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情歌》 第一节 我们并没有分开 因为我说再见的时候你听不见 上集:你给我的爱像趟慢火车 (1) 半张凌乱的草稿纸,一瓶冰淇淋味道的营养快线,两首梁静茹的新歌,三四张空白的考试卷,七条未发出的短信。 这些是我,在高三某个周末的夜晚所有的关键词。 脾气越来越大,记性越来越坏,痘痘越长越多,心事越变越杂,梦想越来越远。总的说来,那个时候的我,生活像一滩死水,乏善可陈。 我可以觉得自己不好,可我老担心别人觉得我不好。在我的字典里,那个叫“自信”的词游离不定,一会儿待在首页,一会儿又被无情地删除。 压力最大的时候我曾想过消失,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随便做点啥都好。只要可以逃离考试和所有的不快乐。 当然这些都是想想而已。 我仍然每天乖乖读书,三点一线,奋不顾身,浑然忘我,孜孜不倦。尽管在高一下学期我就明白了,在强手如云的天中,想要出人头地,简直比中头彩还要难。 但再苦再累也得拼,这一切只因为我太想到北京去读大学。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小时候叫秦苏,我爸姓秦,我妈姓苏,很没创意的一个名字。后来因为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水,我妈就给我改了个名,叫秦淼淼。 但方蹭蹭说我缺心眼,应该改名叫秦蕊蕊。 我的同桌方蹭蹭不瞎说就会死掉,我原谅她。当然方蹭蹭不是她的原名,她原名叫方俏俏。因擅长蹭吃蹭喝蹭牙膏蹭草稿纸甚至蹭卫生巾而得此大名。奇怪的是,这个贱人喜欢死了自己这个外号,书上、本子上,甚至饭卡上签名都签得堂而皇之龙飞凤舞,生怕别人不了解她这一项特殊技能。 虽然我们还算好朋友,虽然我们偶尔也交换秘密,但我一直没告诉她,我也有一个我自己很喜欢的外号:小秒针。 全世界,只有你叫我小秒针。 小秒针,小秒针。每次听到你这么叫,我就对自己说:死掉算了。 如果哪天我们不在一起了,真的,死掉算了。 (2) 七条没发出的短信,当然是给你的。 第一条:数学只考了六十七,沮丧。 第二条:去听一听梁静茹的新歌哦,我觉得每一句都是我唱给你的。 第三条:我不是美女,我没有钱。但也不要做你的朱丽倩。 第四条:我在食堂吃饭,你呢?不要为了帅光顾着减肥,一定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的胃哦。 第五条:我想你了。 第六条:你想我吗? 第七条:我学会了做栗子蛋糕。如果我考不上大学,你会不会养我?不过就算你不肯养我,我也一定做栗子蛋糕给你吃。 这些短信委屈地躺在我手机的发件箱里,发不出去的原因很简单——手机欠费。 这个月的短信真的发得太多了。我银行卡没钱了,支付宝没钱了。就算我省下生活费,学校小店的充值卡也卖光了,老板娘说,周三才能来货。 我宿命地想:这样和你失去联系,是命中注定的吧。 只是我不能确定,没有我的消息,你会不会牵挂我。 还是你和我一样,已经习惯了每晚这时的问候,如果收不到,会睡不着,收到了,才会捏着手机安然入眠呢。 虽然你回答“是”的可能性近乎于百分之零点零一,但请允许一个临近高考的女生弱智一点,天真一些吧。 今天阳光很好,空气很稀薄。我在公用电话前站了很久,还是没有给你打电话,因为我怕你忙,我怕你会不接,我怕你如果不接或者匆忙地挂掉,我会悲伤地当众哭出来。 关于我们的一切,我总是那样的没有把握。 我甚至做过一件最弱智最天真的事,在没人的地方扯光了一根树枝上所有的叶子,只想验证你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 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这背地里无聊的游戏我玩得不亦乐乎,当了面却连问你的勇气都没有。 第二节 (7) 终于还是买了卡,续了费,开了机。 如我所料,没有你的任何消息。 面对毫无反应的手机,我的心忽然像被伸进了好多只可恶的机械手,不停地往外掏东西。本来已经空空如也了,它们还拼命继续掏,弄得我血肉模糊,真没同情心。 偏偏方蹭蹭在蹭完我本要拿来当做午饭的方便面和黑咖啡后,还突发奇想死盯着我的脸问我:“秦淼淼,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明星相呢?” 就算她吃了我的嘴软,马屁也拍得很不是时候。 要知道此时此刻,“明星”两个字就是我的心头刺眼里沙! 所以我很丢脸地趴在那里哭了。 方蹭蹭可能被我吓到了,她赶紧说你别哭了,大不了我晚上请你吃面。高中三年了,方蹭蹭吃过很多人的东西,但从来没有任何人吃过方蹭蹭的任何东西。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啊,可是我内心本该因此而升起的无比骄傲和自豪却因为被你漠视而产生的滔滔伤心统统淹没了。 “天中就是出明星的地方。”方蹭蹭还在自言自语,“当年的蒋雅希,现在的尚弼,不红则已,一红就红得要死。对了,网上说尚弼恋爱了,女朋友就是那个拍豆沙包广告的刘采采哦,一张大饼脸!不过听说她爸是开矿的,狂有钱。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我停了哭泣脱口而出。 “哦,不是。”方蹭蹭今天一定是病了,因为她一反常态不和我争个你死我活,反而出奇地迁就我。 我谎称肚子疼,拿了卫生纸就往教室外面跑。我跑到小操场的角落,蹲下来,用颤抖的手指给你打电话。 你很快接了,我还没说话,你劈头盖脸就问我复习得怎么样这次月考考了多少分。 我气若游丝地说我考不上了。 你哈哈笑着说:“又犯病了。” “为什么不给我发短信?”我问你。 “发了好多条,你都没回。”你说,“打你电话停机,才知道你收不到短信。我正让助理赶紧去给你充个值呢。” “怎么手机停机是收不到短信的么?”我问。 “念书念傻了。”你骂。 这下我转悲为喜,问你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可以不可以到北京去给你当助理。 你叹口气说:“你那么迷糊,我给你当助理差不多。” “算了,”我叹气说,“我可不想被你的粉丝踩死。” “他们不敢。”你说。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自己想呗。” “我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新歌mtv的女主角,听说她家很有钱啊?” “你关心这些八卦做甚,给我好好读书!” 娱乐圈真是让你学会了圆滑,那天你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过挂电话的时候你跟我说:“考上给你买个香奈儿的包。考不上打你pp。” 就凭着这句话,我每晚复习到凌晨依然目光炯炯。 我的心情好多了,方蹭蹭却出了事,她偷了她妈替她存了好多年的她的一万多块压岁钱出来给那个叫她“老婆”的大二男生炒股,结果被她妈发现的时候男生赔得只剩一千多块了。 方蹭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说:“他说炒股赚了钱,带我去海南旅游的。”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一万多块够她海南豪华游两个来回了么? 你看你看,就连这么小气的方蹭蹭都上了当受了骗,爱情把一个女人的智商变成零,这话看来一点都不假。 可话又说回来了,我也愿意为你智商为零,所以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因为相信,所以每一天都变得美好,且回味悠长。 (9) 五一本来有三天假,我们高三只放一天。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爸妈就叫我换件衣裳赶紧出发,说你到南京做宣传顺道回家,要请我们吃饭。 我的扭捏病又犯了,之前你居然都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起此事。估计是不方便吧,搞不好还带着什么美女,更搞不好还连带什么见家长的仪式,我才不去助兴。 