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很爱你》 爱你就像你爱我 作者:许诺儿 雪漫姐姐,我想无论何时何地这都是个亲切的称呼。我们在三月望不尽的春风里唤她,期待她细腻柔软的文字带来青葱岁月里的第一份礼物。 在花衣裳的网站,总有一群正在成长,将要成长,仍在成长的人在期待着她,支持着她,并时时准备与她一同上路,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里迈出同样的脚步,快快乐乐地走过令人慌心甜蜜忐忑迷惘的成长四月天。她总会给我们带来惊喜。从纯情逗趣的校园小说《qq兄妹》、《花糖纸》到贴近现代少年的网络音乐小说《最熟悉的陌生人》、《若即若离》,再到时尚精美的都市爱情小说《爱在仙境的日子》、《十年》,还有最近才跃然我们眼中的校园幻想小说《我是女巫我怕谁》。流畅的故事叙说,抒情的文字表达,灵动的e时代思维,斑斓的年少情怀,交织错落成为贴着我们花蕾般的身体一起在成长的天空下铺展开的一段段青春奇遇。一样的细腻,一样的纯情,一样的逗趣,一样的感动,一样的扣人心弦,不停地刷新我们的成长,丰富我们的幸福后花园。雪漫精灵般的文字给我们构筑了一个透明纯美的爱的世界,闪耀的青春,飞扬的青春,甜蜜的青春,而这些在她笔下熠熠闪光的青春都是我们不断起飞的新生代成长的真实写照,她的字字句句,都是我们的年轻宣言。是她,给我们美好而平和的面对措手不及的长大的心情,给我们所有年轻应有的自信和飞扬。是她,让我们知道只有从从容容真真切切地走过这一段旅途,我们才会在最后,收到一张写满欢笑和感悟的成长的毕业证书。 网络里的雪漫叫做坏坏。坏坏调皮可爱,就像和我们同龄,一样爱玩爱闹爱笑,却同时有着时间赋予她的稳重和理智,有姐姐般的温暖。她了解走在成长路上的孩子们的心情,那些内心的茫然和迷惘,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那些脆弱的眼泪,那些明亮的笑容。她挥挥手便在天空中上演的精彩故事,总会牵动我们的心。那一点一点的细节都写到我们的心坎里去,疼的时候百转千回,暖的时候又会把人感动得潸然泪下。她注视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成熟,一步步走向坚强,一步步走向勇敢,直到能够阻挡住所有来自生活的风风雨雨。她的目光宽容而温柔,一次一次地陪我们滑翔在成长的黑暗中,又一次一次地带我们去阳光下的明亮角落。在她轻柔细切的声音里,所有成长的惊喜长着翅膀飞了出来,簇拥着我们,周围仿佛突然间开满了纯白的花朵,微凉的风中夹杂着阵阵花香。所有耀眼的星光似乎都落在我们的肩膀上。这一切奇迹,都只因我们爱上雪漫,爱上雪漫的文字。有个女孩告诉我说,看雪漫的书就像是把激动握在手里。我看着她年轻亮丽的脸,那认真的表情,难以掩饰心中那一瞬间的欣喜。雪漫的文字,真诚地感动了多少这样的孩子?给他们温暖,给他们快乐。相信,所有阅读雪漫的人都有同感。雪漫的每一字句都会发光,闪耀着光芒,足以吸引每个人在成长的匆匆路途上暂缓疲惫,驻足凝望再有所收获,最后伴随这青春的演出重新整装出发。这一次,相信我们都不再彷徨,有了更清晰的方向,我们要去到幸福的彼岸,看彼岸升起生命中又一朵绚烂至极的烟花。那时,我们身边有彼此,还有雪漫微笑的脸,写满幸福。 在这个属于我们的时代,雪漫的文字无疑给我们年轻、敏感、脆弱的心灵带来飞翔在晴天里的美妙感觉,暖暖的阳光洒在年轻如花的脸庞,触手可及的纯粹的蓝勾起一点点青涩的忧伤,别样的温情和成长的欢声笑语在我们心中的原野里漫延开去,如同葵花,瞬间向阳怒放。由此带来的温暖和抚慰足以陪伴我们走过叮叮咚咚慌慌张张哭哭笑笑的成长。在不停歇的时间旅程中,她陪我们一路走来,像孩子一样纯真而快乐,拉着我们的手踏着欢快的步伐,沿途留下灿烂和笑容,好让我们在很多年以后回首再看过往,能心领神会,她神奇的文字提前留在长大路上的所有祝福和宽容。 在上个夏天,在她来榕做签售活动时,我曾去看她。坏坏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哇,是你啊。”她回头看我的那个瞬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那神情惊讶而调皮,像孩子一样天真活泼。聪明的坏坏端着鱼丸歪着头问该怎么吃,可爱的坏坏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叫起来,说是发现鱼丸里有馅。签售会开始时,我坐在读者中间,看见她在台上朝我俏皮地眨眼睛。坏坏,因为她活泼可爱的个性,时不时调皮的鬼脸和玩笑而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呼呼的风中变得美丽起来。那种荡漾着澄澈,如精灵般灵动,摇晃着少女情怀的别样美丽由远而近,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最后深刻地留在记忆中,永不褪色。 我不禁微笑。那一刻,我确信,一切足以让我相信,雪漫,这个一直没有长大的姐姐,可以陪我们一路,体验所有的艰辛和甜美。因为她的灵魂,和我们一样新鲜,玲珑剔透。让我们并肩,此刻就启程,还来不及学坏就一起按时长大,微微笑坦然走过木吉他轻轻吟唱的夏天。有句话,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过。那就是,我很爱很爱你,我亲爱的雪漫姐姐。我们真的很爱很爱你。 又一次翻开雪漫姐姐的书,看着那么多曾经真切感动过我的字字句句,我的心中感慨万千。文字间散发出的淡淡橘花香味又一次缭绕着我,我仿佛看见了眼前等待着我的明媚的旅程。 谢谢你,我们的雪漫姐姐。这是我为你写的歌,每一个字每一点滴的感情都来自我的内心深处,每个音符都是悠扬的快乐。因为你,我听见了整个世界花开的美妙声音,因此,微笑了。在成长晦暗阴霾的天空下,你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份从容,你给了我一个世界的阳光灿烂。 又见橘花香,在我又一次被雪漫感动的那一刻。 经典与时尚的完美合唱,校园与网络的密密交织,青春和成长的相融相依。 三本书均采用新锐漫画家灰灰菜精美彩色插图,全彩绘本闪亮出击。 携手雪漫,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倾情为你奉送一道青春文学的大餐。 十年 “你会牵挂我吗?” “不会。因为你会过得很好,用不着我牵挂。” “哦,那我就努力过得差一点吧。” (1) 她在候机大厅里看到他。 他唤她:“西柠。” 她迟疑了一下,说:“嗨。” “我……是岳枫。”他说。 “我知道。”西柠说。 这是一场偶遇。 十年没见,他胖了一些,眼神里曾让她心动的那些东西却一点儿也没变。替西柠把手里的箱子接过来,他问道:“要飞哪里?” “北京。”西柠说。 “呵呵,我也是。” 竟是同一班机,巧得不能再巧。 他去替西柠办好登机手续,两人的座位挨在一起。 上机后,很体贴地替她放好东西,嘱咐她系好安全带。 十年前,他不是这样的,很木很羞涩,不会说一句讨人喜欢的话。 岁月改变一个人很容易。 西柠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开了一家书店。”他把名片递给西柠说:“以后要买什么书,可以来找我。” 是才开业不久的一家民营书店,店面宽敞别致。西柠曾经去过,没想到岳枫竟会是老板。 “还以为你一直在兰州。” “三个月前回来的。”岳枫说,“回来就忙,老同学都没来得及联系。” “真想不到。”西柠接过名片来,低着头笑。 他却说:“你还是一样。” 西柠问:“什么一样?” 他说:“笑起来,还是一样。” (2) 十年前,他们是高中同学,同桌。 高三了,学业很紧张,不过有空的时候,大家还是会说说彼此最喜欢的话题,比如,某某喜欢某某。 西柠喜欢岳枫,就是这样被传出来的。 西柠是班长,人漂亮,成绩又好。追她的男生排成长队,可是西柠只喜欢看上去很木的岳枫。在西柠看来,岳枫和班上的很多男生有很大的不同,上课的时候,偷偷看他的侧面,西柠常常会不知不觉地呆了过去。 岳枫不是本地人,他得回到户口所在地兰州去参加高考。在他要走的时候西柠很大胆地约会过他,他也去了,在城市中心一间小小的咖啡屋,他们面对面地喝一杯咖啡。西柠说:“你想考哪里的大学呢?” 岳枫想了一下说:“广州。” “看不出来你喜欢广州呀!”西柠说,“我觉得你应该喜欢上海才对。” 岳枫就点一下头,不说话了。他的话总是那么少,让西柠觉得很累,可是,很奇怪,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于是西柠又说:“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会想我吗?” “不知道。”岳枫说。 西柠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却掩饰地哈哈笑着说:“笨呀,你要记住了,如果以后有女生这么问你,你就说会想的会想的呀,不会说话是娶不到老婆的呀。” “明天要考数学呢。”岳枫说,“不如我们回去吧。” 西柠的眼泪滴下来,滴在咖啡屋茶色的茶几上,像一朵一朵冰凉的花。 岳枫用一张纸巾拼命地擦着桌面,擦湿了一张再换一张,一直到西柠忍无可忍地把他手里的纸巾抢过来说:“笨蛋,这应该是给我擦脸的!” “别哭了。”岳枫说:“你的眼睛很漂亮,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难得他也会说句好听的,西柠终于笑了。 岳枫走的前一天班里有不少同学凑钱请他吃饭,西柠喝得很多,那是她第一次喝酒,所以很容易就醉了。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夏夜满天的星星闪着眩目的光茫,西柠三步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岳枫,拉住他大胆地问:“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岳枫看了一下天,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西柠愤怒地朝着他喊:“笨蛋,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岳枫却握住了她的手,温和地说:“西柠,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岳枫的手温暖而包容,巨大的幸福铺天盖地而来,西柠的脾气一下子就下去了。岳枫就这样牵着西柠的手,一直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分手的时候,西柠固执地问:“你会不会牵挂我?” “你用不着我牵挂吧,”岳枫说,“你这么能干,会过得很好。” “那我要是过得不好呢?” “也许……会的吧。” “那我就努力过得不好一点吧。”西柠低着头任性地说,然后恋恋不舍地抽出她的手,她希望岳枫会拥抱她一下,可是岳枫没有。 西柠转身上了楼,她进门后就冲到阳台上,发现岳枫没走,一直在楼下的黑暗处站着。西柠咬住下唇忍住眼泪,最终没有喊他。 大约十分钟后,岳枫转身离开。 就这样,一别就是十年。 (3) 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西柠在南京的一家出版社当了编辑。 在飞机上的时候,西柠就想,不知道岳枫的书店里会不会摆有自己的编辑的书。不过就算摆了岳枫也肯定不知道与她有关,做编辑从来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西柠做过好几本畅销书,出名的都是那些作者,西柠沾不上半点名气。 巧上加巧,这一次岳枫和西柠一样,都是去参加在北京举办的全国图书订货会。 他们住在同一间宾馆。 岳枫一直替西柠把行李送到房间才离开。西柠跟他说谢谢,他笑着说:“老同学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订货会上,岳枫在西柠的出版社的摊前流连了很久,几乎订了每一本西柠编辑的书。西柠笑着说:“我们社长应该要请你吃饭。” 岳枫埋着头一边填订单一边说:“你请吧。” 晚饭的时候,西柠打电话到岳枫房间:“一起吃饭,好吗?” “好。”岳枫说。 饭桌上,西柠与岳枫干杯,岳枫笑了笑说:“你现在酒量怎么样了?我一直都记得你那晚喝醉了的样子。” “那你记得你牵过我的手吗?”西柠问。 岳枫年少时的羞涩又回来了,他绕开话题,朝着西柠举举杯说:“来,为重逢干一杯。” “记得,还是不记得?”西柠恶作剧般地不折不挠。 “我要谢谢你。”岳枫说,“你那时候老教我怎么哄女孩子开心,要不是你,我怕真的是娶不到老婆了。” “你老婆很漂亮吧?”西柠问。 “还行。”岳枫谦虚地说。 “比我呢?” “那是不一样的么。” “什么不一样。” “说不上来。”岳枫笑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怎么你现在不说‘不知道’了吗?”西柠取笑他。 “你取笑我。”岳枫又和她干杯,“老同学留点情面,拜托啦。” “我不能喝多的。”西柠说。 岳枫笑着说:“没关系,要是喝醉了,大不了我再牵你回去。” 十年的磨练,西柠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岳枫倒是学会查言观色了:“不许哭啊,我今天没带纸巾。” 西柠卟哧就笑了,年少时的那个傻男孩,原来真的一直都住在心里。 (4) 到广州读大学后,西柠不止一次地找过岳枫。 没有人知道岳枫去了哪里,他回到兰州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只是听说,他考上了北大。西柠很安慰地想自己真是没有看错。岳枫的确是与众不同的,他应该有很好的前途。 想他的时候,西柠只有翻出毕业照来,在那张照片上,岳枫站在最后一排,只露出一张清秀的对西柠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仍然有不少的男生追她,不过西柠都不为所动。 大三的时候,西柠终于恋爱了。男朋友是同系的,一个高高大大的阳光男孩,他很宠西柠,无论西柠说什么,他总是说:“对对对,美女一向是对的。” 大学毕业二年后西柠和他结了婚,不过他们的婚姻不是很幸福,西柠和他过了两年乱七八糟的日子,再二年后,他们离了婚。 离婚的那夜,他对西柠说:“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忍受你的恍惚,谁知道我竟然没有这个本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吗?住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住在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西柠也很想知道答案。 过得不好的时候,她真的是常常想起岳枫,不知道他会不会牵挂自己,牵挂一个已经不再事事如意得意非凡的高中同桌呢? 再看到岳枫的时候西柠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在北京的四天是快乐的,除了工作,她和岳枫几乎都在一起,吃饭,聊天,逛街,坐咖啡屋。 路过一间小店的时候,西柠看中了一件新衣服。小店里的小姐说:“很漂亮啊,你问问你男朋友是不是?” 岳枫把手支在下巴上,点了点头。 然后,他替西柠付了款。 很贵的裙子,打了八折还贵得离谱。 西柠拎着那个袋子走在他身边,一直在跟自己斗争是不是要把钱还给他。就在这个时候岳枫的手机响了,岳枫对着电话,语气是溺爱的:“爸爸很快就回来,给你带玩具。” 挂了电话,岳枫对西柠说:“儿子,腻我呢,我一天不在就想。” “你儿子多大了?” “三岁。”岳枫说,“你有孩子了吗?” 西柠摇摇头。 “有孩子好。”岳枫说,“家里热闹。” 西柠点点头。 “他妈妈出国了。”岳枫说,“我们离婚后,一直是我带他,很累呵。” 西柠的心悸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后来,西柠独自去商场买了一大堆玩具,送到了岳枫的房间,她穿着岳枫替她买的那条新裙子。 岳枫说:“很漂亮。” 又把玩具捧在手里说:“让你破费了。”说完,岳枫忽然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西柠的长发,然后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别的动作了。 (5) 会开完了,他们同一班飞机回南京。 还是坐在一起。 岳枫说:“这次回去找老同学们聚一聚,真的是很久不见了。” 西柠问他说:“你走后就没消息,为什么又要回南京来开店呢?” “我就是觉得我该回来。不知道为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岳枫一直看着西柠。西柠忽然觉得很累,所以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岳枫的肩上。 飞机已经着陆。 西柠很尴尴地把头抬起来。 岳枫说:“一起走吧,司机会开车来接我。” “不用了。”西柠说,“我可以坐机场大巴。” “那好吧。”岳枫不再坚持。 走出机场,西柠和岳枫挥手道别,上了大巴,给岳枫发了个短消息:“谢谢你的衣服,还有,你的肩膀。” 岳枫很快就回了:“我那时候很想亲你一下。跟十年前一样。” 西柠删掉了那条消息。不过她的心很奇怪地痛了一下,又很奇怪的痊愈了。 岳枫又发来了:“何时可以再见你?” 西柠又删掉了它。 何时? 也许十年以后吧。 西柠一直没有告诉岳枫,就是三个月前,她已经申请调到了广州的一家出版社。那个岳枫年少的时候最渴望的城市。出完这趟差,她就要到新单位去报到了。 西柠不止一次地想离开,因为十年前,自从岳枫走后,南京对西柠就成了一座空城。 他来,她走。 缘份就是“可恶”的代名词。 等了十年,没想到竟然还是这样的错过。 冰淇淋恋爱了 六月,栀子花开了,大朵大朵的白。 我和阿朵手挽着手,在校园这香香的夜色里漫步。阿朵跟我说起一个她才看来的笑话,我笑得拼命捏她的胳膊。她在路灯下停下脚步,看着我,正儿八经地说:“冰淇淋,你不能笑哦,你笑起来,连月光都会化掉呢!” “嘴甜。”我说,“要化也要先在你嘴里化掉才对。” 阿朵唏里哗啦地笑。笑完了又说一句跟我说过千百次的话:“冰淇淋我们谁也不要恋爱好不好,不然留下的那个好孤单的。” “放心。”我说,“我才不会晚节不保。” “我当然也不会。”阿朵说,“不过毕业后我就要和你比赛了,看谁先嫁出去!” 这真是一个很伤感的话题,其实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在学校的日子只能以天来计数。而且毕业以后,我和阿朵就要分开,一个到南方,一个到北方。我和阿朵做了四年的好朋友,她是我的上铺,是她教会我叠漂亮的被子和在拥挤的开水房里奋力而得意地抢出两瓶开水来。阿朵有一头天然的卷发,特别是洗过头后,卷得惊心动魄,那是什么样的发型师也做不出来的效果,而且她性格大方,敢作敢当,非常的可爱。她则说从没见过我这样小家碧的女孩子,让人忍不住的想疼爱。 我们一见如故。 在我们班上,也只有我和她一直都没有谈过恋爱。别的女生和男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和阿朵往往是在宿舍里恶狠狠地下着象棋,谁输了,都会急红了眼,扭着对方非再来一盘不可,直到终于有一方心服口服无心恋战才罢休。 四年来,我和阿朵之间形影不离无话不说,亲密的友情令别人羡慕得发酸。但我和她之间也有些绝口不提的往事,那就是关于凌。 我想我和阿朵是同一天爱上凌的。 凌是我的老乡,比我们高一届,也是我们校乐队的主唱。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唱起歌来特别的有味道。我对流行歌曲并不是太精通,阿朵却是对各路歌手如数家珍。那一次老乡聚会我带着阿朵一起参加,凌一开场就抱着吉它来了一首罗大佑的《乡愁四韵》:“给我一瓢长江水呀长江水,那酒一样的长江水,那酒醉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给我一瓢长江水呀长江水……”那时我们刚大二,虽不算是新生,但这思乡的歌还是妥贴地呵护了我们愁肠百转的乡愁。那夜的阿朵显得奋外的兴奋,看着凌的眼睛像夜空里亮晶晶的星星。可是凌先请我跳舞,他比我高好多,我在他的怀里非常的不自在,本就生疏的舞步凌乱而狼狈。凌说你叫倪冰对吧,我点点头。凌说早就知道有一个叫倪冰的漂亮的小学妹,没想到有这么漂亮。这之前没有男生这么夸过我,我疑心凌对所有的女孩都是这般的甜言蜜语,但我又有些喜欢他这样的甜言蜜语,他带着我跳舞的时候,阿朵正在唱一首王菲的歌,那歌词很有意思,“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第二口蛋糕的滋味,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 凌在阿朵的歌声里问我说:“那女生好像不是我们老乡?” “对,是我好友。她跟我一起来玩的。” “她的头发就像爆米花。”凌批评说。 “你没听她正唱,爆米花好美?”我呵呵地笑着说。 “还是你这样的女孩我喜欢。”凌的唇边扬起一丝微笑,“她俗气了些。”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朋友,”我推开他说:“也完全不必喜欢我。” “哦?”他又一把拉过我说:“好啦好啦,我承认爆米花好美好不好?我可不能让冰淇淋流泪!” 一个很懂得哄女生的男生,且帅气。 我真的是有一点动心。 完了他又请阿朵跳舞,我在闪烁的灯光下看阿朵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娇笑,想必凌一定也是讲了什么让她开心的话了,凌也笑得很舒心,把阿朵搂紧了一些。我听到我心里微微失落的叹息。但我不允许自己有不快乐。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阿朵会和凌恋爱了。因为阿朵老在我面前提起他,而且每个周末都拉了我和她一起去看校乐队的彩排。确切地说,是去听凌唱歌。凌唱着那些情歌的时候常常会用眼睛看着我们笑。阿朵也看着他笑,头一点一点地合着拍子。我却常常不知不觉地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终于有一次,凌从舞台上下来,邀请我们晚饭后一起去喝茶,我找了借口说去不了,凌当着阿朵的面说:“怎么?怕我吃掉你?” 阿朵哈哈大笑说:“你别小看冰淇淋,她胆可大着呢。” “是吗?”凌转头对阿朵说:“我看你胆子比她大得多。” “看对了,”阿朵说,“她不敢去我敢去!” 那晚我去了姨妈家,阿朵独自赴约,穿着她心爱的蓝色长裙。也许是预感到有什么样的故事会发生,她的脸一直红红的。分手的时候,她就那样脸红红地对我说:“冰淇淋你还是不要去你姨妈家了,陪我一起去好么?” “不好啊,”我说,“我要是真去了你又会嫌我多余了。” “不会不会!”阿朵说:“你永远也不会多余。” 但她到底也没有坚持,最终还是自己去了。 我坐在姨妈家的沙发上恶狠狠地啃着一个苹果,想像阿朵和凌坐在学校门口那间叫“蓝月”的灯光幽暗的茶坊里说着那些暧昧的话,命令自己不许伤心。 可是苹果没啃完就接到阿朵的电话,她在那边哭得气喘吁吁。我问她为何?阿朵直骂凌是猪,请了她喝茶,却在茶室里和另外三个男生打扑克牌,完全把她晾在一边。 “你快来,”阿朵说,“来替我教训你老乡。” 听不得阿朵哭,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学校,阿朵在公车站牌下等我。一见我就扑到我怀里来,双眼红肿,低声说:“冰淇淋我自尊伤透了。我再也不要见人!” 我把阿朵安顿到宿舍里,这才出去找凌,凌果然还在“蓝月”打牌,见了我,有些吃惊地站起身来,和我一起走到室外。 我问他说:“你可过份?” “如果是你,”凌说:“待遇会不同。” “不稀罕。”我说,“你伤害我姐妹,就得向她道歉。” “行。”凌说:“你说什么都行。” “那么不打牌了,”我说,“跟我去宿舍哄她。” “你想好了?”凌说,“你确定?” 我恨他的这种腔调,转身欲走,他却一把抓住我说:“好,我跟你去。” “不用了,”我冷冷地甩开他说:“要是没心思,请看在老乡的份上,下次别再拿她开心,ok?” “那你何以为报呢?” “如果你一定要,那就是一耳光。” “冰淇淋你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你心肠真硬。”他说。 “但是我心肠好,这一点比你优秀。” “我喜欢心肠好的女孩,可是老是躲我远远的。”凌说,“我希望有机会对她说点什么,你看好不好?” 我真怕他说出点什么来,赶快转身跑掉了。 不管怎么说,我讨厌他让阿朵不开心。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凌这样的男生会为谁而停留,他踌躇满志,爱情永远只能是调味品,我才不会上当。 没想到第二天凌真的来道歉,油腔滑调的说了不少好话,我说你说再多也没有用啊,最好是唱首歌,凌就真的唱,好几首歌串来串去的逗阿朵开心,阿朵生气之余总算有些安慰,但看得出,她伤得不轻,笑容总是牵强。 我悄悄地走开,心里渴望凌能更多的安慰阿朵。 我在楼梯的拐角处掉了一颗眼泪。但我飞快地擦去了它,没人有看见。 那天夜里,阿朵躲到我的小床上来,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对我说:“他不会爱我,我死了心了。” “为什么?”我心里一颤。 “他说他谁也不会爱。”阿朵说,“我想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不现实。所以不愿意游戏爱情吧。” “我要也是你们的老乡多好。”阿朵最后叹息说:“好不容易遇见爱情,却只能放在心里。” 她卷曲的长发散在我的手臂上,疲倦地睡着了。 以后凌不再约我们,我们也很少再去看彩排,彼此见面的机会不多,比如偶尔是在食堂里,然后他会喊住我们说:“冰淇淋,爆米花,今天想吃什么?” 阿朵一般会回嘴说:“想吃什么你请么?” 然后他会说:“请,请到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他走后,阿朵就对我说:“此人八面玲珑,没一句真话。” 不过凌还真请过我们一次,那是他毕业之前,请了满满的一桌。他没有回老家,而是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城市谋到了一份相当不错的职业。我们一起祝贺他,那晚他多喝了一些酒,手放到我的肩上来,叫我“冰淇淋小妹。”并对别人说:“要照顾好我的小妹老乡和她的好朋友,我走了,她们要是在学校受委屈,我可饶不了你们。” 阿朵有些伤感,眼睛湿湿的,我则飞快的把他的手推开了,冷冷地说:“多谢关心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那天晚上女生宿舍的楼下突然传来很优美的吉它声。那时我们刚刚梳洗完毕躺上床,那吉它声就完美无缺地从窗口飘了进来。阿朵扑到窗口,然后我听到她压低声音的尖叫:“凌,是凌!” 真的是凌。 他的歌声对我,其实已经是那么的熟悉。 凌在唱一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歌: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 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 谁不知不觉叹息 叹那不知不觉年纪 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早晨你来过留下过弥漫过樱花香 窗被打开过门开过人问我怎么说 你曾唱一样月光 曾陪我为落叶悲伤 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 那个不带伞的少年 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 那串被雪覆盖的再见 …… 夏天的月光弱弱的,像轻纱一下地笼罩在他的身上,从四楼往下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整个女生楼都沸腾了,有女生冲进我们的宿舍对阿朵喊道:阿朵你真是好福气啊,八十岁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有人这样向你表达过爱情。 阿朵在那样的歌声里痛哭失声。但是她没有下楼。 我也没有。 凌唱完后就起身走掉了。 我坐在我的小床上抱着腿,心却一路追着凌的脚步而去,月光一下子变得扑天盖地,但我没有表露伤感和激动的机会。 全世界除了凌,只有我知道,那首歌其实是唱给我的。 我有把握。 凌那么骄傲的男生,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坦露真心。我不是不感激,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和他之间,跟阿朵和他之间一样的有缘无份。 凌走后就一无消息,整整的一年,我和阿朵再也不提他,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般。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就关在宿舍里下棋,阿朵再也不唱那首叫做《催眠》的歌,冰淇淋不再流泪,爆米花也没心情好美。 爱也好,恨也好,我知道我们都想念凌。但是我们都不说。 我安慰自己说,其实有很多人就是这样,他命中注定不属于你的生活,温柔地出现,然后硬生生地从你的生命中抽离,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对于这样的人,是没有必要去疼痛的,因为他感觉不到你的疼痛,这样的疼痛也就毫无意义可言。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radio里听到了凌那晚唱的那首歌,才知道那首歌叫《月光倾城》,原唱是老狼。我有些要命的恍惚和怔忡,歌的旋律直击我心,对于不谙流行音乐的我,那只听过一次的歌感觉却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我瞒着阿朵,千方百计地要来了这首歌的歌词,细细地抄好,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夜夜枕着它入眠。 就是这样的回忆,其实也挺好。 别的,我真的不想要求什么了。 我没有想到会和凌重遇。 那是在我们毕业的前一天。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炽热的阳光无孔不入。我和阿朵买了一大瓶的防晒霜,从脸和脖子一路抹到脚丫子。离愁别绪像夏日骄阳一般折磨得我们不得安生。阿朵比我幸运,她在北方的父母已经替她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我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待业等待机会,心情一直处于低谷状态。 阿朵说:“冰淇淋我有个好主意,我们去买两条一模一样的裙子来穿,回家的时候一穿这裙子就想到对方,顺便也可以享受一下大商场里的冷气。” “好。”我说。 当我们穿着一色一样的大花裙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太阳不再那么的毒,运气好的时候还能享受到一阵凉风。就在学校的门口我们碰到了凌,他背着一个背包,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到我们非常的开心,说:“看看你们俩,真恨不得是孪生姐妹才开心。” 我疑心是梦,可他却是那么真实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怎么了?”凌笑笑地说,“不认识我了?” “你还活着?”憋了半天,我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和我相比,阿朵则显得要沉静许多,她微微地笑着,然后说:“欢迎,晚上我们请你吃饭。” “我请。”凌说,“我请你们去香格里拉。” “也是,”阿朵说,“你现在比我们有钱。” 我和阿朵就那样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和凌到了酒店,服务小姐很奇怪地看着我们。凌幽默地说:“别看了,双胞胎各自长变了形。” 小姐笑得差点打翻酒瓶。 其实我们和凌并不算很熟悉的朋友,就算有些什么样的感觉,也从来没有说破过。再加上这么久不见面,吃饭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显得有些生疏和尴尬。冷场了半天凌问起我工作的事,我说还没有着落呢,最好别提这个,要么我们说点别的。 “那么说什么?”凌问我。 阿朵埋了头笑,然后抬起头来对凌说:“说我们一直没来得及说的,爱情,好么?” 阿朵的神色真是勇敢极了,凌的回答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说:“好。” 我故做轻松地一眨眼说:“你们可嫌我多余?” “还真有一点。”阿朵拿筷子打我的手。 凌却说:“不多余,不多余,至少,你要做见证人的么。” 我脸上拼命的笑,心却酸酸地疼起来。 阿朵一把揽过我说:“乖乖冰淇淋,我们来喝酒。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哦。” “好好好。”我说。 那天晚上我好像喝了很多的酒,说了些什么话我也不记得了,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宿舍的小床上。上铺空了,阿朵正在收拾行李。我记得,她的火车应该是中午十一点,我还要在姨妈家住上十几天,等待一个有一丁点可能的就业机会。如果不行,再回老家。 我头还是有些疼,睁着眼呆在那里看阿朵忙碌。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凌呢?”昨晚的事我真的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在楼下。”阿朵说,“一会儿送我去车站。” “他专程来送你的吧?”我撑起身子,装做若无其事地问道。 “也许是吧。”阿朵诡秘地一笑说:“看来我魄力还真是不小呢。” “废话哦。”我说,“可是你要回老家,你们怎么办?” “那有什么?”阿朵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冰淇淋你还记得我跟你打过的赌么,看我们毕业后谁先恋爱,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赢了?” “当然算。”我说。 凌果然等在楼下,白天里认真地看他,发现他成熟了不少,和学校里的那个他其实已经判若两人了。但还是有棱有角的那张脸,还是让我有不敢注视的喜欢。我想起很早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那句话大意是说爱上一个人也许只需要一分钟,可是忘记却需要长长的一辈子,看来真是这样的啊。 我知道这一次是阿朵让他回来的,阿朵总是比我勇敢,即然忘不掉就努力地去争取,所以她可以得到想得到的任何东西,也可以比我幸运。想到这里我沮丧极了,至少昨晚不该喝醉,那么还有机会听凌唱那首叫《月光倾城》的歌。 站台上,我和阿朵哭得像两个泪人儿,凌拎着大包小包,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们。终于哭够了,火车也快开了。阿朵跳上车,我在窗口和她依依不舍的握手,落入我手中的,是一个蓝色的信封。 车开了,我迫不及待地拆开阿朵的信,四年来,这还是阿朵第一次写信给我呢,只是那纤细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了: 亲爱的冰淇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你的身边(这话真老套耶,不过你原谅我吧,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文笔)。 更要原谅我的是,我是一个那么粗枝大叶的好朋友,让你无端的,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折磨。 不过,我已经将功补过了,不信,你往身后瞧瞧? 我只是把你放在枕头下的歌词寄给了他而已,其它的,我可什么也没说,嘻嘻。 我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是如何真正地爱着我,这份友情是我今生今世也丢不掉的美好财富。我真的愿意输给你,真的愿意。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双双赢来幸福。 你说,是吗? 恋爱吧,冰淇淋! 没有我的日子,你保重。 有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永远爱你的爆米花 我转过头,在火车的轰鸣声中,凌正把手插在口袋里,朝着我微笑。 野百合春天 若玫是我初中时的死党。 你看她的名字或许会想:若是一枝玫瑰? 其实不是若是,若玫就是一朵玫瑰,我没见过比她更像一朵玫瑰的女孩子。 有的女孩生下来就是被娇宠的命。若玫就是的。十四岁开始她的身后就跟着一大帮的男生,纤手一挥,什么样的体力活都不用亲自动手。这就罢了,她还有一个比她大八岁的哥哥,这在我们同龄的女生看来是不可思议而又令人羡慕万分的事。记得那时刮点风下点雨,我们都顶着大书包拼命的往家赶,若玫会有她哥哥骑着摩托来接,给她套上透明的雨衣,还替她细心地理好衣角再扶她上车。 女孩们嫉妒得直咋舌头。 不过和我好上后若玫就拒绝她哥哥来接她了,宁愿和我冒着雨或是顶着一把小花伞说着心事回家。若玫喜欢我是因为我勇敢,我敢和最凶的数学老师顶嘴,还敢站在教学楼四楼的窗户外一边擦玻璃一边冲里面的人做鬼脸。慌得若玫直跳着向我挥手说:"死叶叶,求求你快下来,你再不下来我心脏病要犯啦。" 如果说若玫是玫瑰,我就是一株小小的野百合,相互映衬着长大,只是若玫视我如知已,所以我从不自卑。 我和她哥哥的第一次接触是在若玫的十四岁生日那天,若玫对她哥哥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叶叶。"然后对我说:"这是我大哥若松。" 若松伸出手来和我握手,我吓得脸通红,忽地往后一跳。逗得他们兄妹俩哈哈大笑。 就是在那一晚爱上若松的。 很多年以后,我也觉得用一个"爱"字并不过份。 若松很会唱歌。若玫是五音不全的,我真没想到他有一个那么会唱歌的哥哥。那是夏天的夜晚,就在若玫家的客厅里,他抱着吉它,一首一首地唱给我们听。"世界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悲戚,每当春风吹过,树叶在枝头绿呀绿,夏天刚刚开始,蝉儿在枝头谱着歌曲……"都是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歌,他的嗓子干净极了,唱的时候,他偶尔会看我,我就羞涩地低下头去。 奉若玫之命,那晚是他送我回家的,我坐在他的摩托后面,紧张而慌乱地拽着他的衣服。心里波涛汹涌。恨不得家永远也不要到才好。 下了车,他对我说:叶叶,慢慢上楼,我看着你。 他的声音真温柔,长得也很好看,回到家我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的歌和他的样子。我叹着气想,一家子不是俊男就是美女,真不知道若玫的妈妈前世修了什么福。 那以后我常常希望若玫能邀我到她家去玩,若玫要是老不请我,我就找借口去。运气好的时候总能碰到她大哥,他叫我丫头,拍拍我的头说:"丫头,又长高这么多!"我喜欢他叫我丫头,心里甜到不像话。 不过,年少的情感只有对自己来说珍贵,在别人看来,不是不可救药就是不值一提,我很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秘密,不让他有一丁点儿的外泄。 就这样苦苦地长大了。 虽然高中不和若玫在一个学校念书,但我们之间关系还是很好。也许是爱屋及乌,若松也很疼我,在我十八生日的时候送我很漂亮的皮夹子。我爱不释手,捏着它背书和苦读。高三一晃就过了。 高考结束,我考上了一所南方的大学,若玫则留在本地念书。从车站送我走的时候若玫抱着我泣不成声:“叶叶,你走了我会寂寞。”我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越过若玫的肩我看到若松,他拎着我的一大袋行李,目光深遂难懂。 直到车开他才说了两个字:“保重。” 我说:“好。” 然后很平静地跟他们挥手再见。 直到车开了,我才坐在车厢里开始不停地流泪。对面的阿姨说:“丫头是第一次出门吧,别难过,下一次就会好多了。” 她不知道我哭并不是舍不得离开家,我其实只是舍不得离开若松,尽管我和若松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有我的若玫当然不会寂寞,恋爱故事一个接一个,因为美女永远也不会有寂寞的机会。离家的第一个中秋节,我站在秋风瑟瑟的操场用ic卡给妈妈打完电话后给若玫打电话,若玫不在家,电话是若松接的。我问他中秋节好,他很礼貌地问我在外面还习惯吗有没有哭过鼻子。我有些骄傲地说女孩们都在宿舍抱着电话哭呢,只有我没有。但电话不够用,我只能到操场来打电话。 “勇敢有奖,”若松说:“回来请你吃哈根达斯。” 我笑:“你还知道哈根达斯?” “若玫天天吵着要吃么,”若松说:“跟着她永远走在时代的最前端。” “对,我还记得她初二时穿那种细高跟的吊带凉鞋,被我们老师骂个半死。” “呵呵,”若松说:“冷不?” “还好。”我以为他要挂电话,真有些舍不得,谁知道他说:“那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打过来给你。” 那晚我站在操场上和若松聊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在这之前,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听筒捏在手里都微微地发烫了,直到他说:“去睡吧,做个好梦!” 我很甜蜜地挂了电话,回到宿舍满面红光。下铺的女孩看着我说:“叶叶你不是恋爱了吧,怎么在悲伤的中秋节能有这么好的气色?” “谁像你们那么没出息?”我掩饰地说:“迟早是要离开家的么。” 第二天若玫就给我打来电话,就是昨晚玩到差不多十二点才回家骨头都快散架了所以没打电话祝我中秋快乐。 “去你的,”我埋怨说:“你心里哪里有我?” “赌咒发誓。”若玫说:“不过叶叶你怎么还不谈恋爱啊,你不谈恋爱叫我怎么对你放得下心啊?”从若玫的语气里,我看出若松并没有告诉她我们昨晚通电话的事。 我当然也不会提,只是说:“我绝不会在校园里恋爱。” 若玫骂我不开窍,我却不敢告诉她,我爱上了她大哥,爱了整整六年了。 除了她大哥,我谁也看不上眼。 大二的那一年,若松来我这里出差,这一年若松近30岁,不再弹琴唱歌,而是经了商,在一家很大的电脑公司做到很高的职位,年薪颇丰。我妈和若玫托他带了一大包家乡的小吃给我。他还带我到很高档的饭店吃饭,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我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傻瓜。若松一边替我夹菜一边说:"叶叶念了大学变文静了?" "才不是。"我回嘴说:"我一直这么文静来着。" 若松哈哈大笑:"你和若玫疯在一起的时候当我都没看见?" 我红了脸,说:"若玫的生活还是那么丰富多彩吧?" "是啊,"若松叹气说:"也太丰富了一些。" "你妹妹是你家的骄傲。" "你也不差啊。"若松说:"和你比起来,她的自理能力就差多了。亏在她没有考走,她要是像你这样在外面念大学,我妈非逼着我陪她不可。" "那是她有这个福。"我有些酸酸地说。 “呵呵。”若松不置可否。 吃完饭若松问我:“还想去哪里玩吗?若玫让我一定要好好陪陪你。不然回家饶不了我。” “那唱歌好吗?”我鼓足勇气说:“好久不听你唱歌了。” “呵呵,好。”“若松出乎我意料的爽快地答应了。 那晚若松为了唱了好多的歌,我点什么他唱什么,我深深地沉醉在他的歌声中,很多从不敢幻想的东西在我心里来回游移。 最后若松说:“叶叶,我唱了这么多你也该唱一首了吧?” 我忸捏了很久,终于点了一首我喜欢了很多年的歌——《野百合也有春天》。 “仿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轻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唱歌的声音竟然是那么好听,我唱歌的时候若松燃起了一根烟,他在烟雾袅袅中看着我唱,我又紧张了,死死地盯着屏幕,只是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花了,怎么也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一首歌唱得虎头蛇尾。 唱完歌已是夜深了,若松还打车送我回学校,一路上叮叮嘱嘱的,仿佛我是他亲妹子一般。我说不上来的幸福,告别的时候忍不住叫住他:"若松。" "嗯?"他回过头。 "谢谢。"我说:"今晚很开心。" "丫头别跟大哥客气啊。"他笑着说,亲热地捏我的脸一下。 "丫头长大了。"我鼓足勇气说。 "那么好,"若松说:"大丫头再见!" 若松走后我好多天还沉醉在那晚的记忆里不能自拔。 暑假。 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希望能早点看到若松。我想其实有很多话是可以跟若松说的,年龄不是问题。一切都不是问题,虽然没有若玫漂亮,但我确信我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个讨人喜爱的大姑娘。 去他家的那天刚巧若玫心情不好,我问她为什么她死也不肯讲,只是约我看晚场电影,看完电影还要去酒吧。我依了她。但回家的路上,我们不幸被几个喝醉酒的小混混缠住,为了保护若玫脱身,我的肩上挨了重重的一刀。 医院里若玫抱着我哭得死去活来,我疼得脸都发紫还直安慰她没事。直到若松来到我的病床前,我才抑制不住地哭得像个泪人儿。 若玫抽泣着说:"大哥,叶叶都是为了我。" "还说?"若松很凶地朝她一板脸说:"这么大了还一点不懂事!" "别骂若玫。"药性上来了,我气若游丝地说。 "好。"他用手指轻轻地触了我的脸一下说:"你好好休息。" 我就在那带有魔力的微触中入睡。 然而我出院没多入,就听说,他快要结婚了。 我见过那个幸运的女孩。也是美女,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穿很名牌的衣服,跟我打招呼的时候,用的是英语。 我英语一般,只好跟她吱吱唔唔。 若玫不喜欢她的准嫂子,背对着她冲着我做鬼脸。她大哥见了,冲她一瞪眼,若玫吐吐舌头,乖乖地拉了我出门逛街,阳光很好,我的心碎成一片又一片。 真好笑,我什么都来不及说,不为人知的恋爱,又不为人知地失恋。 我想送若松一样结婚礼物,想来想去,也许最好的礼物是我这些年来一本一本的日记,写满了对他的牵挂思念和祟拜。我一直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孩子,但事到如今了,我对自己说,任性一次又何妨呢?我并不想得到什么,我只希望若松还来得及知道我的心,这样我就没有白白地爱一场了。 我顶着烈日到了若松的公司,他正在忙,见了我,也放下手中的活,请我到对面的咖啡店坐坐。 "祝你新婚快乐!幸福就就好啦,比什么都好!"我有些语无伦次。 "还疼吗?"他替我往咖啡里放了两粒糖,俯过身子来问我。 "疼。"我说。其实我说的是心疼。 "那就好好在休息,别到处乱跑。" "我来祝你新婚快乐。"我说。 "还早着呢,"若松说:"我看你比若玫还着急,怎么都担心我娶不了老婆?" "不是不是。"我慌乱地摇着手说:"你要想娶,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呢。" "小丫头嘴真甜。"若松说:"要是真有这一天,我请你维持秩序好啦。" "不,"我低着头说:"我想加塞儿。" "呵呵。"若松不以为然:"小丫头还挺幽默。" 我站起身来,把那一大包日记往他面前一推,然后我就跑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大门也不敢出,就在家里等若松的电话,我想他总会给我一个说法的,我了解他并且相信他。若松的电话没来,若玫倒是打电话给我了,在电话里向我诉苦说:"哥哥不让我晚上出门,我闷到死。" "你就行行好,"我说:"让你那些狂蜂乱蝶休息休息?" "死叶叶,"若玫骂:"越发会损人了。" "你哥哥呢?"还是忍不住问。 "和那洋妞在客厅里看电视,像两尊门神,想溜出去都不可能。" 我的心里划过一阵疼痛,若松在陪他的女朋友,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翻那些我自说自话的东西。 "好叶叶过来陪我。"若玫在那边发嗲说:"再替我带两对辣鸡翅,一根玉米棒和一盒土豆泥。我饿。" "饿?" "减肥,晚饭没敢多吃。" "再减你进难民营吧。"我没好气。 "你不知道瘦骨美人现在多流行。"她说:"快来,快来,我哥说买双份,他请。" 当我拎着肯德基进她家的时候,正碰到若松的女朋友夺门而出,视我如空气,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若玫在客厅里,委屈地嘟着嘴。 "怎么了?"我问。 若玫见我如见救星,连珠炮地说:"她在我家讲英文,我受不了她了就问她会不会中文,她说会,只是习惯,我说你在我家就得按我家的习惯,她说你真是被你哥宠坏了,我就骂她狐狸精,她就这样气跑了。" "呀!"我说:"若玫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就是看不惯她。" "你哥呢?" "露台上。你去劝劝他吧,叶叶我洗个澡消消气。" 若松地露台上抽烟。见了我,若无其事地说:"哦,叶叶来了?" "若玫任性。"我说:"你别怪她。" "怎么会?"若松说:"我不会生她的气的。" "你不去追?"我问道。 "呵呵,"若松说:"想回来自会回来。" "我来要回我的东西。"我压低声音说,怕若玫听见。 "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我快被他逼得哭出来。 "不还了。"他有些霸道地说:"给了我还想要回去?" 我无所适从。若松你是什么意思呢? "你还小。"若松说:"故事长着,开心点?" "若松。"我尽量语气老成,想和他平起平坐:"要知道没有合意的主角,就没有任何故事而言。" "可是很多时候你不能做导演,选角的事岂能由自己?"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直也没有出来。 若玫洗完澡,碧罗轻衫,她真美得令人炫目。我看着她感叹说:"像你这样的美女,告诉我你还会缺什么呢?" "爱情。"若玫趴到我肩上来。 "是太多应付不过来吧?" "我只想要唯一。" "呵呵,"我说:"我们的公主为谁欢喜为谁忧?" "叶叶,叶叶!"若玫靠着我说:"有件事我才知道。" "什么?" "我大哥不是我亲大哥。我妈妈以前以为自己不能怀孕,就领养了我哥哥。谁知八年后又意外地怀上了我。" 我犹如五雷轰顶。 "我爱他。"若玫说:"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想嫁给他。其实我妈妈也有这样的意思,我妈说,我太任性了,只有他能管住我。但是叶叶,我不想他是为了报爸爸妈妈的恩才娶我。" "你哥哥那么疼你,"我说:"你要什么他会不给你?" "真的吗?"若玫转忧为喜:"我想告诉他我的心事,你说妥不妥?" "妥。"我抱抱她,其实是我自己觉得冷。 走出若玫的家,我脚步凌乱,如果说我以前还带有一些什么幻想的话,现在也早就消失殆尽了。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懂爱的女孩,才可能将一份爱埋在心里那么多年,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其实完全不懂爱情真正的面目,它变幻莫测,转身之间就会令你绝望。 我又回到了南方继续我的学业。 之后的假期我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实践,或者背了小小的背包进行自助旅行,就是没有再回过家。 毕业以后,不顾众人的反对,选择了一份可以留在南方的工作。家乡的朋友都渐渐地淡了,只的若玫常常会给我来电话,报告她和若松爱情的进程。 "太熟了。"若玫说:"没什么新鲜感,但我想,也许我生下来就是属于他的玫瑰。所以我幸福。" "祝福你们。"我说。 "叶叶我们结婚你会回来吗?"若玫说:"我哥说你该回家一趟了。" "还叫他哥?" "改不过来了,就叫一辈子吧。"若玫咕咕地笑:“你呢?还没有等到值得爱的人吗?” “月上天自明,春来草自青。”我说:“不着急。” “叶叶啊,”若玫说:“我真怀疑你不解风情。” 我笑笑的挂了电话。 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到底没有回去。但我寄了很贵重的礼物,两枚白金的戒指。想像他们戴着它们,携手走过漫长的红尘岁月。 就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特快专递。是若松寄来的,一张纸上面,只用笔写了一个网址。 我飞快地上网。 那是若松为我制作的一首sh,歌名叫做《野百合也有春天》。我曾面对面为他唱过那首歌,在我每本日记的扉页上,都是这首歌的歌词。 sh制作得非常的精美,歌曲的最后跳出一行字: “送给叶叶。答应我,你要幸福。若松。” 我该如何告诉若松,我幸福。我真的幸福。我已经在善良和宽容里找到我的春天。也明白了,爱,原来真的不一定要真正地拥有。 蝴蝶来过这世界 六十九楼。 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 如果我纵身而下,就可以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翩飞翔。 我在很冷的秋天里坚持穿着我夏天的蓝色长裙,它温柔而妥贴地拂着我的长腿,让我冷也冷得很舒服。 穿过大街上许多人莫名的眼光我悄悄地爬了上来,如我所愿,这里的风真大,裙袂高高扬起,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因为我不想活了。我从二十岁起就一直不想活了。 楼顶上的风真大,我要象放风筝一样把自己放飞。其实我已经想像了好久,那种飞翔时的痛快和飞翔之后的痛苦。但是我在最后的一刻犹豫了。我想起了心欣的小脸。我应该去看看心欣。 我竟然差点忘了心欣,这是多么该死的一件事情。 到孤儿院的路正在修。 下了公车,还要走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高跟鞋有些脏了。便用包里的纸巾将它擦干净,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讲究的女孩子,但是要见心欣最后的一面,我希望留给她最好的印象。 “月亮姐姐!”心欣像小鸟一样扑到我怀里说:“月亮姐姐你真坏,你有多久没有来看过心欣啦?” 点点她的小鼻子,我说:“也就是四五个月么。” “那个时候是春天,可是现在秋天都到了。”心欣说:“月亮姐姐你穿这么少,会冷的哩。” 说完,抱着我的脖子,猛亲我一口。 我说心欣真好,一晃眼,都长这么高了。 心欣嘟着嘴说:“我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怎么了?” “我没人陪。” 我忽然很想哭,但是我不会在一个孩子面前哭。我把给心欣的礼物送给她,那是一只叫“snoopy”的小狗。花了我不少的钱,不过钱对我没有什么用了。我把还余下来的不多的钱放在一个零钱包里一起给了心欣。 我对心欣说:“月亮姐姐要出远门,这是压岁钱,你先拿着。” 心欣扑闪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那是多么清澈明亮的眼睛,我不忍对视。 给她一个吻,告别。 她不顾老师的命令,一直送我到门口,看我远走。脆脆的声音冲着我喊:“月亮姐姐你早点再来看我哦!” 我不敢回头,怕她看到我的眼泪。 也庆幸她还不懂得生死离别的含义。 三年前,我十八岁。 幼师刚毕业。毕业前学校安排我们来孤儿院做义工。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秦。 和我周围的小男生和大男人相比,秦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他个子很高,穿着很考究,自己开一辆宝马,送很多的玩具来给孩子们。孤儿院的年轻老师们凑到一起悄悄地猜他的年龄。有人说他到三十不到,有人说他至少三十五。争得快要吵起来。被秦听到了,很温和地说:“你们都错了,我三十八了。” 我多嘴地一吐舌头说:“老天,比我大二十岁!” 那个时候我抱着心欣,心欣手里抱着他给的洋娃娃。秦拿出相机来说:“别动,我替你们拍一张相片。” 一次成像的相机,照片很快就出来了。我和心欣笑得都有些过份,嘴巴差点咧到后脑勺,我们头顶灿烂的阳光,身后是孤儿院郁郁葱葱的柏树。 秦拿着照片看了半天才递给我说:“这是我本年度最好的作品。真舍不得给你。” “那你就留着吧。”我说,“要不再替我们拍一张?” “照相是要抢时机的。”秦说,:“刻意的永远也不会好。” 那时的我是个简单的女生,他一复杂,我就愣了。好在心欣像小兔子一样从我怀里挣脱,我便一路追随她而去。可是我总感觉,他的目光也追随着我,让我有些不自在。 “这个男人有点怪。”我的好朋友青青附到我耳边上来说:“月月你要小心,他一直在注视着你,肯定是个大色狼。” “管他!”我说。 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一色狼乎。 一周后秦在我们的学校找到我。掏出他的名片,某模特经纪公司的老总。 秦说:“你很有潜质,做幼儿园老师浪费了,可否愿意到我公司来?” 我看着秦摇头说:“我不愿意。” 秦笑了:“要知道这种机会是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 “那就把机会让给她们吧。”我说:“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是因为我可以有不在乎的条件和前提。我人漂亮,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能歌善舞,早被学校推荐到市里最好的幼儿园做老师,我喜欢孩子,愿意在他们中间扎堆一辈子。 看得出秦有一点点失落。但是他没有过份强求,很礼貌地跟我告辞,对我说:“有事尽管来找我。” 看着他的背影,青青意犹未尽说:“他至少该请你吃饭,到‘金帝酒店’,再带上我。” “你想去吗?”我问青青。 “如果他年轻十岁,”青青说,“我可以考虑!可是他太老了,跟我爸爸差不多!”说完哈哈大笑,笑声里不无贬意。 