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森林》 第一章 1 叶琉子杀了人!传来这样的噩耗。 未绪紧握着话筒,牙关紧咬。心脏跳动开始加速,并伴随着耳鸣。 “你在听吗?”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尾田康城那含糊的声音,未绪至今为止还没怎么听到过他那么怯懦地说话。他一直是一个自信过剩式的人物。 “我在听。”未绪回答,但嘴里像含着一口痰一样,声音是嘶哑的。咳了一下,重新回答道:“我一直听着。” 尾田少许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这种沉默仿佛在暗示着他找不到能确切表达当前情况的语言。 “真是不得了了!” 沉默了一段时候他说道,“不过你别担心,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是啊,不是她的错啊。” 未绪不说话,回味着他说的话的意思。但脑子却不太好使,只是不断浮现出叶琉子的面容。 可能是因为未绪没说话,尾田又补充道。 “事实上,事务所里潜入了小偷,而她把那小偷给杀了。” 小偷——未绪嘴里不断念叨着,那话却无法映到脑子里去。 “总之你现在能立刻过来一趟吗?具体的事情等你来了再说。喂,你还听着吗?” “嗯,听着呢,我了解了。” 挂了电话后,未绪手握话筒,很长时间没放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坐回到沙发上,未绪习惯性地无意识抱起身旁放着的坐垫,意识到这是叶琉子手工制作的东西之后,抱得更紧了。 正当防卫——这话听起来发音真奇怪,平时生活中不怎么用得到这个词。 未绪放下坐垫站了起来。总之必须得去一次。她打开了衣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过十一点。 高柳芭蕾舞团离西武池袋县大泉学院站大约步行五分钟。是一幢由砖墙围着的2层钢筋混凝土建筑。未绪到了后发现门口已经有几辆警车到达,周围来凑热闹的居民们也纷纷伸长着脑袋往里窥望着。 大门处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站在那里,可能是为了驱逐看热闹的人群吧,两人都表情严肃。 未绪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您是芭蕾团的成员吧?”边上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个男人。她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到这儿,我们一起进去吧。”对方说着就走了出来。从说话口吻来听,未绪觉得他多半是个警官。 他和站在门口的两个警察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吩咐她进去。 “我看过一次高柳芭蕾团演的‘天鹅湖’。” 年轻的警官边朝着建筑物走着边说道。“那次是陪别人一块儿去的,本来没有抱多大期望,但是看着看着却被深深吸引了。” 虽然这是该道谢的时候,但未绪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便转移了话题问他现在叶琉子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我现在也不太了解情况。” “这样啊……” 大楼的正门旁边紧挨着事务所,那扇门接连不断有男人们进出。年轻刑警跟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让未绪进去。 “把她带到接待室去。”中年刑警说。 望着练习馆的方向,年轻刑警把未绪带往了接待室。 到了接待室后发现那里也有警察站着。刑警和他稍微说了几句后,对未绪说:“你在里面等吧。”自己朝事务所方向走去。 “来得正好。” 她一走进去立刻有人搭话,是之前打电话给她的尾田。他身边的芭蕾舞团的经理,高柳静子抬起头对着未绪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都面带倦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绪在他们对面坐下,分别看看两人的脸。“我完全不明白怎么会……” 为了平息她的情绪,尾田立即伸出右手,同表演芭蕾舞剧的时候温柔动作一样。他身兼芭蕾舞团团长、动作指导和导演三职于一身。 “冷静点,”他先说道,“我从头说起。” “嗯,有劳你了。” 说着未绪左手捂着胸口,轻轻的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之后睁开眼看着尾田。他深吸了口气,看着墙上的钟说道:“大概是10点半左右的时候吧,我和高柳老师从外面回来后,发现叶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倒在了事务所里。” “两个人?” “是的,而且男人头上流着血,这又让我们吃了一惊。” 可能是想到了血的颜色,一旁的高柳静子厌恶地皱起了双眉。 “叶琉倒是很快就醒了过来,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个男子好像是趁她出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其实不久之前我和叶琉是在一起的,我们去了池袋的剧场去见经理。然后叶琉先走了一步,便和这个小偷撞了个正着。她吓了一跳,那个男人也应该吃惊不少吧,好像扑上来想要袭击她。” 未绪想咽口水,但嘴里是干巴巴的。 “接下来的事情她基本不记得了,好像是拿起放在边上的花瓶拼命挥舞着,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了一动不动了,她战战兢兢地去摇摇他,发现好像已经断了气。之后她可能受冲击过大,昏迷了过去。” “昏迷……,是这样吗?” 未绪脸朝下,莫名地凝望着自己的手指。 “其它的细节警察也问了,不过她太过激动,情绪处于没法静下来叙述的状态。” 想想也是,未绪想着。 “然后呢……那个男人确实没有救活吗?”未绪问道。 “可能击打到致命的位置了吧。”尾田回答道。 “但是”未绪舔了舔嘴唇。“那样的话可不能怪叶琉子,那种状况下谁都会手忙脚乱的吧。要是不抵抗的话很有可能被杀的就是自己啊!” “这个我们也明白!” 高柳静子第一次开口了。“所以我们觉得应该算是正当防卫,接下来就是警察会不会相信的问题了。” 她仿佛克制着头痛,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太阳穴。 “叶琉子在哪里?” “应该在事务所吧。大概叫做现场查证,反正是在跟警方的人说明案发情况呢。” 尾田偷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警察回答道。 现场查证——这个生硬的词汇听上去离现实生活出奇地远。和这个词有关的东西,未绪完全联想不出来。 “其它人联系了吗?” “联系了叶琉的家里面,可能明天一早她家人就会出现了吧。跟事务局长也打了电话,大概马上就会过来的。通过别的联络方式也通知了其它团员,但是叫他们先不要过来,因为来了这里会乱作一团的。” “亚希子呢?” “联系了。她着实吃了一惊,叫她别来她也肯定不听,我就劝她:‘高柳的女一号要是出现在这里,被记者们围得团团转的话可就麻烦了哦’,这么一说她就肯听了。” 这应该算是很明智的举动了,未绪点了点头。 话正说到这里,事务局长阪木来了。好像是匆忙从家里飞奔赶来的,稀疏的头发蓬乱着。 “现在怎么样了?” 扶正了圆框金丝边眼镜,阪木用白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在尾田边上坐了下来。 尾田重复了一遍刚才对未绪说的同样的话,听到每一句话,阪木都会紧蹙双眉地挠了挠头,好像在迅速理清思路。 “原来是这样。好吧,我明白了。那媒体方面我会搞定的,只要打出正当防卫的牌子博得世间同情的话,后面对我们就有利了。即便是警察也很难做出激怒世人的举动吧。” “那就拜托你了。” 高柳静子露出求助的神情看着阪木,未绪也是同样的心情。 “我会尽力的。总之老师您得小心别疏忽大意给说漏了。哦,对,你也是。” 被阪木这么一提醒,未绪也点头应允。 “我会尽快安排律师的。不过说起来叶琉还真是个不走运的孩子啊。” 说着阪木起身慌张的走了出去。 “不走运的孩子……真的如他所说呢!” 目送着他离开之后,尾田嘴里嘀咕着。 不走运的孩子——未绪也静静地体会着这话里的意思。 齐藤叶琉子从小时候起就和未绪认识了。因为两人都是出生于静冈,老家离得很近。 未绪开始学芭蕾舞是在5岁的时候,而第一次去附近上课是在叶琉子的叔婶夫妇开的齐藤芭蕾学校,叶琉子也去那里学习。 两人马上就混熟了。虽然也有别的学生,但由于某种原因两个人都很欣赏对方。未绪认为应该是因为她们两个人很相像吧。两个人都是乖巧的孩子,又不张扬。 但在芭蕾舞学习上,未绪和叶琉子却出类拔萃。 她们年龄也相同,所以连上小学都是一起的。未绪和叶琉子总是手拉手一起去学校,放学回来也是两人一块儿去芭蕾舞教室。 中学毕业之后,两人又同时考入了东京的高中,目的是为了进高柳芭蕾学校。她们立志想要成为真正的舞者。 高中在读的时候,她们就成为了高柳的正式团员。一直在一起,而且一直是对手。 “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可以表演‘天鹅湖’就好了。其中一个人演白天鹅,另一个演黑天鹅。” 未绪提过这样的*,两人同台竞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如今离现实是如此接近。 叶琉子开着车,未绪坐在副驾驶座。那时候才刚买车,叶琉子坐在车上握着方向盘都愉悦无比。 下着小雨,道路开始泥泞起来,视线因为昏暗而变得模糊,而叶琉子的速度又开得太快。 综上原因,对于突然跑出来的孩子没法作出及时反映。当然,她并没有撞伤那个孩子,立刻猛打了方向盘。但由于方向激变以及急踩刹车,打转着的车体猛烈地撞上了路边竖着的电线杆。 接下来的事情未绪不记得了,恐怕是造成了脑震荡吧。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听护士说了发生的一切之后,连忙活动一下手脚,发现都很正常之后,心底顿感一阵安慰。 但叶琉子却并非安然无恙,她的右膝关节脱臼了。 “真是自作自受。” 叶琉子摸着自己打上石膏的腿,有点自嘲地笑了。“终于还是麻痹大意了,肯定会被高柳老师和妈妈骂死的。果然舞蹈演员不应该开车啊。” “不过幸好是轻伤。” “话虽如此,但让我松一口气的是未绪你啊。要是连累到未绪跳不成舞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个就别担心啦。” 未绪莞然一笑。她当天就出院了。 都说为了跳芭蕾保持体形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甚至一天不跳都会产生影响。所以长期停止训练的叶琉子要恢复之前的状态,不付出非同寻常的辛劳是不行的。她刚刚能站立了之后,就边打理事务局的工作边开始了课程。到训练场比谁都早,留得却比谁都晚。这样刻苦了几个月之后,离事故发生前的水平还是相距甚远。未绪再一次感受到了不参加训练的可怕。 “我想早点恢复过来和未绪一起跳!” 这是她最近养成的口头禅。 “嗯,快点恢复噢。” 未绪这样回答。 万一断定不是正当防卫的话……。 未绪想起今天白天和叶琉子说话时候的事情来,聊到了动画电影、邦乔维、还有伦敦。想到那样的叶琉子今后可能会入狱,她光是坐在那儿就特别难受。现在并不是干坐着的时候,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未绪一筹莫展地等了一会儿之后,终于门打开了,之前事务所门口看到的那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个头很小肩膀却很宽,没有发福的感觉,细长的脸上带着锐利的目光。 他的身后又走进一个人,是带她到这儿来的那个年轻刑警,他相对较年轻,看上去30岁左右的样子。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带着的也是那种严厉的目光,给未绪留下一种精悍的印象。 自称叫太田的那个中年男子说道,他们两人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从太田向尾田他们道谢这点看来,他们好像已经关于案件进行过审讯了。 太田刑警问了关于这幢楼房的锁门情况、以及平时的生活模式之类的问题。高柳静子向其说明了上午10点到下午5点是芭蕾舞团的练习时间,而从5点开始到8点是芭蕾学校的上课时间。不过今天因为是星期天,所以学校这边就没课了。事务局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是办公时间。 静子的房间在这里的二楼,一般情况下都是她一个人住。说是“一般情况”,因为有的时候她也会接她女儿高柳亚希子来这里一块儿住。她们之所以不住在一起,是为了避免舞团的经理和舞者之间的关系会掺杂着微妙的私人情感。 正是因为这些情况,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锁门的都是静子。 “今天的练习也是到5点为止吗?” “听说稍微延长了一会儿,是6点结束的。”静子回答。 “之后团员们都回了家,锁门的还是你吧?” “不是,我和尾田因为有事,所以5点左右的时候出去了,锁门的事就交给齐藤了,因为和齐藤约好8点在池袋碰头的。所以她应该是最后一个离开大楼的人。” “哪些人有这里的钥匙?” “我和女儿亚希子。” “那齐藤怎么锁门呢?” “我把钥匙留给她了。从池袋她一个人回来的时候钥匙也在她那儿。” 这个问题问完后,“您是浅冈未绪吧?”太田转向未绪,问了她关于她和叶琉子之间的关系。 未绪把自己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两人的交往过程尽可能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太田只是事务性地应答着,而旁边的年轻刑警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住地点头。 “那熟识了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吧?” 太田似乎有点感触地摇摇头,“那么,浅冈小姐。”重新转向未绪,“在你眼里看来,齐藤是个怎样的人呢?比如说性情是否急躁,是否容易冲动之类的。” “叶琉子绝对不是一个性情急躁的人。”未绪断言道。“她一直都是个沉着冷静的人,也不怎么发脾气,一直心平气和。” 未绪这么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可能会对叶琉子不利,然后又补充道。 “但如果是冷不防出现了小偷之类什么的,她也是有可能乱了阵脚的。” 可能觉得未绪的遮掩很可笑,太田的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但那个年轻刑警依旧一脸严肃。 “原来如此,那么你看到过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吗?” 太田拿出的是一张拍得立相机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眼睛紧闭。一想到了那是个死去的人,未绪有点害怕,不过照片上他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 男人留着胡须,所以一看上去有点老的感觉,但未绪觉得他的年轻应该只有25岁左右。受闪光灯的影响脸色有些苍白,却丝毫感觉不到异常。 从未见过,她回答。 “这样啊,想想也对。” 太田说话方式略带一丝意味,把照片放进了西装内袋。等他的这一动作做完后,未绪问道。 “请问怎么处理呢?” “怎么处理?你是指?” “怎么处理叶琉子呢?她会被逮捕吗?” “不管是以何种形式,毕竟她是致人死亡了,必须得先逮捕起来。” “她算是杀人犯?”声音颤抖着。 “嗯,暂且算是。” “请您等一下。” 尾田插嘴了。“我是从齐藤那里听说的,是那个男人先想要袭击她的,所以正当防卫应当成立,不是吗?” “嗯,我在这儿只能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可能性很大……你认为她会撒谎吗?” “不,我们很想相信她,然而,凡事都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等拿到证据之后,那就没有问题了。” 未绪很想问太田所谓确凿的证据指的是什么东西,但太田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笔记本上,她便把视线转向了边上那个年轻刑警,并和他的视线碰上了。他望着未绪,默默地点了点头。感觉上像在轻声说“没问题的”,未绪不由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随即又问了一些问题之后,所谓的审讯总算结束。 “我想以后肯定还有要询问大家的事情,到时候还要再有劳各位一下。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太田二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未绪说道。刑警们回过头看着她,“我想见见叶琉子。”未绪接着说。 两人的脸看上去稍许有些意外,然后太田挠了挠头,对她说:“非常抱歉,今天请你还是别见她了,因为已经把她带到警署去了。” “今天不方便见的话……那什么时候呢?” 然后太田露出为难的神色拍打了下脖子。 “到底什么时候,现在还真不好说,要取决于之后的进展如何了。” “这样啊……” 未绪嘟哝着,太田已走出了房间,年轻刑警跟了上去,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 “肯定会回来的,我保证。” 然后他鞠了一个躬,离开了房间。 未绪重新坐到沙发上,尾田康成对她说:“他说的对。” 说着,点了根烟,“那绝对是正当防卫,他们也很快会明白的,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可能是想说服自己,他点了好几下头。 因为搜查员们已经离开,未绪一行人也准备回去了。尾田住得很近几步路就能到家,但未绪回家却必须坐电车。经过尾田的交涉,警官们同意送他们回去。 走出大门等了一会儿,之前的年轻刑警走了过来,好像是他负责送他们。虽然和警察两个人回家有点拘束发慌,不过知道是和他同行总算是送了口气。 跟着走了一段之后,他在路边停靠着的一辆蓝色的有棱角的车边停了下来。然后把副驾驶座边的车门打开,说了声“请”。 “是这辆车?” “嗯,怎么了?” “没什么……” 未绪一声不吭地坐了进去,因为说是警察送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坐警车回去。坐在副驾驶座上环顾了下车内,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刑警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未绪不会开车,自然也就对道路一无所知。未绪迫切希望的是先把她送到附近的车站,离这儿最近的富士见台站。 “跳芭蕾开心吗?” 红灯停下来的时候,刑警问她。 “嗯,很开心。”未绪回答,“这是我人生的全部了。” “真是羡慕啊。” 说着刑警又启动了车子,“我指的是你能这么肯定你的人生方向,光是这点就是一笔财富啊。” 未绪看了看他的侧脸,随即视线又回到挡风玻璃上。前方持续着又窄又暗的小路,他的车技还算娴熟,所以心情倒不算坏。 “正当防卫有一条特则。” 刑警突然开口。未绪看着他,“嗯?”示意没听清。 “‘关于盗窃犯等的防治与处分法’,简写成‘盗窃犯防治法’。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正当防卫的特则。” “噢”未绪回答。 “内容简单点来说就是:以盗窃为目的非法闯入者,若被过度害怕、惊吓或是激动的人杀害,法律上不予定罪。” “那么叶琉子这种情况正好适用啊。” 未绪不由地提高了嗓门。 刑警少许沉默了会儿,说道,“的确适用。” “只是,前提是能够证明她说的话正确性。” “叶琉子不会撒谎的。” “大概是吧,但目前能够证明她证言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现在有的警察有种倾向——不能证明的证词就不予重视。” “怎么会……” “所以我们当前面临的问题就是查明为什么死者会出现在芭蕾舞团的事务所里,只要一证明他是以盗窃为目的而非法闯入的话,那么立刻就不予起诉,你的朋友也会很快被释放的吧。但目前他的目的是否为盗窃这一点我们完全不了解。” “这点不了解的话就不行吗?” “不,取决于它的目的。只要知道男人偷偷潜入然后袭击了她的话……” “正当防卫就成立了吧?” “是的,正常情况下的话。” “正常情况下?” 未绪问他,但刑警面朝前方没有回答。 快到富士见台站后,道路她也开始熟悉了。指示刑警‘那边右转,下个路口左转’。年轻的刑警每每听到后就“是”的回答一声转着方向盘。 他停在了公寓的楼下,下车之后看上去准备送她到房间,被未绪谢绝了,理由是不想被谁看到之后传出莫名其妙的谣言来,刑警也没执意要送。而事实上她并非担心周围的眼光,只是不太习惯别人送而已。 “您辛苦了。” 未绪下车之后,刑警说道。她回答了一声谢谢之后,看着他问:“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噢,对。”他此时脸颊开始缓和下来,从两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 “加贺,‘加贺百万石’的‘加贺’。” “加贺”未绪脑海里写着这两个字,再次向他鞠躬致谢。 2 加贺回到在荻洼的公寓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了,是送完浅冈未绪之后立刻回来的。 公寓是嵌板式的二层楼建筑,上下分别有4户人家居住,从楼梯走上来第一间就是加贺的屋子。今天曾回过这里一次,而刚想喘一口气时候,电话铃却响了。 开了门打开电灯之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令人生厌的一居室房间。室内家具电器很少,整理得一尘不染,因而更给人一种凄凉的印象。 拾起胡乱从门洞里塞进来的晚报和邮件,用胳肢窝一夹,走向了浴室,开始烧洗澡水。浴缸一般两天洗一次,今天正好不用洗。 加贺解开领带,往地上盘腿一坐,晚报扔在一边,先查看起邮件来。一封是房产广告,一封是大学剑道部发来的联欢会邀请,还有一封是空邮。 房产广告立刻投入垃圾箱,随后看了看空邮的上写着的字,加贺心里一惊,因为还清楚记得这流畅的楷体字,看到用罗马字写的寄信人姓名之后,不出所料,是大学时候的恋人寄来的。 信封里装着两张蓝色便笺,开头写着‘拜启’两个字,信的内容大致是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去了澳大利亚,仅此而已。她虽然一年会寄来一两封信,但一直是如此简练,而且结尾也是一成不变,“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一定要把身体放在第一位哦”,空开一行是她的名字,然后下面毕恭毕敬地写着:“加贺恭一郎先生收”。 加贺把联欢会邀请函和这封空邮收好放到抽屉里。两者对他而言都是过去式了。 放进信件后,顺手打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大学时候用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用圆珠笔开始记录以下内容:“4月14日,星期天,在练马区东大泉的高柳芭蕾舞团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我用自己的车前往,23点25分到达现场。被害者的身份不明。嫌疑人是此芭蕾舞团的成员兼事务局职员,齐藤叶琉子(22岁)。” 想起叶琉子那清澈的眼睛,加贺回顾起今天的案件来。 太田是加贺所在的小组里的一名老刑警了。加贺飞奔而来的时候,这位前辈已经到了。 接到联络的时候,感觉氛围相对要比杀人案件来得轻松些。犯人已经明朗,这个案件只要弄清是不是正当防卫,立马就能解决了。总厅的搜查一课里派出太田和加贺两人支持,但应该并没有成立搜查总部。 “要是能简单结案就好了。” 整理着几乎不梳理的头发,太田嘟哝着。办事谨慎是这位前辈的一贯风格。 走进大门走廊口的右手边,就是作为第一现场的事务所入口。在大约10塌左右的地板中央放着6个铁制书桌,面对面排成两排。入口的对面墙上则安着百叶窗。 男人差不多正好倒在了门和窗户的中间位置,头朝着门这边,脸部向下,两脚呈“大”字型张开。 这天晚上东都大学法医研究室的安藤副教授也来到现场,我们便主要采取副教授的意见作为现场调查依据。 男人的身高大约175公分,中等体型,头部的侧面有凹陷。叶琉子抡起的花瓶是青铜制品,颈部直径大约是2厘米,底部则是8厘米。和伤口的比对来看,和底部的形状一致,看来凶器是这个花瓶毋庸质疑了。 “击打次数为一次。” 听到副教授的分析,记着笔记的搜查员们不住点头。要是为2次以上的话,那么就存在防卫过当的可能了。 男人衣着深灰色的夹克服配上黑色的西裤,鞋子为茶色,皮制,底部为橡胶。经调查,他的身上持有物为:裤子左边口袋里的一块方格手帕、右边口袋有些零钱,并且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接下来是男人的入室手段,事务所有一扇窗开着,窗框的凹槽部分沾有一部分泥土。至于窗户是如何打开的,现阶段还没查明。 还有窗户下方柔软的地面上发现了几个脚印,和男人所穿的茶色皮鞋的鞋底一致。沿着这些足迹可以推测出,男人是从大门前绕道到了大楼的边上,到达事务所的侧面。 入室之后行动尚不明确,书桌的抽屉,橱柜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发现翻动过的痕迹。 搜查员了解了大体的情况之后,就传讯来被指示等候在另外房间的齐藤叶琉子,再次问她当时杀害那名男子时候的状况。 看着被带到屋里的叶琉子,加贺觉得她真是太漂亮了,恐怕在场所有的搜查员都会这么认为的。像陶器一般细腻的皮肤,鲜亮的眉宇和一双又大又清秀的眼睛交相辉映着,眨起眼睛来睫毛也会跟着一块儿颤动,不过可能由于不安或紧张,脸色白得有点异常,紧闭着的嘴唇颜色显得很浅,再结合上披肩的黑发,加贺联想到了水墨画上的绝色美女。 “请你再说明一次。” 负责把她带进来的搜查员说。 叶琉子把手中握着的手绢捂着嘴,眼睛闭上慢慢地深呼了口气。 “今天晚上我和静子老师还有尾田老师一起在池袋的咖啡店里和中央剧场的负责人见了面,不到10点的时候我一个人先回来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还有明天之前必须得整理好的数据需要完成,所以我就先走了。” “什么样的数据?” “舞蹈成员中有一些还是高中生,带那些孩子们去地方公演的时候,必须向学校请假。不过我们这边如果出具课外学习的相关证明的话,学校就不算他们缺席。所以我一定要在今天以内完成这些证明。” 耳朵里传来声音柔和、又带着几分成熟。条理清楚,语言流畅,使加贺感到她非常沉着。 “原来如此,然后呢?”所辖的搜查主任、小林副警官催促道,他是个风流型的男人。 “之后我立刻乘上电车回去了,到达的时间大概是10点15分到20分之间,我打开大门走了进去。钥匙是高柳老师留在我这儿的。” 叶琉子陈述道,她打开事务所的灯后立刻发现有点不大对头,桌子还有书架上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时稍许有些不同。 她战战兢兢地往里面走。 到窗户边的时候,不料从暗处走出一个男人,我因为过度惊吓,叫也叫不出来。男人抄起旁边桌子上的剪刀,刀尖冲着我就直扑了过来。 “勉强躲开了身子,我拿起近处的一只花瓶,然后拼命地挥了过去。” “感觉打到他了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就倒在了那里。所以我心神不安地过去瞅了瞅,好像头部被打破了……之后就完全没印象了,貌似就这样昏迷过去了。” 说罢她攥紧手中的手帕,垂下了双眼。 “男人握着的剪刀本来是放在哪里的?”太田问。 “好像放在他藏身的那个桌子上的。” “你拿起的花瓶呢?” “是在这个上面的。”她指着橱柜的上方。 随后搜查员按她的叙述照做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花瓶的位置也的确处于可以顺手拿到的地方。 “只是盗窃犯吧?” 她走出去之后,加贺问稍许年长的刑警。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才对。” 太田不同意这个意见,“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冲着芭蕾舞团事务所的财物而偷偷溜进来,而且他的着装虽然休闲但绝不是便宜货,不像是为了一点点小钱而干出这事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为何而潜入的呢?”搜查主任问道。 “这个么,”太田侧着脑袋,“不太清楚。” “总之第一步必须查明这个男人的身份,然后明天早上要正式开始到周围去探听情报了。” 小林汇总大家意见。 之后加贺和太田一块儿在其它房间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对加贺而言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做浅冈未绪的女人,据说是齐藤叶琉子的好朋友。她虽然没有叶琉子那般美貌,但长相非常惹人喜爱。说是同龄,但比叶琉子看上去要年轻两三岁的样子。她很担心好朋友被指控杀人罪,所以一直用求助的目光对着加贺他们。 大概三个月前,加贺和上司介绍的相亲对象一块儿去看了芭蕾舞剧,是高柳芭蕾舞团演的“天鹅湖”。第一幕由于色彩绚丽之罕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但到了第二幕,忧郁的色调加上不断传来平静又哀怨的旋律,他不知不觉睡着了。到了幕间休息的时候,相亲对象非常不愉快,估计一定是自己睡相颇为不体面吧。不过加贺觉得要是这样被她拒绝倒是正合自己意,反正对她也不感兴趣。 第三幕本来还继续睡的,不过发现舞台的氛围一下子变了,之前一直都是穿白衣服装扮成白天鹅的演员在舞蹈,而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舞者。从剧情上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意图对白天鹅横刀夺爱的反面角色。这个反面角色黑天鹅和王子一起在面积不大的舞台上不停地舞蹈着。其间,还有连续原地旋转十几圈的动作,看到这里,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好像到了*一样。真是了不起的杰作啊,加贺赞叹地拍手,并目不转睛的看着。 高柳芭蕾舞团的女一号是这个演白天鹅的高柳亚希子,但加贺却对这个演黑天鹅的舞蹈演员情有独钟,他心里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那个舞者便是浅冈未绪。 要是能帮上她的话……他想。 “从明天开始。” 脱下领带,加贺自言自语。 3 未绪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上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照出的样子、皮肤干巴巴的,眼睛红红地充血。嘴唇的颜色也很差,突然感觉好像老了十岁。 然而叶琉子渡过的这晚一定比未绪糟糕得多吧,被警察带走之后她到底睡在什么地方呢,未绪完全想象不到,不过‘留置所’这个名字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又暗又冷满是灰尘的印象。 未绪和叶琉子租了一套两室户住在一起。走出自己的房间,她朝叶琉子的房间里窥探了一眼,迭着整齐的床上,原封不动保持着昨天的样子。 “真是难熬啊。”未绪对着叶琉子的床自言自语。 没食欲是当然的事情,她喝了杯橙汁就开始打扮起来。看了早报发现还没有刊登昨天的案件,随后打开了电视,播完关于政界的新闻之后,关于案件的事情简洁地报导了一下。“今后几天石神井署将对男性死者的身份展开详细的调查——” 未绪关了电视摇摇头,没关系的,叶琉子不会被定罪的,那个叫加贺的刑警说了,正常情况下没问题的。 然而是“在正常情况下”……未绪对这句话仍旧无法释然。 打扮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从猫眼探去看到太田和加贺站在门外。未绪打开了门。 这两个刑警要求想看一看叶琉子的房间,未绪也不好拒绝,就把两人带进了屋子。问到自己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您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吗,我们还有一些要向你请教的事情。”太田回答。 走进叶琉子的房间,刑警们从收纳柜和梳妆台的抽屉开始一点一点调查起来,他们好像对快照一类的东西很感兴趣。 “你们怀疑叶琉子可能和那个男人认识吗?” 未绪站在房间门口望着正搜索的刑警问道。 “对一切事物持怀疑态度可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哦。” “也就是说你们怀疑叶琉子是故意杀了那个人的咯……” 未绪这么说着,原本蹲着翻找相册的加贺站了起来。 “通信簿有吗?” “地址簿的话电话旁边就有。” 然后他迅速扫视着屋内,找到电话之后立刻大步走了过去。拿起放在电话旁的地址簿哗啦哗啦翻起来。 “这个借我们用一下,今天之内就会还给你。” “你们就算这么查,叶琉子和那个男人也一点关系没有,我不是说了吗,我不认识那个男人。我不认识的话,叶琉子也肯定不会认识的。” 未绪走到加贺面前仰视着他,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凝望着她的眼睛,加贺静静地回答。 “我相信你。” “但是光相信的话是不行的,要证明是正当防卫,就必须找出所有的疑点并一一加以排除,这点请你了解。” 然后他两手分别搭在未绪的双肩上点了点头。 太田和加贺把叶琉子所有的持有物无一遗漏地进行了检查,书、杂志、录像带、高中毕业相册、烹饪手册、信还有贺年卡——所有想得到的东西。未绪又带他们看了自己的房间,最后,他们终于相信这个房间里和那个男人有关的物品一样都没有。 不过他们发现了有几张其它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独自拍的照也有,和叶琉子一起照的也有,甚至在芭蕾舞团的成员间的合照上都有他。 “这个人是谁?”太田问。 “我们芭蕾舞团的演员。” 未绪说了这个人的名字。 “和齐藤是什么关系呢?” 加贺问道,不过未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什么都没问她吗?” “叶琉子口中从没提起过他们之间的事情,当然我也会有自己的猜测。” 加贺点点头,把这张照片也放进自己的包里。 摆脱了刑警到达舞团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大楼附近还是有警察的身影。门口有几个凑热闹的人,未绪走进去的时候他们还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事务所还是禁止闲人进入,顺着往里走到练习室,往里张望的时候,柳生讲介走了过来并向她招了招手,未绪也挥手致意。在刑警搜查叶琉子房间的时候,未绪通过电话说明了上课可能要晚到一会儿。 在更衣室换完衣服,未绪走进练习室。做了做热身运动后,柳生走到她身边,额头上闪着汗水,脸颊红红的。然而表情僵硬,这点和平时不同。 “今天早上,我去了石神井警署。”他说。 “警署?” “我想去见一见叶琉子,我对传达室的人说我是芭蕾舞团的成员。” “后来呢?” “走出一个板着臭脸的警察,说了一大堆废话,他到底要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意思差不多就是现在不能见她。” “这样啊……” 目前情况下这些警察是把叶琉子当杀人嫌疑犯逮捕的,所以即使我们亲自前往警局,也不太可能和叶琉子轻易见上面。 “嗯,在意料之中呢。” 柳生重新结上头上系着的印花大手帕,问道:“昨天晚上够呛吧?” “真够呛呢。” 未绪如实回答。 “我真是想快点赶过来,但尾田老师却叫我们绝对不要来。” “你还好没来,来了也见不到叶琉子的。” 未绪做着拉伸动作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反而会很焦急吧?对了,那个怎么样了,警察相信是正当防卫吗?” “不知道,他们不相信就糟糕了。” 柳生挠了挠手帕上部的头顶,右手握拳击打了一下左手手掌。 “别担心了,我们应该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吧?” “今天早上警察来了我家,还拿着你的照片呢。” “警察拿着我的照片?” 那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慢慢地点点头,“好,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来调查我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掌握点情报呢。” 他正自言自语的时候,响起了尾田的喊声:“小子!该你啦!” 高柳芭蕾舞团一周后将面临公演,表演的是柴科夫斯基作曲的“沉睡森林里的美女”。高柳团在舞台上表演这个舞剧还是第一次,所以连夜奋战排练。 这个作品是根据查尔斯佩罗的童话改编而成的,主要故事情节为:受到邪恶妖怪的诅咒而昏迷不醒的奥罗拉公主在沉睡了百年后,被一个王子借助紫丁香精灵的力量而唤醒了。其中会在观众面前相继展现:庆祝奥罗拉公主出生时妖怪们的翩翩起舞、16岁生日那天奥罗拉公主的独舞、以及奥罗拉公主和迪吉瑞王子的结婚仪式等绚烂多姿的场面。尤其在第三幕里,佩罗童话中的人气王“红头巾狼”、“穿长靴的猫”、奥诺瓦夫人的童话中的“蓝鸟和弗洛丽娅公主”都会一一登场亮相,其阵容的豪华将场面推向*。 未绪将要扮演的是第一幕中出场的6个妖怪中的一个,还有第三幕的弗洛丽娅公主。 作为舞团来讲当然想把这次公演举办成功,而未绪也期望着把这个角色演活,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次公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的全部。 在尾田的指导下,演员们纷纷跳了起来,而且所有人并非只关心自己部分,每一个人在跳的时候,全体都会倾注上热切的目光。虽说离一位成员被逮捕才过了一天,但一切都没有变化。 排练到了几人一组跳起华尔兹的场面的时候,尾田那敏锐的目光挨个儿投向每一个舞姿,并不断严厉指出其不足。 现在跳着舞的人中出现了森井靖子的身影。尾田对她的舞蹈默默注视了几秒后,指出了边上一个年轻演员的脚步位置,而并未对靖子做出任何评论。 森井靖子是比未绪大三岁的前辈,但她的低调却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年长,对谁她都非常谦虚。她有着高超的舞蹈技术,虽然许多地方都很值得未绪她们学习,但她的致命缺点是一到关键时候会掉链子。在舞蹈演员里有一些人在练习的时候跳得非常好,到演出时候却发挥不出来,而另一些人在练习场不是很起眼,但到正式演出的时候却会发挥得令人刮目相看,森井靖子是前一种情况的典范。 然而她倾注在芭蕾上的热情却一直不会消退。她以前的体形是属于丰满一类的,而现在却颧骨突出,瘦到了惊人的地步。虽然本人矢口否认,但大家私下里都谣传她为了跳舞曾狠命地减肥。 “未绪,来了啊,昨晚真是对不起了。” 靖子跳完以后,跑到未绪边上跟她道歉。 “为什么要对不起啊?” “因为我没能来,发生那么重大的事儿,却让你一个人承担……,我真是担心的不得了,老师却叫我千万别来……” “那种事儿别放在心上,我也没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未绪摆摆手。 “是吗,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稍微好受点了。” 