我跟他们说我头疼咧,不去了,而且晚上还有好多试卷要做什么什么的。 考试比天大,爸妈没有强求我,自己去了。 他们把门一关上我就真的头痛欲裂,我躲到自己房间里,躺到床上,用耳机堵住耳朵,盖上厚厚的被子,妄图与世隔绝。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我流泪,是高考压力太大了;我伤心,是因为我这半个月少吃少喝,还是重了两斤;我不爽,是我高中三年从没收到过任何一个男生给我写的情书。 反正我就是不会为你啥啥啥。 门铃响的时候我没有听见,直到家里的电话尖锐地响起,我不耐烦地接起来,电话那头居然是你的声音。 “开门。”你说。 我半信半疑地走到门边,拉开门,果然是你。你的造型好夸张,帽子,墨镜,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还拎着一袋外卖。 “大人们聊天没空。”你脱掉外套,把东西放到桌上对我说,“只有我来给你送吃的。可乐鸡翅,栗子蛋糕,先吃哪一样?” “不吃,不饿。”我扭头就往自己房间走。 你一把拽住我,把我拖到你怀里,我拼命地把头扭过去扭过去,就是不想看你。明星了不起么,明星就可以随便谈恋爱么,明星就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哼哼哼哼哼! “哭过了?”你审视着问我。 “哪有。”我死不承认。 你伸出一只手,用力把我的头掰回去,逼我看着你。我忽然很想咬你,狠狠地,就咬到你的帅气的脸蛋上,让你从此破相,留下终身“残疾”,从此在贵圈混不下去。 你逼问我:“为什么不肯见我?” “见你干嘛!”我喊叫,“你现在这么红,天天排队要见你的人那么多,我又没有预约,就算预约了,也不见得轮得到我。只要有美女陪你就好,我还有自知之明……” 你俯下身来,猛地吻住了我的唇,堵住了我的滔滔不绝。 那一次我才懂得,书上所形容的那种“一秒一世纪”原来是真的存在的。“天崩地裂雷霆万钧”原来也是真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都是真的。 就连方蹭蹭胡乱写在本子上的话都是真的——我靠,爱情就这么来了,不带这么玩的,提早打个电话行不行,好歹让我梳个妆,打个扮什么的。 她真是太有才了。 要是这一次可以和上一次换一换,那我就可以骄傲地默认:我的初吻美好极了,美好得要死人了。 第三节 (10) 第二天,我跟老师请了病假,没有回校。因为你租了车,说要带我去乡下钓鱼。 那里叫艾叶镇。离市区约两小时车程。之前我从没来过,甚至没听说过的一个地方。你告诉我念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同学来过这里,因为感觉像世外桃源,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我始终没问你念念不忘的到底是景还是人,爱情真有一双魔术手,仿佛一夜之间,我就从那个俗不拉叽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可以藏住心事的大人,行事得体,乖巧懂事。 艾叶镇是真的美,偏偏又下了点微雨,不远处的景便成了一幅立体的泼墨山水画,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你穿了一套很休闲的运动装,低沿棒球帽,手执鱼竿,搂着我在乡间小路上穿行。掌心的温度带了湿气,渗进皮肤,让我心乱如麻,加上逃学的忐忑,我整个人像飘在半空中。 “如果没记错的话,绕过前面那座山,会有个湖。”你说。 “湖里真的有鱼么?”我问。 你笑:“传说能钓到。” “你从哪里弄来鱼竿?”我好奇。 “老早就买在家里了。”你说,“那次没陪你到天目湖去,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你撒谎。”我说。但明知是谎言,心还是甜到快化掉。 你哈哈笑,拉着我快步往前走。我没有帽子,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雨还在下,很细,要不是我的睫毛越来越湿润,根本感觉不到。我忘了换下脏兮兮的校服,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变成一个粘乎乎的丑泥人。可是你并不介意,反而将我搂得更紧了。 看到那面湖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湖水微蓝,动也不动,像是天上不小心掉下的一面大镜子。反正从昨晚起一切都像是做梦,我就呆站在那里,管它梦醒还是不醒。 那天我们一条鱼也没钓着,更何况我的心思根本也不在钓鱼上。我俩在湖边呆了好几个小时,这期间你只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你经纪人的,我听到你在一字一句地很严肃地跟他说:“这一次,绝不妥协。”然后你挂了电话,关掉了手机。 之后的时光变得更加的安静,四周连路人都没有一个。我握着那根装模作样的鱼竿,把头靠到你肩上,问你:“尚弼,你开不开心?” 你答:“开心的。” 我问:“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么?” 你答:“当然。” 你又撒谎了,我想我是了解你的,你其实有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我不知道那些困扰你的事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拥有这忙里偷闲的一日,你暂时可以忘掉那些不开心,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尚弼。”我说,“你给我唱首歌吧,你还从来没给我一个人唱过歌呢?” “不。”你坚决地拒绝了我。 “唱嘛。”我求你,“我想听。” “等我写出那首歌来。”你说,“目前为止,我找不到一首可以唱给你的情歌。” 我好没出息地喜欢你说“情歌”这两个字,好像一笔从天上掉下来的的意外之财,把你拒绝我的遗憾赶得干干净净,也让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等你独自为我唱情歌的那一天。 (12) 拿到传媒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忽然很想去旅行,一个人到西双版纳。 这样在我真正去北京前,我可以考虑好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机票都买好了,你却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尽快去北京适应一下那里的气候和环境。你还告诉我爸妈,什么都不用替我准备,全部包在你身上。 我告诉你我要去云南的事,话只说到一半,你就说:“不许,给我快点过来!”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我想见你。”你说。 “为什么要见我?”我从没有过的固执。 “小秒针,”你说,“我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乖点?” 好吧,其实我知道,那些天报上都是关于你的不太好的消息,诸如总是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歌曲,人气下滑,首部电影流产等等。虽然你和我从不提起这些,但我觉得,此时此刻离你近一些,或许是我应该做的事。 我取消了原计划,改定了去北京的机票。可能真的是对你太放心了,爸妈都没送我,只是给我卡上存了钱,叫我千万不要让你多花费。 虽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但一路上我右眼都在跳,跳得我心乱如麻。 可能不想被媒体拍了乱讲,你助理在机场接了我这个乡巴佬,就直接把我送到了你住的公寓。 我进了门才发现刘采采在,怪不得一路上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她穿了一条红色连衣裙,特别好看的一双黄色球鞋,坐在你家那个白色的小沙发上伤心地哭泣。