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从修真界回来了》 第1章 苍天有眼,叫她回来报仇雪恨! * 陈青竹惨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身。 清丽的脸上满是冷汗,身上仿佛还残留着神魂被天雷搅碎的剧痛。 青灰色的帐顶映入眼帘,她眉宇间的恐惧痛苦却被疑惑取代。 她明明在玉清山的洞府里渡金丹雷劫,眼看着要在第九道天雷之下灰飞烟灭,怎么一眨眼却到了床上? 往些微光线的来源看去,是一扇老旧破败的格子窗,单薄的窗纸破了好几个洞,正呼呼往里灌着寒风。 窗边摆着柳木的清漆妆台,桌面缺了一角。旁边一个做工粗糙的木架子上搭着一件起了毛边的灰扑扑棉袍。 与之相对的右侧,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铜钱纹雕花柜子,以及两口没有任何纹饰的红漆木箱子,因着常年使用,处处可见红漆斑驳脱落。 正对着床的,则是一张没有刷漆的圆桌和四条长凳。桌面上摆着水壶,破了口的几个粗瓷茶杯,还有竹编的针线篮子。 昏暗逼仄的屋子,被贫寒的摆设挤得满满当当。 即使在修真界过了几十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她穿越到修真界之前,在南都城居住的屋子。 身为不受宠的妾室,哪怕生下龙凤胎还带着女儿住,也只有一排三间的后罩房。 渡劫失败后,她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时间却是比她穿越时倒退了好些年。 恍若隔世的茫然后,陈青竹心头一震。 这个时候,她的女儿蓉娘还好好活着! 顾不得穿衣穿鞋,她便急切地下了床往隔壁的屋子奔去。 蓉娘在七岁前都是跟着她住的。而她唯二的两个丫鬟一般是轮流值夜在那边照顾蓉娘。 冬日的天已经有了亮光,显然时辰已经不早,隔壁的房门却还紧闭着。 陈青竹拍了好几下门,里头才传出一声睡意朦胧的问话声: “谁啊?” 好一会儿后,屋里的丫鬟才散乱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 看清了这丫鬟的面容,陈青竹眸色微微一凛。 这是前世害死她的丫鬟冬雪。 正是因为她被收买,靖南侯继夫人张氏才得以将毒害嫡长子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但陈青竹并没有给她多余的关注,而是直奔里屋的雕花床,掀开秋香色的帐子,床上除了掀开的被子,空空如也。 “蓉娘呢?” 她的语气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 冬雪噗嗤一笑: “姨娘这是怎么了?三小姐半个月前就挪到夫人院子里去了啊!” 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陈青竹顿时明白自己重生在了哪个时间节点。 蓉娘挪到夫人院子里半个月,那此时便应该是永安二十五年腊月初三。 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便是因为,还有两天就会发生那件让她惨死的大事。 近日,侯府嫡长子中毒一事败露,靖南侯裴骁大怒严查。 真正的罪魁祸首继夫人张氏,早已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冬雪,将她定为替罪羊。 两天后,靖南侯顺利地查到了她身上。 她生了侯府二少爷,有动机对唯一的嫡子下手。 再加上,她原本是张氏身边的婢女,不仅自己的卖身契在张氏手中,张氏还提前将她的一双儿女都接到身边作为筹码,是再合适不过的顶罪人选。 在得到张氏的暗示后,她别无选择,只能认下罪名,让所有的调查止步。 儿子轮不到她操心。她只用自己的命换一个条件,便是让张氏将来为她的女儿指一门好的婚事。 也无需多富贵,只要不做妾,哪怕是小户人家,能做个正头娘子,自己当家做主,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便满足了。 张氏当时满口答应,她便安心认下罪名,在忍受了七天的酷刑折磨后,被乱棍打死。 可八年后,作为游魂的她亲眼看到—— 为给自己的亲儿子定一门好亲事,张氏命人将她的女儿强行绑上轿,送给了年逾六十的当朝太师做妾! 那老匹夫在京中出了名的爱凌虐女子,蓉娘去太师府一年便“病逝”。 可怜她的蓉娘,死的时候才十五岁,却受尽折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亲眼目睹蓉娘尸身的她只觉得神魂剧痛,恨意滔天,却被一道天雷劈到了修真界。 想起前世生前死后的种种,陈青竹紧握的拳头,手指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来。 这些人,都该千刀万剐! 重回前世的此刻,她才知道,即使在修真界过了几十年,自己心中的汹涌恨意也从未消散。 苍天有眼啊,叫她得以回来报仇雪恨! 而一旁的冬雪看着她身上的寝衣却大惊失色: “姨娘,您不会才刚起床吧?” “那岂不是没去给夫人做早膳?” 早膳?陈青竹回过神来,心中讥讽一笑。 她原是靖南侯继夫人张氏的陪嫁丫鬟。 因为容貌极其出众,又不愿意被男主子们拉到床上,她从八岁被送到张府抵印子钱的那一天,便选择守拙,一头扎进厨房专精厨艺。 她一心所想,都只是到了年纪便赎身出府,恢复自由民的身份。 然而,张氏嫁入侯府一年无所出,又有宠妾风头正劲,便不顾她意愿强逼她成为靖南侯的妾室。 她自认从无野心,为表明自己臣服忠心的态度,在成为妾室后,也一直像做婢女时一样尽心伺候张氏。 但在除掉那位宠妾后,张氏还是卸磨杀驴,让她在生产中伤了身体,再无法承宠。 失宠的她,根本不敢怨恨,只想着或许夫人这下该放心,能容许她带着一双儿女在侯府后院平安度日了。 为此,她加倍讨好张氏。 张氏喜欢她做的早膳,她便每日丑时就去厨房,在张氏起床前准备好十几道精心搭配的粥汤小菜。 只求张氏看在她饭菜做得美味,服侍也尽心的份上,让她和一双儿女活下去。 可惜,不管她怎么卑微讨好,苦苦哀求,张氏还是在自己需要时,毫不犹豫地将她和女儿推进地狱。 究其根本,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如今有了修真界的际遇, 她这头鱼没那么好宰了。 她不仅不会再任人宰割,迟早有一日,还要将这些宰过她的刀,通通砸得粉身碎骨!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陈青竹揉着眉心做出一副病弱的样子道: “唉,昨儿夜里就头疼得厉害,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冬雪,你怎么也不叫我?竟是误了夫人的早膳!” 冬雪心头咯噔一下。 陈姨娘是奴婢出身,向来体恤下人,她自己起得太早便不叫人伺候,白日里没要紧事也不管她们睡到什么时辰。 冬雪向来是懒怠惯了的。 却不想,向来好说话的陈姨娘,竟是把晚起没给夫人做早膳的事怪到她头上了。 可恨的是,若禀到夫人那里,这还真是她这做奴婢的错处。 眼睛滴溜溜转着,她试探着道: “那奴婢赶紧去主院给您告个假,就说您头疼得厉害,下不来床?” 这正合陈青竹的意。 “也好,我再去床上躺一躺,若无事便不要叫我。” 在能报仇之前,她得先自保。 距离她前世东窗事发只有两天多,她没时间去张氏那里做无用功了,必须立刻修行,尽快获得自保之力。 但在没有和张氏正式撕破脸前,表面功夫还是要敷衍一下的。 冬雪本就早被张氏暗中收买,派她去说才更能取信于那边。 待冬雪一走,陈青竹便立刻回到房间,锁上门,穿上厚重的棉袍子抵御严寒,双腿盘坐,五心向天开始打坐。 修行最好是童身。她这身体已经经历过生育,损伤了先天元气,只怕资质不会太好。 可即使如此,她也是这世间唯一的修真者。 但凡能小成,便可凌驾于所有世俗权贵之上。 第2章 引气入体,靖南侯夫人有请 陈青竹之所以如此笃定自己能修行,有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前世死后作为游魂飘荡了好几年。 结合后来在修真界的经历,她完全肯定,这个世界也是有灵气的,只是非常稀薄,所以才不能萌生修真者。 其次,她在修真界的身体与如今的身体是所有细节都完全一致的。是以她肯定自己这具身体也是有灵根可以修炼的。 修真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几个大境界。 每个大境界各九层。 即使因为灵气稀薄和身体资质受损的缘故,她很可能会止步于筑基初期。 但炼气初期能完成对身体的基本改造,力气速度可达常人十倍,还能使用灵气为人祛除病痛强身健体。 进入炼气中期可以真气外放隔空攻击,炼气后期能画一些简单的五行符篆。 而到了筑基初期,更是仙凡之别,不仅能画出威力更大的五行符篆,纳物符等复杂符篆,更拥有凌空飞行,使用神识等常人看来宛如神仙手段一般的能力。 这在修真界算不得什么。 但身为这个世界唯一身负正统修真功法的人,她便是矮个里的高个,已经很够用了。 她唯一需要的只是时间。 纷杂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沉淀,陈青竹放空了所有思绪开始专注感受虚空中的灵气。 修行第一步,便是引气入体。 将足够在身体内运行一周天的灵气纳入体内,便算成功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虚空中唯有木系和水系灵气与她亲和度最高。 和修真界的身体一样,她依然是的是水木双灵根。 确定了这一点后,陈青竹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遭虚空中的灵气太稀薄了。 她的资质受损本就会大大降低修炼速度,灵气稀薄更是雪上加霜——她必须使用其他灵气来源。 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部,她朝屋中的木柜走去。 用贴身带着的钥匙打开木柜,从最底部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 这匣子里存放着她曾经的全部身家。 靖南侯府妾室的月钱是二两银子。曾经做一等丫鬟时,更是只有一吊钱。 即使她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毕竟要时常贴补两个儿女,自己也要打赏下人和走礼,东西委实攒得不多。 所有铜钱,碎银,银锭,以及寥寥几根银簪子和银手镯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两的身家。 她没给这些东西过多的关注,径直打开第二层,里面的黑色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根成色上好的碧玉竹节造型的簪子。 单这簪子一样,便价值四十两银子,比上一层的所东西加起来都值钱。 这是当初她确诊怀了龙凤胎后,靖南侯裴骁送给她的。 担心张氏觉得碍眼,她从未在人前戴过,倒阴差阳错得以保留在身边。 原打算着将来给蓉娘做嫁妆,叫她多一件拿得出手的首饰,所以也没拿去变卖银子。 亏得如此,不然短时间内,她还真无法获取到足够的灵气来完成引气入体。 ——是的,去过修真界的人就知道,玉石就是灵石。 只是下等和中等的玉石杂质太多无法使用,需得上等玉石才相当于修真界的下品灵石,极品玉石则相当于中品灵石。 这簪子合起来有一块下品灵石那么大,足够引气入体了。 手握着簪子,陈青竹再次入定。 * 天色渐亮,将军府主院的奴婢们随着女主人的苏醒迅速而有序地忙碌起来。 由贴身侍女服侍着完成梳洗,靖南侯夫人张氏来到了小厅用早膳。 她动作优雅地用雪白的上等瓷勺舀起一勺羊肉馎饦汤,刚入口便皱起了眉头。 放下勺子,又夹起一块金丝燕窝卷,尝了一口,更是直接放下了筷子。除此之外,桌上便只有些蒸饼咸菜一类的。 以往的早膳,不仅色香味俱全,还有至少三道具有美容养颜纤体之效的药膳。 今日的,味道不好不说,种类上也滥竽充数。 银筷子在红木桌面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昭示着女主人并不愉快的心情。 “陈氏今早怎么回事,早膳做得如此敷衍!” 身后立着的一等丫鬟春柳眼中闪过幸灾乐祸,上前道: “回夫人的话,今早陈姨娘辰时了才叫了人去厨房说头疼,厨房那边开了天窗,匆忙间赶就这些,味道这才不如人意。” 当年夫人择妾,弃她而选了陈青竹,叫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十分乐见陈青竹倒霉。 果不其然,听了她这话,靖南侯夫人顿时冷哼了一声: “呵,她倒是突然娇贵起来了。” 以前陈青竹不管怀孕还是生产后,都未曾落下过她的早膳。如今只是小小的头疼就敢怠慢起来? 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凝眉,挥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的奶嬷嬷刘氏。 “嬷嬷,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怎么如此反常?” 这个她,显然是指的陈青竹。 刘氏想了想,道: “那事尚且隐秘,她不可能知晓。我看怕是昨儿侯爷对轩哥儿的嘉奖,叫她心大了。” 轩哥儿便是陈青竹生的庶长子。如今在紫金书院读书,这一次岁考在书院得了第一,叫靖南侯在同僚间很长面子,回来对轩哥儿好一通嘉奖。 靖南侯夫人凤眸微眯: “我原当她是个胆小本分的,如今看来,本也留不得她了……明日把轩哥儿也叫来,她既如此心大,恐怕不肯轻易就范。” * 冬日的初阳从破旧的窗户照进来,打坐一夜的陈青竹缓缓睁开眼睛。 经过一天一夜的修炼,她终于成功引气入体。 许多人在引气入体这一步要花费好几天到一两个月,她这速度只有绝世罕有的资质才能达到。 但她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 无他,只因为她知道,新手们速度慢,主要是因为入定需要放空所有思维,而入定后又要用意念擒获灵气引入自己体内,这两者互相矛盾,很难理解和操作。 而引气入体本身所需要的灵气量却不多。 这说明她真的被曾经生育的身体严重影响,实际吸纳灵气的速度非常慢,哪怕是双灵根,也只能相当于中下资质。 按照这个资质,即使她在初级阶段没有瓶颈,且可以用灵石来堆砌修为,达到炼气一层也还需要半个月时间。 偏偏只有突破炼气一层,才能算是真正成为修真者。 所以……她注定不能靠修为来应付近在眼前的生死危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何事?” “姨娘,夫人那边有事唤您过去。” 冬雪的声音传来。 陈青竹知道,张氏召她过去必定是要说那件事了。 看来这位靖南侯夫人开始着急了啊,明明她都请托病了,却依然要一大早就把她叫过去。 不过,来得正好。 陈青竹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化为石粉的玉簪,轻轻勾了下唇角。 才完成引气入体,想要突破炼气一层,大约还需要二十根簪子,折银八百两。 以她如今的身家,实在是遥不可及。 整个靖南侯府,难道还有比侯夫人张氏更合适帮她填这坑的人吗? 第3章 戳中了夫人的死穴 一打开房门,便见冬雪依旧站在门外,眼圈红红的,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恐惧与绝望。 似乎是想与她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的样子。 看来,是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陈青竹没有理会。 将死之人,何必与她多说。 都是奴婢出身,她能理解冬雪做出的选择,无非就是主命难为,且那件事做好了,可比跟着她这个不受宠的姨娘有前途。 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原谅甚至帮助这种曾经害死她的人。 南都的靖南侯府并不算大,走到主院只花了半刻钟。 刚进院子,便见两个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六七岁孩童正站在庭院里。 其中的男孩穿着兔毛的大氅,头戴金玉冠,通身王孙公子的贵气,脸上也流露着几分属于贵人们惯常的矜持不耐。 女孩则要瘦弱些,扎着两个团髻,装饰的只是普通绒花,身上的棉袄子虽然是缎面,却也洗得发白。 两人虽是兄妹,站在一处却像是大少爷和他身边的丫鬟。 与男孩的满脸不耐不同,女孩不断向外张望,面露焦急。 一见陈青竹,她就立刻如同乳燕投林般奔了过来。 陈青竹顿时心尖一颤。 蓉娘! 她死死地克制住自己,才没有一把将眼前的小人儿紧紧搂紧怀里。 饶是如此,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下来。 “这么冷的天,三小姐怎么在院子里站着?” 靖南侯裴骁是个重规矩的人,妾室们没资格对自己的孩子直呼其名。 七岁的蓉娘继承了陈青竹的好容貌,生得粉雕玉琢宛如画上的小仙子,只是有些瘦,下巴尖尖的,叫人十分心疼。 此时她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姨娘,您头疼好些了吗?可看了大夫?”又把自己的手炉塞给她,“姨娘手好冷,快暖一暖。” 陈青竹内心铸成的坚冰瞬间融化,她的蓉娘虽然不能喊她一声娘亲,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 前世得知她被酷刑折磨,蓉娘丝毫不怕自己被厌弃,每日想尽办法去靖南侯面前求情,她被乱棍打死后,蓉娘也大病一场。 今生重来,她绝不会再让蓉娘如此伤心。 “休养一天就已经好了,三小姐别担心。手炉你自己用,外头风大,快回屋去吧。” 蓉娘听话地往西厢房走去,却没进屋,一直在门口看着她。 她年纪虽小,却很知事了,听说嫡母昨天因着生母没有去厨房做早膳发怒,她很担心生母受到责罚。 陈青竹知晓此时并非叙母女情的好时机,在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前,她不能将蓉娘带在身边,也不能再表现得过分重视蓉娘,这对两人都有害无利。 收回目光,陈青竹的视线才落到了眼前的男孩子身上。 这是她的儿子轩哥儿。 “二少爷今日怎么有空来后院?书院里放假了吗?” 裴轩冷淡地点了点头,迂尊降贵道: “听闻陈姨娘病了,冬日天寒,还是要保重身体。” 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这个儿子向来恨不得与她撇清关系,今日却主动关心起她来了。 不过,结合今日要发生的事,不难分析他出现在此处又做出此举是何人授意。 她倒也不伤心。 毕竟前世她死后,这个儿子没为她掉一滴眼泪,反而私下很高兴地跟伺候他的嬷嬷道: “这下母亲总该放心将我记在名下了吧。以后我便是嫡子了!” 亲妹妹蓉娘被强绑着送给太师做妾时,他不仅没想着帮自己的亲妹妹逃出魔爪,反倒劝蓉娘: “妹妹你生得如此貌美,随便嫁个庶子或小门户也是浪费,还不如好生服侍太师,争取成为他的心尖尖。如此,对兄长我的前途也大有助益。” 那时起,她对这儿子的心就已经凉了。 客气地道了句: “多谢二少爷关怀,夫人有事召我,我便先去了。” 说着便大步朝正堂走去。 刚走到廊下,便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柳正站在那里等着。 一见她,一张俏脸便露出幸灾乐祸: “哟,咱们娇贵的陈姨娘来了!为了平息夫人的怒火,还把二少爷请来了,可惜啊,二少爷一心孝敬夫人,可不会为你这卑贱的生母求情!” 陈青竹见她这番行径,只觉得可笑,做妾这种入火坑的事,还有人抢着往里跳。 没跳进去的还要为难被迫跳进去的人。 以前她在府里如履薄冰,生怕因为往日受宠和一双儿女被主母忌惮刁难,自然也不敢得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甚至要伏低做小讨好一番,以防她在夫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如今么,这种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她多费口舌。 目不斜视地越过青柳,陈青竹径直走进了屋内,也不管她如何在身后气得面目扭曲。 掀开厚重的帘子,一股馨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身为侯府女主人,夫人的屋里一应用度自然是其他人拍马不及的。 冬日里不仅烧足了无烟的银丝炭,精致的珐琅香炉里青烟寥寥,还时刻熏着昂贵的香料。 一进屋,便迎面遇上夫人身边的刘嬷嬷。 她约莫四十来岁,一身上好的的绸缎棉袍,头戴着金簪,身体丰腴,比一般富户的当家太太还要体面。 见着陈青竹,拿眼角瞥了一眼,不冷不热道: “陈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啊,进来吧。” 陈青竹觉得讽刺,明明是她们叫冬雪唤她来的,却还要如此作态遮掩一番。 也是,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见不得人。 陈青竹对靖南侯夫人的寝居很熟悉,往右边一转,便进入了招待熟客的小厅里。 只见靖南侯夫人张氏正悠闲地歪在窗边的小炕上,慢条斯理地喝着大夫特意配制的养颜花茶。 她不过二十多岁,平日里非常注重保养,一张脸娇美如三月的桃花,身着光泽动人的流云锦衣裙,头戴金色莲花冠,上头坠着好几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脖子上还挂着与花冠成套的红宝石璎珞,通身富贵华美之气,宛若神仙妃子。 这位靖南侯继室比靖南侯小十岁,虽然没有子嗣,却颇有手段,不仅后院众多姬妾全是她手下败将,还将靖南侯笼络得对她十分爱重信任。 一看到她,陈青竹眼前就想起自己和女儿前世的惨死。 被酷刑折磨七天七夜,求死不能的痛苦,被乱棍打死的恐惧绝望,看到蓉娘被折磨身死的愤怒痛心,一瞬间全部清晰地浮现,化作仇恨的火焰灼烧。 默念清心诀,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恨意。 “给夫人请安。” 她随意蹲了个浅浅的万福,也不待她叫起,就径直起了身。 张氏的一双美眸顿时染上了锐色,上下打量了陈青竹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嘲讽道: “人都说,陈姨娘因为轩哥儿得了侯爷夸奖便骄矜起来了,我原还不信,倒是小瞧了你陈姨娘的心气儿。” 陈青竹扬起客气的笑容:“当不得夫人夸奖。” 谁在夸你了,靖南侯夫人无语地想翻个白眼。不过,她也不欲在这里与一个贱婢做口舌之争,以惯有的上位者傲慢口吻直接道: “陈氏,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有何事?” 正好陈青竹也不想浪费时间虚与委蛇,便漫不经心地笑着道: “怎么不知道呢,夫人给大少爷下毒的事被侯爷察觉了,急着叫我来顶罪呢。” 侯府的嫡长子裴瑾,前头夫人所生的大少爷,前些日子突然手抖握不住笔,府医查不出原因,靖南侯拿帖子叫了太医才知道是慢性中毒。 如今四肢都深受毒性影响,会逐渐萎缩无法挽回,直至变成一个废人。 张氏听到这话,呼吸一滞。 陈青竹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打乱了她先前所有的预设。 第4章 不得不答应她所有条件 但仅仅是片刻,她就找回了自己的心神,砰地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拍在炕上的红木桌面上,呵斥: “大胆,你这贱婢竟敢信口雌黄,污蔑主母!” 陈青竹自然不会被她吓住:“污蔑不污蔑的,夫人心中难道没数吗?” 张氏呼吸粗重,凌厉的眸子锁定在陈青竹身上,脑中思绪飞转。 她原本那一点怀疑真的成了事实,陈青竹不知怎么已经得知了她的打算,所以从昨日起就不复往日恭敬。 这便是所谓的兔子急了也咬人。 但兔子终究只是兔子,区区婢妾,连生死都掌握在她手中,即使她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听从她的安排。 她心中镇定下来,改换了谈判方式: “陈氏,如今都查到你的贴身丫鬟冬雪身上了,除了认罪受罚,你没有别的选择!一味顽抗狡辩,对你的一双儿女可没有好处啊。” 即使内间只有两人,张氏说话也滴水不漏,但其中的威胁之意,扑面而来。 陈青竹却很镇定: “夫人说笑了,我自己都要死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儿女。生死危机临头才知晓,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紧。” 她对儿女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委实出乎张氏的意料。不过,生死大事,谁能保证愿意轻易为别人牺牲自己呢,倒也说得通。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有来硬的了。 “哼,即使你不为儿女着想,也该知道自己的命掌握在我手中。我今日若打死你,没有任何人来道我一句不是。既然都要死,为何不让自己死得更体面有价值些?” “你若肯老实认罪,我倒也愿意怜惜轩哥儿和蓉姐儿,将他们记在我名下,从今往后,他们便都是嫡出。” 虽然陈青竹当初被逼着做妾,原因之一便是张氏无法生育。 但这么多年来,她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却一直没有记在张氏名下。 如今这世道,嫡庶名分天壤之别。让她的孩子从庶出变成嫡出,对一个婢女出身的人来说,还真是莫大的“恩典”。 “如此你死后,他们也都感念你,在九泉之下也不缺香火。” 真不愧是把侯府后宅治得跟铁桶一样的靖南侯夫人啊。 威逼加利诱,叫人无处可逃。若是前世的陈青竹,再不甘也只能含恨妥协。 可如今的陈青竹历经修真界的刀光剑影,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又岂能被一个后宅妇人拿捏。 “夫人还真是肆无忌惮,就不怕我告诉侯爷?” 张氏冷嘲一声,轻蔑地打量了陈青竹一眼。 瘦得脱相的脸,粗糙发黄的皮肤,眼下一抹挥之不去的青黑,再加上冬日里穿着臃肿的棉袍,让她一眼看去就如市集卖菜的村妇。 当年的陈青竹,委实有着让人忌惮的绝好容貌,眉目如画,灵秀无双。 若非当初靖南侯那位宠妾已经威胁到她的管家权,她绝不会选择驱狼吞虎。 可如今嘛,再绝色的美人也需要好生养护,多年磋磨之下,陈青竹早已沦为枯萎不堪的残枝败叶,而她,还依然如同娇妍盛放的花朵。 且不论妻妾之别,就只论容貌,现在的陈青竹也是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侯爷与我多年夫妻情分,岂能信你一个贱婢的挑唆?”她高高扬起的唇角,写满了得意与优越感。 一个是娇妍如花的妻,一个是人老珠黄的妾,侯爷的心会偏向哪边还用说? 经过多年经营,如今她可是侯爷心里最宠爱信重的女人! “大少爷的前途毁了,袭爵的就只能是你所出的轩哥儿,你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做出这种事来,可比本夫人有动机多了。更何况……” 张氏意味深长道:“去收买大少爷身边人下毒的,可是你身边的冬雪!” 朝廷为削弱世袭勋爵,规定嫡子有残疾不可袭爵,若换成庶子袭爵则要降等。但即使降等,那也是靖南伯,对一个庶出子和婢妾有绝对的诱惑力。 从动机上看,陈青竹的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但她却依旧镇定自若: “是么?那如果侯爷知晓您已经恢复生育能力了呢?” 前世她死后一年多,张氏怀孕时才知晓,在给裴瑾下毒时,张氏经过多年调养就已经恢复了生育能力。 这话才是真正戳中了张氏的死穴。 她心中大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青竹轻笑:“胡说不胡说,禀明了侯爷,叫个擅长妇科的太医来给夫人把把脉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张氏呼吸急促,眼中杀意毕现: “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些,还能活着走出瑶光院?” 说这话时,她眼神示意已经从外间走进来的刘嬷嬷。 看来只有让陈青竹立刻死了,她的秘密才再也没有暴露的风险。 如此,顶罪一事便只能换一番说辞了: 她揭穿了陈青竹的罪行,陈青竹图穷见匕,要杀她,身边人为了救她这才失手将陈青竹杀死。 倒也是死无对证,只是裴瑾外家那边如何交代还得再想想办法。 陈青竹如今还没突破炼气一层,与普通人无异,自然要防备阴沟里翻船,来时就已经带了钗头尖利的镀金铜簪防身。 做了数十年修士,她对危险感知何其敏锐,此时她一只手摸进袖子抓住铜簪,随时准备着躲开攻击且上前挟制住张氏,面上却云淡风轻: “夫人不会以为,我都知道这么多了,还毫无准备就来瑶光院了吧?” 张氏面色一凝。 陈青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视她: “不怕告诉您,我早就布置好了后手,但凡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自然便会有人把您毒害大少爷和已经恢复生育能力的事告诉侯爷。” 这当然是瞎编的。 她往日里本分老实完全不敢有任何不臣之举,哪有这样的人脉。 可张氏这般多疑的聪明人却是以己度人,一定会信的。 她不会认为陈青竹既然敢反抗她,多年来在侯府没能收买人手。也不信后宅那些有子嗣的姬妾们,得知这消息后,会不想把她这继室夫人拉下马。 张氏还没说话,身后的刘嬷嬷却开口了: “陈姨娘,你不过是个十两银子买回来的贱奴,能为夫人效死都是你的荣幸……我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语气阴狠,充满了可怕的威胁。 若是前世毫无倚仗的陈青竹,只怕是会又绝望又害怕。 可此时她却只是讥讽一笑: “这荣幸给你要不要?我想想看……若夫人的秘密被我揭发,你这忠心为主的老嬷擅自做主给大少爷下毒,也勉强说得通呢!只是侯爷信不信,那就未可知了!” 刘嬷嬷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你……你……”了两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一旁的张氏一双精明的眸子快速转动着。 好一会儿后,才咬牙切齿地道: “你想怎么样?” 陈青竹道: “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喊打喊杀,要我替你顶罪呢,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几个要求。” 张氏一母所生的妹妹如今已是宫中宠妃,即使揭露她毒害嫡子一事,也没有绝对胜算能将她扳倒。既如此,不如先谋些更实际的好处。 张氏努力缓和了神色: “你且说。” 陈青竹:“首先,你必须保我不死不伤,让侯爷送我去净慈庵修行赎罪。” 来瑶光院的路上,她已经大致规划好了今后的路。 前世的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在有一定自保之力前,她不能待在被张氏掌控的靖南侯府。 这里侍卫众多,即使她有炼气初期的修为也不是对手。 据她前世所知,净慈庵远离侯府,又全是女尼和香客,不仅威胁性小,还便于掌控,是她暂时蛰伏积蓄力量的好去处。 “那不可能,你犯下如此大罪,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陈青竹丝毫不慌,只道: “哦?那夫人可就别怪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张氏顿时闭嘴,想了想,咬牙道: “好,我答应你!” 只要不被侯爷怀疑,要暂时保下陈氏倒也不难。 “第二,我要夫人那尊压箱底的玉佛。既然进佛寺修行,少不得要贿赂下住持,普通金银财物太俗气,出家人么,还是佛像玉器更合适。” 这才是她此行的最主要目的。 她需要一块足够大足够好的玉石来突破炼气一层。 买是买不起的。 偷抢且不说有违道心,光是被人发现她修炼的秘密,就足够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张氏这里,是她目前唯一能正大光明弄到上等玉石的地方。 往日里她见过张氏的那尊陪嫁的佛像,玉质十分通透,比巴掌宽些,有一尺多高,虽说不是特别大,其中的灵气却足够她修炼到炼气一层还有点剩余。 进入炼气一层,她就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且她是水木灵根,能用灵气为人疗伤治病,不管什么情形都能应对一番了。 “第三么,自然就是照拂好我的一双儿女。在我自己能活命的情况下,我当然还是希望他们能过得好的。” 靖南侯后院诸多姬妾,陈青竹是张氏最没放在眼里的一个。 卖身契捏在她手里,没了侯爷的宠爱,想发卖打杀,都是她一句话的事情。陈青竹往日里老实本分,她便也愿意在后院给她赏一口饭吃。 谁能想到,往日里最乖顺的一条狗,才是咬人最狠的。 不,这不是狗,而是狡猾的狐狸,往日里的乖顺老实全都是装的!如今关键时刻,却忠心全无! 张氏心中充满了被愚弄与胁迫的怒气,恨不能将眼前的贱婢乱棍打死,可她却不能。 那玉佛价值七百两,相当于她当年十分之一的嫁妆。 可玉佛虽然贵重,与靖南侯府的百万家财相比却不值一提。 若秘密暴露被侯爷厌弃,侯夫人的尊荣,侯府的富贵,都将与她无关。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得先稳住她。 “好,我都答应你!” 等她查出陈青竹收买的人手究竟是谁,加以铲除后,必定要让其受尽折磨再死! 到时候,那远离南都城的庵堂,才正正好方便她下手。 第5章 东窗事发,靖南侯裴骁 陈青竹自然知道张氏在想什么,却根本不在意。 她需要时间和灵气。 只要她进入炼气一层,就不是张氏能随意摆布的了。 “既如此,那就请夫人立刻把佛像给我吧。” 陈青竹理所当然道: “不然我怕到时候东窗事发,夫人再给我就太显眼了。”又故作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夫人,你要是让我不如意,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这张嘴会说出什么啊!” 张氏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平静地道: “嬷嬷,去库房取给她。” 刘嬷嬷领命而去。 而西厢房那边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蓉娘,见刘嬷嬷满脸怒火地走出来,顿时更加担心自己姨娘的处境。 先前已经踌躇了很久,此时终于下定决心,拉了拉身边兄长的衣袖,祈求道: “二哥哥,我们去帮姨娘求求情吧,姨娘本就生了病,要是再受责罚身体怎么受得了……” 裴轩毫不留情地扯出自己的衣袖,皱着眉道: “说什么胡话,陈姨娘身为妾室,伺候主母懒怠,就算是受罚也是应当的!你去为这种人求情,气到了母亲,岂非不孝?” 他的声音很大,也不知是故意说给谁听。 蓉娘无法,只急得在原地打转。 幸好,没过多久,陈青竹就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那玉佛不算太大,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直接放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蓉娘快步跑过来: “姨娘,您没事吧?” 陈青竹摸摸她的头,笑意温柔: “姨娘没事。三小姐快回去吧。” 蓉娘还小,不一定经得住问询,她不能跟她透露太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按下心中的不舍,陈青竹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了瑶光院。 已经是午膳时分,修炼了几个时辰,她连早饭都没吃,早就肚子空空,回去之前便顺道去厨房提了自己的午饭。 冬雪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指望她还能去给自己到厨房取饭。 再者,她拿回来的东西她也不放心吃。 除了自己的那一份饭菜,她还特意花了银子,让厨房给了些耐存放的馒头点心一类可以直接吃的东西,这才回了自己的那几间旧屋子。 不出所料,唯一伺候的冬雪不在,但陈青竹并不在意,提着食盒和点心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食盒,里头是一个炒白菜,一个冬瓜肉丸和一份米饭,简单的过分,肉丸也只有两三个。 陈青竹也不挑食,快速地把饭菜塞进肚子里,吃得饱饱的。 吃完饭,便拿出来刚才从张氏那里要来的佛像。 这佛像触手温润细腻,水头碧绿,雕工细致栩栩如生,是不可多得的精美艺术品。 陈青竹拿在手里端详了一番,然后举起另一手的砖头,利落地把它敲成了三段。 很好,这下更便于携带和使用了。 没有浪费时间,陈青竹手里握着敲断的佛头便开始打坐。 修炼无岁月,一天时间眨眼即逝。 “砰砰砰!” 房门被粗暴地敲响。 陈青竹从入定中睁开眼睛,心下明了。 靖南侯那边押她受审的人来了。 淡定地把手中已经化为石粉的佛头扬在床下,又将另外两截佛身放在怀里揣好,她起身去开了门。 “陈姨娘,侯爷和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外头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满脸严肃地道。 说着就要来扭陈青竹,陈青竹拂开她们: “我自己走。” 走到瑶光院外头,便见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正拿着长棍在外头守着。 来到正堂,只见上首坐着一位身着圆领绣四爪正蟒锦袍的高大男子。 他肤色不算白皙,却剑眉星目轮廓冷峻,仅仅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也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浑身散发着不容冒犯的凛冽气息。 而原本颇具主母威风的张氏,在他身边却是一副温柔小意的做派。 此人正是靖南侯裴骁。 后院姬妾俱为他的俊美强大倾倒,陈青竹心中对他,却只有恨意。 九年前,张氏欲挑人与那姚姨娘分庭抗礼,选中了她,强行叫人把她打扮起来,送到了裴骁面前。 陈青竹无法反抗每日被盛装打扮,便只能在裴骁面前装木头人。只希望他觉得无趣看不上她。 可偏偏他很中意她的容貌,品出张氏的意思,时常便撩拨逗弄她几句。 她越是抗拒,他对她就越穷追不舍。 张氏见裴骁对她日渐上心,十分不快,趁着裴骁带兵去剿匪,将她叫到跟前顶了几个时辰的油灯,并且阴狠地警告她,若再欲拒还迎狐媚侯爷,便将她卖去最下等的窑子。 “夫人,我没有,我真的不想做妾,求夫人放我出府。赎身的银子我都备好了,我……” 从八岁被卖为奴的那一天起,她唯一的愿望便是赎身,做个自由人。 她不甘为奴,也同样不愿为妾。 妾在主君主母甚至自己的孩子面前,都是永远的奴。 尤其是她这种出身奴籍的贱妾,更是可以随意被主母打骂买卖,甚至直接叫人打死了她,也不会受到律法惩治。 虽是个人,却与牲口骡马无异。 即使能锦衣玉食,她也不想要这样的身份。 迎接她的是刘嬷嬷的狠狠一巴掌。 “不识抬举的贱婢!夫人叫你做什么,由得你说不?” 即使如此,她依旧想为了自己的未来奋力一搏。 裴骁回来后,她鼓起勇气拒绝了他。 “侯爷,奴婢胸无大志,粗鄙卑微,不配在侯爷身边伺候……若侯爷真的怜惜奴婢,就请让奴婢赎身出府!” 她向他倾诉自己的夙愿与志向,卑微地祈求他成全。 裴骁却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看向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捏着她的下巴道: “小竹,我以为你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子,应当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让我耐心耗尽再后悔,可好?” 如此,他们夫妇二人一起,毁掉了她向往了八年的未来。 她没有拼死反抗的决心,便只能认命。 裴骁刚得到她的那几个月对她极为迷恋,每月除了三四次去张氏房中,其余时间都在她这里。 她怕引起妒恨,总是将他往外推,对张氏的服侍也从不敢懈怠。 裴骁却不肯去别人房里,还对她承诺: “不要怕,小竹。我会护着你,永远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言犹在耳,可当她生下龙凤胎身体受损无法再同房后,他还是被更年轻有趣的妾室勾住了脚步,渐渐把她抛在脑后。 曾经的盛宠,在失去他的庇护后,全都化作了伤她的利刃。 生产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她都在承受后院姬妾与张氏的报复磋磨。 而他对此视若无睹,任由她带着两个孩子艰难求活。 这也就罢了。 前世他为了平息裴瑾外家的怒火,亲自下令让她受尽酷刑折磨,再当着裴瑾外家人的面,将她乱棍打死,之后更是害得蓉娘被折磨致死。 ——没有他的首肯,张氏再大胆也不敢私自将蓉娘送给太师那老匹夫。 身为在外行走的男子,他比后宅妇人更清楚太师的恶习,却依旧将本就身子不好的蓉娘送了出去! 为了权势,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女儿的死活! 陈青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狂涌的恨意。 势不如人,如今还远不是可以报仇雪恨的时候。 陈青竹一进来,这位气势不凡的男主人便剑眉微蹙。 “跪下!” 两个嬷嬷将陈青竹按倒在地。 陈青竹如今修炼未成,身体并没有质的变化,多年亏空虚弱,还真不是她们的对手。 即将要离开侯府,她也不欲为这等小事节外生枝,是以让跪便跪着。 “贱婢,你可知罪!” 上首的裴骁居高临下地喝问,凌厉的目光中满是厌恶。 眼前的女人,原本也曾是纯粹可爱的,但自从生产伤了身体,就变得越来越粗鄙不堪,成日里像狗一样围在张氏身边讨好,满身油烟味,没有一丝一毫当初惹人怜爱的样子。 如今更是心思恶毒至极,竟敢谋害他的嫡子! 既然答应了张氏要顶罪,陈青竹自然少不得要唱念做打一番。但她也懒得演得太走心。 一切自该张氏去想对策。若张氏无法应对,那便不能怪她不能履行承诺。 从侯府退走蛰伏是她的最优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选择。 “婢妾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裴骁见她抵赖,更是怒气上涌: “把那噬主的贱奴拉上来!” 话落,满身伤痕的冬雪便被推入了堂内。 一见陈青竹,她便哭喊道: “姨娘,救命啊!奴婢都是听了您的命令,才给大少爷下毒的,您可不能抛下我不管!” 裴骁起身走到陈青竹身前,利刃般的目光宛如要将她凌迟: “你还有什么可说?” 前世也是这般。 陈青竹不敢辩驳,只能认罪求饶。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裴骁能记得他曾经的许诺,再深入追查一番,得知她的苦衷与无奈,救她和儿女出火海。 然而,她等到的只是裴骁冷酷无情地下令,将她拉下去酷刑折磨,在裴瑾的外家也就是张家嫡支来人前,不许她死。 如今她自然不会对裴骁有任何期盼,甚至不愿意做戏向他求饶。 只宛若心灰意冷般道:“是婢妾猪油蒙了心,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侯爷恕罪。” 这样的态度让裴骁有一瞬间的意外,紧接着就是怒火中烧。 他这等累世勋贵,能叫他挂心的从来只有朝堂大事,派系党争。 如今的后院于他,不过是绵延子嗣放松心情的地方。除了一个张氏身为正妻有些分量,其余姬妾都是可有可无。 嫡子不仅关系到家族勋爵的传承,更是他与张家嫡支密不可分的纽带。 区区一个贱妾竟敢对金尊玉贵的嫡子下手,便是乱棍打死也难赎其罪。 此时她当恐惧,求饶,然后在痛不欲生中死去才能勉强平息他的怒火,这般毫无惧色,岂能让他满意。 “贱婢!” 他一个窝心脚便朝陈青竹踢去。 陈青竹猝不及防,又跪在地上根本无法躲开,直接被踢倒在地。 即使她胸口揣着两段玉佛挡了一下,可裴骁武将出身,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也让她瞬间剧痛不已。 陈青竹心中暗自咬牙,前世今生之仇,又多一笔! 迟早有一天,她要百倍报之! “来人!将这大逆不道的贱婢拖下去,上夹棍烙铁,没有本侯的命令,不许她死!” 裴骁冷酷地下令。 陈青竹抬起头来,看向一旁表情畅快的张氏,眼中威胁意味十足。 她被裴骁踢了这一脚已经算是张氏违约,她若再不出力,别怪她撕毁协议。 第6章 生了我就该为我去死 张氏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中暗恨,却不得不站了出来。 “侯爷息怒,且听妾身一言。” 靖南侯对这小他十岁的娇妻还是有几分怜爱与敬重的。闻言怒火稍熄,静听她言。 张氏将他拉到内室,压低了声音道: “侯爷,妾以为此时不宜大动干戈,动静应当越小越好。” 迎着裴骁疑惑的目光,张氏娓娓道来: “瑾哥儿中毒一事,让人心痛,却已无法挽回,若传出去,一是张家那边不好交代,另外也只怕会叫御史参奏侯爷内帏不修,终归都不是好事。” 当初担心此事传到张家嫡支处,被人查出端倪,太医诊断裴瑾中毒后,张氏就私下给了封口银子,不让宣扬出去,只说是得了怪病。 如今也正好让此事在裴骁处过了明路。 桩桩件件都事关侯府的切身利益,可比一个婢妾的生死重要多了。 裴骁成功被劝住,还抱着一线希望能找到大夫医好瑾哥儿,如此便确实没必要声张,叫他与张家嫡支徒生嫌隙。 只是心中到底怒火未熄: “难道就这么轻易饶恕了那贱婢?” “当然不是。依妾之见,不如先以为瑾哥儿祈福为由将她打发到城外的净慈庵去。山中清苦,她若病死在佛寺,倒也不引人注目。” 裴骁一想,时下倒也有不少女眷去寺庙里暂住为家中长辈祈福,对外说得过去。 而实际上,将家中妻妾打发到尼姑庵去长住,还有很多都是出于惩罚的目的。 给庙里交点钱,指使他们好生看管,犯错的女眷在里面自然就没好日子过。后面不知不觉死了,也无人注意。 “倒也妥当,那便依你所言,交给你去处置吧。” “是!” 张氏娇娇娆娆福了个身,便出了内室,端起主母派头,宣布对陈青竹的处置。 屋里都是心腹,倒也不怕外传。 张氏道: “年关将至,家中也不宜见血。陈氏,侯爷宽和,不取你性命,令你去净慈庵为大少爷祈福,你可得好好将功折罪!” 见她成功处理了此事,陈青竹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多事,只装作恭敬应下。 担心迟则生变,张氏令她今日便离府。 恰好陈青竹也是同样想法,是以毫不犹豫便离开主院,回去收拾东西。 眼见蓉娘在廊下担心地望着她,她也没过去说话。 等她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就会再回靖南侯府,接走女儿,此时冷淡些对谁都好。 一路上,她发现有人尾随,却也没理会,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这一去短时间就不会回来,冬日里山上只会更冷,御寒的衣物必须带足。 自己存的银钱财物也要带走,免得便宜了别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些玉石。 正迅速地收拾着,便听到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 回过头,便见身穿一身杭绸貂皮大氅的裴轩走了进来。 陈青竹直起身来看着他,没说话。 裴轩也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朝着陈青竹深深一揖。 “姨娘爱子之心,儿子铭感五内!” 陈青竹顿时挑眉,她这儿子的心气可高着呢,以往不管是私下还是外面,都以她这个奴婢出身的生母为耻,言语间都是界限分明的,何曾自称为子。 “二少爷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 “您受得起!以往是我不懂事,伤了姨娘的心,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姨娘为了我的前程,是甘冒性命之危的。姨娘竟是如此爱护我!”他一脸感动地道。 一瞬间,陈青竹心情有些复杂。 然而,她还来不及有什么触动,便听裴轩继续道: “可是姨娘,如今被父亲知晓您下毒,此事却是弄巧成拙了。您本就出身卑微,如今又犯了大错,父亲只怕不肯青眼于我。” 话里话外,都是他受到她的牵连会影响前途。 陈青竹的心顿时古井无波了。 “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裴轩稚嫩的脸上露出虚伪的悲痛,跪倒在地: “只要您肯自裁赎罪,想必父亲也不会再因此迁怒于儿子。” 陈青竹心中一片冰冷,嘴上却恍然大悟道: “对啊,只要我死了,夫人说不定就把你记在名下,大少爷废了,夫人又不能生育,你就是唯一的嫡子了,世子之位舍你其谁!” 裴轩目露激动,道: “多谢娘亲成全!儿子一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德!” 他的所作所为,哪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前世今生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母同胎,她的蓉娘是那么纯孝善良,裴轩小小年纪,却能如此凉薄狠心。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陈青竹心中的冷意渗透了四肢百骸: “你给我滚!” 裴轩脸色顿时一僵,渐渐明白过来: “你在耍我!” 他站起身来,满脸恼羞成怒: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自私自利冷心冷肺的女人!” 陈青竹都要被气笑了: “不肯为你去死就是自私自利?” 裴轩理直气壮: “如何不是?但凡你是个伟大的母亲,在明知道自己活着会对儿女的前程造成妨碍了,就该自觉去死。做父母的,本就该为儿女牺牲!” 陈青竹只觉得讽刺: “所以我生了你便是欠了你?” 裴轩满脸傲然: “当然!孩子出生到这世上可不是为了来吃苦受委屈,而是来享受世间一切美好的!你这种出身卑微的人,本不配生下后代!” “我既倒霉地被你生了下来,你就该为我的前程负责到底!” 陈青竹只觉得无话可说,竟连气也生不起来了。 就连天潢贵胄,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受委屈不吃苦。谁又能一辈子事事如意。 说她不该生子,她连自己的生死自由都无法主宰,难道还能把怀上的孩子打掉? 那只会无端害死当时身边伺候的人,也会害死她自己。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我确实不配生下你。你走吧。” 裴轩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他从未想到这个往日里总是省吃俭用悄悄补贴他的生母,关键时刻竟如此自私,为他本可以顺遂通达的人生无端增加那么多阻碍。 既如此,等他以后发达了,这生母也别想来沾边。 若她想道德绑架让他养老,他也顶多以最低标准来给她一点赡养费,再多便是绝无可能了。 第7章 初临净慈庵 收拾好行李没一会儿,陈青竹便被打包出门,塞到了一辆青帷小马车上,往净慈庵的方向疾驰而去。 陈青竹一路都紧绷着心神防备着。 去净慈庵路途遥远,不排除靖南侯或者张氏在路上动手除掉她的可能。 不过好在是她多虑了,靖南侯夫妇没打算这么快动手,马车顺利到达了净慈庵门口。 此时已经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了,看到马车在门前停下,立刻便有守门的小沙弥出来迎接,听说是靖南侯府上,便立刻去请了住持。 靖南侯是南都城里排名前十的权贵,自然也是南都各大寺庙的座上宾。 净慈庵只是个中等寺庙,靖南侯府这等门第的女眷极少光顾。 没多一会儿,住持慈安师太便带着几个心腹弟子亲自前来迎接了。 慈安师太是一位年约四十,有些富态的女僧人,她身着一身灰色僧袍,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佛珠,笑容亲切,乍一看很和善。 看到那辆寒酸的青帷小马车,慈安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很快掩下,施礼道: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有何指教?” 送陈青竹来的嬷嬷指着陈青竹道: “这是我们家的陈姨娘,奉主母命,前来修行祈福。” 慈安师太粗略打量了陈青竹一番。 她是这方面的行家,眼光十分毒辣。 一眼便看出,眼前这女子虽然肤色暗淡还很瘦,却不管是五官还是骨相都属于上佳,好生调养打扮一番,必是个绝佳货色。 再看她的穿着打扮,身上穿的是有些旧的厚重棉袍,十分臃肿,从头到脚就一根银簪子,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家中得势的女主子。 再者,正经修行祈福,岂会连个丫鬟都不带,还这么个时辰赶过来。 这一看就是犯了大错已经被家中重罚的。 一般能送到外头来的,都别想再回去了。 果不其然,那跟着来的婆子递了个荷包过来,意味深长地道: “麻烦贵寺多多看顾!” 慈安师太熟练地一捻荷包,感觉到银票特殊的质地,脸上的笑容又热切了几分: “叫夫人放心,蔽寺上下必当尽心竭力!” 又眼神示意身后的一个容色一般却面貌伶俐的女尼去问陈青竹的出身。 两方交接完毕,两个婆子和马车夫便丢下陈青竹回侯府复命去了。 目送他们离开,方才问话的女尼过来低声对慈安道: “在南都没有亲人,原是外头买进府的奴婢。” 慈安又细细打量了陈青竹一番,道: “底子极好。得先好好磨一磨性子。慧缘,将她安排到西苑的杂物房去吧。” 那名叫慧缘女尼便走到陈青竹跟前,冷声道: “走吧,带你去住处。” 他们这番商量,甚至都没避着陈青竹。俨然是笃定她没有倚仗,以后也不可能再离开净慈庵了。 陈青竹全程冷眼看着,一点都不意外。 早在前世作为游魂四处乱飘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这净慈庵是个什么地方。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主动选择到这里来。 * 净慈庵分为前殿和禅房两个部分。 普通香客只能在几个前殿参拜进香,捐了较多功德钱的“大客户”才会被请到后院的禅房喝茶用斋。 禅房和前殿用一道高高的围墙全部隔开,又在上头开了东西两个门。 东西两边的禅房也是用围墙隔开的,彼此并不相通。 其中东禅房是给香客和庵中比丘尼居住的,西边则是住着其他尼姑和陈青竹这种新来的。 陈青竹跟在慧缘与另一名女尼身后,往庵内走去。 一边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 慧缘不禁皱着眉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咳得面色潮红: “你这咳疾似乎不轻啊?” 陈青竹连忙道: “没……我这可不是肺痨……咳咳咳……我……我只是偶感风寒……咳咳咳……吃点药就好了……” 那模样,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慧缘下意识后退几步,然后火急火燎地向住持禀告去了。 没一会便脸上戴着布罩子回来了,还给了留守那尼姑一个。 两人把自己保护好,这才领着陈青竹进入被称为西苑的那片禅房。 西苑的地盘很大,先有一个院子是庵里的厨房,穿过一个月亮门便是两个十多间禅房组成的四合院,最里头那间四合院的房屋更散些,院子也围得更大,其中一排房屋的廊下还吊着一口大钟,显然这院子还用作庵中僧尼集结。 一路行来,明明应当是晚课时分,却并没有听到诵经声,只看到院子里有好几个尼姑在做着诸如砍柴担水的杂事。 每个人,无论年纪大小,都毕恭毕敬地叫那领路的尼姑慧缘师姐。而这慧缘,很少回应,只目不斜视地带着陈青竹往前走。 很显然,这人虽然年纪不算大,在庵中的地位却很高。 也有人暗地里打量还穿着俗家衣物的陈青竹,眼中闪过怜悯之色。 两人将陈青竹带到了离主要禅房稍微有些距离的一小排房屋前,推开其中一间。 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里头堆着庵里久不使用的各种杂物,床是没有的,仅仅只有一堆稻草。 慧缘冷着脸道:“以后你就住这里了。不许在庵里走动影响他人。” 这正是陈青竹的目的。 她要抓紧时间修炼,单独居住,无外物琐事打扰是最好的。 慧缘说完那话,便理所当然伸手去夺陈青竹的包袱,嘴上义正言辞地道: “你是来清修的,那些霍乱心神的世俗腌臜物就不要留在身边了。” 打开包袱搜罗一番,自然只在里面找到几个小银锭,些许铜钱,和不起眼的首饰,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和一件旧冬衣,还有几个巴掌大已经发硬的馒头。 两人不甘心,又来搜陈青竹身上。自然是什么也没搜到。最后把她头上那唯一一支银簪子也给拔了。 陈青竹全程都没有任何反抗之举,看起来十分温顺。 她们抢走的东西,她很快就会千百倍地夺回来,现在没必要为这点身外之物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呸!穷鬼一个!” 慧缘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走前还嘭地一声锁上了门。 陈青竹走到门边,确定人走远了,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线,拿起一个馒头,掰开用米饭粘好的中缝,从其中拿出一块核桃大小的玉块,其余的也如法炮制。 她早就知道净慈庵的做派。 回到自己院子时,见放在胸口的玉段被裴骁那厮一脚踢碎,便索性将这些碎块分别放在了馒头里。 已经过了搜身这一遭,自然要把它们全部弄出来继续贴身藏好。 时间在修炼中迅速流逝。 净慈庵无人给她送饭,每天只给一罐水。 陈青竹一概不计较,用屋里捉来的老鼠验证无毒后,就着清水吃自己带来的馒头,勉强果腹。除此之外都在争分夺秒地修炼。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体内的灵气缓慢却稳定地积累着。 和她先前预估的进度差不多,突破炼气一层总共需要半个月。迄今还差十一天。 然而,净慈庵的人却没这么好的耐心了。 陈青竹装肺痨也只能应付一时,她忙于修炼,不可能时刻装咳嗽。 这在净慈庵的人看来,可不就是好转的征兆么。 能好转,那就不可能是肺痨。 这一天上午,房门被“嘭”地一声推开。 慧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对窝在草堆里的陈青竹道: “住持有事找你,跟我走一趟!” 第8章 虚与委蛇,手下预备役 陈青竹被带到了一间温暖如春的房间。 一进来,喷香的饭菜气息就扑面而来。 原是屋内有一张圆桌,桌上摆着猪鸭鸡鱼近十道菜色。 大冬日里,这热气腾腾活色生香的一桌菜,对于好几天靠馒头果腹的人来说,还真有点吸引力。 圆桌边上,除了住持外,还坐着一个头戴僧帽,五官姣好,肤白如雪的女尼。屋中烧着充足的炭盆,这女子虽穿着僧袍,却是丝绸做的,微微夹棉,衣领敞到了胸口,露出雪白的春色和大红的鸳鸯戏水肚兜,稍微走近一点,便能闻到对方身上属于脂粉的甜香。 细细一看,这女子脸上,涂脂抹粉画眉描唇,样样不缺。 抬手间,只见其两手都戴着两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白皙的手指上还戴着两枚金灿灿的宝石戒指。 一打眼看月亮门之后的寝室,雕花床,粉色的绣欢喜佛纱帐,桃红色锦缎被面。 从人到物,全都毫无清净佛门的样子。 那女子原本笑意娇妍地跟住持说着话,见到陈青竹,上下打量一番: “这就是前几日新来的师妹吗?好生调养打扮一番,倒还有些姿色。” 住持不冷不热地道: “资质的确不错,就不知有没有你的悟性了。有些人死脑筋,长得再好也是白搭。” 说完,目光落在陈青竹身上: “这几日都没吃饱吧?饿肚子的滋味可好受?” “自然不好受。”陈青竹回答。 住持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意: “你若是乖乖听话,不仅桌上这样的菜色任你吃,还可以像你慧云师姐一样,穿金戴银,比你在府上的日子还富贵。” 陈青竹看了看那风流俏尼姑手上的玉镯子,露出心动的神色,又贪婪地看着桌上的菜色: “听话要做什么?” 住持看了她一眼: “不过是和为师一道去城里做做法事,为一些达官贵人们消灾解难罢了。” 陈青竹自然不信: “真的只是做法事?” 住持道: “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贫尼就说得直白些。贵人们的灾厄嘛,须得在床帏之内方能消除。” 陈青竹这才一脸震惊,贞烈道: “男女七岁不同席,我是靖南侯的妾室,又岂能轻易去见外男!师太,我只是来替侯府祈福的,侯爷很快就会接我回去,你可别太过分!” 住持露出讥讽的笑: “回去?看来是梦还没醒。” “像你这样被主母送来的妾室贫尼见多了!别说你这种原本就不受宠的,就算原是那府里老爷的心尖尖,到了这里也没一个人能回去的。你们侯爷但凡对你有一丝情分,也该是把你关在府里的小佛堂,而非送到与侯府毫不相干的佛门清净地!” 陈青竹仿佛受了很大打击,却喃喃道: “不,我不信,侯爷一定会接我回去的!” 住持冷笑一声: “来人,把她带回去,继续醒醒脑子。” 话落,慧缘和另一个孔武有力的尼姑就进来把陈青竹拉扯了出去。 待人走后,慧云点评道: “此人眼皮子浅,不是那等三贞九烈的榆木脑袋,师父不用叫戒律堂的人出手。” 住持拿起盖碗喝了口茶,鄙夷道: “的确是个软骨头。看来只消再饿她几天,便什么都从了。待她想开,你好生教教她。” “是。” * 如此,陈青竹又被带回去关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馒头也吃完了,便只能真的饿肚子了。 但她也不着急,大不了捉几只老鼠烧着吃。这净慈庵里,别的没有,老鼠倒是养得挺肥。 她先前抓住的那一只,也还打断了腿在墙角用稻草拴着呢。 在坚持不下去之前,自然还是修炼要紧。 得益于她先前那贪慕富贵的浅薄模样,净慈庵对她的逼迫不算狠,仅仅是不给饭吃而已。 然而这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杂物房里突然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陈青竹睁开眼睛一看,窗边的地上落了一个草纸包着的东西。 有人从铁栅栏做的窗缝里扔东西进来。 打开一看,是两个杂粮窝头。 每一个都只有拳头大小。 出于谨慎,她每一个都掰开一点喂了老鼠,然后在黑暗中的草窝里继续修炼。 一个时辰后,确定那老鼠没出问题,这才就着窗边滴下来的冰冷雨水把馒头吃了。 第二天晚上,依旧如此。 这一次,陈青竹看清了偷东西进来的人。 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看到那人的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如同蜈蚣一般斜着贯穿整个脸颊。 “多谢。” 陈青竹道。 那人没有回话,身影快速消失在陈青竹视野里。第三晚依然给她投了两个窝头。 第四晚,那人没有丢东西,而是直接轻扣了两下窗户上的栅栏。 陈青竹觉得她可能有话要跟自己说,便走到窗边。 这次她看清了那好心人的样子,穿着破旧的僧服,一张布满沧桑的脸上是狰狞的长疤。 她表情冷硬: “明日他们便可能给你下药,你若不想屈从,可以像我一样。只是,那些人也同样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着,再次递进来一个纸包,然后转身就走。 月光之下,她的背影蹒跚,很明显看得出一只脚是跛的。 陈青竹打开纸包,里面除了两个杂粮窝头,还有一块边缘锋利的瓷片。 心中对她的暗示了然。 不过,她应该是用不上的。 当天夜里,天上下起了大雪。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就有了厚厚的积雪。 之所以如此清楚地记得天气,便是因为,她前世就是在这一天被乱棍打死的。 在那之前,她已经承受了七天七夜的酷刑折磨,却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张家嫡支来人,她今日便会被处死。她以为自己会觉得解脱,可临到头来,被刑棍打在身上的痛苦并不比酷刑更叫人好受。 裴骁为叫张家人解气,特意嘱咐行刑的人不准打致命的地方让她迅速死去。 她足足被打了一百棍。 酷刑折磨的只是皮肉,刑棍却是打烂她的肉,打断她的骨,打碎她的内脏,每时每刻,都痛到刻骨!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染红身下的雪地,越来越红,侵染得越来越远,才在极致的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努力告诉自己,她不会再沦落到前世这一步,并且,今生她定会为自己和前世的女儿报仇,这才平复了翻涌的情绪,继续凝神运转灵气。 修炼到中午,饥肠辘辘的时候,陈青竹砰砰地敲着杂物房的门。 距离炼气一层还需要八天,净慈庵却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她必须主动出击。 第9章 罪恶,明天一切都将不一样。 很快就有人来了,依旧是那慧缘,凶神恶煞呵斥道: “闹什么闹!皮子痒了是不是!” 陈青竹一副饿极了的样子: “我快饿死了!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求师姐告诉住持,那日是我错了,我愿意听她的话!” 听到这话,慧缘当即就去禀告住持。 住持那边大约有意晾一晾陈青竹,几乎是过了快一个时辰,才来见她。 “想好了?” 陈青竹急切地点头: “只要能让我每天都像慧云师姐一样,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住持满意地笑了,叫人给她送吃的来。 这次给了她几个肉包子,一碗比较稠的粥。 从这几天净慈庵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她们将她视为一个可以培养的好货物,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至于下药,媚药可不便宜,不会用在她这样的“软骨头”身上。 更何况,下了药,也要有男客才行。这大雪天,雪路难行,人不方便送到山下,也没有人上山来寻乐子。 她放心地吃下了这些食物,一抹嘴,然后开始不满只给她吃这种东西。 住持看她这浅薄的模样,只越发觉得她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开始拿乔: “慧云可是庵里最能讨贵人们欢心的人物,你想和她比,也得有和她一样的本事才行!你如今连法事都没做过,可不就只有这些吃的么。” 陈青竹皱了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迫不及待地道: “那师父什么时候让我去做法事见贵人们?” 主持挑剔地看着她: “你如今的模样可还入不了贵人们的眼,先好生养些日子吧。至于住处,等你养好了身子,可以做法事了再换。” “你若想过好日子,这段养身体的日子就好生去跟你慧云师姐学学。” 可谓是深谙老板给打工人画大饼之道,还精打细算,已经到手的鱼就绝不再给多余的饵。 “那我这就去找慧云师姐。” 见陈青竹如此积极,住持心中对自己的精明手段暗自得意。 却不知,这一切都在陈青竹的算计中。 * 见陈青竹满脸讨好来学“本事”,慧云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半晌道了一声,罢了。 然后便真的给她讲起了相关的事。 首先便是叫她去厨房要些羊奶,早晚浸泡涂抹,养好自己的脸和手脚。还传授了她一招房中术秘诀,让她回去勤加练习。 亲手指点了她,确定她已经学会,便将人打发走了。 她的话不多,教的东西却都是很关键的,似乎完全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顾虑,倒是叫陈青竹颇为意外。 这个慧云,似乎与她想的不一样啊。 得益于慧云的爽快,陈青竹每天只需要去她那边两刻钟上课,剩下的时间便都可以修炼。 大约是为了让她快点养好身体,净慈庵每日三餐都给得足足的,顿顿有肉有蛋,还给她两罐羊奶。 吃上了更好的食物,她的修炼状态竟比往日里好了一些,倒是填补上了每日里去慧云那边做戏的时间。 之后几天每天都在下雪,山道的雪越积越厚,没人上山,山上的人也下不了山,对陈青竹来便是没有任何危机的。 这也正是她愿意与慈安师太虚与委蛇的底气。 日子平平静静的,很快便过了五天。 这一日夜里,陈青竹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哭喊声惊扰。 “师父!求求你不要!” “师父,不要!” 陈青竹微微皱眉,这慈安老尼又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在这净慈庵里,哭声并不少见。 来到这里多日,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西苑的尼姑挨打。 净慈庵不养闲人,总共五六十个尼姑,其中有二十来个是戒律堂的,也就是庵里的打手。 十来个姿色不错的是接客的。 其余人二十多人,除了最基本的洒扫,洗衣,担水,劈柴,捡柴,做饭以外,她们还需要去挖地种菜养牲畜,不做这些的时候,则要缝补绣花织布,一天到晚都不得闲。 慧缘每天早上都会带着戒律堂那些个养得膘肥体壮的尼姑们,过来检查昨日工作完成情况,若觉得谁偷了懒,便少不了拿鞭子抽打。 打成什么样,全凭她的心情。 陈青竹每天都能听到哭喊求饶的声音。 但这次的哭声,却尤为惊惧。 在修真界几十年,她早已不是什么柔软良善之人。 但在这净慈庵救下的人,却极有可能成为她将来掀翻净慈庵的助力。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她不介意去看看。 打开房门,看了看四周,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看。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她在窗纸上戳了个洞往里窥去。 只见屋里头,慈安和好几个戒律堂的尼姑都在,其中三人正把疯狂挣扎蓬头散发的女子按住,七手八脚地扯开她的裤子,掰开她的腿。 另一女手里拿着烧着通红的烙铁靠近,吓得那被按住的女子,即使已经被塞着嘴巴,却依旧发出惊恐的唔唔声。 慈安听得不耐烦,呵斥道: “好了,嚎什么嚎,谁叫你自己不争气得了病!手脚快些,弄完了好回去睡觉!” 最后一句却是在催促那拿烙铁的女尼。 那人显然也是熟手,闻言毫不犹豫地把烙铁贴上了被按住那女子的私密处。 “啊——” 即使被堵住了嘴,那女子还是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青烟冒出,陈青竹站在床边都闻到了皮肉被烫焦的气味。 一下似乎不够,拿烙铁的女尼又去拿了第二块,第三块,继续往被按住那女子身下烫。 这一次,女子承受不住剧痛,发出一声痛极的短促惨叫,晕了过去。 “留个人照看着,其余人各自回去休息吧。” 眼见慈安等人要离开,陈青竹也快速离开回了自己的杂物房。 好在是晚上,也无人注意她的脚印。 如此又过了两天的下午,陈青竹又听到那晚的房间发出动静。 慧缘指挥着几个戒律堂的女尼,抬着那晚被烙铁烫了的女子正往她这边走。 其中一人一边走一边感叹道: “可见是挺不过去了!这大冷天,隔着裤子捏着她脚腕子都是暖和的!” 另一人笑道: “这么暖和,你抱着回去暖被窝呗!” “呸!晦气死了,你才抱回去暖被窝!” 几人说笑着就走到了陈青竹身边。 越过她,推开门,直接把人扔在了她所住的那个杂物房的稻草堆里。 在扔之前,慧缘弯腰把陈青竹那床被子给拿开了,口中道: “好好的一床棉被,可别再让她给污了。” “这是干什么?” 于情于理陈青竹要问一声。 慧缘睨了她一眼: “你运气不错,刚来没几天就有人给你腾地儿。师父说了,往后你就住慧静的屋子。收拾收拾,搬过去吧!” 慧静,显然就是那女子的名字。 “冷……好冷……求求你们,让师父给我请个大夫……” 慧静声音微弱地祈求道。 慧缘满脸不耐地啐了一口: “不知廉耻的贱蹄子,得了见不得人的脏病还要叫大夫看!你不要脸,咱净慈庵还要脸呢!” 说完,便率领几人大步离开,走到慧静屋里拖出一床棉被和床单等物,扔在雪地里,又有人拿着桐油准备往上倒,显然是要点火烧掉。 陈青竹及时走过去阻止了她们: “左右都是要烧的,不如先给慧静盖一盖。” 慧缘轻嗤一声: “你倒是好心,行啊,你自己抱过去给她吧,我们可不想再沾手这种污糟物。” 陈青竹抱着被子回来,便见上次给她送吃的那位脸上有长疤的沧桑女尼,正拿着一个粗瓷碗给慧静喂水。 “多谢慧岸师姐!” 慧静虚弱地道谢。 陈青竹这才知道,原来她叫慧岸。 慧岸一言不发从陈青竹手中接过被子,给慧静捂得严严实实,又从外头抓了一把雪,用布巾包着,敷在了慧静的额头上。 陈青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去了慧静的房间,继续修炼。 在修为没达到炼气一层之前,她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第二天早上,她还是把自己的粥分给了慧静。 又塞给慧岸一个鸡蛋。 “慧岸师姐吃个鸡蛋补补身子吧。” 陈青竹这几日能自由活动了才知晓,像是慧岸这种普通女尼,平日里都是做粗活累活的,不仅吃得差,分量也只够果腹。 每天三个窝头是唯一的干粮,其他都是野菜南瓜和少许糙米熬成的稀粥。 之前她每天给她两个窝头,便意味着她自己也要挨饿。 慧岸没有接,也没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忙碌着。 陈青竹坚持要给她,她这才停下来,冷声道: “我不吃她们给的脏东西。” 倒是嫌她也脏了一般。 陈青竹却没有生气,反正她也是装的,犯不着。 “师姐错了,好好的食物怎么会脏呢。肮脏心黑的只有人。”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慧岸却有些讪讪,好一会儿道: “我没有怪你……怎么选都是你的自由。大家都是可怜人,谁又能嫌弃谁。” 语气虽有些别扭,却比往日柔和多了。 世人大多苛责受害者不够完美。慧岸显然不是这种人。 陈青竹心下满意: “师姐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待她掌控净慈庵,定会重用慧岸。 善良有底线的人,总是比那些心黑手狠的人用起来放心。 慧岸却是嘲讽一笑: “好报又岂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细心地把粥吹凉,送到慧静嘴边。 多说无益,陈青竹回到房里继续修炼。 她有预感,今晚便能突破炼气一层。 明天,一切都将不一样。 第10章 救人 黑夜在悄无声息中过去,天光大亮时,陈青竹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睛,眼中有了一抹轻松之色。 昨夜,她不仅成功迈入炼气一层,还完成了修为的巩固。 多日的灵气洗涤终于引起了质变,令她的皮肤上都浮现出一层灰色的杂质,还散发出酸臭的味道。 她却顾不上这些,只径直走到门口,抓住门外用来挂锁的搭扣,运转灵气,两手往中间一掰,便成功地将那长长的搭扣掰成了u型。 骨弱筋柔而固握,终于找回一些身为修士的感觉了! 突破炼气一层,四体虽然不会变得更壮硕,力道和速度却是会翻倍增长,若再用上灵气,则会再加一倍。 即使她原本的底子一般,在力道增长三倍以后,也已经相当于一个练习拳脚功夫多年的壮硕男子了。再加上速度也是三倍增长,她的战斗力已然非同小可。 想着原本的计划,陈青竹没有做任何掩饰,而是顶着灰扑扑的脸去了庵里的厨房,让她们给自己打些热水来洗澡。 一路上,遇到她的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目光,不少人闻到她身上的酸臭味都不由自主捂住了鼻子。 “她这是怎么回事,身上这么臭?” 陈青竹视若无睹,从厨房轻轻巧巧就提了两桶热水外加自己的早饭到房间。 拿了鸡蛋和粥,她先去了一趟杂物房。 她到的时候,慧岸也在,正在用温水给慧静擦拭手心降温。 “怎么样了?” 慧岸摇了摇头,接过陈青竹手中的粥,吹温了喂给慧静。 慧静烧得满脸潮红,嘴唇却是死一般的灰白。但她的求生欲很强,即使身体虚弱,也很努力吞咽着喂到嘴里的粥。 吃力地咽下一口粥,她又艰难地对两人道谢: “谢谢……我……若能活下来……以后一定……报答两位师姐……” 先前,陈青竹还未突破炼气一层,为免节外生枝不能有任何表态,此时却是截然不同。 她拿起慧静的手腕感受了下脉搏,还好,虽说很虚弱,却还不至于立刻就要命。 “放心,有我在,定能让你活下来。” 在道学上,所有的病症都是外邪入体,人体中气不足所致。只要补上了这一股气,人体天生的机能便可战胜外邪。 当然,局部治疗还是整体治疗,治标还是治本,需要的灵气是大不一样的。 不过,总体来说,以她炼气一层的修为,不管是什么病症都已经可以攻克,只是需要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她的语气笃定,莫名让人安心,可这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慧静只当她在安慰自己,慧岸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看,却见她是灰头土脸,浑身还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 陈青竹原本只是担心慧静撑不过去先来看看,如今已经确定不算危急,便要先回去收拾自己了。 “你先吃点东西,我稍后来为你治病。” “你会医术?”慧岸问。 “也不算。” “那怎么说治病?” “稍后便知。” 陈青竹没解释,先回房以最快速度洗了澡,又迅速吃了个早饭,这才又回到了杂物房。 还没走到,便听见杂物房里传来啪地一声脆响。 “慧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白米粮!” 慧缘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青竹加快了脚步,走进杂物房便见刚才的粥碗被打翻在地,剩下的小半碗粥散落在稻草堆上。 慧缘指着鼻子叱骂慧岸: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天天在这死人身上耽误工夫!既然这么闲,那做完庵里摊派的任务,就去把寺内的房舍全打扫一遍!” 说着,恶狠狠地在慧岸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除夕前要是打扫不完或者敢敷衍了事,我要你好看!” 慧岸抿着唇,一言不发,原就冷硬的脸上更是布满了寒霜。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慧缘转过身来便看到陈青竹。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怎么几日没细看,这新来的居然白了很多,脸上原本蜡黄憔悴的皮肤,变得如美玉一般莹润,虽说还是有些瘦,整个人却好看了许多。 但诧异也只是一瞬间,她可是庵里的二把交椅,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去对一个新来的和颜悦色说些什么。 而且,她过来也是有事要办。 “哟,又来一个活菩萨!”她讥讽地道。 说着,嫌弃地看了看地上的慧静,嘴角勾起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既然你来了,慧岸也还没走,那也不用再叫别人来,就你们两个把慧静抬出去扔到后山吧!” 慧静脸上顿时露出恐惧和绝望。 她还发着烧,身下的伤口也让她无法行动,外头冰天雪地寒风呼啸,让她去后山,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以前那些得了脏病的也是这样,只要“治疗”后开始发烧,就会被赶到杂物房自生自灭,若发烧好几天都没好,便会被直接扔到后山去。 她曾有一次于心不忍,想给一个仅有十五六岁的小尼姑送点吃的,去的时候,却发现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她便已经被山里的野兽撕咬得不成样子了。 她不敢想,那小尼姑临死前有多么痛苦和恐惧。 如今,那样可怕的事情也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师姐……我不想死……我会好的……求你……别把我赶出去……” 短短的一句话,她就说得气喘吁吁,听得慧缘满脸不耐。 “呸!不把你丢出去,难道任由你死在庵里污了咱们这佛门净地!” “她还没死,现在把她丢出去就等于杀人!” 慧岸满脸怒色。 慧缘闻言,眼睛一眯: “跟我叫板?想让我给你请戒律?” 所谓戒律,便是打板子。那是比平日里用鞭子抽打更严重的刑罚。 陈青竹挡在了慧岸面前,笑着道: “慧缘师姐别生气,您先回去休息,我保证把这事办好。” 见她态度不错,慧缘这才脸色稍霁: “那好,这事就交给你。没办好我可唯你是问。” “放心。” 等慧缘一走,慧岸便对陈青竹怒目而视:“你也走,我不想看见你。” 她可以接受陈青竹迫于庵里的淫威屈服,却不能接受她变成了她们的狗腿子。 然而,陈青竹却像是根本没接收到她的怒火一般,平静地道: “我不把她打发走,怎么给慧静治病。” 慧岸的怒火顿时被诧异冻结,紧接着又听陈青竹如同安抚小儿一样对她道: “好了,慧岸师姐,你去门口给我把风,别让人来打扰我。” 慧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依言走到门口站着。一边留心外面,一边注意陈青竹的举动。 只见她在慧静身前盘腿坐下,隔着衣物将手放在了她的患处: “闭上眼睛,放松些,你很快就会好了。” 她的语气很柔和,还有一种来自于强者的笃定,让慧静下意识便照做了。 须臾,她便感觉一直灼烧般疼痛的下身,传来舒服的暖意,所有的疼痛都瞬间远离了。 过了一会儿,那暖意开始往四肢百骸走,原本发烧带来的酸痛也在逐渐消失。 她舒服得简直要睡着了。 慧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注意到慧静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舒展,嘴唇的灰白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 她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11章 堪称神迹,折服 巨大的震惊笼罩了她,但她还是记着陈青竹的话,坚守职责为她把风,没有上前打扰。 大约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陈青竹便收回了手。 慧静只是看着病得重,究其根本不过是外邪从伤处入侵,导致身体反应过度而发烧,祛除伤处外邪,再给她整体补充一些灵气即可康复如常。 她是水木灵根,不经转化输出的灵气有水灵气和木灵气两种。 水灵气可涤荡万物,连修士体内的杂质都能肃清,更何况凡人体内因些许外邪导致的小病。 而木灵气,则有生发之力。可治愈修复肌体的各种损伤,让其恢复原本的最佳状态。 生病的凡人补充木灵气,很快便能使其恢复元气。 “好了。现在起来感受一下,你的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慧静听话地睁开眼睛,试着起身走了几步。 然后瞠目结舌地呆愣在了原地。 不仅是疼痛,连生病以来的沉重昏沉也完全消失了。她现在简直能健步如飞! “青竹师姐!这……这……您是怎么做到的!” 慧岸也大为震撼。 她原就感觉陈青竹似乎在慧静身上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如今一看,简直堪称“大变活人”。 可不是么,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竟让一个病得快死的人变得生龙活虎! “你……” 她下意识想问什么,却又觉得这像是在窥探她人秘密,很不合适。 陈青竹却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神色庄严道: “我前夜受慈航真人点化,已褪去凡体,成为神使。” 慧岸难得的怔住了,随即露出沉思之色。 慈航真人……不就是释教的观音菩萨? 净慈庵作为佛门,自然有供奉观音菩萨的神像。 慧岸在沦落到净慈庵前,也算是个有见识的妇人,她并不如一般的愚夫愚妇一般迷信鬼神之事。 一个重病之人片刻就被治愈确实神奇,可要说是神迹,还是有些荒谬之感。 更何况,别人对陈青竹不了解,她却是知道的。 陈青竹才来净慈庵的六七天时间里,一直被关在又冷又黑,还时常老鼠过街的杂物房里,背着人的时候,其实一直很平静,根本没有任何恐惧的表现。 她当时就隐约觉得此人有些与众不同。 如今看来,这不正是身负强大力量的人才有的自信从容么。 所以,她其实并不是突然被神灵赐予了力量,而是一直就很强,先前更像是在等待恢复自己的力量? 所谓神使,或许只是托词。 慧静却是神色恍惚了一下又激动起来,直接跪地磕头: “原来我竟是被神力所救……多谢神使救命之恩!” 她出身农户,也没读过书,多少有些迷信,又是神迹的亲身经历者,自然是瞬间对陈青竹的话深信不疑。 陈青竹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扶起慧静,接着道: “慈航真人前日下降,得知庵中所行诸恶。遂选我做神使,命我荡平庵中罪孽,还道场清净。”说着,肃穆地看向二人,“你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她是水木灵根,在能真气外放的炼气中期以前,只有速度力量的大幅提升,没什么修士的攻击手段。 以她一人之力,想要控制住整个净慈庵肯定是力有不逮的。而且,控制净慈庵后,她要忙于修炼,也不能花太多时间在庵中的琐事上。 必须要选两个靠得住的心腹之人。 以她这些天的观察,这二人都可以用一用。 两人闻言,都是心中一震。 她们一个被逼做娼,险些得了脏病死去。另一个当年为了不沦为暗娼,狠心亲手毁去容貌,即使如此也依旧被庵中挑断一只脚的脚筋,多年来沦为庵中苦役。 两人这些年不知亲眼目睹了庵中多少伤天害理的罪行,心中岂能不恨。 慧静神色激昂:“神使,我愿意!我愿意追随您一道,荡平这净慈庵,救其余受难的师姐妹出苦海!” 被陈青竹所救,她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敬畏感激。自然是毫不犹豫就选择追随她。 慧岸也没思索太久,便躬身一礼: “但凭尊驾差遣!” 有这样一个身负神秘力量的强者愿意为她们出头,她又岂会不识好歹,坐等他人搭救。 陈青竹微微点头,状似随意地对慧岸道: “既然要去行大事,你这脚跛着就不便了。你且过来。” 她并不指望所有人都深信神使之说,但这两人作为她选中的元老级下属,必须对她绝对信服,才有利于她建立威望,将来完全掌控净慈庵。 慧岸被她的“医术”震惊,但还不够。 慧岸呼吸一滞,心中却不可抑止地升起期待。 她原本出身武家,身子骨比一般妇人强健得多,若非被挑断了脚筋,这些年早就逃出这罪恶之地了。 这被挑断了筋的右脚,不仅让她行动受限,雨雪天气更是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看着那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的脚,她觉得自己已经不人不鬼,时常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 如今陈青竹的意思,竟是也能把她治好吗? 她不由自主向她走去。 陈青竹让她坐下,自己则蹲下来,将手轻轻覆盖在慧岸的脚腕处。 慧岸只觉得原本麻木没有知觉的右脚腕处,传来令人舒适的暖意,没多久,连脚部也越来越热。 几乎花了快两炷香的时间,陈青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慧岸的脚是陈年旧伤,要让断掉的脚筋重生,让已经萎缩的右脚恢复健康,比治愈看似病重的慧静需要的灵气更多。 “好了。起来试试。” 慧岸依言起身,便发现整只右脚宛若新生,竟是比左脚还要健壮有力。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不顾形象地扯开袜子,便见原本萎缩得已经没有正常形状的脚,不仅重新饱满起来,连皮肤都变得白里透红宛若桃花。 此时她终于明白慧静刚才为何会对陈青竹瞬间臣服了。 如果这都不算神迹,又还有什么算得上? 片刻之间便能去腐生肌断续重生,她就算不是神使,也是堪比神仙的存在! 能率先追随这样强大的人,分明是她的幸运! 慧岸再无疑虑,心服口服,虔诚地朝陈青竹行了个大礼: “神使大恩犹如再造,慧岸铭感五内,从今往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慧静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表忠心: “神使!我也和慧岸师姐一样!您救了我的命,是比再造之恩更大的恩!” 陈青竹这才满意了,微一点头,云淡风轻道: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身体才好,尚需吃饱睡好,休养一日再行事。” 说着拿出一块碎银子,这是她之前藏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的。 “把这银子拿到厨房,让她们给你们拿些好吃食。” 她这么一说,两人也觉得自己连日来没能吃好睡好,确实还有些虚,只怕到时候要拖她后腿,于是没推辞: “多谢神使。” “未免打草惊蛇,慧岸依旧装作脚疾未愈,只说慧静的病情已经好转些便可。” 二人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恭敬应是。 交待完这些,陈青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剩下的两块小玉石,争分夺秒地吸收灵气。 别看她刚才表现得云淡风轻,实则炼气一层丹田能存储的灵气很有限,方才为两人治疗伤病后,她丹田中的灵气已经十不存一了。 若此时对净慈庵发难,风险无疑会增加许多。 但为了不暴露短板,她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来。 总之,为防节外生枝,陈青竹需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内的灵气。 当然,恢复灵气只是单纯地吸收灵气存入丹田,并不需要滋养经脉改造身体,需要的时间并不多。 即使她如今资质受限,吸收灵气的速度慢,三四个时辰也足够了。 储满了灵气,自然就要为明日的行动做其他准备。 将慧静和慧岸叫到房里,了解了庵中的武力情况,初步制定好了明日的作战计划,三人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又来到了陈青竹房里。 “神使,您要的柴刀。” 慧岸从怀里拿出一把粗布包裹的柴刀递给陈青竹。 没有武器,单凭她们三人很难在一开始拥有足够强的威慑力。 纵观整个西苑,能以最小动静拿到武器的就只有慧岸。她平日负责砍柴,可以拿到柴刀。 陈青竹展开粗布一看,柴刀已经磨得锋利雪亮,很满意,吩咐道: “你们二人先在房里待着,我去把慈安老尼引来。” 第12章 开战,震慑众尼 净慈庵就是个暗娼窝子,不管是陈青竹这样的预备役,还是慧静这样已经被迫接客的,没有允许都出不去西苑禅房。 她们每次出去“做法事”都由三四个戒律堂的人跟着,回到庵里,便只能在整个西苑活动,门口都是有人看守着的。 陈青竹走到看守的四个尼姑身前,低声神秘道: “几位师姐,你们快去跟住持禀告,我发现一个大秘密,慧岸在山间捡了块璞玉,开了天窗的地方水头极好,有铁锅那么大一块呢!” 贪婪心黑如慈安老尼,听说这样的消息必定会过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见慈安师太带着慧缘并其他四个戒律堂的尼姑赶了过来。 一见陈青竹就急切问道: “那璞玉在哪里?” 陈青竹低声道: “住持小声些,若被慧岸听到,只怕她不给,直接把玉石砸烂。您且到我房里,我细细跟您说来。” 慧岸确实是个又臭又硬的脾气,住持是知道的。 而陈青竹一直以来又很“乖觉”,是以慈安毫无防备就跟陈青竹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就被陈青竹从背后按倒在屋内的圆桌上,一把柴刀架住了脖子。 “若敢叫出声,我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感受到脖子上属于铁器的冰冷,慈安顿时毛骨悚然。 “你……你要干什么……外面全是我的人,你绝对跑不出去的!” 在净慈庵称王称霸这么多年,她压服了多少刚烈女子,这些人顶多冲击护卫逃跑,或者以头撞墙,从没有人敢这样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陈青竹的力气大得惊人,让她宛如被钉在桌上了一般,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再加上脖子上冰冷的刀刃,顿时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见她成功挟制住了慈安,慧岸和慧静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之色。 “拿绳子来把她绑住。” 陈青竹命令道。 绳子是早就准备好的。慧岸平日里需要上山砍柴,自然是能拿到一些绳索的。 闻言,慧岸拿起桌上的抹布塞进了慈安嘴里,然后才和慧静一道,用绳子将慈安捆得结结实实,又在腿弯踢了一脚把人踢倒在地,让她无法再站起来。 料理妥当一个,陈青竹打开房门对外面道: “慧缘师姐,你来一下,住持有事吩咐你。” 慧缘也是不疑有他,大喇喇就走了进来,门一关,便被陈青竹如法炮制。 自此,庵中一二号交椅都落入了手中。 陈青竹让慧静看守好她们,慧岸则在门后与自己接应。 她将柴刀藏在腰间,走到西苑的月亮门看守处,对看守的四个尼姑道: “住持有令,让你们先把门锁上。” 几人虽然不太理解,却也没有怀疑陈青竹的话。 眼见着她们从里面把门落锁,陈青竹微微一笑: “你们可真是住持的好狗!” 而她要做的,正是关门打狗。 据慧岸和慧静提供的情报,这庵里除了慈安慧缘,总共还有二十二名戒律堂成员。 这些人都是庵里忠心的狗腿子,平日里吃得好住得好,是打手一般的存在,专门欺压庵里的普通尼姑。 她们身体健壮,若要一次性对付二十二个,陈青竹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的。 即使能获胜,姿态也不免狼狈,不利于她树立高深莫测的神使形象。 是以,她一开始便决定了要各个击破。 听到陈青竹的话,四个看门的尼姑顿时勃然大怒: “贱皮子你找死!竟敢骂老娘!” 说着,其中两人就抽出腰间的棍子朝陈青竹冲过来。 原以为收拾她如同砍瓜切菜般容易,只等她抱头求饶,谁知,这人竟是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把柴刀,直接一刀就砍向了其中一人的手腕。 那人手筋被切断,吃痛地惨叫了一声,一松手长棍就要掉下来,被陈青竹眼疾手快接住,随即就是一棍将那受伤的尼姑打倒在地。 其余三个守门的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冬天众人都穿着厚棉衣的情况下,包了铁皮的长棍显然比柴刀好用。 趁着众人发愣的间隙,陈青竹把柴刀往腰间一塞,拿起戒律堂的长棍便朝着另一个尼姑肩膀砸下去。 “啊!”那人发出惨叫,手上的木棍瞬间脱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一个胖尼姑大喊: “小心!这贱皮子要造反!快将她拿下!” 然而,就这片刻的功夫,陈青竹已经把那个被砸肩膀的尼姑踹翻在地。 她用了灵力加持,力气极大,基本上一击之下就会让人剧痛很久,短时间根本爬不起来。 院落里由慈安带来的四个戒律堂尼姑也警惕地往这边围过来。 但她们的速度怎能跟陈青竹用灵气加持的速度相比。 在修真界的几十年,与人斗法是家常便饭,早就练出了非同一般的打斗技巧,再加上速度加持,转眼间,便又有两人痛叫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其余人见陈青竹如此凶悍,心中的警惕提高到了十二分。 “快!大家一起上!” 然而,她们已经只剩下四个人,吃得胖穿得多,行动笨拙。 陈青竹速度极快,像是游鱼一样滑不留手。缠斗之中,她们连陈青竹的衣角都碰不到,却屡屡被她得手。 不过片刻,所有人就全都被她击倒在地。 院子里一片哀嚎之声。 这几日下雪,西禅房绝大多数人都在屋子里待着。听到动静,纷纷站在门口往外探看。 见这情形,均是心中大惊。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新来的竟有如此好身手。 哪怕已经被庵中的打手们打怕了,此时也不由心中怦怦直跳。 胆子稍微大些的,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与陈青竹一起反抗净慈庵,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胜算。 此时第二个被她打倒的那位戒律堂尼姑已经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门口跑,嘴里大喊: “快拿钥匙来开门,去东苑请帮手!” 戒律堂的人地位超然,可都是和慈安等人一起住在东苑的。 然而,陈青竹锁门本就是为了防止她们出去请援兵,又怎会给她们机会。 只见她一运灵气,不过呼吸间就冲到了那尼姑身边,大力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把人翻过来,将碍事的棉裤往上一拉,柴刀一挥,就砍在了那人受伤的脚腕上,直接砍掉了一只脚掌。 惨叫声响起,那尼姑的伤处血流如注,很快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陈青竹站起身来,目光凌厉,扫向其余还没爬起来的几人: “谁还要去通风报信?” 几人看着她手中染血的柴刀,全都被吓得噤声,连叫都不敢叫了。 陈青竹这才收回目光,对慧岸道: “慧岸,拿绳子,把她们都绑起来!” 自己则站在原地,不着痕迹地平复着呼吸。 她可是要充作神使的,神使怎能打个架就气喘吁吁。 “是!” 慧岸振奋地大声答道。 陈青竹的存在,无疑给了众人很大的底气。 原本几个胆大的其他尼姑,也鼓起勇气从禅房里冲出来。 “我们也来帮忙!” 如此一来,加上慧岸,陈青竹这方顿时就有了六人。 第13章 全部拿下 这些人里,有长相普通的尼姑,也有被迫接客的。 不管是谁,都没少被戒律堂欺压,此时只觉得大快人心。 她们体力不如戒律堂尼姑,却有一腔胆气和愤怒,胆敢反抗的,直接操起地上的棍子就给她一棒。 反抗得厉害的,又被陈青竹补上一刀挑断脚筋。 如此,很快便将八个戒律堂的尼姑绑得结结实实。 陈青竹很满意眼前的成果。 “慧岸,你去一趟东苑,再叫八个戒律堂的人来。” 理由嘛,以慧岸的机敏完全可以自己编。 慧岸深谙陈青竹打算各个击破的策略,顿时领命而去。 见慧岸对这新来的令行禁止的恭敬模样,其余众人不免诧异。 她走了,陈青竹便让众人将被绑好的尼姑都扔到柴房里去关着,又把地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她武力强大,众人便下意识听命照做。 待完成这些,陈青竹又对她们道: “人贵自救。可有人敢与我一同作战?” 陈青竹看向众人。 众人面色都有些犹豫。 毕竟她们不是身娇体弱的接客女尼,就是长期吃不好住不好,瘦得风吹就倒的普通女尼。和被住持养得膘肥体壮的戒律堂女尼相比,战斗力有鸿泥之别。 让她们收拾残局尚可,作为主力去战斗,却是不敢的。 正当众人退缩之时,一间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换了身厚棉袄子的慧云大步走了过来,依旧是身姿曼妙,风情万种。 “我体力不佳,无法直接交手,但我准头好,能扔干柴棒子干扰她们!” 这头一个站出来的人,叫陈青竹有瞬间的惊讶。 不过,想想慧云往日的作为,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了。 “可以!” 见陈青竹肯定了她的提议,慧云又转头对众人道: “各位,此次的机会千载难逢,青竹师姐一人便已经收拾了八人,再来八人,有大家同心协力只会更轻松。待拿下这八人,戒律堂便只剩六人,到时候我们人多势众,还会受她们欺压吗?” 她不再像往日一样掐着嗓子,声音柔媚甜腻,反而透着掷地有声的坚决,很能鼓动人心。 听到这话,其余人顿时豁然开朗,也都有了勇气和陈青竹一起作战。 陈青竹根据个人体格进行安排,柔弱的就撒雪扔石子干扰,健壮的,就躲在门后敲闷棍。 部署好众人,陈青竹这才看向慧云: “跟着我,可未必能让你过上以前那般锦衣玉食的日子。” 慧云淡淡一笑: “那样的日子,若非身不由己,谁又想要。况且,师姐未免太过自谦,我相信跟着您,将来也未必比如今差。” 显然,她已经看到了净慈庵易主的未来。而且对自己能在其手下谋得一席之地很有信心。 陈青竹目露赞许。 “你很有眼光,也很聪明。” 有勇气,有自知之明,懂得扬长避短,还懂得分析利弊鼓动人心。难得的是,还有几分善心。 这样的人,她又岂会弃之不用呢。 * 没多久,慧岸便带着八个戒律堂的尼姑回来了。 “那么多玉石,怕不是发现了一处玉矿,咱们净慈庵发财了!” 为首的一个尼姑兴奋地畅想着。 谁知几人刚一踏进西苑没两步,就被几面扔来的雪团迷了眼睛,紧接着又被数根闷棍迎头打来。 有人当下被打中,哎哟痛叫,有人有幸躲闪开来,下意识往前冲想躲开门口的埋伏,却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陈青竹一棍子打倒在地。 “她们要造反!快!回东苑请帮手!” 有人大叫着试图往回冲,然而,断后的慧岸已经把门关上,根本无路可退。 她们可是被慧岸以搬更多玉石的借口叫来的,连根棍子都没带,陈青竹又多了诸多帮手,要收拾她们简直是砍瓜切菜。 不过须臾功夫,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戒律堂女尼,便被陈青竹一个个打倒在地,又被其余尼姑拿棍子补了刀,哀嚎着在地上蠕动了半晌也爬不起来。 “都捆起来!” 陈青竹一声令下,这些人又全数被捆起来。 这次的绳子,是冲到西苑的刑房拿的。 没错,净慈庵是有刑房的,专门调教那些不听话的新来的,或者平时里有反抗之举的。里面各种刑具和绳索真是不少。 这等见不得人的地方,自然也是设在远离庙宇殿堂的西苑的,如今正好方便了陈青竹等人。 至此,整个净慈庵的战斗力已经被解决大半,只剩下六人。 这个数量,是陈青竹一人也能轻松解决的。 “慧岸,你去撞钟将所有人召集过来,今日,我便要审判这些罪孽滔天的恶尼!” “是!” 慧岸依言朝着院子里那口大钟走去。 铛—— 铛—— 铛—— 铿锵沉厚的九声钟声远远传出,整个净慈庵的尼姑都开始往西苑聚集。 这是净慈庵召唤全庵上下集合的信号。 只因慈安老尼训话的内容不能给外人听见,也不能让西苑尼姑出现在香客面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集合地点,本也是设在西苑的。 整个净慈庵上下,都开始往西苑那口大钟前的空地汇集。 来得最快的,自然是原本就居住在西苑的人。 那些基本上都是原本没出门的,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清二楚,只是一开始不敢出来围观。 第二波来的人,则是住在东苑那六名戒律堂的人。 她们一踏入西苑,迎接她们的就是陈青竹手上的长棍。 她就如同横扫落叶的秋风,打着旋在几人身边奔走了几趟,便把几人打翻在地,几个拿棍子的帮手紧跟着乱棍敲上去,那六人便再无反抗之力,只能躺在雪地上哎哟痛叫。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众人,纷纷被陈青竹展现出来的身手震撼,胆子小的,甚至生出了惧怕之心。 最后来的人,则是原本在外头捡柴,担水,洗衣服的。 她们是和慧岸一样的苦役,做最苦最累的活,连这种飘雪的天,也不能停歇。 净慈庵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她们无法越过净慈庵逃下山,钻进山里也没能力活下去,被打怕了之后,便只能认命接受净慈庵的压榨。 哪怕正在干活,面对住持的召唤,她们也不敢耽误。 然而,当这些人挑着水,背着柴,提着衣服赶到集合地点时,看到的却是完全不敢置信的一幕。 大钟台阶下的雪地里,二十二个穿着戒律堂厚棉袍子的女尼被绑得结结实实,整整齐齐跪在集合的台阶下。 每个人嘴里都塞着布巾,却依旧从缝隙中溢出声声痛苦的呻吟。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赶紧去问相熟的尼姑。 得到解释后,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个新来的,居然仅凭一人之力便拿下了戒律堂所有打手! 第14章 掌控净慈庵! 从她的外表,和前些日子的表现,可完全看不出此人有如此惊人的武力! 正心绪激荡,便见新来的那位步履从容地走上了高台。 慧岸走到她面前,以下属的恭敬姿态禀报道: “神使,整个净慈庵戒律堂二十二人,厨房五人,各禅房普通女尼三十七人,全部到齐!” 陈青竹朗声道: “去把慈安与慧缘两大首恶也带上来!” “是!” 两人大声领命,朝陈青竹的房间奔过去。 她们一人是慧岸,一人是慧静。 这两人原本一个瘸腿,一个病得快死了,如今却都精神奕奕健步如飞,让众人惊诧不已。 很快,两人便扯着慈安和慧缘的耳朵,将人拉到了空地前。 这两人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如今嘴里被塞着抹布,身上绑着绳索,被人扯着耳朵踉踉跄跄走过来,看起来狼狈极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陈青竹道。 不知怎的,这新来的女尼整个人的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强大气场,她虽神色平静并无凶恶之色,一眼扫过去,所有人便不知觉地噤了声。 明明也不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却清晰又响亮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前日,我受慈航真人点化,已褪去凡骨成为神使,一切只为荡平净慈庵罪孽,还真人庙宇洁净!” 听到这番话,底下众多尼姑顿时嗡地一下炸开了。 “神使?受慈航真人点化!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可除了神迹,还有什么能解释的通一个人在短短几日间,就突然变得如此身手不凡呢!” “难怪昨日一大早,我见这青竹满身污垢,酸臭无比去厨房提水,莫非正是前日夜间受菩萨点化,得了神力,这才褪去了凡尘污秽?” “难怪她看起来比之前白了许多,原是受了菩萨醍醐灌顶的神力,已不是凡体!” “好了,安静。”陈青竹抬手制止。 这其中大多数人,可都是亲眼见证过陈青竹的身手的,再被种种迹象说服,心中顿时对陈青竹生出敬畏之意,闻言都赶紧闭嘴。 陈青竹这才不急不缓道: “如今,净慈庵首恶慈安老尼,其首徒慧缘,其拥趸戒律堂二十二尼众,全数被擒!这些人罪恶滔天,轻易叫她们死了也难赎其罪!今日,先每人鞭笞三十小施惩戒,往后余生,皆在庵中做苦役赎罪!” “唔唔唔!” 慈安老尼满脸怒色大骂,却被堵住嘴发不出声音。 陈青竹见她挣扎得厉害,径直走上前去,一刀砍在了她的脚腕处,避开血管挑断了腿筋。 慈安顿时痛苦地大叫起来,几乎要满地打滚。 处理完了慈安,陈青竹也没忘记她的头号狗腿子慧缘。 当她目光落在慧缘身上,见识过慈安下场的慧缘顿时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满脸恐惧,唔唔唔地试图发出求饶声。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又赶紧磕头。 陈青竹却丝毫没心软。 与她们曾经对净慈庵普通女尼所犯下的罪行相比,这点痛苦根本不能偿还万一。 陈青竹这种本身另有谋算,又抓住大雪的时机与她们虚与委蛇的,尚算没吃什么苦头。 其余被逼迫为娼的,哪个不是斑斑血泪,甚至付出了生命。 先是饿,再不从就直接下药送到嫖客房里。事后,许多人不堪受辱直接自尽。 能直接死了的都算是好运,若被发现自尽又没死成,等待她们的就是数不尽的毒打,打服了,便押送着去接客。 染上脏病,则用烙铁烫,好些人都因伤口感染而死。 这净慈庵,不知埋葬了多少无辜女子的性命。 果断料理了慧缘,陈青竹面如寒霜,下令道: “行刑!” 早有几个听命拿着鞭子的女尼在一旁待命,听到她一声令下,立刻冲上去,剥掉几个首恶的厚棉袍子,对着她们便是一通鞭打。 她们虽容貌普通没有被逼着接客,却也被威逼着刺绣,织布,干苦役等为庵里创造价值,而且干了活还吃不饱,生了病直接丢到杂物间自生自灭,平日里更是没少受这些庵中得势女尼的打骂磋磨。 人人心中,都有一腔对慈安等人的恨意。 她们抽得很用力,这几人的里衣上,很快就渗出血来。 被打的人痛得呜呜惨叫,不管是想求饶还是求死,都办不到。只能生生地忍受着剧痛的折磨。 打完首恶,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戒律堂尼姑们也没逃脱,同样被剥开衣服痛打一通。 被打的人,身上皆是鲜血淋漓,可以想见衣服下已经皮开肉绽。 满院子都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然而,在场没有一人同情她们,都只觉得解恨,甚至希望这场鞭刑惩戒能持续更久。 施完鞭刑,众人望向陈青竹的目光中,除了敬畏,还生出了感激。 虽说陈青竹是奉神谕行事,可神佛慈悲,讲究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岂会如此心狠手辣惩戒这些恶人。 没有这位,她们永远也别想有如此痛快,报仇雪恨的一天。 陈青竹将众人的反应收于眼底,朗声道: “净慈庵已归于我掌控之下,你们从今往后,都无需再被她们欺压。” “想回家的,我会给你们各发十两盘缠,等雪化天晴后送你们下山。” “想留在庵里继续修行的,我也欢迎你们留下。别的不能保证,让大家再不受强迫沦为暗娼,且从今往后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 “要怎么选,全凭大家心意。想回家的,便到慧云处登记。” 慧云是庵中的头牌,深得达官贵人们喜欢,自然是写得一手好字。 能沦落到这庵里的,又有几个是有家可以回的。 她们很多都是被家人送进来的。 除此之外,便是家中亲人已经死绝,无处可去才想着皈依佛门,谁知竟是一脚踏入了虎狼窝。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一个人去登记。 慧云走到中间,提高了声音对众人道: “既然大家都决定留在庵中,便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神使救了我们出火海,从今往后,我们便要听神使号令,唯她马首是瞻!” 这些被陈青竹解救出来的尼姑们,都是些饱受磨难的可怜人,原就没什么野心。被慧云这话一提点,不少人醒过神来,学着她的样子表忠心: “从今往后,我们都听神使号令,唯神使马首是瞻!” 先是零零星星的声音,片刻后喊声逐渐齐整: “听神使号令,唯神使马首是瞻!” 被慧云这一裹挟,竟是众望所归,将陈青竹推到了净慈庵新住持的位置上。 第15章 改庵为观,收获颇丰 聪明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很多事情不用交代,她自己便能意会,做在前头。 陈青竹对目前的局面很满意,在心中把慧云列为可堪重用之人,然后朗声对众尼道: “慈航真人既以道家名号降临,如今这净慈庵再以佛门为称便不合适了。从今往后,改庵为观,称慈航观,你们也无需叫我神使,只称观主便可。” 佛门清规戒律太多,对陈青竹这个已经习惯了逍遥自在的修士来说,太过束缚。改成道观,行事要方便许多。 至于门头,里面供奉的佛像等,以后再找机会换也不迟。 众尼姑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就算原本是冲着佛门清修来的,再经历了这多年磨难后,对此也已经绝了念头。是佛是道,她们根本不关心。 更何况这次可是道家神仙显灵,点化了神使,才让她们脱离了慈安等人的魔爪。 “是!观主!” 众人齐声答道。 陈青竹看着众人面黄肌瘦的模样,道: “道家讲究个遵从本心,逍遥自在。我们既是道观,便无需再戒荤腥酒肉,一切以身体康健所需为要。” “慧静,你稍后带人去厨房,拿些鸡蛋和肉出来做给大家吃。从今往后,只要大家自己愿意,每天都至少能有二两肉吃!” 慧静立刻出来领命。 站在下首的普通尼姑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大家都是俗人,又岂能不馋荤腥。 在净慈庵的压榨下,她们一年到头,也只有除夕那天能吃上几片肉。 更何况,她们之中很多人都出身贫苦之家,在她们的家乡,只有地主老爷才能有这么好的伙食。 观主给她们的待遇标准实在是叫人惊喜。 这无疑让许多人在对陈青竹在感激敬畏之上,又多了几分真心的拥护。 “往后大家只要同心协力为观中效力,日子便会越过越好。”陈青竹道。 “多谢观主!谨遵观主之命!”众人齐声高喊。 陈青竹又吩咐道: “慧岸,你带几个人,把这些恶尼关押起来。慈安,慧缘两人和其余人分开关。” “是!”慧岸欣然领命。 陈青竹这才让众人散去回去休息,除了在厨房做事的,其余人等着吃午饭即可。 待慧岸等人,把慈安和慧缘两人单独关进了一间刑房,陈青竹这才走了进去,也不废话,直接伸手在慈安怀里一摸,就拿走了她的钥匙串。 据她前世作为游魂时的记忆,慈安老尼每次出门,房门都是上了锁的。 以她的能力,要打开那道锁也并非难事,直接把挂锁的搭扣从门板里扯出来便是了。 不过嘛,以后慈安的房间就是她的了。没什么必要的情况下,她并不想搞破坏。 慈安见她摸走了钥匙,都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对她怒目圆视,哪怕被绳子绑着也想扑上来打她。 这副看不惯她却干不掉她的样子,不过是为陈青竹徒增了几分愉悦心情。 她把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着圈,施施然去了东苑。 在净慈庵蛰伏多日,今天可算是要摘到那一枚甜美的果实了。 没错,这净慈庵作为一所多年的暗窑子,招待的客人不是富商就是官员,可是积累了不少金银财宝的。 藏宝的地方,就在住持的禅房内。 凭着前世的记忆,陈青竹轻易就找到了慈安所居住的禅房。 打开门,她也没多看那些看似朴素实则价值不菲的陈设,直奔小佛龛的那一尊佛像而去。 将小佛像往左手边拧了三圈,便听得床附近的地毯下,传来机关移动的响声。 走过去掀开地毯,一个地下室的入口便跃然眼前。 前世多次见慈安进去存取财物,她知道下面是没什么危险的。 当然,以慈安的能力,本也无法制造出话本子里那种瞬间取人性命的机关。 点燃一盏灯笼,陈青竹便顺着梯子进入了这间地下室。 整个房间大约两丈见方,除了几排摆放木匣子的架子,什么也没有。 陈青竹非常有耐心,一个个打开了匣子。 第一排的架子上有十五个薄薄的大盒子,每个盒子里都是排列整齐的银锭子。 上好的雪花银,每个十两,每箱九个,总计一千三百五十两。 第二排木架上,箱子个头要小很多。 第一个箱子一打开,入目便是黄澄澄一片,全是五两一个的金元宝。两层十八个,总共九十两。 这个时代黄金稀缺,金矿都是随机发现的,因此哪怕官方与白银的兑换比例是一比十,在民间却最高能到达一比十五的比例。 这一箱子黄金,价值大约一千二百两。 黄金旁边,有一个巴掌大的箱子,里头装着从十两到一百两面额不等的银票一叠,数一数,有一千八百两。 另一个小盒子里,则是装着南都东城一座院子的房契,大约能值一千两。 所有加起来有五千三百五十两。 除此之外,就是些珍珠,珊瑚,金钗,金戒指,宝石头面等物,全都用绒布垫好的木盒子整整齐齐地装着。 陈青竹把所有的箱子全部打开了一遍,才在里头发现一小部分玉制品。 当然,能到慈安的宝库里的,都是好东西。 有一对极品的帝王绿手镯,一支极品玉簪,五支上品玉钗,还有两块上品的羊脂玉玉佩,一尊巴掌高的上品玉佛,一对上品玉石做的玉如意。 炼气二层需要的灵气量是炼气一层的三倍,这些东西加起来,若不把灵气浪费来做别的事,就刚好能冲击到炼气二层。 除了玉石之外,此次收获的其他财物总价值大约七千两,加上玉石,约莫九千二三。 比陈青竹预料中要少很多,但依旧算是成果丰硕。 毕竟,一个侥幸拥有十亩地的农家,在风调雨顺不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一年到头除开嚼用税赋,也顶多能攒下一二两银。 张氏作为靖南侯继室,也只有七千两的嫁妆。 清点完这些,陈青竹又在慈安的禅房里搜罗了一番,发现了许多碎银,铜钱还有小额银票,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五百两左右。 带上一部分钱财,锁上房门,陈青竹估摸着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便去了庵中的斋堂。 她打算再去收割一波人心。 要想人忠心,单是靠施之以恩是不够的,还得诱之以利,加之以威。 恩和威今日都有了,只差一个利字。 具体来说,就是要把她们的利益与她的利益进行捆绑。 第16章 收买人心 正如陈青竹所料。 此时净慈庵的所有尼姑都在斋堂里吃饭。 考虑到众人先前都很少吃有油水的饭菜,这中午的第一顿饭,慧静安排的是肉粥和白菜粉丝炒鸡蛋。 肉粥是白米熬成的,不仅浓稠,里头还碎肉很多,白菜粉丝炒鸡蛋里的鸡蛋也和菜对半开,油水还足。 整个斋堂里,都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气。 一开始,众人狼吞虎咽,可吃着吃着,便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深陷净慈庵这魔窟多年,也只有在今日,她们才终于过上了像个人的日子。 上午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事情的结果又太好,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做过的美梦。 直到此刻,油水十足又扎实的饭菜入口,噎得人喉咙发痛,她们才有了真实感。 真的获救了! 从今往后,再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没日没夜地干活还要挨打,更不怕因为繁重的劳动和营养不足而累死病死,连床烂席子都没有就扔到后山喂野兽! “呜呜,不是做梦,我们脱离苦海了!” 先是有一个普通尼姑哭出声。 紧接坐在她周围的人也哭起来。 被她们的哭声感染,那些原本被逼着接客的尼姑们也跟着哭起来。 能吃到肉食对她们来说不稀罕,可她们获救了,观主说以后她们再也不必为娼。 从今往后,她们再不用担心遇到有凌虐癖好的客人,也不用担心被染病,不用再违心地出卖自己的身体! 哪怕曾经陷入泥淖满身脏污,但她们往后余生都可以干干净净地活着,再不必担惊受怕! 陈青竹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哭成一片。 “这是怎么了?” 她柔声问道。 一旁正感触良多的慧云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立刻迎上来道: “回观主的话,大家这是高兴呢,喜极而泣!” 又告诉陈青竹,她的饭菜已经提前留出来了,正温在灶房里。 众人也发现了陈青竹,马上有人一抹眼泪,沙哑着嗓子对陈青竹道: “没有观主,就没有我们如今的好日子,观主的大恩大德,我们永生难忘!”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观主虽然是奉慈航真人之命荡平净慈庵,可真人也没说要怎么安置她们这些可怜人,她原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却给了她们这么好的待遇,她们心中岂能不感恩。 陈青竹面露笑意,对众尼道: “我说过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以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如今我来,一是来发奖赏。今天上午,参与缉拿戒律堂恶尼的几人,都有功劳,当赏!” “慧岸!” 慧岸听命来到陈青竹面前抱拳施礼: “观主!” 陈青竹从袖中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到她手中。 “你是此战首功,奖银五两!” 慧岸明白她在立威,并没有推辞,反而满脸喜色大声道: “多谢观主赏赐!” 众人看到她手中那一锭白花花的雪花银,羡慕至极。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在这大米才两三文钱一斤的时代,这五两银子都够人吃好几年了! 陈青竹又喊道: “慧静,慧云!” 两人听命上前施礼: “观主!” “你二人次功,奖银二两!” 两人也同样没推辞,接过二两白银: “多谢观主!” 陈青竹又喊了之前与她一起作战,帮着行刑的六人,每人奖励了一两白银。 看着受赏的几人,许多人都后悔不已。 整个净慈庵这些饱受欺压的尼姑里,只有慧云能保留一点私人财产。其余的,哪怕同样要出去接客,赚到的钱和客人送的礼物,都要通通上交。 她们平日里也仅仅是普通尼姑稍微吃得好些,穿得好些,钱是一文没有的。 不接客的其他尼姑就更不用说了。 早知有观主在,那般轻易便能拿下戒律堂那些人,她们也该去帮忙的。 若是如此,此时受赏不也有她们一份了么。 众人的想法自然在陈青竹预料之中,于是她接着道: “我此来第二件事,便是要告诉大家,从今往后,只要慈航观不倒,所有人每月基础月银二百文,表现差又态度不佳的,将根据情况扣减月银。但若表现好,甚至立下功劳,每月可得赏银一百文到五两不等。” “每月大家可轮流休沐三日,届时也可结伴前往南都城游玩。” 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没人想自己会是那个表现差被扣月银的。 都想着观里包了吃穿住,那二百文可就是净收入。只要慈航观好好的,她们就每月都至少能领到这么多钱。 若再表现好点,甚至立下功劳什么的,那钱就更多了。 有钱不说,还有了自由,她们每月都有三天时间可以去南都城里花钱。 这日子可是越看越有盼头,越看越有指望啊! 待众人满面喜色地讨论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消息,陈青竹这才肃着脸道: “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是吃穿住行还是月银奖赏,都是忠心于本观主的人才能享有!若有人吃里扒外,本观主绝不轻饶,直接挑断脚筋,扔到后山自生自灭,你们可听清楚了?” 众人因这严厉的话语心中生出畏惧,可仔细一想,观主对她们有大恩,又给了这么好的待遇,她们为什么要背叛啊?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慧云率先站出来表忠心: “我等誓死效忠观主,绝不背叛!” 说着,又看向众人: “谁敢背叛观主,不用观主动手,我们都不饶她!大家说对不对?” “对!誓死效忠观主,绝不背叛!” 至此,陈青竹才算是彻底收服了慈航观上下四十余位尼姑,可以暂且安心修炼了。 简单地用过午饭,吩咐让慧云等人把戒律堂那些尼姑的私人财物搜罗到一起,作为观中日常开销所用。 待把这些整理好,其余人便可以全部搬到条件最好的东禅院居住。 当然,房间怎么安排由慧云负责,厨房里的事情由慧静负责,西苑看守轮值由慧岸负责。 她自己,则不管外头的忙碌,拿出一柄玉如意便全心全意修炼起来。 突破炼气二层需要的时间也是炼气一层的三倍,约四十五天。 待靖南侯夫人张氏忙完腊月正月的各种走礼,宴会,只怕就会全力调查她当初所说的那个莫须有的后手,等识破她的谎言,只怕会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把她扒皮抽筋。 她的时间并不算充裕。 在那之前,她的实力越强大越保险。 第17章 观中的集训安排,慈安的期盼 新官上任三把火。 三个新任的管理者里,慧云自觉是后来者,未必有慧岸和慧静更得观主信任,因此最急于展现自己的能力。 陈青竹沉浸于修炼时,慧云很快就把陈青竹交待的事情办好了。 在她的组织下,慈航观西苑的尼姑们,不,如今应称为坤道。慈航观西苑的坤道们,全体搬迁到了条件更好的东苑居住。 安顿完毕后,慧云这才前来向陈青竹复命。 “观主,从戒律堂与慧缘等人房中共搜出价值约七百余两财物。” 说着,叫人抬了三个大筐进来。 其中两大筐都是串好的铜钱,另外一筐则是纹银,首饰等物。 大头都在陈青竹手里,这些小钱她便不在意了,只是略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 慧云犹豫了下,又捧出一个木匣子,双手奉上: “观主,这是我个人的全部财物,也上交给观主处置。” 陈青竹微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和慧岸慧静与其他坤道不一样,慧云在原本的净慈庵也算是得势的一方。 她对所有得势方都是清算且打压的态度,慧云自然要更谨小慎微些。 陈青竹柔和了目光和声音,安抚道: “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我知道你不是慈安她们那种恶徒,你也是受害者。” 她看也没看那木匣子里的东西。 这话里透露出的态度,让慧云微微一怔,心中不由自主泛起涟漪。 “多谢观主!” 她一开始追随陈青竹,只是为了摆脱慈安老尼的压榨,为自己谋个新的出路。 可这一刻,她却发现,观主是真的懂她的。她明白她的苦衷,也明白她曾经对其余姐妹的善意,并没有把她当成见风使舵的小人。 “去把慧岸慧静叫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是。” 慧云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带着两人一起来了。 “观主!” 三人一起拱手施礼。 “如今搬住处的事已经安置妥当,慈航观也当好生运作起来了。” “慧静,这些钱你领回去,以后由你来管观中钱财账务,并负责总揽厨房事宜。” 慧静胆小柔顺,也没太强的能力,但胜在听话忠心,让她管钱账和管厨房是最合适的。 慧静甜甜一笑: “是!观主,我定会为您当好咱们的新家!” 慧静对此毫无异议,观主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慧云,你性子机敏,往后观里知客,日常维护,对外采买的事都交给你,可能办到?” 慧云神色自信,从容地站出来领下差事: “观主只管放心,慧云定当全力以赴。” 陈青竹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慧岸: “慧岸,我观你前日的身手,应是出身武家对吗?” 慧岸在前日与戒律堂那些打手交手的时候,可以说是在其余人里发挥了最大作用。 慧岸微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观主本非常人,能看出这些来很正常。 “是的观主。” 却是没有继续说俗家事的意思。 沦落到原本那净慈庵的,个个都是有故事的人,陈青竹也没有探问他人隐私的爱好,继续吩咐道: “最近天寒地冻,至少在正月十五前都不会有香客前来,既如此,全观洒扫就都驱使那些罪人去做,此事慧云来安排。其余人等,全都由慧岸带着强身健体。” “你观察些时日,从中选出半数根骨稍好的,成立新的戒律堂,负责观内安全事宜。戒律堂众人,基础月银加两百文,每日加鸡蛋一个,羊奶一碗。” 净慈庵不养闲人。她也同样不养闲人。 并非因为出不起那些钱,而是人闲便滋生事端。 况且,要营造神使的神秘感,也是需要排场的。这些人便是她的排场。 她有靖南侯府这个强敌在,将来也少不得要和达官贵人打交道,慈航观必须要有武力储备。 慧岸思索片刻,问: “观主,戒律堂待遇提高一事,可要提前告知大家?” 陈青竹道: “可以。” 如此,有上进心的人才会更愿意在前期基础训练中积极表现。 慧云犹豫片刻,道: “观主,戒律堂前期训练时,我可以一同参加吗?” 陈青竹微一挑眉: “为何?” 慧云道: “观主曾说,人贵自救。时下女子独自在外行走危险重重,多几分自保之力总是更好的。” 陈青竹再次感叹,慧云果然是个聪明人。 “既然你想学,那就去吧,自己安排好时间,不耽误正事即可。” “是!” 慧云脸上露出笑容,唇角两个酒窝一闪而过。 陈青竹以往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过。不过,这笑容也是一闪而逝,立刻恢复了温柔沉静神情。 安排好这些琐事,陈青竹便继续修炼。 转眼又过了两天。 慈安等人已经被绑在柴房三天。 作为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最好是不要染上命案,哪怕这些人罪大恶极也一样。 陈青竹估算着时间,让慧云带人去给慈安等人终于被松了绑。 饿了三天,又一直被绑着,身上还有伤,这些人几乎全都只剩下半条命了。 若非平日里吃得好,个个养了一身膘,只怕一般人还真扛不住这般折腾。 因为慈安与慧缘都已经被陈青竹抓获,还当众行施加鞭刑,戒律堂众人士气低落到极致,如今都已经被绑得没了脾气。 慧缘和慈安却不一样。 自从来了净慈庵,慧缘就再没过过如此艰苦的日子。 这三天,她身上的伤口也痛,肚子还饿,手脚也被绑得发麻,嘴角被抹布撑得发酸。 连大小便也无法自主,只能拉在身上。 但这根本没能打消她的气焰,只让她越发怒火中烧。 稍微一缓过劲来,她就破口大骂: “慧云你这个贱人,竟敢投靠那陈青竹,千户大人若知晓,定会叫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慧云眼中闪过一抹隐忧,脸上却并未显露分毫。 “哦,那也要千户大人想得起你,且知晓你的遭遇才行啊。等到那一天,说不定你早就化作了一摊白骨呢。” 慧缘正要回嘴,被慈安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心中暗骂,慧缘这蠢货太沉不住气了,居然直接亮出了她们的底牌。 若逼得陈青竹等人狗急跳墙,想着就算要死也要拉她们垫背,岂不是一切皆休。 “慧云,我往日也算待你不薄,我也不要求你放我走,只请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请那陈青竹来,我有话对她说。” 往日的情面,慧云只觉讥讽。 往日能有什么情面,软硬兼施逼她为娼的情面? 不过,此时却不是为着私人恩怨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必须得上报观主,看这慈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且,也正好提醒观主慈安老尼的靠山一事,以便尽早商议出应对之策。 第18章 隐藏的危机 “观主,我有两件事禀报。” 慧云开门见山道。 “第一件事,属下原该第一时间禀报,却想着您刚刚夺权便说这等话,实在扫兴,但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不应该耽误太久,今日便不得不说了。还望观主勿怪。” 陈青竹知道,像慧云这样的聪明人,总是顾虑比较多,倒也并不怪她。 “无妨,你说便是。” “观主可知,那慈安老尼,之所以敢在净慈庵将众尼当私奴,又在城内设暗娼所,强迫我等卖身,是因为背后有靠山?” 陈青竹微微点头。 青楼楚馆低等窑子,都是暴利生意,有时候还涉及到逼良为娼,若非背后有靠山,一般人是不敢去涉足的。 能在这行站稳脚跟的,哪怕原本没有靠山,为了立足也会捧着银子去找个靠山。 慈航背后有靠山,她并不意外。 不过,前世她在净慈庵停留得不算久,并不知道她的靠山究竟是谁。 但按常理来说,净慈庵和南都城里那些顶级青楼相比,差了不少档次,其靠山也应该没那么硬才对。 “你可知背后那人是什么来历?” 权色交易,钱色交易,都离不开一个色字。 慧云作为净慈庵的头牌,很有可能是见过那人的。 当然,就算慧云不知道也没关系,她可以严刑拷打慈安等人。 倒是不出陈青竹所料,慧云果然是知道的。 “那人姓李,是南都兵部侍郎的小舅子,在守备营任千户一职。” 难怪慈安都敢对她这个靖南侯府的姨娘下手,原来确实上头有人。 要知道,靖南侯虽说是勋贵,论实职,却是南都守备营的守备。 虽说南都的兵部侍郎与京师的不可同日而语,所管的也只是南都一地的兵务。 可县官不如现管,靖南侯的南都守备营,恰恰就是完全要受到南都兵部的辖制。 若真的东窗事发,靖南侯未必会为了一个厌弃的妾室怪罪兵部侍郎的小舅子。 毕竟,在这种时代,妾不过是个物件,不管是勋贵还是士大夫,若兴致上来了,把妾赠与他人也并非少见。 “知道了,第二件事呢?” 见陈青竹似乎并不担心慈安的靠山,慧云虽然心中不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件事便是,慈安老尼让我传话,说想见您,有话要亲自对您说。” 陈青竹也好奇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亲自去了一趟西苑的刑房。 尽管来之前,慧云已经贴心地吩咐人收拾过了,陈青竹走进去,还是闻到一些难闻的异味。 但她并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向有气无力窝在刑房角落里的慈安和慧缘。 “有什么事,说吧。” 慈安姿态摆的很低: “听说您要改庵为观,老尼便也称您一声观主。” “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到观主头上,如今您打也打了,权也夺了,应该也出了气了,能不能看在我年事已高的份上,让我回东苑去养伤?我如今身上伤口痛,肚子也饿,只怕再折腾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说着,竟是眼中含泪,似乎很可怜的样子。 见陈青竹脸上毫无恻隐之色,她又道: “观主,只要您让我回东苑养伤,我愿奉上五千两白银向您赔罪。” 陈青竹似笑非笑: “你哪来的五千两白银?” 慈安却不肯说: “这您就别管了,只要您让我回东苑养好身体,五千两白银自然奉上。” 心想,先拿这钱稳住陈青竹,让自己少吃些苦头,等到李千户察觉到异常,必定会派人来救她。 到时候,这钱自然物归原主,她届时再报今日之仇不迟。 陈青竹冷笑一声: “可是那禅房床边地底下的五千两白银啊?三天前,那就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慈安整个人如遭雷击,完全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秘密和倚仗竟然早就被陈青竹知晓。 她怒急攻心,指着陈青竹手抖如筛糠: “你……你……” “我什么……我怎么知道?”陈青竹自顾自补上她的未竟之语,“当然是因为我是神使啊,这点小事还能瞒得住我?” 慈安又惊又惧。 难道这陈青竹真的是神使吗? 不然这么隐秘的事情,她一个外来者,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陈青竹才不管她想什么,见她和慧缘两人竟还有闲心拿这种事诓她来,心中十分不爽。 还是让她们过得太舒服了啊。 “来人,押她们去院中扫雪,扫不完,今日就依旧不给饭吃。” “是!” 守在门口的两个坤道立刻领命走上前来。 拽起二人,就丢到了院子里。 两把木锹扔在两人身边: “聋了吗?观主吩咐你们去扫雪!若敢偷懒,小心我鞭子不长眼!” 慧缘愤怒地瞪着两人: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这样折辱我!” 守卫的坤道毫不客气一鞭子抽在慧缘身上,让她本就疼痛的伤口痛上加痛,顿时就捂住被抽的地方惨叫起来。 见慈安也还待在原地,刷刷两鞭子又抽在慈安身上,打得师徒两人哇哇乱叫,痛哭流涕,赶紧拿着木锹艰难地铲雪。 但两位坤道绝不会可怜两人。 比起这二人曾经对她们所做的,这还不到万分之一。 观主说了,就是要让她们做苦役,饱受折磨多年才死去,方能赎罪。 头一天,慈安师徒二人因为没铲完雪,没吃上饭。 第二天,不敢再有任何怠惰,终于在天黑时完成了铲雪,这才得到两碗野菜糊糊。 这在曾经的二人眼中,那真是狗都不吃的东西,可如今饿极的她们却狼吞虎咽,不仅吃得一干二净,连碗都舔了两遍。 回过神来,强烈的屈辱感与仇恨淹没了二人。 “师父,待千户大人来了,定要让他将这些贱人千刀万剐!” 慧缘咬牙切齿地道。 慈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 “你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年末没送节礼去李大人府上,他定会很快发觉异常。” 到时候,她们就能报仇雪恨了。 在这之前,必须竭力忍耐保重自身,不能再激怒她们。 * 年关将至,山上的米粮虽说还不少,却还未采买年货。 陈青竹成为了新的掌事者,自然也要让手下人过个好年的。 眼看着雪已经停了几日,于是便让慧静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慧云,让她带些人手,去南都城里去置办年货。 慧云见她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吩咐,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提醒道: “观主,往日里过年前,庵里是要往李千户府上送节礼的。今年……?” 送了节礼,或许还能瞒天过海拖延许多时日。 若不送,李千户那边忙完了年节,必定会前来问罪。到时候,净慈庵的变故就会被其知晓。 李千户可是掌握兵马的,以操练的名义随便调动一个百户的兵马,都足以踏平如今的慈航观。 她们没有靠山,即使全被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为她们鸣冤。 她知道观主身上有些非常人之能,可这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不然当初也不会对戒律堂各个击破。 陈青竹明白她的意思,却斩钉截铁道: “不送。” 见慧云面露忧色,陈青竹又解释了一句: “放心,我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必不会教你们遭遇兵祸。” 第19章 慧云的训诫,开观第一日 新的当家人,新气象。 往日的净慈庵,如今的慈航观,虽然没有木鱼诵经之声,每日的早晚课时间,却会响起观中坤道们操练的呼喝声。 生机磅礴,气势十足。 但这事并非是一开始就推行得很顺利。 许多人都有惰性,且目光短浅。 她们只看到自己好不容易从慈安等恶人手里解脱出来,才过两天轻松日子,却又要每天冒着严寒早起绕着院子跑圈,还要扎马步,打拳,练棍法。 虽然每天只有上午下午各两个时辰,一通折腾下来,却腰酸背痛,让人感觉比往日里干粗活还累。 许多人开始懒懒散散,消极怠工。慧岸开始用惩罚落后之人不许吃饭的方式鞭策众人。 这虽然有些作用,却让许多人心生埋怨,很影响整个队伍的氛围,慧云有些看不下去了。 有千户那边的威胁在,如今的慈航观就犹如有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在她看来,把众多坤道训练起来,慈航观便不至于一点防护力量都没有。观主或许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让慧岸进行操练。 可这样下去,是绝对无法达到预期的。 跟慧岸提前通了气后,这一日早上集合的时候,她走到了最前头,对众人呵斥道: “看看你们这哈欠连天,没精打采的鬼样子!” 从陈青竹拿下慈安等人那天开始,慧云就再也没穿过那些曲线毕露的美丽僧袍。平日里一般穿着厚重的棉袍,训练的时候则穿着一身自己改制过的,便于活动的短打,头发像男子一样束起来,整个人显得干练又利落。 “怎么?才从魔爪里逃出来没两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了?你们是想再被强迫为娼,还是想再被人拿着鞭子抽着,没日没夜地干活?” 有人顶嘴道: “才不会!有观主在,谁还敢再来强迫压榨我们!” 慧云冷笑一声: “你们既然知道是仰仗观主才有如今的好日子,那操练是观主下的令,你们怎么有脸不听?观主的搭救之恩,还近如昨日,所有人都发誓要对观主唯命是从,这才几天,就开始阳奉阴违了?” 这话问得不少人面露羞愧。 慧云紧接着道: “观主说过,人贵自救!观主救了我们,却没有义务一直跟在我们每个人身边保护我们。就算观主愿意,她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同时保护所有人。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危险,不会再次落入慈安慧缘这样的恶人手中? 你们还想像以前一样,只能任人欺压,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吗?” “不想!” 不少人大声回答。 慧云清冷一笑: “谁想呢?可这世道,对女子本就危险重重。知道我是怎么落到净慈庵的吗?” 这事还真没人知道。 许多被逼为娼的尼姑们,来历都见不得光。慈安自然不会傻到对她们这些人广而告之。 慧云也不是一个喜欢逢人就诉苦的人,所以观中很少有人知道慧云的来历。 “我是被拐子卖过来的。元宵节灯会,我与家中丫鬟家丁走散,被人趁乱一把捂住口鼻,就掳进了马车里,让人当货物一般卖给了净慈庵,从此便由大家闺秀,沦落为见不得光的娼妓。” “你们可知晓,当年我被拐子掳走时,巡逻的衙役就在十步之外,但凡我力气大些,或会些救命自保的手段,便能从贼人手中挣脱向衙役求助,绝不至于陷入如今这不堪的境地。”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沉默了。一股更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观主给她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吃得好穿得暖,大把时间不让她们做活来操练,只为让她们有自保之力,她们竟然完全没领会到观主的苦心。 她们可真是太蠢了。 幸好慧云及时点醒了她们。 至此,全员上下对训练的积极性大大增加。对陈青竹,以及严厉训练她们的慧岸,都只有感激没有埋怨。 整个慈航观从此真正上下一心。 陈青竹得知此事,对慧云又多了几分看重。 一位从小接受女德贞洁教育的大家闺秀,落入如此不堪境地还能忍辱活下去,本身就是心性坚韧的表现。 她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 陈青竹觉得,即使没有她,说不定再等些时日,慧云或许也能靠她自身的手段,为自己博出一条别的路。 她发自内心地欣赏这样的同性。 * 因为陈青竹拨的二十两过年费,慈航观上下都过了一个吃香喝辣的丰盛年,训练的辛苦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当然,这些人并不包括要以苦役赎罪的慈安等人。 年假休三天,众人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训练。 慧岸虽然不善言辞,训练却是很有一套,慈航观参与训练的坤道们,在经过半个多月的训练后,已经初现军旅之气。 原本散漫且各自为政的她们,如今集合迅速,站队整齐,喊声铿锵有力,挥出的棍子气势十足,脸上的悲苦无望,也都被蓬勃向上的朝气取代。 这样的慈航观,在正月十五,迎来了年后的第一波香客。 初一十五原是佛门寺院固定的上香日,但初一的时候山上积雪尚未完全清除,道路湿滑,香客们一般在城中的寺庙或者家庙里烧香,十五天气转暖,这才上山来参拜。 习惯来净慈庵上香的众多香客走到慈航观,很快就发现上头的匾额变了。 不仅如此,迎接香客的尼姑们,也变成了道士打扮。 这个时节来烧香的,大多是比较虔诚的佛教信众。见状,顿时驻足不前,先去向守门的坤道询问缘故。 在门口迎接的两个坤道,是慧云特意挑选的头脑聪明,口齿伶俐之人。 闻言不卑不亢地答道: “年前,观主梦中被慈航真人选作神使,点化脱凡。想着观音菩萨既以慈航真人的身份显灵,咱们也该跟着改庵为观才对。” 这个理由……很出乎意料,却也不算说不通。 好事者调笑问道: “你家观主既然是神使,可有神通?” 坤道满脸与有荣焉地道: “自然是有的!” 好事者顿时起哄: “那叫你家观主出来展示一下神通之能啊!” “对啊对啊!” 坤道断然拒绝: “既是神通,又岂可轻易示人。自然要有缘人方能见识到。” “如何才能成为有缘人?捐香火钱吗?” “大家不必再问,观主不会轻易将神通示人。你若是有缘人,自会有知晓的一日。” 这倒是让众人越发好奇起来。 那坤道又言归正传: “如今新的神像尚未铸造完成,观中只有慈航真人可以参拜。要烧香的请进,不烧香的便请回吧。” 到底是佛道净地,一般人不敢来撒野。 众人虽被吊起了几分好奇心,却也没有强行追问。 慈航观经过开观前几天的重新布置,目前新的道家神像尚未做好,除了观音菩萨以外的佛教神像却都收起来了。 如今几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观音殿可以参拜。 众多香客既没有看到神通,也没有别的神佛可以参拜,大多只寥寥给了几文功德钱,就败兴而归了。 至于往常与慈安相熟的富贵香客,大多是虔诚的佛教徒,见整个净慈庵都改佛为道,连进门的想法都没有了,径直调转马车,投奔了另一座山上的白龙寺。 眼见香客大减,众多坤道不免心中忧虑。 观中人口众多,伙食条件又好,却没多少香客和功德钱,只怕很快就要入不敷出。 若存银花完了,大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没什么城府又对陈青竹有着一腔忠心的慧静,更是忍不住直接对她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观主,好多人见是道观,门都不进了。进来的那些,也有不少人说以后要去白龙寺了。道家明显不如佛家香火旺盛,咱们要不要还是改回佛寺啊?” 陈青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轻易改换宗派,又岂有格调可言。” “安心,我心中有数。” 于她如今而言,香客还真不在多。她的灵气十分有限,不可能救治太多人。 她目前只需要出得起大价钱的少部分香客。 待香客慢慢散去,众人这才发现,今日来的,除了以前的香客,还有一位恶客。 第20章 慈安的靠山上门了 这人一身劲装,留着小胡子,身材魁梧,明显是个武夫。 他已经在观中观察了好些时候,此时见香客们已经散去,这才现身,对知客的坤道说: “你们住持呢?我要见她。” 那坤道早得了吩咐,闻言道: “善信见谅,观主今日不见客。” 那武夫顿时眉头一皱,颐指气使道: “我可是李千户府上的!你尚未通报,怎知她不见!” 原净慈庵的普通尼姑并不知道净慈庵的靠山是何人。 但见他语气笃定,又确实来头不小,知客的坤道还是不敢怠慢,赶紧去向主事的慧云通报。 慧云闻言,神色凝重起来。 虽说早有预料李千户可能会发现异常,上门来问罪,可真的来人了,还是叫人心中惶恐。 “你先等等,我去禀告观主。” 这种大事,慧云是不敢擅专的。 快步走到陈青竹门前,敲了敲门,待里头有了回应,这才低声说了此事。 里头很快传来回复: “告诉那人,要见我,得李千户亲自来。” 又安抚道: “不要怕,有我在,不会让李千户伤害你们分毫。” 她的声音笃定又温柔,叫慧云焦虑不安的一颗心也跟着安定不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对下如此,对上也该如此。 她既然选定了追随观主,就该相信观主不会无的放矢。 她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 慧云亲自去了前殿,对那武夫传达了陈青竹的话。 “呵,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姑娘一样拿乔。”那武夫露出不屑的嘲笑,仿佛看穿了她们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一般。 “得,我就把话带给千户大人。大人若是发怒,你们便自己担着吧。” 慧云知道,那李千户以前和慈安老尼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见这武夫把陈青竹当做慈安,言语轻佻,还是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为了不横生枝节,她也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 李千户的府邸,在东富南贵的南城占了一席之地,府邸大小就如他在南都城的地位,算不得顶级,却也算中上。 宅子前头几进住着大小男主人们,后头则是女眷。 此时已近日暮时分,李千户赶在关城门前回了府,刚坐下在妾室的服侍下喝口水,便听下人通传。 “老爷,张六来了,说是有事向您禀报。” 李千户立刻挥退了娇媚的妾室: “叫他进来。” 南都城在权势上虽然比不得京城,却也是水浅王八多,他能力一般,哪怕有贵为兵部侍郎的姐夫撑腰,也仅仅是把他提到了千户的位置上,便再没给他谋升迁。 他不像是那些勋贵之家,有祖上数代累积的万贯家财,全靠他姐姐争气,给兵部侍郎做妾,还生了唯一的儿子,这才让他仗势发达起来。 这些年,虽说捞了一些油水,凭着自己千户的地位,在南都城各路神佛手下抢到些良田,庄子,铺子,可要论赚钱,最赚钱的产业还得是那净慈庵。 他与慈安向来是三一分账,他拿三,慈安拿一。 十年来,他每年都能拿到三千两以上的孝敬,算总数,接近四万两。 他置办下的家产,有大半以上都来自净慈庵赚的银子。 可以说,净慈庵就是他的金母鸡。 这金母鸡不光能下金蛋,还不需要他出本钱,更不需要他操心运营,只要借个名头,在有人生事的时候出几个人去镇镇场子就行了。 如此优质的产业,他又怎能不看重。 因此,今年过年净慈庵没有如同往年一样送来节礼,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只是当时大雪封路,往来不便,又正当过年应酬极多,他便暂且没去探问。 十五一到,各衙门也完全进入正式运转的状态,官员之间的年节应酬暂时画上句号,他便第一时间派了人上山去询问情况。 听完张六的禀报,李千户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慈安那老娘们,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好好的佛家庵堂不做,偏改成香火零落的道观。 虽说香火钱也不算他们的主要收入,那一年下来也是不少钱呢。 况且,很多客人选择找净慈庵的暗娼,不就是图个亵渎佛门弟子的刺激么,改佛为道,谁知道那些客人还买不买账。 如此大的变动,竟然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 那年礼虽不比分成贵重,却是一种态度。 慈安突然不送年礼,难不成是打算背叛他,另找大树依靠? 这样的猜测叫李千户怒火中烧。 第二天一大早,便在手下点了一百个兵,怒气冲冲地打马上山了。 彼时陈青竹刚好正在西苑检阅慈航观众人的操练成果,还没宣布解散,便听到观外传来声势浩大的马蹄声。 “怎么回事?” “好像有不少人骑马过来了。” 众坤道满心疑惑,议论纷纷。 陈青竹已经猜到是什么人,心知来者不善,吩咐众人: “除了戒律堂,其余人都先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到处乱跑。” 正在此时,守门的坤道满脸惊恐地跑进西苑: “观主!外头有个自称李千户的,带了好多兵来把大门围住了,说要叫慈安去门口迎他!这可怎么办啊,他们个个带刀,凶神恶煞的……” 尚未离开的坤道们,很快便领会到其中的意思,面色煞白。 听这意思,竟是慈安的靠山找上门来了! 对啊,既然敢做暗窑子这种三教九流的勾当,又岂会没有靠山。 如今,那人带那么多兵来,就算是观主,只怕也不是对手。 到时候,慈安等人恐怕会重新掌控慈航观,她们这些曾经反抗报仇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坤道们,还有慈安,慧缘等人。 尤其是慧缘,原本瘸着腿在老老实实在不远处的廊下擦窗户,一听这话,顿时面露狂喜,将手中的抹布一扔,看向其他苦役: “还做这些粗活干什么,没听到么,千户大人来给我们撑腰了!这些胆敢背叛欺压我们的贱人,好日子到头了!” 其他几个在场的原戒律堂的尼姑如今的苦役们,闻言也纷纷面露喜色,好几人和慧缘一样,扔下了手中的活计,直起腰杆,一副马上要翻身做主人的架势。 就连最有城府的慈安老尼,也忍不住直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期盼兴奋之色。 陈青竹原本要往门口走,听到慧缘嚣张的发言,脚步一顿,转向走到了慧缘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得慧缘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 “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她神色平静,却莫名有种摄人的气势。 慧缘捂着脸,一个字都不敢多说。陈青竹刀锋般的目光扫过其余苦役,众人也顿时瑟缩下来。 第21章 驱使豺狼(一) “外头的事情自有我处置。慧岸,能看好她们吗?” 陈青竹问。 “观主只管放心去便是。” 慧岸脸上也并无惊惶。 陈青竹见状,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慧岸虽然不善言辞,关键时刻却是最镇定的。 她身手好,心态也稳,把后方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陈青竹走后,慧岸直接从腰间抽出剔骨刀,架在了慈安的脖子上。 从昨日得知李千户派了人来,她就一直把刀带在了身上,随时准备与敌人拼命。 别人能不能与敌人拼命,她并不强迫。于她自己,却是早就做好了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想得很透彻,能被观主解救,过了十几天身体健全,吃好穿暖且有尊严的日子,已经不算亏了。 若观主不敌李千户,她这种带头造反的,只会被慈安等人变本加厉地报复折磨,直到死去。 与其如此,那不如在一开始就拉着这些恶贯满盈的人一起死。 “若敢轻举妄动,可别怪我手不稳,让你提早去见阎王爷!” 慈安到底是好日子还没过够,脱身的希望又近在眼前,怕死极了。 原还打算煽动其余苦役一起造反,跟李千户来个里应外合,如今赶紧歇了心思,对众苦役喊道: “谁都不许动!若叫她们伤了我,待李千户来了,我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慧缘却是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劝慰慈安道: “师父,你别怕,你是人质,她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又对其余苦役大声道: “大家一起上,把师父救出来!” 气得慈安破口大骂: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又骂慧缘: “你这孽徒!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慧岸杀了我,你自己接手净慈庵?” 慧缘还来不及辩解,便觉重心不稳,猛地一下栽倒在院子里,紧接着就被人从背后死死按在地上,脖子也跟着传来尖锐的疼痛感,一阵温热的液体顷刻间流进了衣服里。 “啊啊啊——”迟来的痛感叫她尖叫起来。 “再动一下,我就扎穿你的脖子。” 慧云饱含冷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就在慈安和慧缘狗咬狗的时候,慧云已经悄悄绕到了慧缘身后,一脚把慧缘踢倒在地。 倒不是她这半个月的训练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慈安慧缘等人,平日里养尊处优,身体并不算强壮,这半个多月又一直吃不饱睡不好,腿上还有伤势没愈合,本就是一推就倒。 至于簪子,则是慧云往日里就准备好用来防身的。 如今见慧岸控制住慈安,慧缘还要作怪,便毫不犹豫跟着拿下了慧缘。 刀一旦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慧缘的贪生怕死程度并不比慈安低,顿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两人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千户大人赶紧拿下陈青竹,并一箭射死这些贱人来解救她们。 且不管两人怎么想,不逊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其余苦役本就是以慈安慧缘为首,见两人被擒,也全都老实下来。 眼看要乱起来的局面,被慧岸和慧云联手控制住了。 两人彼此交流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便全神贯注地控制住手中的人质,等待观主与外头的交涉结果。 * 此时陈青竹已经走到了慈航观外头。 一眼便看到了停在道观前的百余骑兵,以及一马当先显然是为首者的李千户。 这李千户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虽然身材魁梧,身穿骑装,却脑满肠肥,腰带被大肚子挤得凸出,毫无骑兵的英气,只让人觉得猥琐油腻。 见陈青竹从观中出来,一双眼睛轻佻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对她的姿色还算满意,因而略微缓和了下脸色。 “不是叫慈安亲自来迎本大人吗?她人呢?别以为送个新货色给本大人,就能轻易抵消她擅作主张的过错。” 很显然,是把陈青竹当成了慈安派出来消弭他怒气的玩物了。 身为女性,陈青竹自然厌恶这样的审视。但这李千户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棋子,利用完就要收拾的那种,她便可以暂且无视这种不敬。 “我想李大人要见的,应当是这道观真正的掌控者,而非一定要是慈安本人吧。” 她淡声道。 李千户听着有些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正如你所想,如今我才是这慈航观的话事人。” 李千户的眸光顿时锐利起来,刷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刀指着陈青竹,神色阴狠: “敢动本千户的产业,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陈青竹八风不动,甚至露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千户何必喊打喊杀,你若是怜惜老情人要为他出气,我自没得说。可若是为利而来,不妨下来详谈。” 据慧云所说,李千户与慈安确实有男女关系。 可若论情分,按照时下男子的想法,李千户若真的看重慈安,早就该把她接进府里给个名分了,而不是任由她在外头与三教九流纠缠不清。 李千户眼睛微眯,头一次认真打量一个女人。 他骑在高大健硕的军马上,不管是气势还是高度,按理说都比陈青竹高出一大截。再加上他的带的兵和手中的刀,正常人早该被吓得面无人色。 可面前的女人,竟是毫无惧色,甚至气势上比起他丝毫不弱。 慈安能支撑起偌大的净慈庵,并非是个简单人物。可此女轻易就从慈安手里夺了权,还让其许久都无法送出消息,便只能说明此女更不简单。 听此女的意思,却也并非要与他作对,反而是想合作,那他倒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若谈不出本千户满意的东西,你今日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放了句狠话,这才收起了佩刀。 面对他的威胁,陈青竹依旧无动于衷,只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千户翻身下马跟着走向道观,他的随从也要跟进来,被陈青竹回身阻止。 “此事机密,最好只有千户一人知晓。” 李千户也不认为陈青竹能有伤害他的本事,一抬手阻止了随从,一个人跟着陈青竹穿过前殿进了主殿。 如今的主殿,只有一尊观音像,别无他物,开着的也只有最中间那一扇门。 两人踏进殿内,又往左边走了好几步,陈青竹突然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李千户腰间佩刀,直接一刀划在了李千户手臂上。 “啊——” 李千户顿时惨叫一声,恶狠狠地瞪着陈青竹: “贱人,你竟敢伤我——” 陈青竹还是那副笑意清浅的模样,把手中的佩刀一丢: “千户何必如此急躁,这正是我要与千户详谈的事。此事说来离奇,若非亲身体验,只怕千户不肯信啊。” 李千户的怒气顿时冻结,尽管痛得龇牙咧嘴,仍是只能咬牙切齿道: “说什么离奇事非得要伤人!” 陈青竹道: “且把你受伤的手伸出来。” 李千户忍着怒气伸出手,心中暗自发誓,若她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必要将她这个胆敢拿刀伤她的女人千刀万剐。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东想西想了。 因为陈青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伤口旁边,一股暖意从她接触的地方直接袭向伤口,那火辣辣的痛竟然离奇地消失了,只觉得暖洋洋的,像被温水泡着一样舒适。 片刻后,陈青竹收回了手: “看看你的伤口。” 李千户依言照做,撸起袖子一看,顿时惊呆了,那满是肥肉的手臂上,哪来的伤口,连疤痕都没一条。 第22章 驱使豺狼(二) 若非袖子上的鲜血都还没凉透干透,他都要觉得刚才被刀划伤是错觉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青竹负手而立,高人范十足: “你的手下应该回去跟你说了,我乃慈航真人神使——百病百伤,顷刻全消。这便是我的神通。” 若是从别人嘴里听来,李千户定要给那人两巴掌,骂他胡说八道。 可如今,他是亲身体验到了这神秘非凡的力量,想不信都不行。 想到陈青竹先前的说辞,似乎是并不排斥与他合作的,他的心跳顿时就快了一倍不止。 百病百伤,顷刻全消。 这就算对当今天子,也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有了这样的神人在手,这南都城,甚至京师,将有多少人脉可以为他所用。 他姐夫时常嫌弃他无能,说千户就是他这辈子的终点,不然,让他爬得越高,闯的祸就越大。 事到如今,有了眼前这女子,他完全不必再受他那姐夫的窝囊气。甚至,往后他能爬得比他姐夫还高! 李千户肥硕的脸上满是贪婪: “好!好!只要你今后帮我带来的人好生治病,这净慈庵就全部交给你管。你对慈安她们做的事,我也一概不计较!” 说着,便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叫我想想,南都城的诸多达官贵人里,有谁是久病不愈深受困扰的,我要向他举荐神医!” 事情就如陈青竹所料,面对她的神通能带来的好处,李千户这匹豺狼瞬间上钩。 “帮他们治病没问题,但千户若想钱权双收,利益最大化,就要全按我说的来。” 她进一步引诱道。 钱权双收。 这几个字牢牢地吸引住了李千户。 在他的打算里,能通过举荐神医升官,就已经是莫大的好处了,可听眼前女子的意思,竟还能凭此赚到钱? 同样的事情,能获得更多好处,谁不想要啊。 李千户忍不住追问道: “这话怎么说?” 陈青竹端着高人范道: “自古以来,医者不上门。你把我举荐给他们,哪有他们自己听说了,求上门效果好?” “你举荐我去,那是我们求着给他们治病,他们可以什么也不做,我却必须给他们治好。可他们自己找上门,则需要讨好了我才能治病。两者比起来,哪个更能予取予求?” 李千户顿时恍然大悟。 “那要如何才能叫他们求上门?” 陈青竹早就想好了: “你先去打听,哪些权贵人家有棘手病症,然后安排人把我的神通传到他们亲近之人耳中,如此,他们便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上门。” “千户须记住,我越让他们觉得神秘强大,他们为求我出手,愿意付出的东西就越多。身为我的合作者,你能得到的好处也越多。” 医者不上门。于她而言,主动上门便失了神使的神秘与高高在上。 可不主动上门,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有靖南侯府这个强敌在前,她根本没有时间慢慢等待那些权贵偶然发现她的神通,再为她传播名声。 她需要有人立刻为她造势,打开局面。 让慈航观的人去做,且不说自卖自夸,很容易被人发现,失了格调。 就算是不考虑那么长远,慈航观的坤道们,也没这个能力。 她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又全是女子,连高门大户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更何况打探那里头主子们的私密事,接触到能左右他们想法的人。 目前,唯一有能力有人脉帮她完成这件事的,只有这个李千户。 所以,在决定扳倒慈安亲自掌控慈航观时,她便已经想好了这一步驱狼吞虎。 有升官发财的大饼吊着,她不怕李千户不尽心。 李千户不知陈青竹心中算计,只觉得她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当即就热血上头,恨不得立刻下山就去把这事办起来。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刚走了几步便折返回来,满脸怀疑地看着陈青竹: “按你说的办法,我就完全从此事中隐身了,那到时候,要不要为我在那些权贵处谋升迁,主动权都在你手上了。你怎么保证,自己扬名后会尽心尽力为我办事?” 果然,事关自己的利益,就没有几个人是真正蠢的。 李千户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点。 陈青竹却丝毫不紧张,不答反问道: “李千户,知道我是谁吗?” 李千户一愣: “这跟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陈青竹道: “我俗家的身份,是靖南侯裴骁的妾室。你若不愿意,我找裴骁其实更方便。只不过,他把我送来净慈庵,我心中有气,不愿意帮他。不然,被慈航真人点化后,我根本不可能等到李千户你找上门还待在慈航观。” “只要你尽心为我办事,我定当让你获得比裴骁还高的官爵。如此,方才好叫他后悔莫及不是么?” 换句话说,李千户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她有别的选择,李千户没有。 李千户闻言陷入沉思。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眼里只有芝麻那么点事。曾经被慢待了,一朝得势就只想着让男人后悔。 这女人想扶植他上位来气靖南侯,完全说得通。如此,只要他不惹恼她,她应该不至于过河拆桥。 但若不让她顺心,她只怕会转头就找裴骁合作。 裴骁在南都城的地位远比他高,甚至如果裴骁想,连他姐夫的面子也可以不给。 到时候,这女人能带来的好处,他可就一分都沾不到了。 不行,他必须先稳住她,再考虑如何控制她的事。 想到这里,李千户立刻满脸堆笑: “倒是我多虑了,不该怀疑神使。既如此,我便立刻去城中打探消息,还请神使事成之后,别忘了提携我才是。” 又顺着陈青竹先前的话保证道:“我若他日得登高位,必然为神使报靖南侯苛待之仇!” 听这话锋,便知这李千户也是个狡诈之人,深谙画饼之道。 但陈青竹不在意,在尚未扬名的如今,她需要这样一匹狡诈的恶狼来帮她打开局面。 他若太老实,她反而担心他会办事不力。 “千户是个聪明人,看来我们合作会很愉快。”她佯装赞赏道。 李千户见她如此表态,心里熨帖了些,但还是觉得不够,想了想又敲打道: “举凡男子,都有一颗功利心,那靖南侯若得知您的神通,必然会强掳您回府,到时候不管您愿不愿意,只怕您都会沦为他升官发财的工具。神使可万万要叮嘱手下人保密,莫让靖南侯知道您的事才好。” 陈青竹道: “如今怎么看,李千户都比他裴骁要敬重我,我又不傻,怎能让他来坏事。” 嘴上这样说,实际上,李千户的严防死守,正是她要达到的效果。 在这该死的时代,靖南侯裴骁,身为她的夫君主人,是能主宰她的命运的。 在羽翼足够丰满之前,她绝不能让他知道她的能力。 而在那之后,主动权便掌握在她手里了。 到时候,她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回自己的女儿。 李千户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神使想得通透,那我就无须担心了。您放心,跟我合作定会比靖南侯好千百倍!”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面上都对陈青竹恭敬了不少。 一场谈话下来,陈青竹与李千户的地位直接调转。 从李千户对陈青竹形成巨大威胁,到如今,已经是李千户得捧着她。 可怜慈安慧缘等人,还等着李千户为他们出头呢,望眼欲穿,却等到了李千户和陈青竹一起,和和睦睦走进了西苑。 往日里在他们面前不可一世的李千户,面对陈青竹竟是一副讨好姿态。 几人顿时宛如见鬼。 第23章 杀鸡儆猴 陈青竹之所以会让李千户一起过来,主要是为了彻底杀灭慈安等人的气焰,在不杀人的前提下,尽量消除慈航观的不稳定因素。 “说起来,观内还有一事得让李千户亲自处理才妥当。” 李千户本要告辞,陈青竹却突然提了这么一句。 作为两人合作以来,陈青竹提的第一件事,李千户自然不能怠慢。不然,怎么显得与他合作比靖南侯更好呢。 “还请神使明示。” 陈青竹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边走边说。 “那慈安,慧缘等人,先前对我十分不敬,又欺压众尼,玷污慈航真人庙宇,被我罚去做苦役赎罪,可她们仿佛十分不服啊,口口声声要等李千户来给她们做主……” 李千户久经官场,又怎能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 心中暗自咬牙,这可恶的女人,从慈安等人手中夺了权,折磨了她们还不算完,竟还要他亲自去重罚她们。 可如今,有靖南侯在,他没把握完全掌控这身负神秘力量的女人,便不能贸然得罪她,只能暂且让她牵着鼻子走。 那便也只能牺牲慈安等人了。 “原是这等小事,神使随意处置了便是。” 他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陈青竹把球踢了回去: “千户别叫我为难啊。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乱吠的狗,还是主人亲自打比较好。不然,若打轻了,将来在权贵们面前乱说话,影响你我的大计。若打重了,岂不是又叫千户心疼。”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不仅得亲自打,还得重重打,不然都不能让这狡诈的女人满意。 李千户心中暗恨,面上却赔笑道: “既如此,那我便亲自打,必叫神使满意了才好!” 陈青竹这才露出愉悦的笑容: “与李千户合作,果然爽快。”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走到了西苑的院子里。 慈安,慧缘还被慧岸慧云用利器挟持着,见到李千户对陈青竹满脸赔笑的样子,两人均是难以置信,然后沉不住气的慧缘率先不甘地喊道: “千户大人!快杀了陈青竹这贱人!她发动净慈庵的人造反,不仅打伤了师父和我等,还破坏了您的产业!” 李千户这才知道,原来那女人叫陈青竹。 与陈青竹能给他带来的好处相比,净慈庵这个暗窑子实在不值一提。 他既然已经决心要笼络陈青竹,又岂能因为一个慈安和慧缘惹她不快。 “叫你的人放开她们。” 他对陈青竹道。 陈青竹对慧岸慧云点头示意,两人立刻就收起利器退到了一边。 “千户大人!” 慧缘满怀希冀地看向李千户。 李千户大步走上前去,一脚将慧缘踹倒在地,喝骂道: “贱妇!竟敢对神使口出狂言,你们,过来,按住她,本千户今天要割了她的舌头以儆效尤!” 他的命令是对原净慈庵戒律堂的那些尼姑下的。 听到这话,慧缘都吓傻了。 都被人按住了,才回过神来,惊恐地大叫: “不要!千户大人,求您饶了我!我对您和师父一片忠心啊!” 眼看着李千户已经捏开了她的嘴巴,一手拔刀,她直接吓得尿了裤子,然后终于反应过来向陈青竹求饶: “神使!神使!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求您饶了我!” 往日里刻薄恶毒的脸上,满是涕泪与恐惧,看起来真有几分可怜。 陈青竹可不会对这种恶贯满盈的人心软。 慈航观需要人做苦力,不杀鸡儆猴,其余人又岂会彻底臣服。 要怪就得怪慧缘自己不识时务,跳得太高。 陈青竹没有表态,李千户自然也不会停手,他可是参与过剿匪的,动起手来利落至极。 手起刀落,院子里响起慧缘撕心裂肺的惨叫。 见陈青竹的眼神扫过来,慈安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又忙不迭爬起来磕头: “神使!神使!我对您没有丝毫不敬之心啊!我以后心甘情愿为您当牛做马!求您饶了我!” 她可比慧缘要聪明多了,不仅先前没有出言不逊,如今更是直接找准了正主求饶。 慈安到底给李千户立下不少功劳,李千户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见她这凄惨的模样,竟有些下不去手。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在等陈青竹的反应。 没达成目的前,陈青竹也没打算把李千户逼得太狠,看了李千户一眼,这才道: “看在李千户的面子上,先饶你一次。” 李千户心中很满意陈青竹愿意给他这份面子,拿刀指着慈安,厉声警告道: “以后若再敢对神使不敬,或者生出什么不臣之心,本千户便直接要了你的命!” 慈安哪怕再不甘心,也明白大势已去,只为保住自己的舌头庆幸,闻言赶紧表忠心: “观主!千户大人!老尼绝对不敢!” 又朝陈青竹磕头: “往后我就是观主的一条狗,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原本还跃跃欲试想跟着慧缘造反的其余苦役,此时个个噤若寒蝉。 她们最大的靠山就是李千户。可如今连李千户都对新观主如此恭敬讨好,对原本在他面前很得脸的慧缘说割舌头就割舌头。那她们这些喽啰,若是惹恼了新观主,杀她们只怕跟杀只鸡一样轻易。 陈青竹把众人的神情收归眼底,满意了。 “好了,都各自去忙手里的事。” 又打发李千户离开。 如此,这场闹剧才算圆满结束。 原本惶恐不安的坤道们,却是个个兴奋不已。 她们原本并不知晓慈安等人有个那么厉害的靠山,等今日被李千户带兵包围,这才惊觉大祸临头。 原以为今天死定了,谁知道观主不过出去了一会儿,形势就立刻翻转。 就那么片刻功夫,来找麻烦的仇家,竟然就变成了观主的拥护者。 “哈哈哈,慈安她们肯定没想到吧,她们千盼万盼的靠山,好不容易来了,却转眼就被我们观主收服!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作妖!” “这下好了,有那位李千户在,以后也不怕有人在慈航观找麻烦!” “哼,我们观主可是神使,得神灵青睐的,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惹事,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就是就是!我们慈航观可是有神使观主在的!” 经此一役,众人对陈青竹越发崇拜起来。对于自己能成为神使主持的慈航观的一员,深感荣幸与自豪。 哪怕陈青竹不管事,众坤道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但凡她一声令下,便能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 第24章 第一位香客上门。 与其余坤道们想得这么乐观不同,慧岸和慧云对此疑虑重重。 陈青竹自然也不吝啬于对手下的两员心腹大将多解释几句。 打发众人散去,她对两人招了招手,带着两人一起回到了东苑的禅房。 “我知道你们心中可能有所疑虑,也或许有不满,想知道我为何会与你们的仇人同流合污。” “因为我要利用他手中的力量为我造势,尽快将南都城的权贵收服。”她在两位心腹面前坦言自己的计划。 其中的野心,昭然若揭。让两个见识不凡的女子,都不由心中激荡。 两人的过去,可以说都是苦大仇深。沦落到曾经的净慈庵,原以为这辈子能脱离苦海已经算是幸运,可如今,观主身负神秘力量,又如此有野心有手段,未来必定不可限量。 身为观主身边的心腹,将来她们未必不能凭观主之势为自己报仇。 “观主放心,属下都理解,这是权宜之计。属下不仅不会心生埋怨,还愿为观主大计赴汤蹈火!”口齿伶俐的慧云率先表明心意。 慧岸也附和道: “慧云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陈青竹心下欣慰,目光真挚地看着两人: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既然向我效忠,便是我要护着的人,等到合适的时机,所有欺辱过你们的人,都可以任你们处置!” 两人都没想到,陈青竹会如此表态。 她们都是受到观主的恩惠,被解救出来的受难者,本没资格对她提任何要求。 可观主却不仅认真跟她们解释自己的想法计划,还对她们保证一定会帮她们报仇! 慧岸原就被陈青竹的强大所折服,如今得了这样的保证,更是暗自发誓要全力辅佐她。 就连慧云,也再次被触动。 她原本只想在慈安即将被推翻时,给自己找个出路。 可越是和陈青竹这位观主相处,便有越多的惊喜。 她理解她的苦衷无奈,从未把她当成慈安等人的一丘之貉,不计前嫌对她委以重任。如今,更是推心置腹对她解释自己的行为,还保证会护着她,为她报仇。 这无不证明了观主对她个人价值的肯定与看重,让她觉得,哪怕她曾经被污秽淹没,也没那么要紧了。 她只是个让人瞧不起的娼妓,此时却也生出了“君以国士待之,我以国士报之”的冲动。 可她终究是经历了太多的欺骗和伤害,很快便把心中翻涌的热血压了下去。 漂亮话谁不会说,终究还得日久见人心。再看看吧…… 这样想着,脸上却露出了微笑,谦恭地道: “观主,您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报仇不报仇,我没那么在意,一切以您的计划为重!” 慧岸也连忙附和。 “对,一切以观主的计划为重,报仇都是其次的。” 陈青竹见慧云的反应便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被收服。 倒也并不急于一时。 慧云是个聪明人,哪怕心中并未完全信服于她,也会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表现自己的价值。 这对目前的她来说也够用了。 “你们为我着想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我既承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说完,又嘱咐二人: “我欲以为人治病治伤收服信众。不出几日,应该就会有重要的香客上门,观中的威仪纪律,便交给你们二人了。” “观主放心。我们定会管好观中众人,绝不堕了我们慈航观的威风!” 这样说了没两天,李千户那边网罗的第一位香客便送上门来了。 * 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李千户在办这事的时候还是动了不少脑筋。 第一位香客,也是多方考虑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对陈青竹的处事能力不完全放心,担心她捅出篓子来,因此第一个香客并非是南都城的权贵,也不是精明的当家人,而是一位富商家的老母亲。 这位富商姓秦,也算是南都城富商圈子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众人对他的老母亲都尊称一声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前几天刚过了六十大寿,平日里身体倒也健壮,唯独是因为年轻时嗜甜如命,又懒怠不爱清洁牙齿,被一口蛀牙折磨得够呛。 如今年过六十,牙齿掉了许多,门牙没剩下多少,作为咀嚼主力的大牙也只有左侧还有三颗。 可即使如此,这些牙齿蛀着,牙疼也还是时常发作。 民间有谚: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这牙疼可谓是严重损害了秦老夫人的晚年生活质量。 前两日办六十大寿的时候,秦老夫人的蛀牙又刚好肿痛起来,不仅不能吃不能喝,就连见客的时候,也得拿帕子包着冰敷着,才勉强保持体面,不在见客的时候哎哟出声。 时下倒是也有治蛀牙的法子。 一是用苦参汤,可这少说要五六天才能消肿止痛,再加上秦老夫人常年犯牙痛,没少用这汤药,如今已经有了耐药性,往往是七八日才能见效。这七八日简直叫人度日如年。 另一个办法就是拔牙。(没错,唐宋时期就有拔牙镶牙的牙医了。) 年轻人尚且经得起拔,可秦老夫人口中就这么小猫三两只的牙,尤其是这次犯病的还是仅有的大牙,拔了就完全没法正常吃东西了,哪里还敢拔。 过了寿宴,秦老夫人就每日躺在床上哎哟连天,痛得狠了,明明也不是什么虔诚信徒,也各种求神告佛,四处发愿,若哪路神佛菩萨能保佑她牙齿不痛,她愿捐百两香火钱,初一十五茹素云云。 慈航观观主的消息,就是在秦老夫人如此备受煎熬的时候传到她耳中的。 据说城东有个慈航观,观主是得了慈航真人点化的神使,有顷刻之间让人百病全消的神通。 这事听着就像是天方夜谭,没什么真实感。 秦老夫人也这么觉得。 可她实在是牙痛得难以忍受,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想去试一试,万一真就能行呢。 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忍受牙疼的折磨,瞧着才刚过了早饭时间,当即就决定立刻动身去那慈航观试试。 听闻老母亲要去慈航观寻什么能让人百病全消的神使,见多识广的秦姓富商很是担忧: “娘,这一听就是江湖骗子的路数啊!您老可别上了当!” 再看他娘那满头珠翠,穿金戴玉的派头,怎么瞧都是待宰的肥羊啊。 秦老夫人忍着牙痛,口齿不清却无比自信地道: “你娘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什么路数没见过,还能被江湖骗子诓了去!” “你且放心,就算能缓解我的牙疼,我也顶多给个一二两的诊金,别的什么也不会给!” 秦富商还是觉得不踏实,转头跟妻子秦夫人道: “你也去,看着娘一点。” 秦夫人拍着胸脯保证: “老爷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娘上当受骗的!” 如此,秦富商这才放心让老母亲出了门。 第25章 观主难见 秦家的宅子和慈航观同在城东,秦家婆媳二人到的时候,还没到午饭时分。 两人平时上香一般都是去白龙寺这种大庙,与专业大庙宇的气势恢宏金碧辉煌比起来,前净慈庵这种不务正业的庙宇,显得十分朴素。 因此,一见这普普通通的道观大门,秦夫人就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对秦老夫人道: “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个慈航观,以往听都没听过。就看这庙宇如此寒酸,也不像有什么高人的样子。” 她们可没听说过什么扫地僧大隐隐于世的高人,只觉得人往高处走,高人应该都在规模很大或者很有名气的庙宇道观。 这慈航观的观主若真那么厉害,慈航观又怎会籍籍无名呢。 “娘,咱们待会儿可得多留心眼,别被人骗了。” 秦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上前对守门的坤道说明了来意。 “外头风大天寒,几位请到殿内等候吧。” 那坤道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因为婆媳二人珠玉满身的装扮就殷勤讨好,倒是无形中让人就高看一眼。 当然了,这本就是慧云特意调教过的,自然是不会给慈航观丢脸。 两人站在前殿里,发现竟连神像都没一尊,完全是空荡荡的,更是对这慈航观的底蕴持怀疑态度。 很快,一位容貌十分美丽的知客坤道走了过来,先是彬彬有礼地对二人施了一礼,才缓声道: “方才听门童禀报,说二位善信是来找观主治病的,不知二位是由哪位信众介绍来的?” 秦家婆媳二人俱是一愣。 “还要人介绍?” 美丽的知客坤道,也就是慧云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咱们慈航观有规矩,凡请观主出手治病者,需有相熟的虔诚信众介绍。” “那若没有……?” 她们就是听信重的仆妇说,城东某村子里有老人多年的寒湿腿都被这观主轻易治好,据说这观主得慈航真人点化,有大神通,能顷刻让百病百伤全消。哪里又认识什么慈航观的虔诚信众。 当然,此刻的慈航观也没有虔诚信众可以给她们认识。 慧云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很无情: “那便只能说声对不住了。二位若病情紧急,还请早些回去另请高明吧。”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明明两人穿金戴银,一派富贵之相,这慈航观却根本不买账,一听没人介绍,便直接拒之门外了。 人就是如此,若轻易得到机会,便不会珍惜。 被拒绝了,秦家婆媳反倒觉得这慈航观必定有真本事才敢如此傲慢,反而坚定了要在这观主处试试的决心。 “道长,我们第一次来慈航观,确实认不得贵观的信众,还请道长与观主通融一下!” 说着,秦夫人便摸出了钱袋里唯一的二三两银子要往慧云手里塞。 慧云却是连看都没看就推了: “规矩如此,善信请回吧。” 秦夫人以为是自己给得少了,赶紧又撸下了手上的绿宝石大金镯子。 担心婆婆病急乱投医上当受骗,她特意只带了一点银子,如今想多给都没有,只能拿首饰替代。 这个大金镯子足有三两重,上头还点缀着好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绿宝石,怎么着也值五六十两银子了,却还是被知客坤道毫不犹豫地推回来: “善信别为难我,回去吧。” 这可是相当于几十两的香火钱了,放在白龙寺那等大寺也是排的上号的香火钱了,没想到还是不行。 可越是如此,秦家婆媳便越觉得那观主肯定有两把刷子,心中越是想求见。 见儿媳无法打动知客坤道,秦老夫人热血上头,直接把头上的几支金钗,手上的六个金戒指,腕上的一对上好的碧玉镯子,以及脖子上的金项圈全部取了下来,一股脑要塞给慧云,口齿不清地软语相求: “老身为牙痛所苦,实在煎熬,还请道长行个方便,为老身引见观主!” 慧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犹豫片刻后道: “老人家如此诚心,那我便破例为你们通传一次。但是否出手救治,还得观主说了算。观主如今正在清修,要膳时才会出来,你们且再等两刻。” 说完,看了眼秦老夫人手中的东西,“无功不受禄,你们的供品,也等观主给您治好了病再敬献吧。” 听这意思,没治好病前,竟是分文不取。 秦家婆媳二人观这做派,完全打消了可能被骗的疑虑,十分乖觉耐心地在前殿等候着。 两刻钟很快过去,慧云出去了一趟后,过来对两人道: “观主请你们去知客堂。成不成,得见了人,对你们没有恶感才行。” 随即领着二人来到了东苑,进了专门拨出来的知客堂。 只见一位头戴玉簪,身着青色道袍的坤道正坐在上首,慢悠悠地喝着茶。 她皮肤白皙,五官清丽,气质却十分沉静,虽然看着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秦家婆媳二人莫名有点紧张,礼数周到地行礼问好。 “拜见观主!” “观主,就是这位老夫人牙痛难忍,想求观主仙法消病解痛。” “她年纪这么大,冒着寒风来一趟也不易……”知客坤道有些说情的意思。 那观主看了一眼秦老夫人,淡声道: “罢了,那便破例一次吧。”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秦老夫人面前: “张嘴我看看。” 语气虽很平和,却莫名有种让人下意识遵从的力量。 秦老夫人乖乖张开了嘴,那观主只看了一眼,便吩咐道: “慧云,倒半盏清水来。” 那美丽的知客坤道立刻领命去后头,用托盘端了半杯清水,捧到观主面前。 观主伸出纤纤玉指贴着杯壁,闭目片刻,收回了手,对秦老夫人道: “拿去吧,含一刻钟便可消肿止痛。” 说完,便没再给她们一个多余的眼神,而是问知客的坤道: “午饭好了?” “已叫人端到您房中。” 那观主点了点头: “那你也吃午饭去吧。” 说完,两人便径直离开了知客堂。 顿时,整个知客堂里就只剩下秦家婆媳二人和两人带来的一个仆妇。 “这……这就把我们撂下不管了?” 秦夫人头一次见对她们这般出手阔绰的香客如此不重视的,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娘,咱们……” 她正想问要怎么办,就见秦老夫人已经端起托盘里的水一口饮下,包得脸颊圆鼓鼓的。 好吧,反正这水也没要钱,试试也无妨。 然而,不过片刻,便见秦老夫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第26章 神仙手段 她满脸皱纹却一副瞠目结舌的怪模样,委实把秦夫人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道: “娘,您怎么了?这水不会有毒吧,您快吐出来!” 说着就要去抠秦老夫人的嘴巴。 没想到,她婆婆都六十岁的人了,竟是以比年轻人还敏捷的动作躲开了她的手,一边躲,还一边唔唔唔地摇头,竟是生怕她来碰她的嘴。 这似乎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秦夫人心道。 她却不知,秦老夫人此刻有多惊奇。 她原本也只是抱着反正对方也没要钱的心态试试,谁知道,那半杯平平无奇的凉水刚进嘴里不过片刻,折磨了她好几天的蛀牙竟突然就不痛了。 没多一会儿,腮帮子的灼热肿痛感也消退了下去。 她数着时间含了足足一刻钟,便清晰地感觉到,牙齿牙龈腮帮子这些部位所有的不适都全部消失了。 已经含温了的一口水,她竟是舍不得吐掉,直接咕嘟嘟吞下肚去了。 连日来因为牙痛折磨,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可这水一吞下,便顿觉精神一振,浑身的沉重昏沉都消失了大半,只觉得精神头从没这么好过。 “仙水啊!” 秦老夫人能自由开口的第一时间,便如此惊叹道。 “那观主果然有大神通!” 秦夫人见婆婆一下子就口齿清晰起来,惊奇道: “娘,你的牙不痛了?” 秦老夫人兴奋地点头: “不痛了!一点都不痛了!刚含着那仙水就不痛了!” 秦夫人见她这反应,仔细一端详她的脸,顿时惊呼道: “您这腮帮子竟然完全不肿了!” 要知道,秦老夫人先前那左边的腮帮子肿得,就跟包了一大坨冰糖一样,现在竟然完全消肿,和右边一样平了。 如此明显的变化,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太快了吧! 秦老夫人的牙痛之症也发作很多次了,从没有哪一次能消肿这么快的。最快的一次,也是喝了药两天开始见效。 一刻钟就让那么大个肿包消下去,简直是闻所未闻。 回过神来的秦老夫人立刻道: “那观主是真正的高人啊!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去!” 秦夫人也极其赞同。 她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籍籍无名的慈航观门槛这么高了,观主确实是有本事啊!难怪传闻说她可顷刻令百病百伤全消。 亏得慈航观门槛高,不然这名声早就传得满城皆知,权贵们只怕要把慈航观的门槛都踏破,哪里还轮得到她们这等商户人家。 如今,趁着慈航观名声不显,她们可得赶紧去观主面前混个一席之地,不然等被权贵们知道了,他们秦家可就别想再被观主看在眼里了。 这次,她们等了约莫一刻钟才见到观主。 观主还是方才那云淡风轻的态度: “你们还有何事?” 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秦老夫人连忙站出来道: “多谢观主施展仙法,治好了老身的牙痛之症,老身特来答谢观主!” 说着,便把刚才拔下来的全部首饰奉上: “观主见谅,来得匆忙竟是没带现银,只能用些许首饰聊表心意,还望观主勿要嫌弃!” 陈青竹朝那托盘上看了一眼,轻轻拧眉,脸上的神情非但没有心动反而似有抗拒之色,好一会儿才平声道: “酬谢神灵给这样的供品原是不合规矩的,但念在你一片诚心,又是第一次来,本观主便勉强收下了。” 话落,知客的坤道这才用托盘接过了秦老夫人手里的一堆首饰。 秦老夫人可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观主眼中的虔诚信众,闻言连忙问: “还请观主赐教,以后该如何供奉?” 陈青竹道: “慈航真人梦中亲授,供奉之物应五行俱全,有上品的金,清茶,清酒,蜡,美玉各一样。” 她掌控慈航观,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自己的修炼获取足够多的玉石。 可对外买太多玉,或者单独要玉都会引起他人怀疑,但若把玉列为供品之一,便没那么显眼了。 往后这规矩传播出去,她便能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从信众手里获得源源不断的上品玉石。 “原本来如此,下次老身一定按规矩补上供品。” 秦老夫人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瞒观主说,老身虽是第一次来慈航观,却觉与贵观缘法颇深,往后便打算时常来慈航观参拜,力争成为观中的虔诚信众的。” 陈青竹目露赞许: “你倒是有心,那往后便看你表现了。” 这算是已经被观主注意到了的意思,秦老夫人心中振奋。 忍不住大着胆子道: “观主,老身实在是牙痛给痛怕了,可否请您再赐些仙水与老身,以便下次发病时使用?” “当然,老身绝不让您凭白受累,下次来时定补上双份的供品!” 她实在是被牙疼折磨够了,这顷刻止痛消肿的仙水,叫她垂涎不已。 况且,若想成为观主看重的信众,那供奉自然是多多益善。 可送钱也是有讲究的,人家观主声称无功不受禄,直接送钱显得多俗气,她总要给找足了借口才行。 陈青竹闻言微微垂眸。 这位老夫人方才敬献的首饰已经价值三百两以上,可谓是出手阔绰。 但她好不容易才驱使李千户这恶狼为她寻来这第一个重量级香客,为的岂能只是这区区几百两香火钱。 当然是来一个,就要彻底收服一个的。 仅仅治个牙痛还不足以体现她的大神通。 “消肿止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本观主今日心情不错,便直接赐你两颗新牙吧。”她语气随意地道。 肉体凡胎上的毛病,除了无法起死回生以外,其他的伤痛病在修真者面前都不值一提,只是需要的时间长短与灵气多寡有所不同。 哪怕陈青竹只有炼气一层的修为,但她是天生的水木灵根,即使炼气初期也不用转化灵气,就可以直接输出水灵气和木灵气。 水灵气可涤荡万物消除病邪。 木灵气则有生发之力,可补充元气,可治愈,也可断续。 要凭空催生出齿这种结构简单的微小部位,并非无法达成。 当然,让人凭白长两颗新牙齿,比给慧岸续接脚筋的难度稍微大一点,几乎要耗尽她现在的所有灵气。 她如今在慈航观很安全,倒是不怕灵气耗尽。 赐两颗新牙,这是什么意思? 秦家婆媳两人都有点懵。 “老善信且过来。” 陈青竹朝秦老夫人招招手。 秦老夫人不敢违抗,依言走了过去。 “微微张嘴,不要动,也不要随意吞咽,我会让你旧牙脱落,长出新牙。” 陈青竹将一只手贴在秦老夫人脸颊处,控制着灵气在她的左侧上下两个大牙处快速积蓄。 牙龈本就是长牙的地方,有了足够的元气,自然会萌出新牙。 一开始,秦老夫人只觉得那处暖暖的,逐渐便有点痒,紧接着便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了一样。 整个过程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只听观主道: “吐掉。” 另一位容貌秀美的坤道捧来干净的痰盂。秦老夫人依言把口中的东西往外一吐,只见满嘴的血水里,有两颗已经被蛀了大半的黑大牙。 但嘴里却是一点痛感都没有,稍微漱了口,连血水也没了。 她好奇地把舌头往先前那痒痒的地方一顶,便清晰地感觉到,上下牙龈上各有一颗完整的大牙。 那感觉和被虫蛀掉的烂牙齿完全不一样。 “儿媳妇,你快来看,我好像真的长出新牙了!” 秦夫人赶紧凑过来,往婆婆嘴里一看,那原本是两颗烂牙的地方,竟然真的长出了两颗完整的新牙,洁白如玉,竟是比年轻人的牙齿看着还要健康。 如此神奇的变化,竟然只在短短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完成了。 “简直是神仙手段啊!” 第27章 规矩,再求观主 秦夫人完全被折服了,朝着陈青竹行了个大礼,心思转瞬活泛起来: “观主可真是法力无边!请受妾身一拜!” 连牙齿都能瞬息再生,那像她脸上这种斑,岂不是小菜一碟? 秦夫人虽然年逾四十,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可她还有个十九岁的小女儿。 说来也是倒霉,她自从十八岁怀了大儿子,颧骨上便发出了不少褐斑,当时也没当回事,只想着等生下孩子,再请大夫开几副药调理。 她也是见过其他一些夫人脸上长斑的,只要找对了大夫,喝个三五个月的药,便能把斑去得干干净净。 恰好南都城里杏林春堂的一位老大夫便有这样的本事。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别人喝了药都能祛斑,她却是怎么喝那脸上的斑都纹丝不动。 为此她换了好些大夫,可依旧是怎么喝药换方子都没用。 更可恨的是,这种斑颜色很深,扑粉也遮不住,随着年岁增长还越来越多,不仅最初的颧骨,连眼周脸颊上都长了很多,完全损毁了她的容貌。 为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妾室分走丈夫的宠爱。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女儿也和她一样,在怀第一个孩子期间便长了这种斑,和她当初的位置一模一样。 两人这才惊觉,其实秦夫人的母亲和两个姐妹,也是长这种斑的。这斑竟是代代相传。 秦夫人的女儿秦小娘子和丈夫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像母亲一样,脸上的斑越长越多,被丈夫冷落,被妾室分宠,哪怕还在月子里,也是天天流泪不止,常说生无可恋。 秦夫人得知后心痛不已,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今日,这位慈航观观主却让她看到了曙光。 想到婆婆刚才用身上所有的首饰换来了两颗新牙,她也忙不迭拔下了身上所有的首饰,双手捧着献上。 “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还请观主收下!” 然而,那观主却没有收这些东西,一双宛若山间清泉的眼睛自带凉意,审视地看着她: “你也有所求?” 秦夫人把自己的情况说了,满怀希冀地望着她: “不知道妾身脸上这斑,您可有办法?” 治斑是一方面。她已经看出要见这观主一面并不容易,这也是下次能在观主面前露脸的由头。 陈青竹摇了摇头。 秦夫人有些失望,不禁道: “这斑竟是如此棘手,连观主也治不好吗?” “倒不是治不好,只是你这斑非病非痛,无关紧要,本观主不该为之浪费神力。” 对陈青竹而言,不过是一些斑点,既不会要命,也不会带来太大痛苦,治好了也体现不了她的本事。灵气难得,她不想为这种小事浪费。 想到自家女儿月子里就以泪洗面的模样,秦夫人心中开始焦急起来,直接就双腿一弯跪倒在地: “观主!实不相瞒,我年纪已经大了根本不在意这些,我是为我的女儿求医,她跟我一样才怀头胎就长了这样的斑。” “女子容貌最是要紧,这斑虽不痛也不要人命,却会损毁容颜。女儿尚在月子里,却成日因此以泪洗面,时常萌生死志。还望观主发发慈悲,救一救我女儿!” 秦老夫人想起自家孙女的情况,原本得了新牙的兴高采烈也暂时消减,跟着下跪请求: “还望观主怜悯,帮帮我孙女!老身下次来时,愿意再献上一千两的香火钱!” 听了她们这番话,陈青竹才改了主意。 在修真界数十年,与人斗法伤到脸伤到胳膊腿都是常态,她早已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在意容貌,倒是忘了如今的世情。 女子依附于男子而生,容貌于她们而言不亚于第二条性命。 她斟酌了片刻道: “念在你们还算虔诚,又舐犊情深,我便为你们破例一次,等令嫒出了月子,便叫她来一趟慈航观吧。只是一点,你们能找到慈航观是你们的机缘,却不可轻传于外人。不然到时个个都求到慈航观,实在扰我清修!” 两人连忙应是。 正事已经说完,陈青竹也不欲为她们再浪费时间,站起身道: “好了,我要清修了。慧云,送她们出去吧。” 秦夫人连忙留下了自己的首饰刚才要献的首饰,行礼告辞,然后跟着慧云一起离开了知客堂。 达成所愿,她心情极好。 人都是得陇望蜀的,商人又尤其会算计。 眼见女儿的脸有救了,秦夫人便开始谋划,能不能利用观主的这层关系,为自家谋得更多的好处。 在陈青竹这个观主面前,她不敢随意出言试探,但面对慧云这个知客坤道,却不需要那么小心。 当然,她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道长,贵观的规矩,我还有些不明白的,想请教一下。” “你且说。” “先前您说,来找观主治病需要虔诚信众的介绍。那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可由虔诚信众举荐其他人到观主面前……” 慧云轻笑了一下,道: “自然是可以的。” 秦夫人心中一喜,却听慧云紧接着道: “但若你举荐的人里,有那等不敬不逊之辈,观主是必然会迁怒到你身上的。到时候,只怕连你自家人有事,观主也不会出手了。” “况且,你觉得观主这等手段通天的人,是可以任凭他人随意驱使的吗?” 也就是说,介绍人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秦夫人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自己多问了一句。 不然,若是贸然举荐了那些狂傲的权贵过来,得罪了观主,只怕连她们家自己这虔诚信众的名头都保不住。 而且,他们就算是虔诚信众,他们的脸面也不可能大到,仅凭他们一句话,就能随意叫观主耗费神力出手,帮他们赚人情。 若情分耗光了,真到自家需要救命治病的时候,可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人啊,果然是不能太贪心的。 举荐他人的机会,得慎重使用才行。 * 虽说无法谋得更大好处,秦家婆媳两个却都收获不小,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愉快。 秦富商担心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受骗,琢磨着两人快回来了,便在宅子门口等候。 待两人笑意盈盈地从马车里下来,秦富商一看两人发髻脖子上比那贫家女还干净,顿时眼皮子一跳。 “你们的首饰呢?” “当然是供奉慈航观的观主和神灵了啊。”秦夫人理所当然地道。 秦富商眼前一黑。 出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拍着胸脯说不会上当,好家伙,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比乞丐还光溜,就差没把身上的衣裳都供奉出去了! 第28章 这便是我们观主的智慧了。 “你们早上走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就算有效也只给二三两诊金,绝不会上当受骗!” 秦富商质问道。 秦老夫人立刻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怎么能一样,人家慈航观观主是有真本事的!” “老爷,你且听我跟你解释。”想着慈航观的事情不能轻传于外人,秦夫人屏退了所有下人。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秦夫人这才道: “那慈航观的观主,是受慈航真人点化的神使,果真是有神力在身的,供奉好了受益无穷!” 秦富商被这乍一听就觉得神神叨叨的话气得手抖: “你们简直鬼迷心窍!” 看他反应这么大,两人这才想起,如果不是没见证过观主的本事,只怕她们面对别人这番行径,也是这个反应。 “老爷,你先别生气,且过来看看娘嘴里的牙齿就知道了。” 秦夫人道。 秦富商冷哼一声: “我倒要看看那神棍玩了什么花样!” 然而,走过去一看,只见自家母亲嘴里,好生生地长着两颗洁白如玉的牙齿,和其他仅剩的几颗蛀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用什么材料镶的?” 时下也有用象牙,金银等材料镶补牙齿的,但这个过程很痛,补出来的牙齿也不会如此天衣无缝,一眼看过去就如新生的一般。 “那神棍,倒是有几分本事。” 秦富商忍不住评价道。 秦老夫人闭上嘴巴训斥道: “不可对观主不敬!这牙可不是镶的,而是直接长出来的新牙!” “长出来的?”秦富商尤不愿意相信,“别是什么江湖戏法糊弄你们吧?” 秦夫人在一旁佐证道: “那还真不是什么戏法,我可是全程在一旁看着的,那神使观主,就只是把几根手指放在娘的腮帮子上,别的什么也没做,牙就长出来了!” 秦富商这才肯信了,当下也是震惊不已。 若是他母亲一人去的,还可以说是母亲年老昏聩被人骗了,可他夫人又没老糊涂,相反还是个挺精明的当家主母。她全程亲见,那还真错不了。 他走南闯北多年,可从未见识过如此神奇的手段。善于攀附的他,顿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是一场多大的机缘。 当下就跟母亲夫人作揖道: “倒是我错怪母亲和夫人了!这般高人,的确要好生巴结才对。” 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时下大夫们能治疗的疾病十分有限,有时候一个风寒也能要了人的命。 上到天子,下到百姓,都是如此。 他为了给自家的生意找靠山,一年给背后的权贵们送出的银两都是几万两,如今,这样一个能治百病的高人,一年就是花个几千上万两笼络也完全不亏。 这位高人若利用好了,那价值可不比权贵们差。 甚至,要是这位高人能被供养在秦家就好了…… 他跟夫人母亲说了自己的打算,很快便被打破了幻想。 “倒是我想简单了,如此高人,又岂是哪家哪户能掌控的。” 秦富商很快转换思路: “既如此,咱们就要趁着那神使如今声名不显,早日混成她面前的红人。” 神使观主面前的红人,那说话肯定比普通信众好使多了,能让观主出手的机会也必然更多。 等神使名声大噪的时候,他们秦家的地位也必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神使的事,你们可别出去宣扬。就连家里的其他小辈,也别走漏了风声。” “那还用你说,我们今天早就这么做了!”秦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一家子聪明人,打的都是同样的主意。 “娘果然是深谋远虑,很多事不需要我说就想到了。”秦富商奉承了一句,又嘱咐道: “既然已经在观主面前许下承诺,那咱们便趁热打铁,这两日就把供品送去。待过几天,珍娘出了月子,咱们又再去一次,平日有什么难得的吃食物品,也都送一份去。如此反复在观主面前露脸,才能让她记住咱们家。” 定下行事策略,一家人一起高高兴兴地用了晚饭。 尤其是秦老夫人,有了这两颗新牙,晚饭吃得特别香。 以前虽说有大牙,但那是两颗坏了一半的牙齿,又时常牙疼,很多需要用力咀嚼的东西都不敢多吃。 如今有了这两颗新牙,她的食谱就不必再限定在那些不费牙的食物上了,可以和年轻时候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感觉别提有多畅快了。 * 今日在陈青竹身边伺候的除了慧云,便是慧静。 她们两人和慧岸,是陈青竹在慈航观最信任的人。 接待第一位香客这等大事,自然只能让最信任的人参与进来。 慧静虽说很高兴观主收服了秦家这样出手大方的香客,对于慧云和陈青竹的做法,却十分不解,但她一直忍到香客彻底离开了,才忍不住询问慧云: “慧云师姐,我不明白,好不容易收服了秦家,为什么还要阻止她们为慈航观和观主扬名呢?我们如今,不是本就需要更多的喉舌吗?” 慧云轻轻一笑,眉目间流露出不自觉的妩媚: “这就是我们观主的智慧了。” “你觉得以后秦老夫人和她孙女的变化,旁人会注意不到吗?” 慧静摇头: “细心些的人肯定会发现。” “没错。真正有这方面需求的人,是一定会问的。她们越是藏着掖着,那些人越是会自己去查。” “你认为是自己查来的更深信不疑,还是别人嘴里主动说的更愿意相信?” 慧静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眼睛亮亮地道: “观主可真是高明!” 然而,就算是慧云,也未必一直能完全理解陈青竹的意图。 就比如说,第二天,陈青竹便把慧云叫到房里,拿出昨日秦家人敬献的供品: “慧云,你眼界宽,帮我估算一下,这些东西大概值多少钱?” 慧云仔细看了每一样物品,报了个总数: “这些物品要折现只能拿去当铺死当,大约能当七百两银子。” “很好,那你派个人去李千户府上,通知他派个人,来取这三百五十两分润。” 