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娇权臣后,娇娇每天哭唧唧》 第1章 温家就送来这么个小玩意儿? 红鸾帐暖,一室旖旎。 昏昏沉沉中,温染颜能感受到有一只手在她的脸颊上游移,冰凉的触感就像毒蛇一样黏腻。 渐渐的,那只手冰凉的手不断往下,又挑开了她的衣襟,在她锁骨上来回摩挲。 无端的热潮滋生,温染颜嘤咛了一声,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醒了?” 刹那,一道如同玉碎般低沉寒凉的男声,在她耳边狠狠滚过。 温染颜猛然抬眸,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如俦的脸。 男人的唇红而薄,鼻梁高挺,整张脸如同瓷玉一般冷白,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靡丽绝艳间又染上了几分说不清的凌人英气,就如同带毒的罂粟,危险又令人上瘾。 他薄唇微弯,诡谲幽暗的凤眸在看向她时,就像在看一个无用的小玩意儿。 温染颜冷不丁对上他的目光,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这人是谁? 她又在哪儿? “温家,就送来你这么个小玩意儿?”男人垂眸打量,言语凉薄又漫不经心。 “……” 温染颜皱了皱眉,垂眸时,就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绣着鸳鸯戏水的喜服,身下是大红色的喜被,角落处还摆着几个“喜”字,和些许花生、枣子。 透过摇曳的红烛,她还有看到案上摆着的合卺酒,俨然是古代的婚房。 不知为何,这一幕隐隐有些熟悉。 就在她愣神之际,男子挑起她的下巴,薄唇轻抵在她耳边低语,渗着凉。 “不管温丞相在打什么鬼主意,休想在我这里得到一丝一毫。” “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倒可以养着你,你若是非要作孽,我倒不介意再多加你一条人命。” 男人的话轻飘飘落下,在他眼里杀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你是谁?”温染颜蹙眉,嗓音微哑。 “凤栖梧。”凤栖梧伸出手,粗粝的手指在她唇上狠狠摩挲,随即嗤笑:“可真会装……” 闻言,温染颜彻底怔住。 凤栖梧? 大反派凤栖梧? 怪不得这一幕如此熟悉,她竟然穿书了……! 她作为苗疆蛊术的传人,仅仅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就穿成了古代言情小说里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可怜小炮灰。 这个炮灰是温丞相家的二小姐,不过是个庶出,从小就被送到乡下的庄园里教养,等到及笄之年,才被接回京城的丞相府。 可还没享受到团圆之乐,转而就被送到了凤栖梧床上。 凤栖梧是朝堂大权独揽、手握重兵的权臣,也是这本书的大反派,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亦有着惊世之才,因着大权在握,帝王对他心生了猜疑。 温丞相是帝王身边的心腹之臣,自然要为帝王排忧解难,所以,就把培养好的庶女送了出去,目的是为了安插眼线,探查情报。 可怜的小炮灰为了求得父爱,兢兢业业当起了探子,可情报还没探听完整,就惹了凤栖梧的猜忌,随后,就被亲生父亲的一杯毒酒给毒杀了。 美其名曰,不想打草惊蛇。 想到这里,温染颜眸中浮出冷意。 她这个炮灰是真的惨,也很傻,放着安稳日子不要,非要求什么父爱,要知道她这个庶女在温丞相眼中,不过是随时可弃的棋子罢了。 凤栖梧虽然不喜她,但还真给了她间屋子,把她养了起来,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就跟养了个小宠物似的。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咸鱼养老生活吗? 想到此处,温染颜红唇轻勾,眼底的冷色也跟着消失殆尽。 咸鱼生活她可太喜欢了。 况且,还有这般风姿绰约的男子当夫君,她看小说时,就特别喜欢这个杀伐果断的大反派。 毕竟,他们是一类人啊…… 温染颜再度望向凤栖梧,水眸映着烛火之光,变得愈发熠熠生动起来。 “在想什么?”凤栖梧不满她的走神,他危险地眯起凤眸,手下的力道陡然加重。 温染颜吃痛,杏眼轻染水雾,顿时柔光潋滟。 她的小脸精致姣好,亦有种看破世俗的出尘温绻,可右眼下的泪痣却给她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媚和欲。 清纯若妖。 凤栖梧盯着她眼下的泪痣,突然有种想要狠狠捻弄的错觉。 “我在想,你是喜欢妖艳的,还是喜欢清纯的。”渐渐熟悉了周遭的环境后,温染颜展颜欢笑,又直勾勾地望进他的黑眸里。 她的嗓音缱绻勾人,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而他们苗疆之人,本就擅长蛊惑人心。 凤栖梧:“……” 他早先就让暗卫去查了温丞相家的这位庶女,听说是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性子温柔雅致。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眼神柔媚,像是糅杂了万般的欲孽,如同勾人心魂的艳鬼。 这是查错了? 还是温丞相又耍了什么鬼把戏? 凤栖梧幽幽地打量着她,黑眸里藏匿着几分戏谑的审视。 可下一秒—— 他凤眸一寒,直接将她一把丢开,明暗相交的眸中喜怒不明。 “若还想活命,就别耍花样,也别妄想探听我的喜好……”他嗓音冷冽,透着残忍狠绝,蕴着无边杀意。 风拂过,窗外树影婆娑,喜房内却恰如隆冬。 被他一推,温染颜跌落在床铺上,她的乌发微微散开,在烛火映衬下有种凌乱的摄魂之美,像是能勾起人内心的野望。 活脱脱是个妖精。 温染颜微微仰头看着他,杏眸潋滟染水,像是在吴侬软语地向他诉说着某种别样春情。 凤栖梧眉心紧蹙,狠狠地摩挲自己的手指尖,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他就像没看到她眸里的那缕摄魂,直接转身离开。 漫漫黑夜他没入其中,光影交错间,他凤眸里只余一缕阴翳的深黑,再无半分炙热。 不过,一个探子罢了。 温染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遗憾地呢喃出声。 “这么看来,是喜欢清纯的啊……” 世间男子大多都喜欢小白花,柔柔弱弱的,最是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了。 没想到杀伐果决的大反派,也没能免俗。 不过,温染颜的遗憾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随意拾起喜被上的花生米就吃了起来,仿佛真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既然都穿书了。 那就快快乐乐享受咸鱼养老生活。 按照剧情发展,只要不帮狗爹打探情报,她就能活得长长久久,就算狗爹不做人,她日后炼制的蛊虫也能送他下葬。 思及,温染颜就像快乐的鱼儿,直接蹬掉绣鞋,和衣而眠。 翌日。 原本寂静的婚房内,倏尔传来一道鬼祟的脚步声。 温染颜猛然睁开双眸,杏眼冷冽的如同一柄利剑,她狠狠扫视四周—— 就见,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子,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床边,正用冷漠不敬的眼神盯着她。 “二小姐,丞相传来消息,让你务必使出浑身解数,拿到凤栖梧手中的兵符。” 第2章 软声细语唤他夫君~ 兵符? 温染颜慵懒地斜靠在床头,杏眼随意地朝她瞟去一眼。 如果她所猜不错,眼前的清丽女子应该是她的陪嫁丫鬟,绿腰。 说好听点是陪嫁丫鬟,说难听了,就是温丞相故意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不仅是为了监视她,也为了更好的传递情报。 温染颜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倏尔,眼内有碎光浮动,辗转出几分妖异的戾色。 这个绿腰就是她咸鱼养老路上的绊脚石,需得好好敲打一番。 不过,她现在手中无蛊虫。 那就让这鬼东西,再蹦跶几个时辰吧。 “二小姐,丞相吩咐的事,你记下了没有?”绿腰神情不耐地提醒了一句。 闻言,温染颜顷刻就将眼中的杀意匿藏,她抬起眸,杏眼水雾匍匐,流转着几分无辜和温绻。 她轻咬朱唇,面露难色道:“可是,凤栖梧好像对我防备的紧,我要怎样才能拿到他的兵符啊?” 绿腰狐疑地打量着温染颜。 刚刚她明明感受到了一缕杀气,可杀气在瞬间消失无踪,眼前的温染颜也仍旧是那副清雅柔弱模样,仿佛刚才的不同寻常皆是错觉。 绿腰在心中冷笑。 她就说嘛,软弱形同傀儡的庶女,怎么可能有那般气势。 “那就要二小姐自己想办法了。”绿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丞相派人教了二小姐那么多东西,二小姐应该要学以致用才是。” 温染颜把玩着手指尖。 狗爹派人教的,都是些琴棋书画取悦男人的玩意儿。 这是想让她用美人计呢。 温染颜抓着被褥一角,低眉时略带羞涩,道:“可是……凤栖梧他对我并不感兴趣。” 绿腰嗤笑,冷言冷语:“男人嘛,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二小姐又生得这般漂亮,用用功,总能让男人魂牵梦萦。” “丞相还说了,若二小姐这次能成功拿到兵符,就让柳姨娘葬入温家祖坟。” 温染颜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柳姨娘是原身的亲娘。 丫鬟出身的柳姨娘,因着相貌美艳被温丞相惦记上,一番强取豪夺后,就怀上了原身,可在分娩之日又因为难产死了。 生前没名没分的柳姨娘,死后,只是草席一裹就随地埋了。 因此,原身有两个心愿,一是希望亲娘能葬入祖坟,二是能得到父爱,常伴膝下。 不过,指望一个渣滓软下心肠,原身到底还是太异想天开了些。 温染颜满心嘲弄,可还是眨着水润的杏眸,惊喜道:“真的吗?我娘也能葬入祖坟?” “自然,只要你将丞相交代的事情办妥。”绿腰随口敷衍。 闻言,温染颜眸底浮出讥诮,表面却喜不自胜。 “二小姐先洗漱吧,一会儿凤栖梧下朝回来,你去门口迎迎他。”绿腰说着,就将洗脸的铜盆放到桌案上,没有半点要伺候的意思。 温染颜内心已经勾画出上千种折磨她的方法,可嘴上还是软声应着:“……好。” 她垂眸,水中瞬间映出她那张出尘雅致的小脸,眉眼清尘温柔,杏眼水雾潋滟,有种柔弱、又有种脱离世俗的气韵,右眼下还有一颗小巧泪痣。 原身的长相,真的跟她一模一样。 只是原身的气质更清纯如仙,而她,魅如妖邪…… 温染颜慢悠悠地将手洗净,又随意挑了件绣着芙蓉花的素白衣裙穿上。 相比起白色,她更喜欢红色。 毕竟,红色穿在身上,杀人的时候才瞧不出鲜血的痕迹。 可大反派就喜欢清纯的小妖精。 “二小姐该出门了,凤栖梧也差不多回来了。”绿腰立在一旁,冷漠催促。 温染颜静静瞟了她一眼,随后,便拂了拂衣袖走出大门外。 她素裙蹁跹,气质出尘,好似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纯白,干净而无瑕。 走至大门口,她就慵懒地往那儿一站。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温染颜懒散地看了过去,仅是一眼,她就再难将目光收回。 只见凤栖梧坐于马背之上,一袭绣花的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光影之下,他的凤眸仍旧冷戾森寒,可那张脸却美得像是一幅昳丽画卷,一颦一笑,俱是芳华。 日光熠熠下,他手持缰绳骑马而来,衣袂翩跹,墨发轻舞。 真真是鲜衣怒马。 温染颜轻扬红唇,杏眸里漾出一缕妖媚到极致的光泽。 大反派心狠手辣,又精致如画。 像这样的美人儿,就活脱脱站在她面前。 让她有些蠢蠢欲动…… 很快,凤栖梧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二小姐……”绿腰推了她一把,又用眼神示意。 温染颜收起眼中的异色,如同赶鸭子上架的傀儡般,怯生生地迎了上去。 待走至凤栖梧身前,温染颜仰头看着他,杏眸明媚璀璨,就像是深闺里静静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娇妻。 “……夫君。”温染颜掀开红唇,清清甜甜地唤了一声。 凤栖梧:“……” 他斜睨了温染颜一眼,纤长的凤眸流转,看不清喜怒,也不知深浅。 温染颜疑惑地眨巴着水眸。 怎么不应声啊? 难道,她装得还不够清纯,叫得还不够软糯? “你方才唤我什么?”凤栖梧盯着她,阴鸷的眸中浮出戏谑之色。 温染颜飞快地看他一眼,脸染烟霞,娇羞声细道:“夫君……” “谁让你这么叫的?”凤栖梧猛然挑起她的下巴,让她被迫和自己对视。 温染颜吃痛,杏眼内顿时泛起了可怜巴巴的水雾。 她下意识抓住凤栖梧的衣角,恍惚间,似是闻到了他身上泛起的一缕冷香。 好闻的紧。 “我们已经成亲,我以为我是可以这么叫的,难道……不可以吗?”温染颜定定看向他,嗓音愈发的娇软,像是裹着一层蜜。 凤栖梧敛眉,微薄的双唇抿成一道直线,凤眸幽邃,里面杀机难掩。 这个女人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明明昨晚眼神柔媚的像是艳鬼,可今日,竟清纯柔弱得像是一下就能折断的娇花。 可真不愧是,温丞相特地送来的女人。 花样百出。 “你觉得可以吗?”凤栖梧眯眼反问,手也下意识抚上她眼下的泪痣。 不管如何,这颗泪痣真是又妖又媚,像是长在了他的心上—— 第3章 我当然是要去讨凤栖梧欢心啊~ “我……”温染颜咬紧朱唇,眼睑轻轻颤着,似紧张到失语。 凤栖梧眼眸微垂,细细打量着她。 本以为她会和昨晚一样,露出摄魂的媚意,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看着她如娇花一样轻颤的姿态,凤栖梧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对娇滴滴的女人,提不起半分兴趣。 “自然不能,你还不配……”凤栖梧把手松开,嗓音凉薄透着讥诮。 闻言,温染颜单薄的身子一颤,杏眼也变得微红,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日后也无需在这等着,好好待在你的屋里。”凤栖梧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话毕,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拂袖离开。 他走时,深红的衣袍掠过温染颜眼睑,卷起一缕冷然的绝尘。 温染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辜的表情顿时一收,刹那,流露出几分戏谑和绝妙的兴致来。 大反派明明对小白花的她很感兴趣,还主动摸她泪痣了…… 可下一秒,就翻脸无情。 还真是闷骚……! 温染颜不禁伸手,轻抚着自己脸上的泪痣,一时间笑得别具深意,像是顶尖捕猎者终于露出獠牙,寻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猎物。 带刺狠辣的美人儿,果真带感…… “二小姐,方才明明是绝好的机会,你怎么没让凤栖梧对你产生兴趣呢?”绿腰见四下无人,就凑到温染颜跟前,厉声质问着。 “没有产生兴趣吗?”温染颜侧眸,眼神黑洞洞地盯着她。 不知为何,绿腰被她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像突然被某种冷血动物盯上一样,让她一阵毛骨悚然。 “我觉得,他对我挺感兴趣的啊。”温染颜将目光收回,眸内重新染笑。 绿腰:“……” 她绷紧的神情骤然一松,全身泛起的凉意也在顷刻间消退。 她偷偷往温染颜那边望了望,发现这位庶女还是柔弱又温雅,端的是一副天真模样。 所以,她又感觉错了? “二小姐,你得尽快讨得凤栖梧的欢心,丞相那边给的时间可不多了。”绿腰将声音压低,冷而沉的调子里威胁意味十足。 温染颜把玩着衣裙上绣的芙蓉花,漫不经心道:“知道了,知道了……” 听着她敷衍似的语气,绿腰不满地皱起眉。 她总感觉温染颜嫁过来之后,心野了不少,有些时候又有些脱离掌控。 她得马上去回禀温丞相,让他来敲打敲打这位翅膀长硬的庶女。 绿腰抿唇,眸内闪过一丝狠意。 “绿腰啊……”温染颜突然出声,一下就打散了绿腰的思绪。 绿腰本能地抖了抖,有些心虚地望向温染颜,问道:“二小姐,怎么了?” “你不是说,让我讨凤栖梧的欢心吗?”温染颜目光灼灼地回眸,道:“那你去帮我准备些东西来吧。” 绿腰原本有些不情不愿,可一想到事成之后,温丞相会对她有所提拔,她也难得上心了几分。 她耐着性子,问:“二小姐需要奴婢准备什么?” 温染颜红唇微扬,如水的杏眼中倏尔漾出几分极致的愉悦,她缓声道:“毒蛇,毒蝎,毒蟾蜍,毒蜈蚣……” 绿腰:“?” 听后,绿腰大为震惊。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染颜,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讨人欢心,用得上五毒? 绿腰看向她带笑的眉眼,不禁吓得舌根打起冷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这位庶女并不像表面看着那般纯良,反而处处透着古怪和可怖。 “二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绿腰再也忍不住,颤着声反驳道:“你是要去讨男人欢心,而不是去下毒毒死他!” “怎么就不能讨欢心了啊?”温染颜侧眸,空泛的双眸就像在看一块朽木:“若是凤栖梧房里进了这些毒物,他自然害怕的紧,届时,我再将这些毒物赶走,来个英雄救美,这不就能让他对我产生依赖吗?” 才怪! 她不过是犯了懒,想找个由头让绿腰干苦力罢了。 绿腰再次怔住。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但不多。 “二小姐,你就别说笑了。”绿腰沉下脸,冷声呵斥。 “绿腰,你真的不打算去准备吗?”温染颜眸光带笑的看着她,明明清雅舒卷,可眸底深处却淬着冷霜。 绿腰愣了愣,血液在一瞬间凝固,四肢百骸也如灌入了山川冰雪,让她无法违逆。 “……谁说我不去的?”绿腰脸色煞白,可仍嘴硬刻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她。 温染颜望着她踉跄离开的背影,眸里倏尔掠过一丝冷潮,就像在看一个被无情掌控的傀儡。 入夜。 清冷的月辉透过树叶缝隙,斜照进屋内。 温染颜靠窗而坐,月辉在她脸上倾洒,她如清月般姣好的面容格外温雅出尘,右眼下的泪痣渲染着月色,衬得她潋滟似妖。 她伸出手,轻轻摆弄着面前的木盒。 只见,木盒中装的并不是珠宝首饰,而是—— 数量颇多的毒蝎,毒蜈蚣…… 剧毒无比! 它们在木盒中急躁爬行,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毒液将人毒杀。 一般人见到五毒,肯定会避之不及。 可温染颜嘴角却露出诡异愉悦的笑容,就像是回到了快乐的老家。 他们苗疆之人,时常跟毒物为伍。 这些令人旁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在她眼里,可都是珍宝呢。 温染颜目光柔和地盯着它们,又伸手轻轻摆弄着。 彼时,木盒里的五毒好像更为狂躁了几分。 它们不再蛰伏,而是倾身而上,找准时机将相对弱小的同类咬杀吞噬。 看到这一幕,温染颜眼底的柔和多得快要溢出。 月色清辉下,她巧笑嫣然,形同妖魅…… “二小姐,你不是说要去讨凤栖梧欢心吗?怎么到现在还在玩这些没用的毒物?”绿腰拎着食盒进门,见她还在玩毒物,气都不打一处。 她猛然意识到,白天的时候她肯定被温染颜给诓骗了。 这个庶女就是翅膀硬了,心思野了,还装出一副恐怖的样子来吓人。 关键是,她还被吓住了。 想到白天被吓得失色的自己,绿腰咬牙,脸上浮出戾气。 “二小姐,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去禀明温丞相,到时候可没你好果子吃!”绿腰丢下食盒,冷言冷语威胁。 见她喋喋不休,温染颜的好兴致骤然被打散。 她侧过身,染着月辉的双眸光影闪烁,诡谲又妖异—— “你刚才说,这些毒物都是没用的?” 第4章 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绿腰梗着脖子,趾高气昂:“难道它们有用?” “那你知道,什么是蛊王吗?”温染颜非但没生气,反而笑意更深。 绿腰对上她的双眸,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被毒物盯上,再难脱身。 “我怎么会知道,别废话了……”绿腰伸手,作势要把这些没用的毒物丢掉。 见状,温染颜并没有阻止,而是侧了侧身,故意让她离毒物更近。 绿腰以为她是怕了,不禁泛起冷笑。 而此时,木盒中的毒物却显得愈加躁动。 转瞬之际—— 有一条毒蜈蚣向上跃起,迅如闪电般在绿腰手指尖上咬了一口。 绿腰只觉得手指尖一疼,她吓得缩回手,又往后倒退了几步。 待她垂下眸,顿时目眦欲裂。 只见,刚被毒蜈蚣咬过的地方,竟然泛起了青黑,伤口周遭隐隐有腐烂的痕迹,还时不时飘出一丝丝恶臭,令她疼痛难当。 她中毒了! “贱人,你是故意的!”绿腰双目赤红,面容狰狞:“你给我去死……!” 她索性也不装了,就如同发狂的母狮般朝温染颜的方向冲去,手中还拿着一柄泛着寒霜的短刃,一看就是想置温染颜于死地。 温染颜敲击着桌案,不慌不乱地数着数:“一,二,三……” 等数到“三”的时候,绿腰只觉得头脑昏沉、全身绵软,差点瘫软在地。 她死瞪着温染颜,眼神发狠:“贱人,快给我解药,我若是出事,温丞相也不会让你好过!” “中毒了还这般,倒是精神十足。”温染颜语气揶揄,侧眸时,就见木盒中仅剩下一条毒蜈蚣了。 剩下的这条毒蜈蚣吞噬了其他同类,成为这场角逐的胜利者。 它的个头肉眼可见比先前大了几许,身上泛着的青黑务毒雾也愈发浓郁惊人。 “啊,成了。”温染颜嬉笑,眸光璀璨至极。 她小心翼翼捧起蛊虫,神情痴迷:“绿腰你看,这便是蛊王,这场角逐里最厉害的那个。” “我一直唤它为,噬心蛊——” 她的嗓音缥缈清幽,透着一股不明其意的欢愉和冷邃。 闻言,绿腰瞳孔紧缩,抖如筛糠。 一时间,她只觉得冷意遍布全身,更有一双无形的手扣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呼吸困难,如同鱼儿搁浅,只能垂死挣扎。 “你不是温染颜……” “你究竟是谁?”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绿腰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她神情恐惧,哑声质问。 温染颜眼睛眨巴,满脸真诚:“我就是温染颜啊。” “至于想干什么……只不过就是想要个乖巧听话的丫鬟罢了,你那么不听话,我就亲自来调教一下。” 温染颜捧着蛊王走近,杏眼里流淌着无机质的幽黑。 绿腰心神一怔,她就像想到什么一样,连滚带爬的离开屋子。 直觉告诉她,温染颜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鬼。 再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院中,一树梨花开得正艳,梨白的花卷裹着月色的清辉,远望就像是曼妙的霜雪,温染颜乘着月色,不紧不慢地跟在绿腰身后。 她步履款款,身姿动人。 片片梨花瓣落于她肩头,她的眼中映着梨花的白,就如山巅万古不化的雪,叫人遍体生寒。 温染颜随手拂掉肩头花瓣,一步步朝绿腰走近——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绿腰如同见鬼,失声惊叫。 “嘘,乖,省点力气。”温染颜俯下身,将食指抵在她唇间,温声道:“一会儿噬心蛊植入体内,会有很大的消耗。” “不过,我会尽量轻点,你别害怕啊。” 话落,温染颜笑意婉转,缓缓将蛊王递近—— 绿腰看着越来越近的蛊王,整个人瑟缩而绝望。 “不要……” “啊,唔……” —— 翌日清晨。 温染颜刚晨起吃早膳,就忽然被府中的下人告知,凤栖梧今日要在围猎场狩猎,而她作为他唯一的夫人应当一同前去。 温染颜稍作打扮,就款步来到了府门外。 彼时,凤栖梧正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仍旧穿着一身红,宽松的领口微微散开,精致的锁骨在晨光下若隐若现,顿时有种颓然的靡丽,让人有种想将他衣衫剥开的冲动。 一丝不留。 “上马。”凤栖梧动了动薄唇。 温染颜仰头,杏眸盈盈而望:“啊,上哪匹马?” “你说呢?”凤栖梧看向她,凤眸微深,略带几分玩味。 温染颜朝四下一看,发现仅只有凤栖梧所坐的这一匹马,也就是说他们能够策马共骑。 她杏眸潋滟,勾唇时,面颊上也全是娇羞。 “那自然是,跟夫君共骑一匹马啊。”温染颜说着,就试图蹬上马背。 可是,她蹬了好久都蹬不上去,简直娇弱的没眼看。 “夫君……” 温染颜轻咬朱唇,着急的眼眶都红了一圈,水雾蒙蒙的模样委屈又可怜的紧。 凤栖梧皱眉,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单手将她拉上马背。 温染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到反应过来时,就发觉自己已经坐上马背,整个人也好似被凤栖梧圈在怀中。 她鼻尖蔓开着他身上的冷香,也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精壮和温热,隔着衣料竟也炙热到不行,令她有些心痒痒的。 刹那,温染颜笑得游刃有余,再不复刚才的可怜委屈。 可她开口的声音,仍旧温雅柔软:“夫君好厉害啊,我刚才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呢。” “不想死,就别这么叫我……”凤栖梧扣紧了她的细腰,在她耳边厮磨威胁。 温染颜单薄的身子一颤,乖乖不说话了。 凤栖梧满意于她的乖顺,他一夹马腹,黑棕的马儿瞬间迅如闪电、疾驰千里。 一路颠簸,温染颜和他靠得极近,衣料相贴摩擦时一股缠绵的暧昧陡然滋生,空气也似乎变得旖旎黏腻,像是能将彼此灼烧。 凤栖梧垂下眸,入眼的是她细嫩的脖颈。 仿佛只要一掐就能折断,也能在上面留下各种痕迹,实在妖媚蛊惑。 想着那一夜她媚如艳鬼的模样,凤栖梧的呼吸不禁一重。 温染颜有些难耐地动了动,小手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他腰间的冷硬之物。 好像是,一块令牌? “知道这是什么吗?”凤栖梧轻抵在她耳边,刻意压低的可怖嗓音重重流泻—— 第5章 所有人都觊觎这块兵符,那么你呢? 他开口时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打转,似乎连她的耳膜都被闹得极痒。 温染颜缩了缩手指尖,略带好奇地问:“是什么?” “兵符。”凤栖梧掀唇,咬字极重。 话落,他就好整以暇地盯着温染颜的侧颜,像是在静静欣赏她的反应。 温染颜听了后,下意识往他腰间瞥了一眼。 就见他腰间别了一块深黑色的令牌,这块令牌由玄铁打造,周遭缠绕着冷凝之气,又坚不可摧,象征着无上的权利。 这便是绿腰一直挂在嘴边,要她夺取的兵符? 像这般珍贵之物,凤栖梧就这样大喇喇挂在腰间,毫不避讳旁人? 亦或者是说,是在试探她? 温染颜非但不怕,反而舒心地换了个姿势,声音软又透着崇拜:“原来是兵符,怪不得摸着不同凡响。” “如何不同凡响?”凤栖梧逼近,森寒的凤眸在她侧脸上打转。 这个角度他窥见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眼下那颗如媚如妖的泪痣,以及眼中泛起的水光,娇滴滴的,像是风一吹就能破碎。 温染颜眼波潋滟,甜人的话张口就来,“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夫君这般风姿的人物,拥有的东西自然不同凡响。” 凤栖梧:“……” 他盯着温染颜勾人欲滴的唇角,眸色越深也越危险。 不愧是温丞相派来的人,还真是能说会道。 若是将她的舌头割了,也就说不出这种腻人又恶心的话了吧? “哦,是吗?” 凤栖梧想到割舌时的血腥,眸中的戾气裹挟着杀意肆意蔓延开来,他整个人也似沉浸在诡异的愉悦中…… 温染颜顿时被杀意和寒意包裹,可越是这样,她就笑得越瑰丽缠人。 果然,是在试探她啊。 温染颜柔柔开口:“自然……” 凤栖梧红而薄的唇微弯,明明笑得如皎月般美好,可语调却慢悠悠的,像是在戏耍着自己的猎物。 “所有人都在觊觎这块兵符,就连温丞相也不例外,你作为温家二小姐,就不想拿着兵符去讨温丞相的欢心吗?” 话落,他腾出一只手在她细嫩的脖颈上摩挲,光洁柔嫩的肌肤让他有一瞬的心猿意马。 可在转瞬,他的手忽而收紧,像是要将她的脖颈拧断。 他静静欣赏着她脖颈处凌虐出来的红痕,笑得凌冽残忍,凤眸里也漾着别样的兴奋,像个不折不扣愉悦的疯子。 此时,空气一度压抑冷凝…… “唔……”温染颜吃痛,眸里水雾朦胧,像是快破碎的琉璃美人。 可怜的紧。 她吸了吸鼻子,细弱的颤声婉转:“我从未打过兵符的主意,也不想讨温丞相的欢心,我只知道我们是夫妻,我们才是一条心的。” 凤栖梧没说话,他转而摸向她眼下的泪痣,一下一下,柔和又缠人。 可他的双手冰凉,可就像冰凉的软体动物,摩挲之间缠着危险,让人战栗不止。 “还真是能说会道,温丞相将你教的很好……”凤栖梧敛眉,刻意将声音压低。 温染颜害怕到呜咽:“都是心里话罢了。” 凤栖梧见她抖个不停,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吓晕过去,他嗤笑一声,很快也就失了趣味,不再为难。 娇滴滴的女人还真是不禁吓。 无趣的很…… 他们所去的是一处天然围猎场,此处荒寂,杂草丛生,倒是时不时有野兔、野鸡跑过,的确很适合来狩猎。 到的时候,围猎场上荒无人烟,枯树枝头有乌鸦鸣啼,荒寂得有些吓人。 温染颜看了看周围,佯装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就只有我们两人吗?” “你希望有很多人?”凤栖梧边说,边利落下马。 一阵风吹来,他耀红色的衣袂掠过冷戾的眉眼,柔软的青丝扫过昳丽脸庞,他就这么站在马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她,欣赏着她的害怕和窘迫。 “怎么会?”温染颜对上他的视线,怯生生的又很娇甜:“两人世界多好啊。” 凤栖梧启唇:“自己下马。” 他双手环胸,眸含戏虐,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温染颜听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她伸出小脚试探了一下高度,可她实在太娇小了怎样都够不着地面,她就像无助的幼兽吓得把脚缩回,双手死死抱着马脖子不放。 “夫君,好高,我下不来……” 温染颜红着眼睛,泪意朦胧地撒娇示弱。 凤栖梧冷眼看着她狼狈可怜的模样,依旧没有要出手相帮的意思。 温染颜知道他是不会帮忙了,她试探性地又伸了伸脚,最后,眼睛一闭视死如归般跳了下来。 她实在孱弱,跳下来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无用。”凤栖梧冷斥。 温染颜如同受惊的幼兔,哭得眼尾泛红,而那抹红色也似渲染开了一丝媚意,配着她眼下的泪痣,简直就像个吸人精魂的妖精。 凤栖梧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喉结一滚,双眸也变得更加炙热危险。 温染颜揉着蹭疼的手腕,慢腾腾走到凤栖梧身边。 她的细腰盈盈一握,瞧着极软。 凤栖梧眸光极深,眸底深处闪过浓浓的侵占欲,不过被他很快压下。 不过是温丞相送来的探子罢了,还不配搅乱他的心神…… “会拉弓吗?”凤栖梧转身从马上取来一张弯弓,又随后丢到了温染颜怀中。 温染颜下意识伸手接过,可这张弓沉甸甸的,差点将她的细腰压弯。 她吃力的拖着这张弓,小脸也涨得通红,她扁嘴,可怜巴巴道:“不会……夫君教我吗?” 彼时,草丛浮动,似有异响传出—— 凤栖梧漫不经心地往草丛那一看,倏尔,凤眸轻佻,带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来,像是早有预料。 “好,我教你。”凤栖梧将视线一收,破天荒地答应了温染颜的请求。 温染颜听后,有些诧异地挑眉。 她还以为他是不会答应的。 可怎么突然,心情变得这么好了? 还未等她探究完毕,凤栖梧就欺身而上,他抬起这把弯弓,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拉弓射箭。 “手抬起来。” “身子这么软,是我府里没给你饭吃吗?” 他肆无忌惮地将她圈在怀中,身上的温度炙热而滚烫,富含一种难以言喻的侵略性,极为强悍又霸道。 “可是,弓真的好重啊……” 温染颜指尖蜷曲,身若无骨地抵靠在他胸前。 顷刻,两人的气息彼此交融。 层层递进。 汹涌暧昧…… 第6章 她藏着许多勾人的鬼把戏~ “用点力。”凤栖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白如玉,他不过是稍微用力了一些,白嫩的肌肤上就出现了红痕,就像是被人狠狠凌虐过了一样。 凤栖梧扫过那些红痕,凤眸也在此时一缩,渐渐的,里面漫出兴奋和诡异的激动…… 还真是娇滴滴,哪哪都细。 仿佛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横死在他手上。 真是又可怜,又没用。 很快,凤栖梧就帮她摆好了正确的姿势,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学会了吗?”凤栖梧轻抵在她耳畔,微暗的眸里有来不及收回的血腥之意,冷戾中掺杂着几分骇然汹涌。 温染颜眸光轻晃,她略带羞愧地抿着唇,小声道:“我实在太愚钝了,还没学会……” 话落,她偷摸看了眼他昳丽至极的侧颜,杏眸潋滟,泛起戏谑精光。 “果然无用。”凤栖梧嗤笑。 温染颜惭愧地低下头,密而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可眼睑下的那双眼却媚得撩人心魂,藏着无数勾人的鬼把戏。 “那便再教你一次……”凤栖梧掀了掀唇,难得心情好。 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有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跃而出。 他们手中皆持着刀剑,锋刃在日光下寒光肆意,杀气凌冽。 “凤狗,今日我们来取你性命。” “受死吧!” 面对十几个凶煞的黑衣杀手,凤栖梧薄唇轻勾,凤眸里顿时漾出一缕恶劣的嬉笑,就像是捕猎者终于守到了猎物,可以好好的见见血了。 “取我性命?” “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凤栖梧尾音悠悠婉转,倏尔,眸内寒光乍现。 下一秒。 他抓过温染颜的手腕,一个漂亮的侧身,就将弯弓上的箭羽飞射而出。 “嗖——” 冷锐的箭羽寒光逼人,它就像是长了眼睛的杀器,只在转瞬便将两名黑衣杀手射飞出去,直直钉在了木桩之上。 一箭双雕! 厉害至极! 死人身上的血珠如同断了线一般,一滴一滴将草地染红,空气中也随之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浓烈的血腥味蔓入鼻尖,凤栖梧的表情变得极度痴迷疯绝…… 他静静嗅着那股血味,幽邃的凤眸变得近乎嗜血暴戾,像是一柄已经出鞘要饮血的魔剑,如此嗜杀成性。 鲜血的颜色妖艳,可他还觉得不够…… “既然都来了,今日就都把性命留下。”凤栖梧神情欢愉,嗓音森冷。 唯有尸山血海,才最为美艳…… 黑衣人们顿时觉得自己被恶鬼缠身,他们看着惨死的同伴,又看向嗜杀可怖的凤栖梧,只觉得四肢百骸寒凉入骨。 可他们不敢退,又不能退。 “凤狗,去死!” 话落,十几名黑衣人尽数欺身而上。 战事一触即发。 凤栖梧抽出袖中软剑,一招一式汹涌骇人,又游刃有余,剑锋所过之处直取黑衣人咽喉。 他就如杀神降临,双眸赤红如血,越杀就越是兴奋,鲜血之味令他全身毛孔舒展,舒爽到不行,剑气的寒光掠过他眉眼,衬得他艳红如鬼魅。 “夫君,小心啊……” 温染颜眸光莹亮,她几乎痴迷地看着眼前嗜血的凤栖梧,心里热热的,也痒痒的。 这般妖艳疯批的美人儿,可真是世间罕有,让人为之疯狂。 温染颜看着他绝妙的身段、出手的狠辣,心中的小鹿顿时扑腾乱撞,等她再触及到他俊美脸上沾染的血迹时,呼吸不由一窒。 美人儿冰肌玉骨,沾染的血色令他更加妖媚夺魂,翩翩红衣也不知是染上了血还是什么,变得更深,更妖了几许,像是能钩心的山林精怪。 温染颜静静而望,眸色愈来愈大胆露骨…… 可很快她就像想到什么,立刻收起眼中的痴迷,整个人瑟瑟发抖,就像是迷失方向的小鹿可怜又无助。 “啊……” “好可怕……” “全是血……呜呜呜……” 她哭得梨花带雨,神情极度惊恐。 凤栖梧早已经杀疯了,完全顾不上这朵娇弱的小白花,他长剑如虹,狠狠一劈,直接将黑衣人的右手斩下。 带血的右手滚了一圈,直接落到温染颜面前。 温染颜眼瞳一缩,吓得脸色惨白,直接瘫软在地。 “手,手……” 她无助的往后退,地上的鲜血将她素白的裙摆染红,顷刻,她就犹如被浸在血水中,浓稠的鲜血令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狼狈的绝望。 此时,凤栖梧浑身染血,如同地狱修罗,杀戾狠绝。 仅剩的黑衣人见状,不由心生退意,飞身而逃。 凤栖梧怎么可能让猎物跑掉,他闪身去追,全然不顾温染颜的死活。 温染颜看着他绝尘的背影,哭得愈发我见犹怜。 “夫君别走啊。” “我还在呢,你带上我啊……” 可惜,凤栖梧就是个绝情、不解风情的疯批,很快就没了踪影。 温染颜见此,有些可惜的咂咂嘴,眸中的哭痕也在此时消失殆尽,她随意将地上的残肢断臂踢开,又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脏乱的裙摆。 她就像见惯了大风大浪一样,噙着笑在粘稠的鲜血上慢悠悠走着。 像极了在花园漫步。 等走累了,她就随手摘下一朵沾血的野花放在鼻尖细闻,等闻到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她的眸里也隐隐透着一股疯狂。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美人儿跑了,丢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 她是自己走回府呢?还是坐在原地等美人儿回来? 温染颜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乱踢石子的小脚突然间踢到了坚实的硬物,顿时寒气直入骨髓。 她愣了愣,垂眸时就看到地上躺了一块熟悉的令牌。 深黑的,缠绕着寒气。 兵符? 温染颜将这东西拾起,又随意地在阳光底下晃了晃。 哦豁,还真是兵符。 这是凤栖梧在打斗时候,不小心弄丢的? 可是依照他谨慎城府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大意到如此。 温染颜心绪百转,杏眸略深,思绪也愈发清明。 这仍旧是试探。 从故意露出兵符给她看,又故意留下兵符去追黑衣人,皆是试探。 凤栖梧知道温丞相想要兵符,又故意闹了这么一出,就是想试探她会不会拿着这块兵符去讨温丞相欢心。 若是她此刻敢离开这处狩猎场,等待她的恐怕只有死。 想罢,温染颜杏眸流转,竟直接撩开衣袍坐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等着凤栖梧接她回家。 “你,把兵符交出来……!” 此时,一道虚弱又贪婪的声音,在温染颜耳边陡然炸开—— 第7章 若是不听话,就砍了手脚喂狼吧 温染颜抬眼,循声望去。 就见,一名还未死绝的黑衣人正拖着流血的身子一步步朝温染颜走来,而他的眼睛正死死黏在那块兵符上,贪婪又激动。 温染颜杏眸含笑:“你这是在对我说话吗?” 话落,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中的兵符,就仿佛它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而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 黑衣人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死,就快交出来!” 他身上的剑痕纵横交错,展露出的后背血肉模糊,他就像个浴血的血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 换成一般的女子肯定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可温染颜到底不是一般女子。 “右臂缺了一条,左肋骨断了两根,身上还有好多剑伤……这都没有死可真是福大命大。”温染颜兴致盎然,就像是看到了有趣之物。 “可凤栖梧怎就这般大意,留人一命注定后患无穷,还得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温染颜宛如指责般嘀咕,可神情却乐意的很。 “别装神弄鬼。”黑衣人隐约觉得古怪,可见她身姿娇柔单薄,分明就是贵门娇女,也就放下了戒心。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温染颜红唇微弯,杏眸里缠着一缕古怪的幽光:“记住,以后小瞧谁,也别小瞧了女人……” 话落,她素手一拂,熠熠日光下,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只小蜘蛛在上面攀爬,细细小小,恍若无害。 黑衣人似没察觉到危险的逼近,他狞笑着就想去夺兵符。 温染颜笑容更深,她指尖一弹,手背上的小蜘蛛顷刻飞入黑衣人的嘴中。 悄无声息。 无人察觉。 黑衣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眼中只有兵符,就在即将要取得兵符的时候—— 他骤然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嘶鸣呜咽,满地打滚。 他的脑袋很疼,疼得像被什么东西侵蚀撕咬,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砸烂,搅出里面作乱的脏东西。 “是不是很疼?”温染颜一脸轻柔关切,可眸底深处却是一片诡异的幽冷,她话语翩然: “恭喜你,中蛊了。” 黑衣人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绞杀。 一定是她在作怪。 一定是! 这个贱人! “来说说吧,是谁让你们来刺杀凤栖梧的?”温染颜双手托腮,嘴角含笑,一副要跟他谈天说地的清闲模样。 黑衣人本想咬碎口中剧毒,可突然他脑中的那根弦崩断,整个人也如同被支配一般,眼神空洞,像极了没有灵魂的傀儡。 他看向温染颜,机械般开口道:“是南阳王派我们来的。” 南阳王? 凤烛月。 凤栖梧的亲哥哥,亦是这本书的男主角。 百家凤家在京中一直屹立不倒,待凤家主娶了得宠的长公主之后,凤家更是平步青云、富贵繁华,而凤栖梧和凤烛月便是这位长公主的亲儿子。 凤烛月一出生便身子孱弱,似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倒是凤栖梧从小就身子强健,聪明伶俐。 只是后来也不知怎的,凤烛月的身子忽而大好,至于凤栖梧则被赶出凤家,永世不得再入,还被安了个天煞孤星的名号。 不过,关于凤栖梧身世的描写笔墨并不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温染颜无从知晓。 但可以肯定,这其中定然藏着什么猫腻,凤栖梧在凤家也绝对过得不是很好。 “刺杀的目的何在?”温染颜唇边笑意渐褪,寒霜凝结。 黑衣人道:“因为忌惮,想夺取兵符。” “忌惮?”温染颜失笑。 果然如此。 凤栖梧在凤家就是可怜的小白菜,被日夜欺凌了。 可他到底是争气的,即便被赶出凤家,没了家族的帮衬依旧手握兵符、大权在握,性子更是睚眦必报、嗜血狠戾,也难怪凤烛月会忌惮了。 不过后期,凤烛月也的确令凤栖梧重创,削去了他的权利,让他成了没有权利的废狗…… 思及,温染颜眸里的寒霜渐浓,似要溢出。 她看中的美色,还轮不到旁人来欺凌。 “还真是虎狼环伺,凤栖梧的处境很不好呢……”温染颜幽幽轻叹,素手却忽而凌空一握。 刹那—— 黑衣人突然脑管爆裂,气绝身亡! 他双眸瞪圆,死不瞑目。 不多时,一只小蜘蛛从他爆裂的脑管中爬出,它似是受到了鲜血的浇灌,体型比刚才大了不少,它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嘴边的血渍,好一会儿飞入温染颜的袖中藏好。 温染颜点了点它的脑袋,随后,又百无聊赖地玩着兵符。 好无聊啊…… 美人儿怎么还不来接她回家呢? —— 西城荒郊。 凤栖梧正站在树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 十几个黑衣人已经悉数斩杀,可他黑眸里仍旧闪烁着未褪的嗜血暴戾,衬得他可怖如鬼。 “主人,你既知晓凤烛月会派人来刺杀,为何还只身前往狩猎场,甚至还带上了温家那位?” “温家那位是温丞相特地送来的,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你还亲手将兵符送到她面前,若她把兵符递到温丞相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暗影卫首领戚九竹疑惑不解,越说情绪激动。 “很有意思不是吗?”凤栖梧闻着身上的血气,笑得就像个病态的愉悦犯:“利用这场刺杀,来试探那朵娇弱的花儿,再用兵符加以引诱……” “你还觉得,那是兵符吗?” 他抬眸,淡淡地斜睨了戚九竹一眼。 戚九竹不寒而栗,还未来得及开口。 凤栖梧收回视线,自顾自道:“那是催命符。” 戚九竹四肢泛凉:“主人的意思是?” 凤栖梧弹了弹锋锐的剑尖,轻描淡写道:“若是她不听话,便砍了她的手脚去喂狼吧……算了,还是丢到温丞相面前,震慑一番比较好。” “是以,让我们去看看那朵娇花,算不算是听话的……”凤栖梧将长剑收回,眸里隐透着一缕凉薄的戏弄。 戚九竹领命:“是!” —— 日落西山,霞色染烟。 温染颜坐得腿都麻了,就是等不见人。 她垂眸揉酸胀的小腿时,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镶嵌着金色龙纹的翘头靴,她眸光浮动,惊喜地抬起水眸。 透过如烟霞色,温染颜如愿看到了那张昳丽浓稠的脸,他冷白肌肤上的血渍还未来得及处理,这般看着如雪中梅,艳似妖。 像是夺魂的刀…… “夫君你总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温染颜轻唤了一声,娇娇的声音甜得人心都化了。 第8章 脚踝被蛇咬了,走不动~ 凤栖梧在她面前站定,幽黑似墨的双眸静看着她。 像是在审视,也像是在看个垂死挣扎的小玩意儿。 “等得太阳都落山了呢。”没等来他的回答,温染颜又添了一句。 在凤栖梧的视线中,此时的温染颜白裙染着血,真是又狼狈又脏乱,漂亮的杏眼又因为刚刚哭过,变得水雾蒙蒙,有股脆弱犹怜的味道。 就像是被人抛弃,活不过半天的可怜虫。 凤栖梧直视她眸中的水色,一字一句轻缓道:“你就真的一直在这儿等着?” 温染颜点了点头,眸中的微红衬得她愈发无辜清软:“夫君突然追着黑衣人走了,我怕你回头寻不到我,所以,一直就在原地等你。” “我就知道,夫君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 她瞬间笑颜展露,日光映衬下,她杏眸熠熠生辉,潋滟明媚,像是天地间那一缕最为明艳的光,直射人心。 凤栖梧冷眼看着她的自我感动,眸底漾着嫌恶。 矫情又自以为是的蠢东西。 披着一张伪善的羊皮,谁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更喜欢她眸里漾起的媚色,那缕妖媚真是极美的…… 又很勾魂…… 凤栖梧的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又陡然落到她手里把玩着的兵符上,刹那,他幽冷的凤眸意味不明地一弯。 “那你就没想过,拿着这块兵符回家去吗?” 他碎裂的冷声席卷在风中,缠着阴冷和几分摆在明面上的试探。 顿时危险肆意—— 温染颜茫然娇嗔:“什么家?” “温丞相府。”凤栖梧视线上移,再一次在她脸上打转。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危险渗寒。 温染颜配合地肩膀一缩,她视线朦胧,眼眶顷刻又红了一圈:“温丞相府哪里是我的家了?” “我不过是府中庶女,娘亲又是丫鬟出生,谁都不曾在意过我们,甚至我娘死的时候也只是一卷草席就地掩埋了,连葬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那里哪是家啊?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现在对我来说,只有夫君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若你都猜忌我,这往后余生叫我怎么过啊?” 她紧紧抓着兵符,哭得梨花带雨,细细弱弱的哭声就像是可怜幼兽的悲鸣,又害怕哭声太大惹人厌烦,只能时刻压抑着。 她哭了太久,眼尾上的胭脂色微微晕开,可怜软弱,还藏着几缕缠人的媚。 凤栖梧似笑非笑,眸底深处却漾着凉薄与冷漠。 他好似没有同情心、同理心,就这么静静看着,心硬如铁。 “这感情牌打的好。”凤栖梧略微倾身,凤眸泛起讥诮。 温染颜对上他的视线,抽泣道:“哪有……这都是我心里的委屈。” 凤栖梧嗤笑一声,慢慢将她手里的兵符抽出,他似是嫌脏,不紧不慢地用袖口擦拭着。 温染颜秀眉一挑,杏眸微眯。 竟然嫌她脏? “今日,算你听话。”等擦完,凤栖梧才大发慈悲又开口。 闻言,温染颜纯澈的眸内漾出几分惊喜,她娇声问:“那夫君,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凤栖梧眸光略深,似是在回味她的话。 家? 天真的东西。 片刻,他淡淡应声:“嗯。” 温染颜激动地站起来,可刚起身,她就惊呼一声,接着又跌回到了原地。 她娇颜惨白,额前缀满冷汗,杏眸流转时所有委屈和痛楚都倒了出来,惨兮兮,水盈盈的,像是哪儿受了严重的伤。 凤栖梧居高临下,揶揄发笑:“怎么?是想留在这里过夜?” 温染颜哀戚戚地抬眸,道:“夫君,我脚踝被蛇咬了,走不动了……” 凤栖梧垂眸,果真看到她细白的脚踝处渗出血来,妖艳的红在如玉的肌肤上流淌,暧昧得让人说不清。 “那你要如何?”凤栖梧眼尾上挑,眸光晦涩不明。 温染颜和他目光相交,分明目光羞怯,可说出的话却大胆露骨,尾音婉转惑人:“夫君,你能不能背我啊?” 话落,她一瞬不瞬盯着凤栖梧,眸露期冀。 凤栖梧低眉不语,他的凤眸隐在浓密睫毛下,以至于让人窥探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温染颜面色如常,就如蛰伏的猎人般耐心十足。 凤栖梧耳边静静回响着她缠人的尾音,就如那夜她锁骨微露、媚态横生,缱绻嗓音像是一把钩子,勾得人心魂荡漾。 这便是相府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怎就如此会蛊惑人心呢? 这到底是装的,还是本就如此? 他目光如灼,在她脸上扫视片刻,倏尔,勾唇笑了起来。 “自己上来……”他唇边漫不经心的笑,存着几分逗弄人的戏谑。 “好~” 温染颜顷刻得偿所愿,她故作矜持地跳上了他的脊背,可那双素手却如无骨的水蛇般,轻轻缓缓地攀上了他肩颈两侧。 极尽逗弄,旖旎泛起。 她本想再深入一些,可想到清纯小白花不会那般下贱,也就歇了那份心思。 反正,来日方长嘛…… 温染颜缠着他的肩颈,闻着他身上的冷香,一丝一缕像是多情的药,明明那般幽冷却藏着滚烫的火热,灼得人脊背都快酥软了。 “再敢乱动,就把你丢下喂狼……”凤栖梧的眸色深得可怕,眸底映着撩火,再无半分戏谑。 他本着逗弄的心思,以为这朵脆弱的娇花会窘迫羞涩。 可谁知,她竟如此急不可耐,像是要吸了他精魂的妖物。 让他……顿生愉悦…… 温染颜身子一颤,可眸中却蓄满了潋滟媚光,她道:“不敢,别丢了我。” 她盯着他宽阔的后背,以及墨发下那若隐若现的冷白脖颈,真是哪哪都好看到不行,只是可惜这衣衫阻碍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见其他。 温染颜抿了抿唇,此时,她杏眸浮出诡谲异色,仿佛在她眼中凶戾大反派只不过是她言语诱惑的一只待宰羔羊。 只待时机成熟,便会成为她盘中的美味佳肴。 余霞成绮,晚风习习,在这片如美锦织成的天地间,两人相依相偎,衣袂相缠,似彼此难分…… 彼时,无人发现草堆里有条咬人凶蛇,早已凉透,死得不能再死…… 第9章 有一人可能死于蛊虫 暮色低垂,星河长明。 凤栖梧府邸层楼叠榭,雕梁画栋,池馆水廊假山嶙峋,山下荷池曲径,长廊石壁雕有二龙戏珠,张牙舞爪,龙须飞舞,恍若仙台。 温染颜靠于院中长廊,姿态慵懒,神情柔媚,纤白素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装有金疮药的白玉瓷瓶。 一回府,凤栖梧就把她丢回了小院,临走前留下了一瓶金疮药,倒也还算细致。 只不过她自小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过都是勾人的鬼把戏,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是可惜了这瓶上等的金疮药。 温染颜在小瓷瓶上细细摩挲,半晌后,她将其藏于袖中,又慢悠悠地往院中柴房走去。 “吱吖——” 她推开木门,一团月光也跟着涌了进来。 柴房狭小逼仄,因久置不用散着一股发霉气味,明暗光影处只见绿腰面色惨白,神情痛苦地蜷缩在草堆上。 听到开门声,绿腰就像受惊的老鼠,浑身剧颤,满目惊恐,恨不得凿开墙壁钻进去。 “这般害怕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温染颜乘着月华走近。 她步履款款,姿态婀娜,纤纤细腰摇曳生姿,魅而勾魂。 随着走动,她脚踝处的咬伤又渗出血来,可她面色如常,哪还有半分柔弱可怜? 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绿腰吓得藏入草堆中,抖得愈发激烈。 温染颜将草堆拨开,笑中透着无奈:“躲什么躲?” 绿腰见无处可藏,只能趴在地上惶恐求饶。 “二小姐,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她现在好痛苦。 体内的噬心蛊一直在蚕食着她的血肉,威胁着她的心脏,只要她一有不服从的心态,噬心蛊便会发作,搅得她五脏六腑巨疼无比,偏偏又被控制着让她无法自戕。 她现如今,只能像条狗一样祈求着温染颜赐药,只求能舒坦几个时辰。 “杀你?”温染颜不赞同地挑起她的下巴,皱眉道:“我是那种嗜杀的人吗?再说了,若是杀了你,亦会惹来温丞相那边的猜忌,届时,他又塞来一个丫鬟,若没你这般乖巧怜人,那可怎么好?” 绿腰暂时还有用处。 温丞相那边,还得靠绿腰多多周旋,不宜打草惊蛇。 况且,她不过是个玩小虫子的柔弱女子罢了…… “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绿腰抓着两侧的发丝,那张原本清丽的脸也被她抓得伤痕累累,实在狼狈。 温染颜抚摸着她的发顶,柔声抚慰道:“瞧着你这般痛苦,我也好心疼,可是你实在不听话,我也别无他法。” 温柔又残忍的嗓音传入耳,绿腰吓得瞳孔紧缩。 这个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那夜梨花树下,她就是用这般温柔语气,残忍地给她植入噬心蛊。 当她蛊毒发作,痛苦难当的时候,这个女人却在漫天星辰下笑得温柔缠绵,可怕的像是吃人鬼魅。 “一会儿好好梳妆醒神,明日还得伺候我呢。”温染颜在她脸上摩挲,举止轻柔,指尖却渗着寒凉:“知道了吗,绿腰?” 绿腰缩着肩膀,忙不迭点头:“知,知道了……” “真乖。”温染颜勾起红唇,转身离开柴房。 —— 月色如纱,梨香沁脾。 凤栖梧倚在小院长亭,他姿态慵懒,深红色单衣半褪露出精致锁骨,端的是靡丽缱绻。 “主人,属下在清点黑衣人尸体的时候,发现有一人死状奇特,瞧着并非是死于主人之手。”戚九竹一板一眼地将今日发现说出。 凤栖梧拿过金色圆盘里的鱼食,漫不经心地喂着一池锦鲤,得空时他才抬了抬眼,问道:“如何奇特?” 戚九竹想到那人的死状,免不得一阵颤栗:“那人虽身受重伤,但都不是致命伤,真正致命的是在他脑部,属下发现,他脑内的东西像是被什么吸空了一样,半点不留,着实骇人。” 凤栖梧撒鱼食的手微顿,狭长的凤眸在月光下微微一漾,片刻隐透出几番兴致:“那你有想出什么门道来吗?” 戚九竹想了想,道:“属下以为,此人应当是被极其厉害的蛊虫所杀,除此之外,属下想不出还有如此阴毒可怖的死法。” “蛊虫?”凤栖梧慢悠悠回味着这几个字眼,语调低缓微沉:“可当时,那片狩猎场内只有我和温染颜两人……” 刹那,他唇角的笑意微收,凤眸内陡然生出骇然的暴戾,他低笑:“你是怀疑温染颜擅蛊,那黑衣人为她所杀?” 戚九竹想到温染颜那副柔弱爱哭的模样,横看竖看都不是擅长用蛊之人,或许,在那片狩猎场内还有旁人在场。 他保守道:“属下不敢妄加断言,也有可能是凤烛月寻到了什么能人异士,用以灭口,不留痕。” 凤栖梧侧眸,浅浅月华下他凤眸深黑,喜怒难辨:“猜测无用,找个机会安插个人进去,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听说苗疆之人擅蛊,更擅蛊惑人心。 想到那夜她流露出来的魅惑,凤栖梧指尖一曲,呼吸微重…… —— 第二日,温染颜躺在贵妃榻上,手中团扇摇曳,神情慵懒地看着池中锦鲤游动。 绿腰立在一侧,乖巧麻木地将食盒中的糕点一一取出,她手巧,每样糕点都做得极为精致,不同颜色的花瓣缀在其中,心思巧妙。 “你手抖得这般厉害,别是在里面下了毒吧。”温染颜见她双手抖个不停,浅声说笑。 轻飘飘的声音入耳,绿腰犹如老鼠见了猫,惊恐万状:“二小姐,奴婢不敢……” 温染颜随意捻了一块糕点在手中,杏眸水润剔透:“别紧张,我不过是说笑而已。” 若是她敢,早就被体内的噬心蛊吞噬心血而死了,哪还会好端端站着? 见她说笑,绿腰僵直的脊背微松,可那颗心仍旧高悬。 温染颜捻了一些糕点碎屑,喂着池中锦鲤,晾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近日,温丞相有再同你传递什么消息吗?” 绿腰呼吸微窒,摇了摇头:“不曾。” 第10章 夫君,我想要这银丝~ 温染颜刚想再问,就瞧见宫里头来人了。 为首的掌事太监衣着不俗,一脸盛气,身后跟着的宫婢皆端着赏赐之物,他们穿过九曲长廊,正往前厅而去。 风一吹,锦布掀起一角,奇珍异宝的粼粼之光顷刻映入温染颜眼中。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宫里头的人都来送礼了?”温染颜搁下点心,眸里兴致极浓。 她方才似乎瞧见那些珍宝里还有一卷银丝,那银丝坚韧不化,本用于制作银丝护甲,可她今日得见,倒是有了些别的想法。 孤身来到这个地方,她还没有趁手的武器。 蛊虫再好,可保命的手段总得多多益善才是。 绿俏垂眸应答:“奴婢听闻,陛下得知咱们家大人成婚欣喜不已,这才命宫人送来了这些新婚礼物。” 闻言,温染颜嗤笑一声。 可不得欣喜吗? 这哪是成婚,分明是迎了个探子回家。 绿腰见她笑意外露,不免又被吓得缩了缩肩膀。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伴在温染颜身边,更令她毛骨悚然。 温染颜拂了拂衣裙站起身,眸底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宫里头的东西我还真没见过,待我去前厅掌掌眼。” 绿腰不明其意,可还是乖乖跟在她身后。 温染颜今日仍穿着一袭素色衣裙,并蒂莲花绣于裙摆处,走动时,莲华灼灼、缥缈若仙,一支蝴蝶藏珠簪缀于发髻上,端的是翩然动人。 明明是出水芙蓉般的仙人之姿,可杏眸里的稠丽媚骨却如浓墨般晕化开来。 她刚走至前厅,就见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掌事太监,一脸铁青地从里面走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温染颜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将目光收回。 掌事太监见状,怒容更甚:“欺人太甚……这凤府全是如凤栖梧一般,没规没矩的人。” 话落,便带着宫婢扭头离开,转瞬便没了影儿。 温染颜踏进门槛,随意寻了个丫鬟就问:“怎么回事?刚刚的那位公公好大的火气?” 丫鬟知道她是新进府的夫人,眸里带着打量可神色却是恭敬,她福了福身,道:“回夫人的话,方才那位是宫里的德盛公公,他奉陛下之命前来新婚贺礼,可是,主人并未前去接旨,而是将德盛公公晾在了外头好一会儿,公公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般委屈,这才气得拂袖离去。” 知道了原委,温染颜红唇一弯,眼里漾着玩味。 书里就说凤栖梧性子恣意乖张、不受拘束、漠视礼法。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温染颜张望了一下,便问:“送来的贺礼呢?” 丫鬟朝前厅的珠帘后探去,似有忌惮般刻意压低声音,道:“在主人那儿。” 温染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珠帘之后,人影绰约,凤栖梧和银丝都在里面。 她弯了弯唇,眸中潋着华光,倒是比满园的春色还要媚上几分,她上前几步,裙上的并蒂莲跟着摇曳,素手微微抚上垂落的珠帘。 丫鬟吓得惊呼:“夫人别进,主人不喜被打搅……” 温染颜似没听到,早已撩开珠帘,走入内堂。 丫鬟不免心惊胆战。 这新夫人实在莽撞,若惹恼了主人,还能有命活? 内堂的桌案上摆着一鼎青铜云纹香炉,炉内焚着能清心静气的香料,袅袅青烟袭人,如烟似雾。 凤栖梧斜靠在贵妃椅上,红色单衣衣襟敞开,肌肤细腻肌肉却是精壮,有水滴落在锁骨处蜿蜒而下,顿时衬得肌肤剔透欲滴,旖旎横生,如此美妙风景哪里是凡人能看的? 听见脚步声,凤栖梧眸内寒光摄人:“你来做什么?” 温染颜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到他袒露的肌肤上,她杏眸微灼,脸上却染着误入的惊慌失措。 她搅着手指,细声细语道:“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我只是听闻,陛下差人送来了新婚贺礼,就想着来掌掌眼,这也不行吗?” “除了掌眼,就没有旁的了吗?”凤栖梧眸里映着探究和玩味,他盯了她半瞬,才略含深意地开了口。 比如说兵符。 又比如说,取他的命。 温染颜颔首,顺势道:“旁的自然也有。” “有什么?”凤栖梧眸光微凛,周身的煞气威压顷刻朝温染颜涌来。 温染颜绞着绣花衣带,面染烟霞,娇滴滴道:“就半日不见,便思念的紧,说为了来掌眼,实则是想看夫君一眼。” “便是只看一眼,就已欣喜的不行。” 话落,温染颜如水杏眸流转,刹那,顾盼生辉,潋滟如烟。 凤栖梧听后,皱了皱眉。 这话腻得让人有些恶心,他半个字都不会信。 凤栖梧眸里凝着冷意,薄唇却略微弯起:“既然看过了,你为何还不走?” 温染颜扯着裙摆,略带羞意道:“可新婚贺礼还没有看过呢……” 御赐的贺礼摆在红木圆桌上,此时锦布掀开,奇珍异宝,琳琅满目。 “那便看吧。”凤栖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意地摆了摆手。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温染颜面上一喜,几步就来到圆桌边。 她看似笼统地都瞧了一遍,可实则却在那卷银丝上看了许久,越看眸里的喜色就越浓。 果真与她想的一样,是着实坚韧之物,实乃制成武器的佳品。 若将银丝淬炼成毒丝,不仅能保命,亦能杀人于无形。 “看完了吗?”凤栖梧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慑人的目光如影随形。 温染颜收敛思绪,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既是新婚贺礼,是不是也该有我的那份儿啊?” 凤栖梧盯着她,眸中的兴味更浓:“你看中了什么?” 温染颜将那卷银丝轻轻拿起,眸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渴望:“夫君,我想要这卷银丝。” 她的嗓音娇娇柔柔,还带着撒娇的嗲。 凤栖梧皱起眉,似是嫌这声音太过矫揉造作,可目光落到那卷银丝上时,眸中却落了一抹深邃幽光。 她擅自进来,就为了一卷银丝? 如此普普通通的东西,能满足她的野心? 凤栖梧由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倏尔凤眸染光,似笑非笑道:“若你有本事让我愉悦,倒也不是不能给你……” 第11章 面上忸怩,实则心思微漾~ 温染颜听闻,杏眸微怔,姣好的面上绯红一片,她檀口微张似是烫嘴一般,道:“愉悦……这是何意?” 凤栖梧欣赏着她的窘迫,开口便是恶劣:“字面意思,自己领悟。” 温染颜单薄的身子轻颤,她就像误入狼窝的小白兔,面对凤栖梧的恶意刁难她完全不知所措,盈盈的杏眸染着水光,端的是楚楚可怜。 “我……”她咬着朱唇,一时间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凤栖梧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好整以暇。 端看她这副模样,完全就是一朵打不得骂不得的娇花,一碰即碎,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能跟蛊虫牵扯到一起的。 可她也的的确确是温丞相送来的探子,在那张温绻似水的面容下藏着一颗虎狼之心。 “……夫君,我来给你奉茶吧。”温染颜似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半晌后,才软声开了口。 凤栖梧半眯着黑眸,笑而不语。 温染颜略带忸怩地走到贵妃椅旁,离得近了,她能清晰看到凤栖梧眼中的戏谑笑意,一时竟灼得她有些滚烫,她紧紧抓着两侧的衣摆,好一会儿才拘谨地坐到一侧。 凤栖梧一直盯着她,黑眸深不可测。 温染颜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她侧了侧眸,像是在刻意避开他灼烈的目光。 茶几的青瓷冰裂风炉上正在煮茶,这应当是极好的茶叶,即便茶盖未掀,那般茶香仍旧悠远绵长,温染颜轻轻掀起茶盖,顿时茶香四溢。 凤栖梧目光微扫,便见她的指腹被水汽烫得泛粉。 还真是娇嫩。 温染颜轻轻撩起袖子,这才拿起一旁的竹节水勺,往青瓷茶杯中渡了一杯茶水。 凤栖梧看着她骨相极佳的侧颜,状似无意地开了口:“你猜,我今日下朝时见着了谁。” “见着了谁?”温染颜靠近吹了吹,直到茶水变温才小心递了过去:“夫君,来……” 凤栖梧未动,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是温丞相,他对我说,女儿出嫁这几日他思念的紧,想叫我让你回府让你们父女俩相聚几日,你说,他这般着急让你回去是做什么呢?” 触及到他眼神藏着的危险,温染颜下意识摇头:“我也不知道……” 温丞相的事儿与她何干? 现在最重要的是银丝,还有眼前这只迷人羔羊。 凤栖梧意味深长:“是吗?” 温染颜轻声:“嗯。” 不知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烈,还是温染颜太过害怕,当把茶水递近的时候,她一个不慎竟将茶水洒了凤栖梧一身。 “啊……”温染颜看见他湿掉的衣衫,愈发不知所措。 凤栖梧垂眸,看着染了一身的茶水,他唇角仍旧带笑,可眸光却渐变幽暗:“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就知道听了温丞相的消息,这个女人慌了。 如今故意将茶水洒出,是想夺了兵符,还是想趁机夺了他的命呢? 凤栖梧漫不经心地想着,他未有任何举措,表面耐心十足,可眸底的戾气却在肆意翻涌。 “夫君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给你擦擦……”温染颜慌乱地掏出绣帕,笨手笨脚往凤栖梧身上擦去。 男人肌肤的灼热,烫得她指尖一缩。 可这方帕子似乎不吸水,擦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衣衫变干。 温染颜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杏眸里立刻匍匐出一缕水雾,就像只红眼兔子,可怜兮兮。 “夫君,我可真是笨手笨脚的……”温染颜吸了吸鼻子,害怕无助地垂下头。 可在无人看到的时候,她唇瓣轻轻一勾,本是水雾雾的眸内此刻却卷着一抹惑人的光泽,哪还有半分慌张可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温染颜染着豆蔻的指甲轻轻划过凤栖梧袒露的肌肤,指腹微贴,似在缓缓游移…… 这触感果真如她想象当中一样,肌肤如绸,肌肉紧实。 身段也实在是好。 温染颜心思一漾,笑得愈加媚人心魂。 凤栖梧本已经蓄势待发,等她出手,可等了半天,他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他肌肤上的那双小手似在蜿蜒,似在挑逗,像是要挖他的心,勾他的魂…… 这便是丞相府大家闺秀的做派? 凤栖梧抓起她的手腕,眸光凶戾骇然:“你们丞相府的大家闺秀,就这般下作?” 温染颜怔了怔,杏眸如烟含水:“什么下作?” 凤栖梧嗤笑一声:“刚才做的事,你都忘了?” 温染颜微缩肩膀,也因为害怕带着些许颤音:“我只是太慌了,不小心才碰到的,夫君这就生我气了吗?” 凤栖梧望入她含水的眼眸里,眸光微深,情绪不明。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生气?我是那般小气之人吗?” 温染颜和他四目相对,摇头道:“自然不是。” 凤栖梧掀唇冷笑,过了会才松开她的手腕。 温染颜揉着泛酸的手腕,朝他递去幽怨一眼。 凤栖梧接触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将散开的衣襟拢了拢,才慢悠悠道:“我寻思着再过一日便是你的回门日,就答应了温丞相的请求,马上你便能回家了。” “哦……”绝艳的美景顿时消失,温染颜眼皮拉耸,刚刚生出的美好心情也在此时消失殆尽。 凤栖梧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嘲弄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我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哪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温染颜扁着嘴,水眸里尽是委屈:“可若是夫君陪我一道去的话,我定高兴得不能自已。” 她不过就是想弄卷银丝,怎就揽了这种麻烦事儿? 不过若有美人相伴,倒也不麻烦了。 凤栖梧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把玩着她垂落的发丝,沉吟一声:“你很希望我能一道去?” 温染颜眸中凝出渴望:“嗯。” 凤栖梧看了她半瞬,嘴角倏尔扯出一抹古怪的笑,他漫不经心地说:“那便去吧。” 像这样的鸿门宴最是有趣了,他倒要看看温丞相那老匹夫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温染颜欣喜地抓着他的衣袖,眸光发亮,瞧着比方才活泼许多:“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那么我的银丝呢?” 第12章 小心温染颜 凤栖梧蹙眉,还真是三句不离银丝。 那卷银丝当真有这般好? 凤栖梧不耐地摆摆手,像是没兴致再跟她掰扯,懒洋洋道:“拿走吧。” 温染颜如获至宝,杏眸璀璨生辉:“夫君待我可真好啊。” 凤栖梧听不得这些腻人的话,顷刻拉下脸,面沉如霜:“拿了银丝就快走,聒噪的很。” 闻言,温染颜眸中的笑意淡了些,她委屈地咬着唇,这才施施然站起身。 可等她真正拿到了那卷银丝,她眼中的笑意怎样都盖不住,就连背影也充斥着轻快,盈盈而握的细腰一摇一曳,晃得人心烦意乱。 凤栖梧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心紧蹙,凤眸宛若深海…… 出了内堂,温染颜将候在外侧的绿腰招了过来。 绿腰低眉顺眼地迎了上来,小心地问:“二小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温染颜踏过门槛,刚走出大厅,扑面而来的日光浓烈耀人,她下意识用手挡了挡。 绿腰浅浅松了口气,“那便好。” 主仆俩穿过九曲长廊来到内院,内院之中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耳边的潺潺水声如同编钟打击,清脆悦耳,绵延回转。 鹅卵石小道曲径通幽,道旁梨花开得正艳,温染颜信步走过,落花瓣沾染了她一身。 绿腰适时出声:“二小姐,再过一日便是归宁日了,你要不要同咱大人去说一声,免得他忘了。” 温染颜捻着花瓣的手微顿,她侧眸,杏眸里染着摄人心魂的微光:“这般惦记着回门之事,是急着想去见温丞相吗?” 绿腰呼吸一窒,当即垂首讨饶:“奴婢哪敢?如今二小姐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左不过是关心二小姐的未来罢了。” “这归宁习俗,乃是不可少的传统礼节,若不重视岂不是让旁人都知道咱大人对你百般不喜,届时,所有人都要轻视了二小姐你。”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收了目光,语调幽慢:“可惜,你关心得晚了。” 绿腰愣怔,心也跟着咯噔:“什么?” 温染颜将捻着的花瓣撒于地上,不紧不慢道:“方才夫君已经同我说了归宁事宜,你现在才说,可不就晚了吗?” 绿腰听后,瞬间喜笑颜开道:“原来如此,这般看来咱们大人对二小姐的事儿,真真是上心的。” 温染颜不动声色地看了她几眼,杏眸里卷着些许思量。 入了夜,早春的夜晚竟是如同冬日一般,冷得骨头缝里都能发颤。 温染颜房里亮着一盏琉璃灯,熠熠流光映照在她脸上,愈发衬得她容颜温绻出尘,似是月下仙,可眸中的媚色却将这份仙姿打破,万般欲孽相交生生像个妖魅。 她将白日里得来的银丝放入木匣中,让炼制的蛊虫温养着、淬炼着。 蛊虫吐着毒雾,莹亮剔透的银丝也在转瞬染上了青黑之色。 温染颜将木匣盖上,将其放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绿腰,摆膳。”温染颜走到铜盆边净了净手,等了许久都不见绿腰进来摆膳。 温染颜倒也不生气,提起裙摆就缓缓往绿腰所住的小屋走去。 伺候她的丫鬟只有绿腰一人,她一人一屋倒是比府里的高等丫鬟住得还舒坦。温染颜去时,便见小屋内点着油灯,光火熠熠,华光莹亮,木门虚掩着。 温染颜推开木门,清凉夜风跟着席卷,亮着的烛火也跟着跳了跳。 绿腰被凉风拂面,她提笔的手微顿,紧接着心也凉了半截。 “二小姐,你怎么来了?”绿腰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温染颜,下意识想将自己正在写的东西藏起来。 温染颜眸光微凝,嗓音里似染着摄魂的笑意:“绿腰,你这是在写什么呢?” 绿腰用砚台将其盖住,颇有些欲盖弥彰道:“奴婢也没写什么,就是温丞相突然提及了归宁之事,奴婢正在把二小姐会回去的好消息告知给他呢。” 温染颜眼帘微垂,喜怒不知:“那我今日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却说,温丞相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呢?” 绿腰顿时遍体生寒,紧张的吞咽不止:“二小姐问我时,丞相那边的确没有消息,也就这会儿奴婢才收到的消息。” “是吗?”温染颜轻抵在桌案边,唇上笑意微敛,眸中威压迫人。 绿腰似不敢与她对视,眼神略有些闪躲:“当然……” “这样啊。”温染颜像是信了她的说辞,杏眸里重新染上笑意,道:“我本是想叫你摆膳的,可等你半天就是不见人影,这才来探探你在做什么竟如此专注。” 绿腰懊恼道:“是奴婢失职了,二小姐莫要怪罪。” “既然知道失职,那为何还不去摆膳?”温染颜拂袖走到门口,月华下她蓦然回眸,遥遥与绿腰对视。 绿腰顿时心惊胆寒,下意识又将信纸藏了藏,这才低眉跟在她身后。 用过晚膳,温染颜将琉璃灯盏熄灭,所及之处顷刻一片墨黑,万物寂静。 不多时,一只雪白信鸽振翅而飞,羽毛簌簌之声倏尔将这份寂静打破,灵巧的雪鸽撞入圆月,不知去往何方。 眨眼之际,一根柔韧的青黑色丝线如同破空的利器,竟死死缠在信鸽的脚上,稍稍一拉,信鸽就如同断线风筝急速下坠—— 温染颜坐在大树枝头,手里轻轻捻着丝线的另一端,不出一会儿,肥美的雪鸽就跌落在她怀中。 雪鸽扑腾了一下,却还是难逃魔爪。 温染颜解下信鸽脚上的信笺,慢条斯理地将其展开。 她极富耐心地将上面的褶皱抚平,一双杏眼微弯带笑,即便看清了信笺上的文字后,还是笑得比春色还柔媚。 竟然是一首藏头诗,他们家绿腰肚子里可真是有墨水。 只是藏着的内容,却实在叫人寒心。 ——小心温染颜。 温染颜笑盈盈将信笺撕碎,随手撒于天际,漫天纸屑下她杏眸染水,笑得竟是比方才还魅惑动人,眸底隐隐还透着一抹摄魂的疯狂。 噬心蛊虽然能噬心,但旁人拐着弯用藏头诗来传信,到底也是防不住的,现在看来,绿腰就是个养不熟的东西,本想暂且留一留,可她就是不惜命。 那便留不得了。 可不管留与不留,都得物尽其用,榨干价值才是…… 第13章 肩宽腰窄,不知那处…… 翌日。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绿腰早起给温染颜梳妆,一进屋便听得一阵“咕咕”鸟鸣声,她四下一探,就见一直空置的木架上竟挂着一个金色鸟笼,里面有只肥硕漂亮的雪鸽在修理羽毛。 她脚步微顿,不禁看得入了神。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笼里的鸽子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瞧什么呢?这般入神?” 温染颜撩起珠帘,款步走到绿腰身前。 绿腰被吓了一跳,她轻捂着心口,小心问道:“二小姐屋里怎么突然多了一只鸽子?我昨晚好像都没见过它。” 温染颜笑意略深,她捻了一些鸟食放在笼里的小盘中,得空了才道:“昨天夜里,这只小东西就在窗柩上叫个不停,赶都赶不走,我被它吵得实在烦了,索性就把它抓起来养着了。” 绿腰听后,不知为何就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温染颜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反问道:“那你以为是什么?” 绿腰答:“没、没什么……” 她惯性般跟了过去,模糊的铜镜中映出她那张清丽的脸,也照出她脸上那抹来不及收回的心虚,刹那,她透过铜镜跟温染颜四目相对,清凌凌的目光看得她心惊胆颤。 绿腰抿了抿唇,当即心慌地别过了视线。 温染颜失笑,嗓音温雅无害:“绿腰,梳妆吧。” “是。”绿腰拿起一旁的雕花木梳,轻梳着她如锦缎般顺滑的青丝。 温染颜似是觉得无聊,不禁从梳妆台的抽屉中取出一支玉镯,这支翠绿的镯子水头虽不是顶顶好的,但胜在工艺好,里面的白色飘花如同棉絮,一丝一缕,实在缥缈不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眼睑垂着,思绪都飘远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小姐,梳好了。”绿腰出声,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染颜望向铜镜,便见绿腰给自己发间簪上了一朵烫花素色牡丹,缠着的金丝蝴蝶振翅而飞,分明是极其素雅的打扮,却处处透着华贵,衬得她姿颜动人。 “你的手可真是巧。”温染颜似乎极喜欢这副打扮,她亲热地拉过了绿腰的手。 绿腰受不惯这样的亲热,一时竟觉得毛骨悚然,神情也愈发不自然,“哪里是我手巧,是二小姐的底子本来就好,不管梳什么发髻,簪什么样的花儿,都是极美的。” 听着这番恭维,温染颜笑意更深,像是极为受用:“你现在的嘴是愈发甜了,我心里欢喜,就将这支玉镯赏给你吧。” 她说着,就将方才拿出的翠绿镯子戴在了绿腰的手腕上,举止强势,容不得人拒绝。 “你瞧,这支镯子可真是衬你。”温染颜握着她的手细看,一双杏眼微光浮动。 绿腰受宠若惊,急得想抽回手:“二小姐使不得,这般好的镯子奴婢怎么配得上?” 温染颜握着她的手不放,口吻真切:“怎就配不上了?况且,我不日便要归宁,若让别人瞧见你穿着如此素净,又无一装饰,岂不让旁人以为我苛待了你?” 绿腰见这玉镯值钱,也就不推脱了:“……多谢二小姐赏赐。” 温染颜望着她的眉眼,笑得人心魂震荡。 绿腰垂着头,满脸欣喜地摸着这支玉镯,竟是错过了她眸里闪过的奇异之色。 这一日过得稀疏平常,到了第二日,总算是盼来了归宁之期。 府里人知道她要回家,当即备了马车和薄礼,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夫人,如今又有凤栖梧的陪同,到底不能轻视怠慢了。 温染颜能感受到府内人的细致,一双杏眼微弯,那番俏丽姿颜顷刻叫天地失色。 她上了马车,素手轻轻卷起轿帘,灼灼日辉映着半边明媚,也让马车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凤栖梧穿着深红大袖袍,慵懒斜靠在软垫上,他就像是一块被血染尽的瑰丽宝石,全身上下无一不透露出极致的靡丽,又蕴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他原本在放空自己,乍然涌现的日辉令他凤眸半眯,待稍稍适应后,他猛然将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他眸里映着灼芒,像是一柄被淬炼好的锐刀。 摄人心弦—— 温染颜陡然与他四目相对,她被震慑得手一缩,轿帘也随之卷落。 灼人的明媚随之褪去,马车内也顿时变得幽暗了几分。 温染颜就这般无措地杵在那儿,素衣罗裙衬得她身姿单薄,越发的楚楚可怜起来。 凤栖梧静静欣赏着她受惊的模样,过了好半晌,才嗤笑着开了尊口:“来了就坐下,别杵在那儿当门神,碍眼的很。” “是……” 温染颜听后,如获重负般走过去坐到了一侧,她手绢轻绞,模样有些拘谨。 凤栖梧斜睨了她一眼,遂又慢悠悠收回了视线,黑眸里的漠然显而易见。 温染颜睫毛微颤,像是受了惊,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马车内虽称不上极致华丽,但胜在清爽舒适,一旁的红木茶几上摆着正在燃香的雕花铜炉,一丝一缕的熏香袅娜弥漫,顿时染得里头云烟缭绕,叫人心神宁静。 温染颜悄悄看着凤栖梧的侧颜,面上羞怯,眸底深处却漾着浓烈的灼光。 彼时,车轮碾过石子,马车内一阵颠簸。 天旋地转之间,温染颜轻呼一声,就顺势摔进了凤栖梧怀中,将他抱了个满怀。 温染颜的手直接扣在了他的腰上,离得近了,她能清晰感受到凤栖梧身上散出的热意,即便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他腰腹上的坚实,以及线条的流畅。 他细细的腰束缚在其中,真真是撩人到了极致。 可真想扒开他的衣衫,好好的把玩一番。 温染颜的指尖悄悄蜿蜒,似顺着线条在他腰间来回摩挲,暧昧攀升。 她红唇轻勾,缠人的笑隐在一缕华光中,光影相交,叫人看不真切。 还真是肩宽腰窄,身材绝佳,也不知那处…… 温染颜陡然瞥向他的腰腹之下,神情略带玩味。 凤栖梧只觉得腰上似有小蚂蚁在攀爬,痒痒酥酥的,让他心浮气躁。 他眉头深锁,一把将温染颜拉开,又用手狠狠扣住了她的下巴,眸光晦涩幽暗,似笼着骇人心魄的嗜血寒意。 “温丞相便是教你,这般向男人投怀送抱的吗?” 第14章 不过是看中美色罢了 凤栖梧掀开薄唇,一字一顿。 他的音色骤然森凉,面上波澜不惊,可眸中却暗流涌动,杀机尽显,那般疯绝叫人遍体生寒。 温染颜听着他的嘲弄,小脸顿时一热,恰似芙蓉染面,实在娇艳惹人采撷。 “哪有……只怪马车忽然颠簸,我一下没收住力,就……”她像是没探明白凤栖梧眼中浮现的杀意,仅仅只是面含羞涩,杏眸中涟漪微泛。 凤栖梧微凉的手指在她下巴处摩挲,只是稍稍用力,她如玉肌肤上便出现了红痕,仿佛只要再施加力道,她就会支离破碎。 “是吗?”凤栖梧再度看向她,不觉心生古怪。 她此刻模样的确脆弱可怜,眸里泛着水光,身子微微发颤,可他隐约能窥见她眼底闪过冷静和玩味,不过很快转瞬即逝,恍若错觉。 旁人的惧怕,都是如她这般表现的吗? 凤栖梧眸光加深,审视渐浓。 “当然了,可不就是个意外嘛……”温染颜怯生生地瞧着他,嗓音细软带着些许颤音,似下一秒便会哭得梨花带雨。 凤栖梧沉默无言,目光却由上往下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黑眸森冷幽沉,细看深处,却似藏着诡谲的幽芒,喜怒难辨。 “夫君莫要生气了,我认错就是了……”温染颜见他不说话,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很轻很小的幅度,颇有种撒娇的意味。 凤栖梧指尖蜿蜒,顺势轻握住了她的脖颈,他嗓音极低,似笑非笑:“错了?错在哪了?” 温染颜被拿捏住了命门,颤着哭音,断断续续地说:“马车颠簸的时候,我就该收住力,若收不住,我就该往木柱子上撞过去,撞得头破血流才好,而不是扑在夫君身上惹人烦厌。” 凤栖梧:“……” 她眼里蓄满了泪光,这番可怜示弱的话入耳,倒像是被人欺负狠了。 可他分明还什么都没做。 温染颜壮大胆子握住了他的手指,泛着水光的眼眸轻抬,略带几分娇意:“夫君,别生我气了,我都认了错。” 明明是一番示弱的话,可她却似恰到好处的掌握了主权,叫他的一腔杀意无处宣泄。 凤栖梧盯了她半晌,倏尔眉心舒展,微薄的唇瓣向上勾了勾,笑得莫测阴翳:“我倒是明白了,温丞相为何独独将你送了来,确实有本事的很。” 闻言,温染颜抿着唇瓣,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凤栖梧松开她的脖颈,改为在她小巧的泪痣上细细摩挲。 他凤眸灼亮,眼底映着一片诡谲的猩红,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来日方长,也希望你能一直这般有本事……” 温染颜怔怔与他对视,神情困惑,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栖梧窥见她的神情,嗤笑着把手松开。 他略微弯身将茶几上的茶碗执起,小小的一个茶碗掌于手间,刹那内力加持,茶碗瞬间化为齑粉,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温染颜见状,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脸色煞白。 凤栖梧愉悦勾唇,恶劣得不成样子。 须臾,马车行至长街,小贩们的吆喝声声入耳,这般繁华热闹惹得温染颜不禁掀开帘子往外探去,顷刻,富贵繁华之景映入眼帘。 还真是富贵迷人眼,处处透着纸醉金迷。 温染颜刚想将帘幔放下,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阵动静。 她带着份好奇循声望去,就见,青阶上走下来一名身着官服的女子,女子身侧还跟着两名凶神恶煞,带着佩刀的护卫。 女子长相温婉,气质高洁,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慈悲。 她就站于石桥下,梨树掩映间,纤长的身姿如青竹一般遗世独立,这份韧劲儿仿佛即便山河破碎,她也能冲破时代的洪流力争而上。 “绿腰,那是谁?”温染颜垂了垂眼。 绿腰正小跑着跟着马车,听到问话,当即气喘着应答道:“回二小姐的话,那是太傅府的沈知香小姐。” 闻言,温染颜双眸发亮,如同映着烛光。 她道是谁,原来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沈知香。 沈知香系出名门,其父亲沈太傅是当今圣上的恩师,沈知香自幼聪慧,再加之沈太傅的悉心教导,自然与旁的女子不同,她现下是当朝女官,用尽毕生所学为民请命,厉害得不行。 可就是这般惊世才女,却被凤烛月迷了心智,在这本书里两人爱得死去活来、虐人心肝,后期,沈知香就是凤烛月的智囊,对付凤栖梧的利器。 若没有沈知香的出谋划策,凤烛月根本就不是凤栖梧的对手。 可沈知香再好,凤府的人还是嫌弃她一直在外抛头露面、德行有亏,到头来得到的也只是区区侧妃的名分,还被困顿在宅院一隅,再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温染颜着实想不明白,这般妙人明明可以凭着自己活得更潇洒无拘,怎就偏偏被这风花雪月迷了心思,被男人勾了心窍? 男人再好也比不得自己舒坦,若自己都不舒坦了,那男人还有留着的必要? 于她而言,凤栖梧也不过是她一时觊觎的美色罢了。 若有一天兴趣尽失,她定立马走人,毫不留念,绝不会如沈知香那般爱得死去活来,没了自我。 “在看什么?”身后有一道人影压近。 随即,凤栖梧的戏谑之音,夹带着温热的气息将温染颜包裹于其中。 温染颜单薄的身子被他禁锢,稍稍一动,衣料便是勾缠相贴,陡然攀升的热意灼着人的肌肤,烫着人的心魂。 温染颜就如鹌鹑一般,身子蜷缩动都不敢动,可她落在外面的眼神却魅得欲孽交错,灼灼生辉。 过了半晌,她才掀开红唇,细弱蚊蝇道:“我……在看我们这儿唯一的女大人啊。” 闻言,凤栖梧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了马车外,随即,他嗤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左不过是一个眼神不太好的蠢人罢了。” “啊?”温染颜将帘幔卷下,故作不知。 凤栖梧没有帮人解惑的嗜好,他重新躺回去闭目养神,徒留温染颜一人在原地茫然无措,连带着马车内刚升腾的暧昧,也跟着一点一点消散殆尽。 温染颜目光轻瞟,神色似幽怨。 招惹了人就闭眼躺着,可不带这么玩的…… 第15章 把温丞相给我请出来 最终,温染颜到底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一路上相安无事,马车很快便停在了相府门口。 相府外门庭冷清,平日里府门外都会候着两名传话小厮,如今,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晨风卷着地上的落叶,颇有几番萧瑟之意。 温丞相理应是知道他们今日要回门的,现如今连半点出门相迎的意思都没有,真真是摆足了架子,想给凤栖梧一个下马威呢。 温染颜眸光流转,好整以暇地看向凤栖梧。 就见凤栖梧仍在养神,一束光落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肌肤冷白如绸,容颜昳丽绝艳,明明是祸水一般的姿容,此时日光熠熠,仿佛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夫君,到了。”温染颜欣赏着眼前的好颜色,半晌后,却还是坏心眼儿地出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闻着声音,凤栖梧慢悠悠睁眼,他的凤眸如冰魄一般澄净清冽,里面毫无半分倦怠之色,足可见他方才并未睡过去,而是一直神思清明,耳听八方。 温染颜对上他的目光,眼波微动。 凤栖梧与她四目相对,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帘幔,询问:“温丞相呢?” 温染颜抿着唇,淡下眉眼道:“来时就未见人,兴许还在里面准备吧。” 凤栖梧许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略扫了温染颜几眼,倏尔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都这般时辰了还在准备?这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言外之意就是,温染颜这个庶女根本就不受待见。 温染颜面色不变,可绞着的双手却细细地颤了一下,她轻声道:“我本就不受待见,倒是夫君你……父亲竟是连你的面子都不肯给半分吗?” 她的嗓音娇软,又透着几分认命的淡然,可最后半句话却说得微妙,在此时提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凤栖梧听后,慢条斯理的支起身,可凤眸里却染着刺骨的霜寒,他由上往下打量着温染颜,眸光深邃危险至极。 过了半晌,他像是寻见了什么趣事,唇瓣忽而恶劣一弯,掷地有声:“既然温丞相的面子这般大,戚九竹,你就进去把温丞相给“请”出来。” 这个“请”字用得极妙。 “是,主人。”戚九竹心领神会,当即持剑而去。 温染颜就如看戏般,又将帘幔掀开。 相府的朱门大门高耸,门中央卧着狮子头琳琅把手,本是一番美景,可戚九竹却突然持剑运功,凌厉的剑气如蛇一般游走,整个相府大门被斩得七零八碎。 眨眼,便轰然倒塌—— 温染颜意外地挑了下眉,就这么砍了? 长剑回鞘,戚九竹直接踩过大门残渣,大摇大摆进去“请”人。 温丞相早已被外头的动静闹得心神不宁,还未等戚九竹进去请人,就已带着家眷面色铁青地赶了出来。 待看到被砍碎的大门,温丞相的脸色变幻不停,终是沉下了几分:“凤栖梧,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偏偏这条疯狗竟将他的脸面狠狠往地上踩,今日斩碎的是相府大门,明日是不是就要血洗整个丞相府? 马车的帘幔未曾掀开,凤栖梧慵懒的语调却不偏不倚传到了温丞相耳中:“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念着丞相你面子大,就派人进去请你出来。” “请人需要将大门都劈了?这便是你请人的态度?”听着他轻慢的冷调,温丞相脸上蕴着怒色。 凤栖梧撩开帘幔,意味不明地笑出声:“到底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手段粗鲁了些又没轻没重的,温丞相切莫见怪。” 闻言,温丞相心口像是堵了一团火,明明已经蓄势待发,可在听到凤栖梧的这番话后态度瞬间就软下了几分。 他的话看似轻飘飘没什么分量,可若是仔细着就能品味出里面的杀伐凌冽,甚至还有几分暗示、震慑的味道。 现下凤栖梧手握兵符、大权独揽,就是连当今圣上都是他一手扶持上去的,平日里都要敬他三分,若此时撕破脸皮,就算自己是丞相也根本讨不到好。 思及,温丞相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深吸口气后才道:“可这到底是皇城脚下,不是边关战场,我是没什么可计较的,但若日后还这般鲁莽,真要闯祸事可如何是好?” “凤大人,日后还是得多多管教手底下的人才是,毕竟,不是人人都如我一般大度。” 一顿阴阳过后,温丞相顿时觉得心里舒坦了。 凤栖梧抚弄着手上的扳指,笑得越发古怪莫测:“温丞相连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还是别插手旁人的事了。” 温丞相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凤栖梧这是在计较他未出门相迎的事。 他神色快速转变,说着些好听的话:“今日是小女的归宁之日,我自欣喜万分,日日盼着你们能早些过来,可因为太过激动,府中下人准备时又频频出错,这才耽误了时辰没有及时出来相迎。” 凤栖梧似笑非笑地看了温丞相几眼,忽而将话题引到了温染颜身上:“夫人,刚才温丞相的说辞你觉得如何?” 温染颜微顿,很快也撩开帘幔探出了头,笑道:“我就说嘛,父亲定是在准备,不然怎会将我们晾在外头?” 凤栖梧只笑不语。 温丞相下意识看向温染颜,他这个庶女从小就一直养在庄子上,即便将她从庄子接来那会儿他也不曾正眼看过她。 如今再看,只觉得她的样貌实在出众,尤其是那双杏眸灵动得像是染了水,竟是比他们相府的嫡女还要出挑几分,也难怪凤栖梧会对她和颜悦色。 想到她极有可能讨到了凤栖梧的欢心,温丞相心中的阴霾不禁一扫而空。 “别杵着了,快进去吃茶吧。” “染颜,快领着凤大人进来。” 温丞相面上染喜,真真就像个盼女儿回门的慈父。 下了马车,温染颜与凤栖梧相携着进入府中,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凤栖梧重重踩过碎裂的相府大门,极像是把温丞相的脸面也给踩碎了。 温丞相只觉得面上一疼,可他还是隐忍道:“凤大人,你且先去前厅吃茶,染颜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家的人呐,想跟她说会儿体己话。” 第16章 把这包药粉下到凤栖梧的吃食当中 “夫君……” 被点到名的温染颜略显迟疑,她小心地往凤栖梧那边探去,一双明媚杏眼忽闪,似是在征求凤栖梧的同意。 凤栖梧打量了他们几眼,眸底笼着寒霜,可明面上却染着笑意,“瞧着我做什么?你们家人团聚,难道我还要拦着不成?” 温染颜抿唇,颔首:“那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 “好好的去说,不用太过着急……”凤栖梧眸底的笑微微晕开,可流淌在阳光下时总觉得有种微妙的渗人。 闻声,温染颜这才领着绿腰,跟在温丞相身后去了相府内院。 相府似比凤府多了份精致奢华,往里走便见亭台楼阁,水榭廊桥,恰在绿树掩映之中,碧瓦朱檐,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温丞相说是要一家团聚,却直接领着温染颜去了书房。 书房静僻,打开门便是万卷书香萦绕。 温丞相沉默掩门,再抬眸时,脸上哪还有半分慈爱,有的只是如毒蛇一般的冰冷阴毒,他盯着温染颜看了半天,才沉下声开口:“我让你拿的兵符,到手了吗?” 温染颜瑟嗦地对上温丞相冷凝的视线,攥着衣角摇头道:“还未拿到。” 他听后极其不悦,怒斥:“我瞧着那凤狗待你很是不同,你应有很多下手的机会,怎就还未得手?是不是没有尽心?” 温染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杏眸水润哀戚,一派被冤枉后的可怜柔弱:“那些不同……不过是在外装样子的,父亲理应知道他那性子的人定然多疑谨慎,我已经很尽心了,可再尽心我的那些小手段在凤栖梧面前也不过是入不了眼的小东西罢了。” 温丞相打量着她,似在思考她话语中的可信程度。 温染颜轻咬朱唇,红着眼眶道:“父亲若不信,可以让绿腰来说。” “说。”他猛然扫向一旁的绿腰。 绿腰心一紧,她小心地望了温染颜一眼,随后才朝温丞相福了福身,道:“回相爷的话,二小姐确实尽心尽力,只不过那凤栖梧实在谨慎狡猾,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着实不好下手。” 温丞相听后,面色稍霁。 想着凤栖梧的确是那般性子,倒也没再为难温染颜,只是这兵符在凤栖梧手中一日,便如索命符一般锁着所有人的咽喉,若再不得手,陛下那边亦不好交代。 温丞相的面色由阴转晴,又如慈父般拍了拍她的肩头,道:“染颜,兵符关乎着江山大计,父亲这才焦虑心急对你说了重话,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温染颜欣喜,杏眸中涟漪泛泛:“我怎会放在心上呢?我明白父亲迫切的心情。” 她嘴上这么说,可看着覆在肩头的那双枯槁的手,她眸底森寒一片。 须臾,温丞相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塞入她手中,道:“染颜,你寻个机会将这包药粉混入凤栖梧的吃食当中,兵符自可手到擒来。” 温染颜一怔,面露迟疑:“这,这是何物……?” 竟然是情缠。 男女欢好之物。 温丞相盯着她,神情间多了一丝不耐烦:“你别管这是什么,只要下进去就好,还有,你娘的牌位我已放进了祠堂,待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便会去跟族中长辈商谈,定让你娘葬入温家祖坟。” 温染颜听后,心中无半分波澜,可面上却染着激动的笑:“多谢爹爹成全,我娘在九泉之下若听到这番话,定会宽慰不已。” 话落,她便将药粉塞入袖中放好。 温丞相摆了摆手,“好了,回前厅去吧,莫要让凤栖梧看出什么端倪。” 温染颜轻轻福身,道:“是。” 温染颜与温丞相一道进入前厅的时候,凤栖梧正斜靠在太师椅上吃茶,他姿态慵懒,神情倨傲,明明是一派没规没矩的模样,可他做起来却矜贵得不行。 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润在阳光下的凤眸清冽,染着几分似笑非笑,似能洞察人心。 “回来了?”凤栖梧掀开薄唇,同温染颜说话。 温染颜眉眼含笑,应道:“嗯。” 她拂了拂衣袖,就熟门熟路坐到了凤栖梧身侧。 凤栖梧抚着茶盏,好脾气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温染颜睫毛轻颤,她悄悄往坐于主位上的温丞相投去一眼,顷刻,似烫眼一般立即将目光收回,道:“就是些家里长短的话罢了,夫君若想听,我回去慢慢说与你听。” 凤栖梧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唇抵着茶盏边缘,只笑不语。 温染颜手指尖蜷曲,她偏过头似有意避开这话题,道:“绿腰,快去给父亲奉茶,方才说了那么久的话都没吃上茶呢。” “是……”绿腰端着青瓷茶杯而去,日光下,她手腕上的翠色手镯莹润生辉。 温染颜端起面前的茶盏,只见一片脆嫩的茶叶飘浮在水面上,她轻轻地将其吹散了。 彼时,绿腰已经走至温丞相身前,并将茶水递近。 温染颜轻轻拨弄着茶盏边缘,隐在日光下的杏眸倏尔诡谲带笑,染着几分嗜血的艳色。 温丞相伸手,就要将茶水接过。 可就在这时候,朱雀屏风后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一掌便将绿腰手中的茶盏击落—— 还未等绿腰反应过来,那凌厉的掌风就直接打在了她的心窝处。 下一秒,绿腰就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于地面,她浑身浴血,经脉尽断,痛不堪言。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温丞相惊魂未定,面色煞白:“黑曜,怎么回事?” 黑曜护在温丞相身侧,朝着绿腰厉声质问:“说,你为什么要下蛊行刺?是谁派你来的?” 他一身素黑,如同泼了墨一般,明明是极佳的长相,却很容易叫人忽视他的存在,像是不可窥见的暗影,永不能见光。 质问声乍然入耳,温染颜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她不可置信地往绿腰那边看去。 “好你个贱婢,竟敢下蛊行刺?说,你是奉谁的命令?”温丞相怒不可遏,猛然抄起手边的重物砸到绿腰身上。 绿腰疼得在地上蠕动,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我……” 下蛊行刺? 她哪敢啊……? 第17章 将这贱婢,丢到乱葬岗中 “父亲,定然是哪里搞错了,绿腰她忠心耿耿,怎会下蛊行刺呢?”温染颜用力抓着桌案一角,红着眼眶,为绿腰求情。 温丞相面如沉霜:“闭嘴,我在问那贱婢,你插什么嘴?” 温染颜惊得肩膀一缩,泪珠陡然滚落,好不可怜。 “黑曜,撬开这个贱婢的嘴,我倒要看看,是谁竟然连我相府的丫头都能买通。”温丞相拍案而起,势必要揪出这下黑手之人,予以颜色。 黑曜就如幽魂一般,眨眼便闪到绿腰身前,他拖死狗般将其拽起,阴沉道:“相爷问你话呢,你说还是不说?” 绿腰被扯得五脏剧痛,可求生的本能终是让她断断续续开了口:“我……没有下蛊,没有行刺……” 黑曜一把将她摔在地上,毫不怜惜:“死不悔改,那蛊虫分明就是从你手镯里钻出的,你还敢在相爷面前狡辩,当真是不知死活。” 手镯? 绿腰心神震荡,猛然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翠绿镯子。 那翠绿的镯子在光芒下璀璨生辉,可此时却多了几分催命的妖异。 “父亲,再这般下去,绿腰的身子会撑不住的。”温染颜泪水涟涟,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擦得半湿,“她到底是我的陪嫁丫鬟,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温丞相面色沉郁,全然将温染颜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满堂惊魂,唯有凤栖梧闲适地坐在那儿,看着这别出心裁的好戏。 绿腰唇瓣蠕动着,艰难地往温染颜那边看去,就见此时的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可泪水朦胧中,她的唇角却勾起一抹极致可怖的弧度,诡异而森寒。 只一眼,绿腰就被吓得肝胆俱裂。 这支手镯,分明是温染颜赏给她的。 可此时此刻,他们竟然说蛊虫是从手镯里爬出来的。 想到刚才温染颜临时吩咐让她端的茶,以及那只关入笼中的雪鸽……所有真相也在顷刻呼之欲出。 绿腰心惊胆寒,目眦欲裂。 温染颜这个魔鬼,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着! 她咬牙费力地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温染颜所在的方向,细若蚊蝇:“是、是……” 温染颜轻抚着素帕一角,漫不经心地与绿腰对视。 黑曜听不清,不由皱眉贴近:“是什么?” 绿腰颤声呢喃:“是……” 温染颜将素帕握于掌中,慢条斯理地曲了曲手指尖,她举止自然流畅,全然没什么不对。 恰巧,绿腰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黑曜一怔,猛地去检查绿腰的情况,却发现她已然死得透透的,完全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可他刚才那一掌虽然伤了绿腰的根本,但也不足以让她死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黑曜自知失察,垂着眸回禀:“回相爷,绿腰已死。” 温丞相听后,眉心紧皱,神情又淡下去了几分,本想着趁热打铁,却不曾想这贱婢突然就死了,果然是出身卑贱的腌臜东西,竟是连命都这么薄。 沉默之中,温染颜再度捂着帕子,细细地呜咽起来。 温丞相听着心烦,他手抵着太阳穴,颇有些无力道:“黑曜,将这贱婢的尸首丢到乱葬岗中,我瞧着心烦。” 黑曜当即将绿腰的尸首拖了出去,血水在地上蜿蜒出一条长痕,那漫天的血腥味闻着叫人作呕,温丞相立刻叫来下人打扫,又熏了香料这才将血味盖了过去。 温染颜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熏烟,眸里泪意未褪,那一缕幽暗的异色似也细不可查。 凤栖梧抚着茶盏,不禁往温染颜那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温丞相理好了情绪,他拂袖坐下,再度出声:“凤大人,刚才的事让你见笑话了。” 凤栖梧收回视线,懒洋洋道:“我以为要我命的人颇多,不成想,温丞相也不遑多让,关乎性命之事丞相你可得好好去查,切莫再让贼人登堂入室。” 温丞相深吸口气,片刻,眉目舒展道:“凤大人说得是,我定好好彻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贼人。”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在凤栖梧身上停留了半瞬,他浑浊的双眸如鹰,直直将凤栖梧审视了半天,却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得罪的人并不太多,凤栖梧就算其中之一,他起初就怀疑过是这凤狗买通了绿腰,可细细想来又觉得哪里不妥,这凤狗诡计多端,又嗜血狠戾,若他出手定一击毙命,又怎会派个没几斤几两的贱婢来呢? 可若不是凤栖梧,又会是谁? 温丞相兀自陷入沉思,竟是连半个眼神都未递给过温染颜。 在他心中,这个庶女只知道哭哭啼啼,实在软弱无用。 温染颜盯着温丞相陷入沉思的侧脸,眸光流转,蕴着一丝笑。 既然绿腰这般忠心为主,如今能在温丞相眼皮底下气绝而亡,她定能含笑九泉了吧。 而且,绿腰的价值比她想象当中还要不错,她本着试探的心思,若是下蛊成了,温丞相便成了她的傀儡,可若是不成,死的也不过是个绿腰罢了。 可现在看来,成效着实不错,到底也引出了温丞相身边的高手,日后再要行事将就能知根知底。 温染颜垂眸,佯装心惊落魄地喝了一口茶水。 以现下的形势来看,绿腰一死,温丞相势必会再安插一个眼线在她身边,然,凤栖梧会乖乖任由旁人肆意妄为吗? 温染颜轻抵着茶盏边缘,红唇无声地弯了弯,一切似尽在掌握。 许是为了验证温染颜的想法,温丞相静默了半天,骤然又开了口:“染颜啊,绿腰那个贱婢行事荒唐,你就别想着她了,你若实在伤怀,我再给你派个乖巧听话的就是。” 温染颜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她抬眸时,蕴在眼里的莫测笑意转瞬不见:“这……” 温丞相道:“别这那了,你身边没个丫鬟伺候怎么行?” 温染颜刚想答应,一旁瞧了半天好戏的凤栖梧,终是慢悠悠出了声:“丞相是觉得,我们凤府没有丫鬟伺候了吗?” 温丞相眉心轻蹙,皮笑肉不笑道:“这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觉得自家的丫鬟用着比较舒心罢了。” “舒心?”凤栖梧轻飘飘的落下一音,直戳温丞相的痛处:“舒心到都能弑主了?” 第18章 一个庶女,凭你也配? 温丞相一噎,神情变得无比难看:“……她绿腰藏着狼子野心,与我府中旁的丫鬟又有何干?凤大人可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用着慵懒的语调笑说:“可偏偏就这一例,就叫人心惊胆战,刚死的那个丫鬟平日里也甚是乖巧舒心,可谁成想这人说变就变,这万一以后弑的不是丞相你,而是我,那该如何?” 他的脸色在这一刻冷了下去,明明眼尾嘴角仍漾着笑,可那股寒意还是渗了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丞相直面那漫天的寒意,险些被逼得节节败退,他心下惶恐,总觉得凤栖梧的话意有所指,就仿佛已经知晓他的所有筹谋,正一步一步诱他入死路。 “凤大人,这没发生的事,还是别乱说了……”温丞相心虚沉吟,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将这份心慌掩下。 凤栖梧呷了一口茶水,眼眸微微敛下,慢悠悠道:“可不管如何都要防范于未然,况且,我夫人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帖,一个小小的丫鬟我凤府还给得起,就不劳烦温丞相费心了。” 温丞相无语凝噎,绿腰如今死了,他本想再安插个人进去,却没想到这个凤狗竟是连半分面子都不给他,真真是可恶至极。 他一腔怒意无处宣泄,只得连灌了好几口茶水,适才平复下来又不死心,道:“凤大人,话虽如此,可你怎就不问问染颜自己的意思呢?” 凤栖梧侧眸,目光与她对上时,眸底掠过一丝摄人心魂的笑:“夫人,你觉得如何?” 温染颜眉目含水,温声道:“我都听夫君的……” 她就知道,凤栖梧会顺势在自己身边安插人。 不过,换成凤栖梧的人后,有些事情做起来才更好玩啊。 她红唇不经意一勾,衬得眼下的泪痣越发媚色惑人。 “……”温丞相面色铁青,死死瞪了温染颜几眼。 没用的东西,怎么连半点主见都没有,凤栖梧那厮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到底是丫鬟生的贱种,眼皮子就是浅薄。 温丞相拧着眉,笑得有些僵硬难看,叹息着:“既然染颜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便这样吧。” 凤栖梧将茶盏搁下,带笑的凤眸再度落到他身上。 温丞相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便不动声色地避开,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快去唤夫人和小姐过来,该开席了。” 丫鬟福身离去,半盏茶的功夫后,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紧接着,温夫人携着温宁婉翩然入内。 她们一位是相府女主人,一位是相府嫡女,穿着打扮自然华光照人,才不过刚刚踏入前厅,就将厅内衬得富丽堂皇。 温夫人一身雍容,珠光宝气,身上那种高门主母的气度自然流露,一看便是从小长于世家贵族的华贵端庄人物。 “还不快去摆膳?”温夫人转头看向下人:“莫要让贵客久等了。” 下人应声去了厨房。 温丞相笑着开口:“染颜,快见过你母亲和你姐姐。” 温宁婉穿着绣花牡丹的罗裙,静静站在一侧,她身姿纤细,容颜出众,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和凌厉,真真是顾盼生辉,明艳高傲。 她的目光在温染颜身上扫过,不觉轻哼一声,神情不屑。 温染颜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母亲,姐姐……” 温夫人颔首,笑容和煦。 温宁婉直接拉下脸,言语间的嘲讽显而易见:“不过一个庶女罢了,凭你,也配叫我姐姐?” 温染颜一怔,肩膀轻颤。 闻言,温丞相和温夫人相继变了脸,温夫人扯着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我们刚才在屋里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把你的那些小性子收一收,可别惹恼了凤栖梧。” 话落,她忌惮地瞥了凤栖梧一眼。 而凤栖梧正慢悠悠喝着茶水,并没有半分解围的意思。 温宁婉抬了抬下巴,愈发不害怕了。 温丞相立刻出来打圆场,道:“染颜,你姐姐她从小就被宠坏了,刚才的话都是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 温染颜咬唇,眼帘失落地敛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话虽这么说,她的眸里却笼着几分寒凉异色。 温宁婉啊,这本书的女二,亦是凤烛月的正妃。 因着出身相府,地位尊贵,她打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就造就了她高傲骄纵的性子,不过,单凭她的出身,也的确有高傲的资本。 凤家为了拉拢温丞相,就借势让她与凤烛月订了亲,而她也心系凤烛月,因此,她与女主沈知香势同水火,时常斗得你死我活。 而她长相妩媚,极擅男女欢好之道,在婚后又频频将凤烛月伺候得舒服妥帖,即便他再喜欢沈知香,却也离不开这般撩人心的温柔乡。 思及,温染颜愈发觉得女主眼光极烂,竟喜欢上了这么个鬼东西。 丫鬟们倒腾了一阵,终于开席。 席宴上气氛微妙,各怀心思。 温染颜好似不受影响,这般氛围下竟也吃得开怀。 温宁婉悄然翻了个白眼,眉眼间的不屑好似快要溢出,她轻慢道:“到底是在庄子上待惯了,即便学了些规矩,但也还是难登大雅之堂,娘,你说是吧?”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温夫人睨了她一眼。 温宁婉心高气傲地侧过头。 温染颜笑着抬眸,眸里晕着一片墨黑,嗓音温软:“姐姐,你这话说的……怎么就难登大雅之堂了啊?这一桌子菜本就是让人吃的,你这般说,我和夫君都不敢吃了呢。” 话落,她朝凤栖梧那边轻靠,宛如鸟儿一般依偎着。 凤栖梧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如今却又被拉下水,他嗤笑着对上她含羞带怯的眸子,黑眸顿时深邃得像是一汪潭水,明明笑意流彩,可淬着的冷霜令人脊背发寒。 骤然弥漫的冷凝,让一桌的人噤若寒蝉。 凤栖梧看向温丞相,嘴角噙着笑,眸光却深不见底:“温丞相,早听闻相府嫡女蕙质兰心、钟灵毓秀,可今日得见却大庭相径,这用膳之礼怎就还没学会?” 余音未落,可那绵长的音调却刺得人心如擂鼓—— 第19章 晕在了凤栖梧怀里~ 温丞相就像被落了脸面,眸光忽闪,脸色顿然铁青。 他拧眉看向温宁婉,蕴着怒音:“宁婉,食不言寝不语,往日教给你的规矩,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往日这个嫡女令他骄傲有面,即便稍稍骄纵了些也无伤大雅,可今日,她却在凤栖梧面前令他难堪,令相府蒙羞,足可见平日里是真太娇惯她了,让她分不清形势如何。 一个低贱庶女,平日里怎么欺负都行,可偏生要在凤栖梧面前…… 温宁婉怔怔地看向温丞相,小脸上尽是委屈:“父亲……?” 她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对她宠爱备至的父亲竟会这样斥责于她,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贱婢生的女儿,她跟她娘一样下贱。 她真以为有凤栖梧护着就能高枕无忧? 一个连皇帝都忌惮的权臣,终有一日会被拉下神坛,没了权利活得连狗都不如。 届时,人人都可踩一脚,这个卑贱的庶女也不例外,可能比之更为悲惨。 温宁婉满怀恶意地想着,又因温夫人在旁朝她使眼色,她也终于压下了心中不忿,再没说些什么。 临了,温丞相再度叮嘱:“宁婉,你是大家闺秀,有些事有些话说不得也做不得,你可知错?” 温宁婉垂首,示弱道:“父亲,宁婉知道错了。” 闻言,温丞相的面色这才由阴转晴,他侧首道:“凤大人,是我教女无方,可小女已经知道错了,你就莫要怪罪了。” 凤栖梧薄唇微扬,左顾言它:“夫人,你可满意了?” 温染颜眼帘轻轻垂落,细声细语里是道不尽的懂事娇怜:“我知姐姐是没有恶意的,方才也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谁知竟闹得如此不愉快,我可真是不应该。” 温宁婉:“……”这话怎么听得这般气人? 温丞相唇瓣蠕动,忍了忍也终于没再说些什么。 席宴结束,凤栖梧也不知怎么就起了兴致,竟是与温丞相在花厅下棋对弈。 温染颜觉得无趣,便退出去到后花园散心。 春日里,花园的景致颇好,梨花与海棠开得最是浓艳,娇花迎风吐香,佳木欣欣而荣。 河畔垂柳摇曳,小桥长亭掩于其中,奇异幽美,如在画中。 温染颜提起裙摆,想去长亭里坐坐。 刚走至长亭柳树下,她便与温宁婉狭路相逢。 温宁婉怕是跟着她来的,刚才在厅内温染颜弄得她颜面尽失,如今四下无人,她拂袖走到温染颜身前,下巴抬高,神情倨傲,好一派盛气凌人。 温染颜笑盈盈看她走来,杏眸潋滟,深处却染满了冬日里的寒凉,她说:“姐姐,可真是巧 了。” 温宁婉把玩着腰间玉佩穗子的手微顿,冷不丁朝她翻了个白眼,没好声好气道:“不巧,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温染颜与她四目相对,明知故问:“寻我做什么?” “自然是来向你讨债了。”温宁婉走至她身前,盛满凌气的丹凤眼将她打量个遍,倏尔嗤笑一声:“你初来京时,唯唯诺诺不出声,现如今,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你两句,你竟如狗儿一般追着我不放,有凤栖梧罩着日子过得不错吧?” 被她这么一说,温染颜脸色煞白,贝齿轻咬朱唇,眸里水光乍现:“姐姐,你是真生我气了吗?在席宴上的那番话是我没过脑子,我真不是有意的。” “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温染颜曲着手指,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口。 温宁婉的怒火顷刻就被点燃,她拂开温染颜的手,恼道:“我的衣衫都是蜀锦缎子制成,也是你能随意碰的?” 她拍着被温染颜碰过的地方,就像遇到了什么瘟神,眉眼间的嫌色多得快要盖不住。 温染颜看见她的举动,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眸里却笼着一缕让人看不懂的笑。 温宁婉怎么拍都不得劲,总感觉被她碰过的地方都沾染着穷酸气,令人浑身不自在:“没规没矩的东西,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还有,我不是让你别叫我姐姐吗?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来恶心我的?” 温染颜恰似水做的人儿,此番刺耳的话听在耳朵里,她的杏眸早已水雾朦胧:“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温宁婉瞧不上她这副做派,便是敛下眉眼,轻轻哼了一声:“在我面前哭什么?我可不是男子,断不会怜香惜玉,再者,你这般没规没矩,我作为相府嫡女今日便教你些规矩,省得你在外丢我们相府的脸面。” 她拢了拢金丝袖口,丹凤眼中甚是得意,端的是高高在上。 温染颜望着她,眸光清凌凌的。 转瞬,温宁婉眸光一凝,气势颇足,“你给我跪下。” 温染颜双眸幽黑,衬在这片水光山色间,竟有种化不开的诡谲如墨:“姐姐,你当真要这般苦苦相逼吗?我怕我这一跪,你消受不起。” 温宁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满目皆是讥诮嘲讽:“如何消受不起?你真以为借了凤栖梧的势,就真能飞上枝头?说到底,你依旧是丫鬟生的贱种,在我这个嫡女面前你永远都得卑躬屈膝,今日,我叫你跪,你便永远都不能站着。” 她这番话说得蛮横霸道,仿佛是将温染颜的脸面摔在地上,踩了又踩,即便踩碎了也不肯罢休。 温染颜摩挲着手指尖,温绻的嗓音显得意味深长:“好言相劝你不听,真就是可惜了啊……” 温宁婉以为她是害怕了,眉目微扬,更显嚣张得意:“跪下,这里没人能救得了你。” “确实,这四下无人的……”温染颜低眉浅笑,腕上的小蜘蛛比以往活泼了几分。 窥见她的笑,温宁婉身遭陡然生寒,却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当春日气候变化不停,她很快就没放在心上。 温染颜轻抚腕上的小东西,倏尔,耳边漾起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片深红的衣角也似在她眼前掠过。 她顷刻收了一腔杀意,朦胧泪水再度蓄满眼眶,单薄的身子亦摇摇欲坠,小脸煞白如纸,好不可怜。 待脚步声更近,温染颜如同娇弱的幼鸟,整个人忽而往后倒去—— 第20章 他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欺凌磋磨 凤栖梧刚循声而来,便下意识将她抱了个满怀。 似是受不惯这样的亲热,他盛着寒凉的凤眸往怀中扫去,就这一眼,他便顿住了。 只见,刚才还鲜活的人儿,此刻却半死不活地倒在他怀中,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磋磨和委屈,就算还晕着,小脸仍旧苍白如纸,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还未干涸,眉心也似乎是皱着的,要不是呼吸尚在,凤栖梧还以为她已经被欺负死了。 许是觉着她可怜,凤栖梧并没有将怀里的麻烦东西丢出去。 “说,你刚才做了什么?”凤栖梧侧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已经呆滞的温宁婉。 他音色漠然,可潜藏的戾气却在空气中肆意翻涌。 即便温染颜是个探子又如何,明面上她是他唯一的夫人,那便是他的人。 他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来欺凌磋磨。 温宁婉后知后觉地抬眸,便见他目光幽冷如刀,像是在生剜她身上的血肉。 她不过是个闺阁少女,平日里被娇养的骄纵了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样煞气可怖的人儿? 怪不得爹娘对凤栖梧如此忌惮,真就是恐怖如斯。 温宁婉被吓得腿软,再也维持不住相府嫡女的仪态,她哆哆嗦嗦道:“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她看看晕倒的温染颜,再看看煞气凌冽的凤栖梧,吓得整颗心扑腾扑腾,手心里也汗津津的。 她刚才也不过是想在温染颜面前立规矩而已,就说了几句重话,连根头发丝都没碰到,她实在想不明白温染颜怎么就突然晕倒了,还恰巧晕倒在凤栖梧怀中? 温宁婉第一个反应是,她装的。 可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温宁婉觉得就算是装的,也不可能装的那么逼真吧? 不会是生了什么重病,想赖人吧? “凤大人,我真没有对她如何,我刚才只是对她说了些寻常的话罢了,谁知,她就突然这样了。”温宁婉白着小脸,极力辩解着:“……妹妹的身子本就弱,兴许是染了什么病,凤大人快去为她请大夫吧,可别给生生耽误了。” 温宁婉作为相府嫡女的高傲,在凤栖梧冰冷的注视下尽数瓦解,此时,她就如怯弱胆小的鹌鹑,瑟瑟不停。 只盼着凤栖梧千万别发难,赶快回去请了大夫才好。 “是吗?”凤栖梧撩了撩眼皮,轻飘飘的落下一句:“可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跪下”……” 温宁婉怔然,呼吸一窒。 那些话都被凤栖梧听了去? 她本就害怕,如今更害怕了,天下人谁都知道凤栖梧性子乖张狠辣,最是记仇,她大言不惭叫温染颜跪下,不就是也将凤栖梧的脸面狠狠踩了下去吗? 他今日若是计较起来,甭管她是不是相府嫡女,只怕怎样都讨不到好。 “我,我……”温宁婉对上他那双墨一般沉冽的凤眸,紧张加上惧怕,让她一下就哭了出来,泪水糊花了妆容,真真是狼狈不堪。 凤栖梧垂下眸,冷漠地看着。 旁人的惧怕,原是这样的啊…… 就仿佛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身子瘫软的再也起不来,连话都说不明白,跟温染颜游刃有余的模样还真是不同,哭得也比她丑多了。 “无用的脏东西。”凤栖梧嫌弃地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听着这羞辱之言,温宁婉悲愤交加,可因为忌惮害怕凤栖梧,她如何都不敢出言反驳,好在这会儿温丞相也赶了来,温宁婉如同等到了靠山,哭得愈发大声了。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温丞相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面露凝重。 他不过是在花厅稍坐了一会儿,也才耽搁了片刻,怎么就突然生了事端了呢? “是,是……”温宁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急得脸都涨红了。 彼时,凤栖梧踩着绣金丝的翘头靴,悠悠走到温丞相身边。 温丞相只觉得一道冷风乍起,让他四肢百骸都蕴着寒凉。 凤栖梧俯身,抵在他耳边浅浅地笑道:“温丞相,日后还得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全凭着自己的性子来,若有朝一日不幸被旁人管教了去,就不知还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了。” 他的话是威慑,也是警告,还透着无尽的杀机。 温丞相心神震荡。 温宁婉则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是真的想要杀人……如果,她不是丞相之女,今日是不是就死了? 还未等两人消化掉这话中的杀意,便见凤栖梧抱着晕倒的温染颜已然走远,这般随心所欲来去自如,仿佛将丞相府当成了吃饭喝酒的馆子。 温丞相看着越行越远的背影,气得胸腔起伏。 他狠狠剜了一眼温宁婉,怒不可遏道:“你随我去书房,跟我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宁婉踉跄起身,惊颤地跟在温丞相身后。 —— 从丞相府回来却是下了雨,初时只是细细密密的牛毛小雨,到了晚间便愈下愈大,很快竟成磅礴之势,水帘遮天。 雨柱顺着屋檐哗哗溅下,撞得四面八方叮当作响,草木的清香之气被雨水冲得弥散开来,初春的那股子冷意也越见明显。 温染颜在这片雨声中,悠悠转醒。 “夫人醒了。” 一道惊喜的轻呼入耳,温染颜循声便望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她眸光一冷,可又在转瞬换上温雅笑颜,细声细语道:“你是谁?” 那人福了福身,毕恭毕敬道:“奴婢名唤似锦,是主人叫奴婢来伺候夫人的。” 闻言,温染颜唇角染笑,凤栖梧的速度倒是快,才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将人给安插进来了,不过,人长得倒是顺眼,名字也挺好听。 她靠在软垫上,姣好的小脸仍旧苍白,如同大病初愈般,身上穿着的白色里衣更衬得她单薄憔悴,像是一把风便能将她给吹散了。 温染颜注视着面前的似锦,漫声道:“是花开似锦的意思吗?可真是个好名字……” 烛光摇曳,她浸润在光影中,如同一尊精致易碎的琉璃美人,美得柔柔弱弱,如烟似雾。 似锦连忙道:“夫人,大夫说你是紧张过度才导致的心气郁结,如今你醒了,奴婢这就去厨房帮你把汤药端来。” 温染颜笑着点头,算是默许。 她望着似锦离开的背影,唇角弯起一抹漂亮弧度,杏眸里闪烁的妖异怎么都化不开。 吃什么药? 她都是装的啊…… 第21章 告诉我,你家主人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似锦就把汤药端了来。 温染颜的手才刚碰上药碗,就不动声色地道:“太烫了,搁那儿凉一些了,我再喝吧。” 似锦不疑有他,转身便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半月桌上放凉。 温染颜瞥了眼里面的汤药,一片乌漆墨黑,瞧一眼便知道是极苦的东西,她又没生病,傻子才会去喝。 “似锦,夫君人呢?他可知道我醒来的消息?”她收回目光,顷刻便换了个话题。 雨夜微凉,似锦将哐哐作响的窗户关上后,才道:“主人现下应当在书房,奴婢还未敢前去打搅。” 也就是说,凤栖梧还不知道。 温染颜睫毛轻颤,带着鼻音的调子糯糯的,也弱弱的:“这样啊……那我今日突然在相府晕倒,会不会给夫君惹了麻烦,夫君是不是生我气了啊?” 惹没有惹麻烦她再清楚不过了,她佯装晕倒在凤栖梧怀中,又为了逼真稍稍给自己下了点毒,看似严重,实则她的感官尚在,还清晰得不行,凤栖梧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全都知道。 更知道凤栖梧将她抱起来时,是多么的强劲有力,炙热缱绻。 这一点点小毒,也算是他们夫妻间的别样趣味。 况且,她作为凤府唯一的夫人,人前温雅如水,又善解人意,第一时间醒来自然要多关心自己的夫君了。 似锦安慰道:“夫人你就别多想了,主人是何等人物,就这点小事怎会惹什么麻烦?而且,主人关心你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冷漠至此的凤栖梧,会在第一时间将大夫请了来,怎么说都是对新夫人上心的吧。 “夫君待我可真好……”温染颜低眉一笑,可眸里却漾着一抹骇人的幽邃。 若是凤栖梧当时没来,那蛊虫早就活泼地想跳到温宁婉身上了呢。 如此,也算是凤栖梧救了温宁婉一命,可她真以为这就太平了? 温染颜掖了掖锦被,忽而这么来了一句:“似锦,我饿了。” 似锦笑道:“夫人还病着,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奴婢去给夫人准备一碗鸡丝粥吧,清淡些也暖胃。” 走至门口,似锦又忍不住叮嘱道:“夫人一会儿记得喝药,放太凉了也伤胃。”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待似锦的身影彻底消失,温染颜就像没事人一样从床上起来,她虽带着病容,但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 她端起桌上的汤碗,想都没想就将其一股脑儿倒入了花盆之中。 待到似锦端着鸡丝粥进来,看到的便是那空掉的汤碗,以及抵靠在床头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琉璃美人儿。 “夫人饿坏了吧,快喝吧,不烫的。”似锦把碗递给她。 温染颜执起勺子,慢悠悠喝了一口。 细糯的香米裹着嫩滑的鸡丝,这滋味着实不错,不得不说似锦的手艺很好,比那死掉的绿腰还要好很多。 温染颜捧着粥碗,很自然地与她闲谈着:“似锦,你的手艺可真是好,一碗简简单单的鸡丝粥竟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似锦笑着道:“夫人,你折煞奴婢了,不过见夫人这般喜欢,奴婢心里也是欢喜。” 温染颜捣了捣碗中的粥米,漫不经心地问道:“似锦,你在府中多久了?” 似锦思绪微转,片刻,就如实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在府中已有五载。” 温染颜将喝了一半的粥碗放下,抬眼便与似锦四目相对,她莞尔道:“五载啊,那也算是挺久了,那你必然是知道夫君喜好的吧。” “你与我说说,夫君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她的双眸映在烛火之下,如同漫着星火,莹莹发亮。 似锦轻顿,看着温染颜的目光陡然一深,她开口嗓音透着几分沉:“夫人,你可就是在为难奴婢了,主人的喜好,哪里是我们这种奴婢能探得的?” 闻言,温染颜眼里顿时没光了,也失落极了:“这样啊……我本想今日实在是麻烦夫君了,明明是个极好的日子,我却实在不争气,就想着从你那儿了解一些他的喜好,弥补他一下,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 似锦一听,知道是误会了她,眼里顷刻布满了笑意:“夫人别灰心,奴婢去旁人那里打听一下,应该能探听到一些东西。” 温染颜重新染笑,嗓音温温软软:“我的好似锦,可真是麻烦你了。” “快些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她温声催促。 似锦看了她一眼,应声退了出去。 —— 春雨未歇,凉风徐来,满园梨花繁复却只闻得雨水匝地之声。 雨中的一间书房内亮着琉璃灯火,凤栖梧坐于其中,正百无聊赖地侍弄着一只漂亮珍贵的金丝雀。 那雀儿通体金黄,顶端染着一抹赤色,浑身羽毛晶莹油亮,偶尔发出的鸟鸣清脆悦耳,如同丝竹之声。 凤栖梧似极喜欢这只金丝雀,喂食时仔细且有耐心。 “叩叩叩” 一道敲门声,在雨夜骤然响起。 凤栖梧眼皮未抬,继续侍弄着那只雀儿,嗓音泛着慵懒之意:“进来。” “吱吖——” 书房门打开,进来的竟是似锦,她轻轻将门掩上,这才小心地轻唤了一声:“主人。” 凤栖梧漫不经心:“如何了?” 似锦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当即就开口回道:“主人,刚刚夫人醒了,她瞧着实在是柔弱不堪,奴婢给她温好的汤药她也喝完了,看着不像是装的,而且,夫人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在关心主人的处境。” 凤栖梧像是来了兴致,示意她继续说:“哦?” 似锦想着温染颜当时的模样,将她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夫人担心自己突然的晕倒,会给主人惹麻烦,又怕主人生她的气,着实的惊慌害怕,善解人意呢。” 凤栖梧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半晌都没吱声。 似锦心下忐忑,雨夜滋生的寒意又让她浑身哆嗦个不停,她立在那儿小心地又道:“对了,夫人还向奴婢问起了主人的喜好。” 凤栖梧懒洋洋地笑了一声,眉眼之间却似蒙上了一层寒霜,衬在灼光之下恍若地狱修罗,幽冷诡谲。 他掀开薄唇,缥缈嗓音似来自幽冥:“然后呢?” 第22章 今日唤我来作甚?别是鸿门宴吧…… 威压与寒潮顷刻倒上来,压得似锦脊背生寒,她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她徐徐道来,带着些许惊颤:“奴婢以为她要对主人行不利之事,自然是回绝了她,可夫人却说,今日之事实在是麻烦了主人你,想给予弥补。” “奴婢见她言辞恳切、情意深长,心想着是误会了,便迂回着说要去打探,这就前来询问主人的意思了。” 凤栖梧侧眸,深红色的长袍曳地,墨发及腰,将他衬得有种说不尽的昳丽艳色,可这份绝艳,却如毒药砒霜,叫人不敢直视。 他嗤笑一声:“你觉得她言辞恳切,情意深长?” 是啊,她的确每次说话都情真意切,总是挑着好话说给他听。 他原是一字不信,现下是更不信了。 似锦下意识点点头:“奴婢今儿个瞧得仔仔细细的,夫人就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柔柔弱弱,娇滴滴的,连说话都细声细语的,着实不像是那种控蛊,藏着心机之人,奴婢怎么都看不出端倪。” 刚才在屋里,瞧着烛光下憔悴如琉璃的温染颜,她只觉得主人实在是太过谨慎了。 这般楚楚可怜的美人儿,别说是男子,就连她都免不得心生怜惜,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她。 凤栖梧瞟了她一眼,轻飘飘的一言威压立现:“你倒是个会揣测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还请主人恕罪,恕罪……”似锦惊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跪扎扎实实的。 凤栖梧凉凉地看了眼战战兢兢的似锦,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这才是旁人真真实实的惧怕,紧张、瑟缩、惶恐、绝望……连半分心机都藏不住,可温染颜却能哭着掌握主权,又能轻巧将矛盾转移到他身上。 是该说她天赋异禀,还是心机深长? “起身吧,日后少些揣测,好好给我看着人。”凤栖梧收回视线,轻描淡写的口气。 似锦起身,惊恐未定:“是……那喜好之事?” 凤栖梧敛眉,站在光影中,笼中的金丝雀不知怎的在他指尖上啄了一口。 那一口狠极了,他冷白的肌肤上顷刻渗出了血,看得似锦心惊胆战、呼吸微凝。 这金丝雀怕是留不住了吧…… 可凤栖梧却像没事人一样,轻柔地抚着金丝雀的脑袋,薄唇微微弯起:“她不是要弥补吗?就都说与她听,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补偿。” 是如这金丝雀一般,狠狠地啄他一口吗? 毕竟,她在相府书房待了许久,温丞相定然又给她指派了什么任务。 “你可以退下了。” 凤栖梧顺着金丝雀的脑袋,幽幽地又摸到了它的脊背,他脸上顿时展开了愉悦的笑颜,像是森罗恶鬼露出獠牙,嗜血又危险。 再温和的金丝雀都会啄人。 她呢? 又会什么时候啄他一口? “奴,奴婢告退。” 此情此景,看得似锦极为不适,她身子僵直,好一会儿才走至门口退了出去。 翌日。 一场春雨过后花木更为繁盛,院中梨花经了一夜大雨摧残,非但没有凋零落尽,反而开得更艳了几许,如同染了一树明珠凝光,这番美景春色,实在动人。 似锦是个动作快的,连夜便将凤栖梧的所有喜好草拟在纸上,这天才刚刚亮,便邀功似的将纸递给温染颜过目。 温染颜靠在床头,静静看着纸上所写的东西。 经过一夜的休养,她的面色好了许多,不至于那般憔悴,却还是染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初晨的光芒落到她身上,衬得她近乎透白,恍若一碰即碎。 似锦放柔了声音:“夫人,这些东西等会儿再看,先休息一会儿吧?” 温染颜摇了摇头,对着她柔声笑道:“我再看一会儿,夫君的喜好我要尽快记下,并一一记在心上,日后相处起来也能更加妥帖。” 似锦听后,心思微动。 这位新夫人可真是爱惨了他们家主人。 可主人却对她猜忌颇深,也不知这番真心到时该如何收场。 似锦不忍地别开眼,不免一声叹息。 温染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眸里倏尔掠过一缕笑,若是细看,便能察觉这笑里竟藏着戏弄人心的恶劣。 她收起笑,抬眼朝似锦那边望去,问道:“似锦,夫君的喜好你是从何处探来?上面所写可真是细致。” 对上她澄亮的双眸,似锦心里一虚,她略垂着眉眼,道:“是从府中老管家那儿探来的,他一直侍奉在主人身侧,对于主人的喜好自然知道的比奴婢多一些。” 温染颜眉眼一挑。 这么细致,真是出自老管家之手? 别是凤栖梧亲手写下的吧。 “原来如此。”温染颜掩住眼中的心思,对着她好一番夸赞:“我的事儿你可真是费心了,若没有你在身边,这般私密的事我都不知该向谁去打听了。” 似锦受宠若惊:“夫人别这么说,能为夫人排忧解难是奴婢的荣幸。” 温染颜听后笑得更为真切,她在纸上圈圈画画后,才又递到似锦手中,道:“似锦,你去吩咐厨房照着纸上的菜样准备着,晚些时你再去唤夫君过来,他看着一桌子喜欢的菜肴肯定高兴。” 似锦颔首:“是。”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补偿。 朴实无华,却又极为贴心,希望主人能看清夫人这一片真心吧。 到了晚上,温染颜的脸色愈发好了,许是屋内闷热她脸上染着一抹薄红,如同霞色晕染显得俏生生的。 似锦贴心地为她打开了窗子,暮影沉沉的外头满园梨花却芬芳醉人。 凤栖梧就是这时候乘着月色来的,他身上似乎沾染了梨花之香,也将他身上的那份阴鸷冷凝融暖了几分。 温染颜坐在窗下,透过微光遥遥地望着他。 凤栖梧似有所感,遣退了似锦后,便朝温染颜所在的方向望去,刹那,四目相对。 温染颜顿时展开笑颜,杏眸水润,蕴含着万般惊喜:“夫君,你来啦,快坐。” 凤栖梧应声坐下,深红的衣袍微微散开,端的是矜贵万千。 他姿态慵懒地把玩着桌案上的茶盏,又用审视带笑的目光打量着温染颜,玩味道:“今夜唤我过来是作甚?还准备了一桌子菜肴,莫不是鸿门宴?” 他的嗓音微微压低,骤然凝出的冷意将屋内的闷热都驱散了。 令人心惊动魄。 第23章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温染颜行至桌案边,与他面对面而坐,眼里盛满了委屈。 她言:“夫君,你怎能这般揣测我?我不过是想着昨日突然晕倒,肯定是给你惹了麻烦,便叫厨房给你准备些你喜爱的吃食,也好叫你欢喜,也希望你别因此而厌烦了我。” 她的小唇一张一合,又染着烛火之光实在瑰丽晶莹。 凤栖梧目光深邃地盯着她开合的小唇,这嘴尽是挑着些好听的话来说,噼里啪啦一堆可真是连贯至极,完全没有在怕他。 他失笑一声,凤眸里陡然蔓出的病态愉悦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也着实骇人的紧。 凤栖梧摩挲着茶盏细滑的表面,嗓音低哑幽然:“才不过几日,你便将我的喜好都打探清楚了,还真是厉害。” 一室温暖,在此时却寒如隆冬。 温染颜盯着他的眉眼,故作羞态:“是夫君给的人好,我说想知道的夫君的喜好,似锦便从府中老管家那儿打探了些许。”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用着很习惯?” 温染颜点额:“似锦细致,我用着很好。” 一时间两人就都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沉默压抑。 温染颜执着筷子,适时出声道:“夫君快吃啊,这一桌子可都是你爱吃的菜呢。” 凤栖梧随意拨弄着筷子,却没有吃上一口。 温染颜看着他的举动,眸含关切地问:“夫君怎么不吃啊?可是身子不适?” 凤栖梧看向她,双眸深邃幽沉像是泼了一层浓墨,叫人分辨不出喜怒,瞧不出深浅,他就这般不言不语,静静瞧了温染颜好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尊口:“东西可以慢慢再吃,但有些话可以趁此时机好好说一说。” 话落,他凌厉带笑的凤眸落到温染颜身上,那散漫的语调、冷凝的眼神,似乎都在磨人心智,诱人心慌,令人毛骨悚然。 温染颜睁着一双无辜杏眼,问道:“夫君要与我说些什么?” 凤栖梧猛然望入她的杏眼中,那摄人的凌厉直刺人心口。 他用带笑幽漫的语调,道:“温丞相寻你去书房,说了些什么体己话?又给了你什么样的好物件?” 温染颜故作诧异地看着凤栖梧,小唇微微抿着,好半晌才讷讷道:“夫君怎么如此神通,竟什么都知道了?” 想来,早在她与温丞相离开时,凤栖梧就已经派暗卫悄悄跟着了,也不知这暗卫探听了多少,是全听到了,还是就零星半点。 不过,温丞相想夺取兵符的心思也早就摆在了明面上,即便凤栖梧不派遣暗卫,凭借着他的聪明脑瓜,也能猜到他们要行什么猫腻之事。 更何况,她本就不准备瞒着啊。 情缠这般好物件儿,当然也得让他知道是什么好滋味儿了。 凤栖梧一瞬不瞬看着她,举止慵懒,眸光锋锐,他不言不语正静静等着她如何开口。 温染颜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她轻绞着素帕,原本养好的面色竟又苍白了几分。 她避开凤栖梧眼中的锐芒,怯懦小心地开口道:“就是,就是……” 凤栖梧沉吟:“嗯?” 温染颜索性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道:“我一进书房,温丞相便问我有没有拿到兵符,我说没有他就开始凶我,那番凶戾刺耳的话让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我还有价值,就开始对我和颜悦色了,还突然将一包药粉塞到了我手中。” 许是真的被凶怕了,温染颜眼眶微红,蕴着泪要落不落的,实在可怜。 她轻轻抽泣,尾音婉转,又适时地停顿下来。 凤栖梧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却又似兴致盎然:“是什么药粉?” “就是这个啊,我也不知是什么,夫君帮我来瞧瞧可好?”温染颜娇吟一声,便毫不犹豫地将藏于袖中的药粉递到了他手中。 药粉包温热,还沾着她身上的女儿香,清幽曼妙,极是撩人。 凤栖梧将其轻轻捻在手中,即便没有打开,他也知道里面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让人五脏六腑溃烂的毒药? 还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慢性药? 他捻着药包一角,漫不经心地将其展开。 温染颜看着他的举动,小唇微微一扬,眼尾泛起惑人的缱绻之色,连带着眼下那颗泪痣也变得魅生生,勾人魂。 “夫君知道那是什么了吗?”温染颜略微凑近,尾音勾翘,像是藏了一把缠着人心的钩子。 凤栖梧目光斜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温染颜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就像狼犬看到了迷人羔羊,也像山精妖怪想吸人精魂。 有那么一刻,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新婚夜的那缕魅色勾魂,那般毫不掩饰的欲孽让他呼吸一沉,眸光微炙。 凤栖梧捻起一些药粉放在鼻尖细闻,刹那,细碎粉末入鼻,他闪躲不及只觉全身的肌肤滚烫,像是被什么烧灼了一般。 他的思绪也变得混乱不堪,恍若有什么东西撩起了他的心火,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变得脆弱不堪。 不太妙啊。 这竟是情缠,男女欢好之物。 还是加大了剂量的,温丞相那个老匹夫…… 凤栖梧紧扣着桌案一角,骨节用力到泛白,青筋也清晰可见。 他努力克制,凤眸迷离,可眸底深处却依旧冷锐得可怕。 “夫君,你没事吧?”温染颜再度凑近,吐气如兰。 女子身上的曼妙幽香如同毒药一般,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刻意避开,可那股幽香却总是萦萦绕绕,恨不得想要跟他交融在一起。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滚……” 凤栖梧眉心紧皱,染着猩红的凤眸死死落在温染颜身上,那眼神形同凶狼,似要将人拆骨入腹。 “夫君,你别吓我啊。” 温染颜就像没看到他眼中的阴戾,凑上去拉住他的袖口,那番焦急惶恐令她泫然落泪,楚楚动人。 她细细呜咽着,唇上的泪珠晕开顷刻娇艳欲滴,眼尾漾开的微红如潋着春色,媚得惑人心肠。 凤栖梧看着她的这般姿态,心弦尽断,自制力也在这时悉数瓦解。 他不再克制,一把拉起温染颜的手腕,往怀中带去。 温染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人已坐到了凤栖梧的大腿上。 “啊……”她轻呼,手抵在凤栖梧胸口。 凤栖梧扣着她的下巴,炙热的话音一字一顿飘入她耳中。 “你知道,那包药粉是什么吗?” 第24章 夫君是要与我行夫妻之礼吗……? 温染颜被迫与他对视,他眸里浓浓的欲望和逼人炙热,令她羞意泛滥,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挣扎了一番,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男人强有力的禁锢。 最终,她只能认命地垂下眼,小脸却如云霞染面,红得娇艳:“是什么啊?” 凤栖梧重重地摩挲着她眼下泪痣,那块娇嫩的肌肤都被他磨红了,看着那娇俏的红,凤栖梧薄唇弯了弯,眸里的欲望躁动丝毫不加掩饰。 他凑近在她耳畔,蕴着火热的嗓音似带着情人一般的低喃,旖旎而缱绻:“是情缠……” “知道是何物吗?” 凤栖梧盯着她过分盈润的杏眼,音色撩人、语调缠绵,像是故意的轻哄。 桌案上的红烛浅浅摇曳,两人相叠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宛如名家笔下的一幅春情图,暧昧得叫人说不清。 温染颜轻颤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男女欢好之物。”凤栖梧扣着她细腰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他眸如烈火燎原,可眸底依旧潜藏着试探和危险。 他贴在她耳边,哑声低喃:“你刚才这般干脆地拿出来,是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你就这么想与我翻云覆雨?” 话落,他火热的手在她脸上蜿蜒,又缓缓往下…… 极致撩人的逗弄,令人脊背泛酥,全身绵软。 温染颜呜咽一声,杏眸里潋滟得如同一泓秋水,她软腰贴在凤栖梧怀中,双手不自禁攀附着他的脖颈。 半晌后,她才断断续续地轻吟出声:“我一个闺阁小姐怎会知道这些?我问温丞相时,他不耐地让我别问,只叫我下药就成。” “我是真的不知道。”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近乎呜咽。 凤栖梧沉默地看着她,似在思考她这话的可信程度,可他的手依旧在她身上蜿蜒惹火,那微松的衣襟被他撩开,女子泛着晶莹的雪肌顷刻映入眼帘。 “哦,是吗?” 凤栖梧双眸深得可怕,他在她颈上的肌肤细细研磨,粉白的肌肤上染着惑人的女子香,他情不自禁低头咬了上去。 温染颜指尖蜷曲,被迫着仰头迎合。 凤栖梧眯眼,嗓音暗哑危险,“可我觉你是故意的。” 他力道不算轻,温染颜娇嫩的肌肤上顷刻出现一个红红的齿印。 温染颜如同没了力气般,窝在他肩头,细细颤颤地道:“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明明是夫君问我温丞相给了我什么物件儿,也是夫君叫我把东西拿出来,更是夫君凑上去想去分辨那是何物的。” 她也不过是在里面,加重了些剂量而已。 是凤栖梧自己要看、要闻的,也怪不到她头上吧? “我实在无辜。”话落,她眼里的一滴泪,滚落在凤栖梧肩头。 凤栖梧五指逐渐收拢,眸光深得如笼着一团火:“你倒是会推脱。” “哪有~” 她娇软的身子几乎是贴着他,独属于少女的幽香一寸一缕在弥漫在凤栖梧鼻尖,两团含羞待放的花苞轻抵在他心口,随着她的颤动,细细研磨,轻轻擦过。 似在撩他的心神,勾他的心魂。 凤栖梧原本还能压制一二,如今被这般撩弄,他的心绪更乱,眼神灼得骇人。 他虽不近女色,但却也是个正常男人,如今中了情缠,又被温香暖玉乱了心神,自然也会有冲动。 而他更加确定,这个女人是故意的。 故意在引着他。 思及,凤栖梧心中的某种暴虐欲急速上升,他就像病态的疯子一般将怀中的温染颜拉开,又将她狠狠压抵在桌案上,猩红炙热的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温染颜的乌发凌乱散开,衣襟散落时那绣着芙蓉花的小衣若隐若现,连接着小衣的系带系在颈间,仿佛只要轻轻一扯,便可看到下方的美景。 凤栖梧贴近,挤在她的双腿间,呼吸沉得难以言说。 温染颜仰头,一下便撞进他幽暗的眸子里。 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缓缓攀上了他的肩颈,双腿也如水蛇般缠在了他的腰间。 “夫君是要与我,圆房吗?”她眼尾泛起的微红,媚得不可思议。 凤栖梧双手握拳,双眸沉得如同滴墨。 温染颜颤了颤睫毛,缓缓凑近,她就像鼓足了勇气般贴上他的薄唇,小声道:“那夫君你要轻些,我害怕……” 凤栖梧黑眸一怔,喉结滚动。 她果然是故意的。 他现在理智尚存,明明可以一把将她拉开,可是…… 他垂眸看着被他禁锢在桌案上,故作害怕实则媚态横生宛若妖精的女子,心中的某种火热似要从胸腔涌出,他几乎不假思索,凭借本能反客为主。 凤栖梧在此前从未碰过女子,然男子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他起初不得章法,亲得难以直视,可逐渐却掌握了要领,那般强势的亲吻如同一头凶狼。 温染颜眼中的泪意早已褪去,她眸里媚色交错,祸乱人心。 柔软的素手轻抵在凤栖梧心口,缓缓摩挲,浅浅蜿蜒。 终是尝到了一点他的滋味。 虽然一开始体验不太好,但最终还是深得她心。 凤栖梧紧扣她的细腰,像是要将她刻进自己的血液里、骨髓中,他本想继续深入,可骤然间他的理智回笼,凤眸不再迷离,反而涌现了凌冽的杀意,骇人至极。 这女人是温丞相一手培养出的探子,果真本事了得。 若真与她如何,不就正合了温丞相的意? 见他停了动作,温染颜不解地望着他,眸里的欲色晕开着:“夫君?” “圆房?想得倒是美。” 凤栖梧努力无视她眸中的媚色,手背压抑得青筋暴起,可他的嗓音却蕴着森寒的危险,“我怎会给你半点,占便宜的机会?” 温染颜盯着他,佯装不解:“啊?” 凤栖梧无情地从她身上退开,冷声乍然响起:“不要再耍什么小手段,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凌冽杀意骤然宣泄,他是真的想要杀人。 温染颜紧紧抓着衣襟两侧,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待望入他眼里的森寒时,愈发的不知所措。 “我……” 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凤栖梧甩袖便走,很快整个人就没入到黑夜当中,再不见踪影。 温染颜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天色,眉头微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这就走了? 他们一开始不是都很兴奋欢愉的吗,怎么突然就翻了脸? 莫不是被她吓住了? 也是,羊羔即将入口,她表现得太过急色了一些,她应该更加委婉娇弱,而不是心急得像要吃人。 可凤栖梧他人高马大的,也太不禁吓了吧? 第25章 不知凤栖梧觉得那滋味好,还是不好? “夫人,你没事吧?”待凤栖梧离开后,似锦立刻小跑着进入房间。 她刚才在外头瞧见了凤栖梧冷森森的脸色,就像山巅的霜雪,冷得令人发怵。 她第一时间便心系着温染颜的安危,毕竟,他们主人可不是寻常人,是人人都忌惮的疯子,以往敢惹恼他的,全都死于非命了。 温染颜坐在桌案上,目光盈盈地望着她:“没事啊,怎么了?” 见她安好,似锦长舒了口气:“奴婢方才见主人气冲冲从屋里出来,心不由咯噔了一下,以为是夫人惹了主人不快,怕是要出事,如今见夫人安好,奴婢的心才松下了。” 熠熠烛火下,温染颜目光含水,笑容真切:“你这般念着我,我很高兴,不过,夫君真不是那种残暴小气之人,他不过是中了情缠,又怕胡来弄伤我才急匆匆走的。” 似锦顿住,眼里闪过几丝茫然:“……” 中,中了什么? 情缠? 这种腌臜之物怎会出现在府中? 似锦看向温染颜,这才发现她衣衫凌乱,绣着芙蓉花的小衣若隐若现,细白的脖颈以及圆润的肩头都有被凌虐过的红痕,如同点点红梅绽放,着实暧昧得不行。 可以想象,凤栖梧当时是何等的霸道凶残。 似锦瞧过几眼后,不免愣住了。 他们主人在杀人时凶残嗜血,不成想,在做那事时竟也如此骇人,夫人那单薄柔弱的身子又怎么承受得住? 她刚才说什么怕胡来伤着她,估计也是在捡好听的说,报喜不报忧罢了,夫人可真是爱惨了他们主人。 似锦怜惜地看着她,一下便什么都明白了,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道:“嗯,夫人说什么都对,现如今,夫人可要奴婢准备些什么吗?” 她说得小心,声音转而变轻柔了几分。 温染颜笑着道:“备些水吧,我要沐浴。” 说着她便从桌上下来,凌乱的衣衫曳地,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束在其中,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真真是活色生香。 情缠那般滋味凤栖梧尝过了,不知是觉得好? 还是不好? 温染颜撩开浴池的纱幔,微翘的指尖也似缠着风情媚骨,一举一动都在勾缠人心。 她眼波流转,杏眼里如烟含媚,笼着撩人心醉的嬉笑。 “奴婢这就去。”似锦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周身的气韵变了,却又道不出是哪里变了。 她又瞧了几眼,才敛下思索退了出去。 第二日,温染颜正坐在梨园中吃酒酿圆子。 梨花淡雅的香似有若无,细细闻着倒是格外沁人心脾。 春风阵阵,满树梨白皎洁明亮,温染颜坐在那儿,非但没有被满园梨花压得黯淡,反而愈发姿容灵动,肌肤胜雪,美得如仙如雾,春色都不及。 似锦也是这时候拿着帖子,踏进园子里的。 温染颜放下瓷碗,笑着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夫人,是请帖。”似锦说着,便将请帖交到温染颜手中,又道:“春日景致绚丽多彩,凤家的那位长公主殿下不想辜负这春日美景,便宴请了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和夫人,共赴这场春日宴。” 温染颜握着那方请帖,眸色微凛。 凤家的长公主殿下……也就是凤栖梧的亲娘。 他们凤家把人赶了出去,将他说成是天煞孤星,还让他此生不得再踏入,分分明明是将亲缘全部斩断,从此形同陌路。 如今这方请帖突兀出现,却是为何? 温染颜捻着请帖一角,温软的嗓音里似掺着凉色:“凤家的请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虽长于庄子里,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关于凤家的一些传闻我还是听说过的,夫君似与他们并不对付,现如今,凤家竟邀请我去参加春日宴,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前不久凤烛月还派人刺杀。 现下,长公主又差人送来请帖,莫不是觉着凤栖梧那边不好下手,想从她这边着手? 可他们难道不知,她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探子罢了。 哪能对凤栖梧产生分毫影响啊。 似锦咬唇,也不知当说不当说,过了片刻,她才如实说道:“夫人,奴婢听说原本凤家是不想宴请你的,毕竟咱们两家关系错综复杂,又势同水火,可主人他手握重权,又睚眦必报,她长公主宴请了旁人而不邀请他,岂不是在打主人的脸?” “这要是计较起来,谁也讨不得好,长公主这是忌惮、是害怕,这才不情不愿写了请帖送来咱们府中。” 似锦原本有些不快,可说到最后,她的腰杆子笔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有个有权有势的主子,便是这般骄傲神气,谁也不敢欺负了去。 温染颜一下也感受到了权利的通天无边,她敛了眼中的凉色,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全是念着夫君的脸面,我就知道夫君是最厉害的。” 似锦笑着颔首。 温染颜侧头询问:“春日宴是在何时?” 似锦回道:“三日后。” 温染颜拢着手指尖,秀眉轻皱道:“那便没几日了,他们这般忌惮着夫君,我也不好太过寒碜而落了夫君的脸面,什么东西都得一一打点准备好才是。” 可她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银两…… 温染颜望着一树霜雪梨白,心里头倏尔有了主意,染水杏眸灵动极了:“似锦,夫君现在可在书房中?” 似锦不知她为何这样一问,下意识便回道:“在的,这个时辰主人一般都在书房练字。” 温染颜站起身,想都没想到便去了书房。 落在后头的似锦心中惊骇,主人的手段实在狠辣可怖,往日里所有人都会主动避着点,可他们这位新夫人非但不避着,反而还巴巴赶上去,可真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书房内虚掩着,温染颜轻轻一推,便将里面的一切看了个透。 木质的柜子上摆着各种古籍书卷,山水名画悬挂于四面雪白的墙壁,绿植摆在窗外的廊檐下,迎光而长,端的是一派简单干净。 月洞门上薄纱垂地,凤栖梧纤长的身影在薄纱间若隐若现,他站于书桌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格外专注地写着些什么。 温染颜都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竟头也未抬,就像没听见脚步声似的。 她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竟主动来到凤栖梧身边,为他研墨。 “你又来做什么?” 凤栖梧仍旧专注练字,冷沉的音调却如霜如雪。 渗入骨髓。 第26章 夫君,给我些银两买衣衫吧~ 凤栖梧早就察觉到她了,只是练字讲究的是静心专注,便懒得理会于她。 不成想,她竟得寸进尺,恬不知耻地凑到了他跟前。 “自然是来关心夫君的身子了。”温染颜仰头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唇角漾着一缕笑。 凤栖梧手中的狼毫笔顿住,眸里阴鸷弥漫,书房内顷刻升起一层冷霜。 她的话,轻易将他昨夜荒唐的记忆勾了出来,虽说有情缠的加持,但不得不承认,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媚意的确惑人心肠。 他此前有意压制,可昨夜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残暴而放肆,好在最后理智回笼,否则可真就如了温丞相的意。 凤栖梧就像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般,继续在纸上笔走龙蛇。 他笔锋苍劲有力,如雪如竹,更如他的人一般,锋芒逼人。 温染颜闻着他身上蔓出的冷香,勾起唇,温柔小意道:“昨夜夫君走得急,脸色又那般不好,我心里担心焦虑的紧,连觉都没有睡好呢。” 闻声,凤栖梧下笔一重,原是赏心悦目的字帖上迅速出现一个墨点,墨点晕开,眨眼便成了墨团,好好的一幅字就这样毁了。 温染颜轻呼一声,暗道着可惜:“啊,真是可惜了这幅好字。” 凤栖梧将狼毫笔放下,这才用正眼看向温染颜,旋即嗤了一声:“面色这般红润,我瞧你睡得极好。” 她小脸上的润色如胭脂一般晕开,粉俏的很,犹如院里开得最是浓烈的海棠。 比这些更动人更突出的,是她脖子上被凌虐过后的红痕,这般暧昧痕迹若旁的女子肯定会害羞遮掩,可她却光明正大展露,像是在提醒着他,昨夜是如何的荒唐。 凤栖梧双眸半眯着,里面掠过浅浅的华光,深邃不可测。 温染颜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应对自若道:“晨起时见自己面色不好,便稍稍打扮了一番,女为悦己者容,我怎能让夫君瞧见我憔悴寡淡的一面?” 她眸里染着细碎的光影,羞羞怯怯的,如含苞待放的花儿。 凤栖梧敛下眉眼,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他不喜不怒,面色沉静。 日光的浸润下,他眉眼昳丽浓稠,犹如丹朱入画,却又蕴藏着风雨欲来的冷鸷,生生把这份美感夺了去,让人不寒而栗。 温染颜仰头看着他,杏眸里如烟似雾,细细的弯眉如柳叶一般,随着她莞尔浅笑,恰如一幅烟雨江南的丹青墨画,温绻也柔弱。 半晌后,凤栖梧终于有所动作。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在她脸上捻了几下,他指腹下有着一层薄茧,只稍轻轻一碰,那粗粝感便裹挟着指腹上的微热,一起卷在了温染颜心尖。 温染颜眸中水光泛泛,她轻轻一侧头,似是在方便他更好的下手。 须臾,凤栖梧便停了动作,他看着自己干净的指腹,眸里蕴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打扮?却是连些许脂粉都没有。” 温染颜眼眸一转,当即便改了口:“许是屋内闷热,这才让我瞧着有少许润色。” 她面不改色,谎话儿张口就来。 凤栖梧打量了她半晌,眸里泛起的笑多了几许促狭,就像是在逗弄个小玩意儿:“说吧,今日又是过来讨什么的?” 他漫不经心的,眸里的容光却染满了别样的寒色。 恍若她只要说错一言,惹他不快,便会身首异处。 温染颜放下墨条,嗓音轻柔婉转:“夫君可知,凤府的那位长公主殿下方才送来了请帖,想邀我于三天后共赴春日宴,一同观赏这春色美景?” 她说得毫不避讳,像是不知他与凤家的恩恩怨怨。 凤栖梧静静听着,脸上无喜无悲,眸色漠然,仿佛一切过往都与他无关。 