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眨眼干杯》 第一章 她有个大目的 1 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 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 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香子轻轻叹了口气,看到了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二十四岁,虽然说不上迷人,但身材也还算马马虎虎。近来皮肤的状态还不错,很容易上妆。凸显出修长的眼角,脸上的妆也还算精致。 见香子在橱窗前搔首弄姿,店员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是个上身白罩衫,下身黑裙子,长了一张狐狸似的脸的女店员。那目光就仿佛在说:真讨厌呀,穷鬼又在一脸艳羡地盯着看了。香子冲着她扮了个鬼脸,转身走开。 迟早一天,我会进店去把它给买下来的。香子第n次在心里发誓。我要穿上价格五千万日元的皮草大衣,从容淡定地走进店里,之后再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将目光投到"那东西"上。对,就是"那东西"——那条以蓝宝石和钻石为中心,配上红宝石和祖母绿,戴上去就仿佛胸前挂着颗巨大的星星似的项链。还有和那条项链配套的手镯、挂坠和耳环。挂坠上的蓝宝石重22.76克拉——香子甚至连这些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要一股脑儿地把它们全都买下来。喂,总共多少钱啊?那个长着狐狸脸的店员搓着手回答:呃,总共八亿日元。哎?八亿?没想到还挺贵的嘛——这种时候,一般人是不会觉得便宜的。哎?八亿?能便宜点儿吗?六亿的话我就买了。不行吗?果然如此啊。那好吧,八亿就八亿,麻烦你给开个单据吧——这样的日子,是否会到来? 至少,光凭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够搭上个大款的话,那倒还能有点希望—— 好,加油吧。 心怀着对那个22.76克拉的梦,香子挺胸抬头,迈开了脚步。大衣在风中扬起了衣角,香子在银座中央大道向左拐去。 前方,就是她今天上班的地方——银座王后酒店。 2 进了酒店,走到前台,香子询问了准备室的房间号。我是班比夜总会的人。二〇三和二〇四号房间。前台的人冷冰冰地回答。 香子看了看钟。五点十五分。今天的派对六点开始。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走进二〇四室,却没有看到营业社员的身影。一个平日常常见面的女孩告诉香子:"米泽在隔壁。" 香子敲响二〇三室的房门,营业社员米泽打开了门。架在那张苍白面颊上的金边眼镜闪闪发光。 "小田君,又是你最后一个到啊。" "对不起,电车太挤了。" "说什么呢?电车挤不挤,与你第几个倒没什么关系的吧?" 米泽扶了扶眼镜,往手边的资料里写了些什么。据说他这是在调查勤务态度,可他究竟在写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香子避开米泽的目光,敏捷地换上了制服。黑色的裙子,白色的罩衫。面对有钱人的时候,感觉不管干的是什么工作,似乎都是这身打扮。香子一边想,一边补了补妆。 "我说,你听说了没有啊?" 刚进公司三个月时间的绘里跑到香子耳边低声说道。绘里身材高挑,相貌出众,擅长英语对话。 "今天的派对,是华屋的那些人吧?" "华屋?真的?" 香子的眼中顿时一亮。 "听说就是他们。所以我想,香子你肯定会鼓起劲儿来的。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在盼着他们来的吗?" "这个嘛,我当然会鼓起劲儿来的啦。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化一下妆了。" "我还是头一次参加华屋的感谢派对呢。之前我都只是听香子你说的呢。话说回来,那些人真的那么厉害吗?" 八亿,那简直就是在做梦。香子如今就连八百万的东西也买不了。并非那种横下一条心来的感觉,而是要轻松得就跟买南瓜似的。自己是否能有这么一天?应该不会的吧。香子心想。听绘里这么一问,香子嗤嗤一笑。 "不是这么回事啦。是他们当中有我相中的人。" "哦,是这么回事啊。那人应该是金银满屋,玉树临风的吧?" "而且还懂得鉴赏宝石——我看重的是这一点。" 香子从不同的角度检视着镜中的自己。很好。她合上了化妆盒。 "大伙都准备好了吧?" 米泽看了看表,用女人般尖锐的嗓门喊道。即便与三十名陪酒小姐挤在同一间屋里,他也从不会有任何的感觉。比起女孩们穿着拖鞋四处走动的场景来,他似乎更在意是否全员都到齐了。 "现在离开场还有三十分钟。大伙可要加油哦。我会替大伙看好东西的。" 米泽一声令下,香子她们这些班比夜总会的陪酒小姐纷纷向着会场走去。 "华屋"是家日本首屈一指的珠宝店。他们以东京为根据地,大阪、名古屋、札幌、福冈,分店遍布全国各地。刚才香子扒在橱窗上发呆的那家珠宝店,就是"华屋"的银座分店。 "华屋"每年都会在王后酒店搞上两次感谢派对。而受邀的全都是些他们的大主顾,不外乎什么公司的社长夫人,医院的院长太太,或者是政治家的太太小姐,演艺圈中的人。今天香子已经第二次参加这派对了,而上次参加时,香子对他们的这种做法感到钦佩不已。 受邀参加这派对,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女宾们的身上都会缀满"华屋"的各种宝石。如此一来,女人之间自然也就少不了要相互攀比一番。"区区一个三流女星,居然敢在指头上戴祖母绿""都已经是满脸褶子的老太婆了,还戴什么钻石项链",每位女宾的心中都会这样暗自思忖。如此一来,最后她们就会心想:好,那我下次再戴些更值钱的来。 如此一来,"华屋"便会再次大赚一笔。赚得太多了,为了回报客户,他们便会举办派对。派对上波涛暗涌,之后珠宝便能再次畅销——就是这样的一种模式。 当然了,女宾们的丈夫自然也会对此感到无奈。妻子们双眼充血地打量其他人身上的珠宝,而丈夫们则一脸苦相地在一旁看着她们。这样的场景,在派对上随处可见。这样的一场派对,就是香子她们这帮班比夜总会的小姐们今天的工作场所。 不是端上兑好的酒水,就是帮忙倒上啤酒,或者往盘里盛上菜肴,再不就是聆听无聊老头的抱怨。香子的工作内容,与平日里相比并无太大的差别。但她的心情,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她有一个很大的目的。 她向着一张桌子靠近。她要找的那个人就在桌旁。或许那个人,就是能够帮她实现梦想的人。 那张桌旁已经站了其他的小姐。情况很不妙。今天的原则是一张桌旁站一个人。香子一边从中央的桌子上端菜,一边伺机而动。 没过多久,那名小姐便离开了。香子立刻走近那张桌子,向他递出了自己刚端来的料理。 "请您尝尝。" 香子从不会露出那种讨好他人的下作笑脸。顶多就只是到面带微笑的程度。 "啊,谢谢。" 他接过料理,放在自己的面前。他正在喝着啤酒。香子连忙拿起酒瓶,给他倒上酒,说:"请用。" 他喝了一口啤酒,对香子说道:"哎?我记得上次好像也在这里见过你?" 他终于想起来了。 尽管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香子的脸上却依旧还在装蒜:"哎?是吗?" 换作平日的话,或许她真的会装傻到底,无视对方,但今天她却不能这样。 "是啊。上次也是在这派对上。当时我不小心把威士忌给弄洒了,不是你立刻来给擦干净的吗?" "啊,这么说来……" 香子故意装出一副刚刚想起的模样。其实她心里当然记得。倒不如说,还是他反倒没有香子记得清楚。当时是香子碰到了他的手肘,他才把酒给弄洒掉的。而其实香子当时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了能够和他搭上话,她想尽了一切的办法。 而她的这个计策今天终于结出了硕果,让他主动开口和她搭话。 然而真正的困难却还在其后。陪酒小姐是不能全程总围着某位特定的客人转的。香子她们上班时的服务态度,是有主陪小姐监管着的。主陪是个名叫江崎洋子的老员工。尽管洋子此刻正陪在国会议员妻子的身旁,但她的目光却随时监视着香子她们的行动。 这时候,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找他搭了话。