其实我觉得老不是什么缺点,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看秦的名片,他有一个很大气的名字:秦风。名片很有质感,是我喜欢的那种纸,我轻轻地摸着,没有扔掉。最主要的是,秦让我想起我的爸爸,他们都很沉稳,内心波澜不惊,足以让人依靠。 可惜爸爸不在了。 爸爸是生病死的。 那时我很小,他还很年轻。爸爸跟我说:“月月你找不到爸爸不可以哭,不管怎么样爸爸都看着你呢。” 我那里真的太小了,关于爸爸的记忆不是太多,除了这句话,就记得爸爸拉的小提琴,永远都是“化蝶”的调子,期期艾艾地响在成长的记忆里。 不能想,一想就是痛。 哥哥从外面推门进来,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继父的儿子。他很少进我的房间,可是他进我的房间从来都不敲门,我顺手就把床头柜上的台灯向他扔去,嘴里喊着:“敲门你会不会啊!猪!!” 他躲开了。看着我说:“等你工作了,交多少钱生活费?” “要你管!” “不许多交,要是用不掉我替你用。”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在一家破工厂里做工人,一分钱也不能交给家里,还装阔配什么手机,坐在沙发上用手机跟女朋友聊天,气得我继父山羊胡子直抖。 爸爸是多么高雅的人士啊,会给妈妈写诗,会给她拉琴听,我永远也想不通妈妈怎么能忍受我粗俗的继父,他吃饭的时候,青菜叶子沾到牙上,就用手指往外抠,我跑到卫生间里吐,妈妈还直朝我摆手。 就是这样的一对父子,我们竟然和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十年。 世道炎凉。 “一分钱也别想我的。”我对他说,“你死了这条心。” “你的书怎么念完的?”他死皮赖脸地说,“这些年你没少花我的钱。是该你回报的时候了。” “滚出去。”我头也不抬地对他说。 “翅膀硬了?”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不知恩图报会有报应的。” “我等着。”我说,“报应就报应。” 他摔门而去。妈妈立在门口忧郁地看我。半响后她说:“月月你脾气越来越坏,到了社会上要小心,不然要吃亏的。” “是。”我说,“你先让他闭了乌鸦嘴。” 我没想到乌鸦嘴所说的报应来得那么快。 就在我踌躇满志要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我在幼儿园的指标被人陌名其妙的顶掉了。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所有的同学们都分配了出去,连街道幼儿园也不再需要一个老师。 全校最优秀的学生没找到工作,失业了。 妈妈哭得眼睛都肿了,几天几夜睡不好觉。醒了就靠在沙发上叹气,埋怨爸爸不保佑我。他们父子俩的脸黑得像炭。后来为一件小事,继父竟动手打了妈妈,我挥手就替妈妈还了继父一耳光,他厉声叫我滚,滚滚滚!一声高过一声。 我到房间里拿了秦的的名片,背着我的小包就出了家门。 妈妈跟着我追出来,递给我一百块钱,吩咐我到叔叔家住几天。小时候一有家庭风暴都是这样,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我把钱还给妈妈,我告诉她别担心我,我一定会有办法。 妈妈软软塌塌又无无助助地站在那里,我真怀疑我不是她的女儿,我头也不回地远走,发誓一辈子也不要像她那样软弱地生活。 我在公用电话亭打秦的手机。 谢天谢地,他接了。 我说秦总你好,你是师范学校的季月,我们在孤儿院见过。 “哦?”秦很聪明地说,“你想通了?” “是的。”我说。 “那你明天来上班吧。”对于我的回头,秦并不拿架子,他说:“我不会看错,你会成为最好的摄影模特。” 秦果真是慧眼。 我一去就受到重用,拍的第一个广告是化妆品,香水系列。化了妆后我几乎不认识自己,只有神态是我的。摄影师不相信我是非专业的人士,因为我一点就通,他对秦说我们找到一块璞玉,秦笑而不语。私底下却对我竖起大拇指,对我说:“我早就过你一定行。” 我得寸进尺地说老板要包吃包住不然我跳槽。 秦说:“哦?这么会谈条件,看来你更适合到我的公关部。” “哪里都行。”我说,“只要包吃包住。” “跟家里闹翻?”秦说,“想独立?” 我神情黯然:“不想说。” “那就别说。”秦当晚把我安排进一个小套间。那是他家的旧房子。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向他道谢。他说:“莫谢,你的神情真像我女儿。”说完掏出皮夹子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还真是有点像,特别是那双眼睛和笑起来深深的酒窝。 我说,“改天见见她。” “远啦。”秦说:“她和她妈妈在加拿大。” “那你什么时候去?” “我不去。”秦说,“我跟她妈妈离了。” 原来春风得意的秦也不是那么幸福。难怪他会定期去孤儿院看望孩子们。我还以为是企业家的炒作呢。 我开始觉得遇到秦是我的幸运。 在秦的提携下,我很快就有了点名气,我带着妈妈从市中心那张大广告牌下走过的时候,她没有认出是我。我说是我,妈妈说:“不说就算了,一说还真有点像。”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装糊涂,我刚请她吃完饭,她的口袋里装着我才给她的二千块钱,可是她并没有详问我的工作。我是希望她问我。 我知道她有些怕,怕我是做什么不好的事才有这么多的钱。就算是自己的妈妈,也很有可能像别人那样看不起你。瞎想瞎猜。 我不在乎。 就算所有的人说我是秦的情妇我也不在乎。 我跟秦的确走得很近。有时他送我回家,在我家喝一杯茶就走。有时我去他家,趴在他家地板上看美国的恐怖片,一边看一边尖声大叫。秦把耳朵堵起来,宽容而宠爱地看着我。我想他是心甘情愿忍受我的尖叫的。因为看完了我可以做饭给他吃,我的菜烧得一般,但他吃得狼吞虎咽,说是多少年没有吃过家常菜。 可笑的是,关于我们的故事从被人津津乐道到被人习以为常,其实秦连我的手都没有碰过。他真的是君子,但是我在不知不觉中爱上秦。我想到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告诉他,我要嫁给他。 我不嫌他老。 我也不在乎他有没有钱。 我也可以和他一起淡没红尘,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终老。 当然最主要的是,年轻的时候要多挣些钱。 所以我干活很拼命。 什么样的活儿我都接。走穴走多了,秦开始不满意,问我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我撒谎说:“是的,欠一笔债要我还。” 秦说:“多少?” 我瞎说:“十万。” 秦一声不吭地开出一张支票递给我。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你的阅历还不足以在外面混。为钱更不值得。” 像电影里一样,我当着他的面把支票撕得粉碎,我恨他瞧不起我。其实我在哪里,都是洁身自爱,拍内衣广告的时候也是的。 谁都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秦不可以。 我在第二天交辞职报告,秦说:“你想清楚,要是走了,就永远也不要回来。” 他的语气不容商量,我又舍不得了,灰溜溜地收回报告,秦替我把它放进碎纸机。我低着头对秦说:“老板,我爱你。” “傻丫头。”秦说,“等你满了二十岁,我就准你恋爱。” 我问秦:“和谁?和你吗?” “呵呵。”秦说,“当然不,你要爱一个小伙子。” “我只爱秦风。”我说。 “任性。”秦说,“好好做你的模特吧,你会有出息的。我也可以跟着你沾光。” 我终于等来我的二十岁生日。 和秦预料的一样,我已经非常的有名。除了拍广告,我开始涉足影视界。甚至有唱片公司找我出唱片。那是我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但是没有人追我,大家都认我我是秦的女人。秦替我办了一个像样的生日party。圈内圈外来了不少的朋友,我做足主角。酒过三旬秦朗声说我公司最成功的模特季月小姐算是真正成年了,我在这里要告之天下年轻男士都放手来追他。各自凭本事。 众人哗然。 我抢过话筒说:“我只爱秦,我非秦不嫁。” 秦没想到我这招,尴尬地看我。 众人哗然。 我一仰脖,一杯红酒畅然下肚。 那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起来开了音响。午夜的收音机里竟传出梁祝的旋律,我仿佛看到爸爸站在我身旁,他温和地对我说:“找一个爱你的人,爸爸就放心了。” 秦是爱我的。我有把握。 我在深夜拨通他的电话,希望他能来我身边。 秦说不好。 我说你不来我就来你那里。 二十分钟后秦开车到了。我给他开门,他递给我一个盒子说:“忘了给你生日礼物。” 我扔掉盒子和他紧紧拥抱,收音机里还是梁祝,夜班主持人一定是睡着了,而cd机在repeat键上。 我对秦说:“跳支舞吧。” 秦带着我旋转,在我耳边说:“我这老头子,要遭天谴的。” 我迷信,捂住他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我以为我可以和秦和非常美好的未来,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秦也不在乎,有什么呢? 可是我没有等到我想像的结局,因为就在那晚,秦从我家驾车出来回自己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他没有再醒来。 我在秦的葬礼上看到了秦的女儿,她十五岁,真的和我长得很像。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用英文骂我。 我英文不好,但是那句话我听懂了,她说:“fuckyou!” 秦走后我的事业就一路往下滑。 再说我也没有心思在继续这样的工作。渐渐的我开始夜夜笙歌麻醉我自己。跟不同的男人出没于不同的夜之场所。每天早上不睡到十点不会起床。 不再有人找我拍广告。我的存款开始一点一点地减少,但是我不在乎,我得过且过。 有一天在路上看到一群小朋友过马路,老师亲切地叫大家小心点,还牵着一个小胖子的手。那个老师我认出来了,是青青。她一点也没变,干干净净的。 她没有认出我来。 我飞快地走掉了。 秦出事后我就没再回过那个家,实在是不敢回去。自己家也不能回了,因为没有钱给妈妈。不过好在我总是有地方住。只是每一次住的同伴不同而已。 睡不着的夜里,我常常想,是我害了秦,要不是我的任性,他一定不会死。我又想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秦害了我呢,如果没有遇到他,我总会在一家幼儿园里找到工作,像青青一样和平幸福的生活。 没有相遇,就没有故事。故事是悲是喜,自己从来都不能做主的啊。 我本来也不会那么糟的,可是有一次我跟一个男孩回家,他给了我一根烟。那是一根很特别的烟。 我就是那样走上不归路的。 所以我只有选择死亡。 在我二十一岁生日的这一天,在秦的忌日。像蝴蝶一样地离开这世界。 最后我又决定去秦的旧房子看一看,和秦的所有告别。 一切都没有变。 我在那里坐了二十分钟。就在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在沙发上看到一个盒子。 那是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秦送我的礼物。 我忘掉了。它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就在那个地方,秦曾轻轻地拥吻过我,那是我的初吻。令我幸福得发眩却一生不能重复的回忆。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照片。照片做成了水晶的相架,是我和心欣在孤儿院里照的那一张,照片的旁边写了四个字:微笑人生。 一张笑得多么灿烂的照片啊。 然后是一张存折,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存款是二十万。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秦说:“老头子了,只能做这种俗气的事。生日快乐!” 我泪如雨下。 人生真如戏剧。 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 秦是多么的睿智。 我用那笔钱成功地戒了毒。 然后我开了一家私人的幼儿园,幼儿园是简陋了一些,但我有信心把它办得更好。 心欣是我的幼儿园里第一个小朋友。 她用彩色在墙上画了一只大大的蝴蝶,高声地叫我:月亮姐姐快看!多漂亮!我微笑着替她把小手擦干净,也许我再也不是一只美丽的蝶。 但蝴蝶来过这世界。 关于我的幸福,爸爸也好,秦也好,一定会看到。 刺猬小妖的最后一夜 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手机短信息,我又对黎中发了脾气,甩了杯子,扔了手机,砸了照片,打了他两耳光,骂了他无数句“死猪”,然后哭了个天昏地暗。 黎中从一开始便一语不发,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在我切切的哭声中无情地出门,留我一个人在家。那条惹祸的短信息是:“我在老地方等你喝咖啡。”我离奇的想像提醒我此刻黎中正和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坐在一起喝咖啡,咖啡有袅袅上升的雾气,女孩的眼睛干净而清澈,她有光滑年轻的额头和自然柔顺的长发。这种想像让我疼痛极了,失败的灰暗像蛇一样缠绕着我,令我浑身无力。 良久,我才从沙发上抬起头来,在对面的镜中看到一个疲惫而陌生的女人,单薄而苍白的嘴唇,深凹而微红的眼眶,完全彻底受伤的脆弱,不禁顾影自怜。 我知道,我给了黎中爱情,然后就把我自己弄丢了。 我是个美女。 其实并不是没人爱我,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无数的男生排队着对追我,在女生宿舍的窗口为我哑着嗓子唱情歌,我不为所动地坐在床边啃苹果,偏头看天空的鸟排着队被晚霞一只只淹没,感觉好得要命。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偏偏中了黎中的毒,一中就快三年。这一切只因为他给我起了个奇怪的外号:刺猬。 以后每次亲呢的时候,他总是在我耳边连声地唤我“刺猬,小刺猬……”,他说没见过比我更像刺猬的女人。凶巴巴的时候是我最可爱的时候。可是现在,连我最可爱的样子都留不住他,爱情走得真是悄无声息。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换上我心爱的淑女屋的长裙,扎好我的麻花小辫。黎中曾在那蓝色的裙摆下彻底的臣服,无数次他的眼睛暖暖地看着我,手温热地绕过来,然后喃喃地说:“刺猬啊刺猬,你迷得我晕头转向啊。” 这场爱情里,我不是没有得意非凡过。 只是风过无痕。 坐直身子,再给自己抹上暗红色的口红,唇厚嘟嘟的。眉则描得更细一些,有一点点腮红也不错,再扑上一点亮亮的粉,我看着重新鲜活起来的自己,想像着做一个最淑女的风尘女子,一定可以迷倒很多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黎中,我一定还是有滋有味地活在众多的宠爱里。可是他居然不珍惜,于是我决定出去放纵。 去他的黎中! 去他妈的爱情! 我坐上了的。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哪里好玩去哪里,要不你替我挑一间最大最嘈杂的酒吧。” 司机是个女孩,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这么晚一个人去玩不怕吗?那里可有的是色狼。” 我说:“这么晚你一个人开车不怕吗?色狼哪里没有?” 她闭了嘴。一路将我送到“蓝月”酒吧。 我有些招摇地进去,门推得哗啦一声响。里面灯光灰暗,人影摇动。其实我一坐下就有些手足无措了,我并不是一个坏女孩,我真的只对黎中坏过,任性过,发疯过,那是他说他喜欢啊。 其实我真的一直是个乖女孩。 我要了啤酒,加冰的那种。看冰块在金黄色的液体里浮游,亮晶晶的,多像我少女时代的眼睛。我把我的少女时光全给了黎中,青春像流水一样从他手里晶莹掠过,他掠夺了最芬芳纯美的东西,留给我的是最干枯的不再开花的感觉。 悔。 我仰起头来,一口气喝下去一大口酒,有些咸咸的,像眼泪。 有男人在我身边说:“不会喝就不要硬撑。” 我抬头看说话的人,他长得真好看,像电影里的那种男主角。我有些恍恍忽忽,他拿着酒杯,有修长的手指,暖味的笑容。但是他真的长得很好看,比黎中好看多了,我不由自主地冲着他笑了。 他在我的对面坐下,说:“不如我请你喝西瓜汁?” 我说:“好啊。起码两杯。” “你喝多少我请多少。”他看着我,我躲开他的眼光,听到他的轻笑,又不服气地转头看他。 “jack。”他自报家门。 “英文烂。”我说:“拜托说中文。” “茄克衫。”他指指他身上的衣服,正儿八经。 我忍不住笑出来。一个有趣大方而且漂亮的男人,跟他有一夜情倒也不错。只是剧情开始得太突然,我甚至来不及准备,戏已经开场。总有些惴惴。 “怎么称呼?”他问我。 “随便。”我说。 “那我叫你小妖吧,”他说,“你的淑女屋长裙可掩不住你眼底的那股妖气,一个妖妖的小姑娘,我喜欢。” 一个可怕的男人,不是吗? “那就叫我刺猬小妖吧,”我又喝下一大口,昏头昏脑地说,“他喜欢叫我刺猬。” “他呢?” “在陪别的女人喝咖啡。” “呵呵,你不也正在陪别的男人喝酒?你们扯平。” 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可是他们有可能在亲吻呢。” “你要是不反对,”他说:“我可以吻你。你们依然扯平。” “哈哈哈。”我摇着头说不,“我讨厌茄克衫,喜欢西装。他总是西装笔挺,每天换一根领带,衬衫总要我烫了又烫,我打他骂他,他从来都不还手。他说我最可爱的时候就是凶巴巴的时候。但是他说变心就变心,爱情就是无聊的代名词。” “难怪他要和别的女人喝咖啡。”夹克衫说:“实属正常。” “你什么意思?”我很不高兴地对他说:“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又请我喝西瓜汁我就不会骂你!” “你知道你的缺点吗?” “太凶?” “不不不,”他笑笑,也喝下一口酒,然后说,“你话太多。对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多话,他的耳朵焉能受得了?” 我被他抢白,脸红到脖子根,站起身子来要走,他一把拖住我说:“脸皮这么薄的小妖到哪里去找?我不会放你走的。今晚好好陪陪我?” 我第一次和陌生男子有这么近的距离,他的手捏着我的手腕,力道正好,呼吸就在我的耳边,心里恨恨地想着黎中的薄情,我轻轻地歪到他怀里,不顾危险地说:“好。” 我们坐到了一起,在酒吧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他的手揽着我的腰,将西瓜汁送到我的嘴边。我一边喝一边在心里鄙夷地想男人真是无耻啊,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他放下杯子,开始用手指轻轻触碰我的脸,我由着他做这一切,期待品尝放纵的滋味,管它甜蜜心酸还是自责!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吻我,于是我强做无所谓地说:“茄克衫你真有福气啊,我要不是失恋,你怎么可以泡得到我?” “这就算泡?”他低声警告地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一下子就凉了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恐惧。推开他的手坐得笔直,他却又将我揽了过去,他的拥抱和黎中的是完全不同的,黎中喜欢紧紧而疯狂的拥抱我,而他却是那么的温柔和细腻,让我不屑却又无法抗拒。我就在这种游戏的快乐和痛苦里挣扎,像一尾无水的鱼。心没根没基地痛着。听他对我说:“小妖,你的眼睛像一颗淡蓝色的眼泪。” “叫我刺猬小妖。”我指着我的蓝裙子,苦笑着说:“只是刺猬小妖没一根刺,整个人就是一颗淡蓝色的眼泪。一碰就碎。根本无法自卫。” “怕吗?”他问我。 “怕什么?” “被我碰碎啊。” “碰吧,”我说,“碎过无数次,无所谓了。” “吹牛,”他说:“我赌你是第一次。” 我被他说中,趴到他的肩上哭起来。他拍着我的背说:“哭吧哭吧。说真的,还真舍不得碰你。” 酒吧里一个女声在幽怨地唱:“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什么时候你说过我完美……”我听得笑出来,对茄克衫说:“女人最丑陋的时候,就是像个怨妇。” 他呵呵笑着说:“怨妇你真有福气啊,我要不是失恋,怎么会想到泡你?” 我吃惊地问他说:“你也失恋?” 他朝我挑挑眉:“可不?” “帅哥也会失恋?”我说,“真是世道炎凉啊。” “美女也会失恋?”他说:“还真是世事难测!” 我歪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他又说:“我一进门我就看到你了,看似招摇其实内心犹疑不定,你并不常来这种场所,对不?” “茄克衫,”我说:“你是主修心理学的?” “好奇心这么强,我赌你超不过23岁。” “算你厉害!那你多大了?” “35。” “已婚男子勾引未婚女人,糟糕啦~~~~~”我拖长了声音。 他刮我的鼻子一下,只说了两个字:“调皮。” 我在他的声音里听到疼爱,突然就喜欢上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沉溺于他的怀抱不想自拔。直到他对我说:“带你去兜兜风?” 我对车一向不精通,连夏利和桑塔那都分不清。但我知道“夹克衫”的车是很高级的那种,因为坐在里面很舒服,还有缓缓的音乐低低地流动。 他转头问我:“飞车,怕不?” “怕是小狗。”我朝他吐吐舌头。 “那系好安全带。”话音刚落,车已如离弦的箭飞奔起来。老实说我从来没坐过开得这么快的车,看灯火阑珊的夜色变成彩色的风从眼前掠过,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我故意打开车窗,让风吹乱我的长发,再哼两句我喜爱的歌,心情high到了极致。 这梦一般的夜的飞翔。 我爱它! 直到车终于在一条寂静的林荫道上停了下来。 我喘喘气看着茄克衫。他也看着我,然后问我说:“开心了?” “嗯。”我点点头。 “那么,”他说:“接下来想做点什么?” “做爱好吗?”我被优雅的夜色和满天的星星彻底扰乱了心,大胆地看着他,誓将放纵进行到底。 他却看着我笑了,说:“我赌刺猬小妖会后悔啦。” “怕我的刺?” “你不是没刺?”他说,“我可不想碰碎一颗美丽的眼泪。” 我怀疑地看着他问:“那你带我出来做什么?” “老实说,一开始我想,但现在不想了,”茄克衫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温暖地看着我说:“你还是个孩子。” “老男人真伟大。”我忽然觉得很累,疲惫极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淑女形像荡然无存。 “明天醒来,”他说,“你会发现一切和从前一样,和男朋友吵架的事烟消云散,你们还是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茄克衫,”我问:“你主修教育学?” “一场梦,”他哈哈笑着说:“你遇到我只是一场梦。” 我用力拧拧自己的胳膊,疑心这真是一场梦,我捏得太用劲了,以至于疼得自己尖声地叫起来。他又笑,手伸过来说:“要是困,就睡会儿。我守着你。” 我倒到他怀里,竟然就真的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我躺在车子的后座上,蓝色长裙完美无缺地罩在我身上,上面是他黑色的茄克衫。 我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上,沉沉地睡了将近一夜! 然后我闻到了一阵香味,我坐起身来,一个热热的汉堡和一杯热牛奶递到了我的面前。 “麦当劳。”他说:“孩子的最爱。” 我盯着他,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经过一夜的风霜依然那么风度翩翩。我疑心自己被他迷住了,傻傻地说:“我不刷牙从不吃早饭。” “那好,”他把东西放回袋子里说,“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车子在我家附近停了下来。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说:“慢走?” “好。”我说。但是我没有动。 “呵呵,”他说,“回家别和他吵,有什么事慢慢说。” “好,”我说,但我还是没动。 “好啦,”他说:“我还要赶着上班去。” “茄克衫,”我说:“告诉我你姓什么?” “姓茄啊,”他说:“刺猬小妖笨笨的。” “记住了。”我拎着他替我买的一大堆还热腾腾腾的食物下了车,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男人,你能跟他要求些什么呢? 我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有些想哭,但是终于没有。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黎中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满屋子的乱转,看到我,紧紧地抱住我说:“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手机不开机?” “你急?”我茫然地看着他问。 “我都急死了,”他紧紧拥抱我说:“你再也不可以这样随便失踪。” “你不是有人陪你喝咖啡?” “那该死的短信息,”黎中说:“一个朋友的玩笑而已啊!”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你不是在气头上么,听得进去?” “那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出门?” “我只是想等你气消了再回来,顺便给你买点你喜欢吃的!”黎中说:“谁知一回来你已经不在家了,急得我一夜没睡好。大街上找了好多个来回!” 我哑口无言。 “告诉我你去哪里了?”他柔声问我。 “哪里也没去,”我躲开他的目光,闪烁其辞地说:“在街上走了一夜。” “我的刺猬,”他再次紧紧拥抱我,肉麻地说,“我不能没有你。” “好。”我说:“我不再乱跑。” 黎中松一口气,放开我去替我放洗澡水,在哗哗的水声里他对我说:“刺猬我快升职了,我可以早一点娶你进门了。” 我才恍然大悟,其实黎中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我跟着他不是没有理由的,最重要的是,他容忍我所有的坏脾气。 我依然爱他。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刚刚经历完冒险的一夜。和一个叫茄克衫的男人,不不不,那男人有个很好听的英文名字,叫jack。我差一点在他的怀里沉沦,所幸的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叫我刺猬小妖,他说我的眼底有一股可爱的妖气,可是他并没有碰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对茄克衫说声谢谢,但我心里清楚,那是刺猬小妖唯一,也是最后的一夜。 结婚的前一夜,我又独自去了那间叫做“蓝月”的酒吧。 酒吧里真乱,我坐在那里默默地喝完了一杯西瓜汁,然后离去。 结发一辈子 (一) 她打电话来说,“他走了。” 我心里一惊,一凉,手颤颤的。原来相聚离开,只是一句话的距离。 (二) 那天说起《江城子·十年生死》。大约这词太有名,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十年生死后面是什么;呆了半晌才想起,是“两茫茫”。 不晓得苏东坡的妻怎样梳她的发,我说,大概和你一样,每天清晨晓妆时,慵懒的,左一下,右一下……梳通后用刨花水抿了,再慢慢儿的,用双手拢上去。不过那些个翠叠珠摇的富丽闲妆,想来与她无缘;她只会端一端相,簪一支朴素的簪子了事。这时院子里的鸡啊,鹅啊,开始在鲜亮的晨光里呼喇喇的扑闪着翅膀;而苏子瞻尚在拥被高卧。她于是不得不停止整理发髻,手上丹蔻未干便急急起身。 我这样说着,她则静静地窝在沙发里。等我停下时,她便说,如此看来,即便嫁了才子日子也不见有甚么起色;虽在故去后有佳词志其生平,但毕竟是“两茫茫”,且流芳的是子瞻。她常说佩服我的想象力,简单的一句话便有许多花样,说自己不行。但她从我的想象中看得到自己的影子,纠结于一连串看似无意义的动作中,忘记了本来的方向。 我知道,她在说未干的丹蔻。她一定想起了自己出嫁时的样子。从她现在的样子推想开去,她出嫁那天,对镜的样子必定几近狐媚。因她总说很羡慕旧时女子,连梳头和涂抹指甲的样子都入得画,还说女子若少了那雅致,便如失了风韵的花,空余姣好的颜色,刻板的惹人憎恶。 我记得她说,那天她弃了刺鼻的指甲油,单单将胭脂细细的磨了,淘净了渣滓,和了殷红的凤仙花,先薄薄的涂上一层,待它未干时,用了浓重的量,涂第二遍。她将手舒展开,放在台子上,闲闲的,听着门外人们正大呼小叫,热络的紧。这时他偷偷却的溜了进来,要帮她弄发,要替她画眉。她推他出去,拉扯中,指甲上未干的丹蔻被碰去了一小块,后来竟在他的礼服上找到了,红滟滟的挂着,像不小心丢失的快乐。 (二) 那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她和他除了容颜,什么都变了。 她如今爱极了梳头,常常细致的有些罗索;她常说,长发也好,短发也好,自己喜欢就好。林慧萍却唱,长发也好,短发也好,你喜欢就好。不过是一个人称的变化,可她们各人的一辈子,却是两样。她说要和身边的这个人过一辈子,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我知道她不是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也从不戏谑。她的人生是规划好的图纸,不容一点儿差池。她说一辈子,那便是一辈子,少一天也不成。 那天吃饭时她突然说,要做头发。然后就去了。两个小时后再见,那张脸真真熟悉的不敢回忆。她眉间轻颦,二十年的红消翠减立时变作路过,静悄悄的,没弄乱她的发。 很难想象她是怎样熬过这些年的:睡在一个不爱也不了解的人身边,暗夜醒来,看到熟悉的床陌生的人,究竟只能叹一口气,再尴尬的强睡去。她不说自己错,因为这样执意的蒙昧已成积习,像初读《楚留香》时,将宫南燕读作南宫燕;某天突然发现竟是错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改过来的模样,就只好将错就错,闭着眼睛蒙了心,读下去罢。 有时生活可能真是一出戏,用了繁复的琐事和假的妆容湮灭了结局,可最后,一句话,甚或一个手势,便泄漏了玄机。好似南宫嫱,虽然穿着灰朴朴的长袍子,偶尔风一吹过,即窥得红艳艳的里面。我很少问她过的是否快乐。不像别的妻子总会在有意无意间说起自己的丈夫,她几乎不说;即便提起,也只是淡淡的,如一般导游介绍口里眼里都烂熟但心里不甚了了的景点。这世上有许多妻子,若将丈夫的兴趣爱好列于纸上请她们还原,她们还原出的,必定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便属于此列。 我有时说,他们之间的空间辽阔的有些奢侈,像一座有着许多道门的房屋,一个人从一道门的出现必定伴随着另一个人从另一道门的隐没。她只一笑,说,这样好。这样的看不见彼此,远远好过眼睁睁的欺骗和面对面的尴尬。我曾对她说起过“疏离”,她说,这个词很好。这个词里的“距离”,意味着“安全”,而非“离弃”。 (三) 连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如今她是自由的。 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车子里。车子已经被挤成了很奇怪的形状,人却还完整,车子里的音乐也被开到最大。好像电影中的镜头一样,连配乐都合适。 她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哭。我看不清楚,但并没有问。她只是说,他竟然没有熬过我。她的确陪了他一辈子,一天也没有少。她说,生或死都是“两茫茫”,没甚么区别。她还像二十年前一样,爱将发梳了又梳,爱自己磨出的胭脂,爱凤仙花。她常常将那首《结发一辈子》放给自己听,一边听,一边缓慢的,左一下,右一下……从天光梳到暗夜。 这世上所有的歌,各人唱来有各人的风光;这世上有一些情感,是我所永远不能了解的。 谁说我等不到天长 夏然对长笛情有独钟。 很多年前和天长同桌的时候,有一次班里搞晚会,天长吹的就是长笛,很悠长很悠长的音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当时,夏然是很惊讶的,天长平日里不言不语,没想到却可以将一支曲子演绎得如此的纯粹和深情。 那是年少时的记忆,一个细细高高的略带羞涩的男生,站在教室中间很镇定地吹奏完毕,掌声如雷。他低头谢幕,有些夸张的酷。那应该是夏然第一次感受心动的感觉。上课的时候,他的手偶尔会不自觉地放到夏然桌子的上方,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种距离让夏然有不能呼吸的错觉。这时,窗外多半有风,梧桐树叶轻轻地晃动。 夏然是个天生胆怯的女生,却又同时拥有要命的执着。每天她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替天长把课桌擦得干净,这渐渐成为她青涩的成长期里一件隐密而甜美的功课。不知道天长有没有想过他的课桌为什么总是那么纤尘不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是那种爱干净的男生,喜欢穿棉布的衬衫,领口袖口一尘不染,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站得笔直。 天长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听说他爸爸以前是在歌舞团里吹长笛的,不过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夏然见过一次天长的母亲,那次她是到天长家里借一本参考书,天长的家显得小而局促,天长也有些局促地在墙角站着不说话,直到天长妈妈端出一杯白天水来,夏然一口气将它喝了个精光,他的神色才略有缓和。 第二天夏然悄悄地对天长说:“你妈妈真美。” “是吗?”天长听了好象很开心的样子。 夏然真是这么想的,天长妈妈真的是很美,看上去好象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难怪天长会那么孝顺。 毕业后的那年暑假,有过一次同游。班里大约有七八个人吧,去的是郊县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夜晚一起看星星的时候,一条小蛇悄悄爬上夏然的脚脖子,等她发现的时候,蛇已经被天长一把拎起来扔得老远了。 后怕过后,夏然开始拼命地尖叫,天长笑着说:“叫什么,不是早扔掉了吗?” 天长很少笑,可是他笑起来挺好看,夏然在那样的笑里安稳下来,感激地说:“好在你看到,不然我就没命了。” “是啊。”天长又开始不动声色了,“你要记得我救过你一命呢。” 夏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头低下去,埋在双膝里。心里拼命地想:“他怎么看到的呢他怎么看到的呢,难道他一直在看着我吗?” 再有就是月台上的送别,那是天长第一次握夏然的手,天长的手掌很温热,甚至有些潮湿,夏然听到他说:“再见。”他一边说眼光一边飘过夏然的头顶看着前来送行的一大堆同学,他很高,比夏然高出好大的一截。夏然矮矮地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分手的绝望让她变得更加的不善言辞,最终没有祝福地送天长远离。 有些悔,悔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跟天长说起心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喜欢一个人但又不能靠近和说明的感觉。就这样,天长去了北方,夏然去了南方,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他们偶尔也通通信,夏然的信很长,很天然而优美的文字,还没寄出首先感动了自己。而天长的信总是很短,天冷了,下雨了,英语考级考砸了,口气淡淡的,像他的人。 夏然高中班同学都挺念旧情,分手的时候说好至少半年聚会一次。可是大学的生活忙忙碌碌,大家都开始有了新的生活和新的朋友,这些新感觉措手不及地击碎了往日的旧感情。所以一直到大二那年的暑假夏然才有机会再次见到天长。那是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咖啡屋,四周散发着咖啡黏人而浓郁的芳香。咖啡屋里的音乐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一个男人沙哑的喉咙在唱:i’msailing,i’msailing……tobenearyou,tobefree….越过那样的歌声同学们很大声地在谈论大学里的种种趣事,天长往夏然的杯子里扔进一粒方糖说:“甜点好喝些。” 夏然看着天长说:“你好象瘦了许多。” “北方的食物吃不惯。”天长耸耸肩说:“以后还是要回南方工作。” “我倒喜欢北方呢。”夏然说,“我喜欢很冷很冷的冬天,下很大很大的雪。穿很厚很厚的衣服。” “你与众不同。”天长笑着说:“那你考大学时怎么不报北方的学校?” “我后悔了。”夏然话里有话。 那晚他们一路走着回家,一道很长很长的上坡路,夜深了,同行的几个男生扯长了嗓子唱着流行歌曲。夏然笑着说我真是老土喝不惯咖啡呢越喝越口渴,天长听了,不声不响地跑到前面,替夏然买了一只冰淇淋,很普通的蛋筒的那种。夏然接过含了一口,冰淇淋在嘴里慢慢地化开来,她感觉自己也要在那样的甜蜜里被慢慢地被融化掉,终于鼓起勇气问天长:“你和多少同学通信呢?” “就和你。”天长说,“其实我最怕写信。” “为什么?”夏然问完,心狂跳着等一个答案。 “因为你老写,我不好意思不回。”天长在夜色下淡淡地笑了,夏然也笑,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失落。 大三那年的暑假,天长不回家了,她给夏然发来email,说是要留在当地打暑期工。夏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去看望天长。 那是一个著名的海边城市,天很高很蓝,海风悠悠晃晃地吹起来,人的眼睛里立刻就充满了泪水。夏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天长的学校,还有他的宿舍,一幢淡灰色的四层小楼。门卫是个很客气的老伯,一点儿也没盘问就让她进去了。敲门后开门的正是天长,他手里夹着好几本书,正要出去的样子。 见了夏然,愣了愣说:“你怎么来了?” “来玩玩。”夏然欲盖弥彰地说:“怎么你不欢迎吗?” “不是,不是。”天长赶紧接过她手里的旅行袋说,“只是觉得突然。你头发长了,我差点没认出你。” 那晚天长请夏然吃海鲜,吃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一个脸圆圆的大眼睛的女孩子,天长叫她丁丁,并对夏然说:“晚上你可以和丁丁住,她会照顾好你。” 丁丁朝着夏然展开一个热烈的笑容,然后重重地捶天长一拳说:“许天长同志,你老让我替你做事,得给银子!” “给。”天长笑笑说,“你说什么都行。” 丁丁说真的吗?那你就当着你老同学说爱我一生永不渝,说完了调皮地一歪脑袋。 天长立即说道:“丁丁,我爱你一生永不渝。” 丁丁哈哈大笑,看着夏然说:“这个许天长,撒谎永远象真的。我服了他。” 弄不清真假,海鲜索然无味。天长对夏然说:“你坐这么久车该累了,先回去睡吧。明天我再陪你去看海。我晚上还有两个家教,得先走。” 夏然随丁丁到她的住处,丁丁是本地人,可是并不住在家里,也不住在学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有厨房,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些稀稀落落的野草和野花。夏然左顾右盼,看到一双男式的拖鞋和一个精致的烟灰缸,还有一只挂在墙上的长笛,心就忽啦啦地往下掉。 那晚她和丁丁挤在一张吱吱作响的小床上聊天,聊的都是些很无聊的话题,比如北方的面食,南方姑娘的皮肤还有redearth的唇彩什么的,好象是约定了一样,谁也没有提到天长,夜风带着海的气息扑来,还夹着茉莉的香味从窗户里慢慢地凉丝丝地游进鼻孔。夏然忽然觉得很疲惫,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天长总是忙,偶尔陪夏然吃顿饭,逛街看海全是丁丁做陪。丁丁是个很好的导游,替夏然把日程安排得满满,让满腹心事的夏然玩得还算尽兴。为了回报丁丁,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夏然提议在家做饭。她到菜场买了很多的菜回家,然后主厨,丁丁什么事也不会做,就在她边上绕着圈夸她贤惠。 夏然开玩笑说:“你得学会做啊,不然以后怎么给天长做老婆?” “他不一定会娶我呢。”丁丁有些羞涩地说:“再说我也不一定会嫁给他!” “嘴硬。”夏然说,“要知道天长那时候可是我们班有名的白马王子,你摘走了我们班草,别不知足!” 正说着呢天长来了,一进屋就直叫真香真香,是家乡的香味呢。 丁丁骂他狗鼻子,他却开心地冲着夏然说:“要天天有好吃的,做狗也愿意。” 吃到一半的时候丁丁提议喝酒,夏然说好啊好啊,她平时其实并不喝酒的,但是那晚就是想喝,想和天长一醉方休,于是不顾天长的反对和丁丁一起去对面的小店抬回来一整箱的啤酒。 丁丁去洗手间的时候天长对她说:“真喝啊?我就一点点儿酒量,会醉的。” “醉就醉呗。”夏然说,“我和丁丁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我会乱来。”天长说。 夏然装做没听见,替他倒满了一大杯。 结果那晚他们三人都醉了,丁丁开了收音机,午夜的收音机里传出的是长笛那令人心碎的音乐,夏然倚在那张小小的布艺沙发上,看天长拥着丁丁跳起舞来。丁丁没穿鞋,脚踏在天长的脚上,然后他们开始拥吻,吻得夏然头晕目眩。 第二天醒来是已是阳光万丈,丁丁和天长都还在睡,夏然提了行李打算悄悄地离开。可是天长还是追到了火车站,追上夏然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是说我不能喝酒的,你非不信。我没乱说吧?” “我也醉了,”夏然说,“什么也没听见。” 天长一直送夏然上了火车,默默地替她放好行李。车厢里人不算很多,还算整洁。天长说:“好好睡一觉吧,醒了就到家了。”说完,他转身下了车。 夏然扑到窗口,对着他的后脑勺大声地喊:“天长,天长!”并朝他伸出了手。天长也伸长了手来与她相握,在掌心的温度与湿度里,夏然忽然说不出一句话。 眼泪掉下来,掉在天长的手背上。 “这就是生死离别。”夏然对自己说。 就这样一直到大学毕业,夏然都没有再和天长联系。毕业后她回到了老家,在银行谋到了一份职业,关于天长的一切都是听来的,比如他考研考上了,女朋友家里很有钱,很支持他继续读下去什么的。 夏然一直没有谈恋爱,也不是没有男孩子追过她,曾经也对一个男孩子动过一点儿心,因为他也很爱干净,在夏然口渴的时候买冰淇淋给她吃。可是他话太多了,和夏然在一起就说个不停,他听摇滚,不理解夏然为什么喜欢听软绵绵的长笛。夏然在一个月后跟他提出分手,男孩拼命地问什么原因,他说他一定要知道原因。夏然只好拼命地摇头,她说不出原因,爱情是不可以有替身的。这是夏然痛苦的根源,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再知道天长的消息是一年以后,高中时的班头忽然来找她,要她捐钱。 班头说:“你在银行工资应该不低,再说许天长以前还是你的同桌,你怎么也要多捐点。” “许天长?许天长他怎么了?”夏然惊讶地问。 “他得了肾病你不知道吗?回来治疗快一个月了。” 犹如五雷轰顶。 她掏出自己的存折来递给了班头,里面是她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一万多块。班头说:“你捐得最多了,等天长好了,让他给你吹一曲《同桌的你》。” “还差多少?”夏然问。 “天长还在读研,他妈妈没工作,家里根本就没钱。所以,”班头摇摇头说,“差的还是一个大数目,不过听说天长在北方的女朋友蛮有钱的,她正在想办法。” “谢谢你。”夏然由衷地对班头说。 “该我说谢谢才对。”班头不解风情地说,“老同学我看还是你最念旧。” 送走了班头,去医院的路上,夏然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是到了那里,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天长躺在病床上,显得越发的清瘦。他客气地说:“真是对不起,还要你们这些老同学替我操心。” “哪里的话!”夏然说,“你的病一定会好的。你要坚强一些。” “怎么你觉得我不够坚强吗?”天长笑着问。 “不是,不是。”夏然连忙摆手,她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其实不坚强的一直是她,在天长的面前,没有办法坚强得起来。 天长说:“等我出院了,你再做顿饭给我吃吧。你做的菜口味真是不错呢。” “你想吃吗?”夏然说,“你要是想吃从今天起我天天给你送!” “夏然。”天长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头发又长了,不过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不会变的。”夏然说。 “听说你谈恋爱了?”天长问。 夏然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其实她应该摇头才对啊,真是傻得可以。 “丁丁老在我面前提起你。”天长说。 “丁丁呢?她没有陪你回来吗?” “没有。”天长说,“她在她老家,一直在替我筹款治病。她对我很好,我那时刚念大学,对北方一点也不习惯,是她和她的家人照顾我……” “我知道……”夏然不让她再说下去。 一周后夏然看到了丁丁,是她去机场接的丁丁。丁丁放下行李,和她拥抱。她的头发烫过了,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夏然邀她去她家住,那是夏然租的一个小居室,不大,和丁丁在北方的房子挺象的。在夏然家的长沙发上,丁丁拉开她随身带的布包,里面全是钞票。 “二十万。”丁丁说,“我爸并不同意我们,所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天长真幸福。”夏然说。 “他得活着。”丁丁说,“他那么年轻,他怎么可以死去?”丁丁一边说一边开始流泪,扯掉了夏然的一盒纸巾泪还是没有流完。 “快别哭了。”夏然说,“反正钱筹到了,等天长病好了,工作了,你们就可以结婚了,甜美的日子还在后面等着你们呢。” “倒是,倒是。”丁丁倒到夏然怀里说,“有了钱,不怕了。” 有了钱的确是好办事,天长的手术很顺利地进行了。夏然几乎每天都往医院里跑,给天长和丁丁送吃的。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天长恢复得很好,可以比预先想象的提前出院。那一天,丁丁和夏然都很高兴,她们第一次有心情相伴着去逛了街,在“石头记”里,丁丁看中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玛瑙,一买就是一对。笑嘻嘻地揣在口袋里。 夏然要替她付钱,她说什么也不肯。 “也好,”夏然说,“买给心爱的人的东西,还是自己掏钱安心一些。” 就在天长出院的前几天,丁丁却突然决定要回去,夏然说等等啊,等天长和你一起回去多好。丁丁背对着夏然,笑笑说:“夏然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 “天长他爱的是你,根本就不是我。” 夏然惊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那晚你们喝醉了,其实只有我是清醒的。天长是要拉你跳舞的,可是他拉成了我,他抱着我,却在不停喊你的名字,他那么羞涩你是知道的,酒壮色胆,却拉错了人,也就只好将错就错了。” “不可能。”夏然绝决地说,“他从没在我面前表露过一丁点儿。” “那是因为他的事业还没有开始,要知道象他那样的男人,在没有能力前,是不会对自己心爱的人表达任何的。” “别瞎说了,丁丁。”夏然打断她说,“别胡思乱想,天长只爱你,这简直不用怀疑。” “不用怀疑的人应该是你。”丁丁说,“在我上大学的第三天,天长就跟我说过,他爱一个女孩,发誓要娶她,从他在教室外看到她替他擦课桌的那一刻起,他就爱上她了。” 夏然差点站不稳。 “所以。”丁丁笑着说,“天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我试图抢过,可我决定认输。我对自己说过,如果天长这次可以好起来,那么我就认输,心甘情愿地认输。要知道天长如果不是你的天长,又怎么可能天长地久?” 第二天一早,丁丁没有告别就走了,只在沙发上留下了那两块鲜红的玛瑙,旁边是一张小卡:“祝你们天长地久。” 夏然也没去接天长出院。她深知天长的为人,于情于理,他都一定会追随丁丁而去,那么美丽善良的丁丁,完全有资格拥有一份完美的爱情。 而自己,还可以选择忘记。 不用每天再往医院跑,日子再次陷落于孤单,那个有点像天长的男生不死心,又天天给夏然送玫瑰,冬天快到的时候,夏然终于同意了他的求婚。夏然坐在写字台前写鲜红的请柬,名单是班头提供的,她发现自己老同学真的是很多,写到许天长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跳了过去。 心头有过一阵痛,尖锐,不过短促。 十二月的圣诞节,夏然结婚的前五天,城市里下起罕见的大雪。窗口隐约飘进长笛的音乐,似曾相似的优美,夏然推窗而望,竟是穿着黑色风衣的天长。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的是丁丁的短消息:“谁说你等不到天长?且行且珍惜。” 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一片,如白色的烟火,在天空静静缤纷。 邻居的耳朵 2003年是我最落魄的一年。 首先公司倒闭,我丢了赖以生存的工作。其次因为贝斯手张放的出国,我们苦心经营了一年多的“木马”乐队不得不宣布暂时解散。 白天不用上班,晚上不用演出,我忽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闲人,心情坏到极致,整日借酒浇愁。 一是为了省钱,二是为了清静,我搬到了郊区的一个小套。房子很旧,离市区很远,里面的住户们大都早出晚归,我弹电吉它的时候,不必担心有人会嫌我吵。 不离不弃的当然还是我的女朋友西西,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叶天明,你干脆就在家里好好地写歌,一有机会,你一定会红的。” 西西和很多很多的女子一样,有简单却一向自作聪明的大脑。如果爱上一个人,就拼了命的死心塌地。所以虽然她不算漂亮,有时候话又多,我还是和她在一起整整二年。 我们并不同居,她只是一周来我这里二三次。替我收拾凌乱的房间或是买披萨汉堡之类的东西来让我“换换口味”。西西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姑娘,她不会做饭,替我泡方便面的时候,会再三问我是先放水还是先放调料,在这方面,她迟钝得让一般人都望尘莫及。 我对门的女子叫沙果果。不过是十月末,她已经穿很厚的外套,围丝巾,戴丝质的薄手套,看到人的时候表情倍儿严肃。我有时候冲她笑笑,更多的时候,我宁愿装做没有看见她。 西西非常不喜欢沙果果,骂她是“老巫婆”。老巫婆沙果果好像也不上班,大多数时候和我一样缩在家里,西西撇着嘴说:“瞧她那个样子,也找不到好工作!” 我瞪西西一眼。 西西慌忙画蛇舔足地解释说:“别敏感,我说的不是你。” 西西和沙果果的“宿怨”是因为一封快件。快件是沙果果的,因为她不在,邮递员就送到了对门我家里,西西是个热心的姑娘,当下就帮她签收下来,等沙果果回来了就屁颠颠地替她送了过去。谁知道沙果果一看信封就把眼睛一瞪说:“我的信你干嘛替我签?你替我签就要负责替我退回去!” 说完,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下班后,西西嘟着嘴使唤我再去做次信差,我勉为其难地去扣她的门,她把门开了一条缝,瞄了我一眼,更勉为其难地把信一把扯了进去。 “是男朋友给她的分手信!”西西一边看电视一边分析说,“所以她不愿意收。” “哦。”我说。 “喂,叶天明。”西西趴到我身上说,“你不打算去pub驻唱么,这样下去会坐吃山空的。” “放心,保证不让你养着。” “你们乐队的人都跑场子去了……” “我他妈的事不要你管!” 西西撇撇嘴,没敢哭,开门走了。 我跑到阳台上去抽烟,看到沙果果也站在阳台上,她正站在凳子上晾衣服。晾衣竿有些高了,她很费劲地往上升着手臂。我从没见过她家居的样子,和平日里有相当大的不同。我正在想这到底是不是那丫的时候忽然看到她眼睛一闭,从凳子上直直地栽了下去,然后我就听到她的头和地板接触时发出的“咚”的一声巨响。 “喂!”我吓了一大跳,赶紧灭掉烟头朝着那边喊道:“喂,你没事吧,喂,你听得到吗?” 那边一丝儿回音也没有。 我惦起脚尖也看不到她人,只看到睡衣的一个小边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用一秒钟惦量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再用一秒钟目测了一下从三楼到地面的距离,再下一秒种的时候,我人已经爬过窗台跳到了沙果果家的阳台上。 她面色苍白毫无知觉地躺在雪白的瓷砖上,散乱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红色的睡衣看上去性感极了。不过我没有时间想入非非,在拍喊多次依然无效的情况下,我只好给她胡乱套上一件衣服,把她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严重贫血。”又说,“好在送得及时,以后一定要当心。” “哦。”我说。 他埋着头哗里哗啦地开给我一大堆补药说:“去拿药!” “哦。”我说。 沙果果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我的时候她的表情很惊讶,然后她很肯定地说:“是你救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开口讲话,她的声音很好听,有音乐感。 “是。”我说。 “怎么救的?” “我从阳台上跳过去。”我说。 她把眼睛闭起来,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睁开眼,看着我说:“你怎么还不走?” “我等你说谢谢。”我说。 她说出的话让我大跌眼镜,她咬着牙说:“我并没请求你救我。” nnd,算我倒霉。 我把一大堆补药放在她的床头,起身走人。 西西还在跟我赌气,我打她电话她也不接。家里乱得我做什么事的心情都没有。傍晚我正在一边吃方便面一面看球赛的时候,门铃响起,我端着面去开门,发现是她。捏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对我说:“给你。” “什么?”我诧异。 “药钱,还有救命钱。”她说。 这事还真是滑稽,我把面条放在地上,打开信封一看,厚厚的一叠钱。我摇着头还给她说:“不用这么多,你只需付出三百五十二块医药费,再给来回十四块打的费就可。” 她迟疑了一下,依我的言把钱悉数数给我,转身走了。 西西终于又来,把一个地址往我面前一甩说:“这间酒吧叫‘摩尔吧’,老板是学建筑的,刚从国外回来,酒吧不大,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弹唱的吉它手,你去试试吧。” 我瞄了那张纸条一眼,没做声。 西西忍无可忍的吼起来:“叶天明你他妈别这么nb行不行?” 我做一个请她出门的手势。她不仅不理我,还直直地朝我扑过来,拳头很暴力地落在我的胸口上。换成以前,这样的花拳袖腿我压根都不会理会,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完全不同了,我把她狠狠一把推开,她的额角撞到了茶几上,立刻撞出一块青紫来。 她开始痛哭,哭完后站起身来,把我的电吉它往地上狠狠地一摔,在惊天动地的响声中,她夺门扬长而去。 西西这丫头总是这样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没多会儿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她回来,谁知道门拉开来,竟是面无表情的沙果果,她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速食面没营养,我请你吃红烧肉。” 她说的时候我已经闻到对面开着的门里传出来的诱人香味。 见我没动静,她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你不会是怕吧?” 这回她的眼神活了,带点嘲讽。 哼哼。 我连跳阳台都不怕何况怕吃红烧肉。更何况我的胃现在已经不受我控制。于是我把门一关,昂首大踏步地走进了她的家。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到她家,不过是第一次有空认真地端详,她把家布置得很漂亮,和我那狗窝有天壤之别。饭菜已经上桌,每一样都让我垂涎欲滴。 “喝酒吗?”她问我。 “喝。”我索性皮厚到底。 她又问:“红酒还是白酒?” 我不相信地说:“难道一个单身女人的家又有红酒还有白酒?” “还有药酒和黄酒。”她说,“你也可以选。” “那还是红酒吧。”我认输说。 谁知道她呈上的竟是马爹利。我不好意思地说:“太隆重了一点吧。” “只有这酒。”她说。 “买给男朋友喝的?”我努力调侃。 “那与你无关。”她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替我倒酒。很美的手,看得我入神。 我一瞬间,我真怀疑我遇到了女巫。直到她举杯对我说:“那天,谢谢你。” 我募地反应过来:“哦,不用谢,你又没请求我救你。” 她微笑,说:“你怎么敢跳过来的?” 我酒壮人胆:“美女有难,当时没空想那么多。” 她又微笑:“你若不救我,我也许现在还躺在那里。” 我提醒她:“医生说你体质差,你要注意身体。” 她的犟脾气忽然没了,而是很温和地说:“是。” 我有些呆过去。 她又说:“你女朋友摔掉了你的吉它。” 