说着,靖子满脸歉意地眉头紧锁,“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哦,我一定会立刻跑过来的。” 好的,未绪回答。 靖子好像还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然而目光停留到远处后,整个人便僵住不动了。未绪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高柳亚希子正向着练习室中央走来。不光是靖子,其它的成员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亚希子当然演的是主角奥罗拉公主。 亚希子做好了准备姿势,直到磁带的音乐放出来为止,全场都是一片寂静,未绪咽了咽口水后,感到瞬间发生了变化。美丽的相貌,日本人罕有的身材确实是亚希子最大的武器。但是,在她身上除了这些,还闪烁着更耀眼的东西。 音乐播放着,她的手脚开始舞动起来,标准、而又优雅。连指尖末端的微小神经元都被细致入微的表现力所带动,被生机勃勃的动作所征服。 赢不了这个人,永远地——已经无数次确信,每天都是如此。 未绪曾问过亚希子,表现力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当然,她没用“源头”这么夸张的词语,不过问的主题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都不是。” 少许考虑了一会儿,亚希子回答,带着她少有的生硬的口吻。 “什么都不是?” 未绪惊讶地问道。 “是的,什么都不是哦,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坚持,一直是空空一片。” “但我一直被亚希子的舞蹈所感动啊。” 谢谢你,她说道,但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愉悦之色。 “确实之前一直是做得很好,但今后会如何我不知道。” “为什么呢?” “因为我空空如也啊。”她说,“或许会有一天我什么都表现不出来了。即使这一天立刻来临都不足为奇。不对——” 她摇了摇头,用异常阴暗的声音说道,“或许,现在已经是如此了,我确信已经表达出来的东西,很大一部分只是看上去表达出来了而已。” 露出左思右想的表情后,亚希子对未绪扑哧一下笑了。“你肯定不会想听到这种回答吧,我应该说些更实际的话才对呢。” “不,我学习到了很多。”未绪微笑作答。 亚希子在国际上也能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舞者,这一点,有几件事情为证。她曾在国际芭蕾竞赛中获过奖,而且也被提名为世界舞者并参与了共同演出。 不过未绪对亚希子最为尊敬的一点是,她对待芭蕾的态度。她的芭蕾课程密度比谁都高,时间比谁都长,而且设定的目标比谁都要高。如果能够持续刻苦努力也算得上是一种才能的话,那么亚希子无疑是个天才了。 但亚希子不喜欢“尊敬”这个词语,她感到自己不能胜任这样的称谓。 “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值得尊敬,你为了芭蕾而牺牲了自己的一切。” 有几次讨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未绪随意地说道。她觉得那是心里一直认为的事,所以就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呢?” 亚希子的脸色阴沉下来,“你这个理论到底从何而来?” 这时未绪有些胡涂了,好像自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用词哪里错了。 “正如你说的,我确实是牺牲了很多。” 亚希子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但为什么这样就值得尊敬了呢?和牺牲的多少根本没有关系不是吗?如果有一个人她和我身姿容貌完全相同,也可以和我跳到同样的程度,而且她几乎没有做出过任何牺牲,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才更伟大吗?” “不是这样的!” 未绪拼命整理着混乱的思绪,“为了芭蕾再大的牺牲都可以做到,这种信念正是我所憧憬的。” 随即亚希子看了看未绪的脸,露出了笑容,只是夹杂了些凄凉。 “牺牲点什么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先割、再舍、然后结束。只有彻底放弃后才可以逃进芭蕾的世界里。” 未绪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亚希子把手搭在她肩上,“不过我还是很理解你的心情,谢谢你。” 我尊敬你,未绪说。你真烦人,亚希子总算开朗地笑出来了。 “不是这么跳的!” 尾田康成拍了拍手,把未绪从回想中醒来,亚希子停下了舞蹈,音乐也停止了。 “不是这样跳的吧,你要我说多少次啊?” 她开始重新审视手脚的动作,永不满足于此,仿佛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4 走出齐藤叶琉子和浅冈未绪同住的公寓,加贺和太田到舞团周边开始搜集线索。主要调查一下有没有人目击了死者、案发时有没有人看到点或者听到点什么。 最后找到了那个男人昨天傍晚进过的咖啡店,位于离芭蕾团大约20米的地方,服务员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容貌和服装。 “他的胡须很是特别,总觉得和一般人有些两样。” 服务员抚摸着自己的长发说道,年轻的脸庞上化着浓浓的妆。 “感觉两样,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怎么说呢,虽然谈不上土气,但绝不是时髦的类型。感觉上应该是摄影师或者作家那种自由职业。” “你还记得男人进门的时候的样子吗?” 太田询问,服务员笑了笑,“不可能记得那么牢啦,只记得是傍晚时分,大概在这儿坐了1个小时吧。” “那男人在干吗?” “嗯,应该是品着咖啡,看看窗外吧,我不太清楚。” “他是坐在哪里的?” “那边。”他指着的地方是靠窗并排着的双人桌中的一只。加贺坐了下来发现完全可以监视到芭蕾舞团门口的一举一动。 “他应该是在伺机寻找机会溜进去吧。” 从咖啡店走出来的时候,加贺猜想道。 “这种可能性很高,但是离开咖啡店的时间和潜入的时间之间有一段时间差,这点令人费解,这段时间里这个家伙去哪儿了呢?” 虽然服务生记不清准确的时刻,但是可以证明这个男人离开咖啡店的时间最晚也不到7点。 然后他们俩又不断进行了很多调查询问,但却没有特别的收获。 临近傍晚,加贺和太田等芭蕾舞团的练习结束后,在接待室和柳生讲介碰了面。柳生是一个有着英俊脸庞的美少年,然而身上却有着发达的肌肉,这种不协调给加贺造成一种奇怪的感觉。 太田问到他和叶琉子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非常喜欢她,她应该也不讨厌我。” 说完他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刑警,好像在说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不怕。 “如果形容成是恋人的关系,应该不为过吧?” 加贺问他,他耸了耸肩说道,“你们要这么认为的话,也没关系的,不过如果她不同意的话就没办法了。” “还没考虑过结婚的事情了吧?”加贺继续发问。 “还早着呢,舞者要是结婚会引来一系列的问题呢,比如生不生孩子的问题,还有像现在打的这种零工也没法养家糊口啊。” 接下来他满腔热情地驳斥了一般人认为芭蕾舞演员都是有钱人的爱好这种偏见是多么的没有根据。 “不过你总会想要结婚的吧?”太田问。 “嗯,总归会的。不过她要是不同意的话也是白搭的。” 的确如此,加贺露出了皓齿,问道:“请问昨天夜里你在哪里呢?” 柳生的目光立刻恢复警惕。“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确认而已,我们要搜集所有的资料,想把昨天晚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理理清楚。” 虽然对于加贺的话柳生还是抱有不满,但还是开始叙述起昨天晚上的行动:上完练习课后和同伴们一块吃晚饭,在附近的酒吧稍微喝了几杯就回家了。离开酒吧的时间大约是10点半,到家11点左右。 “同伴指的是?” “绀野健彦,我们这儿的头号舞蹈选手。” 加贺记下了这个名字。 “话说回来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 太田把死者的照片放到柳生面前。不知是不是心里有点发毛,柳生歪了歪嘴,不过立刻回答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请你别光考虑和芭蕾有关的人,在齐藤周围没有看到过和他长相相似的人吗?” “没看到过,要是我和叶琉子在一块儿,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溜进来?” 最后这句话明显带着怒气。 走出芭蕾舞团后,加贺两人回到了石神警署。别的舞团成员由其它的搜查员负责询问。 去了趟刑事课,他们还没查明死者的身份。虽然进行了指纹比对,但前科者以及留过纪录的人中没有匹配的。提出搜查请求的失踪者里面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电视和报纸对于这个案件也进行了大肆宣扬,可是也没出现亲属一类的人。 “从这个男人的服装上看,不太可能是流窜犯作案,我觉得一定是和芭蕾舞团有着某种关联才对。” 搜查主任小林没精打采地嘟哝道。 “今天对齐藤叶琉子进行质询了吗?” 对太田的询问,小林挠着头颔首,“和昨天的供述如出一辙啊,她也没明确否定自己杀了他,我觉得从那个女人身上多半是得不到什么新线索了。” “死者男人的身份是目前的首先要解决的啊!” “是的。” 小林摸了摸留着邋遢胡子的下巴,只要不知道死者身份,就无法判断叶琉子叙述的正确与否,也就不能将她定罪,当然也不可以释放。 这天夜里鉴定科关于足迹的报告出了结果,鞋子型号完全一致。而且步距和男人身高的比对也完全吻合,从鞋子的磨损情况来判断出的他有的走路习惯和这个脚印所具有的特性也是完全匹配。也就是说,从科学的角度来看,窗户下方的脚印是死者的这一点已经不容置疑。 “这样一来,男人从窗户爬进来暂且应该算是事实了,到底目的是什么呢。芭蕾舞团的事务所究竟有什么可盗的呢?” 小林大声说道。 明天开始要顺着男人身着的夹克服和裤子这条线索开始探查,今天刑警就此解散。不过加贺却还有着工作要做,那就是确认柳生讲介的不在场证明。 从大泉学院站下来后,从南边出了站,不过地图上确认下来却没有类似的店铺。在同一地方转悠了一会儿后,发现在一幢破旧的楼房的地下有一扇仓库入口般的大门有点像。这扇防火门一样的大门上只画了一只小熊。小熊的肚子上写有更小的文字——bar”。 本来想当然认为这里一定是些不可见人的痞子们的老窝,不料打开门一看却发现里面出奇的整洁。黑得发亮的吧台旁边有两个桌子,吧台里留着胡子的老板正用菜刀正切着什么东西,有两个客人占了一个桌子,看上去都像公司职员的样子。 加贺在老板面前坐下,点了瓶冰镇威士忌。 仔细一看老板的年龄还挺大,如果在公司工作的话,可能差不多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留着的大背发的头上白发赫然在目。 他正在切黄瓜,自言自语道,“真想拌蛋黄酱吃啊。”随即拿出小碟子,倒了点蛋黄酱在里面。 “你知道一个叫柳生的人吗?” 用牙签插着黄瓜,加贺问他。 “你是说那个跳舞的柳生?”老板说。 “是啊,他经常来这儿吗?” “恩,是的,这里经常可以看到芭蕾舞演员。” “芭蕾舞演员?您是说高柳芭蕾舞团的一行人吗?” 是,老板回答。 这么一说,柳生的确说过和他的同伴经常来这儿。 加贺问他昨天他们来这儿的时间,而老板的证词和柳生的叙述并无出入:他们在这儿大约呆到了10点半。 在搜查人员中流行一种说法:可能叶琉子是在袒护着某个男人。比起供认不讳是一个男人杀死的,绝对是女人坚持声称自我防卫来的简单,凶手和叶琉子可能就是这么盘算的。 但是柳生的嫌疑算是排除了,要是10点半还在这里的话,那么案发的时候就不可能在现场了。 “这位客人,您是警察吗?” 加贺正寻思着,老板开始发问。不过看上去不像出于警惕心,而只是对客人的职业有点兴趣的口吻。 “是的。”加贺说,“我在侦查昨天的案件呢。” 然后老板点了点头,嘴里嘟囔“我一猜就是”。 “不过幸亏那个女人没受伤,只要不受伤,还是可以继续跳舞呢。” “是吗?” “当然啦,那些孩子,把自己的身体可是放在第一位的呢,唯恐自己没法跳舞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哦,要是舞者不能跳舞的话,那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嗯,原来如此。” 喉咙里咽着威士忌,加贺想要是从这个角度出发考虑的话,齐藤叶琉子的行为就好理解多了。对方手握锐器的时候,当然率先会有种强烈意识不能让自己受伤。她以前可是因为交通事故弄伤过脚,肯定比别人更多一份恐惧。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叶琉子说的一切都是真话的基础上的——两个公司职员走后,客人就剩下了加贺一人。此刻他又一次环视了下吧内,目光落在了角落里放着的一件令人怀念的物品上。木质的底座上放有足球游戏的底盘,底盘边伸出几根小棒,用来移动底盘上面的选手,和真正的足球比赛一样往对方球门里射门。 加贺拿着装有威士忌的杯子走到足球击盘边,开始*作起小棒子来。前后滑动棒子,选手就会做出相应移动,转动棒子的话选手就会在场上转身,利用这种转身就能踢到皮球。这已经是年代很久远的东西了,东西却保养得很不错,也没有小棒子卡住的情况。而且两队的选手也各自有11个人,跟正式比赛一样。 上面放有一个小球,所以开始试着轻轻的传起球来,不过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作。 “技术还不错啊。” 老板满脸笑容。 “我以前可是一直玩的哦,不过现在不行了,对方完全不动的状态下我也不能好好射门呢。” “这是有窍门的呢。”老板说。 这时,入口的门开了,传来几个男女的声音,加贺把目光转向那里。进来的是柳生讲介一行人,其中也有浅冈未绪的身影。 柳生第一个注意到加贺,虎着脸对他怒目而视。 “我明白了,”他说,“你是来确认我的不在场证明的吧?” 柳生和未绪之外还有一男一女。加贺也认出了他们,高柳亚希子和绀野健彦。亚希子双眼皮加上大大的眼睛,嘴唇也很性感。不愧是舞团女演员中的第一张王牌,容貌非常华美。相对而言绀野的表情却透着严肃。 四人坐在了近处的另一个桌旁。 “练习课上到现在吗?” 一时没有人回答,过了会儿绀野作为代表开口了。 “上完课我们去吃了点东西。” “那么昨天应该也是这样吧?” “的确是如此,你要是说我和柳生的话。” 加贺点了点头,又相继看了看未绪和亚希子。 “昨天你们上完课后去了哪里呢?” “我马上就回家了。” 亚希子回答完,未绪接着说,我也一样。 “要是能够有证明就好了。” “证明……” 亚希子双手托腮,歪着脑袋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没关系,可以了,我只是想问问而已。” 说着加贺的目光回到足球击盘上,他不想让来喝酒放松的人的扫兴。 他又开始练习起传球来,突然发现谁站在击盘的另一端,抬头一看,浅冈未绪正在摆弄着*作小棒。 “请您老实告诉我吧。”她说,“警察对于昨天的案件究竟想怎样结案呢?是想把叶琉子作为杀人案件的犯人送进监狱呢,还是想证明是正当防卫释放叶琉子呢?” 加贺停下手,看着她的眼睛,未绪正垂着脑袋。回头望桌子的方向望去,剩下的那三人也摆着一副等他作答的姿态。只有服务员默默地切着什么。 “我们的工作是,”加贺开口了,“彻底查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一切水落石出后,最后的判决是取决于检察官或者法官。” “听上去像是应付我们的话,你们不是应该先有一个假定,然后进行搜查去验证它,难道不是吗?” 说这话的柳生依旧瞪着加贺的脸。 “你所谓的假定是什么?” “我可不知道。”柳生耸耸肩。 “我们对于齐藤叶琉子这个女孩儿一无所知,完全是一张白纸。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查明真相所在。请不要忘了,你们相信我们就等于相信她。” 说完他继续捣鼓*作棒,中路的前锋敏捷一转身,把小球踢入了对方的大门。 5 弄清男性死者的身份,已经是案发后的第三天的事了。一个女人自称他可能是自己的恋人。 女人的名字叫宫本清美,居住在埼玉县,说自己是自由打工者。据她所说,因为自己的恋人不知去向而向埼玉县警方提出了搜索请求,然后警察拿出一张照片问她是不是此人。 石神井署的年轻搜查员和加贺两人带着清美到了地下停尸场,她一看到尸体就“呃……”发出了打嗝似的声音,然后哭叫着“怎么会这样啊……”。加贺问她是不是这个人,她也只是哭喊着“怎么会的,你怎么变这样了啊……”。 好不容易让她情绪稳定了下来,就把她带到刑事课的角落里的一个接待室,到那里进行问话。然而她还是非常激动,话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花了不少功夫才了解到了大致情况。 清美说,男人的名字叫风间利之,年龄25岁。在当地的美术大学毕业后没有固定工作,边打工边进行深造。在这个时候结识了清美,她刚大专毕业,并立志要成为一名演员。 风间在这两年里,为了学绘画独身一人去了纽约。在那儿生活了一年后,又回到了日本。他好像非常喜欢那里的生活,打算以后还要去,为此他一直在存钱。案发那天,离他再次出国只有两天时间。 “两天后就去纽约?” 小林问道,清美回答“是的”,用湿了的手帕擦了擦泪水,又重新迭好。 “这次好像准备去一个月左右。” “原来是这样,那怎么会发现他行踪不明?” “我们约好在他出国前再碰一次面的,可是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联系我,所以我主动打了电话给他。但是没有人接,我觉得很奇怪,不过那个人经常会做出一些不知所以然的事情来,所以我以为他是住到他朋友家里去了。” “但到了出发那天他还是没有出现,你没有觉得很奇怪吗?”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我猜想可能是航班发生了变更,他之前就出发了。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被杀……” 说到这里清美又哽咽了,过了几分钟,她才恢复到能说话的状态。 “那你为什么不报案呢?”太田问。 “到了美国他本来会立刻打电话给我的,但是却没有。所以我心里有点不安就去他住处看了看,发现门口塞满了报纸。他要是去美国的话报纸应该取消预订的,所以我就起疑了……” “然后你就向埼玉县报了案吧?” 清美用手帕捂着眼睛,点了点头。 太田和小林对望了一眼,歪了歪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加贺问清美,她把手帕拿开,稍许想了一下,“应该是他原定出发日的三天前。” 也就是案发前一天。 “那个时候他确实打算三天后出国的是吧?” “是的,那当然。” “带够了在那边的生活费吗?” “还用说嘛,要是没钱的话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去的” “他带了多少存款呢?” “嗯,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大概两百万左右吧。” 听到这里加贺看了看两位前辈,要是清美说的是实话,那么风间利之并没有金钱上的烦恼。 “和你见面的最后那天,他有没有说还得做什么事?”小林问。 “就是把订的报纸取消,去跟大家告个别什么的。” “他有没有说过要去芭蕾舞团之类的话?” 随即她睁大了眼睛,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悲痛,“我可不知道什么芭蕾舞的事情。” “那个人怎么会去芭蕾舞团那种地方……我觉得他应该连高柳芭蕾舞团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才对。” “他对芭蕾舞完全没有兴趣吗?” 加贺问她,她直摇头,完全没有,回答道。 “我因为志向当演员所以曾学过一段时间芭蕾,但是我却从没听说过他和芭蕾有过任何沾边。” 加贺再次挨个儿望望另外两个搜查员,他们同样带着疑惑不解的表情。 当天加贺几个人就前往位于吉祥寺的风间利之的住宅。就像清美所说的他的邮箱里塞满了报纸,装不下的部分堆在了一边。 房间里有着比较明显的打扫过的痕迹,墙角还并排放着一直旅行箱和运动背包。鉴定人员开始采集室内的指纹,加贺他们则调查起包中的物品来。 行李箱里除了衣物之外,还装有绘画工具、书日用品等等。而书包里则胡乱塞着护照、驾照、装着3800美金的信封。这两个包看上去都没有全收拾完毕的感觉。 之后搜查员们彻底检查了房间,目的是为了找出可以表明风间利之和高柳芭蕾舞团或者是齐藤叶琉子之间有联系的东西。 “主任,你看这个。” 正摸索着书桌抽屉的刑警递给小林一张小纸片。 “这是芭蕾舞的入场券啊。” 小林自言自语着,把东西递给了太田。加贺从一旁观察着,薄薄的蓝色纸片上打印着:“天鹅湖全场198*年3月15日下午6点**分****大厅主办单位:高柳芭蕾舞团gs席一层九排15号” “这是去年的日期嘛。”太田说。 “是啊。” “可是清美说风间利之对芭蕾没有兴趣。” “不过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哦。” 小林把门票递给了其它搜查员。 然而,其它能够表明他和芭蕾舞团有联系的东西一样都没发现。不光是齐藤叶琉子,证明和别的成员有关的物品也没有。 而且,这天晚上鉴定组关于指纹的报告也出来了,报告显示,风间利之的房间里,没有验出任何与案件相关人员的指纹——即没有发现和芭蕾舞团成员的指纹相匹配的。 除了风间利之曾经看过芭蕾舞团的公演——这是两者唯一的联系。 从第二天开始,对风间利之的周边展开了情报搜集。他工作的地方好像是新宿的一个设计工作室,另外他也做过一段时间吉祥寺小吃店的服务生。搜查员便从那时和他有过接触的人们着手调查。 加贺和太田两人这天又一次走访了芭蕾舞团,首先见了高柳静子,她却一口咬定完全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和芭蕾不相关也没关系哦,就风间这个姓你完全没有印象吗?“太田有点不肯罢休,但静子猛然挺直了身板坐了起来,闭上眼晃了几下头。 “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姓。我本来就不可能认识小偷一类的人物不是吗?” “不过,据我们调查,风间好像并不是为了盗窃而偷偷溜进来的,你真的联想不到什么吗?” “联想不到。” 静子斩钉截铁。 走出接待室,太田回过头来露出一丝苦笑。 “真是态度极其冷淡啊。” “可能是在报复我们不释放齐藤叶琉子吧,其它搜查员也说成员们的态度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算了,本来我们就是不受欢迎的职业。” 我跟署里打个电话去,说完太田走进事务所。现在这个房间的职员们都回来上班了。 等太田的这段时间里加贺往练习室的方向看了看,虽然一直都是集体训练的,但是貌似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跳。仔细一看那是浅冈未绪,加贺悄悄地打开门走了进去,坐在角落一个圆凳子上。 未绪在录音机里放着歌曲,并随之起舞。这首曲子加贺虽然听到过,但不知道是谁作的。古典曲风应该是错不了的,但加贺并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然而即便是那样的加贺也被她的舞蹈深深吸引住了。她的身体几乎就像一只万花筒,与其说是跟随音乐节拍,还不如说和音乐完全合为了一体,展现出了多姿多彩的变化。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像用全身弹奏着什么。旋转、起跳、踮脚,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对谁诉说衷肠。然后更细致观察一下,发现她的动作出奇地到位。旋转的时候绝对不会偏离轴心,转接到下一个动作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多余动作,光是想到要具备这种技术和体力,并且为了保持下去所作的努力,加贺再次惊叹。 不料未绪的手脚一下子停了下来,来得像机械人偶停止一样突然。磁带的音乐还在播放,而她走到录音机旁,按下了中止。然后抬起头,表情看上去像是刚刚意识到加贺的存在。 “您来啦?” “嗯,也就是刚才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加贺问她,未绪一声不吭垂着双眼,表情似乎很不安,拿起挂在横杠上的毛巾搭在肩上,这时加贺向她走了过来。 “真是跳得太精彩了,我是满怀着感慨看完的。” 被他一说未绪站住了,直瞪瞪盯着他的脸。 “感慨?” “嗯,怎么能不感动呢?能够亲眼看到如此惟妙惟肖的舞蹈。” 她看到加贺说话时一脸严肃,稍许过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说道“谢谢啦”,脸上明显缓和了很多。 “你刚才跳的是?” 加贺的问题可能太过于简单,她歪着脑袋表示没听明白。 “刚才的是‘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其中一幕吗?” 这一问,未绪才连连点头。 “是的,是弗洛丽娅公主的独唱部分。” 加贺不是很明白。 “什么时候公演?” “下周日,在东京的广场大厅。” 加贺从口袋里取出小本记了下来。 “你之前说过您看过‘天鹅湖’对吧?”她发问道。 “是啊,那个时候你穿着黑色服装对吧?” “我演的是黑天鹅奥蒂尔。” “是的,没错,我觉得你跳得特棒。惊讶怎么能跳到那种程度……,不骗你哦。” 未绪看看下方,随后目光又回到加贺身上,此时的表情变得忧郁起来。 “请问,叶琉子还没被释放吗?” 这次轮到加贺把视线移开了。 “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情况不是很了解呢,话说回来——” 他拿出风间利之生前的照片放到未绪面前。“这个男人便是死者,风间这个名字你之前有没有听到过呢?” 她立刻摇头,“没有。” “我们现在大多数人都怀疑风间利之可能是想偷除现金之外的东西,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个芭蕾舞团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也就是被偷了的话会有危险的东西。” 未绪呆滞的表情只把目光对着加贺方向,和他的眼睛一对上立刻回到原来方向。看上去正在以她的方式考虑着加贺的问题。 然而她最后摇摇头。 “没有这种被偷了会有危险的东西,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什么东西。” “这样啊。”加贺说,“说得也对。” “要是硬要说的话”,她又说,“应该是舞蹈演员了吧,不管是哪里的舞团,舞者总是最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加贺点了点头。“或许真的如此,你们对芭蕾舞团来说就是宝贝呢。” “但是没法偷走呢。” “真是遗憾。” 说完加贺又一次看着她,“你果然也是这个舞团的珍宝啊。” 然后未绪少许露出了微笑的样子,闭上眼睛,轻轻摆着头。 “是吗,真的如此吗?” 这一瞬间,加贺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另外一个世界。 听到哆哆的敲门声,他们转过头一看,太田打了个手势。然后对加贺和未绪鞠了个躬。 她动了动细长的下巴点头示意,嘴里轻声说着“再见”。 走出芭蕾舞团,加贺和太田两人向芭蕾公演的相关舞台工作人员探听情况,他们主要负责舞台设备和照明。因为考虑到风间利之是未来的画家,所以对舞台美术的担当方面特别期待,但却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线索。 “你们干吗费这个功夫?” 反而遭到了这样的冷言嘲讽。“肯定是正当防卫嘛,被打死一方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的吧?请你们快点把齐藤君放出来吧!” 另一方面,风间这里的调查虽然有所进展,但还是和高柳芭蕾舞团没有找到关联。调查了一些和他比较亲密的人,他们的证词都是很难想象风间会和芭蕾舞或是芭蕾舞团扯上关系,甚至都没听他提起过类似的话题。 而且说到他的事情的时候,很多证人都会这么总结道,“他为了偷什么东西而溜进别人家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想象,是不是搞错了啊?” 并且还从风间毕业的学校里的任课老师那里听到了以下这些话:“他是正义感很强的孩子。”这是高中时代班主任的话。“总之他看不得一点歪风邪气或者是有悖常理的事情,要是碰到的话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会打抱不平。程度上略微有点过于强硬,但平时他是一个乖巧并带点幽默感的孩子。” 大学时候的朋友和教授们也说了同样的话,而且周边的人们对于风间利之的看法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太大改变。 搜查员们被搞胡涂了。越是深入调查越发现风间利之和非法闯入高柳芭蕾舞团这个事实根本无法扯上干系。 然后,当加贺发现称得上是高柳芭蕾舞团和风间利之之间唯一联结点的时候,已经是案发之后的第五天了。 高柳芭蕾舞团经常会把一些优秀的舞蹈演员送到国外培训,地点是纽约的芭蕾舞团。而且这个芭蕾舞团离风间以前住的公寓非常近。 也就是说,他在纽约的时候很有可能和高柳芭蕾舞团的成员有过接触。 “另外还有一个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加贺看着小林和太田,说道,“那就是我们之前在风间的房间里找到的那张芭蕾舞入场券,日期是去年的三月份,也就是那家伙从纽约回来不久后。明明对芭蕾舞完全不感兴趣的风间,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呢?我个人认为,这其中原因应该追溯到他在纽约生活的那段时间吧。” 他的意见得到了小林他们的赞同,并以此作为搜查方针。首先要做的,是在高柳芭蕾舞团的演员里筛选出可能和风间在纽约有所接触的人物。这个调查立刻得以了执行,有可能的人物锁定为两个,一个是绀野健彦,另一个是尾田康成。 还有如果忽略从前年到去年这个条件的话,还有几个人也值得关注,高柳亚希子也在其中。但齐藤叶琉子和浅冈未绪从来没有去过纽约,她们只是有去伦敦留学的经验。 对于绀野和尾田,则进行了较为缜密的周边调查。如果要是他们认识的话,从东京回来后很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碰过头。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在纽约进行调查则变得必不可少。作为世界的犯罪大城市,他们会多大程度响应我方要求还不得而知,总之先请求那边的警署帮忙调查。 必须把所有想到的都彻查一遍。 加贺和太田加入了周边调查任务组,连续多日来回奔走。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和学习的目的而前往纽约的日本人很多,据那些人所说,到了那边一般日本人也只和本国人聚集在一块儿,所以自然会想到是不是有人会认识风间利之。当然依据的线索并非就这一个,他们还筛选出和美术相关的人员清单,然而数量也非常之多。 “那个城市充满了魅力啊。” 自称是版画家的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暗淡的脸上唯独目光熠熠生辉,“那个城市对于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来说,遍地都布满了灵感。恨不得把所有精华全部吸收后带回自己国家,可是却难以实现。就好比是在沙漠里想用吸尘器把沙子都吸干净一样。所以大家就得出一个结论,身在此处必须有所志;而对那些胸无大志的人来说,这个城市也会让大家渐渐忘却人必须得有目标的压力,每天都可以期待不同的刺激。这些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特别希望永远呆着这片土地上。” 这段话让加贺感慨万千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为什么回日本呢?” 随后他露出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神色。 “灵感确实到处都是,但是我却无法找出答案。意识到这点之后,有的时候就很想逃离此地,于是就回来了。我现在就刚好是处于这样一种局面。不久后又感觉到自己找到了答案,所以再次为了求取灵感而远行,如此不断重复着。” “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城市啊。” “正如你所说。” 你在那个城市上看到过这个男人吗,加贺给他看风间的照片。那个年轻版画家说他去纽约的时候对日本人没怎么留意。 当然对于纽约的印象各种各样,有人和这个版画家观点相同,还有一部分人只是把其形容成非常惊人的城市。 “我哥哥被纽约所吞噬了。” 三天前刚接到自己哥哥的讣告的一个女人,用淡淡的口吻诉说着。加贺还真想见见那个‘哥哥’。 “哥哥是六年前为了学习画画去纽约的。一开始准备学两年就回来的,但是哥哥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最后,在寄来的一封信上写到了‘希望你们就当我不回来了’。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在去年的夏天。然后就在三天前收到他同屋的日本人打来的电话说他在自己房间里自杀了。” “自杀的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她摇摇头,“爸爸去认领尸体了,可能听说了点情况了吧。但是我觉得他自杀应该没有什么动机吧。” 然后她又一次嘴里念念有词:他被纽约吞噬了。 在他哥哥寄来的信上有没有提到风间利之一类的名字呢,加贺问道。她回答没有。 当然加贺他们碰到的人当中不可能都说了这样的意味深长的话,其中有一些只说了一些类似于‘纽约真是了不起的大街啊’的话,并且话中不带任何内容的大有人在。从比率上来看,这样的人还更多一些。只是他们对于加贺提出的问题共同点都是:不认识叫做风间利之的男人。 “只有抱希望于大洋彼岸的警察们了呢,虽然他们能够认真调查到什么程度还要打个大问号。” 太田目光朝着东京湾的方向,倾斜着咖啡杯。今天终于要到滨松街区去了,风间利之的朋友就住在那里附近。尽管那朋友知道风间到纽约去的事情,但是对于他在那里的生活却一无所知。 “我们这边派搜查员过去怎么样?” 加贺说着,太田嘴角微翘,宛然一笑。 “要是这样的话,你会申请过去吗?” “当然。” 随后太田默默地笑了。 “日本的刑警越起大洋来还真乐此不彼呢,就像是刑警电视剧的特别版一样。” “你还看刑警电视剧啊?” “看啊,经常看,很有意思的。因为一定要一小时之内破案,所以线索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和现实大相径庭啊。” “完全不同。” 太田点上一支烟,冲着天花板缓缓把烟吐了出来。“你怎么看那个芭蕾舞团?” “总觉得有点可疑呢,但又说不出哪里不自然。” 加贺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浅冈未绪的脸庞。 “我也有同感呢,通常芭蕾舞团和一般社会上的人比起来略微有些不同。那个高柳静子虽然是财阀的女儿,但也没结婚,是一个把心思一个劲儿放在芭蕾舞上的怪人。” “亚希子是养女吧?” “是她表姐的女儿,因为高柳静子看中了其出类拔萃的芭蕾舞才能,所以认做了干女儿。好像小时候开始就对她英才教育,所以现在亚希子成为了高柳舞团的顶梁柱。不过有类似成长经历的并非她一个,绀野健彦和齐藤叶琉子也是如此。从小就是朝着芭蕾舞这个方向培养的。说起来他们的世界是通过彼此之间的联系而造就成的,他们无法同与艺术不相干世界的人产生联系。” “听上去好像偏激了点哦。” “这可不是偏激哦,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我也是曾经因为与另一个芭蕾舞团有过接触才明白这些的。话说回来,你好像和浅冈未绪走的特别近?” “因为她看上去还算挺规矩的啊。” “我没说有什么不好,总之你以后会明白的啦。” 太田拿着收条站了起来,加贺也一口气喝完了冷掉的咖啡,今天接下来还要去第三家。 结束之后,他们要去涉谷。 为了去看“沉睡森林里的美女”。 6 正规舞台排练于下午两点整开始。因为六点半就要开演了,所以这也应该算是最后一次练习了,这样的排练通常简称为“总彩排”。 彩排采取和正式演出完全一样的模式,而且除了演员,舞台设备和照明什么的也需要做最后的检查确认。 “沉睡森林里的美女”由序曲和三幕组成,序曲为奥罗拉公主命名仪式。国王和王妃登场之后,紧接着出现六个妖怪,跟随着缓慢节拍的前奏共同起舞。未绪就是六人中的一个。 “启子,注意一下脚下位置,现在你站的间隔离得太大了。” 喇叭里传来尾田康成的声音,他正坐在观众席正中间的位置上审视着这个舞台。中途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就通过麦克风大声发出指示。 这六个妖怪每人表演一段个性风格迥异的独舞后,最后一起合舞。 之后,身着黑色装束的反派妖怪卡拉波斯登场了,虽然这个卡拉波斯是女性,但习惯上都由男演员来扮演。 卡拉波斯念了一段咒语,诅咒16年后奥罗拉公主会被纺针刺破手指而死。但是丁香精灵赶走了卡拉波斯,并预言公主将在百年的沉睡之后被一个王子叫醒。 到这里为止序曲结束,接下来进入第一幕。是奥罗拉公主过16岁的生日。一开始是村民们和侍女们的华尔兹。 “俊夫,尽量往里面走一点,对,对,再过去半步。” 尾田的声音回荡着,虽说是最后一次排练,但绝不是简单过一遍而已。 国王和王妃和向公主求婚的四个王子上场了,接着出现了长相异常美丽的奥罗拉公主,那是高柳亚希子。首先是公主和求婚者们轮番共舞。她在王子们扶托下跳起来,并依次接受他们的玫瑰花,这是个被称为‘roseadagio’的著名场景,而最后是她的独舞。 “亚希子,比刚才再快一点就正好了。小悟,你这家伙在那种地方观众都要看不见你了,快到大家面前来!” 尾田的指示并非只针对舞蹈中演员的动作,连在一边观看公主舞蹈的那些人的走位也要被一一指点。 装扮成老太婆的卡拉波斯拿着一束花靠近了跳得正欢的奥罗拉公主。公主接下了花,却被花束中藏有的一根纺针刺破了手指而倒下了。大家绝望了,四个王子与卡拉波斯对战了起来。在大家的叹息声中,丁香精灵出现了,当她向大家宣布奥罗拉公主入睡的讯息之后,整座城堡里的所有人被魔法所催眠。 然后,丁香精灵便把城堡藏匿于茂密森林中,其实这只是舞台设备和灯光的手法。 到此为止第一幕也结束了。第二幕开始之前,演员们都在后台休息。 “未绪的步伐太到位了,身体看上去真是轻巧啊。” 亚希子擦着汗水说道。她们俩同用一个房间。 “谢谢你,可能因为我心无杂念在跳的缘故吧。” “这种方式不错。” “但是以前有过踩不上节奏的时候,当然也会有顺利的时候。” 说着未绪拿起放在旁边的圆珠笔敲打桌子,反复进行着意象训练。 “没关系的,未绪一向是在正式表演时候惊艳的。” 亚希子伸手去拿化妆箱。 休息了十分钟之后,第二幕开始上演了。这一幕展现的是奥罗拉公主熟睡了百年之后的世界,来拯救公主的迪吉瑞王子登场了,扮演者是绀野健彦。在森林里上演了这样一出舞蹈场面:体验打猎乐趣的王子和一群人正在打闹嬉戏,不一会儿这些人离开了,留下了王子一个人,这时丁香精灵出现了,向他讲述了美丽公主的故事。随后,王子便在妖精们的包围下和奥罗拉公主的幻影跳起舞来。 “他俩一跳,这个舞台果然就变得绚丽了啊。” 未绪正注视着边门的时候,扮演蓝鸟的柳生从一边走了过来。“论高度和技术我可不输绀野君,但我就是做不到在观众面前展示到那种程度啊,可能他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吧。” 生来就不同啊,他笑着补充道。 “但是像蓝鸟这种角色我觉得就很合适柳生你来演啊,是真的哦。” “还是要谢谢你。” 