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苏湛》 第1章 重生之苏湛 作者:容子行行 文案 “终于水而生于水,小少爷就叫苏湛吧,字子深,会好好长大的。” 三岁那年的算命先生是个高人,一语成谶。 苏湛上辈子是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的苏家二少爷, 小时候猫嫌狗弃,长大了气病母亲,气死父亲的纨绔子弟。 却最终被自己一直瞧不上眼的同父异母哥哥杀死。 等他扑腾着在自家前面的池子里活过来,一扑腾回到了八岁。 这辈子,他只想活出个人样儿来。 ps:请相信,这不是虐文~= =~ 其实想通过这个本侧面写一点不一样的事情,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有那么一群军人,因为二战和内战,被迫留在了缅甸金三角,回不去中国,当时的台湾当局也不要他们。 可以说是一群被抛弃的异国孤儿,他们上过战场打过日本人,而有些人最后被迫埋骨他乡,又或者成为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谨以此文,纪念那些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湛 ┃ 配角:苏泛,穆天璋 第1章 终于水而生于水 湖里的水一点一点淹没过自己的口、鼻、眼、耳、头顶,镜湖的水清澈可见底,苏湛努力睁着眼睛依旧可以透过如镜般的水看见缅甸晴朗的天,以及,隐隐绰绰随着动作晃动的人影。那真真是称得上绝望没顶,一点一点感受无所不至的水侵入自己的身体,将氧气一点一点逼出体外。 可岸上的人偏偏不过瘾,在苏湛一次次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一次次地命人将他从水里吊出来。苏湛被捆得像个粽子,手脚动弹不得,悬在湖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生怕自己会漏掉一点生机。眼神却像是利剑,直刺向那个人。 湖岸边的人,双手背后,悠然自得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他眉眼清朗,清俊的脸上也是盈满笑意,不张扬,内敛而含蓄。若不是做了一辈子兄弟,大概就真的相信这个人,就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摸样。 苏泛却是不恼苏湛这一副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的凶狠样子,是啊,临死之人的恨意不过是太阳出来前挂的露珠,有什么可挂在心上的。猖狂霸道了一世的苏将军的嫡子,此时被自己绑得像条湖里刚捞上来的案板上的鱼,湿淋淋地被吊着。方才的一番折磨愈发显得他脸色雪白,而衬得眉目乌浓如泼墨,即使一双桃花眼满含恨意,却依旧凶恶地撩人心肺,真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好少爷的摸样。想到此处,他更是弯了弯嘴角,加深了笑意,好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关心,“弟弟,这个滋味好不好受?” 苏湛霸道了一辈子,死到临头当然也不肯低头,喘着气咳了口水出来,秀气的眉毛皱着一团,毫不示弱地狰狞道,“你个婊子养的下贱东西!我他妈做鬼也不放过你!” 有棱有角的好看嘴唇,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让人爱听。婊子下贱之类的东西苏泛是听都听腻了,还真是不恼他,只是更加将笑意嵌进了眉梢眼里,笑得如沐春风,低声道,“是么,那弟弟,你就安心做鬼去吧,哥哥我等着你。”说罢,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挥了下。 只听“噗通”一声响,水面炸开了花儿。 而后,水里头一阵挣扎,渐渐没了动静。只有微小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出去。 …… 第2章 “救命!救命!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阵强烈的白光刺得苏湛睁不开眼,却是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在水里扑腾着。岸边是众人的大呼小叫,有汉语,云南方言,还有掸邦语,简直热闹死个人。 是挺热闹的,他苏湛还没回过神来,只顾挣扎着保持自己不要沉下去。几个勤务兵副官连着家里的奴仆已经是围了过来,扑通扑通几声落水的声音,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叫着“二少爷!二少爷!”而后,苏湛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自己,更是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来人。 苏湛只觉得自己腾空而起,脱离了湿淋淋却带给他无比恐怖感觉的水——那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他胆战心惊了。然后,苏湛便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过去,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接过了自己,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阿湛?阿湛?没事吧!你可不要吓你阿爸阿妈!” 苏湛睁开了眼,却又紧紧闭上,他必是灵魂出窍了吧,居然见到了二十年前的父母的摸样!一想到自己死后,卧病在床的母亲不知道会受到苏泛什么样的待遇,饶是没心没肺活了二十年的他也一阵揪心。 苏正刚见儿子睁了下眼,手里的小身体还带着一丝温度,料想应该是没有断气,安抚一旁焦急含泪的妻子道,“没事儿没事儿,阿湛还活着,不要担心,不要担心。”接着,就像提溜小鸡似的把苏湛拎起来,倒了个个儿,拍着他的背。 苏湛接连吐了几口水出来,终于是稍稍缓过神了,只见自己还是被年轻的父亲抱在怀里,身边是急得脸红的母亲,晃了下手,听到清脆的铃铃声音——那是他十岁之前一直戴在双手上的一对银镯子才会发出的声音。 苏正刚见儿子原本白皙的小脸此刻更是白得吓人,雪娃娃似的躺在他怀里,好像可以立刻随着太阳化去吧,心惊肉跳地一把将苏湛搂了搂,拍着他的身体哄道,“好了,好了,阿湛没事儿了,没事儿,吓坏了是吧……” 苏湛依旧是没缓过神儿来,怎么灵魂出窍见到死去的老爸这样的场景还带一系列的,这么有血有肉,太真实了吧。 钟意映跟在丈夫儿子身边,更是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秀美的容貌失了血色,瞧着比落水的儿子更是可怕。 她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吩咐身边伺候的丫头道,“赶紧去看看林医生来了没,准备热水衣服,替少爷洗澡。” 而后转向丈夫怀里的苏湛,镇静自己的情绪问道,“阿湛,没事儿了,妈妈带你去洗澡,等等给林医生看一看。” 却见苏湛一声不吭地只低垂着头。 此刻,他望着自己手上的那对银镯子,这对银镯子是他打记事起就戴着的,一直带到十岁,据妈妈说,是生下来就带上的,从香火鼎盛的寺庙里求来保佑他平安。而在他此刻能够触摸到的记忆里,这对小孩儿玩意儿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带了。 苏正刚夫妻对视了一眼,想着儿子大概是真的被吓坏了,于是连忙抱着苏湛往宅子里走,一旁的管家也开始张罗着很是惊心动魄了一番的众人该干嘛干嘛去。而原本一直一声不吭的苏湛却挣扎着动了动,朝着四周望了望,出人意料地吼道,“他妈的,苏泛呢!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苏少爷落水后醒过来不哭不闹,不喊爹不叫娘,第一句居然是恶狠狠地要弄死自己的哥哥。着实让忙碌开来的众人都一愣,纷纷停下来。 苏正刚顺着众人的目光,一眼就将躲在门口大石柱后面偷偷打量,尽量隐藏自己身影的苏泛揪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地咬着道,“苏泛,你给我过来。” 毕竟只是小孩子身体,又在水里扑腾了许久,经过方才那会儿这么一吼一闹腾,苏湛终究是体力不支地昏睡回苏正刚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回,老子真的是不做鬼也可以不放过你了! +++ 钟意映此时才三十八,不是苏湛记忆里的衰弱病老,很是温柔地朝自己的儿子笑了笑,柔美得像春风里摇曳的花朵。因为,此时,她的儿子正睁着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长长的睫毛下,是乌黑到透亮的目光。 她这个儿子不捣蛋不调皮不发脾气的时候,又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还记得你三岁那年,你爸爸总算是替你找来一个先生,他说你命里带了一个水劫,八岁那年的水劫一过,就会顺顺利利地长大了,为此,才替你取名为苏湛。看来呀,真的是个高人。” 钟意映不禁回忆起当时那位笑眯眯的算命先生,记得他当时摸了摸苏湛的头,下了评语道,“终于水而生于水,小少爷就叫苏湛吧,字子深,会好好长大的。” 苏湛,字子深,终于水而生于水。 如今躺在儿童床上的苏湛将听过不下百遍的谶语咀嚼了几下,心想,那个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算命先生,当真是个高人,自己这一劫,可不就是终于水而生于水么? 苏湛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盖着,乌黑密长,稍微有点知觉,就像蝴蝶扑闪翅膀。钟意映坐在床头,见儿子的睫毛动弹了下,立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有发烧。 好在,进了三月,已经是缅甸的夏天,不用担心池水冰冷而受寒。虽然方才在他昏迷的时候,军医已经过来看过,但她仍是不放心。这是她和苏正刚唯一的儿子,是她三十岁的时候拼着各种危险生下来的儿子,要不是还有一个苏泛,更是名震缅北的苏将军的独子,以苏正刚现在四十二的年纪来说,确实称得上是老来得子了。 钟意映修长优雅的手顺着儿子的额头在他的小脸上抚了抚,轻声地生怕吓到他似的问道,“阿湛,醒了是不是?要不要喝水?妈妈一直给你温着。” 只这一句话,却堪堪让躺在床上的苏湛落下泪来。 他上辈子喝过许多酒,葡萄酒,白酒,伏特加,一瓶上万都没感觉;各种名贵的昂贵的中国茶,外国咖啡,各式各样的饮料果汁,却只有一个人记得,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还不会喝酒作乐的时候,他最爱喝的是温温的白开水。 可上一世,他从未珍惜过。 苏湛想起自己那时又一次要出门寻欢作乐,惹得一向温柔平和的母亲坐在轮椅上颤抖不已。当时他只觉得,自己这个妈妈这么一下子又病又老,啰嗦得令人生厌。 “阿湛,最近外面不太平,你还是不要再出去玩了,过阵子再说。” 苏湛记得自己十分不耐烦地头也不回说道,“妈,你怎么越老越让人烦,我出去玩怎么了!”他还记得一副孝子摸样的苏泛扶着他妈妈的轮椅站在后面,皱着眉头帮腔道,“是啊,弟弟,你就别处去让妈担心了!” 苏湛倒是回了头,冷着一张俊脸讥诮道,“滚吧你,谁是你弟弟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他苏少的口头禅,从小说到大,他说得不厌其烦,苏泛也听地顺其自然。 可是没想到,这竟是永别。等他回来的时候,天地都换个了个个儿。 第3章 “怎么了,下了次水,就不认得妈妈了么?”钟意映拍了拍苏湛的小脸蛋笑道。 苏湛缓过神来,却是缓缓地用小孩子特有的稚气,清清脆脆地叫道,“妈妈!”随即,一把伸开小手,扑到钟意映怀里。像是要汲取力量般地,一直往他妈妈的怀里钻,深深地吸了口气,满满的都是他记忆里妈妈身上兰花的味道。同时为自己很是小屁孩儿般的举动唾弃了下。 钟意映倒是一惊,随机反手搂住了儿子小小的身体,微微笑着轻轻拍着他的背,也不言语。她这个儿子,自从会走会跳,会到处捣蛋开始,就很少与她这么亲近了。 因着原来是独生子的缘故,这个苏湛被苏正刚带着头,家里上上下下,军队里里外外宠得没边,性格很是乖张,又因为没有旁的孩子跟他玩,更是显得孤僻。又乖张又孤僻又霸道的苏家小少爷。本以为,苏泛来了之后会好点,却没想到苏湛跟苏泛却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去。 想到苏泛,钟意映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将儿子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抱着儿子小纸片儿一般的身体,带着严肃的意味问道,“阿湛,你可不许说谎,告诉妈妈,你落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叫着弄死哥哥干什么,哪有你这样的弟弟!” 哼!他居然忘记了这茬事儿,“噌”地一下,满腔恨意化作怒火烧到心头,苏湛急急忙忙爬起来要下地去了。 钟意映眼见儿子的小脸崩得老直,显然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意,小小的身子,喘着气,一脸要找人拼命的摸样。幸亏苏湛还只是个八岁大的漂亮小少爷,就是这样极大的怒气也没让他狰狞地吓到自己的母亲。在钟意映眼里看来,充其量不过是小孩子玩具别抢生气的别扭样儿。 “我要找苏泛算账去!”苏湛站在被子上,说罢,小脸一扭,跳下了床,连拖鞋不也穿,赤着脚一溜烟儿跑出了门。 钟意映连忙起身跟上,叫道,“阿义,快把小少爷抱住,别让他乱跑。” 守在走廊尽头的家仆听到夫人的吩咐,眼见着穿着睡衣的小少爷怒气腾腾地朝自己这边跑过来,连忙伸手要将他抱起来,苏湛却是冷着一张脸,口气森森道,“让开!什么人,敢抱本大爷!” 阿义着实被这八岁大的“大爷”的气势吓到了,伸出去的手僵了下,心想,这可真不愧是苏将军的儿子。 这一愣,苏湛更是趁势拐到了楼梯处,刚想抬脚下楼,就发现身子又腾空了,被后面赶来的妈妈一下子抱了起来。 钟意映哭笑不得地抱着刚才还装大爷的宝贝儿子,佯怒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平时到处玩,我交代千万遍不能去湖边玩,你就是不听。我还没罚你呢,你这是又要惹祸去?” 苏湛对这个才八岁的身子愤愤不平,他老子的,为什么自己不是重生回十八岁,否则直接一枪崩了苏泛,永除祸患。 白嫩嫩的小脚挣扎着,一边叫道,“妈,带我去找苏泛,我找苏泛去!放我找苏泛!”他忍着老脸,已经开始真的装小孩儿撒泼了。一想起自己被苏泛活生生地给淹死在湖里,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饶是钟意映也实在没法子,将苏湛递给阿义,让他抱牢了。 一面冷着脸责道,“苏湛,妈妈是这样教你没大没小的么?阿泛是你哥哥,要叫哥哥——”钟意映刚想接着教训儿子,却被匆匆冲进大厅的丫头小芬打断了。 只见小芬站在楼下,显然是跑进来的,满头大汗着急地喊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将军把大少爷吊起来了,说要拿马鞭抽大少爷呢!” 钟意映心里咯噔了下,这马鞭是个什么东西,作为军人的女儿,现在是军人的妻子,她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钟意映这厢已经完全没法再分心出来照看已经活蹦乱跳口口声声要找人算账的宝贝儿子了,急急忙忙让小芬领着自己过去。 苏泛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他也只是个才十岁大的小孩子,孩子是什么罪都没有的。苏正刚下手又重,活活踢死过人的事情都有。谁不知道金三角的苏将军是个活阎王。更何况,虽然苏泛是他的长子,可一向刚强执拗的苏正刚从未对他怜惜过。 被阿义牢牢抱在怀里的苏湛,丝毫动弹不得,可心里真是要喜不自胜了,暗暗想到,用马鞭抽死了才好。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活到二十八岁的成年人,转头便命令阿义,很是威风不已地道,“快抱本少爷去!” 眼见夫人要去找大少爷,而自己怀里的小祖宗冷着小脸催促着,阿义也只好硬着头皮,抱着小少爷跟上去。苏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面无表情地被阿义抱在怀里,心下却已是转了好几转,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将军老爹一顿鞭子抽死苏泛了事呢? 苏宅建在蒙山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下山容易上山呢,正是易守难攻,当年苏正刚接了队伍,在缅北丛林山区里站稳了脚跟,眼见着海南岛被切断,自己的队伍通过海南转去台湾已经没了希望。而缅甸政府军,泰国军,各种土司土匪,再加上个缅共游击队,小小的一个金三角各路势力征战,不是你今天被我打死,就是他明天要击毙我。 他是个土匪出身半路出家的国军,民族大义是有,跟着当年的钟将军一路打着日本鬼子到这可以吃人的异国山区,往北回国无望,往南去台湾遥遥无期,钟将军死了之后他索性接了队伍,在这里安顿下来,他们已经是一群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不过苏正刚本身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这些并不在意,活下去才是正经事儿。 于是,本着这个念头的苏正刚带着他的人马,在掸邦的蒙山占了个山头,安顿下来,势力逐渐扩大,并在这里建了自己的根据地。 苏家小楼前是为着苏夫人的喜好挖的荷花池,再往前便是一个大校场,时时刻刻都有卫兵守着,苏正刚平时同下属们商议事务就在这校场边的会议楼里。此时,校场上正围着一圈士兵副官,而站在中间的,正是大热天还马靴军裤站得笔直的苏正刚。 而被呆在铁架上的人,正是垂着头,不言不语异常沉默的苏泛。 “正刚,你这是要做什么?还不把阿泛给放下来。”钟意映看了眼被吊着的苏泛,急急忙忙地扶着苏正刚握着马鞭的你那只手臂说道。 苏将军叱咤金三角,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自己老婆,更确切地说,唯一能让这个黑面阎王有所动容的只有他老婆,钟将军的独女,自己的结发妻子。然而,钟意映原本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钟将军弃笔从戎,但是依旧按着,一向秉承着男人的事不必去干涉的原则,很少来到校场这里。 所以苏正刚一回头,见妻子拉着自己的手,阴沉着的面色立马松懈下来,压低着声音道,“你怎么来这里了,阿映啊,赶紧回去,这都是大男人,脏,脏得很。” 眼见苏湛被阿义抱着也跟在身后,又立马拿出做父亲的威严虎着一张脸说道,“刚从水里捞上来,你这兔崽子怎么又乱跑出来了!嫌自个儿活了八岁活腻歪了是吧!”说完,又陪着一张笑脸,哄着老婆带着儿子回去。 第3章 憋屈到极致的苏二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一夜无眠。 苏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仅仅是平静,在一群家仆看来,简直就是宁静了。往常二少爷吃完早饭后休息一会儿就要开始闹腾,踢狗逗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会安静一会儿,而后会被苏夫人强制午睡,这个时候是除了夜里苏家最最安静的时候,鸟语花香好不一派安详。 及至苏二少一醒,一阵风似的刮得苏家又是不得安宁。在别人看来,苏二少单单薄薄瘦瘦弱弱的身体,白白净净的娃娃摸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可以祸及全家上下。所以,那天苏二少终于掉进湖里,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事。他早已经觊觎去池子玩水非常久了。 苏湛发现重活一世,别的都还没,性子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倒是没觉得自个儿小时候有多调皮,只是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觉得憋得慌,一憋得慌就难受,一难受他就得动。后来大了,偶尔回忆起小时候,是会觉得自个儿真是好动了点。而现在,他倒是愿意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半眯着眼睛琢磨心里事儿。而且受不得聒噪,要是稍微吵一点,苏湛就觉得脑袋生疼。 好在苏府的女主人酷爱读书写字作画,又因着身体不是很好,时常都是呆在书房里。恰好这几天苏泛受伤在床,更是腾出时间照顾他,见着苏湛老老实实倒是很欣慰地夸奖了一番。而苏将军又带着人马受缅甸政府雇佣,打缅共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于是,处在无人管的苏湛肆无忌惮地开始在家里发愣。他心里头实在装着太多的事情,可又没人说,只能自己安安静静地细嚼慢咽似的琢磨。 伺候苏湛的小丫头见小少爷坐在房间地板的玩具堆里,手里拿着一辆汽车又开始发呆,精致的五官变幻出各种表情。 多少有点不放心,心底发毛地问道,“二少爷,您——要不要再给您拿新玩具,还是喝点水?”前段时间自己一不留神没看好二少爷被管家狠狠训了一顿,让她心有余悸。可现在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太紧了,二少爷该不会被自己看出毛病来。 苏湛睫毛一挑,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横了丫头一眼,“当老子三岁小孩儿么,老子才不玩玩具呢!” 说罢苏湛又觉得呆房间里是挺闷的,想起自己的血仇敌人,连忙起身打算出房间,差点被一块积木绊倒。低头又见自己手上拽了个玩具汽车,又气急败坏地把汽车塞到丫头手里,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苏泛房间看看,你别跟!” 苏湛边琢磨边下楼,等快到苏泛房间门口,又觉得自己疯魔了,来看这种小人做什么。可心里又实在惦念着自己这个仇人到底怎么样了。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打算窥视一番。刚一靠近,苏湛就发现苏泛的门没关,里面传出了自己妈跟苏泛说话的声音。 “伤口今天还疼不疼?”苏湛竖着俩耳朵,听到了妈妈温柔的声音,一直都是那么悦耳。 “大妈,不疼了,你看,都结痂了,很快就好了。”一阵刺耳,苏湛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要起鸡皮疙瘩。 “可千万别扣血痂,让它自己掉知道么,不然会留疤。”钟意映叮嘱道。 “知道了,大妈,我记住了。”苏泛格外乖巧地回答道。 “阿湛就是调皮,阿泛,你是哥哥,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什么事情先跟大妈说,大妈会好好管教苏湛的。” “嗯,我也不对,我不该答应弟弟带他去玩的。弟弟很好,弟弟还来看我,把糖给我吃。” …… 苏湛支着两只兔子耳朵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一想起苏泛说的糖,他就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举动,简直有点幼稚愚蠢的意味了。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就凭着亲耳听到,他也能够想象苏泛一副装乖装好的假摸样,一想到这里,苏湛觉得胃疼。顿时觉得自己犯蠢,好好的,来看他做什么。 于是十分不屑地撇撇嘴,走人。 哪料没走出几步,躲在拐角却听见下人又在谈论。 “大少爷的腿快好了吧,将军也快回来了。” “应该是,将军也真够狠心的,把大少爷抽成那样儿。幸亏夫人还算好心,这几天一直在亲自照顾大少爷呢。” “大少爷礼貌又乖巧,我看夫人挺喜欢的。二少爷——” 苏湛要听不下去了,从拐角老气横秋地迈出来,刚好截住了俩人的路,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我怎么了?” 吓得俩人立即求饶。 苏湛挥挥手叫她俩赶紧滚,心想,看来连晚饭也可以省下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苏湛首先检讨了下那天晚上的想法和行动,觉得自己实在是被复仇的火焰烧坏了脑子,居然做出这种打草惊蛇的行动。虽然苏泛才十岁,可自己也才八岁,要是被他有所察觉,以苏泛的城府和狡诈,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处理掉。想到这点,他又觉得自己不可思议了,苏泛现在实在像个柔弱的女娃娃,很没力量,很没实力,自己这样,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而现在虽然才八岁,但是苏家除了他爸妈就是他最大,他还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二少。他的身体还没被酒色摧垮,他的头脑经历生死劫,清醒了大半。 还有什么能比重活一次更好的呢。苏泛什么的,只要这辈子比他活得强,他哪来的机会来日方长,有他苏泛好受的。相通了这一点,苏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时之间全身充满力量,恨不得立马长大,长成第二个英勇的苏将军。 日子就在苏湛琢磨来琢磨去的发呆中过去了十天半个月。 此时正值金三角的盛夏,饶是精心打造的苏府也抵不住这亚热带的酷暑。窗外夏日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铺天盖地,像网一样。这是1973年的缅甸夏天,跟1993年自己死的时候没有两样,同是燥热无比。 大厅里的大吊扇正在呼呼吹着,跟着热浪凑热闹,吹出来的都是带暖的风。虽然有空调,苏夫人却命令禁止开,怕苏湛还小,抵不住这冷气。苏湛当时一听这话是很不屑地,他深深觉得自己小时候单薄得不得了,跟爹妈养闺女儿似的养着很有关系。不过,再次做人,他很享受母亲对自己絮絮叨叨的关心。换做从前,他必当撒泼耍赖地逼着妈妈满足自己的心愿。 苏湛被热气搅得根本睡不好觉,转身就下楼楼。此时他倒也是不在意,淌着一脸的汗水,正坐在客厅的红木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皮球。白嫩嫩的小手跟片风里吹的叶子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球往地上拍又弹起。而后看着手里的皮球转念一想,我可是疯魔了,活了二十多天,居然真当自己是小孩子。可这日子就跟二十年前的天气一样没变,都是挺无聊的。难道他能像从前一样一踩油门出去找那群狐朋狗友训乐子不成? 想到上辈子树倒猴孙撒,自己被夺了势的苏泛追得偌大个中缅泰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心里冷笑,果然是狐朋狗友,酒肉席面一撤,交情也没了大半。一个个平时点头哈腰地跟着自己,恭恭敬敬地叫着苏二少,临头了,谁都不敢帮自己一把。 苏湛这几日其实夜夜都没睡好,一躺下,他就没法想起忘记被苏泛逼得走投无路拉下脸跟人求条活路的场景,可没人帮他,落井下石的都有;好不容易有个穆威愿意出面助自己出国逃到印度去,却不料被闻讯而来的苏泛一网打尽,而自己仓皇间躲进深山老林里,当了一个多月的猴子,从来过惯了好日子的苏二少摸着小皮球想起曾经的那段日子,生不如死。想到自己那个酒肉穿肠过却还对自己留了份情意的穆威,大概也是凶多吉少。苏湛是很想跑到穆家去看看他,可他现在就是个八岁的小屁孩儿,别说跟穆威连面儿都没见过,就是出去都是个妄想。 苏湛顿时觉得很是窝囊,猛地将皮球砸了出去。小皮球砸在大理石上发出“碰”的一声,吓得守在一旁伺候的家仆登时从瞌睡中醒了过来,眼见小少爷一脸的汗濡湿了乌黑秀气的眉毛,看着倒是个好摸样,却是一脸怒容。又不敢上前,只好低眉顺眼地回道,“小少爷,要不要把球捡回来?” “捡个屁。”苏湛皱着小眉头,闭着眼睛,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于是,偌大的苏家大厅又陷入了沉静,依旧只有呼呼的风扇声和着窗外的蝉鸣。 苏泛轻手轻脚地捡起滚到大旋梯口的小皮球。他也是热醒的,一醒来见自己房间里别说人了,一口水都没有。不过他早都习惯了,明面上大家都知道他是大少爷,可因为是个外面捡回来的野少爷,别说家里佣人,就是自己亲爹都懒得理他。只把他从外面街上捡回来,给口饭吃,给件衣服穿就养了起来。苏家上上下下,唯一对自己好的,大概就只有大妈了。可惜,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妈。 苏泛抱了小球,走到茶几旁。见歪在红木椅上的弟弟好像睡着了,长得出奇的睫毛乖乖地盖着,那双漂亮的,神似大妈的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巴抿着,好像受了谁的气,面上很是不爽,但是依旧好看。苏泛抱着小球观察了一会儿想,弟弟还是不看人不说话的时候更好看点。看他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都是看不起自己的神色。苏泛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不过,被自己弟弟看不起他还是会难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下球然后自己找点水喝继续上楼,还是把弟弟叫起来别在这里睡觉之时,弟弟的长睫毛抖动了下,带着一贯不屑的目光投了过来,甚至隐隐有着仇恨。 苏湛打个迷糊一睁眼就看到苏泛站在自己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跟自己不一样,苏泛是内双,眼里总是含着笑意,看着就让人觉得这个孩子可亲可爱。此时苏泛穿着灰色小短裤白色小背心,小细腿上在退血痂,已然好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被白皙的皮肤一衬,仍然是有点触目惊心。眼见他一脸好奇的神色,更像个讨人爱的乖宝宝。 当然,苏湛自觉深知他的本来面目,苏泛身上真是每一处都是可恨可恶。 于是,苏湛忍不住出手一把拍掉苏泛手里的球,轻蔑道,“老子让你捡球了么?”苏泛倒也不在意地想,你看,果然,弟弟安静的时候最好看。 “弟弟,我看你玩很久,我以为你喜欢这个皮球。”苏泛双手背后说道。 苏湛一把上前,揪了他的小背心,问道,“我喜欢的,我想要的,你就打算抢是么?” 旁边的人一看,以为小少爷这是又打算欺负大少爷了,赶紧上前劝道,“二少爷,大少爷身上刚好——” “废话真多”,苏湛警告道,而后直直地盯着苏泛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继续问道,“回答我,是不是!” “弟弟,当然不是,我——”苏泛想,早知道自己应该喝个水就上楼,可是看到苏湛他又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谁是你弟弟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个婊子生的下贱东西,真当自己——”苏湛下意识地将自己上辈子的口头禅说了出来。眼见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苏泛脸色一变,开始愈发苍白。 第7章 苏泛的存在绝对是个意外。十年前苏将军做了一票大生意,亲自护住马帮押着十吨鸦片从缅甸深山运出去。那时他正是带兵出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打了多年战,台湾那边已经不给供给不给后路。只他自己带着远离异国他乡的一群人在这里扎根下来,日子苦的时候,什么都干过,什么都吃过。后来,索性做起来马帮护商队的生意,也渐渐闯出了名堂。 当时他受邀请在曼谷停留了几天,有好事者送了个漂亮的雏儿给他,瞧着清秀倒是有几分结发妻子的意思。不过苏将军疼老婆出了名儿的,哪料到要走的那天晚上几瓶俄罗斯洋酒下肚,就把人给办了。第二天一早,悔得肠子都青了立即就带着人马卷回去。 堪堪一时大意,造就了苏将军人生最大的污点。 苏泛四岁时,那女子带着他一路来到缅甸,四处打听。当时苏湛已经出生,苏将军正沉浸于妻儿的天伦之乐中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来了这么一出。可苏泛虽然白白净净,瞧着眉眼鼻子却很有苏将军的样子,只是气质迥然不同。 苏正刚却是又怒又悔又害怕,只给了笔钱打发了人走。却没想到孤儿寡母的,在这吃人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苏泛六岁那年死了娘,在街头流浪了三年,这才被知晓苏泛存在的钟意映执意带回来养。并且苏家上上下下严令禁止议论大少爷的身世。是以,三年多了,苏泛又再一次听到婊子二字时,先是头脑一蒙,茫然不知所措,心里头空落落又针扎似的疼。 苏湛见他苍白着脸,这段时间在养伤也不见他胖起来,瓜子脸愈发明显。睁着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自己。他抓着苏泛的手松了下,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错啊,可不是婊子养的么,所以坏到了极点。 正当自己一番心里活动之际,苏泛却是轻轻地开了口,声音温润清澈却略微有些颤抖,“我不太记得我妈妈了。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很多人把孩子卖掉,我妈也没舍得卖我。她最后是病死了,我才没法,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可我想,她既然病死都不肯把我卖了换钱,应该不是婊子。弟弟,你能不能别叫她婊子了,她已经死了。” 苏湛见苏泛强作镇静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先是觉得很惊讶,因为他记得苏泛小时候说话跟蚊子一样哼哼,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倒没想到,他还能这样跟自己说话,怎么重活一世,苏泛这家伙反而看起来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别说跟自己提要求,看到自己就绕道走。又见他说到“婊子”时,身子抖了抖,而后低垂着头也不再看自己。 而且,他还真不知道苏泛小时候还过过这么一段历史,对于上辈子,苏泛来家里的回忆,苏湛是很模糊的,因为这个哥哥太没存在感了。家里的人,从苏将军到看门的都是围着二少爷转,这个大少爷可有可无。所以,更没有人跟他讲过苏泛以前的生活。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湛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格外酸酸的,非常不自在。又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烦躁得不得了,跑自己面前装什么可怜!老子最可怜的时候,就是你造成的。可是,想到刚才苏泛的样子,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又只能憋着一口气,“我还不爱说呢!” 苏湛没想到,自己上辈子说多了这些话,而苏泛却是第一次提出抗议——小时候,苏泛只会抿着嘴角听他说这种话贬低他,没想到,这家伙心里还是反抗的,这样的苏泛倒是令苏湛觉得有些惊奇。 只不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湛没有再说什么,瞪了自己哥哥一眼,拿着球走了。 苏泛见这个八岁大的弟弟,小小的人,却是装着气势汹汹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这个弟弟有时候很是蛮不讲理,又根本上看不起自己,但是弟弟长得好看,尤其是生气的时候,小脸一扭,小眉毛一扬,是个非常有生气的漂亮娃娃,着实有趣多了。 孤苦寂寞了很久都是一个人的苏泛,对着弟弟,他真心希望弟弟能和他好,叫他哥哥。 ++++ 苏将军打了个大胜战凯旋而归,而苏湛的九岁生日也在眼前。苏正刚同妻子一合计,决定给苏湛办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会。当然,苏正刚除了打算给儿子庆生之外,当然也是令有一番打算。这场站,苏正刚将缅共撵到更加靠北的地方去了,而空出来的地盘,缅甸政府无暇兼顾,一群将军土匪土司蠢蠢欲动。虽然苏正刚深知自己是打战的主力,可战后的利益分配同样不容忽视。 在这里只有占有更多的地盘,才意味着你有更多的人马,更多的机会壮大自己的实力。要想不被吞并,只能不断强大。 苏湛是在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立刻想起自己小时候并没有这么大张旗鼓地过过生日。又想到要是真的给自己办个生日宴会请一大堆人,那么穆威肯定能来! 穆威是上辈子唯一在最后还肯伸出援手的朋友,苏湛自打重生之后,就很有去见见他的渴望。虽然,此时自己仍旧是个要过九岁生日的小屁孩儿。 于是,一听到这个,他脱口而出,“那穆威也会来么?”苏正刚被儿子问地一愣,思前想后地回忆了下,“阿湛,穆威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穆将军的儿子。”苏湛奇怪,这老爹怎么连穆百的儿子都忘记了。他死的时候,金三角最大的势力,一股就是国民党残余将领苏将军领导的军队,而另外一股就是掸邦自卫军的首领,掸邦本地人穆百,他同苏家还有另一股势力三分天下。苏湛上辈子对穆将军没什么印象,却跟他极为疼爱的儿子穆威关系甚好。 苏正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听说过什么穆将军啊,倒是有个土司的儿子,穆百。最近确实在招人马买武器培养护商队。而且他有自己的马帮。” 苏湛这才恍然大悟,看来,在自己小时候,这穆百的势力还没扩张到这么大。复又低下头安安静静吃饭。 苏泛突然开口问道,“弟弟要过生日,那是三天之后了?” “是的啊,阿泛到时候要帮着大妈,到那天家里会很忙的。你要看好弟弟。”钟意映给苏泛夹了一筷子菜很是慈爱地回道。这个孩子,在她眼里,乖巧地让人心疼。 苏泛很是慎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看好弟弟的,不会再让他去玩水。”说罢还偷偷看了苏湛一眼。 苏湛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用鼻子“哼”了口气,懒得理他。却又被钟意映抓着一顿好训。 他觉得自己真该离苏泛远点,这他妈跟他一沾上就没好事。 苏家上上下下准备了三天,终于是将苏湛的生日宴会办起来了。苏正刚正打了胜仗回来,在缅甸政府那边讨了好,又狠狠地打击了缅共,一时之间,名声大震更胜从前。又因为苏家女主人低调惯了,难得有这样的场合,于是大大小小的人物纷纷提着苏小少爷的礼物凑这个热闹。 苏湛被钟意映拉着跟苏泛一起打扮了下。俩人都穿上西装短裤,白色衬衫,夹了个背带皮带,穿着黑色小皮鞋,很是神气的小少爷的摸样。钟意映搂着两个孩子在镜子里照着,笑着说道,“瞧我们家的两个小少爷,真是神气好看。妈妈看着,心里真喜欢。” 苏泛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腼腆地看看大妈,又看看被搂在一起的苏湛,像个那种八音盒里跟嘴对嘴亲吻的小孩子玩偶,当然自己的弟弟像那个小男生玩偶,于是带着欢喜的清澈童音说道,“弟弟最好看。” 苏湛拉着小脸,扭了扭头,尽量离苏泛远点,他实在受不得离仇人这么近。 “好了,阿泛,今天要做出哥哥的样子,好好带弟弟。大妈去招呼客人了。”钟意映将苏湛的手放进苏泛手里,“阿湛,今天要听哥哥的话,记住了没有。” 苏泛牵着弟弟小小的手,一阵心暖。 而苏湛,见老妈走远,立马将手嗖地抽回来。蹬蹬蹬下了楼,他今天可没空陪着自己这个哥哥消磨时光。苏湛心想,我得去见穆威去! 平时很是宁静的苏家今天倒是热闹了起来。苏湛重生之后,第一次见着这么人山人海的样子,一时之间,倒还真脱离了前阵子游离的状态,找到了重活于世的感觉。只不过眼见着人越越来越多,家仆们也忙忙碌碌走来走去的样子。又突然觉得,这生日宴实在是太吵了。只有苏泛还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 苏泛不仅仅是打算今天得看好弟弟,他还很想就这么牵着弟弟的手,把他牵在自己身边。小裤子小衬衫穿着的弟弟今天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长睫毛大眼睛,扑闪扑闪。当然,他觉得弟弟脸上冷冷淡淡的表情完全可以被忽略掉。苏泛知道弟弟是不会让他牵的,于是就只能一步一步地贴着他。 苏湛猛回头,“你要是再跟着我,你信不信我把你丢池子里去!” 苏泛被他猛地一回头着实吓了一跳。无法,只好站在旋梯边上,盯着弟弟的小身影。苏湛这边刚甩了苏泛,却又被自己老爹给一把抓住。然后,一群人带着一窝蜂恭维话就围了上来。 “苏二少看这面相真是有将相之才啊!”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老苏啊,你这儿子可不比你老大粗!”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苏将军,恭喜啊恭喜!” 苏湛被自个儿老爹抱在手上,看着周围一圈的人唾沫横飞,就看着自己这九岁小屁孩的摸样还能看出这么名堂来?都是屁话!想想自己上一世活了荒唐的二十八年,他要是自己老爹,宁愿儿子一出生就直接掐死。 而眼前这几个人,自己落难时,没一个出来救的。说是将自己当做世侄,做得却比谁都绝。比如这个很是慈爱地望着自己的蔡师长,不但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向苏泛供出自己的藏身之处,又比如这个冯军长,当初狠狠讽刺一番将自己赶了出去。 第5章 钟意映却是笑着说道,“哪里怪得了璋儿,是苏湛不好,把咱们的小客人给打了。苏湛,过来,给你璋哥哥道歉。” 某小孩儿恨不得给站在自己老娘身边的穆天璋一个白眼——让他给这个小屁孩子道歉,真是做梦。于是只扭着小脑袋瓜子,看也不看一眼。苏泛也站在一旁,不知道是该劝弟弟听大妈的话呢,还是自己出面道歉…… “男孩子就是淘,哪用得着道歉的。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璋儿,好好带弟弟玩儿。”一句话说得得体又讨钟意映开心,苏湛只见自己的老妈也笑着说道,“就是。我这儿子,都快管不住了。” “苏夫人,是我不好。刚刚不该跟苏湛弟弟争得的。”穆天璋很是乖巧地接道,说罢还朝苏湛很是友好地笑了笑。更是惹得钟意映觉得这孩子懂事又礼貌,对比起来,不知怎地自己就生了个野猴子一样的儿子。却依然只是又气又无奈地点了点苏湛的头,“你这孩子,等生日过了找你算账。” “谁是你弟弟了!”有个苏泛已经够他烦得了,某个人小心大的家伙可不想再来个什么破哥哥。 “小少爷很是可爱呢!不像璋儿……”那女子却是捡着好听的话滴水不漏地夸赞到。 而苏泛却是抿着嘴,清澈的眼睛巴巴地,很是羡慕地看着那美丽的女子紧紧牵着穆天璋的手,细长洁白像是夏天池子里亭亭玉立的白莲,显然她对穆天璋极为疼爱和关心。直到那女子牵着穆天璋的手和钟意映说笑着出了儿童房。 苏湛则心想,这俩母子都是人精。上一世根本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品和手段,不该在穆家默默无闻啊?扭头却见苏泛一言不发地还望着那母子二人的背影,小孩子式的清秀相貌轮廓却偏偏沾染上一丝忧郁。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可是看到这样的苏泛,苏湛还是莫名地感受到,自己的这个私生子哥哥现在心情很难过。 若换做是从前,苏湛必然是嘲讽地耻笑他“怎么?也想像人家一样有个妈?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你那个妈早死了!”可想起刚刚被那个什么穆天璋说成“小要饭”的时候,苏泛苍白难堪到极致的表情,苏湛抿了抿嘴,却也只憋出一句,“人都走了还看什么。下次打回来就是了!” 苏泛这才回过神来,虽然弟弟的表情依旧是扭着小眉毛一脸看不起自己没出息的样子,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所以,他大胆地去拉苏湛的手,“快开席了,弟弟咱们出去吃饭吧。” 苏湛甩甩手却是没甩开,瘦巴巴的小手紧紧地拉着自己,“不要碰我,别牵!” 苏泛却是突然来了勇气不依不饶,“你是我弟弟,我要好好看着你,下次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想到刚才大妈让苏湛叫那个穆天璋什么哥哥,他心里莫名地就不好受——苏湛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弟弟,他绝不许他叫别人哥哥。 幸好,他就知道以苏湛的脾气没出言不逊就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叫人。于是,心里更是觉得一丝喜悦,紧紧拽着弟弟软软的小手就是不放。他没有妈妈的手可以牵,却还有个唯一的弟弟。这么想着,苏泛只想牢牢地抓着自己的弟弟。 苏湛顿时无语,“刚刚被欺负的明明是你好不好!”然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比苏泛力气小,某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就这么死拽着自己不放手。 第10章 俩人一路纠结地终于上了桌子,苏湛这才将自己的手从苏泛手里解救出来,而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光华明亮,是苏湛从未见过的——开朗开怀的苏泛。于是原本想好的那些恶狠狠的警告的话语一句都没说出来,冷哼地瞧了苏泛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今天苏湛才是主角小寿星公,所以即便这个生日宴会带了点别的政治色彩,但还是被钟意映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环节。 吃到一半那些靡靡之音和在苏湛听来早已过时二十多的乐曲被停了下来,却是换上了《生日快乐》,曲调被演绎得极为欢快。气球,玩具,鲜花,娃娃人偶将这里布置得想个游乐场,所有的小孩子都被带到舞池里又唱又蹦又跳,有的还很小,却依然兴致勃勃地东倒西歪地拍着小手。几个戎马半生的人都被小孩子们的欢乐给逗乐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钟意映一手拉着苏湛,一手拉着苏泛,也是看着满场天真可爱的孩子心下欢喜,对俩兄弟说道,“快,跟他们一块儿玩去。”她就想着家里唯二的俩孩子能够活泼点,别一个每天闷着自己看书,一个每天性情古怪乖张得不知道想些什么。 苏泛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心里再怎么老成早熟看到这般情景,也是按耐不住想去一起玩,“弟弟,我带你去。” 苏湛却是瞧了瞧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屁孩子,一想到自己也要加入其中,简直头都要大了。却也只能忍耐着朝自己的老妈撒娇道,“妈妈,我不去,我不会跳。”他不是真的九岁好不好! 没想到苏将军却是亲自出马,一把抱起儿子,扛着道,“好咯!咱们的小寿星,赶紧去玩吧!”几步跨到了舞池中央,将气得小脸通红的苏湛给放了放下,顿时被一群小孩儿围住。众人们却是一阵喝彩。 苏泛赶紧跟着弟弟,而后者手脚僵硬地被一群小破孩子包围着,简直想无语望天——老爹老妈想要给自己办生日会,还不如叫几个美女来呢!就算他现在才九岁用不了,就是看着也比和一群小孩儿跳舞好吧! 一动不动站在中间的苏湛撇着小嘴,想死得心都有了……于是奋力扒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想走出去,却没想到发生了一场意外。然后,他发誓,现在最想让他消失的人不是苏泛,而是穆天璋! 因为,后者居然也跟在苏湛后头,正笑意盈盈地想要拉住他一起玩,结果没想到被身边玩得兴起的小孩子撞了下,一下子带倒了苏湛。但是好死不死地穆天璋要跌倒的时候一把拉住了苏湛的裤子,连带着俩人一起摔倒了,而且很不幸的是,苏湛的小短裤和里头的小裤衩都被一起扒了下来!苏泛想要伸手拉住弟弟已是来不及—— 脸朝地被穆天璋压在底下的苏湛只看到混乱的几只脚在自己面前依旧蹦蹦哒哒地跳来跳去,察觉意外发生的大人终于将音乐停了下来,把混乱的小孩子们拉开。而穆天璋这才晃悠悠地从苏湛身上爬起来,眼前,是雪白的——小屁股。 顿时全场爆发出阵阵笑声——今天的小主角正露着小屁股倒在地上。 钟意映也是又好笑又担心地要去把苏湛拉起来,苏泛心想,这下自己的弟弟要爆炸了…… 苏湛深深吸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提上自己的裤子,也不理会想要扶他的老妈和苏泛,铁青着脸衣衫不整地朝穆天璋走过去,长长的睫毛刷成一排帘子却是藏不住阴霾,然后,出乎意料地一拳砸在了穆天璋的脸上——后者鼻血狂飙…… 于是,这是将是纠缠一辈子的三个人第一次会见,苏湛和穆天璋打了两架,一个被看光了屁股,一个鼻子受了伤…… +++++ 清晨阳光正好,钟意映正拉着陈宜兰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吃早茶,咖啡和小曲奇的香味随着俩人的轻声细语和时不时的笑声渐渐弥漫开来。而穆天璋则捧着一杯牛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表情却依旧是稳重乖巧,丝毫没有跟在妈妈身边听她们闲聊的不耐烦,只不过鼻梁上贴着白色的胶布,这才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钟意映看了眼乖乖坐在一旁,坐相极好的穆天璋,又看到他鼻子上的胶布,放下杯子,说道,“苏湛这孩子,可别把璋儿的鼻子给弄得留下什么疤痕破了相。都怪我平时太骄纵了他些。” 陈宜兰却是笑着说道,“男孩子哪里讲究这些。倒是姐姐,也就不要再罚小少爷了,小孩子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璋儿也是的,扯哪里不好,把小少爷的裤子给扒了下来,换我也生气!” 说到这儿俩人都不免想起昨晚苏湛露着屁股躺在地上的情景,又相视一笑,这个乌龙着实是太可乐了。 钟意映和陈宜兰俩人本就聊得投机,得知陈宜兰算起来和自己一样同是苏州来的,只不过经商的父亲因为战乱这才举家迁到云南来。而没想到一日外出被穆百瞧见,算是拿着聘礼和枪一起上门讨回来的。纵使心里百般不愿,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陈宜兰却也只能含泪答应。只不过穆百倒是极爱她,待她和她所出的穆天璋也是甚好,这也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在经历了战乱流离颠簸的时代,偏安一隅之后,他乡遇故知一下子让钟意映很是高兴,更是拉着陈宜兰用吴侬软语聊着家乡的点点滴滴。哪料到俩人的儿子却是这么不对头,打了两架不说自己的儿子还把穆天璋的鼻子给打破了,钟意映索性就留了陈宜兰母子小住。 穆天璋则笑眯眯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就把湛弟弟的裤子给——” 钟意映想起儿子昨晚尴尬得,又气得小脸铁青的样子也是好笑,这会儿人正被自己罚着跪书房里头呢,昨天是他生日虽然自己是气急了但也不好教训,只不过吃完早饭就让人把苏湛拎到书房里跪着,跪完还要把论语给抄二十遍。 “让璋儿听我们俩个女人叨叨他也该烦了,璋儿,你去看看,苏湛罚得怎么样了?好好和弟弟说话。差不多了就让苏湛弟弟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就别罚他了。小少爷还小着呢。”陈宜兰对儿子说道。 “好。” 而此时,苏湛正绷着张漂亮的小脸跪在钟意映的书房里头,只恨自己今天早上没用饭碗把一脸笑咪咪的穆天璋给砸出家门去。 苏泛正趴在桌子上给他抄着《论语》,坚持中国传统教育的钟意映让苏湛用毛笔写了给自己,写字跟狗爬一样的苏湛很是头疼,没想到苏泛却是偷偷溜了进来说是要陪自己。然后,便把写了几个字的论语接着往下抄。 原本他是极不愿意的,但是苏泛很坚持,一副你要是不让我帮你抄我就不走的样子。还含笑对自己说什么“有哥哥在,你不用担心,一定能抄得完。” 好像他对自己有多好似的,那干嘛最后还要弄死自己……苏湛心里泛酸地想着,既然爱抄就让他抄去吧,然后他又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苏湛抬头就能看到苏泛正努力地一笔一划地写着,虽然相比一直都不好好练字的自己来说,苏泛拿起毛笔来熟稔多了,但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悬臂写了没多久就开始手酸,时不时地甩两下手,擦擦头上的汗水。 苏湛皱着眉头,他和苏泛的相处情景不应该是这样——他罚跪,他替他罚抄。应该是他受罚,某人幸灾乐祸才对。 上辈子,自己是习惯性地厌恶和忽略他,没想到却被自己这个从小忽视的哥哥反咬一口,等他的实力大到可以对付自己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 可在昨天苏湛突然发现,也许上辈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重活一世之后的短短几个月认识的苏泛多——这家伙小时候没有长大了那么嚣张,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个人都可以欺负他;他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而苏泛总是识趣地捏着一本书躲在角落里看着,好像生怕会惊扰到自己;还有,原来对那些身世和议论,苏泛也不是不在意,比如昨天穆天璋随口一句话可以让他脸色苍白手足无措至此…… 苏湛上辈子对他的身世一直停留在“婊子生的野种”这一印象上,也是后来才模糊有点印象,自己的这个什么哥哥是在大街上流浪了三年后才被捡回来的,就像穆天璋说的,的确是个小要饭的。 苏湛看着已经可以握笔写字提书而念的苏泛,脸色白皙五官清秀,完全是一副小少爷的样子,想象不出来在街上乞讨流浪的苏泛会是个什么样? “你以前,真在街上要饭过?”苏湛歪着头突然问道,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苏泛提笔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后一捺直接歪掉,整个字算是废掉。 第11章 苏泛提笔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后一捺直接歪掉,整个字算是废掉。 他不知道为何苏湛会突然提起这个,俩人之前相处关系虽然不好,但这个弟弟从未过问他回苏府之前的事情。他正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又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不知道弟弟这次又要怎么取笑他? 看了眼他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苏湛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过顿时撇撇嘴,他以前好像没有坏到随便和苏泛说句话就能吓着他的地步吧,至于露出这种表情么?某个混账小霸王表示,自己以前的确是混了点,但是也没想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吧。就像大人们说的,男孩子调皮是常有的事儿。 某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又不是要欺负你,只是随口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苏泛看着苏湛很想装作不在意的小脸,顿时了然,弟弟这是想要了解他? 所以,即便对于从前的往事很不愿再提起,苏泛想了想还是一边抄着一边略略地说了些,“也不算要饭吧。当时娘死了,我一人又找不到阿爹。当时阿爹给的那笔钱娘被人偷了一些,生病又花掉一部分,最后我连给她买口好棺材的钱都没有。等她下葬了,我也被人赶了出来,就在街上流浪了。很多我这样的孩子,大家都没爹每娘没家,有中国人,有泰国人,还有缅甸人,还有很多混血小孩儿……” 苏泛回忆起来,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中缅泰边境度过的,那些流浪的日子对他来说有苦有乐,苦的是有时候吃不饱饭还生了病,乐的时候,是他们几个身世一样的小孩儿在一起玩耍,即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光着脚丫漫山遍野乱跑也和汽车上走下来衣冠楚楚的少爷小姐们没啥两样。 “上山吃过野果子,打过小动物,对了,有时候还下水捞鱼吃呢!这里庙多,有时候我们就躲在路边的小寺庙里,曾经在清迈有个泰国老和尚想给我剃度呢,说我有慧根,不过没呆多久,我又跑出来了……” 苏泛其实是在庙里被别的小和尚欺负狠了,他顿时萌生出要来找亲生父亲的冲动。这才历尽千辛万苦到了缅甸,并且很幸运地在别人的指点下遇到了出来买东西的李副官和钟意映,这才被带回了家。 “所以,我很感激大妈,要不是她,我估计只能一个人流浪去仰光了呢,那里是首府,说不定能在那边活下去。”这里局势动荡,苏泛也知道,不是自己一个小孩儿能呆的地方。 寥寥数语,苏泛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苏湛从他的面上,并没有看到难过和痛苦的面色,好似那些过往都只是苏家大少爷做的一场梦罢了。 他并不知道,原来苏泛曾经过得这么苦。 想起自己当初不过是被他逼上了绝路躲进深山老林里头一个多月就要活不下去,苏湛无法想象,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该怎么吃得了那些苦头活下去? 他忽然有些理解,苏泛回到苏家后,一直隐忍的态度。 对着张扬跋扈的自己,苏泛是从来没有起来反抗过,虽然,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的反抗直接将自己杀死——这是不是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倒是有些佩服苏泛了,一个人能够长久地忍耐这么久,还真不是池中物。 同是苏正刚的儿子,苏泛刚才的经历对比起自己从小到大过的好日子,苏湛也是甚觉吃惊。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个将军老爹虽然对他们俩母子不上心,但好歹也要给点钱让人活下去的。却没料到,苏泛吃过的苦,是自己想都想不出来的。 回忆起自打五六岁开始能打能闹,苏湛发现自己打压欺负苏泛一直到自己死之前。 第一次,苏湛甚至觉得,要是自己是苏泛的话,那么也不能让苏湛活下去。于是,心情复杂的某人听了苏泛的一席话沉默不语,难怪,昨天穆天璋喊他小要饭的,苏泛会那么难过尴尬。 苏泛说完,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而后者正挑着长长的睫毛,湛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只不过神色复杂,秀气的小眉毛甚至有些纠结。 正以为弟弟是不是又要生自己的气了,却不料苏湛突然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小膝盖,朝他走来。 苏湛伸手抽出苏泛手中的毛笔,扫了眼写到小手指泛红的苏泛,不甚自在地说道,“不用你抄了,我自己来。省得妈妈等下又说我欺负你!” 苏泛龇牙咧嘴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却还是笑着看着弟弟认真写字的侧脸,因为特殊经历从小心思敏感的他立马察觉到,弟弟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苏湛现在还是个瘦弱的单薄样儿,虽然知道自己以后绝对不矮,但是抽条儿晚的某人发现就连跪在椅子上趴在书桌上写字都十分费力——腿短手短的,真是伤不起。 看着苏湛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弯弯上翘的漂亮样子,苏泛很是高兴,“弟弟,你累了说一声,我帮你写!” “不用!” 一会儿又在旁边侧着脑袋问道,“弟弟,你会不会口渴?我给你去拿汽水?” “不渴!” 苏泛眼见苏湛认认真真地,不像是从前一样对付大妈的罚抄写,又不甘心就这么出门,他很想和苏湛呆在一起,又不死心地问道,“那会不会饿?我去给你拿蛋糕。” “不饿!苏泛,你要烦死我了!”苏湛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下一脸微笑的苏泛,小时候自己对他不好,苏泛还是很黏过他一阵子,直到自己十三岁那年,苏湛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最后甚至怀着最大的恶意冷笑着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叫我弟弟了!我一点都不想当你弟弟,我根本不会叫你哥哥。” 当时的苏泛已然隐约有了日后苏家大少的样子,听了自己的那句话之后,却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却是一片看不透的清明,只嘴角依旧含着笑意,“好,好,好。”三个好字,说得苏湛当时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却也完全不将这个从小忽视的哥哥的话放在心上。 想来,苏湛知道,便是从那时起,所有的计划和复仇已经在苏泛心中植根,隐藏壮大。 没想到自己现在对他态度好了点,这个苏泛更粘着自己了。 见弟弟一脸不耐烦,但是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口出恶言赶自己走,苏泛觉得弟弟难得和自己能好好相处,更是不舍得离开。 只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件事情,“弟弟,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说罢也不看苏湛,急匆匆地就从书房跑了出去。 苏湛却是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这个苏泛。 明明上辈子,自己是被他亲手溺毙在水里,可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所作所为,苏湛也知道自己十足是个混蛋;他能感受到,苏泛那种和上一世自己所熟悉的,那种带着心机和城府的接近讨好自己不一样,这个年仅十岁的苏泛一口一个地叫着自己“弟弟”,是真的想要和自己好好相处。并且不知怎地,想起苏泛的那些经历,却是有些心里泛酸。 几天前还能恨他恨得想要杀死他的苏湛,却又生了些别的复杂心思,某个暴躁的家伙捏着毛笔还是无法静下心来——这个苏泛,实在是让人自己费神了! 正一笔一划地写着,苏泛却是抱着一个玻璃罐子乐颠颠地跑了进来,一把将罐子放到了他面前。苏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苏泛笑着对自己说道,“生日快乐弟弟!昨天就要给你的,后来你被关回自己屋子了,来不及给你。” 苏湛疑惑地拿起大罐子,却发现里头都是亮晶晶的各种糖果,放在透明的玻璃罐头里煞是好看——这是平时他们吃的那些,只不过老妈怕他们吃坏牙齿,每天得的分量都少的可怜。 第7章 都是一些自己早就玩过的玩意儿,某个假小孩子撇撇嘴表示不屑。苏泛却是很不服气,弹弓这种玩具也算是“好东西”还至于给弟弟看?什么烤小鸟,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就是下水摸鱼抓蟹自己都玩过、吃过。树上缠着藤蔓,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苏泛随手摘了几只带着花儿的枝条,细致地将一些不用叶子、新长的条儿给摘掉,动作灵活娴熟,洁白修长的手指在红的花儿绿的枝叶之间缠绕着,像灵敏的蛇。 穆天璋和苏湛都看着稀奇,一个还是个真正的十岁大的孩子,一个上一世加这辈子的九岁为止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俩人从未见过这些山野小东西。结果只见没一会儿,那些带着花儿的枝条在苏泛灵活的手指下就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花篮,而那些花儿居然神奇地被编织在花篮里头,簇拥着挤在一起。 是一只很是像模像样的小花篮。 穆天璋和苏湛都惊讶地看着苏泛手里勾着的小花篮子。一向沉默内敛的苏泛见到俩人的神情,也是有点得意,却是笑着将花篮子递给苏湛,“小弹弓我也会,花篮我也会编,这算什么。这里所有小孩儿玩的玩意儿我都会。” 苏湛愣愣地接过朴素到可爱的小花篮。穆天璋见自己的风头被比了下去,很是不甘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手艺确实精致可爱,“你怎么会这个?” 苏泛的神情却是瞬间黯淡下去,垂着眼皮子闷声道,“妈妈教的,编了好看的可以拿去卖钱的。” 苏湛轻轻地捏着手里的小花篮心里不大是滋味。即便苏泛回到苏家已经三年,看着苏泛刚才熟练的模样,不知道他是编了多少只花篮,才能到现在还记得? 连穆天璋听了这句话,也不知怎地沉默了下来。 苏湛没再说什么,将小花篮轻轻地勾在自己的指头上,仰头看了眼山下,河水从不远处的山野深处流出,活泼清冽,像山脚下那些正唱着不知名的山歌的缅甸姑娘们。 河水潺潺流进一块宛如镶嵌在绿色山林的湖泊里,山下的竹楼山寨还没被拆掉,村民也还没被赶走。湖边正有山寨里的姑娘们在湖边洗衣服,光溜溜的小孩儿们也在湖边嬉戏玩耍,笑声歌声让原本太过宁静的原始丛林平添了几分热闹。 完全不像是当初自己溺毙时的阴森恐怖。 苏湛瞧着依然平静清澈的镜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更加确定了,他不能死,他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而唯一可以实现这一目标的就是,他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活得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只学会了怎么做个纨绔子弟苏家的二少爷。 而苏泛…… 他还无法确定,如果放下所有心结打算就此和苏泛当一个好兄弟,所有的结局会不会都重写。但能肯定的,苏湛明白了,那个白着小脸怯怯地希望自己不要喊他妈妈为“婊子”的苏泛;整日躲在角落里专注着看书的苏泛,连一个只是来苏家做客的穆天璋也能压着他随口开他玩笑的苏泛——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花篮,他知道,自己曾经辜负他良多。 苏泛见苏湛小脸苍白,神色茫然地盯着山下的镜湖看着,以为自个儿的弟弟又要打什么调皮的坏主意。 此时倒是希望穆天璋的小弹弓能够吸引住苏湛的注意。于是伸手碰了碰苏湛的小身子,“弟弟,你要不要玩弹弓,要是你喜欢,我也给你做一个去!” 本就想逗苏湛开心的穆天璋更是将弹弓直接递给苏湛说道,“借你玩玩。你得瞧着中间瞄准,看,那边有只鸟儿,把它射下来。”这下,别说是穆天璋了,就是老老实实做了好一阵子知书达理的小少爷的苏泛也蠢蠢欲动了。玩弹弓射鸟这种事情,对于十岁的男孩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见穆天璋略带自得地想要教自己,而苏泛也是一脸期待,苏湛无奈地表示,现在想太多都是没用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跟俩小破孩子混在一起爬树玩弹弓射小鸟的九岁娃子! 这东西后来自己央着苏将军瞒着自己的老妈倒也做了一个玩,他记得刚开始也是偷偷摸摸地跑到这片后山玩。只不过后来有一次,他和苏泛起了一次争执,怒气冲天地直接拿出弹弓将苏泛的额头用小石子儿给射破了,结果可想而知,弹弓被老妈给没收,还受了狠狠一顿训斥。 看着地上躺着的方才被穆天璋射下来的小鸟,白色的羽毛上都是点点血渍,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苏湛忽地想起,那次苏泛被自己弄破了额头,也是血流不止。应该也会很疼,可笑自己后来却只想着他害得弹弓被收缴掉,很是找了他一段时间时间的茬儿。 于是这一次,苏湛不想忤逆苏泛的意思,倒也一时兴起,接过弹弓和小石子儿,倒是非常娴熟地拉弓瞄准,有模有样地射了出去。没想到,那鸟儿却机灵地挥着小翅膀“阿卢,阿卢…”地叫着朝更茂密的树林里飞去。而另一边居然也想起鸟叫,只不过却有些像是小狗的叫声,“汪汪,汪汪…”地,仿佛在回应先头的那只鸟儿。 “小少爷们!那鸟儿可不能打!”树下却是站着一位拿着柴刀,身上背着一捆柴火的老人。 第15章 穆天璋不甚在意地说道,“这鸟儿怎么就不能打了?本少爷爱打哪只就打哪只。” “这鸟儿可是有故事的,小少爷想打鸟可以打别的鸟。”头上扎着白帕子的老汉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打这鸟儿会有报应的。” 倘若是从前,苏湛必定是对此说法嗤笑不已,但是被苏泛淹死在镜湖里,却能活了,而且重生回八岁的事情都发生之后,苏湛却也不得不信了。缅甸是个极其信仰佛教的地方,这里的人穷得连大白米饭都吃不上,却还是能挤出一点粮食,供应给一些寺庙里。它和泰国一样,是个佛教香火鼎盛的国家。 善恶报应,终究有头。 苏湛这下是信了。可不知道,那个高人的话,终于水而生于水,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善报呢还是恶报对老汉话里的故事和报应很感兴趣的苏湛倒是突然叫住他道,“老头儿,你等等,给我讲讲,我想听故事!”说罢,不理会苏泛和穆天璋略带诧异的眼神,苏二少爷跟猴子似的,抱着树干,蹭蹭地又下去了。 穆天璋和苏泛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倒觉得相看两相厌,也随着苏湛下了树。 老汉儿正在另外一棵树底下收拾着自己砍的柴火,见苏湛走过来,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和这附近缅甸山寨人家黑乎乎的小孩儿很是不一样。但也知道这几个孩子的身份不简单,隐约听人说过,苏将军的儿子有时候会来这里玩耍,于是也就恭恭敬敬地跟苏湛说了起来——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曾经有一对兄弟在山里走失了。哥哥呢,再也没回来过,可弟弟不信,就带着自己养的小狗去山里找哥哥去了。” “那弟弟找到他的哥哥了么?”苏湛颇有兴趣地蹲在一边,仰着小脑袋问道。 “哥哥已不能找到,弟弟和他的狗却是没有放弃过,一直找啊一直。后来,弟弟和小狗都渐渐变成了鸟,依然在林中流浪,苦苦地寻找。这就是阿卢鸟了。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打阿卢的,都是打了阿卢鸟,噩运就会降临到你身上。”老汉儿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苏湛听得津津有味,随即思索了下,不过他委实想不起来上一世自己在这里撒野玩耍的时候,有没有用他的小弹弓打过阿卢。要是有的话,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杀了找哥哥的阿卢鸟,所以被自己的哥哥给杀了?这就是噩运? 他倒是被自己这个毫无根据的,很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给楞到了,自嘲地笑了笑。 穆天璋却很有种蔑视一切的意思,“这个故事,用来骗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人怎么能变成鸟呢?再说了,那得感情多好的兄弟才能让弟弟到死了都在找哥哥。” 苏泛却是咂咂嘴,好吧,他挺羡慕那个哥哥的,他的弟弟对他这么好呢!即便是故事,你看,这世界上还是有兄弟情深存在呢。不知道,自己和苏湛能不能也像阿卢鸟故事里头的兄弟一样好。 高大茂密的山林里,阿卢鸟的叫声正一唱一和似地回荡着,随着又高又远的天空好像飘得很远。莫名地,听完老汉的故事,即便几个小孩儿都不甚在意,还是觉得阿卢鸟的叫声让这片缅甸山林染上了几分忧伤的意味。 苏湛听了穆天璋的话却是一笑,问他道,“要是有天,穆威丢了,你会去找他么?” 