原来她什么都听见。 “我自然会收拾她。”我说。 “怎么收拾?”她很感兴趣地问我。 “那与你无关。”这回轮到我拽。 “好,那就喝吧。”她说。 结果那晚我跟她都醉了,她用cd机放起音乐,是《最后的华尔兹》,然后她走到我面前一弯腰说:“我可以请你跳舞么?” 我搂住了她,她的面孔贴着我的,听她在我耳边说:“谢谢你的歌,我失眠的时候喜欢听。” “哦。”我说,“你听过我唱歌?” “你唱的时候我都在听。”她说,“好听。”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你长得很像我男朋友。就是比他高一些。”她说,抱紧了我一些。 她的身体柔软地贴住我的,我差点把持不住,不过事实证明我叶天明还算是个君子,我们只是跳舞,没有接吻,更没有做别的。 我在她家地板上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她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精致的面孔犹如婴儿,落地窗帘被秋风悠悠地吹起,我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回过神来后我起身,回自己对门自己的家。 刚到家电话就响了,是西西。对我说我们以前乐队有首歌给某家唱片公司看上了,那首歌是我做的歌词,她要我赶快去一趟,唱片公司的人要见我。 我没做声。 “好啦。叶天明。”她在电话里哄我说,“乖,我们都在等你。” 我去了,唱片公司那人留着长头发,跟我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把手搭在西西的肩头。然后他对我说:“你妹妹很关心你啊,为了推荐你的歌,往我们公司跑了十趟都不止。” 西西推开他的手,笑得好尴尬。 我他妈都成了什么了?! 我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走掉了。西西从后面追过来,满面泪痕地喊:“叶天明,你不是人,我这样都是为了你好!” 谢过。 骂得对,我不是人。 我敲沙果果的门,想让她陪我喝酒,可是她不在。 我怅然若失,那之后很多天不见沙果果。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很奇怪,我老想她。 再见到沙果果是冬天,也许是觉得我无可救药,西西开始对我爱理不理,我的储蓄差不多花光,一首像样的歌也没写出来,我整日整夜在家里宿醉,被西西砸过的吉它声音破了,估计修不好也懒得去修它所以好久都不再弹。沙果果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我门口,她脸上的笑很妩媚,对我说:“你瞧,我竟忘了带钥匙,看来要从你家里跳过去了。” “你怎么会消失?”我问她。 她哈哈地笑:“我是女飞侠,来无影去无踪。” 我咬牙切齿:“女巫婆。” “也可以这么说。”她笑得天花乱坠,“你喝酒了?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哦。” “那好。”我拖她进来说,“咱俩一块喝。” 她笑着进来:“你先替我把门打开,到我家喝吧,我家好酒多呢。” “好吧。”我说。我又一次从阳台上跳到了她家,谁知道打开她家门的时候却不只看见沙果果,和她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胖子。 胖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果果,他是谁?” “对啊?”沙果果看着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润发。”我摆个夸张的pose说。 “哈哈哈哈……”沙果果笑得好夸张。 “让他走!”胖子发令。 沙果果推开他说:“莫吵,让我跟老朋友聊聊!” 胖子一把揽住她的腰说:“走,进去!” 沙果果再次推开他,这回胖子恼了:“你他妈有点职业道德行不行?” 沙果果转身就给了胖子一巴掌。在胖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一把抱住了胖子,好个沙果果,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那胖子一定以为遇到了匪帮,显然被我们吓住了,好不容易挣脱后跌跌撞撞骂骂咧咧地跑下楼去了。 我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沙果果笑得蹲在地上,腰都直不起来。 这个七十二变的巫婆,真不像我记忆里那个老是崩着脸的她。 她就那样蹲在地上对我说:“嘿,我真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天明。”我说。 “叶天明你唱歌不错。”她站起来说,“听得我这青楼女子都如醉如痴。” “胡说八道找抽啊!”我靠在她家门口,燃起一枝烟。 沙果果说:“你女朋友现在要是来你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根本就不想跳。”我说。 “呵呵。”她笑,“你是不是想我了?” “对。”我说,“为什么突然走掉?” “哪里都不是我的家。”沙果果冲进屋里,拿了两瓶酒对我说,“叶天明把你的吉它拿来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今晚我俩一醉方休!” “吉它坏了。”我说,“没修好。” “那就干唱吧,我也喜欢听。”她点:“《风往北吹》,会吗?” 酒过三旬,我真的替她唱:你的手一挥说要往北飞,爱情被一刀剪碎我的心一片黑,你讲的很对说永远多累,但是这一声再会以后谁记得谁…… 沙果果扑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我在她的痛哭声坚持着唱完了这首忧伤的歌。 唱完后又是喝,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能喝的女人,我问她:“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酒?” “我以前的男朋友是开酒吧的,”沙果果说,“他走了,留下这些酒和这破房子给我。” “你知足吧。”我劝他,“总比一无所有好!” “男人都是白痴。”沙果果说,“叶天明我不怕你生气,男人真的都是白痴哦。” “以后别做那些事了。”我摸着她的长发说,“你看今天那胖子,哪块肉配得上你呀!” “好啊。”沙果果看看四周说,“我可以吃得很少,养我不是太困难。” “好啊好啊。”我说,“那你就做我的小老婆吧。” “好啊好啊。”沙果果说,“我不介意的。” 这些都是醉了的说笑,清醒过后,沙果果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额头上有个大大的鲜红的唇印,应该是沙果果的恶作剧。我笑着擦掉了它,这个从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女巫,什么时候吻我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是沙果果,拎着一袋早餐对我说:“你女朋友在外面。” 我以为她骗我我,于是说:“我女朋友不就是你吗?” “是吗?”沙果果说,“要养两个老婆不容易,你钱够吗?” 昨晚的她又不见了,翻脸真是比翻书还要快。 “呵呵。”我说,“我没答应娶你。” 她冷冷地说:“男人说话都是这么不作数么?” 我用她的话回她:“你忘了男人都是白痴?” 她朝我摊开手:“你忘了给我钱了。” 我诧异。 “昨晚的。”她说,“我一个钟头收一百,你看着办吧。” 我真想抽她。 不过我忍住了,把包里最后的四百多块钱一起掏出来递给她说:“够了吧?” 沙果果咬住下唇收下了它,然后她扬起脸来对我一笑说:“算了,看在邻居的份上,我就打你个八折吧。” “你真贱得可以。”我骂完她就冲出了她的家,一出去就看到西西在楼道里缩成一团,脸上是一道又一道的泪痕,我慌忙把抱进屋,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热热地流进我的脖子,我听到她气若游丝地说:“叶天明,我们相好了两年,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在一个老巫婆的手里。” “那是那是。”我慌忙点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楼道里坐了一整夜,她全身冰凉一直一直在发抖,真是把我给吓得不轻。我带她冲了个热水澡,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她闭着眼睛问我说:“叶天明,你是不是不要西西了?” “胡说。”我呵斥她。 “叶天明你要是还要我你就搬家吧。” “胡闹。”我说。 “我听到你为她唱歌。叶天明你很久没这么认真地为我唱过歌。” 她果然在楼道里呆了一夜! “其实她没有我漂亮也没有我温柔。” “那是那是。”我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要是为了她不要我就是为了一片绿叶放弃整个森林。” “那是那是那是。”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叶天明我恨你恨你我恨死你!”西西开始尖叫,拳头又如暴雨一样打在我身上。 她一暴力就正常了,我放心许多,紧紧地拥抱她。 我抱着西西的时候却想起沙果果跟我要钱时候的样子,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愿意再见到沙果果,她真让我沮丧。 我真的永远都没有再见过沙果果。 二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姑娘送上门来的一把簇新的电吉它,还有一封信,信是沙果果写的:“叶天明,这个名字真不错。 在我最寂寞的时候,谢谢你的歌陪我度过。 我没什么积蓄,所有的钱都买了这把吉它送给你。 也许你的歌声,还可以安慰另一个邻居的耳朵。 最后:还希望你会想念我:) 沙果果” 我问那姑娘:“怎么回事?” 她说:“沙果果托我一定要带给你。” “她人呢?” “上星期死了。”姑娘说,“她是先天性心脏病,治不好的。” 我僵在那里。 “别怪她任性。谁可以跟生命任性?”姑娘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掉了,她的背影真像沙果果。 我带着沙果果送我的吉它开始到酒吧驻唱,西西推荐的“摩尔吧”真是不错,人不多的时候,我还可以唱唱自己写的歌,开始有客人为了听我的歌而来酒吧,我的收入一天比一天高,西西也常来捧我的场,拍着我的脸鼓励我说:“这才像你么,唱下去,一定会有结果的。” 我吻吻她的面颊。 春天已来,风不再往北吹。 只是沙果果该如何才能知道,我是真的,常常想念她。 她已经住进我的琴弦,注定与我的手指纠缠一生。 风吹过无痕迹 (一) 下午回到家,等了许久,不见有你的电话。烦躁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决定把电话打过去,又是许久不见你接。心突然冰凉,重重的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想起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天塌了。我已经习惯了你在我到家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的生活已经完全被你控制。我不知道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听不见你的声音我该怎么办? 一秒、两秒……一分、两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我在时钟的滴答声中煎熬,我在电视频道的不断调换中踌躇彷徨。 终于,你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我一下子惶恐起来:怎么?快告诉我。你仓促地说了句:她家里来人吵闹,我抽空出来打电话给你,今晚不要等我电话了,早睡觉!没等我再说,你便扣了电话。 我的大脑开始高速的运转,走马灯似的显现出你的、她的家人围在你面前。 外面迷蒙着细雨,房间里一个人冷冷清清。想起李清照那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诸多感慨涌上心头,眼泪没来由的在眼里打转,我咬着牙不让它落下来。些许,却早已泪流满面。 我始终不知道在你的面前,我究竟应该是哪种角色的扮演者!朋友?妹妹?情人?都是也都不是!记得那天我们一起驱车去到大南山里,那个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老头对我说:“一切皆好,只是婚姻上容易没了主意!”面对你,我突然多了一份畏惧,没来由的畏惧! 为什么不让我早些认识你?你说我也说。良久的沉默。重重的叹息! 记得那一次,你强攥着我的手说:“你离我那么近,却又是那么的远!我想触摸你,你却高傲的让我心生畏惧!”你可知道:我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要将我的心紧紧地包裹起。我的心已经容不得半点伤害! 你对我说:知道吗?你是我前世的老婆,我们一起牵了手来投胎。半路上,我却把你弄丢了,让我比你早到了十几年。那一天,我开车从你身边经过,蓦的,我的心紧紧地抽搐,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似曾相识,魂萦绕牵。终于让我找到你,可今生已经不是前世!……这辈子我们牵住手,下辈子做夫妻,行吗? 我冷冷的一笑,将你的手甩开:“我只相信今生,不相信来世!这辈子把握不住,谈什么来世?!” 又是重重的叹息! (二) 刚刚认识你时,听你的电话,全当是生活的调味剂!你的声音、你的思维方式无疑给我寂寞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我等你的电话,却故意等响一遍又一遍之后再去接。不是因为矜持,只是感觉像猫戏鼠似的逗趣。那些日子,我开心,我精神,我也得意!你开始变得焦躁,你告诉我:你这个女人太聪明,也太高傲!我想得到,得不到;想放弃,却又舍不得。在你面前,我六神无主,无计可施!可越难得到的东西我越想得到!我心里一颤,却微微一笑:“你想得到什么?如果要得到的是我的肉体,你可能会得到,但得到也随即失去。因为我会失去对你的兴趣!”你猛地一下子捧起了我的脸,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个男人!我渴望得到你!但我不要!我要的是你的心!”你弄得我的脸生疼。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你的眼睛,平静地说:“放开我!”我感觉你的无可奈何。你放下手,垂头丧气地说:“你是个可怕的女人,你会给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带来灾难!可是我要征服你,一定要征服你!” “我要征服你!”我喜欢听你这样说话。你这样给我的感觉像个真正的男人! 好呀!我等着你来征服我! 好久好久找不到写东西的冲动,突然这几天总是想写一些事情。点点滴滴,落到纸上的文字竟然全是你,原来我的生活已经离不开你! 我怕了!这是恶魔的诅咒:我没了主意! (三) 昨晚半夜回到家中,莫名的兴奋。考虑再三,决定打电话给你。电话那端你的声音疲惫且充满倦意,我有些心痛,可就是不想放下电话。 我把昨天写的日记读给你听。我霸道地说:“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也不要你睡觉。在晚上,我不能忍受我听不到你的声音就睡觉,我要全部占有你的感情。”电话的那头又传来重重的叹息:“我们都陷进去了!一开始,我真的很寂寞。我只想找个女人,玩场游戏。可当我发现除了工作之外全部都是你的影子的时候,我怕了,是真的害怕!你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哥们!可你是个女人,又是个漂亮的女人,你又有一颗属于男人才有的心!……我们做知己吧!一辈子的知己……” 我的眼泪又在眼中打转:“你是个魔鬼!你偷走了我的心,却把我的躯壳随便一扔。你说过,我是你前世的老婆。上辈子你把我弄丢了,这辈子我不许你把我再扔下。我不要做你的老婆,可我要你牵住我的手,不要再分开。我要像藤、像绳一样缠住你、绕住你,把你绑也要绑在我身边。可我不想也不会成为你的老婆!我只要你牵住了我的手,别再把我弄丢! 叹息! 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一样的!你所想的也是我所想的。可我该怎么办?我是个男人,我身上所背的包袱又是那样的重。我和她结发成夫妻,她又陪我走过风风雨雨。如今她病成这样,我又怎么忍心把她抛弃?! 知道吗?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你是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也是你的与众不同,我欣赏你,因为你是男人中的男人,你值得我去信赖! 我的心一直高高在上,很难容纳周围的男人,我对他们不屑一顾,可你却成了一个偷心的人。还没有哪个男人偷走过我的心!我自诩为一阵风:没有人能让我为他停留,可你却是一片树林,挡住了我的行程 (四) 周六,我要去另一个城市办事。 我问你,可不可以与我同行?你欣然答应。 一大早,你来接我。看见你下了车为我打开车门,我内心莫名的感动。 今天心情很好,因了这天气,也因了有你!一路上我大谈特谈我的梦想,我的抱负,和我的未来。你却总不断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我故意问你:看我做什么?你没有言语,半晌才回答:“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把头扭向一边,岔开了话题。去的路上,多数时间是我在说,你在默默地听。 下午,我要你陪我到处走走。你说到了这里顺带去见一个客户。我心里别别扭扭,却还是与你一同到了那里。是个女人!她把你热情地接了进去,却没有与我打招呼。地方很小,没有第三个人坐的位置,我说:你们谈。便去了外边。那地方车来车往,很脏。没有站的地方。我钻进车里,正对着你们谈话的那个窗户。我看着你们第一次见面却谈笑风生,看着那女人侧了头看着窗外眼睛朝我瞟了一眼,笑着挪开。我知道她是在问起你,我是你的什么人?心猛地被针刺了一般:我在别人眼里是以一种什么身份出现?你的情人?,莫名的伤感,我们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知己。你有钱,我有貌,怎么看我都是你温室里养的花草!我一遍一遍的看你,希望你抓紧出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你们依旧谈笑风生,我的心却起伏不定!终于,你出来了,我说:快带我离开!一路之上,再没有了早上出来时的好心情!你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做着无谓的解释,我也无心听进去。可当你一下子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时,一股无名之火却让我震怒。我终于明白你此来的目的!我压着火气对你说:“我不管你身边围绕着多少个女人,但是在我面前,你最好一个都不要谈起!” 好久好久,我们都没有言语。心冰到了极点。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为我付出什么,因为你要的我不可能给你,可我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个女人而生气? 我悲伤的对你说:“刚才你们在谈话时,我想了很多很多。我需要的不是这样一种感情,我不要暧昧!不要阴暗!我的生活需要阳光、空气和水!我需要别人的尊重!我喜欢前呼后拥的环境!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我们之间见不得阳光,让我憋气,烦闷。……当断不断,必为其乱!我要离开你 你把车飕的停在一边,瞪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最终却无奈的仰躺到座位上长叹了口气:知道吗?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要的女人!我非常的喜欢你,可我不敢动你……我怕伤了你的心……我想我们还是做知己吧,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 一路无语,却眼看就要回到我们住的城市。 你问我想不想回去?我咬着牙告诉你:我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好,我不想这样子回去。你要让我开心起来!(我知道说到底,还是想给你机会。)感觉你突然有种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孩子似的说了声:好。把车掉头去了一个地方,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问起你,你却坏笑着说:找个旅馆住下,我要要你!我一下子“哈哈的笑出了声,一下午的沉闷被你这句话轻而易举的打破了! (五) 看着车缓缓地开上了一条小路,看着路的尽头渐渐的现出一片小小的坡林,我的心竟然慢慢的陶醉起来。我知道山坡的那边会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水库,我也知道你会带我去这样一个有风有树又有水的地方,因为我们的想法是那样的相像。 车真的慢慢的开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水库边上停了下来。你打开车门把我揪出来,问我可喜欢这个地方?我微笑,可我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阵清爽却又舒缓的风吹过来,我一下子张开了手臂跳了起来,然后大声地说:“我要飞……”随风起舞,裙裾飘飞,我仿佛成了一只在空气中自由舞动的精灵。你突然地抱住了我:“你刚才一跳,我就想把你紧紧地搂在怀里。你让我醉了!……”我努力的挣脱你的怀抱,再次的岔开话题:“知道吗?我最喜欢风,特别是这样的风。风一吹我就有种想飞的感觉,我真的好想乘风归去……” 我拉着你的手开始奔跑,我的心开始欢快起来。我们跑到水库边上,有一条小小的铁船,又一起跳到上边,我再次张开手臂。你猛地又把我搂起,这次我却再也挣不脱。我感觉你的心跳、我的心跳,我还感觉你的力量和无穷的男性魅力,如涛涌般的扑向我,让我无法抗拒。我羞涩的闻着你的气息,如初恋般的甜蜜。你轻柔的吻划过我的嘴唇,让我沉醉,我一下子没了方向,却又迅急的用手去阻挡,却又如何阻得了你无穷的力量…… 吻过,我们分开!我有些着恼,又有些失落。我们无声的牵了手走过河滩,又无声的捡起一些石子抛到河面上打着水漂。许久许久,你说:这种感觉真好!我也轻声说:是的,这种感觉真好!就这样吧!不要再妄图得到我,我知道你不想失去我,是吗? 一声长长的叹气,又一声长长的舒气。然后听到你大声地说:“好,就这样吧!此生无憾,我愿把最美妙的一刻长存心间!”风无声的吹过,我们彼此都庆幸,幸好一切都没有偏离轨道。 我们拉着手微笑,然后拥抱:“好吧!就这样吧!让我们做一辈子的知己吧!刚才全当时风的痕迹吧! 爱情一直醒着 我站在男生宿舍的楼下,想说的话很简单,却已经在心里来去数百次。那就是:卓文,我们分手吧。 可是当卓文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的心却要命地犹疑了。他很瘦,却穿着大大的灰色t恤衫,胡子好像很久没刮了,走起路来,有点摇摇晃晃的样子。可是就是这样的样子,让我感觉熟悉和亲切,内心里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委屈在一瞬间分崩瓦解不知去向。 终于近了,却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说考完试再见面吗?又有什么事?” “没事,来看看你。”我低声说,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恨自己没自尊到极点。 “许诺。”卓文叹口气:“要知道这次考试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心里想:“考试,谁不知道考试只是一个借口啊?”嘴里却只敢轻轻地“嗯”了一声。很长时间了,我都有些怕他,至于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好啦,好啦,乖点!”他伸出手来揉我的头发一下,“我们再说?” 我点头,不能说话,一说眼泪就要流出来了。然后我转身就走,走到拐弯的地方忍不住回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兜里,眼睛看着天空。 我的眼泪在那一刹那飞溅而出。我知道我和卓文,一起走过了两年多的日子,事到如今,只差一声再见。我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储存了一身的勇气,想要把那两个字先说出口,但是到最后还是输给自己。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我是在大一的时候和卓文相恋的。那时我刚刚从农村考到省城来念大学,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卓文比我高一届,是中文系出了名的才子,从我扎着双小辫穿着白衬衫进校的第一天起他便开始追我,招我进系报编辑部做实习编辑,在我耳边给我念他才写的情诗,带我去剧院看我一点也看不懂的话剧,教会我如何接吻和拥抱。 我的爱情被他一手启萌,从此在爱的海洋里徜佯得昏头转向。我以为我会爱他到老,为他生儿育女,我一直心甘情愿,可是他早已心不在焉。 就像我前不久看到他发在《校园诗刊》上的一首诗,诗里说:爱情睡着了,不愿睁开眼,花还在开放,可我已经疲倦…… 什么狗屁诗! 我用剪刀把那本《诗刊》剪得粉碎,一边剪一边想念卓文,想他爱我疼我时的模样,心尖锐地疼过了又钝钝地疼,周而复始,不得安生。 心里闷得慌,我不想呆在学校里,决定出去走走。我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风从身后紧紧地跟过来,掀起我的衣角和裙摆。我无处可去,然后我决定去找三宝。 三宝是我的老乡,我们在一个村里长大,三宝当然不是他的大名,他的大名好象是叫什么吴达贵,很难听。我习惯叫他三宝哥,因为我长了一颗兔牙,他则一直叫我兔丫头。印象中小时候的他挺笨的,连树都不会爬,但是他成绩好,比我早四年考上大学。等我也考到省城念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谋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每月能挣不少的银子了。我妈走时再三叮嘱三宝要对我多加照顾,只差没有给他磕头。三宝倒是挺守诺言,三天两头嘘寒问暖一次,家里的汇款跟不上,也常常是他慷慨救济,搞得我们宿舍里的人好长时间都以为他是我亲哥。 不过自从我恋爱后,他来得少了。用他的话来说:“这下好了,省心了。” 其实他也省不了多少心,在这座对我来说始终陌生而繁华的都市里,他成为我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不快活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想起他。 他家离我们学校挺远,要转两次车。不过我不担心他不在。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人不喜欢出去玩,不上班的时候他总是会在家用电脑泡mm,这是他唯一的乐趣和爱好。 果不其然,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qq上聊得眉飞色舞,好半天都没抽出空来理我。他们宿舍一共住四个男人,满屋子的臭袜子味。我掩着鼻子说:“三宝哥,我还没吃饭呢。” “陪你吃饭可以,”他懒洋洋地说,“喝酒不干。” 我卟哧笑出来,有一次我和卓文吵架,心情坏到了极点,就拉了三宝出去喝酒,结果我没醉他倒是先醉了,回来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差点没被别人笑死。 “你笑得真牵强,”三宝的手指一边在键盘上乱飞一边扭过头来问我说,“又和姓卓的闹别扭了?” “别提我的伤心事。”我白他。 “你不伤心也想不到来找我。”他终于离开了电脑,把衣服披起来说:“想吃什么?三宝哥今天请客。” “吃不下。”我愁眉苦脸。 “失恋么。”他说,“我三天一次,习惯了就好了。” “谁有你那么花心,网上妹妹千千万。” “好啦,好啦。”他拉我出门,“回头我分五百个给你,分头伺候你吃喝拉撒,如何?” 三宝这人就是这样搞笑,跟他在一起,快乐简简单单的。春末夏初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我把手插到他胳膊里,一路走一路跟他说:“我上次回家,你妈问我你有没有找到媳妇。” “你怎么说?” “我说没。” “你怎么这样?”三宝说,“你该告诉她追我的姑娘在家门口排了五里。” “我哪能撒那谎?”我说,“我是老实人。” “那是。”他仰头说:“说了怕也是没人信。” “三宝哥。”我问他,“你工作快三年了吧?” “嗯。” “那你存了多少钱啊?” “不借!”他警觉地说。 “谁要问你借啊。”我拧他一下说:“我是提醒你要快点存,有十万,就可以娶个老婆了。天天有人给你饭,多好啊。” “十万?”三宝看着我,笑嘻嘻地说,“现在的姑娘胃口这么小?给你十万你肯替谁做饭不?” “不给我也想啊,可惜人家不要。”我想到卓文,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兔丫头你真被甩了?”他站住了问我。 我扁扁嘴,想哭。他赶紧安慰我说:“那个酸秀才,不要也罢。” “不许你说他坏话!”我凶巴巴地说。 “得。”他拉下脸说,“女人就是这样没劲。” 进了饭店,我恶作剧地点好贵的菜,急得他直朝我瞪眼睛。我才不管,放下心事胡吃海吃一通,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吃胖了,再花钱减肥,十万块不得存一万年?” “你错了。”我说,“减肥我自个儿花钱。” “那我放心了。”他夹给我一大块鱼肉说:“祝你被卡得愉快。” “三宝哥。”我问他说,“我到底哪里不好?” 他认真地看了看我的脸说:“没看出来。” “痴情不好吗?”我不理会他的幽默,自顾自说下去:“爱情怎么可以说算了就算了呢,怎么可以说忘掉就能忘掉呢?” “你妈要是听你这一套一套的准撞墙去。”三宝气呼呼说:“他再三叮嘱我看着你,不许你谈恋爱。我都替你瞒了快三年了,你也争气点行不?” “我就是想他啊。”我放下筷子,头埋到手掌心里,索性没出息到底。 “那就想吧。”三宝拉拉我的小辫子说,“被爱折磨也是福呵。” “此话怎讲?”我抬头问他。 “我瞎说的。”三宝打个大大的呵欠说,“我又不是爱情专家,这些难缠的问题你还是问你的卓哥哥去吧。我他妈困死了!” “你干嘛说粗话?”我问他。 “你三宝哥是个粗人。”他一点也不脸红。 说是困。他还是一直送我到公车站台下,想了想又和我一起上了车,再陪我转车,就这样一直到校门口。我跟他说再见,他喊住我说:“谢谢也没一声?” “这么多年的哥们,谢什么谢,多生疏啊。”我说完,没良心地转身就走掉了。 我坚持着没去找卓文,我始终相信,只要我在原地守候,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爱情就算睡着了,也总会有醒来的一刻。卓文只是在犹豫,我不能逼他太急。 直到有一天,同宿舍的李眉对我说:“许诺,卓文和‘慕尼黑’走在一起你知道不?” 我茫然。 李眉同情地说:“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实在是不忍心瞒你,刚刚我还看见他们在图书馆里一起看书呢。” 我知道‘慕尼黑’,她比我低一届,因为皮肤黑而得此外号。那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女生,整个夏天都穿着各式各样的吊带衫在女生楼里像蝶一样的穿梭,很性感,也很美丽。 李眉又劝我说:“卓文那种人,忘了也罢。” 我知道有很多女生看不惯卓文,认为他不够男子气概,且太多心计。但是我没有办法,他诱我吃下带了魔咒的苹果,就算是跌下万丈深渊,我也是稀里胡涂的幸福。 我收拾好东西往图书馆里跑去,可是走了一半我就折回头了,我没有眼见为实的勇气,我在校园的香樟树下站了很久,就是在这颗树下,卓文第一次吻我,他拥着我喃喃地说:诺儿你就像一滴纯净水,从见到你的第一面,他就渴望饮你下肚。 我讽刺地想,现在的卓文换了口味,他爱上了有色有味的果汁。 不甘心失败,我深夜十一点拨他宿舍的电话,他不在。然后我借李眉的手机给他发短消息,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他我想他,让他照顾好他自己。 等了许久,他也没回。 李眉摸摸我的长发,爱怜地说:“为什么不干脆放弃,你会快乐些。” 李眉是我们宿舍里的大姐姐,她的男朋友在外地,他们每晚用短消息聊天,感情稳定而让人羡慕。我对她说:“风过风有痕,要是换成你,你能这么洒脱么?” “能。”李眉说:“感情一定要是合唱,倘若他变心,我绝不多流连一秒。” “我不可救药。”我说,“满脑子都是他。” “也许你只是爱着过去的一份记忆。而不是那个人了,”李眉说,“等你分清楚了,你就会想得开了。” 那晚我枕着李眉的话入睡,月光如水,渗透我永远也想不明白的心事。 终于等到卓文主动约我,我惊喜加惊慌,赶紧打电话问三宝我该怎么办?三宝正在上班,疑惑地问我说:“什么叫怎么办?” “他要说分手我怎么办?” “抱住他大腿哭。”他干脆地说。 “三宝哥。”我拖着哭腔,“你教教我,怎么可以让他心软?” “他约你在哪里见?”他问我。 “男生宿舍后面的小花园。” “人来人往的地儿,那你没什么戏。”三宝说:“兔丫头乖乖,听三宝哥的,跟他潇洒说byebye。一个人活得精彩。” 他居然会流行歌词,我心情再坏也笑出来。 “这不挺好?笑起来,跟银铃似的。”他说,“祝你好运,老板冲我瞪眼了。”说完,电话嗒地挂了。 我毫无主张地去赴约,卓文果然跟我速战速决,他说:“许诺,我想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不是早就算了?”我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你能想开就好。”卓文说,“我们有太多的不同,我不能带给你一生的幸福。” “卓文。”我说,“好的。” “对不起,许诺。”他的口气软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是我的初衷。我想挥手再见,可是我却挪不动我的步子。就在此时,“慕尼黑”仿佛从天而降,她笑声朗朗地挽住卓文说:“还不走?我们要迟到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胜利的骄傲,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跟卓文说再见。然后看着他们远走。路过的男生冲我吹口哨,我的失败人人皆知。 卓文对我,常常横眉怒眼,但看得出他很服那个“慕尼黑。”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我胡思乱想,双脚软软地回到宿舍,门卫告诉我有人找我,等在校门口。我跑出去一看,竟是三宝哥,蹲在那里抽烟。 “你干嘛来了?”我问他。 “路过,”他说,“你吃了没有?” “没。”我说。 “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川菜馆,离这里不远……” “别同情我。”他还没说完,我打断他说:“我死不了的。” “他妈妈的。”他狠狠地灭了烟头说:“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我说,“不过要打的,坐公共汽车我会晕。” “到底是养成城里小姐了。”三宝说,“我弄个三轮拖你如何?” “也行。”我说。 “明天再买吧,”他招手喊下出租说:“今天你将就些。” 那家饭店是不错,我喜欢吃辣,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是我觉得很爽。三宝看着我说:“想哭就哭呗,还赖在辣椒头上。” “我他妈再也不会为谁掉一滴泪。”我铿锵有力地说。 “那感情好。”三宝说,“谁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张二家那条小狗。”我说。张二是我们村一傻子,我们小时候,他家有条小狗丑得出了名,还动不动就乱叫,是三宝的眼中钉,后来终于给他逮个机会弄死了,张二哭了差不多有三天。 三宝嘿嘿地笑起来,说:“那年回家,我给他带个收音机。他宝贝得什么似的。” “三宝哥你很多年没回家了吧?”我说。 “等我娶了媳妇再回去,不然回去也不得安生。” “那你干嘛不恋爱啊?”我问他。 “谁说我不恋爱?”他看着我说,“我只是不想早恋而已。” 我的妈呀,胡子一大把了还说这话,我做呕吐状,他赶紧拿盘子过来给我接。我笑得天花乱坠。 他还是送我回学校,吃得太饱了,我们慢慢地走。一路上说些小时候的开心事,他告诉我我小时候长得很难看,干巴巴的。我就反击说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背个布书包,穿双布鞋,土得掉渣儿。 他笑着说:“你要是回家,替我向我妈再讨一双那样的布鞋,穿着养脚。” “你打算穿着它跟你网上的mm见面么?”我问他。 “不是不可能。”他说,“我以本色征服她们。”说完咧着嘴大笑,可爱得要命。我忘了自己是失恋的人,也跟着拼命地笑。 他又骂我说:“傻不啦叽的。” “三宝哥。”我向他发誓说:“我以后再也不犯傻了。” “不准去求他。”三宝说,“不然我k你。” 我“嗯”一声。他朝我点点头说:“进去吧,很晚了,早点睡,别想东想西的。” 我进洗漱间漱洗的时候正好碰到“慕尼黑”,她正在高声地和别的人说卓文,语气鄙夷而夸张:靠!他真是个活宝,吃饭的时候给我念诗,我差点没吐出来。说完纵声大笑。正笑着呢她看到了我,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拿着她的脸盆和洗面奶迅速地扬长而去。 我心沉沦。 她竟然如此看不起卓文。 我睡不着,躲到李眉的蚊帐里跟她说悄悄话。她的短信息大战刚结束,脸上红扑扑的。我把刚才的事告诉她,问她说:“真有两厢情愿的爱情么?” “当然有。”她说,“许诺你要相信爱情。一点点挫折不算什么。” “没意思。”我说。 “别放在心上,你要记住,他们是两个和你无关的人,幸福也好,悲伤也好,你都要学会袖手旁观。” 可是我没想到,三天后,“慕尼黑”却气势汹汹地闹到我宿舍来,她把我的书桌猛得一拍,厉声说:“你都在卓文面前瞎说八道些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她。 李眉走过来:“同学你有话慢慢说,动手动脚总不太好。” “我喜欢动!”她话音没落呢,我的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她下手很狠,又是如此的猝不及妨,我又羞又怒,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同宿舍的女生都愤怒了,团团将她围住誓要给我争个公道。她突破重重包围尖声叫道:“死不要脸的东西,难怪人家不要你!” 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她终于被别人架走。 就连李眉也不信我,责备我说:“早告诉你要袖手旁观,你不信。” 我欲辩无言。 最想不通的是卓文也找上门来,在食堂门口拦住我说:“许诺,我希望你有风度些。”我不解地问他:“我做了什么事?” “你不要惹她不开心么。” 看来,他已被那黑丫头迷得七荤八素,跟他无任何道理可讲。我把饭盒往他脸上扔去,反正我已丢脸到极致,不如拖他一起下水。众目暌暌下他仓皇而逃。我再无食欲,回到宿舍睡觉。 我在梦里梦到三宝,我们回到老家,樱花开满天,那条叫“虎尾”的溪水慢慢地流,流得我脸上冰凉冰凉。醒来才知道,原来我竟在梦里流泪。 我打电话给三宝,告诉他我活不下去了,我想去死。 三宝在那边说:“兔丫头你悠着点,我有心脏病。” “不过你放心,”我说,“你知道我没出息,我连死都怕,因为不知道怎么死可以不那么痛。” “等我调查好了来告诉你。”他挂了电话。一定是在网上聊得欢,哪能顾得上我。 我倒下头继续睡,睡到一半被李眉推醒:“还不快下去,你哥和门卫吵起来了。粗话连篇的,我说上来叫你他才住口。” 我头也没梳,匆匆往下跑,三宝在楼下立着,气还没消的样子,见了我,拉我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这才说:“那狗日的糟老头,硬不让我上来,我差点掘他祖坟。” 我赶紧掩住他的嘴:“好啦,好歹也是个大学生。” “我怕什么?”他说:“就怕你没事老吓我。这城东城西的跑,我他妈真是吃不消。”又盯着我说:“去去去,去穿漂亮点,不然不带你出去吃饭!” 我依言换了衣服,梳了头,跟着他来到校门口。我的老天,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校门口竟停着一辆三轮车,三宝指着它说:“租的。今天三宝哥用它拖着你看星星去。” 我掩面惊呼。 三宝对我做请的手势说:“上车吧,兔丫头。” 我上了车,三宝将车骑得飞快。他的技术相当不错,我抬头,璀灿的星空如一面湖水在我眼前安宁地滑过。 我大声地喊:“三宝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废话!” “三宝哥你是不是真的怕我死啊!” “废话!” “三宝哥,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啊!” “废……话!” “三宝哥你不是说我很丑吗?” “废话,废话!” 我发现自己又流泪了。心里有个小小的机关被什么东西砰地一下冲了开来,心门开了,迎接一个叫三宝的男生。他和我一样,来自农村。他和很多来自农村的孩子一样,在城市灯红酒绿的狭缝中寻找生存和空间和美妙的爱情,有点自嘲,有点胆怯,但却从不认输。可是却是他让我明白,爱情其实一直醒着,只是我以前没有看见。 我还不能预计我们的将来。但至少,他踩着一辆三轮车,带着伤痕累累的我,找到了在爱情的路上重新出发的充足的理由。 小寂的约色大衣 小寞又穿走了我的大衣。 那是我昨天才买的大衣,贵得离谱,买的时候心都在滴血。但是我喜欢大衣的那种红色,不艳不淡。质地也很好,摸上去,很有安全感的一种温暖。 都怪我昨晚熬夜写篇稿所以起晚了,不然小寞不会有机可趁。我一边刷牙一边开了信箱。信箱只里有一封新邮件:“姐姐,借走你的新大衣。我今天有约会。” 我不奇怪,小寞天天有约会,天天变着法儿“借”走我的东西。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向老妈诉苦,老妈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她才买的按摩器,头也不抬地说:“你就这么一个妹妹,迁就她一点么。” 这话,老妈说了差不多二十年。 没错,小寞是我的亲妹妹,可是天知道,她只比我后五秒从老妈肚子里爬出来,就幸运地拥有了无数的特权,真是天理难容! 窗外的天色很怪,看样子是要下雪了,我穿着我皱巴巴的旧大衣出门。大厦的管理员是个笑咪咪的老头子,他举着一个炸药包似的东西,扯大嗓门对我说:“小寞,有你妈妈的包裹,让她赶快来取!” “我是小寂。莫乱喊。”我说,“放心吧,她一会儿准下来。” 老妈最近迷上网上购物,说是又便宜又方便。结果很简单,家里的破玩艺扔得到处都是。老妈最幸福的莫过于她做什么老爸都不说她,对她宽容得没有一点原则。我曾经背着老妈责备过老爸,可是老爸拍拍我的背说:“算啦,你妈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让她快快乐乐一辈子不好么?” “还没犯大错?瞧她给我们姐妹俩起的名字!叶小寂,叶小寞,活脱脱两个怨妇。” “知足常乐!”老爸笑呵呵地说,“你妈那时候喜欢读诗,最喜欢的词就是寂寞和惆怅,你们没叫小惆小怅就挺幸运的啦。” 瞧我老爸的逻辑! 刚进杂志社的大门就遇到老总,他骑着一辆单车,呵着冷气对我说:“叶小寂我正找你,下周的张学友演唱会,要有一篇与众不同的专访,我版面都留好给你了。” “我写过三次张学友了。”我说。 “读者爱看写十次也得写!”他狡猾地说:“我算你加班费。” 得,我们杂志那点加班费,坐公共汽车还得自己贴一半。采访机递到明星面前,说你是某某杂志的,人家都懒得用正眼瞧你。后来我学乖了,跟在电视台记者后面,厚言无耻面不改色地称自己是中央电视台某栏目记者,才可以成功获得不少爆料,加之我是中文系毕业的才女,配合我优美的文字和无穷无尽的想像力,采访稿往往都是杂志的头条。 我坐下来,办公桌的电脑旁是杯热茶,散发我喜欢的茉莉香味。杯子也是新的,全木质,长得圆头圆脑,上面只有三个手写的骇人的大字“我爱你”。 不用说是大江,全杂志社的人都知道他追求我。这家伙最会搞这套,中午吃饭的时候曾在众目睽睽下对着我唱情歌,而且唱的是张国荣最肉麻的《深情相拥》。 我笑着,把一碗西红柿蛋汤泼到他衣服上。 他当众声称一个星期不换衣服,而且说到做到,硬上穿着那件又脏又油的衣服对牢我一星期。弄得我哭笑不得。其实大江牛高马大,一张脸还算英俊,杂志上偶尔登他与明星的合影,感觉他比明星还更有型有款。只可惜他感动不了叶小寂。 只因为,叶小寂早就心如止水。 同事小悠晃过来,看着那杯子叹息说:“纵是铁石心肠,也该泪流满面乎~~~” 我把杯子递给她:“喜欢就拿着。” 小悠夸张地跳到一边说,“送杯子就是送一辈子,万万不可瞎要的。” 我恶人做到底,把杯子连同那杯香茶一起扔进垃圾桶。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大江神出鬼没地冒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木杯,嘻皮笑脸地对我说:“早料到你有这套,所以多买了一个。” “哈哈哈。”小悠走到大江的办公桌前,低头一看,狂笑着说,“大江真有你的,到哪里批发了一整箱哦。” 正好收发信件的刘姨过来,递给我一大叠读者的来信,我把大江手里的杯子一抢,递到她手里说:“刘姨,这是你的。” 刘姨接过来,嘴里咕嘟了一句:“这杂志社的福利越来越奇怪。”说完就拿着杯子走掉了。看着她出门,小悠笑到绝倒,大江也笑,不过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我坐下来专心编稿,互联网上的娱乐新闻层出不穷,明星们整日都在忙碌,忙着拍戏唱歌,忙着恋爱失恋结婚离婚,我靠追逐他们混口饭吃,日复一日,生活乏善可陈。 再抬头的时候,午饭时间已到。我正要收拾东西到食堂,手机响了,是小寞,尖尖的声音直刺耳膜:“老姐,我在你单位附近,请我吃饭可以不?” “大衣还来!”我没好气。 “我还没怨你呢!”她倒打一钯,“我穿到学校,同学们都笑我似老姑婆,我一气之下才逃课逛街的。” 小寞虽与我一般大小,可她三岁的时候发现心脏有毛病,只好一边治病一边念书,功课走走停停,所以我都工作两年了,她才念到大四。 “好吧,”对小寞我一向没办法,“中餐西餐?” “我已坐在‘食之都’。”她说,“这里可以看到你的写字楼。” “你当你姐姐是富婆?” “不是富婆也是白领,在‘食之都’请一顿小意思喽。”她飞快地收线,“不说了,浪费我电话费。” 走到门口,直觉感觉有人跟在身后。我一掉头,是大江,朝我耸耸肩,他大大方方地坦白说:“我想跟踪你。” “我约了人吃饭。”我说。 “听到你讲电话。”他说,“男朋友?” “于大江同志。”我忍无可忍,“这是我的私生活。” “我真没机会?”他露出无限伤感的神色,好象是认真的。 “是。”天下最毒妇人心,我丢下一个硬梆梆的字,飘飘然而去。 到了‘食之都’小寞已在座位上磨皮擦痒,见了我捂着肚子说:“你真够慢,我没吃早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招来侍应,点一大堆她爱吃的东西给她,她转怒为喜:“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她穿我红色的新大衣,长发披肩,巧笑嫣然,侍应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姐姐。”小寞悄声说,“你应该把头发披下来。我们是孪生姐妹呃,可是我同学说你看上去比我至少大三岁!” “你同学真客气,应该是十岁。”我挖苦自己。 “谁敢这么说我挖了她眼睛!”小寞不是不会拍马屁,“大三岁也没什么,这叫成熟和妩媚的美么。” “少来。”我说,“不是说有约会?” “爽约了。”她说,“闷。” “谁那么倒霉?被小寞公主放鸽子。” “哎!”小寞叹口气说,“最近看谁都不顺眼呢。对了,你还记得你高中时的老同学高泽吗?他那时候追求我要死要活的,昨天我在路上遇到他,他居然问我是叶小寂还是叶小寞!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很无聊?” 哦,高泽。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这名字了,谁知道再听到时心依然会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接下来我再也没心思吃什么饭,看着小寞狼吞虎咽,一颗心乱得没法整理。 高泽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那时候我们都只有十七岁,高泽待我很好,郊游的时候替我背包,会考的时候替我补习,但我们都是矜持的好孩子,念书的时候从来都没说过什么,大大的英语书竖起来,拦住初初情动时那张绯红和慌乱的脸。冷漠的表情扮起来,死摁住一颗因爱不安和狂跳的心。一直到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他才敢拖我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张艾嘉的《心动》。看完后他送我回家,一路都没有什么话,在我家黑黑的楼道旁,他却猛地拉过我,第一次紧紧地拥抱我,第一次生涩地吻我。 我爱他爱得天翻地覆,天真地以为那就是天长地久。 可是后来,他遇到了小寞。那年小寞高中毕业,和我一起去参加我们同学的聚会。她并不知道高泽是我的男朋友,跟他嘻嘻哈哈闹个没完。高泽私下对我说:“你和你妹妹长得一模一样,怎么性格那么不一样呢?” “是吗?”我说,我当时并没有介意。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小寞穿走了我用一个月家教费买的新裙子和老同学去迪吧玩了,我要家教,匆忙中套着她的外套出门,刚走到楼下,被高泽一把拖住了,他盯着我痴痴地喊:“小寞,小寞!” 我吃惊。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一把抱住我喃喃自语:“小寞我爱你,我从没遇到过你这么奇特的女孩子。” 我终于清楚地听到他喊我小寞。 我气弱游丝地问他:“那小寂呢?” “我和你姐姐只是好朋友。”高泽抱住我不放,“让我爱你好不好?让我爱你!” 我推开他跑远,心在瞬间碎得分崩迷离。 高泽始终不知道他自己认错人。他终于成功约会到小寞。可是小寞嘲笑他老土,竟然在咖啡厅里请她喝绿茶,简直没有一点创意。我知道小寞她对高泽根本就没有动过真感情,她像只美丽的花蝴蝶穿梭于无数的男生之中,爱情不过是一种浪漫和炫耀。高泽痛不欲生,大学毕业后终于选择了远走他乡。 自始至终,高泽没有给过我任何解释。 我用了整整二年的时间来承认自己的失败,午夜梦回,常常会有伤痕累累的错觉。同事们都说我冷若冰霜,可是谁又像我一样深谙爱情的薄脆和不能靠近呢? “你在想什么,姐?”小寞伸出手在我面前晃晃:“又在想你的采访稿?” “对。”我支吾说,“张学友。” “太老套。”小寞说,“你们杂志只适合垃圾箱。再说了,现在谁有空看杂志,我们同学都在泡吧,上网,忙都忙不过来。” “打击你姐是否天下第一乐事?”我一边骂她一边招侍应过来买单。 “一位先生买过了。”侍应递过来两客冰淇淋说:“这是他替你们要你冰淇淋。” “哇塞!”小寞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不问来路,张嘴就吃。 大江!这个阴魂不散的臭男人! 我气呼呼地把碟子推到一旁,对小寞说:“你慢慢吃,我要回去上班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做呢。” “姐姐!”小寞诡秘地笑,“是否有人追求你?” 我不置可否,挥挥手跟她再见。 回到单位,大江正翘着腿和小悠在聊天,见了我说:“吃完了,这么快?看来我还有希望哦。” 我从包里拿出两百元,往他桌上一放。 “做什么?”他奇怪地说。 “你心里清楚,我不喜欢欠人。”我说。 “你做人何必这么认真?”大江无奈地说,“那杯子不过是我从地摊上批来的,二十块都不值。”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那会是哪个?”他死不认帐。 我大声喊,“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请你永远都不要再来烦我!”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小悠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这性情怪异的老姑娘。正在这时,手机尖锐的响声打破了宁静,是陌生的号码,我走到外面去接,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曾经非常熟悉的声音:“小寂,是我。” 是高泽。 我说不出话来。 “刚看到你。”高泽说,“看到你和小寞,却没勇气走近。” 原来,付帐的是他。 我还是说不出来话。我实在这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直那么抱歉。”高泽说,“小寂,我一直想说抱歉。” 我摁掉电话。眼泪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脸颊。身后传来大江的声音:“需要我帮忙么?”我转头,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纸巾。 “谢谢。”我赶紧擦掉眼泪,由衷地说,“无缘无故跟你发火真是对不起。” “给你道歉的机会。”大江说,“晚上陪我吃饭?” “欠着,下次我请你。”我转身,随即到老总的办公室,向他告假半天。他看着我说:“怎么了,脸色这么坏?” “病了。”我说。 他爽快地答应我,让我回家好好休息。我没有撒谎,我是病了,那声抱歉迟到那么久,那个不愿存在其实却一直存在的伤疤,终于被蜂拥的往事粗暴地翻出来蹂躏,我怎么可能不面如菜色。 拿了包走到单位的门口,大江等在那里,递给我一个头盔说:“我送你回家。不许拒绝,不然我一头撞死。” 我已经没力气和这个孩子气的男人争辩任何,也没有力气独自回家。于是上了他的车,他摸摸我的长头发,爱怜地说:“小寂,小寂,瞧你多寂寞。” 我无语。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正在商量着要不要去三亚旅行,冬天旅行不知道会不会很麻烦,他们两个脑袋靠在一起,很认真地看着报纸,再挨个往旅行社打电话,旅行还在计划中,兴奋就已经满满地外溢。 而我到老了,会是谁在陪我? 会不会找到一个男人,像我老爸那样纵容我老妈的幸福? 我心酸地关上门,倒在床上,戴了耳机听阿杜。这个叫阿杜的男子,有一把糟糕得要命的破嗓子,唱让你心酸得要命的情歌,我曾在杂志上替他写过专访,专访写完了,杂志卖掉了,他的歌却戒不掉了。 他正在绝望地唱: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对,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大江的电话很快就来了:“我很担心你。”他飞快地说,“我知道也许轮不到我担心,可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很担心你,你要好好的。” 说完,他挂了电话。 高泽又打我电话,我没接。后来又打过数次,我硬着心肠,依然没接。三天后,他终于找到我单位。我差一点没认出他来,他变了许多,穿名牌的服饰,开始有商人的派头。那一瞬间,我怀念穿白衬衫白球鞋的他。这个男人固执地占据着我年少时所有的记忆,他实在应该感到满足。 只是时过境迁,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的傻。 我们在“食之都”刚坐下,他就单刀直入地问我:“有男朋友吗?” “和你有关系吗?”我淡淡地笑。 “也是。”他并不接招,“有和没有,我都打算重新追求你。” “你认为你有机会吗?” “有。”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小寂,我相信你还爱我。” 高泽的胸有成竹让我感到恶心,我在那一刻明白,我对高泽,根本就没有了爱情,所有的怀念,不过都是出自于不甘心。 我心释然。 只是还是不愿意和任何人约会,心死得让自己都灰心。 圣诞节的夜晚,市里的好几家杂志包了家歌舞厅搞联谊晚会。小寞苦着脸说不知道该答应哪个男生共度圣诞夜,索性一个也不答应了,吵着要和我一块去。她带我去她熟络的理发店做头发,老板把替我把长发收拾得妥妥贴贴,只肯收下很少的服务费。这个小寞,在哪里都吃得开。 大江一看到我们就发呆了。我顺水推舟,把小寞往他身边一推说:“照顾好我妹妹。”大江瞪着眼说:“孪生的?” 我扬扬眉:“可不?如假包换。” 洗手间里小寞低声对我说:“做杂志的人都挺迂的。” “谁让你跟着我来,”我说,“最怕这种应酬,烦都烦死。” “姐你一贯这样啦。”小寞说,“今晚我好人做到底,替你应酬好啦。” “不许悔。”我赶紧脱下我的大衣给她。 “扮你我拿手啦。”小寞说,“今晚看我的。” 小寞真有她的,表演滴水不漏,就连我们老总也被她骗到,一边跟她敬酒一边讨论明年杂志的改版,小寞均从容应付,趁人不注意,朝我眨眼睛。 我乐得在一旁清闲。 十二点的时候,我很累了,小寞正玩到兴头上,我告诉她我要先回家。 “好的,”小寞附在我耳边说,“你放心,我会找到人送我。” 我当然放心。跟她再见独自走到大门口,身后却传来大江的声音:“小寂,你等等,我送你。” “你认错人了。”我回头笑笑说,“我姐在里面。” “我不会错。”大江走上来,“你是小寂。” “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奇怪地问他。 “你刚进杂志社的时候,捧着一杯茶站在窗口,眼底的那抹忧郁让我震憾,我从那一刻起,就决定要保护你一辈子。” “不用说得那么抒情吧。”