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学坏》 来不及学坏 夏天,天热得人透不过气。 我和阿宝坐在她家的木地板上。 阿宝猛地跳起来,一把把窗帘拉上,再扭亮台灯,四周的环境像是在影楼里拍艺术照,然后她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对着我说:“沙妮,来来来,我们来抽烟。” 阿宝抽烟的样子有些老道,淡蓝色的烟雾在空调房里缓缓上升,奇怪的是我竟不觉得呛人,不像爸爸在我边上一抽烟,我就皱着眉头咳嗽得像个老太太。 她看了看我说:“你不抽?” 我摇摇头。 “安啦,不会上瘾的。”她把烟往我怀里一扔说,“沙妮你就甘心做一辈子好女孩?直直地走一条路,没有意思的啦。” “抽烟并不代表坏啊,”我说,“我没觉得你坏。” “对对对。”阿宝狠狠地吸一口烟说,捏着嗓子说,“沙妮你真好,全世界就你一个人不觉得我坏,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已。” 我咯咯地笑。我真的不觉得阿宝坏。 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而已。 阿宝比我大三天,我认识她的时候我们都只有七岁,小学一年级。 那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班上有个外号叫木剑的男生,爸爸官当得大,特别气势汹汹。每一次看到他,我都绕道而行。只有阿宝不怕他,阿宝留了很短的头发,大名叫凌宝,和她同学好长时间我才知道她和我一样是女生。当木剑扯下我头上的蝴蝶结挑在肮脏的木棍上玩耍的时候,阿宝像头小狮子一样的猛扑过去,将他撞倒在地上,再压住他一阵猛揍。蝴蝶结很容易就抢回来了,不过我嫌它脏,不肯再要。阿宝将它往地上一扔说不要就不要,来,我教你武术,我会少林功夫。 说罢在我眼前哗地拉开一个架势来,和电影里的黄飞鸿一模一样。 我听到木剑在很远的地方喊;“男人婆!男人婆!嫁不出去的男人婆。” 阿宝说:“莫理他,你跟我学功夫,他以后见了你保管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掏出口袋里的跳跳糖对阿宝说:“吃吗?这糖会在你舌头上跳舞呢。” 阿宝将彩色的糖粒一一塞进嘴里,然后在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尖叫着说:“呀呀呀,舌头管不住了呀。这糖原来也会功夫哦。” “你真的会功夫吗?”我谦卑地问她。 她趴到我耳边来,神秘地一笑说:“都是电视上看来的,不真会,不过打架的时候不要怕,一定要狠,你一狠,他们就软了。” “我可不会打架。”我说。 “你不用打。”阿宝抱着我的肩说:“以后我罩着你。” 十二岁的那一年,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 我知道他们的心其实早就不在一块。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不爱为什么要结婚,结了婚为什么又要离婚,既然要离婚为什么又非要生我。 绕这么大一圈子,没意思透了。 妈妈对我说:“沙妮,你大了,你愿意跟谁就跟谁,我们会完全尊重你的意见。” 我冷冷地说:“我谁也不跟。我跟奶奶一起住。” 妈妈脸色灰败地看着我。 奶奶一个人住在我家的旧房子里,那房子只有一点点大,半夜睡醒了,会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象是家里长了一颗很大的树,树叶子拼命地散发着植物的气息。只是有些腐败了,像奶奶一样。 奶奶老了,有些糊涂,唯一不糊涂的是每个月的月末催我到爸爸或妈妈那里要钱。 但是她不怎么管我,我很逍遥自在。 当然也寂寞。 生病的时候,只有阿宝会给我端来馄钝吃。我认准了一家馄饨吃,一吃什么样的病都会很快的好起来。不用吃药,屡试不爽。 阿宝抱着我,像个大姐姐一样地摸着我的长发说:“可怜的沙妮,还好你有我。” 初一。 我和阿宝不在一所学校上学了。 不过她常常会骑很远的车来看我。我把爸爸妈妈给我的生活费克扣下来给阿宝打电子游戏。那些日子她迷电子游戏迷得要命,常常在游戏室里打到深夜。 她在我的小屋里,给我展示她爸爸揍她的痕迹,到处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一面面示威的小旗帜。 我心疼地说阿宝,要不,这些日子你就少玩些。 阿宝说没办法我管不住自己。 “那就上我家来和我一起看书,”我说,“我管着你。” 我很用功地在读书,因为我想做一个很有出息的人,让爸爸看看,让妈妈看看,让爸爸和妈妈狠狠地后悔。我在新学校里成绩数一数二,好多聪明的男生削尖了脑袋也赶不上我。我迷恋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上课竖着耳朵听,每晚温书到深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阿宝的成绩却一日千里地往下掉,和我一起看书的时候,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我用凉水扑她的脸,她绝望地说:“沙妮你别指望我了,我这一辈子就指望你了,等你有钱的时候,雇我做保镖。” “不行不行,”我笑着说,“如果要请我也一定要请个男保镖,你的功夫是假的,不可靠的哦。” “呸呸呸。”阿宝说:“沙妮真不要脸。” 很长的日子我都见不到阿宝。 她只是打电话来说想我,后来电话也少了。我给她写信,她很少回,说是作文不好,写出来的信怕被笑话。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写,向她报告我蒸蒸日上的成绩和各种得意非凡的收获。 我相信我的快乐她会愿意分享。 初二下学期在商场门口碰到她的时候,她的手放在一个男生的手里。 我有些吃惊地盯着她。 她还是没有穿裙子,但是打扮很前卫,头发竟有一撮是红的。我差点疑心认错,直到她叫我说:“沙妮,沙妮。”然后甩开那男生的手,一把抱住我。 “阿宝,”我拉她到一边说话,“那是谁?” “我男朋友。”阿宝的略显局促,“有一次我和别人打架,他以一挡四替我拦了不少的拳头,义气。” “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我吃惊地问。 “不为什么,”阿宝说,“那小混混骂我丑,我怎么着也要给他点颜色看。” 我有些忧郁地看着阿宝。阿宝低着头说你不要这样看我啦我不好意思的,沙妮我没法和你在一条道上走了,你忘了我吧,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大街上,我啪地甩了阿宝一耳光,那耳光清脆极了。 掉头的时候,我的眼泪哗里哗啦地往下掉。 阿宝没有还手,也没有追上来,我想她不会知道我的眼泪。 就如同她不会知道她的友谊对我有多么的重要。 阿宝再来找我的时候,是央求我写作文。她爱上了她语文实习老师,想用好的作文吸引他的注意。 我说:“作文我可以帮你写,但是想让他真正地喜欢你,你还得在多方面做努力。” 阿宝说:“沙妮,你还像从前那样看我吗?” “当然,”我说,“一切都没有变。我们依然是好朋友。” “其实我一直在想,该学坏的是你,可是怎么就会是我了呢?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妈妈为了我都住院开刀了,我已经坏得没有退路了。” “你不坏啊。”我说,“谁说我们阿宝坏我跟谁急。” 阿宝嘿嘿的傻笑。我多少有些安慰,因为发现她的红头发没有了。 阿宝的实习老师叫风。他给阿宝的作文其实是我的作文很高的分数。阿宝兴致勃勃地拿过来给我看,风的字很漂亮,评语里把阿宝夸了个够。我可以想像出他的样子,能写出这样一手字的男孩,必然是眉清目秀的。 阿宝遗憾地说:“为了他我真的想做个好学生了,只可惜他的实习期只有五十天,五十天一满,他又要回校做学生,我还来不及学好呢,他就走了。我以前那些男朋友和他比,简直是差十万八千里。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恋爱呢,简直朝思暮想么。” 我捏捏阿宝的鼻子说:“呸呸呸,阿宝你真的不要脸。” 初三的时候,阿宝几乎是一放学就呆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书。眼珠子念出血丝来,也从不埋怨一句。 因为风分配到我们这里最好的中学做老师,阿宝拼了命地想考进那所学校。 阿宝的爸爸妈妈不知内情,以为是我苦心引导,对我心存无限感激。给阿宝买衣服的时候,不忘替我买上一件。做了好吃的,也让阿宝拎过来和我一起享受。 衣服我没穿,吃的东西,每一次都吃个底朝天。 但是阿宝还是没能考上那所学校,倒是我轻轻松松的考上了。拿通知的那一天阿宝在我身上哭得快断过气去,最后她说:“沙妮,以后就每天你替我看他一眼吧。” 我真的看到了风,他真的长得眉清目秀。他并不上课,在学校负责团委的工作,我终于有机会和他说话。 我问他说:“老师,你还记得你实习的时候有个叫凌宝的学生么?” “凌宝?”风眯着眼睛想了很久,终于摇摇头。 “你再想想,她作文写得很好,你还说她才思敏捷呢?” “真想不起来了。”风很歉意地说,“实习的次数太多,学生也太多。” 我想起阿宝的夜夜苦读和那次揪心的痛哭,很替阿宝不值。但我没有告诉阿宝,我希望她的心里永远留着关于风的最美好的记忆。 阿宝还是有那么点点的特别,有那么一点点的和别人不一样。但是她真的长大了,我终于看到她穿裙子的样子,妩媚极了。她像一面镜子一样地照着我的过去,我知道我也长大了。 阿宝灭了烟,对我说:“别恨你爸爸妈妈了,其实很多时候,大人也很无奈。” 我微微地笑。 阿宝又说:“等我大学毕业,我还是要回去找风的,我想他一定会很吃惊,当年的那个阿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呢,我一定会让他吃惊。” 我微微地笑。 年轻的时候,为一个人变好变坏都是那么的容易,但我为阿宝感到庆幸,也为我自己感到庆幸。 因为我们都有还算不错的结局。 没来得及学坏,还可以这么一路地年轻飞扬下去。 我只记得你的好 和莫杰重逢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事。 高一的第一天,我在贴在教室外的花名册上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以为是同名同姓。可是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变得很高,可是样子却一点也没怎么变,和我记忆中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我情不自禁脱口叫出他的名字:“莫杰!” 他回头看到我,眼光茫然。我迎上他的目光,希冀他会喊出我的名字。可是他没有,迟疑了一下,转头和他认识的同学说笑去了。 我的心一下子荡到谷底。 他竟然不记得我了,但我一直记得他。 莫杰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他只比我大一个月。那时的每天晚上,我常常还没有吃完晚饭,他就会来敲我家的门,门一开,像个小士兵一样地冲进来,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小沙小沙,你出来,我抓了一只小麻雀给你玩。” 或者:“小沙小沙,我爸爸买了新的动画片,来来来,到我家去看!” 妈妈喜欢亲热地摸莫杰的头,把他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洗干净,让他穿着我的花外套和我一起坐在地板上玩。妈妈说:“小沙你没有爸爸了,有个疼你的哥哥也挺好。” 我的幼儿园离我家只有二十米远,是一家私人幼儿园,因为妈妈没有钱送我到大幼儿园上学。而且妈妈上班远,没法按时来接我放学,每天都是莫杰的妈妈先去大幼儿园里接了莫杰,再牵着莫杰的手来接我。我不怕等,我最怕的是周小胖,老师看不见的时候,他会拎着我的小辫子拎得我满地打转。可是有一次被莫杰看见了,他像只小豹子一样地冲上去,把周小胖狠狠地压到地上,很凶很凶地说:“看你还敢不敢欺负小沙!看你还敢不敢再欺负小沙!”一面说一面用手拼命打周小胖的屁股。 莫杰的妈妈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周小胖的身上拽起来。 那以后周小胖见了我都绕着道走,我得意地要了命。 我们家搬家的时候,我哭得死去活来。妈妈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换了郊区一个很小很小的套间,可以离她的单位近一些,最主要的是还可以存一些钱,因为我就要上小学了,而妈妈开始生病,听说要花很多的钱来治病。大卡车来拉家具的那一天,莫杰一直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沉默着,最后他跑上楼,捧着一大堆的玩具扔到车上,他跟我说:“小沙,以后我不能陪你玩了,你就玩这些玩具吧。” 我一直在不停地哭,哭得妈妈都不好意思了,她说:“好啦好啦,小沙,搬家的时候是不可以哭的!” “对。”莫杰也大人一样地说:“小沙,搬家的时候是不可以哭的呢。” 记忆里,那是莫杰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可以把小时候的事情记得那么的清楚,每当我跟好朋友小丫讲起莫杰的时候,她就会说:“小沙啊,我小时候的事都忘光光了呢,你怎么和电脑一样啊?” 我想我是舍不得忘,自从离开莫杰后,就再也没有谁像哥哥那样对我好了。 小学和初中,除了小丫,我没有别的朋友,因为他们都嫌我家穷。我所有的关于流行和时尚的东西都是小丫传递给我的,其它的时间,我都在拼命地念书。因为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我终于扬眉吐气地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可惜的是小丫没能考上,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莫杰竟然和我同班! 我在放学后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小丫这件事,她尖叫着说:“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可曾抱头痛哭?” “没。”我说,“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老师点到我名字的时候,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哎。”小丫说:“小沙你一定挺难过吧。” “是的。”我说,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因为我真的想哭。 第二天一大早,我很早就到了校,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莫杰是第二个来的,他看到我依然是面无表情,坐下来就开始很认真地看书。就在那一天老师宣布莫杰是学习委员。因为他是以最高的分数考进这所学校的,我有些欣慰,看来他的确和我想像中一样,是一个优秀的男生。 高中生活是那么的平淡。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过去。没有了小丫,我再次陷入孤独的境地地里,大家都觉得我是一个怪怪的不易接近的女生,不喜欢打扮,看不懂动漫,更不会上网,只知道看书。我真的很拼命地在念书,暗地里希望有一天会超过莫杰,也许他就会注意到我,并想起一些些关于五六岁时的细枝末节,这对我就足够了。 期中考试,莫杰稳坐第一把交椅。我已从考进来时的二十几位升到第九,和莫杰之间还隔着八个人的距离。跟他挨得最近的是季佳,她是我们班的班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出色的女孩子。班长是竞选的,我最记得她的竞选演说,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博得满场喝彩,我也情不自禁投她一票。 生活中,她也和莫杰走得很近。他们是同桌,我曾看到过莫杰替她擦桌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细心的一个男孩子,我的鼻子酸酸的,把头埋在桌子上。 我在那天给小丫写很长的信,我的心事只有对她说,我记得小丫曾经说过,我是一个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波澜壮阔的女孩子。只有小丫懂我的心,我告诉她我嫉妒那个叫季佳的女生,这种嫉妒让我觉得自己不可爱极了。 小丫很快就回了信,她说:“小沙,童年时的美好永远也不可能回去的了,你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你要快乐一些,不要让我担心。” 我正在看这封信的时候莫杰走到了我的身边,他说:“李沙,就你一个人的资料费没有交了。” 那是一笔对我来说昂贵的资料费,我慌慌张张地把信叠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莫杰。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回事?” “明天。”我艰难地说。 “这样吧,”他说,“我先给你垫着,老师那边催得紧。你以后记性要好一点!”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我的“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晚上的时候我去小丫家借钱,我和小丫很久不见了,我们紧紧拥抱。我对小丫说我不想欠他的,更不想在他面前丢面子,小丫拿出她的零花钱给我,她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比我妈妈的工资还要多。可是她在我面前一点也不傲气,她是真正把我当好朋友的,并不是同情,从这一点来说我万分感激。 第二天我依然是第一个到教室,谢天谢地。莫杰仍是第二个。我走到他旁边,把钱递给他,他愣了一下收下了,脸上没有什么笑容。 教室里一直都没有人进来,清晨的阳光从窗口铺天盖地地撒入,我看着童年时那张亲切无比如今却变得冷漠疏远的脸,想走开,却挪不动我的步子。 “怎么了?”他问我:“钱给得不对?” “不不不。”他低头看手中的钱,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季佳和几个女生嘻嘻哈哈的进来了,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很冷漠地说:“请你让一下。” 我这才意识到我站在她的座位边上,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回头的刹那,我看到莫杰在替季佳拉出凳子来,季佳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市里的作文竞赛,老师派我和季佳一起参加,这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的。老师在课堂上公开地表扬我,并念了我的一篇习作,夸我的作文才思敏捷,立意新颖,语言优美。那篇文章写的是我童年的生活,我在里面提到了莫杰的,只是没有点他的名,老师念到那里的时候我的心紧紧地缩了一下,我怕莫杰会想起什么,又怕他什么也想不起。傻傻的。 作文竞赛的考场是在别的学校,我坐在公车上看到莫杰骑车带着季佳,他们把车骑得晃晃悠悠,那是一辆很新的捷安特跑车,我有些忧伤地想,我和莫杰注定了是两个世界的人,童年时的美好,只是一个温暖的错觉。 我决心要忘记。 作文写得还算顺利,我第一个交卷走出教室。到校门口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个小青年在街边弄莫杰的自行车。我环顾四周,没看到莫杰。 “喂!”我下意识地喊住那个小青年说:“你在做什么?” 他显然吓了一大跳,骑上车就想逃跑,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车尾,大声叫着:“你下来,这是别人的车!” 他仍在拼命地往前骑,我被他拖着往前蹭了差不多有十米,但是我一直没有放手,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有人开始叫喊,他终于丢下车逃走了。 莫杰也看到了这一切,他的手里,正拿着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我知道,那一定是给季佳买的。 莫杰飞奔过来,低下身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说:“你没事吧?” “没事!”我拍拍裙子准备走开,但是我的膝盖很疼,我几乎站不稳。莫杰一把扶住了我,我的脸在瞬间变得通红。 “谢谢你啊,你真勇敢。”莫杰说,“要是车丢了,我妈非骂死我不可。” “不会的,”我说,“你妈妈那么好。” “你怎么知道?”莫杰问我。 “猜的。”我赶紧说。 “你真会猜,”莫杰说,“和你同学这么久,看来我还不了解你呢,我一直奇怪的是开学的第一天你好像叫过我的名字,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你不记得了?”我问他。 “我们是小学时候的同学?”莫杰抓抓头皮说,“也许我们不同班?我真的是不记得了。真对不起。” “没什么。”我说。 季佳在这时候走了出来,她很惊讶地看着我们俩个。莫杰赶紧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我说,“给你吃吧,你真的不要紧吧?” 我转身飞快地走掉了。 以后在学校里,莫杰还是很少和我说话,同学中开始有关于我的流言,说我别看平日里不言不语,其实是个很有心计的女生。不少同学对我敬而远之,所以我一直没有什么新朋友,新年到来贺卡满天飞的时候,我只收到了两张贺卡,一张是小丫的,另一张,是莫杰的。 莫杰在贺卡里写道:“祝李沙学习进步。朋友:莫杰。” 我看着“朋友”两个字流了泪。 我又跟小丫打电话,小丫说:“这么说来莫杰是个很记情的家伙,你该告诉莫杰你们小时候的故事,他一定会想起来的,这样可以好好气气那个季佳。” “不用了。”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再提起。” “一张贺卡就够了吗?”小丫问。 “对。”我坦然地说,“这就够了。” 第二天早上,是元旦。莫杰比我去得早,他在黑板上用彩笔写上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新年快乐!然后他喊我说:“李沙,你也来写啊,大家都来写上一句!” 我跳上讲台,一字一划地写:“祝大家学习进步!” “这就对了,”莫杰在我身后说,“李沙你应该要开朗一些才对。” 我背着他微笑,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写。那句话就是“我只记得你的好。” 我非常的清楚,如果不是有莫杰带给我的那份温暖而美好的记忆,我也许没有勇气来迎接这一年又一年新日子的到来,因为在我小学二年级的那一年,妈妈就生病离开了人世。本来就很穷的叔叔收养了我,他对我非常的不好,我在一个一个漫长的深夜里抚摸莫杰送我的玩具,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我疼我的人存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谢谢命运,给了我和莫杰重逢的机会,往事如烟,也许莫杰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对我来,这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依赖一份只有我记得的回忆,我已长大。 长到可以勇敢地人间所有的风风雨雨,这难道还不够吗? 当你经过我身旁 我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怡然的电话的。 她的声音和广播里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纪欢,这个周末你愿意来我节目里做嘉宾吗?” “不要!”我本能地拒绝。 怡然说:“纪欢,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直播室是什么样子吗?” 我的心里忽上忽下地慌乱起来。其实,这是我盼过和想像过无数次的事情啊,我应该高兴地要命才对的,但我沉默了很久,还是对怡然说:“对不起……” “再想想吧,”怡然说,“我周五再打电话给你。纪欢,我希望你勇敢一些。” 我知道我让怡然失望了,我真是对不起她,我真是没出息啊。 怡然是我们这里最红的dj,对于我来说,无数的下午几乎都是听着她的节目度过的。 我很喜欢怡然的声音,她的声音是属于下午的,有点懒又有点俏皮,像一滴阳光偶尔落进波澜不惊的水里,瞬间便扬起无数的色彩来。这时,窗外常常会飘来淡淡的花香,可能是栀子花,可能是玫瑰,也有可能是茉莉,我总是分不清各种花的香味,但我却记得它们的模样,红的,白的,一朵朵牢牢地开在我的记忆里。 只能用记忆这个词,因为从十四岁的某一天起,我就渐渐地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医院的诊断书很简单:青光眼。 爸爸妈妈为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依然只能看到一点点隐隐绰绰的光。书是当然不能再念了,我所能做的,就是整天整天地呆在家里。失明让我的耳朵变得异常的灵敏,我家住在六楼,可爸爸妈妈下班走到一楼我就可以听出他们的脚步声来。他们走路都是那么的匆匆忙忙,生怕我在家里会出什么事。 我知道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住我家楼上那个叫黑皮的男孩,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黑皮。他妈妈死得早,爸爸根本就管不住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潜入他人家里偷东西,这里的楼上楼下差不多都被他偷遍了,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在家里好好地坐着,突然就听到一个男声说:“你是真的看不见吗?” 我吓得差点晕过去:“谁?” “黑皮。”他说,“你别怕,你家穷得要命,我什么也不会偷的。” “你吓到我了,“我说,“你怎么进来的?” “这对本少爷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他说:“不值一提。” “奇怪。”我说,“什么声音都瞒不过我的耳朵,可是我真的没有听到你进来。” “这就叫本事啊。”他得意地笑着说:“我走了,不过我还会来,我保证你还是听不到我进来的声音。” “别那么自信。”我说。 “那好吧,下一回看我们谁厉害。”这回他是从门走出去的,我听到他关门的声音,轻轻的。 黑皮?我记忆里的他并不是很黑,文文静静的,也不像个小偷啊。 