穆天璋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先是轻轻瞥了眼站在苏湛旁边的苏泛,反问道,“要是苏泛有一天丢了,你会去找他么?”果然,听到自己这么说,苏泛立马一脸紧张地转头看向苏湛。 苏湛倒是有些想笑了,要是换做上一世,自己的答案大概会是——丢了就丢了呗,能回来就回来,还找个屁!要是换做前几天,自己的答案大概会是——丢哪儿了,给爷我全堵了,别让他回来,不对,再给老子补一枪。 苏湛没看苏泛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回道,“是,我会去找的,谁让他是我哥哥呢。”而后,撇下一个惊讶一个惊喜的俩小孩儿自顾自地往回走。 阿卢鸟的叫声还在茂密的丛林里回荡着,一个“阿卢,阿卢”,一个类似“汪汪,汪汪”地回应着,悠远绵长,好像那个带着自己小狗的弟弟还在一直找,一直找…… 只不过没想到在山上玩了会儿回到苏府,三个细皮嫩肉的小孩儿都被咬了一个又一个包子,害得钟意映和穆天璋的母亲看着小孩儿们又红又肿的皮肤担心了大半天。晚上吃饭时,三小孩儿连着俩母亲,倒是一起就着阿卢鸟的故事又说了一下。钟意映倒是对这个故事感到很,听到苏泛说,苏湛要是这个弟弟也会去找他的时候,更是欣慰了一番。想着儿子又大了一岁,可算是开始懂事了。又再次对着俩儿子,尊尊教诲了兄弟情谊的道理。 只不过,这次,苏湛倒是没有厌烦地打断自己的母亲,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而陈宜兰也是一言不发地微笑着听着,看着苏家母子三人,一只手却是一直紧紧牵着穆天璋。 晚上临睡前,穆天璋拉着自己母亲的手说了今天去山上玩听到的阿卢鸟的故事,任他再是如何聪颖狡黠却还是习惯性地求问他的妈妈道,“阿卢鸟的故事会是真的么?打了阿卢鸟会有噩运?” 陈宜兰拉着儿子的小手,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儿子的脸,温柔地说道,“娘不知道阿卢鸟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不过璋儿,你要记得,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是不会有什么噩运降临的。” 穆天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陈宜兰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她若是苏夫人,而璋儿若是处在苏湛的位子,她也是能像心地善良的苏夫人一般告诫儿子要友爱兄弟。只可惜,她的璋儿,不能去信阿卢鸟的故事。 而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的苏湛,脑海里回想着却是老汉儿苍老的说故事的声音交织着阿卢鸟的叫声好像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他扭头,借着月光却是看到苏泛给自己编的那只小花篮静静地呆在床头柜上,和四周乱七八糟的玩具很是格格不入的样子,在一堆算是当时昂贵的玩具当中,它只不过是个从深山老林里被带出来的草篮子。 清冷的月光更是平添了几分落寞的样子。就像苏泛一样。 苏湛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了身,捏着小篮子啪嗒啪嗒地跑到他的陈列柜里头,将花篮子郑重地放到了拼图盒子旁边。默默地盯着拼图和花篮看了一会儿,碰地关上柜子,又啪嗒啪嗒地跳回床上蒙头睡着了。 苏湛却是不知,今天在穆天璋面前随口的一句话却能让苏泛入睡前都激动地不得了。一个自打出生起就随着妈妈漂泊无家的孩子,在外挨饿过,被人嘲笑打骂过,母亲病死之后就一直踽踽独行的苏泛,对于弟弟的一点点示好都想紧紧抓住。就像是冬日雪地里独行的人,在漫天白雪中偶遇一间能遮风挡雨的木屋子。 只可惜当年的苏湛不知道,并且将苏泛的一次又一次示好都弃之如敝屣,直到苏泛的心一次一次冷掉,最后冷硬如钢铁。 此时的苏泛还只是一个因为苏湛在穆天璋面前一句“谁让他是我哥哥”而高兴地用被子蒙头暗自喜悦的孩子。陷入深睡之前,苏泛心头想的是,他也很想告诉苏湛,要是弟弟在山里头走丢了,他也会带着小狗去找呢,就算是变成阿卢鸟也无所谓。 第16章 自此之后,苏湛发现,苏泛简直恨不得变成自己的贴身保镖了,时时刻刻都要跟在自己身边。 先是一大早,近日心情颇好,没有像刚重生的那几天一样陷在极度的怒气和仇恨当中的苏湛睡了个大懒觉。 没想到还躲在被子里,就有两个小家伙偷偷溜了进来。 其实本是一向自律早起的苏泛到书房里练了会儿字,想到弟弟还没起来就同大妈说了自己想要去喊弟弟起床。见俩兄弟的关系似乎是在缓解的钟意映自然是同意了。没想到还没进苏湛房间,穆天璋也笑眯眯地跟在他后头一起进来。 “苏湛弟弟的睫毛儿好长啊,不知道能不能在上面放东西。”穆天璋凑近了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苏湛的睡颜,长长的睫毛羽乌黑浓密,像是夏天缅甸山林里奋力生长的茂密植物。 穆天璋记得那天初见苏湛时,他就是略微仰着头,长长卷卷的睫毛上挑着,明明就是个奶娃子却偏偏故作老沉,乌黑的眸子又大又亮,被睫毛滤去一些光芒,简直就像是镶嵌在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不过,他倒是最喜欢苏湛生气时候的样子,看起来斯文漂亮没想到是个暴脾气的,简直像个既生动又有生气的漂亮娃娃。 于是,这几天,他就是喜欢跟在苏湛,偶尔逗逗他,偶尔惹他生气。只不过人小孩儿还是一副我是大人,不和你计较的可爱样子,更是让穆天璋心头痒痒的。 伸手想要去碰苏湛的睫毛,趴在他对头的苏泛却是板着脸推开穆天璋的手,心里不悦却依然心平气和地对穆天璋说道,“不要碰我弟弟。” 穆天璋伸回手,抿了下嘴角,“他是你弟弟又怎么样?我也可以当他哥哥,我还能娶他当老婆呢!”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穆百是个有特殊爱好的,那就是男女通吃,尤其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彼时的穆天璋以为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娶回家当老婆。 一向斯文有礼的苏泛愣了下,而后瞪了他一眼,“弟弟是男的,你可不能娶他当老婆!” 穆天璋自得地一笑,“你懂什么?男的也能当老婆!我阿爹就有好几个呢。要是娶了阿湛当老婆,我就能让他一直陪我玩,不跟你玩了。” 苏泛显然被这一消息给震惊了下,“那你不许娶我弟弟!” “我能娶苏湛,你不能。你是他亲哥哥。”某小孩子更加得意了。 苏泛心下暗暗发急,白皙的小脸泛了红,在他看来,穆天璋就是来跟他抢弟弟的人,不管他是打算当苏湛的哥哥还是打算把苏湛娶回去当老婆。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怒道“我才不让呢!” “我管你让不让。”穆天璋也同样提高声调,冷冷地回嘴道。自打第一天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俩人这下更是针锋相对,都不让步。 这下算是把睡得香甜的某人终于给吵醒了,一睁开眼,苏湛就看到苏泛和穆天璋趴在床上,剑拔弩张地气氛不对。 “你看你这个哥哥,你把苏湛弟弟吵醒了。”穆天璋先发制人指责道。 苏泛见苏湛醒了很是高兴,懒得理穆天璋,“弟弟,大妈让我叫你起床呢,咱们吃完早饭去玩吧!再不起来,爹和大妈就要生气了哟!”苏湛正迷迷蒙蒙地揉自己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爬树玩累了,这一觉睡得身子都要散架了,却觉得舒服到了骨子里。 刚刚醒过来的苏湛朦胧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像是润上了水泽,小脸蛋白里透红,犹如上好的白瓷器添了一抹粉红,黑白分明的眼放佛是润在瓷器里的黑宝石。总之,在苏泛和穆天璋看来,一大早起来还没说话,还不会瞪眼瞥眉的苏湛简直就像只大号版的洋娃娃。 “苏湛弟弟,你要穿什么?我去给你拿衣服。是要衬衫么?”穆天璋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的那些姐姐妹妹那么喜欢玩一个叫做芭比娃娃的玩具了,那些个破玩偶还得让人到仰光的进口商店里头去订,不止如此,还得给娃娃们准备很多乱七八糟的小衣服小鞋子。 对着苏湛,他也很有一种把苏湛当做洋娃娃玩的念头。只不过,这可以比那些买来的好玩也漂亮多了! 苏泛一听穆天璋这么说,顿时想起他刚才说的要把苏湛娶回家当老婆的话了。你看,这还没娶呢,已经先计划讨好自己的弟弟了!苏泛更是觉得穆天璋太坏太狡猾了! 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我才是他哥哥,不用你照顾!弟弟你要不要先去刷牙,我让人给你送杯水进来,洗漱好了再去换衣服。”说罢大声地呼唤贴身伺候苏湛的丫鬟,“阿桃,给二少爷倒杯温开水。” 早就熟悉苏湛饮食起居的小丫鬟将已经备好的开水送进去,却被苏泛一把接住看样子是打算亲自喂弟弟。 苏湛先是被自己的起床气给弄得发了会儿呆,终于缓了过来,发现自个儿的哥哥晃晃悠悠地拿着一杯水,而穆天璋已经钻进衣柜里头往外掏衣服,屋里一片乱糟糟。 揉了揉额头,苏湛的眉头纠结,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大早醒来就有两个人争着当他哥哥抢着要照顾他。并且,还来不及抗议,穆天璋就抱着一团衣服扑过来要扒了自己的睡衣,而苏泛急急忙忙地要让他喝水……两个自己都要别人照顾的小少爷这下是撞到了一起,倒霉的苏湛被泼了一身水,以及,又被穆天璋扒了裤子…… 于是等钟意映进来的时候,就是见到一副乱糟糟的情景,而自己的儿子正坐在湿了的被子上,眉目明朗表情却阴沉地可以滴水。 苏泛和穆天璋围在一旁看着钟意映给苏湛擦着小脸小手,笑着对他们二人说道,“阿泛和璋儿都想阿湛啊,是好事。不过这些事情你们做不来的,下次可别抢着做了。” 然后又细心地给苏湛扣好衬衫的扣子,虽然某人抗议过自己完全可以弄得来,但是看到苏泛和穆天璋的情形,钟意映表示完全不能相信。 苏湛低着头,就能看到妈妈洁白细长的手指给自己一个一个地扣着,那手美好得如同上等羊脂玉,还带着钟意映身上特有的幽香。从前,自己是绝不会有这种心思静静等待着妈妈给自己穿好衣服,可苏湛此时却是很享受。 他一直以为,重新再活一次,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在于打败苏泛。可这段时间下来,他发现,能飞黄腾达称霸金三角又如何?能够和家人在一起,看着阿爹和妈妈健康长寿地活下去,也能很开心。比如像现在这样,享受着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 身边还有俩个小屁孩子死活等着自己一起去玩,虽然都是些对于其实早已成人的自己来说,都是幼稚到不行的游戏,可比起上一世和狐朋狗友们纸醉金迷,围着美酒、美女、鸦片和赌博的日子,好了太多。 “好了好了,阿湛不生哥哥们的气了。快下去吃饭吧,吃完饭,你阿爸要带你们去打枪玩。”钟意映摸了摸苏湛的小脸蛋说道。 一听到这个穆天璋和苏泛都眼前一亮,雀跃不已。男孩子对于枪支坦克这些东西当然是感兴趣,苏泛之前从未碰过,一早就想期待哪一天能够摸一下这种威风凛凛的武器;而穆天璋早就接触过了,但他听闻苏将军枪法了得,称得上是个神枪手,更是想能学习一二。 苏湛上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别说好好念书了,就是学习苏将军拿枪带兵打仗的本领都懒得,现在想想,苏湛很有一种之前的自己是不是脑袋被炮打了的感觉。 一想到要是吃完饭要么带着苏泛和穆天璋到处乱跑,要么就是呆在自己的房间玩拼图,怎么想都觉得挺无聊的苏湛也点点了头,略带兴奋地说道,“好,跟阿爹打枪去!” 苏湛不紧不慢地在穆天璋和苏泛催促的目光中吃完了自己的早饭,他发现两个都是能忍的,明明等不及了。一个二个,都只是微笑淡定帝看着自己。等苏湛终于擦擦嘴巴表示可以出发了,俩人的表情才出现一丝松动。 早就守候在一旁的李副官一手牵着大少爷一手牵着二少爷,而落了单的穆天璋趁机牵起了苏湛的手,看得苏泛眼红,却也只是抿了抿嘴盯着穆天璋。而后者紧紧捏着自己的手不放,略带得意地朝苏泛一笑。 第9章 苏湛憋屈地嘴巴都能拴头驴,可就是不肯松手。他能怎么说?难道要对他妈说因为你们都是女人,有你们在我洗不了?可这话又说不出口,他们三儿现在都是毛都没有的小屁孩子呢,看他妈和穆天璋他们那样就没把他们当雄性! 苏泛在一旁歪着脑袋浑身湿淋淋地叫着苏湛,“弟弟,我们都洗完了,你赶紧下来啊!”穆天璋原本整个头都埋到水里头去,哗啦一声也从水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瞧着苏湛又开始一脸别扭的样儿,忽然福灵心至,于是迈着光溜溜的大腿走到池边,眼里闪过促狭的笑意,“钟姨,娘,你们出去吧。你们在,阿湛才不肯洗澡呢!” 钟意映听了穆天璋的话却是诧异地问苏湛道,“湛儿你这是害羞了?你这小鬼才多大年纪,还有男女之防了呢!”说到后面却是忍不住了笑意,连一旁的陈宜兰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孩子平时混不吝的,却也知道羞涩。苏泛更是捂嘴笑了起来。 于是,抱着自家老妈大腿的苏湛气急败坏地但还是无法制止住自己的脸红,“我就要自己洗,你们都出去都出去,别看了别看了!”说完还真伸手推他娘往门那儿走。 钟意映拗不过他,轻轻点了下他的脑门,再三嘱咐了苏泛、穆天璋别跟苏湛在水里头闹,叮嘱吓人看好苏湛之后,这才和陈宜兰一起出去了。 总算是全剩下男的了。 苏湛松了口气,刚才不自在的感觉一扫而空,贴在身上汗湿过的背心和小内裤一下子被他扒了下来,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儿,简直像是汤圆做成的小人。穆天璋盯着苏湛雪白的小身子感叹了一句,“真白,真好看。”苏泛却是不乐意了,淌着水走到穆天璋前面遮住他的视线,朝苏湛道,“弟弟,赶紧冲个澡下来!” 苏湛没有答应苏泛的话,目光直直地盯着温泉水看了会儿却是走到一边让下人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洗一遍,任凭苏泛和穆天璋怎么喊他都不下去。见苏湛不下来,原本想和弟弟洗澡的苏泛也觉得无趣了,索性出了温泉也不冷,于是爬了上去,啪嗒啪嗒地跑到苏湛旁边,让下人退到一边去,“阿湛,哥哥帮你洗头!” 苏湛坐在小椅子上任由苏泛开始给他抹香皂打泡沫出来,苏泛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力道也不够,但是却温和轻柔放佛生怕碰坏了自己一样,倒也舒服。直揉得自己困意顿生,正半睁半闭眼地享受着苏泛的服务,登时身上被淋了一阵水,却是穆天璋也上来了,手里正拿着水舀子,“苏湛弟弟,我帮你洗澡!” 苏湛倒是神气活现地端坐着,理所应当地准备享受俩人的服务——直接把人苏泛和穆天璋想象成搓澡工了。嗯,这俩小屁孩子去澡堂子打工的话,还是能混口饭吃的,某个九岁的大少爷心想到。 穆天璋只觉得苏湛一身细皮嫩肉简直滑不留手,像是上好的雪绸。苏湛的肤色是随了钟意映的,和苏泛清秀白皙不同,是一种近乎凝重的象牙白,衬得濡湿的眉眼愈发地黑白分明,简简单单的两种颜色,却是让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穆天璋只觉得苏湛看起来像是个雪娃娃一般,倒是心里痒痒地,很想在苏湛洁白的小嫩胳膊上咬一口。只不过他跟苏泛一样,俩人都是瘦瘦弱弱的身体,还不如自己来得壮实。 正眯着眼像只慵懒的猫儿享受主人抚摸的苏湛,觉得苏泛这头皮按摩得不错,穆天璋么,洗得也够细致,很是满意。而穆天璋洗干净了苏湛的上半身,目光往下移,瞧着小孩儿两腿之间略带粉色的小东西却是起了玩闹之心。 然后,正在享受伺候的某人冷不丁地被穆天璋抓住了把柄,猛地睁开眼,脸色飘红地朝穆天璋怒道,“穆天璋,你个混球!放开,这里不用你洗!”虽然他的身体还只是个九岁的娃娃,但是身为男子,最最重要的东西被人抓住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穆天璋却是笑嘻嘻地揪着那个软软得像只小虫子的东西不放手,“我娘说,这里是男孩子最重要的地方,可得洗干净了哦。来,哥哥我帮你洗洗。” 苏湛憋得小脸通红,可惜穆天璋比他力气大,他又不敢直接动弹身体生掰硬拽地把那个小东西从他手里拽出来,只好抬手去推穆天璋。 这是当着他的面耍流氓么不是!怎么说苏湛的内心也是个成年男子,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拽着自己的那啥啥真是太丢人了! 好在护弟心切的苏泛放下水舀子帮忙一起推穆天璋,后者这才松了手。苏湛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那可怜的小鸡鸡毫无生气地躺在两腿之间,本就皮肉嫩得很,被穆天璋那么揪了几下,倒像是红烧小鸡了,看得苏湛恨不得低头给自己的小东西吹吹。 “奶奶个腿儿的!要是不能用了,本少爷非把你的废了不可!”苏湛咬牙切齿地朝笑得很是促狭的穆天璋说道。苏泛还只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儿,低头看了眼,就是红了点,应该是没被扯断,松了口气笃定地说道,“弟弟,应该还是能用的,不信你去厕所撒泡尿试试。”在苏泛看来,这东西的用处就是在于上厕所尿尿。 苏湛听了苏泛的回答,心想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这玩意儿的用处可大了呢!但也只能红着小脸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恶狠狠地盯着穆天璋哼哼。只不过他的眉眼好看,瞪起人来只会让穆天璋觉得生气的苏湛更可爱了。 穆天璋倒是懂的,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呢,哈哈。” 苏湛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瞄了赤条条地穆天璋一眼,那小东西虽然还没发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还是大了一点点的缘故,却是比自己和苏泛都大了那么点点,前途不可限量。小孩儿奶声奶气地警告道,“就该把你废了!省得以后祸害!” 抢回自己的宝贝之后苏湛终于安下心来,他对穆天璋的秘密已经留意很久了——那就是,穆天璋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穿着一双厚厚的白袜子,缅甸天气很热,除非很正式的场合,就连一向讲规矩重教养的钟意映也同意让俩兄弟穿着凉鞋,而不是白袜子加黑皮鞋的装扮。 之前几次他们在儿童房和苏湛房间里头玩,穆天璋也是不脱袜子,大热天的,他看着就替穆天璋觉得热。不过,苏湛以为那只是穆天璋的个人癖好罢了。就跟有些小孩儿喜欢吃肉不爱吃青菜一样。 但见穆天璋澡都洗完了,湿淋淋的厚袜子还黏在脚上不肯脱掉,苏湛这是奇怪了,指着穆天璋的脚突然说道,“穆天璋,你干嘛老穿着袜子呢?脱掉!” 原本还和苏家兄弟笑嘻嘻玩闹的穆天璋神情却是一下子变了,刷地布上阴霾。他放开苏湛的手,起身淡淡地说道,“没有,就是喜欢穿着。我们出去吧,要吃饭了呢。” 苏泛和苏湛倒是一起不依不饶了。苏大少甚至还想起大妈给他讲过的缠小脚的故事,“啊!穆天璋,你的脚该不会也被缠过吧!所以整天穿着袜子,不敢给我们看。” “苏泛,乱说什么呢,女人才缠小脚呢!”苏湛饶有兴致地盯着穆天璋的袜子说道。 穆天璋却是忽地一笑,“你们真要看?” “对,要看。”某人和自己的哥哥都是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点点头,心想,老子的小鸡鸡都被你揪了半天呢,看你的脚算什么。 穆天璋的表情已经恢复往日里的嘴角瞧着不正经的笑,他脱下自己右脚的袜子,丢到一边。苏湛和苏泛定睛一看,倒是想嘘他一下——白皙粉嫩的脚,脚趾头很长,有一种藏不住地要努力生长的感觉。 苏湛撇撇嘴,心想这孩子故弄玄虚么这是,“又不是大家千金的脚,你藏——” 苏湛的话没说完,却听到苏泛一声惊呼—— 只见穆天璋的左脚脚踝一下是被烫得乱七八糟的皮肤,被烫坏又新长的皮肤和没有烫到的地方交错着,白的、粉的、黑的颜色让他的左脚简直让人看不下去,带了点狰狞的恐怖。而原本应该和右脚一样根根分明白皙可爱的脚趾头都纠结着,像是长不大的侏儒,而最后的小指头只剩下一点点。 难怪,他成日里都穿着袜子不肯脱。 见苏泛和苏湛都被自己的脚吓到,穆天璋倒是对他们的反应不甚在意,谁见到他的左脚估计都是这个样子,苏家兄弟还算是承受力好的了。 “怎么会烫成这样?”苏泛虽然不喜欢和自己抢弟弟的穆天璋,但是见到这样的脚,他也很不是滋味,这该多疼呐? 穆天璋只是眯眼笑,全身赤条条,白皙修长的身子,和狰狞的左脚形成鲜明对比。 “我周岁的时候,大哥还不太懂事,和我开玩笑,要把我丢进熬鸦片的锅里头去。只不过,幸好只丢了一只脚下去。”穆天璋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将袜子又重新穿了回去。 苏湛心想,穆天璋和陈宜兰若是不成精的话,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第20章 一时之间,三个小孩儿都有些沉默。好在下人催促他们早点洗好穿上衣服,将军回来了,准备开饭。三人这才草草地又冲了一下,由着下人们穿好衣服。 只不过临出去前,苏泛回头看了眼池子,疑惑地问已经小衬衫小短裤穿得整整齐齐的苏道,“弟弟,你今天怎么不下去泡澡呢?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在里头洗澡了。”并且要是苏湛在洗的话,自己绝对不能也呆在里头,所以原本俩兄弟的泡澡时间都是错开的。而每次都孤零零一个人洗澡的苏泛想要和弟弟在这个池子里一起洗澡,玩玩具、大水战的愿望期待了很久,没想到苏湛答应了和自己一起洗澡,却怎么也不肯下来。 苏湛一声不吭,却是深深地看了苏泛一眼。他能说什么? 难道他该告诉苏泛,上一世自己是被你在湖水里淹死的,那种被人一次次沉下去,任由冰凉的湖水进入呼吸道引起刺拉拉的疼痛。然而最痛苦的是感觉到胸腔里的氧气被一点点逼出体外,生存的念头愈发强烈,生机却越来越渺茫的感觉是该怎样绝望? 苏湛瞧着那根本不深的温泉,心底却是一阵阵发冷。他好不容易克制住复仇的欲望打算和苏泛好好相处,不走老路。但是对于关于水的记忆和感觉实在让他印象深刻,深刻到,苏湛现在惧水,更怕一碰到水,自己控制不住淹死苏泛的冲动。 只不过对比穆天璋的小时候经历,苏湛想来自己上一世的童年过得够幸福了。 然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他得把苏泛当哥哥。 ++++ 苏湛头疼地坐在地板上看着苏泛和穆天璋俩人争夺着新型遥控飞机的遥控器——这是那天生日时不知道谁送的,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东西,虽然对于活到九十年代的自己来说,这玩意儿不新鲜,但现在是什么年代,这种玩具对两个完全没见过世面在落后的金三角生活的两个十岁的小男孩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 苏泛现在在苏湛面前已经完全不再是之前缩手缩脚的模样,除了弟弟还是不大爱说话,别别扭扭叫不出哥哥,脾气来了还是会暴跳如雷之外,和别人家的弟弟完全没两样儿了。 俩人会一起吃饭,一起在书房里念书,一起去洗澡,一起去山上乱滚,走累了的时候甚至会抿着小嘴很不情愿地让自己背他。当然,如果这中间没有加入一个穆天璋之外。 虽然穆天璋一来他家就和苏湛打了一架,但是苏泛还是能察觉出来,苏湛挺喜欢穆天璋的,比如有很多时候,穆天璋的提议总是能得到弟弟的赞同,就好像昨天傍晚他们在家里头呆腻了,穆天璋一扔笔杆子,眼珠子一转,就对苏湛说,“咱们去烤地瓜吧!”苏湛点点头就跟他跑了,自己当然得跟着。果不其然,三个人吃得满脸满手黑漆漆回来的时候,大妈又好气又好笑地又训了他们一顿。 苏湛倒是不介意,他觉得穆天璋这孩子很有意思——聪慧狡诈,对于看上的东西是想方设法地夺到手。这一点,他是很欣赏穆天璋的,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得这样子,比如自己以后要是有个儿子的话,苏湛觉得,得把他生成穆天璋那样儿。再说了,有穆天璋跟着一起爬树掏鸟窝抓虫烤地瓜之类的瞎胡闹,自己的妈妈碍于他的参与,倒也没把苏泛和自己怎么样,左右不过一顿训而已。 而且,瞄着穆天璋依旧穿着白袜子的脚,苏湛心想,他上一世根本没听说过穆天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还没长大就被他大哥给真的丢下去熬鸦片了?自己是苏泛的弟弟,而穆天璋是穆威的弟弟,这么想来,苏湛更是对穆天璋很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俩人都被哥哥残害过。 一想到现在生龙活虎在自己面前说笑的穆天璋也许没能活到大,苏湛也是觉得一阵唏嘘。 可人各有命,富贵在天。自己都顾不好的苏湛是想不出有什么该跟穆天璋说的。 只不过,看着一脸倔强不松手的苏泛,和一脸高傲霸道的穆天璋,苏湛倒是想不通了,对着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苏泛怎么就跟穆天璋过不去了呢?俩人做什么都要争,虽然不敢明着打架,但是暗地里的小举动多了去了,就差没直接动手宣战了。 苏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朝俩人说道,“不就是个小破飞机么!至于么,瞧你们那点出息!” 虽然他很想像个大人一样教训两个为了玩具飞机争执不休的小孩儿,但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小破孩子的事实,这下,苏泛和穆天璋倒是松了手,一齐朝苏湛扑过去,某个家伙直接被按在地上狠狠地——被苏泛和穆天璋挠了一顿痒痒。生性最怕痒的苏湛叫苦不迭地被俩人压着,憋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三个小孩子瞬间又滚成了一团。等终于气喘吁吁地停战了,苏湛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一小部分拼图居然又被打乱了,顿时怒从胆边生,“你们两个王八蛋,我的拼图!”奶声奶气的小娃娃指责你是王八蛋的时候,是很有撒娇意味的。 苏泛立刻蹲到苏湛身边,摸摸他的小肩膀安慰他道,“弟弟不生气,哥哥帮你拼回去!”穆天璋想了会儿,则将自己的宝贝弹弓贡献了出来,“哥哥我把这个送给你,当做补偿好了!不就是拼个拼图么!瞧你那点出息!”某小孩儿还是耿耿于怀苏湛刚刚说他没有出息的事儿。 苏湛板着的小脸一松,睫毛长长的眼皮子一挑,很是不在意地看了眼穆天璋,和他手里的弹弓,动作带了点不情愿,“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好吧,苏湛不会承认,他看上穆天璋这个弓很久了。 穆天璋则笑着盯着苏湛这段时间养得有些鼓鼓的包子脸,已初显英挺的眉目满满都是笑意。他的左手伸进口袋里,轻轻地摸索了下方才滚来滚去时掉进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一块拼图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现在告诉苏湛,他希望有一天,苏湛拼好了所有的拼图之后,就是发现少了这么一张。等他到处都找不到时,自己再从天而降地还给他,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因为,他明天就要被接回家了。 玩闹了一阵之后,苏湛气吁吁地又没了拼图的乐趣,叫了小丫头让她把自己的拼图小心收好,放到他的宝贝收集柜里头去。苏泛站在身后瞄了一眼,见自己的花篮子居然也被苏湛放在小柜子里头,心里一甜。 见苏湛把玩着自己的弹弓,穆天璋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这么快?”苏湛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咪咪的不舍,好吧,难得有个穆天璋,带着他和苏泛能够痛痛快快地玩,倒让自己很适应小孩子的生活,甚至有时候希望是不是一直可以留在童年,不要长大,上一世苏湛活得浑浑噩噩,想起来那些日子都是些空虚的快乐,以及,和苏泛兄弟相残的痛苦。 穆天璋虽然有些霸道、狡猾,可还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而现在的苏泛更加纯净温和,三个人同吃同玩了半个多月,让苏湛觉得,这种单纯快乐的日子,是多么难得。小孩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而且它们一去就不会回来。对比尝过长大过后的苦楚,苏湛很是留恋。 “真的啊?”苏泛一听倒是有些高兴,这下好了,穆天璋终于要回家了,总算没人跟自己抢弟弟玩了。 穆天璋瞄了眼苏泛,不打算搭理他,“是的,出来有半个多月了呢。阿爸说想我和我妈妈了,所以,明天派人来接我们。” 其实,穆天璋不会告诉他们的是,出门在外太久,他的母亲恐怕家里多生变端,而自己还小,倘若有什么意外,根本应付不过来。他的大哥穆威,一个纯种缅甸人,野蛮粗鲁很是看不起他们母子。只不过,穆百还是很喜欢他这个长子。 “我真羡慕你。”穆天璋忽然对苏湛说道。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苏湛一愣,却见穆天璋接着道,“你有一个好哥哥,苏泛对你很好。” 苏湛蓦地想起穆威,这个前世的老朋友,他完完全全就像是第二个穆百,看起来天真和气,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不过,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纨绔子弟,说起来倒还不如他爹聪明。他依稀记得,穆百是个好色成性的家伙,见到漂亮姑娘就往自己塞,随着势力越来越多,女人也越来越多,孩子也是。他去过穆百几次,都分不清他的那些儿子女儿,只和穆威交好。 所以,在他上一世的印象里,他不记得,有穆天璋这么一个人。 苏湛心下动了动,望着穆天璋含笑英秀的脸,想着这家伙如果长大了是要比穆威那只缅甸猴子好看多了,要是就这么夭折了,挺可惜了。 “你要小心点。”苏湛的睫毛一挑,形状好看的嘴皮子一动,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第21章 “你要小心点。”苏湛的睫毛一挑,形状好看的嘴皮子一动,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穆天璋的眼睛亮了亮,他以为呢,苏湛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子。 “会的,我以后还要当大将军呢。”穆天璋敛了笑意,面上看不出表情地说道。 苏湛对小屁孩子的豪言壮语不以为然,撇撇嘴扭过头去。 俩人莫名其妙的对话让苏泛一头雾水,他有点明白什么,却又不明白。不过,好在穆天璋终于是要回家了,总算,他能单独占着弟弟了。 因为穆天璋和陈宜兰第二天就要走了,苏家甚至还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算是为他们践行。只不过毕竟多了个女眷在,不甚方便,也没个男人陪他喝酒吃肉,苏正刚雷厉风行地干掉两碗大米饭就回房了,腾出空间来让自己的妻子和新交的好友说话。 “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要是得空了,兰妹妹可是得多来陪陪姐姐。你瞧,璋儿和阿泛阿湛这段时日玩得也好呢,小孩子在一起热闹些,也没那么寂寞。”钟意映替陈宜兰夹了筷子菜,语气万分不舍地说道。 “是妹妹叨唠姐姐多日了,还没谢谢姐姐的款待呢。璋儿这孩子一向淘气,只不过回了家倒还真是一个人呆着。看着他能和大少二少玩得来,我心里也是高兴的。”陈宜兰的语气也不免带了伤感。虽说她是刻意同苏家交好,为自己的儿子增加筹码。但在这异国他乡,她有一点倒是和钟意映一样,能遇见家乡人的那种惺惺相惜,却是真的。 三小孩儿倒是被教导得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饭,吃相也甚是斯文,即便苏湛吃饭时喜欢吃两口就发会儿呆的毛病让钟意映不甚满意,可这和缅甸土著就着树叶用手抓饭的样式一比,却是文雅多了。 苏湛不大喜欢穆天璋的母亲,但见自己的老妈和她交好,每日里穆天璋陪着他和苏泛玩,而陈宜兰就陪着他母亲说话聊天,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牧野星辰,都能聊上多时,得空了也会出门逛逛,俩人好得像是闺中姐妹一般。倒让他也不好有啥反对的意见。 料想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呆在这深山老林似的地方,而自己的将军老爹也不像其他国军首领家里头大小老婆一大堆,他母亲连个争宠打发日子的闲心也没有,当然也没乱七八糟的姐妹陪她每日斗上几句话。 无聊寂寞也是难免的。苏湛心想,无怪乎对着陈宜兰这么热情。 他不喜欢陈宜兰的原因很简单——这女人很厉害。而在苏湛眼里看来,既美丽又厉害的女人都是可怕的,她的外表可以作为武器,倘若头脑又一流,那么这种女人就算是成了精。难怪她能生育出穆天璋这样的小人精。 他上辈子对女人没多大感觉,活到二十八了心想还早,也没正经娶个老婆过日子,他依稀记得苏泛倒是有个老婆,也谈不上什么明媒正娶,也没孩子,只是个伴儿。苏湛见过几次,只记得那女人温婉如水到了极致,连给苏泛倒酒都是低着头,让人瞧不清面目。自己多看一眼,瞬间脸红。 在看女人这点上,苏湛倒是挺赞同苏泛的,女人么,就该像他妈妈一样,美好纯净,一如她喜欢的莲花。陈宜兰这样带刺的红玫瑰美则美矣,太危险。 只不过他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虽然不喜欢陈宜兰,却是顶喜欢穆天璋。一想到这小孩儿撑死了也就下个月才过十一岁生日,也许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在苏湛想来,也许上一世自己没听说过什么穆天璋,大约他就是个被自己哥哥或者别的什么兄弟暗害掉的倒霉孩子。 自己也是个被哥哥杀掉的倒霉弟弟,更是对穆天璋生出了几分同情。于是苏湛个倒霉孩子带着几分怜悯夹了个鸡腿丢到穆天璋碗里,因为从未做过此事,苏湛还觉得分外别扭。 “喏给你,吃饱点。”想来想去,他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天璋却是笑着夹了起来。 第11章 而苏正刚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钟将军带着他从察哈尔打出来,而当时苏正刚参军的目的只有一个——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在东北,在重庆,到云南,去缅甸,总之,能活下去,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就连当初国军撤兵去台湾,从云南转道海南去台湾的路线被切断,他也没像别的国军将领一样觉得自己全然被抛弃,仿佛天都塌下来一般。 可笑自己却从未想过,母亲和将军老爹是不一样的。直至上一世自己死在湖里头,都没想过为何母亲大多时间总喜欢江南的诗词歌赋;总是喜欢和来自中国的客人喝茶闲聊,总是一得空,都会像今天早上那样站在窗口,远远望着北方。 翻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峦,穿过那些郁郁葱葱的森林,就是国界,是她的国度,她的家乡。 钟意映惊讶于苏泛的聪慧灵敏,望着大儿子清秀文气的面庞,只觉得要是苏泛此时生长在南国,该会是个多么温文尔雅的男孩子,而不是在这荒蛮的、充斥着战火与罂粟花的异国他乡。 她含笑却是不回答,只招了苏泛让他也站到自己怀里,挤在苏湛旁边,钟意映搂着两个孩子指着画说道,“这是寒山寺,它在妈妈的家乡,阿泛说的没错,在苏州。那里有小桥流水人家,巧夺天工的园林,是个——”钟意映顿了下,苏湛抬头看她,只见母亲的脸上显露出迷茫和向往的神情,“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每年除夕,外公外婆就带着妈妈去寒山寺烧香拜佛听钟声。在夜里,那声音会传得很远很远。旁边就是大运河,河上的船路过,都会听到。所以,才会是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湛和苏泛面面相觑,因为钟意映只是搂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在说梦里的故事一样。 苏湛瞧着妈妈笔下的寒山寺,听着她娓娓道来的那些描述,好似那些月光银亮的深夜里,悠远绵长的钟声穿透深重的夜色传得很远很远。 苏湛抬头伸手触碰着下钟意映的脸,他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带你回中国吧,咱们去苏州。” 苏泛在一旁也跟着点点头,伸手抚了抚钟意映的手说道,“是的,到时候,等到了过年,阿爸我还有弟弟,咱们全家一起去听寒山寺的钟声。” 钟意映抓着俩小孩子的手放到自己怀里,亲热地碰了碰他们俩的额头,笑着说道,“不能回去也没什么。妈妈有两个好儿子已经很开心了,比听寒山寺的钟声还开心。只要你们俩兄弟好好的,妈妈在哪里都无所谓。” 这是第一次,苏湛有了一个想要为之努力奋斗的愿望——回中国去,回苏州去。就像苏泛说的,过年时,踏着小雪,全家去听寒山寺的钟声。 因为就算此刻,苏泛和自己的妈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有多难。他们,和所有千千万万留在金三角的国民党军人一样,都是被台湾和大陆抛弃的异国孤儿。 苏湛的外公临死之前,他们和几个师长们守着修了三天三夜才好的电台旁边,好不容易盼着等着台湾当局的命令。一纸电文,寥寥数语却是将所有人一生的命运改变——你部自谋出路。 自此之后,他们被中缅泰政府三面夹击包围,北望有国有家却无路可回,留在异国他乡遭人驱赶。迫不得已,无法生存下去的部队这才做起了贩毒马帮的生意,他们要武器要养军因为他们要争夺地盘有个地方呆着;他们要赚钱要活命因为要去换粮食。 而苏湛知道的,直到他死之前,很多人,仍是没有国籍的异国孤儿。 回中国,这个愿望,谈何容易? ++++ 第二日,苏正刚闲来无事,正带着苏湛和苏泛骑马玩,俩小孩子同骑一匹马。随着苏湛和苏泛的关系日渐好起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的苏将军夫人心情也日渐好着,连带着苏将军的心情也大好。 虽然他不是很重视苏泛,但是看着小儿子和大儿子能够不吵不闹和睦相处,瞧着俩儿子白嫩嫩的小脸蛋,苏正刚就觉得自个儿这肩膀上任务还很重——他得把俩儿子好好带大成人,让他们继续在军队里,把留守在这儿的军队接着带好了。恨不得化身二十四孝老爹的苏正刚亲自给儿子们牵着缰绳,给大小儿子讲着骑马的注意事项和要点。 苏泛比较大,所以坐在苏湛的身后,两只手在他爹的指导下也牵着缰绳,只不过不大敢用力。低头就是弟弟发顶,在阳光下透着柔软的光泽,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奶糖的味道。贴着弟弟小小软软的身子,苏泛只觉得心里都是满满的。 苏湛却是更加惬意了。 阳光正好,晒得自己暖烘烘的,缅甸特产的小矮马在牵引之下一步一步地溜达着像是个摇篮。有老爹和哥哥护着,他完全可以闭着眼坐在马上睡过去,索性就靠在苏泛身上眯着眼养神儿,悠然自得地眯着眼儿,让睫毛尽量滤去阳光,一半明亮一半迷蒙地听着老爹的讲解和小马“咯哒咯哒”的脚步声,惬意得他都忍不住想吹个口哨了。 一个小兵却是脚下生风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先是给苏正刚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匆匆地附道苏将军耳边急速又小声地耳语了几句。 “什么!全军遭袭?”苏正刚忽然高声朝着小兵问道。因为过于震惊,苏将军的大嗓门发挥到了极致,喊了二十多年口令的嗓门不是盖的,并且那么恰巧地对着小矮马的耳朵,直接将原本同样悠然自得走一步甩个尾巴的小矮马给惊到了。 连带着小心学习一边还不忘护着弟弟的苏泛和差点直接靠在哥哥身上睡过去的苏湛差点从马背上颠下来,好在一直跟在一边的李副官和反应敏锐的苏将军连忙拉住缰绳,齐力将受惊的马儿给镇定下来。 某个吓得脸色有点苍白的小屁孩子还不忘低头查看弟弟的神色,强作镇定地安慰道,“弟弟有没有被吓着?没事儿没事儿,哥哥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苏湛被这一段时间来化身弟控得某人给弄得哭笑不得,有个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把他苏湛拴在裤带上提着走的哥哥真的是很让人难以接受好吧。 苏湛无语地对自认为保护神一样的苏泛哼哼道,“我才没被吓到呢!但是阿泛,你的脸色很不好啊,该不会跟小马一样惊到了吧!” 苏泛很不好意思,但也只能抿了抿嘴,淡定地对弟弟说道,“我只是方才太担心你了而已。” 差点从马背上惊下来的小意外让得到消息焦头烂额的苏正刚吓得将俩儿子一左一右地抱下来吩咐人将小马牵回马厩,抱着俩儿子就往主宅走。 李副官跟在一边,一边疾走一边问道,“将军,是不是那批货出了问题?” 苏正刚此时的面色很难看,乌黑浓密的眉毛纠结着,对着儿子时的笑脸也被卸下来,整个人看过去严厉到了极致,虽然一言不发却更让人觉得胆怯。 “让蔡师长,刘师长,还有他们手底下的那些个团长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老子过来!顺便让他把消息支会给陈将军冯将军,就说咱们的人马被老挝给打了!得得得,也不用了,估计老冯早他妈知道了,他手下的人干的好事!不过老挝那王八蛋竟敢打我们的人,他奶奶的!” 苏将军怒气顿起,连自个儿夫人千交代万嘱咐地在儿子们面前斯文点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抱起俩的苏将军一身戎装依旧走得虎虎生风,苏湛和苏泛俩人一人一边环着苏将军的脖子,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苏泛心下想的是,该不会又要打战了吧? 他们在这里的生活看似平静,也没有钟意映那样深刻的无根浮萍般漂泊在异国他乡的感觉,但是耳濡目染之下,苏泛也是知道这里原本就不是他们的国度,缅甸人泰国人甚至是从未去过的中国,都在想方设法驱逐他们。而原本该是他们归属的台湾却回不去。 第24章 苏湛听到将军老爹破口大骂老挝那些个王八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该不会是那件事情吧?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焦急懊恼得嘴上都要冒泡的苏将军完全没有时间和没有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把苏湛和苏泛送回宅子里,就准备出门。 钟意映一手牵着苏湛一手牵着苏泛料想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安定的日子根本还没过多久,于是脸色凝重却是相当镇定地拉住转身就要走的丈夫,“是不是又要准备了?” 苏泛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子,自己却已不是当年不知世事的少爷公子,苏湛心下一痛,他妈妈的意思,是为了打战和逃亡做准备呢,只不过是个又字。自己的父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动荡。 苏正刚拍了拍自己妻子的手,“放心,在老挝呢,应该牵扯不到这里。你不用担心,只管管好你自己和儿子们就好。”说罢捏了捏苏湛的脸,略一犹豫又弯腰低头扳着苏泛的小肩膀说道,“阿爸不在,你就是家里最大的男子汉,记住了,要和大妈一起看好弟弟!” 得到父亲交代的苏泛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清俊的小脸上满是坚毅。苏湛撇撇嘴,心想,老子才是那个能看看家的男子汉好不! 只不过,此时苏湛却是深切地体会到,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安稳的日子里和乐融融;在危机的时候,却是能紧密地依靠着,甚至有一种哪怕去死全家人也都在的感觉,内心强大和温暖,无所畏惧。 而钟意映难得在吃饭时让人打开了收音机,上面正报导着这件事情。 国军护送鸦片的军队被老挝陆军司令下令用飞机给轰炸了! 苏泛看了会儿扭头对皱着眉头的钟意映说道,“大妈,既然他们国家不让我们的军队过去卖鸦片,为什么我们的军队还要去卖呢这不是讨打么?” 钟意映何尝不知道苏泛所说的事情,可如今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并不是所有人可以控制的。 “阿泛是好孩子,你知道就好。可你们还小,很多道理等你们长大了会明白。”她何尝不想离开这里,何尝不想让那些曾经跟随者她父亲出生入死过的战士们不再为了一口饭、一个安身之地拿起枪到处奔波。 苏湛看着自己母亲沉痛的表情却是略知一二。 台湾当局曾经直接放弃过被迫背井离乡逃亡缅甸的孤军,他是知道这一段历史的,若说他的外公早早地去世甚至和这个也有关系。苏湛从小到大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公很是钦佩。钟将军一心报国,弃笔从戎,打战的路线遍布半个中国,那时他原本可以选择随着南京政府逃离到重庆去,但是钟将军做的选择却是毅然决然地继续带兵打战,发誓要将日本鬼子给赶出中国去。 当时日本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即实现从满蒙到东南亚的陆路通道,支援南太洋战场,完成轴心国的战略布局,和切断国际社会通过滇缅公路向中国的援助线,在中国的云贵地区和缅甸发起了强大的攻势。为了为了配合二战东亚战场的布局,和切断这条邪恶的大陆交通线,苏湛的外公和其他千千万万军人远赴云贵战场,他们就是如今所说的远征军。 只不过,这一去,包括钟将军在内的许多人埋骨他乡。 二战结束,随之又打起内战,蒋介石兵败远赴台湾,而留在云南战场上的人不得不渡过澜沧江被打到了缅北的丛林里去。苏湛知道自己的外公一生为国,最后却被一句“你部自谋出路”气得抑郁于心。 祖国回不去,台湾不要他们,缅甸政府驱逐国民党残军,小孟棒一战异常激烈,而他外公最后也死在了战场上。残军这才在缅北暂时安定下来,这是个一贫如洗的国家,荒凉的地方,维持整个残军的生活并不容易。 而见识到孤军居然大败缅甸国防军的实力之后,原本认为孤军成不了气候,反攻大陆不现实,不想再浪费军力的蒋介石又回心转意派出人力物力支持残军的组建和维持,甚至还在缅甸孟撒修建了军用飞机场用于运送兵力和各种武器弹药。 苏湛上一世曾有一次和自己的将军老爹去过那个机场一次,现在想来却是替自己的外公和那些被迫埋骨他乡,还有千千万万存活着却死也回不去的甚至为了生计而不得不贩卖鸦片为人所唾弃的同胞,感到愤怒和沉重。 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反攻大陆,某些人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这些人,逼得他们背井离乡最终无路可走。 苏湛甚至有些悲凉地想到,若是他那个耿直忠正、满腔热血的外公还活着,见到自己的兵去卖鸦片,不知道是不是会老泪横流? 他现在能够体会到父母的心情了——这些人出生入死,上过二战战场,又被迫拿起枪打同胞,最后落得沦亡异国、颠沛流离的地步。他能在母亲想家的时候,安慰她总有一天能带着她回中国,回苏州去,可这时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二十年后发生的事情,但是左右不了这么多人的命运。他们会一直作为没有国籍的人在这异国的土地上飘荡。 除了苏家的指挥楼里多了些来来往的高级将领们,苏湛和苏泛倒是没感觉到这些日子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苏家主宅里头还是保持着平静安详的生活,苏湛和苏泛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得空倒是会想到去陪陪妈妈,不管是在她旁边自个儿看书玩还是听她解读一则诗词、一个成语或者是故事。 苏湛此时倒是有些佩服自己的母亲了,看似柔弱温婉的人,此时却还是如斯淡定,苏家上上下下见到当家主母的生活步骤丝毫没有打乱,一些关于老挝军队要派飞机过来轰炸的流言和弥漫着的恐慌没过几天倒也平息了下来。 然而苏湛还是对事态的发展极为关注,得了空准备往军事指挥楼里钻,他和苏泛俩个小鬼头挤挤挨挨地蹭到了军事指挥楼的前面,不小心撞上了一个疾步从里头跑出来的士官,甚至还将人口袋里揣着的一个东西给撞了出来。 士官是个端正的长相,浓眉大眼,英挺有神,眼里是军人特有的正气。他身材高大,扶了下苏湛和苏泛,笑着道,“大少和二少这是要往哪里去?慢些跑,这里地上都是砂,摔了是要破皮严重的。”而后这才弯腰捡起被苏湛撞掉的东西。 苏湛定睛一看,居然没见过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见一根细细的棍子上头两片被削得幅度完美的竹片。这人的细心和不卑不亢的态度都让苏湛颇有好感,“你叫什么名字?我阿爸他们现在在干嘛呢?阿妈有事情让我和他说,我们要进去找他。” 话虽说着,被小东西吸引住的苏湛不住的往人手里瞄去,并且暗暗唾弃自己,怎么感觉越活越回去了…… “回二少,我叫严宁远。苏将军正在和蔡师长他们开会呢。你们上二楼的会议室去找他就可以。不过,我想这个时候,大概是不会让你们小孩儿进去的。”严宁远在这里找了个缅甸老婆,他的儿子和女儿都跟面前的苏湛和苏泛差不多大小,所以见到小孩子,即使是苏将军的儿子,他还是心生喜爱。见苏湛漂亮的仿佛蒙着水汽的大眼睛往自己手里刚做好的玩具瞄着,他心念一动,弯腰将小东西举到了苏湛和苏泛的面前。 “这是竹蜻蜓。二少你看,只要这样,手一搓——”严宁远望着苏湛明亮带着好奇的眼神,在苏湛和苏泛俩兄弟眨着大眼睛的期盼下,快速一搓,双手一松,居然这的朝天上飞去,那两竹片看上去的确宛如蜻蜓的翅膀,难怪叫竹蜻蜓。 严宁远将掉落在不远处的竹蜻蜓捡起来,递给依旧盯着自己瞧的苏湛道,“二少拿着。”转而又对苏泛说道,“只做了一个,大少不要介意,下次我再做一个给你送过来。你是哥哥,先让着弟弟玩,好吗?” 严宁远对着俩孩子喜欢又带着略微酸涩,即便是将军的儿子生长在这异国他乡,所以就连最普通的中国孩子的玩具竹蜻蜓都没见过。 苏泛点了点头,他对严宁远也很有好感——虽然他把竹蜻蜓给了苏湛,但是他并不是像有的人一样因为苏湛是嫡子,受父母宠爱多而巴结苏湛踩低自己,只是真把自己当苏湛的哥哥。 大人有时候不懂,其实有时候,小孩子的心反而更敏感更纯净,对于那些善意和恶意的分辨更加敏锐。因为他们的心更加纯粹,所以有时候,当施加给孩子更多负面的东西时,他们受到的影响更大。 苏泛大度地摆摆手,“没关系的,就算你要是给我,我也会给阿湛的,谁让他是我弟弟呢。”苏湛撇撇小嘴,“我才不喜欢玩这些小孩儿的东西呢,阿泛,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不就是个竹蜻蜓么,苏湛表示自己可不是上一世的任性无知,当下就把小蜻蜓递给了苏泛。 苏泛拉了拉苏湛的小手,凑近弟弟的耳朵说道,“大妈说,无功不受禄,咱们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接着又将竹蜻蜓递还给严宁远道,“我们不能乱拿你的东西。” 严宁远倒是一笑,没想到苏大少和苏二少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不和,两个孩子性格迥然不同,但都让人心生喜欢。于是他也大着胆子摸了摸苏湛的脑袋,将竹蜻蜓给他,“拿着玩吧,这本来是做给我儿子的,他跟你一样大。没事,我再做一个就是了。不是要去找将军么,赶紧去看看吧!” 苏湛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可不是想要这种小孩玩意儿,他只是看苏泛一脸很想要的表情,很是不自在…… 瞧自己这哥哥这点出息!某小孩儿小眉毛一挑,心里满是不在乎地想到,却又立即递给了苏泛,“阿泛,你拿着。你保管。” “那我先告辞了,再见!”严宁远微笑着告别,走了几步见苏湛俩兄弟手里正拽着自己做的那只竹蜻蜓看着自己。俩孩子都是精致可爱的模样,只不过苏泛清俊秀气,苏湛精致漂亮,玉雪可爱得让身处黑暗混乱的缅北的严宁远都觉得生活很有希望,一切都在继续——苏将军的儿子,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么可爱的生命存在着,让他们竭尽全力豁出性命去为之奋斗。 于是苏湛和苏泛还看到严宁远甚至脱下军帽朝他俩挥了挥,阳光下他的军人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苏泛想着弟弟这是想把竹蜻蜓给自己玩,于是他心念一动朝严宁远喊道,“严叔叔,等你给你儿子做竹蜻蜓时,再给我们做一只吧!” 严宁远端正地戴好自己的帽子,朝苏湛他们挥手一笑,“好,等我这次回来,不过,估计要两个星期之后了。” 等严宁远走远上了车了,苏湛这才怅然若失地继续自己进攻军事指挥楼的计划。然而这个计划果断地被下面守着的小兵给破坏掉了,他们抵达的范围还没有到大楼门口呢! 在缅甸的国军,几乎所有的行动命令都是从这栋指挥楼诞生的,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就守在门口,只等阿爸一出来,直接问他,这样发布什么命令也不至于后知后觉,如果发生了什么,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不过还没等兴致高昂一心要为军事行动部署指挥做出贡献的某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出一点消息,自己和苏泛倒是先被立马告知苏夫人得到指令之后的下人们给一人一个地抱了回去。苏泛很是无语地看着自己,两手一摊,你看我就知道是这种情况…… 被人抱着不情不愿回主宅的苏湛心想,果然,重生成九岁大的娃子,除了每天吃吃睡睡玩玩具带小孩儿是一点事情都干不了啊! 第25章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接着过了几天,那日晚上九点半,钟意映先是让人将苏泛带回房间,又亲自哄着苏湛回自己屋里睡觉。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直到晚上才凉爽了些,苏湛睡不着清凉地穿着小短裤小背心在屋里走着。没多久却听见自己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跟他一样穿着小短裤小背心的苏泛从外头挤了进来,还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苏湛了然地一撇,果然,小屁孩子手里抓着扑克和那只竹蜻蜓呢。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苏湛玩了几次之后,喜新厌旧的坏毛病又犯了,倒是不再从苏泛手里抢过来玩。 苏泛温和的小脸上透着是执着和坚持,径直走到苏湛面前在地摊上坐下拽着扑克牌,坚定地说道,“就知道你没睡,再来!” 苏湛很是无语,他现在可算觉得,苏泛做人成功的因素之一了——绝对的坚持不懈和执着。他低头瞅了眼俩人面前的那些扑克,无奈地说道,“苏泛,最后三局,我可不和你玩了啊,并且要是再输,这一个月之内,不比了!” 苏泛握了握小拳头,“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叫我哥哥的。一定。” 苏湛简直有把苏泛的脑袋敲开来重新组装一遍的冲动。因为这个小屁孩子持续不懈地坚持让他要叫他哥哥,连叫阿泛都不可以。 苏湛刚开始带着点儿逗小孩儿玩的意思不肯直接叫苏泛哥哥,哪能就因为年纪比他大就能当哥呢,便哄了苏泛同他比赛,赢了就喊他哥哥,比什么呢? 第13章 原本他俩都该去镇上的学校继续上学,残军部队在这里驻扎下来,同样也进行了基本建设,学校医院等等基本设施是一应俱全的,这里的学校甚至还是免费教育。 冯家为他们家的三儿子去美国留学请了几个关系亲密的家庭聚了下会,苏氏夫妇蠢蠢欲动。冯家老三是在仰光的国际学校读书的。 很多国民党残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有在仰光置办产业,有些就直接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仰光上学读书,像他和苏泛这样呆在父母身边的算是个少数。首先,苏家父母觉得自己的俩儿子都还太小,尤其是娇生惯养的苏湛。其次,苏湛自己不愿意去。 苏湛想起上一世钟意映和苏将军合伙想送苏湛和苏泛去仰光读书的结果是,撒泼耍赖地倒在地上各种生气打滚死活不肯去。原本办好的入学手续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当然地,上一世,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对于能出去读书,苏泛是这么期盼,他连苏泛当时失望的神色都想不起来了。从前,他根本不会站在苏泛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现在不一样了。 送走冯家老三的第二天,苏家开了个短会,大意就说要送他和苏泛去仰光读书,只是想征求下他们的意见,并且是要去两个都去,一个不去就都不去。 期间苏泛在听着母亲描绘那所小学时大眼睛闪着的是向往和期待的光泽,在苏湛看来简直就两眼发光了,瞧自家哥哥那点小出息! 苏湛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去呢还是不去? 苏泛当然是想去的,可是一想到不爱读书的苏湛,他就连这几天快开学了到镇上的小学读书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心想,弟弟该是不愿意的。能够出去读书和陪在弟弟身边相比……小苏泛在内心里权衡了下,他表示很不想离开苏湛,“我想去,不过要是弟弟愿意去的话,我就去。弟弟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去仰光读书啊……苏湛的小眉毛纠结着,出去读书就意味着要离开父母,这里离仰光可不算近,自打重获生命,苏湛觉得最庆幸的不是能够活着去报仇,而是能活着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父母年轻健康,他还有很多时间去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可是,瞧着苏泛的小脸上明显写着期待无声地望着自己,苏湛又觉得如果不去的话不就是将苏泛的心愿给掐死了。这死小孩那么喜欢出去读书呢…… 头疼的苏湛叹了口气表示让他考虑考虑。听见弟弟并没有一口回绝,苏泛很是松了口气。 晚上俩小孩子照例窝在一起睡觉,俩人都被家里商量的送他们去仰光读书的提议搅和地有点睡不着。房间里的灯没有亮,但是窗外的月亮很大很亮,月光像是薄薄的白色纱帘一样铺满了整个房间。 苏泛是背对着窗户的,瞧着自己眼前苏湛小小的肩胛骨,他轻轻地拍了拍苏湛的背。 某人就转了过来,面对着苏泛,小嘴一撇,很不客气地说,“阿泛,你再吵我睡觉,就要把你踢下床了!”只不过,苏湛知道自己现在的威胁和警告都对苏泛无效。果然,小屁孩子眯着眼睛笑了笑,“阿湛,明明是你自己睡不着好不好,谁背对我着扭来扭去的。” 苏湛是对着窗外的,而背对着窗户的苏泛面目都陷在阴影里,只余一双眼睛温润平和地看着自己。他俩的眼睛其实都像苏将军,大而明亮。只是苏正刚当了将军,眼神刚毅而锐利。 “阿泛,你是不是很想出去读书?”苏湛想要再次听到苏泛的心意。 苏泛的嘴角翘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苏湛的眸子又黑又大,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挑,仿佛眼里盛满了星光。他很想靠近这样的弟弟,他的弟弟好看得像是从月亮上下来的小人。 苏泛没有回答苏湛的话,反而答非所问地说道,“阿湛,你不要动呀,让我摸摸你的眼睛。”他能看到苏湛此时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就像苏湛的心里此刻有自己才会问这个问题。这让苏泛觉得温暖又安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哥哥想干什么,但是苏湛看到苏泛清秀明朗的五官陷在在阴影里,表情那样平和迷蒙,平和到让人有些动容。于是也就任由他靠近,伸手触碰。 苏泛的小手抚上弟弟的眼睫,感受着浓密的长睫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抖动,像是一只柔软的幼鸟蹭着自己,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就像他希望苏湛的心里能够都是他。 苏泛喃喃自语道,“就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苏湛无语地想要打掉苏泛的手,却觉得很破坏这样的气氛,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够了?” 苏泛笑着将蒙着弟弟的手拿开,“苏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以,要是你不想出去读书,我也不会去的。好了,不要想了,我们睡觉吧。”说完,苏泛的手习惯性地搭上了苏湛瘦小的背,一下一下地拍着。 早已习惯这样的力度与节奏的苏湛没一会儿就和苏泛手脚纠缠着,静静地睡着了。苏泛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心想,弟弟还是和以前一样,睡着的时候最漂亮最可爱了,仿佛是个乖巧的娃娃在自己的掌控里。 直到他们分开了好几年,苏泛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动。 第28章 第二天吃饭时,苏湛很是不经意地宣布了自己也愿意去仰光读书的意思,苏泛是高兴得恨不得抱着弟弟啃一口,而将军夫人总算觉得把两儿子培养成知书达理的读书人这个希望又看到了曙光,这个世界很大,苏湛和苏泛都应该去看看。 苏将军想得非常远,“就是记住了,以后要是出国了别给老子带那种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姑娘回来就行,你爹我不会说英文呢,到时候沟通不过来就惨了!再说了,生的孙子也是小洋鬼子,都看不出来是咱们苏家的种……” 苏泛被他爹一顿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钟意映也是捂着嘴不住地笑着。 苏湛则撇撇小嘴,对已经开始畅想他和苏泛未来生活的父母很是无语,不就是去仰光读个小学而已么,怎么孙子都跑出来了! 而苏湛并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和前世截然相反的选择,也让他和苏泛这一世的命运从此改变。 苏家上上下下很是过了几天忙碌的日子,因为苏将军夫妇要带着两个小少爷去仰光读书了,都在替他们的出行做准备。苏将军对自己妻子的小心翼翼和谨慎很是看不惯,两个都是男孩子穿什么都要惯着养成何体统!这边说着,那边却是早就让自己在仰光的管家早就打听好了一切,连学校统一穿校服他都知道。 一向温和平静的苏泛也是兴奋地不行,会拉着小豆丁讲上半天。明天就是他们出发的日子,已经习惯了一有空就跑来找苏泛玩的小豆丁严从嘉很是难过,一直执着地问苏泛道,“哥哥,你有空就会回来的,对不对?” 苏泛知道小豆丁很喜欢自己,很是理解七岁小豆丁的心情,只好也一直安慰他道,“会回来的,哥哥我还会给你从仰光带礼物的,小嘉,你在家里要乖乖地听话!” “好的,哥哥。仰光是不是很大很漂亮?”小豆丁一听说礼物注意力又被转移走了。苏泛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应该是吧,我也没去过,只听大人们提起过。” “比孟果还大么?” “那可不,应该有五个孟果那么大吧……” 苏湛在一旁很是无语地听着俩小屁孩聊着,果然是孩子的世界啊,去个仰光而已就如此兴奋激动,真不能想象上辈子那个不可一世的苏大少的样子……不过,还是小屁孩子的时候比较可爱。 即便苏湛再怎么想把上学前在家里的最后一天过得漫长点,离家上学的那天还是来了。 他们起得早,走得也早,不过没想到临走之前,小豆丁严从嘉居然已经被他妈妈抱着等在苏家大宅的门口,小小手一直揉着迷蒙的睡眼来送他们。 从孟果到仰光的距离是复杂而又漫长的,他们必须先坐汽车去孟果隔壁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在那里才有火车坐。苏泛坐在父亲和大妈中间,小一点的苏湛则被放到了苏将军的大腿上,汽车在缅北路况不算好的公路上行驶着,就像是摇篮一样把俩小孩儿给弄睡着了。 等到了市里头又接着上绿白相见的铁皮火车,上面印着缅甸的国旗,和苏湛记忆里头一样的破旧缓慢,哐当哐当地慢慢行驶着。他们包了五个车厢,地方倒是宽敞。 苏湛瞧着趴在车窗上好奇地望着从窗外向后飞去的风景的苏泛心里略微有些得意,小屁孩子第一次坐火车呢,大爷我连飞机都坐过,才不会这么大惊小怪。苏湛拒绝了和苏泛一起在车厢里仔细观察的邀请,让小兵蛋子看好了去隔壁车厢的苏泛,苏湛这才转身回到爸妈身边,苏将军一把抱着他坐到了大腿上,“怎么了,阿湛,为什么不跟苏泛一起去玩啊?” 苏湛瞧着窗外向后飞去的身影,将脸贴在老爹的胸上,莫名地他就觉得有些忧伤,可这忧伤又不知为何而来。!许是因为从未想过重活一次,他会在这么小的时候离开父母外出求学;又或是因为他老爹的怀抱实在年轻宽大而温暖,绝不是自己死之前见到的瘦弱衰老,躺在床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等不及长大,像这样外出上学的事情都是他成长中的历练;可是想到等自己长大了,父母只能垂垂老矣,苏湛又不想长大了,倒是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趟火车都不要停,他不愿再离开父母身边。 苏家四口人就这样,再次换了一趟火车之后,这才到达缅甸的首都仰光。和缅北山区完全不同的风景,它比那个山区里头的孟果小镇更加繁华,人群更多,道路更宽阔,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店铺,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子,看得真正的小孩儿苏泛目瞪口呆,而灵魂是个成年人的小屁孩子狠狠笑了自己的哥哥一番。 苏家留在仰光打理产业的是个典型的中国人,名叫周丰年,并且很有书里走出来的老夫子的长相,放佛一下子就能拿起来书来摇头晃脑地读。只不过一双小眼睛着实精明,简直像是闪着精光,是个十足的势利眼。 大凡做管家的一般能干精明,但是都不会多大气,并且能算计得很,周丰年也是这种人,很会看人下菜。 在苏将军一家还没来之前,他就打听好了,来读书的两个少爷那是不一样的——苏大少据说是苏将军在外头的沧海遗珠,亲生母亲无名无份的,说起来只能算是私生子;而苏二少就不一样了,他的母亲是苏将军的结发妻子并且极为疼爱,苏二少那是嫡出,指不定就是他将来的主子。 苏湛上一世,是在十二岁的那年来过仰光,也是住在这栋房子里头,对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比起孟果的家的确是贵气精致多了。苏将军和随从的以及仰光这边的人员上楼进了书房,不知商谈何事去了;将军夫人则带着所有下人将带过来的行李安置好。 于是苏泛和苏湛只能呆在客厅里自己先呆着。苏泛规规矩矩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这家里的一切都显得豪华又贵气,让他都不好到处乱跑,只好坐在沙发上谨慎又细致地观察着。而苏湛则舒舒服服地在大沙发上打了个滚,在靠垫上蹭了蹭,安逸地躺下,在苏泛看来活像只晒太阳的小懒猫,漂亮,就是看上去脾气不大好。 但是就像是小猫儿爪子再尖利还是有人想要抱着摸上一摸一样,苏湛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是苏二少的身份摆在那儿,还是有人想要来巴结。 周丰年见两个小少爷一声不吭地呆在客厅里,心思一动,上前和他们问了好,只是在面对苏湛时,周丰年下意识的语气更加恭敬了些。 “二少想要喝点汽水么?或者是果汁,我备了很多呢。要不要来一瓶?”周丰年想着小孩子无非都是喜欢喝这些东西。 哪想到苏二少看起来漂亮精致,但是脾气很是难以捉摸,只懒洋洋地看了自己,一转身又滚到了另外一边,“不喝。” “都是特意从进口商店买的——”周丰年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湛一个不悦的眼神给打断了。苏泛坐在对面,微笑着说道,“弟弟只喜欢喝白开水。” “大少说的是。”周丰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又不死心地接着问苏湛,“那二少肚子饿了没?我这就让人去面包店里买些刚出炉的蛋糕面包回来,都是热乎乎的。” 苏湛长长的睫毛一挑,神气十足地瞥了周丰年一眼,只觉得他的心思真是够小人的。“我也不饿。再说了,周叔——”苏湛拉长了声音说道,“你一心伺候我这个二少,怎么也不问问对面的大少渴不渴,饿不饿呢?” 周丰年可没想到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少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下子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并且苏湛说话的语气让人很难揣度,他这话,到底是维护大少爷呢还是嘲讽大少爷。 苏泛则笑着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他早已熟知苏湛的性格,当然知道苏湛这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呢,只不过小孩儿那别扭样儿是怎么都改不了。见周丰年尴尬地立在一边,倒是温和地开口说道,“弟弟,周叔虽然只是管家,但也算是我们长辈,哪能这么跟人说话呢?再说了,周叔估计是看在你比我小,本应该多受照顾的份儿上才一直问你来着呢。厚此薄彼这种事情——”小苏泛停了停,“我们俩是兄弟,周叔断断是做不来的。” 苏湛又滚了滚,面朝着自己的哥哥,心想,瞧这话说的的,滴水不漏,大爷我当初怎么就觉得苏泛是个闷不吭声的闷葫芦,任人戳圆捏扁呢! 苏泛皱了皱眉,看着苏湛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很是担心,“弟弟,你小心点,可别摔下来了,别滚了。”想到方才苏湛开口直言维护自己的样子,苏泛都觉得,自己会很喜欢他,一直都要很喜欢他。 “阿泛,你怎么比妈还啰嗦?”苏湛觉得,有个老妈管着自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苏泛自从确定要和自己一起出门读书,便觉得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弟弟,更是处处学着大人样。 “不啰嗦你就要摔个大马趴了……” “要你管!” 周丰年听着这俩兄弟听起来争锋相对,其实很是友爱的斗嘴,这下是冷汗涔涔了,原想下个立马威拿捏下软柿子顺便讨好苏家二少爷的周丰年没讨到好,反而还扎了一手刺。 “是周叔疏忽了,大少二少,我这就让人准备些甜点茶水去。”周丰年尴尬地笑着说道。 苏泛的黑眸子润泽有光,轻轻地瞥了周丰年一眼,淡淡地回道,“去吧。” 周丰年捏着袖子心想,这架势,哪里是街上捡来的私生子呢!苏家的大少爷果然是非同凡响。 苏湛并不知道的是,这样的苏泛是从前的他自己也完全想象不出来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关系渐渐好起来的父亲,一直到对自己很好的大妈,还有一个开始亲近自己维护自己的宝贝弟弟,苏家大少的腰杆子从来没像像现在这样直过,因为他有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家人给他的底气。 第29章 苏湛和苏泛到了仰光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去参观了缅甸最为著名的仰光大金寺,这是一座举世闻名的窣堵坡的佛塔,表面铺了一层真金,由此而得名大金寺。早上朝霞初现时,晨光一片片地撒在塔身上,相得益彰闪闪发亮,彷如佛光现世,这就是世界著名的大金寺晨光。 于是,为了欣赏这大金寺晨光,苏湛和苏泛俩小孩儿被迫在日出前就起了床,只不过迷迷糊糊的两个人是被苏将军亲自抱着到了大金寺,路上颠簸都没将俩小孩儿给弄醒。 缅甸是宗教意识很浓的国家,街头巷尾,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身披袈纱、手持黑伞的僧侣,苏家一行人走进金光寺和大大小小的僧侣擦肩而过。所有人的在寺庙外脱了鞋这才能拜访。总算是赶上了晨光撒向大金寺的时刻,苏家夫妇这才不得不将两个睡得香甜的儿子摇醒。 苏泛醒来时,这才发现自己被父亲给抱着,而另外一个臂膀上抱着的正是自己的弟弟。所有人都在仰望初生的太阳开始一点点从东面跃升而起,金红色的朝霞光芒慢慢爬上庄严神圣的大金寺塔,塔身的黄金被朝光一照,更加端庄神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自然与人文相结合的景象给吸引了。 