口准备上来时全看到了。她看得很清楚,那拥抱着亲吻的男女是她认识的明浚和别的女人。这是他另一个三个月的开始吗?或者是结婚的对象。原来是一个这么大的谎言,绕了这么远,什么多好听的话,什么照片,什么旅行,什么音乐会,什么晚餐…… 想到以前的每一个画面,音琪都觉得很讽刺,自己那样认真仔细的对待的相遇,自己认为是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人,全都是游戏般的存在,然后用这样的画面宣布over。这样来说,他的父亲说的是真的了,自己却因为不相信而跑来酒吧,却这么快得到验证。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有些无法自持的音琪往后退着离开,正好撞到准备上楼来的泽秀。 “音琪来了。你怎么了?音琪,不舒服吗?”音琪苍白的脸色吓到了泽秀,他忍不住折回跟在音琪身后往酒吧门口走。 慢慢松开明浚的妍智,望着自己从小就开始喜欢的人,认真的说:“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固执,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因为我的幸福只能是你。” “可我……”突然看到楼下被泽秀扶着的音琪正出去,话没来得及说完的明浚转身就冲向楼梯,几乎连滚带爬着跑到酒吧门口。可酒吧外面人车如流,并没有音琪的影子。 妍智紧跟着从酒吧跑出来,看见明浚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车来车往的街,她两边看了看,走到明浚身后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明浚头也没回,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妍智跟着他,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先上了车。 “不是说叫你先回家吗?” “送我回去,这样都不能做到?可以送别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再说一遍,我想按静一会,最好别惹我。”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别让我在这里下车,行吗?”妍智带着恨意的企求,明浚无奈之下启动车子,将车子倒出来,驶进街上的车流里。 躲在酒吧霓虹灯后的音琪从暗处走出来,呆呆的望着热闹的街,一旁的泽秀担心的说:“音琪,刚刚那个人好象是在找你……” “泽秀,谢谢你,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你……没事吧?” “没事,快进去吧,找不到你,待会老板又要说你了。” 泽秀牵强的笑笑,转身进了酒吧。 14. 音琪将口袋里硬鼓鼓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手上,一只木雕的像熊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有些难看。这是明浚带自己游首尔那天送的,因为是他送的,音琪一直带在身上。还记得那天自己还曾问他为什么送这么奇怪的东西给她: “明浚,为什么送我一只奇怪的熊?” “这个嘛,不能说的。” “为什么?” “说了会挨揍或者遭拳头打之类的。” “啊?”坐在车里,音琪被他的话吓得一缩,木雕从手上掉到座位下而滚进了里面。明浚只好将车停在街边,猫着腰找了好一会才将木雕熊找出来。 “从现在起要拿好它,知道吗?座位下面那么黑,它会怕的。”明浚很认真的样子,让音琪像闯了祸似的愣在那里,望着明浚。看着这样的音琪,明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看看你们两个,还真像。” “谁啊?” “它啊。” 音琪突然知道自己上当了,拳头雨点般落在明浚身上。叫嚷着“别打啦别打啦”的明浚,一边捂着头装可怜一边叹气着说:“说过不能说的,看吧,真的灵验了。” 音琪笑了,一个人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小木雕,还是忍不住问:“学长,为什么是一只熊啊,它的样子……实在好丑。” “见它一个人呆在庙里,好孤单,跟庙里的大叔说好话,就让我拿走了。” 音琪不相信地看着明浚。 “它会好好保护你的!” “真的吗?” 见音琪开心的样子,明浚认真的说:“要好好保护它(她),知道吗?” 音琪认真地点点头。 “你这个傻瓜,连他骗你都不知道吗?”音琪望着手中的木雕熊自言自语着。 可是,冯音琪,即使知道他在骗你,你还是喜欢他啊。 音琪讨厌这个依然喜欢他的自己。看到他冲出酒吧时的背影,即使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还是想去拥抱他的自己,有多令人难过。可是,在真的面临离开他、失去他的时候,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承担违背真心所受的痛苦。这就是冯音琪,是默默忍受着不可以再接近他而一味去躲避的笨蛋,是不知道跑到他面前先给他一拳头,再一边教训着“你这个骗子”时接着给他一脚的傻瓜。 这样胡乱想着,快走到成敏家楼下的时候,音琪远远看见了停在楼下的车子,她连忙将手里的木雕熊放回衣服口袋里。 当作没有看见似的,音琪直接朝那扇黑色的大铁花门走去。 “音琪,等一下。”从铁门旁边路灯的阴影里,明浚突然站出来抓住音琪的手臂。 “放开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音琪心里有种走到尽头的绝望。可是,如果好一点的话,是不会这么快就感到绝望的。她猛的想到所谓三个月的期限,自己和这个人,已经超出3个月,所以,才违反规则了吧。 “音琪,我们好好谈谈。”明浚的手紧紧握着,担心只要松手她就会从自己眼前突然消失掉。 音琪脑海里浮现中国茶馆的一幕: 明昌赫,眼前这个人的父亲将白色的信封推向自己,“因为自己的儿子说不想整理,懒得整理,所以做父亲的替他整理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他交往超过三个月的,最后都是同样的结局。