香子一边为周围的客人服务,一边与那张桌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位置。她这样做,是为了不错过那些本就稀少的机会。 他的名字叫高见俊介。听说他如今已是高见不动产的专务,但年纪却不过三十四五岁。香子之所以会对他感兴趣,是因为在上次的派对上,香子听说他还是单身。尽管他曾经结过一次婚,然而他的妻子却已经在几年前病故。这一切并不能成为对他扣分的原因。 之所以会把他请来,并非因为他也是"华屋"的老主顾,据说是因为他曾在建设"华屋"分店时帮过忙的缘故。 他可是高见不动产的年轻俊才哦——告诉香子这些情况的人,曾经这样形容过他。的确,他长了一副运动员般的身材,浓眉大眼,仪表堂堂。单从外形上来说,他也是香子中意的那种类型。 "能麻烦你帮忙拿些苏格兰威士忌来吗?" 香子正怔怔地发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名长得就跟堵墙似的男子。面颊宽大,可眼睛鼻子却长得小而清秀,与他的一身白色西服极不搭配。 他是"华屋"社长西原正夫的三子,名叫健三。客人中有人背后低骂了一声"纨绔子弟",至于是否当真如此,香子并不清楚。 香子端来苏格兰威士忌,健三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用公子哥儿般的油滑语调说道:"长得还挺漂亮的嘛。你叫什么名字啊?" "您过奖了。我的名字什么的,根本就不足挂齿。" 这样的对话虽然感觉就跟黑帮电影似的,但被人问起名字的时候,就得这样子回答。 "告诉我你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嘛。有机会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这我可不敢当,您还是另找个漂亮姑娘一起吃饭吧。" "我看你就够漂亮了。" 就在香子苦思退敌良策之时,一名身穿深藏青色西服三件套的男子走到了健三的身旁。看样子他似乎要比健三年长一些,颧骨凸出,目光炯炯有神。 "山田先生的太太来了。最好还是去打个招呼吧。" 听男子说完,健三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跟着男子走开了。 香子再次回到了高见俊介所在的桌旁。 其实"华屋"的三公子倒也不赖。年纪和高见俊介差不多,又是富二代,最重要的是,跟了他的话,珠宝钻石什么的完全就是任君自选。 只不过香子却从生理上对他感到厌恶,感觉就像是女性杂志上经常评价的《不想与之做爱的talentworstten》一样。虽然香子的梦想就是嫁给一位有钱人,可是…… 她的白马王子——高见俊介正在和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绅士攀谈。派对刚开始时,那位中年绅士曾经向宾客们致过辞,所以香子知道,他就是"华屋"的副社长,西原家的长子昭一。尽管他的年纪比健三要大上许多,看起来约莫已经四十五六,但脸上却没有半点褶子。昭一身旁的那位和服美人,恐怕就是副社长夫人了。至于西原家的次子,据说人在国外。 高见和西原副社长正在聊有关名古屋分店的事宜。 西原正夫社长致辞,八点正,派对散席。香子她们再次回到了二〇三号室。 "大伙辛苦了。" 米泽带着一脸让人不快的媚笑,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说,华屋的那个三少爷,可真是个大草包啊?" 脱下被称为"夜会"的陪酒装,浅冈绫子一边梳头一边说道。绫子身材微胖,是居家太太的那种类型。 "只要一看到年轻女性,就会跑去找人搭讪,结果见没人理他,居然还跑来找我们这些人说话。" 看来她这话并非只是冲着香子一个人说的。 "早就听人说,他是个纨绔子弟了。可你还别说,他在华屋里可是个重量级人物呢。" 香子回想起自己在派对上听人说过的那些话,开口说道:"就是。听说今后华屋在关西的生意,就全都由他来打理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听说他身边倒是有个挺厉害的跟班。派对上不是有个穿着藏青西服、身材削瘦的男人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吗?" "对,是有这么个人。" 香子回想起了那人的犀利目光。 那人名叫佐竹,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据说只要有他在,健三就不会出什么太大的纰漏。 "嗬,真够奇怪的。既然如此,那干嘛不让那个佐竹来出任呢?" "站在西原社长的立场上,自然是希望让他的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的嘛。这就是溺爱啊。" "反正都与我无关。" 说完,绫子站起身来,"我就先走了哦。" "再见。" 香子的思绪,飘到了高见俊介的身上。据说高见不动产也是以亲属为中心构建成的。俊介莫非也是社长公子之流? 呆呆地想了一阵,等香子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大伙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房间里只剩下香子和绘里。米泽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抽着烟。 "你先走吧。" 第二章 香子对米泽说,"我会把钥匙还给前台的。"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啊。" 米泽抱着包站起身来,带着一脸令人作呕的笑容,走出了房间。 "咱们也回去了吧?" 香子把衣服塞进包里,背到肩上之后,低头冲着绘里说道。见绘里还在磨蹭,香子又放下背包,去了趟厕所。 等她从厕所里出来之后,绘里已经打扮停当,在一旁等着她了。 "回去吧。"绘里说道。 "嗯。没落什么东西吧?" 香子用目光扫了一圈室内,拿起了钥匙。绘里率先打开了房门,等着香子检察完毕。 "ok,没问题了。" 香子走出房间,绘里拉上了房门。房门上装的是自动锁,拉上门后就会自动锁闭。 把钥匙交到前台后,香子和绘里一同向着出口走去。香子无意间瞥了一眼大厅的休息室,停下了脚步。 高见俊介正独自坐在那里,喝着咖啡。 "抱歉,我要去和人打个招呼,先告辞了。" 听香子说完,绘里露出了一脸狐疑的表情。 "好,那改天见了。" 说完,绘里便向着出口走去。看到她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之后,香子向着休息室走去。 她故意在距离高见稍远的桌旁坐下身,要了一杯咖啡。之后,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周围。 很快,香子的目光便与高见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尽管高见露出了一脸意外的表情,可他还是冲着香子微微笑了笑。香子也点头回应了一下。 "又见面了啊。" 他主动开了口,"你等人?" "不是的,只是稍稍休息一下罢了。" 说完之后,香子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您等人?" "对,只不过对方却是个男的。时间不早不晚的,我这正无聊呢。" 说着,高见看了看表,"约好九点十五分见,现在还差四十分钟。不嫌弃的话,过来一块儿坐会儿吧?"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香子心想。 "请问可以吗?" 高见伸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座位。 "那我就不客气了。" 香子移到了高见的桌旁。她不可能让这样的机会从自己眼皮底下轻易溜走的。 "陪酒这工作也挺辛苦的呢。其中想必也会遇到一些让人生厌的宾客吧?这种时候,还得多用心才行的吧?" "对,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香子抿了一口刚端来的咖啡,问道,"您是……高见先生吧?" "对,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高见开心的模样溢于言表。 "我曾听人提到过您——您要等的人,是与工作相关的人吗?" "嗯,差不多吧。不过此刻身旁有美人作陪,我反倒希望他晚点儿再来了。" 高见爽朗地笑了起来。然而香子却没把这话当成一句说笑。