而苏泛的眼神在瞄了举世闻名的大金寺晨光之后,却是被自己的弟弟吸引住。苏湛光洁白皙的小脸被柔和的金光照耀着,长长的睫毛像是被镀了一层金粉,乌黑浓密的睫毛下,明亮湛黑的眸子像是被水润泽过的黑玉。因为也是刚刚醒来,眼神还带着朦胧,却也是虔诚地安静地望着大金寺。 整个人像是书上说的小金童。看得苏泛恨不得把这个小金童缩小了揣在自己的兜里。他觉得此刻世界上最美的晨光也比不上弟弟眼里的光芒。那样柔和,那样平静,是他从未见过的苏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苏泛都记得那一天的苏湛,都很想再和他再来看一次大金寺晨光。 而和苏泛难以言说的心理活动相比,苏湛的想法可就简单多了,他转头看了眼大金寺金光闪闪的样子——嗯,好看。再看一会儿——太刺眼了,本少爷我困死了。然后又趴回自己老爹的肩膀上睡过去了。 所以,很多年以后,兄弟俩回忆起当时的大金寺一行,苏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他只记得鲜花,人群。缅甸尚佛,但是并不像中国一样烧香,在这里信佛教的善男信女们朝拜佛像时不是烧香,而是奉献鲜花。所以,等苏湛终于睡饱了醒过来时,苏正刚和他的妻子已经一个抱着苏湛,一个牵着苏泛来到了塔边。 周丰年请来的缅甸当地人正在给苏将军说着缅甸这边的习俗—— “将军,缅甸人相信人出生的日子会决定其星座,这样的星座有八个,分别代表一星期的七天及星期三的上、下午,而星座则有八种的动物,有鹏鸟、虎、狮……将军可以给您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星座鲜花祈福。” 苏正刚是个不信佛不信鬼神的人,但到了人家的地盘上,钟意映觉得入乡随俗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便让苏湛下来,和苏泛一起给自己的星座佛相献花。 若是从前,苏湛定然也是不信的,可作为一个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的人,苏湛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世上的鬼神佛,他也就随着苏泛一起借花献佛了。他见苏泛还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跪在佛前许了个愿,于是好奇地问苏泛道,“阿泛,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啊?” 苏泛只瞅着弟弟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苏泛只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心愿,现在先来提前告知下佛祖,等有了愿望他再来许。 苏湛很是无语地瞧着自家的小哥哥,小人精还真是个怪孩子,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愿向佛祖乱许什么啊! 苏湛他们家到了缅甸之后,虽然极为低调,连带着的护兵都换成了便服,但是还是引起了缅甸官方的注意,只不过苏正刚一律以“苏某人只陪小儿到仰光读书而已,其他事务勿谈,恐影响孩子学习”为理由拒绝了一切邀请和拜访,倒是有一些当初战败后没来及去台湾,在香港、泰国缅甸定居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一起聚一聚。 苏正刚能留在仰光的时间不多,至少在苏湛和苏泛过上几天学习生活之后,他们就得起身返回孟果。所以,在参观完缅甸金光寺后的第三天,苏湛和苏泛就被父母领着去小学了。 学校是个有着教会历史和英国文化渊源的学校,红白相间的建筑,甚至还有一座看上去很有年头的教堂,外面爬满了常青藤,整座学校看起来低调整洁,又很有历史内涵。 这让一群人簇拥着参观了学校的苏将军和将军夫人都点头表示满意。父母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即使苏泛有时候闷不吭声的,苏湛有时候调皮得让人头疼,但是苏正刚和钟意映一致觉得俩孩子长得好看也聪明,也就这样的学校才能配得上自家的孩子。 学生宿舍掩盖在郁郁葱葱的树木后面,小树林前面却是开凿得精美的人工湖。钟意映还拉着苏湛的手却不忘叮嘱了一句,“阿湛,记住教训,可千万别往湖边去。” 学校特意腾出了两人一间的房间,让苏湛和苏泛兄弟住。温馨的、整洁的、很有儿童气息的宿舍让苏将军夫妇和苏泛很是满意,苏湛则一脸别扭地站在一旁满心想着回家。 尽管还不是很情愿,苏湛和苏泛从生活老师手里接过了属于他们的校服——一套英式的西装衬衫,他们的新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苏湛以为他和苏泛将在这里度过小学中学,或许也能像那位冯将军的儿子一样,再从这里出国读书。嗯,不对,自己不喜欢读书,也许苏泛会完成他的梦想。晚上俩人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睡觉时,苏湛甚至展开神一样的想象力,想到苏泛以后会不会成为世界知名的学者和教授……真的完全不像是土匪出身的老爹的种啊,简直就像是自己老妈亲生的。 某人甚至还心血来潮地问了问自家未来的知名教授学者,“阿泛,你以后要是出国读书的话,你打算学什么呢?军事?政治?”他觉得自家的人精哥哥非常适合读这两个专业。 第15章 可没想到一直让自己不是很能瞧得上的苏泛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想到让弟弟藏好了,自己引开坏人。这让苏正刚觉得,他即便不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别人,也非常让他敬佩。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是错看了苏泛。 苏湛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将军父亲,他也相信,自己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人精哥哥,没那么容易死。 钟意映喂了他一点炖得烂烂的粥就让他睡了觉。因为觉得小孩子受了惊吓,她还特意让人在粥里放了些安神又对身体无害的药材,然而苏湛着了睡意之后还是不太安稳。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自己只觉得在水下心脏一疼,便失了力气。而岸上原本一直笑得自得淡定的苏泛在自己没了动静之后,脸色大变苍白吓人,甚至是抖着手让人把他从镜湖里给捞了上来。他被人捞了上来,有人试了下自己的鼻息。而苏泛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然后笑着抱起了自己的尸体,只不过那笑容凄凉到诡异,他还絮絮叨叨地抱着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在梦里他并不能听见。 然而场景一转,他俩都成了小孩子在校园里跑啊跑,苏泛压着他往水里藏,自己却头也不回地继续跑,这么一跑,却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然而比起失魂落魄难受自责到噩梦连连的苏湛,苏泛的境况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苏泛被人抓住塞进麻袋里之后,直接就放到军用吉普车里开走了。在车上那些人将他从麻袋里头捞出来,但是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依旧嘴里依旧塞着布条。苏泛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早就瞄到了他们手里都有枪。 车开没多久,他就被套上了黑布,想来那些人也是为了防止他到处乱看。苏泛看不到沿途的景色,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先出了闹市街区,然后往郊外开去。他一直在心里默数着,车程应该是一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苏泛很害怕也很紧张,中间数错了好多次,不过约摸算下,还是在仰光的范围之内。 等他被人从车里抱出来,走上一段路,这才停下来然后被摘掉了头套,苏泛用手捂着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这是在缅甸人常住的竹楼里。 为首的那个缅甸男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番,拿着绳子结结实实地将他手脚都捆上,这才用缅语让另外两个人准备晚饭,还让别人看好他,然后进了里头的那个房间。 苏泛在外头过了几年,缅语泰语都会说也会听。 见头儿进去了,几个无聊的大男人围着苏泛轻声议论起来,苏泛被捆着坐在角落里,只垂着眼皮,看起来被吓傻了。他不言不语地只坐在一旁,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阿湛有没有被抓住?如果被抓住的话为什么没有和自己关在一起,还是他们两个人是被分开了关的? 一双黑色的短靴出现在苏泛的面前,还不待他反应,苏泛就觉得有人抓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一个典型缅甸人长相的男人狞笑着看着苏泛,指了指苏泛用缅语道,“你们说这小子真的值一个小孟捧么?” “听说他们中国人很看重儿子了,再说那苏将军的儿子可不多,就两个,这个应该值吧。”一个男的抽了口烟应道。 “可惜了,让另外那个给跑了,否则我们现在就是要十个小孟捧也没问题!”坐在那人旁边的缅甸人翘着脚惋惜道。 苏泛听得心头一颤,他们说阿湛跑了!那就是阿湛没事,他没有被抓到。苏泛此时被那男的揪着头发硬生生抬起头,动作粗鲁得他头皮生疼,毕竟是小孩子这个时候是又惊又怕,可知道苏湛应该平安无事之后,还是有那么一丝欣慰。倘若是那个火爆脾气的弟弟落在这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去护着弟弟了。再说弟弟不像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苏泛还是庆幸,被抓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苏湛。 苏泛略微安心之后,心里涌起了无限希望,看来这些人抓了自己是要威胁父亲,既然如此,那么暂时他是不会被杀死的,他一定要撑到父亲来救他。苏泛抿着嘴角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宁和平静,转过脸去不再看着他们。 “喔喔,你们看,这就是那狗将军的大儿子。”那人用缅甸话朝同伴们说道。 约摸是觉得无聊了,这个会说中文的缅甸人居然饶有兴致地用中文问起苏泛的话来,只不过他的话实在说得乱七八糟,苏泛费心辨认着,还得小心翼翼地将问题和自己的答案过滤一遍,什么能答什么能说,他万分小心。 见从苏泛嘴里完全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几个男的就烦了,便不再理会他。却是换了个法子作弄他,让他学狗叫。苏泛垂眸想了会儿,他知道自己要想现在好过点,最好乖乖叫几声,可是这不是当他是狗儿子么? “我不会。”苏泛淡淡地拒绝道。 “这小子是个人精!你叫不叫!” 苏泛拒绝的话不多,他知道自己要忍住,然而那种清高的态度还是惹怒了这群被苏正刚打败过的缅甸人,在战场上他们被苏正刚给打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抓了苏正刚的儿子,小孩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没将让他们放在眼里的感觉,这让一众人俱是恼火。 恼火的结果是苏泛挨了一巴掌,白皙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苏泛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找了名头迁怒自己,恨不得这巴掌是打在他父亲脸上。只能忍着疼痛和恐惧将眼泪憋回去。 只不过方才进了里间的男人出来见到这一幕,倒是厉声地用缅语将几个人斥责了一番,大意就是将苏泛打坏了,手里拿什么筹码去谈判。 苏泛蜷缩在角落里,脸上疼痛不已,心里惊恐,却是能够再次肯定,他死不了。 苏泛每日里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忍受言语和偶尔的暴力折磨之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而苏湛虽然安然无恙地呆在仰光的苏将军府里,同样是心神煎熬,他能做的事情也是等。 每日里一醒来便是匆匆吃了早饭,摸到他爹的书房里头,近日里他们商量苏泛的事情都在书房里。刚开始苏正刚不让他进去,他急得真是想咬他老爹一口了,不让他进去,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干等着,还不如让他也被那些个卑鄙的缅共军给抓了。 钟意映摸了摸这几日心神不宁,饭吃不香睡也不安稳的苏湛,小儿子的嘴角和嘴里都起了一潦的水泡,让苏正刚答应了苏湛的要求。苏湛小小的人每次都坐在苏正刚怀里,他只听着,不言不语地沉默地听着,倒是让苏正刚心下一松,也就答应了。 苏湛这才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后面牵扯的势力绝对超过四方——缅共没有暂时和政府勾结,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在仰光城里行事?台湾当局答应了出面谈判,却迟迟不提正题,整日里打太极,为一个将军的儿子失去在缅北山林的地盘,恐不是当局所能看到的。 苏湛看着他老爹的胡茬子越来越密,他妈妈因为夜里同样睡不好,眼底的阴影越来越多,心中哀叹,这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他曾经有多么讨厌苏泛存在自己的身边,现在就有多么希望他能够回来;他曾经有多么痛恨这个哥哥,现在就有多么想念他——他想起他们一起在孟果和穆天璋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刚到仰光学校上学那几天的生活,他中间甚至还央求着爹妈让他回了一趟学校,他把苏泛的小书包小衣服还有苏泛最爱的书,和苏泛写了一半的作业都带了回来。苏湛觉得,这些苏泛都要用到的,等他回来,阿泛还得接着看那些书。 第32章 苏泛在墙上用指甲画了七条竖线,苏湛在家里撕了七张日历,苏军这才和缅共打成了协议——小孟捧没有退,让出另外一个地方,同时,缅甸泰国老挝政府向联合国施压请求台湾当局撤回军队的人数也锐减到原来的四分之一。 第八天早上,苏湛醒来的时候去接苏泛的队伍早就出发了。因为欣喜和激动,还有被人抛下的怨念——他父亲早就答应了那天要带他一起去接苏泛回来的。勉强接受哄骗的某人这才肯穿了鞋子上桌,只不过速度和饭量之大,让伺候这位小爷的几个人终于放宽了心,二少终于不再是吃猫食了,别大少没回来,他们再把二少给饿坏了。 钟意映瞧着埋头吃早饭的小儿子,想着苏泛终于是平安无事回来,压了几天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她知道苏湛的心里不好受,她又何尝不是?已经不记得上次正常睡眠时间是什么时候,昨晚十二点才躺下,一点多接到消息,略略安心了点,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四点多又醒了。苏泛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却是她亲手从街上捡回来的,一晃眼也养到这么大,长得如此好。 所有缅北国民党军官将领的妻子甚至陈宜兰都不解,还有人甚至背地里议论她傻——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的孩子,苏将军都丢了,你捡回来作甚?这不是明着给自己添堵,给亲生儿子添麻烦么?钟意映不是圣人,倘若没有苏泛的母亲,她和苏正刚可以堪称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相互倾慕在一起,丈夫专一挚爱而体贴,迟来的儿子可爱机灵,除了回不去生长思念的国度,她的生活简直就是完美。 然而有错的人是大人,不是孩子。钟意映始终忘不在街头偶遇小小的苏泛,明明缅北的缅甸小孩子俱是光着脚丫子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在街上乱跑着。但是同样光着脚丫、瘦骨嶙嶙的苏泛看起来完全和他们不一样——白皙的小手小脸,像是被蒙了灰尘的明珠,光着的小脚看得让人心疼。他还剔着小光头,眼睛显得特别大和明亮,惴惴不安地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苏泛是从对面街冲过来的,在他们快要上车之前,这孩子聪明记性好,大抵还是记得李副官,一把抱着李副官的大腿,她记得苏泛讲的第一句是——您是不是李副官?我阿妈死了,我要见将军阿爸,我想跟着阿爸,不然我也会死。 就冲这句话,她就知道,她不能丢下苏泛。钟意映小时候接受的是中式教育,可大了是出国留洋的,接受的西式教育。对于中国男人一妻多妾的方式完全无法赞同,对于丈夫的背叛也是又惊又怒又伤心,然而对着比苏湛大不了多少的苏泛,她狠不下心。 钟意映忍着伤痛将苏泛带回家,不顾这孩子亲生父亲的反对,她知道苏正刚是个刚硬不屈的,换句话是也是个心狠的,她不再管,没有人会管。她记得自己给苏泛洗了回家后的第一次澡,到处流浪的小孩子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痕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给苏泛穿了回家后的第一套衣服,那孩子想是没穿过如此齐整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了。 她没想到苏泛居然还没有名字,那个时候自己的儿子已经郑重其事地被取名为“苏湛,字子深”。钟意映亲自替他取名为“苏泛,字子渊”,她希望让人一看这名字,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好兄弟。泛一字取自“泛舟”一词,钟意映想着苏泛这一生不再受苦,犹如泛舟江上一般安逸自如。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护这孩子周全,甚至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陷他于苦难。 ++++ 苏湛到了医院的时候,一下车不管不顾后面跟着的大人们,是小跑着进医院的,医院里头早就有他熟悉的苏家的近卫队在,只不过这一着急居然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苏泛住在哪个病房。后面赶上来的周丰年气喘吁吁地让几个近卫队的士兵看好苏湛,“我的小祖宗诶,二少爷,您跑这么快干什么,这医院里头鱼龙混杂的,您要是再丢了怎么办?” 苏湛撇撇小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怎么走,只好冷着小脸命令道,“我要去看阿泛,你咋那么多废话呢,快带我去。”钟意映带着人也从后面赶上来,某个火急火燎的小家伙这才安分了下来。 苏正刚将医院住院部最高层的高级病房都包了下来,苏泛的病房在最靠里头那一间,他也等不及被牵着手走过去了,甩开他老妈的手直接就跟小子弹一样地往前跑了。钟意映见这层楼里都是自己人,倒也不再拘着苏湛,让孩子自己去了。想来经此一役,苏湛是真的长大了,他和苏泛也能成为真正交心的亲兄弟。 苏湛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先是看到了他老爹宽大的背影,正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因为背影太过宽大甚至还将苏泛给挡住了。 只听见他老爹倒是从未有过的温言和语地说道,“哪里要是痛的话一定要说,先吃些清淡的粥,等好了回家了,再让你大妈给你做好吃。” “阿爸,我没事了,阿湛呢?”苏泛稚嫩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正由着一个小护士给他喂饭。 苏湛扒着门框,却突然起了怯意,不晓得该怎么现身了。 “你弟弟没事,放心,他们从家里过来,阿湛很好。苏泛,这次你做得很好,救了……”许是没怎么夸奖过孩子,苏湛觉得自个儿老爹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嘉奖队伍里的军人,硬邦邦的。 钟意映站在一旁,轻轻推了一把伸着脑袋惴惴不安瞄着里头的苏湛,故意提高了声音开口道,“阿湛,怎么了这是?进去啊,看看哥哥去。” 病房里的老苏这才回头,而苏泛推开喂到自己嘴边的勺子,伸长了脑袋越过老爹的肩膀,这才看到了躲在门外的苏湛,小家伙依旧是长长的睫毛上挑着,湛亮的黑眼睛像是黑玉石,只是原本像是润在水里的,极是水灵,十天不见却是有些暗淡。整个人瘦了一圈,原先红润的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惴惴不安地瞅着自己。 苏泛却不知,苏湛眼里的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他的小哥哥穿着病号服整个人显得空荡荡的,脸上还有几处青痕,清俊如玉的五官愈发显得有些空灵起来。眼睛眉毛很黑,像是被墨染过,衬得小脸愈发雪白。 “阿湛,你快进来啊,我回来了!”重新回到父母身边,重新见到弟弟的苏泛显得兴致很高,朝苏湛招手道。 苏湛却是五味杂陈地扒着门框,钟意映拉着他终于是进了房间,也不知道原先焦急到上火生病见了苏泛却又开始发愣的小儿子是怎么了。她将苏泛好好看了一遍,摸了摸小孩儿的脸,又让人去将医生叫过来自己再过问下,这才轻轻搂着苏泛什么也不说地摸摸他的脑袋。 苏泛被大妈抱着,觉得由衷地感觉到安心,大妈什么话都没对他说,他却明白她的心意。“大妈,让您担心了,我没事了。” 钟意映忍着欣慰和心酸柔声安慰道,“傻孩子,真是傻孩子。”抬头见小儿子还愣愣地站着,“阿湛,还不快过来看看你哥哥。”苏正刚走过去将小儿子抱了起来,心情一扫之前的阴霾,笑着道,“瞧阿湛这是高兴傻了,快看看,阿泛回来了不是!看你还每天闹着不吃饭不睡觉不!” 苏湛让他老爹放自己下来,这才慢慢地挪到苏泛的病床前,后者正靠在妈妈怀里,嘴角噙着笑意,眉目明亮,像是月华,“阿湛,我没事了。不过你怎么瘦了啊?” 苏湛看着真正瘦了一大圈的小孩儿,心里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两个字——哥哥。 苏泛像是受了雷击一般,听到苏湛一开口的两个字,不是欣喜,也不是惊讶,而是莫名所以的心酸——他好像等这两个字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上辈子就在等着。 而苏正刚夫妇欣喜地面面相觑,小儿子终于是肯开口叫苏泛哥哥了,自打苏泛回了家,无论他们两个怎么哄着骂着,总之各种手段都使用上了,苏湛个小家伙却是执着地很,怎么都不肯叫苏泛哥哥。到后来,苏正刚没了耐性,“爱叫不叫,这小子真是没法管了”,连钟意映都随了孩子去。 苏湛见苏泛脸上的笑意顿失,以为苏泛这是高兴傻了没听懂。这对他来说是顶顶不容易的事情,上一世加上这辈子现在统共活了三十七年,苏湛觉得自己死都不会干的事情,就是开口叫苏泛“哥哥”。不过,他发现这就跟破处一样,叫了第一声之后,第二声更加容易了。于是小脸一扬,笑着对苏泛再次叫道,“哥哥!” 苏泛这才从心底渐渐弥漫开来的心酸和伤心中回过神来,见弟弟扬着漂亮的小脸瞅着自己,明亮的双眸像是掬着一捧春水。钟意映摸了摸大儿子的小脸,笑着道,“阿湛叫你哥哥呢,快应啊。”然后示意苏正刚将小儿子也抱到病床上来。 恰巧苏泛的主治医师来了,钟意映拉着苏正刚出去详谈,房间里只留了苏湛苏泛和替苏泛喂饭的小护士。苏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依旧睁着清润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看得苏湛先是不太自在,后来因为小屁孩儿的眼神灼灼得实在过于火热,苏湛不可抑制地小脖子红了。没想到苏泛一把抱住了他,苏湛又不可抑制地,脸红了。 小脸红扑扑的某人也回抱着苏泛,俩人都是养不胖的小孩儿,彼此都觉得对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实在有些硌手,却是都舍不得放开。 苏泛抱着自己的弟弟,深深吸了口气,满鼻子都是苏湛身上的味道,闷声道,“阿湛,你没事就好。”某人虽然觉得有些小尴尬,但是也不想破坏气氛,也抱着苏泛道,“哥哥,谢谢你。” 这一句,他说得真心实意。 然后,他只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苏湛赶紧示意小护士将粥放到他那边,接了人家的活儿,准备喂小孩儿。 他舀了一小勺粥,有模有样地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苏泛道,“哥哥,吃饭。”苏泛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结果漏到了身上。苏湛赶紧想要拿布擦,结果手忙脚乱又把粥倒到了床上,一边的护士想要搭手都来不及。 苏泛的脸上光华绽现,笑意盈盈,也不管湿漉漉黏糊糊的稀饭,拉着苏湛的小手,欣喜地说道,“弟弟,你再叫叫呗。” “哥哥,你先起来啊,你身上的饭都粘到我衣服上去了。”苏湛表示很无语。 “但是,你先叫十遍给我听。” “不要。” “好吧,那就八遍。” “不要!” …… 苏泛委屈着瘪瘪嘴,“那就三遍吧。”他抓着苏湛的手就是不肯放。而略有洁癖的后者简直要挑眉毛生气了。 所以等苏正刚和妻子一起进来,见到的就是满脸喜悦的大儿子拉着小脸绷着的小儿子抱着宝贝似的不放,逼着他连声叫自己哥哥。 钟意映好气又好笑地让苏正刚赶紧把俩儿子抱起来,方才医生和他们说了下苏泛的身体情况,除了身上有些皮外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近日饮食不大好,想来被人绑票了有的吃没饿着你就不错了,哪里能像家里一样悉心照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苏泛欢喜得不得了,只觉得那些躲在深山竹楼的日子,那些睡不着的夜晚,被打时候的疼痛,被威胁时的惊恐统统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他等这句哥哥,很久。 第33章 一家人呆到下午就出院了,只不过前后各四辆车护着,威风凛凛不可近身,让苏泛和苏湛都很有当将军儿子的骄傲,苏湛心想,他果然还是只能算个九岁的奶娃子,只有在家人的身边才觉得十分安全。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算是替苏泛去一去晦气,饭菜是钟意映亲自下厨,缅甸人的口味喜欢吃咖喱酸辣,而现在他们家的俩个小孩子都最好清淡为主。一家人吃得和乐融融。期间苏泛坐在苏湛旁边,可以称得是最开心的了,不停地逗弄着找机会让苏湛叫自己哥哥。 苏湛小脸一扭,觉得很是无语,他刚才都叫了几百次了好不好,“不叫了,我都叫腻了!”苏泛心想说他还没听腻呢,但是想到弟弟叫了这么多次,嘴巴还有伤口呢,再多开口就要疼了,只好不舍地作罢。 而终于受不了的某人筷子一放,忍无可忍地说道,“阿爸阿妈你们赶紧再去生一个吧!阿泛这么喜欢别人叫他哥哥呢,赶紧再生一打出来叫他哥哥!” 看着无可奈何的小儿子,苏家父母不可抑制地乐了起来。而苏泛弯了弯眼,眉目清朗,“你错了弟弟,我只喜欢你叫我哥哥呢。” 他学过一个词,叫来日方长,以后天天和弟弟在一起,想听几次就听几次;可此时的苏泛还小,他还没体会过另外一个词——世事弄人。 苏湛看着笑眯眯的苏泛,妈妈坐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兄弟俩说话,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挂着的吊瓶,他的将军老爹正在外头和部下说这些什么。所有人都在,真好,真好。 晚上俩人相拥着睡觉,苏湛伸手碰了下苏泛脸上还有淤青的一块地方,悄声问道,“阿泛,他们打你了么?是不是很疼?”苏泛拉下他的手,苏湛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难过,“不疼。你怎么又叫我阿泛不叫哥哥了?”某人撇撇小嘴,小屁孩子骗谁呢,“就不叫你。还有怎么可能不疼!阿泛,你当时都不害怕么?” 苏泛躺平了,望着天花板的吊灯阴影自言自语地说道,“当时很疼,也很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疼没那么害怕。” 苏湛叹了口气,枉费他多活了二十多年,也猜不透小孩子的心思,还是说他身边的这个小孩子着实是个小人精,让人捉摸不透。只好小大人般地拍拍苏泛的胸口安慰他道,“没事了,你也回来了。咱们一起回家吧。” 由于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及仰光城内的排华事件,苏正刚和钟意映夫妻俩只觉得把孩子放到远离他们身边的地方读书实在是太可怕的事情,只怕再来个第二次心脏都要受不了,索性办理了退学手续,准备回孟果了。而苏湛和苏泛短暂的仰光学习生涯也就这么结束了。 苏泛轻轻“嗯”了一声,反身搂着苏湛的小身子,也拍着弟弟的背。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不害怕也不那么疼,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让苏湛躲在石板底下。若干年后,他才体会到,不是自己不怕疼也不害怕,而是如果被抓被打的是苏湛,他会更害怕更痛苦。 这世上只有一个苏湛,他独一无二的弟弟。 然而,所有的事情,在他们准备启程回仰光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苏泛回来的第二日,苏府来了个拜访者,排场和阵势都相当大。苏泛和苏湛躲在二楼的上往客厅里头看着,苏湛只觉得此人非常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苏湛竖着俩耳朵努力听着,只听到断断续续的那人同自己的父亲说道“苏将军,蒋公为了缅北残军所做的……”而苏正刚则称呼那人为——柳中将。 第17章 苏湛沉着脸,面上毫无波澜,只一双眼明亮如水,望着在自己身边当了三年奸细的赵锦程,嗤之以鼻,冷笑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哪轮得到你个叛徒说,赵锦程,你有个狗屁资格!”苏二少的眼神着实锐利,苏二少的话也着实犀利,没有一样不直接戳中赵锦程的心窝子。然而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劝这个二少好好吃饭,好好收拾收拾,因为这是大少吩咐下来的。 只不过最终的结果是,赵锦程被泼了一盆温水,周遭的人被淋了一身稀粥饭菜,全体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及至穿着雪白衬衫的苏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苏泛气定神闲地在三两人的拥护下站在门口,常年挂在手上的一串小叶檀佛珠被他随意地拨弄着,在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苏湛这是被抓到之后第一次见到苏泛现身,满腔愤怒和恨意到了极致反而异常平静,只鄙视地瞄了清俊爽朗的苏泛一眼,倒是和看街上的流浪狗没什么两样。仿佛全身肮脏衣不蔽体,形象乱七八糟的不是他自个儿而是苏泛。 地下室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用来流通空气,阳光从那一小扇窗户里头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光圈。苏泛收到苏湛一贯鄙视自己的眼神只从容地微笑了下,而后穿越光束走到苏湛面前。 “不吃饭怎么行?阿爹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苏泛蹲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下被苏湛摔得支离破碎的碗筷,抬头对着苏湛说道,“再说了,阿湛,浪费粮食就是你不对了,要知道,小时候我在街上流浪,和狗都抢过馒头呢。” 苏湛轻蔑地冷哼了下,“难怪,还是个狼心狗肺的货色。” 苏泛听惯了苏湛的冷嘲热讽出言不逊,他的弟弟长得算是绝对好看,可从小到大对着自己的脸色,包括对自己说的话却是一贯的不好看,很难听。他听了二十年了,一颗心也冷透了,仿佛就要冷成硬石头。他不见苏湛不听苏湛说话还好,可见到苏湛,他又觉得自己一颗心活络了过来,内里还是透着那么点温度。 苏湛的头发长成了鸟窝,脸上都是黑的红的印记,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光着的一双脚脚伤痕累累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洁白如玉。 苏泛的眼神落在弟弟长长的垂着的睫毛上,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不是个多讨人喜欢的东西,可鬼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死穴。 “我不和你计较。”苏泛将视线定格在苏湛结着血痂的脚背上,想到苏湛不是个好东西,自己也不是——因为他还是会为这么个满身受伤的小王八蛋心疼。 “赵锦程,重新打一桶水来,顺便吩咐下去再给二少准备一份饭菜。”苏泛想到这个弟弟一贯是个略带洁癖的,一点点脏乱都要皱眉头难受;又因着从小娇生惯养宠着长大一向挑食得很,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躲在山里头当猴子都吃了什么。 “老子用不着你虚情假意,做给谁看呢?要杀就杀!”苏湛扭头冷淡地说道。 苏泛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敛了神色,眼里闪着恶意,“苏湛,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抓你回来就是直接杀了你么?那真是太便宜你了,要不是有你,我从小到大至于过这种日子么?你放心,我会慢慢地折磨你,直到你向我下跪求饶为止。” 说罢不再管某人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拆骨的眼神,苏泛让人按着苏湛,亲自将他乌漆麻黑的脸给擦了干净,要不是怕这个弟弟又使什么花招逃个无影无踪,苏泛恨不得将人按到池子里给洗个干干净净。苏湛被人固定着身子安坐在床上,任由苏泛拿着一条温热的白毛巾在自己脸上揉搓着,简直想要将这毛巾想象成苏泛的手给咬上个千八百遍。 等苏湛白皙光洁的脸蛋终于被自己给倒腾了出来,苏泛满意地点了点头。末了苏泛握着苏湛的脚踝浸泡在了水里,只不过一双脚脏得脏伤得伤,实在让苏泛无从下手,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要逃了,逃一次都是一身伤。” 苏湛觉得苏泛很是带了点贱骨头的样子,比如现在夺权成功了不去耀武扬威地当他的苏家大少偏偏来这里帮他洗脸洗脚,他只冷眼旁观地看着,一边忍受这苏泛触碰自己的毛骨悚然和伤口被水侵入的刺痛,一边想着怎么再次反击苏泛。 总算将苏湛的脸、手脚洗了个干净分明,苏湛却是趁着苏泛一不留神猛然将脚在桶里一挑,带出来的洗脚水淋了苏泛一身。赵锦城目瞪口呆地看着因为泼了大少一身洗脚水而颇有些得意的二少觉得实在头疼,他想着二少今非昔比实在是该乖乖得顺从些。大少又给吃又给他收拾的,总归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是二少这么方方面面地反抗折辱大少爷实在是不够明智。 苏泛抬手擦了把脸上的脏水,只想到从小到大真是一个样——他总是满心欢喜地将一盆清水递给苏湛,苏湛却能脏了它然后再泼回来。然而,他心心念念谋划了多年,并不是苏湛故意挑衅就可以轻易打消他的念头。 “阿湛,我劝你乖乖的,惹恼了我对你没好处。我不会让你死,但是可以会让你痛。”在清水里洗了下自己的手,接过赵锦程递过来的干毛净又将自己的手给擦干。见苏湛只垂眸冷着脸坐在床上,一双脚被洗出了原来的面貌,却反而更衬得各种伤口翻着皮肉狰狞不已。 苏湛被苏泛戳破了心思,也不言语,他只想苏泛给个痛快,这么不死不活地吊着着实难受。又给饭吃,又帮他洗脸洗脚什么的,他不需要也不接受。从来,他和苏泛就不是一路人。 苏泛只觉得,苏湛也要将自己逼疯了。看着他这副受伤被囚禁的样子,苏泛一边心痛一边快慰,心痛的是心心念念的弟弟满身伤痕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裤头,快慰的是,就算是死,他也得死在自己身边。何况,现在苏湛活蹦乱跳地呆在自己身边,方才洗脚时还能用力想蹬自己一身水。 重新做好的饭菜已经端了进来,苏泛示意来人将饭菜端到苏湛边上。苏湛只抬眸冷冷地瞥了苏泛一眼,随即一动不动,仿佛自己在山林里头饥一餐饱一餐,回来又饿了一天一夜已经丧失了进食的功能。 “怎么?阿湛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哥哥喂你?”苏泛笑着坐到他身边,手脚都扣着镣铐的家伙现在被自己削了利爪,拔了利齿,是不能张牙舞爪了,他能很放心地坐在弟弟身边。看着这个被自己抓回来又稍微清理干净的弟弟很有一种开始圈养的准备。他心心念念的谋划了多年,现在已经又老又病的父母都送去了仰光养老,这里是他的天下,他有钱有枪又地盘,还有他最想要的弟弟。 然而这个弟弟一贯是个难啃的骨头,他小时候回家看到苏湛的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弟弟。那个时候的苏湛多可爱啊,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粉雕玉琢得连商店里头卖的洋娃娃都比不上。他生气时会撇着小嘴挑着小眉毛,他开心时会皱着小鼻头露着一排雪白的小牙齿笑得没心没肺……他记得自己当时恨不得将弟弟真的变成一个小娃娃玩偶每天抱在手上摆在房间里藏在床上。 可是弟弟不喜欢他。从小到大的不喜欢,一贯的看不起、轻视和鄙夷,仿佛自己就像是苏家大门口长得一丛野草。 苏泛试着做过各种努力亲近,他喜欢的弟弟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地将他的好意践踏得如尘如土。可他还是喜欢,小时候是单纯的喜欢弟弟,长大了,他觉得谁也比不上苏湛,那样漂亮生动,简直就像是他生命力最亮的一道风景。 愈是求不得,愈发想要得到。 “老子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一口饭。”苏湛忍不住地回击道。 苏泛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弟弟活活饿死呢?然而他又实在被苏湛软硬不吃的态度给恼了,“赵锦程,你们给我按着二少,既然二少自己不动手,那就给我直接灌。” 苏泛站在一旁看着几个人按着死命挣扎的苏湛开始灌熬得粘稠的粥。粥是好粥,里头放了很多作料,熬得喷香,却也滚烫。完全没想到这点的苏泛冷眼看着苏湛在床上像条蛇一样不停地扭动着。 苏湛只觉得灌到自己嘴里的粥像是一把火从口腔烧到了食道,然而他的嘴被人捏着,手脚被人按住完全没法做出反抗,只能呜呜地一边尽量往外吐一边叫着。忍着剧痛心下只想到,苏泛这样折磨自己还不如直接给一刀。 赵锦程冷不丁地被苏湛吐了一口粥,不假思索地叫道,“哎哟,这粥烫死人了!” 苏泛这才发现苏湛的嘴巴被烫红了一圈,赶忙走过去俯下身子察看,“张开嘴巴给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起水泡了?”苏湛这才被旁人放开,然而心下冷笑,他瞧着苏泛面上略带焦急的神色只觉得这人非常可怕——一副好哥哥的面具可以一带就是二十年,然后夺了他的权和位子,追得自己无处可逃,抓了回来是又给关系又给折磨地吊着自己。 苏湛被烫得满嘴疼得没了知觉,瞧着苏泛的眼神也是麻木冷淡,冷不丁地将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粥喷到了苏泛脸上,“你可以滚了。” 苏泛连抬手擦脸的意愿都没有了,直起身子站在床边上看着自己的弟弟,很有种有心无力的无奈——打不得,骂不得,更加杀不得。他永远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心意。 他想起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爱别离、五阴盛.于他苏泛而言,求不得最为苦也。 既然如此,那我就一直关着你,我活着,你也活着,我死了,你也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身边,苏泛冷冷地想到。 +++++++++ 苏湛绝食抗议了三天,苏泛忍了三天,他觉得苏湛既然是个娇生惯养的硬骨头,那么就很有杀杀他锐气的必要,他也没必要再上赶着讨好。 然而到了第四天,苏泛却是先忍不住了,因为赵锦程跑来禀告他——二少饿晕过去了。苏泛到了地下室看着瘦得只剩一把硬骨头的野猴子一样的弟弟只好先让医生给他打营养针,末了又趁着苏湛昏迷不醒,亲自给他喂了点水。 可得了一点滋润的苏湛立即又恢复了挣扎的力气,先是将扎在自己手上的针头毫不顾忌地拔掉弄了一手血,甚至还打算用摔碎杯子玻璃片割腕。 苏泛连带着众人好不容易地镇压下了弟弟的寻死觅活,瞧着一手血的苏湛终于是怒不可揭——他满腔的心意无从安放,这个心意的对象还三番五次的挑衅自己。苏湛的命可不是他自己的,是属于他苏泛的,可他敢用他的命来威胁自己。 苏泛毫不动容地将方才一不小心扎到自己掌心的玻璃给拔出来,对着小兽一般攒着一股力气想要反抗的苏湛说道,“既然你那么想死,那就去死好了,李成锋赵锦程,你们带人把二少爷给我绑到镜湖去。” 苏泛觉得,苏湛是没死过,让他好好尝尝快死的感觉,那么他就再也不会寻死觅活了。他要让苏湛好好死一次,才知道活着的好处。 …… 苏湛求的是速死,可是没想到苏泛却是使了这么个方法对付他。 镜湖的水一点一点没过自己,他可以感觉到冰凉的水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蛇滑进自己的眼耳口鼻,维持呼吸的空气一点点被排出体外。他一开始气急败坏,呼吸急促。为了吸气,不断挣扎,但是进来的却是水。喉管和胃不断进入湖水,呛得时候的吸气,近来的也是水。肺部仿佛都被水给占领,疼痛不已。 然而站在岸边的人却是一脸平静,每每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就命人将他吊起来。 苏泛瞧着湿漉漉水淋淋跟美人鱼似的苏湛,嘴角噙着笑意道,“怎么样?阿湛,你还要不要死?只要你愿意吃饭,我就放了你。” “妈的,老子死也不会吃你的饭!”苏湛咬着牙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拼命说道。 看来,还不够。 苏泛不再理会他,让人将苏湛往水里头按。而后又让人将又要窒息而死的苏湛捞了起来,继续问道,“弟弟,这个滋味好不好受?” 得到的一句回答却是,“你个婊子养的下贱东西!我他妈做鬼也不放过你!” 苏泛觉得,苏湛的这把硬骨头还是没有软。又一挥手命人继续往水里头按。 苏湛继续在水下挣扎,死死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然而四周都是水,他僵硬着手指抓了个空,只觉得自己被灌了满肚子的水,几天来空空如也的肚子里头都是水。心脏一疼,身体在水下忽地动不了了,但是感觉很舒服,完全不像是刚开始几次的痛苦难受,他的意识很清醒,却是突然想要平静的熟睡过去。身体像是落在水中的枯叶,仿佛就要随波逐流…… 湖面上渐渐没了动静,只有微小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出去。 苏泛心想,这回可是不低头不可了。赵锦程趴在水边,见着湖面没了动静,立时慌张地扭头朝苏泛道,“大,大少,二少,二少好像没动静了。” 没了动静?苏泛原本淡定从容的姿态完全崩溃瓦解,冲到水边让人将苏湛从水里捞了出来。被吊着的苏湛正在从头到脚的滴水,脸色雪白,眉目乌浓,长长的睫毛像是被水打湿的羽翼安静地贴附着。整个人像是沉沉地睡过去,是苏泛最喜欢的,苏湛熟睡时的样子。 苏泛的手紧紧地攥着,瞧着苏湛一副安静睡着的样子,命令赵锦程道,“把二少放下来,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 然而苏湛安静地诡异,让赵锦程心里打起了鼓。胆大心细的李成锋却是轻轻几布挪到手脚被捆着吊起来的苏湛面前,颤抖着手指伸到苏湛鼻下——是带着潮湿的一片冰凉,丝毫没有气息。 “大,大少爷,二少死了!”李成峰抖着收回了,转头朝苏泛说道。却没想到脸色丝毫不比没了气息的二少好多少的苏泛却是冷着脸冲了过来,抬手就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冷厉地说道,“死不死的,是你能说的么!” 苏泛命人将苏湛放了下来,而后很是温和地拍了拍苏湛的脸道,“好了,苏湛,我不折磨你了,你爱吃就吃,不吃就算了。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低头。” 躺在地上的苏湛却是一动不动。赵锦程又惊又怕地爬着趴了过去,也伸手试了下二少的鼻息,甚至还不死心地抓着苏湛的手腕试了下脉搏,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二少,二少没了……” 苏泛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而后一脚踢开赵锦程亲自将苏湛揽在了怀里,弟弟的身子虽然又湿又冷,然而身子还是软软的。精致漂亮的五官蒙着水,长长的睫毛仿佛随时都要抖动起来,“你们谁再敢说阿湛死了,我会让他死。” 苏泛只觉得胸腔被人挖了一个洞,明明是大夏天,却有寒冷狂风只朝这个洞刮,刮得他生疼,刮得毫无知觉。 “阿湛,我带你回家,我不逼你。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不逼你,我不逼你……”苏泛絮絮叨叨地抱起苏湛往苏家的方向走。 跟在他后面的赵锦城李成峰还有一干人等都是惊愕着深色面面相觑,却也无法只能随着大少的步伐跟上。 苏泛抱着湿漉漉的苏湛回了家,将他放回自己的房间,而后从容地给苏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守在大厅的众人没一会儿便见到满头是汗的林医生赶了过来,“怎么二少又病了?生的什么病,大少那么急!” 赵锦程跟阵没有方向的风似地带着林医生木然地刮到了苏二少的房间。只见大少已经给二少爷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正拿着毛巾轻轻地擦着依旧沉睡的二少擦头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林医生,你来了。阿湛落水了,你快给他看看。” 林医生无需检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床上躺的已经是死人了。 然而他在苏泛坚持到有些疯魔的目光下还是将苏湛彻彻底底翻了一遍,“大,大少,二少自打出生体质就弱,心脏功能不是很好,他,他又饿了这么些天……” …… 李成峰和赵锦程站在苏家的主宅外头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林医生早就回去了,整个苏家除了大厅和二少的房间还亮着灯,大少跟疯魔了似的还呆在二少的房间说是要给弟弟喂饭吃药。 “我看大少这是要疯了,二少一早捞上来的时候就死了。”李成峰狠狠地吸了口烟道。 赵锦程无奈又麻木地瞧了亮着光的窗户一眼,心想,苏将军瘫痪在床,夫人病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如今二少又死了,大少眼看着就要发疯一样,苏家可算是家破人亡了。 而一边的苏泛却是执拗地握着苏湛的一只手,茫茫然地只觉得自个儿的弟弟又在睡觉了,也好,也好,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在自己身边。 “阿湛,哥哥陪你睡觉。”苏泛轻轻地抚了抚苏湛沉静的面庞,小时候每每见到苏湛睡觉的样子,苏泛都会觉得心里软软的,很是想要有机会陪着弟弟睡觉,看他安静睡着的好模样。说罢,他翻身上了床,躺在苏湛身边,仔仔细细地将苏湛的手脚都盖了个遍,贴着苏湛冰凉的脸,搂着他安心睡去。 三年之内,苏正刚和妻子相继病死而去,而身边再无一个亲人、叱咤金三角的苏家大少随即死于吞枪自杀。 第36章 苏泛站在窗口,白色衬衫灰色长裤,迎着透进窗的光线,整个人显得长身玉立,犹如青山松柏。 他修长洁净的手指正捏着一份今天早上的缅甸华文日报——1975年4月5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沉痛宣布: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总裁蒋公介石先生,因心脏病猝发,于一九七五年四月五日,经抢救无效,不幸崩殂。终寿八十九岁……” 苏泛看到大标题只一挑眉,剩下的内容便不再看,面上的表情堪称无波无澜,只嘴角噙了那么一丝笑,却是若有若无的感觉。似乎对于这个全球华人界,尤其是金三角的国民党残余部队来说的重磅消息对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此时正有人敲门,苏泛随手将报纸一丢,那报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进来。” 来人倒是穿着笔挺干净的土黄色制服,帽檐下是中国人特有的剑眉星目,给人一副精神端正的感觉。 “大少,城里来了电话,说是将军让您速归,蒋委员长西去了——”此时他们正在小镇外的一座山寨里,这十多年,缅甸的发展也很大,当初他们占据的那座小镇已经成为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 苏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好了,从嘉,你去给将军回个话,就说我——大概傍晚就能回去,跟将军说让我妈也给我备饭,刚好能赶上晚饭。” “是,大少。”严从嘉答道,末了见苏大少只是又坐回椅子上,径自拿起摆在他桌上的一个相框眉眼低垂却泛着温柔地注视着照片,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对了,穆家给您送的那个女人——” 苏泛一抬眸,眉头微蹙似在回忆,然后温和地反问道,“什么女人?” 严从嘉以拳捂嘴微咳了下,“就是昨晚您和穆威在大金坊谈事,您多看了他身边的女人几眼,那穆威居然把那女人给送过来了。您看,要怎么处理?”大金坊算是这一带最大的赌坊,不过也不只是赌坊这么简单,简直堪称吃喝嫖赌一条龙的服务,当然也少不了金三角最负盛名的销金窟,也因着这完美无缺的服务倒是吸引了众多人谈事谈生意。 苏泛的视线只在严从嘉面上停留了一瞬,却又继续转到相片中来,表情复又变得柔和,清俊明朗的五官因为这一层柔和更是温润得如同一块上好的和田玉。 照片中的人白皙如雪,眉目却是乌浓如墨,即使是黑白照片也能让人一眼惊艳,是黑白两色的朴素与灵气的完美结合。只是简单的白色短袖,却是让人觉得一眼惊艳,再望心生神往。当然照片中的少年表情却不甚自然,嘴角紧紧抿着,然而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挑着倒是让人觉着眉目含了笑意。 “你要就给你,不要就送给底下的小兵。”苏泛将相框又郑重地放回桌上,他多看那女人一眼只不过灯光昏暗便以为那长得出奇的睫毛是真货,哪想到第二眼便瞧出了那以假乱真的假睫毛。 一个人女人在他嘴里,轻巧得如同毫无价值的物件。 严从嘉心里却是一松,如蒙大赦般,却也只是谨慎地答了句好,而后向苏泛告辞出去了。只不过门轻轻掩上的时候,严从嘉会回头望着闭着的门,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少了,似乎在他心里除了苏将军和苏夫人,还有军队和生意,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放在心上。 人人都道苏大少是个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心地仁慈,对军队和城镇也是治理有方,却是个不赌不嫖、滴酒不沾、远离鸦片的,堪称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严从嘉摇了摇头,这清明淡泊之人,有时候实际上便是那淡漠寡情之人。 苏泛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报纸上,又错眼继续端详弟弟十七岁时寄过来的照片,小孩儿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背后的那间常青藤大学将苏湛倒是衬托得学生气十足,只不过两年过去了,这个臭小子却是别扭得怎么都不肯再寄一张新的照片过来。 他自己的身份是出不了国的,而苏湛一直在台湾方面的掌控之下,就连当初从台湾申请去美国留学也是费劲了不少力气。随着缅甸金三角的形成与发展,这一块地盘的势力更是瞬息万变,让台湾那边不敢放松。只不过——蒋介石一死,国民党的实力将受到重创,苏湛回来只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第19章 一声“哥哥”叫得清澈动听,放佛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作响得让苏泛心绪大乱。他猛地闭上了眼睛,缓了缓呼吸,轻笑道,“好,我挂了,等你回来。” 而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一头,苏泛放下电话之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面色有些泛红,敞开的衬衫领子锁骨处红了一片,呼吸吐纳的气息有些不稳有些热,他脑海里回荡着是方才苏湛清朗的一声哥哥。 他想起小时候那次将弟弟压在身下观察他的情景,小孩儿雪一般白的脸蛋,殷红的小嘴巴,长长得像是神裁剪出的睫毛——想着想着,那身下的小孩子已然长大,身材修长精瘦,白皙俊秀,表情就像是照片里一样抿着嘴,长长的睫毛挑着一丝笑意…… 思念和欲望像是潮水一样扑面而来,让一向镇定自持的苏泛无从下手迎接。苏泛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疏朗的眉目间满是寂寥与明灭不定的灯影光线。 苏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弟弟的喜欢和念想变成了一种长长久久无法平复的感情。他们俩小时候相处的每一幕,苏湛不懂事冷嘲热讽时的小样儿,帮自己从穆天璋那里夺书时的大义凛然,在仰光短暂而又难忘的三天,苏湛离开自己和爸妈去台湾时的最后一面……一点一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丝丝缠绕的红绳随着时间的浸透颜色愈深,缠绕愈乱,最后将自己陷了进去。 并且,他觉得自己似乎该天生如此,在小时候不知道情爱为何物时,他对弟弟是纯粹真挚的兄弟之情;在知道有一种感情可以让两个人白头到老,生而同床,死而同寝时,他觉得这个人只能是苏湛。 他苏泛不爱女人,也不爱男人,确切的说,他不爱任何人,除了苏湛。他只想要苏湛,他的弟弟。他在金三角算得上是权势滔天财富惊人,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却觉得这辈子大概会尝尽求而不得的痛苦。 苏泛拿起桌上的一本《四十二章经》,随手一翻,上头一句话就入了他的眼,却进不了他的心——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很多道理他都懂,却无法做到无爱,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弟弟。求而不得又如何?他愿意试一试。 +++++++++ 如此过了两个月,苏湛终于半死不活地从期末考试中红活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回宿舍收拾行李。jack对此感到异常吃惊——湛,你这是打算去哪里旅行?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苏湛无语地看了自己大惊小怪的室友一眼,“我哪里都没去,我只是——”苏湛顿了顿,声音带了些柔和,揉着自己的眉毛之间道,“我只是要回家了。” jack一耸肩,面色严肃地说道,“噢,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打算登阿波罗号回月球去!”他和苏湛做了三年的室友,从未见过这个来自东方的漂亮男人回家过。苏湛放佛永远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独自活着。 英俊,富有,沉默,有着中国古诗一样迷人的声音韵律和中国山水画一样静默的眉眼的苏湛,经过jack的一次又一次八卦,在学院里算是个自行低调却无可奈何的风云人物。 而苏湛三年不回家的事情,更是让人觉得神秘不已,就像让人难懂的中国文字。 “对了,湛,你是要回台湾么?”jack顺口问道,他不太爱叫苏湛的英文名,倒是对苏湛的中文名情有独钟,觉得叫起来很是好听并且再询问了这个名字的意思——清澈透明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苏湛抬眸看了他一眼,带着温度的目光从簇拥着的睫毛中射出,像所有提起自己家乡的人一样的表情,“缅甸。” jack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巨大的圈。 苏湛在临走的电话里头再三交代父母千万不要千里迢迢去接他,在家里等着就好。当苏泛表示自己要去曼谷之时,苏湛更是以“如果你要是敢来的话,那么别想再让我叫你一声哥哥”来威胁某人。 他知道现在苏家上上下下渐渐地是由苏泛来打理,自个儿老爹更是有半居幕后的感觉,只是威名善在,放佛根标杆一样有影响力。无论是苏泛还是苏将军,最好都离不开他们苏家的势力范围之内,那里是缅甸政府都管不了的地方,各种毒枭军阀民族独立势力混乱割据。今天是你吞我,明天是你并了我,危机暗布。 他只同意苏泛派人到仰光来接他,从美国到曼谷,从曼谷到仰光都是安全的,除了从缅甸首都进入金三角,穿越热带雨林中的那些崎岖公路之时,最好是有人带着。 饶是如此,钟意映还是非常不放心地在苏湛耳边念叨了很久,她反倒爱像苏湛小小的时候那样叫着他,“湛儿,要不让李成峰和严从嘉去曼谷接你吧!你还记得吗?李成峰是李副官的儿子,严从嘉就是那严宁远的儿子,你小时候还跟他生气过来着呢,生怕他抢了你哥哥……” 苏湛对于爱意满满对着十年未归的儿子要倾泻的老妈很能理解,但是他独来独往地一个人惯了,并不喜欢像上一世那样到哪里都是有人簇拥着,跟《国王的新衣》里头的国王似的。好说歹说这才将母亲想要派一堆人去曼谷接自己的主意给打消掉。 飞机在云上之巅划过千万里的路程,苏湛在飞机上呆了十多个小时,这才到达曼谷。与刚刚登机时的内心压抑的兴奋相比,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倒是平静了许多。 从美国的飞机出来,像热带水果一样的泰国已被他踩在脚下,空气里是扑面而来的湿热和闷热。 苏湛拖着自己的那个小行李箱,这个箱子是从家里带走的,跟着他从仰光到台湾,在台湾辗转搬来搬去的时候,他丢了很多东西,惟独没有丢下这个箱子。那里头装着他的拼图,原先还有那个苏泛编给他的花篮,只是带走的时候花篮就成了干花,没多久,那干花也成了粉末,被风一吹散到不知哪里去了。现在,苏湛和他的箱子又回来了。 他在一众黑黑瘦瘦的泰国人和夹杂着几个白皮的老外中,叽里呱啦的泰语是上辈子熟悉的,以及偶尔几句从身边飘过的熟悉英语,让苏湛对着嘈杂的环境有些不耐,黑色笔墨点画出来似的眉毛微微蹙着。 然而,苏湛心头横生出来的些许不耐和烦躁随着人群中眼前慢慢走近的一人给驱逐一空—— 那人是英俊深邃的眉目,深邃得放佛五官笼罩在薄薄的阴影里,却显得更加立体和英气逼人。他的双目明亮如朝阳,一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似乎是习惯性地翘着,带着几许温暖和亲近的意味。 苏湛先是一愣,浓密的长睫毛因为不确定和吃惊上挑着,露出那双湛亮的眸子,像是被晚云簇拥的明月。 “穆——天——璋?”苏湛非常不确定地拖长了声音道。 第39章 来人一笑,显然对于对方的这种反应很满意,这家伙的睫毛依旧长得让他想揪一揪。整个人像是用白玉雕琢出来的,白皙光洁,也带了几分玉的冷色,担得起芝兰玉树一词。人人都道金三角的权贵军阀二代里头,苏大少和他璋少是皆是一表人才平分秋色,难分高低。却是因为无人见识过这苏二少的风采。 穆天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英俊立体的五官很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怎么?苏二少留洋喝了洋墨水,倒是把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给忘了?真叫人心寒。”说到最后一句,甚至还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十年未见,苏湛乍一见到穆天璋是吃惊不已,当年那个臭屁不已的小男孩儿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现在俨然是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了。苏湛很是想同他说些重逢的话的,然而思前想后半天他只彪出这么一句,“你居然没死啊!”其实,某人想表达的是对于穆天璋还活着的喜悦,然而硬生生被他掰成了见到穆天璋还活着的失望。 “你个小屁孩子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不讨人喜欢呢?嗯?”穆天璋却是微笑着说道。他和苏泛都变了,只有苏湛没变,还是个想啥说啥的主儿,直率得很,甚至还因为在美国大学里头呆了几年不知不觉地染上一股学生气。可惜,这在金三角是很不合时宜的。 人人都道苏湛和苏泛小时长得挺像的,估摸着是因为都是皮肤白皙的粉嫩小孩子样儿。然而,那时候穆天璋就觉得俩人大为不同,及至现在大了苏泛长得清秀温润,穿上笔挺的军装时很有一派儒将的风采。反倒是苏湛更像钟意映了,只不过偏生将那股子女子的秀美动人在他自己身上转化成了男人可以有的漂亮——眉目分明,乌浓的睫羽,红润的嘴唇,肤白胜雪,只是面上带着几分冷色,完完全全压住了女气。 苏湛一挑眉毛,心想,老子当年要是没死,你当我儿子都够呢!离缅甸越近,苏湛心下那种当年当大爷老子的感觉又出来了。“说谁小屁孩子呢,我都多大了。”苏湛瞥了眼穆天璋,漫不经心地一边走一边说道。 穆天璋被他这一眼瞥得心里痒痒的,还是笑着跟上。 后知后觉的某人这才扭过头来问穆天璋道,“你怎么会来曼谷的?” “嗯,我想出来散散心,散着散着我就到曼谷了。”穆天璋随意地说道。 从苏湛的角度看过去,这家伙的表情显然有一种哄小孩儿般的随意。听到这个让人要吐血的答案,这下断定穆天璋是真的没死了,这家伙还是有一种能够漫不经心就气死人的本事。当年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现在更像了,只不过这只狐狸的尾巴更大了。 听到这个相当不靠谱的回答,苏湛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怎么就不能呢?小时候我不是说过娶你当老婆的么,来,媳妇儿,我接你回家如何?”穆天璋眼里的笑意更浓。苏湛觉得穆天璋的脸皮实在是足够厚,厚到他能将在学校里一贯冷淡英俊的中国式美男子的形象给破坏掉。 “你让我想起一句话。”苏湛说道。 “什么话?” “祸害遗千年。” 他当初就该知道,穆天璋这样狐狸似的人精果然是死不了,亏自己这几年都要时不时地隔一段时间问一次苏泛穆天璋的情况。 一开始这让苏泛很是疑惑不已,觉得这个弟弟未免也太过关心此人了。然而,虽然次数问多了,但是苏湛问的话又未免相当不好听——那个穆天璋,他还活着么?关于苏湛到底是想要穆天璋活还是死的命题,也着实让苏泛揣摩了很久。 “那让我这个祸害请你吃午饭吧,苏二少,赏个面子?” 苏湛虽然早就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回到缅甸的准备,但是在曼谷机场里头遇见这个十年未见的伙伴还是高兴的,并且,他瞧着穆天璋这样儿,好像的确是来接自己的?他就像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让那一段刚刚重生之后的生活记忆扑面而来——就目前为止来讲,苏湛觉得那一段日子反而是自己两世为人最为开心的时光。 苏湛被穆天璋领着来到机场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头,此时已近正午十二点,他们吃个饭刚好上飞机。他们坐在落地窗旁的桌子,灿烂的阳光透过餐厅外层层叠叠的椰子树、棕榈树、乔木、芭蕉,深绿浅绿地透进来,让苏湛在曼谷湿润闷热的环境里意外地感觉到清爽无比。穆天璋背着光线,笑意放佛随着身后的那些绿色植物匿了去。 苏湛微笑着看着穆天璋,一边走一边说道,“小时候第一次见你,明明就是个高傲自大的样子,我妈来了,你一转眼就哭得十分凄惨,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苏湛依然对穆天璋小时候那次变脸似的嚎啕大哭印象非常深刻。 穆天璋转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苏湛,棱角分明的嘴角弯了一些弧度,沿着弧度荡漾开来两个浅浅的梨涡。小孩儿小时候梨涡没那么明显,长大了居然就有了。 他斜眼看着那小小的梨涡也跟着笑了起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再说了,我哭得大声,那得的同情就多点。” 苏湛听着穆天璋的话想起小时候,长长密密的睫毛随着笑意簇拥起来,嘴上却是依旧挪揄,“你看你,打小就这么狡猾,当年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想来,真是一点都不变。” 穆天璋想了想,缓缓地说道,“就是不知道苏湛弟弟的屁股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么白呢。” 苏湛的脸黑了黑,从浓密睫毛里头射出的光顿时没了温度——穆天璋还有一点本事没变,那就是气死人的本事…… 穆天璋看着苏湛垂着的眉眼,他知道当初苏湛是主动提出去台湾的,他若不去十有八九是要苏泛去。除了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哥哥吃这个苦头之外,穆天璋怎么都想不出苏湛主动提出去台湾的理由。 这让他先是震撼又很羡慕,他羡慕苏湛和苏泛兄弟能够处得这么好。羡慕嫉妒完之后,某人又觉得自己从前更是小看了苏湛。以前听说苏将军的二少爷是个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主儿,穆天璋却是知道,苏湛只不过是受宠受得多了,脾气不好点是自然,有点折腾的小心思,却反而比所有人都更纯良。心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弟弟,也是会像苏泛一样疼到骨子里去的。 像小时候一样说着虽然说着毫不客气的话,但带着玩闹意味的斗嘴,让两个人十年未见的那一丝陌生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而苏湛不知道的是,他在和穆天璋饱餐一顿谈笑风生之际,苏泛却是正板着脸在仰光的苏家踱着步。他穿着浆洗得雪白的衬衫,手腕上挂着那串小叶檀珠随着动作正一晃一晃地荡着,在光线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严从嘉跟旗杆似地矗立在一边,眼睛看着鼻子,似乎也入了定。他本劝过大少不用特意跑到仰光来,现在是局势混乱的特殊时期,他们军刚和政府又谈判了一次,还顺道和掸邦独立军打了一战,上上下下无论哪里都需要大少的时候。甚至将军和老夫人也劝过,然而大少跟铁了心似的根本就不听,硬是要跑到仰光来接二少回家。他甚至知道大少还动过亲自跑到曼谷去接机的念头,然而终因身份尴尬困难重重就此作罢。 苏泛的眉眼依旧是静默,清俊明朗的面上毫无波澜,只温润的眸子让人觉得他好亲近。只不过随了他多年的严从嘉看了眼苏泛微微抿着的嘴角,就知道此时大少的心情并不如他面上一般平静,至少是焦虑的。因为,前去曼谷接机的人把二少给弄丢了。 一向淡定从容很难失了风度的苏大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直接突然将办公室的电话话筒给砸到了地上,而后这才让自己吩咐下去,找得到二少那么回来领军棍,找不到的话,那就直接死在外面谢罪。 苏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原本清润的眸子黑黑亮亮的放佛烧了两簇小火苗。严从嘉垂着眼睑心想,能够让大少这么在意上心的,大概除了二少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苏泛踱着步子慢慢走了一会儿,这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除了与苏家亲近的人,没多少人知道苏湛回来的消息,然而台湾当局那边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并不能保证各方面的势力都乖乖老实地没有打苏湛的主意。虽然他做了完全的准备,在听到没有接到苏湛的消息之后,心脏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突兀的难听的电话铃忽然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 严从嘉在苏泛投来的注视目光中接起了电话,“嗯,嗯,好,是——”没讲两句他就将电话挂掉,然后带着笑意把消息尽快呈现给苏泛——“大少,二少找到了!现在他已经上了那班曼谷飞缅甸的飞机了,估计两个半小时就能到了。”曼谷距离缅甸并不远。 苏泛将佛珠一圈一圈环在了自己手上,开口问道,“那之前阿湛上哪里去了?”这中间可空缺了一个半小时,苏泛想不到人生地不熟的苏湛在曼谷能干嘛去。 “说是穆少爷比咱们的人早到一步,接走了二少爷,他们俩还在餐厅里吃了顿饭。” 这个穆少爷除了穆天璋绝无第二人选。 苏泛并没有如严从嘉预料得那样生气,只除了接到第一个电话时的沉怒之外,一贯维持着温文尔雅的风度。似乎觉得有些意外苏泛只略挑了眉,对严从嘉说道,“备车,去机场。” 说是去备车,严从嘉早就伶俐地将一切都准备好了。苏泛随着他下楼,迎面而来的是老管家周丰年,他之前替苏将军管理着苏家在仰光的产业,及至现在苏家少爷们都长大了,他又替苏将军的儿子打理产业,从一个管家混成了老管家。 只不过看着虽然气度风范绝佳、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苏大少爷,周丰年不知道怎么地还是心里只打憷,料想苏家应该是身为嫡子的二少当家做主,没想到被送到台湾当人质的会是二少爷。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苏大少反而出了头,因为他在苏大少小时候存过那么点小心思,周丰年在苏泛面前愈发地谨慎了,“大少可要吩咐将晚饭给备下了——” 周丰年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泛轻轻一挥手打断,他路过周丰年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不用了,我让从嘉定了饭店,明天的早饭倒是要备好,从嘉,你记得将我写的那张纸给周叔,都是阿湛的喜好。” 周丰年弓着腰瞧着苏泛被人簇拥的背影出了门唯唯诺诺地应着,心想,真是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十年前居然押错了宝。 苏泛坐在车上,想着周丰年方才的那副样子倒是觉得有点好笑,他那么点势利眼的小心思自己又岂会不知?每次见到自己的那副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开除。苏泛却是很想告诉他的,除非他犯了自己无法容忍的错误,他苏大少是不会开掉他的。 因为每一次苏泛来仰光,见到周丰年,都能想起他和苏湛第一去仰光时,因为周丰年只殷勤地照顾着明显最受宠爱的弟弟冷落了自己,可弟弟却替他出头让周丰年吃了一憋的事情。每一个点点滴滴的小细节苏泛都记得清清楚楚,待又见到周丰年那种感觉就更加清晰了——这个人他见证过自己和苏湛在一起的这一段时光。 就冲这一点,苏泛觉得周丰年大可不必战战兢兢。 严从嘉看着机场里人来人往,又见苏泛沉默地站在出场口边上,也不知是养神亦或是思索。只好凑上去道,“大少,这缅甸的飞机,误了点还不知道会误到什么时候呢?要不要先到那边坐一会儿,我让人守着,广播一响咱们就过来。” 虽然看过去只有他和大少在这里,但是带来的人早就在四周都安排好了,小心谨慎点是没有罪过的。