你略显尴尬地迎我进来,把我送到里面的房间,让我稍等。 我给我爸报平安的电话还没打完,就听到刘采采在外面尖叫:“叫她滚!”我从没独自出过远门,从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过我,这些都是第一次。看着窗外陌生的首都的天空,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心酸。 我高三最后拼命念书和等待被录取的日子,关于这一天的幻想统统不是这样的。它们浪漫,温情,幸福,感伤,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和爱就要一触即发的恐慌。我甚至去做了新发型,买了韩国的bb霜和一只淡淡的口红。 却没想到爱情这东西,真正靠近就要付出尊严为代价。 我盯着窗外的一棵树看,我想问他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发现方蹭蹭以前所说的并不是扯淡,不然,那树怎么好像真的在晃动,还有烟不停地往外冒呢?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拎了我的包,打开房门,准备离开。你拦住我,指着房间的大门,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进去!” 可你对她为什么就那么温柔呢?她都像个泼妇了,你还一言不发。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甩开你的手,一语不发地冲向门边。 刘采采却喊住我说:“等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他送你香奈儿的包,那也是我买了不喜欢不要的。” 你的表情很受伤。 如果不是她这样张狂,我真的拉开门就走了,但是我忽然不想了。我走近刘采采,近距离地看着她,她一定抹了很多粉,一张脸虽然白净,但看上去像假的一样。 我把包扔到地上,她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我。 “你该滚了。”我对她说。 “凭什么?”她笑着问我。 “因为我来了。”我说。 她转头,看着你,等你的答案。 你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对。” 后来想起来,那一仗我之所以可以大获全胜,完全是因为我早就做好了全盘皆输的准备。就算在北京街头流浪,我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在你的面前占了上风。我潇洒地放弃了底牌,才优雅地赢得了全局。 这一点,美女刘采采估计永远都不会懂。 不管如何,我终于成了你的女朋友。 来来来,干一杯吧,红酒可以,白酒也成。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力量,一向词穷的我这回自认为找到了个好比喻:你给我的爱是一趟慢火车,虽然绕道,虽然晚点,终平安到达底站,如此说来,比起这世上千千万万个恨爱不成的少女,我还算是好运的吧。 第四节 下集:我说告别的时候你听不见(二年后) (1) 春天又来的时候,我预感到我要失恋了。说来好笑,快两年了吧,我一直谈着一场很“独特”的恋爱,所以如果失去它,这个世界上也只会有两个人知道。 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周末黄昏的公寓楼总是飘着来路不明的饭菜香,天空中有细微的雨,落进地面转眼不见。我站在十八幢六楼c座的窗前等你的到来。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会来了,手机从前天傍晚起就转到了秘书台,每一次你的消失,都是由秘书台转告我,这是你最好的方式。 而我最好的方式,就是无休止地等待,直到你再次出现。 以前的我没有这样的耐心。我的耐心像沙漏里的沙,一点一点慢慢堆积而成,刹那的倾覆之后,再次轮回堆积的宿命。 很多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跟自己说:“秦淼淼,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怨不得任何人。”只是我的ipod里,从来都不敢放你的歌,也不敢听你唱歌,很莫名其妙吧。 那天黄昏,我和方蹭蹭一起来到公车站。把我蓝色的大包塞到我手里,她神色忧伤地说:“秦淼淼,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呢。” “你是不是,当了人家的小三儿?” 可怜的方蹭蹭,看上去就快要哭了。 “没有哦。”我说。 “不撒谎?” “不撒谎。” “那么,二十岁生日快乐!”方蹭蹭伸出双臂,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她放开我,微笑,跳上公车离开。 我的蓝色大包里,放着她送我的生日礼物,一瓶dior的香水,粉红色的限量版。她舍得破费不说,还放弃和新男朋友的约会跨越大半个北京城专程来给我过生日,我却重色轻友弃她不顾,真是不应该。 但二十岁生日,我只想和你一起过。你答应过我一定陪我,只可惜你还是食言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尚弼,如果这是必然的结局,那么分手的话让我先说吧,我不怕痛。 (4) 我生日后的第八天,你终于肯见我。 我去的时候你已经在了,但看上去相当累。兴许是觉得理亏,你主动过来抱我,温柔而低声地跟我说对不起。你居然留了浅浅的胡子,扎得我的脸生疼生疼。 我叫你滚蛋。 你厚脸皮地说要滚一起滚。 然后你吻了我。 你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用心地吻过我。你也很久不叫我小秒针。你很久都不说你爱我。你很久都没有陪我吃过一顿饭。很久没有给我买过礼物。 我强忍着不掉眼泪,我已经二十岁了,成年了,我要学会坚强,学会无情。并且,我早已厌倦听你任何的解释。于是我用力推开了你。你叹口气站起身来,离开我。过期的栗子味道生日蛋糕就放在客厅的角落,你拾起,去厨房里丢掉它。等你转身回来,我已经用生日蜡烛点燃了客厅里的落地窗帘。你冲过来,把火踩灭,然后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我回你一耳光,我们纠缠在一起,那一场无声的战役你最终输给我,因为我不小心抓破了你的眼角。虽然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拿了冰块,坐在沙发角落里默默地敷。 我冷冷地看着英俊的你,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快乐。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姑娘做了你的女朋友都会快乐至死。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 但现在我要斩钉截铁地说不,不,不不不。 或者最基本的原因在于,我根本就算不上是你的女朋友。因为没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因为全世界都知道,尚弼自从和刘采采分手后,一直都没有女朋友。 想到这个,我坐在十八幢六楼c座的地板中央,号啕大哭。 你没有像范小九哄方蹭蹭那样来哄我。 不过我哭得也不算太久。哭完后,我站起身来,对你说了一句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台词:“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你没有说不。 你甚至没有起身拦我,也没有看我一眼,你在很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的时间里装聋作哑,任由我就这样走了出去。 