温染颜窥见他的神色,不觉在心里笑了一声,嘴上却吴侬软语道:“似锦说,长公主原是不想邀我去的,可因为忌惮着夫君的权利,才不得不将请帖送来,如此,我便想着自己也不能太过寒碜了,定要盛装打扮一番,才不会落了夫君的脸面。” 她说得迂回婉转,凤栖梧也听得满是趣味。 “然后呢?”他睨了她一眼。 “可我手中并没有那么多银两。” “夫君给我些银两,让我买几件衣衫吧~” 温染颜眉眼低垂,因着囊中羞涩她脸上氤氲着红霞,恰如春日里醉人的海棠色,明明只是在讨要银两,可那般撒娇软语却像是在缠人心魂。 凤栖梧深深地看着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细白的脖颈,以及上面那如红梅般肆虐的痕迹,暧昧交错,扰人思绪。 明知她是故意,然,凤栖梧还是饶有兴致地笑出了声。 旁的大家闺秀若囊中羞涩,定然羞怯地遮遮掩掩,或是故作清高,可她竟然这般理直气壮向他讨要银两,还真是清奇脱俗。 也就只有她,敢时时刻刻凑到他跟前来。 凤栖梧端看了她半晌,随后,恍若心情极好地笑着问:“想要多少?” 温染颜自然地接过他的话茬,道:“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我可是夫君的人,夫君在外这般威风凛凛,我也不能叫人小觑了去。” 她说得千般万般,好像讨要银两真的只是为了给凤栖梧长脸。 凤栖梧望入她眼中,她杏眸里掠着几丝水色,就像烟雨江南的朦胧好景,那般春色也似只为他一人绽放。 他像是被取悦一样,解下腰间钱袋丢到她手里,声音压低似威胁:“那你就好好打扮,千万别丢了我的脸。” 温染颜抱着钱袋,笑靥生花:“多谢夫君,夫君待我可真好。” 这钱袋鼓鼓囊囊的,少说也得有千两吧。 如今,她的吃穿用度全由凤栖梧负责,用的银两也是他给的,往后还要夺了他的清白,这要是哪一日腻了,她就留书走人,怎么说都是她占尽了便宜。 想罢,温染颜眼尾微翘,愈发水涟涟地看着他,眸里像是溺了一池的春水。 风拂过,她身上的迷迭幽香阵阵,顷刻渲染了整间书房。 凤栖梧双眸一沉,心口忽的涌现了一团火,他明明没有中情缠,可那份火热却跟那晚如出一辙。 他并不是重欲之人,却在她面前屡屡犯禁。 凤栖梧本想再一次顺着自己的欲望来,可刚望入她眸中的水色,就让他剑眉紧蹙,哑然熄火。 她这什么眼神? 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27章 抄家,杀几个人玩玩~ 凤栖梧拧眉,心里顿生不适。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前一秒还与她谈笑风生的男人,下一秒便阴云密布,他凤眸阴沉沉,骤然涌现的暴戾衬得他如同修罗恶鬼。 感受着一室的寒凉,温染颜单薄的身子不禁颤了颤。 她愣怔地看着那双嗜血猩红的眼眸,顷刻便觉得自己的眼睛生疼,好像此时真有一双无形的手探入她眼中,将她的眼球生挖了出来,形同凌迟。 温染颜下意识捂上自己的眼睛,如幼猫一般细颤地呜咽着:“不要挖,疼的……” 她好像是真的怕了,纤弱的肩膀颤个不停,珍珠般的泪水顺着香腮蜿蜒滚落,即便是这般伤心了也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惹人厌烦。 真真是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凤栖梧阴恻恻地盯着她,他都还没有挖呢,这就哭上了? 而且,她的哭比旁人相比格外不同,旁人若被吓成这样,早已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狼狈又难堪。 可她哭起来却格外的美,就像如烟的水,凄清的雾,每一滴泪,每一声呜咽都恰到好处,便是那双泪眼抬起的弧度,都好似在搅乱人的心神。 满腔的暴戾在这一刻有所收敛,凤栖梧唇一勾,眸里漾着戏谑凉薄的笑。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好似在欣赏一出好戏。 见他许久未出声,温染颜哽咽着往他那边瞧了一眼,睫毛也跟着轻颤了下。 对上她泪蒙蒙的杏眼,凤栖梧眸底暗色愈深,兴致更浓,鬼使神差地他捻了捻她腮边的泪珠,幽沉戏弄道:“再哭啊,哭得狠些、漂亮些,我便不挖了。” 竟然喜欢看人哭,果然是个变态。 温染颜顺着他的意思,潸然泪下。 她就如风雨里那一朵饱受摧残的娇花,染了一身破碎感,美得哀哀戚戚。 书房内冷凝静谧,唯有她的哭音细细弱弱,乱着人心。 凤栖梧像是看厌了一般,陡然便失了兴致,他半眯着双眸,声音如碎玉凝冰:“跟哭丧似的碍人眼,要哭去外面哭。” 言外之意,便是在赶她走了。 还真是阴晴不定。 温染颜深深地瞧了他一眼,随后,便颤着双肩,抹着眼泪退到了书房外头。 她雪色的衣袖掠过长廊外的灯龛,拂风之下她的杏眸里哪还有半分泪意,有的只是那熠熠生辉的惑人之笑。 她笑着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脚下生风,身姿摇曳。 待温染颜的身影彻底消失,戚九竹也从侧门而入,眨眼便进了书房。 凤栖梧将刚才染墨的字帖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听到脚步声他抬眸,面上光影交错,没什么表情。 “主人,都查清了。”戚九竹说着,便将一封密信递了过来。 凤栖梧将密信接了过来,他慢条斯理地将其展开,只是看了一眼,便冷幽幽地笑了起来:“竟然贪了这么多,连送往边城的粮草都敢染指,这些人胆子可真不小。” 他语调悠悠,如同说笑一般,可眸底沁出的寒凉,却能将人的骨髓生生冻裂。 戚九竹想到密信上的累累罪状,双拳不自禁握紧,满腔愤恨隐在心中。 他们北琅,南逢苗疆,西临西域荒漠,北伴突厥,是难得的富庶之地,那些外族蛮夷虎视眈眈,总想着将北琅分食殆尽。 几月前,西域入侵,他们主人带兵应战,将西域蛮夷打退至大漠戈壁,可因为粮草运送不及时,百万雄兵险些死在大漠荒壁。 好在他们主人意志坚定,带他们食蛇虫鼠蚁、以野果果腹,又用惊天谋略将其打得节节败退,直至退到王庭哭着说要求和。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折损良多。 大战未死,却死在自家人手中,那些在京中享乐的贪官污吏,可有那么一刻梦到那些将士的亡魂? 可有那么一刻在懊悔自己的犯下的罪孽? 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戚九竹双眸暗红,隐忍到嗓音沙哑:“主人,我们是否要将这证据上呈给圣上,由圣上裁夺?” 凤栖梧目光带笑地看着戚九竹,眸里浮着嘲弄,似是在笑戚九竹的天真无邪:“贪污之事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肃清,你当真以为凤烛月的人能在粮草上动手脚,龙椅上那位就没有察觉?就没有默许?” 话音落,风静止,冷寒未消,风雨欲来。 他侧眸,凤眸凌凌地看向戚九竹,嘴角的笑未落,却不达眼底。 戚九竹与他四目相对,只觉一阵森寒袭遍全身,叫他毛骨悚然,他死死地握着双拳,牙关紧咬。 是了。 所有人都在忌惮他们主人,所有人都盼着他们主人死。 西域之战,他们就盼着主人和他的百万雄兵死在大漠,被秃鹫分食,死无全尸。 可主人还是大捷归朝,他们之后又送来了温染颜,来祸乱宅院,真是贼心不死。 戚九竹声线嘶哑,眸里冲天杀意无法宣泄,令他痛苦难当,连身体都在颤抖:“主人,那我们现下该如何?” “旁人是指望不上了,你去集结些兄弟。”凤栖梧起身,红衣曳地,风华绝艳。 凤栖梧拂了袖袍上的褶皱,嗓音轻飘飘落下了:“我们去抄家,杀几个人玩玩。” 他的双眸浸润在阳光下,却满目都是骇人心惊的阴鸷与杀意。 “是!” 原本恨意冲天的戚九竹听后,心中不觉凝出几分快意,他声音轻朗。 —— 京里繁华似锦,川流不息,百姓安乐,这般繁盛之景是凤栖梧和他的百万将士用血肉,一点一点生生打下来的。 如此英雄,却遭人妒,遭人恨,谁人来怜? 温染颜拿着凤栖梧给的钱袋子,徜徉在各色小摊中,才不过一个时辰,似锦手里都快拿不下了,各色小吃也全都尝了个遍。 似锦落在她身后,累得气喘吁吁,清秀的小脸扭曲:“夫人,求你疼疼奴婢吧,奴婢的腿和胳膊都快断了。” 闻言,温染颜侧身,亲昵地搂着她的手臂,温声道:“我的好似锦,我绝非故意,是我久困于深宅难得出来一趟,夫君给的银两又多,又瞧见了从未见过、吃过的新奇之物,免不得多买了一些,你莫要怨我啊。” 似锦受宠若惊,道:“奴婢哪敢,只盼夫人能怜惜我,先找个地方歇歇吧,真走不动了。” 第28章 你们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春风拂过,花木吐香。 原是极好的天色,现下却阴沉了下来,阴云冷风从四面而来,吹得人的衣衫猎猎作响,想来又是要下雨了。 温染颜环顾四周,便发现了一间人声鼎沸的酒楼。 她收了目光,言道:“就去那酒楼歇歇脚吧,看这天色似又要下雨了。” 似锦笑着颔首,如同解脱。 酒楼内客人满座,笑语欢声,温染颜与似锦站了好一阵,才等到了一个好位置。 似锦一股脑儿将买来的好东西放到桌案上,后又如死狗一般累瘫在桌椅上,讷讷道:“夫人,你明明瞧着单薄瘦弱,可走了这么多路,怎么不见你累呢?奴婢倒是先瘫了。” 四面光线明亮,温染颜的双眸晕在其中,碎光交错,异色浮动。 她不动声色道:“可能是久不出门,太高兴了才不觉累吧,如今歇下来,倒是觉得双腿开始酸软了呢。” 似锦扭捏着小腿,笑着道:“原来如此,奴婢就说嘛,怎么可能不累呢?” 温染颜盯着她的眉眼,笑而不语。 因着酒楼里人多,上菜也慢了些许,温染颜倒是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中的筷子,眼皮拉耷着,整个人懒洋洋的。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可真是好看。” 一道轻佻的男声,忽的掠至温染颜耳边。 温染颜漫不经心侧眸,便见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桌边,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将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男子面相奸邪,目光直白,身材极是消瘦单薄,眼下乌青,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常年纵情声色,精气神都被掏空了。 温染颜随意瞟了他一眼,便毫无兴致地将视线收回。 江欲流被她这么一看,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勾走了一般,他本是来酒楼随意小酌几口的,却没想到碰上了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儿。 这美人儿瞧着如烟似雾,弱柳扶风的,即便穿着一身素衣,却也难掩仙人之姿。 这般温绻如仙,出尘脱俗的模样,不知在床笫之间是否也会沾染上如媚春色,在他身下娇吟痴缠,哭着求他重一些,快一些? 思及,江欲流只觉得腹中涌起一阵邪火,恨不得将她给就地正法了。 他邪笑,欲伸手染指:“小娘子,跟我一同回家吧,我保证让你锦衣玉食,穿金戴银。” 温染颜懒得同这种丑东西说话,可落在旁人眼中倒像是未见过风浪的闺阁女子,惊慌害怕到失声。 似锦气极,一把拍掉他伸来的脏手,怒喝:“你这人好大胆,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谁?” 江欲流非但没生气,反而双眸放光地看着她,道:“你这丫鬟生得也好看,到时候你们主仆俩就一同伺候我吧,我保管让你们吃香喝辣,快活似神仙。” 话毕,他淫邪地笑起来,眼神愈发露骨。 “荒唐东西。”似锦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漫声怒骂:“若叫我家主人听到你这番话,定将你这腌臜东西剥皮拆骨,丢去喂狗。” 江欲流脸上隐有怒色,可当他的目光落到似锦小唇上时,他的神情忽而染上了某种暧昧欲色。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笑得放浪:“你这小丫鬟还真是泼辣,小娘子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喋喋不休,是不是想让我堵上你的嘴啊?” 似锦听明白了他的话外音,双颊青白交错,明显又被气到了。 温染颜指尖一曲,终是又抬眸瞧了江欲流一眼。 她杏眸含笑,眸光清凌凌的,却深不见底。 江欲流察觉不到危险,挥手便招来家丁,放肆道:“你们几个,帮我把这俩小美人请到别院,公子我啊,要好好招待她们。” 家丁们撸起袖子,笑呵呵围了过来。 真就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家丁们刚要上手—— 就在此时,酒楼外突然响起了喧哗之声,紧接着,几名带着佩刀,穿着劲装的护卫驱散着人群,刹那,鱼贯而入,威风凛凛。 他们面色冷峻,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他们好似有目标一样,直往江欲流的方向而来。 江欲流和他的家丁,也被这样的阵仗惊得愣在了当场。 “江公子,还请你跟我们去大理寺一趟。” 江欲流总算回神,不觉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我一没犯法,二没作乱,凭什么叫我去那种地方?” 彼时,酒楼门口传来了一道悠远长山般的女声。 “江家公子江欲流,于三年前便开始掳掠民女,至今已折磨致死二十余人,今年才刚开年,便灭了李家满门夺宝取乐,昨日又因与人在赌坊发生口角,便将那人的四肢生生锯断,剜其眼断其舌,将其推入狼群分食而死。” 温染颜循声望去,曲起的指尖倏尔放松了下来。 只见,一名身着官服的女子徐徐行来,光芒之下,她的脸如月一般姣好婉约,周身的气韵宛如幽兰,清远高洁。 她挽了一个漂亮的流云髻,琳琅发簪缀于发间,行走时流苏摇曳轻轻碰撞,那般叮当之声清脆悦耳,如朱玉坠落玉盘。 “江公子你罪行累累,这大理寺你怎么也得去一去。”她于江欲流身前站定,一席竹青色官服衬得她如兰如菊,遗世独立。 江欲流听后,瞳孔一缩,心口发紧,可见来人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便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眼里顿时又多了一抹暧昧邪态。 他挑着眉,吹了声口哨:“你谁啊?一个小娘子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放肆。” 她言:“我乃大理寺少卿,沈知香。” 温染颜眸内华光流转,静静地看向这位厉害的女大人。 江欲流嗤笑,端的是无法无天的模样:“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也敢来抓小爷我?你可知,我爹乃是户部尚书江北望,你一个小小的少卿焉敢和尚书叫板?” 沈知香静静望着他,琳琅配饰如月灼华,衬得她肤如凝雪,平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性。 江欲流指着她,倏尔哄然大笑起来:“哦,我知道你了,你就是那个沈太傅的女儿。” “一个小娘子罢了也敢学男子断案抓人,还成天混在男人堆里当什么官儿,要我说像你这样的小娘子就该嫁人生子、伺候公婆、服侍夫君,而不是在外抛头露面,丢尽太傅府的颜面。” 第29章 和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江欲流仗着自己有个当尚书的爹,根本没将沈知香放在眼里。 在他眼中,不管是门阀贵女,还是贫民女子,最后的命运都是嫁人生子,贵女们或许能得男子爱护尊重,那些贫民女子不过就是普通的玩物。 不顺心时随便打骂、随意宣泄,腻歪了卖去勾栏院都是有可能,本就是卑贱的东西,被人瞧上那是她们的幸运,即便弄残弄死了也是贱命一条。 贫贱东西焉敢与权相抗? 也就这个沈知香离经叛道,学男子当起了官儿,不过,他听闻沈知香和凤烛月搞在了一起,这凤烛月可是南阳王,他娘又是先帝的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姑。 长公主家的门槛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沈知香这般抛头露面,与男子勾勾搭搭,想进凤家门不死也得褪层皮。 “沈小姐,我爹与沈太傅同在朝为官,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之事要不就这么算了?改日,我请沈小姐泛舟吃茶,你看如何?” 江欲流顷刻变了一副嘴脸,嬉笑着跟沈知香攀关系。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平民百姓皆看向沈知香,温染颜也不例外。 如今这个世道,百姓想要讨个公道实在太难。 他们的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谁又会真正为他们讨回公道?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希望人间有温暖,有清明,有一人真正为万千百姓着想,而不是虚伪画皮,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顶着这么多道炙热视线,沈知香并未露怯回避,反而面无波澜地看向江欲流,凌声道:“我官虽小,但再小的官也得为为民请命为己任,若明知凶手为谁还放任之,这官我还当什么?” 江欲流听出了几分不对劲,泛着阴沉的眸直勾勾盯着她。 这女人竟这般不给他面子? “还有,我是女子又如何,女子亦能为民请命。”沈知香负手而立,挺拔的姿态如松如竹,一身风骨如同皎月。 “我生而为女从不以此为耻,反而愈加刻苦勤勉,而你,明明有过人的家世,却不行利国利民之事,反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残害他人性命,像你这样的连人都不是,当如牲畜。” 此番言论句句犀利,句句不饶人,却叫人痛快万分。 “好。” 温染颜拍手叫好,杏眸璀璨生辉,竟是叫一片春色都黯然了几分。 许是她开的头,围观的百姓也痛快地拍起手来。 此起彼伏的拍掌声入耳,像是在狠狠打着江欲流的脸面,他只觉得脸上生疼,作为男人的尊严也被甩在地上,给狠狠地踩碎了。 江欲流死死瞪着沈知香,面色铁青,怒不可遏:“好你个沈知香,竟然如此拂我面子,待我回去告知父亲,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们走。” 江欲流拉下脸甩袖,欲带着家丁回府。 沈知香一声令下,铁面无私:“来人,把江公子带回去。” “沈知香,你……”江欲流目眦欲裂。 “你们给我去拦着啊,你们难道真要看着本公子被人带走?”江欲流见她要动真格,吓得推开身旁的家丁去挡刀,而他则趁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沈知香眉目清淡:“追。” 佩刀护卫听令,当即追着江欲流落跑的方向而去。 沈知香却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走到温染颜身前,一身清冷严肃缷去,她婉声地询问道:“小姐,你还好吧?方才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温染颜对上她关切的目光,笑容盈盈道:“沈大人来得及时,我很好,也没有受到惊吓。” 沈知香听后,便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日后若那畜生再敢来打扰小姐,你就来大理寺寻我,我定倾尽全力为你讨还公道。” “哪还会有什么日后啊。”温染颜目光清澄,嗓音温和:“沈大人公正无私,我相信那畜生定会快快伏法,为那几十条亡魂偿命。” 沈知香唇瓣蠕动,柳眉轻蹙,哪有那般容易? 江欲流乃是尚书之子,即便铁证如山,可只要他的爹不倒,他就不可能这样轻易伏法。 可对上温染颜那双充满信任的清澈双眸,沈知香只觉得心里温暖宽慰,再多的担忧也不想宣泄于口,叫人白白焦虑担心。 她笑着应了下来,道:“对,贼人一定会很快伏法,姑娘也无需再担忧。” 温染颜颔首。 本就阴沉的天,现下愈发暗沉幽邃,阴风呼啸而过,吹得四面窗子啷当作响。 沈知香因着要去抓捕畜生,同温染颜说了几句话后便拂袖离开。 风拂过,她青竹色的官服层层叠叠,在风中猎猎作响,她脊背挺直,不折不弯,如此姿态像是一幅静谧神性,禅意悠远的画儿。 温染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杏眸深得如同天上密布的阴云。 如此看来,沈知香不像是那种会被男子蛊惑,束缚的女子,她虽为女儿身,却可以为了一个目标勤勉努力。 在面对权利压制时,又能那样不卑不亢,毫不折腰,如此女子,仿佛是做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又怎会和凤烛月那厮搅和在了一起? 彼时,饭菜上桌,温染颜面带思索地把玩着竹筷。 刚才离得近,她好似闻到了沈知香身上飘出的异香,那味道像是…… “夫人,你是否在想刚才的事情?”似锦恰巧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染颜收了思绪,抬眸看她:“什么?” 似锦一想起那个畜生,到现在还恨得牙痒痒,她轻斥:“就是那个尚书之子江欲流啊,他可真是个没眼力见的,连主人的人都敢调戏逗弄,待我回去告诉主人,定让他后悔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温染颜敛下眉眼,嗤笑声细不可闻:“倒也不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似锦没听清:“夫人,你说什么?” 温染颜摇了摇头,眸中凛出幽光,笑得高深莫测:“没什么……” 与此同时。 百里外的长街上,一队队持戟穿甲的兵将有序行来。 行走间,兵甲的摩擦声叮铃当啷作响,如同古旧长鸣的厚重钟声,端的是肃穆冷森。 为首的凤栖梧坐于马上,一席红衣潋滟风华,恣意倨傲。 如此阵仗,惊得百姓们纷纷让道行礼。 很快,凤栖梧的烈马便停在了户部尚书,江北望的府门口。 第30章 还请尚书大人为我解惑 阴云席卷,风雨欲来。 江北望似得到了什么风声,今日直接闭门谢客,府门外连个看守的小厮都没有。 阴沉沉的天色,雨要落不落的,风倒是大得很,刮卷着府门外的灯笼,呼啦呼啦的撕裂声响衬得尚书府一派萧条零落。 可不得萧条嘛,马上整个尚书府将不复存在了。 “破门。”凤栖梧抬了抬手,轻描淡写。 兵将们吃够了大漠里风餐露宿的苦,心里早就对这群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听得命令后,当即蜂拥而上,三两下便将尚书府大门给踹烂了。 这几下动静震天,本想着装死的江北望怎么都坐不住了,他当即着了官服,带了几个能打的家丁,惶恐紧张地迎了出来。 彼时,兵将们已经涌入尚书府,将四面各处围得密不透风,恍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凤栖梧红衣曳地,他负手踏入府中庭院。 江北望贪银良多,这府里房屋错落有致,层层叠叠,院中珍贵花木随处可见,单单是这面前迎风而舞的海棠,便是百姓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银,这般奢靡之态已达极致。 凤栖梧站在庭院中,花木间,身后的繁华奢靡做衬,竟是比它们还靡艳几分。 可这份美绝却是沾毒带血的,江北望窥见他的脸时,便已被吓得战战兢兢,险些腿软倒地。 他结结巴巴,连牙根都在打颤:“凤、凤大人,你为何私闯官员宅邸?” 凤栖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凤眸里漫着几丝幽然的笑意:“尚书大人闭门谢客,我等想见便只能破门而入了,尚书大人若有什么不满还请你憋在心里。” 他这话说得慢条斯理,却实在猖狂至极。 江北望的脸色变了又变,胸口起伏不定,他平复了好久才又开口:“凤大人,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若想来见我,又何必破门而入?只需找家丁传唤一声,我定敞开大门相迎,可你现下不仅私闯还带了这么多兵来,又是为何?” 他颤着声,将心里的一通抱怨全说了出来。 凤栖梧撩开衣袍,坐在了戚九竹搬来的太师椅上。 他双腿交叠,指尖轻敲着椅子把手,懒散道:“自是想来找尚书大人闲谈一番了,尚书大人可记得,几月前在北琅与西域的那一战?” 江北望听后,心如轰鸣擂鼓,他小心地探了凤栖梧一眼,道:“自是记得,西域之人猖狂,觊觎我北琅已久,好在凤大人英勇神武,将其打得节节败退,这才使得我北琅江山繁华依旧。” 凤栖梧端起戚九竹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轻叹道:“可那一战还是让我折损良多,因着粮草运送不及时,令我百万将士险些死在大漠戈壁。” 他的声线慢慢低沉了下来,恍若卷着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摄着人心。 江北望呼吸一窒,如鲠在喉。 凤栖梧敛下眉眼,漫不经心地吹开茶面漂着的茶叶梗子,半晌后才道:“尚书大人是户部掌管分拨官银的,这粮草采买经你之手,往年都是及时的很,可那一战怎就不及时了呢?甚至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还请尚书大人,为我解惑——” 话落,凤栖梧的视线睨了过来,那轻慢带笑的一眼,涌着风雨欲来的森凉骇人,如天边变幻莫测的阴云,一眼探不到底。 江北望心里揣着心虚,被这道视线一刺,他不觉双膝伏地,眼神飘忽。 “这,这……兴许是手底下的人出了岔子吧……” “兴许?”凤栖梧垂下眉眼,生生地盯着他:“这么久了,尚书大人竟还未查清?不知你可有梦见,那些死于饥寒交迫的将士,在梦境里向你索命?” 闻言,江北望就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他眼瞳瞪大,无限恐惧笼于心尖。 他真的知道了? 他真的查到了? 他是来要他的命的? 可他是户部尚书,凤栖梧就算权利再大也不能越过当今圣上吧? 所以今儿个,凤栖梧肯定只是来威慑他的,届时,等这凤狗一走,他只要趁机将底下的人都打点一番,肯定能度过危机。 江北望不断梳理着情绪,待心下安定了,他才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凤大人若是想查,下官便好好帮你去查,届时,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凤栖梧淡声:“不必了。” 闻言,江北望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 凤栖梧与他四目相对,薄唇恶劣的一弯,眸底却森寒一片:“尚书大人是个大忙人,查了几个月都没查清,我怎好再劳烦你?便自作主张自个儿查了些。” 江北望唇瓣微张,眸光怔怔。 凤栖梧直接将密信甩到了江北望脸上,笑意凛冽:“尚书大人你看,这密信上桩桩件件都是你做得好事。” 江北望:“……” 与此同时,戚九竹也从尚书府的地下暗道中搜罗出了几十箱黄金,约莫有百万两,可以说得上是富可敌国。 如此,证据藏银摆在面前,任凭江北望如何巧舌如簧,都难以洗脱。 金灿灿的灼人光线映照着江北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就如斗败的公鸡般表情呆愣,就连眸里也是去了光彩,凝着无端的绝望。 阴风掠过,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拍打着院里珍贵的花木,翠绿的叶子被淋得一颤一颤,就如江北望弯着的腰背,恍若怎样都再直不起来。 戚九竹及时为凤栖梧打伞,可即便如此,他的衣袖还是被溅开的雨水给洇湿了。 院中寂静非常,唯有淅沥雨声落在人的心尖,漫天的压抑滋生,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栖梧抓了一锭金子放在手中把玩,他眸里蕴着金丝光耀,却寒得如同凛冬。 他寒眸刺向江北望,淡声。 “百万黄金,尚书大人贪得好多啊……” “我们在沙漠戈壁风餐露宿,吃蛇虫鼠蚁野果果腹,尸首被秃鹫饮血食肉时,你们就用着这金银在府里笙歌漫漫,酒池肉林,这世上哪有这般绝妙的好事?” “除非东窗没有事发,否则,即便你死了,我也会将你的棺木挖出来,叫你付出应有的代价,直至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第31章 江欲流已经死了…… 这般言语如同修罗诅咒,直刺江北望心上。 他猛然抬眸看向凤栖梧,眼中流窜的恐惧渗入骨髓,他张了张口,求生的本能让他面目狰狞地狂啸起来。 “凤狗,我乃是朝廷命官,没有陛下的命令,你没有任何权利处置我。” “就算你在我家中寻到这些黄金又如何?没有陛下开口,就没人能治得了我的罪,我要奏明陛下,让陛下为我主持公道。” “对,陛下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江北望跪在雨中,双眸狰狞猩红,他嘶哑谩骂,顿时硝烟弥漫。 凤栖梧眉目淡淡,好似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无用玩意儿。 片刻,他摆了摆手,话音轻然落下。 “杀。” 江北望双眸瞪圆,目眦欲裂,“凤狗,你敢……” 许是在回应江北望的问题,戚九竹的刀锋顷刻划过几个家丁的咽喉,快准狠,气势如虹。 顿时,漫天鲜血喷洒,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可那股黏腻腥臭的血味却慢慢铺开、弥漫,将所有人都包裹在其中。 土腥味裹挟着血味,一齐扑入江北望鼻尖。 看着横陈的几具尸首,江北望真的害怕了,他惊颤地望向凤栖梧,如同在看索命勾魂的凶神恶煞,毕生难忘。 他不是说笑,他是真的要杀人。 不。 他是在屠戮,是在绝杀。 江北望浴在雨中悲鸣嘶吼,片刻,他就如狗儿般爬至凤栖梧脚边,又艰难地伸出手死死握住了他的衣摆,恸哭求饶着。 “凤栖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便杀,可我府中其余人都是无辜,他们不过是老弱妇孺,你可否留他们一命?” “下官求你了,凤大人……” 凤栖梧嗤笑:“无辜?” 他环视四周,便见尚书府的所有家眷都站在廊下战战兢兢,而他们身上所配饰物,所穿绫罗皆是顶顶好的,堪比御赐之物。 凤栖梧视线收回,握着茶盏,幽幽道:“户部尚书的俸禄一年能有多少?却是能住这般奢靡豪华的宅院,吃着平日里见不到的山珍海味,用着穿着价值万两的锦缎绫罗、珠宝凤钗。” “这么明目张胆,同住屋檐下的人就没察觉?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啃着别人的骨血肆意享乐罢了。” “皆是受益者,何来的无辜?” “继续杀。” 凤栖梧的声线清清淡淡,可眸中乍现的森寒暴戾,却衬得他如妖如魔,像掌握生杀大权的修罗。 春雨冷峭,泛着寒光的刀锋一遍一遍划过府中之人的脖颈,一时间,鲜血如同绵延不绝的瀑布般飞涌流泻,而后,便是不绝于耳的哭嚎声。 那般撕心裂肺,响彻天际。 横陈的尸体遍地,雨水伴着血水蜿蜒至脚下,如同修罗炼狱。 在这样的可怖屠戮下,凤栖梧却在品着茶水,他神情淡漠,凤眸平静,就仿佛是在府中庭院赏春看雨,吃茶品鉴。 如此模样,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不折不扣的疯子。 “啊啊啊……” “凤栖梧,你不得好死,你凭什么屠我满门?你凭什么?” “你这般锋芒毕露,功高盖主,陛下一定不会饶过你的,你也会跟我一样……不,你会比我更惨烈,你会死无全尸。” 江北望生生看着府中之人全部屠戮殆尽,可他却毫无办法,他俯卧在地上痛哭流涕,面目狰狞,语无伦次的模样形同疯癫。 “都在这里了吗?”眼看着人杀得差不多了,凤栖梧撩了撩眼皮问。 戚九竹清点好人数,回禀道:“还缺一人,是江家嫡子江欲流。” 凤栖梧望着春雨下的染血美景,唇角弯起一抹浅浅弧度,“是那个小畜生啊……全力搜捕,找出来一并杀了,也好告慰那几十条被折磨致死的亡魂。” 听到最喜爱的嫡子的名字,江北望身形一颤,骤然从疯癫中清醒过来。 他惊惶无措地求饶道:“凤大人不要,欲流是我江家唯一的血脉,你已经杀得差不多了,还请你饶欲流一命,欲流他不过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凤栖梧微微俯身,满脸讥诮地看向地上的江北望:“在尚书大人眼中,还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是无辜。” “孩子?都弱冠了还是孩子?” “尚书大人不会说话就别说,好好的上路,一会儿你家孩子亦会来黄泉路上寻你,届时,一家团聚,岂不美哉?” 凤栖梧慢悠悠地说着,待话落,便开始欣赏江北望陷入绝望的表情。 倏尔,他唇角恶劣一弯,心中骤然滋生的嗜血暴戾,令他的凤眸内都染上了些许疯绝欢愉,愈发的像个疯子了。 他漫不经心朝戚九竹递去一眼。 戚九竹会意,手中的刀锋掠过,江北望还未来得及呼喊,便已然身首异处。 如此,江家上下悉数斩尽,就只剩下江欲流一人潜逃在外。 “江北望还有不少党羽,就近的还有哪几家?”凤栖梧握着伞柄站起来,红色的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了那张绝艳的面容。 戚九竹想了想,就回道:“是李侍郎,再过去便是刘侍郎……” “那就一户一户杀过去。” 凤栖梧持着伞已走至府门外,一身红衣艳丽万千,裙摆处层层叠叠,在风中如神光流溢,实在妙不可言。 可这般妙人,眼中却沁着暴戾血色,如同杀神降临。 一天之内,江尚书及其党羽悉数被灭满门,血腥气在整个京都弥漫。 百姓们聆听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不觉有些战战兢兢,尤其是看到凤栖梧为首的兵将过境,整条长街静若寒蝉。 他们忌惮地望着满身血气的凤栖梧,一个个皆在心中骂他是草菅人命的疯子,可当他们看到一箱箱从尚书府、侍郎府抬出来的黄金,不由愣在当场。 这些个官儿,竟然贪得这样多? 北琅是富庶,京都也确实繁华,可他们老百姓的税赋却年年增收,年年不减,这也叫他们苦不堪言,可即便如此,国库就像填不满似的,每年都在说空虚。 如今想来,都被这些官儿给贪污了去,凤栖梧所做,也无非是在清理蛀虫罢了,换成旁人来哪能这般杀伐果断? 杀得可真好! 戚九竹冒雨来禀,几番又欲言而止:“主人,江欲流寻到了,不过……” 凤栖梧侧了侧身:“不过什么?” 戚九竹微沉的嗓音,在阴雨下缓缓蔓开:“他已经死了。” 第32章 今日他肆意妄为,他日定会逼宫 “死了?” 凤栖梧就着一身红衣,撑着油纸红伞立在雨幕中,听得这些后,凤眸里染上了几丝兴味,他随意问了一声:“怎么死的?” 像江欲流这样无恶不作的小畜生,命的确是硬的,祸害多年都活得好好的,如今突然就死了,难不成,是被恶鬼上门索命了? 戚九竹摇了摇头,道:“这不太好说……江欲流是在被大理寺抓捕过程中,突然暴毙死掉的,其死状甚是痛苦可怖,或许是突染恶疾。” 凤栖梧兴致颇浓:“尸首呢?” 戚九竹道:“尸首现下还在大理寺。” 闻言,凤栖梧的兴致很快就淡了下来,可他幽黑的眸里却划过了一抹叫人难以捕捉的异色:“那你一会儿去趟大理寺,将江欲流的死因给我查探清楚,人不会白白就这么死了的……” 戚九竹领命:“是。” 凤栖梧持伞在雨中行走,他身后持戟穿甲的兵将浩浩荡荡,一眼竟望不到尾。 温染颜刚从外采买回来,凤栖梧抄家灭门的壮举,便已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心下未有波澜,似早已知晓。 似锦却犹外兴奋,如同大仇得报,快意的很:“夫人,咱家主人可真是威风,咱们上街采买时他便抄了五家,这其中还有个江尚书府呢。” 温染颜坐于院内,明知故问:“怎么独独将江家拎出来说,是与我们有什么关联吗?” 雨丝漫漫,她不由向廊外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在手中。 “当然有关联了。”似锦脸上的快意止不住,她道:“今日,在酒楼对夫人出言不逊、行径龌龊的江欲流,便是这江尚书的嫡子,他平日仗着自己有个当尚书的爹成天无法无天,如今,江家满门被抄斩,这江欲流没了靠山也该为往日所做付出代价了。” 雨丝落在掌中满是清凉,温染颜慢慢便收回了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可知,他们因何而被抄家灭门?” 似锦道:“贪了好多赃银,还动了送往边城的粮草。” 竟是动了粮草? 温染颜正坐,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能否展开说说?” 似锦想了想,便从头开始说起:“夫人可记得,几月前北琅与西域在大漠那一战?” 温染颜点头。 她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小说上只是寥寥几笔匆匆而过,根本就没有详细写明。 她只知那一战凤栖梧用兵如神、骁勇英猛,将西域之兵打得节节败退,眨眼便退至王庭求和,其余的便是不知了。 似锦徐徐道来:“那一战,因着粮草运送不及时,我北琅百万将士被困于大漠险些回不来,而今,主人终于查明,是江北望极其党羽将粮草扣下、变卖,这才使得我北琅将士在荒漠忍饥挨饿,折损良多。” “如此奸佞,就该凌迟,主人将其一刀毙命真真是便宜他们了。” 说到最后,似锦满腔愤怒无处宣泄,忍了又忍,眼眶都忍红了。 “这北琅的江山都是主人和那些兵将打下来的,他们竟然想让其死无葬身之地,还有没有良心啊?” 似锦气得浑身发颤,她所有的暗哑低喃,皆是在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不平,亦是在责难世人对凤栖梧的不公。 温染颜拉起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好在天道有轮回,那些极恶之人终是为自己所做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闻言,似锦的心情好了许多。 温染颜却眸光轻闪,若有所思地低眉。 在酒楼中听到江欲流喊出自己的名号时,她便知道一会儿江家会被灭门,而那心狠手辣之人便是凤栖梧。 可书中还是寥寥几笔带过,并未写明原因为何,就好像凤栖梧生来就是嗜杀之人,没有缘由、没有目的地一通乱杀,生生将嗜血残暴的名声给坐实了。 而江尚书之流,本就是凤烛月的手下,凤栖梧这般手笔正好让其借题发挥,显得极为愚蠢无谋。 可现下看来,哪里是有勇无谋了,分明就是一步一步都算准了的。 不仅断了凤烛月的左膀右臂,又为朝堂百姓肃清了贪官污吏,那些抄来的黄金填入国库,这长年累月增收的赋税都可减上一减了。 届时,繁花似锦,百姓安乐,他就是极大的功臣。 温染颜望着不断落下的雨幕,杏眸里蔓开着笑意,可又很快落入了一道幽邃凌光。 可是,染指粮草这般大事,当今圣上就没有察觉,没有默许吗? 估计在嘉许凤栖梧时,牙都会咬碎呢。 思绪理清,温染颜觉得这儿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虎视眈眈的阴沟老鼠们,都在觊觎着嗜血凶狼的血肉,它们无所不用其极,就想着将其蚕食殆尽,好取而代之。 温染颜很快收敛了思绪,杏眸染笑地问:“似锦,夫君回来了吗?” 似锦摇了摇头,道:“还未,听说在抓捕江欲流呢,让那畜生白白多活了几个时辰,真是便宜死他了。” 温染颜坐于雨中长廊,飞溅的雨水洇湿了她的长袖,风也有些大,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迷了她的眼。 可她眸中的诡谲异色,却在阴雨下显得愈发清晰明显。 “兴许,真的便宜死了呢……”她幽幽呢喃,似锦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半晌后,温染颜伸手将细发撩至耳后,才用细致温和的嗓音,又道:“似锦,你且先去厨房准备些姜汤,待夫君回来便让他喝下,春雨沁凉,可别染了风寒。” 似锦笑着福了福身,“是。” —— 凤栖梧斩杀朝廷命官之事,早已传遍整个皇宫。 如此凶案惹得朝堂震怒,满朝文武皆是提心吊胆,生怕凤栖梧那个凶神杀得不尽兴,又闯到他们府上肆意屠杀。 他们害怕的害怕,弹劾的弹劾,只求龙椅上的那位能下一道圣旨,将凤栖梧的兵权夺了去,再对其狠狠敲打一番。 否则,如凤栖梧这样的疯狗,日后定会愈加放肆无羁,更会危及皇权,霍乱江山。 赫连枭坐于上首,他一席明黄龙袍加身,眉目因着百官之言而染上了几分沉色,就像殿外阴云密布的天色。 “还请圣上裁夺,这凤栖梧实在太过放肆。” “江尚书以及几位侍郎何等无辜,偏生让其灭了满门。” “陛下,若今日不将其严惩之,他日,凤栖梧那贼子指不定会逼宫,他嗜杀成性,野心勃勃,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听见逼宫一词,赫连枭眸中惊涛乍起,恍若风雨欲来。 第33章 凤栖梧他的确当赏…… 骤然间,帝王的威压席卷了整个朝堂,刚还陈词并茂的大臣们瞬间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此时此刻,唯有雨水匝地之声愈发清晰可闻。 赫连枭的锐眸在大殿内狠狠扫视了一圈,他不言不语,却叫大臣们愈发心跳如雷。 那番压迫感按压着他们的脊背,叫人怎么都不敢抬眸,直视天子之颜。 赫连枭嗤声一笑,眼帘微垂。 夺了凤栖梧的兵权? 将其敲打一番? 这些大臣说得轻巧简单,他们以为他不想? 可若是这般轻易就夺了去,他也不会日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生怕有一日凤栖梧真的带兵攻入,行逼宫之事。 毕竟,他能坐上这个皇位,是凤栖梧一手将他扶持上去的,他能扶持亦能将他拉下来。 是以,拥有百万雄兵、谋略滔天的凤栖梧,便是长在帝王心中的一次刺,每每午夜梦回,那根刺便于心上越刺越深,直至沁血,让他痛苦难当,猜疑深重。 “轰隆——” 殿外忽而响起了一道春雷,这轰鸣的闷响之声如同锥刺一般在赫连枭心中炸开。 他一怔,猛然惊醒,再度望向下首的大臣们时,只觉恍如隔世,眸色却愈来愈沉。 “爱卿们都是这般想的?”赫连枭忽而开口,猛然将朝堂内的平静撕开。 赫连枭的声线平缓,不喜不怒,大臣们一时分辨不清他是想惩处凤栖梧,还是放任他继续作乱而无动于衷。 “还请陛下惩处凤栖梧,莫让百官心寒,莫让那上千条冤魂死不瞑目。” 朝臣们纷纷下跪,言辞忠贞恳切。 赫连枭望着眼前一幕,微微收拢的五指忽而一松,黑沉的眸内似漾起了某种波澜,胸腔之内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意动,正在缓缓引出。 眼下时机正好,是不是能趁机给凤栖梧一番打压? “陛下,微臣有异议。” 在一片讨伐声中,有一名中年男子忽而站了出来,他目光清正,身形如竹,即便官服在身也掩不住那一派大儒之气,着实温文秀雅,高风亮节。 意动被打断,赫连枭眸里蕴着一丝浅怒,却是不动声色地问:“沈太傅,你有何异议?” 面对帝王的威压,沈太傅脊背未弯,依旧如松如柏,不卑不亢:“百官都在道凤栖梧的不是,却不明其背后的原因,下官却得知这背后另有一番乾坤。” 赫连枭看向他,道:“还请沈太傅道来。” 沈太傅言:“西域那一战,粮草因何会运送不及时?便是那户部尚书江北望,以及他手下的几位侍郎将粮草扣下、变卖,这才使得这仗打得颇为艰辛,我北琅铮铮将士也因此折损良多。” “他们皆是我北琅的好男儿,可他们却没有战死,而是死于贪官污吏之手,如此奸佞不死不能平众怒,下官便要在此说一句,杀得好。” 沈太傅徐徐道来,语气铿锵坚定,恰如磐石。 闻言,赫连枭五指收拢,眉心微锁。 弹劾凤栖梧的几位大臣也被说得面红耳赤,可他们依旧不想放弃这次能打压凤栖梧的机会。 “沈太傅,话虽如此,可凤栖梧也不能越过陛下,而行抄家灭门之事吧?” “这也太荒唐了……” 沈太傅对上百官窃窃私语的眼神,不觉又道:“凤栖梧年少气盛,越过陛下行事确实不妥,然,江尚书以及几位侍郎在位多少年,便贪了多少年,因着背后盘根错节、根基牢固,无人敢管,也无人敢查,就让他们越贪越多,现今连粮草都敢染指了。” “而百朝文武只道江尚书他们可怜,却无人为那些冤死的将士讨还公道,生生享受着繁华,坐享着其成,又在朝堂弹劾着英雄,如此行径当真叫人心寒。” 大臣们皱眉,还是心有不甘。 “沈太傅,你这般为凤栖梧说好话,难道,你就不怕那条疯狗有一天硬闯太傅府,将你满门屠戮?” “凤栖梧嗜血狠辣,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沈太傅望了他们几眼,不屑一顾地笑道:“几位大人难道没有发现,凤栖梧杀得都是朝廷蛀虫,都是该杀之人? “下官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凤栖梧就算登门前来,也是同下官吃茶聊天的,你们这般忌惮深深,莫不是也做了什么?” 此言一出,原本还万般不甘心的朝臣们当即偃旗息鼓,再不敢多说些什么了。 这沈太傅当真是巧舌如簧,黑的也被他说成是白的了。 赫连枭坐于上首,静看着沈太傅一人与众人唇枪舌战,他说得有理有据,转而便占了上风,直接将讨伐的局势扭转,变成了对凤栖梧的赞许,如此,就是得嘉许赏赐了? 赫连枭敛眉,半是沉默。 彼时,又有一位大臣站出,打破了此时的僵局:“凤栖梧行事干净利落,将深根直接拔除,还朝堂一个干净,下官也觉得很好。” “在座各位大臣一言一句的声讨,若换成你们,你们能在短时间内将奸佞彻底铲除吗?” “凤栖梧无非就是当了出头鸟,加之手段雷霆,你们却像拿捏住了把柄似的,下官瞧着你们都觉得臊得慌。” 站出来的亦是一名中年男子,他长得慈眉善目,笑起时狐狸眼微翘,端的是一派聪明睿智,人间清醒。 赫连枭深深地望着他们,即便内心百般不愿,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依着沈太傅和楚侯爷所言,是想让朕赏赐于凤栖梧了?” 沈太傅与楚侯爷对视一眼,沈太傅率先开口,道:“微臣认为,当赏也当罚。” “哦?”赫连枭挑了挑眉,“如何个赏罚法?” 沈太傅拂了拂袖,当即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凤栖梧越过陛下行抄家灭门之事,是为过,可他为朝堂、为百姓肃清贪赃蛀虫,是为功,有功有过,当赏亦当罚。” 他说得很中肯,可余音绵长,好似还有未尽之言。 楚侯爷似知道他的未尽之言为何,便笑着接过了话茬,道:“本可以功过相抵,但功大于过,这笔账算下来还是该赏。” 赫连枭目光微沉,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待好一番平复后,他才沉吟道:“两位爱卿说得极是,凤栖梧为我朝堂尽心竭力,他的确,当赏……” 最后两字,近乎咬牙切齿。 第34章 三人都死于蛊虫,有趣的是,你皆是在场 这雨下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歇了下来,被雨水冲散的草木气息,此时,倒是淡了几分。 月亮如同浅浅弯钩,月色却灼如华光。 温染颜坐于窗下,便见整个小院如笼在淡淡的纱色之下,舒展枝叶的一树梨花,似与星台遥遥相对,顿时雪华熠熠。 夜风大了些许,温染颜刚要将窗子关小一些,便听得一阵推门声。 温染颜漫不经心侧头,就见凤栖梧乘着月霜,卷着夜风进来。 他深红的长袖于风中猎猎而响,清冷月色衬得他双眸冷鸷,暗藏着化不开的浓稠危险。 凤栖梧一来便掩上门,那双深寒的眸直往温染颜身上射去。 夜风徐徐,危险肆意。 温染颜如同单纯的小动物,察觉不到危险,一见到他来,便笑弯了眉眼:“夫君,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过来寻我呢,你可知,我现在有多高兴?” “有多高兴?”凤栖梧走至她跟前,蓦地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 强烈的压迫感裹挟着风霜袭来,两人的距离极近,温染颜能清清楚楚闻到他身上散出的冷香,就如他的凤眸一般,幽冷似藏着逼人的寒霜,迷人眼的很。 温染颜心头微灼,眼神却怯生生,又染着几分细细的喜悦:“高兴的心都在扑腾扑腾跳呢,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凤栖梧就像不懂风月一般,话音凉薄嗜血:“跳出来,可就死了。” 温染颜抿着小唇,神情哀怨,顿时委屈极了。 凤栖梧撩开衣袍,坐至她面前,他把玩着斜案上的一株海棠,如同聊家常般清闲地道:“今日去长街,可有发生什么趣事,见到什么人?” 温染颜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是吗?”凤栖梧沉吟,眸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暗色。 夜风吹得烛火跳跃,本是极暖的闺房,此时,如同寒室,淬着人的骨头。 温染颜双手轻绞在一起,倏尔,她睫毛轻颤,眼眶微湿,“今日我去长街买了好些东西,因着太累了,就去酒楼歇了歇脚,可谁知,有一男子竟当众调戏于我……” “似锦为我出头,可他却说自己是户部尚书江北望之子,江欲流,他家底深厚,无法无天,还叫我和似锦去他别院伺候他,若非最后有沈知香大人相帮,我怕是永生永世,再见不到夫君了。” 她捻着绣帕无声哭泣,眼角沁着的泪水滚落,又美又凄清,婉转催人肠。 “江欲流死了。” 凤栖梧的声音淡淡,眸间却笼着骇人的审视,将她由上往下看了个遍。 温染颜抬起泪眼,泪光扑朔迷离:“死了?定是夫君将其斩杀了,为我报仇的吧?” “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死了。” 凤栖梧凑近,离得近了两人衣料相贴,衣衫轻薄炙热的温度如潮水一般紧密交融,气氛暧昧,气息却汹涌。 他的眸落在她的泪眼中,目光锐利渐深,像是要将她的虚伪画皮生生撕开,瞧瞧藏于里面的究竟是怎样一张面孔。 可温染颜除了羞怯落泪,其余并未露出半分,只是诧异地问:“怎么就死了啊?难不成,是沈知香大人动得手?她真的好厉害啊,当属女子楷模。” “死于蛊虫侵蚀,死状可怖的很。”凤栖梧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现下尸体就在大理寺,你要不要随我去看一眼?” 他薄唇微弯,端的是狠戾恶劣。 温染颜颤了颤身,如雨中娇花饱经了摧残,她咬唇小声道:“能不去吗?我害怕……” 凤栖梧听后,笑容愈发和煦如月,可抬起她下巴的手却猛然收紧。 乍然泛起的疼让温染颜皱起眉,杏眸水色泛滥,红得剔透,越发娇怜。 “夫君,疼……”她低喃,尾音婉转。 凤栖梧盯了她半晌,才慵懒漫声道:“在狩猎场时,有一黑衣人死于蛊虫,到了温丞相府,你身边的丫鬟绿腰也死于蛊虫,今时今日,江欲流也是因为蛊虫死的,而相同有趣的是,你皆是在场。” “你说,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有趣的事儿吗?” 凤栖梧盯着她,凤眸寒光逼人,声线暗哑,微微拉长着。 面对他的怀疑质问,温染颜肩膀一缩,面色却是如常。 熠熠烛火下,她眼中含泪,如烟波溶溶,雾色漫漫,本就是个娇弱犹怜的女子,如今被这般质问越发显得单薄可怜。 夜风吹得她面色惨白,身子摇曳轻颤,仿佛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似的。 她小心地抓着凤栖梧衣摆的衣角,细细颤颤地道:“世上之事本就巧合莫测,夫君,你仔细看看我啊,这般的软弱无力,哪能有如此神通?” “我若有,又怎会被温丞相呼来喝去?被温宁婉欺负成那样?” 温染颜抽泣,泪水熏红了她的眼,可她眼中却只有凤栖梧一人,没有恨没有怨,更没有害怕,只有浓浓的期盼。 只盼着他能怜惜自己,莫再猜忌于她。 凤栖梧眉头轻皱,一时间就像被蛊惑了一般,扣着她的手微微松开了几许。 温染颜趁机离远了他,染着泪水的眼眸如小动物般警惕地瞧着他,只要他一抬手,她便吓得蜷缩起了身子,削薄的肩膀也哆嗦不停。 凤栖梧摩挲着手指尖,若有所思。 她没有暴露出丝毫端倪,反而神色如常,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该害怕警惕时便如小动物一般缩着,如此惊颤模样让人不忍心再下重手。 难不成,是他多心了? 凤栖梧抬眸,再度和她四目相对,他眸中阴寒暴戾未褪,无端漾出的笑又如鬼魅一般可怖。 温染颜惊颤地又退了退,可身后便是一堵墙,一时让她退无可退。 凤栖梧欣赏着她的惊惶无措,待欣赏够了,才浅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道:“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温染颜见他满身戾气褪去,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 凤栖梧似看不惯她动作缓慢,视他如洪水猛兽的模样,他凤眸一暗,想都没想就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彼时,两人身体相贴,暧昧丛生。 温染颜顺势揽住他的脖颈,眸中碎光闪烁,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旁的什么。 凤栖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却不自禁拂过她泛红染媚的眼尾,再往下,便是那颗诱惑至极的小巧泪痣。 他的力道轻轻柔柔,唇角弯起惑人弧度,眸内却暗光交错:“这般巧合之事的确让人误会,如此看来,可能真是我多心了。” 第35章 夫君,我一件一件穿给你看吧~ 闻言,温染颜泪意朦胧的杏眼中,当即凝出一抹灿若明珠的笑来:“我就知道夫君是信我的,我好高兴。” 话落,她就如幼鸟一般依偎在凤栖梧胸前,唇角的笑染满羞意,眼中满满都是依赖。 凤栖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双眸黑沉如墨,眸底的审视只增不减。 温染颜偷偷瞧着凤栖梧的侧脸,待他望过来时,她就像做贼似的垂下头,女儿家含春的羞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小脸染红霞,心底却在肆意嬉笑着,如狐狸一般,一派狡黠得意。 凤栖梧嘴上说得好听,可眸里的审视多得都快要溢出来了,生怕她瞧不见似的,可他没有证据,便只能跟她极限纠缠,只待抓住她的狐狸尾巴。 而他,也确实敏锐聪明,江欲流的确是她弄死的。 她本来也不想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可谁让江欲流瞧不起女子,手上又沾了那么多人命呢? 既如此,她就让他死在视为玩物的女子手中,死得痛苦难当,如凌迟一般,像他那样的小畜生,一刀毙命对他来说太过便宜,舒坦了呢。 凤栖梧看着她如媚的侧脸,神情散漫慵懒:“除了这些,可有买到心仪的衣衫?” 温染颜听得这些,当即便从他怀中退了出来,小脸红润,眸中潋尽了光华:“我买了好些漂亮的衣衫呢,可要从中选出一件来参加春日宴,我一时竟也犯了难,实在是挑花了眼。” “这么难选啊?该怎么办才好呢?”凤栖梧单手撑头,黑眸里染上了几分似笑非笑的味道。 温染颜眸色如灼,从善如流道:“我刚才想了想,不如,我一件一件穿给夫君看吧,夫君来替我拿个主意,如何?” 凤栖梧双腿交叠,唇上的笑又浓烈,肆意了几分。 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却是演变成要帮她挑选衣衫,拿个主意,她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分明一副羞怯欲死的模样,可做出的事儿,说出的话儿,却比谁都大胆。 凤栖梧越发觉得有趣,语调幽然含笑:“的确是个好办法……” 温染颜知道他是答应了,便笑着站起了身。 她的房间是典型的女子闺房,凤栖梧到底没有亏待了她,里面该有的陈设一应俱全,香几、花案、罗汉床皆是用上等紫檀木制成,就连木头上雕刻的花纹也是栩栩如生,像是要从里头钻出来似的。 薄如蝉翼的纱幔后,立着一扇紫檀木雕花刺绣屏风,温染颜抱着新买的衣衫,缓缓撩开面前的薄纱,随后,款步往刺绣屏风后面走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被屏风遮住,她才安心地轻解衣带。 凤栖梧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支海棠,似是嫌温染颜动作慢,便朝屏风那递去了一眼,就单单只是一眼,他的眸就如生了根,竟是无法从屏风那儿挪开了。 刺绣的屏风是能将温染颜的身子遮盖一二,可在熠熠烛火下,她曼妙的身影却能清晰地映在上面,即便只是个影儿,可那种朦朦胧胧的摇曳之姿,叫人愈发沉溺迷醉。 屏风之后,温染颜衣衫半褪,晶莹玉润的削薄香肩若隐若现,脖间的小衣系带更是清晰可见。 凤栖梧眸光幽深,即便隔了一扇屏风,可他却好似将她看了个遍,把玩了个遍。 凤栖梧眉目敛下,抓起桌案上的凉茶,便一饮而尽。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忍不住又倒了一杯。 夜色深深,月华溶溶,屏风后的脱衣声却越发清晰入耳,仿佛近在咫尺。 凤栖梧再度望过去的时候,就见温染颜已经将衣裙全部褪尽,绣花的衣裙就这般光明正大地挂于屏风之上,展露在他眼前。 仿佛只要他一伸手,便可感受到衣裙上的温热,以及女子撩人心动的幽香。 凤栖梧捏着茶盏,眸光深得近乎到了骇人的地步,胸腔之内更有一股无名火冒出,正在灼烧着四肢百骸,令他汹涌热烈,烦躁不定。 彼时,温染颜柔软的素手,缓缓摸上自己的后颈,待碰上小衣系带,她轻轻地一扯—— 穿在她身上的小衣,翩然落地。 凤栖梧握着茶盏的手用力收紧,黑眸越来越沉,转瞬,就如鹰隼一般锐利摄人。 刹那,温染颜曼妙的身影,如同毫无遮挡般在屏风上摇摇曳曳,如雪般凝脂的肌肤,圆润的香肩,然后,便是那含羞待放的两团花儿。 再之上……就是那朵缀在雪中的红梅,恰似绽放到了极致,惹人心醉,惹人采撷。 “哐当——” 凤栖梧指下一顿,盛满凉茶的杯子被他打翻在一侧。 凉茶洇湿了桌布,却怎么都无法将他眼中的炙热浇灭。 换个衣衫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谁家千金闺秀如此……不知廉耻? 好在这样的美景只是转瞬即逝,温染颜已经将新的小衣穿好,不过片刻,新买的衣裙也穿在了身上。 凤栖梧深吸一口气,可眸中仍旧暗色沉沉,危险潜藏在眸底,正在肆意翻涌着。 “夫君,我换好了。”温染颜染着些许媚色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话音刚落,她就款款从屏风后走出。 如雪一般的衣裙穿在身上,丝绸缎面在烛光下泛起粼粼光泽,最是动人点睛的是绽放于袖口以及裙摆上的沁血红梅,红白相交,风华熠熠。 温染颜平日里只穿素净的衣裙,如今,衣裙上缀着的绯色,竟衬得她妖冶媚骨横生,杏眸流转,浓稠的媚意灼着人心,明明还是那张恍若谪仙的出尘温绻容颜,可周身的气韵却大不相同了。 凤栖梧静静而望,一时觉得她穿素白违和感颇重,恍若只有深红才更合适,更衬她。 温染颜轻轻撩开薄纱,身姿摇曳地走至凤栖梧跟前。 她赤脚走来,纤纤玉足,白皙莹润,就连长于脚趾上的指甲也如玉石一般娇嫩晶莹。 纤细的脚踝时不时擦过裙摆上的红梅,红白交融,柔而生魅,竟是叫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凤栖梧眸光愈见深邃,于烛火下忽明忽暗,喜怒难辨。 “夫君,好看吗?”温染颜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轻轻转了一圈。 第36章 那我都听夫君的~ 雪中红梅在眼前掠过,就如刚刚在屏风上看到的美景,如此旖旎生姿,轻易就能引人遐想,乱人思绪。 凤栖梧双手用力握紧,顿时青筋爆出,骨节分明。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让他品鉴衣裙是假,祸乱人心是真。 不然,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温染颜见他许久不说话,不禁凑前一步,顿时幽香浮动,“是我穿这件衣衫不好看吗?” 她有些不安地把玩着绣花腰带,发髻上的颤枝蝴蝶簪也随着她的不安轻轻颤动着,她贝齿轻咬,杏眸如水潋潋,越发的羞怯动人起来。 温染颜敛下眉,睫毛失落地颤了颤,“若实在不入眼,我再去换过一件吧。” 说罢,她就转过身,欲往绣花屏风那儿走。 凤栖梧却在此时,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皮肤娇嫩,他不过轻轻一握,上面就染了一圈红痕,于烛火下暧昧交错,让凤栖梧的呼吸再度沉了几分。 温染颜脚步顿下,侧眸望来,有些不解地问:“夫君,怎么了?” 凤栖梧捻了捻她袖口上的沁血红梅,触感柔软顺滑,恰如她雪色的肌肤。 他眸光幽暗,声线微哑:“就这件吧,挺好……” 温染颜一听,唇角重新挂上笑意,杏眸更是灿若星辰:“夫君当真觉得这衣衫好看?别是觉得麻烦,随意敷衍我的吧?” 她说着,便又悄然离他近了几分。 她身上的幽香随着夜风,更为肆无忌惮地飘入凤栖梧鼻尖,他想避却避不开,而这般似有若无的挑逗,也的确惑人心肠。 “我为何要敷衍你?”凤栖梧掀开薄唇,幽邃的眸内暗欲相交,声线压得极低:“你若是穿得简陋难看,岂不是丢了我的脸面?” 温染颜听后,心里更为欢喜了:“那我都听夫君的。” 院落外传来打更声,院中门庭月霜落了满地,凤栖梧什么话都没说,便拂袖大步流星离开,直至走入四角长廊,他的脚步才稍显慢了下来。 “去准备些冰块和凉水来。” 凤栖梧炙热的眼眸隐在黑暗中,明灭之间,如同已经忍耐到极致的凶狼,像是能吞噬一切。 戚九竹隐于暗处,听到吩咐声,当即应下:“是。” —— 御书房,灯火通明。 碧色的羊角宫灯流苏垂落,灯罩薄如琉璃暖玉,暖色的灯火将木窗上的雕花也一同映在了书案上,光影相融,墨香四溢。 赫连枭不知怎的,都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却还是将温丞相传唤进宫,两人于御书房中对弈。 一黑一白两字映在棋盘之上,才不过几息,两子就已成气候,就如战场上两军对垒,免不得兵戎相见,大杀四方。 赫连枭手持的黑子攻势强硬,气势磅礴。 至于温丞相手中的白子,攻势就稍稍薄弱一些,时不时露出些许破绽,却还是能在关键时刻将其补上,以至于赫连枭攻了半天,却始终没能讨得上半分好。 赫连枭捏紧黑子,额前隐隐沁出了几丝焦灼的薄汗,他薄唇紧抿,脸色阴沉骇人:“温丞相,最近你的棋艺增进了不少啊。” “臣的棋艺,哪里比得上陛下半分……?”温丞相心中惊骇,手中的白子一时不知该落到哪一处。 赫连枭如鹰的眸子锁定着他,唇上却掠过几丝笑意:“丞相的白子就如那凤栖梧一般,明明已经陷入绝境,却总能起死回生,西域那场大战是,今日被弹劾亦是,就好比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真是让朕头疼的很呐。” 话音一落,他眸底顷刻掀起几分戾色,杀机四散。 闻言,温丞相的手抖了抖,险些没握住那颗白子:“陛下,是在为今日,凤栖梧越界斩杀朝廷官员一事烦忧吗?” “自然。”赫连枭目光沉沉,怒色杀意笼于鹰眼中,他言:“凤栖梧自作主张斩杀朝廷命官,分明就没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大臣们说得对,凤栖梧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难保有一天不会行逼宫之事,朕实在忧虑万分。” 他微顿,又道:“本以为今日能借百官弹劾之态,削去凤栖梧的一半的实权,可谁成想,沈太傅与楚侯爷竟一笼统站出来为他说好话,还叫朕赏赐于他,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话毕,赫连枭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兀沉的拍案声,惊得温丞相手中的白子脱手。 清脆的落地之声,让温丞相愈发坐立难安。 他不敢揣摩圣上的心思,只得小心翼翼,道:“沈太傅与楚侯爷,平日里与凤栖梧并没有任何私交,他们为其说话,是臣万万没有想到的。” 赫连枭沉默片刻,终是沉吟道:“他们确实没有私交,可沈太傅和楚侯爷却是难得的忠臣,忠臣看到的自是与旁人不同,可有时候,这般忠臣亦是帝王路上的绊脚石……” 赫连枭说得绵长深远,温丞相却听得毛骨悚然。 自古忠臣难得,可他却说他们是绊脚石。 赫连枭看了温丞相一眼,幽沉地又道:“忠臣眼中容不得沙,见不得龌龊,一心只为这江山社稷,可朕,着实不喜这些不懂变通的忠臣。” 若非他们,他也不必去赏赐一条不听话的疯狗。 难以掌控的疯狗,就该一点一点蚕食殆尽,而不是生生养着他,让他权势滔天,届时,只怕是难以收场了。 温丞相思虑焦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兵符怎么还未到手?”赫连枭阴冷的声音,再度乍现在温丞相耳边。 温丞相心下一寒,不觉开口道:“凤栖梧凶戾警惕,心思缜密,臣的人实在不好下手。” 赫连枭不满他的回答,他狠狠捻着手里的黑子,暗声道:“这都多久了,你送去的人实在不尽心呐,别是乐不思蜀,被凤栖梧迷惑了吧?” 温丞相惊慌地擦拭着额前的汗水,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猛然被赫连枭打断。 “朕还听说,前不久是你家那位庶女的回门之日,凤栖梧也一同跟着来了,你们相谈甚欢,又于花厅喝茶对弈,如同知己好友一般,温丞相,可有此事?” 第37章 你身上还缺少一样东西~ 赫连枭说得波澜不惊,可温丞相却听得心中骇然。 夜里拂过的冷风,吹得温丞相通体森寒,无端浮现的帝王威压肆意涌来,也令他呼吸不得。 须臾,温丞相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后,才诚惶诚恐地解释道:“陛下明鉴,臣与凤栖梧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臣当日闭门谢客,就是想给其一个下马威,可他却直接拆了臣的府门,还用言语威胁,臣知现下还不能与其撕破脸皮,便只能笑脸相迎。” 赫连枭坐于上首,垂眸思忖,一时无言。 凤栖梧拆了相府府门之事,他又岂会不知? 只是,如今温丞相办事愈发不利索了,总是得敲打震慑一番才好。 御书房内静默无声,逼人的压抑更让温丞相心惊胆寒,他岣嵝的身子颤颤巍巍,险些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枭脸上才重染笑意,他言语温和道:“温丞相快快起身,朕不过是随口一问,又没有出言怪罪,你又何必骤然下跪呢?这玉石地板沁凉,可别染了伤寒。” 温丞相双腿打着颤儿,好一会儿才起了身:“微臣,谢过陛下。” “只不过……”赫连枭话锋又一转。 温丞相刚松下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他战战兢兢,转头又想跪下。 赫连枭适时阻止了他,他拉过温丞相坐到一旁,和颜悦色道:“你的人动作太慢,想来是个愚钝无用的,无用之人无需再留……” “然,物总得尽其用,沈太傅与楚侯爷朕动不得,可古人言祸引东流,温丞相你懂朕的意思吧?” 温丞相悚然心惊,他怔怔地望向面前笑谈生死的帝王,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臣明白,微臣自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闻言,赫连枭抚摸着玉石制成的黑子,笑容更加温暖和煦。 —— 翌日。 宫中的赏赐便已下来了,粼粼珍宝放满圆桌,看得人眼花缭乱。 温染颜因着要去参加春日宴,早早就已起身,听到宫中有宝物送来,掐着点儿就往前厅赶,又想着来掌掌眼,开拓眼界。 凤栖梧恰巧也在前厅,两人就这样碰上了。 “又是来掌眼的?” 凤栖梧穿着的红色纱衣微敞,绣着暗纹的深红色外袍慵懒地搭在肩头,雪色的肌肤外露,分明是一副风流浪荡的姿态,可他这般模样却矜贵万分,靡丽如画卷。 他斜靠在梨花木雕花圈椅上,凤眸里泛着摄人心魂的笑意,此时,正一瞬不瞬看向温染颜。 “嗯。”温染颜笑着颔首。 她听了凤栖梧的话,今日穿得就是昨晚那件绣着寒梅的衣裙,深红的寒梅在白底缎面的料子上绽放,红梅簇簇,恰似有暗香浮动。 不止如此,她今日还盛装打扮了一番,宝石玉钗缀于发间,随着走动环佩叮当,脆声悦耳,如玉珠滚落之音,额前赤红额饰灼灼,衬得她眉目如画,姿颜出尘,一时恍若比院中的花儿还艳。 凤栖梧看惯了她素衣模样,如今见她珠翠华服点缀,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果真,还是适合这样艳丽的颜色。 “夫君这般看着我,可是瞧出了哪儿不妥?”温染颜捻着衣裙两侧,面染不安地站在前厅中央。 凤栖梧打量了她半晌,凤眸里笑意微漾,他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道:“确实有一处不妥,缺了一样东西。” 温染颜困惑:“什么?” 凤栖梧随意在那堆御赐之物里抓了一样东西,随后,便慢悠悠起身。 深红长袍曳地,随着他的走动,红色纱衣敞开得愈发肆无忌惮了,小巧红梅于薄纱中若隐若现,红衬着白,竟是比山中精怪还颓靡魅惑。 温染颜直勾勾地看着他,待他走近,她才敛去眸中灼光。 “这样便妥了。” 凤栖梧将御赐的璎珞,亲手戴在了她的脖间。 缀着红珠,流苏熠熠的璎珞与白色缎面相交,如同点睛一笔,让她多了几分华贵。 温染颜轻抚着璎珞,似是在感受他残留的温度:“夫君的眼光可真好,这般戴着果然好看了几分,不过,真是可惜了……” 凤栖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可惜什么?” 温染颜抬眸,里面染着潋滟春光,和些许担忧:“可惜春日宴宴请的只是女眷,若宴请男眷,夫君便能与我一道去了,有人陪伴我也不至于心里头紧张,生怕出了差错,被人笑话。” “那的确可惜。” 凤栖梧勾着笑,又坐回到圈椅上,连半句安慰的话都不说。 温染颜望着他昳丽无情的脸,委屈地咬唇,半晌后讷讷道:“那夫君,我可走了啊。” 凤栖梧慵懒地摆摆手,就像在赶小狗似的。 温染颜看似乖巧地退了出去,可眸里却幽幽染笑,深不见底。 主仆俩坐着马车行至长街,长公主的面子颇大,今日长街上到处都是官宦小姐家的车马,一顶比一顶精致奢华,人还未下来呢,就已经开始攀比上了。 温染颜坐在软垫上,悠闲地吃着点心,即便长街人多路堵,但他们的马车依旧能畅通无阻,官宦小姐家的车马也似是刻意避开他们走的,这让她极为舒心。 似锦煮着茶,贴心地解释道:“马车上刻有主人的专属印章,旁人知晓,自然得避让着些了。” 温染颜一时不作应答,她掀开帘子,隐隐窥见长公主所在府邸的一角飞檐,其上琉璃瓦片灼光熠熠,檐下风铃随风摇曳,于风中散出清脆绵长之音。 马车愈行愈近,便见府邸门庭红毯铺地,宾客络绎不绝,场面热闹至极。 “夫人,到了。”似锦掀开轿帘,扶着温染颜下来。 温染颜拾级而下,缎面衣裙熠熠生辉,所佩宝石流光溢彩,端的是冰肌玉骨,华容天下。 门口贵女窥见她的娇颜,不觉窃窃私语。 “那便是凤栖梧刚娶的夫人?我听闻凤栖梧心狠手辣,青面獠牙,其夫人怎么瞧着如此娇软单薄?” “与那杀神日日夜夜相伴,她就不会害怕吗?” “嘘,小声点说,那杀神近日可杀了不少人,若被他夫人听见回去告状,咱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彼时,一道透着些许轻蔑的锐音,在窃语声中乍然响起。 “不过是相府的庶女罢了,被她听见也就听见了,就是些许女儿家的闲话,凤栖梧哪来的闲情逸致为她出头?” 第38章 她怎么会让温宁婉讨得到好呢? 温宁婉穿着华服,步履优雅地踩过门庭红毯,与一众贵女擦肩而过。 她仗着家世过高,丝毫不将这些贵女放在眼中,可当她们谈论起温染颜,她才下意识顿下脚步,说了方才那番贬低之言。 贵女们见状,不觉哑然噤声。 温宁婉下巴轻抬,狭长的丹凤眼微翘,几分妩媚、几分高傲不觉流露,她居高临下地瞧了贵女们几眼,这才侧眸,赏了温染颜一个正眼。 “这春日宴来得都是门阀嫡女,如今,你一个庶女竟也能获邀前来,可真是借了凤栖梧的势,山鸡也能与凤凰同在一个屋檐下了。” 温宁婉不知为何今日戴了面纱,容颜无法窥见,可那番逼人锐利的姿态,却分毫不减。 尤其是看到温染颜华服宝石加身,容颜竟比归宁那日还要出众,熠熠灼辉似让天地失色,如此好颜色,竟是无端压了自己好几头。 一个庶女,竟敢和明珠争辉? 温宁婉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目光愈发凌厉带狠。 “姐姐。”温染颜站于明光之下,与她遥遥相对,温声笑着道:“几日不见,你怎么戴起了面纱?难不成,这是京里新兴起的妆容吗?果然,别有一番灵动滋味呢。” 此言一出,贵女们也往她面纱上瞧着,略带着几分好奇。 温宁婉原本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听得她这番言语,她就如乍起的猫儿,惊慌失措地捂上面纱,眼中也全是心虚焦虑,不知是怎么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宁婉眉头紧皱,嗓音兀自拔高:“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温染颜自觉失言,不禁捂上自己的小唇,只露一双杏眼在外无辜眨动,清清颤颤,水光朦胧的,衬得她格外娇俏犹怜。 这番姿态落在旁人眼中,只觉是温宁婉仗着身份欺负了她。 温宁婉面子上更加挂不住,她气恼地甩袖,临走时落下一句冷哼:“装模作样。” 温染颜的目光落在她飘起的面纱上,透过掀起的一角薄纱,隐隐能看到她白皙的脸上长了些许毒疮。 红红肿肿,破开流脓,可转瞬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她倏尔唇角一扬,不知是在笑些什么。 “夫人,戴着面纱哪是什么新妆容啊。”似锦早就瞧不惯温宁婉的高傲姿态,如今人一走,她便无所顾忌,畅所欲言了:“奴婢可听说,那温丞相的嫡女是中邪了。” 温染颜的杏眼不觉闪烁了一下,可她嘴上却是道:“中邪?长公主门庭内,切勿怪力乱神。” 似锦一听,便刻意压低着声音,道:“奴婢没有乱说,是真的,就你与主人归宁回来那日,她便中邪了,不知为何满脸生疮,晚间又如失魂般在后院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跪拜什么,这不是中邪又是什么?” 主仆俩边说,边进了府邸。 长公主府邸极尽奢靡,明珠灯龛,琉璃铺路。 琼楼金阙鳞次栉比,假山奇石错落有致,门庭小道蜿蜒,走过回廊便见主殿大而空阔,红木廊柱皆刻有云彩花纹,意境绚烂,多彩多姿。 阳光之下,一片碧色金辉,波光万丈。 温染颜眸中映着这样的盛景,可还是缩了缩肩膀,像是被惊到了:“那实在太可怕了,就没有医治之法吗?” 似锦幸灾乐祸,道:“找了好些神婆,都没有任何办法,也不知是不是那温宁婉命硬,就被她这般生熬过去了,如今是不跪拜了,就是那张脸还未好全。” 温染颜敛眉,唇间又勾起了一抹叫人看不懂的笑:“还未好全就来参加春日宴,姐姐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她就说嘛,温宁婉怎会在她面前讨得到好? 这么喜欢叫人跪着,她就好心让她跪个够,如今,应该很欢喜吧? 似锦心中不平:“夫人还唤她“姐姐”做什么?她又没把你当成是亲人。” 闻言,温染颜眉目瞬间淡下,强颜欢笑道:“在外不能坏了规矩,让人抓了把柄,丢了夫君的颜面。” 似锦:“……”夫人,你可别太爱了啊。 来到内院,彼时春光正好,庭院繁花锦簇,万紫千红。 成荫的绿树下设有案几无数,案上摆有冷食果盘,珍花一束,其旁有绿植作伴,端的是春意溶溶,清雅休闲。 阳光落在琉璃石小道上,金光粼粼如同铺上了一层浅色的金箔,贵女们三三两两站在花木间,嬉笑谈天,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传出,极为悦耳。 温染颜来时,竟没有一人与她打招呼,就连谈笑声都淡下了几分,像是有所忌惮顾虑。 可她却没有任何尴尬不适,她随意站在百花中,竟是人比花娇。 “你竟是凤夫人,那日匆匆一别,没认出你的身份是我失职。” 一道清远的女声,传到温染颜耳边。 温染颜回眸,就见穿着一袭浅紫色衣裙的沈知香,已行至身边。 即便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她也没有刻意打扮过,素净庄重的浅紫衣裙分外合适,衬托着她高洁优雅的气质。 她未着官服,往日那份严肃庄严被冲淡几许,独属于书香门第的书卷气倒是浓郁了几分,像是珍贵无比的古画。 “沈大人。”温染颜笑着福了福身,道:“也是我自个儿没有自报家门,哪能怪沈大人啊。” 沈知香与她相视一笑,道:“眼下虽还未开席,但凤夫人要不要随我去那儿坐坐?你一人站在这儿,万一无聊了可怎么好?” 知道她是在给自己解围,温染颜笑得愈发绚丽灿烂:“好啊,正好有些累了。” 两人相携着,依凭在一角的案几处。 案几上的冷食干果可食,温染颜不觉抓了一把葡萄干在手中。 “沈姐姐,你可叫我好找啊。” 两人才刚坐下交换了姓名,垫子都还未坐热,就有一道如雀鸟般清脆娇俏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团小小的人儿便冒冒失失扑了过来,将沈知香扑了个满怀。 沈知香纵容地揽着她的腰,生怕她摔下去。 温染颜也好奇地往那儿望了一眼。 小人儿嬉笑了一番,便从沈知香身上下来,她应当也是哪户人家的贵女,穿衣打扮着实干净应景儿,碧色的绣花褙子穿在身,衬得她肩若削成,细腰如束。 她梳着漂亮的垂挂髻,发间簪着几朵浅色的烫花,俏碧色的发带垂在肩头,容颜俏丽甜美,笑起时眸如一弯新月,干净清透,如同不谙世事。 “可是闹够了?” 沈知香说得虽是训斥之言,但所幸语调并不重,反而染着些许轻柔:“闹够了就坐下,这儿可比不得家里,这般嘻嘻哈哈,没规没矩,平白惹人笑话。” 第39章 这个小姑娘,会死在春日宴上 “知道啦。”楚揽月拉着沈知香的袖子,乖顺坐好,并坐得端端正正。 她甫一坐下,就对上了温染颜那双如水的杏眼,见是个笑容温雅,容貌出众的姑娘,她的眉梢再度染上喜色,眸里也带着几分打量和好奇。 “沈姐姐,你偷瞒着我交了这么一位漂亮的朋友,快快告诉我,她姓甚名谁?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啊?” 楚揽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猜出温染颜的身份。 照理说,京里的贵族小姐她大多认识,若见着了这样一位出尘如仙的妙人儿,她定会过目不忘,可若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也断不可能来此参宴。 沈知香笑着同她介绍,道:“她是相府的二小姐,温染颜,亦是凤栖梧新进门的夫人。” 温染颜微笑着,同她颔首。 楚揽月听后,诧异了一下,随后,双眸染着剔透之光,言语纯粹:“前些日子我就听我爹说,凤栖梧娶亲了,我当时还好奇是怎样一位人儿,不成想,竟是这样一位谪仙似的姑娘,凤栖梧他真真是有福了。” 小姑娘软软糯糯,笑起来时,就像个精致的粉面团子,她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觉得温染颜好看,凤栖梧是个有福之人。 “凤夫人,她是楚侯家的小姐,楚揽月。”沈知香怕她被误会,出言解释:“她平日里被两位哥哥惯坏了,说话就是这般直言直语、不经思考,你莫要放在心上,也别觉得她轻浮。” 温染颜依凭在一侧,含笑道:“怎么会呢?楚小姐快人快语,极讨人喜欢。” 闻言,楚揽月笑得脆生生的,她也同温染颜一样,抓了一把葡萄干在手中,一颗接着一颗塞入口中,一刻都没闲下来过。 温染颜看着她没心眼儿的模样,心里忽而想到了一些事。 楚侯爷是先帝的表亲,他有谋有略,功绩赫赫,又因救先帝身负重伤,特被赐了一枚免死金令,可就是这样一位尊贵的人物,他爱妻如命,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侯爷夫妇俩又是重女轻男的妙人儿,在生了一双男孩后,终于生下了楚揽月这唯一的女孩儿。 楚揽月一出生,便是爹娘和哥哥们争相宠着的小宝贝儿,带着爱意、善意长大的女孩儿便成了如今这般单纯讨喜的好性子。 可就是这样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软糯小姑娘,她死在了这个春天,永远停留在了碧玉年华。 而罪魁祸首是。 凤栖梧…… 温染颜捻食吃的手轻顿,眸里蒙了一层叫人看不懂的迷雾。 自那以后,楚侯爷一家与凤栖梧势同水火,斗得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两位哥哥为了给妹妹报仇,先后惨死,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楚侯爷给先帝挡刀时身子就落下了病根,痛失爱女爱子后,他旧疾复发,还未来得及请大夫便含恨而终。 其夫人哭干了泪,熬瞎了眼,她抱着爱女爱子、丈夫的牌位自刎于护城河上,只盼自己洒出的热血能让长生天开眼,严惩凤栖梧那个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贼子。 而这番激烈争斗,也的确令凤栖梧元气大伤,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凤烛月便是那只趁人之危的黄雀。 思及,温染颜又不动声色地望向楚揽月。 小姑娘捧着葡萄干,吃得心满意足,停不下口。 就这么一个小家伙,凤栖梧有何理由对她赶尽杀绝,平白得罪了楚侯爷一家?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也根本不像是他的手笔,依照凤栖梧的谋略才智,他不可能出这一步烂棋,他连家里的探子都能耐心试探,精细养着,怎么可能容不下一个小姑娘? 这一看就是栽赃嫁祸,目的就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 不知这其中是凤烛月的手笔,还是当今圣上的手笔? 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算算日子,楚揽月好像就是死在这场春日宴上的。 温染颜侧身斜靠,如美人醉卧榻间,一举一动皆是慵懒悠闲,这般麻烦事儿本是与她无关的,可她这人就是喜欢搅动风云,搅浑清水,坏的很。 众人一致与凤栖梧相斗,这般压倒性的局面,哪有认清敌人,君臣反目那么有趣好玩啊? 好事儿总不能让阴沟里的小老鼠全叼了去,当然得百花齐放,越浑才越有劲道啊。 她到现在都还活着,就说明这水是能彻底搅浑的。 温染颜轻咬着酸甜的葡萄干,眸里媚光熠熠,还漾着几分要做坏事的恶劣狡黠之态。 晨时的空气里还笼着几分沁骨的清凉之意,如今坐得久了,倒是热了起来。 日光斜照,斑驳晶莹落在海棠花上如同沁血,就连在林间振翅飞舞的鸟儿,都无端多了几分狰狞之意,春风拂过,明明热浪涌来,却叫人遍体生寒。 温染颜不动声色环顾四周,笑意不减。 风雨欲来啊,这是。 此时,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行来。 她环顾四下,见无人往这边看来,便悄悄往沈知香手中塞了一方帕子,极尽暗示后,方才开口道:“沈小姐,后院厢房有人在等着你。” 沈知香攥着帕子,许是知道是谁送来的,眉眼间也落了一层烦躁与厌恶。 她沉了沉眸,语气不佳:“一定要现在去?” 丫鬟点额:“是,沈小姐莫要让奴婢为难。” 即便心中再不痛快,沈知香还是站起来身,临走前,婉声同她们二人告别:“有人找我,我去去就回。” 温染颜笑着目送她离开。 待沈知香走远,楚揽月撅着小嘴儿,脸上盛着些许薄怒,“定又是那凤烛月找上门来了。” 她虽单纯,但也不是个傻子,即便再生气,却也只用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量说着。 “他总是缠着沈姐姐,可真是烦人。”楚揽月气不过,只能扯自己的绣花衣带撒气。 温染颜看向她,心中的那份好奇也被勾了出来,她言:“可京里人都知道,沈小姐与那南阳王两心相契、情投意合,是极登对的,可现下你这般不喜他,是那南阳王品行上有什么不端之处吗?” 第40章 沈姐姐很奇怪,她应当是不喜欢凤烛月的…… 楚揽月有些为难地抿着小唇,暗自懊恼为何要沉不住气多嘴。 她对凤烛月的敌意从未与外人道也,便是连家中亲人她都没有提过半分,这些小心思本是要藏在心里的,可不知为何现下却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她可真是藏不住事儿。 温染颜眸里凝着明珠之光,颇为善解人意道:“你若是不想说,就权当我没听见吧,我们说些别的,你也不必有所负担。” 对上她温绻动人的笑容,楚揽月心下负担更重。 这话头是她先挑起来的,又是她先闭口不言的,偏偏人家又那么善解人意,她若是真不说了,总感觉这般娇软的人儿会哭的。 而且,温染颜生得这样一副好颜色,又与沈姐姐交好,定然是个极好的人儿,她的那些心里话同她说了,她肯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楚揽月纠结片刻,终是眉目舒展,笑得灿烂纯粹:“这些话憋在我心里许久了,我连家里人那儿都没敢提,如今,你愿听,我就都说与你听。” 温染颜支起身子,有些意外地挑挑眉。 这就信任上她了? 温染颜朝她那边靠近,侧耳聆听:“你说,我听。” 楚揽月如同寻到知心好友般,心里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凤烛月的品行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相反,他温润如玉,光风霁月,品行高洁,是京里最讨人欢喜的男子,可不知为何我就是不喜他,还很讨厌他。” 温染颜侧眸,便清晰看到她脸上蔓出的厌恶色。 她还以为,像楚揽月这样的女孩儿,是很难讨厌上一个人的,可就是这样的人儿却对凤烛月厌恶至此,这也让她越发想亲眼见见,凤烛月是何可憎模样了。 楚揽月皱着眉,又说:“我能感觉得出来,沈姐姐与我一样也是不喜他的,可我始终想不明白沈姐姐怎么就突然跟他在一起了,旁人都说情到浓时便顺理成章了,可我却总觉得不是那样的。” 温染颜挑了挑眉,兴致颇浓:“为何这般说?” 楚揽月想到了一些以前的旧事儿,便咬唇言:“沈姐姐与我不一样,她是一个有抱负、有决心的女子,她曾与我说过,她不想嫁人,不想一辈子困顿在宅院中和一堆女子争来斗去,与其要斗要争,不如在朝堂上为黎民百姓,为女子们争出个高低来,像她这样的人儿怎么可能在说出这番话后,转头就跟凤烛月有了牵扯?” “世人都知,凤烛月家的门槛极高,长公主殿下更是不喜女子抛头露面,沈姐姐若是真嫁进了他的家门,肯定会被困死在这后宅内的。” 说到这里,楚揽月已经没心情再吃葡萄干了,刚才吃进嘴里的也如同嚼蜡。 她将葡萄干放回到木雕盘中,眼帘拉垂,闷闷不乐。 温染颜望着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间倏尔染笑,日光清辉淬在她的身上,无端平添了几分惑人妖异。 她如同哄人般拉了拉楚揽月的袖摆,嗓音温和带笑道:“都还未成亲,一切尚未有定论,任何事情到最后都会有转机,或许到那时,沈小姐与南阳王就不在一起了呢?” 楚揽月刚想笑,可忽又觉哪儿不妥:“可若是不在一起了,于沈姐姐的名声不好,以后若真要嫁人,婆家定会拿此来说闲话的。”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有诸多要求,便是一出生就被束缚着,行事上有任何不妥,都会被旁人拿来说三道四。 反观男子,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有千万种理由帮他们开脱,就算品行再不好,照样三妻四妾,和乐美满,儿孙绕膝。 温染颜知她顾虑颇多,也不过随口一言:“可若这样瞻前顾后,就真要困死在后宅内了,依照沈小姐的性子,定不会在意那些闲话,不然,她也不会入朝为官。” “你该信你的沈姐姐,而不是在这儿愁这愁那,白白浪费了这好春光。” 漫漫春风拂过,温染颜双腿微弯慵懒斜靠,缎面绣梅的衣袂在风中肆意招摇,杏眼中笑容熠熠,一时竟让她看上去有股随性恣意。 楚揽月多看了她几眼,眉间的几分轻愁也淡了下去。 她小拳一握,又是笑开了:“确实,沈姐姐不会在意这些,与其多烦忧,我不如多想想怎么让凤烛月知难而退,不作纠缠。” 温染颜撑头看着她,眸里晃进了几缕深色。 这么个单纯小姑娘,若被卷入权势之争而莫名其妙死了,还真是怪可惜的。 —— 后院,曲径通幽。 侧旁有一片竹林,翠竹深深,竹叶婆娑,春日的光辉斜照下来,如装点了满园的珠翠,碧色之下令人心神荡漾,如置身在云渺仙境之间。 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厢房,便掩映在竹林碧色下,若隐若现。 沈知香推开厢房的门,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她的裙裾,暖色日辉融进了她的眼里,却化不开她眉间的清淡,溶溶冷意,像是盛满了冰雪。 “女儿家的宴会上你唤我过来,实在于理不合。” 沈知香看向站于木桌前的男子,眉心紧蹙,面色微沉。 木桌前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银白色绣暗纹锦袍,头戴镶珠玉冠,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他面容极是清隽,白皙的肌肤如同透白的暖玉,笑起来如和风细雨,温煦扉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温润的气息。 君子如玉,温润如泽,说得便是他这般模样。 可他突唤丫鬟前来,叫她于厢房赴约,这般行径,可算不上是君子所为了。 “知香,我若是不叫丫鬟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会我了?”凤烛月站于光影中,他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佳人。 沈知香站在一侧,似有意避开着他:“若是可以,我还真想一辈子不见你。” 她向来知礼守礼,可现在却与他在厢房见面,这与私通又有何异? 可不知为何,她在面对凤烛月时,总是这般控制不住自己,明明想拒绝,可头脑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总是不清醒。 “知香。” 凤烛月轻唤一声,见她不为所动,心里头不免有些焦急:“你又何必为了凤栖梧的事,与我心生怨怼呢?” 第41章 日后,我们一起对付那奸佞,如何? 沈知香对上他那张清俊容颜,只见他轻巧将过错推给旁人,却从未反思己过,她抿唇,心下绵延的失望更浓烈了几分。 她就站在那里不退不进,眸光清凌凌的:“凤烛月,这几日你当真就没有好好反思过吗?这单单只是凤栖梧的事吗?” “这是关乎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事,你总是这般擅自行动,事前也从不过跟我商量一下,现下又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真是叫人失望。” 沈知香言语微重,那张充满悲悯神性的容颜,此时却染上了几分凌厉,恰如观音一怒,让人心思颤颤,不敢直视。 凤烛月拂袖而上,眉目紧锁:“我前几日不过派了几名死士去刺杀凤栖梧,这又关江山万民何事?硬要说有关联的话,若刺杀成功,我便是为北琅除去了一员奸佞,届时,弥散在北琅的阴云拨开,举国欢腾,我这番利国利民的刺杀之举,谁又敢说三道四?” “奸佞?” 沈知香半步不退,昂首与他对视,她神情坚毅果敢,不卑不亢:“这北琅的繁华,都是你口中的奸佞于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生生打下来的,若非他和万千兵将的壮烈,你现下能穿着绫罗锦缎,吃着山珍海味,站于此处与我高谈阔论吗?” 凤烛月闻言,心下更为不甘,他双拳紧握,目光深深地盯着沈知香不放。 沈知香故意不去看他沉如锅底的脸色,漫声又道:“你们说他是奸佞,无非就是因他功高盖主,性子乖张狠戾,你们心生畏惧,便将脏水泼他一身,想让他染上污名,你们好名正言顺将他拉下马,就如你买通江北望一般,将送往边城的粮草扣下,让他好死在荒漠。” 她的余音在厢房内辗转回荡,融满暖色的房内此时却寒气满溢,压抑难测。 春风拂过,陈旧的窗柩散出咯吱咯吱的牙酸之声,婆娑的竹影映在纸窗上,如张牙舞爪的鬼怪,气氛怪异。 “知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凤烛月压低了声音,眸光闪烁:“你与我相处这般久了,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如何吗?” “粮草之事我怎敢去染指?这可是要被抄家灭门的重罪,是他江北望贪心不足蛇吞象,如今他已被处决,这件事就莫要再拿出来说道了。” 凤烛月上前,轻扣住了沈知香的肩膀,清月如辉的眸子深望着她,好似情意深长。 沈知香不吃他这一套,轻易就将他的双手拂了去,冷言道:“你让我别说,这件事就能彻底掩过去了吗?你做事总是留有尾巴,我若有心去查总是能查出来,你现下诸多狡辩只会让我更看轻你。” 凤烛月望着她清绝的面庞,在那上面看不见丝毫情意,有的只是落他脸面的咄咄逼人,铁面无情。 就如初见时,她一袭青衣站在河畔边,清冽缥缈的目光只在看着芸芸众生,从不把他放在眼中,即使轻轻一瞥,也如冷风拂面。 凤烛月面色青白,转而又变得温润知礼,他言:“知香,日后若再做什么我定与你商量,此前之事就算是我错了,你就别与我计较了。” 沈知香好笑地看着他。 凤烛月却在此时,捻了捻腰间的银铃。 刹那,诡谲灵异的银铃声随风而至,叮铃叮铃,余音缥缈可怖。 沈知香唇角的笑骤然僵住,她眼中再无刚才神采,变得空寂泛泛,犹如被牵线的皮影人儿。 凤烛月很满意她现在的模样,便亲昵地将她揽在怀中,言语温和如月:“日后,我们一起对付那奸佞,好不好?” 沈知香眸光犹似挣扎,可最后还是归于平寂。 她轻靠在凤烛月怀中,轻轻动了两下唇瓣:“好……” —— 沈知香离开期间,席宴恰巧开始了。 长公主殿下还未过来,丝竹笙箫之音倒是先响了起来,霏霏之音,清雅婉转,露天林荫的席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祥和之景。 温染颜与楚揽月坐在一起,两人才不过第一天认识,就亲热地好比是自家姐妹,两人口味相差不大,一下便吃到一起了。 楚揽月靠近她,小声地说:“沈姐姐怎么还未过来,席宴都开始了。” “再等等吧。”温染颜睫毛上凝着一片斑驳,敛下时,光影淬然,犹似在思索着什么。 楚揽月食着芡实糕,小幅度点头。 一盏茶过后,等来的不是沈知香,而是盛装打扮的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是先帝唯一的妹妹,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先帝在位时,便赐封号锦安,足可见她地位之尊贵,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在环佩叮当声中,锦安长公主被府中丫鬟簇拥着走来。 她头戴金丝镶珠宝冠,两侧凤尾发钗流苏摇曳垂落,于日光中璀璨生辉,熠熠如灼,一袭赤金色凤凰百汇绣花锦衣,衬得她气度雍容华贵。 分明已是暮春之年,却仍如花信年华的女子,面上无一丝皱态,反而白皙紧致得令人嫉妒。 锦安被簇拥上宝座,她坐于上首,目光所及的是百态众生。 她的目光从贵女们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巧笑嫣然的温染颜身上。 她眸光一顿,忽而侧眸,问向了一旁的嬷嬷:“坐那里的,就是那煞星新娶进门的夫人?” 严芳嬷嬷自宫里便一直伺候着她,知她的脾性,便笑了笑道:“是的公主,就是她。” 锦安皱了皱眉,略带着几分挑剔又将温染颜打量了个遍。 模样是极好的,才不过刚刚及笄,就已经出落的如此风华,等年长些长开了,便是如那煞星一般的祸水妖孽,只一眼,便瞧着让人心情不顺。 她眼帘垂眸,言语不屑:“听说是个养在庄子上的庶女,规矩也没学几成,庶女配煞星当真是极相配登对的。” “公主说得极是。”严芳嬷嬷笑着给她斟果酒。 这般明晃晃的打量,温染颜自然感受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上首的锦安长公主,杏眸笑意涟涟,浮华异动。 这便是凤栖梧的母亲,他们眉眼之间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一个更华贵沉静,一个更靡丽惊魂罢了。 “哎呦。” 耳边突然传来,楚揽月细细的惊呼声。 第42章 她杀人时,笑语晏晏~ 温染颜侧眸,就见上菜的时候,一名丫鬟不慎将楚揽月的衣衫给弄脏了,冒失的很。 丫鬟战战兢兢,不停在道歉。 楚揽月没有责怪,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新衣衫,急得俏脸绯红:“这是我哥哥送我的新衣衫,我可喜欢了,现在弄脏了可怎么好?”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丫鬟说着,就要掌锢自己好让贵客消气。 楚揽月最见不得这些,当即便拉住了她,好言问道:“你别这样,也怪我自己不小心,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好好打理一番吗?” 丫鬟受宠若惊,连连感激道:“楚小姐且随奴婢去后院客房,那儿有干净的衣衫,你可先换上,待奴婢将你身上的衣衫搓洗烘干便也妥了。” “……便只能这样了。” 楚揽月稍显迟疑,可最后还是应了。 临走前,她欢喜地同温染颜告别,道:“染颜妹妹,我先去把身上的脏衣服处理一番,待好了便回来找你。” 温染颜笑着颔首:“好。” 望着楚揽月翩然离去的身影,她杏眸里的笑明明温雅疏朗,可看久了却觉诡异森寒,轻易能激起人的鸡皮疙瘩。 躲在暗处的小老鼠,终于是要行动了。 温染颜浅尝着杯中果酒,两片唇瓣被染得娇嫩欲滴,吐气如兰时,生生像个欲色相交的惑人鬼魅,她刚要起身,就又有一名丫鬟走至她跟前。 温染颜似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丫鬟只觉森凉袭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凤夫人,刚才楚小姐在竹园里寻到了一座小亭,亭中景致颇好,便唤奴婢来寻你一道去那儿探春看景。” 温染颜抬眼,笑容生魅:“前面带路吧。” 丫鬟应声,走在前面。 温染颜随意地跟在她身后,明知前方有虎狼,她却还是犹如闲庭信步。 杀楚揽月嫁祸给凤栖梧,需要一把好刀。 现下她明白了,这把刀便是自己。 小说里原身早早便死了,而现在她还活得这般长久滋润,却始终一事无成,温丞相心急又看不得她好,想着法儿都想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这般急切阴毒的做派……定然是当今圣上的手笔了。 她早间便听似锦提了一嘴,道是灭门祸事引得朝堂震怒,百官弹劾,其中只有沈太傅与楚侯爷两人据理力争,为凤栖梧争下了这琳琅赏赐。 如今,诸多的事情,便可顺理成章的连起来了。 说到底,还是这帝王心眼太过狭隘,忠臣说忠言,可他却连个小小的女孩儿都容不下,不过,正因为他做事太绝,届时东窗事发,君臣反目才能反得更为干脆利落啊。 温染颜无声嬉笑之时,徒手便将前方带路的丫鬟给劈晕了过去。 她出手快准狠,那丫鬟晕倒之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染颜慢悠悠从她身上跨过,绣着红梅的裙裾肆意飘摇,阵阵沁鼻幽香祸乱人心,她先是去了客房,就见里面空无一人。 想来,楚揽月那个小家伙,还真是被引去竹林小亭看景去了。 小道曲径蜿蜒,温染颜信步走过,竹园便近在咫尺。 碧空之下,翠色的劲竹沙沙摇曳,日辉袅袅,本是清幽缥缈之景,可现下来看却多了几分阴暗幽冥,那婆娑声漫漫,就如不绝于耳的哀嚎声。 温染颜站于竹林下,就如渺小的蝼蚁,可她依旧笑容柔媚。 须臾,她袖中淬炼好的毒丝破空飞出,转而便缠在了翠竹最高之处。 竹叶婆娑,翠竹弄影,温染颜就如这世间最轻巧的灵狐,她轻踏过如黛眉般的竹叶,决然而上,翩若春华般的姿影,担得起惊鸿二字。 不过片刻,她就来到翠竹最高处,蛰伏在竹影交错之间。 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她所在的位置能清楚看到竹中小亭的一景一物。 此刻春风徐徐,楚揽月悠闲站于小亭中,软糯的小人儿不知危险降临,只知春日景致颇好,正扒着彩绘廊柱采摘着探入小亭中的野花野草呢。 待采到了小花儿,她笑得比蜜糖还甜,比春风还暖。 而在临近小亭的翠竹间,隐匿着一名穿着黑衣的死士,他用黑巾蒙面,露出的一双冷锐眼眸,正死死盯着楚揽月所在的方向,杀机溢出,宛如鸣蝉沁血。 只待温染颜的身影出现,他便可进行下一步行动。 温染颜笑盈盈看着前方的身影,杏眸流转,透亮光泽如水流溢,绽出芳华。 好一出栽赃嫁祸。 她和凤栖梧都是替罪羔羊呢。 温染颜的身形随风而动,细细的毒丝缠住翠竹枝杈,她如灵蛇般游走,风来,她衣袂翩然,墨发轻舞,声息似无,竟活脱脱像是林中妖邪。 黑衣死士后背猛地一寒,凄凄淬寒冷意漫天而来。 “谁?” 他惊喝,全身汗毛竖起。 “自然是,取你性命之人啊~” 温染颜音色缥缈,细细笑声融于风中。 黑衣死士猛然回头,看到的却只是交错竹影,其余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心下惊惧,想到刚才响起的女子笑声,难不成,是撞鬼了? 可大白天如何会撞鬼? 黑衣死士拧眉,刚想收回视线,变故陡生。 毒虫骤然而至,铺天盖地。 刹那,便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惊慌失措,任凭他再高武艺也无法施展。 毒虫侵入双眼中,他大骇胡乱挥动着匕首,想将其斩杀殆尽,可就在此时,一根青黑丝线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他一怔,手下的动作不禁停住:“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死亡的恐惧渐渐袭来,他目眦欲裂,嗓音拔高。 “你在这儿等谁,那我便是谁啊。”温染颜不知何时,已掠至他跟前。 她坐于劲竹之间,轻轻捻着毒丝另一端。 溶溶日光下,她雪衣绣梅,绯色欲滴,眸光如深潭幽暗冷淬,袅袅笑意攀上眉梢,诡谲幽魅,极像是林中嗜血屠戮的艳鬼。 黑衣死士望着她的娇颜,还未将她的话彻底消化,她便如弹琴一般,优雅地拨弄着毒丝。 毒丝骤然收紧,如同割喉利刃,转瞬,便将其身首分离,血雾弥散。 他的尸首如断线的风筝般跌落,又恰巧卡在竹枝间,就这般要落不落的在那儿随风而荡,滴落的血像是雨水,在滋润着万物。 温染颜坐在原处,笑盈盈地看着这血雾漫天的盛景,如此夺目绚烂,让人心思沉醉。 她看得专注,一滴血染在了她的袖间,都不曾察觉。 第43章 连你夫君都认不得了吗? 美景转瞬而逝,轻易不会再有,温染颜眉心轻皱,一下便觉得无聊了。 袖中的毒丝再次飞出,温染颜借力踩过竹枝自最高处飞身而下,她身姿翩翩,惊若流云,不稍片刻,就已安然落地。 她刚要去竹中小亭会见佳人,便见从竹林高处坠下来一物。 温染颜本能伸手去抓,就觉此物入手坚硬冰凉,展开一看,一枚玄色方形令牌便映入眼中,上刻繁复花纹,质地华润,一看就是大家族象征身份的东西。 温染颜随意将其翻转,就见背面刻有一个小小的“梧”字。 竟是连栽赃的令牌都备好了。 也难怪楚侯爷会认定凤栖梧是杀女仇人,毕竟,爱女莫名其妙死了,又有指向凤栖梧的令牌,任凭楚侯爷如何谋略惊人,他的理智已然崩溃,即便这场栽赃漏洞百出,他再也无力去寻真相,只知仇人近在咫尺,就算用尽毕生心力也要与其不死不休。 温染颜嗤笑着将这枚令牌藏入袖中,笑容晏晏,却满目都是讥诮。 她无意中见过凤栖梧府中的令牌,两者相比,乍一看的确模样相似,然,凤栖梧府中令牌粗糙,质地做工哪有这般精巧润泽? 便是连伪,也伪得不尽心。 温染颜很快就收了心思,笑盈盈地往竹林小亭而去。 楚揽月老远就见着了人,她捧着小花儿,抵在廊柱上笑着同她打招呼:“染颜妹妹,你来得好慢,我在这儿可玩了好一会儿了呢。” 竹林那头一派血雨腥风,便是此时那尸体还在翠竹上晃荡,可她这儿却一派岁月静好,还真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月姐姐不是在客房换衣衫吗?怎么突发兴致,来小亭里赏春了?” 温染颜提着裙摆,款款行来。 溶溶日光下,她身姿单薄,腰如约素,柔情绰约,端的是弱柳扶风,全然瞧不出她刚才还杀了个人。 楚揽月将编好的花环戴在她头上,笑言:“是那丫鬟说,这里是赏春看景的好地儿,还说此处幽静,外头太吵闹了,我就想与你和沈姐姐在这处幽静地方慢慢地聊。” “确实幽静无人。”温染颜碰了碰头上花环,眸里掠过几分深意。 楚揽月不明她话中之意,只是围着她拍手夸赞,道:“我就知你戴着肯定好看,像九天里的仙子似的。” 温染颜眸中水光潋滟,掩面含羞道:“哪有这般夸张?” 楚揽月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得竹林间传来喧哗之音,且愈来愈近,仿若近在耳边。 她不禁踮脚而望,小声咕哝着:“不是说此处幽静,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光贵女们过来了,就连锦安长公主也被引了过来,可走在前头的并不是她们,而是一名穿着绣花红袍的男子。 男子步伐闲散,一派风淡云轻。 遥遥而望,便见他丰神绰约,容颜昳丽,芳华灼灼,就像是画卷上极艳的一笔,衬得天地都失了颜色,如此祸水姿颜,就连女子自惭形秽。 温染颜一眼就瞧见了这被风拂起的红衣,她勾唇,眸光如灼:“好像是我夫君来了,我们过去瞧瞧?” 楚揽月稍愣片刻,很快就听话地跟在了她身侧。 离得近了,锦安长公主的怒声怒语也就愈发清晰:“凤栖梧,你平日里在别处嚣张也就罢了,可这里是本宫的地盘,岂能容你放肆?” 凤栖梧停立在翠竹声声中,却是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扰了长公主是我的不是,可我听闻,此处有刺客作乱,我今日便是来抓刺客保长公主安宁的。” 锦安眉头紧蹙:“胡言乱语。” 她的府邸守卫森严,怎会有刺客作乱? 定然是这煞星生出恶劣之意,想来搅乱她的春日宴,就如儿时一般,每每做出些许荒唐事儿,总叫她胆战心寒,怪不得是个天生煞星。 “本宫府邸如何会有刺客?”锦安双手交握,心中又惊又恨,却仍还是维持着长公主的仪态:“即便有刺客,本宫的护卫也不是酒囊饭袋,就无须你出手了。” 凤栖梧懒得理会于她,他抬眸,漫不经心地在竹林间细看着。 竹林遮天蔽日,暗沉幽静,暗暗风来,似有什么黏腻之物滴落。 好大的一股血腥味啊。 见被无视,锦安面上青白相交,她怒极:“凤栖梧!” 凤栖梧的目光瞬间定格在竹影一处,红唇倏尔一扬,他偏头看了锦安一眼,暗光于他眼中交错,轻敛时,恶劣之态展露无遗。 旁人都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知他长袖忽而一挥,便有一物骤然从高处落下。 “砰——” 轰然落地之声。 “啊……” 待看清地上的东西,惊叫声顿时四起。 竟是一具无头男尸落在地上,他的头颅就辗转在不远处,一双眼瞪得老大,像是死不瞑目。 “凤栖梧……!” 锦安指着他的鼻子,表情犹见修罗厉鬼,她不觉心口发闷,暗暗生惊,险些晕死过去。 这个煞星,就是来讨债的! 凤栖梧看都没看她,只是捻着衣袖,遗憾呢喃,“竟是已经死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周围的一切喧闹尖叫都与他无关。 楚揽月刚走近,便被惊得钉在了当场。 生生看着一具尸体落地,便是连颈上人头都被砍了去,那人头如同球儿般跌落在一侧,楚揽月打小就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场景,早被吓得小脸惨白,全身战栗。 温染颜上前,蒙住了她的双眼,语调温和:“别瞧了,吓人的紧。” 楚揽月颤着声,却还想着旁人:“染颜妹妹你也别瞧,那人……那人连头都没了……” 温染颜笑着附在她耳边:“嗯,我也不看。” 凤栖梧深暗的双眸,一下便落在了温染颜身上,只见她脸上转而变了一副模样,她小手无措的垂在两侧,杏眸如同蒙尘之珠,早已变得无一丝神采。 “过来。” 凤栖梧薄唇微勾,朝她招了招手。 温染颜脊背绷紧,形同惊弓之鸟,她泪涟涟地望着凤栖梧,不知该不该过去。 “连你夫君都不认得了吗?” 凤栖梧掀开薄唇,眸间染着几番盎然兴致,他就如逗弄小宠儿般,言语散漫,眸光却锋芒展露。 如影随形。 第44章 把外衣脱了 这般汹涌眼神藏着些许威压,更衬得温染颜身形单薄,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娇软可欺。 凤栖梧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眸光潋滟泛起,乍现幽芒。 他可不信,一名身怀武艺死士会这般悄无声息地身首异处,还是在这守卫森严的春日宴内,直觉告诉他,此事或许又跟温染颜脱不开关系。 可瞧她这样纤细娇弱模样,他也实在想象不出,她又是如何行凶的。 “过来。” 凤栖梧再度开口,唇瓣弯了弯,一副笑如朗月的温和模样。 “你还想让我,再说几遍?” 他看向她,余音婉转绵长,好似又渗满了危险的寒凉。 温染颜哆嗦了几下,终是忍着恐惧向前走了一步。 楚揽月实在看不下去,鼓足勇气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分明怕得厉害,声音里都染着哭腔,却还是狠狠瞪了凤栖梧一眼:“染颜妹妹别去,他又凶又坏,你站在我身后,我来为你做主。” 这般娇弱温雅的人儿,怎么就嫁给了凤栖梧? 虽说家中之人都道他是好人,但他行径实在恶劣,未见人时她还觉是个好的,如今见着了人,分分明明就是个坏胚。 她可真想把温染颜藏在家里,叫这个坏胚永远都找不到。 温染颜心领了她的好意,朱唇微抿,细声细语道:“无妨的,他可是我夫君啊。” “可是……”楚揽月还想再说什么。 温染颜柔声打断,道:“你别看他如此,他真的待我极好,你若是不放心日后常来我家做客,看望我啊。” 她说话时,黛眉轻蹙,杏眸染水,即便被地上那具尸体惊得失了魂,却还是温声软语地为凤栖梧说好话。 楚揽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纠结片刻终是妥了协:“那好吧……我明日就来看你。” 凤栖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他又不是洪水猛兽,犯得着如上刑场般视死如归吗? “夫君。”温染颜小步走到他跟前。 她抬了抬眼,与他对视时,很快又惊得敛下了眉眼,纤细肩膀也跟着颤了颤。 凤栖梧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他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从黛眉到琼鼻,再到那张姣好若春华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到了她染着些许媚意的泪痣上。 她本事倒是好,才短短几个时辰,就跟楚侯爷家的爱女交了好,看楚揽月方才的架势,说句赴汤蹈火都不为过。 凤栖梧嗤笑一声,眸光再度下移,转而落在了她袖间某个地方。 他双眸骤然一暗,藏匿的风霜掠至,威压漫天袭来,分明是温暖春日却好似进入了凛冬,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就连锦安长公主都如被掐住了喉咙,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责难的话来。 温染颜杏眸轻抬,无辜地眨了眨眼。 凤栖梧和她四目相对,半晌后,他眸中的风霜隐去,戏谑含笑地温声道:“离府了半天,我们一同回家吧。” 温染颜眸光浮动,欢喜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想走,却被锦安长公主拦住了去路,她好一番平复后,才不至于失了仪态:“凤栖梧,本宫的住所,是你说来便来说走就走的吗?” “本宫好好的一个春日宴,就这样被你给毁了,这些个无辜贵女也都被你生生吓住了,今日,你定要给本宫一个说法。” 本是一个热闹欢声的宴会,她实在没想到,会在这宴会上见血,真真是晦气至极。 生下凤栖梧是她一辈子的不幸,若早知他是这样的煞星,她定用枕头将其给蒙死,断不会给他长成的机会。 锦安又惊又恨,她双眸赤红,看着凤栖梧的眼神不像是亲生之子,倒像是生死仇敌,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将其挫骨扬灰。 对上她恨意滔天的目光,凤栖梧眼中波澜全无,他捻了捻衣袖,轻描淡写道:“说法?若非这刺客早早死了,哪还会只是惊吓这般简单?” 他话中似有深意,视线也跟着转了一圈,他在楚揽月身上停留了半瞬,最后,又含笑地落到锦安长公主身上。 她一时只觉寒风袭来,心思颤颤,不觉怒斥:“你这话是何意?” 凤栖梧收回视线,左顾言它道:“长公主有时间在此讨要说法,不如,将府内的守卫再弄得严实一些,万一哪天什么宴上又出现刺客呢?” 锦安面色青白,暴怒至极,却又拿这样的煞星毫无办法, 凤栖梧揽着温染颜的细腰,在锦安盛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他实在无礼嚣张,仿佛将这个当成了是自家的后花园,来去自如。 锦安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怒气攻心晕死过去,。 严芳嬷嬷当即给她顺气。 离开时,温染颜好似瞧见小道另一边,沈知香与一名光风霁月的男子相携而来,若她所猜不错,那男子应当是传闻中的凤烛月。 还真是长了一副如皎月般清隽的好模样,与沈知香更是恩爱登对。 可不知为何,她竟觉眼前的画面着实诡异,沈知香就像是没有灵魂思想的皮影人儿,被生生支配着。 她目光辗转,无意间看到了凤烛月腰间别着的银铃。 她刚觉得有趣,想细看时,头顶忽而落下了一道暗幽之声。 “瞧得这么入神,就这样好看吗?” 春风凄凄,无端的冷意融在了她的身遭。 温染颜很快便收回视线,笑意融暖,杏眸晶莹道:“我听闻,那是沈姐姐喜欢的人,如今见了就好奇瞧了一眼,可我就算见了再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比夫君还好看俊美的。” “夫君样貌,连星月都不及。” 凤栖梧嗤笑了一声:“巧舌如簧。” 温染颜不禁抓住了他的衣袖,软声道:“句句是真心。” 凤栖梧盯着她,眸光又落在她袖间,他不言不语,如鹰的目光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出了长公主府邸,凤栖梧便揽着她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凤栖梧眼中的笑意就淡了下来,他斜靠在一侧,单手撑着头,慵懒的模样却如凶戾猛兽,像在凝视着掌中的猎物,思量着该从何处下手。 温染颜蜷缩着坐在角落,眼波微动,惊颤的很。 半晌后,凤栖梧终于开了尊口。 “把外衣脱了。” 第45章 你身上怎么有股血味儿? 凤栖梧的语调是一贯的慵懒散漫,眉间的锋芒已经隐去,落了一丝笑意,一时叫人探不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温染颜眼中闪过错愕,可不过几息她便调整好了情绪。 她捻着衣襟,面上染着烟霞之色,嗓音轻细,似有若无的:“可这是在马车里啊,我又是你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夫人,若是在这儿就,就……被人无意听见了,瞧见了,我日后还如何见人?” 这些污秽之事说出来本就烫嘴,她又是个面皮子极薄的姑娘家,如今被凤栖梧这般露骨要求着,她只觉面颊火辣辣烧得慌,整个人也如同被扒干净了一般,羞怯欲死。 温染颜拢了拢衣襟,似是要将自己裹得再严实一些。 凤栖梧冷眼看着她这副做派,凤眸里笑意更浓,戏谑更深。 “你脱还是不脱?” 他捻起果盘中的一只蜜橘,慢条斯理地将果皮剥开。 他剥得极慢,指尖幽幽在果皮上摩挲,流淌出几丝说不清的暧昧,便是那双凤眸都变了一副神采,惑光流溢,诱欲危险。 温染颜看着他的举动,一时竟觉得他剥的不是橘皮,而是她的衣衫。 一件一件缓缓剥开,露出她晶莹雪润的娇体…… 温染颜心口泛起别样波澜,面上却仍滚烫害羞得厉害:“一定要在马车里脱吗?” 凤栖梧不作应答,唇角勾起惑人的笑,眸底却依旧冷静得过分。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温染颜朱唇抿紧,手却不自禁再度伸向了自己的衣襟,犹豫之间,她心一横,终是下定了决心。 外衫半褪,露出绣着花样的单薄里衣,她的身体微微侧着,便是连半点都不敢去看凤栖梧炙热的眼睛。 凤栖梧双腿交叠,懒散地食着蜜橘的果肉,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她藏于外衫中盈盈一握的细腰,于光影中摇摇曳曳,漾着人心。 许是在磨凤栖梧的性子,她动作极慢,修长的脖颈轻易摆出好看的弧度,因着羞怯,白中透着粉,嫩生生的,撩人至极。 口中的果肉咬碎,汁水沁满口间,明明该是解渴的,可凤栖梧偏生就觉口干舌燥,凤眸更是沉得不像样,像是笼着一团无名火。 也不知忸怩了多久,温染颜才终于将外衫脱了下来:“夫君,我已经脱好了。” “拿过来。” 凤栖梧掀开薄唇,嗓音低哑可怖。 两人本离得远,如今听到他这么说,温染颜只能抱着外衫一点一点朝他的方向挪去,她表现得百般不愿,眸光含羞带怯,双颊白里透红,身上散着馥郁芬芳,犹如一株醉人的芍药。 凤栖梧嫌她动作太慢,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彼时,两人离得极近,衣料相贴,暧昧泛起。 凤栖梧扣着她的细腰,指尖在上来回摩挲把玩,似有一番爱不释手的味道。 温染颜含羞地环着他的脖颈,许是里衣单薄令她不自在,她细细地颤栗着,嘴边还发出怯怯的呜咽声,这般娇吟落于耳中,犹似致命毒药。 凤栖梧望着她的娇颜,薄唇轻抵在她耳垂边,他辗转捻弄,手也在她里衣系带上流连,仿佛情到浓时难以自禁。 两人之间的缱绻暧昧再度攀升,马车内的空气也愈加黏稠稀薄。 正当温染颜以为他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她细嫩的脖颈忽而被扣住,肌肤连带着骨头都隐隐作疼。 “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血味儿?” 凤栖梧幽暗笼着寒潮的嗓音,在她耳边乍响。 温染颜吃痛地对上凤栖梧暗欲流窜的眼眸,眸色凄凄,不明所以:“什么血味儿?夫君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凤栖梧倚在她耳边,热气喷洒,语调懒散危险:“那你与我说说,你外衫袖口上的血迹,是从何处沾染来的?” 他的指尖一撩,轻易就将那染血的袖口展露在温染颜面前。 温染颜望着袖口的血迹,迷惘地眨了一下眼睛,心尖却清明万分。 她就说嘛,凤栖梧这个喜欢清纯女子的人儿,怎么突然玩这么大,这么刺激了,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只是这袖口的血迹……许是在欣赏血雾漫漫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连她都不曾发觉,他的眼睛倒是尖利的很。 只是单凭袖间的血迹就想抓住她的狐狸尾巴,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温染颜眸中迷惘更甚,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可能是尸体落下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吧。” 凤栖梧极富有耐心,他笑了,笑得别样靡丽好看:“离得这般远,怎就沾染上了呢?那死士死得那么蹊跷,别是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将他杀了吧。” 他言语带笑,悠悠慢慢,却口出惊人。 话落后,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反应,便是只露出一星半点,他都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可凤栖梧还是失望了,她的心态稳得不像话,表情也实在从容,该诧异时就诧异,该哭时便哭得我见犹怜,柔软哀戚。 眼下她便哭了,哭得脆弱可怜:“夫君,你若是实在不喜我,也别这样冤枉了我,我从小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会去杀人?又是那样打扮的死士,我若真去了,只怕此时早已身首异处,哪还能好端端坐在马车里?” 凤栖梧目光幽深,她这样哭,又如此无辜,确实拿她毫无办法。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的怀疑不减,甚至隐隐还觉兴奋愉悦,这样的拉扯试探着实令他乐在其中。 撩笑间,凤栖梧转而换了个说辞:“那人身上的令牌,是不是也被你捡了去?” 温染颜泪眼怔怔,委屈至极:“什么令牌?夫君,你还是不信我?” 凤栖梧掌着她的细腰,他的笑过于好看,却也实在深不可测,让人愈发惴惴不安。 几个时辰前,戚九竹带来了一块打磨得过于莹润的令牌,乍一看,与他们府中的极为相似,可又实在太过精巧了,伪造得竟这样不尽心。 再加之近日朝堂动荡,沈太傅与楚侯爷又为他说了些许好话,他便知龙椅上的那位已经坐不住了,而最好下手的就是这场春日宴。 所有贵女都在,连温染颜这把刀也在。 只是他没想到,派来的死士竟这般轻巧死了,连伪造的令牌也不翼而飞。 凤栖梧目光幽邃,看着温染颜的眼神愈发锐利复杂。 这人处处透着古怪,一时竟叫他分不清,她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彼时,温染颜掀开红唇,又软声开口了:“夫君若是实在不信我,不若将我的衣衫一件一件褪了去,这样,你也好检查个透彻啊。” 第46章 万一令牌藏在小衣里了呢? 凤栖梧的眸光蓦地一怔,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水光怯怯的眸子,动人的娇颜,心口的那丝戏谑愉悦之意浓烈到了极致。 “可真是个好法子。” 他薄唇轻动,抵在她耳边缱绻低语。 温染颜紧抓着自己两侧的衣料,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她分明已经羞怯欲死,可吐出的话却大胆异常,便是连勾栏院里的妓子,一时都不敢将这样露骨的话宣泄于口。 凤栖梧如君子般,含笑着问道:“是你自己来脱,还是我帮你?” 温染颜抿着唇瓣,半晌都不敢开口,许是因为紧张,淋漓的香汗已经将她的衣衫浸湿。 本就单薄的里衣,此时看来近乎透明,里面绣着花纹的小衣裹着两团含苞待放的花儿,跃然展现于凤栖梧眼帘中。 凤栖梧双眸半眯,眸光炙热,却也未曾回避。 温染颜沉默了半天,才终于又鼓足勇气道:“既是夫君要找,自是夫君来脱啊……” 她说罢,便悄然低眉,泪涟涟的眼尾微翘,一缕惑人的妖媚不自禁流露,那模样就像是坏心思达到,全全然都是狡黠妖艳。 凤栖梧心尖一漾,言语促狭:“夫人,比刚才胆大了许多。” 温染颜垂首不言,似是被惊得连睫毛都在不安颤动着。 凤栖梧捻弄着她腰间的系带,就像是恶劣的逗弄,把玩了好一会儿都不曾解开。 他掌中的热度,紧贴着她的肌肤,就像醉酒时泛起的愉悦酥软,实在是磨人的紧。 温染颜望着他修长有力的手,不催促,不急躁,只是轻轻颤着身,眸中凝出一缕耐人的笑。 待把玩够了,凤栖梧终于将她的系带解开。 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将她的衣襟撩开,刹那,如玉般的肌肤映入眼帘,上面染了些许香汗水汽,汗津津的,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粉嫩剔透,晶莹惹人。 今日,她穿的是一件绣着寒梅的小衣,雪中落梅,跟她的外衫极为相称。 也跟那晚映在屏风上的美景,所差无几…… 凤栖梧捏着她腰间的软肉,眸光似比烈火还炙热,他嗓音暗哑:“看来,那令牌确实不在你身上。” 温染颜幽幽抬眸,对上了他炽烈幽邃的眼眸,语出惊人道:“便是这样就检查好了?夫君,也未免太不仔细了吧?” 凤栖梧难得诧异,他深深地望向温染颜,笑着求教:“那我该如何检查?” 温染颜软身凑近,柔弱无骨的双臂缠在他的颈边,她檀口微开,吐气如兰:“小衣还未脱呢,万一,令牌藏在小衣里了呢?” 她水眸含媚,如烟潋滟,这般春情实在惑人。 凤栖梧眉目轻敛,实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大胆无耻的话。 可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的确令他下腹一阵火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心口宣泄而出,叫他欢愉万分。 可这到底是在马车内。 凤栖梧将刚刚挑开的衣襟拢好,“我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便是要检查,也不该是在这里。” 他敛下眉,幽暗低沉的嗓音里,淬着天然的森凉之意。 温染颜直直地望向他,最后,如同失了趣味般,慢悠悠将自己的衣襟掩好,系带系好。 彼时,马车已停在凤府大门,温染颜刚想下去,就被凤栖梧拉了回来。 “夫君何事?”温染颜回眸,不解地望着他。 凤栖梧面无表情地将外衫丢还给她,随口道:“外衫穿好。” 温染颜好笑地看着他,却还是分外听话的将外衫穿好。 两人双双下了马车,廊下的明珠灯龛迎在光下熠熠生辉,温染颜走过长廊,转而踏入鹅卵石小道要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凤栖梧及时扣住了她的手腕,像是不愿她离去。 温染颜立在他身旁,娇声笑问:“夫君还有何事?” 凤栖梧垂眸,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半晌后,他的戏谑声蔓入了她耳边:“春日宴上你定还未吃些什么吧,不若到阁中与我再吃一些,如何?” 温染颜眸中漾着一缕轻涟,她小唇半开半合,好似激动得忘了如何应答。 她可不信凤栖梧会这样细致妥帖,估计,又是生出了什么恶劣法子来试探她。 不过,与美人相伴同食,真真是顶好的美事儿。 见她许久不答,凤栖梧眸如点墨,嗓音幽淡,透着些许冷戾:“是不愿?” 温染颜连忙开口,喜悦声入耳:“怎会不愿?能与夫君同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春暖阁建于后院山上,此处淡烟缭绕,疏风幽簌,苍冥之处小道蜿蜒,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入了楼阁之中。 楼阁之内,薄纱轻拂,景致幽静,温染颜来了府中许久,倒是不曾知道府中竟还有一处这样美妙的空中楼阁。 她凭栏俯瞰,便见万物渺小,皆是如尘。 凤栖梧一来,便斜坐在一侧的雕花椅上,飘逸薄纱如烟如尘,衬得他眉目如丹朱入画,容颜昳丽如灼,幽色的眼眸微垂,灿若春华。 他来时便传了膳,眼下膳食未来,他摩挲着指尖,随意开口道:“听闻夫人才艺无双,如今,春色盎然,又是难得的闲日,不如你在此一舞,也好让我辩辩这传闻是否属实。” 温染颜笑看着他:“夫君想看我跳舞?” 就只怕跳舞是假,试探是真。 原身的确才艺无双,皆是温丞相教导的好。 至于她…… 他们苗疆之人自然能歌善舞,区区一舞不在话下,只是她会的舞,跟他们中原含蓄婉约的舞相差太大。 凤栖梧点额,他手中酒杯轻转,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风轻拂,温染颜于和风山水间,翩然而舞。 她旋步轻挪,广袖曼舞,舞姿灵动飘逸,缀在发上的琳琅环佩叮当作响,如同步步生莲的月下谪仙。 这舞到此时,还算婉约含蓄。 凤栖梧慵懒斜靠,手持美酒,目光淡然地看着她。 她拈着花手,渐次仰面俯身而下,她腰肢纤细柔软,如细柳漫漫,可她下弯之际,眸光轻侧,含春柔媚的撩人眼神,转而落到了凤栖梧身上。 这一眼,比楼阁外的山花还魅,比精怪还艳。 像在用舞传递着某种惑人春情。 凤栖梧捏紧手中酒杯,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渐变炽烈,晦涩难测。 这舞怎么愈发不对味了…… 第47章 过来,为夫教你怎么杀人 温染颜自然察觉到了凤栖梧的视线,她大胆与之四目相对,笑意媚色含情。 婀娜起身时,她身上的外衫早已不翼而飞,单薄的里衣衬得她腰若扶柳,盈盈而握,愈加曼妙无骨。 她再次轻拈花手,袖摆微落,露出如凝脂般的玉臂,腕上玉镯璀璨生辉,更衬得她肤色如雪,娇嫩欲滴,极为惹人。 凤栖梧本觉手中的美酒颇有滋味,如今望着她含春的眸,柔软的身段,竟觉美酒的味道都淡了些许,如同嚼蜡。 他动了动唇,似要叫停,却见温染颜如同翩然的蝴蝶,倏尔藏入了缥缈薄纱间。 薄纱漫漫,一时竟让人瞧不见她的身影,凤栖梧眉心轻皱,可幽暗深邃的凤眸里却好似藏匿着狩猎般的兴奋愉悦,炙热得不成样子。 风笼轻纱,缥缈交错缭乱时,温染颜不知何时脱了鞋袜。 她晶莹的玉足轻缠薄纱,细莹的小腿于风中若隐若现,她勾唇撩笑,眼波脉脉,端的是艳绝人寰,霓裳翩跹。 凤栖梧忽而觉得,她纤细的脚踝,以及手腕上很适合戴上银铃,随着这艳舞叮铃当啷,肯定更有一番别样撩弄春情。 “温丞相教你的,便是这种勾人心的舞吗?” 凤栖梧嗓音低哑,眸间炽烈兴奋毫不掩饰。 温染颜轻捻薄纱,半边小脸藏入其中,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媚眼,她娇声言:“是啊,温丞相他教我的就是这种,他请人教了我便学了,夫君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凤栖梧一字一顿,眼帘轻阖,一片幽然锋利:“跳得很好……” “多谢夫君夸赞。” 温染颜笑了,微翘的眼尾似揉碎了万般颜色,变得绯艳醉人。 彼时,摆膳的丫鬟行来。 温染颜还在轻舞,凤栖梧慵懒斜靠,似看得分外入神。 丫鬟低眉摆膳,锐利冰冷的目光却在凤栖梧身上流转,她袖口微动,一把淬着毒汁的银霜匕首顷刻握于掌中。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不动声色。 她眯着眼,一步一步挪来,掌中的匕首微微露出锋刃,在日光轻灼下竟散出逼人寒光,须臾,她手中的匕首裹挟着厉风,朝凤栖梧的方向刺去。 温染颜惊呼,怔然,“夫君,小心。” 凤栖梧广袖轻拂,身若流云,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一道凌厉的掌风卷过,接着,便是哀嚎声起。 刚才还行刺杀之事的丫鬟须臾倒地,口吐鲜血,再行动不得。 凤栖梧仍旧端坐,他漫不经心掌着杯中美酒,目光却阴翳狠绝,就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死人,他幽幽言:“说,是谁让你来行刺我的?” 话落,他轻轻抿了一口美酒,姿态悠闲懒散,可威压却如潮水般涌来,阴戾骇人。 刺客啐了一口,一副无畏大义的模样:“凤狗,像你这样的佞臣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落到你手里,你要杀便杀,别再说这么多废话了。” 凤栖梧眸光幽然,他不喜不怒,只是轻吟:“骨头倒是硬,不过,我有千万种法子叫你开口。” 还未等刺客反应过来,凤栖梧便捡起地上的匕首,随意钉入她右手手掌,辗转折磨。 “啊——” 锥心刺骨的疼袭来,刺客面色瞬间惨白,她惨叫出声。 本是好好的右手,如今被匕首贯穿捻转,早已变得血肉模糊,皮肉外翻时,隐隐可见里面的森白骨节。 凤栖梧双腿交叠,高高在上,他眉目含笑地看着被他折磨至此的人,心中诡异的暴戾滋生,那种嗜血的快感近乎将他淹没。 “左手还是完好,不如,再让你的左手也染上这颜色吧。”凤栖梧打量了她半晌,忽而,笑意灼灼地开口。 刺客惊恐地瞪大双眸,右手的疼痛还未止消,若是左手也…… 她现在是真的怕了,尤其是对上凤栖梧嗜血带笑的眸子,这就是个疯子,一定会把她折磨死的。 “凤大人我说,我说……” “是凤烛月派我来行刺你的,你今日搅了锦安长公主的春日宴,他是为了给长公主出气。” “我什么都交代了,还请凤大人给我一个痛快……” 刺客连连求饶,再无刚才的大义骨气。 凤栖梧眸中的兴致淡了几分,本以为是个硬骨头,却不成想是个怕死狗熊,才不过用匕首贯穿了右掌就招架不住了,实在无趣的紧。 他淡看着躺再地上的蝼蚁,本想给其一个痛快,却突然看到了躲于一侧,战战兢兢的温染颜。 她似是怕极了,手紧拽着那方薄纱,如水的杏眼早已无任何神采,空洞如无辰的暗夜,眼尾还染着惊惧的泪珠。 凤栖梧看着她,似想到了什么,薄唇恶劣地一勾,淡然朝她招了招手。 “夫人,过来。” 温染颜面色怯怯,猝不及防对上他的暗眸,她吓得肩膀蜷缩。 凤栖梧笑如皎月,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恰如情郎在耳边低哄:“过来,为夫今日教你一门学问。” 温染颜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朝他那边轻挪了几步:“什么学问?” 凤栖梧慢条斯理地擦着掌中血迹,漫声笑道:“夫人的胆子实在太小,不过一个小小刺客袭来,便惊恐得不成样子,这万一日后要是天塌了,夫人岂不是要被吓死?” “为夫今日就帮你练练胆子,日后也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而惊惧失色。” 温染颜不觉又往前挪了几步,轻声问:“那要如何练胆子?” “自然是教夫人,如何杀人啊。” 凤栖梧将染血的帕子丢落于地,他轻描淡写的一言,却如疯魔修罗,染着嗜血的狠戾。 温染颜瞳孔一缩,被吓得花容失色:“我不要……可以不学吗?” “怎可不学?为夫是在为你好。” 凤栖梧眸光一寒,唇角的笑也淡去几分,他窥见温染颜要跑,一把捏住她的后颈,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两人离得极近,暧昧的温热,裹挟的着浓郁的血腥味,一瞬便将温染颜包裹在其中。 温染颜顷刻便红了眼睛,她哭哭求求,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身上的雪色里衣顿时散开,很快便也沾染上了浓稠的血。 “夫君,你怜怜我,放过我吧……” 她仰头,泪眼朦胧,发髻凌乱,破碎如琉璃。 第48章 理智消失殆尽~ 凤栖梧望着她朦胧的泪眼,非但没有心生怜惜,反而暴戾更甚。 像这般娇弱如琉璃的人儿,更该染上这瑰丽血色,更何况,她真如表面这般柔弱不堪吗? 若真被鲜血浸染,她是否会与他一样,有那么一刻露出疯狂愉悦? 凤栖梧满含戏谑地垂眸,与她对视,“我是在怜你,更是在帮你。” 他幽黑的眸里灌满了如同凶狼般凌厉的侵略性,眸底更藏着戏弄、掠夺猎物的疯绝之欲,阴森森的,让人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寒。 温染颜抖筛糠,全身冷得僵硬,她抓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不要……” 她哭得梨花带雨。 凤栖梧缓缓抵在她耳边,用着最为幽慢低哑的语调,亲身教学。 “脖颈之处很是脆弱,你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先往那儿刺去,待她倒地你再趁胜追击。” 他并非胡言,而是真的在认真教。 温染颜无助流泪,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凤栖梧就像没看到她落泪的娇态,强硬地把匕首塞入她手中,轻笑道:“来,把匕首拿好,往她脖颈刺过去。” 温染颜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刺客,惊得连连摇头,她很想退出去,可凤栖梧力道惊人,她被禁锢在怀,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凤栖梧见她如此抗拒挣扎,不免一声轻叹:“罢了,还是我手把手教你吧。” 他就如妥协一般,将自己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倏尔,他凤眸一戾,带动着她的小手往前刺去。 “噗嗤——” 是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 接着,鲜血喷洒,将温染颜那张如玉的小脸染成了红色,如同红梅潋滟绽放,一瞬竟媚得不可思议。 “夫君……可以了吧?” 温染颜呆呆看着惨声惊叫的刺客,再一看自己染血的双手,她被吓得如同失了心魂,连声音都颤得不成句。 凤栖梧掀开薄唇,答非所问:“若她还想挣扎,你便快速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届时,她便再也挣扎不起了。” 看着她惊恐的神色,凤栖梧再次带动她的手,行染血之事。 手筋脚筋被挑断,那刺客疼得全身痉挛,眼白泛起,就犹如刀俎上的鱼肉,再翻不起风浪,只能任人宰割。 凤栖梧冷眼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刺客,唇上的笑愈发靡丽危险,满地浓稠的血腥味入鼻,他就如挣脱锁链的凶兽,那股嗜血的暴戾越发滋生,叫他沉迷愉悦不已。 他轻轻捻着掌中残血,声线冰凉慵懒道:“然后,你就把匕首刺入她的心脏。” 凤栖梧握着她的小手,猛然往刺客心口一刺。 匕首没入,刺客痉挛了一下,终是没了气息。 一场屠戮般的教学结束,两人脸上都染上了血色,两人离得太近,不止血味交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交融到了一起。 凤栖梧微喘着,笑问:“学会了吗?” 温染颜害怕无言,她悄然侧眸,看着他染血的瑰丽侧颜,她眼中似有一抹灼然之态,唇瓣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浅浅勾起。 这些她即便不学,也是会的。 可他那么兴致盎然地教她,还是手把手的教,她当然得表现得愚笨害怕一些,这样,他教学起来才更游刃有余,兴奋卖力啊。 而且,谁家的闺秀会这些啊,她哭成那样,怕成那样,他肯定欢喜极了吧。 凤栖梧摩挲着她的脖颈,撩声又问:“学会了没有?” “这些,这些我学不会的。”温染颜猛然摇头,泪水沁得她满目通红,只是泛红的眼尾似有媚态横生。 凤栖梧垂眸,一瞬不瞬打量着她。 温染颜像是真的害怕惨了,弱生生地哽咽着,哭得泪都快干了。 本是打扮得华贵的她,如今发髻凌乱,一身雪色缎面衣早已血淋淋,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拉扯,系带已松,大片白皙玉肌裸露在外,狼狈中,又添了几分蛊惑之态。 这般模样不像是害怕,倒像是被人狠狠凌虐过了一样。 尤其是她小脸染血,杏眸含媚时,那股惑人达到了极致,就像是尸山血海中,诱人入深渊的魑魅妖邪。 凤栖梧仔细地看着他,眼底骤然生出了几分不明意味,如狼般的侵略欲望深得骇人,他视线一转,盯着她娇嫩欲滴的小唇看了好一会儿。 “夫君,我好害怕,你可以先让我起身吗?”温染颜看清了他眼底的欲,一下便明白了什么。 她薄唇微弯,吐气如兰,泪眼虽怯怯,但顾盼而生辉。 她整个身子近乎都在他怀中,绵绵软软,被吓得毫无力气,随着她挣扎起身,两团含羞的花儿从他手臂上擦过,这般似有若无的勾引,让人难以忽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凤栖梧眸光一暗,理智也在此时吞噬殆尽。 他掌着她的细腰,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凤栖梧就如被欲望吞噬的凶狼,吻得凶狠缠绵,充斥着强烈的侵略性。 温染颜卧于他的腿间,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他的暴行,唇边止不住发出细细的嘤咛声。 也就是这点嘤咛让场面近乎有些控制不住,凤栖梧眸光炽烈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拆骨入腹。 温染颜软在他腿上,任他为所欲为。 两人纠缠之时,温染颜身上的里衣早已不翼而飞,晶莹如雪的肌肤,以及绣着寒梅的小衣展露在凤栖梧眼前,他伸出手,在她小衣系带上厮磨。 温染颜被亲得红了眼,嘴边说着求饶的话,双手却慢慢缠上了他的腰间。 “夫君……” 第49章 她辛苦了半日,竟然只是…… 楼阁内薄纱层层垂落,空气粘稠而稀薄,两人纠缠的身影于薄纱后若隐若现,缱绻曼妙。 温染颜睫毛上沁着些许泪珠,端的是我见犹怜,楚楚可观,可饶是说着些求饶的话,她的泪眼却大胆露骨,盛满着诱人的惑光。 她如葱白般的柔荑,不紧不慢地探向他腰间的系带—— 系带轻解,刹那,凤栖梧精壮流畅的线条,明晃晃展露在她眼前,便是那雪肌上的红梅也愈发肆无忌惮展露。 温染颜笑容柔媚,小手大胆地滑了进去,只觉一阵如玉石般华润的触感在指腹上蔓开,他腹上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甚好。 “你在勾引我。”凤栖梧眸光如火,嗓音哑得可怕。 温染颜无辜娇笑,素手却突然换了个地方,转而在他绣花的腰封上流连摩挲。 凤栖梧眸光深暗,为了惩罚她,他俯身,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他咬得深,瞬间在她雪肌上留下一个红痕,宛如红梅点缀,暧昧不明。 温染颜吃痛,眸光却盈着惑人的秋水。 凤栖梧继而又吻住她,日光清辉映照在阁楼内,一室浮浮沉沉,如花如雾。 “用你的手……” 情到浓时,凤栖梧却忽而停了下来,他覆在温染颜耳边,他的声音就像云烟里的薄雾,缥缈,低缓,淬着一股冷静到非人的自持力。 凤栖梧眼中的欲色明明已经多得快要溢出,可竟能忍耐至此。 温染颜睫毛微颤,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就只是手吗?” 温染颜的嗓音含娇,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炙热得像是一把火,便是周围的空气也黏黏腻腻,旖旎不堪。 就仅仅只是手,就好了吗? 凤栖梧压着她,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蔓开:“不是手,你还想是什么?” 温染颜没说话,软软轻倚在他身上,只是那双杏眼里却含着诸多的撩人媚色,她薄唇轻动,欲语还羞,便是抬眸的一眼,都能勾人心魂。 “别再想些其他。” 凤栖梧不觉蒙住了她那双媚眼,俯身,轻含她娇嫩的耳珠,“专心一些……” 温染颜咬唇,一时只觉情到浓时瞬间戛然而止,她纵使千般不愿,失了兴致,还是听了他的话。 须臾,耳边映着性感兀长的轻喘,实在靡艳的紧。 折腾了半天,温染颜只觉手腕酸软,险些举不起来,掌心更是通红一片,生生一碰都觉得疼得厉害。 可真是磨人。 反观凤栖梧却像是一头餍足的凶狼,他慵懒地窝在贵妃榻上,幽沉的凤眸染着些许舒卷之色,俊美如桃花相映,红润而灼,整个人越发颓然靡丽,也愈发锋锐危险。 案几上的鸟嘴青铜鼎中,不知何时燃起了熏香,袅袅娜娜,似是能将楼阁内的血味给盖过去。 似锦敲门而入时,温染颜仍倚在地上,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脸上还染着血,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被折磨的不像样。 似锦一下便能感受到楼阁内的灼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楼阁内还有个死人,主人就这般胡来,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亏得夫人还对他用情如此之深。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示意她带温染颜下去梳洗更衣。 似锦福了福身:“是。” “夫人,随奴婢来。”她走至温染颜身边,将外衫披在她身上,为她遮掩,又轻柔地将她拉起。 温染颜乖巧起身,她揽了揽身上的外衫,视线不觉朝凤栖梧的方向望去,她杏眼朦胧,如珠浮沉,恍然间像是失去了一切世俗之欲。 她辛苦的半日,最后竟是只用了手,半点便宜都没吃到…… 凤栖梧的目光侧过来,刹那,两人四目相对,他一时竟看不懂她眼底的神情为何。 他敛下眉,眸里戏谑闪烁。 温染颜福了福身,道:“夫君,那我先下去了。” 凤栖梧摆了摆手,目色淡然平静,颇有种用完就丢的渣人姿态。 似锦带着她去了后院的温泉池。 露天的温泉池,树影婆娑,残阳斜照。 温染颜站在水雾缭绕间,出声遣退了似锦:“似锦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来。” 似锦犹豫了会儿,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刚才还酸软的手腕现在好了许多,身上的外衫褪去,温染颜漫不经心地解开了身上的绣花小衣,刹那,只听得“咚”一声,一枚令牌从她的小衣中滚落。 温染颜将那块令牌拾起,缓缓踏入了温泉池中。 她一手捻着令牌,软身斜斜地靠在池壁旁,宛如凝脂般的肌肤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极致缠人,蒙尘的眼中再度染上灼人惑色。 她都说了,令牌可能就在她小衣中。 凤栖梧偏生不信,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也不解开她的小衣,白白浪费了这般抓住她狐狸尾巴的机会。 温染颜可惜地微叹,眸色却如狐狸般狡黠,便是连半点可惜都没有。 等她洗漱完出来,凤栖梧已经走了。 楼阁中的那具尸体也不知被拖去了哪里,满地的血迹也被收拾干净,空气中飘浮着馥郁芬芳,就仿佛刚才的荒唐根本就不存在。 温染颜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与似锦相携着离开这座空中楼阁。 似锦望着她脖颈似凌虐的红痕,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出声安慰道:“夫人,你也别伤心,主人虽行事荒唐了一些,但那空中楼阁一般人都是上不去的,夫人可是第一个被主人领上去的人呢。” 温染颜侧眸,杏眸染笑:“我哪里伤心了?” 似锦“啊”了一声,她还以为主人这样的无礼放肆,会让她难过,毕竟是姑娘家哪里容得了这些血腥荒唐? 不过,现下看来,她的心情似乎还好。 似锦安心了许久,两人走过回廊,很快便回了住所。 才不过半日,春日宴上的混乱早已在京中传遍,森严的长公主府邸竟是出现了无头刺客,凤栖梧大闹春日宴,似也与那名刺客有关,两者相连,这其中的奥秘似是愈发微妙难测了。 那刺客究竟是来刺杀谁的? 又是被谁所杀,凤栖梧在里又充当了何种角色? 一时间,流言传遍,竟是越传越热闹,越传越离谱。 月上柳梢时,温染颜房中灯火通明。 一室明暖,照得四面白墙越发雪白莹亮,窗上的雕花也跟着映在案几上,温染颜坐于窗下,慢条斯理地掀开香炉顶盖,将新制的香料添了进去。 “似锦,这是新送来的香料,你来闻闻好不好闻。” 月纱之下,她的杏眸璀璨好看,细看时,却似透着几分奇异。 第50章 场面越混乱她就越喜欢~ 似锦不疑有他,笑着走了过来。 她俯身靠近香炉,闻了一闻便道:“是好清新的果香呢,好闻的紧。” “听管家说,里面掺了些蜜橘粉,闻着便是甜津津的呢。”温染颜将顶盖盖好,又将其置在显眼处。 一刹那,满屋子都是沁人心脾的果香味儿。 似锦行至雕花木床边,帮温染颜打理着被褥,才不过刚刚抚好褶皱,似锦就觉脑袋昏沉,转头就想昏睡过去。 可往日这个时辰她可都是精神抖擞的,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就累成这般模样了。 似锦揉着太阳穴,一副疲累之态。 温染颜见她如此,便细致妥帖地唤她回去休息:“似锦,铺好被褥就回去歇息吧,想来,是陪我去春日宴累着了,早些去睡,明日才好有精神。” 才不过短短几息,似锦又觉困顿了不少,她对上温染颜澄亮的杏眸,不觉懊恼道:“夫人,奴婢今日的身子可真是不争气,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温染颜勾了勾唇,颇为善解人意道:“嗯,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去想。” 闻言,似锦这才提着角灯,呵欠连连地退了出去。 纱窗下的瓷盆里一树石榴开得正艳,萼红色的小花儿在风中轻轻颤颤,这般殷色像是打碎了一地的胭脂落雪,瑰丽惊心。 温染颜见似锦的身影完全消失,转而便将熏染的香料倒入了瓷盆之中。 香料里不止有蜜橘粉,她还添了些令人嗜睡的东西。 这闻上一口,就能一觉睡到天明,便是敲锣打鼓也叫不醒。 温染颜轻捻着袖间的那枚令牌,眉上浅浅含笑,这令牌既然与凤栖梧无缘,那便是跟楚侯爷有缘了,如今,无头刺客之事传得满城风雨,可大多都只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楚侯爷定然也很想知道,这刺客究竟是冲谁而来,若见了这令牌,再结合春日宴上的一情一景,朝堂近日的动荡,便也能猜出一二了。 届时,君臣离心,局面混乱,这本书,这场戏才越发扣人心弦啊。 温染颜眼中浮出戏谑,溶溶月色下,她打开花窗,须臾,手中的毒丝破空飞出,缠于屋檐最高处。 她借力踏过窗柩而上,翩然姿影转瞬不见。 楚侯爷府邸灯火通明,玉石灯龛流光而溢,如同萤火之光绽放于烂漫黑夜,府邸曲径通幽,甬道相衔,萤火照不到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幽静错落。 温染颜悠闲坐于楚侯爷府邸的高墙上,她所坐之处视线极佳,能清晰掌握府邸的零碎布局,探过抄手游廊,便能见主屋人影绰绰,楚侯爷应当就在里头。 她摸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弓弩,又将小纸和令牌绑在弩箭上。 一切完毕,温染颜左眼微闭,对准主屋的方向凌空一射。 “嗖——” 刹那,箭发如飞电。 弩箭射破窗纸,直直钉在主屋的原木廊柱上。 接着,便是大喊刺客之声,脚步声纷乱而起。 温染颜才不管楚侯爷府内如何混乱不堪,她收起弓弩,负手翩然离开,做好事都不留名。 月上中天,晚风徐来,她笑盈盈地在各处屋檐上行走。 风拂过,她素衣翩跹,娇颜出尘姣好,她站于屋檐上俯瞰北琅万般山河,目光所及之处,灯火万丈,繁花似锦。 —— 楚侯爷府邸。 主屋。 凤栖梧坐于一侧的雕花圈椅上,幽幽品着侯爷府的上等好茶,便是那支弩箭凌空飞来也处变不惊,依旧端坐品茶,宛如岁月静好。 楚侯爷与他坐在一处,弩箭破窗而入时,他就已经命护卫去追查,可寻了半天都不见作乱之人,平白让府中之人惊出了一声冷汗。 楚侯爷说着抱歉之言:“凤大人,刚才让你受惊了。” 凤栖梧将青瓷茶杯搁下,轻描淡写道:“不过区区一支弩箭,还不至于让我受惊,对了,侯爷可曾看过那弩箭上的是何物?” 闻言,楚侯爷狐狸眼中蔓开戏谑笑意,他打量了凤栖梧半晌,才道:“不瞒凤大人,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没看那东西前,我还以为是有人想刺杀我,可瞧了那东西后,我便知道刚才那人应当是没有恶意的,反而,她的目的竟和凤大人你相同。” 楚侯爷说说笑笑,全然不忌讳,不回避,像是将凤栖梧当成是自己人。 凤栖梧漠色的眸内凝出一抹幽光,他薄唇轻弯,似也来了几分兴致:“究竟是何物,竟让楚侯爷你如此赞不绝口?” 楚侯爷不卖关子,干脆地将所得之物展出。 一张小字,一枚令牌,瞬间出现在凤栖梧视野中。 令牌入眼,凤栖梧平静的眸内,倏尔闪烁着一缕碎光,他将这两物看了半晌,薄唇越弯越起,眸间笼着的兴致浓浓,戏谑泛滥。 凤栖梧摩挲着那方令牌,沉吟:“原来,竟是这样的好物。” 楚侯爷也笑,笑得深意绵长:“春日宴上突发祸事,晚间,凤大人就亲自登门提醒于我,我本心存疑虑,可现下这支弩箭来得恰到好处,也让我不得不信,不得不有所思虑筹谋了。” 春日宴上的荒唐事儿,他已有所耳闻,也有所思虑,但不曾亲身经历总觉好似雾里看花,即便心有惊澜,却还是看不透彻,也根本没有往那处去想。 不成想,凤栖梧竟突然临夜登门,明里暗里提醒他近日朝堂风云起,帝王心诡谲莫测,叫他多多注意家眷安全。 他本存疑,如今这支弩箭袭来,这小字,这令牌,全然是在告诉他,春日宴上所要刺杀之人就是他的爱女,楚揽月。 而他此前,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为凤栖梧说了番好话,却叫帝王心狠至此。 楚侯爷苦笑不迭,他双手握拳,却仍觉得寒意入骨,让他心寒万般:“我是真没想到,他竟是连个无辜女子都容不下,若今日事成,你我两家必定势同水火,揽月是我们侯府的命,若她……我肯定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这其中的漏洞诡谲。” 届时,真就着了道,成了相争的鹬蚌,为背后黄雀铺路了。 凤栖梧敛眉,嗓音幽沉:“他必定算准了这些,才专挑楚小姐下手。” 他的声音如玉珠砸落冰湖,重重卷在人心尖。 第51章 不如,我们先来练会儿字吧~ 楚侯爷眸光微沉:“今日,楚某多谢凤大人提点。” 今日事之后,他们君臣之间终有隔阂,即便现下事已平,可只要凤栖梧在一日,他忠于这江山一日,难保有一天,那端坐在龙椅上的人再行诡事,防不胜防。 而后不管如何,他都要有所筹谋,便是拼上这一条命也得守住侯府的这些家眷,一个都不能落下。 凤栖梧端起茶盏,淡声:“举手之劳,也是为了我自己。” 如若不管不提,他就真成替罪羊了。 楚侯爷深吸口气,心思转而落到了那支弩箭上,他心中好奇:“凤大人行事肆无忌惮,在朝廷树敌颇多,可这支弩箭的主人好像是在帮凤大人,我心中好奇极了,究竟是谁这般默默不留名?” 毕竟,凤栖梧行事确实过于嗜血狠辣,性子也是乖张狠戾,睚眦必报,不懂他的人只当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神,懂他的人就知他所杀之人都是该杀的。 可世间之人大多只相信眼里看到的,根本不去深究其中深意,是以,近乎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视如洪水猛兽。 如今,竟是有个人在背后默默相帮,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凤栖梧沉默无言,视线又落到了那张小字上。 只见,跃然在纸上的几字一句,是姑娘家所用的小楷,字字娟秀,笔锋柔和。 凤栖梧把玩着茶盏,脑海中倏尔闪现出温染颜那张温绻出尘的脸,表面温雅,可实际分明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物。 想到白日里的温存,以及她小手的柔软,凤栖梧只觉腰部一阵滚烫。 他凝眸,不再去想那些旖旎风月,幽幽启唇,嗤笑道:“或许不是帮,而是全凭自己喜好,搅动风云,坐着看戏呢?” 楚侯爷勾唇,打趣:“这世上,竟还有如凤大人一般,恶劣至极的人?” 凤栖梧:“……” 难得见凤栖梧无语凝噎,楚侯爷握着杯盏,笑得愈发开怀。 月上纸窗来,两人坐于主屋说说笑笑,倒像是多年好友相聚。 才不过戌时,长街上热闹非凡,许是今儿晚上有什么节日,街上的小摊比往日多了许多,吃的玩的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 温染颜难得晚上出来,此时正在兴头上,反正似锦还在呼呼大睡,她也不着急回去。 她买了一只叫花鸡,一壶果酿,正坐在街口的繁茂大树上美美吃着,街口人来不多,拐弯处通着一条窄巷,里面皆是快要迁拆的房屋,幽静似针落都可闻。 温染颜撕下一条鸡腿,刚要浅尝,却见迎面行来一名戴着帷帽女子。 女子穿着青衫,身姿纤长,气度高洁,轻纱漫漫之下却难掩倾城色,微风轻动影弄人心,月色清辉下,她缓缓走入窄巷,姿影绰约,神秘朦胧。 仅仅只是惊鸿一眼,又有帷帽遮面,温染颜还是第一时间将她认了出来。 是沈知香。 虽说现下时辰尚早,但她到底是太傅府的嫡女,平日里知书达理,温婉娴静,现下,却专挑这种寂静的窄巷走入,又无婢女伺候在侧,这是为何? 温染颜心下好奇,一边食着鸡腿,一边悄然跟了上去。 她身形轻盈宛若灵猫,几息之后,又辗转坐到了另一棵繁茂树上,与此同时,沈知香也停在了一间破落小屋门口。 残角屋檐下灯笼悬挂,陈旧木门紧闭,此处寂寥冷清,鲜有人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做什么不正当的营生。 沈知香轻轻叩门,不稍片刻就有一名白发老翁将她迎了进去。 温染颜顺势而望,便见小屋内草药遍地,晚风徐徐来,药草清苦香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原来是一家冷清隐蔽的医馆。 照理说富贵人家皆配有医术高超的府医,像沈知香这般身份的,更犯不着深夜独自来这种小医馆,这是生了什么疑难杂症,不愿叫人知道吗? 温染颜看着沈知香随老翁进入主屋,杏眸里忽而淬着一缕了然于心的笑靥。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疑难杂症并不是病。 而是蛊。 春夜寒峭,虫鸣聒噪,燃于主屋的烛火微熄,沈知香终于拎着一剂草药,步履沉重地走出,夜风迎面,帷帽薄纱轻拂,隐隐露出她那张略带愁容的俏脸。 老翁送她至门口,悄声叮嘱:“小姐应当是心病,回去好好调理,保持身心愉悦,自可痊愈,若这药吃下还有何不适,老夫再帮你开个别的方子。” 沈知香颔首,“多谢大夫。” 即便大夫如此说,她脸上的愁容依旧不减。 她隐有预感,这并非是心病。 她与老翁说了声告辞,就漫入了长夜之中,单薄身影在此时稍显寥落。 待沈知香的身影完全消失,温染颜翩然落地,裙裾翩跹,莲步婀娜,她笑盈盈敲响了医馆的木门…… —— 长夜终尽,晨曦临至,朝辉轻轻洒,柳树落满珠。 似锦带打着呵欠前来给温染颜梳妆,她昨夜睡得太死,对一切事都浑然不知。 温染颜坐于铜镜前,随意觑了一眼她的脸色,笑着问:“似锦,你昨夜是睡得不好吗?怎么还是一副疲累之态?” 似锦将浅色绢花别在她发髻上后,才道:“不是不好,是奴婢昨夜睡得太好了,今早仍是贪睡,险些起不来呢。” 温染颜眉眼微垂,只笑不语。 “对了夫人,主人邀你去暖阁用膳。”似锦差点忘了正事,睡意顿时全无。 温染颜意外地挑挑眉,眸间却凝着过分璀璨的笑:“用膳?我还没跟夫君一起用过早膳呢,似锦你快些梳妆,莫要让夫君等久了。” 从进府至今,他们都没有在一起用过早膳,今日凤栖梧这般主动,不知又在想什么有趣法子来试探她了。 温染颜满含兴致起身,由似锦引路,将她带入了暖阁中。 暖阁内珍花盆植遍地,芬芳馥郁,四季常暖,凤栖梧轻倚在贵妃榻上小憩,听见脚步声他抬了抬眼皮,眉目如丹朱一笔,仿若一幅睡卧的美人图。 待温染颜走近,他满含兴味地启唇。 “现下膳食还未备好,不如,我们先来练会儿字吧。” 第52章 那夫君教我练字啊~ t 第53章 兴许,她就是心情好故意的呢~ 温染颜趴在贵妃榻上,弯着的腿儿怡然自得地晃着。 裤脚边微微滑落,露出一小节皓白的脚踝,恍若白玉琢成,随着轻晃摇曳,白得娇嫩剔透,暗生撩人媚意。 温染颜以手轻枕,视线却幽幽落到了屏风后,暖阁外的凤栖梧身上。 他着一袭红衣长亭而立,裙摆微拂,如盛开的灼灼红莲,他峻立于九曲长廊,好像在轻声吩咐着什么,风声如沙叫人听不真切,不过,他眸染森凉阴翳,就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温染颜懒散地收回视线,手却不禁往自己的美背上摸索去,背上的二字墨汁未干,她的指尖不过轻轻拂过,就被其沾染了一二。 她缩回手,看着指尖的墨色,杏眸微光浮动,不觉思忖。 她好像暴露了什么。 昨晚她将弩箭射去的时候,凤栖梧应该也在楚侯爷府中,他那般聪明的一个人,肯定识破了这出诡计,知道帝王要杀的是何人,便主动登门提醒,也是为了他自己。 只是她的弩箭来得太凑巧,就这样被他全瞧了去,这就能说通他今日的反常,就是在这儿等着她露出狐狸尾巴呢。 他本就心思玄妙,缜密多疑,从来都没有对她停止过怀疑和试探,现下这一处只怕还未过去,他突然拂袖离开并轻声吩咐,估计是想去她待过的庄子上,找她的把柄。 不过,这也没多大的关系就是了,她也没想着能瞒几时,只要让她如愿得到美人就好,其余的都只是抱得美人归的小手段,小趣味罢了。 兴许,那小纸上的笔迹也是她心情好,故意写成那样的呢? 温染颜将衣裙拾起,慢条斯理地穿在身,她眼里全无被查的惊惧,反而悠闲怡然,媚色生姿。 凤栖梧在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在系衣带,素白的手缠在衣带上慢悠悠打了个结,骨节泛起,透着些许粉白。 “夫君,可以摆膳了吗?都饿坏了。” 温染颜听到脚步声,揉了揉肚子,委屈地朝他那边递去一眼,刹那,顾盼生辉。 凤栖梧自然不会饿着她,很快就吩咐暖阁外的丫鬟摆膳。 温染颜翩然下了榻,染着墨的手指,于纱衣中若隐若现。 凤栖梧在她身上掠过,又转而落到了她的手指上,嗤笑了一声:“手指怎么黑了?” 温染颜把染黑的手指往纱衣里藏了藏,杏眸微移,嗓音软而娇甜:“背上的字迹还未干涸,我不小心摸到了,便黑了。” 凤栖梧眉间掠过一丝薄笑,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太好听:“脏了就去洗洗,不然,不太干净。” “知道了。”温染颜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去到内阁净手。 凤栖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凤眸幽幽而沉,里面似染着烟卷的寒雪,他忽而侧身往暖阁外走,正巧此时似锦端着膳食而来,凤栖梧脚步顿下,寒眸不觉落到了似锦身上。 “你随我过来。” 他凉薄的声音,在似锦耳边炸开。 似锦飞速把膳食放下,随后,绷紧着身子,头低垂着跟在了凤栖梧身后。 凤栖梧没有去别处,而是去了温染颜的房间逛了逛。 她的房间里浸染着一股凝心的清香,窗台下瓷盆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绯烟色的小花儿在春风中打着颤儿,凤栖梧轻捻着细嫩花瓣,刹那,花汁沁出,将他的指尖染了一片瑰丽艳色。 似锦站于一侧,瑟瑟发颤。 她偷偷瞧了一眼凤栖梧的神情,又飞快地垂眸,将目光收起,心里也瞬间打起了鼓。 主人突然叫她出来,又不说话,这般凌人的威压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似锦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凤栖梧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终是开了尊口:“昨夜,夫人一直都在屋里吗?” 手里的花瓣被他捻得烂糟糟的,他忍不住,又捻了一瓣新的。 着实的辣手。 似锦心疼地看着那盆被糟蹋的石榴花,小心开口道:“那是自然的,夫人昨夜一直都在屋里待着,夫人守礼,夜深了,便是院里都不曾待呢。” 凤栖梧盯着她,忽而换了一种说法:“你是看着她睡下的?” 风拂过,他的嗓音如同霜雪落地,微暖的房里忽而卷起冰魄般的寒。 似锦搓了搓手心,颤声哆嗦道:“奴婢铺好了被褥,就伺候夫人睡下,往常都是如此,昨夜也是如此……不过,奴婢昨夜有些贪睡,铺好被褥就回屋歇息了。” 话音一落,似锦就看到凤栖梧嘴角掠起一道让人看不懂的弧度。 像是在笑,可又充斥着说不清的可怖,就像抓住了一条小到不能再小的突破口,明明可以忽略,可他就如获至宝,凤眸微灼,淬着诡异的欢愉。 “也就是说,没有看着她睡下了。” 他嗓音幽沉,笑意却徐徐漾在唇边。 似锦一下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唇瓣微张,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愣愣地点着头。 凤栖梧随意摆了下手,“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她用膳吧。” 长廊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叮铃声,凤栖梧侧身出屋,深红袖袍猎猎而起,腰间环佩流苏金溢流光,腰身如束,灼灼而艳。 暖阁内。 温染颜净手回来时,就见凤栖梧已离开了,精美丰盛的早膳倒是摆满了一桌。 似锦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去伺候她坐下用膳。 “夫君呢?”温染颜食着香酥小卷,随口问了一句。 似锦眸光一闪,进而笑着道:“奴婢也不知,兴许是有事出去了吧,不过,临走前,主人还特地叮嘱奴婢伺候夫人用膳呢。” 话落,似锦就心虚地敛下眉,她也不算说谎吧,主人确实是这样吩咐的。 温染颜往她身上看了好几眼:“是吗?” 这般心虚,别是凤栖梧找她出去问话了吧。 “是的啊,奴婢给你盛碗米粥吧,暖暖胃。”似锦与她对上一瞬,就急忙将目光收回,如同掩饰般立刻去盛粥。 温染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悠然自得地吃着喝着,享受着。 回到房间,温染颜一眼就看到被摧残得不成样的石榴花,揉捻成碎的花瓣落满窗台,被风一吹,轻轻颤颤,好不可怜。 凤栖梧他果然来过她房间,找似锦问话了。 “夫人,这花瓣是自然而落,奴婢马上去打扫。” 似锦有心掩饰,当即打扫去了。 温染颜看着她的背影,杏眸流转,无声而笑。 第54章 她坐于树上,金铃轻响,如同山中精魅 沈太傅一门乃书香门第,清流世家。 沈太傅更是洁身自好,两袖清风,其府邸与别处相比着实简单了些,可不管如何矗立在日光下的府邸自有一派富贵清雅,甫一入门庭,就好似有万般书香萦绕。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垂花门上灯笼摇曳,里面房屋错落,花木微深,彼时,沈知香正坐在一棵杏树下看书下棋,看得是天下大论,布得是玲珑之局。 可前期布局甚妙,后期却散乱不成样,黑子白子皆已陷入死局,理不清,更烦乱。 人生如棋,她沈知香就如棋盘上的二子,前几年顺顺当当,心有鸿鹄,志在庙堂,可现在,她却好似身在迷雾,障目重重。 她总想着拨开云雾见天明,可却总是浑浑噩噩,偶尔清醒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死局,她拼了命想挣脱,却仍在原地踏步。 前些日子,凤烛月又与她谈起了求亲一事,她自是不允的,且不说,她一心扑在庙堂之上,没有半点成家的心思,再说,她对凤烛月根本没有心悦之意。 她决然想拒绝,可一瞬浑噩后回神,竟发觉自己窝在凤烛月怀中,浓情蜜意,她却倍感恶心屈辱。 沈知香轻抿凉茶,用以静心,可心难静,越发烦乱惆怅。 她觉得自己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可大夫们都说她没病,只是有些心病,得好好休养调理,自会痊愈。 她听话地吃了药,慢休养,可还是不见好。 难道,她这辈子都要与凤烛月有牵扯,再被他困于宅院,如那折了翼雀鸟,飞不出高墙? 她不愿,她只愿做那鸿鹄。 “小姐,刚才角门那儿来了位老翁,说是要把这封信交于你。” 正当沈知香愁容哀思之际,她的贴身丫鬟石榴拿着封信走来,小心地递到她手中。 沈知香看着手中的信,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疑惑询问:“是一位怎样的老翁?” 石榴浅浅回忆了一下,便道:“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穿着朴实简单,身上似还萦绕着一股药味儿,想必是名医者。” 