然而柳生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叶琉子真的很期待这个舞剧表演啊,她不能来跳真是太可惜了。” 对他的自言自语未绪想不出合适的回答,只能默默地注视着舞台。 舞台上,王子在丁香精灵的带领下正往森林里走,虽然卡拉波斯一行人意图从半路阻挠,但他勇敢地将他们打倒,继续往里前进,最后找到了熟睡在城堡里的奥罗拉公主。亲吻了一下她后,公主慢慢醒了过来,周围的人也在沉睡了百年后被解放了出来,第二幕就这样结束了。 帷幕拉下之后,台上的场景开始大幅度的转换,尾田从观众席上走了上来,和舞台监督正商量着什么,未绪和柳生则回到后台休息。途中遇到了正进行着细致商讨的绀野和亚希子。 接下来是第三幕——上演的是奥罗拉公主和迪吉瑞王子的婚礼。大量的贵族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国王和王妃、奥罗拉公主和王子出场了。首先是宝石精灵们的舞蹈,随后则是穿长靴的猫和白猫的共舞。 “贵子,动作幅度太小了,速度再快,手臂挥动幅度也加快!” 尾田依旧在观众席上肆意进行着指示。未绪移动了一下头饰着位置,看了看尾田。他交叉着胳膊站在那里。 紧接着,轮到未绪上场了,是她和蓝鸟的二人舞。他们俩先是合在一起跳,然后变为分开各跳各的。柳生像炫耀自己弹跳力一样蹦得很高,这个蓝鸟的角色因为需要展现男性舞蹈演员的生气,所以经常进行专门的选拔赛。 到最后还是两人的共舞,但到最后的音乐快结束的时候,未绪感到有些奇怪。从自己刚开始跳的时候尾田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即使两人跳得再怎么好也不可能称得上尽善尽美,所以尾田应该有所提醒。 最后一个跳完的姿势做完之后,未绪瞥了一眼观众席。尾田坐在了椅子上,然而——“怎么了,未绪?” 未绪站着一动没动,柳生叫她。 “老师的样子……有点奇怪。” 未绪看着观众席说道。尾田歪着身体,快要靠到边上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老师!” 不一会儿成员们都注意到了,纷纷跑下舞台。未绪也跟着一块下去了。 第一个扶起尾田的身体的是观众席旁边负责检查舞台运作的名叫本桥的男人,他扶起尾田的身体后,“喂,振作点!”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但是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他抓起尾田的手腕把了把脉,过了会儿放下了他的身体。 “快叫医生……”本桥说,“但好像已经晚了。” 第二章 1 加贺深切感受到事情正朝着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那天,他本来是为了观摩“沉睡森林的美女”来到东京的广场大厅的,没想到传呼机收到了总部的信息,他们发出的指令是:“东京广场大厅发生命案,请速前往”。 “被杀害的是高柳芭蕾舞团的人吗?” “好像是的,是叫尾田的导演。” 加贺的上司富井警官,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尾田……” 加贺不由咽了咽口水,因为芭蕾舞团案件他和尾田还见过几次面。是那个男人被杀了吗?“我认识那个男人”他说。 “是吗?总之快点过来吧。” “了解了。” 加贺挂了电话后把事情告诉了太田。果然这个前辈刑警也着实吃了一惊。 “又发生了新的杀人案,真是给我们忙中添乱。” “这可不一定是偶然哦。”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太田皱了皱眉头。 东京广场大厅在代代木公园里面,对面是国家代代木体育馆。加贺两人迅速赶到后,发现大厅的入口处等候开场的人们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楼的一旁停了三辆警车,客人们都投以好奇的目光,但他们肯定做梦都没想到里面发生的是杀人案。 警车旁边站着一个涉谷警署的穿著制服的年轻警察,加贺走了过去跟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警察稍许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说着“这边走”把他们二人带到了后门入口。 “今天的公演好像不中止哎?” 加贺边走边说。 “是,好像还是按照原定的六点半开始。” “大概没办法中止吧,而且也没这个必要啊,反正犯人也不会逃跑的。” 太田意味深长地说。好像已经确信凶手是内部人员了。 加贺两人在警察带领下来到后台工作室后,发现里面的空气混杂着紧张和不安,但这种紧张不安显然不像是杀人案件所引起的。的确有很多警察模样的人走来走去,然而他们的表情都要比那些推开人群到处乱窜的年轻人优雅许多。别说舞蹈演员了,连其它的舞台工作者一定满脑子都想着几分钟之后就要开始的正式演出。 之前工作上有过接触的涉谷警署一个叫做内村的副警官,正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目光呆呆地随舞台工作人员走动而移动。加贺和太田虽然在一旁对他打了声招呼,然而从他嘴里迸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埋怨。 “我准备要录口供,他们却说要等到舞剧演完再说,我们警察也不能无理取闹去为难他们啊。” 内村露出不耐烦的脸色歪着嘴。 “案发现场在哪里?”加贺问。 “在观众席的正当中,这也是伤脑筋的原因之一。” “观众席的正当中?” 太田瞪圆了眼睛。 然后内村把案件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据他所说,舞蹈彩排到一半的时候尾田倒了下来,演员们匆忙叫来了医生,但医生一看就说应该联系警方。尾田已经没气了,所以大家怀疑是中毒而死。涉谷警署接到报案,搜查员火速赶到,法医观察了一下现场的医生和尸体的样子立刻发现了异样。尾田虽然穿着绵衬衫,但是他背部的中央位置有一块茶褐色的污迹。 “那是什么呢?”加贺问。 “虽然不能断定,但据说那是毒药。” 内村副警官用谨慎的口吻回答道。“脱下衬衫发现液体附着在了皮肤上,而且那个位置上有一个小伤口,稍微有点出血。我们又重新调查了一下那件衬衫,发现上面有一个针刺出来的小洞。” “原来是这样。” 加贺点了点头。中毒分成摄入中毒、注射中毒和吸入中毒。如果有个小伤口而且上面粘着未知的液体的话,很有可能是注射中毒。 他们判断下来觉得这是一起杀人案件,所以先联系了警局总部。 “尸体在哪儿?”太田问。 “有一间后台休息室是空着的,所以先抬到那里去了。应该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了再进行验尸吧。” “搜查员移动了尸体吗?” “不是,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移动过了,是芭蕾舞团的那些人干的。对那些家伙来说,比起保留杀人案件的现场,好像是让公演顺利结束来得更为重要。” 牢骚发到这里,副警官咋了下舌头。 不久后警局总部的其它搜查员也赶到了现场。前几天的案件提供帮助的东京大学副教授安藤也来了,在窄小的休息室里负责验尸。 尾田康成身穿白色和浅绿条纹的衬衫和牛仔裤,趴在地面铺着的塑料垫上。之所以把背朝上,是因为能让可疑的茶褐色污迹更容易看到。 “虽然不做进一步分析无法断定,但那会不会是尼古丁?” 加贺的上司富井警官问道。富井身材瘦小,但因为说话时习惯挺胸所以看上去威风凛凛。 “是的,那可是剧毒啊。虽然点燃它的叶子吸入气体的量不至于造成危害。” 听了副教授的话加贺心里暗暗点头,因为他想到了一部推理小说。那部小说里提到了一种杀人手法:在木栓上扎入几根针做成刺球状,在针尖涂上浓缩的尼古丁,把木栓放到想杀死的人的口袋里。这样只要把手伸到口袋里,毒针刺破手指后就会立刻死亡。 “那个小伤口怎么造成的?” 太田指着背上的伤问。 “好像是针刺的”,副教授说,“是不是注射的针就不知道了。” 尸体上没有验出其它异常的外伤。之后要把尸体运到涉谷警署,再进行一次更为细致的验尸之后,最后送到指定大学的法医学教室进行司法解剖。 尽管搜查员们都想立刻就进行验尸,但是舞剧已经开始了。案件的相关人员都腾不出手,杀人现场也没法靠近,所以搜查员等于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一个可以录口供的就是高柳静子,富井警官负责对她进行问话。 “那么我就去看芭蕾舞剧算了。” 加贺对无所事事的太田小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长条形的纸片。“就是为了今天的舞蹈而买的呢,不看就浪费了啊。” “现在的话你去看了肯定也会坐立不安的。” 加贺对于太田的讽刺不予理会,走向舞剧的入口。现在第一幕只有演到一半,所以不可能坐到观众席上去,他打算去舞台的边门看。 舞台的后面不留余地的放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其中也有马车的模型。近看上去觉得像脏兮兮的便宜货,但放到舞台上应该会展现出*真的效果吧。 从正面看不出来,后台远比想象的要宽敞。深度也好宽度也好,都比舞台几乎要宽上一倍,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要是没有这么宽的后台,那种大型布景和道具是没办法搬到舞台上去的。 站在边门口,加贺放眼往舞台上望去,此时正轮到高柳亚希子扮演的奥罗拉公主跳舞,在一旁看着的人里他看到了浅冈未绪的身影。她头上带着飘动的羽毛饰物。 以亚希子为首,其它演员们也纷纷入戏,露出喜悦之色。完全不像是导演刚意外死去不久的样子。加贺仿佛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专业演员的职业*守。 不久加贺所在的对面的边门出现了扮演老婆婆角色的演员。那老婆婆给了奥罗拉公主一束花,而公主被藏在里面的一根纺针刺破了手指,倒了下去,国王和王妃伤心欲绝。 毒针……加贺嘀咕着,觉得有种奇妙的感觉。随即想起了尾田也是和奥罗拉公主一样的死法。 2 第一幕结束之后演员们都回到休息室,所有人都带着和台上表演时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加贺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舞台上过于拼命还是命案的缘故,只感到激烈的喘息声和汗臭味弥漫着。 那边发出了“嗯?”的一声,加贺转过头一看,浅冈未绪停下脚步,正朝着他看。加贺点头示意,她便走了过来。 “辛苦了。”加贺说道,但她对此没有作答,而是求助似地说:“尾田老师的案件你们了解了些什么吗?老师为什么突然会去世?”随即她意识到了自己无意中拽起了刑警衣服的袖子,连忙放下,小声说“对不起”,鞠了个躬。 “具体情况我们还不了解。”加贺说。“还没对大家进行录口供呢。” “啊……说的也是。” 说着未绪眨了眨眼睛,于是粘在她眼睛上的假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真像个洋娃娃,加贺想。 “稍后我们会对大家就案发的经过作些笔录,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加贺说完未绪微微点头示意之后便走向了休息室。看着她的背影加贺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想感受一下她抓住时候留下的余温。 听见有人叫他,抬头一看,太田扬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他们似乎要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检查一下现场,不过几个带着敏锐目光的男人在那儿走来走去还真给别的观众带来了莫名的不安。每个刑警都不露声色地观察着。 案发的座席位于第一层的正中间,这个座位横穿整个观众席,面向中间过道,前面没有位子、视野开阔,可以说是观剧的最佳席位。尾田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个优点而坐在这里观看彩排的吧。 现在这个座位,当然包括左右两边、后方以及斜后方的位置上都贴了“禁止使用”的纸条。 “买到特等座的观众可真可怜啊。” 加贺不由得小声嘀咕。 “不过你应该用不着担心,高柳静子说以防老顾客的光临,他们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特地保留了几个上等座位。” “噢,是这样啊。” 对于太田的话加贺叹了口气。 “话说当地的警察赶到的时候做调查了吗?” “在开场之前对座位的周围尽可能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要放在平时,真想把从舞台到走道彻查一下的。” “真想……吗。确实,这样一来进行现场勘察已经不可能了。” 观众们全然不知两小时左右前这里发生的命案,纷纷露出对下一幕的期待表情,在杀人现场肆意踩踏。 幕间休息20分钟,反正在舞台剧结束前没有事情可做,加贺拿出自己的门票,找到位置坐了下来。坐在正后方的年轻女子显出一副厌恶的表情,显然是觉得加贺的身高很碍事。他向前屈着腰,尽力把自己的坐高压到最低。 第二幕开始是森林中的场景。绀野健彦扮演的王子登场了,听到观众发起的鼓掌加贺才意识到了绀野在芭蕾舞界的地位。 由于对于故事情节一无所知,对于舞剧展现出的意思,加贺完全一头雾水。他只知道绀野王子对亚希子公主好像怀着爱慕之情,还有就是浅冈未绪没有出场。 尾田倒下是在第三幕的时候——加贺一边目光瞟着舞剧一边回顾着这次的案件。背上被毒针扎过的痕迹是不是说明从后面偷偷靠近而注射进去的呢?虽然这是大胆又鲁莽的行为,但如果犯人深信剧毒的效果可以达到瞬间致命的话,也并非无稽之谈。涉谷警署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才把案发时的座位后方的座席也禁止使用了。 如果不是采取直接注射方式的话——加贺又想起了那部推理小说。比如把图钉一类的东西事先固定在某处的话,这样就可以等尾田自己扎破背脊了,这种方法有吗? 虽然关键点是那个图钉固定在什么位置,但也有必要考虑一下这个伎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干的。如果他是第三幕倒下去的话,那应该就是前一幕的幕间休息时,抑或是第二幕演到一半的时候。 舞台上的绀野和亚希子还在不停地舞蹈着,要是这个手法是在第二幕演到一半的时候实施的,这两人的嫌疑应该就能排除了吧,加贺想。 只是有一点,他思忖着,虽然用图钉扎的确是有可能,那么剧毒又是怎么回事呢?箭毒或者是乌头根的话,针尖稍微沾上一点很可能立即致对方死地,但总觉得尼古丁再怎么浓缩都达不到这个效果。即使是刚才想到的那个推理小说,加贺对这一点也一直心存怀疑。 首先,从衬衫上的那个污迹来看,并非如此微量。应该还是用某种方法注入体内的思路比较合理。 用了什么手法吗——加贺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扮演绀野的王子此时正进入森林去拯救昏睡的公主。 第二幕结束后,加贺回到幕后休息室。演员们正忙碌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着,而搜查员们聚集在休息室里妨碍着他们。太田面前放着装有咖啡的纸杯,悠哉游哉地抽着烟。 “查出什么了吗?”加贺往他身边一坐。 “怎么可能,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呢。” 太田朝天花板缓缓吐出烟晕,说道:“只不过我注意到了一点。” “是什么?” “上衣。” “上衣?” “死去的时候尾田穿着上装,叫夹克还是皮衣来着,反正就是这一类的。芭蕾舞团成员在抬他到这里的时候帮他脱了下来。那件夹克或者皮衣就随便往那间大的休息室里一放。” “是谁放的呢?” “嗯,现在详细情况还不知道,只不过那件上衣上也有茶褐色的污迹沾着,在反面靠背脊的一面上。” “要是这件上衣他倒下去的时候穿在身上的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加贺说。 “那是,只是引起我注意的是,里面沾上了污迹,但是外面却几乎完全没有沾上。” “那件上衣是什么材料的?” “好像不是丝织就是麻布,反正是很高级的材料。” “鉴定人员说什么了吗?” “虽然很值得注意,但却不能下什么定论。” “这样啊,这说明还真是言简意赅啊。” 加贺作了个鬼脸嘲讽道,“不过,要是真动了什么手脚的话,这肯定是关键。” 因为第三幕马上要开始了,加贺起身准备回座位,却被班长富井叫住了,叫他和太田一块儿过来一趟。太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脸,加贺对他做了厌恶的表情,跟在了富井后面。 先前进行验尸的休息室里空空如也,尸体已经被抬离。加贺和太田隔着小桌子与富井面对面坐下。 富井先是问两人对这次事件的看法是什么,他可能考虑到这两个人因为之前正当防卫的案子到石神井署增援过,对高柳芭蕾舞团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当然富井也认为这两个案件之间一定存在关联性。 “说实话,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太田先陈述道,“那件案件也只是刚查明死者的身份而已,而且和芭蕾舞团的关系尚不明朗。只是我觉得在这么小小的一个芭蕾舞团短时期里发生了两桩杀人案,应该认为存在某种联系。虽然我和舞团的成员有所接触,但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像有所隐瞒,没有把真话全说出来。” 富井“嗯”点了点头,看着加贺问道:“你的看法呢?” “和之前案件的关联我目前还不能断言什么。”他说,“要是说到这次的案件,我觉得被杀的人是尾田这一点令我非常吃惊,因为他可是高柳芭蕾舞团至关重要的人物啊。” “对,之前高柳静子也对我说过,那家伙既是导演,也是动作指导,嗯,还有……” “芭蕾舞老师,也就是芭蕾之父。舞团的演员里的支柱是高柳亚希子,而指导方的支柱就是尾田了。所以一旦要是他不在的话,对所有和舞团有关联的人而言都是一个重创。” “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人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而杀害了他吗?” 富井用手掌抚摸着下巴,眉宇间的皱纹更深了。“据说尾田还是单身呢。” “是的,他住在离舞团只有步行距离的租借公寓里。” 太田看着笔录说明道。 “他没有交往的女性吗?” “呃,我们还没调查到这一步。”太田偏着头。 “他和之前那个案子的逮捕的女孩之间没查出什么关系吗?” “你是说齐藤叶琉子吗?没,他和尾田之间没有查出任何关系。” “她的恋人是一个叫柳生讲介的年轻舞者。”加贺在一旁补充。“现在,应该在舞台上跳着呢。” “是吗,果然这个圈子就是小啊。” 富井苦笑着,“石神井署那边准备怎么处理齐藤呢,肯定还得不出什么结论吧?” “总之打算先用这段拘留期彻底调查一下风间利之,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起诉……根据情况可能会处分保留吧。” 听到太田的话,富井带着忧郁的口吻说道:“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呢。” 加贺几人从房间走到休息室后听到了观众席上发出了热烈的鼓掌声。瞥了一眼后台,变得更为不安起来,舞剧好像已经结束了。 加贺刚来到走道上,观众那边的门打开了。虽然舞剧结束了但是站起来的人很少,因为接下去还要谢幕。他目光转向舞台上,所有演员站到一起向观众表示致意。三个女人手捧鲜花向亚希子、绀野还有管弦乐的指挥走过来,分别献给了他们。 虽然帘子拉上了一次,但由于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所以再次打开了。亚希子和绀野,包括柳生和未绪也在。未绪和刚刚看到的时候衣服换了,这件衣服浅蓝色的底上缀着金色的刺绣,令人感受到其气度典雅,楚楚动人。 应该叫做是弗洛丽娜公主吧——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她,在加贺的眼中更增添了一份光辉。 演出虽说已经结束了,但是演员们还要换衣服,舞台上相关的设备也需要做清理,真正开始做笔录已经将近11点了。 搜查员们用了几个房间分头进行录口供。太田和加贺因为之前的案件和演员们比较熟悉了,所以主要负责审讯他们。 第一个是绀野健彦。他可能因为演出刚刚结束脸上有点泛红,但讲述到尾田死亡时候的情形他还是透出了点紧张神色。 “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舞台侧门看未绪他们在跳着,准备在他们之后上场。未绪突然叫了起来,那时我才刚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你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尾田活着的样子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未绪他们上场之前,就是穿长靴的猫跳舞的前一场,那个时候老师还纠正了我的动作。” 太田的这个问题本来应该需要思考一会儿,但绀野的回答却不加思索。 “那个时候尾田的有什么行为给你留下特别印象的吗?比如和谁说了话什么的。” 加贺问他,而他闭上眼睛摇摇头。 “我只记得他一直盯着舞台的方向看。” 之后加贺他们又对今天尾田的行动以及最近的动向进行了询问,绀野说好像并没有给他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事情,“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叶琉子的事了。”他补充道,“他貌似还是很担心这事,当然不光是他,我们大家也同样如此。” “关于那个案件尾田有没有说过让你印象深刻的话?” 不管什么都行,加贺说,但绀野回答想不起来。 最后当太田问到他自己今天一天的行踪,绀野似乎有点不愉快,歪着嘴,不情愿地开始叙述起来。其内容简单概括如下:今天在第二幕上演之前他一直在后台休息室里,第二幕上演后,除了幕间休息和第三幕一小部分的时间之外,他都在舞台上。 排在他后面问话的是亚希子,同样也没问出什么绀野没提到的内容。可能是因为刚演完舞剧的关系,她看上去带了点情绪。 “真是无法置信,尾田老师会被杀,难道不可能是事故吗?” “虽然不能排除那种可能性,但据我们调查下来,并不是事故或者病故。” 听了太田的话她深深叹了口气,不作声地点了两三下头。 也询问了她今天一天的去向,她的作息表比绀野还要紧,除了幕间休息一直在台上,加贺感叹道:“真厉害。”她的回答却是:“都说演‘沉睡森林的美女’中的奥罗拉公主对身体是种特别的考验。” 接在亚希子后面的是柳生讲介。柳生坐下之后瞪着两个刑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是你们啊?” “这话应该我们说才对。” 加贺回敬道,太田在一旁偷笑。 “叶琉子身体还好吧?要是回来的时候瘦了点的话,我可不放过你们噢。” “今天的案件可能也和叶琉子有关哦,为了救她你也得协助我们啊。” 太田说完,柳生头一转,“我也没说不协助你们啊。” 可能有抵触情绪吧,柳生对于刑警们的回答都是非常尖锐刻薄的,尤其引起加贺他们注意的,是问到尾田的上衣时他的回答。 “上衣湿了?”加贺重复道。 “嗯,可能是刚上完课吧,老师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夹克发现有点湿了。” “上课?”太田问。 “就是基础课程。”加贺说。 “你还知道得挺多啊。”柳生睁开眼露出佩服的神情。 “我稍微学过一点的,不说这个,为什么会湿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谁把什么东西不小心洒在上面了吧。反正只是水一样的东西,所以就准备放到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晾晾干。” “把衣服吊起来了?” “是啊,第二幕结束的时候,貌似已经干透了的样子,老师就又穿上了。”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要是凶手对外套作了什么手脚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 问完这个之后又提了几个具体的问题,就允许柳生出去了。 “是谁往尾田的外套上泼了水,这点有必要查清楚。”加贺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如果这是凶手干的话,肯定不会轻易被别人看到吧,我们应该确认一下每一个人的行动才对。” 太田说完,响起了敲门声。加贺应了一声打开门,缝隙里露出了浅冈未绪不安的表情。 未绪是第一个发现尾田表现有点异常的人,所以加贺们的问题就从这里切入。她安抚了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不断眨着眼睛开始讲述起那个时候的情况来。 “尾田的训斥声没有了,所以你觉得情况不太对了……是这样没错吧?” 加贺停下记录,再次确认道。 “是的,以前老师不管觉得我们跳得多好都会有所提醒的。” “这样啊,那么你在此之前都没有往尾田那边看吧?” “嗯,我们一般都会把目光的焦点放在更远的方向。” 加贺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这个女孩儿的目光一直像在朝着远方眺望,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对于尾田的死你有没有什么能想到的线索?” “想到的线索……” “不管什么都可以。” 然后未绪朝下看着,嘴唇略微颤动,摇了摇头。 “想不出来,我们大家都很尊敬老师,虽然他对我们都很严厉,但是在训练场之外他是一个很体贴很会关怀别人的人。” “在训练的时候,他有没有发生过和演员之间的意见不合呢?” “没有过,我们一直相信按照老师说的做就肯定没错,而且目前为止我们照做了之后获得的也都是成功。对老师的死,每个人都很悲痛。” 加贺叹了口气,注意着不被未绪发现。尽管她这么说,但对尾田的死完全不伤心的人的确存在。 他之后问了她和绀野和亚希子同样的问题,然而未绪的回答几乎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 “请问……” 未绪瞥了一眼警官们的脸,眼珠向上翻着。“什么?”加贺问。 “老师的死因是……什么?” 加贺看了看太田。他用小指挠了挠眼角,轻轻摇摇头。 “对不起,我们现在不便透露。”加贺说,“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 “是这样啊。” 她好像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所以没显得特别失望,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 加贺面对着太田问他还有没有要问的。太田一手撑着脑袋,另外一只手摆了摆。“好像这次加贺特别热心嘛。” 对前辈的话刚想作答的时候,未绪发出“啊”的一声。 “怎么了?” “噢,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记得我们开始跳的时候,老师应该是站在走道上看着我们的。” “站着?” “嗯,然后我再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更确切地说是倒在了椅子上面。” “你敢肯定吗?” “嗯,应该能。” 未绪回答的同时,太田站了起来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浅冈未绪的证词得到了其它舞者的一致认同,尤其是在未绪之前上场穿长靴的猫的扮演者贵子,给出了肯定的证词。 “是的,我们在跳的时候老师站在观众席走道上,叉着手腕观望着舞台,因为他纠正我动作的时候我不由得朝他看了一下,所以记得很清楚。” 除了她以外的其它演员也表述了大致相同的意思,好像尾田第三幕开始之后就一直站着,到未绪他们上场的时候才坐下来的。 “从背上伤口的位置上来看,也感觉很有可能是坐到椅子的瞬间被原先固定着的毒针刺中。相反,要从背后注射毒物的话,一直靠在椅子上倒是一种妨碍,反而不太可能。” 戴着黑框眼镜的鉴定人员亲自坐到观众席上进行了演示说明,而加贺一行人围在他的旁边。此时已经过了子夜12时。相关人员先回去之后他们又开始进行一次现场勘查。 “固定毒针的话,具体是怎么做的呢?” 富井警官的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应该还是在外套上作的文章。” 加贺发言道,“虽然也有可能在椅子上动手脚,但是在尾田坐下之前就可能被发现。凶手应该是把针藏在外套内层下面吧。外套被弄湿这件事也可以完全理解成是为了藏毒针而使用的伎俩。” “我有同感。”太田说。 富井点了点头,看着鉴定人员。 “在针刺的瞬间注入毒物的手法在衣服上行得通吗?” “虽然需要商讨才能知道,但我个人认为可行。” “这种情况下,穿上这件外套的人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要看这个手法的高明程度决定,不过那件外套是夹克类型,穿上的时候衣服和背部间会产生缝隙,要是针的长度在1厘米左右的话很有可能感觉不到,而且就像刚才加贺刑警说的那样,藏在内层的里面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设想,因为从这个角度考虑,为什么会在内层里有茶褐色污迹而在外层却没有这个问题也能解释通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富井满足的点点头,“先不论什么时候动的手脚,能不能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把这个把戏给撤掉的呢?” “这点暂时还搞不清楚。” 属于富井小组中坚力量的一个刑警说道,“在搬运尸体的时候是谁先提出把外套脱掉的,脱下来后又是谁把它放到哪里去了,问谁都不知道,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尸体上面。” “这就是犯人高明之举了,不过相对而言,他地点选得却过于草率了,这样一来犯人就显然被锁定在与芭蕾舞团有关联的人员里面了啊。” 对于富井的话很多人表示同意,确实空间特定、人群也被限定为这几人,这种观点还是很恰当的。 然而加贺却不认为这是凶手的疏忽,富井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他并不知道芭蕾舞这个世界有多么与世隔绝。凶手肯定已经权衡了各种自己和尾田能接触到的机会,觉得无论是在空间上还是人员关系上都已经是最宽泛的一次,才选择今天这样的状况下手的。 3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啊。” 把烟蒂在烟灰盒里掐灭后,高柳静子发出了一声叹息,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亚希子,她一言不发,微微颔首。 “你们一定也很累吧,一般只要跳一场舞剧肯定会累趴下的。” 静子对坐在后面的未绪几人说道,未绪依靠在车门上抬起头回答,“嗯,是有点。” 警察录完口供后得到解放已经近凌晨0点了,所以未绪就由高柳静子驾车送回公寓。车里除了未绪还有亚希子和森井靖子,今晚貌似亚希子准备住在静子家里。 “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这种程度的限制自由也是没办法的事。” 静子的声音里也夹杂着身体上的疲劳。 “老师您被他们问了什么问题呢?” 坐在未绪边上的靖子挺直着胸板问道。她坐在车上一直是这种姿势,双手重迭放在膝盖上。 “真是问了我好多东西呢,因为你们上台演剧的时候也只有我能够接受审问,但是肯定做不了参考的,关于尾田被杀一案想得到的线索一个都没有,案件发生的时候我在剧场的办事处里,所以对案发当时的情况也没法陈述。” “尾田是被杀的?不会搞错?” 亚希子问道,静子伸出手拿了一支烟,点了火抽起来。 “还不能断言,不过应该是错不了的,但他到底是怎么被杀的他们不肯告诉我,看上去像是被毒杀的,可又不像是喝了毒药的样子。” “真是难以置信。” 靖子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仍无法释怀。“竟然有人会仇恨尾田老师……” 未绪默默点点头。 车先开到了靖子的公寓,她下车之后车又往未绪的公寓开去。未绪想起了前段时间加贺送她回去时候的场景。 她问静子,警察是怎么看待今天的案件和几天前事件之间的关联,而静子歪着脖子低声说,“他们觉得肯定有某种关联,但事实上应该真的没有关系吧,因为那个案件已经解决了啊,现在就只等叶琉子被宣判正当防卫后释放了。” 她明显带着强调的口吻。 回到自己公寓的房间后,未绪衣服也没换就躺倒在了床上,真的就像高柳静子说的那样身心俱疲。说实话,她觉得今天自己跳得很糟糕,第三幕的弗洛丽娅公主要是没有柳生的帮忙肯定会东倒西歪。 当然并非未绪一个人是如此,大部分的演员注意力都不够集中,展现的舞姿都不够精彩。不过观众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演员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中只有亚希子和绀野以及柳生三个人跳出了自己的真正实力,他们处于一种舞蹈时旁若无人的状态,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男女一号吧。 要是尾田看到今天的演出,还不知道会被他骂成什么样呢。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觉得我们作为职业演员自我意识不够强烈,或者是基础不扎实而跳不好。 然而尾田已经死了。 到底是谁干了那种可怕的事情? 未绪在床上骨碌翻了个身。据她所知,尾田是一个为了芭蕾舞赌上了生命、非芭蕾不爱的男人。到底谁会对这个人萌生杀机呢? 还是担心起叶琉子来。 虽然高柳静子那么说,但真的可以断定和前些天的那个案件无关吗?应该还是存在着某种关联,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尾田之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难道不是吗? 未绪突然产生一种不安的心理,总觉得自己正走向比现在发生的事情更为可怕的黑暗。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很是连绵不断。真讨厌,未绪想,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雨来呢? 未绪到了练习场后发现大楼的正门锁着,门口聚集着几个记者模样的男人。那些人一看到她,蜂拥上来要求采访。“关于这个案件有什么看法”、“尾田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的心情如何”,等等。而未绪一直低着头打开门往里走,背后不断传来各种声音——“喂,请你说点什么吧”、“嗨,芭蕾女演员可真会装啊”。因为昨夜高柳静子刚刚嘱咐过不要说多余的话。 打开入口的门,刚好加贺刑警从事务室里走出来。他微微举起右手,嘴上露着“喂”的口型。 “早上好。”未绪规矩地打招呼。 “早上好,昨天晚上真是够呛,睡得还好吗?” 未绪耸耸肩,闭上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我猜也是。”加贺皱起眉头,嘴巴周围胡子拉渣,未绪感觉到他们应该比自己更辛苦。 “你们查出什么了吗?”她问。 “没,目前还没有,现在正拜托事务室的人整理一些尾田个人的简历呢。” 加贺指了指事务所的方向,目光停留在了未绪手上拿的东西,“好像很重的样子,我来帮你拿吧。” 他说的是未绪拿着的包。 “不,不用了。” 未绪婉拒了之后,他也没再说什么。 “我之前就听说你们几乎每天都要进行训练,前几天也是这样,案件的第二天都不休息啊?” “嗯,是这样的,没有休息天。” “完全没有?” 加贺露出吃惊的神色。 “是的,要是休息一天的话,为了补回损失得付出更大的艰辛。” 未绪回答得斩钉截铁。从前别人就一直这么跟她这么说,如今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一行真是严厉,不,应该说你们完全赌上了自己的青春热情啊。” 加贺又补充道,“真羡慕你。” 嗯?未绪看着他的脸。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他缓和了一下表情问道。 “前几天刑警您不是说过一次了吗,羡慕我之类的话。” 那是在送她回公寓的时候。 “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加贺抓抓脸颊。然后又看着她的眼睛说,“不过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能够为某件事倾注自己一切的话,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虽然不像是现在的潮流,但我真的很钦佩。” 虽然很锐利,但加贺的目光里透出了热情,好像在充分抒发自己心声一样。未绪大方地道了声谢,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中途回头看了看,发现加贺还在望着她。 真是个奇怪的人,未绪想。有种迄今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向她袭来。 亚希子和靖子已经到了更衣室。她们也说自己昨晚没有睡好,尤其是靖子,眼里还布满了血丝,而亚希子也说自己醒来感觉极其不舒服,就像喝了五杯酒一样。 练习场里,绀野和柳生已经开始做准备活动了,未绪他们也赶紧走到他们边上。 “你们热情还真是高涨啊。”亚希子对两人说。 “我很想活动一下身体。” 作答的是绀野,他早已满头大汗,“身体一运动起来以后,就不会想到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了。” 女生们点头表示同意,“但我不同噢。”柳生在地上盘腿而坐。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昨天的案件呢,确切地说应该是叶琉子和昨天的案件,而全然没有想别的事的心情。” “可我们想这些也没用啊。” “是吗?我们要是不考虑谁来考虑呢?难道是那些警察?那些人懂些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明白的,都是些无能之辈,现在连叶琉子是正当防卫都证明不了。” “那柳生你又想出些什么呢?” 靖子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话,在离他稍远的地方问道。 “有噢,”他抽动了一下鼻翼,“我觉得那个叫风间的男人——就是前几天偷偷溜进来的那个,他和杀死尾田的凶手是一伙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活动,“此话怎讲?”亚希子问。 “没怎么讲,就是这么回事情啊,那个叫风间的男人肯定是为了谋杀尾田老师而闯进来的,然而却被叶琉子发现了,就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你的意思是然后他的同伙就替他杀死了老师吗,这么一来风间的这个同伙就应该在芭蕾舞团内部了。” 绀野环视了一下整个练习场。 “总彩排的时候也有舞台设备和照明的人员在,不过我还是觉得是我们内部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未绪几个人才听得见。 “但大家不都说不认识风间这个人吗?” 对靖子的话柳生不由得发笑起来。 “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这不明摆着是撒谎的吗,谁会说实话啊?” “但你没证据吧?” “的确没有,目前来说,不过我会找给你们看的,我现在正把目光放向美国那边。” “据说风间二年前曾去过纽约,这点警察也在调查中。