苏泛侧身看了严从嘉一眼,笑着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站着等一会儿,没事的,你要是觉得累,可以跟先过去坐着。” 苏泛抬头望着窗外蓝天白云下的停机坪,心里总是有一种感觉,苏湛他就要来了。 没等了多久,三语播报的广播响起,从来都误点极少准点的缅甸国航的飞机终于是到了。苏泛方才闭着的眼睛忽地睁开。 原本寂静的长长廊道里开始出现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下了飞机的人正朝着出场口走,肤色神色各异。 苏泛眯了眯眼睛,那魂牵梦绕的身影终究是出现在他的眼帘里。 第40章 苏泛眯了眯眼睛,那魂牵梦绕的身影终究是出现在他的眼帘里。 苏湛穿了件格子衬衫,湛蓝色的牛仔裤,身上正背着一个双肩包,看上去倒像是来缅甸旅游的外国大学生。肤色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白皙,眉眼犹如春天桃花初绽般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只是脑袋一窝头发显得有些长有些乱。他正扭着头,一瞬不瞬地听着身边的那人讲着什么,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棱角好看的嘴唇微微地翘起,带出一个小小的梨涡。那依旧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却是将一大半的笑意遮了去,显得有些神秘。 是个漂亮到炫目的家伙。 苏泛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只觉得心底深处最浓烈的情感随着心头最牵挂的身影一起喷薄而出。然而,他又只能在出场口一直默默地等着,就像是他想压抑自己的感情一般。 穆天璋似乎又说了什么,苏湛像小时候那样不屑的撇撇嘴,转过头,这一转头,却已是发现了自己。 俩人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苏泛甚至都能看到弟弟那长长的睫毛因为惊喜和诧异而上挑着,明亮的光华从苏湛的眼里绽放出来,并随之停住了脚步。 苏湛看着几步远的那人,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却很有种长身玉立的感觉。长大了的苏泛和他上一世印象里的一模一样的长相——清俊温润,像是书上说的如玉公子。干净俊秀的面上先是泛起一丝丝笑意,仿佛春风拂柳,而后那点笑意荡漾开来散到了疏朗明润的眉眼里。让苏湛莫名觉得,这笑容,是从心底里生根发芽出来的。 十年未见,恍如沧海桑田,时光湮没岁月的变迁,可是有些感情是怎么也变不了。 第21章 第42章 而苏湛则是迷迷糊糊地被硌醒了——一把翻身起来,带了点起床气咕哝道,“什么玩意,怎么感觉梦里有大棒子捅了老子一下!” 苏泛被自家弟弟傻里傻气的起床宣言憋到内伤,然而他觉得现在装睡比较好,于是继续保持姿势不动,调整呼吸浅浅地睡着。苏湛揉了揉眼睛,余光这才捕捉到苏泛支起来的小帐篷,用眼光很是比量了一阵然后开始冒酸气——因为自己不但没有苏泛长得高,而且这样看起来,苏泛的尺寸很是惊人,完全和他斯文俊秀的外表不相配。都一个爹生的,怎么自己就一副发育缓慢的样子呢?苏湛摸着下巴捉摸着道。 冷不丁地苏泛睁开了眼睛,见弟弟一脸思虑的样子盯着自己的某处瞧,开玩笑道,“怎么,对为兄——很感兴趣?” 苏湛顿时收回眼神,强作不屑地说道,“也不怎样。还好,很多老外的家伙都比你大。阿泛,你不要太骄傲自满了!”某个家伙老气横秋地点评道,但是那点点羡慕和嫉妒表露无疑。并且还故作掩饰地立马奔下床进了卫生间洗漱去了。 苏泛盯着自家弟弟长条条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修长背影,面上笑着,心思却一转,自家弟弟这是看过哪个老外的家伙呢?该剁下来。 俩人起得早,因为他们将在火车上几乎呆上一天才能到家。然而等苏湛和苏泛都穿戴整齐地下楼时,周丰年告诉他们穆天璋已经有事早早地就先走了,不过倒是留了句话给二少爷,说是礼物他下次想当面送给他,所以让二少爷等下次了。 苏湛稀里哗啦地喝着小稀饭,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穆天璋这是搞什么飞机呢,神神秘秘的……” 苏泛很是细心地又给自家宝贝弟弟剥了个鸡蛋,并且贴心地将蛋黄给抠了出来,将蛋白尽数丢到他碗里,恨不得用鸡蛋将阿湛的嘴巴给堵上,“赶紧吃吧,吃完赶火车。阿爸阿妈都等不及了呢。”对于从弟弟嘴里听到某人名字这一事,苏泛不动声色地记下了,不知道穆天璋拿什么东西又来撩拨他家阿湛。 苏湛见苏泛接连给自己剥了几个鸡蛋,并且完全是宠小孩儿的宠法,只有小孩子吃个蛋才只吃蛋白不吃蛋黄的。虽然略微有些愤愤,但是想起昨天苏泛让自己把挑剔捡起来的话,又释然了——苏泛这是真心疼他。 十年前来仰光的时候,父母包了五节车厢,带着他们兄弟俩过来读书;兄弟俩都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十年。这一次,是苏泛带着苏湛直接包了趟列车,带着他回家。火车已经比十年前快了不少,哐哐当当地一路飞驰着往孟果开去。 苏湛靠着绿皮车厢的窗口,望着一路向后飞去的景色,觉得和十年前一般无二,温热潮湿的风夹带着草木葱郁的味道扑面吹得他忽忽然,觉得时光在一步步退后倒流——他在一点点变小,一步步回家。 苏泛坐在他对面,瞧着苏湛已然靠在窗口,半睁半闭着眼儿,露出一丝丝星亮般的眼神,仿佛要睡着了去,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很像小时候在仰光上课时的小样子,顿时心下一片温温然。他噙着笑端详了很久,忽然放下报纸,伸手摸上苏湛的脑袋,而后者一下子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盯着自己,苏泛笑了笑道,“头发长了,该剪剪了。” 苏湛难以将眼前满是笑意宠溺的哥哥,将上一世把自己淹死在湖里的人给重叠起来,那个场景似乎已经遥远得像是很久以前做过的一场梦。他本想嫌弃地撇来苏泛的手,然而略略想了想,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 心里想的是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他和苏泛,都重生了。 苏家兄弟吃过了晚饭,火车这才到。严从嘉将大少和二少的贴身行李张罗着搬上吉普车,来接他们的人是李副官。当初那个硬朗挺拔的汉子老了不少,皱纹爬满了脸,一头短发上撒了白霜。 “李副官。”苏湛微笑着叫人道。 李副官见到二少也是惊喜不已,然而身份摆在那儿,他也只能笑意满满地拍了拍苏湛的手臂,像是所有长辈看到归家的小辈那边不住地说道,“好好,二少都这么大了,一表人才,将军和夫人见到二少定会很开心的!” 苏湛瞧着已经衰老了的李副官,突然很想很想自己的爹妈,自己又重新长大了,意味着他们又变老了。苏泛自然而然地牵起自个儿弟弟的手拉着苏湛上车,“最后一站了,马上到家了。” 苏泛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坐了回家的苏湛少爷,严从嘉替二人打卡车门,自觉地坐到了另外一辆车上。他当然知道他们二人兄弟情深,然而还是略微有些不甘。 +++++++ 蒙山脚下的小镇经过十年的发展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城,苏湛看着虽然不及美国繁华然而比起十年前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小城镇,陌生又熟悉。他的心里满满地想着见到爹妈的情景,想父母,也想家。故而只是盯着窗子外头发呆。而苏泛成眼里含着一丝笑意,顺理成章地拉着弟弟的手不放,只觉得自己的手里正牵着一个绝世宝贝。 车队通过层层关卡上了山开进了苏家主宅的范围,大门处的人一见车灯亮起来更是跑着去住宅里头禀告。 而苏家大宅的大厨房正被苏正刚和钟意映两个主人给霸占着,钟意映正吩咐仆人看好蒸笼上的粉蒸肉,手里正不停地搅拌着配好的馅儿。而苏正刚也围着围裙正在和面——他是北方人,但凡逢年过节或者啥重要日子都喜欢来上一顿饺子。 阿义跑到厨房里头,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将军,夫人,去接二少的车回来啦!大少和二少都回来了!” 钟意映一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抖着手将筷子交给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阿湛回来了?”而苏将军的反应堪称迅速,将面团一丢,拉着妻子就准备去门口。钟意映又高兴又紧张,抬手摸了摸头发和脸,紧张地问道,“怎么到的这么快,正刚啊,我,要不我先去整理整理,阿湛看到我这乱七八糟的模样,像什么呢。” 苏正刚是个急性子,拉着自个儿老婆就往外走,“理什么理,儿都不嫌母丑呢!走吧,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你个当妈的还收拾什么!” 钟意映感觉脚下都是浮着的,心跳得很快,乱糟糟的,面上却是绽放着最灿烂的笑意。赵副官跟在疾步往外走的将军夫妇身边,扯了扯苏将军道,“将军,您的围裙诶——” 苏正刚这才发觉自己忘了摘围裙,钟意映笑着帮他手忙脚乱地一齐解了下来,一把塞给了赵副官。 俩夫妻到了门口,载着苏湛和苏泛的车子开了进来,嘎——地一声停了下来。 钟意映扶着苏正刚的手,只见粗犷黑色的吉普车上下来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白皙胜雪的面容,有棱有角的嫣红色棱唇,乌浓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唇红齿白,漂亮分明,是家里的那几张黑白照片完全无法展现出的风华——俨然是长大了的苏湛。 钟意映的第一个反应,是泪水蓄满了眼眶。她的小苏湛,一下子长大了,她只给儿子过了九岁的生日,一下子他就忽然成了大人,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有陪着他长大。 苏正刚瞧着和苏泛三分想象的大男孩子,纵横疆场大半辈子的苏将军也是一下子红了眼睛。苏湛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相扶相持站在门口的父母,十年前在车里见到他们最后的一幕仿佛在眼前重现。 “阿爹!阿妈!我回家了。”苏湛放开苏泛的手,上前几步叫道。 苏正刚的第一反应是,小儿子这么大了,他都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把他举得高高的了。然而,他还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突然一把直直地将苏湛离地抱了起来,高兴地大声笑道,“我儿子回来了!” 苏湛被自家老爹突然抱离了地面,像小时候那样自然而然地抱住阿爹的脖子,然而他高了大了,他阿爹老了,再也不能用胡渣子来蹭他的脸。 旁边几个跟着苏正刚的老副官可是看着心惊胆战,纷纷在旁边劝道,“将军,您的腰,小心再闪了腰!”年初苏正刚下楼时一不小心把腰给闪了,治了老久。 钟意映和苏泛也是连忙上前拉着苏将军将苏湛放了下来,然而老将军还是抑制不住喜悦,“我家阿湛长成了漂亮小子!”苏湛拥着他爹依旧宽厚的背,靠在老爹的肩膀上,“阿爹,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苏正刚通红的眼睛终究是忍不住,只好不停地将泪往眼睛里憋,他老苏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能在儿子老婆以及一大堆属下面前掉眼泪了。他一边抽着一边拍着儿子还是少年似的单薄修条的身子,颠三倒四地说道,“好好好,再也不走了,阿湛乖,阿湛都这么大了……” 钟意映看着相拥的俩父子也是不住地抹泪,苏湛这才从老爹的怀里躲出来,毫不犹豫地将妈妈拥进怀里,长长地吸了口气道,“阿妈,我很想你。”算不上人高马大但俨然已经是个大小伙子的儿子抱着自己,钟意映只觉得幸福来得太快太心酸。当初那个小小的孩子在自己视线之外的地方转眼就大了。 方才还笑看自己的丈夫颠三倒四的说话,此时钟意映却也只能反反复复地念叨,“一下子都这么大了,阿湛长大了……是阿爸阿妈没本事,让阿湛一个人长大……” “哪有的事,不是长得很好么!你看,还去美国念大学了,不是都如您所愿么?”苏湛连忙扯起笑容安慰自己的母亲道。 好不容易将爹妈和弟弟哄了进去,苏泛吩咐厨房的人准备开饭,方才在火车上只是草草地没吃多少。而苏正刚这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的面,“饺子还没包呢!”随即便发现小儿子身上、脸上都被自己手给弄上了面粉。钟意映抬着头伸手给替苏湛理了理衣袖领子,拍掉苏湛身上的面粉,笑着念叨道,“瞧你爸急得,刚才给你和面呢,就这么跑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将军八面不动的样子!” 苏正刚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嘟哝道,“谁刚刚见个儿子,还生怕不漂亮呢!” 钟意映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我见我儿子怎么了……” 某二少撇着眉毛,制止道,“阿爸阿妈,你们真的老啦,居然变啰嗦了!”俩夫妻见宝贝小儿子开了口,顿时停了小斗嘴。 苏泛已经接过了父亲的活儿,围了个围裙在那里和面,苏正刚索性就在那边擀面,而苏湛则帮着老妈开始包起了饺子,想当初他们一家分别之前也是包了这么一团饺子。如今一家人就像这团团包起的饺子一样又重逢在一起。 苏泛看着日渐年迈的父母和终于回家的苏湛,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是冷冷地想到,今后谁要是再敢拆散自个儿一家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饺子下了锅,准备了一天的饭菜一道一道地被端到灯火通明的大餐厅。苏家一家四口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苏正刚和钟意映看着大儿子正细心地替小儿子将头发上沾着的一团面粉给剔下来,皆是满心欢喜——一家团圆,兄友弟恭。 钟意映瞧着长大了的两个儿子真真是体会到作为一个母亲的快乐,当初他们都只是小小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男子汉。尤其是对离家十年的小儿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够。又见苏湛本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这下被苏泛一拨弄,更是跟鸟窝一样,“湛儿该剪剪头发了,太长了。” 苏湛看了老妈一眼,又看了苏泛一眼,心想,这苏泛果然很有当老妈子的天赋,今早在火车上就对着自己的头发也做了同样的评价。 “来啊,去把我当年酿的酒给挖出来!”苏将军依旧是个大嗓门。 “哎呀,是的,差点忘了那几坛酒,阿义,你去酒窖拿出来。”钟意映转头吩咐道。 苏湛疑惑地看着父母,苏泛解释道,“你小时候刚刚出生的时候,阿妈不是按照家乡的风俗替你酿了好几坛酒。” 苏湛这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古时生了儿子会酿状元红,生了女儿挖出来出嫁时就是女儿红。 苏正刚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今天我们开一坛庆祝阿湛回家,等明年我们阿湛要是娶媳妇儿了,再开一坛酒。” 苏泛夹着菜的手一僵。 苏湛对于自家老爹一贯过于长远的目光深有体会,怎么说他才十九呢,就想到娶媳妇儿了,横了一眼道,“老爹,我才多大呢,娶什么媳妇儿!” 钟意映也可舍不得儿子,“好好好,都是你爸,越老越糊涂了!湛儿还在上学呢。” 苏泛笑着先替父亲和母亲夹了筷菜,这才给苏湛夹了他喜欢的粉蒸肉,虽然他并不想让父母失望,但是苏湛的那坛新婚酒,是永远没有开启的机会。 吃了团圆饭,洗了澡,钟意映在早就给苏湛准备好的房间里头替苏湛铺好床铺,都是她特意让人洗过晒过的新被子,铺腾开来散发着暖烘烘的阳光味道。苏湛前脚跟后脚地跟在老妈身后,俩母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钟意映恨不得苏湛变成小小的时候,那样她就能带着苏湛睡觉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俊秀漂亮的大小伙子三四岁做了噩梦时还会哭着要妈妈? 终于将老妈给哄去休息,苏湛觉得一天下来是又累又幸福,老妈果然跟上一辈老了一样,变啰嗦了,不过这啰嗦听得他浑身舒畅,丝毫没有不耐烦。然而送走了一个老妈,却来了一个哥哥。方才苏泛将醉醺醺的老爹给扶回了房间。 只见苏泛正夹着自己的枕头,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似乎开玩笑地说道,“来,弟弟,哥哥我陪你睡。” 苏二少挑着眉头不屑地瞧着自家哥哥,“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第43章 苏泛觉得这种翘着眉毛说自己不是三岁小孩子的苏湛可真是再孩子气不过了,脸上的笑意加深,点点头道“你以为昨天晚上你哥哥我不陪你睡觉,你能睡得好?谁晚上长身体抽条儿腿抽疼得翻来覆去的?” 苏湛这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睡觉时一直有人在自己的腿上力度适均地按摩抚压,原来不是做梦啊……他这边在回忆,苏泛已经是径自走了进来,将枕头往床上一丢,催促道,“不早了,坐了一天的火车赶紧睡觉吧,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好好休息。我帮你按几下你好睡觉。” 苏湛怎么想怎么觉得让苏泛来做这种事情可不怎么合适,然而苏泛的笑容是让人不由自主亲近的和煦,家里的大枕头大床,暖烘烘的被子,还有会按摩的哥哥……苏湛见苏泛坐在自个儿的床上,这几个东西组成了相当吸引人的画面,昨晚上休息时那种熨帖到骨子的舒适更是让这段时间睡得不是很好的自己觉得万分诱惑。 某人可耻地屈服了,当然仍不忘替自己明明贪图享受的小心思辩解道,“好吧,反正咱俩小时候又没少在一起睡。” 苏泛笑了笑,心想,这是小时候打的基础好啊。 苏湛背对着自家哥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苏泛在自己膝盖至小腿上适度按压,哥俩时不时地闲聊几句。苏泛的掌心发烫发热,在肌肤、肌肉、骨节处游走,力道十足,不仅能缓解偶尔的抽痛,还能疏解疲惫,让苏湛就觉得把他哥留下来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没一会儿,某人就在自己哥哥的按摩下昏昏睡沉过去了。 匀称紧致的皮肤,年轻修长的腿,就连突起的骨,都让苏泛觉得有一种极致的诱惑。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手在苏湛的腿上的游移,光滑细腻的触感通过手指手心直达心脏,像是火花一路顺着燃烧起来。 此时苏泛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是水里燃着火,灼热的视线落在弟弟的耳后,连着脖颈处的那一片皮肤看上去白皙柔软,恨不得在上面啃噬撕咬几口方能平息心中的火焰。然而,他不能碰。 察觉到苏湛早就睡得昏天暗地,苏泛长长地无声叹谓了下,他觉得自己这是在玩火自焚,可他又舍不得离这团火太远。他现在就像飞蛾,有任何机会都想扑过去试一试它的温暖。 等第二天苏湛醒来,这才发现苏泛早就起来了,而自己抱的是他哥的枕头。某二少愤愤不平地将枕头一丢,越发觉得苏泛这是哄小孩儿呢。等他洗漱完毕下了楼,只见餐厅里只坐着在喝咖啡的母亲。 钟意映听到声响,知是苏湛终于起来了,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笑着对儿子道,“再不醒,你可是连早饭都别吃了,直接等着吃午饭吧。你这孩子,越大越会睡懒觉。” 苏湛摸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嬉皮笑脸地坐到了老妈身边,恨不得现在还是小孩子,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扒着老妈撒娇,“这不是家里舒服么,就睡过头了。” 钟意映伸手像小时候那样在苏湛的头上点了点,“能不舒服么,睡觉还有个人专门伺候给你按腿,换我我也能睡过头。”苏湛觉得,无论自己多大,在母亲面前,永远都能找到孩童的感觉。 某人长睫毛一挑,明明心里很得意,然而面上却是不屑地哼哼道,“那是阿泛心甘情愿的,本少爷还不乐意他伺候呢。”然而上一秒还在哼哼的某个家伙,下一秒东张西望了下,问道,“阿泛呢,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他了。” 钟意映将白粥递给苏湛,被这“小白眼狼”的变脸给逗笑了,“不是说不乐意么,怎么又急着找人?我看你哥这是要把你给宠坏了,等下苏泛回来,妈妈我得说说他。好不容易出门历练十年的娇气没几天又要被他给养出来。你要睡觉,阿泛就不能休息了,还得给你这弟弟按脚。这两天为了接你回家,苏泛把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放了,今天一大早就和你爹出门了,估计是去处理积压的事情。” 苏湛点点头,心想,老妈是该说说阿泛了,真要把自己宠到没边了。落花流水地扫荡完一碗粥,某人伸着碗还打算要,钟意映却是伸手拦了下来,叫人端了一碗汤出来。熬得粘稠泛白的汤上飘着青绿色的葱花,看起来是格外的有营养诱人,然而一大早就喝这种汤实在是没啥胃口。 苏湛一扭头,很是不想喝。 钟意映笑着道,“不喝也得喝,我想喝还没得喝呢。这是阿泛一大早让人下山去镇上现杀了头猪,取得最好的筒骨亲自下厨熬得汤,煲到现在让我一定要给你喝。还有呢,一天要喝三碗,对身体很好,多喝几次长得又快又高,也不会犯腿疼了。我这当妈的,还不如你哥细心呢。” 苏湛这才想起昨天早上临走之前,苏泛让严从嘉出门去了趟医馆,该不会就是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方子? 说不感动是假的,苏湛知道苏泛对自己好,可没想到他能方方面面好到这种程度,就像老妈自嘲的,当妈的还不如苏泛这个当哥哥的细心呢。 鉴于苏泛的一片好意,苏湛只好皱着眉头开始喝骨头汤,原本以为会腻味到吐,没想到看着油滋滋的味道还很不错,虽然没加生姜,但是不知道苏泛放了什么东西,一点儿都不腥气。 瞧着仰头大口喝汤的儿子,钟意映伸手捏了捏苏湛的耳朵,欣慰地感叹道,“阿泛对你是真好。看到你们兄弟俩现在感情这么好,你又回来了,妈妈真的很开心。” 苏湛喝了一大碗汤,称得上是酒足饭饱心情好,爹妈都在哥哥又宠,无法无天地违心吐槽道,“就是阿泛的手艺太差了,难喝。” ++++++ 苏湛原本想要去军营里头看看老爹和苏泛,然而老妈爱子心切,拉着刚刚回家的自己怎么就是不肯放手,先是吃完早饭陪着母亲在书房里头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又是问了自己十年来的生活情况。苏湛不愿多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些又惹得自个儿老妈红着眼睛要伤心。然而他除了安慰老妈现在回来了一切都好之外别的话也不会,向来就是个嘴拙的,又想着苏泛如果这个时候在就好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他都很能哄老妈开心。 中午吃饭的时候又是母子二人,苏将军和苏泛都在军营里头赶不回来,苏湛被老妈左一句很瘦右一句长身体要多吃点给塞了个饱,还得勉强喝下哥哥出品的爱心汤,简直没被撑死。总算吃完饭休息了会儿,母亲照着习惯午休去了,某人这才松了口气。 苏湛没有午睡的兴致,倒是像个刚进城参观的乡下人一般在苏宅里头闲逛起来。他和苏泛现在的房间都在二楼,而自己三楼的房间并没有动,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苏湛推开门,驻足在门口看了会儿,只见房间里头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摆放都和自己走之前没啥差别,他甚至还在门后找到了自己贴的乱七八糟的贴画儿,连床单都是和从前一样的花色。 “怎么不把房间给改掉?”苏湛问身后的阿义道。 “是大少爷不让动的。大少爷说了,房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像二少您在的时候最好。之前有个刚来的下人不懂事把您的陈列柜里头的玩具给摆错了位子,大少发了好大的火呢。” 苏湛在自己的宝贝陈列柜前拉开玻璃柜门,拿起里头的一只小兵玩偶,想起苏泛的这点执着,心里是温温的感动。他这个哥哥对自己是卯足了劲儿地好,他上一世却是全然浪费了这些好意。不知怎地,苏湛此时心下一动,却是想要见苏泛,不干什么,也不为了回报苏泛的好意,只是单纯地想要见到苏泛。 然而还没等苏湛坐车去军营,苏泛的车子却是先一步回来了。 明明是缅甸最热的时候,苏泛却是一身轻爽,将军帽交给一旁的严从嘉见。原本以为苏湛该在房间里头睡觉,没想到一进大厅就看到弟弟正满脸是汗准备出门,苏泛接过严从嘉递过来的冰毛巾并没有替自己去去热气,而是一把蒙上苏湛的脑袋,笑着道,“这是要干嘛呢?一回来就呆不住要往哪里蹿?” 第23章 果不其然,苏泛笑着安慰父母道,“阿湛不想吃饭就先别逼他,他现在热得慌,头发还没长好,心情又不好,自然是没什么胃口。等下我给他煮点绿豆粥去。” 钟意映着实有点看不下去了,“你啊,就没见过你宠弟弟宠成这样的。头发剪坏就剪坏了,这小子,还气上了。” 苏泛心思一转,笑了笑没有回答母亲的话,他就是要这么宠着阿湛,对他好,好到在苏湛心里除了他苏泛这一标杆在,谁都比不上。当然,他才不会告诉爹妈,那个正经不吃饭到了半夜就肚子饿的臭小子,自己还得伺候他夜宵,非得被父母给念叨死不可。 吃完晚饭,苏泛利索地洗米下锅还特意放了点红枣莲子,怕绿豆太凉伤了身子,这里吃晚饭早,等下还可以给父母当消暑的点心。 钟意映在一旁看着大儿子坚持自己动手的样儿只把苏泛的举动归到太过疼宠弟弟的原因上去,连煮个绿豆粥都不肯他人沾手,笑着替苏泛理了下方才一番动作翘起来的领子道,“阿妈可再找不出比我们家阿泛更体贴懂事的了,不过阿泛,你这心思该分点给别的地方了,要是找个女孩子这么温柔对她,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们家阿泛的。” 钟意映闲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大小俩儿子都长大了,还一个聪明能干,一个总算不再调皮捣蛋,丈夫事业有成,总之没有她该操心的地方。眼瞅着和她一辈儿的太太们都抱上了孙子,便也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大儿子身上——苏家的人还是太少了。 苏泛洗了洗手擦干净道,“妈,我,暂时还不考虑呢。” 钟意映瞧着清俊明朗的大儿子,想着苏泛无论哪点儿都是拔尖的,放眼望去在缅北的几家大户里头,连找出个相貌和苏泛能匹配得都少,“不好找,得早点考虑,妈还指望你早点让我抱孙子呢,阿湛我就不指着了,还跟小孩儿似的挑食,不吃饭。你这当哥哥的还惯着他。”苏泛对于母亲的这种心情很是无奈,只能哄着,恰好小丫鬟跑来说是将军有事找,这才得以解脱。 苏湛摸着自己一层毛茸茸的光脑袋愤愤不平地从一旁闪出来,“阿泛,你又跟妈嘀嘀咕咕说什么了?”他方才被老爹敲了几个毛栗子,心情略微不爽,及至见到母亲又在厨房里拉着苏泛说话,更加不敢现身——肯定要被说道一通。 苏泛却是一见他心情就很好,拿了一盘子香蕉出来,直接勾引他家的水果弟弟坐下,某人现在简直拿各式各样的水果当粮食故而被苏将军一声令下限制供应,看你小子还不吃饭不。果然,晚饭不吃的苏湛一见到那一串黄橙橙的香蕉,长睫毛挑了两道亮亮的光,眼睛都要直了。 “老爹太不够意思了——”苏湛朝着自家哥哥抱怨道,一边不忘拿起香蕉吭哧吭哧跟只猴子似将一根香蕉三两口吃完。苏泛眼睛微微眯着,蓄满了笑意,“阿爹也是怕你不吃饭伤了身体,没事儿等后天我让人找的日本厨师就来了,你不是就爱吃凉的吗?到时候吃个够,就是这个厨师得放在城里,阿爹看到日本人估计是要大发雷霆的。” 果然,还是他哥最够意思了,某个快把自己吃成水果的二少神采飞扬地点点头。 此时苏泛守着一脸愤愤但总算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头的弟弟,心满意足地给苏湛又宰了只西瓜,并用眼神示意仆人不许告诉将军。小厨房只开了个小灯,显得昏黄融洽,洒在苏湛埋在西瓜的半张脸上,长长卷卷的睫毛扑散开来,多情而缱绻的模样。虽然,某人吭哧吭哧席卷西瓜瓢儿的那股劲儿着实不够雅观。 然而看在苏泛眼里,这样的弟弟却是稚气纯然得可爱,所以,他又不自主地伸手摸上了苏湛毛茸茸的脑袋,短短的一层发茬蹭得他掌心和心脏都发痒。苏湛却是登时扭头瞪了苏泛一眼用眼神抗议道,“苏泛,你再摸试试看,老子还没跟你算我光头的账呢!”说罢还眼尾拉长恶狠狠地瞥了自己哥哥一眼,继续埋头啃西瓜。因为五官实在精致漂亮,这一威胁毫无震慑力。 苏泛伸回了逗猫的爪子,扑哧一笑,“真像个,水果弟弟。” 苏湛吃了三根香蕉小半个西瓜适可而止地停了下来,因为苏泛特意给他煮了绿豆汤,等下放凉了就可以吃了。某人还算记得卖自己哥哥一个面子。 本以为今晚上的活动是和苏泛打牌睡觉的苏湛却是意外地接到了穆天璋的电话,后者的声音在电话里头听起来依旧是很欠揍。 “阿湛,怎么,回家几天乐不思蜀了都不晓得来看我这青梅竹马?” 苏湛眉头一挑,“穆少你的礼物呢,还说什么让我大吃一惊呢?” 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了几声,声线带着几分磁性。还没等他开口,苏湛却是听到了旁边有人恶狠狠地用掸邦话催促道,“穆天璋,你少给我耍花样儿!快点!” 苏湛心下一凛,这家伙是被劫持了?可听着穆天璋的声音干净有力又不大像,“你——” “我没事儿。虽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但是,阿湛,你能来一趟么?” 苏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是只是略思索了下道,“你在哪里?” “二少果然够意思,大金坊。” “真不要我一起进去?”苏泛抬手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苏湛的脑袋,现在这个弟弟真是太可心了。大金坊的招牌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着,透着一股喧嚣。 苏湛一把扯开苏泛的手,点点头道,“没事儿,我进去看下就出来。”苏泛还真把他当做十九岁的小青年了呢,其实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这是他上辈子常来的销金窟,吃喝嫖赌毒一条龙,他和那帮子狐朋狗友有事没事都在这边混着。然而能在这种地方开得起这样子的娱乐场所的人可不是单单有钱就行的,所以能进得去快活的人都晓得里头的门门道道,总归不会在大金坊里头放肆。 故而又略带不满地加了一句,“就说不让你来的吧。你偏要跟。” 苏泛眨眼笑得狡黠,“穆天璋打小就想把你拐走,我这做哥哥的得看紧点。好了,我在外面等半小时,半小时之后你还没出来,我就进去。” 苏湛说了句好就转身进去。 凭着上一世的记忆顺利地找到包厢,门口正站着几个保镖似的人物,一见苏湛来了用缅甸语问了下身份来意,立即开了门。 然而门一打开,苏湛惊讶地看着包厢里头的情景——床榻上散落着一大堆鸦片烟和工具,牌桌上的扑克筹码也是乱七八糟,女人男人,缅甸人中国人泰国人,纷纷杂杂一大群人,所有的人都对他的突然来访纷纷侧目,只除了站在中间的穆天璋和穆威。 穆天璋的额角显然被人打破,鲜血顺着立体感十足的眉骨流了半边脸,英俊挺拔的五官因为刺眼的鲜血更加显得突出,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平静得带了点冷漠,丝毫没有因为太阳穴旁边的黑洞洞的枪口而动摇。 穆威依旧是一动不动地举着枪,转头见是苏湛,忽地欢天喜地热闹地寒暄开来像足了穆百,“哎呀,这不是苏家二少爷么!当年你还是个小娃娃呢,这么大了!” 不管怎么说,穆威上辈子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有人都对他苏二少避之如蛇蝎甚至是落井下石之时,只有穆威出手相助。他也熟悉穆威的性格,是个爱笑爱玩爱闹,当然做起坏事来也是毫不含糊,甚至心狠手辣带了点天真的残忍。然而上辈子他们并无利益冲突,还因为某些方面臭气相投,玩得很好可以到结拜相交的地步。 故而苏湛看到这样的情景只是略略惊诧了一番,登时心里就忍不住想要朝穆天璋翻白眼——他们兄弟兄弟阋于墙,拉他个姓苏的作什么。只从容地走近了几步,偏头一扯嘴角算是打招呼,“穆威,你好。” 他们上一世相识也是在大金坊,十五岁的苏湛天不怕地不怕在大金坊里赌了个天昏地暗,苏二少的兴致起来了,意气风发地站在高台上放声扬言,当天所有人的帐都算在他名下——输的算我,赢得算你们的。反正那个时候苏泛已经很会做生意赚钱了,他不花白不花。由此却引起了穆威的注意,俩人登时就对上眼一言不发先开赌,赌到最后他和穆威都红了眼,最后居然讲和了。自此之后,混在了一起。 穆天璋慵懒地略微向后仰了仰头,灯光笼罩在面上,是一种说不出的英气挺拔,只听他懒洋洋地开口道,“人来了,大哥,我可是有人证的。” 穆威大而圆的眼睛在黝黑的面庞上转了转,朝苏湛直接问道,“这小子六月十号那天是去了曼谷吗?” 苏湛被问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却也只能照实答道,“是的,我那天刚好从美国回来。” 穆威的脸上显然还是狐疑,“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穆天璋吭哧地一笑,带着明显的嘲讽,“我和苏湛十年未见,有什么好串通的?再说了,他和我里外勾结有什么好处!大哥,你自己丢了父亲交代的货,现在反而怪到我的头上来,还怀疑苏将军的二公子,我想,要是让父亲知道了,他是不会高兴的。” “但是,除了你没人知道那天商队走的路线和时间,可你偏巧又在清莱出现,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穆威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他方才喝了一大杯烈酒,现在是酒气上头,因为刚丢了一批货让爸爸很是生气劈头盖脑就被骂了一顿,心里憋闷得很。很不巧,早上就有人来跟他禀告,那天穆天璋在清莱出现过,根本不在仰光。 “阿湛从小都和我玩得很好,我母亲和苏夫人也是十年的至交,我去曼谷接他回来,难道有什么不妥吗?有本事,你大可以在这里开枪毙了我,然后去跟阿爸交代去。”穆天璋对穆威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惧,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很有一种蔑视的感觉。 穆威眼睛睁得极大,“当初我就该把你丢到鸦片锅里给煮了!”虽然心里万分怀疑,然而穆天璋是除了自己之外最得阿爸宠的儿子,他母亲虽然是人老珠黄早就被年轻貌美的顶替,然而她和苏夫人一向交好,因为还算是很得阿爸的尊重。 穆威是非常想要扣下扳机结果了这个弟弟的命,然而他虽然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阿爸一直对这个弟弟很是高看;鸦片膏丢了的事情他也只是疑心,并没有确着的证据,何况听到苏家二少爷的亲口证实,他看起来又不像是骗人。 苏湛看着穆家俩兄弟一番争斗,只觉得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和苏泛。 可看着穆天璋微微笑着,伸手拭去蒙在眼皮上的血迹,他又觉得以这个上一世老友的脑袋瓜子,并不能斗得过穆天璋——穆威和他一样,只不过是仗着个身份在那里,受了父亲宠爱罢了。 然而,这个情况下,深怕一向个性诡异不定的穆威会真的一下子脑袋充血杀了穆天璋,苏湛转身从茶几上拿了一瓶子威士忌,笑着对穆威道,“好了,穆大少,和自家兄弟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来喝酒,要是因为我让你们兄弟起了什么误会那真是我的罪过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那天穆天璋是真的去曼谷机场接我的,我们一起坐飞机回了仰光。” 苏湛是个光头的美少年,而且这美少年嘴角含着笑意,倒酒的姿势却是洒脱不已,一看就是爱这口的,生平最爱美人美酒的穆威各方权衡之后,眼里闪着阴狠的光缓缓放下手枪,“小弟,你该乖乖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了。” 苏湛趁热打铁,仰头将一整杯金黄色的液体灌进了肚子里,并且在穆天璋和穆威的注视下,闷不吭声地又接连给自己倒了两杯一饮而尽,堪称是潇洒之极。满满三杯酒一下肚子,酒气登时就上了头,苏湛唇红齿白的小模样被酒气一熏,愈发显得脸色白皙透着红,乌浓秀气的眉目漂亮得不像样,却丁点儿女气也无。 “怎么样,穆大少还不给面子么?” 果然,穆威登时眼睛就亮了,圆圆的脸圆圆的脑袋挂满了笑意,因为,苏湛无论是从长相和动作都非常对他的胃口。这若换做是别家的儿子,穆威今晚是非占了不可,然而对方可不是个普通的漂亮小子,他是苏将军的小儿子,苏泛的弟弟。 他大笑将手枪收好,换了酒杯在手,“好好好,不愧是苏将军的公子,不比你哥哥逊色。”并且,不知怎地,他看着苏湛就是比永远笑得像春风一样的翩翩君子苏泛顺眼,后者实在是有点高不可攀的感觉。 穆天璋眯了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头发比睫毛还短的苏湛,没了头发的某人,实在是美得过于明显和突出,带了点侵略性的张扬。闻着自己的血腥气儿,穆天璋不知怎地,很有嗜血的冲动。 苏湛没一会儿就和穆威寒暄成了一团,因为他实在是熟悉穆威的秉性了。三大杯烈酒下肚,苏湛又脑袋晕晕地开始双脚发浮,早就将自家哥哥的嘱咐抛到了脑后。眼瞅着苏湛又要接着喝,穆天璋却是一把夺过他的杯子,将人从穆威身边拉了起来,“又不是叫你来喝酒的,阿湛,你怎么就跟我大哥喝上了?” 而后又瞥了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人的穆威一眼,“大哥,你要是真把苏二少灌醉了,你信不信苏泛能半夜赶过来找你算账?” 就像天然对苏湛有好感一样,穆威天然对苏泛也是莫名地有些忌讳,于是本想伸手将苏湛扯回来的心思立即放进了肚子了。 穆天璋扶着已经开始发醉的苏湛准备往外走,他可不信苏泛那家伙会没跟来。不管怎样,还是亲自送他出去比较安全,怎么说,这小子今晚算是救了自己。他虽然不怕穆威会杀了自己,但是无始无终的纠缠实在让他生怕自己会下手杀了他,可是时机又不到。 只不过没想到,今晚的不速之客却又出现了一位。 一身清爽的苏泛推开门,先是对包厢里头的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微微皱了下眉,及至看到苏湛红着脸像是要软在穆天璋怀里,更是不动声色地几步走过去,却是不容置疑地将人扯回自己怀里。 “怎么让阿湛喝了这么多酒?”苏泛的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可是语气已经是带了不悦。 穆天璋一勾嘴角,笑着道,“别说了,把人带回去吧,对了,等阿湛醒来,跟他说声谢了。” 苏泛瞧着已经瘫在沙发上喝成一团的穆威,头上带伤的穆天璋,心下了然了几分,平日里的和煦荡然无存,一手将弟弟按到自己的怀里,一手却是拉过穆天璋的领子,轻声说道,“别把阿湛扯进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穆天璋邪气地一笑拍掉苏泛的手,大大咧咧地在一把伸手在苏湛的脑袋上快速一摸,“他怎么剪了个光头?都可以直接去庙里当和尚了。” 苏泛扶着弟弟已经开始往外走,穆天璋跟在一旁,像是要送他们俩人出去。 “你少当着阿湛的面儿说,他该不高兴的。再说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看。” 穆天璋嗤之以鼻地鄙视道,“我说苏泛,你就宠着吧。你弟弟剃了光头,估计你也能说他是全国最好看的和尚。” 而伏在苏泛肩头的苏湛被哥哥的动作给弄醒了,果断听到了穆天璋的光头言论,想也不想哼哼唧唧道,“你就嫉妒吧。”他有个疼爱他的好哥哥,穆天璋可没有。 第46章 苏湛还当自己有上辈子那个千杯不倒的酒量,哪里想得到酒量那是靠千锤百炼磨出来的,这辈子连个party都不参加,极少沾酒的他,三杯酒下肚就喝了个醉醺醺。他晃晃悠悠还是有知觉的,知道是穆天璋一把把自己拉了起来,而后苏泛就进来了扶了自己就往外走。甚至还听到某个嘴贱的家伙果然对着自己的脑袋又做了一番评价,直堵得自己反唇相讥。 苏湛身量没有苏泛高,还是个修长单薄的少年样儿,并且喝醉了也不撒酒疯,故而苏泛很是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家弟弟给连拖带抱地弄了出来。穆天璋双手揣裤兜地站在霓虹灯下看着苏家兄弟,苏泛很是小心翼翼地扶着醉醺醺的苏湛想要把他塞进车子里去,还不忘将手放在苏湛的头上垫着,生怕那个毛毛光头给磕坏了。 “走了。”苏泛砰地关上车门,将穆天璋箭一般簇拥过来的目光给挡住,开口道别。 苏家的车子在穆天璋悠长的目光和霓虹灯的映射下绝尘而去。穆天璋直到那车子融入了夜色里,这才收回视线,微微地扯了个笑容,心想,不知道小光头明天早上起来,看到礼物会不会满意呢? 这里的公路修得都不怎么样,饶是车子再好也是有点颠簸,苏泛将弟弟一把搂在自己怀里,试图让他睡得更平稳些。好在苏湛虽然是醉得乱七八糟,但是不撒酒疯,只一动不动地趴在自己怀里,鼻子带嘴得一块儿往外吐热气,活像条热坏了的小狗儿。 然而苏湛热烘烘的脑袋趴得是自己的大腿处,夏天穿得都单薄,苏泛腿根处能感受到苏湛身上传来的热度甚至还带着酒气,一点点地散开来。车子颠一下,某人就难耐地在自己腿上转个脑袋,这一转却是不得了,那鼻子红唇全凑到了不该凑近的地方,而苏湛呼出来的热气全往自己那个部位招呼。 苏泛猛地地吸了口气,定了下心神,又长长地往外吐,低头一看只见趴在自己腿上的家伙正紧紧地闭着眼睛,蝴蝶翅膀一样的长睫毛轻轻抖动着,有棱有角的唇正若即若离地贴着自己开始怒拔弩张的部位,并且还开始乱七八糟地小声叽叽咕咕,让人听不懂他说什么。 然而此刻苏泛也无暇顾及叽里咕噜的某人,前头还坐着开车的小兵,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平复心神,只能一把轻轻地拍上苏湛毛绒的脑袋瓜子,在那上头抚了抚,难得地说了粗话,“老子忍成圣人了。” 一摸之下,除了一茬短毛,还有满手的汗,想来这家伙是睡得开始发热,没想到过了会儿,苏湛开始流大汗,流得是满身都是,脸上也是泛了红,失了平日的白皙胜雪,红得像是院子里盛开的凤凰花。 他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方才升起的迤逦心思即刻消了个干干净净,苏泛俯下身贴着耳朵,只听到苏湛小小声地还在叽叽咕咕,但是却有了清晰的发音,“热死老子了,阿泛,我好热啊。” 他之前问过穆天璋苏湛喝了多少,只是三杯威士忌而已,即使酒量再浅也不至于喝成这副模样,眼看着苏湛脸上升起不同寻常的红晕,连脖子耳后都不能幸免,苏泛略一琢磨,知道那酒并不简单。然而穆威是根本没有胆量和实力敢对苏湛下手的,而且苏湛此时也只是浑身发热并没有失了理智。想起穆威的作风和流言,苏泛心想那酒里估摸是放了点催情的东西。 “阿泛,到,到家没,我,我要洗澡,热死人了,都,都是汗。”某人俯趴在自家哥哥身上,这车坐得愈发头昏脑胀,只顾一个劲儿地想洗澡,并且因着苏泛身上凉凉的,索性伸胳膊蹬腿地直往他身上蹭图个凉快。 苏泛安抚性地在他额头上摸了两下,嘱咐道,“小刘,开快点。” +++++++++ 苏湛此刻晕乎乎热燥燥地分外想念家里的游泳池,所以在迷迷糊糊觉得苏泛带了自己下车已经到家之后,略微睁了下眼睛,舌头打着结对哥哥说道,“去,去游泳池!” 苏泛一边说着好,一边却是让人赶紧准备洗澡水。 家里的温泉池子蓄着温热的水,苏泛想起上一次苏湛在这里头洗澡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方才被某人撩拨起来的情欲早就偃旗息鼓,他准备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小醉鬼给洗了干净,然后扛上床睡觉去,并且苏泛非常想往他屁股上揍一顿,叫这小子还敢乱跑不。 要不是自己一定要跟着,在风流成下流和不怀好意的俩穆家兄弟眼皮子底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个弟弟,从来都不自觉自己长了个能让人忽略性别的好相貌。 小时候像是七窍只通了两窍,成日里就通了调皮捣蛋一事儿和对付自己,连父母的苦心都不大体会;到后来总算是长大了,看着有那么点乖巧的样子,知道友爱兄弟对父母孝顺,好像又通了几窍。现在从美国读书归来,看着更像是个好青年了,只不过七窍通了六窍——情窍不通。 苏泛想起昨日苏湛朝自己告状——那个叫小兰的丫头,是不是眼睛有问题,看着很不利索,阿泛,这么笨手笨脚的,赶紧叫管家换人。苏泛笑着答应,当天就让人卷铺盖走人,虽然自己这个傻得冒气的弟弟硬生生将小丫头的抛眉眼理解成了眼睛有问题。 及至苏泛气喘吁吁地将苏湛固定好,后者一撩眼皮子眼皮子,哼哼唧唧地道,“不洗热水澡,要热死人的!” 苏泛开始解他的衣服扣子,耐心解释道,“不行,阿湛,你喝醉了酒,再直接洗冷水,会着凉的。先把一身汗给洗了,洗完就上楼吹冷气睡觉。别动了。” 三两下将人扒了个精光,苏湛闭着眸子还在念叨,脖子胸前红了一大片,连着腰腹烧到了下身,一身近乎凝重的象牙白皮肤此刻却是染了粉红。中间那个小东西却已经是探讨探脑地颤巍巍站了起来,不大不小,形状堪称笔直,颜色堪称赏心悦目。 苏泛放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只觉得此时的苏湛是块甜美又难啃的肉,看着好,却吃不得。然而他这几日和苏湛朝夕相处,尤其是晚上蹭在一块儿贴身睡觉,早就练出了好耐力。 失了衣物的束缚,那东西开始渐渐越涨越大。苏湛也感受到了下半身的骚动,似乎是出于本能,他闭着眼睛就往上头抓,毫无章法地撸动了几下,可惜他对这行业务并不熟悉,反而那嫩皮被自己火热干燥的手掌心给烫了下,立即收回了手。 苏泛一眼不错地看着弟弟,而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自己的衣服,也将自己剥了个光,他的眼里此时已经不复平时的清明,幽深发黑得如同一口深潭,表面上是无波无澜,底下已经是汹涌澎湃而深不可测。 苏泛就着苏泛细长柔软的腰身扶着弟弟往池子里走,将人半扶半靠地贴在了池壁上。 苏湛只觉得身上热,水也热,热气一蒸腾,里里外外仿佛像是要被火烤熟了一般。而只有苏泛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是凉的,故而不管不顾地就闭着眼就往苏泛身上扑,嘴里咕哝道,“不洗了,难受!” 苏泛托着弟弟,笑着往他身上撩水花,只听见原本幽静的房间里响着哗啦啦地清脆水声。“哪里能不洗,不洗的话今晚放你这野猫自己睡去,我可不让你上床。” 第25章 苏湛的眉毛睫毛都被染成了金黄色,生动地一挑眉,长长的睫毛挑着夕阳的余晖,不自觉地维护自家哥哥道,“阿泛哪有你说的心狠手辣,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话虽这么说,苏湛望着脚下荡漾着的水波,忽地想起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的情景,对比现在对自己好到要捧上天的苏泛,他简直不能相信那个笑着命人把自己往水里头按的是苏泛。 喷薄而出的夕阳带着壮丽到凄美的景色勾起了苏湛对上一世遥远的回忆。 穆天璋瞧着身边漂亮到像是从夕阳里融出来的人,不以为意地又仰头喝了一口酒,笑着道,“果然是兄弟同心,我这带你玩请你吃饭的人还成小人了,嗯,苏二少?” 果酒的清香把苏湛的酒虫子勾了出来,一把夺过穆天璋手里的瓶子,也不嫌弃直接就着酒瓶就喝了几口,被水润泽过的嘴唇一下子成了嫣红,在穆天璋眼里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对了,你跟我大哥,除了小时候那次见过一面,我怎么觉得——你跟他很熟呢?”穆天璋想起昨天晚上俩人对饮的样子,要是他不知道,还以为苏湛和穆威是对好酒友。 苏湛一撇眉毛,掩饰着说道,“哪有,我跟你不是更熟么?” 穆天璋低低地笑了声,语气透着暧昧道,“那可不,我连定情信物都送给你了啊。”苏湛很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哪里来的王八蛋定情信物了!谁跟你定情了!” 穆天璋很是诧异地瞪了下眼睛,一脸好像被辜负了的样子,“我的拼图啊,你不是收下了么?” 苏湛很有朝天翻白眼的冲动,他可算知道穆天璋为啥能活下来了,绝对是脸皮够厚,“那拼图本来就是我的好不好,被你个贼小子摸走了,害我以为再也找不着了。再说了,老子哪里像个女的了,跟我定个鸟情!” 某人眼神相当有内容地朝苏湛和自己身下一扫,神情相当淡定地说道,“两个男的定情,可不就是鸟情么。”苏湛一贯当他爱开玩笑,而且觉得穆天璋这人狡猾得很,三句话说不定有两句半都是假的。对于穆天璋的话,处理态度就和小时候囔囔着要娶自己当老婆一样,直接无视。 “你和穆威,别斗得你死我活。”苏湛突然转了个话题道,他觉得自己不该说穆家兄弟之间的事情,然而对比上一世的自己和现在,苏湛不想身边的人和曾经帮过自己的好友有遗憾,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重生。 穆天璋嗤笑了下,转过头继续面对着夕阳不再看苏湛,悠悠地拉长声音道,“穆威——”,他突然顿了下,冷到如刀锋的声音刮过来,“我是一定要让他死。” “和你讲过故事。”苏湛突然开口道,“从前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精明能干,小儿子受宠宠成了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小儿子仗着父母宠爱常年地不把哥哥放在眼里,把哥哥的好意拒之门外。后来俩兄弟长大了——” 苏湛停了下,清亮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绿田,“长大了之后,哥哥逐渐把持了家里的东西弟弟却不自知,还是花天酒地,并且经常一言不合地就侮辱自家哥哥。” 穆天璋先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他本以为苏湛说的是自己家的故事,可出入的地方却是甚多——苏家的确是有两个儿子,也是苏湛受宠苏泛能干。但是他一直羡慕苏泛和苏湛的是,虽不是同胞兄弟,感情却是笃深。当然,可不是他和穆威。 “然后呢?”穆天璋眉毛一扬,下巴一抬示意苏湛接着说。 苏湛嘴角一弯,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然后,哥哥夺了弟弟本来该拥有的一切,弟弟落了个一无所有。弟弟身边所有人都背叛到哥哥那边去了,平日里对他吹捧奉承的人不是落井下石就是闭门不见,只除了一个混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居然肯出手相助,帮他逃走。可惜,还是被哥哥抓住了。家里的父母因为两个兄弟相斗,气得身体不好,积怨成疾。” 穆天璋略略皱了眉点评道,“这俩兄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哥哥抓了弟弟回来干什么,看在兄弟一场份上,还不如放他走。当然,哥哥也许考虑到斩草除根。” 苏湛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后来,弟弟被关了起来,哥哥见弟弟绝食,便决定真的让他尝一尝临死的感觉,让人把弟弟按到水里一次又一次的凌虐,弟弟就被淹死了。” 穆天璋笑着道,“这哥哥真的是前后矛盾,既然都决定杀了弟弟的话,还管他吃不吃饭呢,换我,直接让他饿死得了,我看这哥哥,又是抓他回来又是管他吃饭的,只不过想把人留在身边。” 苏湛心念一动,他一直以为自己上一世临死前的各种斗争绝食都只是为了激怒苏泛,而苏泛留他一命只是为了长长久久地折磨他。可现在回想起来,苏泛除了把自己摁在水里那次之外,并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折磨他。但如果苏泛真对自己尚有兄弟之情,又怎么会把自己杀了呢? 见苏湛愣着不说话,穆天璋接着缓缓说道,“这就是结尾了么,实在是太过平常的兄弟阋墙之事,古往今来,很多。” 苏湛决定不理睬这个家伙,沉默了会儿说道,“结尾是,弟弟活了过来,他们重新回到小时候。原来,一切都是当初弟弟一厢情愿被蒙蔽了双眼,哥哥其实一直一直都对弟弟很好。重活一世,兄弟情深。” 穆天璋这下没了声音,他沉着脸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苏湛狡黠一笑,“聊斋故事。怎么样,我只想告诉你,有时候,事情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再或者一意孤行的话,不是所有的遗憾都有机会弥补。” 苏湛以为这个小故事能让穆天璋有所领悟,没想到那人却是一口喝干所有的酒,一张英气挺拔的脸严肃着,带着无动于衷的冷意,声音更是低沉,“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有这么一对兄弟,哥哥是备受宠爱的长子,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包括一个小老婆生的弟弟,他看不起这对母子,然而又垂涎小老婆的美貌,于是,趁着一个父亲不在的晚上,把这个小老婆给玷污了。要不是因为儿子还小,小老婆早就自杀了,那个时候,弟弟只有九岁。” 苏湛惊诧万分地盯着穆天璋冷淡的面庞,难以想象穆威居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撑死了当时穆威只有十七八岁而已。 “怎么样,如果你是这个弟弟,你杀不杀哥哥?”穆天璋将空空的酒瓶子用力一掷扔得老远,恢复了常带的笑意轻飘飘地说道,“当年,我的愿望只说了一半,我要当下一任穆将军,还要杀了穆威。” “当然,娶你当老婆也是真的。”某人非常欠扁地轻描淡添了一句。 苏湛先是被这种绝密丑闻给惊吓到,又被穆天璋一句娶老婆给砸得发愣,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茫然地问道,“娶谁?什么老婆?” 穆天璋瞧着苏湛一脸茫然疑惑的样子,没了平时的故作老成和满不在乎,是一副小少年的青涩稚嫩样子,头上是一茬短短的发,看起来手感极好。于是,冷不丁地反身一扑,将苏湛压在了船板上。 明明想对哥哥好却总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是个实在的好弟弟;他对自己也好,他还稳地保存放着苏湛送他的小飞机,记得他对自己说活得小心点,记得那次在校场上和苏湛打架,苏湛骑在自己身上,湛蓝如洗的天,以及苏湛微微扬着的,神气漂亮到生动无比的脸。 小时候羡慕苏湛有一个好哥哥,他想变成苏湛这样的人。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那么,能够拥有苏湛也不错。他爱苏湛表里如一的美好如初,仿佛没有沾染这世间的龌龊与黑暗。 苏湛被穆天璋压着立即使劲儿挣扎,然而他一个十年来除了读书啥都没干的人又怎么比得过在缅北的山林里头摸爬滚打的穆天璋,只能被压得死死的。 只见穆天璋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容,可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是幽深,“收了我的定情信物,还分享了我最大的秘密,怎么,阿湛你打算不认账么?” “我去!那东西本来就是我的,还有那什么,也是你自己说给我听的!”苏湛憋着一股劲儿说道,哪有这么一厢情愿的人啊! 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没少被人告白过,无论男女都有,然而穆天璋不一样。他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难得有一真心相待的朋友,苏湛其实格外珍惜;又因着俩人身份处境相似,故而很有惺惺相惜之感,并且,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一贯觉得穆天璋挺讨人喜欢。 但是上辈子没爱过人,这辈子也没和人谈过恋爱的某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他,“穆天璋,睁大眼睛看清楚,老子是个男的好不好,哪里像女人了!” “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啊,只要相互喜欢的话 ,这又没什么。”穆天璋手脚并用地压着某人,思索着道,“你要是个女的就更好办了,我在这里就强上了你,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我直接去苏家提亲就好了,就是你哥不好办。” 苏湛强烈觉得自己的思维果然和穆天璋不在一条线上,“大爷我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可我就是喜欢你。” “不要脸。” “那就不要脸到底得了——” 只见穆天璋话还没说完,就动作利索地往自己脸上凑,苏湛眼睁睁地就看着穆天璋一张脸在自己眼里越来越大。冰凉干燥的唇擦过自己的,可舌头堪称是温润和灵活,像条蛇一样钻了进来,然而让苏湛觉得诧异的是,与苏泛激情到火花四射的吻不同的是,穆天璋居然的吻居然温柔得像水。 只是一瞬间的愣神,某人手脚并用地挣扎开来,心里恶狠狠地想到,妈了个叉的,一个两个的都喂老子吃口水,是我看起来很好欺负么! 穆天璋的脑袋已经转移到了苏湛的脖颈处,沿着线条修长优雅的脖子,从喉结一路向下在锁骨处流连。不能不承认他的技术很好,然而苏湛却是被这好技术带来的感觉引发了全身的鸡皮疙瘩。趁着他意乱情迷的时刻,压在底下的苏湛像条鱼似的奋力挣扎,终于把自己从被强吻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然后,苏二少一抹嘴巴,攥了很久的拳头就往穆天璋的脸上招呼。穆天璋笑着一闪一躲,伸手一捞接住了苏湛的拳头,“还跟小时候一样一言不合就想揍人,长得这么好看,人却这么暴力,不好,不好。” “能让我想揍人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说完苏湛又是挥手一拳。穆天璋并不还手只是一味地防御,然而这船不大,是一叶小木舟。俩个大男人在上头打架,自然是撑不住,没纠缠了一会儿,苏湛一歪差点头就栽到水里头去。 穆天璋眼疾手快地赶紧把他捞到怀里来。 此时夜色已经降临,橙黄色被透明深远的湛蓝所替代,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淡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第49章 严从嘉看到苏泛捏着佛珠的手攥了下,却是很快松开。白皙光洁的面上一贯温和笑意被凛然代替,然而那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眼睛一转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少,我就说不用急着回来,您看二少玩得挺开心的。” 苏湛出门的时候自然是有卫士着,孟敢也有苏家军的联络官,所以,苏泛是一到孟敢晚饭都来不及吃就直接到了河边。哪里想到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船很快就靠了岸,穆天璋一脸没事儿人一样抬头看看星星,很是自然地和苏泛打招呼道,“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啊,苏泛,你不是去了班羊么,怎么不多呆几天再回来。” 苏湛手忙脚乱地穿着鞋子,此时恨不得一脚把穆天璋给踢下河去。 苏泛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方才的一幕,也是若无其事地和穆天璋谈了起来,“事情都办妥了,索性就回来了,刚好在孟敢停了下,听说你带阿湛出来玩了,顺道把他也接回家。” “这次的东西怎么样?什么时候拿货?”穆天璋直接问道。 苏湛在一旁支了耳朵一听,心想,我苏家买武器补给关穆天璋什么事儿,难道这家伙也出了一份子但是他买军火作甚? “下个月初应该可以。”苏泛淡淡地瞄了一眼坐在船舷边跟鞋带作斗争的苏湛,并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苏湛乱七八糟地打了个结就准备起身,只见苏泛却是突然蹲下身子,按住他的脚,解开鞋带手指修长又灵活地打了个堪称完美又对称的结,“小时候就是乱绑,怎么现在还是。” 苏泛的态度相当温和自然,然而却让苏湛一下子莫名地心虚起来,他甚至想起上辈子自己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苏泛也是这么抓着自己的脚还亲手洗过,此时他也是这样蹲在自己面前,微微低垂着头,只看到温润的眉眼,恍如星光坠入眉间。 不知是因为此时的姿势是如此相似,苏湛觉得又慌又乱,一下子抽回来,支支吾吾道,“没事儿,只要不松掉就可以了。”他只觉得耳朵都要烧了起来。 苏泛自然地拉了苏湛的手下来,将人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扯,像是牵着出门贪玩忘了时间的小弟弟,“我替阿湛谢过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带阿湛来河边,他命里忌水。我们先走了。”苏家大少爷的心里头有个小本子,此时又给穆天璋画了一笔。 穆天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好,下次再去别的地方玩。对了,阿湛,回家拿点药擦擦脖子,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呢。” 苏泛这才将视线从某人有点松开的衬衫领口投进去,只见脖颈和锁骨处赫然是几块红斑,被雪般白的皮肤一衬,宛如落了几朵桃花,是带着暧昧的好看。 苏湛只觉得苏泛握着自己的手陡然一紧,差点没把他捏得痛死,他家哥哥面上表情不动,然而盯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愈发地幽黑深暗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愈发心虚和不安了。不知怎地,他见到的苏泛一贯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就连要把自己淹死的时候都能带着笑,此时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苏泛的怒意。 妈了个叉的穆天璋,占了我的便宜还要大肆宣扬一番,苏湛只当穆天璋这是要来真的,跟自个儿表白之后就打算一步一步紧逼,连他家人的堡垒都得攻下来。方才对穆天璋的经历还有些许同情的苏湛,顿时将对面笑得无辜又略带得意的某人在心里默默问候祖宗十八遍。 “呃,那个,阿泛,这里蚊子确实很多,咱们赶紧回家吧。”苏湛很想把自己可怜的手从苏泛那儿抽出来,顺便在苏泛身后狠狠瞪了穆天璋一眼。 “也是,阿湛皮嫩,是要好好小心。从嘉,我们走吧。”苏泛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放开苏湛的手唤了一旁的严从嘉准备上车。 听到这句话,为什么苏湛莫名觉得,苏泛有一种在说——阿湛皮嫩好好楱上一顿效果会很好的感觉……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泛方才到的时候,刚好看到的是苏湛和穆天璋打完最后一拳,自家弟弟还差点晃晃悠悠地就滚到水里去而穆天璋伸手一捞。想着俩人只不过是在嬉闹玩斗,并没有什么。 然而看到苏湛身上的那些痕迹,他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看来,自己还是错过了什么。 想着自己有可能错过的某些东西,苏泛的嘴角抿了下,径直上了车…… 苏湛一看那背影就知道自家哥哥生气了,还被撇了下来,顿时抬脚就想追,不过仍不忘回头小声地咬牙切齿朝穆天璋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随时欢迎。”穆天璋翘着一边嘴角相当无耻地回应道。 ++++ 某人厚着脸皮坐到了苏泛旁边,而严从嘉正和苏泛说着话,故而自己是一句都插不上。 “大少,要不直接在孟敢吃了晚饭再回家,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就往回赶了,要熬不住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严从嘉关切地说道。 “没事,小嘉,你要是觉得饿可以去吃点,我先回去,有点累了。”苏湛用余光瞄着坐在身边的自家哥哥,只见苏泛修长的手指捏着两眼山根,露出了一丝少见的疲乏。 “不用,既然大少想直接回去,那我也回去。”严从嘉说完吩咐司机直接开回孟果。 苏湛心里打着小鼓,接了话题赶紧问苏泛道,“阿泛,爸爸说你不是至少要去两天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泛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苏湛,微微笑着说道,“你离家十年,这一回来最多呆个两个月就要回美国读书,我又不能去美国看你。能在家里多陪你一天是一天,咱们兄弟也好好说说话。” 苏泛的表情堪称认真真诚,话里的兄弟情义绝对是真挚得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一想到苏泛在外事务繁忙,但是一办完事却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而自己却和穆天璋出来吃吃喝喝到处乱跑地玩,苏湛果断是愧疚了。 某个家伙完全是毫不设防的,心里想什么,绝对会挂在脸上。苏泛笑着观察着苏湛的神色,果然,弟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歉意,长长的睫毛一下子没了精神静谧地垂着,眼里的内疚是再清晰不过。 态度不错,可以消一半的气了。 苏泛默默地在心里转了一番心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语气是兄长该有的关心和爱护,以及那么点恨铁不成钢的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和穆天璋关系好,但是——阿湛啊,你过了今年生日才是十九周岁,说起来是虽然刚刚成年,但什么是情爱,什么是友情,要分清楚。我——” 活了两辈子加起来明明快半百的某人显然不乐意被当做刚成年还啥都不会分辨的小嫩瓜,苏湛当即打断苏泛的话表明立场,“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当然分得清了!” 苏泛安抚性地点了点头,“好好好,分得清分得清。要是真——我觉得穆天璋不是个良配,再说了你们都是男的——” 苏湛此时是又羞又怒,当下红着耳朵梗着脖子再次打断自家哥哥的谆谆教诲,“放屁!老子眼睛歪了才看会看上穆天璋!” “那你身上这是——” “压着我强吻的!我又怕掉到水里头去,没敢多挣扎。”苏湛压着声音怒气冲冲地说道,只觉得苏泛如此语气和神情,简直就是把自己和穆天璋当一对儿了,无法忍受! 三两句话就把真相问了一个一清二楚,苏泛瞧着耳朵尖红红,眼睛亮亮,像只伸着爪子要发怒的小兽一般的弟弟,欣慰地笑了笑,安抚般地伸手在人毛茸茸的小光头上摩挲了几下,“那就好。”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糟糕。 然而一想到苏湛身上留下来的痕迹,苏泛又觉得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小弟是不行的。故而一路上和苏湛尽量保持着距离,没了往日兄弟俩在一块儿时无法言说的亲密和默契。倒是和严从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虽说俩人算是上下级的关系,却反而更显亲近。俩人甚至还说起了苏泛十五六岁时一起去清迈夜市玩的情景,那是苏湛和苏泛十年分别并没有的记忆。 果然,他就知道,苏泛这家伙执拗得很,看来气还没消。 严从嘉自然知道大少这是打算晾凉二少,但自从他和苏泛年岁渐长,已经很少能这么平常悠哉地说说话,因此也非常配合。 苏湛先是靠在一旁听着,好不容易和苏泛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话,又被严从嘉抢了话题。后来索性眼皮子一闭,让他们俩人痛快地聊,一仰头准备闭目养神能睡着就睡着,眼不见心为净。 第27章 第52章 苏湛就这么悠悠哉哉地跟着苏泛在仰光又过了两天,除了有天傍晚苏泛租了一条船带着他在仰光河上看霞光辉映之外,几乎就躲在家里头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吃,他被苏泛喂了个肚子圆。 夏季闷热光照强,苏湛吃了饭就躲屋子里头看电视,偶尔也会和苏泛打打牌,晚上倒是有个好去处,顶楼的大阳台有一半被改造成了空中花园,苏湛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吃完晚饭,只穿着短袖短裤长条条地躺在藤椅上,微微眯着眼睛,一边看星星,一边消化食物,每每这个时候,苏泛都觉得苏湛像是只被喂饱了的猫儿,恨不得在他脖子处轻轻挠两下。 只不过到了第三天晚上苏湛却是沉不住气了,这每天吃吃喝喝的生活真是太堕落太腐败了,他们不是来仰光办事情的么?苏泛听他这么一说,意味深长地说道,“做饭要讲究火候,做事要讲究时机,时机不到,都是白费功夫。” 我这神神叨叨的哥哥哟――某人心中腹诽,算了,反正这是苏泛该负责的事情,他也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因为每次问苏泛必然用“我们家二少爷是负责吃喝玩乐上上大学的,这些事情有你哥哥在不用你操心,也不要去操心。” “不过明天要早起,早点睡,可别想再赖床到午饭时间了。”苏泛瞧着苏湛没正经地盘坐在床上,周围散落着刚才他们玩的纸牌,细长匀称的小腿内侧有道不明显的疤痕,看着倒是不狰狞。但是苏湛生得白,又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苏泛一皱眉头,总觉得有一种白如玉的完美瓷器突然生出了一道裂缝的感觉。平日里大多数长裤长袖的打扮,位置又生得隐秘,故而苏泛一直没注意到。 他伸手突然在那条伤疤上用食指轻轻蹭过,抬头问苏湛道,“怎么有个疤?你小时候没有的。”他还记得小时候和穆天璋一起给苏湛洗过澡,小孩儿跟个雪白的娃娃似的,通体无瑕。 苏湛垂着眸子只轻瞄了一眼,又继续整理散落的纸牌,毫不在意地说道,“在台湾上国中的时候,和寄住的那家人的孩子打架,摔了。” “你小时候不是很能打架么?怎么没打赢?”苏泛忍着酸涩和心疼,扯了个笑容调侃道。 苏湛哼哼地瞥了苏泛一眼,“那没办法,人家有哥哥帮忙!” 苏泛瞧着这小子一脸“身为哥哥居然没有帮忙打架”的表情,忍无可忍地在苏湛脸上捏了一把,“那有什么办法,你要是在信里头告诉我,我千难万险也会跑到台湾帮你揍人。” “真把我当小孩儿呢!撒手!这动手动脚的毛病可不好,得改改!”苏湛一把拍掉苏泛的手,最近苏泛的手脚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是经常伸手摸摸他好不容易才开始长出来的新头发,要么就是趁他吃完饭时借口要看看有没有吃饱,故意使坏地往他肚子上摸去。 “再说了,你去台湾也没办法,人家有三个哥哥呢!”苏湛表示,打不赢绝对不是自己太孬种,而是对方人多势众,哥哥太多。 苏泛撒了手,改在人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笑着道,“不玩了,咱们睡吧,明天早起,去大金寺。” 苏湛一把钻进了属于他的那条被子里头,把自己包成了个蚕茧,滚了滚侧了身,咕哝道,“又去大金寺,小时候不是去过么?”他睡觉的习惯一向是侧躺着,和苏泛一起睡时就背对着他侧躺着,但是不妨碍两个人躲在床上亲密无间地说话。 “是去过,可我那个时候不是没许愿么,所以,留着现在去了。”苏泛摊开自己的被子,双手枕在脑后,规规矩矩地在苏湛身边躺好,回忆起小时候那次跟着爸妈带着苏湛去看大金寺看佛光的情景,陷在昔日时光里的眼神和神情都温柔如朝阳初升。 被他这么一说,苏湛也是突然想起来,还记得当时自己看着虔诚跪在佛前的苏泛问他许了个什么愿望,当时就很神神叨叨的小哥哥只是摇着头说不知道。 “那这次是去干嘛?真的去许愿?”他不知道以苏泛目前的身价和地位来说,还有什么是他不满足没有得到的,就连上一世他处心积虑想要谋夺苏家的一切,父母的信任疼爱,这一世,他都有了,当然,还有自己这么个深明大义的好弟弟,苏二少相当无耻地在内心琢磨道。 许久没听到苏泛回答的声音,苏湛以为他睡着了,也便慢慢地阖目睡了去。 苏泛翻了个身,面对着苏湛的背,这小子用薄薄的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个卷儿,然而还是能够隐隐约约接着月光看到他修长流畅的身体线条,腰间是浅浅的凹了下去,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蜷着。 