她必须借这个机会,让对方对自己留下印象。 "我听人说,高见先生您精通古典音乐?" 香子问道。她曾在派对上偷偷听到他与其他人聊过。 "倒也谈不上精通。" 高见面带羞涩地说,"不过挺喜欢的。每次工作到疲累时,我就会听听古典乐。也经常会去听音乐会。前不久我才去听了n响。" 之后他便开始热情洋溢地谈起了古典音乐的美妙。虽然香子也不是很懂,但她也在一旁随声附和着。由于工作关系的缘故,哪怕对方谈的事情自己不是很明白,香子也很擅长应付。 聊过古典音乐之后,话题又谈到了音乐剧和旅行上。高见似乎每年都要到国外去上几次。 两人间的谈话是如此地投机,显得那个高见要等的人也来得不是时候。九点稍过,高见便将目光投向远处,点头打了个招呼。香子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长了一张狸猫脸的男子挥着手朝着这边走来。 "宾馆的斜对面有家名叫维兹的咖啡馆。可以的话,你能先到那里去等我一下吗?我和他三十分钟就能谈完。" 高见小声地冲香子说道。香子虽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其实心里早已雀跃不已。 她冲着狸猫脸男子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临走时,她听到狸猫脸男子问高见"这女的谁呀",然而她却没听到高见的回答。 香子最后扭头望了一眼。高见正热心地和狸猫男交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除了他们之外,整个休息室里就只有三个客人。一对情侣和一名男子。看到那男子的脸,香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是那个身穿藏青色西服的男子——记得名字应该是叫佐竹吧。佐竹那双眼窝深陷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高见他们。发现香子正在看他,佐竹扭过头来,目光与香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他那毫无半点感情的冰冷目光让香子的背心一阵发凉,吓得她连忙扭过头,脚步匆匆地向着出口走去。 "维兹"店里铺着绒毛很长的地毯,并排放置着几张玻璃桌,正适合等人。香子要了杯橙汁,在膝头上翻开了一本古典乐入门的书。这家店的隔壁就是一家书店,所以香子就顺手买下了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看了二十多页,正当香子开始感觉有些乏味之时,店内开始变得骚动不安。香子坐在二楼上,客人们全都扭头向着窗外望去。她伸长脖子一看,只见王后酒楼的门口聚集了几辆警车—— 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在香子心中暗忖,突然听到服务生问道:"请问,小田小姐在吗?"香子举起了手,似乎是有电话找她。 "喂,是香子小姐吗?"——果然是高见的声音。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 香子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好了,宾馆里死人了。现在这边都乱作一团了。之所以打电话联系你是因为死掉的那人似乎是你的朋友。" 香子的心猛地一抽。 "怎么会这样……" "或许你认识死者。据说是参加了今天的派对的陪酒小姐,名叫牧村……" "……"——香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总而言之,你还是过来看看吧。喂?小田小姐,你听到了吗?" 手里握着听筒,香子只觉得耳边一阵鸣响。过了好一阵,她才明白那并非自己耳鸣,而是心跳的声音。 牧村—— 那不就是绘里吗? 3 走进宾馆,就见警察们正在来回忙碌。就连宾馆的工作人员也是惊惶不已,完全顾不上店里的客人。 刚走到前台,高见便立刻来到了香子身旁。短时间之内,两人的关系似乎已变得亲近了起来,但香子此刻却已经没心情为此感到开心了。 "警方现在正在找相关人员问话,你最好也去一趟吧。" 听过他的建议,香子点了点头。 "绘里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子带着哭腔地问道。 高见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刚才这里突然一阵骚乱。" "是在哪间房间?" "好像是二〇三号室。" "二〇三?" "听说是的。" 二〇三……? 奇怪了。香子心想。那不就是我们之前的准备室吗?绘里怎么又回去了?而且还死在了那里? 香子冲上楼梯,只见之前的那间临时准备室门口聚集了一群神情严峻的男子。见她靠近房间,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拦住了香子。 听香子讲述过她与绘里之间的关系后,警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名剃着板寸头,身材魁梧得有如柔道选手般的中年男子回到香子面前。 "我是筑地警署的加藤," 板寸头自报了姓氏,"听说您是牧村小姐的朋友?" "我和她在同一家公司做陪酒小姐。绘里她怎么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加藤并没有回答香子的问题。 "我们想找您询问些情况。当然了,我们也同样会把目前的情况告诉您。" 说完,加滕指了指二〇四号室。尽管香子根本就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眼下也只能跟着刑警进屋去了。 香子和加藤刚在二〇四号室里面对面地坐下,房门又立刻被人打开,走进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黝黑。 "我是本厅搜查一课的芝田。" 年轻男子自报过姓名之后,吸了吸鼻子,"有股女人味儿啊,而且人数还很多。" "现场和这间屋子之前是陪酒小姐的临时准备室。你没有听说吗?" 芝田连连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便在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加藤干咳一声,扭头望着香子。 "刚才,准确地说,是九点四十分左右,有人在隔壁二〇三号室发现了牧村小姐的尸体。" "绘里她是怎么死的?" 香子问道。从刚才起,她已经反复问了好几遍了。 "死因是中毒身亡。" 加藤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噎,"估计是氰酸化合物。最近用这东西下毒的案例很多。受电视和书的影响,如今就连外行也知道这东西。" "是那种毒药……那,绘里呢?" 香子突然拔高了嗓门,"她被杀了吗?" 加藤被吓得一怔,芝田也一下子跳起了十公分高。加藤摆了摆手。 第三章 "不,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 "接下来我们正准备调查此事。" 芝田挖着耳朵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香子盯着加藤的脸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按顺序来问吧。"加藤说,"今天您和牧村小姐一起上班的吧?上班的时候,牧村小姐的样子是否有些反常?" "应该没有吧。" 香子回答说,而她也没有注意到,"今天是华屋的派对,她看起来似乎也挺期待的。" "哦?她为什么会期待呢?" "既然是珠宝行主办的派对,那么宾客自然会佩戴着名贵的珠宝首饰出席,能够看到这样的场面,当然会开心的啦。" "这些个女人啊,整天就只会关注这种无聊玩意儿。" 听到芝田插科打诨,香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珠宝可不是什么无聊玩意儿。" 香子的气势吓得芝田睁大了眼睛。加藤也怔怔地大张着嘴,之后他再次干咳了一声。 "那,下班后的情况又如何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和她是最后离开准备室的,把钥匙还给前台之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了。