我微笑,“不过我承认,你的眼睛很厉害,要知道我要是和小寞存心使坏,连我爸妈都不一定分得清。” “我可以的。”大江说,“你妹妹永远不会有你那么动人的眼神,纵然她穿上你的红色大衣。” “别吹牛。”我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猜的。” “是不是还有一辈子可以证明么。”大江朝我伸出手,“你要是不介意,我想陪你走一辈子。” 我笑。 可是他不笑,一本正经。 这是圣诞节,深夜十二点。整个城市燃着不夜的灯火,我慢慢地把手放进大江的手里。他的手宽大而温暖,牵着我,和我一起走过飘雪的灯火辉煌的大街。 能和大江一起走多久我还不知道,但我已经幸福地发现,在我心里一直复杂和迷乱的爱情,原来也可以开始得这么的突然和简单。 星星堆满天 云盘山,是我和明阳常去的地方。 那里风景秀丽,是即将被开发的旅游区。由于去的情人比较多,也有人称之为"情人山"。不过因为地处市郊,治安不是太好,偶有打劫事件发生,所以晚上人不多。 一入夜,山顶上往往只有我和明阳两个人。微风轻吹,夜色怡人。我们是不怕劫匪什么的,因为明阳是警察,赤手空拳对几个人根本没问题。 更何况他有枪。 满天星星眨着眼的时候,我常常在明阳的身边睡着,做很多古里古怪的梦,有时还说梦话,不过明阳从不叫醒我,我要是睡到半夜他也陪着我,把他的衣服披到我身上,搂我紧紧的,什么抱怨也没有。 女友们都羡慕我,找一个如此强壮又如此听话的男友,整天陪我干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丫头才会干的浪漫的事,我说东就往东,我说西就往西,实在是过瘾。明阳的朋友却都替他不值,老婆漂亮有什么用,不会做饭这后半辈子还怎么过? 锋是明阳的铁哥们,当着我的面他就替明阳鸣过不平,认为我该多多关心明阳,那么大高的个儿总不能天天吃方便面,我疑惑地问明阳说:"你天天吃方便面吗?" 明阳笑笑说:"哪能听他的?" 又抱抱我说:"秀色可餐,吃什么都无所谓。" 阿锋做晕倒状。 我也甜蜜,因为明阳很少甜言蜜语。 准确地说,他根本就不会甜言蜜语,偶有一两句,实属铁树开花。 不过爸爸妈妈很欢喜他。明阳到我家,妈妈总是视他如上宾,拿出看家本领来做菜给他吃。有一次妈妈下楼拿牛奶忘了带钥匙,刚巧明阳到我家来找我,二话没说就从邻居家的阳台上跳了过去开了门。我听了,惊得一身冷汗,要知道我家在五楼呀,我骂明阳笨,再等十分钟我不就回家了吗? 明阳笑呵呵地说:"你才笨呢,大好的机会我不表现一把?" "再表现也不能拿命开玩笑么。" "星星你真的怕我死啊?"他问我。 "废话。"我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纹丝不动,我的拳头却疼了半天。 他嘿嘿傻笑,替我揉手。 我想妈妈说得对:"有这样的丈夫,安全。" 只是明阳的工作常常要和不法份子交锋,有些不安全。不过明阳安慰我说:"我会爱惜自己生命的,我要照顾你一辈子呢。" 铁树又开一次花,我乐得笑不动。 虽然明阳和我从小想像中的那种白马王子有一定的差距,但我不曾怀疑,我真的会跟他过一辈子了,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一辈子"是个太长的名词,稍不留意,就会拐个弯,拐到你从没想到过的要去的地方,差一点让你回不了头。 遇到纪汉文,就是我从来也没想到过的事情。 我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做前台服务小姐。纪汉文是我的客人。他一来就包下酒店里最好的套间,并问我到云盘山怎么走,我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远着。"我说,"打的要十八元。" "谢谢。"他说,"那还不算太远。" 出于职业本能,我很礼貌地告诫他说:"先生晚上最好不要独自去那里,不太安全。" "哦?"他说:"听说你们n市的治安很好啊。" "哪里都有不法份子。"我微笑着说,"我只是友情提醒。" 酒店里客人很多。全是有钱人,我见多了,并不在意谁来谁走。不过汉文给我的第一印象就非常的深刻,他很儒雅,一看就是个成功的商人。 最主要的是,一个外地人,一来这里就找云盘山,不知是何用意? 秋天天已凉。 酒店里冷气很足,我冻得手指冰冰的。 接过我手里的钥匙牌的时候,我们的手不经意相触,他说:"小姐你有些冷,小心别感冒了。" 我以笑作答。 上班时间不能和客人多话,更何况经理已在不快地看我。不过他走后我在电脑里重温一眼他的资料,纪汉文,广东人。六六年出生。 三十早已出头。 看不出来,他看上去很年轻。 那些天我们前台有人告假结婚,人排不过来。我很久轮不到休息。上班累不说,还得看大堂经理那张冰冷的脸。我们的经理快三十岁了,她对客人和上司笑起来永远是甜甜的,对我们却从来没有过笑容,原因很简单,妒忌我们比她年轻漂亮。但是上面很赏识她,认为她很会管理,看样子她还会一路升上去。惨的是我们,在她的手下不能做错事,不然日子真是难过,训一顿算是轻的了,动不动给你小鞋穿,奖金被扣得七零八落。私底下,我们都叫她老巫婆。 忙起来当然没时间约会,明阳想我,打电话到前台来找我。不巧的是正好是老巫婆接的,黑着脸把听筒递给我。 明阳说:"星星,什么时候轮到你休息啊,我带你去云盘山玩,不然天凉了晚上就不好去了,会冻到的。" 老巫婆就站在边上,我不敢多话,吱吱唔唔。 明阳说:"是不好讲话吧,那你有空了打给我,我手机一直开着。""好。"我说。 挂了电话。老巫婆发言了,她要说的话我早知道:"程星星,上班时间不许打私人电话你都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低着头,任她数落。 恰好汉文来前台寄存东西,老巫婆一转背他就很幽默地对我说:"我赌你到了她那个年纪还是比她漂亮,而且脾气会比她好。" "不想我被扣奖金,就别和我说话。"我没好气地说。 "当心我告你对客人不礼貌。"他微笑着警告我。 "随您便。"我把寄存单递给他说,"先生请收好。" 他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何时下班,我请你喝咖啡。" 我有二年的工作经验,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客人。我低声说:"好,我下班的时候打你的房间电话。" "别是空头支票。"汉文说,"我可等着呢。" "祝你好运。"我说。 终于等到下班,不过已是深夜,我打电话让明阳来接我,怕他在门口等,换了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明阳没等到,却看到汉文,他看着我说:"我打听过了,你这个时候会下班。" "省省。"我说,出了酒店的门我一向伶牙俐齿,"我男朋友马上会来接我。你得靠边站着。" "你长得真像一个人。"汉文感喟说,"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吓一跳。" "编吧,"我说,"我听着。" 他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路灯下,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我自己的照片,但是我没有穿过那样的衣服,那样的品牌只在杂志上见过,价格非我能承受。这一点我还能肯定。 "谁?"我尖声问他。 "想知道?"汉文说,"想知道就陪我去酒吧。" 这种泡妞的招数不算高明,尽管我好奇心不小,但我可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我们酒店里的小姐因为跟着客人出去丢了工作的例子不少,我很在乎我的这份工作,我得存钱,和明阳一起买套小房子,然后结婚。 我的女友兰已经在离云盘山不远处有了自己的别墅,和她比起来,我的愿望其实很低微。但是她嫁了个半老头,从这点来说,我觉得自己比她幸运。 没有文凭只有姿色的女孩子,如果洁身自爱,总要比别人活得苦一些。 等了很久明阳也没有来,他很少迟到,我有些焦燥不安。何况身边还立着个陌生男人执意要请我喝酒。 call机响了,是明阳。 汉文把他的手机递过来,我不客气地拿了回电话。 明阳一边跑着一边说话,说是队里有急案,来不了啦。 "没事。"我说,"我打的回去好啦。" "行。"明阳说,"自己小心。" 手机还给汉文,他笑着对我说:"你看,上天给的缘份。" "呵呵,"我说,"可惜我从不泡吧。" "不信。"汉文说,"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怎么会不坐酒吧?" "我是好女孩。"我说,"而且没钱。" "我是好男人。"汉文说:"见你如他乡遇故知,我无非份之想,你大可放心。" "泡妞的男人都这么说。"我挥手叫的。 我上车的刹那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落寞。他穿深灰色的西服站在秋天的夜色里,那表情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竟有些被打动。 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他自己的寂寞。虽然这寂寞与我无关,可我是个同情心极强的女孩子,何况他手里有张照片。只是那女孩不是我。 可她真的和我很像。 世界很小,离奇的故事很多。 我没有太在意。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梦里一个长得和我极象的女子一直带着我往前走,风景很像云盘山,她叫我妹妹,我在山顶惊异地回头,差点一失足掉下去。 醒来喊着明阳的名字,一身冷汗。 妈妈刚买菜回来,给我带了我最喜欢的小笼包。我狼吞虎咽,想着那诡异的梦,问妈妈说:"我可有孪生姐妹?" 妈妈吓一大跳,看着我说:"胡言乱语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可是没想到妈妈反应这么强烈。我闭了嘴。 中午的时候妈妈躲在房间给爸爸打电话,见我进去,神情紧张,电话嗒一声就挂断了,还挂反了,我替她顺过来。问她说:"妈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我到楼下收水费去。" 我心生疑惑,趁她出门,电话打到汉文的房间。 汉文笑着说:"我在等你电话。"言语中一切尽在掌握。 "你究竟是谁?"我问他。 "纪汉文。"他说:"中午我请你吃饭如何?" 明阳打来电话,说是晚上才有空,我瞒着他赴纪汉文的约会。 好在是在很高档的酒楼,明阳应该不会在那里出现。 汉文早在那里等我。偌大的包厢,就我们两个人,服务小姐笑容可掬,我一看,竟是我职高时的同班同学莉。 我们念的是酒店管理。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莉偷偷对我眨眼,言下之意明明白白。 我有些脸红,又不知如何解释。趁汉文上洗手间,莉问我说:"怎么?终于甩了那大高个了?" "别瞎说,"我说,"这人连朋友都谈不上,我只是有事找他。" "怕什么!"莉说:"他一看就有钱,比你那大高个强多了,抓紧了别放!" "让给你吧。"我说,"我对有钱人没兴趣。" "他点了最贵的菜。"莉说:"你好好享用吧,有事尽管吩咐。" 不能让他白花钱,我吃得很卖力,汉文在我边上看着我吃,只是淡淡地喝一两口酒。我等着他说话,在我吃饱之前我不想先开口。 他终于说话了,说:"老天,我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 我看着他。 他又说:"你们真的很不一样。" 这才是我想要的正题,我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说:"谁?谁和我不一样。" "你姐姐。"汉文说:"你姐姐月月。" 月月,哦。 我叫星星。 她是我姐姐,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有一个姐姐。 我说:"她呢?" "她死了。" 我惊得手中的筷子快掉下去:"怎么死的?" "自杀的。"汉文说,"在山顶上,她就这样把自己扔了下去。" "你很会编故事。"我讥讽着说。 "不信你可以到孤儿院查,二十年前,你和你姐姐分别被两家人抱走。"他的口气不似说谎。 我的天! 我看着纪汉文,我看不出懂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忍不住问下去:"那你呢?你是他什么人?" "丈夫。" "她应该跟我一样大,怎么会找你这么老的人做丈夫。"我震惊之余还算清醒。 "我有钱。"他微笑着说。 我把面前的酒泼到他身上,有钱了不起?我最恨别人说自己有钱。偏偏这个有钱人还告诉我一些我不愿意知道的事情。 我事情让我悲伤。 我一悲伤就不能自控。 我没想到爸爸妈妈会有这么大的事瞒着我。 我没想过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莉进来上菜,看到这一幕,忙拿了手帕替纪汉文擦西服,纪汉文摆手让她不必忙。莉半开玩笑地说:"先生别生气,这小姐脾气自小就坏。" "看出来了。"汉文说:"真是够坏的。" 我伏案痛哭。 莉出去,替我们带上门。 汉文走到我身边,他俯身对我说:"对不起月月,对不起让你知道这件事。请原谅我的不得已。"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抬起头问他。 "想请你帮忙。"纪汉文说:"我此行专为此而来。" 我停止哭泣。 "是这样的,"纪汉文说,"你姐姐走后我们一直不敢告诉我妈妈,我妈妈一直住院,是绝症,我不想他再受打击。听月月的养父告诉我月月其实还有个孪生的妹妹,我就查到了关于你的一切消息。" "查我?"我惊讶地说:"你都知道我些什么?" "知道你喜欢去云盘山,和你的警察男朋友一起。知道你工作不如意,天天被一个老女人骂!" 我悚然:"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安慰我母亲。"纪汉文说,"她视你姐姐如亲女儿。" "好笑!"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再说,这事又与我何干?" "你要是不信。"汉文说,"可以去问你妈妈,至于你,我不会让你白干,至少付你十万。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常常到我妈妈面前晃晃。医生说过,我母亲活不过一年。" 有这么好挣的钱? 祖坟冒青烟?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年十万!相当于在这个酒店至少要干十年,还不必再受那个老巫婆的气,真是个好差事。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了,然后我对汉文说:"明天答复你。" 他很满意,打的送我回家。车上我问他:"那个月月,为什么要自杀,是不是你害的?" "我没时间陪她,她得了轻度的抑郁症,后来发展到臆想,总认为我和我女秘书有染。我对她关心不够。"汉文说:"我走后我一直寂寞。" "我相信。"我说。汉文一看就是一个寂寞的男人。 还是个孝子,我虽替我没见过面的姐姐伤心,却也不太恨汉文。 要是我,我才不会那么傻。 从山上坠下,粉身碎骨。真不是一般的傻。 回到家里,父母已严阵已待。 我问他们:"真的?" 妈妈点头。说:"纪汉文找过我们,我们没同意,没想到他卑鄙到自己来找你。" "没什么。"我俯身跪到爸爸妈妈中间说:"一切都没有改变。真的没什么。" 然后我打电话给明阳。 明阳很快赶到。妈妈视明阳如救星,把我交到他的手里。我趴到明慢的肩上说:"明阳,明阳,居然有人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父母是谁。" "好啦。"明阳抱着我说,"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星星我们结婚吧,我就快凑齐买房的钱了。" "好。"我紧紧抱着明阳说,"我们结婚。" 三天后我随汉文登上了去南方的飞机。我没有告诉明阳真相,因为他如果知道,一定不会让我去。我只是给他留了一封信,告诉他等我回来,我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汉文很体贴地替我系好安全带,飞机起飞我刹那,我感觉我其实并不是单单为了钱在做这件事,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牵引着我一路而去,令我身不由已。 到了汉文的家才知道他真不是一般的有钱,我的姐姐过得不是一般的富足生活,只可惜她想不开,命短。 汉文拉开她的衣橱说:"要是不介意,她的这些衣服随你穿。要是介意,我再替你买。" 我挑了很久,那些衣服都不适合我。我对汉文说:"还是穿我自己的自在些。" "那可不行。"汉文说:"别忘了你的工作。" 那夜我在姐姐的床上入睡。汉文说姐姐一有点响动就睡不着。所以他们结婚不久就分房睡了。她的床很柔软,我一觉睡到天亮,我一点也不怕。 也不觉得陌生。 第二天一早我穿着姐姐的紫色长裙到厨房里给自己做早饭吃,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正碰到汉文下楼,他一见我,如被人点穴。痴呆呆叫我月月。 我说:"对不起,我是星星。" 那一刻我知道他爱我姐姐。 是我姐姐没有福气。 我问他:"吃面条么,我给你下鸡蛋面。" "吃!"他肯定地说,"只是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我提醒他,"你可以加我工钱。" 他掩面说:"你不能说话,你一说话就不像她,她永远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她的懒,认定那样的女人是我的,可是我的爱害了她。无论如何,她再也不会回来。" "好了,"我说:"好啦好啦,吃完饭开工喽。" 汉文的母亲住在医院里。 那医院不错,郁郁葱葱。我们推她出来散步。她不停地埋怨我来看她太少。 "以后保证一天一次。"我说。 "你看来心情不错。"汉文母亲说:"说话声音都脆一些。" "当然。"我胡诌说,"我最近深感活着的意义。" 汉文焦急地朝我挤眼,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可她母亲并不介意,亲热地摸我的头发,说:"怎么剪短了,你还是长发好看些。" "你儿子说短发好看。"我朝汉文挤眼。他不睬我,眼光飘向一边。 从医院一出来,他就说:"你真是世界上最拙劣的演员。"说完了又说:"不过我想我妈妈会喜欢你。" 我可不想演谁。 但我很尽职尽责地做着我的工作,陪她妈妈打扑克下棋看言情小说,汉文的母亲脸上一日比一日有光泽。 医生恭喜我们说:"她可能会比我们预料的情况要好许多。" 汉文惊喜。我却怅然。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对姐姐的好奇已消失殆尽,我只想早点结束这份工作,拿到钱,回家和明阳结婚。 可是看来事与愿违。 我想明阳。 我给他打电话,他冷冷地说:"有事你回家我们再说。" 电话挂了,不容置疑。 我哭了,汉文在身后看我。给我递上一张纸巾,我抽泣着对他说:"我后悔了,纪汉文。钱能害死人。我不想干了,我要回家。" 他安慰我:"你别担心,如果是爱情。随时都会在原地等候。" "我要是过惯了资本主义的生活,就不能回头了。"我说:"我现在连打的都觉得自己委屈。" "呵呵。"他竟然笑了,说,"看你!透明得像一张纸。" 晚上他带我去很高档的酒店吃饭,酒店外是万家的灯火。汉文喝多了,说:"怎么我遇到的不是你呢,星星。" 我不言语。 他又问我说:"星星我要护着你下半辈子,你愿意么?" 我还是不言语。 回家的路上,我真有些害怕,我以为他会吻我,但是他没有。 但是那晚我一直在怕,我怕得一分钟也无法入睡。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遂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掉进去不知不觉。 第二天我偷偷地买好了飞机票,坐飞机回家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明阳到机场来接我,我跟他紧紧拥抱。 我住到了明阳的家,存心让纪汉文找不到我。明阳恶狠狠地说:"他要是敢来,我就毙了他。" "他是我的老板。"我说,"你毙了他我找谁要钱去。" "荒唐。"明阳还是很不满:"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桩交易。" "谁愿意跟钱过不去?"我说:"明阳,我和我姐姐是不同的,你要放心我。" "放心。"明阳说。 那时我们在云盘山顶,明阳说:"星星堆满天,可你是最亮的那一颗。" 我想他想这话一定想了很久了,这不是他说话的风格,对我的思念让他变得像个文绉绉的诗人。 我主动吻他。 在爱里沉醉。可是在沉醉的边缘,我怎么想起的是另一双眼睛? 我还是打算回南方的。 我不是那种不守诺言的女孩子。 可我还没有回去就得到了汉文母亲去世的消息。 电话是打到我家里的。妈妈说:"纪汉文找你快找疯了。一天十个电话不止,我们打过明阳的手机了,他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明阳没有告诉我。 我再打汉文手机,关机。 我突然觉得很想那个寂寞的有钱的男人,我觉的自己有些对不起他。我还不知道我的不告而别在她母亲突然的去世里起了多大的坏作用,但最起码,我不敬业。 再也不好意思跟他提钱的事。 也不敢再和他联系。 我没想到的是还是收到了纪汉文的支票。 他给了我四倍的酬劳,我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纪汉文,我打听过他的消息,想把钱还给他。最后才听说他移民了,去了一个叫澳洲的地方。 结婚前,我收到过一张来自澳洲的明信片,没有地址。 我想是纪汉文寄的。 我没有告诉明阳,把它塞到了抽屉里。 我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当我煮一碗面吃的时候,偶尔会想起纪汉文,想起他吃着我煮的面的时候对我说过:"你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我的确做了一个很好的妻子,明阳也这么说。 只是不知道汉文是否还寂寞,满天星星中,可有一颗是愿意靠近他的呢? 玫瑰 玫瑰我爱你 附录玫瑰玫瑰我爱你 作者:champ 振宝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两女,至少两个。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胸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我一直不太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或者更多。可现实上,很多人内心都隐藏着不少故事,那些与爱情有关联的细节。有个老人在临死前说,非常怀念你做的桂花,这一辈子能吃到你做的桂花糕,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他太太却是做菜远近闻名的。那个会做桂花糕的女子,大概就是他心头的另一支玫瑰。 已经到年末,我依然孑然一身,玫的香味都未曾闻见。某个晚上,我做nj(网络电台主持人)时,送给自己一首音乐,孙燕姿的《我要的幸福》,我说要的幸福就是要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这样的幸福要得到既简单又杂。现在能让我感觉到幸福的,唯独音乐和文字。从年头一直写着、听着、看着,别人的故事、生活、爱情、悲喜剧。 看过雪漫的故事后,我才开始玩网络游戏。心情很坏的时候,就去玩。那种很简单的升级打怪的游戏。一个人孤独地在站在山林里杀那些大我好几倍的怪物,风瑟瑟地吹,很有些古代侠士的味道,而我只是因为心情好罢了。想起雪漫的文字,游戏似乎是恋爱的场地,她让童嘉璇碰到糊涂。糊涂说:“女孩子就是拿来宠的。”在无数的文字里,它简单却让人温暖。因为多数的时候,我只喜欢简单的物品。听一种音乐,喝橙汁加冰,抽一个牌子的烟,和同样寂寞的人对话,甚至杀同样的怪物。 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都害怕寂寞,害怕成长,甚至害怕成的世界。当有一天,布丁说,他的父母亲要离婚,他要赶回家去阻止。我说,如果是我,我无法去阻止他们,他们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些什么,也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们要做出的选择。布丁说,你真是个令人害怕的叔叔。我很惨淡地笑。眼睛很痛,但眼泪流不下来。十八岁之后我就很为自己的事情哭泣。十八岁成了我的分界点。那之后,我一夜间成长起来。 一件事情让人成长。一段爱情让人弱不禁风。 童嘉璇因为一段爱情走向另一段爱情。心底最爱的是谁,也许她自己都不清楚。谁又清楚自己最爱谁呢。 我最爱自己,所以无法爱别人。又或者连自己都不爱。那我们到底爱谁呢? 我们生活在交通越来越捅挤的城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分,心与心之间却距离如此遥远。就算是即将结婚的伴侣,对方最爱的是谁,依然无法知道。阿朵其实并不可怜,只是她在sam的心中排到第二位而已。 大多的时间我都不太喜欢喜剧,太过于完美。所以当童嘉璇决定要嫁给那个有钱的男人时,我内心隐隐的不安又浮现出来,我知道那个男人并不是雪漫心目中优秀的男子,嘉璇应该得到更多、更完整的爱,所以他们注定会分手。我以为糊涂会是,因为我喜欢像糊涂那样痴情的孩子,但雪漫依然没有给予。也许在爱的路途上,嘉璇和阿朵还有很长一段需要去行走,一如我们的人生。 一如我的。 送过次玫瑰花给女孩子,生日的时候。十一朵大红艳丽的玫瑰。十一代表一生一世。我想一定会一生一世爱这个女孩子的。她是我表姐。在澳大利亚求学。写文字这天接到她的电话,聊了整整一个小时,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很快乐。阳光在窗外闪呀闪的,仿佛也闻到澳洲暖暖的阳光。那边是夏天,而我这里已经是寒冬,穿得很厚,好像把整个世界都包起来一样,连感情也封藏了。想起朋友牟在文集上写的一句话: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草之静美。 冬天到了,不知道春天还有多远?当春风抚过的时候那爱情又还有多远? 我喜欢这样的人生,充满无数的谜。 雪漫是个像精灵一样的女子。我一直这样想。不然她不会有如此多的爱情故事。她也恋爱,只是猜不透她的情又是什么样子,我想应该是很平稳的那种,太大风浪的爱情会消耗她百分九十的精力。可是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激情燃烧,又怎会如此透彻呢? 情人节会收到玫瑰花。那天的花贵得出奇,但她依然会收到。有个男人会对她说:“我爱你。”如果说:“玫瑰,我爱你。”那就更好。她在游戏叫自己“玫瑰”。大概是个很钟情于玫瑰的女子。 我喜欢茉莉。玫瑰予我而言过于艳丽,是承载不了的浓情蜜意。害怕多的温情,所以把自己避在一隅,独自欣赏风景。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我大概也会送她玫瑰,然后说:“我爱你。”这些好像成了一习惯,自然而然。如同行走、吃饭。 我喜欢海,湛蓝的海水像忧郁的眼泪般令人心碎。去年,我和父亲站在海边为他庆祝生日,大家挂着幸福的微笑。其实一直想感谢他的疼爱,但却无法言语来表达。 有些感情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退还。 《爱在仙境的日子》也是结束在海边,包括游戏里。嘉璇说谢谢你给我的爱。然后大家都挂着满足的微笑。爱情很简单,是心底那丝莫名的悸动。 第一章 1 那夜,童谣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浑身伤痕累累的哀号鸟,拼命扑腾着羸弱的羽翅,试图逃窜,却始终飞不出那阴沉禁锢的铁笼,于是她只有拼命哀号,如泣如诉。鲜血很快从干涩的喉中滑落,而哀号声越来越无力。最终在生与死的边缘,她不顾一切冲撞,用尽残留的最后力量,坚硬的碰撞之后只是更残忍的陨落,可即便是死,也要拥抱自由。 "啊……"童谣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直直坐了起来,木然看着前方,大口喘气,已是满额大汗。 "谣谣,你怎么了?"妈妈一脸担忧直奔了进来,坐在童谣面前,拉住她冰冷的手,关切询问,"谣谣,你没事吧?" "没事。"虽是梦魇,但已数不清做过多少次,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情节,到底暗示着什么?童谣却始终不得而知。 "嗯,那快起床吧!"妈妈边说边将衣服递给童谣,"时间不早了,你爸已经做好早饭了。" 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恰如其分响了起来,一共奏响了五下——凌晨五点,对一个高中生而言,确实不早了。 晚起床一分钟,都是犯罪。 童谣立即默不作声地开始穿衣,然后洗漱,抬头,发现镜子里有一张精致却苍白的脸,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于是嘴角不由分说流露出苦涩的笑容,心头更是涌上一阵疲惫,可是能怨谁?谁让她是高中生呢?遭罪的并不是她一人,就算再厌恶这样的生活,又能改变什么呢?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所有的抵抗都将可笑苍白。 "谣谣,还愣着干吗?快过来吃饭。"饭厅传来碗筷声以及爸爸的温情呼唤。 "来了!"童谣疲惫应了声,收起所有的颓废和恍惚,匆匆走向饭厅。 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是皮蛋瘦肉粥以及牛奶果羹、荷包蛋、鲜肉青团,果酱包,满满一桌,这些都是爸爸亲自搭配的营养早餐,从上高中第一天起,爸爸每天都坚持为童谣做早餐,而妈妈则负责照料她其余的饮食起居,俩人事无巨细样样管,霸占了童谣最后一丝自由。 童谣知道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太爱自己了,可,有时候生命无法承受之爱,因为这爱,没有了自由,因为这爱,心中添加了更多压力,这份爱让她透不过气,却又无法拒绝。 看着爸爸妈妈忙前忙后照顾自己,时时刻刻比自己还紧张,童谣其实更心疼。 高中生活仿佛魔咒,置身当中,谁都不快乐,可又都无法摆脱。 "谣谣,来,再吃一碗。"爸爸笑呵呵地看着女儿手中的空碗。 "不要了,我饱了。" "乖女儿,听你爸话,再吃一碗",妈妈不由分说抢过空碗,又满满盛了一碗粥,放到童谣面前,"今天全市统一期中联考,不吃饱哪有力气考试呢?" "哦!"童谣弱弱应了声,皱着眉头继续低头喝粥! 这就是爱啊!吃饱了撑着也得吃,童谣知道,拒绝比伤害更残忍。 爸爸妈妈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洋溢出满意的笑容。童谣是如假包换的乖乖女,从小到大给他们赢得了无数荣誉,更是没有让他们操过半点心。他们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只要他们现在多付出一点,女儿将来给他们的回报将更多。其实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期望女儿能够考上好大学,将来找到好工作,然后嫁个好男人,最后过上好日子。他们当然也知道女儿现在活得很苦很累,但现在苦一点将来就可以更幸福,所以他们不顾一切干涉女儿全部生活,哪怕这个过程显得很残忍。而童谣优异的成绩似乎证明了他们养育有方,一切迹象显示童谣正在他们安排的轨道上稳定成长,至于是否快乐,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2 六点整,童谣推着粉红色的单车,走出楼道。黑暗尚未褪去,天地间一片静穆,清新的晨风中夹杂着丝丝寒意迎面吹来,打在脸上,竟然有些疼痛。童谣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上车,用力踩着脚蹬,犹如初生的蝴蝶,轻盈离开。 "童谣!……童谣!……等等我!"刚骑出小区大门,清脆的呼唤声就在身后响起,童谣立即刹车,回头,坐在她后桌的小鱼正一脸灿烂笑容骑车追了上来。 "早啊!童谣!"小鱼很快骑到童谣身边,快乐招呼。小鱼有着一张无邪的面容,眉毛弯弯的,嘴角翘翘的,笑起来更是有着一对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在粉粉的脸上,非常的卡哇伊。 "早!"童谣有礼貌地回应,生性淡漠的她并不善于交际,小鱼却是她为数极少的密友之一。 "我们一起上学吧!"小鱼热情发出邀请。 "好啊!"童谣双腿发力,自行车立即轻快地向前窜去。 红彤彤的朝霞缓缓从东方露出羞涩面容,柔柔照耀在少女们的身上,散发出阵阵馨香,而地上拖下的长长倒影,晃晃悠悠弥漫向前方,竟是那么优美! 3 六点半,童谣和小鱼骑着车行驶在狭小且坑洼不平的沙石路上,眼前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棚户区,路两边到处是肮脏的生活垃圾,上面盘旋着无数不怕寒冷的苍蝇,嗡嗡作响,路边的沟渠里则流淌着黑色的污水,而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呛鼻的臭味。 "额滴神!这里可真脏!"小鱼一只手遮在鼻前,厌恶地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声声抱怨,"童谣啊!你干吗放着大路不走,偏偏绕远道从这里过啊?" 童谣没有应答,她的眼神始终落在一大片低矮棚户房其中一间的窗户上,眼睛竟然立即湿润起来。 "对了,你知道吗?我们学校超级大帅哥许诺家就住在这里呢!"小鱼突然想起了什么,无比兴奋地看着童谣,继而扫了眼面前丑陋的现实,语气又变得黯然神伤,"真想不到,许诺那么帅,居然住在这里,唉!要是他家有钱有势的话,就完美了。" 童谣依然没有作答,眼中的湿润却慢慢放大,一种晶莹的物质似乎正拼命挣扎,即将夺眶而出。 "看来上帝真的很公平的,你想想啊!许诺都已经那么帅了,又好会打架,所有人都怕他,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小鱼继续感叹万分,突然一脸羞涩地看着童谣,"哎!你说我们会不会突然遇到他啊!哇噻!要是遇到了该多不好意思啊!他还以为我们特地来看他的呢!哎呀,不行了,我好紧张!"小鱼说完不停拍着自己胸膛,脸上的红晕愈加明显。 "我们快走吧,早点到学校好好复习。"童谣的嗓音有点颤抖,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那扇窗户上收回,然后用力向前骑去。 "哎!等等我呀!"小鱼紧紧跟上,同时失落地东张西望,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显然没有出现。 4 七点整,童谣和小鱼匆匆走进教室,其他同学仿佛早已到达,一个个正面容愁苦地埋头复习,也有人小声默念背诵,叽叽复叽叽,如临大敌。 这次期中考试是全市统考,成绩将作为分班的依据,事关前途,也难怪大家如此紧张。 "死定了,死定了,我怎么突然觉得什么都看不懂啊?"小鱼在桌上摊开资料,匆匆浏览起来,边看边抱怨,"该不会我突然失忆了吧?额滴神啊!这可怎么办?" "别紧张,放轻松点!"坐在前桌的童谣闻声立即回头安慰,"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你成绩那么好,当然不紧张了,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泰然自若。"小鱼头也没抬,面色惨白地继续唠叨着,同时对着资料挤眉弄眼、咬牙切齿,甚是可爱! 童谣无奈微笑,转过头,心平气和地看着那些做过千遍万遍的题。 "嘿!我说童谣姐姐,待会儿考试时记得给我传小抄哦!"耳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童谣抬头,就看到楚江南那仿佛被一大堆人扁过的胖脸正凑在自己面前。 "请你让开,我还要复习呢!"童谣没好气地白了眼楚江南——童谣一向深恶痛绝这种不学无术且恬不知耻的家伙。 "哎呀!你看不看都考第一的,就别浪费时间啦!"楚江南干脆一屁股坐在童谣桌上,摇头晃脑调侃起来,"还不如花点时间想想怎么帮我作弊呢,我要求可不高啊!只要及格就成,怎么样?" 童谣突然"腾"地站了起来,目光凛然地看着楚江南,大声呵斥:"楚江南,我叫你让开啊!" "哈哈哈……"不远处,楚江南一帮狐朋狗友发出哄笑声,"噢……" "不给抄就不给抄呗!这么大脾气干吗?"楚江南被弟兄们取笑显然很郁闷,缓了缓神,继续嬉皮笑脸调戏童谣,"这样好了,考好试后我请你到我家看碟怎么样?周杰伦无与伦比演唱会,很酷的哦!" "不去。"童谣斩钉截铁回绝,同时坐了下去,再也不看楚江南一眼。 "哈哈哈……"楚江南身后又爆发出更响的哄笑声,"噢……太丢人咯!" 楚江南看着身后奚落自己的弟兄们,又看了看冷若冰霜的童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恼羞成怒,突然伸手抓住童谣的胳膊,大声呵斥:"臭丫头,给你脸你不要脸,我问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童谣忍着剧痛,一字一字回绝,眼神中没有丝毫怯弱。 班上所有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童谣,却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楚江南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无赖,得罪他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楚江南简直气得快崩溃了,用尽全部力量抠着童谣胳膊,恶狠狠咆哮,"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楚……江南,你……快放……手啊!童谣还要考试呢!"小鱼终于按捺不住,缓缓站了起来,目光畏惧地看着楚江南,哆哆嗦嗦地劝解!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瞬间爆发,小鱼惨白的脸颊上顿时清晰浮现出五根鲜红的手指印。 "臭丫头,竟敢教训我?"楚江南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想也没想就用尽全力抽了小鱼一耳光,"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啊!" 小鱼被打懵了,好半天才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趴在桌上失声痛哭:"呜……你竟然打我……呜……好疼……" "楚江南,你太过分了",童谣突然奋力用一只手抓住楚江南的衣襟,另一只手指着小鱼,大声呵斥:"你快给她道歉。" "我就不道歉,你能把我怎样?"楚江南特无赖地瞪着童谣,恶狠狠威胁,"快放手,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打。" "你打死我好了",童谣倔强地看着楚江南,眼眸中满是坚毅,"你不道歉我就不放手。" "你……"楚江南显然没有料到一向儒雅文静的童谣居然如此顽固,竟有点缓不过神,一时语塞起来。 两个人就僵持在原地,以一个奇怪的姿态。 "你们这是干什么?"监考老师手里捧着厚厚的试卷走进教室,厉声训斥,"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快回到自己位置,准备考试。" 童谣憋红了脸,依然紧紧拽着楚江南衣襟不放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老师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愤怒质问,"我说你们还想不想考试了?" "哼!"楚江南突然大力推开童谣,抖了抖肩膀,然后得意地冷笑了两声,晃晃悠悠走回自己位置。 "人渣!"童谣暗暗咒骂了一句,无可奈何坐下,准备迎接考试。 5 考试显然是最佳遗忘剂,童谣轻车熟路答着题,一切是那么得心应手。小鱼虽然脸红肿了一大块,可觉得考题实在惊心动魄,渐渐也就忘记了疼痛。楚江南则死命咬着笔头瞪着试卷,只可惜他认识考题考题却不认识他,没过两分钟就昏昏欲睡,口水流了一大摊。其他考生也是丑态百出,有东张西望仿佛打仗侦察地形似的,有在桌上转笔然后决定选择题选项的,有偷瞄作弊笔抄答案的……,监考老师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按兵不动,佯装瞌睡,只待最佳时机抓他个人赃并获,实在阴险。就这样,貌似平静的教室里实质刀光剑影,杀机四伏,时间更是犹如白驹过隙,交卷的铃声很快响了起来。 童谣平静地将试卷交给正逐个收卷的老师,小鱼却不乐意了,紧紧攥着试卷,跟攥着自己卖身契似的,一脸哭腔地苦苦哀求:"老师,求求您了,让我再答会儿吧,我还没写完呢!" "不行,再不交卷就当零分处理!"监考老师此刻犹如黑白无常,六亲不认。 小鱼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监考老师将试卷从自己手里抢走,顿时万念俱灰地看着童谣:"我还有好多题都没答,这次肯定考砸了,怎么办啊?我要被分到慢班了。" 童谣不知如何安慰,看着小鱼红肿的脸颊,情不自禁伸手轻揉,心疼关怀:"很疼吧?" "啊!"小鱼脸部神经这才恢复正常,想到刚才被人无故殴打,更加伤心,立即哽咽起来,"好疼啊!我……我们……又没惹他,他干吗打我?我……好可怜啊……" 童谣突然不知如何安慰,心中却翻涌一阵酸楚,她们真的没有惹到楚江南吗?不,她们是女,他是男;她们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是自甘堕落的差生;她们是美丽可人的少女,他是体态臃肿满脸青春痘的丑男;她们弱不禁风,他牛高马大……真的已经有太多对立了,根本不需要再多理由。 有些人天生就是敌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向你道歉的。"童谣恨恨地看着正迷迷糊糊从桌上爬起来、满脸口水的楚江南,小声许诺。 "不要啊!"小鱼立即制止,言语中竟然闪烁着无比的恐惧,"他在外面混黑社会的,特心狠手辣,得罪他就完了。" "那又怎样?黑社会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人渣!"如果不是讲究卫生,童谣差点就要朝地上吐口水了。 "童谣,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很感动,可我真的不想连累你,算了,就当我倒霉吧!"小鱼撅着嘴,眼泪又涌了出来。 童谣不再言语,只是无比气愤地瞪着楚江南。 如果目光也能杀人,楚江南现在肯定已经被凌迟而亡。然而此刻他显然没有料到有人正深深将自己诅咒,因为他正眉飞色舞地和弟兄们吹牛呢。 "知道吗?我们黑龙帮的势力现在已经超过青竹帮了,你们只要跟着我好好混,今后绝对没人敢欺负你们。" "真的啊?"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欢呼起来,"那是不是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怕许诺了!" "切!"楚江南立即满脸鄙夷地看着此人,从喉咙里发出不屑声,"许诺怎么了?我怕他啊?不错,他是很能打,可他一个人能打几个人?十个?二十个?我靠,我就不相信我带一百个兄弟还打不死他,哼哼!等着吧,我迟早要推翻他,做学校的老大!" "噢!……牛b咯!……牛b咯!……"大伙见楚江南如此豪言壮语,顿时发出献媚的奉承,犹如一群行将翻身做主人奴隶。 只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很快凝滞,并且不由自主纷纷散开,急剧后退。 "干吗?你们这是干吗呀?"正沉浸在虚荣当中不可一世的楚江南不明就里,等他迟疑地向教室门口看去时,竟然也吓得浑身急剧颤抖起来。 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帅气、长发遮眼,拥有一双蓝色眼珠犹如漫画里走出来的不良少年正一脸杀气地冲了进来,一步步逼向楚江南。 "许诺!"小鱼不由自主尖叫了起来,紧紧抓住童谣的手。而童谣,仿佛也要窒息,傻傻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许诺,你……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楚江南吓得连连后退,却哆嗦地更加剧烈。 "少废话",许诺逼近楚江南,吹了吹额前长发,露出桀骜不驯的眼神,慢慢伸手抓住楚江南的头发。而楚江南除了颤抖外,竟然不作一丝反抗,哀求声却越来越恐惧:"许……诺……不……要打我……有话好好说嘛……"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许诺怒吼一声,胳膊猛发力,竟生生将肥胖的楚江南从凳子上拎了起来,然后像拖条死狗一样将楚江南拖了出去。 教室里所有人都"呼啦"一声奔了出去,童谣和小鱼也不例外。 6 没两分钟,操场上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作为全校最恶名昭著的两大混混,他们之间的pk显然值得期待,不少被沉重学业压抑坏的好战分子甚至期待能上演一场飞沙走石的战争,最好能够将学校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然而他们美好的期望落空了,因为楚江南杀猪般的哀嚎声正从里面阵阵传来:"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许诺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吧!" 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不少好战分子恨得直咬牙,早知道楚江南如此不堪一击,以前就用不着怕他了,失望很快转变为愤怒,一个个挥舞着拳头为许诺加油:"打死他,打死这个王八蛋"。 童谣和小鱼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挤到最里面,立即被眼前一幕吓傻了:楚江南正蜷缩在地上拼命打滚,同时痛苦哀嚎,而许诺则咬牙切齿不停抬脚,一脚又一脚地猛踹楚江南肥胖的身躯,边踹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救命啊!……许诺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吧。"楚江南的哀嚎慢慢变成了痛哭,"呜……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 那些刚才还和他称兄道弟的家伙则一个个魂飞魄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根本不敢上前营救。他们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手,许诺身后的弟兄会在瞬间将他们击倒,然后他们将遭遇和地上生不如死的楚江南同样的命运。 "打得好,痛快,再用力点!爽啊!"小鱼看着看着竟然兴奋起来,不停挥舞着胳膊,口中念念有词地为许诺加油,继而又花痴起来,双手紧握地看着许诺,"哇!打人都打得这么帅,真是太迷人了。" 童谣虽然始终默不作声,眼里却闪烁着一丝痛楚,冷冷看着这个俊美却凶残的少年。 面前的他还是那个眉清目秀充满爱心的小孩吗?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如此残忍暴力? 童谣的心开始一点点下坠,滑向无底深渊。 或许累了,许诺停止殴打楚江南,目光如刀,缓缓扫视着四周的围观者,目光接触的瞬间,几乎所有人会立即逃避。 男人逃避因为他犀利的杀机,女人逃避因为他傲人的帅气。 唯独童谣除外。 四目终于相对。 此刻,童谣眼里的痛楚已经变成了绝望,她慢慢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而许诺犀利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度空洞,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却愣在空中,不知所措,继而目光中再次蓄满了仇恨,愤愤地看着脚下正抽搐挣扎的楚江南,用左手狠狠地将他生生拉了起来,然后大叫一声,右手紧握成拳,奋力击向楚江南头部。 "去死吧!"长发再次垂下,掩饰那双血红的双眸。 "啊……",楚江南一声惨叫,倒在地上,鼻子和嘴同时流血,再也不作半分动弹。 人群里立即发出一阵尖叫,不少女生已是两股颤颤,几乎无法站稳。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凌厉的哨音。 "保安来啦……快跑啊!保安来啦!"现场立即有人大叫起来,然后围观者纷纷作鸟兽散。 不远处,保安队长正吹着口哨、挥舞着警棍,带领着手下飞奔了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不要跑!打架的人都给我站住!" 保安队长的威吓显然不起作用,只一瞬间,操场上数百名围观者就跑得烟消云散,只剩下许诺一人,静静站在原地,昂着头,眯着眼,目光冰冷地看着来势汹汹的保安队长。 他从来都不屑逃跑。 "你,跟我到办公室。"保安队长用警棍愤怒地指着许诺,又瞅了眼地上死猪一样抽搐的楚江南,挥手吩咐:"叫救护车,把他送医院抢救。" 7 童谣木然走回教室,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很差! "刚才真是好解气啊!看得我爽死了!许诺真是太帅了。"小鱼依然沉浸在花痴当中,一路眉飞色舞喋喋不休,"哎!童谣啊!你说许诺是不是故意为我报仇才打楚江南的啊!" "或许吧!"童谣没好气地应答。 "哇!真的啊!"小鱼丝毫没有听出童谣话里的反感情绪,顿时满脸绯红,"难道许诺他暗恋我?不可能啊!我又没有和他说过话……可是,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要帮我出头呢,好奇怪噢!" 童谣冷冷坐到位置上,打开资料,强迫自己看了起来,心头却烦乱如麻,根本看不进半个字。 而不远处几个女生的风言风语则犹如强xx犯一样闯进耳膜,让人厌恶却又无法抵抗。 "哎!你们知道吗?许诺真的好凶残的,听说有次在路上,有个老大爷因为无意朝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液,他就上前把人家腿打断了!"一个胖女生表情夸张地对身边几个女生说。 "啊!真的啊?简直太可怕了,真想不到他人那么帅,心却跟魔鬼一样黑暗,真变态。"一个瘦女生立即露出鄙夷的表情回应。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变态吗?因为他爸爸是杀人犯,据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这么凶残完全是遗传的。"胖女生继续神秘兮兮地揭秘。 "天啦!那他简直就是恐怖分子,真气人,公安局怎么还能容忍这种恐怖分子逍遥法外呢?依我说,应该立即逮起来,枪毙了,维护人间和平。"瘦女生顿时一脸正义地附和。 "哈哈哈……就是,说不定明天他就被逮捕了,我们一起来祈祷吧!"胖女生说完伸出肥嘟嘟的手,双手合十默念祈祷起来。 "好啊!好啊……"其他女生也积极响应。 "够了,你们不要再说啦!"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所有人都立即循声望去。 只见童谣红着脸,站在位置上,鼻翼微张,喘着粗气,愤怒地瞪着窃窃私语的那几位女生。 教室里顿时一片静默,每个人都用无比惊愕的目光打量着极度反常的童谣。她们在纳闷:生性淡泊甚至冷漠自闭的童谣为何会突然如此动怒? 童谣眼眸中很快涌出晶莹的泪水,然后失魂落魄地坐到了位置上。 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知道,甚至她自己。 8 许诺一脸冷峻地跟着气势汹汹的保安队长来到了保安室。 "你们先出去,我要一个人好好审问审问他。"保安队长依然凶狠地瞪着许诺,将手下支了出去。 保安室里很快只剩下许诺和队长两个人。许诺一言不发地走到队长办公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脚则高高抬起搁在办公桌上,昂头,藐视着肥头胖耳的保安队长。 "我说爷爷啊!你能不能消停会儿?这都快成你的家了,你就让我清静两天好不好?"保安队长关好门,突然一脸孙子样,凑到许诺面前,苦苦哀求起来。 许诺傲慢地站了起来,冷冷回应:"我已经来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再等会儿!喝口水再走也不迟嘛!"队长说完客气地给许诺倒了杯水,然后又装腔作势地警告:"许诺,我告诉你,我给足你面子了,你也别拆我台,以后你给我老实点,听到没有?" "废话!"许诺白了一眼队长,转身欲走。 突然传来敲门声,继而传来宽厚的询问:"张队长,我可以进来吗?" 许诺眼眸里立即闪烁过一丝不安,随即停止了脚步,愣在原地。 "进来吧!"保安队长变脸一样立即又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腔调。 门推开,一个面相慈祥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目光关切地看着许诺。 "李老师,你来得正好,你们班这个学生简直太无法无天了",保安队长情绪激昂,唾液飞溅,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装得跟真的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李老师不停欠身道歉。 "哼!今天看在你李老师的面子上就放他一马,下次再让我抓到,一定严惩不贷。" "知道了,谢谢张队长,我一定好好教育。"李老师脸色难堪地不停赔笑,然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旁边始终一声不吭的许诺,"许诺,还不快谢谢张队长网开一面!" "哼!"许诺突然冷冷哼了一声,然后大步向外走去。 "唉!"李老师无奈叹了口气,伸手向保安队长打了个招呼表示歉意,然后追了出去。 9 "许诺,你给我站住!"李老师刚追出保安室,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许诺应声停步,却没有回头。 李老师匆匆走到许诺前面,抬手扶了下眼镜框,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谆谆教诲,"许诺啊!你这样可不行啊!你已经快成年了,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要耽误……" "你说完没有?"许诺皱眉,一脸厌恶,"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要你管!" "我是你的班主任,我不管你谁管你?"李老师显然也有点生气,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继续苦口婆心,"许诺,我坚信你不是一个坏孩子,可你为什么总是不求上进自甘堕落呢?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委屈?告诉我好不好啊?" "告诉你?"许诺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一脸真诚的李老师,然后桀骜不驯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知道,你有顾忌,因为我是你的班主任。"李老师眼见机会出现,更加真诚游说,"其实你完全不要有什么压力的呀,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就当是和朋友聊天一样。" "哼!真可笑!"许诺突然冷笑起来,眼神冷漠地瞅着李老师,"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我们是天生的敌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说完,许诺潇洒离开,背影却是那么孤独。 李老师无奈地看着许诺慢慢从眼前消失,脸上却渐渐浮现出坚毅,最后更是自信地对自己说:"许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错了,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10 一天考四门,简直是非人的生活,校方理由很简单:缩短考试日程,将更多的时间放到新课程的学习中。 学校永远是对的。 所以,最后一门政治考完,已是下午五点,所有人都神情憔悴,仿佛脱胎换骨,只是根本没有立地成佛,而是距离地狱更近了一步。 童谣拖着沉重的身躯,推着车孤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放学时,小鱼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有要事要办,不能一起回家。这样也好,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童谣需要一个人在路上好好冷静冷静,因为她知道,等回到家,面对父母,她将不能流露出半分异常的情绪,否则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深秋的白天总是那么短暂,天地间已是暮色四合,而晚风也逐渐大了起来,空中的落叶先是恋恋不舍盘旋挣扎,最后实在敌不过风的残忍,只得以绝望的姿态呼啸而下,化为尘埃,期待下一场轮回的开启,而整个过程竟是那么凄凉而荡气回肠。 看着看着,童谣的眼前又渐渐模糊,内心更是排山倒海地感伤起来。为什么自己变得越来越伤感?越来越脆弱?童谣有点怨恨地责怪自己,她绝对不允许这三年自己心态有任何起伏,导致最后违背父母的期望。可感伤的心实在无法控制,此时此刻只得任悲伤疯狂滋长,第一次,她对自己感到了陌生,更是感到了绝望。 或许,这就是成长!面对凛冽的成长,脆弱的我们又能改变什么? 