沈知香闻言,心下升起一片微澜,她当即将信展开,待看清上面所写后,她脸上的愁容也似乎散去了一些。 她将信折起放好,沉静的脸上云雾拨开,似有笑意隐在嘴角,她问:“石榴,那老翁送信来时,可有被旁人瞧见?” 石榴摇头道:“角门那儿清静,那老翁又来得小心,无人看见也无人知道。” 她顿了顿,又满含担心地说:“小姐,你晚上又要去瞧病了吗?这来来回回看了好多大夫,又吃了好多药,可小姐根本就没有病,再这样乱吃药下去,再好的身子也受不住,小姐何不妨将情况告知给老爷,老爷见多识广,兴许能帮小姐参谋一二。” 药汤甚苦,即便再好的草药,吃多了也伤身,石榴当真是心疼极了。 沈知香看向石榴,郑重道:“我的情况太过复杂,在此事还未理清之前,我不能说,不能让家人白白担心,你也不能说,明白吗?” 若真如信上所说,寻到了帮她看病的好法子。 等病治好,再告诉给家人听也不迟。 现下就说,连她都不知自己情况为何,岂不是平白给人增添烦恼? 石榴秀眉微皱,终于还是叹口气,应下了。 华灯初上,月朗星稀。 沈知香独自一人,从角门而出,离开太傅府。 进入窄巷,来到破落小屋,敲响木门,很快便又被老翁迎了进去。 “大夫,您说能治我的病?”沈知香性格端方,可想到自己的病能医,便迫切了几分。 老翁提着纱灯,引着她去了后面小院,边走边道:“能治的不是老朽,老朽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有一人她说能治小姐的病。” 沈知香柳眉轻蹙:“是何人?” 老翁笑着摇头:“老朽也不知那姑娘是谁。” 沈知香心下疑虑颇重,也愈发好奇,面对如此玄虚她本该掉头就走,可想到这病能治,她还是鬼使神差般,跟着老翁去了后院。 后院小道由青石铺成,四面荒凉,简陋万分,唯有一棵已经枯败的大树立在那儿,老翁将她带到后,便提灯离开了。 月色清霜洒满小院,耳边似有金铃之声萦绕,不轻不重,清脆悦耳,沈知香心有意动,猛然抬眸,顷刻便对上了一双充满媚然笑色的杏眼。 只见,有一人随意坐于枯败的树上,她身着艳红色的抹胸,外披同样色系的绣花大袖,万千青丝被扎成小辫儿,蛇形发饰盘于发间,额间额饰如灼,于月下熠熠生辉。 她左手戴着金铃,右手环着蛇形手镯,她反手撑着树枝,悠闲地晃着小腿,脚踝上的金铃摇摇曳曳,清脆而响。 沈知香惊诧,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 “温染颜?” 她努力回想,全然无法将她与记忆中的那名温雅柔软女子相重叠。 月纱之下,温染颜小脸微抬,露出一张比谪仙还出尘的小脸,只是她眼中媚意撩人,一瞬,竟如林间的山精妖怪,神秘袅袅,危险难测。 她肩头有细小黑蛇盘踞,一人一蛇举止亲昵,妖异万分。 沈知香似有些无法相信:“你真的是温染颜?” “沈姐姐,我当然是温染颜啊。” 温染颜用素白的小手,刮了刮黑色的脑袋,刹那,一人一蛇齐齐望向了沈知香,配上枯树弯月,场面一度诡谲骇人。 沈知香柳眉紧皱,一时间只觉得好似雾里看花,眼前的温染颜让她捉摸不透,是敌是友,也让她一时分辨不清。 “大夫说,你能帮我看病?” 可尽管如此,温染颜身上好似有一种魔力,冥冥之中让她顿生某种信念。 温染颜略微弯身,耳上的耳饰叮当作响,如玉珠滚落:“看病,那是大夫的事儿,我可不会。” 她将手抵在唇间,嗓音柔媚,眼里含笑,端的是恶劣。 沈知香并未觉得冒犯,而是敏锐道:“那我的,不是病?” 温染颜笑着拍手,媚骨似浑然天成:“沈姐姐聪明,那当然不是病啊,而是蛊。” “而我,最擅长下蛊,解蛊了~” 她带笑的嗓音在月下微微蔓开,很快,沁在了沈知香耳边。 第55章 她忘了说,解蛊时下蛊之人会遭反噬~ 金铃之声不绝于耳,温染颜的娇颜笼在月纱下,她一颦一笑,一撩一动,皆魅如山妖。 沈知香却震惊在她的话中,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原来,她得的竟不是病,而是中了蛊。 怪不得寻常大夫瞧不出,都是用心病来搪塞于她,现下听得温染颜这般说,她终有一种拨开云雾,豁然开朗之感,连日来的愁容也顿时消散不见了。 “竟然是蛊,凤烛月竟然给我下了蛊。”沈知香迎月而立,言语之中带着万般笃定。 没遇见凤烛月前,她半生平顺,遇到凤烛月后,她变得不像是自己了,也不像是个人,倒像是戏匠手里的牵丝皮影人儿。 若非遇见了温染颜,她岂不是这一生都要被操纵? 都要被做着不愿做的事儿? 幸好。 沈知香松了口气,萦绕在身的沉重感也似卸下了几分,她问:“那我中的是什么蛊?” “夜里风大,老翁煮了茶,我们去屋里边吃茶边聊吧。” 温染颜从树上跃下,红衣如灼灼桃夭,脚踝金铃摇摇曳曳,随着她款步行来,脆响之声响彻不断,萦在耳畔,绕在心尖。 她与沈知香侧身而过,顿时迷迭幽香阵阵,于风相融,祸乱人心,她身上盘踞的小黑蛇竖着瞳孔,扭头往沈知香那边瞧了一眼,示意她跟上来。 “好。” 沈知香不再多想,她毫不犹豫跟着温染颜进入了西侧的小屋。 春意沁凉,因着老翁在煮茶,屋内倒是温暖的紧。 老翁煮好茶,知道她们要谈正经事,就主动去廊外摆弄药草,不作打搅。 进了屋,温染颜慵懒坐于一侧,薄纱间的纤长美腿交叠,脚踝上的金铃更衬得她肤如凝脂,白玉琢成,足尖轻曲媚态天成。 沈知香与她面对面而坐,见好端端一个温软之人变成如今模样,她还是有少许不适应,不过她眼中没有任何嫌恶,反而平静以待。 花有百态,而人亦是如此。 便是这万般性子不同的人儿,才成就了这绚丽多姿的尘世。 温染颜倚靠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沈知香:“沈姐姐中的,是痴情蛊。” “痴情蛊?”沈知香呢喃着这三字,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她眉目不觉淡了下来:“这种蛊,是让我对凤烛月情根深种,痴心到死,再也离不开他是吗?” 温染颜笑着点额:“对啊,痴情痴情,便是让你死心塌地,他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叫你往东你就不会往西,叫你做违背伦常道德的事儿,你都只能照做不误。” 她用极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可沈知香却听得毛骨悚然。 手中的杯盏被她不慎碰落,热茶洇湿了她的衣袖,可她却觉得寒凉刺骨,通体森寒。 沈知香面色泛白,恍惚呢喃:“怪不得在凤烛月面前我总是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待回过神来,竟总是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与他在一起是如此,答应对付凤栖梧也是如此,我本意不是这样的。” 她说着便垂下眼,脸上全是懊恼与痛苦。 温染颜把手覆在她手背上,温声道:“这些我都知道,还知道沈姐姐你意志坚定,这蛊已经在你体内好几年,若非坚定至此,你早早就成了凤烛月的傀儡,哪还会一直瞧大夫,拼命自救呢?”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再痛苦纠结。” 她的嗓音温和极了,还透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蛊惑之意。 沈知香慢慢就平静了下来。 温染颜坐在烛光摇曳下,杏眸里幽光交错,潋滟旖旎。 这痴情蛊,总会在人意志薄弱时趁虚而入,小说里沈知香被彻底控制住了,估计是因为楚揽月的死。 她们两人关系甚好,楚揽月死于春日宴,沈知香必然瞧见了她血淋淋的尸体,也看见了指向凤栖梧的证据,悲痛欲绝,恨意滔天之下痴情蛊渗入骨髓心脏,她就彻底成了傀儡。 不愧是小说男主,凤烛月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沈知香抬眼,深深望着她:“我现在就想解开,可以吗?” 温染颜与她四目相对,笑意浓浓:“当然可以啊,我今日便是为此而来的。” “你想要什么?”沈知香异常清醒冷静。 纵使她表现得千般万般友好温和,可沈知香难免有所防备。 若她也如凤烛月一般,让人做违背道德良心之事,这痴情蛊不解也罢。 温染颜不怒反笑,柔声打着卷儿令人骨头都泛起了酥意:“当然是要诊金啊,亲姐妹还要明算账呢,沈姐姐不会想赖账吧?” 沈知香松了口气,眼中戒备微褪:“我不会赖账的。” 温染颜缓缓凑近,笑靥生花:“那我就开始了。” 沈知香点了点头。 温染颜将手覆在沈知香身上,秀眉倏尔挑了挑。 哎呀~ 她刚刚好像忘记说了,这痴情蛊是由子母两蛊相成,子蛊在凤烛月身上,那母蛊就在沈知香身上,两蛊相遇顿生吸引,难免情深意乱,可若要强行摘除母蛊,那么拥有子蛊之人将会受到严重反噬。 不过,沈知香也不喜欢他,肯定不会在意他的死活的。 温染颜笑得灿烂促狭,完全不像是忘了说,倒像是故意的。 —— 鼎鲜楼。 京里最为繁华的酒楼。 雅间的花鸟屏风后,凤栖梧慵懒地斜靠在那儿,双眸微闭,似是睡着了。 “主人,凤烛月及几位寒门子弟,已经进了隔壁雅间。” 戚九竹临近,轻声禀告。 闻言,凤栖梧猛然睁开双眸,幽邃的黑眸里落了一片冷然锋锐,就像沉冽的冰湖,冷得让人骨头发颤。 戚九竹不敢去看他的寒眸,他垂首,冷静道来:“凤烛月有心打造一座聚贤阁,意在给天下有能有才却没有家世背景的寒门子弟一个安心学习的居所,现下与他接头的,是寒门子弟中最有威望的几人。” 如今这个世道,入仕为官的大抵都是门阀贵族,寒门子弟能出头的极少,即便有也不过零星几个,根本不能撼动一二。 而门阀对寒门子弟的打压极重,这就让他们更难出头了,是以,寒门子弟对门阀贵族的积怨已久,可这些嚣张的门阀中竟然出现了凤烛月这般清流人物。 他光风霁月,温润如玉又对寒门子弟格外宽厚,时而施以援手,还与清流世家的沈知香小姐有所交集,寒门子弟皆是对他有所好感,格外拥护于他。 凤栖梧听后,心中无任何波澜,反而嗤笑了一声:“他倒是野心不小。” 寒门子弟中,不乏有有能之士,凤烛月如今大胆建造聚贤阁,又私下招募,这般心思昭然若揭。 第56章 夫人,主人唤你去伺候他沐浴~ 凤栖梧把玩着茶盏,黑眸里淬着如霜的冷光。 “可他那些本事,配得上那份野心吗?” 话落,他眼中的冷色倏尔淡下,薄唇略微弯起好看的弧度,却全然都是讥诮和戏谑。 愚蠢的东西,也敢学旁人觊觎起那个皇位来了。 是仗着家里有位长公主撑腰,就如此肆无忌惮? 迟早能把自己玩死。 雅间冷寒刺骨,戚九竹犹如置身在寒冬腊月天。 他悄然吐息,半晌后才迎着寒潮,提议道:“主人,需不需要属下将凤烛月会见的寒门弟子抓来,好好敲打一番?或者,属下直接去捣了那正在建造的聚贤阁。” 说好听些是聚贤阁,可事实上,那凤烛月定然又生出了什么恶毒心思来对付他们主人了。 那些寒门子弟不光对门阀深恶痛绝,更是对主人颇有微词,他们空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凡事都只会看表面,又迂腐不知变通,前日江北望极其党羽之死就正好让他们借题发挥,言辞颇为不敬。 如今,他们又以凤烛月马首是瞻,只怕日后会说得更加难听。 戚九竹越想心越不平,越难静,恨不得此刻就冲去将那几个迂腐东西抓起来,好生教育敲打,待学会变通后,再放出来也不迟。 相比起戚九竹的愤慨,凤栖梧倒是悠闲自得,一派平静自若,他尝着茶味懒洋洋道:“就让他去玩,龙椅上的那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是喜欢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出吗?就让他们也当一回螳螂和蝉,慢慢的斗,看看谁先把自己玩死。” “我们就稍稍当一下黄雀,偶尔给他们一个提点,好叫战局更加激烈精彩一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幽慢的笑声里,却染满着暴戾与残血。 钝刀割肉,他现下极是喜欢。 戚九竹听懂了他话中深意,也明白他心里有数,心也就安定了下来。 雅间外月纱撩人,纱色如雾,凤栖梧吃着茶,便觉这茶味淡了,兴致也所剩无几。 他起身,身上的红袍曳地,层层叠叠,他随意推开雅间的门,正巧,隔壁雅间的门也被打开。 顷刻,凤烛月就与凤栖梧打了个照面。 凤烛月身后还跟着四名寒门子弟,他们相谈甚欢,临出门前还在聊着。 可甫一打开门就觉寒风拂面,谈笑声也戛然而止,凤烛月一下就对上了凤栖梧那双幽沉带笑的寒眸,里面渗着些许促狭,就像在瞧一个微不足道的蠢东西。 为何是这样的眼神? 他以为他就聪明了? 凤烛月一时怒火从心中来,他双拳紧握,可面上仍是一派温润和煦,他言:“倒是巧了,凤大人也是来此处吃茶品美食的?” 凤栖梧没说话,而是漫不经心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到他身后的四名寒门子弟身上,旋即,薄唇微勾,笑得高深莫测。 凤烛月一瞬竟觉毛骨悚然,那双眼,那抹笑,就像一盏明灯,好似能将他所有潜藏的欲望野心探个明白。 他的心凌了凌,不由将那四名寒门子弟往身后挡了挡,颇有种掩耳盗铃的味道。 凤栖梧睨了他一眼,嗤味更浓。 被这般明晃晃无视嘲弄,凤烛月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在疼。 他刚想理论几句,腰间别着的银铃忽而碎裂,他还未来得及惊诧,忽觉胸口一阵锥心刺疼,就像是有铁锤砸心,又像万千蛇蚁啃咬,疼得他面色惨白,脊背弓起。 “南阳王您怎么了?” “您没事吧?” 寒门子弟见状,一个个白了脸,焦急万分。 凤栖梧居高临下地望着,眼神凉薄,转身就要走。 恰巧在此时,凤烛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顷刻,便染在了凤栖梧的绣花腰带上。 凤栖梧脚步顿住,他看着绣花腰带上的几点脏污,眼中的笑意瞬间淡下,汹涌的戾色似笼聚在眼底呼啸,他幽幽侧眸,朝凤烛月剐去凌厉一眼。 真是晦气。 可凤烛月却像身染恶疾,他吐过鲜血后,竟如块破抹布般双眸紧闭,躺在原地一动不动,若非呼吸尚在,还真像死了似的。 “不好了,南阳王被凤栖梧吓吐血了。” “凤栖梧此人,竟恐怖如斯。” “快,将南阳王抬去医馆……!” 寒门子弟惊得手忙脚乱,最后,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担架,终是将凤烛月给安然抬了上去。 望着被担架匆匆抬走的凤烛月,凤栖梧薄唇掀开,突然冷凌凌地笑出了声:“我改变主意了,现下就要让他们斗起来,斗得头破血流,越狠越好。” 他虽然在笑,可那道笑容却让人觉得瘆得慌,幽然的黑眸满是残忍和暴戾。 戚九竹立在他身后,静默不敢多言。 黑更半夜,万籁无声,映着彩绘的府邸高墙,倏尔缠进来一根毒丝。 温染颜踩着毒丝,身形曼妙,宛若踏月而来,她身上的红衣早已在来时换下,此时,素衣翩翩,芙蓉绣在裙边。 沈知香的蛊虫已解,她自是对她千恩万谢,不过,这诊金她来得匆忙未带在身上,说是要过些日子再给。 至于这数目,只多不会少。 温染颜进入房间,刚要解衣睡下,这时,她的房门竟砰砰砰被敲响了。 来人提着灯,是一张生面孔,“夫人,主人唤你去伺候他沐浴。” 温染颜的双眸映在月色下,灼灼生辉:“现在吗?” 竟还有此等妙事儿? “是的夫人,请随奴婢来。” 丫鬟提灯,在前面带路。 温染颜衣裙翩跹,脚步轻快地跟在她身后。 夜已深,四面廊下的明珠灯龛全都点着灯,朦朦胧胧的灯光萦绕,如同山涧里的萤火,在她脚下蔓开,照着前方的路。 丫鬟很快便将她带到了后院的温泉池,这儿她来过,上次在暖阁荒唐之后,她就是在这儿梳洗的。 如今温泉池还是这个温泉池,烟雾缭绕,热意朦胧,只是泡在池水中的却变成了凤栖梧。 温染颜悠悠侧眸,便看到了他冷白剔透,如玉琢成的后背,墨发垂落在腰间,因沾水湿润而变得湿哒哒,凌乱湿润中有种说不清的靡丽之美。 温染颜轻轻靠近,俯下身时,小手缓缓地在池水中撩了撩,刹那,水波泛起,似在摩擦着凤栖梧线条流畅的腰腹。 “夫君,怎么眼下这个时辰,你还未睡下?” 隔着袅袅烟雾,温染颜动人心弦的漫声萦绕在凤栖梧耳边。 第57章 夫君,你怎么把自己的衣衫都撕碎了? 水波轻漾,凤栖梧只觉得腰腹好似缠着细密痒意,让他一阵颤栗,待温染颜的声音蔓在耳边,他终于睁开了双眸。 他的双眸漆黑平静,可如今在热雾的氤氲下,好似染了火缠着灼,如狼一般锋锐炽烈。 “你不是也未睡下吗?” 凤栖梧回眸,目光透过薄雾,紧紧锁定在她那张姣好的小脸上。 温染颜委屈地眨了眨杏眸,小手却还在水中撩动,浮在水面上的发丝飘入她手中,她不由抓在手,坏心眼地揉捻了好几下。 “我为何没有睡下,夫君不是应该心里有数吗?我本睡得正香,是夫君差人来将我唤醒,继而又让我来这儿,伺候你沐浴的。” 温染颜一句话说完,手中的动作却还未停,她撩撩弄弄,小动作颇多。 凤栖梧只觉得发丝被细细拉扯时,一股麻意陡然泛起,时有时无,一紧一松,难耐的痒意也如水一般漾在了他的心尖。 他双眸幽暗,直接抓住了她作乱的小手:“是吗?” 小手被抓住,温染颜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皓腕上娇嫩的肌肤顷刻就变得绯红,她吸了口气,软声软语犹似哀怨:“自然了,夫君你瞧瞧看我的眼睛,都快熬红了呢。” 凤栖梧上下打量着她,果然见她平日里水雾灵动的杏眼,此时却盛满了疲倦,眼上也布满了红血丝,还真是被生生熬红了。 可即便如此疲累,她刚才的举止还是如妖邪一般,缠得人愉悦,似要吸人的精魂补气。 凤栖梧眼帘微垂,浓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他微灼的双眸,以及眼下陡然滋生的凌然愉悦之意。 骗人的鬼东西。 他刚才去她房间,里面根本就没人。 可眼下她的胡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活脱脱就是个善于诡辩的妖邪。 可此番,他并不打算明言,反而也要匿藏在暗处,待搜罗到了各种证据,再慢慢剥开她的伪装画皮,也不迟啊。 隔着蒙蒙烟雾,看着她那张娇艳小嘴儿吐出句句谎话,凤栖梧非但不怒,心里头反而越发欢愉兴奋,就像猎人寻到了猎物,在慢慢观察逗弄,恶劣满满。 也怪不得这妖邪喜欢藏在暗处作乱,确实叫人兴致盎然,愉悦万分。 凤栖梧捏着她的手腕,黑沉沉的眸里笑意凝聚,乍一看笑如朗月,可细看之际却生生漾着戏弄之意:“确实熬红了,不过夫人起都起来了,就快些伺候我沐浴。” “若是手脚不再麻利一些,估计,又得熬很久。” 凤栖梧薄唇掀开,一番凉薄无情的话漾在温染颜耳边。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很快目光下移,落到了他手指修长的大手上,温声道:“可若是夫君一直这样抓着我的手,我也不好伺候啊。” 凤栖梧听后,悠悠将她的手腕松开。 他都还没用力,她的腕上就红得逼人,像是被人凌虐了一样。 凤栖梧眯了眯双眸,眸色如墨。 温染颜蹲坐在池边,再度轻靠了过来,隔着撩人薄雾她的声音里好像藏了一把勾弄人心的钩子:“夫君,这伺候沐浴,是要用手帕搓洗,还是用我的手,一寸一寸帮你洗干净?” 她话虽这么说,但手却隔空在他后背上比划着,从脖颈顺着脊骨缓缓勾滑而下,指尖撩拨,再到腰窝之处。 听说腰窝是比较敏感之处,只稍轻轻触碰就会酸麻难忍,轻声微喘,也不知凤栖梧是不是如此。 她的手明明没有放上去,可凤栖梧总觉后背上一股酥意,痒意滋生。 他指尖微曲,暗眸在薄雾下汹涌交错,过了半晌,他才一字一顿道:“用手帕就好。” 他的声线暗哑,极是性感。 温染颜颇为遗憾,声音淡了一些,可眸里的光芒却灼灼不灭:“那好吧,不过,手帕有些粗糙,夫君可得忍着一些。” 凤栖梧侧过视线,没有出声。 温染颜将手帕浸湿在池水中,待吸饱水后,才缓缓覆在了凤栖梧肩头,温水打湿了他的肌肤,晶莹水珠在他肌理上泛起。 水珠悄然蜿蜒,转瞬便流淌在了他的腰窝处。 温染颜捻着手帕,在他水珠潋滟的肌理上轻轻擦拭,顺着脊背不断往下,再到她一直搀着的腰窝上,帕子微顿,略微停留。 隔着薄薄的帕子,她的指尖柔软轻贴,接着,直接微微绕开,此番举动似有若无,就像在水中轻划着涟漪,迷迭泛起,撩人至此。 腰窝处的软肉被这般对待,凤栖梧忽而全身一栗,从腰窝处泛开的酥意直到脊背,让他挺直的腰背都软了几分,他忽觉敏感,不由轻吟出声。 温染颜勾了勾唇,薄雾朦胧中,她双眸里如含着一池春水,微波勾动,千娇百媚。 果然,也是敏感的。 凤栖梧眸染欲色,嗓音哑得可怕:“你在做什么?” 温染颜攥紧手帕,无辜软声道:“我不就是在伺候夫君沐浴吗,难道,我下手重,弄疼你了吗?” 凤栖梧唇瓣紧抿,一时竟然无言。 温染颜唇边笑意更深,她一侧眸,就见池边角落处躺着几件他换下的脏衣服,可这些衣服却被暴力撕成了碎布,也不知这些衣服做错了什么,竟被这样对待,好生可怜的紧。 “夫君,你怎么把自己的衣衫都给撕碎了?”温染颜附在他耳边,询问着:“这不是你挺喜欢的一件吗?怎么说毁就毁了呢?” 凤栖梧看向被撕裂的衣衫,眸里忽而笼了一层寒霜:“被人弄脏的衣衫当然得毁了,不然晦气的很。” 温染颜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啊,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人。” 凤栖梧侧眸看了看她,刚要启唇说什么,就听得戚九竹在外传话:“主人,锦安长公主求见。” 锦安长公主? 凤栖梧毫不犹豫,嗓音淬着冷:“不见。” 戚九竹还未来得及将人拦下,锦安长公主就破门而入。 “凤栖梧,你为何要将烛月残害至此,他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今日,你定要给本宫一个说法。” 她直直往温泉池的方向而去,待看到薄雾中快要相抵在一起的两个人,她方才顿下脚步,脸上尴尬嫌恶之色呼之欲出。 锦安长公主看向两人,眉心紧皱,嫌恶更浓:“成何体统,竟是如此不懂礼义廉耻。” 那个煞星不懂规矩也就罢了,身为女子的温染颜竟也如此不懂规矩? 即便是个养在庄子上的庶女,也该懂得避嫌,懂得女子矜持才是,这般软身轻贴,与勾栏院的妓子何异? “长公主殿下私闯旁人府邸,也是守礼仪规矩了?” 凤栖梧浴在水中没有出来,亦没有行礼,而是慵懒靠着,可那双黑眸却如万般利剑,像是要将锦安长公主深深刺穿。 第58章 她明晃晃在使坏~ 对上凤栖梧森凉无情的眼神,锦安长公主的心不觉咯噔了一下,后背隐隐泛凉。 可她到底是皇家养成的公主,稍稍一惊后,便很快稳住心神,威仪显露:“礼仪规矩之事暂且先放一放,凤栖梧,本宫且问你,今夜在鼎鲜楼你究竟对烛月做了什么?” “未见你之前他还是好好的,能说会笑,见了你之后,他竟口吐鲜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就连大夫也查不清缘由,无法对症下药。” 说到此处,锦安长公主心如刀绞,面色惨白如纸,见爱子昏迷,大夫束手无策,她这个做娘的恨不得代替他承受这些痛楚。 她也跪在地上祈求神佛保佑,可神佛未听。 都怪这个煞星。 锦安长公主目光凌厉地扫向他,满脸怨毒愤恨。 凤栖梧恍若没骨头地靠在池壁上,即便那份恨意汹涌而来,他还是平静悠闲,嘴上弧度微弯,眸里幽沉戏谑的笑蔓上眼尾,染上眉梢。 “他吐血,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在鼎鲜楼吃茶品美食罢了,倒是令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吐血,将我的衣衫都染脏了,血淋淋的,难闻又晦气。” 凤栖梧说着,就往角落那叠碎布破衣看去,嗓音忽而冷下了几分:“这可是价值千金的锦缎,就生生被令公子给毁了,我都还未来讨要赔偿,长公主倒是先来兴师问罪了,可真是好没道理。” 这番看似平静守礼的话,却染满了讥诮与锋芒,锦安长公主无语凝噎,眉头却死死皱了起来。 温染颜伏在那儿,安静听了一嘴后,唇角的弧度越发撩人明媚,一丝浅浅的笑也不禁溢了出来。 该不该说,这也太凑巧倒霉了吧。 凤烛月吐血昏迷,不就是因为母蛊被解,他遭到了严重反噬吗? 可她真没有料到,凤栖梧当时竟也在场,还好巧不巧被喷了一身,怪不得这般晚了他还在温泉池沐浴,原是想将这份晦气洗净。 好端端的衣衫撕裂了,也是因为这血太过晦气,穿不得了。 温染颜望着他昳丽的侧脸,稍稍怜爱了一瞬,握着手帕的柔荑却仍在他身上不规矩地轻动。 她眼里漾着明晃晃的使坏笑意,即便锦安长公主还在场,也不能让她停下半分。 凤栖梧自觉背上细细密密的痒意袭来,尤其是敏感的腰窝,好似被人缠弄来去,极尽挑逗,让他有一瞬的难以自持。 他侧眸,如同警告一般,扫了温染颜一眼。 温染颜表情无辜,可那双小手却柔软的让人沉醉于美人乡中。 凤栖梧眸光炙烈如火,他不禁把手探入水中,想去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可温染颜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在他探过来之际,她早已换了个地方。 凤栖梧只是轻触到了她的手背,如丝如绸,润得像是顶顶好的玉器,他黑眸半眯,灼灼而欲,恍若风雨欲来。 温泉池热雾缭绕,人影朦胧。 锦安长公主根本瞧不见水底下的旖旎,只是觉凤栖梧的眼神好像更恐怖了一些,让她又生了几分忌惮。 她隔着薄雾,与他目光相交,话语带恨且凌厉道:“鼎鲜楼里的人都瞧见了,烛月是见了你才吐血的,定然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不然,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凤栖梧嗤笑,眸里流淌着一抹诡谲的光:“那鼎鲜楼的人有没有告诉长公主,当时我与令公子相隔几米,连个袖子都没碰到,又是如何让他口吐鲜血的?” “别是令公子自己身体不好,长公主就想上门赖着我吧?” “你……”锦安长公主再次被噎住。 鼎鲜楼的人确实没瞧见凤栖梧动手,当时两人也的确隔了些许距离,可偏偏凤烛月就这么吐血了,难道,只要与这煞星碰面,就会突降流血灾祸不成? 思及,锦安长公主心中惊恨交加,犹疑难定,她不禁往后倒退了几步,生怕自己离这煞星太近,也会灾难临头。 窥见她的举动,凤栖梧心如明镜,他眼里讥诮更浓,嗤笑更深。 温染颜像是没感受到这无硝烟的对峙,她带动着帕子,小手忽而掠至他胸前的肌肤上,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着实坚实的很。 她隔着帕子缓缓蜿蜒,就在即将触到那朵雪中红梅时,凤栖梧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温染颜微顿,乍然对上他沉如滴墨的双眸,她杏眸眨眨,愈发显得娇软无辜。 凤栖梧与她四目相对,心中暴戾的施虐欲陡然滋生,那番被挑起的炙热更将他的双眸染得如凶狼一般,暗藏着凶戾的掠夺,和侵略性。 他猛然又看向锦安长公主,汹涌的暴戾让其心惊胆寒:“长公主殿下,我的府门不是那么好进,更不是那么好出的。” “在我心情还算好之前,你马上离开,否则,我这个煞星难保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他的黑眸隔在薄雾间,竟是猩红暴戾如鬼,凌厉杀气毫不掩饰,肆意流泻。 锦安长公主瞳孔一缩,就像看见了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修罗。 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时候,他就如现在这般,浑身浴血,赤红着双眸,带着如同索命般的恨意,将他的亲哥哥凤烛月推下了荷花池,险些让其淹死。 这个煞星,自出生起便将府邸搅得天翻地覆,根本就是来讨债的。 锦安长公主吓得惊颤,一时只觉四肢百骸僵硬泛凉,脚下也如生根一般动弹不得,最后,也不知是如何走出温泉池的。 反正,当她浑噩站于凤府门庭时,后背早已濡湿一片,她望着府中错落的房屋只觉被凶邪缠身,当即坐上轿撵慌神离去。 待锦安长公主一走,温泉池内又只剩下温染颜与凤栖梧两人了。 凤栖梧仍旧抓着她的小手,力道不算太重,可还是将她的手腕给碰红了。 温染颜挣扎了一下,嗓音娇滴滴的:“夫君松一松,手腕好疼了。” 凤栖梧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一把将她拉了下来。 “噗通——” 温染颜不慎跌入温泉池中,素衣沾了水紧贴在她身上,窈窕的身姿勾勒,她缓缓出水,水珠氤氲在她脸上,刹那,如同出水芙蓉,粉俏欲滴。 月霜落在她的头顶,染水的眼尾媚意横生,绯色撩动。 她浮于水面,柔声惑人:“夫君,是想与我同洗?” 第59章 洗洗静静心 t 第60章 夫人杀人,杀得好生漂亮啊 山洞里不知何时隆起了风,仰雪练身上的鎏金长袍随风而动,那立于鸟笼中被锁链缠满的人儿,容色若神,姿态清贵,即便被困多年也不见狼狈。 身来矜贵,何见狼狈。 望着他如冷月一般的姣好容颜,锦安长公主眼中满是痴慕,这张容颜每每瞧见,却总觉好似初见,让她心神震荡,再瞧不见其他人。 即便他对她冷言冷语,她也生不出任何责怪的心思。 锦安长公主好言好语,姿态放得很低:“仰雪练,你帮本宫这一次好不好,你不是想看盈盈星空吗?你若是帮本宫治好了烛月,本宫就让你再看一次,如何?” 年少时,她被人掳至苗疆,又因仓皇逃跑陷入毒林迷障中。 她不过是天家娇养的公主,比不得常年用毒的苗疆人,才不过半个时辰毒就进入骨髓,蔓入心脉,濒临死亡。 毒林鲜有人烟,她以为会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去,最后,成为一杯黄土,可这时候,她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 毒林迷障重重,他就穿着一袭鎏金雪袍逆光而来,手腕银铃摇曳,琥珀色的眼眸清贵淡漠,萤火漫天下,好似蕴着些许神性。 那一刻,她好像见到了传说中的神明。 神带她出毒林,为她解毒,送她回中原。 年少时真的不能见太惊艳的人,一次见,念念不忘,二次见,贪欲占满,三次见,心生掠夺。 世人都爱看神的坠落,高岭之花,跌落泥潭,尝遍七情八苦,纤尘不再,泯入世俗,而她亦是如此。 她恋神,爱神,可神的目光却始终不曾在她身上停留,是以,她将神囚禁于此,只求往后岁月神只为她一人祈福吟唱。 仰雪练沉静疏离地看着她,可心中却染满了嗤意。 若是未曾遇见她,他现下应该还在苗疆恣意驰骋,于山林为枕,猎鹰为伴,一生潇洒自由,无拘无束,可眼下只是想看漫天星辰都成了一种奢求。 “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仰雪练终于掀了掀如樱的薄唇,琥珀色的眸冷得看出一丝情绪,可眸底深处好似有一道看不懂的光在浮浮而起。 锦安长公主还没来得及高兴,仰雪练如碎玉般空灵的声音再度传来:“把人带过来放下,你就可以走了,锦安,我还是不想看见你。” 锦安长公主看了他半晌,终还是拗不过他,妥协了。 很快凤烛月就被秘密送了进来,仰雪练眸色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软垫上昏迷不醒的他,第一眼,漫不经心,第二眼,琥珀色的眸里生出几分惊讶。 那么难解的痴情蛊,竟然被解开了? 仰雪练不禁俯身,好奇地探入凤烛月的心脉。 半个时辰后,凤烛月终于悠悠转醒,他胸口处还有些疼,不禁用手轻捂,侧过头是便撞入了一双清冷无波,淡漠疏离的眸内。 仰雪练就站在那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眸若琉璃,仙姿卓绝。 就如少时他误入山洞,第一次,第一眼,得以窥见这般旷世奇景,他以为自己入了九重仙阙,浩浩渺渺,心中惊艳盈满,如被渡化。 凤烛月看着他,眸间漾着浓浓的孺慕之情:“老师,我这是怎么了?” 锦安长公主若是在场,定然会惊讶,她千般万般藏起来不让旁人见的人,不知何时起,竟和自己的爱子如此熟稔了。 仰雪练淡漠如冰的声音,缠于他的耳边:“你种下的痴情蛊,被解开了。” 神坠落后。 又会变成什么? —— 月上中天,温染颜睡得有些许不安稳。 春雨簌簌,寒意料峭,锋锐的刀锋掠过凌然寒芒,一道汹涌的杀意接踵而至。 刀锋劈下—— 温染颜猛然睁开双眸,游刃有余地避开了劈下来的刀锋。 刀锋再落,就连空气也如冰雪凝滞。 温染颜已然伸出手,稳稳当当将利刃擒获,夹在了两手之间,气势如虹。 锋锐的剑尖凉了她的手指,温染颜缓缓抬眸,就和刺客惊诧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他怎么都没想到,被养在庄子上的相府庶女,竟能轻易化解他的攻势,分明就是个会功夫的。 “是温丞相派你来杀我的?”温染颜笑盈盈地看着他,明珠灯龛光影斜照,她面上一派幽然诡谲。 刺客只有一瞬的惊疑,却还是没能逃过温染颜的法眼。 “我那个坏爹爹,竟是连个柔弱女子都容不下了吗?”温染颜说着委屈的话,可杏眸内却诡光流转。 刺客还沉浸在她哀哀戚戚的话语中,须臾,漫天毒虫凌空而至,争先恐后地往他七窍中钻去。 蚀骨锥心之疼蔓延。 “啊——” 刺客的哀嚎声,旋即而至。 温染颜端坐在雕花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凄惨哀嚎的模样。 刺客如临大敌,求生的本能让他往后一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这就是个妖女。 温染颜漫不经心跟在他身后,素衣蹁跹,娇颜出尘,温软的嗓音中也似带着几分纵容:“怎么跑了啊,我又不吃人的。” 背后的声音如魔如鬼,不断缠绕在刺客耳边,他心生畏惧,一个踉跄便摔倒在雨夜中。 雨水飞溅,刺客的双目早已被毒虫刺得鲜血淋漓,他努力睁着眼睛,只见一片血雾蒙蒙中,温染颜款步而来,一摇一曳,妖异悠闲,恰似在花园漫步。 温染颜在他面前站定,笑盈盈地问道:“跑不动了吗?”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刺客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温染颜袖中的毒丝,已经缠在了他脖间,细丝深入肌肤,点点心血如珠坠落。 她唇角轻勾,笑得媚意横生,恶劣至极:“可是,是你先杀我的啊,我若是不会功夫,早就身首异处了呢。” “我若相求,你也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对吧?” 闻言,刺客的双眸心虚而烁,温染颜嗤笑了一声,手中的毒丝缠紧,刺客还未来得及惊呼,顷刻便身首分离。 漫天血雾喷洒,在春雨之下绘成一幅绝妙画卷,瑰丽不凡。 彼时,寂静夜空忽而传来慵懒连贯的拍手声。 “啪啪啪——” 紧接着,独属于凤栖梧的幽漫嗓音,徐徐而来,掠至耳边。 “夫人杀人,杀得好生漂亮啊。” 第61章 早知道你喜欢妖艳的,我就不装了~ 凤栖梧倚在一根绘着云纹的廊柱上,风雨洇湿了他的衣摆,可他却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雨夜中,那道将人尸首分离的曼妙姿影。 她杀人时笑容晏晏,心狠手辣,手法干脆利落让人惊艳万分。 透过茫茫雨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凤眸此时是何等的炙热缱绻,火辣燎原。 温染颜还未来得及将毒丝收好,将尸首藏起来,就被美人儿抓了个现行。 她脸上非但没有被抓包的惊慌失措,反而怡然自得地回过眸。 风雨掠过,凌乱发丝扫过她的眉眼,沁在脸上的血迹如红梅盛开,万般艳色染在眼尾,雨丝漫漫下,如媚生烟。 她媚眼流转,一下便和凤栖梧火热的眸子相交在了一起。 “夫君可真会挑时辰,你站在那儿看了多久了啊?” 还是一贯的茶言茶语,可语调却变了一番样子,不再是温雅温和,而是媚得能叫人骨头都酥麻了,连结束的尾音都恍若带了钩子,缠着人的心魂。 凤栖梧掀开薄唇,眸光又灼烈了几分:“不多不少,正好瞧见你是如何将那人尸首分离的。” 雨水沁凉,可她就这样站在雨中巧笑嫣然,湿润的衣衫紧贴在身,身姿玲珑有致,盈盈一腰好似轻易就能折断,小脸温绻姣好,如丹朱墨画,月下仙人。 可这些全然都是假象,谁又能知道,这般弱柳如风,娇软灵动的人儿,面皮底下竟是藏着这样一副媚色生香,残酷狠辣的好模样呢? 这模样令他挪不开眼,就连心口也热得厉害。 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温染颜再度和他的目光相交,倏尔略微惊诧了一下。 他的眼神怎么那样热火炽烈? 里面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掠夺和侵略性,还藏匿着说不出来的愉悦兴奋,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狠狠地捏捻摆弄,比以往还要动情声色。 他好像很喜欢她这副模样。 温染颜忽而福至心灵,难不成,一直以来她都弄错了什么? 诧异敛下,她笑得愈发缠人:“那好看吗?” 凤栖梧目光幽深,声线低哑:“好看。” 温染颜朱唇轻启,潋滟流溢:“喜欢吗?” 凤栖梧死死摩挲着着指尖。 “喜欢……” 他带火的嗓音一字一顿袭来,融着灼人的缱绻。 温染颜拂了拂脸上的雨渍,随后,摇曳生姿地走到廊下,轻拉着衣袖将他带入屋中:“还下着雨呢,有什么话我们去屋里慢慢的说。” 凤栖梧黑眸染欲,幽幽发暗,他盯着她皓白的沾血的手腕,竟主动跟着她的步调,迈入房间。 屋内灯光熠熠,香炉里檀香袅袅。 凤栖梧看着绣花屏风后,正在换干净衣服的温染颜,双眸幽暗灼热得可怕。 他将戚九竹从庄里寻来的,属于温染颜的笔迹字帖往袖中藏了藏。 字迹娟秀干净,和那夜的小字相比,乍一看的确差不多,可若是细看,便能瞧出那张小字有着另一番风骨,竟是和她所写的潦草狂狷字迹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那刺客,也是他主动放进来的。 不然,他凤府守卫森严,怎么可能连个小小的刺客都拦不住呢? 他刚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成想,竟是让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惊艳一幕。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杀人时,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竟与他一模一样,同类相见的兴奋感让他怎样都抑制不住。 这般妙人儿,又怎么可能是养在庄子上,被温丞相控制的娇软柔弱女子呢? 果然,就是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妖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夫君在想什么呢?” 温染颜已经换好了衣衫,站在他身侧。 她着了件耀红色的衣裙,腕上缠着蛇形手镯,脚踝处戴着金铃,走动之间叮铃当啷,薄纱裙边随风飘逸,两条纤长白皙的腿儿若隐若现,妖异勾魂。 凤栖梧看着她这番打扮,眸中的幽暗欲色,多得快要溢出。 他上次就觉得,她脚踝那么纤细白皙,戴上铃铛一定好看,却没想到竟这样契合,鎏金色与雪白相交,媚得惑人心肠。 凤栖梧启唇,暗欲相交的眸内浮出戏谑,“我在想,你本事这么大,怎么甘愿扮个娇娇儿?” “当然是为了夫君的美貌啊。” 温染颜伏在凤栖梧肩头,小手却使坏一般探入了他的衣襟中,柔弱无骨的柔荑摩挲着浅浅摩挲着他胸口的肌肉。 “何意?” 凤栖梧尾椎骨不禁泛酥,可这一次他却没有伸手阻止,反而任她使坏,凤眸里的火热却越积越多。 温染颜缓缓覆在他耳边,笑道:“自第一眼起,就觊觎上了夫君的美色,可是夫君好像不喜欢妖艳的,更喜欢娇娇儿多一些,我便扮起了娇娇儿,就希望能得偿所愿。” 凤栖梧听得眉目微蹙,嗤笑连连。 竟是把见色起意说的这样好听,可他竟也不生气。 鼻尖迷迭幽香萦绕不断,如同致命毒药,凤栖梧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死死扣紧,暗哑低音:“谁说我喜欢娇娇儿了?” 温染颜反手揽住凤栖梧的脖颈,眼尾泛着绯红颜色,嗓音缱绻柔媚:“是我会错了意,早知道你喜欢妖艳的,我就不装了。” 她一动,身上的金铃再次响声阵阵,清脆悦耳。 凤栖梧扣着她的细腰,听着金铃的清脆之声,呼吸越来越沉。 果然,与世人说的一样,苗疆之人惯会蛊惑人心。 “那夜的弩箭是你射的?”凤栖梧不禁探入她的衣裙内,隔着薄薄抹胸,在她腰窝的软肉上来回摩挲。 “对呀。” “为什么?” 温染颜仰头望着他,杏眸里似闪动着吴侬软语的媚意:“自然是为了帮夫君分忧解难啊。” 凤栖梧捏了一把她的软肉:“说人话。” 温染颜脚趾一曲,娇吟了一声,她缠着他的手指,恶劣笑道:“好吧,我就是想搅浑这趟浑水而已,越浑就越是有趣,我就好坐着看戏啊。” 凤栖梧垂眸,在她圆润的耳珠上,咬了一口:“果然,就是个惯会搅乱风云的妖物。” 第62章 夫君,不想尝尝那味道吗? 齿尖研磨而过,留下绵延的痒意,温染颜窝在他的怀中笑得花枝乱颤,仅仅只是溢出的笑声,也足以勾魂。 凤栖梧看着她这副样子,喉口不觉滚了滚,他情不自禁地滑入她的抹胸内,粗粝的手指就这般毫无阻碍地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 肌肤瓷滑如玉,如丝绸绕于手间,甚得他心。 “可不管如何,你也算帮了我。” 凤栖梧缓缓贴近,改为在她耳畔低语,刹那,温热匍匐,缱绻旖旎。 温染颜感受到了他掌中的火热,就只是肌肤相贴碰触,却好似能将她彻底灼烧,她柔软的小手游移,缓缓地缠上了他的脖颈。 她身子微仰,柔软无骨地贴在凤栖梧胸前,吐气如兰道:“既是帮了你,那我可有什么奖励吗?” 这般明晃晃的勾引,让凤栖梧眸里欲色更浓,他微薄的唇瓣勾起,眉峰间漾着几分风雨欲来的侵略和掠夺,一贯慵懒戏谑的嗓音里漫着说不尽的危险。 “想要什么奖励?” 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 本就媚色撩人,如今不做掩饰坦然相对,更让他难以自持。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凤栖梧,杏眸微烁,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半晌后,她媚然入骨,缠着些许撒娇意味的嗓音,在暖色的房间里漾开:“刚才在跟刺客纠缠的时候,我的手指都弄破了,你亲手给我上药吧,上次我被蛇咬了你都没有给我上药。” 话落,她睫羽轻动,下一秒,就理直气壮地将自己受伤的手指露出。 凤栖梧垂眸一看,不禁嗤笑出声。 不过就是个浅浅的, 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如果再晚些露出来,估计都要结痂愈合了。 分明就是在变着法子引诱他。 可他心中愉悦至极,似乎就吃这一套。 凤栖梧不轻不重地捻弄着她腰窝的软肉,听着她溢出的阵阵娇吟,只觉心情极佳,愉悦万分。 原来这处,她也如此敏感。 让她上次这般挑逗于他。 凤栖梧掀开薄唇,眸中凝着几分报复后的恶劣愉悦:“夫人,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一个小小伤口,就那么娇气了?” 温染颜直勾勾盯着他:“那你上还是不上?” 凤栖梧眯眼,故意笑说:“没有伤药。” 许是知道他的劣性,温染颜早有准备:“我这儿有。” 她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个装着金疮药的白玉瓷瓶,正是那次被蛇咬后凤栖梧丢给她的那个,她好好保存至今,终是派上用场了。 凤栖梧看着那个白玉瓷瓶,侧过眸,又对上了她那双柔媚狡黠的杏眼,还真是什么都准备好了,手指上的小小伤口,不会也是她故意弄出来的吧? 凤栖梧心思百转,却还是撩笑着拿过瓷瓶给她上药,尽管指上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他还是上得很细致,上下捻弄,宛若在把玩一枚玉石。 “再吹一吹。”温染颜看着他浓密的睫羽,昳丽的侧颜,杏眸灼灼。 凤栖梧没有给她吹,反倒是沉着暗欲的眸,低哑幽然地问:“我还有一事不明,那枚令牌你究竟藏在了哪里?” 那次他近乎在她身上摸了个遍,可还是没有寻到令牌,就像蒸发了似的。 闻言,温染颜止不住地又笑出声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凤栖梧好几眼,才轻抵在他耳畔一字一顿,缠尽人心魂,道:“我都跟你说了,那令牌藏在我小衣里了啊,你若是那时解开我的小衣就能看到了,可是你没有,就这样生生错过了。” 话落,她伏在他肩头,瑰丽的小唇轻擦过他的脖颈,欲色撩撩,如妖冶入魂的艳鬼。 凤栖梧听后,只觉心腹越发火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宣泄而出,如火灼烧,让他再难平静下来。 竟然真的在小衣内…… 果然是个妖物。 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让他心猿意马,难以自禁。 温染颜抚上他的喉口,殷红小唇也跟着落到了他的唇边,旋即,娇媚露骨之言倾吐而出:“好哥哥,纠缠了半晌,你就不想尝尝那滋味吗?” 话落,她不再有任何举动,而是静静看着他,杏眸婉转,蛊惑之欲浓浓漾开。 风吹过窗柩,房间里却静得出奇,两人气息交融,身影纠缠,暧昧旖旎叫人难以忽视。 凤栖梧的理智早在她拂过喉口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如今他双眸猩红,浮浮暗暗的眸里满是侵略之欲。 他一把将她抱起,将她压在软塌之上,大手紧扣着她的细腰,吻也如潮湿汹涌而来,那番狠绝了的模样就像挣脱锁链的凶兽,要将其刻入骨髓,吞噬殆尽。 “叫出来。” 他的手探入她的小衣内…… 散落一地的红衣交融在一起,仿若彼此难分。 “好夫君,好哥哥~” 温染颜缠着他的腰腹,眼尾蔓开阵阵红意,如灼人芍药,艳色逼人。 闻言,凤栖梧如染了毒药,越发凶烈。 一室旖旎,浮浮沉沉。 红鸾帐里,热浪翻涌,靡丽娇吟之声起起伏伏…… —— 凤烛月建造聚贤楼,私下会见、招募寒门子弟之事顷刻在京中传遍,其昭昭野心也传入了皇宫里赫连枭耳中。 赫连枭震怒,连夜传召凤烛月进宫觐见,他传召得突然,根本不管凤烛月此刻还卧在床上,还虚弱得不能吹风受寒。 就这样,凤烛月被担架连夜抬进了宫门,抬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赫连枭坐于上首,凤烛月则面色惨白的躺在担架上,他起身想要行礼,双腿却实在使不出任何力气。 他轻咳了一声,虚弱道:“还请陛下赎罪,臣近日身子不好,实在无法下来给陛下行礼了。” 赫连枭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未见人前还以为他是装的,如今见着了人,才知他的确病得挺重,连地都是下不得了,可他竟还有心思建造聚贤楼,来觊觎这个皇位。 “爱卿身子虚,这些虚礼就免了。”赫连枭垂首,面上一派宽容和煦:“今夜朕突然传召,便是想问问爱卿,可有听到近日京里的些许传闻?” 他的声音重重落在凤烛月身上,风雨之味呼之欲出。 凤烛月心咯噔了一下,眼中也烁着茫然:“臣身子不好,一直在专心休养,实在不知京里有何传闻传出,还请陛下明示。” 第63章 夫君,抱我去沐浴~ 赫连枭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将他眼底的茫然看得一清二楚。 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一侧的羊角灯火落在赫连枭脸上,半眀半暗,晦涩交错,他的脸色无丝毫变化,可突然的沉静却让御书房内霜寒凛至,威压尽显。 凤烛月心如擂鼓,他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憔悴得近乎透明。 赫连枭把玩着玉扳指的手微顿,他抬眼,忽而淡笑道:“京里都在传,爱卿要建造一座聚贤楼,又于不久前,私自会见了几名寒门子弟,欲招募之,其中,不乏有有才能之辈,是否有此事?” 帝王的话掷地有声,又如利刃般重重刺在了凤烛月心尖。 他建造聚贤楼全程都在秘密中进行,即便私下里会见寒门子弟被人撞见,旁人也不会联想到聚贤楼是他所有,可现在听赫连枭的意思,好似是京里人都知道了,可这怎么可能呢? 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纰漏? 凤烛月的惊诧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缓过心神,即便面容憔悴,却仍旧温润如泽,他颔首道:“陛下,确有此事。” 赫连枭掀唇,嗓音似淡不可闻:“寒门子弟人才辈出,唯有帝王才需要这么多有才之人,京里人都在传,爱卿此举是在韬光养晦,敛藏锋芒,为的就是朕这把龙椅。” 淡淡的嗓音飘然落地,好似没什么威力。 可凤烛月听耳朵里,却如惊雷炸开,他呼吸一窒,指尖悄然握住,沁出的冷汗早已将他的后背浸湿,他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陛下,这些都是污蔑之言,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再者,臣的母亲锦安长公主殿下乃是陛下的亲姑姑,既有这份亲缘在此,臣又如何会行那种大逆不道之事?” “通通都是污蔑,臣是无辜,亦是清白。” 凤烛月言辞恳切,面容因着急又变得惨白了几分,险些晕过去。 赫连枭坐于上首,幽幽静静地看着他,指尖敲着桌案,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凤烛月冷汗连连,帝王威压不断袭来,彼时犹如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枭的声音才再度传来:“既然不是如传闻一般,那爱卿又为何要建造聚贤楼,予人话柄呢?” 凤烛月眉眼清润,他静静看着坐在那儿的帝王,一腔热血衷心不由宣泄于口:“陛下,臣是为了你才建造这聚贤楼的。” “哦?为了朕?”赫连枭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凤烛月又言:“自古以来,入朝为官的皆是门阀贵族,寒门子弟少之又少,而门阀与门阀之间又盘根错节,势力庞大,时常同气连枝,以往若生出什么事端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诸多顾虑扰人烦忧,” “可寒门子弟不同,他们家世清白简单,没有那般庞大的背景,能更好的为陛下所用,即便生出事端来,也不必顾虑太多。” “臣此番所作所为,便是为了帮陛下培养真正的可用之人,还请陛下明鉴。” 他娓娓道来,说得有理有据,恳恳切切。 话落,他便伏于担架上,连连磕了几个头。 赫连枭看着他被灯光浸润的温和脸庞,许久都不说话。 凤烛月伏在那儿,不敢抬头。 半晌后,赫连枭终于轻笑出声,如矛盾解开,嗓音舒朗:“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谣言,竟是让朕误会爱卿了。” “爱卿这番苦心,让朕着实欣慰。” 他似是信了。 凤烛月睫羽微颤,悄然松了口气,不稍片刻,赫连枭极具威严的嗓音再次临至耳边:“那打造聚贤楼一事就全权交与爱卿,若此事办成,朕必有重赏。” “谢陛下。”凤烛月当即谢恩。 暮色冥冥,孤月隐去,宫门外的偏角传来打更之声,赫连枭没有多留凤烛月,很快便将其遣退了。 凤烛月躺于担架之上,眸里映着蔼蔼暮色,阴暗幽沉隐隐烁烁,再不见往日的光风霁月,如玉温和。 他为聚贤楼付出大半心血,最后,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万般不甘凝于心尖,凤烛月气得咬碎了牙。 —— 凤栖梧初尝那般滋味,一晚上鸾帐中的动静都没有停过,再加上温染颜的媚声缠人,凤栖梧如坠深海,只能凭借着本能肆意放纵,甘愿沉沦。 到了第二天清晨,鸾帐内的动静才终是停了,凤栖梧本该是要去上早朝的,竟是被生生磨得耽误了时辰,反正,他向来没规矩惯了,一次不去也无伤大雅。 红鸾帐里没了动静,旖旎热潮却是未歇。 温染颜裹着锦被,杏眼半眯,眼尾上沾染的媚色浓浓晕化不开,她就如餍足的慵懒猫儿,醉卧在那儿,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被肆意弄出来的红痕,绯色点缀,旖旎生姿。 她明明已经很累了,可她柔软的小手却仍在凤栖梧腰腹上摩挲,指尖划开微涟,逗弄之意明显。 “夫君这儿,怎么有一道刀痕?”温染颜轻轻按住那条长长的,狰狞的刀痕,嘴上道着可惜:“本是白白净净,如无瑕的玉,有了这道伤痕倒是多了一丝瑕疵呢。” 她的嗓音幽幽浮浮,如漾着一池春水,听得人骨头都酥软了。 凤栖梧一把抓住她的柔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染着灼光的凤眸暗沉了几分,似有一道嗜血戾色浮浮而起。 不过半瞬,他就将情绪掩藏好,咬着她脖子间的嫩肉,哑声道:“怎么,不是完好的玉,你就嫌弃了?” 温染颜伏在软枕上,眼皮微撩,软媚之声响起:“夫君想到的为何是嫌弃呢?兴许,是心疼呢?” 她看着他,还是一贯笑盈盈的戏谑调子,不知是真心,还是随口胡言的。 凤栖梧眯着眼,盯了她半晌,最后,去抓她的手腕:“起身,洗漱去。” 两人厮混了许久,身上黏糊的紧,彼此气息交融,一动便是热潮涌来。 “不想动,累。” 温染颜抱着软枕,躺得舒舒服服,便是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娇气。”凤栖梧披上里衣已然起身,他就站在雕花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染颜仰头,娇嫩小唇微微张开:“既然是你提的,那你就抱我去沐浴啊~” 话落,她随意换了个姿势,白润的双腿交叠,袒露的香肩微耸,一双媚眼暗波流动,就这样欲生生地盯着凤栖梧不放。 第64章 要不要试试看在水里? 凤栖梧刚挪动的双脚,如同生了根。 他就站在光影下,直勾勾看着温染颜那双勾人心魂的媚眼,以及光润肌肤上纵横交错的暧昧红痕。 他心中的热潮本就未褪,如今被她这么一勾,他再生愉悦。 不得不说,温染颜这副妖媚之态,竟是将他拿捏的死死,让他根本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心思。 凤栖梧薄唇戏谑地一弯,悠然暗哑的嗓音飘出,如同妥协一般:“自己先将衣衫穿好。” 闻言,温染颜将锦被掀开一角,更多如玉肌肤袒露,可她没有任何举动,而是笑盈盈地朝凤栖梧勾了勾小指,理所当然地媚声轻吟。 “累,你来~” 她就倚靠在那儿,媚而妖,慵懒而靡然,眼神里又染着几分傲,好似缠弄人心的山魅妖邪,无人能让她彻底交付真心。 凤栖梧默然了半晌,眸中暗欲流动,深浅难测,最后也不知是如何想的,他竟背过身,寻了件干净的衣衫披在了温染颜身上。 又微微俯身,将她散乱的衣襟理好,修长的手指捻着两条长长系带穿插而过,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不紧不慢,动作悠闲,目光触及在她身前的红痕上,却凝着汹涌的欲望,灼热得有些吓人。 衣衫是他昨夜亲手褪去的,如今,也是他亲手帮着穿上的。 他一边整理,一边动了动薄唇:“好了。” 温染颜满意地看着系好的蝴蝶结,忽而倾身揽着他的脖颈,头仰高,缓缓吻上他的喉口,吴侬媚声随风轻漾:“系得真好,日后再系吧。” 凤栖梧眸如滴墨,一把将她横抱起,又如惩罚一般捏了捏她腰间软肉,如愿听到一声声敏感的娇吟后,他愉悦地勾起薄唇。 凤栖梧抱着柔媚美人儿,脚步生风,穿过九曲回廊,来到温泉池。 春日融暖,辉光遍地,温泉池内热气匍匐,薄雾缭绕间如同被缀了一层薄纱,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吩咐,池水内竟漂浮着好些艳红色的花瓣。 被温水灼得醉人,香气也更为芬芳。 凤栖梧将她放在池岸上。 温染颜用手撑在池岸两侧,玉足没入温水中,双足晃动,浅浅撩勾,小小花瓣不禁贴于脚背,红白相交,衬得她肌肤愈发晶莹白皙,绯艳逼人。 彼时,凤栖梧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池水中,单薄的里衣被水润得近乎透明,于肌肤紧密相贴,隐约可见,白皙的后背有她动情时抓出来的抓痕,红红艳艳,暗生撩欲。 温染颜眼里惑光浮动,转瞬也没入到池水中,轻盈身姿如灵鱼一般,须臾,便游到了凤栖梧身前。 她缓缓从水中浮出,水珠滴落的瞬间,芙蓉面上如明珠莹光,玉色生晕,湿漉漉的里衣紧贴在身,窈窕身姿若隐若现,媚眼流转,华容婀娜。 温染颜倾身,柔荑缓缓搭在了他的肩头。 凤栖梧盯着她,黑眸晦涩幽灼,“不是说累了吗……” 温染颜巧笑嫣然,顾盼生辉:“是累了啊,所以,不是搭着你了吗?” 凤栖梧顺势扣住她的细腰,掌心热度灼人。 隔着薄薄的衣料,两人相抵在一起,气息纠缠指尖,凤栖梧双眸变得猩红,里面裹挟着几分未褪的灼色,侵略与欲望也全掩在其中。 温染颜望入他幽沉的眸底,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揉捻着他的耳珠,杏眸浮出浓浓雾色,她贴耳道:“凤栖梧,要不要试试看在水里?” 她音色撩人,漾着一缕浮想联翩的旖旎。 凤栖梧听后,猛地看向她,如狼一般的兴奋眼神,掩都掩不住。 他本念着她的身子,毕竟都是初次,总是累的。 可他如何都没想到,她竟又变着法子勾引于他。 “这可是你自己的说的……” 凤栖梧狠狠磨着她的耳珠,转瞬,便将她轻抵在池壁上,日光融融,他俯下身,一口咬在她的唇上,吻得凶狠激烈,像是压抑了许久。 温染颜缠着他的腰腹,雾色下,她眼角的泪痣被衬得愈发妖冶,有浪袭来,阵阵娇吟溢出。 水面波纹晃动…… 两人身上的气息,彼此交融,紧密不分…… —— 许是初尝美人儿的滋味,总是意犹未尽,温染颜免不得与他厮混了许久。 温泉池那次结束,她就已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直到肚子饿了方才清醒过来。 她卧在软榻上,杏眼里笼着几分餍足,整个人像是吸饱了露水的花儿,俏脸灼灼而妖,粉嫩剔透,每一个抬眼,都漾着浓浓的媚色。 似锦见她醒来,便笑着问:“夫人终于醒了,可是要吃些什么?” 他们家夫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主人方才有令,说是不用再多加试探监视了。 温染颜拢了拢身上的纱衣,懒洋洋地出声:“随便弄些来吃吧,对了,你一会儿跟凤栖梧说一声,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 她今夜与沈知香有约,去拿解蛊的诊金。 似锦不觉多看了她几眼,这才福了福身:“是。” 她往日不是一口一个夫君吗? 今日,怎就如此随意了? 好生奇怪。 似锦带着满腔疑惑,退至小厨房准备吃食。 温染颜随意填饱肚子后,就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两人还是约在那家幽静破小的医馆中。 她踏着月色而去,绯色衣裙,薄纱飘逸,白皙双腿若隐若现,脚踝金铃叮当作响,摇曳生姿,娇颜如丹朱墨画,杏眼俏如烟罗,整个人笼入醉人的夜色下,媚得惊魂。 沈知香老远就听到了金铃声,一摇一曳,叮铃当啷,缠着人心。 “沈姐姐,久等了。” 温染颜与她四目相对,笑着停立在她面前。 “不久,我也是刚来。” 沈知香摇了摇头,虽是在笑,但她脸上似凝结了一层郁色,像是心情不佳。 两人相携着进入西侧小屋,坐下后,温染颜笑着开口道:“沈姐姐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可是为了凤烛月之事烦忧?” 沈知香摇了摇头,提及凤烛月时,她眼里满是漠色,仿佛是在提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道:“与他无关,再说,我与他从此已是陌路,再无任何干系了。” 第65章 皆是女子,自然要团结一致,守望相助 小屋内只有一盏灯亮着,风拂过,罩在灯纱里的烛芯颤颤巍巍,险些被吹灭,温染颜伸出手,把它放到无风的地方,烛芯微立,白墙上映着两人的身影。 温染颜抬眸,里面映着流溢之色,不觉摄人心魂:“凤烛月将你害成这般模样,沈姐姐就不恨他?不想报复于他?” 沈知香今日穿着淡紫色绣花衣裙,腰配祥云形状的羊脂暖玉,润泽乌发梳成一个单螺髻,斜插一根碧玉色的簪子,耳上玉珠耳饰晕色生光,眉眼清淡,眸含悲悯,端的是婉约沉静。 听得温染颜这般问,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罢了,本就没有情,又哪里来的恨?” “再说,凭借他的性子,早晚惹祸上身,即便我不报复他,旁的人也不可能对他手下留情,我便坐看他如何引火自焚。” 话落,沈知香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本是疏色的眸中,此刻却添了一抹锋芒。 温染颜把玩着腕上金铃,笑意绵长:“兵不血刃啊,这是。” 沈知香眼帘微垂,婉声道:“只是不想脏了手,让自己惹了腥气罢了。” “的确脏手的很。”温染颜轻喃出声,好奇心仍旧不减,免不得又问了一句:“那沈姐姐,究竟为何事烦忧呢?” 闻言,沈知香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其实,于旁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我心里实在伤怀,伤怀愈久,便也成了烦忧。” “我的一名学生,才刚及笄就被抓去嫁人生子,她婆家就想要个男孩儿,便强压着她一直生,生了四名女孩儿后,她终于诞下了一名男婴,在那一家人欢乐之时,她却因血崩死了,可婆家并没有因为她的死而感到伤怀,反而对外宣称她是命不好。” “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可那些人却只是用一句命不好,就道尽了她的一生……” “我拼了命想要救她,可世俗总是在阻挠,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不像样的婆家磋磨。” 说到此,沈知香紧握茶杯,面上郁色更浓,眼中隐有泪光,她烦的是旁人的漠然,忧的是女子们的命运。 此番之景,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定还有许多许多。 闻言,温染颜唇边的笑凝在唇角,杏眼里流淌着一抹晦涩,幽幽暗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知香也知这些话犹外沉重,便立刻戛然而止,不再说了:“算了,不说这些烦忧的事了,还是说些旁的,高兴的吧。” 温染颜也顺着她的话茬,提了些旁的:“沈姐姐刚才说学生,是开设了学堂吗?” 沈知香摇了摇头,眼里却映着别样的温柔,她道:“也算不得什么学堂,就是教一些苦命女子稍稍识得一些字,最主要的是,是教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日后,也能给自己寻个赚钱的营生。” “你要随我过去看看吗?” 她婉声,朝温染颜发出邀请。 温染颜眸内华光流转,笑着点头:“要的。” 华灯万盏,月上柳梢,沈知香领着她去了一条幽静的小巷,再往里走,便见一户小院落于眼中,灯如萤火从里蔓出。 小院虽简陋,但能容纳好些人,女子们的谈笑声,以及辛勤劳作声时不时传出,充满着盎然生机,于幽静夜里汇成一曲动人笙歌。 沈知香就站在墙边,眉眼温和地看着里面的一情一景,里面皆是女子,她们有些在学习女红,有些在习如何染布,又有些在学如何烹一手好菜…… 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她们眼中全是如磐石一般的坚定,一双双满是老茧的手在灯光下润润发光,好似在跟这个世道做抗争。 “多好看呐,是吧?”沈知香眸里光华流过,暖得不可思议。 温染颜点额,“应当,是这夜里最美之景。” 没什么比这更好看的东西了。 沈知香看着小院内的万般美景,悠悠道:“这个世道女子活着本就艰难,她们不是不想争,而是从出生起便被断了路,没人教她们识文断字,教她们明事理,教她们如何做自己的主,而仅仅只是用《女则》,《女戒》就禁锢了她们一生。” “这世上的道路有千万条,可所有人,教给她们的却只有那一条路,何其可笑?可只要给她们指明一条路,她们就能坚定走下去,不比任何人差。” “我有幸出生在太傅府,有幸有个开明的爹爹,我若是也随波逐流,便对不起我读过的书,习过的理,我虽是一名小小女子,但蚍蜉亦能撼树,我希望有一天,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光明正大、顶天立地地活在这片繁华之下,而不是如牵线的皮影人儿被困在狭小一隅,受尽磨难。” 温染颜定定看着她:“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 “这条路是难,可总该有人先行,我虽不才,但我愿做那名先行者。” 沈知香立在风中,一席浅紫色衣裙随风猎猎,恍若纤尘不染,她初心依旧,鸿鹄志高。 她也知变革并非一蹴而就,定会有些牺牲,可她愿做先行之人,即便前方风霜飘摇,荆棘丛生,她依旧挺身而去,就算粉骨碎身,也不愿回头。 温染颜看着她,彼时,她竟是比高悬明月还耀眼。 在封建礼教下长成的女子,却如雪如竹,志趣高远,好像彼方的高山耸耸而立,坚挺万分。 温染颜眼里烁光闪动,不觉道:“于我而言,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还不如靠自身的本事,可我知道世间之人千千万万,总有好些陷入泥潭等着旁人来帮扶的弱者,我若是那些弱者,有人来拉扯一把,心中自然也是欢喜温暖的。” 话落,她便将解蛊时挣得的诊金,丢到了沈知香怀中。 “这是作何?”沈知香只觉得怀里一沉,待看到那个钱袋时,她微微愕然。 温染颜腕间金铃叮当,眼波微转,潇洒道:“沈姐姐租下这小院,又请来老师教学,定然不便宜吧?如今,还付了我五百两诊金,身上定是空了,这些银两我便借你周转一二。” 沈知香握着钱袋,心生动容:“为何?” 温染颜将手抵在唇间,媚色盎然:“皆是女子,自然要团结一致,守望相助。” “我先回去了,不用送我。” 温染颜潇洒地朝她摆了摆手,杏眼中蕴着一丝笑,背过身时,金铃摇曳,华容灼然。 夜风吹来,绯色裙摆翩跹,明明媚得如同妖邪,却好似端的一副好心肠…… 第66章 你何时这么缠人了? 月光从廊上楼下,悬挂在檐下的琉璃灯被风吹得一摇一晃,倾抖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映在雀鸟石屏上,恍若在张牙舞爪。 温染颜悠闲走在廊间,耀红色衣袂随风轻舞,全身金饰熠熠生辉,薄纱漫漫下,脚踝上的金铃散出清脆之音,不绝于耳。 走入小院,她推门进入房间。 房间里未曾点灯,静谧幽暗,清婉月色透过纸窗晕开在脚下,温染颜刚走近一步,一股熟悉的冷香便肆无忌惮地萦绕在她鼻尖。 房中有人。 借着透进来的月华之色,温染颜看到雕花圆凳上坐着一个人,男人阴戾晦涩的目光如同一张网,朝着她汹涌袭来,似要将她裹入其中。 温染颜不慌不乱地掌了灯,刹那,琉璃灯火将整个房间照亮,也将凤栖梧的身影现了出来。 他着了件深红色的衣袍,慵懒倚靠在桌案边,手里端着一杯斟满的茶水,却是未动一口,凤眸幽幽然,掺杂着少许暗色,待到温染颜进门,他便直勾勾地盯着,一刻都不挪开。 就像凶狼锁定着自己的猎物,无声无息,如影随形。 温染颜慢条斯理地将香炉点燃,刹那,檀香袅袅,如烟似雾,将凤栖梧席卷而来的寒气,也消融了几分。 待一切做完之后,她从后而至,缓缓攀上他的脖颈,俯身靠近,如兰之气在他耳边打着旋儿:“都这么晚了,夫君怎还坐在我房中,不回去歇着吗?” 软身相抵,她身上的迷迭幽香随之飘来,肆无忌惮地蔓入凤栖梧鼻尖,惑着人的心神。 被她这么一缠弄,凤栖梧眸间的森寒之气,倒是消退了几分,他垂首,目光落在她素白的小手上,腕上戴着金铃,指上染着豆蔻,每一处都漾着勾魂二字,让人心猿意马。 他薄唇不禁弯起,似笑非笑的凉声蔓开:“夫人也知道晚了,怎么到现在才肯回来?就这般乐不思蜀?” 凉薄冷声如玉珠滚落,才刚刚融暖的房间,竟是又冷峭了几分。 温染颜不惊不乱,柔软指腹在他脖间轻抚,再拂过喉口,最后,落在他泛白精致的锁骨上,漫声道:“我不是同似锦说了,今夜要出去一趟,至于何时回来,本就是要看我心情的。” 心情好就早些回来,心情不好就晚些回来,甚至不回来也有可能。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去见了谁?” 他语调淡淡的,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可黑眸却紧锁着她泛着薄粉的皓腕。 温染颜枕在他肩上,小手挑开了他的衣襟,慢悠悠把玩着他胸前的雪肌,媚色声声:“去见了沈知香,沈姐姐啊……怎么?夫君以为我是去见旁的男人了?” 她窝在他颈边娇笑,音色里流淌着缱绻,挑弄意味十足。 话音落,室内的温度一降再降,如凌寒将至,摄人惊魂。 半晌后,凤栖梧敛下黑眸,隐去心中疯狂暴戾的占有,答非所问:“何时与她这般熟稔了?” 温染颜望着他显在灯火下的精致轮廓,不禁用手轻轻描画,笑道:“许是在酒楼相遇,又许是在春日宴上相见,再或者,是我帮她解了蛊。” 闻言,凤栖梧眸中光华流动,一下便想到了什么,他唇上的弧度越来越深,明明笑意疏朗,可眸底却渗着满是侵略意味的炙热和诡谲,呼吸也紧了紧。 “原来那夜,你是帮她解蛊去了,也难怪凤烛月会突然吐我一身血,原是你做的乱,却让我背负了坏名声。” 他就说,凤烛月那个晦气东西,怎么就突然吐血了。 原来,是她做的好事。 做得可真漂亮…… 温染颜觑着昳丽的侧颜,平静悠闲地问:“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夫君是要兴师问罪吗?” 软身再度贴近,她的身子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就这般伏在他的肩头,媚声软语,影弄人心,连一点害怕的心思都没有。 “自是要兴师问罪……” 凤栖梧的眸色深如黑墨,他扣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刹那,天旋地转,凤栖梧微微倾身,将她死死压抵在雕花圆桌上。 桌案上燃着的香炉翻倒,香灰撒落一地。 凤栖梧压身掠近,绵长炽烈的吻落在她耳珠上,须臾,又疯狼般狠狠吻着她的两片唇瓣,待将她吻得娇吟连连,他才暂时放过了她。 温染颜笑问:“如何问罪呢?” 她躺在那儿,青丝凌乱,两片唇瓣被吻得娇艳欲滴,杏眸潋滟逼人,眼尾如染着一抹醉人春桃色,就这样盈着春水看着他。 凤栖梧用手,狠狠研磨着她的艳唇,渗着寒凉的嗓音里,竟然透着几分攀比的执拗:“沈知香,竟是比我早一步知道你的真面目?” “那夜,你就是穿着这衣衫见她的?” 他竟然不是第一个? 凤栖梧眸光幽暗,发狠似的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齿痕显现,暧昧交错。 温染颜伸手抵着他的胸膛,倏尔仰头,与他沉沉的黑眸交汇,笑里漾着别样的深意:“我竟是不知,你会如此缠人。” 凤栖梧望入她的眸底,哑声问:“怎么,你得偿所愿了,就想弃旧物如敝履?” 温染颜轻顿,她笑意深长,“可不兴这么胡说的,再说,我是那种人吗?” 凤栖梧幽幽笑笑地盯着她,那意思好像在说,她就是那种人。 温染颜微微仰起身,她嗤笑着揽过凤栖梧的脖颈,捻弄着他的耳垂,细腰软软地贴向他,与他耳鬓厮磨缠绵了好一阵。 她突然伸出手,将他轻轻推开。 “今夜累了,不太想和你闹下去。” 她自圆桌上翩然而起,柔白的双腿交叠相缠,两手慵懒撑于桌面,杏眼媚中透着几分恣意的傲,却偏生妖冶入骨,叫人根本生不起气来。 拿捏人心极有一套。 凤栖梧站于桌前轻声微喘,他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掀开薄唇。 “今夜,我本就想不闹你,不过,为夫要带你去杀几个人。” 说到杀人时,凤栖梧眼中风霜掠过,猛然滋生的汹涌暴戾,阴鸷可怖,透着难掩的恶劣。 第67章 惺惺相惜的兴奋愉悦~ 温染颜原本懒懒散散的,听到他这么说,忽而来了几分兴致。 她笑着问:“究竟是谁,又惹夫君不快了啊?” 凤栖梧将散开的衣襟微微拢好,薄唇一掀,慢条斯理道:“你随我一起,便知道了。” 见他故意卖着关子,温染颜眸中水光盈盈流淌,兴致更浓:“那就走吧,别一会儿人给跑了。” 屋外有月,光影从稀薄的纸窗中透入,凤栖梧站在那儿笑得残忍暴虐。 半晌后,他终于启唇:“走吧。” 凤栖梧负手背过身,配在腰间的灼色禁步环佩叮当,脆声袅袅。 夜已经很深了,月色如鲛绡裁成,粼粼泛起,灿然如珠。 凤栖梧带着她七拐八绕的,且越走越偏,越走越幽静。 周围的景致也变了一番模样,枯树枝头寒鸦静坐,朔哑之声在夜空荡,凉风呜咽如哭如嚎。 不知道的,还以为凤栖梧要将她引至荒野,毁尸灭迹呢。 温染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侧颜,心里想得杂,可却无一星半点害怕之意。 也不知在屋檐上行了多久,凤栖梧终于停下脚步。 温染颜跟着他停下,她往四下看了看,就见凤栖梧把她带到了一处破落寂静的小屋,本该是个荒弃的地方,此时却燃着烛火,似有人声。 凤栖梧将瓦片掀开,漫不经心地探了下去。 温染颜俯下身,跟着凑了过去。 就见破落小屋中坐着好些个人,他们穿着奇特,打扮奇异,微高竖领腹肌袒露,腰间配着岁寒的圆刀,银光凌人,他们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似在密谋着什么。 “是西域的人。” 温染颜一眼便认出来了,她侧眸,杏眼璀璨如辉,明艳灼人。 凤栖梧看着她,黑眸里落了一层幽沉的笑,他道:“准确来说,是西域人派进来的暗桩。” 凉薄的声音,在寒月之下越发显得空寂渗人。 温染颜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几月前与西域之战,他们表面哭着求和,可实际却贼心不死,如今,趁着求和之际竟派来这么多暗桩,这是想要探取北琅的兵力布防图吧。” 话落,她眸中一片灵动狡黠,多智而近妖。 隔着朦胧月色,凤栖梧再度看向她。 柔媚的美人儿穿着薄纱红衣,肤若凝脂,灿如春华,身上金铃摇摇曳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媚骨天成。 不光如此,她还与他一样心狠手辣,嗜血暴戾,藏着的是一副副心眼子。 凤栖梧微抿薄唇,凌凌黑眸不断翻涌,眸底笼着几分惺惺相惜的兴奋愉悦之感,那份如狼一般的掠夺藏都藏不住。 “嗯。”他轻应一声。 温染颜捻了捻手指,眸中映着几分蠢蠢欲动:“那我们今夜,是来杀他们的。” “犯我中原者,一个不留。” 凤栖梧启唇,嗜血的冷声缓缓融于风中。 温染颜仰起头,在滚滚风烟之下,他长身而立,后背挺拔,如巍峨高山屹立不倒。 此番情景,她好似能想象到他在战场上杀敌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恣意飒爽。 他手中的刀刃,斩过敌军将领的首级,斩过万马千军,凭着一腔热涌血气,荡平四方,横扫千军,生生给予北琅一个太平盛世,繁华美景。 如此英雄,本该荣光加身,却因人之恶性,而遭妒忌迫害,何其悲哀。 风拂过,散落青丝掠过温染颜的眉眼,她看了几眼后,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眼里又漾出了一丝戏谑的笑。 “不如我们比比看,谁杀的人多吧?” 还未等凤栖梧应答,温染颜就从屋檐上跃下,她踢开残破木门,在西域探子们的惊诧声中,毒虫早已铺天而至,汹涌可怖。 呜嚎声起落时,她袖中的毒丝,宛若利刃,飞伸缠绕之际,早已将一名探子的头颅割下。 血雾弥漫,她如玉脸上血色点点,如红梅绽放。 彼时,西域探子们叱咤一声,手中的圆刀呼啸而至。 温染颜双手一撑,从木桌上翻跃而过,刹那,悦耳之声从她脚踝上的金铃传出,薄纱吹拂,露出她纤白的美腿,于光影下泛着晶莹。 本该是个迷人尤物,可她手中的银丝却如刀如刃,杀人时连眼都不眨一下。 西域探子们被逼得节节败退,看向温染颜时,颇为忌惮。 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女子? 怎么出手如此狠辣? 见他们严阵以待,温染颜嫣然一笑,摄人心魂。 她踏过木椅,飞身而至,袖中的毒丝划破长空,裹挟着森戾的杀机,再缠时,又一名西域探子被她斩尽。 血色在地上蜿蜒,浓稠的血腥味在夜里蔓开。 凤栖梧落在她身后,如闲庭信步,悠闲走近。 金丝翘头靴踩过地上血色,可他仍旧一身灼华,衣袂猎猎,分明说是带她来杀人的,可他却连武器都没拿出,一个人都没杀。 他就站在月下,静静欣赏着她杀人时的姿态,美得像是一幅画,让他为之动容,眼里的情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炽烈锐利,愉悦痴迷。 那是一种来自骨髓深处的,疯绝占有。 温染颜回眸,朝他比了个手势:“我已经三个了。” 她眼中还有未收的杀意,凌然锋锐,淬如利刃,落在凤栖梧眼中,竟是让他心口微漾。 凤栖梧抽出佩剑,长剑如盈雪,冷芒森寒,剑过之处气势尽显,威压涌来,转瞬便将上身侧袭来的西域探子斩杀殆尽。 血雾散,宛如尸山血海。 温染颜瞥了他一眼,不甘落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来犯中原的西域探子被悉数斩尽,一个不留。 温染颜站在尸海中,笑盈盈地回眸:“十一个了,你呢?” 凤栖梧已经掠至她身前,他无言,仅是伸手细细抹开她脸上沾染的血渍,血痕蜿蜒,衬得她小脸愈发惊艳动魄,像是浴满鲜血的修罗,险些让他移不开眼。 他锁定着她,嗓音微哑,掠着一丝笑:“十个,所以你想如何比?” 温染颜眸色瑰丽,戏谑勾唇:“那你比我少,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过我还未想好,待想到了再与你说。” 凤栖梧刚要答应,森寒凤眸却猛然扫向一旁的参天古树,四面无风,树叶枝杈却浮浮而动。 有人! 第68章 她是我的人 凤栖梧捻起一颗石子,指尖轻弹。 裹着凌然杀意的石子破空袭去,威压凛人。 几息之后,石子像撞入了深渊,未听得丝毫动静。 凤栖梧敛眉,寒眸如鹰。 月影重重,四周诡秘,温染颜也不觉朝古树那边探去。 动静虽无,但树影却被刚刚的劲风掀开,刹那,一阵绵长悦耳的铃声响起,一个人的身影也跟着露了出来。 “啊,别杀我,我就是个路过的。” 爽朗的声音响起,虽是说着求饶之言,但言语间落着笑,未见丝毫害怕。 头顶霜月流泻,只见静坐在古树上的那人将头上兜帽摘下,刹那,露出一张比山月还俊美精致的脸。 他身着一袭绣着银丝的藏蓝色衣袍,短发微卷,额前配着灼光银饰,一双幽静深邃的桃花眸满是笑意,殷红的薄唇上扬,笑起来有几分雅痞之意。 麦色少年笑吟吟地晃着小腿,有猎鹰卧在他的肩头,他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它的脊背,端的是一派不羁随性。 而刚才那颗飞射出的石子,竟是衔在了那猎鹰口中,怪不得无声无响。 凤栖梧眯眼,冷眸如刀,震慑心魂:“苗疆的。” 桑暮野忙不迭点头:“对呀对呀,少侠好眼力,我是苗疆的。” “苗疆之人,为何在此?”凤栖梧凛声,威压再现。 桑暮野拍着被吓坏的小心肝儿,桃花眸像暮色霭霭的天空,有星辰在闪烁:“我在苗疆待腻歪了,就想来你们中原玩玩,这都不成吗?再说了,你身旁那位小姑娘,不也是我们苗疆的人吗?” 他眉眼带笑,语气天真,可融在风中的声音却如深海海妖的歌声,藏着几许魅惑。 他们苗疆之人,好像天生就会如此。 被点到名的温染颜媚眼流转,摸着鼻子,稍显无辜。 凤栖梧扫了桑暮野一眼,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到了温染颜身上,薄唇一弯,声线低哑透着欲:“她不是你们苗疆的,是我的人。” 苗疆与西域不同,他们安居在一隅,一直安分守己,偶尔也会有苗疆人来北琅采买游玩,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看眼前的少年,虽嬉皮笑脸,但举止间流露出些许不凡,在苗疆应当也是地位尊贵之人,现下西域虎视眈眈,无端的纷争不该挑起,眼前之人确实杀不得。 桑暮野听后,不觉捂着心肝儿惊呼了一声。 他老早就从族人口中听过,中原的人朦胧含蓄,可他现下到了中原,怎一下就碰上了如此旖旎奔放之人? 莫不是,族中信息有误? 桑暮野看了凤栖梧几眼,转头又将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 胡说八道,这小姑娘哪里像中原的? 玩小虫子那么娴熟狠辣,用毒丝又如此出神入化,怎么看都是他们苗疆的,不过,他们族里何时有这么厉害的小姑娘了? 桑暮野免不得多看了几眼,桃花眸直勾勾的,探究之意毫不掩饰。 月色溶溶,温染颜就站在血海中,大方地给他看,而她也在打量着那名苗疆少年,眸色坦荡,只有好奇。 这里的苗疆人,不知与她相比,谁更厉害一些呢? 凤栖梧拧了拧眉,不觉挡在了温染颜身前。 他身上的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淡烟月华流淌在他的脸上,五官昳丽绝艳,芳华揽尽,可狭长的凤眸里却笼着逼人的阴戾,尤其是看向那名苗疆少年时,眼里的杀机与危险掩都掩不住。 风拂过,硝烟顿时弥漫。 半晌后,凤栖梧如画眉间落了一丝笑,可蔓开在暮色中的声音却阴森可怖至极:“趁我现在心情还算好,赶紧离开,若是再敢看,我不介意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桑暮野嗷呜一声,当即去捂自己的眼珠子,嘴上连连说着讨饶的话:“不敢了不敢了,我马上走,少侠息怒。” 话落,桑暮野抱着肩上的猎鹰,哧溜一下便没了影儿,那副溜之大吉的模样,好像真是被凤栖梧的戾气给吓怂了似的。 凤栖梧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眸中落有深思,不禁嗤声一笑。 在苗疆待腻歪了,来北琅玩玩? 鬼话连篇。 凤栖梧又下意识看温染颜,眸中嗤意更浓,他们苗疆人都一个样。 不过,只要那苗疆少年不行对北琅不利之事,他想做何事都与他无关,否则,定让他有来无回,永远在北琅沉埋。 “这风里头好像吹来了一股酸味儿,夫君可有闻到?” 待那苗疆少年一走,温染颜软身凑近,小指缠着他的衣袖,又快速滑到他的衣袖中去,抓住了他的手指,蓄意逗弄把玩。 凤栖梧不难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之意,他薄唇掀开,似笑非笑道:“风里头怎会有酸味,是夫人鼻子失灵了吧,待回去,为夫帮你请大夫好好治一治。” 温染颜瞥了他一眼,眼里盈满媚色:“嘴硬的东西。” 她一侧身,便跃上屋檐准备离开。 凤栖梧紧随而至。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树影一阵婆娑,藏蓝色的衣角露出,桑暮野竟又去而复返。 而他身边还多了一名身着黑衣,如同影子一般的男子,竟是温丞相身边的黑曜,顿时诡谲丛生。 “吓死我了,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就是北琅的杀神,凤栖梧吧。”桑暮野捂着胸口,犹似惊魂未定:“好在我跑得快,不然,我这双漂亮眼睛都要被他挖了去。” 黑曜道:“少主,那人的确是凤栖梧。” 桑暮野轻敲手掌,桃花眸里笑意弥漫:“我就知道,我可真聪明,对了,你说在北琅寻到了我舅舅的踪迹,在哪儿呢?” 他说着,就把手覆在额前,往四下探了探,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属下无能。”黑曜皱眉:“只是寻到了些许痴情蛊的气味,那独一无二的炼制方法,极像是前少主的手笔,可那气味突然就消失无踪,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闻言,桑暮野眼中的笑意淡了下来,他侧眸,深邃的桃花眼中涌现着一抹凌厉的幽光:“那就继续再查,那么多年了,这是唯一一次寻到些许线索,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话落,他把玩着肩头的猎鹰,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 “啊啊啊,这么多年了,舅舅会不会被坏人虐待啊?” 黑曜领命,当即如影子一般隐去了身影。 第69章 他毫不犹豫就喝下了 t 第70章 你就不怕我生气,杀了你吗? 温染颜仰高头,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她脸上,反倒将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是那双杏眼却愈发幽幽沉沉,诡谲不明。 “或许我会想尽办法给你灌下去,亦或是,神不知鬼不觉下到你的吃食当中……反正,我是不会自己喝下的。” 她软着声调说了好多,可好像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 凤栖梧沉吟:“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炙热的大手在她脸上摩挲着,缓缓下移,又重重在她唇瓣上捻弄,直到磨红了方才停止,隐在黑暗中的俊脸却沉了几分,眉眼森凉,戾气肆意。 温染颜檀口微开,轻轻含住了他的手指,“夫君都敢问我了,我怎会不敢答?” 她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看向凤栖梧,即便眼前的男人危险四射,她仍旧处变不惊,泰然自若,还在行着逗弄之事。 自有一身本事加持,又如何会害怕? 指尖上的微湿微热传递,凤栖梧只觉四肢百骸都涌入了一股酥麻之意,他垂眸,目光落在她媚色如烟的杏眸中,他薄唇微勾,再次恶劣地欺身上来,黑眸里笼着骇人的危险。 “你就不怕我一生气……” 言语未尽,他却忽而伸手,取下她发间的金钗。 一头青丝刹那如瀑布飞旋散落腰后,有几缕贴于她姣好的小脸上,凌乱之中美得夺人心魂,温染颜红唇轻弯,杏眸潋滟,顾盼生辉。 “杀了你吗?” 凤栖梧冷然逼近,冰冷尖锐的尖端轻抵在她的下颚,明明在做着恶事,可钗子未再进一步,好似真的怕伤了她。 “不怕,因为在那之前……”温染颜小手勾缠,就这么一寸一寸抚上了他的手腕,再往上,便摸到了他泛白的骨节。 极尽逗弄后,她猛地握住他的手,反手一转。 刹那,锋锐金钗竟反抵在了凤栖梧脖间,仿佛只要再近一寸,就能扎破他的喉口。 望入他黑峻峻的凤眸里,温染颜笑吟吟地说着可怕的话儿:“我会先把夫君给杀了。” “我这人最不喜旁人伤害我,一点点夫妻间的小趣味还是能够接受的,可若是危害到了我的性命,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会把他拉下深渊。” 温染颜用最柔媚多情的声音,说着最为凉薄阴森的话。 话落,她软身轻抵,隔着冰冷的金钗吻上了他的喉口,媚眼上挑再度与他四目相对:“所以,夫君会杀了我吗?” 听着她的狠言狠语,凤栖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发兴奋难掩,灼热的心口也好似有什么破壳而出,汹涌地要将他淹没在其中,就像恶龙终于寻到了珍宝。 “不会。”凤栖梧喉口滚了滚,眼中的欲念只增不减,越发炙热猛烈。 温染颜勾唇,将抵着的金钗随手一丢:“那我也不会杀你。” 刹那,危险散开,只余旖旎。 在凤栖梧即将吻下来之际,温染颜恰到好处地用手一挡,狡黠笑道:“不是说了吗?今夜不闹的。” 凤栖梧轻嗅着她身上散出的迷迭幽香,他的冷静自持力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仅仅只是小小的逗弄,他就心猿意马。 如今,火被挑起,她却恶劣一退,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物。 凤栖梧紧握着她的腰身,带着她往鸾帐深处滚了滚,又在她耳边狠狠厮磨:“我不闹你,揽着你睡,总是可以吧?” 感受着男人灼热的胸膛,以及流畅的坚实的线条,温染颜倒也没有拒绝:“自是可以……睡吧,夜都深了。” 凤栖梧未说话,俯身,深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翌日。 春日正浓,海棠甚艳。 温染颜一觉醒来,便发觉身侧的位置空了,凤栖梧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 她看了眼便将目光收回,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似锦端来铜盆伺候她洗漱,边伺候边道:“今日,西域求和的使臣要来,陛下会在宫里头设下接风宴,主人今夜怕是要晚些回来了。” 温染颜净了净手后,便去窗下修剪那盆浓艳的石榴花,得空了才嗤笑道:“西域的使臣?” 昨夜,他们清扫了一些西域的暗桩,今日使臣就求和而至。 若昨夜那些暗桩得到了兵力布防图,那岂不是今日就要兵临城下了? “是。”似锦点额。 温染颜看着开得正艳的石榴花,笑得别具深意:“听闻,西域盛产美人儿,西域的舞姬各个能歌善舞,水灵美艳,不知那求和使臣有没有送来几个美人儿。” 似锦笑了笑,便道:“往年都会送来,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不过夫人安心,往年那些美人儿皆被分到了旁的王孙贵族府中,主人洁身自好,愣是一眼都不会多看,旁人也不敢往咱们府里送人。” 温染颜觑了似锦一眼,笑盈盈地没说话。 她就是好奇,旁的还真没有。 —— 明月高悬,月影斜照。 接风宴设在宫里的长春殿。 殿中的色彩金色居多,明艳华贵,四面明黄色的墙壁上雕刻着盘龙龙纹,宫灯琉璃堆砌,酒盏白玉制成,一景一物都透着奢华,昭显着北琅的富庶。 赫连枭端坐在龙椅上,手里握着酒盏,面上带着一丝淡笑,身前的御案上冷食水果摆满,一侧的三角镂空金猊香炉里正染着香料,果香味儿的,极是清神醒脑。 殿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使臣远道而来,定要吃好喝好。”赫连枭高举酒盏,天家的威严不觉显露。 西域使臣坐于下首,衣领高竖,身着大氅,编发微束由金环相扣,打扮极是奇。 听得赫连枭这般说,他也高高举杯,笑得爽朗热情,“中原陛下,这有酒有美食,可没有美人总觉好像缺了些什么,不如,让我西域的舞姬来献舞一曲,以添热闹,如何?” 赫连枭道:“准了。” 凤栖梧慵懒斜坐在下首,眼皮拉耸,手中的酒盏一摇一晃,却是滴酒未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西域使臣笑着拍了拍手,刹那,一群穿着露脐上衣,曳地长裙,面戴轻纱的舞姬款款而来。 她们赤足踩地,脚踝戴有金饰点缀,伴随着丝竹之声舞步流转,发出叮当脆耳之声,即便以轻纱蒙面,她们露在外面的那双眼却妩媚多情,暗生秋波。 凤栖梧仍在摇晃着酒盏,似是根本不知殿内已经来了一群美丽尤物。 西域使臣不觉看向凤栖梧,眼里流窜着一抹浓浓的愤恨。 便是他,将他们西域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亦是他,昨夜将他们西域暗桩斩杀殆尽,此仇此怨他们西域人全然记下了。 他暗地里朝舞姬使了个眼色。 舞姬会意,当即扭着细腰,往凤栖梧那儿莲步挪去…… 第71章 你身上怎么有股胭脂水粉的味道? 金饰碰撞之声清脆而至,穿着华丽妖艳的舞姬,大胆地在凤栖梧身前起舞。 素手轻拈,玉足高抬,足尖微曲,金饰在华光下熠熠生辉,舞姬的目光赤裸热辣,明着在对凤栖梧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凤栖梧仍旧垂着眼,似是在细细看着掌中的玉质酒盏,由始至终都没有递给舞姬一个眼神,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间,他犹如置身事外。 “凤大人,别看酒盏,你看看奴家啊~” 舞姬不满被这样冷落,她越发大胆地靠近,刻意含着媚色的嗓音显得分外矫揉造作,就连眼神里装出来的妩媚,也让人倒胃口的很。 “滚。”凤栖梧拧眉,眼里闪过不耐。 在见识了真正媚骨天成,心狠手辣的尤物后,这些个玩意儿根本难以入眼,他也懒得去理会。 “中原陛下,我们西域的舞姬好像很喜欢这位凤大人呐。”西域使臣摩挲着酒盏,忽而肆意大笑了一声,眼里恶意明显。 赫连枭往凤栖梧的方向看去,淡笑着接过话茬,道:“凤爱卿,朕记得你府中只有一位夫人,眼下这位舞姬对你极是喜爱,不如将她纳入府中伺候你,也算是美事一桩。” 闻言,凤栖梧终于撩了撩眼皮,薄唇勾起一抹弧度,可眸底深处却尽是森寒与阴翳,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西域舞姬听后却是大喜,她再上一步,纤纤素手眼看就要搭上凤栖梧的肩头。 “啊——” 霎时,只听得一阵凄厉惨叫声响起。 那舞姬的右臂不知何时被斩断,残肢躺于地面,断裂处汩汩流着血,隐约可见与经脉相连的模糊血肉,恶心得令人作呕。 舞姬捂着断臂,痛得在地上打滚,殿内也弥漫着一股黏腻的血腥味。 赫连枭脸色泛白,他大惊失色地往凤栖梧那边望去,寒着声问:“凤爱卿,你这是何意?” 凤栖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染血的佩剑,他眉目幽淡,面色从容,实在瞧不出他刚刚竟行了狠辣染血之事,反而悠闲自得,像是随意打发了个玩意儿。 听到赫连枭这般问,凤栖梧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紧不慢道:“陛下,近日一直有刺客刺杀臣,臣见到了陌生人总如惊弓之鸟一般。” “如今,这西域来的舞姬实在靠得太近,不知意欲何为,臣恐她是刺客,就先下手为强,臣实在是怕极了。” 凤栖梧嘴上说着害怕,可脸上并没有任何害怕之意,反而仰起头,似笑非笑地迎上赫连枭的视线,身遭气势凛冽,压得周边的人都喘不过气。 赫连枭与他四目相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紧紧抓着龙椅两侧,身子下意识往后移了了几分。 就是这种眼神。 午夜梦里,他看到的就是这种眼神。 凤栖梧这个贼子他会杀入皇宫,用这种阴森可怖带笑的眼神夺他的皇位,砍他的头颅,将他的尸体置于荒野让野狗啃食。 赫连枭瞳孔微缩,一瞬只觉得自己后背汗津津的,他唇瓣微张,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来凤爱卿是不喜欢这位舞姬,那其他舞姬可有相中的?” 西域使臣紧握酒盏,敢怒却不敢言。 便是连中原陛下都管不得,他一个手下败将更没有说话之权,只能生生看着凤栖梧作威作福,大权独揽。 凤栖梧黑眸幽沉,含笑的模样似能将所有小心思都看穿:“此等接风宴上,陛下怎还有闲心管臣的内宅之事?” “再说,臣宅内只有一人就够了,再多实在吃不消。” 话落,他又懒洋洋斜靠了回去,也不知说得是真话,还是随口胡诌的。 赫连枭看了他半晌,却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只能隐下心中的恐惧与怨色,再度笑起来,道:“原是如此,那是朕会错意了……来人,将这位舞姬抬下去好生治疗。” 彼时,宫人们当即将舞姬抬下,又将殿内彻底清扫点香,宫宴才又热闹起来。 赫连枭看着被抬走的舞姬,眸色渐渐沉下几分。 他本是想借着舞姬之事,故意恶心羞辱凤栖梧一二,不成想,他竟是半点没将他这位帝王放在眼中,果然野心昭昭。 赫连枭捏紧酒盏,差点将其碾碎。 夜色渐浓,月霜挂满枝杈,如染了一院的火树银花。 温染颜喝下一碗甜汤,刚想去院里消食,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大手掌着她的细腰,头深埋在她的颈窝处,隐约有酒气传来。 “接风宴那么快就结束了?”温染颜不禁看了看天色,嗤笑着问。 来得可真早。 她才刚吃下晚膳就回来了,还这般粘人。 “提前走了。” 凤栖梧渐渐不安分起来,温湿的薄唇在她颈间轻啄,许是沾染了酒气,他的音色比往日更加性感缱绻,呼吸的温热缠得人脊背都酥软了。 温染颜忽而侧身,与他鼻尖相抵:“宴上不好玩吗?” 她眼尾微翘,幽色的眸里染了一池浓稠媚意,小手覆在他胸前。 凤栖梧动了动薄唇:“无聊至极。” 他本就不喜那种虚伪至极的宴会,今日去,无非就是想欣赏一番手下败将强颜欢笑的嘴脸,看着他们满脸愤恨,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就愉悦不已。 待欣赏够了,自然也就无须再待下去了。 “怎会无聊呢?”温染颜凑近,往他身上嗅了嗅,倏尔嗤意更浓:“皇家宴会上有美酒,有美食,更有曼妙的美人儿,胭脂水粉味儿染在身,我还以为夫君乐不思蜀了呢。” 话落,纤白的小手施力,轻轻将他推开了。 凤栖梧微愕,下意识往袖袍上嗅了嗅,点点脂粉香,淡不可闻,她的鼻子倒是尖。 只是这脂粉香许是那舞姬凑近时沾染上的,不过,那舞姬连他的衣角都没碰上,竟还能将脂粉气留下,可真是晦气。 凤栖梧嫌恶拧眉,也因为什么都没做过,眸光坦荡如清流:“宴会上确有舞姬起舞,这味道许是那会儿不小心染上的。” 透过如萤灯火,温染颜终于看清了他此时的模样。 昳丽绝艳的美人儿长身而立,揽尽风华,一席红衣如壁上彩墨,浓艳旖旎,大抵是因酒气熏染,他的凤眸比往日更深更浓,更沉冷危险,别具一番风情。 温染颜指尖轻缠,笑得妖异,“还请夫君洗干净了,再来与我说话。” 第72章 以红带蒙眼~ 温染颜笑盈盈地站在花窗下。 月光涌入,似荡漾在她身后的朦胧烟色,即便说着那样的话,她脸上却没有任何生气之意,反倒像是在逗弄人。 凤栖梧垂下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她话里确实玩笑居多,可他还是能从其中品出一丝认真来。 如海棠春色般娇媚的人儿是尤物,更是染尽危险的毒药,若是他今夜不将这淡不可闻的脂粉气洗净,定会被她笑着用千般理由赶出房门。 凤栖梧沉沉盯了她半晌,倏尔,戏谑地勾起薄唇,道:“确实要洗净,那夫人可愿一同来温泉池,监督为夫有没有彻底洗净。” 闻言,温染颜眸中灼光熠熠:“那走吧。” 温泉池内,云烟缭绕。 温染颜懒洋洋地斜靠在池岸上,手边是水果美酒、琉璃玉杯,隔着袅袅烟云是一幅美人儿沐浴图。 凤栖梧褪了衣衫浴在池中,冷白的肌肤上水珠晶莹滴落,顺着流畅的线条,缓缓落在腰腹之间,影影绰绰,尽显奥秘。 温染颜端起琉璃玉杯,悠悠品了一口美酒。 刹那,辛辣酒水蔓入口中,她不禁捂唇咳嗽,险些没把肺给呛出来。 这酒怎么这般辣? 比她在小摊上买的果酿酒难喝多了。 听到咳嗽声,凤栖梧不禁回眸看了她一眼:“怎么?” 温染颜抬眼,眼尾似染着一抹湿意,像是打碎了的胭脂色,惑光闪动:“这酒辣的很。” 她不禁多食了几颗葡萄,才将口中的酒气给过了下去。 凤栖梧见状,薄唇微勾,眼里的促狭多得快要溢出:“倒是难得看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吃瘪。” 温染颜扫了他一眼,言语嗔怪:“还不是怪夫君这酒太辣了些。” 凤栖梧道:“既然辣,我让人换成果酒来。” 温染颜笑吟吟的颔首。 凤栖梧传来下人,很快便有人将辛辣的酒水换下,换成了甜蜜的果酒。 温染颜嘴里衔着玉杯,坐到了凤栖梧身后,纤白的小脚顺势没入到了池水中,一摇一晃水花四溅,溅开的水珠悉数落到了凤栖梧脸上,偏偏始作俑者还笑得一脸坦荡明媚,狡黠似狐。 凤栖梧轻抹着脸上的水珠,映在水雾间的双眸幽暗如潭,深浅难测,只是微弯的薄唇却尽显着恶劣。 他无声靠近,一把拽住温染颜的脚踝,直接将她拉入温泉池中。 “夫人在池岸上甚是无聊,何不如一起下来洗洗。” 他把人轻轻拉起,大手掌着她的细软腰肢,俯身贴近,音色缱绻带着几分逗弄之意。 温染颜早已有所防备,却还是被池水朦了眼睛。 她软身凑近,一下就咬在了凤栖梧的喉口处,旋即,如烟媚声缓缓而至:“夫君学坏了。” 凤栖梧幽幽一笑,意有所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闻言,温染颜咬得更深了一些,“既如此,那我们今日就来玩些旁的,让你感受一下我究竟有多坏。” 凤栖梧暗欲色的眸里愉悦泛起,他就这样看着她朱墨勾画的眉眼,还未有所动作,就被她用红色衣带蒙了眼睛。 光线被阻隔,凤栖梧眼前是黑蒙蒙的一片,就像摸不着边际的苍茫永夜,看不清探不明,恍若被摁住了咽喉,危险丛生。 凤栖梧睫羽微颤,眸中暴戾呼啸汹涌,陡然而生的警惕让他脊背绷紧,他伸手就要将眼上的红带扯下。 温染颜却覆住了他的手背,附在他耳边调笑撩弄,道:“听闻,眼被缚着,虽然看不清了,但感官会更加敏锐,不知是真是假,你就让我试试吧。” 听着熟悉的焉坏媚然语调,凤栖梧眼中的暴戾稍褪,绷紧的脊背也稍松。 “好……” 他浴在池中,好似能被人为所欲为的可怜羔羊。 红带缚眼,鼻梁高挺,玉色肌肤被雾气熏得泛粉,本就昳丽的脸庞更增艳色,端的是诱人。 温染颜的小手,在他脸庞上蜿蜒,忽而俯身,隔着红带吻上他的睫羽,轻轻的,却缠绵悱恻。 凤栖梧只觉一股逼人幽香袭来,尾骨上也不禁泛起了一股酥意。 确实她所说一样,双眼被缚,感官扩大越发敏锐。 他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的动作,每一次的缠人旖旎,都让他惊喜兴奋,甚至令他欲念加深,缭乱不减。 “确实更敏锐了……”感受到他脊背的紧绷,温染颜笑得如媚狡黠,手指抚上他的脖颈,再是喉口。 凤栖梧抿紧双唇,下颔紧绷,握紧的双手骨节泛白,青筋爆出。 温染颜勾缠着他面上的湿发,红唇覆上他的心口,撩弄之。 凤栖梧的呼吸猛然一窒,那股炽烈的欲念就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近乎将他淹没,他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就将红带扯下。 红带翩然而落,在水中飘飘浮浮。 “玩够了吧。” “该我了。” 细腰被猛扣。 温染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时,便发觉自己被他狠狠抵在池壁上,男人狠狠压下,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两相融,一发不可收拾。 温染颜揽住他的脖颈,笑得媚,却明知故问:“那你要如何?” 凤栖梧的睫羽上洇着池水的湿润,扇动间,眼底的炙热欲色掩都掩不住,猩红如狼的目光像是要将人拆骨入腹。 他将她的手腕扣在头顶,吻裹挟着暴戾汹涌而落,带着占有侵略,似要将其融入骨髓中,血脉里。 丝绸红带漂浮在水面,摇摇曳曳,如同一叶扁舟…… 月色如钩,霜色满地。 温染颜披了件薄纱,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小脸餍足,水润饱满,疲累的都懒得动弹一下。 凤栖梧红袍在身,衣冠楚楚地走到她面前,哑声道:“起身。” 温染颜撩了撩眼皮,嗓音慵懒:“干嘛?” 凤栖梧将木架上的衣裙拿下,放到她手边,嗤声一笑:“使臣来了,宫里照例要举办一场狩猎盛宴,你不是不会骑马吗?为夫带你去猎场学一学如何骑马。” 闻言,温染颜仰起头,如烟杏眼中闪烁着一缕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夫君觉得我不会骑马啊~” 温染颜撩动着一旁的衣裙,慢悠悠地穿在了身上,旋即,笑得诡谲妖异:“那我们现在就去猎场吧,让我看看夫君该如何教我呢。” 对哦。 她那次的确表现得柔弱不堪~ 第73章 我会骑马,那弓也不重~ 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探露一角,浓光淡影,清清冷冷。 温染颜穿戴整齐后,便被凤栖梧带到了一处天然的马场。 浓稠的夜色下,四周草木凄凄,树影婆娑,远望似还能看到暮色中连绵的山脉,于纱色下若隐若现,恍如海市蜃楼。 凤栖梧从马厩牵出了一匹矮脚枣红马,马儿眼神灵动,身量不高,一看就知是匹性子温顺的好马,极适合初次骑马的人。 凤栖梧将马儿牵到温染颜面前来,淡声道:“先试试看这匹。” 温染颜倾身靠近,揉了揉枣红马的脑袋,笑道:“好啊。” 凤栖梧利落地翻身上马,随后,朝温染颜伸出手,示意她借力上来。 温染颜仰起头,月霜在她姣好的脸上明暗交错,衬得她眼中的笑意朦朦胧胧,一时叫人窥探不清其中的深意。 夜风轻拂,两侧耳饰叮当作响,灼光熠熠,令她的笑更增妖异。 须臾,她拉住凤栖梧的手掌,借力而上,利落跃上马背。 红色薄纱撩动,温染颜脚踝上的金铃也散出脆响,女子幽香曼妙而至。 凤栖梧暗着一双凤眸,从后抓住缰绳,仿佛是将她的整个身躯都圈入到了怀中。 “夫君,你要如何教我?”温染颜看向前方,红唇勾了勾。 凤栖梧缓缓俯下身,好听的音调在她耳边徐徐漾开,“与我一样握好缰绳,初次学速度不用过快,腰板要挺直,可懂了?” 温染颜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没说懂也没说不懂。 凤栖梧一夹马背,许是念着她是初学者,马儿的速度竟是慢得犹如在月中漫步,徐徐风而来,两人衣衫相缠,气息微融。 温染颜抵在他的胸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腰带,也不知到底学进去了没有。 见状,凤栖梧敛眉,直接把缰绳塞入她手中,恶劣漠声道:“自己来试试。” 温染颜侧目一笑,忽而用力一夹马腹。 霎时,马儿如同脱了缰一般,风驰电掣,四蹄生风,像是要撞入到浓浓的黑夜之中,将九霄都给踏破。 凤栖梧猝不及防,下意识揽紧了她的细腰。 温染颜握紧缰绳,肆意驰骋,漫声笑傲:“夫君,是这样吗?” 她侧眸,一身红衣猎猎而舞,金铃环扣摇曳不止,月霜落在她脸上如极艳的浓墨,衬得她恣意明媚,身姿飒爽,如辽阔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轻易就能飞出朱门高墙。 触不可及。 凤栖梧捻了捻她腰间的软肉,嗓音压低,危险肆意涌来:“装得真好。” 那日她表现得柔弱不堪,便是连马背都下不得,闹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从上跳下,纤细的手,扶柳的腰,好似轻易就能折断。 而今,她却是比男子还凶烈,还潇洒,生生用胯下的马匹荡开了一条路。 他早该知道,这妖物焉坏的很。 什么都是装的。 温染颜骑马驶入峡谷,踏破山河:“谁说我不会骑马了?那是夫君自己认为的。” 四周草木丛生,无边无垠,入目萤火漫天,恍如仙境。 凤栖梧嗤笑,大手捏着她腰间的软肉,肆意捻弄惩罚,捻狠了听到她的娇吟,心里才觉舒坦。 温染颜微微仰高头,附在他耳边媚声低语,如兰气息微转:“我会骑马,会拉弓,上次的那弓根本就不重。” 话落,她笑傲着移开目光,额饰清脆相碰,整个骑马场泛起了金铃脆响之声,于和风相伴细润缥缈。 凤栖梧看着如烈火一般妖媚的女子,眸光深得像是永夜,所有炙热缱绻,掠夺占有全都隐于其中,泛滥不堪。 下了马,两人相携走在溪边静走。 温染颜负着手,刚才骑马时的恣意明媚未褪,和眼下的泪痣交相辉映,在这沉霭如霜的峡谷中竟媚得惹眼。 她摘下溪边的一朵小花儿,随意道:“一般说来,狩猎宴上总会滋生事端,西域使臣远道而来,又带来粮食布匹,奇珍异宝求和,若在北琅地界出了事儿,再来一招祸引东流……夫君可曾想好要如何应对呢?” 西域使臣未来时,赫连枭与凤烛月就耐不住要出手,一招招的毒计接踵而来,她就不信如此大好时机,会风平浪静。 她说得大胆,似无遮无掩。 凤栖梧的脸隐于黑夜中,只在抬眸时才掠出森然锋芒,他盯了她半晌,才轻勾薄唇:“夫人在关心我的处境? ” 温染颜笑着看他:“算是吧。” 只是想看他们相斗,看戏逗乐罢了。 许是觉得这回答敷衍,凤栖梧眉头深锁,过了半晌才凉薄道:“自是有所应对。” 若有人敢滋事,定让那人伤筋动骨,夜不安寝。 凤栖梧望向粼粼溪面,心中猛然滋生的暴戾席卷,周身凛然森寒。 —— 是夜。 万籁俱静。 凤烛月休养了几日终是大好了,因着身子不适,他连那日的接风宴都没有参加。 不过,他消息灵通,早早便听闻接风宴上凤栖梧发了疯,竟是当着陛下的面,将一名舞姬的手臂给斩了下来,惹得席宴上的朝臣大惊,陛下震怒。 他听后窃喜不已,可又听得陛下并未惩罚,而是轻轻放下,嘴角的笑就隐了下去。 凤栖梧他权势滔天,便是连陛下都动他不得。 明明他被赶出凤家,名字也被从族谱上抹去,就是条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野狗,怎就能青云直上,成为人人都忌惮,人人都惧怕的杀神? 正如少时,凤栖梧聪慧健康,而他体弱多病,一无所成。 是以,凤栖梧是明珠,而他则是被踩入泥潭的破石头。 他不甘,遂生怨。 凤烛月抬眸,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仰雪练所在的山洞入口。 想到沈知香身上的痴情蛊被解,凤烛月面色阵阵发白,他拂开衣袖,毅然走入到山洞中。 曲折之后,豁然开朗。 萤火漂浮间,凤烛月又看到了卧坐在鸟笼中,如霜雪般冰魄的神明。 仰雪练看到了他进来,只是漠然地抬了抬眼,又移开看向别处了。 “老师。” 凤烛月面上隐有急切,痴情蛊被解,沈知香脱离掌控,他总觉自己日后的路不会再一帆风顺,反而会崎岖难走,荆棘遍生。 就如儿时那般,若不做什么,他又会变成那颗落泥潭的破石头。 “可还能再给我炼制一枚痴情蛊?” 第74章 你跟踪我做什么? 闻言,仰雪练这才又看向他,琥珀色的眸里笼着些许讥诮。 “你还想要痴情蛊?” 仰雪练缓缓起身,雪色的衣袂清淡如烟,上镶着璀璨鎏金熠光流转,他就立在那儿清寒彻骨,如同遥不可及的玄月星辰。 凤烛月对上他淡漠如霜的眸子,只觉一阵凉意涌入四肢百骸,就是连骨头缝里都冻如寒霜。 他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的,现下沈知香脱离了掌控,我急需再要一枚痴情蛊加以控制,她的才情谋略,家世背景都是我所需要的。” 他能取得寒门子弟们的信任,大多都归结于他和沈知香的关系。 沈家这种清流世家在寒门子弟面前颇有威信威望,他与之在一起,自然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可如今蛊虫被解,他以前的种种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仰雪练遥遥望过来,他的目光极淡,像白雪落下:“你是还想再尝一尝,蛊虫反噬的滋味吗?” 凤烛月一下子脊背僵硬,骨髓泛寒,到此时,他还能感受到反噬时的疼痛,如万千针刺,如蚂蚁啃食,让他生不如死。 “老师的意思是,还会解开吗?” 凤烛月双拳紧握,不死心。 仰雪练拂袖,身上的锁链不禁当啷作响:“有人能解开一次,自然也能解开第二次。” 他越发好奇,究竟是谁能将他炼制的痴情蛊解开。 炼制时他多增玄妙,一般人根本就解不开。 莫不是,他不在的这些年里,苗疆又出了什么天赋奇才? 思及,仰雪练眸中的讥诮更浓,苗疆内部早已分裂生乱,祸乱四起,人心之恶、之妒让他们容不得天赋奇才,容不得便毁去。 仰雪练看着困缚着自己的锁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满目顿生幽凉。 凤烛月心里焦灼:“老师可还有别的蛊?” 仰雪练道:“你的这份野心抱负,难道,离了蛊虫就无法施行了吗?” 凤烛月看向他:“老师的意思是?” 仰雪练看了他半瞬,忽而掀开如樱的薄唇:“前日听你说,西域求和的使臣已临北琅,你大可以在此事上做文章,至于如何做,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银发垂落,立在一片萤火间,琥珀色的眸如霜雪一般锋冷,可若是细看,隐约能见深藏在他眸里深处的鬼魅幽色。 就像堕落妖魅,在蛊惑着众生。 凤烛月怔了怔,顿时如云雾拨开,灵台清朗:“多谢老师提点。” 仰雪练拂袖,淡下眉眼撵人:“你可以走了。” 凤烛月作揖,面带喜气离开。 —— 春日晴好,繁花如锦,岸边的柳树窈窕倒影于粼粼湖面,恰似一汪上好的琉璃碧玉,灼然生翠。 因着狩猎之事,温染颜又出街采买去了。 说是采买,不过就是借着这由头,拿了银两出来游玩一番,这一日日过得分外清闲,若再不出门松松筋骨,这骨头里都要懒生虫了。 温染颜随意买了一些,大约吃的居多。 似锦知道她爱美食,便指着一家新开的铺面,道:“夫人,这是咱京里新开的一家铺子,听说,里面卖的醉鸭柴肥美多汁,鲜嫩爽滑,夫人要不要尝尝看?” 铺面门口排着长龙,真要吃也不必在这种兴头上,平白浪费了时辰。 温染颜刚想说不用,眸光忽而扫向临边的窄巷,带笑的眉眼淡下,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有人在一路跟着她们。 虽说跟得巧妙无声,但还是被她敏锐捕捉。 温染颜当即便改了主意,巧笑嫣然地对着似锦道:“醉鸭要吃,隔壁芙蓉坊的糕点也要吃,便麻烦似锦了。” “不麻烦。”似锦摇了摇头,笑着去排队。 温染颜望了一眼她的身影,转头往窄巷中走去。 空落落的窄巷静默无声,此处光线遮蔽,暗暗如雾,温染颜临立在中央,身上的明艳红衣似能将周遭的灰白照亮,艳而惹眼。 她凝神细听,和风拂过时,似能从中听到银铃浮动之声。 叮铃当啷,如烟缥缈。 温染颜猛然睁开双眸,袖中的毒丝朝东北角袭去,带出凛冽劲风。 她额前碎发随风拂起,露出一双诡谲带笑的漂亮眼睛。 片刻,毒丝好像击落了什么。 “哎哟。” 窄巷有声响起。 温染颜循声而去,却恍惚看到一抹黑影飞速而逃,逃到房檐,再到杨柳湖边,湖中画舫。 她红唇勾起,眸光紧紧锁定。 须臾,温染颜踩过窄巷石壁,追着那抹身影往湖中画舫掠去。 薄纱裙摆翩跹,脚踝金铃悦耳,一头乌发镀着细碎光泽,如丝如绸,媚然的杏眼绝傲恣意,凝着惑光。 不稍片刻,她就点过湖水,来到了一艘画舫之上。 温染颜推门而入,便见画舫中湖绿绉纱随风飘逸,如落了一地碧沉沉的清玉,搅得那透进来的辉光,像细细碎碎的金箔。 朦朦胧胧,故弄玄虚。 她目光斜睨,袖中的毒丝猛然朝一侧的绉纱袭去,劲风掠过,有一道藏蓝色的身影藏匿于其中。 温染颜巧笑盈盈,金铃一曳,毒虫忽而漫天而至。 藏于暗处的那人终于按耐不住,他身若流云,转瞬便从毒虫的包围中脱困而出,肩头的猎鹰长唳,内功深厚,气势凌冽。 可嘴上却是在讨饶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被劲风吹起的绉纱曳地,温染颜伸手一抓,虚虚锁住了他的咽喉。 也恰巧在此时,温染颜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麦色肌肤的少年,身着一袭藏蓝色绣银丝衣袍,银饰灼灼生晕,五官精致如星月,一双暮霭霭的桃花眸如揉碎了的星辰,深邃浩渺。 肩头卧着的猎鹰目光不善,凶猛异常,可麦色少年却嬉皮笑脸,不住向着她讨饶,一副可怜无辜的柔弱惨样。 温染颜一眼便将他认出,对上他幽邃的桃花眸,笑吟吟地出声。 “那夜的苗疆人?” “你为何要跟踪我?” 桑暮野捻着她的一片衣角,柔弱无助地开口,道:“女侠,你能不能先把手挪开,你这样锁着我的脖子,我好害怕啊。” 第75章 夫人去哪儿了? 害怕? 温染颜是半点都没感觉到他在害怕,反而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而且在交手时,他明显未施全力,功夫深藏。 即便现下锁住他的咽喉,温染颜还是觉他轻易就能挣脱,如此一个嬉皮笑脸,不着调的少年郎,真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现如今,锁与不锁已经没有任何差别,温染颜收回手,轻弹了一下手指尖,慢条斯理道:“现在该说了吧。” 桑暮野故作夸张地揉了揉脖颈,委屈道:“小姑娘你下手忒重了吧,你瞧我这细嫩的脖颈,都被你掐红了呢。” 温染颜撩了撩眼皮,嗤笑一声:“黑黢黢的一片,倒是真没瞧出来哪儿细嫩,哪儿又红了。” 桑暮野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不免有些气鼓鼓的。 竟是说他黑,好生不服。 “快些说,我的耐心可不多。” 温染颜缠在指尖的毒丝再度凌空掠去,裹挟着杀意,似能荡开九霄。 桑暮野嗷呜嗷呜了几声,劲腰一侧,竟是轻巧避开了她的攻势。 随后,他向前一跨,熟稔地与温染颜面对面而坐,嘴上叫嚷着:“哎哟,我说还不成吗?别急急躁躁的,这样不好。” 温染颜慵懒斜靠,眉眼一挑,示意他往下说。 桑暮野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又顺势给温染颜倒了一杯,笑得讨巧:“这哪里算是跟踪啊,我就是觉得在北琅人生地不熟的,容易碰见黑商被宰,无意间瞧见你这个熟人,就想着让你带我游玩一番。” 温染颜摩挲着茶盏,听着他胡言乱扯,眼里似有异光轻烁:“既是想让我带着你,怎么还躲躲藏藏的?” 桑暮野抱着肩上的猎鹰,一副怕生模样:“我刚要上前与你碰面,就看到你身边还跟着一张生面孔,我打小就怕生,便再不敢跟你打招呼了,只敢远远跟着。” 一人一鹰缩成一团,好像真的怕生的紧。 温染颜将茶盏抵在唇间,媚眼中明暗交错,飘渺不定。 过了半晌,她盈盈地笑起来,音色如烟:“竟是如此吗?” 这些话骗骗三岁小儿还成,她是半个字都没信。 桑暮野忙不迭点头:“就是如此,现在你该知我没有恶意了吧?” 画舫靠近湖心,如一片竹叶轻曳于山水间,绮艳辉光下湖水碧波而漾,暗转流光,风透过窗子轻拂,绉纱层层浮起,映着两人的身影。 “你叫什么名字?” 温染颜随意一问,随后,在他的注视下悠悠品了一口茶水。 见她喝下茶水,桑暮野唇边笑意更深,开口道:“桑暮野,桑蚕的桑,暮色的暮,原野的野,可会写了?” 温染颜觑了他一眼,刚要应答,手中的茶盏忽而应声落地,眼神也变得空茫一片。 茶水肆意溅开,洇湿了她的袖口,衬得她的手背越发晶莹剔透…… —— 凤府书房。 一身暗红绣花长袍的男人,慵懒斜坐在圈椅上,融暖春光漾在他脸上,过分的昳丽的脸比山精妖魅还绝艳,眉目如画,唇色绯然。 凤栖梧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一支箭羽,唇瓣微勾,眉眼却闪过暴戾狠辣:“这支箭羽做得不错,好好打点一番,春猎上我要坐着看一番好戏。” 话音落,他眸里乍现出一缕锋芒,更有戏弄之意潜藏。 就像精明锐利的猎人,在逗趣着掌中的猎物,恶劣十足。 感受到他身上泛起的寒潮,跪在一侧的戚九竹头都未敢抬,只得应道:“是。” 把玩过后,凤栖梧无情地将箭羽丢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问:“夫人呢?” 府中过分寂静,好像未曾听到她的声音。 戚九竹伏在地上,恭声道:“夫人上街去了,说是要采买一些狩猎宴上用得到的东西,眼下这个时辰估计快回来了吧。” 凤栖梧应了一声,他缓缓起身,层层叠叠的裙边曳地,长身如岱,风华万千,眉眼间掠着一丝薄笑,衬得他越发浓艳深刻。 他推开书房门,走过曲折长廊,衣袂拂过路边灯龛,直往府外长街而去。 都这般时辰了,他倒要看看外头有什么东西,竟能让她如此乐不思蜀,到此时都还未回来。 画舫内。 和风轻吹,画舫摇曳,湖面漾开细碎波纹。 桑暮野双手环胸,笑吟吟地温染颜身边打转,忽而俯下身,在她面前打了好几个响指。 见她仍是一副眼神空茫如傀儡的模样,桑暮野往前一跳,如野狐一般枕在椅背上,手抚着肩头的猎鹰笑得贱兮兮,叫人恨不得将其痛扁一顿。 “小姑娘,还是我技高一筹吧。” 桑暮野笑了一阵,便从腰间取下一个银铃。 银铃在温染颜面前轻晃,桑暮野掀开薄唇,如海妖歌声般动听的声线,藏着几分蛊惑之色:“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温染颜红唇微动:“温染颜。” 桑暮野俯身凑近,暮色的桃花眸如星如月,烟云浩渺:“你身上的痴情蛊味儿,是从哪里沾染上的?” 他跟踪她,自然是因为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痴情蛊味儿,便想着从她身上入手,不知能否寻到舅舅的下落。 谁成想,这小姑娘竟如此敏锐,他才跟了没多久就被抓了个现行,面对这种贼精的小姑娘,他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反正,待问询之后这傀儡蛊自然可解。 “那痴情蛊啊~” 柔媚婉转的嗓音随风而至。 温染颜眼皮一撩,原本乌黑空茫的杏眸变得潋滟如媚,眸底生出的狡黠宛如精明的魅狐,唇勾起,明明在笑却渗着寒凉,如嗜血的毒物。 那副模样,哪里像是被控制了,倒像是装着玩逗弄小玩意儿的。 “你……” 桑暮野意识到不妙,他刚要退开,便觉身子绵软,他猛地看向案几上的茶水。 他给她下了傀儡蛊,而她也往他茶水中下了药。 只是傀儡蛊已被她识破。 而茶水里的药,他却恍若未觉。 桑暮野心尖一怔,染在桃花眸中的笑意忽而一凝,他凌厉地瞥了温染颜一眼,纵身就要往窗中跃出。 然,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根毒丝凌空飞来,转瞬便缠在了他的腰间。 温染颜借力越过桌面,强势地将他压在了一侧的白壁上。 迷迭幽香随之而来,温染颜仰头对上他的桃花眸,温声笑着,眸底却诡谲浮起。 “桑暮野是吧?” “你现下说说,到底是谁技高一筹呢?” 第76章 与你在画舫内的人是谁? 碧色绉纱微浮,两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桑暮野垂眸对上她笑盈盈的眸子,只觉得喉口一阵气血上涌,那分明就是被气的。 在族里只有他整人的份儿,便是连路边的狗都要被他丢泥巴,他的恶名在族中传遍,所有人见了他都要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得。 可如今,他这个苗疆小霸王竟然着了道,吃了瘪,对方还是个年岁不大,长得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往后要是传到族里,他这脸面还往哪里搁? “你你你,你技高一筹行了吧?” 话落,桑暮野小幅度挣扎了一下,身上的银饰顷刻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如落了一地珠翠。 温染颜听后,唇边笑容灿烂,眸底却浸染凌厉寒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你跟踪我到底是为什么?” 眼前这家伙虽嘻嘻哈哈,心眼子颇多,但到底没有什么杀心,刚才茶水里所下的傀儡蛊也是最为温和的一种,只要问询结束就可自然解开。 否则,她手中的毒丝,早就把他的脑袋给割断了,而非只是下药这么简单了。 桑暮野笑着打商量:“小姑娘,你能否把这丝线解开,再稍稍离我远一些,你离我这般近,我心中羞怯紧张,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没得商量。” 温染颜轻笑一声,猛然捻着另一端毒丝靠近他的咽喉。 毒丝如利刃,仿佛只要再近一步,就能将他的喉管割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毒丝,桑暮野眼神微变,笑容淡下,如冰魄般的寒凉在桃花眸中蔓开,这一刻,他气息骤变,宛如丛林盘踞的毒蛇,冰彻入骨,危险逼人。 感受到他的变化,温染颜眉眼轻挑,笑得更加明媚柔和。 嬉皮笑脸的伪装下,原是这种模样。 分明是一条冰冷的蛇,装什么小绵羊啊? 无声的对峙,画舫里寒气四溢,却谁也不退不让。 桑暮野桃花眸微烁,终于正视打量起温染颜的模样来。 穿着红衣的小姑娘,身上金饰灿若鎏金,灼灼生辉,小脸姣好出尘,眉黛如画,肤如白玉,可配上这双魅生生的杏眸,竟是比海棠春色还艳,比山精妖怪还魅。 不过一个简单抬眼,便好似流转了万千柔媚风情,蓄着无数吴侬软语,令人心生缭乱。 出手更是危险狠辣,比他这个苗疆小霸王还霸道。 桑暮野喉口微动,不由移目:“我就是对痴情蛊好奇,便想跟着你看看,到底是谁炼制出来的,最主要的还是想拜拜师,毕竟嘛,想要变强乃是人之常情。” 眼中的寒意消退,他薄唇轻弯,再度嬉皮笑脸起来。 温染颜嗤笑:“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桑暮野忙不迭摇头:“你生得这样好看,肯定不是。” 当温染颜还要再行逼问,画舫内的气氛再度变了变,凛冽的寒凉骤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听得嗖一声。 一把凌厉的长剑撕裂苍穹,破开辉光,带着汹涌骇然的杀意直往桑暮野的面门刺去。 桑暮野猛然瞪大双眸,内功运转一周,终是恢复了力气,他甩出九节长鞭用以抵挡。 他身法如流云,长鞭荡开九霄之气,眨眼就缠住了长剑尖端。 “当啷”一声。 长剑被钉在一旁的木桩子上,桑暮野却还是被这凌冽剑气震得倒退了几步,下盘一撑,方才站稳。 画舫轻曳,桑暮野喘息间,猛然朝杀意涌来的方向看去。 温染颜也漫不经心看了过去。 就见,甲板上立着一名红衣男子,徐徐春风来,宽大袖袍猎猎作响,墨发掠过眉眼,露出一双漆黑的凤眸,像是暗不见底的深渊,翻涌的暴戾嗜血似要将桑暮野屠戮殆尽。 桑暮野拧眉,桃花眸如蛇一般幽冷。 这不是那个杀神,凤栖梧吗? 他怎么来了? “你在对她做什么?”凤栖梧直勾勾地盯着桑暮野,凤眸冷得温度全无。 桑暮野:“……” 不是。 这杀神哪只眼睛看到他欺负温染颜了? 分明是这小姑娘把他压着欺负啊。 桑暮野下意识看了温染颜一眼,就见后者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杏眸笑盈盈的,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分明是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桑暮野气得心梗,他刚想解释一二,凤栖梧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一抹冷锐寒光闪过,凤栖梧不知何时已经取下长剑,他欺身迎上,灼如桃华的衣袂被劲风荡开,眉眼苍茫,剑气如虹。 桑暮野双眸凉了凉,再度甩开长鞭。 长鞭如灵蛇弯转,带着撕裂长风般的寒气,正面迎上。 寒潮劲风猛然破开,荡开的内劲在画舫内席卷。 桌椅倾倒,青瓷玉杯被震得粉碎,船身也摇晃不止,好像随时都会沉没。 温染颜依旧闲适,喝完了热茶,再吃果子,恍如岁月静好。 桑暮野叫苦不迭:“少侠,能不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凤栖梧持剑,黑眸深寒,杀意藏都藏不住。 桑暮野嘴上讨饶,眸底掠着一缕寒意:“少侠,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咱能坐下来好好解释一下吗?” 凤栖梧薄唇动了动,笑得渗人:“那你是真想做什么了?” 他一来便看到那般画面,薄薄绉纱中两人身影相缠,男俊女美,有说有笑,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虽说他不该这样误会,但温染颜与他要好,便是看中了他美色,如今,她会不会对旁的,长相好看的小儿郎感兴趣了? 不过没关系,像这样的小儿郎来一个他就杀一个,来两个他就杀一双,直到全部杀干净了为止。 思及,凤栖梧猩红的双眸里染着残血兴奋的笑。 根本就是个疯子。 桑暮野察觉他戾气更浓,不想恋战,就直接跃窗而逃。 几息之间,便没了踪影。 凤栖梧没心思再去追,他侧身,提着剑一步一步朝温染颜的方向而去。 长剑在木板上拖行,尖端点地,一条条剑痕显露。 温染颜看着他行来的架势,手里把玩着茶杯,笑得媚色撩人,不惊不惧:“怎么?你这般架势也是准备跟我打一架吗?” 凤栖梧丢下剑,一把扣着她的细腰将她揽入怀中,他俯身,埋在她的颈窝处,过了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刚才那人是谁?” 沉冷的声音含着戾色,却隐而不发,刻意压制。 第77章 你为何会与他在画舫内? 画舫里无端静了下来,好似只有凤栖梧的声音荡漾在耳边。 绉纱如雾飘逸,将两人的身影裹在其中。 温染颜侧眸,便看到了凤栖梧昳丽的侧脸,一丝霜寒笼在他的眉眼,可掌心的热度却比火还浓烈,比酒还缱绻。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侧脸,笑意更浓,如海棠生晕:“你也应当认识,就是那夜我们遇到的苗疆人,姓桑名暮野。”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看着她细嫩泛粉脖颈,眸底的郁色汹涌起伏。 他自然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不过,他要听的不是这些,更不想知道那人的名字。 凤栖梧仰头,觑着她烟笼含媚的眸子,淡声:“你为何会与他在一起?” 见他终于问出想问的,温染颜缓缓攀附上他的双肩,轻抵在他耳边,漫声道:“夫君认为,我为何会与他一同出现在画舫内呢?” 温染颜没有明说,而是打着趣儿,故意撩弄着他的耳根。 耳上的撩意让他心生烦乱,凤栖梧睁着一双如狼般侵略十足的暗眸盯着她,半晌不做声。 温染颜笑盈盈地与他对视,手却大胆地抚上了他的心口,隔着衣料感受着他的心跳,一声一下,强劲有力。 凤栖梧双眸一暗,用力箍住了她的细腰,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薄薄衣料摩擦时,暧昧攀升。 他哑声:“所以,是为何?” 凤栖梧除了掌着她的细腰,便没有其他动作了,只是那双凤眸仍旧一瞬不瞬盯着她,执拗得有些骇人。 温染颜软身倒在他怀中,许是见他模样太过执拗可怜,终是掀开红唇笑道:“我出街采买时,他跟踪我。” 不过才刚说了一句,凤栖梧眸间笼着的阴郁煞气,瞬间席卷整个画舫,令人生惧。 温染颜的小手在他胸口打着圈儿,继而又道:“不过,很快被我发现,我追着他来到画舫,给他下药把他生擒,眼看就要问出些许,你却来了。” 凤栖梧垂眸,眼中忽而掠过一缕冷笑,眸光幽暗:“怎么?你现在是在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温染颜既没有热承认也没有否认,整个人窝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音色缠人:“我可没有说责怪的话,夫君可别随意污蔑人啊。” 她身子娇娇软软,随着时不时的扭动,迷离的幽香随之蔓入鼻尖,就像是惑人心肠的毒药。 凤栖梧觑着她眸里明晃晃的恶劣,不禁俯身,肆意捻弄轻吮着她的耳珠。 如同惩罚一般,最后,还用齿尖轻咬。 温染颜吃痛地推了推他,嗤声笑道:“属狗的啊?” 凤栖梧狠狠盯着她,不做声。 画舫里的门窗不知何时关上了,寂寂无声,绉纱垂落,凤栖梧箍着她的腰肢,猛地将她压抵在一侧的软榻上。 他的动作太快,温染颜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埋入到了软榻中。 如绸乌发凌乱铺开,身上金铃发出响声,好似靡靡之音漾在人的心头,缭乱四起。 温染颜微微仰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红唇轻轻往他唇角擦过。 她眉眼一挑,故意往后轻退,凤栖梧却猛然扣着她的后脑勺,如同凶狼一般狠狠堵住了她的红唇。 他的举动又凶又烈,像是饿了好几日的猛兽在肆意惩罚着怀中的猎物,待狠狠把玩之后,欲要将她拆骨入腹。 温染颜睨着他的暗眸,笑得媚生生的,偶尔还在他腰腹轻捻了几下。 温热的气息紧密纠缠在一起,绉纱间两人交叠的身影朦朦胧胧。 凤栖梧似是被她逗弄狠了,掐着她细腰的手又狠又用力。 画舫摇曳,旖旎横生。 温染颜将他推开,微仰头睨视着他:“青天白日的,你想做什么呢?” 许是被吻得狠了,她媚眼潋滟如水,眼尾绯色逼人,如揉碎了一地的海棠春色,万般缱绻风情全都堆砌在其中,她素手轻撩,活色生香。 “你说呢?” 凤栖梧勾唇反问,可猩红眸里泛起的情动,分分明明将他的心思全都展露了出来。 “可今儿个,我想换一种玩法。”温染颜将手抵在唇间,异光流动,狡黠如狐。 凤栖梧低眉,哑声:“什么?” 温染颜眸光与他交错,故作神秘,待凤栖梧兴致溢满,未做准备时,她袖中的毒丝凌空飞出,刹那,便将他的双手缠住。 凤栖梧看着被缚的双手,非但没有挣扎,反而趣味更浓。 他眨着如狼一般猩红暴戾的眼眸,暗暗期待着温染颜下一步的举动。 温染颜捻着毒丝另一端,笑容盈盈,忽而欺身而上。 “我喜欢掌握主权。”她捻着他的衣襟,媚声带笑,如兰幽转。 凤栖梧抵在白壁上,许是因为刚才的动静太大,他红色衣襟微微散开,刹那,玉色肌肤显露,隐约可见坚实肌肉,流畅线条。 肆意灼热,蓄势待发。 温染颜指尖轻颤,随意捻弄。 忽而,她再度倾身,素手落在他的绣花腰带上。 凤栖梧双眸半阖,兀自闷哼。 画舫外春光晴好,湖光潋滟,停在湖中央的画舫忽而摇曳不止,像是随时都会倾倒…… 皇家春猎要在千重山举行。 傍晚,浩浩荡荡的军队于蜿蜒山路过境,旌旗招展,声势浩大。 彪悍的战马奔腾,扬起滚滚烟尘,不稍片刻,便抵达了千重山。 顷刻,莽莽苍苍,连绵不断的山脉入眼,云烟霞色萦萦绕绕,配着刚沉下来的暮色,好一番仙阙九霄之景。 浩荡军队停下,在千重山山脚安营扎寨。 到底是在山中,即便是融暖春日,到了晚上山谷间的寒气升起时,还是渗着凉寒。 好在营帐外已经升起了篝火,四面都染上了暖意。 温染颜懒洋洋地从马上下来。 白日里与他在画舫厮混了许久,到了晚上还得赶来这千重山,即便是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凤栖梧走在前头,忽而顿下脚步回眸看她:“怎么不走了?” 篝火辉光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满是餍足的黑眸里漾着一丝薄笑,就这般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累。” 温染颜懒懒散散地倚在一旁,媚眼直勾勾地盯着凤栖梧,想要表达的已经很明显了。 凤栖梧轻笑一声。 他拂袖上前,也不管天子主帐就在周遭,直接将温染颜横抱在怀,往营帐中走去。 第78章 你当我是卖艺的? 温染颜揽着他的脖颈,软在他的怀中笑得柔媚恣意。 晚风拂过,天子主帐被吹开一角。 赫连枭倚在外侧,正好撞在了这旖旎无礼的一幕。 他不禁侧眸,看向站于一侧的温丞相,谈笑道:“朕实在不知,凤栖梧竟是这般缱绻风流之人,往日里端的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清流模样,可他到底是个男人,面对俏丽佳人总是会情不自禁。” 赫连枭宛如说笑一般,明明是闲谈的微淡口气,可天家的贵气威严,无处不在。 温丞相心下悚然,险些软了双腿。 赫连枭望着凤栖梧已经远去的身影,不明其意地轻喃一声:“温丞相,你送去的人儿,可真真是好啊。”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落下,像是在夸奖,可那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好似渗着愠色。 营帐里明明燃着炭火,温暖的很,可温丞相却觉遍体生寒。 他怔然,猛地跪在地上,惶恐道:“陛下,微臣一直教导小女要为陛下效力,可微臣实在不知,她分明就是没主见的人儿,怎就脱离了掌控。” 赫连枭拂袖,大步往营帐中央而去,冕旒垂落,遮住了龙颜,一时叫人窥探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温丞相伏在地上,听不到声音,心中愈加忐忑。 也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枭的嗤笑声终是传来:“一个女人罢了,被凤栖梧那些柔情小意蒙蔽,自然转了立场,倒是温丞相你,怎还容得这种生有二心的人在世上呢?” 温丞相脊背一寒,刚要说话,就被赫连枭打断:“还是说,你留着她,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自古帝王多猜疑。 赫连枭也不例外,他上下觑着温丞相,淡笑的眸子里全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温丞相打了个冷颤,连连叩首喊冤,道:“陛下,臣对你是忠心耿耿的啊,臣前日也派出杀手欲杀之,可谁成想,那杀手不仅没回来,连消息都石沉大海,臣心下惶惶然,心觉定是那凤栖梧察觉了什么,便不敢再频繁下手了。” 他原以为,一个娇弱的庶女定然好杀,却没想到竟打草惊蛇了。 赫连枭轻轻“哦”了一声,态度模糊不明。 温丞相忐忑地擦拭着额前的冷汗,一时紧张的,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沉闷了起来。 主帐内炭火烧得通红,氛围却冷沉压抑,如坠冰窖。 半晌后,赫连枭重新又谈笑起来,道:“凤栖梧确实不好对付,实在是难为丞相了。” 温丞相俯首,不敢应答。 赫连枭自顾又道:“既然丞相送去的人得到了凤栖梧的青睐,那便暂且留着她的命,自古温柔乡英雄冢,凤栖梧要给自己留下软肋,日后若发生什么就该由他受着。” 以往,凤栖梧总是表现得无懈可击,好似生来就冷血无情,现今,他终于有了弱点,自是要好好留着,往后才好加以掣肘。 温丞相听后,小心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他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春猎上刀剑无眼,何事都能发生,西域使臣也在这猎宴上,若我们以此大做文章,或许能让凤栖梧吃瘪。” 赫连枭坐于主位,慢条斯理地掌着茶盅,道:“想要凤栖梧命的人那么多,又何须朕出手呢?明日那场戏,坐着看就成。” 营帐内。 炭火微醺,灯火通明。 温染颜卧在软榻上,吃着一碗冰酥酪。 酥酪上有桂花蜜点缀,奶香裹着花香蔓入口中,实在沁人心脾。 灯照下,凤栖梧正坐在案边看着一本书,他睫羽微垂,眼下染着一片浅淡的光影,整个人如沐在万丈华光中。 他面容绝艳,乌发垂落,眉眼间好似添了一抹清润,不见往日的阴戾锋芒。 “夫君在看什么书?”温染颜吃着酥酪,目光却直勾勾落在他身上。 凤栖梧抬眸,透过朦胧烛火看她:“杂书。” 温染颜枕在玉臂上,婀娜细腰前倾,杏眼含媚,顾盼而生辉:“杂书上都讲了些什么?” 凤栖梧将杂书合上,冷沉的调子藏了些许戏谑深意:“讲了一个能力并不出众的人,他野心勃勃,总是肖想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最后,只能自食恶果,死无葬身之地。” 温染颜换了一个姿势,腮边的一缕碎发垂落,她笑盈盈的:“实力与野心并不匹配,书里的那人真是蠢钝不堪。” “确实愚蠢……”凤栖梧望着她眼里的艳光,凤眸幽暗,欲色灼灼。 他放下杂书,拂袖走到软榻边。 对上他暗色的眼眸,温染颜小手一伸,拽着他腰间的玉坠把玩。 袖口翻落,露出一节凝白皓腕。 凤栖梧俯身,耐不住地在她红唇上亲了又亲。 唇齿相依,热意纠缠,凤栖梧眸内暗欲流转,浓烈得有些骇人。 他将温染颜压在软枕上,俯下身,咬着她的耳珠,哑声入耳,“我给你准备了骑马装,你现在去试试看?” 温染颜眼尾泛红,一下咬在他的喉口。 听到他这般说,不禁侧眸往桌案上看去。 就见,深红色镶金边的骑马装放在锦盒中,顶上压着鎏金发冠,上缀珍珠玛瑙,流苏熠熠。 分明是一席劲装,却做得如此浓艳华丽,也不怕她明日穿出去抢了贵女们的风头。 “我现下不想穿,也懒得动弹。”温染颜将他推开,自己枕在那儿分外清净悠闲。 凤栖梧捻着她腰间的软肉,嗤笑一声:“娇气。” 温染颜媚眸流转,她如魅狐般滚入了凤栖梧怀中,还未等他伸手揽住,她就怡然自得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凤栖梧垂眸,静待着她的那些小把戏。 “听说,大家族的公子哥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温染颜反手抚上他的唇瓣,细细摩挲,指尖撩弄旖旎四起。 “夫君,你会弹琴吗?” 凤栖梧一把握住她缠人的指尖,黑眸漾着戏谑:“会,怎么了?” 温染颜靠近了一些,笑道:“现下时辰尚早,营帐中又实在无聊,不如夫君抚琴一曲也好消磨时光啊。” 凤栖梧半眯着双眸,一口咬在她的小唇上,哼笑:“你当我是卖艺的?” 第79章 实在是颓靡荒诞~ 温染颜窝在他怀中咯咯笑着,好一会儿才俯身缠住了他的臂弯,眼尾泛红,眸里全是潋滟水光。 她附在凤栖梧耳边,促狭之声融着惑色而来:“让你弹个琴就成卖艺的了?那你上次让我在楼阁一舞,在你眼中我也是卖艺的了?” 虽是调笑之言,但温染颜眸里盛着恣意霜色,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霸道。 “我何时说过,你是卖艺的?” 凤栖梧与她四目相对,双眸漆黑没什么温度,可唇角却染着一丝淡薄的笑。 温染颜伸手,在他坦露的肌肤上戳了戳,故意嗔声道:“我楼阁一舞不是卖艺,可现下我让你弹琴给我听,你却百般推辞,可真是好生的霸道啊。” 知她性子就是如此,凤栖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发稀罕,也知今日若不遂了她的心愿,定会被赶出营帐吹冷风去。 思及,凤栖梧倒也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掌着她的细腰,狠狠吻上了她的红唇。 如狼一般报复性的轻吮啃噬,又在她颈上留下了一道道绯痕,直到将她的小唇研磨得通红,凤栖梧方才停了动作。 可他眸中的灼烈欲色未褪,嗓音也哑得可怖:“想听什么曲子?” 营帐中斜挂着一把焦尾琴,由上等的梧桐木制成,犹如一扇焦尾,霎是精巧喜人。 温染颜拢了拢已经散落的衣襟,轻吟道:“什么曲子都可以,我不挑剔的。” 她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即便衣襟被拢,可身前大片的雪色起伏,挡都挡不住,配着那点点绯痕,就像被狠狠凌虐了一般,欲得动人心魂,艳得祸乱人心。 凤栖梧喉口滚动,欲孽在心中猛烈滋生,他在软榻边坐了半晌,还是起身去取焦尾琴。 古琴架好,凤栖梧坐在案几边。 他手下是琴,可他的眼却时刻落在温染颜身上,炙热暗光欲把人灼烧。 温染颜双腿轻缠,以手肘轻枕,就这般靡艳盈润地看着凤栖梧:“夫君,可以开始了。” 溶溶月光折射入帐中,风动,水晶帘浮浮而曳,凤栖梧红袍曳地,坐在其中竟有种半遮半掩,醉如胧月的夺人美感。 他仍盯着温染颜,黑眸深沉如暮霭,修长有力的手指却拨弄着琴弦,起落之间,浑厚的琴音裹挟着夜里凉风,肆意霸道地蔓入到了温染颜耳边。 琴音不似潺潺河水流过山涧,穿过叠嶂重山般空灵清脆,也不似黄鹂鸣唱般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包含着万般情意,而是如千军万马,滚滚烟尘,声势跌宕。 温染颜起初漫不经心,才不过听了一个转音,她就支起了身子,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凤栖梧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薄唇勾起了一抹弧度,可黑眸却不似刚才那般幽沉,反而凝着一股来自战场的杀伐血气。 金戈铁马,横扫四方,荡气回肠。 他的琴音里士气跌转,全是荡平四方的决心和野心,配着他黑眸里的凌然灼光,一瞬竟好像万火燎原,一腔热血汹涌沸腾,令人骇然。 温染颜本是想听个曲儿排解寂寞,好安然入睡。 可谁成想,他的琴音竟如此激荡,于夜下听来,竟是让她愈发清醒清明。 得了,这觉是睡不成了。 温染颜赤足走下软塌,地上铺着雪色的毛绒毯子,玉足埋入到绒白之中柔软也温暖的很,更衬得她双脚白皙,脚踝上的金铃脆响阵阵,如烟生醉。 看到她过来,凤栖梧死死盯着她,手下的动作却未停。 “好听吗?” 他染着霜寒血气的嗓音,透过浑厚琴音传入温染颜耳畔。 温染颜缓缓伏在他肩头,笑盈盈道:“好听啊,夫君这么会弹琴,不如也教教我吧。” “如何教?” 凤栖梧回眸,薄唇在她薄唇轻擦而过,留下热意,燃起旖旎。 温染颜笑得娇,她道:“自然是手把手的教啊。” 话落,她软身贴近,手顺势蜿蜒,拂过他的锁骨,再到臂弯,然后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指尖微微撩弄着琴弦。 “铮”一声。 浑厚琴音顷刻变了个调子,变得如寒鸦鸣啼,粗哑不堪。 “夫君,是这样弹的吗?” 温染颜却恍若未闻,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可眸底却闪过戏弄恶劣,分明就是故意在捣乱。 凤栖梧侧眸,在她的笑眼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启唇幽幽道:“应该这么弹。” 话落,抓起她的柔荑,手把手地在弦上轻弹起来。 不似刚才的跌宕雄浑,而是如笙歌一般缠绵悱恻,隐隐的,还透着几分淫艳之意。 温染颜抵在他的颈窝处,笑得媚态横生。 营帐外。 靡靡之音响彻不断,偶尔还有女子的娇笑之声,也一并传了出来。 实在是颓靡,荒诞。 西域使臣撩开帘帐,听着融在风里的曲子,不禁看向一旁的部下,问道:“那营帐里的是谁?怎么比我们西域人还大胆露骨?天子主帐就在一旁,竟还如此大胆不遮掩。” 他虽听不懂曲中之意,但细细听来,总觉得不是很正经。 部下想了想,道:“那好像是凤栖梧的营帐。” “凤栖梧?”西域使臣狠狠念着这三个字,心中的万般恨意在此时全都化为了浓浓的讥诮:“传言,凤栖梧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现下看来,传言不能尽信,到底是男子,骨子里就是那般荒淫,前日,他斩了我西域舞姬的一条手臂,装得可真是清高。” 西域使臣卷下帘帐,嗤意更浓:“也不知那营帐里的女子是谁,竟能如此得到凤栖梧的青睐。” 部下道:“好像是凤栖梧的夫人。” 西域使臣一听,不禁大笑出声。 别管外面将凤栖梧传得如何冷血无情,无懈可击,可如今,他不就将自己唯一的弱点暴露出来了吗? 这再冷血的人啊,一旦跌入了女子的温柔乡,就会破绽百出,引火自焚。 深沉的夜,西域使臣自诩抓到了凤栖梧的把柄,笑得幽幽沉沉,得意万分。 营帐内。 悱恻之音戛然而止,案几上的焦尾琴被凤栖梧拂落。 他猛地扣住温染颜的细腰,将她抵在了案几上,凤眸暗欲沉沉,如狼火热的神情怎么都压抑不住。 温染颜缠在他的腰间,笑得放肆撩人:“怎么?白日里还不够?” 第80章 夫人,真是好手段 刚才弹琴时,凤栖梧被她逗弄得狠了,本就缭乱的心,现下早已被欲色盈满。 他眉眼低垂,声线阴戾低哑:“白日是白日,晚上是晚上,不可混为一谈。” 话音落,掌在她腰间的大手肆意撩弄,不稍片刻,又滑进了小衣中,举止疯狂,掌心灼热,像是要把她彻底融入到骨血之中。 温染颜不禁轻吟了一声。 她微卧在案几上,娇颜绯烟染媚,眼尾染着一缕动情的潋滟春色,可在片刻,她忽而抓紧了凤栖梧作乱的大手,不让他再进一步。 愉悦被陡然打断。 凤栖梧一瞬不瞬盯着她,眸中情趣未褪,还染着几分不解。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将他的大手掰开,翻脸无情道:“别了吧,这营帐里又不隔声,我可不想让人白白听了去。” 她再觊觎美色,该要的面子,还是得要的。 闻言,凤栖梧眸中灼意稍褪,理智慢慢回笼。 他望着被风微微拂开的帘帐,不仅没有从她身上退下来,反而沉着寒眸,发狠一般在她耳珠上咬了几口,随后,裹着热潮的哑声涌现而来。 “方才撩弄得起劲,现下倒是又要面子了?” 温染颜媚眼流转,笑吟吟地唇枪反击:“既是知道我在撩弄你,你怎么就不加以克制呢?” 凤栖梧蹙了蹙眉。 这是在怪他,太主动了? 温染颜仰面而上,柔荑在他面上轻轻拂过,顿生撩意,似是责难过后又给他一颗甜枣吃,可那甜枣还未入口浅尝,温染颜又将他轻轻推开,一举一动都像个钩心的妖精。 凤栖梧直勾勾盯着她,没吭声。 温染颜从案几上翩然而起,细腰一步一摇曳,媚声随风而至:“还是以前好,即便是加重了剂量的情缠,也拿你没有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坐回到了软榻上,随即,斜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凤栖梧的反应。 凤栖梧听后,顷刻就回味了过来。 他暗寒着眸子盯了她半晌,待营帐内盛满了阴鸷凉意,才忽而自嘲地笑出了声。 “夫人,真是好手段。” 温染颜盈盈浅笑,没做声。 凤栖梧黑眸半沉,他当时就有所怀疑,只是浅浅闻了一下,又不是吃进去了,药效怎会如此惊人? 现如今,倒是全明白了,原是她加重了剂量,还用言语蛊惑引诱,害得他那夜以冰水沐浴,受尽了烈火焚烧之灼感,才堪堪将毒性解除。 果然是个没心的妖物。 没得到前百般引诱,得到后就说怀念从前。 凤栖梧走至软榻边,大手一伸直接将她锁入怀中,揽着她入睡。 男子灼烈的气息涌来,烫得扰人安睡。 温染颜嫌弃地推了推他,竟没推动,最后,只得作罢。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便有厚重的鼓鸣之声响起,于千重山激烈回荡,不绝于耳。 山中雾气已经散尽,春日的天变得热了起来,草木菲菲,极是盎然。 温染颜在鼓声响起时,就已换上了那件华丽的惹眼的骑马劲装。 深红滚金边的骑马装穿在身,腰间配有镶嵌着玛瑙的皮质革带,极为贴身的款式,衬得她腰若束素,肌肤胜雪,眉如远黛。 明明是纤柔如柳的柔弱之态,可此时乌发高束,头戴鎏金发冠,流苏熠熠垂落时,竟平添了几分恣意英气,就连那双媚眼中也有一丝凌气显露,就像是草原上的雄鹰,马上就要振翅高飞。 温染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护腕,待整理完毕,才英姿飒爽地撩开帘帐走了出去。 凤栖梧站于营帐外,见到她出来,不禁弯了弯唇:“这身衣服倒是衬你。” 他今日竟是一反常态,着了一件玄色劲装,腰间的皮带上扣着一枚玉玲珑暖玉,这般暮沉沉的颜色非但不显沉闷,反而衬得他愈发矜贵不凡,气度逼人。 脸还是那张绝艳靡丽的脸,却是一改往日的慵懒散漫,变得更为精神凌厉了起来,就像是一柄淬了霜寒的长剑,蓄势待发,锋芒毕露。 温染颜眸光灼灼,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后,才道:“是夫君眼光好。” 千重山丛林幽邃,偶有野兽咆哮。 凤栖梧伸手揽着她的细腰,两人相携着来到集合地。 彼时,沉闷鼓声微落,众人也已准备就绪。 赫连枭坐在主位上,而他身侧,则坐着一名窈窕娇柔的女子。 女子穿着粉色衣衫,柔风一拂,衣袂翩翩起落,纤腰如束,面容清丽柔雅,好似菡萏花开,盈香吐蕊,一张毫无攻击性的姣好脸蛋儿,最是让人心动。 而这女子并不是后宫之主,仅仅只是位贵妃,可赫连枭却对他宠爱有加,为她破了祖宗规矩,像这般猎宴本该是要携着皇后一同来的,可他却带着一位贵妃,实在是荒唐。 温染颜不禁多看了那位贵妃几眼。 就见那贵妃不知同赫连枭说了什么,惹得他开怀大笑,眉间端的是柔情。 “在瞧什么?” 凤栖梧微凉的嗓音,掠在耳边。 温染颜回眸,杏眸盈满润光,笑道:“就是对那位贵妃很好奇,想看看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瞧了几眼,倒也没瞧出什么来,很快便兴致缺缺,把目光收了回来。 凤栖梧对此事并不感兴趣,他拉着温染颜坐下。 两人相携着而坐,举止旖旎大胆,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赫连枭得空瞧了他们几眼,待见凤栖梧这般毫不避讳的风流之态,眸中的笑意更浓了些许。 春猎上自是以狩猎为主,不少王孙公子整理着箭袋,早已跃跃欲试。 待赫连枭一声令下,那些王孙公子飞速坐上烈马,手拿弓箭,在深邃丛林中肆意驰骋。 见凤栖梧还坐在原地,赫连枭不觉出声询问:“凤爱卿,为何不去林中狩猎呢?” 凤栖梧喝着果酒,玄色劲装衬得他越发森寒锋锐,他淡笑着说:“现下林中那么多人,臣不喜热闹,准备晚些时候再去,怎么?陛下是觉得臣碍眼,想赶着臣去?” 话落,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赫连枭。 赫连枭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微顿片刻才道:“凤爱卿想要何时去,就何时去,哪来的赶人一说?” 第81章 你说,你该如何谢我? 闻言,凤栖梧继而又喝起了果酒,不再理会于他。 赫连枭见状,掌中的酒盏差点被碾碎。 彼时,身着一袭月白色劲装的凤烛月姗姗来迟。 他光风霁月,眉眼温润,倒是没有半点来迟的窘态,反而坦坦荡荡,自有一派清流气韵。 赫连枭的目光,顷刻就落到了凤烛月身上,随口问了一句:“南阳王,何故姗姗来迟,可是身子还未痊愈?” 凤栖梧也不禁将目光投了过去。 许是走得太急,凤烛月来到高台时,隐有几番微喘之态。 他刻意忽略凤栖梧的目光,恭敬回着赫连枭的问话:“臣不是故意来迟的,而是在来的路上恰巧碰到了沈知香小姐。” 赫连枭听后,笑着“哦”了一声。 沈知香与凤烛月的关系,他早已有所耳闻,是极登对的一对璧人,两情相悦,在京里也是一段佳话。 凤烛月眸光浮动,清朗之声再度传来:“说出来也不怕陛下笑话,臣近日与她产生了些许误会,她已经好久没有理会臣了,这不今日见到了,就忍不住与她道歉认错,只希望她不要再生气了。” 与沈知香在一起好处颇多,他自然割舍不下。 他原本以为就算被蛊虫控制了,念在这么多年在一起的情意,沈知香定会对他软下心肠。 可谁成想,她的心竟是坚硬如铁,看着他的眼神也如在看一个陌生人,寒凉得让他心惊。 想到被沈知香拂了面子,凤烛月心中越发不快,可面上没有表露,还是那番深情无奈的模样,让人为之动容。 温染颜尝了一口果酒,目光不禁在凤烛月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好一番深情。 演得可真是好。 凤栖梧眸色微暗,寒声逼人:“这么入神,有什么好瞧的?” 温染颜回眸,满含兴味地打量了他几眼,才道:“在看那人是怎么假深情的。” 凤栖梧盯着她,笑得凉薄:“莫不是想学?” 温染颜眸里落了一层光,随意接过话茬道:“没什么好学的啊。” 她自个儿又不是不会。 凤栖梧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眸光一深,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烦躁,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摩挲着酒盏表面。 赫连枭端详着凤烛月的神情,眸间忽而落了一丝笑态,“瞧南阳王这挫败的模样,那沈小姐定是还未原谅你吧。” 闻言,凤烛月黯然地垂了垂眸,沉默。 赫连枭深深望着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这么提了一句:“既如此,不如朕给你们赐婚吧,这成亲以后日日相见,道起歉来也更容易一些。” 此言一出,周遭风寂寥落,寒意陡生。 温染颜敛眉,眉眼间落了一层冬日的霜降之色。 凤栖梧不由觑了她一眼,神色不明。 在场唯有凤烛月心下生快,赫连枭之言正中他下怀,他刚刚假意示弱佯装深情,便是早有请求赐婚之意。 即便得不到沈知香的心,他也要得到其背后的助力,她一个小小女子,莫不是还要抗旨不成? 凤烛月抬起微亮的眼眸,刚想谢恩,一道肆意的笑声忽而传了过来。 凉薄戏谑的笑,带着几分阴戾的苍茫,让人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赫连枭不禁往凤栖梧那边望去,突兀地问出了声:“凤爱卿为何突然发笑?” 凤栖梧仍在笑,恶劣之意溢满眼眶,声如寒江夜雨,凌凌生冷:“陛下这闲心可真是用不尽,男女之间打情骂俏,口角顿生在所难免,南阳王自个儿没本事哄人开心,怎么陛下也掺和进来了?还尽是出些昏招?” 赫连枭拧眉,神情难看了几分。 凤栖梧无视他脸上的暗色,随着心情自顾说着:“难不成,陛下是想强压着一名小小女子原谅了南阳王不成?这说出去也不怕被旁人笑话,若日后人人都这般效仿,这岂不是在跟世人说,女子不配生气,只能逆来顺受?” 他说得随性,可赫连枭听在耳朵里,总觉刺耳万分。 他即便有心赐婚,现下也得顾忌一二了,“凤爱卿说得极是,这本是两人之间的事,朕确实不好从中干预。” 凤烛月心一梗,双手紧握。 赫连枭看向凤烛月,又道:“南阳王,这哄人的事情还得你自己多费些功夫了,刚才赐婚一事全当朕没有提过。” 凤烛月敛眉,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陛下说的是,是臣自己糊涂了,本就是两人之间的事,怎好麻烦陛下呢,臣回去定好好下番功夫。” 此事落幕,凤烛月稍坐了会,就翻身跃上烈马。 他身背箭袋,气势凌凌,临走前还深深望了凤栖梧几眼,神情里满是幽然冷色。 待凤栖梧望过来时,他一愣,忙是夹了夹马腹,往丛树林深处奔驰而去。 凤栖梧嗤笑着收回了目光,他整理了一番,也准备骑马去狩猎。 牵过马匹,凤栖梧的声音随风传来,“该走了。” 温染颜抬脚跟上,两人各骑一匹马。 马蹄生风,两人一下便没了踪影。 四月暖春,千重山里暖烘烘一片,蜂萦蝶绕点缀着一番生机,偶有风轻动,映着山涧蓬勃盛放的春桃,远望如淡色笼烟的红云,别有一番细腻韵致。 “夫君刚才那番话,可真是动听。”温染颜手持缰绳,与凤栖梧并列而骑。 若非凤栖梧突然出声,那张赐婚的圣旨,定是要下了。 闻言,凤栖梧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薄唇一勾,戏谑之意顿生:“既是觉得动听,那你该如何谢我?毕竟,我是为了你才不得已开罪赫连枭的。” 不然,依照他看戏的坏性子,又怎会突然谏言? “夫君要我如何谢你呢?”温染颜觑着他,媚眼笑意流窜。 凤栖梧眸光幽暗,忽而一伸手,紧扣着温染颜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马背上。 温染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时,腰肢已被凤栖梧狠狠禁锢住,随着马儿奔腾颠簸,两人炙热相抵,热意滋生。 “我刚在骑马呢,你这般突然拉我过来,实在太危险。” 温染颜软靠在他身前,笑得花枝乱颤。 凤栖梧俯身,旖旎音色融于她耳中:“转过身来。” 第82章 夫人,好戏还未开场呢,就想走了? t 第83章 我怎么听到,好像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西域使臣捂着受伤部位,连滚带爬地来到高台之上。 他高昂的求救声划破长空,顷刻就让四面的人全都惊了惊。 赫连枭正与贵妃赏春吃酒,一派岁月静好,听得求救声忙将酒盏放下,循声望了过去。 春雨在此时大了几分,雨水匝地之声越发清晰。 赫连枭一眼便望见伏卧在地上痛苦不堪的西域使臣,他的一只左耳已经没了,雨水混着血水令他的伤口更加狰狞不堪,血色溶在脚下,红得有些刺目。 赫连枭怔住,震惊与火气一齐倒了上来,让他的眼里都布满了幽色:“使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朕细细说来,朕定帮你做主。” 西域使臣忍着剧痛,断断续续道来:“中原陛下,我在林中狩猎时,忽有几十名死士从天而降,他们招式狠辣,分明就是想要我的命,我与我的部下拼命抵挡,却还是失去了左耳。” 话音一顿,他指了指血肉模糊的左侧,心中的恨意陡然滋生。 他目光冷凌凌地望向赫连枭,怒气陡然而至:“我作为使臣来北琅求和,可现下有人想要我的命,这是不是说明,北琅想与我西域撕破脸皮了?” 彼时,西域使臣的部下也脱困赶来,他们纷纷拔出弯刀,护在使臣身侧。 豆大的雨点砸下,那些部下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即便面对的是北琅的帝王,他们仍旧不退不让,誓死要为他们西域的使臣讨个公道。 见状,赫连枭震怒,可在面对使臣时,言语间全是安抚之意:“使臣莫慌,定是有人想挑拨北琅与西域的关系,你给朕些时间,朕定帮你把人给揪出来。” 话落,他朝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 当即便有太监给西域使臣撑起了纸伞,还有人将他抬到了担架上好生安置,又端来了驱寒的姜茶。 西域使臣却不吃这一套,转头便将太监递来的姜茶拂落在地,怒声:“还有什么可查的?定是那凤栖梧想要我的命。” 赫连枭微怔,拧眉:“使臣何出此言?” 西域使臣恨极:“我与死士搏斗时,凤栖梧就在一旁生生看着我被割耳,试问,那些死士不是他派来的,又是谁派来的?” 他的话才刚落下,凤栖梧就和温染颜共骑一匹马,悠闲而来。 雨丝朦胧,两人缱绻相抵,真真是一对璧人。 凤栖梧握着缰绳,雨水在他脸上拂落,一双含笑的眸却如冷霜般彻骨:“我怎么听到,好像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风雨灌来,他的嗓音森凉入骨,顷刻就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寒。 赫连枭和西域使臣猛地朝声源处望去,就见烈马已经行至高台,可凤栖梧和温染颜仍未下马,还是如胶似漆地坐在马背上,端的是荒唐无礼。 赫连枭拧眉,面色不虞。 西域使臣却如发狂的雄狮,神色暴怒,恨不得也将凤栖梧的左耳削下来。 “凤栖梧,你派死士刺杀我,又把我的左耳给削了下来,今日之事,你们北琅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西域定不会善罢甘休。” 使臣出使北琅,便是为了维系两方和平,建立友好邦交,可现下使臣在北琅地界出事,其背后之意,也已经不言而喻。 若此事处理不好,只怕这仗又得打起来了,而这仗若是因使臣出事而起,定然打得极为被动,也会为天下人所诟病。 在座的大臣纷纷小心觑着凤栖梧,眼里皆染着忌惮与复杂之色。 透过雨幕,赫连枭凌厉的双眸,猛地射向凤栖梧:“凤爱卿,使臣被人刺杀一事,你可知晓?” 凤栖梧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赫连枭,淡笑道:“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眼,算是知晓了吧。” 见不惯他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赫连枭面色沉下,凌声:“朕听使臣说,他在被死士围攻时你就在当场,却未出手相救,可有此事?” 凤栖梧与他四目相对,淡凉的嗓音里多了丝调笑味:“这刺杀一事发生得突然,我偶然路过,也实在腾不出手接下这破空来的利刃。” 他的手缠在温染颜腰侧,好像确实腾不开手。 赫连枭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顿时被他的话气得不轻,这究竟是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般理直气壮的话? 他平复了好一阵,才又开口道:“凤爱卿,使臣一口咬定是你下的手,对此,你可有何说法?” 凤栖梧像是没听到,他自顾把温染颜抱下马,抱到雨落不到的地方后,方才慵懒地倚靠了下来。 得空了,他才幽幽道:“使臣一口咬定是我,那就是我了?证据呢?若没有证据,我是不是也可说,这刺杀是使臣自己布得局,为的就是污蔑于我?” 话落,凤栖梧随意抿了一口茶水,气定神闲。 “凤栖梧,你放他娘的狗臭屁。” 西域使臣气结,也顾不得礼仪,当场破口大骂。 凤栖梧左耳进右耳出,笑得恶劣十足。 温染颜亦是慵懒斜靠,杏眼里笑色盈满,也是同他一样悠闲自得。 既然凤栖梧已经做好局了,她只要安然看戏就成。 她喝了一口茶水,又吃了一颗果子,两人悠闲模样实在扎眼,也极惹人不快。 “使臣莫要心急,朕已经派人去查了。” 赫连枭先出声安抚,之后又将目光落到凤栖梧身上,意有所指道:“既是大规模的刺杀,总会留有破绽,待寻到证据,任凭那人再巧舌如簧,朕也定给你一个公道。” 西域使臣听后,狠狠剜了凤栖梧几眼后,才怒声道:“希望中原陛下能说到做到。” 凤栖梧端起一旁的茶盅,不管那边如何喧嚣,他还是巍然不动。 不多时,赫连枭派去查探的侍卫匆匆赶了来。 他附在赫连枭耳边秘语了几句。 赫连枭听后,原本心中的意动烟消云散,他怔忪了片刻,才猛然扫视四周。 可却不见其人。 赫连枭眸里深浅交错,一时情绪复杂叫人窥探不清:“南阳王何在?” 有人言:“好像在营帐里。” 赫连枭朝侍卫吩咐道:“去帮朕,把南阳王给请过来。” 他的声音融在风雨中,一时竟如寒鸦鸣啼,沉得有些骇人。 第84章 来人,把凤烛月打入天牢 赫连枭突然怒气森森,还叫手底下的侍卫将凤烛月请来,这其中似有曲折,惹得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心生疑虑。 莫非,这刺杀一事与凤栖梧无关,而是与凤烛月有关? 可凤烛月向来温和待人,润泽如玉,从不参与纷争,如今看来,难不成都是假象? 一盏茶的功夫,凤烛月就被请了过来。 许是怕雨水淋湿衣衫,他撑着一把墨梅油纸伞渐行渐近。 雨幕清辉下,他面容镇定坦然,身姿如朗月清风,待在高台站定,唇角还染着和煦如春的笑。 看来,侍卫未曾向他透露什么。 凤烛月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特地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自是有些许事情,想跟南阳王请教。”赫连枭说着,就将手中的茶盅掷于案面。 “咚”的刺耳响声,让凤烛月的心颤了几颤。 “陛下,要向臣请教什么?” 凤烛月总觉周围投来的视线不太对劲,尤其是凤栖梧的眼神,冷漠中藏着可怖的笑,像是在看一出好戏,闹得他心如擂鼓,不安涌来。 赫连枭一瞬不瞬盯着他:“南阳王可知,方才西域使臣在狩猎时遇上了死士?” 凤烛月藏于袖袍间的双手紧握,面上却是一派坦然清润:“臣不知,臣在狩猎中觉得身子不适,早早便回营帐内歇息了,直到陛下差人来请,臣才出了营帐。” 他说着,就看到了躺在担架上身负重伤的西域使臣,两两对视,凤烛月眼中的惊诧不似作假。 西域使臣拧眉,眼中的暴躁不耐显露无疑:“中原陛下,你中途请个小白脸来是何意?你现在不是该帮我,找出那幕后黑手吗?” 话落,他阴恻恻地盯着凤栖梧不放。 他们西域人对凤栖梧的怨恨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若是因此事,能让凤栖梧受尽惩罚,他就算少了一只左耳也是值当。 凤栖梧回以他一抹笑,却不达眼底。 赫连枭无视了西域使臣的质问,他盯向凤烛月,忽而面色一沉,厉声呵斥:“大胆凤烛月,你可知罪?” 帝王一怒,威压袭来。 凤烛月惊得跪倒卧在地,手中的油纸伞也翩然而落。 大雨顷刻落了他满身,湿衣服贴在后背,他顿觉寒凉入骨,面色隐隐泛白,心跳如雷。 “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他仰头,目光清正地看向赫连枭。 赫连枭望着伏跪在雨中的身影,唇角冷笑连连泛起,他眼中是有震怒,可那些震怒好像不是因为使臣被刺杀,而是震怒于凤烛月的愚蠢。 办事这般不利索,大好的机会却被凤栖梧戏耍着玩弄。 现下被抓了把柄,也是他自个儿命数不好。 赫连枭敛下眉,隐在风雨中的脸色看不出一丝温度:“你派死士刺杀使臣,做得是天衣无缝,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朕还是找到了指向你的证据。” “凤烛月,你还有何话说?”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还真是凤烛月做的? 西域使臣也愣住了,他不甘地挪开落在凤栖梧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到了凤烛月身上,眼中全是怀疑之色。 竟然不是凤栖梧,而是这个小白脸。 这怎么可能? 凤烛月望着帝王震怒的表情,听着那番厉色之语,他的面色更加惨白:“陛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臣没有做过,也没有理由去做,陛下该知道臣的为人,此事对北琅不利,臣为何要去做?” “为何?”赫连枭冷笑。 “因为,你想制造北琅与西域的混乱,好以此来满足自己的野心。” 赫连枭虽未明说,但其中之意只要不是个蠢的,都能听得分分明明。 一时间喧嚣四起,所有人看着凤烛月的目光都变了一变。 平日里温软和煦的人,竟是在肖想那个位置? 不等凤烛月狡辩,赫连枭将所有查到的证据甩在了他面前,这其中不光包括刺杀西域使臣的那支箭羽,也包括一些他豢养死士的证据。 若非今日一事,他还真不知凤烛月竟有这样的野心。 赫连枭面沉如霜,杀意毕露:“凤烛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豢养上万死士。” “那么庞大的数量,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这般耗费心力,怎么?你是想用这些死士,来向朕逼宫吗?” 风雨冷峭,可赫连枭骤然压低的嗓音,却像是雨夜中的一把利刃,刀刀割着凤烛月的心肺,让他遍体生寒,呼吸难当。 闻言,温染颜仰头看向凤栖梧。 只见他悠悠品着茶水,风雨中的一双眼眸浸染着惑光,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能辗转乾坤,翻覆云雨。 不声不响就将凤烛月的老巢给捣了,还真是厉害的紧。 凤烛月矢口否认,“陛下,臣没有,定是有人在污蔑于臣……” “污蔑,证据都在此,你硬要说是朕污蔑于你吗?”