慧云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观主,难道还真要给他分钱吗?我们完全可以一年一分,等到年底,可就未必用得上他了。” 陈青竹摇了摇头: “可我最近说不准就需要他出大力气呢。不提前喂食,他怎么肯听我驱使?这样的奸滑之人,没得到实际好处,可不会太卖力。” 如今已经是正月二十,靖南侯夫人张氏,忙完了年节宴会,很快就会集中精力查证她当初的谎言。 若只是内宅派人来,她用慈航观的人完全可以应付,可她若煽动靖南侯对她动手,以慈航观目前的武力储备还真不是对手。 到时候若真的对上,少不得要让李千户出面。 只有让李千户切实体会到与她合作的好处,到时候他才会拼尽全力与裴骁对抗。 强龙不压地头蛇。 裴骁的根基毕竟不在南都城,只是临时过来任官,他不会为了一个妾室把李千户得罪死。 这便是李千户的第二个用处所在了。 慧云噘着嘴:“凭白把银子给他,真叫人不甘心。” 慧云不自觉流露出小女儿情态,未尝不是信任她的表现,陈青竹不由眼眸含笑: “你何曾见谁占到我便宜的?放心,等不需要他了,肯定连本带利拿回来。” 投食野兽都是暂时的,等她突破炼气四层,可以凭空外放灵气进行攻击,就完全不需要再依靠李千户的力量了。 到时候,李千户曾经从她这里拿走的钱,全都得吐出来。 如今就只当是在钱庄零存整取,再额外多得点利息了。 这话说服了慧云,使她重新展露笑颜,也有眼色地没有深入追问何时才不需要李千户。 观主已经给她解释了此番行事的道理,那便足够了。其余的,谁的过去没点破事儿呢。 第29章 陈青竹就是他的财神爷! 慈航观这边派了人去传话,恰好李千户当天下值回了府里,便得到了消息。 心道,那陈观主还挺识趣,才赚了第一笔钱,就如约给他送来,比当初慈安半年一送可积极多了。 “张六,明日还是你跑一趟慈航观。” “是!” 张六是世代军户,家人都在南都城附近的郊县,也是李千户的心腹之一,倒也不敢拿着几百两跑路,因此第二天奉命去了一趟慈航观。 陈青竹于修炼中拨冗亲自见了他,她随意地将装满雪花银的一个包袱塞到李千户手里: “给你家千户带个话,他这次做得很好。秦家供品折银七百两,一人一半。过几天应该还有一笔更多的,叫他等着收钱便是。” 三百五十两银子,足有三十五斤。 拿到手里直接就是一坠,饶是张六知道这银子和自己没关系,也不由得心头一热。 李千户本不用天天回府,按军中规矩他应是一个月才能回府轮休三天,但身为关系户,他自然是不会这么老实的。 为了府里的几房小妾,他几乎是隔三岔五就会回府来过夜,甚至为了私事在家多待一两天也是有的。 惦记着陈青竹那边送来的银子,他明明昨日才回来过,今天一下值便又回来了。 张六骑马去慈航观跑了个来回,倒是回来得比他早多了,此时正在外院候着。 “银子呢?”李千户一回来就迫不及待问道。 张六立刻呈上包裹。 李千户打开包袱皮,立刻就被里头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 小孩脚那么大一个的银锭子,十两一个,里面足有三十五个。 李千户看得心花怒放。 “哎哟,这白花花的银子,一个个的可真是可人疼!” 张六看得眼馋不已,只等李千户随手扔他一个,那他这一趟可就跑得太值了。 于是出言提醒道: “大人,那神使观主让属下跟您带话,说您这次做得很好,秦家供品折银七百两,一人一半。过几天应该还有一笔更大的,请您等着收钱便是。” 李千户心情大好,调笑道: “你倒是老实,没私底下昧爷几个银子。” 张六忙道: “小的哪里敢啊!您将来和陈观主一问就知道了,小的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吗?” 李千户捡起一个十两的银锭子往张六怀里一扔: “喏,滚下去喝酒吧。” 张六接住银子喜滋滋地跑了。 李千户看着包袱里剩下的银子,又想着陈青竹的话,那也是心头一片火热。 和这陈观主合作可比当初慈安那暗娼窝子有前途多了。 短短四天时间,陈观主就给他挣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听她的意思,后头还有一笔更多的,那少说也有四百两。 也就是说,他只出了几个人打探消息,再去相关人等面前说了几句闲话,就挣了至少七百两。 若他再勤快些,多给陈观主拉几个香客过去,只怕是不到一个月,就能挣三四千两,直接顶得上慈安一年给的孝敬了。 这南都城有钱人可多着呢,一年下来,他如今的身家直接就能翻一番! 陈观主简直就是他的财神爷啊! 这般想着,第二天他便更加积极地派人去为陈青竹寻觅第二个合适的香客去了。 * 而被陈青竹惦记着的靖南侯夫人张氏,如今也正惦记着她。 当然,这种惦记并不那么友好,是伴随着咬牙切齿的。 主要是她已经在靖南侯府后院顺风顺水好多年,好久没有谁像陈青竹一样叫她憋屈过了,偏偏她还不能立刻处置了这胆敢如此算计她的人。 回过神来,那是越想越气。 只是,刚好在年节里头,靖南侯裴骁休沐在家,她还没法叫人去查陈青竹留在靖南侯府的后手。 毕竟要查这事就涉及到审讯,动作太大很容易引起裴骁的注意。 刘嬷嬷安慰她: “夫人放心,您特地交待过了,那陈青竹在净慈庵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想到自己让净慈庵给陈青竹的特别关照,张氏心头这才好过些。 “哼,等过完年,我查到她的后手,便叫人将她带到别院,好生折磨一番再叫她去死,方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刘嬷嬷道: “那是自然的,待除了她的爪牙,到时候她还不是任您处置!”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张氏忙完了年节所有宴会,送了过完元宵节的裴骁去军营,这才开始着手让人大规模去查陈青竹那所谓的后手。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每一个和陈青竹有过接触的丫鬟仆妇小厮,都是有可能的。 在抓到确切的人选之前,她还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慢慢观察。 因此,好几天过去了,还没有一点头绪。 这让张氏心中很是急躁。 因为除了出口恶气之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促使她必须尽快彻底解决陈青竹: 年前京城张府派人来给她和大少爷裴瑾送年礼。 说是送年礼,实则也是监视她这个继母是否有好生对待前头嫡支堂姐留下的独苗。 伯母留在她身边的人手已经被她剪掉爪牙,无法给京城传递消息,可她却无法收买京城派来的人。 他们都是伯母的心腹。 她甚至不能有所动作,不然就显得她图谋不轨,心虚,无异于不打自招。 因此,来送礼的这拨人回到京城后,必然会将裴瑾“手脚得了怪病”的事告知张家嫡支。 到时候,那边肯定会派可靠的大夫来。 若查出裴瑾中毒,她便必须把陈青竹推出来做交待。 算着日子,只怕顶多还有大半个月,京城那边的人就会过来。 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 秦家这等在南都城都排的上号的商贾人家,其实是不缺钱的。 秦富商也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第三天上头,就把秦老夫人说好的两份供奉给准备好了。 秦家婆媳二人又跑了一趟慈航观去送供奉。 这次她们没见到陈青竹,只那个叫慧云的知客坤道来接了供品,带她们去慈航殿参拜。 两人并不失望,因为观主说过了,她要清修,没有要紧事,自然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她们只要把东西送到,那慧云道长自然会去观主面前提上一句的。 没几日,秦夫人的女儿珍娘也生产满四十二天,出月子了。 神使观主既然答应了她们要给珍娘治脸,他们自然是又有前去刷脸的机会了,岂能错过。 这天一大早,不仅秦家婆媳二人,就连秦富商,也骑着马一起去秦珍娘婆家接珍娘去慈航观了。 第30章 你这话可对观主十分不敬! 秦珍娘的婆家是南都城的一户耕读人家。 丈夫乔师友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秀才,家中自然也没太多余财,在南都城也只有一座三进的宅子。 秦家把秦珍娘嫁给他,也不是图财,而是希望他能中举人甚至进士,让秦家将来多一份依靠。 因此,照顾到乔师友的自尊心,秦珍娘如今也是和丈夫一家以及仆人们挤在这三进的小宅子里。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秦珍娘给乔家补贴得可不少。 门房见亲家老爷来了,立刻就进去禀报,没多久,秦珍娘的丈夫乔师友就赶紧带着妻子出来迎接岳父了。 乔师友五官端正皮肤白皙,个子挺高,再加上浑身的书卷气,倒能称得上一句一表人才。 秦珍娘和秦夫人五官很像,鹅蛋脸细长眼,皮肤白里透红,算得上清秀佳人,唯有颧骨上深褐色的斑点给一张脸增添了些瑕疵。 乔师友彬彬有礼道: “今日不是说岳母来接珍娘去上香么,怎么连岳父也一起来了?岳父,快入内喝杯茶!” 秦富商道: “今日有空,便陪她们娘儿祖孙一起去。喝茶便不必了,早些去上香才是。” 乔师友十七岁中的秀才,已经下场考过一次举人,名落孙山,他深知,在文风鼎盛的江南,要考取更高的功名,少不得岳家的鼎力支持,因此对这岳父还是挺敬重的。 他从秦珍娘口中得知,岳母花了一两千两银子,就为求一个籍籍无名的女道士给珍娘治脸上的斑,其实心里挺不高兴的。 那一两千两银子,给他去会友参加诗会可以带来多少风光,偏生花在这等无用的事情上。 况且,身为读书人,他自认为见多识广,根本不信这等神神叨叨的东西。 “岳父既然要一起去,小婿也就不担心岳母和祖母她们继续受骗了。以小婿之见,珍娘这脸,不治也无妨,小婿也并非肤浅之人,岂会因为这等小事影响夫妻感情。你们实在没必要为此靡费太多。” 他根本没发现,说完这话后,秦富商的脸色已经黑了。只是顾忌着他的面子未曾反驳而已。 犹豫片刻后,乔师友道: “不如小婿今日也陪珍娘一起去进香,路上也正好和岳父一起说说话。” 如此方能增进感情,叫岳父更舍得在他身上花钱。 却没想到,向来对他很重视的岳父,这次却没有接他递出的橄榄枝,反而不冷不热道: “读书要紧,你八月不是还要下场么,又岂能为上香这等小事浪费你的宝贵时间。” 乔师友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讨好岳家,只好作罢。 秦珍娘其实挺想让丈夫陪着一起去,但又怕耽误他读书,这才没有坚持。 来到马车上,才对母亲和祖母抱怨道: “爹怎么不让相公一起去,他是读书人,见多识广,有他陪着也叫人心里踏实。” 她很崇拜自己的秀才夫婿,在其耳濡目染下,对这种神鬼之事,也没那么信了。 秦老夫人其实有些看不惯这个自命清高的孙女婿。 闻言翻了个白眼道: “可别!他那种迂腐之人,万一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得罪了神使观主,那咱们家可就亏大了!” “还有,你娘不是跟你说了不能把观主的事情告知其他人吗?怎么看乔师友的样子,竟也知道了?” “相公又不是外人。”秦珍娘见自家祖母因为那观主贬低自己夫婿,心中有些不舒服,不由道: “祖母,那观主的架子竟然这么大吗?连一句质疑的话都听不得?” 虽说已经听母亲说了那观主有多么神奇的本事,可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她对那位神秘的观主还是没什么敬畏之心的。 秦老夫人听她这腔调,被气得够呛,闻言冷脸道: “为了给你治脸,你娘可是跪着求观主,又许了千两的供奉,才得来这次机会。你竟是一点不珍惜我们的心意,把我们的嘱咐当耳旁风!”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今日去若得罪了观主,往后就别认我这个祖母了!” 听她把话说得这么严重,秦珍娘不由委屈不已,转眼便红了眼眶。 她才生产不过月余,又因为长斑的事情一直郁结于心,情绪十分敏感。 秦夫人有些心疼,但也怕女儿坏事,遂赶紧打圆场: “珍娘,你这话确实对观主十分不敬!有本事的人自然有脾气,咱们可是花了好大代价才让观主答应给你治脸的,你若因态度不佳得罪了她,可不单是不能治脸,还坏了家里的大事!” 又对秦老夫人道: “娘,珍娘是没见识过观主的本事,自然没那么恭敬,你把观主赐给你的新牙给她看看,她自然就信了。” 秦老夫人张嘴给秦珍娘看了自己的新牙,又讲了当初头一次去慈航观的情形,秦珍娘愣了一会儿,十分感慨。 “看来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间竟有这般有本事的人。” 对于丈夫先前言之凿凿说世间绝不可能有这般违背常理的手段,反倒持怀疑态度了。 来到慈航观,秦家四人在慈航殿上完香,敬献了一千两银子准备的供品,在知客堂坐着又等了大约两刻钟,这才见到暂停修炼的陈青竹。 秦珍娘见祖母和母亲都站起来行礼相迎,就连父亲,也态度谦卑上前去参拜: “小的秦大富,拜见神使观主!” 那年轻又气质出尘的观主,面对父亲这个在南都城里数得上号的富商巨贾,态度也十分平淡: “你是秦家主?” “不敢让观主称家主,但小的在秦家确实做得了主,观主往后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给我秦大富传话便是。” 那观主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客气话,转头看向秦珍娘: “要祛斑的便是这位了吧?” “回观主的话,正是小女!”秦夫人道。 受到气氛感染,秦珍娘也乖乖起身恭敬行礼: “小妇人珍娘拜见观主。” 观主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吧,给你祛斑。” 秦珍娘懵懵懂懂走了过去。 只见观主伸出白皙如玉的手,一根食指点在她一边的脸颊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有些紧张的缘故,不过片刻,她便感觉脸上有了微微发热的感觉。 大约过了一炷香那么长的时间,观主收回手,吩咐道: “好了,打水来。” 然后就不管她,径直去洗手了。 全程在一边看着的母亲这时候立刻凑了过来。 “珍娘,快让娘给你擦擦脸。” 说着,便拿出帕子在她脸上擦了擦。 她顺着她娘的手一看,只见洁白的手帕上,竟然沾了好大一块褐色的污渍。 秦珍娘有些懵: “我的脸怎么这么脏?” 第31章 喜极而泣,让他们来做我慈航观的磨刀石。 擦脸的秦夫人却喜极而泣。 她和丈夫还有婆婆,是全程看着神使观主给女儿治疗的。 只见她的手指贴在女儿脸上没多久,珍娘有斑的颧骨处,就逐渐浮现出褐色的污渍。后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厚。 如今拿手帕一擦,那有着淡淡异味的污渍就掉了,露出颧骨上洁白无瑕的肌肤。 这一幕,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一样。 她曾经多想这斑就是一团沾在脸上的污渍,轻轻一擦就掉了。 如今,竟是梦想成真。 虽然自己的斑还没能去掉,女儿的脸却总算是无碍了。 秦夫人惊喜交加,迅速给女儿擦干净脸颊,然后朝陈青竹行礼道谢。 “多谢神使恢复了小女的容貌!” 秦珍娘一照镜子,也是开心得眼中含泪。 “好了!我的脸真的好了!” 然后心悦诚服,满怀感激地向陈青竹行礼: “多谢观主治好了我的脸!您的大恩犹如再造,小妇人必将铭记于心。” 水灵气可涤荡万物,要导出埋藏于皮肤浅表的些许脏污很容易。 陈青竹这次的治疗,只耗费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灵气,因此十分轻松。 看到这位珍娘和秦夫人,她就不由联想到自己的蓉娘。 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将来也这般在意一个男子的看法,把自己的脸看得跟第二条命一样重要的。 不由出言道: “倒也不至于,一张脸而已,没那么要紧。身为女子,除了男子的情爱,这一生还有许多其他值得追求的东西。” 秦珍娘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礼貌地道: “多谢观主教诲!” 陈青竹见状,只觉得交浅言深,没必要再多说。 “罢了,本观主要去清修了,你们也回去吧。” 一家人连忙恭送。 再次见证了陈青竹“展现神力”,包括秦大富在内的一家子,都对陈青竹越发崇敬信服。 就连来时不相信这些非凡之力的珍娘,也同样心生敬畏,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都一定要和母亲祖母一起前来供奉。 从怀孕六七个月以来就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秦珍娘心情极好。 回到乔宅,就忍不住去书房找丈夫乔师友,想第一时间就让他看到自己已经恢复如初的脸,又兴高采烈跟他讲述治脸的过程。 原以为丈夫也会为她高兴,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十分冷淡。 “好了,不过是祛斑而已,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秦珍娘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淡了下来: “祛斑确实是小事一桩,可那么多杏林高手都束手无策的斑,她在短短一炷香时间里就去掉了,就是很了不起了!” “相公,那观主是真正的高人,我们得好生敬重,这样以后家里有人生病了,才能多一份保障啊!”她语重心长地劝道。 乔师友直接拧起了眉头: “听你这意思,还打算经常去参拜供奉?” 那观主一出手就叫秦家出了上千两的供品,在敛财方面实在是心黑手狠,珍娘若经常去,那还不得很快就被那观主掏空嫁妆。 “当然。平时不烧香,难道临时抱佛脚么?”秦珍娘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却没想到,丈夫的一张脸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 “不许去!” “生病就找大夫,我乔家乃是耕读传家的清正人家,你若还想做乔家的媳妇,就不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这哪里算怪力乱神,观主的本事明明就……” 秦珍娘还想辩驳,却因为丈夫冰冷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好了,你别气了,我不去就是了。” 珍娘到底还年轻,没有那种需要看病救命的迫切需求,又习惯了事事以丈夫为先。一见丈夫如此激烈的反对,到底不想因此伤了夫妻感情,只能赶紧服软。 心中却有些郁闷,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的丈夫竟是如此顽固自大的人呢,事实摆在眼前,却依然置若罔闻,独断专行。 如此看来,倒也不必特意嘱咐丈夫保守秘密了,他根本就不信神使观主,更不可能对外去宣扬观主的本事。 她此时却不知道,她这不可一世的夫婿,将来为了巴结座师,也有求着她去找神使观主的一天。 此为后话。 * 对于信众的家事,陈青竹是不关心的。 除了自己的修为,她最在意的便是慈航观的经营。 毕竟,这是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容身之所,将来也要把女儿接过来,自然是要将其打造得固若金汤才行。 眼看着距离她下令慈航观全体操练已经快一个月了。 发月钱的时间也马上到了,她打算先检验一下观里的操练成果。 略一斟酌,她便决定引来附近的地痞作为慈航观的磨刀石。 这倒不是她故意要招惹这些人来,而是前两天便听慧岸禀报,这几日,有好些个地痞流氓时不时来观外打转,还趴在围墙上偷看观里的坤道。 慈航观全是女眷,如今那些容貌出色的坤道们都可以到东苑和前殿自由活动了,被心思不正的人看见,的确很容易起歪心思。 这些平日里便偷鸡摸狗,逮着机会还要欺辱良家妇人的地痞们,只怕已经图谋不轨,就是不知道何时会作乱。 陈青竹便琢磨着,这种迟早要爆的雷,不如她自己选个时辰爆,也顺便让观中成员历练一番。 于是,让李千户派人去挑拨了一番,让那些地痞定好在今晚行事。 当然,她也提前给自己的三个心腹通了气。 尤其是慧岸,陈青竹特意对她发话: “这次我不会出手,就全看你手下人的表现了。” 慧岸神色坚毅,颇有信心: “观主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陈青竹神态柔和,嘴角带笑:“那好,她们若表现合格,我送你个小礼物。” 慧岸呆了一下: “什么礼物?” 陈青竹却不肯说了: “你到时便知。” 慧岸便老实地不问了,下去为今晚御敌的事做准备。 * 最近陈青竹给李千户送了三次钱,前后加起来上千两,李千户对她的话可谓言听计从。 这等小事,自然是立刻就叫人去办了。 那些地痞本就十分垂涎慈航观的坤道们,觉得慈航观武力薄弱,被李千户的人一挑唆,这天夜里立刻就纠集了十来个人,准备好生在慈航观快活一番。 慧岸从陈青竹这里得了消息,提前安排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戒律堂成员守夜。 再加上为了看家护院,慈航观年前还特意买了两条大狼狗回来养着。 那些地痞一翻墙进来,便被庵里的大狼狗发现了。 汪汪汪—— 很有穿透性的狗叫声响起,守夜的戒律堂坤道们立刻拿着火把冲向狗叫的地方。 正好便看到翻墙而入的几个陌生男子。 “哟呵,小娘子们这么晚还没睡啊,是不是在等哥哥们!” 这些人对于被发现根本不害怕,反而猥琐地出声调笑。 还有人直接拿出明晃晃的长刀,指着她们威胁: “乖乖过来伺候哥哥们,不然爷们的刀可不长眼!” 守夜的戒律堂坤道们都是原净慈庵饱受欺压的存在,大多胆小,也没经过什么实战,一时间都被吓蒙了。 第32章 初战告捷,战力提升 好在慧岸早有心理准备,今天和她们一起守夜,见状立刻高声下令: “快敲锣!召集众人共同御贼!” 拿着铜锣的坤道这才回过神来,迅速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连贯又吵闹的三声锣响不断响起,吵醒了东苑禅房里住着的众多坤道。 最近观中无事,慈航观依旧是全员训练状态。 慧岸曾经多次训练众人半夜紧急集合,听到这样的锣声,众多坤道慌忙从床铺上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拿起各自的武器就往外冲。 见全院三十多号坤道全都集结而来,地痞们依旧不害怕,冲进羊群的恶狼难道会怕羊的数量比自己多? 干惯了坏事的他们,只是挥着手里的武器,嘻哈笑道: “哟,这么多人都起来迎接哥哥们啊!那今晚可真是好玩了!” 看着他们其中几人手里明晃晃的刀,坤道们有些害怕。 “怕什么!我们三十多号人,还怕他们十来个人?” “按照平日操练的阵法结阵,把这些胆敢玷污清修净地的不法之徒全部抓起来!” 慧岸给众人鼓劲。 地痞们在一旁哄笑: “哎哟,还结阵,得是多厉害啊!” 慧岸无视他们的声音,高声道: “姐妹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参战者各奖银一两,捉住一个地痞额外奖五两!” 听到这话,处于恐惧中的众坤道顿时回过神来,立功赚钱的渴望占据了一部分恐惧。 慧岸厉喝一声:“小三才阵,结阵!” “进攻!” 熟悉的指令,熟悉的声音,让坤道们迅速找到主心骨,在平日训练出来的本能驱使下,跟着慧岸的命令迅速结阵,拿起手中的武器就朝那些地痞流氓冲过去。 慧岸可是武将家庭出身,自幼就对兵法阵法很感兴趣,她训练慈航观坤道们用的,都是战场上最行之有效的阵法。 而对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只有四五把刀吓唬人,其他都是拿的棍棒。 见坤道们冲过来,他们也凌乱地拿起武器准备对抗。 双方很快便交手了。 慈航观这边七人一队,有拿长铁棍的,有短菜刀的,还有拿木头锅盖当盾牌保护队友的,接近一个月的练习和互相对抗,让她们一见对方攻来,就找到了一些战斗节奏,按照慧岸教的,专门往对方脆弱处攻。 在队友们的严密配合下,地痞们即使手中有刀也很难伤到她们,反倒是被她们屡屡攻击成功。尤其是被刀砍到的,一下子就慌了神。 人一慌便有了退缩之意,身上更是破绽百出,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地痞们的胆气也不过尔尔,见着三四个同伙都惨叫着倒下,其他人便也扛不住了。 见势不对,一些人赶紧跑,被院里养得狼狗扑倒在地,咬得鬼哭狼嚎。 另一部分跑得慢的,便被坤道们围住乱棍相击,直接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最后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慧岸下令给绑了。 最后,十七个人里跑掉的只有三个,其余十四人全部被俘。 等把这些人绑得结结实实,众人顿时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克服了恐惧打败了敌人,还生擒十四个俘虏,回过头一看,这些看起来很可怕的地痞也不过如此嘛! “好了,留几个人把这些人看好,明早我去给你们领功请赏!” 众人闻言,纷纷期待不已。 陈青竹其实知道前殿那边的情况,见慧岸的人应付得很好,便没再管,继续修炼。 第二天一大早,慧岸便来向她汇报情况,并且给坤道们请赏。 “很好,今日便开个表彰大会吧,顺便把月钱发了!” 集结的钟声响起,慈航观全体很快便在前殿与主殿的空地上集合。 被俘的十四个地痞,还在原地,身上有伤又被冻了一夜,如今全成了蔫菜。 陈青竹站在前殿的台阶上,目视整齐排列的坤道们,朗声道: “你们昨夜英勇的表现,我都听说了,今日特地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论功行赏的!” 众多坤道面露兴奋。 “不过,在那之前,本观主要先惩罚这些胆大包天竟敢夜袭我慈航观的恶徒,让他们知道,敢冒犯我慈航观,就是断手断脚的下场!” “来人,把他们全都挑断一根脚筋!” 这些人平日里就为非作歹,挑断他们一只脚的脚筋,让他们落下残疾武力值大降,往后自然要收敛很多。给慈航观立威的同时,也算是造福乡里了。 “是!” 行刑的还是上次对慈安等人下手的那几个胆大的坤道,如今这些人已经是戒律堂的骨干。 一回生二回熟,掀起这些狂徒的裤腿就是手起刀落,现场顿时响起惨叫声。 “啊啊啊!观主饶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来招惹慈航观!” 看到同伴被施加酷刑,地痞们都吓尿了,没骨气地哭喊着求饶。 陈青竹丝毫没有心软,无动于衷地看着戒律堂众坤道将他们挑断脚筋。 两个大殿之间的空地上,地痞们的哀嚎此起彼伏。 看他们的狼狈相,在场的坤道们只觉得十分解气,同时更加壮了胆气。 看吧,即使是这种平日里看着十分凶横的地痞恶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照样被她们捉住,哭爹喊娘地求饶。 陈青竹把众人的神色收归眼底,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这些地痞流氓们的作用已经发挥彻底,可以滚了。 命人把他们拖到观外自生自灭,待众人集齐,便开始发赏银。 人头费是以队为单位发下来的,所有队员均分。 每多捉一个人,队长便在均分以外,可多拿五百文的奖励。 加上基础月银和参战的奖励,每个人的收获都在二两以上。 平日里表现好的,还更要多几百文。 她们中的许多人,这辈子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而且这钱还全部属于自己,心中别提有多兴奋了。 发了银子,陈青竹兑现承诺,让她们轮流休假。 一次休两个小队,可以免费赶着观里的马车去南都城里玩一天,回来后还有两天可以继续休息。 由慧云交待了低调行事,安全为上的注意事项,小队成员们便开始去城里放风。 二两银子的购买力可不低,坤道们不住宿,去城里吃了各种小吃,还买了不少耐放的点心或小首饰带回来,也还没花多少,可谓是尽兴极了。 花钱的滋味十分畅快,叫人欲罢不能。 众人如今想起那些地痞们,哪还有什么害怕,只巴不得这样的入侵者再多来几次,方才好叫她们有更多挣赏钱的机会。 切实得了好处,众人对平日里的操练也越发上心卖力了。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支武装最重要的便是勇猛与纪律。 如今,这两样,慈航观的坤道们都有了。 经此一役,陈青竹手下的战力才算是得到了真正的提升。就算靖南侯府来人,也可与之一战了。 第33章 秦老夫人露馅了 陈青竹没忘记对慧岸这个训练者的承诺。 奖励完普通坤道们,她将慧岸叫到禅房,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对她道: “操练成效卓着,咱们慧岸教头当论首功,本观主奖励你二十两银子,以后再接再厉。” 说着,把两个十两的大银锭子塞到慧岸手中。 慧岸冷硬待人惯了,不太习惯顶头上司这般亲近的表现,接了赏银,仍是一本正经的: “多谢观主。” 陈青竹神色温和地继续道: “说好了要送你一个小礼物的,过来吧,我给你把脸上的疤痕去掉。” 慧岸愣了一下: “观主不必浪费神力,属下,并不在意这些。” 陈青竹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温声道: “我知道你不在意,所以这只是一份小礼物。世人皆重容貌,别人家的女儿长那么点斑,尚且有母亲心痛不已,不惜花费巨资相求,也要让女儿的脸洁净无瑕。” 她看向慧岸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暖意: “一个普通信众都能有的,我陈青竹的得力下属,又岂能没有?” 这是秦夫人相求的时候她就想到的。 是笼络下属的手段,也未尝没有几分真心。 她自认虽然已经冷心冷肺,却也愿意对忠心待她的下属好。 慧岸再次一愣。 虽然她比观主的年纪大,可她依旧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来自强者的宠溺。 自从父母离世,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再感受过这样的关爱了。 这样的宠溺,不仅不让她觉得反感违和,反而觉得温暖又安心。 观主救了她,至今仍以自己的强大力量给慈航观全员撑起了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对她们的恩德真的犹如再造。 观主不仅有大恩于她,还如此看重关心她…… 慧岸眼眸里的坚冰,悄无声息地消融了一些。 “那就多谢观主好意了。” “不过属下以为,此事等到第二位香客来后更好,属下的脸,或许也能成为观主的招牌之一。” 她知道观主需要扬名来掌控南都权贵,那她也想为观主贡献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 陈青竹略一思索,同意了她的提议。 * 第二位香客,并非来自李千户的造势,反而来自秦老夫人。 无论是出于慈航观的规矩,还是出于不想太多人发现观主神通的私心,秦老夫人等人原本都是不想对外宣扬慈航观之事的。 然而,作为一个资深的甜食爱好者,秦老夫人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在去慈航观回来没几天后的周家赏花会上露了馅。 周老夫人如今已经不参加那些向上攀援的应酬,把这重任移交给了儿媳妇秦夫人。 因此,周家赏花会,也都是家世相当的几个老姐妹们闲暇相聚,气氛十分放松。 周府厨子做的江米条是一绝,又甜又脆,上头还裹着芝麻,梅花,吃起来那是满口生香。 往日里她牙不好,怕崩掉了唯有的一组大牙,根本不敢放开了吃,只能含一个在嘴里慢慢化软。 如今,有了两颗好牙,那是一口一个嘎嘣脆,越吃越忘我,一个人干掉了一盘。 她本以为其他老夫人都在聊天,没人注意到她吃东西,却没想到,等她吃完一盘喝口茶,满足地叹口气后抬起头来,竟发现厅内静悄悄的,所有老夫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其实原本只是她的死对头曾老夫人在看她。 两人的孽缘那是做姑娘的时候就结下的,从小就互相看不顺眼,小时候比衣裳比首饰,嫁人了比丈夫,年纪大了比儿子孙子。 多年来,一直互有输赢。 五六十岁以后,开始比身体。这件事上,秦老夫人又占了上风。 尽管秦老夫人一直作死嗜甜如命还不爱清洁牙齿,但她的牙竟比曾老夫人坚挺。 曾老夫人的一口牙掉得很早,早两年,就已经一颗大牙都没有了,吃东西只能煮得又软又烂,囫囵吞下或靠仅剩的两颗门牙慢慢磨,秦老夫人那两颗大牙,尽管时常疼痛,不痛的时候却还能吃正常的食物。 于是她时常拿牙说事挤兑曾老夫人。 曾老夫人心中不爽却毫无办法,只能暗自诅咒秦老夫人的两颗大牙也赶紧掉光。 甚至不用掉两颗,只要其中一颗掉了,也只能和她一样了。 由于对秦老夫人的那份特别关注,她很快就发现了秦老夫人今日的不寻常。 死老太婆,今天怎么牙口这么好,这吃江米条的架势,竟是比年轻人也丝毫不差。 曾老夫人盯着秦老夫人看得久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身为牙口不好的老人,能吃江米条这种酥脆的点心吃得这么溜,本身就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 这厅里的都是经常一起聚会的老姐妹,对彼此的情况也很熟悉。 都很纳闷,秦老夫人不是牙齿也不太行了么,今日怎么能吃这么硬的东西了? “秦家嫂子,你去哪做了假牙吗?怎么突然吃东西变得这么利索?” 古话说得好,吃嘛嘛香身体棒棒。 步入老年,大家都得面临牙不好带来的困境。 毕竟大家年轻时候都是陪家里的婆婆或太婆婆用过膳的,食物全都做得又软又烂,原本再好的食材也会变得让人难以下咽。 可如今,她们也到了这一步。 因此难免对牙医馆关注了几分。 当然,这里头需求最迫切的还是曾老夫人。但她有些拉不下脸去找死对头秦老夫人打听。 听到大家追问,她连忙竖起了耳朵。 然而,秦老夫人见大家都关注着自己,也只是在心里慌了一瞬,就直接一抹嘴巴,气定神闲地道: “谁说我做假牙了?你们才几天没见我,做假牙可要拔牙,那可是有伤口的,能这么快就利索吃东西吗?” 众人想想身边那些做假牙的老人,都是要把原本的牙齿拔了,然后订做假牙,但实际上这玩意儿只能起个装饰作用,根本无法使力气嚼东西,不然必定会磨得牙龈上满是血泡。 不是个狠人,还真没法用假牙吃东西。 所以假牙对老人来说,基本都是又受罪又不实用,渐渐就很少有人去做了。宁可就吃点软烂的东西凑合着过。 “那你怎么突然能吃江米条了?” 有人继续追问。 秦老夫人面不改色地撒谎: “牙不疼了呗,只要想吃,那自然也是能吃的。” 也就是说,她还是用的原来的两颗牙。 虽说大家都比较熟,但也没熟悉到身边仆妇伺候主子的那种程度,对别人牙齿的咀嚼能力到底到何等程度都了若指掌。 其余人都被糊弄过去,唯有曾老夫人不信。 她可太了解秦老夫人了,她刚才被大家发现吃江米条的那一瞬间,绝对是心虚了。 后来回答众人疑问时,秦家老太婆也不断在用无名指扣茶杯。这是她年轻时候就有的,撒谎的小动作。 一瞬间,曾老夫人便完全断定了,那老婆子肯定没说实话。 一个牙医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无非就是怕她也去找那牙医做了牙,让她没东西可以压自己一头。 哼,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个小气鬼! 曾老夫人在心中冷哼。 她不说就不说,别以为她没办法打听到。 这样想着,一结束聚会,曾老夫人就派了心腹的嬷嬷拿了钱,去找秦府下人探听消息。 第34章 肠子都悔青了(一) 但秦老夫人一家虽然最近都跑了两趟供奉治病了,可除了她身边最心腹的那个老仆妇外,其余人还真不明就里。 跟她进去道观等候的,只有那个老仆妇,嘴严得很,其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能掰开秦老夫人的嘴巴看,也只是知道,秦老夫人自打从城东的慈航观回来后,牙口就变好了。 还有人偶尔听到秦老夫人念叨,观主给弄的新牙就是好使。 曾老夫人很快得到了打听回来的消息,顿时悟了。 那死老太婆果然是安了假牙! 真没想到,那从未听过的慈航观,一个道观,竟有这么好的牙医技术。 曾老夫人也苦无牙久矣,闻言立刻决定第二天就去慈航观,让那观主也给自己安几颗假牙。 她又不是出不起钱。 到时候,她就先让观主给她弄八颗大牙,左右各四颗,比那秦家老婆子还多六颗!看她到时候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嘚瑟。 想到有了好使的假牙可以随意吃喝的日子,她就有些迫不及待,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银票急火火地赶到慈航观去了。 有求于人,曾老夫人一开始的态度也是相当有礼的: “请问道长,贵观观主是不是擅长造牙之术啊?” 知客仍是慧云,听这老太太的意思,她立刻就有些明白此人大概是从何处找来的了。 她微微昂首,做出世外之人的淡薄来: “我家观主何止能造牙,还能顷刻治愈百病百伤。” 曾老夫人只当后头那些话是吹牛,道: “那你去请你们观主出来,帮我造几颗牙,价钱都好商量。” 慧云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既听过我家观主的本事,难道不知我家观主的规矩?” “什么规矩?” 这她还真没打听到。 慧云道: “这不仅是供奉的问题。要求观主治病,首先需有虔诚信众引荐作保。不然,你就算出再多钱,我家观主也不会出手的。” 曾老夫人有些不悦,就一个牙医,虽说有几分本事,怎么这么大架子! “老身也是第一次来贵观,上哪去认识贵观的虔诚信众啊?道长,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可不是出不起价钱的人。” 慧云听她这话头,才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完全清楚观主的本事,也难怪说话这么狂傲。 为了不堕慈航观的威风,她少不得也要强硬些了。 “老夫人,不管你出多少钱,我们都是这个规矩,你若不服,大可另请高明。” 曾老夫人还没发话,她身边的老嬷嬷便跳出来了: “大胆!竟敢这样对我们老夫人说话!你可知道我们老夫人是什么人?” 慧云丝毫不惧: “不管你们老夫人是什么人,我们慈航观都是这个规矩!” 曾家虽只是商户,却是堪比首富的大商贾,仆从无数,这老嬷嬷也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去外头店铺寺庙,都是被人捧着敬着的,好久没遇到敢这么下她面子的人。 闻言顿时气性上来,趾高气扬地道: “我告诉你,咱们老夫人可是南都曾家的老太君,跟府尹家的老太君都交情甚笃。你们若是如此不识相,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竟是直接拿着官府来施压了。 按理说,寺庙道观虽是方外之地,却也依旧归官府管辖。 若她们毫无背景,只怕还真得被唬住了。可慧云知道,李千户这头恶狼,如今已经成了被观主喂熟了的狗。 就这位曾老夫人家的这种裙带关系,她们还真不必放在眼里。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怎么不客气!” “你……” 那老嬷嬷说不过慧云,气得要打人。 刚扬起手,却被一只极为有力的手捏住了手腕。 转过头,就看见一张被狰狞疤痕贯穿了的脸,一个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的道姑,正捏着她的手腕,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上一批敢在慈航观撒野的,被我戒律堂通通挑断了脚筋扔在观外,你想试试?” “慧岸师姐。” 慧云朝慧岸打了个招呼。 别说,慧岸身材高挑,本就比一般女子看起来英武,又气质冷冽,再加上那道贯穿全脸的疤,还真挺有威慑力。 那老嬷嬷被吓得呐呐不敢发言。 曾老夫人全程看着那老仆妇出言不逊,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 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身边的老仆妇什么性子能不清楚么,但有时候她们就需要这种咬人的恶狗来施展威风。 曾老夫人只是想享受特权,可不是没脑子。 原以为摆出自己的来历,定能顺利见到观主,却没想到,这慈航观竟是软硬不吃。 她的心中,顿时对这慈航观有了新的判断。 若非上头有人,这道观绝对不可能如此傲慢。 “翠玉,怎能对道长如此无礼,还不回来!” 她出声呵斥道。 然后对慧云慧岸道: “两位道长,老身的下仆失礼了。既然贵观有规矩,那我也不叫你们为难。今日便告辞了。” 说完果断带着仆人离开了。 “她们还会来吗?” 等人彻底走远,慧岸问道。 心下难得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太凶狠,把人吓跑了。 如今观里香客不多,每一个都得好生利用才好。 慧云却是信心十足,笑着道: “观主的神力无人可替,还能叫她们跑掉了不成。” 事实正如慧云所料。 曾老夫人在回城的路上左思右想,到底还是对假牙的渴望占了上风。 毕竟,她实在是太想可以正常吃东西了。 除了慈航观,根本没有任何牙医馆能造出那么好使的假牙。 在车上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她终于下定决心,拉下这张老脸,去找秦家老婆子问问,她到底是怎么让这规矩不小的慈航观为她出手造牙的。顺便再打听一下,这慈航观又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 秦老夫人接到门房通报,说曾老夫人来访,很是惊讶。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多少年的死对头了,竟然主动登门拜访。 更让她惊奇的是,曾老夫人这次来访居然还特别有礼貌,装得跟什么似的,还给她带了礼物,非常客套地假模假样寒暄了几句。 秦老夫人揉了揉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嫌弃地道: “老姐妹!你能不能别这样,我看着别扭得紧!”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拉下面子来找死对头打听事情,竟然被这么说,曾老夫人的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 “你当我想这样,要不是为了跟你打听那假牙的事,我至于么……” 秦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她继续道: “你跟我说说,那慈航观究竟是什么来历,架子也特大了些!我软硬兼施,她们竟还坚持自己的破规矩,非得要虔诚信众举荐才愿意让我见那观主。” 秦老夫人终于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慈航观几个字宛如晴天霹雳,惊恐地瞪大眼睛: “你这个死老太婆,什么叫软硬兼施?你去慈航观做了什么?” 顿了下,她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你不会说是我让你去慈航观的吧?” 若让观主她们以为,是她走漏了消息还介绍了不靠谱的人去,岂不是会迁怒他们秦家! 曾老夫人敏锐地意识到她这死对头的反应有些过头。 这不合常理啊,怎么这死老太婆竟是很担心,会因为她在慈航观的所作所为被慈航观责怪呢? 一个小小的慈航观,有这么大能量吗? 到底是慈航观有她不知道的了不得的地方,还是死老太婆鬼迷心窍了? “莫非,你就成了那慈航观的虔诚信众?” 没想到,听到这话,她那死冤家竟是一挺胸膛,无比骄傲地瞪了她一眼: “我不是虔诚信众,难道你是?”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等等,死老太婆也不是个糊涂人啊,能让她以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为傲,得是从这个身份里获得了多大好处啊! 这慈航观,只怕是比她原先想的更加了不得! 可她今日刚跟慈航观的人起了冲突…… 曾老夫人顿时开始后悔起自己今日的莽撞。 第35章 悔得肠子都青了(二) 秦老夫人看她脸上变幻的表情,心中不断唾骂着这该死的老虔婆,竟然那么多的心眼,从她在宴会上的一点异常,就寻到了慈航观去。 她若是恭恭敬敬去也就算了,偏生还拽得二五八万,狠狠得罪了慈航观的人。 消息是她这里走漏的,不说清楚观主的非凡之处,这死老太婆万一做出更加蛮横无礼的事,他们秦家难辞其咎。 “事已至此,那我便跟你说实话吧。我这不是假牙,而是真牙。观主有非凡之力,帮我萌生了两颗新牙,所以才能和年轻人一样吃东西。” 曾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 “真牙?这怎么可能……” 活了几十年,她就从未听闻有什么手段能让成年人自己长新牙的。 若非如此,那些王公贵族里的老人家们,也不会和民间的老人一样,一上了年纪就都只能吃烂软好吞的食物了。 秦老夫人对她这反应不以为意,继续道: “这般神力,全天下只此一家,你若不想接下来几十年都只能吃烂糊糊,最好跟我去慈航观赔礼道歉。” 居然要向几个道姑赔礼道歉。 曾老夫人打心里不愿意: “几个道姑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大不了我多捐点香火钱……” “你可以看看我的牙再说话,免得到时候脸疼。”秦老夫人没好气地道。 “那我还真要看看所谓非凡之力,萌生出的新牙到底……” 曾老夫人一边嘀咕,一边走过来看,话没说完,便失了声。 她看到了什么! 秦家老太婆左侧上下牙龈那两颗大牙,又白又完整,深深地扎进牙龈里,一看就特别牢固。 不仅那牙和其他蛀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连牙龈肉,看着也比别处要健康饱满得多。 虽然只有两颗牙,但这两颗牙,完全是年轻人才有的状态。 萌生新牙,竟是真的! 曾老夫人心中激动,忍不住追问更多细节: “这牙是怎么生出来的?痛吗?需要多少时日?” 秦老夫人也没隐瞒: “具体怎么生的我不清楚,当时观主只把一根手指贴在我脸颊上一炷香的时间,我儿媳妇也在旁边看着,没见做别的什么。痛倒是不会痛,只有点痒。” “什么!一炷香!”曾老夫人失声。 她想到秦家跑了好几趟慈航观,还以为是为了生牙敷药或者扎针之类的,怎么也没想到,秦家老太婆居然说真正生牙的过程只用了一炷香,还一点都不痛苦。 那观主,竟有如此神力! 难怪慈航观规矩那么大!难怪秦家老太婆对慈航观推崇至此! “我家观主不仅能造牙,还可令百病百伤顷刻全消。” 那慈航观知客道姑的话陡然在脑海里响起。 百病百伤,顷刻全消…… 这话不会是真的吧?! 顷刻……全消! 若仅仅是只会生牙,秦家断不至于短时间内屡次去供奉烧香,还对慈航观的本事捂得严严实实。 以秦家的奸诈,肯定是发现了莫大的好处只想一家独占才会这样做。 正兀自思考着,便听秦老夫人凉凉道: “我对你据实以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若说秦老夫人一开始只是有一点后悔,这一刻就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竟然一时狂妄,把慈航观给得罪了! “老姐妹!”她殷切地握着秦老夫人的手,“我先前不知慈航观如此了得,觉得她们规矩大,开罪了那知客的道姑,你既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且帮我美言几句,再引荐一下观主可好?” 秦老夫人毫不犹豫地推开她的手: “别,我可没那么大面子,你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 “你从我这里得了消息,去慈航观胡乱搅和一通,我还得去赔礼道歉呢!” 至于引荐,她话茬都没接,那就是门都没有的意思。 让观主出手的机会那么珍贵,她岂能浪费在死对头身上。 曾老夫人自知给对方带来了麻烦,以两人的关系,对方不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想让秦老夫人帮她引荐,只怕是有点难。 想明白这点,她只好悻悻地告辞离开。 “死老太婆,凭白带累我!” 秦老夫人忿忿地骂了一句,吩咐人再去准备一份供品。 如今再去一趟慈航观已经来不及了,秦老夫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供奉去了慈航观。 一来就直奔慧云而去: “道长,可真是对不住啊,老身一个不怎么熟的邻居,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的牙和慈航观有关系,竟是找上门来,听说还冒犯了道长。老身得知后,昨晚真是觉都没睡好,要不是当时天晚了,真想立刻来给您道歉!” “小小礼物,聊表歉意,还望道长不要嫌弃!”说着,打开了盒子。 这是供品之外额外准备的,是一根样式简单却玉质很好的白玉簪子。 慈航观坤道们打扮简单清雅,送胭脂水粉布匹或者别的首饰都不合适,只有簪子稍微合适些。 慧云没有接,而是问: “那秦老夫人是代那位邻居道歉?” 秦老夫人道: “当然不是。老身是替自己道歉。虽说老身并非有意宣扬,到底给道长带来了麻烦。” 慧云见她拎得清,这才道: “老夫人既非有意,便是小事一桩。只是,今后还需多加注意。” 说着,将盒子推回了秦老夫人手中,“心意我领了,东西还请拿回去。身为信众,老夫人只需供奉神灵和观主即可。” 秦老夫人只当她是客气,执意要送,慧云还是坚决拒绝,并道: “老夫人放心,慈航观是神降之所,没有那等宰相门前七品官的规矩。” 秦老夫人无法,只得道: “道长高风亮节,下次若有幸再见观主,老身定会在观主面前提及。” 心中却是感叹,慈航观不愧是被神灵选中神使的地方,连一个知客都如此心性坚定,不为世俗钱财所动。 慧云笑道: “那便多谢老夫人美言了。” 她其实并不在意这点东西,只是要给底下的人立好规矩。 随着慈航观声名日显,所有弟子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只怕用钱财讨好她们的人也不会少。 若不将这等风气扼杀在摇篮里,只怕到时候这些人的心被养大了,便不会安于慈航观给的这点待遇了。 若为了钱财做出危害观主的事,那可就不妙了。 待下午闭了观门,慧云特地召集众坤道,言明此事,并立了规矩,谁若私自收受香客馈赠,直接按照背叛论处。 此为后话。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曾老夫人带着昨日那仆妇,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走了进来。 道观前殿不禁香客,谁都可以进。 有了秦老夫人这一出,慧云已经猜到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了。 面上却只当不知,对一旁的坤道吩咐: “这人怕不是又来闹事,去把慧岸师姐请来!” 慧岸经常带着其余不当值的坤道在西苑训练,那坤道闻言立刻往西苑跑去。 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赶紧上前几步道: “道长误会!老身今日是来道歉的!不过,请慧岸道长来也行,老身昨日无状,正好一起跟两位道歉。” 曾老夫人虽说有时候爱摆架子,爱看碟下菜,却不是个糊涂人。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她昨日得罪了这位知客,和那位慧岸道姑也有冲突,若想求观主出手,必须得先把跟这两个拦路小鬼打通了关节才有希望。 不过片刻,慧岸便带着两个戒律堂的成员,拿着长棍匆匆赶来。 还没进殿,便扬声道: “何人敢在我慈航观撒野!” 曾老夫人正要开口解释,却愣住了。 她记得昨日这慧岸道姑脸上有一条很吓人的长疤啊,今日怎么没了? 第36章 亲眼见证他人两次被拒。 没了那道狰狞的长疤,这位慧岸道姑的一张脸,竟还长得不错,虽说肤色不够白,却浓眉大眼的,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 见曾老夫人看着她的脸发呆,慧岸只当没看见,继续横眉怒眼道: “又是你!昨日我便警告过你……” 曾老夫人回过神来,见对方误会了自己,不敢分神再关注慧岸的脸,赶紧把对慧云的解释再说一遍。 又对那个叫翠玉的老嬷嬷道: “都是你这老货,昨日言行无状,险些让我与道长们发生误会!” 那嬷嬷早得了嘱咐,闻言连忙哭丧着脸下跪扇自己的脸: “道长们,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出言冲撞,奴婢知错!要打要罚奴婢都认,只求道长们消消气,别跟我家老夫人生了嫌隙!” 曾老夫人也道: “都是老身管教无方,如今这老奴任由道长们处置,老身绝无怨言!” 说着又把两个荷包往慧云和慧岸手里塞: “这是一点致歉的心意,还望道长们不要嫌弃!” 慧云和慧岸各自后退一步,避开了对方的荷包。 慧云道:“老夫人,咱们观里有规定,弟子不可私受香客财物!” 一旁看热闹的秦老夫人上前佐证: “没错,别说你了,连我送的礼物,道长们也都不肯收呢!” “那可如何是好……”曾老夫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了,昨日之事只是一些言语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老嬷嬷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便也罢了。” 慧云缓和了语气道。 虽说要对那些不守规矩的香客立威,但慈航观到底是方外之地,也不好对一个老妇人显得太过计较,会让人觉得没有慈悲心。 对方既然肯矮下身段道歉,慧云自然也选择顺坡下驴。 毕竟,如今香客还不够多,并不是真的要把人往外推。 曾老夫人给了那老嬷嬷一个眼神,老嬷嬷这才停手,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对着慧云慧岸道谢。 曾老夫人没送出去东西,心里不踏实,灵机一动道: “既然道长们不可私自收受财物,那老身便将这些作为香火钱一并捐给贵观!” 然而,她还是没能成功把东西送出去。 因为慧云告诉她: “不可,我观不收这些俗物。若善信有心供奉慈航真人和观主,则需要按五行之数准备供品。” 曾老夫人连忙请教: “还请道长赐教。” “五行供品乃是上品的金,清茶,清酒,蜡,美玉。” 曾老夫人心中暗恼,这么重要的事秦家老太婆居然都不提醒她,嘴上却恭敬道: “老身下次来,一定按要求准备供品!” 慧云又强调道: “你有这份心倒是好的。但我需提醒老夫人,观主那里的规矩,可不会因为你供奉了慈航真人就更改。” 曾老夫人心中暗道,这慈航观的门槛可真是太高了,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介怀,连连应道: “自是如此!规矩的事,老身自己去想办法!” 秦老夫人在一旁看着曾老夫人这拉下身段道歉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暗爽。 同时,又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当初她们贸然前来,观主不仅破例给她治了牙齿,还接受了她们不合规矩的供奉。 可见啊,她就是比那死老婆子运气好,还更讨人喜欢! 看了一出死对头低声下气道歉求人的大戏,秦老夫人心满意足地下山了。 畅快的情绪过后,又心生警惕。 亲自见证死对头是如何两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她才深刻感觉到,想求观主出手有多不容易。 他们秦家虽然幸运,如今在慈航观也混了个脸熟,却不可因此骄傲,甚至还得加倍努力向观主献殷勤才行。 因为以如今的形势,慈航观的名声只怕会越传越广,等到香客越来越多,身份越来越贵重,他们秦家可就很难在观主面前混成红人了。 还有那曾家老太婆,也是个拉得下脸的人,如今得知了观主的神通,万一卯足了劲讨好观主,可不是要平添对手么。 被她暗自提防的曾老夫人,在简单参拜慈航真人后便离开了。 她倒是没开口求秦老夫人。 毕竟想也知道,即使是虔诚信众,能引荐他人让观主出手的机会只怕也不会太多。 不然,慈航观早就该被踏破门槛了,岂能如此籍籍无名。 所以,如此珍贵的引荐次数,秦家老婆子肯定不会轻易给她这个死对头。 既如此,她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心中暗自筹谋着,回去再派人去打探打探,可还有别的什么人是慈航观认可的虔诚信众,能不能给些好处换个引荐的机会。 定下了主意,她又有心情探索慧岸脸上那道疤痕的事情了。 出了观门,她纡尊降贵,亲自跟那看门的小道姑打听道: “小道长,跟你打听个事,你们那个慧岸道长……我昨天来的时候,见她脸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疤啊,怎么今天就没了?” 此事昨天在观里也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慧岸那道疤实在显眼,不仅作为香客的曾老夫人会注意到,即使对天天见到她的其余坤道,存在感也依旧很强。平时大家都不敢过多去看慧岸的脸,只怕她觉得冒犯。 比慧岸来得早的人,也都知道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那么严重的一道疤,昨天慧岸去了一趟观主禅房的功夫,就没了。 有人大着胆子问起,慧岸也心情极好回答了: “观主说我最近表现优异,特赐恩典,给我除了这道疤。” 众人再次被观主的神仙手段震撼。 同时也无比羡慕慧岸,别看慧岸平时冷冰冰的都没个笑脸,却很得观主看重和喜爱呢! 虽然大家都觉得震撼,但面对外人,这小坤道却还是很端着的: “善信说慧岸师姐的疤啊,观主心情好,随手就给除了啊。” 昨天曾老夫人也被那慧岸道姑给吓了一跳,对她脸上的疤可谓印象深刻。 闻言心中咋舌,那么突出的一道疤,竟然一天之间就给除得干干净净。慈航观主的手段果真堪比神灵啊! 这越发坚定了她要求见观主的决心。 而跟在她身边的心腹翠玉,心中却是打起了别的主意。 她时常跟在曾老夫人身边,对南都那些上层人物身边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 据她所知,那南都同知家的嫡长子,当年十八岁中举人,可谓是天生的读书苗子,却因为元宵节与人出去放烟火,被意外烧伤了脸,半张脸都是可怖的疤痕,从此便前途断绝。 这两年,同知大人家可没少广求神医给嫡长子治脸,却都没有太大效果。也曾对外放话,谁若能治好大少爷,或者提供神医的消息,都必有重谢。 若是她抢在众人之前,率先将慈航观观主的本事告诉同知夫人,岂不是能揽下这件大功! 她也不求多的,就希望能给她的小儿子在南都府衙谋个皂吏的差事。 第37章 同知府找上秦家,观主带来的体面。 虽说这么做有点对不住曾老夫人。 可翠玉自认这么几十年来,她为老夫人扮尽白脸,冲锋陷阵,从不退缩,也已经对得起老夫人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丈夫和儿子都已经放了良,如今要谋的就是更好的出路。 大儿子家里,有个孙子读书很有天分。小儿子家没这个福气,能谋个可以世代相传的皂吏差事也是很不错的。 南都城位同京师,其皂吏的待遇可比一般县衙府衙好得多。 担心迟了就被人抢先,翠玉嬷嬷回到曾府第二天,就借口家里有事,告了假去同知府。 同知乃是南都府尹的副手,正五品上。 品级虽然算不得很高,却有实权。再加上这位严同知出身当朝大族,因此在南都城也属于最上层的那一部分权贵。 以翠玉嬷嬷的身份,当然是没法直接和同知夫人说上话的。 可曾家作为南都城可以排名前三的富商巨贾,与同知府也是有往来的。 虽然这种往来,属于曾家讨好同知府的那种性质。 但也因此,翠玉嬷嬷和同知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混上了两分面子情。 翠玉来到同知府外,给门房小子塞了一钱银子: “劳烦小哥,给同知夫人身边的晏嬷嬷递个话,就说我有可以治好大少爷的神医的消息。” 大少爷严允一直是严同知夫妇的心病,那晏嬷嬷听了门房小子的传话,立刻来了侧门处见了翠玉嬷嬷。 “晏姐姐好!我是曾府的翠玉,曾与您见过好几面的。” 晏嬷嬷没心情与她寒暄,只道: “你有什么消息,直接说吧。” 翠玉嬷嬷却不肯: “此人本事极大,我亲眼见她一天就治好了一个病人脸上很深的一条疤。但此人的来历我不能轻易透露,必须向同知夫人面陈。” 晏嬷嬷有些不悦,却是忠心耿耿的奴婢,不敢耽误了夫人和少爷的大事。 闻言只得压下个人情绪道: “但愿是真的有你说的那样神,不然,拿同知夫人开涮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晏姐姐放心,我绝对不敢!” 晏嬷嬷这才去回禀了同知夫人。 “一天就治好,听来甚是荒谬。但此人是曾家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奴婢,应该不至于是那等随意胡诌来骗赏钱的人。” “叫她进来吧。” 严夫人斟酌一番如此道。 辗转一番,翠玉嬷嬷这才得到了单独面见同知夫人的机会。 上位者一般是很少直接跟奴婢说话的,多由身边的仆妇代劳。 “你有什么消息,现在可以说了。” 晏嬷嬷开口道。 翠玉默默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侍女,道: “此事机密,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严夫人皱了皱眉,但到底是对儿子的担忧占了上风,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现在可以说了吧?” 翠玉嬷嬷却道: “夫人,奴婢不敢耽误您的时间,但奴婢来向您传这消息,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这便是要好处的意思了。 柳氏强忍着不耐道: “你想要什么?” 翠玉嬷嬷说了自己的条件。 想在南都城拿到一个皂吏的差事,对普通人来说不容易,但对严同知来说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柳氏也完全可以应承。 只是,一个可以世代相传的差事,可比银子值钱多了。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消息能有这么大价值?” 事已至此,翠玉嬷嬷倒也不紧张了,拿出了平日里在曾府理事的头脑来,不紧不慢道: “只凭此人但凡出手,就一定能让严大少爷的脸恢复如初。” “只凭我家老夫人,捧着千两银票也无法求得那人出手。” “只凭秦家老夫人,将此人奉若神明。” 三句只凭,透露出的信息可就有些多了。 严夫人不认为这奴婢如此大胆敢骗自己。 “好,只要那人确实能治好我儿的脸,我便允你一个皂吏之职。” “可你若骗人,我必让你家老夫人严惩于你!” 翠玉嬷嬷亲眼见过慈航观观主的本事,心中很有把握,因此也不惧,只道: “我家老夫人如今还没能求得那观主出手,请夫人怜悯,不要对外透露是奴婢给您递的消息。” 严夫人应允,心中倒是对那神医越发好奇起来。 南都城到底是何时多了这样一位有本事的神医,连曾老夫人这样的巨富之家都无法打动她。 正琢磨着便听翠玉嬷嬷道: “那人便是城东慈航观的观主,据说是受慈航真人点化,有神力在身。” “一个道观观主竟有这样的本事?” 严夫人有些惊讶。 翠玉说的后半句,她在那些装神弄鬼的骗子身上听得多了,已经自动无视了。 翠玉便将自己和曾老夫人两次去慈航观的前因后果,以及在那慧岸道姑身上的发现都给说了一遍。 “夫人若想让大少爷顺利就医,最好按她们的规矩来。不然,只怕会像我家老夫人一样,徒生波折。” 为了快点从同知府兑现好处,翠玉特意提醒道。 待她走后,严夫人便对晏嬷嬷道: “你去打探一下,她所说的是否属实。” 晏嬷嬷领命而去,一天后来回话: “夫人,那翠玉倒是没有撒谎。” 严夫人沉思片刻,觉得那慈航观很有试一试的价值。 “如此看来,倒是有必要去拜访一下那位秦老夫人了。” 秦家和曾家的两位老夫人不和,在南都城上流社交圈子里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秦老夫人不肯为曾老夫人做介绍人,却不可能不卖她这个面子。 * “老夫人,同知夫人派人递了拜帖过来。” 下人将同知府的拜帖呈了上来。 秦老夫人有些受宠若惊,递拜帖这种事,一般都是下位者对上位者或者平级论交者。 秦家虽然有钱,却没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和同知府平级论交。 她在宴会上也见过同知夫人好几次,但她们那些官太太自有自己的圈子,对她们这些贴上来的商户,向来是不冷不热的。 这次怎会如此谦恭地给她递拜帖? 打开帖子一看,又确实是同知府的帖子,写着明日上午将来拜访。 又问了儿子和媳妇,两人也不知道同知夫人为何前来。 怀着满肚子疑惑,秦老夫人还是吩咐了下人好生准备明日接待同知夫人。 第二天,早饭后没多久,同知夫人便来了。 秦老夫人和秦夫人两人一起去宅邸门口,热情相迎: “严夫人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几人一路寒暄着,来到会客厅,严夫人这才进入正题: “秦老夫人,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向你打听一下那慈航观观主的事。” 听到这话,秦家婆媳二人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柳氏的目的。 原来,同知夫人纡尊降贵拜访秦宅的这份体面,竟是观主带来的。 第38章 才供奉观主多久,便得了这天大的好处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那个知情的老嬷嬷在一旁伺候。 “严夫人勿怪,实在是此事不可轻易外传。”秦夫人道。 两人如此慎重,严防死守的模样,让柳氏对那慈航观观主的本事越发期待。 “我也是偶然听说,那慈航观观主可治百病,而秦老夫人正好是亲历者,便来问问情况。” 同知到底是达官贵人,不是秦家能得罪得起的。 严同知那嫡长子的事,秦家也是知道的。 她们不会主动用慈航观观主的消息去讨好严家,可若严家找上门,她们也不敢不说。 这种事,秦家人还是有共识的。 秦夫人道: “娘,您让严夫人看看您的牙。” 柳氏已经听那翠玉嬷嬷详细说过秦老夫人这两颗牙的事,今日来,也是有亲自验证的意思。 闻言,她立刻走到秦老夫人跟前去察看。 一见之下,也是惊奇不已。 在一个花甲老人的嘴里,那两颗比许多年轻人还健康的牙,实在是显得十分惹眼。 “果真是片刻功夫就生出了两颗牙?” 秦夫人实话实说道: “倒是不止片刻,大约有一炷香那么长吧。” 严夫人瞠目结舌,那也很令人震惊了好么! 秦家的话在她这里比那翠玉嬷嬷更有可信度。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翠玉嬷嬷只是一个奴婢,出了事也不过赔上贱命一条。而秦家却是家大业大,得罪了同知府,那损失可就大了。 秦家不敢拿这种事骗她。 “可曾听闻那观主能否治疗烧伤留下的疤痕?”严夫人问出了最关心的事。 “这倒是未曾听说。不过,知客道长说观主能治百病百伤,我家小女,脸上的产后褐斑,也是一炷香功夫就全消了。” 秦夫人知道同知夫人来此是为了什么,特意如此提道。 严夫人闻言,心中有些激动。 那观主能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就让秦老夫人长出新牙,还消掉了秦家小娘子脸上的斑点,确实是有大神通的。 既然号称能治百病百伤,那她家允儿脸上的疤,有极大可能也能治好! 不过…… “那秦夫人为何不让观主出手,把你脸上的斑也除了去?”她对此还有些疑惑。 秦夫人刚才那样说,正是为了让她问及此事: “夫人有所不知,我家虽说得观主青眼,两次出手相助,却也不敢轻易求观主第三次。毕竟,在高人面前的脸面肯定是越用越薄的。我这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脸如何已经不重要,还是把机会留到更紧要的时候,拿来保命比较好。” 严夫人又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闻言立刻听明白了,秦家很清楚她是来做什么的。 这话是在委婉地告诉她,他们的引荐并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的事,而是要耗费他们在慈航观观主那里的人情。 而这份人情,是足以保命的份量。 她心中思忖,曾家老夫人捧着千金都铩羽而归,只怕也并非一般信众随意引荐便能成功的。 既然已经确定秦家人能两次让那观主出手,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找别人。 以秦家之前那藏着掖着的架势看,很可能找也是白找。 “秦夫人放心,若那观主能让我家允儿的脸恢复如初,我与严家,都不会忘记秦家的这份大恩。” 严夫人承诺道。 这样的话从严夫人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份量是很重的。 大恩就意味着,将来秦家遇到棘手的麻烦,严家将会全力相助一次。 那是他们商户之家捧着多少银子都求不来的。 秦家婆媳二人,听着这话都心跳如擂鼓。 秦老夫人到底要更沉稳些,沉吟片刻道: “既然严夫人这样说了,老身少不得腆着脸去观主面前说项一番。只是,观主是否应允,老身也没有完全把握。” 虽然她感觉自家在观主面前应该还是有两分薄面的,却也不敢过于自信,把话说得太满。 严夫人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明白秦老夫人说得也是实诚之言。 “老夫人只管尽力一试,若成了,严家自然会记你家的这份恩情。就算不成,也不怪你们。” 秦老夫人又嘱咐道: “另外,观主毕竟是方外之人,只怕不太把世俗权势放在心上,还请夫人和少爷到时候千万要谦逊有礼一些,不然若惹得观主不悦,只怕不但不能为大少爷治脸,连我秦家也要跟着受牵连。” 严夫人表示理解: “世外高人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老夫人放心,我都省的,定会管束好犬子。” “多谢严夫人体恤。那老身明日便去一趟慈航观。”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 “观主,秦家夫人和老夫人来了,又敬献了一份供品,还拿了好几罐玫瑰蜂蜜,说是给观主养颜。” “另外,说想引荐南都同知严大人家的大少爷前来治脸。那位严少爷,三年前被焰火烧了脸,留下了一片十分可怖的疤痕。” “观主,是否要应允她们?” 陈青竹吃午饭前中断修炼,慧云便趁机前来禀报。 陈青竹略一思索,道: “秦家倒是算得上虔诚,可以答应他们。让他们明天把人带来吧。” 对于秦家这样的信众,她很满意。 平日供奉得勤不说,还很快就给她引来了两位质量上佳的香客。 至于他们家如此殷勤讨好,也是为了利用她谋好处这种事,她心知肚明,却并不介意。 互惠互利方得长久。 她既然想让秦家虔诚,自然是少不得要让他们获得好处的。 “慧云,严同知府上来人前,你好生嘱咐其他接待者,切不可因为对方是官眷便特别殷勤,温和有礼即可。” 陈青竹特意嘱咐道。 严同知家,作为她在南都权贵中扬名的第一步,很重要。 慧云心领神会: “观主放心,我绝不叫手下人损了慈航观的气度。” * 得了观主的应允,秦家婆媳二人十分高兴。 观主肯答应,便意味着她是肯定能治好严大少爷的。 如此,她们可就百分百能获得严家的这份人情了! 一回家,两人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翘首以盼的秦大富。 秦大富听说后,同样是喜笑颜开,抚掌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我秦家的运道来了,竟抱上了这么粗的一根大腿!” 他们这才供奉观主多少时间啊,就凭此得了严家这份大人情。 “往后咱们可得更加用心地供奉观主!” 他叮嘱家人。 秦家婆媳二人也早就对此达成共识,闻言毫不犹豫道: “那还用说!” “若能成为观主面前的红人,以后这满南都城的权贵,只怕都得捧着咱们家!”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畅想着混成观主面前红人的美好未来,各自都多吃了两碗饭。 也顾不得天晚了,立刻派人去同知府送了消息。 第39章 阴郁的严家大少爷,曾老夫人气成河豚。 先前没得到秦家的准信,严夫人都不敢跟儿子说这件事。 如今得到准话,便第一时间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 走进儿子所住的院子,远远的便闻到刺鼻的酒味。 严夫人几步走到儿子房里,果然见他正拿着一个白瓷酒壶,像灌水一样往嘴里灌酒。 往日里意气风发,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如今已是须发凌乱,瘦骨嶙峋,比街边的乞丐没好多少。 自从确定自己脸上的疤痕再也没法好,他就成日酗酒,醒了喝,喝了睡,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子。 严夫人心疼得眼眶泛红,上前一把夺过严允手中的酒壶: “允儿,饮酒伤身啊,别喝了!” 严允被夺走酒瓶,十分暴躁,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拿来!” 严夫人不为所动,他便直接上手来抢,争夺间,毫不留情地将身材比他矮了一大截的严夫人掼倒在地,这一次,她的额角不小心擦到了椅子,顿时渗出了血迹。 “夫人!” 严夫人身边的仆人吓了一跳,赶紧来搀扶,严允却不为所动,拿回酒壶就继续往嘴里灌酒。 严夫人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流下来,赶紧拿帕子捂了一下,揭开帕子一看,没多少血,又立刻捂住,严厉地吩咐众人: “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许外传,否则,直接拔了舌头发卖出去!” 国朝以孝治天下,若传出严允殴打母亲的传闻,对他将来的前途极为不利,甚至会被直接革除功名。 严夫人时常在心中自我安慰,儿子是前程断绝,实在是太痛苦了才会如此对她。 只要他的脸治好了,他便会再次变回以前那个孝顺的好儿子。 众人连忙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严允见状,也不过嘲讽一笑。 就算传出去了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如今这鬼样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吗? “允儿,娘这次来,是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你的脸有救了!”严夫人赶紧直入主题,希望儿子听到这个好消息能心情好转。 严允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根本不信这所谓的好消息,闻言冷笑一声: “又是哪里找了个所谓神医?” 严夫人心知,以往为了让严允配合那些大夫的治疗,夸大其词了太多次,让他不愿意再相信自己了。 “这次跟以往真的不一样……” 她如实说了那慈航观观主的种种神奇手段,严允还是神情冷漠。 他曾博览群书,没少见游记上记载那些神棍们的骗人把戏。 所谓神通,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戏法。 至于生牙,只怕也是赶巧碰上了。 别说秦家老夫人才六十,便是那古稀老人,也有突然长牙的。那慈航观观主,不过是把此事揽到自己头上混淆视听罢了。 他冷嗤一声: “神棍骗子的拙劣把戏,也就那些愚夫愚妇信以为真!堂堂同知夫人,何时竟也如此愚蠢?” 严夫人只当没听见他的嘲讽,一味劝道: “允儿,娘亲眼见过秦老夫人那牙的,慈航观的观主那是真有本事!你就去试试吧!” 严允不为所动。 严夫人只得指天发誓道: “允儿,你相信娘,这次真的没骗你。我要是说了假话,叫我天打雷劈好不好!” 严允讥讽地笑着,继续喝酒。 严夫人只得继续劝说: “允儿,就算娘求你了,就再试一试吧!听秦老夫人她们说,那观主每次治疗的时间都很短,都是一炷香左右。你就跟娘走一趟好不好,左右不过是一天时间,换一个很大概率能治好你脸的希望,很划算的是不是……” 严允被他母亲烦得暴躁不已,心中的阴郁不断发酵,治好他的脸?他的脸早就没希望了! “好啊,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严夫人又交待了要敬重观主等注意事项,严允阴恻恻地说了句好。 心中却充满戾气地想着,左右无事,他明日便去揭穿那慈航观骗人的把戏,到时候必要砸了那道观,叫所有人都不好过! 到时候定要那胆敢诓骗到他头上的神棍生不如死! 如此这般,第二天一大早,母子两人便乘着马车,带着仆人一道去和秦家人汇合了。 严允不愿意搭理外人,直接没下车,只有严夫人下来和秦家人寒暄了几句。 严允戴着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脸,透过车帘的缝隙,见秦家的家主秦大富竟然也跟着一起来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这等奸商,真是不放过任何讨好他们这些官宦之家的机会。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大富并没有上前来与他搭话,而是全程跟在一辆马车旁边,时不时地嘱咐一句: “小心些,小心些,可别颠坏了!” 等一路走到慈航观,众人下了马车,那秦大富便殷勤地跑到知客的女道士那边,满脸讨好地道: “慧云道长,鄙人在南边运来一筐蜜桔,皮薄肉嫩,很是美味,专门送来敬献给观主的,还请派人去门口接收一下!” 严允不由皱眉,他这个一家之主特意跑来一趟,竟是为了亲自给那观主送一筐蜜桔? 以往就算是给他们这些官宦世家送东西,这些商人们一般也就派个管家。 看着秦大富面对那慧云道长,脸都要笑烂了的样子,严允心下只觉得可笑,这些奸商也就投机倒把的时候有些脑子,到了手段高明些的神棍面前,一样被骗得团团转。 想想待会儿这些愚夫愚妇发现上当受骗的表情,可真是精彩啊! 正想着,已经走进主殿,他发现里头还有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正在参拜,起身发现他们,便与他母亲寒暄上了。 “严夫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他母亲严夫人矜持地笑了笑: “是曾老夫人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看母亲的态度,应该是南都城排名前三的那个曾家了。 严允看向供品台,只见上面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的供品。 其中那一盘金金灿灿的小元宝,和那一座水头极好的白玉观音像非常惹眼。 就算不加其他供品,这些东西也价值一千两左右了。 出手如此阔绰,可见其虔诚。 这慈航观的观主,敛财手段真是了得。 可惜,今天遇到了他严允,便好日子到头了! * 曾老夫人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叹着气道: “老身是来供奉慈航真人和观主的,可惜啊,还没找到介绍人,不如严夫人福气好,有人上赶着捧着引荐机会送上门。” 说起此事曾老夫人就无比郁闷。 她原本想着,等找到了慈航观认可的虔诚信众,便带着供品一起来慈航观,那样就可以直接让观主给她萌生新牙了。 谁曾想到,她打听了好几天,愣是一个虔诚信众都没找到。 然后才回过神来,秦家老太婆当初为何遮遮掩掩,除了奇货可居,只怕也是不想招来得罪不起的人。 毕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个信众没那么大脸面让观主屡次出手。那么,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会把机会留给自家人在紧要关头保命用。 若一旦将自己虔诚信众的身份宣扬出去,权贵们找上门让引荐,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得罪权贵。 答应,便是等于牺牲自家人保命的机会。 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守口如瓶。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除了偶然发现的秦家老太婆,根本找不到其他虔诚信众。 见秦家人带着严夫人母子前来,她心里的酸气都要冲上头顶了。 秦老夫人见她讽刺自家,不惜以求见观主的机会讨好严夫人,心中呸了一声,出言挤兑道: “那可不是比某些人的福气大多了么!某些人可是来了三次都见不着观主呢!” 曾老夫人被踩到痛脚,真是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她那张讨人厌的嘴。 然而,到底记得自己在慈航观,不敢随意惹是生非,直接把自己憋气憋成了河豚。 心中暗暗发誓,既然找不到虔诚信众做介绍人,她就自己混成虔诚信众! 到时候,她一定要凭借自己人见人爱的本事,成为观主最宠爱的信众,叫那秦家老太婆羡慕嫉妒成红眼病! 第40章 拯救,教训 严允见两人较劲,只觉蠢得可笑。 那观主为何不见曾家老太太难道还不明显吗? 秦家老太太的牙本就是牵强附会,她又如何敢再接曾家老太太的委托? “允儿,快来拜慈航真人!” 供奉好供品的严夫人提醒道。 与曾家的供品相比,自家的实在有些寒酸。 虽说也有五行之数,价值近百两,可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这让严夫人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提醒自家儿子要礼数周到。 然而,严允却是丝毫不理解母亲的心情,嘴角挂着讥诮的笑,看向那容貌美丽的知客坤道: “我若不拜又如何,是不是你们观主就不见我了?” 慧云观他这神态语气,就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九九。 心道,若不是如今观内香客还少,就冲你小子这对观主不恭敬不信任的态度,早就给轰出去了。 面上却挂着世外高人的淡薄,不卑不亢道: “观主既答应过你们,便必然会见你们。只是,这位公子礼数不周,只怕难有下回了。” 严允冷笑: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观主有何本事值得我礼数周到!” 秦老夫人刚刚才在主殿嘲讽了曾老夫人,如今乐极生悲,简直要急得晕过去了: “严夫人,这……” 秦夫人和秦大富也担心不已。 心中不禁埋怨,这严夫人办事怎么如此不靠谱,说好了带人来就要尊敬观主遵守规矩,如今搞这一出,连累了他们可怎么办! 严夫人想着前日里秦夫人的嘱咐,也觉得面皮发热,可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只能尴尬地替儿子朝慧云和秦家人赔不是。 慧云没说什么,心知没亲眼见证过观主的本事,有些桀骜不驯在身上倒也正常。 毕竟这是官场的第一位香客,还是得好生接待的。 “无用的话就不必说了,去见观主吧。” 对于严夫人的话,她不置可否。 领着几人到了知客堂,分别落座,又派人去通知观主。 几人没等多久,就听侍立的坤道扬声道: “观主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纷纷行礼。 “拜见观主!” 只有严允,用阴沉的目光大胆地直视打量来人。 第一眼,便不由一怔。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几个字: 秋水为神玉为骨。 那观主的年纪不知道是否有二十,身着一身绣着淡淡祥云纹的青色道袍,头发简单地以一根白玉簪子束着,却是面容精致,宛若玉雕,一张脸白皙得仿佛有微光。 她虽美,身上却无任何媚俗姿态,身姿挺拔如松竹,大袖飘逸有出尘之感。 画上的女仙,仿佛就该是如此。 那知客坤道上前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这女仙宛若远山的眉微微一蹙,随即又恢复如常。 “要治疗的是哪位?” 声音清泠犹如金玉相击。 严允回过神来,心中暗恼,这所谓的观主,倒是长了一副迷惑人的好皮囊。 秦老夫人等人却是无人敢如此无礼地直视观主,闻言连忙出来回话: “观主,就是这位严公子!” 观主的目光这才看向严允,道: “你过来。” 严允大步走过去,他倒要看看,众目睽睽之下,这女观主要耍什么花样。 走到两人只有一臂距离的时候,观主微微抬手示意他停下。 两人隔得近了,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不似一般闺阁女子身上的甜香,这味道有些清苦凝神,更像是茶香。 “在我说结束前,不可擅动。”观主交待道。 说着,隔着兜帽的布料,无名指和小指微屈,中指和食指并拢放在了他留下可怖疤痕的半边脸上,然后闭目凝神。 一开始,严允还有心思想,近处看,这观主的眼睫真是又长又密,难怪一双眼睛看起来宛若月下幽泉,叫人感觉格外的不一样。 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似乎有暖流从她的手指上,透过兜帽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他脸上。 原以为是错觉,却没想到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暖流从手指接触的位置弥漫开来,遍布整个疤痕的位置。 难不成,这观主还真有些神通?这难道就是游侠演义中所说的内力? 又过了好一会儿,严允感觉到暖意融融的位置有些痒,但他到底有些养气功夫在身上,没有伸手去抓。 这样的痒意又持续了好些时候,女观主收回了手指。 “好了。” “打水来。” 她吩咐道。 侍立在门外的坤道立刻将准备好的水端上来,待她洗了手,另一人又奉上洁白的毛巾给她擦手。 另一边,秦夫人严夫人等人却是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严允,一见观主宣布结束,严夫人就急切地走到他跟前: “允儿,你感觉怎么样?” 严允终于得以伸手触碰一下自己刚才一直有些痒的脸。 这一碰之下,便见母亲目露震惊,紧接着便是满脸的激动: “允儿,你……你的疤!掉了!” “娘再看看!” 说着,自己伸出手摘下他的兜帽。 严允本要发怒,却明显的感觉到,随着母亲的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附近掉下来。 “镜子呢,给我看看!” 他心中有一个猜想,急切地想要证实。 一旁的秦夫人将随身带的手镜递了过来。 自从严允受伤以来,已经三年没照过镜子。 每每照镜子,就会提醒他自己的脸已经变得多么可怖,这样的事实令他暴躁抑郁狂怒。 然而,如今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那曾经像是无数暗红色扭曲的蚯蚓一样牢牢地吸附在他半边脸上的烧伤疤痕,如今像是年久的浆糊做成的一层面具一样,毫无粘性地挂在脸的浅表,面上布满了斑驳的裂痕,轻轻一碰就会掉。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从这张面具在眼睛和脸颊处的破洞,看到了底下露出的正常肤色! 他伸出手,稍微用力一碰,那脆弱不堪的瘢痕面具便全数破碎,化作碎片从脸上掉下来。 一张正常人的脸出现在手镜里。 “好了!允儿,你真的好了!” 严夫人看着自己儿子恢复如初的脸,激动得热泪盈眶。 秦老夫人,秦夫人和秦大富三人,再次亲眼见证观主的神通,也是面色震惊又激动。 “多谢观主大恩!” 严夫人直接跪地一拜。 严允也是久久难以回神。 斩断他光明前程的噩梦,竟是就这样结束了? 蒙在心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他也恢复了正常人的心智。 这世间,竟是真有如此神通手段之人! 想想他先前的武断,自以为是,显得是那么无知浅薄,叫人无地自容。 好一会儿,他才整理好心情,准备向那女观主道谢致歉,抬头一看,这知客堂里已经没有了那道出尘的身影。 那位知客坤道肃着脸,朗声对众人道: “观主说了,这位公子不敬慈航真人,特留下一指节疤痕以示惩戒。” 众人细细一看,这才发现,严允的下颌边缘,确实还有一道一个指节那么长,半个手指头宽的疤痕并未消除。 不过,这个位置一点都不显眼,根本不像是先前那样一眼看去就觉得不适,也不至于再影响到他的前程了。 秦家人心道,该,谁叫这年轻人桀骜不驯,自以为出身好就对观主不恭敬,不仅刚才不拜慈航真人,见到观主连礼都不行。 正想着,便见慧云看向他们: “秦家识人不明,引荐不驯不敬之辈,罚三个月不许踏足慈航观!” 秦家人顿时如遭雷击。 回过神来,赶紧去向慧云求情,慧云不留情面地推开秦夫人的手: “观主的决定,毋庸置疑。勿要歪缠,否则惩罚更重!” 秦夫人只得讪讪地撒手。 秦家人如丧考妣。 三个月不许来慈航观,黄花菜都凉了。 以观主如今的扬名速度,三个月不来,别说成为观主面前的红人了,他们只怕连虔诚信众的名头都未必保得住。 这严家狂妄小儿,把他们害惨了! 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他们也不敢真的出言怨怪严允和严夫人,只能垮着脸吞下这枚苦果,打算回去再集思广益,看有没有什么补救办法。 且不说秦家人如何后悔不迭,单论严允的脸被治好这件事,就在整个南都城的上流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第41章 靖南侯听闻 第一个见证此事的,就是等在主殿那边的曾老夫人。 她虽说已经决定要潜心供奉,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却是没亲眼见到观主施展神通的,正好今日遇到严家人,便打算留下长个见识。 没有等太久,大约就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见一行人出来了。 走在前头的是满面喜色的严夫人,还有一个面如冠玉气宇轩的年轻男子。 曾老夫人仔细一看穿着,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正是刚才跟着一起进去的严家大少爷。 传闻严家大少爷三年前被焰火烧了脸便毁了容,半边脸都是可怖的疤痕,犹如鬼怪。如今一看,这张脸干干净净,哪有什么疤! 不对,仔细看看,两边的肤色还是有所不同的,其中一边有点那种疤痕刚掉,过于白嫩还泛着一点粉的感觉,一般是要晒几天太阳,才能让两边肤色变得一致。 “这么一会儿功夫?严公子脸上的疤就去掉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严夫人此刻恨不得对全天下宣布这个好消息,闻言立刻点头: “没错,观主手段通天,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便将我儿的脸恢复如初!” 得到对方的亲自肯定,曾老夫人心下震撼不已。 慈航观观主,简直是天人降世!这般手段,叫人如何不折服! 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好好供奉观主的念头。 不管再苦再难,花再多钱,她都要成为观主认可的虔诚信众! 恭喜完严夫人和严家大少爷,曾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了他们身后神色泱泱的秦家人。 死对头不高兴,曾老夫人可就高兴了。 好奇问道: “哟,老姐妹和大侄子这是怎么了?” 秦家人不想说话。 严夫人却是面露歉意,连光风霁月的严家大少爷,眼中也闪过歉意和惭愧。 “是晚辈不知好歹,先前礼数不周,连累秦家老夫人和秦伯秦婶受了罚,三个月不准踏足慈航观。” 哈? 疑问的词在口中险些化成一连串哈哈哈。 想着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做人到底还是要矜持些,免得被说为老不尊,曾老夫人好悬才憋住即将发出的大笑,脸上的幸灾乐祸却是压都压不住。 “哎呀,这可真是遗憾!” 真是现世报啊,刚才秦家老婆子还嘲笑她,来了三次都被观主拒之门外。 现在他们家直接就被观主厌弃,罚不准踏足慈航观三个月! 三个月啊,她说不定都混成观主面前的红人了,而秦家,到时候观主只怕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了! “都怪我们不够恭敬,连累了秦家。允儿自己,也被留下了一道疤痕以示惩罚。”严夫人再次表达了对严家的歉意。 曾老夫人闻言,这才细细打量严允的脸,果然在他一边下颌边缘发现了一条暗红色的疤痕。 这个位置不细看倒是一点都不打眼。 可看到这疤痕,才越发觉得和正常皮肤的差别有多明显。 所以,那么大一片又深又重的烧伤疤痕,居然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全消了。 她对观主出神入化的手段是越发体会深刻,心中敬畏的同时,又危机感大增。 严家大少爷的脸,简直就是一块会吆喝的活招牌,只怕以后会有很多权贵知道观主的能力,到时候她这样的商户,可就排不上号了。 心中这般盘算着,她立刻决定明天要带着更多的供品来慈航观烧香参拜,然后多跟慧云道长套套近乎,希望她能在观主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让她早日见到观主。 * 确定香客走远,刚才在知客堂伺候的一个小坤道,不由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 “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这等达官贵人,被观主处罚了定是心中不快要闹事呢,没想到一句吓唬人的话都没说,还态度特别好!” 慧云闻言淡淡一笑。 慧静却是噗嗤一笑,道: “你可真是杞人忧天,见识了观主的手段,谁还敢在慈航观放肆!别说他们无礼在先,就是他们什么错也没有,观主要罚他们,他们也得认了!” “你说是不是,慧云师姐?” 慧云轻轻点头。 那小坤道闻言也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对啊,她们如今可不是从前了,但凡是个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折磨她们。 身为观主的手下,再不会有人敢随意亵渎她们! 想到这里,心中对观主的感激与忠诚又更上一层楼。 * 而被她们讨论的严家人,回到家中以后,严夫人第一时间便警告了马车夫与跟着一起去的其他仆人: “慈航观一事,所有人必须守口如瓶,若对外传出半个字,本夫人便唯你们几人是问!” 对于此举她想得很明白,一方面是慈航观有不可对外轻传的规矩,他们已经因为不敬给观主留下了一次不好的印象,万不能再有第二次。 另一方面,也是私心。 这样一个手段通天的高人到底有多厉害,她已经亲自见识到了。若名声传扬开来,南都城甚至京师的权贵都会把慈航观的门槛挤破。 到时候,他们严家在里头就排不上号了,又给观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若真有什么事需要观主救急,只怕会像那曾老夫人一样被拒之门外。 所以,至少在他们严家扭转观主对她们的印象前,她希望观主的名声不要传扬太快。 待严同知下值回到家中,也亲眼见到了儿子恢复如初的脸,也是激动得眼眶泛红。 这个儿子,且不说是嫡长子,让初为人父的他倾注了很多关爱,就单说在读书上头的天分,也是值得整个严家看重的。 这样让他骄傲疼爱的儿子,却在三年前突然被烧伤了脸毁了前程,他的心痛并不比严夫人少多少。 好在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 “允儿,以后好生读书,把功课捡起来,为父等你金榜题名,为家族争光!” 他拍着儿子的肩膀鼓舞道。 “是!” 严允恭敬应诺,心中也是豪情满满。 虽然耽误了三年,但他是一省解元,底子雄厚又天资极高,离明年春闱还有一年有余的时间,他未必不能创造更大的辉煌。 若到时候能以新科前三甲的身份站在那女观主面前,为自己的莽撞无礼道歉,或许方能叫她高看一眼。 她将他从暗无天日中拯救出来,他想让她知道,她救下的少年郎,是如此光芒万丈。 * 打发走儿子,严同知道: “那观主果真是神力了得,夫人,你且详细跟我说说今日的情形。” 严夫人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严同知沉吟片刻道: “秦家的事,确实是我们对不住他们。你抽个空去秦家递个话,我们愿意把南都城外的良田庄子送给他们作为补偿。” 南都城有许多累世勋贵,周围但凡好些的田产早就瓜分完了,严家这庄子,也是家族里之前置办下来,因为他来南都为官才分给他的。 若论市价,这庄子不过是六七百亩地,就值六七千两银子。但论价值,却是有价无市,只凭秦家的地位,是根本别想染指的。 严同知给出如此赔偿,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交待完此事,又对夫人道: “那慈航观观主,如今是潜龙在渊,你可得抓紧机会,好生巴结笼络!” “不要在乎钱,也别在乎脸面,去勤些!” 这和严夫人想到一块去了。 “老爷放心,我自然省的。” 说干就干,严夫人也不着急去秦宅说补偿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备了一份供品去慈航观赔礼道歉。 她以为她已经来得够早了,却没想到自己是最晚的一个。 秦家和曾家的车早已经停在慈航观外。 曾家的人已经带着供品进去了。 秦大富亲自指挥着人在那里卸货,又捧着一份供品对着守门的坤道满脸赔笑: “道长,我知道观主说了不让我们秦家人进慈航观,可观主没说不让我们家的供品进去啊。您行个方便,叫几个人来,帮我把东西带进去可好?” 这些商户的上进心,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有他们两家比着,她可也要更卖力,才能显出诚心啊! 想到这,严夫人赶紧朝慈航观走去。 且不说秦,曾,严三家如何手段频出在慈航观博好感,但说严允脸上的疤痕痊愈这件事,尽管严夫人吩咐了封口,可严允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不出门。 几天以后,此事便在南都权贵们那里不胫而走,连身为武将的靖南侯裴骁,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第42章 务必把那神医请来! 人人都说,严家不知道在哪里找了神医,严允脸上那么严重的烧伤疤痕,居然也治疗得一丝痕迹都没有了。 神医两个字,顿时就触动了裴骁的心弦。 自从发现嫡长子中毒后,已经快两个月,裴瑾的情况却并没有任何好转。 如今手无法握笔握筷,脚也无法使力走路,才十二三岁的孩子,本是正青春茁壮,能跑能跳的时候,却只能日日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手脚皮肤的萎缩现象也没有一点改善。 南都城的大夫都找遍了,还在附近的苏杭徽省等地都访了名医,却也顶多只能解毒,再延缓手脚萎缩速度,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让裴瑾真正恢复健康。 每个大夫都说他中毒太深,即使已经拔除毒素,手脚的损伤也不可逆。 一个手脚有疾的嗣子,是绝对无法继承爵位的。 眼看着京城张家的人可能没多久就要到了,到时候若带来高明的大夫查出中毒,他便必须给张家一个交待才行。 罪魁祸首怎么处置倒是小事。 无论如何,只要裴瑾的手脚不能复原,身为岳家的张家嫡支便必定会对他的治家手段不满,更是会质疑他对裴瑾不够重视。 他和张家嫡支之间,会出现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再者,没有合格的嫡子袭爵,爵位要降等,这也促使他必须让裴瑾恢复健康。 那位神医,能把严允的脸修复如初,可见本事不小,若能请来给瑾哥儿看看,说不定能有转机。 一下值回去,他便去了张氏房里。 张氏见他来,很是欢喜,温柔小意,又是帮着更衣又是递毛巾擦脸,还牵着他的大手在炕上坐着,为他揉捏肩膀。 裴骁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的服侍,香风袭人手软声娇,让在军营劳累了一天的他十分放松。 “严同知家的嫡长子,据说脸上的烧伤疤痕已经被治好,一点印子都没留下,夫人在内宅可有听说?” 张氏最近这些天都忙着抓陈青竹的狐狸尾巴呢,只想着在张家嫡支再次派人来之前,把陈青竹留下的后手料理干净,哪里有空关注别人家的事。 “倒是没有听说。” 裴骁轮廓深邃的眉眼顿时染上不悦: “不是叫你多留意民间的神医异士,怎么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你却不知?” 张氏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挂上忧愁又担心的神情,委委屈屈道: “是妾身的不是。只是,瑾哥儿最近情志大变,妾身只想叫他开怀些,却没怎么留心外头的事。” 在裴骁面前,她对裴瑾向来是关爱有加,一副慈母心肠的。 如此,裴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罢了。你明日带份贺礼去同知府恭贺一番,再问问严家人,他们是从何处请的大夫,我们也务必要把此人请来给瑾哥儿试试。” 虽说文武不同系,但都是从京城来的家族,靖南侯府与同知府之间还是有些来往的。他叫张氏上门恭贺,也不算冒昧。 张氏掩下眼中神色,柔顺地道: “侯爷放心,妾身必定好生打探。瑾哥儿如今那样,妾身看着也是疼在心里,恨不能病在自己身上!” 裴骁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眉眼柔和了几分: “最近瑾哥儿的病情毫无起色,也是辛苦夫人了。” 两人柔情蜜意一番,第二天裴骁去军营上值,张氏便叫人向同知府递了拜帖,又命刘嬷嬷去库房里取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来,作为之后去同知府的贺礼。 刘嬷嬷不解: “夫人,还真要去打听消息啊?” 张氏道: “自然要去。只当是替侯爷维护同僚关系了。” 刘嬷嬷顾虑道: “可万一那神医真有治好瑾哥儿的本事……” 张氏娇妍的唇一勾,眼中却竟是冷意: “他最好没有。” “不然,如今这到处都是天灾人祸的,也不知他一介郎中能有福分躲过几次。” 刘嬷嬷顿时明白了她的打算,谄媚地笑着道: “果然没什么能难倒夫人的!” * 严夫人今日刚去慈航观套近乎回来,便收到了来自靖南侯府的拜帖。 顿时有些为难,当晚便拿着拜帖去找严同知讨主意。 “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那靖南侯夫人定是来打探治好允儿的大夫的,我们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若不告诉他们,同是京城来南都为官的,情面上不好交代啊。再者那瑾哥儿小小年纪便得了那等怪病,也是可怜,想到我们允儿当初有多痛苦,我还真有些不落忍。” “可若告诉他们……” 这便是他们先前的顾虑了。 慈航观名声传播得太快,对他们这种还是“戴罪之身”的人来说十分不利。 严同知却没那么多慈悲心肠,又不是多亲近的人,凭什么因为可怜他们家小儿就牺牲自家利益。 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就拿定了主意,在严夫人耳边低语了一番。 严夫人也觉得可行,白天便叫人给靖南侯府回了信。 第二天上午,靖南侯夫人张氏便来了同知府。 张氏送上贺礼,两人客套寒暄了一番,这才进入正题: “不瞒严家嫂嫂,妾身这次来,还想顺道问问治好了允哥儿那神医的事。” 严夫人一脸歉意道: “这可是侯夫人来得不巧了,那是个四处云游的郎中,当时不知他的本事,也没太重视,后来犬子用了他的方子一段时间,突然见效了,才发现此人是有真本事。如今你要问我他的行踪来历,我还真是不知道。” 严允当初可没少请各种名医,游方郎中,这话完全说得过去。 张氏心下暗喜,嘴上却着急地追问: “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嫂嫂可否再仔细想想?” 严夫人似模似样地回忆了一番,摇摇头。 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却道: “奴婢倒是想起一事,不知算不算线索。” 严夫人神色一喜: “快说来听听。” 那心腹嬷嬷道: “奴婢当初仿佛听那神医身边的学徒说,那神医很喜欢太白楼的樱桃肉,一年半载的,总要过去吃上一顿才过瘾。” “那可知神医何时再回南都城?”张氏很关心地问。 “还真是说不准。” 张氏顿时愁眉不展。 严夫人想了想,道: “不如这样……万福家的,当初你儿子跟那郎中接触最多,再见对方定能认得出来,那便叫你儿子去太白楼守着,等那神医再来,便通知侯夫人。” 如此,拖个一年半载,若到时候他们家已经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倒是可以跟靖南侯府说实话。 若那时候瑾哥儿的怪病还没好,需要观主出手,那他们便可以帮忙引荐,赚上裴家与张家嫡支双份人情。倒也比较划算。 “多谢严家嫂嫂!” 得了这个信,张氏都不用自己编理由,便成功向裴骁交了差。 无事一身轻,她又有空来料理陈青竹的事了。 她叫来刘嬷嬷: “嫡支那边的人只怕不日就会到南都城了,那贱人留下的后手到底是谁,可打探到了?” 刘嬷嬷倒是查清楚了,回道: “此事说来奇怪,整个靖南侯府,但凡跟陈氏有接触的人,老奴都盘问调查过了,竟没有任何人是被她收买或与她来往过密的。” “其他几个姨娘那里,老奴也叫人仔细观察了许多天,也没发现谁与她暗中勾结。” 张氏沉思半晌,脸上渐渐乌云密布,然后猛地一拍桌子: “贱人!竟敢耍我!” 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阴鹜,吩咐道: “刘嬷嬷,你明日便带人去一趟净慈庵,把那贱人押到城东别院去!” 竟敢耍她,之前还那般勒索威胁她,不扒下那贱婢一层皮,简直难消她心头恨! “是!”刘嬷嬷领命。 第二天一早,便带了四个家丁,四个健壮的仆妇,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净慈庵去了。 第43章 神佑之地,岂容几个刁奴放肆! 原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没想到,走到那净慈庵的位置,竟发现这里完全改了门头,变成了听都没听过的慈航观。 门口站着的小沙弥,也成了身着道袍簪着头发的道姑。 刘嬷嬷懵了。 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询问: “那小道姑,这里原本不是净慈庵吗?怎么改成道观了?” 今日守门的坤道有两位,她问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坤道,名叫慧明。 她年纪小,对观主尤为崇拜,听到问话,骄傲地回答道: “善信,我们观主得慈航真人点化,是以改佛为道,将净慈庵改为慈航观了!” 刘嬷嬷并不关心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她昂着头带着几分傲慢自我介绍: “我是靖南侯夫人身边的奶嬷嬷刘氏!你去给你们观主传个话,说靖南侯府来接先前送到这里清修的姨娘回去,让她将人送出来。” 慧明长相普通,原本都是在西苑做苦役的,如今隶属于新的戒律堂,哪里知晓前头的事,闻言立刻去向顶头上司慧岸禀报。 如今的慈航观,基本只有原本慈安的那一伙人知道陈青竹的来历,但那些人如今都在西苑做苦役呢,根本没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哪里能得知前头发生的事。 慧岸也同样不知道陈青竹的具体来历。 听到这事,只以为是前头净慈庵的烂账,但如今观主在清修不好打扰,便叫慧明回话: “叫她们在外头等着。待观主结束清修,再与他们答复。” “是。” 慧明立即领命而去,向刘嬷嬷传达了慧岸的意思。 刘嬷嬷闻言,顿时就不高兴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观主一般午膳时分会结束清修。” 刘嬷嬷一看天上的太阳,顿时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她来得早,这午膳时分至少还要等一个时辰! 在寒风中等一个时辰! 她可是靖南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奴婢,何时受过这份气! “这可是靖南侯夫人的命令!你们观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叫侯夫人等?” 见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慧明的脸色顿时也冷了下来。 “管你是谁的命令都得等。道门重地,还请善信遵守规矩!” 最近李千户没少从陈青竹这里收到分润,又听闻如今连同知夫人都已经几次求上门,想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他心中对慈航观与陈青竹这个观主便越发重视了,甚至多了讨好笼络的味道。 前两日,还亲自给陈青竹送了礼物来。 所以,慧明看到的便是,李千户这样的大官,不仅对观主毕恭毕敬,连对她们这些下头的小坤道也是客客气气的。 当然,经历了两位富商巨贾,一位同知夫人的殷勤讨好,她对此也没那么受宠若惊了。 这自称是靖南侯府家仆的,那更是一点也不怵。 观主说了,她们对外要温和有礼,但若对方不识好歹,那也不必跟他们客气。 刘嬷嬷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慧明这副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顿时叫她的怒火蹭地一下就烧起来了,她在府里连不得势的姨娘都说打就打,更何况一个道观里的姑子。 扬起手,直接一巴掌就打在慧明脸上,口中骂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竟敢不把靖南侯夫人放在眼里!” 慧明一时间被打懵了。 另一个一起守门的坤道却是转头就往道观里头跑: “打人了!慧岸师姐,那靖南侯府的嬷嬷打了慧明!” 慧岸皱眉,这靖南侯府的仆人竟是如此蛮横! 按理说是该给个教训立威的,可靖南侯府毕竟不是观里的信众,若是贸然动手,会不会给观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在犹豫,慧云听到动静从主殿走了过来。 问清事情的缘由,慧云道: “不要耽误,事关重大,立刻去向观主请示吧。” 整个慈航观,目前也只有慧云知道陈青竹的来历。 虽说大体猜到观主会是什么反应,但她却没打算擅专,越过观主向平级的慧岸下达命令。 于是,陈青竹便从入定中被打断,慧岸向她禀告了此事。 说实话,陈青竹等了好几天了。 张氏的人,比她原本预料中可要来得晚。 “那老嬷嬷自称姓刘,是侯夫人身边的?” “没错。” 陈青竹眼中泛着冷意,前世刘嬷嬷那老虔婆没少帮着张氏一起磋磨她。 如今都送上门来了,她岂能不好生招待一番。 “神佑之地,岂容几个刁奴放肆!” “还敢打我慈航观的人……慧岸,谁打的慧明,你带人把她抓起来,哪只手打的人,折断哪只手,再把巴掌十倍还给她。” 若不是不想打死人惹上官司,她甚至想说百倍还之。 “是!”慧岸掷地有声地回答。 有了观主的准话,她可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对于观主的决定,心中很是畅快。 好久没有如此快意恩仇了,观主这强势的作风甚得她心! 大步来到西苑,直接撞钟,把慈航观但凡有空的坤道全部召集起来。 众多训练有素的坤道迅速拿着武器集齐。 慧岸大声对众人道: “方才,靖南侯府的几个刁奴来观外放肆,打了守门的慧明,观主有令,犯我慈航观弟子者,必十倍还之!” 众坤道一听,也是热血沸腾。 犯我慈航观弟子者,必十倍还之,何其霸气! 可她们知道,有观主在,她们就是有这份底气! “十倍还之!十倍还之!” 众人举棍高呼。 慧岸很满意手下人的血性,振臂一呼: “走,捉了那些刁奴,为慈航观立威!” “是!” 前些天打完入侵的地痞就领了大笔赏银的事,她们可没忘,众坤道立刻战意十足地往慈航观门口冲去。 第44章 打成猪头,让陈青竹永远闭嘴 此时的观外只剩下慧明正与刘嬷嬷等人对峙。 听到观里响起集合的钟声,跟刘嬷嬷一起来的一个仆妇有点慌: “嬷嬷,她们怎么还敲钟了,不会是要找我们麻烦吧。” 慧明年纪小,却自有一股血性和胆气在身上。前几天打入侵的地痞,她也是得到奖银最多的那一个。 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派来轮守大门。 虽然挨了刘嬷嬷一巴掌一开始有点懵,却是一点都不怕她们人多势众。 听他们这样说,就生怕他们跑了,于是立刻放狠话把人勾住: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敢打我,现在敢站在这里别走吗?” 刘嬷嬷被她一激,直接又是一巴掌甩过去,十分嚣张地道: “老娘不但刚才敢打你,现在依然敢打!我倒要看看,你们净慈庵的人敢把我怎么样!” 慧明嘴角都被打出了血,却是一点都没有畏惧的意思,冷笑道: “好啊,那你就等着!” 没多一会儿,慈航观的三十余名坤道便拿着棍棒冲了出来,直接将刘嬷嬷一伙人团团包围。 慧明眼前一亮: “慧岸师姐!” 慧岸看着她留下红印的脸,眼睛微眯: “谁打的你?” 慧明听这话头,一双小眼睛更亮了,指着刘嬷嬷便道: “那个老虔婆打的!” 慧岸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刘嬷嬷身上: “来人,把她抓起来!” “是!” 六个身材高大的戒律堂核心成员,立刻朝刘嬷嬷走去。 饶是头铁如刘嬷嬷,这下也有点慌了。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靖南侯夫人的奶嬷嬷!” 没人理她,倒是其他几个跟来的人试图保护她,直接被那六人以外的其余二十多个坤道包围起来,一顿乱棍打得哎哟痛叫,没一会儿就只能全部躺在地上哀嚎。 刘嬷嬷见势不妙想跑,也被两棍子敲在腿弯处,整个人栽倒在地。 两个戒律堂的坤道冲上去,扭着她的两条手臂就将人从地上拽起来。 慧岸走到她面前,问慧明: “她哪只手打得你?” “右手!” “打断她的右手!” 押着刘嬷嬷的坤道把她的右手臂拉起来,另有一人提着包着铁皮的棍子就走到了她面前。 刘嬷嬷已经吓得腿软,磕磕巴巴道: “你……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靖南侯夫人的奶嬷嬷,你们要是伤了我……” 话没说完,那拿棍子的坤道就狠狠一棒子打了下来。 “啊——” 刘嬷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即使是大冬天,也痛得额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人上了年纪骨头本就脆,这包着铁皮的棍子全力一棍,成功地把刘嬷嬷的骨头打断了。 慧岸又问慧明: “她打了你几巴掌?” “两巴掌!” 慧岸吩咐道: “观主有令,敢打我慈航观弟子,十倍还之!来人,打她二十巴掌!” 慧明却道: “慧岸师姐,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来打?” 慧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目露欣赏: “好,你来打!” 慧明便大步走到刘嬷嬷面前,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刘嬷嬷脸上。 “啊!” 刘嬷嬷再次发出惨叫。 慧明是苦出身,可十四五岁的健壮小姑娘,如今吃了一个多月的饱饭,那可有的是力气。 没几巴掌,就把刘嬷嬷打得眼泪鼻血一起流。 刘嬷嬷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吃得这个苦,很快就发出断断续续的求饶声: “啊!别……打了……我……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慧明才不理会她。 硬生生打完全力发挥的二十巴掌,这才停了手。 押解刘嬷嬷的坤道,这才把人往其他几个被打倒在地的仆妇身上一推: “滚!别在这里脏了我慈航观的地!” 刘嬷嬷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水。 里头还有四五颗大牙。 没办法,人上了年纪,牙齿本来就开始松动,这一顿耳刮子下来更松了。 直接承受冲击的大牙更是没保住。 几个靖南侯府的仆人却是顾不上这些。 连忙扶起刘嬷嬷,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跑向他们的马车。 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踪影。 * 等快到靖南侯府的时候,这些人脸上的伤痕都显现出来了,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最惨的还是刘嬷嬷,那一张脸,简直肿成了猪头。 一只手臂还断了,一路上的哎哟喂就没停过。 等到了靖南侯府外,几人的胆气这才回来了。 “慈航观那些天杀的贼道姑,竟敢打我们!嬷嬷,我们待会儿回府一定要找夫人给我们做主,好好地报今日之仇!” 跟着一起去的一个仆妇骂骂咧咧,说着就要冲下马车。 “站户!” 刘嬷嬷听到这话,才稍微从身体上的痛楚与精神上的屈辱里回过神。 肿着脸,口齿不清地命令道。 “不……不回湖,会呗虎爷发现……去……去白晏……” 仆妇分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说的是不回府,会被侯爷发现,去别院。 “传哈,叫何昂……来白晏汗额……” 这是叫她的儿子何旺去别院见她。 这仆妇虽说不是很理解,却还是忠实的执行了刘嬷嬷的命令。 何旺听了角门门房的传信,立刻去了夫人自己在外购置的别院,见到自家母亲的凄惨模样,顿时就大怒。 他们一家子在府里极为得脸,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问清楚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何旺立刻就快马加鞭跑回侯府去找张氏告状了。 张氏听完刘嬷嬷的惨状,又是愤怒又是难以置信: “那净慈庵的人疯了吗,竟敢跟我侯府作对!” 何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求夫人为我娘做主!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那慈航观敢这样殴打我娘,根本就是没把夫人放在眼里啊!” 明知是底下奴才故意挑拨,张氏也还是因这话怒火中烧。 何旺的话说的没错。 这慈航观,打得哪里是区区一个奶嬷嬷,那完全打的是她靖南侯夫人的脸! “那贼尼姑只怕是收了陈氏的贿赂,这才铁了心要包庇她。” 所谓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陈氏在她这里勒索的那尊玉佛的价值,在那样一座香火并不旺盛的庵堂,可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竟敢为那么点浮财动本夫人的奶嬷嬷,我必叫她们后悔做人!”张氏的语气阴沉至极。 何旺闻言欣慰道: “有夫人这句话,我娘的委屈就不算白受了!” 张氏缓和了脸色: “你娘做得很好。” 刘嬷嬷被打成那样,却没有不管不顾回侯府告状,确实是很思虑周到,顾全大局。 毕竟,但凡他们回来,又伤成那样,这事必定就会传到侯爷耳朵里。 事关侯府颜面,侯爷必然会出兵前去教训那些慈航观的姑子们。 到时候,若是见到陈青竹那贱人,听那贱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必然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扬声叫了大丫鬟青柳进来: “你取五十两银子,拿到城东别院去,给刘嬷嬷等人好生治伤。记住,不许告诉任何人!” 青柳不明所以,却还是领命而去。 “小的代母亲谢过夫人!”何旺道。 张氏看着何旺,心思飞转。 陈青竹那贱人,如今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掌控了,还自私自利,根本不顾自己一双儿女的死活。 如今,既然敢煽动那慈航观的贼尼们如此对待她的人,只怕是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看样子,不能再让她活下去了。 张氏一双美眸里流淌着阴毒: “何旺,你不是想为你娘报仇么,那便带上几个人,今夜去慈航观放把火,将观里的人全部烧死。” “你们守好了出口,但凡有人逃出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虽说让陈青竹这贱人被烧死,算是便宜她了。 但今日没能成功捉拿陈青竹,已经是打草惊蛇,只怕那贱人要鱼死网破。 张家的人这两天就会到,她不能容忍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性,必须直接让陈青竹永远闭嘴。 至于她做的孽,等风头过去,就只能在她那两个小崽子身上找回来了。 何旺刚才煽动张氏为他母亲报仇的时候义愤填膺,如今喊他自己亲自去杀人放火,倒是怂了。 “夫人,这万一被人发现报了官……” 张氏丝毫不把一座破落庵堂放在眼里,并不觉得区区慈航观有什么后台。 闻言不屑地冷嗤一声: “一群贱民而已,死了就死了,还有谁会为他们做主不成?” 又给何旺吃了定心丸: “就算是报了官又如何,难道堂堂靖南侯府还护不住你?” 何旺这才放心地领命而去。 第45章 满心崇拜,逮个正着 陈青竹没为这等小事中断修炼。 突破炼气二层需要的时间是一层的三倍,在经历了快四十天的修炼后,她离炼气二层已经不远了。 等到突破,她的灵气储量将直接翻三倍,力气速度也会翻倍。 到时候,不仅武力值上升,在医治病人的时候,能一次性治愈的伤病也会更多。 如此,她可治百病百伤的神使形象才会更加稳固。 与修炼相比,刘嬷嬷这种张氏身边的狗,完全不值得她浪费一点时间。 向慧岸下达命令后,她就立刻收敛心神继续修炼,直到午饭前才结束。 慧岸来向她复命,详细说了先前在道观门口发生的事。 那个叫慧明的名字再次出现在陈青竹耳中,让她有了几分兴趣。 吩咐慧岸让慧静把赏钱拿到斋堂,她也跟着去了斋堂。 此时,慈航观闭了山门,众人都在斋堂里吃饭。 见观主过来,众坤道纷纷起身行礼。 “观主!” “观主!” 陈青竹抬手制止众人行礼的动作: “好了,大家坐着吃饭就好。” 又道: “方才众位的表现,我都听慧岸说了!” “虽说只有六个人,但对方顶着侯爵府的名头,大家也没有堕我慈航观的威风,当赏!” “今天依旧按上次的旧例发赏银,行刑的再多发两百文。” 打铁趁热。 在陈青竹看来,坤道们能不惧靖南侯府的权势,冲上去便给靖南侯府的仆人一顿痛打,是需要及时褒奖的。 如此,她们才会印象深刻,并且下次有更大的动力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 这和那些擅长带兵的将军们,都会在一打完胜仗就立刻犒赏士兵是一个道理。 有了三个虔诚的香客供奉,再加上洗劫了慈安的小金库,如今她根本不缺钱,一人发一两多总共也不超过四十两,完全不算事。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观主英明!” “多谢观主!” 陈青竹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朝一旁的慧静示意。 慧静立刻把抬过来的赏钱挨个分到众人手上。 于是,按照参战一两,人头五两的旧例,刚才出去的众人,各分到了一千一百二十文赏钱,一个个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说没有上次多,但这次远没有上次危险啊。 纯粹就是单方面揍人。 这钱可真是挣得无比轻松。 靖南侯府的名头也太值钱了些。 下次要是再来,她们一定要打得更狠,才对得起观主这赏钱! 发完赏钱,陈青竹扫视了众多坤道一眼: “慧明是哪一位?” 她虽然接手了慈航观,却忙于修炼,并不认识所有的坤道。 “观主,我是慧明!” 一个身着道袍,脸上还有些稚气的坤道站了起来。 她个头比陈青竹只矮了半个头,小麦色皮肤,头发长度堪堪只够挽起来一个小发髻。一张有些方的脸,眼睛也不大,长相十分普通。 望着陈青竹的眼神,却是闪闪发亮。 陈青竹走到她面前。 “今年多大,什么来历?” 被观主单独问话,慧明有些激动,一股脑把自己的身世倒了个底朝天: “回观主,我今年十五岁,八岁那年家里欠了税,借了财主家一两银子交税,后来利滚利还不起,就把我和姐姐卖给人牙子抵债。” 说着,她挠了挠头: “不过我长得不好看,当时年纪也小,没卖上几个钱。然后就被慈安老尼买回来做苦役了。” 陈青竹之前就听慧岸说个这个叫慧明的姑娘。 她平日里训练是次次最优,休息的时候,自己还会额外用功练习慧岸平日教授的对战技巧,大概也还有几分习武的天赋,是以上次竟是凭一己之力就抓住一个地痞。 这孩子明明身世也很凄惨,但在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自怜自艾。 哪怕无人对她好,她也犹如野草般坚韧地长大,一旦得了任何养分,便拼了命地往上冒头,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阳光雨露。 这让陈青竹想到曾经的自己。 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 “脸上的伤还疼吗?” 慧明摇了摇头,得到崇拜之人的关心让她很开心,笑得脸颊边都露出了小酒窝: “不疼的观主,这不算什么。以前慧缘她们打我打得比这狠多了。” 陈青竹心中一叹,随即伸出手抚上她尚且带着稚气的脸,运转灵气,不过片刻,便消掉了她脸上的红肿与指印。 慧明愣住了。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在观主的手放上来后,就消失了。 观主这是为她使用了神力! “观主,这太浪费了!我……我不用的!” 她这样的人,怎么配让观主在她身上浪费神力。 陈青竹含笑道: “竟敢把靖南侯夫人的奶嬷嬷打成猪头,勇气可嘉!这是对你的嘉奖。” 听到嘉奖二字,慧明顿时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有观主在,我谁都不怕!” 她这全然信赖自己的模样,让陈青竹坚硬如冰的心,也不由得生了一丝触动。 拍了拍她的肩膀,朗声对众人道: “慧明说得好!有我在,你们谁都不用怕!我们慈航观,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从今往后,不管是谁犯到我们头上,都只管狠狠还击!” 这话让众坤道眼眶发热。 以前她们只是隐约有这个感觉,慈航观如今大不一样了,她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可如今,却是观主亲口保证,谁欺负了她们都只管狠狠还击。 那种身后有靠山护着的安全感,让半生飘零无依的她们,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能跟着观主,真的是她们几世的幸运。 陈青竹无形中又将属下们的忠心加强了一次。 * 要狠狠还击的话言犹在耳,当天晚上,便又有一伙不长眼的家伙们犯在她们手上。 没什么意外的,又是靖南侯府的人。 靖南侯府的人在她们这里吃了大亏,不管是陈青竹,还是慧云慧岸,都是会提防他们报复的。 都不用陈青竹吩咐,慧云下午就派人去向李千户报了信。 陈青竹如今可是李千户的财神爷。 李千户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就让张六带了二十个好手,在慈航观外安营扎寨,保驾护航。 慧岸也安排人加强了慈航观内部的巡逻。 何旺毕竟要去买柴火,火油等物,还是比李千户的人来得稍微晚一些。 于是,当何旺半夜偷偷摸摸带着人来到慈航观外,下了马车就对众人吩咐: “赶快,把火油浇到柴火上扔到她们道观里,今天老子定要把慈航观这些贱人全部烧成焦炭!” 话音刚落,就被张六带人逮了个正着。 二十个军旅好手对十个家丁,那简直是吊打小儿。 何旺等人很快就被制服。 张六唾了何旺一口唾沫,狠狠一脚踢在他肚子上: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火烧慈航观!爷爷打不死你个小鳖孙!” 正在此时,慧岸带着戒律堂的人走了出来,询问道: “怎么回事?” 张六义愤填膺,又带着些邀功的意思道: “这些人竟想在慈航观放火,被我逮了个正着!” “还请道长去请示一下观主要怎么处置他们,只管发话,我张六定给观主办得漂漂亮亮!” 如今来慈航观取了很多次银子,张六对慧岸这等观里的管事人,那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当然,他这话的主要意思,还是想通知观主,让她也知道自己的功劳。 第46章 要叫张氏食不能安,寝不能寐。 这事自然要观主拿主意。 慧岸立刻去向陈青竹禀报。 陈青竹得知后,轻轻冷笑。 张氏可真是着急了啊,上午才派了人来捉拿她,晚上又派人来杀她。 让她想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叫她如此狗急跳墙呢? 按照前世轨迹,应当是张家嫡支的人快来了吧。 作为嫡支堂姐过世后,被送来当继室的旁支,她根本不敢让嫡支发现,她对堂姐留下的嗣子做了什么。 那张家嫡支,可是很重视曾经过世的嫡女和留下的唯一外孙的。 张氏想要遮掩,那她就偏要闹出点动静来,叫她食不能安,寝不能寐。 “先拷问他们的来历,背后主谋。” “然后让他们把火油浇到西苑最破的那几间禅房去,按原计划放火。” “观主?!” 慧岸震惊地望着她,很是不解。 陈青竹道: “他们不放火,没烧起来,我们怎么以纵火的罪名报官惩治他们?” 慧岸也反应过来。 纵火可是重罪,以几间破旧的禅房把事情闹大,让那些人去吃牢饭,还是很划算的。 “是!” 慧岸传达了陈青竹的意思,张六这奸诈小人很快心领神会,拍马屁道: “观主好计谋!既如此,那咱们就先来好好拷问一下这些鳖孙!” 于是,何旺等人立刻被剐了外衣绑起来,吊在慈航观面前的大树下,开启拷问程序。 “你们之中,谁是领头的啊?” 众人都不敢搭话,毕竟怕出卖了何旺,之后被他打击报复。 “他奶奶的!不说实话是吧,一人打上二十棍!” 于是,十个靖南侯府的家丁全被吊起来用棍子狠狠打。 何旺自从跟自家老娘来到靖南侯府后,就一直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这个苦,二十棍子还没打完,就大喊大叫地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我是领头的!” 心里后悔不已。 原以为慈航观不过是一群姑子,杀人放火对他们这些男人来说不过是手到擒来,谁知道竟是踢到铁板了。 能调集这么多壮汉来守夜,这慈航观身后,明显是有靠山的。 早知道,他就不该来,让夫人派别人来踢这铁板! 张六抬了抬手,其他人便不再继续行刑。 何旺连忙道: “大哥,我是靖南侯夫人奶嬷嬷的儿子,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冒犯慈航观!求大哥看在靖南侯府的面子上,放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我愿意赔钱,向慈航观道歉!” 他以为抬出靖南侯府,此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没想到,对方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抬起蒲扇大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头晕目眩: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都要放火杀人了,赔点钱就算了?” 面对这样的壮汉,何旺还是很害怕的,强忍着嘴角的剧痛结结巴巴道: “那……那大哥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当然是要让你们都付出应有的代价!”张六阴恻恻地笑着,喝道: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杀人放火的?” 何旺自然是不敢把张氏供出来的。 只说是慈航观的道姑们白日里打了他老娘,于是他带人来给她们些教训,给自己老娘报仇。 张六看向慧岸。 慧岸摇了摇头。 张六便又给了何旺一巴掌: “不说实话是吧,来人,上刑!” 刑具是西苑刑房友情提供的。 为了不让这些人表面有太多刑讯痕迹,特意选了又痛又不显眼的。 首先便是用针扎手指。 “啊啊啊啊!” 刚扎第一根手指,何旺便杀猪般惨叫起来。 待要扎第二根手指,顿时就哭着喊着开始求饶: “别扎了……别扎了……饶了我……” “说不说实话?” 张六问。 何旺哪里敢把张氏供出来,咬牙道: “我说的真的是实话!” 于是刑讯继续。 何旺到底是个软骨头,才扎完一轮,又听张六威胁要剥下他脚背上一块皮,顿时吓得裤裆一热。 “我说!我说!是靖南侯夫人吩咐的!” 一股脑把张氏让他杀人放火的话吐得干干净净。 慧岸在一旁记录,此时把记好的两份一模一样的口供递给张六: “让他签字画押!” 何旺深知,张氏知道肯定饶不了他,可此时根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半推半就签了字画了押。 “好了,把这人松开,再选两个去放火。” 于是,何旺和另外几个核心人员,被一起驱赶着去放火。 浇了火油的柴火,很快便把西苑的三间破旧杂物房烧了起来。 慧岸早有准备,立刻组织人救火。 半夜里,大家便都知道了。 靖南侯夫人因为白日里的冲突,要派人放火烧死她们。 这些人甚至还带了刀,看样子是烧不死她们就要把她们砍死。 如此恶毒的心思,叫众人愤怒极了。 陈青竹扫视众人,道: “靖南侯府欺人太甚,我观必须报官让他们被律法严惩,还要将此事闹得众人皆知,狠狠揭下靖南侯府的脸皮!” 舆论宣传的事,可以交给李千户的人。 去衙门报官,却必须是慈航观的人亲自去。 “谁愿意下山去报官?” 所谓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这个时代的平民百姓,对进衙门有着天然的畏惧。更何况,她们要告的,还是权势不小的靖南侯府。 许多人都心里发虚。 慧岸,慧云,慧明三人,却同时在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观主,我愿意去!” 三人异口同声道,目光坚定无畏。 随后,又有好些个坤道跟着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去。 陈青竹的目光扫过首先站出来的三人,慧岸要留在山上主持大局。 慧明是个可造之材,武力值也不错,只是在成算和机变上要差一些。 慧云则在武力值上要差一些。 两人正好互补,也可以趁机锻炼一下慧明。 “慧云和慧明去吧!” 于是,大半夜两人便带了一份口供出发,一大早就到南都府衙敲鼓告状去了。 与此同时,张六的人则是敲锣打鼓在府衙附近人多的地方大声吆喝: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靖南侯夫人派人放火杀人,被告到南都府衙了!” 人都是爱看热闹的,更何况此事涉及到南都有名权贵家的夫人。 立刻便有人围上来问: “什么?靖南侯夫人杀人放火?烧的哪里?苦主是谁?” “是城东一家叫慈航观的道观!” “快去府衙看吧,苦主告到南都府衙去了!” “这可是大事,走走走,咱们快去看看!” 这个时代,涉及到官司,己方若是没人在府衙撑腰可不行。 作为虔诚香客的同知夫人,自然没被陈青竹忘记。 同知府外那条街上,也是重点宣传地点。 于是,严夫人很快便被底下的仆妇禀告了这个消息。 “夫人,出乐子了!” 时下女子名节十分重要,一个金尊玉贵的侯爵夫人竟然牵扯上官司,被人告到府衙,那可不是出大乐子了么。 仆妇本是抱着讨好的心态来告知严夫人这个趣闻的。 严夫人刚理完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漫不经心问道: “什么乐子?” “有人去南都府衙状告靖南侯夫人,说她放火杀人!” 严夫人这才提起点兴趣: “竟有这种事?可知苦主是什么来历?” “好像是一家道观,叫什么……慈航观,对慈航观!” 严夫人惊得腾地一下站起身: “什么?!慈航观!” 第47章 这同知府献殷勤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对啊,就是慈航观。夫人,慈航观有什么不对吗?” 府里除了三个主子和严夫人之前带去慈航观的那几个仆人,其余所有人都不知道府里和慈航观的牵扯。 来嚼闲话的仆妇很不理解,为什么严夫人反应这么大。 严夫人自然不会跟她解释,挥挥手就把人打发了。 自己却是后怕不已。 那张氏看着柔柔弱弱,竟然如此狠毒,居然派人去慈航观杀人放火。 这可是把慈航观给得罪死了! 亏得当初老爷主意正,拦住了她告诉张氏慈航观的事。 不然,如今他们同知府在观主心里,只怕是罪加一等。 就算她天天去上香,把同知府家底全掏出来供奉,观主可能都不会原谅他们。 幸好幸好! 庆幸了一会儿,严夫人突然灵机一动。 慈航观要状告靖南侯夫人,而他家老爷又正好是衙门里的人,这不正是他们家彰显虔诚的绝好机会! 送礼献殷勤,都讲究一个送到对方心坎上。 供奉再多次金银财宝,只怕都不如在此时鼎力相助更显诚意。 只是……这便少不得要得罪靖南侯府了。 严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也知道此事耽误不得,立刻便叫来心腹嬷嬷: “万福家的,你立刻去一趟府衙,去问老爷拿个主意,慈航观被靖南侯夫人派人放火,都告到府衙去了,我们要不要帮一把?” 嬷嬷领命而去。 于是,此事这才传到了严同知耳中。 南都府衙每日里接手的案件可不少,试图状告权贵的平民也不少。 府衙中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般来说,衙门里都不会理会,直接把人赶出去。 慈航观的慧云和慧明,毫无疑问也是这个待遇,敲鼓鸣冤后,被书吏带进去询问案情,然后就坐了冷板凳。 严同知身为府衙的二把交椅,这样一个案子自然是不足以送到他跟前的。 因此,他虽然身在府衙,却是等到府里来报信,才知道慈航观的人已经到了府衙。 略一思索,他便下了决定。 “去叫那告状的苦主进来,本大人接了她们的案子!” 他比严夫人要果断得多。 慈航观有那神使观主在,前途不可限量,但凡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出这点。 他们同知府,若能在观主面前早早的占上一席之地,不说以后家里人的生老病死都有了保障。 就是往后家族里甚至京中有其他权贵或大人物得了病,恐怕也要求到他们头上。 这其中的好处,靖南侯府可给不了。 所以,踩着靖南侯府上位,这买卖划算得很。 * 府衙的案子,并不都是由府尹一个人就能审理得完的。 身为府尹副手,同知也是有权责升堂审案的。 当然,身为陪都,南都府衙升堂审案的大堂也不止一个。 于是,慧云和慧明两人很快便被请进大堂。 此时,已经有许多百姓听闻消息前来围观。 为表公正,当朝太|祖下令,百姓可以旁观案件审理。 见外头这么快就聚了许多百姓,严同知便知道,只怕慈航观进行了其他运作,更有甚者,还有其他人暗中出手相助。 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了危机感。 他们可不能叫别人给比下去了,这件事上,同知府必须占首功! 两班衙役杀威棍齐震,口中呐喊威武。 身着同知官服的严同知登上高台,一拍惊堂木,公事公办地喝问: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行完礼的慧云抬起头来,见上首的官员穿的是从五品的官服,心下安定了不少。 严同知能站出来亲自接手她们的案子,便已经表明了态度。 “回禀大人,民女乃慈航观坤道慧云,状告靖南侯夫人昨夜遣奴前来慈航观放火杀人!” 有这么多人看着,严同知自然要显得公事公办些: “口说无凭,可有罪证?” 慧云呈上口供: “昨夜已擒得靖南侯府家仆十人,其中为首者是靖南侯夫人奶嬷嬷的儿子,此人亲口招供,他是受靖南侯夫人指使。” “口供在此,请大人过目!另有行凶者十人,以及他们带来的十把大刀,火油数罐,均在道观!大人可派人前去缉拿,并勘验火情现场!” 严同知又问两方有何恩怨。 慧云表示,靖南侯夫人派人求见观主,观主要清修向来午膳前不出静室,靖南侯府的人便说他们不把靖南侯府放在眼里,出手打人,双方发生了一些冲突。 靖南侯府的人吃了点亏,走的时候便放话说,回去定要禀报侯夫人,让她们为对侯府的怠慢付出代价。 后面的话当然是慧云编的,当时靖南侯府的人跑得是要多快有多快,哪敢放什么狠话。 虽然没放狠话,但他们心里肯定这么想了,也不算她冤枉了他们。 全程,她没有提陈青竹一个字。 观主要保持世外高人形象,便不能牵扯进这样的纠纷。能不说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而在围观群众看来,这很符合那些权贵们嚣张的作风,是完全没怀疑慧云的话。 纷纷义愤填膺: “这靖南侯府真是太霸道了,就因为没及时接见他们就要打人,没打赢就要杀人放火!” “往年那靖南侯夫人还派人施粥,我只当她是个好人呢,怎会这般行事!” “施粥花得了几个银子,那都是做戏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看的。这些权贵,何曾把我们这些百姓的命当过命!” “这件事既然咱们都知道了,便必须为那慈航观张目,绝不叫府衙轻易搁置此事!” “没错,必须严惩那靖南侯夫人,不然以后这些权贵只会越发嚣张!” “一个女人竟如此恶毒,就因他人让她等一等,就要杀人放火,可真是坏透顶了,把她弄去下狱游街!” 严同知叫心腹带了二十个衙役去慈航观查验现场,押解犯人。 等待期间自然是不升堂的。 围观百姓却是在有心人煽动下迟迟不肯散去,务必要守着府衙给个公平的判决。 这正合严同知的意。 若待会儿靖南侯府去府尹大人那里说情给他施压,他也可以用民意不可违的借口顶回去嘛。 事情闹得这样沸沸扬扬,自然也很快传到了靖南侯府。 “夫人,大事不好了……” 青柳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 刘嬷嬷不在,她就是夫人跟前的第一人了,有什么可以和夫人直接说话的事情,她都是抢着来的。 张氏此时正在等人。 码头刚送了消息过来,张家嫡支的人到了。 这次来的,除了从京城请来的名医,还有张家大夫人身边的心腹李嬷嬷。 这老婆子代表的可是张家大夫人,又十分精明。 她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什么事这样冒冒失失的?” 张氏不悦地问道。 青柳说了她被状告的事。 张氏先是大怒: “区区慈航观一群贱民,竟敢去府衙状告本夫人,我看她们是真的不想活了!” 同时心中暗骂何旺怎么如此不中用,不但事情没办成功,还叫人捉住,把她给牵扯进来了。 “青柳,你拿侯府的帖子,把那颜真卿的真迹拿去送给府尹大人。” 府尹收到礼物,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到时候,一顿杀威棒,叫那些来告状的道姑不死也残。 至于其他,等她应付完张家嫡支的人,再好生收拾她们。 然而,青柳却道: “夫人,会不会有些晚了,府衙已经受理了慈航观的状子,已经开始公开审理了,还有好多百姓去旁听呢!” 张氏心中大惊。 顿时意识到了自己先前只怕是判断有误。 那慈航观竟是如此大胆敢状告她,南都府衙竟还接了这案子,公开审理。必定是背后有人! 如今这个关键时刻,若牵扯出陈青竹的事情,让李嬷嬷那老虔婆发现蛛丝马迹,可就大为不妙了。 况且,就算不牵扯出陈青竹,若府衙让她前去应诉,她一辈子的脸面也丢尽了。 到时候,侯爷会怎么看她啊! 大权在握的张氏,生平头一次心中生出了惶恐,心乱如麻。 第48章 她竟给侯府闯了这么大的祸!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青柳,你立刻去打听一下,受理案件的是什么人?” “本夫人要亲自去拜见。” 若能打听到慈航观背后之人,争取和解,未尝不是化解的办法。 这个关键时刻,必须把事情按下来。 此事很容易打听到,受理案件的是严同知。 事急从权,也来不及递拜帖等对方回复了,她得直接上门。 张氏想着,上次去同知府,严夫人对她还挺友善。 大家同是从京城来南都的,也有几分面子情,她要打听幕后之人,甚至让严同知做个中间人争取和解也都不难。 然而,当她信心百倍地乘着马车来到同知府外,摆着侯夫人的架子直接前去叩门时。 门房都没有进去通报,听了他们的来历就道: “夫人吩咐了,我家老爷正在审理与您相关的案子,双方还是不要私下往来了吧。” 律法的确是有这种规定。 可那只是约束平民百姓的。 他们这些达官贵人,什么时候还需要按律法办事了? 这无疑说明,严同知不愿意卖她这个面子,要“秉公执法”了。 那慈航观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竟是能让严同知,连靖南侯府的情面都不顾。 张氏心中惊疑不定。 又让人赶紧到府衙给南都府尹送礼。 却不知府尹此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慈航观纵火案。 毕竟,能让严同知这般一反常态主动受理,公开审问,这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要知道,事涉权贵,这案子便是个烫手山芋。 一旦升堂问案,那么多的百姓旁听围观,若不公平公正审理,那便是拿自己的官声当儿戏。 可若公平公正,难道还真的要按照律法让权贵家的女眷来公堂受审? 府尹为官十分谨慎,接到靖南侯府送来的大礼,一时间还真不敢收。 略一思索,便决定直接去问严同知。 “大人!” 正在处理公文的严同知立刻起身行礼。 虽说出身大族,他却一直对上官十分尊敬有礼。 府尹也很受用,两人寒暄了片刻,府尹这才亲昵地揽着他的肩膀问道: “庆之,那慈航观纵火案你准备如何处理?” 严同知道: “大人,自然是按律处置。” 府尹挑眉: “那可是要得罪靖南侯府了。” “庆之,你跟本府说个实话,那慈航观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个道观算什么,重点是给那道观撑腰的人。 严同知深知,府尹之所以有此一问,只怕是靖南侯夫人求到府尹这里来了。 看慈航观那边的意思,是咬死了靖南侯夫人的。 那么,他便必须尽全力让靖南侯夫人受到一定惩罚。 不能让顶头上官来添乱。 为了在慈航观观主面前占据一席之地,严同知也是很拼。 略一沉吟,便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上: “大人,不可说,不可说啊。” 府尹顿时露出了悟之色,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 反正是一回去,就坚决地拒绝了靖南侯府的大礼。 这一来一回的,派去山上缉拿犯人和勘验现场的人,也该回来了。 严同知便立刻派了一队衙役,去靖南侯府请夫人张氏应诉。 全程跟踪此事的张六,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把事情闹大的机会,让手下里胆子大的泼皮,一路敲锣打鼓跟在衙役身后,边敲锣边吆喝: “快来瞧快来看!官差大人去捉拿放火杀人的靖南侯夫人了!” 顿时又沿路吸引了一大票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路尾随。 等到了靖南侯府外,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声势十分浩大。 南都府的衙役们递上公文叫门。 靖南侯府的门房,赶紧跑进去报信,并且言明侯府大门口已经很多百姓围着。 张氏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心下慌乱不已。 偏偏最信任的刘嬷嬷还在别院养伤,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倒是青柳在一旁道: “这些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叫堂堂侯夫人去与一帮贱民对簿公堂。我们就不去,不信那些人还敢强闯侯府不成!” 这话虽说没什么建设性,却让张氏渐渐稳住了心神。 她从府尹拒绝她的礼物时,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却完全没想到,那严同知竟是如此不留情面,叫她一个高贵贞静的侯夫人去公堂上抛头露面。 她若是去了,以后的名声得差成什么样,她还能在官家女眷中抬得起头吗? 侯爷去附近的县城巡防去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据守侯府,保全自己的名节。 可她根本不知道,外头的形势已经对自己非常不利。 衙役的确是不敢硬闯靖南侯府。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府里有动静,衙役后来敲门,那门房甚至直接锁死了大门,连头都不露。 门口聚集的数百围观百姓很快便失去耐心,在有心人的煽动之下,已经开始高声呐喊: “出来应诉!” “靖南侯夫人去衙门应诉!” “有本事叫人去杀人放火,有本事去衙门应诉啊!” “靖南侯府仗势欺人,藐视王法!” “去把那毒妇抓出来应诉!” 张家嫡支的李嬷嬷等人从码头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李嬷嬷立即皱起了眉头。 从后门进入靖南侯府,她便直接去找了张氏。 张氏心烦意乱,便听下人禀报: “夫人,张家大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到了,说有要事求见夫人。” 张氏的眉头直接拧成了疙瘩。 老虔婆简直烦死人! 有什么要紧事,偏要这种时候说。 偏生这人代表的是张家大夫人,她还不得不见。 然而,她完全没想到,李嬷嬷一见她,便虎着脸训斥道: “侯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了?” 张氏的脸轰的一下就胀红了。 李嬷嬷这话,铁定是看到侯府大门前发生的事了。 早年她在京城张府一直不算得势,面对嫡支的大伯母大堂姐等人,也总得小意讨好。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三个堂姐妹里,被挑中成为靖南侯继室。 那时候,哪怕是面对张大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也要曲意逢迎。 这样的情况,直到她嫁到靖南侯府,逐渐得到侯爷爱重,给她请封了一品诰命,妹妹又在宫里受封婕妤后,才逐渐发生变化。 当侯爷在外给她撑足了面子,在内也把侯府产业全部交给她打理后,张家嫡支对她的态度也越发尊重起来。 往年,她在嫡支派的人面前,也是摆足了侯府主母,大权在握的款。 却不想,如今却叫张家大夫人身边的嬷嬷,看到了她如此狼狈的时刻。 她再狼狈,也不是个奴婢可以随意教训的。 这老虔婆,竟敢骂她是缩头乌龟! 羞恼之后,张氏便冷了脸: “虽说李嬷嬷是大伯娘身边的得意人,说话却也要注意上下尊卑吧。” “这便是你对侯夫人说话的态度?” 李嬷嬷没想到早年老实温顺的四小姐,如今竟对她如此不客气。 闻言顿时也脸色更冷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跟老奴耍嘴皮子,却不知,您若再不去衙门应诉,侯府只怕要大祸临头。” “你少危言耸听。” 李嬷嬷冷笑: “呵,危言耸听。事情闹得这么大,您信不信,明天御史们弹劾靖南侯的折子就会发往京城?” “您若不去应诉,只怕靖南侯府仗势欺人的罪名上,还得加一条藐视王法!不知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夫人可担待得起!” “若不是这侯府将来是瑾哥儿的侯府,您当老奴稀罕在这里说这些不动听的话。” 张氏顿时悚然一惊。 她虽说是内宅争斗的一把好手,对朝堂上的事情的见识,还真不如张大夫人身边的嬷嬷。 经过李嬷嬷这一提醒,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知不觉,她竟给侯府闯了这么大的祸! 第49章 张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屈辱! 思考一番,张氏发现,自己竟是除了去应诉,无路可逃。 她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因为自己的行为影响到靖南侯的前程。 背后之人真是恶毒至极! 竟然借着一件小事发挥,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张氏心中暗恨不已,却只能赶紧收拾一番,立即去应诉。 马车来到门口,便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出来了,出来了!” “这是侯府的什么人呐,不让靖南侯夫人前去应诉,你们就不许出去!” 站在旁边的青柳横眉怒眼呵斥道: “大胆!车里正是靖南侯夫人!依律前去府衙应诉!还不让开!” 此举更是让外头的围观百姓反感。 “原来车里就是那毒妇!” “呸,蛇蝎心肠的毒妇,事到如今还这么嚣张!恐怕平时也是仗势欺人惯了的!” “走,跟着去府衙,看这毒妇受审!” 听着这些话,张氏在车里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虽说不过是些贱民,但被那么多人非议,还是叫她如坐针毡。 在衙役的护送下,好不容易才穿过重重围观百姓进入大堂。 严同知登上高堂,问明了两诰俱在,然后便开始向张氏发难。 “公堂之上,遮遮掩掩成何体统!还不将帷帽取下验明正身!” 案子能怎么判还难说。 但张氏既然惹恼了观主,他自然会在礼法范围内,想尽办法让其难堪。 那帷帽,是张氏仅存的体面,确保她的容貌不会被那些贱民看到。 然而,严同知连这点体面都不给她留。 一旁的青柳还要护主,被张氏低声喝止。 经过刚才在侯府门口的事,她已经明白,她们的态度越是高高在上,那些贱民就会骂得越厉害。 她不能再给侯府招惹更多的非议了。 今天无论多屈辱,她都得受着。 张氏咬着牙,取下了遮住脸和半个身子的帷帽。 堂外的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喧哗,对张氏的容貌各种评头论足。 说她鼻子长得塌,说她粉打得太白,说她穿得一点都不端庄等等。 还有人骂她就算有一副好皮囊,底下也是藏着一副恶毒心肝。 张氏从未遭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手心几乎快被掐出血。 表面上却努力让自己站得直直的,不要堕了侯府主母的威仪。 严同知深知这些贵妇人多在意自己的脸面。 故意让张氏被人指指点点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惊堂木开始审案。 张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应对严同知的盘问。 被问到她是否指使了家奴何旺去慈航观杀人放火的时候,张氏坚决否认。 还说自己一向与人为善,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指使人杀人放火。 “那慈航观行事蛮横,不知为何对妾身怀恨在心,说不定是对家奴屈打成招,才让他们故意将这恶名栽赃在妾身头上!” 严同知依旧是那副威严公正的模样。 “如此,那就带犯人何旺上堂对质!” 此刻张氏还满心胜算,以为就算何旺那个软骨头,在慈航观的拷打下把她供出来,到了公堂上,见她在场,也依旧会翻供。 如此,她便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谁能想到,何旺一上堂就死咬着她不放。 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张氏脚下,哭喊道: “夫人!救命啊!小的都是听了您的命令才带人去慈航观放火的,您可不能抛下我不管!” 又对堂上的严同知磕头: “大人明鉴!没有夫人的命令,就是给小民一万个胆子,小民也不敢犯这种杀头的罪啊!” 堂外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看吧,她果然是主谋!她家的家奴都承认了!” “刚才还狡辩什么屈打成招!我呸!巧言令色的毒妇!” 张氏又惊又怒。 何旺这杀千刀的狗奴才,他疯了吗? 她哪里知道,何旺在山上遭遇了什么。 先前衙门的人一来,他还满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赶紧把自己被威逼放火,又被严刑拷打的事情说了。 然而,前去勘验的仵作看过后说,那起火的房子院墙外头,只有他们几个放火之人的脚印,根本没有别人的。 逼着他们放火的说法根本不能成立。 何旺又补充说是有人拿着弓箭,远程驱赶他们放火。 然而,他没有证据,这话在公堂上无法被取信。 等看过慈航观的损失,何旺更是绝望。 因为那领头的官差告诉他: 当朝律令沿用唐律,放火是重罪。 但凡纵火,就是三年徒刑起步。 纵火造成的损失满五匹绢,流放两千里;损失满十匹绢,则处以绞刑。 慈航观被烧毁了香客供奉的十几匹上等绸缎,五盒上等茶叶,再加上房屋损失,市价至少五百两以上。 那可远不止十匹绢。 而且,何旺等人还带着刀,明显是意图杀人的,性质极为恶劣。 可以留全尸的绞刑是别想了,连秋后问斩都不可能。 作为主犯,他会被判斩立决! 斩立决,便意味着一点活动空间都没有,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拉去砍头。 听到这话,何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事,吓得魂飞魄散。 那领头的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对他道: “同知大人公正严明,你就别想着你家主子能捞你出来了,也别想着编些什么被人胁迫放火的瞎话去辩解,那只会让你的罪责更重!” “以慈航观的损失,你想活命,除非不是主犯。” 何旺一想,自己的母亲忠心服侍夫人多年,知道夫人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他又是给夫人办事才遭此一劫,夫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对他弃之不顾。 只要不是判处斩立决,等事情就过了,应该就能将他捞出来。 而夫人,她可是一品诰命夫人,这么点小事推到她身上,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害。 是以,这实话他说得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张氏心惊肉跳,却深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厉声呵斥道: “狗奴才!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可能吩咐你去杀人放火,分明是你因为你母亲的事对慈航观怀恨在心,才打着本夫人的名头带人去放火!” “你说是本夫人吩咐你去的,便要拿出证据来!若无证据,便是诬陷!” 还反过来求严同知给她做主,治那贱奴诬陷之罪。 严同知心中感叹这妇人果然狡诈。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显得偏帮慈航观,只能按流程询问何旺是否拿得出证据。 这事见不得人,最信任的心腹刘嬷嬷又不在,是以当时张氏是屏退左右单独吩咐何旺的。 这会儿,何旺竟是连个证人都指不出来。 他没有任何证据。 张氏见状立刻乘胜追击: “大人,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是这贱奴打着靖南侯府的名头出去惹事。妾身御下不严,给慈航观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妾身愿意双倍赔偿!” 仿佛自己很明事理的样子。 杀人放火的大罪,被她说成了御下不严。 事已至此,没有切实罪证,严同知也不能胡乱定罪。 不然,不但无法帮观主出气,还会让靖南侯府抓住他的把柄进行反击。 虽然无法给张氏定罪,他却用了很微妙的话宣判何旺的罪行: “犯人何旺,你说你不是主谋,却拿不出证据,那本官便只能把你当主犯论处!” 说着,宣布何旺斩立决,十日后行刑。 其他从犯,全部流放两千里。 而靖南侯府御下不严,按律罚款,再双倍赔偿慈航观的损失。 何旺当场崩溃,痛哭流涕地喊冤枉,骂靖南侯夫人没良心,他听了她的吩咐才犯下死罪,她却对他见死不救! 门外的百姓对这样的结果也很不满意。 甚至有人同情起了何旺。 很明显他就是做了靖南侯夫人的替罪羊。 可没有证据,同知大人无法判张氏的罪。 众人纷纷唾骂张氏奸诈毒妇,蛇蝎心肠。 因为一点点怠慢,就要将几十条人命置于死地。 可偏偏犯下如此大罪,却没有受到一点惩罚。 这叫百姓们如何不愤怒。 张氏全身而退,刚松了口气,在仆从的保护下挤开人群准备离开。 便不知道谁带了头,一个鸡蛋就砸到了她头上。 “啊!” 张氏尖叫一声,被满是腥味的鸡蛋糊了一脸。 “大胆!竟敢打砸一品诰命夫人!” 青柳怒声呵斥。 然而,迎接她们的,是更猛烈的打砸。 没有同知大人的命令,在场的衙役也不愿意管这闲事。 “啊!” “啊!” “救命!” 法不责众。 在暴怒的百姓眼里,她的侯夫人名头一点都不管用 即使被仆从护着,张氏还是被打砸推搡了不少次。 待外头的侯府侍卫听到动静,才赶紧挤进来,连拖带拽的,好不容易才护着张氏挤出人群。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成了什么狼狈样。 只听到那些贱民在嘲笑: “哇,谁干的好事,侯夫人的裙子都被扯掉了!” “天哪,不会有谁趁机占侯夫人的便宜吧!” “胡说,你看她那样子,比街边的乞丐婆还脏还臭,谁稀罕占她便宜!” 可张氏此时完全不敢发怒治他们的罪。 她衣裙散乱,满身都是烂叶子臭鸡蛋,恨不得直接钻进地底下把自己藏起来,哪里敢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只能狼狈地逃上马车,让车夫迅速打马离去。 百姓们见状,发出畅快的欢呼。 隐藏在人群中一直控制着事态走向的张六,却对这个结果有些心里打鼓。 虽说今日之后,张氏必定被圈子里的贵妇们所耻笑,可到底没受到律法的严惩,也不知道观主对这个结果会不会满意。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见靖南侯府的马车迅速远去,而围观百姓还未散去。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第50章 真是一条会咬人的好狗! 事不宜迟,张六立刻藏在人群里,大声道: “哎,你们刚才听那奴才说了吗,靖南侯夫人可是单独吩咐他的,屋里一个别的人都没有。” “这杀人放火可是重罪,那奴才怎么就那么听话,那么大胆呢?他怎么就肯定出了事,靖南侯夫人一定会保他呢?” 众人一想,这确实是个疑点啊。 张六又引导道: “只怕是这奴才自以为是靖南侯夫人十分要紧的人,才敢如此行事吧。” “听说靖南侯长期在军营不在家中……” 剩下的,就留给好事的百姓自己去遐想了。 能赶来看热闹的,除了那些义愤填膺的,还有很多都是本就爱看热闹传闲话的好事者。 听到这话顿时打了鸡血: “你别说,你真别说!那小子细看长得高高大大白白净净,说不得是和靖南侯夫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对啊,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和内宅夫人共处一室?” “依我看,这事就算不是靖南侯夫人私下吩咐的,也跟她纵容情夫脱不了关系!” “你们没看那云香传么,写的就是闺阁小姐被奶兄引诱破了瓜,从此成为一代淫娃的事儿……” “这么说,他俩可能早就有了不清不楚的瓜葛了?” “没错,那小子要不是靖南侯夫人的情夫,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还使唤得动靖南侯府的家丁!” 于是,张氏人还没回府,谣言就已经随着散开的百姓流传开来。 堂堂侯夫人,莫名就多了何旺这么个做家丁的情夫。 她虽逃脱了指使人放火杀人的惩罚,却担上了与家奴通奸的名声。 * 慧云慧明在张六等人的护送下,赶了一段夜路,才回到慈航观。 一回去,就去向陈青竹汇报了案子的最终结果。 “严同知让属下带话说,他已经尽力,却未能处置罪魁祸首,还望观主不要怪罪。往后我们观里有什么事,也只管吩咐他便是。” 陈青竹纤细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里由极品玉石打造的流珠,皓白如雪的脸上红唇轻扬: “他有这份心,倒是也不错了。” 心中并无一点意外与失望。 虽说在纵火案一事上,她也叫手下人耍了点心眼,但却是一早就知道,单凭抓住几个奴才,想让张氏获罪很难。 顶多就让她和靖南侯府担上一个纵奴伤人的名声,再丢丢脸而已。 事情闹得这么大,张家嫡支的人应该快到了,到时候必定会听说。 但张氏身心受创,不仅得为了遮掩她在这事里的存在感绞尽脑汁,还得为纵奴伤人的事情各种善后,日子有多煎熬可想而知。 顺带还能一石二鸟,击中刘嬷嬷那老虔婆。 忠心耿耿跟着张氏二十年,自己唯一的儿子却要因为给张氏顶罪而死。 不知这位忠仆得知后会做出什么事呢? 她并不急于一时。 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她有的是时间,一点点把靖南侯夫妇打入地狱。 前世死前七天七夜的酷刑折磨让她深知,慢刀子割肉,才是真的叫人痛不欲生哪。 慧云观她神色,心中也跟着安定下来。 妻妾之间,就很难有真正和睦相处的。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观主先前被送到慈航观来时那般狼狈,若说她和主母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她是不信的。 就算先前没有,那位侯府主母派人来要将观主置于死地,那也有了。 她不介意为观主冲锋陷阵对付靖南侯府。 就怕观主为了报仇,失去理智,拖着整个慈航观的人一起去死。 还好,观主依旧是那个智珠在握的观主。 慧云接着道: “虽说没叫靖南侯夫人受到律法严惩,张六却施了一计整治于她,想必不会叫她好过。” 她把张六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陈青竹这才露出诧异的神情。 她是真没想到,张六还能点出这神来一笔。 世人皆重女子名节。 这样的绯闻,足够让张氏脱层皮了。 虽说陈青竹很厌恶世人对女子的各种桎梏,苛责,但这事放在张氏身上,她是一点都不同情,还只想拍手称快。 她又不是圣人,对付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仇人,还讲什么武德。 冷笑一声道: “当年张氏以通奸的罪名处死了靖南侯宠妾姚姨娘,时隔多年,这罪名又扣在她自己头上了。可见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当初,张氏之所以挑中陈青竹,强逼她为妾,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分当时的宠妾姚姨娘的宠。 陈青竹比她预料的更得裴骁喜欢。 即使她并不情愿,却因为罕有人及的容貌和对靖南侯的隐约抗拒,反而叫靖南侯对她兴趣浓厚,直接盛宠了大半年,直到她确诊怀孕,才稍有收敛。 当时一个月里,除了张氏这个正妻能分得裴骁四五天时间,裴骁在其他时候都只来她房中。 姚姨娘这个原本的宠妾,被彻彻底底冷落了好几个月。 张氏便趁机设计,给姚姨娘安了个与侍卫私通的罪名,让暴怒的裴骁,直接下令将姚姨娘处死。 不知她自己如今面对这样的污蔑,又该如何应对呢。 “这张六,倒是个妙人。” “慧云,你去慧静那里取五十两银子赏给他,就说犒劳他们昨日的辛苦。” 先前陈青竹是真没想到,李千户手下竟还有这种人才。 这等咬人的好狗,有时候还挺好用,自然是要养着的。 往后她肯定是要除掉李千户为慧云等人报仇的。 若想让张六到时候也依旧为自己效力,就要让他提前明白,跟着她的好处远比跟着李千户多。 慧云依言取了银子,送出来给张六。 张六一掂手中这沉甸甸的份量,顿时就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神情。 “那小的和兄弟们,就谢过观主了!” 这一包可是足有五十两,就算他大方些,给兄弟们一人分一两,他自己也能落下三十两。 那可比他一年的军饷还要多。 哪怕李千户对他也算大方,也远比不上这样的手笔。 更何况,他看重的可不仅仅是银钱。 今日亲眼所见,连严同知这等出身大族的南都府衙大官,都那般明显地想要讨好观主。 往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观主只怕很快就会不再需要李千户。 而他,若能得到观主的看重,那前程岂是跟着李千户能比的。 都是给人做狗,他为何不为自己选择一个更强大的主人? 如今看这赏银,观主对他今日的行事还是很满意的。 往后,他可得更加努力,争取早日成为观主的左膀右臂才行! 这般想着,他在分赏钱的时候一点没吝啬,给其他人一人分了一两银子。 如今这些军户们都很穷困,在上官的重重压榨下,比那村里种地的农户也好不到哪里去。 乍然得到一两银子的赏银,那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纷纷觉得这一趟来得真是太值了,许多人跑到张六跟前,讨好地道: “六子哥,下回这慈航观有事,您还叫我!” 张六便道: “你们只要尽心为观主办事,有好处我自然忘不了你们!”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转瞬间,张六便凭借二十两银子,为陈青竹收拢了这二十个军户的忠心。 * 靖南侯府火烧慈航观的事,在南都府衙闹得这么大,当天之内,所有稍微有些家底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但最关注这件事的,还是秦家和曾家,以及和裴骁经常往来的兵部衙门。 第51章 绿云罩顶,暴怒的靖南侯 当然,两家商户和兵部衙门关注的重点完全不一样。 秦家本就是“戴罪之身”,最近是一心想着要重获观主欢心,除了送东西讨好,不敢有任何花花心思。 听到靖南侯府竟然火烧慈航观,秦大富立刻就与家人交待: “从今往后,咱们家谁都不许跟靖南侯府打交道!” 秦老夫人和秦夫人深以为然。 其他几个儿子儿媳不太理解,也不敢不听一家之主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秦大富就亲自领了一队工匠,带着上好的木料到慈航观,跑去给慈航观修房子去了。 曾家那边。 曾老夫人的儿子,之前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靖南侯那嫡长子的事,想把慈航观有神医的消息送上门去,以此和靖南侯府攀上交情。 刚提了个开头,就被他老母亲劈头盖脸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骂: “你这个不孝子,就想着巴结权贵,你老娘我求了这么久,都还没能得到观主接见呢!你这么早就把消息放出去,还想不想让老娘有新牙了?” “再者,巴结上靖南侯府又怎样,还不就是多个靠山稍微多赚点钱而已。钱有命重要?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以后不生病不怕死了?” 直把这南都城排名前三的一代巨贾打得抱头求饶。 “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去说还不行么!” 曾老夫人冷哼一声: “就算要说,也要等观主给我造了新牙再说!” 这一等,没两天,就听到靖南侯府干了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曾老夫人拍着胸脯,后怕不已: “还好没去说,不然我老婆子先前的心血便全白费了!只怕比秦家还要惨!” 又叫来儿子,严厉警告他以后不许和靖南侯府扯上关系。 曾富商很孝顺,自然也歇下了讨好靖南侯府的心思。 至此,三位虔诚信众,都有志一同地决定,以后要坚决远离靖南侯府。 至于把观主的消息告诉他家,给他家嫡长子治病,那更是想也别想! * 而兵部衙门里的官员书吏们,关注的却是靖南侯夫人的那则绯闻。 毕竟,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他们不信啊。 对于被戴绿帽子的男人,众人都是同情的。 但同时嘛,还伴随着鄙视和优越感。 “哈哈哈说出来谁信啊,那靖南侯平日里看着高大威武,又长得人模人样的,竟然被正妻戴了绿帽子!” “他毕竟常年不在家中嘛,也是难免!” “其实也不算多常年吧,侯府和军营离得又不远,三五几天还是能回去的。” “可毕竟年纪大了啊,听说那靖南侯夫人千娇百媚的,他哪里吃得消!” 众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除了不行,没别的解释。 不然怎么会守不住自己的妻子呢。 而裴骁,也正是在这个谣言传播得最热烈的时候,从巡防的县城带兵回到了守备大营, 他向来是个很注重自己官声的人,绝不会像那些关系户一样贪恋享受。 他巡防归来,一定是要第一时间安顿好将士们,再立刻去兵部衙门述职。 至于回府休息,那是排在最后的。 是以,今天裴骁一踏进兵部衙门,迎接他的就是众人的诡异目光洗礼。 他仿佛觉得今天总有人在看他,但当他看回去,那些人又都在各忙各的事,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向兵部述职,交了兵符,他正准备离开,兵部的钱侍郎便叫住了他。 带着奇怪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对他道: “裴守备,修身治家平天下,虽说公务也很重要,但也不要过于忙碌,以至于冷落家眷嘛!” 裴骁敏锐地皱眉: “钱大人什么意思?” 钱侍郎却不肯细说,只继续用那奇怪的笑容看着他: “裴守备艳福不浅,可要多多努力保重身体才好!” 哪怕裴骁在爵位上是一品侯,实职却比钱侍郎低了两级,对方不愿意说,裴骁也不可能强迫。 只能冷着脸说了一句告辞,便离开了兵部衙门。 一路又是众人奇怪的目光。 这一次,他仔细分辨,从中品出了怜悯,嘲笑。 裴骁的脸色越发冷了,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他直觉是自己不在这几天,府里出了大事。 一回靖南侯府,他没有先去后院,而是召来管家询问,自己不在这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管家是裴骁的人,是他留在府里辅佐张氏的心腹。 但此刻他面对裴骁,却有些语焉不详,顾左右而言他。 “前夜何旺等人去慈航观放火被抓了,攀咬到了夫人身上,夫人被迫去衙门应诉,然后……然后就传出了些不好听的话……” “什么不好听的话?”裴骁追问,他直觉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 管家却吞吞吐吐跟得了结巴似的,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这……这……就是……就是说夫人她……她……” 这也不能怪他。 毕竟从古至今,面对这种事,哪个大丈夫能淡然处之。 他这个汇报消息的,很可能会成为那个炸粪坑的人,一不小心,自己就粉身碎骨。 裴骁很快失去耐心,一拍桌面,目光如刀地盯着他: “话都不会说了是吧?本侯是不是该换个说话利索的管家?” 管家吓了一大跳,不敢再隐瞒。 索性眼一闭心一横,连珠炮似地道: “说侯爷常年不在家,夫人春闺寂寞与家奴何旺通奸,不然两人不会同处一室,何旺也不会胆大到敢去杀人放火……” 后面的话,裴骁都听不见了。 只有“夫人春闺寂寞与家奴通奸”几个字在耳边循环播放,脑海里自动浮现张氏与一个家奴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放荡画面。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 曾经他有个宠妾姚氏,便是与侍卫通奸,被他捉奸在床,直接处死的。 可妾和妻是完全不一样的。 妻者齐也。 妻是与他一体,代表他靖南侯的脸面的! 张氏竟与一个卑贱的家奴通奸,还闹得满城皆知! 他完全不敢想象其他人在背后怎样议论他,从今往后又要面对多少人像今日一样明里暗里地打量他,在心底默默嘲笑他。 刚才在兵部衙门里众人的眼神,钱侍郎意味深长的调侃,无限在脑海中放大,化作巨大的耻辱感淹没了他。 张氏便是在此时哭哭啼啼地赶过来的。 没有人敢告诉她,如今她与何旺通奸的传言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昨天,她遭受了毕生未有的巨大羞辱。 不仅被砸得一身伤,还在推搡中衣衫不整,只怕接下来十几年,这件事都会被贵妇圈子传为笑料。 可她根本没有时间悲春伤秋。 李嬷嬷带来了京中名医,她必须保证对方在给裴瑾把脉的时候不要乱说话。 慈航观背景深不可测,她已经没有把握可以杀死陈青竹灭口。 那么,中毒的事情就一定不能暴露在张家嫡支面前。 否则,顺藤摸瓜牵很快扯出陈青竹,不管是为了保命还是因为已经与她撕破脸,陈青竹都必然会抖落出她的秘密。 到时候,不管是张家嫡支还是靖南侯,都会容不下她。 事关重大,她下了血本,直接给出了一万两银票,威胁加利诱,才让那大夫答应,给裴瑾编一个先天不足造成的肌体萎废之症。 有这位京城名医的名声作保,张家嫡支应该不会再怀疑到中毒上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此事,却因为昨日的羞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昏昏沉沉醒来,便听下人回来报信,说侯爷巡防回来了。 张氏受此大辱,自然是想向背后之人复仇的。 即使不能,也要打杀了那些慈航观的道姑给自己出气才行。 她是妇道人家,没这个能力过多影响到南都朝堂上的官员,但侯爷不一样。 他是一品侯,又手握南都兵权,在整个南都城举足轻重。 事关靖南侯府颜面,只要她表现得足够可怜,便一定能让侯爷震怒,为她出头。 这般想着,她把自己打扮得弱柳扶风彷如病弱西子,直接来了外院。 一见靖南侯,便是未语泪先流。 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楚楚可怜地望着裴骁: “侯爷,您终于回来了,我……” 满以为裴骁必定会对这般柔弱可怜的她怜爱不已,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裴骁的一记力道十足的巴掌。 她整个人直接被打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裴骁充满杀意的眼睛。 “贱人!还敢来本侯面前惺惺作态!” 第52章 张氏这次,真是半条命都没了。 张氏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仿若天塌地陷,伤心欲绝: “侯爷,妾身是遭了他人算计,方才被那些贱民施暴丢了丑,若侯爷嫌恶,妾身便自绝于世……” 然而这丝毫不能引起裴骁的怜惜,他的眼神依旧满是杀意,嘴角挂着冰冷的讥诮: “算计?与那何旺私通也是他人算计你去的?你的确该自绝于世,免得污了本侯的眼!” “什么?私通?!” 张氏无比震惊。 这才明白了侯爷大发雷霆的真正原因,赶紧为自己辩白: “侯爷!妾身一心只有侯爷,怎么可能与他人私通!” 她撑起身体,跪爬着前去抱裴骁的腿,急切又哀求: “侯爷你相信妾身!这一定是背后有人算计妾身,才要用这等险恶的谣言置妾身于死地啊!” 裴骁嫌恶地一脚踢开她: “滚!不要碰本侯!你不配!” 一看到张氏,他心里就不断浮现兵部衙门众人那鄙夷嘲笑的目光,以及当年姚姨娘与人私通的画面,只是,那画面的男女自动替换成了张氏与何旺。 奇耻大辱!令他作呕! “还不将这个贱人拉出去!” 他大声吩咐道。 门外的仆人赶紧进来,倒是不敢去拉张氏,只小心翼翼道: “夫人,快走吧!” 张氏见状,明白自己继续留下来没有任何作用,只得捂着被踢得剧痛的胸口离开。 一回去,便叫来青柳,问清楚了那则她与何旺的谣言。 张氏气得想杀人: “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何不早些报来!” 青柳赶忙跪下请罪: “夫人,奴婢也是今早才得知的,以为只是无根据的谣传,影响不大,不敢让夫人烦心……” 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张氏心烦不已。 刘嬷嬷不在身边,竟是诸多不顺手。 青柳这个蠢货,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可事到如今,再追究一个奴婢的责任也没有用。 背后之人用如此恶毒的谣言来中伤她,偏生侯爷有心结,如今根本不愿意相信她的解释,对她只有满心厌恶。 不行!后宅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夫君的宠爱。 抓住了男人的心,才有一切。 外面怎么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挽回侯爷的心。 张氏眉头紧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事已至此,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一刀,划开手腕,用鲜血写下一封字字哀婉的自绝书,然后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血液流淌。 当然,她是算准了时间的。 最多两刻钟后,便是晚膳时分,奴婢们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于是,没多久——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寻短见了!” “快!快去禀告侯爷!” 此时,裴骁正一个人在喝闷酒。 听到下人的禀告,酒意顿时醒了一大半。 当他赶到张氏的寝居,便见张氏已经昏迷不醒,她皓白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在床边,地上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他也是历经过好几场战役的人,对外伤还是有些粗浅的了解。 这个出血量,若不及时救治,是很可能危及性命的。 他的脑袋慢慢从绿云罩顶的巨大耻辱中清醒过来。 张氏不能死。 “来人!快请大夫!” “侯爷,已经去请府医和张家带来的京城名医了!” “不够,快马加鞭,去把守备营的黄军医请来!” 那位黄军医更擅长治疗外伤。 裴骁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继续补充: “再来几个人,去把城中名医通通请来!告诉他们,侯夫人割|腕自尽,失血过多,性命危在旦夕,叫他们带上最好的药材!快马加鞭接他们来,越快越好!” 在他的吩咐下,一连串的仆人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一出府门,就一匹快马朝中城中各处有名的医馆跑去。 动静非常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于是,没多久,南都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了,靖南侯夫人割|腕自绝,性命危在旦夕,靖南侯府正在四处请大夫抢救。 张氏的情况是真的很不妙。 那一刀划得太深,直接把手筋都划断了。 来得最快的府医和那位京城名医,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完全止血。只能用参汤先吊着命,再尽量用包扎和银针止血。 等南都城其他名医到来,也纷纷说侯夫人情况危急,不能再继续流血了,不然必死无疑。 裴骁方才已经看到张氏留下的血书,字字泣血,全是对他的忠贞与爱意。 她说当年自己娘家势微,是侯爷娶了她,才拯救她于水火之中,在她心中,他就犹如天神一般。 只觉得能待在他身边,就是无上的荣幸与幸福。 别说那贱奴何旺不及侯爷万一,就算是王爷皇帝来了,她也绝不可能背叛他。 “众口铄金,千夫所指,妾身亦可咬牙承受。唯独侯爷不信,方令妾身觉得天塌地陷,再不愿苟活于人世。” 裴骁的心渐渐软了。 她不是作态,而是真的以死明志。 理智回归,他也觉得张氏应该不至于与何旺那样一个奴才私通。 平心而论,眼前的这位继妻,比前头的正妻要合他心意多了。 对他满院子的姬妾贤惠大度,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就跟着抬举那人。 虽然自己无生育,对他的嫡庶子女,却都温柔慈爱,悉心教导。 而且,要维护张家嫡支那边的关系,她不能生也不是坏事。 更重要的是,她不像是前头那位正妻一样满身名门贵女的傲气,总是端着。 私下里,张氏视他为天,温柔小意,娇媚动人,可以说是处处都合他心意。 如今她在宫中还有个十分受宠的妹妹,进宫一年,便受封婕妤,如今已是四妃之一的淑妃,深得帝心。 方方面面加起来,张氏堪称是完美正妻。 想起宫中的淑妃娘娘与昔日的情意,裴骁对张氏的伤势真心实意地担忧起来。 “各位大夫,求大家尽全力救下内子,事后裴某必有重谢!” 他放下身段对众多大夫软语相求。 又眼眶通红地握着张氏的手: “为夫又怎会不信你……夫人,你一定要活下来,再多的谣言和非议,为夫也陪你一起面对!” 在场的大夫,几乎都被裴骁深情的模样所触动。 靖南侯府的流言,他们都听说了。 夫妻两人,女的以死明志,不让夫家蒙羞。 男子情深似海,坚信妻子。 这样的伉俪夫妇,又岂会有那通奸之事。 最终,直到军营的黄军医赶来,用线缝合了张氏断裂的手腕血管,上了药,方才止住血。 虽说暂时保住了命,却断言侯夫人这左手,以后怕是不能用了。 其余大夫也上前来给张氏把了脉,都说元气大伤,有碍寿数,从今往后必须格外注意调养。 而且,头三天是最危险的时候,必须要细心照料。 第53章 善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时已经是半夜。 留下黄军医和那位京城名医,侯府给其余大夫送了丰厚的诊金,还派了马车将人送回医馆。 一时间,众多大夫对靖南侯府好感大增。 第二天一大早,城里的风向突然就变了。 许多人都在说,靖南侯夫人得知通奸的流言,以死明志,昨夜割|腕自尽,血流了一地,性命危在旦夕。 靖南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请了全城的名医才救回来。 并且靖南侯根本就不信流言,还说,让侯夫人一定要活下来,再多的流言蜚语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能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见靖南侯夫人何其贞烈!” “靖南侯真是好胸怀啊,遇到这种事还能对自己的夫人坚信不疑!这才是伟岸大丈夫所为!” 好些女子,竟是羡慕起靖南侯夫人来。 平心而论,若是她们遇到这种事,丈夫只怕是会把她们打个半死,然后再让她们自尽,以保全家族颜面。 靖南侯夫人何其有幸,竟能遇到这样好的夫君。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靖南侯派出的那一批心腹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 扭转了舆论形势,挽回靖南侯府的颜面还不够。 南都城的锦衣卫,司礼监内守备,还有督查院右副都御史,每一个人都需要打点。 不然,此事闹得这么大,若有人禀报到御前,必定会给靖南侯府带来极大的麻烦。 有些事,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 像是纵奴伤人这种事,哪家权贵没有过。 可府衙一般都不会受理这种案子,普通百姓也没能力把事情闹大,只能自认倒霉。 但事情一旦闹到台面上,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陛下近年来对勋贵们那种时常打压的态度,他很难保证陛下不会趁机削掉靖南侯府的爵位。 那可是祖辈流了无数的鲜血才得来的爵位,是要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岂能有失。 哪怕裴骁向来高傲,此时也不得不努力放下身段,去给那些他厌恶的锦衣卫与厂督送上重礼。 当然,督查院也没有落下。 回到家中,他又命令管家: “你明日从账上取五千两银子,大张旗鼓地送去慈航观,就说我侯府为表歉意,十倍赔偿慈航观的损失!” 如此一来,城中的百姓将再也不会非议靖南侯府纵奴放火的事,反而会夸侯府明事理,羡慕嫉妒被十倍赔偿的慈航观。 当然,除了挽回靖南侯府的名声,也主要是因为他根本摸不清慈航观的底细。 在不知道对方深浅以前,他宁可拿这五千两暂时示弱。 等风头过去,又摸清了对方的来路,再报今日之仇不迟。 此番四处打点下来,花掉了近三万两银子。 饶是靖南侯府百万家资,可其中有很多都是田产铺子,珠宝古玩,现银并没有那么多。 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叫人难免肉痛。 裴骁本就是巡防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 又因为张氏的伤情一夜没合眼,还要从各方面给那纵奴放火案善后。 一天忙下来,身心俱疲。 合眼的时候,不由自主便想起了自己的原配嫡妻。 她虽说高傲了些,却从未给他惹出过这么大的麻烦。 即使遇上被人告上衙门的事,也能应对自如,绝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甚至最后被逼得以死明志。 张氏到底还是从小教养所限,能力不足。 只希望她以后吸取教训,快些成长起来,不要再给他找麻烦。 * “观主!” 听到门外的呼喊,陈青竹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是慧云的声音。 若没有十万火急之事,她是不会来打扰她清修的。 她起身开门,便见慧云面露愁容道: “禀观主,靖南侯府大管家来了,说为表诚意,要送咱们十倍赔偿!” “并且,他们还带了数十个百姓前来看热闹,说很欢迎百姓们亲自来监督他们向我们慈航观道歉。” 若是一般人,看到堂堂侯府竟然十倍赔偿,还派了大管家来道歉,少不得要因此志得意满。 可慧云,看到的却是危机。 她们是受害者的时候,百姓们的确会与他们同仇敌忾。 可当他们看到慈航观因为被纵火得到天价赔偿,不少人却很容易心生妒忌,从而对原本的受害者苛责甚至仇视。 这钱十分烫手。 但毕竟金额重大,她也不能擅专。 陈青竹心中感慨,这恐怕不是张氏能做出来的。 毕竟,她此刻应该还在为谣言善后,腾不出手来做这种事。 她也没那么大的手笔,毕竟先前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也就只说了双倍赔偿。 能有这种手段的,只能是靖南侯裴骁。 “你觉得这钱该不该收?” 慧云毫不犹豫地道: “不该收,也不能收!” 说着详细阐述了自己的顾虑。 看她满脸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陈青竹眼中露出笑意,还颇为闲适地抛着手中的流珠玩。 “这么大笔钱,人家都巴巴送上门了,怎么不收?” 慧云不解: “观主,可慈航观的名声……” 慈航观的名声,对陈青竹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但她又岂会如了裴骁的算计。 “你去告诉他们,靖南侯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望他们从今往后一心向善,莫要再仗势欺人,欺压普通百姓!” “至于赔偿,靖南侯府既然能随手就给出这么多,想必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那我们慈航观便收下了!” “这笔钱,我观将全部用作成立慈幼堂,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便当是给侯府往日的种种罪孽积德消灾了!” 慧云眼前一亮,立刻领会到了自家观主的用意。 “观主高明,保管叫那靖南侯府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这就去说!” 回到挤了数十个围观百姓和十来个侯府带刀侍卫的道观前,慧云大声转达了陈青竹的话。 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靖南侯府平日没少做坏事,且家底丰厚,五千两根本不算什么。 原本还在赞叹侯府明事理,出手大方的百姓,口风顿时就变了。 他们先前怎么就共情起侯府这种鱼肉百姓的权贵了! 人家能够随随便便送出五千两,可见家底有多丰厚。 他靖南侯的俸禄真有这么多么? 还不是像其他权贵一样,鱼肉百姓才得来的! 之所以肯拿这么多钱出来,也就是见事情闹大了,要堵住百姓的嘴巴。 他们竟然险些被骗,被靖南侯府当枪使! 感觉被耍的百姓们顿时开始阴阳靖南侯府,并赞扬慈航观。 “观主说得好!既然他们非要给,你们为什么不能收!” “这些钱,留在侯府不过是贵人主子们身上的几件衣服首饰,放在慈航观手里,却能救下好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了!” “侯府随便出点钱便能积那么多德,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倒是这慈航观不愧是方外之地,观主竟如此淡泊名利,不慕钱财!” “这么大笔钱全拿去成立慈幼堂,可真是慈悲为怀啊!” 侯府大管家听着这些话,鼻子都气歪了。 偏生还无法反驳。 说侯府没那么多钱,五千两都是拼凑来的? 那不仅会堕了侯府的威风,这些百姓也根本不信。 而且,这样一说,往后侯府的主子们但凡买点好东西,那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特么的这位不露面的观主到底是什么人啊,竟如此狡诈。 那么多钱她收了,名声也得了,还不让靖南侯府讨一点好! 他这回去,可如何向侯爷交差啊! 第53章 炫到虔诚信众面前,被反炫了一脸。 眼见继续待在这里也讨不了好,还会被百姓们指责唾骂,大管家留下银子,便灰溜溜地跑了。 回去也只能硬着头皮向靖南侯复命。 此时裴骁正在府里的演武场练习刀法。 他是一个自律的人,哪怕公务繁忙,每日里也至少要抽出半个时辰要习武,以强身健体,保持沙场上的战斗力。 一身劲装已经被汗水湿透,接过仆从手里的水囊喝了一口,裴骁随意问道: “银子送得如何?” 他本也是随口一问,送银子难道还能送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他靖南侯的脸面没那么不值钱。 然而,听完大管家的回答,裴骁的脸上阴云密布。 他靖南侯的脸面,在那慈航观何止是不值钱,简直是把他的脸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又踩! 他堂堂一品侯,纡尊降贵给一个道观十倍送银子道歉,居然还被当众驳了面子。 她们不收钱也就罢了,偏偏钱也收了,还要顺带踩他靖南侯府一脚! “贼道该死!” 他暴喝一声,直接一刀劈断了演武场上练习的木桩。 大管家吓了一跳。 “侯爷息怒!” 裴骁紧捏着刀柄,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文人士大夫都讲究个养性功夫,像裴骁这样的上位者,也讲究喜怒不形于色。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心绪,冷着脸道: “办事不力,自己下去领二十棍家法。” “另外,再派人去慈航观打听打听,这道观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待找到背后之人,哪怕付出不小的代价,他也定要让此人将慈航观交给他处置。 否则,他堂堂侯府竟然被区区一个道观反复冒犯,还没有任何作为,长此以往,威仪何存! “是!” 大管家苦着脸,领命而去。 * 却说那跟着侯府大管家上山看热闹的人回到城里后,靖南侯府派人向慈航观送了五千两白银作为赔偿的事,便在城里传开了。 没人在意靖南侯府多大方。 很多人甚至暗自揣测,靖南侯府这次是踢到铁板了,所以才送这么多银子赔偿。 不然,要换成普通人家被这等权贵祸害了,你且看他们赔不赔。 听闻慈航观将这银子全部用于开设慈幼堂,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百姓们纷纷赞扬慈航观的慈悲大义。 这事儿很快被曾家在外采买的仆从得知,当做趣闻传回了家中。 翠玉嬷嬷听其余仆妇嚼闲话说了一嘴,立刻便来禀告给曾老夫人。 曾老夫人闻言,这脑子顿时就活络起来。 先前她见慈航观与靖南侯府起了官司,虽说打定主意要远离靖南侯府,却也不敢在这关头顶风作案去慈航观献殷勤。 如今,见靖南侯竟然选择十倍给慈航观送银子赔偿,慈航观还敢驳了对方的面子,她这心里便安心了。 从私房钱里取出三千两银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慈航观。 所谓投其所好便是如此了。 慈航观有此善心要开设慈幼堂,长年累月的,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她此时去给慈航观捐钱,并指明捐给新设立的慈幼堂,肯定能捐到观主心坎上! 果不其然,这次慧云道长没有拒绝她的银票。 并且还留了她在知客堂喝茶。 “善信且在此喝杯茶,稍后我会将此事禀告给观主。” 曾老夫人也来了好些次了,很清楚观主会在午膳时分结束清修。 闻言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这可是往日里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莫非是慈航观终于被她的诚心打动,要认可她为虔诚信众了! 有些好事要发生的时候,当事人心里的确是有预兆的。 曾老夫人想的没错。 陈青竹得知此事后,算了算日子: “曾老夫人也来慈航观有一个月了吧?” “是的观主。” 听这话头,慧云自动补充道: “加上今日捐献的三千两,总共为我观供奉了价值五千五百两白银的财物。” “那就让她三天后来一趟慈航观,我会亲自接见她。” 鱼儿不能钓得太久都不给饵,不然迟迟看不到希望,说不定就脱钩了。 只有真正吃到了饵,感受到了香甜,才能越发忠心地跟随。 当然,这也是因为如今信众还少,每一个信众都得好生掌控。 以后人多了,她就未必会再费这个心。 曾老夫人听到慧云传达的观主的意思,喜不自胜。 “多谢观主!多谢慧云道长美言!老身三日后一定准时来!” “告辞告辞!” 然后就以与年龄不符的轻快脚步,一阵风似的走了。 回到自己家里,那是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坐不住,迫切地想与什么人分享一下她此刻的喜悦心情。 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还有什么人,是比她那“戴罪之身”的老姐妹更合适的分享对象呢! 她立刻吩咐翠玉: “你给秦宅送一张拜帖去,就说我明天去拜访秦老夫人。” 翠玉嬷嬷很快回来复命: “老夫人,秦老夫人说明天没空,让您后天去。” 曾老夫人生生憋了一天,后天一大早便去了秦宅。 这次不求人,是空着手去的。 两人寒暄了一番,秦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 她总觉得这死老婆子今天来没憋好屁,看她那压都压不住的嘴角就知道了。 偏偏还扭捏作态假惺惺东扯西扯。 她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是再不说正事她就要送客了。 曾老夫人还没“分享”自己的喜事呢,哪能愿意被送客。 立刻开口说正事: “我听说慈航观要建慈幼堂,前天便去了一趟,给观里捐了三千两银子,你猜怎么着……” 秦老夫人慢悠悠地斜了她一眼: “怎么着?” “嘿呀!慧云道长跟我说,让我三天后再去一趟,观主要亲自见我!” 说着,抬着下巴得意地道,“如今呀,我可是观主认可的虔诚信众了,后天,观主肯定得赐给我两颗新牙!” 秦老夫人无语地瘪了瘪嘴: “我还当什么事,就这也值得你巴巴跑一趟。” 曾老夫人不服气: “我看有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呵呵,我吃不着葡萄!”秦老夫人不屑地道。 “实话告诉你吧,观主昨天就已经原谅我们秦家了,还主动给我赐了两颗新牙!我如今,两边都可以正常吃东西了!” 曾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 “怎么可能!我不信!” 秦老夫人张嘴给她看。 果然,两边都有两颗新崭崭白亮亮的新牙。 曾老夫人顿时蔫了。 敢情她昨天忙,就是去慈航观了。 如今这死老太婆有四颗新牙了! 她那两颗还没到手的新牙……完败! “你做了什么,观主竟然这么喜欢你……”曾老夫人酸溜溜的。 这下轮到秦老夫人得意了: “什么也没做,我老婆子就是讨人喜欢,合观主眼缘啊!” 心里却道。 虽然这确实是事实。 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们秦家有眼力见儿。 得知慈航观被靖南侯府纵火的第一时间,她儿子秦大富,就立刻亲自带了工匠和木料,去帮着慈航观修房子。 靖南侯府来人送银子的当天,她们就送了四千两银票援建慈幼堂。 就曾家老太婆这反应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还敢来她这里炫耀! 曾老夫人:…… 怀疑人生! 第54章 张六的忠心,三天送来了八个女婴。 与曾老夫人同一天来慈航观的,还有张六。 不过,张六是凌晨来的。 大晚上接到通传,陈青竹吩咐道: “把他带到知客堂来,我亲自去见他。” “是。” 陈青竹先去了知客堂,没等多久,便见慧岸领着一个身穿劲装的魁梧大汉走了进来。 张六刚走进知客堂,被观主那满堂生辉的容色晃得一愣,随即立刻低下了头。 好看归好看,他可不想让观主觉得他不敬。 “小的张六,参见观主!” 他行了个单膝跪地的大礼。 “起来,坐吧。” “是。” 陈青竹看他恭敬的姿态,很满意。 “张六,你胆子挺大的啊,昨天我才打了你们守备的脸,今天你就敢来,不怕他为难你?” 靖南侯可是南都守备,南都大营的最高掌权者。 虽说不能随意调兵,也不能把李千户这种关系户怎么样,但要对付张六这种小喽啰,那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怕肯定是怕的,但怕也不能耽误小的为观主尽忠啊!”张六搓着手笑,“再说,小的这不是晚上摸黑来的么!” 陈青竹轻笑一声: “倒是有几分机灵劲!” 张六嘿嘿一笑,很是憨厚的样子,完全不见第一次来的凶神恶煞趾高气扬。 “当不得观主夸奖!” “小的这次来,主要是想跟观主汇报一下靖南侯府的消息。” 说着,他便讲了张氏割|腕自尽,请了半个城的名医抢救,今日终于脱离危险的消息。 “据说那侯夫人此次出了很多血,不仅左手废了,还可能有碍寿数。” 陈青竹闻言,微微扬眉。 倒是张氏能做得出来的事。 别人断尾求生,她这也算是断手求生了。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呢。 单是一只手哪里够。 “正好你来了,那便帮我给严同知递个话,让他派人看紧何旺,若有人要救他,就让他们救。” 张六也没问缘由,直接应下。 陈青竹又吩咐: “跟你们李千户说一声,可以着手安排下一位信众了。” “是!” 陈青竹见他乖觉,拿出一个五两的金锭放在他跟前的桌面上: “打点人手也要花钱,拿着。” 张六一看那在烛光下散发着金色光泽的东西,顿时喜得牙不见眼。 “多谢观主赏赐!” 赶紧把金子揣进怀里。 这大冬天的一颗心,简直比吃了一顿热锅子还要暖和! 他说什么来着,跟着观主有前途! 可不单是有前途,还有钱途! 一出手就是五两金子,兑换成银子,那可是六十多两啊!打点人手哪里花得了这么多! 出手简直太大方了! 而且,观主还特别体恤人。 去靖南侯府打探消息,没人吩咐他,是他自己做的。 观主知道他打探消息要花钱,也知道他漏夜跑这一趟很危险。 他的所有用心,观主都懂,还很认可! 这简直…… 张六说不来什么文绉绉的话,只觉得跟着观主这样的主子可真是太好了。 就是为她卖命也值得! * 张六高高兴兴地走了,去帮陈青竹跑腿办事。 但这一夜注定不消停。 没多久,慧岸又来了。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晚上打扰陈青竹两次。 倒是陈青竹比较好脾气,丝毫没有不耐烦,温声问道: “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有拿不准的事,她们一般都是不会来打扰陈青竹的。 慧岸叹了口气,道: “观主您出来看就知道了。” 陈青竹依言去前殿,人还没走到,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走过去一看,只见单薄的襁褓内,裹着一个脸已经冻得青紫的小婴儿,瘦瘦弱弱的,跟着小猫崽一样。 看样子,估计都还没满月。 慧岸道: “刚才戒律堂巡夜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敲门,等出去一看,就在地上发现了这孩子。” “只怕是有人听说我们要开慈幼堂,便把自家孩子送来了。” 戒律堂的一位坤道抱怨道: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开慈幼堂收的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这孩子分明是有父母的,送来做什么?而且还这么小,我们也不好养啊!” 慧岸打量了一眼陈青竹的神色,试探着道: “送孩子的人应该还没走远,观主您看,是去把人追回来,还是留着这孩子?” 陈青竹笑着睨了她一眼: “你这不是有主意了么?” 真想追,肯定是马上就去追了。这点小事还用来请示她。 而且,还特意领她来看了这孩子。 慧岸这个人,就是面冷心软。 慧岸难得有些赧然,随即语气有些沉重地道: “属下这也是觉得,这么冷的天,他们都没给孩子留个厚点的襁褓,就算抓到了人,把孩子还给他们,这孩子只怕也活不下去……” “观主若觉得不妥,以后便由我自己拿月例来供这孩子吃喝。” 陈青竹摆摆手: “说这话做什么。观里又不是养不起,既然送来了,便由慈幼堂养着吧。” 以她如今手中的钱,多养这么个孩子没有任何影响。 说着,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小婴儿的额头上,为她输了些许灵气。 南都二月的夜里,还是很冷的。 这孩子不知道受了多久的冻,若不输点灵气,只怕很快就要生病。 输完了灵气,陈青竹吩咐道: “你们先照顾着,明早让慧静挑个温柔细心的人专门照管。” 此时的她,也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不是个意外,只是个开始。 短短三天,慈航观就被人偷偷摸摸送了八个孩子过来。 无一例外,全是女婴,最大的不超过三个月。 直把温温柔柔的慧静气得当着陈青竹的面叉腰骂人。 “观主,您说说这些人,说的是人话么!养不起,让我们行行好,给这些孩子一条活路!” “儿子他们怎么就养得起呢,轮到女儿,就仿佛除了我们慈航观就没活路了一样!” 慈幼堂如今还没开始建呢。 由于送来的女婴太多,慈航观已经拨了两个坤道,两个温顺表现好的苦役去照顾婴儿了。 观里的三个主事人,都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一同约着来找陈青竹拿主意。 慧云忧心忡忡地道: “观主,慈幼堂全是一两个月大的婴儿,甚至还有刚出生没几天的,太耗费人手了!” “再这么下去,只怕等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全观上下所有人,都得去照顾孩子了!这会严重影响观里的日常训练。” 她倒不是没有同情心,可在这之前,得先保障慈航观的利益。 慈航观的日常训练直接关系着整个慈航观的自保能力提升。 不能任由某些人的善心,拖累整个慈航观。 第55章 竟能提升修炼速度! 这话按理都是应该由慧岸这个戒律堂的主事人来说的。 偏生一力主张收容这些女婴的,正是慧岸。还说观主也对此没意见。 慧云看不下去。 既然慧岸要当好人,那便由她站出来当这个恶人好了。 让她生气的是,即使她都说了此事的影响,慧岸也仍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是小婴儿,又怎么会扔到我们慈航观。但凡能走能跑了,也都拿去卖银子了。” 慧云抿了抿唇,语气坚决: “慈幼堂本就不能对我观产生任何助益,必须得立刻控制接收人数才行!” “观主,我看不如派人轮流在外头守着,那些悄悄送婴儿来的,但凡父母身体不那么单薄的,就全部退回去。” “不然,长此以往,只怕就不止这几个,而是有成百上千个孩子被送来了。那将会直接拖死慈航观!” 父母身体不单薄,就说明家里并不缺吃的。既如此,凭什么让慈航观来帮他们养孩子。 若不在最开始就遏制这种风气,以后只怕不但是那些穷困得没办法的,但凡想生儿子却生了女儿的人家,都会把孩子往慈航观送。 一个女人这一辈子,只要身体还能生就在不断地生。 生男生女的概率都是对半开的。 可一般人家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就凭南都附近人口的稠密程度,送来几百上千个女婴都有可能。 养几个的确不是问题,可若是成百上千个呢。 原本义愤填膺的慧静在一旁弱弱地道: “可是,若我们不收,他们很可能直接就把孩子扔在半路,或者一出生就溺死。” “能走这么远的路把孩子送到慈航观,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善心了。” 慧云沉默了片刻。 最后狠狠心道: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陈青竹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 “好了,大家不要为此事伤了和气。” 