当时她也没说什么。" "和她分开之后,您去干吗了呢?" "我嘛……"香子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当时感觉有些累,所以就到休息室去喝了杯茶……结果碰巧在那里遇上了个熟人,所以就聊了一会儿。" 这话倒是不假,但"碰巧"两字,说来却让人感觉有些心酸。 既然提到了"熟人",那么刑警自然免不了要追问一番。尽管香子并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但无奈之下,她还是说出了高见的名字。听说对方是高见不动产的专务,刑警们的目光突然一变。 "和您分开的时候,牧村小姐有没有说过她接下来准备干吗?" "她什么也没说。估计应该是直接回去了吧。" "她平日里都是下班就回家的吗?" "基本上都是。" "就没有去找过男人吗?" 芝田的问话毫不客气。从"找男人"这句话中听出了对方对自己工作的蔑视,香子硬生生地回答说"不知道"。芝田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香子却已决定彻底无视他。 "她有没有恋人呢?"加藤柔和地问道。 香子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是她的朋友,但也就只是会在上班时聊聊天罢了,下班之后我们很少见面的。" "哦?"加藤用小拇指搔了搔鼻尖。 "那,最近牧村小姐的情形如何呢?她有没有什么烦恼?抑或是会经常发呆?她是否存在有这类的情况?" "不清楚……" 这问题令香子感到难以作答。任谁都会有发呆的时候的,反倒是从不发呆的人,还会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应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吧。" 想来想去,香子最终这样回答道。刑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换个话题。班比夜总会的社长是叫丸本久雄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他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长脸,戴眼镜,身材肥胖——" "他与女性之间的关系如何呢?"芝田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很会勾引女人。"香子回答道,"我们这边每个月都会开上一次一般教养的研修会,社长只有在那时才会出现,据说每次开会时,他都能勾搭上个女孩,不过我倒是还没被他勾搭过。" "他现在有没有在和女性交往?"加藤问。 香子思考了片刻:"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有吧。你们问社长的事干吗?" "呃,这个嘛——" 加藤似乎有些犹豫,话只说了一半,他便扭头看了芝田一眼。芝田把头偏朝一边,一言不发。加藤把目光转回到香子身上,说:"其实,发现尸体的人就是丸本先生。" "社长?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香子睁大了眼睛,目光在两名刑警脸上来回游弋。正常情况下,社长是不会到派对会场来的。 "情况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的。" 加藤用息事宁人般的语调说道,"总而言之,尸体是丸本先生和酒楼的服务生发现的。"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问吧。" "绘里她怎么会在二〇三号室里的?之前她已经和我一起离开了那间房间的啊?" "她又回来了。"加藤说道,"和您分开之后,她又回到这里来了。" "她回来干吗?"——香子很想弄清这一点。 加藤沉默了半晌。 "这事牵涉到个人隐私问题,我们是不能随意告知他人的。" "迟早一天,你也会知道的。"芝田说,"但这事却不能由我们来说。仅此而已。" 听过芝田的话,加藤露出了苦涩的表情。看起来,这应该才是他们的心里话。 "那,我还想再请问一件事。绘里是自杀的吗?还是被人给杀掉的?" "刚才我们也说过,这一点尚在调查之中。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自杀的可能性很大。而问题也就在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边啪地响了一声,声音把香子给吓了一跳。是芝田用手指弹了一下手册。啪,啪,啪。之后,他两眼盯着自己的指甲。 "呃……" 加藤摇了摇他的板寸头,抱起双臂,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似乎是在问芝田。芝田扭头望着香子。 "牧村小姐是否对酒精过敏?" "酒精?这个嘛……"香子想了想,说道,"她倒是不大会喝酒,不过啤酒的话,也还能喝上一杯。" "原来如此。"芝田点了点头,看了加藤一眼。 "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今后也还是有机会见面的吧。"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另有深意。加藤点头道:"说的也是。" 走出房间,香子迈着蹒跚的脚步走过走廊,下楼来到了大厅里。就在香子打算向出口走去时,不料眼前突然一阵发暗。 "那个被人调查的陪酒小姐原来就是你啊?真没想到。" 是"华屋"的纨绔子弟西原健三。香子本能地挤出了个笑容,但随后她便收起了笑容。 "西原先生您还在这里?" "是啊。我刚和客户在顶楼的酒吧喝了一杯,正准备换一家再喝,结果就遇上了这倒霉事儿。对方居然还要查我身份证,真是够麻烦的。" 或许是警方在检查所有宾客的身份的缘故,整个宾馆里一片骚然。 "怎么样?真是杀人案吗?" 香子瞪了健三一眼:"我不知道。" "是吗?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您费心。" 香子转身想要走开,可健三却依旧穷追不舍。 "你就别客气啦……" 这时候,藏青西服的佐竹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香子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常务,副社长找您。" "大哥找我?"健三一脸不耐烦地说,"没办法。那就下次见了。" 说完,他便和佐竹一起走了。刚走出宾馆的玄关,一辆黑色的轿车便停在了香子面前。后车门打开,高见俊介探出头来说道:"我送你回去,上车吧。" 香子自然不会拒绝高见的好意。 "这事可真是让人痛心啊。你情绪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车子发动时,香子回头望了一眼宾馆,正巧看到班比夜总会的社长丸本久雄从宾馆里出来。他稍稍弓着腰,脸上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车子驶向高圆寺公寓的路上,高见几乎没说什么。他只是问了香子饿不饿,明天还上不上班。香子回答说没胃口,明天当然还要上班。 "我会再联系你的。"——临别之际,高见说道。 回到屋里,香子穿着衣服倒在了床上。一种与失去朋友略微不同的悲伤,正不断地填埋着她的内心。绘里是独身,自己也一样。自己死去的时候,或许人们也会这样说道自己。没有任何人在乎自己。 一缕泪水划过面颊。香子脱下衣服钻进被窝,轻声地呜噎了起来。 滥情小说一样的死去 1 叮咚。门铃声惊醒了香子。昨晚回家后便上床睡觉,让香子有了一种之前少有的睡眠充足的感觉。然而脑袋里却还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穿上睡衣,趿上拖鞋,香子向着玄关走去。检查过门上拴着门链之后,香子打开了房门。 "请问是哪位?" "抱歉。我是刚搬到隔壁来的,可以借您电话用一下吗?"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借电话吗?" 香子用手揉揉眼睛,看了看对方,心中不由得有些吃惊。那张黝黑的脸,香子似曾相识。 "哎?"对方也有些惊异,"你不是昨天那个陪酒小姐吗?" "哦,是昨天的刑警啊。你是……我把你名字给忘了。" "我叫芝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当然在这儿……"香子撩起头发,"这里是我家。" "是这样啊?" 