赫连枭冷笑不止,杀意更浓。 凤烛月伏在地上,颤抖着捡起地上的证据,一时只觉得喉口气血上涌,眼里的震惊掩都掩饰不住。 他的那些死士皆是秘密培养,便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得知,可现下赫连枭怎就突然找到了他豢养死士的地点? 此事诸多蹊跷…… 凤烛月心中翻涌不停,他猛然看向凤栖梧,一张脸惨白如鬼。 凤栖梧也恰好将目光投来,刹那,两人四目相对。 凤烛月目眦欲裂。 凤栖梧气定神闲,眸中的促狭之色难掩,他轻轻拨弄着茶盏,就像是布局的棋手,轻易就能决定棋盘上二子的归处,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全在他的掌控之间。 他弯唇,朝凤烛月笑了笑,眸底深处却淡漠得让人生寒。 凤烛月瞳孔一缩,如见炼狱修罗。 他伏在地上颤颤兢兢,心口波澜起伏,半晌都不见平复。 是凤栖梧。 全是凤栖梧做的。 他本想将刺杀使臣的祸事,全嫁祸给凤栖梧身上,却不成想,反被他抓住此机会,让他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 赫连枭已经动了杀心,不想再听他的狡辩,便厉然出声:“来人,将凤烛月打入天牢,明日再审。” 第85章 白白得了一座聚贤楼~ 此事不止关乎两方邦交,更是北琅丑闻。 赫连枭不想将这丑事于西域之人面前道也,便只能先将凤烛月押入天牢,待明日再秘密审问,届时,是留是杀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过,像凤烛月这般野心昭昭的人,怕是留不得了。 雨势更大,凤烛月险些被大雨压弯了脊背,待感受到漫天涌来的杀意,他猛然抬眸,便撞入到赫连枭杀机起伏的眸中。 他薄唇微张,一时竟如被扼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得,有侍卫来押他入天牢,他呜咽嘶鸣,双眸惊得血丝密布,再无往日的清朗如月。 “住手。” “本宫的孩子,也是你们能碰的?” 此时,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声,在风雨中蔓延开来。 身着一袭华服的锦安长公主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行来,风雨弥漫中,她身上的气势只增不减,天家的长公主自是尊贵天成,就算天压下来也不见任何狼狈。 侍卫们听得她的厉喝,竟是被惊得松开了手。 没了钳制凤烛月得以逃脱,他狼狈地跑到锦安长公主身前,寻求庇护。 锦安长公主见他衣衫湿薄,面容惨白,顿时心疼到不行,她用眼神予以安抚,凤烛月的心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只要有母亲在旁,他就不会出事。 凤栖梧似是算到锦安长公主会来,他面色从容,依旧舒心地在吃茶。 温染颜梳理着微湿的乌发,笑意盈满:“母亲来帮自己的好孩儿出头了,可即便再出头,他们君臣之间还是生了嫌隙,日后凤烛月不管再做什么,都不可能再那样顺风顺水了。” “就好比那钝刀割肉,刀刀不致命,却痛苦难当,夫君还是一贯的狠辣呢。” 温染颜将湿发撩至耳后,杏眸里惑光滋生,那笑竟是比料峭春雨还沁凉入骨。 凤栖梧吹开茶水上的茶梗,嗓音凉薄带笑:“路是他自己选的,不管有何苦楚都要给我生生吞下去,直到死。” 温染颜笑容更深。 彼时,锦安长公主已经闯进风雨里,气势凌凌地走到了赫连枭面前。 她与赫连枭四目相对,帝王还未说些什么,她倒是先开口质问了:“不知烛月做错了什么,陛下竟要将他押入天牢?” 锦安长公主头上凤钗粼粼,赫连枭甫一抬眸,就被她满头的珠翠刺了眼睛,他心中本就不快,现下更是积攒了不少火气。 可念着她是自己的亲姑姑,赫连枭将火气压了压,才沉声开口道:“姑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不仅在猎宴上刺杀西域使臣,还在暗中豢养了上万死士,数量之庞大,叫朕不得不生疑。” 锦安长公主听后,全然不觉这是什么大事,反而觉得是赫连枭太过小题大做。 她嗤笑连连,漫声道:“我儿敦厚善良,这刺杀使臣一事定是有旁人在污蔑,至于豢养死士一事,更是不必大惊小怪,试问,在场的大臣们哪个家中不豢养死士?” “不过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保家宅安宁的手段罢了,不然,他日成为刀俎鱼肉都不知往哪儿哭去,陛下又何必小题大做?” 锦安长公主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全是逼人之态。 赫连枭听后讥诮不止,冷声笑道:“还请姑姑来说说,哪个大臣家里豢养了上万死士?那可是上万,不是几十,亦不是几百上千,而是上万。” 他多番强调,眸中溢出的凌冽杀机,足以让锦安长公主脊背生寒。 上万的死士数量确实惊人,旁的大臣家中也不过豢养了十几二十,可那又如何?就算凤烛月生了那样的心思,也是她的心肝乖儿。 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幽声道:“怎么,陛下还想杀了我儿不成?” 赫连枭盯着她,不做声。 锦安长公主继而又道:“说起来,我儿还是陛下的表兄,隔着这样的亲缘关系,陛下当真要下手吗?亦或者是说,陛下要无视本宫手里的这块免死金令?” 话落,她长袖一拂,露出藏在里面的免死金令。 免死金令一共有两块,一块在楚侯爷手中,另一块则被先帝赠给了锦安长公主,如今她有备而来,这凤烛月是杀不得了。 赫连枭神情阴翳地盯着那块金令,半晌后,才沉声道:“有姑姑作保,想来是朕误会了,豢养死士一事暂且不提,可刺杀使臣一事诸多证据摆在眼前,朕总要给使臣一个交代。” 锦安长公主眉头深锁:“陛下要如何处置我儿?” “将凤烛月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以示惩戒。”赫连枭不顾她阴沉难看的脸色,忽而转头看向西域使臣,温声询问:“使臣,朕如此处罚,你可还有异议?” 西域使臣本在津津有味听着北琅秘辛,突然被提到名,只得道:“我没什么异议,就如此吧。” 不能看到凤栖梧倒霉,他着实兴致缺缺。 至于少掉的左耳,日后总有机会向凤栖梧讨还。 闻言,赫连枭脸上终于重燃笑色,他似想到了什么,又道:“凤烛月品行不端,行刑过后就暂且在家闭门思过,至于这聚贤楼培养一事,就全权交给凤爱卿你来负责吧。” 话落,他将目光落到凤栖梧身上,笑得别具深意。 聚贤楼培养寒门子弟可不是个好差事,不说寒门子弟对凤栖梧都深恶痛绝,避之不及。 这其中也有试探之意,若是办成,这番野心就更好让人借题发挥,可若是办不成,也可给他添堵。 凤栖梧心如明镜,似笑非笑道:“陛下将聚贤楼给了臣,那这地方是不是就是臣的了?” 赫连枭点额:“是凤爱卿的。” 凤栖梧勾了勾薄唇:“是否臣要如何处置,就可如何处置了?” 赫连枭眸光深邃:“自然。”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眸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臣多谢陛下。” 温染颜听了他们的对方,也笑得璀璨恣意。 白白得了一座聚贤楼,还不必自个儿花银两建造,自是开心不已。 还有,谁说聚贤楼就一定要培养寒门子弟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6章 夫人,为夫把聚贤楼送你~ 刺杀一事告一段落,赫连枭念着雨势太大,便将众人遣散回营帐。 此前,凤烛月已被侍卫拉到偏僻处行刑,风雨匝地之声繁杂不止,可他的惨叫声却能冲破风雨,清晰传入到每个人耳边,听得人头皮发麻。 温染颜坐在帐中,悠闲地喝着一碗热乎姜茶,随口道:“这叫了有好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没结束?” 凤栖梧换了身干净衣衫从屏风后走出来,嗤笑一声:“他每打一下就叫一声,自然让人听着烦了。” 他已经将玄色劲装换下,换回了那身深红色绣金衣袍,灼灼如桃夭,艳艳似精魅,显得他越发浓艳昳丽,那番慵懒之态再度显露,风华揽尽,矜贵无比。 温染颜笑出声来,眸里漾过讥诮:“这大家族的公子哥儿可真是娇贵,才不过五十板子就呜咽呜咽叫个不停,这要是以后再出什么事端,岂不是要活不成了?” 像她,就不知娇贵为何物。 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孩子,哪有娇贵的道理? 凤栖梧掀起汤盅,迎面扑来的姜茶辛辣味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嗓音也沉了几分:“他打小就娇贵,不过,再这般作下去,可真就要死了。” 说到“死”字,凤栖梧薄唇扬了扬,一副喜闻乐见的阴森模样,就连眸中也凝结着呼啸而来的疯绝杀意。 可他就是不想凤烛月就这般轻易死了。 留下受尽磨难,心智崩溃才是好。 就如儿时,他受尽的苦楚,也该让凤烛月一一尝尽才是。 淅沥雨声中,凤烛月的惨叫声渐渐小了下去,片刻后,终是什么都听不到了,想来是已经行刑结束。 没了这凄厉惨声,温染颜兴致缺缺地把姜茶搁下,道:“没了这惨叫声在耳边萦绕伴奏, 这姜茶喝下去,也实在没滋没味了呢。 凤栖梧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夫人的喜好,还真是别致。” 温染颜侧眸看着他,阴阳怪气道:“夫君也不遑多让。” 彼时,营帐外有喧嚣声传来,温染颜掀开帘帐往外探了探。 就见水雾涟涟的风雨中,凤烛月被死狗一样丢在担架上,被打之处皮开肉绽,殷红的血从衣袍中浸出,足可见那五十大板打得有多扎实。 不过,那副惨状也是一晃而过,凤烛月很快就被抬入营帐治疗去了,接着她又听到锦安长公主晕倒时的惊呼,反正,就是兵荒马乱的。 凤栖梧信步走来,从身后揽住了她的细腰,又微微俯身埋入她的脖间,嗓音微灼:“瞧着确实惨了一些,但也下饭的很,晚膳要吃什么?我现下就去让人备来。” 他声音含笑,恶劣十足。 温染颜拂过他臂弯,又缓缓覆在他的手背上,待撩弄一番后,才不客气道:“近日吃得素了些,今日又是个好日子,当然得食些荤腥,越丰盛越好。” 凤栖梧当即叫人备了来。 不多时,案上名酒佳肴,蔬果野味,每样都分外精致,最是喜人的便是那道水煮牛肉。 温染颜喜辣,近日吃得清淡了些,碰到这样舒心的辣味,难免多食了一些。 一碗水煮牛肉下肚,温染颜的薄唇早已变得娇艳欲滴,杏眸中的潋滟惑色浮浮而起,眉目如黛,艳色灼灼,实在是勾人心肠。 凤栖梧与她面对面而坐,眸光一深,忽而便寻了个话题:“赫连枭送来聚贤楼,夫人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温染颜搁下碗筷抬眸,唇边笑意越来越深:“赫连枭的目的自是不纯,可夫君问得分明,赫连枭答得也痛快,现在这聚贤楼是夫君的,该如何处置全凭你说了算。” “而且,谁说这聚贤楼一定要培养寒门子弟了,夫君也是这般想的,对吧?” 她定定地看向凤栖梧,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凤栖梧最是受不住她这番妖媚模样,一伸手,便将她拉入怀中紧扣,吻也跟着落到她耳珠上,待好一番戏弄后,方才停了动作,微喘声掠至她耳边。 “为夫把聚贤楼送给夫人,可好?” 温染颜眸里潋尽了水光春色,听得他这般说,当即便来了几分兴致:“你当真要把聚贤楼送给我?” 她可不会觉得聚贤楼是个烫手山芋,白白得到的楼阁怎么都是赚的。 若真给了她,就随便做些赚钱的营生,总不能白白让那楼阁荒废了。 凤栖梧的手轻按在她唇边,摩挲了几下:“自是真的,我何故要骗你?” 温染颜握着他作乱的手指,小唇掠近,附在他耳边婉声低语:“你既送了我,我就敢收,反正我们夫妻是一体的,送谁不是送啊?那赫连枭也抓不到我们什么错处。” 闻言,也不知哪句话刺激到了凤栖梧,他黑眸深得滴墨,灼烈的凶光像是能把人融化,许是青天白日不太雅观,他就着她的细腰细细把玩,轻轻捻弄。 半晌后,他才哑声问:“你准备如何处置那聚贤楼?” 温染颜眼尾的绯色,艳得逼人:“现下还不知,待看过了场地,方才知该如何改造。” 她心中隐约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那聚贤楼面积大否,能不能容她施展一二。 “明日就带你去看看。”凤栖梧倾身,堵上了她的唇。 温染颜眸光潋滟,素手缓缓缠在了他肩头,两人浓情蜜意,缱绻生热。 到了第二日,绵延的大雨终是停了,猎宴上生了那样的祸端,赫连枭也没了再狩猎的兴致,天才刚刚蒙蒙亮,就休整大军准备启程回宫。 一夜的雨后,千重山里的植翠盈满了生机,空气也更为通透,远望,花木扶疏,翠绿欲滴,山中的石榴花恰如一片胭脂云,俏艳的很。 温染颜和凤栖梧却未曾和大队同行,反而直接走了小路,抄了近路,直往京里的聚贤楼而去。 聚贤楼建造在静谧之处,行人来而不入,甚是安静,而这聚贤楼竟是足足有六层楼那般高,望之,恍若深入云霄,令人喟叹。 “这凤烛月的财力可真是雄厚。”温染颜眼尾微翘,啧啧一顿阴阳:“竟是闷声不响建造了这样一座高大楼阁,可如今却偏偏便宜了我,他若是知道了肯定气死了。” 第87章 夫人怜惜我~ t 第88章 走开些,热死了~ 温染颜似有所感,刹那,便与凤栖梧四目相对。 只一眼,她就毫不在意地把目光收回,专注看着面前几个被气得面红耳赤的寒门子弟。 “不道歉割一根手指,不骂凤烛月再割一根手指,直到把手指全割完了为止,不过没关系,手指割完了还能用脚写字,届时,脚趾也一道割了吧。” 温染颜笑得温和柔雅,就连嗓音也娇柔好听,可眸底流转的疯绝之意,竟是比凤栖梧还要恐怖几分。 就像冰冷无情的毒物,说到做到。 疯妇。 这就是个疯妇。 忌惮于温染颜的疯绝,迫于她的威压,这些寒门子弟笔挺的脊背终是向下弯了弯,如翠竹轻折,轻易不好再直起。 “凤大人,草民错了。” “草民不知其中曲折,才胡言冒犯,还请凤大人恕罪。” “凤烛月他,实在有辱斯文。” “凤烛月……” 歉也道了,骂也骂了,温染颜慢条斯理地将长剑收回,她款款行至凤栖梧身边,柔荑在他腰间摩挲了一阵,才将长剑送回入剑鞘之中。 她如同累了一般,枕在凤栖梧肩头,撩弄的嗓音浮在了他的耳边,“夫君,不同他们说些什么吗?” 两人贴得极近,她软身相抵,吐气如兰,喷洒的温热在他耳珠上肆意起伏,令他脊背泛酥,兴奋得颤栗不止。 明明楼中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她却是半点都不知收敛,还依旧我行我素,只为了自己的快乐。 凤栖梧眸光深沉,忍得辛苦,这番炙热火气无处去撒,只能撒在这群寒门子弟身上。 他侧眸,唇边笑意全无,眼神阴鸷得骇人:“好好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别拘泥于一座小小的聚贤楼,眼界思想都不开阔,如何能成大事?北琅可不需要你们这些井底之蛙。” “滚。” 听到这一声“滚”,寒门子弟们如释重负。 他们当即落荒而逃,连平日里最喜爱的藏书都忘了拿。 “跑得怎么这样快,连随身之物都忘了拿,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温染颜贴在他颈侧,故作委屈的呢喃了一声,可眸中却笑靥生花,恶劣十足。 热气再度喷洒,凤栖梧颈边的肉被闹得极痒,细细密密,让他心猿意马。 凤栖梧扣着她的一节皓腕,将她拉到身前来,锁在自己的双腿上。 “夫人比我更像洪水猛兽。” 他凑近,轻嗅着女子身上蔓出的迷迭幽香,清淡的香却像勾人魂的毒药,才刚刚蔓入鼻尖,就勾动了他心中的暴戾疯狂,就像是不知餍足凶狼在心中肆意着。 温染颜轻抵着他的鼻尖,笑得媚色横生:“可我觉得,他们好像是被夫君可怕的表情给吓跑的。” 聚贤楼的大门半开半合,涌进来的日光少得可怜,仅有的一些才堪堪照到桌角,根本无法将两人全都浸润在其中。 晦涩幽暗中,两人勾缠在一起的身影让人无法窥见,可丝丝缕缕的灼热旖旎却疯狂弥漫了开来。 “胡说八道。” 话落,凤栖梧堵住了她娇艳的小唇。 刚才忍得辛苦,如今不相干的人全都走了,他就如解除封印的凶兽再也不用顾忌其他,只需凭借着本能,好好享受掌中香甜美味的果子。 他双眸猩红炽烈,恨不得将其拆骨入腹,融入骨髓。 春日的天愈发的热了,两人纠缠了许久,温染颜只觉自己后背上也沁出了丝丝薄汗,不太舒服了,她动了动却被凤栖梧扣得更紧。 温染颜勾着他的肩头,将他轻轻推开,媚声里好似透着些许嫌弃:“热死了,走开些。” 被推开,又被嫌弃的凤栖梧忽而一怔,眉眼中凝出些许冷意。 他拧眉,嗓音低哑暗沉:“夫人是在嫌弃我?” 温染颜靠近,温软的唇印在他的喉口上,媚音随即而至:“别胡思乱想。” 那慵懒的语调,就像在逗弄孩子似的。 凤栖梧冷冷地盯着她,顷刻就被气笑了。 怎会有这样,惯会耍弄人心的妖物? 最为关键的是,她每一次的逗弄都恰到好处,让人不禁迷醉其中,怎样都生不起气来。 “夫君随我一道去看看,这聚贤楼的规模究竟有多大。”温染颜顺势倚着他的肩膀,缓缓起身。 幽香萦绕,柔曼的身姿在他眼前掠过,凤栖梧刚想伸手揽住,却见她已经飘然走上了楼梯,正倚在拐角盈盈地笑看着他。 凤栖梧看了她半瞬,终是失笑一声,拾级而上。 聚贤楼一共有六层,每一层都建得分外华丽,以圆形为主规模甚大,四面的镂空雕花窗桕皆是由檀木制成,清淡檀香蔓入鼻尖,实在清新雅静。 阳光从四面窗桕透进,越往上越就干净明亮,空气也更为感觉通透,楼外还被清池花木环绕,碧绿明净,实在是个风水宝地。 只不过这聚贤楼才刚刚建成,里面的家具还未来得及置办,整座楼显得空荡荡的,回音也清晰可闻。 温染颜踩过木质地板,轻靠在窗桕旁。 有没有家具其实都无所谓,反正,此处还要再行改造。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框架,这般大的地方自然要利用到极致才好。 “夫人看得这么入神,可是想明白要如何处置这里了?”凤栖梧与她一道靠着,微斜的辉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浅浅光华。 温染颜仰头看他,红唇勾翘:“也就是想做些赚钱的营生罢了,只是我这楼里不单单只做一门生意。” 她眸里光华浮动,忽而有种异样的流溢色彩。 凤栖梧淡笑着看她:“愿闻其详。” 温染颜看着车水马龙,店铺嶙峋的长街,嗓音慵懒好似在说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楼二楼我准备改造成专食美食的地方,来自五湖四海的美食或是家常菜,特色糕点都包罗在其中,三楼四楼可卖成衣、胭脂水粉、女儿家首饰之类的好物件儿。” “五楼可卖些杂货,六楼则是幽静的茶室。” 长街上店铺虽多,但要将东西买全,就要从东街走到西街,浪费体力不说更浪费时辰。 若是衣食住行之物全都罗列在一起,便可少花费些功夫,这就跟后世的商城差不多,她若是自己弄出来了,日后出街闲逛也可舒坦一些。 温染颜心里念着的是自己舒坦,凤栖梧听在耳里,眸光却深不可测。 “夫人的想法,极好。” 第89章 你倒是叫得亲热…… 温染颜的寥寥几语,凤栖梧听在耳中,却已然探得了她的所有想法。 真真是着实奇妙又新奇的想法,是他以前从未设想过的,不过,经由她说出他就觉此法甚妙。 这般大的楼阁,根本不必拘泥于只卖一样东西,得百花齐放才是好。 客人可先进来食些东西,待酒足饭饱后,便可去楼上闲逛消食,再置办些需要的物件儿,实实在在累了的话,就可去幽静茶室品茶看景。 无需走太多路就可逛遍好些地方,这样理想的楼阁一经打造出来,定然会叫人乐不思蜀。 凤栖梧眸光灼灼,似有一抹赞赏一闪而过,可更多的却是不加掩饰的疯狂与掠夺,更有炽烈的侵略性藏于其中。 “只是想让我自个儿更舒坦些,再赚些银两。”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说得分外随意。 凤栖梧对上她媚眸里的惑光,喉口不禁滚了滚,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往她身上贴近,肆意咬弄着她的耳珠。 半晌后,他才抵在她耳边哑然低语:“这也是件费力事儿,可有确定好要招些什么人来?” 辉光透入,映着四面白壁。 两人相缠的身影映在白墙上,温染颜被他咬得娇吟阵阵,眼尾顿生潋滟,恰如一番春水流动,艳得逼人。 温染颜软在了他怀中,双手勾缠着他的脖颈,可手指尖却在他后颈处细细划弄。 涟漪泛起时,她笑得媚态横生,狡黠恶劣,端的是艳色勾魂。 她俯身,抵在他耳边吴侬软语:“沈姐姐手底下有群苦命女子,我决定将她们招进来,不过此事还得同沈姐姐说道一二,得经她同意才行。” 那群苦命女子被沈知香培养的极好,她们皆是受尽了磨难又不愿向这个世道低头的,本身就吃苦耐劳,现下为了争破这个吃人的世道,而越发拼命着。 这个世道女子想要出头,着实困难了些,好些铺子都不招收女工,女子经商也会为人所诟病,一切荆棘磨难好似都在赶着女子回那吃人的宅院,嫁人生子、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成为那被人操控一生的皮影线人。 可越是如此,越是有人想要从这泥潭里挣扎而出。 像这样的女子只要给她们递一根绳,给她们一个好门路,她们定会不惜代价拼命往上爬,做得比谁都卖力,比谁都好,不会叫人太过操心。 温染颜静静想着,眸里映着诡谲的笑色,就像是掌控着人心的妖魅。 她不疾不徐,又道:“若是她们攒够了银钱,也可在我这里租下一个铺面,自己当老板娘,我相信她们是有这个野心的。” 这聚贤楼足够大,届时,又做生意又收租,一想便好生的快活。 凤栖梧一口咬在她唇边,嗓音沉了沉:“沈姐姐,沈姐姐,叫得倒是亲热。” 温染颜好笑地拂着脸庞,檀口微张,如兰气息浮在他耳边,“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就只记了这三字?” 凤栖梧侧眸,微薄的唇印在她蜿蜒的手指上,幽邃的眸一瞬不瞬盯着她,敛尽万般沉色:“这三字,你足足念了两遍。” 温染颜眉梢一扬,越发好笑地与他对视,道:“凤栖梧你不是吧,沈姐姐乃是女儿家,你可知,你现在这样像什么?” 凤栖梧眸光直勾勾摄着她,薄唇动了动:“像什么?” 温染颜附在他耳边,笑得嫣然百媚:“就像打翻了千年的老陈醋,酸溜的很,空气里也有一股味儿你可有闻到?” 听出她在调侃自己,凤栖梧幽邃的黑眸眯了眯,他一把擒住她的细腰压至窗桕上,紧接着,他倾身压近,炙热的压迫感十足。 “调侃我?”凤栖梧失笑起来,手却掌在她腰上狠狠揉捻。 雕花檀木窗大开,温染颜的上半身被压抵得向窗外仰着。 日光溶溶,她杏眸里落了一道辉光,顷刻如春水笼烟,媚态趣生,薄纱红衣被风拂开,露出凝白如脂的锁骨。 “就是调侃了,你要如何?”温染颜缠住了他的脖颈,免得掉下去了。 凤栖梧一口咬在了她的锁骨上,性感低笑蔓来,“当然得惩罚。” 若是此时有人望上来,便可看到两人轻缠的身影。 温染颜听后,如灵狐一般从他怀中挣脱,又抽下一根衣带覆在他眼上,随后,衣袂翩跹眨眼便跑远了,幽幽袅袅的媚声也进了风里。 “惩罚?你先抓到我再说吧。” 凤栖梧立在原地,腰带缚眼他什么都瞧不清,可耳里听到的声音却越发清晰敏锐。 有风声,有人声,更有她跑过的轻慢脚步声。 凤栖梧浅浅弯了唇,红衣公子双眼被缚,未见狼狈,反而更显靡艳。 既然她那般爱玩,他就奉陪到底。 不过一会儿若是抓到了人,他定不会手下留情的,定要她温软的嘴里,一遍一遍喊着他喜欢听的东西。 温染颜跑到了三楼,藏在了一扇屏风后。 花鸟的绣花屏风周遭悬挂着浅色绉纱,微风拂起,绉纱如雾曳地,她手轻捻着薄纱一角,忽然,一道逼人的气息汹涌而来。 隔着薄纱,温染颜似贴在了一具炙热的胸膛上。 温染颜猛然回眸,就见凤栖梧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靠近。 他以衣带缚眼,长身立于离她不远的地方,红而薄的唇轻勾,即便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也能知晓他此刻是如何的锋芒逼人,就像个危险的鬼魅。 温染颜笑意绵长,她软身藏进绉纱中,脚踝金铃脆声不止,她步伐缥缈鬼魅,正一点一点迷惑着人心。 凤栖梧好似被迷惑了一般,立在原地没有动。 温染颜撑在一片薄纱间,只余一双狡黠的媚眼在外暗暗觑着,迷乱的光线中,她好似只能看到纱幔在风中轻浮,凤栖梧的身影在那儿若隐若现。 可下一秒,他的身影忽而消失了。 温染颜眸光流转,双脚刚要动,一双大手忽而隔着薄纱死死掌在了她的腰间。 力道之大,让她挣脱不开。 “抓到你了。” 凤栖梧满含笑色的声音掠在她耳畔,隔着薄薄的纱,竟是比往日更加兴奋汹涌,像是要把她吞噬殆尽。 第90章 花瓣的味道好吃吗? 温染颜挣脱了一阵也就不动了,任由他抱在怀中,热浪肆意涌来。 “你来得倒是快,可这样的捉迷藏实在没意思了些。”温染颜说着,指甲在他手背上掐了掐,似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所幸,她掐得并不重,就像是小猫轻挠人,全全然都是勾人的情调。 凤栖梧未将眼上的缚布摘下,而是凭着敏锐方位感,将她狠狠压抵在了一旁的绣花屏风上。 他抚上她的眉眼,薄唇上染了几分灼人的笑色,“我倒觉得,甚是有意思。” 这般富含趣味的小游戏时不时来一场,生有新奇的同时又让他兴奋异常,便是此时,他的整颗心还在亢奋着,轻易无法消停下来。 “还玩出劲儿来了?”温染颜伸手摩挲着他眼上的缚带,缱绻嗓音一勾:“眼上这东西,你不准备摘下来了?” 上次在温泉池里倒是摘得快,今日竟还戴着。 凤栖梧俯身应答:“一会儿摘。” 他虽瞧不见温染颜眼中的潋滟媚色,但这双手却能敏锐地感受到,她细软腰身上的微颤。 指尖一寸一寸而上,她细滑如绸的肌肤在他指下绽放,轻捻时,她的轻吟在耳边放大,越是能勾动人心。 比往日可有趣多了。 见他玩心大起,温染颜眸中的嗤意越浓。 有风徐来,环绕在楼外的芍药花被浅浅吹落,恰如花雨。 玫红色的花瓣如纱飘进,正正巧巧落在了凤栖梧额前,馥郁芬芳随之萦绕而来。 本就是靡艳的美人儿,如今有瑰丽花瓣点缀,更具风华之态。 温染颜原本漫不经心,可见到花瓣点醉,她眸内顷刻映入灼灼华光。 就在凤栖梧要将额前花瓣拂落之际,温染颜缓缓迎上,温软的红唇贴上了他光洁的额头,又将那片花瓣衔在了两唇之间。 红唇欲滴,唇衔花瓣的姿态更为夺魂生艳。 “方才我额头上的是什么?” 凤栖梧瞧不见,只能感觉到有什么在他眉心轻轻点过,然后,她就覆了上来,以唇轻贴,幽香惑人。 温染颜眼尾微翘,一下便生出了坏心思来:“我也说不清,你自己吃吃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口衔花瓣贴上了他的唇,花瓣娇弱细嫩只稍轻轻一碰,就被碾碎了,刹那,一股馥郁的浅淡花香蔓入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凤栖梧微愕,很快就反应过来渡入口中的竟是花瓣,清宜芬芳却不及她唇上的香甜滋味。 就在温染颜要抽身之际,凤栖梧猛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炽烈汹涌的吻如暴风骤雨,疯狂而至,动作之癫狂竟是将绣花屏风也给压倒了。 “砰” 两人双双跌倒在屏风上,可凤栖梧凶猛的动作却仍未停下。 春风拂过,凤栖梧眼上微松的复绸带被风吹到一边,起起落落,轻盈漫舞。 温染颜倒在他身上,见他眼上红绸不再,不觉弯唇笑起来。 凤栖梧适应了光线后,一眼就对上了她那双含笑的媚眸,眼尾因着春色而变得绯红,眸里波光潋滟,凝脂般的肌肤也实在不禁逗弄,才不过轻轻一捻,就绯色布满,艳生生的夺人心魂。 温染颜笑盈盈地问他:“刚才的花瓣好吃吗?” “不好吃。” 凤栖梧死死摄着她,一双暗沉的眸里似有烈火呼啸,就连漾在她耳边的呼吸声也变得沉了好几分。 温染颜眸内如水盈盈,“那什么是好吃的啊?” 闻言,凤栖梧的眸子又暗了好几分,听着她故意惑人的声音,他双眸渐变猩红凶戾,像是要吞噬食人。 风徐徐来,楼内浅色的绉纱起起落落,缱绻旖旎悄然而生。 凤栖梧掌着她的细腰,用行动证明了什么才是好吃的,他附在她耳边说着些逗弄人的话,实在是粗鄙不堪。 “刚才不是叫着沈姐姐吗?那你也叫叫我。” 温染颜盯着他笑,默不作声。 凤栖梧掐着她的腰窝。 温染颜被掐狠了,红唇微启。 “凤栖梧哥哥?” 凤栖梧眸光一深,猛烈之态再度而至。 温染颜软媚地缠在他身上。 一室浮浮沉沉,娇声肆意…… 温染颜心中有了改造聚贤楼的想法,很快便付诸了行动。 是日,温染颜将沈知香约出来,约在了酒楼厢房见面。 厢房里点着熏香,沈知香甫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凝香之气, 温染颜坐在雕花圆椅上,百无聊赖地轻抚着茶盏,一见她进门,就懒散地同她打了声招呼。 沈知香今日穿了条月白色的纱裙,浅色素净的样式,发髻上缀着几朵浅色绒花,用丝线缠着的花蕊迎风打着颤儿,这般简单的打扮却衬得她气韵出众,高洁如兰,一看就是满腹书香的高门贵女。 “我来的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下,可是等久了?”沈知香问。 温染颜摇头:“不久。” 沈知香拂了拂裙摆,优雅落座:“你约我出来,是想同我商量什么吗?” 温染颜杏眸微转,开门见山:“商量一下那些苦命女子的归处。” 闻言,沈知香眸光微亮,一下便被挑开了好奇心:“此话如何说?” 温染颜对上她湛亮的眸,红唇微勾笑得深:“沈姐姐应当知道,前日赫连枭将聚贤楼赠给了我夫君,而我夫君又将其赠给了我,我可没那闲钱去养那些寒门子弟,是以,就想将聚贤楼改造成吃穿用度玩乐一起的那种好地方。” 她将在凤栖梧那里的说辞,又在沈知香面前说了一通。 沈知香听后,不觉有些咋舌,隐隐沉默了下来。 赫连枭将聚贤楼赠给凤栖梧一事她自然知晓,她也与爹爹讨论过其中的门道,无非就是帝王心生疑,想借机试探,又或是添堵罢了。 此事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触手接之终是落不得好,他们也曾委婉叹息,可却未想到凤栖梧竟乖张至此,而温染颜竟也是这般恣意妄为之人。 他们竟是要将聚贤楼打造成吃茶喝酒,闲游玩乐采买的赚钱之地。 沈知香先开始一听,总觉太过荒唐,可细细想来又觉这个想法实在精妙,出街采买之物总在相隔甚远的地方,若是全汇聚在一起,方便的同时又趣味横生。 这个方案可行。 沈知香刚要称赞,可一想到帝王之心难测,不免忧虑:“染颜妹妹的想法实在是好,可你们就不怕帝王怪罪下来吗?” 第91章 夫人,今日口脂的颜色很不错 闻言,温染颜眸中笑意不减,无惊无惧道:“他有什么好怪罪的?他既然将聚贤楼送了出来,也说过全权交由夫君负责,帝王金口玉言,难道还想耍赖不成?” 沈知香听后,心中的忧虑还是难消。 此话这般说是没有什么不妥,可赫连枭将聚贤楼送出来前,定是没想到他们夫妻俩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若这样钻空子惹得帝王暴怒,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温染颜知她是在忧心他们的处境,笑意不落,话音却深意绵长:“再说,这大千世界里每个辛苦劳作的人,怎么就不是人才了?” “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双手为这千里江山创造出绚丽多姿的资源,从吃到穿,再到各种用度之物,若是没有他们,即便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再厉害,也无法事成。” “是以,所有人、所有事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灼灼璞玉亦能绽放光彩,沈姐姐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与夫君确实是在为北琅招收人才啊。” 温染颜随口一说,仍旧是捻着茶杯玩转的慵懒模样,可一双浩瀚的媚眼却比窗外的华光还要灼人,浓烈明耀险些让人移不开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沈知香握着茶盏,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她出身清流世家,是读过好些书,习过好些礼,可关于这些却是未曾深想过的,如今听得这番新奇见论,她不觉荒谬,反而觉得极有道理。 人才,不是只有庙堂上的人才是人才,所有凭借着努力,勇敢行进之人皆是人才。 两两相成,不可缺少。 沈知香顿觉豁然开朗,心态也更加开阔,方才的忧虑一瞬扫空。 她温声笑了起来:“妹妹的一番见解,姐姐受教了,这学习之路无穷无尽,我得更加勤勉刻苦才是。” 温染颜与她对视:“那刚才我与姐姐说的事?” “这事再好不过了。”沈知香眸里亮着晶莹之色:“她们学成之后,也试着做些物件儿去街口出摊卖着,可终究不太平顺,有些想去铺子里面帮忙,可人家根本就不招收女工,我那儿还有几个会算账的,可铺子里要的大约都是会算账的男子。” 一番话说来,沈知香也觉心力交瘁,这条路比她想象当中要艰辛很多,可再艰辛她也没想过要回头。 如今,温染颜向她递来这番好消息,她心中隐有热意浮动而起:“我本就有些发愁,今日你给我递来了枕头,我又怎会不答应呢?” 见她应了,温染颜笑得越发璀璨:“沈姐姐答应了,那就好办了。” 那些女子有了好去处,沈知香心里的那块大石也暂且落下,她忽又想起一事,不禁道谢道:“对了,春猎上那事我还未向你道谢呢。” 温染颜本在计划着何时改造,何时开张,听得她的道谢一事没反应过来:“道谢?沈姐姐何事与我道谢?” “就是陛下赐婚一事。”提到此事,沈知香眸中的笑意隐隐淡下了几分:“若非你们替我挡了回去,只怕现在我可真要苦恼死了。” 就算赐了婚,她也不会让凤烛月如了意,只怕到时有的闹了。 温染颜没居功:“是他替你挡回去的,跟我可没有关系。” 沈知香心如明镜,莞尔道:“他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替我挡下的,反正,谢你谢他都是一样。” 温染颜听后,也没再推脱。 沈知香在厢房内稍坐了会儿,便要动身走了,他们大理寺里又有了案子,她作为大理寺少卿自是要出面处理。 待她一走,厢房内就空落了下来,温染颜也没多待,很快便回了府。 西域使臣明日就要回王庭复命,是以,今夜又要在皇宫大肆摆宴为使臣践行,这次的宫宴朝臣的家眷也要随行,可称得上是盛大热闹。 温染颜还没去过皇宫,未曾见过那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心底难免有几分期待。 “今日宫宴,夫人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衫?”看着柜中的华服,似锦犯了难。 温染颜坐在花窗下,随意道:“红色的。” 似锦应声将红色的衣衫拿下,为她穿衣期间,免不得在她那张含媚的脸上多瞧了几眼。 她现在越发明白,夫人并没有那般简单,也不是那种娇软柔弱的女子,是与他们主人一般危险至极的人,怪不得两人瞧着愈发的般配了。 “这般瞧着,能从我脸上瞧出花来吗?”温染颜朝她嫣然一笑,转而坐到了铜镜前。 似锦猛然回神,当即给她梳妆打扮。 温染颜平日里未施粉黛就已美得出众,如今只是略施粉黛,浅涂口脂,眉心画了一抹花钿,便越发勾人心肠,叫人挪不开眼。 “夫人果然还是最适合红色。”似锦看向铜镜里的美人儿,不由在心底惊呼了一声。 听着那声称赞,温染颜红唇微勾,上挑的眼尾烟波之色晕开,眼里春色潋滟,顾盼生辉,她再度望向铜镜,就见铜镜里不知何时竟照出了凤栖梧的身影。 她笑盈盈地回眸,额前花钿明艳,媚骨天成。 凤栖梧将似锦遣退,一时房间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春风拂过,两人无声对视,暧昧却悄然滋生。 “是要进宫去了吗?”温染颜仰头,率先打破了沉默。 凤栖梧直勾勾地摄着她,薄唇轻轻动了动:“可以再等等。” 温染颜抓着他腰间的玲珑暖玉把玩,一双媚眼却回视着他,一点也不示弱:“时辰不早了,夫君还要等什么呢?” 凤栖梧俯下身看她,目光越发直白炙热,她盛装打扮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如今也并没有浓妆艳抹,可那般明艳惑人的样子像是能将所有的灰白都照成彩色。 “夫人今日的口脂颜色很不错。” 凤栖梧轻挑起她的下巴,娇嫩欲滴的红唇欲诱着他浅尝。 温染颜如媚的眼神直盯着他,没做声。 凤栖梧最是受不住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像山精妖魅无声的引诱,让人深陷织网,理智不再。 他再度凑近,衔住她的小唇尝了尝。 第92章 小心一些,口脂都被你吃没了 醉人的口脂上好像染着一股果香味,衔之如含入了一颗蜜糖,细腻香甜,清新可口,让人愈发上瘾沉迷。 凤栖梧双眸炙热猩红,他翻来覆去吻着她,发狠的模样像一头无法餍足的凶狼,目光触之就觉可怖惊心。 温染颜就坐在圆凳上被他这样肆意捻弄,闹得浑身轻颤,软声娇吟从她红唇里一点一点溢出,若非他的大掌狠狠禁锢着她的细腰,她非得摔出去不可。 铜镜里,清晰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旖旎蔓开,就连春风里吹来的馥郁花香也变得浓稠了起来。 被凤栖梧狠狠禁锢着,温染颜挣脱不开,只能用手轻轻推了推他,微喘道:“小心着点,口脂都要被你吃没了。” 闻言,凤栖梧这才停了动作,瞧了瞧她。 只见,她杏眸水润如烟,本就绯色勾人的眼尾此刻媚态更增,只稍一个抬眼,就能将人的心魂都给勾走,而她唇上的口脂的确被他吃没了,只留一些瑰色在她唇角晕开。 “没了再涂就是。” 凤栖梧无所谓,又俯下身去亲她,一时间浓烈的气息交织,竟是有些不可收拾。 直到天色稍暗,外头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当脆响,凤栖梧才意犹未尽停了动作。 只是温染颜才刚穿好的衣衫,不知何时竟被他褪至腰上,就连绣花的小衣也松松垮垮,起伏之时凝脂玉肌若隐若现,着实一副被狠狠欺负后的狼狈情态,就连肩头也多添了一些新鲜的绯痕。 温染颜红着眼尾整理着散乱的衣襟,越是整理就越觉得麻烦,不禁伸脚在凤栖梧腰上踹了一脚,随即,嗔怪地睨了他几眼。 “都怪你,这衣衫又得重新穿过了,白白浪费了时辰不说,还吃力的紧。” 她衣衫散乱,凤栖梧倒是还衣冠楚楚。 越想越不平顺,温染颜又在他腰上踹了几脚,这才觉得畅快了许多。 凤栖梧任由她踹着,见她懒洋洋地理着衣襟,系带系了半天都没有系好,他失笑着俯身帮她把系带系好,又顺道帮她把衣襟都整理好。 温染颜坐回到铜镜前,重染了一些口脂。 刚刚被亲得猛烈,如今再涂上口脂,竟是比刚刚还要饱满娇艳。 “你的嘴也去擦擦吧,染了好些口脂呢。”温染颜仰头睨了他一眼,忽而嗤笑道:“若顶着这副样子出去,指不定要被旁人笑话死了。” 凤栖梧往铜镜里一看,确实看到他唇上也染了些许瑰艳之色,因着刚才亲得发了狠,这般颜色微微晕开,糊得他满嘴都是,确实不太雅观。 他虽这般想,话音里却全是愉悦的调笑:“有什么好笑话的,不过是夫妻间的趣味,都是有家室的人,若是羡慕当然也可学着来。” 温染颜媚眼含笑:“好无耻啊。” 凤栖梧眸光一深,一口咬在她颈间。 两人折腾到天都黑了,才总算折腾好。 华灯初上,月色如纱,两人终于坐上了行至皇宫的马车,马车外系着的和銮一摇一曳,散出空灵脆响,在寂静夜中显得犹外和润缥缈。 宫宴设在朝晖殿,此处金碧辉煌,风景秀丽。 宫殿临湖而建,还可看到月色下潋滟如波的水景,湖中还有锦鲤游动,更是平添了些许灵动生气。 官员们携带着家眷徐徐而至,落座后一边赏景一边吃茶品美食,当真是人生一件乐事。 温染颜与凤栖梧坐在人并不多的幽静之处,其余官僚家眷皆在寒暄谈笑,唯有他们这儿冷冷清清,仿佛是被割裂开的两个世界。 不过,他们全然不在意就是了。 殿内人影憧憧,不多时,丝竹之音响起。 有舞姬在殿内翩翩起舞,水绸挥落,随风荡开,巧笑嫣然,美眸盼兮,那般柔美姿态看得人如痴如醉。 如此盛大的宫宴上,皇后仍旧没来,坐在赫连枭身侧的仍是那位得宠的贵妃。 贵妃容貌清丽,姿态柔弱清雅,她今日着了件藕粉色的宫装,浅色的宫绦打着如意环扣结系在柳腰上,实在是盈盈一握,珠翠满头,一脸容色生光。 温染颜掌着酒盏,不动声色又打量了那贵妃几眼。 如此盛大的宫宴上,皇后不来,贵妃却来了。 这赫连枭还真是荒唐呐。 她瞧了好几眼,也实在没瞧出这贵妃有什么过人之处来。 只是,能让赫连枭如此神魂颠倒的,真是如表面这般清丽乖顺柔弱的人儿? 见温染颜瞧得入神,凤栖梧随意捻了一颗酸梅子塞入她口中。 酸涩的味儿瞬间在口齿间蔓开,温染颜一侧眸,就与他似笑非笑的眸子相撞在了一起,他薄唇微弯,端的是做坏事后的恶劣。 见她望过来,他话音里隐含笑色:“好吃吗?” “你自己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温染颜眼疾手快,重新抓了颗酸梅子胡塞入他口中。 凤栖梧被酸得皱眉。 温染颜大仇得报,笑得花枝乱颤。 晚风轻拂,酒香与女子的脂粉香缠绕在一起,顿生出缱绻迷醉的意味。 彼时,斜坐在一侧的西域使臣忽而执着酒杯起身,朝赫连枭的方向敬酒,道:“中原陛下,这几日多谢你的款待,我在北琅待得甚好,都有些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若是忽略那只被割掉的左耳的话,那确实待得不错,有吃有喝有玩,这北琅实在富庶,京里更是繁华迷人眼。 赫连枭笑颜以待:“使臣若是喜欢,也可多待几日再回去。” “我也想,可王庭那边急着等我回复。”西域使臣仰头将杯中美酒喝下,举止豪迈,可掠在唇边的笑却有几分不怀好意,“中原陛下,其实我们西域还有一事相求。” 赫连枭笑问:“何事?” 西域使臣对上他的目光,大言不惭道:“我们西域有意求娶你们中原公主,已成秦晋之好,这战事不休对两方皆是不好,若用联姻维系,西域与北琅便可就此结盟,共享百年太平,不知中原陛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顷刻变了变。 即便丝竹之声悦耳,可陡生的寒气却是有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凤栖梧摩挲着茶盏,唇角微勾,眼神却阴鸷生寒。 战败方还想求娶中原公主,谁给他们的胆量呢? 第93章 他不弯不折,就像是定海神针 t 第94章 好像是真的吃醉了 西域使臣瞳孔一缩,被他身上涌来的威压吓得战战兢兢。 他面色隐隐泛白,双腿被逼得绵软,要不是身后有椅子抵着,只怕此刻他早已狼狈地瘫倒在地,凤栖梧是真的想要踏平西域,此子怎能如此猖狂? 西域使臣怒而不敢说,只能怔怔盯着他,方才的一腔气势也荡然无存。 对上他忌惮愤怒的目光,凤栖梧缓缓地笑了,“使臣还想再和亲吗?” 他明明笑得疏朗,问着些礼貌的话,可昳丽的面上却笼了一层难测的辉光,嘴角衔着的笑就像枯树寒鸦鸣啼,哪哪都是阴鸷,哪哪都是骇人。 西域使臣直面他的可怖,都快被他磨得没有脾气了。 若他说还想和亲,只怕凤栖梧会笑着捏断他的脖子,丝毫不留情面。 思及,西域使臣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得不顶着凤栖梧威压,对着上首的赫连枭满怀抱歉,道:“中原陛下,和亲一事就此作罢,我出使北琅主要目的是为了议和,方才是我失言冒犯还请中原陛下不要怪罪。” 他真是害怕极了凤栖梧,若没有这个杀神,他们西域早就将北琅给攻下了,又何必如此卑躬屈膝地来议和呢? 赫连枭不动声色睨了凤栖梧一眼,随后,才将目光落到西域使臣身上,唇角再度染了一丝淡笑:“既如此,那朕就全当刚才是场闹剧了,使臣今夜吃好喝好,明日还得赶着路回去复命呢。” 西域使臣作揖:“谢陛下。” 凤栖梧勾了勾唇,笑得讥诮:“使臣还真是识时务。” 西域使臣暗恨,却又不敢在凤栖梧面前表露半分。 此番闹剧结束,殿内再次恢复成歌舞升平的模样,霏霏之音和风缠绕,舞姬再次轻罗曼舞,刹那,香风迎面,婀娜生姿,顷刻就让人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凤栖梧又端看了西域使臣几眼,直把他看得头皮发麻了,才兴致缺缺地执着酒盏离开。 待他走远,西域使臣“噗通”一声瘫坐在椅榻上,后背因过度紧张早已濡湿了一片,黏腻贴在身,好不舒服。 凤栖梧回到原处坐好,才刚一坐下,温染颜就给他递来了一杯热茶。 “夫君刚才好威风啊。” 他甫一回眸,就对上了温染颜那双潋滟生烟的媚眼,里面笼着醉人的笑,像是在调侃什么,他看着她手中的热茶,没有伸手去接。 温染颜又朝前递了递:“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不喝杯水润润喉吗?” 凤栖梧盯着她如同丹墨般的眉眼,不觉促狭调笑道:“你这般殷切,让我想到绿腰死时,你也是这样主动让她去端茶递水的。” “怎么如此胆小?”温染颜眼尾上挑,笑容加深:“我不过是见你那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又好听,就想着给你递杯水润喉,你若是不想喝就罢了。” 她说着,作势要把水倒掉。 凤栖梧当即伸手接过,一饮而下,道:“确实解渴润喉。” 温染颜缓缓凑近,杏眸水润生光:“现在不怕我在里面下东西了?” 凤栖梧觑了她一眼,嗓音里笼着一丝危险:“不怕,大不了拉你一起。” 闻言,温染颜一丝害怕都没有,反而笑得璀璨生花。 月色在琼楼玉宇间行走,满地莹白,像隆冬的满地冰魄霜雪,飞斜的一株花枝上银霜浸染,与月光淡影相融,花香月影竟是比殿内的旖旎繁华还要动人心肠。 没了西域使臣的挑衅,这宫宴是越发的没滋味了,温染颜喝空了一杯又一杯酒水,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坐不住了?”凤栖梧抵在她耳边低语,扑来些许酒气。 温染颜身上也有酒气,两两相融,越发浓稠。 她下意识点点头:“无聊的紧,我们何时能回去?” “现下就能。”凤栖梧说着,就拉着她起身。 趁无人注意之时,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离了朝晖殿,两人坐上马车,很快便出了宫门。 月上中天,初春的凉意渐渐不再,即便夜色过浓,风里也融了一层暖意。 温染颜慵懒斜靠在软垫上,许是染上了酒气,她姣好的脸上恰如一片烟霞,朱色晕开,朦朦胧胧,霎时晶莹好看。 马车一路轻摇颠簸,凤栖梧对上她水润染烟的媚眸,嗓音低哑微灼道:“吃酒吃醉了?” 温染颜缓缓抬眸,媚眸流转,顾盼生姿,连嗓音里都带着一把钩子:“没有,尚还清醒着呢,是一是二还能分辨得清。” 她用手轻枕,身子微斜地瞧着凤栖梧,媚音流转:“怎么?我若是真的喝醉了,你是不是就要寻思着对我做些什么了?” “做什么?”凤栖梧倾身压下来,却未贴近。 两人之间留有一丝余地,可即便如此,呼缠出来的酒气与温热交融,竟是比往日还蛊惑人心,旖旎流转。 温染颜小指轻缠,勾了勾他的衣襟,“对呀,做什么呢?我又不是夫君肚子里的蛔虫,怎知道你会做什么啊?” 话说间,勾动着衣襟的小指用力一拉,凤栖梧猝不及防贴近,刹那,两人鼻尖相抵,身影相叠,炙热的暧昧陡然攀升,汹涌不止。 凤栖梧受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温染颜揽着他的脖颈,如食髓知味般惑情地回应着。 许是吃了酒的缘故,今日的她竟是比以往还要热情,如潋滟了一池的春水,让人愈发受不住。 凤栖梧眸光幽邃,发狠一般尝着她的小唇,可吻着吻着忽而发现怀中一沉,那个柔媚的人儿非但没有缠着他,反而闭着眼在他怀中睡得香甜。 好像是真的吃醉酒了,刚还嘴硬。 凤栖梧停了动作,用手戳了戳她绯色的小脸,嗤笑了一声。 在宫宴的时候,她好像吃了好多酒,一杯接着一杯许是为了应付宫宴的无聊。 可那酒是宫廷盛产的雪花醉,尝着没有辛辣味反而有股果香,可实际上后劲颇足,他故意没有提醒就是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吃醉。 不成想,果然醉得彻底。 也就只有醉时才显得乖巧,醒着时眼中全是祸乱人心的坏心思。 凤栖梧又在她脸上戳了几下,待马车停在凤府门口,他才终于停了动作,将她横抱下了马车。 月色清辉下,两人的身影映在地上,徐徐交错。 第95章 夫人被抓走啦! 次日清晨,温染颜宿醉刚醒,太阳穴那儿有些钝疼。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换了干净的,可昨日的酒气好像仍未散,呼吸间总觉有酒气在鼻尖萦绕,让人不太舒服。 “吱吖——” 似锦推门而入,手里端了一碗刚煮好的醒酒茶走来。 “夫人,先来喝一碗醒酒茶吧,昨夜你醉得厉害。”她说着,就把醒酒茶递到温染颜面前。 温染颜接过,仰头一饮而尽,一碗醒酒茶入肚她委顿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昨夜她是喝了好多酒,喝下时未有任何感觉,可没想到后劲竟然这般大,才不过一瞬酒劲就上来了,让她昏昏欲睡。 “夫君呢?”温染颜起身走到铜盆前净手洗漱,得空时才随意问了一句。 似锦给她递上了擦手的帕子,笑着回道:“今日使臣要回西域,朝臣们都去相送,主人一早便去了,想来很快就能回来了吧。” 许是念着她昨晚饮酒过度,晨起吃太过油腻的胃会不舒服,便给她备了清粥小菜,似锦将清粥冷碟取出,又贴心地递上一双筷子。 温染颜接过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今日她许是兴致好,竟是又破天荒选了条浅色的衣裙穿着,发髻上簪着一支珍珠梨花步摇,长长的珍珠流苏垂落,顶端一朵清浅梨花栩栩绽放,以白玉为蕊,霎是精巧好看。 浅色冲淡了她身上的妖艳,此时她静下心来喝粥,出尘侧颜溶在日光中,竟无端又多了几分娇怜的味道。 似锦盯着瞧了一眼,手指忽而微微发颤起来。 她就是被夫人这般模样给诓骗过去的。 可细细想来也不能全怪自己,实在是夫人的演技甚妙,让人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温染颜忽而侧眸,留意着她脸上的表情,笑道:“在瞧什么呢?” 两人四目相对,似锦顷刻收了思绪,笑着问:“夫人今日打扮得这样好看,是要出门吗?” 温染颜放下粥碗,徐徐道:“楚侯爷府的揽月小姐,邀我去山中别院赏花看景,我吃好这碗清粥就准备过去。” 似锦原是想陪着她去,可温染颜用不着她,便也只能作罢。 填饱了肚子,温染颜一人坐上了去山中别院的马车。 马车在山道上行进,时有颠簸,温染颜把帘子打了起来,春日的阳光从上漏下来,如在她身上拂落了一层明光锦绣。 她嫌热得慌,刚想把帘子卷下来,忽而一阵冷冽似冰的寒潮涌来,风声簌簌,刀剑出鞘之声好似在融合了在风里。 奔驰的骏马似察觉到了危险,马蹄疯狂提起,仰天长啸,暴躁不已。 “吁——” 车外的马夫奋力安抚,却也只是徒劳。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一小队人马从山上冲了下来,他们手持弯刀,面上一派凶神恶煞,为首的赫然是今日要回西域,却去而复返的西域使臣。 骏马受到惊吓,再次长啸。 一顿颠簸过后,温染颜发髻上的珍珠梨花步摇早已乱得不成样,可饶是如此,她脸上的笑意未褪,镇定自若得有些诡异。 车外的打斗声戛然而止,马车帘子猛然被掀开。 一团刺眼光影涌入,温染颜不禁用手挡了挡。 彼时,一道嚣张阴毒的嘲弄声掠在了她的耳边:“凤栖梧他狂妄至极,老子今日就绑了他的女人,我倒要看看那厮还如何嚣张。” 西域使臣死死瞪着坐在马车里的女人。 他的左耳还未好全,此刻伤口崩裂,雪色的裹布上顷刻沁出殷红血迹,他捂着隐痛的左耳,冲天的恨意似要将温染颜淹没。 温染颜盯着他没做声,似是被吓破了胆。 西域使臣冷笑一声,粗鲁地拽着手腕把她拉下了马车,“给我滚下来。” 温染颜被他拽得手腕通红,她袖口间的毒丝若隐若现,富含杀机。 可转瞬就像想到什么一样,她袖中的毒丝瞬间隐去,清亮的眼中再无半分杀机,有的只是后知后觉的惊慌失措。 在北琅境内杀生,似乎有些不太好。 可若是离了北琅,到了荒漠…… 温染颜睫羽微颤,朦胧眼底不知闪过了什么,隐隐有些疯狂,不过片刻她眼中忽而沁出了一丝泪,实在是我见犹怜。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被我夫君知道,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西域使臣狞笑,“吃不了兜着走?老子就等着凤栖梧来送死,将他大卸八块。” 话落,对着身后的部下吩咐道:“把这个女人给我带下去。” —— 迎送了使臣,凤栖梧当即策马回府。 春日里阳光熏暖,可他猎猎作响的袖袍却似染着一片冷霜,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墨发掠过眉眼,他的黑眸静若沉壁,幽邃难测。 可当他往温染颜住所走去时,他眸中的沉色稍稍隐去,倒是多了几番温和促狭之态。 昨夜她吃醉了,现下应当是醒了。 凤栖梧走过长庭,穿过回廊,见房门紧闭便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见似锦正在修理着花窗下的石榴花,至于温染颜,竟是连个影儿都没见到。 “夫人呢?” 凤栖梧边问,边撩袍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似锦忙是停下手中的活计,毕恭毕敬道:“回主人的话,楚侯府的楚揽月小姐邀请夫人去山中别院赏花看景,夫人吃下早膳便出门应约了。” 凤栖梧玩转着茶盏,嗤声笑道:“她倒是忙的很,一会儿是沈姐姐,一会儿又是侯府的楚揽月小姐,就没有片刻闲下来过。” 似锦揣摩不出他现在的心思如何,就站在那儿一时不敢出声。 春风拂过,一室冷凝寂寥。 似锦看着端坐在圆凳上喝茶的男人,只觉森寒压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好在戚九竹进屋来回禀,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主人,属下刚得到消息,送夫人去山中别院的马夫在路上出事了,夫人也不知所踪。” “哐当——” 凤栖梧手中的茶盏狠狠打翻,瞬间洇湿了袖袍。 “谁做的?” 他撩了撩眼皮,阴凉的目光在戚九竹身上剜过,嗓音里更是森冷溢满,可怖汹涌。 第96章 她怎么会被吓傻呢? 凛冽的威压袭来,戚九竹经受不住,面色发白地跪倒在地。 似锦愣了愣,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戚九竹匍匐在地,垂首小心地道:“是西域的人。” “马夫说西域使臣去而复返,在山中别院的路上伏击,马夫寡不敌众趁乱回来报信,可夫人却被他们掳去,依照他们的行程路线应当是往沙漠的方向去了。” 纱窗外春日阳光温暖,漏进来的锦绣辉光映在屋内的琳琅玉器上,一时灿烂光影拂过,可气氛却压抑恍若深冬。 凤栖梧端坐在那儿不做声,昳丽的面上染满阴鸷,双眸幽深难测。 过了半晌,他冷沉的嗓音才在室内席卷:“西域人狡猾,我让你看着一点,你就是这般看着的?” 戚九竹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他俯首惊颤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人降罪,不过属下是发现了西域人去而复返的踪迹,却是没想到他们会将夫人给掳去了。” 凤栖梧的面色越发阴沉难看,他用手轻敲着桌案,似是在思考该如何降罪惩罚。 戚九竹深知主人正在气头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过半瞬,凤栖梧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沉声问道:“夫人被抓去时,可有反抗?” 戚九竹想了想,当即回道:“听马夫说,夫人未曾反抗,只一下便被人从马车内拽了下来,娇娇柔柔的似是被吓傻了。” 闻言,凤栖梧忽然间笑了,薄薄的唇角弯起不再是阴鸷冷寒,反而多了一抹玩味。 “她怎么会被吓傻呢?” 她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怎么可能会被吓傻? 那些人西域人对她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只怕是念着使臣死在北琅会被西域人予以把柄,让北琅处在被动,这才装作娇柔模样被人掳了去。 只怕一到西域大漠,她就要露出獠牙行动了。 西域使臣以为抓得是娇弱小花儿,可他们却不知,这朵娇花是会吃人的。 刚刚也是他关心则乱了,竟是未曾深想。 凤栖梧唇上的笑容越来越深,露骨至极的愉悦笑容,直看得戚九竹与似锦头皮发麻。 半晌后,凤栖梧出声:“戚九竹,备马。” 戚九竹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只得应道:“是。” 凤栖梧悠悠起身,他现在追去西域大漠,应当能见到她杀人时漂亮狠辣的模样吧? “主人,此去路途凶险,那些西域人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您不多派些人去吗?”戚九竹望着他决然的背影,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出声,面上满是忧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主人这般生气焦虑,甚至还想孤身一人闯西域大漠。 怎么着也得带些人去吧? 凤栖梧瞟了他一眼,笑得高深莫测,“我去时,他们估计都已经死了。” 戚九竹不明其意,却也知自己是劝不住了,只好乖乖闭嘴。 —— 孤月高悬,山林寂寥。 一队人马在林中小道上穿行,许是怕现在就被人追上,他们一路不曾停歇,才不过堪堪半日就快要抵达边境小城。 西域使臣高坐烈马,温染颜则被捆了手脚丢到了马车中。 山路不好走,一路险峻颠簸。 温染颜却在颠来倒去的马车里坐得舒适,束缚着她的绳索不知何时被解开,她慢悠悠地食着盘中的果子,怡然模样不像是被绑来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队伍很快抵达边境小城,可西域使臣谨慎并未去驿站歇脚,而是去了十里外的荒寂山林安营扎寨,又寻了些枯枝断木来生火。 西域使臣坐在篝火旁,明灭的光火映照着他的脸,婆娑树影映在他脸上张牙舞爪, 一瞬间有种狰狞的可怖。 篝火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火星子外冒,他的部下寻来了野味,正在火中烤着。 “大人,凤栖梧真的会冒死来救这个女人吗?”有部下发出疑问:“若是他不来救,我们费力抓这个女人出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西域使臣盯着温染颜所在的马车,阴森的眸半眯着,道:“在人前时,凤栖梧一直将这个女人带在身边,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会不来搭救?” 部下们听后,心中仍是有疑虑,却不敢明说。 西域使臣睨了他们一眼,复又将目光落到那辆马车上,沉声道:“把这个女人给我弄下来。” 部下们依言,将温染颜从马车上拽下,神情蛮横,举止粗鲁。 温染颜被拽到篝火旁时,纤白的手腕早已被磨得通红,发髻上的珍珠梨花步摇也已不翼而飞。 如此素净又狼狈的模样,非但没让她失了颜色,反而让她更增纤弱美感,娇怜得好似河畔扶柳,盈盈弱弱,一碰即碎。 西域使臣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不觉讥诮出声:“这凤栖梧的女人,果然生了一副好颜色,怪不得瞧不上我们西域的舞姬,原是在家中藏了这样一位美娇娘。” 温染颜抿唇,无助的模样就像是落入狼群的小白兔,可怜的紧。 见她如此可怜无助,众人哈哈大笑,恶意盈满。 西域使臣的目光黏在了温染颜身上,忽而,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们方才不是疑虑,若是凤栖梧不来救她该如何?” “若是凤栖梧窝囊不来,你们难道就不想尝尝他女人的滋味吗?这般细皮嫩肉的,滋味应当也是极好的吧。” 随着话音起伏,落在温染颜身上的一道道目光,渐渐变得露骨起来。 温染颜象征性地倒退一步:“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西域使臣道:“自是以你为饵,将凤栖梧引至西域大漠,再将其碎尸万段啊。” 闻言,温染颜吓得花容失色,可隐在篝火下的双眸却明暗交错,深浅不知。 “那大漠还有多久才可到?” 一丝夜风吹来,西域使臣只觉凉意入骨,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总觉像是被什么冰凉毒物盯上了一样,他环顾四周却未发现什么。 他纳闷地嘀咕了一声,再看向温染颜时有些不耐地道:“明日一早就可到了,届时,就看凤栖梧那厮稀不稀罕你了。” 话音一落,温染颜就被西域使臣打发走了,她被丢到了一旁的营帐中关押着。 夜深人静时。 温染颜所在的营帐帘子,忽而被人轻轻撩开。 第97章 我好久都没有杀人了呢~ 一条瘦长身影往营帐内探了探。 见里头没有任何动静,借着月光见那娇软的美人儿靠在软垫上睡得熟,这才放下帘帐一步一步猥笑着走近。 温染颜恍若未觉,依旧静悄悄躺在那儿。 瘦长身影搓着手,迫不及待地逼近,“中原美人儿,我来了。” 借着月华便可看清他身上的着装,竟是西域使臣的部下,夜色深深他非但没睡,反而趁着众人熟睡,来营帐内欲图不轨。 就在他即将碰上那张姣好脸蛋时,温染颜猛然睁开了双眸,水光流溢的杏眸在昏暗的营帐内显得璀璨生辉,细看时,又好似有一缕妖异浓稠在里流窜。 瘦长身影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欲行不轨的手也僵硬在半空中。 温染颜就这般直勾勾盯着他,吐出的声音细润缥缈:“你是谁,为何在我的营帐里?” 这般软媚的声音,好似是在害怕,又好似掺杂了别的东西。 瘦长身影愣神过后,见过不过是个无助的娇弱女子,不禁壮大了胆子,眼中的淫邪之色也愈发露骨。 “我是谁?我自是今夜来好好疼你的人啊。” “中原美人儿你就别想那个凤栖梧了,他身居高位又怎会涉险来救你?反正,你也是要被赐给我们揉玩的,不如,现在就让我快活了吧。” 瘦长身影说着,就要伸手去解温染颜的衣带。 温染颜盯着他,目光中盈满了诡谲的笑意。 “快活?” “我好久都没有杀人了,不如,你先让我快活一下吧。” 还未等瘦长身影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一根青黑毒丝悄然攀上了他的脖颈,稍稍一勒,毒丝陷进肉里,大滴大滴的血珠滚落,浓稠血味也在顷刻蔓入鼻尖, 皮肉上的尖锐疼痛,猛然让他的脊背一僵,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潮,裹挟刺入骨髓的杀意汹涌而至。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侧眸,待对上那双如毒物般晶亮的双眸时,心中的惊惧已达极致。 没有一丝凉意的夜晚,他却觉寒凉渗入骨髓,刺得他险些窒息死去。 此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抓来时明明一副娇柔软弱,任人磋磨的可怜模样,说话时也颤声颤语的,诚然是被吓傻了,可现下,她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怕意,反而轻易就将捆绑绳索解开,显然是个扮猪吃老虎会功夫的。 想到今日会死在这女人手上,瘦长人影不禁抖如筛糠,张了张嘴欲要呼救。 温染颜见状,漫不经心地收紧了毒丝。 “咚——” 刹那,身首分离。 那颗人头滚落了一圈后,恰巧与温染颜四目相对,布满血丝的双眸瞪得滚圆,即便失了焦距也能瞧清死前的惊恐万状,唇瓣微张,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温染颜眼中笑意淡下,嫌弃地一脚将人头踢开。 皎洁的月霜自帘帐折射进帐子内,莹白之色落了满地,也将帐内的一景一物照得一清二楚,娇软美人身侧斜躺着一具无头男尸,角落还滚着一颗人头,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温染颜撩开帘帐,趁着众人熟睡之际,将这具尸体丢入到荒野之中藏好。 待处理完毕,她慢条斯理地回到帐中躺下。 美人浴着月光而睡,殷红小唇染满笑色,黛眉如画,姿颜动人,宛如一幅朦胧烟雨的仕女图,也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次日清晨,万物复苏,鸟鸣清脆。 悠悠日光斜照在林中新开的浅粉色春桃上,远望之娇嫩欲滴,颜色鲜妍,就像是打碎了一地的胭脂雪,无边春景叫人心生愉悦。 才不过刚刚食好一块干粮饼,温染颜就又被押上了马车,她轻靠在马车内壁,悠悠然地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今日,本是要着急赶路,现下却一动未动。 西域使臣高坐在烈马上,眼神冰冷,盛着怒火:“昨日有五十人,今日清点人数才四十九人,那少的一位去哪儿快活去了?” 话落,他环顾四周,心中的火气怎么都压不住,原本现在已经启程,可现下为了找人白白将时辰给耽误了。 半晌后,有部下前来回禀:“大人,我们翻遍了山林,人还是没找到。” 闻言,西域使臣心中的火气更盛,他一勒缰绳,掷地有声道:“罢了不等了,既然他那么喜欢北琅的花花世界,就让他永远在这儿待着吧。” 马蹄声呼啸,滚滚烟尘四起,大部队很快行动起来。 温染颜听着外头的动静,日光的朦胧交错中,她笑容晏晏,诡辩生姿。 确实如西域使臣所说,那不见的一人要在北琅永远沉埋了呢 离了边境小城,竟是愈行愈热,即便温染颜被缚在马车中,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逼人的热度侵入四肢百骸,免不得让人心生烦躁之意。 算算时辰,应当是已经离开北琅境内,抵达大漠了。 “停下,修整。”西域使臣高喝一声,前行的队伍立即停下。 他们在临近水源之地安营扎寨,温染颜也被从马车上拽下,粗鲁地缚在一侧。 她面染惊慌,可一双灵动的杏眼却将这份大漠风情打量了个遍。 戈壁沙洲,沙雾浩渺,一望无垠,一株醉人斜阳映照在四面各处,金色沙浪如舒如卷风动砂砾翻飞,一侧的清泉涟漪清荡,孤鹰停卧,长唳九霄。 沙漠风情醉人如斯,前提是忽略掉它的神秘莫测,危险无情。 彼时,西域使臣他们一行人早已累得口干,一个个全都解下腰间水袋畅饮解渴。 温染颜看着那水袋,倏尔眸光流转,瓮声瓮气地道:“你们能不能也给我一口水喝,若是我就这般被渴死了,你们还如何引我夫君过来?” 西域使臣笑得讥诮,随手就将手中的水袋丢到她身上。 温染颜将水袋拾起,却是未直接饮下,而是伸手细细地在水袋口摩挲,似是觉得他们饮过得不干净,在擦着上面的污秽呢。 西域使臣见状,冷笑一声:“你们北琅的人,还真是矫情。” 说着,他直接夺下温染颜手中的水袋,不准备给她喝了。 温染颜被他粗鲁的举动闹得全身轻颤,杏眸如水含烟,似是有些委屈:“我还没有喝呢。” “喝什么喝?” 西域使臣轻斥,直接将水袋丢给一旁的部下,让其灌满。 第98章 贱人,老子杀了你! 部下得令,当即跑到清泉边将水袋灌满。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跑去灌水。 毕竟他们才刚进沙漠,还有老长一段路要走,若是在此前没有备好足够多的清水,又没有找到新的水源,只怕会干死在这个茫茫荒漠中,掩成一堆风沙白骨。 风拂过,清泉涟漪微荡,一片碧波清澄。 温染颜看着没入水中的水袋,以及被搅得荡漾的泉水,一双杏眼里布入了笑意,片刻竟又深沉了几分,让人窥探不清。 “大人,我们是再行几里,还是今夜就在此处宿着了?”部下灌水归来,将水袋递到西域使臣手中时,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西域使臣将水袋系在腰间,骤然抬眸时,笑得阴森恐怖:“掰算着时辰,若是凤栖梧要英雄救美,今夜也该来了。” “传令下去,立即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今夜我就要那凤栖梧有去无回,死无全尸。” 西域使臣笑意凌冽,眼中杀意十足。 盘旋在高处的猎鹰也似感受到了这般深刻恶意,不觉长唳一声,那声音苍劲有力,似能冲破九霄。 “是。” 部下们一声高呼。 许是想到凤栖梧即将死在他们手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凤栖梧这尊杀神是横亘在所有西域人心上的一根利刺,若今夜能将其拔除,待回到王庭后他们必然是功臣,届时,封侯拜相,加官进爵,赏赐累累。 又一阵热浪涌来,西域使臣耐不住热,直接撇开部下跑到营帐中纳凉避暑。 许是怕温染颜这样娇弱的小身板会被烈阳晒脱水,也直接将她丢到了营帐中暂且安置。 此女是用来掣肘凤栖梧的,在他还未来送死之前,此女还不能出事,可若是凤栖梧不来送死,这女的也不必再留。 温染颜一人一个营帐,坐在里面倒是极为舒坦的,缚着的绳索已被解开,她漫不经心地给磨红的手腕上了些金疮药。 金疮药涂抹在红肿流血的手腕上,隐隐的,竟是有些疼。 她脸色变都没变一下,只是那双杏眼却沉得有些吓人。 营帐外,西域使臣的部下们正在沙漠中布下陷阱暗器,每一处陷阱都分外阴毒,全然是奔着将凤栖梧碎尸万段而去的。 沙漠之中烈日炎炎,才不过半个时辰,那些部下就已大汗淋漓,口干舌燥,他们纷纷取下腰间的水袋一个劲儿猛灌下去。 水袋喝空了,他们又跑到清泉旁去灌水。 喝水灌水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可有几名部下刚走到清泉旁,忽觉腹中一股阵痛感袭来,初时,是那种隐约的细疼,尚可忍耐,也可忽视。 本以为是吃错了东西闹了肚子,休息一下就可过去。 可渐渐的,那股细疼竟成了绞痛,就像有千万把刀子在腹中割着刮着,生生刺着,疼得那几名部下揉按着肚子,脊背弓起,脚步虚浮,险些跌落到水中。 “你们怎么回事?吃错东西了?” “既是吃错了东西,要不去一旁方便一下,省得误了咱们大人的事儿。” 其余几个没事的部下只是出言劝着,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疼得快要晕厥的那几个刚要应答,却突然尝到了喉口中涌来的一股血腥味儿,他们瞳孔一缩,刚要诉说不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便是连只字片语都吐不出。 他们捂着喉咙吓得呜咽呜咽,冷汗大滴落下,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惊惧。 “噗嗤——”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几名肚子疼的部下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血雾喷洒,转瞬便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死,死了? 从肚子疼到死亡,才不过堪堪半盏茶的功夫。 竟是连半点救治的机会都没有给。 剩下几名无事的部下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张和惊恐,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吐血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桩事儿? 是中毒了? 可方圆百里就只有他们一支队伍,毒又是从何处来的? 一时之间,一股令人头皮犯麻的恐怖感涌入心头,便是连四肢百骸都盛满了寒凉,他们立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同伴的尸体,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们成堆成堆站在清泉旁偷懒,西域使臣皱了皱眉,冷不丁怒喝了一声:“你们杵在那儿做什么?陷阱可是都布置好了?” 闻得暴怒之声,部下们非但不怕,反而觉着像是遇见了救星,一个个侧身回禀,眼中的惊惧却只增不减。 “大人,我们队伍有人死了,似是中毒身亡。” “还请大人过来看一眼,突然死了好些兄弟,着实是古怪了一些。” “什么中毒?”西域使臣听得云里雾里,可心中还是涌起了几分紧迫感。 他忙是起身去帐外查探,可不过刚走了几步,面前的几名部下竟双双吐血倒地而亡,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四十九名部下一夕之间全部吐血而亡,尸体在沙漠横陈,鲜血在地上蜿蜒,如盛开的耀红曼陀罗。 饶是西域使臣再糊涂,也知此事不对劲。 大部队顷刻覆灭,莫非,是凤栖梧做的? 西域使臣定定地立在原处,一时只觉得遍体生寒,忽而,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掠至耳边,他心下凄凄,猛然回眸,瞳孔不由一缩。 只见,苍茫的沙漠中,原本被缚了手脚的温染颜慢条斯理地从营帐中走出。 浅色的衣裙在风沙中飘摇,上绣浅色梨花清雅出尘,她笑意款款,姿颜出众,本该是一幅如诗般的画卷,可她的目光却如毒物一般冰凉森寒,嘴角擒着的笑在日辉下更显妖异惊魂。 “可惜了,还剩下一人,又得费些许功夫了。”温染颜见西域使臣还活蹦乱跳的,免不得有些失望。 西域使臣心口一凛,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毒是你下的?” 她一直被缚着手脚,究竟是何时下的毒? 温染颜笑着指了指他腰间的水袋。 西域使臣猛地垂眸,这水袋……她刚刚用手摩挲着水袋口便是在下毒? 而那口上的毒在灌水时又会在水中四散,是以,眼前的这一汪清泉根本就是要人命的毒水,怪不得他的这群部下会毒发而亡。 西域使臣恨得磨牙,这女的竟一直都在伪装,连他都被诓骗过去了。 “贱人,老子杀了你。” 他叱咤一声,带着满腔恨意举起弯刀,朝温染颜狠狠劈下—— 第99章 狠辣的疯子 西域使臣手中的弯刀,在日辉下漾出凛冽寒芒,更透着狠烈的肃杀之气。 温染颜双眸微眯,笑得如花一般娇艳,嗓音里暗色流转:“话虽这般说,可也要有本事杀得了我才行啊。” 彼时,那柄弯刀掠过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凌冽的劲风,直直朝她的面门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温染颜袖中的毒丝凌空飞出,转瞬,就如灵蛇一般缠在了那柄弯刀的尖端。 “当啷”一声。 两两相缠,一声兵刃碰撞的清越脆响在沙漠中响彻,宛若撕开了一道天地崩裂的口子,杀气盈满,肃风在四周猛然荡开。 沙雾拂卷,温染颜手持毒丝,任由风沙将她的罗袖吹得猎猎作响,她出手轻灵诡谲,不过几息之间就将西域使臣狂烈的攻势化解。 望着被死死缠住动而弹不得的弯刀,西域使臣不觉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本以为此女只是会下一点毒罢了,不成想,竟还是一个能打的。 凤栖梧身边怎么能人异士如此之多? 即便是新娶进门的夫人,怎么也这般高深莫测? 就在西域使臣愣神之际,毒虫顺着毒丝攀爬,只在顷刻便往他的双眼中扑去,带着一股摄人肝胆的恐怖之意。 毒虫的速度极快,不过几息就已刺入到他的双眼中,西域使臣猝不及防,一声惨烈的惊啸从他嘴边溢出,在空茫的沙漠中经久而不散。 “啊啊啊——” 他的眼睛。 再望时,他的眼中蒙了一层血雾。 虽未瞎,但所见之物隐隐约约,再无往日的清晰可辨,他唇瓣微张,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浑身冰凉颤栗不止。 若说凤栖梧是凶戾狠辣,那么眼前这位女子便是诡谲神秘。 反正两个人都一样,都是疯子。 狠辣的疯子。 没给西域使臣喘息的机会,温染颜手中的毒丝如冷月清辉猛然一转,那柄被缠住的弯刀就被她拂落在地,不过片刻,就被风卷的尘沙淹没。 没了武器,西域使臣就如待宰的羔羊。 西域使臣双眸惊恐瞪圆,他下意识倒退几步,可那根毒丝凌空飞跃直接缠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避无可避。 “你究竟是什么人?” 西域使臣狂躁地扯着脖颈上的毒丝,可丝线坚韧瞬间就将他的割破手指,汩汩鲜血而流,毒素也蔓至全身让他浑身绵软。 他顿时目眦欲裂,虫子有毒,丝线也有毒…… 这哪里北琅人,分明就是苗疆的。 凤栖梧怎么跟苗疆人勾搭上了? 温染颜捻着毒丝另一端,笑得百媚生花,音色也如泉水般缱绻:“我是谁并不重要,反正,你就要死了。” 西域使臣胸腔震裂,他刚要说些什么,脖颈的毒丝骤然收紧,完全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与此同时,“嗖”一声空响。 一枚利箭凌空射来,裹挟着强劲的杀气,连沙洲烈炎的空气都被这份凶悍卷入其中。 西域使臣人头落地的瞬间,利箭也正正好刺入他的心脏,毫厘不差。 温染颜与他离得近,利箭袭来之际劲风涌烈,可却像长了眼睛一般轻易就避开了她,直往西域使臣那边而去。 这一幕来得太快,待到尸首轰然倒地,温染颜猛然回眸,就瞧见了坐于马上,红衣猎猎的男子。 凤栖梧骑马赶来,手中的银月弯弓未曾收起,仍是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他衣袂飘摇,如画的眉间染满肃杀,脊背挺直,如松如柏,一派恣意风发之气。 温染颜勾唇调笑:“你倒是来得快,使臣说,你得晚上才能赶来。” 她站于一片尸山血海中,与凤栖梧遥遥而望。 风沙翻滚,两人的身影在沙地上婆娑,一时竟有种说不清的旖旎。 “跑死了两匹马才堪堪赶来。”凤栖梧将弓箭收起,待与温染颜四目相对,他眼中的肃杀快速隐去,只余一抹促狭笑色在眼中:“我若是再来得慢些,就瞧不见夫人出手时的漂亮英姿了,那岂不是很遗憾?” 温染颜瞧了眼刺在尸体上的箭羽,眉眼一挑道:“可你一来,就差点跟我抢了人头。” 凤栖梧利落翻身下马,薄唇微勾:“并不是有意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温染颜悠悠收回毒丝,眼中染笑,却没做声。 彼时,天上盘旋的秃鹫闻到血腥味,猛然俯冲而下啄食着尸体的血肉,一时血腥恐怖感拉满,可他们两人却像见惯了大风大浪,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凤栖梧拂袖,跨过尸山血海朝她走来。 温染颜唇瓣蠕动,似是要提醒他什么,最后,却没说成,像是故意的。 凤栖梧才刚抬脚走近,一张巨网铺天盖地朝他罩下来,带着一种凌空之势。 他眸色如霜,腰间长剑出鞘,直将巨网斩了个粉碎。 可巨网刚碎,地面的沙浪翻涌间,万千银针如细密春雨齐刷刷往凤栖梧的方向刺去。 银针聚合在光芒下,挥散出一缕冰魄凝光,肝胆摄魂。 凤栖梧眸光森如寒冰,袖袍挥洒之间,长剑如虹,气势浑厚,长剑泛起的箭鸣声似能直达云霄,凌冽深刻。 温染颜慵懒坐在清泉旁,单手撑着,歪头看他漫声道:“我本是想说的,西域人在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抓你,可你走得实在太快,我根本就来不及说。” 话落,一丝促狭蔓上眉梢,她眉眼一挑,完全就是一副故意的模样。 隔着铺天盖地的银针,凤栖梧的目光紧紧摄着她,可他非但没有生气,唇角上还漾着一缕幽漫的笑,连心尖都涌上了一抹兴奋。 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那些银针就全被斩落,自此风平浪静。 温染颜看着满地的狼藉,轻描淡写道:“枉他们还将这天罗地网夸得万般好,可现下看来根本就是纸糊做的,连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凤栖梧走至她面前,唇角笑意漫漫,眸却如古井般的深潭:“所以,你是故意让我试这些天罗机关的?” 温染颜仰头,杏眸如染着烟波的春水,潋滟又无辜:“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是你走的太快,我忘记同你说了,哪是什么故意,我是那种人吗?” 第100章 就应该把他们碎尸万段 凤栖梧俯身,目光幽幽地打量了她片刻,忽而勾了勾唇,嗤笑道:“你就是那种人。” 温染颜睨了他一眼,眸如清雾,眼里全是幽怨的控诉。 凤栖梧撩开衣袍坐到她身边,嘴角噙着促狭的笑,道:“穿了件浅色的衣衫,就又演上了?” 温染颜一听,眼中的幽怨瞬间褪去,转而笑得蛊惑丛生:“确实想拿你试试机关,不过我心里有数,你这般厉害定不会出事,若真挡不住了,我也会出手帮你的。” 凤栖梧深望着她,一时竟没做声。 斜阳醉色下,凤栖梧冷白如瓷的脸上竟是多出了一道血痕,许是刚才躲避银针时不小心擦到的,殷红血色如梅在他脸上绽开,一下就多了几分靡丽的艳。 温染颜伸手,在他滴落的血珠上捻了捻,道:“这好端端的脸,怎么就被银针给擦破了呢?” 凤栖梧看到她手指上的血色,方才察觉他的脸竟被划破了。 只是不曾有疼,故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 凤栖梧漫不经心道:“不小心被擦到了,无妨。” 温染颜把玩着一瓶金疮药,笑道:“那需要上药吗?” 凤栖梧本想说不用,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变了一副说辞,缓缓地说道:“我是因为你才间接受的伤,这药是得上,还得你亲自来上。” 左不过是上个药,温染颜也没有推脱,只是眉眼一挑,笑得愈发妖媚:“想要我帮你上药就直说,何必说出这么多借口呢?” 凤栖梧摄着她,眸光微深。 温染颜朝他勾了勾手指,笑色愈浓:“把身子弯下来些,否则我够不到。” 凤栖梧端看了她半晌,才慢慢弯下身。 彼时,两人凑得极近,沙漠烈阳高悬,两人呼出的气息相融纠缠,渐渐也变得更为浓稠了几分。 温染颜仰头,睁着一双笑眼看着他,稍过了一会儿才倒出金疮药在他脸上均匀涂抹开来。 药粉抹开时,凤栖梧感到有些细疼蔓延,不过很快就被清凉所取代。 他目光在她如画的眉眼上流连,再缓缓下移,不经意地瞥到了她露出来的一节皓腕上。 本该是如凝脂般雪玉色的肌肤,可现下,她如玉的手腕上竟然晕开了一圈刺目的红肿,这般痕迹一看就是被人用绳索狠狠磨砺过了。 虽说她杀人时游刃有余,但伪装时还是受到了伤害。 凤栖梧的双眸猛地一沉,凌然的幽暗在眼中浮现,如同沉冽的暮色寒潮滚来,他动了动薄唇,哑沉之声随风而来。 “你这手腕是被他们给伤到了?” 温染颜半点没在意,随口道:“算是吧,他们捆人用的绳子实在粗糙,拽我下马车的时候又格外粗鲁,再加之我的皮肤本就容易显红,被稍稍磨一下就成这样了。” 凤栖梧猛地朝地上的尸体摄去一眼,满脸阴鸷道:“就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温染颜好笑地看着他,她都没怎么在意呢,他倒是在意上了,也不过一些小伤,养个几日便好了。 她将金疮药收好,又抬眸撩了他一眼,道:“都死得透透的了,即便碎尸万段他们也没感觉了。” 凤栖梧未再说什么,只是那双凤眸仍旧沉如深海,幽邃凌然。 烈风拂过,沙浪涌来,他们两人猝不及防吃了一嘴黄沙。 凤栖梧拧起眉,略带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黄沙。 “这黄沙的味道可真是难吃,我们先到营帐中去避一避。”温染颜站起身,又走到车马旁将上面的干粮解下丢到凤栖梧手边,道:“你来时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吧,要不先吃几口干粮垫垫肚子?” 凤栖梧一路赶来确实没吃过什么,不过,这干粮看着干巴巴也着实倒胃口,可为了垫饥,他还是拿起来随意啃了几口。 彼时,温染颜已经进入到了营帐中,凤栖梧后脚也跟了上去。 营帐内没了风沙侵袭,亦能避暑纳凉。 凤栖梧才刚踏入到帐内,就从后揽住她的细腰,他垂首,埋入她的颈间。 许是几日未见,他抱得极紧,像是要将她融入到骨髓中,紧密不分。 温染颜用手掰了掰没掰动,也就任由他去了。 凤栖梧轻嗅着她颈上的幽香,眸光渐变炙热,过了半瞬他低哑的嗓音才卷风而来:“你这般厉害,为何还要配合西域使臣演这出戏?在北琅的时候就可将他们悉数斩尽,不是吗?” 温染颜眸里蔓入缱绻笑意,她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划而过,道:“你都着急赶来看戏了,就应当知道我为何要在大漠动手。” 凤栖梧掌心紧扣,嗓音更沉:“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温染颜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炙热急躁。 许是为了让他别那么急,温染颜终是好心地开了口:“虽说你不在乎和西域开战,但使臣死在北琅境内终归不妥,被他们捏了把柄,北琅就会处在被动,这仗即便要打也该师出有名,而不是打得这样憋屈。” “而且,这份繁华是你和你的将士们生生打下来的,有流血有牺牲,我怎能凭着一时痛快而去糟践呢,故而选在了他们西域境内动手,这样便怪不到北琅头上了。” 她虽喜欢享乐,但也分得清事情轻重。 反正都是抬抬手的事儿,在哪儿动手都是一样。 “如此说,你可满意了?”温染颜翩然转身,如媚含笑地眸子紧盯着他。 凤栖梧听得心头微漾,虽不知这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也确实听得舒心,就像有蝴蝶卷进了心尖,那番滋味难以言喻。 好些人都生生享受着他打下来的富丽繁华,却又视他如洪水猛兽,甚至还想在他身上安上各种罪名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些,给予他这般的肯定。 他静默不言,只是一双眸却热烈得有些骇人。 温染颜伸手想要推开他。 凤栖梧猛然凑近,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小唇,激烈的吻比往日还要缱绻浓烈,就像无法餍足的凶狼撕开了一道口子,猛得叫人有些受不住。 温染颜轻吟一声,缓缓攀上了他的肩头,“你今日怎么这般热情?” 第101章 那你会离开吗? 凤栖梧垂眸看着她,黑眸幽邃,无边浩渺:“有吗?” “难道没有吗?”温染颜笑盈盈地反问,一双手已经攀上了他的面庞。 涂抹了金疮药,他面上的血痕已经结痂,干涸的血渍却未及时处理,仍旧点在玉如的肌肤上,倒是瞧着越发的靡艳好看了。 凤栖梧盯着她没吭声,只是那双眸却沉得如同蔼蔼暮色,再有灼光点缀,一时竟深骇得有些烫人。 他骤然俯下身,在她锁骨上啄吮着。 温染颜头微微仰高,手在他腰间摩挲,撩着一侧的衣带轻轻缠着。 一下一下,似有若无的撩缠,勾得凤栖梧双眸愈发灼烈,他锢着她的身子翻来覆去亲吻,似是在排解好几日未见的寂寥之情。 纠缠之间,温染颜被他抵在了一侧的桌案上。 案上摆着一套吃茶的器具,因着动作过猛,器具翻落一地,顷刻发出碎玉清脆之声,日光斜照进来,营帐内一片狼藉。 凤栖梧脚踩在那片碎裂的器具上,却是不管不顾,只是掌着怀中娇软的人儿来回轻捻。 温染颜好笑地看着他猩红炽烈的双目,嗤笑声里轻喘流溢:“不是吧,我离开才不过几日,你就这样粘人,这样急不可耐,若是我日后离开,你又该如何啊?” 这番话不知是在调笑,还是在隐射着什么。 凤栖梧粗狂的举动微顿,一双深浅不知的寒眸盯了她好一会儿,半晌后,才用闷沉的声音问道:“那你真的会离开吗?” 话落,他紧紧摄着她,双眸灼烈烫人,隐隐似还含着某种期待。 温染颜故意看向别处,笑着左顾言它:“谁知道呢。”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凤栖梧抿唇,黑眸深得可怕,他俯下身,粗暴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旁的他无法做,只能用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绵延带着旖旎的细疼让温染颜蹙了蹙眉,她伸手推他:“动作轻些。” 凤栖梧没有听进去,只是附在她耳边狠狠厮磨,道:“重一些,你才能将我记得更深刻一些。” 闻言,温染颜侧眸望入他深邃无边的眼中,笑着没吭声。 营帐的帘子被风轻卷而起,日辉微光迷离,随着风斜斜地映照进来,两人纠缠的身影笼在辉光之中,朦胧缱绻盈满帐内,陡然升起的暧昧热意,令人险些醉去。 凤栖梧眸中的暗色愈积愈浓,举止越加颓乱。 待温染颜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的衣衫早已凌乱不堪,外袍与里衣褪至腰间,晶莹的肌肤上满是绯痕,绣着芙蓉花的小衣歪歪斜斜,险些遮掩不住。 凤栖梧在她腰窝处摩挲,肌肤相贴之际,他方才生出的不满竟是隐去了几分。 温染颜被他这般一闹,眼里氤氲着些许水光,气息也稍稍有些漂浮:“青天白日的,还是在沙漠中,我们还是悠着点好。” 凤栖梧盯着她潋滟若春桃的眸子,手欲要滑进她的小衣中,却猛然拉起她的衣衫掩好,一双眼紧摄着帐外。 他眼里的旖旎灼色一丝不留,唯有凌寒杀意汹涌翻滚。 温染颜似也察觉到了什么,快速将衣衫整理好。 就在两人刚离开桌案之际,一支淬寒的冷箭裂空袭来,裹挟着肆意而来的杀气,劲风随之在帐内荡开。 凤栖梧拉起温染颜,身形轻闪,便退至一边。 “当啷——” 才刚退后,那支箭羽就直接射穿营帐,钉入帐外的黄沙中。 若他们刚才没有任何警觉,这支箭将刺穿他们的心脏,一箭双雕。 “是西域王庭的人杀过来了?”温染颜看向帐外的那支箭羽。 箭身冷锐漆黑,箭首上似乎还刻着一枚狼图腾,充斥着一股凶烈野性。 她眸光流转,顿而改口,“不对,是突厥人。” 话落,她猛然看向凤栖梧,见他点头,温染颜便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眉目轻挑,笑言:“他们不在大草原上待着,来西域大漠作甚?莫不是得了你在此的消息,派兵来围剿杀你的?” 凤栖梧面上波澜不惊,似已心中有数。 帐外有纷乱之声响起,听这声音当是来了不少人。 他们只有两人,又只食了些干粮,实在不宜多做纠缠,为今之计只有先撤。 “先走。”凤栖梧当机立断,拉着她的手腕,往利箭撕裂的那端先撤了出去。 而此时,正对着营帐几米外的地方,布满了黑压压的兵将,他们气势凌然,眸含肃杀,身后的旌旗随风而荡,凝出一股决然之气,铁骑千里,令人生畏。 为首的男人烈马高坐,身着玄色劲装,剑眉星目,五官锋利,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凉孤傲又盛气逼人,孑然坐于马上散着一种傲视睥睨的强势之态。 烈风拂过,他后背的一股小辫随风而漾,编发上的银饰散出熠熠寒光,腰间配有野狼图腾,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冷锐凶性。 “听闻,凤栖梧就在这营帐中,杀了他,攻下北琅便指日可待。”阿史那跋细长蕴着冷锐的黑眸扫过几米外的营帐,杀机顿显。 忽而,无边天际传来一阵长唳。 一只海东青俯冲而下,阿史那跋高抬臂弯,那只海东青便乖巧而立,目光炯炯。 “禀告小可汗,凤栖梧并不在营帐内,他们往东跑了。” 有一小兵前来禀告。 阿史那跋并不意外,刚才那支箭若真能轻巧将凤栖梧给杀了,他也不必兴师动众带兵前来围剿。 正因为此人有天纵之才,诡辩如斯,是北琅的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坐镇的北琅无坚不摧,无人能犯,他们与北琅斗了那么多年从未讨到过半分好,这才不得不在他孤身一人时围剿截杀。 虽说不太君子,但若能清扫掉这样一个巨大阻碍,即便不是君子所为他也得做。 “追。” 阿史那跋一声令下,细长的黑眸定定看着两人逃跑的方向,眉眼染着一抹孤冷的决绝。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上千突厥骑兵如蝗虫过境般涌来,贴地的马蹄发出沉兀的轰鸣之声,一时沙浪滚滚,烽烟四起。 第102章 这一刻,他生了夺位的心思 苍茫的沙漠中,烈阳高悬,风沙遮目。 身后上千铁骑汹涌而来,地表震荡,闷声如雷。 好在凤栖梧记得来时的路,也不至于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两人共骑一匹烈马往北琅的方向而跑,马儿马蹄生风,倒是跑得飞快。 温染颜朝后方看了一眼,就见辉光之中黑压压的一片朝他们这边飞速而来,一步一步追得极紧,根本不曾放松一丝一毫。 还真是打定主意要弄死凤栖梧了。 温染颜罗袖一扬,如莹雪般白色的粉色从她袖中飘出,顷刻,就在苍茫沙漠中四散开来,一时竟有种翩翩晶莹的美感。 “撒的是何物?”凤栖梧余光一斜,淡声问。 温染颜眉眼凌冽,随口说道:“是一些能让人筋骨酥软的药粉,咱们现在面对的是上千凶猛铁骑,总不能硬碰硬去送死吧?总该要来些非常手段,只是不知这药粉撒在空气中还有用否?” “罢了,总之先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虽眉心蹙着,但心态尚可,唇角依旧噙着一抹淡笑,并不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 凤栖梧眉眼一挑,倒还有心思说笑:“你身上的毒粉还真是多。” 温染颜瞥了他一眼,笑着回道:“都是些保命的东西,自是要多多益善才好,就如现在,手段多了,生路也就多了。” “此番惊险情况,皆由我们各自的原因而起,若非你追着我来看戏也不会有此一劫,我若不跟你一道也不会被这般追杀,算是扯平,反正这一路我们须得互相扶持才好。” 温染颜从不会怨天尤人,现下被追杀,她胸腔内热血满溢,隐隐还有些兴奋涌出。 凤栖梧盯着她微亮的媚眼,说出的话自有一番男儿的恣意担当:“你因我而受牵连,我保你平安脱险,不受伤。” 听着如承诺般的说辞,温染颜只是随意笑了笑,便很快转到旁处去了:“我假意跟西域使臣来到大漠,再到动手,接着你便来了,这其中才不过短短两三日,此事算是你的私事,突厥又与北琅相距甚远,他们是如何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集结的兵力?” 凤栖梧眸光幽沉,默不作声。 温染颜敛眉,思忖。 凤栖梧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北琅境内所有探子早已被肃清干净,远在千里的突厥根本不可能那么早就得到他孤身一人来大漠的消息。 可他们不但知道了,还迅速集结了兵力,这仿佛是有人特地将消息送到他们手中似的。 若不是他们的探子,那便是北琅内部的人了。 凤栖梧凭一己之力在北琅树敌颇多,想要取他性命的不计其数,在前面跳得最厉害的便是凤烛月与温丞相。 然,凤烛月前不久才被打了五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到此时还在床上养着,断没有心思想出这种计策。 至于温丞相却是个没主见的,向突厥放出消息一事,若没有得到主子的应允他是断断不敢做的,是以,嫌疑最大的便是温丞相效忠之人,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赫连枭。 温染颜想得深,也越来越明朗清醒。 凤栖梧看着她一瞬舒展开的眉眼,便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他薄唇轻动,漫不经心提了个名字:“赫连枭。” 温染颜回眸,一下便对上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寒眸,须臾,笑意款款道:“他是真的很忌惮你,很想让你死啊,为此,竟是不惜借助突厥人之手,可他难道未曾细细想过,没了你的北琅凭他又如何守得住?” 北琅周边皆是虎狼,因着凤栖梧在,才能安享太平繁华,可若没了凤栖梧,那些虎狼将蜂拥而至,将北琅蚕食殆尽。 可那赫连枭竟是要把这样的骁勇英雄生生推开,帝王的这番猜忌终将让北琅倾覆,实在是愚不可及。 凤栖梧启唇,眉目森寒:“我将他一手扶持上去时,他也没如今这般愚蠢,如今只顾忌惮享乐了,都不曾动脑了。” “若日后实在瞧他不顺眼了,那我只能让他的噩梦成真。” 凤栖梧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在说沙漠风情甚美。 可温染颜却能品出他话里的认真,更有呼啸的冷戾涌在周遭。 她抬了抬眼,便见他的脸上染满了阴鸷,笑容恶劣可怖。 在这一刻,他是真生出夺位的心思了。 温染颜说得随意,全然不觉这话是多么大逆不道:“若如此,他就再不用日夜忌惮,辗转反侧,也算是心想事成,真是件顶好的美事儿。” 彼时,前方有枯树断枝挡路,道路遮蔽,若是绕行定会被身后的追兵抓个正着。 凤栖梧勒紧缰绳,黑眸里闪动着疯绝:“再好的美事,也得先甩开这些突厥兵再说。” 话音刚落,烈马纵身飞跃,一骑绝尘。 烈马跃起的瞬间,温染颜只觉热风拂面,心如擂鼓,可落于地面时她又觉出奇的爽快,甚至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意。 温染颜又笑着看了他一眼。 疯。 可真是疯。 沙漠烈风呼啸,转瞬,竟裹挟着一股森然寒意。 那些突厥人见追不到人竟纷纷举起弓箭射击,密密麻麻的箭羽如同绵延细针,卷着深夜的凉寒破空飞来。 温染颜听着耳边传来的撕裂声,便一把取下挂于马腹的银月弯弓。 拉弓射箭,瞄准。 “嗖——” 银锐的箭羽如有撼山之势,仿佛能撕开旭阳的灼烈,直直将汹涌而来的箭雨生生劈开,如鬼魅一般射向阿史那跋的面门。 阿史那跋清傲的黑眸微烁,他长剑挥洒,转瞬便将那支银箭一分为二。 “是凤栖梧的银箭,却不是他射出的。”阿史那跋看着烈马上远去的两个身影,冷眸幽深。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是那名女子拉弓射的箭,本以为是个绣花枕头,不成想,竟是如此强势,能叫凤栖梧心甘情愿来大漠送死的,果真不是寻常女子。 温染颜见射出去的银箭被劈裂,倒也没太惊讶,只是稍有些遗憾道:“想试试看能不能擒贼先擒王,果然如料想中一样,并不太顺利,为首之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凤栖梧听后,嗤笑:“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 他嗓音冷冽,卷着几分讥诮。 第103章 千钧一发 温染颜自然知道凤栖梧的本事,也知晓他并不在说大话,只是对为首的人有零星几分好奇,便问:“来围剿我们的人,是突厥的小可汗?” 凤栖梧觑了她一眼,淡声:“是他,阿史那跋。” 闻言,温染颜眸光轻晃,细不可察。 原来是他啊。 与凤栖梧相斗,却一直屡战屡败,又心生不甘的阿史那跋。 在后期,凤烛月将凤栖梧削成废狗之后,那便是要跟赫连枭相斗了,然,赫连枭这时已经拿回了兵符,手上握有重兵。 凤烛月不敢与之硬碰硬,就转而生了与阿史那跋合作的心思,而阿史那跋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想要已经被削成废狗的凤栖梧。 这般小小要求,凤烛月自然是应允的,他欣然欢喜地将凤栖梧献上。 而凤栖梧落到敌人手中,后果可想而知,阿史那跋可不是什么善茬,他在凤栖梧身上吃过的亏,受过的伤,自是要一一还回去。 他便将其锁入寒潭日夜鞭打折磨,直到满心痛快后,才将凤栖梧的头颅斩下,并高悬于营帐外展示炫耀。 斩杀凤栖梧这样的丰功伟绩,也让阿史那跋的威望愈加提高,成了能一辈子说道的荣耀。 只是现在,这滩水已经搅得足够浑,一切的轨迹都已经崩坏,凤烛月身边没了沈知香的帮助,又被赫连枭忌惮,手中的上万死士也没了,根本翻不起大浪花。 而赫连枭也没能将楚揽月暗杀,无法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凤栖梧已经生了夺位的心思,往后的那些苦难,应该是由凤烛月和赫连枭受着了。 还挺好的。 温染颜想得入神,以至于错过了凤栖梧眼中掠过的肆虐暗芒。 “一个手下败将,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入神?”凤栖梧纵马躲避着漫天而来的箭雨,得空时,捻着她的脖子将她视线转来,只能看着自己。 温染颜被迫仰头与他对视,两两相对,她笑意促狭:“可如今,这手下败将咬得很紧,咱们可别被一网打尽了啊。” 凤栖梧似笑非笑,默不作声。 眼下已是落日西山,倦鸟归林,沙海叠影,漫天的血色将整个沙漠照得苍茫,仿佛叠成了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了人的心口。 残阳如血下,突厥兵穷追不舍,箭雨绵延不停。 半晌后,温染颜忽而发现,身后铁骑压地的沉闷声渐渐小了许多。 原本能瞧见的一片黑压,现下倒是瞧不见了,只能瞧见那斜照的一株残阳,如血色一般晕开,诡谲起伏。 想来是她撒的药粉起作用了,只是那作用应该也是微乎其微的,只能稍稍牵制,治标不治本,可也足以给他们些许喘息的机会了。 “是药粉起作用了,我们可以一鼓作气去边境小城修整。”温染颜的媚眸漾在残阳中,她唇浅浅勾起,心中已有决断:“那里是北琅的地界,阿史那跋不敢胡来。” 话音落了许久,却未曾得到凤栖梧的回应。 温染颜刚想调侃,就闻到了一丝泛起的血腥味,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离她很近。 她猛然回眸,就见凤栖梧腹部中了一箭。 箭入骨髓,刺得极深,汩汩流出的鲜血将他的红袍染得更深更艳。 可他连闷哼声都没有,依旧认真纵着马,只是愈加苍白的脸色,都在说明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太妙。 察觉到温染颜投来的视线,凤栖梧瞥了眼刺入腹部的利箭,轻描淡写道:“许是刚避开箭雨的时候被不小心刺到了,对了,你刚才可是同我说了什么?” 腹部逼人的疼痛袭来,令他的心神都多了一丝钝感,以至于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听清她在说什么。 温染颜的目光,未曾从他流血的腹部上移开,就连声音里都染了些沉闷:“我刚才说,我们是否要一鼓作气去边境小城修整?” “可现下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若不及时处理恐会失血过多,这支箭刺得太深,若是再行也不知会不会伤到要害。” “不会伤到要害。”凤栖梧果断一拔,随手丢到沙地里。 箭羽被拔出的瞬间,鲜血喷涌,凤栖梧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愣是没叫一声,面上的神情更是冷戾疯绝,仿佛对自己的生死都漠然到了极点。 温染颜早已没了调侃的心情,双眸瞬间寒沉如霜:“你可真是疯了。” 现下,确实不会因行进而伤了要害,可他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越发难以止住,只怕还没到边境小城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凤栖梧扫了流血处一眼,淡声道:“你的金疮药呢?给我抹上,待到边境小城再细细处理一番。” 温染颜深知他是打定主意要赶去边境小城,也只是轻怔了片刻,便果断将他伤口处的衣料撕开,复又取出金疮药涂抹在上面。 药才刚涂上就被流出的鲜血给融了,也不知这样还有没有效果,温染颜抿了抿唇,又撕下身上的布料给他包扎伤口。 才不过上了个药,温染颜身上就已香汗淋漓,还带了几分轻喘。 温染颜捻着金疮瓶,问他:“你现在觉得如何?” 凤栖梧动了动薄唇:“尚可。” 温染颜拧了拧眉,没有掉以轻心。 许是快要出沙漠了,周遭的炎热似散去了好多,忽有狂风过境,道上的花木被吹得弯折了腰,肆意舞动时,还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味道。 天色渐沉,吹来的狂风也变得阴森了几分。 忽有一滴雨水落在了温染颜的额前,冰凉感袭来,她猛然抬眸,就见不知何时起天已经暗沉那样了,黑压压的,像是要倒下来将他们压入其中。 温染颜心下寒沉:“凤栖梧要下雨了,这对你的伤口不利。” 凤栖梧嗓音沙哑,却透着几分安然感:“无妨,马上便要到了。” 狂风呼啸而过,翠枝劲舞,沙声作响,一道冷锐的波光忽而冲破残血斜阳,直直刺穿了马儿的腹部。 顷刻,马儿吃痛长啸,将马背上的两人全扫落在了地上。 “嗖——” 刻着凶狼图腾的金色箭羽再次破空而来,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第104章 他将信号弹藏了藏~ 千钧一发之际。 温染颜与凤栖梧同时闪身,掠过了那支渗满杀意的金箭。 金箭猛然插入地面,扬起一阵黄沙。 黄沙纷飞起落时,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水砸落,连纷飞的黄沙都被硬生生压入地面,再也扬不起来,可再大的雨也冲刷不尽四面涌来的凌冽杀机。 温染颜猛然回眸,便见数米之外阿史那跋孑然坐于马上。 玄色劲装,面若刀削,一双细长的黑眸透过雨雾紧紧地摄着他们,宛若冷傲凶戾的鹰隼,又有种居高临下的傲视睥睨。 “凤栖梧你已经受伤,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乖乖束手就擒,或许我还能给你们一个体面。”阿史那跋的冷声,透过雨幕重重传来。 雨大风也大,凤栖梧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裂,缠着的布料上殷红蔓开,很快就被浸满,实在触目惊心。 凤栖梧丝毫不受影响,他站在雨中笑得倨傲疯绝,嘴上更是不饶人:“阿史那跋,现在天还未黑,你也还未入眠,就已经开始做梦了?” 阿史那跋听懂了,剑眉紧蹙,面色一沉,“不自量力,放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又是一阵乱箭朝他们袭来,箭矢如雨,凶险激烈。 凤栖梧腰间长剑出鞘,剑气横扫之时如怒涛奔涌,袭来的箭矢顷刻回转,眨眼便刺入前排的突厥士兵心脏。 刹那,血雾喷涌。 这一剑,犹如惊涛拍岸,惊艳如虹。 温染颜手中的毒丝如银月流转,同样轻巧地将箭矢抵挡在外,身法如同流云,眼中却杀意横流,这些突厥兵缠得好深,烦得很。 她长袖一拂,漫天毒虫蜂拥而至,将涌来的突厥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兵将上千,铁骑勇猛,这些小虫不过只能起到些干扰作用罢了,两人难敌千军万马,硬碰硬实属不妥。 温染颜深知不可恋战,便决然地抓起凤栖梧的手,道:“走。” 雨水打落在她的脸上,湿发黏在腮边,分明是一副狼狈模样,可她的双眸却潋滟生辉,眉如淡烟,依旧灼华惊人。 凤栖梧没有任何异议,就跟着她抽身离开,只是伤口扯动时一股撕裂般的疼袭来,他面容不变,两片薄唇却还是染上了一抹苍白色。 两人身法轻盈,转瞬便消失在苍茫天地间,进入到了北琅边境的一处山林中。 将毒虫斩尽后,阿史那跋猛然抬眸,看到的便是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眸色清冷孤沉。 只差一点,就能将凤栖梧永困在荒漠,可到底是低估了他,也低估了她身边的女子。 “小可汗,前方是北琅的地界,我们还要追过去吗?” 最近这几年,突厥与北琅表面上相安无事,背地里的风流暗涌暂且不提,可今日若是带领着上千铁骑入北琅山林搜捕追人,只怕不太妥当。 阿史那跋似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垂眸思忖。 可他肩头的海东青却振翅翱翔,迥然的琥珀眸凛然傲视着山林内,它似通人性,欲帮着阿史那跋探查寻人。 “自是要追。”思忖许久,阿史那跋终是出声:“都已经将凤栖梧伤到如此地步,断不能半途而废,今日我便亲自进山去抓人,留几人随我一同进山,其余的便候在此处。” 阿史那跋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即便心有顾虑,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他骑在马上,领着几名小兵往山林深处而去,翱翔的海东青在前面为他们开路,隐然间,竟是有几分势如破竹的味道。 林中细雨朦胧,如今的春日虽沁凉不再,但雨落在身上久了终归还是透着寒凉的。 凤栖梧耀眼的红衣早已被雨水淋湿,腹部的衣料触之湿润,一时竟不知是雨水,还是汩汩流出的鲜血。 “凤栖梧,现下觉得如何?”温染颜闻着从他身上透出的血腥味,即便有雨水冲刷,那股血味却只增不减。 凤栖梧勾了勾薄唇,轻松坦言:“淋了雨,好像有些不太妙啊。” 温染颜触着他的手,一时只觉得冰凉入骨,往日他的手总是如火一般灼暖,今日因失血过多竟是凉成了这样。 “先找个地方避雨。”温染颜掷地有声,眉眼间全然没有往日的恶劣嬉笑,此番看来甚是的可靠。 凤栖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没有任何意见。 彼时,雨水匝地声中,竟是传来了孤鹰长唳之声。 温染颜顺势抬眸,便见一只毛色雪亮,目光炯炯的海东青在他们头顶盘旋,那锐利的眼神像是在紧盯着猎物,而它的长唳也像是传递某种信号。 凤栖梧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阿史那跋的海东青。” 温染颜与那海东青四目相对,忽觉一阵悚然袭来,她眸光闪烁,顿有所感:“这海东青似通人性,它在跟阿史那跋传递着我们的方位,若不把这东西弄下来,咱们无论跑到哪儿都会被寻到。” 凤栖梧幽邃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确实如此,恐怕得夫人代劳了。” 现在他的手有些无力,恐会射偏。 温染颜有所察觉,果断地举起银月弯弓,搭在弓弦上的银箭,蓄势待发。 待弓弦放松之际,那银箭就如激荡的万流,转瞬冲破了九霄,直直往天上的海东青射去。 这一箭迅如飞电,只听得一声凄厉嘶鸣,那只海东青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入山林,再无踪影。 “走,躲雨去。”见没了阻碍,温染颜收起弯弓,携着凤栖梧就往林间深处赶去。 凤栖梧回味着她刚才英姿飒爽的模样,眸中的灼热多得快要溢出,似全然忘了自己还身负箭伤,他指尖微动,将随身携带的那枚信号弹往袖中藏了藏。 这番举动实在疯狂,分明是在逃命,可他眼里却透着一抹愉悦和享受,根本就不像个正常人。 温染颜回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半盏茶的功夫后,两人终于在林中寻到了一个山洞。 温染颜扶着他入洞中歇息。 洞中曲折,有光透入倒也不至于黑得叫人探不得路。 温染颜将他扶坐在一边,随后,她俯身贴近,笑盈盈的眸里微光流转:“凤栖梧,现下把衣衫脱了吧,让我来为你好好处理伤口。” 第105章 夫君只是伤了,又不是废了 凤栖梧神色不明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依言将湿了的衣衫解开。 衣衫褪至腰腹之下,他肌理流畅又精壮的胸膛坦露,雪色肌肤如同凝脂白玉,也将他汩汩流血的伤口处衬得愈发殷红泥泞。 光瞧着就能感受到那种撕裂的疼,可他却一声不吭,这忍耐力当真是绝了。 温染颜没敢去碰他的伤口,只是虚虚检查了下,便促狭道:“都流了这么多血,你竟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同我说笑,还真是命大。” 凤栖梧听后并不恼,只是幽漫地笑起来,嗓音低哑:“都说祸害遗千年,终归是有些道理的。” 温染颜笑而不语,她从身上撕下一片布料,为凤栖梧清理着伤口旁渗出来的血渍,看似很随意的举动,下手却称得上轻柔。 凤栖梧一丝疼意都没感觉到,只觉得她小手轻触过的地方,有种细细密密的痒意在蔓延着。 他垂眸,望着她如烟的眉眼以及轻颤的睫羽,平常不着调,可今日却认真到不行,而这份认真是对他的。 许是看痴了,他半晌都没将视线挪开,一双眸也如深海般浩渺,深邃难测。 温染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只当没发现,她一心处理着他的伤口,只是经由雨水冲刷,他伤口处的皮肉外翻,隐隐还有种泡胀感,实在触目惊心。 清理好了血渍,温染颜又取出用剩的金疮药,往伤口处细细涂抹。 整个过程艰难又漫长,待到彻底将血止住,温染颜的额前早已沁出了一层薄汗,呼吸声也略重了一些。 温染颜擦掉额前的汗水,松口气时忍不住调侃起来:“终于止住了,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多谢夫人搭救。” 凤栖梧慵懒地靠在一侧,面上隐透着苍白,可目光却仍紧紧摄着她,灼烈异常,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温染颜往他的袖口处探了探,没有说些其他,只是从容地站起身,道:“我先去找些吃的来,好几个时辰未进食了。” 他们只食了些粗糙的干粮果腹,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吃入腹的食物早就消化,如今静下心来只觉一阵一阵的饥饿感袭来,闹得人很不舒服。 凤栖梧仰头,深深望着她:“夫人将我一人丢在洞内,就不怕阿史那跋将我活抓了吗?” 闻言,温染颜将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哂笑道:“怎么可能呢?再说,夫君只是伤了,又不是废了,就算阿史那跋真的找来了,你定有应对的办法吧。” 凤栖梧盯了她半晌后,才松口道:“那夫人路上小心,我在洞内等你回来。” 他的嗓音沙哑,在一片晦涩下听来却总觉得分外好听,好似还暗含着一抹难以抑制的愉悦。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微笑着颔首。 山洞外春雨绵密,温染颜冒雨前行。 走出几米外她瞧见了一汪水潭,因着下雨水潭上方凝结着久久不散的淡薄水雾,一侧的花木有雨水的滋润,竟显得越发青翠欲滴,生机勃发。 若非被追杀,这番美景风情倒是可以多看几眼。 温染颜欲要离开,忽而发现左侧有几棵果树繁茂而长,顶上结成的果子各个饱满莹润,硕大盈美。 她心下一喜,当即闪身掠了过去。 与此同时。 几十米外的山林间,阿史那跋坐于马上,手中撑着一顶油纸伞。 即便风雨再大,他还是没有被淋湿半分,可细长的黑眸却冷得有些摄人。 他循着海东青的唳声而来,可盘旋于天际的海东青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这让他隐约觉得不妙,也甚为烦躁。 “小可汗,寻到了海东青的踪迹,不过……” 阿史那跋垂眸,眉眼冷冷清清:“不过什么?” 前来回禀的小将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在他冷傲的目光下,小心出声道:“它身上中箭伤着了要害,又从高处坠下,如今已是奄奄一息,再也飞不起来了。” “带路。”阿史那跋掷地有声。 一行人往海东青坠落的地方而去,一时马蹄声四起,却又被匝地的雨声覆盖轻掩了过去。 漫漫雨雾中,那只神气十足的海东青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一块碎石上,身上的羽毛早已被雨水打湿,伤口处鲜血汩汩而流。 它本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可听见了马蹄声,见到了阿史那跋,它空寂的眼神忽而骤亮,就像寻见了生命之中最亲之人,满满都是依恋。 阿史那跋却未曾看它一眼,只是将目光落到了那支银箭上。 “是用凤栖梧的银箭射下来的,说明他们就在这附近。” 话落,阿史那跋冷冷望向浓密山林,眸内杀机四伏:“凤栖梧又受了伤,他们走不远,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小可汗,这只该海东青如何处置?” 阿史那跋凉凉地瞥了它一眼,无情道:“无用之物,就让它在此自生自灭吧。” 都说海东青是万鹰之神,飞得高速度快,可如今竟这般轻易就被射下,跟普通的鹰隼又有何异? 许是听懂了他的话,海东青眸里的光亮瞬间湮灭,它卧在碎石上眼里全是濒死的悲戚,一声一声凄鸣在空茫的山里回响,隐透着一股荒凉。 马背上绝情的身影终是顿住,阿史那跋回眸,道:“罢了,还是带下去救治吧,能不能活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是。” 温染颜摘好果子回到山洞时,雨已经渐渐小了。 只余零星一点,就如棉针一般,就算落在身上也不至于生疼发冷了。 她抖落着身上的雨水进洞,洞中有火光星火燃起,走近时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 凤栖梧坐在火堆旁,湿衣衫已被烤干,他撕了一块布料缠在伤口处,许是被火光融暖了他面上的惨色稍褪,明暗之间还是那般的靡艳好看。 “打哪儿来的生火东西?”温染颜随手将采来的果子丢到他手中,复又坐到火堆旁,感受着这股暖意。 凤栖梧握着那颗野果子没有动,只是促狭道:“我往山洞里找了找,就找到了这些能生火的枯枝断木,否则待夫人回来,我没流血死,倒是先被冻死了。” “既是如此,夫君就没有别的办法,来冲破这样的绝境吗?”温染颜透过火光,一瞬不瞬盯着他,笑容漫漫。 第106章 凤栖梧,玩够了吗? 凤栖梧慵懒地倚在那儿,他神色疏朗,再配上腹部刚止好血的伤口,端的是一派病弱公子的矜贵模样。 他与温染颜四目相对,嗓音懒散道:“我连拉弓射箭都要由夫人来代劳,一看就是已经穷途末路,没什么好办法了。” 温染颜凝神看了他半晌,忽而嗤笑着反问:“是吗?” “自然。”凤栖梧拿起那颗野果子慢慢食着,眸里幽光流转,唇角染笑。 温染颜又在他脸上扫视了一圈,这才将目光收回,安心吃着采来的野果子。 野果子的滋味不错,个头硕大,汁水颇足,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滋味在味蕾上蔓开,几颗下去,竟是将饥肠辘辘的肚子给填饱了。 凤栖梧看着她还在滴水的衣衫,不禁蹙了蹙眉,道:“把湿衣衫脱了。” 温染颜也觉这湿衣衫穿在身上黏糊糊的分外不舒服,她索性脱了下来,只余一件小衣裹在身上,一举一动都异常自然,完全没有半点羞涩忸怩。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目光灼然。 温染颜接触到他的神情,瑰艳的红唇不禁弯了弯,潋滟色也从眼中流淌了出来:“凤栖梧,你现在可是一名伤患,那种事情就不要再乱想了。” 她露在外的肌肤白如凝脂,白日里被凤栖梧狠狠捻弄过的绯痕未曾褪去,如今映在火光中,显得愈发旖旎醉人。 绣着芙蓉花的小衣紧贴在身,衬得她身段若扶柳,似是轻轻一掐,就会折了。 凤栖梧眸中的欲色丝毫不加掩饰,嘴上却是装聋作哑道:“哪种事不要乱想了?” 温染颜俯身凑近,素手在他胸口蜿蜒,最后抵在了他的心口处,缓缓地笑道:“自是你现在心中所想。” 凤栖梧一把握住她的柔荑,本是一副憔悴模样,如今与她肌肤相贴竟是来了几分精神,就连双眸也比刚才更为灼烈。 “我心中所想?”凤栖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莫不是这样?” 他动作幅度瞧着大,可未曾扯动伤口,想来是有分寸的。 温染颜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两人贴得极近,缠绵之意跟着蔓延。 她勾了勾红唇:“你心知肚明。” 话落,她媚眼调笑,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往下蜿蜒,到了臂弯之处却停住了,指尖缓缓撩动,勾出的涟漪惑人心肠。 “那就是这样。” 凤栖梧似笑非笑,手往她小衣中探了探。 温染颜觑着他,媚眼如烟如雾,上翘的绯红眼尾也如一株醉色海棠。 凤栖梧端看了她一会儿,就在温染颜以为他不会再有动作时,他猛然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来。 他激烈的举动,比刚刚的暴风骤雨还要来得猛烈,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给揉碎了。 温染颜脊背一阵酥软,她的媚眸里如含着一汪春水,碧澄澄,水润润的,端的是勾乱人心。 凤栖梧被这样的眼神缭乱了心,他掌着她的细腰,翻来覆去地捻弄。 两人呼吸缠绕融合时,那番举动愈发不可收拾。 火光温暖浓稠,打在两人身上时,如同被染了一层叠影浮光,朦朦胧胧,好似山洞内的每个角落都泛起了旖旎惑色。 温染颜的素手再次微动,从臂弯往下,转而滑到了他的袖袍之中。 待摸到那枚被他藏得极好的信号弹时,温染颜红唇勾起,笑得比方才还要蛊惑人心。 她俯身贴在凤栖梧耳边,悠悠缓缓地道:“凤栖梧,你玩够了吗?” 见袖中的信号弹不翼而飞,凤栖梧眸中的欲色稍褪,骤然变得清醒了几分,他垂眸紧紧摄着她,却是不语。 怕他抵死不认,温染颜将信号弹往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恣意:“手里握着一枚信号弹不放,还在我跟前说已是穷途末路,凤栖梧,都在逃命了你的玩心怎还如此大?” 凤栖梧愈发肯定,她刚刚的蓄意勾引,便是打了主意要趁他不备,抢去他袖中的信号弹。 不过,她是何时发现的? “你是何时发现的?”凤栖梧直勾勾看过来,即便信号弹被抢了去,他唇边仍有着一抹戏谑淡笑。 温染颜望着他,哂笑道:“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你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又总是经历暗杀,怎会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只是我真没想到你竟这样疯,都被人追杀至此了还捻着这枚信号弹不放,怎么?就这么享受在绝境中逃亡?” 凤栖梧掀开薄唇,温声道:“只是比较享受跟你一起在绝境中逃亡的感觉。” 两人同甘共苦,互相扶持,这种感觉分外奇妙,愉悦的同时又让他生出了疯狂的掠夺之意,是以,在渐渐沉迷时就不想放出那枚信号弹了。 温染颜眉眼淡下,幽幽道:“我并不太享受,我现在只想回到府中,好好洗漱一番,再享用一些酒肉美食,所以,你打算何时发出这枚信号弹?” “你若是还不想,不如我来帮你。” 温染颜随意摆弄着,却发现此物已经被发射了。 她敛下了眉,是在她出去寻野果子的时候? “在你出去寻食物时,我觉得时机成熟了,就随便放了。”凤栖梧回应了她,道:“即便再享受,我也不舍得夫人与我在此风餐露宿,食野果子果腹。” 温染颜回眸,就见凤栖梧笑容幽幽,漆黑的眸底深浅不知,他还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诡辩莫测的紧。 “既然都已经放了,你还藏着做什么?”温染颜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东西随手一丢。 凤栖梧枕在她肩头,懒散地道:“我也总觉得你瞧我的眼神不对,就想着引引你,想看看你会做些什么。” 温染颜嗤笑:“你的心眼子还真是多。” 凤栖梧咬着她的耳珠:“夫人亦是如此。” 彼时,湿润的衣衫已经被烤干,温染颜懒得再理会他,便从他身上下来,随意勾起干燥的衣衫一件一件穿了起来。 凤栖梧直勾勾盯着她,见她已经将衣衫掩好,不免有些遗憾地枕在一侧,漫不经心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温染颜系着系带,潋滟的笑在唇角浮起,道:“你假装被逼到穷途末路,阿史那跋定会不顾一切乘胜追击,而你此刻又放出信号弹,是也想将他给一网打尽?” 第107章 凤栖梧,你年少时可是中了蛊? 凤栖梧看了她几眼后,轻描淡写道:“他想将我一网打尽,我自也想试试看,这将人一网打尽的滋味是不是甚好。” “那你就快些试,这野果子的滋味虽然甘甜,但吃多了嘴里还是淡的很,我还是想回去食些酒肉美食。”温染颜理着衣衫,瞬间就整齐端正了。 “这几日,我都 清瘦了。” 凤栖梧一瞬不瞬盯着她,片刻后,幽懒笑起来道:“确实瞧着清瘦了不少,回去后是该好好滋补一下。” 刚才掌着她细腰摩挲时,总觉得更为纤细了不少。 她的软腰本就如扶柳一般,如今就像是裁成的薄纸,薄薄一片,一掌可握,随随便便就能折了。 最近日她又是在大漠,又是与他历经生死,确实吃了好些苦,待回去就让人将库房里的滋补之物取出,全给她送过去。 温染颜笑而不语。 原本淋雨时身子沁凉的很,现下衣衫干了,火也烤了,又与凤栖梧厮混了一番,全身都浮了一层热气,若再坐在火堆旁只怕要烤熟了。 温染颜往外走了走,走到山洞旁吹了会儿风。 雨过天晴,空气里草木清馨之气不减,喝饱了雨水的翠株枝叶繁茂,翠绿欲滴,望之,碧澄澄的一片,让人心生欢喜。 林中风平浪静,隐有风雨欲来之感。 温染颜回眸,看着映衬在火光中的凤栖梧。 便见他红衣如血,姿态慵懒矜贵,半边脸在灼光中明暗交错,实在绝艳昳丽的很。 她觑得入神,眸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察觉到她的视线,凤栖梧似笑非笑道:“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温染颜未曾将目光收回,仍旧觑着他,问得随意:“凤栖梧,你年少时可是中过蛊?” 他腹上原就有一道极狰狞的刀痕,今日的箭伤也正巧伤在那儿,这算是极平常的,可温染颜在给他止血处理伤口时,在他血里闻到了一股极不寻常的味道。 虽淡不可闻,但她嗅觉敏锐,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从他的血中可以判断出,他年少时中过蛊,即便蛊虫已解,可有些痕迹该留下的总会留下,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长而消失。 不过,他年少时才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又是谁对他下此毒手的呢? 凤栖梧不知她为何如此一问,他虽有些愣神,但黑眸里却悄然覆上了一层冷凝森寒:“什么蛊?” 他年少时中蛊了吗? 他却浑然不知。 “那蛊早早就已经解了,我也不知是什么蛊。”温染颜耸耸肩,如实说:“你今日受伤流血,我也是无意从你血味里闻到的,不过,你当时年纪尚小,应该也是记不得了,也或许你根本没有察觉。” “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凤栖梧轻喃。 说是这么说,可他眸里呼啸的森凉冷意却只增不减,才不过半瞬,本是被火光融暖的山洞变得凌冽寒凉,像是凛冬夜里的寒风在吹拂。 他望着摇曳的火光,眸里暗光起落,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他年少时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性情暴躁,行为不受控,小小年纪总是做出些可怖之事,家中人请道士算过命,却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生性残暴,克家人,留下必是个祸患。 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他尚且年幼什么都不懂,也以为自己就是那样的命格,可现下细细想来,总觉每一处都是不妥的。 凤栖梧垂下眸,盯着腹上的伤口出神,一双黑眸晦涩难测。 许久都没见他出声,温染颜不禁问:“凤栖梧,你可还好?” 软媚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凤栖梧抬眸,情绪当即转变,散漫又无所谓道:“挺好,那般久远的事了,怎么可能乱了我的心神。” 但不妨碍他去细查。 既是发生过的事,总该会留有痕迹,而且他心中也有了一番思量。 温染颜知道他已经有了打算,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心中的那份好奇到现在都还没淡下去。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山洞内静默无声。 火烧着枯木断枝,蔓出的火星子劈啪作响,残阳隐去,天色已经很深了。 夜里的山林有种深重的寂寥感,偶有虫鸣响起,倒是增添了少许生机趣味。 温染颜不再看那繁重夜色,而是走到火堆旁撩袍坐了下来,道:“这外头好生的安静,可越安静就越有大事发生,估摸着今夜一过,我就能回府享受去了。” 凤栖梧看着她,淡笑道:“算算时辰,阿史那跋应当快要寻来了,你可以趁此先歇息一番,我在这儿守着。” 温染颜也确实有些累了,近日都在忙着如何杀人,或是逃亡,还真没有好好休息过,如今听得凤栖梧这般说,她心有意动,不觉靠在了一侧的石壁上。 凤栖梧一伸手,就把她揽了过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 “作甚?”温染颜仰头,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凤栖梧垂眸,对上她盈盈如水的媚眼,心有灼色却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只是戏谑道:“石壁上硬邦邦的,不如躺在我这儿。” 温染颜又瞟了他一眼,没吭声,很快就安然闭上了眼。 天色越发的沉了,蔼蔼暮色像是要从天上重重压下来似的,夜里无风无皎月,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归于了平静,又像是被浓墨描画的着重一笔。 这样的寂静中,忽而有草木簌簌的声音响起,接着,便响起了一道道纷乱的脚步声。 温染颜睡得并不深,始终保持着警惕。 一听得这样的声音,她猛然睁开了双眸。 才刚一睁眼,就与凤栖梧那双过分灼人的黑眸相对。 凤栖梧动了动薄唇,眸光深邃如海:“阿史那跋还没来,你尚可以再睡会,那么早醒来做什么?” 温染颜从他身上起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微乱的发丝:“是还没来,可也快了。” 她的声音才刚落,山洞外就有一道寒芒掠过。 这道寒芒似藏着万千凌冽的杀意,转瞬就将夜里的平静深深撕裂,就像石投入静湖,涟漪泛泛,杀机凶猛迭起。 草木簌簌声略停,如淬寒般凛冽的箭矢却蜂拥而来。 “凤栖梧,终于寻到你了。” 阿史那跋的冷声从洞外传来。 第108章 我可说是西域人杀的你~ 这道声音轻易就将山林中的平静打破,显得分外的诡谲惊魂。 温染颜和凤栖梧没管这道人声,只是专注将射来的箭矢劈裂。 不过半瞬,箭矢便尽数斩裂在地。 因这是北琅地界,阿史那跋带的人并不多,零星几支箭矢飞来根本就不成气候,可再不成气候,活捉一名身负重伤之人,到底也是绰绰有余。 阿史那跋高坐在马上,他冷眼望着山洞内徐徐摇曳的火星。 火光之中两道身影被映在石壁上,身若流云,出手矫健,才不过片刻就已经破开了所有的杀机攻势。 阿史那跋眉心轻蹙,细长的黑眸也沉了几分。 即便凤栖梧受了伤,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若是好抓,那便不是凤栖梧,也不是横亘在他心上的噩梦了。 阿史那跋取下腰间长刀,他从马上跃下,猛然闪身往洞内强攻而去。 裹挟着杀意的劲风荡开,呼啸声四起。 阿史那跋的长刀如同夜里乍现的银白,扫荡四方的凶狼之气好似能将天幕劈开成两半,他出招野蛮,招招凶戾。 凤栖梧见状,手里的长剑挥洒,正面迎击了上去。 “当啷——” 锋锐兵刃的碰撞之声,恰似金戈铁马,如一道清越龙吟漫漫长啸,火星子也被吹得四散铺开,望之,好似萤火浅浅流溢,瞧着极美却又危机四伏。 两人相缠,拼得是强大内劲。 因着力量之大,凤栖梧腹部的伤口崩开,殷红的鲜血当即沁了出来,缓缓蜿蜒流下。 凤栖梧愣是没哼一声,只是刚养好的红润面色,在此时又白了几分。 阿史那跋见状,乘胜追击,银锐的长刀再次迎面缠上。 “凤栖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山洞外全是我的人马,你已经被彻底包围了。”兵刃再度相撞时,阿史那跋的凉声掠来。 凤栖梧弯唇,黑眸莫测:“是吗?” 阿史那跋不明其意,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可心中却滋生了一缕烦躁。 温染颜站在原处,毒丝偶尔干扰一下,轻缠着阿史那跋不至于让他出了山洞。 彼时,山林外诡谲无声,原本正在拉弓射箭的兵将们一时竟也没了声响,就像鬼魅清秋的冷寂,也让阿史那跋顿然生出了几分警觉来。 外头这般无声无响,定然是生了什么变故。 再结合凤栖梧刚才游刃有余的模样,阿史那跋心中一凉,便知是中计了。 阿史那跋不再恋战,闪身就要掠出山洞。 温染颜笑容幽漫,手中毒丝转瞬缠了上去。 阿史那跋挥刀抵挡,那一刀好似有破釜沉舟的猛烈激荡,竟直接将缠来的毒丝挥开,温染颜也被这样的内劲震得倒退了几步。 趁此空挡,阿史那跋如灵燕一般轻盈掠出,可刚落在一片山丘之上,他却忽而敏锐顿住,细长的黑眸扫向四周时,顷刻锐利彻骨。 春风过境,天不知何时又开始落了雨。 细雨潺潺,夜风孤寂,不远处的山丘上立满了凤栖梧的人马。 以戚九竹为首,各个眸含肃杀,手中的箭羽搭上弓弦,夜幕之中,银锐霜箭遥指阿史那跋的面门。 阿史那跋心下微诧,他环顾四周,便见自己的人马早已被牵制住了,此时此刻,便只剩下他一人孤战,情况甚是不妙。 绵绵寒雨滴落在阿史那跋肩头,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不禁回眸而望。 “凤栖梧,你是故意引我入局的?” 凤栖梧双手环胸轻靠在石壁旁,耀红色的衣袂随风而动,染尽了风霜清露。 他勾唇,笑声里有几分恶劣:“总算回味过来了吗?” 阿史那跋拧了拧眉,天地苍茫,他的劲装已经被雨水染湿,原本一路干净的他,此时却变成了最为狼狈的一个。 这世间的峰回路转,总是打得人一个措手不及。 “凤栖梧,我乃是突厥的小可汗,你今日这般兵刃相见,你就没想过我若死在北琅,我父汗定不会善罢甘休吗?” 阿史那跋的冷眸狠狠射向凤栖梧,即便风雨森寒陷入险境,他与身而来的矜贵令他丝毫不显狼狈,也无弱者的嘶鸣,一直冷傲孤绝。 他父汗子嗣颇多,而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为受宠的那一个,也是最像他父汗的那一个,若他身死北琅,那他们两方必将开战。 凤栖梧听了这话,不觉被威胁,反而笑得疏朗如月,霎是好看:“此话是颇有几分道理,可你应当是擅自带兵来围剿我的吧,既是擅作主张的,又有谁知道小可汗你追我追到了北琅的边境小城内呢?” 见他笑成这般,阿史那跋顿感不妙。 凤栖梧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继而又道:“我把你杀了后,就将你的尸首丢到西域大漠,到时就说是西域人下的毒手,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将北琅给摘干净了?” 温染颜刚从石洞中走出,就听到了凤栖梧这番颠倒黑白之言。 好一个栽赃嫁祸啊。 阿史那跋听得咬牙切齿:“凤栖梧,你好生的卑鄙。” 凤栖梧欣然接受,且笑得愈发淡漠疯绝:“放箭。” 话音刚落,箭矢如雨,映在夜幕中竟有些华丽炫目之感。 阿史那跋自然不是那种等死之人,越是到绝境,那番激烈涌荡就越是爆发。 这一刻,他就像是草原上凶猛的孤狼,孤注一掷下用着手中的长刀终是给自己拼杀出了一条血路。 凤栖梧按住流血的伤口,面上隐带着几分苍白色,道:“原来,人在绝境下竟是这样的拼命。” 温染颜同样靠在一侧,打了个呵欠,道:“若是不拼命,早就被万箭穿心而死了。” 凤栖梧遥遥而望,就见阿史那跋已经杀出重围,可到底还是负了箭伤。 “主人,阿史那跋已经逃到了大漠,我们的人马可是要继续去追?” 戚九竹自山丘飞身而下,几息便掠到了凤栖梧身前。 凤栖梧漆黑的眸在夜幕下微烁,薄唇掀开,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恶意:“继续追,吓吓他。” 他近日受过的逃难之苦,自是也得让阿史那跋好好的尝一遍。 “主人,你受伤了?”戚九竹闻到血味,不觉垂眸惊呼一声。 凤栖梧漫不经心:“无妨,死不了。” 第109章 你就看着我吃美食吧~ 戚九竹听了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可他到底没敢说什么。 “暂时是死不了。”温染颜负手上前,往他流血处瞥了眼,打趣道:“可若是流个不停,就难说了。” 没等凤栖梧说些什么,温染颜转头对着戚九竹,道:“出了山林就是边境的小城,我们可先去里头修整一番,再请上个郎中瞧瞧伤病,戚九竹,你且先去安排着吧。” 戚九竹应声的同时,不觉往凤栖梧那儿探了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异议,便安心下去安排了。 凤栖梧将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笑着言:“你用我的人,倒是用得极顺手。”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道:“可人家也乐意听我的,谁让你伤得这般重,万一路上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听这话中有少许关心他的意思,凤栖梧笑而不语。 戚九竹手脚利索,很快就将一切打点好。 他不止请来了郎中,还寻了间客栈开了个雅间,天色这般晚了,又逢上下雨天,能弄到个空落的雅间实在是不容易的。 雅间里烛火熏暖,凤栖梧枕着软垫靠在床头,由着郎中为他诊脉看伤。 郎中瞧见那狰狞的伤口不觉倒吸口凉气,伤成如此竟还能活蹦乱跳,当真是极少见的,当他把脉感受着那浑厚有力的脉象时,不觉释然了。 原是个习武之人,内劲比一般人浑厚有力,怪不得这般能忍。 郎中开了些伤药后,便被戚九竹送了回去。 彼时,雅间内就只剩下他与温染颜两人。 温染颜觉得房内有些气闷,不禁走到窗边将纱窗打开了条缝。 窗外的雨势渐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雨水匝地的声响,愈来愈响烈,自成一派气候。 温染颜瞧着那如柱流泻的雨水入神,以至于没听到凤栖梧叫她的声音。 “瞧什么这般入神?”凤栖梧下床走到窗边,手掌着她的细腰摩挲。 他一贴上来,滚烫的热意就跟着涌来。 温染颜本就觉得闷热,如今他贴上来就更热了,她兴致淡了些,随口道:“在看雨,你唤我做什么?” 凤栖梧回眸盯着她,道:“刚才小二送来了些吃食,你不是想吃酒肉美食吗?现下它们都在桌上摆着,你不准备去吃?” 温染颜往桌上探了一眼,就见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桌,菜色丰富精美,没想到这边境的小城竟也有这样的手艺。 她重燃了几分兴致,将凤栖梧轻轻推开后,便走到桌前坐好。 凤栖梧也跟着坐了下来。 温染颜觑了他一眼,略带了几分调侃道:“这桌子菜荤腥居多,可你伤重,刚才的郎中说了近日你只吃些清淡的,是以,你便只能坐那儿看着我吃,还真是难为你了。” 凤栖梧听来,静默无声。 他的口腹之欲并不重,吃清淡的,或是油腻荤腥,都无所谓。 可见她吃得这般酣畅淋漓,他不禁想到了刚才那碗饮尽的苦药,只觉嘴里还残留着苦味,突然间,很想尝一尝鲜美之物,来去去这份苦。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难忍,温染颜盛了碗鸽子汤,送到他面前道:“油腻不能吃,清汤倒是可以喝一碗。” “多谢夫人。”凤栖梧端起了鸽子汤,漫不经心喝着。 温染颜食肉吃腿,又美美喝了一碗鸽子汤,将近日亏损的稍稍补回来了一些,只是瞧着还是清瘦,回去后还得再滋补一番。 他们两人过得分外清闲。 远在北琅皇宫的赫连枭,这几日心情也不错。 夜里,他去了贵妃那里留了半宿。 女子清丽的面容,柔妙的身段让人魂牵梦萦,殿内留香,鲛纱轻曳,情到浓时两人免不得在榻上翻云覆雨了一番。 事毕后,赫连枭也未在殿内久待,坐着龙辇便往御书房中去了。 雨下看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总有另一番滋味,雨水从明黄色的一角琉璃飞檐上淌下,绵密成透明的雨织帘子。 廊下的风铃被雨水撞得叮铃作响,脆声在殿宇间长鸣,却又很快被砸落的雨声覆盖。 赫连枭裹着水气进门时,温丞相已经在里面静候着了。 见他进来,当即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赫连枭大步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道:“爱卿不必拘礼。” 温丞相深知这些都是客气话,他自不会当真,该行的礼样样不能少,帝王疑心重,他可不能因为没行礼而染上了祸事。 “陛下深夜唤臣进宫,可是为了凤栖梧的事儿?”见赫连枭点头,温丞相又道:“近日,臣一直在打探凤栖梧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不过,突厥的小可汗阿史那跋,确实带兵去了西域大漠。” 西域使臣去而复返,又将温染颜掳去的消息他们在第一时间便知晓了,更知道凤栖梧爱妻心切,连人马都没带就孤身一人去了西域大漠救人。 此事听来平常,可牵扯到北琅和西域总不能是不对味儿了,照理说身为帝王的赫连枭应当去阻止,可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放任自流,甚至还暗暗添了一把火。 突厥能这么早知道凤栖梧远赴西域大漠的消息,便是在赫连枭授意下透露的。 想到那夜帝王脸上的冷寒阴鸷,温丞相到此时还有些脊背发凉,心惊胆战。 帝王心难测,又淡薄狠辣,谁又知下一个凤栖梧会不会是自己。 “没有消息,那便是天大的好消息。”赫连枭的面容隐在羊角灯下,更添森冷:“他孤身一人去往西域大漠,身边还跟了个娇滴滴的拖累,面对阿史那跋的千军万马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兴许,他们已经双双死于大漠,被风沙给掩埋了。” 温丞相唇瓣轻蠕,没应答。 赫连枭看着摇曳的光火,嗤笑:“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话果真有几分道理,即便是凤栖梧这样的人,也难以逃脱,若是真死了,便好了。” 温丞相拘了一礼:“陛下,定能得偿所愿。” 赫连枭唇上染了笑意。 温丞相恰在此时又说:“凤栖梧一事暂可先放一边,陛下,是否该考虑选秀充盈后宫了?” “陛下在位多年仍未有子嗣,子嗣一事实乃重中之重,关乎着江山社稷未来,陛下以为呢?” 第110章 查清楚之后,自是要百倍奉还 赫连枭听后眉头紧锁。 子嗣一事他自也烦忧,他在位多年,后宫佳丽三千,承恩之事亦是雨露均沾,不过他喜贵妃多一些,在她那儿的次数就比旁的妃嫔多一些。 可饶是如此,也未曾听到后宫中传来什么好消息,他曾经以为是那些女子无用,可佳丽这般多怎会恰巧全都无用呢? 近日,他也想过可能是自身的问题,可这样私密事实在难以宣泄于口,他便于夜深人静时偷偷传来太医,可太医却说他身子强健,现下还未有子嗣许是缘分还没到。 后宫佳丽三千,就没一个是有缘分的? 赫连枭总觉得哪里不妥,却也实在说不出来。 如今又听得温丞相将子嗣一事放到明面上来说,赫连枭只觉那一字一言像是如刀一样沁在了他的心上,有种嘲讽的意味,可又不得不听。 御书房内沉闷压抑,静得恍若针落地都可细闻。 温丞相被帝王威压闹得喘不过气来,也在心里懊恼自己为何要多嘴? 半晌后,赫连枭的声音与雨声相融:“丞相说得极是,确实该选秀了。” 温丞相悄然擦拭着额前的冷汗,静静地松了口气。 赫连枭的嗓音再一次传来:“楚侯爷家的嫡女,芳龄几何了?” 他的声音在明净灯火下流淌,似话中有话。 温丞相想了想,如实说道:“今年好像十六了。” 赫连枭拂袖,冕旒摇曳,金辉熠熠:“十六啊,也是可以参加选秀了。” 温丞相听得他的低喃,恍然间便明白了他话中深意,脊背不由暗暗生寒,才刚擦干净的冷汗再次溢满额头。 上次刺杀楚揽月嫁祸不成,他们这位帝王暗暗蛰伏几日,便又生出了此等恐怖心思,只怕选秀是假,想要用其掣肘楚侯爷才是真。 毕竟,楚侯爷对这位嫡女是如珠如宝在疼着,若她进宫当了妃子,那性命就算捏在陛下手中了。 楚侯爷日后要说什么,该如何说,都该掂量一下,否则坑害了女儿的性命他将抱憾终身。 只是帝王的每次计谋,一次比一次阴损阴毒,叫人骇然。 温丞相思绪百转,却也只能点头称是:“确实到年龄了。” 赫连枭看向被风雨吹得摇曳不止的羊角宫灯,笑得越来越深:“那选秀一事,就快些办了吧。” 温丞相应是。 风雨之下,诡谲徐徐滋生。 到了半夜里,雨势渐渐小了。 温染颜听得繁杂雨声辗转反侧睡不着,如今,雨声渐小,困倦也跟着袭来。 凤栖梧坐在烛光下,喝了苦药又喝了些鸽子汤,他现在的面色尚佳,又被烛火照着隐隐多了几分润色。 在椅凳上稍坐片刻,凤栖梧就站起了身。 许是怕吵醒了温染颜,他推开门时动作极轻,颇有几分蹑手蹑脚的味道。 他站于客栈暗处的走廊,花窗开着,透进来的风将他的袖袍吹得猎猎作响,风中略带着几分潮气,水气与花香相融,令人欲醉。 “主人。”戚九竹从暗处行来。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京里可有事情发生?” 花窗下的瓷盆里种着一株花,凤栖梧百无聊赖时,捻着脆嫩的花瓣把玩,花瓣汁液染了一手,馥郁芬芳也沁在指尖。 戚九竹道:“京里风平浪静的,倒是陛下近日常常在宫内设宴取乐,每每玩至深夜,很是乐不思蜀。” 凤栖梧听后,不由嗤笑了一声。 他当然乐不思蜀啊。 毕竟,将他去往西域大漠的消息透露给了阿史那跋,欲借阿史那跋之手来除掉他,若是事成,赫连枭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只怕此时还在美美幻想什么。 凤栖梧勾了勾唇,说得随意,“那就让他乐着,再过几日便也乐不起来了。” 戚九竹深以为然。 “你去帮我查些事……”凤栖梧猛地抬眼,扫向戚九竹。 他的眸色像是深冬里的一抹淬寒,冷戾得冰寒彻骨,让人心生惧意,不敢直视。 戚九竹只觉脊背一寒,当即应了一声。 凤栖梧拂袖:“查到之后立刻来报。” 戚九竹再次应声,随后便又隐于了黑暗中。 凤栖梧又在长廊的花窗下待了会儿,才动身回屋。 甫一打开房门,凤栖梧就与温染颜的目光相撞在了一起。 “你不是说,年少中蛊之事乃是旧事,不足以扰乱你的心神,怎么这会儿就迫不及待让人去查了?” 温染颜说着便抬起了眸。 她的眸光在烛火下漾着水,笑盈盈看人的时候,别样的魅惑潋滟,好似有种勾人之态。 凤栖梧立在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笑道:“扰不扰乱心神和查不查并不冲突,虽说是旧事,但总该要查清楚才好。” 温染颜换了个姿势,以手轻枕,姿态妖冶身段柔美:“查清楚之后呢?” 凤栖梧道:“自是要百倍奉还。” 他的嗓音如羽毛轻轻起落,唇角上的笑如朗月一般温和,可眸底滋生的凶残暴戾却如潮水一般肆意涌来,冷啸摄人。 温染颜觑着他,笑着不说话。 凤栖梧坐在她床边,手伸向她姣好的脸细细摩挲,眸也如火一般炙热:“何时醒的?” “你一出去我就醒了。”温染颜如实说。 凤栖梧指尖蜿蜒,落在她锁骨上轻捻着:“所以,就偷听了?” 温染颜握住他的手指,不满地纠正道:“怎么能说是偷听呢?我可是光明正大在听。” 凤栖梧笑而不语,他的目光从她姣好的脸上挪开,转而落到了她晶莹饱满的小唇上,烛火如醉,她的小唇也是娇嫩欲滴。 他双眸半眯,眸中炙热非常。 温染颜松开他的手指,卷着被褥滚到了床铺另一侧,笑盈盈地觑着他道:“想想你的伤口,不该想的事情不要想,也不要做。” 闻言,凤栖梧失笑一声,脱了鞋袜也上去了,他伸手揽住温染颜的细腰,哑声如火般传来:“想什么?做什么?” 温染颜藏在被褥里没出声,只余一双潋滟生香的媚眸觑着他,便只是一眼,就足以勾人心魂。 凤栖梧俯身,隔着被褥亲着她。 温染颜媚含春情,笑盈盈盯着他不放:“我今日困倦的很,不想与你厮混。” 第111章 快说,左右没有外人 “知道了。” 凤栖梧本也没那种心思,只是见她双眸水光含媚,便情不自禁想亲她。 他袖袍一挥,便灭去了房中的烛火。 烛火一经被灭,房内就暗沉的紧,雨夜无明月,半晌都没有自然的光从纱窗透入,黑黑沉沉中,唯有凤栖梧的双眸灼得烫人。 温染颜觉着热了,就将被褥拉到了一边。 凤栖梧再次俯身,终是尝到了她小唇的滋味,温热馨香,散着一股果香,令人心乱神迷。 如愿以偿后,凤栖梧轻抵着她的鼻尖,喷洒出热气烫着温染颜的面颊。 两人四目相对,昏暗晦涩中两人的目光都是那般灼灼生辉,丝丝缕缕的旖旎沁出,难以言喻的欲色将两人包裹在其中,就像是一张难以挣脱的网。 凤栖梧箍着她,率先出了声:“是想在这里多留一日,四处逛逛,还是明日就启程回京?” 温染颜睁着雪亮的眸,道:“我本就清闲,在此地耽搁一日游玩也无妨,你呢,京里的事情你可要着急回去处理?” 凤栖梧想到远在皇城,日日笙歌快活的赫连枭,不禁笑得幽漫恶劣:“我也无事,可先让赫连枭再得意一天,得意了越久,跌落谷底时才会越疼,越绝望。” “想法不错。”温染颜打了个呵欠,侧了侧身:“睡了,真困倦的很。” 凤栖梧揽过她的细腰,方才入睡。 次日,天色静好。 一株茶靡花从纱窗外斜了进来,雪白色的花缀满了枝头,开得过分灼盛,这般望着就如阳春白雪,纷飞而絮,就连花香都沁着人的心脾。 茶靡花开诸芳尽,不成想,春日竟这般悄然过去了,怪不得近日这天越发的热。 温染颜把玩着花枝上的茶靡花,眸色幽幽,里面的情绪无人可知。 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已经待了那么久,春日已过,转眼便要入夏。 温染颜并不是那种爱悲伤春秋的人,她也不过浅浅看了几眼,就将心思转到别处去了。 凤栖梧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她坐在纱窗边,正百无聊赖地捻着一片雪色花瓣细玩,细碎的花瓣落满了窗柩,花香也更为黏腻沁人。 听到脚步声,温染颜回眸看着他,调侃道:“你一个伤患不在床上躺着,却总走来走去,也不怕再扯了伤口,血流不止。” “我有分寸。” 凤栖梧撩开衣袍坐在圆凳上,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着,于他而言,这箭伤根本就是小伤,既是小伤就不用在成日在床上躺着,闲得慌。 温染颜耸耸肩,继续玩着那花枝:“你自己就有分寸就好。” 凤栖梧随意瞧了眼:“那是什么花?” “茶靡花。”温染颜斜坐在窗柩上,一双媚眼里似揽尽了春色芳华,转瞬便灼然生醉:“开得这般繁盛,马上就要入夏了。” 凤栖梧刚要说些什么,房门就被敲响。 他轻蹙着眉,淡声:“进来。” 戚九竹推门而入,似有话说,可碍于温染颜在,他就杵在那儿闭口不言。 温染颜仍旧在窗柩斜坐,没有一点避嫌的意思。 凤栖梧单手撑头看向戚九竹,悠着声音道:“有话就直说,左右这里没有外人。” 温染颜手下的动作未停,眸却往凤栖梧身上觑了一眼。 既然主子都发话了,戚九竹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当即就出声道:“主人,阿史那跋跑回草原去了,咱们的人没把他抓着,不过,在抓人路上时又给他吃了一箭。” 阿史那跋一共中了两箭,跑回大草原时血差点都流干了,半死不活的,估摸着得养好些时日,才能再出来作妖了。 凤栖梧听得心顺,唇角染了一抹撩笑,道:“他给我了一箭,我还了他两箭,这笔买卖听来倒是挺划算的。” 戚九竹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还有事吗?”凤栖梧抬了抬眼。 戚九竹摇了摇头。 凤栖梧没说话,只是朝房门那斜了一眼。 戚九竹也不是个傻子,这般明显的赶人意味他一下便明白了过来,他当即便掩门而出,很快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一时清静了不少。 温染颜从窗柩上跳下,落脚轻灵:“我现在准备去外头逛逛,你是打算跟我一道去,还是在屋里歇着?” “自是要跟你一道去。”凤栖梧说着,便将从成衣铺里买来的新衣衫摆在温染颜面前,道:“不过,在去之前先将身上的衣衫换了吧。” 她这张脸穿什么颜色的衣衫都好看,都相称,可他最喜她穿红色衣衫的模样,妖媚撩心,像个十足十的妖物,便只是穿着红衣站在那儿,就足以勾人心魂。 温染颜觑了一眼红色的新衣衫,再望入他灼热的眸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就是喜欢妖精罢了。 而她身上的这件衣衫穿了许久,也确实该换了。 温染颜水润盈盈地扫了他一眼,素手在自己的衣带上轻轻缠了缠,又在凤栖梧炙热的目光下,毫不忸怩地轻解衣衫。 衣衫尽褪,如玉雕般的冰雪玉肌在辉光中乍现,温染颜背过身,想拿起新衣衫穿上。 凤栖梧一瞬不瞬觑着她,眸光也跟着暗了暗,他从后而来,将她压抵在桌案上,大手尽揽着她的细腰掌玩。 温染颜猝不及防被袭,玉背微微下压,腰腹以下微微伏起,体态实在婀娜多姿,就像是一盏精心雕琢过的玉雕,望之,叫人心神迷醉。 “闹什么?不上街了?”温染颜细颈未仰,她朝后望了一眼,却瞧不见他此时的脸色。 “时辰尚早,耽误一点也无妨。”凤栖梧一垂眸,便瞧见了她如纸一般削薄的后背。 玉雪色的肌肤如琉璃绽放光泽,纤细的小衣系带缠在上面,还系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轻易就能轻解开来。 他的掌上有些一层粗粝的茧子,触之时,留下的粗糙让温染颜轻轻地颤着。 凤栖梧眸光幽暗,他俯下身,微热的薄唇印在了她的后背上。 突如而来的动作,让温染颜指尖曲了曲,便是连脊背也跟着泛起了几分酥意。 温染颜眸光如水,媚声婉约而至:“悠着些,小心伤口又崩开了。” 第112章 糖人甜吗? 凤栖梧掀唇,凤眸里暗欲相交,他附着在她耳边低音缱绻。 “无妨。” 说话间,他的手也一点都不含糊,一路沿着绣着芙蓉花的小衣游走而入,轻轻掌着,细细捻玩。 温染颜娇俏的小脸上,染了一丝红霞,俏生生的如海棠生醉,就连微翘的眼尾也如芳华一般蛊醉人心。 凤栖梧轻咬着她的耳珠,膝盖狠狠抵在那儿。 温染颜双眸如揉碎了的春水,浅浅微吟从唇齿边溢出。 纱窗外日光斜照,一室白壁浮浮沉沉。 闹腾了约莫半个时辰,凤栖梧终是餍足了,迎立在阳光下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温染颜被他掌在怀中,小衣歪歪斜斜遮不住的风情,晶莹的雪肌上又点缀了一些新的绯痕,如白雪红梅,在融暖的日光下生着醉意。 “现下可以上街了吧?”温染颜仰起头,凌乱的发丝贴在香腮边,水光潋滟的眸更是漾着春桃之色。 就这般直勾勾望着,让他再度心痒痒的。 “嗯。” 凤栖梧拉着她起身,将新买的耀红衣衫一件一件细致地帮她穿上,浅色的里衣掩住了绣花小衣,遮住了新添的绯痕,他捻着系带刚想打个结,又忽而顿住。 温染颜满含春意,笑盈盈地望着他:“怎么了?” 凤栖梧撩开她微合的衣襟,俯下身去,又亲了一口,大掌滑进去微捻。 待到女子不满的娇声响起,他才终于消停罢休。 穿个衣衫又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穿戴整齐,凤栖梧给她系好最后一个衣带,这才满足地放开了她。 温染颜走到铜镜前理了理微乱的发鬓,不禁斜了他一眼,道:“在这儿本就只是玩一日,你却足足浪费了半日光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这话听来像是埋怨的嗔音,可她小唇上却漾开了一缕媚然的巧笑,似是也不排斥这样的亲热。 凤栖梧同样笑着觑着她,眸里灼色未褪,幽幽烈烈的满是汹涌的侵略性。 打理了整齐,温染颜一摇一曳地推门而出,她细腰如柳,姿态婀娜,含着万般的撩人春情。 凤栖梧看了半瞬,不觉抬脚跟上。 边境的小城虽不比京里繁华迷人眼,但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常的。 因着这里是边境,是各地贸易往来的重要之所,是以,各个摊位上皆是些稀奇古怪之物,至少在北琅京里未曾见识过。 不止物品稀奇,美食也是包罗万象,各色都有,也各个都有不同的风味。 温染颜一路食着,万般滋味入口也让她的心情变得极好,若日后离了凤栖梧的府邸,她定要将这千里江山走遍。 凤栖梧的府邸是大,可跟这大千世界比起来实在太小,总归是有一日留不住她的。 温染颜不觉望着凤栖梧昳丽的侧脸,润在阳光下比满城繁花还靡艳,红衣潋滟,风华揽尽,美人儿是美的,可总归会有腻歪的一日。 “为何这般看着我?”凤栖梧眉头轻拧,一时觉得她的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并非深情,而是一种让他发闷的神情。 温染颜轻咬了一口糖人,丝丝香甜入口,她眼里的笑也如蜜糖般沁人:“自然是因为你生得好看啊,这好看的人或物,免不得会让人多看几眼。” 恭维的话入耳,凤栖梧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沉下了脸,暗下了眸,道:“若日后碰上了更好看的人,你是不是还会多看那人几眼?” “怎么会呢?”温染颜站在一片繁花锦簇中,笑看着他,道:“夫君美貌不凡,我还未见过比夫君还要好看的美人儿呢。” 这世上好看的人儿是多,可如凤栖梧这般疯绝狠辣,又对她胃口的美人儿却是不多了,只是美人儿越发粘人,有些失了往日的滋味。 凤栖梧听着这番言论,怒极反笑。 没良心的妖物,便是到此时看重的还是他的容貌,没一句是真心,就连那颗心仿佛也是梆硬的石头做的。 可不管如何,她眼下是在他身边的,看得见触得着,还对他盈盈的笑,若真出现了比他还要好看的人,杀了便是。 凤栖梧盯着她手里的糖人,话题转变的极快:“你手里的糖人,好吃吗?” “味道还不错,挺甜的。”温染颜说。 凤栖梧俯下身,一口咬在了她手中的糖人上。 两人近乎同时俯身,凤栖梧卷着口中的糖人凑近,一下便亲在了她的唇边,温热感滚来,还裹着糖人的甜香,似有若无的勾缠,丝丝缕缕的旖旎泛滥起伏。 到底是在繁闹的街市,凤栖梧晓得分寸,只是浅尝一下就分开了。 “确实甜得慌。”他将糖人咬碎,吞下。 温染颜拍了拍他的手,“甜得慌就给我吐出来。” 凤栖梧全给吞下去了,是一点都吐不出来了,他睨了温染颜一眼,笑得深且恶劣。 温染颜也不过是随口说的,没有真让他吐出来。 两人从白日,一直逛到日落西山,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逛了就回了客栈。 回去时,凤栖梧手里还提了一只烤鸭,是新开的铺子,听说里面的烤鸭肥美多汁,就买只来尝尝鲜。 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见戚九竹已经在那候着了,翘首以盼的,似有急事要禀告。 凤栖梧携着温染颜走入房中,戚九竹在后跟着。 待将房门关上后,凤栖梧就道:“有什么事就说。” 戚九竹道:“主人,属下打探到,赫连枭近日似有选秀的心思。” 凤栖梧将油纸包打开,撕下一条鸭腿递到温染颜手中,他慢条斯理,面上未有半分意外:“咱们这位陛下,在位多年都不曾有子嗣,前朝之人众说纷纭,也确实该花些心思选选秀了。” 温染颜食着鸭腿,漫声道:“也是稀奇,我瞧着他也不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后宫佳丽三千竟是没有一个怀上他孩子了,他是不是不行?” 戚九竹愕然,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他们这位夫人竟也敢张口说。 凤栖梧唇角上扬,笑得一脸促狭:“此言虽然直白,也不中听,但确有几分道理,可能赫连枭当真不行吧。” 戚九竹深吸了口气,又言:“赫连枭还打上了楚侯家嫡女的主意。” 第113章 连骗都不肯骗他一句 随着这话落下,雅间内竟变寒室,暗潮翻涌,针落都可细闻。 温染颜喝了一盅茶后,方才揶揄发笑道:“一计不成再生毒计,表面上是选秀,可实际上不过是想利用楚揽月来掣肘楚侯爷罢了,日后,楚侯爷顾忌着深宫里头的女儿,便事事都要思虑再三,不能畅所欲言了。” 她看了凤栖梧一眼,又说:“楚侯爷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帮你说了几句好话罢了,却被赫连枭忌惮至今,这般心胸狭隘,没有大局观,身子还不行的人如何称帝?” 此话是愈发的大逆不道,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恐会掉了脑袋。 可温染颜却无任何避讳,悠着声畅言,想要砍她的脑袋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戚九竹听得心颤,偏偏他们家主人还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他就算听得再心慌,也不好说些什么。 凤栖梧摩挲着茶盅,笑看了半晌才道:“夫人所言极是,他确实心胸狭隘,鼠目寸光,日后寻个机会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吧,省得我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他毁于一旦。” 那个高位人人都想坐,可他却不屑一顾,毕竟他的性子摆在那儿。 他漠视礼法,又不受拘束,若真被困在那四方的天里成天批阅奏章,听着朝堂那些老顽固喋喋不休,只怕会疯。 是以,他才从宗室的人里挑选出了个顺眼的,当时赫连枭眼神中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又有着仁爱宽广的心胸,不成想才短短几年,就成了这副样子,连面相都跟着变了,只看一眼就让人憎恶。 他有办法将他扶持上去,自有办法将他拉下来。 凤栖梧说得随意,戚九竹却听得骇然心惊。 虽说此地偏僻,但这般大胆密谋造反之事当真好吗? 可不管如何,他誓死追随主人,军营里的万千将士也誓死追随。 温染颜觑着他,倏尔展颜一笑,道:“可那也是日后的事儿了,现今他打了楚揽月的主意,你要立马回京里去帮衬一番吗?” 凤栖梧慢悠悠地喝完那一盅茶,才幽漫道:“楚侯爷他不是庸人,这般小事他自己也能处理妥当,再说他手握免死金令即便抗旨,赫连枭也不敢拿他如何。” 温染颜也知楚侯爷不是个简单角色,如今听他这般说,便也不在此事上纠结,当即就转了话锋,道:“这烤鸭的滋味确实地道,肥而不腻,汁多味美,明日启程要不多买几只在路上吃?” 凤栖梧淡笑着应允,“可。” 锋芒的气氛稍褪,戚九竹深知自己再待下去已是不合时宜,便悄然转身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掩上了门。 因着明日要早起启程,白日已然厮混过了,这会让凤栖梧倒是规矩的很。 晚间入床头歇息时,凤栖梧也仅只是揽着她的细腰,便也没有旁的了。 他们回京的日子天色晴好,阳光万丈,近处的山脉重峦叠嶂,云雾杳渺,就连碧翠的花木都染上了一层烟云,恍若仙境灵台。 温染颜卷起竹帘,眼中印着那片淡烟色,道:“哎,这就要回去了,明明才短短几日,可我总觉好像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凤栖梧听后,猛然睁开了双眸,他紧紧摄着她,黑邃的眸里情绪不明。 “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去?” 逼仄的马车内,暖意骤然消散,寒意猛烈涌来。 温染颜仍卷着竹帘,她于辉光下回眸,媚眸水光潋滟,漾着别样的惑情:“我可没有那样说,胡乱猜测伤心又伤身,总是不好。” 凤栖梧稍坐近几步,就紧紧挨着了她。 车轱辘颠簸,凤栖梧借力凑近,将她抵压在了车壁上。 温染颜被撞得手一松,竹帘顷刻卷落,阳光从竹编的缝隙间透入,两人相缠的身影映在上头,如水一般渐渐相融,彼此不分。 “这是怎么了啊?”温染颜眸里含笑,似有若无地在轻诱。 “那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凤栖梧与她鼻尖相抵,幽邃灼烈的黑眸里涌着数不尽的偏执,也像是燃着一把火,要将温染颜烧灼融化。 温染颜顺势抱着他的脖颈,薄唇轻张,吐气如兰:“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若是不留在你身边,又该留在谁的身边啊?” 她说得暧昧不清,听着软声柔媚,可却从未正面回答过什么,从来都只是捡着好听的来说,有种蓄意敷衍的味道。 “敷衍我。” 凤栖梧眸光更深,凛着几分寒凉。 温染颜软声贴近,如逗趣一般软唇印在他的唇边上,吐出的话透着薄香藏着的撩意:“我都说得这般直白了,怎么会是敷衍呢?” “只要我一日是你的夫人,我便一日留在你身边,这样不是敷衍了吧?” 可是妇或夫,总是可以休的。 温染颜抚上他的喉口,姿态撩弄,媚态横生,眸里的笑却总卷着一缕叫人看不清的情绪,幽幽静静的,让人看得发慌。 凤栖梧不喜她现在的眼神,便伸手将她的眼睛遮住,吻也如密雨般疯狂而至。 马车颠簸,映在竹帘上的身影一摇一曳,极致的疯狂。 温染颜轻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推了开,道:“别闹腾了,你伤口又崩裂了。” 浓稠的旖旎间,一抹血腥味飘入鼻尖,让人难以忽视。 惩罚一般的温存被打断,凤栖梧就像无法得到餍足的凶狼,眉眼间全是不耐与阴鸷。 他刚想说不用管,却见温染颜已经拿出了金疮药,作势要给他涂抹。 凤栖梧双眸炽烈幽冷,他忍了忍终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只是想到她刚才的敷衍之言,他心口的烦躁无法宣泄,就让他更加幽沉可怖。 说得那么好听,可说到底,便是连骗都不肯骗他一句。 可那又如何? 他的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她抓回来,狠狠锁在屋里头日夜掌玩。 回到凤府时,已是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熏得满园花木泛起了一层如血醉色,园内的茶靡花开得正艳,一簇一簇,随风而曳,血色浸染时倒是生出了夺目的艳。 而两人回府的消息,也很快传到宫里头去了…… 第114章 可有什么奖赏吗?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笙歌漫漫,靡靡之音绕梁而起。 赫连枭品着美酒,看着舞姬曼妙轻舞,这般飘飘欲仙的日子,让他的眉眼间都染上了几分痴醉。 宫门里的雪花醉透着些许果香,吃着甘醇轻盈,可后劲却十足,才不过须臾,赫连枭脸上就蒙了一层醉意。 琼楼殿宇临湖而建,四面轻薄绉纱随风而动,朦朦胧胧,缱绻生香,丝竹之音四起,恰似酒池肉林。 殿外设有九曲回廊,可通湖心,亦能通向湖岸边。 如醉的夕阳中有一太监总管踏过九曲回廊,神色匆匆而来,即便周遭天光水影染成一线,他也无心欣赏,只是加快着脚步走入殿内。 待走到赫连枭身边,德盛公公早已气喘吁吁:“陛下,凤栖梧他回府了。” 赫连枭本沉醉在酒色中,听得这些,手中的酒盏“哐当”落地,眉眼间也迅速染上了一层阴霾。 “你刚才说了什么?”赫连枭抬眸,狠狠地盯着德盛公公。 德盛公公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得硬下头皮道:“陛下不是让奴盯着凤府的动向吗?奴方才见凤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凤栖梧与他那个便宜夫人毫发无损地从马车上下来了。” 赫连枭咬牙切齿:“毫发无损?” 德盛公公艰难地点点头。 “砰——” 赫连枭发狠一般将案上的酒盏拂落在地。 酒盏四分五裂,里面的雪花醉洒了一地,正在曼舞的舞姬也被吓了一跳,全都伏跪在地,抖如筛糠。 “怎么可能毫发无损?”赫连枭双眸阴郁。 凤栖梧孤身一人硬闯西域大漠,而阿史那跋率领的可是千军,一人碰上千军怎么可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他原以为凤栖梧已经死在大漠,被黄沙掩埋尸骨无存,是以,他这几日都轻快的很,成日成夜笙歌曼舞,酒色声声,可如今想来竟全都成了笑话。 阿史那跋干什么吃的? 他是废物吗? 连一个人都抓不住,弄不死。 德盛公公不安地唤了一声:“陛下,您没事吧?” 赫连枭猛然抬眸,双眸猩红:“你瞧得真真切切吗?” 德盛公公道:“奴瞧得真真的。” 闻言,赫连枭瞬间犹如斗败的公鸡,颓败地靠在椅背上,可他眸中的幽冷却只增不减,视线定格在远处,一声不吭。 帝王威压涌在整个殿内,伏跪着的舞姬战战兢兢,往后一退,便碰到了地上的酒盏碎片。 玉器摩擦的兀长声音响起,顷刻惹来了赫连枭的注意。 “你,可是在嘲笑朕?”赫连枭凌厉的目光扫去,漾着毫无掩饰的暗芒与杀意,“嘲笑朕连凤栖梧都对付不了?” 弄出声响的舞姬忙不迭摇头,惊乱又害怕:“奴,奴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 赫连枭拔出挂于四壁上的长剑,剑尖拖着地面,他一步一步朝舞姬走去,残血夕阳下,他眸光寒如鬼魅,暗藏着狰狞。 笼着几分醉意,又被刺激的帝王就像冲破了某种困顿枷锁,藏匿在皮囊下的可怖本性展露无遗,就像是要宣泄满腔邪意的妖魔,难以收拾。 舞姬吓得发出呜呜咽咽之声,她连连后退着想要逃跑。 赫连枭举起长剑,残暴嗜血地将舞姬心脏刺穿。 “噗嗤”一声,血雾顿时喷洒。 