正好那段时间我和尾田老师也在那边,所以他们一定会查得极为细致。” “这我知道。” 柳生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好像这一切他早已料到,故意挠了挠脖子。“绀野你一直在纽约呆着,不过我听说尾田老师曾去了别的城市。刑警一直以为和风间是在纽约见的面,我却不这么认为。” “你是说老师和风间在纽约以外的地方见了面?” “我只是举个例子,刑警把这种情况漏掉了,而我就要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只要证明了风间闯入的目的是为了杀害老师的话,叶琉子自然就无罪释放了。” “嫌疑就转到伙伴身上来了哎。” 绀野狠狠瞪着柳生。 “别说些奇怪的话,老师可是遭到杀害了哪。反正大家也都会疑神疑鬼,还不如怀疑得光明正大一点。我会去调查的,为了叶琉子。现在开始所有人我都要怀疑了,请大家谅解。” 说着柳生站了起来,一圈一圈旋转着,慢慢往对面的墙壁靠近。 “这家伙真厉害,要是他的这种干劲发挥在跳舞上的话,我肯定是比不上他的。” 绀野叹了口气。包括未绪在内的所有女生们都默不作声。 10点之后一如往常的开始了训练课程。尽管尾田不在了,但还有一个男教练三个女教练再加上一个助理教练,所以对训练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只是隐约感到缺少些什么。可能是因为气氛的紧迫程度不同了,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本该在这里的人的缺席引起的不协调。不管怎样,现在高柳芭蕾舞团全体成员都抱着一种能尽快转变到这种氛围的心情。 课程一开始是在横杠上进行练习,“屈膝运动”做完之后紧接着是踮着脚尖在地板上滑动的“(术语)”,然后是踮脚在地上画圆弧的“(术语)”,一般这种练习从右脚开始,接下来再是左脚。 女教练中野妙子朝未绪走了过来。她正跟随着录音机的节拍准确又到位地动着双脚。未绪感到自己比昨天的状态好,手脚都舒展开了。 想着想着正做到下个动作的时候,突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随即头一下子变得很重。 啊,她嘴里发出轻微的叫声,整个头部袭来一阵恼人的钝重感,并且呼吸困难,快要站不住了。 眼看要跌倒了——“未绪!”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好像谁扶住了她,未绪整个身子躺着,闭着眼睛。听到响声,周围的人都赶紧跑了过来。 她被放躺在了地上。有人正把着她的脉,大家的熙攘声听起来是那么遥远。 我没事的,未绪想着,睁开了眼睛。有个人正担心地望着她,是加贺刑警,他正把着她的脉搏。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未绪再次闭上眼睛,不能让他担心自己。 头真的很重。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被谁抱了起来,走出了练习场。背上托住的手非常温暖。 她躺到了沙发上,好像这里是练习场边上的休息室,感觉周围有很多人在走动。 “应该没事的。” 冷不防一个声音说道,是加贺的声音。未绪睁开眼睛,身边坐着加贺,另一边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妙子望着未绪的脸担心地皱起双眉,“不要紧吧?” “嗯,已经没事了,我要去上课了。” 她正要起身,被加贺和妙子阻止了。 “现在去叫医生了,还是接受一下诊断比较好。” “是啊,你可别硬撑啊。不过总算放心了,本来我还以为连未绪都发生了什么不测……” 听上去的意思是被杀。 “不,现在还不能放心,到目前为止你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未绪回答。 “练习之前有没有喝了什么或者吃了什么呢?当然我是说离开公寓之后。” “什么都没吃过。” “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现在感觉很好。” 然后加贺刑警歪着脖子露出很复杂的表情,总之等医生来了再说吧,他说。 不久医生便出现了,头发略微有些秃,带着金丝边眼镜,全然一副江湖郎中的样子。 他稍作了检查之后,叫进了在屋外等候的加贺和妙子。 “应该是轻度贫血吧,是累出来的。”医生说,“她说没好好睡过觉,所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加贺和中野妙子这才露出放心的样子。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 加和对妙子说,然后来到未绪身边说道:“请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机会很难得啊。”口气很是奇怪,未绪笑了笑。 确认加贺离开后,妙子问:“那个警察突然就跑了进来,你记得吗?” “跑了进来?”未绪重复。 “你快要倒下来的时候,他跑到你身边,比周围的人都要早,肯定一直在外面看着你跳呢。” “哎?” 未绪把盖在胸口的毛毯轻轻地拉了上来。 4 听到尾田康成被杀的消息一刹那,齐藤叶琉子那细长的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然后慢慢地垂下双眼,直晃脑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嘴里嘟囔着。 “舞剧排练——也就是总彩排到一半的时候被杀害的。虽然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多半是毒杀。而且是被粘上毒药的针刺中的,就像奥罗拉公主那般。” 富井阐述道。这个副警官经常会用这种装模作样的表达方式。 “到底是谁干的?” “还不知道,所以我才会到这儿来,我觉得你可能会知道些什么。怎么样,想到什么吗?” 富井问,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像是在调整呼吸,随即回答,“完全没有。” “嗯……” 富井用圆珠笔尖咚咚敲着桌子,一边窥视着叶琉子的表情,像是在根据自己的经验琢磨着她话语的真假。而叶琉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脸上毫无表情,默默无语。而在他俩斜后方站着的加贺一直屏息凝视着。 这是在石神井警署的审讯室里。富井提出想要去见一见齐藤叶琉子,便随加贺一同前往。石神井警署这边也觉得这件事和尾田谋杀案有着某种联系。 叶琉子并不像已经过了一周的拘留生活那般憔悴。虽然少许消瘦了一些但脸色并不差。她没有化妆,只是把长发简单往后一扎,就显露出了先前那张美丽的面庞。 “你杀死的人叫风间利之,你完全不认识?” “是的,没听说过这个人。” “据说你杀了风间之后就昏了过去,然后尾田和高柳静子赶了回来?” “是的。” “当时尾田看到风间的样子,表现出什么反应呢?” “反应?” “有没有像是认识他的感觉呢?” 叶琉子考虑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 “不,没有那种感觉,我记得他马上说‘这个男人是谁?’。” “这个男人是谁……” 富井之后又提了几个问题,在加贺边上听着的石神井警署的刑警频频点头。然后那个刑警带着叶琉子离开,富井和加贺到了刑事办公室。 富井向刑事科长作了汇报,胖胖的科长拿来椅子叫他坐下,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还什么都不好说,凭我的感觉她看起来对于尾田的死真的是一无所知。” “是吗?”刑事科长脸色不太好看。他的目的其实是想借这个案件来把之前的案子查清楚。 可能是察觉到了这点,富井问他今后准备怎么处理齐藤叶琉子。 “想用足拘留这段时间先对风间进行调查,当然也期待纽约那边的情况。”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天早上向那边派去了搜查员。 这些搜查员来自警察厅,警视厅搜查一课还有石神井警署。 加贺和富井回到位于涉谷的搜查总部后,正好碰上尾田的解剖报告出来了。死因果然是急性的尼古丁中毒,的确是从背上的伤口注入体内的。鉴定报告上还显示那滩沾在衣服上的污迹就是尼古丁的浓缩液。 “推断出毒针的手法了吗?” 富井坐在离黑板最近的凳子上说。戴黑框眼镜的鉴定人员站了起来,拿起黑板边的粉笔。 “根据这份解剖结果,背上的伤口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深,针只有刺入了3毫米,然后我们就做出了以下的假设推断。”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图,形状像是两块圆形的板夹着一个椭圆形的胶囊。其中一块板的中间突出一根短针。 “这个胶囊里事先装有毒药,而针尖连接着胶囊。一旦对这根针施加外力,胶囊就会被两块板压扁,里面的毒药会通过针尖注出。” 在场的搜查员都对他的讲解表示认同,这个方法虽然简单却很有效。 “这个得做得多小啊?”富井问。 “嗯,从毒物的量来推断,压扁之后的厚度大约在一厘米左右。” 富井用手指比划着大小,嘴里念叨着:“这大小的话应该挺好做呢。” “从毒药和注射用针入手或许查得出些什么呢?”太田说。 “嗯,这方面查得怎么样?”富井对鉴定人员说。 “从伤口来看,注射用针的直径应该在0.5毫米左右。一般医用的可以使用,平时昆虫采集套装里也带着类似的东西。而尼古丁的浓缩液我觉得应该是把纸烟在水里浸泡后做成的。” “你的意思是谁都可以做吗?这么一来搜查重点只能放在注射用针上了啊。” “还有尾田外套的去向。” 对于太田的*,富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哦,查到什么了吗?” “根据几个芭蕾演员的话整理之后来看,尾田的外套是在总彩排开始后到第二幕结束这段时间里一直放在休息室的走廊尽头晾着。而他穿上外套是在第二幕后的休息时间。据说是他派了一个女演员去拿给他的。要是用了什么手法的话应该就是这段时间里了。” “嗯,真想把这段时间里每个人的行动搞清楚啊。” 在课题里又加上了这个因素。 接下来由调查尾田人际关系的搜查员进行报告。从结论来看,他平时的交际范围极其狭小,除了高柳芭蕾舞团的成员和舞剧相关人员之外,其他几乎没有和什么人有来往。虽说身兼芭蕾舞教师一职,但他只带高级班,而且这个高级班的学生们也和公演有关。总之在那次总彩排的时候和他来往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我们也询问了尾田所住公寓的居民,他们说和他完全没有交往。只是碰到了之后会打个招呼,对他的印象是个好人。住在他附近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个芭蕾舞教师。” “那又没有女人进出过呢?” “别说女性了,他的邻居们都说好像连一个人都没来过。” 怎么都是“没有没有”的,富井发起牢骚。 今天加贺和太田来对芭蕾舞事务局进行录口供。和舞者们一样,也没有一个人说尾田的不是。他们又调查了尾田的经济状况,也没有特别的发现。他身为高柳芭蕾舞学校的老师,工资每个月都会打在他的账户上,但他目前为止都没有过预支的情况。 “尾田没有家属吗?” 富井问道。“那家伙死了以后,总得有人获得遗产或者保险金一类的吧?” “虽然他投保了人生保险,那也只是他一旦受伤不能继续教芭蕾舞后得到保障。”加贺回答。 “那尾田的死会对谁有好处呢?” 另一个搜查员自言自语。谁也没有回答,大家都沉默不语。“这个线索大家觉得如何?” 加贺首先发言。“尾田实际掌控着高柳芭蕾舞团,既是导演又是动作指导。所以即便他的艺术才能不被认可,也没有谁敢违抗他。然而他死后这现状应该就会改变了吧?” “就会出现取代他位置的人了吗?”太田说。 “这不就成为了动机了吗?”一个刑警说。几个人点头同意,另外一些人还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我真是不懂,芭蕾舞界。” 太田面向富井探着身子,“这些人为了艺术赌上了自己的生命,为了贯彻自己的主张,连杀人这种事情都可以做……” “真是对芭蕾舞界增长了不少见识。” 富井苦笑着。“好吧,太田和加贺顺着那个思路查查看。” 这天晚上加贺走出涉谷警署,从池袋顺路去了一趟大泉学院。目的地并非是芭蕾舞团,而是舞蹈演员们的聚集地,那个叫做bar”的酒吧。 推门而入后,店里坐了5个客人。吧桌周围坐了四人,还有一个坐在吧台旁。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和之前一样坐在了吧台边的位置上。 “今天晚上芭蕾舞的那帮人没来吗?” 他问,老板随即瞥了一眼吧台的角落,与此同时,在那边正喝着酒的女人仰起头看了一眼加贺。 “你好。”女人说,然后微微鞠躬说到道:“今天早上真是麻烦您了。” 女人是芭蕾舞的女教练中野妙子,今天早上未绪跌倒的时候一块在边上的女人。 “是你啊,一个人吗?” “嗯。” “稍微问你些话可以吗?” “那倒无所谓,只是问我可问不出什么来哦。” “不,没那么严重。” 加贺从凳子上站起来,坐到了妙子边上,老板把酒杯放到了他跟前。加贺拿起一饮而尽后,切入了正题。 听了他的话后,“尾田的原则?”妙子左手撑着脑袋,目光微微下斜。她的鼻梁很挺拔,容貌让人一看就会想到印度美女。从眼角周围的皱纹看来应该已经步入中年,但皮肤却丝毫看不出松弛。一定是因为经常锻炼身体的原因吧,加贺认为。 “我不知道用‘原则’这种表达方式是不是恰当,可能应该算是考虑事情的方法吧。总之我是指尾田作为导演和动作指导心里的衡量基准。” 加贺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说道。 “您问了好深奥的问题啊。” 妙子皱了皱眉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我自己感觉也问得太深了,本来从嘴里说出来前我觉得还没那么高深,很难回答吗?” 妙子仍然托着腮,白兰地从唇间流过,指甲油用的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与其说是很难回答,还不如说是答不上来。说实话我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那个人头脑里的景象。实在要说的话,在那人的脑海里音乐和影像完美合成一体,他想在躯体展现上起到同样的效果,可能也就是所谓的用目光传递音乐吧。加贺先生您看过一部叫‘幻想曲’的电影吗?” “迪士尼的那部?” “是的,那部电影就着实是那样的。尽管有某种程度的故事性,但一定要把影音合一放在首位。尾田很喜欢那部电影呢,他想要借用芭蕾来描绘那样一个世界。他需要的只是准确的动作,而舞蹈演员们只是用来充分贯彻自己的意图来呈现他期望中场景的工具而已。” “但那样他们不会产生不满吗?我是说那些想自己表现些东西的舞者们。” “事实却并非如此。” 说着,妙子一口喝干了白兰地,把杯子朝老板那儿一放,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她的措辞变得消极起来。 “说到尾田要求的苛刻程度,那可是非常可怕的,大家尽自己最大努力了按他说去的做,根本顾不上自己考虑什么。而且这么训练之后,效果的确非常精彩。音乐和躯体完美融合,看着看着立刻就会入迷。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表达什么,但总之看上去是很绝妙的舞蹈——这就是尾田的舞蹈哦。所以演员们都知道会有这种精彩效果,就没有一句怨言了。” 不知不觉她刚才放下的杯子里又倒满了白兰地,她拿起来放到嘴边的时候微笑了一下。 “好像真是很厉害的人物啊。” 加贺表露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得很了不起,然而。” 妙子歪着脖子,“他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叔的感觉,对演员们也很照顾,特别是自己比较钟意的。” “比较钟意的?” 加贺不解地放回杯子看着她。 “你别想歪了噢。”妙子说,“对尾田来说,既然舞蹈演员是制造芭蕾作品的零件,那么他肯定会挑选符合自己心中形象的那种。我说的钟意就是这个意思。” “要求太多的话还真是伤脑筋呢。那对尾田来说理想中的舞者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对内心没有什么要求,关键是对外形。” “是哪种类型的?” “首先得要瘦。” 妙子随口说道,“而且是很彻底的,线条越细越好。” “他喜欢瘦的吗?” “与其说是喜欢,还不如说他坚信那是躯体锻炼后的象征。女人生来丰盈的身体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怠惰的表现而已。只有轻盈的身姿才能运动起来,这是他最崇尚的理论。” 从妙子的口气里清楚地能够体会到对尾田的指责。 “那么传统女性那样身材的人要受苦了啊。” “那些人可能他就很难看上了。” 妙子从放在边上的小包里拿出烟,用银色的打火机点上后津津有味地抽了起来。然后面向加贺,撑着脑袋。 “还有‘尾田标准’一说噢。” “标准?” “是的,脚的形状、身体苗条程度、脸的形状都有这种标准。具体化来说就是像亚希子那样的类型,她的舞蹈技术一流,连身材也是最接近他标准的。然后尾田对她的评论就是如果再瘦一点就能堪称完美了。” 加贺脑子里浮现出亚希子的样子来,在他的记忆里感觉她的体态已经是非常苗条的了。 “她瘦得非常美。” “作为女性而言。”中野妙子说,“但是作为舞者来说尾田却觉得还不够,要瘦到像骷髅那样才是理想状态。” 啊?加贺叹口气。 “那必须减肥了。” “这可是常理啊。” 妙子的表情有点严肃起来,“几乎所有的演员都在节食,尤其是那些想吸引尾田目光的孩子,他们跟绝食没什么区别。据我所知他并没有这么强求过,但舞蹈演员们心里清楚,他到底要的是哪种身姿,想上去这还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呢。因为没人对演员们明确过标准,他们根本不知道究竟要减到什么程度。” “肯定不会是正常状态吧,一直这么做下去的话我觉得肯定会出现不好影响的。” “那是当然,我不太想说这方面的事情——” 中野妙子连续吸了几口烟,凝视着吐出的烟晕。看上去像在组织着语言。 “嗯,应该说是出现了理所当然的症状。”她说。 “营养不良吗?” 加贺问,妙子点点头。 “还有月经不调,疲劳恢复能力低下,受伤增多——到这种程度。” “但还必须得到尾田认可,是这么回事吧?” 妙子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包里说,“这话就说到这儿吧。” “这回又需要得到谁的认可才行呢?” 加贺问道,“如今尾田不在了,一定会有谁接替他的位置吧。” 不料妙子夹着高鼻梁按着两边眼角,嘴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的确导演和动作指导这两个职位有人会接替他,但作为高柳芭蕾舞团这艘大船的掌舵者来说,未必有人继承得了。” “你有可能成为这个掌舵者噢。” “我?你开玩笑吧?” 说着她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站起身来,杯子里还剩了一半的白兰地。“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不好意思,请您再告诉我一件事情。” 妙子从加贺身后经过正要回去的时候,他转过来叫住她,她回头把肘部搁在吧台上,“什么事?” “她的事情。”加贺说。“她经常会有那种情况发生吗?” 妙子虽然一下子听不太懂,望着加贺的目光后好像想了起来,啊,说着点点头,“你是说未绪吧?” “因为你刚才说的节食的事情我很在意。” “原来是这样啊。” 妙子的目光微微下斜,眨了眨眼睛又看着他。“像今天这样她还是第一次,但以前有过两次在训练的时候她会突然站住不动,她自己说站起来发晕。不过据我所知她并没有进行胡乱节食。” “……是这样啊。” 听了她的话加贺放心地松了口气。而一直盯着他看的妙子敏锐地发现了这点,恶作剧似地偷偷窥着他的表情。 “加贺,您喜欢那孩子吧?” 他转开自己的视线,不过立刻又转回妙子。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加贺明确表态。“我看过她演的‘黑天鹅’,说实话我的眼球和心都被吸引过去了。” 妙子微笑着,眼角的皱纹多了些。这是她今晚所作的最美的表情。 “我会告诉她的。” “关于黑天鹅的事情我跟她说过了。” “那说她很可爱的话呢?” “那个只在这里说过。” “真可惜,你明明是想对她说那句话的。” 妙子夸张地作出了丧气的样子,然后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说,“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噢。” “从她平时的样子看来,好像觉得她很不符合‘黑天鹅’奥迪璐这个角色,要说原因的话,因为奥迪璐是个装扮成‘白天鹅’奥德特公主的样子而夺取王子欢心的坏角色。所以我经常这么认为,未绪这个孩子的内心一定有着异常坚强的一面。” 加贺脑海里浮现出未绪的样子,她扮成的黑天鹅和前几天她演的弗洛丽娜公主的形象在他的头脑里交汇着。 “可能是这样吧。”他说。 “我敢保证噢。” 说着妙子和老板使了个眼色,包往肩上一背离开了。目送她走后,加贺又点了一杯威士忌。 5 基础课程的练习采用了“天鹅湖”的一部分动作——今天身体还不错,未绪边跳边确认着,她再次为昨天的事情感到抱歉,要是这种事多有几次的话,别人就会对自己产生不信任。 身体很轻快,果然天高气也爽,今天早上起来从窗户里看到蓝天的时候,心头不禁涌起一阵久违的舒爽畅快。 基础课程结束后,大家开始休息。之后便是预演,20号之后还要进行一次“沉睡森林的美女”的公演。 未绪和靖子一起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她们一直来这里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要咖啡和——” 靖子瞥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菜单,说,“和鸡蛋三明治。” “你开始要吃了吗?” 未绪惊讶地问道。靖子的鼻子微微上翘,回答:“是啊。” “之前你午饭一般都只喝咖啡呢。” “是啊,不过我想稍微吃点了,从现在开始。” 靖子喝下半杯水,细细的喉咙像脉搏一样跳动着。几年之前她是一个从脖子到肩膀都充满了线条美的女人,而开始彻底节食之后形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得难听一点就像鸡的骨架一样,而这好像是她所期望的体形,她自己非常满意。 未绪喝着番茄汁,吃的是金枪鱼沙拉,她并没有要节食的意识。她的胃口就只有这点。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是跳舞的体质,她的体重几乎不会变。高中的时候班上的朋友都会说她“身体看上去能折断”,而现在的她和当时完全没有变化。胸部隆起了一些,但也不值一提。 靖子在未绪面前大口嚼着鸡蛋三明治,看上去好像是跟什么过不去一样。未绪觉得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怀着对尾田强烈的尊敬,她进行了可以称得上过度的严酷节食,而如今尾田已经不在了,她的这种意识就会淡很多。当然瘦点对芭蕾舞演员来说有利这点无可非议,但以靖子为首的演员们的节食程度在未绪看来有点异常。据说在她们当中还有使用危险药物来减肥的。这么一来,本来非常漂亮的体形,干瘪得有点丑陋不堪。 “不过最好还是别一下子吃得太多……” 未绪看着靖子眨眼间就要把食物扫荡精光,婉转的提醒道。随即靖子就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手和嘴巴停了下来,把抓起的三明治缓缓放了回去。 “是啊,的确是这样,谢谢提醒。” 靖子喝完还剩一半的咖啡,松了口气。她平时爽朗的表情此刻却带了一层茫然和倦意。 回到芭蕾舞团后,不知怎么感到有种不安的氛围笼罩着,她们立刻就察觉到了原因。几个刑警正到处逮着演员们站着进行着审问呢。 未绪和靖子一直站在走廊上,立刻就有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那是个长脸的中年刑警。未绪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加贺的身影。 长脸刑警名叫菅原,他说想再问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形。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那天总彩排开始后一直到第二幕结束,你们的去向是什么,我们尤其想知道你们都和哪些人在一起。” “这不是在调查我们不在场证明吗?” 未绪低估了一句,菅原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哈哈,的确如此,”挠挠头。然后拿出记录本,“那么就开始吧?” 未绪说,她在舞剧上的第一幕出场,然后幕间休息和亚希子在一块儿,从第二幕开始之后在舞台的边门旁观。 “那个时候和谁在一起的呢?” “和柳生在一起。” 她还记得那时两人正入迷地看着亚希子和绀野的舞蹈。 “然后呢?” “下个幕间休息我也在亚希子身边。” 菅原的长脸点了点,记下了未绪的内容。接着问了靖子同样的问题。 “我基本上都和小薰在一起,我们要一块儿出场,休息室也是同一间。” “什么叫基本上呢?”刑警停下手中的笔。 “就是几乎的意思,因为我们不会连厕所也一块儿上。” “噢,原来这样啊。” 接下来刑警又问她们俩总彩排之前的横杠训练课的前后在哪儿,靖子说开始上课之前她就一直在台上,而未绪回答和亚希子在一起。 “我完全了解了,多谢你们了。” 菅原向两人道谢后,又往下一个舞者走去。 “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些?” “是啊,为什么呢。” 靖子歪着脑袋。 她们走进训练场进行热身训练,等全体到齐之后事务局的坂木和高柳静子走了进来。 坂木把大家召集过来要宣布的事情是关于即将在明天傍晚进行的尾田的守灵。要是训练结束后有时间的人尽可能都参加一下,静子在一旁补充。 “只要露露脸就可以回家了。” 坂木对所有人使了个眼色。 宣布完后两人准备离开练习场,正走到出口的时候坂木停了下来叫了柳生的名字。他应了一声后,坂木说:“你说的资料事务所已经准备好了,你问安本要一下就可以了。” “真是麻烦您了。”柳生回答。 “资料?什么资料啊?” 静子问,坂木斜视着柳生说道:“尾田两年前去纽约的时候,因为学习的原因还顺路去了华盛顿和加拿大。他说想看看当时的日程表和记录之类的东西。”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柳生连忙摆了摆手。“我觉得我迟早也要去的,所以本来想问问尾田老师具体的事情,而现在这样又没法问他了。” “是吗?” 静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生,显然完全相信他的话。那就好,她说。“好啦好啦,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招来不必要的误会了。” “我知道。” 柳生鞠躬行了礼,静子迅速走出训练场,坂木跟在了后面。还没等柳生抬头,身后响起了芭蕾教练的声音:“好,让我们开始预演吧。” 预演于五点整结束。未绪换衣服花了点时间,最晚一个走出更衣室,出门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啊,是姐姐。” 未绪定睛一看,大门口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貌似小学低年级的男孩。 未绪不由得张大了嘴,向他们打招呼:“你好啊。”这对中年夫妇是叶琉子的双亲。 “我们之前也来过,只是正赶上你们最忙的时候,所以也没见上未绪就先回去了。” 父亲政夫礼貌地低下了满是白发的头。尽管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确实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憔悴了一些。 “那个就不用说了,你们今天来是?” “嗯,我们想来看看叶琉子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天早上已经跟她见过面了,他们允许探望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还健康吗?” 未绪满怀期待追问着。 “嗯,比想象的要有精神多了,我们本来对留置场这个地方的印象是经常会遭到警察冷眼相待的,幸好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听着政夫的话,母亲广江不住地点头。她看上去也是一下子老了很多,一定是连日没有睡好的缘故吧。 在他们的身后,不知怎么加贺出现了。她用不解的眼光望着他,广江立刻解释说:“是这个刑警拦出租载我们到这里的哦,还说反正也是顺便。” 夫妇俩再次对加贺道了声谢。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对未绪说,“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不一会儿柳生静子走出来接待齐藤夫妇。前些日子真是麻烦您了,从政夫的谈吐间看,他们和静子好像见过好几次了。 静子带他们俩到接待室去,未绪说:“孝志就我来看着吧。”她说的孝志是夫妇老大的儿子——也就是叶琉子的外甥,未绪见到过好几次。 虽然夫妇俩想要回绝,不过孝志本人好像很希望如此,所以就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他爸爸出差了,妈妈回老家生第二胎了。”孝志告诉未绪。然后他带着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轻声说,“我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哪里呢?” “西武球场。”孝志回答。 “西武?”未绪很吃惊,“是棒球吗?” 孝志点点头,“之前叶琉子姐姐带我去过。” “是吗,但真是伤脑筋,姐姐不认得路啊。” “很近的哦。” “好像是挺近,但我没去过。” “我跟你们一块儿吧。” 突然边上传来一个声音,是加贺。他看看手表,“今天还有很充足的时间,今天晚上还有西武日韩的预选赛呢。” “哇……,我真想看。” “但加贺先生您不会不方便吗?” “我没关系的,不过作为交换请让我问你些问题。” “那倒没关系……” “那就说定了。” 说着加贺摸了摸孝志的头。 穿白色队服的选手击球,奔跑着,对手方的选手开始追赶,选手和球交相辉映。打出本垒打的时候,旁边的孝志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生来第一次看到实物的运动场比未绪想象中更富有色彩感,人工的草坪翠绿欲滴,选手的制服也色彩鲜艳。虽然照明光线很刺眼,但往上空看,一层阴暗笼罩着。 他们三人所坐的位置是位于三垒的内部指定座位,买票的时候,加贺对孝志说要是靠一垒就好了,然而未绪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未绪望着坐在右座的加贺,他此时看着赛场,双手紧紧攥成拳。一听到击球声,他边小声嘀咕着“太好了”攥着的双拳更用力了。他那敏锐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着,最后敲了敲腿咋了下舌头。 不一会儿加贺意识到了未绪的视线,一瞬间赶紧惊慌移开自己的目光,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很傻吧?”他说。 “你对棒球很热衷呢。” “倒也不是特别喜欢棒球,只是看着看着劲头就上来了,只要是有关输赢的比赛都是这样,像相扑,冰球之类的。” “你相扑和冰球也看吗?” “只是在电视上啦,没有空到现场去观战的。” 卖啤酒的小孩走了过来,加贺叫住她,问未绪喝不喝,她婉拒了。 小孩儿习惯性地把罐装啤酒倒入大纸杯,递给了加贺,加贺把手伸进裤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千元纸币。然后把找下来的零钱又放了回去。未绪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用钱包而把钱直接塞进裤子口袋的。 他津津有味地喝着纸杯中的啤酒,环视周围发现到处有人也跟他一样喝着啤酒的。有个白领模样的男人喝了几杯之后就睡着了,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 “特地到这儿来看球却睡着了……” 未绪指责着那个男子,“你随他去吧,”加贺轻描淡写地说。“那个男人就是为了喝醉才到这里来的,比赛如何和他毫无相关,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偶尔瞄几眼就行了。” “那会有乐趣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乐趣,不过这样确实可以解除压力呢,大部分的人都是为此而来球场看球的,大声喝彩加油对解除压力很管用啊。球场之所以会坐得这么满,肯定有很多人积累了不少压力呢。” “这些人不去看芭蕾舞吗?” “很有可能不会去看的。”加贺回答得很干脆。“会欣赏芭蕾舞的人,一般在精神上和金钱上都很富裕,然而很遗憾,我们国家大部分的国民都达不到这个条件,大家都精疲力竭啊。” “现在形成这样一种结构,器械体*上不是有一种人肉金字塔吗,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最辛苦的是压在最下层的人啊。” 很贴切的比喻呢,未绪钦佩的点点头,目光回到赛场。不知什么时候攻守轮换了过来。 “我之前就一直很想问,”加贺开始发问。“你们除了芭蕾舞对其他没有任何兴趣吗?” 不是,未绪回答。 “我们只是没有闲工夫拥有自己的兴趣,正事儿都忙不过来了……,所以被硬拖过来看棒球我觉得其实很好,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机会。”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加贺露出洁白的牙齿,把纸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杯子拿开时嘴上还沾着些许白色泡沫。 最终比赛以西武雄狮的胜利而告终,中途虽然双方都有很多机会,也根据这些机会采取了相应的作战策略,最后还是失误较少的西武队赢得了胜利。未绪对棒球尽管一无所知,不过她边听着孝志和加贺的解说边观战,所以连那些原本不可理解的选手跑位最终都弄明白了。不过她还是无法区别当球出界的时候选手是不是需要触碰对手。 虽然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自己喜欢的队伍,但到了比赛的尾声不知不觉地变得开始支持西武雄狮起来。因为周围的人也一直在为西武喝彩,边上的孝志也在一直详细介绍着各位选手的特征、近况以及和对手投手的相性。孝志特别喜欢的几个队员连生日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西武的投手在日本超联——未绪其实连这个名称都不知道——的赢得对方的击球员最后一次出界的时候,未绪不由得鼓起掌来。 球场上开始对明星球员采访起来,观众席上粉丝团的歌声仍在持续着,听到之后未绪几个人也站了起来。 “啊,太有意思了,秋山的本垒打,真棒啊。” 孝志对加贺说。 “那个是快要结束的时候了,之前的几个回合才更厉害呢,左翼的跑垒员就这么单刀直入,游击手要逮他都快要跳起来了。” “没这么夸张吧?” “是真的哦,就是因为这次才完成了大逆转啊。” 诶?孝志还是偏着头,看到加贺得意洋洋的笑,貌似这话还是编的。不过这话到底有什么精彩未绪完全不知道。 在西武球场前乘坐了开往池袋的快车,因为叶琉子的父母住的宾馆在池袋,所以比赛结束之后就要把孝志送到那里去。 电车里异常拥挤,甚至连转个身都很辛苦。未绪说,上下班的人每天都要遭到这般待遇吧。加贺瞪起了眼睛。 “高峰时候的电车可不是这样噢,”他说,“比这更过分呢。” “比这还要挤吗?” “比这挤上几倍呢,基本上就是非人待遇。被周围人压得脸变形的都有,拿着的包下车的时候还有可能会被挤扁噢。” “这么过分啊?” “我之前因为工作偶尔乘了一趟小田快线,从町田到新宿脚一直悬在半空放不下来呢。” “啊?” 未绪吃惊地张大了嘴,但加贺一直一本正经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对他怒目而视,“又是胡说的吧?还装得严肃的样子。” “我是想打个比方说明挤到这种程度,这也是不为你所知的现实之一啊。” 这时突然车厢摇晃了一下,眼瞅着未绪要摔倒,加贺赶紧伸出手来,未绪毫不迟疑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到了旅馆后,未绪在门厅里联系了叶琉子的父母。电话里广江说马上就下来。 “以后我们再一块儿去看棒球吧。” 等广江这段期间,孝志说,“下次我想看看清原的本垒打。” “下次叶琉子姐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了。” 未绪说,“不过,”孝志仰视着二人,“叶琉子姐姐不会回来了吧?” 对于少年的话未绪似乎一下子无法回答,她看了看加贺。加贺闪过一丝皱眉的表情,不过马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说,“没关系哦,她一定会回来的,绝对没错。” “是啊。”未绪弯下腰,把手放在孝志的肩上,“一定没问题的,姐姐保证。” “当真?” “当真噢。”未绪振奋地说。 不久广江下了楼,她对未绪和加贺深深鞠了个躬道谢。 走出旅馆后,未绪同加贺二人在深夜的街道上往车站走着,可能是受了孝志说的最后那句话的影响,两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虽然心中有着千言万语要说,但对于叶琉子这件事情未绪和加贺立场完全相反。 到车站后,加贺立刻在售票机上买了两张票,一张交给未绪,说道,“我送你一程吧。”未绪默默点点头。 “不过之前,我们去喝杯茶怎么样,应该有点累吧?” “好的。”未绪这次出声了。 两人走进车站附近一家咖啡吧,里面只有几个桌子以及一个小吧台,有一些油灯点缀着。他们走到最靠里的一个桌子面对面坐下,加贺点了杯先磨咖啡,而未绪要了桂香茶。 “你不加糖是不是因为要减肥?” 看到她红茶就这么喝,加贺问。 “不,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从前就不放糖。” “是吗?” 加贺把咖啡杯拿到了嘴边,没有加糖奶。 “我以前以为跳芭蕾的人都在节食,因为大家看上去都特别苗条,后来我听说你们是受了尾田的影响。” “有几个人的确是这样。”未绪回答。 “据说过度节食坏影响不少啊,不知道他们本人是如何看待这点的呢?” “不知道。”未绪歪着脖子说,“反正只要能在台上舞蹈,大家都多多少少忍受了很多啊。” 加贺点了几下头,忽然像冒出什么想法一样盯着未绪的眼睛看。 “你应该也忍受了不少吧?” “只是一点点……” 未绪转过头去,马上又回了过来接着说。“我觉得必须得要忍一点,要是不忍的话,就没法好好跳舞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法继续站在舞台上了。” “原来如此。” 加贺抿了口咖啡,暗暗叹气。 “那个,”未绪说,“今天我很开心,多谢你了。” “不,你不用谢我,说实话今天我倒是好好喘了口气。” 他又拿起了咖啡杯,看到已经空了,又喝了半杯水。 “您说过你喜欢决胜负的事情,那您自己有没有搞什么运动呢?” 未绪想起了球场上的对话,问道。 “我吗?” 他略微眼珠转动了一下,好像有点犹豫,回答:“我会些剑道。” “啊……说起来,我曾听说警察都会学一些剑道。” “不,我是从小学就开始学了。” “直到现在?” “嗯,算是吧。” “啊,那肯定打得很好了,肯定有段位了吧?” “嗯,是啊。” 加贺舔舔嘴唇,又拿起杯子,这个刑警会像这样露出羞怯之情十分少见。 “那您是几段呢……啊,不知道我这样问是不是很失礼?” “不,没关系的,我六段。” “六段?” 未绪有点哑口无言,她感觉上二段三段就应该是高手了,到六段这种程度她就想象不到了。 “其实没什么稀罕的。” 可能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加贺说道,“我只是练的时间比较长而已,完全不值一提。