第四章 芝田看着门外点了点头,"门牌上写的的确是小田。" "刑警先生你搬到我隔壁了?" "对。这可真是有够巧的呢。干刑警这行,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人,有时也会碰上这种事呢。" 芝田感慨良多地说。 "这里时常会有可疑男子出没,有刑警你住我隔壁的话,我也就放心了。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 香子关上房门,满心嗟讶地躺回了床上。敲门声再次响起。香子又一次打开房门。 "电话。"面色黝黑的芝田说道。 "啊,我忘了。" 香子关上门,解开门链,把对方让进了屋里。电话放在厨房的吧台上。趁着芝田打电话的工夫,香子冲了两杯咖啡。 芝田似乎是在给警署打电话,为晚了一个小时的事情解释:我昨天和今天都请了假搬家。昨天家刚搬了一半接到的电话。对,家具还胡乱堆着的。我也还是有那么一两件家具的啦。一个小时。三十分钟搞不定的啦。至少我还得挪出个地方来睡觉嘛——芝田打完电话时,咖啡已经冲好。 "真够辛苦的啊。"说完,香子把咖啡递到芝田的面前。 "啊,谢谢。就是啊。那些上了年纪的前辈从不理解我们。早上起来,他们要是不去绕上一圈的话,就觉得好像没做什么工作似的——嗯,这咖啡可真香。" 香子端着自己的咖啡,在地毯上坐下了身。 "看你这么忙,是因为昨天的那件案子吗?" "是啊。不过事情也并不是太复杂。这案子应该是能以自杀定案的。" "真是自杀的吗?" "目前还不大清楚。不过从当时的状况来看的话,也就只可能是自杀了。" 香子怔怔地望着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昨天夜里,当自己和高见在休息室里喝咖啡时,绘里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我说,"香子开口说道,"昨天你们不是有许多事都没告诉我的吗?现在也不能说吗?"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瞒着你。你想知道些什么?" "全部。我全都想知道。" "好吧,就当做是对你这杯咖啡的回谢吧。" 说完,芝田一口喝干了杯里的咖啡。 "你说过,你昨天最后一次见到绘里时,时间还不到九点,对吧?之后你们就在宾馆的前台分开了。" 香子点头。 "可到了九点多,她又回到了宾馆里。据宾馆的前台接待说,当时大概是九点过十分的样子。她告诉前台接待,说她是班比夜总会的人,把东西落在房间里了,想要借一下二〇三号室的钥匙——当时她就是这么拿到房门钥匙的。" 落了东西这话根本就是在撒谎。香子心想。当时她们曾仔细检查过,根本就不可能会落下什么的。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一名男子跑到前台,问说是不是有个名叫牧村的女子来借过二〇三号室的钥匙。而这个男的,正是你们的社长。" "丸本……" "就是他。前台告诉他说确实有个女的来拿走了钥匙。结果丸本氏却说,他去敲二〇三号室房门时,却总不见有人应门。前台给二〇三号室打了个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后来,服务生就带上备用钥匙,和丸本氏一起去了一趟二〇三号室。" "等他们进屋一看,就发现绘里已经死了?" "是这样的。不过当时他们却是弄了半天才打开了房门的。" 香子皱起眉头,歪着脑袋说:"怎么回事?" "回答这问题之前,能麻烦你先给我杯水吗?" 香子站起身来,往杯里倒满水,递给芝田。芝田一饮而尽,之后他擦了擦嘴角,说道:"就像你刚才开门时那样,当时他们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才发现房门上拴着门链。" 2 芝田接着说道:"既然门上拴了门链,那就说明屋里有人。丸本氏从门缝里叫了一声,却不见屋里有任何反应。他往屋里窥伺了一下,结果大吃一惊。他看到绘里正面朝下方地扑在桌上。丸本氏想要设法解开门链,却没能成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服务生找来了管理员,拿来了剪断金属用的大铁钳。丸本氏用铁钳剪断门链,进屋一看,才发现绘里已经死了。" 香子缓缓点头,把烟灰缸拖到身旁。之后她从包里掏出一盒骆驼牌香烟,朝芝田问了句"不介意吧"。芝田眨了眨眼,表示不介意。 深吸一口,香子感觉就连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之前芝田讲述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虚幻,而此刻,她又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变得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为了你自己好,"芝田说道,"你还是把烟戒了吧。真不明白,女孩子家还吸什么烟嘛。这根本就是在给自己减寿嘛。" 香子冲着天花板吐了口烟,说道:"你讨厌吸烟?" "我对禁烟运动倒是没什么兴趣,只不过你这样一个美女,又何必自讨苦吃,当个香烟恐龙呢?" "香烟恐龙?" "皮肤粗糙,牙齿发黄。头发上沾着烟味儿,呼出的气也变臭。一吸一吐之间,表情呆滞得足以让自己吓一跳。从鼻孔里呼出烟气来,然后再被呛得皱眉的话,那可就完美无缺了。" 说着,芝田自己皱起了眉头。 呵。香子淡淡一笑,从下方盯着芝田的眼睛看了一阵。 "你这话事先排练过的吧?好,我就从今天起,开始努力戒烟好了。" 香子在烟灰缸里摁熄了香烟,之后再次抬头望着他,"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说到他们进屋发现了绘里。" "发现了她之后,他们就报了警。先是筑地署的搜查员赶到现场,之后我们这些本厅的人也被叫去了。" "当时你还在搬家的吧?" "是啊,那时我连装衣服的硬纸箱都没打开呢。" 芝田握起拳头,敲了一下台子。 "绘里死时是什么样?"香子问道。 "这样子趴在桌上,"芝田把双臂放到台子上,把脸伏在上边,"她的身旁有瓶空了一半的啤酒瓶,杯子滚落在地。估计掉落时杯里还剩着些酒,地板上湿了一片。" "是杯里的酒有毒吗?" "估计是吧。"芝田回答道。 香子回想起了自己与绘里分离时的情形。的确,当时绘里一直默不作声。派对开始前,大伙都在聊有关"华屋"的事,即便是在准备室里,她也几乎什么都没说。她是在那时下定决心自杀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促成她这样做的契机又是什么?香子想起自己还有件事忘了问。 "我还没有问过丸本社长的事呢。他为什么要找绘里?" "因为他们之间有一腿。" 芝田淡定地说。 "有一腿?" "丸本氏和牧村绘里之间,他们昨晚约好见面的。" "怎么可能?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香子拔高了嗓门,"绘里和社长?那简直比美女与野兽更糟糕啊。" "可事实上他们之间就是有一腿。这话可是丸本氏自己说的,只不过他曾拜托过我要保密。他们俩本来约好要在临时准备室二〇三号室里见面,结果丸本氏去了之后却敲不开门,所以他才会去找前台的。" "他们是从什么时起搅到一块儿的?" "据说是最近,大概一个月以前吧。照丸本氏自己说的,是他主动勾搭的。" "简直难以置信……" 香子两手托腮地说。 "这就是事实,由不得你不信。" 芝田看了看表,起身说道:"好了,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再继续耽搁下去的话,今晚我就又没地方睡觉了。"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除了自杀以外,就真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吗?" "我已经说过了——" 芝田用食指擦了一下人中,"当时门上拴着门链,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那,动机呢?" "这一点暂时还不清楚……大概是痴情惹的祸吧。" "痴情?" 这话与绘里平日给人的印象完全对不上号。男女之间,难道就只有这样的关系吗? "那我就先告辞。感谢你招待的美味咖啡。" 芝田向着玄关走去,但他却中途停下脚步,扭头冲着香子说道:"只不过,我也并非对自杀的猜测坚信不疑。" "哎?" "下次再和你详聊吧。" 