浮着脂粉味的殿内血腥气蔓延,轰然倒地的尸体满脸都是惊恐的肝胆俱裂,此情此景,恍如森罗地狱。 其他舞姬见状,纷纷惊叫着想要逃跑,赫连枭就如疯了一般,嗤笑着将她们一个一个斩尽,血,流了一地,灼艳得像是来自炼狱的冥花。 赫连枭站在浓稠的血海中,笑得舒畅傲慢。 凤栖梧再厉害又如何? 他才是北琅的主宰,他让谁生就谁生,让谁死谁就得死,就如这满地的尸体他都斩尽了,又有谁敢来说道一句? “拿帕子来。”赫连枭漫不经心。 夜风拂过,殿内漂浮着血腥的浓烈,凄惨。 —— 赫连枭持剑行凶的荒唐事儿,自然也如笑话一般传到了凤栖梧他们耳中。 温染颜听得这些后,笑得比春花还灿烂:“他分明是在纵情享乐,可却是将舞姬尽数斩杀了,想必是得了你回来的消息,一时情绪激荡不受控,就犯下此等恶事来宣泄心中不忿,可他到底是一名帝王,如此残暴行事只怕会惹来朝臣不满。” “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凤栖梧眼内满是嗤意。 两人正说着,似锦突然敲门来禀。 凤栖梧朝房门扫了一眼,淡声:“进来。” 似锦推门而入,道:“主人,太傅府的沈知香小姐和侯爷的楚揽月小姐现下正在花厅,她们听闻夫人的病大好了,便上门前来探望。” “我病大好了?”温染颜笑盈盈地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悠着声解释道:“自然不能说你是被西域使臣掳走的,我便对外宣称你生了病,不宜赴山中别院去赏花看景。” 被西域人掳走一事终归是不能大肆宣扬的,这其中牵扯着北琅与西域,有心之人听来,定会拿此事做文章。 如今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即便西域使臣死在了大漠,回不了王庭,也无人知晓是他们下的手,就算有所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机灵。”温染颜觑着他,称赞了一声。 “既然这般说,那可有什么奖赏?” 凤栖梧微微支起身子,如狼似虎的目光直盯着她,眸底深处还涌着一团烫人的火苗。 似锦觉得气氛越发黏腻,当即退了出去。 温染颜走到软榻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机灵归机灵,你这般说不也是帮你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吗?这就还想要奖赏?” 她说笑着转身欲走,凤栖梧一把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凤栖梧炙热的大掌好似要揉碎她的细腰,力道之大,举止之烈,又疯又狂的吻也如暴雨一般汹涌而来。 “你这人怎么搞偷袭啊?”温染颜眸中水光滟滟,嗔笑着推了推他。 凤栖梧附着在她耳边,灼着声音,耳鬓厮磨道。 “你不给,我便自己来讨要。” 第115章 闹得太狠了 t 第116章 你说,这荒不荒谬? 闻言,温染颜回眸看她,唇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不愧是凤烛月想方设法都要弄到的人儿,表面上这般优雅娴静,如悲悯的神佛,可内里却敏锐聪慧,只稍一眼就能探出个一二来。 温染颜同样附在她耳边,轻声地笑道:“你若是想知道,我明日细细说给你听,总归此事也解决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的话音轻飘飘的,可沈知香总觉其中定有曲折,肯定颇为凶险。 不然,凤府不可能闭门谢客那么久。 沈知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静静颔首,又在原地稍站会儿,直到楚揽月的呼唤声传来,才转身跟着她一道出了府门。 温染颜目送她们远去,待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动身往回走。 路过廊下时,她不禁折了一条紫藤放在手中细玩,一簇一簇的花开得浓烈,让人心生欢喜,也爱不释手。 温染颜回到屋时发觉凤栖梧已经不在了,纱窗半掩半开,徐徐晚风吹着院中的花枝,花香随之而来,内屋的水晶帘隐隐作响,如水波曳动,熠熠生晕。 很快,似锦掌着纱灯进屋了。 温染颜随意朝她招了招手,道:“似锦你来得正好,帮我找个花瓶,我想把刚摘的紫藤放进去养养。” 似锦急切道:“夫人,花瓶一会儿来找,紫藤也一会儿来养,现下主人着急唤你前去欣赏一出好戏呢。” 闻言,温染颜暂且将紫藤放到窗柩上,兴致也被勾了出来,道:“是一出什么好戏?” 似锦摇了摇头:“主人只叫奴婢来唤你前去,其余的便没有多说,夫人且随奴婢去了不就知道了?” 温染颜往前走了几步,“前面带路吧。” 似锦忙提着纱灯,走在前方带路。 廊下的灯龛里点着明灯,白芒如昼,照亮了她们脚下的路,院中的花木在晚风下摇曳,灯火映照下如挂了满树的凝光明珠。 似锦带着她越走越偏僻,越走越幽静,周遭没有照明的灯龛,唯有似锦手中的纱灯在夜中散着幽芒的光。 温染颜心态稳得很,面上也无任何波澜。 终于,似锦将她引入了一间暗牢中。 “我们府中竟还有这样的地儿?”温染颜新奇的紧,媚眸在幽暗下烁烁发光,明媚诡谲至极。 似锦颔首:“是主人秘密打造的,专门来审些重要的东西。” 越往里走越昏暗,血腥气也愈发浓烈,直到走到最深处,才见里面烛火摇曳,却仍笼着一团鬼魅幽邃。 烛火摇曳下,凤栖梧漫不经心地坐在圈椅上,手里握着一根染血的长鞭,眉心有鲜血沾染如同点墨,薄唇微微上扬,这般似笑非笑的可怖之态活森森像个修罗。 温染颜刚踏入地牢,凤栖梧摄人灼热的目光随之而来,如影随形。 “什么好戏,这么着急让我过来?” 温染颜走到他身边,又见他旁边还有一个空置的圈椅,便也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凤栖梧偏偏头,示意她往那儿去看,眸中趣味十足。 温染颜好奇地看了过去,就见古旧的木桩子上绑着一个人。 一名穿着道袍,年岁颇长的道人,那道人身上鞭痕密布交错,鲜红的血肉往外翻开,浓稠的将他的道袍染红,又顺着衣料边缘蜿蜒而下,滴落在了地上。 温染颜轻踩着淌开的鲜血,面不改色地笑道:“你说的好戏,便是让我来看你对旁人施刑的?可我并不怕这些,以往那些害怕也都是装的。” 凤栖梧回眸看着她,幽声笑道:“我知道,也不是单单让你看施刑那么简单。” “哦?”温染颜秀眉上挑,眸里凝着的笑色更浓,“我上次与你说的中蛊一事,莫非,你已经有什么进展了?” 她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道人,又说:“与他有关?” 凤栖梧赞叹于她的敏锐,也格外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他慵懒斜靠于圈椅上,眸内笑意幽幽,看得人头皮发麻。 他言:“他哪有什么本事下蛊,只是我想到,当年有个道人信誓旦旦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便让戚九竹帮我把人抓了来,倒也是好抓,在赌坊里玩得不亦乐乎呢,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温染颜听后,又下意识觑了那名道人一眼,道:“既然是个江湖骗子,又何以信誓旦旦说出你的命格呢?定然是旁人授意的。” 凤栖梧失笑,嗓音蓦地淡了下来:“他说是个十一二岁,穿着华服锦缎的孩童授意的,你说,这荒不荒谬?” 话虽这么说,但他眸里的森寒多得快要溢出,分明是已经信了那话,也有了一番思量,只不过是放在嘴上逗趣罢了。 “怎么不可能呢?”温染颜笑意绵长:“你们大家族里的孩子见惯了大风大浪,又怎么可能真如白纸一张,全然都不懂呢?” “有些时候,或许比成人还要阴险恐怖,只是善于用孩童的纯来伪装罢了,那个孩童是凤烛月?” 凤栖梧不应不答,算是默认。 少时,凤烛月身子不好,便是用他那张温润如月的脸与他亲近,与他分外要好的。 他曾认为,他的哥哥是世上顶顶好的人,就像夜空皎洁的明月,纯白无瑕。 却不成想,他一直在背地里嫉恨,是潜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 是以,那些表面干干净净,纯纯白白的人,他多看一眼都觉厌恶非常。 温染颜倒也没有多惊讶,反而觉得这确实像凤烛月的手笔,只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出落的这样心狠手辣了。 “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不成想,小小年纪竟有此等恶毒心思,不过……”温染颜话锋一转。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不过什么?” 温染颜敛眉,笑得深沉:“我观他是个不擅用蛊制蛊的人,为你下蛊的手法又极其高明,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算有那种恶毒心思,没有旁人为其出谋划策,加以诱导,他断断也是不敢下手的。” “他背后还有旁的人。” 就像沈知香中的痴情蛊,制作手法如此高超,断不像是凤烛月那种人能得到的。 他的背后肯定藏着一个人,一个极擅用蛊的苗疆人。 温染颜忽而想到了桑暮野,他对痴情蛊那般敏锐,莫非,也是在找这个人? 第117章 死人怎么会跑呢? 只是,上次眼看就要问出些什么,凤栖梧却如抓奸一般赶来,直接让那小子给跑了。 温染颜斜眼看向凤栖梧,眸中似漾着几分嫌色,倒也不是很明显。 凤栖梧一直在垂眸思忖着什么。 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只是都是些陈旧的事了,他一时也没想起来凤烛月当年又与谁那样的亲近,还是这么擅长下蛊之人。 温染颜望着他微微敛下的睫羽,又说:“我听闻,凤烛月打小身子就不好,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可我观他现在,面色红润,身子强健,断不像是身子不好的模样,他是如何恢复健康的?” 凤栖梧似想到了什么旧事,面上忽而笼着一团迷雾,阴鸷森寒。 温染颜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又道:“我知有一种蛊,它可以将人的血液交换,若是跟一个身子强健之人交换,那他的身子当然也会变得跟常人一样,只是那个被交换的人……” “他会如噬心一般痛苦非常,意志薄弱的会顷刻死去,纵使不死,也会生不如死形同废人一般,可若是要恢复到常人一样,那必定要遭受常人所不能忍之痛,极是可怕难熬,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生熬过去,因为他们在那过程中都自戕了。” 他中蛊时间颇长,她一开始也未想到是何蛊,现下将这一连串的事情结合起来,她终是有了这样一个猜测。 凤栖梧眸光深暗,下意识抚上腰腹上的那条刀痕,眸中的阴森凶烈,肆意涌出。 地牢内骤然变凉,如被冰雪所覆,沁凉入骨。 温染颜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一眼,淡笑着又道:“只是那蛊种下后需要养一养,而在养的同时那中蛊之人的性情将会变得格外暴戾暴躁,甚至还会做出不受控之事,着实阴毒的很。” “凤栖梧,凤烛月身上流的血,都是你的吧。” 话落,她便覆手而上,在他受伤的腰腹间轻轻摩挲,她唇角染着笑,在晦涩灯火映照下诡谲丛生。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若是猜不准,你也别放在心上。”温染颜作势要把手收回,凤栖梧却轻按住她的手背,让她一时没有挣脱。 凤栖梧掀开薄唇:“可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温染颜抬了抬眸,盈盈水眸,璀璨生光,“那我是猜对了吗?” 凤栖梧与她四目相对,嗓音哑如暗枭,幽邃可怖:“我也不知,只知道年少时,凤烛月利用他那张纯善的脸,将我骗到一个地方,然后我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感受到有人在放我的血。” “很疼,血都快流干了,我求他救我,可我的血还是在流,那时我便知所有的一切亲近友善皆是假象,可无人为我做主,待我缓过神来时已被逐出家门,名字也被划了去。” “那时我便发誓,定要让他们千倍百倍偿还,许是因着这样的执念,我才能存活至今的吧。” 凤栖梧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那份锥心刺骨确确实实存在,即便此时,他也能回忆起当时是如何的疼痛难熬,如何的生不如死。 可他无人可依,只能靠他自己咬牙坚持,尝尽了千般苦楚后,终是成了现在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也全是拜他们所赐。 温染颜望入他的眸底,任他冷静了片刻,才又问了一句:“骗你去的那个地方,你可还有印象?” 凤栖梧懒散地换了个姿势,撩了撩眼皮淡声道:“当时太小了,又被弄晕了,没什么印象了。” 正说着,那名被打到晕厥的道人忽而嘤咛一声,他缓缓睁开眼眸,待看到手持长鞭,面上染血的凤栖梧,他目眦欲裂,惊得发出呜咽的嘶鸣声。 当年,他不过是收钱办事而已。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黄口小儿,如今竟长成这般疯魔模样。 他原以为时过境迁,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杀神还沉溺于过去,还将他抓了来肆意折磨,即便他已经说出实情,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闻得这惊慌之声,凤栖梧慢悠悠将目光投了过去。 晦涩灯火下,他唇如涂朱,面容昳丽,眉心染着血,笑起时靡艳如鬼魅,眸底深处却淡漠如冰。 “我虽无印象了,但他应该能帮我引出凤烛月心里的鬼。” 凤栖梧拎着长鞭起身,层层叠叠的裙摆曳地,深红衣袍与光火交错,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名道人,唇角上的笑容灿烂若妖,锋芒渐深。 温染颜单手撑头,嬉笑地看着他:“如何引?是想把这个道人丢到凤烛月面前去?万一跑了怎么办?” “死人怎么会跑呢?” 凤栖梧红唇微扬,他满含趣味地将面前浴血的道人打量了一遍,从头到脚,目光冷冷幽幽,摄人心魂。 道人瞳孔紧缩,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拼命呜咽挣扎,陷入到了绝望的癫狂之中。 凤栖梧幽眸含笑地伸出手。 “咔嚓——” 直接将他的脖子给拧断了。 道人瞪圆了一双眼睛,脖颈似若无骨一般,软软地倒下了,死不瞑目。 “戚九竹。”凤栖梧轻唤了一声。 戚九竹从暗处走出,递来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凤栖梧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脏污,待到一双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脏污,他才弯唇笑了笑道:“将这具尸体丢到凤烛月房中,他近日一直在家养伤,想来是极舒坦的,可我就是想让他不舒坦。” 戚九竹领命:“是。” 他当即就把尸体拖了下去。 凤栖梧看着被拖曳出来的血痕,笑得幽然绵长,又恶劣十足。 “别直接把人给吓死了。”温染颜撑头调笑。 凤栖梧回眸,似笑非笑道:“倒也不至于那般脆弱。” 地牢外暮色深重,有寒鸦惊飞而起,眨眼扑向天边老树,许是阴气过盛地牢里凉的很,温染颜见没戏可看了,便抚了抚衣裙准备离开。 凤栖梧丢了鞭子,抬脚跟上。 皎皎月华下,凤栖梧的面色比以往还要更深沉几分,就像这蔼蔼的暮色,深到望不见边际,即便他刚才面染从容,可心里终究还是阴郁的。 温染颜仰头,笑盈盈地问:“你这副样子,可是要让我陪你喝酒消愁?” 第118章 可惜了,不能去吃宵夜了 凤栖梧盯着她盈盈如水的媚眸,刚要应答。 温染颜暗含促狭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道:“还是算了吧,你的箭伤还未好透,断然是不能饮酒的,即便心中有气,也只能憋着了。” 闻言,凤栖梧伸手狠狠地在她耳珠上捻了捻,似是在撒气。 温染颜轻轻拂落掉他作怪的手,道:“酒不能吃,倒是可以陪你吃一顿宵夜,吃美食能让人心情舒畅,也不知在你身上适用否。” “适不适用,只有吃过了才知道。”许是怕她又改了主意,凤栖梧当即赶在她说话前开口,也算是断了她再说话的路。 温染颜抬眸,盈盈地看着他笑,媚声如丝:“那是要在府里吃,还是去外头吃?” 现下的天色如同泼墨一般,寒鸦鸣啼,阵阵凄声入耳,许是靠近地牢周围没有花木点缀,风拂过,愈发显得阴凉刺骨。 温染颜忍不得伸手,拉着凤栖梧往前走了几分。 凤栖梧看着她晶莹泛白的柔荑,眸光微灼,淡然出声道:“去外头吃。” 他们两人还未一道在京中闲逛过,如今机会难得,总不能还闷在府里头。 温染颜也想出去逛逛,便允了:“成吧。” 只是他们才刚走到前庭,赫连枭身边的德盛公公就来传旨,说是要召他们进宫问话。 温染颜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道:“看来这宵夜是吃不成了,不过,这赫连枭不是只传你,而是传了我们,只怕是来者不善,估摸着与西域使臣那事儿有极大的关联。” 凤栖梧看着茫茫暗夜,悠着声音道:“西域使臣多日未归,王庭那边自然要来问询,赫连枭估计要在此事上做些文章。” “不过也无妨,抵死不认他又能如何?” 凤栖梧红而薄的唇瓣微勾,笑意渐深,笼着几分莫测。 温染颜与他对视,同样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如月牙般的皎月挂于天际,朦胧辉光在琼楼殿宇间游走,仿佛给其镀了一层如雾如烟的华光,霜白盈满,淡影绰约。 他们乘坐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就停了下来,要改为步行进宫。 两人相携着走在宫道上,辉煌殿宇即便在暮色下也散出一缕金碧淡光,后花园中的应季花木倾吐着袅袅花香,晚风拂过,那般淡影映在地上影影绰绰,风姿尽显。 德盛公公在前头引着他们,绕了绕几绕后,终于带着他们入到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里门窗紧闭,这个时节本就有些热意,如今书房内不透风,更多了一丝憋闷。 赫连枭正伏在案上批阅奏章,模样认真,端的是一副勤勉刻苦模样。 他案桌上一鼎金猊香炉里正焚着香,烟雾袅袅,馨香萦绕,烟雾散开时竟恍如仙境,一侧的明黄绉纱垂下,丝滑透亮的光泽如湖面的万丈波光,质地精巧的很。 “陛下,人带到了。”德盛公公小声说。 赫连枭仍在批阅奏章,似是没听到,也似是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温染颜与凤栖梧倒是怡然自得,全然没被皇家的威压给吓弯了腰,反而直挺挺站在那儿,像是俩监工。 赫连枭被他们瞧得如芒在背,他实在批阅不下去奏章了,便抬眸缓着气氛,道:“朕批阅奏章太过专注,竟是没发觉凤爱卿到了,是朕的粗心。” 凤栖梧拂了拂袖摆上的皱褶,慢条斯理道:“专注是好事,就是不知陛下深夜唤臣与臣的夫人前来所为何事?难不成,就是来看陛下批阅奏章的?” 说罢,他便笑了,笑得惹人又很碍眼。 温染颜与他站在一处,似是很守规矩的样子。 赫连枭皱起眉,心下厌倦,表面却不露声色:“自然不是,凤爱卿可真会说笑。” 凤栖梧对上他的视线,笑而不语。 赫连枭却有万般不适,深吸了口气后才又道:“方才西域王庭的人传信来说,他们的使臣竟还未回去复命,朕听来也是疑云四起,使臣离了那般久,按理说应当已经到了才是,怎会迟迟未归?” “对于此事,凤爱卿可有何见解?” 凤栖梧听来并不意外,他心中了然,说话声也愈发随意:“臣也没什么见解,许是那使臣贪玩,在回程的路上耽搁了呢?” 赫连枭道:“那使臣应当是过了贪玩的年纪。” 凤栖梧漫不经心:“那臣就更不知了,臣又不是那使臣肚里的蛔虫,怎能事事都知?” 赫连枭摩挲着大拇指上晕色生光的白玉扳指,凝视着他,未做声。 彼时,有太监匆匆进门,附着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赫连枭听后,双眸微烁,面上的震惊毫不掩饰:“此事当真?” 太监连连点头:“陛下,此事千真万确。” 赫连枭收了目光,可面上的震惊只增不减,他看向凤栖梧淡淡地沉吟道:“方才朕得到消息,那西域使臣竟是死了,中毒而死。” 话落,他紧紧盯着凤栖梧,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凤栖梧惊诧了一声:“是死在了北琅边境?” 赫连枭道:“死在了他们西域大漠。” 凤栖梧听了后,眸中的惊诧也淡了几分,幽漫道:“既是死在了大漠,那就是他们西域人的事了,陛下这般紧张作何?难不成那西域人奸诈至此,还想将使臣之死推到我们北琅的头上来?” “……”赫连枭拧眉。 这凤栖梧看似不着调,可轻而易举就将过错推到了西域人自己身上。 有些时候同他说话,总是叫人分外无力。 赫连枭微沉片刻,才又开口道:“话虽如此,可朕听闻爱卿的府邸闭门谢客了许久,至于爱卿的夫人,也被一群歹人掳了去,似是西域人的装扮,与那使臣极像。” 凤栖梧立在那儿,长身如岱,面色从容。 赫连枭冷锐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又道:“朕还听闻,爱卿这几日闭门谢客,便是追着那群西域人去了,那么使臣之死,可是与爱卿有关呢?” 这番幽淡的语气不像是问罪,倒像是平静的询问,可却暗藏着愠色,有着风雨欲来的凌然。 凤栖梧丝毫不受影响,他红衣微灼,笑得锋芒逼人。 “陛下,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胡言乱语呢?” 第119章 夫妻俩都是有演技的 被他的目光一刺,赫连枭眉头紧拧,心下越发不是滋味。 可他这番情绪藏得极好,才不过愣顿了片刻,又启了唇道:“凤爱卿别管朕是从何处听来,你只管回答朕是与不是,就成。” 凤栖梧对上他递来的目光,笑容极艳,慵懒悠声:“自然不是了,这些荒谬的言论当个笑话来听也就罢了,陛下竟还信以为真?” 赫连枭心下气恼,欲要开口,就被凤栖梧出言打断:“臣闭门谢客,是因臣的夫人不幸感染了严重的风寒,风寒染人,又极是难熬,故而闭门谢客不想将风寒给染了开来。”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温染颜取出绣花帕子掩在唇边,适时地轻咳了几声。 许是又怕触动了天颜,她把咳嗽声压得极低,顷刻,双眸内似染了一层薄雾,涟涟水色如烟,瞧着又规矩又可怜见的。 赫连枭听得那咳嗽声,便不露声色地用袖袍掩了掩口鼻,待声音落下,他才故作姿态地将袖袍撤下。 凤栖梧见他那副丢人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赫连枭凝眸,头戴的冕旒轻曳,遮蔽了他眼里流窜的冰寒。 他打量了温染颜半瞬,竟是也没从她身上找出丝毫不妥来,好像真的染了极重的风寒,就连身子也是如弱柳扶风,脆弱易折断。 温染颜抬眸,眸中水色轻轻颤动,细声细语道:“臣妇惊扰陛下了,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赫连枭敛去心中的嫌恶,又朝凤栖梧看去,道:“爱卿的夫人确实瞧着一脸病容,娇弱的很,可有看过郎中?郎中是如何说的?” 凤栖梧勾唇,一字一顿道:“瞧过了,喝了几天药如今算是大好了,偶尔还会有几声咳嗽,也是无妨。” “久咳总是不好。”赫连枭沉吟:“不若让宫中御医瞧瞧,御医的医术总是比那些江湖郎中好上一些的。” 还未等凤栖梧应答,赫连枭就将陈御医召了进来。 他嘴上说得好听,无非就是心中生疑,想叫陈御医验一验温染颜是否真的染了病症,若是验不出来,估摸着要治凤栖梧一个欺君之罪。 陈御医先是行礼,赫连枭唤他起身后,便道:“陈御医,凤爱卿的夫人染了风寒,便是到今日都还未好全,你给朕去瞧一瞧,再开一剂药。” 陈御医作揖:“微臣领命。” 他看向温染颜,又说:“凤夫人,请随臣来。” 温染颜看了凤栖梧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陈御医身上,细声细气道:“劳烦陈御医了。” 陈御医将温染颜带到了偏殿之中。 偏殿的布置清雅居多,雕花的纱窗半开半合,殿外晚风徐徐裹挟着花木的清香流泻进来,如此清新舒爽,将她身上的闷热也一吹而空。 温染颜坐在一侧的罗汉床上,陈御医在她皓腕铺上一层缎面锦布后,这才伸出手为她把脉。 他是陛下亲封的太医院院首,陛下深夜召他进宫号脉,各种曲折就算陛下没有明说,他自个儿也是猜到了几分。 可眼前这名女子的脉象的确虚弱虚浮,却似有风寒的脉象,不像是假的,他号了好几次脉,得出的结论仍是如此。 “陈御医,我的风寒还好吧?”温染颜低眉,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脸上。 陈御医当即敛下心思,收回手道:“夫人的风寒确实好得差不多了,若还咳嗽的话,臣便给你开一些枇杷膏吧。” 温染颜用帕子掩唇,笑着颔首道:“劳烦御医了。” 陈御医提笔写下方子:“夫人客气了。” 温染颜坐在流苏羊角灯下,一双杏眸被熏得水色朦胧,可眸底深处却蕴着一抹戏弄人心的诡谲,她勾了勾唇,笑得幽幽静静,恍若似妖。 正在伏案写药方的陈御医忽而脊背发寒,他朝四周一探,却是未果,只得再次提笔。 待温染颜拿着药方回到御书房时,发现凤栖梧与赫连枭已经不在里头了。 这夜色深重的,赫连枭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温染颜正想着,耳边顿时传来了德盛公公的声音:“凤夫人,陛下与凤大人去了马场骑马,奴带夫人过去吧。” 温染颜回眸,染下灯火下的双眸碎光盈盈,潋滟夺目:“劳烦公公在前面带路。” 走出御书房,温染颜的双眸隐在暗夜下,烁烁散着微光。 骑马? 无非就是听闻,凤栖梧在路上被阿史那跋伤着了,赫连枭便用骑马这拙劣的说辞,来加以试探,也是苦了凤栖梧,深更半夜还要陪着赫连枭折腾。 宫中有一处天然的马场,温染颜在垂眸思忖时,德盛公公已经将她领到了那儿。 马场空如旷野,风也比别处来得大,晚风猎猎而起,将她的衣衫吹得鼓荡不止。 温染颜一席红衣飞舞,鬓边金饰颤动,即便在暗夜下,她眸里仍旧流淌着万般的妩媚风情。 “蹬蹬蹬——” 马蹄声由远及近,夜幕中凤栖梧孑然坐于马上,身上红衣猎猎,墨发轻舞,身下的马儿四蹄生风,风驰电掣,他黑眸如肃,端的是一派风发意气。 温染颜在场外看着,不觉在心中轻斥。 受了伤还这般胡来,真是疯了。 赫连枭在他身后追赶,却始终追赶不上,他发上的饰品卷打在脸上,隐隐有些狼狈。 凤栖梧也全然没有让他的心思,直接伸出手,将胜利的锦旗夺下,旋即,笑傲道:“陛下,是臣赢了。” 他身上天生带着睥睨众生的散漫,只稍一个回眸,身遭涌来的震慑之气,险些压得赫连枭喘不过气来。 “凤爱卿的马术还是那般厉害,是朕不自量力了。”赫连枭停下马,心中一沉,面上却没有显露。 “陛下可再多练练,兴许就能超越臣了呢?”凤栖梧慢悠悠骑着马儿,嗓音慵懒带诮。 赫连枭抿了抿唇,心沉入谷底,待平复过后才道:“这天色也不早了,朕也乏了,便不留你们了,你们俩好好回府歇息去吧。” 他的声音微哑,说到最后近乎有些咬牙切齿。 这个凤栖梧当真是犹如铜墙铁壁,滴水不漏,他诸多试探,却被其轻易化解,闹到最后,他真以为自己得到的那些消息,皆是假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同雾里看花,闹得他头痛欲裂,只得赶人。 凤栖梧弯唇看他,笑容幽漫:“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未等赫连枭开口,凤栖梧利落下马,拉着温染颜转身便走。 转身的瞬间,凤栖梧的面上隐有一阵痛苦闪过,却被他生生忍住了。 第120章 你在怜惜心疼我? 晚风轻拂,四面的明珠宫灯照亮了脚下的路,浓光淡影,虚虚浮浮。 两人时刻念着这里是宫里头,一路上只是随意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神态话语皆是随意,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隐在暗处的德盛公公见了,当即拎着衣边,脚下生风地前去回禀。 温染颜往那暗处行走的影子探了探,笑得愈发讥诮随意,待坐回到马车上时,她才凝眸探向了凤栖梧受伤的腹部。 马车内逼仄,那股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又裂开了?”温染颜俯下身,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动手。 凤栖梧面上染着些许苍白,可如涂朱的唇瓣却一直勾翘着,嗓音散漫:“在骑马的时候就已经裂开了,不过那会儿倒也无事,只是现在闲下来,终是感觉到了一点疼。” 温染颜觑了他一眼,嗤笑着道:“那你还骑得那般疯,我瞧着赫连枭那马术也就一般,你稍稍骑快一些,超了他不就成了?何须如此疯狂?” 凤栖梧慵懒地倚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地道:“瞧着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忍不住要戳戳他的锐气,反正这伤也只是崩裂了一些,总是死不了的。” 温染颜眉眼微微一挑,说得幽然又随意:“不死,却还是会疼。” 凤栖梧紧紧摄着她,眸里似还平添了一抹别的情绪,幽幽深深还有些烫人:“你在怜惜心疼我?” 温染颜说得暧昧不清:“你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凤栖梧唇角的笑意落下了几分,就连眸里也添了一抹凉色,他一瞬不瞬盯着她,一时竟是无言。 温染颜在他摄人的目光下,依旧眸里碎光盈盈,媚声笑道:“把衣衫脱了,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凤栖梧杵在那儿,无动于衷。 温染颜弯起了红唇,笑得越发柔媚:“还是说,你想让我来代劳?” 凤栖梧眸光微烁,似是默认。 察觉到了他的那点小心思,温染颜其实也很乐意,她的手忽而伸到他的衣襟处轻轻一拉。 刹那,深红的衣袍散落,露出凤栖梧精壮有力的身段,凝白如绸的肌肤泛着少许如月石般的光泽,只是腹部那处崩裂流血的伤口,破坏了这份玉瓷般的美感。 温染颜凑近看了看,便见他的伤口崩得很厉害,血肉往外翻着,鲜血汩汩而流,实在是血肉模糊,有些触目惊心。 “竟是崩裂成这样了,你倒是能忍。”温染颜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轻斥了一声。 凤栖梧倚靠在那儿,双眸半眯,任由她涂抹揉弄道:“自是要忍耐一些,总不能让赫连枭看出任何端倪来。” 温染颜觑了他一眼,再度嗤笑出了声,道:“你这伤口愈合了又崩,崩了又愈合,再这般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好。” 凤栖梧盯着她柔软纤白的小手,黑眸灼烈道:“也就近日要应付些人和事,接下去的日子便省心多了,可以好好静养。” 温染颜笑而不语,待涂好药,她便要抽身。 可此时,凤栖梧却用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狠狠一拉。 温染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都被凤栖梧狠狠禁锢在了怀中,难以动弹。 “才刚止了血,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温染颜轻靠在他怀中。 没了衣料的阻隔,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肤的炙热,肌肉的坚实,两人紧紧相贴,一时热度攀升,暧昧不已。 凤栖梧早就盯上了她娇嫩欲滴的小唇,如今温香软玉入怀,他眸光如火一般灼烈,愈发心猿意马。 他俯身轻咬她的耳珠,又在顷刻,细密的吻疯狂而至。 马车内逼仄,如今丝丝缕缕的缱绻流淌时,竟是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滚烫黏腻起来,就像同时点燃了一把火,一发不可收拾。 温染颜软软贴在他怀中,媚眸如水,潋滟盈盈。 凤栖梧与她鼻尖相抵,音色缱绻惑人:“刚才在宫里时,你是怎么骗过陈御医的?” 刚才见她游刃有余,便知她一定是有办法的,是以他并不担忧,只是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有些好奇,她是如何把人给骗过去的。 难不成,是把刀架在那御医脖子上了? 温染颜把玩着他垂在胸口的一缕墨发,指尖有意无意的在他肌肤上划过,涟漪顿时泛起,而她笑得妖娆潋滟,媚骨天成。 她附在他耳边,轻语道:“不过是给自己用了一点毒,让自己的脉象变得跟染了风寒相似,这才将陈御医给骗了过去。” 凤栖梧听后,眸光一暗,手也在她腰窝处重重捻了捻,道:“上次归宁,你突然在温丞相府内晕倒,便也是服用了一点毒?” 上次虽也有郎中前来把脉,说她心气郁结需要好生休养,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郎中把了好几次脉后,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他就算再怀疑,也找不到任何错处来。 如今听得她这般说,他当即豁然开朗,想到了什么。 温染颜笑盈盈地看着他,在幽暗的马车中,她的笑意竟有种说不出的诡谲,她慢悠悠道:“你可真聪明,竟学会举一反三了。” “我确实给自己下了一点小毒,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为了达到目的的小把戏罢了。” 他们苗疆人日日与毒为伴,那么一点小毒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刚才说我疯,可我觉,你比我更疯。”凤栖梧俯身,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般娇媚的人儿,好像如何捻弄都不太够。 “彼此彼此。”温染颜勾着他的脖颈,回应般地亲了亲他的喉口。 凤栖梧用力握着她纤白的素手,眸间的炙热好似更浓了几分。 —— 晚风徐徐,院中的花草清香透过纱窗而入。 凤烛月被打了五十大板后,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太利索,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才不过休养了几日,伤口还是在流脓流血,总是不见好。 是以,他实在撑不住早早便睡下了。 他房里照例点着一些清新檀香,味道馨香,也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可他半睡半醒之际,忽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盖过了檀香之气,浓浓烈烈,直冲他鼻尖,让他难以忽视。 凤烛月睡得不安稳,他拧了拧眉,气恼地睁开了眼眸—— 第121章 你答应的,总不能食言了吧 “啊——” 他目眦欲裂,脸色蓦地惨白,慌乱之间竟失了分寸,更没了往日的仪态。 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太过惊悚骇人。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吊在他的床头,那没有支撑力的身子随着晚风的吹拂一摇一曳,麻绳的连接处发出咯吱咯吱的陈旧声响,就像一个巨大的人形风铃。 凤烛月刚醒来,乍然看到这么个东西,自然被吓得不轻。 如今他骤然清醒,神思也变得清明了几分,他不觉哑声低喝:“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然而,掠在他耳边的只有簌簌风声,无人回应。 他轻拧眉,想下床去点亮纱灯。 可就在此时,皎洁月纱从纱窗游走而入,朦胧莹白的纱色顷刻将他的房间照亮,也将那吊着的身影完全映了出来。 凤烛月猛然抬眸,顷刻,就和一双瞪得滚圆的空洞眼眸对了个正着,即便空茫得没有一丝焦距,可那种死不瞑目的仓皇惊惧,却如寒潮一般沁满了凤烛月的四肢百骸。 竟然是个死人。 还是个被打得皮开肉绽,死不瞑目的死人。 到底是谁,竟将这种腌臜的东西挂到他的房中来,不觉晦气吗? 凤烛月愣怔在那里,一时间像被什么摁住了喉咙,让他发不出一丝声响来。 “滴答——” 浓稠带着一丝腥臭的鲜血滴落在凤烛月额前,再顺着眉心一直蜿蜒到他的唇边,他当即惊瞪着双目,用袖袍狠狠擦拭着唇边的脏污。 鲜血被擦得晕开,无论怎样那股腥臭之味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怎样都擦不干净。 凤烛月死死咬着唇,都快要疯了。 “王爷,你没事吧?” 有暗卫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暗卫就见床头有东西影影绰绰,当即便抽出长剑将其斩落。 “砰——” 尸体轰然落地。 没有那惊魂东西在眼前晃悠,凤烛月的心绪缓和了许多。 暗卫俯身查验尸体,待查验完毕,第一时间就跟他汇报:“王爷,此人身上全是鞭伤,看着血肉模糊,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他的致命伤在脖颈处,被人徒手拧断,一击致命。” 凤烛月盯着那具尸体的脸猛瞧,心绪有些飘忽,暗卫说得话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暗卫不觉又道:“王爷房中忽而出现尸体,此事非同小可,定是有人在作怪,这件事可要禀告给长公主听?” “不能去禀!”凤烛月惊得瞳孔一缩,终于有了强烈的反应。 他初时,只以为是用来吓唬他的普通死人,可现下对照着灯火他越看此人就越是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直到暗卫说要去禀告给长公主听,他就忽而灵光一闪,沉埋在深处的记忆也终是苏醒。 是他。 是那个坑蒙拐骗,被他特意请来府上,胡言凤栖梧是天煞孤星的道人。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道人的容貌,可此时,记忆的门阀就像被外力狠狠打开,那段不堪的记忆也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在其中。 这名道人拿了银两后应当已经远走高飞,去别处逍遥快活了,又怎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还死了? 一瞬之间,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那张昳丽浓艳的脸,他脊背一寒,心口忽而跌宕起伏,陡然滋生的冷汗使得他后背黏腻冷峭。 是凤栖梧。 一定是凤栖梧。 当年的事情,他果然没忘,他还在查。 而且,显然已经查到了什么。 凤烛月唇瓣微张唇动,呼吸间,带着如锋锐刀片轻割般的疼痛,沁在他的喉口,险些让他窒息。 “王爷?” 待接触到暗卫不解的目光,他立马收回思绪,十分艰难地开口道:“本王的意思是,夜已经深了,这尸体又这般不堪入目,实在是不好去叨扰母亲。” “还有,你也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在我母亲面前千万别透露半分,可是记住了?” 凤烛月死死盯向暗卫,眉眼再不复往日的温润如玉,反而是如戾枭般的森凉阴翳,双眸更是猩红恍若疯癫。 此事绝对不能让他的母亲知道,他在母亲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如月般姣好,如玉石般润泽的乖孩儿,若是被她知晓,他当年小小年纪就狠毒如斯,那他所做的努力都将白费,凤家也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他会如凤栖梧一般被赶出去,而凤栖梧,也将再度成为那颗绽放着光泽的明珠。 不。 他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暗卫被他看得心惊,最后,只能艰难地应了一声。 见他应了,凤烛月如搁浅的鱼儿般,靠在软垫上大口呼吸着,晚风卷着花香而来,吹散了他后背的冷汗,他整个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将这具尸体拖出去丢了,摆在这儿着实的碍人眼。”凤烛月凝着神说。 闻言,暗卫立即拖着尸体离开。 可弥漫在房内的血腥味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凤烛月只得下床熏了浓浓的熏香,这才将浓重血味掩盖,可即便如此,这一晚凤烛月还是噩梦连连,呓语不止。 —— 这个时辰,长街上还有好些吃食摊子没有收摊,点点如芒星火蔓开,竟是多了几分烟火之气。 凤栖梧心里还是念着那份宵夜,不禁让马车停在街边,又拉着温染颜下去了。 温染颜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笑得比星光还璀璨:“怎么还记着那份宵夜呢?” “你答应过我的,总不能食言。”凤栖梧拉着她,去了附近的小摊上坐好。 摊上人还挺多,大多都是身着粗布麻衣的老百姓,他们两个身着锦缎的人杵在那儿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温染颜倒是自得,随意从一旁取下两副筷子,轻笑着道:“我也没想过要食言,正巧今夜消耗过大,也确实饿了。” 这家小摊卖得最好的便是那碗清汤馄饨,两人各自点了一碗,待那碗馄饨上桌还在冒着滚烫的热气,漂浮着葱花的清汤里,一个个白胖可爱的馄饨滚在那儿,倒是格外引人的。 小摊上人声鼎沸,烟火气息愈发的浓重,老百姓们的谈话声顷刻入耳。 “这家小摊子原本是要拆了的。” “怎么回事?快说说。” 第122章 本不想,现在倒是想了~ t 第123章 都是熟人了,又何必打得这样你来我往呢? 沈知香只是听着,就觉得分外惊险曲折,又听得阿史那跋也参与其中,眉心不觉轻蹙了几分,面色肃然如霜。 “阿史那跋来得太巧了,若非有人给他传信,他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赶来,再说陛下昨日的传召,这传得也太过耐人寻味。” 沈知香不是庸人,只要稍稍用脑子一想,就能想出其中的门道来,只是她没想到帝王的猜忌竟会深到如此,竟是想借突厥人之手来毁去北琅的定海神针,此举,连她都觉得太过愚蠢荒谬。 “沈姐姐也听出不妥了,是吗?”温染颜领着她上楼,边说边笑。 木料清香沁在鼻尖,沈知香颔首,淡声道:“若陛下能将这些疑心猜忌,旁门左道都用到民生社稷上,北琅的昌荣繁盛定会更进一步。” “倒是苦了你们,这一路的追杀逃难我光听着就觉惊险非常,回来又要与之周旋,昨夜睡得可还好?” 沈知香话锋一转,回眸看向她,言语间有着些许淡淡的疼惜忧虑。 温染颜笑容更甚:“睡得可好了,我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将烦心事放在心上,该如何快活就如何快活,全是过眼云烟罢了。” 沈知香眼中的担忧散开,也笑了起来:“这般心态,着实让人羡慕。” 温染颜打开窗桕,好让楼里散散气味,复又接过话茬道:“人生苦短,眨眼一晃就过去了,若每每郁结于心,这日子还如何过下去?” 沈知香应声:“我该向你学习。” 楼内改造的颇好,那些木匠领会了温染颜的意思,手脚也极为麻利,待明日再改改弄弄便可竣工了,再往里稍稍添置些东西就可开张。 “明日带那些姑娘们来适应适应环境,我们后日就开张。”温染颜有了主意,便雷厉风行的,迟一日都不依。 沈知香保守:“会不会太急了?” 温染颜摇了摇头:“若不是还得改造一番,我刚拿到这个楼的时候,就想开张了呢。” 沈知香一听,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待看过一番后,她们就慢悠悠下了楼。 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知香回眸提议道:“要不就别回府了,我们在外面稍稍吃一些,或是将揽月也叫出来,我们三个聚一起吃?” 温染颜没有异议:“我都行。”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聚在了雅间中。 这个时辰阳光总是热烈,隔着青竹纱窗往外看,那繁盛灿烂的娇花上也镀了一层金箔,金光浓影,粼粼起伏,只是生瞧着就觉热进了心里。 三人相聚总该是热热闹闹的,温染颜与沈知香时不时说着话,可本该活泼喜热闹的楚揽月却就着碗中的甜汤一口一口喝着。 她不主动说话也不搭话,只是低垂着眉眼,一副藏着心事的模样,就连碗中的甜汤都喝完了,都未察觉。 “怎么了,心事那么重的样子?”沈知香忧心询问。 楚揽月瓮声:“我没有心事。” 温染颜笑着点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连碗中甜汤喝完了都没回神,还敢说没有心事?” 楚揽月讷讷地看着空掉的瓷碗,这才发觉自己的情绪早已外泄,若还抵死不认,就跟掩耳盗铃似的。 她的小脸顿时俏如春桃,敛下眉,理好了情绪才轻声轻语道:“我路过内院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我爹娘提及陛下选秀一事,我才恍然得知陛下有意纳我入宫,我虽算不得聪明,但也知陛下此举并不简单。” “我爹娘近日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周旋,他们故意瞒着我便是不想叫我担忧,可若是他们拒了这场选秀,岂不是会犯下重罪?” 楚揽月眉头深锁,往日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今日终于有所忧愁烦心,神情也黯淡极了,就像是蒙了尘没有一丝亮彩的珍珠。 沈知香的面色,也骤然淡下了几分,赫连枭要选秀她知道,只是要纳楚揽月进宫她还是第一次听闻。 后宫根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汹涌诡谲,后宅都已将女子束缚成那样,更何况是后宫。 他们男人争斗,却要将一名无辜女子也拉入到权力的旋涡中,实在为人不齿。 沈知香淡下眉眼的时候冷若冰霜,如一捧极清的雪:“楚侯爷既然有那样的打算,那定有本事来应对,也想好了出路,你也不必忧思过重,免得让他们白白担心出了纰漏。” 温染颜也道:“你沈姐姐说得没错,楚侯爷是极具智谋之人,他定会做得滴水不漏,从而全身而退,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展开笑颜好好吃喝,让他们越加全神贯注。” 楚揽月听后,也觉得这些话分外有道理。 她的父亲母亲,几位哥哥皆是有大智谋的人,她脑袋空空的,若情急之下做了无用功,岂不是白白添乱,又叫他们分心,反而适得其反。 倒不如好好吃喝,随机应变。 楚揽月是想明白了,瞬间展露出笑颜,道:“我不该钻牛角尖,他们比我聪明多了,我能想到的事儿他们都能想到,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自己养好,不让他们分心。” 小姑娘特别好哄,一下便没了忧愁,吃喝起来也更香了。 彼时,雅间的门被推开,小二又来上菜了。 小二全程低着头,走路时似有银铃的轻曳声。 这声音极轻,沈知香与楚揽月都没有发觉,倒是温染颜忽而抬眸,看了那小二一眼,却只看到他流畅的下颚线,其余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待到那小二从雅间内退了出去,温染颜眸间闪烁的异色,仍未散去。 她霍然起身,道:“我去如厕一下,一会就回。” 得到回应后,温染颜走出雅间,一路跟着那小二来到偏僻的后院。 小二似有所察觉,七拐八绕后,转身进了一间柴房。 温染颜闪身而入,甫一进门凌厉的掌风便朝她生生劈来,虽无杀气,但透着如沙浪般的凌厉。 她早有准备,袖中的毒丝破空飞出,只在顷刻便缠在了小二的手腕之上。 她手下微微一用力,两人间的距离就拉近了几寸。 温染颜看着他碎发下的一双雾霭般的桃花眸,笑盈盈地道:“也算是熟人了,再次相见又何必打得这般你来我往呢?” “你说是吧,桑暮野?” 第124章 你刚才可是还想对我动手? 温染颜的嗓音清清袅袅,温温柔柔,就像柴房外的清风没有一丝汹涌起伏,可听在耳中却总觉有股诡异疯绝在流淌回荡。 尤其是在她蔓开笑意,幽幽瞧着人的时候。 桑暮野听着她漫漫的音调,忍不得打了个寒颤,他不觉收了攻势,嬉皮笑脸道:“与熟人相见,确实不好拳脚相向,你能不能也将这毒丝收走?缠在手腕上可疼了。” 他说着,就用委屈不止的目光看向温染颜。 温染颜见他真消停了,这才将毒丝收了回来。 桑暮野装腔作势地揉了揉手腕,一副极疼的娇弱模样,他今日着了件朴素到不行的衣衫,没了银饰的加持,倒是让他少了几分妖异,多了些柔弱的质朴,可这些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毒蛇依旧是毒蛇,怎会换了件衣衫就变成小绵羊了? 温染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容更深:“你特地扮成小二,又惹起我的注意,是故意引我来此打探痴情蛊消息的?” 桑暮野笑得单纯可亲:“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啊,只是今日突然见了熟人,就想来叙叙旧罢了。” 温染颜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笑得从容潋滟:“可我这边,确实没有多余的消息能提供给你,你从我这边入手,便是一年半载也无所获。” 柴房的窗子开着,徐徐而入的风吹在她身上,红得靡艳的衣裙翩跹,墨发掠过她的眉眼,浸润在光下的双眸盈盈似水,摄人心魂。 桑暮野觑着她,笑道:“我都说了,只是来叙旧。” 温染颜才不听他的胡扯,自顾自地说道:“我虽不能给你提供什么,但我想有一个人,定会给你想要的线索。” 桑暮野原是老神在在靠在那儿,听得温染颜这般说,他当即竖起了耳朵,眉间隐约有几分迫切:“是何人?” 见他终于紧张了起来,温染颜笑容更艳,可她却不着急说,而是顿了好一会儿,直顿得桑暮野抓心挠肺,她才好心地开了口。 “你可以去跟着南阳王凤烛月,因为,这痴情蛊是他种下的,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蛊是从何处得来,又是从何人手中得来。” 温染颜水光微烁,如细雨般温和的嗓音好似藏着深意,还有些许蛊惑的意味。 凤栖梧给凤烛月添了一把火,那她就再添一把,再者,她也对那背后的苗疆人极为好奇,只是,她自个儿懒得去查,就想坐收渔翁之利。 桑暮野似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眉目瞬间淡下,唇角的笑也凝固在了那儿。 总感觉,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桑暮野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她,灼色的桃花眸中藏着锋锐凌厉,就如冰冷的毒蛇一般。 “你不会是在诓我吧?”他目光斜睨,冷冷抛下一句。 温染颜红唇微弯,似笑非笑道:“你看,我好心给你提供线索,你却以为我是在诓你,可你细想一下,我诓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再者,凤烛月那儿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凭你的功夫定可以来去自如,根本伤不到你分毫。” 桑暮野听在耳朵里,竟是有一瞬间被说服了,他神色一松弛,脸上重新染起笑意,道:“虽说我总觉得你有些不怀好意,但我决定信你一次。” 他自然知晓凤烛月这个人,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功夫,定能在凤府来去自如,就算被诓骗了,也不过是费一些功夫,倒也无伤大雅。 可若是消息为真,也就让他少走了好多弯路。 “若真有线索,他日,我定重谢。”桑暮野笑得越发不着调,这话也仿佛是随口一说。 所幸,温染颜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笑而过,道:“重谢就不必了,我也是难得好心,不求回报。” 不等桑暮野说些什么,温染颜就推开柴房门迎光而走,待走到半路她忽而停下,回眸嗤笑地道:“有功夫就把身上这件衣衫脱了吧,你还真不适合当什么小二。” 讥诮之言在风中散开,温染颜不做停留,她拐过长廊,很快便没了踪影。 “黑曜,我穿这身衣衫难道不好看,不合适吗?”桑暮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朝藏于暗处的黑影控诉了一句。 黑曜从暗处走出,想了想委婉道:“少主穿什么衣衫都各有一番味道,不过,还是自家的衣衫最为合适。” 细风拂过,桑暮野顿时收了笑,不疾不徐道:“你说,她话里有几分可信度?” 本一室祥和,他忽而变了话锋,寒潮也跟着涌来。 黑曜眉眼低垂,道:“属下觉着有七八分,凤烛月与沈知香本该是两情相悦,人人艳羡的一对,可近几日不知为何两人似乎闹掰了,沈知香冷漠不回头,凤烛月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法子,现下细细想来,应当是凤烛月下的痴情蛊被解开了。” “至于是何人解开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位温二小姐,只是属下见她时,她娇娇弱弱,楚楚可怜,可现下再看,不过都是伪装,那突然身死的绿腰定然也是她的手笔,她甚至还想借绿腰之手杀了温丞相。” “少主,此事可要给温丞相提个醒?” “提醒他什么?”桑暮野目光锐利,桃花眸暗光交错,看得黑曜惴惴不安:“你不过就是在他身边干了些日子,怎么,心也向着他了?” 黑曜当即垂头:“属下不敢。” 桑暮野斜睨了他一眼,道:“没什么好提醒的,她既是苗疆人,跟我们自也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能干背后捅刀之事,懂了吗?” “属下明白。” 温染颜离了后院,刚想走回雅间,一侧的雕花木门忽而被打开,一双大手伸来,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 她眸中蔓开冷冽幽光,刚想动手却忽而闻得一阵熟悉的冷香,那人从背后紧紧箍着她,像是要把她深深刻进骨髓之中。 知道了来人是谁,温染颜眼中的冷光骤然消散,她软身抵靠在凤栖梧身前,柔媚之声随风漾开。 “你怎么在这儿?” 凤栖梧埋在她的脖颈间,与往日一般慵懒暗哑的嗓音,此时却藏着几番汹涌暗潮:“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要跟那小子在柴房里再待许久?” “还有,你刚才可是还想对我动手?” 第125章 还是说,你这里面已经深深把我刻进去了? 温染颜瞧不见他的表情,可却是在他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委屈。 她侧了侧眸,看着他精致锋锐的下颔,盈盈一笑,媚色声声道:“什么叫我想对你动手?是你突然蹦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害得我以为是什么贼人呢。” “不过最后,我不是将你认出来了吗?可不兴这样恶人先告的啊。” 凤栖梧从后环抱着她,却只能看到她娇媚入骨的侧颜,以及微翘眼尾上的醉人薄红,至于神情如何便看不见了。 他敛眉,一时无言。 “还有,你是如何得知我与桑暮野在柴房里的,你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亦或是你派人跟踪我?”温染颜一点一点攀附在他的手背上,涂着蔻丹的指尖在他肌肤上蜿蜒轻划,如温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似有若无的勾缠撩意,惹得凤栖梧的后背不自禁颤了颤,心口也似漾过微涟,呼吸渐沉。 他抵在她耳边,呼吸的气息炙烈如火,又裹着一丝缱绻黏腻:“自然是无意间瞧见的,只许你和她们在这里吃东西,就不许我也在这里吃?” 闻言,温染颜下意识往里间看去,就见流动的水晶帘后摆满了一桌精美餐食,青瓷冰裂风炉上正在煮着茶,翻滚的水声咕咚咕咚地流淌在她耳边,想来是茶水已经烧开了。 这幅画面入眼,他好像确实来了许久,也似是单纯来此处用膳的。 温染颜红唇微弯,如敷衍一般地开口:“那就当你是无意中瞧见的吧。” 凤栖梧却像是不满她的敷衍,贴身凑近在她耳珠上捻了又捻,咬了又咬。 待到女子柔媚的娇吟在耳边响起,他非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越发疯狂无度,漆黑的凤眸微烁,里面暗欲相交,染着浓烈摄人的撩火。 温染颜熏染着绯红的眼尾轻挑,媚声婉转,气息如丝道:“你既然都瞧见了,怎么不像上次那样气汹汹的闯入,将桑暮野给打一顿呢?” 凤栖梧捻着她细嫩的脖颈,淡笑出声:“我若是再闯进来,你又得说我坏了你的好事。” “让我猜一猜,你可是蛊惑他去跟着凤烛月了?” 凤栖梧的音色低哑旖旎,格外靡丽好听,可是微转的调子里却是藏着万般透亮的心思,轻而易举就将温染颜的坏心思猜了出来。 温染颜勾唇,赞许:“倒是聪明了。” 凤栖梧盯着她瓷白的玉肌,在她颈上轻咬了一口,哼笑道:“难不成,我以前还是个愚笨的?” 温染颜捻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笑而不语,她作势就想掰开他的手脱离禁锢。 凤栖梧却俯下身子,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他臂力强劲,肌肉喷张。 只是轻抵在他胸前,温染颜便能感受到他血脉里的灼烈烫人,那是一股如凶狼般猛烈的夺人气息,侵入了四肢百骸里。 “你作甚?我饭还没吃完,沈姐姐她们还在等着。”温染颜顺势揽住他的脖颈。 她面若桃夭,睫羽微颤,一双潋滟水眸盈盈地望着他,妩媚又惑人。 凤栖梧垂眸,似笑非笑道:“我方才已经命人去说,你会跟我一道用膳,让她们别白白等着了。” 话落,他垂眸静待着她的反应。 温染颜撩了撩眼皮,媚声嗤笑:“你竟然自作主张,都吩咐好了啊。” 凤栖梧将她轻放在雕花圆凳上,漆黑的凤眸掠过她,带着一缕淡然若水的薄笑,道:“你可是不愿?” 温染颜捻着他的衣襟,软着身,一寸一寸与他拉近距离,她檀口微张,如丝如兰的气息飘浮在空气中,带着一番惑人的蛊醉气息。 待到鼻尖轻抵时,她终于停了动作,撩声软语道:“哪有不愿,在哪吃不都是吃吗?” 凤栖梧闻着她身上沁出的漫漫幽香,就像是缠人的剧毒,闻之,便叫人心猿意马,恍惚意乱,他未有动作,而是任由这缕迷迭香气在鼻尖萦绕。 “倒是看得开,还真是委屈你了。”凤栖梧沉吟一声,便俯身堵上了她的小唇。 温染颜抵在他身上,娇吟婉转,媚骨天成。 雅间里的香炉内焚着香,细雾般的烟气袅袅而起,薄薄青烟,如梦似幻。 香料的馨香,伴着她身上的幽香,两两相融,更让人心生迷乱,难以自禁。 凤栖梧一手掌在她细腰上,一手轻抚着她如绸一般的青丝,他吻得更深,眸内灼烈的凶光也像是要把她狠狠吞噬殆尽,一丝不留。 风炉上,被烧开的茶水咕咚得更为激烈,茶盖被热浪掀起,没了阻碍的水气就如脱了缰的野马肆意飞溅。 温染颜只觉得手腕上一疼,却也只是缩了缩手,并没有叫出声来。 凤栖梧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当即就将风炉扑灭,又拉起她的手腕细看:“烫到了?” “被稍微溅到了一点,已经烧开的水确实烫,不过没什么大碍。”温染颜无所谓地说着。 刚溅倒是疼,不过,早已经没感觉了。 她的肌肤过分莹白娇嫩,只是被茶水烫了一下,就红了大片,瞧着触目惊心,不像是没什么大碍的模样,倒像是已经疼到入骨。 可她的态度却是轻飘飘的,不叫不闹也不撒娇,这样是强大如斯,可这强大的背后总叫人有些心疼的紧。 没有人生来就是如此的,就如他一般,若是安然长在父母的膝下,他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嗜血狠辣。 凤栖梧一边给她涂着伤药,一边暗着双眸道:“倒也不必强撑着,若是疼了,你也可与我撒撒娇。” “可我以前那般撒娇,你都是说我娇气的啊。”温染颜盯着他昳丽的面庞,潋滟杏眸盈盈流转,促狭滋生:“你们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吗?说话做事一套又一套的,还是说你这里面……” 温染颜在他胸口蜿蜒,忽而在他心口处停顿,轻抵在那儿媚声道:“已经深深地把我刻进去了?” 凤栖梧涂药的手微顿,轻轻敛下的睫羽掩住了他一闪而过的神情,他抿着薄唇,没吭声,心里却翻涌不息。 第126章 我若能一直让你快乐呢? 温染颜觑着他,薄声道:“凤栖梧,这颗心若是没丢,可得好好守着,我兴许给不了你什么,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快乐。” 她的嗓音柔媚娇软,可说出话却寡淡薄情。 就像没有一丝人味的冰凉毒物,仿佛世间的一切风花雪月都仅仅只是她消遣快乐的东西,若不快乐了,便可弃之如敝履。 她最爱的,便只有她自己。 凤栖梧猛然抬眸,紧紧盯着她不放。 他黑眸里的暗光浮影徐徐起伏,就像是深海里连绵不绝的滔天巨浪,危险森寒藏匿于其中,却隐而不发,只是紧握的双手上,骨节却深刻到泛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栖梧才掀开薄唇,一字一顿幽幽道:“温染颜,你是不是都没有心的?” “怎么可能呢?”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笑得莹润如水:“人没心可就死了啊。” 凤栖梧凝眸不语,双眸却深得如同寒冰。 温染颜像是没想到他眼底的森凉,直接带动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安放着,道:“你来摸一下,这一声一下跳得可快了呢。” 这个位置实在微妙暧昧,凤栖梧把手搭上去时便能感受到一阵如棉的软意。 隔着衣料那浮起的暖意在他掌心间蔓开,明明带着似有若无的勾人撩意,可他此刻心下却没有半分风花雪月,依旧沉冷得有些骇人。 “你该知道,我说得并不是那个意思。”凤栖梧压低着声音,薄音淡凉。 温染颜媚眸轻晃,顷刻便转了话题,软声道:“夫君,这烫伤好疼啊,你帮我吹吹吧。” 纱窗半开半合着,有熏暖的阳光透入斜照在她的身上,她此刻红衣妖冶,鬓发濡湿,眼尾绯红,端的是一副春情脉脉的勾人模样,适度的娇意也让她添了一些乖与软。 凤栖梧见她转开话题,骤然间都被气笑了。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妖物。 他深深凝望着她,一时竟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就着那片轻软狠狠捻弄,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深刻感受到,这女人也同他一样是滚烫的。 凤栖梧俯下身,凶烈地吻着她,温软粉嫩的小唇上似染着一缕果香,缠绵时果香肆意,俘获人心,便是怎么尝都不太够。 “若是我能一直让你快乐,你是否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凤栖梧灼烈的薄唇印在她颈侧,辗转厮磨,热浪翻涌。 两人吐出的气息炽烈,如细丝般勾缠在一起,仿佛怎样都理不清。 温染颜媚眼如丝,轻轻软软地吻着他的下颔,暧昧不清道:“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谁又说得准呢。” 凤栖梧一口咬在她的颈侧,又伸手去解她的系带,莹白的雪肌本就娇嫩,被他这般捻着顷刻绯痕布满,暧昧不止。 温染颜软软的轻吟,恍若是化开了柔水,染满了潋滟春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栖梧才将这一腔的怨色发泄而出,他呼吸微沉地将她衣衫掩好,幽暗的眸中夺人的侵略起起伏伏,又隐约透着几分克制。 “吃饭吧。”凤栖梧靠近在她耳侧,灼声。 温染颜理着濡湿的发鬓,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饭吃得很有滋味,至少温染颜这么认为,她吃了菜,又喝了一碗鲜美的鸡汤,原本空落落的肚子瞬间被填饱,她喟叹又满足地放下了碗筷。 凤栖梧倒是没怎么吃,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见她吃得这般香,又冷情如斯,不觉心里一阵憋闷,眉目间也沁着一层阴郁。 有风从纱窗外透入,微暖又含着几分清爽的柔风将屋内的热意驱散。 温染颜脸上的红晕也似烟霞般轻散,她悠悠起身,准备站着消消食,又见窗外上的芍药开得正好,不由上前去折了一支,放入掌中细细把玩。 见她这般惬意,凤栖梧目光幽幽,好似连暖风中都回荡着一股清冽冷意。 温染颜觑着他的神情,眼波流转时,她忽而上前将折下的芍药塞入他手中,澹澹笑道:“哝,这花送你。” “送我花做什么?我又不喜欢这些花哨东西。”话虽这般说,但凤栖梧还是将它捻在手中,即便温染颜作势要来收回,他还是未松手。 温染颜见他这般模样,不觉悠着声音道:“这芍药开得灼盛,总觉得分外衬你,你若是不喜,大可还给我就是。” 凤栖梧轻嗅着娇花清软的香气,面色似有好转,他盯着她幽漫笑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道理?” 温染颜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不再有所动作。 翌日。 聚贤楼竣工后,那些姑娘们也被沈知香带来熟悉环境。 楼中的木料清香未曾散去,但从未见过的格局映入眼中,那些姑娘在惊叹的同时,眼中又隐隐透着几分要挣破这个时代枷锁的野心。 有这样一个地方能毫无保留地接纳她们,给她们一份活计,她们定要使出浑身解数,绝对不会让东家失望。 而她们也要用自己的双手,争出一个高低来,也要让旁人知道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聚贤楼里的热闹,也惹起了路人的热议。 他们只知这座聚贤楼好像是专门用来招纳寒门子弟的,每每路过总能听到读书人争论的声音,可不知不觉争论声竟然没了,这座聚贤楼竟然也易了主。 好像不再招纳寒门子弟了,而是要变成卖东西的商铺。 而招纳的伙计,竟都是一群女子。 女子经商是有,可到底都是偷偷摸摸,像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真是荒唐至极。 “不出几日,这座楼肯定经营不下去。” “女子抛头露面实在是荒唐,几日也太看得起她们了,一日顶多一日就关门大吉。” 在这般不被看好的议论声中,温染颜的楼阁到底是开张了。 这一日,鞭炮声四起,红毯铺地,那样的热闹氛围好像过年似的。 偏偏北琅人骨子里就喜这样的热闹,明明嘴上有诸多的不待见,可到底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 而这一去,一进门,竟全都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这般奇特的地方,他们见所未见。 这里好像是吃饭的馆子,可又能采买各种好用的玩意儿,再之上,累了还能在茶室里歇息休整…… 第127章 这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聚贤楼内堂。 半卷的湘妃竹帘后,温染颜慵懒斜卧在贵妃榻上,湘妃竹香气清雅,裹挟着袅袅熏香一齐蔓入她的鼻尖,竟有种说不出的古朴芳泽。 似锦撩起竹帘而入,面上染着几分散不去的喜气:“夫人,今儿个开张来了好些人呢,他们嘴上万般不待见,可那双手那双脚却诚实的紧,吃了好些又采买了好些,如今一个个染满喜色,满载而归呢。” “他们来时诸多挑剔,走时皆说这楼给予了他们方便,所有的东西都汇聚在一起,根本不必白走好几里路,去完东街又去西街的,能省下不少功夫。” 似锦先开始也觉得荒谬不可思议,可现下置身在楼中,走过了这些路,看过了里面的繁华之后,她一下就领会到了什么,深深被夫人的奇思妙想所折服。 这样奇妙的楼阁,不出几日定能在北琅站稳脚跟,甚至还能名扬千里。 “确实方便,我自个儿去采买也格外舒心。”温染颜吃着楼里自产的糕点,懒洋洋地说。 她今日仍着深红颜色的衣裙,从衣襟到花纹都分外精致,讲究,这般艳丽的颜色穿在身,衬得她肤白如雪,面若春华,就像是把桃夭灼色披在了身上似的。 鎏金环佩点缀在身,又在日光下晕色生光,媚得夺人,艳得夺魂。 她润白的小腿微微交缠,层叠的裙摆从榻上流曳而下,如同溢了一地的云烟霞蔚。 似锦忍不得多看了她几眼,明明是跟以前一样的容貌,可红色穿在她身上,真真是美、媚到了极致,连身为女子的她都瞧得入了迷。 似锦深吸口气,过了会儿才又出了声:“芸娘刚才算了账,说是今儿个应该赚得不少呢。” 芸娘就是沈知香口中那位会算账的姑娘,如今被分配到账房里做事,手脚利索,心思缜密又细心,未出过什么差错。 温染颜一听,面上波澜不惊。 她这楼赚钱是迟早的事儿,故而没有太多惊讶。 聚贤楼一下子名声鹊起,常在闺阁中的温宁婉听得这些,也免不了带上贴身丫鬟前来探索一番。 她面上的毒疮早已经好了,只是有些地方还留有一些淡痕,用鬓发稍稍一遮倒也瞧不见了,便也没有再用面纱遮面。 她今日着了一条粉俏色水袖罗裙,上面绣着灼灼桃夭,用粉白丝线轻绣勾勒,图案栩栩如生,衬得她肌肤如雪,高傲明艳,细细的丹凤眼上挑,凌厉中又顿生妩媚。 温宁婉踏入聚贤楼中,里面的哄闹惹得她极为不适,又觉得那些贫民百姓身上有股穷酸之气,她不禁拿出帕子掩了掩口鼻,面上满是嫌恶。 “在府中听旁人说起这聚贤楼有多好,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温宁婉翻了个白眼,倨傲道:“我听闻,这聚贤楼本是烛月哥哥的,可却被陛下打赏给了凤栖梧,我还听闻,这聚贤楼是用来招纳有学识的寒门子弟的,可现下闹哄哄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她随口问着身边的丫鬟,柳香。 柳香不太懂这些,当即摇了摇头:“奴婢不太懂。” 温宁婉冷瞥了她一眼,道:“我也没指望你能懂,不过,凤栖梧将聚贤楼改造成这样,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柳香不敢妄言,一时间把头垂得更低。 得不到回应,温宁婉眼中的嫌色更浓了几分,她自顾自地说道:“肯定犯了欺君之罪,陛下让他招纳贤才,他却将这里弄得如此乌烟瘴气,一会儿我就回去禀明父亲,让他狠狠参凤栖梧一本。” 想到凤烛月是因凤栖梧才被罚了五十大板,她心里就越发愤恨,只盼着凤栖梧能早早倒台,届时,谁都能安枕了。 “小姐,你瞧那是不是二小姐?” 正当温宁婉沉浸在思绪之中时,柳香的声音骤然响起。 温宁婉下意识往她手指的方向探去,就见帘子后款步走出一名红衣潋滟的柔媚女子。 女子就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儿,裙裾摇曳,步履生姿,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天然的风情,一颦一笑,媚色生春,又似蕴着几分矜然华贵。 温宁婉觉得柳香真是大惊小怪,这般明艳大气的人,又怎么会是温染颜那个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她刚要呵斥,却见那女子回过眸来,那张脸赫然就是温染颜。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可气质却大不相同了。 以前柔弱得像一折就断的娇花,谁都能来欺负一番,可现下,她笑得明媚又诡谲,就像山精妖魅,令人生寒。 这当真是温染颜? 那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蠢货? “什么二小姐,不过是个贱人生得庶女罢了。”温宁婉咬唇切齿,目光紧紧盯着像是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她在凤栖梧这儿,过得倒是滋润,可若凤栖梧倒了我看她还如何嚣张。” 柳香缩着肩膀,不敢再说。 她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温染颜自然也感受到了。 似锦说:“夫人,那好像是温丞相家的大小姐,我瞧她气势汹汹的,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位丞相府的大小姐根本看不起他们家夫人,上次去参加春日宴,这位大小姐说得话就分外不好听。 如今,她虎视眈眈地直往这边瞧来,似锦免不得要多想一些。 “夫人,奴婢还是去叫几个护卫来吧。”似锦作势要去叫护卫。 温染颜却笑着把她叫住了:“叫什么护卫啊,这楼也有凤栖梧的一份,温宁婉就算再看我不顺眼也不敢胡来。” 闻言,似锦瞬间偃旗息鼓,“也是……哎,她这么快就走了?” 温染颜望着她的背影,澹澹地笑起来:“明面上是不敢胡来,现下走得这般急,估计是要回去告状了。” 聚贤楼原本是要招纳贤才的,温宁婉只看了一个表面,就觉他们犯了欺君的过错,就马不停蹄赶回去,给她那个丞相爹爹告密呢。 估计再过不久,凤栖梧还得被传进宫问话。 不过,他们自有应对的法子,根本就不必太过忧心。 似锦没转过弯来:“啊?” 温染颜唇瓣勾了勾,没打算解释什么。 临近深夜,宫里果然来人,把凤栖梧传召进宫了。 第128章 我来给你送伞啊~ t 第129章 我的那些坏把戏你都学会了? t 第130章 我和自己的夫人欢喜,不算是趁人之危 t 第131章 你闹成这样,我怎么去见人? 温染颜系好了衣带,凤栖梧又伸手将其解开,隔着小衣捻着她腰间的软肉。 他眸里染着深沉的欲色,缠绵好事被打断,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温染颜把他的手打落,没一会儿他又覆了上来,逗弄轻捻,乐此不疲。 “你闹成这样,我要如何去花厅见人?”温染颜一下抓着他作乱的大手,言语嗔怪,嗓音却越发缱绻柔媚。 “那就不要去了。”凤栖梧俯身贴近她的腰侧,隔着小衣缠绵地蹭了蹭。 丝丝缕缕的烫人热度勾出,他眸中暗火交错,闷哼声不觉溢出。 “那可不成。”温染颜俯下身,犹似安抚一般在他唇边吻了吻,在他情动愣神之际,她便轻盈地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待凤栖梧回过心神,温染颜早已站在花窗下把自己整理了整齐,晶莹雪肌被掩住了,他方才弄出的绯痕也瞧不见了。 凤栖梧枯坐在贵妃榻上,眸光里带着毫不餍足的幽沉与阴郁。 温染颜执起桌案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待将心中的火热压下,才看向他嗤笑道:“你若是在这儿干等着无聊,可跟我一道去花厅。” 此话一出,凤栖梧起身得干脆,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在她盈盈如水的目光下,凤栖梧拂了拂衣袍,淡笑着道:“我就当你是在邀请我了。” 温染颜笑而不语。 两人走过九曲回廊,相携着来到花厅。 沈知香心有急事,坐立都不安定,一听见脚步声忙是迎了出来,连礼仪都顾不得了。 直到发现温染颜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她才后知后觉地行了个礼,“凤大人。” 因着心绪烦乱,还未等凤栖梧开口,沈知香当即把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又道:“好妹妹,我知现下时辰已经晚了,但我们实在没法子了,你能同我去一趟楚侯爷府吗?” 眼下日落西山,绚烂晚霞映着半面空寂长空,如血般的残阳落在地上与拂风交错,揉成万般漂亮的婆娑影子。 温染颜见她急成那样,唇上的笑意不禁隐去,肃色顷刻染满眉梢:“自然是可以,不过,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姐姐急成这样?” 沈知香知道此事轻重,稍缓后就和盘托出,未有隐瞒:“揽月她今日精神不太好,一直待在房中从未外出过,幸好有丫鬟进门发现要她要自戕,便拦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顿下后,她又说:“被拦下来后,她一直昏迷着,请了郎中来也毫无办法,我怀疑她是中了蛊。” 此事发生得突然,府中之人全无准备。 现下楚侯爷一家全都急坏了,尤其是侯府夫人险些吓得晕过去,好在有楚侯爷这顶梁柱撑着,不然,真得乱套了。 温染颜听后,双眸眯了眯,道:“听着确实不太对劲,我先去楚侯爷府看看,方才有应对的法子。” 楚揽月一直是个乐观活泼的姑娘,平日里最是喜欢吃美食,一吃进嘴里便可将所有烦恼都忘却,而她又在蜜罐子里长大,根本不可能做出自戕的事来。 这其中定是生了什么古怪。 两人边走边走,倒是把一侧的凤栖梧被抛在了脑后。 凤栖梧吩咐府中的人备了马车,这才抬脚跟上,似是准备一道过去。 “你也去?”温染颜前脚上了马车,后脚凤栖梧就跟了上来,她觑了他一眼,不禁问出了声。 凤栖梧独自坐在马车一侧,幽声道:“在朝中也就楚侯爷与沈太傅能与我说得上话,如今他爱女出了事,我自是要前去慰问一番,兴许还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不知是如何想的。 温染颜淡笑了一声,倒没戳穿他。 沈知香却真心实意地道了谢:“我先替揽月谢过二位了。” “沈姐姐这么说可是见外了。”温染颜佯装生了愠色,道:“揽月姐姐与我玩得也甚好,她出了此等怪事,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本以为春日宴上的危机消除,她这死劫也就过了,不成想,今日又闹出了这等古怪之事,没有人在背后做推手,她是万万不信的。 至于那推手是谁,得看过了楚揽月的状况,才能分析过来。 沈知香当即改口:“是我说错话了。” 马车走得急,楚侯爷府也不远,才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霞色下的府门院落,有种暮沉沉的死寂感。 许是因着出了那样的事儿,府里的丫鬟小厮皆是沉哀着一张脸,几步之内连半分人声都没有,着实冷清孤寂的吓人。 沈知香领着他们边走边道:“揽月她平日里没什么架子,与府中的丫鬟小厮也玩得甚好,偶尔谁家中出了事,她也会出手接济,故而,府中的人都与她感情深厚,如今她出了那样的事就全都坐立不安了。” 话音刚落,就来到了楚揽月所在的房间。 沈知香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清苦的药味弥漫着,踏入里面,温染颜再度感受到了那份死寂,绉纱后还有妇人的哭泣声萦萦绕绕,不曾断去。 “是知香回来了吗?” 听到脚步声,楚侯爷与楚夫人当即撩开绉纱迎了出来,待看到沈知香带回来的人,不由惊愕了一下,不过转瞬,就很快敛了心神,恢复如常。 沈知香说:“我怀疑揽月她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蛊,就把能解蛊的人请来了。” 楚侯爷先是将目光落到凤栖梧身上,倒是未曾听说过他会解蛊。 不过,见沈知香与凤栖梧身边的那位女子极是亲厚,他思绪一转,不觉将目光落到了温染颜身上,既然不是凤栖梧,那就应该是她了。 能被沈知香信任,又有凤栖梧在旁追随的,定然不是普通女子。 楚侯爷身处庙堂多年,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他当即作揖道:“便麻烦这位姑娘了。” 楚侯爷的信任,让人倍感舒心。 “我去看看。”温染颜走了过去,将雕花床上的帘帐撩开。 只见,前几日还活泼鲜活的楚揽月,如今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她的呼吸如游丝,若非心口还有起伏,真会叫人以为她已经一睡不醒了。 她静静瞧着,眸里掠过锋芒与冰霜。 第132章 你解蛊时,可会伤身? 温染颜站在侧旁瞧了许久都未出声。 楚夫人焦急地张望,好几次想要出声询问,都被她硬生生给憋了下去,人家在里面专注着,她若是出声打搅总是不好。 骨子里的修养让她静默了下来,纵使再焦急也不能乱了分寸,失了礼数。 楚夫人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吩咐着一旁的下人,道:“去厨房备些热茶和点心来,贵客登门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下人念着还生死未卜的小姐,可听了吩咐,终还是去了小厨房准备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温染颜侧身撩开绉纱,从里走出道:“确实是中了蛊。” 闻言,楚侯爷和楚夫人都紧张了起来:“蛊?那能解吗?” 苗疆的蛊他们听说过,但从未真正见识过,毕竟,此等阴毒凶险之物,他们这种华贵门第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可现如今,他们的宝贝女儿竟是在全无防备下中了蛊,这是何等的荒唐? 沈知香立在一侧,虽知道温染颜的本事,但还是有些紧张。 唯有凤栖梧站在花窗下,不曾往里望去一眼,只是静静看着窗台上的那盆灼色小花,显然对温染颜的本事放心的很。 “能解。”温染颜眼中的霜色未褪,红唇却是扬了起来。 这只是最为平常的,让人产生幻觉的蛊罢了,比它难上百倍的痴情蛊她都能解,这种寻常的蛊虫又如何解不开? 听得她这般说,楚侯爷和楚夫人的心终是安定了几分。 不知为何,虽不怎么识得这名女子,但见她立在光影下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信服,叫人生不出一丝怀疑来。 再者,沈知香的品行他们再熟悉不过,总是不会胡乱塞人,来糊弄他们的。 楚侯爷不禁询问:“我听闻解蛊分外不容易,可是要让我们准备些东西来吗?” 他曾在杂书上看过,想解蛊并非轻易就成,需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甚至有些蛊诡谲难解,兴许得一年半载才能解开,想至此,不禁有些担忧后怕。 温染颜想了想,便道:“拿个铜盆来吧,一会儿放血时兴许用得上。” 听着一会儿还得放血,楚夫人顿时心如刀绞,恨不得将那作乱的小人抓出来痛打一顿,也更想代女儿受这份罪。 铜盆很快被端了进来,就放置在床头。 “再焚一些香,凝神静气的香。”温染颜拂袖走近,将垂着的薄薄帘子钩好,床上的一切再度一览无余。 楚夫人一听,立刻在博山炉里焚上了安神香。 篆烟缭绕,如梦似幻,香味如雾散开时闻着便能叫人心底安宁。 温染颜取下腰间的匕首,将楚揽月的手腕划破。 刹那,血流如注。 如飞流一般,顺着细嫩的手腕蜿蜒而下,流入到了特地准备的铜盆中,许是中了蛊的缘故,这血看上去红中透着黑,分外诡异,又触目惊心。 楚夫人瞧着,眼眶里瞬间又红了一圈,可她执拗地没有收回目光,像是将这份苦罪牢牢记在心里,待将来一并还回去。 温染颜指尖一曲,她袖中的一只小蛊虫忽而顺着楚揽月手腕上的伤口攀爬进去。 它受着温染颜的驱使,一下便找到了楚揽月体内的那只蛊虫。 它由温染颜滋养蕴化早已今非昔比,比那只蛊可强多了,只在转瞬便将其剥离了出来。 “咚”一声。 那只蛊顺着流下的鲜血落入到了铜盆之中,蛊一经离开体内,楚揽月流出的鲜血也由黑变红,逐渐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她原本惨白的肤色渐变红润,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再无刚才如游丝般的可怜模样。 “可是成了?”楚夫人见她动作有所松落,不由出声,问得很是小心。 温染颜给楚揽月止了血,简单包扎了伤口,这才端着铜盆款款走出,道:“成了,你们可要来看看,这害人的蛊究竟是何模样?” 强行被从温暖的体内剥离,这只蛊犹如离开了宁静安全的港湾,顷刻,变得不安畏缩起来。 它在尚还温暖的血液中钻来钻去,可这份即将流逝的微暖让它越发慌乱。 “就是这么个丑东西,害人至如此!”楚夫人咬了咬唇。 楚侯爷凉凉地瞥了一眼,“能杀了吗?它似乎很不安分。” 温染颜手中的匕首翻转,只见一道冷锐暗光掠过,她什么话都没说,就将这只蛊虫一分为二。 她眸里沁着寒霜,可手起刀落时,唇角上染着的笑却分外温和,就像纱窗外拂过的暖暖柔风,明媚至极。 楚侯爷只一眼,就知她是和凤栖梧一类的人,都是疯子,都是讲理的疯子。 楚夫人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更在意楚揽月的身子:“姑娘,这蛊虫解了后续可还会有什么遗留的症状吗?平常的休养可否要注意些什么?” 温染颜将铜盆放下,说:“没有后遗症,像平常那样休养即可。” 楚夫人听后,当即便放下心,她道:“姑娘,你为揽月解了蛊便是我侯府的救命恩人,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侯府定不会推辞。” 她顿了顿,又道:“我方才命人在花厅准备了些热茶点心,姑娘解蛊累了,不妨与凤大人同去花厅吃点心饮茶,好好休憩一番,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来。” 温染颜确实有些累了,便也没有推辞。 她往凤栖梧那边看了一眼。 凤栖梧心领神会,与她相携着去了花厅。 路过九曲回廊往外探去,就见楚侯爷的府邸错落有致,风景秀丽,绚烂的娇花于苑中开得正艳,望之,如簇成的霞光之色,在景致中渐渐晕染了开来。 风拂过,娇花儿打着颤,静静吐露着馥郁芬芳。 凤栖梧垂眸,望着她浸润在霞色中的姣好侧颜,淡声道:“你为旁人解蛊,可是会伤身?” 温染颜仰头看着他,目光盈盈如水,含着笑:“伤身倒是不会,只是有些时候会感到疲累罢了。” 闻言,凤栖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觉蹙起了眉。 她为沈知香解蛊的那个夜晚,满脸都是疲累,眼中还布满了红血丝,当时他以为她是装的,毕竟,她小把戏多到数不清。 可现下想来,她当时应该是解蛊累着了。 而他当时未让她休息,反而让她受着累,伺候他沐浴…… 第133章 得看看,最后的得利者是谁 凤栖梧抿唇,眉心忽而轻皱了几分。 温染颜收回目光,也不在意他此时在想什么。 晚霞如流水般淌在脚下,凤栖梧踩在光影中,一席深红衣袍也被衬得绮丽夺目。 他只是沉默反省了半瞬,便俯下身,二话不说把温染颜横抱在怀中。 霎时间,晚风吹过两人的衣袂,灼红顷刻交织,紧密不分。 温染颜顺势揽住他的脖颈,媚眼轻抬时,盈盈水光潋滟生醉:“在自己府里随便如何动手都成,可这到底是在楚侯爷的府邸,你这般动手动脚实在不合时宜。” “有何不合时宜?”凤栖梧盯着她,眸里凝出了一丝浅薄淡笑,道:“我的夫人为他女儿解蛊时受累了,我抱着去花厅,有何不妥?” 凤栖梧说得有理有据,又理所当然,唇边沁出的笑映在晚霞中显得格外恣意倨傲,而这里面好似还平添了一丝关切。 温染颜仰头看了他半瞬,最后,倒像是被说服了般,心安理得窝在了他的怀中,笑吟吟地道:“确实没什么不妥,你有理,你说得都对。” 凤栖梧对上她水润的媚眸,薄唇弯了弯,眸光渐深。 府中的小婢见他们抱在一起的画面,不觉低垂着头匆匆走过,不敢再多看一眼。 凤栖梧抱着她绕过垂花门,他迈步很大,可这条路总感觉像走了许久。 他掀了掀唇,边走边说,气息平稳:“刚才解蛊时,可有瞧出什么不妥来吗?” 许是见气氛沉默,他随意寻了个话题聊起来。 温染颜再度仰头,与他眸光相对,快入夏的风是那么暖,可她虽在笑眸中却染着奇寒:“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妥来,用得是最为平常的蛊,是每个用蛊之人都擅炼制的,想要在蛊上入手,是寻不出半分线索的。” 她一顿,又道:“蛊是寻常,可用这般寻常之蛊做大事,许是要掩盖其身份,便也显得不寻常了。” 凤栖梧听后,深想着说:“楚侯爷他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倒是不曾树敌,他女儿单纯无城府,就更不会树敌,硬要说最近看楚侯爷不顺心的便是那赫连枭,可他生了选秀那样的心思,断不可能做这种无用功。” 下蛊让楚揽月产生幻觉,于闺房中自戕,赫连枭得不到半分好处。 反而,还会让旁人以为,是他突然的选秀让楚揽月心生郁结,故而选择自戕,他想掣肘楚侯爷,最后却成冤家,这步棋实在不划算。 温染颜自也想到了这些,她眸光轻烁,道:“那就得看看,此事的背后谁是得利者,赫连枭拿楚揽月掣肘楚侯爷,便也算是得到了其助力,帝位也会更稳固。” “那么是谁,不想看赫连枭稳坐帝位呢?” 话落,温染颜撩了撩眼皮,晚霞衬得她的双眸愈发幽邃潋滟。 凤栖梧想都没想,就掀开了薄唇:“凤烛月。” 温染颜想到的也是他,笑意不觉更深:“可他被打了五十大板,如今还是下不得床,这蛊应当不是他亲手下的,而是有人在帮忙。” “再者,凤烛月与楚揽月交情并不深,即便他能行动,也近不了她的身,所以,帮他下蛊之人应当是能与楚揽月说得上一些话的,还是一名女子。” “至于是谁,一会儿等楚侯爷他们过来,问一问他们近日带楚揽月去了何处,应该就能分析出一二。” 凤栖梧深深看着她,眸光灼烈又深邃,他不言,只是哂笑着颔首。 两人你来我往的分析,很快便入了花厅。 花厅四面皆是浮浮白壁,上挂有山水花鸟图,花盆架上摆着绮丽花朵,风拂过,内室的水晶帘轻响叮铃,一情一景极是清雅。 凤栖梧把温染颜放到圈椅上后,就与她并排而坐。 圈椅旁的红木茶几上早已设好热茶和点心,温染颜在解了蛊后是有些消耗,这会儿看到精致茶点,确实感觉到饿了。 她捻着一块如莲花形状的糕点吃着,糕点软糯,里面还夹着豆沙,香甜可口的紧。 吃多了她便喝茶解腻,实在甚妙。 “这般好吃?”凤栖梧见她吃得欢,不由出声问了一句。 温染颜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后,才道:“还不错,吃多了会有些腻,但配着茶水来吃,倒别有一番风味。 凤栖梧捻起糕点细看了一眼,便道:“瞧着倒是不难做,回头让府里的厨子也学着做一下,届时,糕点的花样一多,也可换着来吃。” 他说得漫不经心,像是随意地提了一嘴。 温染颜却是看了他一眼,唇上漾着意味不明的笑。 两人在花厅中稍坐,才刚续完一杯热茶,楚侯爷与楚夫人,连同沈知香一道来了。 许是楚揽月的情况变得更好了,他们紧绷的神情稍松,脸上终于挂起了笑,也重新郑重地道谢。 温染颜不在意这些,只是摩挲着茶盅,说起了正事:“揽月姐姐她出事前,可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或是,可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 楚揽月是女儿家,平日里与娘亲待的时间比较多。 听到温染颜这般问,楚夫人不禁细细回想起来:“倒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就是前日带着揽月去庙里上了香,不过,这期间揽月一直跟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 “除了去庙里上香,还去过什么地方?”温染颜不紧不慢,嗓音出奇的温和,让原本有些急躁的楚夫人瞬间平和了下来。 楚夫人忽而又道:“我们还去过皇宫,当今皇后与我们是表亲,深宫总是寂寥,她唤我们入宫说会儿体己话。” 温染颜眸光深邃:“揽月姐姐她一直待在皇后宫中?” 楚夫人刚要点头,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当即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揽月她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皇后宫中又清冷寂静,她坐不住就去殿外放松了会儿。” “出去的时间倒也不长,我与皇后说会话的功夫她便回来了……可那到底是皇宫重地,应当会不会有人下蛊吧?” 楚夫人说到最后,嗓音渐渐弱了几分,身子一颤,寒凉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第134章 夫人当真是聪慧~ 楚夫人拧眉,全身泛寒道:“不可能会是皇后的……” “皇后她出身世家,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名门嫡女,知书达理又温文雅尔,于她我们更是知根知底,她不可能接触蛊这种东西,更不可能是那种阴毒的性子。” 楚夫人悚然心惊,她猛灌了一口热茶后,却仍觉得身体出奇的寒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信温雅的皇后会是那样的人。 “伯母别急,染颜妹妹应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先听她把话说完。”沈知香适时出声,她始终清醒冷静,觉得这其中定还有曲折。 温染颜将她们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语调悠悠:“自然不会是皇后,她明目张胆唤你们入宫,若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她不可能做这般愚蠢之事。” “倒是那位贵妃,我一直以来都对她分外好奇。”温染颜思维跳转极快,才不过半瞬,就引到了旁人身上:“后宫佳丽三千,肥环燕瘦,千娇百媚,各有不同,可偏偏赫连枭对那贵妃宠到了极致,是因为她性子娇软,善解人意吗?可后宫之中这样的女子多不胜数,即便得到了帝王一时垂青,也不可能这般长久。” 毕竟,赫连枭就不是那种常情之人,可现下却沉溺至此,实在不寻常。 楚侯爷动了动唇,心中有个猜测,却没敢说出口。 凤栖梧毫无顾忌,嗤笑着出声:“许是被下蛊了吧。” 温染颜与他目光相对,笑意更深:“再者,赫连枭在位多年却没有子嗣,他定也瞧过了太医,可太医却瞧不出任何不妥来,这般奇特之事,若说他没有被下蛊我是不信的。” 她的嗓音含笑又温泽,可在此时听来却顿生诡谲,一室融暖顷刻寒冽如冬,让人脊背生寒。 从独宠再到无子嗣本是寻常,可被她这般细细说来,好像增添了万般诡谲, 变得再也不寻常了。 “可揽月与她无冤无仇,她又为何要害我们家揽月?”楚夫人出声,心中疑云密布暂难解开。 凤栖梧始终悠闲而坐,眼皮一撩,漫不经心道:“那就得看,她背后之人是谁了。” 风拂过,花厅内忽而无声,寒鸦掠在枝头枯坐,寂静中生了寒意。 楚侯爷凝眸陷沉思,才不过片刻,他就似想通了什么,便道:“若如此,那她就该是凤烛月的人。” 他一顿,又道:“那贵妃出身寒门,若非当日有凤烛月的变相引荐,她是万不可能窥见天颜的,现如今细细想来,方才知凤烛月那时起便有了那样的心思,也顺势埋好了一把利剑,其心思当真是缜密,可回想他往日的行事作风又甚是急躁,这性子还真是矛盾。” 沈知香对凤烛月颇为了解,不禁有此一说:“这步棋确实不像是他的手笔,应当是有人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三言两语就将凤烛月的老底摸了个透。 他以为此事做得甚为严密,可终究还是逃不出众人的火眼金睛。 楚侯爷摸着下巴,忽而轻笑了一声:“贵妃这一步棋甚妙,若无今日之事便不会过早暴露,他这般急着用这步棋,是因春猎上被陛下打了五十大板,又被剿灭了上万私兵的缘故?” 沈知香波澜不惊,淡声:“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这样永远都无法成事。” 听着两人的你来我往,温染颜却与凤栖梧相视一笑,像是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凤烛月这般急躁的背后,许是还有凤栖梧的推波助澜。 就是前几日被送过去的那具道人尸体。 凤烛月见了,定会回忆起曾经做的恶事,他满怀愧心,心就越生烦乱,也就离把自己作死不远了。 楚夫人捏紧绣帕,言道:“既是已经知晓残害揽月的是谁,我们可是要一一奉还回去?不能让揽月白受了这份罪。” 楚侯爷出言宽慰,眉心却笼着一层寒霜:“暗棋已经变成明棋,掌棋人空有野心却无与之相对的谋略,这笔账想要还回去着实简单,可再简单也得筹谋一番,如何痛如何来。” 凤栖梧将凉下来的茶盏放下,眸中有抹戾色轻闪而过,可薄唇仍是弯起,笑得很漂亮。 “我得知,凤烛月租赁了一个码头,也不知在做何勾当,他能有那么一大笔银子来豢养死士,又建造如此庞大的聚贤楼,想来与此勾当有关。” “蛇打七寸,侯爷或许可从此处着手。”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他悠着音调,可漆黑的眸里却寒光乍现,如一汪深潭。 “多谢相告。”楚侯爷与他四目相对,不禁敛眉。 总觉他已经将凤烛月的所有都摸了个清楚,可这话还是只说了一半,真真是恶劣至极。 不过,他这话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方向,这份情还是得承的。 温染颜与凤栖梧稍坐片刻,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之际,便动身离开。 楚侯爷本想留他们在府中吃饭,可他们却归心似箭。 天色微暗,四面灯龛里的明火将错落的小径照亮,浓影交错,在两人身上渡了一层淡淡的华光,两人靠近,光影在此时变得浓稠起来。 上了马车,温染颜觑了他一眼,忍不住便问:“凤烛月在做何勾当?” 凤栖梧贴着她靠过来,眸光幽幽暗含着几分灼热,他抵在她耳侧不紧不慢,道:“你这般聪慧,不妨来猜一猜。” 马车内逼仄,光线又有些昏暗,两人相贴时丝丝旖旎泛起,不多时呼出来的浊气也黏腻烫人的紧。 温染颜仰了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媚着声道:“难不成,在贩卖兵器?” “倒也不是。”凤栖梧勾了勾唇,一把扣着她的腰身,将她卷在自己的怀中,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温染颜顺势揽住了他的脖颈,软着身与他相抵。 从她这个位置能清楚看清他眸里交错的暗与欲,浓浓烈烈,像能燎原的火。 见他还在卖着关子,温染颜素手蜿蜒在他心口,俯身时,如兰之气如香盈满:“莫非,他是在贩盐?” 要是想在短时间内赚得如此庞大的一笔数目,便只有这两样了。 “夫人当真是聪慧。” 凤栖梧膝盖轻磨,眼中有可怖的愉悦流淌而过,眼底的欲色更是怎么都压抵不住。 第135章 无妨,打造一副漂亮的脚链就好了 马车竹帘低垂,光线昏暗,两人纠缠的身影在竹帘上影影绰绰,水墨晕染勾出的细影,如月般朦胧,暧昧热意顿然升起。 厮磨之时,温染颜只觉身子渐渐融化了,她缠得更紧,眸里漾着如缠绵一般的惑情媚意。 “还真是贩盐啊。” 温染颜贴在他唇边,幽幽沁出的笑声里,笼着一股温腻的撩人情动。 凤栖梧嗓音暗哑,膝盖相抵时,酥意翻涌得愈发剧烈:“是啊,都贩了好些日子了,你说,他是不是极为大胆?” 温染颜轻哼哼了一声,睁着一双灼亮的媚眸在他喉咙吻了吻,撩声道:“确实大胆,贩盐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即便他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她轻抬媚眼看着他,晦涩光线下,她微红的眼尾如含着春桃之色,粉艳艳,俏生生,便只是一个勾眼都让人情不自禁,心猿意马。 凤栖梧顺着她的话,嗤笑一声:“可他只有一颗脑袋。” “那砍一次就没了。”温染颜轻笑着贴在他颈侧,与他交颈相缠。 凤栖梧眸中的汹涌热烈,暗欲野望多得快要溢出。 他无声无言,只是顺着裙边摩挲。 大手如鱼儿般游走时,掌着她玉色如瓷的肌肤胡乱捻着,雪肌溢出指缝,连连漾出的酥意如潮水般汹涌甘冽,醉着身心。 “那你既然对他的所作所为了然于心,怎么不早早地将他送往地狱呢?”温染颜如融化般无力抵在他耳边,闲不下来的小手却轻缠着他鬓边的乌发。 一撩一缠,不知是无意还是勾引。 凤栖梧扣着她的细腰,将她拉过来,挑起她下巴时终是吻上那娇艳如花般欲滴的小唇,辗转厮磨,眸底的凶烈仿若要将其狠狠吞噬。 温染颜攀着他的脖颈,如打着颤儿的娇花,肆意轻折,颤乱绵软。 半瞬后,凤栖梧才勾了勾薄唇,沙哑暗音随风掠至她耳侧:“这般鲜活又越挫越勇的小玩意儿,自是要好好留着逗弄一二,若是着急弄死了,往后的岁月可是会很寂寞的。” 从凤家离开后,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一个住在偌大的宅邸中,一人睡一人吃,偶尔有这样的小玩意儿调剂一下空寂的生活,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是连这样的小玩意儿都没有了,这空茫的岁月里他或许会感知不到自己究竟是否还活着。 就像少时被放血的那一天,痛到痉挛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可终究他还是活了下来,活着成了人人忌惮的森罗恶鬼。 温染颜望入他幽黑深邃的眸底,笑问:“那现如今呢,又为何要将此事告知给楚侯爷,你就不寂寞了吗?” “遇见了你,倒是不寂寞了。” 凤栖梧俯下身,目光比方才更深,就像无边无际的墨色深海,表面平静可内里却藏着滔天巨浪,一浪一浪起伏,像是要将人淹没于其中。 他就这般看着温染颜,眸光炙热幽然,恍若要死死黏在她身上一样。 温染颜双眸渐深,似是能洞悉他汹涌背后潜藏的情绪,她似有意回避般双手攀上了他的脊骨,红唇印在了他的颈侧,轻颤的睫羽敛下,就是不再去看他眸底的汹与烈。 颈侧温热的触感,让他盯着她的眼神越发炙热如狼。 “为什么不说话?”凤栖梧轻抚着她一头柔顺如绸的乌发,发丝贴在他颈窝处,有些痒,更有些难耐的情动。 温染颜拂过他的锁骨,笑得千娇百媚:“肚子里没墨水,不知该说什么。” 从小遭受迫害,看尽人心险恶的人儿,竟还能长成这般颠倒众人的绝色模样,不仅没有畏畏缩缩,反而恣意倨傲依旧,还真是如星月一般迷人珍贵。 只是再珍贵,也比不得自己珍贵。 “你就只会回避。”凤栖梧掌着她细腰的手收紧,滚热发烫,力道如碾,如愿听到了她黏腻的嘤咛破碎声。 温染颜就像没听懂一般,枕在他颈边轻哼哼着没出声。 彼时,马车停在了府门口。 残阳隐去,夜渐渐深了,远处的茂林里似有夏蝉轻鸣,没有正式入夏那般吵人,却是将夜里的寂静撕裂了一道口子。 凤栖梧抱着她下了马车,温染颜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媚眸环顾四周,道:“你走得这条路,可不是回我房里的那条路。” “凤栖梧,你这是想带我去哪儿呢?” 凤栖梧垂眸,盯着她如丝的媚眼,喉结滚动:“带你去我房里。” “这般说起来,你房里我是真没怎么去过呢。”温染颜眸光潋滟,似染着月色的晕光。 她平日里,宿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那个院子,再加之,凤栖梧先前对她防备的紧,又怎会将她带回自己的那屋呢? 凤栖梧稳稳抱着她,穿过曲折回廊。 夜风阵阵,星斗满天,斜折在墨色下的花木随风摇曳婆娑,沙声簌簌,满园盈香,几只野生白鸟于水池嬉戏,添着万般的鲜活趣味。 廊下的明珠灯龛散着明光,浮光浓影流溢在脚下,蕴着一番别样的美韵。 凤栖梧不会亏待自己,他卧房的布置很是精益讲究,水墨山水图挂于四面的白壁,雕花月洞门上轻薄碧色绉纱如水般垂落而下,斜面的案几上摆着如意、玛瑙等精巧点缀之物。 木架的斜杆上挂着一只金色鸟笼,里面有只漂亮的金丝雀卧在里头,小模样是顶顶好的,羽毛也被养得油亮发光。 “你竟还养了一只鸟?”温染颜抬眸看了一眼。 凤栖梧问:“品相是不是很不错?” 温染颜颔首:“看着就极讨人喜欢。” 凤栖梧腾出一只手将鸟笼打开,里面的金丝雀探头探脑,转瞬便展开双翅在屋里飞了一圈,复又乖巧地停在他肩头。 温染颜往他肩头觑了一眼,道:“倒是被驯化得极乖,但是你就不怕有一天它不听话了,就飞走了吗?” “无妨。” 凤栖梧咬着她的耳珠,哑声低喃。 话落,他的手顺势滑入她的衣襟中,轻捻摩挲,带着某种烫人的滋味,而他危险至极的嗓音和着风蔓入耳底,激着耳膜。 “届时,我给它打造一副漂亮的脚链,就这般狠狠锁在笼子里,它便再也跑不掉了,你说对吗?” 第136章 你已经好久没唤过我夫君了…… 凤栖梧的嗓音低低沉沉,透着一股难掩的贪婪欲望,仿佛意有所指。 他垂下眸,就这般静望着她,所有掠夺侵占,逼人野望都深藏入其中,在如水流溢的光火中甚至还闪动着诡谲的锋芒,疯绝又可怖,让人无法轻易直视。 温染颜似是听懂了,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弯了弯绯然的小唇,道:“金丝雀自幼娇养,自然挣脱不开锁着它的脚链,可若是换成旁的有野性的鸟,估计就另说了。” 话音一落,周遭好似变得空茫茫的,冰凉逐渐笼聚,将室内的熏暖生生撕裂。 凉意蔓延,沁入骨髓。 凤栖梧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如画的眉眼似有戾气翻涌而过。 可他狠狠压抑着,隐忍而又克制道:“可此处有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它又为何要飞往别处去呢?待在这儿不好吗?” 他垂眸,一瞬不瞬盯着她,此时,他的双眸里恍若染了一层窥探不清的迷雾,幽黑无边,深沉骇然。 风拂过,窗外的蝉鸣声也停了,四周顿时静得有些可怕。 温染颜仰了仰头,透过浅浅朦胧的光纱与他相对而视,潋滟盈盈地道:“四方的小天地,哪有外头的天高海阔逍遥快活,自由自在啊,许是山珍海味吃腻歪了,就想去外头寻一些野味珍馐来吃。” 凤栖梧黑眸里蕴着冷沉,他不禁轻斥一声:“那还真是没良心。” 温染颜伸出手,下意识逗弄着他肩头的金丝雀,嗓音带笑又温泽:“所以,养鸟还是不要养出真情实感才好,万一哪天弄丢、飞走了,痛苦的只会是自己。” 凤栖梧猛地扣住她的手腕,眸光越发锐利逼人:“可我若是,硬要有真情实感呢?” 温染颜神色一顿,随即,唇角的笑不断扩大,绚烂至极:“若是硬要,那这份苦只能由你自己来受着了,无人可帮你分担一二。” 话落,她便想从凤栖梧的怀里挣脱而出。 凤栖梧察觉到她的意图,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两人纠缠之际,凤栖梧猛然锁着她的细腰,将她摁倒在一旁的软榻上。 “既是无人分担,那还是锁着会比较好。”须臾,他便俯身欺压而来,大手箍着她的双手举高至头顶。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蛮烈凶狠,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温染颜的肌肤娇嫩,才不过轻轻一箍就殷红了起来,她眸光盈盈流转,幽声道:“凤栖梧,这般姿势我不是很舒服。” 凤栖梧死死压抵着她,哑声:“无妨,一会儿就会好了。” 温染颜敛眉,媚眸里流转的水光似有霜冻之色,凌凌冽冽恍若冰冷的毒物。 凤栖梧不喜她这样的神情,直接把手覆了上去,灼热的吻也如骤雨般疯狂而至,带着一股难掩的侵略性,像是要把这个冰凉的妖物给狠狠蕴暖,蕴烫。 许是渐入佳境,凌乱的破碎轻吟从温染颜嘴边溢出。 一声一声,如丝般缠绕在卧房中,红烛轻曳,燃得室内热烈如火,缱绻生醉。 “温染颜说话。”凤栖梧吻在她耳侧,轻咬着她的耳珠。 温染颜眼眸轻眨,细颤的睫羽扫在他的掌心处,带着一股惑人心醉的难耐的痒。 她媚声如丝:“说什么话?” 凤栖梧摩挲着她颈侧的肌肤,激得她脊背一阵麻意。 他贴近,哑声含情:“你已经好久没唤过我夫君了。” 闻言,温染颜唇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她明明笑得春情含媚,可眸底深处却染着明晃晃的嗤意:“夫君,你要不要想想以前,再看看你现在。” “你这样,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凤栖梧不喜她说这样的话,猛地俯身堵上,她未说完的话也全成了破碎的呜咽,娇媚流转,就像是勾人心魂的毒药。 “再叫我。” “夫君~” 纱窗外星月碎光挂满枝,点点浮光如流萤漫天,点缀着万般璀璨的尘世。 室内,烛泪滴落,红烛映衬着四面白壁,肆意沉浮时,两两姿影摇曳,犹似相叠紧靠不分,温染颜被翻来覆去地闹着,直到三更天,红鸾帐里的动静才渐渐变小。 翌日,晨光微熹,鸟语花香。 温染颜抓着棉被,还是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曾动一下。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地起身,覆在身上的棉被微落,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以及在上绽放的点点绯痕,映在浮光中竟是犹如红梅点缀一般,美艳又凌乱。 似锦知道她昨夜宿在这儿,一听到动静声,便捧着洗漱之物推门而入。 见她洗漱完毕,就又将红木食盒里炖好的养生之物取出,递到她手中道:“夫人昨夜累着了,主人特地吩咐奴婢将库房里的血燕炖一炖,给夫人滋补身子。” 温染颜撩了撩眼皮,接过了那只瓷碗:“倒是有心了。” 燕窝一丝一丝的,透明如晶石又极为软糯,闻之有一股浅浅的蛋清味,似锦又在上铺了一层桂花蜜,吃着倒是极为软糯香甜的。 温染颜将喝空了的瓷碗放下,笑吟吟道:“味道不错,明日再炖吧。” “这……”似锦似有为难。 温染颜光脚踩过瓷白的地面,触之柔滑冰凉,她一摇一曳,媚色生姿:“怎么?食些血燕凤栖梧他心疼了?” 话落,她将衣裙披在身,也遮住了身上的撩人痕迹。 似锦忙道:“自然不是,主人的血燕那便都是夫人的,夫人想如何吃,何时吃都可以。” 温染颜听后,笑着弯了弯唇。 烈阳斜照。 楚侯爷府邸早已没了当日的清冷寂寥,再度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凤栖梧今日被楚侯爷邀约而来,他随意坐于府中内厅,手里端着茶盅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案几上的精美糕点,倒是一块都未动。 楚侯爷与他面对面而坐,看着他懒散的模样,不觉先开了口:“我昨日顺着你的话查了查,倒是查到了一些天大的东西。” 凤栖梧仍执着茶盅,目光却悠悠落到了他的身上,道:“楚侯爷的手脚倒是快,才不过一夜时间,就查到些许了?” 楚侯爷凝眸:“凤烛月贩盐一事,你可是早早便得知了?” 第137章 主人的生辰就要到了呢~ 内厅的石榴红觚中,斜插着几枝新折的素色花枝,素白的小花莹润在阳光下,恍若是一点素玉色的润泽。 风拂过,花香宜人。 凤栖梧慵懒地品着茶水,对贩盐一事闭口不谈:“楚侯爷家里这茶味道不错,临走前,我想捎带一些回去,可好?” 楚侯爷一双狐狸眼在他身上打量了半晌,忽而被气笑了,道:“别给我装糊涂,你能信誓旦旦让我查这些,就说明你肯定心里有谱。”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答非所问:“那茶我能捎走吗?” 楚侯爷神情一顿,略有烦躁地摆手,道:“……带带带,想带多少都可以。” “那贩盐一事?”他话音顿了顿,又转到这件事上去了。 凤栖梧眉眼含笑,薄而红的双唇弯起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贩盐一事不是侯爷彻夜查出来的吗?我可不敢居功,不知侯爷可想好了什么应对之策?” 见他半点油盐都不进,楚侯爷也是没辙,只得道:“凤烛月藏得深,我也只是浅浅查到一些,若说要如何应对,在证据还未完全握在手中时,总归不能打草惊蛇。” 楚侯爷保守,需得证据在握,才会进一步下手。 凤栖梧却是疯,他幽幽摩挲着茶盏边缘,笑容更深:“这般闷头查证据多浪费光阴啊,何不如稍稍向凤烛月透露一些,让他自个儿狗急跳墙,把证据送到侯爷面前来?” 他就喜欢让旁人把证据拱手奉上,很疯,却又不得不说效果颇好。 楚侯爷闻言,深深地看向凤栖梧,笑道:“凤大人胆魄过人,有些地方我确该跟你学习才是。” 楚侯爷年长他许多,却从不会倚老卖老,有些陈旧的东西自是要变通,该改的也得改,这条路方才会一直顺畅下去。 凤栖梧将茶盏搁下,只笑不语。 厅内一时静谧,偶有蝉鸣声传来。 半边映进来的阳光落在凤栖梧身上,浓影微醉,衬得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昳丽绝艳,撩笑间慵懒盎然沁在嘴角,一副闲适的睥睨姿态,又显倨傲。 沉默了半晌后,凤栖梧突兀地说了一句话:“侯爷上次叫错了,不该叫她姑娘,而是该叫她凤夫人。” 楚侯爷微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待好一会儿后他终是后知后觉,也被气笑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深奥的东西,原是在跟他翻旧账呢。 他也不过是顺口叫错了,没想到凤栖梧记得这般牢,现如今凝着眸纠正,颇有几分炫耀的味道。 “知道了,是凤夫人。”楚侯爷盯着他,接过了话茬。 凤栖梧眉眼温淡,似是听得满意了。 斜阳隐去,热意犹在,满园花开迎风吐香,香气比往日更为馥郁浓稠,唯有风来时才被渐渐吹淡了些许。 温染颜斜倚在凉亭的红柱上,正百无聊赖地捻着鱼食,喂着一池的锦鲤。 快要入夏,池中枯荷渐渐生出绿意,嫩俏的新叶随风而舞,锦鲤于浮叶下探头探脑,很是灵动可爱。 似锦站在一侧,握着团扇给她扇风,凉风徐徐来吹散了四周涌来的热意。 温染颜享受着这凉风,喂得也越发兴致盎然。 似锦遽然动了动唇,那声音透过凉风传入到了温染颜耳中:“夫人,这天越发的热了,原是快入夏了,奴婢后知后觉想起来,主人的生辰也就在这几日了。” 她边扇风边说,说完还小心觑着温染颜的神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及的。 温染颜捻着鱼食的手微顿,她仰了仰头,碎发随风掠过她的眉眼,晶亮潋滟的眸就这般含笑地落在似锦身上,里面光芒浮动,似能看穿一切。 似锦眼神一飘,又道:“往日,主人公务繁忙总是忘了过,如今府中有了夫人,这生辰宴倒是可以操办起来了呢。” 温染颜收回目光,继续捻着鱼食喂着,不应也不答。 似锦望着她姣好如烟的侧脸,咬了咬唇道:“主人往日虽不过生辰,但若是真收到了生辰礼物,心里头总是会开心的。” 温染颜媚眸轻眨,淡若如缥缈云烟般应了一声:“哦。” 这般态度,也不知听进去,记在心上了没有。 “夫人可有想到,要为主人准备什么生辰礼物呢?”似锦旁敲侧击。 温染颜眼中好像只有那一池锦鲤,她摆着手,淡声:“再说吧。” 似锦只得闭口,不再提及。 有些话问多了总是不好,便不像是惊喜的礼物了,倒像是刻意讨要来的。 四周静默无声,突然,一道脚步声响起,将此时的寂静打破。 听到动静,两人齐齐望过来。 就见凤栖梧不知何时来到了凉亭中,他一席红衣负着手,长身如岱,俊秀挺拔,昳丽的面容如壁上浓艳一笔,万般风华润在旖旎的光彩中。 他的目光落在温染颜身上,随手就将似锦遣散了下去。 彼时,凉亭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事情办完了?”温染颜慵懒地撩了撩眼皮,随意地问了一句。 凤栖梧撩开衣袍坐在她身侧,应了一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凤烛月贩盐一事,楚侯爷是个手脚快的,才不过一夜时间就查到了点东西。” 话落,他捻起鱼食也想喂它们吃。 温染颜瞥了他一眼,制止道:“我刚才已经喂了它们许多,你再喂,可就要撑死了。” “真脆弱。”凤栖梧眉眼微淡,将鱼食重新放回去。 温染颜失笑一声:“你自己养得锦鲤,不知道它们脆弱?” 从屋檐斜下的淡影映在温染颜脸上,她小脸出尘姣好,眼下的泪痣染着醉人的晕光,媚眼轻抬,盈盈水光如荡漾的一池碧水,水色涟漪,缱绻泛滥。 凤栖梧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大手掌着她的细腰,俯下身,抵在她耳侧低语。 “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温染颜睫羽轻闪,语调拉长,磨着他的性子:“自然有。” 凤栖梧一瞬不瞬盯着她,双眸漆黑微动,情绪不明。 温染颜在他脸上打量了半晌,故意撩笑道:“就是,你今日给我准备的血燕味道很不错,你库房里剩下的那些我都要了,你可舍得。” 凤栖梧半眯着双眸,神色也淡了一些:“自然舍得。” “除了这些呢?” 第138章 看什么鱼?看我 温染颜不再看他,而是伸出手去轻碰池中探出头的锦鲤,锦鲤跃出,亲吻着她的指尖。 刹那,冰冰凉凉的触感在她指上蔓延,锦鲤游走时独留一抹水渍,她轻捻着那些水渍,道:“那就没什么了。” 凤栖梧听后,双眸陡然变得幽沉,就连嗓音中也沁着一抹凉意:“当真一句也没有?” 温染颜再侧眸去看他,眸里碎光盈盈,潋滟又妩媚:“你想让我同你说什么吗?” 凤栖梧淡下眉眼,睨着她,嗓音冷淡似有郁结:“没什么。” 温染颜不再理他,而是懒洋洋趴在雕花栏上,俯瞰着池中风景,就像一幅天然的锦鲤嬉戏图,撒下的浓影如墨般晕开,水光粼粼如落了一池的琉璃晶石。 凤栖梧敛下眉,就像是得不到关注的大猫,不由伸手在她腰间作乱,偶尔摩挲,偶尔轻捻,偶尔伸进下摆,如鱼儿般游移而上。 他大掌裹着滚烫的热意,摩挲时留下酥软的麻劲,漾着缠绵的旖旎。 见她仍旧懒懒地趴着,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凤栖梧眸光阴郁,沉如幽潭,他不再隔着衣料,而是解开她腰间系带,探了进去。 没了固定,里头的全都松松垮垮地裹在温染颜身上,只要稍稍一动,绣花小衣便若隐若现,缠人至极。 他刚要探入小衣里头,温染颜便精准地扣住了他作乱的大手,笑着轻吟道:“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看见。” 总算引起了她的注意,凤栖梧眸光涌动,嗓音却仍旧很淡:“此处的人,都已经被我遣散,没人能瞧见。” “原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温染颜还是箍着他的手,没放开。 凤栖梧任由她抓着,目光却在她身上静静流连。 松垮的衣裳随着她的举动散得越开,溶溶日光下,晶莹的雪肌在透明的薄纱下影影绰绰,就像是一块无瑕美玉,上面点缀的绯痕似是美玉的纹路。 一丝一缕缠在一起,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暗生了引诱,染着说不清的暧昧。 温染颜并未第一时间整理衣襟,而是交叠着双腿,渐渐露出的纤细身段,在光下摇曳生姿。 凤栖梧眸光渐深,如渊如海:“怎么不把衣衫掩好?你在勾引我?” 温染颜觑了他几眼,有些好笑道:“不是你将我弄成这样的吗?” 凤栖梧动了动薄唇,淡声:“可现下我的手被你擒着,你有机会掩好却不掩,这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他深不可测的眸里漾着几分戏谑的冷笑,颇有些倒打一耙,无理取闹的味道,也像是在没话找话,故意惹起她的注意。 温染颜心下明朗,看着他笑得越发深:“凤栖梧,你今日是不是很无聊?” 凤栖梧矢口否认:“与夫人坐在一起,哪里会无聊?” 温染颜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眸中嗤意更浓:“那你这般动手动脚,还倒打一耙,我以为你是无聊想引起我的注意,想来是我误会了。” 话落,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待整理好后又去看锦鲤了,连半分眼神都不留给他。 “鱼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着我。” 凤栖梧将她的小脸板正回来,看着她的眼神幽黑深,还略带着几分不满。 温染颜再度与他对视,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夫君,确实比鱼儿好看。” 他确实生着一副好容颜,红衣衬得他肤色冷白,如绸墨发披在肩头,似是连阳光都偏爱他,镀在他身上的光华好似鎏金,璀璨生漾,瑰丽不凡。 这般祸水容颜,仿佛连天地都黯然失色了。 闻言,凤栖梧脸色变好,唇上也勾起了一抹笑,“起身,我带你出去。” 温染颜窝得舒服,懒懒散散地问道:“去哪儿?若是不好玩的地方,我可不去。” 凤栖梧见她一身懒骨,索性便揽着她的细腰将她抱了起来,附着在她耳边道:“带你去梨园听戏,去不去?” 温染颜听后,下意识去看凤栖梧的表情。 他不像是那种喜欢听戏之人,如今这般突兀提出,倒像是要借着听戏的由头去搞事,见他唇角漾着玩味的笑,温染颜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 “去啊,反正闲来无事。”温染颜眸光灼亮。 京里新来了一个戏班子,才不过唱了一日就名动京城,当即引得京里的达官贵人竞相来捧场,一时,梨园内客人满座,络绎不绝。 才不过刚跨进圆形拱门,便听得高台上咿呀咿呀的唱戏声映入耳中。 那音色缠绵悱恻,却像是靡靡之音,唱尽了这盛世的繁华,一派纸醉金迷。 梨园中,贵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台上,名旦咿呀之声醉人心脾,配着丝竹之音,妙如烟波,直往人耳朵里去,一时灌糖如蜜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温染颜与凤栖梧坐在雅间之中,推开雕花的窗子,正好能清晰看到高台上的一切。 名旦甩着长袖,踩着婀娜步子,一笑犹如容光生玉,惹得台下之人纷纷拍手叫好。 温染颜虽然不太懂戏,但也觉得唱得颇好,至少她听得开心。 “你当真只是来带我听戏,不是来搞事的?”温染颜捻着一块糖糕,见他半天不动,便随口问了一声。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他们雅间的门就被敲响。 凤栖梧唇角勾了勾,笑意更深。 “进。” 随着他淡音的落下,雅间门被打开,迎面走来一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 “臣,工部尚书黄海书,参见凤大人。”黄海书拘了一礼。 他像是不愿来的,见到凤栖梧犹如见了鬼,一脸菜色,生怕这个鬼一个不高兴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给弄死。 温染颜看了眼黄海书,最后又将目光落到凤栖梧身上,不知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黄大人,坐。”凤栖梧唇角微勾,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可黄海书却后背绷紧,只觉得他笑里藏刀,让人呼吸都有些压抑,可不管如何,黄海书还是乖乖坐好,不敢惹他不快。 凤栖梧摩挲着茶盏,漫不经心地道:“听闻,黄大人近日租赁了一个码头,生意好似还不错,才不过几月时间,就在京中买了大宅院,就连铺面也添了好几间。” “不知黄大人做得什么生意,竟是如此赚钱?不妨透露一二,让我也生生财。” 第139章 我们一样的恶劣,分外的般配 凤栖梧话语中含笑,不像是来找茬的,倒真像是寻他来闲聊,套取生财之道的。 可他温淡的眉眼却恍若旋涡,让人看一眼就心里发怵。 他特地来说码头上的事情,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案几上的风炉里正煮着茶,茶水滚开时碰击茶盖的“咚咚咚”声,不停在黄海书心中回荡。 他惶恐地往凤栖梧那边探去一眼,却见他正自顾自斟满一杯茶水,修长的手指捻着茶盏,转碗摇香,刹那,茶香四溢,绵远悠长。 黄海书思绪百转,可他到底纵横官场多年,即便心有戚戚却还是稳住了,他深吸口气,道:“凤大人说得哪里话,我那些小生意哪能和您的聚贤楼相比?” “凤大人的聚贤楼名动京城,日进斗金,我码头上的那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哪里能容得凤大人与我来讨教,真真是折煞我了。” 杯中茶汤清亮,如一汪碧澄,凤栖梧轻抿了一口,淡笑道:“聚贤楼我已转赠给了我夫人,是她经营的好,我也才能跟着沾光,如今,我就靠着夫人喝口汤,又想着这生财手段总得多多益善,黄大人不会要藏着掖着吧?” 黄海书听得一噎,这才发现雅间的窗下还站着一名红衫女子。 女子巧笑嫣然,美眸盼兮,白光流淌在她脸上,肤若凝脂,面若桃灼,笑起时温绻如水风华万千,通身透着一股山花还艳的惑人之态,真真是媚骨天成。 这便是凤栖梧挂在嘴边的夫人? 端的一副好颜色,确实不似常人。 黄海书在看她的时候,温染颜也在静静凝视着他。 在凤栖梧说起码头的时候,她就回味了过来。 仅凭凤烛月一人之力,是断断不可能将盐轻易运送出去的,他得疏通,得与人合作,这条产业链里必定也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 凤烛月是牵头人,而眼前这位黄海书必定也是这条链里最主要的一环,而这里面究竟有几环尚且不知,可定然是旁人想象不到的深渊巨海,就和粮草贪墨案一样,牵扯众多。 只是,凤栖梧今日特地将黄海书请过来,是想治他的罪? 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温染颜眸光微烁,笑容渐深。 半晌后,黄海书讪笑:“凤大人可真会说笑……” “我可没有在与黄大人书说笑。”凤栖梧盯着他,黑眸幽邃冷沉,似如深海。 被这么一双如鹰的眼神盯着,黄海书额头顷刻沁出薄汗,心更如擂鼓,狂跳不停。 他爱听戏,在圈子里到底也不是秘密,平常不是府中便是在这梨园之中,凤栖梧特地来这梨园请他过来一叙,总觉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可依照凤栖梧暴戾狠辣的性子,若真查到了什么,定会如杀神一般斩了他的脑袋,江北望便是前车之鉴,断不会与他叙谈这般久。 是以,他真是来请教生财之道的? 黄海书实在拿捏不准凤栖梧的心思,只得道:“我的也不过是小本买卖,就是运一些瓷器,以及旁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是运道好才挣了些小钱,反正就是误打误撞吧,凤大人若是想听,我便说与你听。” 凤栖梧轻摇杯盏,目光幽然:“愿闻其详。” 黄海书不露声色地擦拭额前薄汗,徐徐道来。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场面甚是和谐。 纱窗外有风吹来,吹动着窗台上的一盆小花,顿时香风盈人,馥郁芬芳。 温染颜将目光落到两人身上,她眸光清透生辉,好似能洞悉一切。 看来,凤栖梧并不是来兴师问罪,取人性命的。 而是想用这个幌子,来让凤烛月狗急跳墙。 楚侯爷已经用一夜时间查到了些许东西,凤烛月必然有所警惕,可若此时,与他有合作的重要人员跟凤栖梧在梨园秘密相见,还相谈甚欢,一聊便是几个时辰。 这时,凤烛月又会如何想? 他本就身处劣势,被道人的尸体吓到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贩盐的勾当又要现于人前,他定心生惊惧,急不可耐。 而越急就越错,越错就越会把证据拱手奉上。 或许,还会跟黄海书撕破脸皮,来一招狗咬狗。 凤栖梧这一招可真是恶劣至极,杀人于无形啊。 台下的唱戏声越发缠绵入耳,温染颜却充耳不闻,只是捻着一块糖糕欢喜地吃着,目光犹自落在凤栖梧身上,笑得愈发深,愈发艳。 凤栖梧似有所察,睨了他一眼,又满怀兴致地收回目光,继续与黄海书商讨生财之道。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黄海书才从雅间离开。 他离开时,面上带着喜色,全身心放松,好似在凤栖梧那儿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凤栖梧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底深邃不可测,也似有一缕戏谑的冷笑笼在其中。 “与那位黄大人商谈那么久,可是讨论出了什么生财之道吗?”温染颜衔着糖糕,步履摇曳地走到凤栖梧身边。 她素手如扶柳般在他肩头轻拂而过,长袖生香,祸水撩人,明晃晃在他肩头留下了一团难灭的火。 凤栖梧盯着她纤白的手指,呼吸微沉,哑声道:“不过都是些虚与委蛇的话罢了,还是夫人的聚贤楼经营的最好。” 温染颜将糖糕吞下,身娇体软地伏在他肩头,气韵如丝道:“相信过不久,黄大人与你相谈甚欢一事便会传到凤烛月耳朵里,他本就绷紧着一根弦,可再被你这么一刺,他这根弦可就断了,届时,着急万分可不知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你让楚侯爷去查,自己却在背后推波助澜,可真是恶劣到了极致。” 她边说着,边用手在他俊脸上蜿蜒拂过,带起一连串缠人的涟漪。 凤栖梧暗着双眸,一把将她的小手擒住,道:“这般在背后搅动浑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样的事,你先前也做过。” 凤栖梧笑得戏谑幽漫,一用力,便将她箍在自己的双腿上,狠狠地揽她入怀中。 他俯身相抵,映在她耳边缱绻低语,哑声缠绵悱恻。 “我们半斤八两,一样的恶劣,倒是分外的般配。” 第140章 不死不休的记号 温染颜顺势揽住他的脖颈,抬眼,眸中盈盈碎光如水色荡漾,顾盼生春。 “谁和你般配了?”她嗔了一声,轻推着他的肩膀。 凤栖梧将她细嫩的手腕紧扣,一口咬在她的耳珠上,吸吮舔抵着:“我们哪哪都般配,一样的恶劣,一样的狠辣,像我们这样的就该锁在一起,莫要再去祸害旁人。” 说罢,他手下一紧,微哑的嗓音在此时听来,有种强烈的侵略性,肆意逼人。 “想得倒是美。”温染颜媚声调笑。 她状似无意地侧过头,温热的红唇轻轻擦过他脸庞,带起一缕说不清的微涟。 凤栖梧顿时脊背都酥麻了,他双眸灼亮,眸底是毫不掩饰的暗欲之色,“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他说着,便轻捻着温染颜的下巴,将她的脸板正过来,待看清她眼尾流溢的海棠春色,他喉口滚动,漆黑的眸灼欲相交,如海汹涌。 温染颜被迫与他四目相对,盈盈一笑,不应不答。 彼时,两人贴得极近,呼出来的气息纠缠在一起,陡然升起的热意浓稠炽烈,裹着从纱窗外透进来的香风,好似成了一剂让人变得不清醒的药。 凤栖梧的双腿挤了进来,膝盖似有意无意地研磨着,箍着她的双臂血脉喷张,坚实的肌肉下青筋爆出,根根分明。 即便隔着衣料,也好似能摸到布料下线条的流畅,肌肤的滚烫热烈。 温染颜细细轻喘,总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 她耐不住地伏在凤栖梧肩头,腰若扶柳,身娇体软,眼尾沁出的薄红如春桃醉色,纵情缭乱。 凤栖梧捻着下巴,欺压般地吻上她的唇瓣。 他翻来覆去的亲吻,滚烫的掌心覆在她腰侧辗转捻弄,像是要把她狠狠碾碎进自己的骨髓中,血液里。 温染颜只觉得脊背上一阵酥软,呼吸也渐渐有些烦乱,慢慢溢出的轻吟就像是美妙的笙歌,比纱窗外婉转悱恻缠的唱戏声还要牵动人心。 听得这般醉人之音,凤栖梧心口好像有凶狼在叫嚣。 他俯身,强硬地将她压抵在桌壁上,一双黑眸沁着灼烈的火,盯着她时,像是要把人拆骨入腹。 风拂过,雅间内的碧色绉纱曼妙浮动,两人疯狂纠缠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一时有种说不清的激烈澎湃,媚意春生。 “这样你快乐吗?”凤栖梧在她颈侧来回厮磨,嗓音低哑。 他温热气息如羽毛般轻触在她耳畔,泛起的酥意如丝如缕,不住缠在她的心尖。 “挺好。”温染颜双颊如染云霞,浑身上下恍如是水做的,绵绵软软,轻颤搅动。 窗外的唱戏声还在继续,两人在这样缠绵的戏声中,缠得难舍难分,凶猛激烈。 “我可以一直带给你快乐。” 凤栖梧咬着她的耳珠,吻着她的颈侧,又对着她的小唇反复亲吻。 他动情地说着这番话,眸底是如潮水般偏执的疯绝,随着他的疯狂,在她身上一点一点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就像是一种记号。 一种与她不死不休的,记号。 —— 长公主府邸奢靡华贵至极,明珠做灯,琉璃铺路。 内院错落有致,幽静曲折,抄手游廊下风铃摇曳,飘散出清越之声,于细润和风中绵延婉转,霎是好听。 府内有最好的郎中,凤烛月在这几日精心的调养下,总算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走时牵动着伤处的皮肉,便只能一瘸一拐的,再加上他近日忧思深重,整个人憔悴了一圈,眼下也是一片乌青,再也没了往日里的光风霁月,温润如泽,反而泯于众生,就像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凤烛月在屋中无聊,想看书却静不下心来。 纱窗外的和风融暖,如明光一般流淌而入,可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反而觉得这风如秋风一般萧瑟冰冷,还张牙舞爪酷似妖魔。 凤烛月紧握了双手,总觉得近日有大事要发生,闹得他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恰在此时,有派出去的暗卫前来禀告。 听到人声,凤烛月恍若惊弓之鸟,吓得破了音调:“何事来禀?” 暗卫伏跪在地,恭声道:“王爷,今日码头上倒是风平浪静,无人再来探查,只是……” “这黄海书黄大人,今日去梨园听戏时,不知为何竟与凤栖梧在雅间会面,两人相谈甚欢,黄大人足足在里面待了小半个时辰,才面染喜色地离开。” 凤烛月听得前半句话,心下稍稍一松,可听得那番转音,他的心再度惊起,翻涌不息。 近日,突然有人在查他码头的生意,好像还查到盐上去了,他心下惊澜,可想到那人掌握的证据不足,便也稍加安心了几分。 他刚想设计混淆视听,却不曾想,与他合作的黄海书那边竟出了问题。 “他与凤栖梧会面,此事当真?”凤烛月面色阴翳,眼瞳如惊狂般闪烁不停。 暗卫道:“千真万确,属下一直盯着,看得真真的。” 闻言,凤烛月如泄了一身气力般,跌坐回圈椅上,即便牵扯到了伤口,他也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面色惨白:“你昨日与我说,有人在查码头之事,现在想来便是那凤栖梧一直在与我作对。” “今日,他将黄海书请去雅间会面,定是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黄海书不可能面带喜色,安然离开,依照凤栖梧的性子,若稍抓住了把柄黄海书定吃不了兜着走。” 暗卫问:“王爷的意思是?” 凤烛月紧握茶盏,双眸瞪圆,拧声道:“黄海书他叛变了,他定是将我所做之事全盘托出,否则,他不可能全身而退,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就如此藏不住事儿?” 贩盐一事事关重大,事关项上人头,事关满门性命,若凤栖梧抓着此把柄抖露到赫连枭面前,只怕这祸事,要灭及满门啊。 即便手握免死金令,只怕也讨不到半点好。 这个黄海书,跟着他吃香喝辣,赚了那么多银两,到头来却倒向凤栖梧那边,当真是该死。 “传我的令,去将码头上的账目账册一一销毁,我要让凤栖梧扑个空。”凤烛月心惊胆寒之余,终于想到了些许对策。 暗卫得令,离开。 第141章 买满城烟花,讨美人儿开心 翌日。 闲来无事,温染颜领着似锦去了聚贤楼。 楼外梧桐树盘踞,虬枝繁茂,挡住了斜照下来的日头,似有种遮天蔽日的阴凉之感。 午后阳光闷热,映得外面一切金光晃眼,一丝凉风都无,温染颜端坐在内堂,即便楼外梧桐遮日,却还是闷的沁出一丝薄汗来。 似锦将四面的竹帘卷下,又将棉布坐垫换成了清凉竹丝的,这才将这份热意蕴下,静中也生出了几分凉意。 似锦怕她还热,当即去楼中的小厨房准备些冰镇解热的凉食来。 待似锦一走,芸娘便捧着一叠账册,敲门而入。 “东家,这些是近日的账目,还请你过目核对一番。”芸娘恭敬地将账册递到温染颜手中。 温染颜斜靠着将面前的账册翻了翻,她一身懒骨,神情慵懒,看似翻得随意笼统,可实际上早已将账目核对完毕,完全是个不好糊弄的。 待没发现一丝错漏后,她就将账册放到一边,温声道:“芸娘的账目是越做越好,做来越得心应手了。” “是沈小姐教得好,也是东家信任,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芸娘是个念旧恩的,时刻铭记着沈知香的再造恩情,也感激温染颜的信任,对她的提拔。 温染颜喜欢这样念情的聪明人,她抬眼,媚眸浮光若水,有笑意点缀:“芸娘,你去账房里支些银两,帮我把满城的烟花爆竹都买下来吧。” 芸娘听后,有些愕然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这是在开玩笑。 这些平日里闲趣的东西可不便宜,更别说要将满城的烟花爆竹全部买下,这可得花费良多,是一笔着实不小的数目,实在太夸张了些。 “东家当真要买下这般多?”芸娘迟疑,不确定地看向她。 温染颜斜卧在青竹凉席软榻上,一袭绣花红裙逶迤曳地,层叠裙边如霞彩般熠熠流淌,随风浮动。 她满身幽香宜人,媚眼含光莹润,一颦一笑时如搅乱了的潋滟春水,便是连女子瞧了都忍不住红了脸蛋。 芸娘红着脸低垂眸,有些不太敢与她对视。 温染颜却笑出声来,漫声撩人:“自然要买下那么多,哄美人儿开心可不能太过寒碜,随意糊弄。” 芸娘听在耳朵里,一时失了言语。 她口中所说的美人儿,难不成是凤栖梧,凤大人? 那般男子长相确实昳丽绝艳,是难得的美男子,可性子却睚眦必报,暴戾狠辣,让人敬而远之,可她们东家却能随随便便这般唤他,当真是神人也。 与她再三确认之后,芸娘便不再多问,而是捧着账册去往库房支银两去了。 似锦与她擦身而过,她出门,似锦便端着冰镇茶饮款步而入。 “去小厨房准备了什么?”温染颜朝她招了招手。 似锦把琉璃碗递到她手中,道:“制了一些冰镇的酸梅汤,开胃又解热。” 如雪玉般剔透的琉璃碗中,盛着微红透紫的酸梅汤色,上面还飘着翠绿欲滴的薄荷叶。 闻之,清香透出,尝之生津开胃,清凉解热,是闷热天气下饮用的佳品。 “味道不错。”温染颜喝了一碗,又想喝第二碗。 似锦早有准备,拿出琉璃壶又给她盛满一碗,“我刚瞧着芸娘去了库房,夫人可是让她去购置些什么?” 温染颜轻摇着琉璃碗,笑盈盈地道:“就是让她购置些闲暇时玩闹的东西,没什么要紧的。” “哦。”似锦轻应了一声。 她还以为夫人在给主人添置生辰礼物,这般看来是她多想了。 温染颜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光明媚,笑得祸乱人心。 凤栖梧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她正斜卧在凉榻上,神情慵懒,笑容明艳,手中还捧着一只琉璃碗,里面是喝剩下的一些酸梅汤。 他撩开衣袍坐到榻边,目光落到她脸上,又瞬间移到她手中的酸梅汤上,道:“好喝?” 温染颜仰头,“不错,很解热。” 似锦见状,识趣地掩门退了出去。 凤栖梧老远赶过来,后背早已濡湿,一身的热气难消,他端起她手中的碗,咕咚咕咚便将剩下的酸梅汤喝下。 他举止自然流畅,全然不嫌这是温染颜喝剩下的。 “这是我特地省下来想慢慢喝的,竟全被你喝光了。”温染颜故作嗔怪,如逗弄般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凤栖梧伸手,轻轻扣住了她的脚踝。 她未穿鞋袜,如瓷玉般的脚踝被他轻轻一捻便染了绯色,脚踝上的金铃轻晃摇曳,叮铃作响,衬得她肌肤越发雪嫩,如同凝脂。 “喝光了再让似锦做便是,怎么?我就尝了一口,你便这样不舍得了?”凤栖梧说着,便从她脚踝上蜿蜒而下。 旋即,他手覆在她脚背,在如雪的脚背上细细摩挲,宛如对待一盏精致的玉器。 温染颜踢了他一下,却还是没挣脱掉他的禁锢:“也没有舍不得,就是喝出了劲头,想喝称心罢了,你觉得那酸梅汤味道如何?” 凤栖梧摩挲着她如玉般的脚趾,沉吟道:“还成,就是有些过于甜腻了,可稍稍淡了一些。” 温染颜敛眉,漫声道:“那可不成,我就喜欢喝这样甜腻的。” 她含笑的嗓音,有几许霸道执拗,反正就是没得商量。 “成,那就这样甜腻,不用改了。”话虽这般说,凤栖梧却直勾勾盯着她潋滟恣意的眉眼,眸底暗潮翻涌。 忽而,他嗤笑着抵在她的脚底心轻挠捻弄,带着几分缠人的恶劣。 脚底心本就敏感不耐痒,温染颜哪能受得住这些。 “凤栖梧你混账,你松手。” 她伏在软枕上笑得花枝乱颤,眼角隐隐有愉快的水珠沁出,眼尾一抹海棠春色泛滥。 见她也有弱点,凤栖梧戏谑勾唇,玩心大起,就是不松开,就想看她鲜活又狼狈的一面,着实迷人的紧。 “混账……” 她笑得身软,声音里也带着几分轻颤,纵使是笑音,可含媚的声音总让人听得有所意动,实在是勾魂。 凤栖梧俯身压抵,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小唇。 他举止霸道缠绵,嗓音丝丝入扣,如醉醇的美酒流溢在耳侧。 “对,我就是个混账。” 第142章 今夜子时,你一人去城楼上 温染颜被他无赖的样子,给逗得气笑了,待撩笑过后,便趁着空档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咬得凶,也狠。 凤栖梧吃痛闷哼一声,却并未撒手,反而越发用力地将她揽紧。 他俯身,眸中暗光深邃,疯狂地在她颈侧亲吮。 须臾,便留下一连串红艳的痕迹,露在光线中有种说不清的暧昧惑人。 许是被他闹得狠了,温染颜轻颤时嘤咛了一声,嘴下也愈发用力,不多时,便尝到了一股腥甜血味,竟是被她咬出血了。 温染颜下意识松口看了一眼,染着点点血渍的双唇娇艳欲滴,如染了海棠娇色。 凤栖梧盯着她瑰丽的小唇,就觉喉口发紧,暗欲在眼底交错,如海涛般汹涌起伏。 他不管不顾,直接噙着她的小唇吻了下去。 他辗转疯尝,将上面染着的血渍全都吮净了,漂亮的口脂也晕了开来,糊得嘴边全是。 “你肩头都被咬出血了,你都不处理一下吗?”温染颜被他闹得浑身酥软,气息也飘飘浮浮,轻吟若游丝。 凤栖梧附着在她耳边,哑然低语:“无妨,反正一会儿也要愈合了。” 说罢,他一口咬在她唇边,眸底灼光幽暗起伏,如凶狼般藏着掠夺侵占之意,勾着她,如交颈鸳鸯般动情地缠抵,捻尝。 “果然是个混账。”温染颜如软骨灵蛇般伏在他的肩头,娇声怒骂,可唇角却染着惑人笑色。 她媚眸盈盈如水,双颊如醉色桃红,一身松垮红衣衬得她肌肤晶莹如雪,恍若一盏白玉砌成的琉璃。 日光的映照下泛着薄粉,潋滟又凌乱,散着一种让人迷醉其中的蛊惑气息。 此时此刻,就连空气也变得浑浊粘稠起来。 凤栖梧非但不觉得这是骂言,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情调,让他极是受用,也更加痴迷情动。 他捻着她的下巴,戏谑低笑:“骂得好听,再骂几声。” 温染颜撩了撩媚眼,懒得理会他。 凤栖梧半眯着双眸,俯身轻吮,手拂进衣料之中贪婪索取,愈加霸道疯狂。 内堂的青竹帘子半卷,随风摇曳时映着两人的身影,相抵纠缠,影影绰绰。 于日光映衬就像一幅名家手中的春情图,辗转着缠绵情意,萦绕着缱绻的惑情,让人难以自禁,沉迷其中。 距离凤栖梧生辰还不过一日,温染颜却半句不提,也没有任何行动,凤栖梧心下烦躁,面色也一日比一日阴沉,就像染霜的冰湖,冰寒彻骨。 整座凤府也如浸在冰雪之中,气氛低迷,冷寒萧瑟。 这一日,凤栖梧终是忍不住,将似锦唤到了书房中。 似锦心中忐忑,伏跪在地。 她悄悄看着坐于上首的男人,只觉寒霜之气侵入骨髓,即便纱窗外的和风带来微灼的热意,却还是驱散不掉一室的彻骨凉寒。 书房内静若无声,似锦垂着头瑟瑟颤颤,连口都不敢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栖梧才撩了撩眼皮,淡声如冰:“我让你说的话,你可有在她面前开口?” 闻言,似锦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她道:“主人吩咐的事,奴婢自然尽心尽力,奴婢日夜在夫人耳边提你生辰之事,也明里暗里让夫人准备礼物。” 凤栖梧敲击着桌案,面若沉霜,眉眼暗含阴戾:“那她为何在我面前连提都未提一句?便是连准备,都没瞧她准备什么。” 似锦像是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半晌都未听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到书房内的气氛更冷更沉时,似锦才壮大胆子,瓮声道:“许是夫人要给主人准备一份新奇的礼物,正在绞尽脑汁呢,她那般在意主人,定是不会随意敷衍的。” 闻言,凤栖梧的眉峰更为冷峭,恍若凝结着久久不化的霜寒,阴戾冷沉全都笼在其中。 那般在意? 她就只想快乐,哪会真的在意他。 凤栖梧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本就不太舒坦的心,此刻愈发郁结,也更拿捏不准温染颜的心思了,别到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敛眉,面色沉如冷霜,顿时诡谲又可怖。 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妖物。 似锦忐忑不已,她刚才全然拣着主人爱听的话说,怎么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阴森冷清,更加捉摸不定了呢? 她脑袋垂耳更低,闷沉着一句都不敢再说。 凤栖梧漫不经心地觑了她一眼,便觉心里更烦,当即脸色又沉了几分,凉声道:“下去吧。” 似锦听后,如释重负,悄然退下。 到了生辰那日,天公甚是作美。 天色如一汪碧澄,天朗气清,骄阳明媚,衬得院中的绿植花木如同染金,晶莹璀璨,甚是生机蓬勃,惹人欢喜。 风拂过,花木盈盈,散出沙沙的喜人轻响。 而府中,却并未因凤栖梧的生辰而变得喜气热闹起来,反而还是如往日一般清冷沉寂,就仿佛生辰未到,也无人知晓他的生辰是几时。 凤栖梧背手走在抄手游廊中,暖风如细烟般拂过,层层叠叠的红衣迎风而舞,猎猎作响,就像一幅沾染水墨的画,于风中勾勒晕开,揽尽了风华。 溶溶日光下,他眉目沁着寒霜,一时如雪般幽冷,如海般深邃危险,一身清冽幽冷的容光,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接近。 他无声盯着温染颜紧闭的房门,想要敲门而入,却始终只是站着没有动手。 “吱吖——” 他未动手,房门却开了。 温染颜从房内走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凤栖梧 她眸中落了点日光的辉泽,如粼粼泛起的湖水,碧波荡漾,媚色含笑:“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就在我门外。” 凤栖梧觑了她一眼,随口问:“找我做什么?” 他故作冷淡的声音,嗓音中还有几分锋利,幽暗的目光还在她脸上打转,深浅不知,情绪难测。 温染颜就像没看到他眼中的不满与森冷,笑吟吟地款步上前,脚踝金铃轻响悦耳,她肤白胜雪,身姿婀娜。 待在凤栖梧面前站定,她用手轻轻拂过他的衣襟,指尖勾缠着他肩头的一缕发丝,巧笑嫣然。 “今夜子时,你一人去城楼上,我给你看些好看的东西。” 第143章 愿你如烟花般明亮璀璨 暖风缠着两人的衣摆,顿时如交颈的鸳鸯,紧密不分。 凤栖梧阴戾的眉眼忽而松落几分,就连那颗沉闷的心也变得活络了几分。 他紧紧盯着温染颜,嗓音一如既往无波无澜,可心头却漾着几分期待欢喜:“子时?那般晚了,你邀我去城楼上看什么好东西?” 城楼上本就没什么好看的,难道,去那儿看旌旗飘飘? 或是,俯瞰北琅京里的夜色寂寂? 可真真是小气。 凤栖梧眉眼幽沉,可薄唇却略微勾了起来,清清浅浅,如冬雪初融映着天边的明媚。 温染颜轻轻将他衣襟上的褶皱抚平,又仰头觑着他的神情,温声笑道:“你去了便知是何好东西,我若现在说了,惊喜也就少了一半,那可就不美了。” 她时不时缠着他肩头的发丝,笑得温柔似水,蛊惑缠绵,只是稍稍一抬眸,便透着戏弄人心的摄魂与狡黠。 凤栖梧紧紧盯着她,漆黑的双眸没有一丝起伏,可眸底深处却如波涛万丈,汹涌起伏。 他盯了她半晌,才轻动薄唇,应了一声。 反正,一到子时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这么久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温染颜将他的发丝缠弄来去,没一会儿便打成了一个死结,她动手理了理,却没有理清,反而越理越乱,死结也缠得愈发紧。 她像是失了耐心,不觉用手扯了扯,不仅没扯开,反而听到了一阵兀长的闷哼,她下意识仰头,便撞入到凤栖梧似笑非笑的黑沉凤眸里。 温染颜红唇轻启,哂笑道:“我若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凤栖梧盯着她凝白的柔荑,嗓音幽漫,带着磨人的暗哑,道:“你觉得,我信吗?” 温染颜将那一缕打结的头发,塞到凤栖梧自己手中,漫声道:“我是理不清了,要不你自己来理一理?” 她全无气弱,反而一脸理直气壮。 待话音落下后,她便如翩然的蝴蝶,又轻灵转身进了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如丝般勾缠着人心,这般恰到好处的撩弄勾缠,更是叫人心痒难耐,移不开眼。 凤栖梧拂袖,刚要踏入屋中。 温染颜却将房门关合着,只露出浅浅一条缝隙,柔媚促狭之声从里透出:“为了保持神秘,我们还是子时再见吧。” 话落,房门无情地合上,凤栖梧也就被拒在了门外。 凤栖梧看着紧闭的房门,失声嗤笑,黑眸如潭般幽静深邃。 子时的夜里总是多了一份幽静,万物归巢,灯火湮灭。 唯有月华寂寂照亮着半侧的长街,而另一侧却仍笼在凄静暗色之中,一丝光亮都窥不见。 凤栖梧应约踏上城楼。 他恍若乘月而来,全身上下如镀淡色云烟,一步一走,烟色晕开,恰如潋滟神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极艳的朦胧韵感。 城楼上寂静昏暗,他到时空无一人,唯有漫漫暗色与他相伴。 凤栖梧负手而立,一双凤眸隐在晦涩中,幽幽烁烁,便是连一丝情绪都让人无法探得。 他望着空寂的城楼,诡谲难测。 恰在此时,一道烟花燃起的声响在寂色中炸开,如流光般璀璨绚丽的光束直达天霄,将墨一般的天空映亮。 须臾,恍若群星闪耀,潋滟四方。 还未等人看清这道璀璨光束,它便炸开了,若万千流星般,一丝一缕地缓缓坠落。 烟花繁乱,更是叫人瞧得如痴如醉,眼花缭乱。 凤栖梧双眸半眯,一眼便认出这定然是温染颜的手笔。 可是,她人呢? 凤栖梧刚要环顾四周,忽然,一阵金铃脆响声由远及近,烟花之声喧嚣,可这道金铃声却仍清晰映入他耳侧,如水一般缠绵,怎样都忽略不掉。 凤栖梧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来人身着一袭艳红衣裙,薄纱于风中翩然浮动,纤白美腿隐在其中,一摇一曳,姿态魅然,脚踝金铃一步一响,带起旖旎的律音。 烟花的璀璨映在温染颜脸上,华光熠熠,明媚倾城,她噙着笑走来时,竟是比明亮不绝的烟花还靡艳几分。 温染颜走至凤栖梧身边站定,媚眼轻抬,双眸里如搅动的一池春水,妩媚又多情:“祝你生辰快乐,这些烟花送你。” “愿你,也如这烟花般明亮璀璨。” 她的声音融于风中,又在转瞬缠绵进凤栖梧的耳朵里。 凤栖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里映着不掩的灼光,可听到她的话后,灼光微散轻动,连日来的晦涩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如同云烟拨开,终于窥得了一丝明亮。 他心下松落轻快,可开口的声音却轻飘飘的,带着几分促狭:“可这烟花之美转瞬即逝,现下看着璀璨正好,可一会儿便又归于黑暗沉寂,你在我生辰时送我烟花,总让我觉得我就像这烟花般,马上就要没了。” 温染颜靠在城墙上,笑吟吟地说着自个儿的歪理:“因为,那是旁人送的烟花少,少了,便逝去的快了,可我买下了满城的烟花送你,这般明媚亮色直至天明,又怎么会转瞬即逝呢?” 凤栖梧心下如涟微漾,面上却无表露半分:“竟是买了满城的烟花,夫人的手笔可真大啊。” 买了一城的烟花,只送给他一人。 他曾也过过生辰,却从未收到过满城的烟花。 如此五彩斑斓,璀璨缤纷,好似能将他心中的那片阴霾黑暗悄悄掀开,浅浅照亮,刹那,如深春一般的暖意席卷全身。 他目光轻怔,更为灼烈地盯着她不放。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笑语晏晏:“生辰礼物总是不能敷衍了,似锦说,你不怎么过生辰,今年破例办了,总是要盛大些,难忘些。” “你就说,你可喜欢?” 话落,她紧紧盯着他,仿若只要他说声不喜,便会马上将这些烟火全都撤了。 凤栖梧骨节纠缠到泛白,喉口微微滚动,心下一片火热。 确实很难忘。 难忘到就像是毕生最美的风景。 凤栖梧盯着她,眸光灼烈又深刻,低哑性感的嗓音融于风中,就像浅浅的喟叹。 “这么好看,又是夫人送的,我自然喜欢。” 第144章 犹似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夜风吹拂,凤栖梧长身立于风中,月华清辉落了满身。 他姿态挺拔如松,墨发随风而舞,昳丽的面容上嵌着一双灼亮的眼眸,端的是一派春风得意,犹似情窦初开的恣意少年郎,竟是叫这璀璨烟花都黯然失色了。 见他真的喜欢,温染颜勾了勾红唇,一笑容色生光,俏艳夺目:“既然喜欢,那近日就不用再拉长着一张脸了吧,府内最近气氛不佳,活脱脱像个冰窖似的。” 她慵懒倚靠,恍若在打趣,就连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婉转的促狭微妙。 凤栖梧笑着矢口否认:“何时拉长着一张脸了?府内又何时成冰窖了?我怎就不知?” 温染颜觑了他一眼,笑得越发促狭缠绵:“许是,当局者迷。” 天边的烟火璀璨不止,流光映在她脸上,衬得美人眉目潋滟,宛如永不湮灭的骄阳,只一眼便看进心里,就再难挪眼。 凤栖梧眸光一深,走过去环住了她的细腰,两人之间的距离,刹那近在咫尺。 他忽而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那瑰艳的双唇。 不同以往的贪婪索取,掠夺野望,今日好像多了几分如风一般的细润和颤动,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情动。 仿佛是怕惊扰了佳人,明明双眸炙烈如火,却半分欲望都未露出。 感受到他的不同,温染颜敛了敛眉,刚要从他怀中撤走,便被一把扣住了手腕,狠狠压抵在城楼内壁上,身形逼近。 凤栖梧与她额头相抵,笑得极艳又烫人:“跑什么?” 温染颜抬了抬眸,漫声道:“哪有跑,你瞧错了……就是觉得一些烟花而已,每年生辰都可燃放,倒也不必如此激动。” 此言一出,原本极好的气氛,如霜一般陡然凝固。 凤栖梧扣着她的下巴,寒眸紧紧凝着她。 “你当真以为,我仅仅只是因为收到生辰礼,而如此的吗?” 凤栖梧半边脸隐在幽暗中,原本灼色布满的双眸变得晦涩不明,就像暗沉的黑夜,所有汹涌阴戾全都笼聚在其中。 温染颜杏眸轻眨,略带温软无辜,半晌都不接话。 知道她又在装傻,凤栖梧眯着眼冷笑一声。 月光流淌在他脸上,本是浅浅的一层霜却衬得他如同妖邪,森寒得叫人发颤。 温染颜仍抬眸看着他,面上无波无澜,唇角的笑却越发艳丽好看,极为惹人刺目。 凤栖梧心里涌着一股无名火没处去撒,可瞧着明灭不停的烟火,又觉得心里极其欢喜。 这两种情绪不停交错,让他整颗心变得又烦闷又矛盾,眸色也愈发的沉。 他再度俯下身,又凶又狠地汲着她的两片薄唇厮磨。 举止霸道疯狂,再无刚刚的细润小心,反而多了几分惩罚般的侵略贪婪,像是要把她狠狠地揉碎。 温染颜被亲得软在他怀中,脊背微麻泛酥,眼尾染上了醉人的海棠春色,一双眸却明明暗暗,浮着些许不明的色彩。 这样才对嘛。 只有欲望与快乐,再无其他。 “专心些。”凤栖梧双眸猩红,见她走神,大掌狠狠捻着她腰间的软肉。 他掌上的滚烫像是要窜入她的四肢百骸,刻入她的灵魂深处。 温染颜嘤咛了一声,便转而回神。 “我很专心的啊~” 说着,她笑吟吟地将双臂攀在他肩颈两侧,一双媚眸盈盈如水,染着华光的亮色,诡谲又魅惑。 凤栖梧隔着衣料轻捻,娇媚的时不时轻吟漾在耳边,他顿觉满足,举止却越发贪婪痴狂。 天边的烟火不停绽放,斑斓的色彩亮到极致,流光照着两人纠缠的身影,于城楼石壁上起起伏伏,暧昧旖旎如月流淌。 “温染颜,亲我。” 凤栖梧暗着一双眸,抵在她耳边嘶哑低语,说着些许逗弄龌龊的话儿。 闻言,温染颜揽住他的脖颈,软身贴在他的唇边。 她手腕脚踝上的金铃,随着两人的举动叮叮当当,发出悦耳动人的响声。 晚风轻吹,缠绵的清香缭绕不断,空气炽烈粘稠,让两人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愈发欢愉迷醉。 烟火燃了许久,直到天空泛白方才停止。 码头运盐一事楚侯爷查得细,也查得紧,凤烛月急得错了一步棋,直接把证据全都拱手奉上。 他以为是黄海书与凤栖梧勾结出卖了自己,便心生怨怼与他撕破了脸皮,最后,又见自己贩盐一事实在兜不住了,就将黄海书推了出去当替罪羊,把自己从中摘清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码头还是没能保住,与黄海书相关联的官员也被一一揪出。 原是盘根错节的大树,转眼就只剩下凤烛月这个光秃秃的树干,便是如何,也翻不起什么花样。 凤烛月命是保住了,可赫连枭猜忌更深,他手下更是无人可用,也无值钱产业再让他挥霍,不觉咬碎了一口牙。 温染颜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喝着滋补的燕窝。 细碎的阳光倾洒在她身上,淡光浮影如在身上镀了一层华光,烟波轻转,缥缈惑人,她双腿轻轻交缠,动身时不经意间露出颈侧的绯红痕迹。 昨夜与凤栖梧厮混了许久,今日起身全身泛软,真真是累惨了。 凤栖梧坐在榻边,漫不经心地与她说着凤烛月的惨事,嘴角轻扬,恶劣又愉悦。 温染颜一边喝着燕窝,一边幽幽地看向他,道:“好一出狗咬狗,他先是被赫连枭猜忌,又被打了五十大板,还丢了聚贤楼折损了十万死士,如今连贩盐的好生意都没了,没人没钱的这日后还如何筹谋大事?” “再者,他还将黄海书推出去顶罪,自己却撇得干干净净,这以后谁还敢跟在他身边做事?若真要做,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凤烛月此举是暂时保住了性命,可却丢了人心。” 温染颜慢条斯理地评价着,越说越觉得凤烛月真的是头脑空空,才出了些许小事就急成这样,就这般模样还想做大事,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凤栖梧笑得嘲弄,不予评价,只是道:“今夜有场宫宴,你随我进宫去看看热闹。” 第145章 若是心悦之人,便是把江山奉上都可 闻言,温染颜枕在碧玉枕上,越发的懒怠。 她睫羽半垂,懒洋洋道:“怎么三天两头就有宫宴,赫连枭他就办不腻吗?今儿个又是什么大日子啊?” 凤栖梧把玩着她垂落在枕上的发丝,悠着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就是赫连枭指名道姓让凤烛月参宴,你说这其中是不是藏着不少热闹可看?” 温染颜一听便来了几分兴致,微微支起身子,笑语嫣然:“可是楚侯爷,在赫连枭面前提了那位贵妃几句?” 今日,这宫宴来得突然,还指名道姓宴请,又不顾及其受伤的身子,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场鸿门宴呐。 见她一猜就中,凤栖梧双眸微深,笑得越发蛊惑人心:“夫人聪明,楚侯爷确实在赫连枭面前提点了几句。” “他如此偏爱贵妃,竟是信了?”温染颜心觉有趣,眸中光芒湛亮,如春如水。 凤栖梧缠着她的发丝,眸光一凝,嗤声笑道:“赫连枭是傻,但不蠢,在他眼中美人不过是点缀之物,自是比不得江山重要,再结合凤烛月往日行径,他终归还是生出了几分戒心来,而他本就是多疑多思的性子。” 斜阳映满屋,夺目浓影晕开在凤栖梧侧脸上,就像镀了一层极盛的辉光,衬得他的容色愈发昳丽妖冶,艳若春华。 只是,眸内不禁流转的精光之色,显得他越发幽漫恶劣。 温染颜恍若只听到了前半句,望着他如画的眉眼,便问:“若你有朝一日登上帝位,那美人在你眼中可也是点缀之物?” 凤栖梧不知她由此一问是何意,眸光微灼地盯着她,压着声音道:“那就得看对象是谁,若是心悦之人,便是把江山拱手奉上也并无不可。” 他的嗓音极哑醇厚,又暗含着缱绻之色,就如水般在她耳侧流淌而过。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只觉他双眸幽暗深邃,可细看时又好似有不知名的晕光在闪烁,起起伏伏,愈渐汹涌,笼着几分叫人猜不透的波澜情绪。 她眸光微烁,勾着唇,笑吟吟道:“这番话,极像是男人在给女人画大饼,这个饼究竟能否实现,尚不可知,可若是真当真了,只怕到头来又是绵延的失望。” 江山的分量能让人癫狂,为了登上这帝位,杀兄弑父无所不用其极,便是永生背负上骂名,踩着满地的骨血都要一步登顶,又岂会随随便便,拱手奉上呢? 这番如雾如云,不切实际的话听听就好,根本不必真情实意地放在心上。 “你以为,我是在空口胡说?” 凤栖梧顺着她的发丝往上,转而覆在她脸上摩挲,一举一动皆是轻柔。 可他的目光却如同滴墨般深暗,如同陷在浓稠夜里的孤影,沁着料峭的寒。 温染颜蹭了蹭他的掌心,眸内媚光流溢,道:“只是胡乱猜测一句罢了,我可没有明说吧。” 凤栖梧眸光发紧:“也跟明说没什么两样了。” 温染颜只笑不语,在凤栖梧还未有所动作之前,便翩然从榻上离开,转头往内屋而去。 内屋水晶帘流溢曳动,她步履款款,婀娜摇曳。 凤栖梧望着她的背影,灼色眸光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她侧眸相看,媚态生姿:“你不是说晚些时候有宫宴吗?既是宫宴自然要穿得漂亮些,我这不是去挑拣衣衫了嘛。” 凤栖梧听在耳里,忽而起身,撩开水晶帘往内屋走去。 内屋的白瓷壶中斜插着一枝白玉兰,开得极盛的花朵片片如雪,枝叶俏绿烂漫,如同素雪珠翠,细嫩欲滴。 暖风簌簌而过,玉兰花香幽幽宜人,凝着些许雅静。 温染颜木柜里衣衫繁多,她随意挑拣了一件华丽的,便搁在了床头。 凤栖梧走近,从身后揽住她的细腰,附着在她耳侧道:“你以前从外买回来衣衫,便会在我面前一一试过,让我给你拿主意,今日怎么不叫我帮看你了?” 温染颜余光一斜,笑意生春道:“那太慢了,实在费功夫的很,今儿个我自己挑了就行,自己的眼光总是能信。” 凤栖梧埋在她颈侧,幽声:“不是费功夫,而是得到了,便不用再费心思了,是吧?” 温染颜顺势收回余光,笑得越发媚色烂漫,半晌才吱声:“怎么总喜欢胡思乱想呢?这般患得患失,便不像曾经恣意的你了。” 凤栖梧听得心情缭乱,不觉俯下身,就着她的耳珠狠狠捻咬。 如同发泄一般,凶烈又暗含着贪婪,满是掠夺般的索取意味,也藏着些许惩罚之意。 温染颜软在他怀中,眼梢上挑染媚,整个人如搅乱的一池春水,一嗔一笑,皆带着万般迷醉的风情,是缠人的毒。 屋中,白玉花香越发沁人心脾,朦胧生醉。 夜色静了下来。 晚风徐徐,月影如霜,莹白淡影在琼楼殿宇中游走,重重叠影交错,像碎冰破开的湛亮光色,璀璨朦胧又映着不俗的辉煌。 两人相携着穿梭在皇宫中,走过宫门,穿过抄手游廊,转而便来到了纸醉金迷的殿中。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丝竹之音响起,殿中央有舞姬翩然起舞,身段柔曼,香粉扑鼻,直看得人如痴如醉,目眩神迷。 温染颜与凤栖梧坐在相较幽静之处。 她今日仍着红裙,绣花腰带上嵌着琳琅金饰系得她腰若扶柳,发髻上的流苏熠熠生辉,侧首时,却纹丝不动,端的是仪态万千,风华端方。 她见凤烛月所坐的位子空了,不免嬉笑着轻声道:“凤烛月人呢?这就离席,按耐不住了?” 凤栖梧慵懒斜靠,听后,漫不经心斜睨了一眼:“到底是沉不住气,赫连枭还在上首瞧着呢。” 话落,他朝上首处递去一眼,便见赫连枭附着在德盛公公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须臾,德盛公公便悄然离席,宴中热闹,他的离席也并未惹人注意。 月上中天,夜色如纱,偶有夏蝉鸣叫,将这夜衬得越发幽暗孤寂。 殿中是热闹,可御花园的假山后却是一派月冷凄清。 月色流淌,假山后人影绰绰。 贵妃看着浸润在月色中的如玉男子,不觉盈盈抬眸,细声细语道:“王爷,陛下近日好像有所警觉了,我亦是举步艰难,该如何应对呢?” 第146章 两人偷偷咬着耳朵 ~ 听得她毫无遮掩之言,凤烛月警惕地环顾四周。 见四下无人,唯有月光流泻,莹白流淌在脚下,凤烛月整个人便也松散了几分。 “我不是说过,近日风头正紧,我们不要见面吗?”凤烛月说罢,便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入到假山石洞中。 洞中幽暗晦涩,偶有有月光斜照进来,却衬得凤烛月那张温泽的脸有种诡谲狰狞之意,在此时看来,竟叫人心生胆寒。 贵妃娇娜,粉色宫装穿在身,如菡萏花开清雅柔顺:“这些道理我自是知道,可近日陛下逼得紧,我又无意间听闻他与楚侯爷密谋之事,皆对王爷不利,我心下慌乱又坐立难安,才想借着这宫宴给王爷提个醒儿,也好更快的从这乱局中脱身。” 她的话音本如水般轻柔,可凤烛月近日心底烦乱,这番话听来只觉得耳鼓嗡嗡嗡的,叫人烦躁不安。 “还不是你做事不利落,叫楚侯爷抓住了把柄。”凤烛月嗓音嘶哑,面沉如水。 贵妃一噎,竟是被他说得无从反驳。 也确实如此,不知哪个关卡出了差错,竟被楚侯爷有所察觉,本该作为权利牺牲品的楚揽月竟是在蛊虫的侵袭下活了过来,还真是骇人听闻。 贵妃百思不得其解,咬着唇,讷讷道:“我自认做得很隐蔽了,又是在皇后传召她们入宫时才下的手,我平日里又装得一副与世无争模样,楚侯爷又是如何怀疑到我身上的呢?” 闻言,凤烛月低眉沉思。 一时间,假山洞内静默无声,唯有夜风中的树木沙沙声蔓在耳侧,虬枝映于月影中,又有几分张牙舞爪的骇人之意。 贵妃怔怔地望着他,心如擂鼓。 凤烛月思忖过后,终于开口说道:“近日,凤栖梧与楚侯爷走得极近,定是他给了楚侯爷提点,接着,又收买了黄海书让他与我作对,让我不仅失了左膀右臂还没了贩盐的营生,这些也就罢了,他的最终目的定是想让楚侯爷与我相斗,而他坐收渔翁之利,其心思缜密,居心又实在叵测。” 说到最后,他嗓音嘶哑,近乎咬牙切齿。 贵妃听后,只觉愕然:“那蛊,难道也是凤栖梧的人解的?” 凤烛月沉吟:“八九不离十。” 他原先也无头绪,可结合沈知香的意外解蛊,最终受益者皆是凤栖梧,这中间若说没有他的手笔,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也就是只有凤栖梧,才会时常与他作对。 凤烛月双唇抿紧,面色愈沉。 “王爷,那我们现下该如何?”贵妃望着他纤长的身影,细声询问。 凤烛月的黑眸沁在永夜中,野心欲望全都隐在其中,汹涌异常:“眼下风头紧,我们先静观其变,若有机会在时常给他下的蛊中添些东西,让他永远沉眠也并无不可。” 万籁俱静,晚风拂过时,瞬间凛然如冬。 两人的孤影,也被拉得老长。 贵妃怔然了好半晌,才强压下心中的难忍不安,点了点头:“为了王爷的大计,烟萝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她本是一介平民孤女,身无长物唯有美貌而已,可于她这种没有权势的女子而言,美貌从来不是福而是祸。 那年,她险些被叔父卖入勾栏院,她苦苦哀求,换来的却只有辱骂和冷漠,无人怜悯、无人相帮,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是凤烛月挺身而出,为她赎身予她安置。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她敬他、爱他,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有半分不愿,即便危及性命,她都甘愿为之付出一切。 “烟萝,待本王的大计完成,你便不用再待在赫连枭身边,届时,你只要待在本王身边就好。”凤烛月上前一步,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嗓音温和如泽。 烟萝睫羽颤动,眉目含春亦含情:“烟萝,定不负王爷所望。” 辉煌殿中,丝竹之音依旧,舞姬水袖轻转,莲步婀娜,端的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温染颜慵懒倚坐,步摇流苏稳稳垂在肩头,果酒染唇,顷刻娇艳欲滴。 