思及此,童谣轻轻拭干眼角溢出的泪水,悄然恢复坚强的伪装。 一个修长健硕的身影突然恍惚出现在童谣面前,手里拎着松松垮垮的书包,斜斜站在天地间,立在落叶中,衣襟在风中飒飒作响,眼眸中全无半分锋芒,有的只是让人怜爱的幽怨和寂寞。 是许诺! 他在等她吗? 童谣顿时觉得血液上涌,她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坚持迈着发软的双腿,一步步,一步步走向前、向前,一直走到许诺面前,然后面无表情看着许诺。 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此刻竟然如此陌生。 "你……在等我?"童谣轻轻询问,却不知为何声音那么冰冷。 许诺没有应答,沉默算作承认。 "有……什么事吗?"童谣冰冷的眼眸中升腾起一丝热意。 依然没有应答,他仿佛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人。 "没事的话,请你让开!"童谣声音再次恢复冰冷。 许诺身体晃了晃,慢慢侧身,长发遮盖下的眼眸更加痛楚。 童谣缓缓走了过去,依然坚持着,仿佛自己真的很平静,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就这样擦肩而过。 这应该是十年来,他们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吧!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面对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童谣内心突然不可自拔地冷笑起来,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共同语言? 曾经的欢歌笑语依然在耳边徜徉,那么亲切,那么鲜活,却不复存在,永远、永远! 所以,泪水再次模糊双眸。 "谣……谣!"迟疑却熟悉的呼唤突然划破悠长时空,带着清新的味道在身后响起,童谣情不自禁停止脚步,却没回头。 "你……现在是不是很瞧不起我?"怯弱的询问声竟全无犀利之气,反而充满了担忧和在乎。 童谣嘴角突然流露出无奈的苦笑,原来他只是想说这个,究竟如何回答呢?告诉他,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许诺,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让人憎恶了吗? 可,又有什么意义? 童谣努力咽下喉中的苦涩,只是淡淡回应:"没有人瞧不起你,真正瞧不起你的人只是你自己。" 只有一句话,童谣继续前行,一步一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可如果你走到她的前面,你一定会发现她悲伤的眼以及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它们可以说明一切。 童谣终于消失在落叶尽头,消失在许诺眼前。而许诺眼神也慢慢恢复犀利、恢复冷漠,他再次握紧了拳头,低头缓缓离开。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对抗的姿态面对他人,面对生活。 虽然很累,可是很安全。 "许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许诺抬头,就看到一脸羞涩的小鱼正站在自己面前,红着脸,低着眉,不时地怯怯偷看两眼。 "什么事?"许诺冷冰冰回应,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我想……谢谢……你……"小鱼更加羞涩,声音却愈加甜蜜,"谢谢你今天上午为我出头,给我报仇雪恨!" 许诺先是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先是无奈地摇头,然后凶狠地瞪着小鱼,一字一字地回应:"你给我放清醒点,我揍楚胖子可不是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许诺说完,冷冷离开。 小鱼懵了,但很快她脸上又恢复了勃勃生机:"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你就是为了我,哼!我才不傻呢!" 念及此,小鱼哼着歌,跨上单车,欢快离开。 第二章 1 老师真是世界上最勤劳的人,特别在应试教育的体制下。 才两天时间,他们就将期中联考的试卷批阅好,不仅如此,还在全市范围里做了一个排名统计,要知道,全市高中生总数近30万啊!效率之高,让人咂舌。 每位同学的考分以及自己校排名和市排名都张贴在食堂前的布告栏上。前面水泄不通地围满了同学,一个个屏气凝神瞪大眼睛在密密麻麻的"人海"里寻找自己的踪迹。有人欢喜就有人愁,看到自己考出好成绩的同学自然长松一口气,然后笑嘻嘻地到食堂好好撮一顿,看到自己发挥失常的同学则面如土色,黯然离开,估计三天三夜之内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其实最轻松的反而是那些压根没把考试和前途当回事的同学,因为根本不在乎,所以不会抱有希望,也就不会有任何失望。比如我们的楚江南同学和许诺同学就是这种人,楚江南以五科总成绩8分的傲人战绩,排名全市第一,当然是倒数的,许诺比他强点,总分39分,全市倒数第二。 当然了,楚江南肯定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只参加了一场考试,如果按照每门8分来计算,五门就有40分,正好超过许诺。所以,如果楚江南此刻看到这个排名,他肯定会很愤怒,然后高声嚷嚷:"妈的,老子应该排第二,倒数第二!" 只是他当然不会看到,因为现在他还在医院抢救呢! 童谣和小鱼手拉着手走向食堂,一路上,小鱼长吁短叹:"哎呀!我都不敢去看分数了,肯定很烂的!我感觉400分都没有。哼!要是我被分到了慢班,我就不上了,我罢学,除非他们让我重考一次。" 童谣其实也很紧张,但是她不习惯将内心的怯弱显露于表,所以她只是一言不发,仿佛很不在乎。 终于走到布告栏前,童谣毫不费力就在第一排一个看到了自己的鲜红的名字,虽然感觉发挥不错,但看到自己五门总分竟然高达708分,还是着实吃了一惊,分数后面还有一行字:全市联考状元。童谣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宛如夏花,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拿到全市联考第一名,但能够再次获此殊荣,总归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怎么会发挥得这么好呢?难道因为考前和人吵架受了刺激?"童谣暗自思忖,"是不是高考前也得找个人吵吵架,刺激刺激?"呵呵!童谣嘴角的笑意更加茂密。 思及此,童谣突然就想到了楚江南,自从那天被许诺暴殴后,楚江南就再也没来过学校,也不知是死是活,童谣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只要等楚江南一回来,自己肯定就要遭受他的报复。于是童谣暗自祈祷楚江南越晚回来越好,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其实童谣根本不是怕楚江南,她只是担心受到楚江南无休止的干扰从而影响学业,对不起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爸爸妈妈。 一时间,童谣喜忧参半,表情则迷惘复杂,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对自己考分还不满足呢! "哇!好棒……"一阵欢呼声将童谣从沉思中拉回,原来小鱼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成绩,610分,远远超过了她自己的估分,而且全年级排名39,正好能进快班。狂喜之下,小鱼拉住童谣的手摇晃起来,"看来真是好人有好报啊!童谣,我们可以不要分开咯!" "嗯!"童谣真切冲小鱼点头,看到自己好友如此兴奋,她所有阴霾的担忧瞬间都灰飞烟灭。 "go!我们去吃饭吧,我要疯狂吃一顿,长多少肉都无所谓!"小鱼决定化兴奋为食欲, "好啊!"童谣和小鱼拉着手,欢快地向旁边的食堂走去。 "童谣……"身后突然响起班主任孙老师生硬的呼唤。 童谣立即停步,回头,然后快步走向不远处正冷冷看着自己的孙老师,"老师,有什么事吗?" "童谣,祝贺你!你为校争了光。"孙老师永远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这次我们学校上600分的同学位列全市第一,校长决定下午召开全校大会予以庆祝和总结,到时你要上台发言。" "啊!"童谣顿时一脸惊愕,觉得太突然了,心,更是莫名紧张起来。 "好好准备一下,把你的学习心得和其他同学分享。"孙老师交代完刚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厉声叮嘱,"记得千万不能把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一定要先感谢任课老师和学校的培养,听到没?" "哦!我知道怎么说的。"童谣低低应了声,心中开始觉得特不爽,其实她厌烦死了这种形式主义,无数次她试图背叛父母和老师的意图,可和其他让她无奈的事物一样,她只能逆来顺受,作不得半点反抗。 2 学校超大的多功能厅里,坐满了全校师生,校长唾液飞溅地拿着讲稿在主席台说着冠冕堂皇的废话,无非是要如何如何力争将学校办成百年留芳的名校,没两分钟,台下近两千师生就分为两派:一派睡觉,一派聊天,台上台下,你侬我侬,互不干涉,其乐融融。 "安静……安静。"校长终于读完讲稿,这才意识到台下根本没人在听自己讲话,怒从中来,于是用力敲打着主席台。身边一个个打着瞌睡的校领导惊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正襟危坐,状甚滑稽。校长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下面,请获得全市联考第一名的童谣同学上台讲话,大家欢迎。" 台下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也夹杂着零星的口哨声。 留着齐耳短发,一身素淡的童谣安静走上主席台,坐下,接过校长颁发的证书,然后对着话筒开始发言:"我首先要感谢学校、感谢我的老师,没有他们,我根本不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一上来,童谣就言不由衷说着虚伪的谎言。 校长以及其他校领导边听边点头,显然他们对童谣的"通情达理"很是满意。 接下来的发言其实无关痛痒,无非歌功颂德,先谦虚再许愿,诸如再接再厉,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为校争光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语,童谣麻木地背诵着拟好的讲稿,很快就发言完毕,然后抬头,对着台下礼貌微笑。 于是,数千只眼眸当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最后角落里那双炽热的眼睛,正隔着千里万里,和自己遥遥相惜。 心突然一热,只觉得世界刹那间变得无比寂静。 台下顿时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童谣低头,优雅转身,飘然离开。 掌声连绵不绝,欢呼此起彼伏,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许诺正无比兴奋地拼命鼓着掌,真诚得一塌糊涂。 许诺反常的举动被身边的兄弟看在眼里,一个个开始调侃起来: "老大,你是不是看上这丫头啦?" "肯定是的,否则老大干吗这么激动啊!好像他考了全市第一名。" "去你的!"许诺竟然有点害羞了,帅气的脸上恰如其分浮起淡淡红晕。 "老大放心,别看她是好学生,只要你出手,肯定立马拿下。" "就是,童谣可是咱学校名副其实的第一校花,做她男朋友肯定超有面子的,老大,上吧,我们做你后援团。" "好了,别乱说了。"许诺眼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忧伤,正色回应,"这根本就不可能。" 兄弟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许诺的情绪转变,更加七嘴八舌、兴高采烈怂恿起来。 "nothingisimpossible,这世上难道还有老大你办不到的事吗?我可不相信。" "我知道了,老大肯定是担心万一小优发现了就麻烦了,哎呀!不会的啦!小优在美国,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这里红杏出墙呢?放心吧,我们肯定会帮你保密的。" "上吧,老大,go……go……go……" "不要再说了!"许诺突然语气加重,不怒自威,"我们先走吧,彪哥说晚上还有任务!"或许意识到自己情绪变化太过生硬了点,看着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兄弟,许诺缓了缓口气,"完成任务后,我请大家喝酒玩通宵。" 说完,许诺带头第一个离开多功能厅。 主席台上,校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刚准备再发言,突然看到台下呼啦啦走了一群人,正待发怒,定眼一看是许诺等人,知道多说无益,只在心里暗自痛恨咒骂:妈的,怎么说我也是校长,竟然这么不给我面子,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帮害群之马统统开除,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嘿嘿!校长意淫了一会儿,竟然乐出声来,他身边的校领导一个个看得匪夷所思,以为校长疯了,但为了表示志同道合,立场一致,于是也都齐刷刷地干笑起来。然后台下学生不明就里,立即半是起哄半是跟风地大声哄笑。 "嘿嘿……呵呵……哈哈……吼吼……"多功能厅里爆发出阵阵奇形怪状的笑声,在这笑声里,全校大会顺利结束,真是一次胜利的、和谐的、圆满的、欢庆的大会啊! 3 晚上七点,童谣妈妈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做着晚餐,童谣爸爸则趴在晚报上,看着教育版,上面有高考最新动态以及考试技巧、应试指南。虽然几乎全是中看不中用的废话,但童谣爸爸还是看得乐此不疲,还坚持做笔记,至今光考试技巧就纪录了两大本,方法之多,不亚于孙子兵法,有时看到动情处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够替女儿上阵,方能泄恨。 "爸,妈,我回来了!"门被推开,童谣有气无力走了进来,将沉重的书包扔到了沙发上,然后晃晃悠悠回到自己房间里,趴在了柔软的床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好累啊!心力交瘁! "谣谣,快看、快看,我研究发现了一个做数学选择题特别管用的技巧。"童谣爸爸拿着笔记本兴奋走了进来,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赶紧上前关切询问,"谣谣,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童谣翻了个身,挤出笑容看着爸爸,"就是有点累,爸,我想先睡会儿。" "这才几点就睡觉?"爸爸口气有点埋怨,"没事的,爸这就给你去冲碗参汤,喝了精神就会立即起来的,来,你先好好看看我总结的应试技巧,特管用。"童谣爸爸说完将笔记本塞到童谣手里,转身离开。 "哦。"童谣木然接过笔记本,沉重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考试技巧,光把这些看完就得三天三夜。 考试技巧真的那么管用吗?童谣觉得好难受,如果真的很管用还要这么辛苦学习干吗?可这些都是爸爸含辛茹苦的心血,不看怎么可以? 于是,童谣只得硬着头皮看下去,虽然全然不知其所云。 "来,喝参汤了!"不一会,爸爸就端着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边走边啰嗦,"这可不是普通的参汤,而是我精心调配而成,里面加了十几种中草药,可管用了,乖女儿,快喝吧。" "哦!"童谣接过汤碗,皱着眉头咽下又苦又涩的汤水。一年多来,光这种独家秘方爸爸就配了不下二十种,照这趋势下去,不出两年,爸爸肯定得炼成当代李时珍。 "对了,你们期中联考的成绩下来没?"爸爸突然想起了这档子事,赶紧询问。 "嗯!"童谣吞下最后一口参汤,点了点头。 "考得怎么样?校排名多少?"爸爸一脸关切地正色凝视着童谣。 "总分708分。"童谣淡淡回应,"全市第一名。" "真的啊?太好了!"爸爸立即喜形于色,"哈哈……看来我总结的考题技巧和参汤真的很管用,嗯!以后我得更抓紧研制了。" 看着爸爸一副认真的模样童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可心情还是很低落,一种被掏空的感觉。 "谣谣,你千万不能骄傲自满,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期中考试,更艰难的挑战还在后头,一定要再接再厉,绝对不能退步,听到没有?"高兴之余,爸爸依然不忘敲警钟。 "知道的!" "那就好,你先看会书吧,我去厨房帮你妈妈做菜了。" "哦!"童谣乖乖地答应,然后打开资料,貌似认真地看了起来。 爸爸看着童谣如此听话,嘴角露出满意的笑意,乐呵呵地离开了。 童谣心头的疲惫却愈加强烈,更是掺杂着浓郁的恐慌,这次已经是全市第一名,怎么再接再厉?永远都保持第一名吗?太难太难了,可再难再苦也无法与人诉说,这一年多来,多少的苦累都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别人根本不会理解,也不需理解。无论老师还是父母,他们想看到的永远只是你考出好成绩,最后顺利地进入最心仪的那所大学,稍有差池,都算失败。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冲进童谣脑海里,"万一我没有完成爸爸妈妈的期望,实现他们的心愿,那该怎么办啊?" 童谣拼命摇着头,抱着脑袋,她不想再想这种假设,可无论如何逃避,这个念头犹如魔鬼一样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疯狂滋长,很快童谣心中的疲惫和恐慌完全演化成了绝望,脸色惨白,身体更是冰冷僵硬起来,然后大脑一阵眩晕,仿佛失去了一切为人的感觉,直直向后倒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好半天,童谣才挣扎着站起来,小心将房门反锁,然后拉出书桌最下层的抽屉,艰难从最里面掏出一个纸盒,打开,里面是一把锋利的小刀,童谣颤抖着手,撸起左胳膊的衣袖,晶莹雪白的肌肤上面竟然横七竖八横亘着一道道结痂的血痕,张牙舞爪、触目惊心。 童谣右手慢慢拿起小刀,目光里闪着绝望的寒冷,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刀锋在左胳膊肌体上划了过去。 "啊!"一阵剧烈的疼痛侵袭全身,童谣情不自禁呻吟了起来,握刀的手上却没有丝毫的凝滞,继续一刀一刀地划了下去。 看着那些鲜红细长的伤痕,零星的血珠正疯狂外涌,童谣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意,麻木冰冷的身躯慢慢恢复知觉,连呼吸也变得欢快起来,嘴角微翘,流露出笑意。 每次痛苦压抑到无法忍受,童谣都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唯有如此,才能换回活着的感觉,才能勉励自己继续走下去,不管前面有多苦。 良久,童谣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将刀子小心翼翼放到盒子里,再将盒子塞到抽屉最里面,将抽屉关上,抽出餐巾纸贴在伤痕累累的胳膊上,薄薄的餐巾纸上很快一片红润。 "谣谣,吃饭啦!"妈妈的呼唤声从客厅里传来。 "来啦!"童谣赶紧将餐巾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放好衣袖,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4 市东北角,那里绵延着一大片破旧的厂房,本来因为工厂的倒闭而逐渐沦落成为废墟,却在上世纪末期的某一天,被流浪而来的艺术家发现,从此命运突变,经改装后,它们变成了画廊、音乐室、的厅以及各种神秘隐晦的俱乐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更不要说这样一个鱼龙混杂却充满诱惑的地方。十年前,在家乡犯下一条人命的福建人雷彪带着妹妹雷优逃到这里后,就依靠着拳头稳稳维系着自己老大的地位,更是创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青竹帮。其实他不一定是附近地痞流氓里最能打的一个,但一定是最凶残的一个,五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地下势力妄图侵占他的地盘,都被他生生杀了回去。 他当然不肯罢手,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他早已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出来混的最重要的是面子,当然还有经济利益,这里的俱乐部越来越多,他就越发财,现在每年光保护费就有近百万,全市再也找不到比这里肥的地方了。雷彪很需要这些钱,不但为了维系自己日趋壮大的团队正常开支,更是为了支付妹妹小优每年数十万的高昂学费——半年前,雷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妹妹弄到美国读书,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雷彪无数次想过,等妹妹学成归来,他就收手不干,刀口上混生活的日子毕竟不好过,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他今年才32岁,还有大把机会和美好前程。 已经快十一点了,雷彪静静坐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一口接着一口狠狠地抽着烟,脸上那条一尺开外的刀疤在烟雾缭绕中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正挣扎着离开脸部肌肉的束缚。良久,雷彪突然站了起来,将烟蒂狠狠按在烟灰缸里——两天前,一伙东北人突然来到这里,向雷彪下战书,说要接管这块地盘,对于这种外来的游勇散兵,雷彪自然无暇顾及,但也考虑到东北人骁勇善战的特点,就派许诺和几个弟兄过去谈判,说是谈判,其实就是群斗,武力解决问题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不二法则。许诺是雷彪最信任也是最欣赏的小弟,五年来,许诺代表雷彪参加类似的谈判不下十数次,无一失手,难道这次会栽跟头?雷彪虽然不相信,但看他们迟迟未归,不免却越来越担心,于是掏出手机,准备询问战况。 刚拨通许诺的号码,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和弦声,雷彪顿时笑了起来,露出满口大黄牙,同时迎了出去。很快,许诺和他的十几个弟兄就出现他的面前,一个个鼻青眼肿却神情愉悦,雷彪知道许诺再一次成功完成了任务。 "彪哥,你放心,那帮东北人答应五年内不会再闯我们地盘。"许诺一只眼眶肿得跟熊猫眼似的,嘴角还残留着血丝,口气却很平静,仿佛正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很好!"雷彪满意且心疼地看着许诺,从桌上扯了张餐巾纸,递到许诺面前,"快擦擦血,你伤得不轻。" "没事。"许诺很随意弯屈手臂,用衣袖重重将嘴角渗出的鲜血拭去,"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雷彪眼中的欣赏愈发强烈,虽然年龄只及自己一半,战斗力却丝毫不逊色,心狠手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多时候雷彪也费解,为什么年纪轻轻的他会如此残忍——不但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放眼全市大大小小数十个帮派,现在唯一能够和我们抗衡的就只剩下西城的黑龙帮。"雷彪收起思绪,一脸深沉,将心中的顾忌缓缓道来,"黑龙帮一直对我们这里虎视眈眈,我们迟早要决一死战。" "彪哥,你别担心了,我这就带兄弟去找他们谈判。"许诺眼睛一紧,顿时杀气四溢,拳头紧握,犹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少安毋躁,黑龙帮势力不在我们之下,贸然行动只会得不偿失。"雷彪挥手制止,眼眸如刀,"我会等到最佳时机,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许诺紧握的拳头慢慢松懈,他知道雷彪已经做好了充分的部署。他从12岁那年就开始跟雷彪,五年朝夕相处,太了解他的为人了,外人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残忍,只有他知道雷彪最可怕之处不是他的拳头,而是他的大脑。 套用几年后春晚出现的一句经典台词就是:他太有才了! 许诺有时甚至会想,如果彪哥不是黑社会而是科学家,不知道对人类会作出多少贡献。 "好了,兄弟们都累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雷彪很快换了一副和蔼表情凝视着众人。 "不了,我答应大家要玩通宵。" "也对,是应该好好庆祝。"雷彪回身打开抽屉,掏出一沓钞票,扔向许诺,"这些钱是你们这次行动的奖金,拿去好好和弟兄们玩吧。" "谢彪哥!"许诺接过钞票,转身离开,"走吧!" "噢……喝酒咯!"弟兄们一个个兴致高涨,勾肩搭背离开。 "慢着!"雷彪突然在身后大声叫停。 许诺立即停步,迟疑回头:"彪哥,还有什么事?" "臭小子,别光顾着玩,记得先给小优打个电话。"雷彪口气突然变得很温柔,"她一个人在美国,很想你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许诺眼神中立即闪过一丝阴郁,然后和兄弟们快速离开。 "臭小子,越来越能打了。"看着许诺背影,雷彪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感叹了一句,然后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认真研究起对付黑龙帮的战略。 5 又是一夜过去了,这个夜里,有人欢乐,有人忧愁,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号啕大哭,有人完成了从女生到女人的蜕变,也有人突然停止呼吸开始选择地狱天堂,还有人在梦里背诵英语单词做着数学选择题,做着做着就痛哭了起来。 童谣则一如既往梦见自己又变成了那只可怜的哀号鸟,拼死也要挣脱束缚她的牢笼,却一如既往地无能为力,然后惊醒,然后起床,一如往常,平淡无奇。 这样的日子最起码还要维持一年半,直到高考结束。 六点半,童谣骑着单车,准时出现在棚户区,放慢车速,深情凝视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眼前很快模糊起来,耳边更是徜徉起十年前的欢歌笑语: "许诺哥哥,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床上学啦!" "好困啊!我还想再睡会儿。" "哼!你这个大懒猪,看我不告诉老师。" "好了,好了,谣谣,我起床就是了,真讨厌,一天到晚打小报告。" "哈哈哈,你怕了吧,谁让你不听我话了?哈哈哈……" 泪水慢慢从眼角滑下,童谣思绪回到现实,擦干泪水,刚准备加速离开,就看到一脸鼻青眼肿,喝得醉醺醺的许诺正叼着根烟,晃晃悠悠地从前面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冲天酒气。 看到童谣,许诺的酒顿时醒了一半,愣在原地。 依然无语,依然擦肩而过,只是不再心疼,看着许诺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童谣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一直在骗自己,许诺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可以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的伙伴,他完全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毫无疑问,他把自己给毁了。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骑车离开棚户区的时候,童谣暗自对自己许诺。 既然过去了,不如潇洒告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也不比谁善良,其实每个人都可以很残忍,只要你下定决心去遗忘。 而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6 刚进教室,童谣心就"咔嚓"一惊,浑身汗毛立即竖了起来。 教室里,头上还缠着纱布的楚江南正坐在第一排桌上,歪着脑袋,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看着慢慢走进来的童谣,然后伸出腿,挡住童谣的去路。 童谣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外表依然冷漠且坚强,伸手用力推开楚江南的大腿:"让开!" 楚江南也没有坚持,大屁股一扭,就从桌上蹦了下来,然后轻蔑地对着童谣吹了声口哨,一摇三摆地回到最后一桌自己位置上,眼神却由始至终恶狠狠盯着童谣。 "老大,要不是因为这个臭丫头,你也不会被许诺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楚江南身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开始煽风点火。 "长这么大,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根本没人敢欺负我,这笔账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呢?"楚江南恶狠狠看着童谣,恨恨发威。 "可是,在学校里有许诺罩着她啊!"贼眉鼠眼一想起那天许诺暴打楚江南的场景,脸上顿时恐惧起来,"许诺实在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 "哼!学校里有人给她撑腰,我倒要看看学校还有谁能罩着她?再说了,我已经请黑龙帮二当家的帮我出头,就算许诺来了,我们也不会再怕他,总之,这丫头今天死定了。"楚江南咬牙切齿,仿佛已经看到一场悲剧即将上演。 7 天越冷,白天就越短暂,学校虽然规定五点就放学了,可这条规定几乎形同虚设,没有哪个老师放弃拖堂的机会,等真正放学时已近六点,天地早已一片昏暗。 童谣和小鱼快速骑着车往家赶,这个城市现在正积极搞开发,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她们回家要路过一片巨大的工地。那里曾经被计划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广场,后来却因为投资方涉嫌银行金融诈骗,资金一下子断了,于是刚建到一半的广场就成了烂尾楼,连个路灯都没有,数万平方米的空地上横亘着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两幢尚未封顶的高楼裸露着黑黝黝的钢筋水泥立在空中,无比丑陋。久而久之,工地上长满了杂草,不但荒凉而且一到晚上就危机四伏,前阵子更是发生过可怕的敲头案,光听这名字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从学校出来后,童谣的眼皮一直乱跳不停,心更是莫名的慌张,所以她坚持让小鱼和自己一起回家,并且加快了力量,只要穿过这片空旷的工地,前面就是热闹的居民生活区,就算有危险她也不会再害怕。 然而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眼看就快要穿过工地,一辆面包车突然斜斜冲了过来,一直冲到童谣单车面前才急刹车停下。 "啊!"童谣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尖叫起来,身子一软,直接从车上摔了下去,头更是磕在坚硬的水泥板上,一时间几乎晕厥。 身后的小鱼同样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瑟瑟发抖。 车门打开,楚江南得意洋洋地从里面钻了出来,紧接着下来几名凶神恶煞的家伙,特别是最后下车的那个人,满头黄发,天都这么冷了,居然还穿着背心,露出一条错综复杂盘旋在上身的黑龙。 "你怎么不跑啊?"楚江南一把拎起地上的童谣,厉声呵斥,"啊?你倒是跑呀!告诉你,得罪了老子,没人跑得掉。" "好了,这里人多,把她带到那里再说。"身上文着黑龙的黄毛指着旁边一堵破败的砖头围墙,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是,老大。"楚江南粗鲁拽着童谣,"走啊!你他妈的给我过去。" "救命……救命啊!"一旁的小鱼这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小声呼救起来。 "你他妈给我闭嘴。"楚江南闻声立即咆哮着上前猛抽了小鱼一个耳光,"这儿不关你事,快滚!" "谢……谢……"小鱼立即浑身哆嗦地推着车快速跑开。 "站住!"楚江南想起了什么,伸手指着小鱼,狠狠威胁,"你他妈的要是敢报警的话我就杀了你。" "哦……哦……"小鱼吓得拼命点头,然后连滚带爬逃走了。 "哼!"楚江南得意地看着小鱼落荒而逃的背影,然后粗鲁地将童谣拖拉到砖墙后――那儿是一片长满杂草的空地,如果说刚才的路上不时还会路过一两个人的话,这儿真的是人迹罕至了。 "放开我。"童谣吓到了极点,反而不怕了,神智渐渐清晰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楚江南突然吐出舌头在童谣脸上舔了两下,淫笑起来,"等会你就知道我们想干什么了,哈哈哈!" "你们这样是违法的。"童谣厉声呵斥,"你们要是敢对我怎么样,警察一定会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哇!我好害怕。"楚江南立即作出一幅恐惧表情,突然又爆笑起来,"哈哈哈,我好害怕,你吓到我啦!" "哈哈哈……"除了黄毛,其他几个人也都淫笑起来。 "好了,你他妈快点,别他妈的磨磨叽叽了,我还有事呢。"黄毛突然不满地训斥起楚江南,"打个女人都要我出头,真没出息。" "知道啦!老大,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楚江南吓得赶紧点头哈腰,然后恶狠狠逼视着童谣,"你可不要怨我,要怪就怪许诺那臭小子,他那天把我揍得可不轻,我今天要你全部还回来。"说完,楚江南扬起巴掌,对准童谣的脸,准备狠狠抽下去。 "住手!"一声怒吼突然在每个人耳边爆发,只见许诺手里紧握着一条铁棍,气势汹汹地大步冲了过来。 "许诺哥哥!"童谣不顾一切尖叫起来,眼泪更是汹涌而出,"许诺哥哥快救我啊!" "许……诺!"楚江南立即哆嗦起来,脸色煞白,情不自禁往后连退了数步,"你……怎么……来了?" "放开她!"许诺举起铁棍,指着面前的几个人,额头青筋暴凸,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着。 黄毛突然冷笑着走到许诺面前,一脸藐视:"许诺是吧?我是黑龙帮的老二,我们黑龙帮和你们青竹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 "去死吧!"还没等他说完,许诺突然大吼一声,手中的铁棍就狠狠砸到了他脑袋上,黄毛顿时白眼珠一翻,晕了过去,黄毛身后的几个人见状纷纷掏出家伙,却连连后退,楚江南更是身手敏捷连蹦带跳地跑到两丈开外了,速度之快刘翔看了都得自愧弗如。 "啊……"许诺又是一声暴吼,挥舞着铁棍,冲上前噼里啪啦一阵暴打。在遇到许诺前,这帮家伙一直觉得自己很能打,直到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错了,面对着许诺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们只有后退,根本无力回击。 如果不是顾忌到童谣的安全,这几个人估计会被许诺活活打死,可此时此刻许诺根本无心恋战,立即带着童谣远离这块是非之地才是上策,所以许诺很快杀到童谣身边,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吼一声:"快跑!" "哦!"童谣虽然大脑发懵,对眼前发生的事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潜意识地紧紧握住许诺的手,撒腿跑了出去。并且在许诺的牵扯带领下,很快就跑出这片荒芜阴森的工地,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路上。 跑到大路上,两人却没有松开彼此的手,依然并肩快跑着,一种熟悉且温馨的感觉开始在两人身上慢慢滋生。 8 这并不是他俩第一次携手逃跑。 十年前,年幼的他们一起到瓜田偷摘尚未成熟的西瓜,被看田人发现后,他俩也是这样手拉着手逃跑的。 所以,虽然已经远离危险,俩人却都不愿停下来,一口气跑出了好几条街道,只为多体味片刻童年的味道。 "哈哈哈……"跑着、跑着,俩人突然对视了一眼,竟同时大笑起来。 所有的恐惧、埋怨、猜忌都在笑声中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是甜蜜回忆。 "许诺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偷西瓜……哈哈……好好玩的。"童谣看着许诺,一边大笑,一边喘着粗气捂着肚子。 "哈哈……我当然记得了。"许诺笑的时候棱角分明,更显阳光帅气,"都怪你不好,夏天还没到就突然无端端地突然想要吃西瓜,市场上根本就没得卖,我只能带你去瓜田偷西瓜咯!" "是啊,是啊,后来我们还分工了呢,你负责在田里摘西瓜,我负责在田边放哨,结果我看到田野的野花好漂亮的就开起了小差,等看守瓜田的老伯伯冲到面前了才发现,要不是你手疾眼快一把将我拖走,我肯定当场就被他抓到了。"童谣一脸兴奋地回忆着,眼神里满是美好,可说着说着声音就黯然下去,"结果我跑得好慢的,很快就被他捉住了,幸好你不顾一切救我,否则我肯定会被他活活打死的。" "谣谣,想不到十年前的事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许诺突然觉得好感动。 "当然啦!再过一百年我都不会忘的。"童谣又兴奋起来,用手在空中不停比划,"我还记得你当时才那么点高呢,看我被抓住了就立即奋不顾身像只小马一样拼命撞向老伯伯,真的好勇敢的,结果我跑开了,你却被那老伯伯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最后还是我哭着求饶了半天,人家才放我们走的呢。" "哈哈哈……"想起当年的狼狈样,俩人又是一阵爆笑。 好一会儿,童谣突然收起笑容,真挚地看着许诺,"许诺哥哥,谢谢你刚才又救了我!" "没什么。"许诺显得很不自在,言语也恢复了冷峻:"不要对我说谢谢。" "嗯!"童谣依然沉浸在兴奋中,"对了,许诺哥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是你的一个同班同学跑到我家叫我的。"许诺疑惑地自言自语,"真奇怪,她怎么知道我住在那里?" 原来是小鱼,她竟然不顾楚江南威胁冒死相助,童谣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热意,同时一股担忧又袭上心头:"许诺哥哥,我……想求你件事……可以吗?" "谣谣,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好了,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许诺真诚看着童谣,言语确凿。 "我怕楚江南会报复小鱼,所以……"她已经连累小鱼太多,绝不能让她再受伤。 "放心吧,就算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报复。"许诺双眼里又露出重重杀机,"你不要担心,这事我会帮你摆平的。" "嗯!"童谣彻底放心了,她知道许诺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就像十年前,许诺答应给她弄到西瓜,虽然被看守瓜田的老伯伯暴打了一顿,最后还是从胸前衣服里掏出一只完好无损的小西瓜递到她的面前。 童谣突然觉得好安全,她什么都不再害怕,一如十年前,这种感觉真的特别美妙,于是她看着许诺的眼眸更加情真意切。 只是脑海突然浮现出一幕幕让她难受的画面,关于他的累累"罪行",所以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谣谣,你怎么了?"许诺关切询问。 "没什么。"童谣有点伤感,"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哦!"许诺低低应了声,他知道她真的应该走了,幸福虽然很甜蜜,但毕竟短暂,又怎可贪婪? 童谣转身,慢吞吞离开。 许诺痴痴看着童谣远去的背影,他多么希望她能回头啊!然后和自己一起玩耍,就像童年一样,就算明知道回去晚了会被大人打骂也在所不惜。 可他们已经长大了,而且南辕北辙、天上地下,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许诺嘴角不禁流露出苦涩,然而黯然的眼睛很快又亮了起来。 童谣竟然回头,并且大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许诺使劲瞪大了眼睛,这显然不是幻觉,因为童谣已经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谣谣,你……"许诺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意。 童谣一脸严肃地看着许诺:"许诺哥哥,你能不能做个好人啊?" 所有的期望轰然倒塌,所有的幸福刹那间烟消云散,许诺心里顿时无比悲凉起来,天上地下,谁瞧不起他他其实都无所谓,唯独童谣,可现在他最担心的终于发生了,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早已经是一个面容可憎的坏人。 而她的停留仅仅是为了劝说他改邪归正,一如那些貌似关爱他的老师大人。 还有这个必要吗? 他讨厌一切虚伪的悲悯,更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十年来,他饱受冷漠和耻辱,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没有人伸出温暖之手,可是等他羽翼丰满足以强大之际,却一个个过来向他施展爱心劝他改邪归正,简直滑稽。在他心底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真的爱他,所以每当他听到别人说教时立即想到的只是拒绝和反抗。 可她显然不是别人,许诺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天,只是缓缓摇头、目光悲怆。 "为什么?"童谣读懂了许诺眼中的答案,却依旧不依不饶。 许诺沉重地长叹了口气,眼中的悲怆变成了绝望,"不要再问了,你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坏这么残忍!"或许太过激动,童谣将憋在心中多时的愤懑一股脑宣泄了出来,"现在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喝酒打架自甘堕落有什么意思?!你这样不学无术和楚江南那种人渣又有什么区别?!你如果再不反省回头是岸你就会毁了自己前程的,你知不知道啊?!" "够了!"许诺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赤裸裸的说教,粗暴地打断童谣,然后对她咆哮,"看不惯我就离我远点,是,我自甘堕落,我是垃圾,我是坏人,好了吧?你是好学生,我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不能在一起的,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许诺一口气说完,扭头就跑,任凭童谣在身后嘶声呼唤也不为所动,犹如一只受伤的兽,亟待寻觅一块安全的港湾,舔慰自己那盛满鲜血的伤口。 第三章 1 那一夜,童谣彻底失眠了。 许诺的反应让她震惊、心痛,不单是因为无法接受他对自己的粗暴,更多是无法相信他竟然听不下任何劝嘱而自甘堕落,仿佛尘埃已经落定,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既然他选择不接受那么此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将是他的咎由自取,世界上的坏人已经很多,不在乎再多他一个,世界上的好人越来越少,再少他一个也无所谓。 可内心深处依然有一丝希望在闪耀,或许因为叛逆,不甘心接受现实的残忍;或许只因为童年的点点滴滴太过美好让此刻的她无法就这样放弃。已是凌晨三点,童谣努力闭上眼睛,十年前的温馨往事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从瓜农手下逃脱的许诺和童谣很快来到了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浑身脏兮兮的许诺将西瓜掰成两半,然后递给还在抽泣的童谣:"好了,别哭啦!快吃西瓜吧。" "谢谢许诺哥哥。"童谣接过西瓜,破涕为笑,然后贪婪啃起了西瓜,"真好吃啊!"童谣三下五除二就将半个西瓜消灭得一干二净,然后意犹未尽地看着许诺,小脸上还沾满了西瓜汁: "许诺哥哥,你怎么还不吃啊?" "我才不喜欢吃西瓜呢!都给你。"许诺将自己手中的半块西瓜塞到童谣手里,"快吃吧,不过瘾的话我再去给你偷。" "不要了,不要了",童谣边吃边摇头,"那个老伯伯好凶的,我们不要再偷他的西瓜了。" "没事。"许诺满不在乎地看着童谣,"以后我一个人去,他肯定追不上我的。" "许诺哥哥,你对我可真好。"童谣歪着脖子一脸幸福地看着圆头圆脑的许诺。 "嘿嘿。"许诺抓了抓自己脑袋,不好意思地把头别了过去。 童谣很快又将另外半块西瓜一扫而光,然后惬意地躺在草地之上,美美看着天空中的白云,"好舒服啊!许诺哥哥,等我长大了,我要自己种西瓜,到时候想吃就吃,要吃多好就能吃多好,真开心!" "啊!你的理想就是种西瓜啊?"许诺匪夷所思地躺到童谣身边,"哼!真没出息,一点都不远大。" "许诺哥哥,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啊?"童谣侧过身子,认真看着许诺。 "我的理想可厉害啦!"许诺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双腿一并,右手一扬,敬了个军礼,然后威风凛凛看着童谣,"我长大了要当一名战士,惩恶扬善,报效国家。" "哇!好棒啊!"童谣兴奋地站了起来,围绕着许诺又蹦又跳,"许诺哥哥,你一定会实现理想的,加油啊!" "yesmadam!"许诺对着童谣又敬了个军礼,然后大声吼叫:"请首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回忆逐渐淡去,欢歌笑语却依然在耳边盘旋,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太多美好的故事。是的,十年前,童谣几乎每天都和许诺在一起玩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却渐渐产生了隔阂,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具体事情,就是觉得不可以再在一起没心没肺地疯玩,更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感。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了竟然连招呼也不会打,年龄越大,距离就越远,特别这些年,因为学业的加重,童谣更是几乎忽略了这样一个伙伴的存在,等重新意识到这份友谊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时,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 "如果我早点关心他,他就不会像现在这副样子。"童谣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或许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得做点什么,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 童谣迷惘的眼神再次恢复坚毅,她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床,然后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取出纸笔,思考了片刻,然后认真写了起来。 2 许诺同样一夜未眠。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童谣的质问声犹如芒刺,始终在耳边回旋,刺得神经生生发痛,挥之不去的还有她的眼神,那里闪烁着真挚的期望,让人怜爱不忍拒绝。 可他终究还是拒绝了她,伤害了对方的同时更加伤害了自己,其实没有人自愿堕落,甘当不良少年受人唾弃,特别是青春年华的季节,可他真的别无选择,只因为凛冽的成长过程中遭遇到那么多的不公和痛楚,他所能做的只是以一种更加激昂的姿态去对抗,以此获得一些卑微的尊敬和希望。 在床上翻来覆去挣扎了好几个小时,始终无法入睡,大脑却越来越活跃,干脆起床。,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隐约约闪烁着细微的光亮。轻轻推开窗户,一阵寒风顿时拥了进来,天,真的无可抗拒地越来越冷了,这个冬天注定更加难过。许诺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掏出一根烟,点燃,大口吸了起来,浮躁的心慢慢恢复平静。他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整整十年,可还是觉得那么陌生,无论这里的人,还是天气。对这个城市而言,他始终是个异乡人,只要闭上眼睛,痛苦往事立即排山倒海袭来。 十二年前,他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我国最南方一个风景秀丽名叫云泊溪的边陲小镇。云泊溪紧挨国际毒品大本营金三角,因此自然而然成为国内毒品走私最为猖獗的地方。小镇上几乎所有青壮年或多或少地与毒品有染,或者贩毒,或者吸毒,许诺爸爸也在所难免。在朋友怂恿下,他开始吸食白粉,从此给他幸福美满的家庭带来梦魇一样的劫难。年幼的许诺睁大惶恐的眼睛,看着强壮的爸爸日益羸弱;看着和睦恩爱的爸爸妈妈渐渐反目成仇,开始无休无止地争吵打架;看着富足的家境日益破败、最终家徒四壁,所有的幸福轰然倒塌。然而悲剧才刚刚开始,因为再也没钱购买毒品,许诺爸爸只能借高利贷满足自己卑贱的欲望,却根本无力偿还,面对着成天凶神恶煞般要账的债主,看着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满目疮痍的躯体,这个绝望的男人泪流满面,颤抖着手解下裤带,半夜将自己吊死在空荡荡地房屋里。当初升的阳光将许诺从梦中催醒,他看到的只是自己爸爸冰冷的尸体,那一刻,他竟然没有流一滴泪,只因悲痛到极点。 父债子还,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常理,因为害怕殃及许诺,许诺妈妈毅然连夜带领许诺背井离乡,开始了长达两年的逃亡,辗转万里后,他们最终一路流浪到这个巨大的北方城市,并且落户在市北外来人口众多的贫民区,依靠给人擦皮鞋获得微薄的收入维持家用。虽然都是外来人口,但依然分成三六九等,孤儿寡母的许诺母子显然是这个社会最弱势的群体,处处受人欺凌,其中艰辛,无法言说。只是生活虽极度贫瘠,许诺妈妈却不想让他重复爸爸的悲剧,执意以一己之力让他获得和别人家小孩同等生活条件,所以日夜操劳,省吃俭用,甚至卖血攒够学费,将许诺送入附近一所知名小学就读。善良的母亲以为这样儿子就可以快乐,从而茁壮成长,前程似锦,却不知亲手将他送入了另外一个更加残忍的地狱。 在学校里,根本没人瞧得起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野孩子,从入学第一天,许诺就被深深孤立起来,后来不知是谁散播谣言,声称许诺爸爸是无恶不作杀人犯,于是更加没人愿意和他交往,远远看到他就撒腿跑开,或者上前辱骂围攻殴打,反正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于是,许诺那本来就自卑的心灵更是遭受到无以复加的打击,孤独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而世界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灰暗,人则越来越自闭,可就在最痛苦的时候,童谣犹如翩翩彩蝶飞进他的生命,揭开了五彩斑斓的一页。 "哎!你干吗一个人趴在地上啊!"阳光下,穿着粉红色布裙的小童谣疑惑地走向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许诺,"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啊?" "别管我!是你们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许诺抬起头,没好气地瞪着童谣,愤怒回应,"哼!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玩呢,我和蚂蚁做朋友。" 许诺说完再次把头埋下,看着泥土缝隙里的蚂蚁,却觉得自己委屈想哭。过了许久,耳边又响起清脆的声音:"那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我们可以一起玩吗?" 许诺激动地猛然抬头,就看到童谣正微笑着向自己伸出友谊之手。 "真的吗?"许诺惊愕万分,闪亮的眼眸却一下子黯然,"你不要骗我了,我是野孩子,你们根本不会和一个野孩子做朋友的。" "我没有骗你。"童谣言语更加真诚。"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那……你以后也会和我做朋友吗?"许诺依然怀疑,只怪年幼的他被伤害得实在太深太深。 "会啊!"童谣明眸善睐,连连点头,。 "那你会永远永远和我做朋友吗?"许诺不再迟疑,眼眸中则满是期待。 "会的!"童谣继续点头。 "那你会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和我做朋友吗?"许诺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了。 "嗯,我会的。"童谣再次点头,更是一把拉起许诺的手,"我们这就一起玩吧!" "好啊!"许诺高兴地立即在地上跳跃翻滚起来,"噢……我也有朋友咯!……我也有朋友咯!" "呵呵……呵呵!"童谣站立一边,看着许诺,吃吃地傻笑,"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许诺。"许诺立即停止翻腾,走到童谣面前,"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童谣。"童谣歪着脖子回答。 "童谣――好好听啊!"许诺突然目露感激,"童谣,谢谢你。" "好啦!"童谣再次拉起许诺的手,"许诺哥哥,我们快去玩吧。" "哈哈哈……" 夕阳下,许诺和童谣尽情追逐着,洒下一串串欢歌笑语。 回忆的阀门慢慢闭合,滚烫的眼泪挣扎着滴到地上。 "谣谣,谢谢你!"许诺拭干泪水,喃喃自语,心却更加疼痛起来。 如果没有她,他的童年就不会有一丝快乐,他曾答应过她,无论她提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可现在他竟然拒绝了她,拒绝了她真心真意的关切。 "啪!"许诺突然挥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我不可以这样。"脑海里有个冰冷的声音对自己说,"为什么还要恋恋不舍?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在你人生最痛苦绝望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疼痛的心慢慢变得僵硬,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天际已经微微发白,许诺将最后一根烟点燃、抽尽,喉咙突然如火燃烧,万般难受,水壶里已经没有一滴水,五年前,妈妈病逝后,这个家就徒有虚名。 其实彪哥很多次让他搬到公司去住,那里条件要好一万倍,可他总是拒绝,理由很简单,在这个异乡的城市,这里是唯一可以被称作家的地方,是他可以毫无顾忌流泪的地方。 其实,在他心中隐藏着一个最大期望,那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乡,那里有着他童年最美好的岁月。 可什么时候可以实现这个愿望,到底还能不能够实现这个愿望,许诺不知道。 