我不想去追究你是否有了新鲜的感情,我只是后悔,当我在你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无奈和厌倦的时候,我就应该和你挥手说白白。所有的停留和幻想,都是自说自话的傻念头,不值得。 以前我们不是没吵过,也因大大小小的事闹过无数次的分手,最短的十分钟就后悔,最长的也超不过二十四小时。但我知道这一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我们都认了真。相反,正因为这份认真,才让我明白原来真正的失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苍凉和愤恨,痛还可以承受,日子一样会继续。 就好像一首情歌,起头的时候兴味阑珊,唱到一半,临到高潮,却忽然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key。高也高不上,低也低不了,只得狼狈收场。 第五节 (5) 我想学方蹭蹭,去做个纹身,小小的,就烙在肩膀上。 不知道该做什么图案,不知道会不会很痛。方蹭蹭每次分手都会去做一个,小小的,有时是字母,有时是我不明白的图案。她向我展示的一共有六个,全在隐秘的地方,我曾问过她如果被她的新男友看见她应该怎么解释。她笑而不答。 我想我暂时不会有新男友,但我还是不敢付诸实践,我怕我去做了,就真的完完全全了结了。其实我还是想你啊,不然,为什么我不敢开手机,不敢上网,不敢看报纸,不敢听广播,甚至不敢逛街呢! 有一次我真的投降了,打了你的手机,我想问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太任性,可惜你是关机。秘书台那个女人甜腻的声音让我难堪,甚至嫉妒。至少,她能为你的离开做代言,而我却变得和你毫无关系。 周四下午呆在宿舍里,忽然广播找人,喊的是我的名字。我按着一颗狂跳的心犹豫着下了楼,却意外地看到范小九,他站在楼道前抽烟,看见我,灭掉烟头走到我面前,问我说:“可不可以请你去喝杯咖啡? “晚上有自习。”我说。 “就在学校外面,不跑远。”他说。 我猜一定是方蹭蹭出了点啥事,于是上楼拿了外套,跟范小九一起往校外走去。路上偶遇同系的二个女生,一直盯着我们看。范小九还冲人家微笑,我这才发现他很白,脸很圆,身材很一般,走起路来姿势超难看。所以说,上帝还真是公平的。 在知道范小九家有钱以前,我曾问过方蹭蹭到底喜欢这个新男友啥,方蹭蹭绕过最关键的答案,答我:“闷骚。” 方蹭蹭对男生的喜好一直在变,常常转角就能遇到爱。以前老觉得她完全不懂得爱情,如今才知道她是我应该学习的好榜样。只是我还没找到能再让我心动的男生,好像患了强迫症,见谁都不顺眼,恨不得他们统统整容成你的模样。 闷骚阔少范小九一路领着我,轻车熟路地将我带到校外地铁站旁的格林小镇。 我们坐定后,他点了咖啡,我要的是双皮奶。服务员走开后,我对他说:“有什么事你快点讲。” 虽然我知道方蹭蹭老出状况,但我也暗自希望范小九给我带来的消息不至于太过雷人。 “这里的一品煲不错。”他废话连篇。 “你们分手了?”我问。 “没有。”他说,“我只是,想跟她分手。”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开不了口。”范小九说。 “别太自以为是!”我觉得范小九真是迂到极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方同学久经沙场,不会有事。” “是我出了点状况。”范小九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欠赌债?让你爸替你还。”我故意取笑他。 “不。”他却正儿八经回答我,“准确地说,是情债。” “你劈腿?!”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生超级讨厌,我替方蹭蹭感到耻辱,有钱了不起么,就算是过站找伴,找他也算是瞎了眼。 “我没劈。”范小九说。 我给他弄得超级糊涂的时候,他痛苦地捂着脸对我说:“我是单相思,我整天都想着她,茶不思饭不想,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道我完了。” “她知道吗?”我问他。 范小九摇头。 原来是暗恋上别人,活该方蹭蹭倒霉。 我说:“你死了心,我不会传话的。” 我的双皮奶刚端来,我埋头吃,等他发言。可他半天没话。只是把两手从脸上放下来,改为握拳。 我吃完双皮奶,跟他说:“我走了哦。”他还是不说话,嘴巴像被谁缝了起来。我自知不是感情专家,解决不了他们这些高难度的问题,起身欲离开,他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淼淼,我说的那个人,是你,我喜欢你。” 老天。 虽然我很不喜欢范小九,虽然我当机立断地甩开他回到了学校。虽然我再三告诉我自己,我没有做小三儿一切都不是我的错。但是后来我却在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一点,我都二十岁了,范小九还是唯一一个跟我表白的男生哦。 你从没有表白过的,从来没有,是不是? 所以这一天,也差强人意地算是一个纪念日了吧。 第六节 (11) 时间像盐水瓶里的点滴,盯着它看的时候走得慢些,一转身,又走得飞快。 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也过去了,我没找到方蹭蹭。 她像消失了似的,学校的铺位似乎没人动过,书籍落满灰尘,衣橱里连内衣都没少一件,宿舍的人说学校已经给了她旷课处分,可是如今她人都找不见,连家庭联系簿上的地址都是假的。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逃亡了。 我知道她没钱,我不知道她还能去什么地方,最好的打算是她找到了新的男友和新的钱包,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回来读完她的大学,按她的成绩,再考个研究生什么的,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暑假,在向大饼的努力下,主编丁丁大人同意我做全职,每周上五天班。工资往上提了一千多块不说,写稿还另外拿稿费。我没有退掉那个租的小房子,只因为方蹭蹭拿走了钥匙。我还盼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忽然回来,靠在门边跟我说“狐狸精,我饿了,蹭点吃的”之类的话。 因为租的房子比学校的宿舍离杂志社近一些,所以放假之后,我就搬到那里去住了。我常常在深夜的时候感觉她在我身边,仿佛还听到她睡裙的窸窸窣窣声,或笑,或大声说话,或沉默不语。怀念一个人的时候,错觉往往是致命的。 但我宁愿怀念她,因为实在害怕怀念你。 北京的夏天躁热难当。不管夜里睡得有多不好,我都会在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挤向人潮汹涌的地铁。我跟杂志社的人开始越来越熟,工作也越来越上手,和向大饼渐渐成为黄金搭档,合作的栏目令人耳目一新。 杂志社里实习生来来去去,大家见怪不怪。某天早上,丁主编又向大家介绍新同事,我抬起头来,居然看到范小九。 他的位子就安排在我的对面,趁人不注意,他朝我眨眼,神情暧昧超级欠扁。 我见过无聊的,真没见过他这般无聊的。 下班的时候,他一直跟着我。到了小区门口,我回身对他说:“你到底要干吗?” 他向我展示他手中的房门钥匙,脸上的表情很无辜。 算他狠,居然租到和我一幢的房子,只不过我在六楼,他在九楼。 不知内情的向大饼在午餐时间跟我八卦:“知道不,姓范的来打工不要钱的,还给杂志赞助。” “赞助啥?”我问。 “听说他家开矿起家的,现在有家物流公司,包了我们一年快递费。据说他前不久出过一次车祸,不知道会不会是被撞脑残了。” 我好心,没有告诉向大饼范小九就是某个令她津津乐道的新闻的男主角,我怕她会昏死过去。 没过两天杂志拍封面大片,主角是刘采采。本来跟拍的编辑季喵感冒,这件活儿居然落到我的头上。我想过拒绝,后来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多虑了,她高高在上,哪里会记得几年前只见过一面的我。 