她虽兴致不高,但眼看八方,只见德盛公公从外而来,附着在赫连枭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凤烛月后脚便踏月而来。 他一袭素白锦袍,风姿清越,满身润泽,面上卷着如月霜般的沉静,神情平稳无波。 凤烛月来时低调,并无惹起旁人注意,倒是赫连枭似有所感,抬起眸,不露声色地瞧了他几眼。 温染颜摇曳着杯中果酒,一脸舒散地看戏。 凤栖梧顺着她的视线探了一眼,不觉收回了目光,兴致缺缺的。 他掀了掀微薄的红唇,双眸幽黑,情绪莫名:“我瞧着也没任何稀奇之处,你瞧得如此专注作甚?” 温染颜撞入他漆黑的眸里,盈盈笑中卷着几分思量:“你说,刚刚赫连枭大谈岭南匪祸,是为何?” 近日,岭南匪祸滋生,山匪狡猾,过路的商队全都遭了殃,就连附近的城镇也连连遭山匪杀伤抢掠。 百姓们苦不堪言,然,官府不作为,派出去剿匪的衙役全是酒囊饭袋,平日里作威作福可碰上了硬茬子,全都像老鼠见了猫,还未开打就已缴械投降。 当地官员别无他法,便只能奏明陛下派兵剿匪,希望能尽快停止这场祸事。 而今日,本是热闹宫宴,赫连枭却在宫宴上提及此事,着实突兀不妥,也不知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凤栖梧手持酒盏,目光如酒水般澄净透亮,蕴着些许能看透人心的精光:“他不可能无端提及,只怕,他是想借着此事下手了。” 风拂过,凤栖梧声如丝竹悦耳,可双眸却如寒光孤影,藏匿着凛冽锋芒。 温染颜唇角上扬,一瞬便听懂了他话中之意:“那便是一场精彩的狗咬狗了,赫连枭生出了杀心,那凤烛月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这期间定有曲折,也定然精彩。” 两人旁若无人地咬着耳朵,压着的声音也被霏霏之音覆盖,无人知他们讨论了些什么。 赫连枭往他们两人那觑了一眼,只是今日,他的目标并不是凤栖梧,而是…… 他将目光收回,须臾,又落到了凤烛月身上,他漆黑双眸平静,可万般惊涛却深藏在其中。 “南阳王,近日可有听过岭南的匪祸?” 第147章 他若来对付我,你会帮我吗? 赫连枭的语气四平八稳,染着几分帝王的淳厚威严,就像是顺嘴的一问,叫人听不出他意欲为何。 只是那般帝王霸气,却已渗透在空气中,无孔不入。 天潢贵胄向来就与旁人不同,凤烛月面上无波无澜,可被提到名起身回话时,他的双腿竟有几分软意,不知是心虚,还是被震慑住了。 他沉吸了口气,这才对上赫连枭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匪患一事确有听闻,只是陛下应当知道臣近日身子不爽利,才不过听来一句就头疼得不行,如今再听,竟觉恍如隔世。” 赫连枭薄唇微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今日见南阳王腿脚利索,亦能喝酒,身子可是大好了?” 凤烛月轻握住案上斟满酒水的杯盏,对上帝王漆黑犀利的目光,只觉心中惴惴,愈发不安。 他抿唇言:“多谢陛下挂怀,臣的身子确实好了一些。” “既是好了,南阳王可得为朕,多多分忧近日来的琐事。”赫连枭说得委婉婉转,眉间还隐着笑,一时叫人分辨不清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凤烛月心头咯噔,一时讷讷难应,可在对上他颇具威严的锐眸后,只得应下道:“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的本分。” 赫连枭听后,眉目顿时舒展:“既然南阳王都这般说了,那岭南匪祸一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话落,他笑看着凤烛月,可眸底却依旧犀利,似能穿刺人心。 凤烛月与他四目相对,顷刻寒潮袭来,四肢百骸如霜冻般僵直难忍。 殿中笙歌曼舞,可帝王忽然间的言语,叫众人猜测纷纷,可嘴上却不敢多言半分。 凤烛月面色难看:“陛下,臣……” 赫连枭出言打断于他:“早就听闻南阳王一身武艺精湛,门下能人异士繁多,那些江湖草莽定是不堪一击,朕便静等你的好消息了。” 凤烛月唇边的假笑多了几分凝滞,他唇瓣轻蠕,终还是领了旨:“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定竭尽全力将山匪铲除,还岭南百姓一个太平。” 他站于殿中央,身后是莹白皎月,朦胧淡影衬得他身姿纤长,清越润泽,竟是颇有几分凛然之气。 赫连枭连道了几声“好”,便唤他坐下。 凤烛月坐下后,原本寂静压抑的殿内再度变得热闹起来,欢声笑语,靡靡之音,好一派纸醉金迷。 可他却将酒盏紧握,润泽的双眸染着殿内的华光,一时竟变得复杂迷离了几分,心亦如擂鼓,好半晌都未平复。 岭南匪患。 当真是让他剿匪那般简单? 看着凤烛月纠结的表情,温染颜端着酒盏往后靠,懒散地轻抿了一口,一举一动皆如美人醉卧,端的是风情缭绕,媚色缱绻。 “果然如你所说,赫连枭是要对他下手了。”温染颜轻衔酒盏,美眸如丝如雾,刻意压低着声音。 凤栖梧望着她的媚眸,语调悠然:“也怪凤烛月做得太过明显,那野心便是连藏都藏不住,赫连枭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定也容不下他。” 温染颜唇角上扬,眉眼之间流露着凛然的杀伐之意,可音色却仍温和带笑:“此去路途遥远,匪患能如此猖獗定也不是泛泛之辈,若再稍加动作,就说凤烛月一时失察,身陷囹圄,被匪患所杀,总归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凤栖梧哂笑一声,便接过了话茬:“届时,死无对证,即便旁人有所怀疑,也不敢查到帝王头上。” 温染颜笑意更深,下意识抬眸看他:“凤烛月这个心头大患铲除,那么,赫连枭就能全心全意对付你了。” 凤栖梧单手撑头,轻倚在案边笑看着她,微动时,神态慵懒,青丝漾开,漆黑的双眸如星月一般皎洁湛亮。 “他若来对付我,你会帮吗?” 他压着声,音色缱绻如波。 温染颜一下便撞入他的黑眸中,眼波微漾,说得暧昧不明:“我先前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帮了你?” 凤栖梧笑容越深,眸光却深暗无比,似藏锐色。 可他未追问下去,而是幽幽道:“确实帮了我颇多,多谢夫人。” 温染颜酒盏轻曳,笑而不语。 这场宫宴赫连枭只谈及了岭南匪祸,更多的时候他就在品尝美酒,许是匪患这块大石落下,他脸上溢满笑意,就连酒水也难免多喝了几杯。 待到宫宴结束,赫连枭脸上明显有了醉意,双眸更是迷离。 他坐在龙辇上,漫不经心地揉捻着太阳穴。 德盛公公在旁跟着,毕恭毕敬询问:“陛下,现下是要回寝宫就寝吗?” 赫连枭刚要回答,便见天边的一道白光闪过,将苍穹万物映得狰狞莹亮,雷电的轰鸣之声随狂风而至。 狂风平地而起,吹得虬枝乱颤,花木倾倒,宴会之时风平浪静,如今这天气说变就变,竟有一番雷霆暴雨之势。 赫连枭望着乱颤摇曳的虬枝,醉意朦胧道:“去贵妃那儿。” 德盛公公闻言,当即命宫人改道。 就在赫连枭赶到贵妃宫殿之际,那般暴雨终是无情砸落了下来,豆大如珠,如翩跹蝴蝶般飞溅了开来。 听得帝王之声,烟萝当即从殿中迎出,双眸盈盈如月,满含情意:“陛下,这下着大雨呢,您怎么来了?” “贵妃是不希望朕来?”赫连枭盯着她,连说话声里都染着几分醉意。 烟萝柔声道:“陛下,你误会臣妾了,臣妾日日盼君来,可今夜暴雨下得急下得狂,雨水淋在身恐会染了风寒,臣妾是担心陛下的身子。” 赫连枭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抵在她耳侧低语:“贵妃有心了。” “陛下……”烟萝眸光如水春色,盈盈闪动。 案上红烛摇曳,屋外雷声轰鸣,可即便如此满屋馨香,美人在怀,总是充满了春情旖旎。 赫连枭揽着她,不多时,两人便双双跌入到了红鸾帐中。 帐中浮光掠影,层层叠叠。 待到春情过后,赫连枭埋入锦被中睡得深沉,醉意与疲累相交,只怕是敲锣打鼓,一时也起不来了。 “陛下。” “陛下……” 烟萝在他耳边轻唤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便果断穿上里衣悄然起身。 方才在宫宴上,赫连枭叫凤烛月去岭南剿匪,便是生出了杀心,便是叫其有去无回,凤烛月也想到了这一层,便对她有所暗示。 他们本意是风头过后再行动手,可现下看来,怕是得先下手为强了。 案上的金猊香炉中,焚着香料,细雾缱绻,袅袅升起,烟萝小心地将炉盖打开,又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 纱窗外,雷电再度轰鸣,蓝紫色的耀光似能将苍穹生生撕裂。 耀光流淌在脚下,将烟萝的背后照得人影摇曳,就像张牙舞爪的厉鬼,静静缀于身后,咧开嘴角、露出獠牙。 “贵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嘶哑之声漾在烟萝耳侧,如雷电般轰鸣炸开。 第148章 凤栖梧,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这声音突兀乍现,竟吓得人肝胆俱裂。 烟萝怔住,手中的炉盖被惊得应声落地。 “咚”的一声,在雷雨夜显得极为诡异兀长,又搅乱颤动着人心。 彼时,身后的人离得愈近,呼出来的气息如丝一般萦绕在烟萝颈侧。 本该是温热暖心的,可此时触及,却如寒霜冰魄一般,将人的脊骨生生冻裂,呼吸凝滞。 烟萝面色煞白,心下悚然,一时竟不敢回头去看。 “贵妃,为何不回朕的话?”赫连枭站于煞白电光中,脚步静默如鬼魅,唇角却噙着一缕深不可测的温笑。 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烟萝再无法欺骗自己,只得僵硬地回眸,心思却百转千回,似是在想应对之策。 “陛下,您怎么起身了?”烟萝很快收拾好心情,轻颤着抬眸,她眸里的情动未褪,如湖水轻漾,水光潋滟。 赫连枭掀开薄唇,似笑非笑道:“朕若是不起身,岂不是要被你白白害了性命?” 话音落,他的目光陡然落到烟萝手中的药粉包上,漆黑双眸如鹰般锐利,眼底清明得似乎没有沾染半分酒醉之意。 烟萝与他四目相对,心弦再度绷紧,忐忑难安。 他来时,分明醉得不是很清醒,再加之情动肆意,明明已经酣睡不起,可现下却清醒有力,一派高深莫测之态,方才种种定是伪装,目的便是为了引蛇出洞。 而她,便是那条即将被剥皮抽筋的蛇。 烟萝在心下疯狂嘶鸣,眼神虚闪之际,却还是从容温顺应对着:“陛下,你可真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不过是看陛下夜里睡得不安稳,便想着起身,给陛下添置些凝神静气的香料。” “臣妾对陛下之心昭昭,日月可鉴,陛下又怎可舍得污蔑于臣妾?” 烟萝说罢,眼中顷刻蓄满了泪水,端的是一派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 她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侧,雷电轰鸣时又平添几分凄美的破碎感,如此纤细窈窕,只怕所有男子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怜惜来。 赫连枭曾经,便是稀罕极了她这副乖顺纤弱的模样,就像是娇嫩的菡萏花,贞洁纯然,娇怜动人。 可如今,他冷眼看着她哭泣,竟是生不出半分怜惜来。 “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如此巧舌如簧的女人。”赫连枭重重挑起她的下巴,逼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烟萝吃痛,脊背上寒意掠过,转而蔓入骨缝中,叫人越发难忍。 她颤颤言:“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赫连枭温温一笑,伸手在她面上轻抚摩挲,举止轻柔,指尖却冰冷如黏腻毒蛇,他附着在她耳侧缓缓出声。 “方才在花园假山后,贵妃与南阳王互说衷肠,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羡煞了旁人。” 他笑得极是好看,嗓音却缥缈沙哑,藏着利剑般的冷锐锋芒。 烟萝一怔,面上血色逐渐褪去:“陛下,臣妾没有,是哪个乱嚼舌根之人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赫连枭冷语泼下:“是朕叫德盛公公跟着的,他瞧得分分明明,又怎会胡言乱语?” 闻言,烟萝猛地看向赫连枭,眼底慌乱未褪,转而又平添了几分震惊来。 她与凤烛月会面时,德盛公公竟在后方一直跟着,可他们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反而白白让赫连枭抓住了把柄。 也正因为如此,赫连枭才会让凤烛月去岭南剿匪的吧? 想至此,烟萝双唇抿紧,神情间满是惊恐与懊恼。 若非她执意要与凤烛月见面,这局面是否就不会这般被动了? 见她眼神虚闪,半晌不语,赫连枭便知她心虚至此,根本不是表面这般温柔乖顺。 他心下震怒,一把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压抵在一侧的白壁上。 他抵在她耳边,嘶哑凶狠低语:“你和凤烛月当真是好手段,对朕下蛊,让朕多年来没有子嗣,偏偏朕还对你宠爱有加,可不成想,朕宠爱之人竟是恶鬼画皮, 还是一头豺狼虎豹,你便是这样报答朕的宠爱的?” 若非近日楚侯爷大胆谏言,只怕他还要被蒙在鼓里许久,兴许到底都会不明不白。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楚侯爷才好借着此事将选秀之事给推脱了,他作为帝王非但不能降罪,反而还得心生惭愧,毕竟,这般祸事是他后宫之人搞出来的。 一想到不能借着选秀,来掣肘楚侯爷一家,赫连枭怒极,眉梢上也染满了可怖的猩红,他手下越发用力,仿佛面前的不是曾经的宠妃,而是天大仇人。 “给朕下蛊,还想在香炉里再加点东西,让朕暴毙是吗?” “臣,臣妾没有……”烟萝面色涨红,窒息之疼让她拼命挣扎,可怜嘶鸣。 赫连枭冷漠轻笑,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你们这对狗男女,是想等着朕暴毙后称王称后是吧?” “可朕早早醒悟,你们的奸计永远都不会得逞,朕,才是那得天独厚,得上天眷顾之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北琅天子。” “而你们这群奸人,都得死,死无葬身之地……” 赫连枭毕生所求便是这把龙椅,若谁敢生出觊觎之心,即便是亲兄弟他都会一一斩杀,更何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咔嚓——” 还未等烟萝再说辩解求饶之言,赫连枭直接扭断了她细嫩的脖颈。 刹那,烟萝就如破碎的玉色琉璃,尽管容颜依旧,可却没了生息。 赫连枭一甩手,就把绵软的尸体丢在地上。 雷电闪过之际,赫连枭看着地上的尸体,笑得依旧癫狂温和。 他一边用锦帕擦着双手,一边传唤道:“来人,传令下去,就说贵妃生了重病,薨了。” 夜更深。 雷霆电光劈开苍穹,狂雨大作,吹得虬枝乱舞,呼啸之声阴戾如恶鬼狼嚎。 长公主府后山,凤栖梧与温染颜撑着伞立在那儿。 他们面前是一座黑峻峻的山洞。 时不时电光闪过,莹白色泽将四周照得惨白,尤其是面前山洞,望之,便让人心里发悚。 凤栖梧一席红衣逶迤曳地,手边雨伞微微抬起,露出雨夜下那张靡丽绝艳的容颜。 他望着面前的山洞,忽觉一阵熟悉之感如潮水般肆意涌来,叫他脚步顿下,眉心拧起。 温染颜看清了他的动作,勾唇笑问:“见你表情如此,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第149章 竟是故人 暴雨声淅沥,可温染颜的声音却清晰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凤栖梧站于伞下侧首,静望于她。 他的凤眸里染着雨落般的缥缈幽邃,好似在透过眼前的光景,慢慢忆起时光长流下被深埋的往事。 凤栖梧双唇轻蠕,一时相顾无言。 温染颜笑容依旧,倒也没有催促追问。 半晌后,凤栖梧半弯起薄唇,眉眼之间仍旧放肆恣意,他笑着道:“就是觉得此地分外熟悉,好像我少时就来过这个地方。” “只不过,后山重地我鲜少过来,即便来此也不知竟有如此乾坤,那么,我脑中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凤栖梧用幽漫的音调,说着疑惑之言。 可饶是往事如同雾里看花,虚浮飘渺,他唇边笑意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深,逐渐凝成锋芒模样,近看时深邃不可测,叫人心下悚然。 温染颜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心中已然有数,却还是笑言:“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定然不是你自己主动过来的,而是旁人带着你过来的。” “很有可能你当时也不太清醒,迷迷糊糊之际便有了这般虚无缥缈之感,只是当时经历太过深刻,便就牢牢记在了脑中,直到如今。” 凤栖梧只笑不语,倒像是一种赞同。 温染颜与他一同站在伞下,如兰嗓音婉转,又接着道:“想来,这里便是凤烛月带你来的放血之地,不然,他来时也不必这般神神秘秘,遮遮掩掩。” 凤烛月近日连番受挫,倒也沉得住气。 只是他那颗随时都绷紧的心弦,终还是在那场宫宴上悉数尽断,他再也坐不住,最终还是冒雨前来,也让他们黄雀在后,顺势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幽静神秘,透着一股风霜般的幽冷。 “兴许吧……”凤栖梧淡声低喃,眸光却锐利如剑,眉间折着一抹凛然的肃杀之意。 温染颜提着裙摆,脚踝金铃摇曳:“进去瞧瞧?” 凤栖梧顺势颔首,笑容微淡却生恶劣:“既然都来了,自然要看看里面是何乾坤。” 两人合上纸伞,步履平稳地踏入洞中。 山洞中蜿蜒曲折,雨夜电光透不进来,入目皆是一片晕开的墨黑,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是重见天光,豁然开朗。 望着漫天飞舞的萤火,温染颜侧眸,笑语嫣然:“果然藏有乾坤,瞧着,还是个挺漂亮的地方。” 凤栖梧凝眸静望,双眸锐利,宛如苍穹孤夜的雄鹰,音色幽哑:“即便再漂亮,也藏着洗不净的污浊,不过是在迷惑人的眼睛罢了。” 走过的地方越多,走得越近,凤栖梧脑中飘忽的记忆也逐渐凝成实体。 曾经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到此时来看,竟也变得越发清晰深刻,如同烙印在了脑中,怎样都挥之不去。 凤栖梧负手向前,眼中冰润,带着让万物霜冻的冷峭骇人。 温染颜裙摆翩跹,一步一挪,很快便来到山洞深处。 便见,山洞中央矗立着一大型鸟笼,四面银色,散着如冷霜般的光泽。 有一人盘腿而坐,白色鎏金长袍层叠铺地,清若琉璃,自带流风,曳曳裙边恍若流溢觳纹,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缥缈的纤尘之态,谪如上仙。 那人背对着他们,只见其身姿,不见其样貌,可仅仅只是身姿便恍如天人。 温染颜双眸半眯,饶有兴致地轻叹一声:“倒是不曾想到,这山洞里竟藏着这样的人物,与我先前所想,实在有所出入。” 她曾以为,藏在凤烛月背后操纵之人,定如阴沟老鼠,身材岣嵝,样貌奇丑,可没想到,竟是这般翩翩风华之人。 凤栖梧嗤笑,未语。 听见脚步声,仰雪练以为是凤烛月去而复返,不觉烦厌地蹙了蹙眉心。 他缓缓侧首,待看见是两张生面孔,微怔过后,便冷淡出声:“倒是稀客。” 仰雪练双手双脚被锁链束缚,本该窥见一丝狼狈,可他貌若冷霜出尘,身如琉璃谪仙,即便被缚仍清贵不减,如皎月清辉般高高在上。 “此乃后山禁地,锦安,竟舍得放任你们进来?”仰雪练说着,淡淡瞥了他们一眼,音色如缱绻缥缈的诗,琥珀眸却疏离冷淡。 温染颜听后,颇有兴致地扬了扬眉。 难不成,是那位自诩高贵的长公主殿下,将人囚禁于此的? 凤栖梧打从进来,就一直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幽邃的凤眸里,淬着如肃杀般的危险冷潮。 仰雪练感官敏锐,只被看了片刻,心里就不觉咯噔,待侧眸四目相对时,他竟觉眼前红衣绝艳的男子有几许熟悉感。 他困顿,凝眸再看,忽而记忆的门阀被打开。 他轻怔,不禁勾唇轻喃,“竟还是故人。” 浅浅一笑,恰如冰雪消融,华容春光,他又言:“看来,并不是锦安放你们进来的,而是你们偷偷跟着凤烛月寻来的。” 凤栖梧冷笑一声,悠然把玩着腰间的冷月玉佩,不紧不慢道:“当年,便是你帮着凤烛月对我下蛊,又放了我的血,帮他治病的?” 他脑中的记忆本还有些飘忽,直到瞧见仰雪练这个人,那些飘忽不定终是停摆,沉埋的记忆顷刻如潮水涌来,近乎将他淹没。 当年,便是这个如谪仙般清冷的男子,用利刃将他的皮肉割开,肆意放着他的鲜血。 他当时不过一幼儿,痛苦又害怕,可他永远都不曾忘记,仰雪练看他的眼神就如高高在上的神明,淡漠冰冷,毫无怜悯。 就如此刻一般无二。 仰雪练轻启樱唇,不欺不瞒,声音果断:“是我。” 凤栖梧唇边笑意更深,眉眼之间却笼着震慑人心的森凉戾气:“你帮着凤烛月对付我,可有想过今日,我会寻得踪迹前来报复你?” 仰雪练于笼中端坐,听得这番危险之言,他神情依旧疏离淡漠,无波无澜。 他轻拢了拢衣袖,只是道:“以往对你所做之事,皆非我本愿,只是凤烛月那孩子时常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强健的身子。” “他生来便体弱多病,与寻常孩童不一样,他纤弱、自卑、可怜,有一日我被他说动就动了恻隐之心,为他犯下了此等错事,你今日若真想来寻仇,我自当无所怨言。” 风拂过,他缥缈之声里,含着万般悲悯。 第150章 这些不过是因果罢了 仰雪练话说得巧妙,恍若是将自己架在了高处,又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了凤烛月身上。 他一身白衣飘飘,仍旧纤尘不染,左不过是因为一时心软,才犯下此等祸事,凤烛月才是那心狠手辣的罪魁祸首。 而他眸如神明般悲悯,又诚心道歉、慷慨就死,一时竟仿佛叫人下不去手。 凤栖梧满含笑意地觑着他,可眸底却清冽如冰,这般慵懒恣意之态,似是能将一切看透。 温染颜听了一嘴后,不觉嗤笑出声,替凤栖梧把嘲讽的话说了出来:“当真是菩萨面蛇蝎心,你当年,便是这样诱导凤烛月的?” 仰雪练微愕,侧眸之际,便与温染颜四目相对。 萤火流溢,浮影重重,温染颜一袭红衣站在侧旁,笑时眸光潋滟,媚态横生,身上金饰萦绕,额前金坠璀璨,晕色生光。 瞧着极是讨喜,可说出的话,眸中的敏锐之态,却并不那么讨喜了。 仰雪练樱唇轻启,左顾言它:“那痴情蛊,是你解开的?” 他淡色的琥珀眸落在她身上,一时竟染满探究,藏着几分锐色。 凤栖梧见状,眸色陡然生寒,周身肃杀缭绕。 温染颜似瞧不见这硝烟的弥漫,只是有样学样,答非所问道:“他如今这般信任于你,一出事便想着往你这儿跑,定然是想让你帮他出谋划策,可见在他心中,只怕长公主都要屈居你之下。” “而你,竟三言两语将过错全推到他一人身上,他若是知晓了,你就不怕他寒心吗?” 她嗓音是一贯的慵懒温和,可其中藏匿的诡谲锋芒,却如凛冬的风一般,寒彻入骨,不留情面。 仰雪练淡看着她,琥珀色眸中浮影掠过,几经闪烁后,再度疏淡出声:“他若是当真这般天真无邪,也不会生出此恶念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有一番高高在上的冷淡之态,也不知是间接承认了,还是仍想将过错全部推脱,以示自己心软无辜。 凤栖梧似笑非笑,自有了嘴替后,他懒得再开口,只是眉宇上的锋锐只增不减,沁若冷霜。 温染颜笑望着他淡色的眼眸,不紧不慢道:“凤烛月虽有恶念,但他实在愚蠢,就他那脑子也想不出这样的毒计来,即便有些许想法,尚还年幼的他也不敢付诸行动,除非……” 她故意微顿,便见仰雪练淡眸轻闪,见状,她笑意嫣然,继而又道:“有人在他耳侧日夜诱导,让他这番恶念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直至将他完全吞噬。” “你刚才也提到他总在你耳边念叨什么,我可不信你会对他心软,生出什么恻隐之心来,毕竟,你被囚于此处多年,定是长公主的手笔。这么些年头的不见天日,满身束缚,你心里定生怨怼,又怎么可能真的全心全意为凤烛月出谋划策,只怕,这些所作所为便是想将凤府搅个天翻地覆吧。” 她的嗓音清幽含笑,锋芒却更显。 仰雪练听罢,面上不露声色,眸底深处却笼着几分阴霾晦涩。 温染颜静望着他,唇角掠过一抹弧度。 她刚才所言并非胡乱猜测,凤栖梧从小就在此处被放血,那仰雪练被囚于此的年头定然更长远。 她就不信,他会不恨不怨,不去报复。 山洞内萤火璀璨,华光点缀。 仰雪练纤长的身影映于石壁上绰约摇曳,可在此时看来,竟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意味,就如披着人皮、刻着仙骨的恶鬼。 “我不过一阶阶下囚,如何能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他淡扫了温染颜一眼,只在片刻,又与凤栖梧寒凉的双眸交汇,淡声缥缈:“你们也太高看我了。” 温染颜笑语晏晏:“可你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而且你已经成功了,瞧着凤府内兄弟相残,母子成仇,支离破碎,你可是很有成就感?” 闻言,仰雪练眼帘微垂,不言不语,一派淡若清风,缥缈圣洁。 凤栖梧紧紧觑着他,眸光森寒,杀机更显。 山洞内有风雨吹来,竟陡然生出了几分凛然的寒凉感,如凛冬将至,孤冷寒峭。 “都是千年狐狸,何必再装无辜?”凤栖梧撩了撩眼皮,幽着声说。 仰雪练淡眸流转,忽而轻笑一声,如孤雪消融,平添了些许皎皎之色。 “你们确实比凤烛月聪明多了……” 他不再装作圣洁无辜,而是凉声道:“佛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锦安种了什么因,那果定然也是她应得的,不是吗?” “再者,凤烛月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旁人,这番兄弟相残、母子成仇的局面总会发生,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我所做,不过是将一切提前罢了。” “你们要怪就怪她锦安,若非她恩将仇报,种下恶果,这诸多祸事或许会延后一些。” 仰雪练静静望着他们,唇边笑意淡淡,眸如镜花水月,淡得如同虚无。 第151章 你这种人,也配说佛? 恰在此时,高空雷电伴着肃冷莹白劈下,山洞内萤光流转,可在转瞬便只剩下空寂苍茫。 仰雪练话音落下后,便拂袖起身,他周身萧寒若风萦绕,半晌后,竟愈来愈凉,如坠万般凛寒深渊。 凤栖梧与他四目相对,倏尔飒然笑开,眉眼间似被染上了一层浅薄的阴霾:“你这种人,竟然也配说佛?” “我为何不能?”仰雪练眸若清风,华颜如雪,竟徐徐笑了开来,道:“她锦安都能每日吃斋念佛,我如何就不配说佛?” 仰雪练并未胡言,锦安长公主确是信佛之人,她殿中的一小侧门内置有佛龛,她每每心气郁结时皆会诚心跪拜,只求神佛保佑。 是以,她身上总会染上似有若无的檀香。 “硬要说不配,也该是她锦安。”仰雪练眉眼轻抬,琥珀色眸内似有云烟缥缈,淡成流霞:“她年少时被拐至苗疆,误入毒林,险些身死,是我大发善心救她出毒林,为她解毒,保她性命。” “见她一人在苗疆孤立无援,渺小可怜,亦是我送她回了中原,本该就此缘尽,可她竟如毒蛇一般翻脸无情,将我囚禁于此,全然不顾往日的救命恩情。” “若我当日救得是一条狗,它兴许还会对我摇尾巴,可人之恶却凉薄可怖至此,试问,她锦安又有何脸面吃斋念佛?” 说罢,仰雪练猛然看向凤栖梧,朦胧之间,他好似从凤栖梧的眉眼间看出了几分锦安的影子。 有了这般念头,他越发觉得凤栖梧与锦安当真是极像的,这样的相像,让他恨不得将人就此碾碎,毁去。 “你与锦安,当真是极像的……” 仰雪练眸光一凛,眉眼仿佛再无仙人慈悲,反而多了几分凝结多年的深恨,也将他身上这份清尘仙姿生生割裂。 温染颜听了一嘴后,忽而唇角上扬,那笑恍若无声无息,却衬得她双眸莹亮,如新月生辉,万般风情尽染其中。 她掀了掀唇,悠着声道:“锦安长公主是恩将仇报,你恨她,你要报复她也无可厚非,可年少时的凤栖梧还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若想报复,便不该牵扯上无辜之人,即便你在为自己鸣不平,却也是恶,也是罪孽深重。” 闻言,仰雪练将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他眸色淡淡,半晌都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勾起了薄唇,竟如疯绝一般,笑得极是开怀。 他又将目光投到凤栖梧身上,如鬼魅一般轻喃着:“我有好些法子能报复锦安,可唯有这一件,能让她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皮肉上的痛苦报复,哪里比得上兄弟反目,母子成仇来得痛快人心呢? 这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是他还给锦安的果,也不枉他这二十多年来佯装仁师,在凤烛月身边为其出谋划策,让他越陷越深,迈入深渊,无法自拔。 否则,仇人之子他何苦费心筹谋,每每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非常,为他筹谋出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闻言,温染颜拧眉。 凤栖梧眉间的霜冻之色越发浓烈,转而暗生阴戾,冷鸷得让人发悚。 明明快要入夏,即便山洞外狂雨不止,也没有那般凛冬的寒意。 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渐渐生凉,竟比寒冬还要冻人骨髓,只是一瞬,便叫人四肢百骸都哆哆嗦嗦。 那是一种刺骨的冷。 一阵沉默之际,忽而一道尖锐女声从洞口传来,打破了悠长的平静。 “仰雪练,你方才所说皆是当真?” 话音刚落,锦安长公主就如同失了魂一般从外冲入。 她本是天潢贵胄,华服在身,高贵不凡,可此时却踉踉跄跄,面色惨白,狼狈得没了一丝华贵仪态,就如市井刁民般放声喧哗。 看到来人,仰雪练面上未露丝毫意外之态,反而神色平常,好似知道锦安会来此。 仰雪练看着她,忽而轻轻笑了,“我亲口说出的话,又怎会有假?” 极轻极淡的笑,如冰雪初融,绽放着万千风华,令人心往神驰。 这是锦安第一次看到仰雪练笑,可从未想过,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这一切,当真是你做的局?”锦安眼中犹疑,面上却血色全无,像是已经信了半分。 还有半分她始终保留,在她印象里,凤烛月始终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后山禁地他此前更是从未踏足过,又怎可能早早便认识仰雪练,与之密谋在一起。 若真相识,他当初一个小小孩子,又怎会不露端倪? 可眼下凤烛月已经去了岭南,他究竟知不知情,做没做过,也无从得知。 锦安思绪百转,她心中的万般否定竟像是掩耳盗铃,衬得她的面色越发惨白如鬼,单薄的身子亦如碎玉般摇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仰雪练见状,唇边溢出叹息后,便淡然地笑了起来:“方才在洞外,你听得还不够明白吗?” “这一切的局皆是我所布,可若不是当年凤烛月误入此地,又满怀恶念,我也想不出这般绝佳的法子来将凤府搅得翻天覆地。” “锦安,你可知当时凤烛月与我抱怨了什么吗?” 仰雪练猛然抬眸,清凌凌的目光如刀刃般落在她身上。 锦安心下慌乱,面上染有急色,出声仓皇:“不,我不想知道……” 仰雪练却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道:“他说,自己从出生起身子就不好,又没有家中胞弟那般聪慧讨喜,胞弟如天上星月,而他就如地上破石,他又说,若他有一具健康的身子,家中没有这个弟弟,他便可成为那星月了。” “我便对他说,星月可摘,破石亦能绽放光彩,想要一具健康的身子又有何难?只是逆转不易,想要得到些许就必须失去些许,你猜,他当时是如何表现的?” 仰雪练嗓音悠然,面色平稳,一副与好友攀谈的闲适模样。 锦安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发僵,凄厉呢喃:“住口,你给我住口,我不想听……” 仰雪练看了一眼凤栖梧,又将目光落到锦安身上,淡笑声在山洞内回转。 “他竟然一口便答应了——” 第152章 同归于尽? 仰雪练徐徐之声在山洞内蔓开,他窥见锦安惨白的面色,唇角弯起的弧度愈发诡谲微妙。 似是还嫌不够,他动了动唇,破碎缥缈声再度响起:“他毫无愧感挣扎,竟直接往胞弟身上下蛊,令其性子大变后又散播天煞孤星的言论,并悄悄寻来观中道人,施以银两,让这孤星言论坐实。” “道人古道仙风,言语玄妙,只是三言两语便叫全府上下信了这番说辞,从此便避讳之,害怕之,再加上蛊虫作乱,又逢兄弟俩人换血,他受尽苦楚自然心生怨怼,做了些许过激之事,可你们连问都没问就将他扫地出门,连名字都被从族谱上抹去,当真是冷酷无情。” 流萤曼舞之间,仰雪练慢条斯理地一理袖口的鎏金丝线,他说话时一派清俊疏朗,脸上似有仙姿隐雾的笼烟,又好似沾着冰泉的冷色。 唇角的弧度却勾得恰到好处,一时竟衬得他如仙如魔,更透着渗凉。 锦安心中咯噔,双眸虚晃时,颤声询问:“你刚才说的换血,是何意?” 她恍然间想到,多年前,凤栖梧浑身浴血将凤烛月推入池中,他满目戾气,恨意滔天,如鬼魅锁魂叫人心惊胆寒。 难不成,另有隐情,因此而起? 仰雪练窥着她的神情,忽而一阵轻笑,如山泉之水淡不可闻:“凤烛月想要健康的身子,可他一身病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不可逆,可他一意孤行那便只能以血换血,利用蛊虫将他胞弟体内的血,换到他的身体中,这样一来,病弱消除,他就与常人无异。” 闻得此声,锦安瞳孔猛缩,一时面上五颜六色,最后,竟全归于惨白,本就软了的双腿险些瘫在地上。 “以血换血?以血、换血……” “怪不得……” 怪不得有一日,凤烛月突然间就身子大好了,她还以为是天煞孤星离府,佛祖终于眷顾了他们凤家,可现下细细想来,竟是因此等缘由吗? 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佛祖保佑,而是他们凤府招来了复仇的鬼魅。 而这鬼魅,竟是她亲手囚于府内的。 怎会如此? 锦安思绪百转,这才觉背后冰凉黏腻,竟全是冷汗。 仰雪练直勾勾盯着她,目光清浅:“你可知,利用蛊虫换血有多痛苦?” “我……”锦安唇瓣轻蠕,讷讷不知如何回应。 她下意识往凤栖梧那边递去一眼,却见他一袭红衣如血,眉峰冷淡,寒眸里似沁着些许笑意,却满是幽漫与嘲弄,给人一种针刺般的感觉。 锦安不经意与他四目相对,顷刻就被刺得眼神虚晃,她慌乱地收回视线,两手轻绞在了一起,心虚难安。 仰雪练觑着他们的神情,似乐见母子反目之景,眼中笑意凝成星月比方才更浓,他自顾道:“自是疼痛万分,如万千虫蚁啃食,又如万剑锥心,运气好些尚且能苟活,只是损伤不可逆,多半会成废人,若运气差些,在换血过程中就会没了性命,死状痛苦凄惨……” “可现如今,曾经被换血的人就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不仅智谋无双,功夫更是了得,锦安,你说这是为何?” 仰雪练眉峰一扬,还未等锦安开口,残忍之言便脱口而出。 “他凭着这口气,这条命战胜了痛苦的侵袭,只怕是恨毒了你们……” 锦安如同被触动了心事,惨白着面色惊叫出声:“不——” “不要再说了……” 他的这番话如刀口沁血,锦安纵使心中分明,却也不敢承认,只得放声怒斥,仿佛只有这样她便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蠢人。 仰雪练双唇虚虚一漾,又言:“凤烛月他小小年纪便生得如此心狠毒辣,连胞弟都要如此迫害,锦安,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如若不是他心性不稳,生了心魔,我也不能趁虚而入,你说是否?” 锦安暴怒,形同疯癫:“你给我闭嘴。” 仰雪练目光幽然:“可说到底,这都是你的罪孽啊,锦安……” 闻言,锦安的面色猝然一变。 仰雪练的声音就如一柄利剑,狠狠刺入她的心尖,仿佛想把她拼命掩盖的东西生生剖开,让她尝遍世间之苦,永坠深渊。 她眉心紧蹙,当下便惨淡着面色,指着仰雪练的面门无措惊叫:“怎么可能是我?分明就是你……” “是你害得我凤府鸡犬不宁,亦是你害得我一双孩儿骨肉相残,所有的一切皆因你而起,若非你,他们又何至于此?” 仰雪练摇了摇头,轻笑着叹息:“别再嘴硬了,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啊,锦安。” 他的琥珀眸澄亮,恍若流萤婉转,光华万千。 可不经意间,锦安却从他眼中看出了自己狰狞可怖的模样,如同厉鬼,沾染着沁血般的凄狞之色,她绷紧的心弦也在此时尽数崩裂。 “我不是,我没有……” “你给我闭嘴……” 锦安猩红着双眸,不住地摇头否认,那番模样似陷入癫狂,可下一秒,她眼中忽而涌现出彻骨的疯绝杀意。 “仰雪练,我要杀了你……!” 她发狂般抽出袖中利刃,猛地朝仰雪练的方向刺去。 这一举动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还未等旁人反应过来,这利刃早已没入仰雪练胸腹几寸之地。 “噗嗤——” 利刃撕扯皮肉之声兀然响起,溢出的淋漓鲜血染着锦安满手,那黏腻的血味近乎叫人作呕。 锦安疯狂地捻了捻手柄,那尖端转而又深入了几寸。 仰雪练只觉得胸腹一痛,唇角顷刻溢出鲜血,可他却不管不顾,依旧笑得飘渺若尘。 那番清隽明朗之态,恍若初见,如梦似仙。 他浅浅勾唇,说出的话却残忍万倍:“锦安,你现下后悔心痛,难道不觉得晚了?” “凤栖梧是你生养出来的孩子,听闻,从小便聪慧乖巧,他的秉性你难道全然不知吗?忽有一日他性情大变,你难道就不怀疑、不担忧、不关心?一个陌生道士之言你一下便信了?” “如若当真如此,你如今的痛苦悔恨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自己的孩儿又怎会视他如洪水猛兽,一下便定了他的罪。” 话慢慢落下,仰雪练袖中忽而银色锐光闪烁。 还未等锦安察觉,一柄短刃猛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第153章 若是不好,你可要安慰我? 淋漓鲜血顿时喷洒,恰如飘零的红梅,一下便在仰雪练白皙的面上晕开。 灼灼深红,透着些许凌虐的美感,实在沁人妖冶。 这一幕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锦安只觉心口一痛,再睁眼时便对上了仰雪练那双漾着清冷,烁着诡光的淡色眼眸。 流萤之光漫天而舞,本该是灿若星河的美景,可此时却衬得仰雪练宛如索命厉鬼,激得锦安瞳孔猛缩。 “你……” 锦安吃力地想将短刃拔出,可仰雪练力道惊人,胸口的疼痛又让她使不出半分气力,只能任凭鲜血横流,体内热意被抽干,渐渐如雪般冰凉冻骨。 凤栖梧也只是惊愕了半瞬,最后,归于幽沉的平静。 他负手凝望,睫羽在眼下投出斑驳阴影,漆黑的双眸冷得没有一丝温情,冷漠诡谲,如同一柄淬了寒毒的冰剑。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倚靠在一侧,这样一幅狗咬狗的画面现于眼前,她似乎并不意外。 她慵懒地曲卷着肩头长发,神光柔媚,笑得幽深莫测。 仰雪练刚才这般激烈说辞,总感觉是在故意激怒锦安长公主呢。 为的当真是玉石俱焚这般简单? 温染颜眸光流转,素手轻卷秀发时,腕上金铃轻轻一响,宛如鸣啼般清脆悦耳。 闻得脆响之声,仰雪练眸光未转,仍旧神情浅浅地看着锦安,启唇道:“我如何?我不过只是想将这一切罪恶结束而已。” “你在听得真相后这般恨我,我被你锁在此地二十多年,我自也恨你,现如今你我各捅一刀,也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锦安眸光轻怔,痛得无法言语,可眼瞳中的不甘和恨意却清晰得有些吓人。 两人失血过多,面色渐变惨白,好似一张风吹便可撕裂的单薄白纸。 浓稠的血味在山洞内蔓延,一时竟黏腻得令人作呕。 仰雪练直视锦安眼中的滔天恨意,长睫微动,竟笑得如诗一般缱绻美好:“这份罪孽由我们开始,现下又由我们结束,你瞧,你的孩子也觉就该如此,否则,凭他这身本事,又怎会任由我手中短刃刺穿你的心口呢?” “锦安,你的孩子在恨你啊,即便你死了,这份怨恨还是无法消除……” 仰雪练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贯穿着锦安的耳膜。 锦安闻言瞳孔猛缩,一时间她也顾不得伤口疼痛,直直地往凤栖梧那边探去,透过漫天流萤,两人的目光再度相对。 凤栖梧冷若冰霜,满脸讥诮冷鸷。 锦安面色惨白,双眸惊动,泪盈盈的眸里似饱含着千言万语,有懊悔,有悔恨,更有母亲对孩儿的万般温情和临死前的一点点渴望。 她看着凤栖梧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泪水在眼中打转。 无声之间滑落眼眶,顺着脸颊蜿蜒而下,锦安一时只觉心中沉痛,宛若刀绞,明明痛到要窒息,可她的心绪却清晰得分明。 这是她生养的孩子,从出生就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学什么做什么从不让家人操心。 可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竟是对自己的孩子忌惮狠心至此。 她什么都没问,便听信谗言给自己的孩子定了滔天之罪,那时候的凤栖梧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该是如何的彷徨心痛,害怕无助啊? 她有罪,她该死。 她不配为人母…… 锦安虚虚地朝凤栖梧那边伸出手,眼中的渴望愈来愈盛,像是想要从中抓住些什么,求得些什么。 可凤栖梧的眼神仍旧冷漠如冰,冻得人发悚。 锦安胸腔震动,一股悲痛充斥着她的身心,令她濒临到死都不得安眠,她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一时竟是又哭又笑,满目凄凉空寂。 若是她没有心生贪念,将仰雪练囚禁于此,亦或者,她对自己的孩儿多信任一些,多询问一些,结局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他们一家人又该是如何的相亲和睦,羡煞旁人啊? 如若可以重新来过…… 可世间之事终有定数,她所做之恶终要偿还,而这重来之事皆是美妙虚幻,皆是妄想,因果轮回,苦果尽尝。 只是,她还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孩子啊。 恨也罢,怨也罢,她只想好好补偿这个可怜的孩子,只是,她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孩子……” “对不起……” 锦安努力睁大眼睛,似是想将凤栖梧的模样深深地刻进她的脑海里,可失血过多的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气力消减。 渐渐的,她的手无力垂下,可那双眸到死还在盯着凤栖梧的方向,直到焦距散尽。 “万般恩仇,终是结束了……”仰雪练嗤笑呢喃,他看着锦安的方向,渐渐也闭上了双眼,呼吸全无。 鲜血滴落在他银白的发上,如晕染开的红梅,妖冶烂漫,却凝满了死亡之气。 凤栖梧端看着两人赴死的方向,漆黑的凤眸冷霜凝结,如月上重华,华丽清美却又掺着几分无言的寂寥。 很早之际,他便发誓要这群人付出代价,可瞧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心中却无任何快意之感,反而多了几分淡淡的郁结。 他喜欢看人求饶,喜欢鲜血,喜欢亲手手刃,而不是像此刻如话本般的哭哭绕绕,沉痛懊悔,处处皆透着无聊。 简直无聊透顶。 凤栖梧神情阴晴明灭,他漠然地负手走近,想探一探这两人究竟死透了没有,可刚一抬步,就见有一缕火光窜起,转瞬便将仰雪练和锦安的尸体包裹在其中。 橙色而明耀的火光,带着几分毁天灭地之势,凤栖梧挑了挑眉,不觉止步。 温染颜腕间金铃轻响摇曳,她的脸沁在火光中,竟愈发妖媚惑人,她漫声道:“好端端的,怎么着起火来了?” 凤栖梧周身笼着一层华光,他垂眸,眉间幽冷却含笑:“许是你们苗疆人的手段,死后变灰烬,不让旁人糟蹋了尸体去。” 温染颜望着漫天火光,眸光幽幽的,笑而不语。 待看了片刻,她终是收了目光,看向凤栖梧道:“凤栖梧,经历了方才之事,你可还好?” 凤栖梧垂眸看向她,眉间的郁结早已随风散去,他眉眼幽深,又染着几分幽漫的笑,慢悠悠道。 “我若是觉得不好,你又要如何安慰于我?” 第154章 烧得倒是正正好了~ 温染颜红唇勾翘,假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作是安慰。 凤栖梧眉眼锋锐,就这般直直觑着她,好似并不满意:“就只是这样?” 温染颜大胆回望,笑容烂漫柔媚:“对,就只是这样,而且我瞧你也不是很伤心,不是吗?” 凤栖梧眯了眯眼,眸间阴戾幽冷,过了半晌,他忍不住笑起来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仰雪练有句话说得还挺对,我是他们养育的孩子,我的秉性如何,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可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他们不仅不管不问,还二话不说便定了我的罪名,实在凉薄,又可笑至极。” “自我伤重濒死,又被无情驱逐出凤府的那一刻,我与他们的亲缘早就被斩尽了,即便她身死在我面前,也激不起我心中一丝波澜。” “若无仰雪练,或许那柄短刃我会亲手刺于她胸腹……” 最后一句话,凤栖梧说得阴冷幽沉,眸中暴戾嗜血隐隐闪过,可很快又勾翘起唇角,暂且归于了平静。 温染颜最喜欢他这副戾气森重的冷心肠,此话入耳,她笑得越发妩媚缠绵,“这番话,还真是符合你的性子。” 凤栖梧似笑非笑地问:“那我又是何种性子?” 温染颜尾音上扬,如同漾着一把钩子:“自然是心狠毒辣,睚眦必报啊~” 冲天的耀火衬得她双眸如脉脉流水,盈盈如秋水荡漾,笑起时蛊惑得让人心下一紧,陷入越发沉醉的蜜河里。 凤栖梧盯着她含笑的眼眸,黑眸微烁灼灼。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山洞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这山洞虽然隐蔽,但烈火燎原、焰火冲天,这般动静自然会将府内的小厮吸引而来。 凤栖梧凤眸一凝,一丝凛冽轻闪而过,“走。” 倒不是他害怕那群小厮,而是眼前之景,定会叫人产生误会,他纵使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况且这人又不是他所杀,他可不想平白染上一身腥。 温染颜自是明白他的想法,她身形微动。 才不过几息,两人便从山洞内撤出,转眼,便了无踪迹。 小厮们扑了个空,可当他们望见大火中被烧成焦炭的锦安长公主,顷刻就被吓得瘫软在了地,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想到要用水来扑面这场烈焰大火。 可这场火却是妖异至极,无论水势如何汹涌,都威胁不了它分毫,最后,这场大火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有了扑灭的趋势。 火灭后,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焦土,锦安长公主的身躯被烈焰焚烧成粉,混入焦土中再也寻不见了。 本是帝王家娇养的公主,死后却只成一捧焦土,连具全尸都未留下,实在令人唏嘘。 一时间,长公主府内恸哭声凄凄,即便快要入夏,却寒得人冰凉刺骨。 雷雨过后,夜色更为寂静。 空气中弥漫的潮气,倒是将夏热驱散了些许,清凉之气如水般蔓延,皇宫内四面的明珠灯龛竟也被雨水润得格外明润透亮。 赫连枭半宿未睡,不觉困倦,反而心悸阵阵,好似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叩叩叩” 突来的敲门声将赫连枭的思绪打散,他只道了一声“进来”。 紧接着,德盛公公便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入,那张脸衬在夜色里惊得如雪般惨白:“陛下,大事。” 赫连枭心下一紧,蹙眉:“何事?” 德盛公公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恍惚迷茫地道了一声:“锦安长公主她……薨了……” 话音落下后,德盛公公只觉得如梦似幻,脚下也轻飘飘的,这长公主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日突然就薨逝了? 要不是跟那些暗探再三确认了,他根本就不敢前来回禀。 “薨了?”赫连枭握着茶盏的手有些不稳,可到底是帝王,才不过片刻就缓了心神,半点痕迹都不露:“怎么就薨了呢?朕的那位姑姑,前两日不是还在府中开宴,精神的很吗?” “暗探道是,长公主府内走水了。”德盛公公道:“听闻,这火烧得实在是旺,一个多时辰后才堪堪扑灭,可长公主早就被烧成了一捧焦土,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瞧着着实吓人的很呐。” 闻言,赫连枭摩挲着指上的玉扳指,忽而沉沉地笑了起来:“这火烧得不早不晚,倒是正正好了。” 他的嗓音如寒鸦嘶鸣,让这夜里多了几分寒凉的诡谲。 德盛公公听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他下意识看向赫连枭,却见他的脸颊半边融在光影中,明暗之间,犹如撕裂了苍穹的鬼魅,让人心惊悚然。 德盛公公不敢揣测帝王之心,却也总觉得这话里充斥着凌然杀机,好似他早就想拿锦安长公主开刀了。 想至此,德盛公公只觉后背一寒,纵使万般害怕,他也只能佯装镇定。 “岭南的战事如何了?”赫连枭微抿了一口茶水,顷刻便转了话题。 第155章 我可不是你出气的小玩意儿~ 御书房内的羊角宫灯流苏垂落,如万千垂下的绿丝绦,随风流光盈盈,照得书房内莹亮如白昼。 冷不丁听到赫连枭这般问,德盛公公当即敛了心中的忐忑失措,凝下心神回禀道:“南阳王他骁勇,才不过刚刚抵至岭南,就已将山匪激得节节败退,当地的百姓都在夸赞称颂,皆说有他实乃岭南之幸。” 赫连枭目光冷锐地看着德盛公公,好半晌后,突然凌凌地笑了起来,道:“岭南之幸?还真是会收买人心。” 被他眸中冷光端看半晌,德盛公公宛如鹌鹑般,垂眸不语,战战兢兢。 赫连枭顷刻收了目光,不禁低语呢喃:“他既这般得岭南人心,那朕便成全了他的心思,让他永留岭南。” 话音落,一股凌冽的杀气像是凿开了冰河,汹涌猛烈地在御书房内蔓延。 这便是皇权的力量,如此肆无忌惮。 早知帝王心思的德盛公公后背濡湿,不禁软了双腿,想要下跪。 他唇瓣蠕动了半晌,终是一句话未说。 彼时,空气中也流动着一股深沉的死寂,顷刻抓肝挠肺,压得人喘不上气。 赫连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玉扳指,忽而一阵笑声溢出唇边:“传令下去,南阳王凤烛月因锦安长公主之死怪罪于朕,一叶障目,深陷癫狂,于岭南起兵谋反,朕派兵前往岭南围剿叛党,守北琅江山繁盛安定。” 他原本只是想派遣死士前往岭南,神不知鬼不觉将凤烛月斩杀。 可现下,锦安长公主之死倒是给了他正大光明围剿叛党的理由,所以他才说,他的皇姑姑死得正是时候。 届时,他也不必再寻理由,送他的亲皇姑上路了。 赫连枭唇边笑容扩大,笑得极盛。 德盛公公头越垂越低,再无胆子再看帝王一眼。 赫连枭拂袖,额前冕旒轻撞,发出滴翠之声,他也再度开口,道:“凤栖梧是我北琅战神,岭南有乱党祸乱江山,他自当为朕排忧解难。” “传朕的命令,派凤栖为帅,前往岭南剿灭叛党,刻不容缓。” 赫连枭笑容微敛,掷地有声,而森然杀气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危险丛生。 德盛公公闻言,冷不丁颤了几颤。 陛下这是……想让凤家两位兄弟自相残杀,好坐山观虎斗,享渔翁之利。 可真是好深沉,好歹毒的计谋。 思绪百转之间,德盛公公只得应声:“是,陛下。” 不多时,德盛公公便退了出去,赫连枭望着在风中摇曳的宫灯流苏,一双眸深得如同永夜,阴毒杀机全都藏匿于其中。 * 红鸾软帐,烛火微光。 朦胧月光映着屋内的纤薄鲛纱,两道相缠的人影叠于轻纱之上。 薄风微吹,影影绰绰,浮浮沉沉,满室旖旎如幽浪荡开。 温染颜如凝脂般的碧藕轻环住凤栖梧的肩颈,整个人如无骨的蛇般抵靠着他。 “还说自己无事,这番举动里,都添着几分浮躁。”温染颜伏卧在他肩头,吴侬软语中染着几分蛊惑媚色。 凤栖梧伸手在她红唇上轻捻,似笑非笑地反问:“是吗?” 说话间,动作又大了几分,如狼般箍着她,抵死痴缠。 “自然是的。”温染颜低笑一声,瞬间软了身子。 她衣衫半褪,墨发散开,轻卷的发丝微遮着些许红痕,就这般若隐若现,白里透红,让人心中越发生出几分暴戾的野妄。 凤栖梧扣着她的软腰,像是要把她刻入骨髓深处,下手也越发不知轻重。 温染颜吃痛,眼梢微红。 她二话不说便将凤栖梧一把推开,言语间的旖旎也蒙了一层冷凝之色:“但我可不是你的出气玩意儿……” 话落,她白皙的双腿轻缠,就这般漫不经心地看向凤栖梧。 美味珍馐刚开始吃,的确味美令人沉迷。 可吃多了,就觉得就那样,总是这般一成不变,没有变换花样,隐隐还多了几分腻歪,叫人提不起兴趣来。 被这么一推,凤栖梧眼中的情动稍褪,他轻撩开濡湿的发梢,目光幽幽地看向温染颜。 刹那,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似有些微妙。 温染颜将衣衫拢了拢,媚眼轻佻,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 静默了半晌,凤栖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烛火摇曳时,似在他脸上蒙了一层阴霾:“我可没有将你当成出气玩意儿,你可莫要污蔑于我,倒是你……说推就推,可是得到了已经觉得腻歪,想弃之如敝履了?” 他刚才总觉得温染颜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已经吃干抹净,没有任何价值的可怜羔羊。 这让他心下越发烦闷缭乱。 “你看,你又在胡言乱语了。”温染颜将手抵在唇间,眉梢上扬,笑得从容魅惑。 凤栖梧刚想再说,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主人,宫里来传旨了。”是戚九竹的声音。 凤栖梧眉头紧拧,一副好事被打断的暴戾幽沉。 温染颜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她缠上凤栖梧的衣袖,又用小指轻轻点了他几下,道:“这个时候来传旨,只怕是来者不善呢,夫君,你要不去快去看看~” 她话语轻快,打定主意想看好戏。 凤栖梧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半晌后,似乎听得他一声轻叹,只见他终于起身穿衣。 深红的裙摆在地上逶迤散开,房门打开风起时,裙边如染着寒夜的肃冷,散出猎猎作响之声,而凤栖梧的身影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温染颜仍旧懒洋洋地窝在软枕上,她看着凤栖梧的身影走远,却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 累了,不想动弹。 反正,这好戏凤栖梧会亲口说与她听的。 * 北琅边境小城。 客栈内。 有一人站于窗边,他白衣胜雪,银丝齐腰,身姿清隽,缥缈出尘。 清风轻轻拂过,吹起那人素白的袍角,银丝掠过眉眼,如碧波微漾,辗转人心,有光在他眼中流动,一瞬恍若流水,脉脉如诗。 桑暮野看着站在窗边之人,眸光忽明忽暗,最后,仍有华光初绽。 他轻缓道:“舅舅,锦安虽恶毒,但凤栖梧终归是最无辜之人,我们将凤府祸乱至此,最后,却又这般全身而退,留下个烂摊子,是不是不太厚道?” 第156章 待我凯旋,我希望第一眼便能见到你 闻言,站于窗边之人缓缓回眸。 浸润在日光下的是一张缥缈出尘,如谪仙般的俊颜,琥珀色的眼眸轻敛,笼着山巅清雪的孤冷与漠然。 竟是仰雪练。 那个本该死于利刃下,又被火烧成灰烬之人,竟还好端端存活于世。 实在令人惊愕。 “确实无辜,可谁叫他是锦安的孩子呢?” 仰雪练淡眸轻扫,唇边吐出冷绝之言:“正所谓母债子偿,她锦安做的恶事,自该有她的两双孩儿来偿,更何况,此举才够令她痛彻心扉,我心也才能更畅快一些。” 他的嗓音在此时变得沉敛缥缈,仿佛余音渺渺还有未尽之言。 让锦安听到,亦是他故意设的局。 凤烛月越发难以成事,也越发愚蠢,如何都是指望不上了,他原本想着利用凤烛月的野心来操控他,诱导他,直至他登上帝位。 待登上帝位后,便利用蛊虫让凤烛月成为自己的傀儡,而他则在背后掌控整个北琅,待有了这样的权势地位,四分五裂的苗疆他也能尽掌于手中,不仅大仇得报,他亦能将众生踩于脚下,实在妙哉。 可他万万没能想到,凤栖梧竟是那个变数。 与凤烛月那个蠢货相比,他聪慧大胆、阴戾毒辣、睚眦必报,本就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无所顾忌。 他猛然意识到再留在北琅,终有一日会被凤栖梧斩于剑下,与其胆战心惊,何不如将计就计,兵行险招。 在凤栖梧寻来之际,他便让桑暮野将锦安引诱而来,又有言语相激让其痛不欲生,恨意滔天,他算准了锦安会杀了他,也算准了凤栖梧心性凉薄,不会搭救。 这一刀不仅夺了锦安的性命,大仇得报,也让他假死逃脱,自此,在他们的认知里便再无仰雪练这个人了。 壁虎尚可断尾求生,他又如何不能? “暮野,你该时刻记着,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必要时,当断则断,就算手段狠辣也无妨,我当初便是因这份善心而被囚于山洞二十余载,你可莫要步我的后尘。” 话音落下,仰雪练定定看向桑暮野,琥珀色双眸淡漠依旧,却在日光的浸润下好似晃动着一池冷淬,顷刻寒彻入骨。 桑暮野唇瓣轻蠕,半晌后,终是缓声应道:“舅舅教诲,暮野定当谨记。” 星河昭昭,月色缱绻。 温染颜在榻上躺得无聊,便起身去内屋沐浴。 雕花的纱窗透进皎洁月霜之色,温染颜赤脚踩过地上雪白的绒毯,她半干的乌发慵懒随意地披散至腰后,步履摇曳时仿佛还带着几分沐浴后的潮气,媚眼朦胧浩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绽放到极致的靡艳。 凤栖梧领了圣旨折返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极艳的画面。 灯下看美人出浴,总是令人迷醉神往。 温染颜素手轻轻撩过面前的水晶帘,一眼便看到了坐于雕花圆桌前的凤栖梧,她双眸一斜,随即,又看到了被丢于一侧的明黄圣旨。 她缓步走近,半开玩笑道:“圣旨都敢随意乱丢,小心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凤栖梧品着热茶,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轻飘飘一眼,分量却极重极烈:“夫人猜猜看,这圣旨上写了些什么。” 温染颜撩开衣裙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声音里卷着朦胧,轻渺渺的:“眼下来传旨,传得定然不是什么好旨意。” “就今夜,锦安长公主突然薨逝,凤烛月肯定也得了消息,心急如焚想赶回京里,彼时,圣旨就随即而至,赫连枭不会是借着这由头,想定凤烛月一个叛党之名,叫你带兵前去剿灭之?” 凤栖梧执着茶杯,凤眸轻轻一抬,眼中那番烈意更盛:“夫人,当真是聪慧至极。” 温染颜来回摩挲着面前的白玉盏,轻细的嗓音忽而变得幽然绵长起来:“那他这一招可真是阴损,想让你们之间互相残杀,而他,则在暗处一箭双雕。” “这样,两个隐患便彻底拔除,可真真是快活啊。”她抬眸,似撩笑般觑了凤栖梧一眼。 凤栖梧似早有想法,凤眸沉敛得可怕,唇角却仍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快活?终究也是快活不了几日了。” 语毕,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淡淡悠悠的嗓音里却有极冷之色流淌,就像是冬日寒霜卷过,萧瑟满溢,叫人生寒。 温染颜似有所感,毫无惧意地摇曳着手中的白玉盏,半晌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准备何时启程?” 凤栖梧轻倚在圆桌一侧,慵懒的笑中带着几分凌然的桀骜:“圣旨上的意思是让我今夜就出兵岭南,可我就是不想遂了赫连枭的意,准备明早再启程不迟。” “这般关心,你是想随我一道出征?” 说罢,凤栖梧猛然抬眸摄着她,眸里的墨黑如锁着猎物的猛兽,灼烈逼人。 闻言,温染颜将白玉盏搁下,笑语嫣然道:“我这细皮嫩肉的,如何能受得了这出征之苦?我啊,自然是待在府里,日日盼着你凯旋而归啊。” 她的嗓音就像含了一把天然的钩子,只是寻常之语,就缠得人脊背酥麻。 “当真?” 凤栖梧猛地朝她逼近,一把将她压抵在一侧,俯身之际,又将她的下巴挑了起来,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幽漫的笑语随即而至。 “你不会是藏着什么别的坏心思吧?像这样的热闹,你会不好奇,不凑上来?” 温染颜素手轻扬,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指,笑得越发柔媚:“我对已知结局的热闹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待在这府中来得舒坦畅快呢。” 话落,她睫羽敛下时,眸底好似有一缕微光轻闪而过,快得叫人捕捉不到。 凤栖梧盯着她,凤眸深得骇人,里面好似有惊涛翻涌,一时叫人捉摸不清。 不知为何,他忽而有一抹惊澜。 他总觉得温染颜不是那种能在府中好好待着,乖乖听话之人。 可这般看着,又没什么不对之处。 凤栖梧眼梢暗红,心下的莫名烦躁让他心中顿生暴戾,可他并未表现出来,仍旧笑得慵懒散漫,只是扣着她下巴的力道却重了几分。 他俯身,贴在她的眉心处,幽声低语:“我希望,待我凯旋而归时,能一眼便看到你站在府门外盼我归来。” “……你知道的,不乖的鸟儿,是会被锁在笼子里的。” 偏执的低哑冷声,如同魔音入耳,一遍一遍在她耳畔响彻,像是威胁,又像是贪婪的祈求。 温染颜眼帘微垂,漫不经心:“好啊。” 第157章 温丞相,你身边的黑曜去哪了? 许是想着明日要走,凤栖梧如同无法餍足的猛兽,一遍一遍缠着温染颜可劲儿折腾。 直到温染颜厌了烦了,他才渐渐消停下来。 翌日。 天才刚蒙蒙亮,凤栖梧就整装待发,亲下岭南。 温染颜昨夜被折腾狠了,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醒时便察觉府中越发安静冷清,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会儿凤栖梧已经去往岭南的路上了。 也是她睡得太熟,这么大动静竟是连一声都未听见。 温染颜懒洋洋起身,凤栖梧的离开并未让她受什么影响,仍旧兴致颇好地坐于铜镜前,用桃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莹亮乌发。 似锦进门摆膳时,便看到她手持几支珠花放在自己发髻上比对着。 日光沐浴她一身,衬得姣好面容白璧无瑕,眸中神光潋滟柔媚,红衣铺地,风华灼艳。 似锦瞧着不禁呆了呆,好一会儿才回神摆膳:道:“都这个时辰了,夫人定是饿了,快起身用膳吧。” 温染颜今日心情好,胃口也很不错,只是在吃着酥糕的时候,外头又有奴婢传话来说温丞相府中今日有家宴,想邀她前去一叙。 “主人一走,温丞相府中就办起了家宴,谁知这是不是鸿门宴。”似锦站在一侧布菜,脸上怒容藏走藏不住。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喝着碗中的小米粥,见她竟怒成这样,不觉有些好笑。 即便是鸿门宴,想伤她也得掂量着来。 喝完了小米粥,温染颜又自顾盛了一碗,一派风轻云淡。 似锦见状,皱眉道:“夫人,这家宴咱们可去不得啊。” 温染颜将碗筷搁下,抬眼散漫道:“去啊,为何不去?我凤府之人还怕那鸿门宴不成?再说,我很想看看,他们趁凤栖梧不在又想搞什么名堂。” 是让她继续做凤栖梧身边的探子? 还是觉得凤栖梧此去岭南必定九死一生,他们想顺手解决了她? 想至此,温染颜唇边笑容蔓开,笑得越发惑人心肠。 似锦劝说未果,只得吩咐府中之人去备马车。 马车行至相府正门,许是知道凤栖梧不得圣心,帝王不容,就连守门小厮也怠慢了几分,府中管家更是姗姗来迟,一副傲慢无礼模样。 似锦心中憋着一口气,小脸涨得通红。 温染颜还是那派淡然模样,只是目光轻瞥时,眸底深处漾着一缕奇异的古怪,若细看,竟是透着些许渗人。 今日天气有些热,家宴就摆在临湖而建的水榭楼阁之中。 此处由白木筑成,四面临风,清爽雅致,水榭之外有白玉石砌成的九曲水廊,直通对岸,四面雕花栏杆,可俯瞰粼粼碧水。 管家领着她们来岸边候着,并未直接带她们去对岸的水榭楼阁。 “劳烦二小姐在此地等候,奴这就去禀告丞相大人。”管家睨了温染颜一眼,连句答复都未听,便傲慢离开了。 似锦气结,终是忍耐不住,怒声道:“什么等候,根本就是想给夫人一个下马威,他们就是看主人去了岭南,凤府中无人,可劲儿欺负夫人呢。” 水榭之中笙歌漫漫,舞姬婀娜。 温染颜侧眸望去,隐约可见浮动的绉纱后,众人把酒言欢,喜气洋洋,而她们像是被隔绝在外,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这是高估了帝王,又低估了凤栖梧……”她静立在玉兰树下,笑得愈发蛊惑缠绵。 凤栖梧在时,他们何敢于此? 真当他是刀俎鱼肉,会乖乖死于岭南? 也太着急庆祝了。 似锦见她笑得高深莫测,也终于压下心中不忿,静了下来。 水榭之中,笙歌不停,如黄鹂凝啼,清脆婉转。 “小姐,凤栖梧府中的那位来了。”有丫鬟附着在温宁婉耳边小声低语。 温宁婉随意瞥了一眼,便见玉兰树下站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玉兰的白,衬着极致的红,非但不显突兀反而绝美的很,像是浓墨丹青下极艳的一笔,动人心魄。 她拧着眉收回目光,轻慢道:“就让她在对岸等着吧,不过一句话,就巴巴赶来参加家宴,果真是丫鬟生的贱种,小家子气的很。” 丫鬟犹豫片刻,又说:“今日,外面的日头大得很。” 温宁婉品着茶水,嗤笑道:“这才哪到哪啊?” “往日,有凤栖梧在侧,旁人或许还能高看她一眼,可眼下,凤栖梧去了岭南,生死不由他,由上面那位,她没了庇护没了价值,这相府大门她还能出得?” 闻言,丫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往温丞相那边看去,就见他似也看到了对岸的温染颜,可却刻意无视了。 歌舞升平下,好似藏着刀光剑影,波云诡谲,冷得近乎彻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丞相才摆摆手,让管家将人给带进来。 一盏茶的功夫,管家就把人带了来。 水榭中歌声渐停,舞姬也不知何时被遣散了下去,一时有些静默。 忽有金铃清脆声传来,温丞相循声望去,便见温染颜一袭红衣妖冶入骨,手腕金铃一步一响,处处撩人妖异,明明是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了。 可真是越发的不成体统。 不过,如今凤栖梧失势,她亦没了利用价值,便是再不成体统又与他何干? 反正也是活不成了。 “不是家宴吗?”温染颜拂袖站定,率先出声:“这歌舞怎么都停了?如此,可就不热闹了。” 温宁婉听后,笑声不止,满目讥诮道:“你该庆幸,我们把外人全都遣散走了,也算是给你留了最后的体面。” 温染颜侧头看去,“姐姐这话是何意?” 这声姐姐彻底让温宁婉变了脸,她面沉如水,嗓音渐渐冷凝了几分:“帝王容不下凤栖梧,他此去岭南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而你,没了庇护没了价值,亦是叛臣之妻,定也不得好死,如今,这家宴是假,想大义灭亲为帝王排忧解难是真。” 温丞相像是默许了温宁婉的话,一言不发,面色幽沉。 “不过在此之前,我也要出了曾经那番恶气才成。”温宁婉朝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说:“去,把她的膝盖打烂,如今,凭她身份也配站着与我们说话?” 得了命令,丫鬟手持棍棒,一步一步朝温染颜走去。 “二小姐,得罪了……” 就在棍棒即将落下之际,温染颜长袖轻拂,一根银丝如鬼魅般缠在了丫鬟脖颈处。 她指尖轻卷,目光却落在了温丞相身上:“温丞相,你身边的黑曜去何处了啊?” 她笑得温绻如水,嗓音更是柔和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第158章 嘎嘎乱杀~ 话音一落,银丝嵌入皮肉之中。 顷刻,丫鬟的脑袋像是纸糊般,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这番突变,让在场之人都愣得转不过神。 死人了? 还是温染颜杀的…… 她最是娇弱没主见,被欺负也不敢吭声,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温宁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被吓得花容失色,小脸煞白:“啊啊啊——” 惊叫声凄厉,惹得人心烦。 温丞相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尽管心中惊澜四起,却仍威仪肃穆。 他拍案怒喝,道:“温染颜,谁给你的胆子敢在相府行凶?你是想反了不成?” “行凶?”温染颜摇了摇头,悠着声道:“我只不过是在反击罢了,你们对我生了杀心,我自然要将挡在我面前者,一一斩杀,一个不留。” 话落,她晃了晃眼,眸里始终光华流转笑意不减,夏日耀光在她脸上晕开,明明是该如水一般缱绻纤柔的人儿,此时看来,却诡谲得叫人心惊胆寒。 血水在她脚下流淌,她就站在一片血海中低眉浅笑,眸色明灭时,恍若饮血。 “你放肆……” 闻得此番大逆不道之言,温丞相心中又惊又怒,当即抄起案上的青瓷釉茶盏往她身上砸了过去。 温染颜头轻轻一侧,轻易就躲过了砸来的茶盏。 温丞相见状,不禁惊疑不定,一股刺骨的森冷从头顶直窜入脚底心,顷刻便让他遍体生寒,面色煞白。 “你不是温染颜……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他家这位庶女虽一直养在庄子上,常年不得相见,也不曾亲近,但庄上的嬷嬷总是来禀,说她的性子温和,胆小又怯弱,亦没什么主见,最是好拿捏。 而他有意派人教她些取悦人的玩意儿,正经东西一概不学,养成的性子自然也更软弱,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杀人于无形全在谈笑之间? 眼前之人定是旁人假扮。 或许,真正的温染颜早已被凤栖梧给处置了。 温丞相思绪百转,不觉在心中怒骂凤栖梧的狠毒,临了都还不安生。 “我就是温染颜啊。”温染颜款步走近,身上金铃一步一响,清脆之声在此时听来全是空幽诡异。 她顿了顿,笑得越发明媚妖冶:“曾经,绿腰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丞相大人来说说,她最后的下场又是如何?” 冷不丁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温丞相反应不及,愣在当场。 半晌后,他才终于记起绿腰这个人来。 原是他安排在温染颜身边的探子,用以监视和传递消息,可不知是被谁买通,竟大逆不道想下蛊弑主,最后,由他的暗卫黑曜就地诛杀。 只是此刻,她忽而提起绿腰这个人来做甚? 温丞相拧眉思忖,电石火光之间,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忽而闯入了他的脑海中。 他瞳孔一缩,指尖颤抖地指着温染颜的面门,嗓音沙哑恍如撕裂:“是你……” “那个让绿腰下蛊的人,是你……” 他一直怀疑是凤栖梧,却偏偏寻不得任何证据,可现下结合眼前种种,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完全没怀疑过温染颜。 可就是这般默默无闻之人,竟给了他当头一棒。 温染颜未曾否认,几步便走到案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漫声道:“可惜,那时你身边有黑曜,纵使下蛊也很快被识破,不然,你坟头的草都跟绿腰的一样高了吧。” 温丞相瞪着双眸,面色变了又变。 温染颜不顾他铁青的面色,俯下身又嬉笑地道了一句:“不过现下,黑曜已经不在你的身边,已经无人可以帮你对付我了。” 温绻如水的嗓音里裹挟着森冷杀意,在水榭楼阁中疯狂席卷。 温丞相终于意识到处境不妙,顿时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孽障,你难道还想弑父不成?” 黑耀是不在身边,可她以为相府的护卫皆是废物不成? “你都说了我是妖魔鬼怪,又哪来的弑父一说?”温染颜目光含笑,嗓音里似乎透着几分难掩的疯狂愉悦。 她停顿片刻,又道:“绿腰也曾被我下过蛊,不也活得好好的,只是丞相的人下手不知轻重把她给打死了,今日我会下手更轻一些,定不会让丞相你挑出一丝错处来。” 闻言,温丞相被惊得双眸赤红,他顿感危机四伏,险些双腿瘫软,气势散尽,他嗓音不觉拔高:“我看你是疯了……” “来人,把这个孽障抓起来,生死不论!” 彼时,温宁婉与温夫人相靠在一起瑟瑟发抖,闻得此声,她们双眸不禁亮了亮。 家中护卫皆是受过特殊训练,定能一举将温染颜拿下。 可这话音落下了半晌,竟是一个人影也未见,恍若石沉了大海。 温丞相心中急促,面色青白:“来人,来人……” 在一片惊慌声中,一道溢出的笑蔓在温丞相耳侧。 温染颜杏眼微挑,犹如看好戏般兴致盎然,漫声笑道:“方才我在外闲得无聊,忍不住在相府内放置了些小蛊虫,尤其是那位盛气凌人的管家,我实在控制不住就下手重了些。” “眼下,已经无人可供丞相大人你差遣了,何不如省些力气,以应对接下来蛊虫植入的痛苦。” 她摇曳着金铃靠近,声音近乎诡谲。 温丞相大惊大骇,恍然间想到了苗疆蛊虫的威力,不觉身子泛软,连滚带爬想要逃离。 “我可是朝廷重臣,你若对我下手,定是砍头的死罪……” 爬滚之际,他嘴上怒喝不停,似是想将温染颜震慑住。 温染颜笑盈盈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温声笑语道:“那又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想在你体内下个蛊,届时,你在外人面前是自己自戕的啊。” 风拂过,浓烈的初夏之风,在此时拂面竟觉寂寥冷肃,寒彻入骨又入肺。 “你,你……”温丞相气得憋红了脸,内心的惊慌将他的表情衬得扭曲丑陋。 温染颜俯身再度靠近,漫不经心将蛊虫植入了他的体内。 “啊——” 温丞相痛苦地翻起了白眼,他一头栽倒在地,口中血水不断喷涌。 温染颜站在原地,目光含笑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柔和缱绻的目光里笼着骇人的疯绝,又深得如同浓墨,晕化不开。 半晌后,她转而又将目光落到了,温宁婉和温夫人那对母女身上—— 第159章 溜了溜了~ 清风拂过,花香鸟语,诡谲杀机却肆意而起。 母女俩触及到温染颜的眼神,顷刻就像老鼠见了猫,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再无方才的趾高气扬,傲气凌人。 俩人蜷缩在桌角一处,娇容扭曲,满目惊恐,恨不得再缩紧一些,不叫温染颜发现了去。 “姐姐,方才不是还叫了丫鬟,想打折我的腿让我跪下吗?”温染颜踩过地上蔓延的血色,朝桌角那处走去。 她步履款款,姿态婀娜,身上金铃一步一响,应和着唇角绽放的惑人笑靥,恰如霞光揉碎的胭脂红,真真是媚到了极致。 温染颜停在母女俩身前,眸光轻扫,悠着声轻笑道:“如今,那股子傲气的狠劲儿去哪了?” 她低眉垂看,笑得越发蛊惑危险。 陡然与她四目相对,母女俩目眦欲裂,嚎叫不停。 两人吓得浑身泛软,艰难爬行着想要逃离,却被温染颜一把抓住了后领,轻而易举就被拽了回来。 “温染颜,你到底要作甚?” 温宁婉仰头颤颤巍巍地看着她,眼泪痕迹糊了一脸,再不复往日的尊贵高傲。 温染颜不言不语,只是目光含笑地盯着她。 温宁婉被她盯得哆嗦不止,好半晌才又哭颤,道:“爹爹已经被你害成了这般模样,我和母亲只是妇道人家,根本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何不如放过我们。” 说罢,她小心翼翼注视着温染颜的表情,见她笑得诡异古怪,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再也禁受不住,下意识抓着温染颜的衣摆,卑微哭求道:“我们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透露半分,若敢透露天打五雷轰……” “求你,放过我们吧……” 温夫人也瘫在一侧,不住讨饶。 端看了她们半晌,温染颜终是轻柔地拂开了她的手,笑盈盈说道:“古人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像你们这样的大家族总是希望一家团圆,其乐融融,温丞相如此,你们自然也要如此。” 听出了她话中之言,温宁婉瞳孔猛缩,娇容惨白又狰狞。 这个贱人,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她们去死啊。 她都这般放低姿态了,这贱人竟还如看好戏一般羞辱她们。 难道,他们这偌大的丞相府,要毁在这贱人手中? 想至此,温宁婉惊嚎一声,转瞬,就如发疯般直往温染颜身上扑去:“贱人,我今日就跟你拼了,要死我也要拖着你一道下黄泉。” 温染颜垂眸微笑,眼中的漠然轻慢越发直白露骨,她才不过挪了一小步,就让温宁婉扑了空,就如戏弄猎物一般,漫不经心的。 温宁婉痛得呲牙裂齿,她双拳紧握,满目皆是恐怖绝望。 彼时,温染颜把玩着肩头小蛇,微微弯腰朝她逼近。 “温染颜,你不得好死……” 静谧的丞相府中忽闻惊叫,枝头鸟雀骤然惊飞,余音消散时,竟是越发苍凉可怖。 近日,丞相府中突然出现了一件怪事,道是温丞相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想休了发妻将已死的柳姨娘扶正,还想将其葬入祖坟。 柳姨娘丫鬟出身,身份地位皆是不配,族中长老自是不愿,可温丞相执意而为,就连平日里一向跋扈温家母女俩也默不作声,像是认命了一般。 族中长老拦不住发疯的温丞相,只能让他将身份低下的柳姨娘迎进祖坟,光荣扶正,心中却早已将这群不成器的东西乱骂了一通。 然,事情却并没有这样就结束。 温丞相这番深情似来得比较迟,他端看了柳姨娘的墓碑半晌,竟突然殉葬于她的墓碑前,连半分反应机会都不留给旁人。 温夫人与温宁婉得了这消息,恍若天塌地陷,竟也双双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一天之内,温丞相一家离奇自戕,府内侍候的丫鬟小厮心觉是府内闹鬼不干净,纷纷卷了钱财鸟兽四散。 偌大的丞相府顷刻倾覆,温家一脉再无依仗,就此潦草落幕,实在叫人唏嘘。 温染颜听着似锦的回禀,她轻撩地理了理肩侧乌发,慢条斯理道:“一代权势滔天的丞相大人,就这般潦草死了,也确实叫人遗憾又唏嘘。” 她的嗓音轻飘飘的,好似在洽谈今日天气如何,全然听不出有半分憾然。 似锦望着她温绻的眉眼,只觉一阵悚然遍布全身,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当日,她是亲眼看着温染颜大杀四方,用蛊虫控制人心的。 温丞相突然发疯,温家一门悉数自戕,皆是因为蛊虫植入体内,是以,思想举动便半点都由不得自己了,她让其生便生,让其死便死,实在骇然心惊。 似锦稳了心神,又道:“眼下,京里百姓都在议论温丞相府的事儿,皇宫那边也听到了些许风声,近日怕是会不太平。” 温丞相是朝廷重臣,又是皇帝心腹,如今死得离奇,赫连枭不会就此作罢,定会费些功夫去彻查,就算查不到蛊虫作乱,也能查到当日温染颜突然入了府。 温家一门离奇身亡,温家二小姐却活得完好,即便没有证据,赫连枭定也会制造些证据,将矛头指向温染颜,或是他们家主人。 似锦能想到之事,温染颜自然也能想到。 她望向铜镜,不紧不慢地笑道:“不太平的日子也就这几日了,你当真以为赫连枭能在那高位上稳坐?” “凤栖梧去岭南之时心中早已有了成算,现下要怕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了……不过似锦有一句说得对,近日赫连枭确实会找我麻烦,所以,我要去外头避些时日。” 似锦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话消化,听到她要去外头,免不得多问了一句:“夫人是要去主人郊外的庄子上,避几日风头吗?” “那自然,”温染颜眼波流转,魅然的话音陡然一转:“不是……” 似锦一怔,突然警铃大作。 她刚想再问,却忽而闻得香炉中一阵袅袅果香,她只觉头晕目眩,挣扎了几下便软了身,昏迷了过去。 温染颜侧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倒下的身影,眼中笑意盈盈,细看全是戏谑诡谲。 都想着要走了,怎可能就去庄子上? 她可是要去北琅以外的天地探索游历,反正美人儿的滋味已经尝到,这几日不得劲儿,心中也有腻歪之意。 再加之她那些斩草除根的手段,也没想过继续在北琅安稳度日,何不如趁此去外头瞧瞧。 凤栖梧远在岭南,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想罢,温染颜一摇一曳地起身,临走时将一封信丢在了桌案上。 第160章 主人,夫人留下一封书信后不见了…… 北琅都城离岭南相距甚远,岭南又是荒芜烟瘴,罪臣流放之地,一路上多有险阻,就算脚程再快,也花费了四五日才到。 浩浩荡荡的军队一路往番禹城而去,铁骑过境,尘沙飞扬。 凤栖梧坐于马上,黑底镶金丝的大氅猎猎作响,里面单薄的红衣妖靡,衬在华光下揽尽了灼然姝色。 番禹城的官员们早已得了上面的消息,他们将城门大开,大肆迎着凤栖梧入城。 旌旗飘飘,铁骑声声,只见为首的烈马冲破沙尘,恍若风驰电掣般,凤栖梧飒爽凌然之态便现于人前。 他手持缰绳,目光睥睨,白璧无瑕的面上悠然之笑浸染,他漫不经心停驻,静等着官员们簇拥他入城。 那番姿态实在桀骜无礼,官员们敢怒却不敢言,只得恭恭敬敬迎上,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番禹城所有官员在此,恭迎凤大人。” 闻言,凤栖梧垂了垂眼皮,这才还以他们一个正眼。 半晌后,他语调慵懒,情绪莫测道:“你们倒是心大,城门敞得这样开,当真是在迎我?还是想给凤烛月信号,让他顺势攻入城中?” 这说笑声里满是阴阳怪气,官员们听得脸色青红交加,心中虽气,但仍不敢出声。 为首的张大人是一城之主,当即隐下心中不快,恭敬笑道:“凤大人你可真会说笑,臣等忠于北琅,忠于陛下,怎会做出这种愚蠢糊涂之事?不过是得了上面的消息,知凤大人忽派兵前来,便推算着时辰,在此等候罢了。” 凤栖梧轻撩着眼皮,就这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一眼轻飘飘的,看似没什么分量,可张大人却觉有千斤重,一时竟让他凉得喘不过气。 沙尘簌簌而过,本是热灼的天气,如今却添着些许凛然森寒,叫人生畏。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栖梧才轻勾起唇瓣,悠着声道:“几位大人还真是有心了,城外说话总是不太适宜,还是进城吧。” 张大人长舒口气,当即迎着他们入城。 凤栖梧所带领的铁骑皆是精锐,所过之处地面震动,气势磅礴,张大人携着几位官员候在一侧,只觉被震得心下惶惶然。 几人交换着眼神,神情里尽是复杂,也似藏着不少小心思。 凤栖梧千里迢迢来至岭南剿灭叛党,如今天色已暗,自然要为其接风洗尘。 星河寥寥,子规声声。 番禹城中却歌舞升平,勾栏的水榭之中水晶纱浮动,金猊兽香炉中熏烟袅袅,美食珍馐,曼妙舞姬,靡靡笙歌,一派酒池肉林的靡奢之态。 凤栖梧坐于上首,红衣铺地,姿态慵懒,他轻曳着手中白玉酒杯,越发漫不经心。 他不言不语,张大人他们也不敢大肆说笑,席宴上的气氛一度变得诡异。 几经冷场后,凤栖梧终是抬眸,慢悠悠地道了一句:“岭南的战况如何,陛下所说的那位叛党,眼下又在何处蛰伏?” 话落,他轻笑出声,黑眸里好似笼着几分轻慢嘲弄之意。 这问话来得突然,张大人愣住片刻,很快便回道:“此前叛党凤烛月顺利剿灭山匪,现如今,他们将匪山作为据点,蛰伏其中,静待时机。” 靡靡之音,缠绵悱恻,金辉华光衬得凤栖梧双眸晦涩明灭,隐隐似勾出了如刀的凌厉。 张大人心下惶然,他双手紧握,想了想又道:“匪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臣等曾派兵围剿,终是失败而归,如今,以凤大人的用兵之神,出招之奇,定能将叛党就地斩杀。” “臣等就在此恭祝凤大人横扫千军,凯旋而归。” 张大人好一番吹嘘,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过后又持杯敬酒。 凤栖梧的目光划过手中的白玉杯,最后,才落到张大人身上,笑得意味不明:“那便承蒙张大人的吉言了。” 他薄唇微动,当着众人的面将杯中酒水饮下。 张大人目光轻闪,笑得越加舒心,道:“岭南虽是不毛之地,但番禹城中美食佳肴仍多不胜数,今日叛党没有作乱,难得的清静,凤大人何不如多饮多食一些,总不能辜负这良辰好景。” 凤栖梧眸光流转,笑容幽漫:“说得甚是有道理。” 一时席宴上气氛正好,觥筹交错,丝竹缭绕。 酒过三巡,凤栖梧似染了醉意,借口回房歇息。 以张大人为首的官员目送他离开。 凤栖梧双颊微红,凤眸迷离,脚步也如虚浮,真真是一副吃醉酒的模样,可当他走出水榭,来到阴暗遮蔽处时,他脸上的醉态竟一扫而光,双眸更是如冰一般清透凉寒。 他用内劲将酒水逼出,眼中淬冷的戏谑明灭,衬在夜色下竟恐怖如鬼。 戚九竹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见状蹙眉冷言道:“他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主人酒水里下东西。” 凤栖梧勾唇撩笑,眸光却冷得诡异:“他们自然不敢,可龙椅上高坐那位,未必肯放过此大好时机。” “主人的身子可无碍?”戚九竹眉头蹙得更深。 凤栖梧把玩着大氅系带,语调淡淡:“不过是些普通的软骨散罢了,自不会致命,可……若在重要关头发作,顷刻就如待宰羔羊,毫无反手之力。” 赫连枭有意铲除他,自然要做诸多准备。 可叫人明目张胆下东西这种蠢事都干得出,到底还是太过心急了一些,而这些乃是帝王大忌,一步错步步错,只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棋盘之术瞬息万变,千里江山亦可倾覆。 凤栖梧遥望亭中月,眸里笼着森寒笑意,丝丝入骨。 彼时,夜风静止,可远处草丛忽而传来一阵细碎之声,一时暗鸦寒噤,汹涌跌宕。 凤栖梧轻扫了一眼,杀机顿时四起。 身后的戚九竹刚想出手,便见本该在北琅京里的似锦,竟灰头土脸地从草丛里钻出,眼里也带着几分惶然仓促之色。 “你为何在此?”戚九竹按下剑鞘,诧异道:“你不是应该在京里陪着夫人吗?” 凤栖梧也看向她,眉心微蹙,审视渐浓。 触及到他的目光,似锦只觉寒潮涌来,她惊得双腿打颤,不过半瞬便跪在地上,再不敢抬眸看一眼。 她唇瓣微张,颤着声断断续续道:“主人,夫人……夫人留下一封书信后,就不见了……” 第161章 最好不要被他抓到…… 夜风拂过,人声全无,唯有翠叶沙沙作响,诡谲寒潮从四面涌来。 凤栖梧负手站于阴影处,唇角的笑早已消失不见,他冷鸷阴森的目光狠狠扫向伏跪在地的似锦。 “人不见了?” 凤栖梧薄唇轻动,嗓音幽冷,威压摄人,“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一一说与我听。” 似锦吓得连连叩了三下,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微颤着声道:“主人不在的这些时日,温丞相便按耐不住,假借家宴之名将夫人骗了过去,夫人却心如明镜,不慌不乱,又利用这场家宴下蛊,不仅让柳姨娘葬入祖坟,还不动声色将丞相府满门屠戮。” 此处浓荫遮蔽,寥寥清月斜照入翠叶缝隙,将脚下照得斑驳满地。 似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很快就融于了风中。 凤栖梧抿紧的唇瓣,忽而向上一勾,嗤笑着喃了一句:“确实是她的做派……” 说罢,他又冷觑了似锦一眼:“接着说。” 似锦匍匐在地,额前早已渗血,她却不管不顾又言:“温丞相之死惊动了朝臣,自然也惊动了陛下,夫人进丞相府一事并未掩饰,陛下有意将祸事引来,夫人也有所察觉,想出去避一避,可突然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一封书信。” 她说着,便在森寒难忍的压迫中,将手中的书信递上。 凤栖梧拧眉,面色阴沉地接过书信,直觉告诉他,这信中的内容能让他发疯。 夜风吹拂,树影婆娑,阴寒之感却是更甚。 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片寒噤。 凤栖梧沉默了半晌,终是将书信展开,他的举止是一贯的慢条斯理,可凤眸却比幕夜还要幽邃混沌。 待他看清信上的内容后,他瞳孔微怔,周身阴鸷之气萦绕,面色也如滴墨一般沉得令人悚然心惊。 “好,好的很……”凤栖梧紧捏书信一角,半晌后,竟幽漫阴森地笑了起来。 书信上内容寥寥,唯有二字。 ——休夫。 他死死盯着信上二字,唇边笑容却只增不减,可怖得令人心颤。 休夫? 她怎么敢的? 明明临去岭南前,他们还在鸾帐内温存如蜜,可他才抵至岭南,她便换了一副面孔,仿佛曾经的温情皆是镜花水月,辗转即碎。 他一直知道,温染颜看中的便只是他这副好颜色。 近日,他也能感受到她的不耐敷衍,她是迟早要走的。 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竟然来得这般快。 快得令他措手不及,快得他还停留在最在意她的时候。 当初就该把她锁在密室里,这样她便逃不掉了…… 凤栖梧瞳孔微烁,眸中的疯绝阴戾丝毫不加掩饰,明明是在笑,可却如同恶鬼,令人窒息绝望。 戚九竹脊背一寒,越发觉得不对劲。 主人以前也疯,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那封书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他顶着这逼人压迫,小心翼翼问出了声:“主人,可是要派出人手,将夫人给找回来?” 闻言,凤栖梧侧首,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嗓音幽幽道:“找,那自然是要找,不过,得由我来亲自找……”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将书信撕了个粉碎,又随手一扬。 漫漫纷飞的纸屑下,他笑得阴戾残忍,眸中的危险肆意蔓延,那般疯绝肆意涌来,便是想压都压不住。 她最好祈祷自己跑得快一些,远一些,不要被他抓到。 因为一旦被抓后,她就算断了手断了腿,也再跑不掉了。 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不死不休。 “主人是想离开番禹城?”戚九竹听后,当即忧郁声劝说道:“可陛下派遣主人前来,本就没安好心,现下温丞相一家蹊跷灭门,陛下就有意想将罪责推到主人身上,若主人此刻离开岭南,只怕会留有把柄,让陛下更有了降罪的理由,届时,恐难收场。” 戚九竹字字句句皆是担忧,皆是规劝。 他们主人锋芒太盛,陛下早有杀心,若此刻生出半点动静,只怕帝王手中的利刃就会狠狠劈来。 这人便是要找也该由手底下的人去找,而不是由主人亲自去。 凤栖梧嗤笑:“即便我老实待在番禹城,悬在头顶的那把刀就不会来吗?” 戚九竹唇瓣轻张,顿时哑口无言。 凤栖梧拢了拢衣袖,阴戾之声笼在夜风中:“我此刻心情不大好,他若是敢来,也正好让我撒撒气,省得抓到人时把握不住力道。” 他悠着声,唇角笑意弥漫,眸底深处却幽如寒潭,藏着撕裂般的煞气与残血,疯狂又可怖。 亲手抓住她。 敢阻止他的人,都得下地狱。 “备马。” 话落,凤栖梧侧身,耀红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戚九竹自知如何规劝,都不能有回转余地,便只能咬牙去备马。 第162章 离京后,她嘎嘎乱杀了 夜色寒寂,劲木簌簌。 凤栖梧来时浩浩荡荡,去时非但不遮掩,依旧声势浩大。 此番作为实在张狂嚣张,半点都未将帝王的旨意放在眼里,仿佛有种公然违抗之意。 番禹城中的官员本就是帝王眼线,他们下药未果正眉头深锁,如今,见凤栖梧自己作死留下把柄,他们自乐见其成,纷纷将密令呈上,狠狠参了他几本。 半夜里狂风忽来,渐渐竟又下起了大雨。 滂沱大雨将皇宫的巍峨殿宇,冲刷得犹外莹亮生辉,可衬在夜幕之下,却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撕裂之感。 御书房中灯火如昼,檀香清雾袅袅,清宁香气逐渐弥散。 赫连枭于位上高坐,羊角宫灯流泻的碎光衬得面颊忽明忽暗,半晌后,他将番禹城送来的密信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文字后,他本就晦暗的双眸变得愈发阴沉深邃,隐隐似有一抹幽笑散开,像是一番心思,终于如愿。 “好一个凤栖梧……”赫连枭幽幽低喃,笑意逐渐在眼底凝结,“竟是将朕的旨意当成云烟,这岭南的叛贼还未剿灭,他倒好,连夜出城,公然抗旨……” 赫连枭将密信扔在书案上,嗓音微高:“可是要与那凤烛月一般,也成叛党?” 殿外的淅沥雨声不绝于耳,时而有惊雷劈开长空,漫天肃穆的苍白,叫人胆战心惊。 德盛公公站在一侧,不留心便窥见到了帝王眼中未褪的笑意,与惊雷相交,竟隐隐有种狰狞的森然可怖。 他一时闹不清楚帝王所思所想,唇瓣张了又张,才顺势道:“陛下,那个凤栖梧实在大胆,竟敢不将你的旨意放在眼里,陛下,可莫要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而气坏了身子啊。” 帝王心思难测,德盛公公虽心底不明,但这番话倒也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朕生气了吗?”赫连枭看向德盛公公,眸光莫测:“朕高兴还来不及。” 闻言,德盛公公一怔,垂眸不敢言,只是后背愈发僵硬泛凉。 赫连枭盯了他半瞬,便将目光收回,轻转着玉扳指,幽声道:“凤栖梧此人权势滔天,性子又狠戾乖张,是一匹随时都能反扑过来的恶狼,这样的人如何都是留不得的。” “朕原本还在苦恼该如何铲除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如今,是他自己将把柄送到朕手中,朕自然高兴的很。” 檀香轻袅间,帝王冷酷之声徐徐传来,沁在雷雨夜叫人遍体生寒。 德盛公公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头也越垂越低。 赫连枭倏尔抬眸,额前冕旒轻动,发出清越碰撞之声:“传朕的命令下去,凤栖梧公然抗旨,疑有跟凤烛月勾结,如此逆党不除,北琅江山不稳,现朕派兵于岭南剿灭叛党,若有违逆就地诛杀,一个不留。”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赫连枭半边脸颊被映得惨白,恍若狰狞鬼魅。 “是。”德盛公公领了旨意,便再也待不住,匆匆退了出去。 北琅偏远一隅。 雷雨依旧,漫漫雨柱飞溅而下,一瞬就成倾覆之势,叮当作响之声犹如铁马过境,不绝于耳。 温染颜撑着油纸伞在落雨小巷中穿行,鲜红如血的伞面在雷光下,显得犹外夺目。 万千雨丝从廊檐下滴落,顷刻织成细密雨帘,朦胧着双眼。 除了雨声,竟还有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脚步声。 纷纷乱乱,他们又踩过地上水洼,愈行愈近。 眨眼,一群提刀的黑衣人,便如鬼魅般将温染颜堵在了小巷之中。 雨声淅沥,电闪雷鸣。 温染颜身后是条死路,可她却不慌不乱,只是将油纸伞轻轻抬了抬,刹那,一张柔媚带笑的娇颜便露了出来。 “追得我这么紧,你们是赫连枭派来的?”温染颜摩挲着光润的伞柄,一字一句娇柔带笑,可融入雨中时,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闻声,黑衣人们顿下脚步,面面相觑。 眼前之人明明是个柔弱女子,可被他们这样围堵后,非但不惧怕,反而还能冷静分析,笑成这般美好模样。 可不知为何,看到这抹笑,他们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悚然来。 “陛下有令,将凤夫人带回京里。” 黑衣人们恍然回神,肃然冷声穿透雨夜。 “是想用我来牵制凤栖梧吗?”温染颜眼波流转,一下便明白了其中之意:“这赫连枭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明知自己斗不过凤栖梧,就想利用我来牵制,可他有没有想过,我能在凤府来去自如,是否是他招惹不起的?” “这般愚蠢,又急功近利,如何在那位子上高坐啊?怪不得总是多疑惧怕……” 温染颜敛眉轻笑,柔声软语间竟全是散漫嘲讽。 听得这番大逆不道之言,黑衣人们惊怒。 “大胆妇人,陛下可是你能妄议的?” “来人,把她给抓回去,陛下只说了抓活的,没说不能断手断脚,就凭她刚刚的忤逆言论,就该让她吃些苦头。” 话音一落,黑衣人倾巢袭来,雨水冲刷时,逼人的锋芒劲气呼啸回荡,仿佛要将一切撕裂。 “谁吃苦头,还不一定呢。” 温染颜不慌不乱地捏着伞柄,鲜红的如纱裙摆翩跹,脚踝金铃随风脆响,明明是一幅如画之景,可偏生又诡谲顿生。 就在无数道劲风逼近之际,温染颜轻笑一声,终是动了。 她步履轻挪,袖中一根毒丝宛若游龙一般破空而出,雷耀之下,毒丝泛着诡异的黑泽,清凌凌的满是狠毒杀机。 黑衣人们见状,满目惊诧。 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个会武的? 似乎还擅用毒。 黑衣人们心中惊疑,可大战面前,他们不敢胡思乱想,只得提刀往前,招招狠辣,恍若有翻江的倾倒之势。 风拂过,温染颜发丝飞卷,如纱衣袂潋滟,她媚眼中更是寒芒四射,杀意凌冽。 彼时,毒丝与大刀相撞之际,叮当之声响彻天际,劲气又如暴风骤雨般朝四面荡开。 温染颜莞尔一笑,手腕翻转之间,万千狠戾毒虫竟从她袖中飞出。 刹那,密密麻麻的毒虫朝黑衣人们扑了过去,他们惊愕,闪躲不及,顷刻就被毒虫袭了个正着。 温染颜乘胜追击,纤纤素手往毒丝上一弹,只见,被毒丝缠着的黑衣人们悉数被绞得四分五裂,那鲜血伴着碎肉,就像淋漓着一场血雨。 幽暗小巷,尸山血海,阴凉的风雨徐徐吹拂着。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收回毒丝,另一只手却稳稳抓着伞柄,一场大战下来她身上竟是半分未湿,仍旧干净的不同寻常。 “我都说了,我不是好招惹的人……” 她望着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无奈地笑音从嘴边溢出,满是冷漠与残忍。 第163章 把夫人迎回家 雨水匝地之声纷乱繁杂,淅沥的雨珠顺着伞面蜿蜒流下,顷刻就有种遮目的朦胧之感。 温染颜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袖口的水珠,随后,便缓步走出了暗巷。 她步履婀娜,一摇一曳,脚踝的金铃随即散出悦耳脆响,风潮卷起她身上的红纱衣裙,端的是妩媚多姿,潋滟万千。 不多时,她摇曳的身影便从暗巷消失。 而在她走后没多久,幽暗小巷附近忽而传来铁骑踩过水坑的当啷之声。 声势浩大,越行越近。 幽幽夜幕下,如瀑布般的大雨仿若被撕裂了一角,乍现出过境的万千铁骑,凌冽的铠甲寒光将小巷映得湛亮,凝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森凉压迫感。 为首的凤栖梧手持缰绳,凌然坐于马上。 他身姿纤长,红衣猎猎,如古井般幽邃森寒的双眸透过雨幕,静静看着前方那片尸山血海,本是阴鸷空泛的双眸,此刻,竟闪烁着诡谲轻愉的微光。 戚九竹骑马出列,朗声询问:“主人,前方路面腌臜,又有尸首挡路,可是要绕道而行?” 凤栖梧淡淡睨了他一眼,融在雨里的幽漫音调,辨不出喜怒:“戚九竹,你怎如此愚笨,前方许是她留下的痕迹。” “过去看看。”他收回目光,轻缈之音和雨一同落下。 闻言,戚九竹一怔,脊背发寒的同时,又在懊恼自己确实是疏忽了。 凤栖梧夹了夹马腹,举止是一贯的从容散漫,可马儿的四蹄却快步生风,仿佛有着几分急切之意。 暗巷里的血水早已被暴雨冲刷得稀薄,可凝在空气里的血腥味非但不减,反而越发浓郁,与雨中的潮气混在一起,越发腥臭难忍。 凤栖梧翻身下马,绣着金纹的黑色翘头靴踩过一地血水,直直往尸体那方而去。 戚九竹见状,立刻取下油纸伞,为他撑上。 走了几步,凤栖梧脚步微停,他侧目望去,眼前的血腥风景越发清晰映入眼帘。 只见,数十名黑衣人被绞杀身亡,碎肉满地,死状可怖,还有零星几只毒虫落在雨水里,蔫蔫的,早已没了生机。 戚九竹瞧了一眼,便蹙着眉心道:“这些黑衣人明显是赫连枭的暗卫,他是准备抓了夫人来掣肘主人?” 说到此处,戚九竹满脸不愤,他们主人为北琅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可到头来却被帝王的疑心迫害至此。 好在他们夫人是个有本事的,若是个娇娇儿又被生擒了,那就真的难办了。 凤栖梧站在伞下,姿态悠然缱绻,目光的笑愈发幽然缠绵,流淌着几分骇人的愉悦。 这些暗卫从何处而来他没什么兴趣,他眼下只知,这杀人的残忍手法的确出自她之手,这些尸体又未凉透,说明她刚走不久,也未走远。 既然未走远,那就更好抓了。 抓到了,便锁起来。 凤栖梧眉眼一挑,漆黑的眼瞳含笑,又带着些许血腥残忍:“夫人还未走远,追过去,把她迎回家。” 戚九竹听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究竟是迎回来,还是抓回家啊? 抓回去之后呢? 总感觉他们主人眼里蓄满了风暴,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第164章 她逃他追~ 雷雨不歇,草木摧折。 温染颜撑伞在街头巷尾穿行,忽然她似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朝身后望去。 可入目的仍旧是茫茫黑夜,以及如瀑布般的雨幕,一切皆与方才无异,并没有透露出丝毫不寻常,可越是这般平静寻常,就越让人心生疑窦。 温染颜凝望着平静黑夜,忽而绯红的双唇一勾,媚眸里乍现出几丝耐人寻味的嬉笑来。 “都怪那些黑衣人挡了路,总感觉凤栖梧就要追上来了。”她呢喃轻语,面上却未见一丝慌乱,依旧悠闲散漫的紧。 彼时,呼啸的雷雨声中,似隐隐夹杂着铁骑过境的当啷声,可又很快被狂暴雨声掩埋,就如镜花水月,好似一瞬的错觉。 温染颜轻拂衣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收了回来,任由殷红衣袂在风雨中肆意招摇。 算着正常脚程,凤栖梧应当还未出岭南,可凤栖梧这样的疯子,又怎能用正常眼光看待他? 他若是不眠不休,拼了命赶来,出现在此地也不足为奇,追上她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儿。 而今她所处之地,是京外的一处偏远小城,此地有两条路可通境外苗疆,一条是陆路,另一条则是水路。 可依照凤栖梧的性子,不管是哪条路他都会派重兵把守,届时,怕是犹如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温染颜心里门清着,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紧不慢,半点慌乱都窥不见。 凤栖梧有本事赶来,她自也有本事逃脱。 既然他两条路都想把守,那便遂了他的意,她就将这两地闹个天翻地覆,到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还能分得清吗? 思及,温染颜掩唇而笑,潋滟惑人的媚眸在雷雨下泛着幽幽碎光,端的是一副要搞事的蔫坏模样。 片刻后,她哼唱着歌谣,一摇一曳地轻步离开,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空灵缥缈的歌声,在雷雨下越显诡异…… 翌日。 下了整宿的雷雨终是消停了,可空气中仍旧泛着几分湿润的潮气,一股子的清冽。 这座偏远小城近年来一直无事发生,可今日,不知为何大批的黑甲士兵整肃而来,才不过半瞬,就将码头,和通往境外的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副手持利刃,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把百姓们吓了个激灵,他们缩在一侧窃窃私语,却也实在理不清状况为何,只是心觉这般阵仗好像在抓什么人。 码头周遭店铺嶙峋,湖水清澈,碧波荡漾。 酒楼水榭临湖而建,轻薄的绉纱如雾而袅,凤栖梧坐于酒馆二楼,一席红衣妖冶生姿,衣摆层叠铺地,恍若淌着些许瑰丽流光。 他漫不经心地轻摇手中酒盏,身子轻倚,一派懒散悠闲,可一双凤眸却清冽如冰,凶戾得像是捕猎猛兽,半分都不曾松懈。 风拂过,绉纱漫舞,叩门声忽而响了起来。 “进来。”凤栖梧启唇,嗓音慵懒。 须臾,戚九竹便推门而入。 “如何?”凤栖梧再度出声,连眼皮都未抬。 戚九竹恭声回禀:“回主人,码头和官道都已派重兵把守,便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即便夫人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出这铜墙铁壁。” 凤栖梧眸光微漾,嗤笑反问:“是吗?” 她的本事可大得很,总不能小觑了。 戚九竹笃定:“自然。” 由主人一手带出来的兵,不可能是酒囊饭袋,连个小小女子都抓不住。 凤栖梧沉默无言,一双冷凝的眸子忽而探向窗外,透过轻薄绉纱,他的目光便落到湖中商船正在跳舞助兴的舞姬身上。 商船的主人今日要去境外行商,旅途无聊乏味,便请来舞姬排解无趣,如今重兵把控,这商船也暂且停了行程,待到搜查无误,才好再出行。 凤栖梧摇曳着酒盏,半边身子慵懒轻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目却变得格外幽深几分。 “你说,夫人会不会混在这群舞姬当中?” 戚九竹垂眸,不敢多加揣测。 凤栖梧搁下酒盏,慢悠悠起身,笑容愉悦:“走,去瞧瞧,顺道抓个人回府也是好的。” 话音一落,凤栖梧便领着人去了商船那儿。 商船的主人因着不能出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儿,本想出言赶人,可见他虽容貌出众,浓稠昳丽,但一身红衣浸透着杀伐阴翳,如将尸山血海穿于身,当即不敢忤逆,笑着迎他入上座。 商船在湖中轻荡,碧水蓝天,笙歌漫漫,舞姬婀娜,当真是一派如仙盛景。 凤栖梧双腿交叠,举止慵懒,凤眸却如黑曜石般泛着幽冷锐光,一瞬不瞬在那群舞姬身上轻扫而过。 舞姬们纤腰扭动,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拈花指如水般柔媚,一举一动皆勾人心肠。 而最属特别的,当是领舞的那名舞姬,那双眼睛实在生辉灵动,像是一汪春水。 见凤栖梧目光停留,商船主人压下心中惧意,谄媚笑道:“大人,可是相中那名舞姬了?若是喜欢,她便是大人的了。” “真是多嘴。”凤栖梧斜睨了他一眼,面上无色,幽黑的眸里却流淌着叫人生畏的戾气。 商船主人一惊,当即噤声。 凤栖梧嗤笑,只见他陡然抬手,周遭的空气猛地化作劲风,直直往那舞姬袭去。 电石火光之间,那劲风却只刮落了舞姬脸上的面纱,只在刹那,一张清秀却陌生的脸就暴露在人前。 见状,凤栖梧唇上的笑隐去,眸内浪涛翻涌,愈发深邃骇人:“竟然不是……” 案上的香炉燃香袅袅,漫起幽冷的白雾。 这番突来变故,座下的舞姬们却不惊不怕,依旧随风漫舞。 她们轻袅的身姿,撩人的体态,每一个舞步,每一次拈指,近乎一模一样,就如牵线木偶一般,分毫不差。 明明是该醉人心肠的画面,此刻,却显得越诡异起来。 凤栖梧拧眉,双眸沉得如浓墨一般,他再次抬手,如法炮制。 一息之间,所有舞姬的面纱全部飘落,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入眼,令凤栖梧的面色越发阴沉可怖。 不是。 竟然都不是。 可她们方才的眼神,明明与她如出一辙。 凤栖梧眉目深锁,猛然之间,他似有所感,长剑出鞘之际,眨眼便将舞姬身上爬出的小虫死死钉在了甲板上。 小虫通体乌黑,隐约泛着青,是蛊虫。 凤栖梧盯着那只小虫,半晌之后,不阴不阳地笑起来,“竟然用蛊虫控人,当真是好手段……” 这番话不知是嘲讽,还是夸奖,言语之间满带着诡谲的欢愉,叫人心颤。 第165章 她逃到天涯海角~ 商船上微风吹拂,花香馥郁,六月的天总是这般热烈。 没了蛊虫的牵制,舞姬们骤然清醒过来,她们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懵懂,显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亦不知眼下是何情况。 只是,当她们窥见凤栖梧眼中的罗刹阴翳之色时,顷刻面上血色尽褪,如软了骨般全都跪卧在地,惊声求饶。 “是奴们惊扰了贵人,还请贵人高抬贵手,饶了奴们吧……” 彼时,舞姬不敢再舞,琴师亦不敢再奏乐,无尽压抑笼在所有人心尖。 “你们,可是见过她了?”凤栖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长剑上沾染的血迹,得了空,才轻轻扫了她们一眼。 如此轻飘飘一眼,却惊得舞姬们颤栗连连,就像雪山冰刀,凌迟着她们的身心。 “奴们一直在歌坊里,除了嬷嬷,平日里也见不到什么人,实在不知贵人口中的“她”是何人……” 舞姬们说的断断续续,好一会儿才将一句完整的话说出。 凤栖梧听得眉头轻拧,眸中也多了几丝不耐,沉吟了一声:“戚九竹,你去把她们口中的嬷嬷给我带过来。” 话落,长剑回鞘,他也幽幽背过了身去,曳地的裙摆飞旋,衬得他身姿挺拔纤长,红衣潋滟,如皎皎明月,揽尽锋芒。 半盏茶的功夫,戚九竹就把歌坊嬷嬷给带来了。 歌坊嬷嬷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乍一见,这么一尊满身煞气的大佛杵着,便自觉跪地,哭着哀嚎求饶。 “贵人饶命,这些小蹄子犯的错,贵人如何惩罚她们都行,老奴不过是歌坊里的嬷嬷,担不起她们犯下的罪责啊。” 歌坊嬷嬷一边哭,一边抓住了凤栖梧的衣摆,一把老骨头了被吓成这样,也实在可怜。 “滚。”凤栖梧却不怜她,顷刻,便将长剑抽出,斩断了她抓着的衣摆。 没了支撑,歌坊嬷嬷一个栽倒在地,就再也不敢爬起来了,如同没了水源的鱼儿静等死亡。 “也不是她……”凤栖梧冷嘲呢喃,眸光却一寸一寸变冷,即便沐在烈风中,竟也淌着彻骨的寒凉。 这般懦弱恶心,又怎么可能是她? 连番受挫后,凤栖梧眼中的仅剩的一丝笑意也陡然不见,润在光影中的黑眸幽光闪烁,蕴着可怖的疯绝压迫,竟再无掩饰。 戚九竹直面他的威压,脊背一寒,险些站立不住,瘫软在地。 舞姬们也不敢再哭,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夺了她们的小命。 “戚九竹,你说,她会藏在哪里?”凤栖梧睨了他一眼,阴凉带戾的嗓音在微风中散开。 戚九竹愣怔,半晌才讷讷道:“属下,猜不出来……” 凤栖梧冷嘲一声,倒也没指望他能猜出来。 温染颜行事本就令人捉摸不透,如今,她这一手打得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便是连他自己都全然摸不透,更别说是旁人了。 当真是个狡猾的妖物。 凤栖梧摩挲着指尖,沉寂了半瞬,他手中的长剑忽而再度出鞘。 劲风呼啸,被剑气荡开的发丝下,凤栖梧一双黑眸悚然彻骨,戾气凌然。 这一幕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手中的长剑却只是削去了一旁琴师的半截长发。 琴师半晌没反应过来,似是被吓傻。 “贵人饶命啊……”便是连商船主人也没了往日的姿态,顷刻跪地求饶,好不可怜。 凤栖梧遗憾地收回长剑,这般呆愣痴傻,自也不是她。 现如今,商船上的人全被他查了个遍,却始终无果,难不成,她走了官道? 凤栖梧垂眸思忖,神思流转。 片刻的功夫,戚九竹收到其他兄弟传来的消息,当即欣喜回禀道:“主人,那头传来消息说,官道上出现了一抹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影,看那神韵,应当是夫人无疑。” 闻言,凤栖梧阴戾的双眸微烁,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是吗?” 戚九竹颔首。 凤栖梧敛眉,笑得越发肆意疯狂,又有几分胜券在握得意。 她果真是走了官道。 在这商船上玩了一手真假虚实又如何,还不是敌不过他的天罗地网? 他此刻就启程,定要将那祸乱人心的妖物给抓起来、锁起来,免得她再兴风作浪,叫人片刻都不得安生。 戚九竹恭声询问:“主人现在要过去吗?” “走。” 凤栖梧不假思索,长袖轻甩。 他走路带风,目光却在不经意间与懦弱谄媚的商船主人相对,商船主人惊得回避,他也只是轻看一眼,很快便将视线收回。 待他走后,围在码头上的兵将也被他撤去了大半,只留了零星几个在那驻守。 一时间,坚不可摧的守备松懈下来,众人的心思也逐渐活络,当即趁着凤栖梧还未折返之际,行船而走,生怕再被耽误了。 官道上,黄沙飞扬,烈阳高悬。 凤栖梧悠然坐于凉亭中,手里执着一杯凉茶,偶尔品茗几口,静待着手底下的人将温染颜给迎回来。 手底下的人办事利索,才不过须臾,就领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归来。 女子红衣潋滟,裙摆翩跹,站于黄沙烈日间,宛如一只摄人心魂的妖异彩蝶,她就这般一摇一曳行来,面上轻纱也平添了万般风情,一时竟比山河美景还要勾人几分。 自红衣女子出现,凤栖梧的视线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半晌都不曾挪开。 瞧这身段,这般媚情,应当是温染颜无疑。 可这也太顺利了,顺利到商船上的虚实一出,仿佛皆是镜花水月。 像温染颜这般狡猾之人,会在最后关头出现这样的差错? 凤栖梧游疑,唇角上刚蔓延的一丝淡笑,却在此时尽显阴凉诡异。 “你脸上的面纱,是你自己摘下,还是我来帮你?”见女子走近,凤栖梧骤然开口。 彼时,红衣女子在凉亭中站定,可她就像是未听到凤栖梧的话,半点声响都不发出,就像是一具不会思考的傀儡。 凤栖梧的脸迅速沉了下来,他长袖一挥,一道劲风眨眼就将女子脸上的面纱刮落。 刹那,一张陌生的脸再度映入眼帘。 “好,好的很……”凤栖梧阴声怪气低喃,手中的茶盏也在顷刻化为齑粉。 竟是又被摆了一道。 既然在官道上的人不是她,那她就还在商船上。 可他分明将商船上的所有人都查了个遍,未有遗漏,那她又是如何才得以隐藏不被发现的呢? 不对,还有一人他还未细细查过…… 第166章 陛下有令,就地诛杀 迎着烈日,商船昂扬行进,所行之处,水波悠悠,碧色清漾。 彼时,商船主人一改刚才的谄媚懦弱,慵懒倚在围栏旁,她黑眸潋滟带笑,似擅勾弄人心的妖魅,情绪肆意外露,透着几分诡计得逞的愉悦。 她漫不经心将脸上的伪装卸下,刹那,一张灿若春华,清纯若妖的姣好面容暴露在华光中。 这哪是什么商船主人,分分明明就是凤栖梧正在疯狂找寻的温染颜。 温染颜轻抚着肩头的小黑蛇,步履摇曳地走向甲板,即便身着一袭男子华服,却仍掩不住她这浑然天成的缱绻媚骨。 “凤栖梧啊凤栖梧,你这般聪明之人,却还是被我耍得团团转,不知,在你缓过神来后,会不会气得想掐死我?” 她遥望着兵队撤离的方向,丹唇开合,语气似调笑,亦似嘲弄。 风轻拂,暗香浮动,媚意生醉。 “不过可惜,这山高路远的,你可没那机会了……”温染颜媚眼轻佻,尾音拉长,满是捉弄人后的恶劣愉悦。 就算凤栖梧现在折回,可商船已经行驶这般远,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很难追上。 待她逃到境外,随便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出,凤栖梧更是找不着她了。 温染颜越安心,也就越懒散,手里随便提着一壶酒酿,不紧不慢地喝着,实在是悠闲恣意,张扬夺目。 半个时辰后,铁骑之声铿锵如雷,似要将这小城码头踏破。 刚刚撤去的兵马再度折回,转眼,就将码头团团围住,如此阵仗又惹得百姓们惊慌不已。 为首的凤栖梧缓缓走出,一席红衣潋滟,却笼着彻骨的阴森寒凉,令人胆寒生畏。 他眉眼一扫,声音平稳,却暗含戾色:“刚刚的商船呢?” 百姓们惶恐开口:“开走了,全都开走了……” 闻言,凤栖梧凤眸半眯,薄唇幽幽一勾。 开走了? 动作倒是快得很,连半分余地都未给他留下。 凤栖梧遥望着商船行驶的方向,果不其然,只有几艘小船摇曳,刚才的那艘大船早已不见。 水波连天之下,被阳光烫得涟漪泛泛的湖面,像是笼着一层金纱,朦胧跌宕,缥缈起伏,一时竟叫人瞧不真切。 凤栖梧蹙眉,迷离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温染颜正倚靠在甲板上,对着他露出戏谑胜利的笑,端的是一派嚣张狂妄。 “戚九竹,你说我现在去追,还能追得上吗?”凤栖梧说话不急不缓,声音平稳。 戚九竹愣怔,话里支吾:“这……” 硬生生被耽误了大半个时辰,如何能追上? 凤栖梧动了动薄唇,“想来是追不上了。” 见他语气如此冷静,戚九竹惊愣抬眸,只稍一眼,便对上了他深如寒潭的凤眸,万般暴戾情绪似都被压在了深潭之下,半分端倪不露,平静如湖面。 可越是如此,戚九竹就越是心惊,全身都僵了,冷汗不止。 主人这是动大怒了。 “嗖——” 就在戚九竹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枚冷箭破空袭来,擦过凤栖梧的发丝,重重地钉在地面上。 这冷箭来得猝不及防,饶是凤栖梧动作再快,嘴角还是被擦破皮,渗出一丝血来。 “主人!”戚九竹双目瞪圆,当即抽出兵刃,挡在前头。 凤栖梧不惊不乱,大拇指随意一擦,就猛地朝放冷箭的方向看去—— 就见,万丈光芒下,有一队兵马整肃地从拐角处绕来,为首的将军手里握着一把弯弓,弓弦拉开,早已是一派杀气凌然的模样。 凤栖梧似早有预料,面色平静。 戚九竹却面上泛冷,这飘扬的旌旗,这身银丝铠甲,分明是他们北琅的兵马,赫连枭的人竟是来得这般快。 “凤栖梧,你违抗陛下旨意,又带兵从岭南出逃,等同谋逆,陛下有命,派微臣前来围剿,若有违命就地诛杀。” “凤大人,得罪了——” 为首将军言语铿锵,正气凛然,衬得凤栖梧真如乱臣贼子一般。 百姓们见情形不妙,当即跑回家中,躲避不出,任由两方对垒。 “谋逆,诛杀?”凤栖梧幽幽品读这几字,唇角忽而嘲讽般勾起:“赫连枭,是这般说的?” 他黑眸沉如水,眸底深处暴戾再不掩藏,与杀气一起跌宕,凶戾得骇人。 撞入他的幽眸里,为首将军骇然心惊,可听得他的大逆不道之言,当即怒目而视,道:“陛下的名讳,岂是你这等乱臣贼子能直呼的?” “凤大人,我敬你是北琅战神,可你实在执迷不悟,又狂妄至极,今日,我定要帮北琅,帮陛下除去你这个祸患。” 话音一落,刀剑出鞘,成千上万把兵刃齐刷刷对准凤栖梧的方向,气势如虹,杀意尽显。 与此同时,凤栖梧身后的将士也将兵刃拔出。 刹那,两军对峙,不退不让。 凤栖梧负手临立,即便周遭刀光剑影,他也仍如青山般巍峨不动,平稳依旧。 忽而,他似是想到什么,薄唇勾了勾,竟是笑出声来:“赫连枭的好日子,果然是过够了,我不介意再快速拉他一把,只是……” “这样一来,是真的追不上了。” 凤栖梧幽幽轻叹,灼热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可他眼底却未见一丝遗憾,有的只是杀机染尽的阴戾与疯绝。 他眼下本就心情烦躁,既是来送人头的,他便趁此宣泄一番也好,免得给憋坏了。 凤栖梧将长剑抽出,染有锋芒之音落地:“陛下不仁,我自不能做被屠戮的羔羊,如此,我便只能杀入皇城,为自己做一次主。” “将士们,可愿追随于我——” 他的嗓音高昂而铿锵,又富含一种绝妙的热血之意,像是诸天不公偏要与天相斗的勇士,不觉让人信服,又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去追随。 “我等,誓死追随凤大人——” “誓死追随——” 随着几声高涨的士气,战事一触即发,兵器嘶鸣之声在小小码头上响彻,如此激烈,像是要把苍穹都给捅破。 为首将军目眦欲裂:“凤栖梧,你真是疯了……” 凤栖梧挥剑斩落,无情无色。 不稍片刻,鲜血飞溅,尸横遍野,满地狼藉。 本是平静美好的小城,此时却如尸山血海,仿佛再恢复不到往日祥和。 第167章 她又双叒叕想搞事了 百姓们吓得闭门不出,纷纷默念经文,只盼着这战火不要烧到他们身上。 而他们的祈祷似乎有用,才不过转瞬,赫连枭派来的大将竟是节节败退,须臾,便已溃不成军,士气散尽,再无威胁。 彼时,码头上兵器撕裂之声渐渐变轻,只余下当啷碰撞几声,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垂死挣扎罢了。 凤栖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残血,凌锐剑光衬得他双眸疯绝暗沉,眸底弑杀血气未散,隐隐还多了一丝烦闷宣泄后的欢愉,实在令人可怖心惊。 为首的将军虽战败,但仍目光炯炯地盯着凤栖梧,怒火滔天:“凤栖梧,你是战神,你有一身的本领,你亦守住了北琅的山河,我很敬佩你,可你现下怎能忘记初心,当这个谋逆恶贼?” “凤栖梧,你当真要让身后的铁骑,踏破北琅皇城,当真要让山河流血,百姓流离吗?” 将军的声音带着战败后的嘶哑,可语调却奋力拔高,激烈而澎湃。 半晌后,凤栖梧随意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漫声道:“谋逆二字我可担当不起,如今,我不过是想自保罢了,自古功高盖主之人皆落不得好下场,将军扪心自问,陛下可有容我之度?” 他的嗓音清幽淡泊,听不出喜怒。 “这……”将军闻言,宛如被掐住喉咙的公鸡,一语堵塞,讷讷不得言。 不得不说,凤栖梧的功绩的确惹人眼,又手握兵符权势滔天,再加之他的性子阴戾狠辣,睚眦必报,也难怪所有人对他忌惮颇深。 陛下动念也不是一两天了,也因着羽翼未丰迟迟不敢动手,现今突下决定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只是,皇命不可违,即便此命叫人犹疑,他也只能领命前来围剿。 将军憋了半晌,终是开口:“……皇命难违。”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终究只能听命行事。 凤栖梧嗤笑:“可我之性命不由他,由我自己,况且,我何时说过会让山河流血,百姓流离?我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赫连枭罢了。” 他刚才所杀,皆是拦路之人,刀剑所坏也仅仅只是周遭小摊,百姓们还好端端待在屋中,哪有流离失所? 而若只要无拦路人,过往一切仍旧繁华鼎盛,只不过就少了一个赫连枭而已。 “你……”将军听后,也恍然意识到,凤栖梧刚才的确留了一手,刻意地将损失降到最低。 可真是又疯又理智,让人脊背发寒。 戚九竹看着略微失神的将军,问了一句:“主人,此人如何处置?” 凤栖梧轻弹袖间灰尘,说得漫不经心:“先扣押着,暂留一命,日后对抗外族,还得让他多多出力,若是平白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他心中明白,培养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并不容易,即便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为了区区一个赫连枭去死,实在不值当。 戚九竹似也明白其中之意,当即便把人押下,不让他再捣乱分毫。 没了挡路人,凤栖梧率领的铁骑,畅通无阻地离开了这座边境小城。 刹那,尘土纷飞,铁骑铮铮,响彻云霄—— 彼时夏日风光正好,满城繁花盛开正浓,被烈阳渲染成的胭脂红在风中娉婷婀娜,馥郁芬芳更是惹人心醉。 温染颜乘船海上,吹着海风,喝着果酒,好不快活,全然不知北琅那边早已一片铁骑金戈。 咸湿的海风似有些微冷,温染颜身覆一袭红若桃李的织锦披风,海风习习,披风猎猎,金铃摇曳脆响,悦耳动声。 商船行千里,终是在临南的苗疆附近停靠。 苗疆不似西域,突厥那般行事高调,从表面上看苗疆之人佛系低调。 是以,他们所居之地亦在隐蔽之处,要想真正进入苗疆地界,需得穿过一片极深的毒瘴密林。 听闻,所有想要穿过密林之人,皆葬身其中,林中早已白骨遍地,形同炼狱。 有此一出,所有人都心生胆怯,轻易不敢踏进一步。 望着丛生的密林,温染颜却有几分跃跃欲试。 听着毒,也不知是不是比她还毒? 温染颜脊背挺直,毅然踏进毒瘴密林之中。 林中,青黑的毒雾不断在眼前缭绕,脚下更是有白骨铺路,像极了一条森冷阴潮的黄泉路。 温染颜负着手,宛如闲庭信步。 缥缈毒雾于她不过就是寻常之物,即便吸入也无伤大雅,如此来看,倒也没有传说中那般神秘厉害。 “小可汗,不知这苗疆王发来拜帖是何意,我们这般来赴约,就不怕有诈?” 缥缈毒雾间,忽有人声传来。 闻声,温染颜下意识顿下脚步。 能被称作小可汗的,是阿史那跋? 他怎么也来了? 温染颜循声而望,便见毒雾细袅时,有一队人马缓行而进,为首之人身着玄色劲装,剑眉星目,寒凉孤傲,腰间弯刀刻有野狼图腾,正是阿史那跋无疑。 还真是他。 他来此,意欲何为? 温染颜柳眉轻挑,刻意隐蔽声息,凝神静听。 阿史那跋未察觉到异常,冷锐道:“苗疆地广人稀,在此时不可能向我突厥发难,许是听闻北琅内部动乱,知晓是时机来临,便坐不住了。” 北琅这块富饶的肥肉,谁都想啃一口,只是碍于凤栖梧的威名震天,他们皆不敢轻举妄动。 而今,北琅内部自己乱了起来,他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好机会。 阿史那跋想,苗疆王发来拜帖定是意在合作,只是这苗疆沉寂多年,如今野心终是不再隐藏了。 他唇角略勾,笑得讥诮。 小兵又言:“那这拜帖不可能单单只发给突厥,西域君主会不会也来了?” 阿史那跋眯起双眸,冷色幽深:“一会儿便知道了……” 彼时,人马渐行渐远,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温染颜隐匿在林隙中,不动不出,安静得仿佛是透明人,听得他们之言,她媚眸流转,无声地笑了起来。 北琅动乱? 凤栖梧终于朝赫连枭那个蠢货动手了吗? 那可真不错。 只是可惜,她人不在北琅,这出好戏看不到了。 可好戏总有无关紧要的人来破坏,实在令人扫兴。 温染颜望着阿史那跋远去的背影,想着前些日子被他在大漠追赶时的狼狈,氤氲着幽色的双眸忽而浮出一缕戏谑的笑。 她突然,想看一出狗咬狗了。 第168章 苗疆王之位易主 林中毒雾缭绕,连绵不断。 阿史那跋一队人马许是得了苗疆王所赠的解药,已经行了这么远都没有中毒迹象。 温染颜指尖轻缠着一缕发丝,眸中的坏心思在云烟下交错,眸底却幽黑得妖异诡谲,既然,这毒瘴不太毒,那她就稍稍添一把火。 至于阿史那跋能不能扛下来,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就算扛了下来,那他是在苗疆地界出的事儿,该头疼的也是苗疆王,和她温染颜有什么关系呢? 温染颜笑着扬了扬手,一些细小粉末很快融于了风中,与林中毒雾相交。 “三,二,一……”她将手抵在唇间,眼中满是干了坏事后的兴奋愉悦。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整肃的突厥人马忽而乱了起来。 失措的惊呼声,骤然在林中响彻。 “小可汗,你没事吧?” “该死的苗疆王,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诡计!” “若是小可汗出事,我们突厥的兵马,定要将苗疆踏平。” 温染颜用的毒实在猛烈,才不过转瞬就在体内发作,即便阿史那跋是草原的苍狼,身强体壮,也在此时虚软了下来,好在有手中的弯刀用以支撑,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温染颜笑看着自己的杰作,听着突厥小兵的怒骂,也渐渐失了几分兴致。 她掖了掖身上的织锦披风,侧身往毒林最深处而去。 一阵风吹来,她步履摇曳,婀娜娉婷,脚踝金铃似漾出了缠绵轻响,渐渐的融在了风中。 “何人在此?” 阿史那跋细长的黑眸一闪,警惕地往周遭扫去,可入目的仍只是幽静深邃的毒林,此时来看,这毒林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魔窟,诱他们踏上黄泉路。 可他刚才明明听到了一丝铃铛脆响声,为何,却什么都窥探不到? 难不成是毒已入心肺,让他产生了幻觉? “快,马上去找苗疆王——” 阿史那跋深知此刻情况不妙,当即咬紧牙关,凭着自己的毅力往毒林更深处跌撞而去。 温染颜对阿史那跋之事并不关心,她很快就穿越了毒林,来到真正属于苗疆的地界。 苗疆人居住在山中,她眉眼一抬,入目的便是高山流水,瀑布飞悬的盛大壮阔之景,与烈日交汇,顷刻水雾缭绕,瑰丽朦胧,恍若人间仙境。 温染颜站在高处往下看,便见青葱树木掩映间,一色的吊脚楼层层叠叠,伴着萦绕的水雾,颇有种神秘瑰丽之态,那里便是苗疆人真正的居住之地。 比起繁华热闹的北琅,她倒是更喜欢山清水秀的幽静之地。 温染颜提起裙摆,步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 行得越近,人声也越发鼎沸。 山旁白水河蜿蜒,溪水跌宕,风车款摆,一色的吊脚楼皆用枫木筑成,浸润在日光下,被熏染得漾起一层淡金色的烟雾。 长街上人头攒动,商铺林立,被剔得发白的羊骨头颅挂在商铺间,竟有种怪诞的可怖感。 温染颜倒是适应良好,宛如回到了快乐的老家。 她离开北琅时,带了好些银子,如今寻了间酒楼吃吃喝喝,实在是快活。 “最近几日,我们寨里好生热闹,来了好些外族人。” “就今日,我听见毒林中有些异动,定眼一瞧,来得竟是突厥人,我只敢远远瞧着,都不敢往前近一寸。” “别说突厥人了,前日,不是还来了好些西域人吗?那阵仗颇大,想来,定是西域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们说,这些外族人所来为何?难道,和我们苗疆王易主有关?” 此言一出,本在欢谈的几人瞬间缄默。 “嘘,别说了——” 王家之事,本就不是他们这群百姓能够议论的,未免惹火上身,他们纷纷转了话题,再不谈国家大事。 温染颜却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苗疆王易主? 这中间定然发生了什么有趣的大事儿。 温染颜双眸晶亮,刚才觉得那道分外绝妙的酸汤鱼,也在此刻失了滋味。 反正现下无事,不若去探一探,这苗疆王之位到底易给了谁。 她有一种预感,当是熟人无疑。 苗疆寨,最奢靡的吊脚楼中。 枫木筑成的楼中有股独特的香味,四面木墙临立,上挂白骨羊头装饰,其下缀有银铃,和风一吹,脆声悦耳,如溪水伶仃,美妙又更增神秘。 仰雪练坐于上首,鎏金雪袍层叠曳地,银发高束,又用金簪流苏点缀,光华流动时,金光熠熠,璀璨逼人,尊贵中又笼着几分不可亵渎的神性。 在凤府山洞被关二十多年的落魄神明,如今,华服在身,金簪点缀,已然变得高高在上,锋芒展露。 仰雪练拿起茶盏轻抿,嗓音缥缈,如云雾之间:“都这个时辰了,阿史那跋小可汗怎还未到?”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呢?” 温润和煦的音色,伴着音铃声入耳。 闻声,仰雪练不禁望向坐于下首之人。 那是一名身着雪色袈裟的佛子,他自来苗疆后便一直不曾开口,只是捻着一串檀香佛珠,诵读着梵经,现在忽而开了口,倒是让仰雪练惊诧了一阵。 倾泻的日光,如同漫天的金光将佛子笼罩在其中,也衬得这神秘吊脚楼内充满了佛性,就连空气里也似能闻到一阵佛香。 仰雪练看向他精致如画的侧颜,淡声:“别是不敢来了就成。” 察觉到注视,佛子抬眸。 刹那,四目相对。 佛子轻笑,“苗疆王过虑了,突厥不可能放弃这绝佳的进攻机会。” 他如同远山般如画出尘的容颜浸润在日光下,只是轻轻一笑,便有种说不清的佛性与慈悲流泻,眉心一点朱砂神光婉转,高洁如莲,不可亵渎。 仰雪练同样也笑:“西域君主倒是想的深远。” 眼前之人是西域沙门佛子,亦是王庭君主,摩柯莲华。 别看他温润清朗如月,一副慈悲模样,其实比谁都冷漠弑杀,毕竟,能坐上西域君主之位的,又怎么可能是优柔寡断的酒囊饭袋? 西域三十六国本就纷乱,各有异心,他能从中杀出重围,又怎会是善类? 摩柯莲华薄唇微勾,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得吊脚楼外传来一阵繁乱叫嚣之声。 “苗疆王,你害我突厥小可汗。” “还不快把解药交出来——” 第169章 你是弃了凤栖梧,来投靠苗疆的吗? 突来的叫嚣声将一室的平静打破,仰雪练最不喜吵闹,不由蹙起眉心。 “外面何事喧哗?” 很快便有人来禀:“回王,外面有突厥人前来闹事,声称是咱们害了他们的小可汗,让我们交出解药。” 仰雪练听得眉心又是一蹙,他分明事前已经给了毒林解药,如今,突厥人闹这一出贼喊捉贼,意欲为何? 窥见他蹙着的眉心,摩柯莲华勾唇,润声道:“阿史那跋并非那种搞事之人,他是草原最凶猛的苍狼,此番手段他最为不屑,苗疆王不若出去瞧瞧,这中间或许藏着什么误会呢?” “君主,不如与我一道出去探一探。”仰雪练起身时,不由邀着摩柯莲华一同前往。 摩柯莲华颔首,捻着檀香佛珠起身。 他身姿清隽,不染纤尘,一席雪色的袈裟曳地,手中佛珠撞击之声清脆悦耳,恍然似能听到梵音唱响,洗涤一切尘嚣。 仰雪练率先走出吊脚楼。 楼外乱得不成样,一队突厥人七仰八叉地倒在那儿,为首的阿史那跋用弯刀支撑,才不至于狼狈得叫人看了笑话。 可饶是如此,他面色的苍白,嘴唇的青黑,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这分明是中了毒。 仰雪练顿下脚步,真诚疑问:“小可汗,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阿史那跋拧眉,黑眸冷锐凶烈,不言亦不语,像一匹蓄势待发的苍狼。 而他身边的小兵,倒是争先恐后开始就问罪:“苗疆王,你诱我们入毒林,害我们中毒,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若我们小可汗出事,我们突厥定要将你们苗疆踏平,届时,战火纷纷,百姓流离,皆是你苗疆王的过错,你便是这千古罪人。” “……” 小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宛如蝇虫在耳边嗡嗡叫唤,吵得仰雪练头都疼了。 可他也在这吵闹声中抓住了其中关键,阿史那跋带领的人马,是在穿越毒林时突然中毒的,而他在此前就已将解药给了他们。 可现在他们还是中了毒…… 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嫁祸栽赃,想要挑拨苗疆和突厥的关系,若阿史那跋当真出事,只怕突厥定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讨伐北琅在即,他需要的是盟友,而非仇敌,为今之计,便是要将阿史那跋的毒给解了。 想通了其中关键,仰雪练再不敢耽误,当即从袖中取出一瓶解药。 突厥小兵见他要动手,欺身就想去阻拦。 摩柯莲华见状,出手拦了拦,清润之声伴风而响:“苗疆王在为你们小可汗解毒,一切误会待毒解了,坐下来详谈便好。” 他是佛门中人,满身佛香,满目慈悲,便是再暴躁的突厥小兵见此,也不免稳下了心神,再不敢多言。 小半个时辰后,阿史那跋以及几名小兵的毒,终是解了。 彼时,阳光正浓,窗影斜照,三人端坐在吊脚楼中。 因着阿史那跋刚刚毒解,面色仍有苍白,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他细长的黑眸冷冷地看向仰雪练,嗓音微冷,压抑着怒火。 “苗疆王,此事你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仰雪练看向他,眸光清澄而坦荡:“小可汗想要何交代,我若说此事与我们苗疆无关,你可信?” 阿史那跋的双眸冰冷幽邃,似是要将人看穿:“可我分明是在穿越毒林时中的毒,苗疆王却说此事与你们苗疆无关,那我所中之毒又是谁所下?” 难不成,这毒是凭空而来的? 是他倒霉? “许是有人知晓我们三方在此密谈,有意搅动风云,让我们心生嫌隙也并无不可,况且,我还未傻到在我苗疆地界下毒害人,即便要做,也该隐蔽些才是。”仰雪练凝眸,最后两句藏有锋芒。 阿史那跋沉下脸,垂下眸。 仰雪练最后两句话说得实在不中听,可却也在理。 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坐上苗疆王的位子,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此番时机更是不对,下毒的蠢事他不可能去做。 既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想到在毒林中隐约听到的清脆铃声,阿史那跋的双眸越发深沉如冰。 吊脚楼内一时无言,气氛冰魄且压抑。 繁茂枝头,温染颜无声倚靠在一侧。 从她这个位置往下看,竟是能将吊脚楼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与她所想一样,坐上苗疆王之位的,果然是张熟面孔。 本该死在大火里的人,如今活蹦乱跳当了苗疆王,温染颜却并不感意外,毕竟,能让锦安长公主迷恋二十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他被关在山洞里都能将凤府闹得鸡犬不宁,有此一招金蝉脱壳,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那位面生的佛子…… 温染颜眸光轻闪。 听闻,西域王庭君主,亦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佛子,仰雪练如今是苗疆王,可他对待那位佛子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如此看来,他定然是西域君主,摩柯莲华了。 “女侠,好久不见,你是弃了那凤栖梧,转而来投靠我们苗疆了吗?” 正当温染颜出神之际,一道如海妖般蛊惑人心的男声漾在耳边,逼人灼灼。 温染颜收了思绪,猛然朝声源处望去—— 便见另一端枝头,不知何时蹲坐了一人,麦色肌肤的少年容颜绝色,日照而下,似是比山月还缱绻精致,薄雾蔼蔼的桃花眸里如揉碎的星辰,幽邃浩渺,笑意席卷。 是桑暮野。 曾经在北琅打过几次交道,还跟踪过她。 只是这一次他来得无声无息,也不知瞧见了多少。 温染颜眸底寒芒乍现,可很快便勾起小唇,笑得妩媚多姿:“是啊,来投靠你们了。” “那你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比那北琅可好太多了。”桑暮野笑吟吟地看着她,额前银饰叮铃脆响,璀璨熠熠。 温染颜笑意加深,与他虚与委蛇:“我也觉得甚是不错。” “那你,应该不会回去给凤栖梧告密吧?”桑暮野回眸,乍然与她四目相对。 他仍旧笑吟吟的,悠闲地啃食着手中红果,状似随意一问,眸底却深得恍如旋涡,危险匿藏在其中。 第170章 阿史那跋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盛夏的风吹得人心头烦闷,可桑暮野这突来的疑问,却让这空气里都流淌着一缕寒意。 他在试探。 试探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温染颜平静与他对视,半晌后,竟是笑得越发绮丽缱绻,眸中也多了几分茫然的天真:“告密?我能去告什么密?难道,这儿有什么秘密吗?” 空中忽而飘起了落花,落在温染颜肩头,更衬得她柔弱无辜,纤软单薄。 “这里当然没秘密,我就是逗一逗你,还当真了?”桑暮野眼中锋芒敛去,笑得一派爽朗,也不知是否打消了疑虑。 温染颜半点都没把他的想法放在心上,舒适地慵懒倚靠着,也就衬得她越发平静坦荡。 “你手里的红果打哪儿来的,甜吗?”得空时,她瞥向他手中的红果子,一副很想吃的样子。 未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桑暮野愣了半瞬,复又取出一枚红果丢到她手中,桃花眸流转:“可太甜了,不信你试试?” 他的语气太过夸张,笑得也分外古怪,好像在不怀好意诱着她食不好的东西。 一般人或许会迟疑,可温染颜不由分说,直接一口咬下。 见此情形,桑暮野眼中的笑意微凝滞了几分,明明该是警惕时刻,她却未有半分迟疑,可有时心眼子又颇多,叫人防不胜防。 他也见识了很多人,有些人一眼就能看穿,而她明明就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却让他怎么都看不透。 温染颜殷红唇瓣轻勾,媚眸笑如星月:“果真甜脆的很。” 桑暮野随手丢了果核,不拘地用袖子一擦嘴边果渍,笑吟吟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苗疆百年的果子树,又长在日照颇足之地,自然甜脆可口,叫人流连。” 温染颜认真食着果子,没附和他。 桑暮野耐不住寂寞,就像只鸟雀般在她耳边叽喳不停:“那你准备在苗疆待多久,还是想长居在此处了?” “长居也不是不行。”温染颜说得模棱两可。 桑暮野稍稍凑过来些,十足好奇:“想要居在何处,可有寻到地儿?” 温染颜撩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问得这样仔细,你难道还想给我找居所不成?” “也不是不行。”桑暮野勾唇,把模棱两可的话还给她。 温染颜懒得再理会他,倚靠得愈发懒散,可眼角余光却始终没有从吊脚楼处移开,她这番一心二用还不露马脚,实在高的很。 突的,桑暮野薄热的气息贴近,属于少年特有的蛊惑语调在耳边骤然响起,丝丝入扣,恍若来自无尽深海,浩渺危险。 “你与我说说,阿史那跋突然中毒,是不是你干的?” 话锋陡然一转,连空气中都淌过凝滞的寒凉。 温染颜笑意不变,眸底深处却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森冷杀机。 她就说,怎么突然与她闲聊起来了。 原是想等她放松警惕,套她话呢。 换做是旁人,这突然的一问或许会被惊得露出端倪,可温染颜最擅玩弄人心,又怎么可能反被人玩弄套话呢? 她敛去眸中冷色,不由望入他桃花眸内,笑盈盈道:“你怎么又在与我说笑了?我与阿史那跋无冤无仇,又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对他下毒呢?” “你觉得我是活腻了,想要一人对抗突厥的千军万马?” 温染颜红唇开合,缤纷花瓣适时落在她鼻尖,美人绵绵绕绕,婉转含情,一时竟是比花还娇,比山月还艳。 她怡怡然卧在枝头,如绸乌发四散,铃铛配饰缀在发间,灼光熠熠。 如此瞧着,实在娇艳无害,一切揣测试探都像在欺负人。 桑暮野眼睛眨巴眨巴,一时无言,恍然还有种负罪感侵袭而来。 “我就是心血来潮来此处做客,你就这样怀疑我、试探我……亦或者是说,你们苗疆不欢迎我?”温染颜挑眉,直接来一招以退为进,反客为主。 桑暮野连连摆手:“哪能啊,自是欢迎,千万个欢迎。” 温染颜眸中明暗交错,最后凝成一缕惑然笑色:“那不就成了,那些试探之言莫要再与我说了。” 话落,她便起身欲走。 “你去哪儿?”桑暮野望着她的背影,追问。 温染颜扬了扬手,走时潇洒如风:“饿了,去寻些吃的。”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桑暮野的笑颜彻底淡了下来,薄雾蔼蔼的桃花眸里寒光乍现,探究审视更浓。 既然只是来做客,又怎么可能特地寻到这视野极佳的位置呢? 他们苗疆之人最擅蛊惑人心,果真不容小觑。 北琅城郊行宫。 行宫金碧辉煌,极尽奢靡,便是四面碧玉墙上挂着的织锦绣物,也是由金丝描绘而成,地铺琉璃,内嵌宝珠,日影斜照下,熠熠生光,如山河明月一般。 这处行宫是赫连枭多年前建造的,建时劳民伤财,怨声载道,可他就图这份享乐,民生如何,与他又有何干系呢? 他平时来得不多,也就极致高兴时才会来此醉生梦死。 行宫内靡靡之声奏响,舞姬轻歌曼舞,四面鲛纱揉动着舞姬曼妙身姿,盈盈一握,柔媚万千,风起绡动,馨香四散,形同酒池肉林。 赫连枭捻着黄金樽,酒入咽喉,如痴如醉。 德盛公公站在一侧,为他斟满酒水。 赫连枭忽而仰头,眸中清光闪动:“朕派去的将军传来消息,道是凤栖梧已经被他绞死在边境小城,如今,正班师回朝,将逆贼的尸首带回。” “你说,朕不会是在做梦吧?” 闻此消息,他连日来的焦虑噩梦尽数退散,当夜便甜香酣睡,因着心中太过高兴开怀,免不得来此行宫放纵一回。 凤栖梧一死,他江山稳坐,再不用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 德盛公公笑说:“怎会是做梦呢,奴才昨日也瞧得真真切切,将军的信上就是那般说的。” “恭喜陛下心愿达成,凤栖梧那逆贼已经魂归地狱了。” 赫连枭顿时开怀大笑,“好好好,死得好啊……” 那逆贼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轮回。 彼时,古琴涔涔,丝竹婉转,舞姬素手拈花,越发勾魂摄心。 赫连枭品着美酒,渐入佳境。 可就在这时,兵器碰撞的嘶鸣声忽而在行宫外响彻—— 赫连枭起初并不在意,以为是酒醉幻听,可当打斗声越发激烈,嘹亮惊叫声划破整个长空时,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何事如此喧哗,都当朕死了不成?”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 第171章 凤栖梧,你怎么还没死? 染血朱门被什么东西狠狠破开,浓烈的血腥气掩盖了女子脂粉香,铺天盖地袭来。 紧接着,一具被万箭穿心的狰狞尸体,凭空丢了进来,顷刻,血水铺路,流转蜿蜒。 “啊——” 正在曼舞的舞姬见状,当即被吓得瘫软在地,惊叫声四起。 赫连枭完全酒醒,见此情况,顿时目眦欲裂,怒火丛生:“来人,来人,将刺客给朕拿下——” 一个个都想学凤栖梧当逆贼,祸乱江山了不成? 好好好。 正好今日全都一网打尽,抄家灭族,杀鸡儆猴,看日后,谁还敢觊觎这琳琅宝座? 可赫连枭叫唤了半天,竟是无一人前来护驾。 彼时,打斗激烈的行宫外变得异常安静,就仿佛刚才一切喧哗皆是错觉,如果忽视掉地上这具尸体的话。 赫连枭眉头拧紧,心底没来由一阵慌乱。 照理说安静了许是贼人已被制伏,可他总觉事情没那么简单,而心底的这层慌乱熟悉至极,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因着凤栖梧之事而难以入眠,惊慌俱裂。 如今,这熟悉之感又来,难道,凤栖梧未死? “陛下好生雅兴,竟是在这行宫欣赏歌舞,醉生梦死,实在快活。” 正当赫连枭思绪百转之际,一道如鬼魅般可怖惊魂的男声,骤然在行宫内响彻,随风而来,无孔不入。 赫连枭脊背一僵,天地苍茫可他的耳中仿佛只余下了这道声音。 凤栖梧,他真没死? 他如遭雷击般,一点一点僵硬抬眸,待对上一双含笑的幽邃凤眸时,他四肢百骸的热意尽数褪去,冷得他下意识打着颤儿。 他竟真的没死? 那昨夜将军送来的战报,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在想战报的事?” “那是我故意叫人写的,又派人连夜送来,便是为了让陛下你乐上一乐,毕竟,这份欢乐难得,日后怕是再也感受不到了。” 凤栖梧逆光而来,一袭潋滟红衣猎猎作响,墨发万千随风轻舞,半是幻彩的霞光衬得他面若春华,浓艳稠丽,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他明明嘴角噙着笑,可周身肃杀凛寒之气却丝毫不收敛,他就这样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赫连枭面前。 赫连枭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几步:“凤栖梧,你这是欺君……!” 凤栖梧在他面前站定,眸光睥睨,气势摄人:“欺君又如何?况且今日之后,陛下觉得,君还会是君吗?” 他轻描淡写地落下这句话,语调如往日一般散漫带笑,满含讥诮。 赫连枭却是瞪大了双眸,发抖不止,显然被气得不轻:“凤栖梧,你这话是何意?你难道还真想谋逆不成?” 他就知道凤栖梧狼子野心,觊觎这皇位已久,可他实在没想到,这凤栖梧的命竟如此之硬,他明明派去了千军万马,怎么就没将这逆贼的首级取下? 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陛下凭空给了我一个谋逆的罪名,还派人诛杀于我,我若是束手就擒岂不愚蠢?”凤栖梧眸中锐光闪过,步步逼近:“既如此,我何不坐实了这罪名,反正已然穷途末路,不如放手一搏。” 赫连枭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腔,他唇瓣蠕动,最后却只能虚张声势,厉喝道:“凤栖梧,你放肆。” “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而你这般越矩又弑杀,即便夺下这位子,你当真以为世人会承认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吗?” “你只会成为千古罪人,遭世人唾骂!” 话落,赫连枭目眦欲裂,他疯狂推开身前的凤栖梧想要去寻救兵。 可刚跑至朱门前,就发现行宫外早已被围得密不透风,行宫四面已被封锁,便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而他带来的御林军早就被斩杀殆尽,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这偌大的行宫内,他已然成了阶下囚,无路可逃。 “人呢,朕的人呢……怎会如此……” 赫连枭眼中燃起的光亮骤然黯下,整个人也如斗败的公鸡,脱力般瘫倒在地,又哭又笑,瞧着竟有些疯癫。 他堂堂北琅帝王,在如此危急时刻竟无人可用。 凤栖梧就是故意骗他出皇宫,让他放松警惕,让他只带了些许御林军,若是他身在森严皇宫,凤栖梧又怎么可能轻易长驱直入。 他败了,败得彻底。 凤栖梧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漫道:“自古改朝换代皆是寻常之事,帝位有能者居之,陛下在位这几年极尽享乐,怨声载道,我若比陛下做得好,世人皆会称赞我,又怎会唾弃于我?” “朕是皇帝,朕才是北琅的皇帝……”赫连枭木然盯着他,笑得苍凉,眸底又含着可怖的恨意。 “陛下,该退位了。”凤栖梧面无表情,挥刀斩下。 “当啷”一声。 赫连枭戴着的帝王冕旒被剑气斩碎,顿时,他墨发散开,狼狈如鬼。 他惊愕了一瞬,忽而如发疯般趴在地上,想将被斩碎的冕旒拼凑起来。 他才是北琅帝王,凤栖梧他不配,永远都不配—— 入夜。 吊脚楼内光火如昼,人影憧憧。 因着白日里阿史那跋中毒,精神不济,他们所谋之事便改到了晚上。 彼时,阿史那跋坐于下首,身板挺直,眸色锐利,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看来恢复的不错。 “苗疆王,长话短说吧,你送来拜帖意欲为何?”阿史那跋黑眸猛然一扫,他半边脸映在烛火下,冰魄般的肃冷瞬间在楼内席卷。 摩柯莲华捻着佛珠,闭眼诵着佛经,安安静静,温温和和。 仰雪练与阿史那跋四目相对,淡淡一笑道:“北琅内部发生动乱之事,想必两位也已得了消息,我的意思是,不如趁着他们内乱,我们三方合作,从三面出兵,将北琅环抱。” “届时,他们内乱都未处理好,外部又受敌,定成刀俎鱼肉,被我们蚕食殆尽。” 仰雪练的声音极淡,即便说着嗜血残忍的话,却仍旧一派仙人姿态,出尘而缥缈。 阿史那跋随即问:“既然谈到合作,那北琅内部的丰饶物资该如何分配,也一并说说吧。” 他们看中北琅,皆是因为那里物资富饶,可若在这分配上产生分歧,这合作其实不谈也罢。 毕竟,只要凤栖梧不死,即便北琅内部再乱,也还是一块铜墙铁壁,就算三方合作,定也损失惨重。 “物资我可以不要,你们两方平分,我只求北琅覆灭——” 仰雪练眸中笑意一凝,顿时冷鸷之色伴着彻骨恨意,宣泄流露。 第172章 我做梦都想攻进北琅,杀了他们! 闻言,阿史那跋眼中闪过诧异:“苗疆王,当真一点都不要?” 便是一直安静诵读的摩柯莲华,也睁开眼看向上首的仰雪练,眸中同样也有诧异之色。 比起一个强国的覆灭,他们更求里面的富饶物资,可仰雪练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所求仅仅只是让北琅覆灭,这实在令人诧异。 看出了他们的惊疑,仰雪练掷地有声:“自是真的,若有虚言,天诛地灭,不入轮回。” 此等血誓在楼中席卷,清晰入耳。 阿史那跋拧眉,再度惊愕。 摩柯莲华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窥见他眸中真实流露的恨意,才惊觉他是认真的。 可究竟是怎样彻骨的恨意,才能让他甘愿放弃北琅的丰富物资? 他与北琅之间,又有何等纠葛? 摩柯莲华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只是就着目前的形势,温声开口道:“苗疆王的许诺实在诱人,可我派去的暗卫传来消息,道是凤栖梧已经在城郊行宫将赫连枭擒获。” “本该是条染血的帝王路,可他却并没有费什么兵卒,由此可见,凤栖梧此人的城府狠辣,北琅亦如从前,仍旧是块难啃的铜墙铁壁,我们若此时联盟讨伐,只怕三方都讨不到什么好处。” 摩柯莲华温和的声音在楼内徐徐传开,伴着清月,润泽人心。 阿史那跋应和:“这消息不是什么秘密,今日,我也得了,此时讨伐北琅实乃下下策,苗疆王还有何高见?” 月上中天,清月在楼外游走,落了一地的霜白隔着窗纸透入,将三人的身影拉得越发纤长。 清风阵阵,四壁的银铃叮当作响,脆声空灵。 仰雪练透过烛光看着面前的两人,半晌后,终是开了口:“已经擒获了赫连枭又如何?他们北琅人最是讲规矩,讲礼法,凤栖梧又不是皇家之人,如何能名正言顺登上帝位?” “纵使他一意孤行,可满朝文武,乃至整个北琅百姓会信服他?届时,才是北琅真正内乱的开始,此番机会难得,我们若不把握,只怕机会难再得。” 仰雪练缥缈清隽的声音里,好似藏着一缕独属于苗疆人的蛊惑,这番诱言一点一点深入人心,叫人纠结万分。 楼内谈话声声,楼外却一道黑影卧于房檐之上,静静聆听他们所谋之事。 温染颜轻敛着声息卧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一只鸡腿啃着。 不得不说,仰雪练真的很会蛊惑人心,也难怪能将凤府祸乱至此。 他的这些言语,连她听了都有些蠢蠢欲动,更别说是本就有野心的旁人了。 楼内的谈话声继续,温染颜凝神继续听着。 “……可这些不过都是苗疆王的揣测,我所背负的不仅仅只是荣耀使命,还有突厥的千万百姓,我若在今日一意孤行,胜了固然很好,可若是败了,突厥的万千百姓都将置于水火之中,我突厥也将人心涣散,分崩离析。”阿史那跋隐在烛光中,声音沉重幽冷。 摩柯莲华也跟着表态:“小可汗所言,也正是我所想。” 他捻着佛珠,容颜带笑,满目慈悲,“我不知苗疆王与北琅有何纠葛,能让你如此破釜沉舟,不为民而为己,就凭这点而言,苗疆王与我们或许不是同路人。” 既不同路,何谈合作? 这般婉拒之言入耳,仰雪练忽而笑了出来:“我心知你们的顾虑,或许,我们可先不用明面上派兵,可先让一人带兵前去试探一番。” “若他们内部当真混乱不堪,我们再行出兵,若仍固若金汤,我们再行商议。” 话音落,仰雪练端坐上首,自信而笃定。 阿史那跋蹙眉,道:“试探?苗疆王手上有可用之人?还不会让凤栖梧怀疑到我们身上?” 摩柯莲华实在好奇,不禁莞尔:“苗疆王又得了何奇人,就别藏着掖着了。 ” “二位请移步,随我来。”仰雪练说着便起身,鎏金雪袍曳地,银发垂腰,周身仙气萦绕,气质出尘。 阿史那跋和摩柯莲华对视一眼,便起身跟在他身后。 房檐上的温染颜见状,也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她倒要瞧瞧,仰雪练手里的奇人是谁。 几人移步到一间院落前。 院落简陋,周遭种满奇花异草,在清月照耀下摇曳生姿,清香袅袅。 仰雪练推开院门。 “吱吖”一声。 院中的一景一物,刹那入眼。 有男子在月下舞剑,一袭青衣容颜清俊,光风霁月,他长剑游走,婉若游龙,翩然惊鸿。 温染颜看清了男子的容颜后,不禁勾了勾唇瓣。 怎么是他啊? 听得脚步声,凤烛月警惕回眸,一眼见到来人,他眼中瞬间闪过几分欣喜:“师父!” 待看到仰雪练身后两人,他不觉面露诧异:“这是突厥小可汗,和西域君主?” 这般身份高贵的两人,怎会来此? 仰雪练也不瞒着,“正是,你在苗疆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自是习惯的。”凤烛月薄唇轻动。 他长身玉立,身姿纤长,端的是一派清风朗月的如玉之态,可因着没穿往日的华服,总是多了几分狼狈的疲态。 他如今,就是被北琅逼至如此的丧家犬,有幸能被仰雪练救走,有个安身之地已是幸事,哪还有资格说习惯与否? 阿史那跋和摩柯莲华也将眼前之人认出,竟是北琅鼎鼎大名的南阳王,凤烛月。 亦是凤栖梧的亲哥哥。 由他带兵前去北琅试探,再好不过。 这一出是兄弟相争,夺皇位的戏码,又怎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呢,仰雪练这一招实在精妙。 “师父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凤烛月心觉有大事发生,不觉敛下了神色。 未免隔墙有耳,几人去了屋内。 仰雪练启唇,这才把话说开:“近日,赫连枭与凤栖梧相斗,正是北琅内部最薄弱之际,你的母亲死于赫连枭与凤栖梧之手,而你,又被赫连枭逼得险些丢了性命,我知你很想报仇……” “如今,机会来了——” 闻言,凤烛月眸色颤动,最后,凝成的恨意冲天而来:“我做梦都想攻进北琅,杀了他们!” 第173章 怎么,你是想杀了我? 自赫连枭将他派入岭南剿匪的那天起,凤烛月便知道,帝王要对他下手了。 他表面领旨入岭南,实则背地里收兵买马,准备寻找时机攻入北琅皇城,逼赫连枭退位,本来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有序进行着。 可忽有一日,他收到了他母亲身死的消息,据说,凤栖梧当夜也在场,赫连枭也借着此事说他是要为母报仇的谋逆恶贼。 当时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凤烛月被逼得节节败退,本以为会死于乱箭之下,不成想,他的师父仰雪练竟如神兵天降,将濒死的他救下,又安置在苗疆的一处院落中。 不管是年少时,还是现在,他的性命都是由仰雪练所救,如今更是给他带来了北琅动乱的消息,这满腔的愤恨,终是有地方宣泄了。 凤烛月双手握拳,一下便看清了形势:“师父,你们汇聚在此,可是在商讨如何讨伐北琅之策?” “烛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我带兵前往?” 凤烛月等了半天,却未得到半点回应,他咬着下唇,眸中似有焦虑之色,又道:“我比谁都有优势,因为,我会拼尽全力让他们去死!” 话落,他拳头越发紧握,顷刻,骨节泛白,青筋爆出,就算指甲嵌进肉中汩汩出血,他都不曾有一刻放松。 仰雪练深深地望着他,眸中情绪不明:“为师并非觉得你没有优势,而是觉得,北琅就算内乱了,这场战役也不好打,弄不好马革裹尸,便再也回不来了,为师是担心你。” 闻言,阿史那跋寒毛竖立,不禁有些恶寒。 端坐在一侧,诵着佛经的摩柯莲华也下意识皱了皱眉。 若非今日瞧见了仰雪练的嘴脸,这番师徒情深的话,他们当真是要信了。 凤烛月自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心下一热,又言:“师父,就让我去吧,如今我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一腔恨意,即便是死,我也要让他们不得安生。” 家没了,国也回不去,他如今存了死志,誓要与仇人不死不休。 仰雪练半垂着眸,睫羽轻动,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半晌后,他才叹息了一声:“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既如此,你便派兵去吧。” “苗疆、突厥、西域皆会出兵,你便带着这支铁骑去完成自己所愿,只是……” 仰雪练话锋一转,几番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为难之处。 凤烛月心领神会,掷地有声:“师父放心,我会让这些兵将伪装是我的人,届时,就算死在战场上,我也不会让他们怀疑师父分毫。” “如此,也是难为你了……”仰雪练唇瓣蠕动。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见他心意已决,话到嘴边却只余下这一声轻叹。 凤烛月摇了摇头,眼中杀意凝结,一时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带兵前往,将他们一一诛灭。 皓月当空,夜风徐徐。 撩动的枝杈被月光映在侧旁影壁上,如天然构成的墨画,神秘瑰丽。 温染颜坐在枝头,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待听得他们师徒情深之言,免不得无声嗤笑,嘲弄溢满。 这里的人皆知,仰雪练满口佛心,实乃修罗。 可偏偏只有凤烛月将他当成了救命恩人,只要他说一句,凤烛月就会死心塌地。 明明是仰雪练提议要让凤烛月去送死,可到了此刻,却像是凤烛月自己请缨要去的,还主动为其遮掩,不让北琅的怒火落烧到仰雪练身上。 想来,让凤烛月认定自母亲死于赫连枭和凤栖梧之手的,必然是仰雪练。 他还真是厉害,就算离开了凤府,亦能将凤烛月耍得团团转。 只怕到死,凤烛月都还在念着自己师父的好,这般玩弄人心之术,当真是可怕至极。 接下去的谈话也变得索然无味,温染颜打了个呵欠,起身欲走。 忽而,猎鹰啸唳之声在耳边乍起—— 温染颜猛然回眸,便见夜空中一只猎鹰朝她俯冲而来,钢铁般的鹰爪在月华下散出凌冽寒光,凶猛至极。 她眼梢微挑,足下轻点,便悄然退至小院外围,可身后的猛禽却穷追不舍。 温染颜落在一侧的房檐上,红衣猎猎,金铃婉转。 她眸中凝出一缕杀意,刹那,腕间的毒丝就如长了眼睛般,朝猎鹰破空袭去。 带着杀意的一击,恍若能撕裂长空。 电石火光之间—— 三枚银针撞向了毒丝,猛烈的攻势骤然一偏,猎鹰也趁此空挡稳稳落在了一人肩头。 “我就知道,你是来探听消息的。” 桑暮野安抚着肩头受惊猎鹰,单脚立在另一侧屋檐上。 他一袭深蓝色衣袍伴着银铃在风中款款作响,薄雾蔼蔼的桃花眸里笑意不在,反增几分寒月般的孤凉,他就这般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染颜,审视与杀意迸发。 平日里嬉皮笑脸,爱做戏之人,如今倒是露出了几分真面目。 温染颜触及到他眸中的冷意,不惊不惧,反而笑得越发潋滟:“探听与否又如何?你们敞开着大门,毫不掩饰、避讳,不正是给人听的吗?” “我因着你们的想法,随便听了几句,怎么就不成了?” 桑暮野都快被气笑了:“还是这般巧言令色。” 温染颜媚眸流转,就当是在夸她了。 她无惧桑暮野眼中冷色,侧身想走。 彼时,又有三枚银针破空袭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温染颜的目光落在三枚冷锐的银针上,嗓音柔媚中透着诡异的森寒:“怎么,你是想杀了我吗?” 可他杀得了吗? “不想,不想……”桑暮野眼中杀意顿时敛了去,他连连摆着手,再度恢复成了往日嬉皮笑脸的友好模样。 他不过是想威慑温染颜一下,让她别再探听了,哪里想着要杀人灭口啊。 桑暮野刚想再解释一番,却闻得那处小院内传来人声,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眸光轻转,心跳如擂。 不好。 若温染颜被他们发现,只怕讨不到好。 桑暮野薄唇轻动,刚要出声提醒,却发现温染颜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踪影。 他刚想松口气,紧接着,仰雪练便循声而至。 须臾,就已达他身前。 “刚才是何动静?”仰雪练看向他,淡色的眸里似淬着寒霜。 第174章 凤栖梧本来就疯,如今更疯了 夜风拂过,仰雪练充满杀意的质问声越显清晰。 桑暮野脊背微寒,可还是迫着压力与他对视,又如往日一般笑盈盈道:“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一只小野猫,长得特别肥硕可爱,我忍不住去追,却被它给跑了。” “……这才弄出些许动静来,可是扰了舅舅你们商讨大事儿?”他抱着猎鹰缩在一侧,一副做错了事的可怜模样。 “是吗?”仰雪练反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满是审视,寒意渐深。 桑暮野巴巴点头,怀中的猎鹰也似有灵性般,摇头晃脑起来。 仰雪练上下打量着他,眸色淡淡的,瞧不清喜怒,辨不出深意:“今日我们所商要事,极其重要,我不希望被外人听到,你可懂?” 桑暮野眨了眨眼睛,茫然中透着无辜:“哪有外人啊?真的是一只路过的小猫。” 仰雪练凝视了他半晌,却未在他眼中探查出任何端倪来,或许是他敏感了,当真是一只路过的无用野猫罢了。 仰雪练眉心轻蹙,嗓音凌厉:“既是野猫,便不要闹出这么大动静。” “知道了,知道了……”桑暮野忙不迭点头。 仰雪练见周遭动静全无,便再度飞身赶往小屋商讨要事,为了让阿史那跋和摩柯莲华安心,他出言解释了刚才野猫之事。 桑暮野望着他们映在纸窗上的身影,刚才僵直的脊背终是放松了下来。 他抱着怀中猎鹰大口喘息,眸中似有几分黯色,浅浅流动。 自寻到仰雪练的那天起,他便知道,曾经温和恣意的舅舅,已经不复存在了。 眼前之人,只是苗疆王。 北琅皇宫。 天际中云遮雾掩的,唯有一弯圆月清澄湛亮,皎洁月色于琼楼殿宇间游走,莹亮的,伴着殿外的一株殷红花枝斜照在鎏金纱窗上。 如墨般的颜色晕开,月色窈窕,亦是这夜里最绚烂瑰丽的色泽。 内殿绉纱漫舞,流苏羊角灯散出亮泽,金猊香炉中檀香袅袅,如丝烟雾缭绕,恍若梦幻。 凤栖梧于位上高坐,手里执着琉璃杯在品着美酒。 他慵懒倚靠,红袍层层曳地,灯光在他身上明灭,顷刻潋滟如画,华容昳丽。 “嗬嗬嗬……” 突的,一道突兀的,嘶哑的呜声传来,当即就把一室静谧打碎。 循着声望去,就见大殿中央摆着一个雕刻着花纹的破旧水缸。 水缸之中,竟有一颗人头探出—— 刚才的呜咽之声,便是这颗人头发出来的。 “太吵了。”凤栖梧阴戾的目光扫了过去,刹那,便与那颗人头相对。 华光笼罩下,那颗人头的容颜越见清晰,竟是当日被逼退位的赫连枭。 而此时的赫连枭早已不复往日的尊贵威严,他被剜去双目,拔去舌头,斩去四肢,做成人彘塞入了破旧的水缸中。 缸中被灌满盐水,他伤口裸露在外,触及到流淌的盐水,顷刻疼得他呲牙咧齿。 可他口舌空洞,只能发出嗬嗬嗬的暗哑嘶鸣。 “很不甘心,又很想去死是不是?”凤栖梧坐于琳琅宝座上,手中端着琉璃酒盏,眼中猩芒一闪而过。 