我跟妈妈说了这事后妈妈吓得什么似的,再三叮嘱我他们不在家我要把门反锁好,妈妈真是好妈妈,我偎到她的怀里不说话。妈妈摸着我的长发说:“小欢,妈妈还会想办法,我们不会放弃的。” 我摇摇头不让她说下去。 我知道妈妈爸爸该想的办法都已经想尽了。 更何况,爸爸也下岗了,现在在替一个私人老板干点体力活,累就不说了,工资还一个月一个月地往下拖,他们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清楚。 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给他们添乱。我照妈妈的要求天天反锁门了,但其实我却希望黑皮又可以无声无息地出现,因为没有人说话的日子,真是寂寞啊。 偏偏黑皮很久也不来。 我觉得他也不厉害,看来一把反锁的锁就难住了他。 一个人的时候,听广播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何况,我是那么的喜欢怡然。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鼓足勇气参与怡然的节目,她在那天的节目里说:“春天就要来了呀,各位听友喜欢春天吗?总之怡然很喜欢,因为春天可以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可以和好友一起去踏青,或者静静地坐着计划一下一整年,来得及去认识一些人和慢慢地忘记一些人,为了这要来的春天,让我们来听歌吧。听一首任贤齐的《春天花会开》,怡然爱春天,也爱你们。” 怡然说完开始放歌: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你远远地走过来……我突然想起我初中时的同桌,那个叫林立的男生,长得特别像任贤齐,眼睛小小的,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我视力下降的那阵子,他总是帮着我记笔记,在上课的时候一次次歪过头来问我说:“纪欢,你看不看得见?”或者干脆把本子递给我说:“纪欢,抄我的!” 多好心的男生,可是现在他一定早就记不得我了,他的身旁一定坐着一个可爱的女生,眼睛大而明亮,笑起来惊天动地。 我离校园,离他们,真的很远了。 远到永远也回不去的那么远。 我的心酸痛得厉害,可是我不敢哭,我怕我再哭,会连那一点点的光也看不见了,跌到完完全全的黑暗里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一件事啊。 我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话,可是和往常一模一样,我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摸索着拨通了怡然的热线电话。 怡然的电话很热,那是我第一次打她的电话,奇怪的是竟然一下子就通了。我对怡然说我要点歌,怡然说好啊,那么送给谁呢? “不知道。”我说。 “哦?”怡然说:“这个下午有点寂寞吗?” “其实每一个下午都寂寞呢。”我说。 “那就做点什么吧。”怡然俏皮地说,“读自己喜欢的书,看喜欢看的电视。找朋友来聊聊天,当然,听怡然的节目是最好的选择啦。” “你可以陪我聊聊天吗?”我有些无理地说。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打进热线喋喋不休的听众,可是那天我还是忍不住提出这样的要求。 怡然的脾气也好极了,她说:“好啊,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不喜欢春天。” “为什么?”怡然显然对我的话题感了兴趣。 “因为春天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来得及去认识一些人和慢慢地忘掉一些人,你太天真了知道吗?”说完我很不礼貌地挂了电话。 怡然在一阵嘟嘟声后说:“一定是个寂寞的女孩吧,你的声音很好听呢,我还想继续地听你说下去,为什么要挂电话呢,不管怎样,怡然希望你快乐!” 她并没有责备我的不礼貌,还送歌给我。 我在怡然的节目结束后打电话到导播室给她道歉,说我不该骂她天真,她哈哈大笑说:“比你更过份的听众多得是,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我跟她说再见。 “等等!”她喊住我说,“不想跟我说说心事?” “主持人都是很忙的。”我说。 “说吧,”怡然说,“我感觉你有话想跟我说。” 于是我跟怡然简单地说了我的情况,我对她说我眼睛有些不好,所以只有呆在家里,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听她的节目。 “我很荣幸。”怡然说,“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吗?” “要不你跟我说说你的直播室是什么样吧,我一直都好想做一个主持人呢。” 怡然说:“我还是请你来参观吧,要我形容多累啊。”又问说:“眼睛差到什么地步,可以看到多少?” “还好。”我撒了谎,我没有告诉她我其实就跟瞎子差不多。 我刚放下电话就听到黑皮在说:“电台的节目最无聊。” 我从椅子上哗地站起来说:“黑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真怕他听到我刚才跟怡然的对话,我站得急了,撞到了椅子的扶手,差一点摔到地上。 一只手扶住了我说:“你小心点。” 我慌乱地推开那只手说:“要干什么?” “嘿嘿。”他坏笑着说,“我要干什么早干了。” 真是个坏小子。可我还是喜欢他来看我,我说:“我今天在听节目和讲电话,没听到你进来并不代表我输。” “好吧。”他说,“明天我们接着比赛。” “你明天还来吗?”我说,“你很多天不来。” “我进局子了,”黑皮满不在乎地说,“才放出来。” “你不像做坏事的啊,”我说,“一点也不像。” “只有你这么说,”黑皮说:“坏人的脸上不刻字,你要知道这点,不然是要吃亏的。” “我看不见你的脸。”我很老实地说:“我只记得二年前的你。” “有点可惜,”黑皮皮很厚地说:“现在我帅多了。” 我笑。 黑皮又说:“其实你也很漂亮,你的眼睛很大,可惜看不见。” 第一次有男生夸我漂亮,我的脸红了。我相信黑皮一定看到,我很感激他并没有笑话我,我总觉得黑皮不是那么坏的。我没有把黑皮还来我家的事告诉妈妈,有的时候我还会给他泡好一杯茶等他来陪我说两句话,黑皮说起话来海天海地的,胡扯的本事一流,常常把自己吹得比小说里的飞贼还要厉害。他的故事常常漏洞百出,可是我从不拆穿它。因为我真的喜欢听。 有的时候他很长时间不来,我就在怡然的节目里点歌送给他,虽然他从来不听广播,可是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听见。 会知道,我很想念他。我是真的把他当做朋友的。 我很怕他又做坏事。 这不,黑皮又是很久不来了。我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 怡然打电话希望我可以到她的节目里去做嘉宾,我有些怕去,我怕给别人讲起我的故事,最主要的是我怕别人同情我,我想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我更需要的是友情,像黑皮所给我的那种友情,就挺温暖。 胡思乱想中,妈妈下班了。她刚一进门就惊叫起来说:“谁的钱?” “什么?”我说。 “桌上是谁放的钱?” 我的手颤抖地摸过去,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 妈妈告诉我,有三千块。在旁边的,是一个带耳机的小收音机。 我知道是黑皮,钱是他放的。他来过了,我竟然又没听到。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我知道这钱是给我治病的,黑皮曾经说过,我的病根本不算什么,有钱就一定可以治得好。黑皮还说过,我家的收音机太破了,扔了也罢。 我让妈妈带着我上楼去找黑皮,警察也在,他们也正在找黑皮,说黑皮为了一个哥们打伤了别人,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词。 失明后,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我希望他们永远也不要找到黑皮,可是又希望黑皮会回来,我不希望有人说黑皮是坏人,在我心里,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呢。 难道人真的就是这么奇怪么? 我打电话给怡然,我告诉她我很愿意做她的嘉宾,我想把我和黑皮的故事告诉大家听,我还是希望从来不听广播的黑皮可以听到我的节目,我想对他说:“希望你下一次经过我身旁,会正大光明地来敲我家的门。我和我全家都会欢迎你,我等着你回来,象我一样勇敢地面对该面对的一切。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永远的朋友。” 我还要为他放一首歌,因为黑皮说过,这个世界上要是还有什么歌好听的话,那就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只是,黑皮会听到吗? 春天的最后一场细雪 下雪了。 小意将蓝色的玻璃糖纸放到我的眼前,开心地对我说:“细雪姐姐,你看,你看,雪花是蓝色的呢!” 我牵着小意走到窗前,真的看到了蓝色的雪。也看到了妈妈,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她费劲地拎着好几个袋子,正朝这边走过来。 我埋下头擦眼泪。 小意说:“细雪姐姐你怎么了?” “窗这边有风,”我对小意说,“我们回床边去。” 小意很乖地点头,她的手软软的绵绵的,捏在手里舒舒服服的。她也是我们这里最小的一个病友,不过她很快就要出院了,抬起头来,小意对我说:“细雪姐姐,我出院了就可以去上幼儿园了,幼儿园里有陶吧,可以自己做自己喜欢的花瓶。” “是吗?”我说,“姐姐上幼儿园的时候可没有那么高级的东西玩呢。” “那你的幼儿园里有什么?” 我想了想后说:“有木马。” “还有什么?” “还有滑梯。” “还有呢?”她穷追不舍。 我耸耸肩说:“没有了。” 她也耸耸肩说:“那没意思哦。” 我和她笑做一团。妈妈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的鞋上肩上眉毛上全都是雪,我赶紧跳过去帮她擦,再替她接下手里的东西,她连忙闪过身子对我说:“躺床上去吧,给护士看见又该挨骂啦。” “这个时间她不会来的!”小意快嘴地说,“她在接男朋友的电话呢!” 妈妈拍拍小意的小脑袋说:“小人精!” 小意很得意地晃开了。 妈妈问我说:“细雪,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笑着说:“很好啊,妈妈我想我们可以出院了。在医院里住一天的钱,还不如回家买点好吃的补补!” “这要医生说了算!”妈妈严肃地说:“你少出主意。” 我吐吐舌头,很乖巧地躺到床上去了。 我翻开床头上的那本书《我为歌狂》。这是陈歌借给我看的书,还记得那天他对我说:“是本好书哦,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里面的歌我都会唱了,等你看完书,我再借cd给你听。” 可是书还没看完,我就住院了。 真是病来如山倒啊。 陈歌来医院里看过我一次,是我妈妈不在的时间。我躺在那里挂水,他站在那里。我第一次发现他的个子真是高极了。 我有些傻傻地问他说:“医院这么远,公共汽车挤不挤啊?” “挤。”他说。然后又说,“不过暖和。” 我笑了。 他问我说:“挂水很疼吧。” “不疼。”我说,“就一开始戳的时候疼一小下。” “我不愿意挂水,我宁肯吃药。”他说,还拍拍胸脯,好像真的很怕挂水的样子。 “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来看过我了,”我说,“你干嘛不和他们一起来?” “干嘛要一起来?”他说,“我就要一个人来。” 我想我的脸红了。好在他没有看我,他埋着头。 我用一只手掖掖被子,生怕他看到我枕头下的那本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带着他借我的书一起进了医院。 他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出院呢?你的病不要紧吧?” “当然不要紧。”我说,“你真是乌鸦嘴!” “嘿嘿。”他笑笑说:“我是问句么?不过也不该也不该!”一边说一边打自己的嘴巴两下。 我哈哈地笑,盐水瓶也给我笑得乱颤。 陈歌一把扶住说:“不许动不许动!” 我又笑得喘。 陈歌是我的同桌,可能是名字起得好的原因,他的歌唱得特别的棒,要是模仿起张学友来,那简直是可以以假乱真的。他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可惜护士小姐很快就把他给赶走了,说是过了探视的时间。 陈歌向我挥挥手说:“快回来上课吧,我们都等着你。你是文娱委员,没你元旦汇演的事可就要泡汤了。” 我朝他点点头,他大步地远去了。 护士小姐看看我,再看看他的背影,一幅洞察一切的样子。我知道她在心理黑暗地乱想,于是扭过头不看她,却又听到她嘀嘀咕咕地说:“你男孩子高高大大,是故意那样走路呢,还是腿有点跛?” 我赶紧起身看一下,好在陈歌走远了没听见。 我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跛。 他的确是有点跛,不过不仔细看,不怎么看得出来。 我觉得陈歌是个很有趣的男生,可是在我们班上,喜欢陈歌的人并不多,大家都觉得他脾气有点怪。在跟我同桌前,他的同桌是伍莎莎,伍莎莎很不喜欢他,骂他“跛猪”。可是伍莎莎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三天两头准会被陈歌气得哭一回,所以老师才让我跟伍莎莎换位子的。 换就换,我怕谁。 同桌的第一天,他甩钢笔,把墨水甩到我的衬衫上,我硬是咬着牙一个字也没说。第二天一早下雨,我的凳子上全是泥水,不用说一定是他弄的。我也没说一个字,自己擦了擦坐下了。第三天一天都相安无事,到车棚里推车的时候却发现气门芯被拔掉了。自行车歪歪倒倒像个伤兵一样靠着一根柱子。 他正远远地站在操场边嚼着口香糖等着看热闹。 我推着车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他的身旁。 我在离校门口不远处的小摊打气的时候他骑着车晃悠悠地过来了,看看我,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车子飞快地远去了。 我知道他就是想我像伍莎莎那样哭鼻子,我才不会让他遂心。 这一招,叫以德服人。 电视剧里学的。 他真的没兴趣再捉弄我了。不过我们并不说话。 有一天,上学的时候还是大太阳,放学的时候却下起雨来,雨虽不算大,但足已淋湿头发和衣服,我没有带雨披,慌里慌张地骑车回家。骑到半路上的时候车篓子里“啪”地扔进来一样东西,吓我一大跳,等我看清楚是雨衣的时候陈歌已经骑得老远了。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我把雨衣还给他,跟他说谢谢。 他轻描淡写地说:“不用谢啊,小女生一淋雨就会感冒的。”男子汉得要死。 那以后我们成为朋友。 陈歌总是说,我和班上那些娇滴滴的女生不同。其实我也觉得他和我们班那些懒洋洋的男生不同。我喜欢看陈歌打球,他打球的时候身手很矫健,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腿有问题。我们渐渐的无话不谈,就连他爸爸和妈妈吵嘴的事他也会告诉我,不过我一直没有问他的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不想说,我当然就不会问。 伍莎莎私下问我是如何收服陈歌的,我说:“别用这个词好吗?朋友应该是要真诚以待的吧。” 伍莎莎“呸“我一声。然后大惊小怪地说:“叶细雪啊,你该不是爱上一个跛子了吧?” 我把脸板起来。 伍莎莎知道我是真正地生气,她叹着气走开了。 流言蜚语处处都是,可是我不在乎,陈歌也不在乎,我们在课间一起玩纸飞机,飞机从黑板上一滑而过出了教室的门,陈歌奔出去捡,伍莎莎和几个男生在后面喊:“跛猪加油,跛猪加油!跛猪加油!” 我跑到讲台上,用老师的教鞭把课桌打得“卟卟”响,很凶地说:“谁再乱喊,谁再乱喊我扁谁!” 全班雅雀无声。伍莎莎狠狠地瞪我一眼,我也看着她,她先调开了头。 上课的时候陈歌低声对我说:“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我早就习惯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尊重。” “谢谢你,叶细雪。”他很认真。 我微微一笑开始认真听课。那一堂是他最讨厌的英语课,我发现他没有看课外书。也没能把随身听的耳机塞到耳朵里。 校园的生活,真是蛮有意思的。 可是现在,我却躺在医院里,我反反复复地问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课,她都是摸摸我的头发让我不要着急,病治好了才可以安心地读书。 可是叫我怎么可以安心呢? 我想念校园里的一切,包括伍莎莎。 这个冬天一直白雪皑皑,如果睡在病房里,我只能看到一片总是明晃晃的天。新年过得寂寞极了,连小意也走了。小意出院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我用糖纸给她叠一颗幸运星,放在她的手掌心里,她甜甜地笑着说:“细雪姐姐等我到幼儿园陶吧里玩,做的第一个花瓶会送给你。” “好啊。”我说,“我家的电话号码你记得么?” “记得记得!”她拼命点头,跟着她妈妈一起走出了病房。 我是在一个星期以后才知道的,小意的病根本就治不好了,就是因为根本就治不好家里又没有钱她才会出院的。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整整的一个下午。 第二天我拒绝吃药,也不让护士替我打针,推翻了她的小推车。 我对妈妈说我要回家。 妈妈劝我说:“马上就会做手术,你要配合医生,别做傻事。” “不不不!”我泪如雨下,一声高过一声地喊:“我只要回家!这样治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妈妈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我一起哭了。 陈歌就是在那一片哭声中再次走进我的病房的。 “叶细雪。”他慌里慌张地说,“叶细雪你们怎么了?” 也许是觉得在一个孩子面前哭挺不好意思的,妈妈走到了窗台边。 陈歌说:“叶细雪你不要哭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温和地笑着说:“我们班的歌舞在元旦汇演中拿了一等奖!是我唱的歌!” “真的?”我说,“你唱什么歌了?” “张学友的新歌《天气那么热》。” “啊?”我说,“可是现在天气现在那么冷。” “总会热的啊。”他挠挠头皮说,“他们一开始不让我参加,说我的腿根本没法边跳边唱,我偏要做给他们看看,让他们心服口服!” “你真的做到了?”我问。 “当然真的,连伍莎莎也主动为我们伴舞呢,结果我们打赢了所有的对手,你说棒不棒?” 在这个寒冷的令人伤心的黄昏,这个消息真似一缕阳光。 “我都要谢谢你啊。”他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自信呢。” 我坐起来,把头埋在手掌心里。 “你要坚强啊。”陈歌说:“医生说你的病一定会好的,就是需要点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 “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大病了一场,我家里人都以为我要死了,花圈都替我买好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就是腿有点毛病。” 他想了想后又说:“唉,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毛病。自己不在意根本无所谓的啦。” 我抬起头朝他笑笑说:“你挺能说的啊。” “可不?”他说:“说的和唱的一样好听。” “等我出院了,你们要再为我表演一次。”我说,“我没看到真是不值得。” “那当然。”他说,“专场演出,请文娱委员大人审查过目。” 春天快来的时候我做完了我的第一次手术,伴随我走上手术台的,是全班五十二个同学为我叠的五百二十只千纸鹤。那个清晨又飘起了雪,不过那雪细细的,细细的,像一首无声的歌谣在耳边轻唱。 同病房的一个老奶奶说,这应该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雪了。 我于是想起陈歌说过的话,天气总是会热的么。 我拿起一只纸鹤,微微地笑了起来。 慌心四月天 一个曾被别的女生的小计谋深深伤害的女生,终于安全地走出了她的慌心四月天,原来成长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痛苦和不安才会如此的有滋有味…… 裘佳姐姐是我的邻居,比我大五岁,在师范大学里学中文。 她的姓比较怪一点,每次她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是说:“我姓裘,裘皮大衣的裘。佳,乱世佳人的佳。”说完了下巴微微一抬,好像很臭美的样子。不过说到“佳人”二字其实一点也不过份,我没有见过比裘佳姐姐更漂亮的女孩子。 我从十二岁起就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我喜欢她倒不仅仅是因为她漂亮,更多的是因为她能干。我的作文写不出了,她会帮我写,她总是三下两下就可以写好一篇在我看来很难的作文,而且还可以轻易地得到我们老师的表扬。她还很会打扮,蝴蝶结小手饰不知不觉地天天换,会把我妈妈不要的旧裙子改成一个漂亮的披风,会在难看的白裙子的摆上绣上几朵紫色的小花。她还会玩很多新鲜的花样,比如和我躲在房间里开个人演唱会,唱到脸色绯红喉咙都发哑发干。或是把所有的零花钱省下来,偷偷地把嘴唇涂得厚厚的去拍艺术照。我把那些照片带给我们班同学看,她们都会犹疑地说:“是不是张曼玉啊,是张曼玉年轻时候的照片吧?” 这样漂亮能干又聪明的姐姐,搞得我对她有些乱崇拜。 我最最记得的是她高一那年的夏天,有一个小男生夜夜到她的窗下来唱情歌,那个男生总是唱那种莫名其妙的歌,嗓子还行,但老走调。裘佳姐姐躲在窗帘的后面听,我在房间的微光里看着她的侧影,那骄傲的表情让我第一次明白做一个让人欣赏的女生是多么美好和快乐的一件事。 可惜裘佳姐姐的爸爸每一次都火冒三丈地赶走那男生,而裘佳姐姐的妈妈则每天对她提审三次到五次,生怕她的思想会走了什么歪路。 裘佳姐姐每一次都委屈地说:“你问问小巧,是不是他自己非要唱的?” “是啊,是啊!”我拼命点头说:“我都代表裘佳姐姐警告过他n次了,不关姐姐的事呃。” “你还小呢,懂什么!”裘佳妈妈叹口气摸摸我的头说:“女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我不小了,都高一了。裘佳姐姐都大二了。她上了大学住校,我就不可以天天看到她了。长大后的我不像裘佳姐姐那样水灵灵的,我只是一个干干涩涩的女生,我最恨的是我的小眼睛和我的高个子,我常常借了别人的眼睛来看自己——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这让我多多少少有些自卑和懊丧。好在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可是高一的生活一点色彩也没有,当然也不会有男生到我窗前来唱歌,没有了裘佳姐姐的陪伴,我就显得寂寞。 和裘佳姐姐的妈妈一样,我的妈妈也很为我操心,不过她最操心的是我没有朋友。别的小姑娘都是亲亲热热勾肩搭背地来来去去,只有我每天戴着我的walkman独来独往,听一些她认为我万万不该听的歌。我很喜欢周杰伦,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周杰伦的小型演唱会,妈妈耐着性子坐着陪我看了半天后沉痛地说:“一句也没听懂,看看你现在,喜欢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和她顶嘴。任她数落。 自从我上了高中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棱角也懒得愤怒的女孩子。 我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这一切最初是因为风。 风是我初中的同学,以前我和他之间话不是太多,上了高中因为座位靠得近,我们慢慢地熟悉起来。在一个陌生的校园里,也许是老同学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有些亲切。风是那种注定了要出色的男生,在初中时他是班长,到了高手如云的重点高中他依然做了班长。我们班上有不少的女生都很欣赏他,特别是他的同桌朱莉叶。朱莉叶的成绩也很好,而且嘴特别甜,每次她夸风的时候都可以做到不露痕迹,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风对我很好,有时用有点特别的眼光看我,有时放学了还会和我一道走,车骑得慢慢地,他对我说:“林巧,你的朋友好像不是太多。” “朋友要那么多做什么?”我说,“好朋友一个就够了。” “那我算吗?”他脸皮很厚地问我。 “不知道。”我低声说,然后把车骑得飞快地走掉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和风之间会有故事,我有点艰难地对裘佳姐姐说:“其实我说的‘故事’并不代表着什么特殊的意义,我想得很简单的。” 裘佳姐姐用温暖的眼睛看着我说:“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我靠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也是软软的温暖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懂我。 “后来呢?”她问我。 “后来我们不再说话。”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输了,输给了朱莉叶。” “说说朱莉叶为什么赢你?”裘佳姐姐很感兴趣。 “她有一天嚷到她的日记丢了,在班上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他们在我的抽屉里发现了那本日记。” 裘佳姐姐反应很快地说:“有人栽赃你?” 我扁着嘴点点头,然后我哭了。事情出了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哭。我那天也没哭,朱莉叶当着众人的面骂我的时候我没哭,老师责问我的时候我没哭,风用不理解的眼神看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只有在真正懂我的人面前,我才会哭。 “哭吧,哭吧。可怜的小巧。”裘佳姐姐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说:“哭一会儿,大一点儿。” 那个学期的期末考我考得差极了。