大饼是整场拍摄的统筹,范小九自告奋勇当她的助理。一路上她都忧心忡忡:“听说那个刘采采很难搞的,希望今天会顺利。” 我趁机揶揄范小九:“有范助理在,肯定搞得定。” 范小九拍胸脯说:“就冲着你这话,我粉身碎骨也要搞定!” 刘大小姐的确是很难搞,一会儿埋怨造型师头发没弄好,一会儿又说给她准备的鞋小了一码,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跟她的助理说大饼设计的pose很傻逼。大饼面向我偷偷做了一个要杀人的手势,我低头整理道具,微笑。好在有一言九鼎的范小九跟在她身边屁颠屁颠地说着好话,拍摄才得以勉勉强强地进行。 因为杂志论坛需要一些拍摄花絮,大饼让我拿了我的数码相机抓拍一些图片,好及时放到论坛上和读者分享,谁知道我才拍了两张,刘采采的胖助理就直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走了我的相机。 “谁允许你用这种烂机子拍照的?”她真凶。 “我们拍给读者和采采的粉丝看的花絮,放网上论坛的,不作正式发表,也会用心p图的,你们放心吧。”大饼赶紧过来解释。 “合同里没有这一条。”她的助理蛮横地说,“相机我收起来,照片删掉,结束还给你们。” 一直在生闷气的大饼眼看着就忍不住要把火发出来,范小九过来及时地拖走了她。 照片拍到一半,要换妆,刘采采却忽然指着角落里的我,在众目睽睽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去给我买包烟!” 我环顾四周,她纤细的手指继续指着我说:“就你。” “要什么牌子?”我冷静地问她。 “三五。”她说。 我转身向摄影棚外走去,范小九跑上前来拦住了我,大声地说:“主编大人,这种小事,小的去就好了。” 说完,他飞奔出去了。 刘采采一定是认出了我,不然,为什么她要用那种凌厉的目光一直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七节 (14) 我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陪你回家,处理你妈妈的后事。你妈妈葬在艾叶镇,那是她的老家。而你爸爸待在那里暂时没回来,曾经热热闹闹的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 你说你一个人孤单,跟我妈妈要求,要我住在你家陪陪你,妈妈没想太多就同意了。 你跟纪经人告了假,关掉了电话,不与外界联系。那些天我们天天都待在一起,认识这么多年,甚至谈恋爱那两年,我们也从未如此亲密。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偶尔冲我发火,发完火又道歉,反过来哄我。我给你做栗子蛋糕,可乐鸡翅。看你一点一点地吃掉它们,内心愉快。 上帝作证,我从没去想过我们的将来,我只知道这些天,是我陪着你,我要让你开心,让你忘掉失去亲人的伤痛,这些是我必须做的。 返京的前一天晚上,你试着问我:“我们回去,租哪里的房子你比较方便呢?” “你方便吗?”我问。 你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不能像这样天天陪你。” “那你是要陪别的人么?”我直接问。 你摇摇头,说:“工作会很忙,如果真的要陪,也是工作的缘故。” 工作工作,工作到底是你的借口还是真正的理由? 你到底爱我吗?这个问题从十七岁起便纠结着我,至今为止我依然不知道答案应该是什么。 你把我搂进怀里,叹息。 “尚弼,你不快乐,是吗?”我仰起头问你。 你竟然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轻吻我的额头,但答案已经一清二楚。 我握着你的手,弱弱地说:“退出娱乐圈好吗,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很幸福,我马上就毕业了,能找到好工作。” 你笑着叹息,摸摸我的头说:“小天真。” 我继续犯傻:“我不是天真,我是认真的呢。” “别说傻话了,我的新专辑就要出了,还有我十月份的个人演唱会。”你说,“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加油!所以,小秒针,你应该鼓励我才对的啊。” “好吧。”我失望地说。 “等我,好不好?”你伸出一根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低声说,“我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才行啊。” 我笑着点头,却心如刀割。 尚弼,了解你的人莫若我,我知道你是不会放弃的,在理想和爱情面前,后者永远都不会在你心中排到第一去。 而我的选择,依然还是无条件地成全你。 (16) 十月十号,你的演唱会。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联系。 只是我该不该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去现场了呢。 这些天,我换了手机号,换了实习单位,换了房子,换了发型,换了心情。我并不是要逃避,我只是想让自己恍若新生。我的确想换一种生活,做这一切,只想对我这份永远剪不断理还乱的初恋做一次彻底的洗礼,和告别。 但是这场演唱会,我当然不会忘记。 我买的不是最好的票,离你很远很远。但没关系。你的样子你的轮廓,早就烂熟于我心,而且,我还看到了方蹭蹭和范小九,他们坐在贵宾席上,我从大荧幕里看到镜头对准着方蹭蹭,她的脸上恢复了神采,双颊饱满而红润,不知道是因为擦了胭脂还是兴奋。她兴高采烈地舞动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为你尖叫,范小九护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身边傻笑。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过去,那些不愉快或者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忘掉。至少现在看上去,他们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一对,令人羡慕。 你唱的最后一首歌,是你新专辑里的主打,叫《唱情歌》。 “秒针滴滴答答,记录爱的每个镜头,清晨起床做早餐,黄昏陪你去散步,只要你愿意,为你天天唱情歌。为你练习五线谱,为你练习不发火,为你练习洗衣服,为你吃苦不算苦……” 悠扬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很快全场就能陪你一起唱,我在环形体育场的小角落里,也无声地为你挥舞荧光棒。 很大的摄像机从这头扫到那头,这首温暖动人的情歌,让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跟着音乐,轻轻摇摆,陶醉其中。 我的前面站着一道人墙,我踮起脚也看不见你的脸,索性闭起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多年前和你头靠头躺在床上听同一首歌时的情景,那时,只有我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现在,当全世界都陪你的时候,你是否有过一个瞬间,记起我闭着眼陶醉在那旧乐队的旧歌曲时的傻傻笑脸呢? “这是今晚最后一首歌,”你在间奏响起时说,“我用了十二万分的用心来演唱。你在哪里?你听见了吗?” 台下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站在我前面的女生甚至激动地失声痛哭。“我在这里!这里!”好多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此刻的你被崇拜,被拥戴,你只需把手放在耳后,便有人更加奋力地把呼唤和爱意传递给你。 