她看向慧云道: “此事的确是我同意的。” 慧云诧异地看着她。 陈青竹道: “慧云,我知道你是一心为观里好。这件事没提前安排妥当通知大家,是我的疏漏。” 这话是有道歉的意思了。 慧云一心为慈航观着想,她不能寒了她的心。 慧云脸色稍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有怪观主。” 陈青竹点点头: “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正如慧静所说,能走这么远的路把孩子送到慈航观,已经算是对孩子有些慈悲心了。对一个刚出生没感情的女婴,有这份慈悲心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多。” 这虽然很悲哀,却是事实。 慈航观在山上,山路盘旋弯弯绕绕,也顶多来回脚程一天范围内的百姓,可能把孩子送过来。 这最多路程三十里范围内。 再远的,恐怕会嫌耽误事。 刚生了孩子的产妇,即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走这么远。 慧云呐呐无言,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问道: “那人手上……是去城里采买些奴婢吗?” 陈青竹摇了摇头。 “去城里收容些年纪大些的乞儿回来,帮着慈幼堂一起照顾那些小婴儿。等过个三四年,这一批婴儿长大能自主活动了,便会轻省许多。”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陈青竹家在遭逢大变前虽说还算富裕,却也看过村里的人家是如何生活的。 三四岁的小孩子,便已经开始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并不需要一直照顾,甚至还能逐渐帮些忙。 “这倒是个好办法。” 慧云道。 以前家中也有不少四五岁刚留头的小丫头,就已经在被使唤着干活了。 能在街上活动的乞丐,至少也有五六岁大了,帮着照顾下小婴儿完全没问题。 虽说要做些活儿,却比在街上挨饿受冻好多了。 “只是,城里似乎甚少看到年纪小的乞儿。不知能不能找得够数目。” 陈青竹觉得,慧云的顾虑也是个问题,毕竟年纪小的孩子,很难在外头存活。 一个寒冬一场风寒,就不知道要死去多少。 小乞儿还真不一定好找。 略一思索补充道: “若找不到足够数量的小乞儿,便去慈幼局买。慈幼局的孩子,过得并不比在街上乞讨好,若给些银子,那些管事想必也是肯卖的。” “慧静先预估下需要的人数,慧岸,你派出一半人手,护送慧云和慧明负责下山去选人。” 虽说裴骁在这风口浪尖上抓捕慈航观成员的可能性不大,却要以防万一。 多些人一起去,更引人注目,也更安全。 “银子不够,便到我这里支取。” 既解决了人手问题,又能帮助更多贫苦无依的孩子改善处境,慧岸尤其高兴。 难得地,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观主真是菩萨心肠!” 陈青竹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她哪有那么多的菩萨心肠,大多还是无利不起早罢了。 她一开始,想的其实是借着慈幼堂的名义,为慈航观蓄积更多的武力。 纵观历朝历代,要想真正立住不倒,光靠一时被人追捧是肯定不够的。 得像是曾经的世家一般,有田产有私兵,才能不被朝廷随意拿捏。 如今某些大寺庙也走这样的路数。 田产可以慢慢置办,私兵却是要及早布置,方能有充足的时间来培养忠心,和提升武力值。 正好裴骁送银子来,要借此事做文章,她便顺水推舟提出了建个慈幼堂。 没什么人,能比被她养大的孤儿更忠心的了。 被送来这么多襁褓里的婴儿,倒是陈青竹始料未及的。 但这事并不是对慈航观毫无助益。 至少对她本人,是带来了很大惊喜的! 当时她是抱着人都送来了,若不管,这些婴儿便只有死路一条的想法。 索性她如今也有钱,不愁多养几张嘴巴,便拨了人手去照顾。 谁知在收容了四个婴儿的那天晚上,她突然就发现灵气的吸收速度变快了! 而且是那种立竿见影,直接提升了一倍的快。 想起曾经在修真界听闻,这世间还有那么极小的一撮人,走的是功德修行的路数。 她恍然大悟。 虽说她也没有功德修真的功法,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原理。 但在不让自己利益受损,不额外耗费太多时间的情况下,顺手做些善事,倒也可以试试。 她资质受损,按照原本预计,至少还需要一年多时间,才能晋升到炼气四层。 若能一直保持这个速度,她晋升到炼气四层的时间将直接缩短一半。 炼气四层即可真气外放,在一定距离内,杀人于无形。 是比任何真金白银,都更能保障她和慈航观安全的。 若只花些银子就能提升修炼速度,那其实已经无比划算了。 反正银子么,只要她修为越来越高,就能从权贵手中源源不断地榨取。 第56章 观主看重你。慈幼局孩童。 南都城乃是留都,达官贵人历代勋贵云集之地。 城东与城南,是富商巨贾与权贵们所居住的。 这些地方是不允许乞丐出现。一来影响市容市貌,二来若是冲撞了贵人们,那也是个死。 对南都城稍微熟悉的,都知道只有小富之家居住的城西,以及普通百姓居住的城北,才允许乞丐出现。 然而,当慧云慧明带着十几个慈航观的坤道在城北转了小半天,也没找到她们想要的小乞丐。 就算零星有,也是被一群大乞丐带着的,两者之间多半有血缘关系。 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慧云直接让慧明拿着二十个铜钱去向街边的乞丐打听。 “哎,问你个事儿!” 慧明先丢了十个铜钱给那乞丐。 那乞丐看了眼碗里的铜钱,懒洋洋的: “问什么,说吧。” “城里的小乞丐们哪里去了?” 乞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见慧明穿着道袍,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是人牙子,原来是道姑啊,怎么着,想给小乞丐们布施?” 慧明没有暴露真实目的,点头默认。 乞丐道: “那你来晚了,要布施,就去慈幼局吧!他们三天两头就会在城里城外搜罗小叫花子,昨儿刚搜了一趟!” 慧明小时候家在村里,被卖出来后一直在慈航观做苦役,倒是不怎么了解城里的事。 闻言感慨: “慈幼局倒是挺尽心尽责。” 乞丐闻言嗤笑一声: “尽心尽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能不上心?他们若不勤快点,可就被人牙子们捉走了!” 慧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沉默地回到慧云那边。 “怎么样?” 慧明说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 慧云见她神色泱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明日我们去挑选一批人,也算是帮他们脱离苦海了。” “明日再去吗?今天不是还早么?” 慧明不解。 慧云道: “今日先去采买些孩子们的日常用品。明日换了衣服,再去慈幼局。” 毕竟要添好多人口,道观的衣裳被褥碗筷等肯定是不够用的,可以提前采买回去。 更重要的是,慈幼局这番做派,若得知她们搜罗人回去,是为了开立慈幼堂,必定要以为是竞争对手。 想买人,要么会被刁难,要么会被收取高价。 她既然管着观里的采买事宜,自然是不会让观主当这个冤大头。 明日换身俗家衣衫,让慈幼局摸不清来历才是最好的。 慧明听完若有所思: “多谢师姐教诲!” 能这样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是真的不藏私在教导她。 慧明不是不懂事的人,深知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慧云露出温柔的笑意: “谢我做什么,观主让你跟在我身边,就是让我教你呢。眼看着我们慈航观的摊子越铺越大,需要的管事人越来越多了。观主看重你,你可得好好努力。” 慧明顿时忘了先前的抑郁,大受鼓舞。 原来观主竟是对她寄予这么高的期望,她可一定不能辜负观主的看重,赶紧成长起来才行! * 采买完日常用品,慧云这才回到慈航观,在晚膳后向陈青竹复命,并对她今日白跑一趟,未能完成任务表示歉意。 陈青竹摇了摇头: “你考虑得很周到,理应如此才对。” 这世道,但凡能榨取到丁点利益的地方,又岂会没有几只吸血蚂蟥。 她们想顺手做些善事,能以尽量小的代价达成目的,为什么要当冤大头给那些人送钱。 第二天,慧云等人换了俗家衣衫,再次来到南都城。 这次依然没有直奔慈幼局,而是先去附近的牙行,找了人牙子打听了价格,又租了好几辆马车,这才带着人去了慈幼局。 南都城的城东和城南就不说了,寸土寸金。 哪怕是城西,地价都不便宜。 南都曾经是京城,如今也是留都,官府拨款多,民间捐款也多,慈幼局的规模很大,因此设在了地价最便宜的城北。 走到慈幼局外头,便看到一个围墙很高的大宅子。 黑色的大门紧闭,门头上悬着牌匾,红底金字,上书“官办慈幼局”几个大字。 慧明前去敲门,拿着李千户的帖子,自称是李千户亲戚家的下人,前来采买些年纪小的孩子在家中使唤。 与官府的人打交道,自然是有官府背景最好。 李千户拿了陈青竹那么多钱,为表诚意,自然也留了一张名帖,以供她需要时使用。 今日来慈幼局,陈青竹就让慧云把李千户的名帖拿上了。 看门的见惯不怪,“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局正。” 没多久,就让她们进去。 得知李千户是兵部钱侍郎的小舅子,局正的态度热情了两分。 带着慧云等人先去看人。 走进里头的一间院子,没多久,四五十个打扮还算干净整齐,相貌清秀的孩童便被拿着鞭子的管事驱赶到了院子里。 “姑娘瞧瞧,咱们这里头的孩子一个个长得精神,又听话,您买回去绝对有排面!” 一问价格,二十两一个。 这年头,人最不值钱,尤其是这种没长成的孩童。 人牙子手头,容貌极好的七八岁小姑娘,也才二三十两一个。 (当然,这是卖出的价格,收的时候会压低,如同陈青竹那等被抓去抵债的,又刻意扮丑了,价格也会大打折扣。) 普通些的,差不多是五两一个。 女孩再养几年可以生育可以换彩礼,男孩长大了可以干重活,在此时,各有各的长处,所以价格上是差不多的。 慧云来买人,主要是为了填补慈幼局的人手,有排面与否,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性价比才是她考虑的第一要素。连价都没还,便直接道: “我们家买回去都是干活的,也不需要长得多好看,手脚伶俐听话就行。” 听到这话,局正的态度顿时就冷淡下来。 “那便让管事带姑娘去另一个院子看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慧云跟着管事去了另一个院子。 那里远不如先前的院子房子好,而且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酸臭味。 坤道中,有人忍不住捂了下鼻子。 带路的管事见状,解释道: “哎呀,姑娘别嫌弃,小孩子家家的,冬天洗澡容易得病,所以就脏了点,洗干净了是一样的,你们瞧,这一个个的干活多麻利!” 慧云等人朝院子里看去,只见这个大院子里,至少有六七十个小孩。 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只怕才三四岁,头发蓬乱,脸上满是脏污,衣服鞋袜也是破破烂烂,手脚上到处都是冻疮。 每个人或坐或站,手上都有活。 有的在糊纸盒子,有的在打络子,有的在浆洗衣物,有的在磨箭矢,没一个闲着。 旁边还有好几个手里拿着鞭子的胖管事在一旁监督。 那脑满肠肥的样子,和瘦骨嶙峋的孩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姑娘,五两一个,随便挑吧。” 说着,招呼众人: “好了,大家手上的活儿停一停,都站起来,脸都抬起来,让这位姑姑好好看看。” “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姑,来带你们去过好日子呢!” 众多孩童都听话的站起来,只有其中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童,始终低着头。 管事的一鞭子抽在他单薄的背上: “叫你把脸抬起来,耳朵聋了!” 小童痛叫一声,带着哭腔,却不敢叫得太大声,被扯着头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慧云看得皱眉: “这一个我要了。” 那小童顿时被推到一边。 “同等货色,牙行里头可以入奴籍的才五两一个,管事这价格只怕得再少点。我要的数量多。” 这慈幼局里的孩子,没法正大光明去官府入奴籍,得买家自己想办法,价格上自然应该便宜些。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价格说定在四两银子一个,打包卖,没得挑。 除了那个小童,慧云又要了四十九个,总共二百两。 慈幼堂的管事们,拿出麻绳,将这些孩子一个个绑了手,拎到慈航观的几辆马车上。 众多小童被扔上车,神情麻木地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 说什么去大户人家过好日子,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先前真正被卖去大户人家的,都是长相好的。 原以为是去过好日子了,可据那些曾经溜出去的同伴说,其中有两三个人,都被发现丢在乱葬岗。 浑身上下遍体鳞伤,下身全烂了。 他们中许多人都已经知事了,而且在慈幼局也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自然明白那些所谓的过好日子的同伴,遭遇了什么。 而他们这样长相平平的,被卖出去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选中他们这些人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大户人家。 不过是为了省些钱。 慈幼局毫无成本将他们从街上抓回来,尚且逼着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活。 这些所谓大户人家,花了那么多银子将他们买回去,为了回本,还不得拿鞭子逼着他们做到死。 他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被转移到另一个地狱而已。 第57章 做梦都不敢想。御史夫人。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交了好运。 下了马车,他们才发现,自己竟是到了一个道观外头。 守门的是两个道姑。 道观里头一个长相俏丽,温温柔柔的道姑迎上前来,道: “慧云师姐回来了!” “观主吩咐了,先把他们带到西苑洗干净,换身衣服,然后带到斋堂去吃饭。” “怎么还绑着?” 采买他们那位主事的,名叫慧云的姑姑道: “慈幼局那边给绑的,说是怕半路跑了。我不想节外生枝,就没松绑。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去向观主复命。” 那个温柔道姑答应下来,立刻下令给他们松绑。 另一个一路都脸色冰冷,年纪却不算太大的姑姑,此时跟鞭炮似的开口了: “慧静师姐你不知道,慈幼局那些人有多可恶!这么点大的孩子,用鞭子抽着干活,而且肯定没给吃饱,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看就很和善的道姑叫慧静。 而那个脸色冰冷的姑姑,一路沉着脸,竟是在为他们抱不平! “大家不要怕,到了咱们慈航观,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们了。现在,大家乖乖跟我一起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吃饭好不好?” 慧静姑姑的语气是那么温柔,看着他们的目光里,也满是怜悯和疼惜。 这慈航观,好像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进了道观,他们被安排到浴室里,男孩女孩分开,各一间。 许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洗到热水澡,用上胰子。 互相帮忙将身体搓干净,又用篦子将头发上的虱子篦干净,外面有道姑给他们送进来一堆衣服。 每个人里外各一套,里头的是软乎乎的棉布,外头是特别厚实的棉袍子,全是新的,一点补丁都没有。 出了暖烘烘的浴室,外面放着好些个火盆,依旧是暖烘烘。 烤干了头发,众人便被带到斋堂吃饭。 每个人一碗充满肉香味的粥,一大勺蒸蛋羹。 吃完之后,肚子里又饱又暖,特别舒服。 温柔的慧静姑姑告诉他们,观主要在慈航观成立慈幼堂,将会陆续收容很多孤儿。 他们是第一批。 平日主要需要做的,就是帮着姑姑们带更小的弟弟妹妹,偶尔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就可以了。 只要他们乖乖听话,没有任何人会打骂他们。 而且观主说了,以后他们不但每天能吃饱,还每个人都有一个鸡蛋。 每五天能吃一回肉。 表现好的,每个月还可以拿二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月钱。 每个月放假的时候,还可以跟着姑姑们去城里玩耍,买好吃的好玩的。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就算是他们没成为孤儿之前,都没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能被慈航观带回来可真幸运! 肯定是天上的爹娘爷奶保佑,才叫他们有这么好的运气。 躺在慈航观准备的大通铺上,孩子们盖着暖暖的棉被,哭湿了枕头。 可这一觉,却睡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从此以后,他们终于不必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了。 真好! * 且说慧云将带回的慈幼局孩童交给慧静,正准备去找观主复命,便被知客堂的下属告知了一件事,以致于去找陈青竹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的。 “观主!今日知客堂的人来禀报,说有人给她塞了五两银子,打听我们慈航观是否有什么常来的权贵香客。” “这恐怕是靖南侯派的人,来探听我们的底细。” 陈青竹盘坐在蒲团上,摩挲着手中的极品流珠,感受着其中充盈纯净的灵气,声音里带着舒适的慵懒: “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慧云却很紧张: “靖南侯毕竟手握兵权,若让他知晓我们……” 自家人知自家事,慧云比谁都清楚,自家道观背后撑腰的到底是什么人。 只有个李千户和严同知! 论实权大小,还真不如靖南侯。 若被靖南侯探明白她们的底细,只怕要带兵踏平慈航观。 见她这般,陈青竹坐直了身体,斩钉截铁道: “放心,他不敢。这些天正是风口浪尖,他什么也不敢做。” “而且,我们慈航观难道是坐等他来对付的么?” 见自家观主胸有成竹的样子,慧云忍不住问: “观主已经有安排了?” 陈青竹点头,柔声道: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这话真是让人无比安心。 想到观主向来算无遗策,慧云整个人这才松弛下来。 * 陈青竹之所以如此有把握,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得到消息—— 李千户准备已久的第四位重量级香客,已经入网了。 为了这一尾鱼,可以说是费了不少功夫。 此人乃是南都右都御史的夫人。 右都御史,乃是督查院最高长官,秩二品。 当然,这只是品级。 整个南都城,只有兵部尚书,操江提督,司礼监内守备才是真正有实权的大人物。 他们所统御的衙门,也才是实权衙门。 其余的,基本都是用来给大臣养老,或者安置那些朝斗失败的官员的。 品级虽说好听,却没什么实权。 右都御史袁松伯显然也是这样的情况。 他原本是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因为变法一事已经被发配过来好些年。 哪怕是南都督查院的最高长官,却心灰意冷基本不管事,只等着荣养退休。 袁老夫人跟着袁御史半生风云,如今年近六十,早已经不再挂心前朝事。 唯一让她惦念的,只有自己的外孙女茉娘的终身大事。 她没有亲生子,只有一个女儿。 女儿早早过世,也只留下茉娘这样一个外孙女。 偏生茉娘从一出生,鼻子到脸颊处,就有一块很大的黑色胎记,十分影响容颜。 不仅因此说不到好的亲事,还被生父所厌弃。 袁老夫人无法,只得把外孙女接到身边养着。 如今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茉娘也马上就十九岁了,还是没说到合适的亲事,真是叫她死都闭不上眼睛。 她心中时常在想,如果茉娘脸上没有那块胎记该多好啊。 虽说自家老爷被贬到南都,可满朝门生故吏,陛下也欣赏自家老爷的才干,家里还是有底子在的。 再怎么,也能让茉娘嫁个好郎君终身有靠。 正因为如此,她便十分关注那些能治疗皮肤病症的神医。 听说严同知家的嫡长子,那么严重的烧伤疤痕,居然去得干干净净,她顿时就心动了,立刻便去那同知府打听。 却得知那神医竟是个云游郎中,返回南都的时间十分缥缈。 再等三个月,茉娘就满十九了。 那可是真正的老姑娘了。 等不起啊。 正当她满心焦虑时,便听府里的外管家来向她禀报了一个消息。 “老夫人,小小姐的脸,说不定有希望了!” “小的无意间听人说起,那城东的慈航观,观主可治百病百伤,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袁老夫人可不是那么轻信于人的人。 闻言疑惑道: “这般人物,怎么以前竟是未曾听闻?” 管家道: “听说是信众之间的不传之秘。小的也是那天无意间听个送野味的猎户闲谈才联想到的。” 事关茉娘恢复容颜的大事,哪怕只有一点希望,袁老夫人也不想放过。 “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管家便道,当时那猎户说,等他攒到钱了,一定找那慈航观观主把他脸上的疤去掉。 他见那猎户脸上的伤疤跟蜈蚣一样,非常严重,便好奇搭言,一个道观观主,还能祛疤不成。 那猎户是最近大半个月才给御史府送野味的。 以前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每次都能猎到不少野味,不仅给御史府送,估摸着也送过其他达官贵人家,因此竟是见过严同知家的嫡长子。 他神神秘秘地道,自己亲眼看见严同知家那个被焰火烧伤的长公子从慈航观出来,脸上一点疤痕都没有,严夫人还边走边抹眼泪,说什么终于好了,多亏了观主。 袁老夫人拧眉沉思: “所以,严家大少爷那脸,竟是在慈航观治好的?” “没错,那猎户是这么说的。” 慈航观…… 袁老夫人觉得有些耳熟。 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那不是靖南侯府最近闹得人尽皆知那案子的苦主么! 当时她还和自家老爷嘀咕过一句,怎么严同知竟然一反常态如此维护一个不知名道观,甚至不惜得罪靖南侯府。 原来如此! 这严夫人可真是骗得她好惨! 第58章 进了我网里的鱼,跑不掉。 这一切毕竟还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不想让茉娘满怀希望跟她一起去慈航观,最后又失望而归。 为求稳妥,袁老夫人决定厚着脸皮,再去一次严府,让严夫人亲口证实。 严夫人得知袁老夫人来访,有些惊讶。 袁御史毕竟是陛下弃臣,大家都不好过多与其来往。 袁家也挺自觉,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没有主动接触其他官宦家眷的意思。 除了上次打听神医的事,严老夫人来过一次,两家就再无往来。 怎么如今又来了。 严夫人没想到,袁老夫人不仅来了,还让她十分尴尬。 也没寒暄几句,便直入主题道: “严夫人,老身听闻,令郎的脸,其实是那慈航观观主给治好的,可有此事?” 两人本来正坐在一起喝茶。 严夫人听到这话,茶杯都险些没端稳。 见她反应这么大,袁老夫人心中微讶。 看来不用问了,绝对是真的。 好一会儿,严夫人才平复了心神,问: “老夫人这话,是从何处听闻的?” 莫不是府上哪个奴才口风不紧,走漏了风声? 袁老夫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严夫人叹了口气。 真是千防万防,没防到当时有个猎户在旁边目睹了一切。 现在可怎么办,袁老夫人找上门来,肯定是要让她做介绍人。 可她家付出了不小代价,才在观主面前攒下来的人情,她真不想用到袁御史身上。 这也不能怪她现实。 袁御史虽说曾经是首辅,如今到底是失势了。 后代之中,也只有个庶子,在官场上没多大出息。 袁御史本人,虽说有才干,可到底是年近古稀了,还有几年好活。 别说能不能被陛下重新起用,就算能,也没几年风光。更何况,袁御史根本不愿意向陛下低头。 袁家可以说是真的完全没落了。 “老夫人也别怪妾身上次没跟您说实话,实在是这慈航观有规矩,这种事不可对外轻传。” 袁老夫人很诧异: “这观主有如此厉害的医术,竟是不想扬名?” 严夫人见她还把观主当成普通大夫,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说明白观主的本事。 不然,若袁老夫人仗着官家夫人的架子找上门去,强逼着观主出手,一问,这里头竟还有她严家的事儿。 那她们家不得立刻就步了秦家上次的后尘。 她家可没秦家那么多钱去赎罪。 “老夫人,这可不是什么医术。观主乃是受慈航真人点化的神使,是身负神力的!” 袁老夫人不由自主皱眉。 这话怎么听着神神叨叨的,活像是江湖骗子一般。 可严夫人也不是什么愚夫愚妇啊。 而且她脸上的敬畏之色,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但下一刻,她就不这么想了。 “老夫人可知,我儿脸上的疤,观主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去掉了。全程只用了两根手指放在我儿脸上,别的什么也没做,那疤痕就自己掉下来了!” 袁老夫人瞠目结舌,这世间竟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事到如今,严夫人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骗她。 也就是说,那观主确实非常人。 她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那我家茉娘脸上的胎记是不是也能治好?” 严夫人点头: “慧云道长曾说,观主是百病百伤,无不可顷刻而治。” 如此神力,堪称可逆天改命。 袁老夫人终于理解,为什么慈航观规定不可轻易外传了。 然后她就意识到,要让那观主出手,肯定不容易。 “那……严夫人当初,是如何请那观主出手的?” 这事儿也不算秘密,严夫人没有瞒她: “慈航观规定,若要让观主出手,必须有虔诚信众进行引荐。我们当时是找了另一个虔诚信众引荐。” 她没说是秦家,上次她家已经坑了秦家一次了,怎好再卖人家第二次。 又找补道: “不过,这也看此人在观主跟前的地位,引荐是一回事,观主给不给引荐人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不出严夫人预料,袁老夫人果然恳求道: “严夫人,我家茉娘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那孩子实在是可怜,能否请您代为引荐一番?” 严家能在上次的案子里,偏帮慈航观到那种地步,肯定是虔诚信众。 到底是曾经的首辅夫人,严夫人也不好明着拒绝。 “既然老夫人相求,妾身便只好勉力一试了。” “不过,观主肯不肯给这个面子,妾身也不敢保证。” 袁老夫人很通情达理: “那是自然!” 两人约好,明日便一起去慈航观,等确定观主同意出手,下次再带茉娘去。 袁老夫人却不知,她前脚刚一离开,严夫人后脚就派人去了慈航观传话: 明天她带御史家的袁老夫人来,观主可千万别同意她的引荐啊! 贬低一下自家没什么,关键是不能随便用掉来之不易的情面! * 慧云收到严家的传话,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 想起观主最近说的第四位香客就快来了,她顿时明白了。 袁御史家,只怕就是他们精心谋划的第四位香客。 想到靖南侯府这个强敌,她大概明白观主想做什么了。 想到自己在京城时听闻的那位袁首辅的性情,她觉得,观主的谋划这次只怕没那么好实现。 略一思索,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观主。 她传达了严夫人的嘱托,又道: “观主是不是想让袁御史在御前弹劾靖南侯?” 陈青竹没有否认。 张氏既然都将把柄送上门了,单是让靖南侯府损失些钱财名声怎么够。 她已经计划好后路,准备让靖南侯被削爵。 那才是真正能让裴骁痛彻心扉的损失! “观主有所不知,袁御史已经不问政事多年,想让他违背自己的心意再去蹚朝廷的浑水,只怕很难。” “无欲则刚。这位曾经的袁首辅,是个连天子都无法使他屈服的硬骨头。其他人只怕更别想能轻易使唤他。” 这个其他人,就是指的观主你。 陈青竹却红唇轻扬,语气笃定: “放心吧,进了我网里的鱼,一般是跑不掉的。” 人,几乎不可能真正无欲无求。即使他没有,他身边的人也有。 只要他身边的人愿望足够强烈,便必然会想尽办法让他为她所驱使。 如今,袁御史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对凡人来说,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年纪。 行为想法自然都和意气风发的中青年时期都会有所不同。 皇帝也未必有这几十年的枕边人对他影响大。 前世,她作为游魂飘荡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的,几个月后,袁老夫人因病去世,这位袁御史直接哀毁而亡。 她已经安排好,堵住袁老夫人的一切后路,让她看到极大希望,却又无法触及,只能用最大的诚意来求她。 当然,如果失算打脸…… 那也是有可能的。 但她还有备用选项。 要论渴求强烈,又有谁对她的断续之法的渴望,能比那些断了根的太监更强烈呢? 司礼监内守备,同样是个可以告裴骁黑状的好人选。 第59章 好家伙!观主宠儿的待遇可真叫人羡慕! 不过,太监因为自身缺陷和经历,在性情上有些阴阳怪气,许多人都十分阴狠贪婪。 比起普通人,更难掌控。 南都司礼监的权力大大逊色于京城司礼监。 她不敢保证,这位内守备会不会为了往上爬,在自己不需要她后,反手就将她献给皇帝。 在她没有足够高的修为前,她不愿意过早接触皇权。 以她如今的实力,落入皇帝手中,根本无法瞒住自己修炼的秘密。 到时候,只怕会被用各种方法威逼她交出修炼之法,再榨干她所有利用价值。 武力上,即使是以炼气后期的实力,在朝廷炮火的密集轰击下,也不敢保证不会受伤。 而现阶段的这几个信众,再虔诚,也不敢为了她反抗皇权。 想把太监变成虔诚信众,要么她的实力足够强,直接让他们心悦诚服不敢生出一点反心。 要么,就要花费比普通人更多心力去布置。 若没有特别大的必要性,她暂时不会这么做。 所以,目前还是专心发展普通信众比较好。 “这几天,秦家人还是每天都过来?” 陈青竹问。 “是的,每天都是一大早就来了。这些天,他们秦家每天都总有一个主事人在山上帮着修缮房屋,和操持慈幼堂的事。” “听说我们要带一批孤儿回来,秦夫人跟知客堂的人说,她明天带几个裁缝来,给孩子们量体做几身衣服。” 陈青竹面露笑意,对秦家这一家子人非常满意。 要论虔诚信众,秦家当居首位。 “那倒是正好。” 她低声向慧云交待了几句。 慧云听完,立刻便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御史那里怎样不好说,如此一来,御史夫人应当是跑不掉了。 要论鬼点子多,还得是观主鬼点子多啊。 “观主放心,明日属下定会亲自跟进此事!” * 袁老夫人希望自家外孙女能尽早拥有一张正常的脸,心情十分迫切。 老年人觉浅,第二天天都还没亮,就让家奴驾着马车在同知府外头等着了。 同知夫人都还没睡醒。 听着外头下人来通报,说袁老夫人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才什么时辰啊,大冬天的都不让人多睡会儿! 抱怨归抱怨,也不好让人多等,让人将袁老夫人请进来喝茶吃点心,自己则赶紧爬起来梳洗打扮。 如此这般,两人坐着马车抵达慈航观外的时候,不过刚到巳时。 以慈航观的位置,如今又不是抢头香的日子,她俩能这时候到,已经算是非常早了。 然而,此时观外已经停了四辆马车。 其中一辆颇为华丽,另外三辆车则要简朴一些。 几个仆人打扮的守在马车旁边,一看就是哪个出身大户人家的香客来了。 再加上她们带来的四辆马车,直接就快把道观前不大的空地给挤满了。 走进前殿,便见一个身穿绸缎袍子满头珠翠的夫人,正挽着袖子拿着抹布,在擦拭新搬来的神像。 那模样,别提多认真了。 如今同知府和秦夫人已经有几分交情,看这背影,就把她认出来了。 “秦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夫人闻言回过头来,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原来是严夫人,您今日也来敬香啊?” 严夫人没有细说自己的目的,反而问道: “你也是来敬香?” 秦夫人笑了笑: “倒也不是,这不最近观主要建慈幼堂,我就每天带管事来盯着施工,另外,昨天听说观主下令收容了一批孤儿,我就带几个裁缝来,给那些孩子做几身衣服!” 袁老夫人心下震惊,她可从未见过哪家信众如此虔诚的。 道观要建慈幼堂,不仅出工匠,出监工,还天天亲自上山来守着。 连给孤儿们的衣裳,也要亲自带着裁缝来量体裁衣。 放在一般寺庙,就是再虔诚,也大不了多捐个几百两功德钱,撑死了再派个家里的管事,哪有这样又出工又亲自出力的。 别说是她,就连严夫人也被秦夫人这殷勤劲儿给镇住了。 她原先只知道秦家捐了四千两修慈幼堂,还带了工匠来修房子,没想到他们家几个主事人居然也天天来。 “你不会每天都来得这么早吧?”严夫人问。 秦夫人露出个憨厚的笑容: “哪能啊!” 严夫人心道,这还差不多。 紧接着便听秦夫人道: “以往都是和你们差不多时间来的。今儿个这不是府里的厨子做了一种酥饼特别好吃,我就想着早点来,说不定能让观主早膳的时候也吃点。” “谁知道,观主每日早膳用得特别早,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 好家伙! 严夫人内心直呼好家伙。 还能有谁比秦家更会舔的! 她先前就完全没想到,还能做这种事和观主套近乎。 严夫人心里掀起狂风巨浪,脸上却还显得很淡然: “秦夫人可真是虔诚!如今恐怕很得观主青眼吧?” 这话可就说到秦夫人心坎上了。 那话叫什么,锦衣夜行,总叫人心里不得劲! 她家从戴罪之身到得到观主青睐,这种进步,不让人知道羡慕一下,那真是太可惜了。 所幸严夫人如今也得了观主认可,她带来的人么,估计也是她自己要向观主引荐的,不会碍着秦家什么事。 如今,他们秦家在南都城的地位虽说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可若论到在观主心里的地位,那肯定能排得上前几名了! “那可不是!观主因为我家虔诚,前几日,又主动给家母赐了两颗新牙呢!” 严夫人心下又是震惊又是羡慕。 原来观主跟前的宠儿竟是这样好的待遇! 都不用求,观主也会主动根据需求进行赏赐! 更别提将来有个什么大病,几乎可以肯定,观主绝不会置之不理。 这一家人的生老病死,可都有保障了啊! 这么一看,严夫人觉得,自己往日来慈航观来得还是不够勤! “赐予新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袁老夫人有些不解。 严夫人便给她解释了一番,秦家是如何因为牙痛与慈航观结缘,如今观主给予的新牙又多么好用。 “老者的牙齿竟也能再生?” 严夫人道:“当然。要不怎么说观主无所不能呢!” 袁老夫人摸着自己已经牙齿松动的脸颊,又想起自家老爷子那已经只剩下两颗的大牙,很是心动。 不过,那都得排在茉娘的事情之后。 眼见这位南都城巨贾的夫人对那观主如此虔诚,袁老夫人心中对这观主的能力便又多了几分期待。 不由催促还打算与秦夫人闲谈的严夫人: “不如我们也早些去求见观主。” 第60章 观主安排的这一出大戏,可真妙啊! 严夫人跟她解释: “观主一般是午膳时分才结束清修,得先由慧云道长去通传,才知道观主肯不肯见我们。” “那就先去跟那慧云道长说说。” 行不行的,都要先挂个号,让观里知道她们这么早就来了,也是很有诚意的。 秦夫人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在慈航观主事人跟前刷存在感的机会的,也跟着两人一起去找慧云。 慧云听了严夫人所说,这才道: “待观主结束清修,我就去向观主禀告此事。不过,就算观主同意见你们,也要排在秦夫人之后了。” 两人不解。 秦夫人却觉得十分有排面,努力压住心中的得意,故作谦虚地道: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观主今早就让慧云道长给我留了话,说我秦家也是她的虔诚信众,岂能脸上留着这么有损颜面的斑点……” “观主叫我午时去一趟,给我把斑去了呢!” 说到这,秦夫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已是满脸笑容。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呢,哪怕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可这一脸的斑,到底是她这二十多年的心结。 能去掉,还是观主主动提的,怎能不叫人开心。 因为待会儿要让观主给祛斑,秦夫人已经早早就洗掉了满脸的脂粉等着。 如今这一脸的斑,十分显眼。 她这斑和一般妇人脸上那种浮于表面的黄褐斑不同,一看就很深,像是被表皮覆盖,偏又颜色很深,非常影响容貌。 “秦夫人,可否让老身看看你的脸?”袁老夫人道。 都是女子,秦夫人自然是不介意,走过去让她看。 袁老夫人仔细一端详,这和她家茉娘脸上那胎记,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处么。 唯一的区别,便是茉娘的胎记颜色更深,且是黑色的。 “秦夫人这斑如此深,竟真能去掉?” 秦夫人肯定地道: “当然,我家珍娘也长了一样的斑,只是没我的多。观主也是一炷香时间就去掉了。” 这事儿袁老夫人也听严夫人说过,此时再次从当事人口中亲耳证实,不由得心下火热。 若这种埋藏在肌肤内里的斑都能一次性祛除,那她家茉娘的脸肯定也一样能治好。 就算一次不行,多祛除几次肯定也行的! 如此想着,心下对待会儿观主的接见,也有些紧张起来。 不由想跟眼前被观主认可的虔诚信众取取经。 “秦夫人,老身想问问,是不是有虔诚信众引荐,观主就一定会答应出手?” 秦夫人听这话锋,却开始有些担心,若以后袁老夫人把自己家在观主跟前如此得宠的事情透露出去…… 那到时候,虽说她家在南都城的地位会上升,可麻烦也会不少。 于是便道: “这也未必。观主的神力,也不是可以随便浪费的。” “一个信众,在观主面前的情面也是有限的,而且估摸着还得看观主的心情,眼缘之类的。” 心中突然生出主意: 若不想随意浪费观主跟前的情面,到时候她或许可以直接求求慧云道长,让她假装去通报,然后出来说观主没同意。 两个信众出于私心,这说辞竟是出奇的一致。 袁老夫人越发忐忑。 在她焦虑的等待中,终于到了午膳时分。 “秦夫人,观主请你进去。” 秦夫人喜滋滋地跟着慧云去了知客堂。 大约比一炷香更多些的时间,从东苑出来了。 一边走,一边在摸自己的脸,嘴角都要笑烂了。 严夫人和袁老夫人一看,顿时都惊住了。 难怪秦夫人如此高兴。 她脸上不只是斑去掉了,连皱纹都少了一大半,整张脸又白又嫩又蓬,整个人直接年轻了十岁以上! 袁老夫人被这立竿见影的变化惊得许久无言。 好半晌才喃喃道: “真是鬼斧神工之伟力啊!观主果非凡人!” 心下已然完全折服。 此时她百分百肯定,茉娘脸上的胎记,在观主手里也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道长,我们这事儿观主怎么说?” 她连忙询问慧云。 神情态度比起先前又恭敬了许多。 慧云歉意地摇摇头。 “啊……这……” 袁老夫人瞬间被巨大的失望所笼罩,心中焦急不已,拉着慧云的手: “道长,你且再去帮老身跟观主说说可好?” “这事关我家外孙女的终身幸福啊,求观主发发善心……” 慧云丝毫不为所动,拉开她的手: “善信莫要歪缠,请按我观规矩行事。否则,惹了观主不悦,就再无一丝可能。” 动作语气都很温和,表达的意思却让人不敢再有丁点放肆。 袁老夫人不敢再纠缠。 严夫人在一旁道: “对不住啊老夫人,是我严府在观主面前还不够得脸。” 袁老夫人摆摆手,随即把目光放在了秦夫人身上: “秦夫人……” 秦夫人心中一凛,从祛斑且年轻十岁的巨大喜悦中回过神。 她可不能叫袁老夫人给缠上了。 “观主说,这是对我秦家近日虔诚的奖赏。我这刚得了奖赏,只怕一时间,我秦家也没这么大的脸面能让观主再次出手啊。” 这话合情合理。 袁老夫人的希望再次破灭,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茉娘,难道真的没这个命吗?” 她已经彻底被陈青竹的力量折服。 哪怕被拒绝,心中也不敢生出怨气,只怪自己是新人,找的引荐人也不够分量,无法让观主出手。 见她脸上的着急不似作伪,秦夫人倒也有些同情袁老夫人的外孙女了。 毕竟她刚经历过女儿因为脸上的斑心生死志的事,深知容貌上的缺陷,对小娘子们的内心有多大伤害。 这种同情,不足以叫她浪费秦家的情面,却不妨碍她给出出主意。 “老夫人,其实无人引荐,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说着,她便将曾老夫人找不到人引荐,全靠自己供奉了大笔银两后,被观主接见,赐予两颗新牙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夫人可知,曾老夫人供奉了多少银两?” “那倒是不知道了。” 袁老夫人又去问慧云。 慧云高深莫测地道: “老夫人,观主的神力,岂能是世俗银钱可衡量的。观主看一个人虔诚与否的标准,是你们的诚心。” “我言尽于此,其他的,只能看你自己。” 袁老夫人连忙应是。 然后便和严夫人一起离开了慈航观。 心中想着,一下山就派人去打听打听,慈航观还有哪些在观主跟前有分量的信众。 看能不能找个引荐人。 若不能,她便也只能走那曾老夫人的路子了。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她都一定要让茉娘拥有一张正常女儿家的脸! * 望着袁老夫人充满决心的背影,慧云轻轻勾起了唇角。 观主对人心的把控可真是太精准了。 今日安排的这一出大戏,足以让袁老夫人这条鱼,把钩子咬得死死的。 就是来十个大汉拉,只怕都不能让她松嘴。 观主所谋之事,说不定还真有几分希望。 还有三天,就是那何旺的行刑之期了。 也不知道靖南侯府那边,是否又会如观主所料,再次作死呢。 第61章 竟学着陈青竹的手段来胁迫她! 被慧云惦念着的靖南侯府,如今张氏刚刚苏醒没几天。 她这次对自己下手太狠,流了太多的血,整个人都十分虚弱。 人虽然醒了,精力却大不如前,连容貌,也憔悴了好多。 手腕上的伤口也还很痛,虽说经过缝合,却不能随意活动,只能像骨折了一样用一块布巾吊在脖子上。 她这个样子,自然是无法再留裴骁过夜的。 就算她想,裴骁见她这副模样也没有兴致。 老实了许久的后院诸多姬妾,尤其是还年轻的那几个,这几日个个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不是去花园偶遇,就是去书房送汤送点心,变着法儿地吸引裴骁的注意。 裴骁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顺水推舟便挑了一个合心意的伺候。 当然,他也没忘记张氏,每天都会来看看她。 今日要去军营,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回府。 早上从妾室房里出来,便过来陪着张氏用早膳,还难得柔情地给张氏喂完了一碗药才走的。 这次补身体的药不知道是下了些什么药材,又苦又麻又酸。 往日里,张氏都是把药放得稍微温些,端起碗一口闷的。 裴骁一勺一勺地喂,对张氏来说无疑是种漫长的折磨。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没说一句扫兴的话,满脸感动地喝完了。 药难喝只是身体上的折磨,更让她扎心的,是裴骁身上的脂粉香气。 即使沐浴过后已经淡了,刚才凑得那么近,她还是能闻到。 她叫来青柳,问: “昨夜侯爷去了谁那里?” 青柳道: “又是洪姨娘处。” 连续三天都是洪姨娘。 张氏咬牙: “果然是勾栏妓院里出来的贱人!” 说勾栏妓院其实不至于,这洪姨娘是初来南都时,下官送来的瘦马。 跟着裴骁的时候还是处子。 裴骁并不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很懂得和光同尘,因此没有拒绝,带回来让张氏给安置在了后院。 “夫人,要不奴婢去教训教训她!” 青柳谄媚地道。 张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侯爷前脚从她房里离开,你后脚就去教训她,是想让侯爷觉得我妒忌不贤?” 青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张氏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不安分的妾室自然要收拾,却不急于一时。 身为正室,只要侯爷的心里还有她,不管这些人怎么花样百出地争宠,其实都无法越过她去。 在侯爷还喜欢她们的时候,没有正当理由,她绝不会滥用正室的权力去处置她们。 不然,反倒显得她仗势欺人,妾室受尽委屈柔弱可怜。 她如今更应该考虑的是,自己身边人手不足。 往日里她还是太过倚重刘嬷嬷了。 如今刘嬷嬷这一去养伤,她便感觉自己身边除了一个蠢得冒烟的青柳,竟是无人可用。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再找两个得用又忠心的下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 正想着这事,便听下人前来禀报: “夫人,刘嬷嬷回来了。正在外头求见。” 张氏下意识皱眉。 如今这个时间,刘嬷嬷来,肯定是为了何旺的事。 她明明都已经吩咐人一定要先瞒着刘嬷嬷,等何旺被处死,事情已经成定局,她再告诉刘嬷嬷,她已经尽力,却依然无法救回何旺。 再煽动一番,让她把仇恨转移到慈航观和背后之人身上。 到时候,刘嬷嬷只能靠她养老,便只能像以前一样一心为她效力。 如今既提早来了,便证明别院的人办事出了纰漏。 可事已至此,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 “叫她进来吧。” 没多一会儿,刘嬷嬷就出现在了张氏面前。 经过好几天的休养,她脸上的伤基本上已经看不出痕迹。 唯独手臂,伤筋动骨一百天,依旧还打着石膏吊着胳膊。 主仆两个,一人吊着左边胳膊,一人吊着右边胳膊,倒是十分和谐。 张氏屏退左右,刘嬷嬷便立刻哭着喊着求她救何旺。 张氏心中十分不满。 自私自利的狗奴才,往日说什么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如今,她为了洗清流言都去了半条命,刘嬷嬷非但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还非要让救何旺。 她但凡是个忠心的,这件事就提都不该提。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一点都没表露出来: “嬷嬷,何旺是您唯一的儿子,我岂能放着他不管。我一醒来,就派人去牢里打点了。” 刘嬷嬷面色一喜。 还没来得及道谢,便听张氏道: “可惜,事情闹得太大了,如今全城的眼睛都盯着,府衙那边不肯容情。” 刘嬷嬷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 她跟了张氏多少年了,哪能不知道,以靖南侯府的地位,要从牢里捞个人其实没那么难。 而且,也不是让她直接给何旺脱罪,只是拿钱偷梁换柱而已。 以夫人的聪慧,不会想不到这样简单的办法。 没成,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根本没去办。 今早有人告诉她何旺被下狱判处斩立决的消息时,她就起疑了。 别院众人口风如此一致地隐瞒她,只能是出于夫人的命令。 如今她终于完全确定,夫人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救何旺。 何旺明明是为了给夫人办事才落到如此地步,她竟然眼睁睁看着何旺去死! 刘嬷嬷的一颗心,完全冷了,甚至生出了恨意。 伺候张氏多年,她明白张氏这个人的心有多狠。 她绝不可能因为她的哀求就改变主意。 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事情没办成,定是办事的人不得力。不如夫人把侯府的名帖和打点的银子交给老奴,老奴自己去府衙找人。” 听她语气强硬,张氏便明白,虚与委蛇绝对打发不了刘嬷嬷,便索性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 直接冷了脸道: “嬷嬷往日里并非不知好歹的人,今日说了糊涂话,我可以不计较。但此事最好到此为止,否则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 窗户纸完全捅破,张氏没有给刘嬷嬷任何希望。 刘嬷嬷也索性彻底撕破脸: “夫人,何旺是老奴唯一的儿子,为了救他,老奴什么都做得出来!” “夫人若不仁,就别怪老奴不义!” 来到靖南侯府这十年,刘嬷嬷没少帮张氏干坏事,她手中可掌握了张氏不少把柄。 如此直接的话语,叫张氏又惊又怒: “你竟敢威胁本夫人?” 事已至此,刘嬷嬷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没错。若何旺死了,夫人您也别想好过!” 张氏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刘嬷嬷是她一直以来倚重的心腹,知道她许多隐秘。 若她将以前帮她做的那些事抖落出来,侯爷就算是一气之下休了她都有可能。 “嬷嬷应该知道,胆敢威胁我的人,向来没什么好下场。你若体谅本夫人,我还可以当这事没发生,以后好好给你养老送终。” “可你若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夫人下手无情!” 刘嬷嬷并不畏惧她的威胁: “夫人以为,老奴会毫无准备就来?” 深知张氏为人,她来之前自然是留了后手的。 这话张氏听着极其耳熟。 细细一回想,这不正是陈青竹那贱人曾经说过的么? 刘嬷嬷竟是学了陈青竹那贱人的手段来胁迫她! 张氏瞬间感觉被恶心到了,同时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就窜起来了。 刘嬷嬷这蠢货,她竟以为,同样的招数,她还会上当第二次! 第6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氏心中生出杀意。 面上却装作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吐出来: “你想怎么样?” 刘嬷嬷深知,如今已经和张氏撕破脸皮,从今往后不可能再待在她身边。 既如此,那就要宰一笔大的,让她和儿子后半生都可以衣食无忧。 “我要侯府的名帖,一个让何旺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假身份,以及一万两全国通兑的银票!” 她知道,张氏掌管侯府多年,捞了不少油水,要拿出一万两来绝对不难。 张氏没有在银票上讨价还价,而是道: “名帖事关重大,本夫人不能给你。” 这是借口,却也是事实。 那上头有靖南侯府的印章,是靖南侯府对外交往时的身份象征。 刘嬷嬷都已经背主,按常理,她确实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老奴只拿它营救何旺,不做别的。” 要偷换死刑犯,需要打通的关节不少。 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就算给很多银子,没有靖南侯府的名头做保证,只怕也无人敢接手。 张氏当然知道刘嬷嬷是要拿它救何旺。 但何旺必须死。 不然,若有朝一日被人发现他还活着,牵扯出来,好不容易才撇干净的流言,会再次缠上她。 到时候侯爷追究起来,她又该如何交代? 难道实话说是被刘嬷嬷胁迫? 那就必然扯到曾经她在靖南侯府做的那些事。 后果也不比被认为和何旺有染轻多少。 两害相权……她都不取。 她要刘嬷嬷和何旺一起死,彻底消除所有隐患! 很快,张氏脑中便有了对策。 她道: “看在多年的主仆情分上,其他两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名帖……我最多让张贵拿着名帖跟你一起去救人!” 张贵是张氏的外管家,专门为她打理嫁妆和其他产业的。 同样属于张氏的心腹。 和何旺不一样,张贵可不是个绣花枕头,反而非常有能力。 只是,毕竟是男人,不好时常出入内宅。 纵火一事,张氏当时也是想着若被发现,可以借口是何旺为母报仇,不至于牵扯到自己身上。 不然,若是派张贵出手,绝不至于给她惹出这么大麻烦。 为了取信于刘嬷嬷,张氏又似模似样地警告道: “刘嬷嬷,本夫人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也希望嬷嬷从此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远离南都,不然,鱼死网破,你们母子绝不会有好下场!” 事关儿子的安危,刘嬷嬷也只能让步。 “那就依夫人所言。夫人放心,只要夫人如老奴所愿,老奴绝不对外说出一个不该说的字!” 于是,刘嬷嬷便在此等着青柳去请张贵过来。 她并不知晓,青柳前脚刚走,张氏后脚就又让人追上去,送了一封书信给张贵。 事关重大,她没在上头写其他。 只让张贵带着他弟弟张财一起来府上,并且让人去把城东的别院围了,不许任何人离开别院。 若有离开的,也务必把那人抓回。 刘嬷嬷和陈氏那贱人当初的情况可不一样。 她对陈氏突如其来的反抗,没有一点事先防备。 吃一堑长一智。 从何旺被判处斩立决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信任刘嬷嬷。 至少,在确定刘嬷嬷的忠心之前,她得防着一手。 所以,她是一直派人注意着刘嬷嬷的。 刘嬷嬷在别院能接触到的就只有别院里的人。 出了别院,则全程在她所派之人的眼皮底下。 刘嬷嬷的确可能有后手,但这后手,绝不会像当初陈氏所谓的后手一样,叫人毫无方向。 她很快就能控制住刘嬷嬷安排的人。 然后铲除刘嬷嬷,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她。 如今,唯一的麻烦,便是不好在城里杀人。 刘嬷嬷虽说是下人,当初与张府签订的却不是卖身契,而是为期十年的长契。 只恨后来她过于依赖和相信刘嬷嬷,没叫她签个卖身契。 以至于如今她与何旺,都是平民身份。 随意打杀平民,是会给自己和侯府惹麻烦的。 要不引人注意地杀人,最好是在城外。 要让刘嬷嬷出城,却必须救下何旺。 …… 好在,最麻烦的事,她也想好了对策,只等张贵来,交待他即可。 张贵一般在城中的酒楼做大掌柜,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便跟青柳一起来了靖南侯府。 张氏上次因为单独召见何旺吃了大亏,这次便没再屏退左右。 刘嬷嬷在外间,她在屋里足足留了四个二等丫鬟。 “夫人!” 张贵要行礼,张氏连忙叫他起来,然后故意大声交待道: “张贵,你拿着侯府的名帖,与刘嬷嬷一起去办事。务必要让刘嬷嬷达成心愿。” 一只手却将等待时早已经写好的杀人灭口的安排,摊开给张贵看。 张贵看完,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道: “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把刘嬷嬷的事情办好!” “去吧。” 刘嬷嬷临走前,自然是带走了一万两银票。 张氏虽说如今身家算丰厚,却大多置办成了田产铺子等产业,身边的现银只有一两千两。 上次为了打点那位京城来的名医,已经全填进去,还挪了府库的八千两银票。 今天又只能从府库拿。 如此,不到十天时间,府库里便又多了一万八千两银子的亏空,是她当年嫁妆总额的两倍多。 不过,张氏并不慌张。 侯爷信任她,管家权在她手里。 缺多少银两不过是账簿上的数目,到年底随意调整一番便能瞒天过海。 况且,这一万两中的大多数,都是能拿回来的。 * 打发了张贵和刘嬷嬷离开,张氏立刻叫人拿来烛台,将刚才写下计策的纸点燃,亲眼盯着烧成灰才罢休。 为了让刘嬷嬷放心和张贵一起出城,又不会真正救出何旺留下把柄,她打算只从牢狱里将何旺借出半天。 等用暂时借出的何旺,将刘嬷嬷骗出城杀掉,张贵便可以毒哑何旺,将人再次送回牢狱。 如此一来,不仅不会留下后患,而且动静极小,只需要打点好牢头即可。 为了取信于牢头,她叫张贵特意带了他的亲弟弟张财。 ——两人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兄弟。 张贵身材魁梧,身手很好,却心细如发能力极强,还很忠心,是张氏手下最得力的人才。 他来办这件事,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如此这般,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十分完美。 只要今晚一过,她从此便都可以高枕无忧。 想到这,张氏不由嘴角微勾,露出几分自得。 凡是跟她作对的人,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等这件事风头过去,她便会再次着手收拾陈青竹那个贱人。 她可没忘记,此次她之所以遇到如此大的麻烦,还险些丢了半条命,可全都是因陈青竹而起。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一切算计,全在陈青竹的预料之中。 早就让人张开了结结实实的大网,只等她一头扎进来。 第63章 这次遭殃的是裴骁。 原以为此事十拿九稳。 张氏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只等着第二天早上,张贵前来向她复命,一切都已经按照她的计划完成。 谁能想到,等来的却是青柳慌慌张张地跑进门。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张氏还在养病,很不喜欢人一惊一乍,闻言不悦地皱眉: “什么事这样咋咋呼呼?” 青柳道: “刚才外头铺子里的人来禀报,说是侯府藐视王法,偷换死刑犯,外头都已经传得到处都知道了!” “什么?!” 一阵眩晕朝着张氏袭来,让她险些站不住。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贵呢?” “回夫人的话,张贵至今没回来!” 事已至此,张氏已经完全肯定,昨晚的事,绝对出了大纰漏! “还不快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张氏在家急得食难下咽,青柳却过了一两个时辰都没回来。 她又派了人出去找,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给终于让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带来了更不妙的消息。 昨天入夜时分,张贵等人刚把何旺换出来,才走出衙门外一条街,便被南都府衙的差役追了上来。 张贵拼死护着刘嬷嬷母子试图逃走,动静闹得特别大。 周围住的人家和还没收摊的小贩,全都看到了。 后来,张贵见无法逃走,便一刀捅死了刘嬷嬷,被捕了。 差役在张贵身上搜出了靖南侯府名帖。 可谓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如今,小半个南都城都知道了,靖南侯府藐视王法,偷换死刑犯,还当街杀人。 裴骁好不容易才扭转一点的侯府名声,再次坏了个彻底。 后来派去的丫头之所以知道得如此详细,是因为此案在今天上午已经公开审理。 被捕的张贵坚称是自己和刘嬷嬷偷盗名帖与钱财,和侯府无关。 审案的严同知则认为,大户人家的名帖看守严格,不可能轻易失窃。 犯人口供有疑点,必须严查。 而青柳之所以没回来,则是因为在堂外看热闹时被认出来是靖南侯夫人身边的人,直接被传唤上堂问话了。 下午这案子还要继续审,所以青柳暂时回不来。 “衙门里说了,夫人病重只怕不能理事,已经去守备营请侯爷前去应诉了!” “什么!” 张氏整个人几乎站不住。 上次被衙役找上门,被许多贱民强逼着前去衙门应诉,已经是十分糟糕的情形。 这一次,比上次还糟糕十倍。 她已经完全肯定,自己这次绝对是遭了人算计。 可如今,根本就不是追究罪魁祸首的时候。 她给侯府惹了这么大的祸,甚至闹到要让侯爷公开去衙门应诉的地步。 毫无疑问,侯爷从衙门一离开,就一定会回来问罪。 她完全不敢想,到时候要怎么面对侯爷的怒火。 而且,她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要在这风口浪尖救何旺的事? * 事实正如张氏所料,靖南侯裴骁从衙门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严同知死咬着侯府不放。 一个下午,传唤了好几个张氏身边的丫鬟前去审问。 哪怕张氏事先吩咐了叫她们坚称是失窃。 可这些丫鬟哪里经得住严同知单独一个个带上堂审问。 越是问细节,这些丫鬟的说辞越是前后不一致,自相矛盾或互相矛盾。 再被严同知稍微上刑一拷问,顿时就心防崩溃,纷纷改口说了实话。 正因为是实话,这次口供倒是出奇的一致。 都说是刘嬷嬷来找张氏,然后张氏就传了何旺来,最后夫人就给两人取了名帖和银票。 若非是裴骁应对得当,得知被传唤问话后,就第一时间请了南都城最有名的讼师一起前往应诉, 那指使下人偷换死刑犯的罪名,就要被严同知直接给扣严实了。 也幸好那讼师名不虚传,思维缜密巧舌如簧,一番强辩之下,抓住了那些丫鬟话里的漏洞。 第一,张氏和刘嬷嬷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在跟前,她们并不能确定刘嬷嬷来见张氏是为什么。 第二,张氏只吩咐了张贵要办好刘嬷嬷的事,她们并不知道要办的是什么事。 张贵也忠心,此时依然不断维护张氏,改口说是他们借口别的事情从张氏手中骗了银票和名帖。 因此,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绝对是张氏指使,严同知依旧不能判张氏的罪。 虽说案子是辩赢了,靖南侯府的口碑,在百姓之中却是彻底坏了。 上次纵火案,百姓们本就对靖南侯府有些不满了。 虽说没能惩治张氏,好歹能宰个侯府的家奴出出气。 谁知道,他们竟然仗着靖南侯府的权势,想偷偷把那本该砍头的家奴换出去。 简直是可恶至极! 更可恶的是,明明事情都已经那么明显了。 人家请得动南都城的金牌讼师,竟然还巧舌如簧地脱罪了。 百姓们无比愤慨! 再加上反正是法不责众,上次砸了张氏也没什么后果…… 于是,哪怕裴骁的脸色冷得吓人,依旧被百姓们围住,砸了满身满脸的臭鸡蛋烂菜叶子。 没错,是臭鸡蛋。 上次大家没经验,还浪费了不少上好的鸡蛋和菜叶子。 这次听说靖南侯要来应诉,许多人中午就跑回家拿了臭鸡蛋烂菜叶。 裴骁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脸和狼狈过,几乎可以说是从府衙门前落荒而逃。 哪怕回到侯府,洗了又洗,都依然觉得周身仍被令人作呕的臭味环绕。 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张氏那个蠢妇,裴骁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把张氏那个贱人给本侯叫来!” 长随刚要领命而去,又被裴骁叫住了。 “回来,不去叫她,就算她来了也不许让她进来!” 他想起上次张氏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架势,叫他忙着收拾烂摊子的同时还要到处给她请大夫,心中厌烦不已。 明日,又要再次为此事扫尾,到处送礼赔笑脸装孙子。 他完全不耐烦再看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 * 张氏听说裴骁回来时的狼狈情况,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她不敢想象,天之骄子的侯爷被如此对待,心中到底憋了多大的火。 而她,面对这滔天怒火,又该怎样才能保全自身。 然而,满心焦虑地等到晚上夜都深了,她也依然没被裴骁传唤。 这叫张氏无比心惊。 一个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就赶紧收拾一番去求见裴骁。 却听说侯爷已经出门去了。 晚上回来试图再次求见,却又被外院的长随告知,侯爷说了不见她。 张氏越发心惊。 然而,此时她还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准备再次出门送礼的裴骁,比她还心惊。 第64章 对张氏伤筋动骨的惩罚。 昨天只去了锦衣卫,司礼监两处送礼。 然而,听这两人的口风,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民怨沸腾,他们若不对陛下禀报此事,风险很大…… 意思就是得加钱。 裴骁心中暗恨这些人的贪婪无度,却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要挟。 仗势欺人,暗箱操作的权贵的确不少,可只有他们家,被闹得人尽皆知。 他不能给陛下留下任何削爵的把柄。 锦衣卫司礼监两处,今日将要再次各送去五千两。 总共便是花了三万两。 如此,督查院右副都御史那里,又岂能比上次的五千两少。 甚至,能直接向陛下进言的兵部尚书,操江提督处,这次也得打点一番。 三个人加起来,少说也得一万六千两才能拿得出手。 当他让人把补给锦衣卫,司礼监的银子送出去后,便打算去兵部与督查院。 正要让大管家去取银票,谁知道,对方却面露难色: “侯爷,府库里的钱……不够了!” 裴骁难以置信地皱眉。 钱不够? 他堂堂侯府百万家财,居然有人跟他说,钱不够! “怎么回事?本侯记得,年底交账的时候还有十一万两现银,如今才二月,怎么可能没钱?” 大管家跟他细数侯府这两个月的开销。 过年走礼,侯府日常开销,年底给侯府下人发赏钱,以及为纵火案两次扫尾,已经花费了八万余两。 如今,还剩下一万两,现银不够了。 裴骁可不是不会算数,零零总总一加,还是少了一万九千两。 才二月,竟然就有一万九千两对不上数。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朝中一些出身一般的中下层官员,全部身家也不到这个数。 这只能说明,有人在暗中偷他的钱! “还差一万九千两,钱呢?” 他目光如刀地盯着大管家。 大管家冷汗涔涔: “这……这,小的知道的开销也就这些……不如侯爷问问夫人?” 他哪有胆子从侯爷的府库里捞这么多油水啊。 可也不敢明着说是夫人干的。 裴骁如何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不由得脸色铁青。 他原还当张氏是个好的,温柔贤惠,持家有方。 谁知,她除了不断给自己惹出大麻烦,竟还是一头硕鼠! 短短两个月,就在他的府库里贪墨了一万九千两,还不知以前拿了多少! 哪怕侯府拥有百万家资,也经不住她这么掏! “去把账本拿来。” 在侯府,张氏和大管家是各有一套账本的,本就有互相监督制衡的意思。 但这些年,裴骁越发信重张氏,大管家对于张氏在侯府捞油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在此时,心急如焚的张氏再次求见。 听到长随的禀报,裴骁咬牙切齿: “来得正好,叫她进来!” 张氏终于得以见到裴骁,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她一来,就看到裴骁不光不善地盯着她。 她赶紧扑过去,一只手拉住裴骁的衣袖,抬起脸泪光盈盈地望着他: “侯爷,您听妾身解释!妾身不是故意要给侯府招祸的,妾身也是被刘嬷嬷那刁奴胁迫,才让张贵拿了名帖和银票去赎何旺啊!谁知,竟中了他人算计……” 裴骁冷峻的脸上,此时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可一旁熟知裴骁的长随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他暴怒之后,反而不会有太多情绪遗留在脸上。 他会直接做出让人痛入骨髓的反击。 夫人这次,只怕要倒霉了。 裴骁眯眼看了她一会儿,直接拉开她的手,往外一推。 “滚开!” 张氏本就体弱,被这一推,直接摔倒在地,发出啊地一声惨叫。 她摔倒的时候,受伤的左手着地,伤上加伤,顷刻间便痛得额上冒出了冷汗。 即使她面白如纸,痛得灰白的唇又白了几分,裴骁眼中也没有丝毫怜惜与担忧。 “被刁奴胁迫?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因何事被刁奴胁迫?” 经过一夜的思考,张氏已经想好了对策。 此时强忍着疼痛,泪眼朦胧地道: “侯爷,那刁奴拿瑾哥儿中毒的事来威胁妾身,说妾身要是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将此事告知大伯娘身边的李嬷嬷。” “她是妾身身边的心腹,她的话不比一般奴婢,妾身不敢拿侯府与张家嫡支的情谊做赌啊!” 又解释了自己的计划。 表示自己根本没打算让刘嬷嬷带着银票离开,也没打算让何旺真正逃狱给侯府惹来祸患。 然而,裴骁此时对她已经失去信任,如何肯信她这番巧言令色的解释。 他眼中满是讥诮: “哦,这么说本侯还要感谢你一心为侯府着想?” 张氏听得出他的讽刺,可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更稳妥的说辞。 正在这时。 “侯爷,账本拿来了。” 取账本的大管家回来了。 裴骁接过账本,一看现银的数目,府库的实际存银果然比账上少了一万九千两。 张氏依旧跪坐在地,裴骁直接把账本砸在了她脸上。 “啊!”张氏再次痛叫一声,额角沁出了鲜红的血液。 裴骁丝毫不在意,质问道: “这你又怎么解释?开年才两个月,府库里的银子就比账册上少了一万九千两!” “好啊,本侯竟不知道,硕鼠竟是枕边人!” 张氏赶紧捡起账册翻看,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症结所在。 侯爷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府库的银钱数量不对,再加上她刚给侯府惹下如此大祸,所有的怒气便积攒到一起了。 心中无比慌乱。 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咬牙道: “侯爷!妾身说实话,除了瑾儿中毒的事情,刘嬷嬷那刁奴还拿我趁着管家中饱私囊之事威胁妾身!” “妾身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侯爷宽宥妾身一次!” 既然侯爷已经知道了她中饱私囊之事,她便不如顺势承认刘嬷嬷是用此事威胁她。 总比其他事情也跟着暴露好。 裴骁这才觉得事情合理起来。 张氏既然会做出中饱私囊的事情来,又如何会像她刚才所说那样,为了侯府的利益如此紧张。 只有为了维护她自己的利益,她才会如此上心。 若不是顾忌着张家还有淑妃娘娘的情面,他非得休了这个贪婪的蠢妇不可! “来人,把夫人带回瑶光院,没有本侯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踏出!” 这便是变相禁足的意思。 张氏刚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裴骁的惩罚还没完。 而且是对她伤筋动骨的那种。 * 再一次,张六漏夜前来,向陈青竹禀报他在靖南侯府打探到的消息。 “哦,竟是还夺了她的管家权,叫她十天之内赔偿以往所有贪墨银两?” 陈青竹笑容愉悦,颇有兴味地道。 “没错,如今靖南侯夫人正让外头的副管事到处卖产业填补亏空呢!” 陈青竹轻笑: “看来裴骁也真是为了打点这次的事情,出了不少血,竟是如此没风度,叫自己的嫡妻赔银子!” 张六道: “那是自然,这么个又蠢又贪的毒妇,为靖南侯惹了多少麻烦,填了多少银子!” “靖南侯那样的权贵看似清高,其实对利益算得清楚得很,不找补回来才怪呢!” 陈青竹讽刺地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冷意。 裴骁这就开始心疼靖南侯府的损失了,还对往日里爱重信任的娇妻如此不留情面。 那面对之后的雷霆重击,他们又该如何? 第65章 完了,慈航观的名声藏不住了! 此事虽说要借他人之力,却依旧还在她的掌控中,有条不紊地顺着她指引好的方向发展着。 首先便是秦夫人这边。 她给秦夫人治了脸的第二天,秦夫人就没来慈航观,主事人换成了秦大富。 一问,说是参加城中商会会长家的生日宴去了。 第二天下午,慈航观就来了一位夫家姓万的富商夫人,按规矩带着五行供品,态度恭敬地表示要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 第三天,又有另外几位富商夫人一起找上门来,个个都带着贵重的五行供品。 毫无疑问,是秦夫人在宴会上走漏了消息。 陈青竹对此丝毫不惊讶,甚至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几次接触下来,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位秦夫人是有点喜欢炫耀的性子在身上的。 她的那张脸,突然就变得那么白净,还年轻了十来岁。 她怎能独自忍受这样的喜悦。 就算能忍住不炫耀,也想多出去走动走动。 她的脸变化那么明显,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不同。 肯定会有人向她打听秘方。 哪怕她不想说,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让她无法推脱的人。 事实正如她所料。 在商会会长的这一场生日宴上,秦夫人可谓是艳惊全场,吸引了所有相熟的富商夫人们的目光。 一坐下,就有人向她打听是哪里得了美容养颜的秘方,怎么才一些时日不见,竟是年轻了这么多,脸也变得那么白净好看。 对于韶华不再的人来说,无论男女,都对能抗衰,让人变年轻的东西十分向往,甚至有许多人可以堪称狂热。 秦夫人当然不想说,只随意拿个大家都听说过的方子搪塞。 但这个方子不是没人坚持用过,要见效早就见效了,肯定是还有什么别的关键之处没说。 众人很快便明白她是在敷衍她们。 按理说,但凡知情识趣些的,别人不想说的隐秘就不该去探问。 可在座的那是些什么人。 都是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钻的商户人家。 但凡对自己有用的消息,那必定是千方百计都要打听到的。 众多夫人里,有好些个都是对驻颜保养之事特别热衷的,几人悄悄交流了眼神,便去后花园聚在一起说话了。 很快大家便商议出了对策: 秦夫人的闺中密友万夫人,也是个对美容养颜很有追求的人,别人去问,秦夫人不肯说。 万夫人去问,肯定不一样。 于是,大家便派了人去留意万夫人的动向。 果然不出她们所料,万夫人当天下午便坐了秦夫人的马车,和她一起离开会长家。 两人几十年的交情,秦夫人有好东西,在自己已经占得先机的情况下,自然也还是想自己的好友也能沾点好处的。 见万夫人特意来问起她的脸,到底是用了什么方子,秦夫人便压低了声音对万夫人道: “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说着,便低声将自家与慈航观如何结缘,观主又有何等神奇的本事都给她说了一遍。 万夫人听得瞠目结舌。 可自家好友这张年轻了十来岁的脸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恍然大悟道: “难怪最近来找姐姐,下人都说姐姐不在家,原来你是去了慈航观。” “没错。正是因为我秦家殷勤供奉,观主才额外开恩,赐予我白净年轻的肌肤。” 万夫人兴奋地问:“那我若虔诚供奉,是不是也能让观主出手,让我年轻十岁?” 秦夫人摇摇头道: “观主一般只治病,不过,要是得了观主青睐,也未必不肯答应你。” “而且,你也别老想着一张脸的事,观主可是能顷刻治愈百病百伤的,还会断续重生之法。供奉好了,全家人都受益无穷!” 又叮嘱她,要趁着如今知道慈航观的人还不多,赶紧好生供奉,争取早日成为虔诚信徒。 不然,等以后权贵们知道了,就轮不上她们这些商户人家了。 除此之外,还教了她一系列去慈航观的注意事项。 万夫人自然将她的话牢记在心上。 两人分道扬镳后,一回家就命人去准备了五行供品,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慈航观供奉,并言明以后会常来,力争成为虔诚信徒。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落入了严密注视着一举一动的人眼里。 几位十分爱美的富商夫人,听派去的人回来禀报,万夫人一大早就去了慈航观,拿了好几百两的供品供奉,还说要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徒。 更关键的是,他们在慈航观还看到了秦家的当家人秦大富。 身家数十万的富商巨贾,亲自去给慈航观监工,而且对慈航观的道姑十分讨好。 两下一结合,众人哪里还不明白,秦夫人的巨大变化,肯定跟那慈航观脱不了关系。 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问问万夫人。 这些人里,可有会长夫人。 她亲自出面相询,又点出了慈航观,万夫人也不得不说。 想起秦夫人的叮嘱,她也担心这些人去了,不知规矩,冲撞了慈航观的道长们,反而连累她和秦家姐姐。 只得把各种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 又说如今知道慈航观名声的人还不多,希望她们不要传扬出去。 不然,等知道的人多了,要求观主出手只怕会很难。 这些夫人何其敏锐,从秦夫人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秦大富亲自去讨好慈航观的行为,便已经知道这是多么了不得的机缘。 就算万夫人不多说这一句,她们也不会轻易对外泄露。 而且,也不知那观主在一段时间内出手的次数有没有限制。 万一被其他人先去了,把次数用完了,那后去的人岂不就只有干瞪眼。 这般想着,包括会长夫人在内的七位夫人,都有志一同地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慈航观供奉。 此时秦大富也刚到没多久。 刚给观里送完点心吃食讨好观里的坤道们。 正打算去监工,一出门便遇上了这浩浩荡荡的夫人团。 顿时就眼皮子一跳。 “你……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会长夫人站出来道: “秦家来得,我们怎么就来不得?” 秦大富一看是会长夫人,只好赔笑脸。 “来得,当然来得!只是,道门重地,各位夫人可千万要尊重些。” 会长夫人冷哼一声: “那还用你说。” 转头看向门口守门的坤道,又是笑得皱纹都挤出来了: “道长,妾身前来参拜供奉,烦请指引一番!” 看她这又和善又恭敬的态度,秦大富已经完全确定她们的目的。 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完了,慈航观的名声,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下意识不由埋怨妻子不该去参加宴会,引来这一群人的注意。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对妻子过于苛责了。 以观主之能,慈航观早晚会在南都城名声大震。 不是妻子,也会是其他信众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将观主的能力传扬开来。 他们家能在慈航观信徒尚少的时候,在观主面前占据一席之地,已经很幸运了。 不得不说,他想得很是在理。 就算秦夫人自己不出去嘚瑟,陈青竹也会安排李千户暗中去做同样的事。 目的么,自然还是袁老夫人和她背后的袁御史。 曾经的首辅,如今的二品大员,可不仅仅只有弹劾裴骁这么一点作用。 那本就曾是一柄无比锋利的刀,如今只是生了锈,只要重新磨亮,便一样会锐不可当 若非如此,也不值得她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去降服。 第66章 拿什么把这些非富即贵的信众比下去? 且说袁老夫人从慈航观回到御史府,尚且抱着一线希望,立刻派了人出去打听慈航观的虔诚信众,想求个比严同知更得力的虔诚信众进行引荐。 然而,御史府如今没落,在外头没什么人脉,打听消息本就很难。 两天过去,除了打听到秦家去慈航观去得勤,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想起自己先前被严夫人拿谎话搪塞的经历,袁老夫人这才明白: 所有的虔诚信众,都会将自己与慈航观的联系捂得严严实实,非至亲之人绝不外传。 所以,她别说能找到足够分量的引荐人了,就连一个普通的虔诚信众都很难打听到。 如此看来,她还是只能走那位曾老夫人的路子了。 打定主意,她立刻给住在城东的曾老夫人递了拜帖。 * “老夫人,御史夫人递帖子说想明日前来拜访您。” 曾老夫人这几年虽说把对外交游的权力下放给了儿媳妇,却依旧耳聪目明,对南都城排得上号的达官贵人都有所了解。 “御史夫人?是督查院右副都御史关大人家的夫人吗?” 督查院如今,右都御史不问政务,正三品的副都御史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南都城里说到御史,一般都是默认的那位关大人。 翠玉嬷嬷道: “不是,是右都御史袁大人的夫人。” 曾老夫人十分惊讶。 若不是对方主动找上门,她都几乎要忘记南都城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了。 从无交往的人,突然上门来做什么? 可人家到底是二品大员的家眷,她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得允了。 第二天上午,袁老夫人果然准时来访。 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便直入主题: “敢问曾老夫人,是否经常去慈航观参拜?” 慈航观! 曾老夫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到底是哪里听说的,不会是想让她做引荐人吧? 那可不行,她在观主那边的份量可还不够呢。 就算要求观主出手,那也只能为自家人,岂能便宜了外人。 而且,她最近刚得的两颗新牙别提有多好用了! 有了这两颗牙,她想吃什么吃什么,人都胖了几斤。 等她在观主面前攒够了情面,她还想再求观主赐她两颗呢! “倒也没有,只不过偶尔去了一次。”曾老夫人搪塞道。 看她这遮遮掩掩的样子,袁老夫人顿时就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但也没有怨怪的意思。 “老夫人不用瞒我,我已经听人说了,您也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还被观主赐予了两颗新牙。” 曾老夫人的面色顿时尴尬起来: “这……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哎呀!年纪大了忘性就大……” 袁老夫人也不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只继续道: “老夫人放心,我知道引荐的机会可贵,此来也不为别的,只想问问,您当初是供奉了多少银两,去了几次,才求得观主出手的?” 曾老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袁老夫人也是和她一样找不到引荐人,打算走自己成为虔诚信众的路子。 心中顿时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叹来,也没隐瞒,如实道: “前后大概去了七八次吧,连同后来捐给慈幼堂的三千两,总共花了五千五百多两。” 袁老夫人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大截。 她之前就想过,曾家毕竟是富商,自己捐的钱可能比不上对方。 可这也差太多了。 袁御史是农家子出身,她家也只是个穷翰林,当年的嫁妆不过九百两。 袁御史为官清廉,朝廷给的俸禄不高,即使做首辅的时候,俸禄折算下来也只有三百多两一年。 加上宫里的赏赐,以及她多年的经营,原本家中也攒下了三万两的家产。 然而,开销也大,袁御史被下狱的那次打点就花了两万两。 几十年下来,进进出出的,全府上下总共不过六千两的财产。 但这包括给茉娘准备的嫁妆,要留给庶子的家产,以及如今府上的日常开销。 她能动用的,只有自己手上那大约三百多两的现银和首饰。 回到家中,她便一直愁眉不展。 思索了一夜,还是不死心,用自己三分之一的私产,去置办了一份五行俱全的供品,第二天一大早去了慈航观。 她来得不算晚,可抵达观外的时候,专门停车的空地上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了。 走进慈航观,一路参拜走到主殿外头,便见里头有两位穿着富贵的中年妇人,正围在慧云道长身边献殷勤。 “道长,这是我太白楼的贵宾身份牌,每月可以点三桌高规格席面,一文钱都不用给!” “也不值什么钱,您可一定要收下。听闻贵观月休时可以进城,到时候正好带着其余道长来我们太白楼,吃吃席面,听听曲子松快松快!” 另一位贵妇人也不甘示弱: “道长,我家是卖布的,别的什么都不多,唯独布多。这些布也不值什么钱,就送给道长们裁几身新衣裳!” 袁老夫人往这人身边看去,所谓的不值钱的布,除了上好的细棉布,单是三十多两一匹的上品杭绸就有五匹。 总共二十多匹布,由四个健壮的仆妇,两人一组用扁担抬着。 这两人提供的东西,一个太白楼的贵宾牌,那是每年要在太白楼花销三千两以上才有的。 另一个贵妇送的布匹,也至少是一两百两的价值。 慧云道长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不合规矩,还是请善信拿回去吧。除了规定的供品,其余的我们一概不收。” 两人神情不由得有些沮丧。 其中一个忍不住嘴快地道: “那秦家送的不也……” 慧云微微一笑,道: “秦家得观主青眼,自然是与别家不可同日而语的。” 两人眼中流露出羡慕的光,也只好作罢,表示自己下次再送价值更高的供品过来。 余光看到袁老夫人在一旁,慧云便打发了那两位富商家的夫人离开了。 “袁老夫人!” 慧云有礼地一揖。 “慧云道长,老身前来参拜供奉。” 袁老夫人道。 “请跟我来。” 在慧云道长的引领下,袁老夫人进入主殿。 一眼便看到那摆放供品的台子旁边增添了好几张桌子。 据说信众供奉的供品要在神像前摆放三日。 如今,这上头放着总共十二个托盘的供品。 每个盘子里的东西,有的有好几个十两的金锭,有摆着上品的玉雕,有的是极品清茶,总体价值都不下五百两。 这一对比,袁老夫人顿时觉得,自己咬牙置办的一百多两的贵重供品,完全拿不出手。 “这……” 她面色有些难堪。 一旁的慧云仿佛没看出来一般,有些烦恼地道: “唉,也不知是谁,将观主的本事传扬出去,近几日观中来了好些个夫人,都说要成为观中的虔诚信众。” 这个“不知是谁”当然只有秦家人。 直到观里一下子来了好些个贵妇人,慧云才明白观主当时突然给秦夫人的脸上用那么多神力,似乎还有另一层用意。 观主都铺垫得如此到位了,她自然是要全力激将袁老夫人。 “观主的神力多宝贵啊,这么多人,个个都想求观主出手,总不能都安排上吧。以后倒少不得要为难了。” 袁老夫人心中,顿时就危机感大增。 慈航观的信众可是越来越多了。 观主的神力宝贵,以后要求她出手将会越来越难。 虽说上次慧云道长说观主看的是她们的诚心,可她两次来这慈航观,就没见过什么普通香客,个个非富即贵。 可见这让观主出手的机会,也是有能者得之。 在供品价值的绝对差距面前,她拿什么体现诚心,才能将那些富商家的信众们比下去? 第67章 秦家可是时时为慈航观着想。 大受打击的袁老夫人,神不守舍地送上了供品,又参拜完其他大殿的神像,终于恢复了些清明的头脑。 要像曾老夫人一样供奉五千多两的供品,她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而且,如今多了那么多身家富裕的竞争者,五千两或许还打不住。 她可没法和她们竞争。 可既然观主发了话,要以诚心论虔诚,那她就只当是真的。 除了奉上足够多的钱财外,怎样才算是有诚心?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地试错,不如直接问慈航观。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慧云道长。 不怎么意外,慧云道长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 “老夫人,我只能提点你一句,你和观主都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方显诚意。至于到底是什么,还得您自己去悟。” 袁老夫人真的悟不出来。 对她来说最有价值的东西,对观主来说不见得有价值。 所以此事最关键的便是,她不了解观主。 慈航观的人也不可能告诉她答案。 那么,还有谁最了解观主? 仔细在脑海里筛了又筛,她终于圈定了人选—— 秦家人! 目前她所认识的人里,就属秦家人最得观主欢心。 这同时也说明,秦家人是最能体察观主心意的。 或许她可以让他们帮忙看看,到底有什么,既是她这个老太婆拿得出来的,又是观主正好需要的。 她第一个找的,就是秦夫人。 因为秦夫人有个女儿,比较容易同情茉娘。 事实证明她看人的眼光很不错。 听说袁老夫人来访,秦夫人有些诧异,两家素无交情,袁老夫人怎么会来? 唯一能想到的关联,便是慈航观。 别不是还想找她引荐吧? 想到自己上次已经拒绝过袁老夫人,并且理由很充分,秦夫人倒是不怎么担心,毫无心理负担地接见了袁老夫人。 两人寒暄了一番,袁老夫人便开口道明来意: “秦夫人,实不相瞒,老身这次来,是有事想请您指教一番。” 她的姿态很谦卑,把秦夫人捧得很高,叫秦夫人心里十分受用。 这可是曾经的首辅夫人啊,如今也是二品诰命,能对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妇人如此敬重,说出去都能吹嘘一辈子了。 “老夫人客气了,说什么指教不指教,您有事直接问便是。” 袁老夫人把自家的情况说了,又道: “秦夫人是观主面前的红人,老身思来想去,也只能请您指点迷津了。” 再次被吹捧一番,秦夫人跟吃了蜜一样。 心道,就算是商会会长和南都首富家的夫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果然抱紧观主的大腿,是他们秦家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袁老夫人问的问题,她也觉得有些棘手。 “您能做什么,方能在信众里脱颖而出,您得让我好好想想……” 若说不出有有用的答案,岂不是堕了她“观主面前红人”的名号。 秦夫人脑子飞速运转,沉吟半晌,才开口道: “说句不敬的话,您别不高兴,老夫人您,恐怕确实无法为观主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袁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紧接着又听秦夫人道: “不过,袁大人却可以。” 峰回路转,袁老夫人心中一喜,赶紧追问: “夫人快说!” “袁大人可以帮观主对付慈航观的敌人。” “敌人?” “没错,就是靖南侯府。靖南侯府派人火烧慈航观的事您应该听过,先前送钱去赔礼道歉,看观主的态度,只怕没打算要宽恕他们。” “您想啊,靖南侯府原本,可是要置慈航观众道长于死地的,若非观主神机妙算有所防范,只怕就叫他们得逞了。敢对观主如此不敬,观主能饶过他们吗?” “袁大人身负监察百官之责,参他靖南侯一本,必叫他官位不保。如此,方才能显出您御史府的价值和诚意。” 为了增加自己这话的可信度,她又补充道: “我看同知府也没供奉太多金银,却因为在府衙审讯靖南侯府案子的时候出了力,如今慧云道长就待严夫人有几分亲近之意了。” 袁老夫人有些犹豫。 靖南侯府近日所做作为,被参一本绝对不冤枉,还能同时震慑一下那些为非作歹的权贵和官员,也算为百姓们做了一件好事。 唯一的问题便是,她家老头子已经心灰意冷,不问政事好些年,如今参靖南侯一本,便等于重新蹚进朝中这一滩浑水里了。 他会答应吗? 见她面露犹豫,秦夫人添了一把火: “老夫人可要尽早做决断。此事您如今不做,将来必定也有其他人想到。那时候,您可就很难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打动观主了……” 袁老夫人心中一凛。 秦夫人的话非常有道理。 凡事都得趁早,越到后头,难度就越大。 以御史府如今的情况,若不抢占先机,往后很难与其他有实权的顶级权贵竞争。 “多谢秦夫人指教,老身这就回去安排。” 得到这个准话,秦夫人心下一喜。 她给袁老夫人出这个主意,也不是没有私心。 首先,靖南侯这个南都守备,对秦家也是个极大的威胁。 靖南侯毕竟手握兵权,如今眼见着与慈航观结下的仇是越来越大,很难保证事情风头过去后,他不继续报复慈航观。 慈航观身后有别的权贵信众,未必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可他们秦家,身为慈航观的红人,却很可能遭受池鱼之殃。 当然,要因为这种风险让他们放弃观主这个粗大腿也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可以选择先下手为强,直接铲除靖南侯府这个祸根。 右都御史可是二品大员,有督查百官之责,可以直接上书皇帝。 但凡袁御史肯上书弹劾,哪怕不能将裴骁拉下马,也会叫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毕竟,被御史盯上了,又岂敢再轻易授人以柄。 另一方面么,也是为了向慈航观邀功。 毕竟这事儿若成了,那也少不得他们秦家在中间的功劳呢。 晚上,秦大富一回来,秦夫人便把此事跟他说了。 果不其然,这是个妙点子,秦大富狠狠夸了她。 心中对自家夫人的机敏很是满意,先前因她胡乱显摆,为秦家招来对手的那一点芥蒂,也彻底消散了。 “明日你便亲自去向慧云道长说明此事。” 不管御史夫人会不会去办这事儿,能不能办成,他们秦家可都是时时为慈航观着想的。 这份心意,自然是得让观主知晓。 第68章 成了。新目标。 袁老夫人回到御史府的时候,袁御史早已下值回来,正捋着胡须,在正堂喝茶。 袁家没钱自己购置或者租赁宅子,住的是朝廷分配的宅子,不是很大,却离督查院衙门很近。 他每天去督查院都是点个卯,向来都回来得很早。 这几日回来,都不见老妻踪影,不由得有些奇怪: “夫人,你这几日去哪里了,怎么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 袁老夫人道: “自然是为茉娘的事想办法去了。” “可有访到可靠的年轻人?” 说到这,袁老夫人冷笑一声: “我们家如今这个样子,哪有什么有前途的年轻人愿意娶我们茉娘。” 袁御史叹息一声,站起身准备去书房。 每每说到茉娘的婚事,老妻总会怪他过于倔强,不向陛下服个软。 可陛下并非明君,也不支持他的改革措施,他若服软认错,岂不辜负太后的知遇之恩。 “你站住!” 袁老夫人喊道。 “我这次出去,访到一个可以把茉娘的脸治好的高人,只是,求高人出手很不容易,需要你出些力。” 说着,就把那慈航观观主的本事,慈航观的规矩,以及慈航观与靖南侯的恩怨讲了一遍,并且讲了秦家出的主意。 听完这一切,袁御史顿时拧起了眉头,眼中满是冷意: “什么隐世高人,受命于神的神使,不过是个心胸狭窄又贪婪的小人!” “单看她们无所谓的引荐制度与虔诚信众认可,便是恨不得将每一个送上门的香客,都敲骨吸髓!想让老夫为她所用,做梦!” 袁御史纵横宦海几十年,与多少奸臣佞臣斗智斗勇,论权术手段自然不缺,也颇有自己的坚持,又岂能甘心如此受人摆布。 听完袁老夫人的话,便对慈航观的那一套极为反感。 袁老夫人闻言愣了片刻,才明白他是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不由得出言讥讽: “如此惊世骇俗的神力,凭什么白白给我们使用?就凭你这倔老头脸大?” 说着,又带着几分悲怆道, “就算观主要敲骨吸髓,只要能治好茉娘的脸,我也心甘情愿。可如今,我就算献上这把老骨头也远远不够啊,只能来求你。” “请你为了我们女儿唯一骨血的终身幸福,暂时放下自己的傲骨和坚持,好吗?” 她祈求地望着他。 袁御史一甩衣袖,转过身去: “我绝不受这等奸诈小人拿捏!” 满腔的悲愤,因为这毫不留情的拒绝顿时涌上了袁老夫人心头: “人家严同知不及你官位高,都可以为了自家人有个保障,冒险去得罪靖南侯府。未雨绸缪,尚且爱护家人至此。” “你呢,事关茉娘终身幸福,唯一的希望摆在眼前,你还要铁石心肠袖手旁观!” “你有什么用?这些年,除了你的官声,你的抱负,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当年,我若不是跟着你流放岭南,路途奔波导致流产,岂能再无生育,眼睁睁看着你纳妾生庶子?” “我们的女儿,若非是因为你被下狱担惊受怕,又岂会久病不愈忧思而亡!”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扎在了袁御史衰老的心脏上。 他与夫人青梅竹马,几十年的夫妻感情。 在他还是个贫穷农家书生,连个秀才都还没中的时候,她就与他互许终身,毅然嫁给他为妻。 他发誓这一辈子都只有她一人,绝不负她,等他发达了,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数十年宦海沉浮,她却一直跟着他吃苦受罪,担惊受怕,四处颠沛流离。 连绝不辜负的誓言,也没能守住。 十年前帝后相争,太后彻底落败,他作为后党之首被下狱,又害得他们唯一的女儿忧思而亡。 他是真的对不住夫人。 袁御史落荒而逃。 袁老夫人语带哽咽: “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我们还能庇佑茉娘几年?算我求你了,助我一臂之力,好吗?” 没有得到答复,袁老夫人心中焦急不已。 这是唯一能让茉娘和正常女子一样嫁人生子,终身有靠的希望,她绝不能放弃! 于是,晚膳时分袁御史便被下人禀告,老夫人晚上没吃饭,说是要绝食。 他让外孙女茉娘去劝,也没能叫袁老夫人答应吃饭, 晚上,他也毫不意外地被关在了门外,只能去书房睡。 第二天早膳,袁老夫人依旧绝食,连房门都不出。 茉娘担忧外祖母的身体,私下问仆人: “外祖母怎么了?” 她因为脸上的胎记,性情十分敏感胆小,察觉出外祖父母之间的氛围不对,很是焦虑。 从仆人口中得知,外祖父母仿佛是在为她的事情吵架,还提到她的终身幸福,当下就暗自垂泪。 “都是我不争气,若不是生得这样一张脸,如何会叫外祖母这么大年纪还为我操心。” 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这样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可她若寻了短见,外祖母又如何承受得住这样的悲痛。 思索片刻,她又去了外祖母房外劝她吃饭。 袁老夫人依旧拒绝。 茉娘便道: “外祖母,您委实不必为了我和外祖父争吵,也不必担心我将来要如何,等你们去了,我也跟着你们去便是。” “如今,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要高高兴兴,和和睦睦的,好不好?” 听到这话,袁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打开房门,抱着茉娘嚎啕大哭起来。 “我苦命的茉娘啊……” 看着哭作一团的祖孙二人,袁御史的心也就揪作一团。 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 “好了!好了!夫人,老夫答应你还不成么!” 袁老夫人抬起老泪纵横的脸,惊喜地望着他。 “仅此一次!”袁御史强调道。 袁老夫人连连点头: “你出手,一次应该是够了!”她相信丈夫的能力。 袁御史没好气地瞪着她: “你身子一向不好,都饿了两顿了,怎么受得住。还不快去吃饭!” * 确定袁御史已经将弹劾靖南侯的折子送往京城,袁老夫人第二天便去了慈航观,告知慧云此事。 慧云心中惊喜不已。 居然成了! 如今不问政务的硬骨头袁御史,竟然真的为了外孙女的脸,甘愿再次趟进朝廷的浑水。 哪怕两天前的早上,秦夫人来邀功,说她提点了袁老夫人弹劾靖南侯。 她也只觉得观主对人心的把控的确是精妙细致,连备用计划都没用上,事情就完全按照观主预计的轨道发展下去了。 可对于计划进行到袁御史这一步,究竟能不能成,她还是没把握。 没想到,短短两天,袁老夫人就亲自送来了好消息。 慧云心中诸多感叹,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带了两分夸奖的意思: “袁老夫人这份心意倒是极好,我会转告给观主的。” 袁老夫人见她并不热切,还当自己投错了注。 听到极好二字,忐忑的心才重新落进胸膛,眼眶也不禁湿热起来。 这下,便只等京城那边有了消息,茉娘的脸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有一张正常的脸,茉娘可挑选的人家便要比之前好得多。 她总算可以安心了。 * 午膳时分,慧云就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给了陈青竹。 陈青竹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观主一点也不惊喜?” 见她这反应,慧云不由出言道。 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如今她在陈青竹面前,说话是越来越随意了。 陈青竹微微失笑: “我不是说了么,进了我网里的鱼,一般跑不掉。” 慧云一回想,观主还真这么说过。 当时她还觉得观主过于自信,如今想来,真是低估了观主的本事。 心下对陈青竹的佩服更进一层。 又好奇问道: “那观主对袁御史出手的结果,也十拿九稳?” “袁御史可是后党魁首,陛下会当朝宣读他的题本吗?” 哪怕袁御史身为二品大员,可以不通过内阁直达天听,皇帝也可能对他的折子秘而不发。 陈青竹肯定地道: “当然会。” 她前世作为游魂飘荡的几年,因为挂心蓉娘,是跟着靖南侯一家进了京城的。 由于张氏有个宠妃妹妹,她也曾去过好些次皇宫,见过当今天子很多次。 此人心胸狭窄,刚愎多疑,却又十分看重名声。 不管袁御史是不是后党,就凭裴骁在南都城的种种作为,都得倒霉。 更何况,以那位陛下的性子,袁御史后党魁首的身份,只会让他对这份题本更加重视,以彰显自己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胸襟。 这次慧云不再质疑陈青竹的话了,露出笑意道: “那属下就和观主一起静候佳音了!” 说了此事,陈青竹又吩咐道: “靖南侯府暂时已经不需要我们再耗费心神,接下来要将精力放在巩固和发展更多虔诚信众上。新来的这一批人,多注意她们及其家中的其他需求。” 美容养颜,已经打出名声去了,没必要再为此耗费太多灵气,可以视这些人的虔诚程度,选择一二人加以满足,以继续激励其他信众。 但更要紧的,是在治病救命的事情上扬名。 南都城的实权人物们,除了裴骁算是年轻有为,哪个不是四五十岁的年纪。 年纪一上去,多少都有疾病缠身。 这些权贵,可都是她想要的虔诚信众。 让他们将她奉若神灵,便是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新目标。 慧云心领神会: “观主放心,我定会多加留意。” 这般说了,不过短短十来天,便有了发挥的机会。 第69章 首富家的刘夫人最为虔诚,赐仙露一瓶。 十余天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已经是三月初一。 按照寺庙道观的惯例,初一十五,虔诚信众都是要来进香的。 这样的大日子,慈航观的香客们自然也是万万不愿缺席的。 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都会抽出空闲来上香。 不然,别人都去了,就自家没去,岂不是一下子就显得自家不虔诚了。 她们可不能成为衬托别人的踏脚石。 不仅要去,而且要做去得最早的那一个! 谁能想到,不仅是她们这么想的,别人也是。 个个都在力求表现。 有人天不亮就出发,巳时到达慈航观脚下时,竟然就发现自家的马车被堵住了。 无他,从城里通往慈航观的路就这么一条,慈航观外可以停放马车的空地就只有那么大。 这些大户人家,每次出门都带着一大堆人。 主人家一辆车,不会骑马的奴仆一辆车,骑马的护卫也有好几人,还有供品之外,额外给慈航观观主与坤道们准备的其他礼品也要装一辆车。 虽说这类东西,她们送了好几次,慈航观都没收。 但万一呢。 万一这次就送到道长们心坎上了。 万一这次观主就有些认可他们了,愿意像收秦家东西一样收下她们额外的供奉呢? 总之,慈航观可以不收,但她们不可以不带。 如此一来,每家两三辆车再加上几匹马,来得更早的很快就占据了慈航观外停放车马的空地。 后头来的,就只能把车马放置在空地外的路上,再后头的也跟着效仿。 南都首富家的刘夫人,是最后一个来的。 她本来也想今天抢个头香的。 然而,这些时日乍暖还寒的,她前些天不慎感了风寒,这几日都病着。 今日起床更是头重脚轻,咳嗽不止,险些没爬起来。 近身的仆妇叫她不要去了,由她们这些下人把供品送去参拜一番,也算表了心意。 刘夫人向来是个十分要强的人,近来跟会长夫人等几个富商家的夫人一起供奉慈航观,争相献殷勤。 争来争去的,已经在心中生出了几分势要压众人一头的决心来。 今日可是她们供奉慈航真人以来的头一个初一。 去了不一定能被当做虔诚信众,没去却是一定会被认为不够虔诚。 想到自己今日要是不去,不仅不能拔得头筹,还会沦为所有人里表现最垫底的,她这身上就突然来了一股力气。 当然,这力气也就仅够支撑着她洗漱完毕,爬上马车。 靠在车上,人又蔫了,坐都坐不住,只能躺下。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到达慈航观脚下,却听车夫禀告: “夫人,前头的路全被车马给堵了,接下一段路只怕得步行。” 刘夫人掀开车帘子一看,前头至少有十来辆车,二三十匹马,占了一百来丈长的道路,车根本无法再通行。 她不由有些懊恼自己考虑不周。 要是早想到这一茬,就该带个辇子或者健壮的仆妇。 “夫人,奴婢来背您吧!” 她身边的掌事嬷嬷殷勤地道。 刘夫人断然拒绝。 她这嬷嬷原本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从未做过什么重活儿,力气根本不够。 尤其进道观前还有好长一段阶梯,要是摔下去只怕命都要摔掉半条,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纵观今天带来的所有丫鬟嬷嬷里,就没一个足够健壮的。 没办法,只能让人扶着走上去。 平时倒也罢了,这点路程倒也不算什么。 可刘夫人今日本就身体十分虚弱,又爬了好长一段阶梯,走进观里的时候便出了一身的虚汗。 在前殿参拜完,前往主殿,中间的空地全是露天的,山间的冷风一吹,她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走到主殿外,便见慧云道长正被好几个夫人围着说话。 见她来,慧云道长略看了一眼,点头示意。 刘夫人也连忙挤出笑脸。 不过,她并未上前去搭言。 进了神庙不先烧香参拜,反而先四处闲聊,岂不是显得不敬。 刘夫人强撑着身体,在主殿供奉了自己带来的五行供品,又去其他殿参拜。 一通忙活下来,只觉得头晕眼花,站都快站不住了,原本还不怎么严重的咳嗽,也变得更加频繁。 扶着她的嬷嬷担心不已: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夫人的病情就加重了!唉,奴婢早说不该来这一趟,您偏不听!如今这么严重,可怎生是好!” “我们赶紧上车,回家去喊个大夫再来看看吧!” 也不怪她紧张。 要知道,这个时代得了风寒,若是严重了就很难治好,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刘夫人却不肯,即使虚弱不已,咳嗽频繁,却依旧坚持道: “咳咳咳……扶我去主殿那边,我要去跟慧云道长说话!” 她好不容易来了,连话都没说上,岂不等于白来。 就是再难受,她也要强撑着去说几句话再走。 慧云道长此时依旧被众多非富即贵的夫人们围着,见她咳着嗽过来,便推开了人群,从众人的包围里走了出来,语气温和地道: “善信这是怎么了,看着面色如此苍白?” 刘夫人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今日竟会得到慧云道长的主动关怀。 她顿时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强打起精神道: “妾身前几日感了风寒,所以身子有些不适。多谢道长关怀!”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其余众人都连忙后退几步,只有慧云道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吩咐道: “来人,拿把椅子给这位善信。” 立刻便有随侍一旁的坤道去主殿搬来了椅子。 众人顿时向刘夫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就算是身为虔诚信众的秦家人,也没在这前殿得过椅子啊。 刘夫人也倍感荣幸,道谢之后便一屁股坐下来。 刚落座,便见慧云道长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亲近和满意,看着她道: “善信病得如此严重,还亲自前来参拜,属实诚心可嘉。” “我慈航观的虔诚信众,竟被疾病缠身,说出去岂不可笑!” 这话是带了一丝自傲在里头的,但没有人觉得不对。 听这话头,众夫人都有些心跳加速。 尤其是前些时日才成为慈航观香客的富商夫人团们,纷纷在心里道: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她们来得这么早,竟都白来了,居然是来得最晚的刘夫人最先得到虔诚信众的认可! 听慧云道长的意思,难道还要让观主给她治病不成? 正这般想着,便见慧云道长从道袍的衣袖里拿出一个洁白的瓷瓶,打开后递给刘夫人: “这是观主炼制的仙露,可祛病健体,善信且喝了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刘夫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赶紧接过: “多谢道长!”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瓷瓶里的仙露一口饮下。 众人羡慕不已,紧盯着刘夫人饮下仙露后的反应。 “感觉怎么样?”有人忍不住问道。 刘夫人回味了片刻,开口道: “甘美清香,不是凡品!而且,我原本咳着嗽,喉咙里总是痒,这仙露刚一喝下去,就不痒了!” 这倒是没让众人有多大反应,毕竟咳嗽的时候哪怕喝口白开水,也能让喉咙暂时不痒。 刘夫人持续向众人转述着自己的感受: “腹中似乎有点暖暖的。” “……真的有点暖,不是错觉……” “哎呀!身体也感觉暖和了!” “……我好像感觉有力气些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刘夫人突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把众人都惊住了。 然后便见她用帕子擦了擦鼻子,直起腰来,愣了片刻,脸上逐渐涌出巨大的惊喜: “好松快啊!我好了!” “我竟然这么快全好了!甚至精神头比生病之前还要好,感觉身上使不完的劲儿!” 第70章 为这一瓶仙露,富商夫人团抢疯了! 老信众们早就预料到是这种效果,但还是觉得十分惊奇,不由得感叹: “观主亲手炼制的仙露,果然非同凡响!” 几个新来的富商夫人,虽说有听过观主可治百病百伤的话,却未曾亲眼全程看到过,这种顷刻间立竿见影的巨大变化。 如今简直就跟看到天神下凡一般不可思议,个个都瞪圆了眼睛。 回过神来便炸了锅: “天哪,刚刚还病得那么重,我都险些以为刘夫人这次回去只怕要遭,没想到片刻功夫就全好了!” “当年看的话本子竟没骗我,这世上居然真有叫人百病全消的仙露!” “观主哪里是神使,只怕是神仙托生吧,不然怎会有如此玄妙莫测的手段!” 想起自身为着美容养颜一番探究,竟然阴差阳错供奉了一个宛若神灵的观主,众人纷纷庆幸不已。 风寒是最常见也最易得的病症,一个不好就要人命。 若能拥有这样一瓶顷刻治好风寒的仙露,那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啊。 就冲这个,观主也值得她们虔诚供奉。 更何况,观主何止这点能力。 看看在场几个老资历的信众。 原本经常牙痛,据说突然不痛了就能像年轻人一样随意吃喝的秦老夫人。 儿子被烧伤了脸前途断绝,突然遇到游方郎中给治好了的同知夫人。 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曾家老夫人和另一个不认识的老夫人。 一个据说只是用了普通保养方子就年轻了十来岁的秦夫人。 富商夫人团心中纷纷腹诽: 这些人可真是不厚道! 这样好的地方,竟然藏着掖着,只自己悄悄供奉享受这天大的好处。 还好她们无意间发现了,不然可不是亏大了么! 转头心中暗下决心: 如今知晓慈航观的人已经够多了,可不能再叫其他人知道。 回去一定要好生嘱咐家人与仆从,绝对不可轻易对外泄露慈航观一事! * “慧云道长,不知如何才能像刘夫人一样得赐仙露?” 秦夫人脑子转得最快,立刻提问道。 好东西难得,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虽说当众问不好,可若不问,再等一会儿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家可就失去了先机。 当众问,至少如今在场的这些信众里,他们秦家的资格是最老的,说不定能拔得头筹。 慧云摇了摇头,道: “这倒是不知。此物乃是观主随手炼制赏赐给我们三位管事人的,说是能祛病健体,叫我们喝了免得生病。” “我有观主庇佑,哪里用得着这些,方才见刘夫人病得重,便给她用了。” 所以这仙露是她个人给的,并非出于观主的命令。 众人心中对刘夫人的好运羡慕不已。 转念一想,倒也心服口服。 毕竟刚才她们可看见了,刘夫人病得那么严重都亲自来参拜。 而且,供品里面好大一尊上品玉佛,至少价值两千两,比所有人的供品都贵重。 “慧云道长真是高风亮节,如此珍贵的仙露竟无私地给信众服用,难怪观主如此器重您!” 秦夫人率先拍了个马屁。 众人纷纷附和。 慧云云淡风轻地道: “你们也不必羡慕我。只要你们够虔诚,哪天观主心情好了,说不定也会为你们炼制仙露。” 众人嘴上表示自己对观主绝对虔诚,再没有比自己更虔诚的了。 心里却想着。 等观主心情好……那这事儿可就缥缈了。 虽说这并不影响她们潜心供奉观主,可也不妨碍她们立刻把另外两瓶仙露先拿到手。 立刻有人问另外两位管事人是谁。 还没待慧云回答,秦夫人便道: “哎呀慧云道长,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便先走了!” 说完,就跟身后有鬼追一样,拔腿就跑。 其余众富商夫人一愣,随即也跟着追了上去。 众人之中,没有谁比秦夫人更熟悉慈航观的坤道们。 她们虽然不认识两位管事的道长,但秦夫人认识啊。 只要跟着她,准不会找错! 秦夫人回头一看身后这些人,心中咬牙。 可恶!这些人反应也太快了! 然后咬紧牙关,以平生未有之矫健冲向慈航观门口。 她记得刚才在这里见过慧岸道长。 慧岸的确在道观门口附近带着戒律堂部分成员巡逻。 因为今日初一,香客很多。 不仅有这些立志要成为虔诚信众的贵妇人们,还有不少住在山下村镇的普通百姓。 这些人原本对改成道观的慈航观不屑一顾。 两个多月里,时常见这些非富即贵的人家的马车出入慈航观,有些脑子机灵的便品出了不同。 若不是慈航观真的很灵验,怎么会有这么多非富即贵的人去参拜。 于是,时而便有一些迷信的百姓,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到慈航观烧香许愿。 只不过,他们来得远没有这些慈航观特意发展的虔诚信众早,如今都还在路上。 人一多了,戒律堂自然要防止生事,加强巡逻。 这等大日子,慧岸一般是会停止训练,亲自上阵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今日观主有吩咐。 * 众人见秦夫人加速,也跟着加速追上去。 待在道观门口找到慧岸,一干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全都累得气喘如牛。 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刘夫人。 她不仅后来居上超过了秦夫人,跑到慧岸道长身边的时候,姿态也是最轻松的。 当然,这轻松也只是相对的。 她虽说也喘气不已,却不像其余人一样累到话都说不出来。 她平时的体力可没比其他人好。 刘夫人顿时意识到,这必定是那仙露的功效。 心下更是对仙露志在必得。 “慧岸道长,听说观主赐了您一瓶仙露,可否卖给我,价格您随便开!” 商会会长的夫人气都还没喘匀,闻言赶紧道: “慧……慧岸道长……卖……卖给我……我出她两倍!” 秦夫人心中大急,赶紧开口: “道长……我们可是……可是老熟人!卖给我!” 慧岸依旧和往日一样冷着一张脸: “没了。” 众人不愿意相信。 “怎么会没了?!” 慧岸道: “观主让喝,我当时就喝了。” 众人傻眼。 这位慧岸道长也太实心眼了吧! 那么珍贵的仙露,你怎么说喝就喝! 而且,看看你这健壮的体格子,还有观主庇佑,哪里用得上仙露强身健体,留着卖给她们该多好! “看来……只能去找另一位管事道长买了!” 有人喃喃出声道。 然后众人便突然发现一个惊悚的事实。 特么的! 秦家的秦老夫人刚才可没跟着来! 不会是去找另一位管事道长了吧?! 第71章 只会逐利的商户,竟也对观主生出忠心。 众人气喘吁吁地找了好久,才找到从东苑走出来的慧云道长等人。 其中还多了一位容貌秀丽的年轻坤道,正对慧云道长说: “慧云师姐,若这边没别的事,那我便回西苑去了。” 显然就是另一位管事道长。 而秦老夫人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褶子,显然是如愿了。 一旁的曾老夫人,则是一脸忿忿,嘴巴翘得能挂油壶了。 刚才可气死她了。 能那么短时间就让严重的风寒痊愈的仙露,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显然是非常需要的。 她人老了,腿脚没有那些年轻的夫人们快,自然没想着跟她们争慧岸道长手里那一瓶仙露。 听到秦家那死老太婆跟慧云道长说,要花两千两买慧静道长手里那一瓶仙露,希望能见慧静道长一面。 慧云道长倒是没说反对的话: “也不知慧静那一瓶仙露可服用了。我派人去给你问问吧。” 她沉住气没发话,等慧静道长被请来,她立刻就跳出来道: “慧静道长,仙露卖给我,我出三千两!” 严夫人也不甘示弱: “道长卖给我,我出三千五百两!” 这样的好东西,她不能错过。 唯有一旁的袁老夫人黯然神伤。 如此好的仙露,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绝对是能救命的。 不管她还是老头子,都很需要。 若有了这仙露,也能多活几年,给茉娘更多的庇佑。 可她囊中羞涩,哪有能力和其他人竞价。 而秦老夫人气得咬牙。 心下想着,有严夫人和曾家老太婆在,今日只怕少不得一番竞价才能拿到那仙露了。 价格上恐怕是不会太便宜。 不过,钱花给慈航观,就不算浪费,只当他们秦家孝敬观主的心意吧。 还能额外得一瓶仙露呢! “四千五百两!慧静道长,老身出四千五百两!且看在往日的交情,卖给我吧!” 她直接加价一千两,试图以此吓退竞争对手。 慧静与慧云对视一眼。 慧云出言道: “好了,都是观主的信众,不要为一瓶小小的仙露伤了和气。” 众人心道,那怎么能说是一瓶小小的仙露,那是能随时救人一命的仙药! 曾老夫人带着几分殷勤笑着道: “慧云道长,正常竞价而已,不伤和气!” 转头就对慧静道:“慧静道长,我出五千两!” 说着,挑衅地看了一眼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正要加价,便听慧静道长开口了: “按理说,把观主赏赐的东西私下卖给信众,不合规矩。但你们这么多人想要,又颇有诚意,我便去请示一下观主该如何处理吧。” “大家与我一起去知客堂稍侯。” 于是众人便一起去了知客堂等着。 没多久,慧静道长便从观主禅房那边回来了,面带几分亲近的笑意看着秦老夫人: “观主说了,秦家劳苦功高,当为信众楷模,我这瓶仙露可以卖给秦老夫人。也不必出什么五千两,就按你先前开的两千两即可。” 众人顿时对秦老夫人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秦老夫人也是又惊又喜又自豪,不由高高地昂起了头! 那表情,活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 曾老夫人怄死了。 都怪她那儿子不争气,不知道像秦大富一样带着媳妇儿一起来向慈航观献殷勤。 不然,她怎么会输给这死老太婆。 眼瞅着她在观主心里的地位,拍马都赶不上秦家了,真是叫人沮丧极了。 众富商夫人回来一看,唯一的一瓶仙露落在了秦家手里,立刻想出高价从秦老夫人手里买。 秦家虽说不是首富,可也不差钱。 又岂能为了银子卖掉这仙露。 这可不仅是治病救命的灵药,还是观主给的楷模信众的荣耀。 秦家不愿,众人也只得作罢。 哪怕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会长夫人,也不敢强迫,只能怏怏作罢。 一方面秦家的实力也不差。 另一方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家如今可是深得观主青睐。 若是得罪了秦家,万一秦家在背后使坏,让观主也厌恶了她们,那损失可就大了。 今日之后,若没什么意外,这些来自南都城的信众,就将以秦家为首了。 哪怕是来自实权官家的严夫人,也同样认可这样的地位改变。 秦家人自然感受得到这种变化,心中激动不已。 他们的辛勤付出没有白费,观主都领情,还说他们是信众楷模! 而且,观主对他们家也是真的青眼有加。 最开始为秦家人破例就不说了,后头也屡屡在信众面前给秦家高人一等的待遇,叫秦家人既得了那些千金难求的好处,又长了面子。 若说一开始只有秦家财力足方才给他们特殊待遇。 如今,多了那么多的富商夫人,甚至还有首富和商会会长家的夫人,观主明明有了更多的选择。 私下里,他们也未尝没有担心过,他们家的地位可能会逐渐被实力更强的首富或者会长家取代。 这样的事情,往日在那些权贵处,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可今日的事情无疑证明,观主从未改变初衷。 哪怕他们是向来只追逐利益的商户人家,这一刻也不由自主生出了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连最是功利的秦大富,回到家里关起房门也忍不住嘱咐母亲和妻子: “观主如此看重秦家,往后我们也定要对观主更加虔诚忠心才是!” 秦家婆媳二人今日在众多夫人面前赚足了面子,心中对观主也十分感激。 闻言毫不犹豫地道: “这不用你说!” “老爷你放心,往后的供奉我也绝不会懈怠!” * 他们却不知,这本就是陈青竹故意安排的。 早在二月初五,她就已经突破了炼气二层,不仅武力值提升了不少。 丹田里的灵气储量,也直接翻了三倍。 再加上信众们供奉的玉器越来越多,她不愁没有灵气来源。 且吸收灵气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她能随意使用的灵气便比以前多很多。 如此,她便推出了这种被她命名为仙露的稀释版灵液了。 她是水木灵根,在自身灵气还无法转换成其他属性的炼气初期,能输出的就是水灵气和木灵气。 水灵气可涤荡万物,以最温和的方式肃清修士体内杂质,用来为凡人消除病邪见效是最快不过。 而木灵气,则有生发之力,灵气量足够大的情况下,可断续所有肌体部位,让其恢复原本的最佳状态。 中量的灵气则可治愈修复肌体的各种损伤。 少量的灵气,则能补充元气,修复微小损伤。 这一瓶灵液,大约会耗费她如今丹田里三分之一的灵气储备,治疗一些凡人的小病小伤效果十分显着。 若以当初从张氏处讹来的那种价值七百两的玉佛为计算单位,一个玉佛里的灵气,可以制造二十瓶仙露。 而一个信众单次给她敬献的供品,都是在五百两左右,需要供奉多次,她才有可能赐给他们仙露。 怎么都是稳赚不赔的。 让秦家以两千两银子买去这一瓶仙露,完全不算事。 但对信众们来说,这是唯一的一瓶,给谁不给谁,那意义就大不一样。 慧云当时还建议: “唯一的一瓶仙露,不如就竞价吧,价高者得,如此开了先例,往后信众们想要仙露,也得至少付出同等价值方可。” 她的提议其实也没问题。 可如今要敛财,对陈青竹来说已经是轻而易举。 她并不需要再用仙露来敛财,反而要的是人。 更多忠心臣服于她的,有用的人! 如此,信众们的待遇便必须有高下之分,方可激励他们越发殷勤虔诚。 秦家是最早追随她的人,一向十分用心,一家子人又都聪明善于机变,她很满意。 愿意再次抬举秦家,自然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忠心。 商户逐利,要让他们完全忠心很难。一部分也够用了。 并且,她相信秦家并非短视之辈,定会将这瓶仙露,以对秦家和慈航观都有利的方式使用出去,发挥最大价值。 所以,戏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连慧静的请示也都是过场。 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慧云都会让秦家成功地把这瓶仙露争夺回去。 而今日上香的夫人团们回去后,也发生了不少事。 第72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病死了也别求观主! 今日,心里最难受的便是袁老夫人。 见她愁眉苦脸地回来,早已经到家的袁御史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关切: “怎么?今日去上香遇上事情了?” 他对慈航观和那位观主都没什么好感。 在他的想法里,等他上书的题本有了回音,治好茉娘的脸,往后两方就最好再无交集。 但如今夫人想去烧香供奉,他也没法拦着。 就是她去了,他老担心她对那慈航观更加魔怔。 袁老夫人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临到老来才越发觉得有钱真好。” “你是没看见,今日那些富商夫人们,供奉的供品有多值钱。首富刘家那位夫人,单是那一尊玉佛,就比我给茉娘准备的嫁妆还贵重了。” 这让袁御史无言以对,心下有愧。 世人都说,升官发财,当官往上爬就是为了发财。 可他就是没法让自己昧着良心去拿那些不该拿的钱财。 所以,终究也没能让夫人过上什么好日子,还只能去羡慕那些奸猾富商家的夫人。 这些话他无法宣之于口,于是只能冷哼一声: “那慈航观的观主果然会蛊惑人心,连那些奸诈的富商也着了道!” 这话直接惹得袁老夫人在他身上拧了一把,然后骂道: “你个糟老头子天天嘴上没把门,岂能说对观主如此不敬的话!若传出去,你还想不想给我们茉娘治脸了?” “再说了,观主那是有真本事,能治百病的,我要有那钱,我也想敬献那么好的供品呢!” 袁御史只觉得自家夫人越发鬼迷心窍了。 当然,他没敢说出口。 “你不是问我今日发生了什么事么,今日那首富刘家的夫人……” 袁老夫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今天发生的事,言谈之间的艳羡难以掩饰。 袁御史听完也心下暗惊,没想到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立竿见影的神药。 那慈航观观主,确实本事不小啊。 难怪可以叫那么多奸猾富商也如此追捧。 不过…… 他的语气依旧十分不屑: “生老病死自有天定,如何能为了继续苟活,便向慈航观观主那等汲汲营营的小人卑躬屈膝!” 他袁松伯若是怕死,当年如何敢坚持变革,又如何敢在当今天子夺权后也依旧不肯臣服。 袁老夫人其实也不认为丈夫在朝堂上的政见是错的。 她唯独不能接受的是,因为他的这种坚持,让家里人牺牲了太多。 闻言不由冷笑道: “好,你清高,你了不起!等哪天病得要死了,你也别想着去求观主救你!” 她如何不知道,自家老头子那题本递出去,就算是交了足够的供奉,可以让茉娘的脸恢复正常了。 她这么勤勤恳恳去烧香供奉为的什么? 还不就是想用诚心打动慈航观,希望哪天死老头子病了,能求观主出手相救。 偏生这死老头,一点都体会不到她的苦心! 果不其然,袁御史一脸傲然地道: “那还用说,老夫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卑躬屈膝去求她!” 袁老夫人见不得他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拂袖而去。 却不知此时铁骨铮铮的袁御史,也仅仅是几个月后,就为了自家重病垂危的夫人,打脸打得啪啪响。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 那些原本冲着美容养颜而来的富商夫人团,之前是打算先等观主让自己年轻十岁,再给家中相公一个惊喜的。 因此,这些天她们对慈航观的供奉,也没告诉当家人。 可经历了今日这一出,就不能再瞒着了。 毕竟,她们今日都亲眼所见,慈航观不仅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让人重返青春美容养颜,更是能治病救命。 美容养颜不过是妇人们沉迷的小道,治病救命,却是那些权贵老爷们都用得上的。 这是值得家里高度重视的大事。 总不能叫自家相公还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事吧。 每个人,回去之后都极其兴奋地跟家里的当家人说了这事。 毫不意外地,每个当家人都很遗憾自家当时为什么没抢到那瓶仙露,有的还训斥自家夫人: “同样是去供奉,怎么你就只知道为这你那张脸,人家秦大富的媳妇就能把慈航观的观主笼络得那么好?” 弄得自家夫人十分没脸,只能辩解: “那还不是因为秦家去得早,跟观主更熟。” “既如此,你就该加倍努力,尽快填补这差距,成为观主面前的红人才是!” 虽然有的说话好听,有的难听,当家人们基本上都是一个意思: 加大供奉力度,没事儿就去慈航观混脸熟,务必早日成为虔诚信众,拿到观主赏赐的仙露。 唯有商会会长杜宗权家的情况有所不同。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 “夫人,能不能想个办法从慈航观手里再弄一瓶仙露?” 杜夫人有些不解: “怎么,哪里有急用吗?” 杜宗权道: “这不是巧了么,我今天刚收到二娘来信,说提督大人麾下郑总兵的独子,得了痨病,都已经四处求医一两年了,如今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只怕要危及性命。” 杜家的生意和漕运牵扯很深,因此会着重讨好操江提督极其麾下官员。 这位郑总兵,虽说权势比不上操江提督,却也是其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 如今秩三品,镇守着最繁华的扬州重镇,也是杜宗权需要重点讨好的对象之一。 之所以会对此知道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送了自家的二女儿给扬州知府做妾。 杜二娘也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去了知府府上,虽说宠爱平平,却讨得了知府夫人的欢心,出去参加宴会都带着她伺候。 因此,杜二娘倒是能给他送来不少扬州官场内宅里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接到信的当时他就在想,若是自己能为郑总兵的独子求得良医或者良方,那就是救命之恩啊。 郑总兵不知道该多感谢自己。 这可比嫁多少个女儿,送多少银子都更有用。 如今,这不是上天把好运送到他面前来了么。 杜夫人道:“那我明日再去慈航观试试。” “不要吝啬钱,直接拿一万两去,悄悄找那管事的道姑买。钱财动人心,我不信她们不去给你想办法!” 杜宗权特地叮嘱道。 第73章 观主可就要再多一个三品大员的信众了。 会长家的杜夫人,那也是个精明人物。 一万两银票,她可不想随意花在一个管事的道姑身上。 要花,就一定要确保花得物有所值。 所以,第二天她又带着供品去的时候,先装作好奇,跟那慧云道长确定了仙露的功效,又问: “道长,若是得了痨病的重病之人,仙露可能治好?” 慧云是何等玲珑心思。 听她这话头,便知道这位富商夫人,必定是找到了一个位高权重且得了痨病重症的人,想用仙露去攀关系。 至于为何不是其亲近之人? 这很好排除,若是亲近之人,这位杜夫人肯定昨天就会来问了。 很明显是回去之后,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这才特意又跑这一趟。 能叫南都城商会会长家都想讨好的对象,必然是位高权重之辈。 是她们慈航观需要的信众。 既如此,那她就要好生把握,不能让这事出了差错。 于是慧云耐心地解释道: “仙露可治百病,也可强身健体。但并非所有病症,都能一瓶就治好。若病得久,对身体损伤大,便需要两瓶。” 这一点,她是要事先说明的。 免得到时候碰上严重的病症,疗效不彻底,反倒怀疑起了观主的神威。 可得到这个答案的杜夫人却有些傻眼了。 照这么说,那郑总兵家的公子,肯定需要两瓶才能治好。 一瓶都如此难求,两瓶叫她去哪里找。 思索片刻,她继续问道: “不瞒道长,妾身的一个亲戚得了痨病,如今性命垂危,不知这种情况,算不算对身体损伤大?” 慧云点了点头。 “那若是能服下一瓶仙露,可否挽救性命?” “自然是能的。” 慧云肯定地道。 为了更好地发展信众,她是特意向观主请教过仙露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深知仙露对人的肌体,就像是那对花木有杀虫补益作用的肥水一般。 人生病,就如同花木被害虫不断啃食枝干筋叶。 若被虫蛀得久了,杀虫之后,自然是需要更多肥力才能让其恢复如初的。 得了这个答案,杜夫人这才放了心。 把慧云拉到僻静处,拿出一万两银票,道: “道长深得观主信重,想必找个借口弄两瓶仙露不在话下,还请道长帮帮忙救我那亲戚一命。事成之后,妾身可再奉上一万两银票答谢!” 心想既然一瓶就可救命,那他们杜家倒是可以省下一瓶留作他用。 仙露如此难得,能买上一瓶保命也是不错的。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已经把报酬说得如此明白了,慧云道长还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 向来温和的慧云罕见地表情冷肃: “你也说了,观主信重我,我又岂能辜负观主的信任!” “这次也就罢了,不知者不罪。下次善信若再做这种破坏慈航观规矩的事,以后你们整个杜家,都别想再踏足慈航观一步!” 这话可就十分严厉了。 杜夫人不敢再纠缠,怕在慈航观这里坏了印象。 只得赶紧认错,保证下次绝不再犯,然后便匆匆离开了慈航观。 正在家中等消息的杜宗权十分失望。 “没想到这慈航观的道长竟是如此正直。” “事到如今,那便只能从秦大富那里想想办法了。” 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赶不上这救命之恩,杜宗权一刻也没耽误,立刻就去秦宅叫门。 他也没搞那递拜帖等回复那一套,直接就在门口等着,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希望秦大富能尽快拨冗见他。 到底是会长,秦大富也不敢太怠慢,索性手头也没有紧急的事情,便立刻见了他。 两人各自落座,秦大富道: “杜兄所为何事,竟是如此紧急?” 杜宗权将杜夫人在慈航观那一套说辞说了一遍。 秦大富听完,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用一种已经洞穿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含笑道: “杜兄没说实话啊。往日里我怎么没听说你有这样一门亲戚?” 杜宗权正准备狡辩几句,便听秦大富道: “杜兄也莫编瞎话哄我了。你也知道,我家这瓶仙露也来之不易,若想让我拿出仙露,好处肯定不能杜家独占。” “可你别说分润好处与我家了,连实话都不肯说一句,我又岂能把如此珍贵的仙露转让给你。” 杜宗权看着眼前这张笑容和善的微胖的的脸,心中暗骂老狐狸。 权衡一番之后,却不得不妥协。 郑总兵之子病情危急,若迟了,说不定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 秦家是唯一能立刻给他仙露的人。 咬咬牙向他吐露了实情。 “秦兄!” 为表祈求,他连称呼从秦老弟给改了。 “你家和漕运不沾边,我给你一万两,再欠你个人情,把仙露让给我可好?” “你家如此得观主青睐,若有什么事,观主肯定不会放着不管,你们没那么急用的。” 心中却十分紧张。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缺钱,缺的是关系过硬的保护伞。 秦大富完全可以用这瓶仙露,去攀附对秦家更有用的权贵,而不是为了一万两银子和他的人情就换给他。 秦大富闻言,沉思了好一会儿。 郑总兵远在扬州,主要又是掌管漕运的,确实和他家的生意不沾边。他没必要取巴结那郑总兵。 按理说拿这瓶仙露去换一万两和杜宗权的人情不划算。 但从慈航观的角度来说,但凡郑总兵的公子用了这药,就必然会被观主的神力折服。 到时候,观主可就要再多一个三品大员的信众了! 观主座下的拥护者越多,他们身为观主身边的红人,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所以,这笔买卖还是做得。 他和颜悦色道: “我知道,这次机会对杜兄来说确实难得。既如此,我便助杜兄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杜宗权心中这才大石落地。 一瞬间,甚至对秦大富十分感激。 明明对秦家没多大好处,秦大富还是把仙露让给了他,让他去赚这个人情。 这是真把他杜宗权当了兄弟的! “秦兄,大恩不言谢!” 从秦大富这里取了仙露,杜宗权也不敢耽误,都没图舒服坐马车,直接快马加鞭骑着马去了扬州。 也幸好他赶得快。 一天后他到达总兵府的时候,郑总兵独子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第74章 阎王手里抢人! 因为独子性命垂危,郑总兵这些天一直待在府上。 今日一早伺候儿子的下人便行色匆匆前来禀报: “老爷,少爷醒了!还能自己坐起来了!” 要知道,这些天他的独子郑元乃一直发烧昏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少有的醒来的时候,都是咯血给咳醒了的。 好好的一个孩子,明明才二十出头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时候,却形销骨立,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包在脸上。 人人都说,得了肺痨就是必死之症,他却不肯认命,一直到处给儿子请名医治疗。 两年多过去,却是从没找到过能真正治愈肺痨的大夫,都只说吃着药说不定能稍微多活些时日。 他问过许多大夫,对肺痨这种病已经十分了解。 以儿子最近时常大量咯血又低烧的情况,性命已是强弩之末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郑总兵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快去请大夫!” 这几天,那位擅长治疗肺病的扬州名医周大夫一直在府上住着。 “老爷,已经请了。” 郑总兵大步赶往儿子所居住的院子。 须发皆白的周大夫正提着药箱往外走。 郑总兵连忙问: “大夫,我儿的病情是否好转了?” 周大夫眼含歉意与怜悯: “总兵大人节哀。令郎如今是回光返照,大限只怕就在今日,您还是多去陪他说说话吧。” 最后一丝薄弱的希望也随着大夫的宣判断绝。 哪怕已经有心理准备,高大壮硕的郑总兵一瞬间也仿佛被压塌了脊背,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瞬间苍老了十岁。 二十岁那年,他去剿匪,从马上摔下来,伤了男人不可说的地方,从此以后便既不能人伦也不能生育。 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从小到大那是如珠如宝地爱护着,可依旧还是在十八岁那年得了肺痨。 若说能留下一儿半女也是好的,可得了肺痨似乎也不利于生育,给儿子纳了好几房小妾,别说孙子了,连个孙女也没能生出来。 如今儿子这一去,他就真的要断子绝孙了啊。 没个后嗣,就算奔出了万贯家财无量前程,无人继承,又有什么意义! 郑总兵虎目通红,脚步虚浮地往院子里走,想陪着儿子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走进院子里,便见儿媳妇正推着儿子坐在院子里。 “院子里风这么大,怎么把少爷推到外头来了!” 他责备地道。 轮椅上瘦得皮包骨头,脸色灰败的郑元乃摆了摆手,气若游丝地道: “爹,是我让她推我出来的……好久没见过天光了,要是再不看看,只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明明是平常的语气,却透着死一般的绝望。 看来他也明白自己大限将至。 郑总兵转过头去,强忍下眼中的泪意。 正在此时,又有下人匆忙来报: “老爷,外头有个叫杜宗权的商贾要求见您!” 郑总兵知道杜宗权是谁。 一个像是狗一样围在他身边讨好他的南都富商。 可他此时哪有这个心情,皱着眉极不耐烦地道: “叫他滚。” 下人收了杜宗权的银子,见状连忙补了一句: “他说是来向您敬献神药的,能救少爷的命。” 如今的郑总兵就跟那溺水的人一样,哪怕是根稻草也想抓住,闻言立刻道: “他果真这么说?” “是的,老爷!” “直接带他过来!” 下人领命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轮椅上的郑元乃却幽幽开口道: “爹,我不想喝那些没用的苦药汁子了,最后的时间里,让我安安生生地走吧!” 郑总兵一怔,竟是无言以对。 很快,得知郑元乃已经是回光返照的杜宗权,便在下人的引领下,小跑着来到了郑元乃院子里。 连头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便连忙拿出珍藏在怀里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颠坏了的小瓷瓶。 一边拆一边道: “大人,这是小人从高人手中求来的仙露,顷刻之间便可治百病,即使重病垂危,也可救人一命,快给少爷服下!” 这疗效,听着着实有些夸张。 可郑总兵舍不得儿子死,哪怕在最后的时间里,也想再做一次努力,接过瓷瓶: “元乃,你快试试!” 原本宛若死水的郑元乃却突然无比暴躁: “什么骗人的狗屁仙露!我说了,不想再喝苦药了,让我安安生生去死,好吗!” 怒喝到最后,却是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瘫在轮椅上气喘吁吁。 得病的几年,他什么骗子没见过,什么骗人的话没听过。 如今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让骗子摆布,喝他厌恶的苦药汁子。 杜宗权大急。 他花了那么多钱,星夜兼程赶到扬州,岂能功亏一篑。 郑家少爷已是回光返照,绝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不然才是真的功夫白费。 一咬牙,他大着胆子道: “郑少爷,你相信小人,这药不苦。而且,绝对有奇效!” “要是没效果,您把小人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郑总兵见他如此笃定,心下多了几分期待。 杜宗权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人物,也不是傻子,绝不敢在这种时候,拿那些江湖骗子的东西来涮他们父子。 他看向郑元乃,祈求道: “元乃,就当是为父求你,再试试吧。” 郑元皱眉看了他一会儿,颓然又虚弱: “拿来吧。” 一口喝下那所谓的仙露,果然是不苦的,除了扑鼻的清香以外,便是如同山泉般的回甘。 他原本没抱任何希望。 他很清楚自己是回光返照,都到了这一刻,还能有什么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不成。 然而,没过多久,他却仿佛觉得,有一股暖意,从腹部渐渐往周围涌。 逐渐地,病重以来的肺部,胸腔等处的疼痛憋闷感,在那暖意之下都减轻了不少。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株缺水已久的花木。 突然根系探到一汪清泉,干涸的茎秆枝叶很快便被滋润变得有些舒展。 那感觉,只能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 在那一股暖意的滋养下,他觉得重病以来从未有过这么舒服轻松过。 这种轻松,和早上起床那种回光返照的突然轻松完全是两回事,这样的感觉,要更加真切得多。 越来越轻松。 他甚至觉得,按照这个趋势,他能一口气回到健康时的状态。 他舒服地合上了眼睛。 一直关注着他的郑总兵顿时心中一痛,悲恸地喊了一嗓子: “元乃!” 郑元乃被打断,有些不悦地睁开眼睛: “爹,你干嘛?” 说话的声音明显比先前那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要中气足多了。 郑总兵满脸的悲痛僵硬在脸上,有些尴尬。 他儿子……好像没死。 郑元乃重新合上眼睛,试图重新沉溺于刚才那种状态。 然而,正当他觉得渐入佳境的时候,那暖意就像是沙漏里的水,肉眼可见地被什么吸收,然后没了。 郑元乃心中大急,睁开眼看向杜宗权: “那仙露可还有?再给我一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急切的样子,和先前那死气沉沉仿佛只有最后一口气吊着的状态,已是截然不同。 第75章 没成为虔诚信众,就别回来了。 “元乃,你是不是感觉好些了?” 郑总兵小心翼翼地问。 郑元乃虽说还是有些虚弱,眼中却破天荒地有神许多。 那样的神色,应称之为写满了惊喜。 “爹!那仙露真的有效,我好很多了!我还要喝!我感觉我再喝一些,就能完全恢复了!”郑元乃强调道。 “快去把周大夫请回来,应该还没走远!” 郑总兵连忙吩咐。 在没得到大夫确认脉象之前,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奇迹,生怕是儿子回光返照的错觉。 很快,扬州名医周大夫被追了回来,再次给郑元乃把脉。 老大夫先是一脸震惊。 然后又皱眉。 然后又是震惊。 最后一脸困惑地结束了把脉。 “若不是刚刚才从贵府离开,老夫都怀疑是不是记错了令公子的脉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令公子的脉象明明已经气若游丝随时会断绝,如今怎么变得强壮有力了许多?” 说着,又望闻问切了一番: “公子的病情,竟然也一下子好转了这么多!以如今的状况,好生调养,再活十年完全不在话下!”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尤其是郑元乃。 年纪轻轻的,能活着谁想死呢。 郑元乃的妻子喜极而泣,郑总兵也是高兴得眼眶通红,嘴角的笑容却怎么都压不住。 他完全没想到,最后的关头,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谬,只死马当活马医的所谓仙露,竟然真的有奇效。 想起儿子先前的话,郑总兵赶紧打发走大夫和其余无关人等。 一个七尺大汉,冲上去就拉住杜宗权胖乎乎的手: “杜兄!你救了我郑家的独子,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杜宗权也正为那仙露的奇效震惊不已呢。 他虽然听自己夫人描述过,亲眼见到的那种震撼感又大不一样。 被郑总兵这一拉,才回过神来。 听到郑总兵的话,顿时受宠若惊。 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竟然让三品大员与他称兄道弟。 千方百计弄来仙露,又星夜兼程送来,他可真是赌对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很谦卑: “大人客气了,能帮上忙就是小人的荣幸!” “不管怎么说,你这份人情我都记下了!” 说完感谢的话,郑总兵紧接着道: “不知这仙露,杜兄可还有?” 枯瘦如柴的郑元乃,也目光火热地盯着杜宗权。 他只喝了一瓶,周大夫就说,他目前的状态好生调养能再活十年。 可十年怎么够,他要是能再喝一瓶,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和正常人一样寿终正寝。 他一定要再喝一瓶仙露! 杜宗权头皮发麻,如实道: “不瞒大人和公子,那一瓶仙露,也是小人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没有多的。” 郑总兵有些失望。 郑元乃却不肯罢休,追问道: “还请世伯告知,是从何处弄来的?怎么弄来的?” 杜宗权心知,以慈航观那位神使观主的本事,其名声迟早会传出来。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现在跟郑总兵一家说实话。 反正无论如何,他这份人情都是拿稳了。 于是,他毫不隐瞒地将自家夫人如何与慈航观结缘,自己又是如何才拿到仙露都给他们说了一遍。 听到这瓶仙露居然花了一万两,众人都十分震惊。 不过,转念一想,这仙露的神效,几乎可以称之为在阎王手里抢人了。 就算是一万两,那也是千值万值的。 生死关头才知道,这世上就没什么比自己和亲人的性命更重要的。 郑元乃对第二瓶仙露志在必得。 让人送了杜宗权去歇息,他很快打定主意。 “爹,我要去南都慈航观烧香礼拜,力争早日成为神使观主认可的虔诚信众!” 其妻子立刻表态: “我跟相公一起去!就算是千求万求,也定要再给相公求一瓶仙露,让相公彻底治好身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儿子,相公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是真心实意希望丈夫长命百岁。 郑总兵沉思片刻,道: “听那杜宗权的意思,他们不止初一十五去烧香上供。扬州与南都来回好几天的路程,元乃的身子骨也经不起来回折腾……” “你们直接搬到南都去住着,在成为观主的虔诚信众前,就别回来了!” 郑元乃夫妻也觉得有理,于是事情便这么愉快地敲定下来。 原本还在准备丧事的总兵府,突然就开始搬起家来。 没两天,小夫妻两个就带着仆从和行李搬往了南都。 外人真是一万个摸不着头脑。 扬州官场上,倒是不少人来关切询问。 郑总兵想着杜宗权的嘱咐,愣是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没说。 他儿子可还没求到第二瓶仙露呢。 他又不是傻,怎么会这个时候嚷嚷出去,给自己儿子凭白增加竞争对手。 * 陈青竹也从秦大富口中知道了那一瓶仙露的去向。 与杜宗权达成交易的第二天,秦大富便特意上山了一趟,将那一万两银票全数交给了慧云。 “慧云道长您说过,将观主赏赐的东西擅自出售不合规矩。” “杜宗权要救人,我也不好拦着他别救,我思来想去,只有把所得的银票全数供奉观主,方才最为妥当。” 慧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要不怎么观主如此看重秦家人呢,这就是非常会来事啊。 “收不收还要看观主的意思。你等着,我午膳时分去向观主禀告。” 午膳时分,她便去向陈青竹禀报了此事。 陈青竹听后,略一沉思,道: “叫秦大富来一趟。” 得知观主传唤,秦大富可激动坏了。 他可是好久没能面见观主了。 虽说也是经常以别的方式在慈航观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送东西讨好观主,可这和被观主亲自召见,那完全是两回事啊! 先前观主只召见他娘和他媳妇儿,他还当观主觉得他是男的,心里嫌弃他呢。 如今,可算是放下了这一层隐忧。 把衣襟整了又整,生怕有一丝不妥,他这才跟着慧云道长一起去了知客堂。 一进去便恭敬地长揖到地: “小的秦大富拜见观主,愿观主福寿无极! 担心观主觉得冒犯,他也没敢抬头直视观主容颜,只听上首传来观主清冷如金玉相击的声音: “秦家主请坐。” 秦大富这才直起身,在侧面的圈椅坐下。 “怎么想着把仙露卖给杜家的?” 秦大富老老实实回答了自己的那些盘算,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 话落,便听上首传来一声轻笑: “倒是很实诚。” 秦大富笑着恭维道:“观主神力通天,小的又岂敢胡说呢!” “你很忠心,也很聪明。”观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愉悦,显然对他的行为是满意的。 秦大富心下振奋,紧接着便听观主道: “既如此,我又岂能让我的虔诚信众在此事里白忙活一场。” 说着,从道袍的袖袋里拿出两个白色小瓷瓶,中指和食指夹住往外一弹。 虽说如今还无法灵气外放操纵物品或攻击,但这种如同发射暗器一样的准头,陈青竹一向是很好的。 “拿着吧,自用也好,送人也罢,随你们安排。” 秦大富只听得叮叮两声响动,便见两个白色的瓷瓶,稳稳地站在了自己圈椅旁边的边几桌面上。 仙露! 还是两瓶! 秦大富大喜: “多谢观主赏赐!” 这么珍贵的仙露,杜夫人捧着一万两求一瓶都求不到的,观主居然一给就是两瓶。 如此盛宠! 如此荣耀! 说出去只怕要叫南都城那些非富即贵的信众们羡慕死! 果然紧跟着观主步伐,一心为观主着想,就准没错! 大受鼓舞的秦大富,对慈航观的事情是越发地上心。 几天后,便给陈青竹带来了郑总兵独子郑元乃带着妻子从扬州迁来的消息。 据说,他们还专门去了秦家这个楷模信众家拜访,说是要力求第一次上香绝不出错,特地去向秦家这个虔诚信众请教的。 自此,陈青竹便明白,郑总兵这一家子人已经是自动入网了。 有仙露这根胡萝卜吊着,他们便绝对不会再钻出网去。 修炼之余,她又吩咐张六打探起了另一件事。 距离袁御史上书弹劾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京城那边,也该有所回音了。 第76章 侯府近况 张六很快前来回信。 近日的靖南侯府可以说是十分平静。 从他收买的人手那里,没发现任何异常动向。 靖南侯在善后之后,便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去守备大营了。 府里的内务,对外的交由大管家代管。 后院的事,则由生了庶长女的辛姨娘代管。 这位辛姨娘比裴骁还要大三岁,原本是裴骁身边的大丫鬟。 在前头那位侯夫人进门前,就跟了裴骁。 后来被那位侯夫人做主抬了姨娘,待侯夫人生了嫡长子,才给停了避子汤,给裴骁生下了庶长女。 随着年岁日长,也是色衰爱弛。 最近几年裴骁已经不在她那里过夜。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整个后院里,除了张氏以外最得裴骁信任的。 如今张氏做了蠢事惹了大祸,要再找个管事人,裴骁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辛姨娘也属实没想到,自己成日里安安分分的,什么也没做,竟然就有这种事落在头上。 一开始,她其实有些不敢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哪个正经人家,也不可能一直让妾室管家。 侯夫人娘家如今越发得势,侯爷只怕早晚会解了她的禁足。 到时候,她这个临时接手过管家权的妾室,还不知道怎么被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呢。 她可还有个女儿,万一侯夫人在亲事上使坏,那可是会被毁了终身的。 裴骁对她的抗拒有些不悦。 辛姨娘说了自己的隐忧。 也不知辛姨娘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裴骁见她如此畏惧张氏,又提到张氏的娘家得势,笃定张氏将来必定重掌管家大权。 裴骁心中,不由自主便对张氏又多了两分不满。 张氏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趁着管家大肆贪墨,又一直无所出,他不休了张氏,便已经是看了张家的情面了。 说起来,也是张家不占理,没教好女儿。 难道还有脸逼他重新让张氏掌权不成? 就算要重新赋予张氏管家权,那也得是张氏完全改过自新,又岂能受他人胁迫。 “好了,有本侯在,她一个戴罪之身还敢刁难你们不成?” 见她依旧怯怯懦懦的,裴骁不耐烦地道: “大姐儿的婚事由本侯做主,不经夫人的手。这该行了吧?” 辛姨娘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不少,强挤出笑脸道: “多谢侯爷体恤!既然侯爷信任,那妾身便暂时接手这管家权吧。” 虽说背后给张氏上了眼药,明面上,辛姨娘接手了管家权后,也没敢对张氏的人下手。 张氏安排的那些管事和嬷嬷们,因为张氏受罚,辛姨娘也敬重他们,一时间也不敢作妖,双方相安无事。 整个侯府倒是依旧平稳运转着,没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即使如此,被禁足的张氏依旧是损失惨重。 接到裴骁让她必须在十日内填补以往所有亏空的命令时,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原以为,多年夫妻感情,她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侯爷再怎么盛怒,也该是对她有几分怜惜的。 就算她犯了错,禁足夺了管家权都已经让她在圈子里无地自容了,竟然还要让她填补以往的亏空。 这不是让她病中也无法安心休养吗? 他完全没考虑过,她刚受了重伤,身体还那么虚弱。 而且,他让人算出来的亏空,足有七八万两银子,这等同于她除了嫁妆以外的所有产业了。 那一刻,她不是不心凉的。 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侯爷是她的天。若这片天容不下她,才是最可怕的。 她告诉自己,如今侯爷正在气头上,除了顺着他,接受惩罚,没有别的办法。 等他气消了,见她悔过态度良好,总会再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的。 等她解决了隐患,再提出已经恢复了生育能力。 瑾哥儿废了,即使是为了爵位传承,侯爷也会与她生下嫡子的。 到时候,这偌大的侯府都会是她和儿子的,不能计较一时得失。 花了一晚上说服自己,她第二天便让人交出了嫁妆以外的所有产业,以表示自己认错的诚意。 因此,她一个堂堂的一品侯夫人,如今手里竟然只剩下几千两银子的产业。 而且,这一次除了钱财和管家权上的损失,她还损失了许多人手。 她的最强心腹张贵,这次必死无疑。 哪怕她再想,也不敢在这风口浪尖冒险去捞他。 张贵的兄弟张财,参与调换死囚,几年的牢狱之灾是跑不掉的。 唯一的安慰,便是张贵对她真的很忠心,被捕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刘嬷嬷。 她也在得知张贵被捕后,立即命人处理了刘嬷嬷留下的后手。 自此,再无人能拿以前的事情威胁她。 张贵家中,她已经命人送去抚恤金,并且赡养两兄弟的妻儿进行善后。 除此之外,还有青柳,以及被叫去府衙问话的几个丫鬟。 她们全都因为提供虚假证词被打了三十大板,都伤得不轻。 她命人送了药和养伤的银子。 善后完毕,张氏只觉得心力交瘁,直接病倒了。 从张家嫡支派来的李嬷嬷等人,原本对张氏的遭遇是冷眼旁观的。 毕竟张氏最近几年的态度,她们是看在眼里的。 自觉宫里有了做宠妃的妹妹,又得了侯爷宠爱,在张家嫡支面前,也渐渐翘起尾巴来了。 合该让她受点教训。 如今得知张氏病得严重,李嬷嬷反而开始担心起来。 对一起来的张府下人说: “待会儿把钟大夫叫上,我们给侯夫人瞧瞧去。” 钟大夫便是她们特意花了大价钱,从京城带到南都城来的京城名医。 倒不是李嬷嬷突然可怜起遭难的张氏了。 而是如今瑾哥儿的病情没有丝毫起色,由张氏这个堂姨母照料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毕竟,张氏不能生育,将来只能依靠和她血脉最亲的瑾哥儿养老,再怎么都是想让瑾哥儿好的。 如此一来,瑾哥儿这边也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寻医问药,治好手脚。 可若张氏病死了,只消一年,靖南侯就会立刻续弦。 如今他手握南都兵权,若再娶张家这种文臣高官家的女儿,就很不合适了。 可娶了别家姑娘,只怕很快就会生下嫡子。 填房生的嫡子,那也一样是嫡子。 到时候,瑾哥儿的处境便会十分堪忧了。 这般想着,李嬷嬷很快便带着钟大夫赶到了瑶光院。 靖南侯只吩咐了让张氏禁足,可没说不让别人去见她。 听到丫鬟通报,说李嬷嬷带着京城名医来看她了,张氏直接惊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行! 第77章 强有力的虔诚信众竞争者! 绝对不能让张家嫡支那边的大夫来给自己把脉! 不然,她先前不能生育的脉象,便很可能会露出破绽,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先前她失血过多,被那位钟大夫和南都城其他大夫把脉,和现下可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会在她已经失血快死了的时候,还去关注她的脉象是否依旧不能生育。 而且,这种事,若不往这个方向想,也不会特别去研究其脉象的差异。 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如当时紧急,她可不敢保证那位钟大夫会不会发现异常。 但凡发现,就凭自己当初拿钱收买钟大夫在裴瑾中毒一事上说谎,就无异于对下毒一事不打自招。 她绝对不能冒这种险! “跟她们说,本夫人已经叫人看诊过了,如今要静养,无需她们探望。” 侍女领命而去。 可没多久,李嬷嬷等人便自己进来了。 张氏顿时大怒: “都说了不用探望,谁让你们进来的?” 李嬷嬷见她如今还敢对自己发脾气摆架子,讽刺地冷笑一声: “我们可是靖南侯府的贵客,还能来不得你这戴罪之身的瑶光院?” 张氏继续发火: “本夫人就知道,你果然是来看我笑话的!” “滚!再不滚,别怪本夫人不客气!” 李嬷嬷本就在张氏面前摆着半个长辈的谱,如今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哪里受得了。 直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好生烧香拜佛,让你自己别有来求我这老奴的一天!” 热脸贴了冷屁股她是完全没想到的。 而且,看张氏还有力气发脾气,只怕也没有病得那么严重。 既如此,她又何必自找没趣。 心想张氏必定是如今被侯爷严惩了,再不能炫耀她作为侯夫人有多得宠多威风,面子上挂不住才会反应这么大。 一时间,也没想到其他地方去。 张氏这才成功渡过这次危机。 * 陈青竹听到的汇报,虽说没有细致到每句话都知道,却也没有遗漏裴骁与张氏身边最近发生的大事。 之所以知道得如此全面,自然是因为钱到位了。 张六上次从她这里拿了金子,收买了靖南侯府与裴骁身边更加核心的人物。 如此,他们的所有动向,都无法逃过她的耳目。 按照张氏并未被解除禁足恢复管家权来看,裴骁应该绝不知道自己被御史弹劾一事。 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这说明,袁御史的题本既没有被曾经的政敌截留,也没被张家发现。 不然,这件事一定会走漏到裴骁处。 裴骁绝不会如此平静,为了在张家和淑妃的帮助下渡过危机,也不会再如此对待张氏。 以她对那位皇帝陛下的了解,只要他看到了袁御史的题本,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对他这个帝王而言,权贵仗势欺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这位权贵仗势欺人闹得满城皆知,不处置就会影响他在百姓心中的圣明形象。 并且,这位权贵为了不让事情传到他耳中,买通了他在南都城的所有耳目,这便是犯了大忌。 再加上裴骁勋贵的身份……不被处置简直天理不容。 如今,只怕是已经派人来南都城暗中调查了。 不过,虽说推测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没到裴骁真正被处置的那一刻,她就得提防阴沟里翻船。 毕竟,裴骁是至今都没放弃打探慈航观的底细呢。 万一得知被弹劾一事,破罐子破摔非要报复慈航观这个罪魁祸首,那毫无准备的慈航观,恐怕承受不住。 交待张六继续监视靖南侯夫妇,又道: “让你们李千户好生留意靖南侯的调兵动向,但凡有对慈航观不利的打算,便立刻通知严同知。” 说完,又让慧静去取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张六: “最近你们不方便与慈航观来往过密,安全起见,去山下找个信誉好的镖局,请上一批镖师,在上山的路边监视来往人员。” 从南都城那边上山的路只有一条。 若李千户那边没有留意到裴骁的动静,这也是一重保障。 张六再次被感动,观主竟然如此为他们这些喽啰的安危着想。 跟着这样的主人真是一大幸事。 “多谢观主,小的必然尽心竭力办好您交待的事!” * 在南都城安顿下来,仅仅歇息了一天。 第二天,郑元乃夫妇便去拜访了秦家,请教上香供奉的规矩。 第三天一大早,就带着准备好的供品去了慈航观。 按理说,再过四天就是十五,他们可以十五再去。 但郑元乃夫妇觉得,十五香客太多,慈航观未必记得住他们,不如早些去第一次。 杜家没有放弃这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殷勤地陪着一起去了。 郑元乃没有拒绝。 毕竟他是第一次去慈航观,心里忐忑,也想尽快成为虔诚信众,有个老人领路自然是更稳妥的。 郑总兵身为三品大员,又管着漕运,身家极其丰厚。 第一次去观中烧香,郑元乃直接花了八百两银子准备了供品。 为了加深印象,烧香礼拜后,还特意对知客的慧云道长道: “信男郑元乃,扬州总兵之子,得蒙观主仙露救命,特来拜谢!不知是否有幸能亲自面见观主,以谢救命之恩?” 他这样说其实是有些小心思的。 观主若因为他的身份愿意接见他,能直接给观主留下好印象,那自然是最好的。 就算观主不见他,他这身份,怎么也能让知客的慧云道长对自己另眼相看吧。 完全没想到,他自报了家门,慧云道长连一点眼神波动都没有。 “善信,慈航观的规矩,只有虔诚信众,方有面见观主的资格。但那也要等观主发话召见方可。” 态度虽说是温和的,却明显带着世外之人的疏离。 唉,他这身份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亲自体验过观主神力,他当然没有任何一点怨怼之心。 只想着,既然世俗的身份没有用,那他便以一颗诚心时常供奉,总会有得到观主认可的一天的。 “倒是小生不知规矩,冒昧了!” 他作揖赔罪,又道: “听闻道观脚下正动工的是观中的慈幼堂?” “没错。” “观主仁心济世,我等信众自当紧随其后……” 说着,就又额外给慈幼堂捐了五百两善款。 这下,慧云道长看他的眼神,总算是有了一丝赞赏。 郑元乃只觉得像是得到了无上嘉奖一般,雀跃不已。 十五那天,又早早就来了。 这次的虔诚信众可不少。 参拜完毕,众人见又多了个生面孔,还是个枯瘦如柴的年轻男子,不由得好奇地打探起了他的身份。 经秦大富介绍,得知这是扬州总兵之子,为成为观主的虔诚信众,特意搬到了南都城居住。 除了知情的杜夫人以外,其余信众心中皆是震撼不已。 居然为了成为虔诚信众,特意从扬州搬到南都城来住,这是何等诚心! 而且,此人身份还如此不凡。 大敌啊! 众人心下都生出了危机感。 年轻人如此有诚心,他们可也得再努力一些,免得被他捷足先登了! 而且,怎么观主的名声都传到扬州去了,难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担心又莫名涌来一大波十分有竞争力的香客做对手,众人不由出言打听起了郑元乃是如何与慈航观结缘的。 得知他竟是在回光返照之际,被观主的那瓶仙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众人再次被震撼到了。 他们先前就觉得,风寒高发又容易致命,得了仙露就能保障性命。 完全没想到,仙露它竟然连肺痨这种十死无生的绝症都能治! 见众人炸开了锅,慧云心下暗自满意郑元乃带来的宣传效果,面上却云淡风轻道: “我不是常跟你们说么,百病百伤,观主皆可治愈。不过是个肺痨,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从没有哪一刻,众人对观主可治百病百伤这句话,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哪怕是已经算是虔诚信众的曾老夫人和严夫人,也生怕被后来者挤下去。 富商夫人团们,心下对成为虔诚信众的渴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有秦家人,已经占了一个观主面前红人的位置,能做壁上观,且与有荣焉。 首富家的刘夫人反应最快,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些从外头飘进来的杨花,立刻抢先一步道: “道门重地,怎能有落叶飞花,扫帚呢,我且去扫了!” 说着,就到处找扫帚去了。 其余人反应过来,也竞相表现,试图找点活干。 然而慈航观众坤道各司其职,活儿还真没那么好找,众人立刻准备从坤道们手中抢活干。 幸亏慧云及时阻止,才避免了一场闹剧。 至此,众香客们对慈航观越发虔诚。 各自归家后,纷纷绞尽脑汁想招以求尽快得到认可。 * 这日之后,一直有心打探慈航观底细的裴骁,在得知郑元乃这位新香客的身份后,终于自觉找到了破绽。 他与那些商户没什么来往,问了他们也不会说实话,还会打草惊蛇。 但郑元乃不一样啊。 他父亲郑总兵与他同为武将,又都在南都附近为官,双方是曾有往来的。 论起来,郑元乃还得叫他一声世叔。 他亲自去问,郑元乃难道还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第78章 到了慈航观,都得乖乖做条虫。 郑家在南都城的别院里,下人前来通报: “少爷,靖南侯派人递来了拜帖。” 郑元乃接过拜帖一看,果然是靖南侯府的帖子。 他虽说没入仕,却并非对官场一无所知。 相反,对于扬州附近的南都城里的实权人物,也是了如指掌。 裴骁虽说只是个守备,品级比不上他父亲。 但这却是南都大营的守备,意义非凡,大多由颇有分量的勋贵担任。 哪怕被兵部尚书和内守备共同挟制了兵权,怎么着也算南都城里的半个实权人物了。 再加上裴骁与已经入阁的张家是姻亲,不管文臣还是武将体系里的人,对他都不可小觑。 若非他的父亲林总兵深得操江提督信任,被视作半子,只怕还难以与这位裴守备平起平坐。 如此算来,这也是一位贵客了。 郑元乃深知面对官场中人必须要谨慎,未免双方交谈中说出什么对方忌讳的话,无意间就得罪了人,他吩咐最亲近的小厮道: “去南都城里打听打听,靖南侯府近年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靖南侯府最近,实在太有名了。 小厮只花了小半天,便把靖南侯府的事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回来便向郑元乃禀告道: “少爷,小的打听清楚了,若说忌讳,恐怕靖南侯嫡子的怪病算一样……” 裴瑾中毒后,身边的人就被裴骁换了不少,不管是对裴瑾自身还是对外,都只说是得了怪病。 郑元乃听完这事,心中暗自琢磨开了: 这位靖南侯来访,到底是单纯为了探望他,还是来打探神医的? 若是后者,他要不要给他面子,将慈航观告诉他呢。 这并不是难抉择的事,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当然是不说! 强龙不压地头蛇。 论起地位,他是扬州的外来户,肯定比不上本就在南都驻扎的靖南侯。 告诉靖南侯,无疑是给自己增添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就算要说,那也要等到他成为虔诚信徒,拿到仙露后再说。 这些念头刚在心里转了一圈,便听小厮继续道: “靖南侯府的另一件大事,便是与慈航观相关的了……” 说着,便回禀了靖南侯府与慈航观的两次冲突,以及后续被宣到府衙应诉的事情。 小厮是郑元乃的心腹,自然知道自家少爷去了慈航观,因此把这事打探得很细致清楚。 郑元乃听完,顿时皱起了眉头。 就凭慈航观面对靖南侯给予十倍赔偿时的态度,他便可以肯定,靖南侯府绝对是上了慈航观的黑名单。 而靖南侯府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恐怕也和慈航观结了仇。 亏得他在见靖南侯之前打听过,不然贸然与靖南侯相见,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要坏了大事。 郑元乃的妻子卫氏也在一旁听着,打发了小厮,立刻迟疑地问道: “相公,如此我们可还要与靖南侯府往来?” “不往来,只怕给公爹树敌,可若往来,被慈航观知晓,万一把我们当成靖南侯府的一丘之貉,对夫君求得仙露极为不利啊。” “靖南侯府哪有慈航观重要!”郑元乃毫不犹豫地道。 但凡有一瞬间的迟疑,那都是对自己性命的不尊重! 把靖南侯当做贵客,那是建立在要与其交好的基础上。 若不以此为前提,靖南侯和他爹水军陆军各管一方,操江提督也是皇帝心腹,他根本无需畏惧靖南侯。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打算卖了靖南侯,还得卖个好价钱! 思索了片刻,郑元乃心中顿时生出了个好主意。 “此事在南都人尽皆知,其余信众必然都将靖南侯府列为禁忌,仅仅是不往来,根本体现不出我们的价值……” “备车,我要立刻去一趟慈航观!” 先前慈航观对他态度平常,他还以为自己以后也只能与普通信众一般无二了。 没想到,慈航观竟有靖南侯府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 这不是天赐良机,让慈航观观主知道他家的实力么? “可眼下已是未时,到了慈航观天都要黑了,回来就要行夜路了!”卫氏劝道。 “明日靖南侯就要来访,如今不去,便没有时间了。我得去向慈航观讨个主意。” 当然,讨主意只是个幌子。 重点是要让慈航观知道,他郑元乃的诚意,为了慈航观可以完全站在靖南侯府的对立面上。 而且,只要慈航观一句话,他和他爹都可以竭尽全力对付靖南侯府。 如此,方能显出他这个三品总兵之子的份量,尽快成为观主不敢慢待的信众。 卫氏见丈夫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敢再劝,便道: “那妾身跟相公一起去!” 很快,两人便搭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带了几个护卫,从后门出发去了慈航观。 抵达慈航观,天色已经晚了,慈航观已经大门紧闭。 叩开了门,立刻便有坤道去向慧云禀报。 慧云将郑元乃夫妇迎了进来,听两人说明了来意,慧云也觉得事关重大,不敢擅专。 “你们且在此稍后,我去请示观主。” 郑元乃闻言,向妻子卫氏递去一个暗含自得的眼神。 他就知道,这一趟不会白来。 他身后可是三品总兵。 慈航观有靖南侯府这个劲敌,岂能不需要郑家全力支持? 这不,慧云道长已经去向观主通禀了,观主肯定会接见他。 如此一来,他很快便能后来居上率先拿到仙露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番心思,竟然完全落空了。 * 他来得巧,此时是陈青竹的晚膳时间。 因为要彻夜修炼,她的晚饭会比一般坤道吃得更晚。 有了南都城的富商夫人团,整个慈航观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那太白楼是首富刘家的产业,刘夫人送太白楼的贵宾身份牌不成,又说为了让观主吃上更美味的膳食,定要送个厨子来。 陈青竹暂时不打算让外人沾手厨房,于是只让人送了个厨娘去太白楼观摩学习。 老板娘吩咐了定要用心教授,哪怕只去了十天,这位厨娘的厨艺水平也是直线上升。 回来给陈青竹开的小灶,做出来的食物也美味了许多。 修炼了一个白天,能吃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无疑是对身心的抚慰。 慧云来时,陈青竹刚吃完饭,正在茶室给自己冲泡上等清茶。 这些东西里面虽然没有灵气,却也是人间至味,闻着茶香,叫人心旷神怡。 “观主,郑总兵之子郑元乃来了……” 她将郑元乃的话转述了一遍。 陈青竹将一杯清茶递给慧云: “喝杯茶再走吧。你告诉他,慈航观不干涉信众的私人交际,是否与靖南侯府来往,要不要为了慈航观与靖南侯府对立,都让他自己拿主意。” 慧云没心思喝茶,不解地道: “观主,这位郑公子来头不小,我们不吩咐他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 陈青竹轻抿了一口热茶,目光落在水壶里袅袅升起的雾气上,声音不疾不徐。 “正因为他来头不小,才要好生驯服。” “慧云,你要记住,不管他在外头是龙还是虫,到了慈航观,本观主都要他乖乖盘起来做条虫。” 她平时对慈航观的事情也并非万事不管。 每天发生了什么,有了哪些新的香客,表现如何,慧云都会在晚膳后统一汇报给她。 因此,她对这位总兵之子前两次的表现也了若指掌。 莫说靖南侯府之事她已经安排妥当,并不需要郑元乃来加码。 就算是很需要,也得让他们求着被利用,而非慈航观主动开口。 除了秦家这种特别虔诚且已经培养了几分忠心的信众,其余人,她都不会主动吩咐他们做事。 慧云顿时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是属下考虑欠妥。” 她总是习惯以世俗的眼光评判每位信众的份量。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一视同仁,心里也会将他们按照世俗地位分个高下。 可这样是不够的。 观主要的是凌驾于世俗权贵之上,她也必须打心底把这些权贵当做普通人,替观主把他们驯服成更虔诚的信众。 见她露出沉思之色,陈青竹便明白自己已经无需多说。 慧云向来很聪明,总能很快领会她的意思。 将与香客打交道的事情交给她,她是完全放心的。 * 郑元乃没等太久,便见慧云道长出来了。 满以为她会说带他进去见观主,却没想到,慧云道长态度虽然温和,却依旧不改往日的疏离。 说出的话更是让他难以置信。 “善信,观主说了,我观并不干预信众的交游往来。是否与靖南侯府交往,要不要为了慈航观与靖南侯府对立,都请您自己拿主意即可。” 然后毫不犹豫地下达逐客令, “天色已晚,我观不留外客,还请善信早些下山吧。” 郑元乃心中那份得意自矜顿时被摔得稀碎。 他完全没想到,他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慈航观竟然拒绝了总兵府的帮助。 如此倒显得他这番行径十分可笑了。 他蓦然想起小厮曾说,靖南侯府一案,主审是严同知,完全没给靖南侯府留情面,直接公开审理,逼得靖南侯府颜面大失,还在整个南都城坏了名声。 而他初一上香的时候,赫然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严同知夫人的影子。 很显然,严同知一家也是观主的信众。 可严同知的地位摆在那里,即使竭尽全力,也并没有对靖南侯府造成实质性损害。 他家堂堂三品总兵,背靠超一品定国公操江提督,能量比起严同知不知强了多少倍! 唯一的问题,便是他本该做好了再来邀功的,如今弄这么一出,反倒落了下乘。 他连忙表态补救: “观主开明,但慈航观之敌,就是信男之敌,但请观主拭目以待便是!” 又向慧云请教了些事情,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马车上,已是暗下决心,定要好生谋划,在对付靖南侯府的事情上大展身手,方才能让观主对他刮目相看! 第79章 他是想让靖南侯倒霉,可没想跟他一起倒霉。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第二天上午,郑元乃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热情地接待了靖南侯。 两人先前没见过面,只是裴骁与郑总兵有过几面之缘。 郑元乃暗自打量着裴骁。 据说这裴守备也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没想到竟是一点都不显老态,反而仪表堂堂威仪不凡,真可谓是得天独厚的相貌。 只可惜,没管好家眷,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活该倒霉。 裴骁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郑元乃。 看着瘦的皮包骨头一副病秧子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何,精神竟是不差,一点也不像传闻中久病不愈的将死之人。 宾主各自落座,寒暄一番,裴骁这才问道: “贤侄,实不相瞒,裴某这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裴世叔请说。” “听闻世侄经常造访慈航观,还送了价值不菲的供品,不知道是在拜哪个大人物的山头?” 郑元乃顿时心下跟明镜似的,这位靖南侯是真的对观主的本事一无所知啊。 竟然以为那些信众日常供奉,是因为慈航观背后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大家只是在拜山头。 不过,这样的误会,似乎也挺不错。 靖南侯到底手握南都大营的兵权,万一不管不顾对付慈航观,而他又站在慈航观一边,很容易在两方的冲突中遭遇危险。 倒不如先与他虚与委蛇,等找到破绽,再将其一击即溃。 “世叔在南都城手眼通天,竟也打听不到么?” 靖南侯没说自己不想打草惊蛇的话,只道: “你也知道,本侯来南都任官没几年,当地的官员商户并未把本侯当自己人。想着当初与郑总兵亲厚,贤侄想必不会诓骗本侯,这才来问句实话。” 郑元乃闻言便知道,他在其他地方打探不到消息。 如此,他也就能放心编瞎话了。 “世叔既然猜到是大人物,小侄又岂敢随意透露其身份。” 见裴骁皱眉,又拿话稳他道: “不过,世叔若想见那位大人物,等他再临南都,小侄可代为引荐。” 这个答案裴骁不算完全满意。 但只有这样一个还算可靠的突破口,他并不想放弃。 于是便道: “贤侄果然与本侯亲厚。既来了南都,以后你我两家便多来往。” 郑元乃含笑答应下来。 心中却想着,且先假装与其友好往来,然后再慢慢找到靖南侯府的破绽。 就算没有破绽,也能想办法给他制造个破绽。 假以时日,必让毫无防备的靖南侯栽个大跟头。 到时候,再拿到观主面前邀功,总该叫她明白,他这个信众与普通信众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打脸竟来得如此神速。 为表与靖南侯府的亲厚之意,第二天他便向靖南侯府递了拜帖,约好三日后去侯府探望世叔。 做戏做全套,他还真准备了不少礼品,叫人提着这才登了侯府的门。 为了不露馅,他没带藏不住事的妻子。 裴骁也很给他面子,特意从军营回来招待他。 叔侄二人正觥筹交错之际,便听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告道: “侯爷!大……大事不好了!” 这般不稳重,让裴骁在贵客面前很没面子,皱眉呵斥道: “什么事不能慢慢说,非要这般咋呼?” 家丁努力压抑着颤抖,强忍着恐惧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话: “侯爷,钦差莅临,带……带兵将侯府围了!说是陛下有令,让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去接旨!” 啪嗒—— 两声杯盏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于裴骁。 向来内敛持重的靖南侯,直接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都丝毫不觉。 不怪他此时毫无风度可言。 实在是这样的阵仗太过恐怖。 钦差突然驾临南都城,他事先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更可怕的是,宣旨之前还将他整个府邸都给围了。 除了抄家灭族,再没有别的什么事会弄出如此肃杀的阵仗了! 可他究竟犯了什么事,或者被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漩涡里,才会突然遭此大祸?事前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一瞬间,他就不自由自主联想了许多。 从被诬陷叛国造反,到宫中的淑妃娘娘惹了大祸,到张家牵扯进什么事被灭九族。 越想越手脚发软。 官场上遭祸,最可怕的便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来得突然,一无所知,毫无反抗之力便被直接处置。 但如此恐怖的风暴,除了面对,他没有丝毫办法。 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府邸外院正堂外的中庭,准备接旨。 屋里的另一声杯盏落地声,则来自郑元乃。 他是想让靖南侯倒霉,可却没想过要跟靖南侯一起倒霉啊! 外头的钦差说了,陛下有令,靖南侯府全府上下所有人都要一起去接旨…… 那他到底去还是不去? 若是不去,算不算抗旨不遵? 可若去了,这阵仗如此可怕,万一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把他当做同党,直接就地正法了怎么办! 正心中发慌举棋不定,便见一队差役直奔宴客厅而来,一见他就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人往外拖: “陛下有令,靖南侯府全体上下一起出来接旨!你还在这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我不是靖南侯府的人……”郑元乃连忙辩解。 差役却完全不听: “我管你是不是,你只要人在靖南侯府,就要去接旨!” 于是,本就瘦得跟鸡崽儿似的郑元乃,也被两个差役强行拎到了靖南侯府外院的中庭。 此时,整个靖南侯府主仆数百口人,跪了满满一地。 郑元乃被强行按在地上跪好,那差役便去向钦差复命: “禀大人,所有地方都搜遍了,靖南侯府全府上下四百五十一人全部带到!” 穿着绯色官袍的钦差这才展开圣旨,肃穆地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80章 世上再无靖南侯府! “靖南侯纵奴行凶,藐视王法,贿赂狱卒偷换死囚,罪大恶极!着即日起去南都守备之职,降为二等伯,圈禁南都以儆效尤!” 即使不是抄家灭族,靖南侯夫妇二人,听完圣旨的内容,还是被打击得魂飞天外。 去职。 南都守备意义非凡,这是当初花了多少心血,压下诸多竞争对手才得来的兵权,说没就没了。 降爵。 国朝爵位只设立公侯伯三大等,又细分为七小等。 公伯都只设有两小等,侯则有三小等。 靖南侯原是一等侯,直接被一撸到底变成了二等伯,成了最低等级的勋爵。 就地圈禁。 那则是犯了重罪的宗室才有的刑罚,比起下狱也没好多少。 从今往后,全府上下都只能在侯府范围内活动,没有自由,哪怕是采买,也得受到当地衙役的管制。 更可怕的是,这圈禁,还没有说期限。 “钦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信陛下会因为那么一点小事就重罚靖南侯府!” 张氏被打击得几乎失去理智,不管不顾要拉着钦差质问。 “闭嘴!蠢妇!” 裴骁到底理智尚存,立刻就喝止了张氏。 陛下都因此降下雷霆之怒,她竟然还口口声声只是一点小事,这是嫌靖南侯府死得不够快吗! “大人,内子这几日病得昏沉说胡话了,还请别放在心上!劳烦您转告陛下,靖南侯府御下不严,犯下大错,重罚是应该的。我们一家定会在南都好生思过!” 来的钦差却是个刚正不阿的,闻言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裴骁: “靖南伯放心,本官只会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知陛下,绝不添油加醋也绝不徇私包庇。” 这话一出,裴骁便知道,在这位钦差大人面前,是不可能说情了。 如今除了束手就擒,他做不了任何事。 “来人!封禁靖南伯府,所有人等,无诏均不得出!”钦差下令道。 因为裴骁手握南都大营兵权,陛下严令不许走漏消息。 因此这位钦差是星夜兼程赶来南都的,路上马都跑死了几匹,带的人也自然不多。 到了当地,暂时不能调动守备营兵力,便需要借助府衙的力量来执行皇命。 严同知听闻是要去包围靖南侯府,二话不说就亲自领队。 听闻钦差下令,立刻便道: “上封条,守住靖南伯府所有出入口,任何人无诏均不得出!” 跪在人群中的郑元乃顿时急了,连忙站起来喊道: “大人,等等,我不是靖南侯府的人啊!” 怕没有人理会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我是扬州总兵之子,只是因事来拜访靖南伯的访客!” 钦差这才带着几分疑惑看向他。 这小子看着枯瘦如柴,又被差役拖拽头发散乱满身灰尘,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官家贵公子的气度。 “你说自己是就是,我还说你是靖南伯故意放出去的小厮呢!” 郑元乃更着急了,怎么办,钦差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身份。 一个不慎,他就要跟靖南伯府的人一起被圈禁在这里了! 人家全家人整整齐齐的,他一个外人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啊! 而且,那可是无诏不得出的圈禁,到时候就算是他爹都很难把他捞出来。 可在场的,除了靖南伯,还有谁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一双眼睛快速在人群中扫视着,然后就发现了穿着五品官服的同知大人。 连忙高声喊道: “严同知?是严同知吗?” 严同知朝他看过来: “是本官。” 郑元乃立刻冲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是我啊,扬州郑总兵之子郑元乃!” “我和贵夫人同为慈航观信众,她见过我的,您可别让我被封在靖南伯府啊!” 他爹跟严同知没有交情。 到头来,竟还得借用慈航观的名头拉关系。 严同知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郑元乃的事情他听夫人回来说过,自然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的。 当时心里还特别羡慕被赐仙露的秦家,心里对那能救命的仙露志在必得。 只想着哪里再出几件事展现一下自己家对观主的忠心和虔诚,如此也好得赐两瓶仙露傍身。 这也是他今日这么积极,亲自带队来封禁靖南伯府的原因。 “你既是慈航观信众,为何还与靖南伯府如此亲厚?”严同知面色不善低声问道。 听这话,郑元乃便知道严同知一家也是观主的忠心信众。 可千万不能叫他误会了自己。 连忙低声为自己辩白: “大人明鉴啊,我也是想扳倒靖南伯府立功,这才与其虚与委蛇的。” 严同知略一思索,相信了他的说辞。 见识过观主的神力,没有谁会再愚蠢得要站在慈航观的对立面。 “大人,此人的确是郑总兵之子,让他出去吧。” 有严同知作保,郑元乃这才得以从靖南伯府平安脱身。 待上了自家在侧门外等着的马车,郑元乃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整个人都有些欲哭无泪。 他明明是想着要向观主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好让观主不能再慢待自己。 谁知道,不仅观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就自己把靖南伯府收拾得服服帖帖。 反而是他自己,还是仰仗了慈航观信众的身份,才能平安从被卷入的这场风波里脱身。 想想自己前两日在慈航观放的大话,说什么让观主拭目以待…… 哪怕今天在靖南伯府没挨打,他也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而且,这事也实在太凑巧了,难免不让人多想啊。 他的人生除了得了肺痨,向来顺风顺水的。 怎么刚对慈航观有了些不逊的想法,就莫名倒了霉,险些跟着靖南伯府一起被圈禁。 慈航真人和观主明鉴! 他真的只是想了想,什么不逊的事都没做啊! 总之,经此一事,郑元乃是彻底没了那自觉高其他信众一等,要求特殊待遇的想法。 把自己当个普通信众,老老实实靠诚心打动观主,挺好。 * 而亲自圈禁了靖南伯府的严同知,很懂得什么叫杀人诛心。 给侯府大门贴上封条之前,特意叫人取下了“靖南侯府”的牌匾: “陛下既已下旨意,从此世上便再无靖南侯府了!” “尔等戴罪之身,又怎配再用这牌匾!来人,给本官把这牌匾砸了!” 于是,差役很快就当着裴骁等人的面,直接把靖南侯府的牌匾砸了个稀烂。 裴骁脸色铁青,拳头都要绷出血来,却还是只能生生忍住。 第81章 于裴骁而言,无异于剜心之痛。 严同知一回府就跟自己夫人说了今日之事,然后催促她立刻去观主面前邀功。 京城那边他们严家确实没使上力。 但圈禁靖南伯府他可是亲自上阵了。 靖南伯府现在算是完全落他手上了,他必将好生照看靖南伯府,为慈航观出气。 要是观主想施加什么额外的,不伤及性命的惩罚措施,那也就是一句吩咐的事。 严夫人也知道,绝不能放过这个邀功请赏的绝好机会。 倒不是说严家立了多大的功劳。 但严家立场如此坚定,不惜彻底把张家与靖南伯府都得罪死也要向观主效忠,这份虔诚,至少是值得嘉许的。 而且,乍一听闻靖南伯府被收拾了的好消息,万一就让观主心情好了呢。 说不定一个高兴,就赐给他家一瓶仙露也未可知。 总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明天说不定就有好多人得知消息去报喜了。 哪怕已经申时,严夫人也立刻叫人套了车,赶往了慈航观。 来到慈航观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叩开观门,她便对前来接待的慧云道: “慧云道长,可否跟观主通报一声,妾身有事关靖南侯府的重大消息要禀告观主!” 慧云是唯一知道陈青竹与靖南侯府关系的人。 闻言自然是立刻前去禀告。 陈青竹原本在修炼,听到慧云的禀报,思索片刻,还是决定亲自接见严夫人。 时隔多日,严夫人终于得以再次面见观主,那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 观主等闲不接见信众,如今愿意亲自见她,那也说明严家可以稍微在观主面前挂上号了吧。 “参见观主!观主长乐无极!” 她极其恭敬地福了个身,完全把陈青竹当做上位者来参拜。 “严夫人坐吧。” 严夫人抬头看了观主一眼,只觉得多日不见,观主是越发光彩耀目了。 昏黄的烛光又为其增添了一份朦胧神秘,整个人越发似仙似幻超凡脱俗。 “观主,妾身此来是要跟您禀报一个好消息!靖南侯府今日被陛下降旨惩处,已是被去职降爵,就地圈禁了!” 这样的惩罚,并不让陈青竹意外。 毕竟要处置靖南侯,肯定要拿走他手中的兵权,扼杀其带兵作乱的可能性。 至于就地圈禁,也很符合皇帝好名的作风。 按理说,靖南侯府一旦被去职降爵,就没有再待在南都城的必要,应该尽早回京活动,争取利用自己的各种人脉关系早日复起。 但让他们拍拍屁股就走,哪里能让百姓充分知晓皇帝的圣明。 必然是要把人圈在他们犯错的地方,才能让百姓一直记得皇帝为了替平民百姓张目,严惩了仅仅只是犯了小错的靖南侯府。 如此,其他权贵哪怕为非作歹,那也并非皇帝纵容,而仅仅是因为皇帝不知道,奸佞蒙蔽圣听。 她唯一不确定的,便是皇帝对靖南侯府降爵的力度。 一问,得知竟是被一撸到底,陈青竹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靖南侯府是开国元勋,所以才得封一等侯。 这么多代下来,列祖列宗都没犯过什么大错叫皇帝抓住小辫子,才有幸保留爵位至今。 两百多年过去,国朝如今对爵位越发吝啬,非大功累累绝对无法再被封侯。 现有的爵位想要升等,那是极其困难。 裴骁从一等侯降为二等伯,直接降了四等。 要想再升回去,简直难如登天。 哪怕有淑妃与张家运作,也顶多帮他复起,无法再恢复爵位。 这样的惩罚,对裴骁来说,简直比挖了心肝还痛。 仇人痛苦,她自然就高兴了。 不过,打老鼠还恐伤着玉瓶。 蓉娘毕竟还在裴骁那里呢。 “靖南伯府那些家眷如何了?” 严夫人以为她是说的张氏,便道: “暂且都还关在靖南伯府,没做什么,等钦差走了,想怎么处置那胆敢对观主不敬的贱妇,只凭观主吩咐!” 陈青竹想了想,道: “正常看管,稍加刁难即可,别太过,把人折腾死了。” 如今的惩罚,已经足够裴骁和张氏痛苦很久了。 张氏重伤未愈,再加码容易折腾死。 一是少了钝刀子割肉的乐趣。 另一方面么,主要还是要顾忌一下张氏的宠妃妹妹张淑妃。 两姐妹感情甚笃,若把张氏折腾死了,淑妃只怕要疯狂报复所有人。 以其如今的盛宠,虽说无法动摇皇帝的核心利益,但等皇帝稍微消了气,要煽动皇帝处死涉事的一干人等为死去的姐姐报仇,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 目前,她还没有与皇权对抗的实力,不能意气用事。 到底不放心蓉娘,陈青竹又嘱咐了一句: “折磨大人也就罢了,不可让差役胡作非为磋磨稚子,平添罪孽因果。” 观主竟然没有要求他们趁机直接把靖南伯夫妇摁死,倒是让严夫人松了口气。 虽说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但靖南伯夫妇毕竟和宫里的淑妃娘娘关系深厚,让他们戴罪受罚那是严同知职权之内的权力,可若弄死了人,上头追究下来,他们还真担不住。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们敢在此时摆明车马对靖南侯夫妇出手,就是笃信观主的无上前途。 假以时日,凭借观主的神力与手段,必定会成为皇帝跟前举足轻重的红人。 到时候,淑妃可就没法再对付观主和他们这些观主的追随者了。 “那便一切按照观主的吩咐办就是。” 严同知夫妇向来行事稳妥。 见她将自己的话记在心上,陈青竹便没再多说。 眼下她还没法将蓉娘从靖南伯府接出来。 皇帝刚惩治了靖南伯府,必定会让耳目监视伯府的一举一动。 此时把蓉娘接出来,皇帝一追究,不但会连累严同知,更会把她自己也搭进去。 毕竟,若严格按照皇帝的旨意,她也应该在被圈禁的名单中。 如今她这种不在府中的小蝼蚁,理所当然会被钦差忽略。 而严同知看在慈航观的份上,也不会较真,在圣旨都执行完毕后,还特地来将一个在慈航观庇佑下清修的姨娘弄回去圈禁。 可暗中接走蓉娘就大不一样。 不但会暴露自己,更会担上抗旨不遵的大罪。 必须要再等等。 等到她有了炼气四层的修为,可以灵气外放有一定攻击手段的时候,方才最稳妥。 在此之前,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她对蓉娘的在意。 “你们严家最近还算虔诚,这瓶仙露便与你们作为奖赏吧。” 陈青竹拿从道袍里拿出一瓶仙露,两指夹住,微微运力一掷,瓷瓶便稳稳地站在了严夫人身侧的边几上。 她知道这些信众追随她是为了什么。 也不吝啬于时不时给网里的鱼投点饵,免得饿久了便挣脱出去。 严夫人喜滋滋地拿着仙露回去了。 等她到半夜的严同知,见她果然如他们原本期待的那样,被观主赏赐了一瓶仙露,也是兴奋不已。 一会儿又把放在床头宝箱里的小瓷瓶拿出来看看。 这仙露不仅可以在关键时刻救自家人一命,还可以拿去让那些实权大人物欠自己一个救命之恩。 而且,显见观主对虔诚信众很大方。 只要他们忠心追随观主,这样神奇的仙露,以后定然不止得到一瓶。 那其中的好处,就海了去了。 想到这些,严同知愣是一晚上没睡着。 * 而陈青竹这边,第二天一大早便让慧云派人去了一趟御史府。 袁御史的弹劾已经奏效,那她也该兑现承诺给他家外孙女治脸了。 若她所料不错,皇帝应是有让袁御史复起的心思。 袁御史如肯重入京城朝堂,以袁老夫人对她的虔诚,这位袁御史也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第82章 堂堂御史,竟从慈航观落荒而逃。 “老夫人,外面有人递了封信来,说是由您亲启。” 御史府,下人前来禀报。 袁老夫人接过信纸,展开一看,顿时激动得站了起来。 “太好了!” 老太太欢喜得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直接就大步奔外孙女的房间去了。 “茉娘!外祖母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事到如今,终于十拿九稳,可以把慈航观的事告诉茉娘了! 此时茉娘正在房里看书。 她因为这张脸的缘故,从小十分敏感自卑,不喜与人接触,没有必要的时候,房里一般都不留人。 家里虽说比不上别的达官显贵富裕,书却不少。 茉娘每日正是靠着刺绣和读书写字打发时间。 “什么事,外祖母这么高兴?” 只有面对真正疼爱自己的家人,她才能忘记自己脸上的胎记,毫无挂碍地绽放出笑容。 “茉娘,明天你的脸就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了!” 说着,袁老夫人便讲了慈航观观主的一系列神异的本事,以及对方已经来信,让她明日带茉娘前去治脸的事。 茉娘头一次听说此事,难以置信世间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段。 但她知道,外祖母绝不会拿这种事骗她。 惊喜之后,便想起了好些日子以前,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那次争执,顿时十分不安: “请这样的高人出手,是不是要付出很大代价?上次您和外祖父争执,是不是就为了这事?” 袁老夫人知道心思细腻敏感的外孙女又在多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道: “茉娘放心,那对你外祖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会对他造成危害。” “再者,我跟你外祖父如今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能比你的终身幸福更要紧?” 茉娘眼眶发红,感动地落泪。 袁老夫人满眼慈爱,温柔地给她擦拭眼泪: “已经发生的事情别想那么多。茉娘明天只管欢欢喜喜地去治好脸,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对我们老两口来说,就什么都值得了!” 茉娘一直都明白外祖母的苦心,闻言收起了心中的忧愁,努力挤出笑容,重重点头: “外祖母,我会的!” 两人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便准备前往慈航观。 却没想到袁御史也早早起来了,对两人道: “今日老夫不去衙门,陪你们一起去慈航观。” 反正在督查院,他也只是挂个名,去不去不打紧。 昨日得知慈航观那边已经给了准信,让茉娘今天去治脸。 见祖孙俩都那么高兴,他便想跟两人一起去。 哪怕对慈航观观主的行事作风不屑,但他还是很在意唯一的外孙女的,想第一时间看到茉娘的脸恢复正常。 袁老夫人却不是很欢迎他: “别,你那副拽天转地的样子,可别去得罪了观主和道长们!” 袁御史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很郁闷。 “我去了不说话,就在外面等你们总行了吧?” 袁老夫人这才答应了。 于是一家三口一起前往慈航观。 说是不跟着进去,袁御史还是跟着进了观。 入目所及的,就是个普通的道观。 唯有主殿里供奉供品的地方有所不同。 即使并非初一十五,供品台上依旧摆放着四五个托盘,里面全是价值不菲的供品。 金玉之物也就算了,竟然还有极品好茶。 他一年只能买一两的茶叶,居然就那么一大罐随意摆在供品台上。 这叫他这样一个好茶之人很难不垂涎。 “身外之物,身外之物!” 他在心中默念,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袁老夫人也准备了五行供品。 对他们家来说已经算是花费不小,放在那些供品面前,却完全沦为了垫脚石。 袁老夫人前头还有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带着夫人在敬献供品。 与袁老夫人先前说的情报一对照,应该就是那位郑总兵之子了。 两家供品价值悬殊很大,论地位,如今的袁家也远比不上郑总兵。 但慈航观的坤道们,对他们家并没有任何轻视怠慢之意,对郑总兵之子也不见任何讨好。 都是一样的,温和中带着疏离。 世人皆是拜高踩低。 慈航观能对信众这般一视同仁,面对权贵也绝不折腰讨好,倒是叫人高看一眼。 听闻他们是等待观主治疗的,这位郑总兵独子眼中顿时流露出羡慕之色,好奇地问道: “给谁治疗?治什么病症?” 戴着面纱的茉娘顿时后退一步,躲在了袁老夫人身后。 她很少与外人接触,更何况一个陌生男子问她脸相关的事。 袁御史微微皱眉,正想制止,便听那位知客的坤道轻咳一声。 那郑总兵之子立刻尴尬地道: “抱歉抱歉!是我多嘴了,我不问了!” 堂堂三品大员独子,在慈航观竟是乖得不像话。 怕是在他老爹面前,他都没这么听话过。 袁御史不由啧啧称奇。 等了大约三刻,那叫慧云道长的知客便带着他的妻子和外孙女去了知客堂。 郑总兵之子没有离开,显然是为了留下来看稀奇。 袁御史来慈航观走了这一遭,亲眼目睹信众们的虔诚,虽说有些不想承认,可他在等待的时间里,确实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了。 心中开始担心,他刚才没有参拜神像,那观主会不会觉得他不敬,从而突然不愿意给茉娘治脸了? 那到时候,夫人不知道该多失望。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不参拜的行为。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夫人领着外孙女出来了。 眼眶红红的,不断用帕子抹着眼角。 袁御史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完了,出来得这么快,该不会真是他之前想的那样吧? “夫人,怎么样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前后才一刻的时间,能干个什么啊。 袁老夫人满心的欣喜被他的提问弄得有些莫名: “治好了不就出来了。” 袁御史顿时瞠目结舌: “居然这么快就治好了!这……这才多少时间?” 这么会儿功夫,还算上进入那东苑禅房的来回时间,进去怕是凳子都还没坐热吧。 那么深的一块胎记,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袁老夫人如今终于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一开始那是喜极而泣,如今被袁御史一打岔,那就只剩下喜了。 闻言道: “茉娘,你外祖父还不信,且给他看看!” 虽说在场有郑总兵之子一个外男,但对方妻子也在,茉娘这边还有长辈,倒也无妨。 茉娘先前在知客堂治疗完毕,擦脸的时候就照了镜子。 那宛若神祗一般的慈航观观主,仅仅是轻轻碰了她的脸一小会儿,便说可以了。 她拿出手镜一看,便见原本的胎记处浮现出了一大块黑色油亮的污渍。 她下意识拿手帕擦了擦,便露出了底下白皙如玉的肌肤。 那让她憎恨苦恼了十几年的,有两个铜钱那么大的胎记,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着镜子里宛若美玉般的脸,她完全不敢相信。 这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梦里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过,拿刀子割掉那一片肌肤,长出来新的肉,胎记就跟着没了。 但现实是,大夫们都说,割了那片肉不仅不敢保证胎记不再长出来,留下的疤痕还会比胎记更吓人。 可如今,没有任何痛苦,观主只是把手指放在她脸上一小会儿,就完全去掉了困扰了她整个人生的胎记! 此时此刻,她依然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与欢喜中。 听到外祖母的话,茉娘虽说有些害羞,却还是摘下了一边的面纱。 见到外孙女干干净净的脸,袁御史也惊得目瞪口呆。 百闻不如一见。 听自家夫人说再多次那位观主的非凡手段,也没有今日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仅仅是片刻功夫,就去掉了无数名医花了花费几个月甚至长达一年也无法去掉的胎记。 这根本不是凡人之力所能达成的! 袁御史半晌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的第一件事,便是拉着夫人和外孙女离开慈航观。 不能再待下去了。 不然就算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心智是否还能一如既往地坚定。 第83章 满脑子是刚才惊鸿一瞥的美丽,神秘,威严。 打发走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郑元乃,慧云回到东苑禅房向陈青竹复命。 “观主,袁御史看了他外孙女的脸,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慧云知道观主还挺重视袁御史,今日见到袁御史一起前来,刚才带袁老夫人祖孙来的时候,就特意凑到她耳边说了这事。 陈青竹也有些意外,袁御史竟会亲自前来。 不过,既然来了,当然不能叫他白来一趟。 于是,分明可以依旧和往日一样花一炷香时间治好茉娘,陈青竹直接发挥了炼气二层的全部速度,仅仅半刻就完成了整个治疗过程。 “跑了?” 陈青竹有些惊讶。 想起刚才的情形,慧云忍俊不禁:“对,跑得特别快,就跟身后有狗在追一样。” 陈青竹顿时明白了。 红唇轻扬,月下幽泉般深邃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成竹在胸的笃定。 “如今就先让他跑吧,迟早还会回来的。” * 袁老夫人有些不解丈夫的行径。 但也没打算计较,反正她刚才是礼数周到地与慧云道长道了别的。 回程的路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外孙女的脸上,时不时便忍不住端详外孙女恢复正常的脸,越看越是笑容满面。 “哎呀,外祖母您别看了!” 茉娘被她看得害羞,不由拿帕子把脸挡起来。 见向来羞怯胆小的外孙女,竟有了些小女儿情态,敢跟自己撒娇了,袁老夫人高兴不已。 “我茉娘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简直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小娘子!叫外祖母看看怎么了!” 茉娘想起刚才对那慈航观观主的惊鸿一瞥,不由道: “外祖母可别这么夸我,叫人听了笑话。” 她这算什么呀,要她说,真正能称为全天下最美貌小娘子的,还得是那位观主。 她从没想过竟有人可以生得那么美。 更重要的是,她还如此强大,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叫所有人来到慈航观,都得顶礼膜拜,毕恭毕敬。 哪怕是曾经身为首辅夫人的外祖母,也生怕得罪了她。 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单凭自身就如此让人敬畏。 如今回到车上,去掉胎记的欣喜渐渐沉淀,她脑海里想的竟都是刚才那惊鸿一瞥所见的美丽,神秘,威严。 回想起今天看到的慈航观坤道们,身为女子毫不畏怯地接待男女香客,主殿摆放着那么多贵重的供品也不怕人抢夺。 她便忍不住想,有那样强大的观主庇佑,也难怪她们能如此安心地生活在山野道观之中。 此时她甚至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外祖母外祖父都过世了,又舍不得她跟着去,她或许可以去慈航观出家做道姑。 这样就再也不必烦恼嫁人的事,也不必因为独自生活而担惊受怕。 不过,茉娘到底性情怯懦,哪敢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想法。 这般念头,也仅仅是在脑海中闪过,便立刻压下去了。 而袁老夫人也只当她是谦逊害羞,哪知她脑海里竟想着如此天马行空的事。 一家人欢欢喜喜回到御史府,便听下人禀报: “老爷,钦差大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明日去督查院拜访您。” 袁御史眉头微微一皱。 他大概能猜到钦差约见他,是为的什么事。 可对方代表的是皇帝,他岂能拒绝。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钦差就到了督查院,当着众人的面,说陛下一直很欣赏他的才能,这次收到他的题本十分欣喜,希望他重返朝堂。 袁御史没怎么犹豫,便以年事已高拒绝了。 即使如此,自这以后,袁御史家在南都城的地位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没有人再把他当做被陛下厌弃的罪臣,反而恢复了对离任首辅的敬重。 南都城的贵妇人们,纷纷向袁老夫人递来请帖,邀请她参加自家的宴会。 门可罗雀的御史府门前,顿时热闹起来。 袁老夫人为着茉娘的亲事,也没计较这些人以前的趋炎附势,立刻带着茉娘参加起了南都官场夫人们的宴会。 于是,没两天,整个南都城的贵妇人们都知道了—— 袁御史有个快十九岁的外孙女仍旧待字闺中,性情温顺,知书达理。 只是因为原本脸上有疾,这才耽误了亲事。 如今脸上的病症也治好了,容貌是一点也不差。 有个前任首辅的外祖父,亲爹也在地方上做通判,茉娘的出身算是很拿得出手了。 原本无人问津的茉娘,说媒的人立刻就多了起来。 不过,因为茉娘性情怯懦,来提亲的人家,大多数把她说给次子幼子这等无法继承家业的嫡子。 袁老夫人很不满意。 她做了一辈子的官太太,又岂能不知道这些人口众多的大户人家里,关系有多复杂。 这样的人家,她家茉娘嫁过去肯定很容易受欺负。 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还是不应该太看重门第。 只要年轻人有才华,人品和性情都好,门第如何,根本不重要。 就像她嫁给袁御史的时候,袁御史还是个白身呢。 这些年虽说宦海沉浮有几年颠沛流离,但比起那些被丈夫伤透了心的官家夫人们,她这辈子其实真没多少糟心事。 于是,袁老夫人开始拜托人给她打探那些寒门学子。 * 袁老夫人在为外孙女的婚事四处交游忙碌的时候,靖南伯府那边,也终于等到了京城送来的消息。 在这之前,靖南伯府众人被圈在府里,完全是闭目塞听的状态。 严同知对靖南伯府看管得十分严格,他们想尽办法贿赂外头的看守,竟也一次都没成功过。 原因无他。 严同知吩咐了,如果靖南伯府试图钻空子贿赂他们,钱可以收,但方便绝不可以行。 于是,靖南侯府的每次贿赂,都以肉包子打狗结束。 伯府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 被圈禁了十来天,裴骁都依然弄不清楚,这次到底是慈航观背后之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借了慈航观的名出手对付自己。 更不清楚朝中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在接到圣旨之前,他们根本没接到任何消息。 仅仅是消息闭塞也就算了。 裴骁这辈子都没体验过如此窘迫的日子。 圈禁的旨意一下,他们便成了罪人,必须接受当地官府的看管。 在圈禁当日,看到严同知的时候,他便料到往后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但他依然没想到,他堂堂一品侯,竟然还有如此屈辱的时候! 第84章 屈辱,张氏复宠 严庆之这狗贼,竟然严格限制府中采购,每日只给他们整个府上五百四十人一人三两的粗粮份额,别的东西一律不许进府。 而且这还是确定他们消耗完了所有存粮才允许采购的。 严庆之那狗贼,还冠冕堂皇地说,这是让他们好好体会普通百姓的不易,深刻反思己过。 全府上下,每人每天竟只有三两粗粮的份额。 他自小钟鸣鼎食,竟然要吃那些普通平民百姓才吃的粗粮,何其耻辱! 更可恶的是,那点份额他根本吃不饱。 但此时伯府人心涣散,哪怕是为了凝聚人心,他也要以身作则,只与妇人奴仆们吃同样的份额,绝不允许任何多吃多占的行为。 裴骁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挨饿是什么滋味,每日饿得抓心挠肺却毫无办法。 只能在心中暗自发誓,待他脱困,定要向严庆之那小人报今日之仇! 裴骁尚且只是挨饿,觉得受辱。 张氏的日子就更加难过。 她本就身体大量失血还没完全恢复,正是需要补药好生补身体的时候。 如今别说上好的补药了,连正常吃食都吃不上。 手腕上的伤虽说已经好了,可身体亏空的底子却没补上来。 哪怕已经能行动自如,整个人的气色却是差了很多。 再加上每日里忧惶焦虑睡不好觉,人一下子就显得十分憔悴,就像突然由光泽上乘的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珠子一样。 她精心保养引以为傲的面容,突然就衰老了十岁一般。 更让她焦虑惶恐的,是裴骁对她的彻底冷落忽视。 她知道,府上之所以遭受陛下雷霆之怒,都是因她而起。 若非她行事不谨慎,在慈航观的事情上被人抓了把柄,一再设计整治,靖南侯府绝不可能遭受如此严重的损失。 接到圣旨的那一日,裴骁看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直让张氏心肝胆颤。 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没有儿子,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丈夫。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失去裴骁的宠爱。 为了求得他的原谅,她每日都来外院求见裴骁,担心他的食物不够吃,每每把自己的食物节省下来送到外院,却总是被裴骁退回来。 如此过了好几天,裴骁也终于从盛怒与耻辱中冷静下来,愿意见她一面。 一见到他,张氏就直接跪倒在地,梨花带雨,满眼心疼地望着裴骁: “侯爷,都是我的错,若非妾身愚笨,被人抓住把柄一再攻讦,绝不至于让侯府遭此大难!” “侯爷要怎么罚妾身,妾身都心甘情愿领受,只求您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日里多用些吃食,别再退回妾身送来的食物。” “等陛下消了气,定会撤了侯府的圈禁,到时候,凭侯爷的能力与才干,定能重获圣心再得重用!您千万别自苦熬坏了身子,那样妾身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 看着憔悴忧惶却依旧以他为天的张氏,裴骁心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张氏的确愚蠢,给他惹了大祸。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可更改。 他一味责难她,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反而是京城那边,需要张家和宫中的淑妃娘娘多多出力,方可助他脱困。 尤其是淑妃娘娘,身为天子宠妃,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淑妃在闺中时便与张氏相依为命,姐妹情深,定不会抛下她这唯一的姐姐和姐夫不管。 虽说要依靠裙带关系才能脱困让他心中万般憋屈。 但张氏如今的态度,无疑抚平了他受损的自尊心。 眼前的妇人,虽然愚笨给他闯了大祸,又贪墨了府中的银两。 可她自那日事发后,就一直积极认错,补救,受罚也一点没有怨恨。 她忧惶如此,整个人憔悴不堪,足见是真的日夜煎熬。 更重要的是,哪怕她知道如今要依靠宫中的淑妃脱困,也丝毫不以此为傲。 他落魄至此,后院姬妾人心涣散,都不敢再来他这里献殷勤。 只有张氏,依旧一如往日般仰视他,视他为全部,被他的任何一点情绪牵动着全部心神。 这对此时犹如困兽的裴骁来说,尤为可贵。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大抵便是如此。 思及此,裴骁的目光柔软下来,伸手拉起地上的张氏。 “你身子也没恢复好,跪在地上做什么。” 张氏顿时喜极而泣: “侯爷!” “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贪墨,行事也会小心谨慎,拿不定的事都来请示侯爷,绝不敢擅专!” 裴骁的面色和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以后行事,莫忘了此次的教训便好。” “还有,别再叫侯爷,没得让人抓住把柄。” 张氏连忙应是,大着胆子依偎进裴骁怀里,甜蜜又羞涩地望着他: “那妾身以后就只叫您相公了!” 满心爱慕的小妇人模样,叫裴骁十分受用。 自这以后,裴骁不仅撤了张氏的禁足,还一直只宿在她房里。 管家权也重新交还给她。 张氏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只觉得此时哪怕被困囹圄,也没那么让人惶恐了。 甚至觉得,这次患难与共,加深了她与裴骁的夫妻感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毕竟,这次侯府虽说被撸了爵位,但百万家资都还在。 至于官职,只要等陛下消了气,凭借裴骁的能力也一定会重新得到重用。 只要有裴骁的宠爱在,她就一定会再次恢复往日的尊荣。 吸取了往日教训,张氏不再自大,也不再被愤怒耻辱冲昏头脑,反而沉下心来,越发用心地打造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 日子虽说过得苦,每日都是粗粮,还吃不饱。 可张氏不但对裴骁更加温柔小意,对嫡子裴瑾也是视若亲子。 连对其他庶子庶女,也是关爱有加。 至于敢在她失势期间夺宠夺权的姬妾们,她也丝毫没有计较打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日子还长,她不会急于一时。 见她如此贤惠大度,且能陪着自己吃苦受难毫无怨言,裴骁越发满意。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从京城来的人,几次碰壁,又回京城求助,才终于得以进府,为他们送来了京城的消息。 第85章 京城消息,裴轩的打算。 直到此时,裴骁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前张家和淑妃那边,之所以没提前向他们示警,主要是因为陛下是突然在朝堂上扔出南都城右都御史的弹劾题本,对靖南侯府发难的。 当时,陛下扔出来的不仅有题本,还有锦衣卫从南都城调查送回的证据,让想要为侯府求情的人,都只能闭嘴。 紧接着,陛下就雷厉风行地宣布了处罚靖南侯府的圣旨,并且严令,若谁敢向靖南侯府走漏消息,便以抗旨不遵之罪论处。 这话,重点警告对象便是靖南侯府的姻亲张家,宫中的淑妃,以及与他交好的两位在朝武将。 除此之外,皇帝还让钦差将南都城的内守备与锦衣卫指挥使,均以受贿渎职罪撤职下狱。 此时大家才终于明白,靖南侯到底在哪里犯了陛下的大忌。 纵奴行凶什么的,都只是小事。 闹得满城皆知,性质才变得严重。 此时他若主动上个题本请罪,都会罚得轻很多。 偏偏他竟然妄图蒙蔽陛下,收买锦衣卫和司礼监负责人为他遮掩罪行。 既如此,他们又怎敢重蹈覆辙,无视陛下的命令给靖南侯传信。 “大人说了,陛下正在气头上,如今只能委屈您先在南都吃些苦头。” “等过几个月,再上请罪题本痛陈己过,表明悔过之心。到时候,凭借淑妃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想必陛下也不会再为难伯府。” 来人忠实地向裴骁转达了他的前岳父张阁老的话。 如今张氏再次受到裴骁信任,因此也在一边旁听。闻言忍不住关切地问: “淑妃娘娘可是又有喜讯了?” 张氏在娘家时,并不受到看重。她的父亲只重视小妾生的儿子,对她们两姐妹十分冷淡。 因此姐妹二人从小就过得不算如意,只能相依为命,感情非常深厚。 听到这话,来人脸上堆满了笑容: “还没来得向伯爷和夫人道喜,淑妃娘娘不仅又有了喜讯,而且已经三个月了,经太医诊断,有八成的可能性是个皇子!” 张氏顿时大喜。 “果真?” 来人肯定地道: “夫人,千真万确!若非如此,小人根本进不来伯府面见您与伯爷。” 一经询问,两人这才知道,原来京城那边紧随钦差之后就派了人来南都。 只是那严同知有意为难,求到府尹处,府尹也不愿意沾手。 没办法,他们只能回京向张家和淑妃娘娘禀告此事。 淑妃娘娘说让他们等等。 等了二十余天,就从宫里传来了淑妃娘娘不仅怀了龙胎,还八成是皇子的好消息。 拿着这个消息再到南都城,府尹这才愿意出面给张家人行方便的。 向来冷峻持重的裴骁,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喜色: “看来是天佑我裴家!” 不怪所有人都对这个还没出生的皇子反应这么大。 主要是当今天子已经三十多岁,却子嗣极其艰难,至今才只有三个公主。 先前也曾有过一个大皇子,一直病怏怏的,前两年直接病死了。 所有人都希望能有后妃生出更健康的皇子。 然而,别说皇子了,十几年来连公主也只有一个站住脚,其他的不是生下来就体弱死了,就是直接流产。 这样的情况,直到淑妃进宫才有所改善。 皇帝的三个公主里,两个都是淑妃娘娘所生,虽说不是皇子,却都身体很健康。 如今整个皇宫内外,都对淑妃这一胎寄予厚望。 很明显,但凡淑妃平安诞下皇子,便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淑妃则是太后。 以淑妃和张氏的感情,哪怕什么也不做,裴家也能在新皇登基后恢复爵位。 如此,所有的困境,都只是暂时的。 他裴家绝不可能就此被打倒! 得到了这个好消息,裴骁与张氏都精神大振。 待来人走后,张氏也自觉扬眉吐气,对裴骁道: “相公,您看要不要把此事透露给那严同知,也好叫他不再为难我们伯府?” 裴骁沉思片刻,拉着张氏的手坐下,郑重道: “夫人,我知道此事上你受了委屈。但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该动心忍性痛改前非,不可有任何张扬之举。这不仅是为了裴家,也是为了淑妃娘娘。” 比起往日,他下意识就对张氏多了几分耐心与温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可明白?” 张氏也不算愚笨,思考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关键,用力地点了点头: “妾身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往后定会管束好伯府所有人,绝不再给任何人留下攻击侯府的把柄!” “若有朝一日得以解除圈禁,妾身会第一时间亲自去慈航观道歉,往后也会多行善事,为伯府正名!” 这一次,他们靖南伯府之所以跌了这么大跟头,就是败在了陛下的疑心上。 往后身为外戚,更是应该谨慎行事。 否则,谁也说不好,永安帝会不会效仿汉武,直接铲除太子生母及其母家势力,以绝外戚之祸。 裴骁赞许地看着她: “夫人果然聪慧。” * 两人这里倒是吃下了定心丸,却完全没想起在外求学的裴轩,最近的日子有多煎熬。 原本,裴轩天资出众,在书院里成绩好,又是手握重兵的靖南侯的庶长子,在书院也算风云人物。 后来裴瑾得了怪病,人人都说其继承爵位无望,裴府的爵位只怕要落在裴轩这个二少爷身上。 裴轩在书院里,越发风头无两。 顾忌着裴骁的想法,裴轩自然不敢承认外头那些所谓爵位会落在他身上的说法,可心下也是为如今的地位暗自得意。 当然,有追捧他的,自然就有看他不顺眼的对头。 这些人都是南都城某些勋爵人家的嫡子,对他这种可能威胁到嫡子的庶子很看不顺眼。 如今见他如此风光,更是如鲠在喉,时不时就要“婢生子”长“婢生子”短地讽刺裴轩两句。 唯有此事,是裴轩无法反驳的,只能吃瘪。 每每此时,他便在心中将他那卑贱自私的生母恨得牙痒。 她若肯自裁赎罪,他早就是嫡子身份了,岂能受这些人如此多的嘲讽。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日他才月休回到书院没几天,便听那些嘴贱的对头跑到他面前,幸灾乐祸地道: “哎呀,这罪人之子怎么还在这里,都没有官差来将他捉回去圈禁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罪人之子!” 裴轩大怒。 对方便把他父亲被去职,降爵又全府圈禁的消息说了一遍。 裴轩只觉得晴天霹雳。 怎么会突然被圈禁?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那些对头不怀好意的眼神,裴轩不敢再在书院待下去,生怕他们去向官府告发捉拿自己。 于是立刻跟院长告了假,说要回府里看看。 然后就带着陪读的小厮一起,离开了书院。 回到城里,来到靖南侯府外隔着老远,便看到了看守的差役和大门上的封条。 很显然,那些对头没有骗他,侯府是真的获罪了! 圈禁,而且还没有期限,那不就是无期徒刑么? 他还这么小的年纪,绝对不能被抓回去圈禁,永远失去自由。 担心被人发现,将他抓回侯府,裴轩不敢在南都城停留太久,立刻带着小厮出了城,到城郊的一个小县找了家客栈暂住。 住了一个月,他几次派小厮出去打探消息,似乎官府都没有贴告示要抓他,又听说钦差大人早已离开南都,他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新的问题很快又出现了。 他一直在客栈吃住,又不肯迁就,住的都是最好的上房,如今一个月过去,不仅原本交的押金完全告罄,还倒欠了客栈好几天房费。 拿不出钱,裴骁险些被扫地出门。 好在他及时拿身上的玉佩抵了房费。 最后全身上下便只剩下一个金冠,两身衣服还稍微值点钱。 只是,都是春衣,还连续换来换去穿了一个来月,没能好生洗护,磨损很大,根本卖不上价。 就算全当了,也就一二两银子。 可全当了他穿什么,总不能像是那些平民一样穿布衣麻衣吧。 是以,他堂堂侯府公子,总共身家竟然只剩下不到三十两银子了。 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要坐吃山空。 侯府他不敢回去,一个小孩在外去住那些低档的客栈也很危险,他竟是陷入了无处可去的境地! 左思右想,终于叫他想到了一个还算妥当的去处—— 那便是净慈庵! 他那生母先前就被送到了这里戴罪修行。 若他都没被抓回去,他的生母应该也同样没被抓回侯府。 他可以去投奔她。 虽说条件会艰苦些,但好歹吃住无忧,比长期在外漂泊更安全。 而且,他这生母向来喜欢省吃俭用讨好他。 想必他去了,他生母也定会竭尽全力让他过上好日子。 这样他就可以把自己仅剩的银钱全部存起来,再慢慢为将来做打算了。 第86章 裴轩千算万算,没算到是这个结果。 裴轩记得那净慈庵是在城东的山上。 走到山脚下,好一番打听,才知道那里已经改庵为观。 而且据说香火还很不错,有很多非富即贵的香客时常去上香和敬献供品,里面的坤道日子都过得很好。 还有很多闲钱修建慈幼堂救济孤儿呢。 裴轩心下暗喜。 这不是天助我也。 那道观既然有慈幼堂,他生母又在里头做坤道,基本上就不可能拒绝接纳他。 以他的能力,再有生母帮助,要讨得里头观主的喜欢,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此时他完全没想过生母拒绝他的可能性。 之前两人确实闹得不愉快,但做母亲的难道还能跟自己的儿子置气? 她这么久没见他,肯定对他思念不已。 他都不用道歉不用哄,只要装得可怜些,她就必定什么也不会计较了。 这次他也不要求她自裁谢罪了,只是让她帮忙讨得观主喜欢,她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那观主有那么多非富即贵的香客,若能讨得其喜欢,不管靖南侯府将来怎样,都会对他的前途有所裨益。 怀着这般美好的憧憬,他带着小厮在镇上搭乘了马车,来到了净慈庵改成的道观前。 刚下马车,便见一个穿着富贵身形微胖,气势十足的中年男子,正与一个富丽堂皇的中年妇人一起登上马车。 裴轩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那是南都商会的会长! 上次他去参加南都的元宵诗会的时候见过他,当时他是诗会的主要赞助商,作为商会会长,还发表了开场白。 这道观的香客,果然是非富即贵! 裴轩心中越发激动。 下了车,在地上滚了几圈,把自己的头发扯乱,让小厮也同样伪装了一番,两人顿时都成了满身灰尘蓬头垢面的样子。 爬上阶梯,两人往道观门口走去。 走到门下,裴轩才发现这个道观的名字叫慈航观。 他顿时停住了脚步。 这不是屡次和母亲手下家奴发生冲突的那个道观么。 当初那慈航观纵火的事,两次让侯府上公堂应诉,在整个南都城闹得轰轰烈烈,他在城外的书院都听那些死对头说过。 那他到底还要不要去投奔这个道观? 他有些犹豫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道观能和侯府硬刚,背景着实不简单。 如今侯府落难,还不知道今后能不能脱困,他两边下注也不失保险。 若侯府哪一日再度崛起,他一个小孩无依无靠,只能投靠生母倒也能交待过去。 来到守门的坤道面前,他立刻像是一个真正的孩童一般,露出无家可归的凄惶神色: “道长,我娘她在这里修行,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娘?” 他留了个心眼,没有透露自己来自侯府的身份。 他年纪小,又模样狼狈,神情可怜,立刻就引起了两个坤道的同情。 “可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我们进去帮你找。” “我娘叫陈青竹。” 两个坤道顿时神色一凛,看向裴轩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有一些不同。 如果她们没记错的话,观主的俗名好像就叫做青竹啊。 就是不知道和眼前这个小童,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名字也不算多独特,也可能是其他师姐妹的俗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轩。” “你且等等,我们先去禀报堂主。” 她们先去禀报了戒律堂的慧岸,慧岸出来看了下人,不太确定,又不想贸然打扰观主清修,便去找慧云拿主意。 两人除了在慈幼堂收留婴儿的事情上有过一些分歧,其他时候都还挺融洽。 听完慧岸的话,慧云立刻道: “去禀告观主吧。” 别人不知道,她却可以肯定,外头的孩童肯定是观主的儿子。 但以目前慈航观和靖南伯府的关系,她倒是不敢贸然拿主意把靖南伯府的孩子领进来。 * 听到敲门声,陈青竹中断了修炼,打开房门。 一看,竟是慧岸。 “观主,外头来了个叫裴轩的小儿,说他娘在观中修行,让我们帮他找他娘……” 说到这里便住了嘴,等待陈青竹的反应。 陈青竹闻言,心中有些诧异,她这眼高于顶的儿子,怎么会找到慈航观来? 而且还口口声声叫她娘。 这小子的秉性,她算是看明白了,叫她娘的时候,准没憋什么好心思。 略一思索,便找到了答案: 他既没在靖南侯府被圈禁,想必便是在书院里被落下了。 紫金书院官员权贵子弟云集,历来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 他平日行事高调树敌不少,如今靖南伯府出事,想必他在里头的日子不会好过。 所以,这是没地方去了,才想起来投奔她这个生母? 如今陈青竹还没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孩子心思复杂,有几分小聪明,又极度凉薄自私,若把他留在慈航观,必然是个隐患。 她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个能让她去死的孩子,给自己招来祸患。 “告诉他,他的生母已经出家,不愿再与前尘往事有所牵连。让他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慧岸微微一怔。 观主虽说性情冷淡,却并非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连那些与慈航观毫不相干的孤儿都肯收留那么多,绝不至于不让观中师姐妹与自己的孩儿相见。 她甚至都没吩咐,问问观中还有没有其他叫青竹的师姐妹,就主做将人赶走。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孩子所找的人,就是观主自己。 慧岸出去看过那孩子,见其形容狼狈,心下还是有些不忍。 下意识帮忙说情道: “那孩子看起来满身狼狈,只怕是为了来看他娘亲吃了不少苦,观主可要让他见见娘亲?” 陈青竹毫不犹豫地道: “不见。” “他想见生母是假,无处可去,想留在慈航观才是真。不信你就去问问看。” 后头的话,便已经带上了几分冷嘲之意。 慧岸倒是不怀疑自家观主的话。 观主料事如神,向来没什么事情是说错了的。 “那……他若真的提出要留在慈航观,属下该如何答复?” 陈青竹道: “让他自己回家,慈航观不收留有父母的孩童。” 慧岸对一个孩子还是有些狠不下心,再加上陈青竹又说了那孩子是无处可去,不由道: “他看着还挺可怜的,又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漂泊,会不会不安全?” 陈青竹自认对裴轩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打小就比同龄人多两分成算,很多时候处事都像个成人一样世故又老练。 若真是在外头混不下去,断不至于过了一个多月才找到慈航观来。 “你说他形容狼狈,衣服鞋袜可曾破损?是否又瘦弱不堪?” 慧岸仔细一回想: “都没有。就是身上脏了些。” 陈青竹心下冷笑。 果然如她所料,不过是做戏博人同情。 慧岸经她这一提点,也明白了。 衣衫鞋袜没有破损,就证明是坐车上山的。既还有钱坐车,又怎会弄得满身脏污? 她先前晃眼一看,倒是真没想那么深。 也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儿,竟还会耍这种心眼。 “看来观主说得对,他是真的无处可去,想留下来。” 陈青竹心中暗自叹息。 慧岸真的是个很容易对弱者心软的人,休沐下山的时候,还会拿自己的钱给慈幼堂的孩子们买糖果买玩具。 如今慈幼堂的孩子们,也都渐渐不怕她的冷脸,经常缠着她玩。 人无完人,倒也不必苛求。 但裴轩不同,她不能让慧岸对他抱有恻隐之心。 “他是靖南伯府的人。留着他,他倒是安全了,对慈航观却未必安全。” 慧岸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那孩子是观主的孩子,又是靖南伯府的人…… 这……这不就是说,观主就是靖南伯府的人! 她们和靖南伯府冲突的开端,不就是因为那伯夫人身边有个嬷嬷,要来带走曾经送到这里清修的姨娘么。 当时观主没细究这事,她也就没有自作主张去问这姨娘到底是谁。 如今看来,观主一开始就对靖南伯府十分不客气,已经说明了她与靖南伯府势不两立。 眼下两方闹得这么僵,让靖南伯府的孩子住进来,对慈航观来说,还真的不太安全。 陈青竹本也不惧让忠心的下属知道她的身份,才特意这样说的。 淡淡瞥了一眼依旧惊诧不已的慧岸: “明白了?” 慧岸其实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观主对自己的亲生子如此冷漠。 但她知道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观主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既然对那孩子如此冷漠,必有她的道理。 于是终于不再同情裴轩,道: “那属下这就去打发了他?” 陈青竹嘱咐道: “如今还不能让靖南伯府知道我的身份。” “他若不肯走,你就亲自送他回靖南伯府去。” 在她看来,送回靖南伯府是最好的安排。 一方面是可以不让他再来慈航观纠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方面,伯府虽说被圈着,安全肯定是无虞的。 只是目前条件要艰苦些。 但蓉娘身体比他弱,尚且还在里头过着吃粗粮果腹的日子,他皮糙肉厚的又如何不能。 这小子不是怨她没本事,把他生下来吃苦受罪么? 她便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吃苦受罪。 而且,这一次的吃苦受罪,还是因为他心中奉若神明的嫡母与父亲。 如此,他又当如何? 这般想着,陈青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等等!言多必失,没必要跟他说那么多废话,你带几个人,务必亲自将他送回靖南伯府!” “是!” 慧岸领命而去。 * 裴轩带着小厮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见有个管事的道姑出来,连忙上前去作揖。 “姑姑,可曾找到我娘亲?” 慧岸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裴小公子可是想投奔我慈航观?” 裴轩愣了愣,这管事的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但人在屋檐下,也没法不低头,于是立刻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 “是的姑姑,我娘亲在慈航观,我想和娘亲在一起!” 慧岸心道,观主所料果然没错。 又仔细打量了这孩子一番,说是来寻娘亲,语气也可怜,可仔细看他表情,根本看不出对母亲的渴望孺慕,反而闪着算计的精光。 倒有些处心积虑想留在慈航观的感觉了。 他又是靖南伯府的人。 如此行事,让人不得不防。 观主说得对,不能让他留在慈航观。 她用公事公办的严肃语气道: “观主有令,慈航观不接收有父母的孩童。小公子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裴轩顿时大失所望。 不由怨恨他那生母实在是没用。 她都来这慈航观四五个月了,竟然都没能讨得观主欢心混成其面前的红人,甚至连观中道姑的同情都没博取到! 若非如此,就算慈航观与靖南伯府有怨在先,也断不至于不接收他这样柔弱无助的幼童! 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忘做戏,假装抹眼泪带着哭腔道: “我……我已经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求姑姑可怜可怜我,让我留在这里吧……” 一旦对其有了高于普通孩童的警惕心,裴轩这般拙劣的演技,便有些不够看了。 慧岸全程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其这般惺惺作态,一心想要混入慈航观,心中对他再无一丝恻隐。 冷着脸道: “小公子出自靖南伯府,又算什么无处可去。” “来人,将他绑了,送回靖南伯府去!” 绑人主要是因为这小子心眼多,慧岸担心他半路跑了,让自己完不成观主的嘱托。 裴轩整个人都傻了。 他千算万算,怎么都没算到是这个结果。 回过神来,拔腿就要跑。 然而以戒律堂的武力,怎么会拿不下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轻轻松松就将人绑了,扔到了马车上。 裴轩破口大骂。 骂她们多管闲事,心思恶毒。 慧岸嫌聒噪,直接一条毛巾将他嘴堵了。 马车一路疾驰,两个多时辰后,就来到了靖南伯府外。 慧岸等人把裴轩和他的小厮拎下车,送到领头的差役面前: “军爷,这是靖南伯府的二少爷,逃窜在外,被我等发现,特给军爷们送来。” 看守的差役一听,立刻把人接过: “好家伙,还有个漏网之鱼呢!来人,把他扔进府里去!” 第87章 她真的很担心姨娘! 因为有严同知不可为难府中稚儿的命令,裴轩和小厮并未被府外的衙役为难,仅仅是从侧门被推进了府里。 伯府的下人立刻迎了上来。 “是二少爷!” 虽说伯府落难,日子过得艰苦,但裴骁和张氏颇有治下手段,再加上大家都清楚,宫里和张家那边绝不至于撒手不管。 如今的伯府,下人们还算忠心。 见到被推搡在地的裴轩,众人立刻迎上前去,有的松绑,有的搀扶,有的去向当家人禀报。 裴骁赋闲被囚禁在家,也没什么大事,很快就和张氏一起来到了前院。 看到满身狼狈的裴轩,张氏立刻上前关心。 “轩哥儿,你怎么被抓回来了?这些天你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裴轩眼见慈航观铁石心肠,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和说辞。 他既然已经被迫回到府中,伯府再怎么落魄,他一个小孩子也只能仰仗两位当家人生活。 所以,还是必须像以往一样讨好两人。 裴轩眼中含泪,孺慕地看着夫妇二人: “儿子担心父亲和母亲,时常在侯府附近盘旋,今日被人发现,绑到守卫跟前,这才得以回府与父亲母亲团聚!” 裴骁皱眉道: “怎么不回书院去?虽说家中遭逢大变,却不是你荒废学业的理由。” 裴轩连忙恭敬道: “父亲,儿子也想读书,可在书院实在待不下去……” 紧接着便说了自己在书院如何被人欺负嘲笑。 裴骁听得脸色发沉,冷哼一声: “这些踩低捧高的小人,只当我靖南伯府再无崛起之日了!” 张氏则忙把裴轩搂在怀里,心疼地道: “可见我们轩哥儿在外头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了,回家来就没人欺负你了!” 然后又招呼着人立刻带他去换衣服洗漱。 府里虽说没什么吃食,穿的衣服和喝的水还是不缺的。 裴轩洗漱一番出来,便听小厮说,三小姐蓉娘来了。 裴轩皱了皱眉,这小姑娘又来做什么,不会是又要问他们那个没用的生母吧? 也不好不见,裴轩压下满心的不耐烦走了出来。 只见待客厅里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只是瘦得厉害,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下巴也很尖。 她先是礼数周到地行礼问安,又关切了一番裴轩在外头的遭遇,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二哥哥,你在外头这么久,可曾去看过姨娘?” 裴轩含糊地点了点头。 蓉娘顿时眼前一亮: “那上次我托你带的钱带到了吗?” 裴轩不耐烦地道: “我还能贪图你那点零花钱不成?” 陈青竹当初被审讯和被送到净慈庵都是秘密进行的。 蓉娘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消息也不灵通,都是等人走了一天多才得知消息。 蓉娘十分担心自家姨娘在外头寺庙的处境。 她虽小,也知道不少事情了。 据说寺庙里的人都过得十分清苦,而且还会欺生。 可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大家闺秀,没有当家主母的允许,连外院都去不了,更别提去帮自己的姨娘了。 听说姨娘之所以被送去寺庙,就是嫡母吩咐的,她便不敢贸然在这当头去求嫡母,只怕火上浇油,延长姨娘的受罚时间。 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同胎所出的亲兄长身为男子,可以在外自由行走,又向来行事稳妥,是最靠得住的,便去求他帮忙。 裴轩一开始说年关无法出门。 但蓉娘知道哥哥在书院读书,元宵节是肯定可以出门会友的。 她耐心地等到了元宵节前夕,把自己所有积蓄都拿给了裴轩,求他去一趟净慈庵,把钱带给姨娘。 后来,每个月她都把月钱省下来,拜托休沐回家的裴轩送去。 穷家富路,姨娘在外面,有更多钱傍身,才能让人更放心。 见裴轩有些生气,蓉娘不敢得罪他,赶紧道: “我怎么会怀疑二哥哥的品行!” “我就是想知道姨娘如今过得好不好,可曾吃饱穿暖,有没有人欺负她?我们府上的事情有没有牵连到她?” 她拉着裴轩的衣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祈求地望着他: “二哥哥,你仔细给我讲讲姨娘的近况好不好?都好几个月没见到姨娘了,我真的好担心她!” 说着,已是带了哭腔。 以往每次裴轩回来,对净慈庵的事情都只是含糊两句,她要细问他便不耐烦,她便不敢多问。 可心里的不安却是越积越多。 如今伯府出事,她实在按捺不住了。 裴轩心里烦得不行。 他这个妹妹真的是个烦人的绊脚石拖油瓶!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只知道给他添麻烦! 也不看看他们那个生母到底犯了多大的事。 那可是毒害嫡长子,没被打死都算好了,去外头也是赎罪的,还想过好日子! 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么? 他这个时候去给她送钱,万一被发现,岂不是会叫父亲母亲对他不满? 况且,一来一回那么多时间,他去与同窗交游,或者在家读书,哪个不比去净慈庵收益大? 若不是担心不收那些钱,叫这蠢货闹出更大的动静来,被父亲母亲知晓,他真是理都不想理她。 “放心吧,那地方如今香火旺盛,附近镇子的人都说,里头修行的人过得极好,每天都能吃上肉!”这次裴轩去了一趟慈航观,终于有些话可以说了。 “那你这次见到她了吗?” 裴轩继续编瞎话: “没见到人,但你那钱我可是叫守门的给递进去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蓉娘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些。 心中不由向神佛祈祷,她现在不想让姨娘早些回府了。 如今府里日子艰难,还被圈禁出不去,只怕还不如姨娘在那净慈庵过得好。 * 回到伯府的第一顿饭,就叫裴轩憋了一肚子气。 过惯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日子,在那些粗粮端上来的第一时间,裴轩心头就咯噔一下。 这些可都是贱民才吃的东西,怎么能端到他这个侯府少爷的餐桌上! 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发脾气。 一问院子里伺候的奴仆才知道,如今全府上下,都只能吃这个,不论主仆年纪大些,每个人的份例都是一样的。 他们这些小主子年纪小,尚且是能吃饱,可年纪大些的奴仆和主子们,却是顿顿挨饿。 就连想吃粗粮都不够吃。 裴轩食不敢随意将东西倒掉。 不然,若是传到了父亲母亲那里,只怕会觉得他任性不懂事。 艰难地吞咽着剌嗓子的粗粮,裴轩的心一片冰凉,极度担心要一辈子被圈在伯府过这种日子。 心里是越发恼恨他那生母没本事。 但凡她在慈航观稍微能说得上话,他也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 别的不说,自由是绝对有的,而且慈航观据说每天都能吃到肉,再怎么比如今的伙食水平好。 真是一无是处!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托生到这种人肚子里! * 同知府 京城来人进入靖南伯府的第二天一大早,一直关注着靖南伯府的严同知,便得到了消息。 得知一向谨慎滑头的府尹,竟是亲自下令给靖南伯府行方便,他立刻就意识到了此事非同寻常。 第88章 推着慈航观往上走 严同知自认已经在慈航观的后台一事上,给了府尹足够的暗示。 可即使如此,胆小谨慎的府尹,还是选择了帮助刚被重罚了的靖南伯府。 这便意味着,靖南伯府这边,突然新增了一股极强的助力。 这助力强到连府尹这种人,也不得不站队。 严同知心中对这股助力进行了各种猜测,依旧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最后决定,与其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向府尹问个准话。 这般想着,下了值,严同知就提着礼物亲自拜访了府尹。 两人寒暄了一番,严同知才试探着道: “倒是不知道,大人何时与靖南伯府也有了深厚交情。听闻前日夜里那京城来人,是拿的大人的手令进府。” “大人是上官,见着大人手令,下官自然不敢不放行。只是,您也知道,靖南伯府的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总得对上头有个交待……” 府尹叹息一声: “唉,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严同知立刻一副同病相怜的表情:“谁说不是呢!” 这让府尹顿时打开了心防,无奈地道: “其实本官也不想掺和上头那些大人物的纷争。可庆之啊,张家的面子我可不敢不给。” 严同知一脸凄惶地恳求: “大人,你我同僚多年,下官心中对您比亲兄长还敬重。还请大人念在多年情分上,别让下官稀里糊涂就死无葬身之地!” 府尹也觉得他如今有点惨。 想着多年同僚情分,便没有隐瞒张淑妃怀孕,且八成是男胎的事。 严同知心中咯噔一下。 暗骂自己真是乌鸦嘴,随便一说,竟然应验了! 张淑妃原本只是个宠妃,并不足以影响前朝。 可若能平安生下这一胎,那便极有可能成为未来太后。张家以及与张家联姻的靖南伯府,今后都要跟着鸡犬升天。 而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把张淑妃这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给得罪死了! 将来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大人赐教!” 告别了府尹,严同知立即回府,来到严夫人的院子里,将此事告知了她。 严夫人听闻后,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人吓得魂不守舍。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张淑妃据说和靖南伯夫人感情极好,将来只怕恨不得把我们严家抄家灭族!” 严同知经过回家这一路的思考,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有了决断。 此时,一咬牙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首鼠两端之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我们此番站在慈航观一边,已经将靖南伯府得罪死了,那便不如跟着慈航观,一条道走到黑!” 严夫人依旧满脸紧张和担忧。 严同知便耐心与她分析道: “张淑妃虽说已经怀胎三月,却未必有人愿意让她生下皇子……即使生下了健康的皇子,陛下春秋正盛,要等到陛下退位,那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呢,我们没必要这么早就杞人忧天。” 他说得隐晦,却极有道理。 陛下无子,别说后宫的娘娘们个个想拔得头筹生下皇子。 就是宗室们,恐怕也做着过继自家孩子去做太子的美梦。 除了张家这一派人和皇帝,有的是人不想让淑妃平安生下皇子。 与靖南伯府亲厚的淑妃娘娘,的确有飞上九天之势。 可这泼天富贵能不能接得住,还有太多的未知因素。 严同知坚定的语气感染了严夫人,叫她的一颗心也慢慢镇静下来,琢磨道: “没错。我们可是忠心执行陛下旨意,就算淑妃娘娘要为难我们,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而且,若张淑妃真的平安诞下健康的皇子,身为外戚,他们反而更要低调行事才行……几年之内,我们都还是安全的。” 严夫人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的信了。 在屋中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严同知发话道: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及早行动!夫人,你明天去一趟慈航观,看是否能亲自面见观主!“ 看观主往日的行事风格,也不像是个没野心的人,应当不至于坐以待毙。 以观主的能力,未必不能将张淑妃拉下马。 就算观主没那么大野心,严家为求自保,也定会在暗中使力将观主往上推。 不过,毕竟往后就只能跟着慈航观混了,为求稳妥,还是先不要自作主张为好。 详细交待了一番,严同知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送夫人登上了去往慈航观的马车。 * “慧云道长,妾身有事关京城与靖南侯府的重要消息,要禀告观主,不知可否让妾身面见观主?” 慧云见严夫人神色郑重,又提及京城,便道: “你且在观里等一等,稍后我去禀告观主。” 这是观里的老规矩,观主一般是午膳时分结束清修。没有十万火急之事,所有人都不得打扰。 严夫人自然也知道,耐心地等到了中午。 期间亲自帮观里清理香炉,一边与坤道们闲谈拉近关系。 “严夫人,观主有请。” 在慧云的带领下,严夫人来到知客堂,便见观主已经坐在上首等着了。 行礼问安后,严夫人落座,也不敢废话耽误观主的时间,直入主题。 把两个关键信息说完,她悄悄用余光观察着观主的表情。 原以为,这般重大的事,观主就算不惊慌,也会皱皱眉。 没想到,她竟是红唇微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声线慵懒地问: “怎么,如今知道怕了?” 严夫人神色有些僵硬。 天老奶!那可是唯一皇子未来太子甚至天子的生母,得罪了她,谁能不怕! 好一会儿,严夫人才讪笑道: “怕自然是怕的,但无论如何也不影响我们严家对观主的虔诚!” “此事事关重大,妾身与外子不敢擅专,因此来寻观主拿个主意。若要我们做些什么,只要观主您一句话,我严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青竹很满意严家的态度。 不过,对于他们是否能与秦家一样,恰如其分地把握行动的分寸,还是不太确定。 如此,他们能事前请示,那便是最好的。 “有事及时禀报,不擅专。你们这次做得很好!” 她及时给予了肯定的赞赏,以便他们对做得好的地方继续保持。 又道: “至于宫中之事,你们也不必惊惶,本观主可以给你们吃个定心丸——不足为虑。” 那宛若九天神祗掌控一切的笃定,让人莫名十分信服安心。 严夫人告辞回家,将观主的反应说与严同知。 两人虽说有些不解观主为何如此有信心,不过出于对观主强大实力的信任,他们对张淑妃一事的惶恐的确消减了很多。 没有慈航观的吩咐,也没有擅自做主进一步扩大慈航观的影响力。 心想如今事态不算紧急,等个几年,或许便见分晓,却没想到,答案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让人惊喜。 第89章 快去找观主救命! 此事还得从慈航观的虔诚信众郑元乃说起。 这一日深夜,郑家在南都城别院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门房打开门,才发现竟是郑总兵身边的心腹长随。 “少爷呢?我有急事向少爷禀报!” 下人们不敢怠慢,立刻去叫郑元乃。 郑元乃此时早已熟睡,被叫了起来。 听说扬州那边有急事,他连衣衫都没扣好,就直接去了待客厅。 所幸武将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他走进待客厅的时候,便见父亲身边的心腹长随范大勇正拿着一块毛巾胡乱搓着头发,其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显然是冒着大雨赶来的。 “勇叔,发生什么事了?” 郑元乃有些不安地问道。 能叫父亲身边心腹如此急切的,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范大勇将毛巾一扔,虎目通红跪倒在地: “少爷,您得想想办法!总兵大人前些日子里带兵剿匪,不慎被水匪砍伤,如今已是牙关紧咬,进食困难。军医说,只怕是得了破伤风。” (破伤风之名,首见于宋代《太平圣惠方》) 破伤风! 郑元乃整个人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他出身武将之家,虽说没上过战场,对外伤也是极为了解的。 被刀剑所伤,最怕的就是感染破伤风。 这病症,据说是外邪从伤口进入血液所致。 病人有时候根本没伤到什么致命部位,一开始人也好好的,没几天,突然就感觉张口困难。没多久,就会牙关紧咬,紧接着脸部,颈部甚至全身都会频繁抽搐。 后来甚至随便一点光照,声音,都会让其抽搐不止。 不出十天,就会因为窒息或高热而死。 这是不治之症! 郑元乃心中大痛。 从小宠他爱他,像是参天大树一样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很快就会死去! 见他脸色发白,摇摇欲坠,范大勇连忙站起身扶住他: “少爷,您可不能有事,老爷还指着您救命呢!” 经过许多刀光剑影,范大勇很明白如何让人快速振作精神。 果然,郑元乃很快压下心中悲痛: “我……我又不会医术,怎么救得了我爹……” “慈航观啊!您之前端午的时候,不还回来说那慈航观观主可治百病百伤么?您去求求那位观主!” 范大勇身为郑总兵心腹,是知道慈航观的。 郑元乃刚才都被急糊涂了,一时间完全没想起此事。 闻言心中大为振奋: “对,我都糊涂了,竟忘了观主!我立刻去求观主救我爹!” 郑元乃丝毫不敢耽误,收拾了一份贵重的供品,也不顾如今是深夜且外头下着暴雨,立刻就要赶往慈航观。 其妻卫氏听闻后,也只是象征性地劝了劝,便表示自己也要跟丈夫一起去求药。 毕竟,公爹是整个家族的参天大树,他若倒下,整个郑家将立即衰败。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留在家中主持大局。” 郑元乃斩钉截铁,然后立刻就在暴雨中上了马车赶往慈航观。 山路湿滑难行,他抵达慈航观的时候,已经是早膳之后了。 这次,陈青竹难得没有吃完饭就去修炼。 而是去视察道观脚下不远处的慈幼堂。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最近她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越来越慢,昨夜直接完全恢复了之前的速度。 速度加成,完全消失了。 想到自己最开始有速度加成,是因为救下那几个婴儿,她决定去慈幼堂看看。 * 经过三四个月的建设,慈幼堂已经在六月之前全部完工。 原本在慈航观挤着住的孤儿们,如今已经全部搬进了慈幼堂里。 陈青竹一心修炼,除了发展信众外,对其他的事情都是全权交给手下们。 慈幼堂由温柔心细的慧静负责,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前来视察。 叩开慈幼堂大门,与陈青竹随行的坤道便扬声道: “快去叫你们慧静姑姑,说观主来了!” 那开门的小童一看门口那身着白色绣云纹道袍,宛若仙人般的身影,呆了呆,然后立刻转头就跑进院子里,边跑边大喊: “慧静姑姑!慧静姑姑!观主来了!观主来了!” 为方便采买接收物资等,慧静这样的管事者,住处都在慈幼堂的最外围。 慧静很快闻讯跑来,眼睛里亮晶晶的,满脸兴奋。 观主除了给钱,几乎没怎么关注过慈幼堂,她还以为观主心里完全不重视这里了呢。 而她,也总是在给观主做这些不重要的小事,可见在观主心里,她完全比不上慧岸慧云能干。 虽说有些失落,但她能力有限,也只能做好这些分内之事来报答观主。 即使认为观主不重视慈幼堂,她也一直在尽自己所能地照顾慈幼堂的孩子们。 走到大门口的中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形高挑,飘逸出尘的身影。 “观主!” 她开心地喊道,抱拳行礼,然后便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陈青竹: “观主今日可是要来检验慈幼堂?” 陈青竹轻轻点头: “没错,四处看看吧。” 慧静便领着陈青竹从外而内参观整个慈幼堂。 山上平地少,整个慈幼堂的房屋,有八十多间,如同梯田一样,一排排依山而建,彼此之间以石梯相连,整体用围墙圈起来。 为方便孩子们生活,斋堂,洗衣打水的地方都设在中间。 修建慈幼堂的几个月里,慧云又下山去慈幼局收容了几次孤儿。 住在周边的百姓,也陆陆续续送来了不少女婴。 如今整个慈幼局,有一百五十个年纪大些的孤儿,另有两百左右的襁褓婴儿。 也好在后头天气越发暖和,可以在院子里搭帐篷暂住,不然就算把西苑东苑的禅房给塞满了,也塞不下这么多人。 如今慈幼堂建成,孩子们搬进新家,住宿上才终于宽泛了许多。 陈青竹跟随慧静一路往慈幼堂最高处的房屋走。 每到一排房屋处,都要站在窗户边看看那里住着的孩子们。 如今慈幼堂年纪大些的孤儿们,至少都来慈航观生活了一两个月了。 天天吃饱喝足,他们当中许多人不但长高了,还长胖了。 除此之外,精神上也放松许多,每个人眼中都有了光彩。 陈青竹打眼看去。 哪怕她是突然视察,孩子们身上和住的屋里,也都很干净,许多人脸上都是带笑的。 婴儿们也被这些大孩子照顾得很好。 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多躺在摇篮里安静睡觉,有哭闹的,也有大孩子立刻上前去抱起来安抚,若是要喝奶,小一些的就在旁边搭把手。 一个个都动作熟练,配合默契。 斋堂之中,食材也都是新鲜且品质不错的。 视察完毕,陈青竹很满意。 慈幼堂在慧静的管理下,不仅没有任何苛待孩童的事情发生,还秩序井然,祥和融洽。 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慧静,你把慈幼堂管得很好!” 她含笑肯定了下属的功绩。 慧静被夸,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多谢观主夸奖!” 随即又道: “这也不是属下一个人的功劳,慧云师姐,慧岸师姐还有慧明师妹,都帮着想了不少办法,这才有了今日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山下走。 此时孩子们才知道,观主来慈幼堂视察了。 听说观主已经要走了,大家都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 有些还在哄婴儿的,甚至把婴儿也抱了出来。 许多孩子站在屋檐下,像是簇拥在一起的小雏鸟一样,齐齐伸着脖子,好奇地往慧静姑姑身边那个穿着白色绣云纹道袍的高挑坤道看去。 在慧静慧云等人的教育下,每个孩子都知道,他们有如今的好生活,都是因为观主慈悲。 她老人家一句话,慈航观就拿了无数钱财,将他们从地狱般的慈幼局赎了出来。 也是因为有她老人家庇佑着整个慈航观,那些富商贵人们,才会给他们修房子,送吃的穿的。 因此,众孩童心中,无不充满对观主的仰慕,感激。 如今终于得见观主,众多孩童别提有多激动了。 但即使如此,当陈青竹从他们所住房屋旁边的阶梯走过,也没一个人敢大声喧哗。 观主实在太过神秘又太过强大,所有人哪怕再好奇,也下意识知道敬畏。 观主与众人想象中有很大不同。 大家都说观主慈悲,观主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可谁也没说,观主竟是如此年轻,像是画上的仙子一般美丽! 第90章 区区破伤风,观主还能治不好? 许多孩子都看呆了,回过神来,不住地发出惊叹。 “原来这就是观主啊!” “观主果然是神仙吧,不然怎么会有强大法力还如此好看!” “我以后也要和观里的姑姑们一样,去观里做道姑,侍奉观主!” “我长大了要给观主种田,给她种好多大米做供品!” 陆二丫在给自己负责照顾的一个妹妹喂奶,此时听到外头响起喧哗声,赶紧从屋里冲了出来。 然而,她来得太晚,只看到一个背影。 不由十分失落。 她是第一批被从慈幼局解救出来的孤儿。 因为生得好看,怕遭了慈幼局那些畜生管事的毒手,一直把自己弄得浑身脏污。 当初被慧云姑姑买走的时候,她以为要被卖到大户人家,被那些黑心肝的老爷玷污折磨致死,吓得魂飞魄散,连头都不敢抬。 为此还挨了管事的鞭子。 谁能想到,她竟是阴差阳错掉进慈航观这样的福窝。 这里没有人打骂他们,也不会有人被带去当玩物猥亵。 每日里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除了带襁褓里的妹妹们,帮着姑姑们干些洗衣服尿片这种轻省活儿,便没有别的事情做。 即使如此,她每个月都能领到好多月钱。 休沐的时候,跟姑姑们一起去南都城里,往日那些站在旁边多看看,都要被父母打骂的吃食首饰,她如今都能自己买得起! 如今她在慈航观的日子,比在家里好十倍百倍。 她有时候竟是有些感激,当初父母逃荒的时候,带走了哥哥,将她丢在南都城外。 当然,她最感激的还是观主。 慧静姑姑说了,没有观主,不单是她,就连慈航观的姑姑们,也无法像如今这样安心又幸福地生活。 往日里她做小乞丐时,远远看一眼也要被驱赶的达官贵人们,如今之所以又是给他们捐钱,又是捐物,还经常来帮他们打扫房屋,甚至教他们写字。 都是因为他们想成为观主认可的虔诚信众。 观主真的好厉害! 小姑娘心中满是对观主的崇拜。 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陆二丫低下头,小声对怀中的婴儿道: “妹妹,你要快快长大啊!” “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去伺候观主,那样就能天天看到观主啦!” * 陈青竹并不知道,慈幼堂里,有一个小姑娘因为没见到她满心失落。 而像是陆二丫一样崇拜孺慕她的孩子,还有很多。 她突然决定去视察慈幼堂,主要是因为怀疑是否有人暗中虐待那些孩童,导致她的修行速度无法再翻倍。 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回到东苑,她便一直在回想前世那些修功德的修士们的所作所为,许久后终于得出结论: 做一件善事,能提供的功德是有限的。 而这有限的功德,在修炼中也是消耗品。 功德越来越少,对修炼速度的提升便越来越微弱,用完了便没了。 所以那些修功德的修士们才会不断行走世间做善事。 要她像那些人一样,与所有人为善,被人欺辱也唾面自干绝不还手,先天下之苦而苦,后天下之乐而乐,她是做不到的。 功德于她再重要,也不足以让她违背本心。 她顶多在有大功德的事情上特意出手。 别的么,就算要被倒扣功德,她也绝不委屈自己的本心。 说到大功德,今年之内,倒是就有一桩…… 正想着,便听慧云前来禀报: “观主!信众郑元乃求见,说是其父得了破伤风,想求观主赐下仙露救命!” 陈青竹对这些重要的香客们的过往及人际关系,都是特意派了李千户前去调查过的,不说一字不漏,也说得上了如指掌。 当然,修士记忆力极好,这对她来说也不过是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事,并不需要花太多精力。 慧云这一说,她便立即想起郑元乃的父亲是个什么情况。 扬州总兵,三品武将,深得操江提督信赖,宛若半子。 算起来也是江东一带的大人物了,论实权,比裴骁还要风光。 此人早年坠马伤了身体,绝了生育,膝下只有郑元乃一棵独苗。 就算不论他儿子郑元乃三个月来勤勤恳恳上香供奉,态度虔诚,陈青竹也是愿意出手相助的。 无他。 这案例实在太过典型,可以成为慈航观的活招牌。 略一思索,她便拿出两瓶仙露,交给慧云,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开始修炼。 * 前殿的郑元乃心急如焚。 眼见慧云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道长,怎么样了?观主可愿见我?” 慧云摇了摇头。 郑元乃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也不顾地上都是暴雨后的水渍,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慧云道长,我爹性命垂危,求您再帮我美言几句……” 慧云不由无语,心道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 “你且起来。” “不,您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郑元乃哽咽着道。 慧云扶额,道: “观主不见你,又不意味着不救你爹。” “观主说了,你平日里还算虔诚,如今至亲性命垂危,便赐你两瓶仙露救父。” 郑元乃又惊又喜,挂着两行热泪猛地抬起头: “两瓶?!” 往日里仙露一瓶难求,他居然一下子就得赐两瓶。这是何等惊喜,何等荣幸! 慧云道: “观主有言,扬州与南都路途遥远,来回耗时太久容易误了性命。另一瓶只是备用,若药力不够,可于一到三日后补服。” 郑元乃大为感动。 观主对于他们这些信众们来说,一直高高在上宛若神祗, 可关键时刻,竟能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信众考虑得如此周到! “多谢观主大恩大德!多谢慧云道长!” 他激动地拱手作揖。 慧云将两瓶仙露递给他,带着几分世外高人的傲然训斥道: “好了,不过是区区破伤风,观主还能治不好?哪至于如此惊慌失措。没得堕了观主信众的名头!” 郑元乃手中捏着两瓶仙露,别提有多高兴了。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子,嘴巴却已经快笑开了花: “是是是!小生受教!嘿嘿嘿!” 慧云挥了挥手: “罢了,早些回扬州救你父亲吧!” 郑元乃又道谢一次,这才匆忙下了山。 回城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回到南都的家中,他将一瓶仙露交给范大勇,让他快马加鞭赶回扬州,先给父亲救急。 而他自己无法快马骑行,则乘马车带着另一瓶仙露赶回扬州。 如此安排,主要是因为仙露太过珍贵,哪怕范大勇还算可信,他也不敢贸然将两瓶仙露都交给他。 反正服了一瓶肯定能吊住命的,而且一到三天都可以补服。 兵分两路,是最妥当的。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对父亲的担心,完全没想到,回到扬州总兵府,竟会面临那样的事情! 第91章 打定主意,从儿子手中把第二瓶仙露骗来。 范大勇对郑总兵还是十分忠心的。 他在郑元乃去慈航观的时候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下。 待郑元乃回来,立刻便拿了仙露,快马加鞭出了南都城,往扬州疾驰而去。 他是军户,骑行速度很快,抵达扬州总兵府刚好只用了一整天。 此时天色擦黑,总兵府却是兵荒马乱。 郑总兵正在发病,全身抽搐,整个人弯得像一张弓一样。由于喉咙痉挛,他喘不过气,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整个人面色发紫,直翻白眼。 一旁伺候的邱姨娘捂着嘴直哭。 郑元乃的生母好些年前就过世了,郑总兵又不能人道,也没续弦,府里的一应杂事都由这位郑夫人生前最信重的邱姨娘负责。 她同样出身武将家庭,深知这样下去,她的夫主必死无疑。 若夫主死去,少爷又身体病弱没个一官半职,他们整个郑家便都完了啊! 正在此时,范大勇回来了。 一见这情形,立刻道: “姨娘,少爷求到了仙露,快给大人服下!” 邱姨娘大喜。 想到丈夫发病时吞咽困难,根本喝不进药,立刻吩咐人拿来一个小漏斗,然后再让人按住郑总兵,掰开他的嘴,用漏斗把一瓶仙露全数喂了进去,确保一滴不剩。 刚饮下仙露,郑总兵因为抽搐弯成了一张弓的身体,便蓦然软了下去。 邱姨娘吓了一跳。 然后便见郑总兵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竟是刚饮下仙露,就能呼吸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全身的抽搐都停止了。 肉眼可见地,郑总兵脸上的神情开始放松,越来越放松,甚至变得轻松愉悦。 正在此时,刚好回了水军大营一趟的黄军医赶到了。 他是治疗外伤方面的行家。 邱姨娘连忙招呼: “黄军医,快来看看老爷的病情如何了?” 军医一把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又伸手去摸郑总兵的脸颊,只觉得那紧绷的肌肉竟是完全放松了下去,全身的其他地方,也与正常人无异了。 正疑惑不已,便见郑总兵睁开了眼睛。 “黄军医,本官的病情如何了?” 黄军医一脸不解地道: “真是奇了怪了,总兵大人的病情仿佛突然就痊愈了,如今脉象已是与常人无异!” 又问先前他们给郑总兵服了什么药或者做了别的什么。 郑总兵却不肯给他探究的机会。 于是,黄军医匆匆赶来,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郑总兵打发走了。 军医一走,邱姨娘就连忙关切问道: “老爷,您感觉怎么样了?真的痊愈了吗?” 郑总兵只觉得连日来的所有病痛全部消失无踪,身上轻松极了,状态好得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心道观主果然神人啊! 幸好因缘际会,他们郑家提早供奉了观主,不然,说不得他老郑这条命这次就要交待了! “那还有假!”他斩钉截铁地道。 说着,余光发现屋内桌子上有先前没撤走的粥,虽然已经冷了,却也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他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奶奶的,这些天可饿死老子了!” 说着,就端起装粥的砂锅便直接往嘴里倒。 破伤风首先发生痉挛和紧绷的,就是口唇周围的肌肉,紧接着便是喉颈部。 从发病开始,他就进食困难,一直在挨饿。 如今病痛一去,他就立刻觉得饿得受不了。 也不管有没有冷掉,风卷残云般,直接把桌上的小菜汤水全都一扫而空。 邱姨娘和范大勇看得目瞪口呆。 这下他们确信郑总兵是真的好了。 哪怕上次听说过郑元乃被一瓶仙露从鬼门关拉回来,到底没有亲眼见过。 如今亲眼见到郑总兵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心下仍是震撼不已。 “这仙露的效果也太神了,堪称起死回生啊!”邱姨娘感慨不已。 范大勇重重点头: “谁说不是呢!” “据少爷说,那观主原本还担心一瓶药效不够,怕来回奔波耽误了总兵性命,直接给了两瓶呢。谁能想到,一瓶的效果就如此立竿见影!” 一旁正抹嘴的郑总兵立刻顿住了,随即大步走到范大勇面前,满脸激动: “大勇!你是说,还有另一瓶仙露?” 范大勇下意识实话实说: “对啊。那观主给了两瓶,少爷担心属下在路上出意外不能安全带回,就只给了属下一瓶,另一瓶由少爷带着往回赶呢!” 邱姨娘不解: “老爷,您不是已经痊愈了么,还这么关心另一瓶仙露做什么?” 郑总兵立刻捂住了脑袋,踉跄几步: “哎哟!” “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头又晕起来了,恐怕是还没好全!” 邱姨娘与范大勇顿时紧张极了。 要知道,破伤风最开始发病,就是会感觉头晕。 范大勇立刻道: “属下马上去叫军医,他应该还没走远!” 郑总兵连忙叫住他: “不必!” “等我服下另一瓶仙露,就能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邱姨娘和范大勇都觉得,郑总兵此时的表情好像有些假。 郑总兵自己也有点心虚: “既有仙露,何必再耽误军医,营中也有不少伤兵等着他去照顾呢!” 说完,他就脚步虚浮地再次回到床上: “唉哟,这头真有点晕,得躺着!” 话虽如此,他刚才还没吃饱,再加上喝了好几天的汤汤水水,馋的劳心刮肠的。 还是忍不住吩咐厨房又给他煮了一锅肉来。 邱姨娘和范大勇在一旁瞅着,他吃肉的时候,仿佛又不觉得头晕。 一时间真是闹不清楚郑总兵在搞什么幺蛾子。 也不怪郑总兵惺惺作态。 实在是他真的很想要那第二瓶仙露。 旁人根本不知道他服下仙露后经历了什么。 那仙露从喉咙里流下去的时候,喉咙处的窒息感立刻就缓解了。 待仙露流进腹中,便有暖意从腹部往四肢百骸扩散,病痛很快就随着暖意消失,连伤口处,都不觉得痛了。 最后一抹暖流,却是流向了他那早年的伤处。 在那股暖流的滋养下,已经废弃多年的部位,竟是突然有了蠢蠢欲动之感。 然而,那暖流终究还是太少了,就跟一碗水倒进了一盆沙子里一样,很快就被吸收殆尽。 蠢蠢欲动的感觉戛然而止。 他心中大急。 只要暖流再多一些,他就能恢复如初了啊,怎么就不能再多些呢! 那一刻,他无比理解儿子当时的想法,一睁眼就恨不得立刻再来一瓶。 而如今,他们家是真的还有一瓶仙露啊! 只要饮下,他就能治好多年的隐疾,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男子! 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儿子。 但如今儿子能得观主赐下两瓶仙露,往后定然也能得到第三瓶。 反而是他这旧伤,实在难以启齿,不好向观主求仙露治疗。 因此,纠结一番后,郑总兵还是打定了主意,定要从儿子手中把第二瓶仙露骗来。 第92章 听闻这仙露神效,定国公心动极了。 郑元乃一路担忧父亲的安危,不敢有任何耽误,星夜兼程,终于在两天后的晚上赶回了总兵府。 一回府,就直奔父亲病床前。 见郑总兵正闭目躺在床上,连忙关切道: “爹,你怎么样了?” 郑总兵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 “还是头晕……只怕是还没好全!” 郑元乃丝毫没有多想,赶紧从怀里拿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仙露,拆开包装拔下瓷瓶塞子,毫不犹豫就将一整瓶仙露喂给了郑总兵。 郑元乃知道药力发挥作用需要一些时间,便耐心地等着。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爹一开始表情还挺舒坦,后头却皱起了眉头,表情说不出的扭曲怪异,脸上开始发热出汗。 郑元乃十分紧张: “爹,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郑总兵咬牙,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没……没事,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元乃你赶了几天的路,也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郑元乃不放心: “可是,爹你的身体……” “真没事,你赶快去休息!” 郑总兵斩钉截铁道。 郑元乃只好恋恋不舍地回房休息去了。 心中挂念着老父的病情,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去郑总兵房中探望他。 谁知道,往日里一直对他敞开的父亲寝室的房门,这次竟然推不开了! 郑元乃有些着急,大喊: “爹,爹!我是元乃啊,您怎么锁着门!您身体还好吗?” 过了好久,房门才打开。 这么久的时间,他爹竟然还只穿着里衣。 更让他惊讶的是,邱姨娘竟然也在里头。 他记忆中,两人已经好多年都不同房了。怎么今日邱姨娘竟留在爹房中过夜了? 而且,姨娘的脸好红啊。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两个人都一副心虚至极的样子。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郑元乃到底是个成年人,好一会儿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顿时脸也爆红。 看来他爹不仅是恢复了,而且还恢复得极好! 天杀的,他怎么会撞到这种事! 尴尬!太尴尬了! 郑元乃落荒而逃。 他如今还不知道,从今往后他不仅得面对父亲重新与姨娘亲密起来,没过多久,甚至还得添上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妹。 当然,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几个当事人都没为这件事难为情太久,因为下午的时候,总兵府来了一个贵客。 “老爷,少爷,定国公来了!” 接到下人通报时,总兵府三个主事人一开始都有些诧异。 随即反应过来,国公爷应该是来探望郑总兵的。 郑总兵顿时有些感动。 国公爷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如今定是听闻了他的伤情,赶着来见最后一面的。 “快快有请!” 他立刻吩咐道,自己也大步朝外头迎去。 半路上险些和大步往里冲的定国公撞个满怀。 定国公是个头发花白,却身形高大,精神矍铄的老头子。 见到龙行虎步的郑总兵,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跟见鬼了一样。 “百战,你……你不是得了破伤风要死了吗?” 一辈子处变不惊的定国公难得结巴起来。 不怪他如此惊讶。 实在是先前他身边的亲信,亲眼见到郑总兵发病,还由几个军医联合确诊了破伤风,这才给他报了信。 这可是不治之症。 按理说,都已经六七天了,理应是发病极其频繁,随时可能咽气的时候了。 他也正是想着这一点,明明在苏杭巡视,还是立即快马加鞭赶过来,想给这个自己当做半子的下属送上最后一程。 可谁能告诉他,郑总兵怎么会如此精神,跟个没事人一样! 郑总兵知道,事到如今,他是不能再瞒着定国公关于慈航观的事了。 不光因为定国公身为操江提督,是他的顶头上司。 更因为定国公这些年对他的知遇之恩。 这等大好机缘,对方都已经问了,他要是还藏着不说,那他可真就不是个人。 “此事说来话长,国公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正堂,郑总兵挥退了所有下人,这才跟定国公说起了自己是服了慈航观所赐下的仙露,才能好得如此迅速与彻底。 定国公难以置信: “世间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神力?” 见他不信,郑总兵直接掀开衣服给他看伤处: “您看,服完仙露后,属下不仅破伤风治好了,就那刀伤也彻底治愈,一点痕迹没留。” 郑总兵那一刀伤在腰上,刀口虽然没有深到致命,却也不浅。 如今才六七天,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仅如此,定国公还发现,他背上的那道蜈蚣似的长疤,竟然也不见了。 要知道,那可是郑总兵年轻时候,为救他以身挡刀才留下的疤。 两人也正是因此结缘,才有了往后深厚的父子师徒情谊。 定国公这才彻底信郑总兵先前的说辞,感慨极了: “这才几天啊,竟连陈年旧疤都好了!” 郑总兵解释道: “国公爷,不用几天,服下后不过两三刻,就能全好!” 定国公大为震撼: “这世间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段!那观主绝非凡人!” 突然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 “莫非,元乃的病也是那慈航观观主给治好的?” “没错!当初元乃都回光返照了,幸得一南都富商为元乃献上慈航观所赐仙露,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来,元乃为了再得仙露彻底治愈痨病,便去了南都定居,只为方便时常烧香供奉,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 “也幸好如此,不然属下这次,只怕是必死无疑。” 定国公也知道郑元乃搬去南都城的事。 如今才弄清楚其中原委。 想到仅仅是一瓶仙露,就可让人重病垂死时捡回一条命,定国公顿时心中狂跳。 他也是六十余岁的人了。 别看如今还算健壮,可说不定哪天一场病,就会让他彻底倒下,甚至长眠不醒。 大权在握,谁能想死呢。 想到这,定国公立刻亲热地揽住郑总兵的肩膀: “百战啊,你家是慈航观的老人了,且跟老夫说说,这去慈航观烧香供奉,可有什么讲究?” 郑总兵欣喜道: “您已经决定要去慈航观烧香礼拜了?” 他说出此事,便是希望定国公也能沾到好处的。 不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利益,他都不希望年事已高的国公爷出事。 原以为还要再费些口舌才能说动国公爷去做慈航观的信众,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定国公一瞪眼睛: “老夫又不傻,那可是有真神能保命的地方,既然知道了,岂能不去!” “平日不烧香,难道还指望遇到事了临时抱佛脚?” 郑总兵嘿嘿一笑: “正是如此!国公爷英明!” 说着,就把郑元乃叫来,给定国公讲慈航观的规矩。 定国公听完,立即就决定修书一封给他夫人,命令她先准备好供品,等他回南都,两人便立刻前往慈航观烧香参拜。 在陈青竹不知道的时候,慈航观又增添了一位位高权重的信众。 当然,即使知道,她也不会太惊讶。 毕竟她给出两瓶仙露,本就有借郑总兵这一个钩子钓几条鱼的打算。 如今,只不过是定国公这条鱼先上钩了而已。 第93章 观主跟前的楷模信众,岂能不好生结交。 “观主,今日郑元乃回来了,送了价值千两的供品,说是感谢观主对他爹的救命之恩。” 慧云面上带笑,向陈青竹汇报着今日观中的新动向。 “看你这么高兴,我猜不止如此。”陈青竹微微挑眉,带着调侃的语气道。 慧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么明显吗?” 随即坦然道: “好吧,是挺高兴的!观主,您可知道,郑元乃说下月初一,定国公夫妇将亲自来进香!”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难掩兴奋。 见陈青竹只是轻轻点点头,道了声知道了,慧云有些郁闷。 “观主果然才是真高人,不像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哪怕她出身京城官宦世家,超一品定国公,对她来说也是需要家中长辈无比重视的大人物了。 更何况,如今这超一品定国公还是要来慈航观做信众,像其他信众一样对她尊敬有加。 陈青竹失笑: “这有什么,想笑就笑。为了慈航观影响力扩大而高兴,难道还有什么不对么?” 慧云闷闷道: “属下是觉得,能为一个超一品定国公高兴成这样,比起观主,属下还是修养不够。” 陈青竹安慰道: “谁也不是一蹴而就,以后见得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她能如此淡然,自然是因为在修真界早就习惯了凌驾于所有凡人之上。 在那个元婴大圆满即可飞升的辽阔世界,很多凡人国度的皇帝,也就仅仅是个炼气后期的修士。 在她这等短短七八十年就能修到筑基大圆满的大宗门天骄面前,只能毕恭毕敬。 所以,一个超一品国公,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当然,心态上可以藐视,行为上却必须重视。 毕竟,如今她已不在修真界,背后没有宗门可依仗,自己的修为也才炼气三层,还需要慎之又慎。 “还是那句话,对待所有香客一视同仁,温和有礼,但无需谄媚讨好任何人。若有不逊者,亦不必管他身份,该打压就得打压。” “你们若奈何不了,本观主会亲自出手。” 她叮嘱道。 慧云慎重地点了点头: “属下谨记,也会和慧岸一起,提前训练好所有人。” 不仅是她这个知客堂的堂主,慈航观其余坤道,也得在心态上跟进,方能不堕了慈航观的威名。 观主那句“以后见得多了”,叫她浑身都是干劲。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以后还有许多像定国公一般份量的权贵,会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 南都城虽说各种勋爵也不少,可在权势和影响力上,真正能与定国公比肩的,那是一个也没有。 只有京城,才有这样的人。 这说明,观主将来是一定会去京城的,而且已经打算好了,要在京城缔造不输于南都城的辉煌。 到时候,那些不希望她留在那个家里的人,看到她成为这般大人物身边最信重的下属,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她相信观主的实力,也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七月初一,对慈航观的信众们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早已习惯了会堵车,大家都来得很早,且备好了辇子,以便步行的地方可以省力些。 哪怕连日来一直下雨,也丝毫未曾阻挡信众们初一上香的热情。 定国公夫妇来的时候,在道观脚下一里开外,就被堵住了去路。 看着脚下泥泞的道路,为了显得光鲜些,特地穿了一身锦袍的定国公不由抱怨妻子: “都跟你说了,元乃说的要早些来,你在家磨蹭,如今好了吧,要走这么长的路上去!” 他年纪大了,雨天路滑,反而不敢坐辇子,怕底下人脚下一滑摔到自己。 他这年纪,摔一跤伤筋动骨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根本没带辇子,原本打算的是早些来,在阶梯下停车,直接就上去了,也不必担心弄脏了衣袍。 定国公夫人看着前面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马队伍,也傻眼了,闻言不由有些委屈: “天不亮就出发了,难道还不够早么?以往去玉龙寺上香,这已经算很早了……谁能想到这慈航观的香客,竟然个个都这么早!” 定国公冷哼一声: “枉你还烧香拜佛几十年,竟是白去了!” 这话定国公夫人还真不敢辩驳。 一方面,定国公是个暴脾气,不喜欢别人顶嘴。 另一方面,她烧了几十年的香,竟也不知道南都城有如此灵验的地方。 还是定国公来信告诉她的。 那几十年的香,可不就是白烧了么。 两人在仆从的搀扶下,花了足有一刻的时间,才爬上了慈航观。 脚下和衣袍边缘全是泥。 未免显得不敬,又让下人拿了水来擦洗了一番,这才进了慈航观。 一路参拜神像,走到主殿外,便见许多香客在主殿与前殿之间的抄手游廊下头站着,正三三两两地说话。 定国公在其中看到了郑元乃。 两方只是遥遥点头致意。 因为都知道,在参拜完所有神像前,是不好先闲聊的。 进入主殿,饶是定国公夫人去过许多寺庙,也被这豪华的供品台给惊呆了。 那上头可不是像一般的寺庙那般,摆着的都是香油,或者果子点心。 每个托盘里,金和玉,必然有一样是价值超过一百两的。 除此之外,做陪衬的茶和酒,也都是城中售卖的高档茶酒。 看来,这些香客不仅来得早,还个个出手阔绰。 相比之下,她家这三百多两的供品,别说出彩,直接要排到倒数几名了。 定国公夫人心里惴惴。 国公爷来信说,让她准备贵重的五行供品,她按着去玉龙寺的经验,直接阔绰地准备了三百多两的供品。 按理说,这都相当于首辅一年的俸禄了,作为一次烧香的供品,已经很豪华很惹眼了。 再多,岂不显得过于高调。 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一副情形。 还好,殿里的知客坤道,并没有因为他们供品不算好,而对他们露出异样的目光,反而十分温和有礼。 不然,她简直不敢想国公爷回去后会怎么责怪她。 两人参拜完所有的神像,定国公发话道: “走,去主殿外。” 刚才他便看到,有一位生得十分美貌的坤道被香客们包围着,想必就是元乃说的那位深受观主信赖的慧云道长了。 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想见观主肯定不能。 但至少要去慧云道长面前露个脸的。 两人一走近,郑元乃便远远迎上来见礼。 “国公爷!国公夫人!” 这一下,直接把其余香客惊呆了。 在场众人之中,除了袁老夫人和严夫人两个地位不低的官家夫人,竟是谁也没想到,这对锦衣华服的老夫妻,竟是国公夫妇。 就连认识定国公夫人的二位,也极其惊讶。 定国公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超一品国公,从一品操江提督,极得陛下信重的两朝元老啊! 他居然亲自来慈航观供奉上香! “这两位是?” 在场的其他富商夫人都不认识二人,不由出言询问。 严夫人立刻介绍道: “这是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 其余人皆是商户,闻言更是震撼不已。 定国公! 那可是南都城甚至整个江东地区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啊。 他们这等商贾,就算是捧着金银财宝也进不了定国公府的门,更别提见到他本人了! 众人连忙行礼参拜。 “大家都是慈航观的信众,不必拘礼!” 定国公和气地道。 众商贾信众心中又是一阵激动。 堂堂定国公,竟然对他们这些商贾如此客气。 若非成了慈航观的信众,他们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说白了,还是沾了观主的光。 当然,更叫人羡慕的,还属秦大富。 因为定国公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见那位慧云道长已经不在此处,便出言道: “哪位是秦大富?” 秦大富连忙站了出来。 初一这种大日子,没什么紧急事务他都是会亲自来的。 “小的秦大富,拜见定国公!” 定国公连忙亲自搀扶: “不必多礼!” 随后,打量着秦大富又夸道: “不愧是观主的楷模信众,瞧这模样,真是满身干练,一看就是能做大事的!” 秦大富被夸得面红耳赤,一时间只晓得呐呐道: “国公爷过奖!” 定国公又问: “你家做什么生意的?” 秦大富拱手道: “回国公爷,是开染坊布庄的!” 定国公点了点头,转头就吩咐国公夫人: “以后咱们国公府的所有布料,都找他家的布庄买!” 众富商顿时对秦大富投来羡慕的目光。 秦大富受宠若惊,连忙道: “不不不,国公爷府上要布,怎么好说买卖,以后您家但凡有需要,只管吩咐小的便是!” 定国公却正色道: “老夫就是为了照顾你生意,才叫府上来买布的,不给钱像什么话!就这么说定了,你小子要是不收钱,那就是不给老夫面子!” 秦大富只得道谢。 心里也是激动不已。 堂堂定国公,竟然特意来照顾他家的生意!这是何等荣幸啊! 但激动过后,他很快便明白过来,一切还都是因为观主。 若非他秦家深得观主宠信,曾开口赞扬说他们是信众楷模,定国公认得他秦大富是哪个牌面上的人。 更别提特意主动来与秦家结交! 秦大富心中对观主的崇拜,再次冲向一个新的高峰。 只觉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紧跟观主脚步。 这世上,就没有比观主更了不得的人物了! 想到此处,他弯着的腰也直了起来。 他可是观主的楷模信众,可不能见着个权贵就卑躬屈膝的,没得堕了观主楷模信众的威风! 他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反倒叫定国公越发高看了他一眼,待他的态度更亲热了两分。 其余在场的富商与夫人们,心里的羡慕都说麻了。 今日烧香,秦家竟成最大赢家。 第94章 茉娘亲事,乡试主考官 在慈航观逗留了半个时辰,定国公终于如愿在慧云道长面前露了个脸。 那位慧云道长虽然很年轻,对于他这个大权在握的国公爷,却并无一丝谄媚之意,连请他去禅房喝杯茶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说了几句话。 对于其他人,哪怕是商户,也是同样的温和又疏离的态度。 真正地体现了什么叫方外之地,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如此气节,让定国公越发对慈航观的观主神往不已。 正是因为观主的本事过于超凡,慈航观上下,方有如此底气,不对任何权贵折腰。 回程时,是由秦家指挥着所有车马掉头疏散的。 国公府的车马在最后头,自然是第一个离开的,临行前,定国公还对秦大富道了句辛苦。 上了车,定国公夫人才不解地问道: “国公爷,那秦大富不过是一介商贾,何须如此抬举他?” 定国公瞥了她一眼,见她眼中满是对那秦大富的轻视,想到自己时常不在南都,烧香供奉都需要夫人代劳,定国公不由严肃地教导妻子: “老夫抬举的是一介商贾秦大富吗?老夫抬举的是观主面前最得脸的信众!” “那慈航观观主有神仙手段,可治百病百伤,怎么恭敬讨好都不为过。往后名声传扬开来,如我们这般心思的多了去了,我们定国公府如何凸显?” “我们来的已经算晚的了,想要后来居上,就得连同她身边得脸的管事,信众,都好生结交拉拢。如此,在关键时刻,我们才能像郑家一样顺利求得仙露,保下性命,你可明白?” 定国公夫人执掌内院多年,自然不是傻子。 丈夫都如此掰开揉碎跟她讲了,她如何还能不懂。 更不敢再对那些商户信众心生轻视。 不然,要是在观主面前坏了印象,老爷子肯定饶不了她。 她连忙道: “国公爷放心,妾身一定尽心竭力,争取早日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 见她已经重视起来,定国公又交待道: “元乃说过,慈航观一事不可轻易外传,你记得让跟着去的人守口如瓶。” 此事他原本在信里就交待过,定国公夫人也知道轻重,立刻郑重答应下来。 两人乘车回了府里。 却不知道,在一山之隔的玉龙寺,还有许多人在苦等定国公夫人出现。 像是定国公夫人这般地位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追捧。 甚至许多人是为了能与她有所交集,故意出现在她常常出现的地方。 玉龙寺,对于那些想要在她面前套近乎的人来说,便是这样一个场所。 这个七月初一,一如往日般有许多商贾,低级武官和勋爵家眷在玉龙寺守着。 然而众人在玉龙寺从天亮等到天黑闭寺,都没能等到定国公夫人出现。 定国公夫人这样一个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哪怕是在香火旺盛的玉龙寺,也是最重要的那几个香客之一。 期间连玉龙寺的人,也好几次派了人去路口张望。 最终,所有人还是失望而归。 回到城中,不少人前去打探消息,定国公夫人会不会是病了,所以才没去玉龙寺? 不然,以她初一十五必然去上香的虔诚,不可能不去啊。 然而,派去的人传回的消息却是,定国公夫人好好的,根本没病。 这就奇怪了。 更让人奇怪的是,定国公夫人不仅初一没去玉龙寺,十五也依旧没去。 这叫等着与她偶遇的人越发疑惑。 连玉龙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家寺庙哪里没做好,得罪了定国公夫人了。 七月十八,府尹夫人家的茶会上,各路官家夫人齐聚一堂。 那些侯爵伯爵家的夫人们,便难免谈及此事。 这些勋爵人家,虽说爵位还算好听,如今在朝中没有实权,便逐渐走向了没落。 家中子弟众多,恩荫的名额却只有一个,读书又读不出来,可不就指望着能在军中找点出路。 想在军中混,在南都这地界上,能靠上的实权人物,就只有兵部尚书和定国公。 兵部尚书是文官,哪里比得上定国公这种勋爵,与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因此,平日定国公夫人身边,没少围着一群侯爵伯爵人家的夫人竞相讨好。 听得这些人各种猜测定国公夫人不去玉龙寺的原因,坐在下首的严夫人端起茶杯,但笑不语。 在场众人,也只有她和袁老夫人知道定国公夫人的去向。 可她才不会好心地告诉这些人,给自家平添对手。 而且,看样子就连定国公夫妇,在发觉了慈航观的妙处之后,也是下了功夫藏着掖着的。 不然,就凭眼前这些人精,哪能半个多月过去,都依旧打探不到消息呢。 她家如今可都有了一瓶仙露呢,这点比定国公府上还强。 想到此处,严夫人心中不由生出浓浓的优越感。 正得意呢,便听上首的府尹夫人笑着道: “严夫人笑什么,莫非你知道内情?” 众多夫人的目光,顿时刷地一下全聚集在了严夫人身上。 严夫人乐极生悲,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脑子飞速运转,她看到在场的袁老夫人,脑中顿时灵光一闪。 “妾身只是刚听说了御史袁大人家的喜事,正高兴呢!” 由于两家如今都是慈航观的信众,关系自然比往日亲近了很多,来之前她就知道这件事了。 话题便转移到了袁老夫人身上。 众人不由关切道: “是不是袁老夫人家外孙女的亲事定了?” 前几个月袁老夫人到处给外孙女寻访合适的人家,在场不少人都掺和了一脚呢。 虽说被严夫人当了筏子,但这是为了遮掩慈航观之事,袁老夫人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而且,她自觉给外孙女找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也是喜从心生,于是含笑应道: “确实定了,婚期就下个月十三。” 众人立刻说她不厚道,竟然都不给她们发请帖。 袁老夫人笑道: “这不正要找机会与你们说么?我家茉娘往后在南都城过日子,还得指望各位婶娘照顾呢!” 众人又打听说的是哪户人家。 袁老夫人道: “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算耕读传家的清白人家。年轻人是国子监的学生,相貌堂堂,名声品行都是极好的。家里呢,也只有一个寡母,为人极其和善,是个面团性子。听说了我们茉娘,也是一万个满意,说是嫁过去就让她管家呢。” “国子监的学生?那证明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啊,年轻人有出息!” 听到有人夸她未来外孙女婿,袁老夫人与有荣焉,努力矜持地道: “的确还不错,十九岁那年中的举人,明年便要去京城试试水。” 又有人问: “那这么说,都二十出头了,怎么先前都没有说人家吗?” 袁老夫人心情好,也耐心解答众人疑问: “这孩子极有志气,说母亲一个人供他读书不容易,没考中进士绝不成婚。后来还是他娘看中了我们茉娘性子柔顺,这才强行把婚事定了下来!” 众人听完,也都夸这孩子孝顺又有志气! 虽说这举子门第不高,但年少就中了举人,又相貌人品都不错,对茉娘这样一个不受亲生父亲重视的官家小姐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夫婿了。 众人纷纷道喜,让袁老夫人一定记得给她们送喜帖,到时候她们好去吃喜酒。 袁老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她之所以不计前嫌,频繁参加这些宴会,不就是为了让茉娘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在夫家被人高看一眼么。 * 马上临近八月。 对于南都城的众多官宦之家来说,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乡试。 所有勋爵人家,都只有一个恩荫名额一个爵位,其余的都得自己去挣前程。 朝廷重文轻武,大多勋爵人家,也得去挤一挤科举这根独木桥。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但凡有个举人的功名,就能想办法运作一番,让孩子去当官。 因此,乡试就显得尤为重要。 为防舞弊,南都城的乡试主考官人选,也尤其关键。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乡试主考官的人选,终于在今日发到了南都府衙。 算着日子,只怕要不了几天,这人都要到南都城了。 严同知原本也没多关心乡试。 毕竟他儿子早都就已经是举人了,今年府中也没有庶子下场。 一群官场愣头青都还不是秀才们的考试,根本不值得他太关注。 然而,当他看到主考官的名字,顿时险些惊得从圈椅上掉下来。 第95章 再次提升慈航观战力。 张经宏! 那可是张家嫡支的嫡长子,也是靖南侯的嫡亲大舅子! 乡试主考官的人选一般分为两种情况,要么是资历极老的清贵文官,要么就是皇帝的新宠。 无论是哪一种,做完主考官回去,只要没出大篓子,都意味着升迁。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征兆。 陛下能派遣张经宏做南都这种至关重要之处的主考官,便意味着看重准备提拔。 这就证明,短短几个月过去,靖南侯府的事,在陛下心里已经翻篇了。 此次张经宏来南都,甚至可能解除靖南伯一家的圈禁。 哪怕按常理推断,对方一时半会应该不敢对他们慈航观这一派人不利,严同知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立刻派遣自家夫人来山上向观主禀告此事。 严夫人抵达的时候,陈青竹正在检阅戒律堂部分成员的修炼成果。 这事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当时,她在功德之力的加持下,不仅迅速突破了炼气二层,按照预计,最多两个半月到四月中旬,便能突破炼气三层。 (宝宝们,先前时间算错了,早就该炼气三层了,前面的也改过来了,所以要在先前的时间线里补上这段剧情) 于是,她便开始着手再次提升慈航观的战力。 四月初,她将慧岸单独叫来禅房询问: “慧岸,我当初让你留心那些资质与心性都较好的苗子,如今可有分晓?” 陈青竹的吩咐,慧岸向来是忠实执行,闻言立刻说出了二十个名字。 “比我想得要多。” 慧岸道: “观主说了,要那些经脉宽阔,且能熟练记下所有穴位之人。” “属下选出了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她们得知是观主的命令让记穴位,个个都异常用功,半个月过去,每个人都把穴位记得极好。” 这让陈青竹很欣慰。 虽说需要记的穴位只有六十四个,但这对大字不识的大多数人来说并不容易。 她们能对她吩咐的事情竭尽全力,就证明还是有几分忠心的。 “二十人便二十人吧。你去把她们全部召集起来,本观主有话要说。” 慧岸依言而行,很快将这二十人召集到了东苑的中庭里。 陈青竹扫视众人一遍。经过大半年的好吃好喝与每日锻炼,那些个子较高骨架较大的坤道们,如今就显得比一般女子健壮很多。 正是她所需要的好资质。 慧岸也同样是如此,陈青竹让她站到二十人的最左边作为领头人。 “各位,本观主手中有一门速成功法,三月修成,届时不管力气还是速度都将提升三到五倍,军中最勇猛的将士也将不是你们的对手。只是,此功法必然会使身躯变得十分雄壮,再不复女子柔美之姿。”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思考,不想学的尽可以离去,本观主可以保证,绝不会影响你们月末的奖银。” 没有人怀疑陈青竹所说的真实性。 只是,传统观念所限,其中很多人本就从小因为骨架大而自卑,如今听说身躯要变得更雄壮,都很难接受这样的副作用。 “观主!我要学!” 陈青竹话音刚落,慧明小姑娘就首先站了出来大声道。 身躯变得雄壮与否,无非就是讨不讨男人喜欢的问题嘛。 她管那些男人喜不喜欢。 她就想变得力大无穷速度极快,就像观主当初推翻慈安老尼那时候一样,跑起来像旋风,一棍子就能将人抽出一丈远,那简直是叫人着迷极了! 慧岸听了陈青竹的话在想,原来观主让大家记下穴位,竟是为了传功。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让慧明抢了先。 闻言赶紧道: “观主,属下也要学!” 她家父兄本都是武将,她碍于性别才不能继承家业,杀敌报国守卫一方安宁,如今既能提高武力,又能变得更加壮硕,明明全都是好事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青竹见两人如此积极,含笑道: “也可以再想想,所有人都是一炷香之后决定去留。” 一炷香后,有九个人犹犹豫豫地离开了,在场的连同慧岸在内共有十二人。 陈青竹警告道: “选择是你们自己做的,接受了本观主的功法,便绝对不能背叛,否则本观主定斩不饶!” “我等必将永远效忠于观主!”慧岸朗声道。 其余人跟着附和表了忠心。 陈青竹拿出一张行功图给慧岸: “给你们半个月时间,把这行功图练熟。半个月后,本观主将逐个为你们传功。” “当然,半个月内若有后悔的,依旧可以随时退出。” 众人兴冲冲领命而去。 这行功图是陈青竹在修真界时,来自于一个凡人国度皇帝的储物袋里搜刮来的自创之法。 此法主要用来快速制造精锐战力,非炼气三层及以上修为者不可使用。 这法子男女皆宜,首先需将灵气灌注到士兵们体内,将灵气转化为没有灵根的凡人所能长时间存储与吸收的真气。 然后,再教授他们体修炼气初期所运行的内功。 如此一来,只需三个月时间,就能让这些人的力量和速度提升三到五倍(这是凡人身体所能容纳的极限)。 若单论力量和速度,他们甚至比炼气一层的修士的战斗力还强,若再辅以一定格斗技巧,单兵战斗力便十分可观。 但在修真界,这方法实在是鸡肋。 因为每制造一个这种士兵,就会让一个炼气三层修士的灵气一扫而空。 凡人世界几乎没什么灵气,灵气还算充足的地方又不会允许凡人进入,那就意味着必须用灵石来补充亏空的灵气。 一个炼气三层的修士,填满丹田至少需要九块下品灵石。 而这样制造出来的战士,仅仅只有力量和速度的提升,无法像真正的体修与先天武者一样使用灵气和真气,更无法拥有境界上的提升。 别说无法奈何筑基期修士,就算来个炼气中期的修士,也能一指头就轻易解决一个。 哪怕制造上万个,也只能在凡人世界过家家。 而九块下品灵石都能买三颗益气丹了,其价值在凡人世界至少能养一支千人的军队十年。 怎么看都不划算。 不过,她如今处在纯凡人世界,没有其他修士威胁,也暂时不缺灵石,情况又不一样了。 以她前世所知,接下来将很快就有一个大肆吸纳战力的机会。 她需要忠于自己的武力来统率这些战力。 论忠心与可信度,慈航观的坤道们无疑是排第一的。 只是,在无法修真的世界里,男女体力差距实在太大,女子想在军中做首领很难服众。 哪怕并不划算,她也必须提升她们的武力值,让她们进可攻退可守。 既能在武力上压制男性士兵,又能用自己的头脑去服众。 据慧岸汇报,留下的坤道们,不仅没有人选择退出,还对那张功法图热情高涨,只花了三天就记下行功路线,每日里勤修不缀。 于是,等到了四月中旬,陈青竹便从慧岸慧明开始,花了四天时间,给在场众人都传授了可用的灵气。 如今刚好三个月,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第96章 他们迟早会有求到慈航观的一天。 肉眼可见的,所有人都长高了很大一截,身躯也变得壮了不少,从外表上看,和普通男子的体型差不多,比一般女子稍微壮一点。 陈青竹检查了一番,每个人体内的真气都已经吸收完毕,已经算是大成了。 接下来便是测试速度与力气。 速度方面,自然是全力奔跑,用滴漏计时。 对比之后,陈青竹发现那凡人国度皇帝的手记确实没胡乱吹嘘,速度上众人的确是至少都提升了三倍。 资质最好的慧明有五倍。 其余则都在三四倍的样子。 跑完后,又用军中的测试办法,让众人提石锁,测试力气增长。 每个人都能轻轻松松提起两个六十斤的石锁。 众人虽然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这三个月里,力气在逐渐变大,却从没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当下兴奋不已,甚至还有人把六十斤的石锁抛着玩。 正在测试中,慧云便来向陈青竹禀告严夫人来访的消息了。 看着院中坤道们喜笑颜开地抛着那么沉重的石锁玩,慧云目光闪了闪。 女子身弱,立世不易。能短短数月便让人如此强大,真好啊。 可惜,她根本没有修习这功法的资格。 恰好考核已经到了尾声,陈青竹便吩咐道:“直接带她过来吧。” 又对众人道: “大家都进步很大。慧岸,接下来你们每日都要重点练习搏斗术,探索出能最大限度发挥你们体能的武器与战斗方式。” “是!” 慧岸领命。 “好了,各自散去吧。” 严夫人走进来的时候,正好与慧岸等人擦肩而过,不由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是她记错了还是刚才看错了? 怎么感觉一段时间不见,慧岸道长竟然高大了很多呢? 不过,到底带着任务而来,她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旁的事情上,很快便心无旁骛地走进了知客堂。 仙风道骨的观主已经坐在上首等着她了。 “观主!” 她行了个礼。 “坐吧。” 严夫人小心地坐了半边椅子,然后将主考官人选,与她丈夫的猜测都说了一遍。 “外子让妾身前来禀报此事,顺便也问问观主是否有什么指示。” 陈青竹初听闻,有些诧异。 张经宏来南都城做主考官,这是前世没有发生的事。 但稍微细想,也并不奇怪。 前世张经宏没来南都做主考官,主要是因为裴瑾中毒一事宣扬出去,张家不放心靖南侯府继续照顾裴瑾,直接将人给接去了张家。 这一世因为她的存在,张氏无法推她出来平息张家嫡支的怒火,自然也不敢宣扬裴瑾中毒一事,裴瑾没能及时去张家,后来便被牵连圈禁在了靖南伯府。 以张家对裴瑾的重视,如何能放心。 派遣嬷嬷不行,自然是要让足够份量的当家人前来,才能把裴瑾接走了。 想明白这些,陈青竹淡声道: “无需惊慌,他们自有求到慈航观的一日。” 严夫人一时间没明白: “观主的意思是……?” 陈青竹道: “张经宏多半为他的嫡亲外甥而来。” 严夫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张经宏那外甥的怪病,除了观主,还有谁能治好。 求到慈航观,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观主对裴张两家的宝贝疙瘩有再造之恩,张家又岂会再计较往日的冲突。 况且,连定国公他老人家都被观主的神力折服,一个张经宏难道还能跑掉不成? 到时候,说不定张家甚至宫里的淑妃娘娘,都得成为观主的虔诚信众。 如此一来,往日的恩怨又算什么。 “倒是妾身和外子瞎操心了,观主神力通天,世间哪有什么能威胁得到您的事情呢!” 陈青竹看她表情,便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没打算解释。 她与张家嫡支虽说没有直接仇恨,但与张氏所在的那一支,却算是仇深似海。 八岁前,她生在直隶一个村庄的小富之家,爷爷是秀才,家有数百亩良田,些许薄产,父母尚算恩爱和睦。 然而,一切都毁在了父亲某次进城之后。 他被张家赌坊的掮客盯上,引诱染上了赌瘾,从此不仅迅速败光了家产,将她的母亲活活气死,后来还将她这个容貌极好的女儿送到张府抵那赌债借的印子钱。 曾经她只恨父亲为何手贱染上赌瘾,却是直到死后作为游魂飘荡数年,见得多了才知道,这不过是达官贵人们掠夺平民百姓再常见不过的手段。 富裕的,或用强权,或用人祸夺走其财产。 普通富户实在榨不出油水了,则会将镰刀挥向更加贫穷的百姓。 张家的万贯家财,是无数个她那般家庭的血,泪,甚至是命构成的。 那赌坊虽是由张氏的父亲在管理,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 张家赌坊和放印子钱的利润,也没少送到张家嫡支做孝敬。 所以,她绝不可能与张家人真正和解。 靖南伯府与张家人连作为她的信众,被她压榨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必须全部失去所有,被打入地狱,方能告慰她被害惨死的母亲,女儿,以及她自己前世今生所受的一切苦难。 不过,按照前世轨迹,淑妃肚子里那个皇子是能平安生下来的,皇帝生前始终是张家的坚实后盾。 要安全达成自己的目的,并没有那么容易。 如今张经宏来南都做主考官,便意味着,皇帝恐怕已经在张淑妃的枕头风下,原谅了靖南伯府与张家。 但毕竟刚说了要圈禁,立刻解禁太过儿戏,在南都城的百姓处也不好交代。 以皇帝的心性,很可能会让张经宏将靖南伯府一家带回京城。 那便意味着,等不到炼气四层,她就必须找机会把蓉娘接回来了。 * 严同知所料不错。 没过两天,身为主考官的张经宏,便带着两百护送将士,以及副主考官等监考队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南都府。 乡试是大事,张经宏又是上差,且其父是内阁阁老,其堂妹是宫中宠妃,理所当然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烈欢迎。 不仅是府衙给安排了最高规格的驿馆,准备了接风洗尘宴,连兵部尚书也当日就下了帖子,请张经宏前往府上赴宴。 然而,张经宏冷着脸推拒了接风宴,把自己手下人带到驿馆安顿好,就立刻去了靖南伯府。 第97章 张家大舅与宫中来人。 “站住!圈禁重地,闲人勿近!” 张经宏被尽忠职守的衙役拦住了去路。 张经宏眯着眼睛看着这些人。 据说当地那位严同知有意为难靖南伯府,看来这些衙役,便是那严同知派来的人了。 身后那位随从见自家大人被拦住,不消吩咐,直接挺身而出,呵斥道: “大胆!你们可知眼前是什么人!” 衙役们听这嚣张的口气,面面相觑,眼前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仔细一打量,来人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形文弱面容清雅,身穿大袖锦袍,头上戴着硬纱做的四方平定巾,隐约可见束发的玉簪做工成色极好。虽说一副温文飘逸的儒士打扮,却透着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衙役们惯常看碟下菜,于是收敛了口气问道: “敢问尊驾是?” 随从昂着头,满脸骄傲地道: “这可是张阁老长子,陛下亲封的四品大员与南都乡试主考官!看清楚了,我等可是奉了宫中陛下与淑妃娘娘之命,前来探望靖南伯一家,尔等还不速速放行!” 说着,亮出了一块金牌。 只见上头写着“如朕亲临”几个大字。 衙役们连忙下跪,随后打开侧门放人进去。 这边,早有靖南伯府的门房听到外头动静,此时飞跑着去正房报信。 张经宏二人刚走到二门处,靖南侯与张氏便迎了出来。 “大舅兄!” “大哥!” 二人见到张经宏都十分激动。 张经宏打量二人一番,叹息一声: “妹夫和妹妹都清减了不少,这番真是受苦了!” 张氏红着眼眶抹眼泪。 裴骁却道: “是我们行事不慎,活该受这一遭教训。” 又问张经宏路上的情况。 一行人一边寒暄,一边往正堂走。 几个月过去,堂堂靖南伯府,因为无法出去采购,招待张经宏的时候,竟连像样的茶叶都拿不出来。 张经宏脸色铁青: “那严庆之,简直欺人太甚!” 裴骁已经习惯了如今的清苦生活,不是不恨,但情绪上已经很平稳了。 “严庆之,、也是奉慈航观背后之人的命令行事。大舅兄在京城可有打听到,那慈航观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张经宏摇了摇头: “那慈航观来往香客颇多,却都不在车上用自家家徽,盯梢的人也很难判断,其背后之人是否去过慈航观。又不好跟得太近打草惊蛇,是以始终没有头绪。” 裴骁抿了抿唇: “大舅兄也无需生气,背后之人迟早会浮出水面,如今靖南伯府刚犯了错,未免再次落人口实,也不宜大张旗鼓对付慈航观。” 张经宏长出一口气,对这个妹夫的城府倒是十分满意。 没个头绪的事讨论也无用,两方很快转移话题。 张经宏问出了此行最关心的事情。 “瑾哥儿如今怎么样了?” 两方人一起去了裴瑾所居住的院落。 他们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裴瑾在发脾气。 “都打量本少爷不能动,收拾不了你们是不是?敢嘲笑本少爷,掌嘴,把她的嘴打烂!” “少爷,奴婢没有!奴婢怎么敢嘲笑您!” “不敢?那就是表面不敢是不是?实际上还是背后偷偷嘲笑本少爷!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 里头响起啪啪啪的巴掌声与小丫鬟的哭喊求饶。 张氏等人顿住了脚步。 张经宏目露悲悯: “唉,瑾哥儿这是心里苦呢,又关在府里没个消遣,叫他打骂下丫头小子出出心里的郁气也好。” 裴骁也心痛嫡长子的遭遇,更何况这还是他治家不严造成的,心下更多了几分愧疚,对他也比较纵容。 闻言道: “大舅兄说的是,发泄出来,比憋在心里好。” 张氏也夸: “瑾哥儿虽说情志大变,却从来只对下人撒撒气,对妾身和伯爷,每每都是好言好语的。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上天不公,让这么好的孩子遭此厄运!”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裴瑾那边终于发泄完毕。 见两个小厮拖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丫鬟出来,几人这才走了进去。 只见这个曾经温润如玉的十三岁少年郎,如今瘦弱不堪,满脸阴郁。 明明大夏天躺在床上,脚上却穿着袜子,手上更是戴着手套,遮得严严实实。 四肢瘫软无力,不管是做什么都不能自主,只能靠奴才伺候。 裴瑾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见到靖南伯夫妇,恭敬地喊了句: “父亲,母亲!” 余光看到两人旁边的张经宏,顿时眼前一亮: “大舅!” “大舅,您怎么来了!” 张经宏见外甥如此亲近自己,也是心痛不已。 裴家在京中时,他时常来见裴瑾,那时候多温文有礼又性情舒朗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舅甥两个好好亲近了一番,张经宏这才回了正堂。 一坐下,就不满地道: “瑾哥儿的病情到底如何,这么多名医,竟没有一个中用吗?” 裴骁和张氏都有些心虚,张氏又心虚得更厉害。 但两人都掩饰着没表现出来,只如同一对十分为孩子心痛担忧的父母般,说这几个月因为圈禁,裴瑾的药早就断了。 那京城来的名医,就是有医术也无法施展,裴瑾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只怕又延误得更加严重了。 张经宏顿时越发恼恨那慈航观背后之人。 又叫把他们张家派来的那位京城名医请来,他要亲自过问。 那位钱大夫很快前来回话。 张氏坐在下首,心里十分紧张,生怕那钱大夫答话答不好,叫张经宏起了疑心。 好在这钱大夫收了钱,倒也办事得力。 一见张经宏,便各种诉苦。 他明明受张家所邀,来南都城照看病人,谁知竟然一起被圈禁在了靖南伯府,过了好几个月苦哈哈的日子。 张经宏神色不愉: “天灾人祸,谁也不愿意。委屈了钱大夫的地方,张家自会补偿。如今我只问你,瑾少爷的病情如何?” 钱大夫不敢再说其他。 为了显示自己的功劳,便道: “瑾少爷得的是痿证,就是华佗在世,也只能阻止恶化,不能复原。这几个月虽无药物,老夫也尽力为少爷施针,教他锻炼,并未使少爷的病情继续恶化。” 张经宏脸色稍缓。 钱大夫又道,自己只是暂时来看病的,在京中也有自家的医馆要经营,在伯府待了这么久耽误了很多事。 问张经宏,能否让自己早些回去。 治疗裴瑾的那些方法,他可以不藏私,交给来接替的大夫。 张经宏瞥了他一眼: “且放心吧,等乡试结束,本官会接瑾哥儿进京,到时候你跟本官一起回去便是了。” 一旁的张氏和裴骁,听到这话心中大急。 只接裴瑾走吗,那他们呢? 先前顾忌颜面没问,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尤其是张氏。 她哪里敢让裴瑾单独被接到张府去。 到时候,中毒一事岂不是就露馅了么? 她连忙道: “大哥,那我与伯爷,从此岂不要与瑾儿骨肉分离,瑾儿病着,不亲自看着他,我们实在是寝室难安啊。” 张经宏道: “放心吧,到时候你们与我一起回京。” 裴骁也难掩惊喜: “陛下撤了对靖南伯府的圈禁?” 张经宏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刘公公也跟着一起来了,具体的,等他明日来跟你们说。” 听到这话,靖南侯夫妇十分煎熬。 第二天, 那刘太监果然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一车药材药材和几大车生活物资。 昨日这刘太监没来,就是去外头采购物资去了。 看到刘太监让人搬进来一大堆东西,满府下人都十分激动。裴骁和张氏夫妇,也很感激他的这份体贴。 “刘公公受累了!”裴骁客气地道。 刘公公虽然是宫中人,淑妃身边的心腹,却一点都不傲慢,闻言连忙道: “当不得伯爷这话!奴才本就是奉了淑妃娘娘的命令,前来照顾夫人和伯府的!这都是分内之事!” 又指着那一车药材,道: “淑妃娘娘听闻夫人受伤,一直十分牵挂,这次特意叫奴才带了药材来,给夫人补身体!” 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张氏既觉得面上有光,又很感动妹妹对自己的关心,关切道: “娘娘与腹中的皇子可还安好?” 刘太监示意进去再说。 几人走进正堂分别落座,又屏退了下人,刘太监这才道: “宫中不知多少人不想娘娘生下腹中的皇子,先前又因为伯府之事,陛下心中有芥蒂,被人下手暗害了一回。” 第98章 姐妹情深,炙手可热 张氏听得心惊胆战,颤声道: “那娘娘如今怎么样了?都怪我连累了娘娘!” 刘太监道: “夫人放心,娘娘和腹中的皇子都好着呢!娘娘正是担心夫人来日回京,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担惊受怕,特意让奴才悄悄来跟您说句实话,她是故意叫人得手的。” “陛下对伯府先前收买锦衣卫与司礼监一事十分介怀。娘娘说要等些时日,让陛下要发泄出心中这股火气才能求情。这次有人下手,她便故意着了道,趁着陛下后怕怜惜之际,为伯府说了情,陛下这才开恩,命伯府此次随张大人一起,迁回京城,解除圈禁。” 裴骁听着皱眉: “伯府事小,娘娘腹中龙嗣事大。娘娘实在不该为了伯府之事拿龙嗣冒险!” 刘太监道: “伯爷不知,娘娘得知夫人受了伤,又被圈禁,吃食药材全无,心中跟油煎似的,一心就想设法帮伯府脱困。” 裴骁听着这话,虽说觉得淑妃意气用事,可她为了张氏的安危,甚至愿意拿腹中孩子冒险,可见对这个姐姐有多在意。 下意识的,张氏在他心中的位置,也加重了好几分。 一旁的张氏,早已哭成了泪人。 她与妹妹从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想到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挺着大肚子还要为自己操心冒险,也是心痛不已。 刘太监继续道: “伯爷,娘娘叫奴才给您传句话。”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以淑妃的口吻道,“姐姐鲁莽愚钝,给府上惹了祸,还望姐夫多多担待。” 裴骁心中熨帖。 淑妃如今可不是当初到靖南侯府来小住几天,都还得看他脸色的小姑娘了。 她如今本就是四妃之一,生下皇子,定会更进一步。将来甚至会成为太后。 如此尊贵还能这般看重他的想法,可见心中依旧是敬重他的。 “淑妃娘娘多虑了。夫妻本就荣辱一体,夫人并非有意犯错,是那背后之人太过狡诈才会中了圈套。我又岂会苛责于她。” 刘太监奉承道: “伯爷果然胸襟宽广!” “您放心,这次回京之后,淑妃娘娘定会为您争取机会将功折罪。” 裴骁心中顿时大石落地。 爵位已经丢了,很难挽回。他最怕的还是被陛下弃之不用,有淑妃这句话,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刘太监又道,“未免百姓非议,回京之前,还请伯爷与夫人再忍耐些时日。府中一应采买由奴才负责,若有没考虑周到之处,还请伯爷和夫人一定要说出来。” 刘太监没在靖南伯府逗留太久,临走时,特意点名让张氏相送。 路上,刘太监低声对张氏道: “夫人放心,淑妃娘娘和小皇子俱都身体强健,不会有任何意外。而且,经这一遭,娘娘与陛下的感情更胜从前了。” 张氏这才安心下来。 也明白刚才说得凶险,是故意说给裴骁听的。 究其根本,还是想让裴骁不敢轻视怠慢她。 妹妹为了她,真是用心良苦。 “无论真假,以后断不可让娘娘如此冒险了。我在外头也定会谨言慎行,再不给娘娘招祸惹事。” 自这以后,靖南伯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水平,不用再顿顿粗粮还吃不饱了。 严同知深知如今优势在张家那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得知此事后,给慈航观汇报了一声。 见慈航观没有别的吩咐,也只吩咐衙役们当没看见,随便让人进出靖南伯府。 * 张经宏见伯府一应事务有刘太监打理,外甥的病情也还算稳定,便投入到了政务之中。 身为主考官,与当地官员往来应酬一番后,他便将贡院的大门一关,热火朝天地开始了乡试的准备工作。 驿馆外头,原本想送礼拜见,试图在主考官大人面前混个脸熟的秀才们,全部算盘落空,悻悻而归。 于是,众人只能努力挖掘张经宏以前的文章诗集等,试图琢磨出今年考题的方向。 秦珍娘的夫婿乔师友捧着珍娘斥巨资购买的礼物,从驿馆外头回来,满肚子怨气。 “若非你家只是个商贾,我又岂会被张大人拒之门外。” 说着举例说以前同个书院的某个廪生,其夫人是南都吏部尚书的孙女,跟着尚书大人去参加了主考官的接风宴,还跟主考官说上了话。 他的语气太理直气壮,秦珍娘被说得又委屈又惭愧,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她是商户出身,本就在有秀才功名的丈夫面前矮了一截,如今被抱怨娘家在关键时刻提供不了助力,似乎也无法辩驳。 好一会儿只能劝道: “相公,如今张大人已经进了贡院不会再出来了,要不你还是先安心备考吧。张大人贵为四品大员,咱们这种出身,只怕至少也得是个举人,方能入得了他的眼。” 乔师友脑子里不知道想的什么,片刻之后又和缓了脸色,对珍娘道: “张大人的父亲是阁老,自己也是四品大员,眼看着高升在即,若能借着这层座师的关系成为他的学生,以后官场之路定会通畅顺达。” “这不管是对我的前途,还是对岳父家的生意,都是大有益处的,你且回去跟岳父大人说说,让他这次鼎力相助,备一份厚礼,让我考后拜访张大人时能独占鳌头。” 他的岳父秦大富,可是江南数得着的大布商之一,若能鼎力相助,备一份无比丰厚的大礼,未必不能让张大人对他另眼相看。 秦珍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便道: “相公且安心备考,过几日我便回一趟娘家跟我爹娘说说这事。” 乔师友闻言,这才转头读书去了。 心中却不由埋怨他那岳父,明明也是个人精似的人,这种紧要关头,竟是不主动为他送来打点的银两,还要让他想办法去要。 难不成是故意想让他低头? 哼,用他几个臭钱都是看得起他,竟还这般拿乔! 还好珍娘温顺听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然他亲自上门去开这个口,还不知道多屈辱。 乔师友满心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便安心准备考试去了。 完全没想到,一向疼爱女儿的秦大富夫妇,竟然一听要讨好乡试主考官张经宏,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珍娘。 第99章 忠臣不事二主,观主召集。 秦珍娘十分不解。 秦大富却道: “张家如今是朝中出了名的热灶,眼高于顶,岂会因钱财就将师友收入座下。你劝师友还是死了这条心,别想着攀这么高的枝。” 就这么算了,珍娘回去可交不了差。 所幸是自己父母,歪缠一番也无妨,于是她撒娇道: “可是,我们试都没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为了相公的前程,再怎么也要去试试啊。” “不行!试也不许试!” 秦大富斩钉截铁地道。 如他这般擅长钻营的精明人,乡试将近,为了女婿的前程,他自然是会想方设法打听主考官人选,喜好之类的消息的。 然而,当他得知那人是张经宏,靖南伯夫人的大堂兄时,他便果断选择什么也不做。 以靖南侯府和慈航观的关系,那张经宏但凡得知秦家是慈航观最虔诚的信众,不给乔师友这个秦家女婿穿小鞋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对乔师友另眼相看,那简直是做梦。 越是此时,越是一动不如一静。 而且,就算他讨好有效,他也不会去做。 所谓忠臣不事二主。 观主如此宠信秦家,他又岂能去观主的对头面前做那卑躬屈膝的讨好之事。 了不起乔师友就这届落榜而已,又不是等不起下一届。 多温三年书,到时候秋闱春闱一口气考上,同样不耽误什么。 如乔家这等没什么家世背景的下层学子,自然不知道张经宏与靖南伯府的姻亲关系。 乔师友都不知道,珍娘一个内宅妇人,就更无从得知。 见父亲坚决不答应,她内心无助极了。 “父亲,求你去试试吧!师友若是能拜在张大人门下,相当于咱们秦家也与张家有了亲故,对我们家的生意也是极有好处的!” 她不明白父亲为何不答应,只能苦苦哀求。 不然,她回去该如何向相公交差。 见她如此惶恐为难,秦夫人看出了些端倪。 “是女婿让你来的?” 珍娘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没有,他怎么会说这种事呢。他饱读圣贤书,向来是淡泊名利的!” 读书人名声最要紧,落下个贪财的名声对前程可不好。 知女莫若母,秦夫人如何看不出她在撒谎。 秦大富也审视地打量了女儿一会,最终语气强硬地开口道: “你且回去告诉他,想精进学业,秦家可以花钱给他捐个国子监的名额。至于花大价钱帮他攀附张家,那是绝无可能。” 他倒完全不担心女婿自己能有本事与张家扯上关系。 身为乡试主考官,所有同年参考的佼佼者都会在张经宏面前竞相表现。他乔师友又凭什么脱颖而出? 若乔师友真有那般优秀,早就被南都城那些清流文官或勋爵家抢做女婿了,哪里轮得到秦家这种商户。 珍娘无法,只能愁眉不展地告辞离开。 毕竟她一个出嫁女,拿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出嫁,总来麻烦父母也说不过去。 只是,没办成丈夫交待的事情,心里有些惴惴。 又怕影响他的考试,回去连说都不敢跟他说。 只暗自祈祷一个国子监的名额能叫丈夫稍微消消火气。 目送她冒雨离开,秦大富夫妇也有些忧愁。 尤其是秦夫人: “女婿会不会因此心中生怨?” 秦大富冷笑一声: “生怨?我看往日里就是太照顾他的自尊心,才叫他拿秦家当傻子,越发得寸进尺!” 秦夫人想到珍娘的处境,也不由地叹口气: “只怪我识人不明,又妄想给秦家找个有功名的女婿,如今真是投鼠忌器了。” 秦大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是个秀才,就敢如此拿捏珍娘,以后但凡有了更大的出息,还不定如何。且再看看吧,他若真敢狼心狗肺,就别怪我秦大富叫他前途尽毁!” 当初选择乔师友,一方面是秦夫人做着让女儿做官家夫人的梦。 另一方面,秦大富也不反对这种长期投资,希望让秦家在朝堂逐渐有属于自己人的依靠。 可如今看来,他们委实选错了人。 与其等待乔师友不知何时考上进士授官,再晋升到足以给秦家提供庇佑的官位,不如好生效忠观主。 如今,作为观主的最宠爱的信众,不管是定国公还是同知府,亦或者是御史府,哪个不对他们敬重有加。 如今的秦家,可不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或举人能拿捏的了。 别说这种还没有官职的白身,就算是四品大员的南都府尹来了,也不敢如往日那般随意压榨他们。 正想着慈航观呢,就听下人来报: “老爷,外头有人送来一封信。” 秦大富接过打开,顿时神色严肃起来。 “老爷,出了什么事?” 秦大富屏退左右,道: “是慧云道长来信。观主有令,命我后日召集南都城所有虔诚信众,一同去慈航观。还点明,最好是家中能做主的人去。” 虽说这事来得突然,让人难免疑惑,秦夫人却没多问,直接道: “那妾身去告诉母亲,我们分头行事,尽早把观主的命令传达下去。” 秦大富点点头。 一家三口便立刻积极行动起来。 对于南都城的虔诚信众,秦家人已经烂熟于心。 毕竟每个初一十五,最先到的都是那些人。 这些人也都知道秦大富一家在观主心中的地位,是以,哪怕是定国公府的门房,也不敢忽视秦家的帖子。 当天下午,除了御史府,所有人便全部通知到位了。 第三日一大早,虽然下着雨,山路湿滑难行,午时之前,众人还是都在慈航观前殿聚齐了。 除了秦大富夫妻,好几个富商家中,来的都是当家男主人。就连严夫人,身边也站着一位官威甚重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严同知。 曾家和定国公府家中,来的都是两位老夫人。郑家则是郑元乃夫妻一起来了。 这是观主第一次主动召集信众,没有人敢不放在心上。 众人看看彼此,心中都暗自吃惊别家对慈航观命令的重视。 这不,连严同知并非休沐时间,也告假来了。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没底,观主突然召集他们,到底所为何事。 有人试图从秦大富这里探探口风。 秦大富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表态: “想那么多做什么,观主若有吩咐,咱们照着做就是了,这不正是我们这些信众展现诚心的绝好机会!” 他这忠心耿耿的模样,叫许多人在心中暗自发酸。 特么的,难怪秦家如此受观主青睐,瞧瞧这多会表忠心。 只恨自家反应慢了一拍,又让秦大富这家伙表现到了。 没等太久便到了午时,慧云出来看了众人一眼,便开口道: “各位,请随我一同去知客堂,观主要见你们。” 绝大多数人心中都是一阵激动。 来慈航观这么久,他们可还从来没被邀请去过知客堂呢,更别提亲自面见观主了。 第100章 本观主要你们救下所有灾民。 在秦大富与严夫人等来过知客堂的人眼中,今日的知客堂多了许多边几与靠背椅,分成四列,左右各两列。 众人按资排辈落座后,慧云道长便道: “众善信稍候,观主很快就来。” 没多久,果然听门口的坤道扬声道: “观主到了!” 众人立刻起身相迎,同时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道袍,身形高挑的坤道,步履从容地走进了知客堂。 明明也没见她走多快,却瞬息的功夫,就已经从两列边几中间的通道走到了上首,宽袖一振,在上首落座。 方才逆光,众人这才看清观主的容貌。 在场没见过观主的信众,无论男女,皆是心神一震。 他们从未想到,观主竟是如此年轻! 若论外貌,看起来恐怕只有十七八岁。 其五官精致肤白如雪,一双眼眸犹如空谷幽泉般沉静,一身只在袖口绣着淡青色云纹的白色道袍,整个人只是静静往那里一坐,便让人觉得满堂生辉,宛如一道初临人间的皎洁月光。 明明是极其简单素净的道姑打扮,却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他们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 “辛苦各位今日冒雨上山。来人,给善信们上茶。” 她温和地开口道,嗓音清越如金玉相击。 明明并非很大声地说话,那声音却彷如就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这神奇的感受叫人回过神来。 再看观主,只觉得其犹如临凡谪仙,多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冒犯不安。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直视。 “观主福寿无边!” 秦大富夫妻率先行礼。 其余人也赶紧跟着参拜。 “免礼,都坐吧。” 众人依言坐下,没多久,便有几位坤道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手脚利落地在每人身侧的边几都放上两杯茶水。 慧云在一旁道: “这茶是观主特意叫人为大家准备的。善信们不要浪费了观主心意。” 众人闻言,道谢之后,纷纷端起茶杯将其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顿时,坐了两个多时辰马车颠簸造成的疲惫不适,立刻一扫而空,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除了喝过仙露的郑元乃,其与众人皆是神色震撼。 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咦,我刚刚还头疼来着,如今竟是一点也不疼了!” 有经验的郑元乃忍不住显摆道: “此茶有几分仙露的滋味,必是也有仙力。那仙力连命都能从阎王手里抢回,更何况治疗阁下小小的头疼!” 陈青竹微笑着看向郑元乃: “善信舌头倒灵,这茶中,的确放了些许仙露。”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喝下的竟是如此好的东西,难怪让人瞬间就消除了浑身的不适。 饮下些许仙露便有如此奇效,那若是一整瓶,又该是何等惊人的疗效,何等美妙的滋味! 就算没病,要是能时常用仙露做这样一杯仙茶,只怕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众人心中对仙露的向往,再次攀升了一个台阶,纷纷起身感谢观主恩赐。 陈青竹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落座。 “今日本观主叫大家来,是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们去做。” 众人立刻表示: “但凭观主吩咐!” 陈青竹这才开口道: “今夏暴雨频发,江中水位高涨,本观主夜观星象,南直隶必有洪灾之险,届时数十万百姓将倾家荡产流离失所。南都作为离南直隶最近的大城,少说将有数万灾民奔袭而来。” 夏季暴雨频发,本就有洪涝之险。 前世,这场洪涝波及范围极广,半个南直隶都受了灾。 无数百姓在洪涝中丧生。侥幸活下来的,也只有小半,只能往南都城求生。 然而南都城贵胄云集,如何肯让这些不安定因素的流民进城。 甚至都不会允许他们在城外聚集或救济,以免流民越聚越多酿成别的祸患。 南都守备裴骁,奉命带兵驱逐流民。 然而,今夏雨水过多,到处都欠收,其余地方也根本无法救济这么多流民,只能驱赶。 流民们四处都求不到活路,年老或体弱的好多都被活活饿死。 稍微年轻力壮的,则成为匪患,四处侵袭村庄小镇,烧杀抢掠。 零零总总算下来,这场洪涝至少带走了二三十万人的性命。 救人一命总是有些许功德的,而功德是能让她修炼速度翻倍的好东西。 陈青竹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单凭她自己的力量自然是杯水车薪,但眼前这些信众利用好了,却是能扭转乾坤的。 为此,她不惜暂停修炼,亲自跟进此事。 听她提到洪灾与流民,信众们会错了意。 生活在南都多年的富商们对此很有经验,有人立刻站出来宽慰道: “观主放心,南都守备营有数万大军,区区流民不成气候,只消驱逐到他处即可。” 南都身为陪都,是不会让流民进城的,流民只会在城外作乱。 想到这点,又有一位富商站出来献殷勤: “观主,到时流民压境,只怕会在城外生事。小人在城中有一处宅邸,三进三出,可赠与观主和道长们暂住避祸。” 另一人也跟着道,自己也有处五进的房产,就是在西城那边,位置不太好,但胜在够大,可以送给观主安置慈幼堂的众多孩儿们。 郑元乃最了解军中内情,也跟着站出来关心道: “观主,南都守备营号称数万大军,实则吃空饷者众多,实数只有八千,到时恐怕只顾得上城内,顾不上城外。稳妥起见,慈航观的确可以暂时搬入城内以避流民之乱。” 陈青竹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慈航观有神灵庇佑,不惧任何宵小。” 众人一开始有些惊讶,但见观主面色平静从容,想到观主的神通,又觉得理所当然。 紧接着,又听观主道: “本观主这次让你们来,是希望各位联手,竭尽全力救下那些灾民。”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个时代习惯了自扫门前雪,谁也没想到观主竟然会说这种话。 回过神来,想到慈航观的慈幼堂,众富商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会让家中派人去城外开设粥棚,几个官眷也立刻跟进。 陈青竹摇了摇头。 单是施粥能起多大作用。 几十万人的口粮,就算让他们几家联合,长期供给,再加上维护粥棚的人力,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笔账,他们心中难免会悄悄算在慈航观头上。 陈青竹要的,可是以最小的代价救下最多的人,岂能用这种笨办法。 第101章 只要再卖力些,就能成为观主心中第一宠儿!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此次若能救下灾区数十万百姓,也算是各位的无量功德。不仅上天将恩赏眷顾于你们,本观主也将同样对贡献卓越者予以奖励。” 陈青竹这话一落,便见众人顿时眼中发亮,跃跃欲试。 什么上天的恩赏那都是虚的。 观主的奖励,必然是仙露或者治病救命的机会,那才是让大家梦寐以求的! “观主引我等向善,为自身与子孙后代积德,我等又岂能辜负观主的一片好意!” 秦大富站起来一脸激昂地道地道: “我秦家但凭观主吩咐,必全力以赴拯救灾民!” 秦大富这一表态,其余众多信众,也都不甘示弱,表示自家也愿意听从观主号令,全力以赴拯救灾民。 陈青竹很满意秦大富的带头效应。 “既如此,那便讨论一下赈灾一事该如何安排分派吧。” “严善信,你曾为一地长官,你来说说,洪灾该如何救济。” 被点名的严同知心中一阵激动。 观主首先问他拿主意,可见观主对他能力的看重与认可,他可得好好表现。 他虽说没有赈济过洪灾,却也是个博览群书的饱学之士。 拿出当年科举写策论的认真,严同知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应对洪灾,第一要务是预防。疏通河道,整修河堤,迁移灾民。” “前两者,疏通河道需在旱季进行,如今已经来不及。至于整修河堤,也非一日之功,且花费甚巨劳民伤财,需得报由工部审批,同时需要地方官员大力配合。此事同样最好在旱季进行,如今只能临时加高,若是特大洪水,便是无用功。观主可知那洪灾水势如何?” 陈青竹说出前世所见: “二十余日后,上游连接五六日瓢泼大雨,河水暴涨奔袭而来,水势极强。” 严同知摇头叹息: “那如今能做的,便只有迁移灾民。如此方能最大限度保存民财,减少灾后百姓饥荒,同时也减轻赈济负担。” 前世陈青竹死后作为游魂飘荡的八年,倒也见过一些有能之吏治理水患,确实是和严同知说得差不多。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让严同知继续说。 严同知便又讲了灾后的救济办法,如何解决衣食住行,如何防止聚集百姓的疫病,如何以工代赈帮助百姓自力更生等等。 陈青竹听完,微笑着看向众人,像是在征询意见: “各位以为如何?” 秦大富向来是最能体察观主心思的。 观主既然要发这个善心,身为楷模信众,他自然就是要带好头。 赈灾的办法,他是想不出来什么了,但他可以引导大家出钱出力啊。 于是,他立刻道: “观主,小人不才,不如严大人博学多才,想不到太多办法,迁移百姓之事涉及到官府,也出不上力。” “但小人可以为灾民提供八千两的油布用来搭建帐篷,再捐献五千两购买赈灾粮食。另外,严大人所说的以工代赈,小人家的染坊之中,可以额外招工一百人。” 一边想着一边又道: “唉,小人的染坊能提供的伙计还是太少……这样,要不再招一批匠人为慈航观扩建慈幼堂,这次灾民众多只怕也有不少孤儿,眼见着就不够住了……” 陈青竹一边听,一边点头,看他的目光透着满意。 一旁的富商团见状大急,风头可不能让秦家给抢完了! 王姓富商第一个发言道: “观主,小人家中主营米粮生意的,可为灾民提供两万石粮食,另外可招募一百人作为码头搬运工……” 两万石粮食那可是两百万斤,着实不少。 陈青竹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两万石粮食定可活灾民无数,善信功德无量!” 王富商被她这一赞,顿时热血冲脑,一时间只觉得自家再表现一下,就能力压秦大富一家,成为观主心中第一宠儿! 于是又补充道: “观主,小人还要捐一万两善款给灾民!” 见观主果然满意地点头,王富商激动不已。 其余富商同样不甘心让王富商抢了风头,争先恐后发言: “观主,我观通往城里的道路狭窄难行,小人愿出资将道路扩宽一丈,修路的人工全从灾民中招募!对,停马车的那块空地也需要扩宽,我还要捐善款一万一千两……” “观主,小人家中是做军需供给单子的,可为老弱妇孺提供总计两万两的手工活!” “观主,小人家中无法扩产招工,可为灾民捐献两万五千两白银!” “观主,小人家中做药材生意的,可为灾民提供三万两防疫药材……” …… 总之,能出物资的出物资,能提供工作岗位的提供工作岗位。都不能的,就捐钱。 后一个发言的总是想方设法想压下前一个。 陈青竹静静听着,谁发言,她的目光就落在谁身上,眼中满是赞许。 一旁的几位官家信众,眼见富商团大出风头,也在苦思冥想自家能出什么力。 定国公夫人想起自家国公爷的交待,斟酌片刻,赶紧道: “观主,我家国公爷能直接向陛下进言,可送五百里加急题本于御前,促成灾民提前迁徙一事!” 陈青竹自然知道定国公在皇帝面前的份量,基本上他出马,这事就铁定成了。 “好,这事就交给你们夫妇!” 严同知眼瞅着众人如火如荼地发言,也生怕自家落了后。 但拼财力,他肯定是比不过那些富商的,思索一番心中有了对策,听得国公夫人发言,立刻道: “国公夫人,赈灾一事,官府理应作为主力。还请国公爷在上书时,让南都城负责接受灾民,开仓赈济!如此,下官也好放开手脚,主持南都城赈济灾民一事。” 没有上意,他若贸然开仓放粮,那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陈青竹道: “严善信说得有理。周善信觉得如何?” 周是国公夫人的姓氏。 观主都发话了,她还能拒绝不成。更何况,严同知说得确实有道理。 “方才老身考虑不周,自当按严大人所说。” 见众人纷纷慷慨解囊,在观主面前挣足了表现,郑元乃急得跟油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可是从未放弃过拔得头筹的想法,如今正是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他却一个屁都没憋出来,尽让别人出风头了。 这可怎么行! 苦思冥想好久,他终于灵光一闪,赶紧发言道: “观主,信男愿代表郑家捐献一万两赈灾银!” 一万两虽是巨款,在前头富商团们慷慨解囊下,却是黯然失色,陈青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第102章 都有极大好处。绝育的郑总兵府上有喜了。 紧接着便听郑元乃下一句道: “另外,信男还愿意发动扬州富商全力赈灾,为灾民提供物资银钱与招工!”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份量了。 陈青竹这才对他予以赞赏的目光,微笑道: “那可是能帮助不少灾民,郑善信这点子极好。如此,组织扬州富商赈灾一事,便交给你!” 郑元乃激动得红光满面,他终于被观主夸奖了! 刚才这一遭,观主肯定记得他了! 南都商会会长杜宗权被郑元乃所启迪,此时又补充道: “观主,郑少爷脑子活络,倒是启发了小人,小人刚想到,我这边也可以发动整个南都城的富商参与赈灾!” 其余人也争先恐后补充着自己的点子。 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许久,才渐渐安静下来。 陈青竹抬眼朝着最后面的慧云看去: “慧云,记好了吗?” 众人转头一看,才发现坐在最后面的慧云道长正在奋笔疾书。 慧云收笔,站起来恭敬道: “回观主,每位善信各说了什么善策良方,属下都已经尽数记下!” 有几个一时热血冲脑追加了不少捐款或物资的富商们,顿时头皮发麻。 原本他们只是既想在观主面前挣表现,又想压下别人,热血上头,才说了那么多捐款数额与措施,冷静下来后,还想着能不能偷工减料。 心中寻思着,他们这么多人发言,观主肯定也记不清谁说了什么。时间一久了,必然更是混淆。 谁知道,慧云道长竟然全部按人头记下来了! 这样一来,要是谁敢阳奉阴违偷工减料,不是弄巧成拙,坏了自家在观主心中的印象么! 唉,看来只能老老实实大出血了! 内心简直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叫你管不住嘴! 没想到,峰回路转。 观主看了众人一眼,便朗声道: “众位既有缘分同为慈航观信众,便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当团结一致,互相关照帮助,方能使彼此更上一层楼。” “众商贾善信捐钱出力,若赈灾得力,也是主持此事官员们的政绩,如此……”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严同知和定国公夫人身上。 严同知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 “观主放心,信男绝不叫其余善信白白出力……” 他承诺,只要朝廷同意让南都城主力赈灾,但凡富商善信们家中涉及到的产业能提供的赈灾物资,他都可以将订单给他们。 富商们大喜。 竟还有这种好事! 果然加入慈航观就是他们毕生做过的最好的事。 纷纷向严同知保证,自家一定保质保量交付,绝不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如此一番操作,竟是上奏办事的官员必然有功绩,出钱出力的富商们,也能接到更多订单,不仅能为自家积德,还得到了许多实际的好处。 更重要的是,事情办好了,观主肯定也会嘉奖他们! 这样想明白了,众人顿时干劲十足。 按照先前所商量的,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定国公接到夫人急信,直接启用最高等级的八百里加急通道,上书皇帝,表示自己身为操江提督,日夜巡视江防,发现中上游连日大雨,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下游自入夏也是雨水不断,恐今年有特大水患,且会波及南直隶大部分地区,让数十万百姓遭受洪灾,损毁家园,饿殍遍野,甚至酿成流民之患。 百姓就是皇帝羊圈里的羊。 只要不是特别昏庸的皇帝,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羊大批死去,甚至发生羊群暴动造自己的反。 再加上定国公历来是老成可信之人,皇帝立刻便批准了定国公题本中所有的防灾救灾提议,送出了八百里加急的旨意,令所有受灾地区的百姓,全部往南都周围迁移。 南都有数百万百姓,本就极为富庶,要再吸纳数十万灾民也不是难事。 皇帝大手一挥,下令由南都主要负责救济灾民。 赈灾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可不够那些灾民开销。 到时候,一个弄不好就要吃排头。 老滑头南都府尹自然是不太想沾手。 正好严同知主动请缨,他便毫不犹豫将此事交给他全权负责。 心中不由感慨,这庆之老弟最近是脑子越来越糊涂了,如此棘手之事竟还抢着干。 等他真的沾手,发现这事有多麻烦,就知道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 * 与此同时,郑元乃赶回了扬州总兵府,将此事告知了郑总兵。 郑总兵虽然不能擅离职守去南都,对于自家投身慈航观的信众事业却是大力支持。 听完儿子转述的当日场景,郑总兵立刻表扬儿子的当机立断: “你这办法想得极好,且好好干,爹全力支持你!” 郑总兵政治敏感度极高,听完儿子的话,他就立刻想到了其中的绝妙好处,当即就决定全力支持儿子。 转头便吩咐邱姨娘,让她赶紧准备在家中操持一场宴会。 过些时日,等南直隶灾民开始迁徙,他和郑元乃便要宴请扬州城的富商们,号召他们一起帮助灾民。 邱姨娘正要答应,突然丫鬟端上来一条蒸鱼,让她觉得腥臭无比,顿时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她赶紧捂着嘴冲了出去。 好一会儿,才面色发白地回来了。 郑总兵父子二人都很担心。 经过这一二十年的相处,两人早已经把邱姨娘也当做了亲人。 “快去请个大夫来给姨娘看看!” 邱姨娘是个勤俭持家的老实人,闻言连忙道: “不用不用,可能就是着了凉,才会闻到鱼腥味就突然想吐。” “着凉也不是小事啊,还是看看大夫吧。”郑元乃的妻子卫氏也在一旁劝道。 郑总兵父子想着自己当初那生死关头走一遭的惊险,也不肯让邱姨娘冒这个风险,坚持要请大夫。 大夫来之前,一家四口谁也没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直到大夫把完脉,一脸喜色地道: “恭喜大人!这位夫人有喜了!看脉象,已有一个多月了!” 一家四口,全都呆住了。 就算是卫氏这样的儿媳妇,也隐约知道自家公爹是不能生育的。 郑元乃也是当了二十余年的独生子,并且以为自己往后余生也都将是自家爹爹的宝贝独生子。 郑总兵与邱姨娘更是毫无心理准备。 第103章 郑元乃心结,茉娘成亲。 见郑总兵脸色变幻不停,邱姨娘有些忐忑,泫然欲泣地开口道: “老爷,妾身……妾身可一直对您忠心耿耿!” 生怕郑总兵误会了自己。 谁知道,郑总兵回过神来,哈哈大笑: “好好好!确实是一桩大喜事!来人,赏大夫十两诊金!” 又细细询问大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大夫每交待一项,他就重重点头,担心记不住,还拿纸笔记下来。 那一手狗爬字,真是惨不忍睹。平日里写题本,都得让人代笔。 男人中年得子本就是一件极其欢喜得意的事,更何况郑总兵那是伤了身体几十年,如今临到老了还再度开怀,岂能不欣喜若狂。 送走大夫,对邱姨娘那叫一个如珠如宝: “来人,把桌上这些腥的臭的全撤下去,别熏着了你们姨娘!” 看屋里很多家具都有棱角,也是立刻就要吩咐人包着,还叫来管家,让他马上出去采购厚实的地毯,要把邱姨娘在府里经过的地方都铺上。 这隆重的架势,弄得邱姨娘都不好意思了,连忙劝说,才叫他只铺了屋里。 回过神的郑元乃,见亲爹这副模样,明明应该笑着恭喜,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里酸涩得跟打翻了十缸子醋一般,饭也不吃了,坐在一旁闷闷不乐。 倒是一旁的卫氏,眼睛闪闪发亮。 她已经渐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看公爹那般高兴,这孩子就绝不是邱姨娘给他戴了绿帽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绝育多年的他,竟是又恢复了生育之力! 除了一个多月前,观主赐下的那两瓶仙露,她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发挥如此神奇的功效。 她虽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是很明白,她给丈夫纳了好几个妾,大家都没有生育,足见问题是处在了丈夫身上。 所以……若是相公能再服下一些仙露,身体恢复到寻常男子一般康健,她也一样可以怀孕! 到时候,不拘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这一辈子也有指望了啊! 与丈夫一起回到房里,她便忍不住立刻将这想法跟他说了。 “相公,我们这次一定要把观主交待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这样才有希望再得仙露!” 郑元乃的满心酸楚这才慢慢平息。 多子多福。 父亲这么多年只有自己一根独苗,心中不定有多难受。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弟弟或妹妹,高兴是理所当然的啊。 他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能吃一个还没出生的胎儿的醋。 而且,夫人说得很对,只要他办好了这次的差事,观主肯定会赏赐他仙露。 到时候,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儿。 那时少不得要把更多的时间花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儿身上,父亲定会十分寂寥。 有个弟弟或妹妹陪在父亲身边,让父亲得享天伦,不也挺好的么? 想到这里,他便彻底不介怀了,一心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利用扬州城富商的力量,尽可能给这次赈灾出一份大力气。 * 所有信众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特大洪灾马不停蹄地忙碌着。 只有御史府的袁老夫人对此一无所知。 上次秦老夫人来拜访通知她这消息时,她不在家,带着茉娘去外头珍宝斋选成亲的首饰去了。 袁御史比她先回来,得知慈航观观主突然要召见信众,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便直接做主让门房隐瞒了这个消息。 八月初一袁老夫人照常去烧香,其余信众见她上次没来,以为她没那么诚心,再加上也不想再多一个抢功劳的,都默契地没跟她说。 袁老夫人全副身心都在为外孙女备嫁一事上,也没发现异常。 府中的茉娘,随着婚期临近,却是一日比一日焦虑。 出嫁前两天,茉娘直接焦虑得夜不能寐。 她本就不擅与人交流,更别提要完全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怎么想都让人害怕。 袁老夫人得知后,十分心疼,在一旁安慰道: “茉娘,不要怕,你那未来夫婿品行好,只要你与他同心同德,事事为他着想,再苦再难都不离不弃,他定然不会负你的。” “你看我与你外祖父不就是这般,一辈子都和和美美的。” 说着,又跟茉娘说了好些与袁御史的往事。 茉娘听着,才渐渐心安。 少年夫妻老来伴,外祖父对外祖母的体贴,纵容,关爱,让她对嫁人后的生活稍微有了些信心。 成亲的日子转眼即到。 袁御史府上这场婚宴,虽说不奢华,却很热闹盛大。 南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唯一不圆满的,便是结婚当天在下雨。虽然不算大,按民间的说法,却兆头不吉利。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年自入夏以来,就经常三天两头下大雨,听说中游的武昌府等地,更是没见过什么晴天。 今日没下暴雨,把迎亲队伍浇成落汤鸡,都算是十分幸运了。 茉娘的夫婿孙鹤荣家住城东,虽说只在地段不怎么好的地方有个两进的小院子,今日也是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毕竟是娶了前任首辅现任右都御史的外孙女,哪怕孙鹤荣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在他的圈子里,这也是件极了不起的事。 孙鹤荣的同窗,师长,晚辈,族人,周围的街坊邻居,甚至分管这片的衙役,大小官员等,全都来参加了这场喜宴。 人多得小小的院子里根本摆不下那么多宴席,只能用油布搭了棚子摆在外头。 孙鹤荣身为新郎官,自然是春风得意。 其母曹氏虽说一如往日般待人和善,说话轻声细语的,眼中也不时闪过得色。 有那心中嫉妒的,忍不住说酸话: “有道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妻,这二品大员家的孙小姐,只怕是不好伺候啊!” 曹氏目光闪了闪,随即低眉顺眼地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那么好的家世嫁给我们鹤荣,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一些有儿媳妇的妇人,纷纷对她的软弱怒其不争,立刻支招要叫她立起来,不能让儿媳妇给拿捏了。 曹氏一概都说: “这不好吧。” “不行,我儿读书就够辛苦了,可不能叫他为难。” 好事者觉得好没意思,只能纷纷岔开话题。 一些懂道理的人家,也都觉得曹氏是个心肠柔软的好人,将来必定是个和善的好婆婆。 那右都御史家的孙小姐,虽说低嫁,却是极有福气的。 第104章 若能治好靖南伯府的嫡少爷,定能叫张大人另眼相看。 新婚的这天,满心忐忑的茉娘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婿。 温文儒雅,器宇轩昂,掀开盖头便对她温柔一笑。 出去招待宾客前,担心她肚子饿,还特意让人给她准备了饭菜,还嘱咐她先换装,免得累着。 体贴周到,叫人如沐春风。 更可贵的是,茉娘与他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很有共同语言。 新婚两日,两人一起读书下棋,谈诗论画,宛若知己。 茉娘渐渐觉得,外祖母说得对,成亲似乎真没那么可怕。 三朝回门,袁老夫人见她满脸甜蜜羞涩,外孙女婿也十分体贴,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与此同时,三年一度的乡试也正式拉开帷幕。 九天考完,绝大多数考生都跟去了半条命一般。 乔师友在家休息了五天,终于渐渐缓过劲儿来。 自觉考得不错,中举有望,便再次向秦珍娘询问起了岳家帮他准备厚礼之事。 “你上次回来说,岳家那边要等我考完再筹备重礼,如今我也考完了,你去提醒他们一下。” 秦珍娘一脸为难。 上次回家,她怕影响相公科考,没敢跟他说实话,只能拿话搪塞,能拖一天是一天。 如今,却到了不得不说实话的时候了。 “相公,以我们的家世,想让张大人另眼相看太难了。那等官宦世家其实并不缺钱。我看要不还是不去碰这个软钉子,直接在国子监弄个捐生的名额也一样能得到名师教导。” 乔师友听出话音不对: “南都国子监的老师怎能跟张大人相提并论!你什么意思?莫非岳父他们上次根本没答应?” 珍娘低着头十分惭愧。 乔师友顿时冷笑连连。 “真叫人心寒啊!还是嫡亲的岳父岳母呢,在家世上无所助益便罢了,关键时刻,竟连些许银钱都不肯帮衬!” 珍娘心中很难受。 相公早在娶她之前就该知道,他们家就是低贱的商户,无法在家世上帮到他啊。 为什么此时还要拿这种事来戳她心窝子呢。 有时候她也越来越觉得,跟丈夫的感情,不如新婚时那般好了。 心中委屈埋怨,却还是很怕他生气,拉住乔师友的袖子劝道: “爹娘他们也是想着,张大人那边的门槛实在太高,一般人攀不上,所以才不想做无用功的。” 乔师友冷哼一声,甩开她的衣袖。 “罢了,既然你们靠不住,我便自己想办法!” 这一次,他真是下了血本,足足花了一百两银子,收买了张经宏身边一个小厮,向对方打探张经宏的喜好。 并且言明,如果自己能得到张大人青眼,还将送他一百两银子作为报酬。 那小厮见他“诚意”足,便又给他说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若想得到张大人青眼,你送什么东西都没用。倒不如从另一件事上着手。” “还请小哥赐教。” “去寻个能治靖南伯府那嫡少爷怪病的大夫。” “这是为何?”乔师友不解。 在他这个层面,自然打听不到张家与靖南伯府的姻亲关系。 那小厮便耐心地他解释了一番,又道张家人对那位靖南伯府嫡长子有多疼爱。 还描述了靖南伯府那嫡长子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 “你若有了消息,直接来告诉我,我领你去见大人。”若真能治好瑾少爷的病,他也将得到重赏。 乔师友突然想起妻子脸上的斑,心下一动。 他记得当初珍娘就出去了一天,晚上回来,脸上的斑就消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后来岳母脸上的斑也不见了,人还年轻了许多。 他们一家,似乎都对那慈航观极为推崇,每月大把的送银子过去。如此想来,那慈航观倒是极其有能耐的。 “多谢小哥!若事成,必有重谢!” 回到家中,他便主动去寻了冷落了好几天的秦珍娘。 “珍娘,为夫跟你打听个事,你可要跟我说实话。” 见他和颜悦色,秦珍娘很高兴,心想那件事应该算过去了,连忙娇声道: “我怎么可能不跟你说实话,你问就是啦。” 乔师友这才道: “我记得先前给你把斑治好的那个慈航观,号称可治百病百伤,可是真的?” 珍娘肯定地点点头。 他们家,连最精明的父亲都对观主推崇备至,而且她也是亲自体会过观主神力的,当然是真的了。 乔师友眼前一亮: “那可能治痿症?” 说着详细解释了什么是痿症。 珍娘想起母亲和祖母都曾再三叮嘱,慈航观之事不可轻易外传,听相公这话头,怎么像是要带人去治病呢。 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乔师友没说实话: “有个同窗好友家的弟弟,年纪轻轻便得了痿症,十分可怜,正到处求医,所以我帮着问问。”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反复思量过了。 此事若是运作得当,他就算不能拜入张大人门下,也能成为张家和靖南伯府的恩人。 到时候,前途和普通读书人可就大不一样了。 凭借这层关系,他若是能再娶个大家族的官家小姐,那考中进士之后,又会更上一层楼。 有了这层盘算,他自然就不想让秦家知道靖南伯府一事了。 不然,他那岳父向来精明善于钻营,说不定会抢在他前头,拿此事去攀附靖南伯府与张家。 “你就说能不能治吧?” 珍娘想起年轻了十来岁的母亲,据母亲所说,那可是在短短一炷香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且,祖母的牙齿也是完全违背了年龄规律凭空生长起来的。 仅仅是肌肉萎缩的痿症,在观主手中显然也不会是难事。 于是肯定地道: “自然是能的。” 见丈夫满脸兴奋,立刻就起身要走,珍娘连忙叫住了他: “相公,你是要让那好友的弟弟去慈航观治病吗?” 乔师友没有否认。 珍娘连忙提醒道: “你们不知道慈航观的规矩,这样贸然前去,肯定是见不到观主的。而且,一个不好还可能得罪了慈航观,从此永远得不到救治机会。” 她想着,好歹是丈夫好友的弟弟,能帮还是帮一把,是以想给他们提点一下规矩,免得他们白跑一趟。 而且,也得让相公交待那位好友一家,此事不可轻易外传。 第105章 只有他,能将慈航观的消息告知张大人。 乔师友倒是不在意慈航观所谓的规矩。 但他要带张大人和靖南伯府嫡少爷这些贵人前去,最好顺顺当当的,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节外生枝。 他顿住了脚步,拱手作揖,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来: “还请娘子赐教!” 珍娘被哄得眉开眼笑: “那我便好好跟你说一说。” “要请观主出手,一方面是要准备上品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供品。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受治者必须是虔诚信众或亲属。若非如此,便要请虔诚信众代为引荐。” 乔师友没把供品的规矩当回事,只问道: “找个信众引荐就行了?” 心道,他去慈航观烧香的人里,随意拉一个和自己同行,应该就行了吧。 珍娘娇嗔着跺脚: “相公,是虔诚信众!那可不是一般的香客和信众,要成为虔诚信众是很难的!” 六月回娘家那次,她可是听她娘说了,刘首富还有杜会长他们家,都去了好几个月了,连观主的面都没见着呢。 也就他们秦家比较幸运,没人引荐也合了观主眼缘,这才能很快面见观主。 乔师友眼珠子转了转: “那你们家时常去慈航观烧香供奉,应该已经是虔诚信众了吧?” 珍娘有些骄傲地道: “我们家当然是了。” 而且在观主面前还相当得宠呢。 但娘说过,即使如此,还是不能轻易去麻烦观主,免得情分耗光了,自家人需要的时候就没得用了。 乔师友试探着道: “那让岳父派个人去给那观主知会一声,说我要带个秦家的朋友去看病,应该没问题吧?” 在他看来,以秦家供奉的大方程度,去哪个寺庙道观不是座上宾。 那观主即使有几分本事,可毕竟毫无名气,岂能拂了秦家这大财主的面子。 珍娘顿时明白,他是想借自家的名头让他好友的弟弟治病,连忙摆手道: “不行的相公!父亲他们很珍惜引荐的机会,没经过他同意,我不敢轻易允诺你。” “而且,就算引荐,观主也要看被引荐的是什么人。并不是虔诚信众引荐了,她就一定会召见。” 说着,她便举例道: “就比如说上次严同知家的夫人,带着袁御史家的老夫人去,就被拒绝了。” “等等!”乔师友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不对劲。 “你说严同知的夫人是那观主的信众?” “对啊。”珍娘愣愣地点头。 乔师友又问道:“那袁御史家的老夫人……?” 之所以会如此关注这位袁御史家,主要是因为,他在私塾读蒙学时的同窗孙鹤荣,便是娶了袁御史的外孙女。 得知两家定亲后,他心里真是跟猫抓了似的,一想起来就愤恨不已。 明明他的相貌学识都不比那孙鹤荣差,偏偏孙鹤荣娶了前任首辅现任二品大员的外孙女,而他…… 却只能娶一个商户的女儿! 那一刻,他心中真是无比后悔早早就成了亲。 然而,心中再愤恨嫉妒,他还是得咬牙备下一份厚礼,叫父母去参加孙鹤荣的婚礼,并且一定要转达他因为即将参加乡试而不能前去的歉意。 珍娘根本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闻言老实答道: “袁老夫人自然也是观主的虔诚信众。” 她如此一五一十地告知他这些事也存了些私心。 往日里相公反感她去慈航观,她也不好在他面前提。 如今,可算有机会让他知道慈航观有多厉害了。 这样,她以后跟娘一起去慈航观烧香供奉,他应该也不会再反对了。 乔师友听后大为震撼。 他倒是低估慈航观了,没想到它竟是将两位如此显赫的官家夫人都收为了信众。 他连忙问要怎样才能成为虔诚信众。 却听珍娘说,那些和秦家同等级的富商夫人,连着烧香供奉了好几个月,连观主的面都没见着。 乔师友原本以为,一次性多献些钱财,说不定此事就成了,没想到竟这么难。 张大人在张榜后不久应该就会离开南都城,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和慈航观慢慢磨。 “相公,你还没说到底是哪位同窗好友呢!说了他的身世来历,我也好回去问问父亲母亲。” 听到珍娘的话,乔师友心知,此事是不可能绕开岳父一家了,只能咬牙说了实话。 并且描补道: “我原本打算,悄悄做了此事,等我和张大人那边有了交情或者拜入他名下,再告诉你和岳父岳母这个好消息。唉,谁知道,竟还是得再次劳烦你们!” 他拉着珍娘的手,恳切道,“娘子,此事对我的前程至关重要,你可千万要让岳父岳母他们放在心上。” 他以为,这般叮嘱了珍娘,秦家看在珍娘的面子上,就必然不会单独把他撇开,自去讨好张家。 完全没想到,珍娘竟是满脸为难: “相公,父亲他们不会答应的。” 先前她并不知道靖南伯府与张家的这层姻亲关系,如今听相公说了,顿时才明白,前阵子她回娘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为什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自己。 “为什么?” 乔师友咬牙,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秦珍娘道: “因为靖南伯府曾派人火烧慈航观,观主讨厌靖南伯府。” “不单是我们秦家,观主的其他所有信众,都不会为靖南伯府引荐,更不会告知他们这个消息。” 乔师友没想到,那慈航观的观主气性竟然这么大。 不过是被靖南伯府放了火,就敢如此记恨伯府。 而且,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如严夫人与袁老夫人这样身份贵重的人,竟然也对那观主的话言听计从。 如此一来,以他的能力,肯定无法强行让慈航观妥协。 即使他告诉张大人这个消息,张大人带着外甥去了,只怕也会碰一鼻子灰,到时候万一迁怒他就麻烦了。 他觉得还是只能从秦家这边下手: “珍娘,事关我的前途,你就不能去劝一劝你父亲吗?让他出面做个中间人,叫那观主与靖南伯府握手言和?” 珍娘虽说担心丈夫生气,却也明白秦家有多重视与慈航观的关系,她不能这么自私,为了夫婿的前途就强迫父母。 “对不起相公,真的不能。” 乔师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眯眼看着她: “好!很好!看来你丝毫不在意我的前途,也不想让元哥儿成为官家少爷!” 元哥儿便是两人唯一的孩子。 珍娘虽说被他这般责备心中很难过,却还是没打算改主意。 “对不起。” 乔师友拂袖而去。 在外头喝了一顿花酒,心中的怒气这才慢慢平息,头脑也前所未有的清楚起来。 他之前竟是忽略了珍娘说的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慈航观所有信众因为那观主的态度,都对靖南伯府隐瞒了消息。 那么,除了他,就无人会将慈航观观主能治愈裴家嫡少爷的事告知张大人。 这不正是他的优势么? 他将消息告诉张大人,至于怎么成事,他们自己肯定会去想办法。 他也可以利用从珍娘这里得来的讯息,为张大人出谋划策。 虽说没有直接引荐功劳大,可秦家不肯答应,也只有如此才算对他利益最大化了。 张大人如今还在主持阅卷,要等到张了榜,才会从贡院出来。 乡试后新科举人们参加的鹿鸣宴,就是直接面陈张大人的绝好机会。 第106章 绝望的灾民们万万没想到。 南都城的百姓们尚且安居乐业。 可这段时日,对居住在南直隶吕家村的吕三翁一家人来说,却是十分惶恐动荡。 三日前,知县老爷突然召集里长入城,里长们回来便说,根据朝廷的消息,十日后即将发生特大洪灾,要求所有人在三日后迁徙,前往南都附近避难。 这三天,便是给大家收拾家什的时间。 这样的命令,对于吕三翁这般祖祖辈辈生活在吕家村的村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据村里最博学的人说,他们是要迁徙的这几个县里,离南都城最远的受灾地,足有三百里。 许多人问能不能去近一些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是,附近周线都会受到洪灾影响,要迁徙的这几个县将是灾情最严重的。 只有南都城能容纳这么多灾民,朝廷已经下旨在南都城集中救济。 他们必须去南都! 许多人当场就哭天嚎地起来。 他们又没有车,单凭人力能带多少东西啊。 其他的财物,难道都只能任由洪水冲走吗? 那他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许多人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突然就要让他们抛下好不容易修起来的房子,以及赖以生存的土地去遥远的南都城,他们简直不敢想未来的生活将变得多么可怕。 他们以前也见过那些因为洪灾旱灾雪灾失去家园的流民,那简直与街边的乞丐无异。 而如今,他们也要成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流民了。 “哭什么哭!有那哭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不早点走,等着洪水来把我们淹死吗?” 里长呵斥怒骂道。 显见心情也十分不好。 在这吕家村,他尚且是里长,家里有个二三十亩地能作威作福。 以后去逃难,他和其他普通村民又有多大区别。 可他敢不逃吗?那可是洪灾,就算玉帝老儿来了,也照样给冲走淹死。 出发那一日,全村无论男女老少,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东西。 刚刚晒好了的稻谷,那是未来一年全家的口粮,用独轮车推着,便是丢了命也不能丢弃。 过冬的衣服棉被也是家中数得上号的珍贵财产,还有各种牲畜,也是辛苦养来绝不能舍弃的。 除此之外,还有家中的铁器,日常的衣物等,路上喝的水,吃的干粮,也都要带上。 至于碗瓢盆桌椅板凳床铺,房屋,这些好不容易置办起来的家什,通通只能留给洪水。 许多人都是边走边抹眼泪。 身上沉重的东西压弯了他们的腰,再加上道路湿滑,走路变得格外吃力。 一天不停的走,也才走四十多里路,许多人都累得要瘫倒。 可他们连县城都还没到,怎么可能停下。 好在第二天下午终于到了县城,接下来走的都是官道。 可即使如此,吕三翁与家中的小孙子的脚步还是越来越慢。 赶了两天的路,又背着那么多东西,对他这等五十多岁的老汉来说,已经筋疲力尽了。 更糟糕的是,昨日下了雨,哪怕尽力遮蔽,体弱的小孙子还是受了寒开始发起烧来。 而目的地南都城还有二百二十多里,这快马一天多就能抵达的距离,对他们来说真是远如天堑。 吕三翁从怀里拿出全家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两碎银子与两串多铜钱,塞进大儿子吕大牛怀里。 “大牛,以后咱们家就由你来当家。” “我实在走不动了,大牛二牛,你们快跟上官府的队伍,别耽误了行程!” 两个儿子自然不肯走。 如今还在受灾区域内,谁也不知道洪水来时会是什么情形。 能让朝廷如此重视的洪灾,肯定会水势很大,他爹如今已经走不动了,万一在他们走后倒下,说不定就会被洪水冲走或淹死。 他们要是走了,一家人有极大可能阴阳永隔。 吕三翁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若迁就他的速度,一家人可能都会折在这场洪灾里。 强行忍下泪水,他暴喝一声: “走!带着小虎走!找个地方好好给他看病!谁要是不走,让全家人都折在这里,就是不孝!” 吕大牛吕二牛深深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红着眼眶,扔下一袋干粮给老父,把孩子放在已经堆得满满当当的独轮车上勉力推着,转身离去。 如同吕三翁这样自愿或非自愿落在后头的老弱妇孺还有很多。 没有人想死,众人都在拼尽全力往南都的方向走。 每天都在不断下大雨,路上的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打湿了他们的衣物,让行路变得越发艰难。 也随时在提醒他们,洪灾绝不是危言耸听。 即使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他们每天能走的路程,还是从原本的四十多里变成了二十多里。 一些体弱的甚至倒在了路上。 距离官府通知的洪灾来临的日子越来越近,许多人已经累到极致,还有不少人生了病。 可南都城依旧还有一百多里远。 一看界标,他们甚至还在别的迁徙县范围内。 也就是说,洪灾一旦来临,他们可能直接被淹死! 绝望在整个老弱病残的队伍里弥漫。 正当众人已经完全筋疲力尽,准备坐下来等死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许多马蹄声。 众人赶忙往官道两边避让。 百姓们虽说是也可以使用官道,可毕竟没交税钱,这些车马却都是交了税的。 他们必须避让。 若是军队或者官家的车马,不避让那便是死伤自负,甚至有可能要挨板子或者下狱。 前方来的是一队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马车队伍。 以吕三翁有限的数数能力,竟是根本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辆车。 这些马车越走越近,却越走越慢,到了逃灾的老弱妇孺们中间时,便完全停下了。 最前头的马车上走出来一个很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华服公子哥,站在车辕上,高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扬州总兵郑百战之子郑元乃,特率领扬州商人组织的车马队,从南都城赶来接应大家!接下来,大家听我安排,有序上车!” 满心绝望的老弱妇孺们纷纷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看向那些用油布封得好好的马车,这样好的车,竟来是来接他们的! 有了马车,他们及时离开危险区域,不用死了! “真……真的吗?来接我们去南都的?” 那瘦猴一样的官家少爷笑着道: “这还有假?我都已经接了好些趟了,你们是最后一拨!” 众人大喜过望。 瘦猴少爷在众人眼中,也顿时变得如下凡的天神一样充满光辉。 只觉得他虽然瘦,整个人却很有精神,五官也生得挺有英气。 紧接着,众人便在这位郑少爷的安排下,生病的人和正常人分开,上了马车。 赶了接近两个白天的路,众人终于来到了南都城西郊,那足以容纳数十万人的灾民营地。 南都城这边也下着大雨,营地里到处都拉着油布却为灾民们遮住了绝大多数的雨水。 一条条排水沟将倾泻下来的雨水排到远方。 一处一处的灶头冒着炊烟,传来饭菜的香气,瞬间唤起了饥饿感。 看到这一切,吕三翁惶恐不安的心,莫名便安定下来。 他拄着棍子下了马车,立刻被带到一处棚子面前排队,没多久,他就领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快喝,喝了免得着风寒!灾民里生病的太多了,病人营里,扬州与南都城来的大夫们都快忙不过来了!” “病人营?病人营在哪里?” 吕三翁想起自己发烧的小孙子,连忙问道。 第107章 都是义商。因祸得福郑元乃。 打姜汤的正忙着,也没多耐烦: “我哪里知道,等你分配到住处,自己出去打听吧。” 闻言,吕三翁只得老老实实被领着去喝了一碗粥,又分配了住的帐篷。 这才准备出去打听自家儿孙的去向。 没想到,正要出帐篷,便和自己的大儿子吕大牛撞个正着。 “爹!我终于找到您了!您没事儿真是太好了!” 父子两个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互相打听彼此的情况。 原来,吕大牛带着弟弟和儿子走了一天多,便在路上遇到了郑少爷领着的车队,提前把小虎那样的老弱妇孺与病人送到了南都城。 等他们赶到南都城,便顺利地在病人营那边找到了小虎,病都已经快好了。 据说小虎说,他们一去就有大夫看病,还有专人熬药,不会被风吹雨淋,吃得又暖又饱,被照顾得很好。 而他们自己,带来的粮食则被营地外的富商们以市价统一收购了,全都换成了钱。 虽说因为被雨水打湿折了一点价钱,却算是十分公道的价格。 吕三翁有些吃惊: “那些粮商平日里最是奸猾,这被雨水打湿了的粮食,没多久就要发芽发霉,他们竟然肯收?” 吕大牛开心地点点头: “收!爹,您不知道,这次来的可都是义商,他们收购去的粮食,直接就给灾民们煮来吃了。据说那些商人捐了几百万斤粮食给灾民们呢!” “还有咱们二伯家那两头大鹅,也被义商们以公道的价钱收去了呢,总算是不用愁怎么养了!” “小虎他们用的药材,也是义商捐献的。请大夫的钱,还是义商捐献的!” 吕三翁活了一辈子,不知听过见过多少逃荒的灾民,多少人不是家破人亡。 竟是从没听过灾民能得到如此好的安置,闻言不由满心感激地道: “我们这次可真是走运,遇到了这么多好人!” “对啊!” 吕大牛点头。 “听说这次有这么多商人积极响应,主要是因为有南都城的严大人号召,这几十万人的营地能如此井井有条,也多亏了严大人率领众衙役主持安排!” 正说着,便听到外头传来喧哗,有人欢呼道: “严大人来了!” “严青天来了!” 父子两个钻出帐篷一看,果然见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打着伞,身后跟着几个衙役,显然是在冒雨巡视营地情况。 吕三翁感动极了。 “严大人可真是爱民如子,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官老爷!” 想起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他又补充道: “那扬州的郑大人也是最好的官老爷!没有那郑少爷亲自带领车队来接,你爹我这条命恐怕就交代在路上了!咱们以后有条件了,定要给他们供奉长生牌位!” 吕大牛重重点头。 如同吕三翁一家一样的灾民还有很多。 众人无不对此次救灾的官员,商人们充满感激。 而被叨念着要给立长生牌位的郑元乃,则依旧在营地里奔忙着。 跟着来的小厮不由得提醒: “少爷,您可歇会儿吧,您这都连续忙了好多天了,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郑元乃随便用袖子一抹脸上的雨水,毫不在意地道: “没事儿,我如今身子骨好着呢!” 其实他在率领扬州商队的人回到南都城就病倒了。 毕竟他的身子不比常人康健,在扬州号召商人们出钱出力就花费了不少心血,等组织好了人手物资,又赶着回南都。 一番奔忙之下,直接在路上就生了病,到家时便病得很严重。 原以为这次必然凶险。 谁知道竟是因祸得福。 下山来巡视救灾准备情况的慧云道长得知他病了,回去禀报了观主。 第二天,就给他带来了观主赏赐的一瓶仙露。 喝下仙露之后,他不仅多年的沉珂迅速痊愈,还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得知他受到的奖赏,众多富商官员的信众们羡慕不已,也是越发卖力。 连定国公府都不仅捐了五千两,还派了好多家丁丫鬟参与救灾。 因为大家都知道,观主一直在暗自关注着大家的表现。 毫无疑问,等救灾结束,表现突出者一定会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奖赏。 郑元乃本人也是大受鼓舞,对于救灾一事越发热情高涨。 然而,由于其他人也过于积极,导致他一时间在营地竟然找不到事情做。 后来从第一批来的灾民那里得知,有好多老弱病残都被落在了队伍后头,他才灵光一现,决定组织一支车队,专门去接那些被大部队落下的老弱妇孺们。 如今可算是把最后一批都接过来,不用担心有人因为走不动被洪水淹死了。 浑身蓦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几日不在,他得去看看扬州商队那边的情况再休息。 最近太忙太累,都没机会长肉,接下来他要好好吃喝睡觉。 等赈灾结束回到城里,保准脱胎换骨,叫夫人大吃一惊! 哼哼,他没得痨病之前,那也是个风度翩翩少年郎好么! * 听说最远一个县的灾民也已经全部抵达了灾民营地,前来视察的慧云便登上了回慈航观的马车。 回到观中,天已经黑尽。 慧云顶着一身水汽前来向陈青竹汇报情况。 陈青竹看她身上的衣袍半湿半干的样子,便道: “知道了。你也快去沐浴歇息。明日你还得在山下继续监督,确保官府的救援及时续接上。” 也是为了替商户们扬名,这次灾民们来到营地时,先用的便是富商们捐献的物资钱财。 朝廷拨付的那些,则是一批次一批次地送达的,全部放在后头。 这样做,等朝廷的物资一次性到齐,也能有个明白的总数,叫上头那些经手的人在贪墨时也收敛些。 “是!” 慧云铿锵领命,眼睛闪闪发亮。 这次救灾,她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身为女子,也能主导关系着数十万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 虽然外头无人知晓,可身为慈航观的一员,她比谁都清楚。 真正主导此次救灾,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正是自家观主! 而她,也同样有幸作为慈航观的监督者参与进来。 只可惜,观主做了这么多,那些灾民却一无所知。 他们感激的只有参与的官员与商贾们。 而且,观主还严令不许将慈航观的名头宣扬出去。 如此,她也只好锦衣夜行,深藏功与名。 陈青竹不是不知道得力下属心中的遗憾,却没有出言解释。 这次灾情肯定会被皇帝关注,慈航观自然不能在救灾一事上太有存在感。 不然,以她如今的实力,可不敢保证被皇帝注意到后,还能平安脱身。 况且,低调隐身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收获。 相反,可以说她才是这次救灾的最大赢家。 第108章 陈观主膨胀的野心。 从灾民们开始迁徙的那一刻起,她的丹田之中,便涌来了数不清的功德。 这是她第一次具象化地看到功德的模样。 那是一些不同于灵气,需要聚集很多才能“看”到,却感知不到的金色光点,从周遭虚空中直接涌入丹田,然后附着于丹田上。 随着迁徙开始的时间越长,那金色光点便越来越多,直接在丹田里积淀了厚厚的一层。 “看”起来像是三分之一的丹田都装满了金色功德光点一般。 实际上却是一点都没影响丹田的灵气容量。 总之,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物质。 更让人欣喜的是,有了这么多功德之后,她吸收灵气的速度,直接变成了先前的三倍。 这远远超出了她原本的预料。 她原以为,就算是重新有了功德,也不过是像先前一样,灵气吸收速度依旧是提升两倍,没想到,比她想的还要快。 她是四月中旬突破的炼气三层。 按照最开始的速度,再加上灵气消耗,大概需要九个多月,也就是来年的正月下旬左右才能突破炼气四层。 如今么,只需一个半月左右,她便会直接晋升到炼气四层。 到时候,可以真气外放,她才算真的拥有修士的攻击力,也更像一个“仙人”。 这是她头一次感觉到功德的真正威力,也突然理解为什么那些功德修士明明看起来与人为善,修真界的人也普遍不敢去招惹了。 功德,比她想象中更加威力巨大。 而身为上位者,只是一番安排部署,完全无需亲力亲为,也有如此多功德。 这还仅仅只是在南都城掌控了一小部分权贵的结果。 书上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若是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她随意的一句话无疑能影响更多人。 若是再精心部署,又能给她带来何等浩瀚的功德! 压下膨胀的野心,陈青竹再次沉浸到修炼之中。 树大招风,想站到更高的位置上,便必须拥有更强的力量。 京城的权贵们,金銮殿上的皇帝,可并不如她如今这些信众们这般温顺好掌控。 在思考这些遥远的事情之前,她还是快些修炼到炼气四层,将蓉娘接回身边更务实。 * 在定国公,严同知等人的努力下,各地调拨来赈灾的物资,银钱都如数到位了。 南直隶这些灾民们,几乎成为国朝史上得到的安置待遇最好的灾民。 锦衣卫与厂督前来巡查,每日都能听到百姓们对赈灾官员,援助富商,以及朝廷和皇帝的赞美感恩。 二十余日后的九月中旬,蔓延了半个南直隶的洪水逐渐退去。 南都城这边,每隔三天就会派人前去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探查洪水情况,得知已经逐渐退水,中上游天气也渐渐放晴,朝廷开始组织受灾百姓返乡。 他们回到家乡也最多九月下旬,虽说已经错过了小麦耕种的季节,却还能播种些大麦,蚕豆等物,来年不至于颗粒无收。 一些在家乡十分穷困的,这次又在南都城外找到工作的壮年劳力们,在盘算了一年到头的收益后,向官府申请暂时留在南都城务工。 考虑到他们回去后,因为洪灾错过了播种时间,来年恐怕会有饥荒。 严同知在和当地官员商量后,批准了这些人暂留。 于是,灾民家庭里,有好几个壮劳力的,半数都留下了一个壮劳力在南都务工,这些人里,有一大半都被陈青竹的信众们吸纳,足有几千人。 其余人,都在官府的组织下返回了家乡,准备灾后重建。 扬州与南都城的富商们,不仅往灾区运送了许多粮食,平价卖给灾民们,帮助他们渡过灾后缺粮危机。 临走之前,南都商会还与扬州商会联合起来,再度筹集了几万两银子,给每个灾民,无论男女老幼,都给发了一百文的善款。 如此下来,每个家庭无论原本有没有钱,如今都要多出好几百文收入。 若是买粗粮,省一省都够全家吃到过年去了。 有了这笔钱,哪怕最穷困的家庭,也不用担心会被饿死了。 而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们,也全部被南都商会新建在南都城东的慈幼堂所收容。 数十万灾民,好多都是流着泪走的,无不感激南都商会与扬州商会众多义商们的恩德。 * 回到家乡的灾民们,看到被冲垮的房屋,被完全淹没的房顶,心痛的同时也是庆幸不已。 幸好官府及早就让他们迁移了。 不然,以这场洪水的可怕程度,不知道多少人要直接被淹死。 家中值钱的粮食,牲畜,冬衣,被子,银钱等物,更是会被洪水卷走。 如今虽说损失很大,却保留住了最关键的东西,在那些义商们的帮助下,大家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众人再次感念朝廷,感念参与救灾的义商和官员们。 官府大致清点了这次洪灾中死亡的人数,最终得出结论,几个县数十万人,竟然只有不到六百人病死,其他全都安然无恙。 这可是特大洪灾。 在国朝历次天灾中,却是死亡人数最少的一次。 灾区的几个县令同样深觉幸运。 先前上头下令迁徙的时候他们还觉得麻烦,等回来看到这水势,才知道那是多么英明的决定。 不然,他们就算没在洪水中丧命,活下来只怕也要被朝廷治罪。 如今么,只要好生主持灾后重建,不说有功,至少是不用担心官帽不保的。 * 南都府衙之中,府尹看着送走了灾民们,重新回到府衙上值的严同知,心情十分复杂。 “庆之老弟,这次救灾你有大功,恐怕很快要升迁了吧?” 严同知心中也十分欢喜。 他自己都没想到,众志成城之下,竟能取得如此好的救灾效果。 这次上头的嘉奖,少了谁也不会少他严庆之! 面上却十分谦逊,客气拱手道: “大人的支持与配合,也同样功不可没!朝廷必定不会忘记大人的功劳!” 府尹撇撇嘴。 谁不知道,这次救灾从头到尾都是他严同知在主持。 灾民之中,也全是严青天的美名。 连那些奸猾的富商们,此次之所以能如此大手笔,出钱出物出人力,都是因为他严同知举行了一次赈灾前募捐。 府尹叹息一声,目光真挚地道: “庆之老弟,谁都知道,这次救灾那些商人们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你能不能指点一下为兄,你到底是怎么让他们如此大方的?” 商人们何其狡猾,想从他们手里拿钱可不容易。 他若能知道这个诀窍,以后何愁捞不到钱,升不了官。 严同知装傻: “大人,下官真的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为子孙后代行善积德,也不知道怎么,他们就被下官说动了。” 之所以如此顺利,当然全是观主的功劳。 可观主不愿意扬名,明令不可让人知晓此次救灾一事中慈航观的存在,他岂能违背观主的命令! 见他不肯说,府尹也没有怪他。 毕竟这可是升官发财的关键秘诀,非至亲至密之人,岂能轻易传授。 而且,眼瞅着严同知肯定要升迁,说不定将来就和他一个级别了,他也不好强行逼问得罪了去。 * 城外的灾民们聚集,对城内的百姓生活多少有些影响。 如今灾民撤离,众人的生活也再度恢复正常。 人们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刚结束不久的乡试上。 乡试一般都是一个月后公布成绩。 之前都在关注城外的灾民,日子倒也过得快 灾民们撤走没几天,便到了张榜公布成绩的那一日。 乔家一大早就派了下人前去贡院外头的公示处盯榜。 连秦家,也因为乔师友再次下场的缘故,特意派了人前去看榜。 第109章 这举人还不如不中! 看榜的小厮还没回来,骑马的衙役便敲锣打鼓地前来报喜了。 “恭喜贵府乔师友老爷今科乡试高中举人!” 满院子紧张等待的乔家众人顿时激动起来,连街坊邻居也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乔母眼眶通红地抹泪:“太好了!我们师友终于中了!” 乔父则一脸虔诚朝着供奉着祖宗牌位的房间作揖: “祖宗保佑!我们乔家定会再度光复门楣!” 乔师友的太爷爷曾经官至知府,其祖父没什么读书天分,只考了个秀才功名便无法存进。 乔父更是连秀才都没考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自称官家之后,耕读传家,时常对外说乔师友要光复门楣。 “相公,你真厉害!”秦珍娘也真心实意为丈夫高兴着。 乔师友努力在心中默念君子喜怒不形于色,也还是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多谢大家跑一趟!娘子,快给赏钱!” 秦珍娘这才回过神来,按照规矩往外给衙役们递红封。 为求个吉兆,但凡有秀才参考的家庭,都是备着中举后的赏钱,喜炮等物的。 送走衙役,乔家立刻挂上鞭炮,噼里啪啦地燃放起来。 邻居们纷纷围上来道喜,恭维: “师友可真了不得,才考第二回,就中了举人!” “什么师友?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以后要叫乔老爷!” “对对对,乔老爷!咱们乔老爷可真是年轻有为啊!乔老太爷和乔老太太真有福气!” 乔父乔母乐得合不拢嘴。 乔师友也矜持地谦虚几句。 邻居之中也不乏人开玩笑起哄: “乔老爷,咱们可是一同长大的交情,以后当了官可别忘了提携咱们啊!” 乔师友脸上和气地笑着: “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话。远亲不如近邻,但凡师友能帮得上忙的,自然会帮一把。” 听着众人纷纷赞他仁义不忘本,还有人说以后想让小孙子来请教他学问,乔师友心中不由冷笑。 他如今可是举人,与这些庶民早就贵贱有别。 他跟他们客气两句,也不过为个好名声,竟还有人不知分寸蹬鼻子上脸。 不过,以后这些人想找他也不容易。 他中了举人,自然有不少庶民拿着田地来投靠,亲朋好友,附近的富商官绅也都会送上一笔大礼,到时候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叫珍娘把宅子买到城东更好的地段去。 倒也不怪他志得意满。 实在是举人确实难得。 要知道,考中秀才本就不易。 而秀才到举人,录取率不过百之三四。 许多偏远些的省份,每三年总共也只有三五十人的举人名额。 举人名额最多的南北直隶,也只有一百出头。 可这并不意味着更好考。 反而南直隶文风鼎盛,人才辈出,竞争更加激烈,举人几乎是百取一二。 皓首穷经,多少人考到白发苍苍都未必有个举人功名,甚至连秀才都没考上的也比比皆是。 乔师友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考上举人,确实可以称得上年轻有为。 当初秦家之所以看上他,也是因为他中秀才的年纪不大,虽然没有拿到廪生,秀才岁考的成绩在城东却是名列前茅的。 不耐烦应付邻居,乔师友与众人应酬了一会儿便闭门谢客了。 秦珍娘犹自满脸兴奋,一改与邻里应酬的礼数周到,像个孩子般开心地道: “从此以后,我便是举人娘子了!爹娘知道肯定很高兴!” 乔师友心头的喜悦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凡他再多坚持三五年再成亲,又岂会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为妻。 更让他难堪的,是派出去的小厮回来后。 “少爷!少爷!中了!” 小厮兴高采烈地道。 乔父不悦地道: “报喜的都来过了,还需你如今来马后炮。” 小厮很委屈: “老爷,小的全靠一双腿,哪里比得上衙役们骑马脚程快。” 乔母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问道: “可看清楚少爷是多少名?方才报喜的衙役也没说。” 乔师友比乔母更懂行,闻言摆了摆手: “无需问他,喜报上自会写明。” 衙役送来的喜报上,都会写明中举者的姓名,籍贯,科目,名次等信息。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都忘了看喜报了,立刻催促乔师友快去看。 乔师友打开喜报,顿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多少名?” “一百二十一。” 乔母下意识道: “啊,都一百多名去了?今科总共录了多少人?” 这话是问的小厮。 小厮见少爷脸色不好看,有些支支吾吾。 “话都说不清楚了是吧?”乔父呵斥。 小厮眼一闭心一横,大声道: “一百二十一人,少爷是最后一名!” 乔师友的脸色顿时差到了极点。 落榜读书人常说名落孙山,而他,如今成了孙山。 难怪刚才衙役都没当众报他的名次,只怕也是觉得他这名次不光彩。 想想他们那番心思,乔师友便觉得羞耻难当! 秦珍娘看他神色,怕他难过,连忙安慰道: “没关系的相公,能考上就比好多人都强了。不管什么名次,都是举人老爷,不影响参加会试殿试,到时候相公一鸣惊人,中他个状元榜眼探花,谁还会在意你乡试的名次呢!” “无知蠢妇,闭嘴!” 乔师友不耐烦地呵斥道。 她这种没见识的商户女懂什么。 以为一个举人便是天大的人物,一甲前三随随便便就能考上。 他这个名次,还有哪位达官贵人能瞧得上。 没有好的老师或岳家教导扶持,会试便会难上加难。 就算侥幸考上,以后的官途也很难快速升迁。 说不定一辈子到头,连五品的坎儿都跨不过。 这般名次,还不如不中! 秦珍娘顿时红了眼眶。 乔师友拂袖而去。 乔父乔母也不由开始责怪秦珍娘说话不中听,惹得他们儿子不高兴。 珍娘捏着帕子不吭声。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秋高气爽,她却觉得心里憋闷极了。 秦家得知乔师友以最后一名上了榜,也不如往日那般全心全意为女婿高兴了。 但看在珍娘的面子上,还是叫人备上了一份挑不出错的贺礼送去。 乔家见到贺礼,不由有些失望。 乔家又不是在乡下,能有许多庄户或者地主捧着土地主动来投。 这个名次,也不如前五经魁那般会受到富商巨贾的重视。 原本就指望秦家大喜过望送一份厚礼呢,没想到只有区区三百两银子的贺礼。 乔师友心中也越发对秦家不满。 心中暗道,秦家只怕也是嫌弃他的名次! 如此势利眼的岳家,等他来日一飞冲天,绝不让他们沾到一丝好处。 而且,他们不仁也别怪他不义。 在他找到更好的靠山前,他定要将秦家利用个彻底,方解心头之恨。 五日后鹿鸣宴,他已经完全调节好心态,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前去赴宴。 第110章 告密,张经宏听得心下火热。 鹿鸣宴是新晋举人们正式踏入当地官员圈子的第一步。 不仅主考官,当地许多有头有脸的官员都会参加。 如南都城这般地方,还有一些勋爵也同样会来赴宴。 原本第一名的解元应该是举子里风头最劲的,偏偏这人已经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不管是择婿还是择徒,达官贵人们都不太感兴趣。 几个大人物都只是例行与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他抛在一边。 反而是第二名的亚元,只有十九岁,生得仪表堂堂,又擅长诗文,是整个宴会上风头最劲的举子。 主考官和巡抚府尹都喜欢他,家中有适龄女儿或孙女的其他达官贵人也喜欢他,纷纷朝他递出橄榄枝。 其余年纪尚轻又未婚配的举人们,也都很受欢迎。 乔师友看得眼热不已。 再次暗恨自己成亲太早。 不过,他也有他的机缘。 耐心地等到主考官张大人快要离开的时候,他立刻追了上去。 “座师留步!学生乔师友有要事相告!” 在张经宏上轿前,他叫住了对方。 张经宏有些不悦,这举子好不识趣。 就算是新科进士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更何况是举人。 他之所以来参加鹿鸣宴,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能为家族势力添砖加瓦的可造之材。 至于普通举子,鹿鸣宴上能与他说几句话,却并不意味着,出了那场宴会,他们还有资格借着一句座师的名头无休止攀附。 不过,顾虑着官声,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不冷不热地问: “你要说何事?” 乔师友也不敢废话,抓紧机会道: “禀座师,学生听闻靖南伯府嫡少爷得了痿症,学生处恰好有能让裴少爷快速痊愈的办法。” 这话顿时勾起了张经宏的兴趣。 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借此事来攀附自己,但若真能寻得名医,他也并不介意给对方些好处。 “此话当真?” 乔师友信誓旦旦暴增: “若无万全把握,学生岂敢来座师面前胡说。” “此事关系重大,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经宏心中不太耐烦,但为了外甥的病情,还是强自压下。 能考上举人的,脑子里都不是稻草,这举子只要不是昏了头,应该是确实有可靠消息的。 找了一间附近酒楼的雅间,两人各自落座。 乔师友又要求屏退闲杂人等,只留最可信的,张经宏也都耐着性子一一满足。 “如今可以说了吧?” 乔师友也不含糊,将慈航观那观主可治百病百伤,且连严同知夫人与袁御史夫人都是慈航观虔诚信众的事一并说了。 张经宏顿时狐疑地皱眉。 靖南伯府之所以因为一件小事落到如今的地步,明面上的主要推手,便是那严同知与袁御史。 这两人一个将案子公开堂审,死咬着靖南伯府不放。 另一个,则是上书揭发靖南伯府的这一桩公案。 先前他们一直都以为,慈航观背后,定有一个权势滔天的人撑腰,所以才能指挥得了这两人。 只是那人藏得太深,所以他们才一直没能找出来。 如今这举子的话,却似乎指出了另一个方向。 “你何以肯定这些人供奉慈航观,是因为那观主的本事,而非其他?” 乔师友道: “因为小人的岳父秦大富一家,便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还颇受那观主重视。是以,小人对慈航观的内情,规矩,都十分清楚。” 张经宏心中大为惊讶。 秦大富这个人他有印象。 先前张家派来调查的人就已经查到,许多富商家眷都爱往慈航观跑。 这秦大富就是其中最殷勤的那一个。 当初未免打草惊蛇,调查的人也不敢贸然去逼问这些富商。 如今看来,先前他们竟是完全想错了方向。 张家与靖南侯府调查了那么久,都找不到那位幕后的大人物,不是因为对方太神秘。 而是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人! 慈航观之所以敢不把靖南伯府放在眼里,对一点略有冒犯的小事追着不放,恐怕也是因为被这些非富即贵的信众们捧出了脾气。 可反过来推测,那慈航观之所以如此受那些信众追捧,也必定是因为有真本事! 瑾哥儿的病请了那么多名医都毫无起色,恐怕治愈的希望还真在这慈航观了! 张经宏已经有几分意动,忍不住让乔师友再讲讲,可听闻慈航观有哪些本事。 乔师友便把秦家老太凭空长出新牙,他家娘子还有岳母脸上的斑点都在很短时间内消除,且岳母去了慈航观一遭,回来就年轻了十来岁的事都说了。 张经宏听得心下火热。 若是抛开两家恩怨不谈,他都想拜一拜这慈航观观主了! 世间最难的便是无中生有,返老还童,可这观主竟是通通能在一炷香功夫内实现,就算不是神仙,也堪比神仙了! 难怪她有底气对靖南伯府的冒犯如此不依不饶。 这等本事,但凡得知,又有几个权贵能忍住不折腰下拜? 他顿时明白为何靖南伯府一直在南都,广求名医,却完全不知道那慈航观观主的本事了。 一方面是这样厉害的世外高人,大家都想藏私。 另一方面,这些八面玲珑的官场中人,恐怕也是在慈航观与靖南伯府之间做出了选择。 在他们心中,慈航观的地位显然是要高于一个外来的靖南伯府的。 “师友啊,本官要多谢你为我提供神医的消息。” “只是,如今事情倒是难办了,靖南伯府与慈航观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过。本官只怕那观主不肯为瑾哥儿出手。” 张经宏脸上的笑容和煦起来,期待地看着乔师友。 他记得张家调查来的情报上说,那位秦大富与慈航观的道姑们很熟。 可见是在慈航观说得上话的。 这举子与秦大富关系匪浅,从他身上定能找到突破口。 乔师友如何瞧不出张大人已经被自己说得,对慈航观观主的本事极为心动,不由暗自欣喜。 面上却言辞委婉地开始讨要好处: “学生也可惜裴少爷的遭遇,只是,您若是问过那些信众便知道,要求那观主出手一次极为不易……” 张经宏混迹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一切好处都需要付出代价。 “你想要什么?” 他也不耐烦与这么一个小举子兜圈子,直接了当便问道。 乔师友愣了愣,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学生想拜您为师!” 张经宏眯着眼看他,倒是胃口不小。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秦大富的意思。 虽说为了瑾哥儿的病,他愿意付出很大代价。但在有条件可讲的情况下,他还是尽量希望不影响自己的官途。 他记得这举子似乎排名最末,人品如何也未知,他身为张家这一代的领头人,可不能随意收个学生来辱没了门楣。 乔师友被看得有些心虚,都有些打退堂鼓了,却听张经宏道: “拜入本官座下不行,倒是可以让本官的三弟收了你。” 张家一门几代出过好几个进士,张经宏的这位三弟,乔师友也知道,虽说官做得不如张经宏大,如今也是个清贵的翰林,当年还是二甲头名的传胪出身。 能拜入其名下,也是好多举子求而不得之事了。 “多谢座师!” 乔师友激动地道。 他原以为,即使帮忙治好了裴家少爷,也顶多混个恩人的情分,拜师还是会有些难度,需要再想办法。 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先别急着谢,且等治好了瑾哥儿本官才会兑现诺言!” “座师放心,学生定会尽心竭力促成此事!您且静候佳音便是!” 回去的路上,乔师友兴奋得红光满面。 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计策,绝对能成。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张翰林的学生,从此前程似锦! 第111章 想也别想。 乔师友回到家中,再次放下身段去哄珍娘,说自己是因为考试失利,才会冷落迁怒于她,保证下回再不这样。 又与她画大饼,等将来考中进士为官做宰,定让她诰命加身尊贵无比。 珍娘尽管被他伤得不轻,却自小是个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心肠很软,喜欢为他人着想,没多久便重露笑颜不再计较。 乔师友自觉已经把她哄好了,便郑重其事地祈求道: “娘子,上次靖南伯府那嫡出少爷的事,咱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给办了?” 珍娘一颗刚被捂热了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半。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相公,我不是说过了么,不可以,爹他……” 乔师友打断她的话,道: “娘子,你先听我说完,我的办法绝不会让岳父为难。” “我堂伯家不是有个孙子也差不多是那个岁数么,我们到时候就说那裴家嫡出少爷是我堂伯的孙子,对你爹和慈航观都这么说。” “反正他们也没见过我堂伯那孙子,肯定不会穿帮的。而且靖南伯府很快就要回京城了,到时候那慈航观观主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治疗的是何人,自然也不会责难迁怒岳父他们。 “你瞧,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乔师友心中对自己能想出如此绝妙的点子十分得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如此完美的计划,秦珍娘竟是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 “不行!观主法力通天,万一被发现欺瞒,绝对会狠狠连累我爹他们!” 乔师友心下暗恼珍娘变得不听话了,面上却一副既苦恼又忧愁的样子: “娘子,实不相瞒,我已经跟张大人说了此事。他答应我,若是能治好裴少爷,就让张翰林将我收入门下。如今若是事情办不成,定会得罪张家,到时候不但你相公我没了锦绣前途,只怕连岳父他们也会被张家迁怒啊!” 秦珍娘呆呆地看着他。 他竟是先斩后奏,拿自己的前途和她娘家来逼她。 她看着乔师友好一会儿,最终叹气道: “好,我明天一早便回去与爹娘说。只是成与不成,我也不敢保证。” 乔师友立刻面露欢喜: “娘子出马,岂有不成的!” 心中对自己先斩后奏逼得珍娘不得不妥协的手段十分得意。 秦珍娘也没耽误,第二天一大早,立刻便让人套车去了秦宅。 正好观主发话说大家赈灾辛苦了,都等初一再上山,于是,一家人都在家中。 得知珍娘突然回娘家,不管是秦老夫人还是秦大富夫妇,都满心疑虑。 珍娘一进正堂,见祖母和父母都在,便也不废话,直接让屏退左右,然后直入主题道: “祖母,爹,娘,我有一件要紧事要说。” “我相公他鬼迷心窍了,竟是为了拜主考官张大人的弟弟为师,想让观主为靖南伯府的嫡出少爷治病!” 秦大富顿时皱眉: “他竟然还在打张家的主意!珍娘,你回去告诉他,想也别想!” “我秦家的女婿,绝不能去攀附与慈航观有怨的靖南伯府!” 珍娘点点头: “女儿正是明白慈航观对我们秦家有多重要,才特地回来给你们提个醒。您不知道,他先前还叫我……” 说着又讲了乔师友那个瞒天过海的计策,然后叮嘱道: “他若知道你们不答应,说不定会想其他办法来欺瞒。你们可千万小心别上了他的当!” 在主考官张大人出现后,丈夫已经变得越来越利欲熏心,贪婪无度了。 若只涉及到她自己,她可以无条件支持他。 可这件事一旦败露,对秦家的损害很大。 爹娘和祖母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哪天生一场大病,说不定就需要观主救命。 她不能为了丈夫的前途,坑害一直疼爱自己的家人。 珍娘的话叫三位长辈很欣慰,同时也为她的处境担忧起来。 秦夫人第一个道: “我的儿,你若没办成事,他可会为难你?” 珍娘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了不起他冷落我几天,我有元哥儿呢,他还能把我怎样不成!” 秦大富突然道: “以前你不答应他要求的事,他也经常冷落你?” 秦珍娘愣了下,连忙道: “没有,哪里会呢!” 