风还是第一名,朱莉叶是第二名。自习课的时候,他们在我的身后讨论题目,我把耳机戴起来做作业,听我的周杰伦,听他反反复复地唱那首我喜欢的《简单爱》:“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車。我,想和你看棒球。想这样没担忧,唱着歌一直走。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在风犹疑的眼神里,我知道我已经被彻底伤害,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疗伤,只能在成长的黑暗里独自承载这种时而微弱时而尖锐的疼痛。 妈妈和爸爸为了我彻夜难眠,我掉到全班最后十名了,家访的时候老师还说我的心理有问题,无论如何不该想去看别人的日记。我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我把自己的日记烧掉了,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开着煤气烧的。那天妈妈走的时候对我说:“寒假收收心,不许在家看电视,也不许听歌。”她并没有批评我,可是我宁愿她把我好好骂一顿。在她出门的时候我也很想抱抱她,我怕她回家就再也看不到我了。日记烧成的碎灰在厨房里乱飞,我一边烧一边想烧完了煤气就不要关了,这样去死,应该不会太难受。 他们应该想,这只是个意外,也不会太难过。 可是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 我在门孔里发现是裘佳姐姐,我把她让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的男孩。裘佳姐姐尖叫着说:“我还让伏涛来看我漂亮的妹妹呢,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蓬头逅面丢尽我的脸哦。” “我在打扫房间。”我跑到厨房里飞快地收拾好一切出来,裘佳姐姐和那个叫伏涛的男孩已经坐在我家的沙发上喝咖啡了。 “伏涛。”裘佳姐姐笑笑对我说:“我的男朋友,学英语的。” “不要脸。”我低着声咕咕嘟嘟。 裘佳姐姐哗里哗啦的笑,把头埋到男孩的肩窝里,我别开脸不看他们。 “你姐姐老跟我说起你,说你有多可爱多可爱。”伏涛说,“认识她这么久,就这一次她没有吹牛。” 这个伏涛,嘴比朱莉叶还要甜。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我的小床上害怕地想,要不是裘佳姐姐和伏涛来敲门,我现在该在哪里呢?人死了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就可以做到解脱和快乐?我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就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妈妈推门进来了,她一点也没看出我的异样,而是兴高采烈,因为裘佳姐姐和伏涛都答应替我补习。裘佳姐姐还下了军令状,保证我的成绩快速冲进前十名。 于是整个寒假我都呆在家里看书。我渐渐地喜欢上看书了。伏涛的课讲得很生动,他也是一个优秀而出色的男生,难怪裘佳姐姐会看上她。她们是俊男美女爱情甜甜密密就像是“水晶之恋”里的男女主角。可是有一次他们在我家里吵架,吵得好厉害好厉害,裘佳姐姐尖声地叫伏涛滚,伏涛就头也不回地摔门走掉了。 我问裘佳姐姐:“你们怎么了?” 裘佳姐姐胸脯一起一伏地说:“小心眼的男人,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原来是他不高兴裘佳姐姐和别的男生约会。 “你为什么要和别的男生约会?”我很不理解地问裘佳姐姐。 “为什么不?”裘佳姐姐说,“我和他只是去看了一场画展而已,我又不是谁谁谁的附属品!” 第二天我以为伏涛不会来了,没想到他还是按时来替我上课。我问他说:“你在生裘佳姐姐的气么?” “是。”他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替我补课?” “这是两回事,”伏涛说,“守信于人最重要。” “我去替你哄她,”我因为感激而乱表态,天知道裘佳姐姐会不会听我的。 “不用了,”伏涛说,“你好好听讲,别的事都不要管。” 他的眉头微皱,手指有力地落在我的试卷上,发音清晰而动听,我不知不觉地想到风,觉得风和伏涛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思绪不知游移到何方。他狠狠敲我脑子一下说:“在想什么?!” 我慌乱地低下了头装模作样地听起讲来。 那天休息的时候我跟伏涛说起日记的故事,只不过是主角换成了班上的另两个女生,伏涛说那个男生真是傻,要是他才不会相信这些女孩子玩的鬼把戏。 然后他又说:“女孩子其实不要太精了,还是傻丫头可爱,就像你。” 第一次有男生这么变着法夸我,我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发现自己像喜欢裘佳姐姐一样的喜欢上了伏涛,我真不希望他们闹矛盾。好在几天后他们和好如初,裘佳姐姐有些得意地对我说:“他离不开我,是他先认的错。” 我却有些心疼伏涛。 伏涛说对了,我真是一个傻傻的丫头。我常常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 真怕开学,但还是开学了。 我的开学第一天的上学路上遇到风,他和朱莉叶一前一后地骑着车,就像那个时候他和我一样。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说笑,怕他们看到我,把车骑得很慢地跟在后面,差一点迟到。 早就听说要来实习老师,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伏涛。他一站到讲台上就有人惊呼:“哇塞,好帅哦!”全班忽啦啦笑起来,伏涛也笑,一边笑一边偷偷向我使了一个眼神,我的心一下子明朗起来。课间他走到我身边说:“林巧,真是巧,看来我注定了要做你老师。” 大家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 晚上的时候我给裘佳姐姐打电话,裘佳姐姐说:“现在好了,有人罩着你了,看谁还敢欺负你!” “其实,”我说,“也没人欺负我。” “倒也是。”裘佳姐姐说,“小巧你答应姐姐要快乐些,不快乐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好的。”我说。 伏涛的课很快得到大家的认同,帅帅的他也很快成为同学们的新偶像。我在学校叫他伏老师,他在上课的时候不停地向我提问,一有难题就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我答对了就拼命地表场我。我用很多的时间来学英语,不敢让他失望。那次的小考,我居然考了全班第一名。伏涛和裘佳姐姐带我一起去看电影,说是对我的奖励。那是一场悲伤的爱情电影,裘佳姐姐和伏涛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心里有些酸酸的,我知道不是因为那场电影,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也许是看到一点我的出色,风开始主动又找我说话,朱莉叶又是一幅很不高兴的样子,我本来应该要有一点点胜利的感觉,但是我没有。我还是非常的不快乐。还是照样的独来独往听我的周杰伦。 风在一次放学的路上拦住我的车子说:“林巧,我感觉你在恨我。” “是的。”我说。 “其实我现在相信你了。”风说,“真的。我向你道歉,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我面无表情地说:“你没错,也无需道歉。” “你这么固执会失去所有的朋友的。”风提醒我。 “那又如何呢?”我毫不领情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就是那一天放学的时候,我看到裘佳姐姐和一个男生从楼里走出来。不过那个男生不是伏涛。裘佳姐姐很高兴地问我说:“你还认得他么?” 我看着那男生摇摇头。 “就是那个在我楼下唱歌的男孩子啊。他现在开了间酒吧,挺漂亮的呢。” 我认真看,果然是的。 男孩子对我说:“你就是当年那个跟屁虫啊,怎么一不留神长这么高了?” 我恨他一眼。裘佳姐姐笑了,趴到我耳边说:“不许跟伏涛说啊,不然他会不高兴的,我去酒吧玩玩就回来。” 那晚伏涛一直坐在我家等裘佳姐姐,妈妈待他如上宾,又是上茶又上递烟。伏涛很礼貌地说:“谢谢,我不抽烟。”他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又高大又帅气,比那个开酒吧的男孩子强一百倍。我真恨裘佳姐姐,可是我又不能说出我所知道的。 到十点的时候伏涛起身告辞,楼道里很黑,妈妈让我用手电送送伏老师。我跟他一起走到楼下,四月的夜风吹得人身上凉凉的,春天已经接近尾声了。我不知踩到什么东西,差点摔一跤,伏涛身手敏捷地扶住我,夜色掩盖我绯红的脸。 伏涛说:“林巧,你怎么好象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有啊。”我狡辩说。 “是因为日记的事情吧?”他单刀直入。 我吓了一跳,不再说话。 “其实为这点小事如此不开心真是不值得。”伏涛温和地说:“人生的伤害有很多,忘记是最好的疗伤方法。” “你做得到吗?”我问他。 “至少我会尽力去做。”伏涛说。 “你很爱裘佳姐姐对吗?”我大胆地问。 “是的。”伏涛说,“但爱不是全部。” “如果裘佳姐姐伤害你你也会原谅她吗?” “我可以承受。”伏涛说,“成长就是不断的受伤和复原。你要是明白多好。” 我低头不语,他拍拍我的肩说:“林巧,笑一个。” 我不解,他又说:“笑一个么,整天绷着脸像个老太太。” 我卟哧一声笑出来。他说:“对对对,就是这样子的啦,你笑起来真好看。”说完他的长腿迈上自行车,一下子就驶出了我的视线。 四月结束的时候,伏涛也结束了他的实习。他走得很匆忙,我没有来得及跟他说再见。他在我的英语练习薄上留下一个微笑的小人,旁边写着:“remember,keepsmileonyourface!” 他是我欣赏的男孩子,但是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不管裘佳姐姐喜欢不喜欢他,他们的故事里都不可能有我的存在。星期天的时候,我坐在初夏的阳台上背英语单词。看着伏涛用单车载着裘佳姐姐驶出我的视线。裘佳姐姐笑得真甜,让我觉得做女孩子真是美好,做一个有人娇宠的女孩子更是美好。 我想我也会等到那一天的。 只是伏涛,他不再是我的老师,见面的时候,我只会叫他伏涛。他也好,裘佳姐姐也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经走过的慌心四月天。 我用很多的时间来回忆那晚我和伏涛的谈话,想起那个我差点死去的下午,觉得生命总是充满了种种的玄机,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死去,这一切就像伏涛所说的,还来得及遗忘,来得及受伤和来得及得不断地复原。 我终于可以坦然地对着风和朱莉叶微笑。学会宽恕的心像蓝天一样干净和透明。 keepsmiling,真的很重要。 爱在初夏的日子 花夏是我好朋友亚妮的表哥。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笑得差点喷饭:“居然有人姓花啊?” “怎么没有?”亚妮嘲笑我没见识,“花无缺花木兰不都是姓花吗?” “花和尚花花公子还都姓花呢!”我没好气地说。 “那你算是说对了,”亚妮神秘地对我说,“花夏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说这话的时候亚妮头一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仿佛有个花花公子做表哥是天底下最得意的事。 亚妮说话喜欢夸张,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因为我们共同的话题很多,比如elva的新歌redearth的透明唇彩以及qq上最最无聊的玩伴等。除此之外,亚妮天天在我面前提起的就是她的花花公子表哥花夏,花夏比她大四岁,在大学里学计算机专业。亚妮说他是这世界上最帅最聪明最会哄女孩子的男生,有本事三天换一个女朋友,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啊呸! 除非那些女生脑子里都长了鱼泡! 我觉得亚妮对花夏纯属盲目崇拜,因此她对我描绘的关于花夏的种种我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不放在心上。 直到我真正遇到花夏。 老实说我没见过那么帅的男孩子。那天我们在亚妮家,正被一张密密麻麻的物理试卷所困挠,他仿佛从天而降,亚妮尖叫着冲过去抱住他喊道:“死花夏死花夏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你说你说你说!” 花夏的目光越过亚妮的长发笑笑地看着我。老天,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还有他的发型,也是那么的好看。我在瞬间明白亚妮的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然后又听到他用好听得不得了的声音对我说:“想必你就是亚妮的好朋友小豆子?” “我叫纪洁。”我赶紧纠正说,“小豆子是亚妮瞎叫的。” “小豆子好听啊。”亚妮对花夏说:“你看她的脸小得多可爱,戴个小圆眼镜,就像是一粒小豆子哦。” 花夏走过来很认真地来看我的脸,老天,从来没有男生这么认真地看过我的脸,我从上到下地发起烧来,人哧溜一下跑到阳台上去。亚妮在身后笑得天花乱坠,朝我大喊大叫说:“小豆子你快出来啊,小豆子你咋那么害羞啊!” 我听到花夏用试卷在敲亚妮的头:“好了好了,停——。去替老哥把今天的《足球》报买了来?” “喳。”亚妮得令,下楼的脚步迅速而欢欣。 我站在阳台上迎着风吹,想快点把脸上的红潮给吹下去。花夏过来了,这一次他不看我,也迎着风吹,然后笑呵呵地说:“你面皮真薄,我还没见过你面皮这么薄的女孩子呢。” 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亚妮天天在我面前说起你。” “是吗?”花夏说,“说什么呢?” “关于你的一切啊。”我说,“你好像是她的偶像呃。” “那我牙长得不齐她有没有说啊?”花夏朝我挤挤眼,给我一个鬼脸,牙全在外面。我侧过头看他,他有一颗好可爱的小兔牙。我哗里哗啦地笑起来。 笑完了,不紧张了。 他却说:“你笑起来挺好玩的,像我家那台破空调,声音高高低低的。拿不个准。” 我气得下意识地伸手打他,他躲闪,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现在的女生怎么都这么暴力?”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我的胳膊,还没有男生和我这样亲密接触过呢,何况是这么帅这么帅的帅哥。我又开始发烧了,人羞得差一点要哭出来。 花夏却坏坏地笑,放开我说:“你长得真可爱,就像几米的书里画的小姑娘。” “几米?”我说,“几米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东西,是个画家。”花夏说,“你该看看他的书,很有意思的。” 我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丢脸到了极点,只好双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好在亚妮回来救场,报纸塞到花夏手里,然后说:“替我看看电脑啦,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开就死机。” 花夏点点头走开了,亚妮悄悄拉我到一边说:“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帅啊?” “是啊。”我说,“那又怎么样呢?” “他要不是我表哥该有多好,”亚妮附在我耳边叽叽咕咕地说,“我就下了死心去追他,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追帅哥啦。” “真不要脸!”我啐她。 她不饶我,追着我满屋子乱打。 花夏回过头来骂我们说:“疯得不像样!”又朝我们喊说:“别疯了,来来来,来看看几米的画,看看像不像小豆子?” 我们停止战争,两个脑袋凑到电脑前,看到一张好美的画,画上的小姑娘有翘翘的小鼻子,戴着个小圆眼镜,扎着马尾,正抱着双腿坐在草地上看星星,她的拖鞋摆在一边,前面还有一只和她一样在虔诚看天的小狗,旁边的小字是: 星星最后还是没有露脸 远方不断传来伙伴们的歌声 我等待渐起的浓雾将的包围 那么我就可以 假装自在地和你一起欢唱 亚妮惊呼说:“哇塞!起码有百分之九十的神似!” 我没敢吱声,我哪有那么可爱啊。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可爱的女生,看上去傻傻的呆呆的。说实在的,我还不习惯别人用欣赏的眼光看我。 那天从亚妮家出来,是和花夏一起的,他也要回学校去。亚妮抽风一样非要让花夏送我,说什么天黑了不是太安全。花夏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拒绝。他的话挺多,一路上跟我说着笑话,一点也不冷场。快到我家时有一小段路都是缓缓的上坡,见我骑得吃力了,他就一只手骑车,另一只手在背后推着我。我挺直了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不自然,不然又要丢脸了。 对面有不相识的女生骑着车地过来,侧脸看我一下,脸上全是羡慕的神色。 我有些说不上来的骄傲。 很快就到了家,我跳下车,低着头跟他说谢谢。 他朝我挥挥手说:“回见。”然后一面走一面回头丢下一句话说,“小豆子你太害羞了,胆子要练练大!” 我来不及点头,他已经骑远了。 晚上我有些睡不着。被花夏捏过的胳膊和推过的背都有些钝钝的说不上来的疼。我也爬起来趴到窗口看星星,六月的星空安安静静的,空气里是初夏特有的一种香味在弥漫,我想起几米的那张画,忍不住照起镜子,从眼睛一直看到下巴,再从下巴一直看到眼睛。哪里像哪里像啊?心里是很多平时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在慌里慌张地涌过来涌过去。 奇怪的是我竟没有脸红,原来偷偷地想一个男生,就是这样的没脸没皮。 那些日子班上开始流行f4和他们的《流星雨》。那个叫“花泽类”的,我一看就觉得他长得特别特别的像花夏,而且他们都姓花呃!真是太巧了,亚妮也发现了这点,这下她可得意了,到处跟别人炫耀她有一个“花泽类”表哥。 我们班的胖妞叶雅是绝对的“花泽类”fans,听亚妮这么一说,她不高兴了,下课的时候敲着桌子骂亚妮说:“什么像啊,谁跟谁像啊,你就知道吹牛!” “我要不是吹呢?”亚妮说,“我们赌什么?” “仔仔的最新cd,要正版的!”胖妞发话了,“把零花钱存存好!” “怎么个赌法?”亚妮问。 “把他叫来啊,让大家看看不就行了?谁的支持者多谁赢呗。” “那不行。”亚妮咬咬下唇说,“我们可以去他学校,带上六个人做评委,如何?” 胖妞想了想说:“行!不过你和我不算。”再想了想后又说:“纪洁也不能算!” 听说要去看“花泽类”,班上的女生们个个兴致高昂,最后,我们一行九人,浩浩荡荡的大队伍,集体逃了第三节自修课,朝着花夏他们校园冲去。 一路上,我都觉得自己挺神经的,可是见亚妮那么激动,我就不敢说一句扫兴的话了。而且,想到要见到花夏,心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开心。 大学里的女生都挺傲气,一个个如风一样地走过用不屑的眼神看我们叽叽喳喳的样子。亚妮在校门口打电话给花夏,花夏很快就出来了。胖妞就在那一瞬间发出一声接一声的神经质的尖叫,吓得亚妮和旁边的女生都跑上去拼命地堵她的嘴。 根本就不用投票,胖妞首先投降,眼光直直地看着花夏说:“你是不是就是仔仔?” 花夏笑呵呵地说:“小妹妹,我不是仔仔,我是花夏!” “花夏?难道你是花泽类的弟弟!” 哦哦哦,胖妞真不是一般的弱智。 亚妮在我身边嘿嘿地笑着,得意地要了命。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花夏,他真的和花泽类长得很像,但是我又觉得,他比花泽类看上去还要好看,还要有气质。 胖妞整个倾倒,拿出纸笔要他签名,女生们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 “你可以去参加电视台的模仿秀哦,可以拿第一名!” “你走路要小心哦,小心被fans们围攻!” “哎,没准你真是仔仔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哦!” “……” 花夏突破重围,好不容易才从亚妮那里弄清事情的原委,他狠狠敲亚妮脑袋一下说:“拿你老哥寻开心?” “不是啊不是啊。”亚妮赶快申辩说:“有个帅老哥,实在忍不住要炫耀一下呢。” “好吧,好吧。”花夏手一按说,“我请妹妹们吃冰淇淋,吃完你们赶快回家,ok?” “ok!”大家齐声答,又齐声笑。 路人皆侧目,还有男生对花夏吹起口哨。 亚妮得寸进尺,高声喊到:“要买最贵的,和路雪。” 花夏一鞠躬说:“是,小姐!”雅妮笑得天花乱坠,她今天真是有面子极了。 冰淇淋来了,大家一抢而空。最后一枝淡绿色的香草递到我手里,是花夏。他笑着问我:“是小豆子啊,好像今天就你没有采访我?” “你说的几米的书我买不到。”我简直是在没话找话,糗得要死。 “哦?”花夏朝我扬扬眉:“下次我要看到替你买。” 那是我那天跟他说的唯一的一句话,我“不用”两个字还没出口呢,他就被胖妞她们的问题引到一边去了。 回到家,我很有些失落。 都怪我自己太胆小了,不然一定可以和他多说几句话的。可是就算多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呀,我就是这样的没出息,自己恨自己都恨得要死掉的!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我竟收到了一本从邮局寄来的几米的书《照相本子》。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的笔迹和陌生的地址。 我的天啊! 我的天啊天啊!! 一定是花夏!! 那天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那么的牢并且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我的脸又拼命地发起烧来,好在是课间,亚妮刚好有事去了隔壁班,我赶紧把书收收好,我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跟亚妮说这事。 犹豫了很久,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把书带回了家,埋着头一口气读完了它。那里面就有上次在电脑里花夏给我们看的那幅画。每一幅画都是那么那么的美,每一句文字都是那么那么的美。我太喜欢了,和参考书放在一起,不对。放在抽屉里,不对。压在枕头下,也不对。最后只好傻傻地拿在手里。我对亚妮也有秘密了,如果她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恨我呢? 不管怎么样,我想亲口对花夏说谢谢。 双休日的下午,我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花夏的学校。我问了很久才问到花夏的宿舍。可是男生宿舍不让女生进。守门的老头子不怀好意地问我说:“你是她什么人?” 我犹疑了一下说:“妹妹。” “哦。”他一幅根本就不相信的样子,然后说,“周末不一定在呢,我替你打个电话上去看看吧。” 谢天谢地,花夏在。 他下楼看到我,并没露出很惊奇的样子,而是说:“欢迎呵,小豆子。” “谢谢你的书。”我的眼睛又只好看着脚尖。 “什么?”花夏说。 看来他不是很想承认呢,我只好又说:“谢谢你介绍几米给我,我很喜欢。” “呵呵,”花夏说,“宿舍太脏了,不好意思请你上去坐,这样,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你大老远地来。” 说完,他一把拖过我往前走。 我整个人稀里糊涂被他拉到学校外面的咖啡屋里,里面好像全是大学生,有人跟花夏打招呼说:“今天换了个小妹妹啊?” “莫胡说,”花夏说,“是我亲妹子。” 他拉着我一路往里走,是一个小小的卡座,我们面对面坐着,他给我要了咖啡,再替我加上方糖,卡座太小了,我们靠得是那么的近,我甚至听到他的呼吸,花夏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小豆子有没有试过把头发披下来,会更漂亮一些。” 哎呀呀,他又毛手毛脚的啦。亚妮说得没错,花夏真的是一个花花公子。我提醒自己要离他远一些,可是我又抗拒不了来自于他的诱惑,这种冒险让我全身紧张,每一个毛孔都停止呼吸。 “不过,”花夏笑眯眯地说:“女孩子到了二十岁再美也来得及!” “可是,我永远也美不起来。”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谁说的?”花夏说,“小豆子挺好看,要有自信么。”他又是那么认真地在看我,哦,他长得真是好看,比那个花泽类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这一次我没有躲,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那是我从来就没发现过的一个崭新的自己,被欣赏被娇宠,让自己爱不释手的自己。 临别的时候,我有些艰难地对花夏说:“今天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亚妮?” 花夏耸耸肩,再点点头。 我如释重负。 我晚的日记,我只写了一句话:“今天下午,我和一个男生,坐过咖啡屋了。” 那些日子我天天看几米的书,仿佛成为我每天最重要的功课。我感觉自己像一朵花一样慢慢慢慢奇异甜美地开了,亚妮也看出我的变化来:“小豆子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哦?” 我心虚地问:“哪里不一样?” 亚妮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正好路过的胖妞插嘴说:“我看八成是恋爱了。” 我恨不得撕碎她的嘴。 “是十七岁生日快到了吧。”亚妮说:“小豆子你十七岁最想做什么?” 我趴到她耳边说:“我想把眼镜换成隐形的,再把头发披下来你说好不好?” 亚妮做昏倒状。胖妞像个马屁精一样扶住她说:“小心点小心点,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看你的花泽类表哥啊。” “你别做梦了。”亚妮恶作剧地说,“她有一百八十个女朋友,你排不上号哦。” 我的心咯噔乱响。 我又没脸没皮地想,不知道我可以排到多少号呢。可是那本书我真的好喜欢,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为我做过事呢,光就这点来说,我真的挺满足的了。 十七岁生日那天刚好又是双休日。