闻言,赫连枭发出的嘶鸣声更激烈,更刺耳。 他漫不经心看着不成人形的赫连枭,嘴角弯成一缕绝妙弧度,慢悠悠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死,每日我都会用珍品草药为你吊着性命,毕竟,这条帝王之路孤寂,总该有个相熟之人与我共赏才是。” “你说,我是不是对你很好?”凤栖梧摇曳着琉璃盏,刻意放缓了语调。 赫连枭听在耳里,激动得恨不得爬出水缸,将凤栖梧这疯子给溺死。 他原以为当日在行宫,就会被凤栖梧挥剑斩杀,可他万万没想到凤栖梧竟是存了这样阴毒的心思。 折磨了他还不够,竟还将他做成人彘。 堂堂北琅帝王混到如此地步,他恨不得即刻去死,可偏偏就是死不掉。 “嗬嗬嗬嗬……” 赫连枭不住扭动着身子,破旧水缸也被闹得噔噔作响。 凤栖梧满心欢愉地欣赏着他的憔悴惨样,薄唇掠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此时此刻,他眸里凝聚的疯绝笑意,竟是比华光还耀眼。 “主人,你命锁匠打造的金锁,现已完成。” 戚九竹入殿时,看到的便是他发笑的模样。 瞧着心情颇好,可就是格外渗人。 戚九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待看到水缸中的赫连枭时,他四肢百骸一寒,心底更是毛毛的。 “拿过来给我瞧瞧。”凤栖梧朝他招招手。 戚九竹小心绕过大殿中央的水缸,径自朝凤栖梧那边走去。 水缸里赫连枭的伤口已经流脓渗血,再日日被水泡着,早就肿胀发白,路过时有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闹得他险些绷不住表情。 戚九竹深吸口气,将金锁稳稳递到凤栖梧手中。 “模样倒是精巧,做工也是不凡。”凤栖梧端详着手中的金锁,笑得晦涩难测。 他二话不说就将金锁扣在自己的手腕上,须臾,这金锁恍若活了一般,竟能根据手腕的大小不断收缩,直至大小合适。 戚九竹不免惊叹,这般的鬼斧神工,实在精妙。 “用剑砍一下。”凤栖梧勾唇,不紧不慢开了口。 戚九竹自然不敢逾矩,可凤栖梧的目光实在深邃可怖,让他迫不住压力,只得挥剑砍下。 “当啷——” 长剑尽断,可金锁却毫发无伤。 戚九竹惊愕,竟这般坚固? 凤栖梧抚摸着完好的金锁,笑得越发幽然绵长,音色也缱绻得腻人:“果然是个好物件儿,刀剑不坏,没有相配的钥匙便怎样都打不开了。” 说着,他便将金锁打开,小心藏于一方精致的宝匣中,又再度开口问:“暗室造得如何了?” 戚九竹回道:“造得差不多了,不日就能完工。” 凤栖梧颔首,眸里笑意弥散,仍旧辨不清喜怒。 “你说,她会喜欢吗?”凤栖梧仰头看向戚九竹,眸光幽幽的。 与此同时,远在苗疆的温染颜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凛冬未到,炎夏依旧,怎么突然变凉了几许? 好生奇怪…… 第175章 这便是你说的,避开了所有耳目? 殿内绉纱漫舞,华光流淌。 然,凤栖梧的问话却恍若来自幽冥,兴奋中透着些许癫狂,叫人心头发颤。 戚九竹与他四目相对,讷讷了半晌,终是开口道:“……应该会喜欢吧。” 怎么可能会喜欢? 定会避之不及。 可这些话他不敢往外说,只能吞进肚里。 凤栖梧听得心里熨帖,不禁莞尔道:“你可以下去了。” 戚九竹应声道“是”。 他临走前又忍不住往水缸方向递去一眼,现在满朝上下都知赫连枭已身死,尸体就被安置在帝王灵柩中,不日就要葬入皇陵。 可没人知道,那具尸首是主人特地派人寻来身量相同,面容相似的,更无人知晓,真正的赫连枭已被做成人彘,如今生不如死。 戚九竹免不得一阵唏嘘,前一秒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下一秒却比东郊的乞丐还不如。 可帝王易杀,皇位却是难坐,北琅最重视礼法、规矩,绝不允一个外姓人堂而皇之继位,现在满朝上下皆道凤栖梧谋逆篡位,嗜杀成性,万不是明君之选。 更有偏激大臣率众部跪在殿外,义正言辞让凤栖梧交出皇权,让赫连氏继位,毕竟,拥有皇族血脉之人才是新君首选,才更名正言顺。 如今,朝堂动荡,民心不稳,北琅是真的乱起来了。 戚九竹想得入神,突的,一盏琉璃杯重重砸在了他的脚边。 “你在想什么?” 紧接着,阴戾冷声席卷而来。 戚九竹猛地抬眸,一下便撞进了一双阴鸷的凤眸中,眸里笑意已经散去,冰魄又阴森。 他僵着脊背,小心翼翼开口:“属下只是忽而想到,一众大臣还跪在殿外,主人打算如何?” 凤栖梧眉眼淡淡的,漫不经心道:“既然喜欢,那就一直跪着吧。” “是。”戚九竹不敢再多留,当下便退了出去。 殿外莹月游走,朝臣跪了一地。 即便是晚上暑热依旧未散,偌大的皇宫热得跟蒸笼似的,有些身子娇弱的朝臣,早已热得摇摇欲坠,险些撑不下去。 戚九竹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径自走过。 朝臣们见状,大呼凤栖梧残暴不仁。 苗疆,客栈内。 温染颜仰躺在软榻上,刚才那一阵心悸她全然没放在心上,只是就着手中的冰饮小口喝着。 喝到一半她突发奇想,当即寻来了笔墨将苗疆王所谋之事写在了纸上,又让信鸽将这消息往凤栖梧手中传递。 做完这些,温染颜继续吃着冰饮。 她并非顾及凤栖梧的安危,只是不想让仰雪练如愿,只是想搅动这场浑水罢了。 仰雪练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探听北琅消息,她就偏要从中捣乱。 试问,还有什么比自认天衣无缝,却早早被人看破,被人当成跳梁小丑更来得破碎绝望呢? 温染颜慵懒卧着,浑身柔软无骨,漾在唇边的笑恶劣十足。 她就像是天生的破坏者,就喜欢将旁人的美梦撕裂,然后,作壁上观,喜滋滋地欣赏旁人的窘态和狼狈。 “你刚刚是在跟凤栖梧传信?”桑暮野从窗外跳入。 温染颜脸上未见任何慌张,反而左顾言它:“大半夜翻窗闯入女子的房间,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你就不怕我大喊几声,让人把你这登徒子抓了去吗?” “你这是恩将仇报。”桑暮野反身跳到靠背椅上,手枕在椅背上觑着她。 温染颜不免有些好笑:“何来的恩?” 桑暮野趴在那儿,嬉皮笑脸道:“刚才我舅舅听得人声来探,是我出言给你挡了下来,也让舅舅的顾虑全消。” 温染颜笑得意味绵长:“如此说来,我是真得谢谢你了?” “倒也不必。”桑暮野盯着她,眸中的笑意骤然凝下,整个人也多了几分正经之色:“我只是想要提醒你,莫要再来探听什么,我舅舅并非善类,若被抓到恐会伤了性命。”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仰雪练回苗疆的第一件事,便是挥刀将挡路的绊脚石一一斩杀。 那日尸山血海,白骨铺路,他就这样踏过满地泥泞的血腥,一步步登上高台,成为统治整个苗疆的新王。 摇曳的烛光落在温染颜脸上,衬得她娇颜缱绻潋滟:“可你不觉得,你多番与我交集,会更让你舅舅产生怀疑吗?” “怎会?”桑暮野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我可是小心避着各种耳目来的。”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飞射而来,撕裂着漫天烛光,仿佛有摧枯拉朽之势。 温染颜当即从软榻上腾起,轻巧避开了突来的攻势。 可放箭之人似料到会如此,细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箭尖锋锐,寒芒乍现,杀机四伏。 温染颜一边避开攻势,一边对着他嗤笑道:“这便是你说的,避开了所有耳目?” “我……”这番攻势突然又迅猛,桑暮野来不及多想,避开着箭雨锋芒往窗外探去。 便见寒月之下,苗族大军已将客栈内外团团包围,黑压压的犹如蝗虫过境,充斥着说不清的压迫感。 桑暮野惊愣,胸腔内起伏不定。 怎么回事? 他明明小心翼翼,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倒是学会骗舅舅了。” 一道缥缈男声,裹挟着强大内劲清晰入耳。 桑暮野猛地循声望去,就见夜月下,仰雪练于对面的高楼上端坐,他神情凉薄,眸光晦涩难辨。 而他身边,竟还恭敬地站着一人。 月色明灭,那人的面容忽而清晰入了他眼。 竟然是黑耀。 一直忠诚不变的黑耀,什么时候竟成仰雪练的人了。 晚风肆虐,热浪涌动,桑暮野却觉得森冷刺骨难消,他死死盯着黑耀,眸底情绪翻涌,疑虑复杂聚集,闹得他心魂惧颤。 黑耀似无言面对他,喉口滚动片刻,就将目光垂落不敢看他一眼。 桑暮野深吸口气,终是缓和了心神,僵涩道:“舅舅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何时骗过你了?” “倒是舅舅你,深夜带兵前来是作甚?” 仰雪练抬眸,与他遥遥相望道:“那你与我说说,你深夜来此是为何?” 桑暮野笑说:“只不过是来探望好朋友罢了,难道,我结交一两个好友,舅舅都不允了吗?” 仰雪练的眸子垂下,他淡声道:“可你结交的好友是凤栖梧的女人,这不禁不让人多想,除非……” “除非什么?”桑暮野轻拧眉。 仰雪练蓦然抬眸,月色在他眼中流淌,一丝锋芒忽而显露—— “除非你把她给我扣下,如今,大战在即,她是凤栖梧的女人,亦是牵制凤栖梧的筹码。” 第176章 我定让你们灰飞烟灭! 隔着一座高楼,仰雪练一瞬不瞬盯着桑暮野。 夜风翩然,鎏金雪袍轻舞,本是出尘绝世的谪仙,如今眸中却满含野心和阴翳,生生把他衬得比魑魅魍魉还狰狞。 桑暮野嘴角的笑淡下几分:“我好不容易交到一个北琅的朋友,舅舅,你这是逼我与朋友刀剑相向吗?” “暮野,舅舅教过你不要妇人之仁。”仰雪练面容沉下,嗓音寒凉如冰:“朋友可再得,但此机会难得,莫要辜负。” 初见温染颜时,她就跟在凤栖梧身侧,可见他们关系有多要好,抓了她用以要挟,凤栖梧必然会有所顾忌。 再厉害的枭雄一旦有了软肋,都将覆灭。 桑暮野唇瓣蠕动,眸中越发黯淡无色,不知是失望彻底还是旁的什么。 “苗疆王,你这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温染颜避开了所有箭雨,慵懒倚靠在窗前,笑盈盈道:“我与凤栖梧之间早已一封休书,斩断了一切,即便你抓了我,他也不会被掣肘,你还是绝了这心思吧。” 晚风吹起殷红纱裙,她一截凝白的晧腕露了出来,腕上金铃璀璨,还有藏匿的小蛇,时不时蛇信吐露,一看就剧毒无比。 闻言,仰雪练忽而淡笑出了声:“能不能掣肘,不是你说了算。” 言外之意就是,还是得抓,赌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也笑了起来。 “看来,苗疆王今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温染颜笑语晏晏。 突的,她眼中笑意散尽,一把就扣住了桑暮野的咽喉。 这一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桑暮野连反应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已失了先机。 晚风悠悠,温染颜双眸里是沁骨的寒霜:“苗疆王,让你的兵马都退开,否则,我就杀了他——” 桑暮野只觉脑门嗡嗡嗡的,他刚想挣扎,就察觉他的脖子虽被扣住,但温染颜的力道颇轻,全然没有弄伤他的意思。 他眸光一闪,忽而脑中清明。 定是温染颜看出了他的两难,这才选择动手,想做一场戏。 桑暮野甘愿配合她,目光期冀地看向仰雪练。 大业与他,舅舅会选择谁呢? 仰雪练沉默地盯着他们,淡色的眸里辨不清喜怒,透不出一丝担忧,却让桑暮野的心没来由一跳。 “放箭。” 仰雪练樱唇开合,掷地有声。 刹那,刚停下的箭雨再度侵袭而来,带着金戈交鸣的厮杀之势,刀剑无眼,全然不顾及桑暮野的安危,一顿凌乱飞舞。 桑暮野怔怔看着前方,整个人透着一种绝望的破碎之感。 他的舅舅果断选择了大业,抛弃了他。 想来,在仰雪练眼中,他也不过是江山大业面前的绊脚石,是尸山血海中的一具枯骨罢了。 温染颜抓着破碎的桑暮野往后一躲,箭雨绵密,她却仍旧不急不慌,游刃有余。 箭雨呼啸之际,她忽而抵在桑暮野耳边,漫声低语。 “看来在江山大业面前,你的性命也不值一提。” 桑暮野握紧双拳,桃花眸里薄雾蔼蔼,比往日更幽更邃。 “日后该当如何,你要早做打算了……”话落,温染颜一把推开了他,破开后窗跃了出去。 桑暮野愣怔了下,就猛地朝后窗望去。 便见,后窗外孤月笼罩,莹白之色宛如落了霜。 温染颜就孑然立于繁茂古树的枝杈上,晚风徐徐,她殷红纱裙款款而舞,月霜浸润,她眉眼染了姝色,娇颜胜雪,唇若涂丹,顷刻万物失色。 尖锐的箭羽,仍旧飞射不停。 持戟带刃的苗族大军纷纷往古树那边靠拢,誓要将温染颜活捉。 温染颜眸光一寒,腕间的毒丝飞转,她蓦然腾空而起,踏过毒丝跃到一侧的高悬飞檐上。 她站得甚高,俯瞰之时,颇有几分傲然凝视的睥睨之态。 “这儿不好玩,今日我就不奉陪了。”温染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仰雪练,红唇略勾,笑得别样生动。 仰雪练带的兵将太多,打不过自然要跑,她可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傻子。 话音一落,温染颜就毫不留恋地飞身离去。 她身法极好,宛若灵燕,转瞬便没了踪影,只余下一缕金铃清脆声。 仰雪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手中的茶盏顷刻被捻成齑粉。 黑耀小心询问:“王,还要追吗?” 仰雪练垂眸,嗓音淡漠:“继续追。” 既然还在他苗疆地界,他就不信抓不到她。 苗族大军再度出动,一时踏破声四起,声势浩大—— 翌日,北琅皇宫。 时值正午,热辣的暑气笼罩在四方的宫墙内,幽邃的宫道沉闷寂静,一眼好似望不到尽头。 偶尔有蝉鸣声传来,可听着却是懒洋洋的,想必也是热慌了。 因着皇位之事,大臣们在殿内争吵不休,口若悬河,即便口干舌燥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妥,实在不妥……” “一个外姓人如何能继承大统?” 凤栖梧于皇位上高坐,听着他们的放肆之言,他慵懒撑着头,薄唇微勾,似有几番别样兴致。 正当他们吵得胶着之际,一直沉默的沈太傅忽而开了口:“你们吵了许久,无非就是那么几句“不是皇室血脉,不成体统”,可你们莫非忘了,此刻在皇位高坐之人,是锦安长公主的血脉,如此说来,他身上亦流着皇家的血。” 楚侯爷当即附和:“沈太傅说得有理,那这血统不正之词,倒也推翻了。” 闻得此声,正吵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们,瞬间就像被掐住喉咙的公鸡,当即偃旗息鼓。 是了。 他们怎么就忘了,凤栖梧是锦安长公主之子,身体里亦流着皇室的血,此刻继承大统倒也合乎情理。 他们愣愣地看着皇位上的人,一时沉默无言。 “说啊,怎么不说了?” 凤栖梧撩了撩衣袖,满含笑意的黑眸一抬,一股不怒而威的锐气顿时扑面而来。 朝臣们只觉脊背一寒,头垂得更低,噤若寒蝉。 凤栖梧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玉扳指,视线却来回扫动,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赫连枭一死,北琅的几位王爷蠢蠢欲动,你们这般陈词激昂,无非就是站了队,在为你们主子博个前程。” 他的嗓音散漫中透着彻骨的寒,肆意在殿内席卷。 朝臣们吓得腿都软了。 突的,凤栖梧话锋一转,嗜血杀机漫天弥散。 “这皇位就在这儿,几位王爷若有本事随时可来争夺,可届时,我定让你们有来无回,灰飞烟灭——” 第177章 她在苗疆! 烈阳烤得殿内烦躁闷热,可因着凤栖梧一席杀伐之言,肃寒之气猛地席卷。 一时殿内恰如凛冬,一丝声响也无了。 朝臣们就着皇位之事据理力争,确实跟凤栖梧说得别无二致,就是因为站了队,想为自己主子谋个帝位。 这本是私交之举,可如今却被凤栖梧摆在了明面上,又用言语加以威胁,闹得他们震惊同时,又吓得他们心魂惊颤,再不敢放肆。 许久,殿内众人依旧噤若寒蝉。 直到一丝热风吹来,凤栖梧随意换了个姿势,嗓音里透着笑,喜怒难辨:“怎么都不说话了?继续说啊。” 闻言,朝臣们头垂得更低,几个被他气势震慑的朝臣,险些软了双腿。 “看来,你们都没什么异议了。”凤栖梧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他们开口。 朝臣们哪还敢有异议? 血脉不正之言已被推翻,谋权篡位虽残忍无德,但皇位之争历代都有,且有能者居之。 再者,凤栖梧虽阴狠嗜血,但能力有目共睹,兴许,真比赫连枭在位时治理的好呢? 凤栖梧起了身,漫不经心说:“既无异议,就散了吧。” 朝臣们不敢动,直到他的身影走远,才后知后觉散了去。 宫道上,四面红墙高耸入云,被烈阳烤着有种沁血的灼烧之感,张牙舞爪的金碧翘檐层层堆叠于天际中,沉闷又压抑。 这里是权利最高之地,亦是一座最为华美的囚笼。 凤栖梧慵懒斜坐在龙辇上,两边手把刻有黄金龙头,吞云吐雾,口含金珠,一派威严之气显露无疑。 “主人,属下刚刚收到了一则消息。”戚九竹靠近龙辇,小心小声与凤栖梧说着话。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许是热极了,嗓音都懒洋洋的:“什么消息?” 戚九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到他手中。 凤栖梧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等回到所居殿中才随意将字条展开,走马观花般瞧了一眼。 也不知读到了何处,凤栖梧原本轻慢之态一收。 他再一次捻着字条细读,眼中恍然流淌着一缕前所未有的认真。 戚九竹小心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觉着差不多了就开口道:“主人,苗疆竟勾结突厥,西域,想三面包抄进攻北琅,其野心昭然若揭。” “更甚至,还派了凤烛月充当前锋,若是攻打失败,罪责全在凤烛月一人头上,与他们三方又有何干系?真真是好算计啊。” 戚九竹满脸愤慨,在心中将这群狼子野心的外族骂了个遍。 只是,这张字条不知从何处而来,上面所写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原来,她在苗疆啊……”凤栖梧只觉得胸腔内一股酥麻热意流遍全身,他轻捂着双唇,险些兴奋地笑出声来。 纸上如此潇洒不羁的笔锋,显然出自温染颜之手。 她即便身在苗疆,也关心着他的安危。 凤栖梧死死捏着字条,骨节深刻到泛白,满心愉悦到不可收拾。 戚九竹:“……?” 他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这个“她”是谁。 不是,苗疆勾结突厥、西域想攻进北琅杀烧抢掠,这些您瞧不见。 您就只瞧见了这个? 戚九竹唇瓣蠕动,好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凤栖梧将字条折好藏入袖中,就欲往殿外走:“备马,我要去苗疆。” 戚九竹追出去还未来得及劝说,就见一小太监神色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边境传来的战报。 “启禀陛下,边境传来战报,道是南阳王凤烛月率领十万铁骑,于北琅边境安营扎寨,他们来势汹汹只怕不日就要攻入北琅皇城。” 小太监跪在地上,急得面色发白。 凤栖梧脚步顿下,他淡扫了那小太监一眼,黑黝黝的眸子里没什么温度,周身似有煞气缠绕,好端端被搅了事儿,明显是有几分不虞的。 “凤烛月要打进来了?”凤栖梧觑了他几眼,心里虽说不虞,但第一次有人唤他陛下,倒是颇有些新奇。 小太监眉眼低垂,不敢直视天颜,讷讷道:“应是……” 凤栖梧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来得倒是快,也还是那么急躁。” 就这般急功近利,不懂得动用脑子,活该被人耍得团团转,被人当枪使。 既然凤烛月着急来送死,那就待他将人给处理了,再转道去苗疆寻她。 反正,也用不了几日。 凤栖梧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不胫而走,朝臣们纷纷愁眉苦脸,心中愁苦。 北琅前些日子才遭遇逼宫,正是朝局不稳之际,好不容易接受了凤栖梧继位的事实,如今,凤烛月又携十万铁骑发动战事。 这一遭又一遭,怎么就没完没了的? 北琅的繁华平静,仿佛已成往事,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安稳下来。 与此同时,凤栖梧不顾旁人劝阻,披上战甲,红缨挂帅。 他率领的十万铁骑踏破万里山河,走过绵延陡峭山路,声势浩荡,黄沙漫天,终是在边境附近与凤烛月的铁骑正面交锋。 肃风凛然而起,战事一触即发。 才不过几日,凤烛月带领的兵马就有了颓势,很快节节败退。 凤栖梧乘胜追击,将他们堵到一处天然的山谷中,两面夹击。 这般激烈战事许是惊动了苍天,忽而乌云蔽日,雷电轰鸣,没一会儿便下起了暴雨。 温染颜这几日一直在被苗军追杀,如今突下暴雨,连一向好脾气的她都皱了眉,平添了几分烦躁。 “唔——” 杀掉最后一个苗军后,温染颜撑着红纸伞,踩过一地的血水,闪身进入就近的山洞中避雨。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雨就停了,天边也渐渐放晴。 雨后的凉爽很快消弭,天气再度变得闷热起来。 听得附近又传来细碎脚步声,温染颜不愿在山洞中多待,转瞬就如灵燕般飞跃而出。 她身后的苗军,依旧穷追不舍。 绕过湍急的河流,穿过蔽日的丛林,温染颜误入到了一处天然山谷中。 山谷之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即便刚才下了大暴雨,也掩盖不了这刺鼻的血腥味。 旷古空幽,如今倒成了天然的埋骨之地。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击声,温染颜红唇微勾,眸中华光流转,杀意起伏。 “如此穷追不舍,看来,你们也想埋骨于此了……” 第178章 再相见 温染颜脚步顿下的空档,身后的追兵乌泱泱就包围了上来。 十几个苗人持戟待刃,目露凶光,想着死在她手上的多名兄弟,胸腔内不觉散出悲怒的嘶鸣。 他们二话不说就举起刀剑,叱咤着围攻了上去。 锋刃撕裂长空,伴着空谷烈风散出一阵尖锐清鸣。 温染颜唇边笑意不散,眸光却清冽幽冷,活像一柄淬了毒的血刃,诡谲迭起,危险可怖。 既然着急来送死,她就不客气了。 温染颜素手捻转,缠绕在腕上的毒丝如灵蛇起舞,利落迅速地朝他们蜿蜒袭去—— 毒丝与锋刃碰撞,刹那,散出撕裂般的长啸。 温染颜足下轻点,如灵燕一般在山壁上游走,她身形灵巧旋转,红纱裙摆翩跹如盛开的曼珠沙华,只在转瞬,便避开了劈空斩落的锋刃。 十几名苗人早知道此妖女难对付,不成想,竟这般难对付。 如此灵巧又毒辣,恍若会妖法。 温染颜借着山壁的力道翻身,须臾,腕间的毒丝如幻化成的利剑,猛地刺入就近苗人的脖颈。 毒丝入肉,鲜血喷涌,苗人瞳孔瞪大,很快便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温染颜如法炮制,游刃有余。 “妖女,杀了这个妖女——” “为兄弟们报仇!” 剩下的几个苗人双眸猩红,怒不可遏,疯狂挥舞着锋刃就要往温染颜身上砍去。 然,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凌空的毒丝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将他们几人尽数缠绕在一起。 “报仇?下辈子吧……” 温染颜笑语嫣然,纤白的素手在毒丝上轻轻一弹。 下一秒,毒丝越缠越紧,几个苗人连惊叫都来不及,便如琉璃般碎得四分五裂,血雾瞬间弥漫,红得残忍又妖冶。 温染颜站在原地,满含笑意地欣赏着这场漫天血雨。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碎肉,腥臭又泥泞的一片,可她身上却干干净净,连一丝血气都未沾染到。 “啊啊啊,妖女,妖女——” 闻声,温染颜侧过身,笑盈盈地看着全场唯一一个漏网之鱼。 他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颤颤巍巍地举起长刀,一副虚张声势的可怜模样。 温染颜刚想抬手,只听得“嗖”一声。 一支箭羽带着强力的内劲撕开长风,划过她的鬓边的碎发,狠狠刺入了苗人的眉心。 一箭贯穿,鲜血横流,手法干净且利落。 彼时,身后不过百米外,有铁骑嘶鸣之声在山谷绝响。 温染颜心有所动,她下意识回眸,肃风起,万千青丝掠过她的眉眼,腕上金铃曳动,旋律悦耳,扣人心弦。 红衣美人,光华流转,秀丽山河都不及她这一刻的回眸。 “温染颜。” 炽烈的男声撕开热辣的光幕,清晰入耳。 透过重重光幕,温染颜一眼就看到了孑然坐于马上的挺拔身影。 他着银甲,持长弓,满身肃杀血气未散,眉目阴鸷冷意横流,可那双凤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里炙烈如火,像是要把她狠狠融于骨血之中。 凤栖梧。 温染颜在心里无声呢喃这个名字,再相见,她非但不震惊,反而坦然依旧。 只是这般凑巧,也不知是缘,还是孽。 山谷之中,两人四目相对。 凤栖梧目光热烈逼人,温染颜容色坦然。 半晌后,温染颜启唇,媚眸里丝丝笑意流转:“嗨,凤栖梧,好久不见。” 凤栖梧:“……” 他用力捏紧缰绳,骨节泛着苍白,胸腔之内也仿佛压抑着某种怒火。 他最近一直梦到再见面的场景,梦中的红衣女子震惊之余,会用柔媚欣喜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而他亦会用金锁将她死死锁住,关入暗室狠狠捻动…… 可他万没有想到,温染颜当真是个没心肝的妖物。 她表现得平静如常,连一丝震惊都没有,淡然得仿佛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衬得他连日来涌动的疯狂思恋,都成了笑话。 凤栖梧抵着内唇,黑眸盛怒,音色冷鸷:“多日不见,你就与我说这些?” 温染颜眨了眨眼睛,随口问道:“近来,可好?” “呵。” 凤栖梧嘴边溢出一丝冷笑,翻滚的暴戾涌上心头。 果然,他就不该指望一个没心肝的东西。 “过来。”凤栖梧朝她招招手,炙热的野妄在心中疯长,片刻,深入骨髓。 即便再盛怒又如何,他还是要她。 望着十万威风凛凛的铁骑,温染颜权衡利弊之下,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上次能跑掉,是因为她在暗处兴风作浪,如今,她暴露彻底,又避无可避,加之,凤栖梧的铁骑又不是酒囊饭袋,她一人之力如何能撼动? 唯有先稳住,再从长计议。 “唤我过来作甚?”温染颜在他马下站定,潋滟的媚眸如盛满华光之色,此刻正仰头觑着他,瞧得人心软酥麻。 凤栖梧喉口滚动,眸里风暴翻涌。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一把扣住她的细腰,将她掳到了马背上,又死死锁在怀里。 感受着银甲抵在后背的磨砺痛感,温染颜睫羽轻颤,乖顺地没有一丝挣扎。 “我若说,近日我过得不好,又该如何?” 凤栖梧弯下身,凑在她耳边幽幽低语,嗓音是冷鸷的,可气息却灼热到不行。 温染颜只觉得耳垂酥了酥,她微侧过脸,低眉浅笑道:“凤栖梧,你是在与我说笑吗?谁不知你现在皇位高坐,如今,又大战告捷,如此春风得意之际,怎会过得不好呢?” 她的嗓音好听,又带着缱绻的蛊惑之意,可凤栖梧听在心头,却愈发窝火。 凤栖梧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你该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温染颜秀眉轻挑,笑意越发深了几许:“那是因为我走时,将你耍得团团转,你生气了,所以日夜念着,就觉不好过了?” 她笑语嫣然,又有恃无恐。 凤栖梧拧眉,脸色更深沉了,说句好听的软话会死吗?真真是气人。 可偏偏凤栖梧又不能拿她如何,她是个有本事的女子,冷脸威胁通通不管用。 “为何要走?”凤栖梧盯着她缱绻的眉眼,嗓音炙热,沁入骨髓:“是我待你不好吗?” 第179章 腻了 “腻了。”温染颜的目光落在了他的眉眼上,悠着声说。 不可否认的是,在凤府的这段时光,美人在怀,吃穿不愁,过得确实逍遥快乐,可再美好也总是有腻的一天。 她从不是那种有长心的人,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她就是这般卑劣恶毒,腻了便走了,就是这样的没道理。 闻言,凤栖梧不怒反笑,笑得格外渗人:“说得好极了……” 凤栖梧早知她觊觎自己的美色,断不会流露一丝真心,可亲耳听到她这般说,一种微妙的痛感瞬间侵入四肢百骸,细细密密,又连绵不断。 他死死握着缰绳,掌心磨砺出血痕,心中的暴戾也在此刻攀上了顶峰。 她能清醒出局,可他却深陷在局中,再难脱身。 如此,他们之间便只能不死不休。 “你可真是连骗我的话,都不肯再说了。”凤栖梧欺身,朝她一寸寸逼近,覆着薄茧的手指在她娇颜上磨砺,带着一连串的酥麻感。 感受着他指尖的热度,温染颜头轻轻一偏,嗓音染笑,又漫不经心:“既然,你已经得到了答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凤栖梧面色一寒,暴戾的黑眸中暗流起伏,聚集的风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禁锢。 竟然又想走? 他紧扣着她的下颔,力道也不自禁加重了几许。 “你就这么想走?”他恶狠狠地抵在她耳边,嗓音沉得似要发疯。 温染颜不惊不慌地盯着他冷峻的眉峰,笑容依旧,静默无言,一派慵懒自若。 凤栖梧同样也盯着她。 两人离得极近,颇有几分争锋相对的味道,可呼出来的气息却勾缠在一起,一丝一缕密不可分,缱绻又炙热。 半晌后,凤栖梧率先败下阵来。 他知强硬无用,一身的阴鸷煞气忽而在此时收敛,本是阴沉的眸里如今流淌着一抹笑,如海妖一般,缠着丝丝蛊惑之意。 温染颜眸光轻晃。 这又是想出什么招数来了? 还未等温染颜想明白,一道炙热的男声再度在她耳边席卷。 “我往日一直穿着红衣,你瞧腻了也是人之常情……” 凤栖梧轻抵在她耳边,嗓音幽漫含笑,惑人跌宕。 温染颜有些惊讶他的变化,她这般直言直语,而他又是那样狠毒倨傲的性子,竟然没生气? 突的一下转变态度,也让温染颜生出了几分难掩的兴致来。 凤栖梧见她来了兴致,眸中笑意愈发蛊惑难掩,他漫声又言:“如今,我着银甲,骑战马,你第一次瞧见,难道不觉新奇吗?” 说罢,他的手捻上温染颜殷红的薄唇,轻挤辗转,手法娴熟高深。 温染颜顺着他的话,不免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的确新奇,比往日多了些许凛凛威风。” 她刚第一次瞧见,就觉身着银甲的凤栖梧威风到不行。 银甲璀璨,马尾高竖,比起往日的慵懒昳丽,更多了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恣意桀骜,好看的紧,也新奇的紧,也让她的心隐隐有些难耐。 可想着无边自由的光景,温染颜就又把这份难耐给压了下来。 “我又习了些新花样,你就不想再试试吗?” 凤栖梧一眼就看清她露出来的松动痕迹,一丝轻笑蔓出,乘胜追击,意味明显。 闻言,温染颜越发新奇的瞧着他,眼波如丝,天然的媚意横流。 她不是蠢人,这般意味明显的勾缠,她自然能感受到,只不过,凤栖梧鲜少有这种示弱的时候,更多时候则强硬非常。 如今,这般恰到好处的示弱之举竟有种别样的韵致,也实在稀罕,突的,就把她给轻轻拿捏住了。 “试试?”温染颜红唇开合,流淌在风中的嗓音里似有涟漪泛起:“倒也不是不行……” 凤栖梧如心愿得偿般笑得幽邃难测,抵在她红唇上的手缓缓下移—— 大掌落至那盈盈细腰时,凤栖梧猛地一扣一拉,刹那,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两两相贴,惑人的馨香流转纠缠,一时竟有几分缠绵悱恻之感。 “如此,我便当你同意留下了。” 凤栖梧另一只手贴着她的后颈,纤细的脖颈,肌肤光洁细腻,一瞬便让他心猿意马。 温染颜没说话,指尖却在他手背上轻轻划过。 凤栖梧眸光一深,当下就朝身后的十万铁骑,下令道:“回营——” 铿锵之声在山谷内回响,十万铁骑纷纷调转方向,往扎营的方向而去,一时间黑压压的大军宛若蝗虫过境,沙尘飞扬,地动山摇,气势浩荡。 待十万铁骑行远,杀伐血气散尽,盘旋在天际的秃鹫终是俯冲而下,将一地的鲜血碎肉蚕食殆尽。 空幽山谷,终成炼狱。 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隐约能看到他们驻扎的营帐。 大营里森严无比,留守的将士持着刀剑在四面巡逻,燃起篝火即便离得远也能感受到一股火灼之感。 扣押凤烛月的囚车先到,被锁链困住双手双脚的凤烛月早已没了往日的如玉风采,他衣衫褴褛,头发枯槁,面容憔悴,浑身散发着战败后的死气。 温染颜翻身下马,忍不住多往那边瞧了几眼。 “一个战败之人,没什么好看的。”凤栖梧适时出声,眉眼间似有几分不悦。 温染颜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只是有些惊讶,他还活着。” 同时也有些唏嘘,本是小说活得如鱼得水的原男主,如今,竟成了这般阶下囚的模样,还真是世事无常。 凤栖梧眉目阴鸷,嗤笑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而活着,比死还痛苦百倍,凤烛月他自然得好好活着。” 说着,他下意识往凤烛月那递去一眼。 他小时候所经历的远比这还痛千倍万倍,这才哪到哪啊? 凤栖梧揽着温染颜进入主帐,在此期间再未看凤烛月一眼。 月色窈窕,晚风徐徐。 如高山流水般荡气回肠的琴音,在侧旁的营帐中回响,时不时还有些许高谈畅饮的欢笑声传来,实在热闹非常。 因着大战告捷,凤栖梧允许将士们吃酒庆祝,而他自己却仍在主帐中,没有半分要去庆贺的意思。 温染颜侧躺在榻上,指尖缠着一缕发丝,笑盈盈地问道:“外头热闹的紧,你怎么不去庆祝呢?” “我习得的花样,你不想现在看看?” 凤栖梧转过身来,眸色幽深。 第180章 如今,倒是主动 月色清辉落了进来,凤栖梧正好临立在月霜最皎洁之处。 他染月行来,身上的银甲粼粼发光,高束的马尾随风摇曳,一时颇有几分少年意气,也实在清雅矜贵,与往日真真是不同的。 温染颜单手撑着头,神情慵懒,举止尽显媚态:“什么花样,让我瞧瞧。” 凤栖梧垂眸,盯着她纱裙中若隐若现纤长小腿,金铃缠在脚踝上,衬得她肌肤凝白发光,恍若一块细腻美玉,惹人采撷。 察觉到他的目光,温染颜小腿轻缠,撩动发丝,软媚得像是一条美人蛇。 营帐外,琴音淙淙,回荡缭绕,忽而音调急转高昂,须臾,又如金戈铁马般气势磅礴。 凤栖梧凝下心神,忽而抽出了腰间软剑,剑如游龙,荡剑四方。 凝聚的剑气吹开了温染颜腿上的薄纱,如凝脂般的双腿就这般无遮无掩地暴露在了空气中,染着帐内暖光,漾着些许醉人春色。 温染颜姿势未变,眸中的笑意却更深了几许。 这突然抽剑,是想杀了她? 还是单纯想舞剑? 软剑如游龙婉转,铿锵破风,出鞘挥舞之时,好似有清越的龙鸣声回转。 凤栖梧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光流溢,潇洒自若。 挥出的剑气在他周身环绕游走,马尾发丝被劲风荡开,发丝掠过他冷峻的眉眼,只见他一双黑眸凌厉冷魄,摄魂夺目,好似一柄染血的锋刃。 随着帐外琴声的高昂跌宕,凤栖梧手中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烈。 长剑如虹,直上九霄。 温染颜用双手轻枕,眸中笑意流泻,兴味浓厚。 原来真是想舞剑啊。 舞得也实在漂亮。 怪不得世人都爱看美人翩然起舞,都爱看美人剑舞游龙,即便这里面勾缠的意味明显,她也有些挪不开眼来。 毕竟,凤栖梧容色绝顶,身段挺拔,剑法更是超绝。 若是这般花样,也确实喜人。 温染颜朝桌案上的酒壶觑了一眼,如若此刻手里有杯果酒,那就更妙了。 许是应了她心中所想,一柄长剑横扫而来,剑身上正端端摆着一杯清甜果酒。 温染颜伸手去接,彼时,长剑上剑气未散,触上杯身只觉得一丝震感袭来,灼得她指尖有些发热。 她下意识抬眸,须臾,便撞入了一双深邃浩渺的黑眸里,里面似也笼着剑气,如此恣意风发,衬得他越发光华夺目,风华绝代。 温染颜笑着执起酒杯,刚想撤走。 突的,长剑游走了一周,转而就贴在了她脖颈之处,仿佛只要她再近一寸,长剑就会割破她的咽喉。 剑身冰冷,杀气却不露丝毫。 这又是什么花样? 温染颜唇边笑意不散,她慢悠悠抚上剑身,一字一顿说得轻缓:“你不是说过,你不是卖艺之人,如今倒是主动的很。” 凤栖梧长身而立,目光灼热:“我何时说过?” 温染颜嗤笑:“年岁不大,忘性倒是大得很。” 说罢,她轻轻夹着剑尖,将其从自己脖颈上带离,“刀剑无眼,还是先把它放到一边吧。” 凤栖梧只是觑着她,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温染颜媚眸闪烁,带离长剑的动作突然一顿,她猛地欺身,袭向凤栖梧的手腕—— 电石火光之间,那柄长剑便落到了温染颜手中,还没等凤栖梧反应过来,剑锋便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局势转换,只在一瞬。 “你不是说刀剑无眼吗?”凤栖梧屹立不动,谈笑风生,仿佛横在他脖间的不是冷剑,而是再寻常不过之物。 温染颜耸耸肩,理直气壮:“总得要礼尚往来才是。” 凤栖梧笑而不语,眸光却深得仿佛要噬人。 “你刚才的花样确实夺人,我也挺喜欢。”温染颜无视掉他眼中的灼烈,剑尖自他脖颈往下游移。 凤栖梧容色不变,双拳却在此时紧握,刺痛感侵袭而来,可这份刺痛过后竟有痒意泛起,酥得他头皮发麻,胸腔内更是烫得汹涌起伏。 “喜欢就好。”他死死盯着她,薄唇一勾,神情愉悦,诡谲又危险。 温染颜持剑,剑尖再度蜿蜒往下,触碰到身前的粼粼铠甲时,不由发出清脆的叮铃碰撞声。 “这铠甲确实坚硬,不过……”温染颜话锋一转,笑声中掠过几丝天真的残忍:“我若是用力刺进去,能不能将它刺穿呢?” 凤栖梧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悠着声道:“你大可以试一试。” 温染颜唇边笑意扩大,手中的剑在他铠甲上不断比划着,似是在寻找下手的好地方,如此不紧不慢,像是在存心磨人性子,亦像是恶劣的逗弄。 凤栖梧面色依旧,眸中却流淌着一丝烫人的难耐。 温染颜的剑,忽而移到他铠甲的系带上,她提剑轻轻往上一割。 刹那,似有千斤重的铠甲从凤栖梧身上剥落,重重落到了地上。 只着一件雪色中衣的凤栖梧迎月而站,衣襟微敞,瓷白的锁骨若隐若现,原本的意气风发此时看来竟多了几分惑人的姿态,靡艳的紧。 做完恶事,温染颜把长剑一丢,笑盈盈道:“我刚才是吓唬你的。” 凤栖梧整个人融在光线中,双眸暗沉得可怕。 他一脚将长剑踢开,倾身将她锁入怀中:“眼下可是尽兴了?我是否该有奖励?” 还未等温染颜开口,他便俯下身,细碎又灼热的吻落了下来,像是许久未得到满足,举止中满是失而复得的疯狂凶猛。 温染颜的手缠在他的肩头,眼尾泛着红意,眸底醉得像揉碎了一池春水。 凤栖梧揽着她的纤腰,将她压到了榻上。 “凤栖梧,我们现下已不是夫妻关系,若还如此,岂不是私相授受?”温染颜抚着他脑后的马尾,像是极爱他这副打扮。 凤栖梧半眯着双眸,生气般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冷笑:“你说的是那封鬼东西?” “那鬼东西不作数,况且我已经把它给撕了。” 已经被撕掉的东西,又没人公证,怎会作数? 温染颜佯装惊讶:“怎么撕了啊?” “碍眼。”凤栖梧粗粝的手指在她下颔处磨了磨,忍不住又俯身触上了她的小唇。 他紧紧箍着她的细腰,力道之大,像是要全然把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中。 第181章 我想了想,还是到此为止吧…… 烛光摇曳,两人纠缠的身影映在帘帐上,起起伏伏,缠绵悱恻。 温染颜扣着凤栖梧的肩膀借力而上,转瞬,就将他压在了身下。 她弯腰,贴在他耳边漫声笑语:“可我若觉得,那和离书还是作数的,该当如何?” 凤栖梧被轻压在软枕上,发丝微散,衣襟敞开,一双猩红的眸里缱绻流淌,待听到温染颜的话后,他不怒反笑,诡辩难测。 “哪来的和离书?那些碎纸吗?”凤栖梧大掌游走,手指忽而就落到了她腰间的系带上。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又用指尖缠绕,愣是没有半点要解开的意思。 温染颜笑盈盈地看着他,静待着他接下去的举动。 “可碎纸也都被烧了,了无痕迹。”凤栖梧撩了撩眼皮,刻意压低的声音满是撩笑和恶劣。 说罢,他捻着系带尾端,轻轻一拉—— 温染颜身上的红色外衣,顷刻就如绸一般褪落,如凝脂般的香肩外露,晕在昏暗光线下有种说不清的惑人光泽,裹在身上的小衣用丝线绣着花形图案,靡丽又实在娇艳欲滴。 “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温染颜讥诮一笑,弯下腰时,柔顺的乌发垂落至肩头,香肩半遮半掩叫人愈发动容。 “彼此彼此。” 说话间,凤栖梧顺势而上,在她弯下身时触上了白皙香肩,细碎又灼热的吻紧跟着落了下来。 她的皮肤实在娇嫩,才不过轻轻几触,便如雪中落梅,凌乱不堪,却又美不胜收。 凤栖梧愈发爱不释手,黑眸里盛着的野妄,似如燎原的烈火,能将一切吞噬入腹,蚕食殆尽,他死死锁着温染颜的细腰,愈发肆无忌惮。 温染颜被他闹得眼尾发红,泛起天生的风情媚意,更衬得眼下的泪痣妖冶目夺冶目。 凤栖梧眸光晦暗,刚想再近一寸,他的举动就被制止了。 他抬了抬眼,深邃难测的目光落在了温染颜脸上,里面的火焰丝毫不加掩饰,汹涌得骇人。 温染颜笑着挑起他的下巴。 彼时,她俯身轻靠,一寸一寸逼近—— 待两人的唇近乎贴近时,温染颜的举动忽而戛然而止,纱幔浮动,燃起的暧昧却丝毫不减。 凤栖梧眉心紧蹙:“怎么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温染颜红唇微勾,媚眼里似有蛊惑流转,一时竟幽邃妖异得让人窥探不清。 “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到此为止吧……” 她将手抵在凤栖梧唇间,轻柔的举动像是白羽划过肌肤,痒意泛起,缠绵入骨,可说出的话却让人火冒三丈。 凤栖梧盯着她的笑颜,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可刚要再有所行动,他只觉脑袋昏沉,全身无力泛软,这分明是被下了毒的征兆。 “你对我下药了?”凤栖梧失笑一声,嗓音阴戾。 温染颜默不作答,迷离的烛光摇摇曳曳,她就坐在光影最暗处笑得璀璨妖冶,惑人心肠。 凤栖梧死死盯着她,刚被压下的暴戾在此刻疯狂涌动。 原来,她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曲意逢迎,只待他放松警惕,她便还是会如鸟雀般,从他手里飞走。 刚才还说喜欢他的花样,此刻想来皆是哄骗。 她就是个骗子。 凤栖梧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把人留住,可药的效果来得猛烈,他才刚一轻触,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乌黑。 半晌后,凤栖梧彻底晕了过去。 见他没了动静,温染颜用手戳了戳他,确定他是真昏睡过去了,她才拾起衣物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刚才她把迷药涂在了手指上,指尖轻触凤栖梧唇瓣时,迷药入喉,药效发作。 不过这药并不伤身,只会让人昏睡几个时辰,而这几个时辰里足够让她远走天涯了。 美人是好,花样百出的,可她这几日野惯了,很难再收心了。 温染颜整理完毕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大帐外,庆功宴仍未结束,高昂的琴音如今变成了江南婉转的小调,绵绵绕绕,细润如风,全然是和风缠绵之意,实在是抒情的很。 将士们还聚在一起吃酒吃肉,大营内的守备松懈了许多,温染颜从主帐出来时,竟无一人发现她。 趁着巡逻守卫换岗,温染颜才悄然从暗处走出,几个跃步就窜入附近的树林,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再无踪影。 可在温染颜走后没多久,军营内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原本还在庆贺的将士们,全部立在主帐外严阵以待,听候差遣。 “砰——” 突的,一个瓷杯砸了出来,摔得四分五裂。 “人呢?” 凤栖梧阴戾的声音从里传出,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激得人颤栗不止。 戚九竹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跪地:“是属下失察,竟然连夫人走了都未察觉……” 凤栖梧端坐在主营中,眼中还有着药物残留的迷离,可聚集的怒火却不减反增,阴鸷浓烈,像是要吃人。 “偌大军营,竟是连个活人都拦不住,都是废物。” 想着温染颜宁愿下药,也要远离他,凤栖梧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也让人整个人愈发沉郁,愈发可怖惊心。 戚九竹垂眸不敢言,冷汗已经濡湿了后背。 主营外,每个人都绷紧着身子,夜风一吹,竟有种沁入骨髓的寒凉侵入四肢百骸,实在不好受。 静默了许久,直到一阵衣料的细碎声传来。 凤栖梧穿好衣衫,欲要往外走。 “主人要去哪儿?”戚九竹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开口问。 凤栖梧冷睨了他一眼,嗓音阴鸷骇人:“自是要亲自把她给带回来。” 原是得几个时辰才能清醒,如今,他才费了片刻的功夫便醒了。 因着温染颜刚才的态度不对,他就稍稍多留了个心眼,利用内劲摒气,却不成想还是着了道。 凤栖梧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绷紧的薄唇忽而向上扬了扬,怒极反笑,悚然心惊。 幸好,耽误的时间不多,她定然也没走远…… 凤栖梧收了视线,转身跃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圆月依旧,风雨欲来…… 第182章 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夜风呼啸,树影婆娑,映于地面的影子复杂交错,隐隐竟有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意味。 温染颜于树林间游走飞跃,身法轻盈,行动矫健。 她红裙翩跹,宛如一只落于山林间的灵蝶,有种烟胧成的美。 行至山林最深处,温染颜脚步微顿,忽而停落在一棵古树的高枝上。 风拂过,草木沙沙声入耳。 温染颜猛地朝身后望去,可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黑,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她分明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难道,是她太过敏感了? 温染颜收回了目光,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深入骨髓,慢慢疯长。 她垂下眼帘,一丝惑光在眸底流转,须臾,她猛地加快了步伐,一时竟快如闪电,迅捷如风。 而后,周遭树木的沙沙声竟也变得急促了几分,有些刺耳。 温染颜眸中掠过寒芒,突的,步调变缓了些许。 彼时,树木的沙沙声也变得近乎平稳,比刚才悦耳了许多。 温染颜嗤笑了一声,眸中寒光更盛,她的感觉没错,果然被跟踪了。 她走得快,后面之人也走得快,她行得慢,后面之人也慢了下来。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步调,就如同猫抓老鼠,耐心十足,又磨着旁人的精神。 “谁?” 温染颜站于高枝处,冷厉的喝声伴着强大的劲气传遍山林四周,压迫感十足。 声音过后,是沉沉的死寂。 温染颜眉心轻蹙,再度扫视这片山林。 高耸的古树将天幕遮蔽,稀稀疏疏的莹白月霜落了进来,缠绕在山壁的茉莉花迎风吐香,疏枝招展。 而在那片花朵的雪白中,一道似有若无的火光映入眼帘—— 就好像有人提着灯,故意站在那儿偷看她。 “装神弄鬼。” 温染颜嗤笑,腕间毒丝突的朝着光火的方向飞袭而去,所过之处,嘶嘶破风,草木摧折,杀意震慑四方。 “锵啷——” 一道银色寒光流过,长剑出鞘,如有撕裂长风之势。 游走的毒丝被剑锋狠狠一挡,转瞬便失了刚才的弑杀锐气,不稍片刻,竟被回弹了回来。 温染颜脚下旋转,须臾,便避开了从四面荡开的剑气。 苍茫黑夜下,温染颜素手翻转,腕间的毒丝猛地化作尖锐利器,再度往同一个方向袭去。 刹那,烟尘四起,劲风呼啸,兵器碰撞时竟摩擦出耀眼火光。 来人是个高手,却没有半分杀气,实在古怪。 温染颜敛了下眉,心中忽而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这般绝妙身法,这般凌厉的剑气,不会是凤栖梧吧? 可他分明已经昏死了过去,应当不会那么快醒来。 幽暗昏沉的山林,簌簌之风将树影吹开了一角,刹那,一片耀红潋滟的衣角露了出来。 风吹越急,凤栖梧纤长的身影,在月下显露无疑。 他在就站在树影交错间,手持一柄锋锐长剑,耀红外袍懒懒散散地披在肩头,素白中衣衣襟微敞,一派慵懒且妖异的姿态。 温染颜毫无波澜的心,突的怔了怔。 还真是凤栖梧。 她所制的毒是过期了吗?他这就醒了? 月照下,凤栖梧容颜如壁画上最为浓艳的一笔,山河璀璨,在他面前皆是失色,此时,他唇角上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温染颜。 四目相对。 温染颜勾起了红唇,漫不经心开了口:“是我的毒不中用了吗,你这么快就醒了?” 凤栖梧盯着她,眸底流窜的风暴激烈汹涌,可嗓音却含着笑:“毒很是猛烈,只是,我事前先用内力摒息了而已。” 温染颜心下了然,忽又左顾言它:“只有你一个人是吗?” 凤栖梧无言,算作默认。 “一个人都敢来,你好大的胆子啊。” 温染颜眸色微深,一丝古怪的笑意笼在她眸底,怎么都散不开。 凤栖梧一个人来追的话,她倒是没那么怕了。 她怕就怕凤栖梧的十万铁骑,人数多,又不好对付,可现在就他一人,怎么都是好对付的。 凤栖梧眸光灼烈:“一个人足够了。” 温染颜笑而不语。 她不禁往身后看去,几米外就是苗疆地界的毒瘴林,只要她入了毒林,就能将凤栖梧远远甩开。 她擅用毒,又擅解毒,可凤栖梧不是。 他肉体凡胎之躯一旦碰上毒林的毒,若无解药,顷刻便会要了他的性命,即便侥幸不死,仰雪练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他敢入毒林吗? 温染颜料定了凤栖梧不会以身犯险,当即足下轻点,一头扎进了毒瘴林中。 月影重重,瘴气弥漫,沨沨而动的树影宛若狰狞鬼魅,似要食人。 凤栖梧二话不说,也毅然跃了进去。 他知这是苗疆的毒瘴林,也知自己没有解药必死无疑,更知仰雪练也在暗处对他虎视眈眈,他心如明镜,可还是要赌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赌温染颜,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凤栖梧负着手,在满是毒气的林中行走。 他步履平稳,宛如闲庭信步,仿佛飘散在四周的不是毒瘴,而是袅袅仙气。 温染颜坐于高处,慢条斯理地吃着红果,眉心却不由蹙起几分。 他有病吧? 不稍片刻,凤栖梧的脸就变得苍白了几许,毒气已入心肺,他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就连呼吸也有几分凝滞。 这毒果然凶。 凤栖梧用内劲将毒逼出了一些,尽管只是杯水车薪,尽管疼痛侵入了四肢百骸,他仍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他脊背挺直,越走越深,呼吸却越来越沉重。 “咚——” 终于。 凤栖梧软了脊骨,手中的长剑也摔落在地。 这毒比他想象中还要猛烈,疼痛之余,他眼前也出现了重重幻影,闹得他头疼欲裂,双眸猩红。 毒已入五脏六腑,凤栖梧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也好。 他死了,她就能自由了。 她一定很高兴吧。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执拗地看着周遭,一双眸烫得灼人。 “叮铃——” 恍惚之间,金铃的脆响声,伴着一道无奈的叹息,入了耳中。 “凤栖梧,你怎么能这么疯?” 温染颜乘月行来,身上的红衣在风中款款翩跹,满身金铃如有旋律响动,丝丝入扣,晃得凤栖梧心跳剧烈。 毒瘴密林昏暗无比,可她却能驱散一切幽暗,如神降临。 凤栖梧仰起头,死死盯着她,幽暗的眸里似有一道道情绪在酝酿着,诡谲又疯狂。 “吃了解药,你就走吧。”温染颜俯下身,掏出一颗解药喂到他嘴边。 凤栖梧薄唇微张,突的扣住了她的手腕。 “咔嚓——” 温染颜本想抽回手,突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第183章 你和你娘一样卑劣 温染颜愣怔,猛然垂眸—— 便见,一方精巧的金锁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金锁的另一端还扣着凤栖梧的手腕。 他们两人就这样被锁在一起了。 温染颜:“……” 她忍了又忍,一直笑盈盈的脸上终是出现了裂痕,嗓音发冷:“凤栖梧,你这是何意?” “礼尚往来罢了。”凤栖梧始终盯着她不放,中毒的脸色苍白,可笑意却晃得刺眼。 她给他下毒,那他就还以金锁。 如此礼尚往来,有来有往,不也是一种花样趣味吗? “好一个礼尚往来……”温染颜说罢,自顾在金锁上捣鼓起来。 什么砍、劈、扯……各种方法都用尽了,这金锁就是纹丝不动,由此可见,凤栖梧就是有备而来,为了能锁住她不禁以身试毒。 这般用命豪赌,果然符合他又疯又癫的性子。 “钥匙藏哪儿了?”温染颜冷笑了几声后,扭头在凤栖梧身上摸索起来。 凤栖梧悠悠然地将解药吞入腹中,望着在自己身上摸索的素白小手,他嘴角上扬,眸里流窜着一缕叫人窥探不清的暗芒。 忽的,他抵在温染颜耳边,悠声低语:“不必找了,没有钥匙。” 温染颜摸索的手一顿,她偏了偏头,就撞入了一双邃如深渊的眸子中,里面暗流涌动,深不可测,更藏着几分端看好戏的恶劣。 “是吗?”温染颜就用一双黑得诡谲的眸子,静静地摄着他。 金锁铸成时,定然会配一把钥匙,凤栖梧说没有,她是半个字都没信。 许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凤栖梧的薄唇戏谑一勾,“曾经是有,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在温染颜幽静的注视下,他笑着将手掌摊开。 只见,原本好端端的钥匙已经被他用内劲碾碎,化成了齑粉。 夜风一吹,粉末飘飘而起,很快就融到了四面八方,了无痕迹。 连唯一的钥匙都被碾成了粉末,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温染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眸光在昏暗下闪烁着碎光,可她不言不语,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她怒极反笑,素手在凤栖梧的衣襟上摩挲蜿蜒。 下一秒,猛然扯住他的衣襟,欺身压近。 “凤栖梧,你与你娘真是一样的卑劣……” 她含笑的语调缠绵的近乎彻骨,可尾音婉转处却带冷带毒,震慑心魂。 凤栖梧覆上她的手背,神色古怪,笑容渗人:“你说错了,我与她可不同,她的囚禁是暗无天日的,而我,只想与你共赏四季变化,山河变迁。” 锦安长公主的掠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而她自己却总是光鲜亮丽,华服在身,朱门高坐,不留半点污名,相比美人她更爱自己。 而他所求所要,一直明明白白,光明正大,且不惜以命相搏,若温染颜开口江山亦可拱手相送,他只求两人相伴到死,共赏世间繁华。 是以,锦安长公主如何与他相提并论? “况且,是你先下毒在前,我用金锁在后,若说卑劣咱们彼此彼此。”凤栖梧微顿过后,又说。 温染颜讥诮道:“……你这嘴还真是伶俐。” 他后面的话说得有理有据,竟险些把她的话都给堵了。 凤栖梧抚了抚衣襟上的皱褶,慢条斯理道:“谬赞了。” 毒瘴林中乌云蔽月,处处皆是昏暗幽邃,风吹时,草木沙沙声清晰,混在其中的纷乱脚步声也明显非常。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几道凌厉的说话声。 温染颜舒懒地坐在原地没动,幸灾乐祸地道:“我忘了与你说,因着前几日泄露了仰雪练他们的机密,他就派了好些苗疆人来抓我,可如今,他们最想杀之人就在眼前,我在他们眼里就没了任何存在感。” 凤栖梧与她一样席地而坐,自在悠闲:“然后呢?” 温染颜侧过头,眸里幽光浮动:“我便可以作壁上观,待他们将你杀死后,我就砍了你戴金锁的手,远走天涯。” “好歹毒的心思。”凤栖梧挑了挑眉,半是调侃。 温染颜顺势道:“一向如此。” 细碎的脚步声越发逼近。 温染颜抚了抚衣袖,撩了撩长发,一副打定主意要作壁上观的模样。 凤栖梧靠在树旁,以手轻枕,懒洋洋笑道:“你手上沾染了那么多苗人的血,当日我在山谷远远就望见,他们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 他又说:“不过这样也好,届时,我们共赴黄泉,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温染颜觑着他,哼笑:“想得倒是美。” 说罢,她豁然站起身,直往毒瘴里深处掠去,身法轻盈。 凤栖梧连挣扎都没有,就被她轻松带了过去。 “去哪儿?”他望着她纤白的颈侧,问了一句。 温染颜回眸,笑得不怀好意:“自然是,带你去苗疆送死——” 她望着缠住他们两人的金锁,双眸忽闪不停,一阵阵诡异满是逗弄的念头浮现在脑中。 不是想困住她嘛,那就一起玩儿啊~ 凤栖梧面不改色,只是贪婪地望着她。 一方金锁锁着两人,往后缠绵不分,黄泉共赴…… 两人的身法极快,在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已出了毒瘴林,进入到了苗疆最繁华的市集中。 月上中天,繁星如沸。 子时刚过,苗疆市集热闹依旧,听闻今日过节,故而未歇,欢闹不停。 两人混迹在人群中,粗一看倒是不怎么显眼。 只是温染颜素来不会畏首畏尾,直接领着凤栖梧去了此处最为豪华,人来人往的春风馆。 温染颜一掷千金,直接包下了一间厢房。 厢房内,笙歌靡靡,淸倌曼舞。 穿着暗紫色,银丝绣花苗服的男子们随旋律而舞,他们皆面带轻纱,满身银铃摇曳,悦耳脆响伴着笙歌律动,轻盈的舞姿也变得妖媚蛊惑了起来。 真真不愧是苗疆人。 “夫人带我来这个地方是何意?” 凤栖梧自打进来就阴沉着张脸,如今,看到千姿百媚的淸倌儿们,那张脸更是黑沉如墨,恨不得将这群小妖精给掐死了。 温染颜慵懒地坐主位上,眼神一瞟,不紧不慢道:“你送我金锁,如今,我带你来见见世面,玩闹玩闹,不也是礼尚往来吗?” “怎么,如此热闹之景,你竟不高兴了?” 温染颜接过淸倌儿递来的酒水,一副有仇当场就报的愉悦。 第184章 一看就没安好心~ 温染颜觑着他,眼中笑意半点都不收敛。 凤栖梧盯着她手里的酒水,又扫了眼刚给她递酒的淸倌儿,眉目轻拧,嗓音冷鸷:“你如此轻车熟路,是已经来过好几趟了?” 厢房里,馨香袅袅,笙歌缱绻。 可凤栖梧脱口而出的话,却如冰冻三尺,顷刻就叫人遍体生寒。 温染颜摇曳着酒盏,丝毫不受影响地笑道:“你怎么尽说些胡话呢?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如今,我们锁在一起,我想玩的、想看的,便只能跟你一道分享了。” “你现在沉着张脸,是觉得这些淸倌儿怠慢你了吗?” 说罢,她扭头朝淸倌儿示意。 淸倌儿心中明了,当即端着一盏酒水,一摇一曳地朝凤栖梧的方向走去,他脚踝银铃一步一响,全身上下沾染着尘俗的胭脂气,魅却俗,但也足够勾人。 “客人,来杯酒水吧。”淸倌儿停下脚步,将酒水递到凤栖梧手边。 凤栖梧盯着那杯酒水没接,双瞳黑幽幽的,周身肃杀锐气萦绕,震得淸倌儿险些腿软倒地。 “好好的酒水,怎么不接呢?”温染颜换了个姿势。 她双腿交缠,单手轻枕,一双媚眸似笑非笑地觑着凤栖梧,面上满是戏谑。 凤栖梧:“……” 自己亲手戴上的金锁,就算尝到了苦果,也要笑着吞下去。 况且他也不苦。 “这酒水瞧着没滋没味,有何好接的?”凤栖梧回望着她。 突的,他微薄的红唇勾起一抹森然妖异的笑,“天色夜晚了,我觉得这春风馆还是早些闭门歇业的好。” 温染颜睨着他,略带着几分好笑:“歇业?如何歇业?” 她俯身,捻了一颗挂着水珠的葡萄,端看他如何作妖。 凤栖梧二话不说,直接抽出腰间长剑。 出鞘长剑银光流溢,铮铮破风。 他只是随手一挥,淸倌儿手中的酒盏便被劈得四分五裂,酒水顿时漏了一地。 淸倌儿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凤栖梧再度劈空一挥,一道道剑气像是蝴蝶穿花,伴着强大的内劲翩翩而至。 刹那,厢房内的绉纱被狠狠荡开,四面墙壁哐当摇晃,桌椅果盘倾倒在地,便是铺着长毯的地板也隐有裂开的痕迹。 仅仅只是一剑,就弄得满地狼藉。 正在扭动软腰的淸倌儿们见状,当即就被吓得花容失色,扯开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妈妈救命,有人来砸场子了——” 一大波人乌泱泱地就疯跑了出去,惊叫之声在馆内回荡,震耳欲聋。 凤栖梧长身而立,手中的长剑在光火下映出凛然华光,他只不过用了三成功力,就把人给吓退了,还真是一群废物东西。 屋内所有东西都倾倒落地,唯有温染颜斜躺着的椅榻还好端端摆着。 她倚靠的姿势未变,手中的酒水也拿的很稳。 凤栖梧随手弹了弹剑锋,遗落的一道剑气呼啸凝转,须臾,温染颜手中的酒盏也被劈得四分五裂。 温染颜:“……” 碍眼的东西全都没了,凤栖梧唇角上扬,笑得愈发舒心愉悦:“便是这样的歇业,有此一事只怕胆小的全都跑光了。” 温染颜从椅榻上起身,失笑的同时,免不得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歇业?明明就是搞事之举……胆小的客人是跑了,但馆里的妈妈会带人过来把你活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气势汹汹的。 是春风馆的打手们来了。 “那便只能跑了。”凤栖梧一把揽住温染颜的细腰,破窗跃出。 离开时,还丢下了一锭银子。 云遮月隐,孤星依旧。 本是人声鼎沸的市集,如今人潮散去,渐渐都归家去了。 只是长街巷口忽而多了重兵巡逻,苗军穿着黑甲,持着刀剑,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还透着几分杀伐的森然严肃。 “看啊,这些都是要杀你的人。”温染颜斜坐在房檐上,风卷起她的衣袂,一截凝白皓腕上金铃曳动。 凤栖梧坐在她身侧,眉眼含笑,语调懒散:“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想来,我们的踪迹就快被发现了。” 说罢,他不急不缓地擦拭着剑锋,眼帘垂落时,眸底的幽光闪烁起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薄唇戏谑勾起。 “你这不走不动的,是想等死吗?”温染颜踢了踢他的小腿。 凤栖梧将剑锋横了过来,刹那,银色剑光流转时,一道利箭撕开长空的呼啸之声如同近在耳前。 “看,已经来了。” 凤栖梧长剑挥舞,顷刻,就将劈空而来的利箭打落在地。 温染颜朝下一看,便见四面长街全部涌入了黑甲苗军,登楼高处也藏匿着些许弓箭手。 为首的仰雪练一袭鎏金华服,坐于登高楼阁,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往这边看来,他神色淡淡的,眸色亦如风般清雅缥缈。 而楼阁内并非只有他一人,阿史那跋坐在他的左侧,摩柯莲华坐在他的右侧,两人都望了过来,将目光落到了凤栖梧身上。 温染颜侧眸,莞尔笑道:“凤栖梧,你的人头果然值钱,他们没闲着竟都来了。” “既如此值钱,那你可得好好守着我。” 凤栖梧对着她说笑,眼角的余光却如利刃般猛地朝他们射去,待看到死而复生的仰雪练,他并不惊讶。 苗疆的蛊虫千奇百怪,能让其死而复生并不奇怪。 倒是另外两人,跟仰雪练勾结得明明白白,就不怕他如蛊虫般翻脸咬他们一口吗? 几人目光交汇,无声对峙,空气中迸发出压抑的冷魄感。 “杀。”仰雪练无一句废话,掷地有声。 他淡下眉眼,又说:“能夺凤栖梧人头者,加官进爵,赏黄金万两。” 此番言语振奋人心,苗军们叱咤着朝凤栖梧的方向进攻而去,万千利箭也如春雨般细密落下。 孤寒夜月,空气中只剩下利刃交锋的尖锐清啸声。 凤栖梧剑气横扫,威慑八方。 温染颜身法诡谲,游刃有余。 利箭细密如雨,一瞬恍若有雷霆空绝之势。 在逼人的杀机之下,凤栖梧忽而揽住了温染颜的细腰,带着她退到了安全之地。 “你没事吧?”温染颜愣怔,用见鬼一般的表情看着凤栖梧。 这人怎么回事? 刚才那些利箭软绵绵的,她随便就能躲,他突然插手做什么? 温染颜一仰头,就看到凤栖梧眸里忽明忽暗,碎光闪烁。 一看就没安好心…… 第185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这箭雨来得猛烈,我也是关心则乱。”凤栖梧眼梢上挑含笑,薄唇浅扬,好似真像那么回事儿。 温染颜愈发好笑地望着他,反问:“是吗?” 他表面看着真情实意,可这副好皮囊下谁知道又藏着什么坏水儿。 凤栖梧笑而不语,眸光却黑黢黢的,深不可测。 利箭飞射一波接着一波,翻涌的银色锐芒将天边映得如同白昼。 华光明灭时,杀机四伏。 如此威势之下,凤栖梧仍时不时揽着温染颜脱离险境,活脱脱像是一为了美人,而不顾及自己的痴情人。 “……” 温染颜看着揽在自己腰间的大掌,秀眉轻蹙。 她刚才都杀红眼了,全身血液兴奋激荡,便是再来一波细密箭雨她亦能轻巧躲之。 可凤栖梧突来的举动,生生把她的那份激荡扑灭,扫兴之余也让温染颜愈发确定,这狗东西就是没安好心。 至于安得什么坏心,她得再看看。 夜幕胧纱,刀光剑影,两人在困境之下紧紧相拥,衣袂相缠,琼华映照下宛如一对缠绵到天涯的璧人。 恩爱紧密,生死与共。 此情此景落到楼阁几人眼中,就成凤栖梧为了救美人,连性命都不顾了。 温柔乡英雄冢,谁都不例外。 “我眼下才知,凤栖梧这般风华人物,竟也会为一女子折腰。”摩柯莲华剥落佛珠的手微滞,言辞之间有惊讶,亦有感叹。 他原以为像凤栖梧这样的杀伐之人,早已断情绝爱,却不曾想,竟活脱脱是个痴情种。 阿史那跋嗓音清冽:“此女我见过,先前我围剿凤栖梧时,他也是将这女子带在身边百般呵护,如今再看,他们的关系是越发好了。” 凤栖梧带在身边的女子他印象颇深,今日再见,印象就更深了。 若此女子来突厥,他一眼就能认出。 仰雪练看着楼外的两道身影,目光渐深:“凤栖梧真是把她放到心尖尖上了,她前日还与我说,她和凤栖梧之间已无任何关系,如今看来全是骗人的鬼话罢了。” 不过当日,他也一句没信。 楼内檀香袅袅,绉纱漫卷,案上风炉煮茶,清香扑鼻,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摩柯莲华自顾自斟了杯茶水,温声道:“不过我有一事好奇,你们苗疆人何时与凤栖梧混到一起了?” 他的嗓音温和有度,可尾音婉转处,却凝出了一缕锋芒。 楼内寒意,节节攀升。 “她是擅蛊,一副苗人打扮。”仰雪练淡下眉眼,三两句便撇清了关系,“可我们苗疆并没有这号人物,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摩柯莲华轻诧:“哦?那这样说来,也是能杀的了?” 他这几字几句说得轻描淡写,好似白羽轻落,溪水叮铃。 明明是如莲般高洁清雅的佛子,此时却满口肃杀,不见一丝慈悲悯人,梵音禅意。 能在西域几经变迁杀伐中脱颖而出之人,又如何会是满口慈悲的僧佛,不过就是披着袈裟的修罗恶鬼罢了。 仰雪练与他对视片刻,便笑开了:“自然,如今我们已经深刻识得凤栖梧所珍视之人是何样貌,那么,无论她来苗疆、突厥、亦或者是西域,我们都能一眼将她认出,定不会再让她探得一丝消息。” 摩柯莲华轻抬眉眼:“今日,他们能不能突出重围,还两说。” 话音一落,便能感受到楼外的攻势越发猛烈绵密,像是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温染颜也敏锐感受到,原本对着凤栖梧凌厉的攻势,如今,对上她时也凌厉了不少,像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的性命全都留在苗疆。 温染颜眸光流转,猛地朝楼阁内探去。 便见楼阁内的三人,也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带着孤傲的冷戾,一视同仁。 温染颜收回视线,不禁仰了仰头,望到的是凤栖梧线条流畅的下颔,再往上是一双幽邃浩瀚的凤眸。 凛光之下,他眸里氤氲着幽光,笼着几分笑,朦朦胧胧的又让人看不太真切。 温染颜灵光一闪,终是想通了其中关窍。 她就知道凤栖梧没安好心,原是打得这鬼主意。 一番情深无处发泄,就故意做戏给旁人看。 让旁人以为他凤栖梧是个不顾及性命,疯爱她温染颜的痴情种,才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如今,他们三方之人全都看清了她的面容,日后一旦去到他们的地界,只怕椅子还未坐热就要被肆意追杀了。 放眼望去,便只有北琅才是她能居住的安稳之地了。 “……狗东西,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砰砰作响。”温染颜眉梢一挑,讥诮出声。 凤栖梧故作茫然无辜:“什么?” “你心里门清。”温染颜失笑一声,喜怒不明。 从下毒,到金锁,从春风馆,再到此刻的坏心思,他们两人还真是斗得难舍难分,高低难见,刚一见高低,又会想出些许损招来。 一环接着一环,刺激但不算致命,谁也讨不到好,但足够精彩也能让人生出兴致。 竟有种两个绝世大坏蛋过招的,惺惺相惜。 “不知你在说什么,但我们得走了。” 凤栖梧的小算盘已经打好,此刻看着越聚越多的苗军,他已明白不能恋战,只是临走前,他忽而扫了一腿地上的钢刀。 这一踢灌满了强大的内劲,钢刀猛然腾空凌起—— 它破开长空,撕裂天幕,呼啸着朝楼阁内的仰雪练强攻袭去。 这一招似有金戈铁马的磅礴之势,仰雪练倾身想挡,却还是被钢刀割破了手臂。 “当啷——” 钢刀猛猛斜入案面,刃面上还挂着一条染血的碎布。 仰雪练捂着受伤的手臂,才刚一抬眼,就看到了凤栖梧眸里流窜的恣意张狂。 “凤栖梧……!” 如此明晃晃的挑衅,仰雪练一扫往日的缥缈淡然,怒意灌满心肺。 他刚要有所动作,便发现夜幕下哪还有他们的影子啊,两个混蛋东西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这般来去自如,仿佛刚才的围剿是在遛狗。 而狗是他们,凤栖梧将他们遛得团团转。 “来人,将城门封锁,继续围剿凤栖梧。”仰雪练淡眸凛寒,怒不可遏。 第186章 我是来跟你们谈生意的 云月遮掩,暮色蔼蔼,远处的山峦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尽显得朦胧而神秘。 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 温染颜和凤栖梧轻盈地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临走前,凤栖梧手中的长剑凌空一挥—— 便看那剑光冲天而起,城楼上飘摇的旌旗就纷纷被斩落,落在泥潭中,染了脏污。 这彰显一国门面风范的旌旗,如今被砍得粉碎,又沾了泥点,不止失了一国之风,丢了脸面,也将仰雪练的脸面狠狠碾在地上。 给碾碎了。 这一消息如同闪电般迅速传入了仰雪练的耳中。 吊脚楼内灯火如昼,檀香袅袅,药师们进进出出,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弥散了开来。 “砰”一声响。 仰雪练手里的药碗被摔在了地上,碎片和药汁四溅开来。 “他们跑了?还斩了城楼上的旌旗?” 因着他动作幅度过大,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汩汩鲜血横流绷带瞬间被染红,药师只得给他再上药。 小将眉眼低垂,战战兢兢地回禀:“他们两人的身法太过厉害,溜得跟泥鳅似的,任凭属下们如何去追,都赶不上一星半点。” 凤栖梧是北琅战神,他们抓不到人也是情有可原。 仰雪练连个眼神都没递给他,只是看着身侧给他包扎的药师,琥珀的眸子浅淡如水,不喜不怒,神色难辨。 药师和小将都绷着神经,冷汗慢慢濡湿了后背。 半晌。 仰雪练才活动了一下筋骨,嗓音深远绵长,凝着些许压迫感:“所以,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凤栖梧将城楼的旌旗给砍了?” 一国之荣耀,都被凤栖梧碾碎了。 暮色深浓,碎星光芒和着摇曳烛光相交辉,反透过窗纸映得楼内透亮万分。 仰雪练就斜坐在最亮堂处,耀光在他脸上明灭。 原是一张如谪仙般出尘的脸,如今却如仙人堕魔,眸底猩红闪烁,眉峰如染泣血,狰狞万分。 小将脊背僵直,瓮着声:“属下等想阻止,可凤栖梧的剑太快了……” 快得轨迹难寻,才不过眨眼,所有旌旗都飘然落地,别说阻止了,就是想捡都来不及。 仰雪练眉眼淡下,一缕锋芒在眼中流转,好几次想要发作都被他很好的隐忍了下来。 只是楼内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缄默不敢言。 在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道响声:“舅舅何故一定要与凤栖梧过不去?” 桑暮野的身影融在了黑夜里,直到走近时,他姣好的轮廓才清晰了起来。 他负着手,大步跨了进来,肩头俯卧着一只猎鹰,藏蓝色的绣花衣袍上银铃满缀,一走一步随风摇曳。 走得更近了,一张比山月还精致的脸就落在了光下。 他撩袍坐下,又说:“我们苗疆向来与世无争,偏居一隅,物资虽说没有北琅富饶,但总归用得够,又何故撼动大山,蚍蜉撼树呢?” 仰雪练淡淡地瞥向桑暮野,嗓音里杂着冷厉:“你不是在屋里思过吗?谁让你跑出来的?” “我若是不跑出来,谁又敢劝舅舅停手?” 说着,桑暮野的视线落到他受伤的手臂上,嗓音压低:“想必凤栖梧之威,舅舅今日也见识过了,如今只是手臂,可若是再做纠缠,或许就是舅舅的项上人头,还有万千苗人的性命了。” 苗疆内乱,舅舅雷厉风行,手段狠厉,用血平定,无错。 可他为一己私利,与凤栖梧斗,与北琅斗,视万千子民的性命如蝼蚁,如草菅,便是错。 他欲发动战事,又无对抗实力,便是错上加错。 “你今日,是来与我说教的?”仰雪练觑着他,淡色的眸,眸底却深不可测。 桑暮野同样看着他:“只是想让舅舅看清局势罢了,阿史那跋有句话说得在理,他所背负的不仅是家国荣耀,还有万千子民的性命安定,锦安长公主已经死了,往日仇怨也该烟消云散,舅舅何不多看看身后的子民?为他们做做打算?” 两人说话时,楼内的旁人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楼内便只余下他们两人,两方对峙,沉闷而压抑。 仰雪练盯着了他半晌,嗤笑出声:“……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我此番所做难道不是在给子民谋求福祉?” 他略微停顿,又道:“若能将大山撼动,我们便不必活得这般胆战心惊,生怕有一日这大山压下来,便无处可逃。” “可北琅之后,还有突厥,西域……”桑暮野说:“攻打北琅尚且能和他们联手,可在此之后,他们定然反水,届时,谁又能成为苗疆的盟友呢?” 只怕战事无休无止,苗疆迟早也被他们吞并。 北琅在时,尚能将他们压制,若北琅覆灭,没了大山加以制衡,他们定愈发肆无忌惮。 仰雪练凝眸,沉吟:“我意已决,你多说无益。” 桑暮野唇瓣蠕动,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可窥见仰雪练面上沉冷的神色,便知多说已经无用。 “那舅舅你好生休养,我先退下了。”桑暮野在心中轻叹,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便起身离开。 如今,舅舅有自己的谋算,他亦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两人背道而驰,意见相左,而他也确实该早做打算了。 仰雪练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碎光烁动,一时晦涩难辨—— 暮色低垂,繁星碎光映照着池面,一池荷花开得正浓正艳,迎风照水,倒影婀娜。 温染颜和凤栖梧找到了一处破庙歇脚。 苗军一时找不来,温染颜就坐在草堆上,剥着刚才弄来的莲子,竟有些怡然自得。 晚上辨不清事物,凤栖梧想了想就生了堆火。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眉目如画,愈发昳丽无双。 凤栖梧拿了根树枝,戳了戳她的小腿:“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了,这莲蓬也是我刚才摘下,你就一人吃独食,不分享几颗吗?” 温染颜抬眸,和他对视上:“那么想吃?” 生死与共? 亏他说得出口。 温染颜捻着一颗饱满的莲子,在他面前轻晃了几下,见他眸光烁亮,她笑得幽然缠绵—— “你还是看着我吃吧。” 说罢,她一口将饱满莲子吞下,端的是一副坏心肠。 凤栖梧刚要开口,面色忽而一变,锋锐寒瞳猛得朝破庙一处射去。 他手中的长剑也跟着一扫,刹那,一道道剑气如远山瀑布,磅礴落下。 残布掀开的同时,一道讨饶的男声也跟着响起:“饶命啊,我只是路经此地,想来跟你们谈笔生意。” 桑暮野的身影在剑光映照下,越显清晰。 第187章 生意?是你在求我们 桑暮野隐匿在破庙的残破布帘中,如今,剑光亮如白昼,他也无所遁形。 他吓得抱紧自己,微卷的发丝贴合在额前,姣好面容煞白,端的是一副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 便是在他肩头卧着的猎鹰,也垂下脑袋,瑟瑟发抖。 “是你。” 凤栖梧盯着他,挥出的剑气未散,还有几道在庙里盘旋,如他的眼神一般冷戾彻骨。 桑暮野忙不迭点头,“是我,是我。” 他一小步一小步轻挪过去,待接触到凤栖梧森寒的眼神,他立即顿下脚步,怂得像是初生的小猫崽。 “你舅舅的人都没找来,你却找来了,倒是厉害的很。”温染颜不紧不慢地吃着莲子,适时出声。 莲子脆嫩饱满,入口清淡甘甜,口感极好。 闻言,桑暮野颇为得意,雾色蔼蔼的桃花眸璀璨明亮,如有星辰揉碎在其中:“是吧,我也觉得这会儿比舅舅厉害多了。” 温染颜捻着一颗脆嫩的莲子,指尖也染上了一股清甜香:“你刚才说要跟我们谈一笔生意,是何生意呢?” 凤栖梧眉峰轻挑,长剑仍然横着,桑暮野不敢迈进一步。 他就只能站在原地,扯着一根枯草时不时摆弄下,颇有些委屈道:“苗疆向来不喜战争,一直居于一隅,不过问世事,若我能让苗军停止追捕,并承诺苗疆不会与突厥、西域联盟,苗疆战骑不会踏足北琅半步……” “你们能否也答应我,北琅的铁骑同样不会兵临城下?” 说到此处,桑暮野缓缓抬眸,桃花眸润泽莹亮,笼着几分真情实意。 “你能做得了主?” 温染颜觑着他,媚眸里惑光起伏,笑得酥撩入骨:“如今,你舅舅才是苗疆的王,我瞧着,他亦是那种执拗,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恨锦安长公主也恨北琅,你的劝说他能听得进去?” 那日在客栈里,仰雪练可是全然不顾及桑暮野性命,直接下令放箭的。 桑暮野眼中的光芒,淡下了几分:“我劝说不动舅舅。” 温染颜将莲子纳入口中,笑得愈发缠绵深刻,“既然无法劝动,又如何能做这笔生意呢?” 她偏头看了一眼凤栖梧,只见他慵懒地倚靠在一侧,手中的长剑被他把玩来去,百无聊赖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把桑暮野的话听在耳里。 停顿了半晌。 桑暮野一扫刚才的颓态,桃花眸中忽而染入几分晕光,潜藏的锋芒也浮现而出,顷刻极盛。 他说:“既然劝不动,那我愿做阻扰舅舅之人,我是苗疆的少主,军中自然也有人拥护于我,若我下令他们自然跟随。” 他舅舅登高位时的手段残暴不仁,如今,又擅作主张与其他两国联盟,欲要侵入北琅,族中主张和平稳妥一派自然不允。 眼下所追随之人,也不过是迫于舅舅的威严,若他此刻能出面做主,主张和平那派必然追随。 届时,若能将舅舅拦下,也能让苗疆免于战火侵袭了。 “你这是要与你舅舅撕破脸了?”温染颜坐直身子,眸中碎光忽闪,兴致渐浓。 桑暮野抚着肩头的猎鹰,笑嘻嘻道:“也不算是撕破脸吧?就是想用武力帮着舅舅回头,让他不至于一错再错。” “行吧,不过我可不是北琅君主,做不得主。” 温染颜听见一声悠长散漫的轻笑,她瞥了凤栖梧一眼:“这位才是能做主的。” 凤栖梧肆意倚靠着,红衣外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一派慵懒靡态却也不失矜贵。 他好整以暇地觑着桑暮野,双眸幽黑深邃,里面落了一缕促狭的笑,“既然说是要做生意,可有带来什么筹码?” 桑暮野挑眉:“苗疆的承诺,还不够吗?” 凤栖梧盯着他,眉峰锐利,语调幽漫:“总要来点实际的比较好,于我们而言,即便仰雪练他不撤兵继续追赶,我们也能安然离开苗疆。” “就算你们三国联盟,兵临城下,我北琅亦不惧,自然迎面而上,万千铁骑定将你们皇城踏平,家国覆灭。” “是以,这并不是一场平等的生意,而是你在求我们。” 他双瞳雪亮摄人,宛若出鞘饮血的宝剑,锋芒彻骨—— 夜风浅浅拂过。 破庙内虽生了火,但如凛冬,寒气凛然,沉闷压抑。 桑暮野不禁收敛了笑意,桃花眸里暗光起伏,整个人也变得正经了几分,“此话又是何意?” 凤栖梧狭长的凤眸轻翘,凛光弥漫的眸里,突的又漾出了几分薄笑:“既是相求,那就该亮出筹码,而非口头许诺。” 他撩了撩眼皮,又说:“何况,仰雪练毕竟是苗疆王,能用之人只多不少,即便有人拥护于你,你无实权在手,又能调动多少?” 桑暮野唇瓣微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调不动多少人马。 想要与舅舅相抗衡,必定荆棘丛生,如在料峭悬崖行走,稍有不慎兴许就会丢了性命。 可为了不让其一错再错,让苗疆子民能够安居乐业,他必须这样做。 凤栖梧看出了他的顾虑挣扎,悠着声说:“若这笔生意说成了,我还得悄悄派人帮你,这般费心费力的,总不能只得口头许诺。” “我听闻,你们苗疆近日开采出了一处金矿,若能一道开采定是美事一桩,我也不贪多,五五分便好,我还听闻,你们苗疆温泉汤池颇多,极具养生驻颜之效,我若能得一处,就更妙了。” 他说得不急不缓,耐心十足,就像富有经验的猎人,在悠悠磨着人的性子。 而他所提要求,看似多,却不会伤及苗疆命脉,亦不会逼人太甚。 桑暮野咬了咬唇,一时也感受到了凤栖梧的狡猾。 提着条件又点到为止,听在耳里是能接受,可若是轻易接受,又叫人心里烦闷。 “我若是不允呢?”桑暮野拧眉,试图挣扎一下。 “届时,北琅铁骑踏平苗疆,各种物资尽收囊中,由不得你不允。” 凤栖梧撩了撩眼皮,周身煞气萦绕,磅礴凌冽的肃杀随风席卷,摄着人心,不似在开玩笑。 桑暮野被震得踉跄了一下。 第188章 真是只老狐狸 夜风吹着残布,发出嘶鸣呜咽之声。 凤栖梧刚才的铿锵震慑之言,如余音绕梁,经久不散,衬得破庙内更寒了几分。 桑暮野心绪未稳,待与凤栖梧四目相对窥得他眸里的森寒,心中不免更加跌宕起伏,如惊涛翻涌。 他心中明白,凤栖梧此言做不得假,他有实力,也有这般做得气魄。 原本只是想做一笔公平买卖,最后,竟被三言两语变成如此,桑暮野心中始终有些不痛快。 他僵在原地半晌,抿唇不言。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只要谁先开口就输了。 凤栖梧眉峰舒展,耐心颇好地擦拭着剑锋,雪亮的锋刃衬得他手指修长,瓷白的肌肤覆盖着薄薄的肌理,宛如一块上等白玉。 破庙内只余风声簌簌,旁的便什么都没了,压抑更增。 温染颜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顷刻,姝色潋滟,双眸如水,一身媚骨慵懒斜靠,红衣衬着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万般妩媚芳华连天地都失色。 彼时风停了。 破庙内静得仿若针落地都可细闻。 桑暮野轻叹一声,他受不住这样的煎熬,终是败下阵来:“凤栖梧,你还真是狡猾,弄出这样不会逼人太甚的要求,闹得我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无法在第一时间说出拒绝之言。” 凤栖梧得空,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行,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桑暮野吐出一口浊气,艰涩开口。 凤栖梧狭长凤眸上挑,笑语散漫:“早些如此,不就好了?” 桑暮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打他的冲动。 好歹也是北琅的战神,那嚣张戏谑的姿态,真让人不爽。 凤栖梧轻枕在一侧,觑着他悠声道:“想好给我们哪一处温泉汤池了吗?” “城中的温泉汤池,我们苗疆人视为圣水,自不能相赠。”桑暮野虽然落败心中沉郁,但说得话却是讨巧:“不如,郊外的那处吧,虽说地处偏僻了些,但胜在清静幽雅,汤池也大,能纳好多人了。” 凤栖梧没应声,又不紧不慢地擦了一遍剑刃,他眸中之色被睫羽遮掩,叫人窥探不清。 桑暮野不禁焦虑,这会儿心七上八下的。 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比他都擅玩心理战。 偏偏人家稳如泰山,他又有求于人,这份急躁恍然如生根发芽,疯长不止,想稳都稳不下来。 就在桑暮野站立不定的时候,凤栖梧终是给了面子,慢悠悠开了口:“郊外的汤池听着虽说简陋了些,但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就那处吧。” 桑暮野听得心梗。 既然这么为难,就把汤池还给他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温染颜看了他们两眼,一阵轻笑从唇边溢出,极尽酥软撩入骨髓。 “既然温泉已经是我们的了,那可有证明之物?省得日后旁人不承认,将我们给赶出来了。”她笑盈盈问。 桑暮野想了想,解下一块令牌丢了他们。 “拿了这块令牌,你们就是温泉的主人,至于开采金矿……得有开采文书才行,可我眼下并没有草拟文书的权利,就只能等到以后了。” 等他日后接管了苗疆,就成了。 温染颜接过令牌,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内顿时湿润一片。 凤栖梧看出了她的倦意,不再出言为难,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那我就静看你的本事了,过些日子我会悄悄派些人来协助你,希望你是个能成气候的。” 桑暮野颔首,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夜色浮动,花香缱绻。 吊脚楼内的灯火灭了几盏,不似先前那般通透明亮,倒是显出了几分晦涩幽暗。 烛光将仰雪练的身影拉长,反衬在素白窗纸上,显得有些张牙舞爪的。 突的,有风吹拍着窗柩,发出吱吖的牙酸声。 花枝被风吹西斜时,一道黑影迅速跃了进来,跪在了仰雪练身前。 “如何?”仰雪练出声。 他坐在西窗下,风摇影动时鎏金雪袍款款而舞,银丝雪发如绸如缎逶迤曳地,如星河满缀,挺拔身影飘渺如仙,令皎月含羞。 黑曜恭敬道:“王,所料不错,桑暮野少主他没回住处,而是避开所有耳目出去了。” 仰雪练淡了神色,冷了嗓音:“去了哪儿?可有见什么人?” 刚才桑暮野出去时的表情不对,好像有了什么思量,定了什么决心。 这让他不得不派人观察一二。 黑曜头低垂,嗓音艰涩道:“王恕罪,这一次属下跟丢了……” 他说着,下意识窥探仰雪练的神情,见她如此神色无常,才又开口:“少主今夜格外警惕,属下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被他远远甩开,待属下反应过来,便不见少主人影了。” 是以,他不知桑暮野去了何处,也不知他会见了何人。 “吃了一次亏,倒是学乖了。”仰雪练拢了拢衣袖,沉吟。 “可既然这般机敏,见得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想来,也是生了点野心,想与我这个舅舅一较高下了。” 他淡然的声音淬在孤夜中,竟透着一股彻骨的寒凉,沁入骨髓。 这个高位人人都想争抢,桑暮野生了野心,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人儿,如今与他对着干,可真让人寒心。 “这秋日还未到,我竟觉得有些凉了。”仰雪练喝了一口热茶,才觉心肺暖了些许:“继续盯着他吧,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又要如何做。” 黑曜动了动双唇,他想说少主没这份野心,可见仰雪练眉眼凌厉,他只能把话憋住。 “属下遵命。” 边境的军营。 士兵巡逻,防守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只是前不久凤栖梧为了去追人,已经好几日都没消息了,闹得军中人心惶惶。 宫中传来催促回京处理政务的密信更是接连不断,也让戚九竹愈发愁眉苦脸。 他们也想回京啊,可主人不在,他们如何归? “戚大人,陛下几日未归,莫非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有小将在一侧轻声说。 戚九竹愠怒:“不要胡言。” 就在军心不定时,远处落下来一只信鸽,稳稳落到了戚九竹怀中。 第189章 谁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信鸽的脚上还绑着一封密信。 戚九竹见状,立即将这份密信解下,并展开细读。 细读半晌,都不见戚九竹吱声。 小将见他表情变幻不定,心猛地揪起,颤着声问道:“戚大人,这密信上写了什么?难道,陛下真的遭遇了不测?” “胡言乱语,主人他好好的,只是……”戚九竹冷眼一扫。 可一想到信上所写,他的眉心又紧皱几分:“主人在密信上说,他与苗疆少主桑暮野说成了一笔生意,让我们派几人悄悄潜入增援,剩下的人驻守在苗疆边境,必要时里应外合。” 一旁的小将听得热血澎湃,陛下这是要对苗疆动刀了? 他刚想问陛下何时归来,就听得戚九竹又道:“主人还说,苗疆的温泉汤池颇好,他与夫人要在那儿玩上几日。” 小将:“……” 怪不得戚大人阴晴不定的,这几日人心惶惶,陛下他竟还想着玩儿? “传令下去,就按主人密信上所言去办——” 戚九竹收敛神情,身姿挺拔,主人不在他便是军中的定海石。 翌日。 初升的太阳暖融融的,耀光透过树叶缝隙如在地上晕了一层烟胧的金雾,一浪一浪起伏,烫得有些刺人眼睛。 苗疆各处城池,皆贴满了追捕温染颜和凤栖梧的告示。 满城戒备,守备森严,无端的透出几分紧张来。 凤栖梧不觉紧张,还生出了去泡温泉的兴致。 温染颜用手挡住烈阳投下来的耀光,都感觉他是真的疯了,“全城都想抓你,你却还想着去泡温泉,这样的天去泡你也不嫌热得慌吗?” 送的温泉汤池,坐落在山中一处山庄内。 山中密林毒物颇多,人迹罕至。 苗人喜热闹,大多会去城内的温泉泡着,山中这处就闲置了下来,也没人驻守,是以,两人去时无人察觉。 “你说错了,不是我,而是我们。”凤栖梧推开山庄的门,侧首时,眸里流淌着一股子戏谑,“眼下,我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说罢,他眉眼低垂,目光似有若无地从金锁上掠过,意有所指。 温染颜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媚眸里闪过一道惑光:“谁跟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她似有异样,但无人察觉。 一缕酥骨慵懒的笑从凤栖梧嘴边溢出,左顾而言他:“三伏天泡温泉最是好,既能养生又能解乏,还能美颜,总是要试试的。” 温染颜收回视线,仿佛也来了兴致:“那确实得试试。” 两人已经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了层楼叠榭的后院。 后院的池塘里飘着些许莲花,因着无人打理长势并不好。 夏风微微拂过,残荷打水,泛起粼粼涟漪。 斜阳落在两人身上,衣袂紧密飞卷,倒是意外生出几分旖旎缱绻,岁月静好来。 “简陋是简陋了些,胜在温泉水清透干净。”凤栖梧已经移步到温泉池旁,只见泉水清澈明净,波光粼粼宛若一盏玉壶。 池旁翠竹掩映交错,随风摇曳而动,散出缕缕青竹淡香。 “效果也很不错。” 说话间,温染颜已经将双足浸润在温泉水中,如温的水流淌而过,解了她一身的疲乏。 凤栖梧俯下身,带着逼人温热的气息靠近。 顷刻,淌着笑意,带着钩子的嗓音附着在她耳边,“你倒是会享受,先泡上了。” 温染颜回眸,被温泉热气氤氲过的眼尾微湿泛红,媚眸里染着天然的勾魂摄魄,只一眼便让人酥入骨髓。 “你若是想也可以下来泡啊。”温染颜轻推着他,手上沾染的水渍,洇湿了他的衣袍。 凤栖梧眸光深暗,灼热的视线一寸一寸在她身上刮过,是如惊涛般满含野妄的眼神。 “我倒也不急着泡,我在池边看着你泡就成。” 他说着手就落了下来,撩起覆在她腿上的裙摆,如白玉般的肌肤瞬间露在他眼中,染着晶莹的水珠,透着琉璃光泽,娇嫩欲滴。 凤栖梧贴在她雪肌上,指腹寸寸而过,旖旎捻转,灼烈滚烫的温度顷刻烫入心肺。 温染颜小腿一曲,挑起他的下巴,音色缠绵入心:“我觉得你不是对温泉感兴致,而是对我感兴致……” 还说想泡温泉。 看着他那双烈得能吃人的眼神,温染颜就知他安的什么心思。 “对自己的夫人产生那种心思,乃是人之常情。” 凤栖梧锢着她的手腕,火灼般的气息再度侵袭,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如今再闻却好似烈酒灼心,与青竹香混合竟是如此醉人心脾。 温染颜眼尾泛红,染着姝色,“可是,我已一纸休书……” “没有的东西,以后莫要再提了。”凤栖梧出声打断,眸中暗涌迭起。 许是不喜她将休书挂在嘴边,就连眸底深处也染着几分摄人之色,他俯下身,将她的红唇衔住。 辗转来回,举止凶狠,许久都不曾餍足。 “那我暂且就不提了……”美人在侧,温染颜也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她素手缓缓盘攀上他的颈侧,指尖如肆意挑弄般打着圈儿,似有迎合。 凤栖梧眉眼中带着深刻的愉悦之意,轻颤的睫下是一双翻涌着诡谲暗流的炽烈眼眸,深藏着吞噬一切肆意危险。 温染颜眼尾染醉,雪颈后仰。 温泉水涟漪泛滥,还未下水染入灼温就像是醉了一般。 池面的热雾被风吹散时,倒映着相缠的影子,摇摇曳曳,起起伏伏。 像是被打碎的琉璃,细细碎碎的声音蔓在了风光里…… 云雨终歇。 温染颜穿了衣裳,如犯懒一般轻倚在池壁旁,微湿的乌发贴在腰侧,雪颈上如红梅般的痕迹晕开,凌乱的媚态,极致缠人。 凤栖梧捻着她的手指把玩,嗓音暗哑,欢愉未消:“放眼天下,还有如我一般,与你这般契合的人吗?” 温染颜懒懒抬眸,只一眼就对上了他眼底的惑光。 她勾起红唇,眸内忽闪着一缕促狭之色:“可我还未走遍天下,又如何能够肯定呢?” 不得不说,凤栖梧确实与她极为契合。 两人的性子一样恶劣,一样擅弄人心,互相算计之时又有种说不清的新奇之感。 离了几日,凤栖梧也不知学了什么花样,倒是比以前更多了些技巧。 第190章 你的眼神告诉我,是…… “怎么,你还想走遍天下,看尽美人?” 凤栖梧挑着温染颜的下巴,眸中欲色未褪,如今倒陡生了几分阴郁,手指微微收拢又怕力道太重伤了她,尽显克制隐耐。 他话落的同时,一道酥入骨髓的笑声入了耳中:“走遍天下是真,看尽美人只是你的臆想,可别冤枉了我。” 温染颜一点一点覆上他的手背,转瞬,又反握住他的手指。 隔着缥缈薄雾,她媚眸如春水含烟,眉目若丹朱入画,微湿的发丝凌乱贴于身,雪颈红梅若隐若现,一副媚态横生,吸食人精魂的妖精模样。 “是吗?”凤栖梧盯着她反问。 温染颜摩挲着他的指甲,如玉石般晶莹圆润:“自然。” 凤栖梧觑着她,低敛的锋锐眼眸如一把刀,仿佛要把她看穿:“那你说,我与你是否最契合?” 他执拗地又问了一遍,眸内流淌着偏执的猩红,像是不得答案就不会罢休。 “你猜啊?”温染颜坏心地眨眨眼。 凤栖梧眯眼,一只手箍着她的软腰,五指收拢,捻了几下。 温染颜轻呜了一声。 她抵在凤栖梧怀中,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滚烫,恍若一壶烧开的沸水,烫着肌肤灼着人心。 除开那些心思和技巧,凤栖梧容光绝艳,身段极好,如今登了皇位家财更是数不尽。 最主要的是听话,那碗避子的凉药他说喝就喝了,没有半分犹豫,怎么说都是极好的,是无聊时最契合的消遣了。 凤栖梧死死摄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待看到她眸里细碎的松动微光,他眸中的幽黑如浮光掠影逐渐驱散,心中的狂喜愉悦肆意疯长,深入骨髓。 “你的眼神告诉我,是……”凤栖梧附在她耳边,哑着声一遍一遍地说。 温染颜没应声,凭他猜测,似有几分纵容的意味。 三伏天泡温泉虽能养生祛湿,但也不宜泡太久,容易头昏晕倒。 温染颜的小脸被热气熏得如染霞色,她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提议离开。 “那便走吧。” 凤栖梧盯着她的娇颜,喉口滚动,眸光炙热,还有些食髓知味。 只是这温泉断不能再泡了,待去了屋里再说。 风吹竹叶摇曳,日光透过竹叶缝隙斜照了进来,竹影婆娑,沙声微急。 细微中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 凤栖梧拂了拂披在肩头洇湿的红袍,红衣墨发,靡丽绝艳,一身矜贵松弛姿态。 可待听到风竹之声,他忽的停下脚步,眼中散漫收起,蔓出的冷光如利剑射向一处—— “滚出来。” 凤栖梧长袖一甩,如簌簌风动,凛冽的内劲扫过竹叶,撕裂微光,呼啸着朝四面八方涌去。 他手法如流云,裹挟着几分残暴杀机,就连池中温水也如沸腾般爆开,刹那,如风浪掀起,水柱连天。 遭不住这样强大的内劲,几十名杀手从天而降。 他们持刀带剑,面露凶光,蛰伏在四面八方,皆是一副苗人打扮。 凤栖梧挑了挑眉,眸光幽邃,隐有几分欲要染血的弑杀愉悦之态。 彼时,磅礴而起的温泉水柱落下,池水飞溅。 凤栖梧的翘头龙纹靴也被染湿了一块,他面无表情,眸中暗流涌动,心情一下变得不爽快了。 “仰雪练的人已经寻来了?” 温染颜撩起微湿的发丝,有些惊讶。 这速度不至于那么快吧? 第191章 我留下是想帮你收尸 “是与否,都先杀了吧。” 凤栖梧抽出腰间长剑,弹指撩笑之间,清啸的利剑已经夺走了一名杀手的性命。 一剑封喉,手法利落。 剩下的几十名杀手面面相觑,略停片刻就倾巢而上。 他们手中的长刀沁着霜雪的锋芒,直逼凤栖梧而去。 刀光剑影,招招狠戾,欲要取他性命。 凤栖梧笑得轻慢,萦绕在周身的劲气将红袍荡开,飞扬的衣角浸染着肃杀的凛冽,是如踏破山河一般的霸道杀伐,不禁让人心生胆怯。 冷剑横扫时,温热的血珠染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用手一擦,鲜血如胭脂般晕开。 沐浴在尸海中的美人容光绝代,妖冶危险,一双无机质的黑眸闪烁着饮血杀伐的愉悦,许是杀疯了,他的剑招越发狠辣迅驰,怎样都停不下来。 凤栖梧再要提剑,忽而觉得手腕上一轻,好似有什么脱离了掌控。 他猛地垂眸,就见金锁的另一端竟然空了。 本该被锁着的温染颜,不知何时竟金蝉脱壳,只余小小金锁在风中孤零零飘荡。 他心中震荡,黑眸阴鸷,嗜血的暴戾在此刻达到顶峰。 她又跑了? 彼时,夏风也陡然生寒,刺骨的冷呼啸蔓开。 见他心不在焉,被杀得只剩下一半的杀手欲行偷袭,长刀如密雨,在天幕中撕开了一道凌光,铺天盖地攻来。 凤栖梧薄唇嘲弄地一勾,长剑只是轻轻翻转,就已将其头颅割下。 “啪啪啪——” 一道拍手声响起。 凤栖梧似有所感,猛地抬眸。 便见,温染颜舒适坐于飞翘的屋檐上,潋滟纱裙随风翻飞,金铃轻响,一派作壁上观的慵懒看戏模样,看到战局精彩处,还忍不住拍手叫好。 凤栖梧:“……” 他本以为两人可以并肩作战,却不曾想,她竟早早脱离了战局,脱离了他的禁锢,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究竟是何时,想到办法将金锁解开的? 是近日,还是一开始就在耍人玩儿? 凤栖梧狠狠擦拭着脸上血迹,晕开的血痕将他衬得越发鬼魅摄魂,他一瞬不瞬盯着温染颜,流淌着的审视锐利近乎要把人淹没。 可他眸底深处却有笑意蔓出,惊喜与疯狂相交,诡谲得叫人遍体生寒。 “别发呆啊,还剩下几个呢。” 温染颜与他四目相对,不惊不惧地勾起红唇。 凤栖梧又深看了她几眼后,才重新投入到战局中,他的手法愈加凌厉果断,仿佛是要速战速决。 温染颜垂下眸,她所处之地能将底下一切尽收眼底。 这些杀手明显是朝着凤栖梧来的,她一个大活人坐在房檐上,竟无一人强攻而来,分明是把她当成了空气。 可仰雪练分明已经把他们两人的画像张贴在城内各处,若是苗军攻来,定不会独独把她撇下,肯定将他们往死里杀。 是以,这些杀手不是仰雪练的人,也不是苗人。 望着他们的苗人打扮,温染颜眸光肃寒。 故弄玄虚。 “砰——” 凤栖梧长袖轻甩,手中的利剑就如游龙长啸,所过之处龙吟阵阵,剑气翻涌。 只在一瞬,最后一名杀手就被割断咽喉。 刹那,细长剑痕显露,鲜血喷涌,那名杀手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死的,就轰然落地,死不瞑目。 凤栖梧持剑临立,鲜血顺着剑尖滴落,血水在他脚下蜿蜒。 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野,满地疮痍,再不复刚才的清幽雅致。 凤栖梧眼中杀意未褪,愉悦未散,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他眉目舒展,一瞬竟兴奋到颤栗,就像是森罗恶鬼,可怖得令人膝盖泛软。 温染颜换了个姿势斜坐,才刚一动,鼻间就有一股浓烈的血味蔓开。 紧接着,一具炙热的身体贴了上来,肆意在她耳边厮磨。 “金锁都被你打开了,你怎么没顺势走掉呢?” 凤栖梧凑在她耳边,沙哑的嗓音裹挟着未褪的愉悦,似如情人间的缠绵呢喃,勾心动魂,酥入骨髓。 温染颜侧过身,一下便撞入了他深不可测的凤眸中:“若是你不幸死于他们之手,我留着就是为了帮你收尸啊。” 这般嘴碎之言入耳,凤栖梧不怒反笑,笑得越发摄人心魂。 他摩挲着温染颜细嫩的脖颈,悠着声道:“你这般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温染颜挑了挑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这话怎么听着越发的变态了? “你离我远些,别把血气染在我身上。”温染颜嫌弃地皱眉:“难闻的很。” 凤栖梧故意用染血的手指在她面上捻弄,待血渍晕开,他薄唇戏谑又得意地一勾:“你杀人时那样愉悦,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的。” 说罢,俯下身,在她红唇上轻啄了一下。 温染颜手轻轻一推,避开了他再次落下的一吻,待又望入他眸底深暗的灼火,她步履轻盈地退到一侧,刹那,红裙翩跹,潋尽风华。 她舒适地坐在飞檐上,笑容潋滟:“你觉得,这些杀手是苗疆人吗?” 凤栖梧又凑了过来,捻着她手腕上的金铃把玩,“他们是北琅的人。” 闻言,温染颜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笑意融融,满是幸灾乐祸的古怪:“你如今已是北琅帝王,尊贵无比,怎么还有人想杀你啊?” 他做臣子时被暗杀,做帝王时还被暗杀。 还真是可怜呢。 凤栖梧看着她,也笑出了声:“我这位子毕竟是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底下之人自然不服,尤其是赫连氏的那几位亲王,早已联合朝臣蠢蠢欲动。” “如今我不在皇城,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刺杀机会,若成了,我便埋骨于苗疆再不成威胁,他们也能说是苗疆人暗杀了我。” 他说得不紧不慢,语调如轻羽落下,可平静无澜的黑眸却显得格外渗人,宛如风雨欲来,惊涛诡谲聚于其中。 温染颜眸光流转:“赫连氏的几位亲王,我在京时倒没见他们这般活跃,如今赫连枭没了他们倒是耐不住了。” 那几位亲王一直在封地待着,没机会入京,她自然也没见过他们。 现下赫连枭死了,他们自认是皇家血脉,是登临大统的最好人选。 可那皇位最后却被凤栖梧夺去,他们心中肯定不痛快,派兵暗杀谋反也在意料中。 第192章 我可以坐龙椅吗? 凤栖梧弹了弹袖口的灰尘,整个人慵懒散漫,像是完全没把那几位亲王放在心上。 “我前几日曾说,他们若来夺位,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灰飞烟灭,他们倒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他如同叹息一般,可黑瞳里却淬着杀伐的幽冷,猩红狞然的笑晕了开来,一副跃跃欲试的嗜血模样。 就连他握在手中的长剑也有震动,隐有清鸣。 “你在苗疆待了这么些时日都没回京里,他们心中急躁,自然什么都想试试,即便败了不也推在了苗人头上?”温染颜垂眸,望着他骨节泛白的修长手指,笑盈盈的。 她挑眉,又道:“可如若胜了,最大的障碍铲除,这皇位争夺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融暖日光流淌在她脸上,媚眸含春如水,染着说不尽的潋滟灵动。 凤栖梧敛眉,锋芒毕露,“那这些急躁的东西,就留不得了。” 他如今掌握着生杀大权,只是轻飘飘一言,就决定了亲王们的生死。 “真威风啊。”温染颜单手撑头,许是想到了他杀人时的模样,兴致突然浓烈的很。 凤栖梧看出了她表情的变化,便又凑近几分,低磁的嗓音散漫含笑,“这么感兴趣,不如跟我一起回北琅皇城,看我是如何将他们一一斩杀的。” 他也擅观察人心,知道金锁已经没用了,那便只能从她感兴趣之事入手。 温染颜没说话,眉眼似有松动。 “亲眼看着,总是比想象更精彩绝伦。”他温热的气息匍匐在她耳侧,如烈酒般醇厚的音色里,淌满了诱哄的味道。 温染颜眉眼轻抬,刹那,与他暗如深海的眼眸相交—— 他眸里碎光如星,波澜泛起,欲要将人沉溺在其中。 温染颜自然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又安得什么心思。 可兴致来了,就如翻涌的潮水,怎样都挡不住。 还真是被他拿捏住了。 温染颜失笑一声,再度看向他时,终是开了口:“凤栖梧,坐上龙椅的感觉如何?” 凤栖梧随口一说:“还成。” 他是真没什么感觉。 若不是赫连枭逼急了他,人人争夺的皇位在他眼前也不过普通之物,他连半分坐上去的念头都没有。 还不如倚在府宅,纵情享乐,无拘无束,恣意一生。 “我若回去了,也能坐上去感受一下吗?”温染颜莞尔一笑,随意说着大逆不道之言。 这番话等同于谋逆,若是帝王计较起来,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可她不惊不惧,说得就跟吃饭喝酒那样简单。 凤栖梧眼中一丝愠怒都没有,反而薄唇勾翘,黑眸浓得似灼火燎原。 他近乎雀跃,贴附在她耳畔:“皇位随你如何坐,便是想穿龙袍都成。” 说罢,他的目光黏腻在她身上,半晌都未收回。 她的肌肤这样雪白娇嫩,细腰盈盈一握,纤薄得像是摇曳扶柳,一折便会破碎了。 若是将宽大的龙袍穿于身,定然松松垮垮,逶迤曳地,风景显露,让人浮想联翩,倘若再压抵在龙椅上…… 凤栖梧喉口滚动,炙热的视线近乎露骨。 温染颜想避开他的视线,却没避开。 她就只能抬眸直视,嘴上却未明着答应,自顾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正巧,我身上的银子用完了,就回北琅再取一些吧。” 闻言,凤栖梧眸中的幽暗顷刻被风吹散,他唇瓣微扬,一缕薄笑漾开在唇角,恍若冬雪初融,明月星辉,瑰丽不凡。 “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凤栖梧紧盯着她。 温染颜同样看着他,笑开了:“我虽说不是君王,但这会儿说的话总是算数的。” 凤栖梧情绪未掩,笑得愈发肆无忌惮,心中的那块巨石也像落地,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几分。 只是笑过之后,他看着孤零零的一副金锁,不由转了话题:“这金锁你是如何解开的?又是何时解开的?” 刚才他没有第一时间提及,是因着些许顾虑,怕她走得头也不回。 如今气氛尚好,又得了她的承诺,这会子把心中疑虑问出是最稳妥的。 温染颜轻弹着还挂在他腕上的金锁,顿时叮当脆响入耳。 她笑而不言,藏于袖中的毒丝却在此时化为一道凌冽气流,直接穿过孔锁。 “咔嚓”一声。 刀剑不坏的金锁就这样开了。 “就是这样打开的啊,至于何时打开的……”温染颜将手抵在唇间,眼中绵延着深邃难辨的笑意:“在破庙无聊时,仔细研究出来的。” 凤栖梧黑眸里盛着波澜:“倒是瞒的极好。” “总要给你一个惊喜。”温染颜从善如流。 凤栖梧双眸半眯,这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 温泉附近血味浓郁,尸体横躺,可这到底也是他们的温泉庄子,总不至于任由尸体腐烂发臭。 两人稍稍处理了一番,便决定在山庄内小住几日。 时值正午,浓烈的日头照得满地金黄,平日里活脱的夏蝉都懒洋洋的,了无生机的模样。 桑暮野嘴边噙着笑,步履轻快地跨入吊脚楼中,一眼便知心情颇好。 他今日去往和平派的门庭一一拜访,说出缘由,言辞恳切,确实得到了大批拥护。 可还有一两位碍于仰雪练手段的雷霆,一时缄默未给出准信,不过,也没有直言拒绝,想来还是有机会的。 凤栖梧派来支援的人马也悄悄潜入,他刚与他们碰头,为了避免旁人发现,就又将他们妥善安置。 只是为了传信方便,桑暮野将领头的戚九竹带在了身边。 他装成小厮模样,跟在桑暮野身后。 “在苗疆为了避人耳目,这些日子你得听我的。”桑暮野侧了侧头,小声说。 戚九竹颔首:“明白。” 两人穿过门庭,径自而走,一路幽静没人发现端倪。 吊脚楼内草木葳蕤,花卉妍丽,堂前芝花海棠纹样砖石铺地,侧旁琉璃五彩廊柱耸立,在腾腾暑气的夏日里如云蒸霞蔚一般。 再往深处,树木掩映交错,一股子阴凉味儿就扑面而来。 桑暮野刚要带着戚九竹进屋,一道淡漠飘然的男声从一侧传了过来。 “暮野,你今日去了哪儿?” 桑暮野脊背一僵,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下意识往声源望去—— 第193章 速战速决,才能快点回到北琅 隔着刺眼的光线,桑暮野看到仰雪练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上等茶具。 他执着茶杯浅浅喝着,也不知来了多久,续了多少杯。 夏风微拂,仰雪练鎏金雪袍翩飞,璀璨之色如湖面波光让人炫目,他就睁着一双淡眸探来,神情掩在交错的光芒中,喜怒难辨。 桑暮野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得如芒刺背,全身泛凉。 “怎么不说话?” 仰雪练动了动薄唇,平静无澜的琥珀眸是如玉石般的澄净透亮,却格外渗人。 桑暮野口水吞咽,可不过转瞬,他的脸上就重新堆满笑,蔼蔼桃花眸如缀万丈碎星,不露任何端倪。 “大热天的闹得人心里烦闷,我就出门散了散心,才感觉舒坦了不少。”他笑嘻嘻地说。 说罢,桑暮野就如平常般走近,毫无隔阂芥蒂。 仰雪练就这样看着他,淡眸里笼着些许思量,高深莫测的:“散心?倒是散心到那些官员的门庭宅邸了。” 他如同说笑一般,音色淡然清透,话音落下后,还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水。 桑暮野心里却如惊涛激荡,许久不曾平静。 他的行动,已经被舅舅全都摸清了? 可他分明已经很小心地避开耳目,避开黑曜,不想再重蹈先前的覆辙,可看着舅舅如今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 桑暮野眸光流转,他很急,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急。 或许舅舅什么都没摸清,只是意外瞧见了他出入官员府邸,这才突来试探,若他此刻自乱阵脚,就等同于自爆。 桑暮野凝眸,心绪很快就平稳镇定了下来,“为了找舅舅我在北琅待了好些日子,回来后又因为诸多琐事没有闲下来过,今日正好得空,就忍不住串串门,都是小时候抱过我的叔叔伯伯,我去那儿散心,吃些点心,总是可以的吧?” “再者,舅舅应当也知道,我就是那种闲不下来的性子,最喜热闹了。” 他边说着,就熟稔地坐到仰雪练跟前,又朝他讨要了杯茶水喝,一举一动皆是自然自若。 仰雪练把水递给他,琥珀眸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渴死我了,天可真热。”桑暮野热得不行,将茶水一饮而尽。 仰雪练盯着他,许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桑暮野喝了一杯,又斟一杯,越发淡定坦然。 仰雪练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到他身后的小厮上,状似随意的口吻:“你这随从,瞧着眼生的很。” 戚九竹垂头恭敬跟在桑暮野身后,这乍然响起的疑问惊住了他。 日照下他后背濡湿,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桑暮野额前落有薄汗,双眸却亮晶晶的,如碎星搅动:“我身边的黑曜已经没了,他有好去处我也不留他,可我堂堂苗疆少主身边总要有个可心的人才是,虽说是张生面孔,但胜在忠心,难道,舅舅这也不允吗?” 说到最后,他抿了抿唇,眼中似有委屈,似有埋怨,却独独没有怨恨,就如生闷气的孩童可怜兮兮的。 “我怎会不允?”仰雪练收回视线,“既然是个忠心的,那便留在你身边吧。” 他拂了拂袖袍,萦绕在周身的压抑威慑顿时消散,就连风吹声也变得轻缓了许多。 戚九竹悄悄松了口气。 桑暮野僵直的脊背微松,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笑嘻嘻的:“多谢舅舅,舅舅今日来此还有何事吗?” 仰雪练淡声道:“本是闲来无事想来你这坐坐,可见你不在,就坐在树荫下等了等,不曾想,你倒是乐不思蜀的。” 桑暮野挠挠头,笑得心虚。 仰雪练摩挲着杯沿,又说:“你前几日与我说的那些话,我想了想确实有理,我为苗疆之王的确不该因为一己私心,而弃百姓安危于不顾,这绝非君王所为,我深感惭愧。” 他说罢,眉眼低垂,轻颤的睫羽挡住了他眼内惑光,一时瞧不真切。 闻言,桑暮野有一瞬微讶。 他舅舅这般执拗的人,竟会突然改变想法,这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可这低头示弱来得太快太突然,也太诡异了。 桑暮野眸光微烁,笑着接过了话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舅舅不必惭愧,只要日后知错能改,问心无愧便好。” 仰雪练抬眸,深深望着他。 之后,两人又说了许多,直到感觉日头太烈太闷,仰雪练才起身离开。 桑暮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想了许多。 片刻,桃花眸里掠过几丝复杂,几番交错,衬得他双眸深邃如海,浩瀚无际。 或许,博弈才真正开始—— 山庄小院繁花正浓,摇曳的花枝伴着碎金光芒映衬在窗纸上。 繁茂花枝窈窕,宛若浓墨勾勒,绚烂万千。 正午已过,光照减弱,浅金色的碎光从外透过,将白玉棋盘染得晶莹剔透。 温染颜与凤栖梧正坐在西窗下对弈。 黑子白子瞧着旗鼓相当,相安无事,可落子变化之际,争锋相对之势人腾起,是如一场无硝烟之争。 温染颜执着白子,眉目浸染在华光下,雪肤剔透,娇容潋滟:“听戚九竹说,仰雪练好像开始跟桑暮野示弱了,似是对出兵北琅一事极为惭愧。” 白子落下,盛满锋芒。 凤栖梧看着棋盘局势,手捻黑子,语调散漫:“这种鬼话,你信吗?” 温染颜见他迟迟不落子,巧笑盈盈道:“自然不信,他有示弱这一出必然是察觉到了桑暮野的异动,才想着迂回来试探,或是用言语来动摇,将其安抚下来。” “还真是诡计多端。”凤栖梧说话时,手中的黑子紧跟着落下。 刹那,棋盘局势多诡谲,争锋之态越发明显。 就如仰雪练与桑暮野,初看平静无波,可内里却诡异丛生,暗流涌动。 “那桑暮野信了吗?”温染颜眉眼轻抬,眸里流淌着华光,如星月皎皎。 凤栖梧盯着她的眉眼,眸光灼灼:“他应该不是个蠢的,不过,仰雪练既然有所察觉,那就得快些行动了。” 速战速决,就能快些回到北琅。 回到自己的地盘,才能肆无忌惮…… 凤栖梧始终紧盯着她,黑眸里起伏不定,转瞬又多了几分若火的欲色。 第194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在凤栖梧逼人的目光下,温染颜又落下白子。 刹那,局势仿佛已定,黑子陷入了颓势。 凤栖梧捻着黑子,目光却仍在她脸上流连,恍若被点了穴迟迟不落。 点点碎光落在他的手背上,瓷白的肌肤覆盖着一层肌理,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如一块精雕的美玉,令人想多看几眼。 温染颜也确实多看了几眼,随后,又肆意对上他灼火的眼眸,不躲不避道:“凤栖梧,你迟迟不落黑子,是在想什么呢?” “想到你会与我一同回北琅,心头就有道不尽的高兴。”凤栖梧未曾遮掩,就连眼梢上都染着一丝笑。 “便只有这样?”温染颜斜倚在窗下,单手撑头笑看着他。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她做来就有股浑然天成的百媚千娇,只稍抬眼一笑,便足以勾人心魂。 凤栖梧没做声算是默认,眸中炽烈却愈发露骨。 温染颜笑得更深,眸若含烟,吐气如兰:“单单只是下棋并不好玩,不如,我们来玩些别的吧?” “夫人想玩什么?”凤栖梧将黑子收起,一副随时奉陪的模样。 温染颜觑着他,媚眸里淌着惑光,红唇戏谑勾起:“谁被吃了一子,就得脱一件衣裳……” 闻言,凤栖梧眉眼中带着深刻的被取悦的味道,眸光沉如滴墨,炙热如火,殷红薄唇漾着一缕妖异到极致的笑。 他自上而下打量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幽色险些让人溺毙在其中。 温染颜挑了挑眉。 她就知道,他刚才绝对不在想什么好事儿,才不过用言语一炸,他就毫不掩饰心中之欲,可真是不禁逗弄。 “这听着就好玩的紧。”凤栖梧目光黏腻,笑意幽漫。 话落,他又重新捻着黑子,跃跃欲试。 “你先别动。”温染颜伸手阻止了他的举动,笑盈盈地道:“刚才,是我吃了你两个黑子,你是否该遵守规矩?” 她眼中的使坏算计清澈明晰,她边说,边从他手中拿出黑子。 凤栖梧猛地箍住她的手腕,力道惊人,手指如火一般滚烫,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迟迟都不肯把手松开。 温染颜被他箍得手腕上通红一片,细腻的皮肤又娇又嫩,她眼梢微红,嗓音娇得缠绵:“你嘴上说着好玩儿,这就不想遵守规则了?” 凤栖梧目光垂落,便见她眸里清光流转,满是狡黠灵动,泛红的眼梢凝着醉人的蛊惑。 她明显在之前就已经有了思量,这才故意玩这个游戏,想逮着他薅。 “我可没这样说。”凤栖梧掀开薄唇,双眸沉如漩涡,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审视着她。 半晌,一缕清幽缠绵的笑在温染颜耳边漾开:“既然是我输了,我自然遵守,夫人可要看好了——” 温染颜满怀兴致地望了过去。 凤栖梧的手捻在衣襟两侧,他穿衣本就不正经松松散散的,与他的人一样慵懒颓靡,鲜红的衣袍衬着他瓷白润泽的肌肤,天然的一副好颜色。 尤其是此刻夏风溶卷,飞花入鬓,他凤眸半眯,似笑非笑的散漫模样,实在有种说不清的靡丽动魄。 似乎连晕光都格外偏爱他,他眉眼如画,容光绝艳,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停顿了半晌他才将红色外袍脱下,接着便是雪色的里衣。 温染颜单手撑头,眸中兴致不落,犹如在看一场好戏。 凤栖梧用余光睨了她一眼,指尖在衣襟上摩挲流连,半晌不动,倒是做足了姿态。 温染颜不急,也不催促,只是觑着他,觉得很好玩儿。 凤栖梧这才将里衣褪下,肩宽腰窄,线条流畅,肌肉坚实有种血脉喷张之感,瓷白的肌肤染着晕光,一时迷离朦胧,真真是撩人到了极致。 这般好风景即便瞧了好多次,温染颜心中仍有意动。 “再来。”凤栖梧将里衣丢在一旁,复又拿回黑子,想扳回一局。 温染颜又阻了他的举动:“等等。” 凤栖梧似笑非笑,“夫人这是害怕了?” “我只是觉得,你的后背如此白皙光洁,不在上面画些什么实在可惜了。”温染颜抬眸与他对视,光影交错间,她唇上那缕缠人的笑越发绚烂夺目。 她略微停顿,又道:“我近日新学了个图样,觉得实在是衬你。” “是吗?”凤栖梧眯眼反问。 “自然。”温染颜边作答,边起身走入内堂。 这处山庄虽地处偏僻,布置简陋,但笔墨纸砚备得还算齐全。 温染颜绕过花鸟雕花屏风,拿了笔墨又款步绕了出来。 水晶珠帘在光下泛起璀璨流溢的光泽,她走时步履摇曳,裙摆翩跹,凤栖梧就这般看着她,眸里全是她媚态横生的好模样。 “躺上去。”温染颜指了指一侧的雕花软榻,手里正在研墨。 凤栖梧眸光幽暗灼热,却还是听话地躺了上去。 他反身俯卧,万千青丝披散在后背,那如雪的晶莹若隐若现,恰如瑰宝掀开一角惹人窥探。 温染颜用狼毫笔沾墨,笔锋流连,缓缓地掀开瑰宝一角,刹那,晶莹入眼,惑人的光泽肆无忌惮,缠人极致。 凤栖梧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细密的痒,浓稠的热意在他心尖诡异交错,他眉目敛下,却怎么也掩不住眸中疯狂流露的火灼暗涌。 她单单只是用一支狼毫笔,就仿若玩弄了个遍。 “画好了吗?”凤栖梧不由出声,嗓音哑得骇人。 温染颜轻缠着他的一缕乌发,笑语嫣然:“还没有呢,再等等吧。” 凤栖梧能明显感受到笔尖的游走,一笔一捺都显得格外杂乱无章,不像是在作画,倒像是在刻意的耍弄,就如他当日在她后背写字一般,全是肆意恶劣。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凤栖梧双拳紧握,骨节用力到泛白,爆出的青筋平添了几分刻意的隐忍,只是那双猩红的黑眸却暴戾幽沉到了极致。 只稍片刻,就要汹涌爆发。 “好了。”温染颜很懂得适可而止。 她将狼毫笔放下,又取来一面铜镜,“你来品鉴一下,我画得可还好?” 凤栖梧深了口气,缓缓扭头—— 透过铜镜,便见他的后背上被画了一只小猪。 凤栖梧:“……” 第195章 还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活灵活现的小猪,憨态可掬,娇小可爱。 画技可算是一流。 “这便是你新学的,很衬我的图样?” 凤栖梧反身擒住她的手腕,黑眸紧紧觑着她,幽幽沉沉的,疯狂掠过侵略在里面肆意流转,丝毫不懂得收敛。 温染颜任由他箍着,眸中是明晃晃的戏谑:“是啊,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凤栖梧眸光暗沉,不紧不慢地说:“你在耍我,还骂我?” 此时此刻,刚才的那些缠绵悱恻全都烟消云散,他知道她性子恶劣,主动说作画,定然不怀好意。 所以,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温染颜眨了眨眼,媚眸大而无辜,是如水一般的清澈:“骂你?我骂你什么了?又耍你什么了?” “你影射我是猪。” 凤栖梧快被气笑了,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两颊,用力一捻,两颊的肌肤立刻泛红,就如晕染着胭脂红,嫩得滴出水来。 他说着越发逼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暖风一吹,两人的气息如丝一般紧密纠缠,掠在鼻尖的花香,也变得缠绵黏腻了起来。 温染颜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微侧眸之际,顾盼生辉,潋滟含春:“我只是想让你看我的画技,全然没有骂你的意思,你要对号入座,我又能怎么办?” 她嗓音娇滴滴的,腰细如弱柳扶风,好像真是无辜,前提是忽略掉她眼中的促狭。 “无辜之人,绝不会露出你这样的表情。”凤栖梧嗤笑,一把将她锁入怀中。 眼睛滴溜溜的,一副狡猾妖异模样,还想装成纯白娇花招摇撞骗,他早就不吃那套了。 温染颜抵靠在他怀中,只是在他坚实的手臂上一碰,指尖就被烫得蜷曲了起来。 她笑盈盈地问:“我是什么样的表情?” 凤栖梧垂眸,一缕发丝随之垂落,如轻羽般在她脸上扫过,细密的痒浅浅蔓延,温染颜忍不住伸手抓挠了几下。 “自然是那种,不做好事的狡猾表情。”凤栖梧把手覆在她眼睑上。 感受着掌心睫羽的轻颤,手又从她脸颊游移而下,落在她衣襟两侧,极尽缠绵地摩挲挑弄。 温染颜倾身,附在他耳边漫声低语:“可你还是上钩了。” 一旁的案上檀香袅袅,细雾飞卷,随着她话音的缱绻,暧昧陡然攀升。 凤栖梧眸光深暗,不置可否:“把我后背的那只猪给擦干净了。” “多可爱啊,擦了岂不可惜?” 温染颜说着,素手便一点一点覆上他光洁的后背,指尖游移蜿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生在脊骨处摩挲停留了许久。 “狡猾……”凤栖梧皱眉,扣着她细腰的手力道加重。 他心中浮躁,眸里暗欲相交,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温染颜刚刚一动,下颔就被猛地抬起,如暴雨般富含侵略的吻骤然落下,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妄,混着她身上的馥郁清香,愈发不可收拾。 微微拂过的夏风里,也有草木的甜香,与之相交,恰如情缠。 凤栖梧的指尖寸寸而过,刚要再深一步…… “现在不行,我小日子来了——”温染颜突然阻止了他的行动,神情略带着玩味。 话落,暧昧气氛戛然而止。 凤栖梧眉头紧锁:“……小日子?何时来的?” 在温泉汤池泡着的时候还未来,这才隔了几个时辰就来了? 这种谎言说出口,也得有人信才是。 凤栖梧俯下身,滚烫的目光在她身上审视流连,近乎要把她整个人烧灼。 温染颜抵在他身前,用手推了推他,眼尾泛着微红,蛊惑醉人:“自然是刚刚来的啊,你掰算一下日子,难道没觉得已经临近了吗?” 闻言,凤栖梧愣怔了一下。 好像确实如此。 可她刚才分明故意做那勾人之举,他一时没察,也就忘了日子临近,故而又被她给耍弄上了。 凤栖梧窥见她眼中的得意,突的欺身而上,将她困锁在榻间,又俯身抵在她的耳珠上,发狠了一般厮磨,宣泄着一腔灼火和委屈。 “你故意的……”两人毫无间隙地相贴,凤栖梧嗓音低哑。 温染颜与他额头相抵,笑着和他争了争:“是你自己没掰算日子,我不过才离了几日,你就不放在心上了?” 凤栖梧黑眸深得可怕,似是说不过她,不由沉默了下来。 温染颜攀上他的两肩,复又窝在他颈侧,呼出的气息如轻软羽毛不断撩动着凤栖梧的身心。 她捻着凤栖梧一缕墨发缠绕把玩,直到听到一阵压抑难掩的闷哼,她才轻抬眉眼,巧笑嫣然。 “我想喝一碗红糖水,暖暖胃。” 凤栖梧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半晌,许是拿她没有办法,才慢悠悠起身穿衣。 自此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出门时幽沉的目光紧摄着她,灼热掠夺毫不掩饰,如狼似虎的。 温染颜坦然与他对视,半点捉弄人的惭愧都没有,依旧笑容盈盈。 斜阳低垂,红橙交织的霞光染红了池面,池边五彩玲珑石嶙峋,晕着光影,如一盏琉璃般夺目绚丽。 趁凤栖梧煮红糖水的空隙,桑暮野忽而翻窗跃入。 温染颜眸光一寒,待看到是熟人,这才收敛了一身杀意,继续慵懒倚靠,一身软媚好似没了骨头。 桑暮野跃进来后,便渴得直喝水,姣好的面上染着风尘仆仆的倦色。 看着他这副做派,温染颜挑了挑眉,揶揄道:“仰雪练是克扣了你的茶水吗?怎么一来就喝个不停?” 桑暮野边喝边抱怨道:“我来这一趟要避开所有耳目,再加上暑热逼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喝你几口凉茶怎么了?” 两人说话期间,凤栖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进屋。 他只是随意斜睨了桑暮野一眼,就大步绕过,在风中飘摇的那片红色衣角都满带着凉薄,沁着冰寒。 桑暮野冷不丁颤了一下,抬眸之际,就见凤栖梧已经将那碗红糖水塞入了温染颜手中。 与刚才的冰寒不同,他此刻就连眉梢上都溺着缠绵的幽笑。 还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桑暮野恶寒的同时,一道阴戾的男声随即入耳:“你来做什么?” 第196章 你们俩疯了吧? 桑暮野微惊,猛然收回了目光,道:“自是来通风报信的。” 凤栖梧看都未看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报什么信?” 温染颜捧着汤碗,注意力似乎全在那碗红糖水上,连他们在说什么都没有任何听得兴致。 桑暮野熟稔地撩袍坐下,桃花眸中忽闪出一缕富含深意的笑,卖了好一会儿的关子,在凤栖梧耐心即将耗尽之际,才漫声开了口。 “我舅舅在出兵北琅一事上,忽而示弱认错之举你们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凤栖梧挑了挑眉,示意他往下说。 桑暮野喝了口凉茶,润了润嗓子后又说:“我舅舅刚刚来寻我,道是让我邀请你们来参加三日后的宴席,话里话外都是想为出兵围剿一事赔礼道歉。” “既是想来赔罪,他为何不亲自来,还让你来传话?”温染颜将汤勺放下,又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不免有些好笑。 凤栖梧站在光影处没做声,喜怒都隐在其中,让人窥探不清。 “奇就奇在这里。”桑暮野放下茶盏,眸内烁着一缕亮光:“舅舅他先是示弱,如今又放下姿态让我出面邀请,他不会是已经知道我们联手,故而在暗自部署了吧?” 说罢,桑暮野的眉眼淡了下去,面上闪过一丝苦恼。 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他百思不得其解。 漫天霞光映在纸窗上,浅浅透入,浸染一室,看时仿佛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金雾,如梦如尘。 温染颜坐在霞光中,肤白胜雪,媚眸含水:“仰雪练他们连我们的人都寻不到,又如何得知联手之事?无非是心有疑虑,在试探罢了。” 从示弱到宴席邀请,不难看出这里面试探意味明显。 只是他突然频繁试探,想来是心里急了。 他的这份急迫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凤栖梧只身前来苗疆,是最好下手的机会,可再好下手若寻不到目标,也是无用功。 这围剿一事,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滋生变故。 更何况还有十万铁骑在边境虎视眈眈,若凤栖梧与他们会合,这绞杀的好时机便丢了,日后也很难再有。 是以,他才招数频出,只求心愿能成。 凤栖梧似也想到了这一层,直到这时他才正眼看向桑暮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道:“那你是如何答的?可是揽下了这差事?” “你当我是蠢的吗?我若应了,岂不等于自爆?”桑暮野对上他锐利的视线,嗤声道。 他顿了顿,又说:“我自然是说不知你们行踪,无法为舅舅排忧解难,至于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就不得而知了。” 他还记得舅舅当时的表情,很是淡然,与平常无异。 他猜不透。 “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凤栖梧收回视线,慢条斯理道:“他心中的疑虑并不会因此而消除,反而愈长愈深,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难免焦虑急迫。” “只是越急就越会出错,只要在此时给他一粒鱼饵,相信他必然会上钩。” 凤栖梧的语调是一贯的平静无澜,只是黑眸里流露出来的锋芒,足够让周围的空气微妙地凝固一瞬。 此言正中温染颜下怀,她惊喜地望了过去,晕染着霞光的双眸,波光潋滟。 桑暮野唇瓣微张,与他对视时只觉一柄寒刀射来,他不由哆嗦,忍不住想要躲藏,一时忘了言语。 半晌。 室内传来水晶帘相碰的清脆声,难得的平静破碎。 桑暮野抬眸,问出了心中疑惑:“鱼饵?什么样的鱼饵?” 凤栖梧拢了拢衣袖,左顾而言他:“三日后是什么宴?” 桑暮野眉头微拧,得不到答案他心痒焦急,可他蠕了蠕双唇,还是答道:“是国宴,舅舅初登王座之时并未办宴,因着日子不好,故而推迟。族中长老推算出三日后是个黄道吉日,这国宴才真正定下了。” 国宴隆重,就算宴请不到凤栖梧他们,也会如期举行。 “这便是了。”凤栖梧黑眸幽邃,笑得高深莫测:“届时,举国欢腾,热闹非凡,若在国宴时将北琅君主围剿致死,定能让举国上下士气大涨,这是国宴,在他心中也是庆功宴,他才会如此焦急,坐立不定。”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周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温染颜将汤碗搁在桌案上,顺势道:“若在此时,无意的说漏我们行踪,他肯定会大肆派兵前来,这便是刚刚所说的鱼饵。” 国宴的隆重,时间的紧迫,两相加持急迫感更甚,这时只要稍稍抛出一个饵,不愁他不上钩。 心中所想全被说中,凤栖梧眸光灼热,紧盯着她不放。 “你们的行踪?”桑暮野看着两人的眼神透着些许古怪。 忽而,他好看的桃花眸半眯着,一缕笑在雾霭色的眸里蔓开,嬉笑出了声:“你们也太疯了吧,当真要这般涉险吗?” “你尽管去透露,至于其他,我们自有办法脱困。” 凤栖梧负手站在光影中,一派慵懒自若,可随着话语吐露,他神情幽冷,眸中暗流汹涌,阴戾的杀机萦绕在他周身。 桑暮野被这凛冽杀意给刺了一下,他眸中的笑瞬间收敛,下意识点了点头:“……行。” 接着,便是缄默无言。 室内寒流涌动,刺得人四肢百骸都如霜冻般疼得刺骨,呼吸也有凝滞。 桑暮野实在待不下去,说了声告辞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人一走,凤栖梧凌厉的气势一收。 温染颜看着他润在华光下的如画眉眼,笑盈盈道:“你是不是还有一言,忘了对桑暮野说?” 第197章 跟你合作还真是讨不到好~ 水晶帘随风脆响声传来,如溪水叮铃,清脆婉转,韵律十足。 凤栖梧望了过来,佯装不知,“什么话?” 温染颜和他四目相对,笑容更深:“国宴上,仰雪练不光想对我们动手,必然也有要对桑暮野动手的念头,毕竟,他早已疑窦丛生,借着国宴为自己扫除障碍,也并无不可。” 桑暮野的异动他有所察,虽无证据,但依照他的性子,宁可错杀也不想放过。 国宴繁盛,前来参宴警惕之心难免放松几分,不光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也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罢,温染颜仰头看着他,笑意明晃晃的。 这时,一只手揽了过来,独属于男子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侵袭而来。 一道低磁缠绵的男声,也在耳边适时漾开,“桑暮野应当不是束手就擒的蠢货。” 温染颜侧眸,顷刻与他鼻尖相抵。 两人呼出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如此缠绵悱恻,就连风也变得黏腻。 凤栖梧伸手在她俏脸上摩挲,幽然的笑凝聚在眼里,“他用自己那脑袋想想,也能知道国宴危机四伏,肯定也会做足准备。” “是以,这场戏还得他们自己来演才能惊心动魄,我若开口提醒,不就少了几分惊险的趣味了吗?” 他故意隐瞒不说,便是想让局面更加惊险,更加混乱。 若他提醒了,万一桑暮野没开窍,演得不好不入戏,被仰雪练察觉出了端倪,可就难看了。 温染颜饱含深意地觑了他几眼,媚眸瞬如深海般悠远,半晌,她眸里惑光流淌,笑得近乎缠绵露骨。 “提前知道剧本,确实很难演出想要的惊心动魄,可是,真的只是如此吗?”她说着,便打量着他。 “夫人觉得,还有旁的?” 凤栖梧大大方方被她打量着,薄唇微扬,端的是一派人畜无害。 温染颜覆在他手背上,突的,轻握住了他的手指,眸里显出锋芒:“你故意透露位置,苗军来袭,必然已是人去楼空,什么都不会寻到。至于宴会之上,与仰雪练对峙周旋的是桑暮野,遭受兵袭的是桑暮野,从始至终,涉险的都不是我们,而是他。” 雕花木床四面挂满薄纱,浅色的纱上绣月桂。 风一吹,薄纱覆面,温染颜姣好的娇颜在纱下若隐若现,朦胧而蛊惑。 “那又如何?” 说罢,凤栖梧俯下身,隔着薄纱在她唇上浅尝一口,滚烫的眼神像是要透过浅色纱将她彻底灼烧。 温染颜将薄纱撩开,眼梢上翘含春,嗓音自带勾魂的媚意:“到时,仰雪练的兵力分散,一部分来寻我们的踪迹,另一部分则重点与桑暮野的兵力交锋,这时就有了防范上的疏漏,可他不知,你的大半铁骑还在苗疆境外虎视眈眈。” 凤栖梧扬眉,双眸是如夜一般的深暗幽邃,笑意笼聚时危机迭起。 温染颜直面他的危险,却恍若未觉地又道:“届时,铁骑长驱直入,如过无人之境,待铁骑踏入国宴,这时仰雪练仍被桑暮野牵制,不就如瓮中捉鳖,顷刻就能下台了吗?” 什么想看好戏,都是借口。 他就是擅谋算,只要是个人就会被他利用到极致,不达目的不罢休。 桑暮野是不蠢,面对危险,自然会与之处周旋抗衡,这也正中了凤栖梧下怀,他的谋算才能一点一点铺开。 凤栖梧盯着她,笑意渐深,不承认但也不否认,城府颇深。 温染颜耸耸肩,不由喟叹一声:“凤栖梧,你还真是把人利用到了极致……待桑暮野醒悟,也不知会不会气得把你给碾死。” 也就是桑暮野脑子伶俐了些,若是个蠢笨的,只怕要尸骨无存了。 “你是在为他抱不平?你在可怜他?” 凤栖梧眸色忽变,他捻住她的下颔,入耳的嗓音恍若冬日里的凛然凉风,撕裂着骨缝,略带着吃味。 温染颜摩挲着他颈侧的肌肤,忽又倾身,附着在他耳边笑语晏晏道:“我只是,在赞叹你的诡计多端。” 闻言,凤栖梧眉眼舒展,似乎很吃这一套。 三日后。 是夜,盛大国宴如期举行,王孙贵胄携着家眷前来,欢笑喜气,春风满面。 苗疆子民与君同乐,在家中大摆筵席,满城皆是笑语,共享繁华。 宴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颇有种盛世繁华,纸醉金迷之态。 仰雪练坐于上首,地位最是崇高。 他仍着一袭鎏金雪袍,银雪般的长发高束,并用琉璃金冠加以点缀,上嵌着一颗剔透如血玛瑙,在流溢的灯火下熠熠生光,尊贵万千。 仰雪练执着酒盏,无论宴上多么喜气欢闹,他却如置在自身世界,神情淡漠绝然,气质出尘若仙。 而他的琥珀眸却一直落在桑暮野身上,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来,喝。” 桑暮野却像没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混迹在各色贵族中,什么人他都能说上一嘴,也能讨到杯酒喝,脸上的笑意一直不落,显得如鱼得水。 仰雪练轻晃着酒盏,淡眸里烁光起伏。 如此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倒是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王。 彼时,酒盏交错间,丝竹悦耳之声忽而响起—— 身着苗人服饰,身上缀满银铃的舞姬翩然入内,她们面覆薄纱,身段婀娜,翩翩起舞时带着一股特有的蛊惑神秘,让人仿佛坠落在幽静诡谲的丛林之中。 酒到酣处,骤然簇起的烟花爆竹将整个夜空照亮。 “暮野,在场之人你都一一敬过了,怎么不见你来敬敬我?”仰雪练突的出声,淡然的嗓音在一片热闹中显得尤为清晰。 宴内忽而静默了一瞬。 阿史那跋与摩柯莲华也在宴中,两人酒水未动,歌舞未看,心思各异。 闻声,桑暮野蓦然回眸,他脸上的笑意未散,犹外的从容:“我刚斟满一杯酒,想来给舅舅敬酒呢。” 两人目光相对,桑暮野的桃花眸如染雾霭之色,笑容盈盈的,似是放下了一切防备,专心赴宴。 仰雪练举了举酒盏,酒没喝,话音却先落了下来:“暮野,你前几日去往官员门庭,当真只是闲逛许久那般简单?” 与此同时,大批苗军忽而涌入林中山庄。 他们破门而入,却发觉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第198章 桑暮野,你这是在谋逆啊 苗军惊诧了一瞬,便在林中大肆搜捕。 “搜仔细一点,山林各处都不要放过。” “定要寻到那两人,为王排忧解难——” 林中的平静安宁,顷刻就被纷乱肆意的脚步声打破。 莹白月霜在吊脚楼外游走,映着烟花的明亮,像是深冬在湖面凝结的厚冰,在叠影中浓稠交错,铺了一地银白的光影。 宴中,因着仰雪练的一席话,所有欢闹戛然而止,淬骨的冰寒席卷,让人不禁软了腿。 这便是权力者的威严。 已经渗透入每个角落。 所有人都会因着他的喜怒哀乐而心绪跌宕,惊颤压抑。 桑暮野却恍若未觉,他仍旧举杯,谈笑风生:“就是闲逛叙旧啊,我都跟舅舅说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最是喜欢交朋友了。” 话落,吊脚楼外传来猎鹰的长唳,接着便是枝杈摇曳的细碎声。 猎鹰卧在枝头,被繁枝绿叶稍稍遮掩,和着月光投射在洁白的窗纸上,轮廓清晰,似有种振翅而飞的凶戾之态。 仰雪练一眼就认出,这是时常跟在桑暮野身边的那只猎鹰。 许是因为国宴隆重,规矩繁多,他才没堂而皇之将猎鹰带进来。 桑暮野心突然一揪,生怕他对猎鹰做些什么。 “可我了解到的,并非如此。”仰雪练收回视线,又重新正视起桑暮野来。 桑暮野长舒口气,可一触及到他眼内的冰封沉闷,脊背忽而一僵,面上却仍笑得雅痞随性。 他笑说:“啊,舅舅了解到了什么?不妨说与我一听。” 上位者的威严无限,桑暮野只觉后背冷汗尽冒,衣衫濡湿。 只是他面上不显,言语间笑意不落,就仿佛是亲人间的寻常对话,便是连一丝端倪都不露。 仰雪练盯了他半晌,似乎是不满宴中的沉寂,不由出声提醒:“各位,继续吃酒,别停啊。” 这话犹如石子投入湖面,激起惊涛波澜。 王孙贵胄们愣了半拍,终还是举起酒盏,再度陷入到了欢笑之中,只是没有刚才那般从容自然了。 听得重新燃起的热闹声,仰雪练这才觉得满意,唇上勾起一缕淡笑,不紧不慢道:“还是让旁人说与你听吧。” 他随意地拍了两下手,“把人带上来。” 就在桑暮野思绪微转间,两名身着囚服的血人被粗鲁地拖了进来,丢在了正中央。 随着拖行,地上蜿蜒出浓稠的血痕,腥臭味盖过女子的脂粉香,铺天盖地袭来。 正在起舞的舞姬见状,不觉惊声惨叫,顿时鸟兽四散—— 这变故突生,王孙贵胄们也差点丢了酒盏,随即噤若寒蝉。 好端端的国宴上,竟出现了两个血人,怎让人不惊慌? “暮野,你可识得这两人?”仰雪练轻抬眉眼,好整以暇地看向桑暮野。 “让我来瞧瞧。”桑暮野看着眼前的两个血人。 他们被打得皮开肉绽,鲜红的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许是没有及时上药救治的缘故,伤口处已经发黑流脓,手段残暴得让人恶心。 只是两人都被枯槁凌乱的长发遮着面,桑暮野瞧不清他们的面容,不觉摇了摇头,“看不清样貌,实在不知是谁。” 仰雪练用眼神示意,很快便有人上前,将两人凌乱的发丝扒开。 刹那—— 两张熟悉的脸映入桑暮野眼中。 桑暮野面上容色不显,心中却微微激荡,可又很快归于平静,似是早有预料,半点破绽都不露。 他前日去主张和平一派门庭得了不少拥护,而这两人,便是当时犹豫不决,心有顾虑的两人。 他改日又再去,可他们却闭门谢客,生怕惹祸上身。 不成想,这祸事并非关上府门就能逃避,仰雪练心思缜密,想必早早就将两人关入地牢,严刑逼供。 可这两人一位是族中长老,一位是地位颇高的大巫,如此行事就不怕惹来群臣激愤吗? 桑暮野喉口滚动,眼中笑意犹在。 他刚要开口,却有人先他一步愤然出声:“仰雪练你这是何意?他们一位是族中长老,一位是族中大巫,皆是一心一意为苗疆社稷着想,他们有何错处竟要你如此滥用私刑?” 他们的这位苗疆王,少时的确惊才绝艳,温柔谦和,是王位的不二人选,可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不见,再归来已是二十多年后。 他一改少时的惊艳谦和,手段是如罗刹般的狠辣,只用了几日就将混乱的苗疆整顿干净,又踩着一地的骨血登上王位。 帝王狠辣他们虽有心悸,但能容忍,可他如此滥用私刑,不尊重朝臣,叫他们如何能忍? “滥用私刑?可他们勾结旁人欲要谋逆啊……” 仰雪练的眉眼是一贯的淡漠,忽而嗤笑一声,“你们自己来说,勾结的是谁,我可有滥用刑罚?” 说罢,他眸光一扫,淡然中含着沁骨的冷。 跪着的两人颤抖不已,愣了片刻,不顾身上撕裂的疼,争先恐后地表明忠心。 “王,是桑暮野突然登门,叫我们拥护于他,可我们并未答应。” “我们的忠心日月可鉴,还请王明鉴啊。” 两人嗓音嘶哑,言辞断续中满满都是恳切,也许是害怕地牢刑法,三言两语就将桑暮野供出。 “暮野,此二人之言可实?”仰雪练拨了拨衣袖,嗓音是一贯的淡然缥缈,喜怒难辨。 桑暮野临立在光影下,麦色的少年容貌精致,犹似山月的浓墨淡彩,雾色蔼蔼的桃花眸里始终笑意丛丛,眸底深处却明暗交错,蛊惑精光暗藏其中。 “确有此事。” 他这话一落下,就明显感到空气静止了一瞬,寒意悄然蔓延。 黑暗处,好似有暗流诡谲迭起,似在蠢蠢欲动,暗暗交锋。 桑暮野话锋陡然一转,和颜悦色的神态中却恍然漏出了几分危险凌厉:“可我此举并非谋逆,而是想尽自己所能,来帮舅舅迷途知返。” 仰雪练讥诮挑眉:“迷途知返?” 可他不知自己陷入了什么迷途,还需要旁人来帮忙。 他不想再听桑暮野狡辩,一声令下:“来人,将这谋逆的叛贼拿下——” 刹那,大批苗军从四面八方涌入,气势汹汹,嗜血凌冽。 第199章 你们打得可真是热闹啊~ 黑压压的一片,将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就气氛微妙的席宴上,如今更是惊慌凌乱,难看的不成样子。 苗军手中的兵刃,皆齐刷刷对准桑暮野,尖锐顶端在光照下散出寒芒,戾气杀机都敛在其中,危险一触即发。 锋锐的兵刃似带有劲流,顷刻就割下桑暮野身上的一枚银铃。 银铃落地发出脆响,而他此刻就如待宰羔羊,孤身一人,随便几下就能死于刀剑之下。 “舅舅,你当真要如此吗?” 桑暮野并不惧刀刃相对,似是早有预料会遭此局面,可在看向坐于上首的男人时,桃花眸里有碎光颤动,复杂挣扎仅剩的一丝温情全都聚于其中。 只是摇摇坠坠的,稍稍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仰雪练垂下眸,琥珀色的淡眸里盛满冰霜,再无任何温情:“对于谋逆叛贼,自然如此。” 听着他的话,苗军悄然又进了一寸,凶意逼近。 “砰——” 彼时,盘踞在枝头的猎鹰也在此时破窗飞入。 它仰天长唳,稳稳落在桑暮野肩头,虎视眈眈地对着重兵。 桑暮野攥紧的双拳松落,整个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孤长的背影中落了几丝决绝,就连眼中的那点温情也在此时荡然无存。 他随意地挥了一下手。 这仿佛是某种指令,刀剑相撞的撕裂声忽而响起。 另外一批苗军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得到命令,便气势汹汹涌来,才不过转瞬,就将围在外的仰雪练的兵马击飞。 随即,蜂拥而至,紧护在桑暮野身后。 两方对垒,肃然的气氛恍若扼着人的咽喉,压抑得让人险些窒息。 就如变幻莫测的棋盘,局势突转,让人应接不暇,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鹿死谁手。 “暮野,你果然是个听话的孩子。”仰雪练定定看向他,眸里淡得看不清喜怒,“我一直教你不要妇人之仁,如今,你学有所成,第一件事便是要谋逆,要对舅舅刀剑相向了。” 这一变故突生,宴会中人还有好些没反应过来。 待到反应过来,险些失声尖叫。 这到底是何情况? 桑暮野当真要谋逆? “舅舅,我没有想谋逆……”桑暮野沉吟。 他近日总觉国宴上不会太平,依照仰雪练的性子,必然有所行动。 平静下的暗流他早有预见,这才做足了部署准备,谁成想,他的预感果然还是应验了。 仰雪练的淡眸紧摄着他,讥诮出声:“没有谋逆,却率重兵……这话说出来你自己可信?” 桑暮野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敛下,面无表情,是如玉碎般的冷。 两两对视,无声沉默,空气里再度凝滞。 半晌。 桑暮野敛了笑色的声音,透过重重兵甲,在空气中缭绕跌宕。 “舅舅无视群臣谏言,执意要出兵北琅,我苗疆与北琅的兵力本就悬殊,若真出兵,只怕我苗疆顷刻便成一片焦土,不复存在。” “我心知舅舅执拗,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阻止,便只能出此下策,只求能拼尽全力阻止,不让你一错再错,更求苗疆太平,百姓安乐。” 厚重的声音不似往日的笑音,如洪钟一般重重激荡在众人心头。 他所求,也是绝大部分人所求。 若无事,谁又想频繁发动战争,整日活在硝烟之中呢? 更何况还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的战局。 他们一度以为仰雪练是疯了,近日兵将拨了一重又一重,道是为了绞杀北琅君主凤栖梧,那凤栖梧是何等人物? 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修罗,战场无败绩,性子又狠厉乖张,睚眦必报,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他,现今他是北琅之主,没了禁锢约束就更肆无忌惮了。 今日看到有人站出来阻止,他们的心也悄悄偏向了桑暮野这边。 仰雪练目光扫向四周,便知这些人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不过是群墙头草罢了。 他并不在意,只是随意地摆了下手,声音落地:“执迷不悟,冠冕堂皇……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兵将们蜂拥而上。 “舅舅,不要一错再错了。”桑暮野凝眸,也在同一时刻下令。 刹那,两方交锋,兵刃金戈之声如狂风撕裂万物,席卷在耳中。 刀枪剑戟在光照下凛然生光,刺入收割,鲜血弥漫,汹涌之势宛如天崩地裂,喊杀声四起。 宴上的奢靡繁华早已不再,一堆堆尸骨叠起,浓稠鲜血汇成河流在脚下蜿蜒。 王孙贵胄早已吓得惊慌失色,惨白着脸四处逃窜。 阿史那跋与摩柯莲华倒是神态自若,像是见过了鲜血风浪,如今仍在位上端坐,在看一场内乱的好戏。 乱得越厉害,就说明有机可趁。 两人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心思各怀,面上不显。 夜风呼啸,两方兵马已经战至楼外。 数不清的尸体堆叠,厮杀声漫天回转,响彻不断。 桑暮野站在鲜血堆积的石板路上,看着两方交锋的兵马,桃花眸里如染夜的深暗,笼着猜不透的情绪。 此战一旦触发,便无归路,只有一方落败才能终结。 而他手中还有凤栖梧支援的兵马,这场战役,他有胜算。 仰雪练也从高位走下,顺着血流从容走至楼外,腥臭血味扑鼻而来,他面色不变,是如从前一般遗世独立,雪衣翩然。 一拨兵将紧护在他身侧,防护严密。 烟尘纷嚣中,诡暗的四面八角忽有细碎异动,仰雪练敏锐,猛然抬眸—— 透过月纱掀开的一角,他窥见黑压压的一片冰锐,一面独属于北琅的战旗于风中高扬。 仰雪练眉目轻拧,再看时,眼前之景就越发清晰。 近十万北琅精锐将此处团团围住,楼上四面弓箭手就位,寒锐的利箭搭上弓弦,蓄势待发,楼下包围严密,宛如筑成了一座囚笼。 凤栖梧就站在楼上,一袭红衣迎风飘扬,猎声作响,弓箭的锋锐映在他的眼中,是一片如冰湖般的阴鸷冷霜。 温染颜站在他身侧,许是察觉一道视线投来,她慵懒倚在雕花栏杆上,笑盈盈地朝仰雪练招了招手。 “你们打得可真是热闹啊。”她嬉笑,话音里流淌着戏谑。 第200章 我没有踏平苗疆的意思 月影西斜,铁甲森森。 赫赫近十万精锐来时竟鸦雀无声,无人察觉,又在转瞬就已排兵布阵,如过无人之境,就显得他们苗疆的防守犹如纸糊,一戳即破。 仰雪练鎏金雪袍迎风而猎,他视线回落,又猛地射向桑暮野,薄唇滚动:“暮野,你果然勾结了凤栖梧,你此番所做,是想让他把苗疆踏平吗?” 楼外的几棵胡杨伸展树桠,虬枝苍劲,如仰视苍穹。 寒鸦栖于枝上,发出嘶哑鸣啼,配着一地横陈的尸体,满目都是萧索疮痍。 桑暮野望向四面各处,眸光微烁,心神震荡:“我没想让他踏平苗疆。” 他与凤栖梧的交易,仅仅只是借了一些兵马,而他用金矿开采权以及山庄温泉汤池作为交换,仅限于此,并未过界。 国宴前三天,他与凤栖梧相谈的也不过是透露行踪之事,旁的就什么都没再多说。 可现今凤栖梧率重兵突临苗疆,这是临时之举? 还是事前早有预谋? 桑暮野心中百转千回,思绪跌宕,神态间也落了几丝复杂与不自然。 仰雪练窥见他脸上的复杂,心中了然,突的,笑出了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也就是说,你与凤栖梧确有勾结,只是他城府颇深,又自作主张。”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与虎谋皮,也终将被猛虎吞噬。” 仰雪练寥寥几语,语调极淡,轻如白羽,却仿佛藏着几分蛊惑挑拨的味道。 片刻,如风一般慢慢渗透。 桑暮野眉心轻蹙,不言不语。 四散的王孙贵胄们见状,心呼苗疆亡矣。 勾结了凤栖梧这样的魔头,桑暮野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可没想踏平什么苗疆。”凤栖梧凭栏而望,黑眸沁着霜月冷光更添阴森。 他悠着声又道:“只是看见你们苗疆的防守实在薄弱,就忍不住前来查探一番,最主要的,还是怕桑暮野心慈手软,心愿未成,自己却先死了。” 桑暮野心下复杂更甚,当真只是如此? “我派去林中山庄的那批兵马,现下在何处?”仰雪练抬眸与之相对,喧嚣之下他淡眸是如净雪般的剔透,自有一股幽寒蔓延。 凤栖梧未作答。 温染颜把玩着腕上金铃,不紧不慢接过了话茬:“自然是在山林内奔走流窜啊,兴许上迷了路,到此刻都还未走出山林呢。” 含着诡谲的笑音入耳,仰雪练的眉心,细不可察的一蹙。 擅蛊擅毒的他自然知晓,大批兵将入林突然迷路辗转,定然不同寻常。 许是她用毒化作瘴气让大批兵马迷失在山林中,只有迷障散去方可寻到出路,形同鬼打墙。 “……真是好本事。”仰雪练表情微变,片刻又恢复平日的淡薄,想来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见状,温染颜薄唇上扬,笑意更深。 听得他们对话,桑暮野犹如醍醐灌顶,思绪瞬间清明。 凤栖梧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有预谋。 无意透露行踪之举也是他的谋算,为的就是让苗军兵力分散。 凤栖梧也早早算计到,宴会之上舅舅必然会对自己动手,他却不提不说,让他们自行发挥。 若他提了,自己并不会那般坦然赴约,或叫人看出端倪。 可他不提,他们却如身临其境,端倪不露,也让战局更为激烈火热。 这样舅舅的另一部分兵力也被狠狠牵制,凤栖梧才好趁苗疆防守薄弱之际来得无声无息,犹过无人之境。 想罢,桑暮野眉峰蹙得更紧,他就这样被利用得彻底,的确是与虎谋皮。 可既然凤栖梧没有踏平苗疆的意思,他此番所做的目的是—— 桑暮野心绪一动,猛然看向仰雪练的方向。 仰雪练衣袍翩飞,如仙人般孑然而立,他掀开薄唇,淡然而笃定:“你们的目标,是我。” 临世之仙,脱俗缈缈,即便身临危险仍旧心无波澜,处变不惊。 凤栖梧与他淡眸相对,眸里凛寒消融,幽然的笑蔓在了眼梢,“你早该死在北琅长公主的府邸,如今,你在苗疆的这几日,都是偷来的,可有想过要还?” 不咸不淡的嗓音,听不清喜怒。 仰雪练轻笑出声:“我为何要还?” 他被锦安囚于山洞二十余载,锦安虽死,但他仇怨难消。 登临王位无非就是想手握重权,覆灭北琅。 如今北琅还未倾覆,他心中之怨深如厉鬼,他偏就要拖着这条残命与之抗衡,纵使旁人如何指摘,他只要无愧于自己便好。 他早在被囚时就已堕落成魔,不死不休,再难回头。 “锦安之死,已经偿还了她的孽,而我这些年来所遭受之痛,需得你来偿还。”凤栖梧慵懒轻倚,乌瞳漆黑无波,却犹外添了一丝可怖的渗人。 仰雪练就这样静望着他,无声无言,却带疯魔执拗。 他心中自有一套法则,再听不进人言。 两人话头刚停,却闻金戈撕裂之声激烈回转,片刻,又渐渐被风覆盖,声势渐弱。 仰雪练将视线投回战场,就见他率的兵将竟节节败退。 须臾,便溃败不成军,士气难振。 他也在此时发觉,桑暮野所率重兵中,竟有好些是北琅的精锐。 这些精锐为凤栖梧培养,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似无人可抗衡,与之相比,他就如强弩之末,再无任何回旋余地。 他似乎是败了。 可即便败了,他的命还是由自己掌控。 乌蒙被拨开之际,孤星流转,耀光流泻,一缕箭羽寒光被光照折射,沁着冰雪杀意落于眼中。 仰雪练再度抬眸,就见凤栖梧已经拉弓搭箭,眉眼是如夜一般的阴鸷。 他的眼中映着箭羽的锐光,而他依然平静,不见狼狈,心中仿佛也有决定。 “北琅陛下,我有一言……”桑暮野气血翻涌,声音急促。 再如何,他也不希望舅舅身死。 他本意只是阻止,并不是要取其性命。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凤栖梧就将利箭射出—— 他本就离经叛道,在苗疆地界射杀苗疆王,旁人不敢,他却敢。 利箭所过,如有破风之势,杀机凛冽,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仰雪练早已抽出长剑,割破了自己的咽喉,身影决然。 刹那,脖间鲜血喷涌。 他就如枯败坠落的蝴蝶,衣袂翩飞时,他也翩然坠地。 第201章 我对苗疆没有半点兴趣 “不——” 桑暮野目眦欲裂,一时只觉心口如有巨石压制,喉咙艰涩难忍。 “嗖——”利箭飞过。 因着仰雪练突然的举动,满带杀机的利箭只是射穿了他的一片衣角。 终究慢了一步。 仰雪练躺在血泊中,银发凌乱铺地,喷洒的鲜血染红了雪袍,就如白雪染红梅,凄厉悲壮又透着即将枯朽的美丽。 他艰难仰头,琥珀眸似如珍珠蒙尘,灰白又晦暗,可在与凤栖梧遥遥相望时,他嘴角却漾着一缕得胜般的淡笑。 “我命由我,不由你……” 缥缈如风的嗓音,恍若顷刻就要羽化归去,“还有,我不悔——” 不悔堕落成魔,祸乱凤府,亦不悔执意出兵,只求北琅覆灭。 一切所为,皆无愧于自己。 他不后悔。 凤栖梧看着他,面容隐在月影中只余深沉冷戾,再无其他,只是黑眸流转时,似是微微在出神,依旧让人窥探不清。 “他这次很决然,没有用蛊,确实是要死了。”温染颜看着慢慢枯败的仰雪练,眸中笑意早已收敛,淡声陈述。 凤栖梧没做声,黑眸沉寂,仇人死于眼前他心中没有任何快慰,许是在遗憾利箭慢了一步,失了手刃之机。 “舅舅……” 桑暮野拨开重重兵甲,飞扑过去将还在流血的仰雪练半抱入怀中,又把手按在他的颈侧,试图止血。 可伤口实在太深,血流如注,怎么样都止不住,桑暮野慌得心口跳动剧烈,面色惨白。 他唇瓣颤抖,嗓音又急又哑:“我马上去叫医师,马上就能止血了……舅舅你要挺住……” 纵使舅舅刚才真要杀他,可他年少时是由舅舅悉心教导,将他视如己出。 他从小父母双亡,舅舅便是他最亲近之人,是师亦是父。 即便二十年后舅舅性情大变,可那段快乐温馨的时光做不得假。 如今最亲人之人濒死在眼前,他更做不到无动于衷。 “……”仰雪练深知他这是在做无用功。 他割得伤口太深,又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是向着那弯高悬的圆月,慢慢地,艰难地伸出了手。 最是美丽的一弯月,清辉自由地游走在天地间,照亮着他如鬼一般惨白的手。 他指尖一曲,试图抓住那缕清辉,光从指缝流过。 透过粼粼皎月,恍然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他与猎鹰自由地在林间穿梭,以天为盖地为席,夜伴日月星辰入眠。 曾经他也如桑暮野这般顽皮,上山爬树,捕鱼摘果。 犹记得,山上那棵百年老树结出的果子最为香甜,白水河里的鱼儿最是新鲜肥美。 突然,好想念它们的味道啊…… 仰雪练薄唇上扬,眸中似落了日月星辉,在悠远的回想中笑意染满了眼梢,那是一缕最为纯粹的笑。 在濒死的那一刻,他忽而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压在他身上的负重消散殆尽,再无任何枷锁能够禁锢于他。 他好像,彻底自由了。 扬起的手骤然落下,仰雪练含笑地闭上了眼,再无声息。 “舅舅,舅舅……” 桑暮野猛地握住他下落的手,可入手的却是一片冰凉,他用尽全力想要捂暖这只手,可它就像凛冬的厚冰,怎么都暖不起来。 他颤抖着双手,试了试仰雪练的鼻息。 半晌,他表情绝望悲切,再也忍不住恸哭起来,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 他最亲之人死了。 自此,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夜风肆虐,吹得楼外的胡杨沙沙作响,狂肆的声音透着千刀万剐的破碎悲切,好似也在为其恸哭。 一缕月光无遮无掩地落在桑暮野身上,单薄孤绝的身影陷落,他哭了许久,哭得痛到没了知觉,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 前途路漫漫,转眼就只剩他一人负重前行。 凤栖梧冷眼看着,他身后独属于北琅的战旗迎风招摇,如他的眼神一般睥睨碾压着万物,自有一派气势威压展露。 苗疆王死得突然,众人反应不及,待到反应过来早已无法扭转。 忽而苗军中传来暴动,明晃晃的刀刃高举,刺眼之际皆是凌冽寒光,他们之中有好些人将苗疆王之死归结到了凤栖梧身上。 他们双眸猩红,愤恨滔天。 “是凤栖梧逼死了王——” “是他——” “杀了他——” 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就像石沉湖底激起了万般惊涛,又有好些人也加入了其中,一时呼声震天,似有天崩地裂之势。 温染颜不惊不惧,下意识转头看了凤栖梧一眼。 面对突来的暴动,凤栖梧唇边笑意越发明显,一时竟有几分愉悦和跃跃欲试,疯绝可怖。 风拂过,他墨发飞扬,红衣猎猎,满身的肃杀血气,像是能在谈笑间就把万物撕裂,形同鬼魅,震慑心魂。 “退下。” 桑暮野猛然回神,落地之声满含威严。 这暴动来得突然,仿佛无形之中有双推手,不然,兵将们又何以会擅作主张? 好在他快速从悲伤之中脱离,不然,终将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威严之声入耳,陷入悲愤的兵将们有一刻的停滞,可在转瞬又愤然爆起,似听不进任何人言,场面一度混乱难堪。 桑暮野死死拧眉,想也没想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长刀轻易横扫,他的寒眸也如这柄长刀一般,出鞘即要饮血。 “我再说一遍,退下——” “舅舅之死,只是偿还因果,与北琅帝王无关,若有违,格杀勿论。” 他言语之间全是锋芒的冷意,再无往日的嬉皮笑脸,油腔滑调,仰雪练之死好像让他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兵将们两两相觑,那丝震慑震在人心,他们一时头热滋生的愤慨也在此时烟消云散,当即丢了刀剑,战战跪地。 “北琅陛下。”桑暮野话头一转,抬眸而望,身影决然:“刚才皆是误会,我苗疆全无伤害你们的意思,也请你遵守承诺,莫要侵入苗疆土地。” 他刚才是有愤慨,也怨凤栖梧的算计。 可仔细想来,若凭他的优柔寡断,此事不可能绝得这般干脆,死伤兴许还会更多。 更何况,舅舅为祸凤府是真,将凤栖梧祸害至此也是真,他未经历,又有何资格劝说他人善良,放下仇怨。 不过皆是因果循环罢了。 而他所要做的,无非就是不让因果再循环往复,让所有仇怨在此刻彻底终结。 如此才得超脱。 百米之外,凤栖梧与他四目相对:“自然,我对苗疆可没有半点兴趣。” 第202章 若敢出兵,北琅必将迎战 凤栖梧负手站在铁甲重兵之前,神情漠然,声音不高不低,是真没有半分要踏平苗疆之意。 “好,我信。” 桑暮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他没有说谎,他是真将苗疆当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儿,就这般傲然漠视之,也不知何物才能入他眼。 信也好不信也罢,凤栖梧并未放在心上。 皎洁清晖照进他的眸子里,碎光起伏,仍旧是诡谲幽暗的一片。 桑暮野清了清嗓子,又道:“北琅陛下,今日我苗疆折损良多,后续还有好些要事要处理,舅舅的丧仪更是重中之重,便无法再招待你们了。” 言语之间,皆是要逐客的意思。 凤栖梧似笑非笑,也不知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收兵——”不等他作答,桑暮野侧过身,直接下令。 掷地有声。 月色溶溶,卧于肩头的猎鹰忽而振翅高飞,于天际来回盘旋,偶尔的几声长唳,仿若又似恸哭,撕裂着漫漫长夜。 苗军听着命令飞快整肃,而在此间,忽而有人影攒动。 人影往人海中行进,尽量隐去自己的存在感。 一直看好戏的温染颜,突然指尖一勾,握起旁边一把弯弓,衣裙翩跹时她拉弓搭箭,两箭齐发,飒爽利落。 两支利箭裹挟着强劲气流,转瞬劈开长空,避开人群,直直追随着目标飞射而去。 “嗖嗖”两声。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利箭便强钉入地面,石板路忽如蛛网般碎裂,直接挡住了阿史那跋和摩柯莲华的去路。 摩柯莲华的雪色袈裟,被利箭上的劲气震得飘摇乱飞,他手握迦南佛珠,如今那串佛珠也被劲风割裂,咕噜滚了一地。 “你们这是何意?”他霍然抬眸,眉心一点朱砂神光流转,万般佛性天然流露。 他目光含笑,温和一如既往。 阿史那跋跟在其身后,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神情孤傲,眉峰如刃。 温染颜把玩着手中弯弓,很是无辜地耸了耸肩,可说出的话却满是笑音:“我若是说,我就是随意拿了把弯弓玩玩,你们可信?” 她眼中的戏谑染上眉梢,如此明显大胆,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摩柯莲华故意视而不见,笑意温和,一贯的好脾气,“那可真是太凑巧了。” “就是这样凑巧。”凤栖梧拿过她手中的弯弓,修长手指在弓弦上轻弹捻转,很随意的举动,却像千钧压来,击得人心头重重一荡。 摩柯莲华站于原地未动,笑意不落。 阿史那跋立在长夜中,细长黑眸如狼一般冷傲嗜血。 凤栖梧瞧了他们片刻,不咸不淡地开口:“两位赴仰雪练之约而来,可是也想如他一般,出兵北琅,金戈相交?” 话落,他轻弹弓弦的手微顿,又于孤夜中缓缓抬眸,墨发扫过他的眉眼,眉峰下是一双如利刃般的寒眸,直慑人心。 危险肆意。 阿史那跋下意识握住腰间匕首,一言不发。 摩柯莲华笑着出了声,神态出尘,如隐世高僧:“前苗疆王相邀,不过是因着国宴之事,那日在高楼碰上北琅陛下,今日宴会又突遭变故皆是凑巧罢了。” 他轻顿,又道:“经过此前之战,西域早已元气大伤,怎敢,又何谈出兵?” 嘴上说的好听,可满口梵音禅意的佛子,不过是佛口蛇心的修罗。 凤栖梧心知肚明,却未点破,只是垂着寒眸,不紧不慢又道:“那刚才苗军突然暴动,也是凑巧了?” 摩柯莲华颔首,目光清澄坦然:“自然。” 温染颜用长袖掩面,险些笑出声,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闻言,凤栖梧唇边笑意加深,眸中尽是嘲弄,可他仍未点破,淡看着高洁佛子胡说八道,笑中陡生了几分看戏的愉悦兴致。 阿史那跋下意识瞥了摩柯莲华几眼,眉头蹙起了几分。 