说着,有些心虚地说自己要去午睡一会儿,便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哪怕她出嫁了,爹娘也依旧为她保留着她以前住的房屋,没有安排其他人住。 回到娘家,时常有种还未嫁的错觉。 待她走远,秦老夫人忍不住叹气道: “珍娘这夫婿,不是良人啊!她以往竟是不说她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我们也不知道!” 秦夫人也很难过: “唉,都怪我,没看出他竟是这种人!可如今人也嫁了,孩子也生了,还能怎么办呢!” 秦大富沉吟半晌,打定了主意: “乔师友如今一门心思想攀附张家,只怕有些魔怔了。为今之计,得让珍娘带着元哥儿回来住些日子,免得他狗急跳墙,拿元哥儿与珍娘要挟我们。” 身为商人,他见的各种事多了去了,对于人心,向来不妨以最坏的情况打算。 秦老夫人也赞同,补充道: “就说我病了,想元哥儿和珍娘,这样他们母子便能名正言顺地待在秦家。” 孝道大过天,秦老夫人的辈分最高,谁也越不过去。 秦大富点了点头: “我待会儿就与珍娘一道去把元哥儿接来。” 又对秦夫人道: “夫人,你亲自去山上一趟,把此事告诉慧云道长,也叫观主他们有个防备。” 说着又有些忧愁, “唉,张家与靖南伯府都知道了观主的本事,以后慈航观只怕会不胜烦扰。终究是我们家行事不慎给慈航观带来了麻烦,你主动赔个罪,就说我们自知有罪,赈灾奖赏就不必考虑我们秦家了。” 如此,不知道能不能算功过相抵。 商量好后,秦大富亲自去找了珍娘。 珍娘本就愧疚自己嘴巴不严,让娘家平白受连累,听了父亲的主意,自然不反对。 两人回到乔宅,乔师友便迫不及待地问事情如何。 珍娘表示,一回去就碰上祖母病了,说想见元哥儿,她根本没好在这当头说他嘱咐的事。 乔师友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让岳家不快,只能叮嘱珍娘定要尽快找机会说正事,然后还殷勤地送了母子二人一起去秦宅探望。 担心慈航观毫无准备,秦夫人也是当天中午就让人驾车上山,送信请罪去了。 第112章 彻底归心 陈青竹刚结束下午的修炼准备用晚膳,秦夫人便抵达了道观。 慧云前来通禀以后,陈青竹决定亲自见见她。 秦夫人一进入知客堂,便跪倒在陈青竹面前: “观主,家门不幸,给慈航观招了祸,妾身特来请罪!” 陈青竹先前已经从慧云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虽说此事在秦家人看来,确实会给慈航观带来麻烦,但对陈青竹而言,却是时机恰好。 就算秦家那女婿不泄露消息,最近两天她也会想办法让张经宏知道。 如今他们已经快离开南都城,知道这个消息太晚,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别的办法,除了答应她的条件别无他法。 当然,对着信众不能这样说。 “本观主知晓,你们秦家一向虔诚忠心。此次既非你们有意而为,也非违背慈航观明言规定的规矩,我又岂会迁怒于你们。快起来吧!” 秦夫人却十分过意不去,不由道:“可以后张家与靖南伯府必定会缠上慈航观,妾身与外子实在心中不安。” 陈青竹微微一抬手,一抹灵气化作可以隔空御物的柔和外力施加于秦夫人身上。 秦夫人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托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她顿时惊得双目圆瞪。 下意识抬头一看,便见观主美若神祗的脸上,一双清澈到极致反而显得有些幽深的眼睛,正和煦又宽容地注视着她。 她顿时就明白过来,方才是观主用神力搀扶了她。 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惊奇,观主果然神通广大,离得那么远,竟然随便一抬手就让她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以前都不知道,观主竟还有如此鬼神莫测的手段! 陈青竹之所以能外放灵气,自然是因为她在昨日便已经突破炼气四层。 如今的底气和往日大不一样。 闻言傲然道: “张家与靖南伯府若要挟于你家,只管让他们直接来找慈航观便是。告诉他们,这是我亲口说的。” 秦夫人回过神来,领会到观主的意思,心中激荡不已。 秦家攀附过那么多上位者,却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体恤维护他们。 谁都知道,秦家明确拒绝靖南伯府与张家后,必然会被这股势力为难。 观主明明可以像秦家以往依附过的那些权贵一样,让秦家用自己微弱的势力去顶住这样的压力。 可她却不愿让秦家因此被权贵刁难,直接把所有麻烦都揽在慈航观身上。 这般体察入微的爱护之心,如何不让人铭感五内! “多谢观主!” 陈青竹点了点头: “早些回去吧!” 秦夫人来时满腹忧心,走的时候却一身轻松满心欢喜。 回到家中,把在慈航观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丈夫和婆婆。 两人也是如释重负的同时十分感动。 观主比以往想象中更神秘更强大,遇到事情也不会把追随者丢出去顶缸,反而会主动庇护。 这般能力与胸襟品性,让人追随依靠得无比安心,只觉得哪怕赌上全部身家去效忠也值得! “能遇到观主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大家都要惜福!”秦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告诫秦大富夫妇。 两人也是满心赞同。 至此,整个秦家对陈青竹彻底归心。 * 第二天一大早,张经宏便造访了靖南伯府。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外甥与靖南伯夫妇,顺便再看看他们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听闻张经宏来访,靖南伯夫妇也很是高兴。 “相公,乡试已经结束,大哥此来肯定是来通知我们出发时日的!” 张氏肯定地道。 服用了张淑妃送来的那些名贵药材调理了近两个月,张氏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体虚的感觉也不那么明显了。 如今虽说也担心进京后,裴瑾的病情有可能暴露,但被缺吃少喝地关了几个月,她还是强烈渴盼回到京城,恢复自由。 裴骁深以为然,却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点了头。 两人坐在正堂等候着,没多一会儿便见张经宏脚下生风,面色愉悦地走了进来。 “为兄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们二人!” “大哥,可是陛下为靖南伯府下达了新的旨意,撤销了对伯府的惩罚?” 张氏满怀希望地问道。 张经宏有些轻微的不快。 如今家中的头等大事就是瑾哥儿的病。他那堂妹竟然还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但终究是正事要紧,这两分不快,他自然不会斤斤计较。 “是瑾哥儿的病情,我昨日听说了一位神医,若能让她出手,定能治好瑾哥儿!” 两人都知道张经宏其人行事稳重,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张氏的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裴骁却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敢问大舅兄,是哪里来的神医?是否能随我们一同上京?” 整个靖南伯府上下,除了裴瑾自己,就只有裴骁是最迫切希望裴瑾能好起来的。 昨晚回去后,张经宏将从乔师友处打探来的消息,又让留在南都城探听消息的下仆去核实了一遍。 知道答案再去查证真实性,可比毫无方向四处去打听容易多了。 那下仆第二天晚上便带来了确切的消息,不仅证实了秦家几人确实如乔师友所说,还打听到了严同知之子与郑总兵之子的事。 张经宏听完,只觉得那位慈航观观主果真是无所不能,越发对她的治疗志在必得。 连重症肺痨都能治好,瑾哥儿的痿症自然也不在话下! 张经宏让夫妇二人屏退左右,这才毫无保留地把这个消息讲给了两人听。 若不是这话是从张经宏口中说出来了,两人必定要当是他人在说疯话。 好一会儿,两人才消化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那慈航观观主竟有如此神仙手段,难怪敢对靖南伯府不依不饶!”裴骁又是感慨又是咬牙切齿。 张氏心中合计一番,也开口道: “大哥,那慈航观观主实在气量狭窄,就算她能治瑾哥儿,我们又怎敢保证她不因为靖南伯府之事怀恨在心,在瑾哥儿身上使坏。到时候,别病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 裴骁闻言,更是满眼杀意: “她已指使信众将我靖南伯府害到如此境地,还想怎样!若她好生治疗瑾哥儿便也罢了,若是不肯,我靖南伯府与她鱼死网破,她慈航观再有能耐,也难得善终!” 张经宏见他杀气腾腾,连忙道: “不必担心,我观那乔师友也是个聪明人,为了拜师你们三哥,定会想尽办法促成此事!” 裴骁眼中的怒火与杀意这才淡了些。 “那便要劳烦大舅兄在外头多加周旋了,我们如今出不去,只能在府上静候佳音。” 张经宏摆了摆手: “都是为了瑾哥儿的病情,说什么劳烦不劳烦。” 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当初那慈航观也声名不显,看你们的样子,也并不知晓她的神通,又究竟是为何要去找那慈航观观主?” 对于靖南伯府与慈航观冲突的开端,张经宏原本是没什么疑虑的。 如他们这等显贵人家,下仆在外头高高在上惯了,与人起冲突仗势欺人也是常事。 可如今,得知了那慈航观观主的本事,他反而有些奇怪,张氏的奶嬷嬷为什么突然要求见那观主了。 这话问得靖南伯夫妇皆是心弦一紧。 第113章 蓉娘的恳求 火烧慈航观一事闹开了以后,张氏就已经跟裴骁解释过,她当初派自己的奶嬷嬷去净慈庵(后来的慈航观),是为了探望陈氏。 没想到刘嬷嬷脾气太差,与慈航观的坤道起了口角,这才引发了后来的一系列事端。 究其根本,是为了收拾陈氏那个贱婢。 说起陈氏,就很容易攀扯出裴瑾中毒一事。 都瞒了这么久,眼看着只要把裴瑾的“痿症”治好,此事就揭过了。 裴骁自然不愿意再让张家知晓后多生事端。 他给张氏递了个眼色,决定由她来说,两人保持口径一致。 裴骁都心虚,更何况张氏。 听到张经宏的话后,她的脑子便在飞速运转。 正要答话,便听到院门口传来喧哗声。 “求求姐姐,让我见见父亲和母亲吧!”小女孩努力提高的哀求声传入耳中。 “伯爷和夫人都说了不见你,三小姐何必还在这里招人厌烦!”丫鬟不客气地呵斥道。 “父亲和母亲若不肯见我,我便一直跪在这里!” 张氏已经听出,外头的正是陈青竹那贱人的女儿蓉娘。 如今早就不必再要挟陈青竹,蓉娘这个不起眼的庶女,张氏自然也不用再放在眼前了。 自从陈青竹被送到净慈庵,她便以瑶光院住着挤,怕委屈了蓉娘为由,将她挪到了别的地方。 如今有这一番闹腾,主要是因为,前几天蓉娘听闻靖南伯府阖府上下都要搬回京城,便来找裴骁与张氏求情,希望他们能把陈青竹一起带去京城。 陈青竹在裴骁心里,那可是害了裴瑾的罪魁祸首,恨不能乱棍打死的贱婢。 他不在离开前直接杀了陈青竹,那都是碍于情势不好再和慈航观起冲突,又哪来的怜惜之情愿意带陈青竹一道回京城。 更何况,此行可是要与张经宏同行,带着陈青竹一不小心就会让张经宏察觉裴瑾中毒一事,裴骁又岂会因为一个庶女的恳求就改变主意。 得知蓉娘的意图后,裴骁便心生厌烦,发话不再见她。 这个结果,自然是正合张氏心意,她也懒得装善良贤惠去劝裴骁。 没想到,蓉娘这小小庶女,往日里看着温顺胆小,如今却是起了犟性,每日都要闹一回。 又是喊又是跪,裴骁不胜其烦,直接下令把她关在自己的住处不准出来,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又溜出来了。 不过,蓉娘的出现,倒是给了张氏启发。 她笑盈盈道: “此事若论起来,还是为了外头那孩子。” “她姨娘犯了错,被我罚到山村小庙修行。这孩子日日惦念她姨娘,我瞧着于心不忍,便打算派人将那犯错的妾室接回来,谁知道,两月不去,那地方改成了慈航观,还说不知道有那么个姨娘。我那嬷嬷脾气急,便与慈航观的人起了口角。” 裴骁觉得她的说辞没什么漏洞,便佐证道: “正是如此。” 张氏一脸悲天悯人: “唉,也是可怜见的,如今每日里都闹着让我们接她姨娘一起去京城。可如今,我们自身难保,又如何管得了她姨娘。” 张经宏听完,这才打消了疑虑。 正室把小妾罚到庙里修行,在后院斗争中再常见不过。 小妾被罚出去,其身边亲近之人,自然是会想尽办法把人弄回来。 所以,竟是因为如此一个小人物,最后与慈航观闹得不可开交,让瑾儿白白受了几个月痿症之苦! 想到这,他便对外头那女孩没什么好感。 “当家主母的命令,岂有朝令夕改的?那姨娘既犯了错,就该让她一直在庙中修行悔过。” “你们万不可因小失大,再因那姨娘与慈航观起了冲突。若耽误了为瑾哥儿治疗,岂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妾室能担待得起的!” 靖南伯夫妇赶紧答应下来。 张经宏这才笑着道: “还没告诉瑾哥儿这个好消息呢,我且去看看他。” 靖南伯夫妇自然陪着一起。 三人刚走到院门口,便见情况又发生了些变化。 一个锦袍玉冠,看起来有八九岁大的小公子,正一脸怒气地走过来,一把就将地上瘦弱的小女孩拽了起来。 “又来发疯,你把父亲母亲的命令当耳旁风是不是!” 面容精致的小女孩努力想从他手里挣扎出来,却没能成功,只得一边挣扎一边满面怒色道: “你放开我!你不想为姨娘求情是你的事,我不强迫你,你也别来干涉我!”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裴骁皱眉斥责道。 裴轩赶紧放手,彬彬有礼地向三人见礼。 “父亲!” “母亲!” “舅舅!” 然后满脸孺慕地看着裴骁和张氏,为自己辩解道: “父亲母亲,儿子方才正劝妹妹不要无理取闹,并非有意失礼!” 这些天,裴轩一直很庆幸,自己被慈航观拒绝还送回了靖南伯府。 不然,他恐怕会和他那没用的生母一样,被靖南伯府遗弃在南都。 如今,靖南伯府返京在即,他也即将恢复往日富贵自由的生活。 唯一烦恼的,便是这个与他一胎所生的所谓妹妹,成日里闹着要接回生母。 这很容易连累他一起被父亲母亲讨厌的好么? 尤其是母亲那里。 他先前都不知道,母亲在宫中还有一个做宠妃的妹妹十分得势。 这次得知后,便越发坚定了他想被记为嫡出的决心。 他必须要让母亲知道自己只一心孝敬她,一点都不在意那个只是生了他的女人。 因此,每次蓉娘来闹,他都要来训斥一番。 蓉娘却顾不得亲生兄长在想什么,也没空讲究那些虚礼。 见父亲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生怕自己再被拖回去,赶紧强忍着恐惧,大声道: “父亲!若您不愿接回姨娘,女儿也不敢强求!如今只求您将我也送到去那庙中,我愿意与姨娘一起修行!” 连日来,她屡次受挫,已经明白父亲是绝不可能带姨娘一起回京了。 嫡母如此受宠,她也不敢辩解,说自己姨娘当初只是因为头疼服侍怠慢便被发配去寺庙修行。 如今,她唯一所求,便是和姨娘在一起。 哪怕离开伯府,去外头过苦日子也在所不惜。 裴骁还没说话,裴轩便有些急了。 “父亲,堂堂伯府千金,父母都健在,岂有去外头寺庙道观住着的,传出去岂不让人非议伯府!” 倒不是他有多关心这个没脑子只会给他惹麻烦的小姑娘。 而是,他在血缘上只有这个妹妹最亲近,且这个妹妹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长大若嫁得高门,定然也能成为他的助力。 放任她去道观寺庙,若是失了清名或者损了容色,将来的价值岂不是大打折扣。 裴骁显然也赞同裴轩的话,朝他投去一道赞许的目光,又呵斥蓉娘: “没听见你二哥的话么?还不快滚回自己的院子!” 说着,不耐烦地吩咐一旁的丫鬟仆妇,“愣着干什么,把她拖回去,告诉她屋里的人,再让她跑出来,每人去领二十板子家法!” 蓉娘哭喊挣扎着被扭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张经宏与靖南伯夫妇则继续去看裴瑾。 裴瑾听说了张经宏送来的好消息,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便欣喜若狂。 整个人终于不再死气沉沉,开始满心期待起去慈航观治病。 张经宏见他这般,也发自内心地高兴起来。 眼见着离出发的日期不远,他也顾不得什么沉不沉得住气了,直接派了人去催促乔师友。 第114章 虔诚信众都去领赏,就她没资格。 第二天便又是一个初一,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们再次早早就来了。 袁老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她这次明明来得也非常早,到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 幸好,上山的路与道观外停放马车的地方,都已经扩宽,就算来得晚,也不用再步行上山了。 照例一路礼拜烧香供奉,等一切礼节完毕,她这才走到了连接前殿与主殿的抄手游廊处,打算与其余信众攀谈一番。 “今天人可真齐,连严大人与定国公都来了!” 她笑着与两位官家信众打招呼。 “好久不见,袁老夫人身体依旧康健!”严同知笑着拱手行礼。 定国公也友好地朝她点了点头: “这几日正好忙完了,人在南都,便一道来上香。” 一对年轻的夫妇主动走过来,向她行礼: “袁老夫人!” 袁老夫人定睛一看,旁边那年轻男子浓眉大眼五官立体,身形也很高大,竟是十分陌生。 倒是其身边的女子婉约秀丽,袁老夫人很熟悉,那是郑元乃的妻子卫氏。 所以…… “这……这是郑公子?” 赈灾的一个多月里,来上香的基本都是女眷,是以袁老夫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郑元乃了。 对她来说,郑元乃的变化着实有些大。 原本瘦得跟个竹竿似的,脸上也是皮包骨头,看着实在渗人。 如今一两个月不见,身上长了肉,一下子就变得又高大又俊朗又挺拔,端的是个十分标致的年轻小子。 “正是晚辈!” 郑元乃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整个人活力十足。 “你这是完全康复了啊,实在可喜可贺!” 郑元乃高兴地点点头,朝着东苑的方向一拱手: “多亏了观主恩赐,前些日子赐给我一瓶仙露,喝完身体就完全好了!” 袁老夫又是惊叹又是羡慕。 自家的供奉与其他信众相比实在是差远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能得赐仙露。 又抬眼去看那些富商家,除了曾老夫人是老伴已经过世多年,带的是儿子,其余的都是夫妇齐聚。 秦大富家更是夫妇两人连带老母亲都来了。 就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家中的死老头子,怎么都不肯陪她来上香。 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她奇怪地道: “今个怎么没见慧云道长?” 秦老夫人道: “刚才来过来,如今忙别的事情去了。” 袁老夫人心想,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与慧云道长说上话。 正想着,便见慧云道长正带着几个坤道往这边走来。 走在前头的几个坤道,个个都十分高大,有的手上抱着几张小几。 有的则是抱着一傩墩子。 个个脚下虎虎生风,走得又快又轻松。 之前男信众们见到这种情况还会殷勤地上前去帮着搬东西,后来发现,这些道长们竟比他们力气还大,他们过去反而是班门弄斧。 再加上道长们都坚决说不用他们出手,后来大家也就渐渐地不去献丑了。 很快,抄手游廊下便摆好了小茶几与墩子,后头又有几个坤道又捧来了茶水点心。 慧云笑着对众人道: “大家今天都来得这么早,站久了也累,都来坐着吃点心喝茶吧。” “辛苦慧云道长了!” 众人道谢,各自落座。 袁老夫人有些纳罕,她来慈航观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混上了茶水点心和座位。 而且,大家都吃了一轮点心,加了两壶茶水了,竟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要知道,往日里大家虽说来得早,但最多逗留一个时辰就会下山,今日实在有些反常。 “今天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她低声问一旁的严夫人。 严夫人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顿时有些同情。 不过,如今跟她说了真相,是不是有些残忍。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您要是家中事忙,也可以早些下山去的。” 她好心劝道。 袁老夫人自然不肯。 茉娘已经出嫁,袁御史又要去督查院,她哪有什么可忙的。 回去也是一个人寂寥得很,还不如在山上吹吹山风,与信众们一起聊聊天。 这一坐,一个多时辰就过了,期间还来了不少普通香客上香。 眼看着便到了午时,慧云道长再次前来,对众人道: “参与赈灾的信众请随我来。观主在知客堂等你们。” 等待多时的人们顿时脸色一喜,呼啦啦全部站起身,跟在慧云身后就往东苑那边走去。 只有袁老夫人满心迷茫,连忙拉住落在最后的秦老夫人: “赈灾?老姐姐,慧云道长说的赈灾是什么意思?” 秦老夫人莫名地看着她: “你竟不知道吗?两个多月前,就七月二十五那天,观主号召所有虔诚信众来道观,商议救助南直隶几县洪灾灾民一事。” “我当时还去你府上通知你了,你不在,我就给门房留了信,通知你三天后的上午在观中集结。” 袁老夫人疑惑地道: “真的留了信?我没收到啊……” “真留了。后来集结和赈灾都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愿响应观主号召呢!” “哎呀,不说了,我得赶紧去见观主了!今儿个观主要奖赏我们这些赈灾信众呢!” 小老太太脚下生风,赶紧追上了其他人。 只留下袁老夫人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大悟,到咬牙切齿。 * 跟在慧云身后的众人,很快便来到了知客堂。 知客堂与上次相比没有多大变化,众人依次落座。 只一会儿,便听小坤道通报: “观主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各位不必多礼,请坐。” 两月不见,众人只觉得观主看起来越发飘逸出尘,不似凡间之人了。 在场众人里,唯有定国公是头一次面见观主。 他趁着直起身的功夫,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心中对观主的年轻与绝世容色十分震惊。 哪怕上次自家夫人已经回家说过观主宛若神仙下凡,可亲眼所见的感觉又大不一样。 但更让他心生震撼的,还是观主那浑身的威势。 明明她说话的声调与看人的表情都很温和,可他这样一个久经沙场见惯了刀光剑影与鲜血的老将,只是与她对视一眼,竟也莫名心生敬畏。 下意识便觉得,这样的直视是一种不敬。 就连面对两朝帝王,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第115章 袁御史生平第一次觉得羞愧。 最终只能得出结论: 观主果然并非肉体凡胎之人。 心中越发觉得观主神秘无比,必须以最大的敬意来对待才行。 陈青竹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温声道: “听慧云说,你们很早就来了,倒是劳烦各位久候!” 众人忙道: “都是我们自己要来那么早的,岂能怪观主!” “就是,而且秋日的山上凉爽开阔,与众人一起喝茶谈天别有一番意趣!” 陈青竹微笑着继续道: “上次赈济洪涝灾民,各位的表现我都听慧云说了。大家都做得很好。” 说着,赞许地看向郑元乃, “尤其是郑元乃善信,以一人之力发动整个扬州商会援助赈济,又亲自驾车接回老弱妇孺,活人无数,当为首功。” 郑元乃闻言,顿时满面红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众人都羡慕又钦佩地看向郑元乃。 哪怕是秦大富,也对观主的评判心服口服。 虽说秦家向来是楷模信众,但这次赈灾中,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都比不上郑家。 毕竟对方身后有一整个扬州商界的力量,就算稍微拔一根汗毛,也能比他们一家所捐的款项物资要多很多了。 更何况,郑家本身的捐款同样不少。 陈青竹朗声对众人道: “本观主曾有言在先,贡献杰出者可得奖赏。如今看来,大家都很积极,出力者有大功,出钱者也同样有大功,那便都赏!” “本次赈灾信众,每家赐仙露一瓶,其本人或亲属重病治愈机会一次。” 众人闻言,顿时全都面露欣喜。 他们原本还担心,只有表现最好的前几名才有赏赐,心中还挺忐忑,也不知道观主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出钱商贾担心自己贡献不如出力的官员。 出力的官员也担心自己的表现不如出钱的商贾。 没想到,奖赏竟是人人都有份,而且比他们原本所预料的更为丰厚。 不仅有他们心心念念的仙露,还有重病治愈机会一次。 这便是双重保障。 有急症者,可以直接服下仙露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非急症却又是大夫束手无策的,便可让观主亲自出手治疗。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或家人的命更珍贵的呢。 观主这一赏赐,让人顿时就不再害怕任何天有不测风云的伤病了,心中简直安全感拉满! 众人都是与自家人坐一张边几的。 慧云端着托盘走进来,在每张边几上都放上一瓶仙露。 仙露刚一放上去,便被信众们火热的目光锁定。 有那不矜持的,赶紧便道了一句,“多谢观主!”,然后便宝贝似地收进怀里。 郑元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提前服用过仙露,今天便没有了。 没想到慧云道长也给他发了。 顿时脸上笑得跟花一样。 难怪观主说他是首功,原来他比别人多得一瓶仙露,这可真是让人太开心了! 如今想来,听从观主的命令参与救灾,真是此生做过的最正确最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仅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家里人挣来了两次保命的宝贵生机,还救了许许多多的灾民。 至今想起那些灾民们满怀感激的目光,他都觉得浑身发热,甚至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他郑元乃没有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不仅他这么想。 其余官员和商贾们,心中的想法也或多或少有所改变。 他们中许多人,都是头一次被那么多人感激。 头一次挽救那么多人命。 头一次感受到行善所带来的安心,踏实与欢乐。 当官的,越发理解到了为民做主这四个字的意义。 从商的,在被无数百姓捧为义商后,也觉得往后做事应当更加对得起良知,才能不负这一美誉。 陈青竹这一次无意之举,倒是改变了许多人。 发完了奖赏,她便干脆利落地打发信众们离开了。 于是,袁老夫人也没在外头等多久,便见所有人都满面笑容地出来了。 一边走,那杜会长还一边跟众人说: “此次观主给我们奖赏一事,大家最好守口如瓶,一个字都别往外透露!”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附和: “自然!” “放心,我绝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没错,我连家中儿子媳妇都不会透露半个字!” 要是说出去,难保别的权贵不求上门来,那自家这珍贵的仙露和保命机会可就保不住了。 袁老夫人没听到前头杜会长所说的话,蒙头蒙脑就上前打听道: “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观主给了你们什么奖赏?” 众人顿时齐齐一静。 最终还是秦老夫人上前道: “袁老夫人见谅,这事儿确实不好跟您说。” 和袁老夫人最近关系不错的严夫人,走过来劝诫道: “唉,老夫人啊,这次您没去赈灾可是亏大了!下次可千万要积极响应观主号召!” 袁老夫人顿时明白,众人肯定收获颇丰,心里再次把自家那坏事的倔老头骂了一百遍。 关于救灾一事,她先前也有所耳闻。 当初听说南直隶有些县受灾严重,灾民都到了南都城外,她还叫下人买了一百两银子的糙米捐到城外灾民营聊表心意。 当时听说是严同知在主持赈灾,还有好多商户也捐款捐物,她还以为就是随便装装样子,根本没当回事。 如今才知道,此事竟是因为观主号召。 看众人面色,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得到了极其满意的赏赐。 她顿时便觉得亏大发了! 拼财力她肯定不行。 但是她家老头子,当年那可是亲自主持过多次赈灾的啊! 这次是难得她家也能好生表现的机会,竟是白白错过了! 她回到家中时,袁御史刚好下值,只比她晚一步进入正堂。 刚一踏进门,便见老妻坐在堂上,正脸色沉沉地盯着他。 这眼神实在有威慑力,哪怕袁御史曾官至首辅,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缩回了已经踏进门槛的右脚。 “呃……老夫突然想起督查院还有事……” 见他要跑,袁老夫人立刻出声道: “站住!你给我过来!” 夫人发威,袁御史不敢不从,老老实实走上前去。 袁老夫人站起身,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 “死老头子,你给我老实交代,七月二十五那天,你做了什么好事?” 除了他,这府上还有谁敢擅自拦截留给她的信。 袁御史虽老,却记性好得很。 再加上今天夫人又是从慈航观回来才大发雷霆,他一瞬间就想到是因为什么事了。 “啊……疼疼疼……夫人息怒……老夫是觉得当时山路湿滑难行,怕你在路上出个好歹这才拦了信的啊……”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觉得慈航观观主突然召集这些信众前去,肯定没好事,这才不让自家夫人去的。 袁老夫人痛心疾首: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错过了什么!观主上次号召大家赈灾,所有参与者,均有奖赏!” “虽然我没打听到他们到底得到了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无比珍贵的好东西!多么难得的机会,竟被你这自作主张的死老头给浪费了!” 说着,又恨恨地在他身上捶了两拳。 袁御史原本还在夸张地叫耳朵疼,听到这话,立刻顿住了。 “夫人,你是说,南都城那些富商积极赈灾,是慈航观观主号召的?她竟在七月二十五就让信众赈灾?” “当然。定国公,严同知,郑总兵等官员都出了不少力,得到了奖赏,就我们家,连去都没去!” 袁御史的心情顿时复杂极了。 夫人不在官场行走自然不知道,可十分关注这次灾情的他却很清楚: 这次洪灾的水势之大,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 按照常理,这次洪水的死伤绝对会数以十万计。 即使侥幸活下来,灾民们也会因为粮食财产被洪水卷走,要么死于饥饿寒冷,要么卖儿卖女卖身为奴。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只有六百余人因病死去。 就算是不迁徙的平时,一两个月下来,几个县大几十万人也不止病死六百余人。 能有这般大好成果,一方面得归功于定国公提前向朝廷预警,组织灾民向南都迁移,保住了灾民们的粮食财产。 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南都官员(严同知)与众多商户们的全力赈济。 南都那几个大商贾大方得简直不像他以前认识的商人。 不仅上万两银子的物质银两说捐就捐,当家人还亲自带人在灾民营现场参与赈灾。 朝廷后续的赈灾物资也是全赖定国公等人铁面无私进行监督,才全数发到灾民手中。 为官数十载,他简直从没见过这些为官为商的如此有良知有热血。 如今,夫人竟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慈航观观主的命令。 那位观主,她不仅神通广大,提前预测到了这场水灾,还组织信众全力救灾,让数十万灾民幸免于难。 而他,当初竟还小人之心地阻拦了夫人去慈航观。 生平第一次,袁御史心中生出了羞愧二字。 * 袁老夫人从慈航观回家后,袁御史惨遭家暴。 而楷模信众秦大富家中,在他们前去慈航观上香期间,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16章 拐走,绝望的珍娘。 且说乔师友在珍娘回到秦宅后,便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音。 两天过去,一直没送来准信,他心里也越发着急。 乡试已经结束,张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返京。 他这里要是动作太慢,张大人等不及直接带人离开,那他这天大的机遇便全部泡汤了。 正这般想着,便听家仆来报,外面有张大人身边的小厮来找他。 他赶紧出去见人,果不其然,是来催促他的。 乔师友是万万不想让张大人觉得他办事不利,或者在这件事当中的影响力不够大的。 思索一番,咬牙应承道: “请张大人放心,学生三日内必定会将事情办妥。” 如此,他便一刻也等不下去,决定立刻去找珍娘。 然而,来到秦宅,门房竟是百般推诿,先说珍娘不在,要看元哥儿也说不在,他说进门等他们,也不让他进。 乔师友何其精明,立刻便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他心念几转,很快计上心来,面上露出焦急的表情,跺脚道: “实话跟你说,我们宅子里被人放了火,夫人的屋子全被烧了,你赶紧去传个话,让她回去清点下到底损失了些什么财物!” 要知道,珍娘的屋子里,那可是有她的许多嫁妆的。 就不信她不着急。 果不其然,门房脸色一变,匆匆跑进府去。 没多久,便见珍娘也面色焦急地出来了。 乔师友心中咬牙,人在家却谎称不在。 看来事情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不和秦家撕破脸,只怕很难达成目的。 “相公,怎么回事?我们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人放了火!可报了官?人抓到了吗?” 珍娘一走上来,便是一连串问题。 乔师友见她一个人出来,知道她必定防着自己,为防止节外生枝,也没过问孩子,而是满脸焦急地道: “先上车,边走边说!” 秦珍娘见状不疑有他,跟着上了马车。 路上,乔师友随便编了些瞎话应付珍娘。珍娘全部心思都在担心自己的嫁妆受损,根本分不出时心神细究他话里的漏洞,只一心想着快些到家抢救自己的嫁妆。 进了乔宅的大门,她一眼便看到了完好无损的院落房屋,这才发现不对劲。 “相公,你不是说家里被人放了火……你骗我!” 想起今早父母和祖母去上香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要见乔师友也不要让他进府,她心中开始不安。 乔师友已经把人骗回来,自然就不再伪装,嘴角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道: “娘子一去了娘家就乐不思蜀,为夫思念娘子,自然得想些办法才能把娘子叫回来。” 秦珍娘转身就要往外走,被乔师友一把抓住手腕往房里拖。 “你放开我!” 秦珍娘尖叫着挣扎,但男女力气悬殊,她自然无法挣脱。 她被扯得磕磕绊绊,一路上甚至摔了一跤,膝盖火辣辣的,可乔师友丝毫不在意,直接把她拖回了房中才将她掼倒在地,锁上了门。 珍娘见这架势,心中越发害怕,强自镇定道: “你想干什么?” 乔师友斯文的脸上露出让她心头发寒的笑意: “能干什么,就是想问问娘子,先前答应我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两日我可是等得好生心焦。” 秦珍娘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 “此事需要观主许可,今日我爹他们上香的时候必定会问的,晚上应该就有答复了。我们可以回秦家等消息!” 乔师友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你还想把我当傻子糊弄?” 若他们真的有心帮忙,如何会把珍娘母子全部接回去,还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他走上前来,右手从脖子处往上捏住珍娘的下巴: “说实话吧娘子,你爹他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答应?” 珍娘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那只手上面两根手指掐住的是下巴,下面的三根手指却直接掌控了咽喉。 说话的同时他下面三根手指开始发力,便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珍娘试图挣扎,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 这与死亡威胁没有任何区别。 明明应该恐惧,可珍娘的心在这一刻却凉了个彻底。 先前见乔师友如此急迫地想攀附张家,她只是有些失望。 她曾以为丈夫饱读圣贤书,最是人品高洁志向远大。 可那件事便能看出,往日里他不过在她面前说得好听,真正面对利益诱惑,和世间那些汲汲营营的小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什么高贵的自尊心都抛在了脑后,多次催促她去求岳家。 而如今,他所表现出来的,便不仅仅是爱钻营攀附了,而是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之前父亲把元哥儿接走,她尚且觉得只是有备无患。 可如今见他这几欲杀人的样子,她毫不怀疑他真的能做出拿元哥儿威胁自己的事。 事到如今,她还真想知道,如果自己说了实话他又会如何。 “好,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不仅我爹不会同意,就是我,也一样不会同意!” “你也别想着再诓骗我爹,你的那些诡计我全都跟我爹说了!” 乔师友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开始,就被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尽在掌控的小妇人给骗了! 顿时怒火冲脑,狠狠收紧手上的力道: “贱人!竟敢出卖我!” 珍娘脖子上的疼痛愈加剧烈,呼吸也陡然不畅。 可她的心却越发地冷了。 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 她为自己嫁给了这样一个虚伪狠毒的人感到悲哀,想到未来一辈子都无法脱离眼前的人,想到他或许还要利用自己和元哥儿要挟她的父母,她便觉得无比绝望。 “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帮你!你有本事就直接掐死我!” 她艰难发出声音。 心中只觉得,若是被他掐死,他就算不偿命,也一样前途尽毁下半辈子都得在牢狱里度过。 到时候,元哥儿只能依靠外家,对父母和元哥儿反而都是一件好事。 乔师友果然被她激得手上越发用力。 然而,他到底还是不敢和她同归于尽,也或者是理智回归了脑子,在珍娘快晕倒的时候蓦然松了手。 待珍娘稍微缓过劲来,便见乔师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笑道: “贱人,你以为你们不同意,我便没办法了?” 第117章 与秦家撕破脸。 他将奄奄一息的珍娘扔在地上,拿出一条绳索,三两下就将人绑了起来,还把嘴巴也给堵住了。 然后直接就拖着人扔进了存储蔬菜的地窖里。 那地窖在珍娘嫁进来后,因为时不时还要存储些冰块,拓宽了许多,藏个人轻而易举。 盖好盖子,他立刻将院子里刚才看到他拉着珍娘进门的三个下人叫了过来: “少奶奶方才与我拌嘴后便回娘家去了。无论谁来问,都这样说。” 如今整个乔家十几个下人,除了珍娘贴身伺候的两个是从秦家陪嫁过来的。 其他全是珍娘嫁过来后,由乔父乔母出面采买回来的。 倒不是秦家陪嫁的下人少。 而是当初新婚没多久,乔师友便说父母不敢使唤秦家陪嫁过来的下人,因为不是他们乔家买的,乔父乔母在下人面前没底气,宁可自己受累,也不愿意使唤秦家陪嫁来的下人。 珍娘善解人意,很照顾乔师友的自尊心。 听到这般暗示,自然只能把自己陪嫁的大多数下人全部打发回娘家,换成银子让乔父乔母自己采买。 以至于如今,乔父乔母和乔师友在家中,老爷太太少爷的款摆得十足,真正负责全家开销的珍娘,反而像个嫁进门的小媳妇。 如今当家少爷这般吩咐了,三个下人自然不敢不从。 * 因为秦家住在城东,秦大富等人是信众里到家最早的。 还没进门便听到门房禀报了今日乔师友来将珍娘接走的事。 听完门房所说的具体情形,秦夫人大为惊诧: “起火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被人放火?” 秦大富却是脸色阴霾,冷声道: “这被人放火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秦夫人心中一惊: “老爷的意思是,他是故意骗珍娘回去的?” 秦大富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我们刚一出门,他便诓走了珍娘,只怕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沉吟片刻,他吩咐下人,“你立刻去找分管乔家那片的杨捕头,说乔家有事,辛苦他带几个人来一趟,事后我秦大富必有重谢!” 秦大富是个处事极为周到的人。 因为女儿嫁去了乔家,他便立刻开始笼络起了分管那一片的捕头,以便遇到事情的时候,官府衙役能多关照一下乔家。 没想到,第一次用上竟是在这样的时候。 沉吟片刻,又补充道: “告诉杨捕头,今日或许需要审讯搜查乔宅,请他先去找严同知开具公文。让他跟严同知说,是秦大富请托他去的。” 下人立刻翻身上马,去找杨捕头。 秦大富又对秦家婆媳二人道: “你们且先回去,我去处理此事。” 两人只能答应。 她们不过是妇道人家,处理内宅的事情还行,与外头的人恶斗却只能依靠秦大富。 再怎么担忧,除了在家等消息也没别的办法。 秦大富点了十来个健仆,行色匆匆地往乔宅赶去。 到了那边,没有先去乔宅敲门,而是先让人在周边打听了一番消息,确定有人看到珍娘与乔师友进入乔宅,却再没有出来,他这才去乔宅叩门。 大门打开,乔父与乔师友带着仆人神色如常地前来应门接待。 秦大富没有心情跟他们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珍娘呢?叫她出来!” 乔父做出一副莫名的样子道: “珍娘?不是回娘家去了吗?亲家怎么还来问我们?” 一旁有下人站出来道: “老爷有所不知,少夫人的确回来过,不过大约是跟少爷拌了嘴,没多久就又自己走了。” “何时走的,去了哪个方向,身边带了什么人?” 秦大富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下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怕说错了坏事,不由自主便看向乔师友。 秦大富隐含锋芒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乔师友身上。 乔师友却丝毫不惧,微微一笑道: “岳父,珍娘是中午走的,去了哪里小婿也不知道,不过当时身边没带人。” 一个一直养在闺阁的柔弱美貌小妇人,身边没带人就出门,哪个做父母的会不担心其安危。 秦大富清晰地感觉到,这话语和笑意中的恶意。 他眼睛微眯,拿出长辈的架子责问道: “珍娘一介女流,你叫她一个人离开?” 乔师友一脸事不关己,语气轻松地道: “珍娘没完成答应的事,羞愧难当,自己要走,小婿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眼下已经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性。 所有的信息加起来无不清晰地说明,一切正如秦大富先前猜测的那般。 乔师友骗回珍娘,就是为了要挟秦家就范! 他心中怒火燃烧,面上却还保持着冷静: “哦?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找回珍娘?” 乔师友微笑着道: “若是完成了承诺之事,应该就自己回来了吧。” 正在此时,那杨捕头便带人赶到了,询问道: “本捕头接到报案,说乔宅有人失踪,究竟怎么回事?” 秦大富走上前去,大声道: “杨捕头,小女今日上午被女婿乔师友以家中起火为由骗回,如今不知所踪。鄙人已经在附近打听过,外头有小贩亲眼目睹小女与女婿进了乔宅,没看到她出来,乔家这边却坚称小女独自离家。” “此事实在蹊跷!” “因小女前日里与女婿有争执,草民怀疑小女被乔家暗害,还请捕头大人派人在乔家搜索审讯,解救小女!” 哪怕明知道这捕头与秦大富关系不错,乔师友也丝毫不惧。 他一直站在家宅门口没进去,因此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已经围了不少过来看热闹。 只听他义正言辞地扬声道: “我有举人功名在身,没有官府明文,谁敢擅自搜索我家宅邸,小心我到府衙告你们擅闯民宅,叫你们饭碗不保!” 律法也同样是科考内容,乔师友身为举人,哪怕对国朝律法称不上了若指掌,却也比一般平民百姓熟悉百倍。 如今又有举人功名在身,众目睽睽之下,一般捕头还真不敢擅闯他的宅邸。 然而,他今日注定要失算。 只见那刘捕头冷笑一声: “什么擅闯民宅,乔举人可不要张嘴乱说,我们可是有搜查文书的!” 说着,将怀里的公文拿出来一抖,展现在了乔师友面前。 乔师友一看,上头竟然真的盖着府衙印鉴,且写明了搜查缘由是失踪寻人,一点错处都挑不出。 如今他竟只能任由这些捕快进去搜查! 这一点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这岳父身为有成算的大商贾对律法十分熟悉,此时此刻绝对不会留下擅闯民宅的把柄给他。 所以,他可以肯定,即便两人撕破脸,秦大富也不敢带人强闯乔宅。 这样一来,等到入夜以后他便可以把珍娘转移到其他地方。 可他完全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他这岳父竟然准备如此齐全,不仅叫了捕快,还将文书都准备好了! 乔师友心下暗惊,却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他敢这般直接与秦家撕破脸,便是已经决定破釜沉舟,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手中自然不止一层底牌。 没多久,已经转醒却十分虚弱的珍娘被捕快们从地窖找了出来。 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与脖子上的掐痕,秦大富心痛不已。 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冲上前去便要打乔师友,却被乔家仆人拦住了去路。 乔师友站在后头高声呵斥道: “大家快来看!这秦姓富商究竟是勾结了什么大人物,竟如此嚣张,不仅提前准备好了搜查公文,众目睽睽之下还当着捕头的面就打人!” 普通百姓哪个不憎恨官商勾结欺压平民之事,围观百姓看向秦大富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极不友善。 身为一个脑子活络的读书人,乔师友可谓深谙何为舆论攻势。 想把他当一般平头百姓一样随意拿捏,那是做梦! 秦大富气得咬牙切齿: “你说珍娘不在乔宅,如今搜出来人被捆在地窖还浑身是伤,又如何解释?” 乔师友却轻蔑一笑: “有什么好解释的,夫为妻纲,丈夫管教不孝顺的妻子天经地义。” 国朝律法明文规定: “盖夫为妻纲,妻当从夫。夫殴妻至折伤者,虽犯义绝,却必须夫妻双方皆无异议方可离婚。” 只要不出人命,衙门可管不着丈夫殴打妻子。 也就是说,自从秦珍娘嫁给他那一天起,只要他不把她打死,那她就永远都别想摆脱他。 他就不信,在他三天两头折磨秦珍娘的情况下,向来疼爱女儿的秦家会不屈服! 第118章 珍娘和离,困难重重。 这一刻,秦大富头一次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这个女婿。 能年纪轻轻考上举人的,脑子都不可小觑。同样的,这样的人使起坏来也更有杀伤力。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点: “不孝?我家女儿自从嫁来乔家,对乔家二老无处不恭顺,何来的不孝?以往远近邻居,谁听说过我家女儿半个字的不好?” “怎么你乔师友考上举人没几天,我家女儿就被扣上了不孝的帽子,还被你打成这样?” “我看不孝是假,如今得了举人功名,觉得我秦家商户出身配不上他,想打死我女儿另娶官家小姐是真吧!” 这话一出,周围街坊邻居看向乔师友的眼神就变了。 以往珍娘在这附近的名声可是很好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乔家娶得这样一个既有家财,又贤惠孝顺的儿媳妇呢。 乔师友说珍娘不孝,难以服众。 而且,时间怎么就这么巧,刚中了举人,就开始挑人家的毛病还打人呢? 戏文里头,可有不少这等考上状元便贬妻为妾甚至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秦大富这话不禁让围观百姓浮想联翩,顿时同情起秦珍娘来。 隔壁好事的大婶还站出来劝道: “师友啊,做人可不兴这么没良心,一朝富贵就抛弃和你同艰苦共患难的发妻!” “就是就是,做人不能忘本啊!” 名声对读书人向来很重要。 乔师友见势不对,立刻变了脸色: “岳父,不过是夫妻打架的小纷争,如何就被你上升到小婿要打死珍娘另娶的程度了?” “各位街坊邻居都是看着师友长大的,完全可以监督我,师友可以在此跟各位叔伯婶娘保证,绝对不会抛弃发妻!” 他的确想踢开秦家,可那是建立在秦家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情况下。 但如今,他一没拜师成功,二将来去京城活动也需要秦家的财力支持。 他但凡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此时与秦家断绝关系。 街坊邻居们被捧得高高的,心中十分舒坦,眼中的怀疑顿时消散。 珍娘此时已经缓过劲来。 眼见乔师友唱作俱佳,心中愤恨不已。 如今刚能开口,立刻便哑着嗓子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各位街坊邻居请评评理!我对公婆向来体贴恭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何来不孝之举!” “乔师友今日之所以大发雷霆,是因为从他一中了举人就开始嫌弃我娘家是商户帮不上他,前些时日又逼我去找娘家帮他出力,拜乡试主考官为师!” 慈航观一事不便在人前提及,她便只说了拜师一事。 她相信,乔师友也没那么大胆子扯出慈航观与张家还有靖南伯府。 “哪有出嫁女一直逮着娘家父母吸血的?我不肯,他就要掐死我闷死我!若不是我爹与捕头大人来得及时,我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死在地窖里!” 乔师友自然不肯承认: “娘子,明明是你与长辈发生口角,怎能编出这等瞎话来污蔑我!” 围观百姓也不知道该信谁的。 紧接着便听珍娘道: “你承不承认都无关紧要!你这般狠毒的丈夫,我秦珍娘高攀不起,如今只想和离保命!劳烦各位街坊邻居做个见证,从此以后,我与他乔师友恩断义绝!” 秦大富听珍娘直言要和离,原本有些意外。 可一转念,便又觉得,和离对珍娘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秦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好,和离!爹也支持你!” 乔师友却一脸惊讶地道: “岳父,娘子,不过是夫妻口角打个架,哪家没有过?如何就扯到恩断义绝了?” “再者,娘子你放得下元哥儿吗?他还那么小,你就忍心让他失去亲娘的照顾吗?再有钱有势的女方家,也没听说和离还能带走孩子的!” 秦珍娘顿时被拿住了七寸。 哪怕能和离,女方在礼法上也始终是弱势的一方,根本不可能带走在夫家生下的男孩。 而只要元哥儿被乔家掌控,珍娘也不得不向乔家屈服,秦家同样要跟着投鼠忌器。 秦大富心中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同样威胁道: “乔师友你何必假惺惺,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想攀高枝,秦家可以不计较这些年对你的帮扶,放你远走高飞。可前提是,你得把元哥儿给珍娘,否则,便别怪我秦家鱼死网破,将你动用妻子嫁妆还试图殴打谋杀妻子一事告到学道大人处,叫你功名不保!” 按理说,这也是拿住了乔师友的七寸。 寒窗苦读十余年,功名得来不易,一旦名声败坏被革了功名,便前程尽毁。 像乔师友这般行径,若是捅到学道大人处,落个品德败坏的评价被革去功名一点都不难。 可秦大富还是低估了乔师友以及乔家人的胆量,狡诈和无耻。 听到秦大富的话,乔师友只是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便很快镇定下来,一脸受了欺压不公的义愤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父口口声声我用了珍娘的嫁妆,可有证据?” 秦大富看向珍娘。 珍娘没想到,他事到如今竟是不想承认花了她的嫁妆,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不禁又惊又气,强压着心中的愤怒,思索片刻后高声道: “这府上买下人,吃穿用度,人情往来,你乔师友出去参加文会诗会,请名师指点,所有一应开销,全都是我嫁妆所出!” “当初我嫁进来,带了多少嫁妆,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嫁进来后,乔家的一应吃穿用度提高了多少,大家也同样有眼睛能看见!这都是证据!” “我的嫁妆如今比单子上少了半数,这也是证据!” 围观百姓纷纷点头。 原本大家都是一样过日子,珍娘嫁进来后,乔家父母呼便奴使婢穿金戴银,生活水准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乔师友却仿佛很惊讶一般,怔了怔,露出伤心受屈的表情: “娘子,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说!” “明明是你嫁进府中后,我怕委屈了你,才叫父母拿出家中祖传积蓄采买仆人,又把钱交给你管以示诚意,你如今怎能说那些钱全是你的嫁妆!” 第119章 巧言令色,观主撑腰。 乔父也适时地出来道: “各位邻居都知道,我乔家祖上也是出过知府的,岂能没有积蓄?我祖父原本是留了大笔银钱给后代走仕途打点的,没有十万火急之事都不能在有人中进士之前动用。” “可我们师友怕儿媳妇出身豪富之家,在我们家过不惯苦日子,非要我们提前拿出来采买奴仆,提升家中一应吃穿用度水准。” “没想到啊,一片痴心竟被人如此糟践!” 说到最后,已经是满脸的痛心疾首。 在门后听了半晌的乔母,此时也拿帕子抹着眼泪出来,愤恨地控诉道: “我们师友可是读书人,若传出花用妇人嫁妆的事,坏了名声,岂不是一辈子的前途都毁了!枉你们还是做人岳父与娘子的,竟如此恶毒!” “还有,说什么就嫁妆少了就是我们用的,我还说是你自己又悄悄搬回娘家了呢!谁不知道我这儿媳妇一年要回好几回娘家!” 一番强辩,竟是让人无从反驳。 珍娘被这些刁钻又无耻的话气得发抖: “你……你们颠倒黑白,明明用了我的嫁妆却不肯承认!” “我当初一心顾忌乔师友的自尊,交出去的都是现银和银票,哪有什么证据。你们分明是早有算计,故意如此!” 乔师友也依旧是伤心又悲痛的模样: “珍娘,打了你的确是我不对,可你真的误会了我。不管你怎么污蔑我,我绝对不会同意和离,更不会同意你带走乔家唯一的子嗣!” “秦家若想以势压人去学道大人处诬告我,那便去!我相信这世间还是有公道和王法在的,我若被革了功名,自有天下无数读书人为我鸣不平,为我告御状!” 秦家拿不出他花用妻子嫁妆又准备抛弃妻子的证据,那就不能证明他品德败坏。 若他被革除功名,便说明秦家贿赂了学道大人。 到时候他将事情传播出去,煽动众多读书人为他鸣不平,再有张大人在身后保驾护航,他就不信帮助秦家的人不倒霉。 今日这番话若传播出去,即使秦家捧着钱上门,只怕也无人敢接他家这烫手的委托。 秦大富捏紧了拳头。 经商几十年,他从未遇到如此束手无策的情况。 敌人狡诈占尽礼法优势是一回事。 珍娘这边先前毫无防备,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导致完全处在劣势也是一方面。 两者相加,他如今竟是拿这乔师友一家毫无办法。 哪怕他可以利用和严大人定国公等人的关系,让乔师友被革除功名,甚至强行让府衙判珍娘与乔师友和离。 可如今他们毕竟不能一手遮天。 南都城里不仅有锦衣卫,司礼监,还有张家这个与慈航观站在对立面的存在。 如此明显的把柄,张家岂能不借题发挥? 严大人和定国公等人要真的帮了他,只怕事情闹大后,会比曾经的靖南伯府下场更惨。 他不可能为了自家女儿,就完全不顾慈航观与其余信众的利益。 衡量利弊下来,除了忍耐,竟是别无他法。 他咬了咬牙,道: “你们既然巧言令色不肯承认用了珍娘嫁妆,也不肯和离,我们秦家又能拿你们有什么办法。” 这话一出,周围邻居都对秦大富投来同情的目光。 乔家人关于珍娘嫁妆那番话,虽说听起来仿佛有道理,可大家几十年的邻居,知根知底,他们还真不怎么愿意相信那些钱是乔家祖上留下的。 不过是仗着珍娘傻,没留下他们花用嫁妆的证据,所以才能巧言令色去强辩。 遇上这么一家人,还摆脱不了,秦家和珍娘这小媳妇也是真的倒霉。 正这么想着,便听秦大富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既没有和离,我便还是你岳父吧,有这样让自家岳父站在外头说话的吗?” 他竟是带着十几个健仆,直接在乔家住下了。 偏偏他是岳父是长辈,乔家又刚求着不和离,根本没有理由将他赶走。 听说秦大富表示要长住,乔家人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秦大富也同样难受。 如今双方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乔师友不肯和离,那么未经乔家允许,他们秦家即使是亲生父母,没有夫家的允许,也无法擅自带走珍娘,否则告上衙门便是个强抢民女的罪名。 秦大富只能亲自入住乔家,才能防止乔家二老和乔师友报复珍娘。 如此憋屈,是毕生未有过的事情。 可他只能忍和等。 等到张经宏离开,等到这件事的风头完全过去,再背地里下手,直接出手毁掉乔师友,叫他再也没有任何能力威胁到珍娘。 双方几十口人挤在乔家的小院子里过了一天,乔师友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可是向张大人保证过,三日内必然给他送去好消息的。 如今两天都过去了,他没有时间了。 进了内宅,大家都不必再在外人面前装样子,乔师友便直接开门见山对秦大富道: “小婿所求,对岳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又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 “早早答应了我,岂不对大家都好?” “尤其是珍娘和元哥儿,你不可能像如今这般护他们一辈子的!” 最后一句话,简直恶意十足。 秦大富连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直接就将人撵出了门外。 没多久,便听秦家留在外头的门房前来禀报: “老爷,老夫人给您送了一封信。” 秦大富展开信一看,顿时心下一喜。 他娘告诉他,观主已经得知请秦家之事,午后让人去秦府传了话,说他们若想彻底摆脱乔师友带走元哥儿,明日便可让珍娘上山一趟。 秦大富如今可以说对观主的能力与智计绝对信任。 观主说能解决乔师友的事,秦大富便相信她一定能解决。 看着信上的内容,秦大富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明明如今已经有许多人可以代替秦家,可观主还是一如既往宠爱秦家! 得知他们家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麻烦,第一时间便来为他们撑腰! 观主的这份爱重之恩,真是万死难报! 满心激动的秦大富,立刻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女儿珍娘。 原本已经满心绝望的珍娘,听说之后,眼中也恢复了些神采。 当天下午,秦大富便找来乔师友,告诉他,秦家愿意带着珍娘一起去山上向观主求情。 前提是,乔师友必须写下承诺书,保证从今往后都不再殴打苛待珍娘与元哥儿。 乔师友以为秦家终于想通了决定妥协,愉快地签下承诺书,放了珍娘出门。 当然,他也并非毫无防备,同意珍娘出门的前提是让秦家把元哥儿送回乔家。 秦家答应,第二天一大早就将元哥儿送回了乔宅。 抱着被送回来的儿子,乔师友看着秦家离开的马车满心得意。 此次虽说历经曲折,却终究让他成功了! 此时的他压根不知道,他倒霉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120章 观主赐我予神力,我教渣男重做人。 秦大富带着珍娘,巳时三刻左右便赶到了慈航观。 今日刚过初一,没什么信众,整个慈航观很清静,只有下面的慈幼堂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据说这是观主的命令,慈幼堂五岁以上的孩童们,可以每日抽一个时辰,轮流读书识字。 依旧是慧云接待了他们。 “观主午时才结束清修,你们其实不必来这么早。” 秦大富道: “无妨,来得早些,还能顺便帮观里做些事。” 慧云笑着点点头: “果然不出观主所料,既如此,那今日你和珍娘便去慈幼堂教孩子们打算盘吧,这也是观主吩咐的。” 秦大富自然同意。 慧云便带着父女二人去了慈幼堂授课的教室,教那些孩子打算盘。 珍娘在一旁辅助父亲教学。 见其中许多孩子明明只有五六岁,却个个求知若渴,听得特别专心,没有一人喧哗吵闹东张西望。 “他们可真乖。” 她忍不住对一旁的慧静道长夸奖道。 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也曾把她抱在腿上教她打算盘,可她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分神,不肯专心去学。 慧静道长笑着解释: “他们没有父母,哪怕如今有慈航观庇佑,也得早早为将来做打算呢。打算盘可是个很实用的好本事,以后出去能当掌柜或者账房,女孩子也能去当个管事嬷嬷,是极好的谋生差事了。” 珍娘心中蓦然一震。 她如今的境遇的确凄惨,可再凄惨,还能比得上这些小小年纪便失去父母的孩子吗? 他们之中,尤其是那些女孩,听说好多都是被父母主动抛弃的。 可这些孩子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以泪洗面,而是尽全力抓住一切能让自己将来过得更好的机会。 她比他们幸运千百倍,往日里的表现却远不如这些比她小很多的孩子。 她不能再让父母担心了,哪怕不能和离,她自己也要立起来才行。 莫名地,珍娘心中被注入了一股坚定的力量。 她帮着父亲手把手教导每一个孩子,十分专注。 感觉没过多久,便到了午时。 授课结束,秦大富发现从慈幼堂走出来的珍娘,整个人精气神和先前大不一样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神采与坚定。 他这才明白观主特意吩咐他们来慈幼堂授课的用心。 心中不由对观主越发佩服,这世间的事,仿佛就没什么是观主料不到的。 陈青竹当然没有料事如神的本事。 只是到底作为游魂在世间游荡了八年,还在修真界作为顶级天骄活了几十年,从最底层到最上层的事情都见得比一般人多,自然会多出不少处事的真知灼见。 她之所以会这么快知道秦家发生的事情,也是因为张六这个耳报神。 如今他一心效忠于陈青竹,办事十分上心。 陈青竹吩咐他留心信众们家中动向,有大事及时来报。 秦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还通过了严同知和附近的捕快,自然是瞒不过张六。 第二天中午,她便从张六处得知了这个消息。 思索一番,她决定出手。 一方面,这不失为一个展现神力,收服信众的好机会。 另一方面,秦家对她忠心耿耿,她也不希望有太多杂事拖累秦家发展。 走进知客堂,秦家父女二人已经坐下等着了,见到陈青竹,立刻起身见礼。 “坐吧。” 陈青竹走到上首坐下,开门见山道: “你们家的事我已经听说,如今也有个办法能助珍娘和离并夺回子嗣。” 见两人眼中顿时爆发出希冀的光芒,陈青竹看向秦珍娘,问道: “你恨那乔师友吗?” 珍娘毫不迟疑地道: “恨!这等无耻狠毒之人,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那若他向你认错求饶,保证痛改前非,让你看在孩儿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赎罪,你可愿原谅他?” 这一次珍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许久,这才缓缓摇头: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为了往上爬甚至能不惜以亲骨肉为质,狡诈自私到极点,我不信他真的能痛改前非。他若向我认错求饶,恐怕也只是因为秦家还能给他提供更大的好处。我绝不会再信他,也不会再对他心软。” “至于元哥儿,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陈青竹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秦大富那样的精明人,本不该有个糊涂虫女儿。 如今,经了一遭事,这秦珍娘也终于醒悟过来,心思变得清明透彻了。 “想以本观主之力摆脱你那夫婿,便必须听命行事,且牢记你今日的话。可能做到?” 陈青竹带着几分威压看向珍娘。 珍娘只觉得观主随意的一眼,就像是让她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一般,不敢有任何欺瞒之心。 她心中肃然,格外慎重地承诺道: “能做到!我一定会做到!” 陈青竹这才道: “你且过来,盘膝坐下,闭目,尽量不要有对抗之意。” 珍娘赶紧依言而行,在观主脚下的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然后她便感觉观主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从头顶自上而下,流向四肢百骸,流向每一处细微的经脉。 她就如同一株幼苗,被瞬间注入了许多养分,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舒展,越来越强壮。 她不知道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多久,一开始还有些惊异,下意识想要反抗那陌生的力量,后来便觉得越来越舒服,整个人都快睡着了。 “好了。去院子里,拿石锁试试手。” 观主宛如金玉相击的声音传入耳中。 珍娘睁开眼睛,对观主的命令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到知客堂外的院子里,拿起一个最小的石锁。 轻轻松松,跟提个篮子一样。 观主又让她拿更大些的,她依次拿了三个,一个比一个大。 直到最后一个非常大的,方才觉得很重,但还是能把石锁提起来举过头顶。 “好了,放下吧。”见秦大富在一旁一脸好奇,陈青竹笑着道,“你也去试试。” 秦大富看女儿轻轻松松就拿起一个个石锁,还以为是空心的。 有些不明所以,同时又有些好奇,再加上观主也发话了,他便走到中间去提那个第二大的石锁。 随手往上一提,竟是纹丝不动。 秦大富下意识加大了力气,竟依然提不起来。 他不信邪,两只手一起,用尽全力,脸都憋红了,终于才把那石锁提到了离地三寸的高度。 没坚持几息,便气喘吁吁地把石锁放下了。 秦珍娘大为疑惑,又走过去提了下父亲刚放下的石锁,依旧是很轻松。 父女两个四目相对,眼中都满是疑惑与不可置信。 突然之间,珍娘一个弱女子的力气好像大了很多倍。 秦大富结结巴巴地问道:“观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观主负手而立,一身白色道袍,阳光之下仿佛在发光,云淡风轻道: “赐了些神力予珍娘,为期四十九日,应是够用了。” 这方法同样出自那凡人界皇帝的手札,主要用来制造临时的大力勇士。 由于不用改造骨骼经脉,再加上修士亲手帮忙炼化吸收灵气,能在很短时间内就让人力气提升五倍。 但弊端便是,这种力气消耗的是储存于体内的真气,真气用完就会恢复原状。 听说秦家的事情后,陈青竹便觉得这个鸡肋的办法很合适给珍娘用。 秦家父女二人恍然大悟,心下越发觉得观主神秘强大宛若神明。 “多谢观主!” 两人齐齐下拜。 陈青竹点了点头,对一旁等候的慧岸慧云道: “慧岸慧云,你们且带珍娘下去好生教导一番,教她如何正确使用这份力量。” 珍娘来之前,她已经把要教导珍娘的内容全部告知两人。 ——之所以不亲口说,咳,当然是为了在信众面前维持她身为神使的威严形象。 珍娘有些不解,但还是跟着两位道长去了西苑。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她才掌握了两位道长所传授的要点与技巧,整个人出来时,已经大不一样。 走路虎虎生风,双眼闪闪发亮,满脸写着跃跃欲试。 秦大富没跟着去,见女儿这般,不由好奇: “两位道长教了你什么?” 珍娘捏了捏拳头,神秘一笑: “爹,你且等着看就知道了!” 马车一路疾驰回到乔宅。 此时乔师友正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一见珍娘与秦大富踏入院子里,立刻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 “娘子,那观主可有答应为裴少爷治疗?” 珍娘肃着脸看了一圈院子里,问: “元哥儿呢?” 那架势,便是不看到元哥儿便不会说。 乔师友寻思珍娘已经回到乔宅,那便没必要再以元哥儿为要挟,不疑有他就让人抱来了元哥儿。 珍娘接过元哥儿看了看,交给秦大富抱着。 乔师友迫不及待地催促: “元哥儿你也见了,该说今日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吧?”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话音刚落,珍娘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让他摔倒在地,脸上一片火辣疼痛,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抬起头,便见珍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义正言辞地训斥道: “乡试都考了最后一名,还成天不用心读书,净把心思放在这些攀附权贵的歪门邪道上!” “为妻今日,便要好生教教你这做人做事的道理!” 包括秦大富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乔师友撑起身子,刚要张嘴骂,就感觉到嘴里有异物,哇地一声就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里面竟有一颗牙齿,他顿时怒不可遏地爬起身朝珍娘冲过来要还手: “你这个贱妇!竟敢打我!” 珍娘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为妻好心教你道理,你还骂人,可见是打轻了,心里还是糊涂!” 说着,走到旁边花坛边,随手一扯,便将装饰用的荆竹扯出一根,三下五除二理掉枝叶,就朝乔师友走了过去。 乔师友被她那一脚踹在肚子上,只觉得腹部剧痛,一时间根本爬不起来,只能蜷缩着啊啊痛叫。 刚缓过一口气,便见珍娘提着一根竹条,正面色不善地朝他走来。 乔师友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 “你……你要干什么?” 珍娘冷笑一声,一棍子抽在乔师友身上。 “啊——” 乔师友再次痛叫出声。 正张嘴要骂,竹条就跟暴雨点一样密集地落在了身上。 还未脱口的骂声顿时化成了啊啊啊的惨叫。 正在此时,乔母听到动静冲了出来,一见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贱妇,你反了天了,竟敢打我儿子,我打死你——” 正要冲过去打珍娘,却半途被人给扯住了手腕。 此时的秦大富已经回过神来,岂能让这婆子在自己面前动她女儿一根手指头。 回想着女儿的说辞,秦大富也是一脸义正言辞: “亲家母你这就不懂事了,夫妻打架是房里事,你个做长辈的跟着掺和什么?” “咱们做父母的啊,要学会对孩子放手,你且坐在这里看着就行了!来人,还不给亲家母搬个凳子,让她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特意强调了安安静静坐着几个字。 带来的健仆顿时心领神会,搬来一把椅子,直接就将乔母绑在了椅子上,塞住了嘴巴。 乔师友这样细皮嫩肉的读书人,哪里吃过什么皮肉苦,此时被珍娘密集地抽了一二十棍,早已经受不住。 “啊啊啊……救……救命……啊……爹,救我……娘……救我……” 他压根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了,一边满地打滚地躲,一边痛叫着大声求救起来。 他爹听到动静也从后面的屋子里跑了出来,还没开口骂人,就被秦大富一脸热情地迎了上来: “哟,亲家也公来了!正好一起坐着看看怎么教儿子!” 两个健仆再次毫不客气地把乔父也绑了起来塞住嘴巴。 乔家的下人都被吓傻了。 他们不过是些最普通的帮佣,大多还是仆妇,就看门的是个年轻健壮的小伙,且这些人根本没经过任何风雨,面对秦家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健仆,哪里敢在此时站出来出头。 乔师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心理防线顿时崩溃。 原本他还指望着父母来制止珍娘救下自己,可如今连父母也被绑住,他还能指望谁!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已经从院子中间滚到了墙角,连躲都没地方躲了。 “啊……啊……啊……别……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求饶声。 然而,珍娘怎么会因为他求饶就停手呢,说了要教他做人,当然是要让他记忆深刻。 手上的荆竹条继续劈头盖脸地抽。 “啊啊啊……救命……娘子……娘子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啊别打了……” 足有半个时辰,乔家的院子里都回响着乔师友痛哭流涕的求饶声。 第121章 渣男的悲惨生活。 珍娘之所以停手,还是因为手上的荆竹条彻底打坏了。 她恼怒地把打坏了的荆竹条往地上一扔: “啧,这东西到底不耐用,以后还得寻个更结实的!” 秦大富立刻鼎力支持道: “家里以前收藏了一条马鞭,做工极为结实,爹这就叫人给你取来!” 珍娘顿时朝他甜甜一笑: “谢谢爹!” 想了想又凑到秦大富耳边低声道,“爹,再叫几个健壮婆子来,后头我有用呢。” 秦大富立刻点头答应,召来一个健仆吩咐一番便打发其回秦家了。 见他交代完毕,珍娘揉了揉胳膊,撒娇道: “好累哦,爹,我们吃饭去吧。” 秦大富笑眯眯地点头: “好好好!吃饭去!” 此时的乔师友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嗓子都哑了,听到父女二人的话心中恨意滔天,表面上却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这两天几十口人在乔家住着,而且珍娘回来时已经是快晚饭的时辰,厨房里的饭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吩咐一声便端上了桌。 秦家父女二人走到饭厅,吩咐仆人去端来饭菜,开始愉快地用餐。 珍娘吃完饭,便吩咐人来打水洗漱,很快就在贴身丫鬟的守护下进入了梦乡。 今日一番劳累,又出了心中的恶气,她睡得格外沉格外香。 此时,一个平日里跟着乔师友的小厮,悄悄来给乔师友报信: “少爷,少夫人已经睡了。” 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乔师友,对这些关键时刻毫无忠心的奴仆十分恼怒,没好气地低声道: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去给老爷夫人松绑!” 他一腔怒火屈辱正无处释放,首先凑上来的小厮便成了出气筒。 如今他也只敢在这还认他为主的小厮面前撒撒气了。 小厮心里有些害怕秦家的仆人,硬着头皮做贼一样地去给乔父松绑,见秦家仆人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赶紧动作利落地给两人都松了绑。 乔父和乔母被绑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被秋日的太阳晒着,既不能动也不能喝水如厕,早就已经晒蔫了。 此时见秦家仆人威风凛凛地站着,时不时地扫过来一个眼锋,竟是默契地连半个脏字都不敢骂,赶紧搀扶着乔师友回去房中。 乔师友被打得浑身是伤,一走路就痛得犹如刀割,一回到自己的房中便赶紧趴在了床上。 此时乔父乔母终于有了些底气,乔父开始拿出老爷的架势呵斥小厮: “愣着干什么!没见少爷都伤成什么样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小厮冒险来搭救他们却连续被凶了两次,仅有的几分忠心也淡了。 走到门口,被秦家人拦住,便没做任何抗争努力就回来复命了: “老爷夫人,秦家人守着院门,不准我们出去,小的也没办法啊!” 乔父气得破口大骂: “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小厮麻溜地就滚了,再也不往他们面前凑,与其他人一样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乔父犹自大骂: “这些没忠心的贱奴,眼见主家有事一个个都躲起来当没看见,迟早将他们全发卖了去!” 然而,即使如此,也依旧没有人再来。 三人再没有一个可使唤帮衬的人,也拉不下脸去求那些往日里颐指气使过的奴仆。 请不到大夫,乔父乔母面对秦家十几个健仆,根本不敢去硬闯院门,只能回自己房中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来给乔师友擦。 乔师友痛得大喊大叫,擦完药竟是感觉像是又被打了一顿般痛苦,哪怕已经没什么力气,也依旧面色阴狠咬牙切齿地道: “明日张大人定会派人来问,到时候便是脱困的机会!秦家竟敢如此折辱我们,我定要让秦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乔父闻言顿时满怀希望地道: “我们师友可是为了给张大人办事才受了这么大的罪,不管是出于面子还是情分,他肯定会给我们师友主持公道的!” 乔母也跟着咒骂: “秦珍娘那贱妇竟敢殴打夫婿,等张大人来了,一定要叫她游街坐牢挨板子!师友,到时候就算她跪在你面前求你,都绝对不要原谅她!” 乔母没读过什么书,想当然便觉得女人打男人便是大逆不道,只要捅出去便是游街下狱的下场。 乔师友与乔父毕竟不是专门研究律法的,对此也了解得不算透彻,闻言觉得极有道理。 三人畅想着明日张大人得知此事后,帮他们报复秦家,让秦家凄惨收场的场面,总算觉得心中好过了许多。 然而,现实十分惨淡。 没多久,三人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去厨房一看,秦家与乔家下人把残羹冷炙都吃完了,竟是什么也没剩下。 于是,三人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乔师友的房里睡不下这么多人,便只留了乔父在房里照顾,以便夜间搀扶乔师友。 乔师友身上伤口痛,乔父则是睡在榻上不舒服,两人一直都睡不着,直到夜深了才终于入眠。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便突然听到房门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两人被惊醒,便见明明上了锁的房门被大力地撞到两边,珍娘手中拿着一根鞭子,身后跟着几个健仆,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一鞭子就抽在床上的乔师友身上: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谁家正经读书人不是闻鸡起舞,鸡都叫了多久了,你还不起来读书!看我不打死你这懒货!” 说着,鞭子披头盖脸就往乔师友身上抽。 乔师友本就被打得满身是伤,行动不便,此时躲都没法躲,只能一边痛叫一边抱住脑袋护住头脸。 乔父大怒,下意识上去拉扯: “毒妇住手,不许打我儿子!” 却被两个秦家的健仆眼疾手快地扭住了两条胳膊,秦大富从外头走了进来,语重心长地责备道: “亲家公,惯子如杀子,你都把你家儿子惯成如今的样子了,怎能还继续执迷不悟!” “唉,你既不会教儿子,便好好坐着别插手,放心好了,珍娘定会把师友教好的!” 话音落,都不需要他吩咐,健仆们又将乔父绑在了椅子上,塞住了嘴。 床上的乔师友被打得受不了,只能开口求饶: “我读书,我立刻就去读书!” 忙不迭拖着满身伤痕下床,跌跌撞撞走到书桌边上,颤颤巍巍拿出了一卷书。 “坐下!” 珍娘一鞭子再次抽来。 乔师友强忍着臀腿上的伤坐下,痛得龇牙咧嘴。 正满心愤恨,下一鞭子又来了: “读出声!免得你偷懒!”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乔师友只有大声读出声来。 珍娘很早就睡了,如今刚好睡饱,坐在一旁,被仆妇们伺候着喝茶吃点心,悠闲极了。 吃完喝完,又开始挑乔师友的毛病。 “大声点!这么小声是不是又在分神?该打!” “背坐直!你想将来成驼背吗?不打不长记性!” “书拿高点!是不是又在偷懒?真是死性难改,只能打!” 她总有各种刁钻的借口挑他毛病,每挑到一个毛病,就要抽个三五鞭子。 乔师友被她打得心惊胆战,为了不让她有借口继续打他,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读书。 一心只想着,等张大人的人来了,他就得救了。 然而他等啊等,一直饿着肚子等到了晚上天黑,期间又被珍娘打了近百鞭,身上越发伤痕累累,都不见有张大人的人来找他。 第122章 张氏自请去慈航观烧香请罪。 他哪里知道,张经宏的人的确在中午就来了,要找乔师友,是秦大富亲自出去见的人。 “回去告诉你们张大人,那裴家少爷之事,我们观主早已知情。我们观主说了,叫他有事直接找慈航观说。” “作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我也给张大人一个忠告,要请观主出手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少在背后通过乔师友这等小人,妄图李代桃僵瞒天过海,还强迫虔诚信众为你们引荐!否则只怕弄巧成拙,后悔终生!” 这话说得狂傲,肯定会得罪张经宏。 可秦大富觉得,身为观主的楷模信众,就是该拿出这等气势来,才能不叫那些权贵小瞧了慈航观。 而且,见识过观主的种种神仙手段,又经历过此次观主对秦家的维护,他心中也是底气十足。 有观主在,区区世俗权贵又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张经宏还有求于观主,未必敢真的鱼死网破。 事实正如秦大富所料。 张经宏听了下人转达回来的话,勃然大怒,直接将手边的一个茶杯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好个秦大富!不过是个最贱最末流的商贾,竟敢不给张家颜面,看来是真没把我张家放在眼中啊!” 转瞬之间,心中就已经划过许多报复秦家的念头和办法。 然而他终究不是热血上头,便什么都不顾的莽夫。 想到瑾哥儿先前听说自己的病可以很快治好时期待兴奋的模样,他心中的怒气就逐渐冷却下来。 瑾哥儿那怪病,请了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想要恢复健康,只能求助于慈航观。 照秦大富所说,那慈航观观主已经知道了他们想让瑾哥儿去找那观主治病一事,是否应允都只能由她点头,并非是有虔诚信众引荐便可以算数的了。 想到这,他便不由暗恨那乔师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乔师友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如今已经很明显。 他试图用李代桃僵的办法欺瞒慈航观,并且还打着张家与靖南伯府的名义威胁秦家引荐。 如今,不仅事情败露,还叫慈航观与秦大富这个楷模信众,都对张家与靖南伯府留下了更坏的印象。 这等蠢货,还想拜入张家门下,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不追究这蠢货坏事,都算是宽宏大量。 他最好别再来纠缠,否则,他如今有求于慈航观,不能拿秦家这个楷模信众下手,对于乔师友这个被慈航观观主厌弃的秦家女婿,可不会心慈手软。 独自排解了好半晌,张经宏这才压下心中怒火,让自己的心绪恢复冷静,立刻便叫人备车去靖南伯府。 乔师友那边没能成事,反而让事态变得更糟糕,他得与妹夫与堂妹商量出个新的对策来。 他一来,裴骁便迫不及待地问: “舅兄,可是慈航观那边有了准信?” 之所以如此急切,一方面确实是关心嫡长子,另一方面,却是迫切想离开南都城这个受困之地了。 毕竟,如今靖南伯府还是戴罪之身,按照陛下的意思,只能由张经宏顺道带回京城。 慈航观那边一日不肯为瑾哥儿治病,张经宏只怕就迟迟不愿意回京。 一旁的张氏也有些紧张。 她为了让裴瑾废掉,付出了多大代价,如今要是被那慈航观的观主短短时间便治好,她的所有功夫便全都白费了。 经此一遭,张家嫡支那边多少都会有所警惕,以后再想下手,只会难上加难。 可心中再怎么不甘心,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暗自祈祷那慈航观最好不识抬举一些。 不知是不是神佛听到了她的祈愿,张经宏一脸羞惭地摇了摇头,将乔师友不仅没能成事,反而让慈航观留下更坏印象的最新进展说了一遍。 裴骁顿时脸色发沉,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语气阴沉地道: “那慈航观果真是不把张家与靖南伯府放在眼里!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临行前直接带人将那观主绑到船上,到时候她人在我们手里,还敢不治瑾哥儿不成?” 再耽误一阵子不走,运河就要上冻了,他们可没时间与慈航观慢慢耗。 张氏眼珠子一亮: “伯爷英明,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可惜,一旁的张经宏立刻就否决了。 “不行!那慈航观观主的手段过于神异,脾气也不小,万一跟瑾哥儿来个同归于尽我们怎么办?” “我们不能为了逞一时之气,拿瑾哥儿的身子冒险!” 又严厉警告二人,“在治好瑾哥儿之前,谁都不能再得罪慈航观!否则我便当你们故意不想瑾哥儿好!” 裴骁历来是天之骄子,却被大舅兄如此不客气地斥责,脸上十分挂不住,沉着脸一言不发。 张氏连忙打圆场,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张氏这才开口道: “伯爷,大哥,我倒是有个笨办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在等待乔师友回信的这几天,她脑子里已经反复转过许多计策。 最简单的,自然便是挑拨张经宏与裴骁一气之下对慈航观动粗,彻底断绝慈航观为裴瑾治疗的可能性。 可这办法已经被张经宏一口否决,她便只能用之前想好的那个更迂回的策略。 “且说来听听。”张经宏道。 张氏娓娓道来: “大哥你先前不是说了么,按照慈航观的规矩,其实是可以用诚心感动那观主,叫她为信众出手的。” “我们伯府虽与慈航观有怨,却也不算大事,伯爷你且带着其余人与大哥一起先回京安顿,妾身带着瑾哥儿留在南都,日日去请罪祈求,慢慢用诚心感化慈航观。等治好了瑾哥儿,你们再来接我们母子就是!” 裴骁与张经宏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赞同。 “这样太委屈夫人了。” 裴骁有几分感动。 张氏连忙摇头: “只要能为伯爷分忧,能让瑾哥儿好起来,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张经宏也目光温和: “那就辛苦妹妹了!” 张氏见两人顺利同意自己的计划,不由在心中暗自冷笑。 看来果然是上天都在帮她。 如此一来,她就不仅不用再担心回京后裴瑾中毒一事暴露,还能趁着单独和裴瑾留在南都的机会,彻底将裴瑾铲除以绝后患。 到时候,她将裴瑾的死直接推在慈航观身上,完全合情合理。 失去了唯一的外孙,她那大伯娘与大伯岂能不恨死慈航观,与之不死不休? 届时,她几乎不用自己出手,就可以报那慈航观的设计羞辱之仇,岂非一箭三雕,完美至极! 这般想着,张氏便十分乐意在两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诚意。 竟是第二天就开始准备供品,说反正如今也要离开南都了,府衙也不会再计较靖南伯府的人员出入,她可以乔装一番低调行事,早日去山上烧香供奉,礼拜请罪。 这样说不定也可以让瑾哥儿早些得到那观主的救治。 裴骁越发觉得张氏真是又懂事又慈爱,第三天一早亲自早起送了张氏上马车。 第123章 伤害性大,侮辱性强。 然而上了马车的张氏心情却没那么愉快。 因为她大伯娘身边的李嬷嬷也跟着她一起上香去了。 临出发前,那李嬷嬷赶了过来,当着裴骁的面道: “伯爷,伯夫人毕竟御下不严得罪慈航观是有先例的,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有人犯了老毛病!事关瑾哥儿的身体康健,老奴自觉是个懂规矩的人,便想托个大跟着夫人一起去管束下人,不知伯爷与夫人可否应允?” 李嬷嬷是张家大夫人身边的心腹,裴骁本就对她有几分敬重,更何况,她所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 闻言自然觉得妥当,客客气气道: “那便劳烦李嬷嬷与夫人一起走一趟。” 张氏要在裴骁面前装贤惠装慈爱,此时哪怕心里恨死了这可恶的老虔婆,也只能笑着道: “李嬷嬷既不辞辛劳,那便一起吧。你是老成持重之人,跟着一起也叫我心里更踏实。” 于是,李嬷嬷便跟着上了马车。 相看两相厌的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一起颠簸了两个多时辰才抵达慈航观。 张氏原本想的是,在慈航观随便烧香供奉一番,敷衍几次便算了。 然而如今有李嬷嬷在一旁盯着,她若不做足了诚意,便无法交差。 心中把李嬷嬷骂了一万遍,张氏下车的时候这才挂上了一副身为慈母为儿忧心的表情。 进入慈航观后,先在前殿烧香叩头,又进入主殿上供。 看到主殿几张供桌上摆放的供品盘子,张氏心中跟蚂蚁啃噬一般。 这主殿有三张供品桌,上头放着十余个盘子的供品。 每个盘子里的东西,单看金玉之物,价值都在三五百两以上,更别提还有名贵的茶叶与酒。 单是这一批供品的价值,便快赶上她当年的嫁妆了。 这个屡次跟她作对的乡野道观,竟然可以得到这么多价值不菲的供品! 而且,她精心准备的价值五百多两,以为会显得十分豪华的供品,在这里头普通至极,根本无法拔得头筹。 她若每来一次都要供奉,那不知道得砸进去多少钱。 白白将那么多钱送给慈航观这种对头,叫人心里十分憋屈。 可做戏就要做全套,她要让张经宏与裴骁看到她的诚意,就一定不能吝啬供品。 做好心理建设,张氏带着有礼的笑容走上前去,对一旁那个一看就是管事者的知客坤道说: “道长,我是靖南伯夫人,特地来向贵观赔罪,并请观主为我儿治病的!这是一点微薄心意,还请贵观笑纳!” 说着,便让一旁的二等丫鬟将端着的供品呈上来。 慧云一听对方的身份,顿时心下暗惊。 前两日秦大富父女二人离开后,观主便说,近日靖南伯府或者张家的人会来,让她做好准备。 没想到,不仅才说完两天就来了,来的还是靖南伯夫人。 观主先前交待过,若人来了,直接拒绝便是。 可如今来的是靖南伯夫人,她便有些拿不准是否应当特殊对待。 毕竟,当初观主可就是被这位靖南伯夫人送来净慈庵的。 如今靖南伯夫人自己送上门来,若不好生招待,岂非对不起观主当年在她手下吃的苦! 虽然心中跃跃欲试,她却没有擅专,而是道: “你的供品且先自己拿着吧,收与不收,还得请示过观主才知道。” 与对其他香客相比,语气冷淡了许多。 张氏完全没想到,自己如此礼数周到又客气地送了供品来,这慈航观的态度竟是如此傲慢。 自从她嫁给裴骁以来,还真没几个人敢这样对她。 更何况,这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而只是一个乡野道观的知客。 此刻她终于明白刘嬷嬷当时怎么一来就和慈航观起了冲突了,实在是这里的道姑蛮横无礼!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便带出了几分不悦。 旁边的青柳自认为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呵斥道: “放肆,竟敢对伯夫人无礼!” 一旁的李嬷嬷见状,面色一寒,走上前来直接狠狠一巴掌打在青柳脸上,转头对张氏道: “夫人忘了我们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了?竟带着如此狂妄无礼的丫头来!” 青柳是张氏的大丫鬟,这一巴掌与直接打在张氏脸上没有多大差别。 可偏偏青柳确实太莽撞,让李嬷嬷抓到了把柄,为了防止李嬷嬷回去后向张经宏胡言乱语,张氏还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她面色不善地看着青柳: “还不向道长赔礼道歉!” 青柳委屈极了,却不得不从命。 “道长对不起,是奴婢冒犯了!” 慧云不置可否: “你们先等着,我去请示观主。” 说完便快步去了东苑。 敲开门,她立刻言简意赅地向观主汇报了主殿的事。 陈青竹对于张氏亲自前来并不惊讶。 靖南伯府已经可以跟着回京了,那么所谓的圈禁在这最后几天自然也不会太严格。 张氏向来爱做戏,又岂会放过这样一个展现慈母心肠的好机会。 而且,张氏必定是不愿意让裴瑾真正被治好的。 以她的心机手段,必定还打着趁机把慈航观得罪得更狠,彻底断绝裴瑾被治疗的机会,让张家嫡支也因此恨上慈航观的主意。 她会来,完全是情理之中。 而且,如今靖南伯府有求于慈航观,有些权力过期不用就作废。 就算张氏没想着来,她也会让人把她送来的。 想到此,陈青竹不由轻轻一笑: “伯夫人既然主动来了,我们可得好好款待她。” “慧云你去告诉她们,伯府既然能想到派纵火的正主前来道歉,那慈航观也愿意接受靖南伯府的歉意。” 慧云十分惊讶不解: “观主打算就这么原谅靖南伯府吗?” 陈青竹故作高尚地道: “当然,我们方外之人自当宽宏大量。” 在慧云越发不解的目光中,陈青竹话锋一转: “只是,我这观主虽可以不再计较靖南伯夫人的不敬,可她冒犯的还有神灵,放火烧道观是大罪,我不能替神灵轻易原谅她。” “她若真的有心赎罪,便先在慈航观外跪足五天,然后再谈为那位裴家嫡长子治病一事。” 只需要五天时间,张经宏等人是一定会等个准话再回京城的。 有这些观众在,张氏才肯卖力表演。时间再久些可就未必了。 听完后头的话,慧云总算眉头纾解,还有些忍俊不禁。 她就说么,观主什么时成唾面自干的圣人了。 这一招还真是绝,伤害性大,侮辱性强,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她都有些期待,那位表面有礼实则傲慢的靖南伯夫人,听了这些话会作何反应了。 第124章 张氏不得不跪! “那她的供品我们收不收?” 慧云问道。 陈青竹不答反问: “靖南伯府要成为虔诚信众,难道反而可以不供奉?” 慧云微微一愣,然后就笑了: “观主说得是,靖南伯府可是戴罪之身,只有供奉更多供品求宽宥的,我们不要供品反倒是给他们脸了!属下这就去传达观主的意思!” 慧云重新回到主殿,心中就有底了,对等待了好一会儿的张氏主仆几人露出温和的笑意。 “观主说了,靖南伯府如今总算明了事理,叫指使纵火的正主前来道歉,那观主便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们靖南伯府了!” “供品放上去吧。” 李嬷嬷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连忙接过供品亲自放到了托盘上去。 张氏脸色却十分难看,什么叫纵火的正主前来道歉。 哪怕公堂应诉的时候她也没有承认的罪行,又岂能叫慈航观给她泼上这盆脏水。 她努力压下心中怒火,强笑着解释道: “贵观主误会了,南都府衙已经审明,当初放火确实是刁奴因私怨报复贵观,与妾身没有丝毫干系!” 没想到,那原本还脸上带笑的知客道长顿时就冷下了脸色,呵斥道: “观主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还能有说错的事?到了慈航观还想抵赖,看来是道歉的心意还不够诚啊!” 李嬷嬷立刻皱眉对张氏道: “就算是为了瑾少爷的病,夫人也该少说两句。何必这般计较惹恼了观主!” 这话堵得张氏只能恨恨闭嘴。 紧接着便又听那知客道姑说: “观主说了,她可以原谅伯夫人的冒犯。但您指使人纵火烧慈航观,已经触怒神灵,是大不敬,需得在观外跪上五天赎罪,再谈为那位裴少爷治病一事。” “五天!” 张氏忍不住失声叫道。 然后给青柳使了个眼色。 刚挨了打的青柳也不敢当缩头乌龟,立刻站出来道: “虽然这里没有奴婢说话的份,但奴婢不得不站出来说一句,跪五天,人的腿都跪废了。贵观主好歹是出家人,这惩罚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慧云冷笑一声: “指使人在神灵道观纵火,是亵渎神灵的重罪。观主只是让伯夫人罚跪五天,已经是天大的慈悲,竟还有人说狠毒。我看这靖南伯府道歉的诚意真的要重新斟酌!” 李嬷嬷顿时着急起来: “道长息怒,不懂事的奴婢乱说,可不是主子的意思!我们伯夫人可没说不跪啊!” 然后转头催促张氏,“夫人,您说是不是?” 张氏气得咬牙。 说得轻松,敢情不是叫这老虔婆跪! 五天跪下来,她的腿还保得住吗? 而且,她堂堂伯夫人,跪在道观门口,是何等屈辱,这慈航观观主,分明就是故意刁难羞辱她! 见张氏面有怒色不说话,李嬷嬷很不高兴。 “夫人不是常说,瑾哥儿的怪病您恨不得以身相替吗?如今机会来了,您却百般推拒,莫非往日的话都是哄人的?其实您根本不想让瑾哥儿好起来?” “再者,也是夫人您当初莽撞得罪了慈航观,否则以靖南伯府的地位,早就该听说慈航观的消息,让瑾哥儿得到救治了!如今因为您,瑾哥儿可是白白被病痛折磨了好几个月!” 一番话说得句句直指关键,让张氏根本无法反驳。 张氏深知,这老虔婆是大伯娘的心腹,一心维护裴瑾,但凡她不去跪,这老虔婆就绝对会去张经宏与裴骁面前告状。 而且,她平日里表现得太过疼爱裴瑾,今日来之前又各种在裴骁面前表决心,此时但凡有半句推诿,不管是用何等理由,都只会让人怀疑她往日里只是做戏。 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不跪这五天都说不过去! 张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目光宛如利刃般盯着慧云,咬牙切齿道: “是不是我跪了这五天,你们观主就保证会给瑾哥儿治病,并且一定能治好?” 慧云毫不畏惧她的目光,讥讽地道: “伯夫人搞错了吧?让你罚跪五天,是向神灵赔罪,而不是治疗裴家嫡长子的条件!” “你若没有诚意向神灵赔罪,何须多言,直接离开便是!” 张氏被堵得面红耳赤,心中恨不得把眼前的道姑与那所谓的观主千刀凌迟。 好一会儿,她才在李嬷嬷催促的目光中恨声道: “好!为了瑾哥儿,哪怕是牺牲伯府颜面又如何,我跪就是!” “那就去吧。” 慧云亲自领着张氏等人走到道观门外,指着道观门口正中间的位置,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道: “就跪在这里吧,好歹有屋檐遮蔽。” “不然伯夫人身娇肉贵被日晒雨淋,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说什么中暑受寒跪不下去,岂非显得在神灵面前弄虚作假!” 张氏心中恨得滴血。 这道姑真是存心要将她的尊严碾碎成泥! 让她跪在大门正中间,谁要进道观都无法忽视跪在这里的她,甚至那些人还得从她身边绕一下才能进门。 这贱人甚至还拿话堵死了她原本想在烈日下随便跪一跪,便装作中暑晕倒的后路。 然而事已至此,她没有任何退路。 只能怀着满心的屈辱,在两个守门的坤道好奇的目光中,屈膝跪了下去。 更可恶的是,最近天气晴爽,周遭村镇还有些普通百姓来慈航观上香。 见道观门口跪着个如花似玉的贵妇人,个个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有些还直接向守门的坤道打听: “道长,这怎么道观门口还跪着个人呢!” 守门的坤道骄傲地回答: “此人先前亵渎神灵,如今这是给神灵请罪求原谅来了!” 百姓们越发好奇: “这是哪家府上的贵妇人?做了什么事亵渎神灵?” 张氏被人如此探究议论,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若被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只会丢人丢得更大。 好在青柳很懂女主人的心思,立刻带着几个男仆驱赶呵斥这些百姓: “走开!” 还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我家夫人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被驱赶的香客虽说被迫退开了几步,心中却是十分不快,大声道: “看他们家这奴仆恶形恶状就知道,这家人平日里坏事做尽,如今恐怕是遭了报应才来请罪的!” “活该!神灵可千万别原谅她!” “对,跪死都别原谅她!” 张氏只觉得越发耻辱,整个人气得摇摇欲坠,心中充满了对慈航观的仇恨。 石板地面太硬,张氏又毫无罚跪的准备,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感觉膝盖越来越痛。 两个时辰过去更是痛得钻心。 再加上下午的太阳很烈,午后斜晒到了道观屋檐底下,直把她照得汗流浃背。 可谓身心双重折磨。 张氏的身体本就不算好,又几个时辰不曾进水进食,很快便感觉眩晕袭来。 张氏咬着牙,又坚持了许久,这才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夫人!” 青柳等丫鬟立刻紧张地扑上去,把她抬到车上,着急忙慌地喂水。 张氏喝下一些水便恢复了意识,可她傻了才会此时醒来,那样不继续跪根本说不过去。 而且,她就是要“昏迷”着回伯府,才能显出她为了救裴瑾吃了多少苦头,如此才能让今日之辱收益最大化。 见她没能苏醒,下人们不敢耽误,赶紧驾车送张氏回靖南伯府请大夫。 就连李嬷嬷,虽然觉得她可能是装的,此时也不敢置喙。 慧云听外头的坤道汇报此事后,也立刻去禀报给了陈青竹。 “观主,那靖南伯夫人真是太会装模作样,这才跪几个时辰,就跪晕了,如今已被人送回城里,之后恐怕不会再来了!” 她以前也见过不少后宅手段,完全可以想象张氏回去后会如何装病弱博同情。 只怕很快就会让靖南伯满心怜惜,再不让她来跪了。 到时候,想要再名正言顺地折腾这位伯夫人,可就不容易了。 慧云满心不甘,陈青竹这正主却是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心情怡然自得地喝茶。 “观主!”慧云急得跺脚。 陈青竹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也不再卖关子逗她,笃定地道: “放心吧,只要张经宏与裴骁还想给裴瑾治病,就一定会把她送回来的。” 第125章 靖南伯也一起罚跪吧。 慧云半信半疑地点头。 倒不是她不相信观主,而是那位伯夫人毕竟在宫里有个宠妃妹妹呢。 张经宏与裴骁真的会为了给裴瑾治病,不惜让她把腿跪坏吗? 然而,陈青竹接下来跟她说的几句话,更是让向来稳重的她惊得瞪圆了眼睛。 “真的会吗观主?” 陈青竹无比肯定地道: “肯定会的。你明日等着看便知道了。” 事实正如陈青竹所料。 哪怕张氏昏迷着回到伯府,确实让裴骁稍微担心了一阵子。 但他的态度随着张经宏到来,就立刻发生了改变。 张经宏自然是因为听李嬷嬷禀报了在道观里发生的事,才会特意大晚上来一趟。 他不仅来了,还带了乡试监考队伍里那一位随行太医,满脸写着对张氏的关切。 “四妹妹身体怎么样了?” 张氏在张家一众堂姐妹里行四。 “这是太医院的刘太医,医术高明,快叫他给你看看!” 张氏吓得险些从床上蹦起来。 她刚让府里的钱大夫看过。 钱大夫收了她的钱,又得知这位伯夫人背后还有一位怀着未来太子的宠妃妹妹,自然是全力帮她说话,将她的病情说得不静养几日都不行。 这位刘太医若来看,说辞肯定会与钱大夫不一样。到时候在裴骁面前不好解释。 更何况,张氏还担心自己恢复了生育一事,会被张家嫡支发现,哪里敢让刘太医把脉。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也只能把自己的病情说得轻些才能逃过一劫。 “大哥,这不合规矩!我就是中暑,回来休息一阵子已经好多了!” 她立刻努力做出一副十分精神的样子。 张经宏见她不想给刘太医把脉,也并不勉强。 毕竟他的目的也并不是给张氏看病,只是做个样子。 “你没事为兄便放心了。四妹妹这次为了瑾哥儿的病,牺牲太多,瑾哥儿将来若不把四妹妹当亲生母亲孝顺,我这做舅舅的都要揍他!” 张氏闻言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今日虽说受辱又受罪,却得到了张家这一代掌权者真心实意的感激,也不算太亏了。 她连忙笑着道: “大哥说这话便见外了,我将瑾哥儿视若亲子,自然是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 张经宏一脸不赞同的样子,义正辞严地道: “四妹妹一片慈母之心令人钦佩!只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张氏还以为他被自己感动,开始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正有些得意自己如此轻易便收服了张经宏。 却没想到,张经宏紧接着便道: “四妹妹明日再去跪时,定要做好万全准备,不然,跪完五天对身子的损伤就太大了!” 说着,便给出了诸如带个厚垫子可以减轻对膝盖的损伤,带上水和防中暑的药可以不那么容易中暑。 夜里风大要带好防寒的衣物免得着凉。 带上人参含在嘴里可以增加体力,带上大夫和药材以便跪完了五天就第一时间进行治疗等一系列全方位的建议。 张氏的脸色顿时就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难看。 此刻她只觉得刚才被张经宏一番话,夸得满心得意的自己像个十足的蠢货。 张经宏这个老狐狸,连夸带捧为的就是让她下不来台,不得不去跪完五天,让慈航观出气。 至于她跪完五天,身体会受到什么损伤,他根本不在意! 他根本没有将她这个伯府的当家主母放在眼里,依旧如以前一样,随意设计摆布让她去做牺牲品! 说完一系列建议,张经宏还严肃地对张氏身边的大丫鬟青柳道: “可记下了?明日若是准备得不周全,让你们夫人出了事,本官可唯你是问!” “是!” 青柳连忙惶恐地回答。 张氏心里恨不得撕烂张经宏那张嘴,可面上却不得不毅然决然地道: “大哥不必为我担忧。只要慈航观肯为瑾哥儿治病,我就算跪死跪残也值得!” 她特意加重了跪死跪残几个字。 “只是,若我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们千万别让宫里的淑妃娘娘知晓,她如今还怀着皇嗣,只怕受不了打击。” 张经宏听到这话顿时微眯了眼睛。 听过李嬷嬷的禀报,他如何不知张氏根本没那么诚心去慈航观请罪。 可那又怎么样,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她不想去也得去。 以为拿淑妃来威胁他就能逃脱这份责任,那可真是小看了他张经宏。 他仿佛没听出言外之意般,笑着应承道: “四妹妹说的是,此事确实不宜让淑妃娘娘知道。不过,倒也不必担忧会走漏消息,刘公公等人已经率先回宫去了,以四妹妹的治家手段,只要你不想把这事告诉淑妃娘娘,肯定是有办法让所有知情者守口如瓶的!” 言下之意,若到时候被淑妃知道,那就是张氏自己有意泄露。 “更何况,你要是能诚心求得那观主原谅,等以后她心情好了,说不定连你的腿也一起治好了呢!” 张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恨得咬牙,手心都要掐烂了才勉强维持住表情。 张经宏瞥了一眼旁边的裴骁,见其神色间还有些犹豫,便道: “时候不早了,四妹妹早些歇息。劳烦妹夫送一送为兄!” 他都这么说了,裴骁自然得起身相送。 走出张氏的院子,张经宏这才开口道: “我看那慈航观处处强调诚意,看来只要伯府诚意足够,未必不肯为瑾哥儿治疗。妹夫,瑾哥儿的身体康健可事关侯府勋爵传承,你千万得上心才是!” 他只提了裴瑾对裴家爵位传承的重要性,只字不提张家对裴瑾的重视,仿佛一切都只是在为裴骁着想。 “那是当然!” 裴骁应承道。 张经宏又意味深长地道: “世间没什么两难全的事。只要四妹妹还是你的夫人,心中有你,淑妃娘娘就不可能真的跟伯府置气。” “更何况,就算四妹妹有所损伤,以慈航观观主的本事也能治好。只要四妹妹性命无碍,一切便不至于无法挽回。” 裴骁沉吟半晌,也不知是不是最后的挣扎,道: “此事到底有损靖南伯府颜面。” 张经宏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妹夫啊,陛下的性子你也清楚,此时靖南伯府示弱,丢脸未必是坏事。” 裴骁在瑶光院外头站了许久,这才回到了张氏房中,一脸愧疚地握着张氏的手: “夫人,让你为瑾哥儿如此牺牲,是为夫对不住你。” 张氏的心很凉,她知道裴骁已经做出了决定。 哪怕心中有怨,碍于自己往日的形象,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相公你别多想,妾身先前只是不喜大哥咄咄逼人,并非真的不愿意为瑾哥儿跪求慈航观。” 既然两人都决定了要牺牲她,那她不管是挣扎还是反对都没有任何作用。倒不如索性把事情办得漂亮些。 如此,也能让相公对她更加愧疚怜惜。 她深情款款地望着裴骁: “而且,我也不单是为了瑾哥儿。我知道爵位承袭一事始终是相公的心头大患,能牺牲自己换得裴家爵位不降等承袭,我觉得很值!” 裴骁露出感动又愧疚的神色: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柔情蜜意一番,裴骁又表示自己明日会亲自护送张氏去慈航观。 张氏跪在慈航观外的时间里,他都会在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与她共同面对。 裴骁向来冷情,此话倒真是把张氏感动得又回心转意了几分。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准备妥当,便从靖南伯府轻装从简,低调地驾车来到了慈航观外。 有裴骁在,张氏可谓唱作俱佳,丝毫没有昨日面沉如水横眉怒眼的样子,一派温婉诚心地对慈航观守门的坤道表示: “靖南伯夫人张氏,为给爱子裴瑾求医,今日继续请罪来了!还望告知贵观主,妾身定会跪满五日,祈求观主与神灵原谅!” 说着,就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已经放好的软垫上。 守门的坤道去向慧云禀报。 慧云走到了道观门口,便见靖南伯夫人直直地跪在软垫上。 她身边则站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美又气质冷冽的青年男子。 “这位是?” 裴骁虽然深恨这慈航观,如今却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暂时低头。 闻言勉强拱了拱手,冷淡地道: “靖南伯裴骁,特陪内子一起前来致歉。” 慧云心中暗惊。 还真叫观主说准了,不仅靖南伯夫人今早继续来跪求道歉,连这靖南伯也真的跟着他夫人一起来了! 观主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那么…… 慧云努力端住脸上的神情,做出世外高人高深莫测的样子来: “靖南伯倒是对夫人情深义重!” “观主有令,若是靖南伯也有知错的歉意,便跟夫人一起跪。” “什么?!” 张氏震惊极了。 裴骁更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又惊又怒: “妖道放肆!” 裴骁久经沙场,目光中几乎能让人感受到实质般的杀意,让慧云捏紧了大袖中的双拳,才稳住心绪,没有后退半步。 她毫不畏惧地继续传达着陈青竹的命令: “观主说了,妻不教夫之过,若靖南伯愿意与夫人一起跪,可将伯夫人下跪赎罪的时间缩短一半。” 第126章 废掉裴骁,才是观主真正的目的。 张氏望向裴骁的目光里,下意识便带上了浓烈的希冀。 五天跪下来,哪怕有垫子,她的腿也必废无疑。 到时候,若不能让慈航观观主为她治疗,她就会成为一辈子的残废。 可若把时间缩短为两天半,她就算让普通大夫治疗,也是有希望能恢复正常的。 这一刻,饶是裴骁历经沙场,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男儿膝下有黄金。 男人的脸面大过天,他岂能在一个乡野道观外头罚跪! 传出去,他只怕会被人耻笑一辈子。 可若不跪…… 昨日说与张氏共同面对的话言犹在耳,且跪了就能让张氏少跪两天半,能实质性地降低这次罚跪对她身体的伤害。 哪怕他向来不把女人当回事,也很清楚,这次他若拒绝,必定会真正寒了张氏的心。 张经宏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此时靖南伯府示弱丢脸未必是坏事” 而且,他跟着一起跪,也算与张氏共患难,张氏若有个好歹,宫中的淑妃娘娘,就算有怨气,也怪不到他头上。 如此衡量一番,哪怕极其屈辱,他竟也不得不跪! “好,为了夫人,为了瑾哥儿,我跪!” 他大义凛然地大声道,咬牙切齿地一撩袍角,跪在了张氏身边。 张氏顿时感动不已。 先前的芥蒂全然消失。 裴骁见状,心中稍感安慰。 然而,两天半可还长着呢,可不是两人有情饮水饱就能随意度过的。 首先,张氏尚且提前准备了软垫,裴骁可没有。 哪怕他的体质比张氏强很多,到底也是皮肉骨头做的膝盖,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就已经感觉到了疼痛。 更叫难以忍受的是,没过多久,身后竟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仿佛来了不少人。 裴骁回头一看,竟是好几十个身着布衣的村民,全都是一脸兴致盎然,看稀奇般地看着他们夫妇。 “嘿嘿,我就说今儿个没白来吧!你们看,那个伯夫人真的又来罚跪赎罪了!” 其中一个满口黄牙的中年男人得意洋洋地道。 “果然没白来!要不是你这消息,我们哪能看到身份这么高贵的官家夫人啊!而且还是官家夫人罚跪,五百年也见不着一回的稀奇!” “这辈子算是值了!” 很显然,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昨日那些来烧香的住在附近的百姓。 如今已经不是农忙季节,村子里也难得有个新鲜事,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他们今日便呼朋唤友,一起来慈航观外看热闹来了。 有人注意到旁边的裴骁。 “咦,怎么今天还多了个男的一起跪着?” 虽然裴骁的脸色很臭,目光很冷,气质真的很有威慑力。 但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们人多势众啊,众人嘻嘻哈哈之下根本不怕他。 经人一提醒,所有人又全部把目光聚焦在了裴骁身上。 守门的坤道闻言,好心的解答道: “这是那位夫人的丈夫,陪着妻子一起来受罚的。” 众人顿时开始起哄: “哟呵,还是个情种呢!” “啧啧啧,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下跪,丢人呐!” “欸,等等,那位夫人是伯夫人,那他丈夫不就是伯爷!天哪,好像是大官呢!” 有人嬉皮笑脸地绕过裴骁夫妇二人进入慈航观正门,站在二人跟前,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站在这里是不是等于叫伯爷跪了我!以后说出去能吹一辈子的牛了!” “我也来!我也要叫伯爷跪我!”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好几个人跑到裴骁面前耀武扬威。 被一群贱民如此嘲笑戏耍,让裴骁简直恨不得站起来拔刀杀人。 可他到底理智尚存。 靖南伯府如今认真追究起来,尚在圈禁中根本没有脱罪。 淑妃娘娘好不容易才叫陛下原谅伯府,若他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怒杀死或者砍伤百姓,他和靖南伯府便算是真的完了。 想到这一层,又想到那坤道刚才所说的话,裴骁头一次觉得背后发寒。 那慈航观观主竟是早就知道他会来,甚至设计好让他不得不跟着张氏一起罚跪。 然后,如今又来了这些看热闹的百姓故意激怒他。 那么,是不是便说明,这一切都是那慈航观观主的设计? 她正是在等着他暴怒伤人,然后再让袁御史一纸题本将他告到御前,好让靖南伯府彻底无法翻身? 这样的猜测,叫裴骁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连张氏愤怒地要叫下人驱赶这些百姓,他也让他们注意动作,不要伤到这些百姓。 见他如此能忍,那些百姓虽然不能再靠近二人,言语上的奚落嘲笑却是越发过分。 “呀,刚才还凶恶得跟要吃人一样,如今怎么还主动不让下人伤我们呢?刚才瞪人的胆子上哪去了?” “你们不知道吧,这位可是靖南伯!刚犯了错,被陛下从靖南侯贬成靖南伯的,他要敢伤了我们,怕是连靖南伯都当不成了!”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嗨呀,看来官当得越大越没种啊!” 众人对裴骁指指点点嘲笑不断。 裴骁只觉得生平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气得脸色都要发紫了! 可他终究是个理智占据上风的人。 哪怕被如此羞辱,也依旧岿然不动地跪在那里。 毕竟跪都跪了,辱也受了,若此时受不住离开,便等于前头所遭受的一切耻辱,都成了无用功。 他不断地深深吸气,让自己的头脑不被怒气与耻辱冲昏。 最终,他找到了自觉对自己有利的说辞: “各位父老乡亲,且安静下来听我一言!” “我的确是靖南伯裴骁,今日之所以跪在慈航观外,主要是与妻子一起来向慈航观请罪的!” “几月前,我妻御下不严,导致仆从在慈航观纵火,不仅烧毁了慈航观的禅房,还亵渎了神灵。尽管先前我已经遣大管家赔偿慈航观五千两现银,如今依旧深觉愧疚难当,所以亲自带妻子前来向神灵请罪!” “观主有言,若我愿与妻同跪则减免我妻一半罚跪时间,只让她跪两天半,所以我裴某人也跪在了这里!” 这番话下来,众多看热闹的百姓对裴骁的看法大为改观。 纷纷觉得他能不计前嫌向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解释,算是平易近人。 家里仆人做错了事,却一再向慈航观赔罪,实在是很明事理。 陪妻子受罚,更是有情有义。 无人再嘲笑裴骁。 甚至还有人为裴骁鼓掌,大声道,要给伯爷大人做鉴证,在旁边坐着,陪他跪满两天半。 裴骁见形势扭转,心中大为振奋,豪气冲天地道: “好!既然众位父老乡亲来了,便请大家共同为我们夫妇二人道歉的诚意做个见证,我与妻子定会跪满两天半,争取观主宽宥!” 到时候,民意裹挟,慈航观还能说不原谅他们夫妇吗? 他再态度好些,趁势拿出大量供品请求慈航观观主为瑾哥儿治病,那观主恐怕也不好拒绝。 见百姓们再次热烈鼓掌,裴骁信心满满如此想着。 慧云在观内亲眼见到外头形势变化,不由暗自可惜。 先前对慈航观而言,大好的形势,竟被这裴骁三言两语就扭转了。 如今都无人再嘲笑裴骁,这罚跪的羞辱效果实在大打折扣。 她向陈青竹汇报了外头的动向,然后满怀期待地问道: “观主,我们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此时她哪里还不明白,先前的一切都是观主所安排的。 那按照观主走一步算三步的作风,说不定还有后手。 然而,向来智珠在握的观主却毫不犹豫地摇头。 慧云不解。 陈青竹也不卖关子逗她了,把玩着流珠漫不经心问道: “靖南伯是以什么发家的?” 慧云迟疑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 “军功?” “没错。”陈青竹眼含鼓励循循善诱,“那若一个靠军功起家的武将,膝盖废了会怎样?” 慧云顿时恍然大悟,脸上重新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武将的膝盖废了,那便再也不能骑马领兵,更无法立功翻身了! 若裴骁跪到中途,发觉膝盖不妥,肯定会什么面子里子都不顾,直接离开以保住自己的膝盖和前途。 可如今,他被巨大的愤怒与羞辱冲昏了头脑,为了挽回颜面与名声说了之前那一番话。 再被百姓的夸赞一激,亲口说出要跪满两天半,还请大家做见证的话,那便是不跪满两天半,就绝对不可能起身了! 甚至他都不可能再垫上垫子。 那么硬的石板,两天跪下来,他的一双膝盖废定了!以后再也无法骑马领兵! 所以观主这一番安排,一开始的目标便是为了彻底毁掉靖南伯的前途。 如此,他们一家就算名声好了又如何,回了京又如何,只要靖南伯废了,就再无掌握实权的可能性! 第127章 本观主便破例为你指一条明路。 两天的时间在平日里说起来很快。 但对如今的裴骁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膝盖跪得越来越痛,每一刻都是煎熬。 可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也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表达对他的赞美钦佩。 他便不仅不能起来,还得跪得笔直。 一旁的张氏也已经跪得很难受,但看到一旁的裴骁跪在石板上,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道: “相公,要不叫人给你拿个垫子来吧,这样硬的石板,跪久了膝盖受不住啊!” 裴骁有些心动,可想到那些百姓说他是铁骨铮铮真汉子的钦佩之言,还是拒绝了。 这是一个挽回靖南伯府名声的好机会,他绝不能为了自己轻松,错失这一良机。 “没事,不用担心我。你身体弱,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紧。” 此时他也不忘温言细语安抚张氏。 快入夜时,围观的百姓们陆续离开,说是明天再来陪伴他们,不管是张氏还是裴骁都松了口气。 虽说慈航观这边还是留了两个坤道值夜监督他们,但到底不是面对那些百姓,夫妇二人可以松懈些,把跪地的重心转移到臀部,变成跪坐的姿势。 半夜甚至还能两个人靠在一起稍微打个盹。 见慈航观的坤道没有说什么,在张氏的坚持下,甚至还给裴骁膝盖下也垫了个软垫。 裴骁终于感觉轻松了些。 然而,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没多久,裴骁便敏锐地听到远处传来喧哗的人声。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叫人拿走了膝盖下的垫子。 没过多久,随着那些人过来打招呼,他便发现,果然是昨天那些百姓回来了。 不仅是他们,还来了更多的人。 甚至有人还拿了过夜的装备,说是接下来两个晚上,都要在这里全程陪着他们夫妇。 裴骁夫妇几乎要眼前一黑。 可是那些百姓的目光是那么真挚,看着他们的眼神是那么钦佩,根本不容他们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接下来两天,两人便只能在上百双眼睛的陪伴(监督)下,一点也无法偷懒。 膝盖从痛得钻心到麻木,人的精神也越来越萎靡,最后一天的时候张氏几乎快立不住,全靠含着参片勉力支撑。 裴骁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整个人摇摇欲坠,全靠对靖南伯府名誉的在意撑着一口气。 第三天下午太阳落山前,终于到了说好的两天半时间。 慧云走出道观,高声宣布: “两天半时间已到,两位请起!” 来看热闹的周遭百姓,纷纷欢呼鼓掌。 靖南伯府的下人赶紧来将两人扶起来。 起身的一瞬间,两人都觉得整条腿像是从膝盖处被斩断一样,针刺般的麻木伴随着剧痛。 张氏直接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裴骁却是体力与毅力都十分惊人,即使两条腿麻木剧痛到根本不能挪动分毫,也没有忘记正事。 他要裹挟民意,让慈航观在此时答应为裴瑾治疗。 “这位道长,我们夫妇已经按照贵观主要求,跪满两天半,向神灵和慈航观赔罪,那我们先前所求为我儿治疗一事……?” 早就被安排好的靖南伯府下人,混在围观的人群中,大声喊道: “靖南伯都如此有诚意了,就答应他吧!” 百姓们往往随波逐流,此时对坚持跪满了两天半且平易近人的靖南伯很有好感,也跟着喊道: “答应他吧!” “答应他吧!” 慧云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观主原本说过,靖南伯夫妇跪满两天半,只是为从前在慈航观纵火冒犯神灵一事赎罪,请我们观主出手治病又得另算。” 人群中靖南伯府的仆从高声道: “靖南伯跪满两天半定然也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其情可悯,贵观可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可不能如此铁石心肠!” 其余人跟着附和道: “对啊对啊,观主可怜可怜孩子和做父母的吧!” 一时间,大家都在帮靖南伯府求情。 裴骁眼见事情按照自己安排的方向发展,心下满意,只觉得受损严重的两条腿都没那么难受了。 慧云像是被舆论所迫,勉强道: “既如此,我便再去请示观主。” 正在此时,众人只听一道声音从观中传出。 “靖南伯所求,本座皆已知悉。” 明明不是很大声,却连阶梯之下的百姓们与靖南伯府的仆从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声音清晰地灌注进每个人耳朵里,像是近在耳边,却又缥缈高远,显得有些雌雄莫辨,犹如天门大开传来的仙宫奏乐,让人不自觉就满心肃穆。 喧闹的人群全部安静下来。 “是观主的声音!”慧云高声告知众人。 裴骁闻言,连忙朝观内看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任何人影。 可刚才那道声音,却是近得如同在耳边一般。 心下也不由被震慑,这慈航观观主的手段果然神异无比。 一时间,他甚至暂时忘却了仇恨,只觉得想直接与这观主对话实在不易,一心想要达成目的,连忙大声道: “裴某诚心相求,还望观主怜悯裴某的一片爱子之心!” 话落,便听那声音继续道: “你能抛下身份为爱子跪求三天两夜,诚心可嘉。那本座便破例与你指一条明路。” 裴骁忙对着看不见人影的观内拱手一礼: “还请观主赐教!” 他也是能屈能伸的,哪怕心中再恨,还没达成目的时,从不吝啬谦恭有礼的姿态。 而且,这观主是因为他亲自下跪相求才破例,也叫他下意识觉得在这位观主心里,他的身份是极有分量的。 这种高看,一定程度上也稍微冲减了他对慈航观的仇恨。 那声音便道: “令公子有此一难乃是命中注定之劫,残躯反能保命。若想两全其美,则需一名与之血脉相近之女,拜入慈航观出家,为其潜心祈福十二年,方可彻底渡过此劫。” 这话说得实在模棱两可,叫裴骁心中难以自控地生出不少忐忑。 因为她的意思既可以解读为,让伯府送一名与瑾哥儿血脉相连之女为其祈福十二年才给瑾哥儿治疗。 也可以解读为,只要把人送来,就可以为瑾哥儿治疗,修行则能保瑾哥儿往后无虞。 第128章 被送来的肯定是蓉娘! 他自然希望是后者。 沉思片刻后,裴骁故作不明地问道: “观主的意思是,只要裴某送一名与我儿血脉相近之女来慈航观修行,观主便愿意立刻为犬子治疗吧?那血脉相连之女,可有什么具体要求?” 那个声音没有再回答。 慧云走上前来,道: “观主此言也算是泄露天机了,不可能与你说得太明白,一切需要你自己去悟。” 裴骁想了想,又试探着道: “那明日我便将犬子与修行祈福之女送来,请观主为我儿治疗?” 慧云依旧不置可否地:“您试试便知。” 裴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强撑着身体,又询问了些其他信众求观主出手的规矩,这才告辞离去。 被抬下阶梯时,他还不忘做戏做全套谢过那些仗义相助的百姓,说明日会带他儿子来慈航观求医,若能成功治好儿子,到时伯府必将酬谢众人。 很明显,他还打着明日若不成,则继续让裹挟民意逼迫慈航观的主意。 百姓们闻言立刻送上祝福: “伯爷明日必将心想事成!” 见伯府的车马离开,众人也都兴致勃勃,三五成群地回家去了。 这两日他们不仅亲自见证了大官老爷在慈航观外罚跪三天两夜,还听到了慈航观观主的声音。 那缥缈高远,又无比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就宛如他们想象中的神仙一样。 这等见闻,说出去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至于一开始煽动他们来看这场热闹,并且带头羞辱裴骁那些人,早就功成身退,在这几日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只有这些百姓,还惦记着明日的酬谢,打算明天继续来看热闹。 见所有人全部离去,慧云这才叫人关闭道观大门,自己也亲自去东苑给陈青竹禀报情况。 别看她方才表现得十分淡然,如今也是满肚子疑问呢。 她能明白观主为何不乘机提出要一份“陈姨娘”的放妾书,彻底斩断与靖南伯府的关联。 毕竟贪多不烂。 若指向性太明确,叫靖南伯府察觉观主与“陈姨娘”可能关系匪浅或者本就是一个人,以这等权贵的贪婪,只怕观主的女儿立刻就将成为无限次要挟观主的人质。 但除此之外,她其他方面的疑问也不少。 陈青竹正一边用饭一边听她汇报外头的具体情况,见她满脸困惑却又强忍着不问的样子,不由停下筷子,宠溺地笑着道: “想问就问。本观主今日心情好,定会知无不言为你解惑!” 听着观主纵容的语气,慧云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甜意,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开心的笑容: “那我就问啦,观主难道已经笃定明日送来的定是您想要的人?” 陈青竹道: “十之八九。” 她早已经听张六汇报,靖南伯府的三小姐前些时日正闹着要去山上与生母一起修行。 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会被送来的人八成便是蓉娘了。 “若不是,再想办法叫他们换便是。我不是让你跟靖南伯说了试试么。” 慧云这才明白。 那个试字,还有如此妙用。 “那……若真的把人送来,观主便要保那靖南伯之子一生无虞?这会不会太便宜靖南伯府了?” 陈青竹闻言不由失笑。 她是修士,又不是真的神灵,哪有这个本事。 “当然不。他送了人,我们收了,也不意味着他就送对了。真正送走便能保裴瑾无虞的,是靖南伯夫人,你觉得她会被送来?” 这话中的意味可就十分丰富了。 慧云顿时心满意足,笑眯眯道: “原来如此,多谢观主解惑!属下这就去给咱们小姐准备屋子去!” 陈青竹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见她想得如此周到,也不由眼中流露出笑意来。 她脱离凡间生活八十余年,思维与生活方式和凡人相差太大,虽说关爱女儿的心没有变,却已经不太会照顾孩子了,有慧云在,倒是能更好地引领蓉娘成长。 * 裴骁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终于回到靖南伯府。 张经宏估算着时间,已经在正厅等着。 听说他们回来,立刻跟着靖南伯府的下人们一道去迎接。 见裴骁被人抬着下了马车,心中大吃一惊。 虽说知道两人跪了两天多必定会有所损伤,却没想到就连裴骁也是走路都没法走。 而张氏,也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人十分虚弱的样子。 虽说心中急切,他还是先关心了夫妇二人的情况,得知两人路上在腿上敷上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这才问起了正事。 裴骁强忍着腿部不适,将慈航观的要求与他说了一遍。 张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除了她自己,竟是无人知道,那慈航观观主的话,意有所指。 而那个需要被送去祈福的,指的也是她。 那慈航观观主,到底是无所不知,还是陈青竹那贱人将伯府内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无法确定。 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张经宏和裴骁千万不要联想到她身上。 还好,那慈航观观主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只听张经宏沉吟片刻道: “无论如何,得先选个人去试试。与瑾哥儿血脉相近之女,想必指的便是他的几个姐妹。” 然后试探着道,“不知妹夫是否舍得府上千金去吃这个苦……” 裴骁没有犹豫。 他的几个女儿都是庶出,能以一个庶女换得嫡长子平安康泰,一生无虞,别说只是去清修十二年,就算是以命换命,他也舍得。 “伯府锦衣玉食养她们这么多年,该为伯府出力的时候,不管吃不吃得苦,都得去。” 说完便转头询问张氏,“夫人以为,选谁去合适?” 张氏心中紧张不已,面上却一派虚弱,语气温婉地道: “长女芸娘和次女芙娘的年纪,若是修行十二年,怕是会影响婚事。” “下头的四女莞娘和五女英娘又年纪太小,恐连自理都困难,更何况为瑾哥儿祈福。” “妾身思来想去,从年纪上来说,还是三女蓉娘最合适。”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她想的是,陈青竹到底在慈航观修行,若送去的是蓉娘,她不管是否在那观主面前说得上话,都会想办法把蓉娘留下来。 若伯府的事情是陈青竹告知的那观主,那么,送去蓉娘也是一个警告。 让陈青竹知道,她能随意主宰伯府的庶出子女前途。 蓉娘虽然被送了过去,她却还有个轩哥儿在手上。若陈青竹想让儿子平安,便应该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安分守己。 若不是陈青竹所说,那就证明那观主根本无意管世俗闲事,不管送去的是谁,应该都不至于拒绝和说破。 裴骁沉思片刻。 从年纪上来说,蓉娘确实是最合适的。 而且,其他几个女儿的生母都在府中,不管选中了谁,都难免来哭闹一番。 只有蓉娘,她没有生母来闹,甚至她自己前阵子还闹着要去找她姨娘。 从哪个方面来看,蓉娘都是最合适的。 “此事还是要知会轩哥儿一声。” 轩哥儿天赋出众,又聪明沉稳,若不论出身,确实是比瑾哥儿这个嫡长子更优秀的。 裴骁心中还是有几分看重这个庶长子。 于是,他对张经宏解释道,“舅兄,这轩哥儿是蓉娘的孪生兄长,两人自幼感情极好,如今兄妹分离,也叫人十分不忍。所以此事还得先得叫轩哥儿来商量商量。” 张经宏审视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这个妹夫是在为庶长子讨要好处,沉思片刻道: “倘或真能选中他妹子,便让他与瑾哥儿一起,跟着你三舅兄读书吧。” 一个庶子,能进入张家族学读书已经是抬举,能得张翰林亲自教导,那便是莫大的恩典。 这好处已经十分有诚意。 裴轩被叫来后,自然也对这个条件十分满意。 在古代进入学堂后,他便越发意识到了家世与师承的重要性。 如今他能跟着张翰林读书,那起点可就比一般读书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将来考上进士的概率也大大提高。 以他的家世,再加上进士出身,哪怕不能继承爵位,也一定有大好前途。 只是牺牲个总是爱给他找麻烦的妹妹,便能获得这般好处,他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说了一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话,便与众人谈妥了这一件事。 没有人跟蓉娘这个当事者商量,她只是最后被裴轩告知而已。 蓉娘听闻这个消息后,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却不是因为被抛弃牺牲而伤心,而是高兴。 因为裴轩告诉她,她要去修行的那个慈航观,前身正是姨娘所去的净慈庵。 只要被那个观主留下,她明天就可以见到姨娘,并且一直和姨娘在一起了! 第129章 这慈航观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蓉娘便被叫到了正堂,说是靖南伯和夫人召她去说话。 蓉娘对于靖南伯夫妇,向来是惧怕的。 身为庶女,她并没有从二人身上感受过多少慈爱,反而从小就明白,这二人是能主宰她与姨娘生死前程的人。 “拜见父亲母亲!” “起来,坐吧。” 蓉娘小心地在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并趁机用余光打量了下伯府的男女主人。 只见往日里娇美如花的嫡母今日十分憔悴,往日里颇有威仪的父亲,也是眼下深黑,脸色发沉。 两人的腿上全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就算她离得很远,也能闻到两人身上浓重的药膏气味。 昨日听二哥哥说,他们这是为了恳求那慈航观观主为大哥哥治病,跪了三天两夜,这才把腿跪成了这样。 蓉娘心中不由暗自咋舌,那慈航观观主可真威风。 竟是能让父亲和嫡母罚跪,还把腿给跪伤了。 虽说有些不孝,可她心中竟下意识觉得挺解气。 叫他们把姨娘送到乡野道观不闻不问,如今也算是有人能治一治他们了!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还是乖巧地关切了几句: “父亲母亲的伤势可好些了?腿还疼吗?” 这话一出,二人的脸色更黑了些。 无他,蓉娘这话算是问到了二人的痛处上。 昨日两人回到马车上便发现,他们的两条腿都完全跪肿了,不管是膝盖,大腿还是小腿都是一片紫红色的血瘀,看着十分可怖。 即使第一时间就敷了药膏,两人依旧被腿上传来的刺痛折磨了一晚上,如今也依旧还痛着。 听大夫说,这样的疼痛还要持续好些天。且要等疼痛与血瘀消散,才能知道具体损伤情况。 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往后行走。 如此评判,让人心情如何能好。 而且被人问起这伤势,便让两人想起众目睽睽之下罚跪的耻辱,脸上十分挂不住。 张氏勉强笑着开口道: “蓉娘,我与你父亲的伤势自有大夫操心,你不用担忧。昨日你二哥可与你说了去慈航观清修之事?” “回母亲,说了。”蓉娘恭敬地道。 裴骁面色严肃,带着几分警告道: “你既要去你姨娘身边,为父便成全你。今日你去了慈航观,定要乖巧懂事讨得那观主喜欢,万不可捣蛋顽皮,否则,要是坏了大事,为父绝不轻饶!” 蓉娘无波无澜地垂眸,只觉得有些讽刺,父亲大概完全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何曾有过顽皮的时候,不然也不至于对她说这种话。 不过,他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她有姨娘! “是,女儿记住了!” 张氏也温柔慈爱地叮嘱道: “去了慈航观,想办法先去找你姨娘,让她好生在那观主面前替你大哥哥美言几句,让那观主收下你。另外,替我转告她,不用担心轩哥儿,我和伯爷定不会委屈了他。” 裴骁让她今日留在府中养伤,不准再跟去慈航观,她几次恳求都没能得到应允,便也不好再强求。 思来想去,不管那观主是否答应为裴瑾治疗,都得先堵住她们的嘴,不让慈航观在裴骁裴瑾与张经宏面前透露出下毒一事与她相关。 她拿那慈航观观主没办法,但陈青竹在慈航观待了这么久,为了儿子的安危,肯定是会想办法的。 蓉娘不知道张氏的算计,心中却并不赞同去找姨娘说情。 她根本不知道姨娘在慈航观过得怎么样,若是贸然让姨娘说情,让姨娘被观主所厌弃,以后姨娘该怎么在慈航观立足? 但为防节外生枝,她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律恭顺地应诺下来。 没多久,靖南伯府前往慈航观的队伍便出发了。 蓉娘单独坐了一辆小马车,上头放着她并不算多的行李,还坐着一个一直照顾她的丫鬟。 若她被慈航观留下,这丫鬟便回伯府,只她一个人留在慈航观。 相比之下,裴瑾的马车则又宽大又舒适,上头有两个贴身照顾的丫鬟随时伺候,车周围还跟着好几个使唤的婆子小厮。 这队伍里,除了蓉娘和裴瑾两个小主子,还有裴骁和张经宏两个大人,加上随行的丫鬟婆子小厮与护卫,总共有二三十人。 一行人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慈航观外。 此时观外已经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抵达。 裴骁坐在轮椅上,与这些百姓致意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被人抬到了道观外,有礼地对守门的坤道一拱手: “道长烦请通报一声,靖南伯裴骁,携嫡长子与修行祈福之女前来求见观主。” 那坤道走进去禀报,没多久后又出来,传达道: “派个人先把供品和修行祈福之女送进去。” 听到这话,不管是裴骁还是张经宏都是心下一松。 赌对了! 这观主让送供品和修行之人,多半便要接下给裴瑾治疗一事。 裴骁行动不便,于是就由张经宏带着蓉娘与供品进入慈航观。 几人在守门坤道的引领下,进入了主殿。 那明显是管事者的慧云道长在主殿等着,见到几人,便姿态颇高地道: “你们不是虔诚信众,人和供品要先送与观主验看。” 张经宏连忙道: “一切按照贵观的规矩来!” 于是,慧云让人接过装供品的大箱子,领着蓉娘便去了东苑。 蓉娘看这慈航观的派头,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姨娘就在这里! 可这慈航观排场这么大,连父亲与张家舅舅都要恭恭敬敬,她该如何才能让那位高高在上的观主收下她! 紧张地跟着这位名叫慧云的管事道长,跨过一个月亮门,便见门后是一大片禅房。 一处禅房的屋檐下,立着一道身着白色道袍,头上戴着帷帽的高挑身影,飘逸如仙,神秘莫测。 那人对慧云道长点了点头,慧云道长便将她领进了一间布置华丽的禅房,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小姐且在这里等等,观主忙完了便会来见您。” 蓉娘见她态度温柔可亲,心下生出勇气,拉着她的衣袖祈求道: “姑姑!我乖巧听话,绝不调皮,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还能抄书,打络子,绣花给观里挣钱,您能不能帮我给观主说说情,求观主收下我!” 她按照路上反复斟酌过的说辞,一个字没提自家姨娘,只说自己能给慈航观带来的好处,满心希望慈航观能看在她不添麻烦且有用的份上留下她。 却没想到,慧云道长直接忍俊不禁地笑了: “小姐放心,观主肯定会收下您的!” “赶了一路是不是饿了?来,先吃点您喜欢的豌豆黄,喝些茶水垫一垫,等观主忙完了就来与您一起用午饭。” 蓉娘看着桌上洁白如雪的骨瓷盘子,上面摆着的正是她喜欢的豌豆黄,眼中不由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这慈航观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刚才在张家舅舅面前态度那么高傲的慧云道长居然对她这么温柔亲切,还说那位强大又威风的观主会来和她一起用午饭。 这……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第130章 治愈,揭露真相。 裴骁与裴瑾在外面紧张等待着。 过了大约一刻,便见张经宏满脸喜色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契书,道: “那位观主同意为瑾哥儿治疗,不过要让妹夫按照这个重新抄写两份契书,印章画押,并让村民们一起做个鉴证,以免日后有人借此寻衅,攀扯不清。” 裴骁接过契书一看,便见上头言语严谨地表达着如下条款: 靖南伯裴骁为求慈航观观主为其嫡长子裴瑾治病,奉上玉佛一尊,金与其他供品若干,并让三女裴蓉在慈航观侍奉十二年,任何缘由都不得接回裴蓉,索回供品。 裴骁看过之后,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不管是这些供品还是裴蓉这个庶女,对整个伯府来说都不算什么。 那么画押签下这样的契书,也不必担心有什么负面影响。 此契书是新写的,恐怕也是那慈航观见供品丰厚满意,又担心伯府往后拿这笔钱生事坑害慈航观,这才临时写了一份契书。 思及此,裴骁没怎么犹豫就立刻照做了。 在那些围观百姓们的见证下,他签下了三份契书,盖上了自己的私章,自己留下一份契书,其余两份都交给了慈航观。 “观主有令,只可裴公子一人入内。” 慧云道。 有这么多人做见证,倒也不怕慈航观对裴瑾不利,于是裴瑾被人抬着送进了慈航观后,就由慈航观的人接手了他的轮椅。 要过第一道门槛时,裴瑾主动道: “我起来,你们先扶着我过去,再把轮椅送过来。” 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对奇闻异志总是更容易深信不疑的。 再加上裴瑾太渴望恢复健康,自从在舅舅那里得知慈航观观主的神通本领后,他就一直做梦都想来治疗。 如今好不容易才让那观主同意,他可不想在被治好之前让那观主坏了印象,因此哪怕是对最普通的道姑,他也十分体贴有礼。 “不必。” 说话间,那推着他的坤道就直接连人带轮椅把他给提过了门槛,然后又动作轻巧地放在了地上,继续推着往前走。 裴瑾整个人都惊呆了,在这坤道第二次把他提过又一道门槛时,才忍不住惊叹道: “道长真是天生巨力,叫人佩服!” 他连人带轮椅可有一百七八十斤,这道姑竟能毫不费力就把他提过那么高的门槛,不是天生巨力是什么! 却没想到,那坤道笑着道: “公子说笑了,哪有什么天生巨力,这都是观主传授给我等弟子的神通。” 裴瑾因为即将得到治疗,心情大好,好奇心也旺盛,闻言不由追问: “这么说,还不止道长一人有这巨力?” “没错,观主一共传授了十三人,个个都有我这般力气。” 裴瑾心下顿时惊叹不已。 还未见面,就对那位神秘的观主生出了几分崇拜。 待见到头戴帷帽坐在上首的陈青竹,不仅完全没有引以为怪,还觉得她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态度恭敬极了。 “小生行动不便,无法起身施礼,还望观主见谅。” “无妨,你很快便能行动如常。” 上首传来观主宛若金玉相击的嗓音。 裴瑾听出其中意味,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晕与快要溢出的笑容: “多谢观主!” 话落,裴瑾便赶紧自己和轮椅一起升到了空中,平稳地移动,然后稳稳地落在了观主身前。 他激动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隔空御物! 这可是话本传说里神仙才会使的手段啊! 这观主能治百病,能随手与人神通,能隔空御物,分明就是真正的仙人啊! 正思绪沸腾,便听观主清冷的声音传来: “好了,我要开始为你治疗了,闭上眼睛,平心静气。” 明明并不严厉的语气,却叫人下意识就遵从。 裴瑾努力压抑着心中激动的情绪,闭上了眼睛平复呼吸。 然后他便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头顶灌注而下,精准地流向了自己的四肢,在曾经毫无知觉的双手与下肢处聚集。 他渐渐能感觉到暖意。 越来越多的暖意聚集,让他枯萎的四肢感觉越来越热,身体却无比舒适。 曾经所有的痛苦与躁郁全都得到了抚慰,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观主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好了,起来试试你的手脚。” 裴瑾下意识起身,然后惊喜地发现,自己能自主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他又走了几步,敏捷得和他生病之前一模一样! 握了握手指,操控自如,挥了挥拳头,强劲有力。 他眼中迸发出喜悦的亮光,脸上的表情欣喜若狂: “我好了!我好了!” 然后带着无尽的崇拜,看向那看不清楚面容的高挑神秘的身影,深深一揖: “多谢观主治好了我的怪病,您的再造之恩小生铭感五内!” 仅仅须臾,就能将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治好,还无痛无觉,这是何等神异的手段! 裴瑾此时已经完全被这位观主所折服,心中的感激也格外真挚。 没想到,听到他的话,始终波澜不惊的观主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淡淡的惊讶与疑惑: “怪病?莫非你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裴瑾心中的喜悦顿时凝结了片刻: “中毒?” 观主见他迷茫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遭此大难,竟对实情一无所知!如此,本座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救你一世。” 裴瑾并不愚笨,闻言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连忙跪下恳求: “还请观主指点迷津!” “罢了,你既诚心相求,本座便提点你一句。若想不再遭此横祸,便远离你的继母。” 裴瑾想起张氏平时对自己温柔慈爱,关切有加的样子,十分难以置信。 可眼前的观主,分明是在世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说的话又岂能有假。 再者,继母继子的关系本就对立敏感,他往日里在书院可没少听说那些有继母的嫡子被继母坑害的事。 张氏害他,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她又不能生育,不会有亲生子,未来养老只能指望我,为何要如此害我?” 那观主闻言,意味深长地道: “少年人说话可不要太武断。” 裴瑾还想再问,却被那观主一挥衣袖,直接送出了知客堂。 “好了,言尽于此,自去悟吧。” 第131章 我的娘亲是观主?! 送走裴瑾,陈青竹便不再费神思考靖南伯府之事。 反正她已经将真相告知裴瑾。 他并不是个太愚蠢莽撞的人,应该不至于一开始就把事情闹大,而是会告知张经宏,借由外家的力量证实后再发难。 当然,就算当即闹大,她也无所谓。 蓉娘已经被她接过来,裴骁还当众立下契书,谁也没办法再把蓉娘抢走。 他们靖南伯府就算闹翻天,也影响不到她。 这般想着,陈青竹揭下帷帽,走向为蓉娘准备的屋子。 只见小姑娘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圆桌旁,时不时焦急地望向门口,桌上的点心茶水根本没动过。 听到陈青竹的脚步声,她抬眸朝着这边望过来,怔了好一会儿,像是不敢确定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蓉娘,不认识我了吗?” 直到陈青竹走到她面前,朝她露出温柔的笑意。 小姑娘这才确定,面上满是惊喜,像个小炮弹一样猛然扑进陈青竹怀里: “姨娘!” 陈青竹伸手揽住她。 被魂牵梦萦的熟悉怀抱包围,所有的委屈,惶恐,不安通通冲上心头,蓉娘情不自禁地啜泣起来: “姨娘!真的是您!我终于见到您了!呜呜呜……” 听到怀中孩童传来的哽咽的声音,陈青竹的一颗心也像是被酸水浸泡着一般,她轻拍着蓉娘的背部安抚,声音低柔满是愧疚: “对不起,把你一个人丢在伯府那么久。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知道,蓉娘这大半年必定吃了不少苦。 她为了制造一个最有把握最安全的时机,让她等了这么久,实在是很对不起她。 蓉娘闻言,从怀里抬起头来,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水,目光却无比坚定: “姨娘不要道歉,又不是您想这样的。” 又关切地问道,“您过得好不好?这道观里有没有人欺负您?” 童言童语有些好笑,陈青竹却认真地回答: “我过得很好,道观里没有人敢欺负我。” 蓉娘问出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那我以后一直跟姨娘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有人反对了吧?” “当然。” 蓉娘顿时松了口气,小大人般道: “我可算是放心了!” 犹自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蓉娘伸出小手去摸陈青竹的脸: “您变了好多,差点认不出来了!娘亲现在真好看!” 陈青竹微怔: “娘亲?” 蓉娘重重点头: “对!伯府的人都要回京城去了,就算叫娘亲,也没有谁来惩罚我们了!那我当然要叫娘亲,您本来就是我娘亲!” 陈青竹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也跟着露出笑容: “好,蓉娘想叫什么都行!” 她修行多年,对于称呼倒是没什么执念。无论叫什么,也不会改变她是她女儿的事实。 不过,蓉娘想改口,她当然也不会反对。 “娘亲!娘亲!娘亲!娘亲!” 蓉娘像是要把以前的都补偿回来一样,连续叫个不停。 她叫一声,陈青竹便答应一声,看着蓉娘脸上露出幸福又满足的笑容,陈青竹只觉得前世今生八十余年的缺憾,终于在这一刻被填满。 有了那份契书,有她的强大实力为后盾,蓉娘再也不会像前世一样,小小年纪便被送给有怪癖的糟老头做妾,活生生被折磨死。 她会一直安全又幸福地生活在她身边。 意识到这点,心头竟是蓦然一轻。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了她几十年的枷锁一般,体内的灵气运转速度都突然变快了许多。 前世丰富的修炼经验告诉她,这应是突破了心魔。 在往后的大境界晋升上,便少了一重危险与阻碍。 正在此时,一阵咕咕的响声传进耳朵里。 陈青竹含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蓉娘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陈青竹怀里,扭了扭身子。 想起蓉娘今日早早就起床,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肚子自然是早就饿了,只是先前担心的事情太多,根本没心思用点心。 陈青竹一把将女儿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语气轻快: “走,娘亲带你去吃午饭!” 蓉娘身子突然腾空,吓了一跳,连忙抓住陈青竹的衣服: “娘亲!快放我下来,我好重的,会累到你!” 陈青竹如今已是炼气四层,这点重量对她来说哪里算得了什么。 她护着蓉娘的双腿,单手轻轻松松把人往上托了托,笑着道: “你看,一点都不重!” 蓉娘也感受到了自家娘亲轻松的姿态,惊奇地瞪大眼睛: “好像真的诶,娘亲力气好大!哇,好高哦!我比娘亲都高了!” 用陡然拔高的视野看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蓉娘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以前她看到父亲这样抱过洪姨娘生的小弟弟,心里十分羡慕。 如今她也有娘亲这样抱她了! 蓉娘一路咯咯笑着被陈青竹抱到她的禅房,此时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陈青竹将蓉娘放在椅子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用公筷给蓉娘夹了一块樱桃肉: “听说这是很多孩童都爱吃的,蓉娘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以往在靖南伯府,蓉娘这样的庶女能吃到的只有最家常的菜色,能保证每日有些荤腥就已经算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吃到那些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才能做出来的精致菜肴。 至于樱桃肉这种外头酒楼里的招牌菜,她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去品尝。 蓉娘看着那樱桃肉诱人的色泽,忍不住一口咬了半块,然后眼睛一亮,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又甜又软又糯,好好吃呀!” “这一桌都是你的,想吃什么都可以!”陈青竹宠溺地道。 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色,蓉娘难免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家娘亲能在道观里弄来这么大一桌子好菜。 随即就想起一件大事,有些紧张不安起来: “呀!娘亲,刚才的慧云姑姑说,观主要来和我一起用午饭,我们应该等着观主一起吃的!” 只可能是因为观主要一起用饭,她们才有这么大一桌好菜。 她刚才见到娘亲实在太高兴,竟把这么要紧的大事给忘了。 如今观主还没来,她就先吃了,岂不是第次一见面就给观主留下不好的印象! 刚说完,正巧便有一个坤道端着个托盘进来: “观主,这是厨房新做的酥山口味,您尝尝看是否喜欢?” 说着,便端上来一碗冒着寒气,上面还浇了些红色果酱与果干的点心放在两人面前,然后便悄无声息退下去了。 蓉娘惊讶地往屋里看了又看,也没发现还有第三个人。 “观主……观主在哪里?” 她不敢确定。 陈青竹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蓉娘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娘亲……是观主?” 那个让父亲和嫡母罚跪三天两夜,让当大官的张家大舅舅毕恭毕敬的,无比威风的观主,竟然是她娘亲?! 蓉娘只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此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第132章 张经宏也不禁生出了巴结讨好之心。 看她呆呆的,陈青竹没有说话,给她充足的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蓉娘才回过神来,问道: “娘亲是什么时候成为观主的?” 陈青竹没有隐瞒她: “腊月十七,被送到这里十二天后。” 蓉娘又陷入了沉思。 陈青竹再次道歉: “对不起,蓉娘,没有第一时间就接你过来,让你一个人在伯府担惊受怕那么久。” 蓉娘看向陈青竹,发现她满面歉意,立刻认真地道: “娘亲无需介怀,我相信娘亲这样做一定有娘亲的道理。”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娘亲那么早就成了观主,应该没吃太多苦,实在是太好了!” 说着她脸上便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陈青竹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蓉娘,是如此信任和体贴她。 见她眼中隐含泪光,蓉娘连忙转移话题,好奇地问道: “娘亲怎么会突然成为观主,还会治病呢?” 陈青竹心中有个由来已久的想法,却不知道是否能实现。 “先吃饭,等吃完我再慢慢跟你说。” “好!” 蓉娘便乖巧地开始扒饭吃菜。 今天这一桌菜,每一个菜都好好吃,而且还有娘亲在身边,以后都不必担心再被人欺负惩罚,蓉娘觉得幸福极了,胃口大开,直把自己吃得小肚子滚圆,心满意足地靠在陈青竹身上,撒娇道: “娘亲,我吃太饱不想动了。就这么靠着听您跟我讲好不好?” “好啊。” 陈青竹没有拒绝女儿的撒娇,拿起她的小手,道: “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娘亲先给你检查下身体。” 蓉娘听话地闭上眼睛。 只觉得一抹暖流从手上进入周身,四处流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胀鼓鼓的肚子上,没多一会儿,那种撑得很难受的感觉便消失了。 陈青竹收回手,压下心中淡淡的失落: “好受些了吗?” 身负灵根者万中无一,蓉娘没有才是常理。 重活一世,能改变女儿惨死的命运已经是幸运,不能再奢求更多。 她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 蓉娘笑眯眯地点头: “完全不难受了,难怪父亲和母亲要跪着求娘亲给大哥哥治病,娘亲好厉害!娘亲您快跟我讲讲,您是怎么做到的啊?是不是这跟成为观主也有关系?” 陈青竹道: “此事说来全因慈航真人垂青……” 然后便把她被慈航真人选作神使的说辞,以及当初如何从慈安等人手里夺权的过程讲了一遍。 并非她有意要骗自己的女儿,而是她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蓉娘的身体并没有灵根,不能修行。 那么,让她知道关于修真的事,反而是害了她。 不如让她与其他人一样,以为自己的娘亲只是偶然得授神力,如此,她方能保持平常心,也不会因为得知修真的秘密而带来额外的危险。 蓉娘自是不知道自家娘亲的考量,听完自家娘亲所讲的初来慈航观夺权的那番经历,面露沉思,然后一脸严肃地道: “我以后每天都要去给慈航真人烧香叩拜,请真人继续垂青保佑我娘亲!” 两人又聊了会儿,陈青竹见蓉娘面露困意,问道: “要去睡一会儿吗?” 蓉娘毕竟是个才八岁多的孩子,今日一大早就奔波赶路,又吃得很饱,自然是会犯困的。 她搂着陈青竹的脖子,任由她把自己抱起来: “娘亲陪着我吗?” 对于刚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儿,陈青竹自然也想多花点时间陪陪她的,闻言柔声道: “当然陪着你。” 蓉娘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陈青竹把她带回慧云帮忙准备的房间,放到铺好的床上,盖上薄被,自己则在床前席地坐下,开始日常的修炼。 能顺利夺回女儿,自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任何事情都不是懈怠修炼的理由。 她不会忘记身为修士对逍遥长生,无上力量的追求。 也不会忘记,能有今日的一切,到底仰仗的是什么。 如今她还远没有强大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 陈青竹治好裴瑾,把该说的话说了,便将人打发走找自己女儿去了,留意外头动向的事,自然是交给了慧云。 裴瑾被送出来后,慧云亲自将人送到了道观门口。 焦急等待着的裴骁与张经宏,见到已经行动自如的裴瑾,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形。 裴瑾的病症有多棘手,两人是有目共睹的。 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一点都没有改善。 可如今裴瑾从进去慈航观到出来,前后总共就一刻多一些的时间,竟然就可以自己走路了,而且还走得和正常人一样好! 这样的情形,让人觉得像是在做梦。 张经宏大步迎上前,拉着裴瑾的手,激动万分: “瑾哥儿,你真的好了吗?我看看你的手!” 裴瑾配合地掀开袖子,张经宏一看,原本已经皱巴萎缩得像是老人皮肤一般的手臂,变得饱满又紧实,充满弹性和力量。 “真的好了!妹夫你看,真的好了!” 张经宏大喜,忍不住拉着外甥给裴骁看。 裴骁看着康健如初的嫡长子,也是大喜过望。 他终于不必再担心因为裴瑾中毒一事与张家嫡支有隔阂,更不必再担心将来会被降等袭爵。 一切阴霾都雨过天晴了! 山下围观的百姓们,也对裴瑾的前后变化大为震惊。 刚才还坐着轮椅进去的人,这才多久时间,竟然好手好脚地自己走出来了。 即使他们不知道裴瑾得了什么病,即使他们出不起靖南伯府的大价钱,却也不妨碍他们对慈航观的神奇手段深感震撼。 “之前有人说,这慈航观观主是真神点化的神使,身负神通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是有神力啊!” “难怪王二狗那些地痞上次来骚扰慈航观后被打得缺胳膊断腿,提起慈航观就害怕,原来这里的神仙是真的有灵!” 众人心中顿时对慈航观充满了敬畏。 不仅是百姓,连张经宏这个饱读诗书的士大夫,面对外甥身上短时间内发生的神迹,听着百姓们的议论,也不由自主对慈航观生出了敬畏巴结之心。 所谓怨家宜解不宜结,这可是能救人性命的真神人异士,他低头讨好不丢人!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极品玉佩,张经宏转头对裴骁裴瑾道: “妹夫,瑾哥儿,你们且先等一等!我进去烧个香再走!” 第133章 竟对慈航观推崇起来。 张经宏能在官场上混得顺风顺水,除了家世背景过硬,其本身也是很善于钻营的人。 但凡下定决心要讨好什么人,那也是非常能屈能伸。 跟两人交待完,张经宏就走向慧云,客气地拱手道: “多谢贵观主不计前嫌治愈瑾哥儿!还请道长允许鄙人进去烧个香,聊表敬意。” 见他有心示好,态度也恭敬,慧云自然是不会拒绝。 侧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经宏进入道观,将所有神像都拜了一遍,又在主殿供奉了自己身上的极品玉佩聊表诚意。 然后对慧云道: “道长,贵观主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堪称医仙在世,令人佩服不已。等在下回了京城,定会为贵观主好生扬名,叫观主的名声天下皆知!” 他打得好主意。 自己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往后因为官职在身肯定也无法经常来参拜,想要后来居上,在慈航观的待遇超过这些南都的信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倒不如直接把慈航观拐到京城去。 有他张经宏背书,慈航观定能很快在京城扬名。 京城那才是真的达官显贵云集,可比在南都城获益多太多了。慈航观应该不至于不心动。 到时候,他们张家在京城的信众里,便会一跃成为第一人。 如此明显的献殷勤,慧云怎会感觉不到。 不过,京城权贵云集,扬名也意味着麻烦。观主目前是没这个意向的。 “多谢善信美意,但观主如今不想太多俗事打扰清修,慈航观一事,还请勿要轻传于外人。” 见张经宏面露诧异不解,慧云又添了一句: “更何况,对于真正有求于观主的人来说,知道观主名声的人也是越少越好,你说对么?” 张经宏的算盘顿时落空。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观主神仙手段在身,世俗名利唾手可得,反而不放在心上了。 她既已言明不愿意被打扰,他若阳奉阴违,只怕最后的效果适得其反。 他是想与慈航观交好,可不是想与之再结下仇怨的。 而且这位道长说得也有道理,慈航观如今求医的门槛就已经够高了,若在京城扬名,到时候各大权贵互相竞争之下,门槛只怕是会更高。 既如此,确实还是只他们张家知道更好。 待会也定要跟妹夫和外甥嘱咐一声才是。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冒昧了。” 说这话时,张经宏心中思绪快速飞转。 父亲张阁老年事日高,倘或哪一日病倒甚至病逝,他就必然要丁忧,到时候对整个张家便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别说是父亲,他自己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也有一病不起的。 张家是迫切需要慈航观观主这样能治百病的高人护佑啊。 不能通过扬名把慈航观拐到京城,那便只能另想办法了。 思索片刻,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为能达成目的,张经宏也是很能放下身段的: “不瞒道长,在下亦被观主所折服,有心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只是京城与南都天遥路远,在下又有职务在身,不便时常亲来参拜,不知能否大节庆派人代为烧香供奉?” 慧云闻言不由得挑眉。 乍一听,这张经宏的提议是很有诚心,可神佛面前,岂有派下人代为行事的? 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此时观主正与女儿团聚,不便去请示。而且,连这种事都要请示,反而堕了慈航观的威风。 稍一思索,慧云便自己拿定了主意: “烧香供奉自然是本人亲至最为心诚。善信既然山遥路远不便前来,便说明与慈航观的缘分还不够。天下灵验的道观佛寺多的是,您倒也不必非咱们慈航观不可。” 她语气虽然谦和,话中的姿态却很高。 张经宏:…… 什么灵验的道观寺庙多的是,他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就从未见过能有慈航观这般本事的道观好么! 就算香火再旺盛的道观佛寺,不管那些香客平日里烧香拜佛多虔诚,该病还是一样的病,病重了还是一样要死。 这道长分明是不接受派下人送供品,拿套话搪塞他呢。 一个知客坤道也有如此底气,可见这慈航观,确实不是一般的世俗财物与名利所能打动的。 心中下了评判,张经宏义正辞严地道: “道长说笑了,在下如今一心信奉慈航观,岂能再去别的地方烧香供奉。道长且等着,来日在下必定让家眷亲来供奉朝拜!” 慧云不置可否: “善信既然坚持,那就自便吧。” * 见张经宏出来,在外等候的裴瑾立刻迎上前来,满脸孺慕祈求地望着他: “舅舅,您跟我坐一辆车好不好?” 他因为那神仙观主的一席话乱了心神,等待张经宏期间倒是稍微冷静了些,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他虽说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一场大病却是成长了不少。 他逐渐能感觉到,究竟谁对他的疼爱之心才更真切深厚。 父亲子女众多,对他的关怀其实远不如外祖父母和舅舅们。 再加上宫中的姨母越发得宠,在他已经被治好的情况下,父亲未必肯为了他怀疑和惩治如今很受宠的继母。 他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一直无条件疼爱他的舅舅。 张经宏见外甥难得有些撒娇的意思,不由得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意: “舅舅有事跟你父亲说,待会儿就来车里找你。” 说着,便上了裴骁的那辆马车。 因为要赶着去陪裴瑾,他一上车就直入主题道: “妹夫,那慈航观观主确非常人,今日之事,你回去之后务必交代下人守口如瓶。否则,其名声传入京中,受到越来越多的权贵推崇,你我再要相求,只怕难上加难。” 裴骁听到这话,深邃的眼眸里顿时划过阴霾。 慈航观对他的陷害设计,带给他的羞辱,他毕生难忘。 这等大仇,绝不是治好了他的嫡长子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可如今看这大舅兄的言行做派,竟对这慈航观十分推崇了。 究其原因…… 这些文官,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又有几个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好啊。既然舅兄特意嘱咐,我自当照办。” 他平静地回答道。 这绝不是因为他怕了张经宏。 而是慈航观继续扬名,被越来越多的权贵所推崇,只会增加他将来报复的难度。 如今这般局面,倒是正好方便了他。 见其无意多言的样子,张经宏惦记着外甥,便很快换了马车。 第134章 张经宏的怀疑,蓉娘的顾虑。 一上车,便见裴瑾心事重重地盯着马车侧壁发呆,张经宏关切地问道: “瑾哥儿怎么了?如今你的痿症已经治愈,为何依旧闷闷不乐?” 裴瑾凑到张经宏耳边,低声道: “舅舅,我这并非痿症,而是中毒。” 张经宏顿时大惊失色。 “这从何说起?” 裴瑾便将刚才在慈航观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张经宏听完,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他对慈航观那位观主与信徒们的事情了解颇多,又亲眼见证外甥身上的神迹,如今那慈航观观主在他心中,说是医仙在世也不为过。 下意识里,他就很相信那观主所说的话。 别的不说,瑾哥儿是中毒而非痿症一事,以那观主的医术是绝不可能看错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以往的无数名医一个都没瞧出来? 这些名医里许多都是成名多年的老大夫了,就算治疗能力方面不如慈航观观主,按理说不该连见识都如此不堪。 若说此事从头到尾是张氏捣鬼,那就说得通了。 她在靖南伯府一手遮天,要掩盖这样的消息很容易。 至于动机,虽然不知道那观主如何得知其中内情…… 但那观主所说的,也并非没有可能。 当年他的亲妹妹过世,母亲在几个堂妹里选中这个四妹妹去靖南侯府做续弦,主要的原因便是张氏体寒,不能生育。 这等妇人毛病虽说很难调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 至少他那位排行第五的堂妹,如今在宫中连续为子嗣艰难的皇帝孕育了三个健康子嗣的张淑妃,就时常被人猜测,手中或许有什么生子灵药或秘方。 两姐妹感情那么好,若张淑妃真的有秘方,又岂会看着自己的亲姐姐没有后嗣。 虽然一切都只是怀疑,可这推测的每一环看起来可能性都很高。 更要紧的是,一旦这怀疑成真,那便意味着自己的外甥过去和未来的处境都十分危险。 张经宏捏紧了拳头。 若真是张氏暗害了瑾哥儿,他必定要让她付出惨遭的代价! “此事事关重大,我会立即进行调查。但在我拿到确凿证据之前,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张经宏严肃地叮嘱道。 “包括你父亲。” 身为男人,他是最了解男人的。 子嗣有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只要自己还宝刀未老,就能很轻松地生出很多个来。 有了后娘就很容易有后爹。 裴瑾也隐约有这种感觉,闻言郑重答应下来。 待回到靖南伯府后,面色上已经不太看得出异样了。 * 得知陈青竹在守着女儿午睡,慧云是等到蓉娘屋里有了动静,这才过去汇报张经宏一事的。 此时蓉娘刚刚睡醒,睁开眼睛,便见娘亲盘腿坐在床前,双手掐着一个好看的姿势摆在膝盖上,双眼轻阖。 的确是一直陪着她的。 睡前到醒来,她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娘亲。 这让蓉娘倍感幸福,爬起身来,蹲在陈青竹面前好奇地歪头打量她。 她这一番动作,自然让警觉极高的陈青竹从入定中脱离出来,睁开了眼睛。 “娘亲,您在干什么呀?”蓉娘好奇地问。 陈青竹柔声道: “修炼啊,只有日日修炼,才能更好地使用慈航真人赐予我的神力。” 蓉娘不太懂,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好像打乱了娘亲原本的生活。 “蓉娘渴不渴,先喝点水?” 陈青竹起身给蓉娘倒了一杯水,“待会儿带你去观里逛一逛,认认人。” 正说着,便见慧云在门外叫了一声观主。 陈青竹点头示意她进来。 蓉娘很有礼貌地起身向慧云福了福身,叫了声“慧云姑姑”。 慧云也连忙还了个礼,然后对陈青竹道: “观主,方才张经宏离开前进来烧香了……” 把张经宏的所作所说全讲了一遍。 陈青竹微微勾唇: “哦?清贵高洁的张大人,竟也想做慈航观的信众?” 话虽如此,却并不太惊讶。 反而是清贵高洁几个字,讽刺意味尤为浓重。 这事确实是陈青竹先前没想到的。 不过,身处高位的官员有几个不是人精,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只恨不能占住更多好处,何曾在意吃相和手段。 所谓风度气节,不过是拿来哄那些愣头青书生而已。 张经宏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做出这般示好之举,再正常不过。 能在对付张氏的作用之外,再额外给她送些供品,她自然是不会往外推。 至于将来张家嫡支求到她头上的时候要不要出手,那当然得看到时候他们还有何价值了。 “此事你处理得很好。对这些权贵,就是要有这般将他们视若蝼蚁的气度,才能驾驭得住他们。” 慧云得了夸奖很高兴: “有观主撑腰,属下自然是底气十足的!” 一直旁听的蓉娘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眸里写满了惊叹。 这是她头一次接触到娘亲温柔慈爱以外的另一副面孔,却不但不觉得陌生,反而内心不由自主生出了满满的崇拜和与有荣焉。 张家大舅舅那般连父亲都要礼让三分的大人物,竟是主动要来向娘亲礼拜供奉。 可娘亲完全没有觉得荣幸之至,反而教导慧云姑姑将权贵当做蝼蚁。其目的,则是为了驾驭驱使他们。 这是何等的胆量与气魄! 原来她的娘亲在外头,已经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相比之下,她真是没用极了。也不像慧云姑姑那样有能力,能帮娘亲做事,还做得这么好。 想到这,蓉娘不禁有些沮丧和迷茫。 她来到这里,除了耽误娘亲的正事和添麻烦,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听到娘亲吩咐慧云姑姑召集全观上下所有人,要向她们介绍她的身份,蓉娘连忙站出来阻止: “娘亲……我……我还不想见她们,能不能先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是您女儿?慧云姑姑也不要说,好不好?” 陈青竹有些诧异: “蓉娘怎么了?” 蓉娘轻轻摇头,声音很低: “没什么……就是不想认识那么多人。” 她的娘亲在慈航观所有人以及那些有钱有势的信众们眼里,都是神秘又强大的神使,他们像是对待神仙一样崇拜追捧着她。 可一旦让人发现她这个女儿的存在,大家就都会知道,他们所供奉的观主原来竟是靖南伯府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妾。 她不敢想象,到时候会给娘亲带来多大麻烦。 若那些信众从此像是靖南伯府那些人一样轻视娘亲,甚至不再听从她的命令,那她的罪过就太大了。 她不能拖累娘亲! 第135章 决定,调查结果。 陈青竹打量着女儿的神色,沉思片刻,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 心中不由得深深一叹。 公布蓉娘的身份的确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但以她如今的能力与势力,完全可以从容应付。 可蓉娘从小在靖南侯府长大,跟着她这个地位卑微的生母,小小年纪便已经学会了谨小慎微委曲求全。 这样的性情与行事作风,并非一时片刻能扭转的。 诚然,她的确可以不顾蓉娘的意愿,强行公布她的身份,让她立刻在这慈航观享受少观主的待遇和地位。 但蓉娘根本不在乎这种虚名,反而会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为此担惊受怕。 与其如此,倒不如尊重女儿的想法,也给她一段时日来渐渐适应慈航观这个新的环境,在她觉得安全的时候再公布她的身份。 想到此,陈青竹改变了想法,对慧云道: “那便暂时如此吧。” 慧云略一思索,道: “属下会暂时保密小姐的身份,并吩咐所有人礼待小姐。” “让她们叫我裴小姐就好了。”蓉娘补充道。 她觉得只叫小姐,很容易让外人胡乱猜测联想。 慧云看向陈青竹,两人对视一眼。 在慈航观内部公布与不公布,其实也只差一句明言而已。重点还在于是否对外掩饰蓉娘的身份。 “暂时按蓉娘所说的办吧。” 慧云心领神会: “属下遵命。” 蓉娘脸上顿时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待慧云离开,蓉娘便催促陈青竹: “娘亲,你自去修炼便是,不用管我。” 陈青竹故作叹息: “唉,蓉娘一点都不想娘亲,才见面就不耐烦与我一起了。” 蓉娘连忙抱住她: “没有没有,蓉娘没有不耐烦与娘亲待在一起!” 陈青竹知道女儿的好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 “那至少今天陪娘亲一天?明日我们就各忙各的事情去。” 蓉娘当然是想和自家娘亲腻在一起的,闻言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于是,接下来,陈青竹便带她在观中走了走,给她介绍观里的情况,告诉她东苑是可以完全随便活动的。 中间的几个大殿,经常会有香客,要注意言行举止,待人温和有礼,不管身份多高的香客都要一视同仁,平淡视之,无须畏惧讨好。 而西苑,如今有一部分苦役住着,那些人都是先前欺压迫害如今这些坤道们的,并非善类,不必同情她们,甚至与她们接触时必须要有所防范。 蓉娘一一都记下。 然后陈青竹又将她带回房间,给了她两包金银锞子和铜钱: “这是给蓉娘的零花钱,且拿着,以后观中休沐之时,可以与其他人一起去城里玩耍花用。” 蓉娘长到七岁,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多零花钱。 就是她自己先前攒的所有家当也没这么多,拿出一个个金银锞子爱不释手。 再加上听到陈青竹说可以去城里玩,更是兴致勃勃。 “我还没去南都城玩过呢!到时候娘亲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们戴着帷帽,悄悄去逛,叫谁也认不出咱们!” “好,那就到时候一起去!”陈青竹宠溺地道。 下午闭观后,慧云将所有坤道召集起来,向众人传达了礼待这位新来的裴小姐的命令。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其实经过那刘嬷嬷来闹事的那一次,所有人便都知道靖南伯府有一位姨娘在慈航观修行。 可大家平日里逐渐熟悉起来,却没发现没有任何人是那位姨娘。 前两天那靖南伯与靖南伯夫人在观外跪求三天两夜,众人便越发好奇那位姨娘到底是何人。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人承认。 再加上只有陈青竹这个观主,才是最后来的,不少人对那位姨娘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如今观主的心腹慧云师姐亲自吩咐,要礼遇那位靖南伯府送来修行的裴小姐,就更加坐实了这一点。 慧云让众人悄悄议论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消息,然后才严肃地道: “有些事,你们心里应该已经明白。那么既然观主没有吩咐对外宣扬,若有人往外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给慈航观惹来了麻烦,观主与我,都容不得她!大家可记住了?” 众坤道在慧岸和慧云的共同教导下,如今早已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闻言立刻大声应诺: “是!” 慧云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又敲打道: “希望大家记住一件事,不管观主曾经是什么人,如今都是给我们遮风挡雨的保护伞。” “若是惹恼了观主,让她一气之下弃我们而去……女子立身何其艰难,我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回到曾经的苦日子!” 众人回想起曾经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心中肃然,纷纷保证定会守口如瓶,绝不给观主添麻烦。 * 事关外甥安危,张经宏一回到城里,立刻紧锣密鼓地调查起来。 首先,他以快要启程,伯府的下人们可以陆续开始上船为由,把张家带来的包括钱大夫那一批人,先从靖南伯府挪到了船上。 避开了张氏的眼线,他立刻把那钱大夫抓来审问。 此人给张氏和裴瑾都看过病,是最关键的人物之一。 钱大夫毕竟是个大夫,论奸猾哪里比得过张经宏这个官场精英。 没多久,就在张经宏的一番连骗带诈下露了端倪,再加上随身的行李中被搜出来一万两万汇钱庄南都分号的银票,还没拷打,便吓得屁滚尿流,承认自己是收了伯夫人张氏的银票,在裴少爷的病因上撒了谎。 至于张氏本人的脉象,钱大夫还真没往能不能生育那方面想过,回忆一番,说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异常,也不见任何体寒的迹象。 如此,便证明张氏的身体真的已经恢复正常。 两者加起来,若放在衙门审案,证据当然是不足的,但这在张经宏心中,已经完全足够给张氏定罪了。 “贱妇!竟是一直暗藏奸计!” 张经宏不由咬牙切齿。 他不知道张氏究竟是何时恢复了生育能力,但她害了裴瑾绝对是事实。 只是,对于如何报复惩处张氏,他心中一时间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才得知那观主所言的气头上,他觉得若真是张氏给瑾哥儿下的毒,便必定要让张氏付出惨重的代价。 真正证实的如今,他反而有些犯难了。 宫中的五堂妹,圣眷深厚,若此番真的诞下皇子,将来更是贵不可言。 他若明着对付她的亲姐姐,这位五堂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淑妃临产在即,若真诞下皇子……哪怕以张家如今的地位,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去。 事关重大,他原本打算回到京城,与父母兄弟商量之后再做决断。 然而,第二天南都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促使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第136章 嘉奖圣旨,观主料事如神。 “老爷!老爷!嘉奖的圣旨到了!衙门来人,叫您到府衙去接旨呢!” 一个小厮匆匆跑进秦家,喜气洋洋地向秦大富禀报道。 乔家的事如今已经有了章法,珍娘自己越发有主意,倒是不需要秦大富这个一家之主一直在乔家守着。 只要是个辈分上压得住的人,不拘是秦夫人还是秦老夫人去,都是一样的效果。 于是秦大富就从乔家撤了出来,回到家中料理生意,换成了秦夫人前去坐镇。 听到小厮的话,秦大富不由得面露惊喜。 先前他们这些慈航观信众,在赈灾一事上出了大力气,可当时大家都是冲着观主的赏赐去的。 他们这等商户,可从没想过朝廷的嘉奖竟然还有他们的份。 秦大富不敢耽误,赶紧检查检查自己的穿着打扮是否有什么不妥,换了身布衣,就立刻赶往了府衙。 很快,参与赈灾的所有人都来到了府衙大堂,齐刷刷跪下接旨。 只听宣旨的钦差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南都同知严庆之,在上次的特大洪灾赈灾一事上,乃是首功,直接擢升为正四品南都府尹。 扬州总兵之子郑元乃,组织扬州商人赈灾有大功,特赐封为南都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秩六品。 秦大富等一干商户,则被称赞为天下商贾楷模,各赐予“仁商义举”匾额一块,玉如意一柄。 可以说,每个人都有不小的收获。 收获最大的,自然是严庆之,他是实打实的原地升官,从南都城的行政副官变成了大权在握的府尹。 南都府尹,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府尹,却也差不了太远,远非一般的四品知府可比。 (至于原本的府尹,与他交接后,则考核后再决定是升官还是平迁或者明升暗贬。) 其次便是郑元乃的六品指挥使。 这虽说是个荫封,没有具体的实职,却也同样是官场准入券。 若是个有上进心的,未尝不能在此基础上立下实质性的功劳,让上头看到自己的能力,转为实职甚至进一步往上升。 而对秦大富等商贾来说,皇帝赏赐的东西则更偏荣誉性一些。 可商贾不缺钱,缺的就是社会地位。 有了这块匾额,别的不说,至少以后在外行走,其他官员要给他们穿小鞋,也得稍微掂量些。 毕竟,穿小鞋也要名头,他们可是皇帝亲自表彰过的仁商,若随便给他们安罪名,岂不是打皇帝的脸? 众人接完了圣旨,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商贾们敲锣打鼓把御赐的匾额接回家,在邻居和周边百姓们羡慕的目光中,把匾额挂在了自家宅子大门上,把玉如意供奉在自家祠堂。 安顿好后,包括郑元乃在内的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去了严府,向严大人道谢。 大家都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受到嘉奖,和严大人汇报的题本怎么写,有很大关系。 能有此结果,必定是因为严大人没有独揽功劳,在汇报赈灾详情的题本里给他们表了功。 严庆之闻言,捋了捋几缕美髯,朝着城东的方向一拱手: “观主说了,大家同为信众,要守望互助,严某又岂能一人贪功!得此嘉赏,我们大家最该感谢的,还是观主!” 众人想起当初观主号召大家赈灾时,确实说过让大家团结互助,顿时恍然大悟,对严庆之的话也深表赞同。 若非观主早早预料到这场洪灾,号召大家全力行动起来,这场赈灾根本不可能取得这么好的效果。 就算他们有钱有人,也不可能趁着这次洪灾捞到这么大的好处。 想到此,众人心中对观主的敬仰再上一层楼。 只觉得信奉观主,听从观主的命令行事,是他们今年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众人商议一番,一致决定明日要带上供品,去慈航观感谢观主! * 钦差前来宣旨嘉奖赈灾参与者,这么大的事,身在南都的张经宏自然是当天就得知了消息。 向来敏锐的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这些被嘉奖的人,竟然都是慈航观的信众! 要说这事和慈航观没关系,打死他也不信。 他暗自留心,然后便发现,接到圣旨的第二天,这几家便都派了家眷前往慈航观烧香供奉。 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除了这些人,同一天去慈航观的,竟然还有定国公夫人! 定国公府,这次同样也因为赈灾一事被嘉奖,不过国公府身份贵重,是单独的圣旨。 虽说这次国公府得到的奖赏不过是些田庄财宝一类的,但这主要是因为定国公位高权重,赏无可赏。 而且这些东西只是名头,将来在子孙升迁上,陛下肯定是会念着这一份功劳的。 赈灾期间,张经宏虽说在主持乡试,对于这次赈灾的前后始末,京里可是给他送了消息的。 此次赈灾之所以能如此成功,除了南都城官民配合,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缘由便是定国公上书示警。 没有定国公那一道题本,灾民不可能提前迁移,朝廷的赈灾物资与钱款也不可能提前调拨,及时到位。 种种迹象加在一起,让张经宏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真正主导这次赈灾的,只怕是那慈航观! 那慈航观观主,应是提前预测到了灾情,这才号召信众从各方面行事,挽救了数十万灾民的性命。 震撼佩服的同时,张经宏也对那观主料事如神的本事深信不疑。 “大人,船上一应事务已经准备妥当,是否立刻通知靖南伯府众人上船?” 下属前来请示。 “不忙。” 张经宏抬手阻止。 经过一天的深思熟虑,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那观主对瑾哥儿说,若想余生不再遭此厄运,就得远离继母。 这便说明,瑾哥儿此次化险为夷,张氏将来必定会继续对瑾哥儿下手。 瑾哥儿可是他唯一的外甥。 他和三弟都没个儿子,他们自来是把这外甥当亲儿子疼爱的。 哪怕如今旁支势大,他又岂能明知道瑾哥儿身陷险境还视若无睹。 “先让靖南伯府的奴仆们上船,然后将伯夫人身边的婢女抓起来审问!大张旗鼓些,定要让伯夫人在登船前知道此事!” 先前,为了不惊动张氏,他只审问了钱大夫,以及曾经为裴瑾看过病的一些南都城的大夫。 时间过了这么久,当初的证据与证人,很可能早就被张氏消除。 但从张氏极力宁可花费一万两收买钱大夫,也要遮掩瑾哥儿中毒一事来看,她还是很怕张家嫡支得知真相的。 既如此,他倒是可以通过打草惊蛇来迫使张氏自乱阵脚,从而达到报复的目的。 第137章 惶恐的张氏与裴骁的伤势。 “夫人!夫人!救命啊夫人!” 青柳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张氏所居住的正堂。 张氏见状,柳眉轻拧: “出什么事了?” 青柳一脸惶恐地道: “我们一上船,就有好多人被张大人的人抓去审问了,青禾她们还挨了打!奴婢好不容易才趁着看守不备逃回伯府给您报信!” 张氏抿紧了嘴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慌。 定好了出发的日期,张经宏却派人来说,让他们府上的下人先上船时,她就觉得很不对劲。 哪有奴才比主子先走的。 可张经宏是负责押送他们的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反对张经宏的安排。 如今青柳的话,算是彻底证实了她心中不祥的预感。 “可有听到他们审问了什么?” 青柳道: “好像……好像是在问去年给您把过脉的大夫!” 好端端的,张经宏怎么可能突然审问她身边的下人,还特意问到去年给她把过脉的大夫。 必定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开始怀疑她了! 是陈青竹那贱人吗? 从时间上来看,是对得上的,张经宏是从慈航观回来后,就率先让张府派来的人上了船,那里头有个知晓裴瑾病因的钱大夫。 可那贱人的儿子还在她手里,她怎么敢的? 亦或者,是那位慈航观观主在对付她…… 那人颇有神通,又气量狭窄,说不定是从陈青竹那里知道了她的事,故意泄露给了张经宏。 该死……这两个该死的贱人! 张氏心中恨不能将这两人千刀万剐,可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上船的时间了,她就算想报复也来不及。 更何况,靖南伯府还没真正脱罪,如今她若真的做了什么,被人抓住了把柄,只怕会被直接打入地狱。 处置那些贱人的事,以后来日方长,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应付眼前的危机。 她的身体,在去年吃下妹妹特意带给她的药丸后,的确已经恢复了生育能力。 在这期间给她把过脉的,只有一个南都城擅长妇科的名医。 但当时她是借着巡查南都城里的铺子的名义,和刘嬷嬷一起乔装打扮一番,从后门出去找了那位名医。 那人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以说,除了刘嬷嬷这个死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可此事并不是完全没有破绽。 为了摆脱暗害裴瑾的嫌疑,她至少在一年内是不能怀孕的。 所以当时她在那大夫处拿了一个药性温和却十分可靠的避子药方,每个月都要煎煮饮用一回。 如果被张经宏审问得知此事,很容易便能证明她在裴瑾中毒之前,就已经恢复了生育能力。 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她在张经宏与裴骁心中,都会瞬间跃升为给裴瑾下毒的最大嫌犯。 再结合她曾经三番两次主张掩藏裴瑾中毒一事的真相,哪怕已经没有直接的证据,裴骁都会在心里直接给她定罪。 夫妻十余年,她很清楚自己的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纯粹,良善的女子。 但凡他知道是她害了裴瑾,从今往后只怕都会彻底厌弃于她。 除此之外,以裴瑾对张家嫡支的重要性,嫡支那边恐怕也会想尽办法报复她。 要破此局,只有一个办法…… 张氏一阵翻箱倒柜,从最常用的妆匣底部拿出一个药方: “青柳,你立刻去药店照着这个方子抓两副药回来!千万别让人注意到你!” “赶紧,必须要在登船前回来!” 青柳不敢耽误,立刻领命而去,不负所望地在一个时辰后,带着两包药回来,并且跟张氏一起登上了伯府前往京城的楼船。 一上船,她就立刻让春柳去熬药。 可当春柳把那碗药端到她面前,张氏却根本狠不下心去喝。 这是一碗虎狼药,一般是主母们用来给侍妾绝育的,只要灌下一碗,就会腹痛难忍,从此失去孕育子嗣的能力。 女人这一辈子,能依靠的就只有夫婿和子嗣。 裴骁比她大十岁,又是武将,很难说能比她活得长。 她若没有自己的子嗣,即使有嫡母的名分,将来又真的靠得上裴瑾和那些庶子吗? 哪怕妹妹有灵药能治愈她的体寒之症,可谁又能保证,那灵药能治疗被虎狼药伤得千疮百孔的身体? 她曾经那般渴望拥有自己亲生的子嗣,如今总算要梦想成真,难道要亲手斩断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吗? 已经送到了嘴边的药碗,渐渐又放了回去。 张氏面如死灰地坐在那里,宛如等待铡刀落在头上般,静静地等着裴骁回来。 ——裴骁一上船,便被张经宏叫了过去。 她以为,张经宏必定会向裴骁发难,裴骁回来后,定会大发雷霆。 可事实是,裴骁回来后,一如往日般过来关心了她几句,便回房休息了,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张氏突然发现,经过好几日的用药扎针,膝盖上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不用依靠轮椅自己下地行走了。 裴骁推着轮椅进来,看到她走上前来迎接,原本温和的神色顿时僵在了脸上,深邃的眼眸一片晦暗。 “把府医和钱大夫都叫来!”他沉声吩咐。 那位钱大夫,正是治疗筋骨方面病痛的名医。 以前给裴瑾治疗,如今张氏和裴骁两人的情况也用得上。 在伯府的时候,一直便是由钱大夫和那位府医一起照料两人的。 因为男女有别,敷药和施针的时候,张氏的腿都是由钱大夫指导,医女上手操作的。 钱大夫虽说先上船两日,但等裴骁夫妇上了船以后,他又被张经宏派过来照料两人了。 “相公,您怎么了?” 张氏关切地问道。 裴骁沉着脸没说话。 两位大夫很快到来。 裴骁用威势逼人的目光紧盯着二人: “你们说实话,本伯爷腿上的伤势到底如何?为何夫人的腿已经可以行走自如,我却依旧肿痛难忍不良于行!” 两人看了眼站着的张氏,和依旧坐在轮椅上的裴骁,明白自己是无法再敷衍隐瞒下去了,不由得冷汗涔涔。 最终由伺候多年的府医站出来,战战兢兢地道: “回……回伯爷,您这膝盖处的软骨损伤极为严重,我等已经竭尽全力,却依旧无法令其康复……” “无法康复会如何?” 在裴骁凛冽的目光催促下,府医顶着压力说了实话: “会时常关节肿胀疼痛,每每发作,便……便难以屈伸和行走……” 裴骁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张氏原本正在给裴骁倒茶,此时茶水满溢也没有发觉。 第138章 失算与内讧。 不怪两人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个消息对两人的冲击太大。 “伯爷可能只是伤势比我的严重,多花些时日治疗,应该就能完全康复了吧?” 张氏回过神,立刻着急地追问道。 事到如今,两个大夫也不敢再欺瞒下去。 钱大夫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尽量用外行人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夫人,伯爷的膝盖至今肿痛难消,便证明那膝盖处的软骨已然坏死。就如人死不能复生一般,死了的软骨,也并非多花时日调养就能再养活的。”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继续瞒下去只会遭受更大的责难,还不如说实话,叫他们另寻高明去,也免得伤患情绪过激。 “当然,这也可能是小人医术不精,或许有更高明的大夫能治好伯爷也说不定。” 张氏觑了一眼裴骁阴云密布仿佛有暴风雨在酝酿的脸色,不敢再接话。 因为他们都清楚,钱大夫能在京城这样能者如云的地方,被奉为治疗筋骨的顶级名医,便意味着全天下在这方面能超越他的也几乎没有。 他的话,已然给裴骁的膝盖宣判了死刑。 裴骁是个武将啊,原本还指望着回了京城以战功翻身,如今膝盖留下如此严重的暗伤,如何还能领兵打仗,征战沙场! “滚出去!” 裴骁暴喝一声。 两位大夫松了口气,赶紧落荒而逃。 张氏知道他难受,哪怕自己也被这突然的噩耗打击得不知所措,却还是下意识想做解语花去安慰他。 刚凑过去,便对上了裴骁凌厉如刀的暴虐目光: “你也滚!” 张氏被吓住,只得讪讪地福了个身去别的屋子待着。 过了好久,她才从巨大的打击中慢慢醒过神来,一改先前的萎靡。 “青柳,你去把那床下的药拿出来。” 青柳听话地从床下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 那里头放着的是另一副虎狼绝育药。 先前那一副已经熬煮,张氏下不了决心喝,最终浪费倒掉了。 如今便只剩下这一副了。 “打开窗户,扔到河里去。” 青柳十分不解。 “夫人,好好的药怎么要扔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但从夫人如此郑重地将这副药藏起来的姿态,便知道它必定很重要。 可这么重要的药,为什么突然就扔了? 张氏自然不会跟她解释,只斩钉截铁地道: “我叫你扔就扔。” 青柳打开窗户,将手中的一大包药投进了波涛汹涌的南北大运河之中。 * 转眼十天过去,运河的行程已经过了一小半,再等十七八天,就能直达京城外的运河码头了。 张经宏从一开始的成竹在胸悠然自得,到如今已经越来越焦躁。 “伯夫人那边,还没有动静?” 沿途靠岸补给时,他召来监视张氏的人询问道。 最开始两天,为了给张氏施压,他是住在靖南伯府这边的大船上的。 后来几天,同样是为了给张氏施压,营造他已经得知真相所以与靖南伯府关系冷漠的假象,他借故搬回了监考队伍的大船。 是以,他目前只能通过留在船上的耳目了解张氏的动向。 “大人,伯夫人每日不是在屋子里看书饮茶或制胭脂,就是去照顾靖南伯,十分悠闲自在,没有任何不妥。” 张经宏闻言,顿时眉头紧皱。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打草惊蛇,做出他已经知道张氏谋害瑾哥儿,并且准备立刻发作追究的架势来,张氏就会被惊得慌不择路。 易地而处,为了摆脱嫌疑,为了不被靖南伯与张家嫡支同时厌弃报复,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服药自绝生育能力。 如此一来,张氏便真的如她嫁入靖南侯府之前所保证的那样,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儿了。 纵然心中不甘,将来想暗害瑾哥儿,也不可能再威胁到本该属于瑾哥儿的爵位。 更妙的是,这是张氏自己服的药,就算淑妃要追究,也没道理。 他派去的人可是亲眼看到那个叫青柳的丫鬟去药铺抓了两副虎狼药的。 张经宏满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张氏服药后“发病”的消息。 然而,他一连等了好几天,那边都一直没动静,反而越来越悠闲从容。 一开始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毕竟事关重大,张氏心中有所犹豫也是有可能的, 可如今,他要再这么想,便与自欺欺人的蠢货无异了。 张氏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被他忽略的事。 “靖南伯府船上可还有其他异动?” 他的心思不可对外人道,因此哪怕吩咐人监视张氏,也说得十分含蓄。 因此他所派的监视者每次补给之时,也只会给他汇报与张氏身体健康有关的消息。 那监视者想了想,道: “钱大夫说,靖南伯的膝盖软骨已然坏死,药石无灵,以后只怕会经常发病,不良于行。” 张经宏心中大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连张氏那等柔弱妇孺,在那位钱大夫的治疗下,都已经恢复了健康。 靖南伯那般壮硕的一个武夫,在慈航观外跪了三天两夜后,竟然把腿给跪废了! 他当初只关心裴瑾的病情去了,哪里知晓张氏的三天好歹是跪在又软又厚的垫子上的,裴骁到却是被民意裹挟,直直地在硬石板上跪了三天,损伤情况自然大不一样。 哪怕心中再不甘,张经宏也不得不承认,他失算了! 如今靖南伯的腿跪废了,翻身无望,整个靖南伯府往后的荣华富贵全都只能寄托在宫中的淑妃身上。 难怪张氏如今这般悠闲自得,原来已经是有恃无恐,根本不再怕他揭穿此事。 如此一来,瑾哥儿若再回靖南伯府,处境就会变得极其危险。 张经宏不甘地咬牙。 眼下这般形势,他不仅无法再让张氏引颈就戮,还得担心瑾哥儿再次被张氏暗害。 要知道,在外人看来,张氏这个继母,可是跪了三天三夜也要给瑾哥儿求医,这才治好了瑾哥儿的怪病。 若瑾哥儿要对张氏不利或者态度不佳,宣扬出去只怕会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 挟此大恩,张氏可以有无数种方式再次暗害瑾哥儿,为她将来的亲生子铺路。 为了瑾哥儿的安全,哪怕彻底与淑妃撕破脸甚至对立,他也必须挑开张氏下毒一事,方能把瑾哥儿要到张府去生活! 第139章 将乔师友的出路全部堵死。 张经宏在船上为外甥的未来殚精竭虑时,却完全忘了,南都城里还有人在殷切地渴望着他来拯救自己。 此人便是珍娘的夫婿乔师友。 他在与张经宏约定的三日之期没见到张家那边派人来时,心中就已经无比焦急。 又等了好几日。 这几日里,他日日被珍娘鞭打教训。 早上起床起晚了一点要打,读书稍有懈怠也要打,吃饭姿势不对要打,睡觉睡早了还是要挨打。 他已经数不清每天到底挨了多少鞭子,每日里只能苦苦忍受,暗中期盼着张大人赶紧来拯救他,顺便把嚣张恶毒的秦家一锅端,好让他报仇。 然而,六七天过去,张家那边依然没有人来,秦家换了秦夫人来坐镇,依旧在乔宅称王称霸折磨他们一家人。 乔父乔母完全坐不住了,这天夜里悄悄摸到乔师友的房里,想与儿子商量个对策。 “儿啊,那张大人怎么还不来救我们……” 刚说了个开头,就听大门传来嘭地一声巨响,珍娘破门而入,敲着鞭子走了进来。 三人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尤其是乔师友浑身是伤,更是不小心跌坐在地。 被珍娘折磨了这么多天,他已经条件反射开始惧怕珍娘。 珍娘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 “还做春秋大梦呢,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张大人早就离开南都了,还带着靖南伯府所有人一起走了! 这话对于乔家三人无异于晴天霹雳。 “不可能!张大人和靖南伯府怎么会走,那个裴少爷都还没治好!” “人家当然是治好了才走的,靖南伯亲自去慈航观赔了罪,态度诚恳,观主已经原谅他们了啊。” 说着,珍娘故意扫了一眼乔师友。 只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不愿接受现实的崩溃: “不可能!绝不可能!双方有恩怨,不可能就这么和平化解!你肯定是在骗我!” 珍娘讽刺地笑着: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爹特意去跟观主禀报了此事说了情,观主就叫靖南伯府自己上门与她交涉,赔礼道歉后,观主就答应给那位裴少爷治疗了啊。” 如此,就完全跳过了秦家与乔师友,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向张大人邀功。 所以,张大人才会再也没派人来找他。 他的通天大道,就这么被秦大富一家人断绝了啊! 乔师友受不了打击,脸红脖子粗暴怒而起,直接朝珍娘扑过来: “你这个贱人,毁我前途,我要杀了你!” 然而,还没扑到人,就被珍娘一脚踹在肚子上,直接踹飞了两米。 “啊!” 乔师友捂着剧痛的肚子,痛得冷汗涔涔。 珍娘却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走上前去举着鞭子便劈头盖脸地抽打。 一边打一边骂: “我还以为苦口婆心教导你这么多天,你已经痛改前非,没想到往日里全给我装样子呢!今天还敢对我喊打喊杀!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老娘就不姓秦!” 乔师友被打得在地上打滚,嘴里发出凄惨的痛叫。 “师友!” 乔父乔母见状心痛不已,再加上希望破灭,怒火中烧,一时间什么也没想就愤怒地朝正在打人的珍娘扑过去。 “贱人,你该死……” 然而,还没能靠近珍娘,就被健仆们从身后扑倒在地,堵住嘴死死压住,免得说出叫小姐糟心的话。 