亚妮一大早就来敲我的门。她带给我的礼物是一只可爱的坏坏兔。我向她说谢谢。她有些遗憾地说:“本来有更好的礼物,你不是一直想要几米的书么,我上次让花夏替我在网上订了一本,谁知道你到现在也没收到,都怪我笨,相信网上那些破邮购!” 那本书就放在我的枕头边上,亚妮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收到它了。只不过我一直有些误会而已。我往后坐了坐,挡住亚妮的视线,我生怕她会看到它。 一个多么美丽的误会! 我在十七岁的深夜流着泪将那本书深深地锁了起来,我想我再也不会轻易地翻开它。不过我早已将每一页背得滚瓜烂熟。最喜欢的就是第一页那幅叫“瞬间”的画,一个可爱的女生站在一颗开满花的树下,旁边照例是一首诗,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是:“那个下午,我们还做了些什么,我早已忘记。只记得最后一朵花飘落时,我却刚好轻轻闭上眼睛。” 初夏,已经过去了。 老k的童话 都说两个女生好起来是可以密不透风的。是欺骗也好,是谎言也罢。老k的童话都将“友情”一词诠释得如此完美无暇! 我是女生。 但大家都叫我老k。 k,就是酷的意思。 我蛮喜欢这个外号,有时我用它来上网。在网上得到很多小美眉关注和好奇的眼光,我喜欢与她们胡乱地瞎说一气,尽情地享受一下做男生的美妙乐趣。 直到我遇到道明寺。他一眼看穿我说:“小女生穿着马甲吧?” 我想打他一耳光,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最近迷上看《流星花园》。一个双休日看完二十集的片子。喜欢上里面的道明寺,就算明知道他是假的,也下不了手。于是我说:“尽管你长得歪瓜劣枣,但看在你穿着道明寺马甲的份上,我正眼看你一下。现在,限你三秒种从我面前消失!” “呵呵。”他说,“你比杉菜还凶。” 说完了又说:“还比杉菜还漂亮。” 我在电脑面前红了脸,嘴这么甜的男生我第一次遇到。我不知不觉和他聊起《流星花园》,道明寺很很有趣,常常逗得我哈哈大笑,后来他索性为我唱起那首《流星雨》,他打字还挺快,鲜红的字一行一行地往上跳: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那地球上 让你的泪落在我肩上 让你我的相信我的爱只为你勇敢 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 …… 唱完后还一鞠躬说:“送给老k。希望你喜欢。” 我乐得眉开眼笑,还有些感动。 在他下线后我开始想念他。 我在网上遭遇无数人,从来没有想念过任何一个网友。道明寺不一样。他说我漂亮,为我唱歌,还叫我小女生,我喜欢他这么叫我,觉得有些轻飘飘的美。 其实我一点也不美,一米七的大高个,长得粗粗的。说起话来嗓门也粗粗的,黑黑的皮肤衬着妈妈替我买的黑色皮夹克,看上去比同龄的女孩大上好几岁,大家都说我像黑社会的大姐大,老k的绰号便是由此而来。 道明寺让我发现一个崭新的自己。这个自己让我自己喜欢极了。我开始中网络的毒,骗我妈学校上晚自习,夜夜在网吧流连只为可以和他见上一面。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我也会觉得开心。其实我回家再晚我的妈妈都不会担心的,我胆大,学过一点武术,曾经在深夜的大街徒手救下一个被小混混欺负的少女秋秋,秋秋和我一样都念高二。不过她很娇小,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和我迥然不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我永远都记得那个下着雨的晚上,秋秋躲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当我告诉她可以叫我老k的时候,她的眼睛很迅速地亮了一下,然后她对我说她一直都想做我这样的一个身强力壮的女孩子,那样她就可以不必怕她的继母了。 童话里的继母都不是好人,看来秋秋的继母也是这样。我们熟了以后她开始给我展示她的继母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痕,那是在秋秋小时候干的,伤痕只留下一些浅浅的青,但同样令人触目惊心。我有些怒火中烧,秋秋安慰我说:“现在她不敢了,她知道我懂法律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拍着胸口对秋秋说:“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秋秋笑得像朵花:“老k老k你真好,你是我的偶像哦。” “我有什么好?”我说,“大老粗一个。” “不是啊,”秋秋说,“其实你也挺有女人味的,也很漂亮啊,你要有自信么。” 我把耳朵堵起来。 班上的男生都在底下骂我是“猪黑皮”。因为他们打架打不过我。我不怕别人骂我“猪黑皮”。但说到“女人味”这三个字,倒是浑身不自在了。 秋秋好多次试图改变我,送我女生都喜欢的小饰物,我丢它们到一旁,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但我喜欢秋秋依赖着我的感觉,这种感觉好极了。其实在这以前,我也没什么好朋友。像我这样的人,游离于男孩女孩之间,想要有好朋友实在是难上加难。像道明寺这样的朋友倒是不难结交的,我们几乎天天在网上见,话题也开始越来越广泛,他挺会说,常常说得我自信满满,出了网吧的门才会稍微清醒一些。 自从我救下秋秋后,每个周末她都会来陪我看书或是约我出去玩。 我当然跟她说起道明寺。 秋秋嘻嘻笑着靠到我肩上来:“老k哦,你终于情窦初开啦。” “哎!别胡说!”我说,“只是聊得来而已啊。” “总之老k和以前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小叶拿眼睛上上下下的看我,看完了说:“让我们老k妩媚多了的男生会是谁呢,我真想见识见识哦!” 我一拳打到她肚子上,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她蹲在地上疼得脸色都发青,我赶紧扶她起来替她揉肚子。她一边哼着一边说:“老k啊老k,我还是赶紧谈恋爱吧,不然你永远都淑女不起来。” “嘘!”我示意她禁声,因为我听到我妈妈正走过来的声音。我没有女孩样是我妈妈最大的心病,要是给她听到这样的话题,不知道又要数落我多久。 果然,她看看我又看看秋秋说:“朱玲,天气都这么热了你还不穿裙子?女孩子穿裙子多精神!” 全世界都快知道我叫老k了,只有她还叫我朱玲,不过她不知道也好,不然一定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我反驳她说:“你大错特错了,穿裙子哪有穿裤子精神,跑起来都跑不快。” “是走路,走路!”她气急败坏地说,“不是跑路!” 秋秋笑得喘气:“你们母女俩就像是两姐妹,好玩好玩!” 这下轮到我气急败坏:“我有那么老吗?”妈妈则笑眯眯地把秋秋一搂说:“朱玲要是有你的一半,我睡着了都要笑醒。” 妈妈喜欢秋秋的样子一点也不假,我心里有点犯酸,不过很快就过去了,谁让我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呢,换个角度来讲,大大咧咧也是福。 我照例送秋秋回家,不过我从不进她的家,她家住在我们这里的富人区,全是一幢幢的小别墅,小区门口是凶巴巴的保安。秋秋指着一辆急驰而过的小车说:“瞧,那就是我继母的车,我日日夜夜祁祷她早点出车祸。” “呀!”我说,“没看出来秋秋你也够狠的。” “全是跟她学的。”秋秋咬着牙说,“你知道我被你救了的那晚回到家她说什么吗?她居然看着我讥讽地说‘你怎么不穿更短一点的裙子?活该!’” 我拍拍秋秋说:“别想那么多,等到你考上大学,就可以脱离这种生活了。” “我不怕的。”秋秋向我展露笑容说:“我要向老k一样的勇敢无畏。” 我向她竖起大姆指。 和秋秋分手后我又拐进了网吧,谢天谢地,道明寺在。 我单刀直入地问他:“你喜欢温柔的女生还是酷女生啊?” “酷的。”他毫不犹豫地说:“像老k这样的啦。”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样的?” “反正在我心里是很可爱的。”他说,“很可爱很可爱的老k。” “你要是见了我就不会这么想啦。”我主动招供说,“我这人没一点女孩的样子,生活中也不太受欢迎的呢。” “那是他们没眼光。”道明寺说,“可爱是一种感觉,和相貌无关。” “谢谢你,道明寺。”我很真诚地说,“跟你聊天我忘记了所有的自卑。”我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我跟他要电话号码,他没有给我,他说:“网友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会更美一些。”我同意他的看法,没有再坚持,只是有些失落。 但是他给了我地址,告诉我我可以给他写信。 他竟然和秋秋住在同一个小区。 有钱人家的孩子。 我忽然又自卑起来。有些黯然地下了线。 我没有告诉秋秋这些,但每次再送她回去的时候,我会很留意那些在小区大铁门里进进出出的男生们,看到应该和道明寺年龄相仿的,心便狠狠地跳起来。好几次秋秋都问我说:“老k你在看什么呀?好像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我欲盖弥彰地说。 那个穿白色运动服的男生我看到过好几次了,他真的有些像道明寺呢,特别是他的发型,可是我不敢多看他一眼,我忽然很感激道明寺不给我电话以及没提出要见面之类的要求,就是这样挺好,在一个帅帅的男孩的心里,老k很漂亮很可爱,这有什么不好呢? 我们依然在网上聊天,依然聊得很开心。 我很满足。 夏天快来的时候我第一次穿上裙子。妈妈开心得下巴都快要笑下来。她盯着我看了又看说:“朱玲我早说你穿裙子不难看啊,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有些担心地想:“不知道班上的同学看到我会不会吐出来。”裙子最终没有穿到学校,不过周末秋秋来的时候我穿给她看了,她说的话和妈妈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句:“你再把头发留长一些,会更好看一些。” “是不是真的?”我粗声粗气地问她,“你要是骗我我宰了你。” “是真的。”秋秋很认真地说,“等我们都考上了大学,你的头发应该很长了,我们买条更美的裙子,我陪你去见你的道明寺!” 我有些心动。 好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已经看到了那双美丽的舞鞋。 心里有了滋滋润润的幻想,日子便开始变得不一样。学习起来仿佛也有了更多的动力。期末考试快来的时候我不能天天去网吧了,我开始跟道明寺写信,不过他只给我回email,理由是他的字写得不太好不好意思写信。他说他也在努力地备考,还说等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一定会带我一起去看流星雨。 信的末尾还写道:“加油!努力!” 挺可爱的道明寺,不是吗? 期末考试前的那个周末,秋秋没有来我家。没有她和我面对面的温习,我仿佛觉得少了些什么。我第一次打电话到她家,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警觉地问我找她有何事。 “没事。”我说,“我是她朋友。” “没事随便打什么电话!”那边很凶地把电话挂了。 直觉告诉我秋秋出了事。 我下了楼骑上我的单车,飞也似地骑到秋秋家的小区。他们不让我进,一个年轻的警卫悄悄把我拉到一边说:“是找你那个朋友吧,今天早上刚刚被警车带走。” 我的脑子里一片轰轰乱响,连忙问道:“你是说秋秋?为什么,为什么?” “她用古董花瓶打破了她妈妈的头,她妈妈伤得不轻,送到医院里了。” 我又飞快地骑车到公安局,他们不让我见秋秋。我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想看看那女人到底伤得怎么样了,那么软弱的秋秋也下了狠手,一定是给她逼的!我问了很久才问到她的病床。其实她伤得一点也不重,不然也不会有力气那么大声地说话,她正在跟同病房的人大声地哭诉:“养这样的女儿有什么用,你们给我评评理,我不过拆了她的一封信,再说那信也不是写的她的名字啊,什么道明寺收,鬼知道道寺是什么鬼东西!她居然要告我,说什么偷看他人信件是犯法的,我只好甩她两耳光……” 我虚虚晃晃地站在医院充满苏打水气味的长长的走廊里。 再见到秋秋是暑假了。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站在我家楼下。是妈妈告诉我的,我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了,夏天的夜风吹起她衣服的一角,她听到我的呼喊,抬起头来,我看到她瘦削的脸明亮的大眼睛和欣喜的笑容。 我百米冲刺般地跑下楼。 她低声说:“老k我骗了你,我就是那个道明寺。我知道你会恨我,可是,可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我拼命点头说,“我都知道。” “友谊是那么美好,谁对它粗暴,我就不会客气。”秋秋说,“就算是坐牢也不会客气。” 我紧紧地拥抱秋秋。 我想告诉秋秋,她给我的一切就算只是一个童话,可是天知道我有多么地喜欢它。 make a wish 这真是有生以来最最糟糕的一个暑假。 中考的成绩下来了,我以三分之差被我市最好的重点中学“天门中学”拒之门外。 这是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妈妈首先被这个分数深度击中,中暑发烧躺进了医院挂水。爸爸则整日在外奔波,希冀着还可以想办法让我挤进天中的大门,但得到的答案是冷冰冰的:差一分还有希望,差三分,就是交十万块人家也不会开这个口子。 爸爸无可奈何地拍拍我的肩,鼓励我说:“小米,咱就念二中,只要成绩好,以后照样念北大复旦。” 爸爸看上去疲惫极了,胡子拉岔的。我拼命忍住我抱歉的眼泪低头说是,好的好的。爸爸把饭盒递到我手里说:“给妈妈送饭去吧,好好说几句让她宽心的话。” 这时是盛夏,虽然已近黄昏,但空气依然是那么的灼热。路两边的树焉头耷脑地绿着,没有风,叶子就一动也不动。医院离我家只有一站路,我磨磨蹭蹭地走还是很快就到了。饭是外婆做的,妈妈最喜欢的红豆小米粥,可是妈妈一口也吃不下,她有气无力地说:“小米你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害虫也考上天中了,妈妈真是想不通呢。” 害虫是我的同桌,他的妈妈和我妈妈是一个科室的。他个子不算高,长得圆头圆脑,真名叫孙江,可是我们都习惯叫他害虫。这人名如其人,害群之虫!眼珠一转一个坏主意。哪天要是不干点坏事呀他就坐立难安。可能是八字不合的原因吧,我跟他水火难容。初中三年我们同桌三年,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时不时的还带上些暴力的拳打脚踢和暗地里的阴谋算计。我从来没遇到过那么讨厌的男生,日日夜夜都盼着毕业,因为毕业了我就再也不用天天看着他那张可恶的脸读书了。 现在真的不用再在一起读书了,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我落榜了,那小子却走了狗屎运,摇摇晃晃地上了一中的分数线。 要知道他平时的成绩比我差得远呢,命运真是不公平呵。 妈妈让我想我就想,可是我想来想去,日日想夜夜想,头都想痛了也弄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爸爸出门时对我说:“小米还要看看书啊,进校有摸底考呢,关系到分班,也不可以马虎的。” 可是我念不进去书,我看到书本就恶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把空调开得老低,电话插头拨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休息。 我就是要休息! 想当初,我念书的时候念得多苦呵,吃饭走路都在背书背书,连电视都不敢瞄一眼。同学们天天说大s小sf4什么的我听着都像天书,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回报呢?我躺在那里想,有什么意思哦有什么意思哦真不如死了算了。 正想得让自己都害怕的时候蝴蝶噼噼啪啪敲开我的门,一跳进来就问我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 我不做声。 她又跳过来摸我的额头:“脸色这么难看,病了?” 蝴蝶说得没错,我可能真是病了,反正全身软绵绵,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人也不想理。 蝴蝶拼命晃着我的肩膀:“小米,你给我笑笑笑!你再不笑我k扁你!” 蝴蝶虽然算不上温温柔柔的女孩,但她也很少这么凶巴巴地地说话,这次她是真的发火了,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一幅就要把我吃下去的样子。 我用双手把脸掩起来,不看她。 “小米,小米。”蝴蝶焦急地抱住我,安慰我说:“一定还是中考的事吧,其实二中也不错的,真的不错的,只是比一中差那么一点点儿而已。而且我们俩没有分开,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哦,求求你不要耿耿于怀啦!” “没有啦没有啦,中考成绩我早就想开啦,在哪里念书不都是得拼了命的念么?我只是忽然觉得,活着很没劲,相当的没劲!” 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出我的意思,小米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后她说:“小米,你吓死我了。” 然后她就呜呜呜地哭了。 我赶紧哄她,我知道蝴蝶是个很情绪化的女孩子,可是我无意真心惹她哭泣,她歪到我身上上气不接下气一说:“死小米,臭小米,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来吓我!” “我更年期。”我懒洋洋地说,“你别管我。” 她却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还会开玩笑,说明你不是完全不可救药。不过,”她说,“要是害虫知道你这个样子,一定笑得下巴都掉下来!” “他的下巴早就该笑掉了。”我说,“他还能不得意么?” “我早说你对害虫有偏见。”蝴蝶说,“其实他人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坏的呀。他真的蛮关心你的,不过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我当然不会信,懒得和她再理论下去。 和我不一样,蝴蝶虽然是我的好友,但她和害虫挺相好。两人常常凑到一块嘀嘀咕咕。我对友情看得很开,对蝴蝶唯一的要求是别和害虫说我的坏话说行。蝴蝶拍胸脯保证说:“当然不会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那你们都说些什么?”我问她。 “你感兴趣啊?”蝴蝶坏坏地笑着看着我说,“你不是对害虫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么?” “谁再提他谁白痴!”我立马翻脸。 可是说曹操曹操到,蝴蝶挂在胸前的小手机嘀嘀嘀地响起来,她看了一下说:“害虫的短消息,约我游泳,你去不去?” “游泳?”我瞪大了眼,“穿游泳衣那种?” “废话!”蝴蝶把眼睛瞪得比我还大,“不穿怎么游?” “你和害虫,到底什么关系?”我恶声恶气地审她。 她咯咯咯地乱笑起来:“同学啊,我跟他是哥们儿,不来电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口头禅又来了,我有什么心好放的。我只是不会和男生一起游泳,我连澡堂子都进不惯,冬天再冷也在家洗澡。 可是我的妈妈最喜欢的就是我这点,她常常说:“女孩子封建一点好,封建点才不会出啥事。” 我一路按妈妈的要求长大,所过之处繁花似锦,也从未有过越轨的渴望。所有的一切都暗示着我会有最美好最美好的将来,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命运的拐弯处竟会是一片荒芜。 这叫我怎么能够接受? 蝴蝶问我:“你没事吧,要我陪么?” “不要。”我干脆地说。我此时更需要的是独处。 她也无心逗留,飞快地和我说再见,没良心地抛下我去见害虫了。走时对我说:“再过一星期是我十六岁生日,我小姨替我开party,你说什么也要来。” “好。”我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准备一份好礼物。”蝴蝶说,“好好动动脑子哦。” “真不要脸。”我说,“你别指望,我什么也不会送。这话你对害虫说去!” “呀呀呀。”她拉门离开,头又从门口伸进来扔下一句说:“你吃醋的样子挺可爱。”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幽默已经彻底从我身上离开。 但是不管我心情如何,我肯定还是去参加她的生日会。我依然记得我十六生日快来的时候正要中考,我紧张得夜夜失眠,蝴蝶在电台《午间调频》为我点歌,那是校广播台每天中午都转的节目,那时我和她正坐在操场边的花台边端着饭盒吃饭,主持人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蝴蝶为她的好朋友叶小米点播一首锦绣二重唱演唱的《明天也要作伴》,并想对她说,我们就要毕业了,也许我考不进天中,不过你永远也不可以忘了我哦,我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惊喜地看着蝴蝶,她又变戏法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在跳芭蕾的玻璃小人,那是我在一家精品店里看了很多次也舍不得买的东西,我知道它的价格,昂贵得不可思议,起码可以买一整套蝴蝶最想要的班得瑞乐团的正版cd。 “轻松点哦。”蝴蝶用饭勺点点我的头说,“祝你有个美好的十六岁。” 我感动得眼眶都红了,都说女孩子间的友情最难得,我有个这样的好朋友,夫复何求呢。所以很多时候,我愿意迁就蝴蝶,就算她和害虫这种人交往,我也就随她去了。只要她开心,不是吗? 蝴蝶生日那天我起得很早,到银行里取了压岁钱,去音像店买了班得瑞的cd集。店主好像很开心,我没要求就给我打了九折。我一高兴,又用打折的钱买了个漂亮的小包把cd装在里面,想像着蝴蝶收到这份礼物的尖叫声,多日阴暗的心总算透进来一点点阳光。 蝴蝶的小姨经营一间小小的西餐厅,不算大,但很精致,那天中午只为我们开放。蝴蝶请了好多的同学,连小学时的同学都来了好几个。她小姨穿着中式的小花衣服接待我们,看上去年轻漂亮,就像蝴蝶的姐姐。蝴蝶也穿得很漂亮,象个公主。我突然非常非常的羡慕她。她的成绩一直平平,连这次上二中也交了不少的钱,但是她活得比我简单快乐,一点压力也没有。我真宁肯像她这样。 见我进门,她夸张地上前拥抱我。我把礼物递给她。她笑得合不拢嘴,凑到我耳边说:“你猜害虫送我什么来着?” “钻戒?”我故意拿她开心。 她哈哈大笑,领我进餐厅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桌子上堆满了礼物,她宝贝一样地抽出一幅画到我面前说:“是他自己画的哦,漂亮不漂亮?” 很漂亮。 是一幅油画,淡蓝色的背景,两个女生背对背坐着,一颗流星正划过天际。画的名字叫《makeawish》。 早知道害虫会画画,可是真没想到他可以画得这么好。 “你再仔细看看,”蝴蝶说,“像不像我?像不像你?” 真像。真是很像。 可是我不点头。 “你呀。”蝴蝶说,“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他的一点点好呢?” “你呀。”我说,“你今天过生日,我让着你,不和你吵。” “那我们出去吧,”她嘿嘿一笑说,“小米,要是真让你许一个愿,你会许什么呢?” 我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一个念头:“再来一次中考,我一定可以考好。”可是我嘴里却说:“想许的愿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哪里够啊!” “如果真让我实现一个心愿,”蝴蝶忽然很正经地说,“我希望可以把我的中考成绩分给你三分。真的,小米,虽然那样我们不能再在一起读书了,可是我更愿意看到你快乐,你知道你不快乐的日子我有多么的不快乐么?” 我差点流泪,好不容易才忍住,承诺她说:“我会尽量让自己想开些。” 她拍拍我的脸:“笑一个,别让别人看笑话哦。” 我点点头。 可是我到底还是让蝴蝶失望了。这一切当然还是因为害虫的缘故。 那天我们吃的是自助餐,我正在弄水果沙拉的时候害虫来到我身边,一个月不见,他好像个头窜了好多,居高临下地看着说:“叶小米你瘦得像根杆,要多吃点肉类!”说完,一块牛排“咚”一声掉进了我的盘子里。 这样的人怎么会安好心呢?我毫不客气地把牛排扔回他盘子,他坏笑着说:“不过今天的沙拉味道一定非常不错,因为我刚往里面吐了几口唾沫再搅拌了一下!嘿嘿。” 那时我刚把一口沙拉塞进嘴里,一听这话,差点没一口全吐出来! 我冷泠地说:“今天蝴蝶过生日,我放你一马。” “毫不感激,”他油腔滑调地说,“你张牙舞爪的样子其实更可爱。”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跟他好好地吵一架,但是今天我没心情,我真的没心情。 餐厅里开始放一首听上去蛮不错的歌,蝴蝶凑到我身边来告诉我那是周渝民的《makeawish》,到了高潮部份很多人都在跟着唱,害虫也在跟,他唱歌一般,但是他胆子很大,走了调也敢越唱越大声,我倒是喜欢那首歌的歌词,听上去很不错: 当泪似流星,划过手心不要紧,别伤心不要紧,我们的梦还年轻……willyoumakeawish,makewish闭上眼睛,愿望是口井,makeawish,makeawish你会听见真诚的回音,让我们makeawish,makeawish一起约定看最美风景,这一切都不会是梦境,只要你全心全意相信…… 蝴蝶说:“我真喜欢这首歌,你喜欢吗?” 就在这个时候害虫又凑了过来,咋呼呼地说:“叶小米我发现你今天从一进来就没有笑呢,好酷哦。” “害虫!”蝴蝶示意他禁声。 “我又没考上天中,哪有脸笑。”我索性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小米。”蝴蝶都快哭了,“你们非要在我生日这天也吵架么?” “不吵不吵!”害虫装出一幅大度的死样说,“蛋糕来了,我们要唱生日歌了。”害虫话音刚落蝴蝶就惊叫一声跑开了,果然是蛋糕来了,三层的,插了十六只精美的大蜡烛。害虫在我边上笑着说:“女生就是喜欢这些花花样。” 我没理他。 他又说:“我觉得怪怪的。” 我看着他,他补充说:“你不跟我吵来吵去我觉得怪怪的。” “贱!”我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这就对了嘛,这才像叶小米嘛,”他自以为是地说,“你也真是的,别那么想不开啊,一场考试算什么,比这更坏的事情多着呢,只不过你没有遇到过罢了,人生在世嘛,总要遇到些波折的,要勇敢一点还要……” 我惊异地看着他,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一耳光朝着他甩了过去! 他算什么?