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回去了吧,许诺心底又涌上一股悲凉,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有个算命先生来到这片贫民窟,号称能未卜先知,被一个个穷苦潦倒的贫民敬若神明。许诺妈妈排了半天队,才将许诺的生辰八字报上,算命先生掐指半天,白眼一翻,缓缓报言:你本天煞入宫,是以孤星本命,年幼坎坷、命中带克、漂泊一生、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富贵无人共享、贫病乏人。" 许诺妈妈听后当场恸哭,自此更是心神不宁,回望往事,只觉句句在理,日夜以泪洗面,日趋消瘦,不两日就病倒在床,到医院一查,已是癌症晚期。对一贫如洗的她而言根本无力医治,也无法医治,短短两月后便撒手归西。再一次,许诺亲眼看着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离去,同样无泪。 难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许诺不信命,现在他只相信自己。想到这里,他再次紧握起拳头。 "咚……咚……",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将许诺从沉思中拉回。"这么早谁会来?"许诺暗自心惊,迟疑地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愣住。 童谣背着书包,静静站在门口。 四目再次相对,一如往昔。 "我可以进去吗?"童谣满脸坚毅。 许诺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算是默许。 童谣立即走了进去,认真四处打量,眼前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们曾经在这里一起快乐玩耍过,留下过无数温馨,可现在它破败得实在太厉害了。枯瘦的树干支撑着粗笨的房顶,岌岌可危,房间里更是一贫如洗,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越看心就越凉,目光最后落在了床上,已是十一月,那单薄棉被是否可以挽留许诺的体温? 童谣的心更加疼痛起来。 许诺则已经控制住所有的情绪,冷冷质问:"你来干吗?" "许诺,你一定要和现在的生活告别。"童谣再次凝视着许诺,口气不容置疑。 "笑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虽然内心已经一万次屈服,可说出来的依然是拒绝。 "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过现在这种生活",童谣大步走到许诺面前,真挚地看着许诺闪烁的眼睛,"许诺哥哥,记得吗?你说过你要当一名警察,维护世界和平的。" 更加疼痛,眼神更是拼命躲避,言语愈发冰冷:"小时候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 "好,就算你忘了这个,难道你忘记曾经说过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童谣突然厉声质问起来,"不管你是否已经忘记,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我最在乎的人继续堕落下去,许诺哥哥,请不要再自暴自弃了,我要你幸福啊!" "我是她最在乎的人?"就这么一瞬间,许诺的心猛然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所有的坚硬瞬间破碎。许诺迷惘地看着童谣,她的眼神依然那么情真意切,没有丝毫躲避。 "谣谣,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明白。"许诺的语气终于变得温暖。 "明白那就立即改正呀!"童谣再接再厉,口气更为激动,"许诺哥哥,如果你想别人都瞧得起你,就应该积极行动起来,做出点样子,畏首畏尾逃避算什么男人?" "谣谣,我……"许诺突然语塞,长长叹了口气,"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已经陷得太深,来不及了。" 他说的是实话,退出江湖,谈何容易? "不,你一定可以做到,事在人为,而且我也会帮你",童谣蓦然从包里取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a4纸,举到许诺面前,"我已经帮你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改造计划,只要你严格按照我写的去做,你就一定可以洗心革面,焕然一新,成为一个好人。" 许诺颇为惊愕地看着童谣,这个从小就古怪精灵的小妮子,她到底又在想干什么? 没等许诺疑问,童谣就抓住他的胳膊摇晃起来,嘴上更是苦苦哀求:"许诺哥哥,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就像小时候一样,对不对嘛?" 许诺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却不由自主绽放出最为真切的笑容。 3 "喂!真的要这样吗?"许诺皱着眉,哭丧着脸看着童谣,苦苦哀求,"要不下次吧。" "不行!"童谣斩钉截铁回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然后用力拖着许诺向前走,"快走啦!这是改造你的第一步,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 "唉!怕了你啦!"许诺无奈长叹了口气,然后甩了甩长发,垂头丧气地跟着童谣走进了理发店。 半小时后,许诺张大着嘴,目瞪口呆看着镜子里留着平头,眉清目秀的自己,仿佛看着一个et,哭笑不得。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一旁的理发师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要是还嫌长,我可以再剪短点哦。" "我靠!"许诺暗自骂了一句,咬牙切齿地瞪着理发师,恨不得把他塞到马桶里。 天下人都知道,许诺爱护他的长发胜过他的生命。 可今天,他竟然为了童谣,理成了平头。 要是传到兄弟们耳朵里,不被活活笑死才怪。 所以许诺赶紧闭上眼睛苦思冥想到时候如何才能搪塞过去。 "哎!许诺哥哥,你在想什么呢?"童谣喜滋滋地瞅着许诺,显然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你看现在多清爽啊!是不是很舒服呢?" "还……还好吧。"许诺情不自禁摸了摸寸头,只觉头皮阵阵发凉,心中却暗涌阵阵酸楚,可看着童谣认真表情,好半天才在嘴角挤出半分苦笑,却比哭还难看。 "好啦,我们现在要进行下一个步骤了",童谣拉着许诺兴致勃勃地走出理发店。 "啊,还……要干吗啊?"许诺目露惧色看着童谣,刚才的"理发事件"显然给他留下了后遗症。 "当然是学习啦!"童谣手舞足蹈、绘声绘色,"我已经把从高一到现在所有科目的复习资料全部整理出来了,从今天起,我会每天花两小时给你补习的。" "啊!两小时?好长啊!"许诺惊愕地快跳起来了,说实话,让他每天打两个小时架他不怕,补习两小时?还不如杀了他呢! "干吗?你不愿意啊?"童谣撅嘴抱怨,"你说过,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的。" "愿意、愿意,谣谣,你别生气嘛。"见童谣不悦,许诺连忙道歉,心中却暗自喊亏,妈的,早知道就不把话说死了,哪怕是十年前的承诺,否则遇到童谣这种蛮不讲理又记性绝好的家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这还差不多。"童谣露出胜利的微笑,她就知道,她的许诺哥哥绝对不会拒绝她的,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可是,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再不回去的话,你爸妈会说你的。"许诺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担忧。 "你放心吧,我有办法的。"童谣早就想好了对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爸爸妈妈如果知道她现在每天都要花几个小时在一个不务正业的混混身上,不活活气死才怪,她知道,只要说在学校补课,爸妈就一定会欣然接受,从小到大,童谣几乎没有撒过谎,但不表示她不会撒谎,只是现在对象是关爱自己的父母,心里多少还是很愧疚,可为了许诺哥哥,这点付出真的无所谓。 "嗯!"有童谣这句话,许诺彻底放心了,径直向前走去,"那快走吧"。 "停步。"刚走没两步,童谣突然在身后大声叫停,许诺回头,只见童谣正歪着头看着自己,一脸严肃。 "谣谣,你……你又要干吗啊?"许诺怕得声音都颤抖了。 "许诺哥哥,以后你走路时不要东摇西晃了,看上去很不正经的。" "我……" "还有啊,你手别老插在裤袋里,腰最好挺直些,这样才有正气嘛!" "你……" "眼睛,眼睛,你以后看人的时候眼睛一定要真诚,千万不要眯着眼,那样会显得你很不尊重对方,当然了,更不能瞪着眼哦,因为会很凶,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还有……" "慢着。" "你要干吗?" "我要崩溃!" 4 "今天先给你补习英语,首先要测试你的基础。" 二十分钟后,童谣和许诺出现在许诺家里,童谣先是花费了半个多小时将凌乱的房间整理了一遍,然后打开复习资料,像模像样地开始给许诺补习,"来,你把这句话翻译一遍吧",说完,童谣指着一小段英文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许诺。 许诺瞪大着眼睛,努力瞅了半天,挤眉弄眼,状甚辛苦,最后还是一脸木然看着童谣,然后摇头,犹如白痴。 "mygod",童谣感叹,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许诺可以五门总分39分了,敢情那还是超水平发挥。 "这些单词小学生都认识,你竟然不会,许诺哥哥,你是不是一点英语都不会啊?" "谁说的?我会说的英语挺多呢!" "是吗?那你快说几句给我听听啊!" "ok,fuckyourmother。"许诺眉飞色舞,脱口而出,"谣谣,你要干吗啊?" "没什么,我想崩溃。" 5 日子平淡如水流逝,暗藏凶险,也蕴含喜悦。 冷暖自知。 一下课,童谣就极不情愿地被小鱼拖向操场。 "我不想去,还有题没做完呢。"童谣边走边抱怨,随着期末的来临,童谣明显感到了学业压力的加重,也更为心力交瘁。 "哎呀!你就别抱怨了!都看了一天书了,累也累死了。" "可是,去操场干吗?" "嗯——你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快走啦。" 五分钟后,小鱼拉着童谣的手来到操场边,脸上立即飞上两朵红晕,羞涩地咬起自己手指。 操场上,许诺和几个弟兄正在打篮球,只见许诺赤膊着上身,汗流浃背,边运球边发出男性的暴吼,如入无人之境。 "看书累了就看会儿帅哥,又养眼又能休息,一举两得。"小鱼一屁股坐在草坪上,眼睛再也没离开过半寸许诺,"哇!真的超帅耶!许诺,加油啊!加油,加油……" 随着许诺一个精彩的灌篮,小鱼蹦了起来,振臂欢呼。 童谣无可奈何看着小鱼变成花痴,然后淡淡将目光投向篮球场。 许诺正在看她。 虽然,人影纷繁,杂乱无章,可童谣还是准确捕捉到许诺透射过来的炽热目光以及嘴角那秘密的微笑。 那是属于他们俩人的秘密,为了不引人非议,他们决定在学校绝不说话,仿佛陌路,只有在许诺小屋,才恢复友谊,打打闹闹,补习说笑,一如童年。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一切顺利、安全,看上去很美。 童谣相信这样隐秘的生活会持续到高考结束,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说不定,他们还会考上同一所大学——两个月来,许诺的成绩突飞猛进——如果真能那样,就太完美了。 想到这里,童谣嘴角也流露出真心微笑。 于是,他们的笑,遥相呼应。 篮球上,在童谣含笑目光鼓励下,许诺更为意气风发,运球一条龙,从后场到前场,连过数人,最后高高跃起,大力扣篮。 四周围观者中立即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许诺头颅高昂,嘴角微扬,看着童谣,犹如凯旋的将军。 "哎!童谣,童谣……"小鱼欢呼后,突然不停推搡童谣,神情慌张。 "干吗?"童谣疑惑看着小鱼。 "我觉得许诺在看我耶。"小鱼按住自己狂乱的心脏,"天啦!他真的是在看我,还对我笑呢,我好激动,我就说,许诺暗恋我,现在你信了吧!" 童谣只是笑笑,不作回答,继续全神贯注看着场上生龙活虎的许诺。 许诺越战越勇,率领队友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个光头兄弟匆匆奔到场边,对着场上正玩得不亦乐乎的许诺挥手嚷嚷:"诺哥,快别玩啦,有急事。" 许诺单手抓着球跑了过去:"怎么了?" "下午有十几个四川人到我们地盘闹事,彪哥让你带几个兄弟去和他们谈判。" "操!"许诺脖子一昂,大声吼叫,"别玩了,都给我过来!" 场上、场边立即呼啦啦聚过来十几个人,围在许诺身边、马首是瞻。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四川人谈判。"许诺将手里的篮球砸到地上,然后率众离开。 刚走没两步,肩膀突然迟疑一晃,然后停步,慢慢回头。 于是再次看到远处童谣复杂的目光,只有他能够读懂里面蕴含的意义。 "操!"许诺又暗自恨恨骂了一句,然后愧疚地对弟兄们说:"我……还有点事,你们让彪哥派其他人去谈判吧。" 说完落荒而逃,害怕兄弟们追问露绽,更怕自己不够坚定改变主意。 场边观众纷纷散去,唯独小鱼依然坐在草坪上,浮想联翩,继续沉浸在美好幻想中:"不行,我一定要主动行动起来,不能再这样傻等下去了。" "好啦!别花痴了,我们快走吧。"童谣如释重负,眼神里闪烁欣慰的色彩,一把拉起小鱼,"再不回去看书我就有负罪感了。" "ok,ok,i真是服了you。"小鱼拍拍屁股,恋恋不舍看着空旷的篮球场,紧紧跟了上前,"你都是全市第一名了,干吗还学得那么辛苦啊?" 童谣心中顿时一阵悲凉,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小鱼突然面色大惧,牙齿打战:"楚……楚江南。" 童谣回过神,就看到楚江南正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前方不远处凝视着她们,眼神中闪着无限阴险歹毒。 两个多月来,童谣一直担忧楚江南会用更变态的手段报复,却不知道许诺到底对楚江南用了什么手段,反正打那天后楚江南连正眼看一眼自己都不敢,如果偶然遇到,更是会远远躲开,老实得跟良家妇女一样。 可现在的眼神,和两个多月前一样。 难怪小鱼看到了会如此害怕。 难道他现在就想报复吗? 童谣只觉头皮发麻,一阵眩晕。 没想到楚江南最后只是阴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开,犹如孤魂野鬼。 "不要怕,他不敢再对我们怎样的。"童谣又想起许诺的承诺,心中顿时什么也不惧怕。 "嗯!"小鱼点头,"我知道他很怕许诺,要是他敢欺负我们,我就让许诺打他,打死他。" 说到许诺,小鱼又眉开眼笑起来,所有恐惧立即灰飞烟灭。 爱情真伟大! 6 楚江南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顿时眼圈一红,差点没哭出来。 他心中这个痛苦啊!刚才看着那两个死丫头,犹如饿狼看到羔羊,真恨不得上前把她们强xx一百遍,方能泄心头之恨。可他不敢,不但因为忌惮许诺,更是害怕黑龙帮老大的威胁——上次他和黑龙帮二当家被许诺暴打后,本以为老大会替他们出头报仇,没想到回去之后竟被老大痛骂了一顿,说是差点破坏了他的大事,如果再这样贸然行事,就按帮规处置——砍断一只手。 真是里外不是人,楚江南痛苦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也有让他欣慰的地方,那就是,他终于知道原来黑龙帮老大早已经开始着手对付雷彪的青竹帮,最近三番五次到青竹帮捣乱的四川人就是他们指示的,这才是个开头,接下去的行动将会更可怕,江湖只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大哥,所以对黑龙帮老大而言,不铲除雷彪将誓不罢休,而这一天,仿佛已经可以预期。 他太知道自己老大的战斗力了,雷彪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青竹帮肯定会被黑龙帮剿灭。所以,他必须忍辱负重,耐心等待,等待那一天来到后再报仇雪恨,到时候,他就可以打败许诺,成为三中真正的老大。 可刚才,他突然意识到了新的战机,或许不必等到那一天他就可以报复。而手段,更简单却也更残忍。 想到这里,他抹干泪水,嘴角流露出诡异的笑,然后,飘然离开。 第四章 1 终于挨到放学,童谣匆匆收拾好课本奔出教室,骑车离开。 "童谣,等等我啊!"刚骑到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小鱼就追了上来,热情邀约,"待会儿我要买特别漂亮的信封和信纸,你陪我一起去吧。" "不……了,我想一个人走。"童谣迟疑了会儿,还是硬着心肠拒绝了小鱼。 "好奇怪,你以前总是和我一起上下学的。"小鱼撅嘴停车,满脸不悦,"可最近你总是一个人回家——童谣,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 "没有啦!"童谣只得也停车,双手温柔地贴在小鱼粉粉的脸颊上,"乖,不要乱想了,明早我们一起上学就是了。" "那好吧,明早你在小区门口等我哦。"小鱼虽然依然撅嘴,口气却有些缓和,"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童谣看着小鱼骑车离开,然后重新上车,快速骑往另一个方向。 很快便来到许诺家门口,一阵轻盈、动听的吉他旋律飘然入耳。 童谣轻轻推开门,只见许诺正低着头,坐在床边,拨弄着手中的吉他,仿佛还在浅浅吟唱,声音哑哑的,很是感伤,虽然语意不详,但依然可以听出是一首极美的歌谣。 那一刻,童谣竟有点沉醉。 一曲弹毕,许诺才意识到到童谣已经来到,赶紧收起目光中的忧伤,将吉他放到床上,打开复习资料,看着童谣,虔诚得犹如一名小学生。 童谣也没有多问,便开始认真给许诺补习。 两个月来,每天都是这样。 随着许诺基础的不断提高,这个过程也越来越顺利,许诺的聪慧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童谣甚至怀疑,再过几个月,她将无东西可教。 一小时很快过去,休息时间到了,童谣轻轻合上书本,认真凝视着许诺,若有所思:"许诺哥哥,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没……没有!"许诺矢口否认,却明显口是心非。 "没有就好。"童谣巧目盼兮,"对了,许诺哥哥,你刚才弹唱的什么歌啊?好好听。" 许诺嘴角流露微笑:"你喜欢?" "嗯",童谣立即点头,"好喜欢的,可惜没听清楚你在唱什么。" "那我再唱一遍给你听吧。"许诺从床上拿起吉他,抱入怀中。 "好啊!"童谣立即歪着头,作出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 许诺眼神里又闪过一丝忧郁,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轻拨弄,于是屋里立即飘荡起优美且伤感的旋律。 在某一个旋律的间隙,许诺喉咙轻启,开始淡淡吟唱: 云泊溪,我的家 满山遍野的野花 云泊溪,我的家 小桥流水游野鸭 云泊溪,我的家 山上砍柴的阿妈 云泊溪,我的家 香浓入骨的粑粑 忘不了你的好 山清水秀人勤劳 还有白云指间绕 噢,云泊溪,我的家 你到底在哪里啊! 童谣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优美且伤感的旋律之中,眼前则出现一场场鲜活的画面,那山、那水、那桥、还有自由摇曳的野鸭……身临其境。 而许诺不知不觉间已经连续吟唱了数遍,最后眼眶竟然湿润,只得生生止住。 "许诺哥哥,你是不是想家了?"童谣压制住内心伤感,轻轻叩问。 许诺没有言语,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歌声中,他说不出这思念,更怕思念犹如水闸,一说便不可收拾。 天上地下,没有人可以分担他的思乡之情,哪怕是最关心也是最了解他心意的童谣。 于是沉默。 "好啦!该学习啦",童谣害怕这浓郁的伤感会把两个人吞噬,赶紧转移话题,打开课本,"下面我要教一些难题,你要认真听哦。" "嗯。"许诺淡淡应了声,然后认真聆听起来。 2 华灯初上,许诺轻轻推着童谣的车,不发一言,童谣则吃着零食,时而走在许诺前面,轻轻摇晃着胳膊,看着许诺,倒退着走,时而又在许诺身后,一蹦一跳地追着许诺。 每天补习后,许诺都会送童谣一程。 那也是一天之内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刻。最起码,对童谣是这样。 所以她尽情享受这短暂时刻的每一分、每一秒,一点都不愿意浪费。 "许诺哥哥,真想不到你现在吉他竟然弹得那么好。"童谣突然感叹起来,"我记得小时候你唱歌可难听了,像老牛叫一样,哈哈。" 说完,童谣捏起嗓子,学了两声牛叫,然后俏皮地看着许诺。 她当然知道他在伤感,所以她才如此,只为逗他开心。 许诺虽然依旧没有言语,心中却涌上一阵苦涩,在他最痛苦的那段岁月里,是音乐给了他无穷的乐趣和力量。 "对了,许诺哥哥,你那首歌的歌名是什么啊?" "童谣。"许诺认真回答。 "啊!怎么了?"童谣立即下意识应答,突然发现自己搞错了,顿时不好意思地打起哈哈,"呵呵,原来着首歌的名称叫童谣啊!我还以为你叫我呢,呵呵!" "呵呵,你好傻。"许诺看着童谣可爱的模样,终于被逗乐。 "讨厌啦!"童谣象征性地回击,"还有啊,我怎么感觉歌词只有一半呢?" "没错,其实这首歌词是我两年前随手写下的,不过只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 "不要急嘛!写歌词肯定要有感觉的。"童谣自说自话,"就像我做题,有时候没感觉,再简单的题目都不会。" "嗯,等我写好了,就唱给你听!" "好啊!好啊!我可喜欢听你唱歌了。"童谣眯上了眼睛,一脸享受,"许诺哥哥,你的家乡肯定特别漂亮吧。" "当然了,我的家乡云泊溪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许诺手舞足蹈,像个孩子。 "看你美的?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过,你家乡好像在云南一个边境小镇上,对不对?" "对!对!你还记得啊?" "我当然记得了。"童谣眉飞色舞,"我说过,我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每件事,你对我说过的每句话,不过,小时候每当提到你家乡,你就不开心,而且不管我怎么问,你都不肯多说的。" 许诺又不再说话,小时候,他的确不愿意对别人提及自己家乡,只因为那里有着太痛苦的回忆。 "许诺哥哥,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想家就回去看一趟啊!你老家还有亲戚吗?" 许诺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童谣突然停步,认真看着许诺:"许诺哥哥,等高考后,我陪你一起回你家乡好不好?" "好啊!"许诺睁开眼睛,激动看着童谣:"你不会骗我吧?" "我当然没有骗你了"童谣赶紧争辩,继而又温柔倾诉,"我怎么会骗许诺哥哥呢,能够陪许诺哥哥一起回他最爱的地方,是我最大的心愿啊!" 许诺突然觉得好感动。 路灯映射着童谣真挚的眼神,晚风吹起,童谣绸缎一样飘扬的长发历历在目,几根青丝更是横亘在他的眼前,而白皙的脖颈肌肤清晰可见,传来阵阵未名的清香。 那熟悉的清香,十年前,就进驻他的心灵,从此再未遗忘。 一刹那,许诺竟然恍惚,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扇动鼻翼,贪婪地闻吸了起来。 "许诺哥哥,你在干什么啊?"耳边突然传来童谣轻轻的呵斥。 睁眼,就看到童谣羞涩的脸以及脸上淡淡的绯红。 没有回答,只是莞尔一笑。 一切很美,只因有你。 胸中却翻涌起无穷的感动和激情,灵感更是排山倒海般袭来,许诺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他想表达,他想把自己现在这种幸福的感受唱出来。 就是现在。 如果错过现在,就错过永远。 所以许诺立即眉飞色舞地对童谣大叫:"我先回去了,拜拜!"然后拔腿跑开。 "拜拜!"童谣对着许诺背影挥手,她不知道许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开心,不过见到许诺开心,她心情自然也明媚起来。而此刻在她心中,更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她一定要精心将这个计划完成,等下星期许诺生日时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她知道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想到这里,童谣变得更加欢愉,推着车哼着歌曲离开。 而在远处,慢慢露出一张阴沉的脸。 3 回到家,和父母随意寒暄了两句,童谣赶紧回到自己小房间,打开书本资料,用超过平时双倍的速度把当天学习任务完成后,立即满心欢喜地打开书包,掏出一盒精美的彩色颜料笔和一本雪白的画纸铺在桌上——这些是她刚在回家路上买的——然后闭上眼睛,耳边立即飘荡起许诺那磁性的歌声: 云泊溪,我的家 漫山遍野的野花 云泊溪,我的家 小桥流水游野鸭 云泊溪,我的家 山上砍柴的阿妈 云泊溪,我的家 香浓入骨的粑粑 忘不了你的好 山清水秀人勤劳 还有白云指间绕 噢,云泊溪,我的家 你到底在哪里啊! 所有的风景再次鲜活,童谣开始认真调配颜料,小心翼翼在画纸上着色。小时候在父母安排下,她曾经学过三年多的绘画,后来因为怕耽误学习,就放弃了,可再次握起画笔,居然毫无陌生,反而有一种亲切幸福感,第一次,她感到能够绘画是如此美好。 她如此认真地画着,不时闭上眼睛,寻找那片虚无的风景,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困意,虽然进展缓慢,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姹紫嫣红。 "谣谣",门口突然响起爸爸的关切声——为了全力辅佐女儿学习,童谣没睡时他俩一定要有个人守候在客厅,一是为了防止女儿偷懒,更是为了随时为女儿服务。 童谣吓得赶紧将画笔藏到抽屉里,然后趴在画纸上,全然不顾油彩粘到衣袖。 如果被爸爸发现,这个完美的计划就会泡汤。 门被轻轻推开,一脸倦意的爸爸走了进来,无比怜爱地看着童谣,"谣谣,怎么今天学到这么晚?" "哦!我……还有一道题没做完呢。"童谣有点紧张,所以看都不敢看爸爸一眼。 可爸爸以为女儿正全力解题,无心应答,颇感安慰,打了哈欠,慢吞吞走回房,他兢兢业业守了一整晚,太累了,得把老婆叫起来,守在客厅,随时待命。 4 六点一刻,童谣焦急地站在小区门口等待小鱼。 "奇怪了,她怎么还没来?"童谣喃喃自语,"说好今天一起上学的呀,难道已经走了?" 又等了五分钟,童谣决定离开,再不走就迟到了。 小鱼终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撅着嘴、拉着脸,头发蓬乱、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并且哭了整整一夜。 "怎么了?"童谣立即关切地走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童谣,你骗我。"小鱼恨恨地瞪着童谣,咬牙切齿,"原来你一直喜欢许诺,难怪每次我和你谈他你都不愿意听。" "你胡说什么呀?"童谣虽然不明就里,但看到小鱼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自己,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我没胡说。"小鱼针锋相对,"你不喜欢许诺干吗每天下学后去他家啊?" "我……"童谣语塞,显然她没想到小鱼居然发现了她的秘密。 "难道你还想否认吗?昨天分开后,我一路跟踪你,亲眼看到你走进许诺家,"小鱼得理不饶人,继续质问,"我说你现在怎么不和我一起回家了呢,我说你为什么每次宁可绕路也要从他家门口走呢,原来你一直背叛我喜欢许诺。" 周围晨练的居民都好奇看着这两个女孩子,远远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童谣感到脸上火辣辣,她知道此刻不是吵架的时候,所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轻轻搭在小鱼肩膀上,柔声安慰:"小鱼,你快别哭了,你误会我了。" "我才没误会你呢。"小鱼奋力将童谣手甩开,哽咽着继续诉说,"亏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楚江南欺负你,我还为你出头,害的我被打,呜……" 说着说着,小鱼便呜咽了起来。 "你真的误会我了。"童谣声音也情不自禁提高了八度,"许诺哥哥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我们的关系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什么?"刚哭得一塌糊涂的小鱼立即停止流泪,疑惑地看着童谣,"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童谣又气又急,"好了,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那你要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小鱼不依不饶。 "好吧!我边走边说就是了。"童谣无奈瞪着小鱼,然后骑车离开。 5 学校大门关闭前最后一秒钟,童谣和小鱼顶着值勤老师的白眼,气喘吁吁奔了进去。 "好险、好险!"小鱼大口喘着气,然后愧疚地看着童谣,"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没事,以后不要对我莫名其妙发火就是了。"因为用力过度,童谣脸上的红晕在深冬的冷风中更加明显,"刚才你真是吓死我了。" "人家也是太喜欢许诺才会这样嘛!"小鱼又开始羞涩,"这么说,你真的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啦!" "哎呀,都说了,我和许诺哥哥只是好朋友,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的,他也一直把我当妹妹,我们根本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的,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为彻底打消小鱼的猜忌,童谣干脆把话说死。 心却突然很痛、很痛。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说实话,如果你也喜欢许诺的话,我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小鱼顿时笑逐颜开,"不过我现在不怕啦!哈,等我追到许诺后,我请你吃饭哦。" "好啊!"童谣心越来越痛,尴尬应答。 "对了,你今天给许诺补习时帮我把这个给他吧。"小鱼兴奋不已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情书?"童谣慢吞吞接过。 "对啊!我花了一个晚上写的哦,里面有我对许诺所有的思念和爱慕,他看了一定会超级感动的。"小鱼说着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相框,里面贴着一张她的写真照,"等许诺看了我给他的情书后,肯定就会爱上我,你再把我的照片给他,这样他就不会饱受相思之苦啦。" 童谣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不就是喜欢一个男生吗?至于要这样劳师动众吗! 可,说不定,许诺就喜欢小鱼这种可爱又单纯的女孩呢! 想到这里,童谣的心更痛了。 "童谣,你在想什么啊?"小鱼好奇看着沉默不语、表情复杂的童谣。 "没事,你放心,我一定替你送到。"童谣接过相框,随同情书一起放到自己包里,收起所有的不悦,露出淡淡的微笑,然后默默向教室走去。 6 或许因为早上的事太过突然,整个白天,童谣一直精神恍惚,头昏脑涨,情绪更是变得糟糕,心烦意乱,不想说话,从早到晚,她都呆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上课时走神,下课就趴在桌上睡觉。 心却越来越痛。 这种坏情绪一直延续到放学后,在许诺的小屋里,童谣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徒劳无功,刚补习了一会儿,就接连说错了好几句话,眼睛更是不停瞅着旁边的书包,仿佛里面有魔鬼正在挣扎着要跑出来,于是变得越来越紧张,额头竟然渗出汗珠。 待会儿补习结束真的要把小鱼的情书和照片给他吗? 万一他真的很喜欢怎么办? "不要……不要啊!"童谣竟然喃喃自语起来,握笔的手更是急剧颤抖。 "谣谣,你怎么了?"许诺一脸关切,递上纸巾,"怎么出汗了?是不是生病了?" "谢谢。"童谣接过纸巾,慢慢擦拭额头汗水,"我没事——许诺哥哥,我……的同学小鱼……她有东西送给你。"童谣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自欺欺人地逃避问题,毅然打开书包,取出情书和镜框,递到许诺面前。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许诺鄙夷地接过,看都没看一眼,就随手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同时还愤愤抱怨,"脸上涂得跟妖精一样,我最讨厌女人拍什么写真照了。" "许诺哥哥,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啊!"童谣情不自禁尖叫起来,"这可是人家精心准备的礼物啊。" "我管她精心还是粗心呢,反正只要我不喜欢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许诺哥哥,你……你好霸道。"虽是指责,但心中竟然莫名喜悦。 "那要看对谁了。"许诺说时怔怔看着童谣,热情如火,"她们根本不值得我去温柔。" 童谣赶紧躲避许诺的目光,"油嘴滑舌,讨厌!" "呵呵!"许诺不再反驳,温柔地从床上拿起吉他,"对了,我已经把那首歌的另外一半歌词写好了。" "真的吗?"童谣无比惊喜,抬头激动看着许诺,"快唱给我听啊!" "嗯!"许诺再次深情看了一眼童谣,然后低头,拨弄琴弦,温柔吟唱: 曾经的你 和我手拉手 一起追逐一起偷瓜 一起欢歌笑语地长大 我已陶醉在你眼里 一辈子都不愿意醒 只是思念敌不过年华 才知岁月流逝多可怕 噢,亲爱的女孩 多年后还记得吗 你曾是我的宝 永远忘不了 多年后还记得吗 我曾给你的好 那忧伤在岁月里 已找不到 童谣突然好感动,好想哭,傻瓜都知道,他歌词里写的女孩就是她,这是他唱给她一个人听的歌曲。 "喜欢吗?"许诺嘴角含笑,眼眸愈发情深。 "喜欢。"这一次,她没有逃避他炽热的目光,"许诺哥哥,谢谢你。" "傻丫头,都说了,你永远都不要谢我,因为……我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嗯,我知道。"童谣感觉自己脸火辣辣的,声音更是细如蚊蝇。 小屋里气氛变得越来越暧昧。 许诺只觉得喉咙发干,滚烫的唇情不自禁凑向满面绯红的童谣。 虽然内心在挣扎、抵抗,但身体除了急剧发抖外再无表示,更要命的是,面对那越来越近的粗重鼻息,童谣竟然闭上了眼睛。 难道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竟会在此刻发生? 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手机铃音。 童谣蓦然惊醒,赶紧站起来,言语慌乱不堪:"许诺哥哥,你……来电话了。" "嗯!"许诺也收起意乱情迷,尴尬地从床上的外套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顿时凝重,走到窗前,迟疑了片刻,还是接听了起来。 "彪哥……不行,我还有点事……你别生气了,我去就是……知道了。" 许诺挂好电话,脸色愈加沉重,傻傻看着窗外。 "是不是有事啊?"童谣轻轻走到许诺身后,"有事就去办吧。" "可是我答应过你……"许诺眼神无奈且焦急地看着童谣。 童谣伸出手,挡在许诺嘴前,"许诺哥哥,我相信你。" 只一句话,就解开心中所有的担忧,感动无法描述许诺此刻的感受,轻轻握住童谣的肩膀,凝视她的眼,郑重承诺:"谣谣,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童谣肩膀晃动,挣脱许诺的手,转身离开,"我也该回去了,今天落下的内容明天会补上,再见。" 几乎是夺路而逃,她害怕,再留在这里多一分钟,就做出自己无法想象更无法承受的傻事,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所以只能逃跑。 至于明天如何,明天再说。 "再见。"痴痴看着童谣离开,许诺闭上眼睛,迅速抚平感伤情绪,恢复坚毅内心。他知道此刻不能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因为等会儿他要面对的将是一场暴风骤雨。 7 "啪!"……"啪!"……"啪!"……一声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过后,许诺双颊立即应声肿起。 虽然料到彪哥会发火,但没想到他竟然会火到动手打人。五年来,这是许诺第二次看到雷彪如此大发雷霆,他知道,这次他动了真怒。 他更知道,雷彪一旦动了真怒,完全六亲不认。三年前,他的一个亲堂哥私通警察,雷彪发现后,把他活活打成了植物人,也是那一次,他才意识到外表和善的彪哥究竟是多凶残。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自己将受到怎样的惩罚。 不知道也就没有必要再想,许诺干脆闭上了眼睛,任凭打骂。 "你他妈的脑子浸水啦?现在成天会不开,账不收,架不打,你他妈的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他妈的是黑社会你知不知道?"或许是打累了,雷彪坐在沙发里喘着粗气对着许诺破口大骂,"别他妈异想天开要弃恶从善,你一天是黑社会,一辈子都是黑社会,下辈子还是黑社会。" 许诺虽然没有反驳,心却下沉到了最底端,本来他还想硬下心肠等彪哥气消后干脆和他说清楚,彻底划清界限,现在却被他定了性,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我话了?"雷彪越说越来气,再次愤怒冲到许诺面前,朝他脚下重重吐了口痰,"操!当年如果不是我救你,你他妈早被人砍死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许诺依然不语,可怕的往事却纷涌到眼前,只得再次痛苦闭上双眼。 五年前,随着妈妈罹患癌症离开人世,许诺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也变成了一个所有人都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 几乎每天放学后,他都会遭受到学校里几个混混的毒打,抢去身上所剩无几的钱财。 他根本不敢反抗,从小极度自卑的心理让他面对这些凌辱时表现出的只有屈服和忍受。 欺负他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一些年龄比他小,个头比他矮的混混都可以随意对他拳打脚踢,在他身上撒尿。 他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绝望。 他不想再上学,不想再回家,甚至不想再活下去。 双亲都不在人世,他最好的朋友童谣也莫名离他远去,除了一个空空荡荡的破房子,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留恋的对象。 又一次,在饿了整整两天两夜后,他被一群小混混打倒在地,虽然依旧没有反抗,却开始号啕大哭:"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哟!挺有种的嘛!"为首的混混将他从泥泞里拉起来,重重推向墙边,然后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撞向坚硬的墙壁,"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是不是?你说啊?" 一下又一下,鲜血顺着墙壁流了下去,神智严重不清,却依然喃喃:"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去的瞬间,所有的磨难竟然消失,他努力睁开眼,就看到一个脸上有条长长刀疤的男人恍惚出现在他面前,头顶光辉,犹如神仙,而那些耀武扬威的混混竟然犹如过街老鼠四处逃窜。 "快跑啊!雷彪来了……快跑!"他们边跑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叫。 "小兄弟,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敢把你活活打死,却那么怕我吗?"刀疤男人慢慢蹲下,鄙夷地看着满头鲜血的他。 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只是缓缓摇头。 "因为我比他们更狠也更强大,他们不跑就会被我打死。"他清楚看到这个脸上长着刀疤的男人在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的咄咄杀气,竟然是那么和蔼亲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如果不想被人欺负,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强大,更残忍,听到没有?" 坚毅点头,目光里的怯弱刹那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限虔诚。 "很好!"刀疤男人露出微笑,向许诺伸出手,"我叫雷彪,现在正招兵买马共创事业,你以后就跟我混吧,只要你忠心于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想也没想,许诺就把手交给了这个教会自己生存法则的男人,彻底开始了自己的重生。 "对不起,彪哥。"许诺睁开眼,看着雷彪,真挚道歉,不管如何,面前的这个人的确给了他太多太多。 "操,对不起有屁用。"雷彪火气压下了不少,坐回沙发,继续训斥,"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我的人背叛我了,我的亲堂哥,他私通警察,被我打成半死,现在还在医院里,我可以养他一辈子,但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你不要以为我器重你,就不会对你怎么样,背叛我,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彪哥,我没有背叛你。"许诺抬头反驳。 "操,还嘴硬,你现在这副样子和背叛我有什么区别?"雷彪突然冷笑起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告诉你,你背叛我,我顶多把你打成半死,可你要是敢背叛我妹妹,我他妈弄死你,听到没有?" "知道了。"许诺彻底没有了脾气。 原来刚才只是声东击西,彪哥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万分。 "许诺,你是我最器重的兄弟,也是我将来的妹夫,我拥有的一切迟早要传给你。"雷彪走到许诺身边,动之以情,"振作起来,好好干,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谢彪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哈哈,这还像句人话。"雷彪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口黄牙,对自己的策略,他显然很满意,"对了,现在警察对我们的打击越来越厉害了,道上的争夺日趋激烈,导致我们应得的保护费急剧缩水,现在我们得扩展新的生意,否则只会坐以待毙。" "彪哥有什么决策,尽管吩咐,我一定做到。"许诺知道,雷彪肯定已经想好了主意,否则不可能说的。 "我一个朋友现在在云南做白粉生意,发了财,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和我合作,开拓内地市场,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什么?"许诺闻声大惊,"彪哥,你要贩毒?" "没错,这个生意一旦谈下来,对我们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只要我们资金充足,十个黑龙帮都不放在眼里,哼!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们作对。"雷彪顿了顿,手按在许诺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到时候,这块生意我会交给你来打点。" "可我……我一点经验都没有。"许诺竟然拒绝,"我怕耽误了彪哥的计划。" "经验可以慢慢学嘛,谁生下来就会贩毒?许诺,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很快就会上手的。"雷彪突然颇为得意地看着许诺,"当年我一定要求你上学,而不是让你像其他兄弟一样当一个职业古惑仔,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诺摇头,疑惑看着雷彪,他当然知道雷彪安排他上学不会是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但究竟是何目的他的确一直未知,只觉得彪哥做的每一件事都深不可测。 "因为你是学生,警察不会怀疑到你,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雷彪得意地笑了起来:"五年前,我就想到了今天,所以执意让你继续上学,要的就是有朝一日你利用学生身份贩毒,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哈哈!" 许诺这才知道雷彪执意让自己去贩毒的原因,一时间他脸色惨白,额头冒出豆大汗珠。 他怎能不害怕?是毒品让他家破人亡,被迫背井离乡,是毒品害死了他的爸爸,而妈妈在临终前更是拉着他的手叮嘱绝不可以沾手半点毒品,否则她做鬼也不会安宁,他痛恨毒品,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杀光世上所有毒贩。 此刻,他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突然又想起有如魔咒的预言:天煞入宫,是以孤星本命,年幼坎坷、命中带克、漂泊一生、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富贵无人共享、贫病乏人。" 仿佛看到一场悲剧在上演,难道这就是命运的轮回? "许诺,你怎么了?"雷彪似乎察觉到了许诺的异样。 "没……事!"许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疼,我想回去休息。" "臭小子,这点打都受不了,真没出息。"雷彪笑着调侃,"快回去吧,好好检讨检讨自己的行为,下次有事一定要随叫随到,听到没有?" "知道了,彪哥,那我先走了。" 雷彪看着许诺开门离开,收起脸上笑容,拿出电话,拨打起来。 好半天,电话才通,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孩慵懒的责怨声:"哥,人家都睡觉了,干吗把我吵醒,讨厌!" "哎呀,我的好妹妹,都几点了,你还在睡觉?"雷彪竟像换了个人一样,声音温柔地能把人杀死,"乖,快起床啦,还要上课呢。" "上你个大头鬼啊!我们早放假了。"电话里女孩懒懒洋洋伸了懒腰,"哥,你给我打国际长途不会就是叫我起床的吧?" "当然不是啦,我告诉你出大事了。"雷彪表情夸张地对着话筒绘声绘色描述,"你的许诺最近和一个女孩走得很近,我真担心他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什么?岂有此理?"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子清醒过来,接着连声尖叫,"许诺才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呢,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他,哥,你快给我打死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啊!" "打、打、打,我看你比我还能打。"雷彪长叹了口气,"唉!感情的事哥也帮不上什么忙,得你自己处理,你还是尽快抽空回来一趟吧。" 第五章 1 "呜……许诺好讨厌……呜……" "好啦!别哭了,快上课了。" "童谣,我好伤心啊,我对他那么好,他却一点不领情。"小鱼拼命擦拭着犹如泉涌的泪水,"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再也不要看见他了,再也不要听到他的名字了。" 童谣无可奈何看着"悲痛欲绝"的小鱼,知道多说无用,耸了耸肩,转过身去。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孙老师很快走了进来,开始授课。 这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就可以放学,然而照规矩这节课会拖堂一个小时。 整节课,童谣都心神不宁,手不停伸进抽屉里,轻轻抚摸那幅熬了好几夜完成的水彩画,今天是许诺17岁生日,待会儿她要把这幅画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许诺,给他一个惊喜。 她多么期望今天可以不拖堂,这样她就可以早点见到许诺,多点时间陪他过生日,可她也知道这个期望无疑是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下课铃响时,孙老师喝了口水,看着满堂疲惫不堪的同学:"要上厕所的同学快点,待会儿我们把上一章内容复习一下。" "唉!!!"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阵沉沉的哀叹。 "叹什么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感到紧张吗?告诉你们,现在就业形式越来越严峻了,你们如果不考上名牌大学,就跟没考上大学没什么区别!"孙老师见状显然不满,开始大声训斥,"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不想上的人,死回家去——童谣,你有什么事?" 在全班同学疑惑的目光里,童谣慢慢站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举手,完全潜意识的行为。 "到底有什么事?"孙老师显然对她突然打断自己的训斥不满意。 "我……我……肚子疼。"童谣想了半天,才慢吞吞说出这个最原始的谎言。 "肚子疼?"孙老师瞪着眼睛看着童谣,喃喃自语,然后好半天没有吱声,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童谣低下了头,她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孙老师言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噢!"童谣低低应了声,羞愧地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慢吞吞收拾好书包,然后低头快速离开——仿佛自己刚刚犯下了罪不可赦的错误。 "噢!"教室里又发出一阵哄乱声,不少同学眼中闪烁着希望,他们多期望班主任能够网开一面,让他们也走啊! "严肃点,开始上课",他们的幻想很快被孙老师的恶言打击得支离破碎:"人家童谣全市第一名,缺堂课没什么大关系,你们呢?不知好歹!" 2 童谣从没感到生活如此美好过,她手里紧紧握着给许诺的生日礼物,飞奔着跑向许诺的小屋。 很快来到棚户区,再转一个弯,就可以看到许诺家了。 "他会不会在门口迎接我呢?弹奏着吉他。"童谣暗想着嘴角情不自禁露出微笑,脚上更是加快了力量,简直是跑着前进的。 突然,一辆橘黄色的跑车从后面窜上来,以更快的速度拐弯,车身几乎撞到童谣。 "啊!"童谣尖叫一声,赶紧停步,顺势跳到一边,差点摔倒。 橘黄色的跑车"唰"地就从她身边擦过,然后"吱"地急刹车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一个扎着头巾、留着爆炸头,涂着纯紫眼影、带着大耳环的嘻哈少女探出头,看也没看就破口大骂,"谁啊!没长眼睛啊?撞死你怎么办?讨厌!" 童谣被骂得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嘻哈少女就缩回头,加大油门,跑车发出巨大轰鸣声,绝尘而去。 童谣耸耸肩,也没在意,今天是许诺生日,她真的不想让这些琐碎的意外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所以她继续轻快向前走去,转弯,却很快再次停止脚步,怔怔看着前方。 远处,许诺正微笑站在门口,一脸温柔,那辆橘黄色跑车很快停在他面前,车门开,披着一件小红风衣,穿着高高马靴的嘻哈少女几乎是从里面跳了出来,一把跳到了许诺身上,双腿紧紧夹住许诺的腰,然后抱着许诺的脑袋,亲了又亲。 就这样紧紧粘在一起,许诺抱着嘻哈少女走进了家里,紧紧关上门。 心仿佛被什么硬物重重击打了一下,童谣默默看着这一切,完全懵了,傻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包里的手机突然发出短信提示音,童谣木然取出,打开,上面写着:谣谣,我要和几个兄弟喝酒过生日,你今天不要来了,明天见! 心终于有了疼痛的感觉,不单单因为刚才看到的一幕,更因为他的谎言。 只是没有泪,她其实并不是他的谁,她也曾对自己说过,只要他幸福,她就会为他祝福,更何况他并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她如此拼命安慰着自己,可依然无法遏制心底那排山倒海的痛。 也不知道愣了多久,童谣最后只是忧伤看了眼手中的油彩画,然后转身,落寞离开。 3 精致干净的西餐厅里,流淌着温柔的旋律,可许诺多少有点不自在,他宁可在最脏最便宜的饭店喝得酩酊大醉,也不要在这种外表光鲜的地方蹩手蹩脚。 雷优则不这么认为,虽然到了美国没几天,但已经充分被资本主义国家"腐朽思想"给洗礼,拿着筷子就不会吃饭,此时此刻的她举止优雅地切着比萨,轻轻往小嘴里递送,纯洁得跟个淑女一模一样。 猩红色的风衣已经褪去,呈现出类似肚兜的贴身绒衣,将呼之欲出的胸部遮掩得恰到好处,低腰牛仔裤则下滑得让人想入非非,而两者之间更是露出一大截小蛮腰,肚脐上悬挂着一枚亮闪闪的圆环,抢尽风头。 在国内时雷优就以敢穿而闻名,到了美国,更是如鱼得水,穿衣风格之大胆,就连美国人都叹为观止。因此,不时有一些想入非非的中年男人借故去洗手间,为的只是从雷优面前经过,窥探一抹耀眼春光。 "honey,你在想什么啊?"雷优叉起一小块比萨,递到心不在焉的许诺面前,"快吃啊!这里的口味特perfect,和我在第五大街吃的感觉一模一样。" "别说鸟语。"许诺白了雷优一眼,"我他妈最讨厌吃饭拿刀拿叉了,跟打仗一样。" "哎呀!你怎么越来越粗鲁了?讨厌!"虽然嘴里埋怨,雷优脸上却满不在乎,收回刀叉,将比萨递进自己口中,很有风情地咀嚼,"说,这些天有没有想我啊?" "嗯!"许诺不自在地看着别处,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嗯什么嗯啊?"雷优不满意地放下刀叉,"到底想还是不想嘛?" "好了,快吃饭吧",许诺赶紧岔开话题,"吃好了我送你回去,你在飞机呆了十几个小时,肯定累坏了。" "我才不累呢。"雷优风情万种地将叉子放在唇间,"看到你我就不累了。" "已经不早了,再不走彪哥要担心了。" "走-走-走!你干吗总让我走啊!"雷彪终于扮不下淑女,刀叉重重扔到桌上,怨恨瞪着许诺,"讨厌啦!人家特地从美国回来给你过生日,一下飞机就来见你,你却不停地让我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 "小优,我不是这个意思。"许诺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轻轻拉住雷优的手,"我也是关心你,还有我待会儿真的有事。" "切,有什么事比陪我还重要啊?"雷优突然冷若冰霜,把手抽了回去,"看来我哥没骗我,你真的有外遇了。" 雷优声音大到足够让餐厅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顿时无数目光透射到许诺身上,几个中年男人更是暗自心惊:妈的,我以为只有我这个年龄的男人才会有外遇呢,想不到现在这么小就搞这个,太牛b了。而几个中年妇女则目露哀怨,显然想起了伤心往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许诺不耐烦将头转到一边,"你爱走不走,我懒得理你。" "许诺,你不要太过分。"