芝田打开房门,走出了门外。 3 今晚的工作地点是滨松町的宾馆。尽管没什么心思,但香子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去上了班。如果临时请假的话,是会被列入黑名单的,而且和大伙见个面的话,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些情报。 准备室里的气氛感觉就像是在守灵。二十个人挤在同一间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静静地换过衣服,化好妆,等待着出场。甚至就连营业社员米泽也是一句话不说。 今晚的派对,似乎是场某学会的联谊会。大学教授、副教授、公司研究室的要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宾客们全都是些中老年男子,让人感觉气氛沉闷。即便如此,对方似乎也很乐意与她们这些年轻女性交往,甚至让人感觉他们是在故意套近乎。 捱过了沉闷的两小时,回到准备室里换衣服时,绫子凑到了香子身旁。 "你听说没?据说绘里和社长之间有一腿呢。" 香子一脸惊愕地看着她说:"你听谁说的?" "大伙都这么说的啦,这事都已经传开了。" "哎……" 香子感到有些无奈。现在她终于明白,之前刑警说的那句"即便我们不告诉你,你也迟早会知道的"是什么意思了。 "绘里也真够傻的,居然为了那种男人自杀。又不是除了他之外,这世上就再没有其他男人了。" 绫子压低声音接着说道。就连报纸上也报道说,这案子属于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但也未必就是她与社长之间的关系使得她自杀的吧?" "你说些什么傻话呢?肯定是因为她和社长闹翻了,才决定自杀的嘛。" 第五章 说到这里,主陪江崎洋子走进屋里,绫子连忙闭上了嘴。洋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划过,之后她缓缓坐到了椅子上。 过了一阵,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米泽握起听筒来说了两句,之后便立刻扭头冲着洋子说道:"江崎小姐,电话。" 洋子一脸讶异地接过了电话。香子发现,洋子的表情渐渐变得紧张起来。接连小声地回答了两句"是"之后,洋子放下了听筒。 离开宾馆,香子和绫子一起向着车站走去。 "接着刚才的说。" 绫子似乎很热衷于讨论这事。当然香子也不例外。 "绘里是因为三角恋爱的事自杀的。只不过我觉得她挺傻的。""三角恋爱?" 香子一边走,一边凑近绫子身旁说,"社长和绘里,还有谁?" 绫子突然停下脚步撇了撇嘴。她看了看周围,之后压低嗓门说道:"你不知道?消息可真够闭塞的。" "那个人是谁?" "主陪。" "哎?" 江崎洋子?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绫子再次迈开脚步,"每次研修会结束之后,他们俩就会一起消失。你难道不知道?" 香子默然摇头。她还真不知道这事。 "我只知道研修会后社长会去勾搭女孩子。" "那只是他玩的障眼法罢了,你怎么能上这种当?" "还有这种事啊……" 说起来,这样的说法倒也并非完全只是空穴来风。丸本那种类型的男人完全引不起香子的兴趣,所以她也从没去在意过这些事。 "可我也没想到,绘里居然会卷进这种事里去呢。" 绫子就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社长和主陪之间的关系很深,所以绘里不过只是一只偷腥的猫罢了。然而绘里却对社长一往情深,最后落得了个自杀的下场。" "绘里……我还是不敢相信。" "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啊。" 聊着聊着,两人已经来到了车站,即将分道扬镳。挥手道过别,两人坐上了各自回家的电车。 香子站在车厢入口,怔怔地望着车外的夜景从车窗外划过。绫子刚才说的话,是否全都属实?或许其中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想来应该也不会只是谣传。如果真如绫子所说的那样,绘里的死就跟一篇滥情小说一样的话,那便只会令人徒增悲伤。 4 或许香子和芝田两人都没有觉察到,但事实上,他们俩却在宾馆门口擦肩而过。为了找江崎洋子打听情况,芝田也来到了宾馆。之前江崎洋子在准备室里接到的那通电话,其实就是芝田打来的。 走进宾馆之后,左手边有间茶水间。两人约好了在那里见面。芝田环视了一圈,见对方还没到,便在身旁的桌边坐了下来。时钟指着八点半的位置。除了芝田之外,休息室里就只有寥寥数人。 芝田点了杯柠檬茶,等待着对方的出现。他想起白天与丸本久雄见面时的情况。当时,他和加藤两人一起去了班比夜总会的事务所。 对方的事务所在赤坂一栋大楼的五楼上,总共有二十多名员工。其中的几个人坐在电脑面前。事务所里电话铃声不绝响起,感觉至少有一半人都在忙于应对。 丸本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正在低头写着什么。与昨天那副憔悴不堪的样子相比,今天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尽管如此,当他看到芝田他们的身影时,却依旧表现出了几分狼狈。 房间的角落里有处用窗帘隔开的地方,两人被带到了那里。丸本冲一名社员指示了一番,买来了两杯咖啡。 "我们有几件事想找你确认一下。" 听加藤说过之后,丸本露出一脸僵硬的表情,点了点头。正如之前小田香子所形容的,丸本长着一张很长的脸,身材肥胖。整个面部基本上就没什么起伏,完全就是一副没有品位的公卿脸。虽然还只有三十七岁,但驼背的身形却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老。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与牧村小姐交往的?" "这事我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丸本一脸不安地望着两名刑警,"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吧。当时我约了她一起吃饭。" "在那之前,你们之间都没有过任何交往的吗?"加藤问道。 "是的。" "你交往的对象,就只有牧村小姐一个吗?" 这句话仿佛一刀戳中了对方的心窝,丸本的眼珠开始不停地晃动。 "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是想问你,除了牧村小姐之外,你是否还有其他的交往对象?" 听到芝田在一旁插嘴询问,丸本扭头望了他一眼,之后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加藤的脸上。 "你们问这个干吗?" "今早,我们去找了你们公司的几位陪酒小姐问话。据她们说,你应该是从很久以前起就在和人交往的了。而且对方还是你们公司内部的陪酒小姐。不过她们却和我们说过,让我们不要提起那人的名字。" 说着,加藤用鄙视的目光瞟了丸本一眼,"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直接找你问一下这事。那个人应该不是牧村小姐吧?" 丸本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头上的油汗。之后他连眨了两三次眼。 "我并不是想隐瞒……" 就这样,丸本说出了江崎洋子的名字。丸本和她已经交往了一年多的时间,据说是因为她的主陪身份,使得两人间的关系变得亲密的。虽然丸本至今依旧独身,但两人间却并未谈到过婚嫁。 "牧村小姐她知道你和江崎小姐之间的事吗?" 芝田试着问了一下,但丸本却摇了摇头。 "不清楚。我本来一直瞒着她的,但或许她也已经隐隐觉察到了吧。" "那你打算和牧村小姐怎样收场呢?还是说只是随便玩玩儿罢了?" "不,不是随便玩玩儿,我是真心的。" "那就是说,你和江崎小姐之间,就只是逢场作戏咯?" "也不是……" 丸本把手帕揉作一团,"两边我都是真心的。" 芝田和加藤对望一眼,耸了耸肩。加藤也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察到了气氛有些不对的缘故,丸本赶忙说道:"不过我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所以我准备同时和她们俩断绝关系。