我说真的,谁练二十年都能达到六段的水平。有的腿脚不灵便的老爷爷还可以考到九段十段——有什么不对劲吗?” 因为未绪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笑了出来,所以加贺这样问。 “加贺先生您好像在辩解什么一样,我并没说有什么不好啊。” 然后加贺摸着人中的位置说,“我怕你对我评价过高了。” “但你真得很厉害,加贺先生您先前几次说我很热衷某事务所以很羡慕我什么的,您自己不是也有这么出色的一面吗?” 不料加贺露出一丝苦笑,“我可不像你这样,我一直很懒的,只是当上警察后也不太好辞职。” “反正就是很厉害呢。” 未绪重复说着同样的话,他闭上眼睛,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随即微笑地说了声“谢谢”,又续了杯咖啡。 “加贺先生您从之前就立志要当一名警官的吗?” 他正等着咖啡送到他跟前,听未绪这么一问,表情略显意外,“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到就问了啊,不过要是有所失礼的话我向您道歉,对不起。” 未绪把手搁在膝盖上,“不,你没必要道歉。”他苦笑着说。“确实在儿时我就立志当一名警察。” “果然啊。” “但我之前想法稍许有些改变,跟你说说我做警察之前的职业好了。” “你不是一毕业就当警察的吗?” 未绪吃惊地问,略微有些意外。 “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职业是中学教师。” “教师?” 未绪的声音大了一点以至于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俩,她耸耸肩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但你看上去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老师啊。” “我同学时代的女朋友也这么说,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作为一名教师是不够格的。我一直深信是为学生们做的事情其实一点儿也没对他们有利。” “您做了什么呢?” “就是……深信是为了学生而作的一切。” 加贺紧紧攥着空杯子,可能他的思绪一直延伸到了手掌,玻璃杯呼呼的冒着白气。 回去的时候西武线还是很拥挤,在池袋等过一辆电车开过之后,两人跳上一辆普通电车坐在了一块儿。 “尾田老师的案件怎么样了?” 未绪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们会全力以赴,因为搜查的原因,已经开始频繁进出芭蕾舞团了。” “听说老师是被注射了毒物,是真的吗?” 加贺稍稍犹豫了一下,回答:“是真的。” “在上衣上动了手脚之类的……” 他微微颔首,猛然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乘客,把脸凑近了未绪。他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在你们周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拿到注射用针的?” 问这话的时候,他表情有点严肃,和之前完全不同。 “注射用针?” “是的,有没有谁有这种东西?” 未绪的脑子里开始浮现芭蕾舞团大楼内部,接下来是走进各个伙伴们房间时候的情景,但完全不记得看到过注射器一类的东西。她告诉了加贺,他回答:“想不起来就算了。” 加贺最后送到了她的公寓附近,此时时间已晚,对于这点加贺深表歉意。未绪回答,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反正回去了也是一个人,今天晚上我非常开心。” “我也是。” “下次可以拜见一下您的剑道技术吗?” 听到未绪的这句话,加贺一瞬间垂下了双眼,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动作,但未绪发现了,这反应就好比被触碰到了最敏感的地方一样。 “下次,”他说,“一定。” 未绪点点头,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6 把未绪送到位于富士见台的公寓后,加贺搭上出租车回自己的公寓。虽然身体非常劳累,但少了平时上楼梯时的那种沉重感。他自己分析是因为心情过度兴奋,而且其原因自己也知道。 取出晚报走进房间后,首先检查了一下电话录音,发现里面只有一通留言。和未绪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也接到了几次,无线电接收器也没响,应该不可能是搜查总部打来的。 按下开关,先是听到一声干咳,不过加贺光凭这点立刻就意识到是谁打来的。 “是我,”父亲那嘶哑的声音从喇叭中传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然后是一阵沉默,一向如此。 “小田原的婶婶拿着照片来问你感想,照片已经送到你那里去了,你先给个回复,那个人好像是个保育员。” 加贺看着电话叹了声气,又是相亲的事儿。 “之前就想跟你说的,因为朋友的儿子发生了交通事故,所以准备跟他商量点事,今天晚上我为了这件事要外出,要是有急事就拨打123-4567。再见。” 加贺咋着舌头,“会有什么急事?”嘴里抱怨着。他不可能会有什么急事找父亲。 他拿起话筒拨通了父亲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三下后,“我是加贺,现在不在家,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话请留言”,用非常生硬的口气说着。 “我是恭一郎。”加贺对着话筒说,“虽说你以前是警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还有,相亲的事情你帮我回绝掉吧,我的爱人我自己来选。” 再见,说着加贺挂上了电话,随即对于自己刚说的最后一声“再见”后悔起来,这是父亲的习惯。 第二天,在涉谷警署会议室里进行了搜查会议,由搜查员们依次发表自己的搜查结果,然而几乎没有能够称得上进展的内容。依旧无法推断出动机,也无法获得具有说服力的证词。把尾田上衣弄湿的那个人至今也没有查明。 “那些人的不在场证明查得如何?” 富井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焦急。 “确认这一点还是有点困难的,在正式演出的时候可能还方便点,但在彩排的时候演员和舞剧相关人员每分每秒都在进进出出不停走动着,那种情况下怎么证明得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呢?” 组长那张细长的脸作出无辜的表情。 “要是我们查在上衣上做手脚的时间,未免范围也太大了点。之前尾田的外套被弄湿了,那也一定是犯人的计谋。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怎么样?” “关于那点弄清楚了一些,简而言之,从尾田脱下外套前一直到他走上舞台、发现被弄湿这段时间没有走动的人应该就算有不在场证明了。” 说着,组长开始读起名单,一共六个人。 “你只有把嫌疑犯名单排除了六个人吗?”有人用明显带着失望的口气说。 “而这无疑也是种进步啊。” 富井敲击着会议桌,用手擦着满脸横肉的脸颊。“嫌疑犯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只要稍作些排除就能轻易锁定目标了。” 但别的可以用来加以排除的手段已经找不到了。 负责查注射用针这条线索的搜查员也没有什么新的收获。所谓的注射用针,在普通的药店并没有销售,所以他的获得渠道极为有限。尤其因为最近的麻药取缔的关系,处分也开始变得严格起来,侦查进行的非常有效率。然而和本次案件相关的情报好像还是找不到。 “在昆虫标本采集套装里配有一个迷你的注射器,所以目前也在对玩具店进行调查。不过现在店里卖这些东西的也越来越少了,想想也是,昆虫都没有了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嘛。” 一个叫神原的刑警,正在进行对注射针相关的信息总结陈词。有个人说:“说的也是。”会议的气氛暂且缓和了些。 “获取注射针好像比想象上要难嘛。” 富井沉思着。 “要是对医疗相关者来说可就不算什么了,我们调查了一下所有的相关人员有没有这类人际关系,目前还没有发现。”神原说。 “不是有人从医生那里拿一个盐水挂瓶,然后自己注射的嘛?相关人员里有没有这种人呢?” 其他搜查员提出质疑,而神原直摇头。 “现在正在调查,还没发现这样的人。首先,一般的医生也不会让外行自己进行注射,只有在具有护士资格的人看护的情况下才是如此的。要是和黑社会有关的话,倒是可以自己注射毒品,不过我们也没发现有这样的人存在。” “然而犯人用了注射针这点是错不了的吧?如果不是很早之前就有的,肯定就是从某个地方获得的,你们再把范围扩大点找找看。” “不,没有这种必要了吧。” 正当刑警前辈们激烈讨论着的时候,加贺发言了。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身上,“为什么呢?”富井问。 “我是基于犯人会想到这种杀人手法的原因考虑的,”加贺说,“不用直接下手就行、就算失败了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有这些有利条件在先,对犯人来说一定会选择一种省事儿的方法吧?所谓省事儿,就是不需要很多的准备程序。舞蹈演员就不用说了,连舞剧相关人员为了准备这次公演也是连夜作战。要是为了拿到一根注射用针而到处奔波、通过什么复杂手续的话,他肯定就考虑别的杀人手法了。” “我知道你想说的,但是究竟是如何获得这根注射用针的呢?”富井问。 “肯定是有什么容易被忽略的盲点。”加贺回答,“近在咫尺并且能够轻易入手的地方也有哦。” 又有人说“我们不是现在正愁于不知道这个盲点吗?”富井压过这个声音进行了最后总结发言,“好吧,我们就这一点大家再次讨论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尽管进行了这样的议论,但最后这天的会议并没有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还是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对尾田的过去以及人际关系还有毒针的线索进行搜查。 加贺和太田被分配去调查本次案件和风间利之的关系,而对于加贺提出的“在艺术领域一定有人和尾田针锋相对”一说也继续进行侦查。 这天两人先前往石神井警署,因为听说派到那边的搜查员带来了关于风间在纽约的生活新的情报。 “可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线索。” 搜查主任小林看着报告用纸说道,“根据那边的调查,风间基本上不和日本人接触。交际范围几乎都是美院的同学。只是在这段时间里,据他的同学所说他好像有一个日本朋友。” “是谁呢?”加贺问。 “很可惜这个人的名字我们还不知道,风间也只有向他其他朋友介绍过一两次,基本没有交谈。不知是酒精中毒还是生病的缘故,他的脸色很差,眼睛也好像睁不开一样。” “那段时间高柳芭蕾舞团的尾田和绀野去了纽约,但听到现在觉得和这两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合啊。” “嗯,现在正让他们查这个人的去向。”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 太田的表情似乎不抱太大希望,搜查主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微微点头。 “风间的身边没有查出和高柳芭蕾舞团的关系吗?” 加贺转换了话题。 “什么都查不出来,虽然离纽约芭蕾舞团住得很近,但好像那家伙完全没有提起过相关话题呢。” 也就是说现在仍然不知道风间利之为什么会偷偷潜入高柳舞团。 加贺和太田从池袋离开后又来到了风间的女友宫本清美打工的时装店,这家店位于车站附近的商场三楼。 两人到了后看到清美和另外一个店员正聊着天,没有一个顾客,加贺向她示意,她回过头,露出吃惊的表情。 “那两人是刑警。”清美对女性同伴说。然后看着加贺问道,“您有什么事吗?”,似乎没有怎么打搅她们。 加贺说有点想问的事情后,她点头应允,和女性同伴说着什么,对方小声回了几句。然后清美带着笑容,说着“那就走吧”,向加贺二人走来。 “30分钟之内就ok,我知道有家店的蛋糕很好吃,我们去那儿谈吧。” 清美语速很快,拽着加贺的手臂就往外走。 她*的那家店也在这幢楼,确实蛋糕的品种非常丰富。环顾了一下店内发现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儿,加贺极为不自在,不过清美露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一边吃着酸奶裹糕。穿着黑色迷你裙,在玻璃桌下翘起二郎腿,让加贺二人的心情更是无法平静下来。 加贺给她看了尾田的相片,她立刻摇头说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连尾田这个名字也没有听到过。 “我们希望你好好回想一下。”太田说,“你男友去纽约的时候这个人也在那里,所以他要是提到这个人名字的话可能是在纽约回来后不久。” 然而清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我真的是没有听说过,他基本上不会跟我说在纽约时候的事情的。” “为什么不说?”加贺提出疑问。 “不知道。”她耸耸肩。“大概觉得很麻烦吧。” “那不是尾田这个名字也没关系,你有没有听说他在那边交过一个日本朋友?” 太田稍稍把问题变了一下。这是以在石神井署里了解到的内容为基础的。 “没听说过呢。”清美歪着脖子,不过表情一下子又闪过一丝异常的神色。“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加贺问。 “大概完全和这没有关联吧。”她说道,加贺和太田说“没关系”,并探出身子。“他回来之后一段时间曾经让我做过他的模特。” “模特?裸体的那种?” 太田说着,她皱起鼻子说:“不是啦,不过相对衣服穿得很少。” 然后她吐了下舌头。 “之前他从来没有让你做过模特吗?”加贺问。 “没有,他本来就不是画那种画的啦。” “那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让你当起模特呢?” “我不知道。”她直摇头,“我们俩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会突然说‘喂,清美,你面朝那边站’,我按他说的作了后,他拿出素描本好象开始画着什么,不过最后又没坚持下去。” “为什么呢?” “一开始他说‘还是模特质量不高啊’,你说过分吗?然后看我生气了,他就笑着对我道歉,还自言自语说‘离开日本之后我就一直追问自己,我能画好画吗?’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感到他是不是在那边受谁的影响了。” 嗯,太田和加贺对望了一眼,纷纷点头,的确是很令人在意。 之后清美就没有能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走出甜品店后,清美问加贺:“那个案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她指的是风间之死的那个案件。 “他可不是那种会为了偷东西而悄悄溜进别人家里的人,警察先生求求你了,请你们好好调查一下吧。” “我们知道了。” 加贺说完,一直带着目光真挚的清美扬起嘴角赫赫开始笑起来。 “刚才我店里的朋友说你们真是很厉害的刑警啊,我也把你们当作唯一的依靠噢。” 说着她挥挥手走开了。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太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变得也太快了吧,是因为乐观吗?真是个搞不懂的女孩儿。” “不过她的直觉还真敏锐呢,刚才听她说的风间的那番话的确给人感觉是在暗示着某人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在纽约的时候认识的某人吗?” 太田说这话的时候他西服里响起了铃声,是袖珍接收器,他赶忙按下开关,“又出什么事了呢?”说着环顾了下周围,看到电梯旁有个公用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加贺反复思忖着清美的话语,风间为什么刚好在那个时候让她当人体模特呢?应该是他受了某人了影响而开始画女体素描了。 在纽约和风间一起的那个日本人是个重要线索。 刚想到这儿,太田挂了电话赶了过来,从他的表情来看,加贺预感到事态可能发生了骤变。果不其然太田说,“我们得赶到高柳舞团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又发生案件了,这次凶手的目标是柳生讲介。” 第三章 1 加贺和太田两人抵达舞团是下午三点左右,石神井的警员们已经开始实地检查了,尾田案件的搜查总部也已经有几名搜查员赶到了现场。 石神井的小林副警官靠在走廊的墙上注视着鉴定工作的进行,加贺走了过去,问道:“柳生呢?” “送到医院去了,应该没危险了。” “没有其他人喝过吧?” “没有,好像毒是下在柳生自带的水壶里。” “毒的种类是?” “还不知道。” 小林明显有点不高兴,也难怪,前一起案件还完全没有看到进展,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又发生了新的案件。 加贺朝训练室里望去,舞蹈演员们都闲着没事儿做,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练习,他们有的在地上做着柔韧*,有的抓着横杠轻盈地活动者身体,还有人蹲着脸朝下一动也不动。 浅冈未绪正站在镜子跟前发呆,加贺一直凝望着她,她好像有点发现似的转过头来。他微微颔首,想向她示意说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过不知道她会不会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柳生水壶里装的是什么呢?”加贺问小林。 “今天是咖啡。” 小林说着,命令身边一个年轻刑警把水壶递过来。 “今天?您的意思是?”太田从边上插嘴。 “柳生好像一直从家里带便当来吃,随着食物的变化水壶里装的也一直会变。今天他带的是三明治所以配的咖啡。” “你是说如果是太阳旗餐的话就配日本茶?” 太田说。 “正是此意,不过他们连太阳旗餐是什么应该都没听说过吧。” 小林苦笑着说。 年轻刑警拿来了水壶,小林递给了太田。外面套着一个大塑料袋,尽管指纹采集工作已经结束,但加贺二人还是戴上了手套。 “闻上去是咖啡。” 太田打开盖子把鼻子凑近了闻了闻,那是不锈钢制的抗压式的水壶。 “好闻吧?完全不像掺加了毒物的样子呢。” “不过真的是加了啊。” “是,你要喝喝看吗?” “算了,不用了。” 太田把水壶递给了加贺,加贺发现这个盖子内侧是湿的,“他是用盖子代替茶杯喝的吧?” 加贺说道。“貌似是。”太田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喝下去的?” “午间休息的时候,大概是2点左右吧,有几个目击者,所以那个时候的情况调查的很清楚。柳生在休息室准备吃饭,之前喝了点咖啡,那时好像柳生立刻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喝了两三口后说这味道似乎有点奇怪。然后有点纳闷地准备开吃三明治,突然表情痛苦起来。倒在地上像是胃和头都痛。不一会儿脸色变得煞白,直淌着冷汗。在场的人都惊呼起来,事务所的人都纷纷飞奔着去联系医院和警署。一般应该先联系医生,警察在医生诊断完之后才有必要的,然而接连发生这样的案件之后,大家都开始这样应对了。” 真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习惯的时候啊,太田有一种很别扭的感慨。 医生立刻诊断为中毒症状,让他把喝下去的都吐了出来,并让他嗅氨水刺激他的神经。就在他稍稍调整了紊乱的呼吸后,警车赶到了。 “柳生喝下去的只有咖啡吗?” 关上水壶的盖子,加贺问。 “是啊,三明治动也没动过呢。” “水壶是放在哪里的呢?” “更衣室柳生自己的衣柜里,只是衣柜没有上锁。” “很危险啊。” “因为他信任伙伴们啊。” 说着,小林立刻更正道,“不对,应该说是曾经信任。”这个修正暗示了以后高柳舞团里可能出现的变化。 太田去更衣室查看现场,而加贺走进了练习室,里面一向热情与汗水并存的空气今天也有一丝冷飕飕的感觉。舞者们都穿着上衣。 看见加贺进来后,谁都没任何反应,可能就像太田说的那样,这也成为他们的习惯之一了。只有未绪用乌黑的双眼欢迎了他。 他走到她身边不由得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你受惊了吧?” 本来还想说一句“昨天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发现有点不合时宜。 未绪没有点头,而是垂着她那浓浓的睫毛,眼眶是红的,但从脸颊到脖子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他……柳生先生每天都带水壶吗?” 加贺把柳生称为“先生”是略微作了些挣扎的,因为他想起了他那挑衅的目光。 “嗯,一般都会带。” “这事儿谁都知道吧?” 然后她转动着眼珠扫视了一下周围舞者们的样子后,回答:“几乎应该都知道,可能就大学生和来芭蕾学校帮忙的那些人不知道吧。” 加贺明白了她话的意思,而她开始用余光环顾着练习室内,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这么一来,加贺总算是明白演员们异常安静的原因了,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他一直是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用水壶喝饮料的吗?” 话音刚落,他又继续问道。 “是的。”未绪回答得很干脆,“柳生从来没有在上午的课上喝过东西。”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柳生换完衣服后到午休开始的这段间隙在水壶里下毒的。 “那换个问题吧,”加贺说,“上课的时候从练习室里溜出来困难吗?” 这个问题暗示着犯人在演员当中,然而未绪已经对这点没有任何避讳,“有时会有人出去上洗手间,不过很少。” “今天呢?” “应该没有。” 加贺觉得,即使有,这个人就是犯人的概率也很低,因为这么做的话肯定会遭到怀疑。所以肯定是在课程开始之前就偷偷潜藏在更衣室里然后下毒的。 加贺原本还想问她对于矛头指向柳生这点有没有什么头绪,不过发现在这里问这个实在是太不谨慎,就道了声谢走出了练习室。 到了更衣室后,鉴定人员已经采集完了指纹。这里面积大约3榻,进门之后左边并排着十个更衣箱。问了身边一个年轻警员柳生是哪个衣柜,他指了指离得最近一个相对较新的说,“是这个。” “好像只有进团时间较长的人才可以使用更衣箱呢。” 突然传来声音,回头一看,太田正站在门口。“柳生虽然跳的是准主角的角色,但从资历来说正好排到第十位,刚到可以使用衣柜的水平。” 加贺往里走着,点了点头。最里面是尾田的更衣箱,边上的是另一个芭蕾男教师的,连绀野的衣柜也只有排到一半附近。 房间的最里头有扇窗户,外面能够看到杜鹃盛开着,加贺察看了一下窗户的锁孔。 “窗户并没有打开的迹象。” 太田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走过来说。“窗户缝隙间的灰尘没有变化,要是打开过的话肯定会留下痕迹。” “要说能够随意进出这里的人,那些男性舞蹈演员们就变得可疑了。” “要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吧,据我们问下来,一般男性演员换衣服要比女性演员快很多,他们更早进练习室。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了之后女演员那边还剩了很多人,其中某个人趁大家不注意溜进去下了毒之后,再掩人耳目地出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真是大胆的罪行啊。” “这次的犯人可是胆大包天噢。” 然后太田把声音压到最低,“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动机,在这种地方想要杀害柳生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是谨慎者的所作所为,因为这样一来嫌疑人就被锁定在相当小的范围里了。” 太田又补充道,胆大可是女性的特征。 这天晚上涉谷警署的搜查总部进行了案件的汇报,这件事虽然是石神井警局的管理范围,但鉴于与尾田案件的关联性,实质上两者正进行联合调查。所以现在会议室里的搜查员出奇的多。 案件的经过正如小林所说,而关于更衣室的说明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然而和之前会议室气氛大相径庭的是,关于犯罪动机方面有几处发现。 “柳生讲介认为,杀害尾田的凶手和风间利之是同伙。” 一个叫鹤卷的精瘦的老刑警,望着大家说道。“柳生为了证明齐藤叶琉子确实是正当防卫,似乎打算把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动机查清楚,所以基于上述推理,他准备找出尾田和风间之间的关系。很多舞团成员曾透露,柳生曾扬言他不惜怀疑舞团的其他成员,也要拯救叶琉子给大家看。” 加贺想象着柳生说这话时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那个男孩儿会发表那般激昂的言词一点也不足为奇。 “柳生有什么具体行动吗?”富井问。 “关于这点,事务局长坂木说了一些值得我们深思的话。” 鹤卷松了松领带,接着说,“这个情况已经不光是我们掌握的了,两年前尾田不但去了纽约还去了美国其它地方以及加拿大,为的是视察一下各地的芭蕾舞团。据坂木所说,柳生好像向他要了当时的有关记录,他的理由是反正自己也希望进行相同的旅程,可以做做参考。而且貌似昨天柳生训练完之后,独自一人留在了事务所里进行调查哪。”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的警员们的轩然大波。 “关于两年前尾田在纽约的事情,相信派过去的警员已经进行了详细调查了吧?” “他们正在查,”小林回答,“然而目前什么也没查到,也没发现和风间有过接触的证据,所以他们准备把两年前这个时间范围再扩大一点搜查一下。” “之前说的风间在那里结识的日本人不可能是尾田吗?” 对于太田的问题,小林直摇头。“把照片传真过去让证人看了,他们都说不是。” “也就是说柳生盯上尾田去过纽约之外地方的这件事情啦?” 富井问了柳生的这次调查别的舞团成员都知道与否,鹤卷回答说,几乎所有的人应该都知道。据说坂木和柳生的对话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如果凶手听到了这个而想把柳生杀人灭口的话,说明柳生意图调查的方向正中本次案件的靶心。” 某个警员说道,富井突着下颚,带着厌烦的表情点点头。 “虽然一开始只感觉他是个不肯配合的家伙,没想到还隐瞒着这么重要的信息呢,真希望它能就这次事情吸取教训呢,话说回来柳生状况如何?” “医生说今天晚上就让他安静呆会儿,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问话了。” 年轻警员回答。 “看守着吗?” “看着呢。” “好,你们得提醒一下,如果柳生是因为刚刚说的理由遭到了毒手的话,这家伙现在没死,凶手有可能会再次下手。” “还真是期待从柳生口里会打听到什么呢。” “是啊,要是能一下子把案件解决就再好不过了——” 富井话说到一半,鉴定人员进来交给他一份文件,富井瞥了一眼,开始向大家汇报。 “毒物种类查清了,还是尼古丁,肯定是用烟叶浸泡出的液体。和尾田遇害的时候一样。只是浓度比之前要低,因为掺在了咖啡里所以就淡了。柳生就是因为这个得救了啊。” “是这样的。”鉴定人员说,“就是因为这次并非像上次那样注射而是混入饮料中。对犯人来说可能还需要准备浓度更高的毒物才行,而对被害者而言则非常幸运。” “是不是这次犯人开始慌乱行事了呢,这使得我们对柳生的话更为期待了呢。对了,对舞团其他成员的监视如何?” 听到几人正轮流监视着,富井满足地点点头,今天要进行尾田的守灵。 2 守灵的会场设在离尾田公寓几十米的集会所里。 坂木等事务所的人们来回走动着,因为大多数的演员和舞剧关联人员都到齐了,所以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会场被一种不太协调的氛围紧紧包围。这也难怪,尾田的案件还未解决,白天柳生差点遇害的事情又蔓延了开来。可能是这个原因,尽管出席者很多,但大部分的人都是过个场后就匆匆离开。恐怕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未绪坐在离棺材最远的位置,和亚希子几人一起喝了点酒,虽然很想早早起身离开,不过她们要是一走肯定会招致更多舞者们的离席。想到这点,大家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尾田,所以都迟迟没有离去。 “只能说疯了啊。” 斜对面的绀野,用手按着略带红晕的额头,“竟然想要杀死伙伴,真的是疯了,到底怀的什么目的一路走到今天的啊。” “绀野你好象有点醉了,喝得太多啦。” 女指导中野妙子说。 “我没醉,我只是很气愤,按说大家应该为完成同一个舞剧而奋斗,竟然还混着叛徒。” “太大声了啦。” 经妙子一提醒绀野闭上了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未绪看着他的样子默不作声,而坐在身边的靖子在她耳边悄声说:“哎……” “今天早上的训练谁是最晚一个到的?” 被她一问,未绪回头看看靖子,她也想把在柳生水壶里掺毒的人揪出来吗? “嗯,我忘记了。”未绪回答,并没说谎,她从没把这事儿记在心里过。 “是吗……也对,我也不记得了。” 靖子悄声说完后,紧接着又问:“那练习课中途有没有谁溜出去了呢?” “我记得应该没有。” “果然。” 说着靖子咬着拇指指甲,这是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的习惯。 “今天早上我和未绪一起离开更衣室,然后一直在一块儿对吧?” 她保持着咬指甲的姿势问道。 “对。”未绪回答。 “亚希子也在一起的吧?” “嗯。” 她们三人早上一直在更衣室里碰头,到齐了之后再去练习室。 “说我什么了?” 好像是听到了未绪二人的谈话,坐在对面的亚希子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未绪正犹豫着怎么回答她,靖子把刚才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然而亚希子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那又怎么了?” “我是说,”靖子迅速扫视了下周围,向亚希子探出身子,“早上开始就和谁在一起的话就不可能在柳生的水壶里下毒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遭到怀疑了呢?” “啊,原来是这样。” 亚希子好像理解了一样微微点头,不过看她的表情好像对靖子的观点没有什么兴趣。“话虽然是不错,但也不能说绝对不会被怀疑,比如某人可能在早上和大家碰面前就下了毒的话不也可以做到吗?” “但那样的话男更衣室里说不定还有人噢。” 靖子的话还没说完,亚希子开始摇头。 “但没办法断言啊。” 可能是没法反驳她的话,靖子低下了头。亚希子对她微笑了一下。“没关系啦,我没说我们三个里会有凶手,我只是想说明警察可不是那么好应付过去的。” 然后靖子低着脑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约一小时之后,未绪几人准备退场,果不出所料,新人们也借此机会纷纷开始准备离场。 走出集会场后,亚希子叫未绪少许陪她一会儿,她本来已经准备和靖子一块儿往车站走,对靖子打了个招呼后,和亚希子一块儿走了出去。 “后面有人跟着呢。” 默默走了一段之后她说,未绪回头看了一下,后面没有发现人影。 “他们跟踪得真有水平。”亚希子说,“算了,反正无所谓。” 她说的是警察。 “之后他们一直要跟踪下去吗?” “多半是,直到案件解决为止。” 亚希子的声音里带着忧郁。 两人走进常去的bar”,在座位上坐下后,发现吧台旁坐着两个从未看到过的男人正低着头窃窃私语。 “别管他们。” 亚希子说,并没有朝男人们看。未绪也只是望着她的眼睛点头。 老板走了过来,在亚希子面前放了杯加冰块的威士忌和水,而把一杯热气腾腾的乌龙茶放在了未绪跟前。他好像察觉了那两个男人的身份,所以没像往常一样上来搭话,而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吧台里。 “开门见山地问你吧,”亚希子把威士忌一口喝完后说道,“柳生的事情你有什么猜想吗?” 未绪稍稍迟疑了一下,把心里想到的说了出来,柳生好像在调查尾田两年前去美国的事情。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其他还有吗?” 没了,未绪回答。 “是吗?” 亚希子把视线移到旁边墙上,杯中的冰块咣郎咣郎发出声响。“喂,你觉得要杀害柳生的和杀死尾田老师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未绪用泡有乌龙茶的杯子暖着双手,回答:“虽然不是很清楚,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人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会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的不可能同时有两三个人。” 然后亚希子紧锁着双唇,表情略微放松了些,把长长的秀发往后扎了起来。 “是啊,做得真过分呢。” 随即她又恢复了原来的严肃表情,说:“如果凶手是同一人、而且在舞团成员当中的话,必须得想办法快点找出来才行,用什么办法呢?” 未绪当然对这个方法不可能有头绪,默默无语地喝了口乌龙茶,又把双手捂住杯子。 “未绪今天和那个加贺刑警说话了吧?” 亚希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还小,未绪点点头。 “那个人对于案件的事情有没有说什么呢?比如凶手的猜想什么的。” “没有,他没说,只是问了一点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吗,真可惜。” 说着亚希子拿起威士忌正要往嘴边送,突然又停住了,把杯子放回桌上。 “尾田老师的上衣被弄湿了,”她说,“这如果也是凶手的所作所为的话,再上衣被弄湿的时候——也就是上课开始之前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就会被警察排除嫌疑了吧?” “我也发现了。”未绪望着亚希子的眼睛说。 “事实上关于这点我不露声色地对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噢。” “不在场证明?” 不知为何,未绪感到背上一股寒气袭来。 “是啊,我知道了几个那时没法触碰到老师上衣的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应该就没有嫌疑了。” 说着亚希子用指尖沾了点水,在桌子表面用片假名开始写起字来,是这些人的名字,小薰、贵子……一共有六个名字。 未绪抬起头后,亚希子用杯垫把名字擦掉,说道:“记住了吧?” “但这点小事警察肯定也已经查清楚了啊。”她说。 未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嘴里有点干巴巴的。 “喂,未绪。” 稍许沉默之后,亚希子用略带游离的眼神看着杯子,嘴里小声说。“为什么柳生没有死呢?” 哎?未绪不由得高叫一声。虽然感觉刑警们会听到,但亚希子并没露出很介意的样子。 “我觉得很奇怪呢。”她接着说,“杀害尾田老师的时候,她的作案计划实行得是那样完美,为什么这次的却失败了呢?” “因为这次柳生喝下的毒比凶手意料中的少,或者,他可能以为这毒药的烈性会更强。” “是这样吗?” 亚希子好像表示并不认同,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然而要是真想致人于死地的话,不是应该还有其他的方法吗?比如加入大量毒物。” “是吗……” 未绪只能歪着脑袋。她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脑子转得那么慢,对于刚刚亚希子提出的疑问自己却完全回答不了。 “如果凶手一开始就不想让柳生死的话……” 听到亚希子的嘀咕,未绪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他为什么特地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而亚希子喝干威士忌,把冰凉的杯子顶着额头。 “是,”她说,“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啊。” 但她瞳孔里射出的光,连同着她冥思苦想的表情,似乎一直都没有消失。 3 第二天早上,加贺和太田两人开始对柳生进行录口供。天空看上去似乎有点阴沉,加贺拿着伞离开了搜查总部。 柳生被送进的是面对着大泉学院的巴士站的四层医院,每当车一开过便会扬起一阵尘土。加贺皱起眉头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柳生的房间在四楼,加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应答,打开门,柳生看到加贺的样子后,脸色变得更为不好看了。 “很精神嘛。”加贺跟他搭着话,同时看了看太田。他显出笑嘻嘻的样子,说道,“这样一来就能好好谈话了。”事实上,担当医生已经保证了完全不会有问题。 “我胸口还一阵阵犯恶心呢。”柳生一副不耐烦的面孔,“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过还好没事了。” 加贺说着环顾了下房间,周围是雪白的墙壁,除了病床和椅子之外,房间里就没别的东西了,唯一的优点就是这里背对马路,不用受废气和噪音之苦。 “你这次可谓是自作自受。” “为什么?” 柳生有点出乎意料,大声问。 “因为你试图一个人擅自行动。” 说完太田拉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因为每个病房只有一个,所以加贺就坐在了窗沿上。 “能跟我们说说吗?”太田向柳生摆摆手,“你掌握了些什么信息,又打算查明什么呢?” 柳生从床上坐起来,分别看了看加贺和太田的脸,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还扬言要自己来解决案件吗,所以你就查了尾田两年前去美国时候的事情吧?” 经太田一问,柳生一瞬间垂下眼睛,随即又直盯盯地看着刑警们。 “什么解决案件啊,没那么夸张的,我只想尽我所能来拯救叶琉子。我觉得要是能知道老师和风间的关系的话,就能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要偷偷潜入舞团了。这么一来的话,鉴于这两人的共同点,常人都会想到去调查老师前年去美国的事啊。” “你不光查了美国,关于其他地方也进行了调查吧?” “因为老师两年前在美国的事警察很早之前就在查了吧,因为没什么发现,作为我而言肯定会查到老师所去过的别的场所咯。” 说到这里,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喂,难不成我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遭到毒手的?” “现在看来事情确实如此。” 太田说完,柳生朝着旁边作出一个掸东西的动作,好像在骂人一样。 “我还什么都没发现呢,为什么就遭此毒手?” “大概觉得你找到了就晚了吧?” 加贺在旁边说道,“或者你还能想到别的理由吗?” “没有了,我昨天在床上苦想了好一阵呢,为什么凶手杀了老师下一个目标非要是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凶手这家伙原来想在被我抓住狐狸尾巴之前就让我消失。” 柳生用右拳击了下左手,歪着头,然后又看了看警官们。“只是目前为止我还什么线索都没有呢,这样对凶手来讲也会讨厌吗?” “关于尾田去美国的事情,你究竟准备用什么调查方案呢?”加贺问。 “反正先把老师所有去过的地方列出来,然后再一一确认风间是不是也去过这些地方。” “确认方法呢?” “具体的方法还没定,不过我觉得分别写信询问芭蕾舞团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你有没有对谁说过这个写信询问的事儿?” “没,没对任何人说过,没这必要吧?” 加贺和太田对望了一眼,看不出柳生是在撒谎。 “你应该已经在事务室里看过前年尾田去美国的记录了吧?” “是。” “那个时候做过笔记什么的吗?” “做了哦,我记得应该是放在家里的抽屉里。” “给我们看看可以吗?” “倒是没关系,不过你们得好好索要哦,我妈刚才还在这儿,已经有点精神失常的样子了,我劝她回去都花了好大功夫呢。” “我们会让他们注意的。” 太田笑着站了起来,“我去联系总部。”对加贺说着,走出了病房。因为是对被害者本人的谈话,所以搜查总部对报告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不过加贺却没有感到有什么大不了的收获。 “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真的想不到别的可能被别人谋害的线索了吗?” 等太田的时候,加贺坐在窗台上发问。 “想不出来,”柳生回答,“有的话早说了,谁都不想死啊。” “那倒是。” “说实话,我真的很气愤,偏偏这段时期遇到这种事情,眼前还有一次大型公演等着我们呢。” “是‘沉睡森林的美女’的横滨公演吗?你的角色是蓝鸟吧,前一场没能看到真是可惜,连票都买好了。” 未绪扮演的弗洛丽娜公主也没有看到,对加贺来说这才是最可惜的事情。 “蓝鸟是一个很有价值的角色,男舞蹈演员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舞蹈动作也很少,大家都很想演。” “嗯……” 加贺把右脚放在左膝上,松了松领带。“稍微问你些冒昧的问题没关系吧?” 柳生鼻子噗哧出了口气,“你已经说了相当冒昧的话了,正是因为我的宽宏大量才没生你的气。” “我还要谢谢你。”加贺说,“就是刚刚说的,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恢复的话,应该有人会代替你的位置吧?” 柳生板起脸,眨了眨眼睛。表情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取代你的位置的人是定下来的吗?” “没定下来,”柳生说。“不过总会有人替我跳的,我们经常会练习跳自己以外的角色,像蓝鸟这种在竞赛中经常被选用的标准曲目就更是如此了。勉强会跳的人有好几个呢,不过只是勉强会跳而已,在舞剧上能否赚钱又是另外回事了。” “勉强”,说到这个词的地方柳生加强了些语气。 “虽然如此,不过一旦你不在的话,这个有意义的角色肯定会有人接替的吧?” “算是吧。”说完柳生似乎察觉到了加贺的用意,莞尔一笑,说道,“不过为了获得角色而杀人的这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我敢打赌。” “是吗?” “是的,舞蹈演员不会做这种事情,也做不到。虽然在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为了争夺主角而陷害对方的老土情节,但在现实中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作为舞者而言,对舞蹈动作容不得半点瑕疵,跟别人的实力差距都会客观正视。要是别人跳得比自己的好,就把他排挤掉自己来跳这种事情本能的就做不到。想要一个角色的时候就靠实力来争取,仅此而已。即使从旁人的眼光看也是非常弱肉强食的竞争。” 加贺直点头,这个柳生能够充满热情地说到这个地步,应该确如他所说吧。而且就常理来看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杀人的确有点不现实。 “你们几个在这场竞争中算是胜利者了吧?” “我倒不想用胜利失败来表达,我们当中有人从一开始就技高一等,比如亚希子和绀野他们。而我和未绪这样的只有追赶的份儿。”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和浅冈一直是搭档吗?” “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次公演之前配得很少。” 柳生说完,目光突然凝聚,然后继续嘀咕着,“是啊,我就是为了她也不能让别人来演蓝鸟这个角色啊。” “步调不合拍吗?” “嗯,也有这个因素。” 柳生揉着自己的后脖子,双手在头上拉着,作了一个大幅伸展的动作。 走出医院,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灰色的沥青像被撒开的黑点一样,沙尘似乎减退了一些。加贺撑开带来的伞,太田也打开了折伞。 “今天好像是尾田的葬礼啊。” 加贺边往车站走边说道,“我想去看看。” “你去看了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至少可以知道一下出席者的名单。” “嗯,那倒是有点必要。” 太田站住想了想说,“那我就回石神井警署吧。” “我中午回来。” 加贺离开汽车站向葬礼会场走去。 尽管在下雨,会场上的出席者蜂拥而至,照理说亲戚不会很多,但上了年纪而且谈吐不错的人随处可见。排成一列的花圈上,还有些政治家和名牌企业的总经理的名字。从这些地方也能看出尾田康成不仅仅是一个芭蕾舞的导演。 从离出席者稍远点的地方窥望过去,舞团成员挨个儿走上来烧香。同时在喇叭里播放着唁电,也尽是一些财政界人物的名字。 烧完香后,演员们似乎准备回去训练,往加贺的方向走来。他压低伞遮住脸,往路边靠了一下。 绀野和高柳亚希子几人走了过去,可能走出练习室的时候还没下雨吧,他们都没有带伞。 加贺走在他们后面,发现了未绪的身影。未绪一身黑色连衣裙,胸口别了一个饰针。他在伞下望着她渐渐离去。 咦?她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人偶的发条断了一样不自然地停止。 不一会儿她看了看周围的状况,又再次慢动作般迈起脚来。然后在最近的一个转角拐了弯,但那不是回练习室的路。 有点奇怪——加贺跟了过去,在她拐弯的地方转了弯。 她消失了,他一闪念。那是条死胡同,而却不见她的身影。然而那只是错觉,她在一个被围墙包围的阴暗角落里,背对他站着,长发被雨淋湿了。 “怎么了?”加贺问。但她没反应。 浅冈!他叫着走了过去,然后她抬起了略微低着的头,向他转过来。 可能是看到加贺站在那儿过于惊讶,未绪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呼了出来,她手捂着胸口,好像在感受心脏的跳动,脸色比先前还要白。 “怎么了?”加贺又问了一遍,“身体不舒服吗?” 未绪望着加贺的脸咽了咽口水,说,“求求你。” “带我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吧,公园之类的……” “浅冈……”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加贺立刻感到不是考虑这事儿的时候。他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立刻就拽住了。 加贺把伞尽量放低,注意着不让她被别人看到,就这样走到了汽车站。雨下得还真是时候。 拦了辆出租车后,他招呼司机去石神井公园。未绪抓着加贺的右臂不放,还在微微颤抖着。加贺的直觉告诉他,这颤抖不单单是由弄湿的头发所致。 到公园后未绪停止了颤抖,外面的雨也停了,两人走下出租车,向公园的入口处走去。道路两边种着的树木可能是洗去了长年的尘埃,每一课看上去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两人在公园的林间散步着,没有碰见一个人。离开车道后,感觉声音就像渐渐被吸走了一般。在含有适量水分的泥土上每踏一步都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加贺看到一个有顶的休息亭,就默默地在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铺在了边上。未绪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手绢上,然后她就一直凝视着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 加贺又听到一阵踩踏泥土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和她父亲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未绪看看加贺,也把目光转向了那对父女。 父女俩似乎对加贺他们完全没有兴趣,在长椅边上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女孩儿说要橙汁,父亲投了一枚百元硬币按下了按钮。传来一阵咕咚咕咚的铁罐饮料的声音后,父亲拉开了取货盖把饮料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喝了一口,又还给了父亲,父亲喝了一点之后又给女儿,两人就这样递来递去地走远了。 等到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加贺开口说,“我们也喝点什么吧?”,他觉得似乎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然而她对此没作答,“加贺先生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她问道,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不,完全不知道,加贺回答。 “我可知道加贺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噢。” “是吗?” “这个女人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为什么自己非得受到这种待遇不可……” “我可没这么想哦,不过我的确是在想‘你到底怎么了’,只是语气有点不同。” 呵呵呵,未绪笑了。 “我下了出租车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到底怎么向加贺先生解释,我会变得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到底该怎么收场才好。” “谈不上收场什么的啦,”加贺说,“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不过我多少也知道一点的。” 听完未绪表现着不明白的样子,两手在膝盖上摩擦着。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仰望着灰色的天空,说道,“我想到尾田老师的事情就会莫名地感到很悲伤,今天我不想去训练,突然之前的贫血就又犯了,所以,”说到这儿她又歪起了脑袋,“这样的日子里贫血病不犯该多好,我真的特别难过。然后我就想哭一会儿再回去……” “我妨碍到你了吗?” “是的。”未绪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幸亏是这样,因为跟您这么谈话比流泪要开心多了。” “你能这么说就太好了。” 加贺用脚尖轻敲了一下地面,“不过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贫血呢,我一直很介意这点,你还是再去好好检查一下为妙。” 而未绪看了几眼他的表情后,耸耸肩笑了。 “加贺先生您是不是怀疑我得的不是贫血,而是脑肿瘤或者白血病这种不治之症?” “不,并非如此。” “没关系的。”她说,“真的只是贫血而已,这病在季节转换的时候经常会有,很伤脑筋呢。” “噢……” “嘿,加贺先生您听说过‘秋天童话’这个电影吗?” “不知道。” “在里面有一个芭蕾舞跳得非常棒的女孩子。” 她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眼中回想着故事情节开始陈述起来。“那个女孩子有一个仰慕的男性。那是个新涌现的政治家,那女孩无论如何都想让他在改选中胜出。她妈妈很有钱,听了女儿的愿望后,就提出要向那个政治家援助资金。但是他却非常气愤,他不想被孩子的一时高兴所利用。” “这心情可以理解。”加贺说。 “然后她妈妈就向他道明了事情原委,原来那个女孩患了白血病,已经不能活多久了,所以想在她的有生之年为其实现更多的愿望。而且那个女孩儿也知道自己的病。于是那个年轻政治家就答应了她们母女俩的要求。两人还进行了短途旅行。而在旅行途中得知正在上演‘核桃夹子’的舞剧后,他和主办方进行了交涉,并得到了允许让那个女孩儿出演。总彩排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展现了完美的舞姿,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女孩儿高兴地说,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了,在舞台上跳舞真像做梦一样啊。” “然而,”未绪接着说,“在回家的地铁上她的病犯了,妈妈我头痛——随即她就死去了。不过在她留下的日记上她写着:请不要为我的死而悲伤。之后那个年轻政治家也赢得了选举。” “真是伤感的故事。” “嗯,但是,”未绪说,“但我觉得并不令人沮丧,完美地完成舞蹈,到明天就可以放心离世了,虽说她那么年轻就死去很可怜,但作为一个舞者,她死而无憾。” 加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讲述这个电影故事,所以他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怎么回答,一直默不作声。“好像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了。”她吐吐舌头。 他们大约畅谈了30分钟后,天空开始渐渐蔚蓝起来,与此同时来公园里散步的人也开始增加了。两人从长椅上站起来开始步行,根据未绪所说,今天下午有练习课,而上午只是让大家做做热身练习。“你在这儿打发时间没事儿吧?” 加贺担心地说。未绪回答道,“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处于能训练的状态。” 他们走在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上,看到中学生模样的两个女孩正在练习打软式网球。今天不是休息天,加贺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在这种地方,可能是学校的创办纪念日之类的吧。 “里面好像气不够了。” 一个女孩子右手捏着球说道,“我马上去充,等等我。” 她奔向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从车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这是加贺刚好经过那里,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女孩的手上,只见她拿着一支软式网球专用充气泵,把顶端的盖子拔了下来。 4 “软式网球?” 听到加贺的话,富井惊讶地张着嘴一时没法合拢。 “就是这个。” 加贺把口袋里取出的东西往富井跟前一放,那东西的形状就像无花果一样,收细的部分上套着一个小盖子。这是他今天和未绪分别之后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 “这是软式网球专用的充气泵。” 说着,他把小盖子拧了下来,随即从下面露出了一根尖锐的针头。 “请仔细看一下,这和注射用针一模一样。” 富井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针头的形状和管子差不多,空气就通过这根管子来输送。原理和注射器完全相同。 “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同的。迄今为止说到注射针,大家都想当然地拘泥在了注射器一类的东西上面,原来这种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也能作为类似品使用,这么一来,真有必要讨论一下其他还有没有机理一样的产品呢。” 富井感叹道,把东西交给了一旁的鉴定人员。鉴定人员从各个角度观察之后也表述了观点,“粗细上也没问题,针尖能达到这样的尖锐程度就能轻易刺入了。” “这东西任何一家体育用品店都有卖,在芭蕾舞训练课结束之后有充裕的时间去买啊。” 加贺确信地说。 嗯……,富井叉起胳膊。 “好吧,立刻通知正盘查注射用针的警员们。不过还得增加调查的人员,体育用品店那么多。”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太田扬起手说,请等一等。 “去体育用品店去调查固然有必要,但我总觉得光这么做并不会命中要害。刚才也是加贺给我看了充气泵之后,我才刚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队长你觉得呢?” “我也是,要是不接触软式网球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还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这很正常,”加贺说,“就算是我,不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 那个女中学生拿着的充气泵——加贺又回忆起看到那东西时候的冲动来。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手上拿的东西,问她借来看看,女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借给了他。可能是看到旁边的未绪也在,所以有点放心了。即使是未绪,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加贺看到这个会那么兴奋。 “连我们都是如此,”太田说,“何况芭蕾舞演员的见识应该就更少了,他们肯定怕打网球伤了脚,主要他们也没时间打。” “你是想说舞蹈演员们不会首先想到这个东西吧?” 富井用手指夹着充气泵,对太田说。 “一般来讲是这样的。”太田回答。“所以如果凶手想到用这个来作案的话,肯定在她的身边就存在这个东西。比如家里的某人是打网球的。” “这有可能,”富井点头表示同意,“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她身边有这样东西所以才会想到用毒针的伎俩。好吧,重新调查一下演员们周围的人,这次又是软式网球了。” 警长苦笑地叹叹气。 “话说回来没从柳生嘴里打听到什么吗?” “嗯,是。”加贺的语气很失落。 “因为柳生做了些稀奇古怪的调查,所以凶手试图想致他于死地,这个推理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说不定又想错了噢。” 太田语气有些加重。“柳生准备对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其实也没多大根据,而可能刚巧凶手在这件事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我知道。” 富井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揉着自己的肩膀。“即使是这样,凶手的行径还真是不经大脑思考啊。这样不就会打草惊蛇吗?” 这也是加贺一直无法释怀的事情。 “好吧,先就这样了。”富井说,“有关其他的动机我让别人去查,你们俩当前就去追踪这条线索,和石神井警署的联络也千万别断噢。” 我这就准备去一趟,太田回答。说完如他所说,一个小时后他和加贺出现在了石神井警署的会议室里。 “据我们这里掌握到的信息,风间只离开过纽约两次噢。” 小林搬来椅子让两人坐下,说道。会议桌上的各种资料堆得像山一样高。 “他曾去了波士顿和费城,好像主要目的是和朋友见面以及参观一下美术馆,两次都没久留。” “有没有同行者?”太田问。 “和纽约美术学校里的同伴一起去的。” “和尾田有接触的可能吗?”加贺一边找着资料一遍自言自语道。 “肯定没有,”小林断言道,“那段时间尾田在纽约,一直在筹备公演的事情,应该无暇离开芭蕾舞团。” 原来如此啊,加贺首肯。而且看到尾田的日程表上虽然列了除纽约之外的其他六个城市,但上面并没有波士顿和费城的纪录。 “这么一来尾田和风间要碰面也只能是在纽约了,但要是这样就完全没有新内容了。还真是奇怪啊,警察很早就知道这两人在两年前去了纽约这个共同点了,柳生到现在才来翻出这些陈年旧事,照理对犯人来讲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 太田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否则没理由要杀柳生。或者完全是另外一个犯罪动机?” “那有没有支持其他动机的线索呢?” 加贺问,小林摇摇头。 “要是警察调查可以放心,而若是被柳生发现就麻烦——存在这种秘密吗?比如只有舞蹈演员才能发现的什么东西。” 太田说。 “其实今天我让我们课的警察去了一趟柳生家里。” 小林说,“把那家伙目前为止调查到的一系列资料都带了回来,我们还期待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刚刚交来的报告上显示我们的期望落空了。” 这个案件真奇怪,加贺想,这次毒杀柳生未遂的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凶手肯定是存在杀害柳生的理由,而这次的罪行失败了,对凶手来说形势一定会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然而到目前为止,使搜查大幅度进展的线索完全找不到。 “总之应该还是两年前尾田的赴美。” 小林揪着头发说,“再彻查一次吧,秘密肯定就隐藏在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的话,犯人决不会把矛头对准柳生。” 5 柳生出现在训练室里,是在他喝下毒咖啡三天后的星期六。未绪到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伸展着身体。走廊上两个眼神不善的年轻男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大概是来保护柳生的刑警。未绪前天晚上和绀野一块儿去探过病,那个时候也看到了警察。 “我现在都有保镖护着了。” 未绪到训练室里提起了这事儿后,柳生开玩笑说。 “警察是不是觉得凶手还会再来谋害你呢?” “好像是这样啊,我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真的联想不起什么吗?” “没有。” 柳生的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绀野和亚希子也到了,问了柳生诸如胃还不舒服吗、三天不跳舞是不是全身像灌了铅一样重之类的问题,柳生同样也调侃地回答了他们。 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基础训练课,在横杠上进行练习。未绪向正前方张望了一下看到刚才两个刑警那双很难看透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演员们。 基础课一点整结束,休息一会儿后从两点开始彩排。大家分头去吃饭,柳生今天总算是没有带便当,准备到车站前的面店里去吃点东西。 “未绪。” 在门口正换着鞋,后面突然有人喊,是女教练中野妙子。 “靖子今天好像休息,你了解具体情况吗?” “啊……不太清楚。”未绪摇摇头。 “是吗,真是少见啊。” 妙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歪着头。 据说昨天早上芭蕾舞团的办事处里接到了靖子的来电,内容好像是说因为感冒有点热度所以希望休息几天。听到这个消息时,舞团成员里引起一阵骚动。原因是迄今为止靖子不管身体病到何种程度,练习课绝对不会请假。有一次扭伤了脚,肿得发紫,还继续坚持跳舞,直到教练们让她停下来。而且劝她别跳的时候,还花了好一番功夫。 “那个女孩要是请假两天肯定是身体状态很差劲了。前天晚上还看不出来吧?” 嗯,未绪回答。妙子知道那次探望柳生靖子也一块去了,所以提到了前天晚上的事。 “说不定待会儿彩排的时候她就来了。” 未绪说完,妙子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点了好几下头。 “是啊,病后初愈的一天里人很难受的,她说不定只想来参加彩排。” 谢谢啦,说完她向里走去。 然而靖子到了彩排的时候还是没有出现。 6 把搜查重点从注射器转到软式网球充气泵后,探听小组的工作进行得非常有效率。首先他们查了高柳舞团周围以及每个舞者的住宅周边的体育用品店,把最近买过充气泵的顾客的信息基本全都掌握了。 “从结论来看,最近购买的顾客非常少。”探听小组的组长神原在会议上这么发言道,“最近说到网球一般都是硬式的,软式的也只有中学生会玩玩。因此我们问了曾出售过的商店,他们几乎都回答是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来买的。”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类似于高柳芭蕾舞团演员们的人物。 他们同时进行调查的还有舞者们身边是否存在打软式网球,或者是曾经打过的人。据他们得知的信息,一般只要是专业组队的人,肯定是有一两个充气泵的。 “在演员里有四个人符合条件,名单如下,这些人和妹妹、弟弟一起住或者曾经一起住过。” 神原铿锵有力地读出了名单,其中有两个人加贺曾听到过。 “目前应该这四个人的嫌疑最大吧?”富井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 “其实我正想去查一下业余木匠铺。”神原回答。 “木匠铺?为什么?” “我是看了这个才想到的,”他拎起网球充气泵,“鉴定报告上也提到,针尖大约几毫米长,那么到底凶手是如何把它切断的呢?”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到了业余木匠啊。” 有人佩服地击掌叫道。 “如果是细长的注射用针,那么应该可以顺利折断,但这个太粗了所以很难做到。要是弄不好这针就没法用了。” “用钳子夹不断吗?”富井问。 “要是用钳子切口就被压扁了,我觉得应该是用其他办法。总之切断针是如此,制作一系列其他装置肯定还要买别的道具。” “你们打算从制作装置的道具入手吗?” 富井好像对这个设想很满意,大幅度地点头后,拍了一下大腿。“好吧,就从这个深入调查下去。” 终于听到了警长久违的振奋呼声。 这是昨天晚上搜查会议的一段对话。 然后到了今天——正当加贺和太田对富井说明风间利之在纽约的生活的时候,接到了搜查总部的电话。年轻的警察手拿听筒叫了富井的名字。 “我是富井。”他对着听筒说。下一瞬间他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什么?找到了?硅胶和锉刀……嗯……是吗,那家店的店主……回来了。好,那么迅速赶回来进行笔录!” 挂了电话后,富井的周围集中了很多警员。 “找到了吗?”其中一人问。 “找到了。” “是谁?” “森井靖子。” “森井……” 警员们的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无疑是因为在昨晚列出的嫌疑犯名单的四人当中,她是最不被大家怀疑的一个,连加贺都不太相信。 “真是人不可貌相,特别是女人。” 说到这里,富井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心情。 “她买了什么呢?”太田问,“刚才听你说什么硅胶锉刀之类的。” “嗯,就是这两个,不知道硅胶是派什么用的,锉刀应该就是用来弄断针的,连不锈钢也能切开,这是商店的老板说的。” 如果上述所说的四人中有人去过业余木匠铺的话,肯定会立刻执行搜查民宅的程序,并希望能尽快得到那家业余木匠铺的供述笔录。 “搜查的时候最好森井也要在场。”年轻刑警说。 “她必须得在场,应该这么说。跟在监视舞团的几个警员说明一下情况,指示他们回来的时候把森井逮捕回来。” “知道了。” 在他去打电话的间隙,富井举起双手舒展了一下身体。“我不清楚,这个硅胶到底是派什么用的呢?” “会不会不是防水用的?”加贺思忖了一下说。“虽然不知道这个装置是什么样的构造,但既然用到了尼古丁浓缩液,就不得不把整个容器封得严严实实的吧?” “是这样啊,应该正中靶心了。” 富井作出开枪瞄准的手势用手指顶着加贺的胸口。这说明他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然而好景不长,打完电话的刑警转过身说,“警长,好像森井靖子向舞团请假了。” “什么?”富井的声音又开始严厉起来,“怎么回事?” “那是——” 年轻的刑警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后,用手捂住话筒看着富井。 “好像从昨天开始就请假了,据说是感冒。” “昨天也休息?” “这是经过报告的,有关训练请假的人我们一定会以某种方式进行确认。昨天傍晚时分田坂刑警应该登门造访了森井的公寓。” “嗯……” 富井哼哼了一声,嘴里嘀咕着:“总觉得很可疑,竟然连休两天。”然后猛然张大眼睛大喝道,“太田、加贺!现在立即赶往靖子的公寓!” 森井靖子的公寓位于的居民区由多条狭窄道路分割而成。这里聚集了很多小型楼房,那幢两层楼的公寓看上去像被埋在里面一样。 这栋建筑门朝东开而阳台朝西,完全照不到阳光,况且靖子的房间还位于一楼。不过因为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高柳舞团,对白天太阳的位置可能完全不介意。 加贺站在昏暗的门前,敲了两下门。但是没有回音,接着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太田转动了下把手,发现门牢牢地锁着。 “不在家啊。” 加贺说,太田没有回答。他带着扫兴的表情观察了一下门,推开了邮箱的门。 “看,”他说,“里面有东西……” 加贺也往里窥视了一下,可以看到里面叠着报纸。 “早报?” “好像是。” 两人几乎同时行动起来,太田敲了敲旁边人家的门,加贺则跑了出去。 加贺绕到建筑的背面,走进靖子家的阳台,从那儿往房间里望去。透过白花边的窗帘,微微能够看到里面的样子:衣柜,矮桌,电视,床——床上有个人影,好像谁睡在上面。 加贺又绕回正门,太田不见了踪影。不过稍过了会儿,他带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回来了,那男人手上还拿着钥匙。他原来是去找房东了。加贺把从阳台上看到的景象跟前辈一说,秃头的房东立刻板起了脸。 戴上手套,太田把备用钥匙插入锁孔,喀嚓一声他打开了门。 两人脱下鞋子,小心注意者不碰到身边的物品,走进了房间。这里是老式的一室户:一进去左边是厨房,径直走进去就是一间日式房间。 房间整理得很干净,桌子上只有玻璃杯和瓶子放着。完全没有散放在外面的衣服和裤子,梳妆台什么的也没有。 在床上躺着的果然是森井靖子。她身穿粉色的毛衣和黑色裙子,两腿牢牢并拢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就算是午睡,睡姿都显得过于工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 加贺脱下手套拿起她的手腕,感觉冰冷,没有脉搏和呼吸。 “没有外伤。”他说。 “是这个。” 太田拿起桌上的瓶子,“这是安眠药,不知道本来还剩多少,现在已经空了。” “联络总部吧。” “拜托你了。” “我猜想到警长的表情了。” “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啊。” 用余光望着太田的摇头晃脑,加贺拎起了听筒。觉得异常的重。 7 尽管森井靖子的尸体送去了司法解剖,但她死于大量服用安眠药这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房间内也没有争斗过的痕迹,大门和窗户都上了锁。看上去无疑是决意要自杀。 加贺几人搜查着房间,确认着和之前一系列的案件究竟有无关联。他们本来还期望会留下遗书,然而却没有找到。 “看呀,加贺。” 正检查着书架的太田指着上面排作一排的图书说道,这个书架和加贺的身高差不多,不过这上面摆放的有一半以上都是芭蕾舞相关的书籍。 “感觉对芭蕾舞真专一啊。”太田说。 “那些演员基本都是这样噢。” 浅冈未绪也是如此。 “不过没想到到这种程度,似乎没别的兴趣啊。” “有芭蕾舞已经足够了。” 加贺扫视着其他的书,有一些和音乐以及歌舞伎相关的书籍。估计连这些书也是为本行所用的。 接下来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摆放了很多关于瘦身美容以及减肥方法的书,除了几本新出的“howto”之外,还有几本专业书。 森井靖子也是深受尾田影响的一员啊,加贺想到。 日式房间就留给了太田,加贺准备着手检查厨房。在3层的木板中间,面对着窗户装着一个水槽,角落里放着一个双门的白色冰箱。 同样是一个人生活,男人和女人也是截然不同的。这里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尽管比加贺家要多很多,但却摆放得异常整洁,也很干净。虽然加贺对于收拾屋子也很有自信,但却没有擦洗换气扇和煤气灶的经验。 查完碗橱后,他又开始检查水槽下方的柜子。里面放着酱油和盐,还有一个没看到过的瓶子,看上面的标签说是低热量的甜味素。从这里又能感受到尾田的影响之大。 “找到什么了吗?” 加贺正要把手伸进米缸里,富井带着极不愉快的表情走了进来。还没有呢,加贺回答。 “拜托了,快点找到点什么吧,靖子已经无法向我们坦白了。” “要是这个房间真有什么的话我一定找到给你看。” “没关系,肯定是有的。” 说着富井环视了房间,“听隔壁住着的学生说,昨天以及今天没有人到这间屋子来过,她是个留级生,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要是隔着这面墙听不到什么的话,可能真的没有声音。” 富井轻轻敲了敲墙壁。发出了很轻的声音。“话说回来这房子还真旧啊,感觉就像看到了华丽芭蕾舞界的另一面。” “森井靖子出生于岩手,现在可能还在靠父母补贴过活吧。要是这样还真没法奢侈呢。” “芭蕾舞女演员好像不怎么赚钱啊。” “舞团成员非但没有工资,倒过来还要向舞团交团费。尽管公演的时候有出场费,但一买高跟鞋立刻就用完了。靠芭蕾舞吃饭,对一般的舞者来说是不可能的,当然先不说一流演员。而且一直要受训练的限制,所以也不能打零工,接下来就只能靠着父母的补贴勤俭节约生活了。你看,森井靖子穷得只能吃这个噢。” 加贺把手从米缸里掏出来在富井面前摊开。手掌上放着几粒糙米。 富井看到后目瞪口呆,“真的吗?” “开玩笑的。”说着加贺放回糙米,“如今糙米也很贵呢,估计她是为了减肥才一直吃的。” 靖子的节食就是受了尾田影响,加贺重复道。 “那她为什么杀害了自己如此爱戴着的尾田呢,当然说这话之前要找到确凿证据。” 好好找吧,说着富井走向了房间。 查完米缸后,就只剩下冰箱了。加贺打开下面的门,里面满满地放着很多的东西。切了一半的柠檬、煮剩下的魔芋、剁碎的洋葱、蛋卷、火腿、生荞麦、麦淇淋、鸡肉、凉粉,等等等等。加贺将其取出逐一进行检查。慢慢的,靖子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在想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加贺开始有些了解了。 然而这些东西里面并没有藏着什么,转念一想,剁碎的洋葱也好鸡肉也罢都不是可以藏东西的物品。 关上冷藏室的门,他接着又打开了上面的。顿时,加贺有点瞠目结舌,冷冻室里放满了冰冻保存的食物,煮熟的蔬菜,咖喱和生鱼,其他全都是冷冻食品。加贺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检点着,但并没有引人注意之处。 抽出冰格也没发现问题。 然而正要推回去的时候,加贺发现制冰室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伸手去拿,但发现冻住了取不出来。从碗夹上拿来刀片小心翼翼地把冻结住的部分切断,再把手伸了进去。 塑料袋里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队长!” 加贺喊了富井,在他的注视下把包着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递给了富井。 “原来如此。”他感慨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做的,果然女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啊。” “的确不一样。”加贺也赞成道。 塑料袋里包着的无疑就是藏有毒针的装置,不过构想比鉴定人员推理出的东西还要简单的多。塑料材质的扁平圆形容器中开了一个小孔,上面就插着一根五毫米左右的注射针。这个容器大概是盒饭所用的酱油瓶吧,而用来固定针所用的白色粘合剂正是硅胶。 容器中还残留着微量的茶褐色液体,针尖上也附着着黑色的东西。富井命令其他的警员把这个送去鉴定,然后深呼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应该错不了了。” 傍晚时分,加贺和太田二人来到了芭蕾舞团。有关靖子的死已经向他们传达了,他们准备留几个平时和靖子比较亲密的人,问他们点话。 到达舞团已经过了六点了,赶上芭蕾学校上课时间,比舞团成员还要年轻的几个女孩儿陆续走进大楼,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靖子的事情,脸上还带着爽朗的笑容。 加贺他们进去后,可能高柳静子已经看到了他们,立刻走了过来把他们带往会客室。高柳亚希子,绀野健彦,柳生讲介、浅冈未绪四人已经在里面紧张的等候着了。 “身体好点了吗?” 太田跟柳生搭话,不过他也只是面带僵硬的表情点点头。 加贺的目光向坐在最里面的未绪投去。然而她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有要抬起来的样子。 和几人面对面坐下后,太田先对他们宣布了靖子很有可能是自杀。不过这五人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加贺通过余光看到未绪的头弯得更低了。 “并且,”太田说,加贺听到他咽了咽口水,“并且据我们调查下来,能够断定森井靖子就是杀害尾田康成的凶手。”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胡说,”柳生说,“这不可能。” “是啊,肯定是弄错了。”亚希子也应和。 “这是真的,”加贺替太田说了句,然后把证明靖子就是犯人的铁证向他们娓娓道来。听完高柳静子和四个演员全都露出沉痛的神情默不作声。只有绀野嘟囔了一句,“真是难以置信。” 太田对着他们用沉稳的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且这一连串的案件一个都没有解决,为什么靖子非得那么做,和之前那桩正当防卫案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等着我们查清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而这其中少不了你们的协助。”