雷优"腾"地站了起来,横眉冷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勾引你的那个女人是谁,告诉你,我不会放过她的。" "你敢!"许诺也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瞪着雷优。 "好啊,你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了。"雷优更大声地嚷嚷起来,已经完全一副泼妇样,"天底下就没有我雷优不敢做的事,你等着看好戏吧。" 说完,雷优撒腿跑了出去。 许诺愣在原地,满腔怒火无处发现,看到四周人正鄙夷议论,勃然大怒,吼叫起来:"看什么看?找死啊!"然后在一片畏惧目光中,愤愤离开。 4 一上午,童谣都感到无精打采,中午休息时,更是趴在桌上,不愿走动,傻傻看着前方。 小鱼突然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得意宣布:"我想通了,我不能这样放弃,我要继续追求许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持之以恒,许诺一定会被我打动的!" 童谣没有应答,闭上了眼睛。 "童谣,你说我这样想对不对啊?你别睡觉了,快说啊!"小鱼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不停摇晃着昏昏欲睡的童谣。 "别摇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童谣的口气有点厌恶。 "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好累,想休息会。" "那好吧,不打扰你了。"小鱼退回到自己的座位,取出五彩斑斓的信纸,又开始抓耳挠腮奋笔疾书起来,边写边痴痴地笑,显然又在臆淫。 "你们到底谁喜欢许诺?"一个女子的怒吼声突然在门口炸开,众人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前卫且性感的少女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喜欢许诺的臭女人给我站出来!"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目瞪口呆看着雷优,没有一丝反应。 "怎么,够胆喜欢许诺,没胆承认吗?"雷优冷笑起来,"就这样也想勾引许诺,太不自量力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好莫名其妙。"教室里突然有人大声反驳。 竟然是小鱼。 雷优鄙夷地看着小鱼,冲了过去,"你喜欢许诺?" "是……又怎样?小鱼颤抖着回应,"不可以吗?" 教室里顿时一阵哗然。 "不可以!"雷优尖叫一声,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小鱼头发,破口大骂,"你也不看你长什么样,怎么好意思勾引我家许诺?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放开我啊!"小鱼拼命挣扎,"你在说什么啊!放开我。" "说,以后你不会再喜欢许诺,不会再勾引许诺。"雷优已经完全把小鱼压到了地上,"说了我就放了你。" "我不说,我就是喜欢许诺。"小鱼一边挣扎一边厉声反驳,"我要喜欢他一辈子,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对他的爱!" "好啊!你死定了。"雷优听了完全疯狂,目露凶光,狠狠地抽打小鱼耳光,"臭婊子,我让你嘴硬,我让你嘴硬!" 当然也有人想上前拉架,可看到雷优身后的几名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汉,顿时没了勇气。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鱼被压在地上痛打。 "够啦!"又是一声怒吼在教室里爆发。 是童谣。 童谣冲到雷优身后,用尽全力将她拉开,然后搀扶起头发蓬乱的小鱼,愤愤瞪着雷优,"不要再打啦!" "你滚开!"雷优竖着手指指在童谣眉前,"今天我不弄死这个臭婊子我不姓雷。" "雷优,你要找的人是我。"童谣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喜欢许诺,不关小鱼的事。" 教室里又一阵哗然,眼前的一切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精彩一百倍。 "童谣,你……你说什么?"小鱼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童谣,"你说你也喜欢许诺。" "是,我喜欢许诺,比你还要爱他。"童谣决定不再逃避。 "你骗我……",小鱼一把推开童谣,恸哭着向外奔去,"我恨你啊!"。 "哼!一下子找出俩。"雷优冷笑起来,给门口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你们就别争了,今天谁都别想走。" 手下心领神会地将跑到门口的小鱼给劫住,重新拖到雷优面前。 雷优冷冷打量着童谣,目光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惶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才是她真正的敌人,所以她在迅速思考着,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个敌人束手就擒。 "你闹够了没有?"门口突然传来怒吼。 许诺气势汹汹奔了进来,奔到了雷优面前,大声质问,"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你家?" 教室里再度哗然,各位看官精神更为抖擞,现在男女主角都已齐全,好戏显然还在后头呢。 "许诺,你来得正好。"雷优一把抓住童谣头发,"是不是这个臭婊子勾引你的?" "放手啊!"童谣拼命挣扎。 "小优,你快松手。"许诺急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我就不放手,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了谁都别想走。"雷优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我再问你一遍,你放不放手?"许诺彻底怒了,举起了拳头,"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好啊!许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不是我哥哥救你,你早被人砍死了。"雷优眼泪也涌了出来,"这些年来,我对你那么好,全心全意爱着你,把一切都给了你,现在你为了这个臭婊子竟然威胁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小优,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往事再次历历在目,许诺拳头松软,心疼地看着小优和童谣,一个是他深爱的女孩,一个是让他感动的女孩,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很简单!"雷优瞪着童谣,"我要她当着你的面说以后再也不会勾引你,再也不会见你。" 许诺没有再反驳,他也看着童谣,此时他甚至突然萌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希望童谣真的会答应,那么什么事都会过去,他宁愿还是那个自甘堕落的少年,也不要她为他遭受这么多的罪。 可是,他分明看到了童谣摇头,然后听到她清晰无比地拒绝,"我不会答应你的,我已经错过一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无论如何,许诺哥哥永远都是我在乎的朋友。" "去死吧你。"雷优再也受不了这种公然的挑衅,扬手抽了童谣一耳光,"臭婊子,我打死你……" "啊!"雷优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被许诺掐住脖子给拎了起来,含糊不清地拼命大叫,"救……命……啊!" "诺哥,你冷静点,快把小姐放开。"门口的几名黑衣大汉立即神情慌张地冲了过来,试图营救。 "你们别过来,谁过来我打死谁!"许诺红着眼,愤怒得像一头狮子。 黑衣大汉们立即纷纷停步,面色惊恐,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我说了不要再闹了,你为什么不听话?!"许诺拼命摇晃着雷优,大声质问,"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为什么?" 虽然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痛,但童谣觉得好幸福,为了她,他竟然这样对自己的女友,显然在他心中,她比谁都更重要。 可她突然又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她看到一个脸上横亘着长长刀疤的男子冲了进来,冲到许诺身后,举起手中的木棍重重砸了下去,在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前,许诺就白眼一翻,栽倒在地。 "哥……",她看到雷优尖叫一声,扑到了这个刀疤男人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妹妹,你没事吧?"刀疤男人关切询问,然后用脚踢了踢地上昏死过去的许诺,愤怒吩咐,"把这个叛徒给我带回去。" 几个穿黑衣服的人立即把许诺架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学校保安队长就气势汹汹奔了进来,把他们恨恨训斥了一番,然后找了几个学生到保安室录口供。 教室里很快恢复了平静,每个同学都在埋头刻苦学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鱼依然在抽泣,可根本没人关心她是死是活。 学习让每个人都变得足够冷漠, 童谣愣在过道里,觉得刚刚做了一场噩梦,而此刻是梦醒了,还是在继续,她也不知道。 5 "啊!"许诺终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正趴在地上,头疼欲裂,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 一双脚走到他面前,艰难抬头,就看到雷彪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严重变形的脸。 "彪哥……"许诺双手撑地,双腿前蹬,身体挪动,试图爬起来。 刚爬到一半,雷彪的脚就大力踩了过来,于是又重重摔倒在地。 "臭小子,我他妈前两天跟你说过什么?你忘了吗?"雷彪用力地一脚又一脚踹着许诺,"竟然敢打我妹妹,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操!" 许诺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再次神志不清。 突然,他露出婴儿般的微笑,他竟看到深爱的爸爸妈妈齐齐来到他的面前,对他微笑,给他拥抱。 "阿爸,阿妈,我好想你们啊。"他伸出手,努力抓向前方,喃喃,"我好冷,快带我回家。" "臭小子,你在说什么?还想顶嘴吗?"雷彪脚上越来越用力,大有不将许诺活活踹死不罢休之势。 "别打啦!"站在一边不停抽泣的雷优突然发疯一样冲了过来,拉开雷彪,然后张开双臂,厉声哀求,"哥,求你了,不要再打许诺了!" "妹妹,这个臭小子背叛你,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他。"雷彪拼命往一侧拉雷优,"你快给我让开。" "我不。"雷优敌不过雷彪的拉扯,干脆趴下伏在许诺身上,"许诺,你快说,你以后不和那个臭婊子来往了,快说啊,否则我哥真的会把你打死的。" 许诺艰难抬头,看着雷优,眼神已经迷糊,鲜血从他嘴角流出,一滴滴地打在地上。 雷优不停擦拭着许诺嘴角的鲜血,泪如雨下,目光万般期待,痛心喃喃:"快说啊!说了就没事了……" 雷彪喘着粗气,没有继续殴打许诺,同样目光期待。 在场的数十名兄弟也都紧张地看着地上的许诺,而几名一直跟许诺的兄弟,眼中已经闪烁着泪光,心中暗自祈祷:"诺哥,快说啊!" 在所有期待的目光中,许诺嘴角竟然再次绽放出迷人的笑。 然后,轻轻摇头。 "打死他!"雷彪用尽全力嘶吼起来,整个人犹如猛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一把将雷优推到一边,然后疯狂拳打脚踢。 其他兄弟也只得上前,强忍着心里的痛,用最小的力参与殴打。 本来就奄奄一息的许诺根本无法承受这暴风骤雨般的伤痛,要不了两分钟,他必将一命呜呼。 此时此刻,有谁能够拯救这个垂死的少年? "你们都住手啊!再打我就死给你们看!!!" 随着雷优撕心裂肺的吼叫,所有人应声停手,雷彪更是面容大悚:"妹妹,你要干吗?快把刀放开啊!" 雷优竟然用一把锋利的砍刀顶在自己胸口,以此作为拯救许诺的筹码。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许诺真的会没命的。" "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啊!"雷彪伸手上前,再走两步,他就可以将雷优手中的刀夺下,他对自己出手的速度很有信心。 "别过来。"雷优竟然识破了雷彪的心思,"哥,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说到做到,你不放了许诺,我就死在你面前。" 说完,手上用力,刀锋立即逼近肌肤。 "啊!"胸口传来剧烈的痛,雷优情不自禁呻吟了起来。 "好,我不过去,你冷静点。"雷彪更加紧张,立即停步。天上地下,他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自己的命,他只在乎这个从小被他拉扯大的宝贝妹妹。 "妹妹,他宁可死也要背叛你,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他已经被你打成半死了,够了。"雷优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爱许诺,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不在乎,如果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浑身伤痕累累,但思维依然清晰,静静听着雷优的哭诉,许诺心如刀绞,拼命抬头,看着雷优,目光是感激还是心痛? "妹妹,你好傻啊!"一向足智多谋的雷彪实在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我是傻,可我从12岁就爱上了许诺,整整爱了五年啊!"雷优慢慢来到许诺身边,手中的尖刀依然没有放手,蹲下,深情凝望,真情告白,"五年了,许诺,正因为有你,这五年我真的好幸福。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可是,你曾经爱过我,对不对?这五年来,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对不对?" 已经哽咽,无法言语,只能拼命点头,缓缓伸手,紧紧拉住对方的手。 "许诺,谢谢你。谢谢你这五年来给我的幸福,我已经很满足。我们都是孤儿,从小到大没父没母没人爱,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哥,就是你对我最好了。"说到这里,雷优再次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起来。 许诺完全心碎,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已经远远超过了爱的范畴,而是一种重生的恩赐、希望的怜悯。 只是,给他这种感觉的人是童谣,所以他和面前的这个女孩注定错过。 雷彪双眼中竟也噙满泪水,他想到这十多年来自己所有的含辛茹苦,为了生存,为了妹妹,为了尊严,更为了年幼时逝去双亲的叮嘱。 谁的心不曾柔软?谁的心没有伤痕? "放心,我不会继续纠缠你的,我不是那种人。"雷优擦干泪水,恢复坚毅,"你走吧,我哥哥不会再为难你,我……晚上就回美国,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说完,强忍着悲痛,站立,转身,离开。这是一种告别的姿态,充满绝望。 "小……优……"许诺情不自禁伸手,却什么也没拉到,于是用尽全力大喊,"对不起!" 除了愧疚,还有感恩,这个性格泼辣、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心中竟也隐藏了这么多伤痛,如果有来世,他肯定会照顾她到天荒地老。 而今生,却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人需要自己去陪。 雷优停步,双肩急剧颤抖,却没有回头,失魂落魄跑开。 "快滚!"雷彪冲上前,一把将许诺从地上拉了起来,"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立即从我眼前消失,滚!" 6 晚风,越来越大了。 童谣在冷风侵袭下愈发难过,她看表,已经快九点,她在这里已经静静等候了快三个小时,父母发了数十条短信,她都置之不理,电话也不接,她豁出去了。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见到许诺,她不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他,所以她就站在他家门口等待,她知道,只要他不死,他就肯定会回家。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没回来,父母的电话再次响起,犹如魔咒,仿佛可以看到他们的愤怒,她实在无法再坚持,只能放弃。就在迈步离开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个"血人"踉踉跄跄走了过来。她惊呆。心中祈祷不是她的他,"血人"越来越近,她看了触目惊心,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被打成这样,电影里都没见过。一刹那,她竟然忘记了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或者应该做些什么,只愣在原地,傻傻呼唤,"许诺……是你吗?……许诺?" 童谣竟然在等他,许诺鲜血再次沸腾,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在这里等他,所以他强忍着浑身伤痛,用尽最后的力量赶了回来,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身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可以跑起来,跌跌撞撞跑向前方的她,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他只想好好将她拥抱,只要一个拥抱就足够。 他终于如愿以偿,体内残存的力量将他支撑到她面前,于是他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搂进自己的怀抱。 她终于无法再骗自己,这个正紧紧拥抱自己的人不是许诺又是谁?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所以她也紧紧搂住他羸弱的身躯,用自己体温向他诉说自己的担忧和思念。 天空突然闪过一阵阵光亮。 是流星,还是其他? 是灾祸的预示,还是幸福的征兆? 此刻他们都毫无顾忌,他们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将要好好相爱。 第六章 1 许诺身体恢复之快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市中医院外科张主任行医数十年,第一次看到受伤如此之重的人竟然可以在短短一个星期内痊愈。一星期前,他检查完许诺伤势后作出的判断是最少卧床半年,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下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现在,他看到活蹦乱跳的许诺,觉得世界真奇妙,然后苦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决定回去继续勤修医术。 许诺自己对此却没有什么惊喜可言,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超强纠错功能,这些年打打杀杀,受伤无数,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伤疤,这次恢复已经算慢的了。 最开心的当然是童谣了,当初听到张主任的宣判时,她哭了整整一夜,然后做出决定,无论许诺伤成怎样,都会不离不弃,哪怕放弃学业,也要在他身边照顾。 现在他已完全康复,她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可以继续认真学习,做个好学生,不辜负父母和老师的期望。 还可以继续辅导许诺学习,一起看日出,一起看夕阳,真好! 生活仿佛一下子明媚。 当然也有遗憾。 小鱼现在和她完全分道扬镳,不但再也不一起上下学,而且遇到了也绝不说话,她尝试主动和好,可她始终不予理会,所以她也就放弃,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哪怕心痛。 爸爸妈妈的监管也越来越严厉,那天回去,暴风骤雨般被骂了一顿,然后宣布:以后再也不许超过八点还不回家,哪怕是为了学习,否则就罪大恶极。 还有,爸爸妈妈的短信一定要在两分钟内回复,电话更不能拒接。 否则,罪大恶极。 罪大恶极的界定还有很多,童谣都一一接受。 这些和许诺身体健康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和她能够每天见到许诺,每天在一起学习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真的,童谣的野心一点都不大,每天能够见到许诺一面,单独在一起,就算一分钟,也会心满意足。 不管如何,她,还有他,都还是高中生,这些都已经是恩赐。 所以,这些天,童谣过得真的很快乐。 可他显然对现状不满足。 他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已经互相表白,知道对方将是今生彼此的唯一,为何还要保持那么远的距离,为什么不能不顾一切地去恋爱。 在他看来,最好能够谈个死去活来,才尽兴。 也不能怪他,他13岁就开始恋爱,已经驾轻就熟,习惯了那种紧紧依赖的感觉。 谣谣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他想,是不是我应该再主动一点? 他终于做出这个决定,一次补习结束后,他送她回家,情到深处,他突然激动地拉住她的手,深情看着她的眼。 "谣谣,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他是如此急切地希望看到她点头,他也相信她肯定会点头,面对这样幸福的要求,试问谁能拒绝? 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当他看到童谣只是温柔微笑,然后轻轻摇头时,顿时觉得世界真奇妙。 "谣谣,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对啊!"童谣明眸善睐,轻轻抚摸他逐渐冰凉的手。 "既然我们彼此相爱,你为什么还拒绝我?"许诺有点不开心了,"难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吗?" "当然不是了。"童谣突然觉得许诺好像一个孩子,好可爱,"只是我们现在真的不可以那样。"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是高中生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去实现。"童谣收起微笑,一脸严肃看着许诺,"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不让爸爸妈妈失望,否则我就太不是人了。" "谣谣,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许诺突然好心疼,眼前这个看上去简单的女孩,其实也有自己无法理解的无奈,"我们恋爱你一样可以好好学习啊!一样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啊!一样可以实现你爸爸妈妈的期望啊!" "不一样的,许诺哥哥,你说的只是一种特别美好的理想状态。"童谣哑然失笑,目露悲哀,"我很了解自己,其实我真的蛮笨的,也不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现在的学习已经让我觉得好累好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去做另外一件对我而言同样重要的事,你明白吗?" 许诺摇头,他当然不会明白。 "许诺哥哥,如果我答应你,做你的女友,我就一定要履行我应该承担的义务,否则那只是一个称谓,没意思。"童谣耐心解释,"可那样,我将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我的成绩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的。一旦我迈出这一步,届时事态的发展我将无法控制,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现在不去拥有,虽然心痛,但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现在能够每天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嗯!谣谣,我明白了。"许诺这才意识到,并非两情相悦就可以自由恋爱,他们之间居然还有那么大的障碍,而且,她其实比他牺牲得更多。 "谢谢你,许诺哥哥。"她感激地看着他,她其实一直害怕这样对许诺说,他将会很难接受,可现在他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她真的很欣慰。 "傻丫头,都说过一万次了,不要对我说谢谢。"许诺轻轻将童谣拥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长发之中,痴情喃喃,"放心吧,我以后再不会提这个要求了,等高考完了,我们就在一起,正大光明在一起,好不好?" 许诺怀里,童谣拼命点着头,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约定,也是最美好的约定,她一定会等到那一天,不带着一点压力和遗憾,做他的女友。 身后突然又闪出亮光。 许诺猛然回头,剑眉横飞,四处打量,一脸警觉。 "怎么了?"童谣疑惑不解。 "没什么!"许诺恢复常态,表面若无其事,心中却暗自疑惑,几乎每次送童谣回家,他都隐约感觉有人跟踪。 难道是自己太过紧张的缘故? 但愿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突然产生了一丝恐惧,现在他只渴求剩下的一年半高中生涯可以平平安安地过。 即使有劫难,他也要一个人承担。 再也不要连累谣谣。 他真的可以梦想成真吗? 空中又传来阵阵闪亮。 撒旦正在云端狞笑。 2 "混账!"看着手中一张张童谣和许诺或拥抱、或牵手、或打情骂俏的照片,校长头一下子大了,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还是中学生吗?简直是流氓阿飞!" 校长越想越来气,急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胖胖的身躯像一头激动的猪,前些天他就听校保安队长反映许诺以及几个社会上的痞子在高二重点班闹事,和童谣好像也有关系,情节十分恶劣,因为考虑到学校正在申办市文明单位,又担心影响童谣成绩,就把这事给压了下去,现在倒好,竟然被人拍了照片,如果送到相关领导单位,说三中成绩最好的学生居然和全校最大的混混谈恋爱,简直成何体统?还不被那些虎视眈眈窥视三中的兄弟学校的领导们笑死?校长想到这里,就更愤怒。那帮孙子,一个个嫉妒三中在他领导下取得的光辉战绩,恨不得看到三中出事呢。他知道,这个举报的人既然能够把照片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他办公桌上,就一定可以放到那帮孙子的办公室里,而对方是否会这么做,显然和他的处理力度有直接关系,多年的职场争斗让他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愿,这次他都一定得追查到底,并且严惩不贷。 突然想到演戏,校长顿时乐了起来,他什么都不会,就会演戏,演了一辈子戏了,如果能评奖,早拿奥斯卡了。校长眯着眼睛,捋了捋下巴稀松的胡须,心想这出戏该究竟如何开演,等把前因后果每个步骤都想明白后,他才拿起电话,拨打起来,然后对着话筒厉声训斥:"孙老师,你快到我办公室一趟,看看你们班的学生都做了什么好事?!" 3 孙老师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后,差点哭了出来,在长达半个小时的训斥中,她几乎没有机会作任何言语上的辩解,只得任凭校长"百般蹂躏",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童谣的过错完全是因为她这个当班主任监管不严而造成的,她必须担负全部责任,和学校无关。此外,她必须严肃处理这事,给校领导一个合理的交代,最大限度挽回学校的颜面。 孙老师是教政治的,她自然知道校长此意何为,也知道自己所处境地。说实话,如果不是考虑到上有老下有小工作不好找,她很想上前把这个唾液横飞的死胖子狠狠地揍上一顿。可是她不敢,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领导批评下属更是理所当然,所以她能做的只是默默忍受,然后将一腔怒火转移到他人身上,她当然已经想好了对象,走出办公室时,她就看到了高二另外一个班的班主任李老师正疾步而来,立即想好作战计划。 "孙老师,你好啊!"李老师刚刚接到校长电话,让他立即到办公室,于是就匆匆赶过来了。 "我不好。"孙老师冷冷回应,然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屁股一扭,快速离开。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处理,等这事办好了再找他算账也不迟。 李老师见状只是耸了耸肩,心想,更年期的女人就是奇怪,然后敲门,走进校长室。 4 每天上午第一、二节课后都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童谣一如往常趴在桌上认真学习,因为每天都要花两个小时给许诺补习,她只能在这点空档里挤时间,来完成自己既定的学习强度。 一直和她冷战的小鱼突然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只是狠狠地瞪着她。 "怎么了?"童谣抬头,心里好激动,难道她终于按捺不住寂寞,主动要和好? "你把许诺抢走了,我一定会把他从你身边再抢回来。"小鱼仿佛下的赌咒,扔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转身就走。 童谣觉得好莫名其妙,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会抢走许诺哥哥吗?童谣暗自思忖,然后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随她去吧,爱怎么闹怎么闹。 刚准备继续埋头苦学,突然看到班主任孙老师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因为孙老师脾气暴躁,体罚学生的手段歹毒,被学生们戏称为"屠人孙"。 大概又是在为班上哪个顽皮的学生生气吧?童谣想当然的这样认为,今天不晓得又是谁要倒霉了。 眨眼间,孙老师已经犹如炮弹一样冲到了自己面前,这时童谣才意识到倒霉的孩子正是自己。 "童谣,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一上来,孙老师就窦娥一样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失望和受伤,"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了?"童谣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孙老师,您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你……你怎么尽不学好,谈恋爱,还和那种不学无术的混混谈,你……你……你要气死我。" 童谣终于明白了班主任为什么会如此大发雷霆,虽然心惊不已,却矢口否认,"我没有。" "好啊!你还否认。"孙老师狞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不承认,你看,这是什么?" 说完,从兜里取出照片,扔到童谣面前,尽情讽刺,"照片都被人拍下来了,还好意思否认。" 童谣看着照片,脸红一阵白一阵。 "没话说了吧?"孙老师终于可以尽情施展她的讽刺之技,以泄心头之恨,"童谣,你太让我失望了,学校三令五申不准谈恋爱,你竟然不听,更要命的是,竟然跟那种人渣谈恋爱,你说你还有什么出息?" "我没有。"童谣竟然摇头大声反驳,"许诺哥哥不是人渣,我和许诺哥哥关系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事已至此,你还有脸反驳?简直太目中无人了。"孙老师怒不可遏,"你天天去他家不是和他谈恋爱,难道是和他一起学习吗?你说啊?" 教室里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孙老师说完自己也得意地笑了起来,情不自禁为自己的能言善辩暗自叫好。 "是"童谣的回应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我去许诺哥哥那里就是为了帮他补习。" 孙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童谣,犹如见到了外星生物一般,"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 "我没有和许诺哥哥谈恋爱,我只是帮许诺哥哥补习。"童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毫不畏惧看着班主任,一字一句地陈述,"学校一直鼓励我们学习上互相帮助,先进带动后进,我帮许诺哥哥补习,提高他的学习成绩,难道也有错吗?" "你……"孙老师实在想不到这个乖乖女竟然如此顽固,本来她只想训斥一顿然后让童谣承认错误就完事了,可现在显然不能如此轻易对付,稍有不慎,不但不能杀鸡儆猴,反而被贻笑大方。 "噢!"或许被屠人孙迫害惯了,看到童谣竟然和班主任顶嘴,其他同学很是快意,竟斗胆起哄起来。 "你们都给我闭嘴。"孙老师情急之下使出狮子吼,镇压住"暴民"骚乱,却突然意识到再继续在这么多同学面前争吵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赶紧转移阵地,于是伸手粗鲁拉着童谣衣袖,"跟我到办公室,我看你嘴犟到什么时候?" 5 因为是上课时间,教师办公室里只稀稀拉拉坐着不到三分之一的老师,一个个或打瞌睡,或发呆,反正百无聊赖。 "气死我了,居然还顶嘴,我看你嘴劲到什么时候。"孙老师突然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发狠,"好学生怎么了?好学生就有特权吗?好学生就可以和老师顶嘴吗!岂有此理。" 她这样一闹,打瞌睡和发呆的老师立即将注意力转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喜笑颜开,准备看好戏。 一个是更年期旺盛的妇女,一个是全市状元,她们发生冲突,岂非很好看? "我真的没有和他谈恋爱,我们在一起就是学习而已。" 本来以为在自己主场,加上有这么多老师的集体威严,大可镇住童谣的"妖气"。没想到童谣竟然毫不怯场,依然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 孙老师简直要崩溃了,身体急剧颤抖,手举起指着童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教育局再三强调老师不准体罚学生,违者开除,她现在一定会活活掐死童谣。 "孙老师,有话慢慢说嘛!发这么大火干吗?"身边有老师好心提醒。 一语惊醒梦中人,孙老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是教书育人,而不是流氓无赖,否则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大发雷霆却收效甚微,岂非落人口舌?当下暗自控制情绪,换成循循善诱的口气,"不管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管你们到底是学习还是做其他事,反正不准你和他交往。" "为什么啊?"童谣并没有因为班主任口气松软而有丝毫欣喜,"我为什么不能和许诺哥哥做朋友? "因为……他不学无术,是个垃圾学生,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你是好学生,你和他在一起,不但不会改善他的学习,反而会把自己拖累。"孙老师理由充分,"童谣,我也是为你好,你是市状元,我们培养一个状元多不容易啊!绝对不会看着你这样自甘堕落的。" 其他老师也纷纷点头,赞许,显然认同孙老师的观点。 这就是老师的逻辑,也是强盗的逻辑。 童谣突然觉得好难受好难受,胸口窒息呼吸困难,这究竟是什么理由啊?难道就因为成绩好而丧失和他人交往的自由? 这些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人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啊? 她突然意识自己好傻,把她们想得都太善良。 她已经太累太累了,不单单是繁重学业,更多是所谓的期望。 如果是这样,她宁可不做一个好学生,那么也就不要承担这么多的责任。 想到这里,心中突然产生无穷的反抗欲望,且越来越膨胀,任凭如何控制,也无法束缚这种欲望汹涌而出。 伴随着这种叛逆的欲望,还有一种释放的快感,内心仿佛豁然开朗。 "等着吧,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知道,我不是你们可以控制的。"童谣慢慢看着满屋老师,眼神中闪烁着愤恨。 看到童谣默不作声,孙老师以为自己即将旗开得胜,继续驰骋战场,"是不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也不要太自责,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今后不要再和那种垃圾学生交往了,我就既往不咎,听到没有?" 童谣没有应答,而是木然转身,离开。 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挡。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李老师一脸郁闷地走了进来,身后紧紧跟着一脸无所谓的许诺。 四目相对,已经知道彼此相同处境。 却没有停留。 许诺看都没看其他老师一眼,吊儿郎当地跟着李老师来到他的办公室前。 李老师先给许诺搬了张椅子,口气温和,"坐吧。" "谢谢。"许诺冷冷道谢,昂着头坐了下去,虽然他并不喜欢李老师,但相对其他老师那种不死不活的模样,李老师已经让他觉得容易接受得多,最起码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许诺,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违反校规和童谣谈朋友?"李老师缓缓喝了口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看着许诺。 "没有。"许诺现在多么庆幸那天童谣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否则此刻他将陷入两难境地。 他向来不屑撒谎,可如果他承认,童谣将会遭受无穷无尽的劫难。 所以他决定,以后无论什么,都听童谣的决定。 "好,那我相信你。"李老师的回答让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匪夷所思,特别是余怒未消的孙老师,更是立即愤恨瞪着李老师,仿佛他刚对自己实施了性骚扰。 "我相信你和童谣在一起只是互相学习。"说这些话时,李老师故意抬高了声音,口气中充满了骄傲,"这两个月来,你的成绩直线上升,我很欣慰,我说过,你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坏学生,你很聪明,我坚信,只要你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你的未来就一定灿烂辉煌。" 虽然眼神中的敌意依然存在,但许诺心头却为之一颤,这些话真的让他很感动。 他低头,第一次,心甘情愿。 "李老师,你和这种垃圾学生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孙老师咆哮着冲了过来,"一天到晚打架滋事,不学无术,还未来大有希望呢!简直滑稽,李老师,你这样包庇自己的学生,迟早一天要误人子弟。" 许诺惶恐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侮辱,刚刚柔软的心瞬间恢复坚硬,看来真的不能相信老师,否则他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刻疯狂咬你一口。 李老师显然很愤怒,站了起来,连续推了两把鼻梁上的眼镜,"孙老师,请你尊重我的学生,我比你更了解他的为人。" "得了吧。"孙老师冷蔑地瞅着许诺,"这种垃圾根本不值得人尊重,本来他为非作歹我也不想多管,可现在倒好,他竟然勾引我们班的童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童谣是全市状元,跟这种垃圾在一起,迟早得学坏。" "你放屁。"许诺突然咆哮起来,"你他妈才是垃圾呢!" "好啊!你竟敢侮辱我?"孙老师颤抖着,仿佛即将晕倒,"你是不是还要打我啊?无法无天了,你打我啊,我这条老命今天跟你拼了。" 说完,上前就猛抠许诺的脸。 许诺闪避不及,脸上很快被抠得鲜血淋漓。 身边的老师见状赶紧将抓狂的孙老师拉住,边拉边安慰,"孙老师,你冷静点,不要跟这种垃圾学生计较"。 还有老师大声喊叫,"快叫校保安来,这里有学生造反啦!" 李老师则死死抱住许诺,生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傻事,然后拼命把他往外推搡,"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再找你。" "你别走,我跟你拼了,我要为校捐躯,铲除你这个害群之马。"孙老师越战越勇,口号也随之升级,张牙舞爪继续扑向许诺。 李老师只得拼命挡在许诺身前,结果很快中招,头发被孙老师扯下一大块。 就在整个办公室里鸡飞狗跳一团糟之际,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神态慌张奔了进来,大声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孙老师,你快去看看吧,你们班的童谣疯了。" 孙老师先是一下子愣在原地,手还停留在半空,然后"啊嗷"一声怪叫,拔腿奔了出去。 其他老师面面相觑,也纷纷跟了出去。 学校太压抑,他们也期盼看好戏。 6 操场的主席台上,童谣坐在栏杆上,一只手提着啤酒瓶,一只手里夹着根点燃的香烟,大口喝着酒,然后再深抽一口烟,一脸颓废。全然不顾台下数百双好奇的眼睛的打量。 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坏学生,而且要做最坏的学生。让他妈所有清规戒律、殷切期望都见鬼去吧,我是我自己的,我要为自己活。想到这里,童谣就感到一阵凌厉的快意,再次举起啤酒瓶,大口喝了起来,因为太急,酒水溢出嘴巴,流满了胸部。 好爽啊!原来伪装那么累,现在才是她的本性,在酒精的刺激下,童谣竟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显然,她已经半醉。 台下数百号人光顾看戏,却无人上台制止,也难怪,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突然发疯堕落,无论如何对学校都是一个巨大的讽刺,自然这些饱受学校压迫的学子们会无动于衷。 孙老师冲了过来,看到台上的情景,气得眼冒金星,再次"啊嗷"一声怪叫,冲了上去,试图夺抢童谣手中的酒瓶,并且破口大骂。 "童谣,你疯啦!丢人不丢人啊?快给我下去。" "我不下去。"童谣抱着酒瓶往后连退数步,"我不想再做你们眼里的好学生,我好累。" "你不觉得丢人我替你丢人,快把酒瓶给我,大家都在看笑话呢。"孙老师步步逼近,无论如何,她今天都丢人丢到家了,而且想不到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威严竟然毁在一个自己深以为豪的尖子生手里。 "我不给,我不要下去,你走开啊!"童谣已经被逼到角落,再也无路可退。 台下的围观者又发出哄笑,这笑如刀,不停刺向孙老师那颗充满自尊的心。 所以,她再也不想和童谣讲理,她决定速战速决,并且要挽回自己受伤的颜面,她不顾一切扑了过去,一把抢过童谣手中的酒瓶,砸到地上,然后顺势抓着童谣的头发,将童谣重重摔倒在地。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到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忘记给自己的暴力行为寻找理由,"童谣,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你以为你是好学生我就会纵容你吗?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完,她弯腰拉住童谣的肩膀,试图将她拉下主席台,结束这让她蒙羞的一幕。 只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竟然使不上一点力量,她恐惧回头,就发现许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而他粗壮有力的手正犹如铁钳一样夹着她的手,传来阵阵剧痛。 "啊!救命啊!造反啦!学生打老师啦!没天理啦!"她顿时杀猪般号叫起来。 "我让你欺负谣谣!"许诺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量,"谁欺负谣谣,我就不放过谁!" "许诺,你快松手啊!"李老师也冲了上来,死死抱住许诺的腰,只可惜瘦弱的他也根本无法撼动自己学生。 于是,台上的四个人就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拉拉扯扯。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关系亲热在跳舞玩游戏呢。 台下,楚江南情不自禁发出狂笑,这一切显然超过他的想象,作为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他没有理由不为自己的杰作感到深深自豪。 而一直躲在远处偷偷打量的保安队长见状知道自己再不出现就实在说不过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吹着口哨,挥舞着警棍,冲向司令台。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本来已经疼痛难忍准备求饶的孙老师见援兵赶到,顿时气焰嚣张,高声嚷嚷:"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一个不能放过。" 第七章 1 工厂里,童谣爸爸的眼皮狂跳了整整一上午,他一直担心要有什么灾难发生。终于在中午他接到了童谣班主任孙老师的电话,从而印证了自己的担忧,话筒里传来孙老师气急败坏的责怨:"你的女儿疯啦,你快到学校保安室把她带回家。" 童谣爸爸撂下电话,立即骑上单车,以阿姆斯特朗环法的速度骑向学校,在学校门口遇到同样惊慌赶来的童谣妈妈,夫妻俩立即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奔向校保安室,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囚犯一样坐在最里面的长凳上,低头闭眼,一声不吭,她身边站着五大三粗的校保安,而门口,女儿的班主任孙老师正披头散发怒斥着什么。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一定要和这种恶势力斗争到底,绝不妥协!"孙老师拉出一副只有革命烈士才有的大无畏的架势。 "谣谣……你没事吧!"童谣爸爸关切呼唤着,急忙走进保安室。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屋里的童谣彻底慌了神,她最担心的终于发生。 "慢着。"童谣爸爸刚走到门口,就被孙老师粗鲁拦住,"把话说清楚了再进去!" "孙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童谣爸爸已经确认自己女儿没有疯,真正疯的人好像是孙老师,于是战战兢兢询问。 "怎么了?你们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孙老师更加抓狂,"你们的宝贝女儿疯了,不但抽烟、喝酒、而且还和垃圾学生谈恋爱,一天到晚卿卿我我的,还被人家把照片都拍下来了,简直无法无天!" "对不起、对不起,孙老师,我家谣谣给您添麻烦了,我一定带回去好好管教。"童谣爸爸连忙鞠躬道歉,就差跪下去磕头认错了。 他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品学兼优的女儿竟然作出这些十恶不赦的事。一直引以为豪的光荣瞬间成为最大的侮辱。 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啊! "我家谣谣不会做这些事的,肯定是有人怂恿教唆。"要不说女人心细呢,童谣妈妈听完孙老师的训斥后并没有像自己老公一样急于认错,反而开始挑理辩解。 "没错,都怨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他把你们家童谣带坏的。"孙老师的手指标枪一样指向屋内,"童谣就是和那个小兔崽子谈恋爱,我要制止,她居然还和那个小兔崽子一起联手打我,差点没把我打成残废。" 童谣父母立即顺着孙老师义愤填膺的手指看去,就看到在保安室最里面还坐着一个男生,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 仿佛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童谣妈妈拍着脑袋,惊呼起来,"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叫许诺?" "没错,你们认识?"孙老师对童谣妈妈这么快就站在自己统一阵线,连对敌人的称呼都保持一致,显然很满意。 "果然是他,这个小兔崽子打小就不老实,一天到晚勾引我家童谣,后来被我骂跑了,想不到现在他又把我家童谣害得这么惨,我要骂死他。"童谣妈妈决定要让孙老师的火力从童谣身上转移开,于是怒气冲冲地奔进保安室,奔到许诺面前,破口大骂起来。 "小兔崽子,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从小到大,你害得我家童谣还不够啊?小时候带童谣去偷瓜,笨手笨脚地被逮住,你倒好,撒腿跑了,人家找到我家门要罚钱。真是三岁看到老,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这人没前途,迟早要蹲监牢。" 许诺瞪着眼,咬牙切齿,胸口因为极度气愤而剧烈起伏。 如果是别人,他早挥拳,将面前这个恶言中伤他的混蛋打翻。 可这人是童谣妈妈。 他只能默默忍受。 "妈……"童谣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臭丫头,你给我闭嘴,回去我再收拾你。"童谣妈妈怒不可遏,指着许诺脑门继续辱骂,"我就说,我家童谣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出那些缺德事呢?就是你教唆的,小兔崽子,你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你这人从小没家教,怎么好意思打扰我家童谣的啊?你也不撒尿看看自己,你配做我家童谣的朋友吗?" "够了。"许诺突然大吼一声,脖子上青筋暴露,"腾"地站了起来。 童谣妈妈吓得立即闭嘴,眼神畏惧地看着许诺,又看了看身后的丈夫,好半天才哭诉起来,"你还管不管你女儿死活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怎么,你想打我吗?"童谣爸爸知道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撞着胆子冲到许诺面前,"早知道当年我就打断你的腿,省得你现在危害人间!" 许诺连连后退。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原本和蔼可亲的人会突然变得这么面目可憎,充满血腥。 "你打啊,朝我这里打,打啊!"童谣爸爸越说越有斗志,拍打着自己脑袋,接着又弯腰,双拳紧握放在身前,做出一个拳击的动作,"让我们单挑,看谁打得过谁,来啊!" 许诺绝望地摇头、摇头,突然拔腿奔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孙老师见状赶紧伸手试图抓住许诺,却被许诺一掌推倒,顿时拼命拍打着地面撒泼,"大家看到没有,这个小兔崽子又打我了,你们都要为我作证啊!" "许诺哥哥……"童谣大叫着试图追出去,却被一边的爸妈紧紧拉住。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童谣父母紧紧拽住挣扎的女儿,然后拼命往外拖,"你给我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我们都要被你气死了。" 孙老师哭天喊地了会儿,突然开始迁怒起一直立在旁边无动于衷的保安队长和其他校保安,"你们这个保安怎么当的?我要告诉校长你们玩忽职守,把你们通通撤掉……撤掉!!" 保安队长冷笑一声,心想:操!我现在帮你,出去后被人砍,我傻啊!也不作辩解,而是粗鲁地拉起孙老师,然后蛮横往外推,边推边嚷嚷:"好了,下班了,下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2 大街上,所有路人都好奇地看着一个衣冠不整的少年犹如疯子一样奔跑着。 犹如一头受伤的兽。 一直奔跑到市北的棚户区,打开其中一间低矮的门,冲了进去。 然后将门紧紧关闭,扑到床上,再将厚厚的棉被盖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要把所有的污言秽语抛在脑后。 他浑身急剧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像一个吸毒者在濒临死亡时拼命挣扎。 也像一条肮脏的蛆。 "小兔崽子,你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你这人从小没家教,怎么好意思打扰我家童谣的啊?你也不撒尿看看自己,你配做我家童谣的朋友吗?" 无论他如何挣扎,脑海里却依然盘旋这样让他绝望的侮辱。 他们说到了他内心最深的痛,本来就极度自卑的心再次疯狂发作。 他被彻底击垮,此时此刻即使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都可以将他征服。 "不要,不要啊!"他大叫,掀开棉被,面色惨白,不停后退,最后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苦苦乞求,"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仿佛面前站着魔鬼。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面对魔鬼的诅咒,他终于低下高昂的头。 他真的做错了吗? 或许吧! 有时候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那么,弥补这个错误唯一的办法就是毁灭这个存在。 "你本天煞入宫,是以孤星本命,年幼坎坷、命中带克、漂泊一生、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富贵无人共享、贫病乏人。" 狰狞的预言再次在耳边回响。 或许这就是命,他如何挣扎都颠覆不破。 所以只有遵循。 而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更不会受伤。 他知道自己接下去应该怎么做。 他拼命咬着自己嘴唇,鲜血很快渗了出来,这个决定很痛苦,但别无退路。 