他凭什么这样教训我?别以为我没考好,就可以任人来践踏我的自尊!害虫他要真这么想,那他就是大错特错了!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打人,打得又稳又准,清脆极了。生日会的现场因这个巴掌变得异常的安静,继而是无比的喧哗。我看到正在吹蜡烛的蝴蝶惊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角很迅速地滴下一滴泪水。 我飞速地逃离。一直一直地飞奔到家里,猛地关上门,这才纵情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地控制不住自己。今天是蝴蝶的生日啊,她那么开心,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来,我下意识地接起来,竟是害虫慌里慌张的声音:“叶小米,叶小米,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蝴蝶跑出去追你,给车子撞啦!!” 我的脑子瞬间空白,尖声大叫说,“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我们在人民医院大门口等你!”他说完,电话哗地就挂了。 我刚哭得篷头逅面,可是我脸也没洗头也没梳拿了钥匙钱包就往门外冲。老天,我亲爱的蝴蝶,那个刚刚才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正过十六岁生日的蝴蝶,但愿她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我坐在出租车上做了无数最好和最坏的设想,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我心跳一百八。 都怪我的愚蠢!要是她真有什么事,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的脸色一定坏极了,司机关心地问我说:“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我会去医院?”我眼泪汪汪地朝他喊道:“你开快点,给我开快点!” 他不再说话,将车开得飞快。 医院终于到了。我捏着一张百元大钞六神无主,司机无奈地朝的挥挥手说:“算啦,算啦,去办你的事吧。” 我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跳下了车,左顾右盼,没看到害虫。我奔到公共电话亭,这才想起我根本就不记得他的手机号码,蝴蝶的手机也是才从她小姨手里抢来用的,我也不知道。我只好跑到医院里去问,还没进门诊室的大门我就听到身后传来害虫那极具特色的爆笑声,我回头找到他的身影,一眼就看到他后面站着的一脸无辜却完好无损的蝴蝶! 我在一秒钟内明白了这竟是场恶作剧! 可恶的蝴蝶,她居然会同意这样的恶作剧! 要知道我已经吓得全身发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蝴蝶朝我奔过来说:“小米小米对不起,我只是扭了一下脚,没事的,是害虫他一定要吓吓你。他说,一来惩罚你从我生日会上跑掉,二来是想向你证明,真的有很多比中考考不好更坏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幸运的是你并没有遇到。” 害虫站在那边朝我耸耸肩,然后高声喊过来说:“还有右边的脸,你要是愿意,可以过来打。” 我没有过去,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蝴蝶,她好像真的没事,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蝴蝶推我一把说:“怎么了呀,真的没事,不过好险,那辆大卡车就和我擦肩而过呢,我多幸运啊。可能是我许的愿灵了呢。” 是呵,蝴蝶说得对,灾难没发生,我多幸运,我们多幸运。 我哑着嗓子问她:“你今天许什么愿了?” 蝴蝶趴到我耳边说:“同窗情谊多难得啊,相亲相爱也好,吵吵闹闹也好,也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哦。” 哦,感谢上帝,感谢那个一直都那么讨人厌的害虫,感谢所有的所有。 让我们makeawish。 和爱无关的故事 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可以不用打伞,但也不必担心感冒。远边的天是暗黄色的,浅浅地缀一边光亮的白,像我喜欢的一幅油画的背景。和千晴分手后,我一个人不急不缓悠悠闲闲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我就看到了他,他是一个很秀气的男生,甚至有些单薄,穿着真维斯的毛衣,站在我家楼房前的花台边。 我敢打赌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他,前两次好像也是这个时候,看到我,他的头很迅速地调开了,装模作样地望着天空。我没有理会他,可是当我的脚跨上第一级楼梯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陌生的呼喊:“喂!” 是他。 “喂!等一下好吗?”他朝我跑过来,看得出来他比我还要紧张,因为他的鼻尖上全都是汗珠。 “有什么事吗?”我好奇地问。 “我想问一下,王湘怡是不是住在这里的402?” “不知道!”我摇摇头说。我并没有骗他,这里是开发公司的房子,我们家搬来这里快半年了,可是我连对门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这里是海星小区三幢二单元吗?”他不折不挠地问我。 “是的。”我说。 “那就对了。”他埋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说:“可不可以请你替我把这封信送给402的王湘怡?我知道这有些唐突,可是,真的,请你帮这个忙好吗?”他真的太紧张了,说话都结结巴巴。 “情书?”我有些开玩笑地问他。 他突然涨红了脸,一点也不像我们班上那些没脸没皮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同情起他来,然后我鬼使神差地说:“好吧。” “太谢谢了!”他朝我微微鞠躬:“请一定亲手交到她手里,好吗?” “好吧。”我承诺他:“保证完成任务。” 他千恩万谢的离开,走时恋恋不舍,不停回头。 这样的男生,真是少见。 我捏着那封信往楼上走。信很厚,好象还有贺卡啊什么的。我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很帅气,可是没有落款。我家住在六楼,我一直不知道四楼有个叫王湘怡的女中学生,我猜想她一定是一个女中学生,和那个奇奇怪怪的男生同班也不一定,要么,他们就是笔友,或者,是网友。 我带着无限好奇的心按响了402的门铃,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姐姐,她很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简直比陈慧琳还要好看。我都差点看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地说:“请问这里有个叫王湘怡的吗?” “我就是啊。”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有什么事吗?” “有人托我带封信给你。”我把信递给她说:“我住在这里六楼。” “谁?” “一个男生。”我耸耸肩说,“他给了我,自己就走了,男生都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对不对?” “哈哈哈……”她很爽朗地笑起来,拍拍我的头说:“再见啊,小妹妹。” 说完,门轻轻地就关上了。 连声谢谢也没有! 我有些不满地站在她门口,冲着紧闭的门做了个鬼脸。哎,漂亮的女人都是这样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我整个晚上都在想那个男生,他看上去应该和我差不多大,顶多十五六岁吧,我想他一定是被那个叫王湘怡的漂亮姐姐给迷得不轻,所以才会写了情书又不敢亲自交给她,可真是够惨的。 “可不?”千晴听说后也完全同意我的看法,恋爱专家一样地说:“我最不看好的就是姐弟恋了,就像王菲和谢霆锋,就算没有张柏芝,分手也是必然的事。” “呸!”我啐她,王菲是我的偶像,我可不想多听关于她的伤心事。 我没想到的是还会遇到那个男生。 星期天的时候,我去图书馆的青少年阅览室,想去找一些和“哈里波特”有关的资料。最近“哈里波特”在我们班特红。我们班就是这样,喜欢什么都是一窝风,比如pp舞啦,f4啦,几米的漫画书啦,谁要是参加不了课余的讨论都会被别人笑个半死的。结果好啦,老师这下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写一篇读“哈里波特”的读后感,不许少于三千字,还要有自己独特的想法,这不要了我的命么! 千晴他们都比我要幸运,可以到网上去查询,我家自从买了房子以后,用我妈妈的话来说:“经济一直处于疲软状态。”电脑的事要放在明年的议事日程上来。我只好灰溜溜地来到图书馆。 阅览证是老早就办好了,可这还是我第一次用,摸上去簇新簇新的,我怪不好意思地把它拿出来,借了几本相关的书。刚一坐下来,就发现对面的那个男生很熟,仔细一想,差点跳起来,可不就是那天要我送信的那个? 他也瞄了我一眼,可是他竟然没认出我来,又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没良心。 我恶作剧地咳嗽了一声。他又抬头看我,我看他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他:“那个王湘怡她给你回信了吗?” 这下他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地“哦”一声说:“是你啊,那天谢谢你啊。” 看来他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再说阅览室的老师已经在冲我瞪眼睛,我只好乖乖地闭了嘴,埋头看起我的书来。几本书刷刷刷地翻过,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儿灵感,我这人写点抒情的记叙文还勉强,一提到议论文就不知道该怎么样下笔,平日里挺可爱的“哈里波特”变成一个讨厌的小黑点在我眼前跳来跳去就是抓不住,我忍不住烦闷地叹了口气,又恨恨地踢了一下阅览桌。他感觉到了,再抬起头来看我,我的目光和他相接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yes。”我说,“本小姐正为一篇作文发愁。” “是要写哈里波特吗?”他看了看我手中的书,然后问道。 看来他还不笨,我点头说:“你完全猜对了。” “我们刚写过啊。”他说,“老师们全是一个套路。” “嘿嘿。”这下我开心了,“借我抄抄吧,反正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不要紧的。” “不好吧?”他说。 “算啦!”我歪歪嘴,我可不喜欢求男生做事。 “那你等我。”他却又突然改主意了:“我家离这里不远,你等我回家拿了作文本。” 我立刻转怒为喜,生怕他后悔,又赶紧朝他绽放一个甜美的笑容。他愣了一下,脸又刷刷地红了。我在心里暗笑,就凭他这点点定力,居然敢去追那个叫王湘怡的漂亮大女生,实在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我在图书馆的门口等他。他果然很快就来了,还骑着一辆跑车,显然是不想让我等得太久。我很感激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作文本,这下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韩旋。我由衷地说:“韩旋,你的字写得很不错啊。” “作文也不错啊。”他很臭屁地说,“就这篇‘我读《哈利波特》’,老师给了我最高的分呢,你可以借鉴一下,最好不要全抄啊,下周这个时候,我还会来图书馆,你来还给我就是啦。”瞧他那样,还以为自己是韩寒呢! “好吧。”我毫不客气地收起来说,“不过话说好,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我们谁也不欠谁哦。” 他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然后说:“不过还有件事不公平。” “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安然。”我大大方方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没有跟他握手,我自己倒没什么,主要是怕他的脸再次红得像猪肝。 晚上的时候我趴在床上看他的作文本,别说,他的作文写得真是不错。形容词不少,很有文采的样子,反正打死我我也写不出那样的东西来的。我有些嫉妒他,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地想他是写情书才练就这身本事的。不过我很开心,有了他的帮忙,我今晚不用熬夜咬笔杆了,我把他的文章原封不动地抄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神清气爽地起来了,第一个向课代表交了作业。 可是老师并没给我高的分数,而是在旁边批注了一行让我脸红的小字:“请用认真的态度对待每次的作文,作文如作人!请重写!” 老师的意思很明白,我的作文是抄的,我达不到那么高的水准。 千晴一把抢走了我的作文本,看了批语后用非常同情的语调对我说:“抄也是要水平的。我都是在网上copy的,可是你看老师就愣是没看出来。至少没沦落到重写的悲惨命运!” 我气呼呼地抢回我的本子。没良心地想都怪那个叫韩旋的,谁让他把文章写得那么好,他要是水平一般,我不是也不会穿帮么! 我把本子还给他的时候也照这么说了,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说:“我不是让你借鉴吗?谁让你原封不动地抄呢!” “算啦,”我说,“算我命苦,我回家瞎写一篇吧。” “等等,”他喊住我说,“你给你讲怎么写,然后你用自己的语言把它写出来,这样一定能行的。你看好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警惕地看着他。 “我有条件。”他想了想后说:“我想请你替我看看王湘怡她现在到底跟谁在一起,可以吗?” “呀?”我说,“那我哪能知道啊。” “你想办法啊。”他说,“你要答应我,以后你的作文我全包了,保证让你再不为作文发愁。” “我考虑一下。”我装模作样地说,其实心里早就同意这个条件了。 说来也巧,简直可以说是天助我也!那天回家就看到王湘怡,她和一个很帅气的男生手牵着手站在小区门口吃臭豆腐,一边吃一边甜甜地笑着。我飞奔到家里打电话给韩旋,告诉他我的最新情报。他急急地问我说:“那男生戴眼镜么?” 我想了想,肯定地说:“不戴。” “个子高么?” “很高。”我说,说完了又补充:“还很帅哦。” 韩旋在那边沉默了。 我想他心里一定挺难过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只好匆匆地挂了电话。 但是不知为何,我却喜欢上了每周六到图书馆,我常常去得很早,坐在那个老位子上等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等他微笑着朝我点点头,我把那周的作文题目微笑着推给他,再等他把提纲写好后推还给我。图书馆里的书很多,我在等待的间隙里翻看它们,开始慢慢地感受到阅读的乐趣。有时候我们一起走出图书馆,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给我推荐很多的好书读,也告诉我他最大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只是关于王湘怡他是不会说了,他不说,我当然也不会说了,我看到王湘怡换了好几个男朋友我都没有说。 不过我常常在千晴面前说起韩旋了,说他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走起路来是什么样子。他让我看的书多么多么的有趣,他写的文章多么多么的好玩。等我说完了,千晴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说:“完了,安然,你一定是爱上他了呀!常常说起的那个人一定是你最在乎的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啊。” “神经。”我懒得跟她理论。 可是回到家里我一个人想着千晴的话却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反正就是心里慌里慌张的。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去图书馆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忘了就忘了呗,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我到周末还是忍不住去了,只是,我没有等到韩旋。之后的两个周末,我也没有等到他。我把手里的最后一本书还掉的时候忽然觉得很好笑,我来这里做什么呢?又有什么好等的呢?我跟韩旋,不过是两个陌生人,两个根本就不相干的男生女生,也许,他早就不记得安然是谁了呢。 我再也不去图书馆了。好几次拿起电话来,我也没有拨出那个在心里念得滚熟的号码。我也许不算优秀,可是一直都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既然我不在别人的心里,又何苦为难自己呢。至少可以在心里为自己的洒脱鼓掌吧。可是每天经过王湘怡家门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到他。只是很短的一刹那,想完了,我就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了。 时间是飞速的车轮,一转眼,春天是完完全全地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一半。那天晚上我下楼倒垃圾,刚走到楼下就听到有人嘤嘤哭泣的声音,我定神一看,她不是别人,竟是美女王湘怡。 等我扔完垃圾回来,她还在那里没休没止的哭。 “哎!”我忍不住喊她说:“哎,干嘛哭啊?”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忽然上前一步,抱住我失声大哭起来。我吓了好大的一跳,笨拙地拍着她:“哎呀,你别哭了,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出来说好啦。” “你让我哭哭。”王湘怡说,“我太想哭了。” “那回家哭吧。”我说,“给别人看见多不好啊。” “不行。”王湘怡说,“我家有人呢。”跟她说说话她哭得不是那么厉害了,我赶紧说:“那我们就上那边角落吧,这里人来人往的。” “不用了。”王湘怡忽然又正常起来,她抹抹眼泪说:“哭过了好多了,你别管我,你快回家吧。” 我觉得她一惊一乍挺抽风的,可是看她好像真的是有些伤心我就不好说她什么了,嘴里却溜出一句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你还记得韩旋吗?” “韩旋?”王湘怡想了想说,“韩旋是谁?” “没什么,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告别王湘怡往楼上走,心里觉得堵得慌,她不知道是在为谁伤心地哭泣,她连韩旋的名字都不记得。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真面目? 我无法克制地拨打韩旋家的电话,那边很清楚地告诉我我打错了。我拼命地回想那个号码,应该是没有错的。我再打,那个女的很凶地挂了电话。 我很多很多天怏怏不乐。 千晴说我得了忧郁症。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提起韩旋,问我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说不知道,说完后我问千晴:男生女生是不是不能有真正的友情? 我的问题好像很难,千晴愣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 又是很多天过去了,秋天的一个上午,风很大,黄叶在窗外尽情地飞舞。千晴递给我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字,我就知道是谁写来的! 是韩旋!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它: 安然: 你好,很久不见了,你还去图书馆吗?还在为每一次的作文头疼吗? 可惜,我不能帮你的忙了。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北京一家医院里,等待一次对我的生命来说举足轻重的手术。 我是一个从小身体就不好的男生,在初一的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休学一年,就在那一年里,一直是班主任童老师在替我补课,因为这个,童老师总是误掉和女朋友的约会,并失恋了。为了替老师挽回恋情,我模仿老师的笔迹给老师的女朋友王湘怡写了一封深情并茂的情书,就在为送不送那封信而举棋不定的时候我遇到了你。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我的直觉很厉害,对吗?” 本来以为我的信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可是最近我接到童老师的电话,他告诉我他的女朋友又回到他的身边了,就是因为那封信,让她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爱。 所以,我一定要写封信来谢谢你。 我很想念你这个朋友,祝你一切都好,但愿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握手! 你的朋友:韩旋 原来是这样!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傻,竟然曾经那样花痴地误会过韩旋。 不过我也很为那个童老师高兴,他真是个好心人,应该有一个漂亮的老婆。 我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给韩旋写回信,又用了整整三个晚上给他叠千纸鹤,我一边叠一边想起我曾经问过千晴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已经清楚地知道答案。 你是我哥哥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奇多是个挺没劲的男生。 他姓祁,叫祁志伟。名字念起来倒是响当当的样子。不过我一直习惯叫他奇多,叫了n多年了。真名,反而要愣一下才想得起来。 对,我跟奇多认识真的有n多年了。我们两家是世交,他妈妈是我的干妈,我爸爸是他的干爸,关系听起来乱复杂的。而且我们在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都是同班同学,他小时候是我们班最坏的,上课从不好好听讲。要是玩老鹰捉老鼠的游戏,他就从队列里冲出来,张牙舞爪地把我们赶得七零八落。而我一直是最绝顶聪明的那种,做什么都容易拿到第一,每次露脸的事都会轮到我。要是他们四个大人碰到一起,多半就会开我的表彰会和奇多的批判会。那时候奇多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眼神要是对上了,头就扭过去再扭过去,表情相当的叛逆和不屑。 初中的时候奇多的爸爸做生意发了财,买了一个很大的房子,住得离我们老远。我和奇多也终于不在一个班念书了,关于奇多的故事多半是从妈妈嘴里得来的,奇多长到一米七啦,奇多又和人打架了,奇多又逃课了,奇多居然恋爱了,奇多又把干妈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 我依旧很听话地长大,做我的优等生,每年把一大把的获奖证书带回家。 那时的每个周末,干妈都把我接到她家里,希望带着奇多一起看看书,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干妈认定我可以把奇多带到正道上来。 奇多烦我烦得要命,叫我“飞婆”。他妈要是不在,他就变着法气我想把我从他家气走。弄坏我心爱的小提琴就算了,最可恶的一次就是把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白鼠放进我的饭菜盒里,恶心得我一整天没吃下饭,奇多的爸爸是个粗人,气得抡起皮带就抽他,一抽抽到脸上,抽出好长的一条血印,奇多一声也没吭,我却尖叫一声,哭着喊别打了别打了,冲上去抢下了那条皮带。 那晚我们第一次有真正的对话。 他说:“飞婆,你假惺惺的,我一点也不感激你。” 我说:“奇多你死没出息,我一点也瞧不起你。“ “谁要你瞧得起?白痴!” “谁要你感激?大白痴。” 他先住了嘴,可能是觉得跟小姑娘斗嘴也没啥劲。不过后来他很少出去玩了,常常躲在阳台上看英语书,要是有人走近了,他就在嘴里哼流行歌曲,装模作样的样子。 令我们跌破眼镜的是,中考过后,他居然以高出一分的成绩擦进了重点。我干妈神通广大,又把他弄进了重点班,这不,我们又是同班同学了。 高中生活并不像我想像中那么的有趣,新班级里高手如云,大家都各有各的绝活,我很难像初中时那么明显的出位和引人注目。不过我还是报名参加了班长的竞选,我有做五年班长的经验,自信不会输给谁。 我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是米妮。米妮是直升的,是全市“十佳中学生”之一。她很漂亮,做事干练,有很强的组织能力,还是省电视台中学生节目的业余主持人。我俩的竞选演说都得到了大家热烈的掌声。可是最终,我还是以一票之差落选了。 我跟米妮握手,由衷地祝贺她。下面却有人哈哈地大笑起来,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奇多。大家都被他逗笑了,老师呵斥他说:“祁志伟!有什么好笑的?!” “觉得好笑就笑呗。”他顶嘴说,“难道重点中学连笑也禁止?” 全班更是笑得一塌糊涂。 只有我清楚地知道,他是真正的开心,幸灾乐祸,巴不得我丢脸丢到好望角。 我无官一身轻,每晚拼书拼到十二点,只想在期中考试中好好出一口气。奇多对学业还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但我很快发现他在班级里有很好的人缘,下课的时候,好多的人围着他听他胡吹海吹,他那些东西都是从网上copy来的无聊货,可是偏偏就是有那么多的人喜欢。 相反,我没有朋友,很寂寞。 十月,学校的艺术节。