他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教诲。 “没有留下遗书吗?” 高柳静子第一个发言,加贺回答说没有。 “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个和她见面的人吧?” 绀野代表性的发言道,“前天晚上我们一块去看望了柳生,靖子也和我们一起去了,但她那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意图要自杀的人。” 其他的舞者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说说那个时候的情况?” 对于太田的这个请求,四个人都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叙述了他们那时聊了什么话题,进行了什么对话。然而加贺在这些谈话里并没有发现能和自杀沾上边的内容。 “最后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加贺一问,一直低着头的未绪总算仰起脸,红红的眼眶周围已经湿了。 “你们俩去了什么地方吗?” “没有,探望完柳生出来我们俩就一块儿回家了。我从富士见台站下来后我们就分别了。” 靖子的公寓是在中村桥站附近,在富士见台的下一站。 “其他人呢?” 加贺看看绀野和亚希子。 “我们一起去了酒吧,名字叫bar’。” 绀野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应该知道的嘛’。 加贺又转回未绪这边,“你们分开的时候她看上去怎么样?” “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可能我很迟钝吧。” “比如明天的训练可能来不了之类的话,没说过吗?” 没有,未绪轻声否定。 接着太田问了所有人,森井靖子关于这次一系列的案件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她一直在附和着我们的话,好像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自己的想法。” 柳生说,大家也都表示同意。 最后问到关于靖子杀害尾田有什么猜想的时候,“真是不可想象。” 绀野说,“有很多舞蹈演员们都很崇拜尾田老师,这些人里靖子是程度最甚的一个。” 呵,太田颇有兴趣地说,“那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尾田当作老师吗?” “什么意思?”一旁的柳生怒目而视。 “她会不会把尾田当成男人来爱呢?” 太田一针见血,绀野抿了抿嘴唇,断言道:“她是把老师当作艺术家来崇拜的,我看不出她有别的意思。” 柳生也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之后就没从他们口中再问到什么有用的证词,加贺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真的没一点头绪呢,还是因为知道靖子是犯人后他们仍然想包庇她。 加贺二人向演员们致谢后走出了会客室,接着在高柳静子的带领下又来到了办事处。一个叫坂木的年轻女办事员正等候着,靖子的来电貌似就是她接听的。 据她所说,靖子是昨天早上九点左右打来电话的,说是患了感冒高烧怎么都退不下来,今天想请假一天。因为之前从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坂木还有些吃惊。除此之外靖子什么话也没说。 “啊,对了,”女办事员好像想起了点什么,说道,“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帮我向大家道声歉’。我本来是以为她想就自己休假对训练造成的影响而道歉。” 加贺默默点头,最后的这句话应该正是靖子内心悲壮决意的写照。 这天晚上的搜查会议上,大家就森井靖子的死进行了汇报。因为好容易才查到了杀死尾田凶手,而她却先自杀了,警员们一脸失望的表情。 首先加贺汇报了所发现的毒针装置的讨论结果:据悉,器皿果然是市场上销售的酱油瓶,里面残留的液体是纸卷烟的浸泡后的浓缩液。关于针虽然还没有最后确认,但就针尖的形状和粗细来看,也和加贺所推理的n公司生产的软式网球充气泵上的针极为酷似。据另一个搜查小组的调查,森井靖子的妹妹在高中参加了软式网球部,到东京来比赛的时候好像住在了靖子家。很有可能靖子就此得知了充气泵一物,没想到妹妹还遗留了一个在她的房间里。 其次,通过横截面得知了这根针是被锉刀磨尖过的。这把锉刀在靖子房间的床底下被发现,经确认是从先前查到的业余木匠铺买来的。和锉刀一块买来的还有管状的硅胶,也如同加贺所猜测的,这是用来固定毒针的。 “最后,针的顶端附着的血液查下来和尾田康成的血型一致。” 汇报结束警员归位后,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大家正在组织着语言来发表感想。 “那么……” 富井第一个发言,然后扫视了一下全体人员,“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靖子就是杀害尾田的凶手这点已经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了。然而重要的动机却一头雾水,你们对这点怎么看?” “从精巧制作的这个装置来看,应该不是一时兴起的杀人念头吧。” 涉谷警署的刑警发言,因为犯人已经水落石出,所以表情多少松弛了一些。 “尾田和靖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男女关系吧,弄到最后,杀人动机还是因为这个啊。” 发表这个意见的是富井小组的一个老资格刑警。他是个解决了无数个情杀案件的老手,这个直觉应该来自于他的经验。 “和之前的正当防卫案有什么关联吗?” 富井又问来自石神井警署的警员们。 “尽管关于森井靖子的调查才刚开始,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她也有去纽约留学的经验。只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小林站起来说。 “四年前?她两年前没有去吗?” “只有四年前一次,和高柳亚希子一起,貌似是到纽约的芭蕾舞团进行学习。当然详细情况我们还不知道。” “要是四年之前,就不可能和风间利之有接触了啊。” 富井挠挠头,转动着脖子,发出的卡擦卡擦的声音连加贺所在的位置也能听见。 “这么一来的话,正当防卫一案和尾田谋杀案之间的关联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啊。” 涉谷警署的刑警想求得富井赞同。他可能想把尾田的案件就此告一段落,而富井没有作答,只是歪头思索着。 “我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加贺举起手发言,“犯罪时候靖子的不在场证明,那是怎么回事?” “就如之前所说,要证实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实质上是不可能的,但就我们调查下来靖子也是有可能作案的。她只需要在晾着的上衣里用透明胶带一类的东西固定住装置,所以只要有几秒的间歇就可以办到了。” 调查这个案子的一个叫本间的刑警回答。 “不是,我说的不是放毒针装置,而是上衣被弄湿的时候。根据我们之前确认下来,只有六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对吧,里面包括了森井靖子。” “诶?是这样吗?” 富井赶忙翻开笔记本,点了点头,“啊,果然如此。” “也就是说弄湿上衣的不是森井靖子咯。” “但不是她弄湿的上衣并不代表她就不是犯人。”本间说,“森井正伺机藏毒针装置的时候刚巧碰上了尾田的上衣被弄湿的偶发事件,所以她就将计就计了。” “我总觉得这事儿也巧过头了吧。” 太田说,“是吗”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有这种感觉,考虑到那个装置,靖子必须得拿到尾田的外套。而这时刚巧有这样的机会从天而降,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于巧合了。” “那么太田先生是认为凶手不是森井吗?” 本间气愤地说,太田这才作了个平息他怒气的手势,然后问加贺,“你怎么看?” “我觉得,”加贺咽下口水说,“应该有共犯。” 这句话一说,顿时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立刻有一个刑警反驳,“我倒觉得应该没有。” 但他却没有陈述理由,多半因为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没有共犯,而手头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吧。 “那个芭蕾舞团里的人有些地方不能全信。”加贺说。 “我觉得他们似乎隐瞒了什么,如今已经查明森井靖子是凶手,他们还是没有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 “我也有同感。”太田赞同。 富井考虑了一会儿后,轻敲了下桌子,“好吧,在调查犯罪动机的同时,也顺着这个思路考虑吧。不过我可是支持单独作案的,上衣被弄湿再怎么不自然,你也不能断定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偶然事件啊。” 对指挥组长的话,几个刑警洋洋得意地点头。 8 “我刚才没说,其实我还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加贺咬着肫肝说,太田则喝了口酒,眼神仿佛在说,这次又是什么呢“就是森井靖子的自杀,她为什么想死呢?” 然后太田挠了挠眉梢,低声说,“啊,是那件事啊。” “这点其实我也没想通。” “果然。”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或者是害怕警察的追捕而想逃离这个世界,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这时机也选得太妙了。她为什么和别人道别了之后就想死了呢?” 可能喝到第四杯有了点醉意,太田说话有点饶舌。 “要说意识到罪过,我觉得并非如此。”说着,加贺给自己倒上啤酒。“尾田死后她还企图杀死柳生呢,要是她因为自己的罪行而受良心谴责的话,她就不会杀第二个人了。” “虽然道理上可能讲不通,但却很纠结啊。” 太田挥舞着手中的烤鸡串说,“靖子死前还去看望了柳生呢,看到他被自己折磨得如此痛苦,她可能顿悟到了自己罪行吧。” “不太可能吧,柳生那个时候已经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啊,靖子他们去看望他是在他出院的前一天,应该已经活蹦乱跳了吧。” 说的也是,太田小声说。 “或者她被亚希子和绀野他们真挚的友情所打动,可能慢慢厌恶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吧?” “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感觉有点牵强附会。” 加贺喝着啤酒又加点了一份烤鸡,老板在狭小的柜台里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我呢,觉得她应该还是怕被警察追捕而自杀的,如您所说,这个时机的确是太巧了,不过她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这里的进展,所以合时机只是一种偶然吧。只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害怕起警察的追查这点还是个疑问。” “关于这点还是得想到柳生,他掌握到了某种情报,而靖子杀他灭口未遂,欲再次下手又无奈戒备过于森严。这么下去恐怕事情会通过柳生之口公之于众,所以她只能放弃而选择死——怎么样,这个假说还不错吧?” “我觉得还算不错,只是这个设想的前提必须是柳生掌握了什么,但实际上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点已经明摆着了,靖子这个时候反倒应该放心才对。” 烤鸡摆上了桌。太田先伸出了手,他迅速吃完一只后说道:“犯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心的,什么事情都会往坏的方面考虑。” “这我知道。” “对靖子而言,柳生说的‘自己什么都没查到’这句话本身她听起来也像是在撒谎,到这种程度噢。” 太田喝空酒杯,又续了一杯,这已经是第五杯了。 “这样行吗,醉醺醺回去又要被您太太骂了。” “你说什么呀,这种程度她抱怨都不会有一句的。” 太田把快要溢出来的杯子拿到嘴边,喝下了五分之一,然后用略带倦意的表情看着加贺。 “原来如此啊,”老刑警说,“你这家伙不娶老婆因为害怕被她埋怨啊,要这样的话你就别担心啦,一开始做好规矩就可以了。” “不是这个原因。”加贺回答完一口喝光了啤酒。 “那是什么理由呢?” “理由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吧?” “有所谓哦,你把相亲都推了啊。” “相亲?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啊。” “一下子想到就说了。” “真伤脑筋。” 太田也给加贺介绍过相亲对象,除此之外富井也介绍了两次,那个一起去看芭蕾舞的就是其中一个。 “总之我不怎么想谈对象。” “你要这么说的话就只能一辈子打光棍咯,警察也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职业,你好象还没意识到这点啊。” “我充分意识到了,不过真的没关系,而且我的结婚对象我想自己找。” 太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喝了酒杯的五分之一。 “话说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森井靖子怕柳生知道点什么,惴惴不安的。” “噢,对。”太田摇晃着点头。“她一定以为隐藏在尾田赴美事件背后的秘密被柳生发现了。” “不过说来还真奇怪啊。” “怎么了?”太田好像酒醒了一般,瞪大眼看着加贺。 “即使她成功杀害了柳生,她会就此安心吗?要是那家伙被杀死了我们肯定一样要进行录口供,同样也会察觉到那家伙正在调查两年前尾田去美国的事情的。还是说,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因为她坚信这秘密只有柳生能发现,警察是绝对发现不了?” “应该是坚信着吧,只能这么认为了。” 她真是小看我们了啊,太田补充,有点口齿不清。 “是吗?” 加贺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即便已经杀了一个人,应该尽可能避免再杀第二个,就算柳生可能打听到了什么秘密,一般来说应该先静观其变才对,比如对柳生说要协助他调查而试图接近他,就可以即时掌握调查的进展情况了。然后如果柳生什么都没发现而就这么放弃的话,这样暂时就没危险了,等到迫近了真相再实施第二期杀人也为时不晚。 为什么她没这么做呢? 还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呢? “真是搞不懂。” 加贺小声嘀咕着,喝了口啤酒。随后太田笑嘻嘻地说:“不错,再多想想,这样才能够成长起来,这种棘手案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锻炼刑警啊。” “开玩笑吧?这种价值不要也罢。” 说着,加贺的头脑里忽然闪过另一个想法,尽管简单,但却从没有想到过。 “太田君,”加贺说,“会不会杀害柳生未果对于靖子而言,完全没任何影响呢?” “什么意思?” “要说这次谋杀未遂案件产生了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我们搜查的重点更为集中在两年前的赴美事件上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变化,也就可以认为,那个案件是为了让我们的搜查转向尾田赴美才发生的。” 太田刚要把杯子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障眼法吗?” “比起这个,还有更紧急的原因呢。我们已经向纽约方面派遣了警员,如果没有柳生的案件发生,那些警员的调查就会扩展到所有舞团成员、所有的时间段,变得全面彻底起来。而正是因为有了那个案件,调查就往尾田赴美的方向集中了。”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担心警察查到除尾田到美国去之外的事情吗?” “是的,也就是说尾田两年前赴美的事情和本案毫无关联。” “那么有关联的是?” 加贺右手的中指按着太阳穴,“据说森井靖子也去纽约学习了吧?” “四年前的事情!?” 太田敲击了一下吧台,其他的客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俩。 第四章【完】 1 离约定的事件还有大约20分钟,加贺走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后,向一旁端来水的服务生点了一杯皇家奶茶。服务生应了一声后,问道,“上次那件事怎么了?” 上次发生那起正当防卫案的时候,加贺和太田来这家店进行过笔录。案件发生几小时前风间利之就是在这家店监视高柳舞团动向的。 服务生似乎记得加贺的面孔。 “这事儿有点困难。”他一脸苦笑,“还劳烦您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嗯,嘿,好像那个舞团最近案件不断。” “好像是。” “好像是?警察先生您不是在调查吗?” “嗯,话是不错……我想喝红茶了。” 被加贺一催促,服务生拿着托盘,跟柜台里的男生点了单。然后又走了回来,可能因为是没别的客人,所以很空闲吧。 “喂,听说凶手就在那个舞团里,之前报纸上看到的。” 她说的是靖子,她自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你好象对案件很在意。” “因为这种事可不常见,而且我觉得那些做作的演员们真恶心。” “他们经常来这家店吗?” “来哦,每天都来,我坐这儿行吗?” 她指着加贺面前的座位问。 “待会儿有人要来,你坐到她来好了。” “谁要来,女朋友?”她说着坐了下来。 “是你讨厌的芭蕾舞团的人噢。” 听后她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什么变质的东西一样,随即把脸凑近了加贺。 “对了,那个自杀的凶手每天都到这里来噢。” “白天吗?” “是的,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奇怪呢。” 她刚要打开话匣子,吧台的男人叫了声“小雪”。服务生便起身去端皇家奶茶,顺便对那个男人说她要回答警察问题,要是有客人先帮她招待一下,然后走了回来。把红茶放在加贺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什么地方奇怪呢?”加贺催她往下说。 “她白天来吃午餐的时候绝对不点食物,只会点饮料。” 她右手一圈圈绕着自己的长发说。 加贺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这么注意日常饮食,要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就前功尽弃了嘛。 “不过这种人很多的,就是不跳芭蕾吃东西也得要有节制呢,不过,自从那个导演死了之后,她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什么三明治啊、肉末意大利面啊,开始大吃特吃起来。这可不是巧合,就是那个案件发生之后的事情。” “嗯……” 这话值得深思啊,加贺认为。 如果确有此事的话——多半是——那么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还是理解成怨恨比较合理,本来靖子就是本着对尾田的崇敬之情进行体形重塑的,一旦这种崇敬之情转变成了憎恨的话,应该就不会继续节食下去了。 “一般而言杀了人之后应该不会有食欲的吧,她竟然反过来了。果然那里是怪人云集。” “这样啊,这话可以作为参考。” “你不记下来吗?” “啊,我会全记下来的。” 说着加贺打开笔记本,服务生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 加盒装做记录着什么的样子,瞄了一眼手表。6点25分,还有5分钟。翻开的笔记本上潦草的记录着‘六点半咖啡店中野’。加贺估摸着待会儿也要把服务生的话对中野妙子说一下。 今天午后在涉谷警署加贺联系了妙子,跟她约在bar”碰头,说是有话要谈。 “这样的话能一块儿吃个便饭么?”她这么回答道,“今天晚上反正我打算出去吃饭,要是在那个酒吧的话,很可能碰到柳生他们。” 好啊,加贺回答。他的晚餐的确也需要在外面解决,不过碰到柳生他们就不太妙了。 靖子自杀之后一直想找妙子谈谈,因为一开始就是她告诉加贺有几个舞者受尾田影响而开始过度节食的。而靖子是这些节食者里的典范,他非常想听听妙子对靖子自杀案件的看法。 有关靖子四年前去美国一事的调查进展得也不太顺利,据纽约传来的报告所说,查明当时接待靖子和亚希子的人就费了不少功夫。她们只有滞留了短短半年,而且现在和当时的成员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听说连那时教她们的动作指导约翰·托马斯也转到了其他舞团工作。 得知这些事情后,加贺更加地确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性,果然谋杀柳生未遂是靖子的手段之一,这个案件发生后,纽约方面的搜查都集中到了两年前。而对她来说两年前的事情再怎么查也无所谓。 只是——加贺不得不承认,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这个案件和风间利之的关系又何在呢?或者索性和风间一案毫无关联?只是碰巧在同一个时期同一个舞团里紧接着发生了而已? 加贺觉得这不可能,肯定是有某种关联的。 石神井警方也是为了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而拼尽了全力,加贺很理解他们的心情,再过几天,叶琉子的拘留期限就要满了,已经不能继续延长了,但对于她的处置现在警方也是极为棘手,一来和尾田案件的关系未查明,二来犯罪动机也十分不明朗。 加贺觉得,反正也不必担心她会逃跑,保留处分后把她释放出来也未尝不可。 皇家奶茶喝完后,中野妙子出现了。她身穿垫肩的夹克衫,气宇轩昂地向加贺走来。 “你好——” 他招呼打到一半,突然发现了浅冈未绪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她穿着艳粉色、分外凸显出她腰部曲线的连衣裙。耳环是珊瑚形的。 她看到加贺也显出很吃惊的神色,妙子沿着加贺的目光回头看了看未绪,“我请她一块来的。” 语气似乎很欢快,“没关系吧,我们一块儿?” 看到加贺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未绪的表情略带了歉意,说,“老师您要见的人就是这位吗,这样的话我还是回去吧,耽误了你们可不好。” “不会耽误的,对吧?”妙子征求着加贺的同意。 “总之先请坐下吧。”加贺让两人入座,未绪坐下后头还是低着。加贺瞥到吧台前的服务生正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这边。 “我知道了,”他说,“浅冈小姐也一块儿来好了。” 我说吧,妙子用肘部敲了敲未绪,未绪这才抬起头,问了声,“没关系吗?” “没关系。”加贺点着头说,其实他也想不到可以拒绝和未绪共餐的理由,“你们要喝点什么呢?” “不用了,我已经在其他地方订了位置。” 说着妙子站了起来。 出租车大约开了十分钟,便来到了中野妙子介绍的饭店。那是一家意大利餐厅,它坐落于住宅区的正当中,远看上去就像一幢白色的教堂。要是不挂招牌的话完全看不出那是家什么店。走进饭店,妙子报了姓名,服务员便带他们来到最靠墙的餐桌。 加贺完全不懂意大利餐,所以就点了写在菜单上最上面的‘*套餐’。妙子显得很老练的样子,从冷盘到甜点认真地逐个儿点了下来,其中两个是未绪点的。 “您吃得真丰富。”加贺对妙子说。 “我喜欢吃,虽然一直被尾田挖苦。” “我猜也是。” 她会说出尾田名字,是因为为加贺着想,便于他转换话题,加贺就接受了她的好意。 “刚才那个咖啡店的服务员对我说了些很有意思的话噢。” 加贺说完,妙子和未绪异口同声:“服务员?” 他把咖啡店里的所闻对两人说了,不过她们俩好像并没显得很吃惊的样子,然后用催促的目光等着他说下文。 “在搜查森井靖子房间的时候,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她对于尾田的崇敬之心,以及靖子至今为止想讨得他欢心而作出的努力。然而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疑问就是: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原因使得她对如此崇拜的偶像萌生了杀意呢?” “最大的疑问啊。”妙子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对现在谈论的话题不想发表意见吧,未绪一直盯着墙上挂着的壁灯。 “一想这个问题头就痛。”加贺说。 “应该是,真同情你。” “其实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关于森井靖子这个女人的事情,她是怎么样一个舞蹈演员,对她而言芭蕾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尾田的存在又让她发生了哪些变化呢——差不多就是这些。” 妙子耸耸肩,做了个鬼脸,把身体凑近未绪说,“未绪,听到没有?他提的问题可真是难啊,加贺先生的提问一向如此啊。” “我相信如果是你肯定能答上来的。” 说到这里服务生端来了白葡萄酒,挨个儿给他们倒上。等他离开后,“要回答这个问题,还不得不从靖子的伟绩开始说起呢。” 她征求着未绪的同意,说道。未绪微微点头。 “那就请您从那时开始讲起好了。”加贺说,“慢慢说,时间还多得很呢。” 她说,菜的味道还不差吧,说完抿了口酒。 “她从岩手进到我们学校是在踏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觉得很不起眼,说实话感觉就是个很普通的孩子。然而当她一开始训练后,我们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都感叹世上竟然有舞姿如此动人的少女!大智若愚啊,总之我们当时都深信她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这话我从高柳静子老师那里也听说过。”未绪补充。 “因为一时她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啊,事实上之后她也一帆风顺地凭借实力在国内的各种比赛里轻松获奖,那时尽管我们团的高柳亚希子已经被誉为是将来的女一号的人才,和她相比水平也在伯仲之间。入团之后她的扎实稳健也普遍得到认可,所以拿到了很好的角色。但是,大约在20岁左右的时候,她舞蹈的精彩程度就慢慢丧失了。” “那是为什么呢?”加贺问。 妙子稍稍想了想,问道:“洛桑芭蕾竞赛您听到过吗?” 没听说过,他回答。 “是一批学芭蕾的10几岁少年的竞赛,要是在比赛上得奖的话,就可以得到去海外芭蕾学校留学的机会,听说还可以拿到奖学金哦。当然这是全世界范围内接受报名的,所以可以留到最后比胜负的就只有那么十几个人。” 加贺边听着,伸手拿起酒杯。服务生开始摆上冷菜,妙子拿起一个虾放进嘴里,“真好吃,这个虾,未绪也吃点啊。” 我就不用了,未绪望着摆在桌下的手心,中指上带着一个金戒指。 “这孩子她不肯吃啊。”妙子用叉子指着她说。“之前提到过,她也没有在减肥,平时就这样,对吧?” 未绪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可能胃很小吧。”加贺说。 “我觉得是这样,”未绪回答,“吃一点立刻就饱了。” “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胖,真是让世上的女人都嫉妒啊,还能穿这么醒目的连衣裙呢。” “这样穿,很奇怪吗?” 未绪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安。 “没有,很适合你噢。”加贺赶忙说道,“非常可爱,充满了魅力,珊瑚耳环也很美。” 未绪一边留心着妙子,道了声谢。 “你就不能夸一下我吗?”妙子板起了脸。 “您实在是太漂亮了。”加贺露出为难的神色,“因为太美了都没法用言语来形容,不过拜托您能不能先继续刚才的话题,正说到芭蕾竞赛的事。” “我想先让你夸我,不过想想还是饶你一回吧,刚说到洛桑的比赛是吧?” 拜托您了,加贺重复了一句。 “那个洛桑赛,据说每年都举办哦,而且好像每年的这些舞者们都成材了。然而回顾起到目前为止的成绩发现,在洛桑赛上得奖的这些孩子从此成为著名舞者的例子,可能你不信,只有可怜的几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加贺回答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当然各方面原因都有,最大的原因就是体型上的变化,女孩子尤其如此。因为在洛桑赛上比赛的时候,她们都只有16到17岁左右,还没完全发育到成年女性的身材。体*赛也是这样,如果身材小巧自然就轻盈,难度有点高的动作都能出色完成。然而当身体变为成年人后,就没法做到这样了。身体各部位都开始凸出,皮下脂肪也开始变厚,渐渐不能按自己的思路来跳舞了。可是这是自己真实的身体啊,作为一个舞者如果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与自己这个发育成熟的身体做抗衡。在洛桑得奖的时候,她们是以自己暂时的身段站在舞台上的。” “也就是说,森井靖子以前出色的舞姿也是她暂时的身段咯。” “嗯,可以这么说。” “体态变得更为女性之后,舞也跳不好了?” “是的,说得好听点就是身上的魔法被解除了。” 不过,依然魔法在身的人也有哦,说着,她看了看身边的未绪。未绪意识到是在说自己之后,一言不发,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 “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哦。”中野妙子说,“所以为了克服这一点,唯一的出路就是锻炼,发育到成年人的体态后,就必须再从头打一次基础。之前以年轻时候的体态做过的练习,运用到成人的身体上来完成技术动作。只有这么做,大家才能够成为职业舞者。靖子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她比别人加倍努力训练,最后理所当然练出了成果。只要如此持续下去,肯定是能成为一流的舞者的。” “她没坚持下去吗?” “她坚持了。”妙子拿着酒杯摇了摇头,“不过却有些歧途了,是亚希子的存在误导了她。” 主菜依次端上了桌,对话停了一会儿。未绪开始一根一根吃起面条来,加贺觉得,等她吃完天也要亮了。 “和靖子相反,亚希子则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迈向芭蕾女一号的。”妙子再次开口,“之前我说过,她出了拥有出众的舞技,也有着极为接近尾田理想的体型。但即便如此我觉得靖子没必要对此过于介意,即使自己的身材和尾田理念中的有多么相悖,她只要顺着她自己坚信的道路走下去就好,这样的话尾田肯定也不得不认可。但她没那么做,她和其他众多的演员一样开始节食,试图要向亚希子的身材靠拢。” 说到这里,妙子一声叹息,吃了一口菜,加贺紧接着也吃了一口。未绪放下面条,开始吃起蒸鱼来。 “但她最后骗了自己,”妙子说,“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模仿以前的对手亚希子肯定是有反抗的,而要是不这么做又无法获得尾田的赞赏,我觉得她经常会陷入这个两难境地。她明明有着超凡的技术,却渐渐地发挥不出来了,有的时候会突然犯下莫名其妙的错误。正是因为她骗了自己而舞蹈着,扭曲的心里就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节食呢?”加贺问。 “我们当然想阻止,可惜她不听。她一定怕要是就此休手的话,肯定更要遭到尾田唾弃了。她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动弹不了了。” 说完,头摇个不停,“她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哦,你要我形容她是怎样的一个舞者的话,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可怜的舞者。” 而有关靖子杀害尾田的动机,中野妙子表示完全没有线索。即便让靖子如此煎熬的起因是尾田,那也是她自愿的所以因为能接受才对。加贺想想确实也是,然而问到靖子和尾田之间有没有超越师生的关系的时候,妙子给出了和绀野几人不一样的观点。 “我是不知道尾田对她是什么感觉,但靖子应该是爱着他的。”——餐后她喝着咖啡,直截了当地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加贺问。 “你想啊,她怀着如此强烈的崇敬和他接触,自然会想到这种感觉变成了爱。而且正是因为爱着他,才作出那么多牺牲来博得他的欢心,不是吗?” 妙子又想征得未绪同意,不过未绪找不到合适回答,只是歪着头。 “听到凶器在靖子房间里被发现的时候,我更确定了这种想法。”妙子看看加贺,“一般的话肯定马上把这种东西扔了,但她因为爱着尾田,舍不得把它丢弃。凶器也是一种纪念品啊。” 是这样吗?加贺想不通。 走出酒店后,妙子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本以为是她自己坐,其实不然,她对加贺说送未绪回去吧。 “中野小姐你呢?” “我现在想喝几杯再回去。” “我知道了。” 加贺向妙子道了谢,让未绪先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入车内。 车往富士见台开去,不久,未绪开口了:“不查清动机的话还是不行吗?” 嗯?加贺又问了一下,回答,“是啊,怎么了?” “我觉得,”她说,“靖子是为了赎罪而自杀的,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追查别人的秘密了……” “我们也不是喜欢这么做,”加贺回答,“要是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话,你们就永远无法从这个案件中解放出来,而且也没法拯救齐藤叶琉子。” “这样啊……说的也是。” 未绪目光转向窗外,嘴里轻声说,对不起。 加贺回到自己公寓后,看到录音电话里有几条留言,一通是警校时期的朋友打来的,好久不见想要跟他较量一场,说的是剑道比赛。在现在的警署里还没有人能打得比加贺好。 另外一通是父亲打来的。 “相亲的事我帮你回绝了,你姑姑好像很担心你能不能自己找到对象,我虽然也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对她说‘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应该能找到吧’;另外还有朋友儿子的那起交通事故,虽然有一点争执,终于还是解决了。请勿担心,再见。” 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录下的信息也没什么内容。从警察岗位上退下来后,父亲在老房子里一人独居着,可能过于孤单,变得有点古怪。 原来是担心我自己找不到对象啊…… 我轻易就能找到呢,他自言自语。 2 加贺和中野妙子一起用餐的两天后,从纽约似乎传来了极其有意思的报告,加贺和太田急忙赶往石神井警署。 “好像在那边找到了教森井靖子的一个叫做约翰·托马斯的动作教练,而且从那个托马斯口中得到了非常宝贵的证词。” 在刑事课的办公室里,小林副警官煞有介事地说,从他的表情上也能看出所获取报告的重要性。 “其实在四年前除了靖子和高柳亚希子之外,还有两个舞团的人也去了那里。” “还有两个人?” 加贺和太田异口同声道。 “是的,只是并非舞者。而且不是别人,是高柳静子和尾田康城。” “是那两人?去做什么?” “据说一开始想去验收靖子和亚希子的学习情况,然而到最后不光是验收,还把他们带了回来。按照当时的安排,靖子二人应该再呆两个月的。” “发生了什么事呢?”太田抄着手。 “好象托马斯说原因不明。” 小林说,还没有问过高柳静子,他们想先在附近确认一下这事。 “那么高柳静子和尾田在那边只呆了很短的时间了?”加贺说。 “高柳静子好像是这样的,带着两个舞蹈演员马上就回来了。” 小林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但尾田不是,那家伙在纽约呆了好几天然后才回国的。不过重要的还在后头呢,这段时间尾田经常来托马斯的训练场,据说刚巧那个时候来了几个警察。” “警察?”太田放大了声音,“来做什么?” “很遗憾,关于这点托马斯不记得了,不过他说应该是问了关于两个日本舞者的一些事情。然后他就把那时偶然在场的尾田叫过去回答了警察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不记得问题的内容了咯?” 太田的表情别提有多遗憾了。 “是的,毕竟这事情过去太久了,好像连警察来过这个事情也一时想不起来,有关问题的内容我正让那边调查呢。” “他们总算掌握了些有实质内容的信息啊。” 太田的口气略带着讽刺,“他们可是做得很出色噢。” 小林忿忿不平地为他们辩护,“我不是说了吗,尾田在两年前赴美和靖子四年前去的时候那边的芭蕾舞团已经改变了很多,所以他们作出现在这一系列的调查是相当麻烦的。” “在纽约可是客场作战呢。” “就是说啊。”小林说。 从石神井警署匆忙离开后,加贺二人准备赶往位于中村桥的森井靖子的公寓,因为发生了立即得进行探听的事情,根据总部的来电说,住在靖子楼上房间的人说了一些很匪夷所思的线索。 那个人是在电脑软件公司工作的白领,据说昨天刚从富士出差回来。出发日期是在靖子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所以他回来后才得知了这件事。 “看到发生案件的是楼下的房间,我觉得还真是可怕呢,在看报的时候想到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向警方打了电话。” 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说道。因为税金缴纳出了些问题,他就去富士解决这事了。他苦笑着说,几乎是昼夜不休的呢。今天他好像休的是带薪假期,已经过了中午他还穿者睡衣,足以说明问题。 “你想起了什么了呢?”加贺站在大门口问。 “嗯,就是我去出差的前一天,应该是自杀案的前两天吧。我因为要坐第二天就要乘第一班电车出发,我整理行李到大半夜。然后想要睡会儿,便拿出被子关上灯,正要躺下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了说话声。” “噢?肯定是楼下的房间发出的声音吗?”太田说。 “肯定没错啦,这里的公寓破得很呢,隔壁房间发出的声响听得很清楚,不过最响的就是楼下的声音。” 白领好像在透露什么关键的秘密一样说着。加贺想想自己的房间也是如此。 太田点点头,问:“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要问我什么声音我说不清楚,多半是女人的声音吧,说不定就是那个自杀的女人在说话。虽说是听得很清楚,也就是听到谁在哪儿嘟嘟囔囔讲话的程度,具体内容是听不清的。” “说话声大概持续了多久?”加贺问。 “呃,我可没记过时啊,那时我可是很困的,从我听到开始也就持续了三十来分钟吧。大门的窗户打开着,应该是有人回来的样子。” “有人回来?