……这个,就当做是整理期间对音琪小姐的补偿吧。因为听说你来自中国,又是依靠工读进行学习的,所以怕那粗心的小子考虑不到这些,所以请收下这个。” 感到明昌赫的声音像捶音一样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音琪觉得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恍惚恍惚的,她好象看到自己去illmore去找明浚。 正在和别人喝酒的明浚回过头来说道:“不是都整理好了吗?怎么?觉得少了?”这时,他旁边的女人转过身来,用音琪无法忍受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轻蔑的笑着:“你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切!” “不是什么样的类型都应该尝试一下的嘛。”听明浚这样说,坐在那里的人一起朝音琪大笑。 被那种笑声惊醒的音琪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她抬眼睛时正好看见对面桌子上立着的小镜框,里面好象是一家三口嬉闹的场景,相片上的小男孩开心的笑着往爸爸身后躲,以逃过妈妈洒过来的水珠。 将身上的被子掀到有一旁,走出房间,音琪沿楼梯下去,才发现这是自己曾和打架受伤的明浚一起来过的农庄。沙发上的他睡去的样子好象就在眼前,还有他坐在门口等自己回来的情景,好象正等待着要重新来过一样,真实的展现。音琪眼里,木质的扶手好象对她充满了留恋,桌上的花也在挽留,墙上的钟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每一件物品都知道她一定会离开而沉默难过。也许,是自己心里难过了吧,自己留恋了吧,所以眼睛里的它们才会流露出那样的心情。只有一个人认真的爱情就不是爱情,被另一个人当做游戏的爱情也不是爱情,所以,要离开得漂亮,不要让那个人觉得歉疚。 餐厅的门透出柔和的光亮。那个忙碌的清晨,觉得幸福的自己还留在里面吧,不如带上那样的自己一起离开,不是更好吗?音琪想着,朝餐厅走去。 餐厅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果篮还在原来的地方,拭手用的毛巾依然是曾经的姿势,餐桌好象因为等得太久还是没有人来,已经累了。音琪看见餐桌上有张纸条,她走过去,看见自己留下的字迹: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眼睛一下子冒出来的眼泪像蓄积已久的池水,也不管自己之前是多洒脱的想法,也不管自己要强的自尊,音琪在餐桌边坐下来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音琪觉得累了,她突然想到音乐表演课,想到还没有开的雏菊,想到漫画社的活动,想到……或许,应该先尽快找个新的工读的地方吧。 15. 抱着大袋食物的明浚回到农庄,将纸袋在桌上放好,从里面拿出刚刚在商店买的cd放进cd机里,因为店员说是最新的流行金曲,所以顺便买来给音琪听的。他兴高采烈冲上楼去叫音琪起床,发现音琪昨晚休息的房间门开着,里面已经收拾好。突然记起昨天夜里在成敏家楼下她说过的话,“她走了”,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的明浚慢慢走出房间,靠着走廊的栏杆坐下。 是的,她不再对自己笑,不等自己回来就走了。 要结束了吗?以前,先说“结束吧”的人总是自己。后来,偶然遇见时也许会收到她们生气的煽向自己的耳光,或是收到她们说不要分手的缠绵的情书,也会收到在他眼里看上去并不伤心的女孩子的眼泪,可明浚都无动于衷。这一次,他觉得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错,从未感到过的恐惧让明浚无所适从起来。也许,是因果报应吧,他将埋下去的头抬起来,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餐厅门口投下斜斜的影子。当时的直觉告诉明浚,音琪就在餐厅,她在餐厅忙着。 一口气跑下楼,叫着音琪的名字跑到餐厅门口的明浚,真的看见音琪正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笑。 这一刻,真幸福啊。“音琪,我还以为你走了,吓坏我了……”明浚说着往音琪身后走去,经过餐桌的时候突然望见留在桌上的纸条,那一刻,他才清醒过来,餐厅里根本没有人,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明浚呆呆的走到餐桌跟前,在刚刚音琪坐过的位子上坐下来,过来很久才伸手去拿起桌上的纸条,当手碰触到那个压住纸条的东西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失去知觉一般,在椅子上软了下去。 就当现在是告白吧即使离开 现在的你会知道吗 当清晨的空气里充满你的味道 我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没有如约而来 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不曾得到的爱情 不能牵你的手 我就是那个爱情里的傻瓜 …… cd机一直播放的流行金曲,钢琴的乐音伴随着有些低迷的嗓音,蔓延到小农庄里的每一个角落。 明浚手里握着那只木雕熊,一直在餐桌边坐了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房子里被夜色笼罩,清澈透明的月光从阳光离去的地方照进来,靠在他的肩头。他动了一下,瞥了一眼自己的肩,却感觉到好几月前她留在自己后背上的气息。 他一下子想去记起所有在自己生活里出现的人,想到自己为什么与他们遇见,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后来他们为什么又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这样就想起了妈妈、父亲、仲哲、仲哲妈妈、妍智、韩爸爸、韩妈妈,还有那些如云烟般短暂的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最后想到音琪这里的时候,他将他们的整个过程又回忆了一遍。