他刚才在旁听得分明,这位西域君主随意两语就煽动了兵将们的情绪。 苗军暴动是他促成,现今却矢口否认,敢做却不敢为,当真无耻。 阿史那跋薄唇轻蠕,最后,却只字未提。 “小可汗呢?突厥可要出兵北琅?”凤栖梧看向阿史那跋,笑意流转,眸中却淌着一簇冷光。 阿史那跋直面感受着他与生俱来的威压,即便相距甚远,却仍避无可避,压得人喘不过气。 消音了半晌,他才艰涩开口:“……不出兵。” 凤栖梧听后,一身威压却丝毫不收敛,直到完全渗透在空气中,他才悠悠地拢了一下袖袍,抬眸之际,红袍猎猎,眉目冷鸷,化不开的浓稠危险席卷人心。 “出兵也好,不出兵也罢,我北琅必将全力迎战,将外侵者斩杀殆尽。” 夜风狂卷,吹得几面扬起的北琅战旗猎猎作响,凤栖梧就站在兵甲战旗间,寒眸如刃,眉峰似箭,似有几分摧折之意,威压惊人。 摩柯莲华和阿史那跋到此时方才明白,他忽而率兵布阵,并非单单只是为了仰雪练,更有一番威慑他们的意思。 且看他今日如何进入苗疆,他日,定也有办法率兵踏入西域或突厥。 届时,仰雪练的下场便是他们的下场。 即便还未成真,可此番震慑却是真实存在,他们也确实被威慑住了。 清辉之下,两人表情变幻,一时缄默无言。 凤栖梧垂眸欣赏,片刻才拂了拂长袖,一身威压稍稍收敛,风中飘着一缕馥郁花香,气氛也不再那般压抑摄人了。 “苗疆事宜繁多,无法招待,两位还不走?”他嗓音含笑缱绻,颇有几分反客为主赶人的意味。 摩柯莲华方才回神,听得此言笑意不变,声音温和:“告辞,再会。” 阿史那跋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冷然孤傲,沉默寡言的模样。 两人侧身离开,孤月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凤栖梧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双眸浓如黑墨,诡谲藏尽,晦涩不明。 彼时,苗疆的兵马也已收兵,堆叠的尸体也被好好殓收,偌大的宴会角楼如今已是冷清寂寥,再无刚才的喧嚣,只余北琅的旌旗在风中招展。 “要回北琅了?”温染颜支起头,时辰不早,她有些睡眼惺忪的。 凤栖梧回眸,透过皎皎月纱望向她,音色低磁缠绵。 “苗疆事了,是该回去了,你说过的,要与我同行。” 第203章 你不在我心里烦闷无聊 边境一战大捷,百姓们夹道相迎。 凤烛月被困于囚车中,烈日炎炎下浑身脏臭,难堪无比。 百姓们丢以瓜果烂菜,将他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踩在烂泥里,狠狠的,永无翻身之日。 自古成王败寇。 赢则王,败则囚。 热闹之声入耳,温染颜忍不住卷起竹藤帘子,竹香瞬间染在指上,斜跃进来的碎光映得她柔荑纤长白皙,露出的一截晧腕更如莹润的玉石,皎洁剔透。 北琅皇城繁华依旧,两道花木繁盛,翩跹的彩蝶于天际萦绕而飞。 她眼中映着斑斓碎光,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多时,銮驾行至宫门。 时值正午,宫道上笼罩着热辣的暑气,热浪裹挟寂静得一丝声响也无,唯有飞翘的琉璃瓦片在云中隐隐绰绰,彰显着宫墙内的森重威严。 这是皇权最盛之地,温染颜参加宫宴时来过几次,可却从未宿过。 如今托了凤栖梧的福能宿在其中,温染颜媚眸雪亮,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兴致。 可因着凤栖梧在苗疆逗留了好几日,堆积的事务繁多,他纵使再不愿也被朝臣们请了过去商议要事。 而温染颜则被安置在了帝王的寝殿中。 帝王寝殿极近奢靡,琉璃碧瓦,宝石铺路,明灯如昼,随处可见价值连城的宝物,便是镶在玉杯上的珍珠,都是极大的南海珍珠,稀有且珍贵。 温染颜负着手,就如巡查领地一般,丝毫没有任何畏惧之态。 珍贵古玩放置在博古木架上,她摇曳着身姿轻盈行走,随手在玉瓷花瓶上拂过。 刹那,“轰隆”一声。 一道暗门被打开。 温染颜惊奇地看着眼前那道暗门,想也没想就款步轻挪了进去。 暗室中绉纱漫漫,她用手撩开,轻薄的绉纱在她腕上卷过,一步一挪,金铃摇曳,在暗室中流转出诡谲魅惑的绝响。 越往深处,一股腐烂浓臭的味道迅速扑面。 就像残留在案板上未清除干净的臭猪肉,奇臭无比,叫人作呕。 温染颜蹙了蹙眉,撩开最后一片绉纱,一个诡异的水缸映入眼帘,而水缸中竟还困着一个人,那人口舌四肢全无,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竟然是个人彘。 温染颜好奇地凑近一看,瞬间,薄唇上扬,眸内幽光流转,笑音妖异:“原来是你啊,赫连枭。” 凤栖梧可真变态,竟然把赫连枭做成人彘,藏在自己寝殿中。 此言像是石沉湖底激起的波涛,赫连枭认出了这道声音,惊得小幅度颤动起来。 “嗬嗬嗬” 他乃一代帝王,如今竟是连跟在凤栖梧身边,地位卑贱的小小女子,也敢来笑话他了吗? “别激动,若是气结死了,我可不好向凤栖梧交代啊。”温染颜眼梢染笑,嗓音戏谑地安抚于他。 闻言,赫连枭的动静更大了。 “咚咚咚”的,大水缸发出巨响,以此来显示他心中的不忿。 响声杂乱,刺耳难听。 温染颜眉心微蹙,许是听得烦了,她眼中笑意有所收敛,幽眸中晃过一缕杀意。 好烦啊,好想动手。 可就这样把凤栖梧的玩乐之物弄死,好像有些不厚道。 就在她思绪百转间,一柄寒剑荡开四面绉纱,夹带破风呼啸之势,转瞬便割破了赫连枭的咽喉,他连最后的动静都未闹出,就已气绝而亡。 温染颜下意识回眸。 就见凤栖梧负手站在不远处,一袭暗红锦缎外袍松散披在肩头,姿态慵懒,容颜昳丽,周遭似有未褪的摧折杀意。 可与温染颜相视片刻,他眼中漾开的幽笑不觉柔溺了起来。 “你把他藏着,现在又把他杀了,你竟然舍得?”温染颜看着他轻笑了一声,睫羽在眼下投出斑驳影子,媚眸流转,顾盼生辉。 凤栖梧走向她,一道炙热的身体就这般贴了过来。 还未等温染颜有所动作,他的大掌就锢在了她的腰间,片刻,又俯下身枕在她肩头,低磁漫声随即萦绕耳畔。 “你不在,我心中烦闷无聊,江山繁华更无人共赏,便只能留一故人与我一道,如今你回来了,他自然就显多余,便就杀了,省得吵扰。” 说到最后,他锢得更深更紧,言辞之间也好似笼着几分委屈哀怨,藏着偏执的诡谲执拗。 温染颜闻声笑起,却未深说,只是随意地接过话:“原来是这样啊,他刚才确实吵扰的紧,我险些就动手了呢。” 凤栖梧眸光幽深,听得不满意,直接在她耳珠上咬了一口。 细疼随之蔓延,温染颜笑着推了推他,素手刚一碰上他胸膛,就被他紧锢住了。 嫩生生的肌肤才稍加一碰就有红意显露,陡然滋生的凌虐暧昧,让他的灼眸都更热烈了几分,二话不说,就把温染颜横抱而起,大步走出暗室。 温染颜不由揽住他的脖颈,两臂纤弱无骨,就这般轻轻倚着,媚态横生。 她眼梢微红含春,笑意涟涟。 凤栖梧撞开水晶帘时忍耐不住,俯身在她小唇上轻啄了几口,耳边漾开的水晶轻碰声在此时竟也显得悱恻缠绵,像是靡靡助兴之曲。 温染颜仰头,将他环抱得更深,柔媚多情的嗓音忽然而至,酥了他的耳膜:“你与那些朝臣商谈了什么事务,竟回来得这样快?” 估摸算着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不会是摔门出来的吧。 谈及朝事,凤栖梧的剑眉细不可察地一蹙,眼中也似流淌着些许厌烦:“问这些做什么?” 说罢,将她摁抵在一侧的绣花屏风上,屏风绣布隐隐绰绰,映着两道相贴的身影,如同旖旎的春日戏火图,诉着朦胧不清的惑色。 温染颜与他相抵,一口咬在他颈侧的肌肤上,媚声中透着难掩的傲色:“怎么,难道我不能问吗?” “自然能问。”凤栖梧的声音暗灼低哑,眸光幽黑的如同得不到餍足的恶狼,只是扣着她,死死抵在耳侧,“可皆是些琐事,我听了就忘,也无从说起。” 温染颜看着他,眸光辗转幽深,却也不再说话了。 反正该知道时,总会知道。 肆意蔓开的热意火灼烧心,近乎叫人迷醉,两人再度轻缠。 不多时,屏风里的叠影,浮浮沉沉,红鸾迭起,细碎之声宛若流萤漫飞萦绕不止。 因着晚上还有宫宴,凤栖梧并未太过放肆。 边境之战告捷,帝王御驾亲征,如今班师回朝,自然要大摆宴席接风洗尘。 第204章 宴上来了好些贵女呢~ 是夜,月色如水,洗尽铅尘。 温染颜慵懒地倚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她那张含着春意,又潋滟姣好的小脸。 左手边的木匣里满是琳琅宝钗,点翠首饰,她拿起来缀于发间一一比划着,一举一态舒卷又随性。 “哪个好看呢?”温染颜伸手,推了推一旁的凤栖梧,女为悦己者容,她也不例外。 凤栖梧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凤眸微垂,一派餍足又散漫的模样,听得她的声音才缓缓抬眸,不紧不慢地开口。 “都很衬你。” 一听就是敷衍之言,温染颜不再理会他,继续挑挑拣拣。 半披的发丝垂落在腰间,轻遮着雪颈,随着她的举动,发丝轻轻撩开如雪肌肤微露,刚才缠着时留下的红痕更是若隐若现,惹人瞩目。 凤栖梧双眸幽暗,不觉起身,长臂一伸将她虚虚环抱,锁困在梳妆台一侧。 刹那,炙热的气息隔着衣料传递,丝丝缕缕,黏腻在空气里。 他腾出一只手,隔着发丝抚上她的雪颈,指尖蜿蜒,眨眼便停留在绽放到极致的红痕上。 温染颜觉得自己被扰了,不由蹙起了眉,轻斥:“若是不想出主意,就别闹。”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离得近了,自然是想帮你好好的出出主意。”凤栖梧轻笑着俯下身,铜镜中瞬间映入了他的脸。 如靡丽罂粟般俊美的容颜,模糊的铜镜弱化了他五官的凌厉,极像是浓墨的艳彩,只是黑眸中的掠夺侵占丝毫不减,幽深灼热,看得人腿根泛软。 温染颜抬眸,与铜镜中的他四目相对,似笑非笑道:“所以呢,可有好建议?” 凤栖梧透过铜镜,细细看着她的娇容,以及此刻所梳发髻,端详了半晌,便拿起一支流苏凤钗轻柔地簪入了她发间。 金丝缠绕的凤钗上,衔以珍贵南珠,璀璨夺目,彰显尊贵。 “我觉得这支甚好,你觉得呢?” 凤栖梧甚是满意地往铜镜中多看了几眼,眸中惊艳炙热之欲丝毫不加掩饰,随着指尖的蜿蜒游移,他更是凑近身,紧贴在了她的耳侧。 他身体灼热,如火一般滚烫的鼻息也跟着扑面萦绕,像是要把人完全烧灼,惹来酥麻泛泛。 温染颜也看向铜镜,完全忽视了他眸底的灼色,随意打趣道:“我觉得还成吧。” 凤栖梧眸光一深,复又将手扣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须臾,雪肤留痕,淡淡的薄红指印显露,映在流溢的彩光中,端的是一派惹人的惑色。 温染颜微微侧眸,媚眸中流光溢彩,皎皎生辉。 两人天然的契合,便只是挑选簪钗,就闹得寝殿内灼意攀升,旖旎不止。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浸满殿内,两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浅浅摇曳。 似锦依照凤栖梧的吩咐,端着特意准备的锦缎华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悱恻之景。 她站在殿外,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来。”凤栖梧余光一斜,出口威压摄人。 似锦应了传召入殿,看到真是夫人回来了,心里特别高兴。 可碍着凤栖梧在,她的欣喜并不敢太过外露,只是低垂着头,恭敬又胆怯。 “换了衣裳,与我一道去接风宴。”凤栖梧附在温染颜耳畔说,华光映在他眼中,肆意野望只增不减。 温染颜笑而不语。 她瞥过头,就见耀红色的锦缎华服端放在玉盘中,上用金丝绣花,质地柔顺光滑,所用所绣皆是上等,一切都是按照她喜好来的。 这般好物,她自然没有不换的道理,“梳妆吧。” 似锦走上前来,伺候她更衣,又为她香妆。 接风宴设在玉照殿中,殿中陈设无一不精美,无一不奢靡。 王孙贵胄们携家眷前来,遇到相熟的朝臣便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刹那,觥筹交错之声四起,殿中笙歌绕梁轻袅,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纸醉金迷。 “陛下驾到——” 不多时,凤栖梧与温染颜相携而来,声势浩大,如众星拱月。 温染颜着一袭耀红绣花锦袍,薄施粉黛,淡扫蛾眉,发髻上的流苏衔珠凤钗随风曳动,衬得她灿若春华,姣如秋月,端的是一派尊贵风华。 随着她步履款款,裙摆绣着的金蝶恍若振翅而飞,真真是腰细婀娜,媚骨天成。 凤栖梧着锦衣,戴金冠,两人相携宛如一对璧人。 朝臣跪拜,高呼万岁。 凤栖梧淡淡扫了一眼,不紧不慢道:“平身吧。” 众人皆起,抬首之际便见凤栖梧已经于宝座上高坐,配着他绣着龙纹的锦衣,一时令人腿软的威严肆意流泻。 帝王之威渗透在了空气中。 众人呼吸一窒,待看到明目张胆坐于帝王身边的温染颜时,朝臣皆惊,面容瞬间复杂,后又凝重泛白。 能与帝王平起平坐的,自然当属一国皇后。 可凤栖梧刚刚登基,后位空悬,温染颜虽说是他未登基时娶进门的夫人,但她不过是温丞相家的庶女。 温丞相一门早已死绝,门庭就此冷清没落,再不复往日的辉煌,没有娘家在后支持她温染颜如何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 即便温丞相一门还在,这个位子也轮不到小小庶女头上。 一国皇后就该由家境显赫,谦良恭顺的名门嫡女来当。 如今,凤栖梧如此行事,当真是荒唐至极。 有朝臣想谏言,可当对上凤栖梧阴鸷的冷眸,他心下惶然,终是偃旗息鼓。 其余朝臣欲言又止,几番挣扎后,也沉寂了下来。 凤栖梧性子乖张狠厉,他们哪敢去触霉头? 歌舞再起,酒到酣处,靡靡之声,萦绕在耳。 温染颜早已察觉到了朝臣们不虞的脸色,可迫于凤栖梧的威严,一个个只敢怒不敢言,当真是好笑。 如此不虞,是因为她坐在凤栖梧身边,这个独属于皇后的位子上? 这四面的宫墙不仅不自由,规矩还这般大。 可她张狂恣意惯了,这位子她也坐得舒坦,便更不在意这些朝臣的想法。 她随意地吃吃喝喝,像是将此处当成了歌舞坊子,散漫得不成样,好没规矩。 “这些朝臣竟将家中贵女带了来,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似锦趁倒酒水的空隙,小声在她耳边抱怨了一句。 温染颜侧眸,便见殿中贵女端坐,一时花团锦簇,香粉扑面。 “确实来了好些,可真热闹啊。”她说着,不由侧目看向凤栖梧,眸中笑意依旧,盈盈之色中还藏着几分促狭。 第205章 你要带我去哪里? 凤栖梧耳力惊人,听见似锦在嚼舌根,便斜扫了一眼,嗓音冷戾:“皆是朝臣在擅作主张,与我可没任何干系。” 似锦瑟缩了一下,恭顺低眉。 “没干系?”温染颜朝大殿中央看去,许是看到兴处,她戏谑地一勾红唇,道:“现下有干系了。” 大殿中央不知何时换了一波舞姬,琴师所奏之乐也变得更为婉转悠扬,有一女子随歌起舞,衣袂翩翩起落,在众多舞姬中显得犹外不凡,着实出众。 她身姿窈窕,一袭浅粉衣衫罩在身,如青云雨后最娇艳的一株春桃,轻触可折,娇嫩似水,轻易便可让人生出心疼与呵护之心。 绕梁笙歌陡然一转,女子拈着花指,细腰柔韧,纤长笔直的腿儿轻轻上抬,又微微一曲。 刹那,叠层纱裙翩跹,裙摆上绣着的桃花也在此时恍若活起来了一般,透出清香,娇艳迷眼。 温染颜轻摇酒盏,含笑的目光又往凤栖梧那儿一扫,半是调侃道:“不光贵女满座,香粉扑鼻,她们竟还自带了节目,舞得可真是好看,连我都要动心了呢。” 这女子从首饰到衣着,样样都精致华美,处处有细节,处处都不凡,一眼就知不是普通舞姬,而是出身不俗的名门贵女。 “还真是费心了。”见他闭口不说,温染颜又笑着感叹了一句。 “咔嚓——” 是酒盏突然裂开的声音。 温染颜下意识回眸,就见凤栖梧握在手中的酒盏早已化为齑粉,酒水顺着指尖蜿蜒滴落。 他的凤眸里映着瑰丽光火,又随光火明灭,一瞬惊魂。 “我最不喜擅作主张之人。”他眼中幽冷不敛,嗓音低哑阴沉,“你若喜欢,不如让她到你宫里,当个侍奉宫女可好?” 温染颜笑着婉拒了:“还是不要了,我可消受不起。” 酒水覆在指上,凤栖梧没有半分要擦拭的意思,只是当温染颜视线投来时,他有意无意地舒展手指,覆着的酒水清晰入眼,意味明显。 温染颜会意,取出手帕为其擦拭干净。 她轻轻捻着他的手指尖,动作轻柔,指腹蜿蜒,微微垂着的睫羽如蝶轻颤,之下是一双蛊惑人心的媚眸,肌肤吹弹可破,如水一般。 凤栖梧看得专注,眸光灼热如墨。 温染颜陡然抬眸,两人对视,情缠如丝迭起,旖旎逐渐攀升,恍若再容不下其他。 两人对视黏腻露骨,朝臣们从未见如此不知羞之举,自然看不惯,免不得窃窃私语了起来。 彼时,笙歌漫漫,忽而到了最兴之处。 着浅粉衣衫的女子侧身旋转,大开的裙摆如盛放到极致的花儿,而她脸上覆着的薄纱,也被风吹得飞卷飘落。 须臾,一张如桃花般粉嫩清丽的娇颜映入众人眼中,眉如柳叶,肤如凝脂,画着勾人的桃花妆,两处眼下薄粉潋滟,看人时顾盼生春,羞赧动人。 娇滴滴的女子,最是惹人怜惜的那一类。 温染颜不甚在意地喝着酒水,这女子眼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似锦又凑上前来,小声地道:“这是周国公府的嫡长女,平日里不喜热闹,一直在闺阁中待着,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抛头露面,还主动献舞。” 国公府一门乃是开国元勋,世代为将,爵位承袭,可良将难出,他们这一脉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周国公这一代,便再寻不到一员武将,就只能靠着先辈留下的功绩苦苦支撑,偶尔做些生意维持日常开销,饶是如此还是日渐走向衰败,如今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温染颜听后,笑容加深:“新皇登基,后位空悬,自是想来争一争。” 如若不争,任其衰败,再过几年这京里或许再无国公府。 可若是争了,成了北琅最尊贵的女人,这国公府可重振辉煌,族里的小辈们也能沾到光,流失人脉更能归拢,从此一跃直上,再不遭旁人白眼。 虽说国公府如今只是空壳一座,但这承袭的爵位仍让人眼红,凭着这等家世,这周家女自然有资格争上一争。 似锦忍不住翻白眼:“争个什么?白费功夫。” 他们陛下在未登基时就有明媒正娶的夫人,又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这后位就该由夫人来坐,哪能轮得到旁人? 如今的一曲一舞,皆是白费心思。 温染颜瞥了她一眼,笑盈盈地没说话。 周家女一舞终了,其他贵女见状,也纷纷使出浑身解数。 一时莺啼的歌声,婉转的琴音,大气的书法……皆现于人前,让人如痴如醉。 唯有凤栖梧,眼中满是沁骨冷霜,半点都未沉醉其中,他眯眼斜靠,一副神游天外的慵懒模样。 见他六根如此清净,贵女们不免有些泄气,失落全写在脸上。 凤栖梧视而不见,百无聊赖地摇晃着酒盏,面上不耐渐浓,显然是觉得宴会枯燥乏味,越来越厌烦了。 无趣。 这皇位可真无趣。 若非被赫连枭缠得烦了,他又何必来受这份罪? 凤栖梧将酒盏搁下,往日里他纵意惯了,这会儿就越不想在宴会上浪费时间,直接拉起温染颜的手转身欲走。 朝臣们还想再劝,可窥见他如浓墨一般漆黑的眼神,就像冬天藏在雾里的霜雪,蓄满危险。 规劝的话便全都堵在了喉咙口,朝臣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帝王远去。 而待他们一走,席宴不复刚才的热闹,渐渐冷清了下来。 月上中天,星芒如火,檐下宫铃随风清响,绵延出一阵悠长古韵。 凤栖梧提着一盏宫灯,两人走入回廊,宫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有风徐徐来,两侧的花木和风摇曳,婆娑斜影映在一旁的彩绘石壁上,如山水墨画,盈满半边。 温染颜看着这条并不熟悉的路,不由问道:“这不是去寝殿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凤栖梧垂眸看她,宫灯辉光映入他眼中,浓如艳彩的昳丽容颜在此时越发清晰。 他似笑非笑道:“你猜。” 第206章 试试看皇位的感觉 温染颜仰起头,眸里落满了碎光,似水波荡漾,没一会儿戏谑的笑音融入了风中。 “不会,是想将我带到宫内偏院一角,毁尸灭迹吧?”她半是打趣说。 凤栖梧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怎么整天想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 温染颜抓住了他的手指,笑意融融,嗓音如往日一般缠绵,“你不也是如此?” 凤栖梧笑而不语,像是默认。 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回廊,凤栖梧终于在一处巍峨宫殿门口暂停了脚步。 宫灯照亮了殿外的石狮,四脚矗立,狮面威严,暮色之下与天相对,双目炯炯有神,恰如活物准备随时跃起,磅礴之势顷刻扑面袭来。 温染颜的目光顺着石狮往上,透过浓重暮色,她终是看清了匾额上的几字。 太和殿。 平日里帝王上朝的宫殿,更是主宰一切,权力最盛之地。 温染颜红唇上扬,幽光泛起的眸子在浸润在月色下,微抬眸时,缠绵蛊惑到了极致:“你是想邀我坐那皇位,是吗?” 宫宴还未歇,凤栖梧无视规矩,先离开也就罢了。 若是让朝臣们知晓,凤栖梧上赶着邀她坐那琳琅宝座,只怕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管不顾就要上前理论一番。 凤栖梧盯着她,眼内落着黑夜的浓雾,一丝笑蒙在其中若隐若现,辨不真切:“你不是想试试,坐上去的感觉吗?” “那我去试试。”温染颜也笑了,她拂袖入内,生出了难掩的兴致。 太和殿中尚未点燃烛火,一室暗暗沉沉的,似有鬼怪蛰伏,幽远又寂静。 凤栖梧提着宫灯跟在她身后,这仿佛是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一簇起的光,隐约有些诡谲。 温染颜提着裙摆拾级而上,即便在黑暗下她也能辨清方向,走得自若,束在锦衣下的细腰婀娜,随步履摇曳,单单只是走几步路竟如此风情妩媚。 凤栖梧落在她身后,眸光比夜还幽暗,比火还滚烫。 暗光之下,纯金打造的琳琅宝座似未被暗色吞噬,仍浅浅散着夺目的金光,两边扶手刻有龙头,龙口微张,吞云吐雾,栩栩如生之态似要乘风缥缈入九霄。 温染颜想都没想,就坦然地坐了上去,坐姿舒散随意,两手轻抚着扶手上的龙头。 片刻,她直身俯瞰,偌大的太和殿尽收眼底,一时有种睥睨众生之感。 这便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生杀之权尽在掌握。 一念起,一念落,皆在帝王的弹指之间,无人敢不从。 怪不得好些人宁愿父子相争,兄弟相残也要踏过尸山血海登临王座,这般至高之权确实引人贪欲,定性不好之人也终将迷失。 温染颜目光清明,姿态愈发懒散,就仿佛只将它当成寻常座椅,只求坐得舒坦。 凤栖梧长腿一勾,跃上龙椅扶手坐下,他伸手揽住温染颜一侧的肩膀,语调散漫。 “坐着感觉如何?” 温染颜闻声侧眸,笑吟吟地道:“初时坐着觉得还不错,可坐久了即便身下有金丝软垫还是觉得硌得慌,还不如我那贵妃椅榻呢。” “还有呢?”凤栖梧捻着她发间的凤钗把玩,垂落的流苏发出清响,碰了碰她的脸。 温染颜拍落了他捣乱的手,仰头时,轻笑出声:“又感觉像是一座精美牢笼,四面宫墙尽是枷锁禁锢,我坐于龙椅俯瞰万物,万物似近又似远,仍是感觉不自由,这并非我心中所求。” “你所求是何?”凤栖梧盯着她的侧颜,眸光极深,情绪不明。 温染颜无遮无掩,笑意从容:“我心如雄鹰,不受束缚,只想翱翔于天,看尽万物。” 皇宫之游,只是暂时,若有一日又腻了,又该收拾一番走人了。 当然这些话她隐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凤栖梧觑着她半晌,眸光深如浓雾万物藏尽,朦胧不清,好似在出神细想些什么。 “你呢?你心中所求是何?”温染颜笑着反问。 若他意在皇位,醉心皇权,那么他们终将分道扬镳。 四面宫墙困不住她。 见他不语,温染颜仰头直视着他,眸中的笑如往常一般,可眸底深处却幽光起伏,藏着些许逼人的压迫,妖异十足。 凤栖梧从容与她相对,眸光真挚,音色缱绻,“你所求,便是我所求。” 温染颜笑意不减,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过了半晌,她心觉无趣就想从琳琅宝座上下来,凤栖梧却伸手拦了拦,将她抵在了椅面上。 他掌心滚烫,手臂坚实,所抵力道惊人,一时竟让她有些动弹不得。 “怎么?不想让我下来了?”温染颜推了推他的长臂,滚烫的热度瞬间染满她的指腹,她下意识蜷曲了一下。 凤栖梧俯下身,炙热的气息瞬间无孔不入:“反正时辰尚早,也不着急回去。” “可这儿黑洞洞的,没什么好玩之处。”温染颜听后,随意点评了一两句。 突的,她唇边笑意盛放,嗓音极尽蛊惑柔媚:“莫非,你想在这龙椅上……” “确有此念。”凤栖梧眸中蒙了一层暗光,欲念辗转,极尽汹涌:“你这般贪玩,难道不想试试吗?” 他又凑近几分,微哑的嗓音里藏着诱色。 温染颜眯了眯眼。 不待她回答,下颔就被扣住,掠夺一般的吻如暴雨般细密落下。 凤栖梧另一只手抚着她面上的肌肤,如丝如绸,细如玉石的触感晕开,早在席宴上他就想这般做了。 可念着宴上闲杂人等颇多,他只能隐忍克制,如今四下无人,他就如挣脱锁链的凶狼,终于可以肆无忌惮。 温染颜的眼梢渐渐泛红,如微醺之态,动人心魂。 凤栖梧禁锢得太紧,全身火热得像是要把人烧灼,她的后腰抵在纯金椅背上,一时磕痛了她的腰骨,秀眉不觉蹙起。 “松开。”温染颜娇喝了一声。 “为何?你明明也很喜欢……” 凤栖梧未听未动,眼中之欲犹如猛兽,要把人吞噬殆尽。 他力道陡然加重,越发肆意,没了章法。 第207章 椅榻倒是轻软的很 一阵夜风忽而乱作,吹得御花园一池莲花摇曳不止,莲花照水,倒影微漾。 月下看莲花,竟也如此旖旎。 温染颜就着他两侧的肩膀,微微倾身而上,一口咬在了他左肩上,力道不算太重,却还是在他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印子。 凤栖梧衣衫微敞,额前汗津津的,微湿的乌发贴在肩头两侧,乌蒙的黑暗下仍有一种道不清的凌乱艳色,像是月下山林里最蛊惑钩心的男妖。 他呼吸已经乱了,猩红的眼眸下意识看了眼左肩的牙印,额前的汗水顺势滴落,濡湿了衣衫。 趁他分神之际,温染颜忽而握上他的手腕,身子一侧,反客为主。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陡然一变。 凤栖梧被困在龙椅之上,墨发凌乱铺开,浸湿的衣衫敞得更开,本是掠夺之人如今却如任人宰割的羔羊,秀色可餐。 可他的双手仍扣着温染颜的细腰,黑眸深不可测,似不落下风。 温染颜斜坐在龙头扶手上,双腿交叠,两手扣着他的将肩膀,将他狠狠抵在龙椅上,一丝间隙也不留给他。 “还是说,要玩些旁的?”凤栖梧掀开薄唇,笑音滚灼烫人。 “磕得慌,不想玩,也不想试……” 温染颜对着他的灼眸,边笑说边如灵燕一般,脱离了他的禁锢。 凤栖梧伸手想抓,却只是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角,再抬眸,就见她早已退到百米之外,眼中的笑带着明晃晃的勾人意味,却又不给人尝。 愈发叫人心痒难忍。 凤栖梧微微支起身子,双眸深得骇人。 “你自个儿玩去吧。”温染颜背过身,潇洒地摆了两下手,“宴上太累了,我先回寝殿了。” 她背过身,裙摆飘摇,走时恍若也带着风。 凤栖梧拾起地上的长袍披上,也悠悠地负手跟了上去,龙椅上是磕得疼,不过殿内的椅榻倒是轻软的很。 …… 翌日。 御花园里的娇花开得正艳,惹不得让人来赏看一番。 温染颜昨夜睡得比较晚,身子被折腾的没劲儿,现在又被似锦拉来赏花,整个人浴在日光中懒洋洋的,不住地打着盹儿。 两人坐在花园凉亭中,亭外的花儿五彩缤纷,又有堆砌的玲珑五彩石点缀,在暑气弥漫的夏日里,如霞蔚般绚烂夺目。 似锦备了凉茶、糕点还有蜜饯,她从食盒里一一取出。 “夫人今日这般贪睡,是因昨日宴席累到了?”似锦斟了一杯凉茶,递到她面前。 闻声,温染颜缓缓睁开眼眸,慵懒道:“你猜啊。” 她坐得随性,垂在肩头的长发被她拂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了缀在颈侧的红痕,日光浸染暧昧丛生,而她眼中的促狭也快藏不住了。 似锦想到了什么,小脸猛然发红,羞怯地移了移眸子。 像是恶作剧得逞,温染颜戏谑不减,随手端起凉茶,微抿了一口。 笼着浓烈日头的御花园里,寂静非常,唯有偶尔响起的蝉鸣驱散了几分寂寞。 温染颜喝了凉茶,又拿起了一枚蜜饯,放在嘴里浅尝时,耳边忽而传来女子如黄鹂般的嗓音。 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温染颜循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鹅黄色锦衣的女子款步行来,垂下的青碧色丝绦束在腰间,勾勒出纤细腰肢,两肩纤薄身材窈窕,清丽的容颜如雨后清玉,动人又讨人喜欢。 她眼睛尖,一眼就认出这是昨夜献舞的国公府嫡女。 只是这皇宫的防守竟如此薄弱,随便一名女子都能在御花园里游蹿了? 看出她的疑惑,似锦解释道:“先帝死后,那位太后还留在寿安宫里,主人不杀这等孱弱老妇便暂且留着了,听闻,先帝的那位太后与国公府走得近,想来,周家女是她召进来的。” 温染颜挑了挑眉,先帝在位时,那位太后未露过面,整日在殿中吃斋念佛,赏花逗鸟。 如今心思倒是活泛了,是怕凤栖梧回过头来夺了她的性命? 这才想寻个女子来牵制他? 见温染颜不语,似锦以为她是在担心,不由宽慰道:“夫人大可放心,你是主人未登基时就明媒正娶的夫人,这后位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来相争。” 温染颜眸内华光流转,笑得别样动人。 后位? 她还真没稀罕过。 不知是不是说话声吸引到了那名国公府嫡女,只见她往凉亭中看了眼,便轻摇团扇走来,她步伐轻盈,发间簪的流苏钗细微曳动,如湖面波纹晃得漂亮,晃得舒心。 到底是出身世家的姑娘,仪态端方,挑不出一丝错处。 待行到凉亭中,周涴沚脚步微停,目光沉静地与温染颜对视,片刻,她微微颔首,稍稍行了个礼:“夫人好。” 她又说:“今日御花园中闷热,我能向夫人讨杯水来喝吗?” “坐吧。”温染颜兴致颇佳地打量了她几眼,也没真信她只是来讨水喝的,“似锦,倒水。” 似锦斟满了一杯,递上:“周姑娘请。” 周涴沚双手接过,却也只是将其搁在桌面上,一口未动:“早就听闻夫人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真风华夺目。” 温染颜诧异抬眸:“我竟不知,我在外头的风评竟然这般好。” 她还以为尽是妖女的称呼呢。 本就是几句客套话,没想到她竟还当了真,周涴沚不由又看了温染颜几眼,嘴角不由蔓出一丝笑,眨眼便寻了旁的话题。 “御花园中花团锦簇,夫人也是如我一样,看花时迷了眼,入了迷?” 温染颜玩转着杯盏,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惊奇,如看一个喜人的小物件儿:“算是。” 迷得都打了好几个盹儿了呢。 周涴沚毫无察觉,自顾又说,言语间似有轻慢之意,“一路走来入目的皆是珍贵花卉,倒是长于夹缝的小山菊让我不免多看了几眼。” “哦?是何地方吸引了你?” 温染颜懒懒地一瞥眼,就见长于夹缝的小山菊迎凤吐香,于万千明花中舒展,竟也不落下风,有种新奇的美。 第208章 真正的死无全尸呢~ 周涴沚曳着团扇,润声笑道:“算不上什么吸引,只是觉这小山菊长得这样繁茂,定然是争抢了不少养料。” 温染颜食着一块糕点,姿态慵懒,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周涴沚窥看一眼她的表情,话锋一转,又说:“可这御花园中珍花异草多不胜数,它一株野花竟妄想与名花争春,到底还是太异想天开了些。” “如若不尽快摆正自己的位置,只怕,终有一日会惹人厌嫌,或被修剪花枝的宫人连根拔起,届时,便只能腐朽埋土,连半分颜色都留不下了。” 表面是在道花,实则是在喻人。 温染颜明白,她这是在借花暗讽自己,说的是昨日席宴上之事。 明里暗里都在道她庶女出身,身份低微,却妄想与一众贵女相争,夺得后位,又仗着夫君的一点垂怜恃宠而骄,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如若再不清醒,摆正自己的位置,只怕不久便会死无全尸。 似锦自然也听懂了,气得想上去挠花她的脸。 “夫人觉得,我说得可对?” 说罢,许是觉得口干,周涴沚才端起茶盏微抿了一口,一举一动皆娴雅端庄,笑容得体。 将茶盏放下后,她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静待温染颜的反应。 温染颜与她对视片刻,竟是笑了,美眸流转,落花入鬓,一颦一笑皆流露出极致的灼灼风情,看得周涴沚心里头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样浑然天成的风情媚骨,连身为女子的她看了都有些自惭形秽。 与之相比,她就像手中这杯寡淡的凉茶,便是连长相都比之逊色几分。 怪不得温染颜能讨凤栖梧欢心,原是因着这等下作魅术,实在令人不齿。 温染颜笑意更深,温柔似水,眸底却簇起一缕幽光,“周姑娘原是这样想的?未免有些片面了。” 周涴沚看着她,心中微惑:“夫人有何独到见解?” 温染颜把玩着杯盏,似笑非笑道:“夹缝之花能长得这般繁茂,必然饱经风霜,历经艰辛,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当真遭遇了危险,怕是茎叶上长出的利刺都要将宫人的手扎得血肉模糊,直到扎得顺心了才好。” 虽在道花,但说到利刺扎手,血肉模糊时,她笑语嫣然,就连音色也变得愈发缠绵缱绻,仿佛在与情人呢喃,妖异十足。 风声迭起,落花簌簌,枝头的鸟儿发出鸣啼,振翅高飞。 周涴沚下意识攥紧了手,心中发紧,与她对视只觉得森寒渗人。 温染颜摩挲着杯盏,声音不高不低:“再者,周姑娘难道不知,这种坚韧野花即便连根拔起,过些日子就又长成一片,眨眼又是繁茂,连除都除不过来,届时,只怕伤神又伤手,如若像周姑娘这般细嫩的,怕是连手都会烂了。” “是以,惹它做什么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握的杯盏就被碾成齑粉,真正的死无全尸。 温染颜一边捻着粉末,一边满含笑意地看着周涴沚,光影闪烁时,眸底如沁冷霜,寒如飘雪。 周涴沚目瞪口呆,脊背发寒。 长于闺阁的名门贵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原以为,温染颜也是那种柔弱不堪的女子,因着家世,被这般说道定然无地自容。 不曾想,她不光能说会道,甚至还身怀武功,仿佛在谈笑之间,就能将自己斩杀殆尽,尸骨不留。 “周姑娘,你觉得我的这番见解,如何?”温染颜看着还在失神的周涴沚,三两下就把话还给了她。 “……” 蓦然被点到名,周涴沚怔了怔,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濡湿。 她惊得花容失色,满脸煞白,轻握杯盏的手抖啊抖,险些将它打翻在地。 见她三两句话就被吓成这样,温染颜顿时失了兴致:“有些乏了呢,回寝殿眯一会儿吧。” 她说着便站起身,临走前淡看了周涴沚一眼,笑吟吟道:“周姑娘,请自便。” 听到她柔得诡异的嗓音,周涴沚又是颤了颤,冷汗不止。 “这日头毒辣,周姑娘莫要贪看,小心染了暑气。”说罢,似锦心中暗爽,连脚步声都轻快了不少。 蒸腾的暑气将凉亭内外烤得如同蒸笼,两侧的明珠灯龛也被烤得光华刺眼。 明明该是灼热,可周涴沚却觉得通透冰寒,任凭烈日如何灼烤,她依旧煞白着脸,哆嗦着身,好半晌都于凉亭枯坐,久不起身。 明显被吓得不轻。 御书房,窗明几净,檀香袅袅,细雾飞卷如梦如尘。 世家大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书房内气氛凝重,即便是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凤栖梧坐于上首,明黄的宝座衬着他的身份,威严横流,他舒适斜靠,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姿态慵懒,神情散漫。 可他凤眸里却似藏着一柄淬毒利刃,在看向世家大臣时,敛着的肃杀和锋芒肆意流泻,嘴角弯出的弧度倒是好看极了。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朕没听清,不妨再说一遍。” 闻声,世家大臣们身子一抖,汗流浃背,缄默了半瞬,还是有人壮着胆子谏言。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再者,陛下初登王位,后宫无人,应当尽早充盈后宫绵延子嗣才是,若无子嗣,江山难稳,社稷难安啊。” 一国之君无子嗣,江山后继无人,必将走向衰败,甚至是覆灭。 这些大臣来来去去就是这些话,听得凤栖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赫连枭在位时,听得是否也是这些烦杂的话? 凤栖梧听得烦躁,眼中的凌光锐利不可直视:“朕也再说一遍,朕有明媒正娶的夫人,后位非她不可,朕心意已决,你们纵是说再多也无用。” “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后位人选兹事体大,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风范,彰显着一国国风,不能有一丝纰漏,温染颜她一庶女如何能统率六宫,成为后宫之主?” “皇后之位,就该由家世显赫,贤良淑德的名门贵女来坐,而非一小小庶女,这若是传说出去,定叫旁人笑掉大牙了。” 大臣们喋喋不休,如同蝇虫的嗡声,吵得人头疼。 凤栖梧左耳进右耳出,眼角余光一瞥。 就见温染颜站在御书房外的廊檐下,立在一片醉人的花枝间。 第209章 你难道不想当我的皇后? 融暖日光衬得温染颜小脸通透莹白,香腮泛粉。 风吹裾动,似水波般轻轻漾开,又如池中盛开的莲花。 漾得搅乱了凤栖梧的心神。 大臣们还在吵嚷,一些话反复拆开来说,如同和尚念经,凤栖梧再没心思听他们胡扯,目光全落在温染颜身上。 隔窗看美人别有一番风味,细雾般的淡金如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华光,也不知她在此站了多久,御书房中的唇枪舌战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许是察觉到炙热的视线,温染颜侧过头,隔窗看来。 刹那,四目相对。 温染颜似笑非笑,显然已经将大臣们的话听在耳里,不过,并未生气,反而像听说书一般兴致颇浓。 对视了半晌,在凤栖梧如烈日般灼热的视线下,转身走了。 走时飘摇的裙摆如蹁跹蝴蝶,飞进了他的心里。 凤栖梧深望着她的背影,待人走远,他耳边依旧是烦人之声,吵得他脸色都变了。 “陛下?” 见他在出神,大臣们不由的唤了几声。 凤栖梧面色不虞,眸如利刃般冰凉,悠着声说:“除了这些,众爱卿还有何事要上奏?” 世家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意识摇了摇头。 后妃子嗣乃是重中之重,子嗣越多可保江山安稳无虞,除了这些他们再无旁的可奏了。 凤栖梧起了身,再不想听他们叽叽喳喳,冷言堵了他们的话:“还是那句话,皇后之位朕想立谁就立谁,这不是征求而是命令,你们谁看不过眼,去外面一头撞死也跟朕没有任何干系。” 见他们容色惨淡愁苦,他不紧不慢又道:“既然无旁的事,就散了吧。” 话落,不待大臣们说任何话,就负手离了御书房。 风吹着他的衣摆,猎猎之声融于风中,只留下一室难掩的威严与压迫。 即便他的身影已然走远,森凉之感仍如利剑刺在所有人心头,大臣们敢怒不敢言,想着他日后又要胡来,面色当即又惨淡了几分。 凤栖梧这厮本就离经叛道,行事乖张,如今登了帝位竟越发的肆无忌惮,实在愁人。 毒日头烤得殿外闷热刺眼,热浪如风翻涌,透过雕花窗纸斜射了进来。 温染颜一回到寝殿,就让似锦把窗上的竹藤帘子放下来。 似锦应声去卷下竹藤帘子,殿内变得凉爽了不少。 她又从掌事那里取来冰块安置,殿内瞬如初春一般,再想捂出一身痱子都难。 温染颜舒适地斜躺在贵妃椅塌上,似锦给她备下了冰饮,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尝着,这般日子闲散又舒心,快活的很。 凤栖梧拂袖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她一脸懒怠,喝着冰饮的模样。 竟是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要舒适几分。 想着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以及每日上朝时朝臣们喋喋不休,口若悬河的模样,凤栖梧的脸色变了又变,面上的烦厌藏都藏不住。 才不过几日他就觉度日如年,就连穿在身上的红衣都变得黯淡了几分。 “可怜见的,才不过当了几日皇帝,怎么就老了些许?”温染颜搁下冰饮,抬起头来向他打趣儿。 凤栖梧脚步一顿,眉心一蹙,明显是当真了,他下意识往铜镜那儿一瞧。 这张脸仍是俊美无双,昳丽靡艳,哪有半分憔悴或是老态? 明显就是在诓他。 凤栖梧大步上前,滚热的身子贴了过来。 他俯下身,双手捻着她的下颔,细腻的软肉从指缝间漏出,殷红的小唇被他捻得半开,皓齿粉肉刹那清晰可见。 “诓我是吧?”凤栖梧又凑近几分,锐寒灼烈的凤眸紧紧摄着她,薄唇略微一勾,顷刻恍若对峙般的锋芒流淌了出来。 温染颜展颜欢笑,眸中细碎光影烁动,她想说话,可下颔被扣着,只能发出破碎般的呜咽声,娇嫩的肌肤也顿时红了一片。 “不想好好说话,舌头也别要了。”凤栖梧眼中蒙了一层暗芒,嘴边勾着一缕促狭。 他顺势压了下来,惩罚一般堵住了她溢出的破碎声,又凶又狠轻搅辗转,很快便尝到了冰饮残留的冰凉与甘甜。 就像雨后的清露,味美惑人,让他心中的野望瞬间攀升到了顶峰。 突来的汹涌,闹得温染颜眼梢泛红,面如染霞,细碎的声音被他尽数吞没在口齿间,她连半分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半瞬之后,她只觉得口中疼得犯麻,她伸手推了推他,却被箍得更紧。 两两相贴,滚热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像是能把人都烤熟。 “还敢不敢诓我了?” 凤栖梧总算舍得停了举动,沉如墨的眼神紧盯着她,浓浓的戏谑兴致流淌着。 “自然……”温染颜眼珠转动,故意拉长尾音,“还敢啊。” 不待他反应便攀上他的肩头,埋入他的颈侧,又偏头咬了一口,像是在故意报复。 回应她的,是凤栖梧捻得更紧的力道,大掌箍着她的细腰捻转交融,似要将她拆骨入腹。 半晌后,温染颜倾身附着在他耳边,缠声低语:“你要许我后位,可大臣们皆不同意,看来,即便登基为帝也不能那般随心所欲。” “你都听到了。”凤栖梧掌着她的后颈,颈上的红痕纵横交错,看得他眸光灼暗。 温染颜笑了,“声音那么大,我又不是聋子。” 凤栖梧改为轻抚她后背的长发,如丝一般柔顺的触感晕开,他嗤笑道:“你不用管那些大臣如何说,我执意如此,他们又能如何?都是太闲闹得,让他们多干些活计就老实了。” 他如同说笑一般,语调悠然,可眸底深处蔓开的森冷杀机,却恍如能在瞬间将万物碾碎。 他说到做到,若那些大臣执意违抗,他不介意血染朝堂。 “封我为后啊……”温染颜红唇翕动,欲言又止。 他若执意,她倒也不介意在后位上坐坐。 毕竟,从未体验过的总是感觉新奇,待体验过后觉得不爽快了,终止就好。 见她支支吾吾的,凤栖梧拧眉,嗓音阴鸷。 “怎么,你不想当?” 第210章 封我为后,你会没有子嗣的~ 她难道又想走? 连半分与他共赏江山繁华的念头都没有? 这一刻,凤栖梧心中是难掩的沉郁,细密的疼伴着滋生的暴戾疯狂席卷,让他的黑眸更沉更冷,像一块无法消融的坚冰。 他半垂着眸,轻颤的睫羽遮住了眼底呼啸的戾气。 可殿内陡生的寒凉,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感受着腰间力道的收紧,温染颜抵靠在他耳边,声音适时传出:“你若执意捧到我跟前,我也没说不想当,只是——” 她话有停顿,像是故意。 “只是什么?” 凤栖梧直勾勾盯着她,黑眸如狼,绷紧的身子恍若蓄势待发。 若她再说出什么难以入耳的话,他不介意再堵上她的唇齿,让那些话都灰飞烟灭,反正权当听不见。 温染颜平静与他对视,又伸手抚了抚他衣襟上的褶皱,笑靥如花道:“作为帝王子嗣很重要,你若执意要封我为后,就该做好没有子嗣的准备。” 她笑得有多明媚,嗓音有多温柔,吐出的话就有多凉薄清醒。 不待凤栖梧做出任何反应,她又出了声。 “我自由洒脱随性惯了,并没有任何生子的打算,我与你一道放肆,无非只是想纵情享乐,不想受苦,也不想有拘束,就像我曾经给你喝的那碗避子凉药一样,如若药效消散的那天你我还在一起,我还是会再给你喝下。” “你若愿意陪我疯,我也不会矫情,可你若另有打算,那你我就此分道扬镳最好,反正我心中想法如此,无人可改。” 她如野驹放纵惯了,只想看山看水,驰骋四海,全然没想过若有一日她也相夫教子,那该是何等的枯燥乏味,甚至是惊悚可怕。 人生在世,她才不愿按部就班,走所有人的老路,稀里糊涂过一生。 她只想恣意纵情驰骋,所有事都全凭自己喜好来,不受任何人约束,就如生子一般,她想就想,不想便不想,说她自私也好恶毒也罢,可她就是这样的人。 温染颜仰起头,窥探着他的表情,却见他乌发垂落,所有表情尽掩在其中。 她瞧了半晌都没瞧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觉他脸上投落着一片阴影,看着乌蒙蒙的,连曳地的衣角都沁着凉意。 像是生气了。 也是。 他如今是九五之尊,至高至上,尊贵无比,像这样的男子最是看重子嗣,也最顾念自己的面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必陪着她再疯癫一回? 温染颜环住他的脖颈,笑声在他耳边蔓开,“你若是后悔了,我即刻就给你解了那碗凉药的药效,届时,你想如何绵延子嗣都可。” “解了之后,你便不在了是吗?”低哑阴冷的嗓音传来。 温染颜埋在他脖间,把玩着他的一缕发丝,笑着点了点头,“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在一起呢?” 太过温和柔腻的嗓音,尽显凉薄寡情。 话落,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腕被紧扣的同时,整个人被凤栖梧疯狂地压抵在了贵妃椅塌上。 紧接着,她两只手被举高在了头顶,那是一个被掠夺到极致的姿势。 还未等她有所挣扎,凤栖梧便欺身压近,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之间近乎一丝空隙都不留,侵略感伴着暧昧馨香,汹涌袭来。 温染颜一抬眼,就和他黑沉如墨的双眸相对。 “你倒是善解人意,我还未说什么,你就帮我安排好了。”凤栖梧像是在说笑,薄唇都勾了起来:“可我不喜这些安排,我又何时说过,不陪你一起疯了?” 闻言,温染颜也不挣扎了,同样笑着看他。 似是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凤栖梧掌着她的小脸细细摩挲,刚才蔓在心尖的阴云已经完全拨开。 他眼中笑意流淌,甚至还夹带着几分旁人看不懂情绪,极近癫狂愉悦,腥红一片。 “你能与我敞开心扉,我很欢喜,我也如你一般,只想纵情肆意,子嗣于我实在无关紧要,往后种种我只想与你一道,繁华与你,欢闹与你,喜悦与你。” “世人眼中我就是个疯子,而你也是疯子,我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她说了好些话,而他只听懂了一句。 不是一路人才会分道扬镳。 而他们是同路人,便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如发丝一般缠绕难分,紧密相连。 凤栖梧觑着她,眸中灼热露骨,像是要把她吞噬入腹。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当真要陪我一起疯?”温染颜迎面撞上他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笑着,给他最后反悔的机会。 若让大臣们知道,他们的帝王如此离经叛道,定又要哭天抢地了。 “既然都是疯子,自然疯癫也要一道,又谈何后悔?” 凤栖梧轻侧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低语,带起旖旎藏着缱绻,是如蛊惑般想把这番话深刻在她的心里,笑得冶艳又全是坏心。 即便有了孩子,他也只会爱屋及乌。 他喜欢的只是她这个人,而非什么子嗣。 想要子嗣太容易了,可这般契合的妙人若错过,便不会再有。 “疯子。”温染颜笑骂。 凤栖梧不怒反笑,坦然接受:“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温染颜目光盈盈烁动着,她想起身,细腰却仍被禁锢。 刚才两人的纠缠掠动,闹得她衣衫凌乱微敞,露出盈滟玉肌,颔颈之下稠色惑人,靡靡灼艳。 摄心的幽香蔓开在鼻尖。 凤栖梧目光如火,呼吸陡然加重。 “能否让我先起身?”温染颜柔媚的嗓音像是一把钩子,眼梢稠丽红晕散开。 凤栖梧捻在她衣襟两侧,隔着衣料,视线像是在描摹她的肌骨,“都这个时候了,不如让我来帮你量了尺寸,再将其交由制衣局,尽快赶制凤袍凤冠。” 说着,指尖寸寸游走过她的肌肤,目光含笑,神情间尽是玩味。 温染颜只觉得脊背酥软,却又大胆迎上,话语争锋,“我们也算是日夜相对,你竟还记不得我的尺寸,实在让人伤心。” 凤栖梧动作不停,戏谑遮掩不住,“我再仔细量量,这次一定铭记在心。” 只怕量尺寸是假,使坏是真。 温染颜轻哼一声,自然不想让他如愿,吵闹间殿外有声音传来。 “陛下,戚九竹大人有要事求见。” 第211章 苗疆刺杀一事有眉目了 好事被搅扰,凤栖梧眼中是蚀骨的冷。 他先帮温染颜理了理衣襟,又起身抚了抚身上的皱褶,才沉冷出声。 “进。” 光影透过雕花窗斜照进来,焕彩的剪影淌流满地,戚九竹踩过一地斑驳躬身入殿。 刚一踏入,便觉刺骨寒凉扑面而来。 分明殿外暑气蒸腾,可殿内却如凛寒隆冬,戚九竹僵着脊背,有些闹不明白情况。 “何事来禀?”凤栖梧坐于殿内圆凳,冷寒的眸直慑人心。 戚九竹单膝跪地,恭声道:“主人让属下所查之事,已经有眉目了。” 凤栖梧执起案上杯盏,轻抿了一口,嗓音淡薄,“说。” 戚九竹仍垂着眸,不敢直视:“各封地驻守的亲王从表面上看都很安分,只是于凉州驻守的永清王前几日在封地大摆筵席,摆宴虽是寻常,但永清王的席宴颇为奢靡,所用规格皆是顶顶好的,不输皇宫内院。” “按理说亲王奢靡享乐也在情理,可凉州苦寒,即便永清王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如此铺张,属下觉得这中间甚是蹊跷。” 永清王赫连越,与先皇赫连枭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是当初的赫连越自卑懦弱,不思进取,这才扶持了相对长进的赫连枭为帝。 赫连枭继位后,因着多疑忌惮,将所有亲王都遣去了封地驻守,没有传召永不能进京。 而对于亲弟赫连越,赫连枭猜忌更重,因着幼年时母亲多喜亲弟一点,他心中不忿,这才将其遣到远如天边的苦寒凉州。 是以,每每宫宴上皆不见亲王们身影,全赖赫连枭的小心眼儿。 凤栖梧将杯盏搁下,神情微敛,周身威压如风一般横扫肆虐,“你的意思是,永清王在暗地里敛财?苗疆行刺一事与他有关?” 戚九竹不敢断言:“属下也只是猜测。” “一般亲王敛财是要做什么呢?”凤栖梧随意敲击着桌案。 敲击声清脆,似有旋律,可此刻却如千钧之重压在人的心头。 才不过半瞬,戚九竹后背的衣衫就已被冷汗浸湿。 他不敢妄议亲王,更有些捉摸不透凤栖梧这般问话究竟是在问谁,倒像是在自语。 夏风拂过,殿内的寒潮愈发加剧。 在戚九竹快要被寒气压垮的时候,一道含笑带媚的女声解救了他,也打破了殿内沉寂。 “亲王敛财无非就是想招兵买马,豢养私兵。”温染颜慵懒环手,软身倚靠在榻:“而豢养的目的是何,自然是意在那至高之位,不然,何苦冒着杀头之罪敛财,在封地安稳老死不是更好,他们又不傻。” 在皇宫长大,看遍宫内勾心斗角的亲王可不全然都是傻子。 凤栖梧看了她一眼,薄唇略勾,“是这个理。” 温染颜侧眸,隔着淡金晕光和他视线相对,又说:“若他真有异动,那苗疆行刺之事,或许真与他有关,不过,到底有没有敛财,有无行刺都有待商榷,我们可是明君,断不能将人冤枉了去。” 话虽如此,但这永清王确实值得怀疑。 凉州苦寒,他的席宴却如此铺张奢靡,实在不妥。 而他备席又是为何? 是觉得凤栖梧一定会死于苗疆,提前庆贺吗? 凤栖梧举起杯盏细看,细润的玉面映出他狭长森冷的眉眼,他笑得淡:“若要敛财也并非一朝一夕,在暗处小心谨慎多年,怎么突然就沉不住气了呢?” 殿外狂风拍窗,吱呀作响。 一瞬的功夫便乌云蔽日,电闪雷鸣,隐有落暴雨的征兆。 殿内的羊角琉璃灯被点燃,温染颜觑着火光,笑道:“想来是因为你这个变数啊,赫连枭高坐皇位多年,谁能想到突有一日你会兵临皇城,谋权篡位。” “多年计划被打乱,而你比赫连枭更不好惹,只要是个人都会自乱阵脚,眼看你只身独闯苗疆,肯定沉不住气啊。” 凤栖梧笑得冶艳,悠声说:“那看来,是我的不是了。” 温染颜拂开被风吹散的绉纱,又说:“苦寒之地敛财手段并不多,倒是繁华皇城,帝王脚下,敛财手段应有尽有,不妨在就近查查,或许会有所收获呢?” “听到了吗?”凤栖梧也是这般想的,他瞥了一眼戚九竹。 戚九竹当即领命退下。 待戚九竹一走,暴雨就如瀑布般倾倒而下,狂卷着殿外的花木,似有连根拔起之势。 盛夏就是如此,天气多变,大雨说下就下。 似锦进入殿中,将半开的木窗关上,又端来一盅金丝蜜枣炖燕窝来给温染颜补身。 凤栖梧如今是皇帝了,吃穿用度皆是上等,可她的金丝燕窝还未多吃几口,就又有宫人入殿来禀。 “又是何事?” 凤栖梧坐在西窗下看美人食燕窝,还未多看几眼就又有人来打扰,他揉着微跳的太阳穴,压抑着心口的烦郁。 殿内气氛骤降,宫人颤颤巍巍禀告道:“陛下,关在地牢里的凤烛月,刚刚自缢身亡了。” 凤栖梧霍然抬眸,眸中映入了暴雨下的雷霆电光:“死了?” 宫人哆嗦着身,“吊在牢门上,死得透透的。” 刚刚电闪雷鸣,暴雨落至,他去地牢巡视,就见雷鸣闪烁时凤烛月就死死吊在木门上,吓得他差点晕死过去。 温染颜凝神听了一嘴,估计是骄子不堪受辱,又知前途无望,所以上吊了。 “去地牢看看。”凤栖梧站起了身,他对凤烛月的生死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总得要去看一眼。 温染颜囫囵地将燕窝喝完,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地牢是满是潮气,尤其是雷雨天潮气更重,腥臭味也更浓,每每伴随着几声惨叫,闹得人头皮发麻。 凤烛月的尸首还挂在牢门上,没被人收殓处理。 两人去时,看到的便是于风中晃荡的尸体,面目青白,双瞳瞪出,颈间糜烂,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抬去乱葬岗处理了吧。”凤栖梧只是淡看了一眼,就随意地下了命令。 “是。” 宫人领了命令,很快就将凤烛月的尸骨抬了下去。 凤栖梧如今刚刚登基,朝堂未稳,堆积的事务都等着他去处理,还等他回寝殿歇息片刻,就又被宫人唤去御书房中处理要事。 温染颜满是同情地望着他的背影,这般忙里忙外的,也不知会不会英年早逝。 她执着油纸伞,自个儿慢悠悠走出地牢。 才刚走到牢门外,雨中就有一道身影跑来,裹挟着些许雨水潮气,似锦的声音落入了耳中。 “夫人,太后娘娘传召。” 第212章 眼睛不会看人,就别要了 暴雨淅沥湍急,砸得伞面砰砰作响。 温染颜听后,挑了挑眉:“先帝的那位太后寻我?” 似锦轻拂着身上的水气,颔首道:“正是她。” “她寻我做什么?”温染颜执着油纸伞,步调散漫,完全不着急去觐见太后。 似锦摇头:“奴婢不知。” 温染颜望着砸下的雨幕,飞溅的雨丝洇湿了她左肩的衣料,她的眸光也如被洗净一般湛亮剔透,盈潋的笑满溢。 太后是先帝的亲母,赫连枭在位时,她早已不理后宫琐事多年,就连宫宴都不曾露面,只在所居的寿安宫中礼佛赏花,逗鸟听戏。 因为她知,有亲儿在皇位高坐,她不必烦心任何琐事就能享受富贵荣华,颐养天年。 可此刻皇权颠覆,有人谋权篡位,她即便性命无虞,心中也有忌惮害怕,总想做些什么来彰显太后之威,掩饰心中慌乱。 今日传召,或是要行太后之权来敲打她。 似锦提着裙摆,在前方引路:“夫人,雨天路滑,小心脚下。” “嗯。”温染颜撑着伞,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风吹雨漫,散开的裙裾拂过一侧的明珠灯龛,两人穿过回廊时,暴雨已经停了,寿安宫也近在眼前。 温染颜收了雨伞,看着高悬在宫门上的匾额,笑得温和绵长。 可太后只是赫连枭的亲母,又不是凤栖梧的,留她一命已是恩德,如今这般分不清主次,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也不知,会不会弄巧成拙。 似锦扶着温染颜踏入寿安宫门庭,却没人出来相迎。 宫中洒扫的婢女们各自做事,即便手中无事的也只是匆匆走过,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个眼神留给她们。 温染颜更加确定了,这位太后确实想敲打她。 还在给她下马威呢。 “主人不杀她,她还真当自己是太后,摆起谱来了。”似锦的声音不高不低,全无顾虑地开口轻斥。 她可是凤栖梧的手下,与主子一样随心所欲,才没将什么无权势的太后放在眼里。 温染颜任凭她发泄,自顾自地朝主殿方向走去,她步调闲散从容,似是将这儿当成了随意玩耍的后花园。 无人来迎,她就自己散步过去,可不会傻到呆愣在日头下等人来传召。 可还没走几步,就有宫女来拦。 “夫人留步,太后还未传召,不得入内。” “到底出身微末,不仅眼界低,连规矩都学不会。” 她们是太后殿中的大宫女,自然瞧不起庶女出身的温染颜,眼中尽是轻蔑。 温染颜轻易就拂开了挡在面前的宫女,嘴上一点也没留情,“我们都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殿内却无一丝声响,别是老人家突然犯了什么毛病,我们得赶紧过去瞧瞧,省得殿内多了条亡魂,污了这华美宫殿。” 她身形轻盈如燕,几个难成事的宫女根本困不住她。 只是还未走几步,温染颜就侧过身,笑容潋滟:“还有,不会看人的话,眼睛就别要了。” 见她出言无状,目无尊卑,几名大宫女刚想呵斥。 突然,双眼一疼,捂眼时鲜血汩汩,淋漓可怖。 “啊——” 须臾,凄厉惨叫于天际盘旋,惊飞了枝头鸟雀。 眼睛,眼睛……! 她们完全看不见了,啊啊! 温染颜收起毒丝,在一片惊叫声中嘴角染笑,盈盈行走,散开的裙摆如遗落人间的瑶池清雾,朦胧又妖冶。 她近日是不是脾气太好了,谁都想往她头上欺辱几下? “夫人可真威风。”似锦小步跑到她身边跟紧,眸光亮亮的,喜悦与崇拜都遮掩不住。 温染颜款步走至主殿,却发现太后并不在里面,只是看到宫人们抬着几个箱笼往殿内搬运。 好几个箱笼,瞧着沉甸甸的,不知里头装了什么。 温染颜还未细看,迎面就走来一名穿戴得体的嬷嬷,她面上染笑,模样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夫人可算盼着你了,请随老奴来,太后在后院戏台听戏呢。” 温染颜将视线收回,饶有兴致地笑道:“前面带路吧。” 许是这边的吵嚷惊扰了太后,又发觉她不是好惹的主,怕最后难以收场,这才派来嬷嬷笑脸相迎,好心好意地给她引路。 寿安宫里搭着戏台,刚刚的暴雨甫一过,空气中的清馨水气并未消散,伴着咿呀咿呀的唱戏声萦绕在温染颜耳边。 “太后,夫人来了。”嬷嬷附着在太后耳边笑说。 太后正凝神听戏,听到声音她侧过头,一双精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温染颜,半晌后,她才和颜悦色地开了口。 “果真是个妙人,怪不得讨陛下喜欢,快坐下吧。” 温染颜应声落座,目光也在打量着。 太后身上穿着的是进贡来的蜀锦,黄底缎面,上绣泣血牡丹,一举一动皆透着皇家风范,雍容华贵,如今已过知命之年,面上却无老态,可见保养得有多好。 温染颜不动声色地收了目光,复又往戏台上看去,发觉台上正在唱一出好戏。 咿呀咿呀的独特唱法,带着戏曲特有的韵致,一曲妖妃祸国唱得精妙,唱得跌宕,最后,以妖妃被赐一杯毒酒落幕。 真真是大快人心。 太后闭着眼听得入神,得空时才意味不明地开了口:“温氏,哀家今日准备的这出戏如何?” 温染颜随意食着蜜饯果子,慢条斯理:“格外的引人入胜。” 闻言,太后不由蹙起了眉峰,这出戏是她精心准备,本意是借戏讽人,换做旁人应当早已无地自容,胆怯害怕。 可眼前之人却依旧散漫从容,是因出卑贱,不懂其中深意? 还是故作镇定,强颜欢笑? 太后缓缓睁眼,笑容和善,威严自带,“作为陛下的女人,凡事都要以陛下为先,万不可恃宠而骄,狭隘善妒,心思不正,必要时该要多多劝解陛下,切不可与之胡来,让社稷动荡,朝臣寒心。” “温氏,你可知罪?”太后蓦地扭头看来。 她的声音不重,却夹着难掩的愠怒,这番问罪的话惊得台上的戏子都怔了怔。 第213章 杀鸡儆猴会唱吗? 温染颜恍若听说书一般,正面迎上她的视线,好整以暇,兴味溢满。 暖融的日头照着她的一身懒骨,姿态慵懒,语调散漫:“我竟不知我有何罪,太后已经不管后宫琐事多年,今时今日若仍如此,便可相安无事,颐养天年,该有多好啊?” “如今,你这番作为,是怕太后之位岌岌可危,太后之权形同虚设,这才慌不择路来我这里耀武扬威,找回场子。” “可太后难道没打听过,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今日这番示威,只怕找错人了,给自己添堵不说,恐怕还会弄巧成拙。” 温染颜笑盈盈地劝说,虽然不太中听,但也算好言。 太后只觉得有根毒刺刺了进来,将她心中的顾虑害怕生生剖开,现于人前半分不留,让她的颜面荡然无存。 她面上变幻不测,最后,怒不可遏地斥道:“温氏,你好大的胆子,今日哀家定要教你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规矩。” “哦?” 温染颜看了过来,眼中落满了笑,明媚得晃人眼睛。 她依旧慵懒斜坐,华服在身纤腰如束,裙摆绣花金蝶坐时静止,却仍摄人心魂,她明眸潋滟,华容胜雪,在万般威仪之下却半点不露窃,又如掌控全局般泰然自若。 对上她的笑眼,太后只觉无端的渗人冰凉袭来,侵入骨髓。 她怔神,心觉被挑衅了,不由拔高了音调:“温氏,跪下!” 温染颜坐于位上屹然不动,她悠闲地尝了一口蜜饯,抿了一口茶水,完全将太后的训诫命令当成了耳旁风。 这般无声轻视,比泼妇怒骂还要让人心梗。 太后面色铁青,那些斥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不伤人却闷了自己。 温染颜将茶盏搁下,满声笑语,又慢悠悠的火上浇油,“可我怕太后承受不起我这一跪,都这般岁数了,何必这样折腾,小心折了阳寿。” 这番话无疑是在挑衅皇家权威,在打太后的脸面。 太后听罢,盛怒:“温氏出言顶撞,来人,给哀家掌嘴——” “夫人,得罪了。” 刚刚还笑脸和善的嬷嬷如今变了一副嘴脸,她卷起袖子,狰狞着张老脸,疾步往前就要把巴掌甩在人脸上。 电石火光之间,一只纤白小手轻巧握住了嬷嬷的手腕。 看似轻如鸿羽的一握,可力道却有千钧之重,任凭嬷嬷如何都挣扎不掉,不多时便已疼得她呲牙裂齿,脸颊涨得通红。 太后愕然的瞪大双眸,明明是纤薄如扶柳的人儿,力气竟然这般大? “我实在是不想为难一个孱弱老妇,可巴掌都要往我脸上甩了,哪有不还手的道理?”温染颜轻声叹息,又满脸为难,“既然你执意不想要这手,那就别要了吧。” 缱绻温和的嗓音里,透着一股难掩的残忍,在嬷嬷惊恐的目光下,温染颜用手轻轻一折。 “咔嚓”一声,直接折断了她的手腕。 “啊——” 嬷嬷口中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叫得一旁的太后面色惨白,遍体生寒。 太后死死瞪着温染颜,双唇艰难翕动,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明明只是个妇道人家,可就这般轻易就将人的手骨给折断了,折了也就罢了,竟还笑得如妖孽一般蛊惑缠绵。 妖妇。 此女分明就是个祸乱后宫的妖妇,如若不除,北琅江山难稳! “来人,把这个妖孽给哀家拿下。” 太后心中是难掩的后怕,怒极下令,又怕温染颜也折了她的手骨,当即退开几步,却不慎膝盖撞在了案几角上,顿时疼得她倒吸凉气,全然没了往日的皇家威仪。 可话音落了半晌,只听得风声簌簌,竟无一人前来拿人。 太后眉头紧皱,刚想又喊,一道如玉碎般好听的男声,似卷着一缕笑色融入了风中。 “太后,这是想将谁拿下?” 一双黑底绣着龙纹的翘头靴乘风踏来,暗红的锦缎衣摆随风摇曳,太后心头一紧,僵着身缓缓抬眸看去。 凤栖梧长身玉立,风姿绰约,一双漆黑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后,眸底恍若冰雪藏尽,喜怒难辨。 太后虽然对他很是忌惮,但他现在毕竟是北琅帝王,后宫被妖妇祸乱他总该要出手治理。 想至此,她如看到救星一般双瞳微亮,心中明显有了底气,手指着温染颜,厉声道:“自然是要将这等妖妇拿下,她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又出手伤人,此等手段毒辣的妖妇如何能待在陛下身边?” “还是快些将其拿下,省得日后伤了陛下的龙体。” 似是有人撑腰,她把话说开了后,只觉得浑身畅快。 温染颜仍于位上端坐,听着太后的厉声之言,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连我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太后又惹她做什么呢?”凤栖梧撩袍挨着温染颜坐下,后又,如恨铁不成钢般觑了太后一眼。 两人紧挨着,衣料相贴,热意传递。 太后愣在原地半晌,一国之君怎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她看了眼凤栖梧,又将目光落到温染颜身上,只觉喉口像被什么扼住,让她沉痛艰涩,有口难言。 倒反天罡,荒唐至极! 凤栖梧看着后院正中的戏台,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杀鸡儆猴会唱吗?” 太后疑惑蹙眉,那是什么戏曲? 闻所未闻。 戏台上的伶人早已被吓破了胆,一个个如鹌鹑般瘫软在地,他们所习戏曲中没有一出是叫杀鸡儆猴的,陛下所问是为何? 他们不敢揣测圣意,却听得凤栖梧又道:“连杀鸡儆猴都不会唱,这戏台还是拆了吧。” 他轻描淡写地落下这一句,眸光里是如清风朗月般温和的微笑,可眸底深处却如墨色浸染,渗满了危险寒凉。 太后面色煞白:“陛下这是何意?” 她最喜听戏,如今他竟是连一个小小戏台都容不下了? 温染颜也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由侧眸望去,眸中兴味渐浓。 凤栖梧与她对视,笑容缱绻,又深不可测。 片刻,他拍了拍手,话音落地:“带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戚九竹就将几具尸体拖了进来,皆是太后宫里的宫人,都被一剑割喉。 不过奇怪的是,这几个宫人的眼睛都被利器所毁,瞧着着实可怖。 第214章 忤逆皇后就该杀 风吹动枝杈,后院的莲花池水波粼粼,极是雅致。 可一地横成的尸体,却将这份雅洁宁静生生破坏,浓重的血腥味伴着诡谲的静谧不断荡击在心,侵扰思绪。 所有人噤若寒蝉,面色煞白。 温染颜微微支起身子,一眼就认出这几个皆是方才对她无礼的大宫女,眼睛也是被她所毁。 不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竟全被凤栖梧给斩杀了。 他所说的杀鸡儆猴,竟是如此。 太后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一地的尸体,只觉胃里恶心翻涌,险些呕出来。 “这些宫人皆是哀家宫里的,她们如何得罪陛下了,竟落得如此下场?” 太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责问脱出,后又怕凤栖梧发疯,忍不住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手腕上的迦南佛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因着紧张稍一用力,串绳尽断,一颗颗佛珠咕噜滚落,她的心也往下坠了几分。 三两颗佛珠滚在脚边,凤栖梧目光轻睨,满目尽是戏谑嘲弄,声如破碎的玉盏,冰凉又冷戾。 “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忤逆皇后,难道不该杀吗?” 温染颜不禁瞥了他一眼,还没册封呢,就念在嘴边了? 太后闻言愕然,又如鲠在喉。 哪来的皇后? 她下意识往温染颜那边递去几眼,便见她仍是镇定坐于华光下,绣花锦衣粼粼生光,点翠额饰五彩流溢,华容如月,黛眉似柳,美目流转时,风情妩媚,含笑自若。 纵是皮囊再好,可出身低微如何当得皇后,莫不是在说笑? 太后试图从凤栖梧眼中寻出说笑成分,却也只是徒劳。 凤栖梧在她烁动的目光下,执起杯盏轻抿一口,可微冷的目光却如刃一般落到断了手骨的嬷嬷身上。 登时,嬷嬷的惨叫声滞在喉口,如芒在背。 “倒是还遗漏了一个。”凤栖梧薄唇微勾,诡谲幽色溢满眼眶。 他忽而催促内劲,刹那,飘落树叶如利刃化成,行迹极快,撕裂长风。 还未弄清是何情况,刚刚还完好的嬷嬷突的瞪大眼眸,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紧接着,一条极深的血痕在她颈部显现,顿时血流如注,轰然倒地,声息全无。 这一变故发生在几息,太后望着还新鲜的尸体,只觉喉咙被一双手狠狠扼着,让她近乎发不出一丝声响。 “你,你……”她痴痴地仰起头,瞳孔剧颤,如在看极恶修罗。 凤栖梧掀开薄唇,掷地有声,“拆了戏台。” 得了命令御林军鱼贯而入,他们手段凌厉猖狂,如同强盗一般。 一根横梁倒下,琳琅戏台忽而坍塌,台上的伶人一窝蜂被吓得鸟兽四散,太后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戏台转眼毁尽,一颗心如坠深渊,全身颤栗不止。 她到此刻方才明白,凤栖梧刚刚嘴里所说的杀鸡儆猴是何意。 被他所杀的宫人和嬷嬷是鸡,来敬她这只猴,因着她越俎代庖,以权压人,欺辱了被他视为皇后的温染颜,这才使得帝王震怒,将她仅剩的那些尊严通通踩在脚下。 若她日后,还如今日这般摆不正位置,认不清现实,必然如眼前的戏台一般,轰然倾倒,尸骨不存。 凤栖梧这是在借着戏台,狠狠敲打她,告诉她血淋淋的生存之道。 “太后,清醒了吗?” 凤栖梧欣赏着她惨然无色的表情,薄唇勾了勾,恶劣暴戾在眼中肆意掠动,因着手上沾血他满心愉悦像个可怖的疯子。 太后哪还敢不清醒,她吓得说不出话,只是如失了魂一般点着头,双目失焦,遍体生凉。 温染颜如看了一场好戏,融暖的日头照着她,眼中不免多了丝懒怠,“戏都已经落幕了,走不走?” 她转头看向凤栖梧,一地的尸体在她眼中只是寻常,起身从容跨过,面上笑意盈潋,眉目却淡漠如冰,像一捧彻骨的清雪。 “走。”凤栖梧轻拂衣袖,起身跟上。 两人皆穿红衣,形同一对璧人,又像凛寒的弑杀恶鬼,一样的恶毒,一样的疯绝。 太后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心下惶惶然。 疯子。 两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后看着被拆得七零八乱的戏台,她心中一片愁云惨雾,待到两人的身影完全走远,她才终于哭出声来,哭着哭着险些心口梗阻晕死过去。 雨后残留的最后一丝清馨,也被暑热蒸发,正午时分,合宫寂静,蝉鸣微弱。 幽长的宫道热浪翻涌,宫人寥寥。 皇宫西侧最偏远之地杂草丛生,参树遮天,金翘飞檐藏在云中,朱红褪尽,满目萧索。 “你要带我出宫?” 温染颜望着所站之处,这是皇宫防守最为薄弱,也是最为荒寂之地,两人站了一会儿竟还没被巡逻的御林军发现。 在她说话时,凤栖梧已经跃上飞檐,暗红的锦衣晕着日照的朦胧,和风摇曳的发丝掠过那张靡艳至极的脸庞,如浓墨艳彩,又如茶靡花开,绮丽而炫目。 他坐落在一片华光中,笑着朝她伸出手,音色缱绻。 “带你出宫去鬼市玩玩,去不去?” 温染颜望入他眸底的笑色,笑得实在旖旎好看,“去啊,为何不去?” 说罢,她也飞身掠上飞檐,身形如灵燕般轻盈,裙摆翩跹的同时金铃清响。 她绕在凤栖梧身边又端详了几眼,随后笑得玩味,“你如今是一国之君,想要出宫走正门坐銮驾即可,为何偏偏鬼鬼祟祟,你不会又想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鬼市一听就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如今鬼祟掩饰,不会是永清王敛财之证在鬼市寻到,他怕打草惊蛇故而低调了一些? 她眼中的审视清晰,凤栖梧也大方给她打量。 他捻下她腰间金铃,玩味幽色尽藏在漆黑凤眸中,“跟我去了,不就知道了?” 心口的好奇兴致都被勾出,温染颜不再说话,跟着他纵身跃下宫门高墙。 鬼市是夜间的特殊市场,亦是京中最为隐蔽的存在,所交易之物种类繁多,真假难辨,更有别处寻不到的禁品,毒物。 进入鬼市需有暗语,凤栖梧似事前查过,去时轻车熟路。 温染颜仰头看他,暗光如纱,她眼中的笑却如被雾掀开,盈潋又满含戏谑。 “你倒是做足了功课啊。” 果然是要去干坏事。 第215章 运送一批军资可以吗? 两人很快入了鬼市。 刹那,诡谲神秘之感扑面而来,暗光之下集市上却人潮涌动,街边两侧摊位嶙峋,吆喝声入耳,竟与寻常集市一样繁荣昌盛。 只是摊上放置之物都见不得光,买时也过分谨慎。 温染颜的目光落在各色小摊间,鬼市货物琳琅,她只是稍看一眼就觉有好些想买的。 尤其是毒物毒虫。 凤栖梧来鬼市明显是有事办,可他到了却一点也不急了,“若是喜欢,尽可买下来,反正现在时辰尚早。” 他斜倚在巷口,一身暗红锦衣招摇十足,周身气势敛去,凤眸半眯着,一派慵懒散漫的模样。 言外之意就是好戏还未开场。 温染颜一点也不推脱,知他心中有分寸,就满怀兴致地闲逛起来。 鬼市她不曾来过,如今难得过来一趟,她将一眼就看中的毒物毒虫全都买了下来,这是她最喜之物,买下就全部塞入袖中,一点都不占位置。 凤栖梧负手懒洋洋跟在她身后,一袭红衣迎风款摆,身上的薄荷暗香融于风中,潋出些许清冽。 “你呢?”温染颜如同满载,她回眸,笑盈盈地看向凤栖梧,“不趁着时辰尚早买些东西?” 凤栖梧随意往周遭一瞥,神情淡漠,万千好物都不入眼,“家中什么都不缺。” “也是。”温染颜饶有兴致地睨了他几眼。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天下万物都归于他手,自然什么都不缺。 月上中天,寒鸦栖枝,四面无风寂静寥寥。 集市中皙白灯笼高挂,凝出的光火如月色般莹白,斑驳落地,人影拉长,走时光影交错张牙舞爪,隐有狰狞诡异之感。 不愧是鬼市。 凤栖梧轻卷衣袖,贴附在温染颜耳边漫声低语:“这里逛腻了,我们换一个地方去逛逛。 温染颜侧眸,看到的便是他如画的侧颜,骨相极佳,一丝薄笑凝在了他的眼梢上,看着就一肚子坏水。 “走吧,我倒要看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几分。 这样卖关子,一定要是场极好的戏才成啊。 凤栖梧薄唇上扬,眸中之笑似染锋芒。 聚乐坊是鬼市最大的销金窟,美人曼妙,雅客风流,是极好的风月之地;亦是让人流连的赌场,豪客一掷千金,或入天堂,或坠地狱皆在一念之间。 “可真是个好地方。”温染颜半是打趣,“你是带我来此地快活的?” 凤栖梧笑而不语,高深莫测。 聚乐坊场地偌大,四面临天,高楼之上无数殷红薄纱垂落,旖旎又朦胧,中央圆台有曼妙舞姬在鼓上跳舞,身着轻纱,舞姿动人,惹得雅客纷纷叫好。 另一侧有美人坐于案上,手持骰盅轻轻摇晃,长腿交叠,身段妖娆,令所有豪客皆心甘情愿奉上赌注。 温柔乡,千金台,极乐之地。 有美人执着酒壶想贴上来,凤栖梧看都没看就走入高楼,“此地达官贵人众多,探听消息最是方便,暗中做些旁的营生也最不易被发现,确实是个好地方。” 他含笑的声音自薄纱中传来,融于一片欢声笑语中,情绪难辨。 温染颜抬脚跟上,眸中惑光起伏。 听他的意思是,此地并非表面看着这般简单,其中暗藏乾坤。 “围起来。” 聚乐坊外,一队人身着黑色劲装,腰悬长剑,于浓稠黑夜中悄然散开,凌厉肃正,有条不紊。 就像是一阵凛风刮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如猛兽般蛰伏于暗处,一丁点声响轨迹都不留。 聚乐坊内,温染颜脚步微顿,不禁朝周遭望去。 入眼的仍旧是如酒池肉林般的靡靡之景,可她总觉昏暗处似有风雨暗流缓缓铺开,又紧锣密鼓的派兵布阵,所有欢乐淫靡恍若皆是迷幻。 “怎么不走了?”凤栖梧站在一道门前,笑着觑着她。 温染颜提着裙摆拾级而上,笑语嫣然,“只是觉得好戏将近,忍不住多看了眼繁华,总觉得一会儿就会被打破。” “还真是敏锐。”凤栖梧轻笑。 他的手在身前那道门上轻敲了三下,刹那,一道矫揉的媚声映入耳中。 “进来。” 凤栖梧推门而入,温染颜紧随而至。 待两人走近,身后那道门无风自动,突然关上。 两人皆是自若,温染颜更有闲心打量着四周。 只见房中铺设明珠,璀璨如昼,落地的红毯蜿蜒,有一女子穿着暗黑鎏金纱衣卧在楠木椅上,她面覆轻纱,双腿交叠,手持一根烟斗正半眯着眼吞云吐雾。 烟草味缭绕,有些呛人。 闻得脚步声,女子眉目轻抬,娇媚一笑,“两位客人不在外头玩乐,来奴家房里做什么?” 温染颜不知其中缘故,聪明的没出声。 “自然是要与坊主做一门生意。”凤栖梧与她面对面而坐,层叠的衣摆铺地,如云霞织成,他眼梢轻挑,笑得一派风流矜贵,如同寻乐雅客。 柳色是聚乐坊坊主,听到他如此大言不惭,笑得犹外轻慢。 做生意? 这门生意可不是随便就能做的,一看就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我这里的生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柳色指尖一曲,紧闭房门忽而被打开,似有几分逐客之意。 凤栖梧泰然处之,他的五指于案上微握,复又张开,漫不经心地比了个手势。 柳色见状,顿时喜笑颜开,打开的房门再度关上。 她敛了几分轻慢,正色笑道:“原是贵客临门,那这笔生意就做得成了,不知两位是要我们聚乐坊运送何物?” 温染颜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明白了些许。 原来这聚乐坊在暗地里还做着运送货物的勾当,只是这货物在镖局也能运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除非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需得如此鬼祟。 而今能惊动凤栖梧出马的,想来有人偷摸运送的或许是赃银,或是军资。 凤栖梧双手交握,微微倾身,“我要运送一批军火,你们聚乐坊可以运送吗?” 明珠之光映入他的眼中,衬得他双眸如冰,眉峰似刃,嘴边勾起的弧度染满兴味。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周身阴鸷危险萦绕,威慑十足。 厢房里原本暖融融的,如今气氛骤降,如冰冻三尺。 柳色蹙眉,一时竟如芒在背,后背浸湿。 “怎么不说话?” 凤栖梧展颜一笑,咄咄逼人。 第216章 她也是个杀神! 眼前这男人绝非善类。 柳色敏锐感受到了凤栖梧的危险,想必来做生意是假,砸场子是真。 亦不知是从何处走漏了消息。 柳色当即收敛了心中惊疑,说得半真半假,音调婉转柔绵,“贵客说笑了,运送军火乃是死罪,鬼市虽不在朝廷管辖范围,但我们牢记分寸,哪敢胡来啊。” 军火生意是要掉脑袋的,她从来都是谨慎小心,可眼前这男人却如此笃定从容,只怕身份也不简单,许是官家的人。 她眼下万不可乱了分寸,需得更加镇定坦然,待眼前之人露了破绽,才好一击必中。 “是吗?”凤栖梧手指轻敲着桌案,敲击声韵律十足,却如击在心,顷刻如擂鼓。 他眉眼含笑,只是凤眸漆黑不见底,如有冰寒流淌,摄人心魂。 柳色脊背微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自然是真,我们聚乐坊历经艰难才能在鬼市立足,又怎会做这掉脑袋之事,这银子当然得赚得安安稳稳才是。” 她双足交缠,整个人浸润在烟色缭绕中,投射在白壁上的影子似如吐着蛇信,蛰伏暗中的毒蛇。 凤栖梧身上气势收敛,弯唇笑了起来,“那这门生意,是做不成了?” 寒潮散尽,威压褪去,一室和暖。 柳色终于寻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却仍不敢懈怠,盈盈一笑道:“无门路的生意又如何做得成?或许贵客可以运些旁的,我们聚乐坊定竭尽所能。” 凤栖梧拢了拢衣袖,稍显失望,黑眸淡垂而下敛住了眼中所有情绪。 柳色愈加显得放松,她余光轻睨,曲起的指尖缓缓松落几分。 厢房中明珠铺满,莹白如昼,博古架之后的那片区域却浓稠如夜,半卷的滕竹帘帐如水般轻漾,看似平和,竹香缭绕。 温染颜打了个哈欠,不动声色往那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那还真是可惜了,不过……”话锋忽转。 凤栖梧猛然抬眸,刚刚敛去的威压再度笼罩周身,眸中乍然惊现的寒芒如一柄重剑,似能在转瞬将此地碾成粉碎。 望着柳色发紧的面色,他笑了,笑得森冷幽长,“旁人可以运送军火,我为何就不能,你们聚乐坊莫非是看不起我?” 柳色瞳孔紧缩,不断蔓延的寒潮像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扼紧了她的咽喉。 须臾,就让她遍体生寒,呼吸凝滞。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刚刚无非是在虚与委蛇,戏弄人心。 此人万万留不得! “看来,贵客今日是来砸场子的——” 柳色眸光一寒,烟斗在手中轻转一周,雪亮短剑顷刻从尾端刺出,杀机凛冽冲天,朝着凤栖梧的面门狠狠劈下。 凤栖梧不躲不避,寒锐剑锋映着一双诡谲含笑的眼,他只是轻轻一抬手—— 就将剑尖稳稳夹于两指之间,气势如虹。 柳色瞪大双眸,惊诧溢满眼眶,显然没料到眼前之人竟会如此强大,一时轻敌,她竟被夺了短剑逼得连退数步。 “我们就是来砸场子的,你当如何?” 凤栖梧勾了勾唇,强大的劲气在他周身萦绕,眸中神色又实在漫不经心,像是在睥睨蝼蚁,凉薄又淡漠。 “自不量力。”柳色眸光孤寒,她指尖轻曲,刹那,数枚暗器夹在她指缝。 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博古架那端的半卷竹藤忽而无风自动,细碎声响浅浅传来,似还有重物在地上拖拽之声,一时竟有些纷杂。 凤栖梧往那端觑了一眼,毒辣暗器却在此时猛地呼啸而至,轻易便拉回了他的视线。 暗器凶烈至极,还有一部分是朝温染颜那边去的。 她灵活闪躲,一个侧步就往博古架的方向迅疾飞冲,腕上毒丝如细密雨雾般狠戾铺开,扯着竹藤帘子一端将其绞成粉碎。 没了竹帘的遮挡,那端景象瞬间入眼。 灼亮光火下,有人拖拽着几个箱子已经入了暗室,刚想按下闭门机关遮蔽的竹帘就被绞碎,他们就如阴沟老鼠顷刻无所遁形,又慌乱无措。 不过也只是心惊一瞬,他们扑过去又想按下机关。 可还没碰到机关,一道悠长的媚笑掠至耳侧,紧接着,细密毒丝如蜘网般缠绕在他们腰间。 才不过几息,那些人连惊呼都没发出,就如纸糊般碾碎成泥,一瞬血雾弥漫,血味浓烈。 温染颜犹如闲庭信步踩过一地鲜血,翩然走至暗室门前,脚踝金铃随之摇曳,清响声阵阵,一时竟比凤栖梧还要危险诡谲。 “找死。”柳色眼看着秘密被发现,强烈的杀意从她身上迸发。 她双眸赤红,匕首从袖口飒出,几个箭步就要往温染颜身上刺去,是她看走了眼,不成想,这娇柔女子竟也是个杀神。 温染颜瞥了一眼后方,面上笑意融融,一派风轻云淡,她都懒得动手。 匕首攻势毒辣,眼看就要落下,凤栖梧身形如鬼魅,悄无声息逼近,手中长剑锋芒凌厉眨眼便朝柳色左肩狠狠凿下。 染着华光的剑锋凿进了血肉里,破开无数经脉,便是连坚硬的骨头也被凿得生生断裂。 一剑定乾坤。 “啊!” 如此沉重一击,柳色再也支撑不住,扑腾一声跪地。 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流淌,她被重创得虚弱无力,近乎濒死,就只是一击而已。 “你究竟是谁?”柳色虚弱艰涩开口,到此时方才真正感到了害怕和绝望。 她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就有一队整肃人马破风而入。 他们着劲装,配长剑,为首的戚九竹三两步行来,握于手中的长剑迅如雷霆般架在了柳色脖颈上。 剑尖紧贴着她的肌肤,令其再动弹不得。 戚九竹侧眸,肃声禀告:“主人,聚乐坊已经被完全控制,便是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柳色瞳孔怔忪,心中的那缕不安逐渐加重,他究竟是谁? 凤栖梧连看都没看柳色一眼,就跟在温染颜身后踏进了暗室中。 刚踏入的瞬间,两道筑起的烛台纷纷亮起,宛若万千流萤之火,一簇簇起,将整个暗室照得光亮如昼,里面的陈设布置也愈发清晰入眼。 “还真是别有洞天啊。”温染颜笑说。 凤栖梧笑得意味不明:“赚得可真多,倒是个极好的地方。” 若说是暗室,倒不如说是一座地下镖局。 场地偌大,自成一派天地,镖局里的人早已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一个个全都躲藏在暗处窥探着,一丝声响都不露。 温染颜也没在意,扬手就将刚刚被拖拽的木箱打开。 刹那,刀枪剑戟,火铳火药映入眼中—— 第217章 让为夫来教你 温染颜如法炮制,将另外几个木箱也打开。 依旧是兵器火药这些,数量之庞大,令人咋舌。 这样一批军火若送入军营,必然如虎添翼,而这背后银两的花费实在难以估量。 温染颜微怔过后,拿起一支火铳在手中轻转一周,忽而漆黑洞口遥指躲藏在暗处之人,美眸如水,染着盈滟的笑色。 “还真是军火,比我想象当中还多,聚乐坊的这些人当真是不要命了。” 凤栖梧事前已经得了消息,面对如此数量仍旧是一派淡然沉静,笑时唇红昳丽,促光起伏,轻易便能看清其中的戏谑与锋芒。 他的手在兵器表面浅浅拂过,冰凉触感瞬间蔓开,他笑得更深更沉,“确实是不要命了,银两虽好,但也得有命赚才是。” 他的嗓音不高不低,却仍传入暗室四面八方,让藏匿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刹那,如冰雪般的寒凉迅速铺开,本是暗中赚取银两之地,如今却成四壁封合的囚笼,更别说还有火铳遥指的威胁。 一时所藏之人皆颤栗惊惧,拼命屏息。 “不过,这里的人都藏得好深,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温染颜语调散漫,面露苦恼,似是真的陷入了纠结。 此言一出,周遭氛围又更沉寂了几分,犹似针落地都能闻得。 凤栖梧勾唇,不紧不慢道:“那就随便挑一处吧。” 不咸不淡的语气,如是在挑选琳琅配饰,寒意随即渗透,听得人头皮发麻。 温染颜听后,笑得愈发妖冶缠人,忽而她脊背挺直,如丹朱墨画的柳眉轻蹙,看着似模似样动作标准,像一柄出鞘寒刀,锋芒逼人。 在众人的屏息下,她轻轻拉了拉火绳。 下一秒,只听得拉动的清响,却又什么都没发生。 一片风平浪静。 就在众人还未弄清是何情况,温染颜侧目,笑容恶劣:“第一次接触火铳,竟然忘记加火药了,我这脑子可真是愁人,别是把人都吓坏了吧。” 凤栖梧觑着她,笑得纵容幽然。 藏于暗处的几人听后一怔,片刻,终于是回味了过来。 他们被这个女人给愚弄了,什么第一次接触,什么忘记加火药皆是戏弄之言,他们是被堵截如阶下囚一般,但也不容许被这样戏弄糟践。 一股难言的怒气被勾了出来,他们怒不可遏,不由握紧手中短刃,决心不再躲藏。 “毒妇去死——” 暗室之中忽而浮光掠起,烛火摇曳,冲天的冷锐华光交错席卷,后又从四面八方乍起宣泄。 躲藏的人叱咤着,一窝蜂举起短刃劈空袭来。 “看啊,都不用去挑地儿,直接都炸出来了。”温染颜把玩着火铳,眸中浮光掠影,狡黠又明媚。 她刚刚就是故意,将他们逼入绝境,又忍不得玩弄人心,以此来满足心中趣味。 还有古代的火铳,她是真的不太会玩,这句没骗人。 凤栖梧看她看得仔细,如同洞悉一般忽而握着她手中的火铳快速上膛,手把手,音调缱绻:“既是第一次,那便让为夫教你。” “砰”一声。 粼粼火焰炸出,如散开的一朵小花,顷刻便没入胸膛,收割了其性命。 刺鼻的烟弹气味,伴着血味腥臭飞快蔓延。 这一批火铳用料上乘,射程远,威力惊人,凤栖梧只用了这一次,沾了点血,心中的那份愉悦暴虐似如达到了顶峰。 他嘴边笑容幽漫极盛,杀得已经停不下来了。 “可有学会?”凤栖梧的手划过火铳表面,轻易就勾上了她的小指。 刹那,如火一般的燎原滚烫相抵蔓开,两人紧密相贴,心跳声也似乎缠在了一起。 温染颜还未开口,凤栖梧手中的火铳再度上膛。 “砰砰砰”的几声,如雷一般在耳边炸开,漫天鲜血如雾散开,渐渐弥漫,越来越浓烈的血味将所有人都包裹在其中。 温染颜一侧目,就看到了他锋锐的下颔,再往上便是一双浓稠如墨的凤眸,里面笼着几丝薄笑,可当血雾蔓开几分,笑意就越发稠艳诡谲,深处的兴奋餍足无遮无掩。 可真是个弑杀的疯子,竟愉悦成这样。 火铳所过之处,万物近乎湮灭。 才不过转瞬,暗室内横尸遍地,鲜血蜿蜒,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凤栖梧仍从后揽着她的细腰,手把手握着火铳,人已杀尽,他却有些意犹未尽:“倒是可惜了,不能给你练手,也不知你学得如何。” 他说着,又俯身贴近几分,险些吻上她的耳珠。 温染颜抵在他的胸膛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热意节节攀升,如若忽略掉一地的尸体,着实是一幅郎情妾意的旖旎画卷。 她笑说,“那也都是你的错,不晓得留下一二。” 凤栖梧笑意弥漫,眸光灼灼。 暗室内的动静闹得极大,在戚九竹带人来之前,凤栖梧先一步松开了怀中的人儿。 戚九竹带人清点,发现聚乐坊中人已被杀尽,只余柳色一个活口,而这活口一会儿也要带入地牢审讯,最后也不知能不能活成。 柳色望着一地尸体,面如死灰,后悔晚矣。 “这聚乐坊不错,关了可惜,不如你与我一道来经营?”凤栖梧看向温染颜,心中的小算盘打得砰砰作响。 这是看聚乐坊群龙无首,准备做强盗,据为己有呢。 而他刚才笑成那样,兴许早就有了抢占的心思。 温染颜眉目轻挑,笑意惹人地调侃了一句:“强盗。” 听着他们的强盗之词,柳色只觉喉口一阵腥甜,险些气晕过去。 凤栖梧神态淡漠地瞥了柳色一眼,嗓音冷鸷:“押回地牢。” 潮湿的地牢中。 长鞭抽打之声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是萦绕不断的惨叫声。 柳色是根硬骨头,即便长鞭抽身,却依旧闭口不言,因为她深知若受不住全盘托出,她没了价值定会被诛杀,如今只有闭口坚守,才有活命的筹码。 凤栖梧与温染颜面对面而坐,两人举杯饮着凉茶,阵阵惨叫似如妙音,一派岁月静好。 “何时知道聚乐坊在运军火的?”温染颜抬眸,云淡风轻的语气。 凤栖梧回道:“在你被太后请去的时候,戚九竹查到了一些,不过,那日沈知香也来觐见,她追查此事良久,寻得的证据足够,如此自然要去聚乐坊中捉贼拿赃。” 温染颜听后,眸光微亮:“沈姐姐果真是,国之栋梁。” 没了凤烛月的牵制,沈知香这只鸿鹄之鸟再不怕被囚于后宅,如今能在所在位置发光发热,有所建树,终是应了心中所愿。 彼时,戚九竹拿着用刑的长鞭前来回禀:“主人,柳色松口了,不过——” 凤栖梧将杯盏搁下,含笑的眼中蒙了一层暗色:“不过什么?” 第218章 给她一个痛快吧 戚九竹眉眼微垂,恭声道:“她还有个条件。” 闻言,凤栖梧眸中烁光浮动,喜怒不明,“什么条件?” 一个阶下囚罢了,也敢跟他提条件。 戚九竹略微顿住,后又察言观色道:“她说此事属下做不得主,需得劳烦主人前往,她才能安心将此事和盘托出。” 凤栖梧静了一瞬,忽而唇角勾起,言语轻慢,“事情倒是多。” 寥寥几字却满含威压,地牢内气氛骤降,如同割裂一般寒风速冻,沁凉彻骨。 戚九竹不敢揣测主人之意,头愈加低垂,脊背发寒。 “既然指名要你去,不妨过去听听看,我心里头也着实好奇的紧。”温染颜无视骤降寒潮,笑语嫣然地站起了身。 既是重刑之下的要求,定然与自身性命有关,她心如明镜,唯一好奇的是凤栖梧会如何做,是杀是放,实在勾人兴致。 见她兴趣盎然,凤栖梧也不好扰人兴致,当下也站起身,“成,那就去听听看。” 一行三人,一同去了隔壁囚牢。 甫一踏入,冲天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柳色被铁链束缚囚在木桩上,长鞭抽打的血痕密布交错,翻开的血肉泥泞模糊,深可见骨,如此狼狈再不复初见的妖娆风姿,若非心口起伏呼吸犹在,还真像死了一般。 温染颜只是稍看一眼,就绕了过去往靠椅上一坐,一身懒骨。 “你的要求是何?” 凤栖梧慢悠悠走近,幽沉的目光玩味地打量着濒死的柳色。 闻得一阵清冽男声,柳色目光所及是一双黑底龙纹翘头靴,她心中微颤,艰难地抬起了头。 只一眼,就和他深邃沉凝的黑眸相对,眸底深处笼着一缕笑,看得柳色头皮发麻,心下恐惧震荡难消。 平复了几瞬,她才艰涩开口:“我若说出这批军火最终的运送之地,你能否应允,留我一命?” 直到被囚在地牢的那一刻,她才知晓凤栖梧的身份,曾经的北琅战神,如今登临王座的北琅新帝。 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多智近妖之人,连皇位都敢染指,她一个聚乐坊坊主在他弹指间就可斩杀殆尽,她是真的怕极了。 “自然。”凤栖梧觑着她,似笑非笑道:“你若和盘托出,我保证这长鞭之刑不再落下。” 温染颜闻声,下意识看了凤栖梧一眼,许是听出了话外音,看破了他的狡诈,忽而笑得缠绵深长。 柳色怔忪,急于求证,“当真?” 凤栖梧弯唇,眸光深不可测:“君无戏言。” 许是因着这句话,柳色心中安稳了不少,而身上的疼痛又迫使她难以思考更多,沉静了片刻,她才断断续续道:“这批军火,雇主是要送往益州方向,起初我们也出言拒绝,可雇主出手阔绰我们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益州?”凤栖梧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二字,许是这答案不合他心意,黑眸瞬如浮光掠影,冷暗交错着。 这般阴晴不定,喜怒难辨,又让柳色狠狠惊惧了几分。 凤栖梧沉寂了几瞬,才又看向柳色,冷声摄人,“雇主是何人?” 柳色与他黑眸相对,一时只觉寒意入骨,呼吸也有凝滞,“雇主着黑衣,戴面具,有意隐瞒身份我们也无从查起,况且聚乐坊也只是收钱办事,对于雇主身份并不会多加在意。” “那便是不知了。”凤栖梧背过身,面上兴致寥寥。 在他眼中,柳色顷刻成了没了价值的无用玩意儿,生或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望着他肃冷纤长的背影,不知为何柳色心中警铃大作。 她面色煞白,急切开口,“陛下,能说的我全说了,你是不会食言的对吧?” “自然,君无戏言。”凤栖梧回眸,面上隐有不耐,后又朝戚九竹递了个眼神,“给她一个痛快吧。” 凉薄之声如玉盏碎尽,凛然之中透着生杀掠夺的睥睨之态,即便暗藏杀意,也是上位者对蝼蚁的一种恩赐。 戚九竹领命,持剑而往。 柳色面如白霜,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锁链被她挣得哐哐作响,嗓音嘶哑却又尖利。 “你骗我,你说过不杀我的——” 凤栖梧脚步略顿,地牢中的孤寒暗凉映入他眼中,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摄人心魂的阴鸷光泽,通身煞气弑杀,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 他就这样看着柳色无用挣扎,待欣赏够了,才戏谑般地笑出了声,“我只应允长鞭不会再落下,是生是死又何曾明说,你说我骗你,我又如何骗了你?” 死了,鞭子不也落不下来了吗? 柳色听后,猛地瞪大了双眸,到此时她方才知自己是被凤栖梧摆了一道,而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自己。 原本她闭口不言尚还有利用价值,如今话全被套出,她就如地牢中燃烧的残烛,顷刻就会灰飞烟灭。 “哐哐哐——” 锁链挣动的声音愈发剧烈,可不过须臾,长剑没入皮肉之声在凤栖梧耳边回转,挣动锁链的簌簌声也逐渐变轻。 柳色死了,被一剑贯穿心脏,死得不能再死。 凤栖梧不曾回头看一眼,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 他拂袖往温染颜的方向走去,锦绣红袍逶迤曳地,披散在肩头的墨发染着烛火的斑驳,身上的威压气势敛尽,忽如一幅旖旎浓艳的壁画。 一步步行来时,他昳丽容颜隐在华光下,顷刻夺人心魂。 “在看什么?”凤栖梧俯下身,见温染颜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眉眼不由淡下几分。 温染颜随口回了一句:“在看舆图。” 这份舆图是她刚才让狱卒拿来的,上面描画着北琅的地形,有城,还有小镇,更有山水风貌,通俗来说是一张地图。 “看它做什么?”凤栖梧的手落了下来,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两双白如清玉的手交握,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缱绻。 “看看益州在哪儿。” 温染颜仰头,烛火映着她的娇颜,有种说不出来的柔晕朦胧,缠人到了极致。 凤栖梧捻着她腰间的一枚金铃把玩,后又揉按在她的细腰上,音色朦胧,“可有看出些什么?” 从聚乐坊中收缴来的军火是运往益州方向的,乍一听,似乎与凉州的永清王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由往舆图上扫了一眼,刹那,幽暗的眸里忽而簇起一缕微光,起起伏伏,高深莫测。 温染颜回眸,同样笑意深长地看着他。 她悠着声说,“益州和凉州接壤。” 第219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凤栖梧闻言,许是两人心中想法相同,他眸里流淌的笑如明珠山月一般,灼亮炽烈。 他眉目轻挑,示意温染颜接着往下说。 温染颜仰起头,隔着摇曳的烛火与他四目相对,晕光惑人,他俊美容颜也在此时染了一层烟胧般的色泽。 她的目光流连了一瞬,才笑吟吟道:“既然地形接壤,若将这批军火先送往益州,再从益州转运至凉州也并无不可,毕竟,军火一事兹事体大,容不得出岔子,留个心眼儿弄出几个迷雾弹也不足为奇。” 暗中敛财,买入军火皆是杀头谋逆的重罪,即便找上了在鬼市做得红火的聚乐坊,定也会加倍小心,留几个心眼儿。 就算军火一事东窗事发,一时也难以查到自己头上,还能寻个替罪羊从中搅局,浑水摸鱼。 凤栖梧又看她,眸中的那种火热,惺惺相惜怎么也藏不住,音色浓稠的近乎让人沉溺。 “与我想法一致。”他凑近几分,抵在她耳侧。 “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还需要更多查证才是。”温染颜话锋一转,媚眸含笑地凝视着他,“驻守在益州的是哪位亲王?” 凤栖梧面上全是慵懒和淡然,漫不经心回道:“肃北王,赫连旭。” 赫连旭是先帝赫连枭同父异母的弟弟,因着他母亲是宫婢出身,卑微又低贱,连带着赫连旭受不得宠,就连得势的掌事太监也要欺压他们母子一头,就此养成了逆来顺受,胆小怕事的卑微性子。 即便被先帝发落到益州,永不得回京,也毫无怨言。 在益州封地时,更是老实本分,谨慎胆怯,从未听说他在封地闹出过什么大动静,便是连吃穿用度都是严格按照规制来的,生怕惹祸上身。 听着凤栖梧徐徐道来之声,温染颜双手撑头,目不转睛地觑着他,“如此一个胆小如鼠之人,很难想象他会和军火有所牵扯。” 她的目光实在专注,媚眸里如搅动着一池潋滟春水,在看人时总是盈滟蛊惑,总给人一种夺人心魂的春情,如山精妖魅。 凤栖梧喉口滚动,双眸渐渐变得幽深,“人不可貌相。” 他说着凑得更近,两人交颈而卧,耳鬓厮磨,蔓出的旖旎与血腥的囚牢格格不入。 温染颜侧眸,呼出的鼻息在他耳畔流连,女子馨香如灼酒醉心。 她蓦地倾身,距离寸寸拉近,险些吻上去,“也是,谁知道羊皮底下会不会藏着一颗狼子野心呢,如此,永清王赫连越,肃北王赫连旭就都有嫌疑了。” 凤栖梧帮她把舆图收起来,头轻轻一侧,耳珠擦过了她的唇角。 故意为之的亲近令他身心愉悦,音色愈发绵绸惑人,“这般查来查去,没查清不说,竟又多出了一个嫌疑人,你说我惨不惨?” 温染颜只觉得唇上滚热,避免他再碰瓷,她不动声色地把头偏到别处,眸里却笼着摄魂柔光,眼下的那点泪痣也在此时魅然夺目,熠熠生辉。 她笑说:“哪里惨了,你这一出手不仅得了一座聚乐坊,还将收缴来的军火纳为己用,又给暗处之人威严震慑,这分明就是满载而归,一箭三雕。” “听上去,确实是我占了便宜。” 凤栖梧的手在她脸上摩挲,一路蜿蜒往下,又在那颗泪痣上停留了几瞬,辗转捻弄,闹得肌肤生红,近乎爱不释手。 “得了便宜还卖乖。”温染颜握住他作乱的大手,嘴边溢出一句调侃。 她略顿,又说:“不过远在封地之人能在京中横行无忌,大肆敛财,买入军火,手伸得这般长必然有京中贵人在暗里相助,既是贵人定然身份尊贵且不易被人察觉。” 凤栖梧凝神细听,也不打断。 温染颜思忖片刻,复又侧眸看向他,“你的人在暗中查了几日,除了鬼市这些,可还查到什么有异常的铺子吗?” 凤栖梧摇了摇头,“暂时还未。” 京中铺子颇多,且都是做着正经买卖,并没有暗中敛财的异常之嫌,想要在短时间内一一查证,到底还是太赶太难了些。 温染颜也知此事不容易查,静了一瞬后,又说起了旁的事儿,“在封地的那些亲王多年不回京,想必也是想家了,不妨寻个由头传唤他们入京,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几日,才能更好的探清虚实啊。” 她说着便撇下凤栖梧站起身,红裙乌发,金铃璀璨,一身蛊惑明媚,即便只是静站也让天地为之失色。 “登基大典,立后大典,都是极好的由头。”凤栖梧也顺势起身,轻揽住了她的细腰。 这般黏糊的劲儿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温染颜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走出地牢时,夜色已然深重,孤星皓月早已被夜幕掩盖,瞧着黝黑浩瀚,无边无际。 夜风一缕缕吹来,却仍感夏日的燥热。 因着皇位是凤栖梧夺来的,鲜血染尽,暴戾凶悍,前几日遭到了群臣的口诛笔伐,又因御驾亲征,诛杀乱党耽搁了数日,故而登基大典还未举行。 如今乱党已除,群臣不再反对,新帝登基大典如今交由礼部操办,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光阴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久在封地的亲王回京是新帝恩赏,确实是个好由头。”温染颜负着手,长袖拂过两侧的明珠灯龛,朦胧色泽笼罩她一身。 暗灼灯光下看美人,凤栖梧喉口发紧,眸光如燎原般幽深。 趁着四下无人,凤栖梧拦腰将她横抱在怀中,“既然登基大典还要再等几日,不如我们明日再出宫,去长街店铺探查一番。” 温染颜顺势攀上他的脖颈,指尖有意无意在他颈侧的肉上刮了刮,“如此,也成。” 凤栖梧眸里蒙了一层灼光,心口陡然收紧,有种想要将她狠狠揉捻的冲动。 他步如流星般抱着她在合宫行走,不稍片刻,就回了寝殿。 一笼青铜制的香炉香烟袅袅,雕花窗景随着晕光投射而入,水晶帘随风曳动,处处透着旖旎的温情。 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凤栖梧再也忍不住将她抵在朱门上。 俯身压下,与她交颈亲吻,缠绵肆意。 第220章 我想冒犯天颜 殿中的光影昏暗缱绻,照着两个相叠的人儿。 朦胧的身影投影在窗纸上,道不清的春情蔓延将殿内染得灼温升腾。 温染颜下意识挣了挣,可换来的却是他越发用力的紧扣。 凤栖梧吻得又凶又狠,深暗的凤眸里夹杂着可怖的侵略性,与凶狼一般的狠戾掠夺。 刚刚在地牢他便被她勾了心魂,迷了心智,可碍于狱卒在场,他便只能将这份火热激烈生生压下。 而如今只有两人在场,他不想忍也忍不住,就只能遵从本心,索取无度。 “松开——” 被他翻来覆去的亲吻,温染颜眼梢被逼得泛红,细细的轻呢声从她嘴边溢出。 伴着殿外的蝉鸣,竟像是醉人的药,听得令皎月含羞。 “声音再大一些,我喜欢听。” 凤栖梧捻着她的下颔,用食指在她唇边摩挲,后又用力撬开她的牙关,指尖轻轻搅动,将她的呢声尽数吞没其中。 温染颜仰起头,对上了他满是欲望的眉眼,故意憋着没出声,只是媚眸却直勾勾盯着,让人愈发心痒难耐。 知道她是故意,凤栖梧不禁坏心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吗?”温染颜吃痛,挣扎幅度不由大了几许。 推搡纠缠之际,她一个反身,猛地将凤栖梧抵压在了桌案上,过大的动静,险些打翻了一旁的琉璃烛台。 温染颜将琉璃烛台扶稳放好,整个人斜坐在案几上,凌乱的发丝扫过微敞的衣襟,白皙的肌肤露满艳色,她正垂着眸,一瞬不瞬看着被压抵在下的凤栖梧。 “骂我是狗,嗯?” 凤栖梧略微倾身,手绕在她腰间的系带上,本就暗欲相交的眸里如今更是灼如惊涛,翻涌不息。 “咬人的难道不是狗?”温染颜挑眉,翦水美瞳里满是促狭。 凤栖梧不怒反笑,只是钩着她的系带把玩。 把玩了好半晌都没有要解开的意思,那般手法,就好像透过衣衫在她骨肉上描画,一寸一寸游移蜿蜒,闹得人心尖都开始发痒。 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温染颜蹙了蹙眉,有少许不适。 他指尖缠着系带,白里透红,染满了极艳之色。 温染颜刚要退开,却瞥见了摆放在一侧的明黄龙袍,被放置在琳琅锦盒中,上绣的龙纹栩栩如生,熠熠灯火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直冲入九霄。 “这是制衣局新制的龙袍?”她伸手在龙纹上轻抚,刹那,柔滑冰凉的质地在指腹蔓开,“登基大典上要穿的?” 见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凤栖梧轻蹙起眉,“应当是。” 他说着,便钩着那根系带轻轻一拉,刹那,美人儿薄红衣衫褪至腰间,晶莹肌肤蒙了一层灯火晕光,一瞬让人心猿意马。 温染颜下意识往上提了提,“别闹,这制好的龙袍你不去试试吗?万一尺寸不合适,也能快些改一改。” 凤栖梧不满,又给她拉下一些,“不试,眼下不是正忙?” 温染颜对上他火灼一般的眼神,笑容潋滟道:“可我想看。” 说罢,素手勾着他的脖颈,媚语贴在耳侧,又理直气壮。 凤栖梧只觉得喉口一紧,又实在拗不过她,深深觑了她几眼后,才慢悠悠起了身,别人做梦都想穿在身的龙袍,他却不屑一顾。 龙袍做工精致,用料上乘,穿起来也实在繁杂,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如何?” 凤栖梧素日不喜旁人伺候,近乎亲力亲为,是以即便里外繁复的龙袍也没有难倒他,只稍几盏茶的功夫就已穿戴妥帖。 他从屏风后走出时,发间的冕旒轻撞相碰,发出悦耳清脆之声,也很快吸引了温染颜的视线。 “很威风啊。”温染颜眸里越来越亮。 明黄颜色格外衬他的肤色,冷白肌肤如一盏白玉琉璃,靡丽又浓艳,可绣着的游龙花纹又彰显着皇权威严,一股皇权至上的威仪渗透在空气之中。 他负手站在华光之下,周身气场无边浩瀚,只是递来一个眼神,就如在寰宇之间俯瞰万物,眸光睥睨,姿态霸气显露。 本就是一副好颜色,如今龙袍在身,就更加惹人了。 温染颜目不转睛盯着他,灼亮的眸光越来越浓稠,潋滟又有些渗人。 她抬脚上前,指尖不由覆在他的腰封上,摩挲了一阵后又滑到他的脊骨上,自上而下浅浅蜿蜒,悄悄的带起一连串酥软之感。 凤栖梧脊背微僵,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嗓音暗哑,“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冒犯天颜,想染指陛下啊——” 温染颜红唇勾翘,眸里惑光流转,野心藏不住了。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凤栖梧静了一瞬,后又猛地扣住了她纤细腰肢,眸里暗光起伏,浪荡野望毫不掩藏。 温染颜直起腰身,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殿内刹那春意融融,旖旎满溢。 这一折腾便是到了半夜,直到打更声响起方才渐渐平息。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温染颜这才懒洋洋起身。 凤栖梧已经忙完了政务,回到殿中就看到温染颜倚在西窗下,静静食着一碗冰镇莲子羹,羹汤染得她的小唇殷红饱满。 他不由凑上前轻啄一口,很快便尝到了莲子羹的清甜味,“现在出宫?” 温染颜擦干净唇角,笑着应声,“走吧。” 两人悄悄出宫,无人发现。 近日的长街市集总是热闹非凡,街边繁花开得极盛,百姓和乐,欢声笑语,一派江山繁华的富饶之景。 温染颜离开北琅许久,今日逛街市发现有些铺子早已关门,如今又被旁人盘下,开了新的铺子。 倒是有好几间年岁久远的铺子一直开着,临门客人仍旧络绎不绝。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凤栖梧俯下身,与她说着悄悄话儿。 “知道这些铺子是谁家开的吗?” 温染颜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是谁?” 白灼的光芒映入凤栖梧眸底,他似笑非笑,如染精光,“皆是周国公府的铺面,你看生意如此红火,应当能赚不少吧。” 温染颜听后,思绪一动。 听到周国公府,她立刻就想到了上次在接风宴上献舞,后又在御花园中用野花喻人,羞辱她的那位国公府嫡女,周涴沚。 “听闻国公府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这代,只能偶尔经商才能勉强府内开销,可若这些铺面生意如此红火,又怎会如此潦倒呢?” 温染颜思忖片刻,眸里掠过几丝锋芒。 第221章 别摘就戴着 凤栖梧笑得意味不明,“是啊,怎么就会如此衰败潦倒呢?” 这些铺面可都算是老店,其中囊括了金楼、酒肆、茶楼、胭脂铺等等,都是极为赚钱的行当,又是在如此热闹的地段上,应当日进斗金才是,又怎会堪堪维持日常开销? 平日里国公府更是行事低调,未见有任何奢靡之风,吃穿用度,行为举止皆是循规蹈矩,这么一大笔赚得的银两是偷偷藏着了? 还是用作他用? 难不成,这些铺子只是表面风光,背地里真的赚不到一分? 温染颜望着宾客满至的酒肆,眸里有华光落入,似盈滟水波荡漾。 她说:“府内的开支固然繁重,可这些老店的赚头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得多,有了银两打点,走走关系,再加之国公爵位摆在那儿,哪可能衰败成这副模样?” 说这些铺子没赚头,只能勉强维持日常开销,她是万万不会信的。 就说她自己的聚贤楼,每日的进账,也足够让她日日奢靡,更别说在京中鼎立多年的老店了。 她拂了拂衣袖,又说:“只怕穷困潦倒只是假象,用作他用才是真。” 凤栖梧眉目幽淡,赞同了她所言,“这国公府老实本分了多年,不成想竟全是假象。” “不过眼下也只是猜测,万一真的只是表面风光呢?”温染颜嘴上这般说,美眸里却又簇起了一缕凌光。 凤栖梧勾唇,眉眼深不可测,“既然怀疑,那就去探查探查。” 酒肆人来人往,他们出宫时吃了膳食填了肚子,此时并不觉得饿,凤栖梧便领着她去了国公府所开的金楼。 这座金楼在京中鼎立多年,因着款式新颖,用料上乘,深受客人喜爱,这不多年过去依旧门庭若市,宾客盈满。 今日,金楼又推出了新的款式,是一套华丽的头面,珠翠环绕,雍容华贵,很适合已经出嫁又有头有脸的贵妇人。 贵妇人最不差钱,早早便来排队等候,争先竞抢。 “一套珠翠头面竟要百两白银,当真是贵的很。”温染颜附在凤栖梧耳边,小声嘟哝,“不过,有这么多贵妇临门今日入账少说也有千两,又怎么可能只是表面风光?” 凤栖梧笑而不语。 他轻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细腻的玉衬得他指尖修长,肤如白玉,笔挺的身段如兰芝独立,红衣潋滟,单单只是站着就敛尽了矜贵风华。 金楼里的管事浸淫商场这么多年,最会看人,看着两人不俗的打扮,矜贵的气度,便知他们不是寻常人。 管事笑说:“贵客临门,不如去里间相看?” 凤栖梧瞥了他一眼,后又颔首,“带路吧。” 里间没有前堂那么喧杂,许是为了彰显贵客身份,布置也极为华丽奢靡,处处金灿闪耀,看久了感觉有些晃眼睛。 管事说:“这里是今日新推出的新品,一套珠翠头面,贵客如若不喜太过华丽繁重的,这里还有几支雅致的流苏钗。” 木质雕花托盘被一一端上来,上面陈列着各色流苏玉钗,那套新品珠翠头面也在其中,刹那,熠熠生辉,璀璨夺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管事出去吧,我们想静静地看。”温染颜一出口,就是遣人的话。 管事应声退了出去,里间就剩他们两人,忽觉清静了不少。 温染颜拿起一支缠珠蝴蝶钗于手中把玩,音色含笑:“做工可真是精巧,怪不得生意这般好,刚刚看到的酒肆也是红红火火的。” 她顿了几瞬,又说:“对了,既然铺子这般红火,国公府却日日哭穷又衰败潦倒,旁人就没有怀疑过吗?” 她边说边将钗子簪于发间,又往铜镜中看了几眼,流苏蝴蝶钗格外清新雅致,衬得她肤如凝脂,犹外出尘,极是好看。 可与她的一袭红衣并不相配,她只得摘下,换了一支镶珠金钗。 凤栖梧接过她手中的金钗,帮着簪入发间,缱绻笑音随即而至,“这个就有趣了,这些红火的铺子全都不在国公府名下。” 他语气散漫含笑,可尾音里却略带了几丝锐色,寒凉临至。 “那是在?”温染颜仍旧盯着铜镜,红衣配金钗倒是相配,她满意的很。 凤栖梧与铜镜中的她四目相对,黑眸如莫测天际,一眼探不到底,偏生眸底还凝着笑,愈发如阴云压城一般。 他抵上她细嫩的脖颈,浅浅把玩摩挲,笑言:“都记在国公府的嬷嬷名下,虽说铺子记在亲信名下合乎情理,但这位嬷嬷并非亲信,反而只是养在偏远庄子里的一位老嬷嬷,无名无姓,又无权无势,这点实在异常。” 原本这些铺子开了这么多年,又做着正经营生一般来说是不用细查的,可近日要排查敛财一事,顺着这条线难免从中深扒了一些。 倒是忽然就扒出了这些好东西。 温染颜听明白了,“既是养在庄子里的老嬷嬷,京中之人不识也在情理,怪不得铺子生意这般红火也无人联想到国公府,原是在这做文章呢。” “做得这般隐蔽小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她说着,便想将金钗摘下。 凤栖梧出手阻止了她,倾身附在她耳侧,“就戴着,很是衬你。” 温染颜也不动了,两两相贴相抵,灼意升腾,旖旎席卷将两人包裹其中。 “既然能在那位嬷嬷名下记这么多铺子,那她又怎么不算是亲信呢?”她仰起头,眸里光华流转,“那位嬷嬷究竟是何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吗?” 似是就在等温染颜这一问,他勾起唇,笑意越发摄魂夺目,“这个就更有趣了,许是怕我们查到什么,那位嬷嬷过往的行迹早已被尽数抹去,从表面看只是位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妇人罢了。” 可能是那批军火的缘故,让暗处之人害怕警惕之余,以免走漏风声,就偷偷做下这事,也对他们所查之事稍微有了些阻碍,但也无伤大雅。 “哪有农家妇人会被特地抹去行迹的,这一听就很不同寻常。”温染颜面色放松,笑盈盈道:“可做得越多,就越会露出破绽,我们再接着查就是了。” 一直盯着那位老嬷嬷,就不愁她不会与暗中之人碰头。 第222章 你是在怪我贪睡了? 凤栖梧也是这般想的,无非就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温染颜摆弄着发间的金钗,铜镜中映出她那张皎如云月的容颜,媚眸顾盼生辉,极尽魅惑。 “你昨日不是说查不出什么,怎么今日就突然查出公国公府铺子的异常了?” 她说着再度看向铜镜,正好此时凤栖梧也在透过铜镜看着她。 凤栖梧薄唇轻启,“昨夜确实没有动静,不过今早你还贪睡时,戚九竹便带来了这些消息。” 模糊的铜镜映照着他靡丽绝艳的面庞,一颦一笑都漾在镜面上,如壁画般的浓墨慵懒,妖冶流转,黑瞳如星辰般直直盯着温染颜,一眨不眨,直勾人心。 温染颜耸了耸肩,“哦,那就是在怪我贪睡了。” “哪敢。”凤栖梧凑了过来,一缕缱绻笑声溢在她耳边。 温染颜下意识偏了偏头。 凤栖梧修长的手指从她发间穿插而过,如绸的发丝漏过指缝,有一两缕轻缠在他指尖,就如白玉染墨,充斥着道不清的旖旎惑色。 许是他们在里间待了太久,又没有要买入首饰的意思,管事不由撩开帘帐而入,恭声询问了一二。 “两位贵客可有相中的首饰?” “我发上的这支金钗,多少银子?”温染颜随口一问。 管事用手比了个数,“五十两。” 闻言,温染颜不由与凤栖梧对视一眼,目光相对,其中之意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 五十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实在是贵了些,再说这支金钗,虽做工精巧,但也不至于贵至如此,其中有多少赚头不言而喻。 “就要这件了。”凤栖梧从袖中掏出一锭银,随手放置在桌案上,大方又潇洒的紧。 贵是贵了些,但日后总有让他们吐出来的时候。 夏山如碧,繁花锦簇。 寿安宫里,太后着一件青底绣着大团花的织锦华服,跪卧在蒲团上。 面前的佛龛供奉着香火,她剥落着佛珠,几句佛经从她嘴边念出,虔诚的很。 如今时常听戏的戏台被毁,宫里的大宫女和常伴左右的嬷嬷被斩杀,又没有新人送进来,她这寿安宫里寂静寥寥,冷得就跟冷宫似的。 唯有在佛前诵经祈福,才好排解这深宫的寂寞。 不过听闻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凤栖梧好像有让亲王们回京的念头。 太后闻得只觉百感交集,想着永清王赫连越不日就要回京,她这冷寂的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慰藉。 彼时,有宫人撩帘而入,附在太后耳侧禀告,“太后,国公府的周小姐到了。” “让她先在内殿等候,哀家随后就去。”太后捻着佛珠串子,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有番要立规矩的意思。 内殿中,一笼青铜香炉里熏烟袅袅,两侧羊角灯流苏垂落,在华光下熠熠生辉。 太后去得迟了,周涴沚等得焦急,手中的青瓷杯里已经续了两杯凉茶。 听到动静,周涴沚心中烦躁一扫而空,连忙起身行礼。 “臣女参见太后。” 太后往前虚扶她起身,面容温和,“可是等久了?” 周涴沚面容清丽娇俏,听后不由莞尔道:“不久。” 两人很快落座,太后坐于首位,周涴沚坐于左侧下首。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褙子,薄肩细腰,素雅清新,浅色绒花缀着滴翠枝叶簪在发间,一支碧绿流苏钗斜簪垂下,眉眼含笑十分灵动。 太后品了口茶水,主动说事,“近日,涴沚也不来寿安宫里走动,哀家这心里啊实在寂寞的很。” 最近她体会到了不少人情冷暖,许是怕帝王之怒波及自身,殿外的宫人们全都避如蛇蝎,唯恐惹祸上身,她这寿安宫人员凋零,再不见往日繁华了。 “臣女病了几日,直到今日方才好透。”周涴沚惶恐。 自那日被温染颜威慑,她一回去就病了。 病中时常梦魇,总会梦见自己就跟那茶杯一样,被温染颜一握就成齑粉。 她心中惶恐不安,待到病中惊醒她精神气竟被折磨得损了大半,涂了好些粉才堪堪将憔悴容颜遮住,方才能出门见人。 太后微惊,面露关切,“怎么就病了?” 周涴沚不敢多说,只是道:“许是染了暑热吧。” “盛夏酷热,你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太后忙命宫人备好冰块,冰块置在冰笼中,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瞬间解了殿中的燥热。 周涴沚点头应是。 太后见她模样乖巧,又是世家培养出来的端方性子,又道:“如今后位空悬,哀家最是属意你了,国公府一门乃是开国良将,你又是这般温良端庄的好性子,我北琅就该有这样一位容貌家世性子都好的皇后,来执掌六宫。” “太后说笑了。”周涴沚听得毛骨悚然,不禁垂下了眉眼。 她原是稀里糊涂地听了这话,以为自己真是后位的最好人选,故而听从父命在殿前献舞,可那日的威慑将她从美梦中打醒。 新帝是虎狼,温染颜亦是,她若执意,只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新帝早有属意的皇后人选,眼前这位太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蝼蚁,没有实权又如何做得了新帝的主? 若非家中父母逼迫,她今日根本就不想进宫,与其夹在中间两难,她只想明哲保身。 见她如此不争气,太后面露不虞,一番话隐有逐客之意。 “哀家的话,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 周涴沚低眉起身,福身退下,“是,臣女告退。” 她浑浑噩噩地出了寿安宫,回眸之际,便见朱门匾额在灼光下交织渲染,许是年代久远朱红褪落,落满了萧条。 周涴沚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心中明白家里人和太后的意思,扶她上位便是想让她牵制住新帝,他们好似有更好的筹谋。 不然,为后这般好事又怎会落到她这种名不副实的嫡女头上? 周涴沚提着心走在宫道上,厚厚的一层粉也掩不住面容的憔悴,她走入拐角,却不料在一座殿宇前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两人。 凤栖梧与温染颜相携走来,同样惹眼的红衣在风中交织缠绕,同样姣好的面容是那样登对,如此一对璧人,根本让人难以横入其中。 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笑得犹外明媚夺目。 许是察觉到了动静,温染颜侧眸看来。 她的眸里映着璀璨华光,如流水一般含笑盈滟,可在周涴沚看来却如寒流一般刺目渗人。 周涴沚一时忘了宫中规矩,落荒而逃。 “你对她做了什么,怎么吓成这样?”凤栖梧窥见这场景,不由嗤笑一声。 第223章 盯着她的睡颜 宫道上热风簌簌,吹得人头闷脑热。 为免出一身热汗,温染颜拉着凤栖梧去廊檐下乘凉。 待站到浓荫处,她才勾起红唇,娓娓道来:“前几日在御花园中碰见了她,冒冒失失的,说出的话也不太中听,就忍不得对她训诫了一番。” 她笑音停顿,而后又说:“想来训诫的成果颇好,今日看着倒是稳重了不少,知道什么人该避,什么话该说了。” 御花园之事凤栖梧也有所耳闻,知道温染颜没吃什么亏,反而还把人训诫得染病几日下不得床,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方才又见其人,她就如老鼠见了猫,惊慌失色,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是从寿安宫那边来的?” 凤栖梧话题转得飞快,笼着笑色的语调听着实在阴阳怪气,昳丽浓艳的五官隐在阴影下,像是裹挟着暗涌惊涛的浩瀚深海。 温染颜摘着斜头的花枝,丝毫不受影响地莞尔:“看着方向,应当是。” 这花枝开得繁茂,握在手中像是玉净瓶中的杨柳枝,无端多了几分神性圣洁来,她很是喜爱。 凤栖梧望着矗立于炎炎灼光下的层叠殿宇,朱红落目,色彩辉煌,而他的眼中却好似落了浓墨的深黑,半晌后,他悠着声笑说。 “今日瞧着,这寿安宫果真和国公府来往甚密啊。” 他拢了拢衣袖,似感叹,也似陈述,周身的气息却如诡谲暗流疯狂席卷,气场大开大合,危险肆意横流。 温染颜心如明镜,顺势接过话茬,“不知这太后,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太后是永清王赫连越的亲母,而国公府又和敛财一事脱不开关系,两方私交甚密的话,那她对敛财一事,是知还是不知呢? 凤栖梧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不管扮演了何种角色,手若伸得长了,斩了便是。” 盛夏酷暑,处在浓荫底下仍是掩不住的燥热,热风徐徐来,过分甜腻的花香扑鼻。 分明是极致的夏景,可他过分残忍嗜血的话,却让这烈日都陡生了几分寒。 荫头底下是待不住了,温染颜拂开衣袖,边走边说道:“我突然想到,既然太后与国公府来往甚密,那么养在国公府庄子上的那位嬷嬷会不会也与太后有关?” 凤栖梧在旁安静凝听,可黑眸里却暗藏诡谲,幽邃莫测。 温染颜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颜,媚眸如清雾缱绻,含笑又说:“我们不妨从这个方向入手,查查这位嬷嬷早年是否入宫侍奉过什么人,毕竟是个大活人,就算行迹被抹去,只要活于世总该会留下些什么。” 一个人从出生,活至今,总会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有些痕迹或许是在长街与旁人不经意的回眸相遇,可能连自己都记不得清了,而旁人又如何能真正将这些行迹完完全全抹去呢? 凤栖梧颔首同意,“的确是个好方向。”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两人躲着灼光,绕入回廊,终是回了寝殿。 殿外赤红宫墙灼影横亘,四处花开如霞如锦,殿中冰块满置,丝丝清凉如在初春里。 凤栖梧于殿内稍坐,连暑热都还未解呢,就又被人请去了御书房。 像是有什么急事,样子急得很。 温染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满身倦怠地卧在贵妃榻上小憩。 纵是皇权在握又如何,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她果然最喜欢这贵妃软榻了。 “轰隆”一声。 夏日的闷雷在天际炸开,余音如雷霆滚过,越发沉闷。 乱作的狂风的紧随而至,吹得草木乱颤,花枝摧折,须臾,暴雨疯狂砸下。 在暴雨落下时,周涴沚就已回到府中,望着廊外豆大如珠的雨点,她心中犹外庆幸。 怕飞卷的雨丝洇湿裙摆,周涴沚不再廊下望雨,转身便踏入内厅。 周国公一心想促成立后一事,今早劝解周涴沚入宫,他便在心中推演了千万遍,此刻他早已急不可耐,独守在内厅等候。 甫一入门,周涴沚便看到一条身影立在晦暗中,她微怔片刻,才俯身行了个礼。 “父亲。” 周国公开门见山,“今日入宫可有见到陛下?” 周涴沚闻言,神情复杂地垂下眉眼,“不曾见到。” 其实见到了,只是她当时被吓得慌不择路,连规矩都忘了,也不知会不会被怪罪。 周国公面上是难掩的失望,恨铁不成钢道:“你在宫里待了那么久,怎么就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到?” 他一顿,又道:“前几日也是,见不到陛下也就罢了,竟被吓得如惊弓之鸟,病了几日都不曾下榻,家里的姊妹哪有你这般娇弱的?实在难成气候。” 周国公怒其不争,言语也愈发刻薄凌厉了几分。 周涴沚抿唇,指尖逐渐收拢,心中的那份郁结在听到这番话后陡然加重。 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辩驳道:“可就算见到了,女儿也不是洛神转世,根本没有让男子一见倾心的本事,若父亲觉得女儿娇弱无用,不妨让家中其他姊妹来为父亲分忧,毕竟她们容貌都属上乘,又在母亲膝下教导着,自然比女儿优秀万倍。” 如今掌家的是继母高氏,她生母早在十年前就已病故,高氏人前温和,人后刻薄。 她空有嫡女之名,实则爹不疼娘不爱,在国公府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每有宴会都不会携她去往,落在旁人耳中就成她不喜热闹,喜清静了。 前日她也是受了言语蛊惑,以为只要献舞就能摆脱国公府,一举飞上枝头,直到病中梦魇她才想了良多,顿时耳清目明。 家中姊妹乃高氏所出,备受疼爱,这般为后好事怎地偏生落到她头上? 太后早已没了实权,家中为何仍要与她来往密切? 这其中的谋算定然恐怖惊骇,而他们要将她推上的,定然是条死路。 周涴沚想罢,身形摇摇欲坠。 周国公未曾注意到她面色有变,见她出言顶撞,不禁出声斥道:“如今是翅膀硬了,竟敢出言顶撞父亲了。” 周涴沚心颤摇头,“女儿不敢。” “我看你是敢的很。”周国公拿出作为父亲的威严来,“去你的闺阁好好反省几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半步。” 这是被禁足了。 “是。”周涴沚福了福身。 转身之际,她却悄悄松了口气,禁足也好,不用再踏足皇宫那样的虎狼之地,总算能得一丝清静。 这场暴雨下了小半个时辰,来得快,去得也快。 待到温染颜小憩转醒,她的眼前忽而落了一层幽暗朦胧,一个人影正倚在贵妃椅榻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漆黑深重的凤眸里,积攒着难掩的灼热侵略 如狼似虎。 第224章 你已为帝,不如大干一番 殿中的金猊兽香炉细雾飞卷,丝丝薄烟,如梦幻尘。 温染颜刚睡醒,双眸似蒙了一层薄纱,朦胧不清。 只是那道如狼视线太过逼人,她不由多看了几眼,待看清来人后,她愈发懒散闲适。 还未等她开口,盈软的腰身就被凤栖梧扣住,过分用力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往他怀中带去。 捻着细腰贴近,箍得她动弹不得。 “朝政那么快就处理好了?” 温染颜刚睡醒的嗓音带了几分娇媚,一身倦色未褪,眼尾泛出醉人的红,许是被箍得太深,嘴边不禁发出一阵轻咛。 后又懒洋洋地抵靠着他,如一只倦怠慵懒的媚狐,只稍一抬眼就裹着缠人的软媚。 凤栖梧的双眸深得可怕,冷白的手指顺着她的软肉往上,所过之处,酥麻之意如水一般蔓开,席卷在心。 他嘴角扯出弧度,抵在她耳侧轻应了一声,“嗯。” 仅仅只是一个单音,就灼烈得像是要把人融在其中。 缱绻之声听得人耳根泛软,温染颜时不时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随口问了一句,“处理的是何政务,刚刚竟然去得那样急?” 谈到政务,凤栖梧面上有了几分疲倦,神态也有几分冷恹。 想到那些唇枪舌战的朝臣们,他嘴边一勾,冷笑出声,“无非就是士族学子与寒门学子之事,士族门阀对寒门打压,垄断资源,让其难以出头,而寒门子弟早已心生怨怼,今日因着手写诗集被抄袭一事在长街大打出手,惹来朝臣议论纷纷,言语之间全是严惩之意。” 寒门与士族的积怨由来已久,平日被打压不说,有时心血所着之作都要拱手相送,又因身份背景悬殊,敢怒而不敢言。 而今诗集一事为导火索,近年来所受屈辱一腔爆发,根本难以遏制。 今日长街暴动,寒门子弟将士族子弟暴打一通,使得士族门阀颜面尽失,这才惹得朝臣谏言,意图严惩。 可眼下朝纲未稳,若将一腔愤恨的寒门学子惩戒,便是在与天下寒门为敌,委实不妥。 “那些朝臣,可尽会给我添乱。” 凤栖梧嗤声,笑意不达眼底,如墨一般的幽眸像是落入了一片冷然的冰湖之中,寒芒刮来,利刃出鞘。 “那你心中是何打算的?”温染颜软身枕在他的双膝上,头微微一仰,就撞入他浩瀚幽邃的黑眸里。 两人对视,她不躲不避,笑得愈发浓稠明媚。 凤栖梧食指点在她的朱唇上,许是触感温软动人,他爱不释手地用指腹研磨捻弄,待到把玩出一片红痕,他才不紧不慢开了口。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若非平日坏事做尽,又怎会被暴打成这样?打不过就差人来告状,真当我是这样好说话的人了?” “再者,士族学子大多娇气难堪大用,寒门学子中不乏有佼佼者,我若遂了大臣们的心意,不是就将有能者拒之门外,他们真是把人当成了傻子。” 盛夏的天气反复无常,暴雨才刚停没一会儿,眼下就又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绵密雨丝从窗柩飘入,将摊开在桌案上的一卷诗集给打湿了。 凤栖梧的声音混合着溅进来的雨丝,恍若从幽冥而来,顷刻寒彻入骨。 温染颜端看了他半晌,才勾起唇,眸中似有奇异幽光淌过,“严惩确实是个蠢举动,而士族与寒门的积怨只怕以后也会愈演愈烈,若想平息这场闹剧,我们或许可以从根源解决问题。” 回应她的是细腰被扣得更紧,凤栖梧眸光炽烈昏暗,是如看猎物一般的眼神。 温染颜眼梢泛起盈盈红意,不由倾身,攀附在了他的脖颈两侧。 凤栖梧轻抵着她的鼻尖,缱绻嗓音蔓了开来,“如何从根源上解决?” 温染颜笑得愈发深,如猫儿一般亲昵地蹭了蹭他,才道:“因着士族门阀跋扈霸道,霸占资源,使得寒门学子难以出头,既如此,我们不妨设立专门的学府以供学子们求学,由帝王新设的学府不分门户高低,尊卑贵贱,男女皆可入学。” 她觑着他的神色,又道:“待学有所成,我们可再通过科举考试制度选拔官吏,成绩名列前茅者方可入仕为官,若有监考者胆敢徇私舞弊,就直接诛杀,以儆效尤。” 凤栖梧似乎听得有些入神,并未有任何表态。 温染颜轻缠着他肩侧的一缕乌发,眸里漾出几分蛊惑诱色,“你如今已为帝,何不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第225章 做北琅的新主 细雨滴答落在琉璃飞檐上,几盏琉璃被洗净明澈,天光水影碧如纤尘。 凤栖梧肩头两侧乌发垂落,掩住了他的容颜,更掩住了他眸中神色,可逼人如豺狼虎豹的视线却如影随形,带着肆意的炙热。 温染颜无知无觉,仍旧笑吟吟地静待着他的反应。 殿中静了好几瞬,凤栖梧仍是沉寂,可温染颜所感觉到的却是愈发浓稠热烈之态,像是能把她灼烧。 凤栖梧捻着她腰上的软肉,半晌后才沉吟一声,“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她说的这些确实能从源头解决问题,可实在骇人听闻,又离经叛道。 立学府,设科举六字听着轻飘飘,可其中的分量却如千钧之重,此举是有利寒门,有利百姓,可伤得却是士族门阀,而朝堂上的百官大多出身士族。 百年家族,地位显赫,若执意推行新制便是在与整个朝堂作对,届时,所产生的动荡实在难以想象,兴许会撼动整个朝堂。 然,现在的规章制度本就残缺不完整,得慢慢润色补充才能变得更完整,而这浩瀚百年人来往顾总得有先行者来开创先河,否则便只能故步自封,原地踏步,日渐腐朽。 他相信动荡也只在一时,日子越久优势也会渐渐显露。 凡事不能只看当下,得看万代千秋。 见他长时间沉默,温染颜勾起红唇,宛若挑衅一般调笑开口,“陛下,是不敢?” “你不用激我。” 凤栖梧掌着她的脸颊细细摩挲,自上往下从睫羽到鼻子,最后停留在她殷红的唇瓣上,指腹上裹挟的滚烫将她完全包裹在其中。 温染颜仰头,眸里流淌着潋滟的水光,澄亮的媚眸直勾勾地觑着他。 凤栖梧也直盯着她,各种复杂情绪徘徊在眼中,最后竟凝成一缕深不见底的薄笑,万般戏谑促狭堆积在眸底,隐有冲破桎梏的疯狂和跃跃欲试。 他勾翘着薄唇,抵在她耳侧低语,“这想法我也有过,只是没你想得这般细致,如今见你想法奇特,又顾着大局,实在让人惊喜。” 说着他又靠近几分,头抵靠在她的颈侧,手却缓缓覆上她的心口,隔着衣料均匀的心跳声在他掌间蔓开,像是一根丝线轻缠让他覆得更深,许久都不曾松手。 这颗心也不知是如何长的,实在巧妙玲珑的紧,某些想法总会与他不谋而合,让他愉悦兴奋到极致。 如此契合的珍宝,他死都不想放手。 “所以,你的想法是?”温染颜双眸半眯,如兰气息掠至。 两人离得近,呼吸紧密纠缠在一起,凤栖梧俯下身,一遍一遍亲吻着她的脖颈,待品尝够了那份甜美,眸中染上餍足,他才停了举动。 沙哑声随即而至,“这般好的想法自然要推行,北琅原本的旧制早已不适用当下,想要社稷繁荣昌盛总得要注入新的想法,施行新的变革,否则永远只能原地踏步,被外族吞并也是迟早之事。” “朝臣们既邀我入局,我便成全了他们。” 他凤眸里满是平静的笑意,可在旁人看来却像是脱缰的野马,又像是离经叛道的疯子,周身凛然而来的危险压迫,笼着帝王生杀大权的掠夺威仪。 他是北琅的新主,亦是这天下的主宰,所行之事皆在一念间。 “此举利大于弊,会让你受益的。”温染颜眉梢上挑,对于他的松口并不意外。 可见他的思想如此新潮,又半点不守旧,心还是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最喜聪明人,凤栖梧就是如此,身居高位还能听取旁人之意,就更难能可贵了。 “这般为我着想,我该奖励你什么好呢?”凤栖梧喉口滚动,眸色愈发缱绻缠绵。 温染颜心中警铃大作,作势要从他身上起来。 恰在此时,细软的腰肢被扣得更紧,他绷紧的手臂肌肉血脉膨胀,力道惊人,像是要把她死死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雷雨再度落至,殿中的光线有些昏暗。 温染颜能清晰感受到如狼般火灼的视线,在她面上来回扫过,极尽深刻入骨,又避无可避。 还未等她发出一言,凤栖梧便俯下身,急不可耐地吻了下来。 口齿被用力撬开,后又长驱直入,近乎如狼一般的掠夺凶性,很快便让她身子都绵软了几分。 温染颜眼梢红得不可思议,所有的呜咽轻吟都被尽数吞没其中。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 殿中却温情四溢,如海浮沉。 离新帝登基还有两日,亲王们得了旨意,快马加鞭从封地赶来。 一路赶往京城,半点都不敢耽误,终于在前夜赶到,因着行程太赶太急,亲王们在京中的府邸还未修整干净,便只能宿在皇家御用的驿站中。 沉寂了几日的驿站,今夜倒是热闹不少,常年见不着面的兄弟难得重聚,总有好些话要说。 永清王赫连越才刚跟兄弟说几句话,就被太后的一道口谕,传召进了寿安宫。 夜里的寿安宫显得格外冷清,新人进不来,剩下的旧人屈指可数。 赫连越着一袭锦袍踏入殿中,凉州苦寒,那里的风水并不养人,反而常年的寒凉霜冻将他的肌肤刮割得粗糙,瞧着像是驻守的将士,不像是娇养的天潢贵胄。 “我儿,我儿……” 太后望着来人,激动地险些将手中的佛串珠子崩断。 她泪盈盈地迎了上去,身影近乎踉跄,待在赫连越面前站定,她颤着双手抚上他的面庞,一点一点瞧得仔细,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成长变化都刻进心里。 许久,她才哽咽出声,“在封地这些年,你受苦了。” 赫连越见状,心中也涌出几分酸涩来,“儿臣不苦,如今能回京见母后,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与先帝赫连枭是一母同胞,长相也极为相似,都是一样的俊秀,而他要比先帝更加温和几分,不会有过多阴森之感,怪不得更讨太后喜欢。 父母总是喜欢更乖巧的孩子。 “来坐下,好好陪母后说会儿话。”太后擦拭着眼泪,后又拉着他坐下。 赫连越坐在她身侧,殿中侍奉的宫人早已被遣退,两人可随性说着些许体己话。 殿中烛光摇曳,两人的身影投射在一旁的白壁上,好一番母慈子孝的画面。 “你是说,新帝召你们回京之举,并不简单?”太后心下怔忪,有些惶然地看着赫连越。 第226章 别闹了时辰不早了 烛火光影下,映在白壁上的两道人影交错伸展,一瞬竟有几分狰狞之意。 无数念头盘亘在太后心头,她觑着赫连越的神情,又回味着他刚才的话,不禁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四肢百骸更是僵硬不得动弹。 沉寂半晌,她心存侥幸般呢喃着,“会不会是想多了?新帝登基之时大赫天下,传召亲王归乡回京也属平常,这其中哪会这般复杂?” 太后心中摇摆不定,分明已经嗅到了几分危险,可她仍是不愿多想,毕竟这份温情来之不易,能好好团聚又何必要去想扫兴之事? 万一真只是多想了呢? 赫连越俊秀的面庞隐在光影中,像是蒙了一层烟纱瞧着不太真切,“可凤栖梧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怕隔墙有耳,说这句话时他声音刻意压低,还小心环顾四周,待发现殿中宫人早已遣退,他心中才安稳许多。 太后闻得此言也是惊了惊,一想到当日凤栖梧拆毁戏台时的狠辣模样,她的面色几经变换,瞬如一张森然白纸,唇角肌肉也不受控地抽搐几下。 “不可妄议陛下。”她心中怕极,过了半瞬又忍不住挑开了话头,“若他真有旁的心思,我们又当如何?” 赫连越垂眸思忖片刻,才道:“先静观其变,不要做多余之事,他比先帝更可怖,手段更雷霆,怕就怕多做多错。” 他的声音很沉很静,像是月下流淌过的一汪泉水,很快便浇灭了太后心中的忐忑不安。 她不禁想要颔首,赫连越的叮嘱声又在耳边响起,“近日,母后手中之事也不要再做了,凤栖梧已有所察觉,就怕多生事端。” 赫连越说得隐晦,太后却心如明镜,她忙不迭点头,记下了这番叮嘱。 见状,赫连越心下更为安稳。 浅浅的一钩银月,自柳梢头上升起,恰如女子一笔婉约的黛眉,纤细弯折分外美好。 月如流水般淌进雕花木窗,光影浓稠,一室莹白。 “永清王连夜进宫了?” 凤栖梧着一袭雪色里衣站在西窗下,月纱拂来,冉冉在身。 他分外餍足的面容上笑意浸润,眸底却漆黑一片,辨不清喜怒。 戚九竹颔首应是,“太后念子心切,一道口谕便将永清王传召入寿安宫,待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呢。” “好一番母慈子孝,赫连枭在世时也没见太后这般慈爱慈祥,果真是喜欢次子多一些,赫连枭早早死了倒是可惜了。”凤栖梧面露揶揄,说到最后竟溢出一缕叹息。 轻飘飘的一言,戚九竹听在耳里,却觉脊背僵寒,如芒刺骨。 可惜什么? 可惜赫连枭死得太早,没能看到这番母慈子孝,感天动地的画面? 若真瞧见了,只怕也得活生生气死。 “那嬷嬷的身份,查得如何了?” 凤栖梧转过身来,雪色里衣微敞凌乱地裹在身,肌肤上红痕显露,一派慵懒浪荡的模样,连皎月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 戚九竹毕恭毕敬地垂着头,目光端正不敢乱看。 他道:“早年与那位嬷嬷有过交集的人都尽数被处理了,不过也有漏网之鱼,属下拿着画像一户一户去寻,倒还真寻得了些许蛛丝马迹。” 他悄悄觑了眼凤栖梧的脸色,一板一眼又道:“那人与嬷嬷是同乡,却并没有任何交集,他只听闻那位嬷嬷被家里人送进宫里当差去了,又因着早年出村经商,这才没有被此事波及。” 凤栖梧凝神细听,听到兴处半阖的双眸睁了睁,问得随意:“可知去了哪个宫里当差?” 戚九竹摇了摇头,“这般细节之事那人并不知晓,不过属下已经在查了。” 两人的说话声不高不低,隔着飘浮的透薄绉纱正好一字不漏传入到温染颜耳中。 她刚刚累着了,睡得有些沉,可听到说话声后,又很快就醒了。 隔着如漫绉纱,透过花鸟屏风,温染颜看到殿中立着两条人影,凤栖梧的身形犹外出众,如芝兰玉树,只一眼她便认了出来。 还未等她再细听几字几句,戚九竹就被遣退了出去。 关门声伴着脚步声一起响起,温染颜轻拢着散开的乌发时,绉纱被一只大手撩开,凤栖梧纤长挺拔的身影清晰入眼。 烛光摇曳在他的脸上,从这个角度看去,他昳丽的容颜竟如茶靡花开,稠丽靡艳的不可思议,凤眸暗灼如火,惑色辗转。 温染颜仰头,直勾勾地觑着他,眸里仍裹着几分未褪的倦色。 “今日登基,与不与我一道去凑凑热闹?”凤栖梧笑着俯下身,薄纱轻落覆在身,粼粼之色像是镀了一层荡漾水波。 温染颜不想去的太早,眼珠子滴溜一转,便想到了这个折中的主意,“你先去走走流程,等时辰差不多了我再来。” 新帝登基流程繁琐,她可不想去得那样早。 “怎生得这样懒惰?” 凤栖梧挑起她的下巴,与她的水眸相对,目光下移时又落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小唇即便不染口脂也分外殷红,娇嫩欲滴,格外惹人采撷,凤栖梧眸光微深,情不自禁在她唇上轻啄了几下。 而后逐渐加深,长驱直入。 温染颜本就不太清醒,被他突来的偷袭闹得轻咛几声,勾翘的眼梢刹那就笼上了一层醉人的红意。 她曲着长腿避开了他的攻势,又如逗趣般和他吵闹了一番。 “时辰不早了。”温染颜轻推着他,撩然媚声随之而至。 她又笑言:“陛下该洗漱更衣,登基了——” 第227章 他将活得更为明媚 到了兴处忽而被打断,凤栖梧的眸里蒙了一层幽邃暗色。 他像是未听到她的话,又倾身凑近,狠狠在她唇上品尝了几口,举止如狼一般的凶猛恶劣,亲捻得唇边的肌肤险些破了皮。 待到品尝够了,凤栖梧才得空看了眼薄雾冥冥的天色。 已经快要四更天了,时辰确实不早,若再折腾下去只怕今日的登基大典又要延后。 “待会儿一定要过来。”凤栖梧用手指轻掐住她两边的脸颊,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待看到她点头,他才不情不愿起身,极哑的声音流淌在烛光里。 “洗漱更衣。” 宫人们掌着灯早就在殿外候着,一听得传召之声,瞬间端着龙袍,帝王冕旒鱼贯而入,凤栖梧卷下绉纱,负着手往正殿而去。 温染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禁呵欠连天,想了想又掖着被子躺了下去。 登基仪式流程繁琐,新帝应先乘坐龙辇先往天坛祭天,以示帝王亲临乃天命所归,后又要往皇室太庙祭祖,以示受命于先祖。 然,凤栖梧这个位置是发动兵变,掠夺而来,哪里需要祖宗受命,只怕那些祖宗见了他都要气得掀开棺材板来掐死他。 凤栖梧直接派遣了一名官员前往,任凭群臣如何说道于理不合,他都屹然不动,一派离经叛道的恶劣模样。 天边破晓,典礼钟鼓鸣声忽而响彻四面八方。 钟鼓之声繁复厚重,于琼楼殿宇中穿透而过,宛如定海之声,淡淡的威严中还透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温染颜端坐在铜镜前,似锦拿起桃木梳为她梳妆。 “凤栖梧那边已经祭祀好了?” 温染颜回头看了似锦一眼,簪在发上的长流苏微晃,拂过面颊,一张姣好的面容栩栩生动,眸色生辉。 她浅倚斜靠,是如墨画一般的浓艳媚骨。 似锦笑着回道:“祭祀刚刚完成,此刻陛下应当要赶往正殿,接受文武百官的行礼拜贺呢,如此一来这礼也算是成了。” 温染颜听后,眸中流淌的笑意越发清亮缱绻,“那我这时辰真是卡的正正好了。” 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此刻过去正好能看到最为热闹之景。 礼乐声起,钟鼓鸿蒙,一时接连不断在宫墙之中响彻。 如此热闹盛大,城中百姓皆为新帝祷告祈福,繁闹相通,普天同庆。 温染颜身着一袭锦缎红衣于抄手游廊行走,一路而过,翩跹裙摆拂过路旁的明珠灯龛,耳边是热闹空灵的礼乐之声。 还未抵达,她便已然感受到登基大典的喜庆威仪。 乐声渐响如在耳前,温染颜站于凭栏高阶上下意识顿下脚步,晨曦微光中遥遥一望,便见诸王百官早已毕至,于太和殿两旁恭迎新主。 “陛下驾到——” 乐声之中有一道高喝凌空响起,重云而上,震慑九霄。 凤栖梧身着明黄色龙袍,古朴神秘的游龙纹样利爪锋利,欲上云霄,冕旒珠串随风而漾,熠熠生辉,周身萦绕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他于丹陛宫阶拾级而上,凭栏远望入目宛如在寰宇之间俯瞰,芸芸众生皆是渺小,唯他端站高处,是如万物主宰,皇权在握,新主临世。 凤栖梧收回目光,一步步走入太和殿中,坐上皇权御座,眸光凌厉像是一柄肃穆杀伐的利刃。 毕至,群臣拜贺,恭迎新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贺之声与鸿蒙齐鸣,直入九霄。 新帝登位,典礼已成,江山繁荣,大赫天下。 温染颜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宫阶,再入殿荣登大宝,那般威仪模样与他平日的懒散大相庭径,当了北琅新帝还真是似模似样的,仿佛生来就是万物之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将不再是他悲凉的结局。 他将冲破桎梏枷锁,谱下属于自己的乐章,活得比谁都精彩明媚。 一将功成,做万物之主。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凤栖梧侧目望来,窥见她的身影,他眉眼勾翘,唇瓣浅浅勾起。 本浮现在眼中的肃穆杀伐顷刻消失殆尽,眉间冰雪尽褪,细碎的光影融在眼中,瞬然笑意融暖缱绻,像搅动的碧波光纹,摄人心魂。 他这一笑,将空气飘浮的皇权威仪全部驱散,大臣们瞬间觉得腰背舒缓,心情舒畅。 有大胆的大臣悄悄抬眸,一瞬便窥见天颜,也看到了新帝展颜欢笑,不由大惊失色,心中哗然。 新帝笑得那样温柔诡异,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然而朝臣所料不错,凤栖梧收回目光时,眸中笑意也有所收敛,一袭龙袍加身,五爪金龙翱翔九天,与身俱来的磅礴气势如一柄出鞘寒刀,肃穆凌然。 太和殿中威压再度袭来,压得大臣们喘不过气。 凤栖梧于高位端坐,傲然俯瞰群臣,而后似笑非笑道:“典礼已成,又是一番新气象,如此,先帝遗留下的旧制也该好好修改一番了。” 先帝遗漏的旧制只利士族,不利百姓,苛捐杂税良多,百姓时有怨言却无可奈何。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能从四面八方涌入。 朝臣们听得此言,不知为何心中突突突的,只觉得状况不妙。 窥得群臣面上难色,凤栖梧唇瓣上扬,笑得愈发戏谑。 刹那,如玉碎般的冷声也在殿中徐徐漾开,无人能阻—— 新帝继位,除旧制,废苛政,减轻百姓赋税;后又宣布立学府,设科举,寒门也可与士族子弟一样入学府学习,考试入仕,再不必遭受打压,哭求无门。 此举措闻所未闻,荒唐荒诞,又动摇国之根本,等于一刀断了士族门阀的利益。 一时朝堂震荡,群臣哗然,士族激愤。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凤栖梧不顾阻拦推行新制,掷地有声,“朕意已决,你们若有异议也给朕憋着。” 士族利益盘根错节,推行新制,实行打压,此举寒门百姓是欣喜了,可士族门阀头上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群臣皆是哭丧着一张脸,往日吃惯了红利,如今犹如当头一棒,敲打着他们的七寸,这往后又该如何过活? “大典已成,晚些时候还要摆宴,朕希望你们皆能欣喜而至。” 凤栖梧欣赏够了他们面上的惨淡,拂袖起身,笑意笼在眸间,越发张扬恣意。 第228章 可劲儿的折腾 钟鼓齐鸣,礼乐不止。 就在朝臣还在被愁云笼罩时,凤栖梧早已从太和殿中退出,身姿屹然走下宫阶。 破晓辉光洒满整个宫墙,朱门光影横亘交错,凤栖梧浸润在华光下,墨发飘摇,龙袍招展,周身皆是与生俱来的矜贵威仪,风华万般。 他走得犹外轻缓,每行一步仿佛都在与过往的风雪交错重叠。 可任凭过往如何坎坷,如何荆棘,都无法撼动他的内心,他依旧眉眼锋利,依旧心如定海,巍然不动。 待走过数十长阶,他回眸遥望,竟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只是容不得他多想,一道满含戏谑的笑音掠至耳前,像是甜腻的花香,裹着几分动人诱色。 “刚刚真是好一番唇枪舌战。”温染颜提着裙摆,笑着迎了上来。 凤栖梧已经走至长廊下,一回头就对上她的笑颜。 温染颜就站在廊下,媚眸流转,顾盼生辉,嘴角笑容盈盈,天然的一副好颜色。 一袭红衣罩在身,腰若扶柳,肩若削成,发间的流苏随风轻晃,晃得他心痒难耐,搅得他略有失神。 凤栖梧失神沉寂片刻,才悠着声开口道:“因着动了他们的利益,口舌之争在所难免,可那又如何?我才是天下之主,才是决策者。” 此番话霸气横流,锋芒毕露,一如他恣意的性子。 而他本就是张扬不羁之人,如今荣登大宝自然更不受拘束,越发雷厉风行,无人可阻。 旧制早已落后,总该要有人推行新制,而这新制必将带领北琅登临另一个高然境界,此路很难,无人敢做之事他就敢。 温染颜仰起头,在此角度看他,仿佛他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一时竟连浩渺灼光都不敌他万分之一。 “我还以为你会晚些时候才提出此变革,不成想,竟是这般雷厉风行。” 她勾唇笑容盈滟,人站在灼光风口,裙裾微动,金铃摇曳,媚得夺人心魂。 凤栖梧钩着她腰间的一缕丝绦,凤眸灼灼,悠声笑道:“这样普天同庆的好日子,用来宣布这项变革最为合理妥帖了,本就喜乐,如今喜上加喜。” 枝头卧坐的猎鹰忽而振翅,冲天而上,于天际九霄盘旋,发出阵阵啸唳。 唳声穿透整个宫墙,厚重中又带着震慑四方的力量,仿佛是在庆贺新主登临于世。 “你是喜了,可旁人却是愁了。”她一瞥头,便看到群臣们还呆立在太和殿中未退,像是受尽了打击,还未缓过神来。 凤栖梧嗤笑出声,“那就让他们多愁一愁,喜了那么久终归是要还的。” 温染颜只笑不语,片刻,两人相携而去,和风一吹,衣袂纠缠。 熠熠华光浸染在身,过往的一切风霜在此时尽数消弭,往后所过皆是鲜活色彩,是比灼光还要璀璨明媚。 遥远的天边,一弯皎月自琉璃飞檐上升起,登基大典已成,宫宴将至。 礼乐钟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丝竹靡靡之音在穿透游走于整座宫墙,有舞姬于鼓上起舞,足点鼓面,随律起舞,翩跹如风。 宫宴设在玉照殿中,百官携家眷临至。 众人满面愁容,心有余悸,可又怕被圣上看出端倪惹了祸事,不由轻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唯有沈太傅,楚侯爷之流笑得真心实意,全然没有被新制搅乱心神的愁容之态。 两人举杯而饮,带动着殿中气氛,一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待到殿中氛围欢闹到了极致,温染颜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红底缎面锦衣,上镶嵌金丝华美璀璨,步履摇曳,婀娜娉婷,眉眼似有几分倦色,可一张小脸却红润饱满,眼梢稠丽染烟,像是喝足了甘霖露水的娇花儿,娇嫩欲滴。 刚才时辰尚早,凤栖梧扣着她可劲儿折腾,唇角以颈侧被捻得险些破了皮,还留了痕,她轻覆了一层粉,才堪堪遮了一些。 她刚要落座,耳边忽而传来一道清丽娇柔的女声。 “夫人好。” 温染颜脚步顿了顿,不禁回眸。 入目的是一名身着华服锦缎的年轻姑娘,浅淡的配色格外清新,鬓边斜插着几朵绒花,缠花流苏簪子垂落微漾,如水光清波徜徉在身。 一张如出水芙蓉般的面庞,姿颜秀丽,鹿眸湿润润的,眨眼时纯然灵动,透着几分别样的乖巧。 脸生的很,温染颜很难把她对号入座,只是她身边还站着周涴沚,两人眉眼微微的有些相似,估摸着也是周国公府上的。 “臣女是周国公府上的二小姐,周晚棠。”似察觉到了温染颜的困惑,周晚棠笑着道出自己的身份。 温染颜听后,莞尔一笑,“原是周二小姐。” 她说着下意识往周涴沚身上一瞥,很快便瞧出了几分端倪。 周涴沚端方高雅,穿着却较为朴素,周晚棠活泼乖巧,穿得是京里新时的料子,有价无市,两人在府中的地位高低立见。 可周涴沚分明是嫡女,那日献舞时风光,怎么私底下过得这般不顺心? 察觉到她的目光,周涴沚眉眼低垂,不禁往人后挪了挪。 周晚棠一副善谈模样,又凑近了几分,笑言:“姐姐时常说夫人千秋绝代,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如此呢。” 温染颜还没被册封,念着新帝对她宠爱有加,故而尊称一声夫人。 周晚棠平日里社交繁多,最爱参加府邸宴会,此前遥遥见过温染颜一面。 可因着她是丞相府中庶出,出身乡野,身份低下,又与罗刹修罗凤栖梧成婚,越发叫人避而远之,这才没有结交之意。 如今,凤栖梧竟摇身一变成了北琅新帝,还有意册封温染颜为后,本是低贱之人却飞上枝头成凤,这种落差实在让人心中不爽。 见她眼神滴溜溜的,温染颜就知她心思不纯,说得更加随意了,“二小姐生得也是玲珑可爱。” 周晚棠笑得娇,嗓音甜,“夫人谬赞了。” 她说着,悄悄又打量了温染颜几眼,眼中落着的笑忽而淡下了几分。 第229章 在桌底下悄悄勾手指 周晚棠原以为,出身乡野的庶女必然生得皮糙肉厚,模样憨实。 可谁曾想,竟是这样一副好颜色,肌肤如玉石般吹弹可破,乌发如丝如绸,容颜姣好出尘。 尤其是那双乌亮的眸子,眼波流盼时,媚色生春,摄人心魂。 活脱脱像是杂记里画着的山精妖魅。 周晚棠心下吃味,许是家中娇宠的紧,她面上喜恶外露,一双鹿眸睁大着似有些失神。 “妹妹,父亲在等着我们过去。”周涴沚怕她冲撞了贵人,便壮大胆子出言提醒,又悄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周晚棠恍然未觉,眸色仍旧怔怔的,喜怒都堆积在脸上。 温染颜也不急着走,好整以暇地觑着她们,嗓音柔得有些缠人,“二小姐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好,可还有何事?” 周晚棠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敛了面上情绪,又弯唇笑起来,“是夫人生得太好看,臣女一时看呆这才失了态,夫人不会怪臣女冒犯吧?” “周二小姐多虑了。”温染颜的嗓音仍是好听,可眸底却冷淡得出奇,恍若是在看什么阿猫阿狗,犹外诡异渗人。 周晚棠脊背僵寒了一下,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时间耽搁太久,似锦这才站出来,出声提醒道:“周二小姐,我们夫人要去宴上了,你也尽快回座吧。” 她这话说得委婉,可其中的推诿赶人之意聪明人都听得出来。 周晚棠面上的难色又显了显,周涴沚怕殃及池鱼,这才在她出声之前莞尔道:“那我们两姐妹就先回座了,夫人也快些入座吧。” 不待周晚棠发言,便福了福身拉着她走了。 到底是出身世家的嫡女,进退有度,举止也端方得体,那位周二小姐,倒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似锦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碎般的小声嘀咕着,“这周二小姐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倒是这国公嫡女,前几日气焰盛得不行,今日一见,怎么就端庄稳重了不少?” 她灵光一闪,又说:“莫不是前几日在御花园,夫人把她吓坏了,到此时还未恢复?” 还真是个不禁吓的。 温染颜偏了偏头,眸里映着璀璨辉光,嗓音里染入了几分兴致,“那个周二姑娘是怎么回事,穿得怎么比嫡女还要出挑?” 闻言,似锦笑着为她解释其中缘由,“国公府原本的当家主母病逝后,便娶了续弦进门掌家,便是如今的高氏,她育有一子一女,其女便是刚刚的那位二小姐周晚棠,听闻周二小姐极得家中宠爱,这才养成了这般单纯外露的性子。” 她一边携着温染颜入座,一边又道:“至于嫡女周涴沚,没了生母在府中帮衬,自然过得不太如意,毕竟继母再如何,也没有生母那般亲厚亲密。” 温染颜听后,兴致缺缺的,“原是如此。” 她轻拂着衣摆坐了下去,睫羽微微拉耸着,皆是些高门宅邸的陈旧破事,辨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她落座后,本被嘈杂声闹得面无表情的凤栖梧当即凑了上来,面如破冰般勾出了一丝笑,两人侧身相抵,衣袂相缠,竟有几分如胶似漆之意。 在这闹哄哄的宫宴上,所有人都在大口吃酒,像是忘记了白日里的憋屈忧愁。 周晚棠回座后,冷不丁朝高坐的凤栖梧递去几眼。 高大俊美的男人周身萦绕着帝王之威,漆黑凤眸里冬雪消融,似有缱绻笑意流窜起伏,容貌更是顶尖,如壁上油彩浓稠昳丽,灿若春华,又恣意不羁。 好看是好看,可一般人也消受不起,倒是便宜她这位不受宠的姐姐了。 周晚棠猛地看向周涴沚,用只有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爹爹让你做的事,你可别忘了。” 说着,她指了指周涴沚的袖袍,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周涴沚心里一阵发虚,她下意识掩住袖袍,可又想到那东西她本就藏得深,根本很难被人发现,她不禁松了口气,脊背也跟着舒缓了几分。 “我没忘。”周涴沚小声呢喃,眸中却闪过一缕细不可察的幽色。 两人的动静不大,甚至说很容易被人忽视,可温染颜却就着她们的方向,饶有兴致地瞧着,手中酒盏摇曳,一派休闲恣意。 她看得入迷,摆在桌下的手却被轻轻勾住了,火灼般的热意从指尖蔓开,迅速蔓延到整个手掌。 她刚想把手抽出,手指却被死死缠住,粗粝的指腹在她指尖,掌心,手背处来回摩挲,带出一连串的酥麻颤栗之感,像是在捻玩一块玉石,爱不释手的。 温染颜抬眸之际,便撞入了一双幽邃的暗眸里。 凤栖梧深深觑着她,指腹游移很快便覆在她的腕心处来回磨砺,又在她掌心挠了挠,闹腾的很。 温染颜看着他,凤栖梧的眼神也直勾勾的,像是在不满她看着旁人入神。 “瞧什么这样入神?”低哑的嗓音掠至耳根。 温染颜嘴角略勾,险些笑出声来。 凤栖梧又凑近几分,想伸手捻住她的下颔细细盘问,可这宴上毕竟他才是主角,群臣眼看时机正好,便纷纷向他敬酒。 好事被搅扰,他眸色幽暗深寒,周身煞气更重,可这到底是登基的好日子,他也只能将一腔不满生生忍下。 敬酒的大臣擦了擦额前的虚汗,险些被这气势震晕。 酒到酣处,又有宫人入殿前来添酒。 周晚棠食着果子点心,闻着笙歌入神,忽而只觉得身上一凉,竟是有名不长眼的宫人脚下一滑,将酒水全洒到她身上去了。 上等的布料被染湿,她顿时怒火中烧。 “你这宫人好大的胆子,这可是京里新时的布料,有价无市,如今都被你弄脏了,你说你该当何罪?” “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面对她的怒火,宫人心惊胆战地拿着帕子给她擦拭干净。 见她怒容不减,扬手就要教训下来,宫人当即悄悄地往她手中塞了张字条。 “请小姐恕罪啊——” 被塞了字条的周晚棠好一番愣怔,她藏好字条,扬起的手一时不知是该落还是该收。 周涴沚见状,忙是出来打圆场道:“妹妹,我瞧这宫人也不是故意,何不如退一步,况且圣上也在殿前,若事情闹大恐会让圣上以为我们国公府尽是些小肚鸡肠,没有大家风范的贵女。” 闻言,周晚棠瞬间偃旗息鼓,后又对着那宫人道:“那你日后小心行事,若换成旁人,可没有我这般的好说话。” 宫人连连谢恩,这才小心退了出去。 “妹妹快坐下来,喝些酒水消消火吧。”周涴沚善解人意,眸光却有些朦胧不清。 距离两人甚远的温染颜忽而勾起了唇瓣,许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眸里华光流淌,戏谑丛生。 若她刚才没有看错,周涴沚好像往周晚棠的酒杯里,下了什么东西。 出身世家,见惯了勾心斗角的贵女们皆不是善茬呢。 第230章 哭得我见犹怜的 周晚棠不疑有他,端起手边的酒水浅尝了一口,心里又念着那张字条,不免有些坐立难安。 在无人注意时,她悄然将字条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文字后,她顿时心跳如擂,面上也似染了一层微醺的烟霞色。 见她心不在焉,周涴沚面露关切地询问,“妹妹,我见你面色不是很好,可是有哪里不适?” 周晚棠慌忙将字条藏入袖中,气息微急,清了好半天的嗓子才道:“我没有什么不适,只是酒水洒在身上湿润黏腻好不舒服,就想找个地方把湿衣衫给换下来。” 她说着便要起身,周涴沚也跟着站了起来,“宫里不比家里,规矩繁多,可不能乱走乱闯,不如我陪你去吧。” 闻言,周晚棠的声音又急促了几分,拒绝得分明:“姐姐留步,若寻不到地方我会向宫人们打听,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提着裙摆要走,复又折身回来告诫道:“姐姐若实在空闲,不如趁此时机好好想想该如何完成爹爹交代的事儿,如若还办不成,回家后定没你的好果子吃。” 话头一说完,周晚棠就抬脚离开。 周涴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停留在原地根本没半点要跟上去的意思。 片刻,她拂袖端端坐好,眸底是一片讳莫如深。 温染颜将这些尽收眼底,心觉有好戏将至,心思免不得活络了起来。 她看了眼还在被大臣逮着敬酒的凤栖梧,知道他这会儿是抽不开身了,就随便寻了个吹风透气的由头退了出去。 似锦想要跟出来,却被她随意给打发了。 她一个人悄然而往,倒也隐蔽轻便。 离了远了,玉照殿中的丝竹之声早已辨不清晰,莹白月霜游走在层叠殿宇间,琉璃飞檐耸立高翘,欲要钩破这汪银霜月华。 夏风寂寂吹来,御苑中花香四溢,月霜淡影铺地,与婆娑树影浓稠交错,织成一幅如水墨般的风景名画。 温染颜一路跟来,就见周晚棠娇小的身影直往御苑深处而去。 绣鞋踏过九曲回廊,和风中裙裾沙沙作响,周晚棠丝毫没有停留,是有目的而往。 温染颜悄然跟着,身影隐在昏暗处,声息动静全无,犹如鬼魅般渗人。 周晚棠毫无察觉,步子越发轻快,面上也染着娇羞的笑靥,这般春情萌动的模样,许是此刻要冒险见的应当是情郎吧。 一盏茶的功夫后,周晚棠在偏殿门前停下,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又在殿前摘了一根花枝,这才推开朱门踏入了偏殿中。 温染颜宛如灵燕一般,纵身跃上飞檐,又悄然掀开一片琉璃瓦往下探去。 殿中只燃了一盏纱灯,光线昏暗,周晚棠窈窕的身影投射在白壁上,随着她的走动浅浅摇曳,一时间竟有种说不清的朦胧暧昧。 甫一走近,便有一道清朗声音徐徐自身后传来,“棠儿,你如何在此处?” 周晚棠早有准备,却还是如幼鸟般被惊得颤了颤,她小心回眸,便看到内殿正中央站着一道纤长挺拔的身影。 永清王赫连越站在燃着的纱灯前,身上着了一件玄青色的锦衣,宽大的广袖层叠曳地,他整个人浴在暗光下身形犹外高大出挑,俊秀的面庞隐在光火下,如蒙了一层雾色般朦朦胧胧的。 一双眸正诧异地看着周晚棠,许是没料到她会在这时过来。 “不是你写字条让宫人私下里给我,邀我来此赴约相见的吗?” 见他明知故问,又装傻充愣,周晚棠面上的欣喜顷刻淡下几分,气得想将手中的花枝丢出去。 赫连越敛了敛眉,心中掠过几丝古怪,“可我并没有写字条,邀你前来。” 宫中腌臜之事繁多,周晚棠只怕是被人给诓骗利用了。 周晚棠闻言怔了怔,她慌乱地将藏在袖中的字条取出,瓮声道:“这张字条,难道不是越哥哥你写给我的吗?” 赫连越凑上前一看,当即摇了摇头,“我未曾写过这些。” 他凑近时带来一股难掩的男性气息,雄壮伟岸,周晚棠只觉有股热流流遍全身,像是冬日发高热时的模样,腿根子都有些泛软,险些站立不住瘫软在地。 她拨了拨衣襟,热意却始终不散,昏暗光火下她的小脸上也染了一层不正常的俏红。 “那不是越哥哥写的,那又会是谁在恶作剧?”周晚棠心中又是一慌,可很快又被身上的滚烫转移了注意力。 赫连越刚回京,一时也想不出会是谁竟敢捉弄到他头上。 而且他与周晚棠也只在私底下有交集,从未舞到人前去,除了各自的心腹这段隐蔽的情,根本没人知晓。 他心中有些烦乱,忽又发觉周晚棠的面色好像有些不好,不由耐着性子询问,“棠儿,你面色不太好,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着,赫连越便伸出手往她那边探了探,却被她一下子扯住了,想抽都抽不出来。 “你怎么了?” 赫连越明显感受到她身上的滚烫,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灼,不光如此她还软身贴了上来,手攀附在他的腰侧游移,全无往日大家闺秀的矜持,倒像是勾栏院里的。 “越哥哥,我身上好不舒服啊。”周晚棠软声呢喃,身子贴得更紧,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解身上的热意。 赫连越饶是再愚钝,也知道她这是被旁人给下药了,而且还是那种腌臜的情药。 字条,再到下药,这其中的算计分明。 赫连越眸光晦暗,扯着周晚棠的身子就想把她拉开,“究竟是谁给你下的药?” “什么?”周晚棠被灼烧得脑袋晕晕的,分外不清醒。 以至于赫连越的询问声她都听得不分明,只是软着腰身一个劲儿往上蹭,什么家族规矩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她只觉得热需要舒服。 “越哥哥,你救救我好不好?”她檀口开合,眼角沁出几滴泪珠,嘤咛着出声。 赫连越纵是再谨慎小心,疑虑难消,可温香软玉在怀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猿意马,大手覆上她的腰肢,眸底忽而蒙了几丝可怖的欲。 “你要我如何救你?” 他紧紧盯着她开合的小唇,全身被蹭得绷紧,就如苏醒食着肉味的野兽,一点点噬着她身上的馨香她的软肉。 再高贵的名门嫡女又如何,吃了那种药,还不是跟勾栏院里的女子一般荡漾,况且是她自己贴上来的,这般白捡的便宜他又如何不占? 反正眼下四面无人,若一会儿有动静,再抽身也不迟。 赫连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中的鄙夷轻慢之意分明。 可周晚棠却未看清,只知他对自己好,两人又许下终身,日后她还会是他的皇后。 她眼梢泛红,哭得我见犹怜的,“不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