而你的那句话,究竟是说给你的万千歌迷,还是说给我一个人呢? 不管你说给谁听。此刻我心里的呼喊和依恋,穿越万千站在我前面的人们,穿越丛丛斑驳的光影,穿越横隔在我们之间的一切阻碍,也要不顾一切地赠给你。 这是你的首场个人演唱会,舞台华丽,歌迷疯狂。你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尚弼,我好为你高兴,真的。 你颔首谢幕,我想象你看见了我。 刘采采上台为你献花,你们当众拥抱,她巧笑嫣然,你深情款款。这是世人最愿意看到的一幕,王子公主,情投意合,爱情穿上最华美的外袍。我明白,当你满足大家的欲望,更高的拥戴和支持,更多的鲜花和掌声,便会像潮水一般涌来。 尚弼,那一刻,我不嫉妒,真的。我心里干干净净,一点醋意也没有。因为我始终相信,那首歌,是你唱给我的,唱给我们曾经有过的年少时光,唱给那些不能忘却的爱的纪念,唱给你岁月钟盘上最柔软最纯洁最脆弱的那根小秒针。 这样,就很好哦。 如果哪天某电台播放这首歌,我一定和你一起轻轻唱。 就仿佛,我们再次相见了一样。 第八节 堂子街的女孩们 秦猫猫 【一】 关知枝说:“随便。” 关知枝什么都随便。 他要是知道随便“随便”会惹上许多麻烦,也许他也不会随便“随便”的。 关知枝不管走到哪里,在做什么,都在嚼着口香糖。 一定是薄荷味的,这让他看上去很酷很清凉。 打球的时候,不管是篮球还是桌球,他一边嚼着一边奔跑和推杆;吃饭的时候,他一边嚼着一边咽米饭;说话的时候,他一边嚼着一边说话;只有笑的时候,他没法嚼。 他只好停下来,对你嘿嘿嘿地笑。这个时候,他除了弯弯的嘴巴和弯弯的眼睛,面部的肌肉才会真正的安静下来,像麦当劳叔叔一样安静,让你情不自禁地想坐在他身边歇那么一会儿。 他考试的时候也嚼口香糖。他慢条斯理地把口香糖取出来,剥开口香糖纸,把长条状的口香糖卷起来,像卷一张奖状一样一丝不苟地卷好,塞进嘴里。糖纸就那样放在桌子上,有时候,监考老师会自以为是地跑到他身边,瞄瞄那些糖纸,甚至没收,放在阳光下细细地查看,可是上面是没有小抄的,从来没有过小抄。 老师有时候真的很好笑,他们自己就爱鬼鬼祟祟和装神弄鬼,还以为别人也在装神弄鬼呢。 关知枝除了爱嚼口香糖之外,还爱说“随便”。 “关知枝,你和常媛嫒同桌,可以吗?” “随便吧。” “关知枝,你回答问题的时候能不能把嘴里的口香糖先吐掉?” “随便吧。” “关知枝,我别这个夹子好不好看?” “随便吧。” “什么随便啊,人家问你呢!” “随便,就那样。” 关知枝很特别。 除了因为他爱嚼口香糖和爱说“随便”之外,还因为,他和乔俏俏好。 乔俏俏实在是太漂亮了,她不穿最流行的那种衣服,除了校服,她穿的都是很像校服,但是比校服好看一百倍的那些衣服。 红色的格子迷你裙,半截的白色袜子,一双很棒的球鞋。 常媛嫒都超爱的款式。 虽然关知枝嘴上对她的评价除了“随便”还是“随便”,但是常媛嫒知道,乔俏俏从来不随便,她连别着的发卡都和球鞋的鞋面一样,是粉红色的。 常媛嫒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像被一根细长的黑色铅笔戳了一个洞一样的疼。 【二】 常媛嫒不承认自己脑残。 她说又不是所有九零后都脑残。 但是她有时候就是有点脑残,特别是爱上了一个随便的男生之后。 常媛嫒抿着嘴,抱着半瓶没喝完的芬达,在树荫下睡着了。 她的膝盖上摊着关知枝的作业本和她的作业本,她的卡通表被解下来放在一旁,解放了洁白的手腕,被她自己用草编了一个手环戴上去。 如果她醒着,一定会觉得很别扭很痒痒。 可是她睡着了。她的眼睑处,有几根淡蓝色的血管在突突地流动着,暗示着她正做着一个激烈而膨胀的梦。 关知枝和她挎着小篮,来到田野里。 她摇头晃脑地唱起来:“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 “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关知枝附和着她,把一颗籽丢进土壤里。 那颗粉红色的籽刚刚被埋进土里,她还没来得及唱出“麽杆子麽叶,开的什么花?”,乔俏俏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裙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大喊了一声:“常媛嫒!” 她吓醒了。 虽然是背光,她还是清楚地看清面前的是关知枝,正伏下身子视察满脸口水的她,鼻头上一颗豆大的汗珠摇摇欲坠,在他说话的同时滴到常媛嫒的脸上:“脑残妹,抄好没?” 常媛嫒来不及擦掉汗水,就端坐好,把作业本交给关知枝。 “是春梦吗?”关知枝把她握着的半瓶芬达拿过来一饮而尽。他穿着球服,前胸后背都是湿的,一身浓烈的汗味,还真不是盖的。 “不要瞎说!”常媛嫒让眉毛紧紧地皱起来,如果她不这样做,她就要笑出来了。 常媛嫒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所有她喜欢的东西时,不管场合多么不对,她都可以笑出来——特别是不加控制的时候。 所以,跟关知枝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要拼命注意时刻紧锁着眉头,这样,等关知枝走了,她又要花很久时间去解开那把冻住的锁。 “你没看报纸吗?科学家最近研究出来,通常人们睡着时张着嘴都是因为在做春梦。” 常媛嫒“啊!”了一声,惊恐地胡乱擦拭嘴角的口水和汗水。 关知枝笑得全身的汗水都落得差不多了,连树上的树叶都在抖动。他费力地说:“脑残!” 常媛嫒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几乎快哭了。可是看到关知枝笑得那么开心,她又忽然好想笑,为了逃避这个尴尬的时刻,她只能在关知枝大腿上踢了一脚,继续皱着眉头。 关知枝忽然捡起地上的粉红色手表,说:“你的表掉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自然而然地把表盘放在常媛嫒的手腕上,然后,替她戴上。 常媛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知枝的指甲滑过她手腕上最内侧的皮肤,让她的心顷刻变凉了一大半。 等关知枝把细细长长的表带塞进那个小孔里抚平之后,她跳了起来,又踢了他一脚,飞快地跑了。 她跑回家的时候,心脏完全已经跳到后脑勺的位置,啪啪啪地响着,像要敲开她的头骨似的。 爸爸正把凉粉往桌上放,对她说:“开饭。” 吃饭的时候,她问:“我们为什么要住在堂子街?” “没有为什么啊,一直就住这里。” “那你为什么只会剃一种头?” “天热,老平头凉快嘛!” “可是冬天你也只会剃这种啊。” “咚!”凉粉碗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常媛嫒“哧溜哧溜”吸完了最后一条凉粉,躲回房里去了。 常媛嫒家在堂子街和外面的宽马路交接的拐角处,打开窗户,手臂撑在窗台上,吃力地回头望,就能看到一整条老街。 这个时分,整个堂子街,都像被没有气泡的芬达汽水淹没了,只有高高低低的屋顶上,才露出一些真实的灰色和淡淡的铅色,其余格子一般的老房子,都好像已经先睡进夜里去了一般,连呼吸都不呼吸了。 第九节 【三】 乔俏俏真的不傻。 她是最聪明的,或者,最知道聪明是怎么回事的。 她只是觉得,爱一个人的时候,傻一些好。 越傻越好。 乔俏俏曾见到过常媛嫒的家庭练习簿,所以,她知道常媛嫒住在堂子街。 那里在她漂亮的妈妈和他那个赌棍爸爸没有离婚的时候,也是她的家。 她知道堂子街的那些小孩:他们不上幼儿园。平日里总拖着鼻涕跑东跑西,跌跤以后自己在菜叶子和鱼鳞覆盖的下水道口旁边再爬起来,糖葫芦拿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别的小孩抢过去。没有谁管这一群小崽子,天一黑他们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第二天,又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脏衣服重新开始疯跑。 七岁之前她是他们的其中之一。 除了赌钱,她爸爸唯一喜欢的,是黄梅戏。就是搓麻将,一定也要听着黄梅戏,摇头晃脑地听,摇头晃脑地搓麻将。 