米妮和文娱委员找到我,希望我可以来一段小提琴独奏。这是我的长项,但是我婉言拒绝了。我笑着对米妮说:“对不起,我的小提琴坏了。” “那我们去借一个吧,”米妮说,“我可以借得到的。” “别人的我会拉不惯。”我说。 “你的小提琴不是早修好了吗?”奇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再弄坏它呢。” 米妮狐疑地看着我的奇多。 “神经病。”我理都懒得理他。 但是我到底没有参加艺术节的演出,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奇多却竟然参加了,还唱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周杰伦的《星晴》:“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的见。它一定实现……” 我们班四个女生为他伴舞,米妮也在。平时常听他哼哼,第一次听他正儿八经地唱,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底下掌声雷动。一大群男生高叫说:“小祁小祁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奇多笑起来,脸上是那种酷得要命的表情。 勿用置疑,是他掀起了整场演出的高潮。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想要是干妈看了,也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大家轰轰烈烈的掌声里,好像这是第一次,我感觉奇多站在了我的前方,用凌架于我之上的微笑击毁我的自信和自尊。 晚上我独自在阳台上拉琴,我是多么的喜欢小提琴,虽然我很久没有认真地拉过了,可是我的技艺一点也没有生疏,我拉着拉着就莫名其妙地掉下泪来。听到妈妈走过来的脚步,我赶紧把泪擦掉了。 妈妈说:“小飞好久不拉琴了,今天怎么有兴致呵?” “再不拉会忘掉啦!”我闪烁其辞。 “念高中是会更忙一些。”妈妈摸摸我的头发说:“你和奇多在一个班上你要多照顾和提携他,你干妈对你真是不错!” “哦。”我说。 妈妈不知道,奇多哪里需要我的照顾和提携? “他这孩子皮是皮点,但是我看很聪明,会有希望的。” “是啊,”我把琴收起来,酸酸地说,“他希望大着呢。” “小飞。”妈妈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发现你最近好像精神状态不是太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哪有。”我赶忙说,“高中课程太紧,我怕成绩掉下来。” “也不是一定要你拿第一。”妈妈宽容地说,“妈妈没那个要求,在重点中学里,成绩在前十名我就满意了,你自己要放松些。” “不能让妈妈失望么。”我对她笑笑,进房间做我的功课了。 但是我有些做不进去,脑子里都是奇多的歌声,米妮她们的舞姿和那些哗啦哗啦的笑声和掌声。好象是一个离我很远的世界,我有一种无论如何也走不进去的窘迫和恐慌。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这种带着挫败感的滋味好像还是第一次和我如影相随。我提醒自己要振作,不可以认输,在新班级里,一定要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不管怎么说,奇多渐渐成为班上受人瞩目的男生,有人说他歌声像周杰伦,性格像谢霆锋,笑起来又像陈冠希。啊呸呸呸!在我看来,这些都离谱得要命,如果要说奇多帅,那么走在街上的简直可以说全是帅哥! 周日的下午我去给干妈送我妈妈替她做好的睡衣,奇多正在电脑前玩得眉飞色舞,干妈训斥他说:“不许玩了,该去看书了!期中考要是考班上最后一名,丢你自己的脸,也丢人家小飞的脸!” “干嘛丢她的脸?”奇多说,“我跟她有屁的关系!” 干妈做势要打他,我拉住她说:“说得对,我跟他有屁的关系!“ 干妈吃惊地看着我说:“小飞你怎么也学会说粗话了?” 奇多嘿嘿地乱笑起来说:“你以为呢?这世上并不只有你儿子粗俗。” “少摆酷pose,恶心。”我啐他,然后跟干妈告别,告诉她我要回家看书。 “别装乖乖女!”奇多的声音从后面跟过来说,“没当上班长也不至于就变成这个样子吧,你以前不是挺神气地么?哈哈哈。” 他终于被干妈打了,我听得清楚,很清脆的声音。 我夺门而去,没有回头。 期中考终于结束了,也许是患得患失的缘故,我的成绩相当的不理想,进校时我的成绩在全班排名第八,现在居然跌到了十名之外,我整日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为了让我散心,我妈和干妈策划了双休日的一次旅游,到什么度假村。奇多首先表示不去,不过听说可以打猎他又动了心。 我压根也不想去,但是我不想他们伤心也只好勉为其难。 这真是一次别扭的旅行。大人们玩得好像比我们都开心,像孩子一样。奇多没打到真正的动物,只能站得远远地打两下飞靶,那枪老得掉牙,我根本就没兴趣去握他一握。奇多很快也索然无味,大人们忙着烧烤的时候奇多开始躲在木头小屋的后面抽烟,烟灰就这样掉在草地上,看上去让我心惊肉跳,不过我懒得说他。我坐在草地上晒太阳,阳光不错,季节正往冬天走有这样的阳光真是相当的不错了。 奇多忽然喊过来说:“喂,是不是无聊啊?” “关你什么事!”我说。 “抽根烟吧。”他把烟盒往我面前一递,挺流氓的样子。 我躲开他,转背朝着另一个方向。 “不用那么酷吧?”他说,“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哦,不那么张扬了,不过好象也就不那么讨厌了。” 我又转头向他说:“你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不碍事。”他说,“想说的人多着。” 臭屁男生。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大声地喊着我和奇多的名字跑了过来,竟是米妮,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漂亮衣服,背着一个漂亮的小包包,看着我们说:“祁志伟,杜菲飞,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你怎么在这里?”奇多反问她。 “电视台拍外景。”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甜:“把我拍累死了。” “累死了就不拍呗。谁用绳子捆着你?” “祁志伟你真逗,对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她好象对此很感兴趣,一直盯着我的脸。 “我约她来的不行吗?”奇多流里流气地说。 “别听他的。”我笑着说,“我们两家一起来玩的。” “两家?……”米妮有些听不懂了。 “我们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奇多越发胡说八道起来。 米妮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刚好那边有人叫她,她挥手跟我们告别,然后走远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来看我们两眼。 “哈哈哈。”奇多纵声大笑,然后又低头问我说,“你信不信在网上,她给我写过情书?” 奇多骗小姑娘一套一套的,我信。 但是我还是不吱声。 我就是不让他遂心。 “你别老这样。”奇多说:“笑一个难道要死人吗?”说完,他大步大步地走开了,我朝他的背扔一块大石头,明明扔中了,肯定很疼,可是他却头也没回。 烧烤的味道不错,我吃得蛮欢,奇多却只是皱着眉头吃了一点点。我爸爸问他说:“怎么,要减肥?” 他闷闷地说:“对着有些人的脸,我吃不下!” “奇多!”我怒不可竭地站起来说,“你滚,滚得越远越好!”刚骂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妈妈一把抱住我说:“吵什么吵呢?一起长大的兄妹怎么搞得像冤家似的?” 奇多早溜得老远,一定是去看米妮拍电视去了。 “什么兄妹兄妹的!”我朝着妈妈大声喊:“谁再这样说我跟谁不客气!” 他们却哈哈大笑,一点不理会我的愤怒。 我真恨不得杀了奇多。 没多久,班里传出奇多和米妮恋爱的消息。米妮在一次全校的晨会上代表学生发言,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奇多,大胆的人再嘿嘿地坏笑一通。班主任谁也不找,偏偏把我找过去问话,问我知道多少。 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班主任一瞪眼说:“怎么可能?祁志伟的妈妈不是你干妈吗?” “那又怎样?他是他,我是我。”我强调说,“他的事与我无关。” “好吧,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想让你接任班长。”班主任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能力并不比米妮差。” “老师。”我可不想捡个班长来当,本能地拒绝说,“我还是想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我最近成绩不太理想。” “不冲突。”班主任说,“你做好心理准备。” 米妮的班长真的很快被撤下来了,有人说亲眼看到奇多和她中午的时候在教室里亲吻,这还了得!班主任在班会课上宣布说:“班长由杜菲飞同学接任。她有五年做班长的经验,我们鼓掌!” 我有些措手不及。 但我还是站起来,表示我会尽力当好这个班长。 米妮一直低着头,她没有看我。我怪不好意思的。可是这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和奇多这样的混蛋混在一起。 当上班长后,我的自信仿佛又慢慢地恢复了,好几次处理班里的事情我做得无懈可击,同学们开始对我服气,慢慢的我也有了一些威信。米妮却是迅速地消沉下去,听说连电视台的业余节目主持人都辞掉不做了。 也许是怕家长和老师,她和奇多也很少在公开场合呆在一起了。恋情也许是转入地下了吧,再说时间也长了,大家也就不再感到新鲜并为此津津乐道了。 我觉得米妮挺亏的,我刚刚走过那段最灰暗的日子,总不忍心看着她这样。我心里一直很想找机会跟她谈谈,希望她可以重新振作起来。没想到她却先来找我了。她开门见山地说:“杜菲飞,我现在和你一样恨祁志伟。” “啊?”我说,“为什么?” “他不过当我是一个玩笑。”米妮伏在我胸口哭泣说,“我付出那么多,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他那种人。”我说,“哪里懂得什么叫真情!” “其实他懂的。”米妮说,“他心里装着别的女生。” “他花心的,别信他。”我说,“谁信他谁倒霉,可是你也不必为了他变成这样啊,你应该快快乐乐的,才能气到他!”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坏,因为我总是忘不了他说起那个女生的样子。”米妮说,“他还把他和她的合影放在抽屉里,宝贝得什么似的。不过我偷了出来,我让他难过难过!”说完她从包里取出那张照片说:“你看,你认得她不?” 我接过来,手一抖。 我当然认得。 那是三岁时我和他的合影,他穿一件花衬衫,我扎两个羊角辫,我们俩紧紧抱在一起。笑得甜甜蜜蜜。 我曾经有过一模一样的一张照片,可是我早不知道把它扔到了哪个角落。 米妮还在问:“她是谁,她是谁?” “不知道。”我恍恍惚惚地说。 “祁志伟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的女生,他会愿意为她做一切呢,真是让人嫉妒。真想见见她啊。” “听他胡扯!”我说。 “是真的,他说到那个女生抢下他爸爸打他的皮带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哦。他还说,从那一刻起,他就当他是妹妹了,发誓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我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学的时候我坐在干妈家里等奇多,他很快也回家了。见了我,闷声闷气地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没声没响地掏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他飞快地拿起来说,“我说怎么不见了呢!见鬼!” “奇多,”我说,“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他拿着照片急急往屋里走。 “你和米妮接触是不是也是因为……” “老实说,”奇多说,“我那天以为你一定会赢,所以我投的是弃权票,我后悔得要命,要是我投了你,不就早没事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又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奇多为了我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啊。可是我却一直那么不喜欢他,憎恶他,甚至瞧不起他。 我想好了,我一定要说服他和我一起去和米妮说抱歉,米妮是个好女孩,但愿她会忘掉这些刻骨铭心的伤害。不过我想她一定会忘的,那么多不快乐的事情,我不也是在一刹那就全忘掉了吗? 我接过奇多递过来的纸巾,向他展示了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重磅青春里的虚拟游戏 “我一定可以瘦下去!我一定可以瘦下去!!我一定可以瘦下去!!!”清晨起床,脸不洗头不梳先对着镜子大吼三声瘦身宣言。这是死党雯子教我的减肥秘决,据说是某位教育学家的高见,想要达成什么心愿,首先要给自己无穷无尽的信心。 我不是很相信,这样叫起来感觉我自己像日本人一样神经。但是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我都乐意去尝试尝试。因为自从我在体育课上跳远被别人称为“滚远”之后,我渴望减肥的心,就如小野马奔腾至千里之外,怎么也拉不回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被选进了校蓝球队的啦啦队做队员,就可以和我仰慕以久的我们学校蓝球队的主力于枫亲密接触了。 我真的是太喜欢他了,不过我也没有过多的企图,我只是想,如果我漂亮些,他才可以多看我一眼么。 当然这些是不可以跟雯子说的,不然她一定会笑我半死。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有秘密,我并不觉得这有啥不对。 正在胡思乱想,妈妈伸半个头进我的房间:“蛋白质!再不吃饭要迟到啦!” 我的妈妈胖得更有水平,做一件衣服的布料换别人可以做三件。但她一直坚决走在潮流之前,连“蛋白质”这样的新名词都能运用自如,不得不让我对她心生敬意。尽管如此,我还是老大不愿步她的后尘。我三下两下地爬下床,动作迅速地打理自己,乖乖地喝下一杯牛奶,吃掉一个荷包蛋。再趁着老妈转身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面包塞进书包里,擦擦嘴,上学去也! 天蓝得过份,有我喜欢但叫不出名字的鸟,斜斜地穿过天空。我真庆幸自己不是一只鸟,不然像我这样的体积一定是飞不起来早被别人关在笼子里或是烤来吃掉了。我三步并做两步往前行,雯子已经在公车站台等我了。见了我,用挑剔的眼光将我审视一翻,再严肃地问道:“减肥宣言喊过了?” “喊过了。三声!”我老老实实地说。 “早饭呢,有没有少吃点?” 我从书包里掏出已变得皱巴巴的面包。 雯子接过去闻了一下,再咬了一口,然后往旁边的垃圾箱里一扔说:“现在我们跑一站路再坐车,应该来得及。” “好。”我前所未有的乖。 雯子撒开腿跑在我前面。我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天知道我最怕的就是跑步,姿势如何是小事,关键是跑两步就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好在她说的是一站路,她要是说两站,我有可能会当场趴下来的。路上好像已有人在好奇地看我们,又好象有人在笑我,不过我什么也不管了,为了我的完美减肥计划顺利实施,为了那帅得要命的于枫,要知道我早就将自尊揣到口袋里啦! 就这样一路折腾好不容易到了学校,我累得背不动一个英语单词!经过大操场的时候,我左顾右盼,没有看到我渴望的影子,心里总是有些空落落的。不过又想,看不到也好,等我瘦下来,美下来,再让他认识我不是更好么? 课间的时候雯子晃到我面前来,颁给我一个安慰奖:“不错,脸好像小了一些些哦。” 明知道不太可能,我还是笑得乐开了花。 早上四节课上得我头晕目眩,午饭的时候雯子戴着眼镜,别说大块的红烧肉啦,饭盒里的肉花儿都给她全挑了出来。我只吃了几根青菜和几块豆腐,喝了半碗像水一样的汤。实在是没饱,央求她再让我来一包方便面。雯子摇着头说:“想吃完全可以,不过从现在起我辞职,不做你的减肥顾问了。” 想想于枫,我无条件投降。 这种暗无天日同时也充满期待的日子总算过了半个月,我闭着眼睛颤微微地跳到学校小卖部外面的磅秤上,等着雯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减啦,减啦!” “减倒是减啦。”可是雯子的声音并不像我想像中那么的激动。 “多少?”我兴奋地睁开眼。 “从66。5到66。”雯子叹口气,尖声大叫说:“胖胖朱你没救啦~” 我差点没晕过去。 第一轮减肥攻势,差不多用尽全身力气,以完全失败而告终。那天校蓝球队有比赛,我破无荒地没去。我说不出来心里有多么地难过,只有好雯子一如既往地鼓励和安慰我:“相信我,胖胖朱,坚持就是胜利!” “算了,我没那个命。”我苦着脸说。 “那你怕不怕四十岁时像你老妈那样走路都地动山摇呢?” “废话!” “怕不怕体育课上再被别人轰笑笑得你头都抬不起来呢?” “废话!废话!” “想不想夏天的时候穿漂亮的花裙子怎么看怎么妩媚动人呢?” “废话!废话!废话!”我都快哭了。 “那不就行了?”雯子语重心长地说:“你要配合我才行么。” “像神经病那样喊来喊去的屁用都没有!” “不喊了,不喊了!” “早饭不吃饱一天上课都没劲!” “想吃就吃。绝不限制!” “每天那样傻跑晚上胳膊和腿疼得都睡不着!” “放心放心,以后再也不用跑了。” “啊?”我吃惊地看着雯子说:“难道你要我吃减肥药?” 我在报上看过减肥药的广告,那些药贵得离谱,听说还吃死过人。我可不想冒这个险!要是给我妈知道了,头都会被她拧下来! “比药还灵!”雯子贴到我耳朵边上来说,“胖胖猪这次准行!” “你想干嘛?”我警惕地看着她。 “我要你……谈恋爱!”雯子飞快说:“你听说过么,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胖胖朱这一次我替你设计了完美爱情三步曲,你只要到爱情的油锅里去炸他个三回,保证瘦得风一吹就倒!” “白痴。”我对她简直忍无可忍。 “要试不试!”她拉下脸来:“我是白痴,我天天早上跟着人家一起跑步,中午跟人家一起吃青菜,零食放在书包里都不敢拿出来,跳远的时候你被别人笑是我冲上去跟人家打架,我都是为了谁啊,我真是白痴!” 雯子是真对我好。 我眼圈红了,搂住她说:“对不起,是我白痴。” “算了,”她挺大度:“你听我的我就开心了,别让我整日白忙活。” “那你说吧。你想怎么着?” “你不是一直喜欢高三的于枫么,你不是进入啦啦队了么,趁此机会跟他亲密接触一回!然后天天相思,一定会瘦!“” 到底是死党,被她猜中心事我怪不好意思。但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于枫啦,我想我只是喜欢看他打球而已,我赶紧狡辩。 “安啦。”雯子安慰我说,“你只要听我的,保证没错。不过是一场游戏呀,爱情游戏找对了对手,想不瘦也难哦。” 我刮她的鼻子,这样的话亏她说得出口! 但我喜欢她的安排,因为我从初一起就喜欢上于枫了,只是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句话。我觉得这样也挺刺激的。 终于又等到比赛。是我们学校对九中,于枫一人包揽一半的进球,每一个都是那么的精彩绝伦,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移动,叫得嗓子都发干。比赛结束后,雯子拖着我就朝于枫面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在我耳边说:“胖胖朱,加油,别怕!” 不过跑到于枫面前还是雯子先开的口,因为她捅了我半天我也没反应。 “于枫,于枫!”雯子说,“你的球打得棒极了,你给胖胖朱签个名吧。” 我慌里慌张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本子。 “你叫胖胖朱啊,”于枫把手里的蓝球往地上一扣,脚一踩说:“可爱的小胖子,我可不是明星啊?” “可是你在胖胖朱的眼里比明星还要明星,比f4还要f4啊!她仰慕你很久啦!”雯子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我只好呆呆地拿着我的笔和签名本。 于枫爽朗地笑了,拿过我的本子,签上他龙飞凤舞的大名,跟我们说再见。 我一直像在做梦一样。 我觉得他把球踩在脚下的样子挺帅,用嘴咬笔杆的样子也挺帅。 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花痴。 “这样就对了。”雯子说:“你到了晚上就拼命地想他,想他,最好想到睡不着。如果能想到第二天连早饭都吃不下,那就是最好的效果了。” “雯子,”我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你不要怕啊,这不过是一场虚拟的恋爱罢了,只要他帮你达到减肥的效果就行了,你又不会真的损失什么。”雯子安慰我。 虚拟恋爱? 雯子真有一套。 我一个晚上都激动不已,我终于和我喜欢的人说过一句话了,而且真正地走近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还叫我“可爱的小胖子。”呵呵。不过我并没有想他想得睡不着,相反我睡得甜极了。 而且第二天一早我吃得比什么时候都多,连老爸的那份牛奶一起喝掉。 当然我没敢告诉雯子。 可是没想到雯子有通天的本领,她居然弄来了于枫的手机号码!神神秘秘地推到我面前说:“只要不上课,他都开着机。” “我可不要给他打电话!”我怕丝丝地说,“要打你打。” “谁让你打电话了?”雯子说:“发短消息。现在最酷的就是发短消息。”她说:“手机我借给你,我在我叔叔那里拿了一个。”说完,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个漂亮的诺基亚。 雯子有个大款叔叔,过生日的时候给她送十五层的蛋糕,请了我们班一半的同学到昂贵的西餐厅吃自助餐。我可没她那个福气。不过她真的对我很好,我们从小学时就是同班同学,刚进初中的时候我被同桌刘东欺负,她当场掀翻他的桌子给他响亮亮一耳光。为此被罚站一个上午也没吭一声。真是够朋友! 所以很多时候我对她有点盲从。 在她的授意下我开始给于枫发短消息,据雯子讲那都是她从网上下载的经典,条条都是那么的搞笑,保证于枫会感兴趣。 第一条是:公鸡母鸡是夫妻,整天忙着孵小鸡.小鸡头脑有问题,不吃不喝不休息.公鸡母鸡看小鸡.傻冒小鸡没注意,正在偷偷看手机。 第二条更乐:五百年前你是我家长工,那天在我在窗口偷看你砍柴的姿势就喜欢上你,你可别怪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因为那时没有短消息! 第三条我自己先笑得快断气:你绝情地一闪而过令我顿时迷失自我,望着你的背影真想把你留住。但我沉浸在你令我今生难忘的一刹间,我告诉自己不能让你走,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抓贼啊! …… 试想,收到这些搞笑的东西,谁能沉得住气?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就收到了于枫的一条回言:“你蛮有趣的哦。你是谁啊?” 我和雯子商量了一下,回过去的话是:“别问我是谁,我是你最熟悉的陌生人。” 于枫好像更感兴趣了:“掀起了你的盖头来!” “不掀不掀就不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掀!” 我和雯子在食堂外嘻嘻哈哈商商量量地和他一来一回地对阵,搞得大家都盯着我们看。我们赶紧把手机揣揣好,跑到角落里去继续。于枫很快又回了:“我知道你是谁,放学后我在‘天天星期五’等你。一定要来!” 哇塞! “天天星期五”是我们学校门口一间很有名的漫画书吧,里面有很多好看的卡通书,还有很漂亮的竹椅子,老板是个漂亮的大姐姐,她可和气了,一本书不买,坐那里看一天都可以不要钱。 “把握机会!”雯子给我打气说,“胖胖朱这下就看你的了!一定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实印像不印像的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有了借口和机会跟自己欣赏的人相接触,总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吧。要是真能像雯子说的那样还能起到减肥的效果,那就真的算是一举两得了。 偏偏那天老师留堂,等我们赶到“天天星期五”的时候,于枫正背着书包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是就要骑车走了。雯子领着我急急往前冲,一下子拦住了他的自行车。 “嘿!”于枫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冒冒失失的小鬼!” “抗议!”我说,“谁是小鬼啊。” “抗议有效!”于枫笑呵呵地说,“你叫胖胖朱对吧。” 原来他记得我的名字!我的脸刷啦啦地红起来。雯子叽叽喳喳地说:“对啊,对啊,她叫胖胖朱,你记性真好啊。胖胖朱是我们班最可爱的女生呃。” “哈哈。”于枫笑起来,“现在的初中女生挺逗的。” “你是等人吧。”雯子朝里望望说,“我赌你是等人没等到哦。” “哈哈哈。”于枫笑得更厉害了,“走喽,不跟你们说喽。” 他骑车的样子也好帅,长腿一蹬,滋啦老远。我都看得呆过去。雯子笑嘻嘻地说:“看出来没有,他那双鞋是艾迪达斯的!” 我瞄瞄雯子说:“你可不能再减了,你本来就像猴子。” 雯子听懂了,窜起来像猴一下扁我,我躲都躲不及,身上挨了无数重拳。雯子这才消气,说:“好心没好报!”又提醒我说,“手机拿好了,晚上记得再发发发!发到他头昏为止。” 功课做完了。我掏出手机来,悄悄打开它,没想到的是刚开机就收到于枫的信息:为什么不来?我很失望。 原来于枫心里真的有个喜欢的女生哦,不知道会是谁。不过反正永远也不会是我。我呆头呆脑地看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感觉到他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于是赶紧回他说:“对不起,今天老师留堂。” 他很快就回了:“我们还是永远的朋友吗?” 