苏泛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靠近,膝盖打了个弯嵌进苏湛的腿弯里,两个人隔着被子贴得完美契合。 苏泛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楼,他比苏湛高,因此可以将人贴在自己怀里,微微低头在弟弟的头发旋儿上轻轻一吻,“许愿,许我最想要的东西……” +++++++++++ 在家尚有将军老爹和一向规矩的老妈看着,除了刚回家的几天他能睡到日上三竿,后来是一到点就得起来陪父母一块儿吃早饭,这几天远离了家,又只有苏泛在身边,故而苏湛又被宠得一睡就是睡到日头正中,猛不丁地突然要早起,苏湛恨不得拉着被子和床一起去大金寺。而苏泛,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弟弟给叫醒,上了车则干脆让人又枕在他腿上继续睡觉。 车子在尚未完全苏醒的仰光城里奔驰着,苏泛却像是一个养足了精神准备开始狩猎的猎人,他一只手搭在苏湛的头上时不时地在弟弟头上抚过,表情却是温和中带了点冷漠,犹如冬日的阳光虽然亮堂却没什么温度,“陈国峰,那边都联络好了吗?” “是杜桑达一家今天固定会去大金寺祈福,她对我们送过去的钻石很喜欢,说是约吃饭就不必了,一起去大金寺给佛祖献花更好。”陈国峰压低着声音答道,他一向是个大嗓门,方才一不注意声音稍微大了点,却是被大少一个眼刀子抛过来打了个寒噤――他吵到二少睡觉了。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大少爷是将军的接班人,而二少是个被宠着的二世祖,只不过不论是老将军还是即将上任的新将军都疼极了二少爷,也是个不能忽略的主儿。 苏泛微微颔首,杜桑达正是梭温的妹妹,梭温兄弟姐妹众多,却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是他一母所出的同胞,向来都很宠这个妹妹。只不过她妹妹嫁了个靠着妻家往上爬的穷小子,时日渐久也不复当初恩爱。缅甸也是个男尊女卑极为严重的国家,而这个杜桑达却是成了一家之主的母老虎,传说中最爱两样东西――宝石和美男。他投其所好,派了一个从泰国买来的中英混血去送了钻石项链。 苏湛睡了一路终于是稍微清醒了点,然而心里头的起床气还是有的,因为苏泛一大早非得带他再来看什么晨光,而缅甸的寺庙因为不杀生和必须脱了鞋袜才能进去,他的脚边已经无数次有胆子肥硕的蟑螂老鼠蹿过去。小时候那次是老爹把他抱着,现在总不能让苏泛抱着他吧……苏泛牵着苏湛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蹭顺毛道,“晚上再给你做超吃的,你不是说想吃……” 苏湛觉得,这家伙是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因为自己看上去不高兴所以打算再做一桌子好菜让他消消气么,苏湛撇撇嘴,觉得自己活了快半百的人了,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他计较了…… 两个人都坐在厢房的木板上,片片金似的薄薄的晨光洒在大金寺金碧辉煌的塔顶,围绕在四周的小塔同样被照得金光灿灿同主塔交相辉映。俩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一年父母带他们来大金寺的情景,那个时候老爹还能一只手一个地把他们抱在怀里走了一大段路都不带喘气儿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苏湛微微眯着眼,视线远远地投向大金寺塔,他重活一次,而这大金寺却依旧光明恢弘,世间的一切真是其妙不可言,又比如他和苏泛,从未聊想过有今天。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只顾着在阿爸怀里睡觉,推你起来都醒不来的感觉。”他想起苏湛那个时候是粉粉嫩嫩的一小团,幼细单薄,环在阿爹脖子上的手简直像片小叶子,是他心里的小金童。如今这个小金童长大了,虽然还是没办法揣在怀里,可苏泛却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俩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一齐抬头看着那晨光铺满整个大金寺,薄薄的雾气逐渐散去,是一个光明恢弘的世界。 苏泛终于是了了当年那个再和苏湛一起来大金寺看佛光的心愿,你看,他还在自己身边,多好。 随后俩人是按照惯例去给自己的星座佛献了鲜花,而再这之前,苏泛却早就捐了一大笔香火钱。而这次,苏泛则郑重地跪在佛祖面前许了心愿,他看了眼跪在自己旁边的苏湛,后者正有点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着。他双手合十靠在额前,沉默了许久,在心头念道――我只许身边的这一人而已。 等象征性地忙活完了一切,苏湛和苏泛起了身,准备回厢房,而苏泛则去另外一个厢房与桑达一家见面。他起得有些猛,一不小心向后一撞,却是突然撞到了个人。苏泛连忙伸手去捞他,“毛手毛脚的,撞了大师了。” 苏湛一回头,只见是个裸着半边肩膀,披着袈裟的老和尚,看上去瘦骨嶙峋,可精神头却非常好,眼睛是老人家少有的名亮透彻,放佛是因为在大金寺呆了许久沾染上的佛光。 “大师,有没有撞到哪里?真是不好意思,我弟弟太莽撞了。”苏泛礼貌和风度极佳地同老和尚用缅甸语说道。苏湛也是连忙从老和尚的目光中回过神来,双手合十道了歉。 可哪想到老和尚一开口却是标准的汉语,“无妨,无妨。”而后那明亮的眼神在苏湛面上一扫,微笑着还礼道,“这是子深少爷。” 苏湛和苏泛皆是一惊,因为现在人取名还带字的甚少,尤其是他们俩兄弟的字,除了父母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就连穆天璋也未必知道,他们兄弟俩,一个字子渊,一个字子深。而在苏湛和苏泛的回忆里头,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这样一号人物。 老和尚看着俩人同是惊诧不已的苏家兄弟,微微笑了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终于水而生于水,子深少爷。” 苏湛一听这话却是连头皮都炸了麻,只觉得一根根新长出来的头发都要竖了起来,然而他还不是很确定,“您是当年给我取名字的世外高人?”他上一世也听父母说过自己名字的来历,说是位世外高人给取的,当然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对此说法是嗤之以鼻。 十多年前他醒来之后的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算命先生,的确是个高人,自己死在苏泛手里又从池子里活了过来,可不就应了终于水而生于水么。甚至在他迷茫过的时候,苏湛还曾有去找高人的念头,然而人海茫茫,他也问了母亲几次,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老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将目光转向了立在一旁的苏泛,“这位是子深少爷的哥哥了――” 苏泛也知道这么一回事儿,然而对苏湛诧异到像被一只逗傻了的猫一样的表情略有不解,既然是这位师傅取的名字,他今天是以苏家的名义来礼佛的,能够认出来不足为奇。 “是,我是苏湛的哥哥,苏泛,字子渊。”苏泛压着疑虑,含着笑意说道。 “好名字,好名字。施主气度文然和煦,当得起泛一字,如泛舟江上一般平和悠然。而表字子渊,却是――施主心思聪明,城府如渊。” “大师谬赞了。”苏泛谦虚地回道,也不知道这个老师傅将自己的名字评判了一番是为甚。 “只是有一句话却是想送与施主――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老和尚说到最后却是微微一笑。 苏泛是个何其通透的人,也是笑着回道,“可心头所欲,若终生所爱,那么烧手之患又有何惧?” 苏湛只见俩人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往他在一旁却是急得要跳脚,他虽然重生了快二十年,除开离家十年在外的些许艰辛,生活过得很是如意,但任谁有一段这样匪夷所思的经历都无法在可能知晓这一切的人面前保持淡定。然而他急归急却也不知道该问老和尚什么,因为一切都过去了,只是这个故事憋在心里并不好受,“大师,您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苏泛心念一动,瞧着自家弟弟着急的样子,心想,难道苏湛发生过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老和尚笑了笑只道,“子深少爷,很好,很好,又何必在问呢?” “我?好?”苏湛是一头雾水。 “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子深少爷做到了,如何不好?” 苏湛放下拽着老和尚袈裟的手,长长的睫毛也随之垂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坠到了地面,他看见自己白皙的脚踏在地板上,坚实安定――这踩的,就是当下么? 他愣了很久,直到老和尚走远了,心思还在漂浮,他也不想去问了,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苏泛见苏湛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护着苏湛再回到厢房休息室去歇着,而他则独自去见了同样来礼佛的桑达一家子。 见苏泛带了一半的人往大金寺的深处走去,苏湛很自觉地继续坐在地板上等着,他知道苏泛今天不止是带着他来看佛光这么简单,索性靠着门框,听着飘飘摇摇的佛经吟唱踏着徐徐晨风,在长长的廊道里穿行而过。他一贯甚少感慨地想要直抒胸臆的心怀也不禁跟着空灵清静起来,毫无内容的纯净目光从簇拥着的睫毛里散出来,仿佛融入了耀眼的金光闪闪中。他还在想着老和尚的那句话――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第53章 苏湛等得靠在门框上都睡着了苏泛才回来,回来之时他见一向风度极佳状态良好的苏泛神情有些凝重,眉头微蹙,但一见到自己却立即荡漾开笑意,带着歉意说道,“阿湛是不是等久了,办完事情了,我们回家吧。”说罢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苏湛一下子感觉到他有心事,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胡乱在身上拍了几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事情没办好?” “没有,一切很顺利。”苏泛摇了摇头,然后略带尴尬地一笑,“就是梭温那个妹妹,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女人猛于虎啊……” 苏湛登时就醒悟过来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很不厚道,眉毛一挑,坏坏地说道,“该不会是看上我们苏大少了吧,难怪事情很顺利,早知道,你别送钻石了,就送一张你的照片,当初她马上就能答应你!” 苏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攥着自己的那串佛珠,若有所思了一番,“我不行――”然后略带戏谑的眸光在苏湛身上转了一圈道,“阿湛倒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估计她今天要是见了你,能立马跟你跑回缅北。” 某人嗤之以鼻。 俩人一起出了大金寺,在门口两个缅甸女子正恭敬地跪在椅子前手里端举着毛巾要替俩人擦脚穿鞋。苏湛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脚伸出来,苏泛在一旁却觉得那女人黝黑的手捧着他家弟弟的脚,黑白对比十分刺眼。 “我来。”苏泛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却是已经蹲了下来,接过人家的活,将某人的脚满满握在手里。而周围还站着苏家的护卫和联络官们,不仅仅是他们吃了一惊,苏湛也是立马想起那天在家里苏泛握着他的脚逗他的情景,脸上一热,登时就要把脚给收回来。 “别动,擦好穿鞋。”苏泛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带着命令式的霸道,让苏湛一时愣住。 苏泛将苏湛的脚来来回回相当自然地擦了个遍,这才满意地起身,“这些人一天要给多少人擦脚穿鞋,手多脏,我不放心。小兔崽子,还楞什么呢,自己把鞋穿了,难道还要我伺候你穿鞋?”这才让一个手下将自己的脚给擦干净。他当然不能说,方才看到别的女人触碰苏湛,他是把人一脚踢开的心都有。 只不过擦个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但是苏湛还是不可抑制地耳朵红了,手忙脚乱地自己穿好鞋子,瞥了自家哥哥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擦得一点也不舒服!” 苏泛伸手揪了一把某人红红的耳朵尖,笑道,“那回家再帮你好好洗洗擦一下。” 从缅北带过来的护卫们是早就习惯了大少宠二少的样子,故而一个个都面无表情,而常年留驻在仰光的手下们则一个个都面露惊讶,看来,这个被送出去十年的二少爷是真的极受宠爱。 俩人原本还打算在仰光再留一天,然而家里打来的一通电话却是打破了这几日来的安宁平静――老苏将军从马上摔下来了,没什么大碍,但是小腿骨折了,昨天就被送往清迈治疗去了,但是怕影响大少的事儿所以没及时禀报。 苏家俩兄弟先是听到坠马的事情着实被老爷子吓了一大跳,今天在大金寺偶遇那个给自己取名的高人,已经是让苏湛觉得人活一世实在是充满各种不定性和变数,而他是个重活一世的人,更加对未知的走向尤为惶恐――如果因为自己的重生而让已经步入老年的父母再多变数,他宁愿这辈子无需重来。 再听到只是骨折之后,俩人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收拾东西坐飞机去清迈。等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苏湛和苏泛都是风尘仆仆满面大汗,而他们老爹的高级病房里头正是挤满了人,老苏将军正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地在讲当初从云南打到缅甸的往事――来看望他的,是几个当初没有撤退去台湾而定居在泰国的前国民党高级军官,都算是老相识了。 钟意映一见俩儿子都来了,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难怪有人说年轻的时候丈夫是主心骨,等老了儿子却是撑起一片天的那个。“阿泛,阿湛,你们,可得好好说说正刚,他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多大岁数的人了,还逞强!”儿子们一来,一直单枪匹马和老顽童似的丈夫战斗的苏夫人是立马有了底气,登时就将自己的老伴儿给告了一状。 苏湛原本是担心得要上火,等看到他家老爹如此好状态又觉得自己要谢天谢地地感激一番,末了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立马气得要上火――就像他妈说的,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想在校场去驯服刚抓到的一只野马,结果被马给甩下了马背。然而现在一屋子人,他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 老苏将军一见俩宝贝儿子都来了,更是来了劲儿,有一种他有俩大宝贝一定要在老朋友们面前炫耀一番的冲动,先将自己的大儿子介绍了一通,又抓着小儿子的手笑得见牙不见脸,一拍苏湛的肩膀差点没把他儿子拍出一口血,语气格外宠爱地说道,“没想到我这大老粗也养出了一个在美国上名牌大学的儿子,老郑啊,当初你还嫌弃我连名字都写不清楚呢!” 苏湛只觉得自己的表情都要忍扭曲了。而站在一旁的苏泛笑着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再忍忍。苏家两个孩子都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果然是引来了一众或真或假的赞叹,当然,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苏将军最喜爱的看来是小儿子,还是什么美国留洋的名牌大学生;但真要做苏家继承人的应该是已经渐渐名声在外的大儿子。这些年,苏泛的名字已经在金三角是声名鹊起了。故而大部分的巴结和奉承都是往苏大少身上奔去。 “世叔真是谬赞了,都是外人浑说的,子渊还年轻经验不足……”苏大少谦逊地笑着回道,似乎带着小辈人该有的青涩,同时还将只见过一面的对方的儿子给不着声色地夸了一遍。苏泛向来是个人精,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地在各位叔叔伯伯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态度和风度都堪称完美,倒是显得一旁的苏湛无人问津。钟意映也看了出来,本想安慰自己的儿子,却见苏湛和他父亲大眼瞪小眼地瞪上了――因为老苏将军太不自觉了,竟然还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并表示自己好了之后还可以把那匹野马给驯服住送给他玩。 等他送了几个老头子出门回来,只见苏湛正被气得满脸通红,“阿爸,你再这么老顽固让我和阿泛妈妈让你担心的话,我现在就回美国!”他对他父亲简直要无语了,老了老了不好好保养身体,再跟上一世一样可怎么办。 “哎,哎,儿子诶,我,我只是开开玩笑嘛,别生气。”苏正刚心虚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笑着道。 “那好,我现在就让人把那匹马给宰了。”苏泛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苏正刚登时睁圆了眼睛,怒道,“小兔崽子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连你爹的马都敢宰!” 苏湛见了他爹这副心疼又愤怒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几分,更何况他太了解他父亲了――估摸着是贼心不死,于是漂亮的桃花眼一撇,冷冷地接了话道,“自己做错了事,还敢对阿泛凶。我明天就回孟敢,把你的马都放到山上去,你信不信!” 苏正刚对自己这个打小就漂亮任性的小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像对苏泛那样历练着他,立马这气势就矮了三分,“那什么,不骑就不骑了,我的马可不能放掉,留着看看也是好的。”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当年那两个还要自己抱着上马的小崽子一个个站起来都是人高马大了,故而顿时没有方才的精神奕奕,叹气道,“好哇,你们俩兄弟都大了,还合起来对付你们的老父亲,我真是,唉,不说了,这还没娶儿媳妇儿呢,意映啊,早知道当初应该再生个小棉袄……” 苏正刚絮絮叨叨地又和妻子控诉起只养了两个不贴心的小子是人生的一大遗憾,苏湛和苏泛哭笑不得地对视了一眼,心想,人越老越像孩子果然是名不虚传。而钟意映被丈夫逗乐了起来,掩着嘴扑哧一笑道,“也不想想谁每天替你卖命管事,谁陪你钓鱼下棋的,你那小棉袄可连个影儿都没有呢!” 苏正刚躺在床上一拍大腿道,“以后啊,你们俩得给我生个小孙女!给咱们家添个掌上明珠!”老苏将军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语病。 苏湛凉凉地接道,“那可不行,我和阿泛可生不出来。” 苏泛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心想,儿媳妇儿是一个都没有,小孙女么……长得像阿湛的小女孩子应该是个大美人,可惜,应该也是没有。 苏正刚的骨折无甚大碍,又不爱在医院里头躺着,而苏泛也是考虑到医院里是鱼龙混杂,所以晚上吃过饭又做了一下检查之后,就让人将父亲移到清迈的别墅去。苏家在清迈也是有房产,并且,比起仰光的住宅,这些年一家人倒还更经常来清迈这边的家住,同时已经让人联系在曼谷的专家,派人去曼谷将中医西医都请过来。 安顿好了父母休息,苏湛匆忙洗了个澡,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够多,一下子将他长久以来过得安逸闲适的生活都打破,无论是遇到老和尚的震惊还是老爹坠马的虚惊一场。此时他并没有睡意,清迈的家他这是第一次来,印象中,上一世十四岁时家里才在这边购置了房产,并且样式和地点还和上一世的不一样――一看这低调幽雅的风格就知道是苏泛的手笔。 苏湛说了自己睡不着,而苏泛则立即表示去花园里走走。 清迈的夜晚是芬芳馨香的,晚风徐徐夹杂着热带植物的味道在修建得曲径通幽的花园里弥散开来,带着夏天夜晚特有的温暖。银白色的月光撒了一路,苏湛百无聊赖地在小石头路上走着,石径上每隔两步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大理石,而他专门下脚踩红色石头。苏泛噙着笑意走在他身侧,随时预备着他弟弟要是脚滑时扶一把,多大人了还这么好动,看来某人骨子里的不安分从来没变过。 “要是不想读书了,回来帮家里的生意吧,或者你喜欢呆在军队里也行。”苏泛想起今天病房里的情景说道,他不希望苏湛和他有一点点隔阂。 苏湛一听登时明白了,停下了踩石头的举动,扭头瞧着苏泛,他的五官和表情在星辉和月光是下一清二楚,并没有被夜色所掩盖,眼里头是最温柔和笑意和最清晰的诚意。 第29章 苏泛的眼里映着笑意,抬起另外一只手在苏湛的脑袋瓜子上摸了摸,叹着道,“我的弟弟诶,你不用知道,好好地活着就够啦。” 苏泛的两只手都搭在他肩上,向下用力着让他周身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和苏泛的距离又近了,近到他又能感受到那种危险又暧昧的气息。 苏泛的头更加向后仰着,额头蹭过苏湛的挺拔的鼻梁、鼻尖,嘴唇却愈加靠近对方的,堪堪就要接触到的瞬间,苏湛却是忽地一扭头,只是蹭过了脸颊而已。 俩人之间一时尴尬不已。 苏泛却是突然开口,“我刚才读的是聂鲁达的诗,里面有一句话描绘的夜色是真美――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 苏泛的声音沉而缓,却是清晰无比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客厅响起,像是溪水淙淙淌过山涧。更像是带着蛊惑,让苏湛不得不倾耳聆听。 “可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么?”苏泛突然问道。 苏湛只觉得茫然,摇了摇头。 “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星光闪烁如爱恋着你的我的灵魂……”苏泛念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是暗哑到低沉,而原本就深邃的眼神瞬间如可以吸纳万物的黑洞,沉沉眷恋都包含其中。 然后苏湛整个人却是被他一下子从沙发后面用劲儿,一个过肩摔,天旋地转地翻到了沙发上。还来不及看清苏泛的神情以及伸手挣扎,苏湛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被苏泛压在了沙发上,只觉得耳畔响过沉重又急迫的呼吸声,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灼热,随即眼前一黑,只觉得两片柔软却略带冰凉的东西压上自己的唇。 与第一次他们在家里的池子里的意外不同,这次苏泛的吻带着急切的、迸发而出的火热,他甚至只是一触碰到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进攻。是卷着风于火的凌虐,是从里到外的毫不放过,是唇齿交接的啃噬。 苏湛完全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已经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而周身被苏泛按在沙发上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揉进身体里去似的逃无可逃。先是猛然碰撞的一通,苏湛只觉得自己门牙都要被苏泛给撞断了,然后疼痛就被苏泛席卷似的攻势所带来的异样感觉所代替,只觉得所有的灵魂都被集中在被苏泛用力而又缱绻吮吸和啃噬的地方。 明明客厅里还开着冷气,苏湛却觉得全身像是在火油里滚着,避无可避地开始发热发颤。苏泛的舌头像是无法抵挡的灵活小蛇在自己的嘴里游荡抚过,带起一阵一阵的麻痹战栗。 正在忍无可忍之际,苏湛只觉得上唇一痛,疼得他差点叫了出来,而后眼前一亮,苏泛在自己上头缓缓直起了身子,他的眼睛像是水里烧着的两簇火,而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带了一层水泽的唇正弯着一边嘴角,笑得很得意。 苏泛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吻得七荤八素的某人,除了眼睛是黑亮黑亮的,有棱有角的棱唇是嫣红色,上唇还被自己咬出了一个差点破皮的牙印。原本白皙光洁的脸已经飞上了粉红,一脸不可思议到毫无反应的神色,简直让自己生出更多的凌虐之感。 苏泛伸手在那被自己弄得有些肿起了的上唇,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下,轻声笑道,“幸好,没破皮。这是对你今晚不听话的惩罚。” 他的眼里是苏家大少爷一贯的温暖清和,而眼里的感情这次不再小心翼翼地隐藏,大大方方地流露着,看得苏湛胆战心惊。 就算是再没有感情,这样情深到令人窒息的热吻和拥抱也是让人难以抗拒,不管苏湛方才怎么拒绝,还是无可避免地感觉到燥热和涌动,然而更多的是震惊。苏湛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自己的哥哥,两个人的喘息声交替着在客厅里起伏。 这是他哥啊,妈的!亲哥哥,一个姓,一个父亲的亲哥哥,是看着名字就知道的兄弟。想到这一点苏湛只觉得心都要被搅着卷了起来,神情和语气一下冷如冰冻,“苏泛,你疯了。” 什么星光,什么爱恋,什么灵魂,妈的,他们是亲兄弟! 苏湛冷冷地看着他,从长长的睫毛里簇拥出来的是毫无温度的两束视线。 苏泛却是轻蔑地一笑,慢慢伏下身子,直视苏湛看上去毫不动容的眼神,温柔地在他弟弟恢复冰凉的唇上一碰。一只手撑在苏湛的头上,一只手却是抓了他的手动作缓慢而又清晰地移到自己的下身部位――那里坚硬火热得烫得苏湛连忙后缩想要移开。 苏泛却是用力抓着不放,反而让苏湛的手更加贴紧自己那个勃发有力的地方,他侧头凑近苏湛的耳朵,带着热气的呼吸,“我们是亲兄弟,可这并不妨碍我爱你。” 随后苏湛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苏泛带着,又按上了个半软半硬的地方,他楞楞地没回过神来,只见苏泛的眼睛换上了促狭的笑意,“也并不妨碍你对我有感觉,是不是阿湛?” 苏湛吓得差点没咬到舌尖,硬着头皮耍嘴硬,上下牙齿颤到碰撞,“才不是,老子是个正常男人,就算是换了穆天璋我他妈也能硬起来。” “阿湛,换了穆天璋,你只会跟他在这里打架。”苏泛自信地说道,“我不是穆天璋,我是苏泛,我们是兄弟,所以没人比我更爱你,因为我们身上的血是一样的。”说罢他抓着苏湛的手却是往自己心口处贴。 在坚韧带着温度的胸膛下,苏湛只觉得手心下,那颗心脏穿过骨肉肌肤,怦怦跃动得仿佛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 “这里都是你。” 苏湛只觉得自己腾地一下子要烧了起来,比方才接吻时比被苏泛抓着按到那个部位更加难为情更加火热,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掌心下的那颗跳得他心惊胆战,那些话像是滚烫的油被含在了喉咙处,咽不进去呕不出来,他吞咽了下,那话却是如何也滚不出来。 苏泛却是对上他的额头,俩人额头相抵,却都是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对方,苏泛的眼睛像海,而苏湛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是一往情深。 “十七岁那年,为了维持苏家,为了能让你在外面过得无忧无虑生活富足,那时战乱频繁,我冒险带队护送一批吗啡去清莱,却是不巧遇上了一群被打得丧心病狂的武装军阀的乌合之众,没想到他们是不要命地拼,而我的马受了惊,带着我误闯进了沼泽地。马很快沉了下去,我抓了树上垂着的藤蔓死死支撑,心想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阿湛还在外面,他还等着要回家,我还要接他回来。我还要跟他说,我很爱他,哥哥很爱他。”苏泛喃喃地说道,他只觉得自己这十年犹如骑马在凛冽无边的黑夜里,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星光闪烁如爱恋着你的他的灵魂。 他爱恋着的那个人如黑夜星光,让他的灵魂不至于在无边的黑暗里迷路。 第56章 苏湛像是着了魔般久久沉默地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苏泛,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出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阿泛更爱我了。 那我爱他吗? 苏湛想到这一点,却是皱起了眉头。作为兄弟,苏泛显然是爱他的,就算他再怎么没心没肺,他也知道苏泛对他有多好,是捧在手心里让一向疼爱他的父母都看不过去的好。他以为,苏泛如此疼他宠他,只因为他是她唯一的弟弟。 他上一世没有爱过任何人,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爱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飘渺和虚幻,有心思谈情说爱他还不如多干几件坏事气死苏泛。而这一世,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他也都毫无感觉,有那时间谈恋爱还不如多写点作业、多看几本书好过了考试。他好像通了六窍,某方面却像是缺心眼儿似的一窍不通。 苏湛想起那天在家里的水池里,他们两个人只是互相帮对方用手,可带来的感受是那几次跟女人在一起所完全不同的,不同于纯粹的生理发泄,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热烈和激情,满天席地的快感里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禁忌――握着他的人帮他做如此私密之事的人是苏泛,是他哥哥。甚至在那时,苏泛就情不自禁地吻了自己。 他原本只当苏泛是正常男人情动之时冲昏了头,他一厢情愿地只把那个吻当做误会,可那个误会居然三番两次地在梦里出现。他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春梦,梦的对象是亲哥哥。他觉得苏泛是疯了,可自己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而想到苏泛刚才的那一段话,苏湛只觉得心疼心酸,从来很少考虑别人感受的自己,听着苏泛的喃喃叙述,他只想不再让苏泛伤心。 “可我――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苏湛的眉眼低垂,长长卷卷的睫毛扑散开来,是一副难以确定的迷茫模样。 “这就够了阿湛,你不知道你究竟爱不爱我,但我知道你不会爱别人的。”苏泛瞧着自家弟弟一脸为爱这个话题迷惘的样子,只觉得苏湛此时缩小成了一只初生的猫,是一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懵懂。他双手叉着人将苏湛从从沙发垫上扶起来,面上的笑容既不是春风得意也不是心愿得偿的无比欢喜,是理所当然的平静和一贯的温文尔雅。 然而温文尔雅的苏大少做的事情却不文雅,苏泛拥着怀里的人低下头又是凑过去一吻,“人活一世,多不容易,我不想我们再错过。” 一个“再”字让苏湛放下满脑袋关于他到底对苏泛是什么感觉的思考,心生疑窦,挑着明亮到逼人的目光直视苏泛的面容,他生怕自己漏过苏泛的一丝表情,“你,都知道?” “阿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杀你,我只是很怕失去你……”苏泛紧紧抱着怀里的弟弟,他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他想苏湛溺死在水里,是该有多痛苦;他想起苏湛重生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矛盾和纠结。他是这世界上最希望苏湛过得幸福和开心的那个人,可苏湛最大的痛苦却是自己带给他的。 “老和尚告诉你的?”苏湛想起那天在花园里,苏泛的反应就很奇怪,难怪他会说那样的一句话。 “是,我那天和桑达一家碰面之后,就又去找了他。我那时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见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其实,他只不过是帮你取了个名字而已。终于水而生于水,原来是这个意思。”苏泛接着道,“我不是要杀你,我只想想让你知道,临死前有多痛苦,活着又有多好。我怕你逃,我怕你死,我怕失去你。可我一不小心把你折腾死了。” 苏湛对于上一世苏泛杀死自己的事情早就不介意了,他们这一世经历过这么多,好的坏的,又怎么可以纠结于遥远的上辈子。但是乍然听到自己居然死得如此奇葩,苏湛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瞥了一眼苏泛,“于是,我其实是被你不小心玩死的?那后来呢?”苏湛其实想问的是,苏泛是如何对待父母以及苏家后来的情况如何。 “后来,我开枪自杀了。”苏泛含着笑意,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你看,我那时就很爱你,爱到一不小心杀了你,也杀了我自己。” 苏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苏泛,只觉得脑海里苏泛刚才的那句话“我开枪自杀了”一直在回响。怪不得,怪不得,苏泛那天在花园里会说,他无论如何不可能会杀了自己,因为他不能独活。 苏湛只觉得自己傻了两辈子,上辈子以为是兄弟不和,这辈子以为是兄弟情深,可从没有想过,苏泛原来是爱他,爱到连生死别离在苏泛的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而他等了自己两辈子,爱了自己两辈子。 苏湛一想到上一世苏泛活了三十年,三十年的求而不得,最后随着一声枪响无比抱憾地结束一生;想到刚才苏泛说他差点死在沼泽里可他撑着不死,因为自己还在等着回家,他还没说出自己的心意……苏湛只觉得心头的酸涩蔓延到眼睛里,猛地伸手环抱住苏泛,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我是傻子,你也是傻子!” 他是亲哥哥又怎么样,没有人会比他更爱自己了,也没有人会让自己感觉到爱。他不悲过去,不贪未来佛,能把握的只有现在的当下,和苏泛在一起的当下。 苏湛扑上来抱他的力气可不小,苏泛一不小心差点被这家伙扑得向后一倒,连忙及时向后伸手一撑,另外一只手却是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怀里的这个人。这个人和他留着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和他血肉相连的心爱之人。 他原本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可是你看,深情牌的苦肉计什么的对这个愣头愣脑的弟弟还是挺有用处的。 ++++++ 苏泛一把掀开某人还想往身上卷的被子,这次是光明正大的连手带人都往苏湛身上贴过去。苏湛先是在夜市又吃又玩了一圈,回来又被苏泛压在沙发上又抱又亲外加惊心动魄、晴天霹雳般地一顿告白,身上是热汗冷汗交替着流了一堆,方才在沙发上好不容把死活扒在自己身上的某人挣脱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现在这家伙又贴了上来。 锁门什么的,完全锁不住原形毕露跟大尾巴狼似的苏泛了。 苏湛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道,真是看不出来平时像模像样跟君子似的苏泛这么流氓。比如方才洗澡的时候,苏泛堂而皇之地就要进来,找的借口更是冠冕堂皇――阿湛,你一个人是洗不干净的,来哥哥帮你洗澡……果真是大流氓! 苏湛这下是被压在床上,与在沙发里狭窄的空间不一样,俩人一上一下密切地贴在一起,大腿外侧甚至还贴着苏泛某个火热坚挺的东西,想到刚才苏泛居然抓着自己的手去摸,某人顿时又气又急地红着脸抬脚就想把苏泛给翻下床,“半夜三更的,不老实睡觉就给老子――唔――” 苏湛的少爷脾气上来,管他天王老子就打算让人滚,哪料到他力气不及苏泛大,一抬腿反而让他有了可趁之机,苏泛压住了他的攻势,反而近身一欠,贴得更密和,身下热腾腾勃发的地方更是巧妙得嵌到了两腿之间,抵着他的大腿根部。 同时唇上一凉,是苏泛又扒着自己的头开始吻,舌尖更是灵活地挑开他的嘴唇,整个舌头是一股脑地想要往里头钻,苏湛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大型犬科动物给舔到了。 说抱就抱,说亲就亲把本少爷当什么了! 苏湛忿恨地想着,于是紧闭牙关死活不让他进来。苏泛见突袭不成,转了改变策略,却是一下一下地在苏湛唇上轻轻地舔着,缠绵又缱绻。而后身下却是忽然一顶,用那坚硬到发疼的地方蹭着腿根的嫩肉,时不时还磨蹭过他弟弟的小兄弟,并且毅力十足地愣是把小东西搞得也开始精神起来。滚烫坚硬的东西在自己最敏感的地方摩擦着,苏湛只觉得开始发麻发烫。 苏泛终于停下来了唇舌攻势,整个人看起来是春光满面,他情意绵绵地笑着,当然在苏湛看起啦笑得很欠揍。苏泛撑起身子离了一点点,瞧着皮白的苏湛被自己弄得通红通红简直是爱不释手,因为太喜欢太爱了,苏泛忍不住凑近了在苏湛挺拔秀气的鼻尖咬了一口,又侧过头在人脸上也咬了一口,最后还不满足,含着苏湛肉肉的耳垂又是一口,末了还叹道,“阿湛就跟糯米做的团子似的,白白的,软软的。” 又亲又蹭还要咬人,终于忍受不住的某人趁着苏泛回味糯米皮的味道时猛地一发力,终于将苏泛压在了下面,气喘吁吁地瞪着眼睛威胁道,“王八蛋!哪有你这种哥哥,老子要睡了,你再这样的话我出门住酒店去,酒店的钥匙你肯定没有了!” 好么,这下糯米做的小丸子成了油炸小丸子了……苏泛惬意无比地双手枕在脑后,清俊白皙的面上是泛着红,但可不是因为不好意思的,因为这厮的表情相当坦然,“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把那酒店买下来。” 苏湛对着苏泛,第一次颇有点喊天喊地喊破喉咙都没有用的感觉,“那你老实点,两点多了,再不睡他妈天都要亮了!”他怎么觉得苏泛耍起无赖的时候,比穆天璋还难缠呢…… 苏泛微微眯着眼睛,促狭地笑了笑,从脑后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苏湛很有精神的那个地方,声音渐渐暗哑低沉下来,“我能老老实实地忍着,弟弟,你的怎么办?会不舒服的……” “妈的,流氓!”苏湛拍开他的手,护着不争气的小东西翻身从苏泛身上下来,照例蜷在一边闭眼准备入睡。他算明白了,对苏泛采取不理不睬的无视政策才是最有效的。你越反抗,他是越来劲儿。 被甩了一句流氓的苏大少丝毫不介意,不过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再挑弄的话,这只油炸糯米丸子就要炸开了,不然吃不得不说,还要被烫个得不偿失。苏泛反手搂着苏湛,像小时候那样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身上拍着,俩人头挨着头,身靠着身,犹如两生花。 “好好睡吧,不逗你了。阿湛,我只是很高兴。” 身后响起苏泛总算正经了的声音,苏湛这才放松了下。脖子后面软软凉凉的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是正儿八经的一个晚安吻。 他闭着眼睛,心情不像苏泛似的高兴,只是觉得很安心,可是安心之余又有点担忧,“爸妈知道会伤心的。” “没事,你不要多想,我都会安排好。当然,我们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苏泛说道。他才二十一不到,阿湛才十九,有的是时间解决问题。 不过,他们俩兄弟之间不能有任何外人。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没睡够,反而是被苏泛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撩拨醒了,任谁睡得好好的,被人左摸一下右亲一下都要生气。成功将起床气转化为冲天怒气的苏湛将苏泛按在被窝里用枕头扁了一顿,但是因为一下子用力过猛,他是一不小心滚下了床,发出巨大的噗咚声。 苏泛赶紧跳下了床,只见他的宝贝弟弟眉毛眼睛外加长长的睫毛全挤到了一块儿,显然是疼极了的样子,顿时心疼愧疚得不得了,一边伸手在苏湛的脑袋上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一个大包包,“怎么样阿湛,是不是这里?该不会撞坏脑袋了吧?” 苏湛连骂他流氓的心思都没了,满心都是自己舍身喂了狼的感觉。他脑袋昨晚才撞坏了,所以才会回应苏泛的心意。 某人的心情,现在只能用悲愤来形容――难道每天都要这样和苏泛在一起么?他开始打算提前结束自己的暑假了…… 第57章 苏湛冷着眉眼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气森然地到了小花园里。早上的清迈是可亲可爱的,碧空如洗,是夹杂着凉爽晨风的清朗早晨。苏家的女主人心情很好,所以特地让人准备了西式早餐,将进餐的地点设在了花园的小亭子里,顺便也让苏将军早上起来出来透透气。 高大的椰树和棕榈,底下是一溜长的小树丛,点缀着怒放的各色各式鲜花,看着热闹又欢喜。然而苏湛的表情显然一点都不欢喜,钟意映喝了一口咖啡,瞧着小儿子板着脸横着眉的面色不善,放下杯子问道,“怎么了这是?昨晚不是和天璋出去玩了么?一大早起来脸色不好。” 苏正刚咬了一口牛角面包,大大咧咧地问道,“早上是不是跟阿泛摔跤了?嗬!你房间里好大一声响!” 苏湛由“摔跤”二字莫名想到昨晚和苏泛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原本就觉得兄弟相爱实在是有违天伦道德,但他也不是拘泥于这些的人,可是父母尚在,骤然面对父母,苏湛内心还是生出了愧对和心虚,连忙端起牛奶灌了两口,“才不是,阿泛把我踢到床下了,娘的,老大一个包呢!”苏湛赶忙扭了头给老父亲看伤处以转移注意力。 老苏将军伸手一摸,赫然是个大包,顿时皱眉道,“瞧瞧,活该的,就没见过你们俩兄弟好成这样的,连觉都一起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苏家缺房子。” 本就心虚的苏湛顿时呛奶了,一阵乱咳咳得满脸通红。 钟意映连忙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蹙眉道,“多大的人了,毛手毛脚的,阿泛前几年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独立带兵了打仗了。就不该让他宠着你,宠得没个正形了。对了,你们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么,怎么你都起来了,阿泛还没起来?” 苏湛坏笑着抬了一只眉毛,毫不愧疚地说道,“估计还在睡觉呢!”他能说为了报一个大包的仇,他把还在卫生间洗澡的苏泛,摸了他的那串钥匙把人彻底锁在房间里头了么?还把苏泛唯一一套换洗的衣服和换下来的睡衣给揉吧揉吧丢到楼下去,而自己的那间房间是第一次住,衣帽间里是空空如也。叫你仗着有钥匙乱开老子的门……某个小心眼的二少心想道。 “这小子,要造反了么!连跟父母一起吃早饭的规矩都没了,这都几点了还蒙头睡觉,去,小邵,去房里把大少给我拖起来!”苏正刚扭头命令道。 “好了,哪有你这么当爹的,阿泛一向准时早起,说不定今天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小邵你去问问,要是大少有个头疼脑热的,赶紧打电话请医生。”还是作为母亲比较细心的钟意映道。 苏湛充耳不闻,沐浴在一片晨光和葱绿鲜亮的植物中吃得津津有味。 正在他得意洋洋之际,苏泛却是意想不到地穿着简单得体的衣服出现了,并且看起来精神奕奕,风度翩翩,得体又亲密地和爹妈问了好,顺道解释了下自己迟到的原因,是缅甸来了通电话,只不过是军营里头的小事但也要细致地交待了一番。顿时苏大少的形象又成了为苏家兢兢业业奋斗的主梁柱,轻飘飘的几句引得老妈是直说心疼,这一大早就这么忙,连个觉都睡不好,并且还自作主张地就认定苏泛这几日来来回回地跑,好不容易这段安稳日子养出来的那些肉又掉了,要多补补。 苏湛恨不得朝着自家哥哥一副乖巧懂事的小样儿嗤之以鼻,谁瘦得能一只手箍着他就能动弹不,装相!他在心里默默评价了下苏泛。苏泛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就想伸手摸摸苏湛的脑袋瓜子,这头发已经长了出来,是个愣头青的寸头样子,显得稚气青涩,可怜可爱。 第31章 俩人丝毫不嫌腻歪地缠在一起,苏湛明显能感觉到小腹处正抵着某个火热坚硬的东西,想也不想就知道那是什么,自己是发泄过了,苏泛却还充着血。苏湛低头道,“这可怎么办?”心里的小算盘却是速度打了起来,让他帮苏泛那什么什么他可决计是做不来。 苏泛轻笑了声,语气相当邪恶地说道,“那还能怎么办,当然要阿湛的——手。”苏泛方才在脑海里不止描绘了一次将弟弟压在这里狠狠地干上一顿的场景,然而幻想终归是幻想,他可不打算让自己和苏湛的第一次在这里马马虎虎地终结了。 说罢苏泛将欲望释放出来,抓起苏湛的手放到那处,轻轻地动了起来。苏湛刚开始还能专心致志地想帮他纾解,然而他正处于事后懒洋洋的状态,没过一会儿倒是靠着苏泛看起了电影,李小龙的功夫精彩无比时不时地就将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然后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非得苏泛在他手掌里顶蹭两下才能再将他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如此三番,苏泛黯然伤神苏湛对他一点都不上心,苏湛皱着眉头相当无语,“你怎么不说你老不那啥,我手都要磨破皮了!老子不伺候了!” 苏泛促狭地笑了下,凑近他耳朵,“叫哥哥,就能快点。” 苏湛满手湿漉漉地握着那东西,颇有点不耐烦,但是若自己真的撒手不管,又明显对不起他哥,只好甩了电影专心手里的工作,心不甘情不愿地凑过去咬着苏泛的耳朵叫道,“哥哥!” “太凶了。” “哥哥……”苏湛压低了声音又叫了一声。 “有气无力的,没感情。”苏泛的声音低沉了起来,暗哑地评价道。 “哥——”苏湛无可奈何地拉长声音道,听起来倒像是和他哥在耍赖撒娇。 “嗯——”苏泛闷声地应了一句,鼻间翕动着热气,只觉得苏湛这一声简直叫到了自己的心坎处,身下一紧,快感达到巅峰。 …… “王八蛋!弄到我衣服上去了啊!” 俩人在卫生间里擦了许久,这才都脸色泛红地从电影院里出来,看着电影院门口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苏湛被风一吹,整个人是清醒了不少,他觉得自己虽然上辈子一向不学好,但在感情和肉体上倒还算是老实本分相当纯洁,没想到和苏泛在一起之后居然会这么胡闹…… 电影院门口有一座很大的大象雕像,是典型的泰式风格,被岁月洗礼得相当光滑,苏泛没有注意到苏湛心里那番关于自己其实其实原本很纯洁苏泛其实相当不老实的心思,伸手扶着大象的鼻子,连石阶都不走了,直接跳了下来。苏湛低头看着他,只见苏泛低垂着眉眼,嘴角抿着,略带落寞地摸着大象的鼻子。 他学着苏泛的样子,也跳下去,问道,“怎么了?” “这个大象,我小时候经常摸它。你知不知道我是在清迈出生的?妈妈会编花篮和花项链的,总之就是做些手工活会拿来电影院门口卖,那时候我很小,路都走不稳,就被她藏在这个大象肚子底下,一呆就是大半天……不过,我都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倒对这只大象印象深刻。”苏泛摩挲着大象的身子微微笑着道。 这么些年,苏泛对他生母的印象早已是模糊,他身上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渐渐地先是忘记了眉毛,忘记了眼睛,忘记了鼻子,面目仿佛被时间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了。 苏湛心中一酸,牵过苏泛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记不清楚也没关系了,现在你有我了啊。” 苏泛紧紧地捏了捏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眉目明朗,笑容清澈,“是,我有苏湛了。”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最亲密的人,他们有相同的血液,相同的姓名,以及最相近的心。 苏泛早就让人打了电话回家说是晚上和苏湛不回去吃了,俩人在一家泰国餐厅吃了饭,让保镖和卫士远远地跟着,在餐厅附近的巷子里溜达了起来,棕榈树宽宽大大的叶子在晚风中飘摇,一些小夜市在对面已经摆了开来,食物和水果的香味和着人声在夜色里散开,是相当有泰国风情的夜晚。 苏家在清迈的宅子若是开车要绕过这片区域,若是从巷子里走倒是直接穿过就能到。这一片房子堪称是清迈的富人区,居住的大多是官员贵族以及更多的华人富商,一栋栋精致的风情万种的小洋房伫立在星空下。 俩兄弟信步闲谈,一栋人家的围墙修得两米多高,长长的藤蔓植物从院子里伸出头来在晚风中摇曳,绽放的花朵娇滴滴地摇头晃脑。苏泛走到花丛下抬头望着这堵相当美丽多情的围墙道,“小时候也会抄近路走这边,每次路过这户人家,总觉得他们家的花开得真是漂亮,如果拿来编花篮的话肯定很卖钱。” 苏湛跳了下,伸手才方能够到伸出来的枝枝蔓蔓,笑着道,“你当时一个小不点,野心倒是不小,居然想摘人家种得这么高的花。”然而他心下一动,两只眼睛是亮亮的,坏笑地道,“阿泛,给我编花篮子吧。” …… 苏泛抱着弟弟的身子,尽量将人撑高,苏湛扒着墙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了上来,上半生撑在边缘,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中,各色鲜花在绿叶枝蔓中花枝招展。 “快点,要人发现就好了。”苏泛撑着他家宝贝弟弟说道,心想,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才答应他这个要求。 “别吵,我在挑呢,再说了,你不是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愿望么?今天我就帮你实现了。”某人相当大方地说道,一只手却是不闲地将摘到的花草都往下丢。 然而没一会儿偌大的院子里就有人巡了过来,手电筒一照却是发现了采花贼,看家护院用泰语叫了起来,一片喧哗。 “被人发现了!”苏湛歪头朝底下的苏泛叫道。 “跑啊!” 苏泛连忙将人往下放,只觉得双手撑得酸痛,连忙捡起臭小子摘的花花草草枝枝条条,俩人眼疾手快地捡了三两下,身份贵重的俩苏家少爷攥着手里的花草跟小贼似的一溜烟儿地跑了。 第60章 俩人被放出来的狗追了两条街,这才跑到停车的地方。司机和护卫们见少爷们是气喘吁吁被人追似的跑回来的,立马就紧张起来纷纷想要掏枪,苏泛跑得面红耳赤匀了口气道,“无碍,就是两只狗,走,回去。”这才拉了跑得两腿发软的弟弟上了车,心想,活了二十多岁第一次干这种傻事——苏家大少爷为了几朵花被狗追了两条街。 苏湛抹了满脑袋的汗浑身无力地瘫在座椅上,将战利品一把甩到苏泛身上道,“要累死老子了,编!”苏泛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宠溺地接过任务,笑道,“像这样的傻事,以后要少干。当然,非要干的话,要叫上你哥哥我。” 某人不屑地撇撇嘴,然后静静地看着自家哥哥开始处理好不容易偷摘来的花。苏泛让人递了把小刀过来,先将一些用不上的枝叶削了干净,修长的手指缠着绿条儿、捏着鲜花,手指头像蛇一样灵活地绕过来穿过去,将花朵和枝条都编串了起来。苏泛就侧了下身子,就着车内的灯细心地编着,橙黄色的车内均匀地洒在他面上,面容温和,明朗的身形轮廓,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清泽流光。 是干净又温暖的感觉。 苏湛不由地就想起就想起小时候他给自己编的那只花篮,那时三个人还是爬在树上用弹弓打小鸟儿的皮猴子,却是一转眼都已然长大。小时候的苏泛说自己的梦想是去国外留学读书,而最后去的那人居然成了自己。重生时他恨不得立马一刀结果了他,可现在,俩人是兄弟,也可以拥抱亲吻的恋人。 苏泛手上不停抬眸看了眼宝贝弟弟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轻扬,“怎么了?被我的技艺折服了?” “想起小时候的那只小花篮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会这个。”苏湛低低地垂着睫毛说道,“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他的以前,指的是上一世。 苏泛和他称得上是心有灵犀,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笑道,“估计,你这小子以前也没给我机会让你知道。”某人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想,还真是,自己上一世对苏泛堪称恶劣至极,简直可以说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了…… “那什么,阿泛,你都记得,啊?”某二少愈发心虚起来。 苏泛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不过,依我对你的了解,八九不离十。” 苏湛的小心思略略放松了下,猜得八九不离十和确切知道个十还是不一样的,要是苏泛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八成先气个半死,这样不好,不好。 “老和尚跟我说了终于水而生于水的故事。”苏泛将编好的花篮子端详了下递给他,“当然,老和尚一开始是什么都不肯说。” “那你怎么说服他的?” “抓了个小和尚,用枪一指,还怕他什么都不说么?”苏泛笑眯眯地轻描淡写道。 “……” 他方才还觉得自家哥哥是个一表人才、多才多艺的,现在……苏湛默念,我哥不是土匪! 苏湛捏着新花篮进了家门,只见客厅里爹娘正凑在一块儿看电视,然而苏将军是一脸惬意的悠哉样儿,他娘脸色可不好。苏湛自觉地蹭过去喊了爸妈,而苏夫人一看小儿子脸色就更加不好了,“阿泛呢?” “在后面呢。老妈怎么了这是,看起来不大开心啊?”苏湛赖到钟意映身边嬉皮笑脸地捏胳膊捶腿,一副很没正经的样儿。心想,绝对是相亲的结果让他妈不满意了。 苏将军朝苏湛一抬眼皮眨了眨眼睛,示意情况不妙。 “你还说!你这混小子,我让你跟你哥哥去是让你把把关的,不是让你去相亲的!好么,戴家来了电话说他们四小姐看上弟弟了,不要哥哥。”钟意映轻轻打来小儿子的手。 “那这也没办法不是,谁让你把阿湛生得这么好看,对吧儿子?”苏将军觉得这事儿哪能怪苏湛呢。然而第一次兴致勃勃的让儿子出门相亲的苏夫人没想到居然会有个如此乌龙的结果,故而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失望还是让她将苏湛和后来的苏泛唠叨了一顿,末了打算让苏泛过两天再选一个女孩儿,尤其警告不许带苏湛出门。 苏泛为难地道,“妈,我知道你为这事操心了不少,但是我明天得回孟敢去,家里的事情一大堆等着处理。”其实他大可以过两天再回去,但是眼看着又要去相亲,苏泛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么急?”钟意映疑惑道。 “是,军工厂那边又点事情,我回去看看。”苏泛道。 “出来是好几天,苏泛是该回去看看了。”苏正刚边看电视边在大腿上打着小拍子,正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这么个能干的儿子他能省不少心。 “我先回去,爸和妈就先留在这边等爸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孟敢,清迈这边条件好点。”苏泛的视线在苏湛身上扫了眼,心想他自然不愿意和阿湛分开,因为眼看着这小子的暑假没剩多少天了。某人接收到哥哥的信号,眼皮子一抬随意地说道,“那,我先和阿泛回去好了,清迈不好玩。” 苏家老俩口立时将小儿子数落了一顿,因为这小子找的理由真是太拙劣了,明显就是有了哥哥忘了父母净想着和苏泛玩。 苏湛一边嬉皮笑脸地应着,一边却是伤感地想到,他答应了苏泛就已经注定要辜负父母,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为之。因为他知道,如果连这一世都错过,那么他们将再无机会。 ++++ 车子在泰缅边境驰行了七八个小时,苏家兄弟两个总算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蒙山的苏家主宅上。 严从嘉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车子一停他是立即上去开门将苏泛迎了下来,不出意外地后面跟着二少爷。他甚少和苏泛相别这么多天,即使这次自己是因为有任务在身必须去一趟班羊,但这个任务谁去不行呢?若是二少不在,那么去的肯定不是自己。 严从嘉看着苏湛伸着食指上头挂着一个花篮,却是用枝条和花苞缠在一起编成的,却是相当精致可爱,没想到苏家二少爷居然会喜欢这种东西,随口笑着道,“二少,怎么去了一趟清迈什么都不带,就买了一个花篮子回来?” 苏湛玩着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回道,“不是买的,苏泛编的。” 严从嘉心里一咯噔,笑容勉强撑在脸上,“大少和二少真是兄弟情深。” “货都到齐整了么?”苏泛没有理会俩人的对话,一边走一边问道。“差不多了,除了一些迫击炮、加农炮,对了,蔡将军说有一架ah-1休伊眼睛蛇,问大少想不想要?” “那玩意儿他都能搞得到?不过这东西太贵了,买了也没用,我们不搞空战,买直升飞机玩么?”苏泛边走边说道。苏湛知道这次苏泛从老挝那边弄了许多美军越战遗留下的装备,以及一些北美军火商的二道子货准备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出手,但是他可没想到这些金三角的枭雄们连飞机都能弄到手。 他有意和苏泛说,因为这样称霸一时的情况其实维持不了多久,八十年代的时候联合国禁毒组织以及中缅泰三国对金三角的毒品打击力度会越来越强。即便苏泛不能成为一个该在大学里研究学术的学者,也不该是在穷山恶水只能产罂粟的土地上真的做一个毒枭。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能够买武器,我们为什么还要做军工厂?”苏湛不解地问道。 “枪很多,但是子弹市场供应却是很不稳定,曾经有段时间一度只有枪支,没有弹药。所以我就重金聘请了一些技术人员自己生产子弹。不过,这次居然有人把工厂的子弹偷运出去卖,胆子可算不小。”苏泛沉吟着道。 书房里开着冷气,丝丝凉快顿时就驱散了一路奔驰回来的热气,苏湛捧着自己的可口可乐吸得欢,而苏泛照例是自己常喝的龙井茶,一边瞧着苏湛三两口将一听可乐吸完了,又拿过一罐准备开了,登时就皱眉将可乐拦了下来,“从嘉,让人给二少爷切些西瓜,放一会儿别拿冰西瓜上来。” 可乐不让喝,冰西瓜不让吃,还让不让人活了,苏湛瞪了一眼苏泛。而苏泛则笑得暧昧地朝某人身下扫了一眼,眉头一抬,“不听话会受罚的。” 某人想起他哥的惩罚手段,顿时就老实了点。 “是。”严从嘉颇为无奈地出了书房,心道大少管二少这是当儿子似的管,可这疼爱是真的不假,有苏湛在,一向扑在公事上的大少居然会把军队的事情放到一边去。他跟了苏泛十年,从未见他如此放松了这么多天。这不大好,他心目中的大少就该是个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的将军,而不是围着娇生惯养的弟弟转的哥哥。好在,过不了多久二少就该回美国了。 苏湛吭哧吭哧地跟龙卷风国境似的席卷了大部分水果,他吃其他食物吃相还算正常,到了吃水果的时候就相当不正常了——跟只小狗儿似的埋头狂啃,一个人硬是默不作声地吃出了三个人的阵势。 据说爱情会让人变成傻子,也变成疯子,苏泛微笑着看他的宝贝弟弟乱啃一气,对这句话真是深有体会,因为即使这家伙吃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然而在他看来堪称是可爱至极。 苏湛终于吃了个痛快,这才晃悠悠地啃了口水蜜桃,抬头见苏泛正一言不发地只盯着自己看,表情是温和地带着笑意,他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吃相不好,不过在苏泛面前不必顾虑这个,但是人都经不住被这么看,故而鼓了半张包子脸边嚼着边哼唧道,“有什么好看的!想吃自己拿啊!” 苏泛这下是笑出了声,转到弟弟身边拿起湿毛巾按着臭小子的脑袋将他脸上挂着的西瓜汁擦了干净,感叹道,“看我们阿湛吃的好看。”又想到苏湛刚才的那句想吃自己拿,苏泛心思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苏湛手里的桃子拿走放到一边。 “唉,我的桃子——”某人眼睛盯着被拿走的水蜜桃。 “再吃就真成猴子了。”苏泛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将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而后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书桌上。 “干嘛?”坐在书桌上的某人呆愣。 “吃你。” 话音刚落,苏湛就觉得自己果然是被吃了。俩人目前进行这项活动是驾轻就熟,甚至苏泛的呼吸和脸一靠近,某人就觉得该张嘴了,故而两两相碰就直接唇舌交缠。苏泛长驱直入先是里里外外地将人舔舐一遍,这才勾着苏湛的脑袋,以唇相邀,再用牙齿细细碎碎地啃咬。 苏湛的嘴里全是水果的味道,水蜜桃和西瓜由甚,因为这家伙最爱吃这两种。而苏泛刚刚只喝了龙井,嘴里是一股子茶香,俩人的味道亦是如影随形地搅和在了一起。苏泛咬他,某二少也是不甘示弱地咬回去。温度是一下子就上去了,呼吸是一下子就重了,俩人啃得不亦乐乎,咬得忘乎所以,倒没有血淋淋却是湿漉漉,由原来的开玩笑渐渐带了点情欲的味道。 苏泛甚至已经伸出一只手从他衣服下摆里钻了进去,一下一下地在腰间抚弄揉捏,弄得他只觉得腹部开始紧绷,形势不妙。苏湛重重地咬了一下,推开苏泛道,“不玩了,老子不跟你玩了!” 他俩今天早上在清迈就差点玩得擦枪走火,隐忍到极致的苏泛是可怕,那眼神恨不得把人一口吞掉。苏湛瞧着自家哥哥开始变得幽黑深邃的眸子就知道再继续下去,就又要被苏泛捏在手里玩了,他今天早上射了两次,差点腿都软了。而看上去跟儒雅书生似的某人则强大得坚持到最后。 苏泛嘴畔浮着狡黠的笑意,凑到弟弟耳根处咬了一口,“真好吃。” 苏二少正横着眉眼打算敲打苏泛一通,敲门声却是响了起来。 苏湛惊得一把跳了下来,苏泛细心地整了整他和自己的衣服,确定看不出什么了,这才让人进来。 严从嘉问了去军工厂的时间,苏泛原本打算是今天就去,然而这一次肯定要在那边吃晚饭,他着实不舍得将苏湛留在家里一个人吃饭,略略沉吟了会儿,这才道,“今天就不去了,明天吧。” 第61章 苏湛先前由着性子海吃胡塞了一堆水果,到了饭点果真是撇撇嘴扭扭头完全不打算开饭。苏泛知道自个儿这弟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只好想了个办法——兄弟俩一起做饭。将军和将军夫人都不在家,苏大少相当肆无忌惮地就把弟弟往厨房里带。 苏泛让厨房甚至住宅里伺候的人全去了后楼,那里是苏家卫士和下人住的地方,凭空制造出了一个二人世界。厨房里的食材一应俱全,苏泛决定再在弟弟面前好好大展一番手脚。苏湛虽然脸皮够厚但不能总看着苏泛忙活自己吃白食,故而提出要帮忙。 然而苏大少让他家宝贝二少帮忙的后果是相当惨重的——某人先是帮忙淘米,结果那米随着哗啦啦的水一块儿流了大半;好不容易这米下了锅,某二少又祸害了新鲜绿菜,他择的菜,剩了大半茎杆叶子全是残缺不全,人那菜吃的就是叶子;及至他又打算将黑手伸向活蹦乱跳的鱼,苏泛是连忙出手制止了他,并且跟供佛似的把他供起来,只求这家伙不给自己捣乱…… 某人相当没自觉,被哥哥拒绝触碰任何东西之后,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一手拿着山竹一边往垃圾桶里剥壳,脸上全是不满地哼哼道,“本少爷给你打下手,你还不乐意,真是不识好歹!” 第33章 穆天璋翘着一边嘴角,相当熟稔地朝苏湛一笑,“阿湛,我们又见面了。”苏湛见到穆天璋心情也是甚好,蠢蠢欲动地打算逃离穆百的范围之内。 穆百看着自家的这个儿子,他是略略得到一点宽慰,总算没落后苏正刚太多!因此,他最爱他的第一个孩子,穆威,其次也爱长相英俊的穆天璋。身后站着正是穆威和穆天璋,穆百子女众多,可最爱的儿子就只有这么两个,故而是放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 穆威见弟弟和苏家二少爷是一副相当熟悉的样子,因此也是不甘示弱地准备和苏湛凑个近乎,起码不能让老头子瞧不起自己。因着前段时间他丢了那批货,穆百对他相当不满意。他有心报这个仇,却也只能先担着骂。并且是自告奋勇地替老头子操办了这么一场寿宴。 然而一心想要挣回面子的穆威,他采取的是中西合璧的方式贺寿,甚至乐队都是请双份,要的就是热闹,那叫一个下足了力气。然而这一下办事是太过用力,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是又唱又跳又奏乐地挤了一堆人,客人们正在大厅里乱糟糟地欣赏同样乱糟糟的表演时,草坪上的舞台却是一下子塌了半边,顿时尖叫声惊呼声交杂着传过来,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正打算和苏湛搭讪的穆威是一下子慌了神,而原先笑眯眯的穆威也是直接黑了脸板着脸色,转而责问道,“穆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是来不及搭理儿子,带着穆天璋过去维持了秩序,好在舞台并不高,除了几个跳舞的女孩子摔破了皮之外算是有惊无险。 穆威急急忙忙地指挥工作人员将他绞尽脑汁布置出来的舞台又搭了起来,那乱七八糟的曲目又稀稀拉拉地演奏了起来;而对比穆天璋则端着一杯葡萄酒在来宾里头穿梭,三言两语地将客人,尤其是受惊的女客人们压住了惊,一时场面又重新恢复了热闹。穆百带着歉意朝苏湛笑了笑,却是拉着穆威上楼,过生日的爹显然脸色不好,跟在后头的穆威更是战战兢兢。苏湛坏心眼地想着,大概又要被一顿臭骂了,他上一世见过穆百骂穆威,简直堪称是一顿鞭子般的人身攻击了。 瞧这热闹的穆家喜剧! 花蝴蝶一样的穆天璋终于活动完毕,转了一圈又回到苏湛身边,无奈地笑道,“阿湛,第一次来我家,却是让你看笑话了。” 话音刚落,穆百和穆威是重新下了楼,而后者脸上添了个一大块红色,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拍出来了,显然是留了面子没给五指分明的巴掌。 苏湛眼珠子一转,盯着穆天璋道,“这舞台塌的可真是时候——” 穆天璋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知道自己是没资格插手两兄弟之间的事情,却也只能劝道,“别逼得太绝了。” “苏二少都发话了,那是自然。”穆天璋微微笑了笑,五官愈发显得深邃生动,英俊得完全不像是穆百的种儿。 心中却想道,过了今晚,就不是我逼得绝不绝了,我不出手,苏泛也要会发威的。人嘛,千万不能做傻事,否则都要付出代价。穆天璋抿着口酒,朝穆威瞥了一眼,带着苏湛玩去了。 第63章 苏湛在穆家热闹到喧天的寿宴呆上一会儿,他有心想走但又觉得不大合适。众人见到只问其名不见其人的苏家二少爷也是好奇得很,新鲜得很,一波一波的人前来搭讪寒暄,他知道在这群人眼里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不满二十岁乳臭未干的小子,但父亲和兄长的声明在外,故而一下子成了追捧的香馍馍。男人追逐苏湛,是看到了苏家背后的权势和利益;女人们围着苏湛,则贪他一副好相貌。 穆天璋带着他转悠了一圈,从男宾的狼窝里出来是又掉进了女宾的虎穴里,家有未出嫁的女儿的夫人更是热情洋溢地将苏湛团团包围住,想着若能攀上这门婚事那是再好不过的。对着女人们又不能没风度地发火,苏湛只好硬着头皮周旋了一阵子,拖着穆天璋狼狈撤退,此地民风开放已经有几个女孩子是明着暗着调戏他了。 穆天璋扭头看着不知是气得还是恼得脸色相当不好的苏二少笑着道,“要是苏泛在的话,估计要把那几个女的给毙了。” 苏湛懒得跟他抬杠,瞪了一眼道,“别惹我啊,不然老子就要发火了。”他果然还是适合做一个众人眼里娇生惯养的二世祖,这种应酬的场面着实应付不来。要是苏泛在的话,那绝对就是几句场面话就能把这些蠢蠢欲动的男人和女人安抚得妥妥帖帖。 穆天璋瞧见他略带疲倦之色,约莫着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子加上这么一番闹腾,苏湛是个喜静的性子,大概是有点累了,故而提议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晚宴开始还要一个多小时,去睡一觉。我会叫你的。” 苏湛知道穆天璋这是一直陪着自己,其实这种时候反而需要他多多抛头露面,于是点头赞同道,“好。”他跟着穆天璋去了三楼,穆家今日是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人,只除了主人的卧室,索性穆天璋就带着苏湛进了自己的房间。 穆天璋给他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安顿好一切之后和苏湛告别下楼。 苏湛看着风格硬朗简洁的卧室,想着的确和穆天璋挺像的。他本就没啥认床的习惯,又熟悉穆天璋身上的味道,是一种特别的草木清香,换好衣服之后一头扎进床铺里居然也睡着了。 等穆天璋踩着时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苏湛蜷成一团,拱在枕头里睡得正香,连一头短发都睡成了乱糟糟的造型,敞开的衣服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是一副睡得忘乎所以的安静样子。 穆天璋笑着揪了揪苏湛长长的睫毛,心想,也好,多睡一会儿也好,反正今晚是没得睡了。而露出的脖颈处正点缀着几点暗红的痕迹,显然是在消退的样子,穆天璋伸手在那痕迹上轻轻摩挲下,对苏泛的羡慕嫉妒却是达到了滔天的程度——作为哥哥他有一个友爱亲近的好兄弟;作为一个儿子他深受父亲信任,俨然是一个继承人的姿态;而作为他的情敌,自己却是失败的。他喜欢苏湛,可自己的实力现在完全没办法和苏泛抗衡。 穆天璋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摇醒了苏湛道,“该醒醒了,宴会开始了。” 苏湛睡得沉,再喝过一杯穆天璋倒好的温水之后,总算是精神抖擞起来,像只窝在巢里许久的鸟儿抖了抖羽毛,准备出笼。苏湛在人声鼎沸的中式寿宴上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菜,只觉得自己身处一个乱糟糟到要沸腾的环境。众人都是能喝能玩能闹的,尤其是穆威,时不时端着酒就往自己身边凑,一会儿是要和自己称兄道弟,一会儿又声称今晚是要把他给喝趴下了才能走,总之是找着名头灌酒。穆威搭着苏湛的肩膀坐在一旁,举着酒杯就要往他嘴边挨过去,瞧着身边这人被酒气熏过之后,眼睛亮亮的,嘴唇红红,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样子,心内是各种蠢蠢欲动。 可惜了,可惜,他是苏泛的弟弟,并且,和穆天璋是一路子的。他这段时日以来,是连连被父亲责骂,总之一路骂到底,稍微哪里看不顺眼就是一顿臭骂,甚至今天生日宴会上的一点小疏忽,是直接被劈头打了脸。而这都是因为自己丢了那批价值连城的货,那是上好的四号白面和鸦片。而同时,他也得知,班羊前不久有人刚出手了一批没有封皮的无主东西,背后的卖家是一伙绰号黑豹的雇佣兵,是近来缅北新崛起的一只武装,只是相当神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姿态…… 之后苏泛是一掷万金地从老挝人手里要买一堆的枪支炮弹。许多消息只是底下探子弄回来的情报,他是全然没有证据,因为这伙人从穆家手里抢东西的人不但实力雄厚而且做得相当干净。