幼小的乔俏俏就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 妈妈当然摔过他的收音机。他们俩之间,一直不怎么愉快。不过,夫妻关系不和,在堂子街,也算不上什么新闻。 后来妈妈终于可以趁着爸爸坐牢而离开堂子街。 妈妈离开得非常彻底,离婚,拿走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重新在新区里开了商铺,甚至把乔俏俏改姓乔。 算是一刀两断了。 奇怪的是,后来,爸爸从来就没有找过她和她妈妈,像是变成了堂子街街口那个上面总是沾满口水的邮筒,被整个世界忘掉了一样。 只听说后来爸爸出狱之后,还是回到了堂子街。 她害怕那个地方,就像害怕她爸爸跟妈妈要钱时,抽出皮带打在她脸上的样子。 她以为堂子街出来的女孩,不过是从小崽子变成了小流氓,女孩子最出息的也顶多是面黄肌瘦的四眼妹。 乔俏俏没想到常媛嫒不一样,常媛嫒居然懂爱情。 在这之前,她以为所有这种类型的女生,都比保险箱更加安全。 没想到她喂关知枝吃冰棍的时候,也可以显得那么吸引人。而且,他们忽然看上去,很配的样子。 真是该死! 乔俏俏终于相信那句话:所有女人均是危险的。 乔俏俏一路扁着嘴回家。 【七】 随便的关知枝,我们随他的便去。 并不脑残的常媛嫒和并不傻气的乔俏俏却做足了一次真正的告别仪式。 ——如果这个故事必须要有结局,那它就是这样的。 乔俏俏和关知枝分手了。 乔俏俏和关知枝和好了。 乔俏俏和关知枝分手了。 和好了…… 分手了…… 和好…… 分手…… 在成为乔俏俏的好朋友之前,常媛嫒没想到谈恋爱会有这么复杂。 常媛嫒觉得,“接吻事件”过后,乔俏俏变得不再那么像乔俏俏了。 午饭时间,乔俏俏对她说:“他说请我吃面,最后说没带钱包!耍花样!” “他居然随便乱吐口香糖!” “他骗我一天换一次袜子,结果被我发现啦,两天都是同一双!” “他花心,当我的面也敢叫别人小mm,谁知道他背后都干过些什么啦!” 就是这最后一点,让常媛嫒吃饭的筷子抖了一抖,掉了一根在地上。常媛嫒难为情地说:“我再去取一根筷子。” 乔俏俏和关知枝的恋情就是这样把持不住地刷新着,每天都会有新闻。常媛嫒恨不得把那晚关知枝对她的“调戏言辞”也对乔俏俏来个禀报,但是又始终觉得这样不妥。 看得出来,乔俏俏和关知枝依然要好。常媛嫒从来没想过做第三者,特别是,看上去特别处心积虑的第三者。 只是偶尔在上课的时候,她会在草稿纸上写一句:“你们又分手了?”来刺探一番关知枝。 “搞不懂你们这些女生在想什么!”关知枝的字真是难看。 常媛嫒注意到关知枝的用词“你们”。 常媛嫒觉得,她是时候向老师提出换座位的事情了。 第十节 “关知枝每天上课都抖腿,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学习。”理由就用这一条。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朋友男友,不可占有”。至少,乖乖逃离到视线之外吧?常媛嫒换座位那一天,她特别心慌,她害怕关知枝会质问她原因,早上提前半小时她就到了学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一切。没想到,关知枝已经来了。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而他正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抄着常媛嫒的数学作业。常媛嫒很难为情,她挪着凳子,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了收拾,搬到隔着一排的同一行桌子上去。关知枝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桌子,又看了看常媛嫒。 常媛嫒没出息地脸红了。 关知枝把手上的作业本随手卷起来,往常媛嫒的新座位上扔了过去,同时说:“脑残妹,看好你哦!搬过去不要紧,作业不能停止供应!” 常媛嫒这下才死了心。 秋天时,乔俏俏的爸爸来学校找乔俏俏了。 就在俏俏十七岁生日那天,他到了她们学校,在教室门口几乎徘徊了一整天。乔俏俏起先六神无主,然后逼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最后,她才不得不终于走出门去,接受了她爸爸非要交给她的一个很大的包裹。 一天都精神涣散的乔俏俏,放学之后和关知枝一起回家时,也丝毫提不起劲来。 关知枝那天整了一个新花样——他解开外套,拉开外套的一边,在那里,内侧的口袋里插着一支玫瑰。他用很花哨的姿势将它取出来,递给乔俏俏。 乔俏俏板着脸说:“拿走,不要。” 关知枝腆着脸用玫瑰花瓣去抚弄乔俏俏的脸,乔俏俏忽然狂躁起来,一把抓起玫瑰,扔在地上。那天乔俏俏没有搭关知枝的车,而是打车回家。 回到家以后,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 全部是乔俏俏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断头的蜡笔啦、自制的贺卡啦、一朵风干的菊花、发绳、掉了一只鞋的假冒芭比娃娃、一些被涂黑的五分钱钱币、还有一本画图日记本。打开第一页,上面用鲜绿色的水彩笔写着: 堂子街里的乔俏俏。 她没忍住,“哇”的一下哭了。 那都是她的过去啊,那些宝贵的过去,宝贵的自己,都被她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乔俏俏和关知枝真的分手了。 对乔俏俏来说,完成了分手,才算真的完成了一场恋爱。 好像接吻一样。 关知枝这次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乔俏俏那么凶过,居然能一下子抓起玫瑰花就洒在谁谁谁脸上。 女生果真有一千个面吗? 关知枝觉得,要是真的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不可爱了。抓着玫瑰花随便撒的女生一点也不可爱,也不是关知枝喜欢的类型。关知枝来不及伤心,就同意了乔俏俏的分手要求。 有了一个完整的初恋,这对乔俏俏来说,就已经够了。虽然常媛嫒不理解,但是不妨碍常媛嫒仍然和乔俏俏做好朋友。 当然,也和关知枝做好朋友——目前为止,仅仅只能这样而已。 过了一个月以后,常媛嫒和爸爸一起回了堂子街,站在尘土飞扬的宽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迟缓而巨大的推土机往堂子街里开进,亲眼看着自家的房子倒下去——原来这些住了这么多年的老屋子,是像香灰一样一碰就溃散了的。 让常媛嫒震惊的是,她还看到了乔俏俏。乔俏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很远的位置,像是聋了哑了似的,静静地看着这个场面。 她第一次仔细看乔俏俏的侧脸,感到很惊人:就像被苍蝇拍拍醒了一样,莫非,她们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吗? 孙叔和孙嫂上演了一出可怕的戏—— 先是孙叔把孙嫂往前推,孙嫂三下两下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喊了一声:“我跟你们拼了!”就滚到了推土机下面。 站在旁边的一个挂牌子的中年女人指着孙叔说:“你自己为什么不脱!把自己老婆往前推,算什么男人!” 孙叔像是没听见一样,指挥着孙嫂往前滚动滚动。 可是不一会儿,孙嫂就被裹上毛毯架了出来。他们好像早就有准备了似的。 “不就是为了多要几个钱吗?老夫老妻的了还要这个吗?”那个激动得嚷嚷的中年女人挥动着胳膊,“推倒!推倒!统统推倒!” 常媛嫒的泪水忍不住了,四周围聚着堂子街的老商户和老街坊们,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所有的掺杂着嗟叹和哭喊,渐渐都埋没在隆隆作响的推土机轰鸣里。 堂子街里的常媛嫒倒在爸爸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说不出的心酸和难过,说不出的孤单。 