我想了想,回过去两个字:“当然。” “我很高兴,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雯子的游戏一点也没有意思。于枫这样子跟我对话,仅仅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别人而已。我删掉那些信息,再次关了机。我躺在床上有些忧伤地想,我这么胖,这么丑,又这么小,要是他知道手机这边是我,一定会气得当场倒下来的。 我和于枫之间,根本隔着宇宙黑洞,永远也走不到一条线上。 第二天,我也没有将这些告诉雯子。雯子兴冲冲地问我进展,我只是说:“我给他发了两条,他都没有回。” “帅哥就是拽。”雯子说,“你挺伤心的吧,不过这就对了,一伤心就容易瘦了。” 我白她。 再到晚上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开了机。还是于枫的消息先来:“原来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是谁重要么?” “呵,好像也不重要。我只是感觉你跟她很像。” “你很喜欢她吗?” “是啊。” …… 那晚我和于枫一来一去发了n条消息。我也慢慢知道了他的故事:他喜欢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那个女孩常常给他发很多搞笑的短消息,可是自从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和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以后,女孩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一个蛮老套的故事,我们用短消息讲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才讲完他。结束后,我用我仅有的爱情智商将它拼凑得完整,刻骨铭心的是于枫的最后二条消息,一条是:年轻的时候,谁也不可以游戏爱情。还有一条是:谢谢你陪我聊天,我现在快乐多了。 天上的星星没心没肺地看着我,一点也不懂得我一夜长大的忧伤。 我归还了雯子的手机,告诉她我再也不想减肥了。雯子不解地看着我。我坚定地说不减了不减了,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说:“那于枫……” “别提了,”我说,“人家都要高考了,别捉弄人家。” 谢谢我亲爱的雯子,她没有再深问下去。 我一点点也没瘦,大家依然叫我胖胖朱。依然在体育课上被我的洋相笑得喘不过气。偶尔在校园里,我还会看到于枫。他就要高考了,很少打球了。可是一样穿着名牌的运动服和球鞋,一样地帅得人睁不开眼。 只是我内心平静,一天一天,乖乖地长大。 七个寂寞的日子 季郁从我家做客出来后就一直神经质地讲: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妈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妈妈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妈妈…… 我一巴掌打到她的后脑勺上她才住嘴,看着我气哼哼地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淑女,你看看你妈妈……” 又叹息说:“雅姿,你真是让人羡慕。” 不过短时间,她已经为我妈妈着魔。 妈妈是美女,这我打小就知道。所有的人看妈妈的眼光都不一样,她们总是充满怀疑地看着我说:呵,这是你女儿吗,都这么大了? 妈妈替我起名叫“雅姿”,可我一出生起就注定是妈妈的“失望”,小眼睛小鼻子,脸上前赴后继地冒“豆子”。总之,妈妈该有的一切我都没有,我猜想她一直不太喜欢我,而我对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我们母女之间,跟很多很多的母女之间是不同的,比如季郁,她可以揽住她妈妈的肩或者抱着她妈妈的脖子恶狠狠地说:“美人,我相中了一个漂亮的布包,你快点给我一百大洋不然我扁你!” 可是我不能。 我和妈妈之间,永远都是那么客客气气的。她从不骂我,但关心也是淡淡的,她连我的家长会也从来不参加,每次家长会都是外婆去,外婆倒是很热衷于参加我的家长会,因为每次去必得老师大力的表扬:雅姿同学可谓全班的楷模…… 季郁还在唠唠叨叨:“你妈妈用什么化妆品?” “美宝莲?”我说。其实我并不能肯定,妈妈并没有一大堆的化妆品,我常常见她用清水洗脸,随身带一瓶普通的面霜。 “美女就是天生的。”季郁总结说。末了她看我一眼,饶有兴趣地说:“雅姿,我冒着被你打死的危险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我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我主动交待说:“我是没有爸爸的。” “什么叫没有爸爸?”季郁卟哧笑了,“难不成你是试管婴儿?” “有时候我也这么想。”我把手搭到季郁的肩上,看着天说。 “你妈妈难道从来都不在你面前提起你爸爸吗?像她那样的女人,一定会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才对,我猜得没有错吧?” “不知道。”我摇头。 我对妈妈知道甚少,妈妈对我是一个谜,这是我内心的隐痛。我不是没有试图走近过她,但那都是在小的时候,比如我佯装跌倒或者是佯装头疼,她会把我抱到怀里,问我说:“小姿,有事没有事?”我说没事,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令我留恋。 长大了的我开始有一些奇怪的自尊,我慢慢习惯和她之间的客气和疏离,后来我读一些小说,开始学会猜想,比如,我的父亲不漂亮,又或,我的父亲在感情上欺骗了她。再再又或,她赌气才嫁给我父亲这个不爱的男人,分手了,却又不得不生下我…… 这些想法让我越来越郁闷,好在有外婆。外婆是非常疼我的,她总是夸我争气,比妈妈小时候懂事。妈妈十四岁的时候就有男生追到家门口赖着不走,妈妈就用家里洗衣服的脏水泼得人家全身湿透,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女孩子就要像小姿这样!”外婆搂搂我说。 我妈妈做服装设计,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她很忙,有很多的应酬,不过生活上从不亏待我,我有足够的零花钱,还有足够多的漂亮的衣服,但是这些都是我不稀罕的。我稀罕的是周末的时候和她一起吃顿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聊天,哪怕说说天气也好。 季郁不懂得这些,她羡慕的是我的衣服总是有与众不同的款式,羡慕我有个电影明星一样的妈妈。 就是这样,每个人对自己很容易拥有的东西都不太懂得在乎。 周末的时候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去看望外公外婆,照妈妈的吩咐送去一些零花钱和日用品。外婆纠集了几个老太婆在偏厅里打麻将,没有听到我按门铃,是外公迎我进去,拖我到阳台上看他才买回的小鸟。 “好贵。”外公指着那两只红嘴的鸟儿说,“因为喜欢,被别人宰也快活!” 我外公有他自己一套快活的理论,他总是乐呵呵的。我妈妈是他的女儿,可是性格上一点儿也不像他。妈妈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郁,我从不见她大笑,她是那样波澜不惊的一个人,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动心动容。 因为口渴,我想倒杯水喝,走回客厅的路上很清晰地听到一老太婆的声音:“阿宝怎么找个比自己小十岁的男人,她怎么着也该为雅姿想想啊。” 外婆叹口气说:“她也吃了这么多年苦了,随她去吧。” 我站在那里,如站在云端,腿完全失去力气。 阿宝是我妈妈。 呵,这一天终于来到。 妈妈要再嫁人,我会更加寂寞。这是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在我差不多要忘却这种恐惧的时候,它来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家里。妈妈已经回来,正在客厅里插花。钟点工在做饭,妈妈从来不做饭,她的身上从来都没有油烟味。她穿的是一件新旗袍,应该是她自己设计的新作品,婀娜的身姿令人羡慕。 她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听到我进门,头也不抬地说:“来,小姿,看看妈妈买的新花瓶。” “你的新旗袍比较好看。”我说。 “是吗?”她微笑,“对了小姿,妈妈有话想同你讲。” 我等着她开口。 她却说的是另一件事:“你不是马上要中考吗,想不想去念省一中?” 省一中是我们省最好的学校,也是出了名的“贵族学校”。我知道要进这所学校除了成绩要好,还要花不少的钱。 “没必要吧。”我对妈妈说,“我们学校也是全省重点,而且我可以直升的。” “是吗?”妈妈扬眉说,“难道不用考?” “老师是这么说的。”我说,“我每年都第一,可以免考直升。” “呵,我知道我们小姿念书厉害。”妈妈说,“不过省一中是全省数一数二的中学,我好不容易才托了关系,你考虑一下?” 我点头。 第二天跟季郁说起这事,她惊呼说:“省一中是封闭式的,一周只放半天假,到那里读书跟坐牢没区别,你成绩这么好没必要的啦!” 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郁闷了一整天回到家里,妈妈竟然没出门,在家中看电视,真是难得如此清闲。见我进门,她说:“冰箱里有新饮料,你去拿来喝。” 我打开一罐酷儿,在“砰”的一声后,咬咬牙对妈妈说:“我决定去考省一中。” 她微笑。 “我要做作业去了。”说完,我拖着书包进了我的房间,在关上门的一刹那,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她不爱我。 这么多年,我终于敢对自己承认,她不爱我。 没过多少天,班主任把直升表递给我填。我低着头说:“我可能要考省一中,他们有个提前招生的班,我已经报了名。” 班主任有些吃惊地说:“省一中不见得比我们学校好,你留在我们学校,肯定可以在重点班做重点培养,这里的环境你也更熟悉,为什么要换?” “还不一定考得上呢。”我说,“一千号学生争取五十个名额。” “直升名额也有限。”班主任说,“你现在要是放弃,万一没考上省一中,还得参加中考,你好好想想,也跟你妈妈商量商量。” 她说完,把表留在我桌上,离开了。 “多少人对这张表梦寐以求啊。”季郁装出流口水的样儿说,“要是可以买这张表,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呵。” “给你。”我塞给她。 她却直往后躲,呵呵笑着说:“给我也是白给,我看你还是填了算了,填完了就可以背着书包离开学校,提前放假啦,不知道有多快活哦。” 我的心挣扎得很厉害。 就是那一天放学,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他比我想像中要成熟一些,开了辆宝马,在我家楼下等我妈妈下来。 三人面对面撞上了,妈妈只好介绍说:“小姿,这是刘叔叔。” 我点点头。 “这就是小姿?”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宝,你女儿跟你一样的漂亮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说。 他哈哈笑。妈妈拍拍我的头,嗔怪地说:“这孩子一点礼貌也没有。” “走啊,小姿。一起去吃饭?”他向我发出邀请。 妈妈不说话。 “不去了,作业好多。”我说完,飞速地朝楼上冲去。进了家门,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他的车载着妈妈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恋爱是要花时间和精力,妈妈在家的时间开始越来越少,我常常一整天都看不到她,有时候在梦里,会感觉她立在我床头叹息,这是一个我从小到大就有的梦境,只有一次醒了发现竟然不是梦,因为我看到她穿着睡衣关门而去的身影。 那叹息,应该是真的。 我是妈妈的负累,我已长大,我必须离开。 我鼓起精神对付省一中的提前招考,外婆有空常常来煲汤给我喝,她还给我买了漂亮的大包,说是将来住校可以用得着。妈妈拎着那包皱着眉说真难看呃,再说听说省一中也可以不用住校的,我不是想让小姿走读。 “不用的。”我把包拿过来说,“其实住校也挺有意思的。我还没试过呢。” 我都不知道,我和妈妈,到底哪一个更虚伪。 按我的成绩,考上省一中问题应该不大,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是考试的前一天,我病倒了,高烧差不多有四十度。妈妈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烧得神智不清,躺在沙发上说胡话。 我说:“妈妈,我可能要死了。” 妈妈抱抱我说:“小姿你莫瞎说,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我真的要死了。”我说。 妈妈挥手就给了我一耳光,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打我,下手是如此的重。我昏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我头痛欲裂,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在床边陪我。见我睁开眼便对我说:“你妈妈单位有点事,她去一下,马上买了早点就回来。” “几点了?”我问他。 “六点半。”他看一下表答我。 “你开车来的吗?送我回家拿准考证,我今天要考试。” “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他说,“先把病养好再说。” 我不理他,一把扯掉了手上的吊针,从床上爬了起来直往外走。他拦住我说:“小姿,你不要这么任性啊,会被妈妈骂的。“ “你不送我我自己可以打车。”我摊开手说,“借我二十块钱不算过份吧。” “你这孩子!”他摇头说,“好吧好吧,我送你。” 他在车上一直不停地给妈妈打电话,可是妈妈的电话不通。回到家里,他逼着我喝了一杯热牛奶,又替我做了个煎蛋,我一点食欲都没有,于是推到一边。 他不放心地说:“小姿,不行不要硬撑。” 我不做声。 他却笑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脾气,一根筋。” 然后他送我到了考场。我下车的时候,他拉住我说:“好好考,我相信你一定行,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可是我没有考完试,我中途晕倒在考场里。 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病房,还听到妈妈很激动的声音:“小姿病成这样,怎么可以去考试?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心何安?” 记忆里,为了我的事,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是是是,是我不好。”他说,“我没考虑周全。” 他并没提是我执意要去。 “你走。”妈妈说,“我不要再见到你!” 我把眼睛闭起来,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急性肺炎,我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才出院。出院后,季郁到我家来看我,在我房间里低声笑着说:“你妈妈真是漂亮哦真是漂亮哦越看越漂亮哦。” “她要结婚了。”我的体力还没恢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 “嘿,雅姿。”季郁说,“我猜你是为这个病的,因为不想妈妈结婚,所以生一场病来表示反感哦。” “乱讲!”我打她。 “这叫潜意识病症。”季郁越讲越离谱,“我在心理学书上看到的。” 妈妈晚上不再回来那么晚,她和那个姓刘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其实那天的事情不应该全怪刘,但我很自私,我一直没讲。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妈妈在我床边叹息,我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臂。是真的,真的是妈妈,她俯下身来,摸摸我的脸颊说:“小姿,还疼不疼?” “不疼。”我说。 “我一直记得那一天,你爸爸,他在去医院的途中对我说,我可能要死了。结果,他真的就死了,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他得的是家族的遗传病,没有药可治。他连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跟我说。小姿,我执意生下你,其实,妈妈吃过很多的苦……不过妈妈很高兴,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 “哦,妈妈。”我爬起来,紧紧地拥抱她。 那一刻我发誓,我绝不会让妈妈失望,永远不会。 我终于恢复健康。准备回学校备战中考,没想到班主任告诉我直升名额为我留着呢,宁缺勿滥,所以没给别人。我只需把表填了,她拿到教导处盖完章后,我就可以继续回家休息了。 那天下午我回到家里,发现妈妈很有闲情,竟然在家听音乐,她的电话放在外面的茶几上,一声一声地响,可是她并不接。透过她房间虚掩的房门,我听到妈妈在听一首英文歌,那首歌我没听过,但歌词大意我听得懂:七个寂寞的日子,堆积成一个寂寞的礼拜,七个寂寞的夜晚,堆积成一个寂寞的我……… 妈妈坐在她房间的摇椅上,闭着眼睛在听。阳光照着她美丽的容颜,那样的寂寞,让我心碎之极。 这是我第一次读懂妈妈的寂寞。 我手里的电话还在响,可是妈妈还是没听见,她已深深沉醉在那首歌里:我的爱人,自从你离去,我为你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我把电话接起来,竟是刘。他不知道是我,在那边深情地说:“阿宝,你要真的放心,我会和你一样疼小姿,我保证。” 我把电话举起来,让他听那首歌。然后,我对着电话说:“刘叔叔,兴许你现在可以过来,陪我妈妈跳支舞。” 至于今天的我,去陪外婆搓搓麻将也不错哦。 笨蛋小妞的魔力esp 我是个天生的小笨瓜。 首先下这个定语的,是我亲爱的老妈。 我想老妈若不是被我的笨气得七窍生烟数百次,也绝对舍不得这样说她自己的女儿。我的确是笨,从幼儿园起,我就开始发现笨带给自己的很多烦恼,比如老师说:“小朋友们不许动,坐在这里等老师回来。”老师要是没回来,任别的小朋友闹得天翻地覆,我是坐到腰酸背痛脚趾头都万万不敢动一下的。生怕不听话,就会像奶奶说的,被老虎叼到荒郊野外去。 后来上了小学,别人读一遍就会背的课文,我起码要读上十遍,别人算一次就记得住的题目,我最少要温习十次。如果是玩智力抢答,最张口结舌的人一定是我,等我想出答案,人家奖品都笑眯眯地捧到手里了。 而且,我伤心地发现自己越大就越笨得离奇。就说才发生的一件事情吧,那天我上海的堂姐来我家,让我带她到商场去玩。商场很大,我在六楼书店看书,她到七楼玩电子游戏,吩咐我看完书后去找她。我去找了,七楼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耳边全是电子游戏机发出的各种各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我来来回回四五圈也没见到她人影,只好又回到六楼去等。等了二个多小时没等到她。等得我双腿发软,无比担心地回到家中的时候,她已经洗完澡,坐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电视了。 我吃惊地问她:“你怎么一个人找回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那么多人,我没看到你,不高兴找就一个人回来了呀。” “我等了你很久啊。”我委屈地说,“我都担心死了,生怕你会走丢。” “你真笨得可以交税了。”堂姐看着我气呼呼地说,“在上海我都没丢过,何况你们这巴掌大的地方!再说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吗,我真没见过比你更笨的!” 我被她说得差点哭出来,想发火吧又不敢,只好跑到房间里跟自己生了半天的闷气。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堵得慌。 记得只有爸爸曾经对我说过:“女孩子笨一点才可爱,笨人有笨福。” 如果真要说有“笨福”,那就是我居然考进了我们市最重点的中学念高中。可是,老天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初中三年,我一天都没有好好玩过。因为我知道,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考进重点。我爸爸出身贫寒,他们家三代都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爸爸当年考是考上了,可是也没钱念。后来只好到厂里学开车,他不像我,特别聪明,三天就把车开得倍儿好,一跃就成了厂里的骨干。 但,他有一次出长途,车和人都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我十三岁,刚升初中,一夜间明白生死离别真正的含义。 我妈说我要是考不上重点高中,爸爸在天上都会掉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在保佑我,我真的考上了,而且录取线是多少我就考了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妈高兴坏了,一天打了不知道多少通报喜电话,甚至开始在盘算我三年后念大学可以用哪一口皮箱。 可是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十分的开心,我在心里对爸爸说:“我以后的日子会更苦了,重点中学里全是尖子,我怕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 我就是那样怀着沮丧的心情埋着头走进我的新学校的。我没有来由地感到怕,甚至连点名都怕,因为我总觉得天下不会有比我的名字更俗气的名字,我爸爸姓朱,妈妈姓杜,于是我叫朱杜。听起来就像“猪肚”。大家都先笑起来,然后扭地头来看我,再笑起来。 和我一起被笑的还有坐在第一排左边第一个位子上的一个矮个女生,她叫季月。她的个子好像比课桌高不了多少,人像小学五六年级的还没有来得及发育的小女生。不过她比我有风度多了,居然陪着大家一起笑,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开学第一天就轮到季月值日,黑板对她来说实在是高了些。我刚好从她身边经过,不由地接过她手里的黑板擦说:“我来吧。” “谢啦。”她脆生生地说,给我一个飞吻的手势,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我觉得她挺可爱,心甘情愿地替她擦了一天的黑板。 放学的时候,她跑到我面前对我说:“今天谢谢你哦。” “没什么。”我可不习惯谁对我这么客气。 “你叫朱杜吧?”她说,“你真好。你要是愿意,替我把今天的清洁也一起做了吧,我家里有点急事我要回去。” 我这只呆头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又给我一个飞吻,然后背着书包飞快地走掉了。 我的同桌叫潘其。他是个特殊人物,听说他家里有亿万家产,他爸为了把他送到我们学校来读书,在校长面前抬手一签就是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我妈听了瞪大眼睛说:“啊呀,朱杜你一不留神就替我省了一百万啊。” 我妈也挺笨,有这样算帐的么? 开学后的摸底考试,我倒数第二,潘其倒数第一。 潘其天天找我说话,还戏说我们这桌是“难民营。”我可不像他脸皮那么厚,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向嗯嗯啊啊对付了事。他一定觉得我挺没劲的,那天刚下课,就在众目睽睽下歪过头来看看我肚子说:“还好还好啦,不是那么圆滚滚地啦。”见我不做声又大声说:“朱杜,朱杜!你妈你爸可真逗,怎么起这样的名字给你!” 我天性害羞,脸红到脖子根,头恨不得埋到书桌里。 这时,季月从前排的座位上跳起来,一直跳到潘其的课桌上,扭住他的耳朵说:“你今天上早自习的时候吃葱油饼,英语课的时候听mp3,数学课上放了一个屁,要不要我都告诉老师啊?” “你……,你瞎说……你怎么知道?”怪了,潘其比她高出一个头,可就是挣不脱她,只好犟着脖子问。 “我还知道你昨晚吃鱼了,洗澡的时候用潘婷洗发水,你房间里有个书桌,书桌有个抽屉,抽屉里放着……” “停停停——!stop!!”潘其举起双手,做满脸惊骇状。 无数的眼睛好奇地盯向她,齐声问道:“有什么,抽屉里到底有什么?” 季月放开潘其,从桌上跳下来,拍拍双手耸耸肩说:“有老鼠啊!” 众人大笑,猫捉老鼠,季月“猫猫”的外号就此而来。后来我才听说:“猫猫是魔女,天底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老师前一分钟出好试卷,她下一分钟就会猜到,所以成绩才可以那么好。” 猫猫的成绩真不是一般的好,中考的时候,总分三百五,她只扣掉五分,以火箭头的气势冲进我们学校,平日里自以为是的男生们纷纷让路,见了猫猫均点头哈腰地说:“老大,透露点学习秘决,书包我替你背。” “家传秘技,传内不传外。”猫猫以不变应万变,总是用这五个字抵挡前来求经的各路人马,然后吊着我的脖子嘻嘻哈哈而去。 说是“吊”一点也不过份,我整整比猫猫高出十八公分,我要是揽着她的肩,她正好做我的拐杖。其实我并不喜欢和一个女生做朋友,特别是一个矮个的聪明绝顶的女生,她像是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将我的笨拙和无知照得一览无余。但我刚才说过了,猫猫是个魔女。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魔女没有办法办到的事情呢? 当她说:“笨蛋小妞你真可爱,我要和你做好朋友。”的时候,我就注定要被她缠住不放了。 笨蛋小妞,也是猫猫第一个叫的。她只和我在一起呆了三分钟便飞速发现我的笨,那天不知道怎么搞的,书包带子缠在身上,我怎么也弄不下来,猫猫只用手轻轻一弹,它就应身落地。 怪了。 我问猫猫是不是真的魔力,猫猫看了我半天后笑眯眯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人可以飞么?” “不可以。”我老实巴交地说。 “no,no,no!”猫猫摇着一根手指说,“说不定今晚我就可以飞到你窗前呢,偷偷看你脱衣服也不一定啊!” “哎呀呀!”我急得拿起英语书就砸她的头,“哎呀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快快闭嘴!” “你不可以打我。”