于是,两人再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乔师友挨打,痛得哭爹喊娘,涕泪横流,最后只能不断地向珍娘讨饶。 珍娘打累了,乔师友嗓子也哭哑了,这才停了手。 把鞭子往仆从怀里一扔,便霸气地下令: “今天不许给他们吃饭,让他们好好醒醒脑子!” 乔师友浑身是伤,被关在房间里又痛又饿了一天一晚,终于不得不承认现实。 张大人身上是有公务的,而且再晚些的话,等不到抵达京城,南北大运河就要上冻了。 所以,就算张大人没能把外甥治好,也只能赶着时间回京。 秦家丝毫没被找麻烦,反而能这般有恃无恐地继续折磨他们一家,他那岳母一直都心情极好,悠闲从容的样子,便足以证明慈航观与靖南伯府的恩怨已经消除。 不然,若慈航观真是一味拒绝靖南伯府,靖南伯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秦家作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也不可能这般自在。 秦珍娘说的全是真的! 再不情愿,他也必须面对现实—— 如今想要从秦家手里脱困,只能靠他自己! 苦思冥想了一整夜,他才终于想到了办法。 写下一封求救信,他趁着珍娘派来看守他的人不备,交给自己父母,让他们找个体型瘦小的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送出去了。 关键时刻,乔父乔母还是靠得住的。 拿了许多银钱,派了一个身形最瘦小的乔家仆人,趁着秦家守卫不备,从秦家后院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把乔师友给的求救信送给了他的在诗会时结交的友人冉世初。 乔师友之所以选中这人,自然是因为他热血冲动又有正义感,且在城里交游甚广。 此人也不负乔师友的期望,看完求救信,勃然大怒: “区区商贾之家,竟如此嚣张,还囚禁殴打举人!看我不让他们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只花了一天时间,冉世初就纠集了一大帮读书人,在乔宅门口敲门叫骂。 第三天一早,秦家的下人立刻慌慌张张来禀报道。 “夫人,小姐,不好了,门外来了好几十个读书人,正在外头振臂高呼,要让我们把乔师友一家交出去呢!” “再不开门,只怕他们破门而入!” 正被珍娘押着读书的乔师友,眼中顿时闪过喜色。 一旁的乔父乔母,闻言更是狂喜: “太好了!我们的救兵来了!” “你们秦家今天完蛋了!” 珍娘不屑地看着小人得志的三人,虽说不慎让乔师友出去找了救兵,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迟早都会泄露出去。 他们难道以为,她敢如此对待乔师友,就没有完善的应对策略吗? 慧云道长早就教过她了好么! “好啊,那我便去会一会这些救兵好了!” 说着,就吩咐仆人看住乔家夫妻二人,不许他们出来,秦夫人听到动静,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珍娘阻拦。 “娘,我自己可以的,相信我。” 面对女儿坚韧的目光,秦夫人莫名就心安了不少,决定相信女儿一次,让她自己去面对和成长。 珍娘扬手一挥,命令道: “把乔师友堵着嘴绑起来,放在大门后头。” 她要乔师友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亲耳听着她如何将他的出路全部堵死。 第140章 谁不赞一句大义凛然! 安置好乔师友,珍娘便带着几个健仆出去开了大门。 外头的书生们正叫嚣着敲门,突见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帮人高马大的仆人一涌而出,不由被这气势震得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珍娘最后走了出来,站在乔宅大门口的台阶上。 虽然面对着这么多愤怒地盯着她的书生,心里还是稍微有些慌乱的。 不过,这样的情形她已经在心里演绎了无数遍,很快便又重新镇定下来。 “大早上的,你们在我家门口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还要破门而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想强闯民宅是不是?” “你们都是读书人,强闯民宅怎么判刑狱难道不知道?” 她怒声呵斥道。 气势十足,一下子就镇住了不少人。 乔师友日常来往的,都是些和他差不多的寒门子弟,大多都没什么过硬的后台,是很怕沾上官司的。 听到这话,许多人顿时便又后退了几步,还辩解道: “你这小妇人可别乱说,我们什么时候强闯民宅了!” 为首的冉世初道: “大家先别被她转移话题!你这奸猾的妇人便是乔兄的夫人秦氏吧?” “没错,是我。” 冉世初立刻满脸义愤地质问道: “秦氏,你殴打夫婿公婆,不孝不顺,该当何罪!” 珍娘毫不畏惧地道: “这位公子,乱说话污蔑人,告上衙门可是要挨板子的!殴打夫婿我承认,可我什么时候殴打公婆了?” “要不要我立刻把我公婆请出来给大家看看,若是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便告你一个污蔑之罪可还成?” 冉世初见她底气十足的样子,顿时有些犹豫。 哪怕有秀才功名在身,家中也还小有家资,冉世初也完全不想去衙门走一遭。 思索一瞬,他立刻抓住重点,道: “夫为妻纲,男尊女卑!你自己也承认了,殴打夫婿,是为践踏伦常,大逆不道,还不速速认罪改过!” 跟他一起来的读书人们纷纷高声附和: “对!把她抓到衙门去打板子下狱!” “还要游街示众!” 珍娘早有准备,闻言不慌不忙地拿出一部厚重的本朝律例: “枉你们还是读书人,竟是如此信口开河!不过是夫妻打架而已,谁说我有罪了?我朝律例在此,你们自己翻翻,哪条律例说了我有罪?” 冉世初接过律例,当场就翻找起来。 好几个读书人都凑了过去。 然而,当真正翻到夫妻互殴那一页的律例,所有人都傻眼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 夫为妻纲,哪朝哪代妻子殴打丈夫不是大罪,怎么会到了本朝律例上,竟没了这一条规定? 上头只有一句“夫殴妻至折伤者,虽犯义绝,却必须夫妻双方皆无异议方可离婚。”,根本没有关于妻殴夫的任何描述。 珍娘见他们不可置信的样子,不由得心下暗笑: “找不到?那我便好心给你们解惑,我朝中宗皇后早已在庆阳公主殴夫致残后,废除了妻殴夫的条例,不过因为事涉皇家,并未广为宣扬而已!” 倒也不怪这些读书人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实在是近几十年来,律法在科举中的占比越来越低。 它本就属于杂文中的一种,在杂文的十多道题里最多不超过两道题,若碰到不重视律法的主考官,甚至只有一道题。 占比低,涉及到的法律条文却有数千条,需要很多时间来钻研才能了解透彻。 买一本如此厚重的律书,也比四书五经贵上十倍。 如此一来,许多寒门学子几乎都选择了放弃钻研律例,把更多精力放在主科的四书五经上。 而民间,除了专门靠这个吃饭的讼师和师爷,也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如此清晰地知道每一条法律条文。 而且夫妻打架,除非死了人,几乎都不可能闹上公堂。 久而久之,许多人竟都不知道这条律例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删改了。 珍娘能知晓这一条律例,自然是因为陈青竹在前世作为游魂飘荡的八年里,是亲见过一起妻殴夫案被无罪释放,才会给珍娘想到这样一个招数的。 中宗的庆阳公主殴夫致残一案,一些杂书看得多的读书人是有所耳闻的。 白纸黑字的律例大部头摆在眼前,又见珍娘说得有理有据,不少人的气势顿时蔫了一大截。 “庆阳公主殴夫案竟还改了律例?这如今可怎么办?”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若没有律例可依,他们又如何斗得过家财万贯的大商贾。 冉世初是亲见乔师友那封字字泣血的求救信的。 在他心中,乔师友就是备受大商人岳家与河东狮妻子欺压的可怜人,唯有自己能拯救他们一家人出火海。 哪怕无律条可依,他依旧没有退缩: “就算没有律条,你这悍妇的恶行在道义上也人人得而诛之!日日殴打夫婿,不就是仗着自己娘家有钱才欺压夫婿和婆家吗?” 珍娘早就知道会有此指责,闻言立刻演上了,她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和打击一般,道: “我真没想到啊!我处处为他好,竟成了仗势欺人,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 她双目通红地看向那群书生,质问: “你们都在指责我打我相公,可知我为何打他?” 有人见她如此委屈,忍不住问道: “为何?” “因为他强迫我去娘家拿出巨额钱财,贿赂今科乡试座师张大人收他为徒!我不肯,他就要把我掐死来威胁我爹!这事当初闹得很大,周边邻居都可以作证!” 说着,看向那些早就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们: “各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这件事你们可以作证的对不对?” 邻居们闻言纷纷站出来道: “对!我们可以作证!” “没错,我们可是亲眼所见的!” 当初那件事才过去没多久,众邻居还都印象深刻呢。 虽然当初乔家人巧言令色,编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污蔑秦家,可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不清楚就是乔家人用了这富商小姐的嫁妆,还倒打一耙。 那事情过去后,大家私底下都在说乔家人丧良心,忘恩负义又狡诈,大家以后和他家相处一定要多留心眼。 珍娘平日里和善有礼,一点都没有富商小姐和举人太太的架子,邻居们对她印象很好。 对她倒霉地摊上这样的夫婿,大家都十分同情。 如今发现有人在乔家的挑拨下来找珍娘麻烦,众邻居自然是义不容辞地站出来为珍娘作证。 那几十个读书人听到这些话,大为惊讶。 他们先前只听冉世初说,乔师友被商贾岳家关在家中,还被仗势欺人的妻子日日殴打,个个义愤填膺要来主持公道,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 无论这些人本身的品行如何,身为读书人,明面上都是淡泊名利,视金钱为粪土的。 对于好运地娶了大商贾之女,家中陡然阔绰起来的乔师友,一些人暗地里是羡慕之中又有些嫉妒的。 于是,这些原本是来给乔师友讨公道的读书人,不少人面露鄙夷。 “没想到那乔举人表面品性高洁,背地里竟是这种人!” 珍娘见这些读书人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也缓和了神色,扬声道: “在场的大家都是明理的读书人,你们给评评理,春闱只有不到半年时间了,我那夫婿却一点心思都不用在读书上,反而整日里出去不择手段地攀附权贵,是走的正道吗?” “当然不是正道!” 有人大声答道。 其余人也没有反驳。 哪怕心里有和乔师友一样的想法,谁又敢在明面上承认。 珍娘又继续问: “若他这样的人都能凭借龌龊手段,成为乡试主考官的高徒,你们觉得对其他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公平吗?” 在场这些读书人,就算家世稍微好些,可谁又能好到有机会拜得乡试主考官为师,从此平步青云呢。 大多数人都是“仇富”的,这个问题可引起了这些读书人们发自内心的共鸣。 “不公平!不公平!” 他们振臂高呼。 珍娘看向犹自不服的冉世初: “我不知道我相公在信里给你扭曲事实说了什么,但我打他,是为了教导他认真读书走正道,这难道有错吗?” “他父母没把他教好,我做妻子的再不管他,哪日他侥幸考上进士做了官,岂不是让朝廷又多一个只会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佞臣贼子,让无数百姓被这等心思不正的贪官害得家破人亡?” 男女纲常再大,能大得过江山社稷,家国大义? 冉世初被问得哑口无言,满面通红。 珍娘的理由是如此大义凛然。 末了,她还一脸委曲求全,眼眶通红地道: “我知道,相公和公婆如今肯定要责怪我狠心,恨我对相公严苛无情。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定会明白我的苦心!” 听过她这一番话,从今往后,谁不赞一句乔师友之妻是高风亮节的奇女子。 说不定后世还得传出个“乔妻教夫”的典故。 没有任何人再指责珍娘殴打丈夫,甚至还有不少人赞美起她的宽宏大量来。 毕竟,乔师友那样对她,她却没有心怀怨恨,反而竭尽全力引导丈夫向善学好,督促他用心读书,哪怕暂时夫妻感情不睦,被公婆责怪也在所不惜。 这是何等了不起的胸襟! 被冉世初煽动而来的读书人们,都满口对珍娘的溢美之词离开了乔家。 包括发起者冉世初,也为自己不明就里就责备珍娘满怀愧疚,临走前还向珍娘道了歉。 唯有大门后头被绑着塞住嘴巴的乔师友,恨得咬牙切齿,面目扭曲。 第141章 痛哭流涕求和离。 与看热闹的邻居寒暄了几句,感谢了他们的仗义执言,待人都散去,珍娘这才回到了乔家的院子里,让人关上了大门。 在门后像是蛆虫一样奋力扭动着的乔师友出现在视野里。 珍娘捏了捏拳头,冷笑一声,现在她已经斩断了乔师友的所有后路,可以放开手脚,好好收拾这个贱人了! “乔师友,你这混账!我一片丹心,都是为了让你学好,你竟然向还写信出去污蔑我,煽动人来找我麻烦!看来,我往日的教导竟是完全白费,你是一点都没学好!” “既如此,我便只有再辛苦些,加强力度了,务必叫你刻骨铭心才行啊!” 听到珍娘这番言论,乔师友终于从满腔愤恨与怒火中回过神来,本能地开始害怕。 “唔唔唔唔……”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逃跑,然而使足了力气也不过是像毛毛虫一样往后蠕动了一点距离。 珍娘直接上手,抓住乔师友身上绑着的绳子,单手就把人提起来往屋里走。 走到原本乔父乔母所待的屋子,粗鲁地把乔师友往地毯上一丢。 乔父乔母原本被仆从押着,见到这一幕,惊得双目圆瞪。 他们时常见到珍娘把乔师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经常听儿子哭诉珍娘的力气大,却没想到她的力气能大到这等地步。 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竟是被她毫不费力地提了这么远的一段路,难怪自己儿子根本打不过她。 “来人,去把我那套绣花针拿来!听说针刺手指最是痛得钻心,我今日得给你们姑爷长长记性。” “是!” 伺候珍娘的丫鬟立刻领命而去。 她们早就看这个软饭硬吃的姑爷不顺眼,这人背着小姐还对她们动手动脚,最近见小姐终于狠下心来教训他,可别提有多高兴了。 绣花针很快取来。 珍娘也无需他人代劳,免得下人们被安上不敬举人的罪名。 自己一手取出一根针,一手捉住乔师友的左手,就把那绣花针慢慢往手指里扎去。 “啊——” 恐怖的疼痛瞬间袭来,即使嘴里被堵住,乔师友依旧发出了音量不低的惨叫。 整个人痛得冷汗直流,拼了命地挣扎,可却怎么都挣不脱自己的手。 乔父乔母看得心疼不已,却也被塞住了嘴巴,根本不能求情或谩骂,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受折磨。 没多久,珍娘把乔师友的五根手指扎了个遍。 每扎一根针,乔师友就痛得惨叫连连,到最后,已经是面色发白还失禁了。 珍娘满脸嫌弃地咦了一声: “恶心死了!” 然后才叫人松了绑,放过了他。 乔父乔母赶紧爬过去察看乔师友的伤势,只见他左手几个指头上全都是血,一碰就换来乔师友再次惨叫。 乔母泪流面目,一边哭一边骂: “我的儿啊……这个毒妇怎么这么歹毒……” 乔父也是又气又恨: “我要杀了这个贱妇……” 说着就要往外冲,被乔师友慌忙用完好的手一把拉住,强忍着疼痛道: “爹,你别去闹,惹恼了她,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乔父乔母一回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们每次一谩骂珍娘,一准要被秦家的仆人绑起来堵住嘴,珍娘虽然不对他们动手,却会越加凶狠地折磨他们的儿子。 乔父只得收回了脚步。 “师友,外头到底怎么样了?你不是请了人来帮我们吗?她怎么还敢如此嚣张?” 乔师友说了自己听到的过程和结果,乔父乔母顿时一脸绝望,乔母更是大哭: “呜呜呜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了吗?” “冤孽啊,师友,以后你可怎么办才好?”乔父也满脸愁容地叹气。 他们好歹是长辈,珍娘不对他们动手,可他们每天要眼睁睁看着乔师友受折磨,这也没比亲自折磨他们好到哪里去。 乔师友自诩智谋过人,这一次,却也是什么招数都没有了。 他也不是没试过痛哭流涕地悔过,温言软语请求重归于好,赌咒发誓改过自新,通通没用。 只会换来珍娘更凶残的毒打。 她就是以督促他为名,想尽办法折磨他。 更让他绝望的是,即使手上被扎针折磨得这么惨,他依然没有获得太多喘息的时间。 珍娘下午就开始威逼他读书,依旧是动辄得咎。 她倒是不鞭打他了,却每次发现错处都用针扎他十几次,每扎一针都要在他眼前晃好几圈,然后扎在他根本无法预料的地方。 那滋味,虽然没有扎手指痛,却每一次都让人充满了恐惧。 第二天,在他吃饭时手抖不小心将汤洒在桌子上后,再次惹得珍娘斥责,将他绑起来扎了一次手指。 乔师友痛得撕心裂肺,再次失禁。 虽然没有尊严,那一刻他却是松了口气,满以为这样珍娘就会放过他。 然而,珍娘只是嫌恶地站起身来,皱着眉骂道: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连自己的屎尿都不能控制!故意恶心人是不是!” 紧接着直接在他手上扎了十根针,然后叫人打来一盆盐水,把乔师友的手摁了进去,美其名曰防止他伤口感染,直接把乔师友痛晕过去。 乔父乔母全程看着,心都要痛碎了,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帮着乔师友处理伤口。 珍娘倒是并不阻止他们给乔师友治伤,甚至还叫了秦家收购的医馆里的大夫前来为乔师友把脉开药。 ——这是铁了心要长期折磨乔师友,不想他轻易死去啊。 乔师友一醒来,就崩溃地拉着父母嘶吼道: “爹,娘!我受不住了,我要和离!” 他再也不想经历这人非人的折磨了。 “好,我们和离!她肯定就是想逼着我们师友和离呢!” 第二天,三人就向珍娘与秦夫人提出了和离。 没想到,珍娘听后愣了愣。 就在他们以为珍娘要答应或者谈和离条件时,珍娘当场大怒: “我一片好心教导你,你竟然想把我扫地出门!乔师友,你还有没有良心?” “看来,不让你痛彻心扉,根本唤不起你的良知!” 说着,亲自动手把乔师友绑起来,把已经肿成萝卜的左手又扎了个遍。 乔师友伤上加伤,再次痛晕过去。 珍娘却依旧没放过他,脱了鞋子在脚趾头上扎针,把乔师友活生生痛醒了过来。 从这以后,珍娘仿佛是迷上了扎针,完全不再用鞭子毒打乔师友,反而在他每次犯错的时候都把人绑起来十五个指头全来一遍。 乔师友每次都是痛晕了又被痛醒,可以说受尽了折磨。 不过三天,乔师友再次崩溃,醒来后见到父母的第一句话便是: “爹娘,我要和离!我一定要跟她和离!” 乔母闻言赶忙捂住了他的嘴: “师友,你可小声点,别叫她听见又来折磨你!” 乔师友浑身不由自主一颤。 他深恨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可如今更要紧的是怎么摆脱珍娘这个可怕的女人,摆脱这非人的虐待。 “她肯定是想要元哥儿,我们把元哥儿给她!” 第142章 倾家荡产终和离。 乔父也赞同: “对,把元哥儿给她,她肯定就同意了!” 如今他们也不敢再想着,和离后还能拿元哥儿从秦家谋好处了。 什么都没有儿子的前途重要。 每天受到这么可怕的折磨,他们师友哪里能真的静下心读书。 更何况,她总是拿师友的手和脚下手,万一落下残疾,以后的前途就全完了。 第二天,看到珍娘过来,乔父低声下气地道: “儿媳妇,我知道你想跟师友和离,只是舍不得元哥儿,我们同意把元哥儿给你,求你放过师友好不好?” 担心她再迁怒乔师友,这次都不敢由乔师友亲自开口,而是乔父代劳。 然而,珍娘听到这话,竟是连个愣神都没有,直接就柳眉一竖,气势汹汹就冲向了乔师友,不由分说就是一巴掌扇在乔师友脸上,直接把人打倒在地,叉着腰骂道: “好啊乔师友,我一心一意为你好,现在你竟是连儿子都不要了,非得要跟我和离!你可真是越来越丧心病狂无可救药了!” “来人,拿绳子来,今天我非得给他一个发人深省的教训!” 于是,乔师友再次被绑住。 这次珍娘甚至没拿绣花针折磨他,而是直接在他口鼻上盖了一张白纸,然后往上头浇水。 没多久,乔师友就快要窒息,整个人拼命挣扎起来。 然而,珍娘骑在他身上死死压住他,他连翻身都没办法,更何况弄掉口鼻上堵住他呼吸的纸张。 乔父乔母看得大急,连忙哀求: “珍娘!求你别这样折磨他,他要被憋死了啊!” 珍娘不耐烦地回头看向两人: “闭嘴!吵死了!” 下人们心领神会,再次把两人绑起来堵住嘴,强行旁观。 很快,乔师友一张脸胀得青紫,整个人开始翻白眼,珍娘这才慢悠悠地拿掉他脸上的纸张。 乔师友拼命地大口呼吸。 等他缓过劲来,珍娘再次把纸张盖在了他口鼻上。 窒息濒死的折磨再次上演。 如此反复了十多次,直到乔师友完全晕厥过去,珍娘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这次,乔师友一醒来,就直接痛哭流涕地拉着父母哀求: “爹,娘!求求你们了!帮我和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和离!不然,她总有一天会弄死我的!” 他们都明白,什么为他好都是借口,秦珍娘就是想变着花样折磨他。 没拿到足够的好处,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们都说把元哥儿给她了啊,她还是不肯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乔母无措地道。 乔师友却是想得很明白: “有的,赔她嫁妆,她肯定是在记恨我们花了她嫁妆!” 听到这话,乔父乔母都犯了难: “那……那得赔多少钱,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赔给她?” 珍娘填进来的亏空,如今只怕有七八千两了。 乔师友咬牙道: “把前阵子我考上举人收的礼,家里的宅子,铺子,田地全卖了赔给她!娘,把你的嫁妆也赔给她!” 乔师友的太祖父到底是个知府,祖上还是留下了一些家底的。 只是很多都是固产,只能靠着它们产出的收益吃饭,不敢轻易卖了变现。 把那些都拿出来,再加上乔师友母亲的嫁妆,确实能填上珍娘曾经为他们花用的钱财。 乔父有些犹豫: “那就相当于要掏空我们所有家底啊,到时候我们一家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怎么办?” 乔师友道: “大不了租个宅子住,只要等我考上了进士,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乔父有些下不了决心。 赔掉孙子,只要有儿子在,还可以再生。 可他已经四十岁,充分明白钱有多难挣,家底有多难积攒。 师友这次考举人已经是最后一名,失去了秦家的资助,没钱没人脉去找名师指导,想考上进士谁知道要多少年。 而且,也不是考上进士就能开始捞钱了,侯缺,爬到能捞钱的官位,才会真正开始有收益。 这漫长的时间,难道他们都要清贫度日吗? 乔父犹豫不决的结果,便是接下来两天,乔师友又被珍娘借故折磨了好多次,第三天晚上,乔师友失禁抽搐,口吐白沫。 秦家的大夫再次被请了过来,把了脉后,啧啧两声,笑着对珍娘道: “大小姐您可悠着点啊,这样玩太多次,容易伤了姑爷的脑子。到底是读书人,要靠脑子吃饭呢。” 乔父闻言顿时紧张不已: “大夫,你什么意思?” 乔师友的脑子,可是乔家翻身的希望,不能出任何意外的啊。 大夫道: “这都听不懂吗?就是经常窒息容易伤到脑子啊。” 珍娘毫不在意,大义凛然地道: “他要是不能成为一个好人,那倒不如做个傻子,也免得贻害朝廷和黎民!” 又温和地对乔父乔母笑了笑: “爹娘你们放心,师友要是傻了,我肯定会好生奉养你们!” 好生二字,她咬得特别重,仿佛真诚极了。 乔父乔母却不由自主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待珍娘和大夫一走,乔父便斩钉截铁道: “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们也必须要跟她和离!” 他算是看明白了,没有出完心中那口气,这秦珍娘就会一直用各种办法疯狂折磨他们。 若师友真的被她折磨傻了,前途尽毁,他们一家人就全落在这毒妇手里了。 到时候,宅门一关,秦家的健仆一守,她就算是日日折磨他们两个老人,又有谁会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真到那时,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还不如早些抽身,好歹能保住师友。 有个举人身份,他们再怎么落魄也比在秦珍娘手下过这战战兢兢的日子强。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乔家三人齐刷刷跪在珍娘面前。 “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担待不起!”珍娘凉凉地道。 乔父赶紧道: “儿媳妇,以前都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跪你也是应该的,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好吗?” 珍娘不为所动: “你们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说什么放过不放过,我可是铁了心要和师友好好过日子呢!” 乔父怕珍娘再次发飙,让他们失去说话的机会,快速道: “我们不该花着你的嫁妆,还经常叫师友苛责你,不该逼你去向娘家要钱求援!” “我们把嫁妆赔给你,元哥儿也给你,求你放过师友好不好?” 珍娘阴阳怪气道: “有些人不是说,家里花的钱都是祖产吗?” “不是祖产!不是祖产!都是你贴补的嫁妆,你贴补的钱,我们拿实物补偿给你!就算倾家荡产,都一定如数给你赔上!” 珍娘这才看了乔师友一眼,摇头叹息: “哎,相公啊,你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乔师友听她口气仿佛有所松动,赶忙道: “对对,是我烂泥扶不上墙,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求您别再管我,让我自己当一块朽木去!” 珍娘不说话。 乔母也赶紧劝: “珍娘,你还青春貌美,又家财丰厚,何必在师友这种不成器的烂人身上浪费时间呢!他不值得啊!” 为了能顺利和离,乔母也是拼了命地贬损自己的儿子。 珍娘表示要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三天。 期间依然是动辄把乔师友绑起来“加官”。 乔家三人苦不堪言,又不敢催促。 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得到了珍娘肯定的答复: “既然你们全家人都这么不欢迎我,我也只有和离了。” “明日就请族老与里长来拟定契书吧。到时候,话可要说清楚,是你们自己要和离的,给的东西也是补偿我贴补进去的嫁妆。要是有人敢耍花样,哼……” 说着,便站起身冷笑了一声,用充满威胁的目光盯着三人。 “不敢,绝对不敢!” 乔家三人如今只想送走这个瘟神,摆脱这地狱般的日子,哪里还敢耍什么花样。 第二天当着族老和里长等人,都十分老实。 双方给所有赔偿的财物过了户,珍娘这才签下和离契书,去衙门记档, 终于和秦珍娘解除了夫妻关系,乔师友等人就赶紧找了牙行租了房子,开始从乔宅搬家。 左右邻居见他们一家这般行径,出来看热闹的时候纷纷摇头惋惜。 “乔师友这小子,不惜福啊,珍娘那般一心为他,严格要求他,他竟是恨上了珍娘,宁可抛弃亲生子,也要把珍娘扫地出门!” “先前还给人写信说珍娘打他打得有多惨,今日我见他,走路可利索了,一点都不像身上有伤的样子,分明是蓄意污蔑珍娘嘛!” “唉,乔家两个老的也是不明事理,纵容儿子胡闹。” “是啊,不过好歹还有最后的良知,把珍娘的嫁妆赔给她了。” “我看乔师友那小子,以后肠子都要悔青!” 乔家父母听到这些话,鼻子都要气歪了。 秦珍娘抢走了元哥儿,让他们倾家荡产,还得了好名声。他们反倒成了不明事理的了! 这些话若传出去,师友的名声可全毁了。 所幸他们如今已经拿到和离契书,秦珍娘再也没有权利像之前那般殴打折磨师友了。他们岂能不在离开前大闹一场,澄清真相,挽回自家的声誉! 第143章 向信众们传播先进和离经验。 “各位邻居,你们可不能信了刚才那些话啊……” 乔母刚站出来说了个开头,就被乔师友一把拉了回来,他铁青着脸道: “娘,什么也别说了,我们搬了东西赶紧走!” 乔父乔母都很不解。 乔父道: “师友,如今我们已经拿了和离书,与秦家再无瓜葛,何必再怕他们?” 乔师友嘴唇紧抿,脸色阴沉至极: “等会儿到车上跟你们说。” 全家最有主意的最有头脑的,还数乔师友,乔父乔母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待一家人拉走了行李家当,上了车,离开了乔家院子所在的这条街道,乔师友这才道: “娘,你刚才是不是想说,都是因为秦珍娘那毒妇把我往死里折磨,我们为了摆脱她,才迫不得已说了那些假话,并将全部家产送给她打发她走?” 乔母道: “对啊,这就是事实啊。” 乔师友沉着脸道: “证据呢?” 迎着两人不解的目光,乔师友拉开了衣襟。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确实是有不少浅显的青紫印记,却根本看不出来当初被打得遍体鳞伤时那触目惊心的样子。 原本乔师友的这身伤,是最能控诉秦珍娘的证据,可如今这样子,就连小孩子被父母抽打留下的印记也比这严重,谁会相信秦珍娘次次将他往死里折腾? 被扎了针的手指脚趾原本是很肿的,可珍娘每次折磨完他,都让人给他敷了药,再加上后面几天都是贴“加官”来折磨他,他的身上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 “她每次打完我就让大夫来治伤,让人给我擦药,为的就是这一天。” “我们如今揭开真相也没用,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只会说你们心肠坏,刚一和离就往前儿媳身上泼脏水,这除了让我们家的名声变得更差,没有任何作用。” 乔师友咬牙: “要是闹起来,秦珍娘还可以倒打一耙,以诬告罪名把你们送到衙门打板子,甚至以此为由想办法剥夺我的举人功名!” 乔父乔母一听,又惊又怒: “那毒妇竟是如此狡诈,把这么远的事情都想得如此周到!” 乔师友恨恨道: “她身后定有高人支招,我们技不如人,势不如人,只有吃了这个哑巴亏。” * 秦珍娘和离的消息传到慈航观另一位虔诚信众,如今的府尹严庆之耳中,也是令他大吃一惊。 初一那日,秦大富刚一回家,就发现女儿被拐走,报了衙役上门要人,还托了当时还是同知的严庆之,要了一张对自己女婿家里的搜查令。 因此,严庆之对当时事情进展还是很关注的。 第二天便叫来了那位分管乔家街道的捕头,亲自过问了当日的情况。 得知前因后果,中间详情,严庆之也难得的犯了愁,忍不住与自家夫人感慨: “秦家这女婿,可真是一条棘手的吸血蚂蟥,聪明又狡诈,很懂得煽动人心保护自己。就算秦家今后暗地里对那乔师友下手,也很容易留下把柄,给家中招祸。” “秦家若想摆脱这女婿,只怕是得脱层皮。” 严夫人虽说没有女儿,听闻这乔师友的狡诈无耻,也十分愤慨。 “若有能帮忙的,老爷你可得帮一帮。” 严庆之道: “秦家深得观主宠爱,与他们交好总是没有坏处的。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当时还有靖南伯府与张家这样的对头在南都城,哪怕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过度参与到此事里。 原以为这事必然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期间秦家必将会经历许多场糟心事,却没想到,仅仅二十来天,秦家的女儿竟然就与那狼子野心的女婿和离了。 不仅和离,还从乔家拿到一笔足以让乔家倾家荡产的赔偿,甚至把外孙也一并接回了秦家。 这般大获全胜的和离,真是从古至今都罕见。 这时代,一件事若不是刻意张扬,消息传播的速度其实很慢,甚至在传播的中途就逐渐随着时间湮没了。 因此哪怕严庆之是府尹,也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 所幸没两天就是又一个初一,所有的虔诚信众都会去慈航观烧香,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让夫人问一问秦家。 * 初一这天,秦家三代人都来了慈航观。 不仅人来得特别早,还供奉了十分丰厚珍贵的供品,几乎等于其他所有人供品的总和。 后来的信众们看到那份量十足的供品,都有些咋舌,心中暗自嘀咕: 秦家这是发什么疯,一下子把供品的规格拔高了这么多。 那可是数千两的供品啊,就算秦家身价不菲,就算观主已经发话大家每月初一十五前来即可。 但若每次都供奉这么贵的供品,又能供得起多长时间。 咱们好歹要讲究个细水流长啊。 不然,秦家倒是又显着了,却衬得他们这些虔诚信众对观主不够诚心了,这事儿可实在干得不地道。 烧香供奉完毕,众人再次聚在了一起,小声议论着此事。 知道些内情,已经有所猜测的严夫人道: “大家不必担忧,秦家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高供品规格的,必定是事出有因。” 正说着呢,就见秦家一家四口人从东苑的方向走了出来。 “那年轻姑娘是谁?没听说秦家还有未嫁的女儿啊?” 郑元乃的夫人卫氏问道。 身为后来者,郑家对楷模信众秦家还是十分敬重和关注的。 众多商贾夫人也跟着仔细端详,一看之下也十分不解。 “那不是秦大富的女儿珍娘吗?怎么梳着未嫁女的发式了?” 正疑惑间,就见严夫人迎了上去,笑盈盈道: “听闻珍娘终于与那狼子野心的夫婿和离,恭喜脱离樊笼!” 珍娘今日正是亲自来向观主道谢的。 乔家赔偿的嫁妆,她也献上了一半作为供品。 见严夫人态度友好,并没有轻视她这和离之身,也很有礼地福了个身: “劳严夫人记挂,珍娘还没来得及谢过严大人当初的仗义相助呢!若非严大人的搜查令来得及时,珍娘这条命恐怕都要丧于那乔贼之手。” 其余信众们听得好奇,不由围上来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如此凶险。 秦大富终于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心情极好。 来供奉供品的同时,也在思索此事是不是可以宣扬给其余信众知晓,也好叫他们更加忠心信奉观主。 若是可以,他秦家倒是不介意现身说法。 方才从东苑出来,他特意问过慧云道长,得到了许可,于是此时便含笑道: “大家都不是外人,既然问起,那我秦大富便将这家丑与大家说一说。” 他讲起当初乔师友私下联络上张经宏,那珍娘和外孙威胁秦家出面欺瞒观主,为靖南伯府的嫡长子治病一事。 听到他断然拒绝,所有人都暗自佩服。 哪怕是完全不畏惧靖南伯府与张家威势的定国公夫人,也得赞叹秦家一介商贾敢于拒绝权贵的勇气,以及对观主的这无比纯粹的忠心。 听到他讲起当初救下珍娘的一番凶险,众人也跟着捏了把汗,同时也十分好奇: “那乔贼如此贪婪狡诈,没把秦家的血吸干,怎肯轻易放珍娘和离的?” 秦大富自得一笑道: “我们不仅与那乔贼和离,还让乔家心甘情愿赔偿了珍娘花用给乔家的嫁妆,带走了亲生子。即使如此,周边街坊邻居也无一人说我们珍娘半句不好的话!” 这话越发把众人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纷纷追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尤其是袁老夫这种把外孙女当心尖尖疼爱的,生怕自家外孙女也遇人不淑,对秦家这一听就十分高明的和离经验,那是一点都不想错过。 秦大富也没卖关子,朝东苑的方向一拱手,满脸感激地道: “此事还是多亏了观主指点,教我们珍娘要以德服人。” 第144章 做逐鹿群雄中的最强者。 “以德服人?” 众人个个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以德服人要真的有用,那这世上还需要那么多衙役和军队做什么? 待听完了是怎么个以德服人法,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忍俊不禁: “这般德行,果然是不服不行!” “观主和慧云道长她们,还真是慧眼独具,竟能想到这般简单有效的办法!” “普通人就算能想到,也没法实施啊!” “难怪秦家这次送上如此丰厚的供品,若非观主赐予的神力,秦家还真是难以全须全尾地脱身!” 众人感慨不已,也有人好奇地道: “珍娘身上的神力如今还在吗?” 珍娘甜甜一笑: “当然还在。” 说着,就走到不远处的石桌边,轻轻松松就搬了一个汉白玉的石墩子到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这么一个石墩子,少说也有三四百斤,珍娘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子,竟能轻轻松松将这石墩子搬来搬去,这是何等神奇! 秦家以外的信众们再次被震撼到。 原来观主不只能顷刻治疗百病百伤,竟还有赋予人非同寻常力量的本事。 真的就宛如神话传说中能醍醐灌顶的神仙一般! “珍娘可真是好福气,能被观主授予神力!” 曾老夫人第一个羡慕地道。 她曾经和秦老夫人是对头,原本打算在慈航观力争上游,成为观主跟前的第一宠儿,力压秦家一头。 却没想到,秦家抢占先机,处处上赶着表现,让观主青眼有加,直接跃升为虔诚信众第一人。 秦家被观主亲口认可为虔诚信众后,曾老夫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平日里不再轻易与秦老夫人别苗头,偶尔还别扭地奉承一句。 曾老夫人这话可谓是道出了信众们的心声。 这年头,天灾人祸频繁,山匪水匪日渐猖獗,出门在外的危险程度与日俱增。 女眷们也就罢了,家里当家的男人们,大多数都是要在外头奔走的。 尤其是做商人的,时常押送重要货物或者去外地巡店,一旦遇上恶匪,便可能钱财性命一起交待出去。 哪怕这神力是有期限的,可若是他们的当家人出门前,也能被观主赐予这般神力,就算是遇到危险,也是一定能保住性命的。 如定国公和卫氏这种武官家眷,想的又是另一层。 定国公已经年老,大多数时候不用上沙场搏命。 可定国公夫人是有儿子的,官位还不及郑元乃的父亲,算是中级武将。 一旦有战事,肯定是需要领兵打仗的。 若上战场前有了这等神力,战死沙场的几率便大大降低了。 卫氏却是想着,自家夫婿郑元乃刚刚授官,还未能站稳脚跟。 若有了这等神力,出去剿匪立功,岂不是能大有作为! 众人这般想着,都对那神力都无比向往,心中也越发羡慕秦家。 以秦家的受宠程度,出门前若想要这神力,观主肯定会考虑。 毕竟这次连珍娘这个小女子,观主都慷慨地赐予了四十九天的神力,更何况秦家的当家人。 “要不我们去问问,如何才能被赐予神力吧?” 有人提议。 秦大富却理所当然地道: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看我秦家就知道了,观主从不薄待忠心的信众!” 众人被这话镇住,真是好有道理! 看看秦家就知道了,观主连他家女儿和离的事情都愿意助一臂之力,更何况遇到生死大事。 所以,最关键的,还得是像秦家一样虔诚又忠心。 像秦家一样啊……许多人下意识便有些退缩。 毕竟像秦家一样每次都那般旗帜鲜明,积极主动,必定会作为出头鸟被慈航观的对头打压。 可仔细回想起来,观主真的又让秦家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根本没有。 反而因为对观主的忠心,秦家总是能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好处。 更何况,这世道做什么没风险呢。 再大的风险,也比不上失去性命更大。 如此想来,效仿秦家竟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这个初一之后,绝大多数虔诚信众们的心态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 陈青竹对此不算意外。 她同意秦大富对外宣扬此事,就已经是打算要广泛在信众们身上使用这项能力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足够强大,跟随她能获得足够的好处,她才能收获越来越多的忠心追随者。 至于为何会在这方面着力布局,在前几日带蓉娘去南都游玩一番后,她心中的念头已经越发顺畅清晰起来。 接下来几年,天灾会越来越频繁,再加上土地兼并严重,百姓被大量冻死饿死,整个王朝很快便会义军四起。 加之北边的蛮夷崛起,频繁侵袭中原,小半个国家都将陷入战乱。 与此同时,朝廷内部贪腐成风,内斗严重,当权者嫉贤妒能刚愎自用。 她虽没有看到最后,但纵观史书也可以预见,这个王朝已经逐渐走向分崩离析的末路。 全天下的太平繁华之地,会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一般越来越少。 重生之初,她只是想着要报仇,想面对权贵和未来的乱军,也有一片无人敢侵犯的安然栖身之地。 随着修为境界的恢复,她所想要的便是站在极高的位置上,一句话便可影响数万数十万的百姓,收获更多功德。 但当蓉娘被接到身边后,她又多了一个愿望: 那便是让无法修炼的蓉娘这一生,都能如进入南都城游玩时一样,可以安享太平盛世,永远不必像她前世所见的那些被战火侵袭的孩童少女们一般,担惊受怕地颠沛流离,连性命都无法保障。 这一切,逐渐汇聚出了一个更清晰更远大的目标—— 那便是作为逐鹿群雄里的最强者,亲手结束未来那战火纷飞的乱世。 所以,她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发展更多忠心的追随者。 这件事上,慧云和秦大富一家向来做得极好,她可以把一些具体执行的事情安心地交给他们。 目前,她要集中精力处理的是另一件大事。 昨日,张六前来替李千户送信,说是李千户明日将亲自来慈航观拜访。 靖南伯府彻底离开,如今只怕已经抵达京城。 李千户自觉无人可再掣肘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第145章 贪婪的豺狼。 要说李千户的日子,这大半年来是过得相当滋润。 自从与陈青竹合作以来,一开始是三天两头就能从陈青竹这里分到几百两的供品分成。 后来陈青竹就改为一个月一付,每次都会送去三千多两到五六多两不等的银钱或者金玉等其他财物。 而他所付出的呢,不过就是帮陈青竹发展了两个信众,一个是最初的秦家,另一个则是袁夫人。 就这两件事,也是命令手下的军户张六带人去干的。 他自己可以说是没费任何力气就白捡了这么多钱。 凭白多了这么多收入,李千户除了平时多喝了几场花酒,倒是也没敢往别的地方花。 毕竟他姐夫钱侍郎看着呢。 要是发现他多了一条这么好的财路,却没想着孝敬钱家这个保护伞,必定会十分不满。 他守着那么大一座金山却不能随意花用,心里就别提有多憋屈了。 在得知慈航观已经搭上了定国公府后,李千户便让张六来催促了两次。 慈航观的观主可是答应过他的,不仅要给他一半的供品分成,还要帮他升官。 钱他是如数拿到了,可说好的升官呢,都大半年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次的回复都是时机未到,这让李千户非常不满意。 当初这姓陈的可是答应过他的,要让他爬得比靖南侯更高,这样他才能不必再在他姐夫手下仰人鼻息。 钱家是东部沿海一带的大族,他姐夫也官至侍郎,他一个千户想要超越,就算半年一升,那也得好几年时间了。 如今大半年都过去了,那姓陈的还不抓紧时间办事,还想拖延到什么时候? 这让李千户难免怀疑,这姓陈的是因为如今有权有势的信徒多了,便开始怠慢起他这个千户了。 如此,他岂能不亲自上门,好生敲打一番。 十一月初二这天下午,李千户带着二十多个手下打马前往慈航观。 这是大半年来,他第二次去慈航观。 一上山,他就发现上山的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只能让一辆马车通行的崎岖山道,变成了可供两车同行的宽度,原本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泥土路,也铺上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与碎石,夯实得无比平整紧实,比很多只铺了泥土的官道都好走。 “这路是谁修的?” 他询问最了解慈航观这边情况的张六。 “回千户,是一个姓秦的商人。”张六含糊其辞地道。 姓秦的商人,又和慈航观有所关联,李千户自然有印象: “是那秦大富吧。倒果真是十分虔诚啊,呵,这条路修下来,不得花个好几千两。” “这事儿你先前怎么没向我禀报?” 李千户脸上浮现出明显的不悦。 这算起来也是香客对慈航观的供奉了吧,按理他也该有分成的,却全花在了他占不到分毫好处的修路上。 张六早就效忠于陈青竹,对于慈航观的情报,自然是能瞒着李千户就尽量瞒着,岂会把这些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此时被诘问,只能硬着头皮道: “小的以为这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便没拿来打扰大人您。” 李千户不悦地冷哼一声。 待一路骑行到慈航观脚下,看到那座已经被再次扩大规模的慈幼堂,他心中的怒火达到了巅峰。 一拉马绳,他直接停在了慈幼堂外不远处的道路上,翻身下马,满是横肉的脸上神色阴沉: “张六,你过来。” 张六赶紧下马走到李千户跟前。 李千户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张六脸上。 张六被他这全力的一巴掌,打得脑袋一偏,嘴角顿时溢出了几缕血丝。 “千户息怒!” 张六已经猜到他为何打人,连忙单膝半跪着求饶。 李千户恶狠狠地盯着他: “她们背着本千户修了这么大的慈幼堂,你是眼睛瞎了看不见,还是没长嘴不会说?为何从不向本千户汇报?” “这些贱人,竟然拿本千户的钱修了这么大的慈幼堂,听里头这么闹哄哄的,便知道养了许多人,这每个月开销又是多少钱?” 慈航观修建慈幼堂的事情他原本也是有所耳闻的,还挺乐见那观主与靖南侯府闹得那么僵。 所谓的修建慈幼堂,他原本以为是个噱头,顶多拿几间禅房收留十来个孤儿做给外头看就是了。 张六没特意汇报,他也从没想过这事。 如今乍然看到如此规模的慈幼堂,他顿时怒火中烧。 那观主每次给他的钱,可是除掉了慈航观的开销再给的。 如此大的慈幼堂,消耗的不就是他该得的分成么。 他没同意,那姓陈的娘们凭什么修这么大的慈幼堂,还养这么多无用的人! 张六闻言,赶紧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千户容禀,并非小的有意瞒着您,主要是这慈幼堂是那姓秦的富商自己找人来建的,不涉及到分成,小的这才没有禀告于您啊!” 李千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定要让那姓陈的娘们将慈幼堂这一部分开销都折现给他。 以后要么把这些没用的小崽子全卖出去变现,要么就把这些小崽子弄去干活挣钱。 总之,他绝不允许慈航观养这么多闲人。 又警告张六: “以后慈航观的事,事无巨细都必须禀报给本千户,再敢自作主张地隐瞒,老子叫人抽死你个鳖孙!” “是,是!” 张六连忙点头哈腰地应诺。 走到慈航观大门外的阶梯下,李千户让其余人在外面等候,自己则带着张六进了慈航观。 陈青竹知道今日李千户要来,早就吩咐了慧静带着蓉娘去慈幼堂玩。 听到坤道通报李千户和张六来了,便在知客堂坐着等候。 李千户移动着肥胖的身躯走进来,一见陈青竹,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看呆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收敛了目光,满脸笑容地道: “好久不见,神使更胜从前啊!” 面对李千户油腻的目光,陈青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点波澜,只淡淡地抬了抬手: “千户请坐。” 李千户落座,陈青竹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张六,那张刮掉了络腮胡的脸上,有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还挂着些许血迹。 陈青竹月下幽泉般的眸子里顿时闪过寒芒。 看来,李千户亲自来慈航观后,对张六所汇报的消息很不满意啊。 让张六带着巴掌印来,只怕也是故意给她看的。 果然和她预料的一般,这位李千户以为,她的另一个选择靖南伯府已经离开京城,便起了心打算彻底掌控慈航观,以求榨取更多利益了。 第146章 羞辱,观主护短。 “大半年没来,神使这慈航观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足见神使的信徒们的确虔诚,为慈航观奉献了不少供品啊。” 李千户起了话头。 在陈青竹面前,他倒是收起了怒火,显得比较客气。 听他话里有话,陈青竹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微微一笑道: “那是自然,李千户不也收到了应得的分润么。” 李千户见她毫不心虚的样子,心中冷哼,却暂时不打算与她争论此事。 “听闻就连操江提督定国公府上也是神使的信众了,定国公夫人初一十五都会前来礼拜供奉,十分虔诚。不知神使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呢?” “自然是记得。先前不是让张六回去告诉千户了,此事急不得,需等待时机。” 李千户却不肯让她轻易推脱过去: “神使不懂官场上的事,只怕也不知如何谋官,我看不如这样,这个月十五,您把定国公夫妇约到城中太白楼,再将我好生引荐给他们,他们自然懂得您的意思,又岂能拂了您的颜面?” 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其中的意思却是步步紧逼,叫陈青竹目光微沉。 当初与李千户合作,一方面是为了解除慈安的大靠山对尚且弱小的慈航观的威胁。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那时候手头无人可用。 她利用这个人,却并不意味着认可。 此人作为曾经的净慈庵身后的靠山,净慈庵赚来的钱,他甚至拿走了三分之二。 那么,净慈庵与其说是慈安等人开设,还不如说是属于李千户的产业。 净慈庵的命债,与慈航观坤道们曾经遭受过的苦难,李千户至少也该承担一半以上的责任。 除此之外,他在城中也时常欺男霸女,恃强凌弱,手中没少沾染其他人命。 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东西,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功德,她也绝不会同意举荐,让他爬到更高的位置,去祸害更多无权无势的商人与百姓。 更何况,她早就答应过慧云慧岸,要帮她们向所有迫害过她们的人报仇。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千户。 “李千户是在指挥我做事?”陈青竹语气散漫,目光却带上了一丝凌厉。 李千户的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 两方的气氛正有些剑拔弩张,便见慧云端着茶盘走进知客堂。 “千户大人,先喝杯茶。” 她将一杯茶水放在李千户身侧的边几上。 其实陈青竹并没有叫她来伺候,也没打算请李千户喝茶。 是慧云自己觉得,其余人大多都不知道观主与李千户的具体交易,还是她在旁边守着,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比较妥当。 见两人之间马上要谈崩,她便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茶走了进来,打算帮着观主与李千户周旋。 毕竟,她和李千户打过不少交道,是比较了解他的。 如此,也免得双方闹得太僵,叫李千户这豺狼狗急跳墙,伤到慈航观的声誉。 听到这柔婉耳熟的女声,李千户的注意力顿时就转移到了慧云身上。 只见眼前的坤道,一身青色道袍,头发只是简单地挽起,娇美的脸上没有一点粉黛,却是肌肤细腻如瓷,唇如花瓣般红润,一双精致的凤眼黑白分明,显得格外清澈,通身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派。 仔细一端详,不仅声音耳熟,这张脸也是熟悉的,只是如今素面朝天的时候,看着气色好多了。 这打扮与气质,比起从前,倒是别有一番新奇的风韵,叫李千户有些心痒。 想起陈青竹先前的态度,他决定趁此机会再试探一番。 “哟,这不是小慧云么?大半年不见,跟变了个人似的!” 李千户直勾勾地看着慧云,轻佻地道。 慧云如今的名声,他还是听说过的。 被姓陈的娘们视为心腹,如今主管知客堂,在慈航观的信众们面前可是极有排面的。 说着,他便拉住了慧云的手,目光带着几分邪气,调笑道: “喝什么茶啊,你不是知道么,本千户向来只喝酒,还最喜欢你来给我喂酒!” 慧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紧张,耻辱,愤怒。 她完全没想到,慈航观已经如此强大,李千户竟然还敢在观主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让她那不堪的过去,赤裸裸地呈现在观主面前。 明明观主也大概知道她的过去,可不知为何,当那些让人耻辱的细节,当着观主的面,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说出来,她就是觉得极其难堪。 “李千户,请自重!” 她下意识试图挣脱自己的手。 陈青竹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也完全沉了下来: “李千户,没听到么,本观主的知客堂主叫你自重!” “立刻把你的手从不该放的地方拿下来!” 不知为何,对上陈青竹严厉的目光,李千户莫名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就把手松开了。 但回过神来,他便觉得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竟是被个娘们给镇住了! “神使怎么如此大惊小怪!那些信众不知道她的底细,将她当个人物捧着,本千户还能不知道么,不过是个暗娼窝子里人尽可夫的窑姐儿!摸一摸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李千户意味深长地道。 陈青竹很清楚,他是在借慧云指慈航观。 “闭嘴!” 慧云却是双目泛红,浑身颤抖。 李千户不以为意,邪笑着看着慧云继续道: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本千户今儿个还想在慈航观住一宿,叫你依旧如往日那般过来伺候呢,想必神使不会连这个面子……” 话没说完,整个人便突然连带椅子一起飞了出去。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鼻下温热,他下意识伸手一摸,竟是一手的鼻血。 相比之下,摔在地毯上的肥硕身体,却不算太痛。 抬头一看,便见陈青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主位上走了下来,正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目光睨视着他。 慧云则是一脸震惊与呆愣。 很显然,这一巴掌是这姓陈的贱人打的。 李千户狼狈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宛若一头气爆了的疯牛般,直接就朝陈青竹冲了过去,什么都没想,只想狠狠还击。 陈青竹微微一抬脚,便将李千户踹倒在地。 李千户痛得龇牙咧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打不过眼前这个女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再盲目冲击,而是用宛若要杀人的目光盯着陈青竹: “你竟敢为了这样一个贱人打本千户!” 自己人,陈青竹向来是护着的。 慧云是她的得力助手,她岂会容忍他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羞辱。 再加上刚才李千户打了张六,正好先收点利息。 “敢对本观主的人动手,我岂能饶你!”陈青竹傲然道。 张六内心猛然一震。 他很明显地注意到,刚才进来的时候,观主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间。 所以……她这是注意到了他被李千户打,故意设计让李千户犯错帮他出气的吧。 张六只觉得整个心被浓浓的暖流包裹! 心下感动的同时,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正事。 “千户,您怎么样?” 他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将挣扎着的李千户扶了起来。 李千户靠着张六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地道: “好,看来陈观主是自觉翅膀硬了,用不上我李某人了?” “我告诉你,你们的底细我一清二楚,若不想让我把你们的底细抖落得满城皆知,叫那些权贵信众以你们为耻,你最好乖乖听我使唤!” 慈航观的过去,曾经陈青竹为了收服信众让他所做的把戏,都是慈航观的把柄! 他就不信她不怕。 陈青竹当然不怕。 她既然敢动手,便是不惧与李千户撕破脸,甚至还准备兑现对慧云慧岸等人的承诺。 第147章 观主她一直都记得! “那你尽管去试试,看到时候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陈青竹毫不在意地道。 所谓把柄,只有当被威胁的一方在意害怕才有用。 这件事若在一开始暴露出去,确实会对慈航观的声誉有影响。 无论慈航观的一些坤道是否被迫,外界都会觉得这是污点。 她之所以将庵堂改为道观,除了为让坤道们更好地养身体,也是为了改弦更张。 往日的“客人”不知内情,乍然见庵堂变为道观,守门的也由尼姑变成了陌生的道姑,只会以为净慈庵已经换了一拨人,背后的主人也换了,自然不会再想着来里头猎艳,暴露自己不为人知的癖好。 如此一来,到过净慈庵的少部分客人,便会逐渐忘记这件事。 那些没来过的,也不会执着于一个暗娼馆的消失。 而李千户每月都收到那么多供品分成,当然也不会让任何人暴露这个秘密,影响他的收益。 同时,还会觉得,手握这样一个巨大的把柄,陈青竹这个观主也不敢轻易与他撕毁合作。 两人的合作很牢固,便会任由陈青竹使用他手中的人力办事。 不过,如今的慈航观早已不是当初尚未站稳脚跟的慈航观了。 经过她的用心经营,不仅虔诚信众的信仰十分坚定,连周边百姓,也对她的神迹神力深信不疑。 如今又没了靖南伯府这个敌人会借此生事,就算曾经旧事被抖落出去,也不会再损伤慈航观的核心利益。 如此,她又怎么会惧怕李千户这点威胁。 李千户闻言,阴沉的眼睛里闪过不可置信,正要说话,便听扶着他的张六,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愤怒地道: “竟敢对我们千户无礼,我砍死你这……” 话没说完,就被李千户喝止。 “住手!” 李千户到底并非怒火上头便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傻瓜。 “千户?”张六十分不解。 李千户咬牙道: “扶我出去!” 张六只得收回了佩刀,扶着李千户往外走,临走前还放了句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 两人走出道观,直接就翻身上马带着人下了山。 张六似乎犹自不解,不甘心地凑到李千户身边道: “千户,怎么不叫兄弟们一起冲进去,收拾那些胆敢对您无礼的娘们!” 李千户忍着脸上的疼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蠢货!慈航观如今有那么多非富即贵的虔诚信众,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在慈航观动手,你是嫌自己头上的脑袋长得太稳了吗?” “连靖南伯府去招惹她们,都落得个削爵圈禁的下场,你以为老子比靖南伯府还有能耐?” 张六毫不犹豫地拍马屁道: “当然!靖南伯府到底是过江龙,哪比得上千户大人背靠钱家,实力雄厚!” 见手下如此信任自己的实力,李千户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刚才张六的维护以及如今一心想为他出头的积极,也让他对张六先前自作主张隐瞒情报的不满消散了大半, “看那娘们今日的态度,已是铁了心要脱离本千户的掌控了,为此竟是不惜自毁城墙。” 张六试探着道: “我看她们是被人捧得太久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咱们就该直接揭开她们的皮,叫那些信众知道那些所谓的道长曾经是什么货色!” 李千户闻言立刻严厉地道: “闭嘴!没有本千户的命令,你要是敢擅自行动,老子才要揭了你的皮!” 今日的事态,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慈航观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给他送来了不菲的供品分润,便让他觉得,慈航观是因为有把柄在他手中,不敢轻易把他撇开。 哪怕有了更多助力,也只是消极怠工不给他谋升迁。 可今日看来,那姓陈的娘们,恐怕是宁可脱层皮也要一脚踢开他这个合作者了。 如此一来,他反而陷入了被动。 一方面, 一个把柄只有尚未公之于众的时候才有威慑力。 另一方面,慈航观如今发展势头极好,只要将之彻底掌控在手,便能给他带来破天的富贵和权势,他又怎能轻易损毁慈航观的名声。 那个把柄,只能用作威胁,却不能用作真正的攻击手段。 张六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心道: 他的一切行为,都在观主算计之中,就这般货色,还想掌控观主,简直是痴人说梦。 面上,张六却依旧不甘心地道: “可她们对您如此无礼,岂能轻易放过!” 李千户眼中闪过恨意,阴沉地道: “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但要收拾她们,还得好生想个妥当的办法。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所有人都不许擅自行动!” 张六狗腿地道: “那小的也帮千户大人一起想!” * 知客堂中 李千户与张六一走,慧云就满脸自责地跪倒在陈青竹面前。 “观主,都是我自作主张出来,才会让事情闹到这等地步!请观主责罚!” 观主今日明明没有喊她出来待客,她却自作主张地出现在了李千户面前。 若非如此,李千户便不会对她生出邪念,便不至于惹得观主大怒,狠狠教训李千户,让事情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不怪观主出手打李千户,相反,观主能不惜和李千户翻脸也要坚决保护她的尊严,让她很感动。 她只怪自己自作主张,弄出这么大个烂摊子。 陈青竹微微一抬手,直接就让慧云被迫从地上站了起来,柔声安抚道: “好了,慧云不必自责,我知道你也是为观中着想才会特意赶来周旋。此事也是我想错了,觉得你若得知那李千户要来拜访,恐要担惊受怕,便没提前告知你此事。” 她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疏漏。 只不过是想制造契机,以便更好地让这个得力下属对她彻底归心而已。 惊喜,总是比提前告知的效果会更好。 慧云会来,李千户会以慧云为由头试探,不在她计划之中,但并没有影响她的整体计划。 她的态度越是温柔,慧云越是愧疚: “我终究是坏了事。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那李千户是个十足的小人,观主为了我对他动了手,他不知要在背后如何使坏。” 陈青竹闻言,郑重凝视着她的眼睛,肃然道: “慧云,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李千户,决定要跟他合作的时候,就与你和慧岸说过,你们既然向我效忠,便是我要护着的人。我如此忠心能干的下属,岂能让人随意折辱!” 如此霸气的维护,叫慧云不由自主眼眶发热。 紧接着便听陈青竹继续道: “更何况,我跟你们承诺过的,迟早有一天会为你们报仇,还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我们送给李千户的那些财物。就算你今日不来,我本也打算找其他由头与他闹翻,兑现与你们的承诺。” 慧云心中狠狠一震。 她一直以为,观主或许早就忘了这些话。 而她,如今跟着观主,能有此身份地位,能参与那么多有意义的大事,已经足够了。 根本没再奢望过观主真的会为了她们杀了李千户。 毕竟,这人背靠钱家,路子又野,哪怕是如今的慈航观,有定国公这般位高权重的信众,却也不可能贸然命令定国公得罪钱家,杀死一个在兵部有名有姓的武官。 直接在慈航观杀了李千户就更不可能。 李千户来慈航观必定会有很多人知晓,他若是死在慈航观,她们便很难逃脱杀人的罪责,并且会与钱家结仇。 她早就不想为了这样一个烂人,毁掉她们与观主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慈航观基业。 可是观主她竟然一直记着。 不怕树敌,也不怕麻烦,丝毫没跟她们商量,便直接实行了计划,没留下任何阻止挽回的余地。 这便足以说明,观主是真的想为她们报仇,而非虚晃一招然后让她们为了大局劝阻。 想到这里,慧云心中酸软无比,眼中的热意怎么也止不住。 “观主,您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 慧云难以自控地呜咽着道。 陈青竹走上前去,轻柔地为她拭去眼泪,笑着调侃道: “怎么还高兴得哭了,这是不是太早了?至少也得等到我们光明正大地拿下李千户项上人头,取回所有财物再哭啊!” 慧云顿时就不好意思了。 努力将眼泪收了回去,眼中还含着泪,嘴角却已经挂上了带着几分真切的笑意,问道: “观主是不是早就想好办法了……” 第148章 算无遗策,请君入瓮。 “去把慧岸也叫来,你们两人一起听吧。” 陈青竹吩咐道。 如今天下未乱,还不是明目张胆割据造反的时机。 要杀一个朝廷命官并且抄他的家,自然是要稍微迂回些的。 为此,陈青竹想了个一箭三雕的计策。 此计里,也需要慈航观众人与陈青竹本人一起参与进来。 那么,作为慈航观坤道实际指挥者的慧岸也是必不可少的知情人士。 慧岸嫉恶如仇,也从不认为以自家观主强大实力与超群智谋,会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 得知陈青竹与李千户闹翻,并且打算设计除去李千户,慧岸立刻斗志昂扬。 “终于到这一日了!观主只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青竹说完自己的部署,两人皆是士气大振,雷厉风行便各自去执行她的安排去了。 与此同时,回到李千户府上的张六,也正积极对李千户献计献策。 “千户,小的想到一个收拾她们的好办法,我们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攻打慈航观,把那观主与道观里的人抓起来。到时候,人到了我们手里,她们所有人不都得任由千户摆布!” 任由摆布几个字,顿时就打动了李千户。 怎么折磨她们报仇都是小事,关键是以慈航观的运作方式,观主是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由一个代言者向信众传达观主的意思。 只要他掌控住那姓陈的娘们,让她源源不断地为自己制造仙露,再按照原本的办法多多发展信众…… 那不光是南都城,整个江南江东一带的权贵豪强,都将被他所掌控。 他将获得数不清的财富与登峰造极的权势! 想到那样的场面,李千户便内心一片火热,立刻便顺着张六的话思考起来。 “这事可不好办……” 一方面那姓陈的武力值不低,观中也有好些个人高马大的坤道,只怕需要不少的人手方能顺利降服。 可他不能明目张胆调动守备营里的士兵为他攻打慈航观,不然这事肯定瞒不住,以那慈航观信众们的虔诚,岂能不打上门来解救他们的神仙观主。 他说了自己的顾虑,张六也一副犯难的样子: “哎呀,小的就是灵光一闪想起这么个法子,哪有千户您深谋远虑考虑周全。看来此计是不成,只能另想办法了!” 张六这个提议人打了退堂鼓,李千户反而越发坚定,并且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他思索半晌,写了一封信,叫来张六: “向二哥他们最近在镇江一带活动,你且去一趟,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向二哥。” 每年十月,随着东北季风来临,盘踞在海岛上的各路倭寇总是会随机选择一个上岸的地方,在整个东部沿海地区与临近的内陆烧杀抢掠。 倭寇势力又分为主要由倭国浪人为主的真倭,以及国朝海盗为主的假倭。 这位向二哥,便是东部沿海一带有名的假倭组织头领之一。 最近一段时间,正流窜至镇江府附近作案。 李千户能对此人的行踪如此了解,当然是因为钱家的关系。 钱家之所以能成为东部沿海有名有姓的豪强,海贸与“倭寇”居功至伟。 “倭寇”负责劫掠,钱家则利用自身的海贸船队帮这些人销赃。 海禁严格的时候,钱家部分船队上的船员,也会剃发易服加入向二哥的队伍出去劫掠。 向二哥这一伙“倭寇”,虽说不是直接听命于钱家,却也是关系紧密的合作者。 李千户的姐姐在钱家立稳了脚跟后,李千户也渐渐接触到这伙人,还与乔装进南都城的向二哥喝过好几回酒。 两人臭味相投,还颇有几分交情。 张六作为李千户的得力下属,也是见过这位“倭寇”头领的。 听到李千户的吩咐,张六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对观主的敬畏越发深重。 还有什么是观主算不到的! 向二哥与钱家以及李千户的关系,除了他这等心腹,根本没有其他人知晓。 可观主不仅知晓,还精准预测到了只要稍微提个开头,李千户便必定会找“倭寇”合作,当真是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啊! “哼,那姓陈的娘们就算再厉害,我不信还能逃得出向二哥的手掌心!” 李千户踌躇满志地道。 张六明知道观主能诱导李千户做出如此选择,必定是有把握能不被倭寇所伤,心中却还是忍不住为慈航观即将面临的危局紧张起来。 那可是凶名赫赫的倭寇! 当初这位向二哥,率领七十余人,就能在一千多守军的镇江府烧杀抢掠来去自如,还杀了好几百官兵和两个把总。 观主手下就三十来个道姑,到底要怎么对付这一伙战力超群的倭寇? 第149章 倭寇来袭。 “倭寇预警!” “倭寇预警!” 慈航观山脚下的阳丰镇,两名衙役骑着马,一边敲锣打鼓地大声吆喝着,一边往城镇中心的告示处疾驰而去。 正在卖包子的小贩吴三金心中顿时心中一紧,没什么比倭寇更可怕的了。 这些年来,倭寇预警时有发生,几乎每一次都有惊无险。 可对他来说,每一次都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确切的消息才能心安。 丢下摊子,他便跟着捕快们的马匹就跑向了镇中心的告示处。 和吴三金一样的百姓还有很多。 告示处很快就聚集了上百名镇上的百姓。 “倭寇来了吗?怎么回事?” 人群闹哄哄地发出疑问。 有那识字的,大声向众人宣读了告示上的内容。 五日前,镇江府有不少村镇遭遇倭寇袭击,所以按照国朝的防倭方略,官府须向方圆两百里范围内的城镇村庄都发出防倭预警。 得知内容,两个外地来的年轻人顿时意兴阑珊: “就这啊,我还以为倭寇要打到阳丰镇来了呢!” “怎么可能,那些倭寇又不傻这里可是陪都脚下,区区倭寇岂敢来犯!” 话音刚落,身上便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哪里来的无知后生在这里胡言乱语!” “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给老子闭嘴!” 周围人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 有人愤怒地道: “你们两个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以为陪都脚下就安全吗?十十多年前,有一伙倭寇都打到安庆门底下来了!” “我家两个妹妹都是当时被抓走的,如今生死不知……” “当时镇上死了好多人,倭寇退走后几乎家家都在办白事……” “我堂弟他媳妇当时八个月身孕,却被那些天杀的拿来剖肚取乐,我堂弟要跟他们拼命,直接被砍了手脚做成人彘……” 吴三金也很生气。 这些外地人,根本不知道倭寇曾经给这个小镇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吴三金已经由一个十岁的半大孩童长成了两个孩子的爹,噩梦之中却依旧时常梦到当年的情形。 那群恶魔突然出现在镇上,一来就堵住了镇上的几个出入口,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大肆屠杀,然后挨家挨户地搜刮财物。 对几个大户家搜刮所得不满意,还当场严刑逼供,切手指,割耳朵,挖眼睛,当时那些人的惨叫声,他至今想起来都汗毛直竖。 晚上,这群畜生还在镇里大肆奸淫,以残忍的方式杀人取乐,第二天离去时,还掳走了不少正当妙龄的姑娘和少妇。 那一天晚上,整个镇上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气息,第二天,家家挂白户户痛哭。 他亲眼看着父亲因为眼神不逊,被倭寇绑在镇中心的木桩上,割肉取乐,活生生被割了几百刀,惨叫了半个晚上才咽气。 当时的恐惧和绝望,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恨倭寇,更怕倭寇。 因为身为普通百姓,他们没有任何对抗倭寇的手段。 倭寇神出鬼没,战力凶悍,身为普通百姓的他们并不被允许持有武器,手无寸铁,遇到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匪一触即溃。 就犹如羊群遇上了狼群,毫无还手之力。 就连官兵们,也对倭寇束手无策。 要么是根本找不到倭寇,只能在某地遭到洗劫后才赶到现场,就算侥幸抓了个正着,也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才能留下一些人头。 关键时刻,普通百姓连进城避难都不可能。 一方面是倭寇预警后,南都城会戒严,没有城里的大户作保,根本入不了城。 另一方面,他们也怕倒霉地在入城的路上就碰到倭寇,直接被抢光所有值钱的财物。 看到墙上红色的预警大字,吴三金与其余人一样,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无能为力,只能下意识求神拜佛: “各路神佛保佑,千万别让倭寇再来我们阳丰镇了!” “对啊,镇江府四通八达,让他们往其他地方去吧,别打南都城的主意!” “佛祖菩萨保佑!三清祖师保佑!” 正在此时,人群中发出一阵嚣张的狂笑。 众人被惊得顿时后退几步,立刻就把中间那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暴露了出来。 几人同时抽出背后背着的行囊,包袱皮一扯,一柄柄沾满血迹的大刀迅速出鞘,几人狞笑着大声道: “父老乡亲们!求神不如求己啊!只要乖乖交出值钱的东西和女人,我们向家帮不会胡乱杀人的!” “你……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竟敢公然持刀!” 有胆子大的结结巴巴地喝问道。 国朝律法,普通百姓是不能持有刀剑长矛这等杀伤性武器的。 “什么人?你们刚刚不还心心念念,这怎么还装起糊涂来了?” 仿佛猫戏老鼠一般戏耍,也是故意恐吓。 为首的大汉手往头顶一撕,露出了标志性的倭国武士头。 吴三金顿时心神巨震,目露恐惧。 是倭寇! 人群里也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是倭寇!快去禀告林捕快!” 正在此时,疾驰的马蹄声和尖叫声在身后响起。 吴三金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只见一群手持大刀的倭寇,骑着快马呼啸而来,路上的百姓纷纷惊恐避让。 为首那个身形壮硕,皮肤黝黑的高大武士阴毒地笑着: “刚刚听说有人要报官?官差来了,报吧!” 话落,便有人将两具血肉模糊的身体扔到了众人跟前。 吴三金这才发现,刚才跑在最后的两名倭寇的马上,还拖着两个人,浑身血肉模糊,早已经没了气息。 看服饰,正是镇上的捕快。 谁也不知道,这一伙倭寇是什么时候混入镇里的,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倭寇预警才发布,倭寇紧跟着就到了镇上。 官府面对倭寇,永远都这么无用。 “啊——” “倭寇来了——” “快逃啊!” 众人尖叫着四散逃跑,却很快被那些倭寇骑着马如同牧犬驱赶羊群般又赶了回来! 好几个人被砍伤,踩踏而死,人群中到处都是恐惧的尖叫声与惨叫声。 吴三金努力将自己埋藏在人群中避免被砍伤砍死,倭寇让他们蹲在镇中心的空地上,他也驯服地照做。 没多久,更多的人被持着大刀的倭寇驱赶到了镇中心的空地上。 吴三金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和妻子,担心他们受到伤害,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安静!现在一家人一起站好!” 吴三金赶紧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边跑去。 “爹!爹!好可怕!” 小女儿一见他就抱着他大哭起来,儿子和妻子也吓得面无人色,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吴三金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巴: “不要哭!他们最讨厌小孩哭,会杀人的!” 一家人如同鹌鹑般地瑟缩在一起。 那皮肤黝黑的壮汉倭寇站在最前方宣布: “好了,现在每一家派一个人回去取来所有财物!我向老二是最讲道义的人,只要你们乖乖交出所有财物,我保证不杀你们家任何人!” 说着,又阴狠地威胁道: “不过,事先可说好了,谁敢有任何藏匿,爷爷叫他后悔做人!” 看着团团围住他们的一百多个凶狠的倭寇,以及他们手上血迹斑斑的大刀,吴三金恐惧极了。 哪怕攒下那些钱财很不容易,他也不敢有任何小心思,迅速回家拿了所有钱财交给倭寇。 他害怕妻儿出意外,跑得特别快,竟是第一个来的。 那倭寇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很不错,带着你家里人去那边待着吧!” 吴三金如蒙大赦。 如同吴三金这样的人很多,向老二看着迅速堆积的铜钱,碎银,畅快地笑出声: “哈哈哈哈!谁说别人犁过的田不好了,看看,只要把握好时机,不仅能榨出很多油水,还榨得分外顺利!” 这阳丰镇当年被另一伙人洗劫过,十多年过去,已经恢复了元气。 作为十多年后第一个劫掠阳丰镇的人,他这次不仅抢到了很多钱财,还抢得格外省力。 南都富庶,连周围村镇的百姓也比其他地方更有钱,女人们也更鲜嫩。 冒险来一趟,果然值得。 想起李千户的信里说起这阳丰镇的后山上,还有另一头大肥羊,向老二的目光落在了人群里第一个来交钱的那个矮个子男人身上。 “你,过来!” 吴三金不敢反抗,赶紧从妻儿身边走出来,低着头跪在向老二面前。 “据说你们这后山上有个慈航观,知道在哪吗?” 慈航观……虽说是个新开的道观,却听镇上的人说十分灵验,许多达官贵人都去烧香,六月十五的时候吴三金还特意带全家人一起去烧了香求平安。 “知……知道。” 他生怕触怒这些贼寇,完全不敢隐瞒。 “好,那就由你带路!” 向老二当下就点了六十个手下,对留下的七十余人道: “兄弟们,好好看着这些人,咱们再去捉一头肥羊,晚上回来一同享乐!” 第150章 大展神威杀贼寇。 “玩了这么多女人,还没玩过道姑呢!” “必定别有一番风味!” “哦哦哦!老大,我们可都等着您晚上给我们加菜啊!” 众多贼寇发出欢呼怪叫。 “行!都等着,爷爷很快就回!” 向老二畅快地大笑一声,一甩马鞭,率领众贼寇朝慈航观奔袭而去。 阳丰镇通往慈航观的是小路,走起来很慢,直到太阳落山时,众人才牵着马来到主道上。 眼见一条上山的路也修得如此宽阔平整,向老二眼中闪过喜色。 暗想这道观果然如李千户在信中所说那般,极有敛财手段。 一路打着马疾驰到道观外头,向老二便谴了个手下前去敲门。 “道长!我是山间的猎户,刚才不慎被毒蛇咬了,救命啊!” 那人装得有气无力,凄惨兮兮地一边敲门一边大喊。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策,只要一有道姑来开门,他便会立刻挤进去控制住对方,然后所有人冲进道观抢夺财物,绑缚那些道姑。 “什么人啊?” 一个只有十四五岁,却很高挑的道姑毫无防备地出来开了门。 敲门的贼寇一把捂住对方的口鼻,那道姑竟是呜呜几声,吓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向老二立刻带人冲上前来,推开大门。 “兄弟们!冲啊!” 一群贼寇奔涌而入,在向老二的带领下直直地往里冲去。 如今华灯初上,观中各处还点着灯笼,很好认路。 李千户那个送信来的下属给他把这个慈航观的格局说得很清楚,从前殿进去就是主殿,主殿的院子尽头有左右两条岔路,那观主就住在左边的东苑。 她所收集的财宝也全在那里。 带路的吴三金也被裹挟着跟着进了慈航观。 所有人都只顾着往前冲,根本没发觉,那被控制着的开门小道姑,见众人都冲了进去,突然往后狠狠一个肘击,叫那捂着她嘴巴的贼寇腹部剧痛到几乎无法发声,同时下意识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你……”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小道姑,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就被慧明一拳头砸到头上,直接晕死过去。 慧明一脚把这贼寇踢了几米远,这才转过身来关上大门。 然后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一脸开心。 观主吩咐了,今晚要关门打狗,她已经关上了第一道门,接下来就该关第二道了。 快步跑进主殿,将主殿的门也关上。 这一声关门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次后的天王殿,通往东西苑的侧面两道门,也响起了关门声。 顿时,向老二这一群人,便被困在了主殿到天王殿之间的空地上。 “兄弟们小心!不对劲!” 向来直觉很强的向老二立刻大声预警。 六七十个贼寇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警惕地朝着四周望去。 然而,静谧的院落里一个人也没有。 正在此时,众人突然听到上空传来一个声音: “大胆贼寇,恶贯满盈,如今竟敢擅闯我慈航观,其罪当诛!” 空旷的夜里,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空灵缥缈,正气十足,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什么人!” 众人警惕地往四周望去,终于在天王殿的那高耸的屋顶上,发现一道白色的人影。 她稳稳地立在屋顶狭窄又脆弱的翘檐上,夜风之中,朦胧的月光之下,白色的衣袂翻飞,仿若谪仙临凡。 只见她轻轻一抬手,十来块大竹筐那么大的黑色物体便从她背后飘起来。 包括向老二在内的贼寇,都觉得这场面诡异至极,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十来个黑色物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疾射而来。 向老二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下意识便朝旁边大步跑去。 下一刻,他便听到身后传来数声短促的惨叫。 一回头,便见足有二十余个兄弟鲜血四溅地倒在了地上,有些被砸碎了脑袋当场没了声息,有些肠穿肚烂或者砸断了手脚,开始陆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此时,借着院落里的灯光,向老二才终于看清了那些竹筐大的物体到底是什么。 竟是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 第151章 即使是杀神,也是正义之神。 这么大的石头少说重逾百斤,十几块石头就是一千多斤。 那屋顶上的白色人影,竟是一抬手,就让这么多石头悬浮在半空中,然后同时疾射而来。 这是何等强大又诡异的力量! 更危险的是,他们被困在了这并不大的院落里,根本无法躲避,但凡对方再来两次,他们就将全军覆没。 他向老二这一生杀人如麻,面对上千官兵追捕依旧能取下不少人头全身而退,可不能这么憋屈地被乱石砸死! “撤!快撤!” 向老二大声疾呼,一边喊一边掉头往来时的路奔去。 “有鬼!” “快跑!” 其余贼寇回过神来,也惊惧万分,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然而,门只有那么大,当所有人跑到主殿的门前,试图开门时,又一波大石头朝他们疾射而来,直接将剩下的人砸倒了一大半。 “快分散躲开,不要聚在一起!” 向老二大声疾呼,自己躲在了一根柱子后头。 但他们就算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屋檐上那白色人影,剩下的十来人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再次急射而来的几块大石头给砸倒在地。 向老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着六十多个身经百战的海盗进入这慈航观,仅仅几息功夫,便惨死一片。 如今,他的这些得力下属全被砸得血肉横飞,非死即伤,满院子都是幸存重伤者的哀嚎。 “啊啊啊!”余下的三人,也被这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又诡异的对手,吓得大声惊叫起来。 向老二正恼怒他们沉不住气,谨慎地从柱子后伸出头一看,便见那屋顶上的白色人影正一跃而下,十分轻盈地落在了满地血肉碎石的院子里。 月光与灯光之下,他才看清那是个身着道袍的女人,身形高挑,气质卓越,飘逸如仙。 哪怕逆光看不见脸,凭直觉也觉得是个美人。 然而他此时根本生不出任何旖念,只有被死亡威胁的紧张与恐惧。 那白色的人影看似闲庭信步地朝他们走来,却在呼吸之间,便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般能力一看便不是凡人。 他们死定了! 死到临头,向老二心中只有对生命的无限渴望,他大声疾呼: “兄弟们,一起上,跟她拼了!” 其余三个贼寇在他的鼓动下,操起手头的大刀,就大声嘶吼着朝那白色人影冲了过去。 然而,只冲到半途,便见那白色人影伸出一只在月光下莹莹生辉的手,五指往上一抬,三人便突然离地,像是孔明灯一样往天空中飘升而去。 三人在半空中发出惊惧的大叫,却怎么也无法阻止自己上升的身体。 三人大约升高到了两丈多高,只见那白色人影掌心一翻,三人的身体便成了头朝下,白色人影收回了手,三人顿时自由落地,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惨叫,就失去了性命。 “神仙饶命!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神仙饶命!” 全程目睹了这一切的吴三金,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抬抬手就让那么多石头飞起来,又让那些贼寇飞到空中摔死,除了神仙还能是什么。 神仙杀了倭寇他真的很高兴,却担心自己领路也冒犯了神仙,被当做倭寇杀死。 “起来,我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陈青竹淡声道。 修士的目力极好,这伙人一进来他就看到了,那个矮个子的年轻男人与其他倭寇格格不入。 首先就是个头瘦弱又矮小,不像是这些伪倭会吸纳的成员。 其次,这人手上没有武器,脸上的神情惊惶迷茫,一看就不是来杀人掠夺的。 所以,她一开始操纵石头攻击的时候,哪怕准度不高,也尽量避开了这个人身边。 她没有滥杀无辜弱者的癖好。 吴三金顿时大喜,连忙磕了两个头: “多谢神仙!” 陈青竹继续朝着那向老二走去。 向老二原本趁着三个手下攻击陈青竹,自己赶紧去开主殿的大门以求逃生。 如今门没打开,却亲眼见到那白色人影随便抬抬手便让三个手下毫无反抗之力地升空摔死,便知道自己无法在对方手中逃脱。 没有犹豫,他果断学着吴三金一样跪地求饶: “神仙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打贵观的主意,小的向老二,愿意奉上名下所有财物赔罪,还请神仙饶小的一条狗命!” 做倭寇的,哪个不是善于伪装隐藏,能屈能伸。 跪地求饶又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能回到岛上,带领剩余的手下们东山再起。 陈青竹看到这人几次发号施令,知道他应该是这次行动的领头人,却没想到他就是向老二本人。 这种倭寇头子的确有不少钱。 但他们的大部分财产都远在海外岛屿上,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没装船,就算他想献出所有财物,他那些守岛的部下也不会同意。 献上所有钱财不过是一句空话。 更何况,按照她的计划,所有参与劫掠慈航观的倭寇,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才方便她进行下一步。 即使这人是那群倭寇的首领,她也不打算改主意。 心中这般想着,陈青竹面上却是一派冷酷漠然: “向老二,你在杀死那些无辜百姓时,他们可曾像这般求饶?你饶过他们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此人烧杀抢掠二十几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向老二连忙道: “只要神仙饶小的一命,小的以后一定放下屠刀,改过自新!” 陈青竹冷哼一声: “改过自新?你这般恶贯满盈之人也配?” 向老二已经明白她不会饶恕自己,试图暴起与之拼命,身体正要往上蹿,却突然感觉像是被一股巨力按在了头颈之间,他的脑袋不由自主重重往下一磕。 “磕着头下地狱去,好好向那些死难者赎罪!”审判般庄严的声音传入耳中。 剧痛袭来,头晕目眩。 一下,两下,三下…… “啊啊啊……” 向老二惨叫出声,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下的石板上被鲜血染出暗色,越来越多,直到头破血流地死去。 陈青竹这才收回了御物的外力,任由那尸体软倒在地。 吴三金在一旁看着她以残忍的手段杀死所有的倭寇,明明整个院子全是倭寇的尸体与鲜血,连眼前仙人那洁白的道袍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仿佛地狱钻出来的杀神。 可吴三金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即使这是杀神,也是正义之神。 他再次跪倒,以头触地,祈求道: “神仙!求您救救阳丰镇的百姓,救救我的家人!” 第152章 观主赐予他的泼天功劳。 陈青竹闻言看向跪地的矮小男人: “你是阳丰镇的百姓?如今阳丰镇有多少倭寇?” 先前张六去镇江府送信,已经探明向老二此次上岸作案人数的规模,大约有一百三十余人。 所以,在她原本的计划里,这些人一起围攻慈航观,全观上下所有的坤道,都是要参与战斗的。 因为以她炼气四层的能力,没有神识,最多只能同时操纵十二三个物体。 攻击的准确性不高,想要造成大规模杀伤,便只能操纵体积比较大,重量比较重的物体,在敌人聚集的时候攻击,才能杀伤效果最大化。 以那些伪倭丰富的实战经验,遭受一两次攻击之后,就会开始分散躲避,甚至从四个门开始向外突围。 必须所有人都参战,并且设上一些陷阱,才能在尽可能降低己方伤亡的情况下,杀死所有倭寇。 然而,这些倭寇一冲进来,她就发现了数量不对。 只有六十多人,那便意味着还有七十多人在别处。 人是她引来的,自然要负责全部歼灭,才免得让周边村镇的无辜百姓招祸。 “小的是阳丰镇上卖包子的,名叫吴三金,被倭寇胁迫,才不得不给他们领路来慈航观,还望神仙恕罪!” 陈青竹摆了摆手,普通百姓为了活命带个路而已,她又岂会计较。 “你只说如今阳丰镇有多少倭寇?是何等情形?” 她需要确定剩下的倭寇是分开在了几个地方还是聚集在阳丰镇一处,才能确定接下来如何行事。 吴三金回忆了一番,不确定地道: “他们分了一半的人上山,另一半多些,在阳丰镇留守。” 又说了午间阳丰镇被倭寇袭击的情形。 听到后头,陈青竹的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此番是她失算了。 以她对这些倭寇的了解,为了不让官府掌握他们的踪迹,倭寇们不论真倭还是假倭,都会选择流窜作案。 在相隔百里的范围内,他们不会连续作案,以免在前一个地方作案后,在下一处抢劫停留的时候被官军追上。 南都城身为陪都,军备和士兵的战斗力比起地方军要强上不少。 十几年前胆大包天在南都附近劫掠,并且想攻入南都城的那一伙倭寇,最终被南都守军围攻,只有极小一部分逃走,其余人全都命丧此地。 这在倭寇界,算是一个惨重教训,叫倭寇们对南都城敬而远之。 镇江府在南都的东北方向,交界处离慈航观所在的山大约九十余里。 按照常理,慈航观藏有的巨额财富完全超越普通的小镇和村庄,有一群年轻貌美的道姑,还没有战斗力,向老二的队伍以此为目标,可以毫不费力就收获颇丰。 更妙的是,慈航观地处偏僻,他们只要不去劫掠其他地方就悄悄离开,根本不会引起南都守军的注意。 她自认为是很站在这些倭寇们的角度思考利弊得失了,却还是低估了这些贼寇们的贪婪。 没想到一个慈航观根本填不饱他们的胃口,他们宁可被南都官军发现,也要多打劫一个小镇。 思索片刻,陈青竹吩咐道: “你先去观外等候,稍后我会带人去阳丰镇解救镇上的百姓。” “是!是!多谢神仙!” 吴三金感恩戴德地出去了。 陈青竹这才扬声道: “可以开门了。” 几道大门这才全部打开。 埋伏在门后的慈航观众多坤道纷纷从门后涌出。 她们早知道今晚要杀倭寇,看到满院子的血腥场面倒是不怕,只是对陈青竹本人的敬畏越发深重了些。 哪怕已经追随观主这么久,知道观主无所不能,她们却从未想过,观主竟还有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竟能在瞬息之间,毫不费力就杀死六十多个无比凶悍的倭寇。 还好她们一直对观主忠心耿耿,不然,以观主的能力,就算她们全体叛变,她要处置叛徒也不费吹灰之力。 “去慈幼堂叫郑元乃过来。”陈青竹吩咐道。 “是!” 没多久,手持佩刀的郑元乃就从慈幼堂赶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残肢断臂,脸色不由得白了一瞬。 他刚才在慈幼堂听到马蹄声,就知道有一大队人马杀进了慈航观。 但观主吩咐过,没有她的命令不能出来,他也只趴在慈幼堂的墙头上观望观内的动静。 然而,只听喊杀声刚刚响起,慈航观内便传出砰砰砰几声巨大的落地声与震动。 紧接着便是各种惨叫声隐约传来。 没多久,观里的道长便传话说观主叫他过去了。 这么一算,从那些入侵人马进观到那道长来传话,都没有一盏茶时间。 所以,这些入侵者,得是在多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就已经被诛杀了! 想到观主的神通,郑元乃暗自猜测这多半又是观主的手笔,心中只觉得观主越发神秘莫测,叫人敬畏不已。 这番心思,叫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镇定了神色。 他是听从观主命令,特意入住在慈航观的。 六天前,慧云道长亲自前来,传达观主的命令,说观主要赐给他一场升迁的大功劳,问他要不要。 郑元乃当然是毫不犹豫说要。 他又不是傻子,升迁这种事,观主能想着他,那是看重他。 就算有什么危险,那也是身为观主看重的虔诚信众应该承受的。 而且,自从上次父亲病倒,全家惶恐不安,他就明白,身为父亲的独子,他不能再懈怠,必须在父亲真正倒下之前接过振兴门楣的重担。 立功升迁,他求之不得。 于是,这几天他便带着一干家丁与妻子住进了慈航观的慈幼堂。 理由么,自然是为了给妻子求得身孕,特意陪妻子上山小住祈福。 镇定了心神后,他看清了地上那些人的发式,郑元乃终于明白观主所说的升迁功劳是什么了。 “倭寇!” 这满院子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是几十个倭寇啊。 身为扬州总兵之子,他是深知朝廷对倭寇有多么深恶痛绝的。 定国公所统领的水军,除了负责缉拿运河与江河里的水匪,也时常会配合陆军缉拿倭寇。 杀一个倭寇,真倭是一百两一个人头,假倭则是六十两一个。 无论哪个,在军旅中都属于天价人头费了。 同时也说明了倭寇有多么难杀。 能杀死几十个倭寇,这绝对是足以让他越级升迁的大功! “观主,这……?” 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样大的惊喜会落在自己头上。 陈青竹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道: “你在慈航观祈福期间,遇到倭寇前来劫掠,便组织慈航观坤道与家丁,设伏杀死了这些倭寇。” 郑元乃看到满地的石头,明白了为什么要说设伏。 而且,以他们的人数与战力,确实只能设伏才比较合理。 紧接着又听观主道: “只可惜,我们战力有限,还有好些个倭寇抢夺了慈航观的供品逃入了南都城里。本观主已经卜算出那些贼寇逃匿前往何处,你只需明日带人去搜查捉拿,为本观主取回供品,抓捕倭寇同党与余孽即可。能做到吗?” 郑元乃脑中思绪飞转,没思考太久,便立刻斩钉截铁道: “信男必不负观主所托!” 他明白观主要他做的这件事,必定有猫腻。 可那又怎么样呢? 观主手下可触及兵权的,不只有他,还有严府尹和定国公府。 他若不答应,严府尹和定国公府可不会放过这个既可以讨好观主,又可以让本人或家中子弟立功的大好机会。 还是那句话,观主能首先想到他郑元乃,那是看重他,信任他,他又岂会不知好歹。 见他答应下来,陈青竹露出满意之色以示嘉许,又道: “如今还有一伙倭寇在山下的阳丰镇作乱,你留几个家丁留守慈航观,然后带着其余人等,立刻与我一同前往阳丰镇剿匪拯救百姓。” 此次这一出,原是一箭三雕之计。 一是名正言顺地铲除李千户,拿回慈航观的供品。 第二便是铲除这一伙四处作恶又滑如泥鳅的伪倭,谋取功德。 第三么,自然就是利用这铲除倭寇之功,为自己培植一个手握兵权的心腹。 热血单纯的郑元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今他既已经如预料中那般答应了为她办事,有这剿匪的机会,她自然也要带着郑元乃去锻炼一番。 第153章 指谁谁死,神鬼莫测。 “是!” 郑元乃毫不犹豫地领命。 第一次杀敌就是杀倭寇,让人很难不紧张,但想到是和强大如仙的观主并肩作战,定能杀得那些作恶多端的倭寇片甲不留,为百姓除害,他又觉得热血沸腾。 “跟我来。” 陈青竹将人带到了知客堂。 “坐下,闭目凝神。” 她指着一个蒲团道。 郑元乃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不由得心下狂喜。 他竟是观主第一个传授神力的人! 这足以证明观主对他的器重。 而且,拥有神力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尽管心中思绪翻飞,他还是努力按照观主的要求稳住心神,凝神静气。 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观主把手放在了他的头顶。 一股磅礴柔和的力量从头顶灌注进来,源源不断地流向四肢百骸,滋润着每一处筋骨与肌肉。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蓬松的棉花,在迅速吸取水分,变得充实又强壮。 这样的感觉美妙极了,让人恨不得永远沉浸其中。 当然,这终究是妄想,不过片刻,他就感觉观主收回了手,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好了。这巨力能维持七七四十九日,你去外头找个武器,先适应一下力量。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去阳丰镇。” 郑元乃领命而出,迫不及待要去试试自己的神力。 然而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来试手。 走到主殿与天王殿之间的院落里,看到满院子的大石块,他顿时眼前一亮,走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块前,他双手抱住卯足了力气往上一提。 然后收势不及,整个人就连人带石头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 院子里正在整理场地的坤道们,立刻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慧岸走了过来,好心指点道: “郑善信,这石头才一百多斤,对已经拥有巨力的我们来说太轻了。你不能用这么大力气,否则就很容易摔倒。” 郑元乃顿时赧然。 还好冬天穿得厚实,否则要是被石头砸伤,影响了待会儿跟随观主去杀倭寇,让观主觉得他不稳重,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见慧岸道长面冷心热,郑元乃赶紧顺杆往上爬,请教她该如何适应巨力。 慧岸早就得了陈青竹吩咐,知道观主打算把郑元乃培养成忠实手下,倒也不吝啬指教。 不仅教了他适应巨力的技巧,还给他拿了一套观里专门为已经拥有巨力的坤道们打造的武器。 一张加了铁的盾牌,一个长柄重锤。 都不属于官方管控武器范畴,却很适合他们使用。 盾牌主格挡防御,重锤主攻击。 盾牌加了铁,就算被砍中刺中也不会破穿。 重锤有六十多斤,加上他们的力量,敌人但凡被击中,都是非死即残,杀伤力十分惊人。 慧岸耐心地教导了他两三个对敌时使用武器增强杀伤力,保护自身安全的技巧,让他抓紧时间练习。 而陈青竹这边,之所以额外留出了半个时辰给郑元乃做准备,主要是在经过一番战斗,以及为郑元乃灌注灵气后,她丹田内的灵气只剩下三分之一。 接下来去阳丰镇可能还有许多地方使用灵气,她必须要先恢复自己的灵气。 正准备回自己的禅房,便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朝那个方向一看,便见蓉娘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悄悄打量她,慧云紧跟着她寸步不离。 陈青竹走了过去,蓉娘立刻关切地扑过来四处检查: “娘亲,你有没有受伤?倭寇都杀死了吗?” 陈青竹知道,以蓉娘的敏感多思,什么事都瞒着她,叫她胡乱猜测,反而不好。 如今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的时候,不担心蓉娘不小心泄密。 爱之则为之计深远,这个世道,让她做不知世事的天真大小姐,并不是真的爱她。 所以,她在估算着倭寇快要抵达的时候,便将自己要设计引诱剿灭一伙倭寇的事告诉了蓉娘。 蓉娘倒是很相信陈青竹的话,知道她有把握对付那些倭寇,但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听到主殿那边发出的动静,还是难免担心陈青竹在战斗的时候会受伤。 陈青竹姿态轻松地展了展手臂,神情从容又自信: “他们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我怎么会受伤。那些坏倭寇,全被娘亲杀了,蓉娘不必担心。” 蓉娘见状,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陈青竹继续交待道: “听山下阳丰镇的百姓说,还有一伙倭寇在山下作乱,娘亲要带人去一趟,把他们彻底剿灭。你和慧云姑姑一起,乖乖待在东苑,早些睡觉,知道吗?” 蓉娘年纪虽小,不能完全理解倭寇的罪恶,却是听过戏曲的,知道自家娘亲是要去做那种打死坏人拯救百姓的英雄,不由满心崇拜与骄傲,一本正经地握着小拳头振臂道: “娘亲只管放心领兵去杀敌救人!蓉娘等着娘亲凯旋!” 慧云不由噗呲一声笑出声。 陈青竹也忍俊不禁,含笑摸摸蓉娘的发顶: “好,等你一觉睡醒,吃了早饭午饭,娘亲大概就得胜归来了。” 安抚完蓉娘,陈青竹将前些时日准备好的浓缩版仙露拿了五瓶出来,快速饮下。 这其中都是经过她炼化的纯粹灵气,服用后炼化,比直接从玉石里吸取要快得多。 没多久,她就已经将体内的灵气补充到全满的状态,想到山下大约有许多伤患,又准备了一些平日里给信众们那种浓度的仙露。 收拾好后,又去集结了慈航观的坤道,带了十个拥有巨力的,五个普通人,为她们打气一番,然后便与郑元乃那边带着的五个家仆汇合,打着火把,骑马前往阳丰镇。 当然,马是那些被杀死的倭寇们友情提供的。 慈航观本身是没这么多匹马的。 下山的路比上山快很多,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赶到了阳丰镇外。 一眼便看到,那小镇入口的牌坊处站着四个手持大刀的壮汉。 为防止杀错人,郑元乃主动上前搭话: “你们可是向老二的下属?” 其中一个壮汉狐疑地看着这一队人马,走上前来凶神恶煞地呵斥道: “哪来的鳖孙,竟敢直呼我们老大的诨名!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既已经确定是向老二的手下,那还有什么好废话的。 陈青竹双手微抬,四道比刀刃还锋利的灵气瞄准四人疾射而出,声音淡淡: “干什么的,当然是送你们去地府的。” 话落,四个壮汉满脸惊恐地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应声倒地。 在其余无看到灵气的普通人看来,便是陈青竹两只手中指和无名指微屈,朝着那四人一指,四人便颈侧鲜血喷涌倒地而亡。 简直是指谁谁死,神鬼莫测。 在场众人,无不心中震撼。 第154章 倭寇全灭。这就是神仙? 慈航观坤道们互相眼神对视,纷纷再次暗自感叹,观主简直是深不可测啊,这又是一项她们从未见识过的手段! 郑元乃一晚上连续三次见识到陈青竹的神秘手段,已经被她彻底折服。 只觉得自家观主无所不能,定是隐世的神灵,自己能被观主所器重,那是几世修来的运气。 暗下决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死心塌地追随观主。 连郑元乃带来的仆人,也瞬间理解了自家少爷为何对慈航观如此虔诚,这观里是有真高人啊。 只有一个带路的吴三金一脸惊奇崇拜,却毫不惊讶。 神仙能随手一指就杀人,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陈青竹道: “你们在此稍候,我先去探查一番。” 说着,将灵气运至足尖,形成一股短暂的上托之力,轻轻一跃,便轻巧地落在了小镇的房顶之上,淡淡的月光之下,众人只见那一道白影姿态翩然地踏着瓦脊,没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陈青竹身为修士,视力本就比寻常人好太多,又站得高,很快便循着灯光,在镇上找到了那一伙倭寇的落脚点。 这些人依旧在小镇的中心广场上,一部分喝酒吃肉划拳,一部分看守着镇上的百姓,滴酒未沾。 看得出,这些倭寇能纵横江南江东与沿海这么多年都未被官军剿灭,除了与士绅豪强有所勾结以外,自身的警惕性也是极强的。 数了数人数,陈青竹发现,在场有六十多个倭寇,推测除了看守小镇出入口的,其他全在这里了。 略一思索,她心中便有了对策。 转身几个起落,回到郑元乃等人等待的入口处。 吩咐一番,众人立刻丢掉手里的火把,拿着武器就跟随陈青竹往小镇中心奔走而去。 小镇并不大,没多久,众人就来到了那灯火通明,满是喝酒划拳声的小镇中心处。 为了等待去抢劫慈航观的向老二回来“加菜”,这些留下的贼寇,目前只强迫镇上的百姓们为他们置办了酒席,正喝酒吃肉,尚未开始对镇上的妇孺动手。 镇上的青壮年全部被绑了手集中在一处看守,老弱妇孺们则在一边,总共约四百余人,被二十多个倭寇拿刀团团围住,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郑元乃等人奔走而来的动静,被他们喝酒划拳的声音淹没,直到跑近了,守在前头的两个倭寇才发现他们。 “什么……” 尚未呵斥出声,就被陈青竹一指头下去,直接倒地收了声。 背对他们的贼寇完全没注意到这里的异常,面对他们的,有一两个刚好看到这一幕。 哪怕喝了酒,这些人还是下意识地想要示警。 然而,陈青竹一个闪身,人就到了他们近前,双手左右一挥,他们围坐的四张木桌,就跟着左右横扫,将毫无防备正饮酒吃肉的倭寇们扫倒在地。 再前后一扫,坐着的四十余个倭寇全部被木桌撞倒在地。 木桌杀伤力有限,这些人当然没死。 这也正是陈青竹特意留给众多手下练手的机会。 “冲啊!杀倭寇!” 郑元乃高声疾呼,带着其余众人一起冲上前去补刀。 有巨力的十一人,趁着那些倭寇还没爬起来,拿起重锤不由分说就往他们身上脑袋上砸。 而那些没有巨力的五个坤道和五个家仆,也拿着倭寇们那里缴获来的大刀上前就砍。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看守百姓们的那些倭寇见势不对,立刻就持刀冲了过来,陈青竹操纵着木桌再次来回横扫,直接将这些人撞倒在地。 趁着这些倭寇全被前头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吴三金按照神仙的吩咐,在黑暗中悄悄绕到后方,拿起刀子就割掉了一个青壮年身上的绳子。 扔给他一把刀: “快,跟我一起把他们的绳子都解开!” 那人也毫不迟疑,赶紧去帮其他同伴割开绳子。 那边被逼着给倭寇们办席面的大厨,见状也挥着菜刀跑了过来: “我也来帮忙!” 不过片刻,镇上的青壮年们全都被解救出来。 “街坊邻居们,趁着如今有神仙帮忙,大家赶紧一起上,剿灭倭寇,把我们的家人救出来!” 吴三金号召道。 话落,一个包袱便飘到了众人眼前。 落在地上,包袱皮自动散开,里头正是从先前被砸死的倭寇们那里被剿灭的大刀。 镇上的青壮们被这一幕惊住,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人在帮他们打倭寇,攻势十分凶猛,他们心中便平添了许多勇气。 想救家人的强烈愿望战胜了对倭寇的恐惧,纷纷捡起地上的大刀,没什么章法地向倭寇们冲过去。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 倭寇们再怎么身经百战,总人数却只有六十余人,镇上的青壮年百姓人数过百,如今还有了与他们一样的锋利武器。 更何况,他们还要面临陈青竹手下这十一个力气大得惊人,一锤下来就直接秒杀一个倭寇的恐怖对手。 以及时不时在旁边御物助攻的陈青竹。 没多久,这些倭寇就落了下风,被杀得十不存一。 一个尖嘴猴腮肌肉虬结的倭寇狗急跳墙,直接从老弱妇孺那边扯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把将刀横在了她脖子上: “都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其余还在苟延残喘的五个倭寇,也赶紧往他身边跑去。 然而,跑到半途,其中三人便直接扑倒在地。 “怎……怎么回事……” 另外两人看到突然倒地,后脑勺处涌出鲜血的同伙,恐惧得手都在抖。 那挟持少女的倭寇也无比紧张,四下张望: “谁……在装神弄鬼……再不住手,我杀了她!” 镇上百姓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然而,这一句威胁成了那倭寇最后的遗言。 话音刚落,他与两个同伴的额头便出现了一个血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被挟持的少女呆愣一瞬间,立刻冲到家人身边,与自己的母亲相拥大哭起来。 镇上的其余百姓,眼见所有的倭寇全都倒在地上再不能动弹,也纷纷大声欢呼或喜极而泣。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倭寇全死了!” 陈青竹让他们自去排解情绪,吩咐自己的下属道: “你们在这里善后,我去捉其他几个出入口的倭寇。” 那几个倭寇下一步计划还有用,暂时不能杀。 其他人去,束手束脚之下说不定会受伤或者被逼急了的倭寇杀死。 要一个不留地全部活捉,只有她去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 “是!” 郑元乃和带领慈航观坤道的慧明同时抱拳应诺。 阳丰镇上的百姓们这才发觉,原来拯救他们的救兵,竟是以那个容貌绝美气质出尘的白袍女子为首的。 正有些诧异,便见其足尖一点,整个人犹如仙鹤般轻灵优雅地落在了房顶上,每迈出一步就闪出一大段距离,顷刻就消失在了远处,仿若踏月而去的谪仙。 “飞……飞起来了!” 有人忍不住惊呼道。 另外有个青年想起吴三金刚才救下他们后说的话,结结巴巴地道: “吴包子,莫……莫非这就是你所说的神仙?” 第155章 善后,被小镇百姓敬若神明。 刚才镇上的百姓们还处在倭寇们的掌控中,一心担忧着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前程,哪怕亲眼见到一些异常情形,也顾不上仔细研究。 如今一脱险,精神放松下来,顿时就想起了刚才那些惊人的景象,有了探究和讨论的热情: “肯定是神仙没错了!刚才那些倭寇们吃饭的桌子突然就自己飞起来了,将他们撞倒在地!” “我也看到了,有个倭寇本来要去砍周大厨,刀都举到半空中了,突然就脑子后头冒血栽倒下去!” “还有给我们装大砍刀的包袱,居然是从空中飘过来的,还自己打开了包袱皮!”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灵,帮助我们从倭寇手中脱险,以后可要去庙里好生感谢一番!” 被问到的吴三金也忍不住想与人分享自己看到的神迹: “你们看到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刚才我在慈航观的时候,可是亲眼见到神仙一挥手,天上就飘来一堆巨石,三两下功夫就砸死了好多个倭寇,那才叫做惊为天人呢!” “有几个倭寇想跑,被神仙一抬手就扔上了天,掉下来当场摔死……”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在慈航观所见,倒是没说得太明白。 因为先前在路上,慈航观已经有道长前来嘱咐过他了,对外不能说去慈航观的倭寇全灭,要说有几个倭寇趁乱逃走了。 即使如此,镇上的百姓们依旧听得聚精会神,不断地唏嘘惊叹。 “这慈航观的神仙可真厉害!” “难怪慈航观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去拜,原来是有真神庇佑!” “这也是那伙倭寇的报应来了,居然犯到了有真神的道观!” 众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那边已经商量完毕如何善后的郑元乃与慧明走了过来。 “大家安静一下!” 郑元乃爬上一张完好的桌子大声疾呼,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本官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郑元乃,今日带领家丁与慈航观道长们一同前来剿灭贼寇!大家接下来听本官的命令安排后续事宜!” 百姓们不太明白他的身份,但还是听明白了这是个官,顿时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家中有重伤伤患的,立刻带到慈航观道长们那里,为你们进行简单治疗。” “轻伤者,去镇上医馆进行治疗。” “来二十个没受伤的青壮年,与本官一同前去清点倭寇们的赃物。” 百姓们立刻听命行事。 这次倭寇来袭,阳丰镇百姓们的死伤全集中在倭寇刚进入小镇那一段时间。 被踩塌或者砍到致命处,或流血过多的,几乎都在一个时辰内就已经死亡。死者共有七人。 重伤者共有十八人,几乎都是被倭寇的刀砍伤,如今因为流血过多和伤口深,身体情况已经变得很虚弱。 至于刚才与倭寇作战,在陈青竹的控场之下,反而没有任何伤亡,有受伤的也是一点皮外小伤。 重伤者很快被其家人或者热心邻居集中到一处,慧明带着一个装着仙露的包袱和五个没有巨力的坤道走了过来。 观主吩咐过,要尽量淡化仙露在此次治疗中的存在感。 因此,她们只是给每个重伤者含了参片,给伤患清洗伤口后,把仙露当做外用药汁滴入伤口清除从伤口进入的外邪,又给上了外用伤药。 只有两个特别虚弱,含了参片也没有太大作用的,她才让人喂了一口仙露。 即使如此,经过她们的简单治疗和上药,重伤患者们的表情也舒缓了很多。 尤其是两个奄奄一息的,明显精神了不少。 但他们都以为是人参的作用,并没有多想。 处理完伤患,郑元乃那边也让人抬着倭寇们抢夺的财物过来了。 为了便于携带,倭寇们要的都是银钱和贵重玉器首饰,古董等物,体积并不特别大。 两人一组抬着筐,四组人就抬完了。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可见先前在镇江府所抢夺的,已经弄到船上想办法送走了。 看着那一筐筐熟悉的荷包钱袋,金银首饰玉器古董,镇上百姓们眼中立刻流露出殷切的渴望,但没有一个人贸然出声说什么。 要知道,上次倭寇入侵后,即使那一伙倭寇被剿灭大半,一路抢夺的财物也有大多数没来得及带走,官府也完全没有将那些财物归还给他们的意思。 镇上有五个胆子最大的青壮去衙门要求归还他们的财物,却每人被打了四十大板,还蹲了半个月牢狱。 回来的时候,五个人里有一个死在了牢狱里,两个被打残了腿,还有两个变得有些疯癫。 据说,南都守备营为了剿灭倭寇付出了不小代价,所以所有缴获的战利品,都要酬军。 然而,镇上有人的亲戚就在南都守备营里当兵,也没听说营中有下发酬军奖励的事。 那些钱财去了哪里,众人这才心知肚明,只能认栽不敢再闹。 毕竟民不与官斗,钱财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啊。 慧明走上前来,扬声吩咐道: “来两个识字的,登记并领回自家财物。” 听到这话,看着慧明稚嫩的脸,百姓们脸上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之色。 有个年长的老翁走上前,颤颤巍巍地问道: “小道长,您的意思是要将所有财物都归还给大家吗?” “那位郑大人也没有意见吗?” 郑元乃一脸莫名。 他能有什么意见。 这是观主吩咐过的事,而且,这些东西本就是镇上百姓的,归还给他们天经地义。 慧明笑着道: “郑大人当然不会有意见,而且这可是我们观主刚才吩咐过的!” “那慈航观的观主是谁?她说话这么管用吗?” 有百姓疑惑地道。 郑元乃有些好笑: “观主就是你们所说的神仙,你们说她说话管不管用?” 镇上百姓们顿时恍然大悟,爆发出惊喜的欢呼。 多年的积蓄能拿回来了,他们不用再担心今日之后就一贫如洗了! 许多人纷纷激动地跪地叩谢: “多谢神仙观主!” “多谢青天大老爷!” 慧明让众人起来,又补充道: “观主还有吩咐,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可外泄,否则,下次阳丰镇再有灾厄,慈航观便不会再护佑大家!” 这是陈青竹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原本在她的计划中,慈航观只作为受害者,其余方面都是要完美隐身的。 然而事情在阳丰镇出了变数。 倭寇们分兵一半去了阳丰镇作乱。 事情因她而起,她便不可能放着阳丰镇的百姓不管,必然要亲自出手去铲除倭寇,才能尽可能地降低伤亡。 那么,一些修士的手段必然会暴露在众多百姓眼前。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避免,便不如索性趁机收服这个阳丰镇。 因此,她在出发之前,并没有阻止吴三金透露她剿灭慈航观倭寇一事。 在镇上消灭倭寇时,各方面也没有特意收手。 一番恩威并施之下,镇上百姓们早已对她敬若神明。 听到慧明传达的话,小镇的里长站出来,郑重地拱手应诺道。 “小的们必定谨遵观主神谕!” 虽然不知道神仙观主为何要他们保密,但神仙自有神仙的道理。 神仙都吩咐了,他们当然要听令。 又转头警告其余人: “观主对阳丰镇有大恩,谁若被我知晓敢违背观主神谕,就立刻滚出阳丰镇!” 镇上的百姓们也纷纷保证: “道长放心,既然观主吩咐了,我们必定会照做!” 百姓们又不傻。 神仙观主的实力摆在那里,以后再有贼寇来犯,就是小镇最强有力的靠山。 他们又岂会违背神仙观主的命令,触怒于她。 第156章 李千户眼前一黑,今天要完。 返还完各家财物,慧明又按照观主的吩咐,对家中有死伤的阳丰镇百姓进行了登记。 观主的意思是要给这些人户发一笔抚恤金进行补偿。 但没必要明着发,只能先登记下来,等过两天叫秦大富以慈航观信众捐赠的名义给这些家庭送一笔钱来。 做完这些,返还完了各家财物,郑元乃留了三个人与小镇百姓一起看守那些倭寇首级,这才带着人赶到了小镇通往南都城那个出入口。 此时,陈青竹已经将其余两个入口,总共八个倭寇全部抓捕绑成粽子,隐在黑暗中等待他们前来汇合了。 “观主,您吩咐的所有事情全都办妥了。” 慧明前来汇报。 陈青竹点点头,吩咐道: “带着他们上车,我们立刻入城。” 马车是从镇上阳丰镇上借的。 百姓们以为郑元乃等人赶路许久前来救援,又与倭寇恶战一番已经累了,回程需要休息,便毫不犹豫地借了。 如今正好用来装这些倭寇。 陈青竹等人把倭寇装到两辆车里,贴上他们原本用来伪装成正常百姓的假发,便立刻朝着南都城疾驰而去。 郑元乃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有他的身份腰牌,几辆马车顺利地进入东城区。 然后一行人兵分两路,郑元乃去严同知府上要府衙的援兵。 陈青竹等人,则是带着几个倭寇来到了李千户府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估算着郑元乃已经快要带着府衙的衙役们抵达,陈青竹这才开始行动。 “叫醒他们。” 她发话道。 慧明几人立刻毫不客气往几个倭寇脸上各浇了一杯冷水。 如今可已经是十一月份,南都城早就入冬。 原本被陈青竹砸晕了的八个倭寇立刻就被冷醒了。 “唔唔唔……” 被塞住嘴巴的他们顿时激动地挣扎起来。 确定四下无人,陈青竹让人把几人提出了马车,扔在了距离李千户门口百来丈的地方。 “听着。” 她用上了威压,俯视几人,冷声道: “你们已经进入了南都城中,想活命,便让那府上的李千户想办法送你们出去。” “他便是邀请你们首领来南都城劫掠的人,有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危。” 几个杀人如麻的倭寇,先前被她轻易擒获,又被她冰冷的目光凝视,内心不自觉生出畏惧,连忙点头答应。 陈青竹这才让人给他们松绑,撕掉头上伪装的假发,一人塞了一个装着砖头的包袱,让他们前去李府叩门。 几人是知道自家老大在南都城有人的,而且这次也是得了一个南都城里的朋友的信,这才冒险来南都劫掠。 也顾不上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陷阱,一得了自由,八人立刻就提着包袱朝李府跑去。 * “老爷!老爷!” 正在小妾床上酣睡的李千户,被门房的声音惊醒,十分不悦: “找死吗狗东西!大晚上的吵吵嚷嚷什么?” “老爷恕罪!实在是门口来了一伙持刀的倭人,自称是什么向二哥的手下,有要紧事求见老爷,小的不敢得罪他们,这才不得已前来通报啊!” 南方的百姓都是谈倭色变,看到持刀的倭人,门房哪能不害怕。 哪怕李千户发怒,也赶紧硬着头皮说明了原委。 听到倭人,向二哥两个词,李千户顿时被惊得睡意全无。 向二哥,那可是倭寇! 他的手下怎么会持刀找到南都城里来了! 这要是被人看到,他怎么说得清! 勾结倭寇被报上朝廷,那可是死罪。 而且,有要紧事,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莫非是慈航观的事情已经办成了? “快叫他们进来,不要吵吵嚷嚷惊动邻居!让他们在花厅等着,我立刻就来!” 门房领命而去。 李千户也不顾安抚娇媚的第九房小妾,赶紧穿上衣服去花厅。 与倭寇有关的事情,李千户自然不敢让府上的仆人们听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进入花厅前,他将几个伺候的下人全都打发了下去。 这才一脸不悦地低喝道: “向二哥怎么教你们办事的,竟然这副模样公然持械进入南都城,不要命了吗!” 为首的一人十分恼火,道: “奶奶的!谁想干这种蠢事!若不是你写信叫我们老大来南都打劫什么慈航观,我们又岂会遇到这等怪事,竟然被人打晕带进了南都城!” 这些人面对陈青竹都不敢开口,对李千户这样的普通人可没这么顾忌。 另一人也跟着道: “你既然让我们老大来南都,就得对我们负责。赶紧想办法把我们送出南都,去阳丰镇!” 这几人根本想不到他们的一干人马已经被陈青竹全灭,只一心想着回到阳丰镇,与他们的主力汇合,免得掉队。 李千户听着几人的话一头雾水。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让向二哥去打劫慈航观吗?事情办得如何了?” “你们说被打晕带进南都城又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本大人是绝不可能送你们出城的!” 这些人是肯定要送走的。 拿着他的令牌,想逃过城门的搜检也很容易。 但这些人实在来得太突然太奇怪了,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就送这些人出去。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今晚的事情。 向二哥带人打劫慈航观去了,他们在山下的阳丰镇留守,突然就被人打晕绑起来,等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一群很凶的道姑送到了南都城里。 “等等,你们说送你们来的是一群道姑?” 李千户顿时意识到事情很不对劲。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门房一脸慌乱地跑了进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 “府衙来了好多衙役,说咱们府上窝藏倭寇,已经强行闯进来搜查了!” “什么!” 李千户大惊失色。 看着花厅里几个连发式都没有伪装,身上还带着刀的明晃晃的倭寇,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今天要完! 第157章 当场抓获,要命的事。 “快,立刻去侍郎府报信!” 危急之中,李千户便只想到了这一点。 只要姐夫肯捞他,他就还有活命的希望。 又对那八个倭寇道: “你们几个,想活命就赶紧跑,从后门翻墙出去!” 这几人若能跑出去,就不算罪证确凿,姐夫也会更好帮他运作。 八个倭寇听说衙役来了,也十分紧张。 虽说朝廷这些人马都很孱弱,他们几十个人常常就能打败上千人的军队。 但那是建立在有许多同伴互相配合,且有马在原野上可以冲阵,打不过就能立刻逃之夭夭的基础上的。 如今他们只有八个人,又被困城中,只要被数倍的衙役围住那就死定了。 几人立刻在李家仆从的带路下,往后门跑。 然而,跑到后门却发现那后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怎么拉都拉不开。 几人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开了后门,然后便惊悚地发现,外面有许多手持弓弩的衙役,正拉满了弓弦虎视眈眈。 见几个倭寇一冒头,便是一轮猛射。 倭寇们战力再强,那也是血肉之躯,如此密集的箭矢之下,哪怕反应很快,也还是被射中了三人。 其中两人都是致命部位受伤。 顾不上同伴,剩余倭寇赶紧关门。 几乎是立刻,便听到撞门的声音响起。 倭寇们无法,只能往前院退。 “还有别的门吗?” “没有了,就前后两个门!” “后院有弓弩手,我们从前门杀出去!” 倭寇头目发狠道。 而李千户这边,也是立刻就带人前往大门口,试图与外头的衙役周旋一番,以便给那些倭寇拖延时间。 他走到前头,便见带领衙役们的是一个身穿锦袍,眉目俊朗的年轻人。 一见他便一脸正义的大声喝道: “李千户!昨夜城东慈航观与阳丰镇遭遇倭寇洗劫,有人亲眼见到残余倭寇带着在慈航观所劫财物来到你府上,快把倭寇和苦主财物交出来,速与我去府衙领罪!” 这一夜陈青竹等人几番奔波,到此时,天色已经亮了。 听到衙役们的动静,有不少早起买早点的百姓都跟着过来看热闹了。 李千户住的这片街区,并非达官贵人云集的区域,而是属于有些小钱的百姓们住的。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李千户仗着没人比他身份更高,经常横行霸道,欺压邻居,诸如吃霸王餐,强占他人宅院,强迫邻里中长相俊俏的姑娘媳妇等事数不胜数。 周边的百姓们对他十分痛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听到郑元乃的话,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府被包围。 没有一个不信的,闻言纷纷道: “这李千户不仅平日里欺压乡邻,还勾结倭寇,真是坏透了!” “赶紧把他捉去杀头!” “嘘,可小声些吧,只怕他背后有人,这次死不了,回来还要报复我们呢!” “这要是都死不了,那可真是苍天不公啊!” 李千户闻言,立刻大怒: “哪里来的瘪三胡乱污蔑你李爷爷!老子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窝藏倭寇!” 郑元乃却不理会他,直接下令: “府衙办案岂能冤枉了你,来人,将他绑起来,送到府衙去!” 李千户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遭了慈航观算计。 虽然不明白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掌握着慈航观的把柄。 府衙如今是那姓严的掌控,肯定跟慈航观是一伙的,自己若是进了府衙,说不定就没命活着出来了。 一干衙役立刻领命朝李千户包围过来。 李千户见状,心中大急,拔出随从身上的佩刀,就指着衙役们叫嚣: “侍郎府来人之前,我绝不去府衙!我可是兵部钱侍郎的小舅子!你们谁敢上前一步,刀剑无眼,砍了你们也是白砍!” 衙役们闻言,还真不敢再逼近。 正在此时,后头传来奔跑喊杀声。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几个倭寇正奋力往大门处跑,后头追着二十多个拿着武器的衙役。 也不知怎么的,那跑在最前头的两个倭寇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后头三个仿佛是被他们两个绊住了,也收势不及扑倒在二人身上。 他们手中的刀,也砍在了那两人身上。 两个倭寇立刻发出惨叫。 追捕的衙役们见状,立刻一窝蜂涌上去抓捕几人。 一番扭打之下,那些倭寇已是身上鲜血横流,奄奄一息,被衙役们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为首的衙役上前禀报: “指挥使,这几个倭寇从李府后门逃跑,被小的们射中三人,如今这五人也已经被小的们擒获!” 郑元乃一脸严肃,横眉怒眼地看向李千户: “李千户,你窝藏的倭寇当场被擒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千户听到指挥使三个字,顿时对郑元乃的身份有了猜测。 正要呼喊自己是被慈航观与信众联手陷害,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 更诡异的是,身体也一点都动不了。 需要辩解回击的关键时刻,竟是怎么也说不出话,身体还动不了,直叫李千户又急又怕,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在衙役和围观的百姓看来,自然就是罪证确凿,李千户恐惧之下根本想不出狡辩的话才会如此。 只有郑元乃知道,这一切都是观主的手笔。 目前所有事态都按照观主的预设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这让第一次独立挑大梁的郑元乃心里越发踏实,照着观主所交待的,扬声道: “李千户,你老实交代,你一个陆军千户,是怎么与这些倭寇勾结上的?以你的官位,应该也给他们提供不了太多便利吧?莫非这背后还涉及到其他人?” 围观百姓和衙役们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他不是说他姐夫是兵部钱侍郎吗?侍郎官大,肯定是和侍郎也有勾结!” “没错!他姐夫姓钱,据说是东南沿海那边的大族,和倭寇勾结完全说得通啊!” 李千户听得越发着急,大冬天的,头上的汗珠都下来了。 虽说钱家与倭寇有合作是事实,可这种要命的事,怎能被广为传播出去! 到时候,若他姐夫被朝廷调查,还能保得住他吗? 慈航观这些贱人,当真是狡猾可恶至极! 正焦急不已,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动了。 李千户惊恐万分。 因为他看见自己拿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紧接着就是一痛,热流激涌而出。 第158章 他竟对那观主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 李千户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却还未丧失意识,能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哎呀!这李千户畏罪自尽了!”百姓中有人惊呼。 “快叫大夫来,他是这起倭寇大案的关键人物,可不能让他死了!”这是那年轻指挥使的声音。 “肯定是我们说中了要紧事,他怕扛不住审讯暴露上线,这才畏罪自尽的!” “看来跟那倭寇勾结的果真是那钱侍郎,我们刚说到钱侍郎,他就挥刀砍向了自己的脖子!” 李千户躺在地上,心中又急又气,想要怒骂辩解,却因为喉管已经被切断,根本无法再说话,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没多久,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传来。 “指挥使,这是在李府库房里搜出的金玉之物,上头都印有“献予慈航观”的字样,想必正是那些倭寇从慈航观抢夺而来的!” 李千户听得大怒。 呸,那些明明是慈航观分给他的供品,怎么可能是倭寇抢来的财物! 等等! 从慈航观第三次给他送供品开始,所有的金玉之物上,便镌刻着“献予慈航观”的字样,叫他平时都不太好拿那些金子去花用,那些玉器更是不好出手。 他让张六给慈航观提过,慈航观说那是信众们特意刻上去的,不好干涉,免得显得方外之人太在意钱财。 他觉得也有道理,便只好忍着,打算以后统一拿去处理。 如今看来,莫非竟然是那姓陈的早就准备好要夺回这些东西,才会如此? 没错了,那些倭寇说了,是一群道姑把他们打晕了带进城里扔在李府门口的。 所以,那姓陈的竟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夺回所有供品,并且如今的情形,也是她存心设计,要他的命,甚至还想把他身后的钱家也牵扯进来,一网打尽! 那他刚才突然无法开口无法动弹,是不是也是那姓陈的手笔…… 是了,她可以瞬间让百病百伤全消,能使用这般诡异的手段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既如此,上百个倭寇又真的能奈何她吗? 这一刻,李千户心中终于涌出了无尽的后悔。 这般心机,这般能力,又怎么可能是他能驾驭的人! 他竟对那观主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还满以为自己能拿着一些把柄就永远掌控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姐夫钱侍郎早就警告过他,不要贪图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那只会害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他从来听不进去。 如今,后悔也晚了! 李千户在无尽的怨恨,懊悔与不甘中闭上了眼睛,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郑元乃则率领衙役,将李千户家所有财物全部装箱封存,一起抬到了府衙。 由严庆之提拔上来的新任同知亲自升堂审案,判决将慈航观的所有供品全部返还,并且还从李千户家查抄的财物里,拨了两千两现银作为对苦主的补偿。 每一件供品返还前,都是拿到旁听百姓跟前展示过的,确认为慈航观所有才予以返还,处理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旁听的百姓们,除了觉得自己参与了一桩大事,颇有成就感以外,便是诧异于慈航观的富有。 一个在世俗中被认定为清贫的道观,竟有如此多珍贵的供品,实在是很难让人不震惊和讨论。 “有钱人的钱可真好挣啊!居然给一个道观捐献了这么多财物!” 有人暗地里嘲笑慈航观那些信众人傻钱多。 也有人说: “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脑子难道不比我们这些一事无成的平民好用?能让那些人如此推崇的慈航观,定有过人之处!” 说不定是其中的神佛特别灵验。 暗自决定以后有空,也要去慈航观烧香。 陈青竹戴着帷帽,隐在人群中听着众人的讨论,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要连本带利地拿回属于慈航观的供品,还要名正言顺地铲除李千户,此事就得摆在百姓们眼前,被议论是免不了的。 况且,南都城以后迟早是她的龙兴之地,让当地百姓们逐渐对慈航观的特殊有些印象,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至于其他,仅剩的几个倭寇,在被衙役逮捕的过程中就受了致命伤,人没活到府衙就死了,不会有机会说出慈航观将他们带进南都城的事。 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倭寇,哪怕全死了,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没有人可以据此追究郑元乃和经手此案的官员与衙役们的错处。 剿灭一百多个倭寇这等大功,只要郑总兵运作一番,郑元乃便会有个极好的去处。 真正掌握五城兵马司不太可能,但做个抗倭将领是没问题的。 总之,手里的兵力不会少。 府衙的案子审理结束,陈青竹便带着离家已久的供品和欢天喜地的坤道们返回慈航观。 五城兵马司与兵部都已经得知郑元乃这个荣誉指挥使,竟是以一己之力,带领慈航观的坤道,以及阳丰镇的百姓击杀一百多名倭寇,都派了人跟着慈航观的队伍一起来清点接收首级。 击杀一百多名倭寇,那可是抗倭战绩中许久未有的辉煌成绩。 报上去,必定会让陛下龙颜大悦。 因此,向来懒政的两个衙门这次的响应无比迅速。 兵部来的是一位姓周的侍郎(钱侍郎因为涉险勾结倭寇是没资格来的。) 五城兵马司更是直接来了其最高掌权者杨指挥使。 这人和郑元乃虽然同为六品指挥使,在五城兵马司的地位却完全不同,一个大权在握,一个却是荣誉性的虚职。 两个衙门来的官员,看到慈航观主殿后那满地狼藉与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倭寇尸体,均是震撼不已。 脑子里已经开始构想,该如何上报,才能从这次击杀倭寇的大功里分上一杯羹。 对于名义上指挥这场战斗的郑元乃,都是十分客气热情。 陈青竹在一旁看着,对郑元乃略一点头示意,便离开了现场回东苑去了。 她之所以会如此高调击杀全部倭寇,也正是看准了朝廷这些官员们的行事作风。 如此大功,岂有不抢的。 以郑元乃的出身,首功肯定是不会被抢走的。 但其他真正参与的平民百姓,就别想沾边了。 击杀倭寇这件事,上报朝廷后,慈航观除了能占个“被倭寇抢劫的倒霉道观”,甚至连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奏报上。 第159章 没有比追随观主更好的路。 这也正好合了陈青竹的意。 在炼气后期能画出符箓之前,能储备大规模的攻击手段之前,她都不准备在皇家那里挂名。 与提着供品的几个坤道回到东苑时,便见慧云正带着蓉娘站在离入口不远处,一大一小都翘首以盼。 看到陈青竹的身影,两人都是眼睛一亮。 “观主!” “娘亲!” 蓉娘跑到陈青竹身边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连昨日道袍上的血迹都不见了,这才开心地道: “娘亲是不是把坏人都打败了?” 陈青竹点点头,柔声道: “当然,一个都没留。” “娘亲好厉害!” 蓉娘立刻满眼崇拜。 慧云看着几个坤道手里提着的大包袱,心中有所猜测又不敢确定: “观主,这莫非是……” 陈青竹微微弯唇: “我说过的,定会给你们报仇,并连本带利地拿回所有供品。今天做到了。” 慧明在一旁兴奋地补充道: “李千户那恶贼,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引倭寇来害我们,最终竟是成了他自己的亡命刀。平日里耀武扬威,今天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个人赃并获的时候,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怕牵连到钱侍郎府上,竟是抹脖子自尽了!” 慧云可是深知李千户那厮贪生怕死,又狡诈凶恶的本性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无理也会辩三分,绝不可能因为被抓个现行就吓得说不出话,还为了保住钱侍郎自尽。 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观主用神通手段控制了他,让他说不出话,又不得不自尽。 人赃并获之下,已经足够置李千户于死地。 观主根本不用亲自去那一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浪费神力杀人。 之所以如此,只怕是因为不想让死到临头的李千户,把慈航观坤道们那不堪的过去宣扬出去。 明明观主是最后来净慈庵的,就算宣扬出去,也不会影响观主本人。 甚至,运作一番,还能让观主的神使形象变得更加光辉正义。 可她却选择大费周章掩盖此事。 为的正是不让她们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再次被人揭开。 这番毫不居功的爱护之心,叫慧云感动得无以复加。 “观主大恩,慧云永世难忘!” 慧云郑重下拜,心中激荡不已。 她的观主是如此强大,对亲近之人却如此爱护。 能追随这样的主君,她便是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 陈青竹微微一抬手将人扶起来,含笑调侃道: “慧云这般忠心又能干的下属,我自然要护着宠着。快起来,去给大家传个话,今日晚膳后表彰参战的勇士,所有人务必到齐。” “是!” 晚膳后,慈航观所有坤道齐聚在西苑的空地上。 陈青竹阔步走到最前头,扬声对众人道: “昨日,那姓李的千户引来倭寇,欲夜袭慈航观。大家齐心协力筹备陷阱,奋勇杀敌,皆有功劳,所有人全部赏银一两!” 有赏钱发,普通的坤道们自然高兴。 但因为对陈青竹的敬畏加深,全然不敢再像往日一般喧哗嘈杂,仅仅只是面露喜悦之色,静等观主继续训话。 陈青竹又道: “随本座前往阳丰镇的众人,功劳最大。为嘉奖你们的勇猛无畏,本观主以二十两一个人头的标准赏赐杀敌者。接下来,念到名字的都上来领赏!” 参与杀敌的十个拥有巨力的坤道,顿时又惊又喜。 昨日阳丰镇上的六十多个倭寇,几乎有四五十个都是她们杀的。 但之所以如此容易,主要还是因为观主赐予了她们巨力,还用神通手段从旁协助,不然她们就凭她们这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新手,哪怕平日训练有素,遇上杀人如麻的凶悍的倭寇,只怕会死伤惨重。 这般情况下,她们其实没指望能拿多少奖赏。 可观主竟然按照朝廷奖励的三分之一给她们支付赏金,怎能不让人喜出望外。 “慧明,杀倭十一人,赏银两二百二十两。” “慧聪,杀倭七人,赏银一百十四两。” …… “慧茂,杀倭三人,赏银子六十两。” 一盘盘白花花的银子送入受赏的坤道们手中,受赏的坤道无不激动得面色通红。 明明昨日是第一次杀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如今也全化作了乍然暴富的兴奋。 没受赏的坤道们同样看得眼热不已。 没人认为自己上阵会是杀敌最少的那个,个个都看着慧明的二百二十两,以及中间那些得了一百多两赏银的。 这可是一笔巨款。 一二百两,在周边县城里都能买个两进的院子了,哪怕是在南都城,也能在地段差些的地方买到三五间房屋,足够一家人居住了。 身为女子,竟能凭借一次杀敌,赚到数量如此惊人的银两。 众人都觉得往日的认知被颠覆了。 同时也再次意识到,只要毫不犹豫地听从观主的命令,前途究竟有多么光明。 之前那八个因为练习功法会让身躯变得高壮而犹豫放弃了的坤道,此时个个都后悔极了。 当初犹豫,还不是因为总觉得万一哪一天不能再在慈航观当坤道,或许还能找个人嫁了,有个依靠和归宿。 身体太过高壮,总归是不被男人喜欢的。 如今看来,要什么退路,这世上还能有比追随观主更好的路吗? 自己若能挣来那许多钱,根本不需要依靠男人。 而且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受任何人欺压。 就算要嫁人,有那一身力气也不怕遇人不淑,就跟那秦家大小姐一样对男人一顿胖揍,那就绝不会有什么不平不顺的事。 她们先前,竟是因为一时短视,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观主,我们可以重新学习功法吗?” 有人忍不住当场站出来请求道。 陈青竹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时移世易,再想学习功法,需有大功方可。” 八人顿时垂头丧气,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其余人见状,也是感触良多。 结束集会后,纷纷道: 以后观主说什么,大家毫不迟疑去办就是了,不然像她们八人一样错过大好机遇,那可就后悔不迭了! 总之,观主神通广大,能幸运地身在慈航观,本身就等于踏上了通天之途。 但能飞多高,挣到多大前途,却要看个人能力与表现了。 如今,观主跟前已经有那么多非富即贵的信众,她们这些下属若再不好好努力,恐怕迟早有一天会被抛下。 自这以后,众人皆是越发忠心卖力。 她们想的没错,随着观主展现的能力越多,想要追随的人就越多。 还不说南都城那些信众知道了消息会如何。 就连原本被罚做苦役的那些净慈庵戒律堂尼姑们,昨夜听到倭寇入侵的动静,却是转眼之间就被观主施法杀个片甲不留,如今又旁观了这场嘉奖,那也是彻底心服口服,只想能被观主收入麾下。 有几个人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姿态无比恭敬地道: “我们愿意从此以后效忠观主,请观主随意差遣!” 陈青竹不置可否,神情淡淡的: “你们与慈安一同助纣为虐,罪孽深重,且赎罪满三年再观后续表现吧。” 即使如此,苦役们也十分振奋,觉得不再是无期限地做苦役,人生有了盼头了,纷纷满脸激昂地表示,以后定会好好表现。 而南都城的慈航观信众们,几乎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当日下午便已经听说了慈航观被倭寇袭击的事。 第160章 观主说他有这才华,他就有。 李千户那案子的重点是李千户窝藏倭寇,以及为慈航观追回供品。 哪怕是严庆之,也不知道这次倭寇来袭,慈航观除了被抢了供品,还遭受了什么损失。 当时郑元乃来借兵,并说观主要讨回供品,捉拿逃进城里的倭寇以及倭寇同党,他也没敢多问,就照着安排去了。 为着倭寇背后牵扯的钱家忙得头昏脑涨,快下值了才想起让严夫人准备慰问品,去慈航观探望观主与道长们。 而其他人,也是听下人回来说起“一个叫慈航观的道观被倭寇袭击,抢走了好多价值不菲的供品”云云,才得知慈航观被劫的事。 从传闻来看,慈航观仿佛是在此次倭寇来袭中吃了大亏。 可即使如此,也依旧没能影响它在信众们心中的地位。 毕竟倭寇的凶悍是出了名的,连官军也对倭寇无可奈何,更何况慈航观除了观主以外,只有三十余个女道长呢。 观主虽有诸多神通,却看起来武力并不强大,被倭寇打劫成功也很正常。 若有人因此轻视了观主,那才是犯蠢。 他们巴不得信众里多几个这样的蠢货,才好显得他们虔诚呢。 第二天一大早,诸多信众们纷纷带着供品,工匠,钱粮,建筑材料,大夫药材等物赶往了慈航观。 众人在停车的时候看到彼此,心中顿时无比失望。 除了御史家的袁老夫人,竟是都来了。 看来能成为观主虔诚信众的,都没有蠢人呐。 众人一边感慨着,一边结伴前往观内。 刚走进主殿,便看到主殿后头的院子里,郑元乃的夫人卫氏正在指挥着工匠更换院子里被砸坏了的石板。 慧云道长也在那里,正笑盈盈地跟卫氏说话。 秦大富第一个跑上前去,关切地道: “慧云道长,听说前日夜里慈航观遭遇倭患,观主和各位道长可还安好?除了这院子,还有哪里损毁,我带了工匠,可以立刻帮忙修补重建。” 跑得气喘吁吁的曾老夫人不甘示弱,道: “可有人受伤,老身带了药材和大夫!” 南都商会的会长杜宗权紧跟着凑上来: “听说那些倭寇喜欢杀人放火,可有烧毁什么家什?冬日天寒,我带了些被褥衣裳来给观主和道长们应急……” 刘首富也围了过来道: “不知道观里缺什么,我带了五千两现银,道长和观主们缺什么尽管让人去买,钱不够再吩咐一声便是!” 定国公夫人瞅准一个空隙赶紧挤到慧云身侧: “道长可知是哪一伙倭寇打劫了慈航观?老身叫我家国公爷重点通缉这些人,必把他们抓来给观主和道长们报仇出气!”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切着,生怕自家落了后,显得不够殷勤虔诚,直叫慧云想说话都没机会。 卫氏见状,顿时捂着嘴呵呵笑起来。 众人一脸莫名地看向她,这才安静下来。 “郑少夫人笑什么?”定国公夫人有些不悦。 卫氏道: “我笑大家关心则乱啊,要不大家先听慧云道长说说慈航观到底需要什么?” 慧云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含笑看向众人: “多谢大家的一片好意,不过目前观中唯一损坏的就是这院子里的石板,已经由郑少夫人带了人来修整,其他倒是都不需要。” 众人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按理说,倭寇来袭,烧杀抢掠刀剑无眼的,观里再怎么都会有些房屋家什和其他财物上的损失啊,怎么只损毁了院子里的石板呢。 “就这么点损毁吗?道长您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啊!” 严夫人刚才没挤进去说上话,此时连忙上前道。 定国公夫人也道: “没有太大损毁也是好事,不过那些倭寇胆敢侵袭慈航观,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观中可有道长记得那些倭寇的长相,好叫我家国公爷顺藤摸瓜将这伙人抓来……” 倭寇虽说十分狡猾难抓,但这也正是向慈航观献殷的好机会,而且是其他人都无法做到的。她相信以国公爷对慈航观的重视,绝不会怪她自作主张。 慧云道: “那倒是不必,这伙胆大包天的倭寇,已经被小郑大人带领我等,与山下的阳丰镇的百姓们全数歼灭了,个个都死得很惨,也算是对不敬慈航观的惩罚了。” 众人闻言,全都不可思议地看向卫氏。 定国公夫人更是直言不讳: “先前竟不知元乃有这般才能!” 郑元乃那小子,可是从小就资质平平,不管是对兵法还是四书五经,都没什么突出表现。 怎么可能突然就这般厉害,短短一个晚上,连续奔袭三地,全歼了一伙许多沙场老将都无可奈何的倭寇。 卫氏不敢在慈航观给自家丈夫揽功,但也不好明着透露真相,只隐晦地道: “观主说元乃有这才能,他就有。” 众人都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味。 也就是说,那些倭寇都是观主出手除掉的,只是观主向来低调,便把功劳安在了郑元乃头上。 “这次总共歼灭了多少倭寇啊?” 严夫人好奇地问道。 卫氏道: “大约一百三十多人吧!” 众人听到这个数字,顿时大为震惊。 一百三十多个倭寇那是什么概念,那是能横扫千军的存在。 当然,这也有朝廷军队孱弱不堪,经常一触即溃的原因在里头。 但倭寇的凶悍狡猾是出了名的,只要见着形势不好,那是立即打马就跑,一刻都不带犹豫的。 观主竟然能让这一百三十多人只逃走八个,其他全部歼灭,实在是厉害极了。 哦,对,后来这八个跑进城里也没逃掉,全死了。 “可知打入慈航观的有多少人?” 杜宗权问道。 “六十余人吧。”卫氏没有隐瞒。 因为这些迟早都会出现在邸报上,没必要瞒着这些同是信众的人。 “嘶——” 杜宗权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观主可真是法力无边啊!”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主殿的门上。 主殿的门完好无损,依旧是往日的模样。 整个慈航观里,除了他们脚下这院子的石板有损毁,其余的,竟是连门窗上都没有任何刀剑印记。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些倭寇一进来就被关进了这个院子里,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被歼灭,连破窗破门而逃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众人顿时明白杜宗权为何反应这么大。 他们竟是一直不知道,观主她竟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杀死五六十个战力超群的倭寇。 这样的事,除了鬼神,没有任何常人能做到。 想到此,众人对陈青竹这个观主,越发崇拜的同时,更添了几分敬畏。 观主不仅有让他们垂涎的各种能力,更是有恐怖的杀人手段! 惹怒了她,恐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于郑元乃能被观主随手就送了这一场泼天功劳,众人也是羡慕至极。 这可不仅仅意味着一次升迁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观主所透露出来的,看重且打算扶持的态度。 “小郑大人可真是好福气!” 众人纷纷恭贺卫氏。 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在不服气地想,郑元乃那小子,凭什么得观主如此看重? 仔细一回想,这小子似乎就是在赈灾期间才开始冒头的。 想起郑元乃在救灾时亲自奔走去接灾民,众人顿时悟了。 看来往后还得多行善事,才更容易得到观主的青睐。 * 得知观里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信众们只得悻悻离开。 唯有秦大富,得了慧云道长一句“观主有事吩咐你”的话留下了,再次引来其余信众羡慕的目光。 严夫人回到马车上,也是感触良多,对心腹嬷嬷感叹道: “没想到,比不过秦家也就罢了,竟还叫郑家人后来居上!眼瞅着定国公府也比我们家有权势,以后咱们严家说不定就要在这些官家信众里垫底了。” 嬷嬷安慰道: “夫人,那不还有袁家吗?要说垫底,肯定是他们家啊。” 严夫人撇了撇嘴: “怎能跟她家比,袁家每次关键时刻都缺席,我看都不是垫底不垫底的问题了,只怕都要在虔诚信众里被除名了。” 被议论的袁家,如今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第161章 御史夫人病危。 唯一的女主人袁老夫人,因为前些时候天气突然转寒着了凉,已经缠绵病榻好些时日了。 人上了年纪,大多经不起病。 更何况,她得的是风寒,这就算放在年轻人身上,也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疾病。 哪怕每日里都叫大夫来调整药方,她的病情也依旧没有太大好转。 眼看着妻子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袁御史连督查院点卯都不想去了。 他见过太多人,原本好好的,因为一场风寒说去逝就去逝。 他怕妻子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与其他人的生离死别他都可以接受,唯有妻子,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哪一日下值回来,家中再没有她的情形。 今日早起,袁老夫人终于稍微好一点,有了说话的力气,发现他竟然好几日没去衙门,立刻把他轰着去了。 见夫人似乎好转了些许,袁御史也放心不少,一大早去了衙门处理积压了几日的公务。 如今他依旧不管事,并没有太多公文非他不可。 忙活了一上午,他便把积压的公文处理完了。 想起妻子最近因为风寒,胃口极差,吃什么都发苦发腻,他决定早些下值,绕道去一趟传说中的珍宝斋,给夫人买两道爽口又开胃的点心。 这珍宝斋店如其名,其中的点心价比珍宝,一二两银子也仅够买一道点心,却是无比美味,叫人吃完之后唇齿留香欲罢不能。 价格如此昂贵的点心,袁御史和夫人自然是都没有吃过的。 他只是以前偶然听到下属闲谈,说是买了珍宝斋的点心去哄家中的病美人小妾,令其胃口大开云云,想来是很适合病人吃的。 来到珍宝斋,才发现竟然有不少人在排队。 一问才知道,许多点心是现做现卖的,所以都要等不少时间。 那些有经验的大户人家,都是派下人来排队,像袁御史这般亲自来的倒是不多。 虽然人很多,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诱人香气,叫人垂涎三尺,想到自家夫人闻到这点心的味道必定胃口大开,袁御史便甘之如饴地等待起来。 “老爷子,趁热吃啊,越热越好吃。” 等了一个多时辰,店里的伙计把用瓷盒子装着的点心递过来,特意嘱咐道。 感受着有些刮脸的寒风,袁御史连忙把精致的瓷盒放进怀里,用身上的旧棉袍子捂着。 “快快快,赶紧回家去!” 他急火火地上了马车,一路往家中赶去。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 袁御史拿出怀里捂着的瓷盒子,满脸笑容往寝居走去。 刚走进院子里,便见伺候夫人的老嬷嬷一脸焦急地迎上来: “老太爷,您上哪去了,我们派人去督查院报信都没找着您!老夫人她吐血昏迷了!” 袁御史顿时脑子里嗡地一下,一直抱着的瓷盒顿时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响声。 珍贵的点心落在地上,他却完全顾不上,赶紧往寝居跑去。 一进门,便见袁老夫人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嘴唇却是灰白干裂。 一直为袁老夫人诊治的老大夫正在施针。 袁御史连忙问: “大夫,我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一脸愁容地道: “高热不退。老夫人上了年纪,身体底子差,还刚受了刺激吐了血,只怕情况有些不妙。” 袁御史连忙恳求大夫: “大夫,您一定要救我夫人,要多少诊金都行!” 大夫不敢应承,只道: “小人定会尽力为老夫人退烧,可到底能不能行,还得喝了药再观后效。” “那就拜托您了。” 袁御史心乱如麻,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照顾袁老夫人的嬷嬷: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了刺激吐血昏迷?” 伺候袁老夫人的老嬷嬷上前回禀道: “中午孙小姐那边的花月过来说,孙小姐小产了。” 袁御史眉头紧锁: “先前不是还说茉娘的胎相很好吗?” 茉娘自从嫁去孙家,与那孙鹤荣倒也琴瑟和鸣,刚进门一个多月,便被诊出了身孕。 只可惜,孙鹤荣要去参加明年的春闱,必须早些进京,刚诊出身孕没多久,便乘船进京了。 袁老夫人担心孙家照顾不周,本是要将茉娘接回府中照顾的,茉娘不肯。 特意将身边的老嬷嬷派过去,茉娘的婆母也不收,说是家里人手已经足够,她也有经验,定能照顾好茉娘。 袁老夫人也不好强求,只能作罢。 老嬷嬷道: “原本是挺好的,可自从姑爷进京后,那亲家夫人就时常借口头疼脑热,叫孙小姐前去照顾,不仅要让她亲自端茶递水,彻夜守着,还老是说些难听话辱骂。” “我们孙小姐忍辱负重,那亲家夫人却还总是对外说孙小姐不知人间疾苦,她教导这样大家出身的儿媳妇有多费心多为难,还说孙小姐日日对她这婆母没好脸色,还让婢女酸言酸语欺负她。” “孙小姐日日抑郁寡欢,却丝毫不肯跟家里透露半分,又劳累过度,这才小产了。” 袁御史一听就明白那心机深沉的孙家妇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妇人要如此磋磨茉娘。 可她在外头名声极好,又一个孝道压下来,茉娘这边便完全处于劣势。 夫人千挑万选,却给茉娘挑了一个这样的婆家,等于亲手把她送入了火坑,心中如何能不悔痛交加,大受刺激。 “这可恶的毒妇!” 袁御史气得青筋暴起,可眼下他根本分不出心神来处理茉娘的事,只能派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先去孙家那边照应着茉娘。 大夫开的药很快熬好端来,袁御史亲自守着袁老夫人被灌进一碗药,心中不断祈求着一定要退烧。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袁老夫人不仅没退烧,反而烧得越发滚烫,整个人开始抽搐。 “这……高热惊厥!” 大夫大惊失色,赶紧施针压制,好一会儿才让袁老夫人平静下来。 擦了擦头上的汗,大夫一脸遗憾地道: “大人,老夫人的病症到如今这般地步,药石无灵,小的已是束手无策。您另请高明吧!“ 袁御史顿时如遭雷击。 这可是杏林春堂最好的大夫,最是擅长治疗风寒,他花了不小代价才请来为夫人看病的。 若这位大夫都对夫人的病症没有办法,那他的夫人岂不是只能等死。 “不就是高烧吗?下猛药退热,肯定能行的!” 他下意识紧紧抓住大夫,急切地道。 大夫有些惊恐地解释: “小人为老夫人医治多日,药本就越下越猛,如今连针灸也多次用上了,还是不能退烧,反而越烧越严重。小人是真的没办法了!只能暂时支应着,大人赶紧去请别的大夫来,不然抽搐的次数多了,老夫人随时可能丧命!” 袁御史顿时颓然地放开了手,双眼无神地看向床上烧得双颊通红的妻子。 夫人答应嫁给他这个农家小子的那一天,他就曾暗自发誓,以后考上进士,定要让夫人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一辈子! 可事实上,夫人跟着他这几十年,根本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总是在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临到老了,因为他的坚持,也没能福泽子孙,连唯一的外孙女,都没法找到好姻缘,让夫人昏迷之前,依旧在为茉娘揪心焦虑。 她若就这么死了,只怕是死不瞑目。 他的夫人不该这样痛苦地死去! 他不能让他的夫人死! 如今,只有一处还有一线希望—— 他很快下定决心,吩咐下人备车,然后满脸决然地走到病床前,吃力地背起妻子。 他要带夫人去慈航观求药。 无论那观主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愿意给。 只要她肯施舍那传闻中能顷刻治疗风寒的仙露救他夫人! 第162章 他值得更多的尊重与耐心。 袁家所住的官署位于南城,距离慈航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哪怕山路已经过修整扩宽,但如今是晚上,行路速度大受限制,没有两个半时辰是根本赶不到的。 为防止路上出意外,袁御史还恳求了那杏林春堂的大夫一起在路上照应。 也幸好带了大夫,一路上袁老夫人两次抽搐,停下车来施针压制才勉强平静下来。 明明只有两个多时辰,袁御史却觉得度日如年,下车时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可他顾不上这些,让车夫和大夫守着袁老夫人,然后立刻爬上了阶梯,焦急地拍打起了慈航观的大门。 陈青竹五感灵敏,听到观外的拍门声,便已经从入定中清醒。 没多久,就听到慧云急匆匆地跑来敲门: “观主,袁御史深夜来访,说他妻子病危,求您赐予仙露救命!” “把他和病人一起带到知客堂来。” 慧云明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难掩惊讶地问: “观主要这么轻易答应他吗?” 这完全不是观主的行事作风啊。 这位袁御史可是来过道观的,却是连一炷香都没烧,明显是不想和慈航观有牵扯。 既如此,岂能不好好设一番门槛,叫他饱尝求得仙露的不易,往后也才会对观主越发敬畏虔诚。 “没错,去办吧。” 陈青竹肯定地道。 她知道慧云不理解。 但袁御史这人,对她来说与其他信众不一样。 此人有才干,有能力,为官清廉,不惜得罪满朝权贵也要为民变法,在这贪墨成风的朝堂里,可谓是一股清流。 一般来说,能臣与清官难兼得,这位袁御史却偏偏两者兼而有之。 就算是刚愎自用如当今皇帝,也愿意摒弃帝后党争的前嫌,几次试图起用他。 陈青竹又怎么会放过这难得的瑰宝。 作为她心中最理想的能臣与忠臣,他值得尊重,也值得多花些时间与耐心去收服。 施了个涤尘诀,让因为修炼了大半夜而有些褶皱的道袍恢复平整,陈青竹这才迈步来到了知客堂。 此时袁御史已经带着袁老夫人一起在堂中等候,心中却是无比焦虑与忐忑。 从这位观主往日的行径来看,她是十分注重自身权威,容不得信众半点不敬的。 而且,从那次赈灾来看,此人还有些料事如神的神通。 若她知晓他往日的作为,他今日要求取到治病的仙露,只怕极其艰难。 可为了夫人的性命,就算再难,他也要全力一试。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跪地磕头恳求,甚至摒弃一切,“卖身”慈航观为奴。 或许这也依旧不够。 若能让这观主息怒,他愿意接受任何羞辱。 “观主。” 听到那知客坤道的声音,袁御史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身白色道袍的女道人宛若降世神灵,高洁,神秘,又带着不可直视的威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都没看清楚她是如何动作,她人就坐在了主位上,轻轻一抬手,一个洁白的瓷瓶便已经从她袖中飘出,稳稳地悬浮在他面前。 袁御史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般手段,他活了几十年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愧是能降服那么多非富即贵信众的能人异士。 “袁御史,仙露在此,拿去与你夫人服用吧。” 她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温和。 刚回过神的袁御史再次怔住。 这就是那传闻中可治百病的神奇仙露? 那么多富商巨贾与官员梦寐以求,来慈航观伏低做小多日,各种殷勤讨好,再加上赈灾的大功方才能被赐予的仙露,竟然如此轻易就给他了? 没有想象中的下马威,没有任何刁难与门槛,实在是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这……观主,您不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在朝堂上被千夫所指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的袁御史,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上首的观主微微扬唇: “当然要,我这慈航观的仙露从不白给。先给令夫人服药吧,其余杂事稍后再说。” 袁御史闻言这才觉得安心些,立刻伸手拿过那瓷瓶,在慧云的提示下,揭下塞子,将其中的仙露喂到了袁老夫人嘴里。 没多一会儿,袁老夫人身上的滚烫的温度便迅速消失,唇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 她睁开眼睛,猛地一下推开袁御史,就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然后舒服地长长叹息一声。 袁御史亲眼见证自家夫人大变活人,由先前的死气沉沉毫无反应,变得精神百倍,心中激动不已。 “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关切地道。 袁老夫人摇了摇头,仔细感受着自身的感觉: “哪里都舒坦又轻松,就像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情形,她脸上的神色逐渐转喜为悲,“我……我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正准备交代后事,便听慧云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袁老夫人放心,你刚才已经饮下仙露,疾病全消,不是什么回光返照!” 袁老夫人这才发现身侧还站着个人: “慧云道长!” 她震惊地喊了句。 站起身来环视一周,又发现了主位上的陈青竹,连忙郑重地福身下拜: “观主!” 陈青竹温和地朝她点了点头。 袁老夫人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动容地看向袁御史: “老头子,你向观主求了仙露,你……” 她知道仙露向来不易得,要求得仙露,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所以,这些时日她哪怕风寒越来越重,反倒是再没提过来慈航观求仙露的事。 她渐渐认同自家老头子的话,生死有命。 她已经是这么大年岁,死了也就死了。只要活着的人能继续好好活着就好。 老头子身体还算健旺,茉娘也嫁得如意郎君,还怀了身孕,她也没什么好放心不下了。 如今自己能饮下仙露病症全消,自家老头子定然付出了不小代价,身体的病症好了,心中反倒忐忑难受起来。 袁御史见她面色红润行动轻松,已经确定她真的好了,心中的哀痛顿时转为欣喜与安宁,眼神也无比柔和。 不过此时不是说夫妻私话的时候,他温声道: “我与观主还有事要谈,你且去车上等我。” 第163章 观主绝对在下一盘大棋。 车上备了暖炉,也不怕她冷着。 在外头的大事上,袁老夫人向来很给他面子。 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观主与自家老头的交易已经达成,便容不得他们反悔。 哪怕心中不安,却也还是只能让他去履行承诺。 与陈青竹与慧云告辞,袁老夫人离开了知客堂。 目送她走远,袁御史这才回转身来,恭敬地对陈青竹拱手下拜: “观主救了内子,便是我袁某的大恩人,您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已经是一副任由差遣的姿态了。 在来慈航观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好了,不管这观主要他做什么,他都认。 哪怕是违背原则之事。 反正他也是年过花甲,没几年好活,从今往后,他只当自己死了便是。 “坐着说话。” 陈青竹语气温和。 袁御史依言坐下。 陈青竹道: “方才的话,不过是为让你快些给令夫人服下仙露,免得耽误了病情。袁御史问我,想要你做什么。其实还真没什么要你做的。” 袁御史面露诧异。 陈青竹满含赞赏地看着他,继续道: “本观主只是敬重袁御史为人为官的风骨,顺手施为而已。袁御史曾经的变法,拯救万民于水火,朝廷没对你的功绩给予应有的嘉奖,但这苍天却不会忘记你的功德。” 说到这,陈青竹微微一笑,“你便当这是我代天道与你嘉奖。” 袁御史为她这番话怔住。 他的那些变法措施,都是有利于平民百姓而损害权贵利益的。 从诞生之初,就被众多朝臣权贵乡绅甚至许多读书人所反对。 一开始,百姓们也的确受益,但施行的时日久了,反而给了贪官污吏越来越多的借口盘剥百姓。 无数骂声铺天盖地而来,百姓们在权贵的煽动下,骂他是祸害天下的佞臣贼子,要求废除变法并将他斩首。 有时候,他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可如今,却有一个手段高明,能力惊世骇俗的上位者,如此肯定地对他说,他曾拯救万民于水火,天道记得他的功德! 袁御史心中那早已枯涸的雄心壮志,竟有种久旱逢甘霖的动容。 他很快醒过神来。 哪怕对方真的是因为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才选择帮他,可欠了人情便是欠了人情,不能因为对方给了台阶便理所应当地收下了。 “仙露贵重,袁某岂能安然领受。” 那仙人般的观主目露沉思,好一会儿才笑着道: “若袁御史真的觉得受之难安,那便做回曾经的自己吧。” 割据一方之前,她暂时还用不上他。 倒不如让他继续去朝中为官,重振声望,若能造福百姓也有她的一番功德。 至于哪天她揭竿而起的时候,她有自信让他明白谁才是明主。 那时候,她便能收获一个名满天下的贤臣。 这对任何一个割据一方的霸主而言,都能极好地提高声望。 袁御史微微皱眉。 当他呕心沥血的新政全部被废除后,他就再没了参与朝政的心。 之所以接受南都城右都御史的官职,也是为了成全当今陛下作态给天下人看,以免激怒这个心胸狭窄的帝王,让自己的家人再遭横祸。 如今,观主的意思,竟是要他重回那个名利旋涡中吗? 陈青竹站起身来,眼含鼓励地看向袁御史,朗声道: “如今的朝堂,无法令御史大展抱负。但天下万民,依旧需要你这样的好官。” “不能拯救天下万万民,那便先着手拯救触手可及的几十数百上千人,如何?” 袁御史老迈的身躯猛然一震。 十余年来,他被打击得壮志全无,再不愿沾手朝堂诸事。被贬到南都做御史,他便点卯应差。 竟是从未想过观主所说的这一番道理。 难道只有拯救万万民才值得他去做吗? 眼前那些被欺压的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他是不是过于在意风骨与虚名,而忘记了自己投身官场的初衷了? 他真是一叶障目,魔怔了好些年,如今才被观主这一番话幡然点醒! 醒悟过来,袁御史看向陈青竹的目光里便多了真心实意的钦佩。 从得知她组织信众赈灾开始,他就知道,这位观主与他曾经所想并不一样。 她身负神力,却并非超凡脱俗,而是挂心苍生万民。愿意尽自己所能,为苦难的百姓谋福祉。 全力挽救灾民是,劝他重回朝堂也是。 救苦救难观世音。 这样的观主,不愧为慈航真人钦点的神使! “多谢观主指教!袁某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 见他面上豁然开朗,陈青竹面上露出满意的笑意,一挥手,又一瓶仙露飞到袁御史面前: “服下这瓶仙露吧,可强身健体,也顺便预防风寒。” “不不不,观主,这太贵重了!” 袁御史忙不迭拒绝。 “袁御史是难得的好官,得多活几十年,才能造福更多百姓。若因天寒露重感染风寒而死,岂不是天下万民的损失!” 说着,她不容置疑地肃声道,“这也是我代天道所赐,你必须喝下它。” 袁御史这样又有能力有品性高洁的瑰宝臣子,若是早早死了,那可太遗憾了。 威压之下,袁御史下意识拿起仙露喝了下去。 不消片刻,便觉得浑身暖意融融,竟是越来越轻快,就跟年轻了十岁一样。 待回过神来,却是羞愧难当: “观主,这……”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喝了呢! 前一个人情还没还呢,这下又欠了观主一个大人情。 陈青竹挥了挥手,不甚在意: “这对本观主来说不算什么。好了,回去陪你夫人吧,我要清修了。” 这已经是逐客令。 袁御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先行离开。 慧云送了袁老夫人回来正好碰上他,见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暗自好奇。 待人一离开,慧云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跑到陈青竹跟前,好奇地问: “观主,您让袁御史做什么了,我看他仿佛挺为难的。” 陈青竹也没隐瞒她,将两人方才的对话说了。 慧云不由笑着调侃: “看来观主对袁大人还真是极为欣赏,竟叫咱们慈航观也破例做起亏本买卖来!” 陈青竹微微扬唇,意味深长地道: “欣赏他是真,但亏本买卖,未必吧?” 哪怕他最终没能达成她的期待,她也并不觉得亏。 只当是曾经身为普通百姓的陈青竹,对这位心怀天下,身体力行拯救万民的好官的感谢罢了。 况且…… “袁御史是什么人?以他的品性,是不会赖账的。人情越欠越多,他怎么能容忍自己不还呢。” 这般人物,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以退为进,徐徐图之,才能得到他真正的忠心。 如今这样,已经足够了。 慧云看着自家观主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心中若有所悟。 虽然依旧不明白观主到底在筹谋什么,但绝对是在下一盘大棋。 她这个下属,便静静等着看那惊人的结果吧。 第164章 进京前,必须解决好茉娘婆家之事。 袁御史回到车上,袁老夫人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心中很担忧,又挂心着茉娘的事,刚治好了病的好心情也是所剩无几。 因为有外人在场,很多事不好问也不好说,夫妻二人都有些沉默寡言。 同车那个外人,也就是杏林堂的周大夫,却是如同那上蹿下跳的螳螂一样,抓耳挠腮地坐不住。 之前在慈航观外,他看到袁老夫人自己从观内走出来的时候,当真是大吃一惊。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而是这事实在是太离奇了。 刚才在路上,袁老夫人的脉象还虚弱不已,人也发烧到没有一点意识,他都觉得袁老夫人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怎么会进去那道观不到一炷香时间,不仅人醒了,还能自己爬上马车了! 他当时都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了。 赶紧把了脉,却发现脉象竟也十分强健,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都有些怀疑刚才的脉象是不是把错了。 但人家也没提出让他再看看,他也不好再提。 煎熬了两个时辰,马车走进南都城时,天已经有些亮了。 就着熹微的晨光,他不顾冒犯地再次端详袁老夫人的面色。 只见她唇色和面色都很红润,连一双眼睛也清澈了许多。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仅是变得健康了,还明显地多了几分朝气。 若这是回光返照,那这回光返照的效果是不是太好了些。 “袁老夫人,小人能不能再给您把把脉?” 他忍不住厚着脸皮提出请求。 忧心忡忡的袁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对他露出感激的笑: “多谢周大夫,老身已经彻底好了,不必再劳烦您了。待会儿就先送您回杏林春堂。” 周大夫不由自主问出了憋了两个多时辰的疑问: “竟然真的好了?那道观到底对您做了什么,怎么会短短时间内就有如此奇效?” 听到这话,袁御史夫妇都严肃了神色,对视一眼,由袁老夫人开口道: “此乃玄机,对外轻传会触怒神灵,还望周大夫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这还越说越神秘了。 周大夫心中的疑惑不仅没得到解答,反而更大了。 可面对这种达官贵人他又岂敢强行探问。 人家都交待了,他就算再疑惑也只能憋着,并且对今日的见闻守口如瓶。 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些达官贵人或许总有一些普通平民百姓接触不到的渠道,不是这个层次的人,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 刚回到杏林春堂,就听到店里的伙计说,昨天兵部尚书家的孙子也得了风寒,府上已经来把店里擅长小儿科的另一位大夫请走了。 周大夫顿时忧愁地皱起了眉头,近来天气转寒,得风寒的人特别多。 这点上,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倒是很平等。 他们虽有皮裘,充足的炭火,还可以不轻易出屋子,却正因为养得太过精细,一旦受寒,反而比经常风里来雨里去的平民百姓更容易得风寒。 小孩子得了风寒,可比老人更难挺过去啊。 听说那尚书府就一个嫡长孙,是全府的宝贝疙瘩,尚书府又是整个南都城的顶级权贵。 希望吴大夫这次去,千万别给店里惹是非才好啊! * 将周大夫送回杏林春堂,车上没了外人,袁老夫人立刻就急切地问道: “你怎么把我送到慈航观去了?你到底答应了观主什么事,她才给了你仙露?” 在生死边缘游走一遭,她反而有些看开了。 人生苦短,她其实不该强迫自家老头子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壮志未酬便朋党被杀,身败名裂地被贬谪到南都城来,其实心中已经够苦闷了。 因为茉娘的婚事,她实在有些魔怔了,一直逼他。 可到头来,也没给茉娘找到什么好的归宿,反而让本就胆小怯懦的茉娘,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和伤害。 袁御史在知客堂被观主说得满心热血,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要重回朝堂。 可出了慈航观,被寒风一吹,便从理想回归现实了。 夫人不希望他再拖着全家人冒险,可他刚才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只会让夫人重新回到担惊受怕的日子。 但他又刚在慈航观做出了承诺,还欠了观主那么大的人情,又岂能反悔。 一时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 在路上反复思虑了两个时辰,也未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如今夫人问起,他只能一五一十把刚才在知客堂发生的事告诉她,然后愧疚地不敢与她对视。 袁老夫人见他这般,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是冲动无脑之人,能毫不犹豫就答应观主,可见你心中的念头本也一直没熄灭过。” 袁御史越发心虚得不敢看她。 “夫人,对不起,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贸然答应……” 袁老夫人看着丈夫的满头银丝,眼中闪过心疼。 他先前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竟是全白了,可见为她的病情何其忧心。 哪怕服了观主给的仙露,精气神好了很多,这一头白发却还是未能恢复。 她嘴角微弯,露出温柔的笑意: “罢了,谁也说不准我们还能活多少年头,我又岂能让你一直苦闷地度过余生。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和以前一样,永远支持你。” 听到这样的答案,袁御史又惊又喜又愧疚,年纪一大把的老爷子,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夫人,我……我……” “好了,好了,可别哭出来啊。我要立刻去看茉娘,到时候叫她看到外祖父红了眼眶,只怕心里越发难过!” 说到茉娘,夫妻二人那些相濡以沫的温情便悄悄藏匿进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位亲家夫人的满腔愤恨与怒火。 自从茉娘被接到身边,袁老夫人就一直如珠如宝地爱护着她。 却没想到,她精挑细选的婚事,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茉娘带去了那么大的伤害,甚至还害得她小产了。 昨日她本就在病中,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过于悲愤,这才让自己的身体陷入了危险。 如今,她可绝对不会这么冲动了。 若她真的倒下,又有谁还能如她一般保护茉娘。 想到外孙女,袁御史也是满脸冰霜。 “若重入朝堂,我们很可能要进京。在入京前,必须解决好茉娘婆家之事。” “先看看茉娘是什么意见……唉,先前她明明不想嫁人,都是我自作主张害了她!” 袁老夫人眼中写满了忧愁与愧疚。 第165章 他的外孙女不能为个男人当受气包。 来到孙家叩门,袁家派来的家仆很快来开了门。 “老太爷,老夫人!” 仆人看着生龙活虎的袁老夫人,表情十分吃惊。 他走的时候老夫人不还吐了血,昏迷不醒么,如今怎么看着这么精神? “小的赶紧给孙小姐报信,孙小姐可担心老夫人了!” “不必了,我们直接去看她就是。” 袁御史道。 两人来到院子的后头一进。 因为担心茉娘,倒也没讲究那么多礼仪,夫妻两个一起去了茉娘的卧房。 孙家的屋子不大,袁老夫人一走进去就看到,床上的茉娘额头上包着抹额,神色憔悴,整张脸都比未嫁的时候清瘦了好多,明明才不到二十的姑娘,却连颧骨都有些凸出了。 整个人双眼无神地定定看着某处,看起来十分消沉。 袁老夫人顿时心疼得落下泪来。 “我的茉娘啊!” 她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茉娘一见最亲近的外祖母,也是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祖孙二人抱着大哭起来。 刚小产的茉娘,从家里派来的下仆那里得知外祖母吐血昏迷,心中也无比担忧。 但想着婆母说自己小产了的身体不祥,不敢贸然回府探望,原打算今天派人去御史府问问外祖母的情况,却没想到,外祖母一大早竟然就亲自来了。 想到外祖母的身体,她赶紧止住了哭泣,上下打量袁老夫人: “外祖母,您昨日不是还吐血昏迷了吗?今天怎么就亲自来了,您的身体……” 袁老夫人赶忙把她按住: “别下来,你才小产,别受了寒!” 怕她担心,又悄声在她耳边解释道,“昨夜你外祖父带我去慈航观,观主给赐了仙露,如今我已经全好了。” 茉娘是听闻过观主的神奇能力的,闻言顿时眼中露出几分喜色。 “太好了!多谢观主!等我身子好了,我也要去感谢观主庇佑外祖母!” “先不说我的事了,茉娘,那孙家毒妇如此欺负你,你怎么不让人回来报信!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被折磨得小产!”袁老夫人语气严肃。 说到孙家的事和这次小产,茉娘脸上那点喜色又褪了下来,神情黯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祖父外祖母都年事已高,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给你们添麻烦。” 袁老夫人眼睛一瞪: “谁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御史府永远是你的家,我跟你外祖父永远是你的依靠,你受了委屈就得回来说,叫我和你外祖父给你做主!” 茉娘闻言,眼中泪水盈盈,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有外祖母这句话,茉娘就很心安了。其他的不必麻烦您跟外祖父,我自己会解决的。” 正说着,袁御史就从外头迈步进来了。 刚才袁老夫人这边先进来和茉娘说话,袁御史则叫了陪嫁过来的两个下人询问情况。 详细了解了茉娘在这几个月所过的日子,袁御史更是满肚子憋气。 先前孙鹤荣在家的时候,对茉娘倒是体贴备至,两人一起读书下棋,谈诗论画,小夫妻两个可以说是蜜里调油。 那孙家妇人也不曾作妖。 孙鹤荣一上京赶考,孙家妇人就开始多番试探茉娘了。 先是说,听说大户人家,婆婆吃饭的时候,儿媳妇都是要在一旁布菜,让婆婆先吃,以示孝道的。 原本都是一家人一起吃饭,不曾分什么先后你我的。 茉娘闻言,连忙就站起来给她布菜,从此以后都变成了茉娘伺候着孙家妇人先吃。 后来又故意在茉娘面前扫地擦桌子,茉娘说交给下人做。 孙家妇人却说,他们是小户人家,过日子要学会精打细算,勤俭持家,自己能做的就不用使唤下人。 多个下人也是多一份开支,将来孙鹤荣初入官场可负担不了这么多开销。 而且家中妇人勤俭,自己亲手缝补劳作,说出去也是美名,对孙鹤荣将来的官声有好处。 于是,茉娘也只能跟着去做这些事。 后来就变成那孙家妇人看着茉娘做。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 那孙鹤荣的母亲,一步步踩着茉娘的底线不断试探,茉娘却是步步后退,叫她越来越放肆胆大,得寸进尺。 即使茉娘如此恭敬孝顺,那孙家妇人出去依然有说头。 总之就是家里娶了个大小姐儿媳妇,身为婆婆她过得如履薄冰。 茉娘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她想劝导,反而招人厌,叫茉娘让身边的下人出来编排她坏话。 这孙家妇人经常是出去一说起来就抹眼泪,装得可怜得很。 再加上茉娘不敢与人交际,在附近的街坊们眼中就是架子大,附近的邻居自然是信孙家妇人这个老熟人。 茉娘在孙家明明受尽了委屈,在外头却没有一点好名声,叫那孙家妇人里子面子全占得死死的。 到最后,就借着生病各种变着法子磋磨茉娘,将她折磨得小产。 好在昨日大夫已经来看过,茉娘年轻,好生调养着还是不影响以后生育的。 袁御史进来时,正好听到茉娘的话,忍不住插言道: “你自己解决?你打算怎么解决?” 袁御史平日里和茉娘接触没有妻子多,对茉娘的感情自然比不上妻子这般深厚,但也还是很关心他们二人唯一的女儿留下的子嗣的。 而且,这事若不好好解决,他怕妻子又为此忧心病倒。 要是茉娘自己没个好的章程,总不能让妻子又跟着着急上火,少不得要他拉下脸面亲自去对付这孙家妇人才行。 “外祖父!” 茉娘其实挺怕袁御史,见他来了,连忙要下床行礼。 袁御史对茉娘的步步退让被人骑到头上,心中有气,板着脸道: “一家人,拘这些虚礼做什么。自己坐着,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袁老夫人瞪了他一眼: “茉娘才伤了身子,对她这么凶做什么!” 袁御史这才缓和了神色,道: “茉娘,那孙家妇人处处欺你,外祖父很生气。但事关你终身,外祖父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茉娘嗫喏着道: “相公去京城赶考,我也不能让他担忧家中,以后更勤劳恭顺些,或许就能让婆母满意,从而不再刁难我了。” 袁御史听得极不满意。 他不太明白婆媳矛盾那些弯弯绕绕。 只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他的外孙女不该为了一个男人去当受气包。 第166章 果断,与他和离。 袁御史皱着眉头道: “为了那孙鹤荣,你就甘愿委屈至此?你外祖母千方百计要给你挑个好婆家,是想让你过得好,可不是让你来被人磋磨的!” 袁老夫人听得在旁边直点头: “茉娘,你外祖父说得对!外祖母可不是让你嫁了人来过这种日子的!” 茉娘看着两人,满心困惑,忍不住低低说了句“可是”,又呐呐地住了嘴。 袁御史心中暗自叹息,外孙女这性子,遇上个恶婆婆,真是个叫人头痛的难题。 他们能护她一时,却不能在这个家里护她一世。 终究要靠她自己立起来才行,可本性难移,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什么,有什么顾虑就尽管说出来,这里也没有外人。” 他尽量温和了语气。 茉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外祖母说,做妻子,就是要设身处地为夫君着想和付出,这样夫君将来才会像外祖父一样,成为我的依靠。” “相公去外地赶考,我好好照顾他唯一的母亲,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想,或许迟早有一天能用诚心打动婆母,叫她真心接纳我。” 她其实很清楚,婆母似乎从一开始就讨厌她。 袁老夫人听到这话,满面懊悔,只觉得是自己教坏了茉娘,赶紧拉着她的手补救道: “茉娘,你听外祖母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这般真心对待的!” “那孙鹤荣之母曹氏,一开始就对你有如此大的恶意,根本没把你当一家人,那你也不必委屈求全讨好她。对于他人的恶意,必须狠狠回击,这样他们下次才不敢对你打坏主意!” 茉娘满脸迷茫与惊恐,对她来说,要做到这样的事实在太难了。 “可……可相公要是因此责怪我怎么办?” 袁老夫人也有些犯了难。 茉娘与孙鹤荣感情不错。 可这些男人,真的又可以忍受妻子对自己的母亲不敬吗? 也只有她家老头子,当初因为被家里的老太太下药强塞了个姨娘,气得发了狠,直接把人送回了老家。 这么多年,她也听了不少后宅事务,几乎没有谁能对父母这般忤逆的。 “这事只能智取,确实得好好想想……” 袁老夫人苦思冥想起来。 袁御史出言打断了她: “不用想了。茉娘,你跟外祖父说句实话,这般委曲求全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在外祖父面前,不用撒谎逞强,不管你想做什么,外祖父都支持你!有什么困难,外祖父也会拼尽全力为你解决。” 从茉娘所说来看,她愿意忍受着一切,只为求个依靠。 可这孙鹤荣的母亲明显对茉娘心怀恶意,茉娘没有任何对抗之意,容忍退让顺从,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磋磨。 如此,便说明此事无解。 这孙鹤荣被寡母养大,就算一次两次站在茉娘这边,时日久了,那寡母惯会卖惨装可怜,茉娘却相对木讷胆小,那孙鹤荣的心会往哪边偏移毋庸置疑。 而且,就算他们想用外力,强行把这寡母送走。 那寡母只有孙鹤荣这一个儿子,礼法道义上也是站不住脚的。 如今,他和妻子都服用了观主给的仙露,短时间内大概是不用担心突发疾病而死了。 只要茉娘愿意,他便有充足的时间去给她安排别的归宿。 这一次,袁御史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暗含鼓励与引导。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茉娘心中莫名便生出了许多勇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茉娘终于勇敢地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是……外祖父,不是的!” 茉娘眼中再次沁出泪珠,哀戚地道, “若非女子一定要嫁人,我真的好想一辈子陪在外祖母身边。哪怕最后孤苦无依,我也一点都不在乎。活不下去就不活了便是!” 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了袁老夫人怀里: “外祖母……迎合讨好一个讨厌我的陌生人好可怕,被人侮辱咒骂也好可怕,想到以后还要这样一直讨好她,我真的好绝望好害怕!” “我不想要什么可以依靠的相公,我只想待在你们身边!求求你们接我回去吧……我好想回家……呜呜呜……” 说到最后,茉娘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袁老夫人如遭雷击。 外孙女之前就说过的,害怕去和陌生人相处,不想出嫁。 她自以为是,以为有了温柔俊美有才华的相公,茉娘就会逐渐适应新的生活,以后有子女有夫君,哪怕他们老两口死了,也不怕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却完全没想到,茉娘是真的一直对这件事充满了强烈的恐惧。 看起来和孙鹤荣琴瑟和鸣的背后,竟是在苦苦忍耐与支撑。 “对不起……对不起茉娘……是外祖母自以为是害了你!” 袁老夫人也是老泪纵横。 见两人哭成一团,袁御史有些担心妻子这般大悲之下对身体不好,拿起手帕给袁老夫人擦了擦眼泪,温声道: “好了别哭了,有我在,什么事解决不了。” 祖孙两个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向袁御史。 “茉娘既然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回御史府,心情好些,身子才能养好。等以后那孙鹤荣回来,便叫他签一份和离文书。” 也或者那时候已经去京城了,便直接在京城找他签和离文书也行。 “可……这样会不会对外祖父官声有碍?说我们仗势欺人什么的。” 茉娘有些顾虑地道。 冲动之下说了真话,可真的要离开孙家,在礼法上她是站不住脚的。 她无法不考虑此事给外祖父带来的麻烦。 袁御史面色平静地道: “如今我对这些事已经看淡了。名声都是虚的,你们平安喜乐才最要紧。更何况,以老夫的能力,难道还会能任由对方污蔑么?” 而且,若要复起,名声上的瑕疵对那位陛下来说,并非是坏事。 “一切交给我来解决,走吧,直接回家去,东西交给下人收拾。” 听到外祖父自信笃定的话,茉娘心中也稍微安定些了。 外祖父曾经官至首辅,一路与那么多佞臣贼子斗智斗勇,应当是有能力化解此事的吧。 * 当茉娘被裹得严严实实带出院子时,正好遇到了从外头买鱼回来的孙鹤荣之母曹氏。 “哟,外老太爷,外老太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呢?” 她若无其事地笑脸迎上前来。 袁老夫人神色冰冷地看着她,怒道: “你还敢问干什么?你这面善心黑的毒妇,把我家外孙女折磨到小产,我家要与你儿子和离!” 曹氏顿时心中大惊。 她自觉也没对儿媳妇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哪个做儿媳的不是这般过来的。 偏生她这儿媳就这般命好,不仅出身官家,身份高贵,有身为高官的外祖父撑腰,还生得花容月貌,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成日里与她在书房吟诗作画下棋,呵护备至。 她辛辛苦苦把儿子养那么大,养得才华横溢高大俊美,她儿子都未曾这么体贴过她,却被一个才娶进门的女人摘了果子,她心中自然是恨极了这小贱人。 更可气的是,那小贱人竟是进门一个多月就怀了身孕,真是什么好事都叫她占全了。 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在儿子兴头上做出扫兴的事情来招他厌烦。 于是,她硬生生等到儿子去了京城赶考才开始发难。 心中想着,自古以来,婆婆叫儿媳妇立规矩,教导儿媳,谁来了都挑不出理。 那儿媳是个面团性子,据说家中的外祖父也是官声极好的清官,那必然也当恪守礼法。 听说这些千金小姐们怀孕了身子都很娇弱,若是流了产,小月子又没能好生照顾,以后必然子嗣艰难。 到时候,她不就正好可以名正言顺以此来拿捏她么。 谁能想到,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顺利进行了,在这最后一步,竟出了意外。 那据说清正无比的大官外祖父,竟是因此要让儿媳妇与她儿子和离! 这要真是和离了,她可怎么与她儿子交待! 第167章 铁证如山,无从狡辩。 曹氏忙不迭道: “外老太太,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茉娘是自己流产的,跟我有什么干系啊,街坊邻里谁不知道我最疼爱儿媳妇,你看,她小产了我还特意一大早出去给她买鱼补身子呢!” 说着,还晃了晃自己手头已经杀好的鱼。 “惺惺作态!” 袁老夫人愤怒地道。 这妇人平日必然就是用这种表面功夫,在外头装模作样,踩着茉娘给她自己塑造好名声的。 袁御史却直接道: “夫人,不必与她废话,走吧。” 说着,两人便领着茉娘走出了大门。 曹氏不敢去拖拽,袁家主仆好几个,他们家就只有她和一个丫鬟,拉扯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外老爷!外老太太!你们不能这样带走我儿媳妇,你们带走了她就是存心要逼死我啊!” 她哭喊着追了上去。 原本曹氏买了鱼,一路与邻里们招呼着回来,四处街坊邻里就有不少人在外头还没进去。 如今听到她的哭声,便纷纷围了过来。 “孙家大妹子这是怎么了?” 有相熟的邻居关切地问道。 曹氏立刻抹着眼泪一脸慌乱地道: “大嫂子,这可怎么办啊!你说哪家妇人没小产过,我这儿媳妇小产了,外老太爷和外老太太怪我照顾不周,要把儿媳妇带回家去,与我家鹤荣和离!” “这是要逼死我啊,叫我怎么跟鹤荣交待!” 邻居们闻言,立刻低声指指点点: “这也太霸道了吧!” “娶了高门妇就是受气啊!” “唉,遇上这么个儿媳妇真是可怜哦!” 袁老夫人听到这颠倒黑白的说辞与议论,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袁御史见周围街坊邻居已经聚集过来,给了老夫人一个安抚的眼神,走上前来,满脸和气地朗声对众人道: “正好各位街坊邻居都在,便请各位高邻来为我们两家的事评评理!” 由于曹氏时不时暗地里炫耀,周遭街坊邻居对于他们家这个高门儿媳的背景都是知晓的。 “这外老太爷是二品大员呢!比府尹还高两品!” “听说还做过首辅,看着真是平易近人啊!” “没错,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看就是讲道理的人。” 袁御史穿着朴素,态度又和蔼,顿时便获得了众人的好感。 一句高邻,一句帮忙评理,把周遭邻里都捧得舒舒服服。 众人都安静下来,静待下文。 袁御史便接着道: “我家外孙女身世凄苦,从小母亲早逝父亲不管不问,只能靠我们两个老的养着,因此性情胆小怯懦,不敢与人往来,听说嫁来孙家这些时日,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与邻里失了礼数。我这做外祖父的,在此给大家赔个礼!” 说着微微拱手弯腰作揖。 身为上位者,他这姿态实在是谦逊有礼,叫邻居们心中熨帖得很,也对他的话下意识就比较容易听进去了。 邻居们几乎没见过茉娘,听袁御史这么一说,再看袁老夫人身边那个一直垂着头,一看就单薄瘦弱又有些胆小的身影,顿时觉得和曹氏口中所说的架子很大的大家小姐差距甚远。 “瞧曹氏平日里说的,还以为她儿媳妇架子很大,人很凶呢,可如今一看,他们全家都不像这种人啊!” “对啊,她这儿媳妇一看就胆子小得很!” “唉,虽说是高门出身,却无父母疼爱,只能跟着外祖父母,也从小就是个可怜人呢!” 曹氏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心中大急,可碍于她平日给自己塑造的柔弱形象,却偏偏没有任何理由去插话和打断。 袁御史一副推心置腹的口气继续对众人道: “各位家中大多都有女儿,应该理解我们做长辈的一片苦心。我家外孙女这性子,确实过于柔弱容易被人欺负,所以我们老两口当初给她找婆家的时候,便不拘门第,只想找个能真心疼爱她的人家便是。” “正巧孙家来提亲,听闻亲家母是个极其和善好相处的性子,又千般保证定会将我们外孙女当亲女儿对待,绝不叫她立规矩为难她,我们这才许了亲!” 曹氏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连忙道: “各位街坊邻居平日都看在眼里的,我向来对儿媳妇包容至极,真是当亲女儿疼爱的啊!” 有和曹氏平日比较亲近的邻居立刻出来佐证: “没错,孙家大妹子确实对儿媳妇处处包容忍让!” “对对,儿媳妇不懂事,她经常把委屈往肚里咽也不敢说什么呢。” 袁老夫人忍不住道: “谁家逼着刚怀了身孕的亲女儿大冬天做饭洗衣,还彻夜伺候自己,动辄辱骂!家里不是没有下人,这毒妇却非逼着我外孙女亲自去做,把人折磨到小产!” 街坊邻居们顿时朝着曹氏投去惊讶的目光,这可和平日曹氏在大家面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曹氏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是个什么人,大家几十年的街坊邻居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知道,我没为奴为婢把儿媳妇伺候顺心,叫儿媳妇小产,外老太爷和外老太太心里有气,可也不能这么冤枉人啊!” “你们这般毁我名声,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我看我不如一头撞死,也好叫儿媳妇眼中清净,从此在家中当家做主!” 那模样真叫一个凄惨可怜。 一番作态,把一个被高门儿媳逼得没活路的可怜婆母演绎得淋漓尽致。 邻居们也有些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曹氏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大家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没亲眼见过别家是个什么情形。 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她有把握叫邻里和儿子都相信自己。 即使袁家强行和离,那也是他们霸道不讲理。 与曹氏的激动比起来,袁御史显得心平气和: “凡事都讲个证据,如今各执一词,叫高邻们也不好分辨!” “茉娘,把你的手伸出来给邻居们看看!” 茉娘不明所以,还是按照外祖父的要求伸出了手。 众人一眼便看到了茉娘手指手背上那些显眼的冻疮和伤口。 “翻过来!” 茉娘翻过双手,众人便又看到了茉娘手心的茧和水泡。 袁老夫人顿时忍不住眼泪直流: “我的茉娘,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她先前只顾着茉娘小产的事,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袁老夫人虽说没有像曹氏那般哭天抹泪,颤颤巍巍老泪纵横的模样却依旧叫人心里发酸。 袁御史目光真诚地看着众人,扬声道: “我家虽非大富大贵,外孙女从小却也是娇养长大的。各位高邻都是聪明人,看看她的这双手,就该明白到底谁在说谎!” “还有医馆大夫的诊断也可以为证,我家外孙女确实是因为忧思劳累过度才小产的。若大家不信,也可以随意请医馆大夫来验看,诊费由我家来付!” 他姿态坦荡,一看就不怕查验。 面对这铁一般的证据,曹氏根本无从狡辩。 众邻居看向曹氏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她要真没磋磨人,人家一个千金小姐的手能变成这样吗!” “就是,欺负人家不出门和邻居们不熟,磋磨了人家还在外头倒打一耙败坏人家名声!以往真没看出来啊,这曹氏的心这么毒!” “那千金小姐也确实是个怯懦的,出身那么高,却硬是被人欺负成这样!” “唉,没办法嘛,一个孝道压下来,做儿媳妇的怎么敢不听话!” “活生生被折腾到流产也要听婆母的话,可见这袁大人的外孙女确实温顺有孝心啊!袁大人的外孙女教得好,就是某些人不惜福!” “呸!什么玩意儿!在家摆足了婆婆的谱,对外还明里暗里说儿媳妇欺负她,叫我们时常安慰同情她,真是把大家当傻子耍!” 听着邻居们的非议指责,曹氏顿时慌乱极了。 一时间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抵死不认,她满脸受尽冤屈的神情,哭道: “你们有备而来故意冤枉我,我百口莫辩!如今,只能一死自证清白了!” 说着,就要朝着家中的外墙撞去。 心中寻思,她能以死自证,就算邻居们不相信她,儿子回来也该相信怜惜她。 而且,袁家可是做官的,岂敢背上一个逼死平民的恶名。 第168章 名声全毁,尚书府求药。 人命关天,邻居们下意识就赶紧上去拉住她。 “孙家大妹子,可使不得!” “呜呜呜,儿媳外家太霸道,冤枉人,逼得我没活路了啊!”曹氏哭天喊地。 邻居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曹氏再怎么不对,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把人给逼死了。 袁御史眼中闪过冷芒,却立刻恢复如常,走上前去一脸正义地指责道: “孙鹤荣摊上你这样的母亲真是大不幸!老夫见过无数人,却从未见过在儿子会试前特意寻死,耽误儿子前程的父母!” 邻居们本就对自身被曹氏愚弄有所不满,却被她突然要寻死给吓住了。 听到袁御史这样说,顿时清醒过来。 有袁御史这话在,她们可不信曹氏还会寻死。 而且,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么,打量谁不会啊,他们可不信曹氏这么狡猾恶毒的人会真的舍得去死。 拉着她的几人直接把人一松,直接让曹氏落在了地上,冷嘲热讽道: “想寻死就去吧,反正耽误的又不是我儿子的前程!” “我脑子笨,可不想再看某些人演戏被耍得团团转!” 近亲族人们,也纷纷用十分不满的目光看着曹氏。 “袁大人说得对,这曹氏可真是又自私又任性,只顾着自己痛快,丝毫不考虑荣哥儿的前程啊!” “她要是真死了,让荣哥儿守孝三年耽误科考,那就是整个孙家的罪人,死了也别想入祖坟!” “真是个愚蠢的毒妇!这下可把荣哥儿害惨了!” 这样的情形,是曹氏完全始料未及的。 她好不容易把儿子培养成少年举人,以后大把的福分呢,哪里舍得真的死,不过就是以此唬人而已。 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却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实在受不住众人的指责非议,只能落荒而逃跑进自家院子赶紧关上了门。 