他在现场逮到的人是几个缅甸和泰国的亡命之徒,似乎是丝毫和苏家扯不上关系,可是事实又摆在面前……想到这里,他又恶毒地想到,要是把这张脸给划花了的话,苏泛该是有多心疼? 穆威不怀好意地笑着道,“苏二少,喝了这杯,否则就不给我穆威面子了!” 苏湛念着他和自己上一世的情谊,并不打算翻脸,然而心里将穆威的八辈子祖宗给骂了个遍,酒气上头脾气上来,一把推开道,“不行,不能喝了,再喝,就要走不动了。”心想道,这要换从前相识的时候,可不就是一脑袋酒给泼过去了,给他个屁面子。可惜,他们现在只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点头之交而已,况且他现在也没办法用赌博和美酒来和穆威开展友情了。 然而穆威是纠缠不已死活不肯放手,最后还是穆天璋过来帮苏湛解了围。喝得有些晕头转向的苏湛总算是找了个理由准备回家,穆天璋沉吟了下道,“要不,直接在这边睡得了飞,反正是有地方。” 苏湛摆了摆手道,“不了,阿泛今晚要回来,要是我不会去的话,他估计是要连夜跑过来的接我的,我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穆天璋低头略略思索了会儿,“好,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带了人的,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没什么问题。” 苏湛强撑着喷着酒气和穆百告了别,穆百则表现出极大的挽留之意和热情,总算摆脱了难缠的穆家父子之后,苏湛和穆天璋告了别,在几个小副官的搀扶下上了车,绝尘而去。 穆天璋目送苏家的车子离开之后,脸上的笑意都卸了下来,走到暗处唤来了自己的心腹道,“派人跟上苏家的车子,记得,千万别被人发现。” +++++++ 苏湛喝得上头,索性一个人占了后排的位子,躺在车坐上开了车窗,任山上吹来的夜风灌进车里,是一边醒酒一边闭目养神。他所坐的越野车夹在前后各三辆大吉普的中间,上头坐的是个个荷枪实弹的苏家护卫们。 天上的群星在闪烁,不远处的草丛里有萤火虫划拉着曲曲折折的线条在飞舞,视线最远处的群山在黑暗里浓重深沉,衬托着繁星更加闪亮。七辆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疾驰着,周围的树林是黑黝黝地传来夜猫子和乌鸦的叫声,是个静谧到有些荒芜的山林夜晚。 苏湛左转右转地好不容易在车上狭窄的空间伸长了腿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枕着脑袋微微阖着双目似睡似醒地从车窗外望着被星子点缀得又深又远的天幕,想着再过一段时日自己就得回美国了,还不一定能看到这么好看的夜空。 他和开车的护卫以及坐在副驾驶的小副官都没什么话说,正悠然自得地在车里散着酒气,忽然却是几声刺耳的“嘎吱”声,随着刹车的惯性猛地向前一冲,从位子上滚了下来。小副官是赶紧回头小心查看紧张问道,“二少爷,您没事儿吧!” 苏湛撞了下脑袋,却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捂着头摇了两下,皱着眉道,“怎了么这是?” “前面的路不知道怎么了,中间有几块大石头被堵了,打头的那辆车子差点撞了上去!已经下去搬石头了。”小副官伸出半个身子朝前看了看回道。 “哪个王八蛋做的缺德事!”苏湛颇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正打算开车门下去查看查看,“砰——”地一声枪响,尖锐刺耳地划破了夜的宁静。外头的护卫用中文大喊着“有人放暗枪!”苏湛登时是全醒了,立即意识到那石头不是哪个缺德的王八蛋恶作剧,而是故意放在路中间就是为了拦着人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苏家来的,但是立马下令在车外跑动的护卫们上车。 “快!走!往回开!”他带的人可不多,因为想着只不过是过来给穆百祝寿而已,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有人加上自己撑死了就二十多人。苏湛立即将车窗拉上,他坐得这辆车子是花巨资改造的防弹车,只要不是拿炮弹来轰,基本上是能躲过子弹。 然而枪林弹雨正在扫来,苏湛这边的人也是立即开枪回应,山路是崎岖狭窄,即便车灯全开照得四周通亮也很难顺利地有条不紊地调动,再加上其中一辆车的司机估计是被人打死,一时之间卡在了中间无法调头,苏湛发现自己是直接被困在了六辆车的中间,真是前后都行不得。 然而偷袭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先是在堵了路放枪偷袭,接着来时的后路同样被堵死,最重要的是,从枪声来判断他们显然是人多势众。果然没一会儿,苏湛就听到自己这边的攻势是弱了下去,小副官急得要死,他还好随着二少爷坐在这辆价值几百万的改装车上没有被一枪打死,但是就算他今晚能在流弹里逃生,那么活着回去也是不死也是被大少扒成皮。 苏湛稳了稳心神,打死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苏家直接追杀这伙人到底,并且要是真打算取自己的姓名的话,那么路中间堆的就不是石头,而应该直接埋地雷,他只不过是个手无实权没有兵马的二世祖,犯不上对自己下手,因此,偷袭自己的人应该是另有所图。 果然,扫射了一阵之后,暗处的火力果然是弱了下来,同时有人出来喊话,说的是泰语,苏湛听着那人猴子叫似的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没听懂,但意思也是猜到了——放下枪,出来投降。 小副官比苏湛大不了几岁,瞧着还是个少年的样子,此时更是吓得腿软,面色苍白地回头问苏湛道,“二少,他让我们缴枪不杀,这,要不要下车?” 苏湛倒是不怕,然而这么明目张胆地类似半路抢劫的途径却是让他火冒三丈,顿时有种居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下车,怕什么!我倒要看看,谁他妈胆子这么大!”苏湛冷哼道,示意小副官把车上的枪给扔出车外。而剩下的几个护卫见二少的车子都在往外扔枪了,也是稀稀拉拉地把枪扔了出来。 外头是齐刷刷地上百人,同时举着枪对着车子,情势逼人。领头的泰国人又是一句泰语,这句话他倒是听懂了——谁是苏湛! 苏湛冷着脸气定神闲地下了车,“我是。”他只觉得额上一凉,枪口已是对上。 …… 苏泛靠在车上将军装上衣的军纪扣解开,顿时觉得一阵清凉,他并不怕热,然而此时不知为何却是无端地有些莫名烦躁,苏泛将手上的佛珠转了几圈缠在了手上,他忽地睁开眼睛问严从嘉道,“到山口了没?” “快了,上个山就到家了,大少。”严从嘉回道。 “嗯,也不知道阿湛回来没有。”苏泛望着窗外的夜景自言自语道,随即却是话锋一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自己去领罚,跟了我这么久居然如此大意。”苏泛知道这件事说大不大,因为逃走的那个技术人员最后还是追回来了,他是宁愿自己花重金培养的人才死掉也不愿他落入别人手里。还有就是自己悉心带在身边的严从嘉,不该放这种错误。 “是,大少。”严从嘉是心有不甘,他只希望大少能和二少少呆在一起,兴许等二少回了美国,一切又能恢复原样。 苏大少的车子终于是在上山的关口出现,准备例行检查,早有等在那儿的李成峰是飞奔似的跑过去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是马上爬起来一把扑到苏泛车窗边,喊道,“大,大少,二少的车子被人劫持了!” 第64章 苏泛是瞬间地失了神,打开车门的动作略一停滞,沉声缓缓地问道,“你说什么?”他的眼神是失了温度的冰冷,冰刀子一样直戳到李成峰的心窝子里,李成峰登时就觉得有些腿软,这种报丧似的事情就不该他来做,只好苦着一张脸道,“二少的车,从穆家祝寿回来的路上被,被人劫持人都死光了,就是,就是没见着二少——” 他还没嚎完最后一个字,苏泛直接打断他的话命令道,“李成峰,你在家守着,记得这个消息一定要封锁,绝对不能让老爷和夫人知道。要是老爷和夫人打电话回来,就说我带二少爷去玩了。”苏泛冷静地说着,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是无影无踪,只一张脸冷峻得能刮下冰霜来,平白让人觉得像是个冷玉雕成的人。他极力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然而又觉得此刻简直就像是做噩梦,因为两天前还好好自己身边的人,现在却是一下子不见了。 “开车,去穆家。”苏泛瞧着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还能有条不紊地交代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慌,是因为完全分不出心神,苏湛不见了这个事实足以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挂在苏湛身上,一半却是已经在琢磨着所有牵涉这件事的人该怎么千刀万剐。 “大少——”严从嘉下意识地就往苏泛手上挂着的佛珠瞧去,因为苏泛看着一副八风不动的沉稳样子,那串佛珠却是在微微颤抖。 苏泛只在严从嘉的面上扫了一眼道,“从嘉,你犯大错了。” 他还从未见过苏泛如此模样,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是说无可说,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算是错上加错,如果自己没有故意疏忽漏走了那个技术人员,大少就按时回来了,不必二少独自一人参加穆家的寿宴。 苏泛坐在车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一头猛兽随着车子在漫无边际的茫茫黑夜里奔驰着,他按捺着心中又惊又怒的翻滚,将车窗开到最大,任随灌进来的夜风让自己冷却下来。 车开到半路在出事地点停了下来,照明灯已经打了起来,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苏家开出去的那几辆车子他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横七竖八地卡在密林中间的路上。周围正守着两拨人,一拨是苏家的,一拨是穆家的。 路边整整齐齐地码了两排尸体,一排是随着苏湛出去的护卫,一排是夜袭的那伙人。苏泛一具尸首一具尸首的看过去,二十六个人,死得干干净净,包括自己留下来照顾阿湛的那个小副官。 苏泛站起身子,只见穆天璋正坐在大石头上给自己点烟,神色是平静中带着肃穆。 “都死透了,问都没得问。那边几个是从树林里拉出来的,应该是枪战的时候打死的。”穆天璋低头狠狠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烟雾这才说道。他复又抬头望着苏泛面无表情的脸接着道,“不过,我把这一带都搜遍了,没有找到阿湛。” “没找到是好事。”苏泛淡淡地说道,“能找到的只有是尸体了。” 苏泛跨过拦在自己面前的石头,同时走向自家那台经过改装的防弹车,上面已经是坑坑洼洼都是被子弹打出来的痕迹,车内倒是干干净净没有血迹,苏泛松了口气,想来弟弟应该是没有中弹。只见车座旁边却是遗漏了一只鞋子,苏泛一眼就已经认出来——那是阿湛穿的。他只觉得心头一揪,弯腰将那只鞋子捡了出来。 “这群人的样子,都是泰北那边的,看着应该像是雇佣兵,亡命之徒。”穆天璋起身走到苏泛身边说道。 苏泛手里捏着一只鞋子,回头用毫无温度的眼神在穆天璋面上望了会儿,阿湛是从穆家回来才出事的,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然而他实在找不出穆天璋会对阿湛不利的理由,于私,他知道弟弟和穆天璋是从小感情就算好,穆天璋还很喜欢他家小弟,当然也许这种喜欢是不值一钱;于公,穆天璋是没有如此胆量敢同苏家公然作对,也许野心会有,然而实力不足。 穆天璋微微笑着歪着头吊儿郎当地说道,“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呢,苏湛走的时候,我不放心,有派人跟着。他们火拼的时候,对方人数众多,我派人出去只是为了确保苏湛是平平安安到家,所以那三人见了那阵势是连忙回头找救兵了。只不过我到的时候,这里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是我疏忽了。”苏泛“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忽然冒出一句话。 “放心吧,阿湛应该没有性命之虞,真是打算要他的命的话,那躺在地上的人里就会有他了。不杀人,只捉活得,无非是有利可图。”穆天璋将视线落在苏泛手里的那只鞋上。 这个道理苏泛当然懂,苏泛只觉得穆天璋果然是天生不会说话,安慰人的话在他嘴里一转,倒是让人真是够嘴欠。 苏泛冷笑了下,“不管是寻仇还是图利,我都奉陪到底。” +++++++++ 苏湛只记得当时自己是被枪指着头,倒是没有直接一枪打死,却是被人用枪托砸了后脑勺直接晕过去的。然后他是疼醒的,脑袋疼自不用说,还手疼——他是被人绑了手悬空吊了起来,同时眼睛蒙着黑布,陷入一片黑暗混沌中,不知道天到底亮了没有。 苏湛安安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知道自己目前是死不了,故而决定不浪费心神老实呆着。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一个人人眼里娇生惯养的苏家二世祖,唯一做的事情是在外面读书,把他绑了过来,无非是用来威胁苏家。至于到底处于何种目的那就因人而异了。 苏湛静静地被吊着,心中却是想着十年前的那场绑架,觉得历史果然是惊人的相似,想起当初他和苏泛在学校里还没读了三天书,苏泛救下自己却被人绑了去。也不知道小孩儿当时怎么熬过来的,一个十岁大的小娃娃……某人倒是不惊不怕,居然还有心思回忆小时候就很勇敢的苏泛,同时心想要是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定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苏泛身边并且少同他作对,被人这么绑着的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没一会儿房间里响起纷繁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进来了。当中一人走到了苏湛旁边,笑着说道,“苏二少,不好意思把您请到这种地方来了。” 苏湛心下一惊,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他,故而很诧异地一撇嘴道,“穆威?”他不知道穆威是脑袋坏了还是丧心病狂了,居然做出这种蠢事,“你就是这么请我来的?”他更是觉得世事难料,比如上一世可以和苏泛争锋相对到两败俱伤,这一世他们是情深似海的兄弟,是可以抱在一起接吻的恋人;上一世,穆威是到最后唯一一个肯拉他一把的朋友,这一世他第一次被绑架,居然也是他。 “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哥哥。他抢了我的东西不说,居然还站在穆天璋那小子那边。所以呢,你倒霉就倒霉在有这么一个哥哥上。”穆威愤而说道。他和苏泛交涉过,然而狡猾的苏家大少爷却是将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反咬一口说他是蓄意挑衅。而不追回来这批货,只会让老头子越来越瞧不起自己,生生被穆天璋追了上来。 “穆天璋有你这么个哥哥也挺倒霉的。”苏湛随口说道。 “你——”穆威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注意力一转,却是被眼前苏湛赤着的右脚给吸引住,也不知道右边的鞋子是什么时候掉了的。穆威当然知道苏湛是好看,可是没想到苏湛却是从头好看到了脚趾头——赤裸着的一只脚白皙如玉,骨节分明,修长秀气,甚至上面的血管都能依稀分辨出来,五只脚趾头圆圆润润得并排着,倒是衬得粉嫩可爱。穆威喜欢美人,更喜欢美人的美脚,顿时是被苏湛这么一只脚给夺了心神。 苏湛只觉得自己的脚被一只手抓住了,而那只手宛如一条粘腻恶心的蛇在自己的脚面抚过,停在脚踝处被攥在了手里。 “苏二少这脚长得不错——”穆威的语气是暧昧不已的暗示。 妈的,穆威这个变态习惯还是没改掉,苏湛怒起却是直接换了另外一只脚踢了上去,不偏不倚倒是正中穆威的鼻子,登时穆威就差点被踢翻,身后的手下是连忙扶住了。 穆威捂着鼻子怒骂道,“惹怒我没有你好果子吃,我不杀你,但是可以让你缺胳膊少腿,苏二少,我劝你乖乖的。等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许能考虑放过你。” “穆威,你最好知道,我要是缺胳膊少腿,苏泛能让你死无全尸。”苏湛淡淡地说道。 “哈!你们知不知道咱们这苏二少可是价值连城,我可只跟苏泛要了五千万——dor。”穆威自从听了他的参谋长建议之后,谋划了很久,决定将损失从苏湛身上补回来,然而方才的一踢却让他心里的邪念蠢蠢欲动,“所以我不仅要美元,还要人。来人,把苏二少给我放了,扒了他的衣服!” 第35章 穆百是奸相十足地笑了笑,“我怕他个鸟!苏湛还在我们手上呢,不用去叫穆威了,让他放手干。就是这几天你要随时准备好了接应你大哥。” 穆天璋微微笑了下,看着自己的父亲回道,“好。” …… “妈的,这小子病了三天,怎么就一病不起了呢?”穆威瞧着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泛着异样的红,嘴唇甚至有些紫的苏湛,拍了下他的头说道。然而他算是一身蛮力动作也足够野蛮地恰好拍在苏湛头上受伤的位置,一下子却是将苏湛给拍醒了。那被枪托打破的地方原本是给包扎了起来,然而前天他和穆威再次起了冲突,后者是连着血痂将那处伤口硬生生的又扯了开,直接流了个鲜血满头,昏了过去。 这几来苏湛是睡得时间多,醒的时间少,甚至有时候醒过来也是昏昏沉沉。然而他不愿和穆威浪费心神,只不舒服地呻吟了下又扭头睡了过去,简直就是一副病得起不来的样子。 吴展鸿立即过来打断了穆威将苏湛摆弄来摆弄去的企图,他看着苏湛的样子也是一惊,因为看起来是比昨晚更糟糕了,但是今天是赎人的日子可不能出点什么差错。 “好了威少,你再打是真要把人打死了。这个节骨眼儿可不能有什么差池。”吴展鸿严肃着一张老脸说道,“咱们的五千万可是要靠他来换呢!” 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穆威满是不屑地瞥了苏湛一眼,虽然这只鸭子现在看起来是又弱又脏又乱,简直没有下口的地方。 “好了好了,我的参谋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营地布置好了没?”穆威转了个话题问起了正事。 “都布防好了,况且咱们只许苏泛带一百人进营地,区区五十个人是战不过我们的。”吴展鸿笑眯眯地说道,“就是这苏二少看起来不大好,到时候我怕苏泛他——” 穆威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给他打一针吗啡,立马就有精神了。” 吴展鸿眉头一皱,“这恐怕不妥吧——” “那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不管了,等下看到他能站起来就行!”穆威嫌恶地瞧了苏湛一眼,只觉得这家伙美归美但是实在是太柔弱了,没折腾几天居然病成了这副模样。 吴展鸿待穆威走了凑近了苏湛,那二道子军医说这苏家二少爷估计心脏犯了点毛病,但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这几天是全靠着消炎药和抗生素吊着。 苏湛隐约觉察到穆威是走了,猛地一睁眼却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抓住了吴展鸿的领子,断断续续地喘道,“老,老王八蛋,你,你要是,敢在我身上,用,毒品,我直接咬舌头!” 他上一世再混蛋的时候都没碰过毒品,因为这东西是死都不能沾。苏家的军队更是,一旦谁染了鸦片膏子,那是直接活活打死。要是因为被绑架而染上毒品,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更怕苏泛失望难过。 他知道,这几天苏泛一定很担心自己,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哥哥焦急担忧的样子,必定是眉目平淡只嘴角抿着,因为那人一向是隐忍,照苏泛的性格非得忍出一口血来不可,他不能再惹出更多的事情来了。 吴展鸿板着脸将苏湛的手拉开,“二少你就放心吧,就是给我吴某人撑着,千万别死了好。”随即他命人将苏湛好好擦了擦脸,露出干净的面目,然而头发和伤口被血痂糊了个乱七八糟近看是一片狰狞,不过总算看着像个人了。 苏湛只觉得自己被人拖了起来摆弄了好一阵子,又被人架着出了房间,猛烈的阳光直刺在脸上,让他毫无力气睁开眼睛,是疲惫到至极地又昏了过去。 “穆威,我的人就在下面,你不要和我搞什么花样。钱和武器我都运来了,整整五十大车,你的人自己数清楚。”苏泛身边是空无一人,并且除了手上的一串佛珠更是空无一物,连他平日里贴身的一把勃朗宁都被卸了下来。 穆威先是张狂地笑了几声,身后跟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护卫让他胆量十足,而这里是他布防得森严的大本营,更是让他底气十足。 “怎么样,苏大少,当初我愿意出一笔款子把货给赎回来,你们苏家是欺人太甚推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如何?你花了两倍的代价!”穆威昂首说道。 “尔虞我诈,认赌服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过,你要我付出两倍的代价我也愿意,就是,我得先看看我弟弟。如果苏湛有任何闪失——”苏泛顿了顿道,“那今天我和你同归于尽在这里陪我弟弟上路,多点人热闹热闹,阿湛也不会觉得孤单。”他掸了掸衣角,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是让穆威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快——因为瞧着苏泛的意思,如果苏湛真有什么,那他的确是会豁出了命绝不善罢甘休。 “放心,苏大少,我没懂你宝贝弟弟,我只要我应得的东西。”穆威说道。从指挥大楼上跑下了一个人,匆匆忙忙地对着穆威耳语了几句。 穆威听了消息却是展眉一笑,“我的人已经收到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汇款了,好好好,苏大少果然是言而有信。来人,把咱们的二少爷给请出来!” 苏泛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是觉得整颗心都要揪到了一块儿,然而再看到那被人架着出来的身影之后,眼里是蓦地燃起了两团火。他只觉得嘴里紧紧咬着的牙都要被自己咬碎,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然是攥紧到了发抖的地步。 第67章 苏泛简直不敢相信被人架着站在不远处的人,是自己亲自照顾了两个多月的弟弟。 苏湛苦夏,十年未回缅甸,一回来有些水土不服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整日里就爱捧着水果当饭吃,要吃成了一个水果弟弟,然而他看着是可怜可爱又心疼,于是费劲了心思就想让他多吃点甚至亲自下厨也在所不惜;这家伙还在长身体,夜里脚会一抽一抽地疼,又时不时地担心个子长不高,苏湛不知道,自己每夜都是等他睡熟了,一遍又一遍地帮他按摩,每天骨头汤牛奶地伺候着,就这样才把人从单薄的纸片人似的给养高了点养胖了点。结果,没几天,好不容易长出的几两肉被穆威又折腾没了。 苏泛一开始只觉得被套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军装短袖而显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弟弟是瘦了不知一星半点,只气得恨不能此时就能一枪把穆威给崩了。然而他定了定心神,才察觉出一丝异样。苏湛被人架着不说,是至始至终地都低垂着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 苏泛忍着强大的怒意,嘴畔浮起一丝冷笑,“穆威,你说我言而有信,那你呢?他人这是怎么了?你这是给阿湛下了药?” 穆威倒是大大咧咧地一手抓着苏湛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活着呢!放心,我懂规矩,死人不值那么多钱!” 苏泛这才看清了苏湛的面目,然而一颗心也仿佛坠在了冰天雪地里,是彻骨的凛冽阴寒,让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冻住——原本白皙如玉的一个人,先前养出的粉白好气色是全然不见,惨白的脸上还有些青痕,额角有鲜血顺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流了出来,红白青交替的一张脸,是惨不忍睹。他又怒又痛到了极致,反而脸上显不出什么表情。 “喂!苏湛,醒了醒了!老子可没打死你,不要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哥来赎人了,可以滚回家了!”穆威是得意至极,又见苏湛一副半死不活的惨样觉得他这是要给自己找晦气,故而伸手在他脸上啪啪啪地拍了几下。 苏湛只觉得自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被穆威摇晃了个半醒半昏迷,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是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被关在房间里五天六夜乍然见到明亮的光线又登时阖上了眼睛。然而,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刺目到痛的光线中望见了苏泛的身形,他平时是很少叫苏泛哥哥,因为他知道苏泛喜欢听,所以故意不叫,偶尔高兴了才哼上两声。他忍了许多天,此时骤然见到苏泛只觉得所有的伤痛和委屈都齐齐涌了上来,咳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轻声唤道,“哥哥。” 苏泛一眼不错地望着分别几天的人,听到这一声“哥哥”,只觉得喉咙间是剧痛所以嗫喏半天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然而却是手一颤,佛珠猛然跌落在地上。 苏泛缓缓地弯下腰将掉落的佛珠捡起,身形一动,只觉得那剧烈的酸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他是怒到极致,痛到极致,两者相交杂的情绪反而让他失常似的微笑,丝毫没有方才气度全失的惊慌失措。 苏泛笑得毫无温度,望向穆威道,“好了,穆威,东西和钱我都送到了——”他顿了顿,视线移到穆威的手上是带了尖刀的锐利,“阿湛我要带回去,人物两讫。”这只手,得一根根把手指剁下来…… 穆威觉得苏泛这次是上道,相当地上道,平时对着自己时虽说是笑意满面,可怎么瞧都是一副笑面虎不怀好意的感觉,并且是一副八风不动沉稳如山的模样,可见识到方才他惊得连佛珠都拿不稳的姿态,不禁是得意万分,挥挥手朝手下道,“没问题,快把苏大少的宝贝弟弟还回去。” 苏泛已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将被人架着的苏湛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只这一抱,苏泛已经是呼吸力度全失了控制,他甚至怕自己大声呼吸惊到苏湛,然而却忘了控制手劲儿紧紧地将人搂在自己怀里——怀里的人骨节突出分明,是要瘦到皮包骨的地步了。他被苏湛硌到了手,苏湛却是被他的用力勒痛了。 他知道抱着自己的人苏泛,他们多熟悉啊,温度气味触感,苏湛这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对他的一点一滴是如此熟稔,熟悉到即使他不睁开眼都知道是苏泛。 然而苏泛拥抱的力气失了控制,苏湛痛得皱了皱眉头,靠在苏泛身上是下意识地又囔了一声,“痛……” 穆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兄弟重逢的戏码,先前苏湛在他那里是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看着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苏二少却是一声不吭,并且着实是把硬骨头,硬到次次都要扛着和他作对。这没想到被哥哥一抱,倒是跟撒娇似的会喊痛了。 “哟,这二少和大少看着可真是兄弟情深啊,真让人羡慕!”穆威嘲讽十足地笑道。 苏泛这才意识自己把苏湛抱痛了,平日里相当沉稳处事不惊的人却是无措地松了手,又小心翼翼地抱好让苏湛靠着自己,抬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像小时候自己哄他睡觉,“没事了,没事了,阿湛,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去。” 说罢他将苏湛背到了自己背上,带着刚开开车来的五十个护卫,准备离开穆威的营地。 苏泛小心翼翼地将苏湛放到车里,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躺好,让行驶中的汽车不至于颠簸到。而他才注意到苏湛的头上有个伤口,只是鲜血和头发已经糊了个乱七八糟,结了一半的痂。他以为是苏湛是被穆威下了药,故而看上去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然而等他低头凑到苏湛面上才察觉到弟弟好像是呼吸不顺畅的样子,像是一口气总是提不上来,进去的气多,出来的气少,一喘一喘的感觉。苏泛心下一惊,摸着苏湛冰凉凉的脸问道,“阿湛,哪里难受?” 苏湛动了动身子却是下意识地要往苏泛的怀里靠,抓着他哥哥的手往自己胸口挪,迷迷糊糊地喃喃道,“心口闷……” 苏泛再想问什么,却见人已经垂着长长卷卷的睫毛靠着自己的下腹处睡着了,是毫无防备宁静温和的模样,放佛像只刚出娘胎的小兽。若换了从前,自己必定是逮着这个机会逗弄一番不可,然而看着苏湛睡得连眉头都紧紧皱着,明显是难受得无法安稳的样子,苏泛只觉得心疼,疼到他也觉得心口要喘不过气来。这是他捧在手心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用来讨好他的弟弟。看着自己悉心照顾了两个月却被穆威几天就折腾得没了人形的苏湛,苏泛是无风无雨心下一片平静,对于一个马上该死的人,不值得他浪费心思和心情。 苏泛避开苏湛头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他的头发,既怕吵醒他,又怕碰痛了他,用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温柔与疼惜哄着,“阿湛再忍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再忍忍……” 他想弟弟真是个小孩儿就好了,小孩子虽然也是怕痛怕苦,可是小孩儿痛了苦了会哭,然后大人们就能拿糖果拿玩具哄着骗着,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来,说不定还能破涕而笑。可他只能不住地让弟弟忍着,虽然在他心里是多么希望能代替他受着,即便是千万倍的痛苦也无所谓。 下意识地找了个安稳又舒服的姿势,苏湛一手抓着苏泛衣角仿佛生怕掉下去一样蜷缩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又疲惫地睡着了。苏泛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只能催促司机开快点。 霸道的路虎在不算平整的公路上风驰电掣地行驶着,卷起风尘滚滚,离穆威驻扎的营地是越来越远。待退出一定距离之后,苏泛一行人这才停了下来。而他带过来的二师也是停在了此处,当然虽说是一个师却并没有达到师的人数,然而二师却是苏泛一手培养起来的,简直相当于他的王牌——配备得都是相当精锐先进的武器装备。 苏泛将苏湛轻轻地托起在底下垫了一个小枕头代替自己的大腿,探身出来了车门,整个人气质一转,对着苏湛的温柔已经卸下。他绷着一张脸,清俊挺拔的眉目已是戾气点点,语气是斩钉截铁般的强硬冰冷,“李成峰,把枪给我。” 李成峰是一听是立即将配枪递上,而苏泛接过枪,对着两个团长下令道,“开打。”他面无表情地缓缓朝天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犀利的枪响,训练有素的苏家兵得了令,原地整装待发准备开拔——他们不是来护送大少赎人的,确切的说就是来打战的。 苏泛胸有成竹地放下枪,冷冷地想到他会让穆威有钱没命花。 +++++++ 苏泛放心地放自己的两个团长直接去攻打穆威的大本营,而自己则抱着苏湛继续往苏家赶。等到了家,苏泛亲自抱着弟弟上了楼,苏家的家庭医生早在房间里守候着。 林医生将苏湛翻来覆去的检查了遍,头上的伤口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还算好,可是奇怪的是二少倒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用听诊器听了半天,具体是什么毛病他也不敢断定。因为此时二少爷像是只剩半口气一样地躺在床上,大少爷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仿佛这躺在床上的要是稍有差池,他就能拔枪把自己崩了。林医生汗多,加上很是紧张,没一会儿就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帕擦擦额头的汗。 这才发现放下听诊器对苏泛说道,“大少,我建议将二少送到清迈那边的大医院去。二少头上的伤口只是皮肉伤倒是没什么——就是这心脏,二少的心脏好像——” 苏泛乍一听到苏湛的心脏出了问题,惊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他一把拉过林医生的手帕示意他不要再擦了,沉着一张脸问道,“林医生,你做了苏家多年的家庭医生了,说话要负责。阿湛平时活蹦乱跳的,心脏哪能有什么问题?” 林医生愈发紧张了,颤抖着说道,“大少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二少刚出生不久,还有两三岁多的时候反复发作过小儿心肌炎,先天心脏就不好,我怕这次也是心肌炎复发了,但是具体是哪一种,我也不敢断定——” 苏泛回苏家的时候,苏湛已经渐渐地长健康了,他知道苏湛小时候简直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娇娃娃,但是除了经常感冒发烧之外,没有多大的毛病,他并不知道苏湛还有这一层缘由。难怪小时候大妈倒真是像照顾个小女孩儿似的恨不得把弟弟关好,然而苏湛是一贯调皮,全家上下都拿他没办法。 他站在床头,在苏湛睡得出汗的额上摸了摸,转身对李成峰道,“准备准备,启程去清迈。” 而与此同时,正在大本营里洋洋得意地欣赏着自己战利品的穆威,却是被苏军来袭的消息给打了个愣头,然而,凭他对苏泛的了解,知道这么容易让自己得手绝对不是苏泛的做事风格。 穆威一摸脑袋,就连骂人的语气都和穆百十分相像,“妈了个x的,老子就知道苏泛不是个好东西!他那五千万算是连本带利还我的,老子还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他弟弟,也没拿他怎么样啊!居然转身就要打!打就打,我怕他个鸟!” 因此,早就做好布防的穆威倒也不算多惊慌,是即刻下令出击迎敌。 苏军二师是直接往穆威的大本营不要命了打,不一会儿枪声和炮声就密集地响起,在缅北的原始山林里像点炮似的轰隆隆炸开了花——因为大少放话了,打赢了活着回来的,一人一千美金! 穆威自以为自己得了苏泛刚送来的武器,就能立马拿着他给的枪去打他的人,然而枪是好枪,也能用得起来,炮是好炮,并且太好了,没有经过训练的毒枭军阀的队伍没几个人用得顺手。故而虽然他们在地理位置上占了极大的优势,但是并没有将来犯的苏军打得退回去。 而苏泛特意配备的坦克和装甲车倒是让二师如虎添翼,像霸王似的在前方开了道,是一副直捣黄龙的气势。 穆威扛了他的卡宾枪,带着他的嫡系队伍,是准备再往后撤退,并不是他不打算打,而是不打算用他的嫡系队伍去当枪使用。况且,这一带全是穆家的地盘,再往后退,还有一个大本营,有了这批武器和那钱,他还怕招不到人么? 穆家的队伍拉着东西是能撤则撤,全然不怕苏军追上来,地势环境是他们熟悉的,后面退到后面还能有增援,穆威倒是更希望苏家军能追上来,引君入瓮般地打个正着! …… 穆百挂了电话,已然知道穆威和苏家果然是打起来了,他此前被苏家压得够久了,心里是憋着一股气,并且一家独大的诱惑实在够大,能打败苏家当上缅北金三角的霸主,那是意味着更强大的军队,更大片的领地,以及更多的财富和权势。 “打就打!我们也尽全力去打!那小子做生意头脑倒是很精明,打仗不如他老子!我就不信了,还打不过一个毛才长齐没多久的臭小子!”穆百阴狠地说道。 穆天璋笑着点了点头,他不急于回应父亲的一番言论,这有什么好打的呢?他犯不著在这一点上得罪苏泛。只是这一盘棋下了这么久,最后收尾的关键部分是要来了。 “天璋,通知吴参谋长回来,顺便,你和我一起,带上人打苏家去!”穆百说道。 穆天璋只是笑,然而面色一转,一双眸子如鹰般地叼住了他父亲的一举一动,神色已经偏于阴冷。 他哪里真能让穆威回来呢?绝对不可以。 第68章 苏泛摸着弟弟已经被剃了干净的脑袋,伤口处已经被包扎好了,缠了一圈白色的绑带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他的手指沿着一圈绷带轻轻摩挲过去,满心只有失而复得的感激和后怕—— 医院说幸好送来得及时,苏湛的确是又犯了心肌炎,而病发的原因很简单,头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好感染了细菌,感冒发烧引发了病毒性心肌炎。苏湛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是相当危急,因为拖了几天,心力衰竭心率不正常等一些并发症已经很严重了,而苏泛以为苏湛一直昏昏沉沉得想睡觉也不是因为疲惫,是的的确确要休克了。 相反,昨天晚上他在手术室外等着,望着“手术中”的那盏红灯,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双手合十放在鼻间,心情还比现在更平静。不是祈祷,也不是害怕——如果阿湛抢救回来当然是谢天谢地,如果苏湛真的离自己而去,那也无所谓,因为连苏湛都失去了,那他就是无所畏惧的了,包括死亡。 因为他不会独活,就像他曾经告诉苏湛的那样。 苏泛的手指游走过额角、眉心、睫毛、眼睛,停在苏湛戴着的氧气罩上,穆威的人应该是替他擦过脸,然而擦得是不甚干净,青的红的乱七八糟,简直像是个出去跟人打了一架的淘气包。“简直要成花猫脸了……”苏泛笑了笑,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下脸上的一处伤痕。而后抬起苏湛的一只手,发现那指甲不仅长长了,里头糊满了不知是血迹还是泥土黑黑的东西,手心倒像是抓过煤似的脏。当然,他知道苏湛现在全身上下是没一处干净的,抱在病服里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让略带洁癖的某人醒了,非得横眉怒目地发点少爷脾气不可。然而昨晚抢救都来不及,他也顾不上这些,等人终于出了手术室,苏湛是直接睡到现在。 苏泛有心替他擦擦,但是又生怕将人吵醒了,索性由着小脏猫这么躺在床上。然而他并不嫌弃苏湛现在是又脏又乱,味道还不大好闻,他弯下身子侧了头,小心翼翼地贴着弟弟的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受到那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不一定多么健康有力,然而却是鲜活的,充满生机的。 苏泛像是又确定了苏湛还活得好好的似的,满意地微笑了下,重新坐回床头的椅子上去。他在床边坐了一整夜,此时也不嫌累,心思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等下该怎么舒舒服服地让苏湛干净下,还不能洗澡,但是擦一擦还是可以的;瘦成这样没办法一下子补回来,等这小子醒了该给他弄些什么吃的…… 他要把这几天弟弟受得苦都补偿回来。 苏湛的心脏说来是没有大问题的,只是因为拖了好几天,在穆威那里吃不好睡不好不说,还受了些折磨,这才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故而得到及时的救治之后,病情很快稳定了下来。他是又病又累地被穆威折腾几天,堪称心神俱疲,并且意识到自己是得救,索性是放开了心思睡。除了中间打针吃药醒过来几次之外,是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睁开。 而苏泛则在这间病房里把自己忙成了一头耕牛,一会儿是要看着苏湛,明知道他是没有什么事情了,然而一下不见他就觉得不大安心,还要和医生探讨苏湛的病情,并且是结结实实地接受了一次心肌炎保养的教育,准备以后要小心翼翼地遵照医嘱。同时缅北那边的情况也需要他时不时地下指令,他和穆威的战事并不担心,如果穆家这次是卯足了劲儿地要和他实打实地打一场的话,那他此时断然是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在这里照顾弟弟。可惜,有时候攘外的确需要先安内。穆天璋现在估计是满世界地追杀穆威了,两面受敌的穆家大少爷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苏泛知道苏湛这是受了大罪,是需要好好地休息一场,但他从昨晚守到早上,又从早守到了傍晚,刚才护士过来打了营养针,某人这才有了知觉皱皱眉挥挥手,苏泛抓着他的手不让乱动,不情不愿地挨了一针。 眼见针打完苏湛是又要蜷缩成一团睡觉去,他无可奈何地将人摆正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弯腰凑过去想要叫醒他,“阿湛,醒醒了,再睡就要睡傻了。”刚才苏湛的主治医师说他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休养得当就能好起来,就是平时一定要注意保养得当。然而他这快一天了,除了打针吃药输营养液就没别的东西进到身体里去,有心想把他叫醒喝点水。 某人不再胸闷气短,好不容易得了好觉,恨不能将病床睡成自己的家,迷迷糊糊地知道是苏泛在叫自己,不过他就是不想起来,刚开始还能耍赖皮似的当做没听见。但是没一会儿就觉得耳朵脸上都是痒痒的,是有人一直用手指搔弄不止。苏泛耐心十足地逗弄着皱着眉,睫毛抖啊抖的某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他就不信了,某人还能这么一直睡下去。 终于忍不住爆发的苏湛是抬手一打想要把那不安分的手给打下去,然而因为力道不足,倒像是急切地抓住苏泛的手。苏泛反手一握,低下头笑着道,“好了好了,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睡太久了也不好。” 第37章 “老子不服!将军当初就是属意大少爷的,现在就该派人马去把大少爷救回来!我们得等大少爷回来再做决定!”发出反对声音的是一个缅甸克钦族的汉子,整个人是黑瘦黑瘦带着凶煞之气,当场拍案而起将那云南人的话给推翻了。大少爷的生母是缅甸人,璋少爷的生母却是汉人,穆百带的队伍里是不分彼此,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队伍里还是分成了两派。而自然,穆威和穆天璋因为本身血统的关系天然就被分好了派系。 穆天璋缓缓悠悠地站了起来,嘴角带着笑意,带着他一贯吊儿郎当的味道,眸子却是突地锐利了起来,“救大哥?谁去救?拿什么去救?苏家是不好打的。” 那人一见穆天璋如此敷衍的态度是暴怒不已,“璋少爷,大少爷的人已经回来几拨求助了,我看不是没办法去救,而是你不想去救吧。”身后早就站在穆威一边的人是连连点头附和。而支持穆天璋的一派却也是勃然出声,双方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穆天璋懒洋洋地扫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倒像是非洲大草原上逡巡着准备出击猎食的豹子,神态优雅至极,气势危险至极。因此谁都没看见穆天璋突然拔枪扣动扳机的瞬间。 只听见“砰——”地一声枪响,方才带头叫嚣的克钦人是毫无预兆地应声而倒。半边脑袋被爆了头,红的白的溅了身边人一身,并且还停了几秒,这才轰地倒在了会议桌上。 穆天璋将枪放到一边,举杯喝了一口茶,嘴角一翘,闲适悠然地缓声说道,“我的意思很简单,跟我的——老婆孩子平安健康,自己发财到时候退休养老;不跟我的——那下场就在你们眼前。今晚都不许走,想好了,答复我,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随即甩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老家伙们出了门,直到那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众人好像又听到了枪声似的突然醒了过来。 穆天璋抬脚上了楼,他在门口伫立了会儿,这才扭开锁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是让人胆战心惊。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幽暗的灯光只照亮床头一角。穆天璋一步一步踱了过去,停在床前。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感受到有人进来了,然而一睁眼看到的却是穆天璋,那丰神俊朗的五官隐在光影的暗处,看起来反而带了点邪气。 穆百嘴里呜咽着已经说不成话,只能发出喘气般呜呜的声音,目眦欲裂,眼球凸出,看样子不像是见了自己的儿子,倒是像见了鬼魅一般。他的大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了,只剩了右手颤抖着想要抬起来。鬓角是已见了白色,也不知道是因为那药的原因还是又气又急一夜白头。他嚣张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却栽到了自己儿子手上。 不,这不是儿子,是养了头会吃人的白眼狼! 穆天璋侧头微微一笑,“爸爸,这么迟了,你怎么还不睡?医生说了,你要好好静养。放心,我会好好帮您养老的。”穆天璋自觉还算是个孝子贤孙,起码没有直接把他老父亲给毒死,养老送终算是报答生育之恩。 穆百似乎更急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一张老脸是愈发憔悴不堪。 “你想让大哥回来?这可不好办呐,大哥太蠢了非要得罪苏家,我可不想他连累我。这个你也放心,我不杀他。不过我还会把他交给苏泛当做赔礼,您看如何?”穆天璋和父亲商量似的地说道。 看着穆百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穆天璋嘴角一勾,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想起被自己提前就送到仰光的母亲,心里有些快意恩仇的感觉,总算,他妈妈的噩梦可以解脱了。年幼时所有的时光都是母亲的印记,那个时候因为母亲年轻貌美正得宠,穆百对自己倒也不算差;可后来渐渐地老去,不断有新人替换来,她早就被这个把自己抢回家的丈夫给遗忘在了角落里。 所有人都觉得他母亲生而美丽,在人前都是浅笑盈然、温柔似水的样子,只有穆天璋最清楚,多少个夜晚他妈妈都是做着噩梦醒过来的。这是穆家俩父子带给她的噩梦,原本她能在云南平淡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却被穆百强抢了来,却又不护她一生。 妈妈,噩梦该结束了,新生活要开始了。穆天璋看着穆百垂垂老朽般的样子心想到。 穆天璋于这个大功告成却同样寂静如雪的夜晚,忽然想起苏湛,遥远得像小时候最美好的那段记忆。又想起深知他心事的母亲用她自己和苏湛逼他做出选择。 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 “好了,换一只手。”苏泛将剪下来的指甲仔细地扫干净,放到了一边。 苏湛坐在床上自觉地伸出另外一只手,脸上的神色却是相当警惕,活像只防备不已的猫儿,老觉得苏泛这是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肉给咔擦了去。他昨晚睡得不安稳,那手是往苏泛脖子上一抓直接留了几道红痕,早上一醒来苏泛照镜子时虎着脸对着那几道暧昧的痕迹是哭笑不得。 苏泛低着头,聚精会神地一手抓着弟弟的爪子一手拿着指甲钳擦喀擦喀地剪了个痛快,总算是将苏湛的猫爪子收拾好。修长白皙的手指,剪得短短的指甲,形状圆润,颜色粉红,看起来是分外干净漂亮。 苏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而后却是放到嘴边突然咬了一口,只是根本没用上什么力气。苏湛吓得赶紧将手抽回来捂好了,瞪圆了眼睛怒道,“怎么还咬上了!” “臭小子,睡觉都不老实。”苏泛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宠溺,“这被你抓得都不好出门了。我还得伺候大少爷你剪指甲……”某人愈发得意地哼哼,“我可不想剪,是你非要自作主张。” “不剪还等你再把我的脸抓花了,嗯?”苏泛语调上扬,听得出心情是相当轻松愉悦。随即拿起毛巾替他擦了手,然后把刚才让人买好的酸奶蛋糕塞到他手里,因为苏家二少爷跟生病了小孩儿似的还要指定吃零食…… “好了,把脚伸出来,索性一起剪了……”苏泛笑着拍了拍苏湛被子下的大腿。某二少跟松鼠吃栗子似的啃着自己的蛋糕,稍稍分出心神将腿伸了出来…… 清迈的早晨明亮纯粹,窗外的热带植物翠绿得连成了放佛由翡翠构成的天然屏障。色彩鲜艳的花朵怒放着,晨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叶的清香和花的芬芳。这是一个惬意到连骨子里都觉得舒适的早晨。 苏湛一手抓着蛋糕伸了个懒腰,他觉得他们两个是这样契合,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坐在一起陪着对方,连空气里都能闻到愉悦的味道。 苏泛察觉到他的动作眸子一抬,就见他的宝贝弟弟微微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簇拥着,只瞅得见细如发丝的一星儿目光,又变成了一只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时不时地咬一口蛋糕。 苏泛瞧着他这样子,不知怎地却是心酸和心疼齐齐涌上心头,他爱这个弟弟,爱到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所以等苏家父母在李副官的陪同下一大早来看俩儿子时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苏湛哗啦啦地一边翻报纸一边吃蛋糕,那脚却是大咧咧地伸到苏泛怀里,而后者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弟弟剪脚趾甲。 苏正刚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娇惯小儿子来着,怎么就把他养出了这么一副大少爷的做派,连他哥都得跟着伺候他! “坏小子,怎么又让你哥为你做这些事情?”钟意映没收了苏湛的报纸和蛋糕,又让苏泛收了摊子。将自家俩小子又说了一通——哥哥太宠,弟弟太娇,弟弟要爬到哥哥的头上去了,目无兄长要不得。 苏泛态度很好地认错,心想,他是恨不得苏湛爬到自己头上去,爬不上去那就把苏湛宠上天去也一样。 说完了儿子们,钟意映这才将苏湛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通,气色看起来是比昨天好很多了,这才放下了心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苏湛得了昨天的教训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跟在苏泛面前的大爷做派是完全不同,而苏正刚也是和苏泛聊起了正事。 李成峰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家四口的相聚时光,苏泛抬起下巴一点示意他进来。李成峰脸上是带着喜色,问了老爷夫人二少爷好是立即附到苏泛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湛看到苏泛是听着听着翘起了一边嘴角,显然是个好消息,也是好奇地想要听一听。 “是么?穆天璋倒还真下得了手。好,你先回去吧,有消息再过来。对了,让安团长他们可以往回撤了,等我回去论功行赏。”苏泛吩咐道。 “好叻,大少爷。” “穆威被抓住了?”苏湛皱着眉头说道。 “是,他被我们和穆天璋逼急了,算是狗急了跳墙。”苏泛回道,“现在穆家掌权的是穆天璋了。” “怎么突然是天璋?”钟意映和陈宜兰很是交好,所以对穆天璋也是很熟悉。 “穆百突然中风了,听说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穆威原本被我们追得东躲西藏,这下是急着赶回去夺权,可惜穆天璋早就将穆家一夜之间变了天。当然,我和他之间的协议是,我助他夺势力,穆威和我带去的东西和钱要还给我。”苏泛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原本就是穆家的家门巨变,的确是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和穆天璋,只是相互合作互取利益罢了。 “这穆百,比我还小上十多岁呢,怎么就突然中风了?”苏正刚疑惑着说道,“这中风可中得真是时候。” 苏泛觉得这种儿子想要杀老子的故事还是不说出来刺激自家老爹了,故而只是笑而不语。 苏湛想起方才苏泛的那句话,下得去手?对象当然不会是穆威,这小子攒了十年的劲儿就打算对穆威下手了,那就只能是穆百了,谁知道是真中风还是假中风。 苏湛能明白的道理苏氏夫妇怎能不明白,钟意映听着穆家这一连串变故,没想到当初那个和自家小子大不了几岁的天璋,是杀父弑兄地上位了。她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的老姐妹高兴,还是感叹这样的人家悲剧。 骨肉亲情,自相残杀。钟意映看着自己的儿子丈夫,只觉得这份幸福是弥足珍贵,千金不换。 苏湛只想到,若是当初重生之后,自己还是个不开窍的,他们一家四口的下场不会比穆家好哪里去。 第71章 “王八蛋!我是大少爷!快放我出去,我要见爸爸!”穆威此时是被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地仍在穆家的监牢里,这里阴冷湿寒,从来都是只有他往这里面仍人的份儿,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关进去的一天。 他带的队伍实力不弱,至少可以和穆天璋来个你死我活,可是没想到还买开打没多久,他这边的人却是纷纷地投降了。而第一个带头投降的人竟然是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吴展鸿。当看到吴老头子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表情要和穆天璋谈判,却是带头策反的时候,穆威的脑袋就闪过一个念头——他完了。 原来,吴展鸿一直是穆天璋的人,自己是被他们两个合着围起来耍得团团转。想要去联系当初信誓旦旦地要追随他的手下时,一个个却是噤声。他连逃都来不及,因为穆天璋放话了——活捉穆威,他赏五百万美金。这对跟在他身边亡命之徒的一样的金三角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而眼看穆威大势已去的十几个贴身护卫,转而也是背叛了他,瓜分了那五百万。十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落到了穆天璋手里。 安静了片刻,却是听见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啪嗒啪嗒零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监牢响起。他猛地抬头,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穆天璋是谁。 穆威熬了一晚上的眼睛是布满了红血丝,一见来人眼球瞪得要凸了出来,他的脚也被绑着,此时只能在地上趴着,抬头对穆天璋吼道,“穆天璋!我要见爸爸!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是你哥哥!你居然敢抓我!” 穆天璋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英俊深邃的五官愈发显得明朗清晰,他和穆威,苏泛和苏湛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比起苏家俩看着还有三分相似的面貌,他和穆威完全看不出是亲生兄弟。 所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他和穆威永远做不到苏泛和苏湛那样。 穆天璋亲自开门进去,当他听到哥哥一词时,眼里的讽刺意味更加明显,两步都到穆威面前,轻蔑地说道,“哥哥?我才一岁多就要把我丢到鸦片锅里?我的脚上还留着当年的伤呢。小时候明里暗里地打我,我哥哥?真是笑话。” “我,我要见爸爸,我要见爸爸。”穆威坚持着叫道。 “不好意思,他现在是中风了,躺在床上呢,见不了。”穆天璋痛快地说道。 穆威虽然没多孝顺,但也知道穆百身体一向很好,顿时怒道,“爸爸一直很健康,是你!你要害死他!” “这都跟你没关系了,穆威,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穆天璋拉长了声音,笑着说道。 “你要杀就杀要——”穆威的话还没说完却被穆天璋一阵笑给打断了。 “我不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哪能因为你落了个弑父杀兄的罪名,真是不值得——”穆天璋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你想怎么样?”穆威看着穆天璋这个样子,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似乎比刚被抓住时更甚。 “你说呢?”穆天璋笑着反问他,“把你送给苏泛如何?你知不知道,替你绑架苏湛的泰国人是怎么死的?是一刀一刀割到剩个骨架,活活疼死的。”他说到最后,英朗的面容是面无表情,平白生出一丝阴冷。 穆威不由地打了个机灵。可穆天璋却是接着往下说,“剩下的所有人直接活埋,是拿了你的钱却没命花。” 穆天璋见他这样子却忽然笑了起来,直视他的眼睛道,“穆威,你太蠢了。你怎么打主意都不应该把主意打到苏湛的头上。你都不知道,苏泛有多爱他那个弟弟。哪里像你啊,我的大哥。” 穆威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就这么恨我!要这样害死我和爸爸!穆家的一切都给你都给你,放我一条生路……”他说到后面语气却是弱了下来。 “九岁那年,我玩累了,睡在妈妈房间的柜子里呢。”穆天璋突然转了个话题说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犹如从地狱深渊处传来,“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为了那个夜晚,我付出了许多,牺牲了许多,怎能放你生路呢?” 穆威整个人放佛要冻住了一般…… 穆天璋下巴轻扬,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把你当做赔礼送给苏泛,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了。” …… +++++++ 然而苏泛并没有急着回去收这份大礼,他现在全身心是挂在弟弟身上,眼看着苏湛的病情缓解下来了,那气血神色一天一天比自己救回他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落下。除了养病,每天就琢磨着怎么给弟弟进补。单单那猪心汤一天就要煲掉三颗新鲜猪心。然而,他那挑食任性的宝贝弟弟果然是好了没两天本性就暴露了出来,一顿能吃个半碗饭已经可以让他觉得要谢天谢地了。 某二少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就因为太过滋润了,他在医院呆到第四天就要呆不下去了,其实就是个急性心肌炎而已,得到及时治疗之后,苏湛觉得心口那闷气也不堵着了,吃好睡好地休息了两天早就好得七七八八,即刻就想出院。因为父母和苏泛现在对待他,好像他就是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似的。 比如苏将军那天自知自己脾气暴躁,嗓门大地吼了他一一顿之后,现在是相当自觉地把那嗓门降下来,恨不得和他说话时细声细气的。苏湛黑着一张脸听着他老爹捏着嗓子和他说话……苏泛就更不用提了,恨不得是真的连他上个厕所都要真的给把尿。如此这番,苏家二少爷是受不住了,强烈抗议要出院。总算在医生详细检查,再三保证治疗很成功只需平时多加保养之后,苏湛这才逃脱了牢笼,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们住回清迈家里的第二天,苏将军就带着钟意映先回去了。因为战事告一段落,苏将军看着苏泛全心全意照顾弟弟的样子,虽然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一个是胸无大志整天围着汤汤水水转悠,一个是要懒成一团娇肉,但见苏泛和苏湛兄友弟恭谁都离不得谁的样子,也是心甘情愿地准备回去替大儿子处理善后。比起血雨腥风的穆家兄弟,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要太好! 父母回了缅北,苏湛其实才是最最松了口气的那个——因为眼见着自己身体好起来了,某人却是压抑很久蠢蠢欲动。晚上睡觉之前各种热吻各种撩拨到你想要揍人算什么,苏湛觉得现在简直就是某人的春天,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那种。 比如某个早上苏湛被苏泛缠得是不得起床,俩人的睡衣散落了一地,被子外面赤裸的肌肤相贴着,被子底下也是纠缠得一塌糊涂——苏泛的手伸到下方,握着他们两个火热坚硬的东西顶弄磨蹭,原本是蒙着头的苏湛不得不从温度和气息都相当暧昧的被子里钻了出来。渐渐弄出感觉的他也是情不自禁地抱着苏泛开始乱啃,苏泛半闭着眼睛,额上是落了汗,受到鼓励之后用了点力度,粗硬火热的家伙擦过苏湛的顶端,差点没让他直接泄了出来——结果门口却是传来母亲的声音,因为迟迟不见兄弟俩下楼的钟意映是特意上来敲门了。两人都是吓得当场软了下去,而苏湛红着脸赶紧叫道,“妈,我们起了,马上下楼!”当时苏湛恨不得直接将他哥一脚踹下楼…… 又比如前天晚上睡到一半肚子饿的两个人摸到厨房找点东西吃,点心还没吃上,他自己就差点被苏泛当做点心给吃了。他不记得自己说了句什么话,苏泛是二话不说地就吻了过来,吻到后面自己还被苏泛抱着放到了流理台上,俯身和苏泛吻得是昏天暗地,气息不稳。那厨房里头只开了盏小灯,暧昧情欲却如火花四溅,苏湛只觉得是黑暗里绽开了一树树烟花。只不过那焰火开到一半外头却有脚步声响起,原来是起夜的下人以为厨房里有老鼠……吓得他是心跳停了半拍,从流理台上嗖地下了地…… 书房,小花园,会客厅,休息室……苏湛走到哪儿,苏泛是跟到哪儿,只要是周围无人地呆一块儿俩人就能抱着啃到一块儿去,不是温情脉脉地缠绵,那势头倒像是轰轰烈烈的燃烧,恨不得缠绕成双生并蒂莲。禁忌又火热的感情,从苏泛身上烧了过来,苏湛只觉得自己要随着漩涡上天入地,却又不得不时时提心吊胆被父母发现。 送走父母之后,苏泛瞧着苏湛冷着脸的样子估摸着自己这几天的确是憋不住闹腾过头了,当即带着他出去吃饭逛了下苏湛最喜欢的清迈夜市算是赔罪。连绑架加养病被各种困了大半个月的苏湛看在苏泛讨好自己的份上,哼地一声算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了。 回家时全身玩出大汗的苏湛准备去洗澡。苏泛听了之后是眼睛一亮,然而语气沉稳地点头附和道,“睡觉前好好洗洗不错,我陪你一起。” 苏湛恨不得当场嗤之以鼻,就凭他这几天动不动就又亲又摸的行径,想也知道跟他洗澡是个折磨自己的灾难。转身进卫生间时就打算将人给拦住,然而天真的苏二少错了,千挡万挡挡不住欲火焚身的苏大少。 苏泛是笑意盈盈毫不在意地用手去卡那门,苏湛板着一张脸,眼神和表情是相当冷酷可动作却是——用苏泛的话说,“阿湛,弟弟,你这是门户大开的欢迎我么?真是热情啊……” 苏湛气得眉毛都扬了起来,“妈的,早知道就刚刚就该把你那贼手给夹断了!” 苏泛腋下夹着自己的浴巾身形动作灵敏地一侧进了卫生间,眼里是熠熠生辉,“来不及了,咱们一起洗吧……”说着他一手去抱人,另外一只手已经是扭开了水龙头,热水器嗡嗡地工作起来,没一会儿浴室里是水花与水汽四溅、弥漫。 思绪满半拍的苏湛还想着洗澡的事情,愣神间却是已被苏泛搂抱着三两步退到了墙上,冰凉的瓷砖墙壁隔着衬衫都让苏湛觉得背部一凉,然而将自己禁锢在中间的怀抱却是带着火热。 哗啦啦的热水从头顶撒下,没一会儿两人身上都被打湿,贴在身上湿滑黏腻得让人难受。他在雾气缭绕之间看不清楚苏泛的神色,然而此时的苏湛若是能看清,他一定会被苏泛的眼神灼烫到。 “脱衣服,先洗澡——”脑袋里还记挂着这件事的某人却是一下子被苏泛堵住了嘴。苏泛的舌头像一尾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就游到自己的嘴里,四处搅动,不得安宁。苏湛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吮吸汲取的力度,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心顺着唇舌都勾走。苏湛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空气都要被苏泛给夺走了,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亲吻,比从头落下的热水还要烫人。 温度渐渐攀升,气氛逐渐热烈。 苏湛难耐地略偏了偏头,不知道是因为浴室的空气太浑浊,还是苏泛的吻来得太过热烈,他怎么觉得又开始胸闷气短了,不禁喘了两下。注意到他动作的苏泛这才放开了他,苏泛捧着他的脑袋,五指张开伸出大拇指顺着苏湛泛红了的眉眼轻轻划过去,长长的睫毛上挑着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被擦拭了去。 他略带心疼地在苏湛的脸颊轻轻一碰,带着安抚和怜惜的意味,声音低沉,“阿湛,是不是难受了?”然而还不等他回答,苏泛却是一转身,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直接对着卧室。 苏湛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到要是有人进来就看到了,方想上前把门给继续关上,苏泛却是一把捞过他继续压回了墙上。 “苏泛,你疯了啊!”苏湛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第39章 已经处于完全炸毛状态的苏湛直接挥手给了苏泛一拳,后者是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一手包住那爪子放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居然敢对亲哥哥动手,真是目无兄长。” “居然敢对亲弟弟下手,简直就是禽兽!”现在想起来,苏泛从一开始是有预谋地对自己好了,自己还傻乎乎地认为这就是传说中格外喜欢弟弟的那个哥哥! “再不下手,放你回美国,被人勾跑了,我可怎么办?”心愿得偿的哥哥笑着道。 “……”满脸黑线的弟弟很是无语。 +++++++ 父母不在,无人看管,苏家俩兄弟无法无天地赤身裸体纠缠在睡到了大天亮。老爷夫人都回去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半天没起来,下人们当然是不敢去叫,乐得清闲躲在仆人房里偷懒,整个宅院显得清幽安静。 苏湛这才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事情除了疼痛和快乐之外,原来是这么消耗体力和精力的,他记得昨晚苏泛抱他去洗个真正的澡时,他是直接睡在了水里,后来怎么挪到床上的也不知道。并且全身上下酸痛到爬不起来,尤其是后面某个隐蔽的地方是过度使用之后火辣辣的痛。 快到正午的灿烂阳光刺得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只见苏泛已经是衣冠齐整地坐在沙发上,他背对着光线,白衬衫,报纸,咖啡,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有一只鸟停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又扑腾着飞远了。 一注意到他的动静,苏泛是立即抬头,明亮的双眸宛如黑曜石般熠熠闪亮,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嘴畔浮现的笑意并不比阳光的灿烂逊色多少。 一向见到的是苏泛的温和内敛,苏湛先是迷蒙着眼睛愣了半天,随即觉得愤愤然地感到不平衡,这么光彩照人是要干什么?来和他现在的惨样做对比么? 苏泛瞧着自家宝贝弟弟愤愤不平的神色立时明白了几分,笑着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把将睡得仿佛没了骨头的家伙捞了起来,开口说道,“早上好啊,阿湛。” “……”苏湛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完全不想回应。 “怎么?这是还没睡醒么?来,起来了,刷牙洗脸下去吃饭,药还没吃呢。”苏泛开始捏着他的脸。苏湛懒洋洋地拍开他的手,懒洋洋地吐了个字,“累——”随即轰然又倒到了床上,一副别理我我要睡觉的样子。 苏泛瞅着自家弟弟默不作声地开始检讨起来,他该不会真像是母亲说得那样太宠阿湛了?这是真的要把他宠成一团娇肉了?比如昨晚自己只射了两次而已,根本没多做,要不是后来苏湛手脚并用地开始反抗,只好将还硬着的东西生生拔了出来,他还能再来几次……就这样居然还累到了这种地步? 苏大少先是深深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太过宠溺他家宝贝弟弟了,然而看着苏湛东倒西歪睡眼朦胧的糊涂样子心里是软成了一团,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疼着。这么看来,自己其实并没有过分啊。如此反思了之后,苏泛叹了口气,起来逗弄的心思,哄小孩儿似地哄着道,“乖,阿湛,真得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就得让人把午饭给端上来了。” 一个“乖”字让苏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这并不能撼动他打算继续赖床的心思,不为所动地继续和床铺黏在一起。 “弟弟,阿湛,宝贝,哥哥的大宝贝……”苏泛索性厚着脸皮是越叫越离谱,而苏湛成功地感到一阵恶寒,只好向苏泛屈服投降,一骨碌就要翻身起来,然而忘记了自己昨晚腰都快要被折断了,起床的幅度太大,差点没闪了腰并且手脚发软地没站稳一下子跌到苏泛怀里。 苏泛笑着调戏道,“这可不好,一起床就投怀送抱,昨晚谁还骗我一直说够了够了,嗯?”苏湛恨得咬牙切齿,抱着他哥的手倒是不松,“王八蛋,还不都是你害的!老子的腰啊——” 苏湛是一脸愤慨,苏泛却是一脸坦然,并且精神气十足地将他弟弟端抱进了卫生间,倒还真像是抱着个大宝贝的样子。苏泛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他手里,示意他赶紧刷牙,然后有条不紊地拧了一条毛巾将苏湛空着的一只手擦干净,又让他换了一只手刷牙,抓着另外一只爪子擦完了双手。等苏湛朦朦胧胧地把刷完牙齿,苏泛将干净的毛巾糊到他脸上,又替他擦了脸,简直恨不得连牙齿都帮他刷了。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苏湛,打小的时候,他就想这么摆弄这个弟弟,比如帮他洗澡,帮他穿衣服,帮他喂饭,然而某个同样打小就长刺的小家伙是完全不能让他近身。这个早上,苏大少又完成了小时候的一个愿望,心满意足地恨不得抱着苏湛再啃上几口。 苏湛被苏泛扒拉擦了几下,倒是清醒了不少,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来,上一世苏泛也曾这样替自己擦过脸还洗过脚呢! “阿泛,你以前,也给我擦脸洗手过。”苏湛一边换衣服,一边却是突然对苏泛说道。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是我上辈子临死之前。” 