她摔倒的样子,她趴在自己肩上脸红的样子,在教堂见到自己受伤而担心的样子,在宴会上弹琴的样子,在昌庆宫前想躲过镜头的样子,知道被骗而向自己挥拳头的样子,与自己抢着吃剩下的早餐的样子,站在对街叫自己别动她却跑过来的样子…… 即使是回想,他的胸口也在激烈的跳动,即使感觉到痛却不想离开那种痛的明浚,希望就一直这样呆下去,一直痛着也没关系。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过去,上天才会这样安排,让喜欢的人出现,然后很快的失去。这算是对以前的补偿吗?那又有什么关系?即使她没有在眼前,即使她离开自己,爱情也无法消失,这是上天没有预料到的吧。只是,让音琪受伤,这是明浚不能原谅的。 明浚望着手里的木雕熊,用手蹭了蹭它的鼻子,喃喃的说:“不是叫你好好保护她(它)吗?现在居然丢下她一个人。你这个傻瓜,又被骗了。”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心里的音琪听。 16. 在那个家里,明浚象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和父亲争执,对仲哲妈妈会习惯性的冷淡的扬扬嘴角,也不再动不动就对弟弟仲哲一副凶样,像是来了个客人,成了会长住下去的房客。除了学校之外,不再去illmore,也不出去见朋友,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孩子爸爸,你不觉得明浚最近很奇怪吗?老是呆在家里,会不会闷着了?”因为担心明浚,仲哲妈妈对在一旁看报纸的老公提起这孩子的变化。 “我说你是怎么了?呆在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我倒是觉得他比以前可是要好多了,慢慢有我以前的样子了。”明昌赫对自己儿子的变化倒是不甚满意。一些有重要人物出席的应酬,他开始主动带上儿子一同参加。在明昌赫眼中,家中的长子迟早要继承事业,让他更早的熟悉环境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于父亲的举动,明浚心里很清楚他的用意,每次他都会衣着得体亮相,言谈举止也会尽量配合,这让明昌赫十分满意,因此在心理上已经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妍智也会适时和明浚一同出现在与两家合作相关的各种社交场合,媒体也会不失时机不失真实性的给出一些报道,关于mbg与cbs的联姻话题等等。 每次看到这样内容的头条,明浚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无非是拿着报纸对家里人客套似的说两句“妍智那天看起来的确不错”或者“那条领带的颜色不怎么配,下次该换一条”之类的话。 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反手将门关上,那样的明浚,只有他自己见过吧。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吉他来拨弄着突然失神的明浚,才属于他自己。 他把吉他放回去,将床边的小抽屉打开,从最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精致的皮质小盒子,放在床上打开,取出躺在里面的木雕熊。 就这样端详着它,每次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明浚就是这样望着它而度过一个人的时光。黑色木雕熊微微埋头坐着,头部和背部因为经常被抚摩而变得十分光滑,只要望着它,明浚就会觉得自己仍然和音琪在一起。 那些有限的往事,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被反复拿起又放下,很多个晚上,明浚都想到过自己只要和它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没有人能够将自己和回忆里的音琪分开。这样,只要让自己和这样的音琪在一起,那以后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甚至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明浚,在里面吗?是我。”妍智轻轻敲了一下门,正准备推门进来。明浚连忙将手中的木雕熊放进盒子,放回抽屉里面。 一脸甜笑的妍智见明浚姿势随意的靠床头坐着,感觉自己和明浚的相处似乎慢慢回到以前的样子,心情更加好起来。 “很久没见哥出去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喝酒。”妍智一边开心的建议,一边开始浏览那边墙上明浚新挂上去的一帧摄影作品。 其中有一幅的画面只是一根以手工精细的镜头框架做坠子的项链。看到这个的妍智禁不住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一根项链。” “好奇特的项链,在哪里拍到的?自己买的吗?” “与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少问。” “哥,你今天怎么了?”见明浚坐在那里动都没动,妍智离开挂着摄影作品的地方,语气有些娇嗔的笑着往床边走过来。看到没有关好的抽屉,妍智俯下身想将它关好,刚将手伸出去,明浚突然从床上蹦起来,神情紧张的瞪着她:“韩妍智,你要做什么?” “想替你……关好抽屉。哥你怎么了?”被明浚吓到的妍智,看看自己跟前反应奇怪的明浚,疑惑的望着那个没有关好的抽屉。 “哦不用了,你去客厅吧。不是说要去喝酒吗?我先换件衣服,等会下来。”明浚边说话边自己关好了抽屉。 妍智一出去,放松下来的明浚慢慢走到床前,朝着床中间重重将自己摔了下去后,扯过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了起来,用小到几乎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声音问:音琪,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