袁老夫人见状,心中十分满意。 可以预见,经此一事,曹氏在附近的名声全毁了。 就算袁家强行和离,那也是曹氏有错在先。 有邻里作证,孙鹤荣回来知道他这母亲做了什么好事,丢了高门妻子的怨气,也足够让这毒妇好生消受了。 孙鹤荣的叔公闻讯赶了过来,立刻上前来向袁御史赔罪: “袁大人,是我们管教无方,让您外孙女受了委屈……” 袁御史知道他后续要说什么,却没给他在大庭广众说出口的机会。 “是孙叔公啊,屋里去详谈吧。” 让袁老夫人和茉娘去车上等着,自己则跟孙家叔公一起去了屋里,隔绝了其他人的窥探。 一走进屋里,孙家叔公便赶紧道: “袁大人,还请再给孙家一次机会,我们今后定好生管教曹氏那毒妇,再不让她慢待了侄孙媳妇!” 袁御史冷下脸来: “老夫以为,孙家都是明事理的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那曹氏占着孝道大义,真要撕破脸皮折磨儿媳,你们谁管得着?” “给你们一次机会,以我家外孙女的性子,下次只怕是要被她逼死。若真到那时候,你孙叔公可能给她赔命?” 这般犀利的质问,顿时叫孙家叔公冷汗涔涔。 他确实对孙鹤荣母子有过诸多帮扶,也算是族里最亲近的最有权威的长辈。 可到底不是曹氏的正经公爹,又怎么可能随时管束得到曹氏的行为。 要是孙鹤荣考中了进士,他们一家人进了京,更是鞭长莫及。 那侄孙媳妇儿一看就是敏感多思的人,到时候若真被曹氏穿小鞋,一个想不开自尽了,袁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他难道还真的要给她赔命吗? “这……这……” “孙叔公心中其实也没底,为何要让我家外孙女拿命去堵?” 孙叔公呐呐无言。 袁御史却不愿浪费时间,直接道: “袁某过来,是与孙家商谈和离时间的。想问问你们孙家是打算如今就送信去京城,叫孙鹤荣回来和离,还是等他会试之后?” 孙叔公赶忙道: “怎么能如今就送信,那必然会干扰荣哥儿考试啊!” 袁御史意味深长地道: “这算什么干扰?孙鹤荣就算考中了进士入了官场,能干扰他的事情也还多着呢。” 孙叔公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味,顿时颓然。 眼前的御史大人再怎么清正和善,也是二品大员。 就算孙鹤荣考中了进士,以他的地位与手腕,若想对付孙鹤荣,那办法也是多不胜数。 如今曹氏对鹤荣媳妇儿作恶在先,袁家能不计较,双方还算好聚好散地和离都算是好的了。 真要等到袁家使用强硬手段,那可不是孙家能承受得起的。 “袁大人,要不……要不我们族里先写一份和离文书,签字画押后让您拿回去,也算是个凭证。其他的等荣哥儿会试回来再办?” 怕袁御史不肯答应,又连忙补充道,“小人定会好生劝导荣哥儿,到时候,绝不让他多生事端。” 袁御史没有反对。 方才不过是威胁。 他自己也是寒门学子,苦读十余年方才中了进士进入官场。 孙鹤荣到底无辜,若非万不得已,他原本就并不打算损害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前程。 孙鹤荣不至于和他那母亲一般顽愚不堪,到时候应该会明白利弊是非,老老实实和离。 * 看到外祖父拿回来的和离书,茉娘竟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谢谢外祖父!” 袁御史叹息一声: “先好好养身子,其他的都不用想,自有我与你外祖母为你操持。” “是。” 茉娘恭敬应诺, 她到底年轻,小产的月份也不大,在袁老夫人的精心照顾下,休养了五六日,便已经恢复了六七成。 眼看着已经是十五。 茉娘心中一直挂念着去慈航观感谢观主对外祖母的救命之恩,便央求了外祖母备了供品一起去慈航观。 完全没想到,竟会在今日碰到兵部尚书府前来求药。 第169章 霸道尚书府。 此事还得从那杏林春堂专擅小儿科的吴大夫说起。 前些时日他接到兵部尚书黎府的邀请,去给府上唯一的孙少爷治疗风寒。 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位孙少爷已经由府医治疗过一段时日了,却是开错了方,把热症当成了寒症医治,吃了许久的药,发烧咳嗽的症状却一直不见好转。 吴大夫去指出了错误,那黎家的老夫人当即就大怒,让人把府医拖下去打了三十板子,还赶出门去了。 这架势,叫吴大夫心惊胆战。 然而,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哪怕他改成了治疗热症的方子,那黎家的孙少爷吃了三天的药,却依旧不见好转。 吴大夫赶紧再次调整方子,加重了药性,却不仅没能让黎家孙少爷的病情好转,反而在吃了两天药后的晚上,高烧到了惊厥的地步。 吴大夫用针灸暂时止住了惊厥和高烧,可不过两个时辰,便又再次发烧惊厥。 “吴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乖孙怎么在你手中,反而越治越严重了!你是不是也用错了方子?” 黎家老夫人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吴大夫连忙解释,他们做大夫的,也不是所有风寒都能治好,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得了风寒就死了。 根据他们长期的研究,风寒根据棘手程度也分为两种: 有些风寒看起来严重,却可以药到病除。 有些风寒却是无论用什么方子都无法见效。 他没有开错方子,只是刚好黎家孙少爷的病症是很棘手的那种,药物和针灸都无法起作用。 黎家老夫人听闻后却是勃然大怒: “放肆!你自己医术不精,还敢咒我乖孙得了不治之症!” “老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你自己治不好我乖孙也就罢了,立刻回你们杏林春堂请其他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想办法!要是五日之内还治不好我乖孙的病,你们杏林春堂就别想在南都城立足了!” “我乖孙若有个好歹,你们医馆的所有大夫都得给他陪葬!” 这不讲理又蛮横的架势,让吴大夫也不敢再与之争辩。 杏林春堂虽说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大夫,却终究只是下九流,惹恼了权倾南都的兵部尚书府,捏死他们这些大夫还真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吴大夫只能赶紧回医馆去求援。 周大夫身为医馆主人,听闻这话也是愁眉不展。 他就知道这些权贵之家的问诊不好接。 御医太医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大夫,真是动不动就被威胁被迁怒。 更关键的是,面对权贵之家的问诊,他们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因为大家都知道,南都城这些御医太医问诊经验远不及民间医馆的大夫丰富,反而更倾向于找这些医术高超的医馆大夫。 “就算他们是去请宫里的御医,那也一样的没办法啊,不然,京城就没有皇子王孙因为风寒而死了。” 医馆里的另一位大夫不忿地道。 吴大夫愁眉苦脸地叹息: “我们做大夫的自然知道是这个道理,可黎家人哪里听得进去。尚书府向来行事霸道,不是善类,若那黎少爷有什么好歹,他们定会拿我们撒气,到时候我们可怎办啊!” 想到医馆覆灭,几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医馆的主人周大夫愤恨又不甘。 思索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亲自去一趟尚书府。” * 黎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大夫,满脸狐疑: “你是说,你们对我乖孙的病情没办法,但是那个叫慈航观的道观能药到病除?” 待在南都城这么多年,她可从未听说过这个慈航观的名声。 见她不信,周大夫只能搬出了御史府的事情作为佐证。 “您悄悄去御史府打听就知道了,袁老夫人几日前的确病危,当晚出城一趟回来,就已是大好了。” 说完他不放心地再次恳求道,“当日袁家叮嘱要对此事守口如瓶,小人是实在没办法才告知您的,还请老夫人万万不要对外张扬,若那慈航观问起来,也请一定不要说是小人透露的啊!” 黎老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他下去照顾自家乖孙。 当下又立刻派了人去御史府探听虚实。 等人回来,已经是晚上。 在外头快活了一整天的黎大老爷一回府,也立即前来关心儿子的病情。 听闻母亲说起慈航观的事,黎大老爷捋了捋胡须,一脸高深地道: “山医命卜相本为一家,有些道士会医术倒也不足为奇。” 黎老夫人这大儿子虽说没在官场上混出成绩来,却比内宅妇人有见识得多。 得到了儿子的肯定,黎老夫人立刻便道: “那我和儿媳妇明日便带着桂哥儿上山去那慈航观求医!务必叫那慈航观治好桂哥儿!” 黎大老爷闻言立刻不赞同地皱眉: “母亲也是急糊涂了!桂哥儿如今得了风寒岂能到山上去吹风?” “况且,我们尚书府是何等身份,哪里需要亲自上门。不过是个乡野道观里的一群道姑,直接叫个下人去叫她们上门来为桂哥儿医治便是了。” 黎老夫人笑道: “我一心想着快些替桂哥儿治病,倒是忘了这茬了。亲自上门确实太抬举她们,我这就派人叫她们立刻来尚书府为桂哥儿治病。” 说着,也不管大晚上赶路不便,立刻叫了身边得脸的一位姓姜的管事嬷嬷进来吩咐此事。 * 黎府这等人家,向来是没将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 那姜嬷嬷在这天寒地冻的晚上被主人家吩咐去遥远的山上请人,一路又冷又黑又颠簸,自然是满肚子怨气。 来到慈航观,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敲开了道观的门,自报家门后,便趾高气昂地道: “我家孙少爷得了风寒病重,听闻你们道观会医治,立刻叫那会医术的道姑跟我走一趟吧!” 慈航观的坤道们上次遇到这么嚣张的人,还是上次,靖南伯府那个伯夫人的奶嬷嬷。 然而,后来连靖南伯夫妇也亲自跪了三天为此请罪呢,这尚书府的嬷嬷又算个什么。 “等着,我先去通报堂主。” 说完,就关了门将人隔绝在门外。 那姜嬷嬷被气了个半死。 守门坤道通报了慧岸,慧岸又去向陈青竹回禀。 陈青竹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告诉他们,慈航观从不对外施诊,想求慈航观治病,打听清楚了规矩再来。” 想到上次慧明被那刘嬷嬷打了两巴掌的事,她又补充道, “多带几个人去见他们,若要纠缠不休或动手,不必与他们客气。” 若说是别的府上,陈青竹或许不会如此不客气,可这位黎尚书一家人,她的印象实在不算好。 李千户的姐夫钱侍郎,就是这位黎尚书的得力下属。 此次清算钱侍郎,黎尚书弃车保帅,是没能牵扯到黎家头上的。 论起来顶多是御下不严或者失察,皇帝要是放放水,也就是罚俸一年半载而已。 但这并不意味着黎家就无辜。 黎家虽不知道有没有勾结倭寇,但在压榨百姓,抢夺民财方面却也同样作恶不少。 慧岸领命而去,带人前去传达了陈青竹的命令。 被如此高姿态地拒绝,以那黎尚书府上人向来霸道的做派,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不给尚书夫人面子,你们这道观还想不想开了?劝你们说话前想清楚!” 姜嬷嬷直接就出言威胁。 慧岸等人自然是根本不惧怕,不卑不亢地道: “慈航观有慈航观的规矩,想求慈航观办事,就算是尚书亲至,也得守规矩。” 姜嬷嬷见她们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棍子,倒也不敢造次,放了几句狠话就带着人赶回了尚书府。 把慈航观的回复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黎老夫人。 黎老夫人没想到,南都城这地界上,竟然还有人敢如此不给尚书府面子。 气得把茶几拍得啪啪作响: “好啊,这群道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叫黎大带几十个人去,就算是绑也得把那会治病的道姑给我绑来!” 至于对尚书府的不敬之罪,自然是要等到给她乖孙把病治好了再算。 第170章 竟敢在慈航观放肆! 黎大便是尚书府的打手头子,因为忠心,被赐了黎姓。 其手底下,管着黎家的上百号打手。 有一部分在城中的黎家住着,有一部分则在南都城附近的庄子上。 平日里主要是保护尚书府几个主人的安全,以及镇压不听话的庄户,还有办一些别的见不得人的事。 得到女主人命令,黎大毫不犹豫就点了三十个彪悍的打手,带了武器,准备赶往慈航观。 那姜嬷嬷见状,十分振奋,自告奋勇表示自己也要跟着去领路。 当然了,领路是假,去看那慈航观嚣张的道姑们凄惨求饶,以解心头之气才是真。 身为尚书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一个乡野道观竟敢如此下她颜面,岂能不好生教训一番!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骑马坐车往慈航观赶去。 等到了慈航观,已经接近巳时了。 几人一下马,便发现慈航观下头停靠车马的空地上,已经有不少的马车在那里等候。 不过,这些马车虽然看着也不算差,却一个家徽也没有,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 黎大带着诸多打手和姜嬷嬷,一鼓作气就冲到了慈航观外头,气势汹汹地把手中的长刀往地上一杵,大声喝道: “叫你们观主出来!” 守门的坤道见状,眉头一皱,跑回去把门一关,然后就找慧岸等主事者报信去了。 “昨晚不是嚣张得很吗?今天怎么当起缩头乌龟来了!敢对尚书府无礼,老子今天就要带人踏平你们这小小道观!” “来人,给我砸门!” 袁老夫人和茉娘祖孙二人还没下车,便听到了这群人的叫嚣。 “外祖母,有人找慈航观的麻烦!” 茉娘焦急地道。 “我听到了。”袁老夫人道。 “观主对我们家有大恩,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说着,茉娘立刻下车去了。 虽然害怕,虽然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此事,茉娘却是下意识就想赶紧去保护慈航观。 袁老夫人也立刻跟了上去,两人爬上阶梯,便见那群人正在哐哐砸门。 “住手!” 袁老夫人高声喝道。 尚书府的打手们闻言回过头来,便见一个穿着半旧绸缎棉袄的老太太,身后带着一个明显面色紧张的貌美女郎,两人都是满面怒色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黎大一见楚楚动人的茉娘,色心顿生。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老太太,竟敢管起爷爷的事来了!今日不把你这孙女给我们兄弟几个赔罪,叫你们祖孙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平日里,他们在庄子上也抢掠过不少庄户人家的女儿或媳妇来享用,可都没有眼前这个年轻姑娘生得水灵标致。 袁家的仆人此时也赶了上来,闻言立刻厉声呵斥: “放肆!眼前的可是御史夫人与御史府的孙小姐,岂容你们如此不敬!” 姜嬷嬷时常跟着黎老夫人出席宴会,倒是也见过袁老夫人几次。 闻言一打量,还真是那老太太。 连忙上前拉住黎大,低声道: “这真是袁御史的夫人!” 黎大是跟着主人家在外头行走的,对于南都城的官员们倒是有所了解。 闻言立刻拱手道: “原来是袁老夫人,失敬失敬!” 虽说是道歉,却也并没有太过诚惶诚恐。 袁老夫人也没有计较他们的失礼,而是严肃凛然地训斥道: “刚才听说你们是尚书府的,岂能仗着尚书府的名头在外欺压百姓?速速退去,莫给你家主人招祸,否则,可别怪御史的题本直达天听!” 没想到,那黎大听到这话,却是一点都不怕,反而似笑非笑地道: “袁老夫人,咱给你面子,也请你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不识抬举多管闲事,否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是给你们家御史大人招祸呢!” 什么御史,不过是个被贬谪到此的罪臣而已。 一个破落户,还敢管兵部尚书府的闲事。 兵部尚书可是整个南都城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一个空壳子御史算个屁! 袁老夫人顿时气得面色涨红,正要再想办法,便见那慈航观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慧岸率领着二十多个坤道,拿着盾牌和长铁棍走了出来。 见袁老夫人正与尚书府的人据理力争,神色便温和了几分。 “袁老夫人你们先进去等着,此事我们自己处理得来。” 慧岸道长都这样说了,袁老夫人也只好带着外孙女和仆人一起进了道观。 到底担心外头的情形,三人也没有进去,而是就站在门口看着。 见三人去了安全的地方,慧岸这才面若寒霜地看向尚书府那些人: “该说的话,昨夜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今日是我观信众上香参拜之日,你们在门口闹事,已然影响到了我观香客往来出入!” “我从一数到五,若你们还不退去,便别怪我等不客气!” 黎大不屑地冷笑一声: “哟呵,还想跟爷爷们动手,来啊!” 他们连那些时常干力气活的佃户都能打得抱头求饶,又岂能怕了这些道观的娘们。 慧岸眼睛一眯,直接下令: “师姐妹们!好好教训他们!” “是!” 众坤道领命,三人一组,力气小的两个坤道防御和辅助进攻,力气大的作为进攻主力,勇猛无比地就朝这群打手冲了过去。 “不识抬举,弄死这些娘们!” 黎大恶狠狠下令道。 打手们立刻举起手里的刀,朝着慈航观的坤道们冲去。 门后的茉娘,心都提到嗓子眼,闭着眼睛几乎不敢看。 她好怕慈航观的道长们被砍伤,可又对这些恶徒没有丝毫办法。 然而,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啊啊的惨叫声。 听声音,竟全是男音。 茉娘睁开眼睛往门外一看,便见慈航观那些拿着铁棍的道长们,竟是一棍一个,直接便把冲来的持刀打手们打飞出去一丈远。 那些打手的刀,在两个护盾的周密保护下,根本伤不到她们分毫。 道长们的长棍,却极具杀伤力,每扫到一个打手,哪怕是打到手或者肩膀,也立刻惨叫,根本握不住刀了。 被打到肚子或腿的,更是直接扑倒在地。 没多一会儿,三十多个打手便躺倒一地,唉哟痛叫,一个都没能爬起来。 “敢来慈航观闹事,狠狠打!” 慧岸道长面沉如水地下令道。 拿护盾的道长们把手头的护盾一丢,拿出腰间别着的短棍,冲上前去就是一顿乱棍。 那些打手一开始还咒骂,没多一会儿,就被打得满地打滚,抱头求饶: “啊啊啊!别打了!饶命啊!” “哎哟道长们我们知道错了,别打了!” “呜呜呜,我的娘啊痛死了!啊……别打我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茉娘简直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慈航观的道长们好强悍啊! 她从没见过也没听过,女子竟能以少胜多,没多一会儿就把一群持刀的打手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哭喊求饶! 眼前的一幕,实在颠覆了她的认知,让她从心到身都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痛打了这些打手们大约半刻,看到下头又有马车前来,慧岸这才喊了住手。 好一会儿,这些打手们才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黎大被打得鼻青脸肿,心中大恨。 他自从成了黎家的管事,就再没被人打过。今日却被一群道姑打成这样,真是奇耻大辱! 临走前,他忍不住恶狠狠地放话道: “将我们尚书府得罪至此,你们死定了!” 这不仅是狠话,也是事实。 慈航观这群道姑的武力,确实出人意料地相当厉害。 但那又怎么样,民不与官斗。 她们敢打尚书府的人,就是打了尚书府的脸,别想有好下场! 正在此时,便听到一个严厉又威严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在慈航观放肆!” 黎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走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身劲装,腰侧带刀的随从。 这年头,敢在南都城公然带刀出行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正在揣测来人的身份,便见一旁的姜嬷嬷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喊道: “定……定国公夫人!” 第171章 好像给尚书府闯祸了。 黎大心中一震,竟然是定国公夫人! 这定国公夫人为何会来这么一个乡野道观! 来不及细细探究,黎大赶忙和姜嬷嬷一起行礼。 定国公夫人没有叫起,而是面目冷肃地审问道: “你们是哪一家的?” 姜嬷嬷连忙表示自己是兵部尚书黎家的。 定国公夫人微微一怔。 居然是黎家。 这可不是一般的尚书府,兵部是南都六部里唯一具有举足轻重实权的衙门。 而且黎家,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豪强,并不比定国公府差多少。 可此事她已经在慈航观外遇上了,便绝不能视而不见。 往好了想,黎家越棘手,才越能显出定国公府的能力,叫观主更加重视他们。 这可是定国公府的机会! “老身不管你是哪家,敢来慈航观作乱,我定国公府就决不轻饶!” 定国公夫人掷地有声地道。 黎大闻言,心中开始打鼓。 这可是定国公府,与御史府那等空壳子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定国公手握水军,镇守江南,是比他家尚书大人更得陛下信重的宠臣。 两方若真的对上,哪怕是兵部尚书府,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即使他是奉命行事,也可能成为消弭定国公府怒火的牺牲品。 黎大连忙讨饶: “国公夫人息怒!都是一场误会!小的们立刻就走!” 说着,连伤势都顾不上了,赶紧与一干打手落荒而逃。 定国公夫人倒是没有继续抓着这一伙明显是奉命行事的喽啰不放,而是走上前关切道: “慧岸道长,你们可有受伤?观里可还有其他什么损失?” 慧岸神色平静丝毫不见慌乱,温和有礼地道: “多谢国公夫人关心,大家都没事。” 定国公夫人朝那些手中还拿着棍棒的坤道们看去,便见众人除了发丝有些凌乱以外,个个精神奕奕,一点都没有受伤忍痛的神色。 心中不由暗自咋舌。 这慈航观的道长们可真是了不得。 她刚才粗略看过,黎家那群打手不仅膘肥体壮,手持凶器,人数还比慈航观的道长们多,竟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女子本就天生在体力上不如男子,有那比得上男子的,也是个别。 慈航观所有的道长们却都比男子还要强悍,那便只能是观主赐予的神通了。 对于此神通,她只是当日从秦大富女儿身上窥得一二,如今却是亲眼见证了这恐怖的战力。 若她儿子也能被赐予这等神通,何愁在疆场上不能建功立业,大放异彩! 这般想着,定国公夫人的心绪便难以平静。 若能铲除黎家立下大功,肯定能得赐神力。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在与国公爷商议之前,她还是不敢贸然表态。 同样为此激动不已的,还有茉娘。 她心中有一个想法也是越来越清晰: 她想到慈航观拜师学艺! 外祖母之所以对她的未来充满忧虑,无非是怕她将来无依无靠,受人欺凌。 可若她能有慈航观这些道长们这般厉害,那与男子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再收养几个孩子在膝下,便完全可以和男子一样顶立门户。 这般想着,茉娘的一双眼睛越来越亮,只想赶紧回去与外祖父母商量此事。 * 比他们更早回到城中的,还是骑着马逃回尚书府的黎大等人。 一回到尚书府,姜嬷嬷和黎大,就赶紧去向黎老夫人禀报在慈航观的遭遇。 两人抵达主院的时候,黎尚书也在主院的正堂里坐着。 他虽然头上已经有几缕银丝,面容却看着十分精神,鹰钩鼻,锐利的眼睛,一看就是个严酷之人。 此时他沉着脸坐在上首,在府中说一不二的黎老夫人,与深受黎老夫人宠爱的黎大老爷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究其原因,还得从两刻前说起。 昨夜黎尚书在外应酬得晚,又喝多了酒,头疼得很,便在一个擅长推拿的小妾房里歇下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为兵部头把交椅,又天高皇帝远,他自然是不必每日都按时去点卯的,身体不适他便索性在家歇着。 用了醒酒汤好受了些,便想到了自家生病的嫡长孙,于是就来夫人院中过问此事。 谁知道,竟是听她与长子说起,有个叫慈航观的道观医术高明,能治好孙子的病,但那道观的人架子大得很,竟敢拒绝他们尚书府,他们天还没亮就已经派黎大打上门去绑人了。 “如今只怕都快回来了!到时候定能治好桂哥儿的病!”黎老夫人喜气洋洋地道。 黎尚书越听越不对劲,手中的茶都没心情喝了: “你们说的是城东的慈航观?” “没错。那不识抬举的道观就是在城东!” 黎大老爷肯定地点头。 下一瞬间,黎尚书手中的茶杯便嘭地一声砸到了他身前: “糊涂东西!” “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黎老夫人战战兢兢地问。 黎尚书的怒火立刻就转移到了她身上,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枉你还时常在外头与人交际,竟是一点脑子都没带着去!那慈航观,你竟是没觉得耳熟?” 经他这一提,黎老夫人赶紧回想,然后道: “好像是有点耳熟。” 但在哪里听过,她实在记不得了。 “你也不知道?”黎尚书又质问儿子。 黎大老爷平日里只顾着眠花宿柳,哪关心过正事,闻言哆嗦道: “有……有点印象……但……但想不起来了。” 天地良心,不过是一个道观,他又不信教,怎么可能会知道。 怎么他爹还一副他应该知道的样子啊。 黎尚书一看两人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大儿子真是与老妻一脉相承的愚蠢,丝毫没能继承他的精明睿智。 懒得与他们分说,黎尚书直接道: “靖南侯府指使家奴纵火慈航观,后来就变成了靖南伯府,想起来了吗?” 两人一脸震惊。 黎大老爷道: “竟是这样……这,这就是个乡野道观,她们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吧?” 黎老夫人也自我而安慰道: “不是袁御史参了靖南侯府,他们才遭殃的吗?那袁御史以前就是个爱管闲事的,说不定是老毛病复发……” 黎尚书三令五申,他们对平民百姓做什么都无关紧要,但绝对不能惹上不该惹的人。 看着黎尚书的神色,她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好像闯祸了。 而且,她突然想起,袁御史的夫人病危,就是去慈航观治好的。 “扬州总兵之子郑元乃,前些日子在慈航观祈福,组织慈航观弟子智取一百多倭寇首级。” 此事可是最近几天兵部的大事。 为了从中分一杯羹,整个兵部核心成员绞尽脑汁写题本,黎尚书对其中的关键人物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两桩大事都有慈航观的影子,你们还觉得那慈航观简单?” 原本还打算待此事了结,便让老妻也去慈航观烧烧香,探探究竟,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家里这两个蠢货就把慈航观给结结实实得罪了! 第172章 尚书府赔罪的诚意。 听到此处,黎老夫人已经彻底不敢再说话,提都不敢再提袁御史的事。 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家老爷子平息怒火,同时暗自祈祷慈航观最好只有袁御史这样一个后台。 然而,上天终究没听到她的祈祷。 “老夫人,黎大和姜嬷嬷在外求见!” 黎老夫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想立刻把两人赶走,这样就可以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然而,黎尚书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叫他们进来。” 两人很快就出现在了正堂之中。 黎大那鼻青脸肿的模样让黎尚书有些诧异,但他也没空关心这等小事,直接问: “慈航观的人在何处?” 黎大以为黎尚书在责怪他办事不力,赶忙道: “老太爷恕罪!那慈航观的人太邪乎了,小的们打过不,连道观门都没能进去,而且……而且……” 黎尚书正为慈航观的女道士们竟有如此惊人的战力感到诧异,便听黎大继续道: “而且那慈航观竟有袁御史夫人和定国公夫人两位诰命夫人撑腰,小的们不敢蛮干……” “什么!” 黎尚书惊得站了起来,“你们且把当时的情形细细说来!” 听完两人对当时情形的还原讲述,黎尚书眉头紧锁。 两位诰命夫人的行为,实在不像一般的香客对寺庙道观的维护。 当时那般情形,面对那么多彪悍打手,两人竟是没有派下人来表明身份喝止,而是亲自上前,便足见不寻常。 再加上一个扬州总兵之子,竟然在这道观长时间暂居祈福。 这慈航观的水,真是深不可测。 在得知靖南侯府被罚的时候,他便有些这样的感觉,担心冒犯,他暂时没有派人探查。 如今,这样的感觉更是清晰。 不过,好在此事不算不可挽回。 想到此,黎尚书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家奴,厉声呵斥道: “好你们两个刁奴,竟敢打着我尚书府的名头欺压百姓,老夫容不得你们!” 跪在地上的姜嬷嬷与黎大都是一惊,然后便听尚书府的主人毫不犹豫地下令: “来人,将这两个仗势欺人的刁奴乱棍打死!以正我尚书府之清名!” 姜嬷嬷直接吓得瘫软在地。 黎大却赶紧争辩: “老太爷,饶命啊,我们都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 黎尚书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高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绑起来堵住嘴拉下去!” 几个强壮的家丁立刻冲进来执行命令。 两人很快就被绑住堵了嘴,拖到主院外头行刑。 黎老夫人此时方从惊人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试图求情: “老爷子,他们真的是奉了我的命令去慈航观绑人的啊!” “愚蠢!” 黎尚书呵斥道。 到底是发妻,为他生了几个儿子,娘家的家世也不错,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掰开揉碎说给她听: “依你之见,老夫不该打死他们,难道该打死你去给慈航观赔罪?” 黎老夫人顿时被吓住,连忙解释道: “老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赔罪也没必要把他们打死,他们两个可都是尚书府有头有脸的管事……” 黎尚书冷笑一声: “那怎么着?难道绑着人去叫慈航观处置?这叫诚心赔罪?” “来给老夫送礼的那些人,谁会蠢到来问老夫要什么,哪个不是暗自打听揣度,然后直接把东西送到府上?” “同样的道理,真正有心赔罪的,也绝不会送了活人去叫对方为难,正因为他们有头有脸,打死他们才显得有诚意。听懂了吗?” 黎尚书满脸不耐烦。 黎老夫人赶紧点头。 “好了,立刻收拾出一份重礼,我们去定国公府一趟。” 若定国公府就是慈航观背后的最大后台,那便是直接向定国公府赔罪。 若不是,则借此向定国公府探听一下消息,然后请他们做中间人,向真正的幕后之人递话。 想到老妻的性子,黎尚书神色冷漠地命令道: “到时候老夫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不许随意插嘴。若坏了事,你以后就去佛堂住着吧。” 黎老夫人忙不迭保证绝不乱说话。 * 定国公今日是在府上的。 身为操江提督,他的身份十分敏感,会被锦衣卫与厂卫注意,是以不便亲自出现在慈航观。 定国公夫人一回来,就将今日慈航观发生的事情禀告于他。 定国公听完,满意地道: “今日你的分寸把握得极好!” 既在关键时刻及时维护了慈航观,对于真正重要的事情又没有当场表态。 “那……我们要不要如袁家一般对付黎家?” “夫人以为呢?” 定国公问。 定国公夫人知道他是在考校自己,便道: “妾身认为可行。” “黎家平日里作风实在不够谨慎,真要整治他们,很容易就能收集到证据。而且,黎家在江南有良田数千顷,黎家若是倒了,咱们家也能在江南吃进不少良田。” 江南的良田最难买,几乎都被当地乡绅豪强和老牌勋贵全占了。 别说上等良田,就算次一等的,也在大小地主手里,外来者想置办有点规模的田庄很难。 这年头,金银都是花了就没了,店铺也不牢靠,唯有田地,那才是可以世代传家的根本。 定国公府祖上曾经败落了一段时间,江南的良田几乎全部出手,如今若是有机会,自然是想置办回来的。 定国公捋了捋胡须,道: “陛下好名,杀一个黎家这般鱼肉百姓的豪强,便能获得江南百姓的赞誉,想必也是乐见其成。” “只是,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要对付黎家又不让定国公府树敌太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倒是可以先去向观主递个消息。” 事情什么时候办先不说,表态这种事肯定是要趁早的,不然被别人抢了先,效果便要大打折扣。 “那妾身这就派人去慈航观递话。” * 定国公夫人派了经常随她去慈航观上香的一位嬷嬷前去慈航观传话。 那嬷嬷抵达时,天已经快黑了。 慈航观的弟子们,正在忙着整理山下阳丰镇百姓们送来的供品。 阳丰镇的百姓们,是得了慈航观神仙观主的帮助,这才以极少的伤亡从倭寇们手中脱困并且挽回了财物损失。 不仅如此,没过两天,还有慈航观的一位富商信众听闻此事后,为所有有死伤的人户,都送去了价值不菲的捐助。 那些家庭有了这笔钱,不仅解决了损失劳动力造成的困难,还算发了一笔财,极大地安抚了百姓们因为亲人死伤带来的悲痛。 镇上所有人,无不对慈航观感激不已。 并且下定决心以后初一十五都要来烧香供奉,以回馈慈航观的大恩。 同时,也暗自希望往后若再有匪徒或者倭寇来袭,慈航观能看在他们虔诚供奉的份上,依旧能保佑他们。 第一次供奉,镇上百姓们的准备了十分丰厚的供品。 有今秋新收的大米好几百袋,有香油,还有鸡鸭猪鹅等牲畜若干,还有夏日晒好的干菜等。 价值不算高,但东西是真的很多,直接摆满了一个院子。 为了不冲撞到上午那些非富即贵的香客们,阳丰镇的百姓们选择了下午前来。 听闻是全镇百姓们的心意,陈青竹便让人收下了。 这毕竟是供奉,推拒来推拒去的,反倒失了格调。 “慧云道长。” 定国公府的嬷嬷找到慧云,福了福身,低声道: “国公夫人派奴婢来给观主递个话,那黎家狂傲无礼,胆敢冒犯慈航观,我定国公府定当全力以赴,将他们连根拔起,以儆效尤。” 慧云有些吃惊,这定国公府竟是如此迅速就做了这么大的决断。 “你且等着,我去向观主禀告。” 第173章 观主说,时机未到。 慧云过来时,陈青竹正在屋顶上陪蓉娘玩翻绳。 晚膳后,她一般都会陪着蓉娘玩耍半个时辰。 有时候是在屋子里陪她玩玩具或者游戏,有时候则是带她去屋顶看看星星月亮聊聊天,有时候则会带着她去后山的树梢之间穿梭。 虽说冬日里有些冷,但蓉娘一来没多久,陈青竹就给她服用了些许仙露改善体质,她如今并不像是一般人一样容易生病。 穿上冬天的棉袄子,也并不觉得冷。 蓉娘很喜欢被娘亲带着飞上屋顶或者去林间飞来飞去,来到陈青竹身边后,性情都比以前要活泼些了。 她一开始还是独自待在东苑里头读书写字做女红,半个月前却向陈青竹提出,要去慈幼堂,和那些孤儿们一起上课。 陈青竹以为,她是想要一些同龄的玩伴,便答应了。 所以如今,蓉娘每日早起就会去慈幼堂,与那边的孩子们一起进行早课训练,吃早饭,上算学课,然后一起玩耍,或者帮他们照顾更小的孩子。 中午回慈航观吃午饭,午睡两刻,下午便起来读书练字。晚膳后,则与陈青竹一起玩一会儿,就自己洗漱睡觉。 她的脑子与陈青竹一样好用,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日常琐事上,都学得很快。 如今才来慈航观一个多月,已经完全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就独立完成穿衣梳洗了。 甚至慧静说,她在慈幼堂学着照顾那些婴儿,没过两天就有模有样了。 慧云也悄悄向陈青竹禀报,蓉娘一开始在慈幼堂因为身份特殊,还有些受排挤。 但她会时常向慧云请教,怎样才能更好地融入慈幼堂。 慧云自然是更通人情世故,指点她后,效果显着,如今她已经在慈幼堂如鱼得水。 甚至因为她比那些孩子见识多,还有很多杂书可以读,已经有不少孩子自发以她为中心,隐约成为一个团体的核心人物了。 能仅仅以靖南伯府送来清修的女儿这个身份,做到如今的一切,陈青竹很难不为女儿的聪慧感到自豪。 “观主!” 慧云在下面呼喊了一声,陈青竹立刻抱着蓉娘一跃而下,轻盈落地。 “慧云姑姑。” 蓉娘很有礼貌地朝慧云福了福身。 慧云也还了个礼,这才对陈青竹汇报起了外头的事。 陈青竹听完定国公府的表态,嘴角轻扬,眼中却平静无波,点评道: “很积极,但不够恭敬。” 所有信众之中,只有定国公府是派人来传话,而不是主事人亲自前来。 据慧云所说,定国公夫人平日里与其他信众相处时,也颇有国公夫人的排场。 身为超一品国公,确实傲气。 “慧云你去告诉那嬷嬷,时机未到。尚书府应是有赔罪诚意的,暂且不必对他们动手。” 慧云有些诧异。 尚书府都派人打上了慈航观,如今又有信众愿意挑大梁出手给尚书府一个教训,为慈航观立威,观主为何反而拒绝了呢。 观主的许多决定,她在一开始都是不理解的。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观主总是比常人更加深谋远虑。 她虽然心中有疑惑,却还是依言前去转达了。 蓉娘在一旁听着,同样不理解。 对于自己娘亲,她说话已经没有以往那么多顾虑,而且她十分热衷于学习,对于不懂的事情,总是想寻根究底的。 “娘亲,我听姑姑们说,尚书府那些人很坏,有个姑姑被卖到净慈庵前,她们村中有大户被黎家强夺田产,弄得家破人亡。我们为何不让国公府将他们铲除呢?” 陈青竹抱着她重新回到了屋顶。 蓉娘既有这份好学的心性,她自然是不会拿哄小孩的话来糊弄她。 “因为黎家是一头肥羊,如果现在宰,就是帮别人宰的了。” 蓉娘似懂非懂,对于这点,陈青竹并没有为她解释得更明白。 有些事情确实不宜太早宣之于众。 孩子的观念里还只有善恶黑白,觉得恶人就该受到惩罚。 陈青竹却并非真正救苦救难的神使。 无论何时,她都救不了所有人,也没有这份纯粹的救世之心。 她的一切善行,都是必须建立在自己能获得足够好处的基础上的。 “虽说要维护慈航观的威严,却也不能冒犯即死,我们如今还远没有这般强大。当今陛下尚且不能对百官有如此魄力,又岂能容得下一个道观如此霸道?” 知道蓉娘不一定能理解,她又说得更详细些: “如今虽说锦衣卫与厂卫都早已腐朽,但若半年之内,一个一品侯,一个二品尚书,都在南都连续落马,朝廷想不注意到慈航观都很难。” 顺带还给蓉娘解释了南都城存在的两大监察机构,以及它们的来历,曾经的辉煌,如今的现状。 锦衣卫监察百官,曾经威名赫赫,天下官吏无不为之胆寒。 但自从宦官掌权的厂卫崛起,锦衣卫就没落了。 如今锦衣卫的经费被严重缩减,再加上贪墨,地方上的锦衣卫成员穷困潦倒,早已没有监察百官的能力。 厂卫那边虽说风光,那也仅仅是上层的风光,作为触角的底层宦官同样过着贫寒的生活,能力十分有限。 所以,只要慈航观不过于张扬,目前大概是不会引起皇帝注意的。 蓉娘终于完全弄懂了娘亲的意思,再加上又学到了一些新东西,心情十分愉悦: “我明白了娘亲,在有足够的实力前,该蛰伏的时候还是要蛰伏,不能只想着一时风光,图一时畅快。” 陈青竹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正是如此。” 心中却在想着,如今慈航观已经有如此声势,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素招来一些不守规矩的人。 尚书府的到来是意外,却也是必然。 以后这样的人越来越多,未必没有想凭慈航观媚上,并且付诸行动的存在。 她毕竟不能掌控所有事,如此到底不算稳妥。 在被当今皇帝注意到之前,尽可能让自己的修为更强大,才是最要紧的事。 先前固守慈航观的计划,也是时候做一些改变了。 * 陈青竹的话传回定国公夫妇耳中,两人也是大为不解。 “铲除黎家,还需要什么时机?不就是搜集足够的罪证,再悄悄送到御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定国公夫人道。 定国公也同样摸不透陈青竹的意思。 沉思半晌后,道: “观主料事如神,只怕知道些我们不知晓的事。既这般叮嘱,我们照做便是。” 原本还想着,扳倒了黎家,他们国公府不管是在慈航观还是在陛下面前,都能捞一份大功。 如今观主既然明言反对,他倒不好擅自行动了。 “以黎尚书的秉性,明日应该会再来,我们便照常接见。” 下午黎尚书夫妇就来了一趟。 那时候他们想着要对付黎家,便没见。 不过,话没说死,只是让门房说他们不在府中,如今倒也有回旋的余地。 定国公相信,以黎尚书的为人,不会轻易放弃。 奇的是,观主明明是方外之人,却也在双方已然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很笃定黎尚书定会认怂赔罪。 “既然观主要他们先诚心赔罪,我们便替慈航观多要些好处。” 第174章 前倨后恭。 第二天一大早,黎尚书夫妻二人果然再次来求见。 这次,黎尚书带的礼,比昨日还厚了一倍,态度也十分恭敬。 “国公爷,一大早叨扰您,实在过意不去,鄙人备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说着让人送上了礼品和礼单。 定国公一看礼单,对黎尚书的上道十分满意。 其中不仅有一个南都附近千亩良田的田庄的契书,还有一尊极品羊脂玉佛,一盒极品黑珍珠。 样样都是有钱也不好买的难得之物。 双方的气氛顿时融洽友好起来。 互相寒暄一番,黎尚书便打探起那慈航观的来历,以及背后是不是有哪位大人物撑腰。 定国公当然明白黎尚书如此识时务的原因。 很明显,自家夫人昨日在慈航观的态度让黎尚书浮想联翩,再加上昨日他们不肯接受他的求见,便让这老狐狸越发惶恐不安,急切地想找门路平息这场一冲突。 如此,黎家自己都把自己吓住了,想让让黎家拿出足够多的好处赔罪,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般想着,定国公捋着胡须,高深莫测地道: “黎大人啊,有些事老夫也不敢轻易说出口。只能看在两家往日的交情上,告诫你一句,怨家宜解不宜结,否则,只怕灭顶之灾就在顷刻之间。” 观主可是有瞬息之间杀死六七十个倭寇的大神通的,真要是惹怒了她,灭掉黎尚书府上这百余口人不也跟玩似的。 这也不算是诓他。 黎尚书闻言,心中越发惊惧不安。 他身为兵部尚书,在南都城和江南确实算个人物。 可跟那些真正的权贵和至高皇权相比,又十分弱小。 他想不出站在慈航观背后的到底是何人,但能叫定国公说出此话,又如此殷勤维护的,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他连忙道: “国公爷,这事真是一场误会,全是那两个该死的家奴自作主张冲撞了慈航观,我已经将他们打死,还望国公爷从中说和说和,让我有机会去慈航观赔罪!” 定国公瞥了一眼旁边的礼单,道: “听你的意思,倒也不是故意冒犯。不过,若赔罪的诚意不够,恐怕就是另一次冒犯了,你自己可得心里有数。” 黎尚书连忙表示自己愿意大出血,但具体要送多少东西才能平息慈航观的怒火,他心里没底。 定国公也没说个准数,让他自己想。 黎尚书一咬牙,道: “十万两!这已是鄙人东拼西凑能拿出来的极限了。国公爷以为是否妥当?” 东拼西凑不至于,但也是府上所有现银了。 定国公倒是没想到,黎尚书能有如此魄力。 十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许多中小家族,总共也就这点资产。 若作为一次性的收入,连他这个一品国公,也无比心动。 不过,这可是给观主赔罪的,他觉得还是没必要冒风险伸手捞一笔。 “且去试试吧。”这个数额,观主那边想必也会满意了。 一旁的黎老夫人又心痛又惶恐,她万万没想到,原以为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道观,背后却站着尚书府根本得罪不起的人物。 十万两,整个黎家总共也不过百万家底,这笔钱给出去对黎家来说也相当于自断一臂了。 她完全不敢想,回去以后会遭遇怎样的怒火。 而且,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她宝贝大孙子的病也还没得到医治。 想到危在旦夕的孙子,她还是鼓起勇气道: “国公爷,送上如此重礼,那慈航观应当会不再计较我们黎家的失礼了吧。那我们能不能请他们救救我们家孙儿?” “这可是另外的事了。”定国公冷淡地道。 这事观主没提起过,他可不好应承。 黎尚书也拱手恳求: “劳烦国公爷帮我们再问问。” 他家儿子不少,孙子却只有这一个站住脚,如今也病情危急。 原本他都没再指望过能再让慈航观出手,可老妻既然已经提及,他也想顺便试试。 定国公派人将黎家的意思传达给了慈航观。 陈青竹听闻后,思索片刻,对慧云道: “让她转达定国公,黎家既有诚意赔罪,本座便不迁怒到无辜稚儿身上了。诊金两万两,便可将人送来。” 慧云很吃惊,心中的疑惑也越发大了。 她原是不想什么都立刻问观主,打算自己将此事琢磨明白。 可黎家肯定很快就要上门,若是再不问,她也唯恐自己在接待黎家人的时候会出错。 “观主,黎家可是有何特殊之处?您不仅饶恕了他们的冒犯,还愿意不计前嫌为他家孙子治病……” 陈青竹从不吝啬为亲人之人解惑,闻言温声道: “我们先前并没有吃亏,黎家既已大出血,便算维护了慈航观的威严,也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而且,十二万两,我认为这个数额是黎家的极限。” “黎家的财力应当不止如此……”慧云道。 她不是质疑观主的决定,而是不理解观主这样说的深层含义。 “没错。但这是在本观主治好他家长孙后,黎家能心平气和的极限。” 说到这里,陈青竹严肃了神色,“慧云,我很快就会外出游历。在我回来前,慈航观不宜树敌,明白吗?” 她昨日就已经生出了这个想法,思索一夜后,计划已经成形。 如今,也正好借此机会告知慧云,让她们几个管事人有个心理准备。 第175章 黎尚书心悦诚服。 慧云闻言,脑袋嗡地一下,她只听见了一句话—— 观主要离开慈航观! 从去年腊月到如今,她在慈航观的日子,可谓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原本,她在慈安手下苟且偷生,不过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去到一个大人物身边,重回京城,向那些让她陷入如此境地的仇人报仇。 可自从跟在观主身边,被观主信任,爱护,委以重任,参与到以前完全不敢想象的大事之中,她心中那些仇恨便渐渐沉淀下去了。 她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便觉得复仇与否都没那么重要了。 有时候甚至觉得,若一定要经历那些苦难才能遇见观主,哪怕叫她重选一次,她也依旧愿意用曾经那些磨难换如今的日子。 可现在观主要离开慈航观,她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了一阵迷茫与慌乱,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好一会儿她才尽可能理智地道: “我……我会为观主守好慈航观。” 陈青竹观她神情,心中一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 “不要怕,我走之前,会为你们留下自保手段。而且,你也要相信其余弟子,她们已经不是曾经那般柔弱可欺了。” 听着观主比平日里更温柔的声音,慧云心中的不安被瞬间抚平,理智回归,只觉得十分羞愧。 观主为了她们的安全,一改往日强硬的作风,甚至愿意给严重冒犯慈航观的黎家人治病,她却一听观主要走,就跟个即将离开父母的小儿女一样,哪里对得起观主往日的教导与信任。 观主要出门,肯定是有要紧事要办,她可不能让观主不放心。 想到此,慧云的语气变得铿锵坚定: “属下定会为观主守好慈航观,等观主回来!” “好,我相信你。” 陈青竹眼中满是信任。 * 得到慈航观的回信,黎尚书喜出望外。 其实两万两已经是非常大一笔数目,在给付十万两后,甚至需要他去当铺抵押一些田产地契。 但与十万两的赔罪银子比起来,两万两似乎完全算不得什么了。 甚至让人觉得只要再加两万两,就能治好他唯一的孙子,这钱简直花得无比值得。 眼见孙子越发虚弱,黎尚书也顾不得天色渐晚,立刻就带上全部现银与抵押回来的银票,再由几十个护卫家丁护送,立刻赶往了慈航观。 赶到慈航观已经是黄昏时刻。 这次叩开大门,是由黎尚书亲自上前交涉的,等管事人慧云前来,黎尚书的姿态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刚听闻观主宽宏大量,愿意宽恕鄙府,黎某便立刻来赔罪了。” “先前我们只是听闻贵观能治风寒,想来求医,却不想两个贱奴竟是自作主张,对贵观多有冒犯之处。如今黎某已经将这两人打死,以儆效尤。” 说着,就指了指被几个家丁抬着的两具尸体。 两人都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辨不出样子,但看其臃肿富态的体型,确实应当是府内得脸的奴仆。 经过前几天观主直接用巨石砸死数十个倭寇一事,慧云对这些血腥场面已经面不改色。 闻言只是面色淡然的打量了几眼,然后轻轻点点头。 黎尚书又赶紧叫人奉上了赔罪的银两。 除了一沓银票,还有好几箱子纹银和两箱小金条。 慧云也并不扭捏,落落大方地命人当场点清了数目,这才对黎尚书道: “把你家小孙子交给我观弟子,你们在这等着。” 并没有邀请他们进去入座招待的意思。 黎尚书心中有些不悦,送上了十几万两的银子,竟是连个座位都得不到。 这慈航观真是好大的架子! 若她们哪一日被贵人所摒弃,他必要回报今日之耻。 心中这般想着,他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恭敬又和善。 将浑身烧得滚烫,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小孙子送到了慈航观弟子手里,还道了句“劳烦”。 然后便在道观外焦灼地等待起来。 不过一刻多些,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便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喊传入耳中: “祖父!” 黎尚书不敢置信地回头,便见他的孙子桂哥儿正满脸开心地朝他奔来。 脸上的神情与脚步都轻松不已,丝毫没有病态。 “桂哥儿!” 他赶紧把人拉过来一摸,身上也完全不再滚烫,连唇色都恢复了往日没生病时的红润。 “桂哥儿,你……你好了?” “嗯!”桂哥儿肯定地点头,“身上有力气了,肉肉一点都不痛了,肚子里也不烧了,好舒服啊!祖父,我好饿啊,想吃樱桃肉!想吃桂花糕!” 竟是连食欲也完全恢复了。 这跟先前暂时退烧时那种昏昏沉沉的样子判若两人,完全就是病情已经彻底康复了啊! 可他也就刚进这道观不超过两刻。 黎尚书听妻子说起袁御史的夫人时,尚且觉得是天方夜谈。 可看看眼前精神百倍的孙子,他开始觉得,这世上是真有神仙的! 寻常的医术就算再厉害,也绝对不可能见效如此迅速。 难怪那位神秘的贵人会如此维护慈航观! 这一刻,黎尚书完全忘记了要再次对付慈航观的念头。 以慈航观这神奇的本事,那位贵人不再庇佑慈航观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他又不是疯了,要继续和这样一个拥有神仙手段的道观结怨。 风寒可是最常见的致死疾病,他年纪也不小了,万一哪一日得了严重的风寒,可也还要求到这慈航观头上呢。 至于赔罪的那些钱,兵部的军饷,下属的孝敬,外加再让黎家所有佃户多加一成租子…… 不行,如今已经是七成租子,再加的话,那些泥腿子只怕要造反。 或许可以改成让他们闲时多织些布,然后让军中那些士兵们购买。 总之,要不了几年,这些钱总归是能赚回来的。 这般想着,黎尚书心中的那股气彻底顺了。 “多谢道长!多谢观主!” 他拱手下拜,这次道谢完全心悦诚服。 慧云嘱咐道: “慈航观之事,不可对外轻传。” “放心,那是当然。” 恐怕是那位神秘贵人想要私藏这家有着神奇能力的道观,他又怎好违背贵人的意思。 * 解决完黎尚书之事,陈青竹便为即将到来的游历做起了准备。 这次的游历,和修真界那种需要感悟红尘突破瓶颈的游历并不一样。 她如今更像是在恢复修为,不缺少感悟,也没有瓶颈,只要有足够的灵气和足够快的灵气吸收速度,修为就可以快速提升。 通过往日的总结,她已经明确,灵气吸收速度与功德休戚相关。 今年虽说会是国朝有史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可在南都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大量获得功德的机会。 反倒是南边的赣省,会在冬春之交迎来一场大规模的瘟疫。 若能阻止这场瘟疫,其效果必定与赈济夏日那场洪灾的效果不相上下。 到那时候,慈航观信众们所供奉的玉石,只怕就要跟不上她的修炼速度了。 她需要去找一座无主的玉矿。 总之,在她需要用更短的时间突破到炼气后期的如今,留在慈航观反而会让她受到限制。 出去一趟势在必行。 但在出去之前,她得先为慈航观留下足够的仙露来发展信众,并且给慈航观弟子们一些自保手段。 她的专长是符箓,若能制符,给弟子们留下一堆进攻防御符箓,那是最简便有用的。 可制作符箓需要随时转换五行灵气,一气呵成。如今她才炼气四层,根本无法把自身的水木灵气转换成其他属性,想画符需要等到炼气后期。 条件所限,她便只能选择以五行之气为基础的阵法。 如此,可直接从自然中借力,只要明白原理并熟记阵图,便不受修为限制。 她前世因为修炼所需,对阵法也略有涉猎。 如今倒是可以布置一些基础小范围阵法,来为慈航观弟子们保驾护航。 第176章 阵法,裴骁的一场豪赌。 经过一番考量,陈青竹最终选定了两种阵法。 首要布置的,自然是防护阵。 遇到危险不敌的时候,慈航观的弟子们可以直接躲进其中,只要阵法一启动,外界不管是刀箭炮火还是人或牲畜,都无法进入。 在整个慈航观周围多番考察后,她将地点选定在离西苑后门不远的一处山洞内。 这里原本是用来存储干柴的,空间很大,足够藏匿上百人。 而且构成阵基的无属性灵石可以直接埋在新鲜泥土中,能借助整座山中磅礴的五行土气,加强防护作用。 慈幼堂的防护阵则布置在慈幼堂最高的那排房屋里,布阵前几天,她就让慧静把房子里的孩子们挪去了其他地方暂住。 待布置好阵法,那间阵盘所在的屋子便会上锁,钥匙由慧静这个堂主一人掌管。 其次布置的就是聚灵阵。 山中植株众多,木系灵气相对其他地方稍微浓郁些。 再加上她本也有木系灵气,同类相吸,以此为阵基,便可聚集周遭的木系灵气。 用来给她修炼,浓度是远远不够的,但若普通人待在阵法覆盖的范围内,被木系灵气包围,却会觉得心旷神怡。 多待些时日,强身健体的效果会十分显着。 这样的房间,毫无疑问会让信众们十分向往。 她总共布置了两个有聚灵阵的房间,打算一个留给蓉娘与三个管事者住,一个则留给每次烧香时表现好的信众。 如此,即使她不在,信众们为了多住这有木系灵气的房间,也会时常来慈航观。 这对慈航观弟子来说,便是另一层保护。 她相信以慧云的能力,能把这两种阵法好好地利用起来。 等布置好阵法,陈青竹还需要大量使用玉石制造仙露和灵液。 仙露自然是留在慈航观发展信众。 灵液则是路上修炼自用。 她如今还不能制作储物符箓,玉石体积太大,多带一些会很占行囊空间,将其中的灵气压缩成液体,就要方便得多。 这一些准备工作,毫无疑问还需要不少时间。 算着时日,或许能等到郑元乃的嘉赏圣旨下达,做些安排后再出发。 * 在陈青竹为即将到来的游历做准备时,天气已经越来越冷。 而此时的京城,早已是白雪皑皑,举目望去,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厚厚的积雪包裹。 靖南伯府的男主人裴骁,一身劲装在府中的演武场练习刀法。 用来练习的木桩被他劈得白雪纷飞,劲风阵阵,很有一股慑人的气场。 然而,这样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身影便蓦然顿住。 一股难以忽视的剧烈刺痛从双膝处传来,让他根本无法再挪动脚步。 “拿轮椅来!” 裴骁怒声喝道,整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原就是有些心烦意乱才来练刀的,可膝盖的伤情在他一剧烈动作后就再次发作,让他烦躁难安的心情不由越发阴郁。 叫他如此烦躁的,自然是宫中淑妃娘娘的肚子。 御医们原本预测淑妃娘娘的产期应该在十余日前,如今却依旧没有发动。 很难让人不担心她腹中的皇子会不会出意外。 毕竟,迟迟不生产胎死腹中的例子可不少。 为了淑妃肚子里的孩子,他靖南伯府也进行了一场豪赌。 半个多月前,刚抵达京城码头那日,大舅兄张经宏突然发难,质问他们为何一再隐瞒裴瑾中毒一事,甚至不惜以万两银票为代价,收买张家派来的钱大夫。 裴骁不解其意,道: “当初隐瞒,不过是不想让舅兄与岳父责怪裴某治家不严,让瑾哥儿遭了难,闹到外界知晓,也恐影响官声。如今我已尽力让瑾哥儿痊愈,舅兄何必再提旧事?” 张经宏却一脸怒色道: “难道因为瑾哥儿侥幸被治好了,就不再追究罪魁祸首,让他往后依旧置于陷阱?” 裴骁坦言道: “那罪魁祸首已送入慈航观修行,为瑾哥儿祈福,终身不得再踏入伯府,不会再威胁到瑾哥儿的安危。” 张经宏却是冷笑一声: “那姨娘的事我早已经打听清楚,别的不说,瑾哥儿所中之毒甚为奇特少见,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中无钱无宠的婢妾能弄到的?” “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当初裴瑾中毒一事是他亲自调查,那陈氏作案动机充分,自己也认了罪,裴骁并不认为有什么错漏。 可张经宏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又如此言之凿凿,为了给张家一个交待,他也不得不旧案重提。 “舅兄查到了何人头上?” 张经宏直接指向了站在他身边的张氏。 张氏顿时一副遭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 “大哥,我对瑾哥儿的慈母之心苍天可鉴,为了治好他的腿,我宁可罚跪三天三夜,您怎能这般我误会我?” 张经宏却冷笑着道: “去年你这做继母的刚一恢复生育之力没多久,瑾哥儿就中了奇毒,世间焉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个消息,让裴骁不可谓不震惊,当下就要让人来给张氏把脉。 张氏却凄声道: “不用把脉了,我的确无意间调理好了身子。但正是为了不让瑾哥儿多想,也不让伯爷您为难,我一直自行服了避子汤。没想到,这在大舅兄眼中,竟成了我的罪过了,呵呵,后母难为,世人诚不欺我……” 张经宏却是丝毫没有被这番说辞打动,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 “都是千年的狐狸,少在那里惺惺作态!若不是你做的,你又岂会几次三番阻挠张家得知真相,为此甚至不惜拿一万两贿赂大夫?” “还有,为何你那奶嬷嬷的儿子一口咬定是你指使他纵火慈航观?难道不是为了将那慈航观清修的姨娘灭口?” “后来你那奶嬷嬷竟能在伯府的严密看守下,带走一万两银票与侯府印信,在即将被捕之前,被你最信任的陪房张贵一刀捅死,这可真是巧啊!” 一桩桩旧事全然浮现心头。 裴骁自认不是个糊涂的人。 当初的疑惑被张经宏所说的张氏已经恢复生育之力这个关键性线索一串,答案顿时了然于心。 被愚弄欺骗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他终于明白,他的这位娇妍如花的继夫人是何等蛇蝎心肠,何等心机深沉,简直令他厌恶至极! 张氏依旧在抵死狡辩: “当初旧事,公堂上已经说得一清二楚,我不想再多言。大哥只凭一厢臆测便要给我定罪,就是告到陛下处,我也不服!” “闭嘴!” 裴骁暴喝一声,只想狠狠地打烂张氏那张巧言令色的嘴。 她不过是仗着已经杀人灭口,毁灭了罪证,才敢如此无耻地继续抵赖。 然而,他根本没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就狠狠地跌了回去。 也正是这一跌,让他的理智重新回归。 张经宏的神色因他的反应缓和了些,道: “妹夫,我依旧叫你一声妹夫,这件事你身为一家之主,必须给我和张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交待? 看张经宏这架势,不严厉惩治张氏,保障瑾哥儿的安全与地位,张家嫡支只怕就要彻底与他翻脸。 可张家嫡支满意了,宫中的淑妃娘娘又岂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在张家嫡支与淑妃娘娘之间做出选择。 沉吟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平和了神色,缓缓开口道: “舅兄,你不能因为我夫人恢复了生育之力,可能生下孩儿对瑾哥儿的地位造成威胁,就随意污蔑她的名节。” “除非你能拿出铁证,否则我永远相信自己的夫人!” 张经宏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好!好一个趋炎附势的靖南伯!” 一旁的张氏却立刻露出无比感动的神色,那模样不似作伪,叫裴骁心中好受了不少。 不论这妇人品性心性如何,她都是真的十分在意他这个夫君。 哪怕他被筋骨方面最权威的大夫宣判从此双腿废了,她也从未露出嫌弃之色,依旧一如既往地对他温柔体贴。 张经宏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双方已经撕破脸,他便图穷匕见。 “既然你选择维护这毒妇,那就给瑾哥儿一条生路!” “写下契书,瑾哥儿与你靖南伯府八字相克,需在外家养育至二十岁,单独开府,方可保性命无虞。” “否则,我便把这事闹得满京皆知,我看宫中那些娘娘们的母家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淑妃在宫中独占陛下盛宠,又育有最多的子嗣,宛如烈火烹油。 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娘娘们,暂时不能奈何淑妃,但这件事一旦闹开,叫他们抓住了一点把柄,这些人定会一拥而上,千方百计对付靖南伯府,剪除淑妃的左膀右臂。 谁也不敢保证,这件事真的经得起查。 慎重考量之下,裴骁终究签下了张经宏要求的契书,等于将自己的嫡长子拱手送给了张家。 放弃嫡子,放弃张家嫡支的支持,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赌的就是淑妃腹中这一胎能生下健康的皇子。 若是赌输,他可真就成了笑话。 第177章 龙颜大悦 张氏与淑妃的亲生母亲早逝,府中的是继母。 因此一收到张氏抵达京城的消息,张淑妃就向永安帝求了恩典,说是多年未见姐姐,希望这次能将姐姐接进宫中照顾她生产。 永安帝本就宠爱张淑妃,如今又正值她孕育龙嗣最辛苦的时候,又岂会不答应她的这点小要求。 于是,张氏回京的第二天,京中贵妇们还没等到张氏出来交际,嘲笑靖南侯府被贬成最低等的伯府,张氏就进宫了。 后宫嫔妃召见家人本就很难,照顾生产这种事一般也只有妃嫔的母亲才能进宫几日,那还得是宠妃才有的待遇。 但张淑妃竟能让永安帝为她打破规矩,召姐妹进宫照料,足见盛宠。 更何况,要是真能平安生下皇子,那造化就更大了。 许多人倒是暗地里羡慕起张氏有这样一个好妹妹了。 而张氏入宫这十几天,名义上是照顾淑妃,实际上她连生育经验都没有,哪有什么可照顾的。 淑妃接她进宫,也不过是为了给她撑腰,叫外头的人不敢看轻了她而已。 一进宫,她便问起了姐姐在南都的遭遇。 听闻那慈航观竟敢让她姐姐罚跪三天三夜,张淑妃美艳无双的脸上满是阴沉: “一个小小的道观,竟敢如此折磨本宫的姐姐,我定要将这些人全部挫骨扬灰为姐姐报仇!” 张氏闻言,顿时有些着急: “妹妹,你可千万别冲动,那道观的观主颇有神通与手段,我几次与她对上,都栽了大跟头。你如今身份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你不能为了我冒险!” 又低声跟她说,男人最不喜欢有心机手段的女人,叫她不要做任何事,免得损了陛下对她的怜爱之情。 “我报不报仇一点都不重要,我们来日方长,我能等,能忍。” 张淑妃心中感动,也只有姐姐,才是真正关心在意她。 其余那些所谓的亲人,每次见面都卯足了劲让她在陛下面前美言,给家中捞好处。 姐姐却是生怕她因为自己的事受到一点损害,遇到困难都不想让她出手。 “姐姐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的。如今没什么比陛下的宠爱更要紧。我一定会等到稳稳地站在最高处,再将那些人全部抓起来,交给姐姐随意折磨。” 张氏不想让她考虑这些事,转移话题道: “我们还是去游廊上走走吧,你这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是得早些发动才好。” 关于张淑妃迟迟不发动,外界有不少不好听的话,张淑妃都任由他们说,好让永安帝更加心疼她。 但她不想让姐姐也同样担心,于是悄声解释道: “姐姐你放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好着呢。只是我的胞宫还能给他提供气血,他才暂时不出来。” “孩子在肚子里多长一天,能抵得上在外头长十天,我是特意让他在肚子里多待些时日的。” 这孩子是个男孩,将来出世后面对的风雨会很多。 她希望他能拥有更强健的体魄,这才特意多怀了些时日。 “那会不会太大,不好生啊?” 张氏还是有些担心。 张淑妃笃定地道: “不会的,我孕期有特意控制少吃糖油,而且他脑袋小,好生的。” 淑妃生了几胎,已经很有经验。 张氏知道,妹妹其实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神通的。 她也只在自己面前略有透露。 不过,她从来也不具体探问,只知道妹妹肯定不会害她就是了。 “凡事还是适可而止,他在你肚子里吸太多气血,我担心对你不好。” 张淑妃露出温暖的笑意: “知道啦。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果然,没过几天,张淑妃就发动了。 在永安帝的严密保护下,顺利地生下了一个九斤的皇子。 那皇子白白胖胖,一点褶皱都没有,哭声嘹亮无比,胳膊腿都特别有劲,一看就是个相当健康的孩子。 永安帝亲手接过襁褓,抱在手中陷入狂喜。 这下,谁还敢说他当年杀了太多后党的大臣有伤天和,所以才绝了生育没有子嗣! 他如今有皇子了,还是如此健康的皇子!他会将自己的皇位传给自己的亲生骨肉! 淑妃可真是他的福星。 永安帝当场就宣布将淑妃越级晋升为淑懿皇贵妃。 连封号都是两个字,可见地位有多尊贵。 第二日大朝,永安帝志得意满地向满朝文武宣布喜得龙子的消息。 待群臣恭贺完毕,兵部的庞尚书站出来道: “启禀陛下,昨日晚间刚收到捷报,南都兵部与五城兵马司联合出兵,剿灭倭寇一百三十余人,士兵死伤不过百余人,实乃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大皇子刚出生,我国朝就迎来如此大捷,可见大皇子福泽深厚,深受上天钟爱!” 永安帝最是好名,顿时被这马屁拍得龙颜大悦。 其余人暗骂庞尚书狡诈,这题本不知压了好几天,只怕就等着宫中传来喜讯再呈上来呢。 机灵些的大臣也赶紧跟着夸,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瑞雪兆丰年,必是大皇子给国朝带来了如此福泽。 朝上夸赞声一片,好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永安帝接过南都兵部送来的题本,仔细阅读起来,然后发现他前阵子才封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郑元乃,竟是其中首功。 第178章 宣武将军,郑元乃慌了。 永安帝看着,颇为惊讶。 当时他只是觉得,南都城在赈灾一事上,表现如此突出,这个郑元乃堪为官家子弟表率,这才给他赐了个虚职以示嘉赏。 完全没想到,这小子刚受封没多久,就再次立下大功。 这可当真是给他长脸。 果然,兵部的庞尚书又满脸佩服地道: “要说甄选良才勇将的本事,还得是陛下天下第一!” “那郑百战之子多年来平平无奇,没想到竟是暗藏将才,多亏了陛下慧眼识英雄,我朝这才又多了一位抗倭勇将!臣代东南沿海与江东江南千万百姓叩谢陛下天恩!” 慢一拍的其余大臣也立刻跟着夸赞起来,朝堂上真是君贤臣忠,一派和谐。 永安帝身心舒畅,看这素未谋面的郑元乃也越发顺眼起来。 大手一挥,便下达圣旨,将郑元乃封为淞沪参将,从四品宣武将军,并在圣旨中对他大加夸奖,望其明年再创佳绩。 南都兵部与五城兵马司虽然也都有奖赏,但比起郑元乃这初次授予实职,就是主管至少一府的从四品将军,便显得有些逊色了。 毕竟,永安帝私心里对郑元乃十分看好,有心想把他培养成青年名将。 如此,将来在史书中,也是一段汉武帝与卫青这般佳话。 * 圣旨抵达南都城,已经过了十几日。 此时,陈青竹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全部准备。 她将慧云三人和蓉娘一起叫后山的山洞里,告知她们启动阵法那个阵基留在何处,以及启动防护阵的方法还有各种注意事项。 为了给没有灵气的她们使用,她特地留了一处外露的阵基,危急时刻,只要倒入一瓶仙露进去便可以激活整个阵法。 “这是整个慈航观的保命秘法,只有我与你们几人知晓,若有人对外泄露分毫,我决不轻饶,明白吗?” 陈青竹目光严肃地扫过所有人。 “是!” 四人心头齐齐一震,立刻应诺道。 “该交代的本观主都已经交代过了,你们只当我在后山闭关,观中一切照常运转便是。” 让其余三人退下,只留下蓉娘,陈青竹微笑着看向女儿: “蓉娘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蓉娘愣了愣,然后满脸郑重地道: “娘亲放心,我定会乖乖待在慈航观,保护好自己,等娘亲回来!” 陈青竹看着她努力维持镇定与坚强的样子,心中一角的坚冰便不自觉融化了。 十几日前,见她一反常态不再修炼,反而做起了她看不懂的杂事,蓉娘似乎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娘亲为什么要做这些?”她忍不住向陈青竹确认。 “娘亲要出去办些事,给你们留些自保手段。”陈青竹并没有瞒她。 当时,蓉娘眼中的泪花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她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强压着哭腔问: “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陈青竹道: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蓉娘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自从那天以后,她格外地黏陈青竹,却始终没有提出要跟着去。 还不到九岁的孩子,这般懂事,真是叫陈青竹又欣慰又心疼。 “不想跟我一起出去游历吗?” 修真者动辄闭关数年,探索秘境也少说是几个月,她早就习惯离别。 可对蓉娘这样的孩子来说,才与母亲团聚不到两个月就又要分离,或许还是太残忍了。 蓉娘精致的小脸上,立刻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娘亲,可以吗?不会耽误你做正事吗?” 陈青竹眉眼微弯: “先前我还不确定,但这些时日,见蓉娘如此动心忍性,倒是可以肯定不会了。” 蓉娘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保证不会拖累娘亲的行程!而且我现在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不会给娘亲添麻烦的!” “蓉娘,你要想好,娘亲这次出行除了车夫不会带其他人,且会像在观中一样,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修炼,你会一直一个人,完全没人陪你玩耍,你待得住吗?” “而且路上可能会风餐露宿,十分辛苦。” 陈青竹把与她一起出去的难处都说出来,让蓉娘好好考虑。 蓉娘却没怎么犹豫,就认真地保证道: “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寂寞,我就想跟娘亲待在一起。” 陈青竹知道蓉娘不会像一般小孩一样耍赖皮。 而且,带着蓉娘一起,让她多去外头见见世面,看看人间疾苦,对将来也并非坏事。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稍后我让慧云给你准备行囊。” 蓉娘终于得到首肯,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娘亲真好!那我去慈幼堂给其他人说一下,接下来我要闭门读书,暂时就不去他们那里了。” * “郑大人,圣旨到了,快准备接旨!” 一个衙役飞快跑来郑元乃夫妇居住的别院叩门传话。 郑元乃夫妇都在家中。 卫氏闻言,顿时面露欣喜: “圣旨!肯定是陛下嘉奖相公的圣旨到了!” 然后连忙张罗着香案等物,进行接旨的准备。 郑元乃心中也充满期待,那可是一百多个倭寇的大功啊,也不知道陛下会赏他什么官职。 钦差队伍很快就来到家中,宣读起了永安帝的圣旨。 听完旨意,郑元乃顿时头皮发麻,心里发慌。 他自小在郑总兵身边,哪怕没有投身沙场,对于一些军事上的事情也是有所了解的。 淞沪参将,还要再创佳绩…… 淞沪府那可是抗倭第一线,每年都有不少倭寇从那里登陆! 而且,上次的倭寇几乎都是观主和观主手下的道长们杀的,他拿什么去再创佳绩啊! 正在内心掀起滔天巨浪,便听传旨太监调侃地提醒道: “哟,郑将军这是欢喜傻了!” 郑元乃赶紧回过神来,接过圣旨,又塞了红封进行打点。 “天寒地冻,内使一路辛苦,还请入内喝杯清茶!” 传旨太监捻了捻荷包里薄薄的质地,十分满意郑元乃的上道: “茶就不喝了,还有另外两处要去宣旨呢。” 又笑眯眯地道,“郑将军,陛下可是记住你了,好好干,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是!多谢内使提点!”郑元乃内心已经泪流满面。 送走了内使,更加焦灼难安。 他的确想升官,可完全没想到会升这么快,更没有心理准备和能力,在这突然之间便要独挡一面。 那内使还说他在陛下那里挂上号了,从封赏的的官职来说,陛下的确也称得上对他青眼有加。 可越是如此,明年倭寇来袭,他无法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这事就越不好收场。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第179章 收获丰厚,郑总兵投诚。 眼看着夫人还沉浸在突然荣升从四品将军夫人的喜悦中,满脸开心地抚摸着那些御赐的金银玉器,郑元乃也不忍心说出来让她担忧,只能独自心乱如麻。 然而,大半夜的,别院中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来客。 “爹,您怎么来了!” 虽然仆从已经通报过了,但亲眼看到他爹站在面前,郑元乃还是无比惊讶。 他爹镇守扬州,可是不能轻易离开的。 郑百战虎着脸道: “你还敢问我怎么来了,再不来,你怕是要惹上杀身大祸!” “为父且问你,那杀倭大功,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扬州离南都并不算远,但郑百战前些时候去巡防了,根本不在府中,郑元乃也没特意送信告知。 还是郑百战在京中的一位好友写信恭贺他儿子一步登天,初出茅庐就被封为从四品将军的事,他才得知自己儿子竟在南都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还闹到了陛下面前。 “我先前不是想着给您一个惊喜么……” 郑元乃在此时也已经觉得理亏,又解释道: “慈航观的倭寇是观主一人出手杀的,阳丰镇的是观主带着我和道长们一起去杀的,但观主的行事作风您知道的,应是不想显露于人前,就把这场功劳送给了我。” “这你也敢随便接!”郑百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郑元乃低着头继续认错: “儿子先前想着自己已是弱冠之年,却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庇佑下一事无成,若能得此功劳,或许便能追平同辈佼佼者,以后家中若有个万一,也能助父亲一臂之力。” “原以为只是能转为六品实缺,再封赏个虚职便罢了,没想到陛下竟是如此重视……” 听到这番话,郑百战满心的怒气缓和了大半。 “你有振兴门楣的志向是好事,以后却不能如此着急了。” “那……父亲,来年抗倭之事,您可有办法?” 事到如今,自己能力有限,想扛也扛不下来,只能劳累父亲一起想办法了。 郑百战冷哼一声: “你以为你爹是神仙,我要拿那些倭寇有办法,他们至于猖獗这么多年?” 其实郑百战也算是一员猛将,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将领有能力就可以逆天改命的。 郑元乃顿时颓丧不已。 郑百战道: “走吧,穿衣套车,去慈航观。” 郑元乃有些迟疑: “无论如何,观主赐我如此大功已是恩德,又岂能再劳烦观主……” 郑百战沉默了好半晌,深深一叹: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以朝廷兵马如今的战力,就算是他去领兵,对上倭寇也没有好办法,更何况是在行军打仗上没什么经验的郑元乃。 凡人之力不行,那便只能借助神力了。 既然观主能以一人之力杀那么多倭寇一次,就必然能杀第二次。 只是,从此以后,只怕都得受制于人。 那与原本只是作为信众,是有很大不同的。 他有些怀疑观主是有意为之。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两人挂着马灯通宵赶路,抵达慈航观的时候天才刚亮。 见是郑元乃,今日轮值的慧明将人先请进了观中,又派遣了另外的坤道先去通报。 陈青竹向来是彻夜修炼的,听闻此话,便让人将两人请到了知客堂。 她早就料到,郑元乃接到嘉赏圣旨后必然会来。 因为以永安帝那十分在意名声的行事做派,他在位期间,出了一个堪比前朝抗倭名将在世时的大捷,他是不会放过这种人才的。 除非郑家可以忍住诱惑完全不要这功劳,否则,下次追缴倭寇一事,最终还是会落到郑元乃头上。 不过,她没想到,不仅郑元乃来了,还意外地钓到一条比郑元乃更大的鱼。 “观主!” 郑元乃行礼后,又介绍身后那个戴着黑色兜帽,五官硬朗,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 “观主,这是家父郑百战。” 郑百战也同样很恭敬地抱手作揖: “承蒙观主所赐仙露救命之恩,却一直没能有机会亲自拜谢,还望观主莫怪!” 见到观主的第一眼,郑百战很难不吃惊。 面容太年轻了,完全就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还生得一副瑶台仙子般的容貌,叫人见之忘俗。 可即使如此,见到她,他心中却不敢生出任何不敬的旖念,反而下意识就觉得,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那种扑面而来叫人喘不过气的威严,叫他仿佛在面对当今陛下一样,不由自主就小心谨慎至极。 “郑总兵也来了?坐吧。” 两人小心翼翼落座。 “你们父子二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上首的声音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并不将他们的到来视为大事。 这倒叫郑百战有些拿不准自己先前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郑元乃将嘉赏圣旨的内容说了,然后单膝跪地,满面羞愧地道: “本就蒙受观主大恩,却还要继续向观主求援,信男实在是……观主往后有任何差遣,信男绝对全力以赴!” 郑百战也站起身郑重躬身下拜: “只要不惹来倾家之祸,郑某都愿为观主效犬马之劳。还请观主能救犬子一命!” 郑元乃这次得到的官职,确实有些超出陈青竹预料。 在她看来,但凡郑家人深谋远虑些,郑元乃的功劳就不会那么突出。 封赏升官肯定有,但绝不至于一来就官至从四品,独守一方门户。 从父子二人的反应,不难看出,郑元乃的父亲先前应当是不知此事的。 如今,为了保住儿子,这位郑总兵便不得不把他自己也搭进来了。 不过,这对陈青竹来说,不仅不是坏事,还可以说得上是意外之喜。 淞沪所辖兵马,账面数量有四千人。 虽然不知道实际有多少,但手中有钱,账面数字就是可以填满的。 只要郑元乃坐稳了这淞沪参将的位置,便等于有四千人的军队落入她的掌控之中,还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淞沪府的许多资源。 再加上一个扬州总兵的投诚,她也可以更大程度影响到扬州那边的一些事。 真是收获太丰厚,让人忍不住要感谢上天馈赠了。 第180章 观主权欲滔天,离开。 陈青竹心中满意,面上却仍旧是一派深邃平静: “郑善信放心,郑元乃向来虔诚,还有一颗难得的良善之心,本观主又岂会看着他陷入险境。” “本观主的虔诚信众,只要不行大奸大恶之事,绝不会有倾家灭族之祸。” 这话,看似超脱世外,其实并没有拒绝他的投效。 郑百战心想。 这位观主看似仙风道骨不染凡尘,内里却是权欲滔天。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跟着她一条道走下去了。 郑元乃闻言却是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多谢观主!” 丝毫不觉得投靠观主有什么不好,得到观主首肯,顿时如释重负,十分开心。 郑百战却依旧满脸凝重,努力挤出笑容: “观主说了,郑某与犬子自然是信的。那以后,犬子与郑家,就托付给观主了!” 陈青竹知道,郑百战这般人精,若非形势所迫,又怎肯投诚于她。 “日久见人心。你们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起来说话吧。” 她微笑着一抬手,一股御物之力包裹在两人身上,就将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郑元乃已经亲眼见过观主在阳丰镇御物杀倭寇,又被观主醍醐灌顶传授神力,如今这一手,他虽依旧觉得神奇,却并不觉得太过震惊。 郑百战却是除了仙露之外,并不知晓陈青竹的其他本事。 此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给托住,不由自主就站直了身体。 那种力量强到自身根本无法反抗,初觉十分惊悚。 一抬头,便见观主正温和地看着他们二人。 郑百战这才发现,是观主所为。 心中暗自震惊,观主至少坐在五步之外,竟是能隔空操控两人的身体,让人无法反抗,实在是本领高强! 两人恭敬落座,郑百战道: “观主,倭寇不止十月会乘风来陆上作乱,来年四五月亦有东北风,倭寇也随时会从浙海沿线登陆……” 他说这话,一是担心观主作为外行人不了解情况,以为倭寇只是每年十月左右才会登陆,错估了时间无法及时给郑元乃支援。 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观主能具体给个准话。 陈青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以为忤: “放心,届时本座自会向淞沪派去支援,不让淞沪有失。” 杀倭寇,也是有功德的。 更重要的是,她得让郑元乃去淞沪的第一年,就交一份漂亮的答卷。 如此,皇帝才可能给予他更多兵权。 当然,这话如今就不说出来吓唬郑家两父子了。 郑百战这才心中大石落地,恭敬地向陈青竹道谢。 陈青竹又交待道: “卫所虽说糜烂,好生整顿一番,却并非完全不可用。郑善信是老将,这方面应当不用本座多言。” 郑百战脑子飞速运转。 国朝兵力大多数是卫所兵,淞沪的守军自然也不例外。 无论体格,战力,还是装备,都十分不堪。 身为扬州总兵,他手下也是训出过精兵的。 他自然知道如何才能提升卫所兵的战力,只是往日里和光同尘,他一般不会这般大肆行事。 观主这意思,是要他派人协助元乃,将淞沪守军好生整顿训练,提升战力。 要达成此事,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可是不少。 单就军饷方面,从朝廷发放到卫所,就要短一大截。 而且,士兵们要提升战力,那就必须要吃饱吃好,更新武器装备。 向上要钱,揭露军饷贪墨是不可能的,这些钱只能郑家自己填。 而且,卫所之所以战力羸弱,基层军官的盘剥压榨也是一大因素。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谁的亲戚谁的儿子。 得罪一大片人也是必然的。 可观主既然要求了,他就不得不做。 况且,元乃也不能一直依靠观主来抵御倭寇,把那一支军队好好训练起来也势在必行。 郑百战心中暗自叹息,面上却恭敬地道: “观主放心,就算是为了元乃,某也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淞沪守军训出个模样来!” “好。”陈青竹满意地抚掌, “接下来本座会闭关一段时日,明年四月,将亲临淞沪验看。到时候,若训得好,本座定会好好嘉奖你们父子二人!” 更多的,她一律没有承诺和给予。 毕竟,太容易得到的奖励就没那么珍贵。 他们才刚上她这条船,自然要多砸些东西进来,方才不会随意下船。 “是!” 郑百战郑重应诺。 * 父子二人告辞离开,一起上了马车。 郑元乃见父亲面容凝重,有些不解: “爹,观主都答应帮我兜底了,您怎么还愁眉不展?” 郑百战看儿子一脸傻乐,暗自叹气: “你还年轻,哪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郑元乃却道: “爹,您与观主说的话我听明白了,就是我们家要像秦家一样追随观主嘛,这也没什么不好。” “观主一片仁心,按照她的命令做事,不违背良心,我心里反而挺踏实的。” 郑百战不由一怔。 他只想到了整顿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却忘了,这对那些卫所兵与他们的家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救赎。 他也是底层士兵出身,被定国公赏识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 还是一个小兵的时候,他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被上官拳打脚踢,当做牛马使唤,每月的军饷能落到手里的更是十不存一。 那时候他就立志要出人头地。 也曾幻想若自己成了将领,定不会如同那些长官一般将士兵当做家奴盘剥压榨,他定会让手下的兵都过上好日子。 然而,和光同尘,不做异类,一切都要随大流才能走得更远。 曾几何时,他竟只记得这些为官准则,却忘了一开始的初心了。 正这般想着,又听郑元乃道: “而且,爹您根本没见识过观主有多强大……” 说着眉飞色舞地讲了那晚他追随观主去阳丰镇杀倭寇时的具体情形。 然后一脸与有荣焉地问: “如今您还觉得追随观主不是好事吗?” 郑百战都快听傻了,这要不是儿子亲口所说,他都觉得是在听人说书。 “那你这一棍子能将倭寇打飞一丈远的巨力,如今还能用吗?”他最关心的还是此事。 儿子说的是可用七七四十九日,如今还不到一个月呢。 “当然。” 郑元乃兴高采烈道,“来,爹,我们掰手腕,你两只手我一只。” 郑百战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刚与儿子的手交握的瞬间,就被一下子按倒在了马车中间的小桌子上。 “不行,我刚才还没准备好!” “那再来!”郑元乃毫不介意。 下一次,郑百战又被儿子单手就轻而易举地压下了两只手。 “还来不来?”郑元乃洋洋得意。 “再来!” 郑百战不服输。 要知道,他儿子可从小就体质较弱,就算喝了仙露恢复健康后,那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如今突然力气变大这么多,实在让人没有真实感。 然而,不管来几次,他两只手都依旧敌不过儿子一只手,每次都毫不费力就压下。 郑百战彻底服了,感叹又神往: “可惜这巨力只能维持四十九日,要是一直存在,上场杀敌不知多骁勇!” 将领身先士卒勇猛杀敌,可是非常能振奋士气的。 “能一直存在啊。慈航观的道长们就被观主赐予了这种能一直存在的巨力。” 这事他可是跟慧云道长她们仔细打听过。 郑百战眼睛圆瞪,心跳疯狂加速。 又见儿子面有荣光,骄傲地道: “您不知道,这巨力,连定国公府都很心动。” “观主如今派了任务给我们,只要我们完成得好了,奖赏便很有可能是这一直存在的巨力。” “这样的机会,可是连定国公府都没有!” 听完这话,郑百战心头顿时豁然开朗,对整顿淞沪守军一事彻底没了芥蒂,甚至干劲十足。 儿子说得对,就凭观主这强大的实力,他们郑家好好跟着,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 打发走郑百战父子,就可以真正出发去游历了。 白日里,陈青竹便召集观中弟子,宣布了要去后山闭关的消息。 半夜,山上已经开始飘落小雪。 陈青竹站在自己的禅房门前,双手掐诀,一道灵气落入房中的防护阵里,只见微光一闪,一道防护罩便悄然成型。 慈航观未来一年所需的花销,她都以两倍有余的数目交给了慧静。 仙露也留下了二十多瓶给慧云。 设下防护阵,倒不是担心财物被盗,而是不想让人发现其中的玉石供品,已经被她全数转化成了灵气。 蓉娘早就抱着自己的包袱在等候。 陈青竹一手抱起蓉娘,另一手提着两人所有的行李,在暗夜中一跃飞上了屋顶,几个起落,就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道观外。 第181章 不怀好意,送上门的功德。 慧岸早已驾着马车在主路上等候。 陈青竹带着蓉娘登上马车,三人便一路往南都的东城驶去。 来到东城的车马市之外,陈青竹与蓉娘戴着帷帽下了车。 “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她温声对慧岸道。 慧岸看着眼前的身影,心下涌起浓浓的眷恋与不舍。 “观主与小姐也要一路保重!” 顿了下,又忍不住补充道,“若是在外头不习惯,就早些回来!” 陈青竹微微弯唇: “好。” “慧岸姑姑再见。”蓉娘甜甜地向她挥手告别。 待慧岸离开,陈青竹便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蓉娘走进了车马市。 她打算租一辆马车,先去南边的芜城,在驿站休整一晚,又继续南下往赣省而去。 她路上要修炼,自然是不能亲自驾车的。 带着固定的车夫,又容易泄露行踪与目的。 只有一路租车,不断换车,等去找玉矿的时候再买匹马,才是最具保密性的。 这里是东城专门租赁买卖车马的大市场,不仅有许多店铺,还有不少单独牵着车马的零散摊贩。 哪怕是冬天,一进入其中,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马粪味儿。 蓉娘从没来过这种地方,隔着面纱捂着鼻子,眼睛却好奇地东看西看。 索性也不是那么着急,陈青竹便任由她多看看这些市井百态,还特意去问了好几家马车的价格。 其中,有那些又旧又小,只由一匹看起来毛色杂乱的马拉着的车。 车和马稍微好些,价格便要高一倍有余。 那些宽大华丽,由两匹马拉着的车,价格则直接是单乘的五倍。 车夫们的穿着气质,也随着马车的档次提升。 看到那些脸上或手上有冻疮的车夫,蓉娘似乎有些不自在,每次都会下意识捏紧陈青竹的手。 “大妹子,找车吗?我们家的车,宽敞舒适又便宜,来看看我们家的!” 一个挽着团髻的中年妇人来到陈青竹身前,热情地道。 陈青竹隔着帷帽,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露出兴味的笑容: “好啊。” 修士对他人的注视是有所感应的。 她进入这车马市没多久,就发现这妇人和另外一个男人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她,后来她走到更里面的店面问价格,这妇人也跟了她一段路。 如今主动来搭话,显然是已经将她选定为目标了。 “大妹子是南都人吗?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来找车?” “不是,来南都探亲的。” 陈青竹淡淡道。 她前世今生见过的事多了去了,哪能看不出这些人打着什么主意。 既然这些人不长眼地找上她,那便顺手为民除害吧。 功德虽然不会太多,但也没有送上门还拒之门外的道理。 “呀,这亲戚家也真是的,怎么让你一个人来车马市找车,这人生地不熟的,价格上最容易被人宰了!” “他们有事要忙,把我们送到车马市门口就走了。” 确定陈青竹是独身带着孩子,那妇人的笑容更殷切了些。 一路攀谈着,将两人带到一辆马车跟前,驾车的是个看起来老实憨厚,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 车算是单乘车里最宽的那种,外头虽然半旧不新,里面却干净又整齐,铺着厚厚的褥子,还有个小桌上点着盘香,淡香阵阵,一看就很舒适。 价格上,却比同档次的要便宜四成。 “你家这车确实不错,怎么价格比别人便宜了这么多?” 陈青竹疑惑发问。 那妇人一脸诚恳地道: “实不相瞒,方才无意间听到您要去南边的芜城,咱家的车正好受人所托要带些小东西去那边,这不是想着顺便再捡个客人么。” “原来如此。那就坐你家的车。” 妇人眼中奸计得逞的快意一闪而逝: “大妹子就快上车吧!” 陈青竹带着蓉娘登上马车,然后一路往南城的城门驶去。 出了城门没一会儿,车内盘香的味道就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在城内还新奇地到处看的蓉娘,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娘亲,我好像有点困。” 陈青竹柔声道: “早上起得早,我也有些困了。我们一起睡一会儿吧。” 蓉娘闻言,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陈青竹微微抬指,桌上放盘香的镂空罐子便自动漂浮起来,越过车帘来到车外,寒风之下,盘香飞快燃烧,很快便只剩下一滩香灰。 陈青竹将罐子放回桌面,分出一分心神留意外头的动静,然后便修炼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马车明显偏离了主道,开始有些颠簸。 陈青竹睁开眼睛,发现马车的确离开官道往一条小岔路去了。 又走了大约两刻左右,马车停了下来。 陈青竹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见不远处的小山坡下,有一处瓦房。 车夫拿起马车上的铃铛摇了起来。 没多久,那瓦房里就钻出来个又高又壮满脸胡子的男人。 至此,陈青竹便确定已经到目的地了。 这些人倒是选了个好地方,临近主路,便于转运,又不太引人注目。 满脸胡子的男人招呼道: “周老头,又有货来了!” 那老车夫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来: “今儿个赚到了,母女两个!那当娘的一看身段,就知道是上等货!那个小的也有八九岁了,两人穿得都不错,还带着许多行李呢!” “嘿嘿,那还真是走运,快叫我看看!” 说着,那男人就一脸急切地上前打开了车门。 第182章 一招制敌,解救被拐百姓。 一个身穿淡蓝色薄棉袍的女子,正端坐在车内,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其肤若凝脂,唇若红菱,整个人透着一种冰肌玉骨的清冷感,容貌堪称绝色。 男人正有些晃神,便见那女子手指微动,他整个人便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道控制,整个人不由自主跪倒在车前。 双手撑地,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人凳。 “啊!这是怎么回事,放开我!” 他试图挣扎,大喊大叫起来。 蓉娘先前便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见状有些害怕,不自觉朝陈青竹靠拢。 “娘亲……” “蓉娘下车,随我去处理些事情。” 陈青竹语气平静极了,率先踩着那高壮的人凳走下马车,步履十分从容,然后转头鼓励地看着蓉娘。 虽然那男人依旧在发出挣扎的喊声,但他的背却拱得很平。 蓉娘见娘亲如此从容,也暗自给自己鼓劲,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踩着那人的背走下车去。 很稳,一点都不颤,而且那人也根本没法伤害她。 对啊,娘亲可厉害了,怎么会让她被这人伤到。 所以,有娘亲在,这些坏人也没那么可怕嘛! 这般想着,蓉娘双眼亮亮的,挺直背脊走到陈青竹身边,用愤怒的眼神盯着地上的坏人,企图用目光在他身上戳个洞。 “你在搞什么鬼……啊!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是醒着的!” 那老车夫原本还在为突然下跪的壮硕男人的行为不解,紧接着,看着好端端走下来的陈青竹母女,更是大惊失色。 “快!快来人!遇到硬点子了!” 他大声呼喊求援。 陈青竹等他喊完,抓起地上那个人凳就朝那老车夫扔去。 “啊!” 两人同时发出短促的惨叫,老车夫被砸晕过去,壮硕男子却很快试图爬起来。 陈青竹走上前去,朝着他背侧轻轻踩了一脚。 男子被她踩断了两根后侧肋骨,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不过片刻,屋里便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四个手持棍棒的大汉。 几人看到陈青竹,都下意识愣住。 那地上的男子强忍着疼痛大喊: “叫所有人一起,把她抓住,这女人有古怪!” 四人这才握紧了手中的棍棒,从几个方向朝陈青竹围拢。 然而,区区四个人,对陈青竹而言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对付这些人,她甚至都懒得浪费灵力。 闪电般地朝着几人冲过去,抓住一人的手臂轻轻一拧,那人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中的棍子应声落下。 陈青竹轻轻一脚踹在那人腹部,那人就飞出了两丈远,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不等其余三人反应,陈青竹又抡着长棍往他们的腿部一扫,几人便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捂着自己被扫到的腿惨嚎起来。 陈青竹在三人腹部又轻轻补了一脚,三人顿时痛得冷汗直流,根本无力再爬起来。 听到外头的惨叫,里面又出来个身穿劲装,面露不善的中年男人。 然而,一看地上同伴们的惨状,他就知道自己是来送菜的。 赶紧转身就跑。 陈青竹岂会给他逃脱的机会,手头的长棍朝他背后稍微用力一掷,那男子便被一股难以承受的巨力打倒在地,短促地惨叫一声后失去了意识。 “走,我们进去看看。” 陈青竹对蓉娘道。 蓉娘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打斗场面,看着娘亲一招制敌,心中激动无比。 “是!娘亲!” 蓉娘大声应道,然后像是将军身边的小兵一样,昂首挺胸,紧紧跟在陈青竹身后。 * 屋中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嘴角与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满是青紫的布衣妇人。 她容貌清秀,被绑缚着双手,原本毫无生气地靠在墙壁上,听到外头的动静,眼中却是不由自主升起一丝亮光。 好像是有人来救他们了。 妇人名叫柳五娘,原是和丈夫儿子一起,来南都城求医的。 准备回家前,他们去北城的车马市找车,在一个妇人的热情推荐下,坐上了一辆比其他车便宜三成车费的车。 谁知道,在车上坐着坐着,三人便都犯起困来。 一觉醒来,便被绑着手脚,关在了这个陌生的屋子里。 除了他们一家之外,同样被绑着的,还有另外十几个人。 有另外三对都是年轻夫妇,以及几个独身的年轻姑娘和男子。 他们试图大声呼救,却引来几个壮汉的拳打脚踢,尤其是她的丈夫,本也不是太强壮的人,被打得瘫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等这些打手走后,同屋的另一对年轻夫妇才告诉他们: 这里应该很荒僻,呼救根本不会有人来。若随意大喊大叫,只会被毒打。 一番交流后,他们才知道,这个屋里的所有人,都是被骗被拐来的。 年轻夫妇和男人们一般都是像他们这样的外地人,因为各种事由来南都,然后在车马市被骗中招。 年轻姑娘则大多是住在附近村镇,落单的时候,被人求助,然后迷晕带到这里的。 “我们……我们以后会怎样……” 众人都无比惶恐。 有个见多识广的男子道: “这些拐子的行径,我以前便有所耳闻,被抓来的男子会被卖到矿场做矿奴,女的卖去青楼楚馆,小孩不值钱,大概随手卖给哪个牙行吧。” 众人顿时越发惊慌绝望。 他们当中许多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南都,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拍花子。 若逃不出去,以后只怕不仅要与家人分离,还要为奴为妓,生不如死。 可他们全都被绑着,外头还有好几个壮汉看守,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更让柳五娘感到绝望的是,夜晚来临,那几个看守竟要过来找乐子。 年轻的姑娘破了身子会影响价钱,而她们这些本就是妇人的,就是最佳选择。 于是她和另外三个年轻妇人都被抓了过去。 她们的丈夫都在这里,她们却被人玷污,以后就算逃出去,又有何颜面去面对丈夫和家中公婆妯娌。 柳五娘心中充满绝望。 她想一死了之。 可放不下尚且年幼的孩子,还有温柔体贴的丈夫。 而且,她被堵住嘴,就算想自尽也根本做不到。 如今,总算有人来救他们了,丈夫可以带着儿子回家,她也可以解脱了! 想到此处,柳五娘眼角不由滑下一行清泪。 * 陈青竹循着人声,一脚踢开了一间房屋的大门。 逆光而来的身影顿时便出现在众人眼中。 陈青竹从袖袋里拿出一把匕首,割断一个年轻男子手脚上的绳子,将匕首递给他,吩咐道: “去给其他人松绑。” 那年轻人不自觉遵从,活动了下手脚,赶紧给其他人松绑。 没多一会儿,所有人都恢复了自由。 看向身形单薄的陈青竹,以及她身边那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都有些难以想象,竟是这样一对母女救了他们。 但外头那些还在惨叫的拐子做不得假。 眼前的女子敢独身带着孩子在外行走,必是一位高人。 “多谢女侠解救之恩!” 有个身穿皱巴巴儒衫的年轻男子率先拱手道。 叫小姐,姑娘,都不足以表达他们对她的尊敬感激。 想来也只有话本中的女侠二字,最为贴切。 其余人也跟着这般称呼感谢。 陈青竹倒是无所谓被人叫什么,而是朗声对众人道: “此处藏匿的拐子已被我全数制服,但他们上下团伙应当不至于只有这些人。为不让更多无辜百姓受害,必须要让官府来处理此事。” 她只管抓个线头出来,顺藤摸瓜的事她没那么多时间去做。 “我需要有人回一趟南都城,去找衙门的人。” 听到这话,妇人和姑娘们无人敢接这话,在场的男子们也面露为难。 他们也恨拐子,可报官,还是在异地报官,这事只怕比被拐子卖到矿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年头很少有人愿意与衙门打交道。 毕竟谚语都说了,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普通百姓告官,给大老爷们增添麻烦,只怕先就是一顿杀威棍。 正在此时,陈青竹耳中听到噗嗤一声轻响。 循声望去,便见一个满身伤痕,衣着单薄的年轻妇人将刚才用来割绳子的匕首插到了胸膛之中。 她面露痛苦,又似解脱,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第183章 受害者无罪。 “五儿!” 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子悲痛地冲了过去,扶起地上的妇人。 “娘亲!” 他身边的小童也哭着跑了过去。 “五儿,你怎么能做傻事!”那鼻青脸肿的男子泪如雨下,仓皇四顾,“大夫,有没有大夫!救救我娘子!” 柳五娘强忍着痛苦,道: “相公,我清白已失,如何能苟活于世……” 她的相公却是悲痛绝望至极: “我不在乎!我要你活着!” “别人会笑话你的,我不想让你蒙羞。” 柳五娘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哪怕鼻青脸肿,在她眼中也依旧是当年明月之下趴在墙头给她递来一束杏花的少年郎。 “只要你能带着我们的儿子,好好活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不要!五儿,什么都没有你活着更重要!”年轻男子崩溃哭喊,双手下意识想去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 在场其余女子看着眼前的一幕,也是眼眶通红。 尤其是那三位被歹徒侮辱的妇人,更是心有戚戚,她们完全不敢看自己丈夫的眼睛。 不是所有丈夫都如此情深,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了结自己。 可这个世道,又真的能容许她们这样的人活下去吗? 陈青竹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 这个世道,女子立身不易。 她虽早已超脱于伦理纲常之外,对同类却依旧存有一些怜悯之心。 秀眉微蹙,她冷声道: “你们的命都是本座救的,谁敢擅自寻死?” 这话语,霸道十足地响彻整间屋子,叫所有人都是一愣。 陈青竹单膝微屈,两指并拢,往柳五娘身上几个穴位一指,暂时减缓血液流出,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她胸口的匕首。 单手放置于伤口上方,木系灵气灌入伤口,内外的伤口便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不过片刻,柳五娘胸口的伤便已经全部恢复如常。 又过了一会儿,连因为流血而苍白的唇色也恢复了红润,青紫的颈部与脸颊也完全恢复白皙。 略一思索,陈青竹手指微动,施了个清洁术。 转瞬之间,柳五娘身上的血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柳五娘是最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变化的人。 身上的所有疼痛突然就不翼而飞,失血带来的冰冷无力也消失了。 她惊奇地坐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胸口。 在场其余所有人也都惊呆了。 “神……神仙!” 有人情不自禁地开口道。 众人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今日是遇上了仙人,难怪那些拐子转瞬之间就被一个弱女子打得满地哀嚎。 难怪明明是心脏部位被匕首刺穿,也转眼就变得跟没事人一样。 “多谢神仙救我爱妻!” 柳五娘的丈夫立刻下跪叩首。 “多谢神仙搭救之恩!” 其余人闻言也醒过神来纷纷下跪,郑重叩谢。 陈青竹一挥手,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站起身来,众人再次被震撼。 果然是神仙啊! 陈青竹肃穆地看向柳五娘: “本座本不欲救寻死之人,可你若死了,另外三妇当如何自处?” 只这一句话,就叫柳五娘羞惭不已。 她与丈夫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的丈夫不在意名节不想她死。 可其余人呢…… 她不是没注意到其中一个年轻丈夫对他妻子嫌恶的态度,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绝望寻死。 可那位姐妹,她想死吗? 她要用自己的死,逼其余三人也去死吗? “神仙,是小妇人考虑不周,只想到自己身染污秽,不配存活于世,没想到她人。” 她惭愧地认错。 陈青竹冷哼一声,清冷庄严又缥缈的声音响彻每个人耳边: “谁说你不配?你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更没伤害任何人,你无罪,又怎会需要以命赎罪?” 她用冷凝的目光扫视过其余三对年轻夫妇中的丈夫, “本座可以明确告诉所有人,真正该死的是那些施害者,而非这些受害者!” “心中有隙,可将其妻送于城东慈航观侍奉神灵,可若有人逼死本座救下的人,神罚必将降临其身其家!” 三人被她充满冷意和威压的目光看着,想到这是一位本领高强的神灵,不自觉便心中打颤,连忙躬身道: “小人不敢!” “小人定当遵从神谕!” 三位受辱的妇人闻言,眼含热泪。 神仙给了她们一条生路! “神仙,我们愿意去慈航观出家!” 三人毫不犹豫地道。 丈夫不可能真的心无芥蒂,那她们在婆家也没有好日子过,还不如出家。 陈青竹闻言颔首: “待此案了,便去吧。” 柳五娘的丈夫见妻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也不再想着寻死,对眼前的神仙无比感激。 他也把神仙的话听进去了。 该死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那些施暴的拐子! 他要去找官府来将这些拐子一网打尽,为妻子报仇出气! 想到神仙先前的命令,他鼓起勇气主动站出来道: “神仙,小人愿意前往府衙报官!” 哪怕要挨杀威棍,他也认了。 先前那儒衫男子,也跟着道: “神仙,小人也愿意同往。” 陈青竹的声音高深莫测,充满了神秘缥缈: “你二人既有勇气,本座便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城东富商秦大富乃是信教善人,与南都府尹亦有交情。你们去秦宅找秦大富,说是奉慈航真人之令行事,他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救下这群人是举手之劳,也是意外,她自然是不会随意暴露与府尹严庆之的关系。 但若让他们直接去报官,受理的官员未必是严庆之,说不定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官场规则误了事,耽误她的功德收获。 所以,两者折中,让他们去找秦大富。 秦大富向来聪明识趣,又对她有些忠心,定能领会她的意思,把这事给办妥当。 “是!” 两人领命而去,心中却对这云山雾罩的指示十分没底。 那堂堂南都城大富商,真的能理会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 可神仙都这样说了,总得先去试试。 第184章 掉进了福窝。 为了快速赶到南都城,两人用了拐子们据点唯一的一匹马,由那儒衫男子骑马带着柳五娘的丈夫,快速赶往南都城。 骑马比马车的速度快了一倍,两人大约花了一个时辰就从此地赶到了城东,一番打听,找到了秦家宅邸。 秦宅虽说不能放石狮子等物,却十分气派,还挂着御赐的匾额,连守门的家丁,身上也穿着簇新的棉袍,比他们身上的衣服上档次得多。 两人都是平头百姓,心中顿时有些生怯。 但想到其余人还在那拐子窝点等着,两人终是鼓足了勇气上前,对家丁道: “兄台,我等奉慈航真人之令,来寻贵家家主秦大富老爷,还请通报一声。” 没想到,这话一出,那家丁竟是毫不犹豫就道: “兄台请稍等,我立刻去向老爷通报!” 没多一会儿,竟就回来请两人进去。 一路所见,皆是大户人家的富贵景象,让人局促不已。 两人被请到花厅,便见一个身穿绸衣,手上戴着上好碧玉扳指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等着。 “这便是我们老爷。” 两人心中暗自诧异,这位秦大富善人果然如神仙所说的一般心善啊,竟然真的愿意接见他们。 两人赶紧道明来意。 便听这秦大善人语气温和地询问: “敢问二位公子,此事和慈航真人有何关联?” 两人不敢隐瞒,说是救他们的神仙教他们这样说的。 又具体描述了那位神仙如何救了他们。 秦大富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又有几分惊喜。 听说观主要去后山闭关了,如今却又出现在南都城外行侠仗义,只怕闭关是假,实际上是出来游历了吧。 观主让这些人来找他,足见对他秦家的信任。 “两位公子放心,秦某定会帮二位将此事办妥。” 说完,就领着二人去了府衙,不仅体贴地让人给他们牵着马,还邀请他们在华丽的马车上坐,给二人准备了好消化的茶水点心。 去了府衙,一切也顺利得不得了。 没有传说中的杀威棍,也没有任何人刁难他们,府衙的大人很快就派了二十多个衙役,还带了几辆马车去接人。 果然有人引路就是好办事。 秦大善人也跟着他们和衙役一起回了那拐子窝点。 可惜,他们回去时,神仙与她身边的小童早已离去。 众人听闻两人去请官差老爷竟然无比顺利,都纷纷感慨: “多亏了神仙,随意一句指点,就让我们碰到了好心人,行事也如此顺利!” “竟是没问神仙是哪方神尊,往后也好时常供奉,聊表感谢。” 儒衫男子心思更加缜密些: “方才那神仙指点其余妇人可去慈航观修行,又让我们以慈航真人之名行事,恐怕与慈航真人有所关联。” “兄台所言有理。那我回去定要请一尊慈航真人像回家,每日供奉!” 其余获救人员,闻言也都认为自己是被慈航真人化身所救,都说回去定要时常去给观音菩萨烧香供奉。 秦大富在一旁听着,暗自好笑,却也没有透露观主身份。 毕竟,观主自称是慈航真人点化的神使,这些人拜慈航真人也不算错嘛。 * 所有人都被府衙带去登记入档,然后便可自行回家了。 秦大富派了几个可信的家丁按照远近,依次送那几个被拐的年轻姑娘回家。 柳五娘也被丈夫带着,准备重新去城南的官办车行租车回家。 周三妹看着自己神色躲闪的丈夫,心中悲凉不已。 她家中还有个女儿,若非万不得已,她真的好想回去。 可丈夫根本不想让她回家,就算她强行跟着丈夫回去,丈夫也不会待她如往日。 长此以往,这次的事只怕也瞒不住公婆。 族里最重女子贞洁,失贞的媳妇子和姑娘都要自尽以保家族清誉,哪怕有神仙的警告在前,他们也不会容她活着。 她不想死,那么便只能遵从神仙指点的路,去慈航观出家了。 鼓起勇气走到这位秦大善人面前,福了福身: “秦大善人,先前神仙指点我们若无法归家,可去城东慈航观修行。可否劳烦您派人为小妇人指个路?” 神仙无所不知,她所指点的地方,就算不那么好,也一定不会是虎狼窝。 其余两个妇人的丈夫,一个已经毫不犹豫跟着那些年轻男子离开,另一个也叫她往后保重。 两人听到周三妹的话,也抹着眼泪赶紧聚到了周三妹身边。 秦大善人果然好心,闻言竟是亲自将她们送到了慈航观。 原本周三妹还担心慈航观是否会接收她们,没想到,秦大善人上前与那管事的道长说了几句,道长便同意收下她们。 一个面容冷峻,个子高大的道长前来训诫: “入了慈航观,便要守慈航观的规矩,尤其是要忠于观主,不得背叛,也不可将慈航观之事透露给外人。否则,直接砍了手脚丢去后山喂狼!” 三人赶忙应是。 周三妹有些惴惴不安。 这慈航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做错了事居然要砍手。 可如今已经来了,也没有退路,只能守好规矩求一条活路了。 然后她们三人便被领去了住处,地方在观外一个名叫慈幼堂的地方。 这里是层层叠叠一排又一排的房屋,比她见过的镇上最富裕的王员外家的房子还要多。 三人先被安排去洗澡洗头,然后被发给了一套从内到外都簇新的衣物,鞋袜。 内里是柔软的棉布里衣,外头是厚厚的新棉袍。最外头则是一件道袍作为外氅。 虽说不是绸缎等名贵衣料,却全是上好的棉布,针脚也十分细密。 置办这么一身行头再怎么也要五六百文。 “这冬衣也做得太厚实了吧!”同来的李荷花悄悄惊叹道。 她们三人都出身于南都周边县城小镇上的殷实人家,和周围的百姓相比,日子还算过得可以。 别的不说,至少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都能吃饱饭,有衣服穿,家中每年刨除各项开支,还能有个七八两左右的余钱。 但棉袍这样值钱的衣物,她们身为年轻媳妇,好几年都未必能置办一件。 更让人咂舌的是,三人被领到各自的住处后,每人还给发了两套这般衣物,还有一床厚厚的新棉被。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她们被同屋的师姐领着去吃饭,竟然每个人吃的都是白米饭,配菜则是干菜红烧肉与白菜炒鸡蛋,油水十足。 旁边还有自取的咸菜和汤水。 “师姐,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藏不住话的李荷花忍不住问。 领路的师姐面露疑惑。 周三妹也竖着耳朵听。 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矩需要遵守。 “不然怎么吃这么好呢?”李荷花道。 师姐噗嗤笑了: “我们每日的伙食都是这般。” 周三妹三人惊诧不已。 哪怕她们原本的婆家也算殷实,可也不敢这么过日子啊。 三五天,家里能买一回肉,男人长辈和男孩儿每人吃上两片,炖两个鸡蛋,每人分上两勺,已经算不错了。 身为儿媳妇,她们不是每回都能吃到肉。 可如今到了这慈航观,竟是天天都能吃肉吃鸡蛋。 不仅如此,师姐还告诉她们,她们每个月还有两百文的基础月银可以领,不偷懒耍滑违背命令,还可以再加一百文。 每月轮流休沐三日,到时候可以结伴去南都城游玩。 她们要做的,就是照顾慈幼堂这些孤儿。 照顾孩子,哪个媳妇在家中都是要做的,这并不算什么。 可这各方面待遇,却比在婆家好多了。 她们原本还当是入了虎狼窝,如今看来,却是掉进了福窝! 周三妹盘算着自己的月钱,观里吃住都包了,那每个月的两百文就可以全攒起来。 女儿今年才五岁,等她出嫁的时候,她至少能给女儿攒下二十多两嫁妆,到时候去婆家,肯定比她当年更有底气。 这般想着,她浑身都是干劲。 深感自己幸运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其他被拐的女子。 听说都卖到青楼楚馆去了,就算解救出来,又怎么活呢。 若是那些人也能来慈航观该多好。 第185章 强大的家,教导修炼。 然而,她终归是人微言轻,又才来慈航观,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 但她没想到的是,过了半个多月,慈幼堂竟然又被带来了三十多个女子。 慧静道长把她与另外两人叫来,交待道: “她们与你们一样,都是被那伙拐子害了的无辜女子,如今无处可去,便来投我们慈航观。你们三人,各负责十二人,带她们熟悉一下慈幼堂的环境与事务。” “周三妹,你给她们讲讲观里的规矩。” 在这新来的三人之中,周三妹学事情最快,也最勤快能干,慧静对她还是很满意的。 周三妹震惊又感动。 她没敢说没敢做的事情,慈航观竟是主动做了! 再看这慈幼堂收留的数百孤儿,便可见她所在的道观是何等实力强大又慈悲为怀。 她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是!” 周三妹领命,挂着友善温和的笑容,对这些与自己一样,初来时满脸彷徨的女子道: “各位姐妹,我的遭遇与你们差不多,比你们早来半个多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能来慈航观是我们的幸运,只要大家忠心于观主,绝不做背叛道观之事,观里就绝不会亏待大家……” 眼见这些从青楼楚馆被解救出来的满心绝望彷徨的女子,听着周三妹的讲解,眼中染上了希望的亮光,一旁的慧静也不由唇角上扬。 接这些人回来,是她与两位师姐商量后共同的决定。 一方面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怜悯,另一方面,观里也确实需要人手。 观主说过,不超过五千两的花销,都可以让慧云师姐自己拿主意。 收留这些女子,就算是二十年也花不到五千两,再加上揣摩了观主的意思,她们都觉得观主也会支持,便去山下与严府尹交涉了。 据慧云师姐所说,这拐子团伙已经存在了四年,受害者共有八九百人之多。 其中男子占大多数,几乎都卖到了隔壁浙省的几家矿上。 如今四年过去,一小半都累死病死了,还活着的都各自归家去了。 女子受害者共有两百人左右,有的被卖到很远的山村里给娶不起媳妇的光棍做媳妇,实在太远又涉及伦常,便不好解救,只能作罢。 这次只救了那些被卖到附近两个大城里那些青楼楚馆的。 卖到下等窑子里的,好些已经染病而死,中上等青楼里的,存活率倒是要高不少。 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人习惯了不劳作的生活,并不愿意离开青楼。 其他的听闻有慈航观这样一个去处,可保衣食无忧,不受人欺凌,但需要劳作,几乎都愿意来。 看到这些被接回来的女子,由死气沉沉到充满希望,慧静真的很开心。 她们的力量很弱小。 可她们幸运地遇到了观主,被观主救下还提拔为慈航观的三大管事之一。 观主给了她们慈航观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所以如今她们才能如此轻易地拯救这些与她们同病相怜的女子。 想到这里,慧静心中便不由自主充满了思念之情。 山上都下雪了,也不知道观主如今去了哪里,路上会不会太过辛苦。 * 被慈航观众人思念着的陈青竹,如今已经带着蓉娘走出了南直隶,来到皖省范围内。 南都车马市的事情,并没有耽误她太多时间。 把后续事务交给慈航观三个管事和秦大富,她很放心,倒也不必事必躬亲。 倒是蓉娘,因为此事长了不小的教训,一路都在蹙眉沉思。 陈青竹问起,便见小小的女童深沉地叹了口气: “那个老爷爷看着像个好人,他那么大年纪给我们拉车,我都觉得不自在。可不让他拉车,他不能赚钱,似乎更不好。我原本还想着到了芜城,从我的私房钱里拿个金裸子给他,可他竟然是个拐子!” “太可恶了!” 最后这话说得又大声又愤怒,因为想起了一被解救就自尽的柳五娘。 蓉娘虽然还不太明白那个姨姨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却听明白她是因为被拐毁了名节。因此如今对拐子十分痛恨。 陈青竹趁机教导女儿: “所以,人不可貌相,坏人未必长着坏人的脸。” “很多时候,一个坏人想要成功做坏事,反而需要一张令人信赖的脸。” “那到底该怎么分辨呢?”蓉娘求知若渴。 陈青竹便给她讲,怎样从人的动作,表情去分辨是否说谎,是否不怀好意,以及出门在外应有的戒心。 蓉娘牢牢记下。 “娘亲,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怎么可以为了银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她实在难以理解,满心迷惑。 在她的世界里,最坏的就是靖南伯府嫡母身边的那些丫鬟还有一些姨娘,总是找茬欺负她娘亲。 嫡母似乎并不坏,总是很有理,可娘亲在她身边,却依旧过得很苦。 她们以前都特别怕嫡母。 无论如何,在她眼里,靖南伯府那些人的坏远没有到伤人性命的地步。 陈青竹轻笑,也只有小孩子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她还是耐心解释道: “蓉娘你记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利益的地方,就必然会有纷争。” “有些人取之有道,遵守规则讲道德,有些人则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仅此而已。” 蓉娘听懂了: “那这天下岂不是会有很多坏人?我要是能像娘亲一样厉害就好了,以后遇到坏人,一脚一个!” 陈青竹笑着摇头: “就算是娘亲,能打倒的坏人也是很有限的。” “那怎么办?” “让更多人帮你做事啊。你看慈幼堂那么多孩子,娘亲需要亲手去养育吗?” 蓉娘恍然大悟。 “不过,蓉娘,世间没那么多大公无私的圣人,人总是被利益驱动的。我们也得允许那些帮手有一定程度的自私和坏。” “重要的是,你得立下规矩,允许这些人坏到什么程度,才能利大于弊。” 陈青竹趁机发散,给她说一些上位者的行事准则。 当然,点到即止,这些话题太深沉,需要蓉娘慢慢消化。 蓉娘并不完全能理解,连忙掏出在车上写字也不会抖得太厉害的小炭笔和本子,把这句话记下来。 见她如此认真,陈青竹深感欣慰。 想起蓉娘确实对直接的武力很有兴趣,陈青竹又道: “蓉娘若想亲手打坏人,倒是有一套功法可以学。这与慈航真人赐予我的神力不可比,但若修成,能比你慧岸姑姑她们强上不少,蓉娘想学吗?” 这是陈青竹特意给蓉娘准备的。 原就打算让她在路上以此打发时间,不然她总是修炼,蓉娘一个人也太无聊了。 而且,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若她开始逐鹿天下,蓉娘身边环绕的危险绝不会少,让她自己也拥有自保之力才是最好的。 “想!” 蓉娘毫不犹豫地道。 她其实可羡慕娘亲和慧岸姑姑她们了。 可娘亲没说她可以学,她便不主动提出叫娘亲为难 如今娘亲主动提了,她岂能不珍惜机会。 于是,陈青竹便开始给女儿传授这套凡人以武入道的内功。 蓉娘没有灵根,筋脉也不够宽阔,其实并不是练武的好料子。 但有她的灌溉辅助,蓉娘花个几年时间,修到后天宗师境界,能以一人敌数十人还是能达成的。 时间便在陈青竹的教习与两人各自的修炼中迅速流逝。 而新任的淞沪参将郑元乃,也于前几日赶到了淞沪府守备营,准备在这里大展拳脚。 第186章 郑元乃治军,阻碍重重。 郑元乃并非独自一人上任,而是带上了父亲的心腹范大勇一起。 范大勇原本在郑百战身边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在郑百战的运作下,范大勇如今是郑元乃手下的副将,略升了一级。 两人带着一些强壮的家丁赶到淞沪府城的参将府,其管辖之下的四位千户,纷纷闻讯前来迎接新任上官。 郑元乃是三品总兵之子,在这小小的淞沪府,算是背景强横。 因此,四位千户都对他十分热情,还特意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设了接风宴,为两人接风洗尘。 郑元乃本不欲去,范大勇却劝他,初来乍到还是要先和这些人接触过后,再做判断。 郑元乃知道自己官场经验不如勇叔老道,还是强耐着性子去了。 席间,四位千户对郑元乃尊敬又殷勤,还每人都送上厚礼,没有一丝不妥。 郑元乃拒绝了他们的礼物,并趁势提出,要于三日后在淞沪大营阅兵,让他们领兵前来。 四位千户当场笑着应承,等送走郑元乃与范大勇后,却是面有不虞: “阅兵!来来去去的不知道多少事,这位总兵家的公子哥可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就是,耽误我们多少事!” “他不收我们的礼,还要阅兵,会不会想找茬?” “哼,找茬,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哥几个给他面子,不代表真就怕了他,要真是不懂规矩,有他好看!” 也有人道: “他不懂规矩,他那副将据说是郑总兵身边的老人,不至于也不懂规矩吧,且先给他个面子,再观后效。” 于是,四个千户便组织所在卫的绝大多数兵丁,还有他们自家的家丁,以及外头雇来的泼皮,浩浩荡荡地凑了四五百人,来到了淞沪大营。 这是个临时营地,常驻兵只有那么一两百人。 郑元乃把这些人也全部召集到一起。 四位千户率领各自的兵向郑元乃行礼。 不用细数,他也能一眼看出人数不对。 这些人里,有一小部分面色红润,身体看着还算正常人。 有一部分却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整个人死气沉沉,比街边的乞丐也没好到哪里去。 至于武器,高端的火枪火铳一律没有,绝大多数都只有弓弩与刀剑,还破旧不堪。 他让家丁按照兵丁名册挨个点名记数,然后发现四个卫,原本应有四千三百多人,却总共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到场。 “本将军先前不是吩咐过,必须带九成的人来,你们这才多少人?” 四位千户里为首的赵千户皮笑肉不笑地道: “将军也是兵家出身,应是知晓的,一般来不了这么多人。”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哪个军中不吃空饷,他们这些千户百户吃,都司衙门的上官们也吃。 他们每个卫的实际在册兵丁,只有四百余人。 总得留些人守营地,免得被不长眼的小贼钻了空子,于是能来的正兵便只剩下三百余人。 能凑出四五百人,那都算够给这个新来的小将军面子了! 郑元乃没有继续计较人数,而是让兵丁们列阵演练。 这些人里本就有一部分是来滥竽充数的,而且就算是正经兵丁,平日不是给千户百户们种地做杂役,就是用剩下的少得可怜的时间忙自家事,哪有正经操练过。 这演练效果,当然是惨不忍睹。 郑元乃却坚持检阅完了所有阵列,这才怒声道: “淞沪乃是海防重要门户,你们这般懒散羸弱,如何抵御倭寇,保家卫国?” “如今冬日农闲,正是练兵的好时候,在场所有人,从今日起便留在营中操练。本将军会每日点卯,但凡有人敢缺席,仗责五十,偷懒或不听号令,仗责三十!” 此言一出,整个军士队伍顿时哗然。 几个千户也脸色极其难看。 “将军,这不妥吧?” 赵千户眼神锐利如刀。 那些军户们冬日不用种田,陪这小将军玩玩也就罢了,其他的人可是他们的家丁和花钱雇来的。 面对这般冲突,郑元乃其实心中有些发虚。 但在来的路上,勇叔就告诉过他了,他与这些千户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 想与他们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可能达成观主要求的。 他努力稳住心神,冷着脸道: “太|祖有言,操练乃是兵丁最重要的职责,当优先于所有杂务之上,赵千户倒是说说,有何不妥?” 赵千户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另一位王千户问: “敢问将军,此次操练要进行多久?” 郑元乃道: “自然是到下一个农时。” 军户们还身负耕种屯田的职责,因此只能在农闲的时候操练。 也就是说,这场操练要进行两三个月。 那些被请来的泼皮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他们原本就是来露露脸赚几个零花钱,怎么突然变成要被关在这大营操练两三个月了! 而且,一看那年轻将军的架势,这两三个月还不能混日子,动辄要挨军棍,这谁受得了! “将军,我们就是被雇来凑数的,可不是这军中的兵丁啊!” “对啊,我也不是兵丁!我可不要被关在这里操练!” 各家的家丁奴仆也赶紧站出来表示自己的身份。 虽说他们的月例经常是从军中领来的,但那也只是千户们为了从军中捞好处才这样做的。 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要稀里糊涂成为军户。 做军户可比做奴仆惨多了。 他们做奴仆的,一旦赎身,子孙后代那都是自由民。 但一旦成为军户,其子孙后代就都是军户,每代都要出一个男丁做正兵,其他的则是余丁。 做正兵的死了残了,余丁就要立刻补上。 若这家人一个丁男都没有了,则要从他原籍的近亲族人里勾取其他人顶充。 可谓是一人做军户,祸害全族。 “几位千户出来解释解释,怎么有这么多人都不是军户?” 郑元乃责问道。 几位千户面色难看极了,难道要他们把吃空饷的事情摊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吗? 谁知道这新来的将军是否会不管不顾用这罪名发难。 整个场面一时间充满了火药味。 第187章 将军说,好好吃饭,认真训练! 范大勇此时才站出来打圆场: “将军有所不知,军户们家眷都在卫所附近居住,恐怕是家中杂事太多耽误了,又怕不来会受到责罚,这才请了人来替代。” “这也是人之常情,还请将军念在他们是第一次犯错,暂时宽宥他们一次。” 说着,又凑到郑元乃耳边仿佛说了些什么。 肉眼可见的,郑元乃仿佛在他的劝说下缓和了脸色。 千户们心头微松。 总算有个懂事的,事情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不是军户的站出来!”郑元乃对阵列里的众人道。 那些滥竽充数的人全部站了出来。 郑元乃道: “无关人等全部离开军营,军户留下操练。” “是!” 这群乌合之众赶紧一哄而散,往军营外跑去。 千户们见他似乎没有打算再咬着吃空饷一事不放,心中暗骂愣头青。 面上倒是退了一步,没有反抗郑元乃留下那些军户操练的命令。 “将军,卫所那边还有不少军务需要我等回去主持,我等便不在此久留了。” 几个千户可不想留在这军营被新来的将军操练。 他们在卫所附近都有占地宽阔又舒适的府邸,还有好几房小妾和数十下人。 大冷天的,回去温香软玉喝酒吃肉才是正道,谁有功夫陪这愣头青在这里胡闹。 郑元乃果断挥手放行。 千户们拱手告辞,临走前却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些最心腹的百户。 他们可没傻到将手下那么多兵随意交给新来的将军,正因为有这些百户们看着,他们才敢如此放心地离开。 所有该离开的人都离开了。 剩下的兵丁们,满脸悲苦麻木地站在寒风中,等待着新来的上官摆布。 郑元乃让所有人都列阵站整齐,然后开始训话: “各位军士,从此以后,你们便是我郑元乃手下的兵了!我的目标是把大家训练成一支令行禁止,战力强悍的百战之师!让大家都能杀敌立功,过上好日子!” 这话在兵丁们耳中,与呼啸的寒风没有任何区别。 哪个新来的上官不说些假大空的套话呢,他们早就听腻了。 “你们如今实在太弱了,看看这站着都没力气的样子,怎么杀敌!” 新来的将军不满地大声训斥道。 听到这话,兵丁们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 为了能来接受检阅,他们在路途上奔走了很长时间。 身为军户,朝廷分了田地给他们,军粮和路上的一应开销就必须自行负责。 可他们的田地早就被千户百户们抢夺干净,一家人像是佃户一样辛苦耕作一年,还不如外头的佃农们拿到的粮食多。 他们多带一些粮食上路,家人就要多挨饿好几天。 是以,绝大多数人都只带了拳头大小的几个粗粮干菜团子,每天吃一个,混个水饱。 常年饥饿又长途奔袭,谁站这么久还有力气。 这些顿顿大鱼大肉的上官们怎么可能会理解。 不过,将军似乎对他们的军容很不满意,可别惹了将军发怒,打一顿军棍。 以他们的身体,挨了军棍,恐怕未必能熬得过这个年。 众兵丁强打起精神,努力站直了身体。 然后便听上头的年轻将军大手一挥,高声道: “所以,以后每个人都必须好好吃饭,认真训练!” “好了,接下来大家就去完成本将军的第一个军令——” “排好队,去伙房吃饭!” 啊? 众兵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军令? 大家排好队,在郑家家丁们的引领下,往伙房走去。 还没走到,一股香得人口水直流的米肉混合的香味便钻入了鼻腔。 这三天里,郑元乃和范大勇已经组织郑家的家丁采买好了这些兵丁们的生活必需品。 郑家的家丁给兵丁们每人发了一双碗筷,然后揭开了锅盖,利落地打起饭来。 每个人发的都是那种粗瓷大斗碗,里头装了满满一碗腊八粥。 黄豆,芸豆,绿豆,红豆,腊肉,都熬煮得又软又烂,与已经被染色的米饭混合成扎扎实实一大碗浓稠的粥,香气扑鼻。 兵丁们饥饿已久,哪里忍得住,都顾不得烫,一接手就呼噜噜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粥,身体终于恢复了些暖意。 他们接到的下一道命令,便是去营房休息。 走进营房,每个大通铺上都摆着一件件厚实的棉服。 “将军说,来不及给大家做棉被了,便买了成衣,大家先凑合着穿上保暖。” 郑家的家丁传达了郑元乃的意思。 兵丁们不敢置信。 新来的将军,竟然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这么好一件棉衣。 众兵丁赶紧冲上去,各自抢了一件棉衣,紧紧搂在怀里。 感受着那柔软蓬松又厚实的质感,众人又惊又喜。 这可值不少钱! 这么长一件完好的新棉衣,若是拆出来做成贴身的小甲,都够家里好几口人穿。 以后家里人冬天可要好过多了! 不过,将军的家丁不许他们把棉衣收起来,监督着每个人都要穿上棉衣睡觉。 众人只能听命穿上棉衣。 躺在大通铺上,盖着自家带来的烂棉被,胃里和身上都前所未有的充实暖和。 无论这位新将军到底想做什么,至少今天,他真的给了他们很大的好处,已经算是历年来最好的上官了。 没有人会以为这样的好事以后还会发生。 然而,一觉睡醒,第二天迎接他们的早饭便是每人三个大馒头,一碗油盐味十足的干菜汤。 这些东西吃下去,空了的胃与重新变冷的身体,再次变得暖和充盈。 吃完两刻后,将军才下令所有人开始操练。 副将带领他们操练的内容,那是真的很辛苦,要求也十分严格。 可每当他们累瘫后,迎接他们的都是油水十足的饭菜,管够吃饱! 每日训练表现优秀的,还额外奖励巴掌那么大一块肉吃。 一切的辛苦就又觉得值得了。 甚至还觉得,要更加努力训练,才能对得起将军给吃的饭,给穿的衣。 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么好的饭菜,没法带回去给家人。 若是在卫所也给提供这么好的饭菜不知道有多好,那样他们就完全可以省下一半留给家里人吃。 年关前三天,将军宣布大家可以暂时回去与家人们过年时,众兵丁虽说挂念家人,心中竟是对将军与军营念念不舍。 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 “将军,过了年,我们还能回来操练吗?” 郑元乃闻言,被风霜打得有些粗糙的脸上,嘴唇一咧露出一口白牙: “当然,所有人初八就得回到军营,谁敢阻拦就是违抗军令!” “是,将军!” 众人闻言满心喜悦,齐齐大声应诺,精气神已经不知道比先前好了多少倍。 郑元乃又道: “你们都是一家的主劳力,是全家的依靠,没有空着手回去过年的道理。” 说着意气风发地抬手一挥,“来人,把我为大家准备的年货抬上来!” 众人诧异不已,他们才来将军这里操练十九天,竟然还给他们发年货。 “每人两斤棉花,五斤腌腊肉,十斤糙米,领了就回去过年!”郑元乃大声吩咐道。 每个领到年货的士兵们,都激动得红光满面,不住地弯腰朝郑元乃谢恩。 两斤棉花都足够给家里人再做两件贴身穿的棉衣了。 腊肉则是又有盐又有油,除此之外,还有大米。混着干菜一起,能煮好多顿油水十足的饭! 家里人看到这些东西,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看到他们如此高兴,郑元乃脸上的笑容也没停过。 在场唯一不高兴的,便是那些百户们。 这位新来的将军,一直在邀买人心,还将他们与士兵隔离开来,剥夺他们的指挥权。 甚至封锁了大营,不允许他们出去给千户们通风报信。 如今,他们总算可以去与自家千户好好说说此事了! (本书马上要书测了,需要重新取书名,据说这在番茄是一件非常重要足以逆天改命的事。但芽芽向来是个起名废,所以只能求助于各位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读者大人们了!给各位大人磕头,求大人们赐予芽芽一个吸引人的书名!) 第188章 从未有过的新年,兴德封城。 四个千户听闻了下属们的汇报,顿时深感不妙。 他们原本以为郑元乃只是小打小闹,也愿意给他个面子配合一下,没想到他竟如此大手笔的提升兵丁待遇。 若不加以制止,要不了多长时间,所有兵丁都会十分拥护这位新来的将军,他们这些千户不就被架空了吗? 几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为首的赵千户道: “他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若违抗他的命令,他是有权处置我们的。这事还得找上头的都指挥使大人。” 几人连忙拱手: “那此事就拜托赵兄了!” 这里头,唯有赵千户的女儿长得最美,送给了都指挥使大人做第十二房小妾,还颇为受宠。 所以,他是四人里唯一可能直接见到都指挥使的。四人近年来也一直以他为首。 “待过了年,我便会亲自去问问都指挥使大人的意思。” 都指挥使可是二品大员,比郑元乃的父亲高了一品。 到时候,郑元乃之父总该好好管管他这胡作非为的儿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官场规矩。 * 不管上头的官员们怎么想,当这些来府城大营操练的士兵们带着将军发的年货回家时,他们那些正在忍饥受冻的家人,无不欢欣惊喜。 哪怕这些东西不可能一次性全部吃完用完,但这个新年有了这笔意外的收入,也多了几分底气与喜悦。 众人无不感恩这位郑将军的慷慨与体恤,衷心希望明年依旧能被将军所统帅。 而今年的慈航观,也早早就预备起新年宴会来了。 整个慈航观东苑,到处张灯结彩,一桌桌宴席摆在东苑的空地上。 每桌十人,十几个荤素搭配热气腾腾的大菜,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 开宴前,慧云叫人搬上来一小筐红封,笑盈盈对众人道: “观主今年要闭关,便不与大家一起过年了。不过却是早早就嘱咐我为大家准备了过年的红包,每人二两银,图个喜庆,望大家来年继续好好表现!” 说着,就亲自将每一个红封送到道观弟子们手中。 “多谢观主!” 接过红封的众人都是喜气洋洋。 “好了,大家开席!今夜食材不限量,定要吃喝尽兴!” 慧云宣布道。 然后又带着慧明和慧岸各扛了两大筐钱去慈幼堂。 慈幼堂的大席也早就置办好了。 孩子们用背带背着各自负责的弟弟妹妹,已经围坐在了桌子上。 他们早早就看到姑姑们置办年货,准备年宴,甚至是亲自看着那一道道丰盛的菜肴开始制作,心中对这一刻可谓期待已久。 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擅自朝着桌上的菜肴动筷子动手,俱都乖乖等待着姑姑们的指令。 慧云出现,嘴角挂着柔和的笑意道: “看来大家都饿了呀,那我们先发观主给大家准备的压岁钱,然后就开席,好不好?” “好!” 孩子们齐声欢呼。 无论是桌上香气扑鼻的菜肴,还是那一筐筐红绳子串着的钱,都叫他们好期待。 慧云举着一串钱,高声道: “观主给大家每个人都准备了五百文压岁钱,愿大家来年平平安安,健康成长!” 然后就一桌一桌开始发压岁钱。 发完一桌就让这一桌立刻开席。 连那些被救助回来的女子,哪怕才来没几天,也同样有五百文的红封与宴席。 这一天,大家吃着香喷喷的菜肴,喝着甜滋滋的果子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整个慈航观到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从明天开始,他们便可以轮流休沐,结伴去南都城玩耍。 雪路难行,他们可以在南都城的客栈住宿一晚,开销也由观中全权负责。 慈航观上下,除了慧岸和慧云,其他几乎都是贫苦人家或者一般百姓之家出身。 这样丰盛富裕又快乐的新年,几乎是众人从未有过的。 想着从前的日子,再想象如今,众人无不感念观主的莫大恩德,下定决心要忠心报效观主。 不仅是他们,就连慈航观信众们家中,各家的奴仆与工人,也得到了比往年更加丰盛的年节红封与年货,过了一个更加富裕快乐的新年。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的主人与东家,受了慈航观观主的感化,决定往后要行善事。 但这许多人因为陈青竹的到来而有了这个不同于往年的新年,也是事实。 而此时,陈青竹也带着蓉娘来到了南直隶与赣省交界处,隶属于徽州的婺县。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不少路上都结了薄冰,容易打滑,因此两人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 但根据前世所知的疫病爆发时间,她已经算是提前了许久抵达了。 据前世所见的奏报,这次大规模疫病始于正月二十二,是一家名为鹤龄堂的医馆所发现的。 她和蓉娘在婺县过了新年,再驾车去疫病爆发的饶州兴德县,时间完全充裕。 她至少可以提前十七八天到达,在疫病扩散的最初,就将其全部扼杀,阻止这场波及上百万人的大疫。 客栈的老板为每一位除夕夜依旧滞留在旅途的客人们,免费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吃过饺子,听闻婺县当地除夕晚上有打铁花,陈青竹也带着蓉娘出门去看热闹。 等两人抵达时,那表演打铁花的戏台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许多父亲将自家孩儿放在肩上,导致来得晚的陈青竹,即使将蓉娘放在肩膀上也被人头所遮挡。 “罢了,不跟他们挤。蓉娘,我带你去最佳观景位!” “好!” 蓉娘双眼中闪着兴奋。 自从出来游历,好久没和娘亲一起飞高高了。 因为要看打铁花,附近灯光十分昏暗,再加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陈青竹退到人少的地方,就直接抱着蓉娘一飞而起,落在了戏台侧面的屋顶上。 视野顿时变得无比开阔。 绚烂的铁花在手艺人的操纵下升腾而起,在夜幕中十分夺目。 下头的观众不断惊呼鼓掌。 蓉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也不由自主跟着鼓掌低呼。 等一场打铁花看完,还意犹未尽,双眼晶亮。 她转头看向一旁揽着自己的娘亲,笑容甜蜜: “跟娘亲一起过年真开心!” 陈青竹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年可以一起过!” “嗯!” 蓉娘重重点头,安心不已。 如今已经无人能阻碍她们团聚,也无人能再轻易伤害娘亲。 以后的每一年,她都可以这样开心地和娘亲一起过年。 * 婺县的新年氛围很浓,大年初一,许多车夫都不愿意在新年出门去接活。 但陈青竹也不差钱。 婺县到隔壁的兴德县还有两天的马车路程,她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赶车上。 于是花了十倍价钱雇了个车夫。 车依旧是她在拐子们那里顺手带走的那辆。 这车大小很合适,外表低调,里头却布置得很舒适。 陈青竹懒得换车搬行李,便一直用了这车,一路便只需要花钱找车夫。 正月初三,陈青竹终于赶到了兴德县的城门外。 “吁——” 车夫在入城前停下了马车,有些犹豫地道: “夫人,情况有些不对啊。” 陈青竹打开车门,朝那城门的方向一看。 明明是正月,按理说有许多人去县城走亲访友。 但实际上,这城门处却是大门紧闭,一个人都看不见。 “近前去看看。” 她吩咐道。 车夫将马车往城门口驶去,在要靠近城门时,上头有个守城的士兵探出头来,大声呵斥: “止步!止步!兴德县已经封城,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第189章 庸官误国。 这样的情形,让陈青竹心头一沉,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问问他,为何封城。” 她是出了大价钱的金主,车夫虽然有些怵那守城的兵丁,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军爷,怎么会突然就封城了?” 那兵丁大声往下喊道: “城中许多人染上瘟疫,县太爷下令封了城,不让任何人出入。你们赶紧走,小心也给过上了瘟疫!” 车夫闻言,驾着马车掉头就跑,足足远离城门一里地才在陈青竹的制止下停下来。 瘟疫的可怕,那是足以千里荒坟的。 一旦染上,不是特别命硬的,都得死。 这位神秘的夫人给的钱虽然多,却没有命重要啊。 车夫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这夫人给多少钱,他都绝对不会再靠近那城门。 “夫人,这兴德县我不去了!你们也最好别去,染上瘟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得辛苦你自己走回婺县了。” 陈青竹也没为难他。 雇人的费用,先前已经付了一半,这次她又多给了二两银子算作辛苦费。 车夫对此极为满意,好心劝告了几句就拿着银子告辞离开了。 入夜后,陈青竹将马车安置在城外的一间破庙中,布置了一个防护阵让人无法进入,然后就带着蓉娘前去夜探兴德城了。 兴德城的城墙不是很高,守城的人也不多,陈青竹找了个黑暗的地方,直接就抱着蓉娘三两步登上了城墙。 蓉娘很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陈青竹刚准备跃下城墙,便听到不远处的城楼处传来一声厉喝: “站住!” 怀中的蓉娘吓得身体一紧。 陈青竹也顿住了脚步,朝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黑暗并不影响她视物,并且比常人要看得更远。 原来,那城下竟然有十几个背着行囊的百姓,已经在黑暗中走到了距离城门二十步远的地方,被守门的兵丁发现了。 “回去!县太爷有令,谁敢违令出城,杀无赦!” 百姓们有些害怕,却还是有人大着胆子道: “我们没有染病,出城不会把瘟疫传给别人的!求军爷让我们出去吧!” “对啊,再不出去,说不定我们在城里也染上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兵丁却毫不犹豫地道: “不行!鹤龄堂的大夫说过,整个兴德县城所有人都可能染上了瘟疫,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县太爷说过,他们守的不是城门,而是身后其他县府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绝对不能有一丝心软。 “那城中的大户早就走了怎么说!他们说不定早就把瘟疫带出去了!”有百姓不满地质问。 兵丁道: “县太爷已经将这些人的名单上报去了府城,到时候知府大人定会让人捉拿羁押这些人!” 那百姓却是满脸怀疑,冷笑道: “骗鬼呢!官府怎么可能羁押那些大户!” “对!你们就是想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关在这里等死!” “我听说瘟疫如果太严重无法控制,就会焚毁整座城池,把所有人都烧死。我们今天不冲出去,以后也是个死!” 正义愤填膺,便见城楼上冲下来十几个兵丁,手上不是拉着满弦的弓箭,就是拿着大刀。 为首的小旗冷声道: “以后会不会死谁也不知道。但谁敢闯城门,老子叫他今天就死!” “老子数到三,再不回去,通通抓到县衙去照顾瘟疫病人!” 面对真刀真箭和更吓人的威胁,那些准备闯城门的百姓到底还是怕了,老老实实地各回各家。 陈青竹也不再逗留,带着蓉娘往县衙的方向飞速掠去。 听起来,县衙似乎聚集了不少病人,她准备先去那边看看情况。 按照常理,县衙一般会在城里比较中心的位置,陈青竹没多久就找到了地方。 那里如今灯火通明,在暗沉沉的夜里十分显眼。 整个县衙前堂部分,住满了瘟疫病人。 陈青竹刚落在房顶上,就听到各间屋子里不断地传来咳嗽声,呕吐声,呻吟声。 院子里也有男男女女不少人,正用白布捂住口鼻,在院子里熬药打水等,忙得不可开交。 这些人里,也有不少人传出咳嗽声。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青色圆领官服,头戴乌纱帽,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子走进了院子里。 看官服上的补子,正是本县的县令无疑。 前世此时,陈青竹的游魂已经去了京城,对这位兴德县令只是有所耳闻。 此人瞒报疫情,导致瘟疫严重扩散,波及上百万人,是这次瘟疫大灾的罪魁祸首。 虽然他本人也在兴德县得了疫病死去,但永安帝还是斩了他家三族以儆效尤。 “大人!”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 那大人的声音很年轻,也很亲和。 “梁大夫,重症病人可有好转?” 那个叫梁大夫的老者摇了摇头,躬身道: “小的无能!今日又有十名重症病人死去。” 兴德县令叹息一声,却并没有怪罪他,反而温声道: “本官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再坚持几天,等府城的援助到了,情况肯定能很快好转!” “是!” “药材还有多少?” 兴德县令问。 梁大夫道: “最多还能撑一天。” “本官再去想想办法。” 见县令准备离去,梁大夫赶忙叫住了他: “大人!” “您不肯离开县衙也就罢了,下次别来前院了!这瘟疫很容易过人,您若也染上疫病,咱们这一县的百姓可就没有主心骨了!” “好,本官会多加注意的!” 那县令回到后院,又去侧门叫了人来问话: “今日府城那边可有回信?” 被问话的衙役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大人,若有回信,小的们早就禀告给您了!” 正说着,便见另一个衙役行色匆匆地赶来。 “王虎回来了!应该有回音了!” 县令连忙迎了上去: “见到知府大人了吗?” 那叫王虎的衙役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中带着愤怒: “大人,您道为何您的牒文一直没有回音,小的多方打听才知晓,那知府大人他,腊月十五就丢下公务出去游玩了,去向不知,据说每年都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 县令大受打击身体都有些摇晃,又赶紧问: “缉拿那些逃走大户一事,他们可有先办了?” 王虎依然摇头: “他们说没有知府大人同意,不能擅自行事。我们要的治疗疫病的药材大夫,他们也不能擅自调拨。” 听到此处,陈青竹还有什么不明白。 以她前世今生几十年的见识来看,这位年轻的县令对于疫病的一切政令都毫无问题。 封锁城池十分果断。 为了稳定民心,甚至不惜自己与重症瘟疫病人同住县衙。 问题出在那些逃走的大户和上级的饶州府。 一般来说,国朝官员春节的假期是初一前后总共七天。 谁能想到,堂堂一府长官,竟是早早就跑去游玩了。 不仅自己去游玩,还死死把着权力不放,让其他下属官员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导致兴德县发生疫病后,不仅不能把那些出逃的大户控制抓捕,也不能得到及时支援。 按照兴德县目前这缺医少药的情况,百姓迟早会崩溃四散,这场瘟疫也会以更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传播开来。 县令沉默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般道: “本官亲自去一趟府城找他们!” 如果他这次去府城有用,前世就不会波及上百万人。 与其急着去府城,倒不如先把县城的瘟疫控制住。 陈青竹心思飞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此事需要耗费的灵力比她预计中多很多,她自然也要谋求更多的回报。 将蓉娘安置在一间空屋中,她去城外做了些准备,又快速回到了县衙。 用灵力传音道: “兴德县令何在?” 这声音空灵浩渺,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边。 完全不像是一般人声,反而像是寺庙里的梵音一般充满了神圣庄严,叫人下意识心中一肃。 县衙院子里正忙碌着的所有人,纷纷举目四望。 然后便有人在浓黑的夜色里,发现衙门正堂最高处的屋顶附近,竟是凌空立着一道闪着微光的白色身影。 “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第190章 仙人尊者,法力无边。 众人顺着那人指引的方向,都看到了这道神异非常的人影。 无边的夜色下,唯有那道身影在发光,猎猎寒风中衣袖翻飞飘逸如仙,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又仿佛稳如泰山般立在半空。 “快去叫县令大人!” 有人赶紧往后堂跑去。 正在里头收拾行李的兴德县令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后便见一个前院照顾病人的年轻大夫急声道: “大人,外头有……有东西飞在天上,正召唤您呢!” 那一道声音听着实在是太不寻常,叫兴德县令也不敢轻忽,赶紧跟着大夫一起来到了衙门前院。 “大人快看,就在那里!” 兴德县令一抬头,也望见了那道凌空而立俯视众生,浑身都散发着辉光的神圣身影。 他心中大受震撼,却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如何称呼,只能用极其恭敬的姿态躬身拱手: “下官兴德县令在此!” 话落,便见那道神秘的身影飘然而下,转瞬间便落在了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 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一位容颜宛若天人,浑身散发着微光的年轻白衣女子。 如此寒冷的冬夜,她竟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道袍,寒风吹拂之下宽大的衣袖翻飞不停,却没有一丝受冻之感,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吾乃渡厄尊者,游历途中见此地瘟气冲天,特来相助。” 庄严神圣的声音继续响彻在每个人耳边,浩瀚无比的声音里透着温和博爱,叫众人满是绝望的心,顿时得到了些许抚慰。 渡厄尊者他们并没有听过,只知有渡厄星君的传闻。 但她说是来帮他们的。 众人心中生出一些希望,却依旧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哪怕众人平日里也拜神,却是从未有人见过神灵出现。 如今这个疑似神灵般的存在,实在让人觉得太没有真实感了。 “去带一位重症病患过来。” 她是看着眼前的兴德县令说的,无上威压扑面而来,叫兴德县令心中敬畏至极,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立刻道: “是!” 片刻后,一位重症病患被抬了上来。 那人瘦得皮包骨头,面色灰白两颊潮红,时不时剧烈地咳嗽,沉重喘息,呼出的气息散发着药物和呕吐物混合的味道。 陈青竹蹲下身,将一只手覆在其胸口,探查其身体状况。 很快有了结论,外邪入体,鼻咽喉侵蚀肺部,继而诱发了高热,咳嗽,呕吐与吐血等一连串病症。 对于普通大夫,不同的瘟疫有不同的丹方,但对于她而言,却只需要用水灵气清除外邪,木灵气恢复生机即可。 这两者甚至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一道水木灵气倾泻而出,从那病人的胸腹部往周身扩散而去。 在功德光点的加持之下,除夕那晚她便已突破炼气五层,灵气储量丰沛了许多,水木灵气也越发精纯,作用在凡人身上的涤荡生发之效自然也更加立竿见影。 不过片刻,众人便发现那病患的面色和呼吸平静下来,脸上的潮红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失,神色很快变得舒缓轻松。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尊者便收回手站了起来。 而原本奄奄一息的病患,也是一脸惊奇地自己从门板做成的担架上坐了起来,又是使劲按自己的胸口,又是甩自己的脑袋。 口中喃喃道: “头不痛不晕了!胸口也不痛了!怎会如此神奇,我……我好了吗?” 几个大夫见他几息之间就从病得快要断气,到不咳不喘自主起身,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行医数十年,竟是从未见过如此奇迹! “尊者,可否容小人看看?” 一位大夫大着胆子请求道。 陈青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几个大夫立刻一拥而上,挨个把脉,把完脉脸上的神色更是一脸恍惚。 在场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想问又怕冒犯了神秘的尊者。 “师父,怎么样了?” 一个打杂的小学徒忍不住问道。 “好了!瘟疫全好了!他如今除了还有些虚弱,其他概与常人无异!” 一个老大夫拍案叫绝。 其余大夫纷纷狠狠点头附和。 亲眼见证这前所未有的医界奇迹,他们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场所有人,看看那负手而立的白衣尊者,又看看那大变活人的重症病人,皆是一脸震撼。 好一会儿,才有在院中帮忙的老仆妇率先跪倒在地,激动得哭喊道: “神仙啊!真的是神仙来救我们了!” 其余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跪倒在地。 连向来不信鬼神的县令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与激动,跟着跪下。 陈青竹俯视着跪了一地的人们,心中满意,然后继续用灵力传音道: “兴德县令听令!” 兴德县令连忙膝行两步上前,无比恭敬地道: “请尊者吩咐!” “三日之内,依病情轻重,将全县所有病人分批送入泰安酒楼,本尊将施法为他们清除瘟疫。” “三个时辰后,务必送达第一批。” 那泰安酒楼正是陈青竹安置蓉娘的地方,不知老板伙计是生病了还是逃走了,如今空无一人。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兴德县城的病人太多了,她不可能一一上手救治。 这泰安酒楼紧邻县里唯一的一条河。 她可以毫不费力就攫取到大量五行水气,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大有助益。 兴德县令却是已经对神秘的白衣尊者信服不已,完全不再质疑她为何下这样的命令,毫不犹豫地领命: “是!” 话落,便见那白衣尊者飘飞而起,然后在半空中蓦然消失了踪影。 在场众人再次被这一幕给震撼到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来,激动地道: “一下子就不见了!” “是啊,太神奇了!不愧是神仙!” “原来那些戏文里说神仙来无影去无踪,竟是真的!” 兴德县令也是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内心激荡的心绪镇定一些,朗声对众人道: “大家应该都听到尊者的命令了,快去通知所有人,立即将重症病人送往泰安楼!” 说着,就开始安排某人负责某个区域,某人负责某件事。 “是!” 在场的几十个大夫学徒仆妇衙役,皆是精神大振地领命。 瘟疫发生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十天前,县令大人就将所有病人集中在县衙照顾。 然而,大夫们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地用药,施针,病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变得严重,然后死去。 所有人都渐渐看明白了,瘟疫非人力所能救。 他们所有的坚持,不过是让病人稍微好受一些,让整个兴德县晚一点崩溃。 眼看着药材逐日减少,病人变得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连他们自己也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疫,开始有了初期的咳嗽症状。 众人的心已经逐渐被浓郁的绝望淹没。 然而,此时却有法力无边的仙人尊者从天而降,要为他们清除瘟疫。 兴德县城有救了! 所有人都有救了! 众人身上的疲惫绝望一扫而空,突然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第192章 神乎其神灵雾阵。 衙役们骑着马飞奔而去,敲锣打鼓去城中各处通知此事: “有救了!病患们有救了!” “县令大人有令,将各家的重症病患送到泰安楼外!” 封城已达十日。 县令封锁城门前,再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封锁城门不让瘟疫扩散,不仅是在保护周边千千万万的其他百姓,也是在救他们自己—— 若外界到处都感染了瘟疫,便会自顾不暇,无法抽出力量来支援兴德县。 只有把瘟疫控制在兴德,他们才能得到更多对抗瘟疫的救援。 县令大人来兴德县两年,做了许多好事,大家心中是很敬重这位年轻的大人的。 所以最开始大家还算平静地接受了封城。 可没几天,感染瘟疫的病人就越来越多,衙门处已经无法再接纳新的重症病患。 所有大夫却全部集中在衙门,滞留家中的病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突然死去。 恐慌的情绪悄然在百姓中蔓延开来,已经快让他们失去理智。 此时听到有救了,衙门再次对重症病患有了安排,恐慌的百姓总算暂时得到了些安抚。 衙门里和百姓家中滞留的重症病患被源源不断地送往泰安酒楼外。 陈青竹比他们的速度快很多。 在衙门时,她施展了一两息的隐身术,便离开了众人视线,飞往了泰安楼。 一回到这里,就开始布置阵法。 没错,从她决定插手兴德县的瘟疫那一刻,她就决定要用阵法来为众人治病。 此阵名为水雾阵。 是她在修真界时自创的。 当时她刚入炼气中期,因为悟性极好修炼进度快,受到一位同门师兄嫉妒刁难,让她照顾一种极为特殊的灵植。 此灵植需要每日施展灵雨诀进行灌溉。 不仅每日都要耗费不少灵气,还无法连续闭关修炼,长此以往必定耽误修行进度。 陈青竹多番观察琢磨后,发现这灵药其实是通过枝叶吸收灵气和雨露。 使用灵雨决,灵雨大多被土地吸收,十分浪费,于是便创下这水雾阵。 它能将灵雨改成能长时间漂浮在空中的灵雾,用隔离阵法罩住,让灵药最大程度地吸收灵雾,杜绝散溢到空中和土地中造成的浪费。 不仅如此,它借助周遭河流中的五行水气而成阵,能节省不少灵气耗费。 最重要的是,加入一个沙漏计时装置后,一旦成阵就可以无人看管。 如今这兴德县城病人们的情况,和那灵植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造成瘟疫的外邪大多由口鼻而入肺。 稀释的灵气雾化,由口鼻吸入肺中,便是相同路径,能在治愈瘟疫的同时,最大限度节省灵气。 而且一旦成阵,有河里的五行水气辅助,对灵气的消耗较小。 只要不断补充灵石或者灵气结晶,便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灵雾。 她只需及时补充灵液冻结而成的结晶,完全不必担心自身灵气储量所限,中途还需要恢复时间。 这阵法她烂熟于心,在众人抵达之前已经布置好了,只待启动。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数百重症病患已经齐聚。 “重症病患到了多少?” 陈青竹用灵力传音。 空灵浩瀚又神圣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泰安楼周围。 明明不是声嘶力竭的喊叫,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玄妙,让人无法忽视。 在场的两三千百姓,原本正在喧闹,闻言顿时面露惊异: “你们听到了吗?这是什么声音?” 然后便见县令大人越众而出,对着前方弯腰拱手施礼: “回尊者,所有重症者七百二十八人全数到齐!” 话落,百姓中响起一阵惊呼: “快看!那里!飞……飞下来了!” 许多人循声看去,便见冬日的初阳之下,一道洁白飘逸的身影从高高的泰安酒楼楼顶飘飞而下,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般落在了县令大人五步之外。 待她落下,百姓们才发现,这会飞的女子身上竟然闪烁着如同彩虹般七彩缤纷的宝光,实在是神异极了! 人群中的大夫学徒衙役们连忙下跪,齐声高呼: “拜见尊者!” 百姓们不明就里: “什么尊者?” “为什么那么多人下跪?” “这……这不会是神仙吧?” 县令赶紧扬声道: “此乃渡厄尊者,是特来为我们祛除瘟疫的仙人!大家不可无礼!” 县令这话一出,众人全都肃静下来,震惊地看着周身散发着七彩宝光的白衣女子,竟然真的是仙人! 还是来为他们驱除瘟疫的仙人! 感觉跟做梦一样。 于陈青竹而言,白日的宝光不过是她特意凝结在道袍上的冰晶所折射,不像是晚间的荧光还得持续耗费灵力,因此她此时的姿态格外轻松。 “兴德县城总人口几何?尚有轻症几何?” 兴德县令昨夜又做了一番统计,因此对这问题还是很有数的: “回尊者,县城百姓总数一万二千人,尚有轻症病患三千五百余人!” 如兴德这样人口密度算中等偏下的县,总人口大约在七八万左右,县城一万多人实属正常。 这尚且属于陈青竹使用灵雾阵能覆盖的人口数量。因此她分外从容: “将二百重症患者放到白线范围内,其余人都退出十步之外。” 白线以泰安楼为中心,所划范围并不算太大,但尚且能容纳二百余人挨着躺下。 县令一声令下,众人依言而行。 待重病患者被放置好,退出白线范围内,便见那白衣尊者手指翻飞,往那白线处一指。 众人顿时感觉地面微微一颤。 重症病患的所躺着的那片区域,顿时升腾起白色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将他们全部笼罩。 转瞬之间,里头的人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有些百姓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亲人即将被那白雾吞噬,下意识就要往前冲去。 然而,他们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拦了一般,明明看得到里面的人,却完全无法靠近分毫。 “啊!这是怎么回事!无法往前走,被挡住了!” 有人下意识往前推挤,却依旧不能移动分毫。 但在其余人眼中,他们便像是在推挤眼前的虚空一样,滑稽又诡异。 陈青竹释放威压,传音阻止: “众位稍安,治好了瘟疫,你们的亲朋自会出来。” 她的话并不严厉,却让人莫名信服。 众人顿时不由自主安静下来,默默等待。 白雾也在不断由浓变淡,又由淡变浓。 反复数次,大约过了两刻,便见那尊者玉手一挥,扬声道: “好了。” 原本笼罩的白雾瞬间消失不见。 里头躺着的重症病患们如梦初醒,纷纷像是在寻觅什么一样,急切地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咋咋呼呼: “啊?没了?” “刚才那让人特别舒坦的雾气呢?怎么没了?” 许多人都在说着类似的话语,渐渐站起来四下寻找。 外头的百姓们完全被惊呆了。 不是,先前这些人还虚弱得要人抬,怎么突然就自己起身起得如此利索? 第193章 肃清瘟疫。 不过片刻,里头的人便一个个神色舒展地走了出来。 原本怎么都推不动的无形阻隔,好像突然间就消失了一样。 “爹,你怎么样了?”一个年轻男子关切地迎了上去。 被询问的老翁一脸轻松惬意: “没事了,哪儿都不难受了,你爹我啊,全好了!” 他儿子难以置信地上下左右打量自己的父亲,在家中时,父亲就已经开始咳血。 就算不了解瘟疫,哪怕是凭常识,他也知道这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可如今,他爹仅仅是在那白雾中躺了短短两刻,就已经完全与没事人一样了。 除了神仙显灵,实在找不出来别的解释! 回过神来,他满心激动与感激,立刻毫不犹豫地下跪,高声大呼: “多谢尊者救了我爹!” 像是这对父子一般的百姓还有很多。 转瞬之间,两百个病患及其家人就呼啦啦跪了一片,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在场的其余百姓,也是亲眼见证了这一场神迹,心中大受震撼。 如今只后悔刚才没能抢先一步将自己的亲人送进去,也连忙跪地恳求: “求尊者也救救我们的亲人!” 白衣尊者温和又浩然的声音响起,在嘈杂的泰安楼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家都起来。本座既已决定插手此事,便不会再让任何人遭受瘟疫之苦。” “兴德县令,再送两百重症病患进去。” 后头的话便是对着县令说的了。 县令连忙组织人把新的病患抬进去。 陈青竹当然不可能一直站在旁边守着。 身为神灵,可温和,可博爱,可严明,唯独不可没有距离感。 她一挥手,在阵中投入了足量的灵气结晶,然后交待兴德县令,重症病患可在白线内待两刻,轻症待一刻。 时间一到,病患便可自行出去。 每两拨病人之间,有半刻时间留给他们替换。 兴德县令听这话音,有些着急: “尊者,您是要离开了吗?” 陈青竹毫无波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还有别的请求?” 语调虽然温和,却让人不由自主充满敬畏。 兴德县令鼓起勇气道: “是的,尊者。本县尚有些大户逃出,也不知是否染病。他们死不足惜,只怕将瘟疫传给更多的人,到时恐是一场弥天大祸。” 这一点,就算兴德县令不提,陈青竹也会嘱咐。 不然,让瘟疫蔓延开去,今日的一切便通通白费功夫。 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 “既如此,本座便再给你五日。五日后,将其余染了瘟疫的病患全部送到此处,本座再施法一次。” 兴德县令大喜,噗通跪倒在地: “多谢尊者大恩!” 陈青竹没再多说,运灵气于足下,便如同轻盈的飞鸟般拔地而起,转瞬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百姓们见状顿时惊慌失措: “啊!尊者走了!” 兴德县令高声道: “大家不要怕,尊者早已安排好一切,大家按本官指令行事即可!” 很快,人群再次恢复平静。 陈青竹自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在半空中使用了隐身术,实则从泰安楼后面的窗户,回到了蓉娘所在的那间客房里。 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来阻止这场瘟疫,她自然是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让这瘟疫蔓延的。 好在这位兴德县令虽然年轻,却真的是个极有能力的官员。 一天之内,县城的所有染病百姓都在他的组织下,全数进了一趟灵雾阵治好了瘟疫。 期间井然有序,没有出任何乱子。 而且,他对于疫病的防治也很有一套。 虽然百姓们已经被治愈,他还是十分谨慎地让百姓们先不要回家,而是组织大家去石灰作坊搬了大量石灰,让大家兑水后喷洒在屋里,并且嘱咐大家要用滚水将衣物和被套全部洗一遍。 确保这一切已经实施到位,他不顾疲惫,拿着昨晚收拾好的行囊,快马加鞭赶往府城。 家学渊源,他深知瘟疫有多可怕。 防治瘟疫不能有任何疏漏,否则一不小心便会酿成千里荒坟的大祸。 这次遇到神仙尊者出手,是千百年未有的幸事,让许多已经染上瘟疫必死无疑的人都被救下了性命。 如此,他便更不能让这大好形势溃于蚁穴。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将那些逃走的大户以及与他们接触过的人,一个不少地抓到泰安楼去,彻底切断瘟疫的扩散之路。 * 此时,赣省省府庐州城的一家高档青楼里,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雅阁之中,一边与两位娇媚的青楼女子饮酒作乐,一边欣赏楼下的歌舞,神色惬意至极。 突然,一个长随从外头疾步跑了进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 中年文士见其面色惊慌,连忙挥退了两个青楼女子。 那长随这才道: “大人!不好了!兴德县令上报,兴德城发生瘟疫,染病者已有上千……” 原来此人正是饶州知府。 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连忙追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您刚走没两天,我们便接到了兴德县的牒文,可您当时不是泛舟游湖去了么,茫茫大湖上,我们根本找不到您啊!后来辗转打听好久,才知道您来了省府。” 听得这话,饶州知府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这都过了快二十天了,鬼知道那兴德县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若这瘟疫扩散出去,只怕不仅他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连他项上人头都未必能保住。 在屋里来回踱步许久,他下令道: “走,立刻回饶州去!” 坐上马车,他又询问了这长随一些具体情况。 得知兴德县令几度向府城求援,他取下腰牌,当机立断道: “你立刻快马赶回饶州去,尽全力为兴德提供一切援助。” 他坐马车回去实在太慢了,会误事。 如今,也顾不得是否把权力分出去了。 “是!” 长随拿了令牌就要走。 饶州知府赶紧叫住了他: “慢着!把那兴德县令所有与瘟疫相关的牒文,全部从衙门拿到本官的书房去。” 长随不明所以,却依旧答应下来。 饶州知府日夜兼程赶了四天的路,才终于回到了饶州府城。 一路上,他吃不好睡不着,忧心如焚,生怕自己回到府城,一切已经变得无可挽回。 然而,召来衙门里轮值的官员一问,竟是听说兴德城的瘟疫已经全部肃清。 饶州知府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全部肃清?” 那可是瘟疫! 兴德城先前缺医少药,守卫人手也极少,还逃走了那么多大户,没蔓延到饶州之外都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 怎么可能短短十几日时间就全部肃清了? 第194章 渡厄神尊,唯一信仰的神! “是的,大人,兴德县今日刚送来牒文,说是染上瘟疫的所有病人已经全部被治好。” “如今,只要兴德城以及那些与逃走大户们接触过的人不再发病,此次瘟疫便算全部肃清了。” 说起那些大户,这位轮值的下官又向饶州知府告了一状: “大人,那兴德县令简直狂妄至极……” 四日前,兴德县令便亲自来了一趟府衙,态度非常强硬地要求他们立即出动府城的衙役与守军,缉拿逃走的几个大户,以及与这些大户接触的其他人。 没有知府大人的命令,他们怎敢擅自行动。 自然是和往日一样地拒绝了,回复要等待知府大人首肯再行动。 可那小子竟是煽动府城的百姓,说府衙不出兵,就是放任瘟疫在府城蔓延,弄得府城百姓们群情激奋,围堵衙门逼着他们出兵。 “您可要好好惩治这小子!” 对于兴德县令的大胆妄为,知府心中也十分不悦。 但如今更要紧的还是弄清楚瘟疫之事。 “那些瘟疫病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治好,兴德真的有发生瘟疫?” 轮值下官肯定地道: “大人,千真万确,那些发了病的逃走大户,都是瘟疫症状。” “而且,第二次收到兴德县牒文后,下官也曾派人去探查,兴德县当时就至少有一两千百姓感染瘟疫。” “那些逃走的大户具体情形如何?可有把瘟疫带出饶州?” 事关瘟疫是否扩散,饶州知府对此十分在意。 下官回道: “这些人大多都逃到了府城,还有一部分去了临近兴德的婺县投亲,已被全数抓了回来。” “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已经染上瘟疫,且与他们接触过的人,也有些染上了瘟疫。兴德县令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兴德治疗了。他在牒文中说,这些人如今也已经全数治愈。” 饶州知府捋着青须沉思起来。 兴德县令是个很实诚的年轻后生,他既然敢在牒文里说瘟疫病人已经全部治好,想必不会有假。 那么,此次危机便算是已经解除了。 在短时间内就全面肃清瘟疫……兴德县令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这样的人才出现在他的治下,可真是他的福气。 不多时,饶州知府便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兴德。 弄清楚这肃清瘟疫的过程,说不定还能变成让他升迁的大功一件。 饶州知府很快带着几个随从出现在了兴德县城外。 “兴德县城尚不确定是否有瘟疫继发,如今只可进不可出,各位要想好了!” 守门的兵卒警告道。 饶州知府满不在乎,许进不许出,那是对普通人,谁还敢拦他不成。 走进城里,便正好撞见许多百姓正一脸兴奋地往某个方向赶去。 似乎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找个人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知府命令道。 长随连忙拉住了一个穿着布衣的青年男子,问道: “大兄弟,打听一下,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那青年很惊讶: “你竟不知道?今日城中百姓要在泰安楼附近给渡厄神尊建造神庙,大家都赶着去捐功德钱呢!” “渡厄神尊?那是何方神圣?” 知府自认为见多识广,却是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位神灵。 那青年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恍然道: “你们连神尊都不知道,看来不是我们兴德县的人。” “还请小哥赐教。” 见他客气,那青年也颇有谈兴,一脸崇敬兴奋地道: “神尊可是我们整个兴德城上万百姓的救命恩神!” “你是不知,就在七八日前,咱们这里还瘟疫横行呢,两三千人都染上了瘟疫,重症者更是有七八百。好多人都以为自己死定了,谁能想到,正在大家无比绝望之际,神尊从天而降,把所有人都救回来了!” 知府目露沉思,看来兴德城肃清瘟疫的关键,竟在那所谓的神尊身上。 “短短数日,竟能将那么多瘟疫病人全部治好,看来这位渡厄神尊是一位十分了不起的大夫啊!” 若能将此人招入麾下,对他往后的仕途大有裨益! 那青年闻言十分生气: “你这外地人,怎能将一般的大夫与我们神尊作比!神尊是神仙!神仙知道吗!” 见他不信,这青年试图用更具体的言语来说服他: “那数千瘟疫病人可不是几日治好的,是一天!” “我们神尊就画了个白圈,把两百重症病患放进去,不过两刻,就全好了!” 正说着,又有一个男子凑上前来道: “对啊,我媳妇儿和儿子都是神尊施法救回来的!若不是神尊,我可就成孤家寡人了!这次我定要多捐些钱给神尊修庙!” “没错,我老汉这条命也是神尊救下的!” 又一个路过的老翁也上前佐证。 知府不自觉拧眉,难以置信: “你们都是两刻就被治好了?” “那倒不是。” 另一个中年男子道,“我是轻症病患,只用了一刻。” 知府:…… “对,只有重症病患才需要两刻。”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最开始那青年男子底气越发足了,对众人道: “街坊邻居们,这外地人居然不信神尊是神仙,你们告诉他,我们神尊到底是不是神仙?” 围过来的其他百姓听到这话,顿时也激动起来: “当然是神仙!” “神尊虽说未曾言明,自称尊者,但谁不知道,她就是神仙!” “对啊,神尊身上可是有七彩宝光的!你们见过哪个普通人身上能发光?” “而且神尊会飞!” “不仅会飞,还能一眨眼就消失无踪!” “那个白圈也特别神奇,只要病患进去了还没到出来的时间,外面的人怎么都进不去,就跟有堵看不见的铁墙一般!” “所以都说神尊法力无边啊!” “没错!从今往后啊,我就只信渡厄神尊一个神!” “我也是!” “谁不是呢!” “我要叫我的亲朋好友以后都只信渡厄神尊!拜了那么多神啊佛的,也不知道存不存在,但至少渡厄神尊,我是亲眼见着真实存在的!” “说得对,看来我以后也要跟亲戚们好好说道说道,叫他们都来拜我们渡厄神尊!” …… 说到后头,已经无人再理会知府几人,全都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要如何让自家亲戚朋友也只信渡厄神尊了。 知府大人有些恍惚。 这么多人众口一词,言之凿凿,都说救他们的是神仙。 和他原本所想的,是兴德县令那小子力挽狂澜完全不一样。 那……这功劳他到底还抢不抢? 第195章 全在算计之中。修炼速度再度拔升! 思索半晌,知府道: “走,我们去那建庙的地方看看。” 等他带着随从走到那泰安楼附近,便发现那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 那数目,至少有五六千人。 泰安楼外还搭了个临时的台子,有百姓正拿着钱串子交给负责收钱的人。 “赵二虎,一千三百文!” 一人高声唱诺,另一人则将名字和数目写在墙上的贴着的白纸上。 交了钱的人,红光满面地下来,满脸喜悦与光荣。 下一个百姓又立刻拿着钱走了上去。 知府看得心中惊奇,为官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些百姓如此积极又高兴地交钱。 每一年的税与捐,都得他派人三催四请,甚至还要抓些人去坐牢打板子以儆效尤,才能收得上来。 看得出,这诸多百姓对那所谓的神仙是真的无比崇敬。 但百姓总是愚昧无知的,喜欢以讹传讹,说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尽管有那么多人众口一词,可他到底没亲眼见过,还是很难相信神仙治疗瘟疫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想探明真相,恐怕还是找兴德县令更靠谱。 这般想着,饶州知府又带着随从去了兴德县衙。 亮出知府使者的身份,他们一行人很快被请进了衙门。 “知府大人!” 兴德县令又是惶恐又是惊讶,连忙行礼迎接。 知府叫他起身,和颜悦色地道: “本官前些时日去浮梁县体察民情,竟没想到兴德出了如此大的乱子。好在你及时应对处理,这才化险为夷。” “你这番作为,很值得嘉奖,且细细将本次瘟疫详情汇报于本官,本官好为你请功。” 对于知府的解释,兴德县令并不是太相信。 可那又如何,对方是上官,他并没有责问的资格。 更何况,对方还拿了请功一事来堵他的嘴。 身为县官,他的考评都掌握在知府手中。他也不能太不识好歹。 压下心中不平,他向知府汇报起了这次瘟疫的起始经过,中途采取了哪些措施。 知府听得很认真,对于某些并不理解的举措,还提问为何要这般做。 兴德县令知道对方想偷师,却还是全都不藏私地详细解答了。 家传的防疫学问,让更多位高权重的人知晓,以后若再遇到瘟疫,也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说完了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兴德县令又道: “大人,其实本次瘟疫能如此迅速肃清,并非下官的功劳,而是全靠一位路过的神仙。” 知府捋了捋胡须,道: “哦,此事本官进城后也有所耳闻,本官还以为百姓大多传言夸张,只怕早就传走了样,怎么你这做县官的,也说是神仙相助?” 兴德县令道: “大人恕罪,并非下官故意要说些怪力乱神之事,但那位尊者神通广大,应确是神灵无疑。” 知府又详细询问了那神仙从降临到离开的始末细节,顿时心中狂喜。 那神灵临走前可是说了,让兴德县令不必将她的作为上报朝廷。 既没了得罪神仙的风险,那他是多傻才放过这次升迁的机会! 这功劳,他揽定了! 至于兴德县令,一个没后台的普通进士,没什么好忌惮的。 一回到府城,他就立刻写起了题本。 于是,在他的题本中,这兴德城的瘟疫,便是因为他一开始就下令采取了各项阻止瘟疫蔓延的措施,并且及时对兴德县提供各方面支援,这才得以快速肃清。 巡抚大人肯定会派人来核查此事。 但以他家的背景,再送一份重礼,巡抚大人必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天高皇帝远,巡抚大人的话便是一切。 这次升迁,十拿九稳! * 存在于兴德县百姓们传闻中的渡厄神尊陈青竹,其实此时依旧没有离开兴德县。 而是换了身普通人穿的棉袄子,重新戴上了帷帽,与蓉娘一起在县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下。 毕竟花费了这么大代价才控制住瘟疫,没有确定瘟疫不再复发,她是不会离开的。 得知当地百姓竟要给她建神庙,蓉娘别提有多兴奋了。 “娘亲,您成神尊了!他们正在给您建庙!” 哪怕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她依旧激动得小脸通红,对自家娘亲的崇拜简直滔滔不绝。 “哦,那就让他们建吧。” 陈青竹并不太惊讶,也并不惊喜。 如此高调现身,救下数千人,若还不能混个神仙名号…… 那只能说明她演技不行。 可就算有了神庙,她如今一没有神识可附着于神像之上,二没有记住一两本利用信仰之力修炼的功法,根本无法利用这份信仰之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次如此高调的行动没有其他作用—— 至少,下次她再来这兴德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打开兴德城门,得到百姓们的拥戴。 至于那位知府会出来抢功,完全在意料之中。 天下学子十数年寒窗苦读考得进士功名,进入官场,却会成为最微末的存在。 没有好的出身,也无贵人抬举,哪怕自身再有能力,也可能一辈子都在最底层打转。 被上官抢功,推出去顶罪,那是国朝官场再常见不过的现象。 她特意留下“不必上报朝廷”的话,便是为了让那位知府放心来抢功。 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让这位年轻有为还爱民如子的兴德县令,对这腐朽的国朝多些失望,将来才会更容易被她收服。 当然,这份功劳也不是那么好抢的。 就连被她亲自赐予功劳的郑元乃,没有她托底也会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死,更何况一个与她无亲无故的饶州知府。 他的贪婪,只会让他成为她铺路造势的牺牲品。 * 最后一批瘟疫病患被治愈后的半个月,兴德城终于宣布结束封锁。 与此同时,海量的功德霎时间便涌入了陈青竹的丹田。 不过瞬间,整个丹田都被灿烂的金色填满,沉淀得无比厚重。 陈青竹有种很清晰的感觉,这功德量,绝对不止比上次赈济洪灾多三倍。 她并不会功德修真体系的功法,对她而言,功德最重要的作用还是对修炼速度的提升。 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上品玉石,她立刻试验起来。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上品玉石便全部化作为了石粉。 陈青竹睁开眼睛,心中满是惊喜。 她吸收灵气的速度足足在之前的基础上提升了三倍! 若以最开始的修炼速度衡量,那就是九倍。 这意味着,她只需要再花三个月,就能将修为提升到炼气六层。 再过九个月,则能提升到炼气七层。 明年此时,她便会是一名炼气后期修士! 不仅攻击能力会变得更强大,能使用的法术种类也会变多。 最重要的是,可以恢复制作符篆的能力了! 那些符篆不管是存储下来作为备用的攻击手段,还是发给手下,都能大幅度拔升她的实力。 想到此,陈青竹心情大好,扬起明快的笑容对女儿道: “蓉娘,我们出发去下一站!” 此番行动,修炼速度方面的收获已经让她很满意。 下一步,便该去找玉矿了。 第196章 愤怒的郑元乃。 正月是国朝百姓四处走亲访友的时候,官员们也不例外。 虽说朝廷规定的假期只到初四,但对于位高权重的官员们来说,只要没有什么要事,十五之前都依旧是处于休沐状态中的。 淞沪府的赵千户也趁机去南都城,向直隶的都指挥使送礼。 都指挥使百忙之中见了他一面,阿谀奉承几句后,赵千户连忙步入正题: “大人,咱们淞沪府那位新来的郑参将实在是太狂傲了,一来便将我们几个千户架空。我们几个的权柄都是小事,可谁不知道我们都是大人麾下的,他这样做,分明便是不把大人您放在眼中,小的实在为大人不平!” 上首的都指挥使,与赵千户年纪相当,却是满身的官威。 哪怕底下的赵千户算是半个岳父,这位都指挥使也并没有半分客气,闻言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得了,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直接说吧,那位郑参将到底做了什么。” 赵千户连忙将郑元乃在淞沪营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 这位都指挥使沉思片刻却道: “看来这位倒是个想做出一番功绩的。既如此,让他做就是了。” 下属如此上进,自己花钱打造精兵,到时候立下军功,不也有他这都指挥使一份功劳么。 听说,这郑元乃当初在五城兵马司就给那位指挥使送了一份军功。 那小子单枪匹马,就组织一些道士平民都能杀死一百多个倭寇,若手头有精心训练的兵,说不定能立下更大的军功。 既如此,他自然是不会傻到去扯后腿的。 赵千户万万没想到,都指挥使竟是这个态度,心中顿时又着急又不甘。 那愣头青可是花的自家的钱养军队,以后肯定不可能再将那些人还给他们。 那他们手头可就没几个人了,谁来给他们种田做杂役。 而且,手下统帅的兵突然就从三四百人变成一百多,这权力落差也太大了。 “可是大人,他时常将士兵弄到淞沪大营操练,我们卫所的守卫就空虚了,这只怕不利于防卫啊。” 赵千户连忙找了个借口。 直隶都指挥使沉思片刻,看着他冷冷一笑: “想手下有人,还不简单?今冬天寒,卫所冻死了不少军户,照着名册再去那些人的原籍勾来填补便是。” “本官记得你们几个千户手中是有不少名额的,给你们都填上。” 赵千户傻眼。 都指挥使大人的意思,竟是要把他们手中吃空饷那些名额,用真正的兵卒填满? 真正的兵丁,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些还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再怎么克扣,也还得分他们三瓜两枣的月粮才行得通。 这可就相当于把本该属于他们的钱往外拿。 “大人……这……这万万不可啊……” 都指挥使却是目光冷凝地看着他: “有何不可?你们既想要手头有人,又什么都不想付出,世间岂有这般好事?” 赵千户想说,他们只想让郑元乃把那些兵丁还给他们,让卫所维持原状。 都指挥使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本官明日便着手安排。你们卫所也好生准备接收新人吧。” 郑家这位后辈不是想养兵么,他倒要看看,以郑家的实力,能养多少兵。 人,他给准备上。 郑家不管是取还是不取,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利益。 郑家若愿意养更多的兵,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至于这些千户,多年来也吃进去不少油水,如今少吃几口,还敢有什么意见不成。 * 说做就做,这位直隶都指挥使,果然在第二天就下达了为淞沪四大卫所勾军的命令。 这些吃空饷的军户,当初也并不是随便填的名字。 国朝对于军户军籍是会抽查的。 因此吃空饷的那些兵丁,也不能凭空捏造,都得是卫所附近县府有籍贯有姓名的真人。 只不过,这些人本已经死了,在当地应该销户,却被官员拿去与卫所交换了利益。 就这样,在一些人根本不知情的时候,就成了军户的亲族。 平时无知无觉,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可一旦朝廷需要增兵用兵,勾军差役就会到他们家中来拿人。 突然要去充军,世世代代做军户,对普通百姓而言,这比倾家之祸也好不了多少。 淞沪几个卫所总共要填一千三百余户空饷名额,此次便有一千三百户人被强行勾取。 “官爷!我们家中无人参军啊,怎么会是军户亲族,这一定是弄错了!” 有人试图为自家拨乱反正,换来的却是勾军差役毫不留情的喝骂毒打。 “大胆刁民,竟敢质疑官府的户籍有错!找死是不是?” 在勾军官差的强力镇压下,一千多户原本不是军户的百姓,只能咽下血泪,收拾包袱带着全家人被押送到淞沪的几个卫所。 没有房屋,没有土地,全家上下只有五两安家费。 在千户们眼中,这些人可都是他们花了大代价换来的新财产,自然是不能让他们一来就直接被冻死。 千户们家中,房屋虽然宽敞,却是不可能给这些新兵和家眷们住的。 千户们商量一番,有了好主意: “买帐篷也得不少钱,还不保暖。倒不如让他们去其他军户家中挤一挤,等开春暖和了,他们就有一年时间可以想办法,也不至于冻死。” 于是,原本那些军户们家中,全都被强行塞了一倍的人。 本就不宽敞的住处,变得越发拥挤。 新老军户们都苦不堪言,却没有任何办法。 郑元乃是直到在他手下训练的兵丁们来告状,说千户们在他们家中强行塞人,才知道淞沪四大卫所增加了许多新的军户。 他亲自去了卫所,看了那兵丁的家人如今的居住情况。 那些军户们的家本就不大,如今直接被塞了一倍的人,再加上他们的家当行李,便让整个家拥挤得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少有。 他们要这样住到有新房屋为止。 至于卫所何时给他们盖新房? 卫所专门负责接待他的百户表示,这些军户都是发了安家费的,房子要自己盖。 然而,一问新军户们才知道,安家费只有五两。 盖一家所需的房屋本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有些需要祖祖辈辈积累才能盖上几间瓦房。 五两安家费哪里够。 而且,他们已经失去了土地,下一季的出息只能指望军屯的田地,这些安家费还要管新的粮食种出来之前一家人的口粮,根本没有余钱拿来盖新的房屋。 郑元乃气到发抖。 五两安家费,安置背井离乡的全家好几口人!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国朝规定的三十两安家费,到了军户手中,竟然只剩下五两! 第197章 处置贪官,竟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 郑元乃眼眶通红,大喝一声: “来人!” 左右近卫立刻上前听令。 一直跟着他的副将范大勇却是看出他神色不对,微微皱眉,将郑元乃拉到了一边,低声问: “将军意欲何为?” “我要把那些千户全抓起来,抄家问罪!” 郑元乃咬牙切齿地道。 范大勇严肃地提醒道: “将军!您没有对他们问罪的权力,必须交由都指挥使司。” 郑元乃一愣,但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那就先把这些人抓起来,再写题本!” 范大勇对于少爷的天真默默叹息,但这也正是他跟过来的作用之一。 “首先,军户们的安家费是层层贪墨后才变成五两的,并非那些千户一人所为。您将此事掀开,会得罪很多人。这种事,您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带兵的将领敢碰?” “别说老爷只是个三品总兵,就算是定国公,也从来不会去管这种事。” 郑元乃闻言,神色不由一怔。 他先前没有想这么深,只由手下兵丁们那里了解到那些千户对他们的盘剥,盛怒之下,竟忘了军饷与安家费到底牵连了多少人。 这确实并非区区一个郑家能管得了的事。 “那就只处置这些千户总可以了吧?” 如此,牵连的人少些,便不会有那么大阻力。 郑元乃相信,哪怕只是处置了这些千户,军户们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然而,范大勇还是摇头: “您以为这些千户如此嚣张,仗的是谁的势?他们都是都指挥使养的狗,年年都要向都指挥使送上不菲的孝敬,打狗也要看主人啊少爷!” “得罪了都指挥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都指挥使,便是两人的直接上官。 摆明车马地得罪他,便意味着以后在驻地将处处受到掣肘,什么事都办不成。 郑元乃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劝告的人,只是,他心中依然十分不甘: “那我们只能放任那些千户继续横行作恶?” 范大勇点头: “没错,我们动不了他们,最好就不要出手。否则,半途而废,只会损害您的威信,也叫他们更加嚣张。” 郑元乃不得不承认,勇叔说得很有道理。 若他贸然出手将这些千户抓起来,倒是解了一时之气,可这些人有都指挥使庇护,根本不可能被处置。 等他不得不释放这些人,他们亲自体会到,他对他们无可奈何,只会更加嚣张。 对于军户们那边,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也不利于人心凝聚。 想明白这些,他整个人的神色蓦然间便颓唐了许多: “这世道真是可笑啊,处置欺压百姓的贪官,天经地义,却仿佛冒天下之大不韪。” 范大勇知道自家少爷年轻气盛,热血未凉,此刻心中想必极不好受,于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爷,这本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与其引火烧身,什么也做不成,不如先做好力所能及之事。” 郑元乃眼中满是迷茫与痛苦: “力所能及之事,那有多大意义呢?” 范大勇斩钉截铁道: “当然有意义,您忘了观主的交待了吗?” 提到观主,郑元乃这才精神一振。 对啊,还有观主。 观主是仙人,掌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大力量。 只要他好好完成观主交待的任务,将这些人打造成一支可战之军,观主定不会对他们弃之不顾。 到时候,若能在观主的帮助下打一场大胜仗,他便能趁机向上头申请独立组建一支营兵,让他们彻底脱离那些千户们的管辖与压榨。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奔头。 郑元乃在范大勇的劝解下,重振心神。 他没再与千户们纠缠,而是让人去采买了一些油布发下去,让军户们可以搭建一些临时的棚子,将那些不那么要紧的家当行李放在棚子里,稍微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然后便强势地召集了所有新兵,一起前往淞沪大营操练。 千户们自然是反应很大。 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才弄来的新军户,竟是又被这将军给抢走了! 但不管千户们怎么闹,这件事是郑元乃的底线,他绝不退让。 如今在卫所上,原本的兵丁都已经跟郑元乃一条心,千户们基本被架空。 新来的群龙无首,自然是下意识听从官更大的将领的话。 于是,郑元乃一旦强势起来,千户们除了向都指挥使告状,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都指挥使在此事上,也站郑元乃这边。 郑元乃虽然想做实事,却懂规矩知进退。 除了要人,不管任何不该管的事。 训练新兵的开销,也是他给多少就多少,不够的就自己掏腰包补上,从不给他找麻烦。 如此懂事的下属,他自然也是要给予一定支持的。 于是,郑元乃扩充操练兵员一事,还算顺利。 如今已是二月,倭寇们从四月中旬开始,随时可能登陆,为了让新兵们在这之前也有可战之力,他与范大勇一起想了不少办法。 他为新兵们也设置了训练目标,比如一个旗整体臂力和奔跑速度达到某个线,整个小旗所有人每天都能加一两肉。 每半个月考核一次,最优秀的十个小旗,每个人都有二百文银钱奖励。 每小旗十一人,选体能最优者为小旗。 军阵演练上,成绩最好的十个小旗,每人有一两银奖励。 合格的小旗每人有一百文钱与三十斤米的奖励。 不合格者,接下来半个月伙食标准则要降级,从每天有油水有肉吃,变成七天只能吃到一次肉。 新兵们手中缺钱,他将原本要直接补贴给他们的安家银两变成了训练中的奖银,倒是大幅提升了这些新兵们的训练积极性。 一个月过去,便已经有了些成效。 三月原是农忙之时,要种植水稻,要收割小麦油菜,军屯上需要人手。 千户们自觉夺回兵丁的机会来了,便联名向郑元乃提出,中断操练,将所有兵丁撤回卫所专注耕作。 郑元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且邀请都指挥使前来淞沪大营检阅。 “大人,兵丁操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农忙之后,倭寇随时可能登陆,若因农事中断训练,导致兵丁们战力下降,实在因小失大。” “况且,今年新来了一千三百多户军户,余丁与家眷加起来已经足够耕作所需,完全不必调动正兵。” 都指挥使看着台下被郑元乃养得红光满面又军容整齐的两千多正兵,心中十分满意。 “言之有理,那便依你的意思,今年以操练为先,屯田农事先由余丁与家眷顶替。” “多谢大人!” 郑元乃感激地道。 都指挥使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乃啊,操练一事上,本官可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今年倭防你可别让本官失望!” 连兵丁们的月粮都只发三分之一,两千余人每月的操练津贴也不过两百两,这也叫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郑元乃心中觉得讽刺,面上却并未显露,只恭敬应是。 练兵一事上他已经尽了全力,但这些兵训练的时日还是太短了,对上倭寇,结果如何未可知。 抗倭一事要有亮眼的成绩,还得依靠观主。 但愿到时候这些兵丁们的训练成果,能让观主满意。 第198章 狂薅玉矿。 陈青竹原本是打算去更南边的两广寻找玉矿。 但郑元乃那里的淞沪兵权,给了她意外之喜,也让她必须在四月中旬之前抵达淞沪。 那此行必然不能走太远,于是临时改变了计划,打算在近些的地方寻找玉矿。 整合了前世所知的消息,她兴德和隔壁九江府的庐山两处可选。 庐山境内的矿已经有人在开采,只能作为备选。 兴德境内东部大山的玉矿,如今还无人知晓,自然是第一选择。 陈青竹之所以会知道,还得归功于前世的靖南侯夫人张氏。 前世,大约四年后,彼时天灾频发,永安帝深陷天罚的流言中,各地官员变着法拍龙屁。 新的饶州知府献上了一块很大的紫色奇石,说是当地出产的祥瑞,后来永安帝将这祥瑞赏赐给了唯一的大皇子。 张氏等人也进宫欣赏了这一祥瑞,回来后,悄悄告知裴骁,说那其实是一块玉石。 紫色玉石稀罕少见,若能找到玉矿,成片开采,必定会给靖南侯府带来不菲的进项。 谁还嫌银子多呢,裴骁自然不会反对,立刻派了人去饶州打听这奇石的来源。 到了当地,才知道此奇石来自兴德县东部的山中。 靖南伯府派了擅长探查玉矿的匠人前去探查,最终得出结论,那山中的确有玉矿,但产量应该不大,紫色玉石有多少更是未可知,且开采难度非常高。 张氏不死心,还是派了人去筹备矿场。 可惜,还没等到这矿场有所产出,赣省便已沦落到了义军手中,靖南侯府的矿场也没了后文。 这是靖南侯府已经派人确定过的,可以省去陈青竹四处寻找的时间,又与兴德县城离得不算远,自当列为首选。 虽说产量不算多,但再怎么不多,那也是个矿,其中的上品玉石不会少,灵气供她突破炼气七层应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开采难度,对她来说就更不算事了。 这般想着,她便毫不犹疑地首先去了兴德东部的山中。 如今灵液已经耗费得所剩无几,陈青竹与蓉娘便没什么重要的行李了。 将马车一卖,直接骑着马便进了山。 山中几乎没有人家,冬日也十分萧条,只有零星一些猎户会进山谋生。 走到山里,当马匹不再方便行走时,陈青竹便找了个山洞落脚,将马拴在山洞外面,直接带着蓉娘飞上树梢,在高处探查周围的灵气浓度。 一般来说,灵气浓郁的地方才会有上品与极品玉石。 花了三天时间,陈青竹便已经把整座大山探查得差不多了。 然而,结果并不如她原本预想的那样乐观。 上品与极品玉矿较为集中的只有三处,其灵气总量,初步估计是不够她突破炼气七层的。 更何况,在突破炼气七层前后,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难得出来一趟,灵气储备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此处既然都已经花了时间与灵气探明,当然不能放弃。 思索一番后,陈青竹想到了解决办法。 在树顶绑上了红布做标志,她飞到山下买了三个装酒用的大坛子,用一个大网兜提着上山。 蓉娘被她安置在一个干燥温暖的山洞里,潜心修习武道内功。 这三天,她们吃住都在山里。 陈青竹探查灵气的同时,随手就能打到野兔野鸡,往树顶上一掠,一大兜野生板栗便到手了。 野鸡炖板栗,烤野兔,在陈青竹的绝佳手艺下,鲜美无比。 有时候还会带回一些柿子干,或者经过风霜变得特别甜的橘子。 总之,别有一番野趣,叫蓉娘觉得十分新奇又开心。 如今陈青竹下山一趟,让她自己待着,有马匹作伴,也根本不觉得害怕了。 见陈青竹提着三口大缸子回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娘亲,这是要做什么呀?” 陈青竹扬起灿烂笑容神秘道: “取天地之精华。” “啊?” 蓉娘不解。 陈青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酒坛子,道: “走吧,取给你看。” 说着,带着女儿来到了一处极品玉矿较为集中的小山包上。 放下蓉娘,陈青竹开始在四周布阵。 她如今既没有储物戒指,也画不出来储物的符篆,只能直接把灵气提取出来压缩成液体带走。 为此,她叠加了好几个聚灵阵,让灵气得以聚集再压缩,最终汇入那酒坛之中。 布置好阵法,陈青竹站在法阵中间,拿出一粒早就准备好的榕树种子,双手掐诀。 浓郁的木系灵气喷涌而出,转眼间,那落地的种子便长成了一棵比人还要高的大树。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拔高,不过一两息的功夫,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哇——” 蓉娘忍不住惊奇低呼。 哪怕这一路出来,她已经见过娘亲施展过好些神异手段,可那些都没有此刻的视觉效果震撼。 在她看来,娘亲就是扔下一颗种子,掐诀一指,那种子就蹭蹭蹭地变成了参天大树了。 “娘亲威武!” 蓉娘激动地直拍手。 陈青竹弯唇笑了笑,这对于拥有水木灵根的她来说,不过是最基本的催生法术,算不得高明。 甚至她炼气初期就已经能施展。 只是那时候灵气太珍贵,用来施展这种没太大效用的法术,倒不如用来治病救人收益更多。 如今用这法术,自然也不是为了好玩。 而是那些极品玉石都埋藏得有数百丈之深,用普通的办法抽取灵气,只怕十年八年都抽不完。 这棵经她催生的榕树,根系特别发达,在她的设计下已经化为了聚灵阵的一部分,可以作为触角直达那些矿层处深处,以最快的速度抽取灵气。 如此一来,此处的极品玉石只要半个月多就能全部化为灵液。 