那时候,她以为她爱上了关知枝,就是真的成熟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走出了堂子街的常媛嫒,才是真的被生生地推到了人间,不得不去过,去痛,去感受。 原来,人们埋藏在心里一直最珍爱的那些人和事,想起来,一定不是会笑,而是会哭的。 原来是这样。 而站在远处的乔俏俏,其实是看到了爸爸在将一个赤裸的女人推向推土机之后,吓得呆住了。 她觉得上帝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所有故事里感人的桥段中,没有哪种冰释前嫌之后的重逢是这样尴尬而丑陋的。 她本来只是想来看望父亲。他们多年没见,没有音讯,她已经做好准备原谅了——当然是背着妈妈的。 没想到,竟是这样。 堂子街的女孩们,就在那一刻,觉得自己长大了。 原来,这是一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像是飞机起飞前的那段加速,再要躲,再要逃已经来不及了,只有闭上眼,享受它,然后飞。 那一刻关知枝在哪里呢?已经不重要了。堂子街的女孩们走出了堂子街,堂子街却永远留在了她们小留声机一样的回忆隧道里——这才是这个故事要说的。 后记 后记: 有光影和歌声为证,这青春已足够盛大 文/方悄悄 2009年5月20日到22日,我们拍摄了这一部《漫电影》。 20几页统筹表,加上服装表、道具表、参考图样、注意事项,订成厚厚一本小册子。 用业内人士的话来说,除了用的是相机,这次拍摄的规模和繁琐程度,赶超一步小型电视剧。 漫长炎热的三天里,方悄悄的习惯性焦虑再次发作,和秦猫猫吵架,把饶雪漫气哭。每个人都在嚷嚷,摄影机到位,服装到位,道具准备,下一个场景,模特注意你们的表情! 精力和体力都支撑到极点。最后一天,我们坐在交道口的破旧胡同口,一次次拍摄康康穿着划破的红色丝袜,在“堂子街”里,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走路。 忽然间像触电一样,伤感到要偏过头去擦眼泪。 原以为难熬的时间,过去了就变成浮光掠影。我们才刚刚在凌晨一点的摄影棚里喊了“收工”,即刻疲惫就像水葱沙子里褪去。 就像常媛嫒(康康)在黄昏的堂子街里告别的一幕,明明走得那么艰难,却固执地张开两臂,做出飞翔姿态。 最后可以证明这几天如何度过的证据,就是硬盘里40多g的照片,还有这本书。 不过,其实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书还只是美编大饼电脑上一个奇大无比的文件,每次打开都要冒着死机的危险。 part1感激车站里尚有月台曾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2006年的南京,我们拍出了一部失败的《左耳》,但找到了一个成功的小耳朵。这个叫康璐洁的女孩后来成为了无数读者心目中最美最坚强的米砂,《沙漏》都终结了,她一进校园还是会被喊成“米砂”,被追着签名。 而那一年留给我的记忆是: 南京持续39°c的高温。 被水泥马路烫软的凉鞋底。 一家忘记了名字的整形医院,吧啦临死前,没有吊针也没有氧气瓶。 雪漫同学崩溃地冲到片场中央用最高分贝喊:“不拍了不拍了!” 导演不动声色地说:“大家继续。” 每天去银行查拍摄经费是否到账,拿着银行卡的手微微出汗。 在大众书局的五楼,看见来应选的刘成毅,心里一定:许弋找到了。 我想很多事情都在慢慢被人忘记,就在昨天,我把当时的记账本塞进了碎纸机。 从宾馆到书店打车费17块,房费每天120块,午餐费……我们用最微不足道的金钱,完成了图书界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 每次拍片子总有人吵架,拍《小妖》的时候,舒舒在凌晨四点的宾馆房间把第五次做的场记单扔了一地。 可是,拍完的那天,我们又都睡不着觉了。 隔着宾馆厚厚的窗帘,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我、舒舒和茉莉,我们三个人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想着时间像水从我们身上冲刷而过,想着将会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未知的命运。 后来,我们都哭了。 part2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 2006年我们在南京举行了《沙漏》的海选,选出了我们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书模,康康和乐乐。 如果没有乐乐和康康,《沙漏》会是什么样子呢? 反正我是没办法想象。 就像我没办法想象没有高霖琳和马思纯的《酸甜》,没有陈意涵的《离歌》。 《唱情歌》的女主角俞冉冉和乐乐一样,也是普通的南京女孩,雪漫说她长得像刘雪华,但实际上,她脸上最具杀伤力的是她的眼神,无知专注,一击致命。 一个女孩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就连伟大导演伯格曼的影片《和莫尼卡在一起的夏天》,也是凭借着女演员海蕊耶?安德森对摄影机的注视,找到了它在电影史上的坐标。 也许有一天,我们也将被迫从这些女孩明亮的笑容和眼睛里,寻找对“青春文学”的唯一准确定义。 给我们拍了全集版《校服的裙摆》封面的蒋梦捷,正在李少红导演的红楼剧组,饰演万千人梦中的林黛玉。 每一次上网看新闻,看见不知道什么人不怀好意推测她入选是因为“潜规则”,我都会用真名冲上去跟人吵架。 我还记得小姑娘第一天到我们办公室来的样子,站在很多一起来面试的女孩子中间,穿着有点孩子气的白毛衣,微微羞怯地笑着,不说话。拍摄期间一起吃盒饭的时候,她告诉我们,她参加了“红楼梦中人”的海选。 雪漫说,你长得像陈晓旭,肯定能选上。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粉色的双颊还有点婴儿肥,不像模特公司推荐来的很多女孩,脸会瘦得凹进去,皮肤早就失去十几岁应有的红润。 我记得村上春树的《舞舞舞》里,写到那个叫“雪”的女孩,她全部青春的美丽集于一瞬,爆发出摧枯拉朽般的美。 我们的镜头,就这样记录下这些女孩美得摧枯拉朽的瞬间。 part3谁说我未曾爱过你,这夏天就是证据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这是刘若英那首著名的《后来》里,我最喜欢的一句歌词。 有谁对初恋的回忆,会是一起吃过的食堂里难以下咽的烧茄子? 白衬衣、单车少年、布满爬山虎的墙壁,教学楼老旧的走廊里一次次不期而遇。 玫瑰花、风筝、怀旧的cd、篮球鞋、网球拍,不小心触碰到的手指。 颤抖的拥抱,以及在只有星光的角落里,猝不及防落到你额头上的亲吻。 这些元素在所有和青春有关的故事里一再出现,没有一个人说他们已经厌倦。 只会在和好友交换影集的时候恍然大悟,我们原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在《唱情歌》里,我们几乎穷尽了所有青春期表达浪漫的方式,包括把不会游泳的男女主角扔进游泳池。 我们借助繁复的道具,借助妙到毫厘的光线,借助造型师的梳子,借助晕染的裙摆,试图打造一个关于初恋的坚守寓言。 可能很多事情,只有在翻阅影集的时候才能发现:原来,令我们坚持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当时义无反顾的姿势。 也许到最后,甚至连这些照片也不是我们想要记取的,我们本想捕捉的,是快门摁下的一瞬间,从我们的指尖通过的一缕风。 那么轻盈,像初恋一样美。 end那一天,我们都健康年轻 据说高科技将在不远的将来规范人们回忆往事的方式,格式化程序能令一切归零。 据说爱情是可以分解组合的蛋白酶,2012年,只打一针就可以消化所有关于失恋的难堪记忆。 所幸2009年夏天,我们拍摄了一本叫《漫电影》的书,一个叫做《唱情歌》的故事。 文字和图片借助古老的纸质,唤醒你心中无法干净擦除的音轨,终究合成一场铺天盖地的青春交响乐。 它能向我们证明:我们确实曾经年轻,并且,深深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