没听错吧?” “错不了的,这种事怎么还会弄错。” 也就是说,并不是在通电话,而是有谁来了靖子的房间。这么大半夜的,会是谁呢? “之前有过这种事情吗?我是说大半夜有人造访,而且听到说话声的这种事?”太田问。 “说话声倒是不怎么听到过,只是经常会听到一些东西发出的声响。”白领说,“大概几乎没有人在吧,星期天也看不到人影,要真是芭蕾舞女演员的话,我还真想和她亲近点呢,但我却从来不知道这幢公寓里还住着这号人物呢。” 他的话语里显示出一般人对芭蕾演员的印象,加贺几周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道了谢离开公寓后,太田联系了搜查总部。然后接受了富井的指示,对附近居民进行探听情报。目的想调查一下有没有别人也目击到了这个谜一般的来访者。 首先问了住在靖子隔壁的学生,不过他说没注意到这个人。尽管是半夜两点,他却没有睡。好像是在打电子游戏,难怪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邻居的动静。 随后又问了周边的几户人家,没有人看到了访问者一类的人物,这事情发生在一周之前,而且还是在午夜两点,没问到证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觉得会是谁?” 太田说道,他喝了口黑咖啡,皱了皱眉头,赶紧加入砂糖。在街道里问完一圈之后,他们俩人来到咖啡店小憩一会儿。这家店外观看上去像是气派的西式建筑,里面却是破旧小吃店的模样。 “我不知道,会深更半夜走进房间的应该是和她非常亲密的人吧。不过要是男人的话,亲密程度还得挺高呢。” “所以如果是男人的话,应该是有特别的关系才对。” “是的。” 呵,太田这次正往杯子里倒牛奶,好像这咖啡相当难喝,加贺则喝着红茶。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不得不让其进屋的人了,比如被谁抓住什么把柄了。” “对噢。”加贺首肯着,“要是这样的话,这个把柄一定就是杀死尾田的事儿了。” “嗯,极有可能。” 不管怎样,这个神秘的来者和靖子的死息息相关这点是错不了的。来访的第二天靖子就向舞团请了假,第三天就自杀了。 “虽然自杀本身而言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么一来或许我们的思维方式需要变一变了。比如你提出的有共犯的说法,那个神秘来者说不定就是共犯。” “我也这么认为。”加贺说。 “话虽如此,会不会这个共犯又对靖子摆了一刀呢?” 靖子死于自杀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各种情况都清楚地证明这一点。从她体内检测出大量的安眠药,可以推断出她一次性服用了几十粒。而且安眠药的获取途径也已经查明。 “该向本部打个电话了吧?”太田看了看表,说道,“让他们查查出租车公司,午夜两点电车已经没有了,这个神秘来者坐出租回家的可能性很高,这样的话应该就是从靖子公寓拦的。只要问问这附近的24小时营业的出租车公司马上就知道了。” “那些演员们大部分都住在这里沿线,所以不会开得太远,不过步行却不太可能。或者是开自家车来的?” “要是开自己车来的话,范围就缩得很小了呢。” 太田去打了几分钟的公用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毫无变化,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好像全部查遍了,查不到从靖子公寓叫的出租。那么就只有用自家车了。” “我们应该去查查有驾照的,可以自由使用自己车的人。” 加贺说,他想到了未绪是没有驾照的。 “那方面的资料或许石神井警署就有,我们走。” 太田催促着,加贺站了起来。 到达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靖子公寓周围的情报探听花了很长时间。 走到刑事课后,只见小林冲着两人奔了过来。 “我刚想要联系你们呢,有新情况了,我白天跟你们说四年前纽约当地警官关于日本舞者找了约翰·托马斯来问话的事情吧?那个案件终于弄清楚了。” “是个什么案件?”太田问。 “根据那边的报告上说,是一个杀人未遂的案件。” “杀人未遂?” “在郊外的一家旅馆里发生了一个日籍男客人遇刺的案件。” 小林副警官的话大致概括如下:一名男子在旅馆的房间内被发现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据工作人员所说,他是和一名女子一起入住的,事实上在住客登记本上也写着一男一女的名字,不过马上就发现他们用的是假名,因为男人拿着身份证。 因为男人没有恢复意识,第二天警察去了他所住的公寓,然后向他邻居一打听,得知他貌似是有女朋友的。虽然没有人很清楚地见过那女孩的长相,不过其中有人知道那是一名纽约芭蕾团的日本演员。随后警察就赶往了芭蕾舞团,和指导日本舞者的约翰·托马斯见了面。 “‘你团里应该有一个日本人和这个男人在交往’——警察这么盘问了托马斯。不过托马斯好像对于警察的问题答不上来,因为他平时对舞者们的私生活完全不感兴趣。替他作答的,就是当时碰巧来到训练场的尾田康成。那时的口供现在还一字一句地留着呢。他是这么回答的‘虽说他俩在交往,但感情并不深,而且那个女孩也已经不在这里了,昨天晚上回国了’。” “她们俩回国的那天刚好发生了这个案件?” 加贺紧咬双唇,这不可能是偶发事件。 “警察还问了那个演员名字呢,尾天回答叫‘靖子·森井’。” 太田砰砰敲着桌子,“就此断定是靖子了吗?” “不过这么一来,纽约的警察理应对靖子产生怀疑啊。”加贺说。 “当然啦。”小林说,“然而这个怀疑立刻被澄清了,因为那个男人的意识恢复了。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作出证词:和他一起入住的女人是一个路上认识的女人,之前素不相识。好像也问了他日本演员的事,但他说和她完全不相干。” “嗯……” 太田一脸空欢喜一场的表情,加贺也一样。 “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纽约的警察的搜查就建立再此证词的基础上了。估计肯定是做了很多调查吧,但最后却没找到犯人。这种案件经常有,被害者也没死亡,就这么变成了谜案。” “那个日籍被害者的名字是?” “嗯……叫青木一弘,当时是作为美术留学生呆在了美国,之后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小林看着笔记回答,“目前正让他们进行追查呢,我们这里也打算列一张去纽约留过学的美术生的名单出来,这样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 说起来,不久前加贺为了调查风间在纽约认识的人,曾经问过几个留学生。想着想着,他脑海里忽然灵光乍现。 “啊!”他不由得叫了出来,太田和小林都吃惊的看着他。 “怎么了?”小林问。 “我想起来了,那个青木一弘,绝对错不了,我知道那个男人。” “你知道?怎么认识的?” 太田略带怒色,加贺看了看他,说,“太田您应该也认识啊,那个男人已经回日本了呢。” 3 车站前的马路上,在小商品街中断的地方,有一户挂着‘青木不动产’的招牌的小户人家。在入口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公寓和楼房的出租简介,如:一居室,带卫浴,63000日元,只限女性。 “就是这里吧?” 站在门口的太田说道,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这儿了。他显然已经回忆起来了。 打开玻璃门走进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小柜台,对面并排放着两张书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其中一张书桌旁办公,看到加贺二人便站了起来。 “我们可不是来租房的,”加贺说,“我们想问问关于青木一弘的一些事情。” 这个白发男子瞟了一眼他们亮出的警察证件,像恍然大悟一样,表情变得紧张起来。“是警察吗,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两个男性顾客就会习惯性地提高警惕呢。” 他鞠了几个躬,“你们想了解我儿子的什么呢?”又严肃地问道。 “是这么回事。” 太田想了想,说:“先让我们上驻香吧。” 打开办事处后侧的门,里面就是住房,进去后就有一个日式房间,里面有一个佛龛,上面有一个黑色镜框,里面放着青木一弘的照片。那是一个长脸的青年,脸颊凹陷,第一印象有点神经质。两眼的焦点微微交错着,给人以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上了一炷香后,回到办事处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打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加贺知道,她并不是顾客。而她刚看到他们的时候以为是客人,不过立刻就想了起来,“啊,你们是警察……” “前几天多谢了。”加贺说,“我们刚为你哥哥上完香。” “噢。”她小声回答。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家店门关着,只有她一个人守候在家里。爸爸去纽约认领儿子的尸体了。那时候她说的话加贺还印象深刻:我哥哥被纽约吞噬了——加贺太田与青木和夫在招待客人用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了下来,和夫时不时地鼓弄着他那布满白发的头,开始讲述起来。 “对于一弘学画画我可是一点都没反对啊,因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我一直觉得靠画画没法谋生。我想,他以后当学校绘画老师还是来我这个店帮忙,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慢慢考虑。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选择去美国。” “即便如此你也没有反对吗?”太田问。 “没有,我觉得这样也可以,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青木和夫是属于善解人意一类的父亲。 “你们经常联络吗?”太田又问。 “一开始他经常给我写信,但是渐渐的就少了,不过直到去年夏天为止,还算是保持联系的。只是他不告诉我他的住址,所以我没办法主动联系他。” 女儿纯子泡了茶走了进来,到处弥漫着茶香。 “然后我就想,他只要平安无事就好了,因为当四年前的案件发生的时候我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那边联系您的吗?” 他父亲也知道这个案件倒是出乎意料。 “是警察来的电话,听到生命没有危险我心才落了地,不过也身负重伤了呢。我因为脱不开身,所以让一个亲戚替我去看望了他。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美国的恐怖,他出院后,我本来想让他回来,可是他却不听。连住处也自说自话地搬了。没想到这次看到他已经变成骨灰了啊。” 青木和夫笑得很凄凉,两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 “一弘是住在哪里的呢?”加贺问。 “非常脏乱差的地方。”和夫皱皱眉头,“简直像垃圾桶一样的公寓,到处充满着奇怪的味道,闻了真想吐……一弘的房间里最多的就是酒,就像一个涂满酒精的房间。通知我一弘的死讯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日本人,这个人的房间是最整洁的。他自己说是为了学音乐特地住在这样的地方的,我也不知道这理论从何而来。哎,反正就是很糟糕的地方,我觉得光是住着就会得病。” 从他再三强调这点来看,应该真的是很脏乱。加贺不知不觉脑海里浮现出那种景象。 “话说回来您就您儿子的死了解了点什么吗?” 太田问,而和夫悔恨的摇着头。 “不知道,他的邻居说他似乎有点忧郁症。” “他有没有说自杀前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那个人其实也不是和他特别熟,对了,大概他自杀前的十天左右,好像有人给一弘打来过电话,当然一弘的房间里没有电话,电话是打到门房的,而且那是从日本打来的国际长途。” “从日本?” 加贺凑近身子,“对方是谁呢?” “我不知道。”和夫回答,“不过据说我儿子接到那通电话后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心情好了啊。” 太田侧着脑袋,“电话只打来过一次吗?” “打来的就那一次。”和夫说,“但好像还有一次是说好要打来,接到那次电话的几天后他对门房说‘今天会从日本打来电话’,但结果电话没有来,据说他失望至极。” “他在等电话啊……” 为了听取加贺的意见,太田转向了他。他却左右晃动着脸,似乎在说‘我不知道’。 谈到这里有客人走了进来,和夫说‘先告辞一会儿’,离开了座位。 “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太田小声问。 “要是说我期待的答案,应该是靖子吧。”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这层关系怎么重燃了起来呢?” 进来的客人讲了几句马上就离开了,是一个很年轻、学生模样的男人。 “最近的学生可真奢侈。”青木和夫苦笑着走了回来,“什么音像啊,录像机啊,床啊,总之单单因为行李多就不断地扩大住房面积。” “父母就辛苦了。”有着一儿一女的太田,好像这自己的事一样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谁说不是。”青木和夫重新坐了下来。 “说到行李,一弘的行李怎么处理了呢?”加贺借题发挥问道。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就在那边扔掉了,可以作为遗物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 “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可以。” 店铺交给纯子照看,青木再次走进里屋,加贺两人也跟了进去,在放置壁龛的房间等了一会儿,青木便拿着行李箱和几张画布从边上的房间走了出来。 “一些零碎的东西都着这个包里。” 行李箱里塞满了绘图工具、书、收音机、水杯、牛仔裤、t恤、太阳镜、钢笔,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加贺问到有没有日记或者相册一类的东西时,青木略带遗憾的表情说他也找过了,但没有这类东西。 “这个是我儿子画的画,我自认为画得挺好的。” 说着,他拿出了十几张帆布画,依次摊放在地上。弄得加贺和太田没有地方坐,只好站了起来。 青木一弘的每一张画都带着阴暗的色调,如同壁龛上的照片给人的印象一样,笔锋纤细是其特征所在。很多都是以夜晚的大街作为背景,上面描绘每一个人物的表情都带着哀伤,似乎都在为烦恼所困。 “喂。”太田用肘部敲了敲加贺,因为他看到了青木此时拿出的那张画,加贺也瞪大了眼睛,上面画着一个舞者。 “是森井靖子啊。”太田自言自语。 背景依旧是夜晚的大街,后面并排着几幢高楼的影子。近处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芭蕾女演员,脸朝向对面摆着姿势,从体型上可以得知是靖子。微微回首的脸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 “这幅画不错吧?” 好像意识到了警察们正盯着看,青木和夫的声音愉悦起来。“我觉得这幅画得最好了,虽然那些专业的东西我一窍不通,但我一看这幅画就觉得被某种东西吸引了。” “你知道这个跳舞的人是谁吗?”太田问。 “我不知道,一弘的房间里也没留下通讯录一类的东西呢,到底是谁呢,只有一个背影,脸也看不太清楚。” 背影——在加贺的记忆里,突然会想起了某句话。背影——啊,他不由叫了出来。 “太田,你还记得宫本清美被风间拉着做模特的事情吗?” “嗯?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那个时候清美说,风间让她转过去背朝他,在素描本上画了一会儿之后,风间还说出‘离开日本之后我就一直追问自己,我能画好画吗’之类的话呢。” 听这加贺的话太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风间看了这幅画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加贺说,“而且,风间在那边唯一认识的日本人,就是青木一弘。靖子和青木在四年前相识,而风间和青木则是两年前偶遇。” 4 叶琉子回归舞团是在五月初、正值人们欢度黄金周的时候。当然芭蕾演员们是不休息的,他们和平日一样在训练场上挥洒着汗水。 第一个发现的是女教练中野妙子,她看到大门口站的人之后立刻中止了口令,演员们也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去。 叶琉子在父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虽然略带憔悴之色,但美丽的脸庞依旧。 “叶琉子!” 柳生喊了一声。可能被她听到了,她把脸转向了训练场上的伙伴们,哭丧着的脸转而露出了一个微笑。叶琉子,柳生又叫了一声。 高柳静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把他们三人带往了接待室。此时发现,叶琉子一身的新品服装,化妆得也非常精致。应该从警署回到这儿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吧。 “好,我们继续吧。” 对于妙子的话,舞者们振奋地应答道,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中场休息的时候,未绪和柳生两个人被叫到了休息室。叶琉子正坐在父母的中间,她的手正被母亲广江紧紧握着。 “他们好像并非不予起诉。” “是因为在法律上已经不能继续拘留叶琉子了,所以他们才让她回来了。” “意思说以后还有可能把她带走的咯?”柳生问。 “嗯,一旦起诉她的话。” 静子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你们先坐下来吧。”示意让未绪几人坐下。 两人入座后,静子又开口了,“其实我有几件事想跟你们商量,首先是关于叶琉子从今天开始的住宿问题。” 她说,现在这样让叶琉子回到未绪的住处有些不妥,因为叶琉子现在要警察进行24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们高度重视。这样未绪就无法安心生活,叶琉子也是为未绪着想。所以这段期间叶琉子就暂住在静子这里。 “那样她父母也放心,叶琉子自己也正有此意。” 静子说完未绪看了看叶琉子,而她也望着未绪的眼睛,说:“那样会更好呢。”这声音已经久违了。 “只要叶琉子愿意就好。”未绪说。 “那么这件事就定下来咯。” “接下来是你,”静子对柳生说道,“虽说叶琉子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了,但毕竟处境和以前不同了,你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吵吵闹闹的了,这里当然也会处在警察的看守之下,所以你跟大家把这事好好说一下,案件解决之前,让他们尽量不要和她接触,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麻烦了。” “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柳生看着叶琉子,回答道。 “不过也不可能一直让她一个人呆着,请你和未绪两人时不时地去看看她,因为叶琉子肯定也会有需要什么的时候。” “遵命。” 柳生可能为自己能帮上忙而欣喜万分,鼓足了干劲回答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 叶琉子简短说了一句。 “没关系的,案件早点水落石出就好了。” “我来拿行李吧。”柳生说“拜托你了,那叶琉子也一起上来吧。” 说着,静子就带着叶琉子的父母走了出去,柳生跟在后面,接待室里就只剩下了未绪和叶琉子。 “叶琉子。”未绪叫着好朋友的名字,她感到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 “未绪,过得还好吧?”叶琉子问。 未绪一下子抱住了挚友,心里一下子汹涌澎湃,泪水很快掉了下来,身体不住颤抖,“我一直在担心着你呢。”未绪说。 “我没事的啦。”叶琉子把手放在未绪肩上,在她耳畔轻轻地说。 “不过,让你遭了很大的罪啊。” “没那么严重啦,对了,我听说尾田老师和靖子的事情了,真的很过分啊。” 未绪点点头,“也不知道什么理由……不过最近总算是平息一点了,训练也开始能正常进行了。” “公演也迫在眉睫了吧,横滨公演,要加油跳噢。” “谢谢。” 说着,未绪再次把脸贴近了未绪子。 5 酒吧里只剩下一个女顾客,她一手拿着白兰地的酒杯,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足球游戏的控制棒。 加贺点了一杯威士忌,手握着酒杯走近了她,而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加贺。 “你经常玩这个?” 加贺把一旁的玩具球放在游戏盘中间,高柳亚希子看到他后,小声叫了一下:“咦?” “我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来这喝酒。” 他走到她的对面,*作着小棒,移动起中间的球员来。球传到左边的时候,他喝了口威士忌。 “案件都解决了吗?”亚希子问。 “不能说都解决啊,”加贺回答,“还剩了一点呢,不过就这一点,却让我们绞尽了脑汁呢。” “绞尽脑汁?” “我的意思是。” 加贺前后移动着球员,把球传到了前方,“就像这个游戏一样,虽然离球门仅一步之遥,但要进球的话,就必须克服各种各样的障碍,比如对手的后卫啊,守门员啊……瞧,失败了吧。” 射出的球正中亚希子一方的守门员,被弹了回来。 “请你把四年前的事情跟我说说吧。”加贺说,“就是你和森井靖子去纽约市后的事情,而且我尤其对她男朋友的事情感兴趣。” “她的男朋友?” “就是青木一弘啊。” 加贺说完,亚希子的视线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嘴巴也动了一下。他默默凝望着她的变化,不一会儿,亚希子便露出了似是投向他的笑容,“你们连青木的事情也查了吗?” “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认识他吧?” “我见过他一次,不对,”她偏着脑袋,“可能是两次。” “他们两个关系亲密吗?” “不太清楚。”亚希子避开加贺的目光,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墙壁,“说不好他们到了哪种程度,应该,嗯……互相爱着对方吧。” “互相爱着对方……吗?” 加贺抿了一口酒,又开始摆弄起游戏盘上的球员,“虽说相爱,但她回国后就没再联系过他吧?” 亚希子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轻轻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的生活方式规定我们必须就得这样。” “这种生活方式吗,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来事情就明朗了。” 嗯?她不安的看着加贺。 “我是说你们突然提前回国的理由。事实上,你们是被强制带回国的,因为她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扯上了关系。我说得对吗?” 但亚希子没有回答,正用拿着白兰地的这只手的手指按着球门。然后加贺继续说,“还是你们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回日本呢?” 亚希子拢起长发,大口地喝着白兰地,呼出一口热气,说:“妈妈和尾田老师,非常不喜欢演员变得情绪化,尤其是演员们恋爱。他们认为,女人谈了男朋友之后就不会有好事。” “没法投身于训练中?” 嗯,亚希子应允道,“而且谈了恋爱肯定就会要结婚、生孩子,这些都会对跳芭蕾舞产生严重影响。您知道我是养女吧?” “我知道。” “我妈妈她自己就始终如一地贯穿着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所以他们肯定就不同意森井靖子的恋情咯?” 亚希子深吸一口气,移动着手中拿着的玻璃杯,白兰地在她掌间晃动着。 “时机也真是碰得不巧,”她说,“我们是知道妈妈和尾田老师会来纽约看我们的,所以靖子本打算在那段时间里暂时不和他见面。她和那男人的恋情对舞团的成员一直保密着,本来也不用担心事情会暴露。但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妈妈提前了一天来了纽约。这真是太不行了,我虽然和靖子住在一起,训练完后我回房间之后,突然老师就找上了门。我巧妙地把靖子不在的事情糊弄了过去,但是我妈妈很担心,正要到外面去找她的时候,刚巧碰上靖子的男友送她回来。” 的确太不走运了,加贺开始同情起靖子来。 “然后妈妈和老师两人知道的两人的关系后,不出意料的竭力反对,命令她立刻和那男人分手。然后,他们觉得也不能任她这样在纽约呆下去,便要求她回日本。光她一个人回去有点不自然,所以他们要求连我也一块跟着回去。” “森井靖子在这件事上屈服了吗?” “屈服?” 亚希子的表情僵住了,好像在思忖着‘屈服’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屈服不屈服这种层面上的问题。只是一个在禁止恋爱世界里的人,做了一段时间的梦,又回到了现实里,仅此而已。” “她没有要延续这段恋情吗?我是说,她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的愿望吗?” “那个嘛……”她半张着嘴,目光落到了足球游戏盘上。眼睛眨了几下之后,又合上了嘴,喝了口酒。 “那个?” “那个嘛,我觉得她曾经想过要延续下去,但最后还是无法放弃芭蕾舞啊,舞蹈演员就是这样的。” “那么她只能割舍男友了,也就是青木一弘。” 加贺目不转睛地看着亚希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的目光转向了别处,不过立刻就回了过来,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觉得靖子自己肯定也很痛苦。” “那他同意了吗?”加贺问,“不,‘同意’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是放弃了吧。”亚希子说。 她拿起了玩具足球,摆弄了一会儿之后,又放回了球盘上,球停在了加贺方的队员脚下。她说,“我觉得应该是放弃了,因为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的啊。” 嗯,加贺说着喝干了威士忌,再问老板要了第二杯,不一会儿拿着酒又回到足球游戏盘跟前。 “你知道在你们从纽约回国的当天,在郊区的宾馆里发生的一起杀人未遂案吗?” 他把酒杯往亚希子跟前一放,问道。她舔舔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个受害者就是青木一弘。”加贺说,“他和一个女人一起入住的那家旅馆,然后他遇刺,而那个女人却没有了踪影。” “您想说什么呢?” 她明显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青木对警方声称刺杀自己的是一个路上偶遇的女性,而警方根据他的叙述进行了搜查,但是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女人。为什么没有找到呢?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以下的假设可以成立,青木是在撒谎呢,为了包庇那个犯罪的女人,他编造了一段谎言。” “可靖子是和我们在一起啊。” “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词,在宾馆刺杀了他之后,你们很有可能会串通起来。” 亚希子摇了摇头,“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呢?” “所以我说着很可能并不是实现预谋好的,比如是他硬是把靖子叫到了宾馆,说穿了就是可能下了决心要和她私奔。而靖子却没有此意,或者中途改变了主意。所以为了摆脱他,迫不得已尔刺杀了他。” 她用似乎看到了怪物一样的目光盯着加贺,酒杯往边上一放,随即拿起了包。 “一派胡言,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吗,我一点都没有胡言乱语啊。” 亚希子再次摇摇头,朝着他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来。 “就是胡说,完全说不通。” 说完,她迅速付了帐,头也不会地准备走出酒吧,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加贺。 “我肯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加贺说,她背上一阵哆嗦,缓缓吸了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我太大声了。” 加贺对吧台里的老板说。不过老板露出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回答,没关系。 加贺在游戏盘里传着球,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但也有收获,从亚希子的反应来看,他更坚信了自己推理的正确性。 现在再来整理一下至今为止的调查结果:四年前,去纽约的靖子和在那边美术生青木一弘坠入情网。然后最后这段感情无果而终,靖子回到了日本。青木不幸被某人捅了一刀,后来换了住处,继续在纽约生活着。 然后两年后,一个从日本来的留学生结识了青木,那就是风间利之。风间被青木的画——尤其是那张背面的芭蕾舞女所深深吸引。 又过了两年,青木在废墟一般的公寓里等着日本打来的电话,而最后那通电话没来,他便自杀了。 另外一方面,几乎同时风间偷偷潜入了舞团的大楼里,遭到了齐藤叶琉子的反抗而死亡。风间本来打算在两天后去美国。 “差不多都说通了。”加贺不由自言自语起来,经过这么一整理,事实的确是在渐渐浮出水面,不过也有仍然扑朔迷离着的地方。 他设想了两个推理:一个就是刚才对亚希子说的,刺杀青木的是森井靖子,另外一个则是青木应该在等靖子或风间的电话,因为风间死亡的时间和青木等电话的时间完全一致。 现在还不明白的是风间潜入高柳舞团的事情,结合所有的线索来考虑,他想找的只有靖子一个人,为什么要溜进舞团里面呢。 如果风间潜入靖子的公寓,而靖子正当防卫杀了他,这一切还说得通——加贺正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个想法却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其实,如果是这样这个案件就非常明朗了,但事实却是风间进入了高柳舞团里,被齐藤叶琉子杀死。 再来就是尾田的案子,加贺揉着眼角,作出用刀捅青木的是靖子这个推理的时候,觉得她应该对强行拆散他们俩的尾田非常憎恨,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到现在这时候才来报仇。 “还有一步之遥啊。” 加贺鼓励着自己,又开始尝试在游戏盘上射门。 6 加贺结束搜寻情报来到石神井警署的时候,又传来了未绪在训练中摔倒的消息。是一个监视叶琉子的刑警轮完班后回来跟他说的。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一个比加贺年长的刑警说,“她突然说自己不太舒服,但我们看上去不太像,她跳着跳着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所以和摔倒稍稍有些区别。” “去医院了吗?” “没有,好像没那么严重呢,自己也能走。齐藤叶琉子担心的不得了,去看了看她,但她本人却说没什么大碍,总之因为不太舒服就停下训练先回去了。” “谁陪她一块儿的呢?” “她是一个人回去的,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可疑啊?” 刑警笑嘻嘻的看着加贺,他嫌敷衍麻烦,说,“我是那女孩的粉丝。”听到这话,那刑警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对边上的同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开玩笑啊。” 可不是开玩笑哦,加贺暗暗想着。 走出警署,他准备穿过石神井公园走到车站去。加贺一踏入公园,慢慢悠悠地走在了以前和未绪一块散过步的小路上。 在尾田的葬礼结束后,未绪提议到这里来走走,那是一个下着雨、天空灰蒙蒙的日子。和今天的天气很像,只是没下雨。 他走到了那时和她坐过的小亭子,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伯和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老奶奶,像当时他们俩一样并排坐着,老伯伯每说一句话,老奶奶都会乐呵呵地点头。 加贺在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果汁,站在老人们后面喝了起来。老人在说着三明治的事情,好像是商量着面包里夹什么好。妻子好像特地煮了个鸡蛋,切碎了准备夹在面包片里,但先生好像是觉得炒蛋再放点拌了芥末的蛋黄酱比较好吃——他们就在说这个。加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大概连炒蛋和拌芥末的蛋黄酱这些东西听也没听说过吧。 加贺喝完果汁又沿途返回了,老人们的话还在持续着,听着他们的话,在树林中踱步也算是不错的一件事。 正要走出公园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上次在这儿看到几个打软式网球的女初中生,那时他认识了网球充气泵一物。 等等…… 加贺回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他对充气泵产生了兴趣,问女学生借过来看了一下。 加贺脑海里浮现了一种可能性,这种想法可以彻底把一个至今为止悬而未决的疑问解释通。 不,这不可能——他晃晃脑袋,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觉得应该排除这种想法。 加贺走出公园,快步迈向了车站。 这天加贺还有急事要回警局处理,他在石神井公园站等了一会儿,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下一班是开往池袋的快车。坐这趟列车就可以直达池袋了。 应该会经过富士见台吧——他开着小差,目光朝着远处。高尔夫练习场隔网的另一边,是一片灰色的天空。 不一会儿,快车就进站了,车门打开后,加贺站在一边等乘客下车。正当要乘入车内,顿时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下了决心。他收回脚,从车门前走了回来。排在他后面的中年妇女乘上车的时候还惊讶地回头看看他。 快车的车门关上后很快开走了,加贺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下班列车的指示器,上面写着:开往池袋的普通列车。 加贺乘上普通列车后,在富士见台站下了车,在车站前来回寻找着水果铺。发现一家水果店,里面似乎专卖馈赠给亲朋好友的水果,便进去买了一盒草莓,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形状大小相同的草莓。 拎着草莓加贺往未绪的住处走去,他已经送了她好几趟,还因为要检查叶琉子的所持物进去过一次。但今天总觉得和往常有些不同,心情异常紧张。 到门口按了几下门铃,但丝毫没有反应。不在家吗?应该不可能啊。再按一下的时候,忽然想到她可能在睡觉,要是这样就不打搅她了。 还是没有反应。 加贺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咔嚓的开门声。 加贺停住脚步一回头,看到门打开了大约20公分,未绪的脸探了出来。她一看到加贺,略感意外的张开了嘴。 “加贺先生……” “没睡觉吗?” 说话间加贺又走了回来,门也开大了一点,他看到未绪身着浅蓝色的运动服和牛仔裙。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她问。 “我听说你又摔倒了,没事儿吧?” “嗯,完全没事儿,只是有点不舒服……加贺先生您因为这事儿特地赶过来的?” “也没有特地啦。” 加贺笑着递给了她手上拿着的草莓,“给,吃吧。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噢。” 她收下草莓,好像一时想不出致谢之词,看看加贺又看看草莓,可能是感到过于意外。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加贺鞠了个躬便右拐走了出去,可能因为心情很舒畅,所以很自然的加快了脚步。听到未绪叫了一声“加贺先生”,他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应道,“嗯?” 未绪的还是开门时的姿势,一直望着他。不过当他们目光对上的时候,她一下子把视线转向右边,然后又转到自己手上拿着的草莓上。用完全没有顿挫感的语调说:“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加贺一下子语塞了。随即指着自己的胸口问,“我在没关系吗?” 她微微点点头,把门敞开了一点,小声说着“请进”。 加贺进屋后,未绪请他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这是个橙红色的沙发,上面并排放着两个手工做的坐垫,一个上刺着“未绪”,另外一个刺着“叶琉子”。 “这个是你们俩谁做的?” 加贺发问,可能声音太低,在厨房泡咖啡的未绪没有听到。 桌子是玻璃的,高度比较低,上面摊放着十几盒磁带,基本上都是古典音乐。里面还有“沉睡森林的美女”、“天鹅湖”。旁边的餐具柜上放着一个小型组合音响,上面还插着耳机。加贺觉得,这样听音乐应该是她屈指可数的几个兴趣之一了。 “不好意思,放得这么乱。” 未绪把咖啡放在茶托上端了过来,看到加贺正观察着音乐磁带,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把它们收放到了架子上。 “没关系啊,我们来点音乐吧?” 加贺用拇指指了指音响,而她却摇摇头。 “不用了。” “不过你刚刚正听到一半吧?” “真的不用了,会分心的。” “分心?” “总之就不用放音乐了。” 未绪把咖啡、砂糖、牛奶放在了加贺跟前。咖啡的香气扑鼻,他说,我喝黑咖啡就好。 “那个……” 两人默默地品味了一会儿咖啡后,未绪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加贺摆摆手,“我想来就过来了,吃点草莓吧。” 她终于露出了微笑。 “那个草莓是车站前的水果铺里买的吧?那家店很贵的。” “因为大小都经过挑选啊。不过说真的,比起这种有模有样的草莓,还是那种形状乱七八糟的比较好吃一点。在那些小商铺上有卖的,用塑料袋装的那种。价格还是用黑色的绘图笔写在袋子上的呢。” 未绪噗哧笑了出来。“你要带那种来就好了。” “那下次我就买塑料袋装的。” 加贺喝了口咖啡,环顾了一下房间内部,未绪也跟着他到处看了看。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担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