苏泛走过去,替他扣起了衬衫扣子,低垂的眉眼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阿湛,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想起过去的事情,就当上一世只不过是你的一场荒唐梦,好吗?” 苏湛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昨天与今天,他和苏泛的关系是又进了一步,完全不一样了,然而他之前都早已不计较,又怎么到现在故意去让他堵心。 只不过,他必须最后再想起一次。 “就是穆威——阿泛,我希望你不要杀他。”苏湛将自己想了很久的想法说出来。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穆威做的事情,如果没有苏泛嘴里的那场荒唐梦在,就是他自己也得在穆威身上捅了几刀。可那毕竟不是一场梦,穆威在他走投无入时是唯一伸出过援手的人,而且就因为这唯一的一次援手,他同样也是落入苏泛手里,下场可见一斑。 “阿湛,一事归一事,穆威身上,有私事在,也有公事在。”纵然他再疼爱这个弟弟,也要对苏家负责。 “上辈子,我以为自己是被你追杀,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仓皇逃跑,我向凡是能够说得上话的所有人求助,可惜,当初一个个捧着我的人,到最后是唯恐避之不及。倒是穆威,居然是唯一那个肯愿意帮我的人。”苏湛说着上辈子的事情,只是语气平淡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这是因为他的确是心平气和地早已全部放下了。 苏泛默不作声地听着,终究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我不杀。” 得到他答案的苏湛笑了笑,这事儿是彻底揭过去了。只不过,他哪里知道,苏泛在穆威那里见到不成人形的自己时的愤怒心痛,以及送到医院里等待抢救时的害怕,足以让穆威死上千万次。他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有的人,都要走完自己的一个轮回。穆威绝不会想到,在根本毫无记忆的苏湛的上一世里,自己出手帮过一次,却救了自己的一次命。 总算伺候好他家宝贝二少爷下楼吃饭,苏泛心情极好,亲手盛了一碗饭端到苏湛面前。一个泰国籍的下人叽叽喳喳地用泰语朝她家的主人少爷讨好道,“二少爷,您可起来了,这些可都是大少爷早上起来亲自动手准备的,碰都不让我们碰呢。大少爷对您可真好!” 哪里用得着人说,苏湛尝了第一口菜就知道这是苏泛的手艺,而后者邀功似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样?合不合胃口?阿湛要多吃点,身上没几两肉啊……”苏泛将后面那句“抱起来可不舒服”给隐藏了去。 深知恶性的某人自动补了那句话,于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苏泛这是一种要把自己喂饱然后一口吞掉的感觉……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湛忍着隐秘之处的隐隐作痛冷哼道。 第74章 苏湛被喂了个饱,以为下午又要和苏泛在家里继续窝着,瞧着他哥哥一脸笑意从头到尾地盯着自己看,是随时做好了捍卫自己后方的准备。没想到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苏泛却让自己起来准备出门。 “出门?今天不用去医院检查吧,我也不想看电影啊,夜市还没开……”苏湛睫毛一挑想也不想地回绝了自己可能要去的三个地方。苏泛凑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故意用早上哄他起床的口吻说道,“阿湛乖,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二少的脸色不大好看了,苏泛简直就是一夜之间回到十年前,把他当做小弟弟,自己则成了一个小哥哥——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阿湛,乖,多吃点,不能挑食”诸如此类的语气和话语。 “你信不信你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能让你说不出话来?”苏湛眉毛一挑,语气相当不好地挑衅道。 苏泛对他的话毫不在乎,依旧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没办法,谁让苏湛最可爱的小时候,自己却被他排斥得很厉害,他满腔热血地想当一个小哥哥没当成。苏泛发现自己一直是在喜爱他,小时候是哥哥对弟弟的喜爱,可惜没得到回应;长大之后,他爱苏湛,从哥哥对弟弟的喜爱变成了对心上人的爱恋。现在这种感情是得到了回应,当初想要当个小哥哥的愿望却一直未能实现——苏泛恨不得苏湛现在能够回到十年前,那个漂亮到炫目,又骄又傲的小弟弟。 俩人上了车,苏泛亲自开车,苏湛坐他旁边,虽然他只想和苏湛俩人单独出去,但是绑架风波刚过,苏泛并不担心,却无法再次忍受苏湛陷入危险的境地,即便知道清迈是安全的,还是让便衣保镖和护卫跟着。 苏大少将刚才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末了相当遗憾地感叹道,“当初要是阿湛你也能像现在这么听话就好了。”苏泛眼神直视前方,嘴角却是微微翘着,眉目含笑,温润得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 苏湛的嘴角抽了抽,对苏泛的这种兄弟情节实在是难以理解,往副驾驶座上一靠,眯着眼睛迎着午后的清风和阳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道,“十年前我要是知道你以后会这种心思,肯定让爹妈送你去台湾,我才不去呢!” 苏泛瞧着自家弟弟像只在晒太阳的懒猫似的,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扑散开来,挡着阳光投下浓重的一片阴影,是一副慵懒可爱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苏泛回忆起那一眼,不禁是心里一暖,看了前方的路况一眼,却是忽地侧身探过去突如其来地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吓得苏湛连忙伸手推他,怒道,“小心开车,开车都不忘耍流氓这是!” 苏泛得意一笑,又目视前方认真开车,不再逗他。 也不知道苏泛这是要带他到哪里去,百无聊赖的苏湛开始和他闲扯,想到昨晚苏泛一口一个喜欢他,就算自己再怎么无赖顽劣都不在乎地喜欢着,倒是好奇起来了,侧头看着苏泛问道,“我说阿泛,你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我说,你怎么打小心思就这么深啊,我都看不出来?” 比如上一世,苏湛心想,要不是自己重活一次,是打破他脑袋都想不到苏泛是喜欢自己的,还不是简单的兄弟之情。如果知道的话,大概自己也不会死得那么乌龙。 苏泛压低了声音,促狭地一笑,“叫哥哥,叫哥哥我就告诉你。” “……”苏湛禁不住脸红了,现在叫哥哥已经不是字面上的含义那么简单。昨晚苏泛简直就跟吃了药似的硬个大半天,自己是叫苦不迭之余奋力反抗,苏泛压着他喘气地告诉自己,只要多叫几声哥哥就可以。 被压着的某人只好咬牙切齿地叫了几声,果然苏泛的胸膛更红了,身下的动作也是更加凶猛起来,奋力冲刺了几下射了。 “你能不能不要时时刻刻耍流氓?”苏湛冷哼着说道,“正经问你问题呢!” “好吧,答案是不知道,天生的,血缘里带来的。”苏泛噙着笑意,目不改视地回道。 “……”这答案显然是敷衍,穆天璋和穆威也有血缘,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呢,和他俩的关系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直接你死我活了。相当不满意的苏湛横了自己哥哥一眼,也不想追究了。 苏湛眯着眼儿想着他重生之后走的每一步路,他走的每一步,都让现在的人生和上辈子截然不同——如果不是自己想要遵从苏泛的心愿去仰光读书,就不会遭遇绑架事件,看着苏泛为了救下自己被人绑走的一幕,他就将所有的恩恩怨怨放下了,更是不会提出自己去台湾。如果当年去的是苏泛,是不是现在的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弟罢了? 每一个选择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还真应了大师的那句话——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瞄着苏泛清俊明朗的侧颜仿佛被这光线镀上了碎金似的一层,是分外安静宁和,只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苏泛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在弟弟的脑袋轻轻摩挲着,思绪倒是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领回家的第一天,见到苏湛的时候,小小的孩子正四肢摊开着仰卧在床上睡觉。和在大街上流浪的自己不同,干净整洁可爱带着芬芳的儿童卧室,地上摆着各种自己没见过的玩具。 父亲和大妈是极其宠爱他的,五岁了还让苏湛睡着有栏杆的大型婴儿床,估计是怕小孩儿睡觉不老实掉下来。苏泛记得当时自己扒着栏杆往床里头望,只见床上睡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团白丸子似的趴在中间,身上盖着鹅黄色的小毯子,白白的小脸,红红的小嘴巴,一双睫毛长长卷卷,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投在上面,仿佛极力生长似的上挑着……苏泛当时就震惊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 本想偷偷就看一眼的自己却是趴在栏杆上走不动,只是没想到小小的一团娇肉却是动弹了下,睁开了眼睛,湛亮清澈的眸子望着自己,苏泛甚至能够在那眼睛里瞅见自己的影子,而小弟弟却是懵懵懂懂地轻哼了一句,清脆的童音在暗香明媚浮动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呀,哪里来的小哥哥。 他哪能告诉他呢,只这一句,只这一眼,他就长长久久的沦陷了,小时候想做他的好哥哥,长大了想做他最亲密的人。 +++++ 苏湛没想到苏泛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居然带他来到了清迈外面的一座陵园。苏泛停了车之后并没有进去,只是带着自己拐进了旁边的一座寺庙,清幽的环境,院前是高高大大的椰子树。这座不知名的寺庙,虽然看上去并不大,但是修葺得极为整齐古朴,圆圆的主体,尖尖的顶端,都被镀上了金色,院落里的房子却是白色的,极富泰国风情。穿着黄色袈裟的泰国小和尚们成群结队地从大殿里出来,见到他和苏泛都是静静地行了个合十礼,而后赤着脚跑远了。这座寺庙的主持肯定和苏泛很熟,因为见到苏泛之后,同样行了个礼,然后默不作声地带着他们去主殿。 苏湛狐疑地跟着,完全想不通苏泛怎么会带自己到这里来,只能任由苏泛拉着他的手抬脚迈进了殿里头。苏泛接过小和尚给他点的香之后拜了三下上了香。苏湛望了望四周,四面佛,木象等等,和其他的泰国寺庙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疑惑间苏泛却是忽然开口说道,“我出资修建了这么一座寺庙,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衣冠冢。替我那个母亲设立的。”苏湛是很少听到苏泛提及他的亲生母亲的,这么些年下来,似乎都将这么一个人遗忘,更别谈自己小时候是完全将苏泛的亲生母亲当做了让自己母亲伤心的敌人。 苏湛听罢,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倒也让人替他烧了一柱香,亲自拜了拜上了香。不管怎么说,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生了苏泛。现在想来,也许自己的父亲早就忘了曾经有这么一个女人了,即便看着苏泛大概也不曾想起过。 俩人烧了香,苏泛照例捐了一笔香油钱,深深地往墙上的一处龛笼处望了一眼,笑着回头对身边的人说道,“知道今天我带你来是干什么吗?” 苏湛认真地默想了一会儿说道,“难道,今天是你,生母的忌日?”他想了半天,憋出这个称呼来,苏泛也是叫了他母亲十年的妈妈,从一开始的大妈,后来是索性更亲密地直接称呼妈妈了。对于苏泛的生母,苏湛觉得自己和苏泛再亲密,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不是,我带我最爱的人来见她。”苏泛笑着贴近他悄声说道,“丑媳妇儿还要见婆婆呢。”他又加了这么一句俗语。 苏湛横了他一眼,觉得苏泛现在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一开始怎么会觉得自家哥哥除了心思缜密城府深了点,倒还算是个翩翩君子?简直被猪油蒙了心啊!苏湛有心想刺他几句,然而又觉得在这里好像不大适合,撇撇嘴决定在苏泛生母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我小时候——”苏泛转过头继续望着墙上金光闪耀的各种神像神龛突然开口道,“我小时候曾经怪她为什么把我生下来。阿湛,我和你不一样。你是阿爸和妈妈因为相爱结合,热切期盼中生下来的。我呢,她第一次被人买了个高价卖给阿爸,可惜,那一夜大概阿爸连她真正的面貌都看不清楚。很小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们很穷,只能靠一些手工活维持生活。四岁那年我病得厉害没钱看病她才去找了阿爸,只是阿爸不喜欢我给了我们一笔钱就打发走了。我恨过的,像我这样的人何必生出来呢?后来她死了,我成了在街上流浪的孤儿,要不是大妈心善把我捡回去,也许我早死了。” 苏泛的声音在钟声袅袅的寺庙里听起来飘渺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宁静悠远。苏湛看着苏泛仰头望着神像的侧颜,他现在看惯了人人眼里敬重恭敬的苏家大少爷苏泛,父亲信任他,母亲同样疼爱他,所有人都忘记了苏泛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出生和开始。苏湛只觉得心中一酸,眼里酸涩,为当年那个小小的苏泛。 “阿泛,你自己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都过去了。”苏湛伸手握住他的,苏泛的虎口食指长着厚厚的枪茧,手心却是温暖干燥。 “我嫉妒过恨过,这当然都过去了。只是当时想不通啊,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我呢?”苏泛安抚般地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苏湛叹了口气,“你比我能干,能撑起苏家。其实妈妈身体不好,当初若是没有我,你大概能活得更好。” “不是。”苏泛的语气肃然起来否定道,随即嘴角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散开来,“我现在想通了,我所有经历的磨难痛苦,只为了遇见这样一个你。如果没有你,我这一生同样没有意义。” “有的人需要父母,有的需要兄弟姐妹,有的人需要夫妻爱人。我不一样,我苏泛只需要苏湛。”苏泛笑着道,“天注定的,就像我们生而为兄弟。” 苏湛深深地凝望着他温润的眼睛,忽然笑得如同三月桃花,“是,天注定的。就算错过一世,上天也要我重活一次。” 他原本以为苏泛温柔和气得如同春雨,现在才知道,苏泛是他的深渊,被他带领着注定要跌入其中不可自拔,不可避免。兄弟人伦又如何,他和苏泛一样不在乎。 所以,他才会带着苏湛来这里,不是为了追忆往昔,不是为了怀念过往,只是来感谢。感谢当年,他的生身母亲生下他,让他和苏湛可以成为兄弟,成为最相爱最亲密的人。 苏湛只觉得这一天给他感受,深刻程度并亚于昨晚。如果说昨晚一夜是身体的紧密结合,那么在这座泰国小寺庙,他和苏泛,则更多的是心灵的契合。 这一世,他终于摆脱上一世的阴影,虽然并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继承苏家,轰轰烈烈地成为下一任苏将军,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可是他有父母有哥哥有爱人,是个平凡又幸福的人。他记得苏泛之前曾开玩笑着说自己是七窍通了六窍——情窍不通。即便到现在,苏湛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也并不清楚,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选,苏湛倒是觉得处苏泛之外没有人合适了。 苏泛说他是为了自己而生的,又岂知,自己同样是为了他而重生。 天注定的,就像他们的名字——苏湛,字子深,他对他是一往而深;苏泛,字子渊,他是他注定沦陷的深渊。 第75章 俩人出了寺庙,倒是没有直接回家,索性找了家饭店吃饭,好巧不巧刚好是那天相亲时候去的那家戴家的饭店。想起那场乌龙一样的相亲,苏湛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苦恼,他们两个兄弟,男人,任何一个拿出来说都是够惊世骇俗的了。他对名利身外之物早就看淡了,世人的眼光可以不在乎,但是父母那里…… “阿爸阿妈要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估计当初我一出生就直接把我扔水里得了。”苏湛嘴角一撇,颇为自嘲地笑道。苏泛放下筷子,也摇头说道,“那妈妈当时在街上看到我也是恨不得扭头就走。” 俩人从未没提起过这个话题,但是心有灵犀地认定了一点——此生是要瞒着父母到底了。 “等我回了美国,你时间空出来,妈妈肯定又要让你出来相亲了。老爹和妈抱孙子的愿望可是相当热切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苏泛想起那天在医院里,妈妈闲聊中又说起来让苏泛在清迈的华人家庭挑一个女孩子结婚的事情。 苏泛夹了一块鱼肉,将那刺仔仔细细地挑了干净,这才放到苏湛碗里,眉头一扬,“怎么?我们阿湛这是提前吃醋了嗯?”苏湛爱吃鱼,尤其喜爱吃肉质鲜嫩的,但这样的鱼一般都是多刺,他现在已经养成了剔鱼刺喂小猫的习惯。 苏湛无语地瞄了他哥一眼,这人怎么老是故意躲开重点呢?而后自然而然地夹起那块鱼肉丢进嘴里,吃得也是理所当然。 “老爹生了两个儿子,居然搅和到一起眼看着要绝后,我若是他,绝对要气得吐血不可。” 苏泛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若真的说起来,一开始心思是自己起的,也是自己带着苏湛步入这样的关系中。他不能辜负苏湛,可也决不能伤了父母的心,苏泛收了漫不经心的笑意沉道,“我想过了,我不娶妻。到时候你娶一个,多生一个过继给我也可以。没有也无所谓,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更别说他身上也流着和我一样的血。” 苏湛的神色是一下子冷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阿泛,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这是让我做爬墙的,自己到时候又有儿子又保持清白,我就是那背信弃义的。” 第41章 “穆天璋,你后悔么?”他倒是忽然想问问。 “后悔?”穆天璋轻声反问道。 “不,做了的事情,没有后悔的。”他笑着回道。 苏湛也笑,而后收敛了笑意,“那是你的代价不够大。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故事么?” “弟弟和哥哥?” “是——我要是告诉你,我就是那个弟弟,如何?”苏湛低垂着眸子忽然一笑说道。 穆天璋略略皱了下眉。 第77章 穆天璋略略皱了下眉。难怪,难怪自己小时候听说的苏湛和在生日会上认识的有那么点不一样,这果然是一个聊斋故事。 “我和苏泛,曾经错过一辈子,但是那时候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还好,我不需要后悔,因为我直接重来了。”苏湛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他是直觉自己是不会吓到穆天璋的。 穆天璋了然一笑,但是像完全抓不住重点似的回道,“原来,你和苏泛,是天注定。难怪,我插不进去。”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只要不后悔就行了。”苏湛转而望着茫茫夜色说道。他自己宁愿活成别人眼里的二世祖苏湛,并不代表穆天璋也是,每个人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不能强求。 穆天璋转过身子,站在苏湛身边,也是一言不发地随着他望着那一片夜色下的歌舞升平。苏湛豁达,可他做不到。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夜来香的歌声飘飘渺渺得飘扬过来。 穆天璋心想的是,他不后悔,不是因为代价不够大,而是因为代价大到他不能回头了。 俩人不再聊这个话题,穆天璋转而问了苏湛回美国的事情,苏湛和他说了一会儿子话,倒是怕苏泛在下面等得急。他家这个哥哥是稍不见到他就开始瞎担心,估计是绑架过后的后遗症。所以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苏泛之前合着穆天璋去抢穆威,没想到穆威把自己给绑了,钱财损失对苏泛来说没什么,倒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想到苏泛,苏湛催着穆天璋下了楼。然而下楼一看,苏二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乐队正在演奏着轻快悠扬的爵士乐,众人都围在舞池边,只见那舞池里一男一女正翩翩起舞着,男的一身笔挺的黄色军装,英姿飒爽中硬是穿出了儒雅温润;女的正着一袭白裙,微微低着头,脸色泛红,娇羞得宛如一朵水莲花。舞姿曼曼,婉婉动人,一刚一柔,是男才女貌的绝妙搭配。引得围观的人们时不时点头赞赏纷纷。 苏湛冷着脸看着在焦点中分外登对的两人,心想,他还不知道苏泛跳舞跳得这么好呢!把自己撇给穆天璋,居然跟个女的去跳舞了!某二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打发无辜的苏泛和穆天璋说话去了…… 穆天璋瞧着苏湛的脸色不妙,却仿佛无事人般地微微一笑,拉长声音赞叹道,“哟,这两人,跳得可真是赏心悦目……”苏湛扭头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怎么没瞧出来!” “你瞧啊,年又莲居然得了苏大少的青眼,听说今晚苏大少可是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偏偏没有拒绝她的!” “那怎么办?要不你也有个美丽的姐姐能够得到他信中将的宠爱啊!还不是看在她姐姐的面上!” “啧啧,俩姐妹都是不简单的,看着年又莲柔柔弱弱的,居然能攀上苏大少……” “就凭她?什么身份,就是进了苏家大门也只能做个小的……” 前面挡着的几个小姐小小声地叽叽咋咋议论着,苏湛别的没有听进去,倒是抓住了那个名字——年又莲?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耳熟了,然而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苏湛眯着眼睛回忆着,一脸神色不定的样子,等曲终人散之后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苏泛和那女子出了舞池,和他信中将以及另外一位明艳动人的女人一起过来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我这妹妹和苏大少居然如此相配,真是没想到。”年又荷捂嘴笑了笑,一双美目在苏湛和穆天璋身上又转了转,心想这两个也是不错,可算来算去,还是苏家的大少比较好,妹妹许给他既是良配,又能为自己增加筹码。 “夫人真是过奖了,是年小姐跳得好,这才将我一介武夫领得好。”苏泛翩翩一笑,谦逊地说道。 “哎你们,都不错都不错,英雄陪美女嘛!”他信中将一团圆脸已经喝了个透红,笑呵呵地说道。那被点到的美女却是愈发地将头低了下去,十分不好意思地抬头扯了扯她姐姐的衣角。 苏湛狐疑地左看右看,登时是一个晴天霹雳!他总算想起这是谁了——年又莲啊,上一世苏泛唯一的女人! 而年又荷和他信中将还在他旁边唧唧歪歪地要将年又莲和苏泛凑成一对儿,恨不能苏泛今晚就能将那年又莲带回家去。穆天璋显然是个不甘落后地,也是有意无意地符合两句,听得苏湛更是火大。他可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总以为这一世和上一世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他的上一世里根本没有穆天璋这个人。 他上一世和苏泛作对时,就曾疑惑过,他这个整天对谁都是三分笑,滴水不漏的哥哥究竟会看上什么样的女人?那时家里也是催着苏泛结婚,可都被他找各种理由糊弄过去了。想想自己那时候还以为苏泛不能人道呢,所以在某次好巧不巧的聚会上碰到苏泛和他的女伴时,一向对苏泛相当无视的自己还特意观察了那女人很久——他印象中年又莲就是个不生娇羞地低着头连倒酒都不敢看自己的女人,只看得见一双眼睛生得还可以,睫毛很长,眉目动人。 他信中将和年又荷呼呼啦啦地说了一堆,将年又莲留在苏泛身边,又如同交际花一般地飘走了。 “苏先生,要不,又莲带您去花园里走走吧。”年又莲想着刚才姐姐的叮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苏泛早就瞧见他家宝贝弟弟一脸不爽的表情了,可又不能直接撂摊子走人,一边注意着苏湛的神色,一边心不在焉地回道,“这,就不——” 妈的,还敢说话! 怒从胆边生的苏湛瞧着苏泛和这女的打算在自己面前一问一答了,登时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简直像只气冲冲的小牛犊子。 这下苏泛是不管什么绅士礼节了,抬脚就追弟弟去,抛下年又莲茫然又恍惚地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要不然这苏二少怎么会这么生气。对着一个吊儿郎当又陌生的穆天璋,她是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穆天璋无所谓地笑了笑,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子,那漂亮的长睫毛随着她低头时压着眼睛,眉清目秀得动人,倒是忽然觉得有那么点意思——这种精致漂亮的眉目,倒是有些像…… “没事,苏二少心情不好,苏大少哄他去了吧。他俩兄弟,感情很好。”穆天璋抿了口酒,似乎很有善意地说道。 “嗯,谢谢穆先生。” “美丽的小姐,送你一句话,不该想的东西,千万别想。”穆天璋压低声音说完就走了。 …… 苏湛被他压在别墅花园的角落里,这里与前面欢歌曼舞的场景相比,既没灯光也没香气袭人,是截然不同的寂静无比。 苏泛一把揪着苏湛的衣领子,压低声音问道,“这就生气了?我可跟她没什么——刚才是他信中将一定让我陪她去跳的,我本想上楼找你来着。”哪料到他家弟弟是个属猫的,气呼呼地三两下就蹦跶走了,自己追了老半天才在这里把人给抓住了。 苏泛靠得离他很近,气息带着淡淡的葡萄酒的味道洒在他面上。 苏湛冷哼了一声,“我瞧你跳得挺欢的——”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苏泛堵住了嘴,唇是凉凉的,可舌头却是火热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一下一下地扫过每个角落,是带着安抚的意味。苏湛先是觉得苏泛倒是喝了不少酒,连吻都透着一股酒香。 苏泛的呼吸开始重了起来,力度也逐渐加大了,轻吻已经变成了吮吸,啃噬,一点点地舔着苏湛的嘴唇,并分外勾出他的舌头轻轻用牙齿咬住。一开始还怒气腾腾的某人被这熟悉又魅惑的吻给安抚住了,不禁心猿意马起来,推拒着苏泛的手也停止了动作。 苏泛这才放开气喘吁吁的某人,却是抬手捏他的脸道,“不听解释一生气扭头就跑,苏二少真是好出息,吃醋吃成这样了了,嗯?你跟穆天璋走了,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呢。”苏家大少开始数落宝贝弟弟给他甩脸子。 “就是跳个舞而已,阿湛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苏泛最后总结道。 苏湛横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道,“别捏老子的脸!哼,你懂什么——” 苏泛也是好奇起来,他知道苏湛虽然看过去脾气不大好,但是其实很少情绪波动,乍一看简直像是个冰山美人,要说因为自己和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跳个舞就能把他气到,还真是不大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认识那年又莲吧?”苏泛压在他身前说道。 苏湛现在可不怕苏泛还会去惹上什么女人,想想说了也无妨,不过还是不大爽地说道,“旧情人——”话没说完,苏泛抓着自己的手臂却是收紧了下,苏湛赶紧接了句,“不是我的,是上一世,你唯一的女人。” 这下倒是轮到苏泛愣了下,一言不发地思索了会儿,却是扑地笑出声来,凑近苏湛的耳畔低声问道,“你说,上一世,她是我的女人?” 苏湛推他,白了苏泛一眼,冷哼道,“我怎么会认错人,见过一次呢,你该不会打算和她旧情复燃吧?” 苏泛这下是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自家弟弟说了什么孩子气的傻话,只见影影绰绰的光线中苏湛一双眼因为怒气倒是显得灵动不已,“阿湛,你说她是我前世的女人,我相信绝对是真的。” “弟弟,你仔细想想,那个年又莲,长得有点像谁?”苏泛摸着他家弟弟的脑袋笑着问道。 苏湛撇撇嘴,“老子又没上过她,哪里记得——”他话说到一半却是咽了回去,因为苏泛握着他的手摸到了他身下去,掌心下隔着军裤,那昂然火热的东西已经是跃跃欲试。 苏泛喘息着咬着他的耳朵说道,“她的睫毛很长,眼睛很黑很亮,低着头时有那么几分像你。所以,我信,上一世我若是求而不得遇见年又莲,的确会将她占为己有做你的替身。” 苏湛是彻底涨红了脸,还不待他回话,苏泛的吻却又是火热热地贴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泛喝了酒,吻起来了带了一股子蛮劲,又咬又吸得让苏湛恍然觉得他想把自己给吞进肚子里去。并且一只相当不老实的手已经是抽出他的衬衫下摆从底下伸了进去,一寸一寸细致地抚摸着。 不甘示弱的他忽然抬手也回咬了回去,一时之间俩人唇舌相交,甚至牙齿都被撞得生疼,异常火热得像是都想让对方窒息一般。可却偏偏又无声无息,生怕有人突然闯入这个角落听见。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湛受不了得偏了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扭头只看到苏泛眼里闪烁着火热亮亮的眼神,“阿湛,我——我们回家。” 只这一句话苏湛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回道,“好——” 苏湛和苏泛躲在角落里缓了缓,总算气息平和点之后,苏泛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同他信中将告别,只说自家弟弟大病初愈有点累了,想要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俩人便一本正经地上了车,只不过当二人正襟危坐地在车上时,苏湛瞧着苏泛解开那风纪扣,喉结滑动了下,面上无什表情,低沉着声音对司机说“开快点”时,是莫名其妙一股子突然烧了自己的全身,比刚才在花园角落里热吻时还要炙热。 靠,苏泛穿军装明明内心火热,却偏要一脸正经的样子要不要这么诱人……苏湛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心想道。 而苏泛此时是非常后悔没有自己亲自开车,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的话,直接在车里扑倒弟弟就行了…… 俩人都是一脸淡定的下了车,进了大厅之后下人们前来和他们问好,顺便问下有什么吩咐的。苏湛抬头看了眼楼上,又瞄了苏泛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先上去休息了。” 苏泛回望他,只觉得苏湛的一双桃花眼是亮如清澈的琉璃,分外吸引人,他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也是淡然地回了句,“好,你先上去,我再交代些事情。” 苏湛将背挺得直直的,先是一步一步地上楼梯,最后三步并做两步,一阵风似的刮回了自己房间。他只觉得脸上要烫得发热,手心里已经全是汗,热得他立马将毛线背心脱掉。 还在解衬衫扣子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闷响,还没回过头已经被人从背后抱住。苏泛带着热度的呼吸和身体疾风般地贴了上来。 脖子上一热一湿,是已经被人吻住,大力地吮吸起来。 “你大爷的,那个地方会被人看到——”理智尚存的苏湛立马出声提醒道,伸手将苏泛埋在自己后劲的脑袋推开。 苏泛却是顺势握住了那手,将手腕贴到了自己的唇边,唇下是跳动的脉搏,一下一下,他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苏湛的心跳,连着他的心啊!然而此刻,他却是恨不得将那脉搏咬断,他爱他爱到,恨不得将人整个吞进去,饮血蚀骨。 “阿湛,我要你。”苏泛的声音已经变得哑然,贴着他的耳朵有力低沉地说道。一语完毕却是咬上苏湛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咬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苏泛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铺天盖地的吻已经是迎面袭来。两人边吻边退向床,苏湛觉得自己被苏泛压着向前进,背后有一种随时摔倒的感觉,不自觉地就伸手抱住了苏泛。 苏泛任由他抱着,是一边退一边脱着自己的军装,三两下那笔挺的军服就被抛到了身后,只剩下里头的衬衫,苏湛从那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可以看见一片粉红。想起苏泛的身体信号,想到刚才苏泛在车上的样子,鼠蹊部一热,已然硬到发胀。 退到床边,苏泛果断地也扯掉苏湛身上的衬衫,将人推到床上去,随即压了上去开始埋头在对方身上吻着,从苏湛短短的头发,沿着面颊一路向下,掠过脖子胸膛,停留在平坦结实的小腹深切地热吻起来。 苏湛只觉得苏泛在自己身上点了无数把火,小腹被他用力地亲着咬着舔着引发身下的部位是硬到生痛,偏偏没办法解决。 苏泛胸前红了一片只觉得已经是不能够再等,他解了自己的腰带将那处释放出来,同时将苏湛的裤子褪了下来,用手握住已经精神到发烫的东西,有节奏有技巧地套弄起来…… 苏湛抬手掩住自己的眉眼,急促的喘息着,间夹着几声低低的呻吟。苏泛低头看着那东西在自己手里是越来越精神,顶端已经流出晶莹的液体,只不过,他这次不打算让他先满足。 苏泛套弄了一会儿,却是在他射之前突然停了下来,朝面红耳赤的苏湛狡猾地一笑,从床边暗柜摸出了药膏。 和那晚一样的开拓过程,苏湛捂着眼睛大力地喘息着,感受着手指一根根加进来,一点点推进,同时心猿意马地这才想到一个重点——妈的,不是打算这次要反攻的么! 苏泛抽出已经湿润的手指,却是将人抱了起来,暧昧不明地在他唇上点了下,说道,“阿湛,我们今晚,换个姿势……” 苏湛恍惚觉得头顶的灯在摇晃,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苏泛抱着面对面地要坐在他身上了。 “坐上来,阿湛,坐到我身上来……”苏泛的鼻尖已经冒出了汗水,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子,才不要!”意识稍微有点清醒的苏湛这才知道他哥哥是打算用什么姿势,当即红得连耳根脖子都烧红了。 “你不要,我要。” …… 坐在苏泛身上,苏湛只觉得被贯穿的感觉更明显了,他的腰被有力的手臂环抱着,双腿合不拢,全身的重点都落到身下那坚硬如岩石的东西上去。却让相交的结合处的感觉更加敏锐无比。苏湛下意识地环住苏泛的脖子,想要减轻压下去的重量。 苏湛只觉得自己像是只被挂起来的鱼,他本能地挺身,腹部却收缩得越加坚硬。即使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都有无比名状的销魂蚀骨的快感蔓延。 苏泛微微眯着眼睛,泛红的脸上是异常满足的表情,“阿湛,你自己动动——” “老子才不——” 话音刚落,苏泛却是环抱着他的腰抬起,而后重重地落下,更加猛烈更加深刻的快感席卷全身,刺激得他前面的东西已然直竖竖地湿热糜烂无比得顶着苏泛的小腹。 “你不动,那我只能自己动了,别求饶——”苏泛笑得有些邪气,是又加了一句。等苏湛回过味来是已然来不及了——身下的凶器一下一下地直捣进去,一下一下精确无比地撞击到那个点。 苏湛被撞得直接趴在了他身上,因为快感太过猛烈,顺口咬住了苏泛的肩膀,制止自己叫出声来。 苏泛只觉得肩上一痛,倒是更加刺激到了他,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凶猛。 第43章 严从嘉对着这鲜血淋淋的一幕却丝毫不觉得恐惧,他的心跟着眼睛开始发热,只觉得,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犹如天神一般的大少是又回来了! 这般残酷,这般无情,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大少。 严从嘉一皱眉,递上了一条干净的白手帕,他注意到有一滴血喷溅到了苏泛的手背上,开口道,“大少,擦擦手。要不,让从嘉帮您动手吧,这种人,免得污了您的手——” 苏泛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并没有接过那手帕,“不用,这笔债,我是要亲自讨回来。” 穆威痛得直抽搐,倒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他气若游丝地大张着嘴含含糊糊地说道,“苏泛,你,你既然,要,要折磨我,干嘛,干嘛不,不早动手……” 苏泛微微一笑,是格外斯文,“怎么?是不是以为我好吃好喝地只是关着你,你就能逃过一劫了?这种死里逃生,又落绝境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嗯?” 穆威半闭着眼睛看着面前俊秀的人,只觉得他此刻简直是魔鬼附身。 “我只是,也想让你尝一尝得到珍宝之后,差一点失去又失而复得的跌宕起伏——”苏泛正了神色道,“你怎么能明白,当初,在手术室外面一夜,我的心情,可不比你现在好受多少。” “从嘉,拿刀来。”苏泛伸出一只手,肃穆地说道。那锋利无比的匕首闪着雪白的光,反射在苏泛脸上,温润如玉的面庞是泛着冷意的白皙。 …… 苏湛在军营外头下了车,一开始还被人在外头拦着。虽然他坐的是苏家的车子,是个苏家的兵都认得,然而,他这个从未到过军营的人,是个生面孔,被盘问了很久这才得以开进了大门。 等他下了车,接到消息的袁成风的确是刮成了一阵风地从参谋处滚了出来——这小祖宗怎么突然来了!都知道将军和大少是疼极了这个二少爷,简直就像是养了个娇贵的二小姐,平时轻易不见人,袁成风也就是去救苏湛的那次远远地看过这久闻大名的苏家二少爷。所以面对着苏湛,袁成风是哭笑不得又只能陪着笑脸,瞧着就是个漂亮的小少爷,可轻易得罪不起啊!可大少交代了,今晚他人在行刑室里头谁都不能进去。 苏湛冷着一张脸已经没了耐心,“你刚刚说阿泛在武器库,现在又没有!我问你阿泛在干嘛,你说在会议厅开会,结果那会议厅的灯是亮都没亮,袁成风,你现在还打算带我去哪里?” 袁成风挠了挠他的大脑袋,简直要被苏家俩兄弟给折腾死了,额角滴着冷汗,“二少,这个,大少他,大少——” “阿泛还不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要是因为你耽搁了,让我们兄弟猜忌,袁成风,这个你可担当不起。”苏湛轻飘飘地说道。 妈呀,得罪大少是罪过,得罪大少的宝贝弟弟可能就是死了!袁成风咬了咬牙,心想,老子只能豁出去了! 苏湛被人带着穿过长长又阴暗的牢道,终于在最里头那间停下来,这里的大牢,可比家里的那个地下私牢可怕多了,然而等他出现在行刑室门口,却是觉得,这哪里是可怕,简直是恐怖。 只见那架子上正帮着一个垂着头的人,整个人已经成了血葫芦,一滴滴的鲜血正顺着脚跟往下滴,在地上流了一小摊血。而苏泛正背对着他闲适地擦着手中的血,一条白帕子差不多已经染成了红帕子。 严从嘉倒是先看到了来人,似乎有些震惊地说道,“二少爷——” 苏泛一转身,一回头,见苏湛两只手撑在门边,正是欲进未进的样子。一身淡蓝色的格子衬衫,显得整个人正像是这棉布衬衫一样干净柔和,白皙俊美,和这里的情况简直是格格不入。 苏泛嗅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气是顿时皱了眉头,“阿湛,不在家乖乖等我回去怎么爬过来了?这里多脏,快出去,别进来。”他弟弟这一身打扮是该出现在大学校园里头的,而不是这种地方。 随即是一个眼刀子飞过去,插到了袁成风的脸上,后者收到了大少的威慑又瞧着那穆威的惨样顿时一瑟缩。可怜的小参谋心想,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从与不从都是得罪人啊…… 严从嘉瞧着苏泛着急的样子,是是生怕他那宝贝弟弟染了一点血腥气,却全然没觉得自己那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 苏湛略略蹙了下眉头,倒是对苏泛居然不呆在家里大晚上的跑出来搞这种活动起了好奇心,当即抬脚进门,对他老哥的小心谨慎是直接无视了,还真拿他当小孩子么? 他歪着头走到了那架子前,眯起眼睛打量着那鲜血一团的人。昏黄的灯光,和满身满脸的血瞧不出人形,可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他正欲上前查看,苏泛却是将人从后抱住,托了回来,“阿湛,这有什么好看的,好了,咱们该回家了。” 严从嘉一皱眉头,只觉得刺眼,大少,这又成了围着弟弟转的家伙了。当哥哥,就这么能让他欢喜么…… 苏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他皱着眉头盯着被绑着的人,还是觉得熟悉,到底是谁呢?能让苏泛居然舍得下自己跑出来——杀人。 “咳……嗬……”那血人却是忽然发出含糊不明的呻吟。 苏湛只觉得脑海里的一根筋被拉直,猛然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已经不成人样的血葫芦,转身问苏泛道,“这是,这是穆威!” 苏泛眉毛一抬,从容地答道,“是。” “阿泛,你不是答应过我留他一条命的么?”苏湛不知怎地是急了,不管怎么说,穆威于他有最后的一点恩情,也许两世的穆威并不是同一个人,可他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所以才让苏泛放了他一命。 “阿湛,他还活着呢,我没杀他。”苏泛觉得自家弟弟是不是被吓坏了,连忙伸手想要摸他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我就说不要进来的。”苏泛笑了笑,温柔地说道,全然不是刚才挑断穆威手筋脚筋命人挖了他眼睛时候的阴冷残酷。 第80章 苏湛能够感觉到他哥哥摸着自己的手是温暖而干燥的,却是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是,穆威的血。他知道苏泛从来不是一个如他的外表一样温和善良的人,那样的一个人在金三角别说撑起苏家偌大的家业,就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但是亲眼看到穆威被苏泛折磨成这样,苏湛还是觉得震撼不已。 见苏湛只是跟呆住了似的不说话,苏泛是真担心弟弟被自己的手段给吓到了,随即去牵他的手想把他拉出这个阴暗血腥的行刑室。同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严从嘉只是耽误了自己回家的时间导致阿湛被人绑走而已,自己也是废了他一只手。而穆威胆敢绑架了苏湛,并且折磨他害自己差点失去他,真是死千万次也难以泄心头之恨。没有杀他,已经是仁慈了。 苏湛固执着不动,苏泛也是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语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怎么了?难道你要因为穆威跟哥哥生气么?别忘了,是他绑架你威胁我,害你心肌炎复发差点死掉——我不过是帮你报仇而已。” 苏湛任由苏泛牵着自己转身继续回望着穆威,他当然不能因为这个人而和苏泛生气。苏泛是护着自己爱着自己的亲哥哥,穆威可已经不是那个和自己惺惺相惜的好朋友了。 “你这是——把他怎么了?”苏湛观察了血葫芦半天才开口问道。 “废了他的四肢和一双招子,等天一亮我就让人放了他,能不能活下去看他自己的了。”苏泛云淡风轻地说道。 苏湛听着身后人淡然的语气,心想,苏泛是真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这样阴狠的一个人。把这么一个废人扔到外面去,如果是在大城市还能乞讨着活下去,可这是什么地方?你好端端地活着都能不明不白地死掉。更何况穆家树大招风,就以穆威的个性和作风来说,和上一世的自己没什么两样,一出门就能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苏湛无言地叹了口气,态度却是软了下来,回身对苏泛说道,“把你的枪给我。” 苏泛心中一惊,倒是也没说什么,随手解下自己的配枪递给弟弟,却是见苏湛接了自己的手枪,动作略微生涩地上了膛。 于是,在众人一片诧异的目光中,“砰——”苏湛抬手对着穆威的胸膛就是一枪,原本就被折磨得只剩半口气的人,只是抽搐了一下就毫无痛苦苦地不动了。 每个人都要走完他的一个轮回,他未曾想到,穆威的轮回会是这样的。 而苏湛不知道的是,穆天璋并不是无缘无故钻出来的一个人,自己之前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没活过九岁。他曾经活过的那一世,穆天璋的母亲不堪受到穆威的侮辱跳楼自尽,九岁的穆天璋无人照料看管,随即也不明不白地死了。只是穆百女人和子女众多,无人在意过。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泛倒是没有震惊,只走到苏湛身边,伸手去握着他拿枪的手,将他的配枪从苏湛手里摘下来——他不喜欢看到苏湛拿枪开枪的样子,不喜欢。 枪,武器,鸦片,阴谋,生死,这些字眼都不应该在自己心爱的弟弟身上出现。 “好了,死了也算一个了结,我们该回去了,很迟了,走吧,阿湛。”苏泛语气平静地对他说道,面上带着一丝安抚般的笑意。 “从嘉,你留下来处理下,我先带二少回去。”苏泛转头吩咐道。 “好。”严从嘉站在一旁恭敬地回道,看着苏泛拉着苏湛的手出了血腥不已的房间。 ++++++++++++ 缅北山林的星空像一片巨大的闪着银色光芒的旋窝,只是多看几眼,整个人的心神都会被吸引进去。整个苍穹像是一块椭圆形的深蓝色巨型宝石,而上面嵌着一颗颗硕大的,闪闪发亮的钻石。一颗颗,一粒粒,组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朝着他们视线以外的远方流去。 苏泛并没有直接带苏湛回家,俩人将车和护卫丢在不远处,倒是在山野星空下漫步起来。 周围小草丛里蛐蛐在一唱一和,时不时有萤火从掠过,像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草地上,又被弹起,蹦跶了几下。凉凉的晚风从山岭上呼啸而过,吹得俩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苏泛牵着苏湛的手,在长势茂盛的野草地里前行着。说完苏泛却是从裤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油,在手上倒了点执起他的手涂抹了上去,“这里蚊子多,你肉嫩,要招蚊子的。” 苏湛原本是想直接回家的,可是苏泛硬是要拖着自己出来吹吹风散散心,结果呢人还没被风吹清醒呢,倒是被这药油的味道刺激得神经突突跳,但他也只能任由着苏泛在自己手上抹着。看着苏泛略微低头认真给自己抹药的样子,苏湛心想,苏泛再狠的一个人,却有多爱护自己,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眼看苏泛倒着药油的手是要往自己暴露在外的脖子上抹,苏湛终于开口抗议了,“那里就不用抹了,这玩意儿太臭了!” “这药味道虽然不好,但是效果很好。”苏泛说道。 瞧着他这副明明皱着眉头一脸不愿意却也只能乖乖的任自己摆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之意,已经抹好了药油却还是握着苏湛的手不肯放,翻来覆去地在上头摩挲着。 苏湛的手白皙柔软,修长漂亮,苏泛握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得自己握住了整个世界——苏湛就是他的全部。 “阿湛,以后,不要拿枪。”苏泛握着他的手突然开口说道,“你不应该拿枪,就算你想让穆威不用那么痛苦,你告诉我就可以了。” 苏湛抬头望他,苏泛的眼睛干净清澈,蕴含着清晰可见的爱意。他原本以为苏泛是怪自己自作主张杀了穆威,原来不是。他只是单纯得不想让自己碰这些东西。 “阿泛,我——”苏湛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怪我不该那样折磨穆威是么?可这是杀鸡儆猴,警告那些对我们家,对你,谋算着阴谋诡计的人,我苏泛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苏泛噙着一丝冷意说道。 “……我没有。只是想到,每个人都有他的下场,只不过我从不知道穆威会是这样的下场。”苏湛垂着眸子开口说道。自己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心情怎么可能不低落。 “因果循环,他若不打你的主意,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苏泛说着,俩人迎着晚风在野草疯长的草地里走着。 …… 苏泛找了个高地,苏湛和他靠着高地长得一株大树坐了下来,星空旷野在寂静的夜晚看起来格外高远神秘。苏湛深深呼吸了口气,望着头顶看一眼放佛就能将人吸引进去的无垠星夜,倒是觉得心中没有方才的杂乱烦闷。 深夜时候的山野是又凉又弥散着水汽,俩人捡了些枯草柴火围出了篝火出来。 苏泛扭头望着身边的人,苏湛的眼睛在熊熊篝火映照下显得干净剔透,清澈无比,在他眼里是胜过天上的繁星万千,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可以融在他眼里。 “今晚上是不是被吓到了?”苏泛笑着开口问道,“是不是以为你哥我一直是个温和温柔的人,没想到可以把人折磨到这种地步?”他随手将从树上摘得野板栗敲掉外面的一层壳,丢进了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苏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你要是真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怎么掌得了苏家和军队?” 苏泛点了点头,转过头望着前方,“是,比这更残酷都有。” “阿湛,不要觉得我狠。”苏泛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手里没有拿着枪,沾着鲜血,我就护不了你。” 他一直都知道,想起来自己曾经幼稚地花天酒地挥霍,只想气死苏泛,又何曾想过,自己挥霍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个时候,苏泛也是早早地代替那个二世祖一样的自己承担起了家业,现在自己则是安逸舒适地在美国读着苏泛从小就向往的大学,而也是让苏泛挑起重担。 不管苏泛做得怎么过分,唯一没有资格指责他的就是自己。 “阿泛,要是可以,我们早点收手吧,趁着阿爸阿妈有生之年,带他们回中国去。”苏湛伸手握着苏泛的手说道,“我其实一直不喜欢出国读书的,可我一直记得你小时告诉我的愿望。在台湾升大学之前,我还是选了去美国留学,我当时心想,阿泛这辈子是不可能坐在大学里读书了,那我就替他去。我也不想你拿枪,我也不愿意你的手沾满了鲜血。”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一定全力以赴。”苏泛听着弟弟的话,望着苏湛明亮无比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他湛亮的眸光照成一团棉花,软绵绵的。 俩人之间没有什么芥蒂,又聊了几句将刚才在行刑室的沉闷一扫而空。 苏泛难得地和他说起了自己带队时的一些事情,有一次和缅甸政府军狭路相逢,敌强我弱一场恶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他开枪开得虎口都被震得血肉模糊;比如自己第一次带着人马替商队押送鸦片膏和吗啡去泰国,结果遭到遇到土匪的埋伏,他们喝的水里居然被下了药,队伍被打了个稀巴烂,自己带着几个人在山林里躲了大半个月,简直要活成了野人,才回了家…… 板栗被火烤得噼啪作响,混合着木头燃烧的味道,是浓烈的木香味。 苏泛手里挑着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搅动翻滚,将那烤熟的板栗挑了出来,“那个时候吃了好多这个东西,吃得我后来一想到这个味道就想吐,现在好多了。” 苏湛在一旁看着苏泛谈笑风生地将板栗移到一旁冷却,心里是五味杂陈不好受,恨不得过两天让苏泛去美国读大学,而不是自己。 而想起再过几天,这个弟弟又要离开自己远渡重洋去美国了,苏泛也是又心疼又不舍。他将稍稍冷下来的板栗拨开,露出鲜黄色的果肉,递给苏湛道,“可以吃了,其实这个很有营养的,味道也不错。” 苏湛接过来丢进嘴里,果然是香甜可口,口感软面,“这个,真的挺好吃的,香!”苏湛吃了一个之后,索性自己动手围着篝火堆学着苏泛用树枝将旁边的板栗扒拉出来,只不过他实在是不得要领,一时之间火星与灰尘四溅,差点被火舌子撩到。 苏泛眼疾手快地扯着他的衣领子把人扯到自己怀里,摸了摸苏湛被火照得又红又热的脸,笑着道,“怎么一下子这么变成小馋猫了,差点没把猫胡子给烧焦了!”他倒是希望苏湛真的变成小吃货,这小子抱着身上都没几两肉,从小到大就是个单薄修长的样子,小时候那手简直像片小树叶。 苏湛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探着头伸着身子又打算去火里头扒拉板栗,撇撇嘴道,“老子把胡子都烧没了也不用你管来着。” 苏泛搂着怀里不安分的家伙,死活是不让他动弹,一只手环抱着他,另外一只手将板栗挑出来,他的面颊贴着弟弟红红热热的面颊温言说道,“我来,你坐着就好。”苏湛是动弹不得,只好作罢,由着苏泛将自己圈在他怀里,看着苏泛的手在自己面前灵活地剥掉板栗壳,低头往前一凑就能吃到。 一个喂,一个吃,没一会儿苏湛足足吃下去十几个板栗,一向挑食难得对食物比较感兴趣的他这下是吃撑了,还忍不住打了个板栗味的饱嗝。 苏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这下是撑到了——”话还没说完,却被苏泛一低头一扭头地叼住了嘴唇,不同于自己嘴里的板栗味道的气息骤然出现在嘴里鼻尖。苏泛的吻凉凉的,带着他常喝的绿茶的味道,让一下子吃了好几个烤板栗的苏湛突然觉得口渴,如鱼得水般同他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没有情欲的感觉,只是单纯得,想要亲密无间地在一起的缠绵。 苏湛突然想到,苏泛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狠,可唯独对自己是永远的温柔;而自己,对所有人都冷感想要保持距离,唯独对这个哥哥,他觉得他们是该这样在一起的,一辈子。不论是做兄弟,还是情人。 熊熊燃烧的篝火让依偎在一起的俩兄弟丝毫没有感受到半夜的凉意,天上的星河依旧在闪烁流动。身后,是比面前的篝火还要温暖的胸膛。 第81章 第45章 他自己都难以解释为什么会爱这个弟弟爱到骨子里,他知道苏湛的感情并不如自己强烈,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是自己太过浓烈的爱意拖着苏湛一步步陷入这个深渊中。 苏泛是的的确确觉得无所谓,因为更严重更惊险的事情都遇到过,然而他想自己还是把他家的二少爷给吓着了,笑着道,“好了,等后天送你回了美国,就没事了。” 他说得轻松,心里却是泛着难以名状的感动和心满意足,并没有听过他对自己表白,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似乎和他家这个一开始情窍都不大通的弟弟联系不起来。 然而听到苏湛的这句话,苏泛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的爱意不是付诸东流。 一直以来都是照顾人的苏大少倒是享受了一把宝贝弟弟的照顾。俩人先是说了一会儿子话,苏泛便被他弟弟给塞到被子里命令去睡觉了,说是失血过多的人容易犯头晕,得好好睡着。苏泛没办法,只好笑着躺了下去,看着他给自己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 苏泛受过无数次伤,伤口的地方还痛得火烧火燎地,可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舒心过,只要苏湛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某个爱弟成狂的大哥就能立马原地满血状态复活。 想归这么想,失血过多的某人果然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湛安顿好一心不安分还记挂着事儿的人之后,三两下蹿下了楼,和妈妈说了下苏泛的伤事。钟意映早就吩咐小厨房准备好补血补气的食材,亲自动手下厨炖上了,等苏泛醒来吃完再去吃药。 “你哥哥,辛苦。你这孩子以前不认他,小时候尽在那里淘气欺负他。长大了兄弟俩感情倒是好了,互相帮衬着,多好。”钟意映想到大儿子这些年一路走来,满身是伤的情况不可少见,感慨地说道。一边动手将苏湛想要解开锅盖的手拍掉,“急什么,这要炖很久,药材的效果才能出来。” 某人陪着他妈妈坐在厨房里,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么——” 虽然这家伙刚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也的确只是皮肉伤,但是那血流得触目惊心,苏湛现在是恨不得把大补丸都给苏泛喂了吃上。一边等,一边觉得这玩意儿炖得可真是够慢的。 等到心急的苏湛又出了厨房,蹿回了楼上,轻声轻脚地溜了房间,猫手猫脚地又溜到了苏泛床头,屏气凝神地观察了了一会儿,觉得自家哥哥看起来还不错,不知道是因为睡得还是缓过来了,脸色还算可以,没有之前那样白得像纸。见苏泛盖着薄薄的被子是睡得正香,怕哥哥着凉的某人还特意又将空调开小了点。这才安心地退了出去。 只是那门一关上,苏泛却是悄然睁开了眼睛,亮亮的眸子却是含着戏谑的笑意,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像只小心翼翼垫着小爪子在房间里乱窜的猫儿。 岂知,没过多久,他眯着眼睛假寐,见苏湛不放心似的又是溜进来将自己看了遍……如是三番,苏泛是索性彻底不管他了,只觉得弟弟简直像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 苏泛这一觉是睡到了太阳下山,苏将军还没回来,苏泛受伤躺在床上,家里就两个人好解决,苏湛就和母亲草草地吃了饭,准备上楼一起照顾病人。 “阿泛,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没?”钟意映替他擦了脸和手,温柔地问道。 “妈,真没事了,就是害你和爸爸担心了。”苏泛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小了好多岁被妈妈照顾着。 “哼,我们才不担心呢,你不是很坚强的么!”苏湛一想到苏泛那边刚切了肉取了弹片这边就要爬起来去营地的事情,还是忿忿不平。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身体的,就这样爱整天念叨自己。 苏泛接过钟意映递过来的温水,润了润嗓子,含笑地瞄了弟弟一眼同母亲说道,“妈,我们家是不是养了猫?” 钟意映是一头雾水,“怎么了?我们家哪里有养猫。”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我睡得糊里糊涂的,老感觉有一只猫在我房间里进进出出,扰人清梦。”苏泛笑着低头又抿了一口水。 某人顿时涨红了脸,他方才让母亲也去午睡,自个儿闲着无聊,又不大放心地老觉得苏泛要飞走似的,相当神经质地跑了几趟……不过,他怎么觉得自己每次去的时候,某人明明就睡得很熟呢! 妈的,这么说他碎碎念和一脸担心的样子其实他都知道了!被当面戳穿伪装的苏二少气得要炸毛了…… 第83章 苏湛黑着脸退出了房间,因为明明很担心地还偷偷在人睡觉的时候不放心地查看了好几趟,却嘴硬装不在乎的伪装被当哥哥的戳穿了之后,他被苏泛笑着逗了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的某人连反击的意思都没了,直接丢下苏泛跑了。 正巧遇上老爹从营部里回来,苏湛蹬蹬蹬地跑下楼陪他爸吃饭去了。此时已然过了九点了,苏将军明显现在才吃上热汤热饭,左边手坐着妻子,右边手坐着小儿子,大概是饿坏了,稀里哗啦地一个人将晚饭热闹极了。 “慢点吃,小心消化不良。这么迟了,也不在营部里把晚饭吃了才回来?看把你饿的。”钟意映有些心疼地为丈夫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念叨道。 “我哪里是不想吃饭,这不是没时间么?今天下午一去就将整个军队整顿了一番。炸弹爆炸受伤的事情得查,人心得安定,忙得很。”苏正刚呼啦啦地索性连勺子都不用了,端起汤碗仰头喝了个痛快。 钟意映也就不再问了,家事她能管,出了这个宅子范围的事情她不多问,只笑着道,“瞧你这吃相,儿子还在呢,也不怕阿湛笑话你!” “哪有儿子笑话老子的道理是吧!再说了,我这不是饿么!”苏正刚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却也是意识到自己吃饭的响声太大了,正儿八经地瞄了苏湛一眼动作却是缓了下来。 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吃得面红耳赤的苏将军身上,却是突然将他的衰老和沧桑都照得一清二楚,相当清晰却不突兀地暴露出来——面色虽是红润,却已经有了皱纹沟壑。苏湛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爸爸吃得热闹,目光却是停留在他的头发上——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一茬短发,根根分明地竖着,有一些已然被岁月染成了莹白色。 苏湛心里一酸,只是僵硬地朝爸爸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他爸爸再过几年就是六十的人了,却还要带着腿伤不得不往外跑,连口热汤热饭都不能准时吃上。只可惜自己不是精明能干的阿泛,不能帮上家里的忙。 苏正刚放下饭碗打了个饱嗝,舒服地叹了口气道,“哎——总算是吃饱饭了,人啊,还是吃好睡好最幸福咯!来,儿子,扶我上去看看你哥。” 苏将军说着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没想到那受伤的小腿突然抽疼,差点腿一软没站住,吓得苏湛和母亲连忙是伸手扶他。 “爸爸,你没事吧!” “正刚,怎么了这是?” 苏正刚在俩人的搀扶下倒是站稳了,摆摆手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估计是今天多走了几步路,用腿用多了,这伤腿疼了一下!瞧把你们娘俩儿吓得,不碍事!” “爸爸!你都快六十的人了,自己的身体要多注意,我就说别什么事情都让你和阿泛扛着,有些东西我也可以开始学了。”苏湛皱着眉头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苏湛猛然想起上一世他老爹就是因为中风瘫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事情,跟今天听到苏泛受伤的消息似的差点没把心脏给吓停了。 苏正刚揽着儿子的肩膀笑道,“我知道我儿子孝顺,没事儿,你把还能给你挡几年风雨呢!” 苏湛听着这话却是很无奈,父亲和哥哥是都打算把他当做一株名贵的花草养着,连风雨都不打算让他见。可等老爹真的老了,苏泛分身乏术的时候,又能让谁去撑起这个家。他不愿意真的一辈子躲在他们身后的。 钟意映上上下下地将自己的丈夫看了一遍,确定只是一时腿抽筋儿才站不稳之后,板着脸道,“自个儿都老成老骨头了,还给阿湛挡风雨呢,阿湛说得对,你把你自己顾好了,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苏正刚没个正形儿地打哈哈应付了过去,让苏湛扶着他上楼找大儿子商量事情去了。 苏湛是毫无顾忌地坐在一旁听着自家父亲和哥哥讨论商量,有些已经属于机密的范畴,苏正刚没打算把人撵走,苏泛更是不会让他回避。俩人是上阵父子兵嘀嘀咕咕地商讨了半天,对待苏湛的样子倒是像对待家里没成年的小孩儿。 “……营部的事情还好说,就是你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蔡将军那边亲自来了电话,问我们能不能准时去接货。已经推迟了一次,他不想再拖了。如果再推迟的话,那批军火他只好换买家——” “阿爸,这不行——”苏泛靠在床头皱着眉头道,“这批军火我等了很久,而且订金都付了,我们的货不到手却转给了别人,会有更不好的流言,声誉很重要。再说了,在军火这方面我们苏家是一家独大,如果这次没做成生意,有一就有二,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家伙都要扑上来抢这一块肉了。” 苏正刚知道苏家的军火生意是靠着苏泛一手撑起来的,几年时间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老苏将军一手摸着短短的发茬子,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在金三角,不收鸦片不制毒,要不是有军火,没法立足——你的伤肯定不能动了,我去。” “那怎么行,阿爸,我这伤不要紧,大部分路程都是坐车加骑马,反正走不了什么路,您的腿伤——”苏泛立即出言反驳道。然而却被苏正刚一摆手打断,“你那伤势我还不清楚!臭小子你再稍微一动,那伤口皮开肉绽的,金三角这种鬼天气鬼地方,肉不烂坏了才怪。我去就我去,废话那么多干嘛!” “阿爸——” 苏湛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和苏泛争执,他虽没接触过军火,但知道这生意不同鸦片海洛因。押送军火回来本就需要带着一大批人马,领头之人完全可以带着这么一大批军火叛逃,找个山头就可以拉人马自立门户。在金三角,你只要有枪,还不怕有人有鸦片么?有了鸦片,你自然又有钱,占个地盘自立门户就能蓬勃发展起来。所以这就是这里武装军阀林立的原因了。 “我去。”苏湛稳稳的一声将俩人的争执打断。 “爸爸,阿泛,你们不用争了,你们俩都有伤,都没办法动身。我知道,就是带着人去把武器押运回来而已,是谁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的人,必须是姓苏。”苏湛看着他们两个说道,三个姓苏的,其中两个已经受了伤,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老的父亲,重伤的哥哥再出去跑? 苏泛先是愣了下,而后像是听到了孩子气的话似的笑了起来,“阿湛,开什么玩笑呢?你去?那还真不如我自己带伤行动。”苏泛倒是真没有小瞧弟弟的意思,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把苏湛藏着掖着,爱惜他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替他当着枪林弹雨也无所谓,所以一听到他这么说,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即便是自己带伤去跑这趟货,也断断不可能让他去。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又不想去上学了?后天就给我滚回美国去,大人的事儿小孩子跟着瞎闹什么呢?去去去,我和你哥商量事儿呢,自己先到外头看电视去。”苏将军因为和大儿子争执不下,正有点恼,正经是没心思和他这个小儿子好言相劝。 苏湛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一个是把他当做碰不得伤不得的瓷器宝贝,一个则干脆把他当做小孩子。苏湛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笑了,长长的睫毛凝重地垂着,似乎在思考什么,忽地抬眸朝苏泛说道,“阿泛,我把你当哥哥敬着也——也爱着,你为我挡风遮雨,我感激也感动。可一辈子躲在你后面,我可不愿意。”随即看也不看他一眼又问老爹道,“阿爸,我今年十九,我只问你,苏泛第一次带队的时候,是多大?” 苏正刚被苏湛这么一问倒是愣了下,心想小儿子是被自己一句小孩子给气到了,只好讪讪地回道,“那个,阿泛当年,好像是十七不到。” “十六岁的苏泛你都给他机会独立带队伍,难道我十九了,还不能够么?”苏湛眉毛一扬,眼神极亮带了几分锐利地问道,“我也是苏正刚的儿子,别瞧不起人。” 老苏大苏俱被小苏的几句话彻底说得哑口无言。 苏泛瞧着神采飞扬的苏湛,心想到,他还真应了那句话——一心想要给对方最好的,却没有问过是不是他想要的。阿湛没有和自己争抢的野心,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一辈子屈居在他的羽翼之下躲避。无论他苏泛是有多么想让弟弟远离这里的一切狂风暴雨,可他忘记了,苏湛也是姓苏,也是苏正刚的儿子。他们生长于此,根就扎在这里,无可避免。除非有一天,他们苏家真的从金三角拔根而起。 “还是不行,不妥不妥。阿湛,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美国去,马上要开学了,再不走可来不及!这事儿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苏正刚严肃地摇头说道。他知道当初让苏泛第一次独立行动的时候,苏泛当然不如现在的精明能干,也失手过也遇险过,如今英明神武的苏大少哪里是天生的,同样也是摸爬滚打自己一手带出来的。 可苏湛不同,当初若不是送苏湛去了台湾,自己要培养的继承人当然是他,可既然已经培养出了一个苏泛,他就不打算再让苏湛走老路吃那份苦头。瞧着俩兄弟现在的样子,大的就算是自己只有一口稀的也得让这个小的吃上一口干的。当初就是因为防着大儿子对小儿子不好这才一点都不看重他。 “苏家可不需要多个大学生光宗耀祖。再说了,我们老苏家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您还真看重我这大学生呐?”苏湛相当不屑地反驳他爹道,“我打个申请报告,推迟回校报道的日期,再不济先休学一年总可以的。我不急着走。” 苏正刚还想说些什么,苏泛却是忽然开口道,“好,那就让阿湛带。” 苏泛的心思早就转了好几转,让腿伤还未痊愈的老父亲再从缅北跑到老挝边境去,这种大不孝的事情做不来;他的伤——现在是动弹不得。在他心里,即便是不要这批货了,他也不愿意让苏湛去这一趟。可惜,即便他多疼多爱这个弟弟,苏湛毕竟是个有思想会思考的独立个体,他不能左右。 更大的原因是,苏泛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对自己的同意又震惊又难以置信的某人心想道,他得让苏湛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等他吃到了这里面的苦头,小家伙大概就能安分守己地乖乖做他的大学生去,继续读书,研究生,博士,即便是当一辈子老学究都无所谓。 …… 等老苏都出门回房睡觉了,苏湛仍旧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的请求,居然被苏泛如此轻描淡写地答应了?早就做好了持久抗战的某人洗了澡换了睡衣出来只觉得还身处浴室的水雾缭绕中,有点不大真实。 