昨天晚上,我本打算先把这事告诉给绘里的。" "哦?"加藤再次看了他一眼,"这可是得下很大决心的啊。" "我就只能这么做了。" 说着,丸本耷拉下了脑袋。 八点四十分,江崎洋子准时出现了。稍稍有些过细的长发散披在黑色毛衣的肩部。再加上小田香子和已死的牧村绘里,这种类型的身材相貌,或许就是他们公司选人的标准吧。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洋子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快,开口问道。估计是白天已经有别的搜查员找她问过了的缘故吧。据那位搜查员说,洋子说的情况与丸本所说的大致相同。洋子已经知道丸本对绘里下手了,只不过她觉得丸本这么做,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我们不过只是想找你确认几件事罢了。关于你和丸本社长之间的事,我们还有几点没问到的。" 芝田说道。其实今天他到这里来,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个人判断。 "什么事?"洋子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丸本和牧村之间的事了吧?" "对。"洋子轻轻抬起了下巴。 "那,你有没有和丸本谈过这件事呢?" "有没有和他谈过?谈什么?" "有关今后的事。你们两人之间就没有在意见上有过分歧吗?" 洋子呵呵一笑,从包里掏出了香烟。她慢条斯理地点上火,深吸一口,从鼻孔中喷出烟气。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香烟"恐龙"。芝田心想。 "他那人就那样儿。" "你说的是丸本社长吧?具体怎么样呢?" "他只要一对人出手,就会立刻头脑发热。估计他和绘里之间也是这样的。" "你很冷静呢。" 芝田看了看洋子的眼睛,"似乎可以接受恋人的花心啊。" "洋子手里夹着香烟,再次呵呵一笑。芝田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结果她却默然不语。" "丸本社长说,他准备同时跟你和牧村小姐分手。" "他一贯如此。不过他倒是还没来找我提过分手的事。" "或许他过两天就会来和你提的。" "或许。分就分吧。" "分就分吧……分了也无所谓吗?" "嗯。" 洋子嘴里叼着烟,平静地点了点头,"反正迟早一天,他都会跑来求我和他重归于好的。他就是这么个人。" 说完,洋子撇起嘴唇,吐了口烟。 5 案件发生之后,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 因为夜里没有工作,香子在屋里听着音乐。打那之后,绘里的事就再没有上过报纸。绘里的葬礼应该已经办过了,但香子甚至就连是谁来认领的尸体都不知道。香子给绘里住的公寓打过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而隔壁的刑警最近也一直不在家。 夜里八点,香子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声音。之后房门又被粗暴地关上。大概是芝田回来了吧。 香子走出房间,按响了芝田的门铃。屋里传出颇不耐烦的应门声,之后房门就开了。 "晚上好,"说着,香子皱起了眉,"你怎么一脸倦容?" "之前一直都在署里过夜。大晚上地跑回来,结果却还是没心情休息。" 香子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各种纸箱纸袋都已经堆到玄关口。搬家之后,他似乎还一直都没来得及收拾。 "你还没吃饭?" 见芝田手里捧着杯面,香子开口问道。芝田嘟起嘴唇,做了个崩溃的表情。 "最近几天我一直都在吃这东西,没想到我这人居然还这么节能环保。" "真够可怜的。" "只要自己的努力能够有所回报,那也就谈不上什么可不可怜了。" 第六章 "难道还会没有回报?" 芝田手里捧着杯面,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好了,那你不如到我这里来吧。我请你吃饭,相对地请你告诉我些情报。话虽如此,我这里也只有些我吃剩的意大利面。" "我开心的都快流泪了。不过我这里的情报,或许还不值你剩下的那些意大利面呢。" 换上训练服和运动衫,芝田走进了香子的房间。趁着香子去给自己做蛤仔的时间,芝田看了看香子随手扔在一旁的卡拉扬的唱碟盒子。 "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古典乐迷呢。"芝田说道。 "我这还只是正打算成为乐迷的啦。"香子说,"那是我今天刚从碟店里租来的。" "你怎么会突然间对这东西感起兴趣来的?" "这是灰姑娘的条件啦。因为王子他整天就聊古典音乐。" "哦?是这么回事啊。" 芝田兴味索然地把唱碟盒子放回了原位。 "想要让对方看中自己,自然也免不了要花些心思的啦。你自己对古典乐熟悉吗?" "一点儿都不了解。" "你平常都听些什么音乐呢?你既然是刑警,大概是喜欢听演歌吧?" "干吗刑警就非得听演歌啊?我一般比较喜欢年轻女性的摇滚,尤其是princessprincess。" "真没想到,"香子睁大眼睛,把盘子往台子上一放,"不过能有你这样的刑警,感觉倒也挺不错的。好了,意大利实心面。" "哦,万分感谢。" 芝田开心地往椅子上一坐,拿起餐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香子问他好不好吃,他也只是满口面条地点了点头。风卷残云般地扫平了半盘意大利面之后,芝田抬起头来。 "有关那件案子,估计是准备以自杀定案了。" 香子在地毯上坐下身,抬头看着他。 "查到些什么了吗?" "嗯。"芝田喝了一口水,"毒药大概是氰酸钾吧。目前已经查明那东西的来历了。牧村绘里的房间里有个小瓶子,毒药就装在瓶子里。也就是说,现场里残留的那些毒药,就是她自己预备好的。" "绘里手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香子嘟起嘴来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了。据说那东西是她从老家带来的。" "老家?" "你不知道吗?是名古屋啊。就是出产米粉糕和棋子面的名古屋啦。" 名古屋—— 香子还真不知道。之前她也从未和绘里聊过彼此的家乡。 "她是在两年半前到东京来的,参加了一家名为皇朝夜总会物产的公司的考试,做了陪酒小姐的。" "我只知道她是从皇朝那边来的。" 皇朝夜总会是陪酒派遣业中的一家老商号。他们那里随时都保持有二百名左右的陪酒小姐,所有的员工都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因为他们录用陪酒小姐时的条件很严,所以即便离开那里单干,从那里出来的自由陪酒小姐也从不缺活儿做。 绘里是在三个月前离开皇朝,到班比这边来的。她这样做的原因,就在于那边实在是太过严格,完全没有自由时间。 "案件发生的三天前,她曾经回过一趟老家。那瓶氰酸钾似乎就是她在那个时候带过来的。" "从家里带来的……绘里家是开镀金工厂的吗?" 听香子这么一说,正忙着吃意大利面的芝田被噎了一下。他赶忙喝了一口水,扭头对香子说道:"你怎么知道镀金工厂里会用到氰酸钾的?" "电视里的推理剧中不是经常都会提到的吗?凶手是从镀金工厂里盗走的氰酸钾。" 芝田一脸崩溃的表情。 "这年头的电视剧,真是让人受不了。不过绘里家却并非镀金工厂,而是一家米店。" "米店?"香子有些困惑不解。 "几年前,他们家的仓库里闹鼠灾,情况还挺严重的。后来老板就从在汽车修理厂上班的朋友那里弄了些氰酸钾来,用来对付老鼠。他们做了些饭团,把毒药掺到饭团里,放到老鼠的必经之路上。只可惜那些耗子根本连看都不看饭团。当时用剩的氰酸钾,就放在他们家的杂物间里。" "结果就被绘里给带走了?" "大概是吧。我们才刚一提起氰酸钾,她爸就立刻想起这事来了。详细一问,那只装了氰酸钾的瓶子最近的确有被开启过的痕迹。而当我们问起绘里在案发三天前回家的事时,她爸也说当时家里并没什么事。如此想来,估计她当时应该是回家去偷毒药的吧。" 芝田吸溜一下,把最后一根面条吸进嘴里,放下了餐叉。 "是这么回事啊。" 香子抱膝而坐,把脸埋到两膝之间,"如此说来,她应该就是自杀了的吧。" "不过也存在有不同的意见。" 听芝田这么一说,香子抬起头来说:"不同意见?有人认为她不是自杀的?" "不,最终结论倒也同样是自杀,只不过在她去偷毒药的时候,或许是本打算逼迫对方也和自己一起殉情的,但结果她却一个人死了——目前也存在有这样的说法。" "你觉得这种说法有说服力吗?" 