猫猫说,“你快看看你的左手。” 我赶紧看,猫猫说:“是不是一跳一跳的有些发胀?” 好像真是的哩。我好紧张地看着猫猫。 “没事了。没事了。”猫猫朝着我的手臂吹口气说,“不过下次可不要轻易打我。不然你会有麻烦的。” 晚上,我心神不定。看一会儿书就瞄一眼窗户,天空是深蓝色的,星星是好看的宝石,我期待看到长了翅膀的猫猫,游到窗口来对我微笑。但是她没来,我忍不住拨电话给她,那边是一个好听的女声:“季月她睡啦。明天再打来吧!” 她次次考第一,可是不到九点就美美地睡着了。我却还要苦干两小时,才可以保证不被大家拖得太远。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公平?我看着床头上爸爸亲切的笑容,想着他把我抱在怀里亲切地说:“丫头,我们笨一点没有关系,只要我们早一点飞,就可以一样地领先!” 我真想哭。 第二天我怏怏地去上学,猫猫在离学校不远处等我:“嗨,昨晚找我什么事情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你?” “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猫猫说。 “我等你飞到我窗口来呢,”我说,“谁知道你不守信用,那么早就睡觉了。” “我去过了啊。”猫猫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你穿蓝色睡裙对不?” 我惊讶地尖叫起来。猫猫却纵声大笑:“快走吧,不然要迟到啦。” 上课的时候我一直看着猫猫的后脑勺。那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后脑勺,可是它让我想入非非。我曾经看过一本很好玩的书,上面就是说有一些精灵会飞到人间,变成人类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猫猫是不是就是其中的一个,如果真是的,如果她真有魔力,不知道她可不可以把我变得稍微聪明一些呢? 如果这个比较难,那就让我再看我爸爸一眼也可以,我想告诉爸爸我考上重点高中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还有,他种下的那盆茉莉花我一直都细心地养着,每次花开的时候,全家都是香味。 当时是英语课,就在我神游的时候英语老师抽我回答问题了,我只听到她说:“后排那个短头发的高个女生你来回答一下!”可是我不知道她问的题目是什么。 我愣了好几秒,期望她的教鞭忽然拐个弯不要指到我面前才好。可是她还是那样定定地指着我说:“就是你,你起来回答一下!” “老师,她叫猪肚!”潘其突然说。 唏里哗啦的笑声里我昏头昏脑地站起来。 “yes,”老师说,“pleaseanswerme.” “sorry.”我的头埋了半天,终于在牙缝里挤出一个单词来。 老师无可奈何地让我坐下。潘其在我身边小声地说:“还好你叫猪肚,没有叫猪脑哦。” 潘其的话让我伤心透了,我趴在桌上开始抽泣,我从昨晚就开始想哭了,我越哭越管不住自己,越哭越大声,哭到课都没有办法上下去。 英语老师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 她开始不耐烦了:“你如果一定要哭,请到教室外面哭够了再进来,不要影响我们上课,你看呢?” 正合我意,我埋着头冲出了教室,操场上是上体育课的学生,他们正在跳鞍马,一批女生正在拼命而快乐地尖叫。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想像坠落的感觉,这种想像我从十三岁时起就开始了,因为爸爸的车就是从很高的悬崖上坠落的,应该是一种带有疼痛的飞翔吧,我真想试一试。 “你别告诉我你想从这里跳下去!”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回头一看,是猫猫。 她竟猜中我在想什么,我有些吓丝丝地说,“你怎么也不上课了?” “上课哭鼻子。羞羞羞。”她刮刮我的鼻子说,“你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吧?” “没有。”我嘴硬说。 “你在为你的成绩犯愁。”她一针见血地说。 真是个小巫女。 猫猫拉我在台阶上坐下来,和声细语地说:“学习其实很简单,压力都是自己给的。” “我们不一样。”我说:“你要是明白笨的感觉就会明白我了。” “那我试一试?”猫猫说,“这里应该有两米多高,不知道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说完,她作势就要往下跳。 “不要!”我赶紧拉着她站起来:“猫猫你不要吓我!” “笨蛋小妞你真笨!我当然是吓你的啦,你以为我那么傻!”猫猫哈哈大笑说,“谁让你刚才吓我来着。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对了。”我奇怪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esp。”猫猫说,“听说过吗?” 我一脸茫然。 “回家查字典吧。”她说,“不过现在我们要回教室去上课,要平平静静开开心心的。”她在我面前摊开掌心说:“把你的手放到我掌心里。然后闭上眼睛。” 我依言做了。 “感觉自己的心跳,让它回复正常。”猫猫说完,将手心猛地往上一翻,拍拍我的手背说:“ok!没事了。” 好像真的是好多了。 猫猫领着我往教室走,一边走一边说:“要是潘其问你你的眼泪有没有把操场淹了呀,你就回答他我只恨没把你淹死,他保证闭嘴。” 回到座位,潘其果然小声问我:“你的眼泪有没有把操场淹了呀?” “我只恨没把你淹死。”我脱口而出。 潘其真的闭了嘴。猫猫的后脑勺很奇怪地动了一下。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捧出我那本厚厚的英文字典,我很快就查到“esp”,是缩写,意思是:超直觉能力。 我打猫猫的电话,她一秒钟之内就接了:“是问我什么叫超直觉能力吧?” 我惊愕地说,“你真的有吗?” “也许吧。”猫猫笑着说,“不过人人都可以有,你也可以有。” “我不信。”我说。 “明晚我去你家。”猫猫说,“我教你。” 那晚她首先教我穿针,她说:“一秒钟之内一定要穿进去!”可是我的手抖啊抖的就是不听话,猫猫将掌心放到我头顶上说:“好了,现在什么也别想试试看。” 真神,一穿就过去了。 “再来。”猫猫说,“就像刚才那样。” 我又穿过去了,可是我惊奇地发现这次猫猫的手放在她自己的膝盖上,压根就没有碰我。 然后我们开始玩扑克牌。她给我任意七张牌,让我用意念选其中的一张,然后她把扑克牌拿到手里和了和,再出来的时候是六张,我选的那张就是不见了。 玩了六次,屡试不爽。 我惊讶地看着猫猫,她突然咧开嘴大笑起来,腿一张开,那七张牌全压在腿下,手里还拿着六张。 “魔术,魔术。”猫猫说,“我爸爸是魔术师。我跟他学点小招数而已。其实你看到的七张牌和这六张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无论你选中哪一张,我只要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两副牌一换,你那张都不会在里面。你也可以试一试?” 我恍然大悟。 “可是,你怎么会对潘其那么了解呢?” “我和他小学的时候就是同学呀。我还知道他家的佣人最懒,连球鞋都扔进洗衣机里洗呢。”猫猫笑笑说,“我只是比别人多注意观察和多思考一点而已。” “这就是esp么?”我问。 “也许是吧,我爸爸说任何人都可以拥有,只是程度不同而已。”猫猫看着我桌上的照片说:“这是你爸爸吧?” “嗯。”我说。 “他离开你了吧。”猫猫说:“其实我桌上也有一张照片,那是我爸爸,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师,可惜天嫉英才,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死于肝癌。”猫猫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爸爸就要走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教我esp,他说,这会是我一生最受用的东西,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不管是在什么样原环境里,都要永不怕输,永不言败。” “我爸爸真壑智是不是?”猫猫抬起头来,我看到她一脸的泪水,但是她依然在笑,那笑是如此的迷人,如此的惊心动魄。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爸爸也……” “笨蛋小妞。”猫猫擦干泪说,“我替班主任整理过全班同学的档案啊,我从开学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全班五十二个人,只有你伸出手替我擦黑板。” 说完,她紧紧地拥抱我:“我们要快乐啊,不要让爸爸们失望呵。” 我拼了命的点头。 第二天早读课的时候,潘其看着我说:“你今天好像打份得贼漂亮。” 我看着他的鞋说:“adidas的球鞋不能扔到洗衣机里洗,今天穿着不顺脚了不是?” 潘其吃惊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神秘地说:“嘘!esp……”然后翻开英语书大声地朗读起来。 没有你我怎么办 阿木是我的同桌,我唯一的朋友。 他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做事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快考政治的时候他拼命背历史,天气很冷的时候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韩剧最流行的时候他躲在家看老掉牙的《上海滩》。很多人都不想理我这样的坏女生,他却死心蹋地和我做好朋友。 阿木总说我不坏,也不让我自己说自己坏。很多时候,他就像我的私人秘书,提醒我哪天该带什么书哪天会考什么试,从不嫌烦嫌累。我问过他干嘛要对我那么好,他说我在幼儿园的时候曾经替他抢回过一块给别的小朋友抢去的饼干,我是一点也不记了。不过我相信阿木,他从不撒谎,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 其实。我也不算是那么坏啦,就是有时翘翘课,和老师顶顶嘴,和那些优等生们作作对而已。最过份的也不过是今天早上,我顶着一头鲜红色的头发招招摇摇地进了学校和教室,把我们班主任mr李吓得差点晕在了讲台上。 等到终于回过神来后,她问我说:“杜萌,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我装做听不懂。 “你给我出去!”她用手指指着门外说:“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我歪歪头笑笑,站起身就往外走,等我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一把抓下了我的头发。全班顿时笑得乐不可支,因为那不过是一头假发而已。mr李真笨,她不知道我如果要染发肯定不会染成红色,我喜欢的是绿色,很鲜艳的那种绿,像mr李当时的脸色。 下课后,阿木对我说:“杜萌,不要玩那么过份么。你知不知道mr李有心脏病?”阿木的爸爸常年在国外,受他爸爸的影响,他的英语一流,口语相当不错。是mr李的得意门生,他当然要替她讲话。 “真的?”我大惊小怪地说:“那我下次要小心些。” “我是说真的。”阿木认真地说,“她真的有心脏病,你不可以气她。” “好。”我无精打采地说。 “你不开心?”阿木说:“这个周末我陪你去‘寂地’看演出如何?” “不去。”我说,“要去你去。” 我很讨厌提到“恋爱”这个词,简直俗不可耐。所以我和阿木,至多算得上是朋友。在别人的眼里总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有那么一点乱意思的朋友。我不知道阿木欣赏我什么,反正我欣赏他除了他老实以外,最主要的是他是那种很独立的男生,做事也相当有主见,从不和别人一样,拿另类的眼光来看我。而且她妈妈人也很好,我在她家看一天的电视她也不会讲我,还买墨西哥鸡肉卷给我吃。 放了学,我拉着阿木和我一块去音像店租《薰衣草》。 《流星花园》过气以后,我们班开始流行《薰衣草》。那个叫许绍洋的长得一般,唱歌更是不敢恭维,可是大家都喜欢,大家都喜欢我就想一定要看一看。不知道是不是我早上气了mr李的缘故,阿木的情绪一直都不是太好,等我把带子拿到手里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杜萌,其实这种片子还是少看一点好。” “那什么多看一点好?”我反问他。 “多看点书不好吗?虽然现在才高一,可是高考说来就来,说什么也该抓抓紧是不是?”他站在那里,个头挺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觉得他很看不起我,我丢下片子从音像店里冲出去,外面有雨,不过下得不大,我把车骑得飞快,我知道他没有跟上来。经过麦当劳的时候,我冲进去给自己买了一只甜筒。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把甜筒握在手里,舔下第一口的时候,我的眼泪开始流了出来。我就那样流着泪坐在麦当劳和别人惊奇的目光里固执地吃完了一只甜筒。等我走出麦当劳的时候,雨停了,阳光万丈。 我做出一个决定,永远也不要理阿木。 他做他的好学生,我做我的坏孩子,我们根本就是平行线,走不到一条道上的。 阿木却永远大智若愚,天生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我刚到家他的电话就来了:“回家啦?有没有淋到雨哇?” 我一句话不说挂掉了电话。怕他再打,听筒搁到一边。 我在阳台上打掌上游戏机,打累了,就坐着看天慢慢地暗下去。妈妈的尖声大叫忽然野蛮地撕破黄昏的暮色:“杜萌,杜萌,你怎么电话也不放好,你怎么越来越没头没脑?你这样你爸爸的电话怎么打得回来?” 我妈妈现在在更年期,一般来说,这种数落从一开始至少要持续半小时。但是那天竟然没有,她走过来对我说:“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今晚早点回家。” “你为什么不打?”我说。 “让你打你就打。”她眼眶忽然红了,“你告诉他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她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软软的样,头发很乱,从额头上散落下来显得她异常的憔悴。我的心疼了疼,可是我还是不想打电话,我对妈妈说:“如果爸爸不想回家,逼是没有用的。你要是想跟他说什么,应该自己打电话告诉他。”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妈妈激动起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说,“事到如今,如果你也不护着我,你是不是要妈妈去死?” “好,好。”我投降,“我这就去打。” 我躲到房间里打爸爸的手机,他过了很久才接。听到是我,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小萌啊,有事吗?” “是不是没事就不可以打杜经理的电话?”我讥讽地说,“或者,我需要预约?” 他在那边沉默。 “我代表妈妈通知你,今晚你早点回来。”说完,我迅速地挂了电话。门一把被拉开了,我知道妈妈一直站在外面,她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说:“你爸爸他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我继续埋头到我的“贪食蛇”游戏里,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如果他不回来,你跟他离婚就是。” “小萌!”妈妈的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你的家啊,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离婚,你就没有家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如果你们都不珍惜这个家,我要它有何用!你们整天不是吵啊吵就是冷战,又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感受?”我大喊大叫说:“我早就受够了!离就离,谁怕谁啊!” 妈妈想打我,但是她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她自己瘫倒在沙发上。 我没有扶她,而是转身冲出了家门。 又开始下雨了。十一月黄昏的雨带着丝丝的凉意打在我的身上。我无处可去,以前每次这样,我都是躲到阿木家里。但现在我不会再去了,我永远都记得阿木今天下午看我时的那种眼神,我的高傲和自尊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子来看我,特别是朋友。 我在妈妈的身上早就看到,女人没有自尊就等于没有了一切。 于是我去了“寂地”。 “寂地”是一个小小的club,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都有一样无畏的眼神和寂寞的表情,听歌的时候大声呼喊或是默默流泪。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让我觉得自己很成熟,谁也不会把谁当成孩子。 我还喜欢这里那支有名的乐队“惊弓之鸟”,它们的成员也都是学生,吉它贝斯和键盘玩得好得不像话。不过他们只在周末的时候才演出。onin是他们的主唱,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生,戴金丝边的眼镜,声音却极具爆发力。我听到他唱的第一首歌叫:《噢吧之歌》,歌词是这样的: 有一天一头猪向我走来 我就向它敬个礼呀 有一天一条狗向我跑来 我就跟它唱又和嘞 噢吧咕噜木 有一天我变成头猪向你走来 我也要你给我敬个礼呀 有一天我变成条狗向你跑来 我也要你跟我唱又和嘞 噢吧咕噜木 我差点没笑翻过去。 阿木却有些坐立不安,他是好学生,被我拖到这样的地方实属无奈。后来我再也不和他一起来,他在我身边,我反而不自在。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算多。我独自坐在那里,跟服务生要了一包烟。我其实不会抽烟,可是我会吐烟圈,吐得又大又圆。就在这时有男生坐到我旁边来搭讪,他夸我的嘴唇很漂亮。我做出呕吐状。他越发对我感兴趣,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儿去飚车。 “我还不想死。”我说。 “这么漂亮长了张乌鸦嘴。”他扫兴地说,“我他妈要是玩出人命了,成了厉鬼第一个找你。” “我一定等你。”我说。 他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拉我:“走走走,小妹妹,今晚我泡定你。” 我其实一点也不怕,可是我大声地尖叫,这让我觉得痛快。我还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将一杯冰水泼到那男生身上,这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臂膀,那声音很好听:“女孩子最好不要打架。” 是onio。 他放开我后转身对那男生说:“对不起,这里是听歌的地方。” 男生好像有点怕onio,拍拍屁股走掉了。 我跟onio说谢谢,夸他的歌唱得好。他并不稀罕我的表扬,连唇角都不往上扬一扬。我朝着他背影喊:“你酷到可以交税哦,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他回过头来咧开嘴笑了,像只青蛙:“想听什么歌?” “《惊弓之鸟》!”我挥舞双手,像个小神经:“耶耶耶~~~来一首《惊弓之鸟》!” 他真的给我唱《惊弓之鸟》,这是他们乐队的代表曲目,我百听不厌。onio站在那里,将话筒轻轻一斜,我立刻听到他无与伦比的声音: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我没有受伤 我只是吓了一跳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拍拍我的翅膀 妄想飞去天涯海角 这个世界危险太多 幸福太少 但我还是坚持着微笑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可是你 可是你 能不能看到我的骄傲? 我拼命地鼓掌,然后就趴在桌上流泪了。生活充满了痛苦,我也是一只惊弓之鸟,可是我到哪里才可以找到自己的骄傲?我其实很少哭的,可是一天竟哭过两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来,是onio。 他笑着说:“你是被我唱哭的第n个女生。” “臭美。“我说,“我眼睛进了沙子。” “是吗?”他俯下身子说:“让我替你吹吹。” 我迅速地让开:“别想打我主意,我可是好姑娘。” “谁也没说你坏。”他在我身边坐下说:“我常常看到你,你好像每个周末都来?” “对呀。”我这才想起来说,“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会在?” “我不是好孩子啊。”他又咧开嘴笑了,“自由自在。” “你不念书?” “念也念,就是常常念不好。” “你不用念,”我说,“等你出名了,有用不完的万贯家财。” “托你吉言。”他说,“到那天一定分你一半。” 就在这时我看到阿木,他站在门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onio也看见了,问我说:“你的小跟班?” 我朝阿木招招手,他很快过来,闷声闷气地说:“打电话去你家你不在,我估计你就来了这里,你妈妈让我叫你早点回去。” “回去干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走吧,回去陪陪你妈妈,”阿木伸手拉我说,“你妈妈情绪好像不是很好。” 我一把甩开他,拉住onio说:“再唱,再唱一首给我听听好不好?” 阿木前所未有的固执,不拉我走就不罢休。“走开,走开!”我气势汹汹:“再打扰我听歌的k扁你!” 阿木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寂地。onio说:“你的小男朋友很喜欢你。” “不是男朋友。”我纠正说,“也许连朋友都谈不上。” “拥有的时候总是不懂得珍惜。”onio说:“我以前有个同桌,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她不喜欢我唱歌耽误学业,每天都劝我。有一次我当着众人的面损了她,可是第二天她就被车撞死了。”onio的眼神暗淡下去说:“我连说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那晚onio给我唱很多的歌,散场的时候onio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你跟她长得真的很像。做个乖孩子啊,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坏的。” 我恍恍惚惚的点头。 当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家里一片狼籍,想必他们刚经过一场混战。 我冷冷地想: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婚姻?这就是生活? 简直一钱不值! 我穿过一片混乱走进我的小屋,爸爸在身后喊住我说:“小萌,你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管不着。”我把门砰一声关了起来。 第二天,阿木在上学的路上等我。他的书包看上去很沉,原来他给我带了很多的复习资料。“小萌,”他对我说,“你看看好么?这些书都很有用的。马上就要考试了,其实你很聪明,可以考得很好的。” “去你的。”我说。 他还是把书放在了我的书桌上。我把他们一股脑儿扫到了地上。阿木在众目睽睽下走过来收起他们,再次放到了我的桌上。 这次我没有再扫。我感觉得到,阿木好几天都在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敢回看他,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吧,还好我现在有了onio,他唱歌是那么的好听,他说过,我和他以前的同桌很像,特别是眼睛。 周末的时候我再去了寂地。可是我没有看到onio,贝斯手告诉我说,onio出国了,那天是他最后的一次表演。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那晚跟本就没有说……” “男孩子总是喜欢这样,把再见说得不露痕迹。”贝斯手笑着递给我一张纸说:“onio留给你的。”我展开,是手抄的歌词,《惊弓之鸟》的歌词,我那天向他讨的,歌词下面写了一句话:痛苦是他们的,骄傲是自己的。 走出寂地的时候,发现阿木在门口等我。他背着一个大书包,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天空又下雨了,这个季节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雨,他就这么一路陪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地走向回家的路。 快到我家家门口的时候,路很烂,好多大大的水坑。阿木朝我伸出手说:“杜萌,我牵着你跳过去吧。” 阿木的手掌很大,掌心的温度让我对他的恨分崩瓦解。我听到他说:“杜萌,我们是好朋友,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过。” “我相信。”我说。 我真的相信。 分手的时候,我跟他说谢谢,他动了动嘴唇,我以为他要说再见,可是他没有。 第二天上学,阿木的座位是空的。 mr李告诉大家,他去了澳州念书。我默默地坐我座位上,抽屉里放着阿木留给我的一封信,信很短: “从知道我要出国的那天我就一直在想,没有我你怎么办?到今天我才明白,好朋友是要相互信任的,所以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过得很好。你一生的好朋友:阿木 ps:不可以让我失望哦。” 我在众目睽瞪中失声痛哭,男生们果真都是这样啊,将再见说得不留一点痕迹。如果还可以见到阿木,我要告诉他,以后的每一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自己。也许我像onin歌中所唱到的那只惊弓之鸟,可是我一定会,一定会让他看到我坚持的骄傲。 不让他失望,也不让友情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