某人略带犹豫地站在卫生间门口,心想苏泛这伤的,自己今晚还是别和他一起睡了。正打算往外走,却听见苏泛将书丢到了一边叫住他,“怎么了?这么晚了不睡觉是要跑到哪里去?”他方才吃了药,这会儿子是有些困了,却是强撑着不打算睡觉,等着阿湛洗澡出来。 苏湛的眼神落在被子底下苏泛的伤腿位置,解释道,“我怕碰到你的腿,今晚我去你房间睡得了。” 苏泛拍了拍另外一边,“睡这头不就没事儿了。”他看着刚洗完澡的弟弟,眉目乌浓,白皙如玉,面若桃花,漂亮得令人炫目。可一想到这么个漂亮的小家伙逼着自己狠下心来将他推到外头的世界去历练,回过头来一想,是无奈又心疼。 苏湛头上盖着毛巾一边听着一边将自己的头发搓成了杂毛。 “过来,我给你擦头发。”苏泛压下心中复杂的感慨,朝他的宝贝弟弟招手道。 苏湛也是想起自己回来的第一天,他和苏泛住在仰光的家里,苏泛给自己擦头发的情景。于是不再犹豫地上了床,将毛巾递给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躺到了另外一侧,头枕着苏泛没有受伤的那只腿。他只觉得脑袋下苏泛的大腿结实有力,带着温度,真是舒服极了。 而苏泛则用毛巾在他弟弟的头发上轻柔地搓着,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手底下可是他的大宝贝一样的弟弟。俩人一时都无言,却是分外享受这亲昵又亲密的时光。 第84章 虽然苏湛私下里告诉苏泛自己上一世也曾带过几次军队护送商队去印缅边境收购印度烟土再从泰国贩卖出去,不过他也知道几次那几次经历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说是做事还不如说是出门散心。当时他是处在苏泛的位子,却做着大少爷的事儿,一路上是被人环绕着保护着游山玩水似的来回了一圈回来。当然,苏湛可没告诉苏泛这些,只是跟他强调,自己也是有带队出行的经验的,虽然这点经验在苏泛面前是不值一提。 苏泛自然也没把他家弟弟的这么几次经历放在心上,他虽然还是下定决心舍得放苏湛出门,可是操的心反而比自己亲自行动多多了。苏湛是三天之后出发,这三天之内苏泛是严丝合缝地做好了部署,总之,是要里里外外全程确保苏湛的安全。 苏泛派出去的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二师,相对比一师和三师是他父亲整编出来的,这个二师可以说是他的嫡系部队,手下的师长和团长也是他一手培养提拔出来的,因此他更为放心一些。然而苏泛还是做了一件事情——他将二师师长和底下的三个团长,家家上下老小几十口人全都控制了出来。 苏泛将人招到他的书房里,由苏湛扶着在座椅上坐好了,一手靠在扶手上撑着下巴,脸色因伤痛和失血还是一副苍白模样,坐在那副“春日迟迟犹可至”的字画下,看起来更像个文弱书生了。 那个这个状若文弱书生的人出手总是又狠又毒,出人意料——比如上一秒他们刚接了趟能赚大笔钱的任务,下一秒,就听说自己的家人们都被大少抓起来了,美其名曰保护。 “大家都是跟着出生入死几年了,知道我的做事风格,别的话我不多说,大家都知道这次我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这趟任务我让二少带。不要欺负二少是个生面孔,更不能——”苏泛顿了下,微微眯了眼睛看上去表情是带了点疲倦眼神却是锐利湛亮,“你们有父有母,有妻有子,兄弟姐妹也都有。我也只有这么个宝贝弟弟,大家将心比心,来回三天的路程而已,阿湛和军火全须全尾地回来,我给的好处你们知道。否则,下场你们也懂。我苏泛是出了名的赏罚分明。” 苏湛双手插着裤兜闲闲地站在苏泛的身边,余光瞄着他这个明明受伤了,气势却是压人一头的哥哥心想,这也许才是苏泛的真面目呢,真是——太过霸气了吧,震得这几个穿着军装看起上去个个都孔武有力的男人倒是连表情都不敢多变化。这让看惯了苏泛温和微笑的面目的苏湛觉得新鲜。 “大少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就是死也会护住二少的安全。”安师长面无表情地回道。其他三个团长也纷纷表了决心,开玩笑,一家老小包括自己的性命都握在大少手上呢,以他们对大少的了解,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他抓住。 苏泛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和表情都柔和了起来,“这趟任务,辛苦你们了,只要平安归来,我重重有赏。放心,你们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着,只要有一个有不妥,我苏泛不说大话,任你们处置。” “大少言重了,我们跟着大少,就信您。” 苏泛给了当头一棒,又撒了把枣子,将四个手下敲打一番,这才略略放了心。待人都出去之后,苏泛这才卸下自己的恩威并施,嘴角微微翘着,眸子清润,是他对着苏湛时一贯的温和温柔。 “怎么样?不要担心,哥哥会给你安排好一切。”苏泛略微侧过身子,牵起苏湛的一只手轻轻摩挲道。 某人撇撇嘴,“阿泛,你看看你自从昨天答应了让我去之后的种种表现,不知道是谁担心来着。阿爸都没你一副如临万敌的紧张慎重。”苏正刚是个豁达开朗的,虽然没指望将他这个小儿子培养成继承人,但倒也不希望儿子变成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既然都答应了,是放手让他去做。 苏泛举起他的手放到嘴边作势要咬下去,末了却只是在他手背轻轻一吻,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真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让你去。” 苏湛无语地看着他哥,真不知道方才那个气势慑人威风八面的苏大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怎么又开始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他心里知道苏泛这是对自己疼爱到骨子里,不放在眼前绝不放心,但他只能表现出满不在乎,否则,苏泛估计是真不敢放他出门了。 “阿泛,看你这样子,我怎么觉得,我不是去押送那批军火的,我自己才是那个被押送的价值连城的东西?” 苏泛抬眸,自下而上地望上去,眼神停留在弟弟长长睫毛留下的阴影上,笑着道,“怎么不是了?你不就是哥哥我价值连城的大宝贝?” 苏湛嘴角抽了抽他表示,他更喜欢刚才那个在手下面前耍威风的苏大少,而不是现在眼前的这个…… 然而苏湛不知道的是,苏泛不仅仅是对自己人敲打了一番,在内部部署了一遍,他还特意和穆天璋通了一个电话,目的就是为了给苏湛保驾护航。以他和穆天璋的交情,以穆天璋对苏湛惯有的好感,穆天璋自然是答应下来,更何况,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因为穆家如今的当家人已经是穆天璋,苏泛可以将路线重新规划了一下,苏湛有一段路是要经过穆家的地盘这样可以简短路程。 第47章 苏湛想起那次和穆天璋在那条小船上的情景,不禁脸色一红,无语地瞥了眼,沉声道,“我可以和你当朋友,但是别的心思给老子都收收!”穆天璋瞧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是更开心了,“苏二少这是想表明自己情深专一么,不过,你哥哥可不在啊。” “……”和穆天璋说话简直就是给自己找抽。 “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倒是说得很对,你和我能做得了朋友,我和苏泛不行。顶多是个合作伙伴。”穆天璋从容淡定地说道。 苏湛当然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捡起一根树枝又丢了进去,哼道,“所以,你俩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朋友,看在我的面子,别争得你死我活就可以,没意思。” “我和苏泛很像——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执着,而我们又有利益牵扯,所以最好的方式是选择合作。对了,有件事我必须说明,苏泛受伤的事情绝对不是我做的。”穆天璋收敛了神色道。 “阿泛也这么说,看来,其实最了解你的是我哥,最了解他的人是你嘛,啊?”苏湛眉眼一抬,打趣道。 “苏二少,随便拉郎配是不对的。这要让整颗心挂在你身上的某人知道了,岂不是伤心欲绝得疯魔了先杀了我再绑了你到暗无天日的地步?”穆天璋严肃脸。 苏湛知道自家哥哥执拗起来是很吓人的,但绝不容许别人诋毁他,愤而反击道,“阿泛才不是这种人呢,你别惹他就好好的。” …… 不多会儿竹筒饭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苏湛没想到被烧得黑漆漆的玩意儿里头的饭菜居然很很香,饿了老半天的他是吭哧没几下把自己那份儿吃了光,还抢了穆天璋的,同时心思又飘到苏泛那儿去了,打定主意下次让苏泛做给自己吃一次,肯定是比穆天璋的好……相当护短的某人一边吃着人穆天璋做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苏泛也没睡着,正由严从嘉伺候着在灯火通明的大书房里坐着,手里正拿着通讯兵翻译过来的无线电报。他行动不便,索性是让营部的通讯兵搬到了苏家,每两个小时就要收下消息,好在目前为止他收到的都是好消息。 “大少还是早点休息得好,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当,二少吉人天相,肯定能平安顺利地回来的。”严从嘉看着苏泛还抻着一条伤腿,忍不住劝他早点休息。 “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些事情就去睡。”苏泛翻了翻今天送过来的这些电报,心里是松了半口气,还好一切都算顺利,并且没想到穆天璋居然会提前取接阿湛,在他的计算中,俩人要明天早上才会碰头。对于穆天璋对自家弟弟的这种兴趣,苏泛还是略微有些不满,但看在他也算保护了阿湛的份儿上勉强功过相抵。 等这次苏湛回来,赶紧把他送回美国去,这样穆天璋就是想惦记也没得惦记了…… 苏湛吃完了穆天璋做的竹筒饭,俩人披星戴月地又溜回了竹楼里,困得靠在门边打瞌睡的李成峰和赵锦程谢天谢地伺候了他家二少爷上了楼,这才放心地去睡觉。 穆天璋本想和苏湛躺一张床,果断是被人给赶走了,好在没闹腾多久,坐了一天车疲惫不堪的苏湛趴在竹席上耳边听着蚊子嗡嗡嗡地响居然也睡着了。穆天璋也知道走一趟缅北不是舒服的事儿,故而也不再吵他,瞧着苏湛恬静的睡颜,也老实地回自个儿床上睡去了。 在穆天璋二十多年的岁月中,你争我夺阴谋诡计占了很大的一部分比重,唯二给他温暖的只有母爱和十年那年住在苏家的一段时光,那是纯粹得没有任何污染的属于小孩子的温暖。苏湛能给他留了个位置,能他的枕侧安然入睡,没有比这更好的状态,他对此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晨曦刚冲破黎明前的晦暗,苏湛就起了个大早了,这是缅北走马帮的规矩,日出而动日落而息,抢着在太阳出现到呃这段时间赶路。 穆天璋也跟着他起来,送他到了昨天相遇的地方,苏家军是整装待发。苏湛的帽子却是被穆天璋拽着,他方才一不留神居然被这家伙抢了去。 “好了,穆天璋,把帽子还给我,我要出发啦。”他抬头望了望湛蓝地如水洗过的天,想来今天天气不错,脚程快得话,今天晚上应该能赶到。 穆天璋拿着他的帽子,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二少,我觉得你戴帽子像个小兵,不戴帽子倒还有点副官样儿。”苏湛看在他昨晚请了自己一顿饭的份儿上懒得计较,伸手去拿帽子,哪料到穆天璋跟摸猫儿似的在自己头上摸了一把,还动作迅速地将帽子扣回在他头上,因为太过用力还一下子扣住了眼睛,视线是顿时一黑。 等他一把掀掉帽子骂了句“混蛋”之后,穆天璋已经是转身上了他的马,居高临下地对着他笑得狡黠,“苏大少的弟弟手感果然不错。去吧阿湛,放心,我和你哥哥都在你身后。” 苏湛逆着阳光,帽檐下的睫毛显得格外长,轻轻一挑向上睥睨着穆天璋,撇撇嘴回道,“总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心下却是感动,能友如此也就足够了。 蜿蜿蜒蜒老长的一支队伍在穆天璋的注视中继续上路了。苏湛带着苏家的队伍平安无事地走到了老挝和缅甸的边境,然而在到达今晚休息的目的地之前,他们还是遇到了穷凶极恶的一群土匪。 也不知道是哪里刚冒出来的武装小土匪是胆肥得不得了,并不知晓路过的这只马帮军队是苏家的,以为瞧着队伍人数众多,卡车多,上面装的是值钱的东西,愣头愣脑地就对先头部队发动了进攻。 苏湛一听说前边儿遭了袭击,在车里窝了一天的他是跃跃欲试,拿着枪的手都觉得痒得不得了——居然还有人胆敢抢苏家的东西!只可惜原本想英勇一把的苏二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先是被李成峰和那几个贴身保镖团团围住不让下车,接到电报指示的安师长更是一边指挥迎敌,一边防着他家这二少爷上战场。 然而这场小意外很快在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中迅速地结束了,前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原因无他,不说苏家人多势众,单说装备水平就不是那些土枪土炮的小土匪可以比得上的。 苏湛一脸无语地只好继续窝回自己的位子,部队也接着前进,倒是路过刚才交火的地方时,草丛边,树枝上都挂着用火箭炮轰出来的断臂残肢。苏湛黑着脸闭上了眼睛,同时心想,今晚的晚饭可以省了,多吃些水果就够。这天晚上的时候已经是没有地方可以住,全体人员只好沿着水源集体扎寨露营。 苏湛吃了一大串香蕉之后,恍惚觉得自己这是吃成了一只野猴子,脑袋一蒙,在临时搭盖的茅草屋里带着一肚子香蕉睡了过去。等明天翻过这座山,他们就抵达了缅甸与老挝的边境。 +++++ 在第三天的正午时分,苏湛是终于和传说中的蔡将军碰面了,想他千里迢迢地翻越千山万岭只是为了来见这个老头子,心里是颇有些不忿又带着略微的紧张——这算起来可是他第一次独立应对这样的场面,不是喝酒应酬,是正儿八经的场合。 蔡将军是个知天命的年纪,然而因为偏黑偏瘦,看起来倒像是个普通的中年人,穿着黑布裤子灰衬衫,相当不起眼,只是偶尔看人时眼里闪烁的精光让人觉得不容小觑。他已经提前得知这次前来交货的人是苏家二少爷,他和苏泛相当熟稔了,没想到这个从未谋面过的苏二少看起来只是个漂亮好看的少年,是一脸稚气。并且听说这二少爷是常年被送到国外居住,丁点儿不沾手苏家的生意,只是这二少爷是将军夫人嫡出,自小都颇为疼爱,难保不是让大少做个先锋替二少打个江山的意图在里头。他之前已然将苏泛当成苏家的继承人来交往,嗅觉灵敏的他是一下子察觉到了意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试探着这次苏泛没来的具体原因。 苏泛受伤的事情,知道的人还不算多,苏湛当然是听出了蔡将军的意思,却是直言不讳地说,“蔡叔叔误会了,我只是这一趟替哥哥前来,他,之前身体有些不舒服,爸爸的腿伤还未痊愈,所以只好让我出来跑。等我将这次的军火运回去,就要飞回美国继续读书了。” 苏湛像个所有有礼有貌的长辈一样笑着,夹了一筷子菜接着暗示道,“家里还是希望我读书的,爸爸和哥哥都不喜欢我过这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苏湛不希望,也决不允许外人认为他和苏泛兄弟不和,兄弟相争。兄弟阋于墙的事情,穆家可以有,冯家可以有,他苏家是绝无可能,连流言蜚语他都不允许。更不允许某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他和苏泛之间的感情。 苏湛不希望,也决不允许外人认为他和苏泛兄弟不和,兄弟相争。兄弟阋于墙的事情,穆家可以有,冯家可以有,他苏家是绝无可能,连流言蜚语他都不允许。更不允许某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他和苏泛之间的感情。 蔡将军抿了一口小酒,笑得和风细雨,只想眼前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男孩子估计是真如传言所说是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不过,儿子么,生再多都没用,一个有用就够了。 苏湛在老挝将军的陪同下,蹿到山里隐蔽着的武器库,让人好好检查了一遍,没有纰漏和瑕疵之后命人开始装车了。言行之中,话里话外都是以苏泛的意志为最高指令,让蔡将军愈发觉得这苏二少纯粹是个绣花枕头。下午的太阳也是极大,他前前后后地走着看着,晒出了满身大汗,让跟在他后头的李成峰和赵锦程恨不得献身化成伞替二少挡挡,别路上什么事儿都没有居然被太阳晒成中暑了…… 虽然苏湛的这番举动和先前的一番话让他的地位在蔡将军心目中降了一降,但是毕竟是苏正刚的儿子苏泛的弟弟,身份摆在那儿,他依然是受到了热情款待。蔡将军按照一切纨绔子弟的标准在一切安顿之后招待了苏湛,只不过等晚上的时候,他又看不懂了——美酒佳肴,苏湛却只是浅尝而止,冰姿媚骨的美人更是拒绝得彻底。同时又忽然庆幸苏家继承人不是他,这么个看起来毫无注意的人偏偏心思让人难以捉摸地油盐不进。 第87章 苏湛没想到这蔡将军瞧着又黑又瘦身上没几两肉却是如此生猛,最后是连着他那份儿的女人也一起收了,一脸迷醉地进房间去了。据说,蔡将军旁的爱好没有,对肤白貌美的女子是情有独钟,一晚上三个是不在话下。安师长他们也是醉得醉倒得倒,搂着各自的女人不放手,苏湛坐在杯盘狼藉的桌子边上,是一本正经,简直要成了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白莲花了。然而他对自己这副白莲花形象颇为不满,怎么就活成了看一眼女人就想起苏泛的地步继而连看都不想看的程度? 同时是分外想要质问某人有没有收下蔡将军如此火辣辣的款待?! 于是他摆摆手严肃着脸朝着一直偷瞄他的安师长沉声说道,“走吧走吧,该玩玩去,我先回去休息了。”蔡将军是敢当着他的面搂着女人走掉,安师长可不敢。得了令的众人立马如释重负,都笑嘻嘻地起身由美女陪同向苏湛告辞寻乐子去了。同时几人又面红耳赤地对视了一眼,心想,这二少爷和大少爷果然是一个爹生的,全都遗传了老将军洁身自好的毛病! 蔡将军在这个老挝边境的小城上盖的这栋别墅,简直是这个号称是城但比镇好不了多少的地方上最豪华的一栋建筑。贫瘠但是安静,好在苏湛是没什么夜生活的习惯,在李成峰和赵锦程殷殷切切的眼神下哼了口气回房睡觉了。他想苏泛其实这是一箭双雕,既找人照顾自己,也刚好看着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哪里像那些饕餮一样还能狂欢一晚上? 李成峰和赵锦程倒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少来之前特意交代了,让他们看好二少爷,别让蔡将军带坏了,这下他们的任务是圆满完成。 苏湛对自己今晚睡的这个房间是丝毫没有觉得陌生感,只因为蔡将军跟他说了一句,这个房间是平时特意留着用来招待苏泛的,往常来都是苏泛在睡。苏湛倒在床上一时睡不着,闲来无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余光却是突然发现枕头旁边的床板上居然刻着一个行小字——湛,1973。他是立即就认出这是苏泛的字,想来应该是三年前苏泛第一次同蔡将军做生意时留下的…… 某人睫毛一挑,嘴角深深地弯着,是个漂亮到深刻的微笑。看来,苏泛那个时候就很喜欢自己了……苏湛趴在床上,食指在那小小的字迹上摩挲了半天,最后是安然入睡,决定将自己的那个质问抛到脑后…… 第二天一大早,苏湛倒是比昨晚更有精神地吃了顿丰盛的早饭,因为他知道接下去的两天到回家之前,他是甭想吃上像样的饭菜。 整装之后,苏湛带着浩浩荡荡满载着军火的队伍沿着原路又回去了。虽然是旧路重走,但是因为载着价值不菲的军事武器,蜿蜒的队伍在山林里前行,简直就像是一座一动的军事宝库,看得人眼红。但路过的大大小小土匪土司毒枭小军阀都知道这是苏家的东西,凭着苏家的雄厚实力,想抢那就等于找死。于是苏湛等人相当平安顺利地在度过了返程的第一天行程,然而就在离他和穆天璋约好的再次碰面地点还有半天的行程之时,意想不到的敌人却是突然降临了,并且这次开火完全是意外之灾。 他们必经的道路是在掸邦的势力范围,在连接大其力和景栋的一条道路上,缅甸政府军和掸邦军是正是在开火,而政府军却误将苏家的一队人马当做掸邦军的救援,在击退了掸邦军之后是突然将炮火转向了苏家的军队。 苏湛也不顾耳边轰隆隆作响的炮弹声是径自从防弹车里出来,和安师长做了商议之后,是直接下令先反击,同样架起了迫击炮山炮正面营地,企图让他们的进攻火力向后撤退,同时向政府军发表申明,他们只是路过的武装商队而已,绝没有同掸邦联盟的意思。 然而这一场无妄之灾是愈演愈烈,因为政府军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少将得知对方居然是缅北最大的一个军火商苏家的军队之后,是彻底起了掠夺之心,这一大笔军火不仅是意味着强劲的武装装备,可以趁机将掸邦军狠狠教训一顿,为他的仕途之路添上光荣的一笔,同样也是一大笔财富。于是收到声明之后,依旧是紧咬着不放。 “妈了个x的!这王八寨子是盯上咱们的东西了,二少!”安国民一摸满脸的汗水恶狠狠地骂道。虽然苏军丛林作战的经验颇为丰富,武器设备也绝对不是二三流小军阀的水平,并且适合于丛林作战的轻武器装备充足,密集发射的榴弹炮和火箭炮是迫使政府军的人向后退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在天黑下来之前,政府军居然出动了装甲车坦克和两台直升飞机。这让苏湛和安师长都始料不及,想来是打算用来对付掸邦军的,没想到是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苏湛看着摊开在车里的地形图也是相当无语,他们要回的地方在西面,这个道路是唯一能走大型车的路,往南是河,除非有大轮船否则想都不要想。然而北面就更不用提了,崇山峻岭,陡峭的山路,卡车开不过去。 他没有学过军事知识,也根本毫无带队作战的经验,但是也知道原本这样的山野丛林作战本身条件就极为险恶,对方却开出了坦克和装甲车,这就不是他们的野战轻武器可以抵挡得了的了。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们的装甲车毫无用武之地。 “安师长,我们不能逗留在这边让他们对着打,装甲车和坦克太厉害了。迫击炮和山炮射程太近也打不坏他们。”苏湛垂着睫毛盯着手里的地形图,沉吟道,“把他们引到北面的山脚下去,用反坦克手榴弹来攻击他们的装甲车。” “这个可以,我知道这山上的一些主要关口,咱们把这些关口守住了,打死这些个缅甸猴子!”安师长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苏湛和他分配了下任务,他和安师长各分了一半的兵力,安国民带着人是往山上去,他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也更有作战经验。苏湛则护着军火准备在政府军火力转移薄弱的时候往前继续开进,只要过了这一段,或者说只要撑过了这一段,兴许还能等来穆天璋的救援。 安国民轻车熟路地带着队伍和火力率先是占领了北侧山区的制高点,架起了加农炮和重型火箭炮,火力强大,天然的防御地势加上人为的进攻火力很快将敌军的攻势吸引了过来。他们这是从侧面出击,使得政府军不得不回头反攻。 天色已经悄然暗了下来,原本静谧幽黑的缅北山林却是枪声火光大作,苏湛是灰头土脸地藏在临时搭建而成的战壕后方的指挥部里,只觉得枪炮声轰得他要脑袋疼,心脏跳得愈发快了。他在军人的家庭出生,在一个战乱频繁的地方活了几十年,这样的作战交火却是第一次经历。 他颇想出去看看情形,然而无论是李成峰、他的贴身保镖还是留下来的一名团长都是慎之又慎地劝说他万万不可出去,因为稍不小心既有可能被流弹打死,更别说一不小心从天而降的炮弹了。 战争持续到半夜是停了一会儿,因为安国民的拦腰攻击的确是奏效了,据说是灭了对方的大半装甲车,政府军的人也是只好退守整休。通讯兵手里拿着电报前来禀报,苏湛看了眼苏泛发来的电报知道他必是担心至极,然而真要让他按照电报上的指示带着一队人马先行潜回穆家的地盘……苏湛皱了皱眉头,将电报丢到一边对通讯兵说道,“你给大少回,说我很好,会带着队伍和东西安然无恙地回去,让他放心。” ++++++++ 因为一向知道缅甸政府军的能力简直就是一团棉花,看着庞大无比,实则软绵绵,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也没有干掉这些缅北掸邦高原上的分裂小军团。苏泛是不担心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打不过虚有其表的政府军,苏湛和安国民他们选择的作战路线也是正确的,然而只要一想到他的弟弟正处于缅北高远莫测的崇山峻岭中被枪炮弹药包围着,这一晚上他根本就别想睡着,在和苏正刚商量了之后,他们一致的意见是让苏湛由人护着先行回来,而自己带着人和穆天璋一起去汇合。 这个时候已经他是管不了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是不是会开裂感染了,不过好在休息了几天,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皮开肉绽的恐怖。在和穆天璋通了一个电话之后,苏泛让林医生将自己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准备出门。 “大少,要不您留在家里,让我带着人去吧,我去把二少爷给接回来。”严从嘉替苏泛穿军服,一边打着扣子忽然说道。苏泛将自己的配枪放好,面上无波无澜地说道,“不用,对于阿湛的事情,我交给任何人都不放心,包括你。当然,就是连穆天璋我也不放心。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 …… 而苏湛这边的战斗是打打停停地持续到了黎明破晓,扛不住的政府军已经有了节节败退的迹象,苏湛将扣得歪歪扭扭的帽子一掀扔给李成峰,钻出了小屋子,冷着脸道,“我们打不了多久就能过去了。幸好这次我们押送的是军火而不是鸦片膏。”因为在反坦克榴弹的先锋攻击之后,大量的火箭炮密集地大范围地射向政府军,是强力地遏制了对方的行动和火力。这都是他们刚从蔡将军那里买回来的。 然而晨曦乍现的时刻,原本一心想看着自己的队伍乘胜追击全面大胜的苏湛却是被几个人强硬地拉走了——因为大少来指令了,并且是语气强硬不容置疑的指令,护卫队押着二少先行走山路撤回来。 他苏二少的意志在苏大少面前当然是不值得一提的,所以即便苏湛如何反对,他还是在游团长的指挥下被人塞进车里押走了。而同时一直陪同着他的游团长却也是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小祖宗送走了!这下他是可以一心一意地放开手脚开始今天的战斗。 苏湛只得随着卫队一起先行撤退,并且觉得这战已经是开始一边倒,而自己带着军火过了这段地儿算是半进入完全安全地带,便也不想再让他们战战兢兢地一边守着自己一边打战。 苏湛上山准备走山路过了这段地儿和穆天璋汇合,从安国民的驻地过去之时,安师长也同样是松了一口气。而苏湛对此,虽然是面无表情地同他告别,心里却是异常愤慨,他们眼里自己好像就是个内部的危险人物,他苏湛随时就能给他们添麻烦似的。这其实确实也不能怪他,着实是大少爷的千叮咛万嘱咐搞得全军上下觉得这位小祖宗就是个碰不得的瓷人,故而格外紧张。 “去!给大少拍个电报,就说二少爷已经护送着撤退了,记得把方向和大少说清楚!”安国民没日没夜地指挥了一宿,看着苏湛一队人离开的方向,喘了口气儿说着踢了跟在身边的通讯兵一脚。那通讯兵一按帽子是踉跄地跑回去给大少发电报去了。 ++++++ 缅北的公路说是公路,其实也就是稍微比较平整的土路,苏湛原先还对那条路嗤之以鼻,如今是真的体会到了那路的好处,只可惜被政府军霸占着他走不了。 越野车在崎岖到不行的山林里缓慢地爬行着,生生将那回程的时间拉长。突突的枪声和轰然大作的炮弹声却是渐渐被他抛在了脑后。即便是正午,被参天大树掩盖着的树林遮天蔽日地将一行人隐藏在了丛林里。 苏湛接过李成峰手里的水壶,咕哝咕哝地喝了口水,觉得这枪林弹雨的日子实在是要人命,苏泛居然坚持了这么些年确实是不容易。这么一对比,他觉得在大学里的无聊乏味的上课生活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与此同时,苏泛带着队伍也走到了第一天苏湛停下来吃午饭的那个基地。 “怎么样?收到那边的电报了吗?”苏泛修长的十指交叉着,小心翼翼地不让伤口被扯到,由严从嘉扶着从车里钻了出来。 “大少放心,联络一直没断过,要不,我现在马上就去基地的通信处看看。”严从嘉瞧着苏泛略带焦急的神色说道,大少出门前连他常挂在手中的念珠都忘了带,支着一条伤退坐了大半天的车,看上去脸色是不大好。不过就是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某个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阴森念头是愈发的壮大,简直想要从眼里嘴里钻出来,严从嘉垂着眼睑,恭敬备至地说道,“大少,您先去休息,我去通信处催催。”说罢,他让人扶着苏泛,自己朝基地的通讯楼跑去了。 第88章 人人都知道严从嘉是苏泛身边的红人,虽然这红人不知道为何前段时间被大少在手上打了一枪,但是现在依然跟在大少身边。所以一见严从嘉进了通信楼倒是没人阻拦。 严从嘉走到通信兵旁边,后者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断地调试,接上频道。 “怎么样?收到安师长发过来的消息没?”严从嘉一手撑着俯下身子问道。 “还没,安师长他们还没有传消息过来,我们把约定时间改成半个小时一次了,但是刚才电磁有干扰,没有清晰地接收到,不过应该快了。” 严从嘉站直了身体,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要小心,大少正等着你们这边的电报。”话音刚落,信号灯却是亮了起来,小通信兵立即开始记录电报密码。严从嘉瞧着被记录下来的摩斯密码,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等通信兵将密码记录完毕,严从嘉突然对他说道,“等等,去把你们长官叫来,让他再来对翻一次,而且大少也有话让我带给他。” 小兵蛋子领了命令是立即放下耳机出去了,严从嘉则扫了一眼纸上的密码,摩斯密码他是跟着大少学过的,他提起笔快速地在上面添了一些横线和点,原文的内容已经全部改变了。他给大少指了一个和苏湛的位置南辕北辙的方向。 …… “副官长,电报翻译好了,您看看。”通信处的处长将对了三遍的急电交给严从嘉道。 “好,大家辛苦了,我这就给大少送去,大少一向赏罚分明,大家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们的。”严从嘉捏着手里的电文,微微笑着道。然而转身出门的瞬间却是面色阴郁,控制着自己拿着电报的手指,他生怕自己一用力就能将这纸张给捏碎了。 “大少,您看看,这是通信处的电报。”严从嘉将电报递给苏泛。 苏泛接过来垂着眸子凝神看着,算是放了一半的心,总算是让苏湛从开火的区域撤退出来了。将电报一合收了起来,苏泛示意严从嘉扶自己起来,“吩咐下去,让人做好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是,大少。”严从嘉的眼神一直落在苏泛的伤腿上,双手放在军裤两侧,只觉得额头被帽子梏出了汗意,同时手心也是冒出了冷汗。 他这是铤而走险,老虎的嘴边拔毛,但是,值得。 第49章 苏湛只觉得严从嘉是疯魔了,他对他的记忆大多数还停留在小时候的那个小豆丁上,他还记得他的父亲带给自己和苏泛深刻的回忆。可惜,那么好的一个人生了个这样的儿子。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苏湛冷哼一声,“阿泛对谁好,是你能决定的吗?” 第90章 苏泛有些歪扭地骑在马上,刚才马颠了下,抻着了伤腿,伤口估计是开裂了,疼得厉害。然而心里的焦虑和担忧让他丝毫察觉不到痛处,因为他带着的队伍,和穆天璋带着人已经是汇合了,甚至找遍了附近的小村子小寨子,都没有苏湛他们的人影。 方才在一处寨子里询问时,也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怒意吓到了人,还是确实心头有鬼,寨子的头人是结结巴巴地回答得不清不楚,一怒之下,他差点想要血洗整个寨子。只是拔枪之时,一想到苏湛,却又摇着头心想自己不能造杀孽,他也怕有因果报应,不报在自己身上却反而连累自己最心爱的人。 “问问通信兵,无线电报到底修好了没有!”苏泛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刚才雷大雨大,无线电报在这山区里是彻底失灵了,连二师他们都联系不上。 “情况不对,苏泛,你确定收到的消息,阿湛他们是从山的这座路口往外走么?这座山非常大,我们就是搜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全部搜完。可我们所有人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岔路都搜遍了,如果迷路的话,不应该找不到的。”穆天璋皱着眉头道,“除非——”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除非是遇到什么意外,白天还好,夜里,这里的山林实在有许多不安定因素。 苏泛抬头看他,眼神深沉幽黑,让人望而生畏,仿佛一头沉怒的猛兽,穆天璋没说出口的那句话不说他也明白,可他不敢去想,即使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能让他不寒而栗。 “三天三夜搜不完,那就继续搜,十天十夜也没关系,阿湛肯定还等着我们去救他。”苏泛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 “什么人!?”突然穆天璋带着的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所有人都转头只看见一五六个人影快速地朝他们反方跑去。 苏泛和穆天璋只是对视了一眼,立即命令道,“快追!”虽然看不清人影是谁,但是一看到他们就跑必定不是苏湛,并且,必定是心里有鬼。 没一会儿那几个人就被他们追上了,穆家的士兵查看了一下跑过来同苏泛和穆天璋禀告道,“大少,苏大少,是缅共。” 苏泛和穆天璋一同走到他们面前,苏泛微微扬着下巴视线在这几个狼狈不堪的缅共身上转了一圈,没想到却是出人意料地说道,“放了他们。” 穆天璋诧异地回望苏泛,心想自己这个老朋友脑子没被雨浇坏了吧,还是担心苏湛担心出毛病了,疑惑地问道,“放了?” “是。”苏泛冷静地接着说道,“方才,我经过一个小小的山神庙,许了个愿——只要能找到苏湛,此生不再造杀孽。” 穆天璋却是沉默地不说话了,这对苏泛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这是打算放弃金三角的霸业? “苏家的人真是毛病,要杀就杀!刚刚不是把我们的人全都打死了吗?现在又干嘛放了我们!”被枪指的一个缅共相当不耐烦地说道。被打得到处跑,没想到退出来之后居然遇到这些人搜山,东躲西藏得结果还是不小心又遇上了这班人。 穆天璋和苏泛却是听出了他话里隐藏的信息,苏泛是不甚利索地翻身下马,一把抓着人的领子厉声问道,“你们刚刚是和谁打战?!” 他带着的人马都在找阿湛,没和任何人交火过,二师还在原地和政府军周旋,那么和他们交火的“苏家的人”除了苏湛那队人别做他想。 “和,和,你们穿一样的衣服,不就是苏家军么?”被抓着的人瞧着苏泛的神色反而有些畏惧了。 “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穆天璋赶紧问道。 “就是在这个山头的那边——”其中一人反身一指身后道,“我们被散了,从小路穿过来的。” “完全不对,和我们找的方向完全相反啊。”穆天璋拉长了声音疑惑道。 苏泛眸光一闪,放开抓着的人,他突然才发现,严从嘉并没有在这边和他汇合……他回身问道,“我们有没有人去那个方向?” “大少,严副官好像带着人去——” 话还没说完,苏泛一脚深一角浅地垫在跪着的人的腿上翻身上马。而穆天璋早就押着人准备带路了,“我们要快——” +++++++++++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苏湛冷哼一声,“阿泛对谁好,是你能决定的吗?” “我?”严从嘉转了个声调疑惑地反问道,“我的确不算个什么东西。小时候你没走之前大少就偏爱你,但是你走了十年,是最好的十年,你说,你还回来干什么呢?苏湛,你是个害人精,你只会让大少活得不好。”严从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好,相当不好。” 苏湛简直要被严从嘉的神逻辑给弄懵了,讥诮地说道,“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这是我家,苏泛是我哥!你严从嘉算什么!” 严从嘉微微眯着眼睛闪着阴冷的光打量着他,“大少为了撑起苏家,三天三夜在山里跑军火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了和人虚与委蛇地打交道,喝得不省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了让将军和夫人不担心,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着,连生病都不敢说就怕误了事情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苏家的一切,都是大少扛下来的,凭什么你一回来就只有享受?凭什么你一不高兴,大少就要萌生退意?苏湛,大少是天上的鹰,你凭什么就要折断他的翅膀?!” 苏湛现在是真心好笑了,严从嘉这王八蛋难道以为自己回来是同苏泛争家产的么?太好笑了,自己早就过了有这种想法的年纪了,上辈子的岁数他可没活到狗身上去,苏湛冷笑道,“我和阿泛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说。” 严从嘉也笑,“是轮不到我,所以我也不劝大少。可是,你和大少——”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在稀稀落落的雨里听得模模糊糊,“你会毁了大少。我宁愿大少一辈子孤身一人,大少还是不要爱上任何人的好——” 妈的,这神经病知道自己和苏泛的事情!苏湛听着他这话,心中一惊。早就觉得严从嘉对苏泛是有些依赖,恨不得长成苏泛身体的一部分黏在一起,没想到他心里千回万转地藏了这么多心思。 李成峰背着一把没剩几颗子弹的卡宾枪看着严从嘉那批人,沮丧地嘀嘀咕咕道,“妈的,我们之前都以为大少真把他给上了,没想到纯洁得很,原来是个单恋成狂的神经病!” 李成峰几人都知道严从嘉可不仅仅是个副官长那么简单,在苏军里头简直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因为那是大少带着长大的。二少没回来之前,众人看严从嘉的眼神跟看大少的干弟弟没啥两样。又因为苏泛一向不近女色,甚至有人也揣摩过他俩是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关系。 严从嘉这下没有说得明白,几人都以为他这是因为看到大少对刚回来的二少宠上天,以为他这是羡慕嫉妒成狂了,所以现在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二少爷,而自己几个就是被连累的倒霉蛋。 “在你回来之前,一切都很好,大少一心一意谋事业,我照顾他,这很好。”严从嘉似乎感叹地说道,“所以,唯一让一切回到正轨的做法是——”他抬起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射向苏湛贴着军装有些单薄的身影,“杀了你。” 苏湛先是在心里将他老哥狂骂了几句,这招的什么烂桃花啊,是个会杀人的神经病!同时他微微仰起头,睥睨着严从嘉,冷笑道,“你杀了我?那信不信,你爱得要死的阿泛哥哥也要死?因为,他说过,他不会独活。” 苏湛现在只能绞尽脑汁和这疯子多说几句话,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他希望环境情况好起来,苏泛也能尽快发现他们找错了方向。 “哈,放心,我不会让大少知道你死了的,就让大少知道你失踪了吧,一辈子在这山里找你,多好。”严从嘉自得地笑着说道。 他这一下是相当快意恩仇,压抑了多时的痛苦与仇恨在这一瞬间是如同火山爆发,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人,一切都能回到自己想要的从前了。 …… 一声犀利的枪声,划破了缅北密林夜空的宁静,惊起飞鸟无数。 苏泛和穆天璋也隐隐听到了枪声,心下俱是骤然一惊。“在那边!”穆天璋说道。 苏泛每接近一步,心脏就愈发跳得猛烈,似乎这惊恐和害怕已经让他的心脏无法负荷。 不是,这不是打在阿湛身上的,他拉着缰绳的手已经是满是冷汗。 …… 苏湛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身上压着的是赵锦程和李成峰的尸体,严从嘉似乎非常享受这虐杀的过程——他在自己面前是一枪一个杀了最后剩下的几个人,只因为自己方才说了一句,和这些人没关系,要杀他可以,放他们走。 鼻腔里吸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的味道,望着眼前倒地的尸体,苏湛只觉得又晕又难受得恶心,眼前这个面容英俊的青年更是让他怒到浑身发冷。 “二少,怎么样?看着别人死去的感觉如何?不过,现在是轮到了你了,想来感觉应该更好。”严从嘉蹲到他面前,举着一把手枪用带着热度的枪管拍了拍苏湛冰冷的面颊。 “你这个疯子——”苏湛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知道,要是大少知道我用他送我的枪,杀了他最爱的弟弟,会怎么样呢?”严从嘉笑着道,“不过,一枪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了。来啊,把我们的苏二少抬起来,丢沼泽里去——”严从嘉站起来拍拍身子道。 苏湛立即被四个人按住四肢抬了起来,他猛烈地挣扎着,身侧不远就是飘着黑乎乎一团的沼泽,那是毒蚊子,而沼泽的漂浮物上趴着的是不计其数的吸血蚂蝗,就算自己不被沼泽给吃了,也会被这些玩意儿杀死。 “妈的——”他手脚都被束缚着,像条被按在案板上的鱼死命扑腾却是无济于事。 “给我扔下去。”严从嘉淡定从容地说道。 四人抬着苏湛是来回晃荡地作势要往外扔—— “严从嘉!你敢——”苏泛和穆天璋是一马当先带着人从树林深处跑了出来。随即呼啦啦的一大群人随着越来越亮的光线出现了,原本追随者严从嘉的那几十个人骤然见到大少现身,登时是吓得想要四处逃窜,却立即被人都给原地按住。 苏湛想要扭头看他这个姗姗来迟的大哥,顺便好好骂这惹了桃花债的家伙,却是被转身的严从嘉挡住了视线。 还好,苏泛,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看到苏湛被人抬着但是还能手脚动弹,动得还挺用力,看来没有受伤。 严从嘉深深地望着苏泛一眼,他没想到大少居然来得这么快。早就疯魔的他是不管不顾了,回头厉声朝那四人说道,“还不给我往下扔!” 苏泛冷笑着朝那四个人道,“只要你们动一下,我能让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不过,只要你们回头,我不当叛徒处理。” 那四个人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对方,手已经是开始了动作,磨磨蹭蹭地忽然将苏湛给放了。猛然一松手,苏湛被摔到了地上,然而还没起身,却是已经被抢先一步的严从嘉举着枪对着脑袋控制住了。 苏湛不敢轻举妄动,唯一的勃朗宁手枪在之前想要孤注一掷的时候已经被严从嘉打掉了,现在他是手无寸铁。 穆天璋皱着眉头,他不太清楚这苏泛身边一直乖乖地跟着他的小副官怎么突然对苏湛有如此强大的敌意,强大到敢违背苏泛的意志去杀苏湛。他眸光不动,身形却是一晃想要找个角度。 却被严从嘉叫道,“穆天璋,你不许动,否则,我就拉着他一起跳下去。”他用枪指着苏湛,并且是一步一步地接着往后退,退到了沼泽的边缘。 “哈哈哈,我死得值啊,拉着二少一起陪我死,真是太值了。”严从嘉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既然自己不能和大少在一起,大少对他也不会有任何爱意,那么就恨吧。并且,他相信,拉着苏湛一起死的恨意,能让大少一辈子刻骨铭心地记着他。 苏泛随即给了穆天璋一个眼神,他知道严从嘉现在是疯魔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你想死是不是?好,小嘉,我陪你。”苏泛突然温柔了态度说道,“你不就是想和我在一起么?你拉上阿湛做什么,我来换他。” 苏湛这下是不管不顾地朝苏泛叫了起来,“阿泛你疯啦!他是疯子,你也跟着发什么疯!” 第91章 严从嘉却是用枪用力一顶苏湛的脑袋,低沉着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叹道,“二少和大少真是兄弟情深啊。想来,我死了,能拉你们一个兄弟作伴也不错。兄弟情深又如何,阴阳相隔才有意思——” “你——”苏湛被他一枪撞得生疼,同时又气得要吐血,严从嘉这是打定了主意是要拆了他和苏泛,果真是疯得厉害。 苏泛却是温和起来,嘴角含着一丝严从嘉十分熟悉的笑意说道,“好,我和你作伴,放了我弟弟。” 严从嘉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大少,您这是要和从嘉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在一块儿了?”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又有何用?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苏泛举起双手试图向前迈步,哪料到严从嘉却是抬手一枪打在他脚边,让苏泛不得不向后又退了回去。 “大少爷,可惜,从嘉不愿意。”严从嘉沉着脸色道,他跟在苏泛身边十年,又怎能不知道大少是个不畏生死的人。命,他不放在眼里;眼中唯有的,是自己枪下指着的这个人。那么就让自己摧毁这唯一在乎的东西吧…… 严从嘉拉着人是继续向后退,苏湛忍着额头上的冷汗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指着他的手枪已经是上膛,只要一扣扳机就会被一枪爆头。 “从嘉——”苏泛伸手一顿,眼看着俩人是越来越向后退,离那沼泽已经是不到一米的距离,俩大男人甚至只要伸脚一跨就会踏进去。 “我们有话好好谈,你可以不用死——看在严叔叔和咱们十年的情分上,我饶你不死。”苏泛屏着呼吸道,“这里这么多人,我发誓——”他缓缓举起手指向天,“只要你放了阿湛,我既往不咎。” 严从嘉一听这话的确是停了脚下的动作,同时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少,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严从嘉更了解你,我跟了你十年,如果还信你这句话的话,我就是个傻子了,也算是辜负了您这么些年的栽培。” 苏泛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见严从嘉又要举枪射击,却是利落地将自己身上的枪拿了出来,单手举着哗啦啦地卸掉了子弹,同时将配枪一丢,扔在了一旁。 “我知道你忌惮我的枪法,怎么样?这样总可以了吧,让我说几句话,说完你再做决定也不迟。难道——”苏泛顿了顿,语气是异常柔和温暖,“你我十年,你连我最后的几句话也不想听么?” 苏泛见严从嘉一言不发,既不是同意也不反对,于是趁机开始开始往前走,并且态度温和地说着,“小嘉,你比阿湛还小的时候我就带着你,小时候带着你玩带着你看书写字;后来,你也是跟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出生入死的时候你是不离不弃,遇到危险也是第一个赶到。这么多人,没有人可以让我全身心的信任。阿湛是我的弟弟,可我一直也把你当弟弟一样疼爱栽培。虽然,你现在辜负了我这份信任——” 严从嘉听着自己一贯熟悉的苏泛的语气和态度,随着他说的那些话回忆起自己和苏泛一起成长一同枪林弹雨地在这金三角闯荡出一片天的岁月,也是悲从中来——也许,他最不该的是对大少生出别的心思。可感情有了就是有了,谁能控制得了?如果大少是心无旁骛地一往直前那该多少,可惜,千不该万不该—— 苏湛只觉得自己被指着一扯是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脊背上像蛇爬过一样升起一股寒毛直竖的冷意,后面,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地了!他的手攥紧了,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就此一搏,可严从嘉指着他脑袋的枪实在是让他忌惮。 苏泛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离他们五步之遥处,只瞧了一眼苏湛的神色,却是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严从嘉红着眼睛在心底狂吼着,他回不了头了,和大少也回不到从前了,只要有这个人在! “不,都没用了,都没用——”严从嘉喃喃自语地盯着自己身前的苏湛脑袋,却是猛力一扯,向后一纵—— 苏泛目眦欲裂,眼看着苏湛被严从嘉扯着要跳进了沼泽里更是大步向前跨去,伸手想要捞住苏湛伸出来的手—— 苏湛自是开始挣扎想要挣脱严从嘉的束缚,俩人已经踩在了柔软潮湿的泥土上,他知道这已经是沼泽边了,再稍稍往后,就是万劫不复。 严从嘉见他开始挣扎,却是怒红了眼,也不往后退步,一边用力制止着苏湛的动作。手上也开始动作妄图扣动扳机开枪—— 说时迟那时快,穆天璋骤然往前蹿了几步抬手就是一枪打中了严从嘉的持枪的手臂,随着“啊——”的一声叫唤,那枪脱了手掉到地上。 可没想到那泥土经过暴雨的洗刷和俩人踩踏之后已经无法受力,开始瓦崩土解地往下陷。严从嘉和苏湛是慌了手脚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脚后跟俩人四只手向前伸着挣扎着—— “阿湛——”苏泛一动冲到了前面想要抓住苏湛的手。 第51章 苏泛开着车缓缓地穿过校园,复兴哥特式的建筑,绿草如茵的坪地,春暖花开的季节,让这座古老的大学看起来是古朴稳重却又处处透着明亮的色彩。在一座砖红色的建筑前面停下,苏泛停好车,钻出车子上锁。即使这些年已经都习惯了开车的他,还是偶尔会想起在缅北的时候,骑着小矮马在山林里的感觉。 车子是黑色的豪车,停车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可走下来的人却是穿得相当朴素,咖啡色的毛衣背心外面露出浅蓝色的衬衣领子,随意的休闲裤,倒像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大学生。于是苏泛坦然地随着一群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书的各式各样外国学生涌进了今天的lecture的大教室。 “啊哈,看,zane已经在前面了!” “嗨,zane!我们终于等到你开这堂公开课了!你看,特地来得很早!” 苏泛走在楼梯口,冷不丁地后面有几个女学生一起叽叽喳喳地和他打招呼,苏泛听得懂英文,所以是了然地笑了笑,也不回头,直到那几个活泼可爱的本科生一股脑地追到了他身边。 “oh my god!不是zane!”众人看清了之后这才发现大错特错。 “啊,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脸上长着小雀斑的女学生这才看清自己面前的中国男人并不是她们的老师。温润的眉目,清俊的五官面容,是属于中国古典式美男子似的美,作为东亚系的学生,她有修中国文化,立刻将面前的这位中国男士将玉器联系了起来。 苏泛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又温和地一笑,用流利的英文回道,“没关系,会认错的话,一定是我和你们想的那个人有什么相像之处,这不能怪你。” 同样是温柔又俊美的中国人……虽然不是非常像,而且明显比zane老师高一点,但是看背影的确是很有可能认错——因为这衣服不是zane前两天刚穿过的么!? 瞧着几个往前走又一直时不时回头看他的几个女学生,苏泛笑了笑,果然么,他们是亲兄弟,还是有些相像的。而且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是今天一下飞机之后径直跑到阿湛的房间拿了换的。阿湛这几年总算是长高了一些,虽然身高还是没有自己高,但俩人都是高挑修长的身材,因此那衣服都是随便地穿来穿去。在美国,自己就经常穿他的,在香港的话,阿湛就经常穿自己的,弄得住在曼谷的妈妈有时候替他们两个收拾房间,都弄不清这衣服谁是谁的。 苏泛的时间点掐得刚刚好,等他在偌大的教室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旁听时,讲座是刚好开始。 “……在今天这个讲座开始之前,我想给大家看几幅照片……ok,顺便问问大家,对金三角的第一次印象是什么?可以用最直接的一个单词……”清朗带着磁性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宽阔的苏泛微微眯着眼,教室因为需要投影照片,大灯是关着的,只有讲台上的那个人站在一束光从之中,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幕布,光线在面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倒是显得五官多了几分立体深邃,尤其是那睫毛黑压压的一丛,压住了眼神。经纬稀疏宽大的浅灰色羊毛衣,剪裁立体的深蓝色裤子,黑色的系带皮鞋,明明是最普通的打扮,却就是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poppy(罂粟)这个单词似乎是学生讨论的热点,苏泛时不时地就能从学生嘴里听到这个单词。而幕布上同样打出了罂粟花田的巨型图片——白色的,粉色的,淡紫的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又直又长的花茎上灿烂绽放,妖冶地,在风中摇曳的罂粟花。有的罂粟花已经凋落,结出了一个个绿色的鸦片果,沉沉地垂着头。 哇……学生们看到神秘又如此震撼的罂粟花田,都不禁发出了惊叹——一望无际又高又远的蓝天下,这样壮丽到极致的罂粟花田给人的第一感觉却不再是方才苏湛让学生讨论金三角时候联想到的邪恶和罪孽。 “这是——我在缅甸拍的几组照片,它是金三角的一部分……” “golden triangle,是指位于东南亚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因这一地区盛产鸦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产地……” 图片已然又换成了金三角的地图,讲台上的人清雅淡然地站在幕布前面,手指着地图,给学生开始了今天的讲座。 苏湛采取的讲课方式非常特别,不是公式化的上课,而是根据图片以一个个人历险经历的方式将金三角的神秘面纱初步揭开,并追溯了它的历史根源,而这也是他今天的主题。当听到国民党残军的部分时,学生们都对缅北金三角的残军经历感到唏嘘不已。苏泛双手交错插在身前,人往后靠着背椅,却是闲适淡然地听着这段历史,当然,还是觉得有点神奇,因为算起来自己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整个过程除了苏湛的声音和中间学生的讨论以及提问,都没听到别的声音,显然是一堂引人入胜的讲座。 他说的内容都是苏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所以,全程,他只做了两件事情,一个是耳朵在捕捉着那通过麦克风而变得些微新鲜陌生的声音,二是眼神一错不错地追着讲台上的人,或坐或站或拿着粉笔背对着人在黑板上写字……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特了,苏泛一想到在讲台上讲课的人居然是他弟弟苏湛,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要弯着嘴角微笑。谁都想不到,他的弟弟成为一个研究东南亚史的博士生,在这所大学里做着助教工作,并且极其有可能成为大学老师。这次真该让父母也一起过来玩一玩,他们上次来美国参加阿湛的大学毕业典礼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在最后提问的时候,一个男学生站了起来,问了个相当简单点的问题——mr.su,为什么你会对金三角如此熟悉?简直让我们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苏湛听到这个问题,歪了下头笑了笑,靠在大讲台的桌子边,倒是显得有些安逸慵懒,相当不经意地回答道,“因为老师我就是在缅甸出生的,在我十岁之前,我一直在金三角长大。” 哇,酷! 这个漫不经心的答案却是引起了学生们的极大关注,原本已经结束的讲座因为学生的提问不得不拖延了一会儿。一些对苏湛很有好感的女学生们更是惊喜不已,一向好评极佳英俊又迷人的中国助教居然其实是来自缅甸金三角?!太神秘,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苏湛就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一边应付着学生乱七八糟的问题,一边又借着回答问题同学生们又讲了一些扩充知识,这次结束了今天的讲座。只是收拾好了东西,刚想走,又被几个学生团团围住。 等学生们终于散了,他夹着讲义和材料一转身,却见桌椅的过道中间还站了一个人——一只手插在裤袋里,长身玉立,挺拔如松,脸上是他熟悉的一贯温和笑意,可不就是苏泛么。 “阿泛!”苏湛长长的睫毛一挑,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是充满惊喜的样子。他可没说今天会来美国啊! 苏泛迎着他走了几步,呈半拱形的教室阶梯状地上高下低,立在台阶上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才还在上课的弟弟,嘴畔浮着笑意,“上完课了,我们苏老师辛苦了,讲得很不错。”苏泛是真心实意地给他弟弟一个表扬。 苏湛抿着嘴角,收敛了几分笑意,横着眉毛道,“来了都不说一声,躲在角落里算什么!还有,以后不许随便就听我上课!”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刚刚就像是被人扒光了欣赏一样,想起来就觉得相当地不好意思。他可以在学生面前肆意纵情地讲着,却觉得在苏泛面前就很……别扭。 苏泛也知道他这毛病,但是又分外想亲眼看看听听他家这高材生弟弟上课,所以这一次特意让人打听好了,是不请自来地悄悄从香港过来。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么?怎么难道还不欢迎我?”苏泛自然地替苏湛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俩兄弟肩并肩地亲密往外走。 “算了吧,就你这么经常来的频率,我没有喜,只有惊,啊不对,是烦。”苏湛瞥了眼自家哥哥,心想这人不是应该在香港忙着炒地皮么,怎么这么有空,半个月前刚来的,又来! 苏泛搂过宝贝弟弟的一只肩膀,无奈地一笑,“你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怎么办,阿湛,我太想你了,一想你就控制不住自己要过来。” 苏湛脸一黑,是连忙将苏泛推离自己,因为前者故意靠得很近,凑到自己耳边说话时,连呼吸和热气都分毫不差地感觉到,而压低的声音语气和态度是暧昧不已。说自己不想他那肯定是假话,但是,现在这可是在学校里…… 走到楼下的时候,却没想到在停车的地方,碰上了之前将自己错认成苏湛的那几个女学生。苏泛只好安静地站在弟弟的身边,安静又温柔地看着自家的宝贝弟弟。女学生显然和苏湛很熟,叽里咕噜地用英文又快又熟稔地和苏湛交流了一番,同时眼神不断地瞄向苏泛——她们当然也对这个陌生又好看的中国人很有印象,之前刚刚将他认错了嘛。 “zane,我们刚刚将他认成你呢!”其中一个活泼的女孩子皱了皱鼻子笑着说道。 苏湛也是一笑,瞄了苏泛一眼,淡定地说道,“认错不奇怪,他,是我哥哥,苏泛。” 苏泛适时温和地一笑,“你们好。” 没想到不经意间遇上的这个中国人居然是zane老师的哥哥!这个事实让中国迷是兴奋不已,俩兄弟都是相当出色的中国式美男子! 缠了好半天,苏湛这才随着苏泛坐上车,离开了校园,驱车前往那座买在周边的房子。苏湛平日里倒是更愿意住在宿舍,但是苏泛来了的话,他们就会住在外头。 第94章 番外二 苏泛替他买的这座宅里离大学校园并不远,这座小镇上因为坐落着那所世界著名大学,浓厚的文化氛围下,整座小城是恬静又安详,绿树成荫,景色优美。他原本是买来让苏泛在大学时住得舒服的,后来第一次用泰国的国籍来美国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里。 苏湛曾经说过,他来美国上大学是替他完成小时候的梦想。现在想来,如果当初出来读书的是自己,他的确也会很喜欢,并不一定就会比在缅北当他的苏大少差。好在,这个遗憾,苏湛的确是替他给圆了。 车子沿着特拉华河行驶了没多久,他们就在一栋白色的小房子前面停下来。 “大少和二少回来了!”房子里有人跑了出来,苏湛定睛一看倒是认识,是以前跟在苏泛身边的一个小副官,现在是苏泛的助理,经常跟着苏泛香港、泰国、仰光地到处跑,比起当年的严从嘉也许少了几分灵气,但是相当老实本分。 “嗯,回来了,没事儿了,禄林,自己去玩吧,这里离纽约也不远。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东西都买好了吗?”苏泛在车库里停好车之后同苏湛一起出来问道。 “买好了大少爷,那,我这就先走了?”周禄林说道。 “去吧,好好玩。”苏泛随口吩咐道。 周禄林摸摸鼻子心想道,大少和二少关系好,好到自己也跟着一年要来美国好几趟,这周边全部被他玩遍了,哪还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不过,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好得容不下别人,周禄林还是乖乖地走了。 当初苏家跟出来的几个老人苏泛是留在了身边,有的负责在曼谷的生意顺带帮忙照顾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养老的父母,有的则派往香港和新加坡等地——苏泛的生意做得很大,尤其苏湛知道将来房地产是要迅速繁荣地发展起来,当时从缅北撤出来,他就让苏泛往这方面发展。 当年,苏泛做得第一步事情,是花了一大笔钱和疏通了不少人脉,替父母取得了泰国的公民证,让父母移民到泰国居住。这之后,都要归功于泰国的反政府游击队。 反政府游击队是1000多人的武装,然而无能的泰国政府却一直无法将占据了叭当的这只反政府武装消灭,叭当虽然只是隶属泰国清莱府的一个小村子,但是地势险要山路坎坷,连着泰国和老挝,地理位置相当重要。泰国政府当时做出了一个决定——请国民党残军出兵,攻打这只反政府游击队,倘若成功,他们将被收编成为泰国的民兵,拥有泰国的居住证,自此以后也不会被剿杀。 苏泛当时接受了这个决定,做了周密的部署和下了决心的牺牲。这一场战斗,其实只持续了两天两夜就将泰国政府二十年久攻不下的反政府大本营给一锅端了。其实,苏泛这是用人命去换泰国的公民证——因为他当时正面佯攻是假,真正的武器是派出了200多人的敢死队,从湄公河上用绳索攀登上悬崖,深夜悄悄摸进了游击队的阵地,从他们腹部切进去,内部受伤,这才让正面进攻大获全胜,收复了叭当。 虽然仍然是回国无望,但大部分残军获得了泰国居住权,成为了合法公民,并且也分了土地,也许生活会过得艰苦,但总算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有一些并不愿意放下枪杆子的亡命之徒,苏泛也是不勉强,让穆天璋收编了他们,反正他穆天璋也是缺人,恨不得队伍越来越大。 苏泛早些年的经营,加上那一大批军火,是换得了巨额财富,至于有多少钱,甚至连父母都不太清楚——唯一的感觉就是,他们家大儿子,能干!在缅北带兵也好,出来做生意也好,都能赚钱。 苏湛将自己的资料一丢沙发上,立马开了冰箱,拿起一大喝牛奶,开了就打算往嘴里灌,没想到却是被苏泛皱着眉头拦住了,“来美国这么多年,就跟老外学坏了这个坏毛病!这牛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多伤身体。”说罢,他跟家庭煮夫似的取了烧水壶将牛奶倒进去放到煤气上热了起来。 这期间苏泛查看了下冰箱,看到早上刚来时空空如也的冰箱已经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塞满了食物,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望了自家弟弟一眼,问道,“阿湛,今晚想吃什么?哥哥做给你吃。” 苏湛坐在椅子上嘴角弯弯地看了苏泛一眼,“苏老板,你从香港跑到美国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做饭的吧?”苏泛站直了身子,将微微加热下的牛奶倒在了杯子,放到苏湛面前,“那又怎样?给我的宝贝——弟弟做饭,是享受。” 某人相当无语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温热热的,刚刚好,一口喝了干净。苏泛看着他仰头喝牛奶的样子,心里倒是痒痒的,恨不得在他的下巴处逗猫似的挠上几下。 等苏湛打了个小嗝,放下杯子,苏泛却见他嘴巴周围却是围了一圈白色的奶沫,于是,想也不想地拖着椅子凑上前亲了下去。苏湛是一点都没有被这意外的吻给吓到,苏泛这种只要俩人独处时随时随地都要来几下亲密举动的行为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灵活的舌头伸了进去,苏泛尝到了浓浓的奶味儿,而后索性将怀里的人当做了根奶冰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用舌头卷着扫了个遍。麻麻酥酥的感觉从舌头和嘴里传过来,让苏湛刚喝过热牛奶的身子更是起了一点燥热,只觉得穿在身上的羊毛衣太过厚重了。 交缠着,亲吻着,享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俩人静默地拥在一起缠绵了许久,直到苏湛察觉到苏泛那不安分的手是越来越往下时,这才喘息着推开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人。一双眼睛却是已经染上了水泽,黑湛湛的眸子似带着怒气地盯着眼前之人,苏湛冷哼道,“白日宣淫!你这家伙能不能正经点!” 苏泛倒也怕一下子刹不出车,俩人就得直接滚到床上去,那么今晚上就别想腾出时间吃晚饭了,为了弟弟的胃着想,他就只能先把自己的“胃口”放一放,于是倒也不阻止他,退开了一点距离,低低地笑出声来带着一丝沙哑,“这不是苏老师教得好么,嗯?” “无耻之徒。” “现在这个无耻之徒要给你做饭了,苏老师,请问,你想吃什么?” 苏湛是知道苏泛应该是才到,并不想让他蒸炸炒煮地折腾半天,多累人啊,故而佯作思索地考虑了半天,眨巴了下眼睛,分外认真地说道,“扬州炒饭。还有,不许叫我老师!” 苏泛嘴角的笑意加深,“好,我家宝贝弟弟想吃什么都可以,哥哥给你做。”而后却是又忽然凑近了苏湛,暧昧地说道,“我也觉得叫你老师没什么感觉,还是弟弟哥哥比较有感觉呢,原来阿湛也是这么认为的啊——” 苏湛想苏泛在床上的恶趣味,恼怒地一把将他推得更开,“哼,做你的饭去吧!” 心甘情愿沦为煮夫的哥哥果真替弟弟弄了份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出来,还贴心地熬了苏湛最喜欢的鱼汤,在美国能吃到这么中国味儿的东西可不容易。所以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蛋炒饭,苏湛还是吃得意犹未尽。 吃完饭,俩人看着电视说了会儿话,苏湛问了父母最近的情况,上一次见面,还是他们陪着父母今年春节回了一趟苏州。苏泛更是以泰国华裔的身份在苏州古城区的街道上买下了一座房子,打算用来每年春节陪父母回苏州过年用的。 说到父母,苏泛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疼,不是因为父母过得不好,而是因为父母过得太好了——在曼谷养老的俩老夫妻,现在是一心一意地扑在了一件事情上——让长子尽快结婚,生个长孙出来!别说苏正刚和钟意映都觉得苏泛今年都二十六了,再不结婚就成王老五了,而且和他们一般老的人孙子都满地跑了,就他们家还人丁稀薄。 “我现在,一回家就要被爹和妈联合起来念叨,他们抱孙子的决心异常坚定。”苏泛想起上周一回曼谷就要被拉去相亲见面的场景就有点头疼。 苏湛知道老爹老妈其实早就隐隐约约地也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只不过每次都被他旁敲侧击地避开了,只推说他学习和工作都很忙,根本就没空。更何况还有苏泛这个长子在,俩夫妇也就没再为难他,是一个劲儿地围着苏泛转悠。 “哦——那就去嘛。”苏湛转过脸盯着电视,淡定地说道。苏泛搂着他肩膀的手顺势捏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把压力全推给我来挡是吧。”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我哥哥呢——”苏湛这下是得意了,微微扬着下巴冲苏泛相当自得地一笑,只要苏泛的事情没搞定,父母就不会朝他开火。 苏泛将人顺势拉到自己怀里,凑到弟弟面上,眼里闪烁着明亮又危险的光芒,“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两个都能从中解脱出来。” “什么办法?”苏湛这下是好奇了。 苏泛低头坏笑地看着怀里的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小腹,“在这里种个孩子——” 苏湛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开的什么破玩笑!顿时就想起身上楼休息,不同他家越来越不正经的哥哥纠缠——哪料到苏泛却是趁他起身的时候,一把将人压在沙发上,已经坚硬起来的下半身蹭过他的大腿,大义凛然一脸正气地说道,“来,给哥哥生个大胖儿子吧。” “妈的!你怎么不去自攻自受!” 然而某人虽然一再反抗,却还是被苏泛给压着了…… 第95章 番外三 酣畅淋漓的一番床上运动完,身体依旧是火热,余温未消,汗湿过的皮肤是冰凉凉的,俩人手脚交缠地贴在一起是格外舒服。苏湛被苏泛搂在怀里,后者那手是习惯性地贴在他背后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就像他们小时候谁在一起时,当哥哥的总是这样打着节拍哄弟弟睡觉。 苏湛头脑冷静下来之后,心思也是复杂了起来,他这辈子的情感经验只有当弟弟和当儿子的,实在是没想过自己当爸爸会是什么样的。对于小孩子,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小小的,软软的,多吵多烦人啊!要是生出的小兔崽子跟他以前不开窍的小时候一样的话,那就更恐怖了。 虽然完全不理解父母为何执着于想要孙子,苏湛却是不想让爹妈因为这件事情烦恼和失望,不管怎么说,让父母平安喜乐地安度晚年是他和苏泛最大的心愿了。 “哎——要不,咱们去领养一个?就说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子?”苏湛撸了一把汗湿的头发转而问苏泛道。 苏泛微微皱眉,“这个想法我不是没有过,但是,领养的孩子和我们长得不像,爸妈肯定会看出来的。” “那怎么办!要不,要不,你随便找个女人生一个得了——”苏湛心想,让自己出马就不可能了,让苏泛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眼不见为净地在他背后倒腾出一个孩子得了! “那你觉得,以爹妈的脾气,会允许我只带个私生子回家么?到时候一定要求我和孩子的母亲结婚的话,怎么办?”苏泛周密地思索道,而后却是凑近弟弟的耳朵,含住那刚才被自己啃咬得有些红肿的耳垂,一只手却是拉着苏湛的手按到了那刚刚操劳过的地方道,“再说了,它只认你的,我也没办法——”说完,苏泛是暧昧又得意地低声笑了起来。 听着这暧昧不已的话语,联想到刚才的情景,苏湛原本就被舔弄得有些红的耳朵更是蓦然火烧火燎了起来,乌黑明亮的眸子瞪了苏泛一眼,撇撇嘴道,“难道让我去找孩子他娘么!” “我不许,再说了,你不是也只认你这二哥么?”苏泛一脸正经又温和地说着相当流氓的话。 妈的,跟他说话简直是自讨没趣……苏湛虎着脸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准备睡觉。 苏泛笑着将人连被子扯到自己怀里,拥住这年轻修长的身体,心里满满是安心和满足。苏泛是自有自己打算的,并且很快,他就知道,家里的父母必不会追着他再去相亲了。虽然用这个方法也许会让父母伤心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等拖到最后,要是爹妈一哭二闹地在他面前来几下求着他去结婚的话,到时候场面更不好收拾。 ++++++ 早上苏湛依旧是最后一个起床的,等亮到刺眼的太阳飘飘扬扬地透过窗外的枝繁叶茂撒进来时,苏湛这才晃悠悠地穿上蓝色的家居套头衫起身刷牙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