而懦弱的目光也慢慢恢复坚强,重新闪烁出冷漠。 呼吸逐渐平息,他取出电话,拨打起来。 3 整整被训斥了两个多小时,童谣怀疑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否则他们何以如此义愤填膺?把十八代祖宗都搬了出来,以此证明她的不孝。 对于所有指控,她通通接受,她知道,稍微反驳一句,换来的只是更为猛烈的责难。 两个小时后暴风雨终于停止,夫妻俩怒气冲冲离开。 他们并非决定罢战,而是口干舌燥,要离开补充水源。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家庭危机,也是一次教育的良机,如果可以,他们一口气说到天黑都愿意。 房间里终于清静,童谣犹如僵尸一样直直地躺在床上。此时此刻,她思绪完全空白,大脑则生生发疼,而胸口的窒息感再次排山倒海袭来。 她需要另外一种疼痛唤回自己为人的感觉。 刀,很快在手,狠狠扎向早已累累伤痕的胳膊。 一刀又一刀,一道又一道,漫无目的,恣意妄为,看着鲜血顺着白皙胳膊快速流下,疯狂的快感顿时涌上心头。 嘴角,竟露出笑容。 仿佛看着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啊……!"耳边突然炸起妈妈的尖叫。 惊慌失措看过去,就发现爸爸、妈妈愣在门口。持刀的手立即吓得停在空中,动弹不得,刀尖还停留在肉里,鲜血凝聚成团,一滴滴掉在地板上。 "谣谣,你疯啦!"爸爸疯狂扑向童谣,一把夺过小刀,用力砸向墙角,然后举起童谣鲜血淋漓的胳膊,痛心大叫:"快把小药箱拿过来!!" "哦哦……"童谣妈妈回过神,赶紧跑到自己卧室,取出家用医药箱,然后奔了回来,送到童谣面前,"来了来了!" 童谣爸爸开始给童谣止血、上药、包扎,伤口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并不需要去医院。 只是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累累伤痕,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一朝一夕的结果。 心更加沉重,他这才发现一切在他们控制下的女儿其实隐藏着太多太多秘密。 整个过程,童谣都面目呆滞,仿佛休克。 "谣谣……谣谣你怎么了?……谣谣你别吓妈妈啊!"妈妈摇晃着童谣,痛哭着呼喊。 "放开我!"童谣突然醒了过来,拼命挣扎。 "谣谣,你到底要干吗?"爸爸又心急又心疼,"你疯拉!知不知道你刚才吓死我们了?" "放开我啊!"童谣完全不听,反而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我要去找许诺哥哥。" "不行,都是那个小兔崽子把你害成这样的,你绝对不可以再见他。"他们仿佛听到了魔鬼的名字,忧虑的口气再次变得凶恶。 "放开我,我不要听你们的,你们放开我啊!"童谣不但挣扎,更是乱吐口水、疯狂抓挠。 "啪!"爸爸突然用力抽了童谣一个耳光。 童谣彻底安静了下来,却不停流着眼泪。 "你疯啦?我要把你锁起来!"爸爸边说边疯狂地在房间里翻找了起来,找出所有的硬物以及一切可能让童谣对自己造成伤害的物什,统统扔了出去,然后恶狠狠威胁,"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别想出来!" "呯"——门被大力关上。 "放我出去啊!"童谣扑了过去,用尽全力拧动门把手,却纹丝不动,瘫倒在地,声泪俱下,"放我出去,让我去找许诺哥哥……" 根本无人理睬。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眼睛突然死死盯着半开的窗户——她家在二楼,或许从那里可以逃走。 于是立即冲到窗口,将窗户全部打开,探出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二楼竟然这么高,对患有恐高症的她绝对是一个望而生畏的距离。 还是放弃吧? 不,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呼喊:"我要离开。" 只要能离开,见到许诺哥哥,哪怕摔死都无所谓。 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再也顾不上害怕,童谣将被单拧成一根瘦长条,然后拴在窗台下的晾衣架上,然后小心翼翼爬上窗台。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下来,跑到床头,揭开被子,取出一幅油彩画——这是她给他的生日礼物,却没有在他生日时送出,本来她准备情人节的时再给他,可现在她怕再不给他,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将画放进背包中,背好。然后再次爬上窗台,欠身,紧紧抓住被单,慢慢滑了下去——这些都是她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的,真想不到还挺管用。 只是被单的长度并不足以支撑她滑到地面,很快她就悬在了半空中。 上不能,下不能,呼叫不得。 她究竟应该怎么办? 手上的力量越来越薄弱,紧握被单的手开始慢慢滑落。 既然掉下去也是死,还不如跳下去。 走极端向来是她性格中最大的缺点。 而见到许诺的欲望再次让她充满了胆量,她真的松手,然后掉了下去。 "啊!"虽然双脚稳稳落在地上,并且因为下蹲及时缓解了很多冲量,但脚上传来的剧烈麻痛感还是让她呻吟了起来。 抬头,看到被单还在空中飘。她刚才做了她八辈子都不会做也想不到的事。 不管怎样,她成功了。 并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沾沾自喜,童谣很快重新站立,跺了跺脚,向前奔去。 4 远远地,便看到房间里的灯光,虽然有被窗帘遮挡,却依然那么亲切。 他果然在家。 童谣情不自禁加快了步伐,几乎在冲刺,再过几秒钟,她就可以看到他,她会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告诉他,她决定不再顾忌,和他好好恋爱。 死了都要爱。 门突然被打开,他竟然走了出来,一脸冷漠,然后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她,却没有任何惊愕,仿佛早已做好了准备。 "许诺哥哥。"或许是天太黑,或许是心太激动,童谣根本没有注意到许诺的反常,兴奋地扑了过去。 却被冷冷推开。 "许诺哥哥,你……干吗呀?"她被推得连退两步,心惊不已。 "你还来干吗?"他的声音足够冰冷,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我……"虽然疑惑,但还是很快再次鼓足热情,"许诺哥哥,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 她期待他欣喜点头,然后将她深深拥抱。 "没可能的。"他眉毛飞扬,目光中闪烁着阵阵寒光。 "为什么啊?"她尖叫,"许诺哥哥,你到底怎么啦?"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心里强忍着剧痛,他一字一字地诉说着,字字如钢针扎进她的心里。 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到,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迎接她的却是这样绝情的拒绝。 "你撒谎,你说过你喜欢我,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你说过,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的。"童谣慢慢往后退,摇着头,声泪俱下,声音已沙哑,"许诺哥哥,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也好难受,你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好害怕……"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害怕自己的眼神会把自己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出卖。 他无法再承受一次相同的劫难。 所以他不可以再给自己任何机会。 "来不及了,我已经有新女朋友了。"他声音有点哽咽,"忘了我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她的声音越来越黯然,突然放声尖叫,"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为什么?" "许诺没有骗你,我就是他的新女友。"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慢慢走了出来。 是小鱼。 "我说过,我一定会把许诺从再你身边抢回来的。"小鱼紧紧搂住许诺的腰,口气中弥漫着无比的骄傲,面部表情更是犹如得意洋洋的胜者,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许诺刚才在床上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人是我!你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里?你走啊!" 眼泪顿时犹如断线珍珠一样滑落,再也说不上半句话,只是不停抽泣,已是伤心到极点。 就这样僵持着,三个人,他们的战争何时才能结束? 终于决定离开,童谣收起眼泪,慢慢打开包,取出那卷油彩画,递向许诺:"这个给你,放心,我不会再找你。" 许诺睁开眼,疑惑地接过童谣手中的油彩画。 又看着小鱼,童谣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好朋友,小鱼,我祝福你快乐。" 然后拔腿跑开。 就算再哭,也不会让他们看到,从此以后,所有的痛,她选择一个人坚强面对。 许诺紧紧握着手中的画,身体急剧颤抖着,眼前很快一片黑暗,她早已不知所踪。 "许诺,你真的愿意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了吗?"小鱼惊喜地询问,胳膊将他更缠绵地拥抱。 "滚!他突然怒吼,将小鱼直直甩了出去,"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终于成功地利用这个"道具"将她欺骗。 他到底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许诺,你不可以对我这样,不可以。"小鱼在地上拼命挣扎,"我爱你,你是我的,你不要走啊!" 她的哭诉显然徒劳无功,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半分理睬,而是转身跑进房内,并且将门重重摔上。 他们都需要立即疗伤。 5 许诺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承受她离开引发的剧痛。 他似乎的确做到了这点,可当他打开那幅油彩画的瞬间,所有的坚强再次崩塌。 他对自己说过千遍万遍:不要哭,你不可以再哭,像个懦夫。所以他狠狠地咬自己的嘴唇,狠狠地用指甲抠自己的大腿,他竭尽所能让自己不要再流泪。 可他根本做不到。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油彩画上的每一分色彩,那山、那桥、那流水、那野鸭……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他魂牵梦萦的家乡竟然被她一点一点画了出来,那么真实,那么完美。 这里到底包含了她对他多少的情意,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无法不感动。 可他刚刚伤害了她,用了最恶毒的方法。 他突然好恨自己,扬起手,狠狠抽打起自己的嘴巴。 心却无可抑制地开始动摇,她的可爱和笑容再次历历在目,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坚强。 他恨不得立即将她拥抱在怀,告诉她,他错了,他再也不管那么多了,他要和她好好相爱。 可他自卑的心又害怕那残忍的讥笑。 此时此刻,他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会这样?"他痛苦呻吟,"谁能救救我?到底谁能救救我?" "咚、咚、咚……"突然传来敲门声。 "谣谣!"他狂喜,立即跑到门口,打开门,"李老师……" "许诺,你还好吧?"依然是真心的关切,"我真的很不放心你。" "李老师!"许诺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悲痛,哀声恳求,"我好难受啊!你能帮我吗?"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够,一定帮你。"李老师眼里透露出的真诚,绝对可以融化所有的冰冷,更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无比脆弱的灵魂。 6 客厅里,童谣爸爸一直竖着耳朵聆听着女儿房间的动静。 里面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响。 女儿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已经醒悟悔过? 他突然好想开门看一眼,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每一分钟都充满了变数。 他期待一切能够到此为止,他那日趋苍老的心真的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打击。 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轻轻扭动,然后把门推开。 房间里竟然空无一人,连灯都没有开。 "谣谣!谣谣!"他连声呼唤,却根本无人应答,他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突然看到半开的窗户以及悬挂在窗台栏杆上的被单。 "谣谣!"他狂吼一声,冲了进去,半个身子探到窗外。 被单依然在空中飘荡,下面空无一人。 "怎么了?怎么了?"童谣妈妈也冲了进来,然后惊慌失措呼喊,"谣谣呢?谣谣怎么不见了?" "谣谣她……"童谣爸爸收回身体,面如土色,再也说不下去。 "天啦!"童谣妈妈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往外跑,她要立即下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打开家门,就看到童谣落寞地站在门口。 童谣妈妈发疯一样上前抱住童谣,恸哭起来,"呜……谣谣,你没事吧?……你吓死妈妈了……呜……" 她没有回答,任凭妈妈抱着自己痛哭,她感到自己的神经已经完全退化。 连流泪都变得麻木。 "放开这个臭丫头。"爸爸突然冲了过来,死命拽着她的胳膊往房里拖,将她摔倒在地,然后高高扬起了胳膊,对着她咆哮,"我打死你,我让你跳窗,我让你逃跑,我……" 她竟然连眼皮眨都没眨一下,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怕。 特别是不怕死,她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活着的意义。 可她分明看到自己的爸爸突然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然后失声痛哭,苦苦哀求。 "谣谣,求求你,别吓我们了,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妈怎么办啊?谣谣……你别吓我们了……呜……" 人生第一次,她看到爸爸流泪,而且在自己面前,这个在他心中伟岸坚强的男子,此刻老泪纵横,哭泣得像个孤独的小孩。 麻木的心再次疼痛,更是深深自责,天上地下,他们才是最爱她的人啊!为了她的未来,他们付出了一切,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让双亲为她担心泪流? "爸爸,妈妈,对不起!"压抑多时的心终于彻底崩溃,童谣也跪了下去,然后用膝盖走到爸爸面前,紧紧将他搂住,哭着道歉,"爸爸,妈妈,都是谣谣不好,谣谣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乖女儿,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答应我们,以后把心全部放在学习上,再也不要见那个人了,好吗?" "嗯!我答应你们。"童谣不停点头,眼泪再次疯狂涌了出来,"我会好好学习的,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再也不会理他了,再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了,呜……" 她哭得好伤心,肆无忌惮地流着泪,她知道,这次,真的是彻底结束了。 这长达十年的友谊以及刚刚萌芽的爱情。 7 "许诺,你应该大胆去爱,不要有任何顾忌。" "李老师,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追回谣谣?"许诺惊愕地看着李老师,他实在想不到一个老师竟然会劝自己的学生去恋爱。 "没错,许诺,作为你的老师,我的确不应该这样说,可作为一个情感经历比你丰富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伤害了别人,更伤害自己。"李老师缓了缓气,目光中突然流露出痛苦,"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曾经我和你一样,只因人言可畏,主动放弃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到现在我都后悔莫及。" "可是——" "不要犹豫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伦理道义比真爱更可贵,快去吧,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明白了,李老师,谢谢你。"许诺突然感到一身轻松,几乎要蹦了起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跑了两步,却突然停步回头,阳光灿烂看着李老师,"老师,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然后打开门,欢欣雀跃地奔了出去。 看着许诺豁然开朗的表情,李老师流露出真诚的微笑。 现在的他和曾经的自己真是太像了。 或许,这就是他会格外关注他的真正原因吧。 那么,他身上遭遇过的悲剧,真的就不会在他身上发生吗? 还是一切都早已注定,这同样是一个万劫不复的轮回? 8 许诺很快奔到了童谣家所在的小区,欢快的心却开始茫然。 眼前黑压压十几幢一模一样的居民楼,究竟那一幢哪一层哪一间里住着他深爱的姑娘?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弃? 他不愿意,如果错过了此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将会再次灰飞烟灭。 他太了解自己的个性。 别人都说他狠毒,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懦弱。 可到底怎样才能见到她,然后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冥思苦想,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虽然有点唐突,但一定很管用。 主意拿定,许诺深吸一口气,对着天空呐吼起来。 "谣谣,你在哪里啊?我想通了,我要和你好好恋爱,永远都不分开……" 一遍又一遍。 越来越多的房间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楼底下这个撕心裂肺真情告白的疯子。 却依然没有她的回应,许诺没有放弃,继续呼喊。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其实我骗你的,我根本没有女朋友,在我心里,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勇敢,原来将爱大声说出来,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热烈。 他知道,她一定可以听到他的这些话,明白他的心。 不少居民开始为楼底下这个疯子鼓掌叫好,毕竟,现在敢于如此轰轰烈烈表达爱情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一些对爱情麻木的女人开始幻想自己是他呼唤的对象。 更有不少人开始打听,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气。 整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她依然没有现身,而他的嗓门虽然已经完全沙哑,却依然没有放弃。 "谣谣,你快出来吧,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等到你出来为止,我真的好爱你啊……" "不要再说啦!"突然传来她的怒斥,路灯的映射下,童谣红着眼,一步步走了出来。 楼上的观众们顿时屏气凝神,他们知道故事的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他们会立即拥抱吗?然后这个痴情的男人当即向自己的爱人求婚,接着双宿双飞? 一如所有童话那样美好。 可接下去发生的事实显然让所有心存美好期望的人们大跌眼镜,因为他们看到这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女孩只是愤怒地冲到了男生面前,然后用力抽了男生一个耳光,转身就走。 前后总共出现了不到十秒钟。 就这样散场了吗? 童话为什么也会是悲剧? 虽然疑惑,但他们还是选择放弃继续观看,是故事就迟早得落幕,明早还要上班,他们的生活和别人无关。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戏。 第八章 1 八点整,所有老师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校长通知:立即到综合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 谁都知道,这个会议上,将会颁布对许诺和童谣的处分决定。 其实不用开会,大家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这两个人的命运:童谣顶多是做个班级小检讨,因为她是市状元,学校的金字招牌,真把她得罪了万一她崩溃了不学了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至于许诺?毫无疑问,他将被开除,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老师,而且是学校最难缠的孙老师,就算他有十条命这次也没了。 正因为抱定这样的结果,所以去往综合会议室的路上,孙老师不停对李老师得意阴笑,仿佛等会被开除的是李老师。 她对他的忌恨不无理由,他的学生昨天对她动粗倒是其次,这一两年,他的教学声望渐渐超过了她,她很不爽! 所以她昨天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事闹大,唯有如此,才能将他的学生赶走,煞煞他的威风。 正因为自信满满,所以当她听到校长最后宣布处罚结果,许诺竟然和童谣一样,只要作一个小小记过就完事时,她真的很不爽! "校长,我认为这种处分很不合适。"孙老师热血上涌,一激动就站了起来,"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很糊涂,不知轻重咯?"校长目露凶光地瞅了眼孙老师。他最讨厌有人当面违抗他的意愿,眼前的这个老女人依仗自己教龄长、资格老,总是对他的话不买账,他早就想教训教训她了。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孙老师看得出来校长对她严重不满,不禁慌了神,"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许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这个情节太恶劣了,应该开除才能以儆效尤。" "孙老师,你这就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校长冷笑一声,"你说他打你,可事实上当时你们只是互相推搡而已,更何况你也没受什么伤,还有,我强调过很多次,我们教育工作者要把学生利益放在第一位,学生出问题,首先想到的是要去挽救,而不是轻易放弃,否则谁对他的未来负责?对学生不负责就是对我们国家不负责,所以你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作为一个拥有三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犯这种低级错误真的很不应该,必须做一下深刻的检讨。" "我……"面对校长咄咄逼人的长篇大论,孙老师彻底没了主意,简直欲哭无泪。心里暗自发誓下辈子坚决不做老师,要当个杀手,把这个责难自己的老男人全家杀光光。 "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意见吗?"校长盛气凌人环顾全场,"我是一个很民主的人,大家有意见尽管提嘛!" 全体老师鸦雀无声,谁都知道就算得罪女人都不能得罪这个"民主"的老头,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好,没意见就这样定了。"校长心中暗自得意,然后看着孙老师和李老师,"你们回去让他俩各写一份检讨,然后贴在布告栏上,全校通报批评,散会。" 2 中午,校布告栏前,围满了指指点点的学生。 有人疑惑、有人欣喜,更多的人是麻木——只要天不塌下来,他们的生活将一成不变,苦难依然是此刻生命的唯一主题。 布告栏上,许诺和童谣亲手写的检讨书被贴在一起,亲密无间。 可他们的主人此刻早已分道扬镳,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离布告栏不远不近的篮球场上,许诺和几个兄弟正无精打采地玩着篮球,特别是许诺,完全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瞄眼看着布告栏上的检讨书,而脸颊仿佛依然生生发痛。 昨晚的那个耳光,打在身上,痛在心里。身上的伤可以很快愈合,心头的伤,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遗忘。 而如果是以前,遭遇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再来上学,可他现在不但依然循规蹈矩出现在学校里,而且服服帖帖写下了生平第一封检讨书。 只因为他答应过童谣,要做一个好人。 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在不在一起,他对她说过的话,他都不想食言。 他甚至不想追查,到底是谁偷拍了那些照片,并且送到校长那里,妖言惑众,引发这场是非。 追查出又能怎样?能让他和他深爱的姑娘和好如初吗? 无非打打杀杀,他真厌倦了这种生活。 所以,当他一个兄弟突然愤怒跑过来,说他刚从楚江南一名小弟口中套出原来幕后真凶果然是楚江南,其他兄弟顿时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要把楚江南给灭掉时,他只是淡淡摆手说:"算了,我已经忘了。"然后,继续无精打采玩篮球。 他的兄弟个个傻了眼,现在他还是那个霸气十足、凶猛好斗的许诺吗? 虽然他们依然很愤怒,但最终还是控制了武斗的欲望,不管许诺是否已经决意退出,他都是他们的大哥。 一天是大哥,一生是大哥。 3 校长室里,胖胖的校长正惬意地躺在老板椅里,哼着小曲。刚才市教委打来电话,三中已获得教育系统唯一的名额送交到了市委办公室,极有可能获得市文明单位这一殊荣。这显然证明了他领导有方,想到这里,他更加庆幸自己早上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英明的、高瞻远瞩的。昨天的事闹得可不算小,可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开除学生,内部矛盾就成了外部矛盾,再想拿什么文明单位的称号无疑是痴人说梦。而拿不到文明单位,他就不能再升一级职称,并且他的退休工资就会少很多很多,那么他回去后肯定会被母老虎一样的老婆打骂,导致他的晚年很凄凉。 正得意时,膀胱处突然传来一阵酸痛,校长立即艰难地从椅子里挺直身子,年龄大了,肾不好,前几年做了手术割掉一只肾,结果成了尿频,一天不上个五六十趟厕所决不罢休,站了起来,暗自念叨:如果不是肾脏有问题,老婆也不会对自己那么凶恶吧,于是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天色早已全黑,幽暗灯光映射下的走廊一片寂静,身为校长的他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人。没办法,校长不是那么好当的,别人看到的都是他的风光,可其中的艰辛却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体味,还好,再过两年,他就能退休回家享清福了,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走向办公楼另一边的洗手间。 只是刚走进洗手间,一只大麻袋就从后面套进到了他的头上,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接着自己被人大力摔倒在地,然后无数只拳头和脚噼里啪啦击打在自己肥胖的身躯之上。他拼命反抗,大吼大叫,可对方丝毫没有顾忌,反而加重了攻击,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有十秒钟才停止。然后他就清晰听到一个人对自己猖狂威胁:今天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我许诺不是这么好惹的,哼,我们走! 随着一阵凌乱脚步声渐渐消失,校长艰难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奋力撕开脸上的麻袋,露出一张因为极度气愤而严重变形的脸,握紧拳头,咆哮发誓:许诺,我就算拼了文明单位拿不到也一定要把你抓起来,绳之以法。 4 曾经的你 和我手拉手 一起追逐一起偷瓜 一起欢歌笑语地长大 我已陶醉在你眼里 一辈子都不愿意醒 只是思念敌不过年华 才知岁月流逝多可怕 噢,亲爱的女孩 多年后还记得吗 你曾是我的宝 永远忘不了 多年后还记得吗 我曾给你的好 那忧伤在岁月里 已找不到 破败的房间里,许诺孤零零地拨弄着吉他,旋律里透露出说不尽的寂寥。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过来,听他弹唱,帮他复习,他美好的生活已经彻底结束,接下来的生活注定只有心痛和无助。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绝望过,哪怕五年前,妈妈离世的那一天。许诺烦乱地重重将吉他扔到一边,然后躺在床上,痛苦地闭上眼睛,期待睡眠可以暂缓悲痛。 而在梦中,他更是可以和自己心爱的谣谣温馨相拥。 就在似睡非睡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人轻轻敲门。 难道是谣谣来了?虽然明知没有可能,但许诺还是冲到门口,兴奋地打开家门,然后愣在原地。 门口,冷冷站着两名警察。 "你就是许诺?"为首的脸色黝黑的中年警察圆眼怒瞪,上下打量了许诺,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愤怒。 许诺没有应答,只是点了点头,心头飞速寻思着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然招惹警察大驾光临。 "奶奶的,你被捕了,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黑脸警察不由分说地用力抓住许诺肩膀,然后他身后的年轻警察立即掏出手铐,拷住许诺,然后将他拖上身后的警车。 整个过程,许诺没作半分反抗,尽管他知道如果自己拒捕,面前的两个人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没反抗只因为他相信自己没有犯什么罪,在心里,他早已接受自己是一个好人的事实。 5 对于公安局,许诺显然并不陌生,这些年,平均每年都要出入个十趟八趟,是除了学校之外,他最为熟悉的场所,而且每次都平安无事,一来进去的原因无非打架斗殴,加上他是未成年人,顶多被教育两句,所以总体来说,他对公安局的印象还不错,长时间不进去一趟,还会有点想念。 只是这次显然不一样,这个黑脸警察仿佛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警车里恶狠狠瞪了他一路,仿佛要将他活活吞噬,到了局里,更是二话不说,直接带到审讯犯人的拘留室内,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暴打。 "啊!"许诺被黑脸警察一记直拳击中面部,发出痛苦呻吟,鲜血立即顺着嘴角流下,"可恶!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奶奶的,你连我表哥都敢偷袭,你真是狗胆包天?"黑脸警察边打边骂,"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小畜生、替我表哥报仇雪恨。" "我打你表哥?"许诺护着头,连声反驳,"喂!你搞错了吧?你表哥是谁我都不知道。" "我表哥就是你们校长",黑脸警察说完又是一记重脚踢在许诺膝盖上,"奶奶的,我从小被表哥拉扯大,你打我表哥就是打我,你打我就得倒霉。" 许诺腿一软,跪在地上,这些年来,他一直听别人说有些警察和他们黑社会其实是一家,现在他才知道,警察有时连黑社会都不如。 他们黑社会砍人最起码还分个青红皂白,哪里像面前这个白痴警察,有理都说不清。 "啊……"头部又遭受重击,摔倒在地,"我……没有打校长,你……冤枉……我……" 此时此刻,他当然已经知道是谁在陷害他——很明显,楚江南害怕事情败露后自己会找他报复,干脆先下手为强,偷袭校长,嫁祸于他,从而彻底将他赶出学校,这样他就能真正成为学校的老大。 看来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许诺心越来越凉——难道想做一个好人,真的就要承受这么多痛楚吗? "奶奶的,还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黑脸警察拳头都打麻了,干脆掏出警棍,照着许诺当头就要砸下。 "老赵,你冷静点。"一声不大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在门口突然响起。 许诺抬头,就看到一个头发雪白,面部很是沧桑长相颇似濮存昕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黑脸警察举在空中的手应声而止,目光又焦急又畏惧地看着"濮存昕",:"邢队,这个臭小子打我表哥,我表哥把我从小拉扯大,我可不能轻饶了他。" "好了,老赵,他触犯法律自然会受到相应惩罚,千万不要滥用刑法,否则像什么人民警察?""濮存昕"走到黑脸警察面前,将他依然停留在空中的手按下,然后半是玩笑半是威胁警告,"你再这样,我可要让你写检讨咯!" "唉!"黑脸警察恨恨叹了一口气,然后埋头离开。 "起来吧。"温和的声音在许诺耳边响起,许诺再抬头,就看到"濮存昕"正向自己伸出宽厚的大手,目光中充满友好。 想了片刻,许诺还是把手交给了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让他不由自主去信任,好像……好像……好像离开他多年的阿爸。 "这个老赵,手实在太重了,看把你打成啥样?真是的!""濮存昕"看着许诺,目光很是怜悯,只是脸色突然间又恢复严肃,狠狠斥责,"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怪你不好,你犯错误了,你们校长惩罚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为什么要带人偷袭他?他年龄那么大了,经得住你们这些五大三粗小伙子的铁拳吗?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下半辈子就算完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要真那样了该多可惜啊!" "叔叔,我……"虽然同样受到训斥,可许诺心里却暖暖的,面前的这个人,似乎真的是为了他好。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放心,现在不算正式录口供。","濮存昕"掏了根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两口,"对了,我姓邢,你可以叫我邢叔叔,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 "邢叔叔,我没有偷袭校长,有人嫁祸我。" "哦?"邢警官疑惑却很认真地看着许诺,"是吗?" "嗯!我没有撒谎,请你相信我。"许诺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字字确凿,"我不会这样做,如果真的是我干的,我也不会不承认。" 邢警官又凝视了许诺片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深抽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脸色再次恢复严肃,"这件事先搁一边吧,我找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许诺明显感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面前的这个警察,有着不可思议的小畏惧,成为他的敌人一定很痛苦。 想到这里,许诺更加庆幸自己已经离开彪哥,否则此刻心态绝对不会如此坦然。 "是这样的,我其实已经调查你们很长一段时间了。"邢警官再次点燃一根烟,意味深长看着许诺,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嘲笑,"我知道你叫许诺,是青竹帮老大雷彪的得力助手,实话实说,雷彪的确是个人才,我很欣赏他,只可惜没有用到正道上,这些年做了不少伤天害理违法的事。唉!如果他走正道,说不定我还真会交他这个朋友呢,哈哈!" 许诺刚刚欣喜的心立即沉了下去,原来他找自己竟是为了彪哥的事,而且还能谈笑风生,似乎早就胸有成竹,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们的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许诺迅速思索着,却一无所知,只是感到面前的邢警官真的好可怕。 "许诺,你不要怕。"邢警官明显从许诺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心思,"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事,我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放心,你触犯的法律相对而言并不严重,加上你还未成年,所以不会有牢狱之灾,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为难你,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我已经离开彪哥了。"许诺迅速压抑住内心的不安,语气冷漠回应,"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吗?"这是邢警官第二次疑惑,同样,他眯着眼凝视着许诺的眼神,试图寻找到撒谎的蛛丝马迹,同时不停言语攻心,"据我所知,雷彪现在控制的地盘,一大半是你为他打下来的,而且你十二岁就跟他,五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以至他竭力撮合自己妹妹和你谈恋爱,他似乎没有理由放你走吧。" "我真的已经离开了。"许诺目光平淡如水看着邢警官,"相信我,真的没有骗你。" 邢警官赶紧收回眼神,因为他不但从许诺目光中看不到任何破绽,反而被他的目光反击得有点儿慌张,心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前的这个少年显然和他审问过的数百名罪犯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让他的思绪分神,无法集中精力按制订好的计划进行审讯。 这对任何一名极度自信的警察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好吧,我相信你。"邢警官轻轻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重新询问,"如果你真的已经离开雷彪,那你应该不知道雷彪最近的动作了吧?" 许诺轻轻摇头,他不确定他说的是否是自己心中想到的那件事。 "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雷彪正在计划从事毒品买卖,而且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只等着上家供货。"邢警官缓缓说着,眼神依然一直如刀一样盯着许诺。 只是许诺的目光依然无比平静,尽管他心中再起波澜。 "以前雷彪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行为,也很懂得运用各种交际手段,我们始终没有很好的理由将他捉拿归案。"邢警官一脸英气,拳头重重敲打在桌面上,"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只要他和上游毒贩一交货,我们就要将他一网打尽,彻底铲除这个恶势力团伙。"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虽然疑惑,但许诺依然保持平静的口吻,他实在想不通他竟然会告诉他这些堪称绝密的内容,难道仅仅因为他已经离开了雷彪? 答案显然没那么简单,因为他发现邢警官听到这个疑惑后对他很是温情地笑了笑,仿佛正在期待他有如此一问,然后转身轻轻说,"许诺,请跟我来。" 6 公安局多媒体分析室内,许诺静静看着邢警官快速操控着电脑,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烈,这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一无所知。然而,很明显,这一切绝非偶然,所有迹象都显示对方已经作出了详密部署,正因为意识到此点,许诺才更加感到惶恐不安。 随着邢警官鼠标轻点,窗帘上的黑幕缓缓下落,视听室里立即漆黑一片,摆放在四周墙角的音响里传来低缓悲伤的旋律,同时会议桌上的投影仪发出幽蓝光芒,照耀在前方的白色银幕之上。 画面首先出现的是一组深度吸毒者的可怕照片,照片上的他们一个个瘦骨粼粼、双眼发黑且深陷,有的眼泪鼻涕横流,有的则在地上拼命挣扎,更有的人已经浑身溃烂,面目全非。 接着,画面变为一个瘾君子毒瘾发作时的现场录像——此人像狗一样在地上疯狂打滚,手在自己身上狂抠不已,同时嘶声哀号:"救救我……我好难受啊……我不想活了……" 这撕心裂肺的号叫犹如一把钥匙,开启了许诺尘封已久的回忆,十多年前,他曾多次亲眼看到自己阿爸如此挣扎哀嚎,胃部顿时一阵强烈呕心感,赶紧闭上眼睛、大口喘息。 然而耳边却传来邢警官镇静有力的声音:"冷静点,认真看下去。" 许诺只得痛苦睁开眼,强打起精神,竭力控制着自己脆弱的情绪,继续看着屏幕上的残忍。 瘾君子发作录像很快过去,然而下面播放的言论和一组组画面更让许诺触目惊心: 一望无垠的山坡上,开着漫山遍野的罂粟花,红红的,一朵朵娇艳欲滴,是那么的美丽,可突然娇美的罂粟花变成了恐怖的骷髅头,在它脚下,则横亘着粼粼白骨,一个雄浑有力的画外音开始揭露着毒品的累累罪恶 "……毒品是全球性公害,是人类共同的敌人。它严重威胁人类的健康与社会安全。毒品不仅从肉体上、精神上毁灭吸毒者个人,而且祸及家庭、危害社会。吸毒与犯罪是一对孪生兄弟。吸毒者为购买毒品耗尽正当收入,继而变卖家产,四处借债,甚至卖儿卖女。结果是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最后铤而走险,走上犯罪道路……" 伴随着画外音,屏幕出现一幅幅让人触目惊心的照片:有小孩哭喊呼救,有夫妻吵架挥刀相向,有年迈体衰的父亲给儿子下跪,有家徒四壁门庭冷落,有毒贩在牢里忏悔泪流满面…… 听着看着,许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泪水更是情不自禁狂流而下,那些他一辈子都不愿回想起的童年悲惨场景更是纷纷涌现到眼前: "阿爸,求求你,不要再吸毒了,我好害怕。"黑暗中,在早已破败的家中,年幼的许诺跪在地上死死拉住毒瘾发作、仿佛恶魔的父亲,苦苦哀求。 "你滚开!"阿爸浑身颤抖,面目狰狞,抬脚将许诺踢到一边,同时扑到正悲伤哭泣的阿妈身上,拳打脚踢,"臭婆娘,快把钱给我,拿出来啊!" "家里钱早都被你吸光了,一分钱也没有了。"阿妈哀嚎诘问,"呜……这个家被你活活毁掉了,家具都卖了,房子也卖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那就把你们卖掉换钱。"阿爸的拳头越来越重,"你们不给我钱,我就打死你们。" "啊……啊……"黑暗中传来阵阵阿妈痛苦的呻吟,"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打死我吧……儿子啊,我们好可怜啊……" 母亲撕心裂肺的呻吟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穿过尘封的岁月,深深刺在许诺心头,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暴吼起来:"够了,不要再放啦!我不想再看了。" "不,你一定要看下去。"邢警官竟也抬高了嗓音,额头青筋暴露,和许诺对吼,"你知不知道,因为毒品,每年要死多少人?多少幸福的家庭被拆散?多少孩子和你一样变成孤儿?"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许诺抱着头,言语呜咽,他心里所有的防线已被彻底摧垮,"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黑暗中,邢警官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无比严肃地凝视许诺,言语里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力量,"我要你和我们合作,共同铲除雷彪。" 7 黑脸老赵很奇怪,邢队既然不放许诺离开,就证明这小子有罪,可为什么又再三叮嘱不让他动手审讯,害得他不能为表哥报仇,很是胸闷。 他当然有疑问,但邢队只是吩咐他好好照看许诺,其他事情不要多管。 "奶奶的,好好照看他?我又不是保姆。"老赵虽然颇有微词,但只能无条件接受。 他跟了邢队快十年了,从来没有见他做错过一件事,更是屡破难案,其中不下十起案件被视为经典,供警界同仁学习研摩。所以既然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他要做的只是执行而已,多问无益。 只是朝夕相处,想不交流都难,加上老赵本来就是多话之人,心中藏不住任何疙瘩(正因深知他秉性如此,邢队才总是对他三缄其口)一来二去,许诺便知道了不少他的故事。 原来老赵从小父母双亡,是年长自己近二十岁的表哥,也就是许诺的校长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抚养大,并且出钱让他一直读完警校,所以表哥对他而言显然是再生父母。 也难怪,他看到自己表哥被无故殴打会如此愤怒,成天嚷着要替表哥报仇了。 想到这里,许诺不禁暗自庆幸,若非邢队那天有其他事找他,估计此刻他已成了面前这个大老粗警察的拳下亡魂了。 许诺在警局整整呆了三天,老赵差不多将自己生辰八字星座嗜好他妈贵姓内裤颜色都告诉许诺,可许诺似乎什么都没有说,老赵很不爽,正考虑是不是用点手段从许诺口里套出点内容好让心里平衡时,突然接到通知:有人为许诺保释,立即将他释放。 "臭小子,这次算你运气好,快走吧。"老赵用拳头轻轻击打许诺肩膀,裂开厚厚的嘴唇,笑着威胁,"奶奶的,下次可别再落到我手里,否则我绝对不放过你,呵呵!" 虽然脸上依然残留着此人拳头留下的伤痕,但许诺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一点都不恨这个黑脸警察。十几年来,除了童谣,第一次有人和他如此推心置腹说话,完全没把他当外人。 想起童谣,他的心就开始疼痛。 这些天完全没有她一点消息,她在干吗呢?她还好吗? "干吗?舍不得走啊?奶奶的,想不到我这么有魅力。"老赵大大咧咧推着愣在原地的许诺,"放心吧,世界很小的,早晚我们会后会有期。" 没等许诺回答,老赵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算了吧,我是警察,你是流氓,我们还是别见面的好,快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许诺一脸平静地跟着老赵离开拘留室,来到警局门口。 然后他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慢慢驶来,停在他面前,车窗缓缓滑下,露出雷彪那张威严且深沉的脸。 8 "我前两天在外地,上午一回来就接到警察通知,说你被关进去了,让我通知你的家人去局里把你保释出来。"办公室里,雷彪凝视着许诺脸上的淤青,口气有点心疼,"这个世界上,你的家人,除了我,再没有别人,许诺,这两天让你在里面受苦了。" "彪哥,我……"许诺心头立即涌现出一阵感动,眼神犹如一个做错了事渴求大人原谅的小孩。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显然知道许诺要说什么,雷彪伸手示意他不必耿耿于怀,"只要你愿意回来,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 "嗯。"许诺感激地看着雷彪,郑重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雷彪见状大喜,双手握住许诺肩膀,喜形于色,"好兄弟,你回来了,我们的实力就一定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雷彪的惊喜不无道理,许诺一直是他最器重、最欣赏的兄弟,他的战斗力无与伦比,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现在是他的青竹帮命运最为关键时刻,当他得知许诺被拘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好了一定要把他召回到自己身边,完成接下来的重大计划。 雷彪和许诺含笑对视,虽然他多少有点吃惊许诺竟会答应地如此爽快,但喜悦还是冲淡了疑惑。 "对了,许诺,我给你介绍一个刚加入公司的兄弟。"雷彪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手机,拨打起来,声音自然变得冷峻威严,"你现在有事吗?……那你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这样,等会见。" 放好手机,雷彪继续一脸微笑地看着许诺,"等会儿你见到他,一定会很意外。" "彪哥,他……是谁啊?" "少安毋躁,等会儿自然就知道了,来,兄弟,你先坐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雷彪揽着许诺的肩,坐到沙发上,然后轻轻摸着许诺脸上的伤痕,心疼地说,"妈的,哪个条子下手这么重,把你打成这样?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谢彪哥!"想到老赵,许诺有点不安,他知道雷彪说到就一定会做到,"我……没事,还是算了吧。" "哼!这怎么能算了呢?"雷彪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不管是谁,得罪我兄弟,就是得罪我雷彪,我就一定不会让他好日子过。" "彪哥,找我有什么事啊?"许诺还想解释,门外突然传来他极熟悉且极厌恶的声音。 许诺猛抬头,于是他就看到一脸媚笑的楚江南走了进来。 楚江南这也才发现许诺竟然在,吓得立即停步,脸色煞白,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紧张情绪,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许诺打招呼,"哦!诺哥也在!什么时候出来的啊!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好跟彪哥一起去接你啊!" "操你妈!"许诺低吼一声,扬起拳头,猎豹一样冲向楚江南,"王八蛋,我打死你。" "救命啊!"楚江南两股颤颤,想也没想就躲到了雷彪身后,"彪哥……救……救我啊。" "住手!"雷彪上前一把抓住许诺空中的胳膊,脸露愠色,"许诺,你这是干吗?" "彪哥,这个王八蛋偷拍我照片送到校长那里诬陷我,还冒充我偷袭校长,害的我被警察抓进去,这个仇我一定要报。"许诺咬牙切齿,双目怒瞪楚江南。 "是真的吗?"雷彪慢慢松开紧握许诺的手,目光严厉盯着慢慢后退的楚江南。 "我……我……"楚江南早已吓得七荤八素,很快退到了门口。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回答我?"雷彪提高了嗓门,不怒自威。 "是……彪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楚江南面色越来越恐惧。 "你过来。"雷彪抬起胳膊,手指对着楚江南动了两下。 "彪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我一把。"楚江南脚下纹丝不动,点头哈腰不停求饶。 "过来啊?"雷彪突然怒吼起来,"难道要我过去吗?" "我过去……我过去……彪哥,您息怒……我这就过去。"楚江南哭丧着脸,磨磨蹭蹭移向雷彪。 "真他妈像娘们。"雷彪显然等不及,骂了一句,然后大步走向楚江南,挥拳重重击打在楚江南小腹上。 "啊!"楚江南立即发出一阵惨叫,捂着肚子弯下腰,面部肌肉因极度疼痛而不停抽搐。 "不管你现在是我什么人?你做错了事,就一定要担当,你不会不服气吧?" "服气,服气,我心服口服,以后我再也不敢得罪诺哥了。"楚江南依然弯着腰,不停求饶,嘴角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 这场戏演得真的很逼真,而且生动,他觉得自己和雷彪都应该离开黑社会,加入好莱坞,说不定可以为中国人赢得第一座奥斯卡奖杯。 "很好,既然你服气,也受到惩罚了,那这事就算过去了。"雷彪对楚江南的演技显然心满意足,然后用期许的眼光看着许诺,"今后不准再找江南麻烦了。" "彪哥,我……"许诺想到自己和心爱的女孩分道扬镳,完全拜眼前这个傻b所赐,心头再次涌起无穷愤恨,"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雷彪不悦将目光从许诺身上移开,"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都是好兄弟,不准再起内讧。" 许诺虽然没有再反驳,可脸上依然写满了不服。 对于许诺的倔脾气,雷彪再清楚不过,其实这正是许诺最让他欣赏的地方,因为这和他骨子里的秉性一模一样,可现在他真的不能让许诺和楚江南的恩怨坏了他的计划,所以他只能委曲求全。想到这里,雷彪轻叹了口气,慢慢走向许诺,口吻竟有些恳求的意味,"放过他吧,就当给我个面子,行吗?" 这几乎是许诺第一次看到彪哥恳求自己,而且当着这么多兄弟,无论如何这个面子都一定得给,许诺只得强忍住愤怒,闷闷走到一边,再也不看楚江南一眼。 雷彪赶紧给楚江南使了个眼神,楚江南立即心领神会地晃到许诺身后,阴阳怪气地道歉,"谢诺哥高抬贵手,以前是我不知好歹,触犯了诺哥,以后我们齐心合力,为彪哥打江山,替公司多挣钱。" "现在公司正值用人之际,无论是谁,只要真心为公司做事,我都不会亏待他"。雷彪走到许诺面前,言语忧虑,"我好不容易才把这里的白粉渠道理顺,黑龙帮竟然也妄想分一杯羹,我们之间的决战已经迫在眉睫,楚江南现在加入我们,对我们将有很大帮助,许诺,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今后你要和楚江南多加沟通,一起为公司创造福利。" 许诺看着雷彪,又看了眼楚江南,目光深邃。 "是啊!以前我真是瞎了眼,跟他妈的破黑龙帮,结果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不但没有奖赏,反而还成天被打骂,跟孙子一样,操!老子可是有尊严的人,老子不干了,老子弃暗投明,今后跟彪哥混。"楚江南唾液飞溅地表着态,一脸得意,"我已经把黑龙帮的所有内幕都告诉彪哥了,有了这些情报,他妈的破黑龙帮别想和我们青竹帮抗衡,操!" "不错,后天晚上,黑龙帮几位当家的将在龙门宾馆开会,我们要精心准备,守株待兔。"雷彪说着眼里流露起浓浓杀机,言语冰冷凶狠,"到时候,我要将黑龙帮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