芝田思考了片刻,点头说道:"有一定的道理。只不过当时她准备怎样做,这一点和警方没有任何的关系。问题在于她当时是否存在有犯罪的嫌疑。" "最终却还是没有,是吧?" 香子话音刚落,芝田身旁的电话便响了起来。香子在芝田身旁坐下,把听筒贴到耳朵上,说了声"喂"。考虑到电话恶作剧的关系,香子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主动报上姓名。 "喂,是小田小姐吗?"——电话的另一头是个男子的声音,而且香子之前也曾听过这声音。 "是我。" "我是前两天和你见过一面的高见,还记得吗?" 一听这话,香子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当然记得。前两天真是失礼了。" 见香子说话的语调和声音都突然一变,她身旁的芝田不禁感到有些惊愕。 "我是想履行当时的约定。最近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店,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明天啊……" 香子的脑海中,浮现起了各种各样的事。明天自己还得上班,想要请假的话,必须得提前一周申请。而且今天也已经休息了。临时假——临时请假的话,是会被列入黑名单的。话虽如此,自己却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那个,明天几点呢?"香子问道。 "这个嘛,我六点去接你吧。" 六点——这时间是肯定不行的。正当香子如此寻思时,在一旁托着腮发呆的芝田映入了香子的眼中。她突然有了主意。 "嗯,好的。" "是吗?太好了,那就约好六点了。" 见香子放下听筒,芝田开口道:"是你的白马王子打来的吧?" "我有个请求。" 香子用右手扶住他的膝盖,左手比了一个拜托的动作,"明天你能给我们公司打个电话吗?就说你们晚上要找我去问话,让我们公司给行个方便。行吗?" "哎?"芝田皱起了眉头,"干吗找我啊?" "刚才的电话你也听到了吧?对方可是高见不动产的年轻专务,这可是关系到我这辈子幸福与否的大事,你就帮我一把嘛。" "高见不动产?对方大概就只是想找你玩玩而已吧?" "刚开始的时候,玩玩就玩玩吧。之后我会一口咬住他不放的。" "一口咬住……" "拜托了啦。我们不是朋友的吗?我不是还给你弄了意大利面的吗?" 香子嗲声央求,晃动着芝田的膝盖。芝田搔了搔头,说道:"怕了你了。那要是露馅了可怎么办?" "不会露馅的啦。好不好嘛。" "真的不会?" 香子走进厨房烧起开水来。快乐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哼起了歌。 "你这表情和刚才完全不同啊。" 芝田说,"我这可不是在讽刺你。你还是开心时的模样比较好看。" "谢谢,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香子冲着他一笑,"我经常和绘里说,今后我一定要嫁个有钱人。比起没钱的人来,还是有钱人比较好啦。" "这倒也是。"芝田一脸复杂的表情。 "虽然我也不该提起已经去世的朋友,但如果绘里泉下有知的话,她也一定会替我开心的啦。你不觉得吗?"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芝田一边摆弄着吃面条用的餐叉,一边叹了口气,"我到现在还对她的死抱有疑惑。" 香子停住了正往过滤器中加咖啡粉的手,望了芝田一眼。之后她皱起眉来说:"上次来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你觉得她不是自杀的?" "虽然目前我还无法断定,但我的心里却总有几点疑惑。" 芝田握住了面前的杯子,"那间房间里有两只杯子,其中一只就是她自杀时用的,而经过仔细观察,我们发现另一只杯子也是湿的。如此一来,那么另一只杯子也曾经被人喝过才对。" "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在那间房间里,大概是我们之中的谁喝过的吧。" "如果是你们喝过的,那应该是喝过就放那儿了吧?你们应该是不会把杯子给仔细洗净擦干的吧?" "……那倒也是。" "另外还有一点令人费解的是,绘里把氰酸钾掺进啤酒里喝了下去。能帮我在杯里接点儿水吗?" 香子给芝田接来了水。芝田指着装满水的杯子说:"假如现在有人想要自杀,那么他是先把毒药含在嘴里,然后再用水冲服呢?还是会把毒药掺进水里,再喝下去?" 香子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这事得看各人习惯的吧?" "或许吧。不过绘里当时却选择了后者。" 芝田比了个往水里面掺药的动作,"好了,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如果换作是作,你会往水里倒入多少氰酸钾呢?" "不会的啦。啊,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万分感谢。为了表示谢意,我去给你冲杯饭后咖啡来。"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知道喝多少会死。应该会把手头的药粉全都掺进去的吧。" "对。总而言之,她应该是会往杯里掺入致命的份量才对。好了,现在问题来了。" 芝田端起杯子来说道:"这些水,你会怎样喝下去呢?是一口气喝干,还是小口小口地喝?" "当然是一口气喝干了,小口小口地喝的话,那不是更苦了吗?" "这样的做法也比较合理。" 芝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站在自杀者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会选择自己能够一口喝干的饮品才对。在这一点上,绘里当时选择了啤酒,这一点让人觉得很奇怪。照之前你的说法,绘里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大概也就是一杯啤酒的量。也就是说,对她而言,啤酒并非一种容易入口的饮料。如果她是一心寻死的话,那就应该会选择水或者果汁之类的东西。" 听芝田这样一说,香子也开始站在绘里的角度思考了起来。的确,既然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杯饮料,那么她应该是不会选择自己不大喜欢的啤酒的。 "可是,"香子说,"即便如此,也不能就一口断定她不是自杀的吧?也存在有她临死时一时兴起的可能吧?" 芝田摇头。 "你这话就跟我们那里的前辈一个调调。你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居然会和那些中年男子抱有相同的意见,这可真是有意思——我的见解却和你们不同。我觉得临死之时,人都是很保守的,不会出现一时兴起的情况。" "可是……" 香子用拳头敲了敲太阳穴,她这人生来就不擅长讲大道理。"对了,当时房门上不是还拴着门链的吗?门链就只能从屋里才能拴上,所以那门链应该是绘里拴上的才对啊?" "问题就在这里。"芝田说,"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而整件案子,其实或许是一场密室杀人。" "密室?你可真有幽默感。" 嘴上这么说,可香子却笑不出来。 "早就有人笑我了,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芝田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水,站起身来,"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屋去思考一下凶手的作案手法了。" "啊,等一下。"香子出声叫住了正向玄关走去的芝田。芝田回过头来。 "明天的事可就拜托了哦,这事可是关系到我终生幸福的哦。" 听她这么一说,芝田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涩。之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女人可真是有够坚强的呢。" "晚安。" "晚安。" 说完,芝田便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