陈青竹抱着蓉娘离开了大榕树的范围,这才注入灵气启动了这个用来浓缩灵气的阵法。 其余两处也如法炮制。 布置好阵法后,她也没放过其他零碎的极品玉矿,催生出榕树,操纵其根系直达那些零碎的石块处,然后便坐在那颗树上打坐修炼。 蓉娘也在树下修习内功,沐浴散溢出来的点点灵气。 她作为普通人并不能吸收存储太多灵气,但陈青竹每日都会花一刻时间为她将灵气转化为真气、 半个月下来,蓉娘体内的真气明显增长不少。 虽说还不能做到外放真气,力气却比一开始大了一倍。 这让蓉娘十分惊喜,每天都要抢着干那些需要力气的事,还乐此不疲。 又过了几日,陈青竹去看了那几处聚灵阵。 发现灵气已经抽取殆尽,便撤了阵法。 将三个酒坛都施加了密封术法,防止灵气外溢,又施展水系术法,将灵液冻结成晶体,以防止破裂溢散。 最后,催生出细细的藤蔓将三个酒坛包裹起来,这才带着蓉娘和三个收获满满的酒坛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已经被当地豪强所侵占的庐山玉矿。 第199章 庐山玉矿的猫腻。 陈青竹之所以会得知庐山玉矿的存在,并不是因为庐山玉有名气。 事实上,如今外界几乎都不知道庐山玉的存在,它一直是充作其他品种售卖的。 若非前世陈青竹曾听闻赣省的义军首领是庐山玉矿的矿工,只怕再过许多年,也未必能有人得知庐山出产玉石。 按照朝廷律法,矿山皆归朝廷所有。 朝廷若发现新的玉矿,绝不至于对其出产的玉石这般遮掩。 所以,毫无疑问,那庐山玉矿是豪强所霸占的私矿。 这也是陈青竹选定庐山玉矿下手的重要原因。 私矿,他们自己都立身不正,就算被她采走了矿脉也不敢过于声张。 如此,便不容易暴露玉石的秘密。 如今天气渐渐转暖,行路便快了许多,不过十天,陈青竹便已经带着蓉娘来到了庐山脚下的小镇。 这种小镇的人口一般都不多,陈青竹与蓉娘作为生面孔,还是母女两个,实在引人注目。 刚进镇里,便被好几道目光盯上了。 陈青竹如今的听觉远比常人灵敏,将身后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哟,这次来的生人竟是两个女的!咱要不要出手?” “你傻啊,山上那些管事们,都要素得眼冒绿光了,这两个女的送去,他们保管喜欢!那不比采石奴值钱?” “嘿嘿,说得也是!” 短短几句话,便让陈青竹明白如今的山上是什么情况了。 采石奴…… 看来这山上的玉矿对外说的是采石场。 而且,里头采矿的矿工来路还并不干净。 但仔细想来却是十分合理的。 这豪强私自开采玉矿,自然是要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 那除了自家的心腹以外,其他的工人自然都是只能进不能出最安全。 可但凡正常人,谁愿意被困在一个矿场困到死。 拐骗外地的生人进去,做到累死病死直接埋在山中,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 这很符合豪强们心黑手狠的作风。 既然已经被盯上了,立刻反击倒是容易打草惊蛇,还不如顺藤摸瓜直捣黄龙。 如此,倒也省了漫山遍野去找人的功夫了。 这般想着,陈青竹只当没发现,自顾自地采买了些日常所需的米面调料等物,然后走进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准备去买些熟食吃。 盯着她的那一伙人,也跟着走了进来,还与掌柜交换了眼色。 陈青竹顿时明白,客栈与这些人也是一丘之貉,看来不做出主动上钩的姿态,都买不到正常的食物了。 于是,还没点菜,她便故意问店里的伙计: “小二,你们这镇上可有入山的向导,听说这庐山之中有一瀑布十分壮丽,本夫人想去看看。” 伙计还没回答,跟着进来的两个地痞立刻绕过屏风,热情地过来搭话道: “真是巧了,来吃个饭竟然还碰上了客人!” “这位夫人,我们兄弟二人便是专门带人进山看瀑布的,连知府老爷也由我们领过路呢,夫人可以直接找我们兄弟俩!” 客栈的伙计也道: “没错,夫人,他们便是我们镇上专门做向导的,最是老实可靠。” 陈青竹闻言含笑道: “那待会儿吃了饭,便请他们二人领路吧。” “你们二人可会赶车?” “夫人放心,我们自然是会的!” “那便好。” 两人又问陈青竹是从哪里来的,陈青竹说是徽州。 “夫人与小姐竟独自从徽州来到九江府吗?” 其中一个地痞一脸诧异地问道。 这竟然没出事,实在匪夷所思啊。 陈青竹自然要打消他们的疑虑,道: “先前是有两个护卫护送的,只是一个不慎摔断了腿,一个又得了风寒,本夫人便让他们留在路上休养去了。” 两个地痞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 “那两兄弟可真是倒霉。” “谁说不是呢。”陈青竹淡淡道。 两人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那一侧屏风后头,心情大好地开始点菜。 却没见屏风这一侧的小姑娘蓉娘此时正笑得肩膀发颤。 她真是要被这两人笑死了。 还说别人两兄弟倒霉呢,殊不知,碰到娘亲和她,这两个地痞才是倒霉的两兄弟。 跟着娘亲一路出来,像这般见她们是两个弱质女流就打坏主意的人,她们都已经遇到好几次了。 拐人的路数都差不多,每次都被娘亲三两下就收拾了。 是以如今碰到同样的事情,她不仅丝毫不紧张,还能悠哉地总结他们的路数,满心期待地等着看好戏。 “娘亲,待会儿让我也试试好不好?” 她如今力气也变大了,很想练练手。 陈青竹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蓉娘的胆色进步这么快。 闻言温柔地笑道: “既然你想去试试,那就去吧。” “谢谢娘亲!” 蓉娘开心地道。 两人吃了一顿放心的饭菜,便由两个地痞驾着车往庐山之中行去。 庐山离这小镇还有些远,大约是因为修了采石场,进山的路竟可以容纳一辆马车通行。 两人一路带着陈青竹母女二人进了山,直接来到了采石场那些守卫与把头的住处。 这里离采石场不远,陈青竹坐在马车上都已经能听到敲打石头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掀开车帘往响声传来的地方一看,便见一个峡谷之中,许多瘦骨嶙峋的矿工正拿着工具不断地敲石头,两人一组往外抬泥土。 所有矿工脚上,都用铁链子拴着,宛如囚犯一般。 一旁还有不少拿着鞭子的监工,时不时地抽打呵斥,催促他们动作快些。 所有矿工的脸上,都满是绝望与麻木。 见陈青竹掀开车帘往外看,那地痞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夫人,实在是太累了,咱们找个地方先歇歇脚。” “如此那便去吧。” 陈青竹似乎并没有怀疑。 两人丝毫没觉得不对劲,也或者根本没把这对看起来十分柔弱的母女当回事,直接驾着马车便奔向那一片茅草屋。 刚停下马车,驾车的地痞就兴高采烈地喊道: “周把头!您快来!看看小弟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惊喜!” 很快,一个腰上别着一根鞭子的壮汉,带着两个同样膘肥体壮的跟班出现在了陈青竹的视野里。 “咋咋呼呼的,老子看看,你又搞来了什么好东西?” 那周把头不以为然地走上前来,然后便正好看见陈青竹与蓉娘二人从容地走下马车。 “嚯!你小子行啊,看身段就是好货色!” 周把头一脸兴奋地搓着手,眼中满是淫色,试图去掀蓉娘的帷帽,“还带个小的,老子还没玩过这么小的呢,不知道是……” 话没说完,就被那戴着帷帽的女子一巴掌打在脸上。 周把头顿时感觉脸颊剧痛,口中也是一阵温热,下意识一吐,竟是满口的鲜血,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臭娘们!竟敢打我!” 周把头被这一巴掌打得满脑子色心都消了,只剩下愤怒,大喝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抓起来,老子要好好折磨这臭娘们!” 两个跟班立刻就朝着陈青竹扑过来。 陈青竹与他们缠斗了几招,这才一人一脚,把人踢飞了一丈远。 即使如此,看着两个身强力壮的打手不过片刻便被打倒在地,周把头看向陈青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忌惮之色。 这娘们的身手很不一般! 他赶紧拿出挂在胸前的口哨吹起来。 尖利的长啸声顿时响起。 很快,那一片茅草屋里,又出来十多个手持大刀的打手,快速跑来将陈青竹母女二人团团围住。 蓉娘见状,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持械歹徒,而且,待会儿要亲自上阵了,与往日旁观娘亲打坏人还是不一样的。 陈青竹却是岿然不动,静等着他们上前。 有了诸多帮手,那周把头立刻底气十足,叫嚣道: “不管你是何方宵小,敢来蒋家采石场闹事,今日你就注定要有来无回!” “蒋家的采石场……九江府蒋家?” 对面女子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周把头骄傲地把胸脯一挺: “没错!正是九江府蒋家!你……” 他正想说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现在后悔也晚了,便听对面淡淡道: “没听过。” 周把头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大怒道: “妈的,竟敢轻蔑蒋家,将她拿下,老子要将这臭娘们碎尸万段!” 陈青竹对这蒋家狗腿子的怒火有些意外。 她说的可是实话。 哪怕她再博闻强识,那也不是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晓。 地方上的豪强那么多,她怎么可能个个都知晓。 被她记住,又不是什么好事,何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呢。 不过,如今显然不是分辨的时候。 十几个打手的距离已经冲了上来。 陈青竹见一旁的蓉娘拿着匕首跃跃欲试,担心她伤到,直接飞跃而起,像是一道闪电般朝着众打手拿刀的手腕处挨个踢过去。 如此来了两下,十几人手上的刀全部应声落地。 “蓉娘,去吧。” 陈青竹温和地道。 蓉娘见那些人都在捂着手腕惨叫,把遮挡视线的帷帽一揭,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就朝着其中一人冲去。 锋利的匕首用力扎向对方毫无防备的腰部。 “啊!” 那人顿时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 蓉娘将有着三棱凹槽的匕首一搅,利落拔出,迅速向邻近的下一个打手发起攻击。 那人回过神来,一脚就朝蓉娘面门踢过来。 蓉娘是跟着慧岸等人学过一阵子搏斗术的,见状灵巧地往旁边一躲,避开攻击,同时瞅准了机会抓住那人的腿往前一扯。 她的力气虽然不大,却很巧妙地利用了那打手这一脚的惯性,直接就让那人仰面摔倒在地。 “小崽子,老子杀了你!” 那打手完全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女孩撂倒,嘶吼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这样大的体型差,蓉娘是根本制不住他的。 心中有点慌,余光见到脚边有一块大石头,她丢掉匕首立刻抱起石头就用力朝那打手的头部砸去。 这一下,那打手直接被砸得脑袋开花,一声短促的惨叫后便没了动静。 蓉娘被自己这一击的威力惊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将这人杀死了。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破空声。 她下意识一回头,就见一个打手拿着大刀朝自己砍来,刀刃近在咫尺,她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 然而,下一刻,这人便突然被看不见的巨力打飞,像是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不要分神!” 陈青竹严肃地呵斥道。 “是!” 蓉娘立刻回过神来,见又有人朝自己冲来,她迅速朝着马车那边退去,以马车为后背的掩体,与跟过来那打手搏斗起来。 她的力气虽然增加了不少,却不是慧岸她们那般速成的。 与成年男子相比,差距还很大。只能用巧劲和偷袭,正面对上还是十分吃力。 陈青竹不能表现出太强的战力,叫那些打手吓得逃走,索性便耐下性子来磨练女儿。 她一心二用,一边游刃有余地对付着其他打手,一边在蓉娘不敌的时候扔出石头砸向那追过去的打手,给蓉娘制造机会。 即使如此,周把头眼见着自家这边的打手没多久就倒下了七八个人,心中也是大感不妙。 不行,人手根本不够。 那带着帷帽的女子出手速度实在太快了! 让人连衣角都碰不到,反而是包围她的人时不时就被偷袭。 每每偷袭得手,都是迅速连击,呼吸之间便能让一人失去战力。 这样下去,剩下的几人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周把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上了话本里才存在的游侠。 但凭借他多年的打斗经验,他深知,不能再这么消耗下去,必须叫更多的人来包围她,速战速决! 这般想着,周把头拔腿就往茅草屋跑去,迅速敲响了召唤更多人手的小钟。 他们的暗号一向是敲钟次数越多,支援的人手越多。 他每次敲击五下,便是直接召集一半人手的意思。 底下矿坑镇守的打手们听到钟声,都是一愣。 “不好,有人偷袭草屋那边,我们得赶快去支援!” 底下矿坑的几个打手小头目迅速做出了决定。 看守矿奴的总共有八个小队八十人。 由其中四个小队的队长带着四十人去支援,另外四十人则依旧留在矿坑这里看守矿奴。 底下的矿奴们也听到了召集人手的钟声。 眼见着看守他们的打手,直接派出一半人手往草屋的方向奔袭而去,其中一个年轻的矿奴目光闪了闪。 第200章 控制矿场。 (前一章增加了两千字新内容,那是补的昨天的。今天的更新才写了一千二百字,但怕大家久等就先放了上来了。十二点左右还有一章。) 他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他一边继续用手头的工具捶打石块,一边用时不时地用余光看那些离去打手们的方向。 他目力极好,没多久便看到那些打手已经赶到了草屋。 然后便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幕。 少说有二十个打手,突然就像是风筝一样飘上了天,然后迅速落地。 隔着老远,他都看到了一片鲜红喷溅而出。 他几乎要以为出现了幻觉。 但转瞬之间,同样的一幕又再次上演。 他死死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生疼。 是真的! 他心中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无疑是矿场的敌人。 他几乎想要立刻登高一呼,号召在场的五百多位矿奴奋起反抗。 他们有五百多个矿工,守卫却只剩下四十人,若所有人一起往上冲,未必不能冲出包围逃走。 然而,看看那些随时拉满了弓虎视眈眈的守卫,他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只有他看到了那一幕,其余人根本不会信。 他们对守卫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凝聚出像样的反抗力量。 没有准备就贸然站出来,只会让自己被那些守卫射成刺猬。 如此良机,竟是只能错过吗! 若那神秘力量也是来夺取矿场的,那他们落入这股力量手中,便永远没有逃走的希望了。 …… 那神秘力量如此厉害,可能很快就会打到矿场来。 他必须想办法趁乱逃走。 年轻矿奴心中思绪飞转,眼睛也在不断地向四周扫视,寻找安全的逃离路线。 然而,还没等他找路线,就听到守卫们那边传来惊呼声。 “快看!那是什么!” 他跟着抬起头来,便见一道淡蓝色残影正向这边急速掠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影子便到了矿坑之上。 待其停下,他才发现,那竟是一个穿着淡蓝色外衣的人。 “什么人!” “再敢往前一步,我们就要放箭了!” 守卫们的注意力几乎全被那道人影吸引。 年轻的矿奴心中狂跳,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此人绝对与刚才那奇异的一幕有关系。 他来得太快了,他竟是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能听天由命。 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正在此时,一道磅礴无比又空灵庄严的声音响彻整个矿坑: “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原地束手就擒,否则,本座今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声音,竟像是一道女声。 “装神弄鬼!大家不要怕,她再快都只有一个人,我们有四十人!放箭,把她射死!” 一个守卫队长大声呼喝。 所有守卫手中的弓箭顿时对准了那一道人影。 “刷刷刷——” 四十多只箭羽齐刷刷飞出,像是一群气势汹汹的蝗虫。 然而,那人却是一闪就不见了踪影,四十多只箭羽全都落了空。 “你们既不听本座警告,那本座也留不得你们了!” 那磅礴的声音带着冷漠,再次响起。 话落,便响起守卫们此起彼伏的惊恐喊叫。 他们再次像是他先前看到的一般飘上了天。 矿场的矿奴们也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麻木无波的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 然后所有人便眼睁睁看着这些被飘了足有三四丈高的守卫,嘭地一声落地。 矿场上方顿时飞溅出许多血肉碎沫。 “啊——” 剩余的守卫们发出惊恐的喊叫。 “妖怪啊!” “饶命啊!女魔头饶命啊!” “不,不不,姑奶奶饶命!” 所有人赶紧跪地求饶。 底下的矿奴们也同样回过神来,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也跟着跪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喊饶命。 第201章 义军与首领,全部收归麾下。 那个向来心志坚定,自以为与众不同的年轻矿奴祝昌明,此时也不由自主跟着跪了下去。 这般绝对强大的力量,比蒋家还要可怕。 蒋家这般庞然大物再手眼通天,也是凡人,有疏忽的时候。 他们只要逃出矿场,逃出九江府,蒋家便鞭长莫及了。 可眼前的存在,无异于神灵妖魔,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可能性。 他只能等待命运宣判。 然而,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杀人如麻的神秘存在,面对他们却十分温和: “矿工们都起来吧。” 矿奴们依旧不敢起身。 那声音又柔和了几分: “众位不必害怕,本座游历至此,偶然听闻此山中有人强掳良民做矿奴,特来解救。如今这矿上的守卫已经尽数被本座制服,无人再敢迫害尔等,解了脚上的镣铐,你们便可以回家去了!” 说完,她一扬手,一串钥匙就从她手中飘向了矿坑。 这话响彻在巨大矿坑的每一个矿奴耳边。 望着那梦寐以求的钥匙,包括祝昌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完全没想到,这竟是特意来解救他们的。 所以,这才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而是救苦救难的女神仙啊! “多谢神仙救命之恩!” 众人纷纷叩首感谢,然后才爬起来,恭恭敬敬接过钥匙,解开自己脚上的锁链。 救下这些矿奴,本不在陈青竹计划之中,来庐山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这边的矿场会是如此糟糕的情形。 既然知道,自然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救下他们,虽说要多些麻烦,却也或许能顺道瓦解赣省四年后的义军。 义军让无数百姓卷入战火,也杀死许多贪官污吏和欺压百姓的豪强乡绅,是功是过倒不好评判。 功德上能不能有收获不好说,但南都作为她的大本营,未来其南部地区能少一支义军添乱,这一点上她还是赚的。 救完了人,原是准备事了拂衣去,赶紧找玉矿去,却没想到竟然有人大着胆子叫住了她。 “神仙请留步!” 一个年轻的矿奴越众而出,正是祝昌明。 他跪在地上,满脸憧憬仰慕,大声道: “神仙!小人祝昌明,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可否追随于您,为奴为仆绝无怨言!” 一开始,他还以为眼前的存在是来和蒋家抢夺矿脉的,完全没想到她竟是特意来救他们的。 这份防备之心一消除,他对这位神秘人物便只剩下满心的崇拜与敬仰。 如此强大又心怀仁善之人,何其少有。 若能被这样的人物收入麾下,哪怕是做奴仆,也是他这等升斗小民的幸运。 陈青竹还要收取矿脉,原本是打算直接将这些矿工打发走便罢了,可是听到这个名字,她顿住了脚步。 前世筑基有了神识之后,记忆力会与凡人大不相同,许多曾经细枝末节之事都会变得十分清晰。 因此,她如今也很清楚地记得,祝昌明,正是赣省起义军首领的名字。 她不由回头打量下面跪着的年轻矿工。 衣着褴褛,骨瘦如柴,但却能看得出身形十分高大,若好吃好喝养一段时间,想必基础武力值不差。 更重要的是,此人目光清明坚毅,还颇有胆识敢直接叫住她请求追随,一看便与其他矿工截然不同。 这应当不是同名同姓之人,而就是那位义军首领本人。 要收下他吗? 陈青竹脑中的念头只是稍微一转,便已经有了决定。 这样精明能干足以统领一省义军的人才,谁会嫌多。 归入她麾下,赣省出现义军的可能性便会少一分,南都后方的安宁便会多一分保障。 更何况,虽说前世祝昌明的义军最终被朝廷剿灭,却并不意味着她不能将祝昌明培养成一个好将领。 只是,他又是否真心投效呢? “观你面相,不像是无亲无故之人,为何说无家可归?” 前世,祝昌明义军被剿后,其父母三族都是被斩首了的。 祝昌明大声回答道: “不敢欺瞒神仙,小人是九江府本地人士,进城务工时被蒋家矿场的人强行掳掠来的。当时身上文书路引俱在。矿上的把头说过,我们的身份俱已经被蒋家记录在册,若是回家,必会被蒋家报复,牵连父母兄弟。” “我已被掳来三年,父母兄弟只怕都以为我死了,还是不再回去连累他们为好。还望神仙收留!” 听到这番话,原本欢欢喜喜准备回家的众多矿工,神色都黯淡下来。 刚才一朝获救,竟是欢喜得忘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回家。 “神仙,蒋家在朝中有多人为官,与知府知县也是一丘之貉,我们这些被蒋家记录在册的矿奴,但凡回家,肯定会再次被捉回……我关大亮也求神仙收留,为奴为仆毫无怨言!” 又一矿工下跪恳求道。 其余人闻言,也醒过神来,纷纷下跪: “求神仙收留!” “小人也愿意做神仙的奴仆!” 神仙如此强大又和善,哪怕是被她收为奴仆,也比在外头四处漂泊流浪,不知何时又被人捉了去压榨使唤好。 陈青竹这才知晓前世这些矿工会率先起义的缘由。 实在是九江府的官员豪强把人逼到了极致,根本不给他们留活路。 既如此,她倒不妨把这些人一起收下。 矿工,天然便比寻常百姓更有纪律,是最好的兵丁苗子。 白捡这么四五百人,倒也不失为这一趟庐山之行的意外之喜。 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追随,陈青竹都打算收下那些自愿追随之人。 这般想着,她朗声道: “本座向来善待追随者,让你们无家可归的蒋家,待时机到时,本座自会铲除,让你们能放心与家人团聚。”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面色一喜。 然而,紧接着便听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神仙冷声道: “但丑话说在前头,凡追随本座者,皆须忠心不二,令行禁止。否则,本座的手段,你们今日是见识过的。” “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能做到的便留下,做不到的可自行离去。” 看着矿坑上头流下来的鲜血,听着这冷冽的语气,众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然而祝昌明却毫不犹豫地率先道: “各位,神仙本是路过,却愿意对我等弱者拔刀相助。本有继续奴役我等的能力,却给了我等选择的自由,若这般仁善的人物都不值得追随,那这天下便无人值得!” “至于忠心不二,令行禁止,本就是追随者的应有之义,做不到的,本也不配跟在神仙身边!” “我祝昌明这条命,本就是神仙所救,就算是送了命,那也是报了救命之恩,可比被蒋家人抓住压榨折磨致死要划算多了!” 说完,他再次向陈青竹一拜,“神仙,祝昌明愿意誓死追随!” 祝昌明与矿工们朝夕相处三年,同病相怜,他的话,这些人本就更容易听进去。 更何况,他这番话是如此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叫人不由自主便被激发出心中热血。 闻言,许多人的神色也跟着坚定起来。 “我等也愿誓死追随神仙!” 陈青竹见状,不由心下满意。 这祝昌明倒是十分识时务,刚投入她麾下,就已经开始卖力地为她划拉人手了。 倒不愧是能作为义军首领之人,这煽动人心的本事着实不差。 “既如此,祝昌明便将愿意追随本座的人登记下来吧。” “是!” 陈青竹微微抬手,将矿坑下的祝昌明扶了起来。 不顾他惊愕的神情,直接一挥手,矿坑下头的一些藤蔓便咻地一声飞入她手中。 只见她把那些藤蔓朝上首那些看守们身上一丢,这些藤蔓便像有自主意识一般,自动将那些看守捆得结结实实。 而且,明明只有几根藤蔓,竟是跟用不完一般,足足捆了十几个人,真是此前的人生里连想象也无法想出来的神奇手段! 祝昌明心下激动不已,这般神秘强大的存在,便是他追随的主人! 而其余矿工,也都看呆了。 回过神来,除了来自三十多个九江府以外的矿工,其余人都选择了追随陈青竹。 * 等祝昌明在人群中组织了一个认字的矿工,将所有人统计在册,陈青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神仙,总共四百五十九人愿意追随您,这是名册。”祝昌明恭敬地道。 陈青竹略微翻了翻,放在一旁。 然后拿出一封写好的信件和一包金银,递给祝昌明,吩咐道: “稍后休整一番,你便立刻带领所有人去山下的码头,本座会为你们找船送你们去南都。” 庐山一侧与大江相连,经由水路,可以直达南都码头。 至于船从何来。 陈青竹相信,蒋家开采玉石之外的石材,也是需要船运出去的。到了山另一侧的小码头,自然有蒋家的货船。 要夺下这些货船并不难。 不装货物,只装这四五百人绰绰有余。 “可……可万一沿路有关卡……” 祝昌明哪怕曾经只是个村民,农闲时却在外头做零工有两年了,还是知道一些行走在外的基本常识的。 南都与九江府有千里之遥,一路上肯定会有水军设下的关卡。 这方面,陈青竹自然早就想好了,拿出一块令牌给他。 “此乃操江提督定国公府上的令牌,拿着它,你们便可在江上畅行无阻。” 这原是陈青竹为了回程的不时之需准备的,如今正好可以给祝昌明这几百人用上。 有这令牌,他们的船只便可在出了九江府之后畅行到南都。 祝昌明接过令牌,心中振奋不已,他果然是没跟错人。 神仙背后的能量太强大了! 交待完,陈青竹又指了指那封信: “到了南都,去城东找一个叫秦大富的富商,将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安置你们。” 兵权事关重大,她自然不会将所有筹码全部压在郑家身上。 祝昌明率领的这支矿工,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202章 远行准备,杀人之道。 几百人的队伍要远行,自然不能说走立刻就走。 征得陈青竹的同意后,祝昌明组织人手先用山上的米粮生火做饭,让矿工们饱餐了一顿。 然后又烧了水让众人稍微整理一番仪容,又把守卫们的衣物搜刮出来,让众多矿工把身上过于破旧褴褛的衣物换掉。 如此,在关卡检查时,用上那块定国公府的令牌才不算违和。 由于出九江府地界之前,他们不便下船采买,他还让人把山上所有存粮柴火都收集了起来,准备待会儿一起带走。 陈青竹见他考虑得还算周到细致,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虽说这次让祝昌明带队远行去南都,也存了些考验磨练的意思,但她还是希望此行能尽量少些波折,可以将这些人全须全尾地带到南都去。 见他们准备时还有一部分人手闲着,陈青竹又叫了个看起来较为干练的矿工过来。 “平日里山上死了人如何处理的?” 为了防止矿工们逃跑反抗,矿上是不可能给他们吃饱穿暖的。 如此恶劣的生活条件,每日却要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累死病死的人必然不会少。 所以,这山中肯定跟其他黑矿一样,有集中处理死人的地方。 被陈青竹叫来的人叫做耿大亮,原本是个货郎,行走至于庐山附近被抓来做矿工的。 听得神仙叫自己问话,他难掩激动,紧张地回答道: “回神仙的话,离这里一里地远,有个死人坑,专门用来埋那些死了的矿工的。” 陈青竹吩咐道: “你带一部分闲着的人,将那些守卫的尸体处理干净。” 被委派了任务,耿大亮干劲十足,立刻就组织人手去收拾尸体了。 两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妥当。 矿工当中许多人,都曾经在守卫们的押解下,前往山那边的小码头送过石材和玉石的,倒也认识路。 还剩下二十多个守卫,陈青竹既不好杀了,也不好放了,索性也让祝昌明带走,送到南都城那边去做苦役赎罪。 那些不打算追随陈青竹的矿工们,担心下山被蒋家发现而无法走出九江府境内,也请求与他们一起走。 陈青竹自然不会拒绝,这同样也是在给她减少麻烦。 于是,祝昌明便带着矿上剩下的所有活人赶往码头。 矿工们一走,这一整片山都寂静下来。 陈青竹这才去马车里看了蓉娘。 先前与矿上守卫们的打斗中,蓉娘在她的辅助下,总共杀了四个人。 在这之前,她虽说想要帮忙打坏人,却并没有亲手杀人的心理准备。 打斗中只顾着紧张去了,等打斗结束,第一次杀人和亲眼目睹许多人惨死眼前的冲击才后知后觉地到来。 这后头两三个时辰里,蓉娘都有些呆呆的。 陈青竹要处理矿工们的事,也任由她自己先发呆排解一番。 乱世降临,以蓉娘的身份,迟早要适应杀人。 等矿工们离去,陈青竹这才分出心神来开解女儿。 她轻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 “蓉娘,感觉好些了吗?” 蓉娘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与惶恐: “对不起,娘亲,我太没用了……” 娘亲杀那些人时毫不犹豫,便说明那些人的确该杀。 可她一想起那些人临死前那恐惧的神情,内心便难以平静。 在巨大的武力差之下,她觉得自己和娘亲都成了屠夫,那些人则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羔羊。 “看着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丧命,愧疚不安?” 陈青竹问。 “嗯。” “很正常,娘亲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般。这是因为我们对性命怀有敬畏。” 陈青竹抱起蓉娘,柔声道: “娘亲带你去个地方。” 在山间几个起落,两人便来到了这个矿上丢弃尸体的地方。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坑洞,因为冬日里植被稀疏而让人对其中的情形一览无余。 巨大的坑洞之中,是许许多多的白骨。 各种部位的骨头混合在一起,完全数不清有多少,但直觉就是很多很多。 另一边,则堆积着今日被他们杀死的那六十余人的尸体。 与那些白骨相比,六十余人的尸体堆在一起,体量竟显得很小。 陈青竹平声道: “那些白骨,全是多年来被抓来的矿工。而这些,是我们今日杀的矿上守卫。” “若今日我们不杀这些守卫,让他们跑出去通风报信,必会招来蒋家的围追堵截和打击报复,到时候,说不定官兵也会参与进来围剿。” “若来了数百上千的官兵,就算是我,也难以保下所有矿工平安脱身。而且前来围剿的人,也必须死伤大半才能了结此事。” “所以蓉娘,尽管我们杀的那些人,并非每一个都非死不可,但我们没有做错。” 让她知道自己没错,很重要。 蓉娘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 陈青竹继续道: “世间没那么多绝对正义之事。这天下诸多恶势力,裹挟了无数人为他们效力。只有屠刀才能真正让那些恶势力畏惧,溃散,若怕杀人,就无法铲奸除恶。” “你应该记住的是,不管是亲手杀人还是下达杀人的命令,都要怀有一颗对性命的敬畏爱护之心。” “杀该死之人。或者杀人是为了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嗯。” 蓉娘郑重点头,将这些话深深地记在心中。 初次杀人的不安,倒是在思索娘亲教导的这些处世之道中慢慢被排解。 陪着蓉娘吃了晚饭,陈青竹开始清点这片茅草屋里的玉矿。 据那些守卫交待,他们一向是每个月向蒋家上交一次玉石。 挖矿全靠人力和运气。 有时候收获很多,有两三百斤的料子,有时候只有一百多斤或者几十斤,也有时候好几个月都什么也挖不到。 总之,这座山上每年出产的料子大约在一千五百斤左右。 如今他们距离上次交毛料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茅草屋做的库房里,累积了大约一百多斤毛料。 大的有巴掌那么大,小的则只有鸡蛋大小,只有小半是可用的上品和极品玉石。 这点收获对陈青竹来说不值一提。 只是略微看过,她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矿坑上。 矿坑里未被挖掘出来的才是大头。 距离这矿场下次交矿只有十二三天,她的时间并不算充裕。 布置好一个汲取灵气的阵法,她连夜出去找了一处灵气较为浓郁之地,又布置了一个阵法,这才拿着那些已经挖出来的毛料修炼。 待天明后,便带着蓉娘前往山另一侧的小码头。 经过一夜的跋涉,祝昌明所率领的队伍已经抵达码头附近,等候着陈青竹前来帮忙夺船。 第203章 有来无回。 山中的采石场,每隔两三天就会往外运一次石材。 为此,蒋家专门在水深合适的地方建了个小码头,每次来一艘大船,七八只小船一起运送石材。 据祝昌明说,蒋家这采石场总共就只有两拨人轮流运送石材。 因此,陈青竹等人到的时候,这里除了蒋家的一艘等着运石材的大船和几艘小船,再无其他。 为防节外生枝,陈青竹直接踏水而行,落在了甲板上,将大船上所有人都用藤蔓绑了起来,见势不对想要逃走的小船,也通通被藤蔓拉住,根本无法驶离。 等她处理完大船上的人,小船上的那些船夫也全都被绑起来丢在了甲板上。 处理好后,这才传话让祝昌明等人依次上船。 所有人快速又有序地借助几条小船,登上了停在距离岸边足有数百丈远的大船上。 看着又深又阔的水面,众人都知道,离摆脱蒋家只有一步之遥了。 有了这艘船,拿着船上人的身份令牌,他们便可以顺利地离开九江府。 只要驶出九江府地界,他们就彻底安全了。 若没有神仙出手相助,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 “多谢神仙!” 许多人自发再次衷心向陈青竹表达了谢意。 陈青竹微微颔首: “走吧,等本座回到南都,希望能看到不一样的你们。” “是!” 众人齐声应诺。 送走了矿工们,陈青竹与蓉娘继续回到山上探察玉矿。 期间,陈青竹还抽空去了一趟江边,把蒋家另一批运石材的船和人都给扣留了,以免消息过早外泄。 花了五天时间,整个庐山的玉矿差不多都被陈青竹探查清楚了。 事实证明,庐山的灵气含量远胜于兴德。 哪怕经过这么多年的开采,陈青竹依旧另外找到了七处灵气较为浓郁的地方。 加上原本发现的两处,总共就有九处。 花了一天时间布置好汲取灵液的聚灵阵法,陈青竹和蓉娘每日便在那矿坑附近的茅屋住下,潜心修炼起来。 八天时间很快一晃而过,眼看着便是蒋家人上山收取玉矿的日子了。 这天一大早,陈青竹便把打坐的地点换成了从小镇上山的必经之路。 据祝昌明说,如今水路上时常会遇到水匪,反而是陆路上还算太平,也无人敢招惹蒋家。 因此,蒋家向来是通过陆路运走那些玉料的。 所以,来取玉石的人,必然会从她上次上山那条路来矿场。 临近中午,听到远处传来响动,陈青竹睁开了眼睛。 没过多久,一个二十多人的车马队伍便出现在了眼前。 为首的一人骑着一匹品相极好的白马,一身细嫩白皙的肥肉,头戴玉冠,身上环配叮当,还披着一件绸缎披风,一看就身份不一般。 陈青竹没戴帷帽站在道旁,一身白色道袍,在初春山野的一片嫩绿色中十分显眼。 那为首的男子远远看到道旁有个身形窈窕的独身女子,就开始放慢速度,待走近看到那女子的模样,更是垂涎三尺。 “嘿,今日这是什么运道!荒山野岭的,竟叫三爷我捡到个大美人!” 其余人闻言也是立刻恭贺三爷又得新美。 全程没有任何人过问陈青竹的意愿,也没管过她的身份,仿佛已经笃定,被这自称三爷的男子看上,便会毫无悬念地落到他手里。 可见平日里也是欺男霸女的惯犯。 “大美人,上马来,三爷带你回府吃香的喝辣的!” 那人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对陈青竹伸出手。 陈青竹淡淡瞥了他一眼,脸上并无任何愠怒与恐惧。 她已经看清楚身后那辆马车上有个隶书的蒋字,只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你们是蒋家人?” “我们爷正是九江府蒋大老爷的嫡次子,蒋三爷!” 随从一脸骄傲地道。 陈青竹微微一笑: “那就没错了。” 听到这话,蒋三爷顿时自得一笑: “看到没,这大美人都不用抢,本就是冲着爷来的!” 随从们正要奉承几句,却刹那间异变突生。 只见那白衣美人突然拔地而起,直直朝蒋三爷疾射而来。 下一瞬,众人便见她一只手捏住蒋三爷的脖子,直接将人从马背上提了下来,飘然落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们从没想过世间竟然存在这般身手的高人。 “放……放开我!” 蒋三爷脸红脖子粗地在她手中挣扎。 “大胆!何方宵小竟敢挟持蒋三爷!” 蒋三爷跟前最得力的随从立刻大声呵斥。 “杀……杀了她!救……我!” 蒋三爷艰难地出声道。 话音刚落,所有随行之人纷纷提着刀下马,朝陈青竹一拥而上。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齐齐发出惨叫。 因为就在他们快要靠近那女子时,所有气势汹汹往前冲的人,都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硬墙。 几乎全是头破血流的下场。 不仅如此,下一瞬,所有人又被一股巨力给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两丈远的地上。 众随从再次发出惨叫。 这一摔,许多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倒霉的,甚至还直接折了脖子,再无任何动静。 感受着身上的剧痛,众人再看向那岿然不动,举着个两百来斤的蒋三爷跟毫不费力的白色身影,心中都生出了恐惧。 荒山野岭,眼前这无比美貌的白衣女子,真的是人吗? 人怎么可能会飞,还拥有如此巨力,甚至邪门地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陈青竹将手头已经快要窒息的蒋三爷同样扔在了地上,冷然下令: “所有人立刻自缚双手,连成一串,否则,杀无赦!” 话落,一网绳子便从路边的草丛中飞出,落在了这些人面前。 他们已经落在地上的大刀却是突然从地上急射到空中,漂浮着,刀刃全部对准了他们。 显然,但凡他们敢不听令,这些大刀就会再次急射而来,把他们的身体扎穿。 面对如此诡异又强大的对手,众人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第204章 恶贯满盈,必遭神谴! 几日后,九江府,蒋家 蒋大老爷召来管家询问: “老三去矿场还没回来?” 管家恭敬回道: “是的,大老爷。” 蒋大老爷心中疑窦丛生: “老三虽说爱玩,却绝不是不分轻重之人,他不可能拿着玉料还在外头逗留玩闹这么多日。” “至今未归,必是矿场那边有了变故!” 正说着此事,又一个管事来报: “大老爷,北安府那边买石料的商人派了人来传话,说是最近订的几批石料,已经迟了好些时日了!” 蒋大老爷连忙把人叫来具体询问,竟是得知庐山矿场已经足有半个多月没给北安府那边送过石料了。 再结合三儿子的有去无回,蒋大老爷可以肯定,庐山矿场必定出了大事! 是矿场那些人监守自盗造了反,还是有外人来抢夺矿场? 不管是哪一种情形,敢对蒋家的产业伸手,他都定要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蒋大老爷脸色无比阴沉,咬着牙下令道: “来人,送我的拜帖去参将府,我明日要亲自去拜访参将大人!” 第二天,他便从九江府参将处借到了五百守军,又带了几十个家奴一起,杀气腾腾地赶往了庐山矿场。 然而,当他赶到矿场之时,完全没有看到想象中占据矿场的人手。 找到矿场的茅草屋,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正在开采的矿坑之中,几百矿奴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搜!” 蒋大老爷一声令下,五百守军与几十家奴便四处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便有了进展。 “蒋大老爷,后山有重大发现!” 蒋大老爷连忙跟着守军去了有所发现的地方。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坑洞,里头白骨累累,还散发着浓烈的尸臭。 里头有好些身穿蒋家家丁服饰的人正在吃力地蠕动,看起来还活着。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救出来!” 蒋大老爷怒喝。 “蒋大老爷,那里头我们进不去。” 借调来的官兵守军道。 蒋大老爷眉头紧皱,完全不理解这些人为何说出如此不知所谓的话。 他急于找到自家的奴仆问问矿场到底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与这些官兵计较,直接命令自己带来的家丁: “你们去带两个人上来问话!” “是!” 几人领命,便朝那满是人骨的大坑跑过去。 下一刻,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走到大坑边缘,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前进一步。 几个人努力往前挤,脸上都出了汗,依旧如此。 最终只能一脸恍惚地回来汇报: “老爷,我们根本无法靠近那大坑!” 很显然,那些矿坑里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被困在里头根本出不来。 所有人从未遇到过如此邪门的事情。 蒋大老爷沉着脸思索半晌,终于咬牙下令: “用人撞,用刀砍!无论如何,都得把里头的人带上来!” 如今,除了里头那些家奴,没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与其四处不着边际地调查,不如先花时间把这些人弄出来。 于是,几百人又是劈又是砍又是撞,轮番上阵。 一直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突然感觉地面一颤。 有十几个正在往里撞的官兵和家丁收势不及,直接掉进了大坑里。 “打通了!” 众人欣喜地大喊。 正在此时,离大坑大约十丈远的地方,那大榕树附近突然发出哗啦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大榕树茂密的枝叶中钻了出来。 “大老爷,那里有人!” 有眼尖的家丁大声喊道。 众人往那大榕树处一看,果然发现有个人好像高高地站在树顶。 “去把那个人弄下来。” 众人刚试图攀爬那棵大树,便听嘭地一声巨响。 那树上的人掉了下来,脸着地。 同时,树上垂下一张巨大的白布,上头用干涸的血液书写着两列触目惊心的大字: “蒋家恶贯满盈,必遭神谴!” 蒋大老爷脸色铁青,看着地上那个毫无动静的肥硕身躯,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 “把他翻过来!” 地上那肥硕的尸体被翻过来,众人顿时也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正是蒋大老爷的嫡次子蒋三爷! 第205章 敲山震虎,结束游历。 “三爷!” 从坑里被解救出来的蒋家奴仆,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立刻无比紧张地扑到那具躯体上,试图把人扶起来。 然而,摸到那冰冷的触感,以及已经僵直的四肢,那奴仆大惊失色,一下子又把人给掉在了地上。 “死了。”不远处那些府兵有人下意识道。 这人不说,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这年头当兵的,谁没见过死人。 不说外头见的,就是他们自家的亲朋,也有不少死于贫寒疾病。 “是神罚!” “蒋家人作孽太多,遭报应了!” 府兵们窃窃私语。 他们可是最早发现尸坑里那些蒋家人的。 里面那些最新的尸体,与尚且苟活的,全都是蒋家人。 尸坑外围明明什么也没有,可里头的人就是怎么也出不来,外头的人也进不去。 可见是故意针对蒋家。 他们足足劈砍了两个时辰,这才打开那看不见的屏障。 刚一打开屏障,那已经死去的蒋三爷,就从树梢掉落下来,同时落下的还有那样两行触目惊心的血色大字。 与其说这是他们的攻克了那屏障,不如说是设下屏障的存在,本就有意让他们可以打开。 为的,就是让人们看到那与屏障相连的警告。 看看那尸坑里数不清的白骨,再看看那些蒋家人,结论很明显。 尸坑里的白骨正是蒋家人所造的孽。 而蒋家这矿上众人的诡异遭遇与蒋三爷的死,都是神罚。 亲自体验过那神秘又诡异的力量,在场绝大多数府兵,都对神罚二字坚信不疑。 这般想着,众多府兵不由自主远离了蒋家人,看向四周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惊恐。 这些人一边与蒋家人拉开距离,一边手中作揖口中念念有词: “天神老爷!神灵鬼怪!我们可跟蒋家没有关系啊,千万别怪罪我们!” “对啊,我们是奉了上官的命令不得不来的,可没跟蒋家一起作恶,天打雷劈也别劈我们啊!” 别说是他们,就连跟着一起领兵来的副参将,也是下意识远离了蒋家人。 见状,蒋家跟来的那些奴仆也是满面的惶惶不安,不住惊恐地打量周围。 蒋大老爷见状,脸色难看至极,咬着牙高声呵斥道: “一派胡言,什么神罚,我看是有人装神弄鬼才是!” 虽说他心中也对这诡异的力量有些畏惧,可此时心虚害怕,便坐实了江家作恶多端被神灵惩罚的恶名了。 所以,他强忍着恐惧,一脸无畏地朝着四面叫嚣: “我乃蒋家家主,如今就站在这里,有种就出来罚我啊!” 好一会儿,四面山林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蒋大老爷心中一松。 看来那股力量已经离去了。 于是,他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有人假借神鬼之事在我蒋家采石场作乱,杀我三儿,还给蒋家泼污水,我蒋家必将追究到底!” 又下令道: “来人,把这些没用的刁奴押上来,我要好好审问!” 正在此时,众人只觉得一股清风拂过,有人突然大声惊叫起来: “啊!大家快看!” 众人顺着那人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刚才还一脸嚣张的蒋大老爷竟是开始缓慢升空。 他的神色先是恍惚疑惑,紧接着就变成了惊恐,然后忍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放我下来!快来救我!” 蒋家的家丁反应过来,试图跳起来将他拉下来。 然而,这些人一跳,蒋大老爷就突然猛地加速升空,直接升到三丈高。 蒋大老爷顿时发出更加惊恐的惨叫。 然后他就像是个被突然投掷的物件一样,直直地朝着那大榕树扔去。 他被悬浮在了那树冠前。 紧接着,那树冠四方,突然射出几条藤蔓,精准地缠住了蒋大老爷的四肢,将他呈大字型吊在了空中。 感受到自己的遭遇,在九江府做了一辈子土皇帝,天不怕地不怕的蒋大老爷,完全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他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话触怒了杀死自己儿子的人,赶紧哭喊着求饶: “神灵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求您饶了我!”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把疾射而来悬浮在空中的佩刀。 在蒋大老爷无比惊恐的眼神中,那佩刀突然飞过来,在他大腿上划过一刀。 “啊!” 蒋大老爷惨叫起来。 被划破的股动脉顿时血流如注。 紧接着便是另一边大腿被飞起来的刀刃砍了一刀。 然后便是两只手的手腕。 最后是颈部。 蒋大老爷惨叫了几声,顿时就没了声息,只剩下浑身的血液哗啦啦往下流。 他整个人直接成了一个血流如注的血人。 而他身边,那张用鲜血书写着“蒋家恶贯满盈,必遭神谴”的巨大白布,正迎风飘扬无比醒目。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心中发寒,满是敬畏。 那悬浮的佩刀,刷地一下朝着带领府兵的副参将飞来,哐当一声落在他面前。 刚才便已经被吓傻了的副参将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神灵饶命啊!神灵饶命啊!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没跟蒋家一起做坏事啊!”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杀死那蒋大老爷的刀,竟是副参将的佩刀。 其他蒋家人也赶紧跪地求饶。 原本不相干的府兵们,也跟着跪下磕头。 他们都是奉命来的,全是些穷军户,可跟蒋家没有任何关联啊,但愿神灵不要迁怒他们! 众人跪了许久,见现场再无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奔逃而去。 不过片刻,几百人就全部跑光了。 蒋家的那些被扔到尸坑里的家丁和船工们,尚且在其余蒋家家丁们的搀扶下离开了庐山。 蒋大老爷和蒋三爷的尸首,却是无人敢去触碰。 就这么一个躺在地上,一个挂在树梢,等着被野狗乌鸦啃啄。 几天后,这几百人逃回九江府城,蒋家作恶多端,被神灵惩罚的事迹也在整个九江府传开了。 一时间,无数平民百姓拍手称快,在家中叩拜感谢这不知名的神灵。 许多与蒋家一样作恶的大户,得知蒋大老爷父子死亡时的情形,却是心虚不已,生怕神罚降临到自己头上。 每日里暗中忏悔不说,还去城中救济乞丐,到处施粥,给手下工人提高了些待遇,给佃户们降了一成租子。 倒是间接让许多人的日子好过了些。 原本与蒋家亲近的官员与大户们,也不约而同开始与蒋家断绝往来。 而蒋家人,也是被蒋大老爷和蒋三爷的接连惨死吓破了胆,完全不敢再去管庐山矿场一事。 因此,尽管庐山矿场的矿奴们全部逃走,其家眷也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 在九江府因为蒋家遭遇神罚一事掀起轩然大波时,亲手降下神罚的陈青竹,依旧在庐山上修炼。 其实,她原本的打算是收拾完蒋三爷就带着汲取的灵液乘船离开。 然而,真等到临走前去收取灵液时,却发现地底下能汲取上来的灵液依旧很丰厚。 思量一番后,她便改了主意,决定在庐山再留些时日。 一方面玉矿难得,既然还能汲取更多灵液,当然不容轻易放弃。 另一方面,也可以为矿工们的事情扫扫尾。 于是,在察觉蒋家带人上山时,她便带着蓉娘和灵液去了船上,设下防护阵让人无法上船。 然后就回到山上制造了那一出神罚。 等这些人逃走,山上无人再敢来打扰后,又带着蓉娘回到山上继续修炼和汲取灵液。 修炼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便是三月下旬。 哪怕庐山矿场依旧还有灵液可以汲取,陈青竹也没有再继续逗留。 海岛上的倭寇们二十多天后就要开始登陆,她得去淞沪坐镇,助郑元乃一臂之力。 这趟游历该结束了。 第206章 被掳走的百姓与进军淞沪的倭寇。 距离淞沪府一千六百余里的玻璃岛上,占领此岛的倭寇们正整顿舰船,准备前往大魏沿海烧杀抢掠。 近两百个衣衫褴褛却身形瘦削的青壮年,被一群倭寇带到了一处极其简陋的茅屋聚居区外。 “给你们一刻时间,过去和你们的家人道别!” 而此时,那茅屋聚居区内,许多同样衣着破旧,神色麻木的女子,被从屋里驱逐出来。 他们都是被倭寇掳来的大魏百姓。 自从到了这岛上,男女便被分开了。 男的作为苦力,下海打鱼,收割甘蔗榨糖,还要耕种岛上的田地,每日都是重体力活,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过得十分艰难。 女子的处境也是不相上下,白日里是织布做饭的女奴,到了晚上,还要被那些畜生倭寇拿来奸淫取乐。 也就是今日要出海,他们才破天荒被允许与亲人团聚。 “钟四娘!钟四娘!你在哪里!” 见那群女子走出来,人群里,不少男子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钟三郎也是其中之一。 从去年被这伙倭寇抓到这岛上来,钟三郎已经快大半年未曾见过一同被抓来的妹妹。 岛上的女子过得什么日子,他是听说过的。 据说许多女子受不了折磨自尽身亡,他完全不确定,自己的妹妹是否还存于人世。 去年倭寇进入村庄时,父母与兄弟都已经被倭寇杀死,如今只剩下他与妹妹四娘相依为命。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自己的妹妹活着。 一个满身是伤神色凄惶的少女,也正在人群中四处寻觅。 听到钟三郎的声音,少女麻木的神情中终于染上了几分激动,赶紧跌跌撞撞往钟三郎所在的栅栏处跑来。 “三哥!三哥!我在这里!” 看着眼前头发蓬乱,瘦得一把骨头还满身青紫伤痕的少女,钟三郎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妹妹,你……你还好吗?” 久违的亲人的关心,让钟四娘不由自主泪流满面。 不是人人都有寻死的勇气。 钟四娘每日里受尽折磨还咬牙活着,心头唯一的念想,就是一同被抓来的哥哥。 “三哥,我好,我没事的!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难得的团聚时间,她不能用来诉苦。 诉苦除了让三哥担心难过,没有任何用处。 钟三郎同样是报喜不报忧: “妹妹,我也很好,你别担心。” 两人看着彼此瘦得皮包骨头的脸,听着对方宽慰的话,泪水越发汹涌。 好一会儿,钟三郎才收住情绪,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殷切叮嘱道, “妹妹,这次我要跟他们去大陆,说不定等我回来,就已经升做武士,到时候就能把你接出来了!” 倭寇首领承诺过,这次去大陆抢劫,只要表现骁勇,回来便可以升做武士,到时候就能庇佑自己的家人了。 “你可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哥哥回来!” 钟四娘却是使劲摇头,急声道: “哥,你别信他们的鬼话,他们就是为了让你们去挡刀子的!那些冲在前头的,没几个能回来,你别想什么立功不立功,保护自己最要紧!” 正说着,就有一个身材肥胖皮肤黝黑的男人走过来,扯过钟四娘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 “臭娘们,胡说八道什么!再在这里扰乱军心,老子直接弄死你!” 打完一巴掌,抬起手又要打。 钟三郎见状,急忙跪下磕头求情: “大哥!大哥!手下留情,小妹不懂事乱说话,下次不会了,求您别打她了!我会好好表现的!” 那管事的男人这才一把将钟四娘搡在地上: “哼,看在你这哥哥还算懂事的份上饶了你!” 钟四娘这才逃过一劫。 “四娘,我一定会立功成为武士的,你等着我!” 钟三郎满怀决心地道。 他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救妹妹出火海,不再被人随意殴打凌辱。 钟四娘望着兄长,不敢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满是绝望。 刀剑无眼,被驱赶在前头挡刀箭的,有几个能回来。所谓立功做武士庇佑家人,不过是那些天杀的倭寇诓骗他们的话。 这一面之后,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若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 她不敢想自己到时候要怎么活。 像是钟家兄妹这般的,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那些满怀希望过来,却没有找到自己家里人的。 他们的家人可能是被抓过来,受不住折磨死了,也可能是在去年倭寇进村劫掠的时候就被杀死。 根本不知道是生离还是死别,只知道没有找到人。 可那些倭寇却不会体恤他们的心情,让他们过来见见亲人是为了让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更卖命,哪管他们找没找到人。 时间一到,就开始拿鞭子驱赶: “好了!时间到了!通通上船!” 但凡有那走得慢些的,鞭子便落在了身上。 想要反抗的,更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 现场哭声一片。 没多久,青壮年们就被强势驱赶进了船舱底层。 上船后第二天,就有人来强迫他们剃了头发,在头上抹上清漆充作倭寇。 看着彼此那与倭寇一般无二的发式,许多人不由绝望大哭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钟三郎那般为了妹妹,愿意拼死一搏的。 他们只想活着。 哪怕猪狗不如,也想活着。 可如今,他们这般与倭寇有何区别,官军见了他们就会拼死斩杀他们,他们的活路又在哪里。 与底层悲怆绝望不同的是,上层的船舱里,倭寇们喝酒吃肉,十分欢快。 这支船队的首领林斋一,也正一边饮酒,一边与手下几个得力下属商议着此行登陆一事。 各路倭寇虽说各自为政,但在登陆大魏沿海一事上,却颇有默契。 每次行动之前,各方首领都会在公海上齐聚一堂,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各家势力从哪一方登陆,以免大家去了同一个地方,影响收获不说,还伤和气。 按照规矩,各首领一般都是上船后才会告知下属们登陆之地。 得知他们这一支队伍竟是要从淞沪登陆,几个小头目大惊失色。 “首领!去年全灭向二哥的郑元乃,如今正是淞沪守将,我们从淞沪登陆,是不是太冒险了?” “对啊,首领,我们是不是被人给坑了!” 林斋一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 “老子难道是吃闷亏的傻子不成?” “放心好了,老子早已经与他们谈妥,若这次我们能挫一挫那郑元乃的锐气,向二哥的狐耳岛便归我们所有。” 去年向二哥那股势力在大魏折损过半,实力大降,如林斋一的玻璃岛这等倭寇大势力,都瞄准了这块肥肉。 但正是因为谁都想要,谁也不服谁。 大家又不愿意彼此相争伤了元气,叫其他人捡了便宜,反而一直悬而未决。 听到这话,林斋一的几个手下顿时神色舒缓了。 唯有一个保守些的小头目卢老九忍不住质疑: “他们竟肯答应这样的事?” 林斋一老神在在道: “有何不肯?去年向二哥折在郑元乃手中,叫大魏皇帝将其引以为绝世将才,大肆栽培。若不及早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成长为所谓的抗倭名将,以后谁还有好日子过?” “我们玻璃岛冒了大险,自然要拿大头!” 卢老九还是心中没底: “首领,那郑元乃能将向二哥一行人全灭,又已经开始操练新军,只怕本事非凡。我们没与他打过交道,要不还是不要贸然试水?” 林斋一闻言,哈哈笑着拍了拍卢老九的肩膀: “老九啊,你就是太胆小了!淞沪海岸线长达四百余里,他郑元乃就是神仙,也料不准我等从何处登陆,更何况正面遭遇?” “况且,你老大既然决定从淞沪登陆,自然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他的屯兵线路。” 听到这话,卢老九这才转忧为喜: “首领果然神通广大!竟是不声不响连屯兵线路都打听清楚了!” 林斋一的神色中满是冷意和杀意: “财能通神。他手下的几个千户,可都是贪财的鬼。” 这次买通那几个千户,花了不小的代价,他必须得从淞沪附近的百姓富商身上,翻倍将这笔钱赚回来。 郑元乃镇守淞沪又如何,他照样如入无人之境。 他林斋一,将踩着这位冉冉升起的天才将星大展威名。 第207章 矿工抵达,秦大富的选择。 岛上的倭寇出发之时,祝昌明一行人也已经顺利地从九江府赶到了南都城外的码头。 繁华的陪都画卷展现在众人眼前,哪怕只是码头这样的冰山一角,也足以叫九江府的这些矿工们的内心受到巨大震撼。 看到码头上那些来来往往的搬运工人,许多矿工不由对未来心生期待,觉得南都人多地方大,工作也多,自己定能在这里找到好出路。 至于神仙的命令……神仙对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如此和善,又岂会计较他们自谋生路。 听到这些窃窃私语的议论,祝昌明眉头微皱: “这些人,竟是忘了神仙的吩咐不成!” 一路上,与他一同主事的耿大亮却是不慌不忙: “祝头儿不必忧心,也就一部分人心思浮动,大多数还是记着神仙的恩情与吩咐的。” “那些心思浮动的,叫他们下船去见见世面,自然就老实了。” 他作为货郎走南闯北,可是听说过不少事情。 自然知道什么叫“京城大居不易”。 他与祝昌明说了自己的一些见闻与猜测,祝昌明的神色也逐渐舒缓。 “既如此,那便先在港口停泊一两日,等人心齐了,再去找那秦姓富商。” “免得我们的人不听号令,给人家添麻烦,倒是有负于神仙的嘱托。” 于是,他们便如同往日去船下采购时一样,暂时将船停在了南都港口内。 “兄弟们,南都这等超级大城,住宿费用必然不菲,在我找到那秦姓富商前,大家便先住在船上。不过,想去码头见见世面的,也可以去,但最好结伴,免得走散了。” 听到这话,那些有心想自去谋生的,便大着胆子去码头上打听情况了。 然而,大半天过去,等到了晚上,所有人便全部偃旗息鼓。 一些人出去了一趟便发现,南都城的物价,几乎都是九江的两三倍。 码头上帮派林立,时常为抢活儿打得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还有衙役到处清查文书户籍,对没有文书或户籍的,全部打为流民,轻则驱逐出城,重则关押入狱。 他们当中有一拨人,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衙役清查户籍文书,四处拿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往自家船上跑。 后来衙役们也来了他们这艘船,祝昌明主动拿着定国公府的令牌出去交了停靠费用,衙役们便没有再过问这艘船上的事。 那些有别的打算的人,在经过这大半天的见识后,什么心思都没了。 原就打算听从神仙安排的,心中也是庆幸不已。 若不是神仙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后路,他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身份文书,出去流浪不知道会遇到多少艰难困苦。 见诸多矿工再无他念,祝昌明这才带了两个人,拿着令牌进城打听那秦大富的住处。 从城西到城东,足足花了两天时间,这才找到那气派的秦宅外头。 出示了定国公府的令牌,祝昌明与两个随行之人很快被请进了宅子里。 “老爷出去办事了,我们这就去请,劳烦客人们在此等候。” 虽说需要等候,这宅子里的仆人却十分客气,奉上茶水点心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 不仅点心极其美味,连杯盘碗盏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精美。 再加上先前进入这宅子,一路所见的屋宇都是豪华又大气,仆人们一个个也是穿戴体面,行事极有规矩气派,祝昌明与两个随行的矿工,皆是越坐越没有底气了。 “老爷回来了。” 秦大富原本在外头巡店,听闻有定国公府的人找他,又匆匆赶了回来。 走进花厅一看,这些号称定国公府下人的访客,竟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劲装,言行间也颇为拘谨,倒让他对他们的身份有些起疑。 定国公府身为南都城的顶级权贵之家,其中的奴仆下人们,许多都趾高气昂的,少有这般做派。 秦大富做事向来谨慎。 虽说秦家如今凭着慈航观第一信众的身份,在南都城的权贵们那里都颇有颜面,但他并未因此自满。 哪怕是对待这些府上的下人,他待人接物时也依旧与以往一般谦逊有礼。 因此,疑惑归疑惑,秦大富面上还是十分客气的: “在下秦大富,敢问几位有何见教?” 祝昌明闻言,赶紧站起来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手礼,把来意一股脑倒出: “小的祝昌明,奉神仙之命来找您。定国公府的令牌,也是神仙给的,神仙说,您看了信件自会明白。” 听到神仙二字,秦大富顿时就是心中一动。 莫非…… 他接过信件,一看,果然如自己所猜测。 然而,越看这信中的内容,越是心惊。 观主竟是去了赣省,还在当地一口气收容了四百多矿工。 并且还在信中吩咐他将这些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下来,然后传信给慧岸道长,令她前来集中训练这批人手。 囤积武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极其敏感的。 观主……究竟想干什么? 哪怕心惊肉跳,这样的揣测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秦大富便收起杂念,开始思考起哪里合适安置那四百多矿工了。 观主能将这样的大事交给秦家处置,可见对秦家的信任。 他又岂能辜负这份信任。 更何况,不管观主要做什么。 以观主的能力手段与对忠实追随者的维护,都值得他豁出全部去赌。 “祝公子稍事休息,等秦某与内子商议一番,便带你们去安置。” 说着,他便进了内院去找秦夫人商量,到底有哪里适合安置这些人。 秦夫人一听说,这是观主的吩咐,也是相当上心。 如今她在南都城,那也是跻身于权贵阶层,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若没有观主,哪有她今日的风光与地位。 更重要的是,若不是观主,珍娘又岂能如此轻易摆脱那乔师友,重获新生。 她对观主的感恩完全不是用言语可表述的,叫她安置个四五百人又算什么。 将家中的产业过了一遍,秦夫人道: “安置得太远,不方便观主将来使唤这些人。老爷,您看把他们放到严大人送我们那个庄子上如何?” “那庄子我原是打算收拾一番种些精品花果,倒是比赁出去更有出息,所以如今恰好没有庄户在那边耕种。” 秦大富想起来,去年严家带累秦家被观主惩罚,赔了他们一个南都城外的庄子,足有六七百亩大。 如今刚好又没有佃户,倒是一个十分合适的地方。 事关慈航观,夫妻两个都是完全没有考虑过那南都城郊,数百亩良田的价值,毫不犹豫就决定拿出来给观主使用。 “我去码头把那些人领到庄子上去,夫人你立刻让人拾掇些吃穿用度之物送来。” 两人商议妥当,秦大富便带了些随从,与祝昌明一起前往城西的码头。 * 一行四百多人,很快在祝昌明的招呼下,从船上下来。 刚下船没多久,便遇到了盘查户籍文书的衙役。 矿工们立刻有些心虚害怕。 要知道,他们所有人可都没有文书与户籍。 南都城的规矩这般大。 要是被衙役发现抓去下狱,那就太可怕了。 然而,这些对其他商人和码头工人凶神恶煞的衙役,见到秦老爷,个个笑脸相迎。 得知他们是秦老爷准备组建镖局的人手,那是问都没来问一下就放行了。 所有人顿时长舒一口气。 见他们这般战战兢兢,秦大富了然于心,他挂着高深的笑容开口道: “大家完全不必如此担惊受怕,你们追随的人可不一般。” “秦某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大家听从你们追随那人的号令,这南都城没有任何人敢欺凌你们!” 观主既然有心想把这些人训成像样的武力,便需要这些人畏威又畏德。 有合适的时机,他当然要帮着敲打训诫一番。 包括祝昌明在内的所有人,闻言皆是心中一震。 亲眼见识过这位秦老爷在南都城的地位与财富,他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这才知道,原来神仙虽说是世外高人,却并非闲云野鹤之辈。 就算在这权贵如云的南都城,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被这样的大人物收归麾下,是他们的荣幸,同时也容不得他们有半点轻忽怠慢。 第208章 慧岸训兵,观主莅临淞沪。 秦大富安置好这些矿工,便立刻亲自赶到慈航观报信去了。 慧岸得知观主亲自点名,叫她全权做主训练那四百多矿工一事,心中激动不已。 受了观主如此大恩,如今她也可算是能为观主做一件大事了! 她原是个十分沉稳内敛之人,可终究是也是个俗人。 人都怕对比。 三个管事者,慧云在观主出去云游后,利用观主留下的养生室与仙露,又给观里发展了不少信众。 无一不是南都或者南都附近数得着的豪强与权贵。 每个初一十五,观中一次性能收到的供品价值至少三四千两。 更别提这些人为慈航观带来的影响力。 原本胆小的慧静,如今也是独自执掌慈幼堂,管着大大小小五百多号人,把慈幼堂运转得有声有色。 唯独她,一年多来,一直带着三十多个弟子训练,巡逻,日复一日,没有做出太大成绩。 如今观主交给她的事,不仅事关重大,更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她的父亲也曾是个掌兵一方的将军,从小她便倔强地跟着父亲兄长学兵书阵法,舞刀弄棍,梦想着长大后与父兄一起征战沙场,做个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 然而,到了十三四岁,他们就不允许她继续“胡闹”下去,强硬地让她学规矩学掌家准备嫁人。 “世间哪有女子掌兵的?我们宠着你胡闹这么多年,你也该知足了!” 她知道,父兄并没有骗她。 女子力气与个头天生比男子弱,在承平年代的军营中,只能用于士兵们发泄消遣。 没有足够强的能力,这天下没有足够乱,军中就不会有女子立足之地。 她不得不向大势屈服。 然而,如今观主给了她截然不同的底气。 在女子最大的短板,武力这一方面,她已经远超寻常男子。 观主还把人也给她送到了手里。 如今还有什么能阻拦她建功立业? 她知道观主有极大野心。 而这四百余人,再加上慈航观的弟子们,便是她为观主打造的第一支精锐之军! * 这天上午,刚在庄子上休息了一日的矿工们被召集到庄子外头的空地上。 “大家列队站好,马上有重要的人物前来!” 祝昌明站在最前头高声指挥道。 服从命令,已经是矿工们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听到这话,赶紧一个对齐一个站得整整齐齐。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所谓的重要人物,却难免唏嘘。 什么嘛,所谓的重要人物,竟然只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女道士。 这些女道士,正是奉命前来的慧岸等人。 慧岸冷着脸,满身肃杀之气。 但看着这些矿工整齐的列队,心中却有些惊喜。 不愧是最好的兵丁苗子,未经训练,列队就如此整齐。 有这么好的基础,她定不会让观主失望! 这般想着,她朗声对众人道: “听闻各位都是从赣省远道而来,在那里被当地权贵奴役压榨,有家不能回。各位可想有朝一日,回到你们的家乡,打倒那些压榨你们的权贵,为你们自己和死去的工友报仇?” 矿工们畏惧蒋家,又何尝不痛恨蒋家。 如今已经远离九江府,矿工们自然敢一抒心中对蒋家的仇恨: “想!” “我们想报仇!” 这个答案,所有人几乎都毫不犹豫。 “很好,有志气!既然想报仇,那你们就必须把自己训练成最骁勇的战士!” 慧岸掷地有声地道。 “我叫慧岸,是奉搭救你们的那位神仙之令,前来训练你们的!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们的教头。所有人等,务必令行禁止,认真训练!” 听到这话,矿工们有些不以为然。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女道士来做他们的教头? 虽说心里这么想,但有了才来南都时的那番铺垫,众多矿工表面上还算老实,没有说出反对和轻视的话。 可很多人的表情掩饰不住的。 慧岸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们隐而不发,是因为畏惧观主,并非真正对她这个教头服气。 这对于训兵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她的父亲说过,要训兵,最先要做就是压服他们。 她没有官威,能凭借的就是实力。 于是,她冷笑着道: “怎么?觉得我这个教头不配教你们本事?既如此,我便叫你们心服口服!” 说着,她便叫那些不服气的上来与她单挑。 慧岸的力气和速度可是经过陈青竹特意加提升过的,且她还从小学武,搏斗技巧远胜常人。 就算是一个全盛状态的成年男子,也在如今的慧岸手下过不了一招。 更何况,眼前这些矿工,在十多日前,还每天都在挨饿,体质极差。 好不容易有人上来,却是被慧岸轻松写意,一拳头就打倒在地。 “太弱了!再来!” 她神态睥睨,朝矿工们放出狠话。 原本,矿工们觉得她是神仙派来的教头,再加上是个女子,不好与她动手,如今却也被她这副神态激发出了心中血性。 好几个自觉还算有一战之力的矿工走上前来。 毫无悬念的,几乎都是被慧岸一拳解决。 所有人里,身手最好的就是祝昌明,他是和村里的武师父学过拳脚功夫的。 曾经刚去矿上的时候还曾试图逃走,被矿上六七个管事们围攻才败下阵来。 矿工们私底下都挺服他。 “教头,我来与你一战!” 他对慧岸的身手也很感兴趣。 慧岸见他是这些人的领头,还是愿意给他几分颜面,于是道: “你先出手,我让你三招。” 祝昌明知道对方身手非凡,听到这话倒也一点不生气,反而很认真地先行出手攻击。 然而,第一招,他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教头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他明明一拳冲着她砸去,却是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她闪开。 三次出手,次次落空。 然后他就被慧岸一脚撂翻在地。 慧岸没有用全力,祝昌明也没有伤及根本,很快便忍着痛爬起来,满脸服气地拱手: “教头,祝昌明佩服!” 其余没有上来挑战的矿工,都是满脸震惊。 这个女教头,竟是如此强悍,叫人不得不服。 慧岸看着众人表情,又道: “个人的强悍,不到一定程度,很难对付远胜于自身的敌手。但若与同伴无间配合,其战力便将成倍增长!” 她叫身后的坤道们站上前来。 “这些都是本教头的学生。经过本教头的训练,她们三人一组攻守配合,便能轻松战胜十个敌人,可有人有胆量,拿着武器上来和她们练练手?” 说着,随手拿起十根铁棍丢在地上。 男子天生好战,被慧岸这话一激,矿工里很快走出十个人,上前来拿起长棍开始围攻三个坤道。 然而,只见她们瞬间两人拿盾和短棍,一人拿长棍站好,将自身保护得滴水不漏。 长期训练早已让她们默契十足,哪怕三人里只有拿长棍的坤道是身体经过强化的,却照样是攻守配合天衣无缝,没多久就把十个拿长棍的矿工打得倒地哀嚎。 人都是慕强的。 一番实力碾压后,这帮矿工眼里再没什么男女之分,对新来的教头敬服不已。 慧岸宣布了慈航观的那一番奖惩规矩,矿工们操练的热情立刻空前高涨。 好好操练,不仅能强大自身,将来回九江府找蒋家报仇,还能得到银钱上的奖赏,傻子才不卖力! 庄子上的操练事宜没两天便顺利地进入正轨。 * 此时,陈青竹也已经算着时间,带着蓉娘于四月初八赶到了淞沪。 此行总共收获了二十二个大酒坛的灵气结晶,已经足够她修炼到炼气九层还绰绰有余。 如此多的行李,两个人乘船自然不便,因此她便索性留了一艘蒋家的大船与几个还算老实的船工,命令他们将船开到淞沪。 被抓的船工,亲眼见过她施展仙术,直接把船上那蛮横凶悍的小管事杀死,根本不敢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兢兢业业地将船开到了淞沪码头。 陈青竹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五两银子做路费,弥补他们失去做蒋家船工的损失,又将蒋家的令牌还给他们。 “你们可以下船回九江府了。” 她冷淡地吩咐道。 几个船工又惊又喜。 他们完全没想到,帮这位把船开到淞沪,她不仅没伤害他们,还给了他们好大一笔酬劳。 所以,这真的不是妖魔而是神仙,不会为难他们这些没做过坏事的普通百姓! 送走船工们,陈青竹在船周布置了防护阵,吩咐蓉娘待在船上修炼武道内功,自己则趁着夜色,来到了淞沪大营,准备去找郑元乃议事。 她不知道,如今的郑元乃,也正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来。 时常嘱咐淞沪大营的守卫,若有什么女子要见他,千万不要为难,直接带来便是。 生怕守卫不懂事,冲撞了观主仙驾。 弄得守卫们都以为他是在哪里惹了风流债,还千盼万盼对方找上门,私下里议论纷纷。 他哪里想到,观主根本不走正门,而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窗外。 第209章 面见郑元乃,抗倭部署。 “咚咚咚” 幽静的夜晚,窗户响起三声有节奏的敲击。 听到这声音,床上的郑元乃立刻警醒地翻身下床。 虽然夜已经深了,他却依旧难以入眠。 身为淞沪参将,随着往年倭寇登陆的时间越近,他越是焦虑难安。 淞沪的可用之兵只有两千人。 且这两千人里,操练时间最长的那一部分,也才五个月,最短的则只有两个月。 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却是身经百战凶悍无比的倭寇。 更要命的是,淞沪三面环海,海岸线长达四百多里。 他根本不知道今年的倭寇会从哪里,采取何种方式登陆。 以两千战兵守护这么长的海岸线,实在捉襟见肘。 可若守不住,淞沪那成百上千个村庄与小镇中的百姓,就会被残暴的倭寇烧杀抢掠,到时候必然到处都是家破人亡的人间炼狱。 百姓们的每一声将军,都饱含守护的责任。 肩上的担子重如千钧,他可以接受苦和累,也可以接受自己受伤或牺牲,唯独害怕失败。 就着昏黄的夜灯,郑元乃很快便发现了桌上多出来的那封信,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只留了一丝缝隙透气,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进来。 那这封信又是如何出现在桌上的? 如此神乎其神的手段…… 他心中想到一个可能,连忙打开了那封信,果然见到上头鲜红的慈航观主印。 郑元乃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欣喜与激动之中。 观主来了! 观主先前承诺过,会向淞沪派来支援,还会亲临淞沪验看他操练的军队。 如今观主真的来了! 他连忙穿好衣衫,按照信上的指示走到院子里。 刚走进院子,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往上升。 反应过来是观主的手段,他也并不害怕。 只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太过神奇,像是凌空飞翔一般。 没多久,他就越过院墙来到了一处无人的街道上,稳稳落地。 一个身穿浅蓝色道袍的修长身影出现在眼前,夜风之中衣袂飘扬,飘逸如仙。 “观主!” 郑元乃激动地单膝下跪行礼。 “起来吧。” 陈青竹语气温和。 来之前,她便特意在城中打听过,这位新来的参将爱兵如子,名声极好。 他手下的兵丁们也特别威武,装备齐全,纪律严明,每次出外城操练时的阵容都十分整齐。 百姓们都说,从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军户。 虽然没亲眼去看过,陈青竹也能通过这些消息推断得出那些卫所兵的现状。 对于郑元乃这近半年的成果,她还算满意。 郑家的投入也不少,诚意已经够了。 那么,作为这股势力背后真正的主人,她也不能真的做甩手掌柜,什么都让自己的下属去想办法。 “在淞沪独当一面的感觉如何?可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难处?” 她含笑询问道。 听到这话,郑元乃不由自主就鼻头一酸。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就像是小时候第一天去书院,放学的时候看到父亲亲自来接他一样。 那一天他特别彷徨无助,下午放学的时候,父亲亲自驾车来接他,笑眯眯地摸着他的脑袋问: “今天过得怎么样,可有人欺负我儿?” 他当时不由自主就扑在父亲怀里嚎啕大哭,诉说那一天的委屈与惶恐。 观主明明与父亲一点都不一样。 可他就是觉得,此时的观主在他眼里,就跟幼年眼中的父亲一般强大又可靠。 他不由自主就敞开了心扉,一点都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观主,信男太没出息了,明明才几个月,我竟觉得好难好累,心力交瘁。” 哪怕有父亲派来的勇叔帮他,可很多事情,都不是他和勇叔能触碰的。 听出他压抑着的哽咽,陈青竹有些意外,却不以为忤。 她喜欢能干的下属,但也同样喜欢下属敞开心扉把她当做家长一般依靠。 “哦,怎么了?” 郑元乃便与她说了如今淞沪几个卫所的情况,上官与下属勾结,贪墨军饷,压榨军户,他却无能为力。 “观主,什么时候武将才可以粮草充足地只管打仗练兵,没有这些纷扰啊!” 看得出,这位心地纯善的将领是真的为此十分苦恼难过。 陈青竹道: “要不了太久了,我保证。但在这之前,再辛苦你也得替那些兵丁们扛住了,明白吗?” 这不像是一般的安抚安慰,更像是郑重的承诺与嘱托。 郑元乃不知道观主为何如此笃定,但观主的话就是让人莫名打心底里相信。 荆棘前路并非漫无尽头,观主说了要不了太久,那便总会有个终点。 他顿时觉得,心中的沉郁瞬间散开许多,脸上的神情也明朗振作起来: “观主,我就是抱怨几句,可不会轻易被他们打倒!” 又问了些军中的其他情况后,陈青竹对这支卫所兵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才问道: “关于这次倭防,你是怎么部署安排的?” 这本是军事机密,不该对军中高级将官以外的人说。 但郑元乃对自家观主,却完全没有这个顾忌。 听到陈青竹问话,他立刻将自己与范大勇商议好的部署安排和盘托出。 目前,他已经将两千兵力部署在了海岸线附近的四个堡垒之中。 这四个堡垒,是他与范大勇结合四百余里海岸线的具体情况精挑细选过的。 其中两个附近有粮产丰富之地,两个附近的小城商贾往来众多。 都是倭寇们可能会重点光顾之地。 除此之外,他还将海岸线附近用来示警的烽火台全部修缮完毕。 每二十里一个烽火台,每个烽火台五个士兵进行驻守,以便在发现倭寇的第一时间进行示警。 陈青竹听着这些安排,也在思考其可行性。 她虽然不是领兵打仗的将领,前世作为游魂的八年,和在修真界游历时,却也见识过不少战事。 修真者驾驭飞舟一日可行两万里,游魂也是与风同速。 比起身在其中难窥全局的普通人,她的认知往往更加具有全局性,更能轻松窥见本质。 郑元乃这些安排,在她看来,过于常规化。 可以说与其他抗倭将领所做的事没有太大差异。 唯一的区别,便是他要更加尽心尽力,且他手下的兵,战力稍微强一点。 可若说要凭借这些成功拦截倭寇,并且打个漂亮的胜仗,那还有些不够。 因为众所周知,围追堵截倭寇最大的难点,便是其行踪不定。 往往官军接到情报发现倭寇踪迹,等赶过去的时候,倭寇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而且,除了前朝那位抗倭名将以外,官军对倭寇的设伏总是失败。 倭寇从不会出现官军重兵把守的地方。 原因不言而喻。 官军之中绝对有内鬼,而且还不少。 第210章 铲除内鬼,不如利用内鬼。 以那位直隶都指挥使的行径来看,这人是想要军功的。 虽说没少贪墨军饷,却并不吝啬于往郑元乃手中送人。 此人可以排除。 但下头的千户,百户,总旗,小旗,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内奸。 收买他们的代价不会太大,却同样行之有效。 短时间内想把所有内奸全部找出来,难度实在太大。 所以,与其费时费力调查内奸,倒不如把那暗藏的内奸好好利用起来。 关于如何打这场仗,陈青竹在来淞沪的路上也推敲过不少时日。 眼下结合淞沪的守军的情况,已经有了一条计策。 “兵力过于集中,若倭寇选择远离这四大堡垒之处登陆,便如入无人之境。” 她如实点评道。 这方面,郑元乃和范勇也曾想到过,却无法找到更好的办法。 郑元乃斟酌一番,道: “那……依照观主的意思,可有其他解法?” 听观主的语气,他直觉她是有别的想法的。 陈青竹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四百余里海岸线,每二十里分兵一百,如何?” “你作为主将,留在最中间的屯兵点把控全局。” 郑元乃在亲近信赖之人面前颇为直率。 思索了一番后,忍不住质疑道: “观主,这……会不会太散了些?” “从往日多次倭寇入侵来看,倭寇登岸再怎么也有几十人,多则两三百。一百卫所兵的战力实在太薄弱了,只怕很快就会被冲破防线,且白白牺牲百余兵丁的性命。” 这方面,陈青竹自然考虑过,倒也不吝与他详细分说其中关窍: “此计重点在于你我二人。” “你做诱饵,诱倭寇集中兵力前来攻打。” “此计成,本观主直接在中心布兵点剿灭倭寇。不成,前往上下两路支援也算便捷。” 郑元乃铲除向二哥的事迹,可以说在整个倭寇界大展威风。 他镇守淞沪,那今年敢从淞沪登陆的倭寇就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 不说其他,至少今年来的倭寇,对自身的实力与能力一定是十分自信的。 也可以说,这势力的首领必然十分自大,喜欢出风头。 若是从内奸口中得知,参将郑元乃派出了全部兵力,不仅亲临前线,身边还只有一百人。 此人只怕很难拒绝这“擒贼先擒王”的诱惑。 抓住或杀死郑元乃,整个淞沪守军必将军心大乱,防线全部崩溃,这股倭寇便可在整个淞沪范围内肆意抢劫掠夺,然后轻轻松松全身而退。 同时,能捉住朝廷冉冉升起的抗倭将星,这股倭寇势力在众多倭寇里,也会威望大涨,吸引许多小势力前来投效。 当然,也不排除此人不上当的可能性。 但每二十里一百兵力,无论这些倭寇从何处登陆,都无法逃脱监视。 烽火台示警后,左右布兵点的兵力可以很快抵达进行支援。 而她,在整个防线最中心的位置上,距离最远一个布兵点也最多两百里。 以她的能力,不消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一百卫所兵,就算不能支应半个时辰,多少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再不济,至少能点燃烽火或狼烟报信。 倭寇们哪怕很快突破防线往内陆跑,也不可能跑太远,总归是能被她追上的。 总而言之,这些倭寇只要敢从淞沪登陆,就不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郑元乃听得陈青竹一番话,细细一琢磨,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拍掌道: “观主此计当真是妙极了!” “除了我,无人知晓淞沪守军还有观主这一足以绝地反击的强大后援。只要我将消息放出去,倭寇很难不上当啊!” 说着,他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满脸振奋, “有观主在,如今还只怕倭寇不来呢!但凡来了,不管来多少,都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见他已经领会到她的用意,陈青竹又叮嘱道: “你手下将官或有内奸,还需有所提防,无论分兵点发生何等变故,务必保证烽火台及时传信。这是最低要求,明白吗?” 听到这话,郑元乃的神色也郑重起来: “是!信男定着重部署此事!” 初听闻有内奸,他下意识便又愤怒又惶恐。 可一想到观主的计策,似乎正好将计就计,他那点愤怒惶恐便烟消云散了。 管他什么内奸倭寇,只要他能保证烽火台的正常运转,这些人就一个都跑不掉! 陈青竹见他已经明白关键,便将他送回了参将府,自己也回到船上继续修炼了。 * 有了观主坐镇,郑元乃底气十足,改起行军部署来,也是雷厉风行。 第二天,他下达了修改防线兵力部署的命令后,便亲自前往每一处布兵点进行巡防,安排人手。 每到一处,他必然召集所有兵丁,亲自向他们宣告: 无论如何,发现大量倭寇踪迹,便务必点燃烽火或狼烟示警。 错误示警或阻碍示警者,一律按倭寇奸细论处。 除此之外,但凡附近布兵点有烟火示警,便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前往支援。 除了宣告,他还在每个布兵点都暗自找了几个值得信任的人手,作为防备奸细的最后防线。 他这厢忙得脚不沾地,几个被架空的千户却是在赵千户府上饮酒作乐。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讨论着郑元乃最近几日的行为。 “那位临时更改布兵计划,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一位胆小些的千户不安地揣测道。 四个千户穿同一条裤子,说好了要共同进退,那么,通倭这样的大罪,自然也是一起行动。 发现郑元乃突然更改布兵计划,这位心里有鬼的千户难免害怕。 赵千户却是脸上挂着莫名笑意: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人家这计划改得可是妙极了!” 其余三位千户皆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赵千户接着道: “他原本的计划,只能让他守不住防线丢人。如今么……只要我们及时将其行踪告知林斋一,那小子得丢命!” 其余三人,很快就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 想到郑元乃这个所谓的抗倭将星,初战便被倭寇擒获杀死,几人顿时畅快地大笑起来。 “果然妙啊!都指挥使大人护着他,他却自寻死路!” “哈哈哈,那位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怕还以为自己这番部署万无一失呢,谁知却是自掘坟墓!” “敢跟我们哥几个作对,活该身败名裂而死!” 几人商议一番,便派了人继续密切注意郑元乃动向。 确定郑元乃最终在海岸线后最中心的布兵点坐镇指挥,他们便立刻派人,再度与林斋一的船队取得了联系。 第211章 从天而降,恍若天人。 玻璃岛距离淞沪走水路需要十天。 林斋一是在最后两天才被赵千户派去的送信人找到,得知了郑元乃已经调整行军布兵策略一事。 看完信件,他立时仰天大笑: “郑元乃,看得出你是真的很努力想拦住本大爷了!既如此,就拿你的项上人头来拦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向整支船队下令,“转向,从沙东堡登陆!” 沙东堡即是整个淞沪海岸防线的中心布兵点。 卢老九听闻消息,连忙赶来劝阻: “首领,我们可不能一股脑全冲上去啊,万一有诈,那可就是全军覆没!” 林斋一热血上头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些,召集了其余几个小头目来商议对策。 众人讨论一番,还是一致觉得,此事有诈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淞沪那边的情况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那些个千户们,可不是什么一心为公的好将官。 郑元乃一来就善待士兵,把千户们架空,两方之间必然会结仇。 对那些卫所千户而言,让郑元乃被他们这些倭寇擒获,换个将官,可比鼎力相助划算多了。 所以,沙东堡是一定要要去的! 其余人都很坚定,唯有卢老九忧心忡忡。 林斋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信心十足地道: “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还带着那么多田奴,叫他们先上就是了!若有不对,我们开着战船掉头就跑,卫所军连条像样战船都没有,还能追上咱们不成?” 卢老九一想,的确有道理。 他们驱赶着田奴在前头冲锋,整个队伍便有五六百人,声势浩大。 这个人数,在倭寇与官军的战斗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多了。 沙东堡若有埋伏,肯定会倾巢而出,有那些田奴挡着,他们逃跑完全来得及。 若没有埋伏,自然也不能错过这个擒获主将,直接杀入淞沪城痛快烧杀抢掠的大好时机。 “好!那就按首领的吩咐干了!” 卢老九也是豪气冲天。 * “拿好武器,全都到小船上去!” 底层船舱突然打开,一大群倭寇拿着武器涌了进来。 钟三郎等人在昏暗的底层船舱关了好些天,虽说每天能吃个六七成饱又不用干重活,比在庄园做苦力的时候稍微好些。 可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倭寇要让他们去冲锋陷阵,拿他们的命开路。 如今既然让下船,那便意味着已经离开战不远了。 他们随时可能会被官军杀死。 许多人脸上,都满是悲苦与绝望。 “田奴们!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待会儿上了岸,都他娘的往前冲!” “谁敢回头老子就杀了谁!” 倭寇首领举着雪亮的倭刀,满脸凶狠地呼喝道。 紧接着,不管愿不愿意,这些百姓们手中都被塞了把不怎么锋利的次等武器,赶上了小船,在倭寇们弓箭的威逼下,往岸边划去。 身后的战船上已经开始擂鼓,倭寇们都站到了甲板上,发出声声怪叫。 海面上视野开阔,他们老远就看到,前方官军那边已经升起了狼烟。 随着小船靠近海岸,冲锋的号角声从海岸那边传来。 他们刚从小船上下来,海边的树林里便冲出了几十个弓箭手,气势汹汹地拉弓对准了他们。 一个声音十分洪亮的官兵站出来高声传话: “大魏官军在此!所有良民立刻缴械投降,官军绝不伤你们分毫!可若不听号令继续往前,定斩不饶!” 与钟三郎等人一起,冲在前头的被俘百姓们立刻有些犹豫。 然而,他们的脚步一停,身后的倭寇小头目立刻唰地一声抽出大刀: “都他娘的冲!谁敢停下谁就死!” 他身边的二十多个倭寇同样抽出佩刀,蓄势待发。 被夹在中间的百姓们顿时满脸惊恐绝望。 哪怕先前满腔雄心要立功的钟三郎也是如此。 今日风和日丽,阳光照耀下,官兵们的箭矢闪着让人寒毛直竖的白光。 但凡他们敢往前冲,那些箭矢就会射死他们。 可不冲,身后的倭寇砍起人来,也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今天,他们无论进退,都会死在这里! 官兵这边拉弓的兵丁们,如临大敌的同时,心中也有诸多不忍。 生活在海域附近多年,他们岂能不知倭寇们的做派。 尚且年轻力壮的百姓被抓回倭寇们的老巢,先是会扔去做苦力,为防止他们聚众反抗,倭寇们从来不会让百姓们吃饱。 等百姓们被折磨一年,身体变得越发虚弱后,他们就会驱赶这些百姓用血肉之躯开路。 死光了就再抓新的回去用。 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本是和他们父母妻儿一样的普通百姓,要朝这些人下手,何其残忍! 可他们不杀这些百姓,倭寇就会裹挟着这些人冲垮他们的阵型,杀死他们。 如今的沙东堡可没有多少兵力,而且,对他们恩重如山的将军也在堡中。 将军的安危不容有失! 他们必须守住防线,等到附近布兵点的同袍来援。 这般想着,众兵丁也是捏紧了弓箭,满脸紧绷地盯着那些百姓。 “都他娘的冲!” 倭寇小头目再次暴喝一声,扬起刀就朝离他最近的一个百姓砍去。 很显然,是准备杀一些人来杀鸡儆猴,以便更好地驱赶这些百姓。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正要举刀砍人的倭寇小头目,突然惨叫一声,同时眉心出现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进了浅滩海水之中。 “老大!你怎么了?” 其他倭寇慌忙围上去察看情况,然后便发现这小头目已经没了呼吸。 “老大死了!” 二十多个倭寇都难以置信。 他们完全没看到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老大。 正在此时,一个恍若天人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了百姓们面前。 她浑身散发着七彩的宝光,让人有些看不清面容,只觉得神异非常。 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那些倭寇。 那女子红唇微启,朗声道: “所有倭寇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庄严而神秘的声音响彻四周,空灵幽远,却又带着难以名状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本座只数三声,不遵号令者,死!” 那个死字,威势十足,让在场许多人都是心神一震。 “一!” 此声一落,二百多百姓立刻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武器撞击在海滩的沙石上,发出哐啷一片脆响。 对百姓们而言,这女子从天而降轻若无物,还满身宝光,必是神仙无疑。 神仙明显是在针对那些倭寇,他们可不能被当成同伙! “二!” 这女子出现的方式实在太奇异,还伴随着倭寇小头目的无故死亡,二十个多个倭寇都有些心中打鼓。 可他们到底身经百战,杀人如麻,没有普通百姓那般害怕神神鬼鬼的东西。 “三!” 正在犹豫要不要先跑回去跟首领禀告此事,那神秘女子已然数完了三声。 “死!” 这个字发出的同时,她抬起双手,玉白的十指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张,然后猛然一收。 二十多个倭寇顿时发出啊地一声短促惨叫,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海水中。 这次,竟是连个血洞都没看到,那些倭寇便没了生息。 第212章 倭寇首领只有一个念头,逃! 这样匪夷所思之事,除了神灵,还有谁能办到。 在场从官兵到被掳百姓,全都惊呆了。 钟三郎第一个回过神,连忙扑通跪地,不断磕头。 “神仙,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可不是倭寇啊!” 他先前还有过跟着倭寇立功的想法,十分心虚。 生怕自己因为被强行剃了头,扮成了倭人的样子,便被神仙当做倭寇一起杀了,赶忙表明身份! 其余百姓回过神来,也跟着跪下,许多人紧张得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连连磕头。 “好了,都起来。本座自然知晓你们是普通百姓。” 神仙的声音不复先前的疾言厉色,显得温和博爱,叫这些被掳百姓心中顿时安定下来。 “多谢神仙救命之恩!” 钟三郎明白神仙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连忙感激地道。 其余人也跟着道谢。 那白衣仙人又看向那些官兵: “本地将官何在?” 话音刚落,便听闻林中传来马蹄声。 一个身穿银色锁子甲的年轻将领出现在众人眼前。 “神仙,这就是我们将军!” 先前喊话的兵丁连忙介绍道。 郑元乃翻身下马,郑重下拜: “下官淞沪参将郑元乃,拜见神仙!” 观主先前交待过,不能在外暴露慈航观之名,也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认识。 她会以另外的尊号现身。 那么,他自然要好好配合观主演戏。 “郑将军不必多礼。” 温和浩瀚的仙音再次回荡在每个人耳中: “吾乃渡厄尊者,为解百姓厄难而来。途经此地,得知郑将军爱兵如子,却有手下将官通倭,泄露军机,特来相助。” 郑元乃恍然大悟般道: “原来,梦中指点下官修改布兵线路的仙人,正是神尊!” 说着,他磕了个头,“神尊此举,救了淞沪万千百姓,多谢神尊大恩!” 在场众人,尤其是守军官兵们,也同样恍然大悟。 原来,将军前几天突然改变行军路线,是因为在梦中得到眼前的神尊指点,得知军中有奸细向倭寇泄露了行军布阵路线。 听这位神尊的意思,竟是因为他们将军仁爱贤明,这才特意前来相助的。 兵丁们心中,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愧是他们将军,竟得到了神明的认可! 同时,又对通倭的奸细痛恨不已。 “哪个天打雷劈的孬种,竟敢通倭!” 有人愤慨地出声道。 神尊平和浩瀚的声音响彻每个人耳边: “待本尊擒获所有倭寇,尔等自会明了。” 话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神尊竟是已经越过两百名百姓,落在了十余丈远的海面上。 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乖乖!这辈子值了,竟是亲眼见到了神仙!” “渡厄尊者,原来这世间还有专为咱们百姓解除厄难的神灵!” “以后我就认准这渡厄神尊拜了!” 官兵与百姓们都激动不已,议论纷纷。 郑元乃看了一眼观主消失的方向,下令让一半官兵暂时看守好这两百多个被掳走的百姓,接应左右两个布兵点前来支援的同袍。 然后振臂一呼道: “神尊帮我们追击倭寇去了,我们可也不能闲着!将士们,跟我一起去捉拿倭寇!” 说着,便率先跳上了海中的小船。 “是!” 其余兵丁高声应诺。 自己这方可是有神灵相助的,守军官兵们皆是士气大振。 与自家将军一样,跳上倭寇们挟持百姓时划来的小船,就气势汹汹往那倭寇所在的战船处划去。 先前将军和了望台上的同袍早已经看到,倭寇的战船已经到了距离海岸三四里处。 * 倭寇首领林斋一,原本是让战船缓缓跟在小船后头,打算看情形再决定是战是逃。 因此,他一直在用千里镜眺望海岸处的动静。 看到那从天而降闪着七彩宝光的人影,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在做梦。 然而,没多久他就看到自己这方的二十多个下属竟是在那闪着宝光的人影一挥手后,同时倒下。 就算是个傻子,他也看出来了,这闪着宝光的人影在针对他们。 一阵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活了这么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存在。 回过神来,林斋一只有一个念头: 逃! “快跑!掉头跑!”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道。 “首领,发生什么事了?” 其余人看不清楚海岸那边的具体情形,皆是一脸莫名。 林斋一却是满脸惶恐,跟疯了一样,继续喊: “掉头跑啊!你们聋了吗?” 见他大发雷霆,众人不敢再问,立刻去命令下层那些船员掉头,把船往大海深处开。 然而,船还没来得及掉好头,众人便突然听到一道威严神秘的女声,如同洪钟大吕般响彻在海面: “船上贼寇听命!” 女人上船不吉利,他们出征的时候从不带女人,怎么会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 所有的倭寇都满脸疑惑地四处看。 “本座助官军剿倭,解救百姓,所有人立即停船,束手就擒,否则杀无赦!” 然而,听到后头几句话,倭寇们便发现了,这声音与寻常女声有很大不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 而且,从这话的内容看,这神秘的声音主人,竟是来帮官军剿杀他们的! 所有倭寇不由自主心中发紧。 但依旧有人嘴硬,满脸凶狠地大喊: “什么人这么狂?” “装神弄鬼,有本事站出来给爷爷瞧瞧!”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话刚说完, 他们的首领竟是满脸惊恐地扔掉佩刀,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一边磕头一边喊: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投降!我投降!” 所有人皆是震惊又莫名。 他们哪里知晓林斋一此刻的恐惧。 四五里的距离啊,那神秘诡异的存在,竟是几个呼吸间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战船的周围。 若是不投降,他们只怕会像是海岸处的手下一般,被这存在随手一挥,便不明不白死了。 当面临这种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的强大存在,林斋一才知道,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自己,竟是如此害怕。 第213章 全数擒获,杀上老巢。 等郑元乃带人划着船赶来,便发现三艘战船上的倭寇,全都被绑成了粽子。 捆着那些倭寇的,全是海草一样的东西。 倭寇们跟泥地里的蚯蚓一样奋力挣扎着,却因为从头到大腿都捆了好些圈,根本无法挣脱。 “啊!放开我!” “救命啊,有海妖!” “呜呜,神仙饶命啊!” 这些倭寇们不住地喊着,神色惊恐,显然被吓得不轻。 甲板上到处湿淋淋的,除了水迹,还有鲜血。 顺着血流的方向看去,还能看到一些倭寇的尸体。 看其死时的姿势,很明显是因为想要逃跑或拿刀反抗,被杀死了。 所有兵丁看着眼前的一切,都震撼得久久无法言语。 这就是神灵的力量吗? 仅凭一己之力,竟然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制服了三百多个身经百战的悍匪。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杀死的人,他们至今仍然看不出那些人到底怎么死的。 所有人满心敬畏折服的同时,又激动不已。 这样强大的神灵,在庇佑着他们! 身为主将的郑元乃,心中更是比其余人要多一层喜悦与荣耀。 这般强大的人,是他所追随的主君! 四下看看,没能找到观主的身影,但郑元乃很明白观主的意思。 船上的一切,他可以自行处置了。 “来人,把船开到岸边去!”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便把小船扛到大船上,一起摇着橹将三艘战船开回了岸边。 这一来一回,附近两个布兵点来支援的兵刚刚抵达沙东堡。 远远看到这三艘不明战船,两百士兵如临大敌。 “倭寇来了!快,准备去海边迎敌!” 所有人拿起武器冲到海边。 然而,等船走近了一看,从战船上下来的,居然是他们的将军和同袍! 郑元乃看着迎上来的刘百户,大手一挥,意气风发下令道: “刘成,带着你手下的人,把船上的倭寇押解下来!” 那叫刘成的百户顿时疑惑极了。 他们看到狼烟从二十里外的布兵点赶过来,总共也就半个时辰多些。 这可是三艘战船的倭寇啊,再怎么也有两三百人,竟是这么快就被将军连人带船给擒获了?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郑元乃笑骂了一声。 刘百户带着自己手下一百一十个兵冲上战船,看着甲板上那些被海草绑得结结实实的倭寇,觉得很没有真实感。 其他新来的兵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恍惚。 眼前这些人也不像是拿来冒功的普通百姓啊。 普通百姓里哪找得出有这么多吃得膘肥体壮,满身腱子肉还凶神恶煞的人。 而且,以他们将军的人品,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杀良冒功的事。 “这……你们到底是怎么抓住这些倭寇的?” 刘成不由自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船上的士兵见他们这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都善意地笑起来。 一个时辰前,他们也想不到能有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这可不是我们抓的,是神尊大人!” “神尊大人?” 刘成更是满头雾水。 船上士兵便眉飞色舞地讲起方才千钧一发之时,神尊降临的种种奇迹。 听得新来的士兵们又惊又奇,又扼腕叹息。 太可惜了,神灵降世大杀倭寇这等奇迹,他们竟是没能亲眼目睹! 驱赶着被绑住的倭寇们回到沙东堡,那些安置在此处的两百个被掳百姓,见到这些被绑住的倭寇,皆是激动不已。 “神尊威武!这么快就把这些倭寇全部解决了!” “太好了!这些恶徒终于遭了报应!” “官爷们,一定要把这些倭寇千刀万剐,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在这些被俘倭寇身上时,人群中的钟三郎看到郑元乃经过,赶紧冲了出来: “将军!将军可能再联络到神尊?我妹妹还在这些倭寇的老巢,求神尊救救我妹妹!” 听到这话,其他还有亲人在岛上的百姓也赶紧站出来,跟着跪地恳求: “将军,我媳妇儿也还在倭寇老巢!” “将军,我大哥也在倭寇岛上做田奴!” “求将军让神尊救救我们的亲人!” 郑元乃看着这些满脸希冀的百姓,心头默默叹息。 谁都希望神仙一挥手就能立即解决大家的所有苦难。 可以观主一人之力,真的能做到吗? 他认为是不能的。 否则,观主又何须叫他练兵。 这正是说明,哪怕观主如今有诸多神异手段,却依旧需要这些世俗力量。 况且,人本就当自立,又岂能什么都寄望于神灵。 “很抱歉,各位,本官无法联络到神尊。” 被救下的百姓们顿时无比失望,并且懊悔莫及。 刚才神尊大人在的时候,他们刚死里逃生,还没能定神,竟是忘了恳求神尊救他们的亲人。 如今,神尊来无影去无踪,郑将军也联络不到,他们该上哪里去找神尊! 将众人的反应收进眼底,郑元乃神色肃穆,掷地有声地道: “各位乡亲,自助者天助!” “神灵出手相助,我们应当感恩知足,神灵不出手,我们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救出亲人!本官不日就将反攻倭寇老巢!” 这伙倭寇,被观主擒获或杀死者,高达三百余人,想必老巢里留下的不会超过这个数目。 如今这伙倭寇刚刚登岸,肯定想不到会有官军突然打到他们的老巢,正是出其不意将他们斩草除根的绝好时机。 他想,观主为他留下如此多的活口,恐怕除了让他审问奸细,也有这方面的用意。 剿灭倭寇最大的难处,不仅是战力的差距,而是倭寇们行踪不定。 大海太过广袤,且岛屿众多,没有倭寇自己人带路,官军很难找到他们的老巢,更别提剿灭。 可如今,抓了这么多的倭寇,肯定能审问出他们的老巢,并且找到熟悉岛上情况的带路人。 观主已经将最难的防守问题解决了,上岛围攻相对简单些,也正是他让手下兵马真刀实枪进行磨练的好机会。 方才他就已经在考虑此事。 如今被这些百姓们问到,他便想再吸纳些人手。 这些百姓与倭寇们有血海深仇,总该有那么些有血性的汉子,会愿意跟着官军一起去攻打倭寇。 郑元乃用满是期盼与鼓舞的眼神看向这些青壮百姓: “可有谁愿意与本官一同上岛,解救大家活着的亲朋,为那些被倭寇杀死的人报仇?” 钟三郎第一个响应: “将军,草民愿意去!” 将军说得对,自助者天助。 神尊大人让他没有窝囊地作为倭寇们的替死鬼死去,他幸运地活了下来。 那么,他自己的妹妹,就该自己去救。 而且,爹娘都死在倭寇手中,他要为他们报仇! 随着他话音一落,其他人也跟着激昂愤慨地响应: “草民愿意跟随将军上岛,杀倭寇报仇!” “草民也愿去解救亲人!” “草民也愿意!” …… 郑元乃粗略一数,竟是有半数人都站了出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豪气冲天地道: “好!大家都是有血性的好汉!稍后与本将一起进军营休息,待准备妥当,我们便杀上倭寇老巢!” 第214章 捉拿奸细,观主的安排。 登岛作战,当然不能说走就走,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完成。 首先要准备的,就是情报。 倭寇的老巢还有多少兵力,附近是否会有其他势力作为援兵。 这伙倭寇盘踞的海岛有多远,岛上是什么地形,是否有陷阱等,都需要进行了解。 这方面,主要靠对抓来的那些倭寇进行审讯。 郑元乃想了个办法,挑选出一些倭寇,将他们分开进行拷问,再用对众人的说辞进行对应比照。 撒谎的直接当场斩首。 如此一来,这些倭寇为了活命,倒是吐露出不少情报。 再加上被救的百姓们对岛上也有一些了解,岛上的地形图很快便被绘制出来。 审讯进行了三天,郑元乃对这伙倭寇的基本情况便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伙倭寇算是倭寇中的一股大势力了。 总共有七百人,如今岛上还留了三百六十多人留守,以防他们不在的时候,被其他倭寇偷袭。 当然,既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拷问,内奸的事也是顺道一起审了。 毕竟若要攻岛,要派出的兵力必定不少,岂能在后方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通过审讯,郑元乃已经确定,前去给倭寇们通风报信的正是那四个蛀虫千户。 “可恨!平日里盘剥士兵也就罢了,关键时刻,竟是向倭寇通风报信! 这些人,简直把淞沪万千百姓的命不当命!” 郑元乃气得咬牙,当即就下令让范大勇亲自带了人手,去淞沪城捉拿几个千户。 淞沪离海边一百多里,不过两日就赶到了。 当范大勇传带兵闯入赵千户府中时,其他三个千户竟然也都在赵千户府上。 几人正请了城中名妓在府中寻欢作乐,被范大勇抓了个正着。 倒是省了他去寻另外三人的功夫了。 四个千户看到范大勇,跟活见鬼一样。 “他……他不是在前线抗倭吗,怎么跑到城里来了?” 赵千户被他强闯府邸,也是十分不悦: “范副将,你无故带人强闯我的府邸,是什么意思?” 范大勇看着这四个时常给淞沪大营军扯后腿的千户,冷哼一声: “强闯府邸?你们四人犯下通倭大罪,其罪当诛!某是奉了将军之令,前来捉拿你们四个败类的!” 听到通倭二字,四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然后便是抵死不认。 “范大勇,你胡说八道什么,谁通倭了!” “对啊,难道你是将军的副将就能冤枉好人了吗?” “你今天要拿不出证据来,我等必然去都指挥使大人那里告你陷害忠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都是笃定,他们首尾处理得干净,绝不可能被找到证据。 然而…… 范大勇冷笑一声: “铁证如山还想狡辩!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前来劫掠的倭寇已经被我们全数擒获,其首领亲口交待了你们四个败类的通倭罪行,还上交了你们的亲笔书信!” 除此之外,还有林斋一派人送给他们的夜明珠,玉雕为证。 这些当然就不必当着他们的面细说了。 听到这话,几人顿时惊呆了。 “不可能,那些倭寇才刚到,怎么可能就被你们全数擒获!” “对,他们肯定是在骗人!” 几人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倭寇那么厉害,向来行踪不定,怎么可能才登岸没几天就吃了败仗,而且还全数擒获。 然而,若不是真的拿到了确凿的证据,那姓郑的小子,怎么敢突然对他们发难。 范大勇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下令带来的士兵: “来人,把这几个奸细拿下!” 那些士兵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将几人绑住。 看范大勇如此强硬的态度,另外三个千户的心都凉了半截,甚至开始手脚发软。 完了,这范大勇说的只怕是真的。 通倭是大罪,一旦捅出来,那就是满门操斩祸及三族的下场,谁都保不住他们。 唯有赵千户,最镇定。 再怎么说,他都是都指挥使大人的人。 他不信郑元乃敢没有上头的命令直接杀他。 淞沪毕竟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界,只要郑元乃不杀他,他就有把握可以从军营中逃走。 到时候,大不了带着府上的那些家丁去海上占岛为王,像是倭寇们一样四处劫掠,也照样能潇洒度日。 范大勇不知他心中所想,将人堵了嘴,就送往沙东堡军营。 * 陈青竹并不是杀完了倭寇就直接离开了,而是施展隐身术回到了岸上的密林中恢复灵气。 又是踏水而行,又是在海中作战连续发动木系法术和冰系法术,消耗了她不少灵气。 因此,她也同样听到了郑元乃所说的那一番话。 对郑元乃的觉悟,她很满意,对于接下来的登岛作战也十分关注。 这毕竟还是郑元乃手下的军队第一次对战倭寇,她希望他们能得到磨练,却并不希望这两千军队和良将苗子有太大损伤。 估算着他们的拷问已经结束,她于当天夜里,再次将郑元乃从军营中叫了出来。 对于突然出现在军帐中的信件,郑元乃已经不算惊讶。 他屏退了近卫,直接走出了营地范围,很快就被一股力量裹挟着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观主的身影。 “观主。” 他躬身施礼。 “这次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打算如何登岛作战。” 陈青竹开门见山,淡声道。 郑元乃将审讯得到的情报,以及自己的作战计划和盘托出。 听闻他打算带八百兵丁出海作战,陈青竹沉思片刻,斩钉截铁道: “兵员数改成一千五百人。” 难得有与倭寇正面作战的机会,她希望这两千人的军队,能有尽可能多的人数得到锻炼。 而且,倭寇的作战经验与新兵相差较大,人数碾压才能更稳妥。 郑元乃有些顾虑: “万一其他倭寇趁淞沪兵力空虚来犯……” 这方面陈青竹自然也考虑过: “你只需保障淞沪境内烽火台正常运转,其他的,你领兵回来前,本观主会一直坐镇淞沪。” 上半年的倭防汛期还远远没有结束,她自然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让郑元乃此次交个完美答卷再离开。 郑元乃闻言,顿时大喜,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观主就是他心中的神,有观主坐镇,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谨遵观主令!” 陈青竹又继续交待,让郑元乃在出征前誓师之时,告诉所有人: 这次参战的所有战兵将按战功分配三成战利品。百姓以军户的五成折算。并且,这次分配是在朝廷下发奖励以外的。 除此之外,战兵死亡抚恤一人七十两。 郑元乃微惊。 这伙倭寇来头不小,即使挥霍无度,多年积攒下来,也至少有十几万两或者更多的身家。 三成战利品都拿来奖励士兵,实在是太大手笔了。 他跟随父亲在各大营地轮转,就没见过哪家将领一次性给士兵发这么多钱。 不过,即使心中这么想,他也只是略一迟疑,就恭敬地答应下来。 陈青竹看他反应,调侃地问: “怎么,心疼钱?” 郑元乃被说中心思,顿时面色发红。 以前他也不是这么个抠抠搜搜的人。 可自从执掌淞沪后,他才知道什么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第215章 郑元乃的改变,观主给的底气。 他养着的可不只是淞沪这两千士兵,还有他们身后的一家老小,那可是上万人。 要养的也不是一时,而是很多很多年。 有进账的时候,他自然也想多省下来些。 “观主,朝廷那边也要上交三成战利品,所以我就想着,还是尽量多留些用于养兵。一时暴富,也得细水流长方是长久之道。” 陈青竹对于他的改变心知肚明。 郑元乃此人心地纯善,责任感很强,哪怕曾经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如今手下养着两千多人,也学会了精打细算。 “郑元乃,你要记住一件事。” 陈青竹语气郑重,“平时养兵养得再好,也比不上一次胜仗能直接得到大量好处更鼓舞士气。”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她见过不少军队。 有骁勇善战勇猛无比的,也有死气沉沉一触即溃的,还有普普通通的。 总结下来,能真正驱动士兵爆发出巨大潜力的,只有巨大的利益。 郑元乃看惯了那些将官对士兵们的克扣,一时间心态上没转变过来。 他能遵从本心善待士兵,却想不到要大手笔奖励士兵。 “上阵杀敌是卖命,本就该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才能让人斗志昂扬奋勇无双。” 这次的战功报上去,郑元乃很大可能会升官,其作战能力也将得到皇帝的重视。 他镇守的范围势必会扩大。 而这次作战得到战利品分配的百姓和军户,就是一个极好的正面典范,可以让他更快地收服其他卫所的军户。 甚至,将来要募兵组建营兵,这也会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郑元乃不是蠢人,听到这番话,只觉得振聋发聩,茅塞顿开。 他由衷道: “多谢观主教导,是我狭隘了!” 陈青竹见他听进去了,微笑着道: “不要担心没钱。以后跟着本观主,打胜仗的机会还很多,战利品也会很多。” 得到这个保证,郑元乃顿时眼前一亮。 对啊,他可是追随观主的人,这支军队也算是观主手下的军队。 有观主做后盾,他还怕以后没有胜仗打。 战利品只会源源不断,养军队的钱,一下子就不愁了。 这般想着,郑元乃只觉得前路顿时就明朗了许多。 陈青竹又吩咐道: “出海的船先放到海中,让所有人撤离海岸。本观主会去做一些布置,保你们在大风浪时平安无虞。” 如今四月份虽说没那么多大风大浪,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若郑元乃和一千五百人的军队一起掉进海里淹死了,那损失就太大了。 郑元乃闻言不由一怔,随即心中生出无尽的感动。 他时常听闻海边的渔民在出海前要祈求神灵保佑,不要遇到大风浪,或者在遇到大风浪也化险为夷,如今看来,观主竟也有同样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观主对他和手下军队的爱护之心。 军饷不够,她主动解决。 兵力不够,她亲自坐镇顶上。 就连海上有风浪,她也细致地考虑到了。 她在尽可能地为他们排除敌人以外的的其他所有困难与危险,让他们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打仗。 这比当今陛下强一百倍。 他心中不由自主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可却是豁然开朗。 跟着观主,士兵们虽然卖命,观主却珍视他们的性命,务必保障他们得到对等的回报。 身为上位者,她在尽可能地保护每一个兵,也在尽全力支持他这个将领。 陛下呢,却是什么都不管,任由那些贪官污吏吃空饷,贪军饷,残害士兵,打压为难真正想要做实事做好事的官员。 如今这个世道,观主这样的上位者,真的太难能可贵了。 能追随观主,是他的幸运。 无论以后要上刀山还是火海,他都愿意坚定不移地追随观主! “多谢观主爱护!”他郑重下跪,铿锵有力地道: “观主,属下今后定会全心全意追随您,至死不渝!” 陈青竹心中诧异。 没想到她的一个无意之举,竟叫郑元乃突然如此慷慨激昂向她表忠心。 想起她初到淞沪时,郑元乃那句“心力交瘁”,她突然又理解了。 她只是不想让精心谋划得来的军队与将领遭受损失而已,却让他感动得立刻奉上全部忠心。 看着他满目崇敬感激的样子,她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 或许,某些计划,她应该适当改动一些。 * 范大勇回来时,郑元乃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 总共召集了一千五百士兵,以及一百二十名被俘百姓,准备了五艘战船,只等誓师以后,便出发前往玻璃岛。 范大勇得知他直接抽走了四分之三的兵力,有些不太赞同。 “将军,我们抽走这么多人,海防兵力就太少了,万一有其他倭寇趁淞沪兵力空虚前来劫掠,岂非等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郑元乃扬唇笑了: “勇叔你放心,我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所倚仗的!”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道,“这是神尊的吩咐……” 他将观主先前的话说了一遍,范大勇又惊又喜。 “神尊会在我们登岛期间为我们保障后方?” “没错!” “那可真是太好了!” 范大勇兴奋地一拍巴掌道。 如今是登岛对那些倭寇斩草除根的绝好时机,自然是不容错过。 但那些兵和新兵也差不了多少,倭寇却十分凶悍,再加上地形不熟悉。 若没有绝对的人数碾压,他还真不放心少爷独自领兵前往。 如今后方有神尊坐镇,少爷能带一千六百多人,足有倭寇人数的四倍多,他心里可有底多了。 待这次作战大胜,少爷又将立下举世瞩目的大功,到时候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高兴了一会儿,他又问起对那四位千户的安排。 郑元乃神色微凛,却是坚定不移地道: “都杀了!” 范大勇顿时一惊: “那赵千户可是与都指挥使大人关系匪浅,直接杀了会不会太得罪都指挥使大人?” 郑元乃却道: “若是上报都指挥使,就必须将他们羁押在卫所。这些人在淞沪根基匪浅,如今犯的又是通倭的大罪,谁知道他们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 “只是人逃了也就罢了,只怕他们怀恨在心,趁着淞沪兵力空虚,带领府上那些家丁部曲,继续勾结倭寇大肆劫掠,然后逃之夭夭,成为新的倭寇。” 这一点,却是范大勇先前没想过的。 他不得不承认少爷顾虑得很有道理,但…… “可如此一来,先斩后奏,便是彻底跟都指挥使大人撕破脸了。” 郑元乃却是坚定地道: “勇叔,不破不立,若是畏首畏尾,便永远无法改变军户们的困境。” 当然,他之所以敢下定决心,主要还是因为得到了观主的肯定。 那晚观主来找他,他请示了如何处置这四位千户一事。 观主说了,这些人该死,他想杀就可以直接杀。 在誓师大会上杀,可以鼓舞士气。 至于都指挥使会怀恨在心,将来给他小鞋穿,则完全不用担心,她自会解决。 有了观主这话,他底气十足。 只要抛开了得罪都指挥使这一层顾虑,他完全可以大展拳脚,对淞沪的军队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整顿,完全肃清那些祸害军户的歪风邪气。 第216章 誓师大会,士气高涨。 今日的誓师大会,对于淞沪的军户们来说,注定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一开场,站在台上的郑将军就铿锵有力地高声道: “倭寇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本将军将率领大家出海,将今次入侵淞沪的倭寇斩草除根!” “但在这之前,本将军还有两件事要宣告。” “第一件,我等即将出海杀敌,为防有人趁着兵力空虚,与其他倭寇勾结作乱,淞沪这大后方的隐患必须铲除!” 说着,他拍了拍手,吩咐道,“把那四个通倭的奸细带上来!” 亲兵们很快扭送着四个被绳索绑着的犯人走上台来。 众兵丁一看,顿时哗然。 这,这不是他们的千户吗! 紧接着,便听将军告诉他们,先前他之所以临时调整行军布兵路线, 前几日的倭寇之所以会直奔他这个主将所在的沙东堡而来,都是因为这四个败类,不断向倭寇出卖军中机密。 并且,这四人平日里贪墨军饷,残害军户,作恶多端。 “将士们,你们说,他们四人该不该死?” 郑元乃高声喝问。 “该死!” “该死!” “该死!” 士兵们纷纷振臂高呼,士气高涨。 这个阵仗,谁都明白了主将的用意。 赵千户等四人平日里不仅贪墨他们的军饷,还时常奴役他们给千户家中做杂役,甚至还强迫他们的家人在农闲时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给千户们做工挣钱,完全把他们当成了豢养的私奴。 甚至还有些军户家中妻女或男童长得好些的,也被这些千户捉去淫乐。 可恨的是,千户在卫所一手遮天,又养着一帮膘肥体壮的打手家丁,他们除了苦苦忍受,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将军要为他们做主除害,以后他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这样的好事,谁会反对。 “军心所向,尔等四人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说着,郑元乃便唰地一声抽出了手中的重剑。 观主或许是担心他在作战时受伤,不仅赐予了他十瓶仙露,还再次赐给他为期四十九日的巨力。 此时他提着这二十多斤的长剑毫不费力。 轻而易举就一剑就捅穿了那位千户的胸口。 那人顿时当场丧命。 除赵千户以外的其余两位千户,顿时吓得当场大叫起来。 “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 “将军……不要杀我,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边叫,一边磕头求饶,完全没有当初来质问他征集士兵操练时的嚣张了。 赵千户也是吓得额头直冒冷汗,但他比另外两人更有底气些,外强中干地道: “郑元乃,你私杀六品千户,指挥使大人不会饶过你的!” 郑元乃丝毫不惧,理直气壮地道: “战事之中,本将军对淞沪前线有全权主导,便宜行事之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他这般不留情面,事实上就是得罪了都指挥使。 所以,他也索性在军士们面前把话说开: “如今形势所迫,先斩杀你们几个会给淞沪后方带来隐患的奸细,都指挥使大人难道还会因为你是他半个岳父,就公报私仇不成?” 底下的大多数士兵和百姓,这才知道,原来这人如此嚣张,竟是因为和更上头的都指挥使大人有这层关系。 可想而知,平日里这赵千户作恶多端,何尝不是仗着都指挥使大人的势。 可以想象,将军斩杀这几个败类千户,顶着多大的压力。 他们又岂能不鼎力支持将军。 军户们纷纷义愤填膺,高呼道: “将军是为民除害,谁敢公报私仇!” “对!将军杀的都是该死之人,都指挥使大人若挟私报复,我等就是去敲登闻鼓,也要为将军讨回公道!” 在军户们的呼喊声中,赵千户开始前所未有地恐惧起来。 他知道,郑元乃是铁了心要杀了他。 而那些军户,也是一心要他死。 他今日,真的会死。 眼前着郑元乃毫不犹豫地,一剑又一剑地捅死另外两个千户,马上就要来到他面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下一阵湿热。 但他依旧没有求饶,因为求饶也没有用。 他恶狠狠地瞪着郑元乃,诅咒般地道: “郑元乃,你不得好死!你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郑元乃丝毫不惧。 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又有观主支持,他又岂会再畏首畏尾。 直接一剑捅进赵千户胸腔,结果了他的性命。 郑元乃提着染血的长剑,看向下首激动的军户们,铿锵有力地高声道: “从今往后,但凡勾结倭寇,残害士兵者,无论他有多大的后台,都是如此下场!” “来人,将这四个败类的尸首送回各自的卫所,悬挂百日,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震慑的是什么人自然不言而喻。 底下的士兵们心中激荡不已,充满了对郑元乃这位将军的崇敬,佩服,感恩。 “将军英明!” “将军英明!” “誓死效忠将军!” 热血的高呼传遍整个校场。 郑元乃看着饱受压迫的士兵们激动的样子,心中也跟着热血涌动。 他做到了! 有观主为后盾,他一定会让他手下的兵,以后日子越过越好! 微微抬手,让士兵们安静下来。 郑元乃又道: “今日要告知大家的第二件事,便是从今往后,本将军麾下所有将士,将施行新的奖惩规矩……” 他将先前观主所改动的奖惩内容说了一遍。 不仅是士兵们,连跟着一起出战的百姓,也都沸腾了。 “天哪,用三成的战利品分给有功的大家,那得是多少钱啊!” “对啊,倭寇们劫掠多年,积蓄一定不少!” “快来个算学好的算一算!” “算出来了!假如倭寇们有十万两,那咱们人均便可分得二十两!” “二十两!乖乖,那可够全家花销一年还绰绰有余啊!” “这我要是比其他人杀的倭寇多,岂不是不止二十两,发财了啊!” “就算是死了,也可以按军功分战利品,还能额外得到七十两抚恤金,那死了也划算啊,咱们这样的,出去卖身也顶多二十多两呢!” “是啊,有这么多钱,咱们就是死了,也死得放心了!” 跟着出征的被俘百姓,也纷纷觉得无比意外和惊喜。 他们原本只是去报仇或者解救亲人的,竟是也可以跟着分战利品。 虽说只有军户们的一半,可那也很划算了啊。 军户们毕竟是当兵的,必须一辈子听从军令,不得自由,多拿也是应该的。 他们要是多杀几个倭寇,哪怕朝廷奖励的银子不能如数发放,那也少说能整个三四十两,两三年都不愁花销了! 众人纷纷感叹郑元乃是个好将军,对手下如此仁义大方的同时,都是满腔对金钱的向往,对倭寇的杀意。 满场的士兵与百姓,个个都士气高昂,战意十足。 一千六百余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前往玻璃岛的征程。 第217章 怀恨在心的都指挥使,轰动全城的凯旋。 几日后,南都城,南直隶都指挥使府邸 “老爷,赵姨娘求见!” 一个仆从来向都指挥使谭崧告道。 “让她进来吧。” 没多久,一个娇滴滴的小妇人哭哭啼啼地进了主院,正是他的妾室赵姨娘。 “老爷!老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 赵姨娘一进来就哭喊道。 “哦,发生何事了?” 谭崧饶有兴致地道。 他向来喜欢后院女人为他争风吃醋,闲暇时也乐意断一断这样的官司,享受在这些女人们面前犹如天神帝王般的权力。 “老爷!那淞沪参将好不讲理,他突然就给我爹扣了个通倭的帽子,将我爹抓走了!” 南都距离淞沪四五百里,赵千户府上的家丁,今日才将消息送到赵姨娘手中。 “什么!” 谭崧顿时惊得腾地一下站起来。 通倭,这可是牵连三族的大罪。 虽说不会牵连到外嫁女身上,可就怕政敌借题发挥,一个不好,甚至连他都会受连累。 以他对郑元乃的了解,应当不是诬陷。 但郑元乃事前竟是完全没跟他通气,就突然把人给抓了,实在是完全没考虑他这个上官的立场,也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来人!立刻到淞沪大营传话,令参将郑元乃将疑犯赵千户及其罪证送入南都,本官要亲自调查!” 谁都可以通倭,唯独赵千户不能。 若郑元乃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但要是敢阻止他善后,他绝不会客气。 然而,去淞沪传话的人才走没多久,淞沪大营那边就送来了郑元乃的牒文。 看完牒文的内容,谭崧顿时脸色铁青,暴怒地一拍书案: “竖子罪该万死!” 郑元乃这杂种,竟是以“出征在即,须消除淞沪后方危险”为由,先斩后奏,直接当众公布了赵千户的罪行罪证,还把赵千户给杀了! 如此一来,竟是直接将赵千户通倭做成了铁案,还在军中广而告之,让他想遮掩都不可能! 这杂种是完全没将他这个上官放在眼里! 为官多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下属。 这一刻,这位都指挥使恨不得将郑元乃千刀万剐。 可恨的是,这小子发完牒文就带兵出海,去剿灭倭寇了,他连将人叫来痛骂或者借故惩罚都不可能。 足足半天,谭崧才冷静下来,重新派人去淞沪大营打听具体情况。 几天后,去淞沪沙东堡的人回来了,谭崧便得知了郑元乃得神尊相助,不费一兵一卒就铲除了所有倭寇,这事在军中人尽皆知。 对此,谭崧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若世间真有神灵,还会评判官员善恶,那他这样的,早该死千百回了。 然而,事实上呢,他凭借家世和从龙之功一路高升,官至二品! 以他的经验判断,这事必定是郑元乃那杂种故弄玄虚,为他自己扬名。 他更在意的是郑元乃此次出海,登岛作战的结果。 若真能取胜,到时候不仅是前所未有的战功,还将获得不菲的战利品。 到时候,他这个上官,必然要拿到最大的一笔才是。 他不管郑元乃给底下的人分多少,他这里,必须要七成。 三成作为上交朝廷的,四成他自留。 这事上,若郑元乃能懂事,他可以对他先前的狂妄既往不咎。 但若依旧犹如顽石,他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 历经长达半个月的航行,以及三天的艰辛作战,郑元乃与手下士兵百姓们,终于擒获剿灭了玻璃岛上的所有倭寇。 被关在岛上的被俘百姓们,无论男女,全都被放了出来。 这些人多达一千余人。 被抓来时间长的,有两三年了,时间短的,就是钟三郎那批人,也有大半年了。 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深受倭寇们奴役折磨,目睹了诸多同伴死去,自身也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许多人都是人不人鬼不鬼地麻木活着。 得知来的是官军,已经打败了倭寇们,百姓们愣了许久,这才喜极而泣,嚎啕大哭。 他们得救了! 众人无不感谢这位年轻骁勇的郑将军与他手下的淞沪官军。 虽说不少的军户与参战的百姓都受了伤,还有近百人在战斗中牺牲,但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他们胜利了! 他们成功地解救了被俘的百姓与亲人,他们彻底铲除了这一伙作恶多端的倭寇。 并且,这一战收获极其丰厚! 玻璃岛这一股倭寇势力,非常富裕。 他们藏宝的山洞里,单是金银玉器,就抬出了十几个箱子。 这些里头,有三成全都会分给他们呢! 郑元乃大致估算了一下,在岛上缴获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等物,保守估计,至少价值三十万两。 除此之外,还有两艘战船,六艘商船。 郑元乃毫不客气将这些都收走了。 船只如今正好用来运输战利品,俘获的倭寇,以及解救的百姓们,将来还能改造成兵船。 这一趟,不仅打了个大胜仗,更是满载而归。 船队回来的时候是顺风,十天就到了。 浩浩荡荡十来艘大船的船队,直接从入海口逆流而上进入河道,来到淞沪城下的码头,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关注。 看到从船上押解下来的倭寇俘虏,以及士兵们手上提着的倭寇首级,人们才知道—— 他们淞沪的参将,竟是带着手下士兵出海,打到倭寇老巢去了! 岛上的倭寇,或被抓或被杀,那是一个也没跑掉! 除此之外,还解救了一千余被俘百姓。 沿海地区的百姓们,哪怕没有亲自经历过倭患,却也一直生活在倭寇入侵的恐惧之下。 见到这等盛况,无不夹道欢呼: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郑元乃骑在马上,笑容明朗,却是振臂高呼道: “淞沪军威武!” 于是,百姓们也跟着喊: “淞沪军威武!” “淞沪军威武!” 听到这样的呼喊,淞沪军户们一个个也是昂首挺胸,走路带风。 这一刻,他们都深刻体会到了身为一名军人,保卫百姓,守护一方安宁的使命与荣耀。 平日里的辛苦操练,流血流汗,竟甘之如饴! 消息传到淞沪城中,整个淞沪的百姓都震动了。 他们淞沪城,出了真正的可战之军,在对抗倭寇一事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胜利。 有这样强悍的军队驻扎在淞沪,他们以后再也不怕倭寇入侵了! 淞沪何其有幸,出了郑将军这般抗倭名将! 郑元乃这个淞沪参将的名望,在整个淞沪城空前高涨。 甚至,码头往来客商如云,此事很快还传到了周边的其他州府。 当地百姓商人,无不羡慕淞沪府有郑将军这样的猛将守护。 倭患最严重的金化府,书生与百姓们竟是自发去当地府衙请愿: 希望郑将军能兼领他们金化府的军事,引领大家抗击倭寇。 直把金化府参将气得面目扭曲。 但这还远不是最巅峰。 因为此次抗倭之战,还有很多传奇的细节尚未流传开来。 第218章 丰厚犒赏,美名远扬 回到淞沪大营的第三天,准备完毕的郑元乃,就召集士兵开办了犒赏大会。 在海上行船的十天里,缴获的战利品早已经清点清楚,如今已经可以开始分配。 除开一些不知真假难以估算价值的古董字画,其余财物总计三十九万两。 分配给参战者三成,总计约十一万七千两。 这便意味着,平均每人能分到的银两多达七十一两半。 当然,参战的百姓因为战力不佳,战功较少,本身也只能按照军户们的一半分配,实际所获不到七十一两。 但他们伤残与死亡也会获得十两到三十五两之间的额外补偿。 军户们平均所得则不止七十一两。 总体算来,此战每个人的收获都将前所未有的丰厚。 郑元乃站在高台,身边放着一筐又一筐的银两。 总结了此战的战果,以及经验教训后,他宣布了犒赏规则。 以一个小旗的功劳为单位进行犒赏,所有银两贡献突出者独占一成半,包括小旗长在内的其余十人均分八成半。 谁是贡献最大的人,由小旗长来决定,银两必须当场分到军户们手中。 觉得小旗长分配不公者,可立刻向郑元乃本人进行告发。 若真是小旗长分配不公,则撤销小旗长本人五成的奖励,若是无理取闹,则告发者罚军棍三十。 首先分配的,是所有伤残死亡者的抚恤金。 这部分是由军中出的,不会占用士兵们的战利品。 百姓们伤者得十两,重伤残疾者二十到二十五两,死亡者三十五两。 军户们的抚恤金则是翻倍。 然后便是战利品的分配。 一个又一个的小旗长,在将军亲兵念完了其所在小旗的杀敌人数与功劳后,带着一个帮手一起抬回了自己小旗应得的犒赏。 白花花的银子,很快就分到了各个军户与百姓们手中。 加上抚恤金,在场众百姓,多的拿到了五六十两银子,少的也拿到了二十多两。 多少百姓一家子人攒一辈子也就攒这么多银两,一时间百姓们皆是欢欣不已。 军户们分到的更多。 他们拿得少的,也拿到了六七十两银子,多的则有一百三十四十两。 军户比一般百姓更穷困,乍然拿到这么多奖励,想到今后能拿这些银子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几乎是个个激动得眼眶通红,甚至热泪盈眶。 许多人自发地跪在地上叩谢高台上的将军。 若不是将军来到淞沪,他们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将军把他们从狗官的奴役压榨中解救出来,还让他们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操练与拼杀,让家里人也过上好日子。 这在将军没来的时候,他们就连做梦也不敢想这样的好事。 跟着将军,实在是他们毕生的福气与幸运! 至于那些这次没能上岛作战的军户们,则只能看着同袍们的丰厚犒赏流口水。 他们只得到了每人一两银的守城费。 虽说这在以往也是不少钱,可跟同袍们相比,那就太不值一提了。 没去参战的,只恨不得立刻再来一伙倭寇,叫他们抓住拷问,然后再杀上老巢去。 可惜,将军带兵出海剿倭的这二十多天里,淞沪根本没有倭寇来袭。 经此一役,整个淞沪大营的军户们士气空前高涨。 一改往日对倭寇畏之如虎的状况,战意沸腾,操练之时也是格外卖力,每个人都满心期盼着与倭寇再战! * 发完了犒赏,郑元乃对每个卫所,都提拔了一位百户,作为代千户,管理卫所事务。 当然,这些百户并非原来赵千户等人手下的百户,都是他自己从更下面的总旗甚至小旗提拔上来的。 除此之外,下令士兵们分为三拨,可轮番去淞沪城进行采买。 (还没轮到休沐的,继续留在营中操练) 所有人采买完毕,则全体返回各自所属的卫所。 回到卫所,依旧可以轮番休沐,每人离营两天与家人团聚。 这一点,是观主特别交待的,说是有利于他将来募兵,他自然照做。 军户们手中突然有了这么多钱,虽说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想存下来。 可也同样想在淞沪这样的大城里,给家里人买点好的吃食布料或者玩具回家,让他们尽情享受这次获得战利品的喜悦。 于是,大批穿着军服的士兵们涌入淞沪城,在各行各业“阔绰”了一回。 如此一来,淞沪卫所兵们,在这次抗倭战斗中与遇见的种种奇事,便跟着传播开来。 首先传出的,便是淞沪大营的军户甚至参战百姓们都得到了丰厚犒赏一事。 许多百姓都震惊不已。 大街小巷,茶楼酒肆,街边路边,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此事。 “都说穷军户,我看淞沪大营的军户们,可不穷啊!” “何止是不穷,以后简直会富得流油!” “没错!就打一场仗,不到一个月就挣了一百多两银子,买田置地盖房,啥都齐活了!再来几场仗,他们家里人都能过上地主老爷一样的好日子了!” “他们跟了一位好将军啊,别的将领,谁舍得这么大方地给士兵分战利品!” “是啊,就连参战的普通百姓,也都分到好几十两银子呢,都赶上咱们一家子攒好多年了!” “唉,如今这世道不管是做小买卖还是租种田地,都太难了。若是郑将军肯募集营兵,我都想去参军了!” 懂行的人便知晓,若是得朝廷特许,将领是可以在卫所兵以外募集营兵的。 营兵与卫所兵不同,不会被归为军户,处境比卫所兵好很多。 “我也是!郑将军爱兵如子,跟着他哪怕是死了也不会白死,咱心里踏实放心!” “对啊,郑将军的人品,那可是得到神灵认可的,追随他准不会错?” “得到神灵认可,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都对此十分好奇。 “看来你们消息没我全啊……”被问话的人兴致高昂地道,“我是亲口听那些军户说的……” 这人将第一次倭寇来袭时,沙东堡前线神尊降临的场面事迹,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 那人见状,又道: “还有呢,郑将军率领大军去玻璃岛剿倭的路上,有一次遇到很大的风浪,那浪打得,少说有几层楼那么高,要搁一般的战船商船,早就船翻人亡了!” “可你们知道,当时有多不可思议吗?” “那么高的浪,竟是一点水花都没溅到船上,那么大的风,船上的帆也没被吹断!最后所有人就齐心协力,平平安安地将船给划出了风浪区了!”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满脸难以置信。 第219章 憋屈的都指挥使。 “竟有这等奇事!听着跟说书一样!” 有人不禁感叹道。 讲述者对此很不服气: “什么说书,这些事都是淞沪大营的军户与那些参战百姓们亲眼见证的!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见其言之凿凿,不少人都信了。 还有人出于猎奇心,真的去问了淞沪大营的军户以及参战百姓,都再次证实了此战中神灵的存在。 渡厄神尊这个名号,也开始在淞沪百姓中间流传开来。 人们对于神迹的向往和兴趣,甚至高于倭寇。 茶余饭后,邻里邻居,亲戚聚会,总会有人兴致勃勃地向不知晓此事的人闲谈卖弄,引得一众人惊叹不已。 如此一来,渡厄神尊的事迹竟是越传越广。 甚至有那当地从事渔业的大户,还主动向淞沪大营的军户们询问渡厄神尊形貌。 出资制造了一尊身披七彩霞衣的泥塑金身神像,放在了海神庙中,出海之前与海神一起拜。 祈求渡厄神尊也能保佑他出海遇到风浪和海盗倭寇时,化险为夷。 百姓们听闻,也纷纷前往参拜,感谢渡厄神尊对淞沪的庇佑,祈求祂继续保佑淞沪不受倭寇侵犯。 每每谈及渡厄神尊,也少不了对郑元乃这个淞沪参将的赞誉—— 这可是打动了神尊,让神尊主动现身相助的好官! 郑元乃这位将领爱兵如子的名声,也深入人心,广为流传。 * 淞沪剿灭倭寇一战,人人都欢欣鼓舞。 除了被剿灭的倭寇以及南都城的都指挥使。 毕竟,倭寇们被抄了老巢,不是斩首就是二三十年的牢狱刑期,确实高兴不起来。 而那南都城的都指挥使谭崧,在收到郑元乃的牒文时,也是气得破口大骂: “不知好歹的竖子!他是真的没将本官放在眼里!” 郑元乃打完仗,根本没来南都城与他商量,便直接写了牒文: 本战所获战利品,上交朝廷三成,参战百姓与军户分配三成,留下四成用作军需。 虽说上交的也有十一二万两的财物,算是一笔巨财。 可淞沪一战的战利品数额广为流传,连许多外地客商都知道了,这次剿灭倭寇,剿到了三十九万两的战利品。 此事极有可能传入那些政敌耳中,甚至传入陛下的耳目那里。 他但凡敢截留这些战获,就可能被政敌扣上一个贪墨战利品的罪名。 也就是说。 郑元乃这狗杂种,自己在这一战中名利双收,赚得盆满钵满,却是连个渣都没给他这个上官留下! 谭崧恨得咬牙切齿,正构思着如何给郑元乃一个惨痛教训,府上的大管家又带给他一个噩耗。 “老爷,大事不好了!” “城中竟是到处都在流传那通倭的奸细赵千户,有个女儿是您的爱妾,还说那赵千户每年都要来府上给您送礼!” 谭崧顿时大惊失色。 “到处都在传?” “对,许多茶楼酒肆都在说此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了!” 谭崧顿时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问道: “那些人具体怎么说的?” 管家给他具体描述了外头的情形。 那些人不仅传了赵千户与他的关系,还传了赵千户死前放的那些狠话。 什么“都指挥使大人绝不会放过你” “郑元乃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传得绘声绘色。 不少百姓义愤填膺,觉得他肯定早就与赵千户勾结,如今必然会公报私仇陷害忠良! 谭崧简直气得要吐血。 他娘的!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成了百姓口中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的佞臣贼子了! 一帮小民,怎么议论其实都掀不起大浪。 他担心的是政敌以此为借口,参他通倭,那罪名就大了! “啊啊啊!可恨至极!” 谭崧气到疯狂喊叫,抽出腰间佩刀在书房乱砍一通。 这种消息,岂会无缘无故在南都城传播开来。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除了郑元乃或者他身后的郑总兵,不做他想! 他先前完全没想到,郑元乃这狗贼,竟是会先下手为强。 如今这局面下,他竟是根本不敢动郑元乃一根手指头! 不仅不能以郑元乃无令斩杀千户做筏子治他的罪, 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他还得立刻上题本,一五一十为郑元乃表功,甚至夸他当机立断斩杀奸细,稳定后方。 也就是说—— 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挽回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印象,他必须表现得无比大公无私才行! 但这也同时意味着,他在郑元乃立下的泼天大功里,钱权名利,什么也捞不着! 还得为他郑元乃做嫁衣! 此等情形,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憋屈! 更可恨的是,再憋屈,他也只能憋着。 在此事的影响淡去之前,绝对不能对郑元乃下手! * 其实,谭都指挥使在这事上还真是冤枉了郑元乃。 郑元乃心性纯良,其实做不出这种事。 安排此事的人是心黑手狠陈观主。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倭寇们很快就会陆续返航。 郑元乃率兵大胜归来,淞沪不再兵力空虚,那基本上此地便不必她再操心了。 于是,给郑元乃留了一封告知已经离去的信,她便带着蓉娘乘船返回了南都。 回到南都后,她并没有立即回慈航观,而是先去找了张六,让他带人去城中散播消息。 毕竟,下令让郑元乃强硬行事的是她。 斩杀四位千户,尤其是那首恶赵千户,必然会给郑元乃带来不小的麻烦,不利于他继续升迁。 她自然要负责善后。 几日过去,陈青竹坐在城中酒楼里,听着楼下食客对那谭都指挥使的议论,不由唇角微扬,看向张六的目光里透着满意。 “做得很好!” 她不吝夸奖,又道,“好好在守备营待着,往后时机到了,本观主定会为你谋个好差事。” 张六顿时心中大喜,连忙叩谢: “多谢观主!” 李千户倒台后,他这个李千户手下的喽啰,原本也是要被清算的。 但观主给了他五千两银票。 他拿着这钱活动一番,不仅躲过了清算,还由总旗升任了百户。 听观主的意思,竟是还要提拔他,这叫他如何能不惊喜。 他可是很清楚的,现在的四品参将郑元乃,就是观主一手提拔起来的。 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第220章 目标是司礼监太监。回家真好。 勉励完张六,陈青竹问起了正事: “你们守备营的内守备,如今可知道慈航观?” 大魏向来有以太监督军的惯例。 皇帝很看重南都城的守备力量,因此每三年就会轮换一位司礼监的太监来督军,同时掌管南都司礼监权柄。 其人在司礼监任掌印太监,在军中任内守备。 论地位和实权,都在南都守备之上,是南都城内的第三号实权人物。 南都城的守备与内守备,都因为前守备裴骁犯事,被更换过一次。 如今的内守备,是一个名叫梁保的太监。 张六对慈航观的事一直很上心。 慈航观如今有哪些信众,他自然也很清楚。 听观主问起他们守备营的最高掌权者,张六不由再次心跳加速。 守备营的中层将官要受到提拔,须得经过兵部尚书与内守备两人的手。 如今兵部尚书已经被慈航观收服,就只差一个内守备了。 观主这是要为他谋官啊! “回观主的话,内守备梁大人如今尚且不知慈航观。” 张六老实地回答道,等着观主下一步指示。 陈青竹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给张六谋官,还打算通过这位内守备彻底解决直隶都指挥使那边的隐患。 游历前,她曾经吩咐过慧云,她不在的时间里,暂且不去发展司礼监那边的信众。 以免这些向来贪婪的太监不受掌控,给慈航观招来不可预估的祸患。 如今看来,慧云控制得很好,没有出现意外情况。 “你派人去打听一下,扬州郑总兵家那个孩儿可出生了?” 算着日子,若是没意外,应该已经生了。 这事不用打听,张六知道。 “回观主,生了,是个儿子,前些日子刚满月,那郑总兵家的邱姨娘,就亲自带了重礼来慈航观叩谢呢!” 陈青竹道: “你派人将此事透露给内守备。” 张六脑子里一转,顿时瞪大了眼睛: “观主难不成可以……?” 陈青竹淡然道: “没错。” 如今她的灵气一次性修复断肢,已经绰绰有余。 张六哑然,不由得再次感叹观主手段之神奇。 同时也有些疑惑: “观主,这太监要是变得和正常人一般,那不就是欺君之罪么,内守备敢动这个心思?” 陈青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 “你尽管去做便是,敢不敢,很快便见分晓。” 觉得内备受不敢动这个心思,只能说张六不了解太监这种存在。 世人都觉得太监贪恋权势又贪财,性情扭曲,不是正常人。 但实际上,以陈青竹前世所见,太监与普通男子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贪财贪权,并且非常渴望繁衍后嗣。 甚至,太监因为被阉,在繁衍后嗣上的渴求比一般男子更加强烈。 若非如此,宫中的太监们又岂会对自己的后辈子侄尤其照顾。 但凡在宫中能过得稍微好些,就会惦记着给原本家中的兄弟与后辈捎钱。 哪怕是最穷困的太监,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也是存钱赎回自己当年被阉割的子孙根,让它将来可以跟着自己下葬。 所以,她很肯定,那位内守备无法拒绝成为正常人,悄悄留下自己亲生骨肉的诱惑。 一旦上钩,这便必然会成为他的最大把柄。 到时候,不想为她办事可没那么容易。 “小的这就去办。” 张六果断领命。 * 吩咐完张六,陈青竹也买来马车,将自己在船上的行李搬到马车上,自己驾着车,带着蓉娘回到了慈航观。 如今是黎明时分,以她的能力,如今自然能不惊动任何人便进入慈航观内。 两人轻盈地落在东苑的院落里,陈青竹看了下,她禅房外的防护阵完好无损。 一道灵气打在防护结界上,陈青竹打开了防护阵和房门。 值夜的两位坤道听到开门声,这才发现陈青竹的身影。 顿时又惊又喜,嗓门尤其大: “观主!” “观主和小姐出关了!” 这一嗓子,几乎把整个东苑的人都惊动了。 没多久,陈青竹便见慧云衣衫头发都有些凌乱的从房里疾步走出来。 见到陈青竹与蓉娘,也是满脸惊喜: “观主,您……您终于出关了!” “属下这就派人去给您和小姐收拾房屋!” 正要转身,又想起什么,关切问道,“观主和小姐想吃什么,我先安排灶房的人给你们做些吃食!哦,对,还得烧些热水洗漱!” 这没头没脑的模样,浑然不像她平时那般娴静淡然,做什么都井井有条,可见内心极其激动。 陈青竹含笑看着她: “不必兴师动众,如今天还没亮,叫大家继续休息。” “对啊,慧云姑姑,我和娘亲不饿也不累,你们休息吧。”蓉娘也跟着道。 然而,此时整个院子所有人都起来了,哪里肯去休息。 “观主,天都快亮了,您出关这么大的喜事,谁还睡得着啊!” “对啊,观主,好久没见您,我们都很想念您,就让我们为您做点什么吧!” 众坤道你一言我一语,都目光热切地看着陈青竹,不肯去继续睡。 盛情难却,陈青竹也只好依了她们。 让蓉娘带着人回她的房间打扫屋子,陈青竹再次去了一趟观外。 提着马车上用藤条包裹成三堆的十九个酒坛子回到了禅房,用御物术将它们全部放回了存储财物的地窖中。 没多久,厨房那边便送了沐浴洗漱的热水过来。 待两人洗漱完,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饭也送到了桌上。 蓉娘跟着陈青竹风餐露宿好几个月,在外头一切都从简,好久没得到如此周到的照顾。 喝着软糯鲜香的粥,不由得享受地眯起大眼睛,小大人似地叹道: “回家真好呀!” 陈青竹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先前蓉娘还因为要回来了,不能再单独和她相处而有些失落。 如今受到观中弟子们的热情迎接,又重新高兴起来,她倒也放心了。 吃完饭,慧云和慧静一起来向陈青竹汇报了她离开这段时间观里的情况。 这个冬天,天气很冷,慧静那边的慈幼堂,又收容了上百个大小孤儿。 再加上开春后陆续收容的,如今总人数已经有七百余人。 扩容过的慈幼堂,也已经再次满员。 不过,有那些收容来的无家可归的被拐妇人,再加上堂中的大孩子们,照顾人手还是十分充足的。 “你们去把那些被拐的妇人接回来了?” 陈青竹有些诧异。 慧静连忙道: “她们都很听话,做事也勤快……” 慧云也请罪: “还请观主恕罪,此事上我们自作主张了!” 陈青竹有些无奈,温声道: “好了,这么紧张做什么,本观主是想夸你们做得好。” “有余力多收容些无家可归的妇孺无可厚非,又不是白养闲人。” 两人这才露出放松的笑颜。 慧静道: “那属下找个时间把人领来您看看?” 陈青竹摆了摆手: “不必,我下午去一趟慈幼堂。” 虽说修炼要紧,但慈幼堂的妇孺都已经收到麾下了,还是得亲自去看看他们才放心。 慧云也紧跟着汇报了观中的信众发展情况。 陈青竹走后,观里又先后拓展了十八位因病上门的信众。 其中,南都城的勋爵官员三人,周边州府的官员七人,富商八人。 若论权势,肯定比不上定国公和兵部尚书,但数量众多,且十分虔诚。 当然,有观主留下的仙露和养生室,这些人很难不虔诚。 也正因为有这些信众,观主离开的半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人来闹事挑衅。 说完这些,慧云又向她交了账册。 除了开销,她离开的这半年,慈航观总共入账了价值三万多两的供品。 她临走前留下的两万两金银,也还有好几千两没用完。 验看了账册,收了供品,吃过午饭,陈青竹便去了慈幼堂。 得知观主要来,孩子们欢喜又期盼。 背着自己照顾的弟弟妹妹们,早早就等在了慈幼堂进门处的院落里。 陈青竹一踏足院子里,便看到满院子的小童,一个个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然后齐刷刷地作揖,脆生生地喊“恭迎观主”。 陈青竹一眼扫过去,除了极个别,其他孩子都脸上长了肉,脸色红润,精神活泛,身上的衣物头发也都很干净。 她朝那几个有些怯生生又比较瘦弱的孩子走去,柔声问: “你们几个,是什么时候来慈幼堂的?” 几个孩子好一会儿才敢答话。 几乎都是最近十天左右才被收容进来的。 “近来过得如何?若有人欺负你们,可以告诉我,我能为你们做主。”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连忙摇头,结结巴巴道: “观……观主,没人欺负我们!哥哥姐姐和姑姑们都很好!吃的穿的住的也都很好!” 陈青竹仔细分辨了他们的神色,倒是没有撒谎,只是跟她说话有些紧张,于是这才放心了。 又去看那被解救回来的三十多个妇人,便见其中一个十分干练的女子正满脸惊讶地望着她。 发现她看过来,便与另外两人一起,噗通跪倒在地。 此时看到观主那绝美的面容,她们才发现,原来当初救了她们的神仙就是观主。 “观主将我们从拐子手中解救出来,又收留我们,给了我们一个遮风避雨的新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周三妹满脸激动地道。 其余三十多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她们早已经听周三妹说了许多次获救过程。 若没有那位路过的神仙出手相助,那伙拐子根本不会被官府连根拔起。 她们这些人恐怕一辈子都将生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 那神仙不仅救下她们,还指给她们一个如此好的归宿。 吃穿住样样不愁,每天只要带带孩子洗洗衣裳做做饭,就有好多钱拿,每个月还有休沐时间,可以坐观里的马车去游玩。 除此之外,有上进心的,还能在晚饭后,跟着茉先生学习读书写字和算数。 这样的好日子,是如此叫人安心和幸福,让她们犹如重获新生。 如此大恩,叫她们怎能不感激。 陈青竹叫众人起来,又温声询问了几句她们在慈幼堂的情况,这才去了上面的一层层屋舍视察。 即使半年过去,慈幼堂增添了不少人口,依旧没有任何纰漏。 每个孩子和妇人,都生活得不错。 陈青竹对慧静这个管事极为满意,打算回去后,给她们几个管事人,一人发一百两作为奖励。 巡视完毕,她没让慧静等人相送,准备回去修炼。 出门时,却发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她。 “什么人?”她敏锐地回头喝问,朝那个方向看去。 躲在门后那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女子顿时吓了一大跳,“啊”了一声,然后跟兔子一样缩了回去。 陈青竹见这女子的模样有些眼熟,不由抬步朝她走去。 那女子赶紧走了出来,以福身的姿势,拱手行了个非常不伦不类的礼,结结巴巴道: “拜……拜见观主!” 看得出来,十分紧张。 陈青竹这下想起来她是谁了,有些惊讶: “茉娘,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话,女子也是又诧异又惊喜还很激动: “观主……观主记……记得我?” 陈青竹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身为修士,她几乎可以过目不忘,自然是记得的。 “你怎么还在南都?你外祖父母呢?” 诸事繁杂,她回来倒是还没来得及细问每个信众的情况。 茉娘在她面前紧张极了,好半晌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来,急得额头直冒汗。 院子里的慧静看不下去了,赶忙走上前来,帮着解释了一番。 原来,袁御史已经被起用为礼部尚书,与袁老夫人一道进京赴任去了。 茉娘却是不肯跟两人一起上京,说不想被前夫婿孙鹤荣一家纠缠,而且想来慈航观出家,侍奉观主,便铁了心要留在南都。 袁御史夫妇没办法,只能拿着银两来求慈航观收留茉娘三年。 如此,若孙家去京城纠缠,他们也可以说茉娘出家去了。 于是,慧云便做主收留了茉娘。 至于出家做坤道这种大事,还得等袁御史夫妇和观主共同决定。 据慧静介绍,茉娘如今在慈幼堂做先生。 专门编写了教案,不仅给孩子们授课,还在晚间抽出时间给那些好学的被拐妇人也授课。 说到这里,慧静不由露出了笑意: “您别看茉娘跟您说话结结巴巴,如今却是观中最受孩子们喜欢的先生呢!” “慧云师姐说,茉娘教书可有一套,孩子们很容易便能理解,听得也高兴。完全不像咱们,讲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叫孩子们听得费劲。” 陈青竹意外地看了茉娘一眼,满是赞许: “难得,茉娘竟还有教书育人的本事!” 很多东西,自己明白很容易,要把别人教明白却很难。 茉娘顿时脸红透了。 慧静笑着道: “慧云师姐说,别看茉娘平日里话不多,人也腼腆,其实心里明白着呢,会的东西多,琢磨得也透彻,所以才能给孩子们教得明明白白!” 茉娘被夸得越发害羞,连忙道: “我……我只是平日里喜欢看书,算不得什么本事!” 陈青竹却明白,茉娘因为胎记困于家中,只能以看书为消遣,以袁御史家的藏书量,说是博览群书完全不为过。 别看她性情腼腆,若论学识,恐怕不比那些饱学之士的男子差。 “去把你写的教案拿来看看。” 她饶有兴致地道。 “是!” 茉娘赶忙道。 然后赶紧跑回自己的居所拿教案。 教案共有两本。 一本是给孩子们的,言语充满童真,是很能吸引孩子们兴趣的内容,上头甚至还画了画。 另一本则是给妇人们授课的,简单通俗很容易理解,内容也更偏向于实用性。 堪称因材施教的典范。 能写出这样的教案,可见茉娘也只是不爱说话,平日里却很善于观察总结和思考。 总之,这姑娘竟是个难得的人才。 “教案写得非常好。茉娘,你以后便留在慈幼堂做先生吧,吃穿住行由观里全权负责,每月再领五两月俸。” 这月俸,和其他三位管事的一样的。 茉娘对于自己被观主正式在慈航观安排了职务无比惊喜。 有了观主首肯,她便可以安心地留下了。 但…… “观主,有吃穿住就行了,我……我可以不要月俸!” 对于还要从观主手中拿这么高的月俸,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陈青竹正色道: “不许推辞。山下的秀才夫子都是这个价,还没你教得好。你凭自己的学识和本事挣钱,安身立命,没什么好羞耻的。” 茉娘一怔。 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的学识和那点教人的小手段,竟也可以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很新奇,却又莫名叫人觉得心安,踏实。 第221章 内守备听闻,怦然心动。 陈青竹吩咐的事,与张六的前程休戚相关,张六十分卖力。 于是,没过两天。 城南的司礼监衙署之中,掌印太监梁保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一个年轻宦官拿着个鼻烟壶前来献媚。 见梁保对他好不容易寻来的鼻烟壶兴趣缺缺,年轻宦官有些不死心,继续凑趣道: “公公,小的前儿个听一扬州商人说了件稀罕事儿。” 梁保淡淡瞟了他一眼,那年轻宦官不敢卖关子,赶紧道: “那扬州总兵郑百战您听说过吗?他呀,以前年轻时候就伤了根,不能人道,如今四十多岁都该做祖父的年纪了,家中的一位老姨娘,竟是给他添了个幺儿!” “哦?”梁保嘴角带着讥诮,“莫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年轻宦官道: “若是戴了绿帽子这等寻常事,哪敢拿来耽误公公您的时间,奇的就是,那幺儿和郑百战长得特别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听到这,梁保心中不由一动。 他虽说才来南都一年,对于南都城及其周边的高官却也已经摸得门清。 那郑百战他早在调查其资料的时候就印象深刻。 毕竟,朝中官员大多对他们这些宦官又畏惧又暗地里轻视。 可这郑百战,年轻时候伤了身体,绝了生育不能人道,和他们这些宦官也大差不离,他便下意识要多留意几分。 可如今,郑百战如此大的年纪,竟然恢复生育了,很明显是寻到了神医。 那神医可以治好郑百战,不知能不能治好情况更严重些的他……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野火燎原般难以压制。 身为一个宦官,从进宫的那一刻,就注定这一辈子没有子嗣了。 出人头地之后,他也收了不少干儿子,干孙子。 那些人口中叫着他爹,爷爷,可他心知肚明,这些人不过都是图他的权势。 等他老了从高位上退下来,谁又还会搭理他。 他也很照顾老家的侄儿。 侄儿没有读书的天分,他便给了他很多钱做生意,希望等他老了回到家乡,侄儿能给他养老。 可其他太监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几十年都没怎么相处过的侄儿,又岂会好生奉养不再有利用价值的他们。 被榨干身上的财物,最终活活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有时候想想这些,他便难以抑制心中的恨意。 如今家里比他小时候那会儿的日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全是他净身进宫换来的。 可为什么牺牲的是他?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能像个正常男子一样活过,死了只怕连香火也不会有。 身在高位,万贯家财,最终却全都只能便宜了别人,他实在是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他唯一能真正拥有的,也只有手中的权和钱。 他只能在尚且能抓住这些的时候,把手中的权柄捏得更紧,为自己晚年捞更多钱财。 午夜梦回,他也常常在想,如果能用如今的一切,换回做个正常人,有自己的妻儿,他真是千百个愿意! 但那只能是幻想,世间没有这种如果。 但如今,郑百战的事,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面色如常地打发了那个来讨好他的宦官,一下了值,回到自己的私宅中,他便立刻派遣了一个心腹去扬州打听此事。 有陈青竹的安排,此事倒也打探得格外顺利。 那位前去打探的心腹,很快便得知: 郑百战之所以能恢复,是因为他儿子郑元乃,在南都城一个名叫慈航观的地方,求得了仙露。 “公公,那仙露可真是神了!您简直不敢想,如今在淞沪名声大噪的郑将军,在一年前竟还是个得了痨病,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他爹郑百战也是,当初得了破伤风都快死了,喝了郑元乃求来的仙露,不仅把命救回来了,连多年的隐疾也治好了,如今竟是老来得子!” 梁保听得心跳加速,可转念一想又很疑惑: “那慈航观如此神奇,按理说应该在南都城很有名气才对,怎么我们先前竟是没听过这地方?” 心腹趁机表功: “据说慈航观是不许轻易外传此事的,小的也是花了两百两银子的高价,才从郑家那管家口中打听到此事!” 这倒是极为合理了。 那般神奇的仙露,若是众人皆知,只怕慈航观早就被挤爆了。 给谁不给谁,都是个麻烦事。 慈航观与那些求到过仙露的人家,对此守口如瓶倒也很合理。 “倒是让你破费了,待会儿去账房领二百五十两银子,多的就赏你了!” “多谢公公!” 心腹立刻喜滋滋地道。 “可知如何才能从慈航观求得仙露?” 梁保问道。 心腹也把消息打听得很全面: “据说是要时常前去烧香供奉,成为慈航观的虔诚信众,或者立下大功,才能被其观主赐予此物。” 说着,又谄媚地道: “公公可是想要那仙露?小的这就去慈航观,叫那些道士献上几瓶!” 在他看来,以自家主人的权势,这南都城难道还有敢不识抬举的不成! 却没想到,梁保闻言脸色一沉,声音尖利地呵斥道: “自作主张的蠢材!咱家没吩咐你做的事,你若敢胡作非为,咱家活剥了你!” 跟着一个太监,虽说好处是不少,但这脾气,也委实阴晴不定。 心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下跪磕头求饶,好一会儿才听梁保道: “此事到此为止,一个字也不许外传,要是咱家在旁人嘴里听到半个字,你全家都别想活了,明白吗?” “是!小的一定谁也不说!” 心腹赶忙道。 * 打发走心腹,梁保一直在琢磨那仙露的功效。 他不确定那仙露究竟能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可无疑慈航观是最有希望的地方。 想到那胳膊腿跟藕节似的胖娃娃,梁保心中火热,一整晚都难以入眠。 哪怕被发现了,是掉脑袋的事,他也想全力一试。 再者,只要他小心些,此事并不会被发现。 若无意外,他可以在南都任职三年。 这三年里,他就是一方主宰,很少有人能威胁到他。 若想给自己留后,如今的南都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今还剩下两年,若要办此事,越早开始才越稳妥。 这般想着,第二天一大早,梁保就乔装一番,吩咐了另一个嘴巴很严的心腹驾车,带他去了慈航观。 第222章 慈航观并非有求必应之所。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他来得又早,慈航观除了观内的坤道们,没有别人。 梁保吩咐心腹在马车上等候,自己戴着兜帽,又用布巾蒙了半边脸,这才揣着银票前往了观内。 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是蠢人。 慈航观有那般神奇的仙露,必定是会令无数达官贵人视为珍宝,趋之若鹜的。 这样的地方,想以势压人,结果只会鸡飞蛋打。 老老实实遵守规矩,在慈航观留个好印象,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没那么惹人注意。 他一路在几个大殿的神像面前上了香,进行了参拜,这才找到一个坤道,表明自己要给观中捐一千两的香火钱。 “善信且稍等,我去禀告堂主。” 很快,一个身穿道袍,素面朝天却容貌娇美的坤道走了过来,态度平和地朝他拱手。 “这是我们知客堂的堂主,慧云道长。” 先前那个坤道介绍道。 梁保没有因为她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子就轻视,反而有礼地拱手还礼。 “慧云道长。” 慧云早就听观主吩咐过,这几天,南都城的内守备很可能会来。 见眼前之人藏头露尾,哪怕尽量注意,说话声音也不似寻常男子那般低沉,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臭味。 她立刻就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善信可知,我观只收五行供品,不收香火钱?” 梁保确实不太清楚,虚心请教道: “敢问道长,五行供品要如何准备。” 慧云跟他说了五行供品的要求,他也很好说话地道: “既如此,在下就回去将千两银票换成五行供品再来。” “善信且慢。”慧云叫住了他,“善信出手便是一千两,想必是听说了什么,且有求于我观吧?” 梁保有些诧异于对方的直接,于是也坦诚道: “道长说得不错。” 然后便听慧云道长说了一句让他更加诧异的话: “我看善信对我观的规矩并不全部知悉,那善信可知,我观并非有求必应之所。” 一般道观佛寺,为标榜灵验,不是都称有求必应么。 “道长的意思是?” 慧云道: “意思便是,我家观主虽无所不能,可顷刻治愈百病百伤,却并非随便什么人的要求都答应。您送上供品,很可能做无用功。” “若是没有足够的诚心与决心,善信不如另寻他途。” 眼前的坤道,虽说语气平和,这话中的意思,却无不彰显着慈航观的傲慢。 但对方敢如此明白地把这话说出来,也可见其根本就不缺香客与供品。 而且,顷刻治愈百病百伤,那效果便是立竿见影的。 敢夸下如此海口,可见本事非凡,叫梁保更不想轻易放弃了。 “道长,实不相瞒,在下想求两瓶慈航观的仙露治疗隐疾,不知要如何方可达成所愿?” 慧云满脸高深: “仙露乃我观珍品,向来不轻易赐予信众。况且,也得看是何等病症。” “有些病症,一瓶仙露即可痊愈,有些要两瓶,有些则光服仙露也不行,要观主亲自出手。” 这顿时让梁保有些犯难。 他这病,等同于无中生有,怎么看也是最高难度的,只怕得让观主亲自出手。 若送供品不行,又要怎样才能如愿以偿呢? 更重要的是,他这毛病,慈航观的观主到底能不能治。 自己揣测,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倒不如直接问。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道: “道长,在下早年行商,被一伙手段残忍的匪徒抓了去,尽根而断,如今已是受苦多年,连个后人也没有。若贵观能解我所忧,哪怕叫我献上全部家财也甘愿。” 他说得隐晦,这位慧云道长也并不像是一般女子那般懵懂或羞涩,始终都是一脸淡然。 等他说完,她便笃定地道: “此症就是需得观主亲自出手的那一类了。不过,在观主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消半个时辰,便可解你忧苦。” “半个时辰?” 梁保无比震惊。 哪怕来的时候,他就是抱着一线希望,觉得慈航观有让他变成正常人的可能。 但他能想象的,也就是方外之人云山雾罩地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然后再让他服了仙露,等上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期间不断地让他献祭钱财或者拿捏他办事,最终才能达成所愿。 可眼前这位道长竟如此明确地说,只需要半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能治不能治,立等便可见分晓,不存在任何骗人的可能性。 这位堂主敢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那位观主的本事。 只要慈航观的观主肯为他出手,他就能在半个时辰内变成正常人! 想到这里,梁保很难压抑内心的激动与渴望。 “敢问道长,要如何才能请观主出手?若能解我所忧,在下愿献上全部家财!” 这话他是真心实意的。 若能达成所愿,便是将历年所搜刮的钱财全部献上也值得。 然而,慧云道长摇了摇头: “此等通天手段,岂是俗世钱财所能换取的。只有慈航观的功臣,方可得此殊荣。” 梁保也是聪明人,听到这话,火热的心冷却了几分。 想要达成所愿,便必须投效慈航观,且立下大功。 这确实比万贯家财要得更多。 “看来善信心中还有所犹豫,那不如想好了再来。” 慧云道长云淡风轻地道,然后便干脆地吩咐身边的坤道送他离开,完全不在乎损失他这样一个信众。 从慈航观走出来,梁保有些魂不守舍。 回到家中,他再次让人去调查了慈航观。 平日里很难查到什么,但很快便是初一。 他派去的人发现,这一天一大早,很多气势不凡的女眷去进香供奉。 这段时间不允许其他零散香客进观内,那位下属只在那些人里认出了定国公夫人。 不仅如此,还有些女眷的仆人,操着周边其他府的口音,可见那些女眷也是其他府赶来的。 这些人都没有坐平日里有家徽的马车,行踪极其隐秘。 这番发现,让梁保下定了决心。 哪怕慈航观是龙潭虎穴,可定国公夫人都敢踏足,没道理他不敢。 六月初三,梁保再次乔装来到慈航观,找到了慧云道长,恭敬地道: “在下司礼监掌印太监梁保,愿为观主效犬马之劳,还请观主解我所忧。” 慧云道长露出笑容: “梁大人既如此坦诚,那我便去为你通报观主吧。” 第223章 面见观主。本座不收废物。 (前章只看了一千字的宝宝们,记得去看补上的一千字哦。) “慧云,直接带他来知客堂吧。”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两人耳边响起。 梁保心中一惊,下意识往四周看去,却是什么人也没有。 他因为要告知慧云道长真实身份,是特意选了个僻静无人处说的。 可如今,这里却出现了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声音,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是,观主!” 慧云微微弯腰拱手,语气恭敬地应诺道。 直起身来,见梁保面色惊疑,她微笑着道: “梁大人不必害怕,这是观主的神通。” 其实慧云也不知道,观主具体是怎么办到的。 但观主这么做,肯定是为了震慑收服新来的信众。 哪怕她是第一次见,也并不妨碍她在信众们面前做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来。 梁保的确是被震慑到了。 还未见面,便已然觉得这慈航观的观主并非常人。 被引到了知客堂中没多久,便见慧云道长拱手行礼: “观主!” 梁保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出现一道身穿淡蓝色道袍的身影。 他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便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间,那道身影就出现在了堂中的上位,一振衣袖,从容落座。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诡谲的身法,他哪怕在宫中待了二三十年,自认也是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 梁保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人,才发现这位观主,竟是一位看起来只得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 不仅极其年轻,其容貌之美,更是他生平所见之最。 哪怕不施粉黛,没有任何首饰装饰,只简简单单的道士打扮,皇宫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娘娘们与之相比,却也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按理说,容貌太美的女子,总容易被人视为玩物,生出想要侵占的念头。 可这位观主,身上却散发着浓重的上位者威严,叫人不敢有任何不敬。 就连目光对视,也觉得是一种冒犯。 观主在上首坐着,他坐在下首却未行礼参拜,只觉得如坐针毡。 思索一瞬,他站起身,学着慧云道长的样子行了个礼。 “观主!鄙人梁保,这厢有礼了!” 陈青竹看着下面那位身体有些紧绷,姿态很恭敬的掌印太监,心下满意。 不枉费她施展隐身术,特意去一趟主殿。 这为两人的见面,开了个很好的头。 她坦然受了礼,平声道: “不必多礼,坐吧。” 慧云将梁保的请求又说了一遍。 陈青竹听完,没有答话,只是散发出些许威压,以询问的目光淡淡看向梁保。 在这样的目光下,梁保面对这位神秘的观主,就如同面圣一般紧张。 而且,在他来之前,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再次站起身,恭敬地道: “鄙人愿从此为观主效犬马之劳,只求观主施展神通,让鄙人能留下香火。” 陈青竹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梁保果然是个聪明人,话说得很动听。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应承下来,而是仿佛在思考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想让本座施展神通,需历经考验,一般人可不够格。” 哪怕梁保经过不少大风大浪,平日处事也八风不动。 但此刻,希望近在眼前,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急切焦虑,连忙道: “鄙人愿意接受观主考验!” 他很清楚,观主说这话,或许就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陈青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既如此,那本座便给你一次机会。” 说着,她语气随意得就像是随便指了个阿猫阿狗一般,道: “直隶都指挥使谭崧,贪赃枉法,横行跋扈,本座不太喜欢。” “你若能叫他从南都落马,便算你通过考验,可令你得偿所愿。” 其实对如今的她来说,直接潜入谭崧府邸,将人杀死,完全不是难事。 只是,如今主管南都的严庆之,也是她的忠实信众。 直隶都指挥使被杀这种大事,发生在他治下,若查不出凶手,他必将面临很多压力,甚至可能影响仕途。 若无必要,她并不想给自己手下的人带来这种麻烦。 而且,梁保是皇帝在南都城的耳目,将其收归麾下,不仅南都城的不稳定因素能消除大半,以后也能派上其他用场。 “这……” 梁保有些迟疑。 观主若让他做些别的什么也就罢了,一上来就是对付二品大员,委实有些棘手。 谭崧家世不俗,在朝中有大靠山。 而且,当年陛下与太后相争,谭崧及其背后一脉,也是坚定的帝党。 若非如此,谭崧是没有资格被派来执掌南直隶军事的。 要对付谭崧,必将得罪谭崧背后的家族,这不就跟捅马蜂窝一样么。 他向来处事圆滑,哪曾做过这种事。 陈青竹见他犹豫便知道,这件事对于一个太监来说,很需要胆量。 但打铁趁热,如今赵千户通倭一事刚刚被传开,是对付谭崧的最好时机,她并不想错过。 可她并没有劝说梁保,而是站起身来,冷酷又强硬地道: “本座不收废物!” “两个月,若此事没能办成,你从此便不再有踏足慈航观的机会。” 说完,直接一挥手,施展御物术,让梁保整个人双脚离地,飘着退出了知客堂。 “啊啊!” 梁保吓得大叫起来。 然而,陈青竹并没有停手,让他退到外头的院子里后,唰地一下升到高于房顶的空中,然后飞出墙外,直接将人稳稳地放在了道观门口。 看到惊叫着从空中被放下来的梁保,守门的坤道有些吃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她们都是见过自家观主抬手一挥,就让很多块大石头从后殿升空,然后落下砸死那些倭寇的。 如今升空的东西不过是由石头变成了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哪怕感受到脚踩石板地面,梁保依旧惊魂未定,不由自主地拿手抚着胸口,嘴中喃喃: “吓死咱家了!吓死咱家了!” 在下方等候他的心腹,听到他的叫声,赶紧冲了上来,满脸紧张: “公……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梁保摆了摆手,并不欲将慈航观一事告知任何人: “先回去吧。” 走到马车处,他的理智稍微回归,问道: “你方才可看到了什么异象?” 心腹满脸茫然: “公公,什么异象?” 梁保便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见。 坐上回南都城的马车,梁保依旧没从刚才惊惧的体验中平静下来。 那位观主,太强大了。 仅仅是一转眼的功夫,一挥手,就将他从知客堂送到了道观外。 而看她那随意施为,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怕今日展现出来的一切,还只是她众多手段中的冰山一角。 也难怪,就连定国公府也如此虔诚。 这般神异手段,又岂能惧怕世俗权贵的威胁。 以那位观主的能力,只怕上午有人带兵到慈航观,那幕后主使下午就莫名在府中人头落地了。 她想杀谭崧,轻而易举。 如此看来,让他去对付谭崧,恐怕真的是为了考验他的能力。 从她那般强硬与随意的态度便不难看出,她对于他是否投效,并不那么在意。 所以,他是一点主动权都没有。 想要达成所愿,只能完成观主的考验。 两个月,要拿下一位背景雄厚的二品大员,留给他犹豫的时间可不多啊。 他必须尽早下定决心。 第224章 掌印太监入网,天灾连连,朝堂捷报。 慧云见陈青竹如此强硬地将梁保送走,有些诧异,心中对此事的成败也很没底。 “观主,他会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吗?” “对付二品大员,可不是一件小事。” 陈青竹轻笑: “如今朝中的时机正好。对于他们这些督军的太监来说,此事并没有那么难,端看他敢不敢。” 永安帝是一位疑心很重的帝王。 比起手握重兵的将领,他更相信的必然是派出来督军的太监。 太监出身贫苦,所有权势都来源于他,也没有后人,在朝中孤立无援,天然就比一般的大臣要更容易效忠于皇帝。 梁保能被派到南都城这样要紧的地方督军,就足以说明,他本就是很得皇帝信任的。 他的话,甚至比当初的袁御史的话更有分量。 同时,梁保在宫里伺候多年,能爬上高位,对永安帝的心思也拿捏得比常人更准。 他只要下了决心去做,就必然能用直戳永安帝痛点的东西,将谭崧拉下马。 “那他敢吗?” 慧云不由问道。 陈青竹肯定地道: “敢。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太监们历来胆子不小。古往今来,把皇帝拉下马的太监都有,更何况是二品大员。” 做成此事,梁保可不仅仅能从慈航观得到好处。 对于他自身的前途也是有所裨益的。 毕竟,永安帝派他们这些太监来监军,给他们如此大的权柄,可不是想让他们跟地方官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梁保对背景雄厚的谭崧出手,在永安帝看来,便是他忠心为主的表现。 此事之后,反而会越发器重梁保。 梁保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必然很快就能回过神,想到这些。 所以,陈青竹并不担心这件事的结果。 在她亮出了好几种神异手段后,梁保不上钩的可能性极小。 * 事实也正如陈青竹所料。 梁保回去思索了两天后,终究还是舍不下变成正常人,给自己留下香火的诱惑。 开始考虑起了对付谭崧的好处。 然后很快便发现,其实此事除了要得罪谭崧背后的家族以外,竟也有不少好处。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作为皇帝的近侍,他已经离京一年,只怕很快要被陛下抛之脑后。 他在南都城有所作为,也正好能向陛下展示他的能力与忠心。 如此,他不仅不会因为外调而被边缘化,反而会被陛下重用。 从南都回去,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 所以,与办成此事的巨大收益相比,那些风险,倒也值得扛一扛的。 这般想着,梁保很快向慈航观递了信,表示自己已经开始着手办观主吩咐的事。 * 梁保卖力地发动司礼监的力量收集谭崧的罪证时,淞沪的战报也送到到了京城。 向来善于讨永安帝欢心的兵部庞尚书,自然是把这捷报留到了大朝之上。 去年末,大雪成灾,不仅京城附近冻死不少普通百姓。 东北边境与草原上,更是灾情严重。 一开春,那些该死的胡族便纵马南下,劫掠了不少东北边境的城镇。 如今东北边境战事未熄,秦省今年又再次遭遇旱灾,春苗全部被旱死,颗粒无收。 秦省巡抚赈灾不力,当地乱民勾结军户揭竿而起,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便已经占领了大半个秦省。 偏偏当地官员落荒而逃,没将军情及时送往京城,待陛下发兵过去围剿,乱民已经成了气候,如今正与官兵胶着。 更倒霉的是,半个月前,京城还发生了地龙翻身。 一时间,民间物议沸腾。 都说是陛下昏庸无德,这才导致天灾连连。 京城的上万书生和百姓,纷纷聚众请愿,希望永安帝祭祀神灵,颁布罪己诏,向神灵与天下百姓忏悔自己的罪过。 说到己过,首先要提到的,便是永安帝废除变法,以人均一百多两白银的贪墨,凌迟处死革新派五十多位官员的事迹。 当年,一力变法,重用革新党的太后在宫中暴毙后,永安帝与其手下的老牌权贵们,开始着手清算革新党。 革新党大多与当年的首辅袁松伯一样,出身贫寒,很能体察百姓疾苦。 到了地方上,也都做出了不错的政绩,官声很好。 为了铲除这些不与自己一条心的革新党,永安帝下了不少功夫。 先是将一些利用新政在地方上大肆揽财,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扣上革新党的帽子,大肆败坏革新党名声。 紧接着,便以贪污受贿的罪名查处了革新党的所有官员。 大魏的官员们,除了像袁松伯这般清廉到有些迂腐的,几乎都经不起查。 哪怕党魁袁松伯三令五申,其手下的官员们,为了合群,还是没能像他一般严格要求自己。 炭敬冰敬这等大家都拿的常例,他们多少还是会拿些。 一查之下,总有那么几十两,上百两,甚至几百两与他们的正常收入对不上。 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律例,官员但凡贪污五十两以上,则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永安帝严明法纪,为民做主,以最严厉的刑罚惩处了这一批“贪官污吏”以儆效尤。 一时间,革新党完全被打为了以权谋私,祸国殃民的佞臣贼子。 两袖清风的首辅袁松伯,其府上账目找不出贪污的罪证,便被以“御下不严”的罪名贬为南都城督查院御史。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 然而,真相终究是难以掩盖。 没过两年,民间便爆出当年那些被杀的革新党官员们家中的账目。 所谓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其贪污金额,多则五六百两,少的只有五十两,刚够凌迟的数额。 就算是最多的五六百两银子,也不过刚够权贵们一场宴会。 少的几十两一百两。 那些真正的贪官污吏养个妾室一年的花销,或者买匹马来玩,都不止这个数。 所谓的贪污受贿,完全是一场笑话。 (这事当然少不了那些瞄着永安帝皇位的宗室们的手笔。) 但也正是因为宗室们的宣扬,满腔热血的读书人和百姓们,此时才知晓,革新党的官员们到底死得有多冤。 自那以后,民间便总有许多人为革新党鸣不平,怀念当年袁首辅的新政,不满永安帝的倒行逆施。 “永安帝多年无嗣,是因为当年在革新党一事上太过残暴失德,导致受了天罚”的言论也甚嚣尘上。 如今天灾连连,都不用人煽动,百姓们自然首先想到的,便是永安帝这个皇帝德行有亏。 永安帝向来在意自己的名声,得知京城的百姓与书生们闹着让他下诏罪己,勃然大怒,当场下令要将一众参与者纷纷下狱斩首。 还好当年的袁首辅,如今的礼部尚书袁松柏及时劝阻,这才避免了血流成河的惨案。 当然,袁松伯劝阻此事也不是没有代价。 他必须在三日内,疏散这些请命的百姓与书生,否则便与之同罪。 袁松伯虽说老迈,在百姓与书生们心中还是颇有影响力。 他一力保证天灾与君王无关。 并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众人保重自身,与其空谈国事祸害自己与家人朋友,不如协助朝廷,多为赈灾出钱出力。 最终,不到三日,请命百姓与书生们全部归家,一场波澜兵不血刃被化解。 然而,即使如此,永安帝也并不满意。 他要看到的是,百姓们称赞他英明神武,万众归心,袁松伯所作所为,根本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而且,袁松伯入朝以来,也不识抬举。 身为礼部尚书,本应该发挥文采,写出华章,为他这个帝王歌功颂德,但袁松伯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什么也没做。 为着名声,他忍下了这口气,却连日来都脸色阴沉,叫朝堂上的氛围极为压抑。 看到淞沪发来的捷报,看完其中的具体内容。 向来善于揣测帝心的庞尚书便知道,让陛下展颜开怀的契机,终于来了! 第225章 神灵降世辅佐贤君。被排挤的袁尚书。 “陛下,大喜事啊!今年东部沿海抗倭,取得前所未有之大捷!” 庞尚书一脸夸张地道。 果然,这让永安帝神色和缓了些,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快呈上来!” 接过南直隶捷报,永安帝很快露出喜色,拍掌大笑: “好!好!好!郑元乃果然将星之才,淞沪府竟是杀倭三百余人,生擒倭寇四百余人,还反攻倭寇老巢,解救被俘百姓上千人!” 满朝文武一听,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早已经习惯溜须拍马来取悦圣心的大臣们,一个个赶紧趁机开拍。 “陛下慧眼识英雄啊!” “没错,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无陛下提拔,予以权柄,那郑元乃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很难立下如此大功!” “有陛下这般英明的君主,是天下百姓之福!” …… 官员们舌灿莲花地说出许多溢美之词称赞着永安帝。 永安帝听着这些赞美,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智珠在握的愉悦。 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很多话都是刻意阿谀奉承。 但那也同样意味着这些臣子对他这君王的畏惧与臣服,意味着他对臣子的完全掌控。 若非如此,他们岂会这般竭尽全力,绞尽脑汁地迎合他的喜好。 这是同样是忠心的一种表现。 唯有这样的大臣,才会没那么多是非曲直的坚持,只要跟着他有好处拿,便会尽心竭力维护他的皇权。 百官之中,只有袁松伯是例外。 身边皆是搜肠刮肚激情澎湃夸赞永安帝的大臣,唯有他,垂手而立,犹如一根木桩子。 哪怕已经返回中央朝堂四五个月了,他依旧很难适应如今这阿谀奉承的风气。 如此重要的朝会时间,经常有半数都浪费在奉承之词中,于国于民毫无作用。 可身为九五之尊的永安帝,明显享受其中,根本不加以阻止。 十来年不见,这位才能平庸的帝王,越发昏聩了。 他心中难掩失望。 可终究不是热血上头的年纪,又岂会傻到在永安帝兴头上泼冷水,顶多视而不见罢了。 他却不知,永安帝居高临下,将所有朝臣的反应看在眼里,看到特立独行的袁松伯,一派温雅的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官员们奉承到词穷,便渐渐安静下来。 兵部的庞尚书又道: “各位有所不知,郑元乃在题本中说,此战如此顺利,是因为有一位名为渡厄神尊的神灵相助!” “此神尊以一己之身生擒二三百倭寇,又施法令海船遇风浪而不被损分毫,种种神迹令人叹为观止。” “从古至今,唯有君王贤明,才会有神灵降世襄助朝廷!所以,此战之中,其余都是小节,唯有陛下,居功至伟啊!” 说到这里,他满脸崇敬地看向永安帝,深深地弯腰行礼以示感激崇拜。 其余大臣也跟着赞美永安帝勤勉政务,励精图治,因此感动了神灵,这才现身襄助朝廷平息倭患。 听着兵部尚书的话,永安帝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有了个好主意。 神灵降世一说,是郑元乃的牒文中亲自提及,应当不会有假。 毕竟,这说法会抹灭他一部分功劳,一般人岂会编造如此离谱的谎言。 而且,此事对他这个君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神灵显圣相助,此乃天恩!” 永安帝朗声说着,看向袁松伯下令道: “礼部尚书袁松伯,朕命你即刻筹备祭天仪式,三日后,朕将亲率百官与黎民,前往天坛酬谢上天的保佑与恩赐!” 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不是散布谣言,说他德行有失才天灾连连么。 如今,神灵显圣襄助朝廷大败倭寇,便是上天依旧垂青他这天子的最佳证明。 身为礼部尚书,筹备祭祀也是职责所在,袁松伯只得站出来领命。 “谨遵陛下圣谕!” 永安帝递了个眼神给兵部尚书。 兵部的庞尚书微微一愣。 但他向来善于揣测帝心,很快便领会到了永安帝的用意。 于是,站出来义正辞严地道: “陛下,近日来,一些大逆不道的谣言甚嚣尘上,意欲动摇国本。如今,神灵显圣辅佐贤君,正是破除谣言稳固民心的绝佳时机!” 永安帝赞许地点了点头。 兵部尚书知道自己猜对了永安帝的心思,心神大振,继续道: “礼部身负宣扬教化之责,素日里也向来清闲,如今,可该好好动动你们手中的笔杆子,为陛下宣扬圣名,彻底镇压那些居心叵测之言了!” 永安帝顺势道: “庞爱卿所言有理。袁爱卿,这两件事便都交由你去办了!” 袁松伯顿时被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给恶心到了。 要让他像其余人一样,无脑地为永安帝唱赞歌,打死他也办不到。 若说永安帝真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功绩,他捏着鼻子写几篇文章歌功颂德倒也罢了。 可如今,不过是东南沿海抗倭一事取得了一些小进展。 此事,可以说功在将领决策指挥,也可以说功在军士浴血奋战,唯独跟遥在数千里之外的帝王没有太大关系。 如今,这些人,竟是要抹除将领和士兵们的功劳,将胜利归功于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进而说这是帝王贤明的功劳,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如今还不知道那位神灵是真的人前显圣,更不知道那神灵到底是何人。 只以为神灵之说,是永安帝君臣为了摆脱天灾带来的骂名,特意编排出来的。 于是,一心为郑元乃这位心底纯善的将领所不值,也为永安帝此等行径所不齿!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无法容忍自己曲意逢迎,助纣为虐。 “陛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万民便会自发赞颂陛下贤德,根本无需朝廷刻意宣扬。” 淞沪大捷,应当厚赏将领与士兵,以激励天下将领再接再厉,而不是以帝王之身,与臣民抢功。 当然,这些话他还是强忍着没说,否则只会牵连到淞沪将兵。 然而,即使他已经尽可能委婉,大权在握多年的永安帝还是容不得这等忤逆。 永安帝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中尽是阴霾。 曾经,他很看重袁松伯的才能,也看重其太后党魁首的名头,几次三番邀他入朝为官。 礼部尚书只是一个考验。 袁松伯若是识时务,他定会将其放到户部或者吏部这等更有实权的地方,叫他重新大权在握,风光无两。 然而,这老匹夫丝毫没有领会他的苦心,一再恃才傲物忤逆他。 如今,他早不是十几年前那般无人可用的境地了。 他掌控天下,无数英才等着他垂青,又岂会再缺一个袁松伯! 这老匹夫既然不识抬举,他也自然不会再给他脸面。 片刻后,永安帝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看来,袁爱卿先前说得没错,你确实年老力衰,无法胜任一部尚书这等枢要之职了。” 这是曾经袁松伯推辞入朝为官的托词,如今被永安帝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一次两次,无法完成应尽职责,朕可以宽恕你,但长此以往,只怕误国误民。” 看着袁松伯满脸错愕的样子,永安帝心中无比畅快,高高在上地说出终结一代风云名臣仕途的话语: “袁爱卿,你告老还乡吧!” 第226章 君要臣走,臣偏不走。宠妃谗言。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那些尚有几分抱负的官员默默惋惜。 原以为曾经的袁首辅被请回朝堂,应当大有一番作为。 没想到,却因为不肯行阿谀奉承之事,被扣上一个年老力衰不能胜任的帽子,直接清退了。 这对于一代名臣而言,何其耻辱。 哪怕他们早已习惯了随大流一起奉承帝王,如今心中也觉得十分荒谬。 当事人袁松伯也是呆愣当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清醒地认识到,如今的大魏,早已不是太后摄政的时候。 这里没有他施展抱负的土壤,有的只是一个争名逐利的斗兽场。 想要在这个朝堂立足,便要放弃所有的原则与风骨。 明知如此,他却无法弯下自己的脊梁。 因为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脊梁。 那是整个革新党上下数十位惨死官员们共同的脊梁。 上次京城百姓与书生聚众请愿时他才发现,天下人还记得革新党。 如今,也正注视着他这个革新党唯一的遗臣。 他不能给革新党官员抹黑。 在众人的瞩目中,袁松伯苍老的双手托住了自己的官帽,准备将它摘下。 永安帝嘴角含着冷笑,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一些大臣纷纷面露不忍。 然而,谁也没想到,袁松伯只是托住官帽稍微正了正,又放下了双手,挺直了背脊,精神矍铄地看向永安帝。 “陛下,不知是哪个佞臣在您跟前胡言乱语,说臣一次两次没能完成应尽职责,臣可是堂堂二品大员,指责臣渎职也得有证据,不然便是污蔑!”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永安帝更是错愕之后,被堵得哑口无言。 有些话根本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他总不能亲口说出,袁松伯不肯奉承他,没能让百姓赞美他就是渎职吧。 不仅他不能说,其他大臣也不能说。 而其他方面,袁松伯根本挑不出错处。 见众人都不说话,袁松伯笑着道: “都没证据要列举吗?看来是一场误会啊陛下!” “至于年老力衰,那也是之前的事了,当时臣确实身体不太好,才不得已辞了陛下。可后来臣之所以应召入京,就是因为身体好了啊,如今您瞧,这不是精神得很么?” 说着,他还展了展双臂,利落地转了两圈。 看他这眼神清明,红光满面又走路带风的样子,还真没谁能昧着良心说他年老体衰。 “陛下不用担心臣的身体,臣还能辅佐陛下,造福百姓好多年呢!”袁松伯精神奕奕,不卑不亢地道。 永安帝怎么也没想到,袁松伯一个满身清誉的文臣,居然是块滚刀肉。 他都说了让他告老还乡,他居然把他的所有理由都给撅回来了不肯走。 这老东西还狡猾地没把话说死,给他留了台阶。 若他不顺着台阶下来,鬼知道外头那些本就对他不满的文人与百姓,会把话传得多难听。 到时候,他本就身陷天灾带来的污名中,今后更会变成容不得清正臣子仗义执言的昏君。 于是,永安帝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 “看来的确是误会,既如此,大家便来说说淞沪之战的论功行赏罢。” 永安帝转移了话题,让袁松伯辞官一事顿时不了了之。 袁松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眼中满是坚定。 他原本也打算一走了之,全了革新党的铮铮铁骨。 然而,最后那一刻,他想起了观主。 观主说:不能拯救天下万万民,就先着手拯救触手可及的几十数百上千人! 观主给了他珍贵的仙露,让他喝下多活几十年,才能造福更多百姓。 他不能辜负观主的期许,也不能辜负重新踏入朝堂的自己。 没有权力,他什么也做不到。 所以,他依然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能叫他主动退走! * 神灵降世只帮着打了前半程的仗,后半程反攻倭寇老巢,却是郑元乃自己带兵真刀真箭地拼出来的。 按理,自该好生嘉奖。 天灾对整个朝廷都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也是时候来一桩喜事进行冲刷。 而且,郑元乃是永安帝亲自提拔的,他是有心想将这年轻有为的小将栽培成本朝将星的。 于是,永安帝较为明确地表了态: “郑元乃这小子,有名将之风,可堪重任,依诸爱卿所见,这次他立下大功,该如何封赏啊?” 郑元乃之父郑百战是定国公麾下大将。 朝上与定国公亲厚的官员们闻言,立刻就帮着美言起来。 说郑元乃此次抗倭的战果,当为永安朝之最,应重赏告慰军心。 既然郑元乃在对付倭寇上确实有一手,那便不妨让他全权主导大魏沿海的抗倭事宜。 这话刚说完,立刻便有本家是东南或者东部沿海豪强的官员跳出来反对: “陛下,国朝海防兹事体大,郑元乃还如此年轻,只怕难当重任,若有疏漏,可就将为祸千万百姓啊。倒不如让他再历年几年,以观后效。” 于是,永安帝便在两派之间折中了一番,封了郑元乃为正四品广威将军,镇守淞沪,金化,宁海三府。 别看只是从四品升为正四品,实则已经算是升得很快了。 武官升品向来不易。 郑元乃初封从四品宣武将军,若立功,应是升授显武将军,再立功,加授广武将军。 然后才是正四品,要经过初授明威将军,升授宣威将军,最终才能成为正四品的加授广威将军。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一口气跳了五个等阶,还多领了两个府的军事,已经算是一骑绝尘的晋升速度了。 朝上众臣,无不羡慕扬州总兵有这么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好儿子。 * 下了朝,永安帝单独留下了兵部的庞尚书,将原本要交给礼部之事交给了庞尚书。 庞尚书自然是义不容辞地应了下来。 他在礼部本就有人,这次原打算把自己的人推上去成为礼部尚书,却没想到袁松伯那老匹夫竟是死赖着不肯走。 如此,便只能下次再找别的机会。 他可是很清楚,陛下心里也憋着火呢,只要他找到袁松伯的错处,陛下肯定会借机罢免袁松伯。 所以,他不仅一副十分荣幸的模样接下了永安帝给的任务,还很用心地再次奉承了永安帝一番。 永安帝见完了庞尚书,终于从袁松伯带来的挫败中恢复过来,心情愉悦地去了淑懿皇贵妃宫中探望她与大皇子。 大皇子如今已经七个多月,长得白胖健壮,咿呀学语,让永安帝爱不释手。 淑懿皇贵妃在一旁看着永安帝抱着儿子温馨互动,心中有些难免有些得意。 永安帝最近因为天灾之事,心情很不好,整个后宫都怕触了霉头。 唯有她不担心。 哪怕永安帝心情再差,只要把大皇子抱给他逗弄一会儿,他脸上便会不由自主挂满笑容,脾气也缓和下来。 因为大皇子的降生,也因为她将他视为一切的纯粹爱意,如今永安帝对她,不再单纯当做宠妃,而是将她当做亲密无间的家人。 他的雷霆之怒,从来都只对着宫中的其他嫔妃,而不会在她和三个孩子面前发作。 所以啊,选择进宫,为这位绝嗣帝王生下儿子,真是她毕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她得到了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爱,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天下。 不过,她也不会愚蠢到得意忘形。 每次永安帝来,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的。 见永安帝今日眉间的郁气消散了些,她便放心地依偎到永安帝身边,脑袋靠着他的臂膀,做出俏皮的表情,用清澈的目光仰视着他,笑眯眯道: “陛下今日心情可有好些?” 永安帝笑看她一眼: “见到你们母子几个,朕哪天心情不好?” 淑懿皇贵妃搂着他的胳膊撒娇: “今天更好,肯定是有好事发生!陛下告诉臣妾,让臣妾也一起高兴嘛!” 永安帝也是要面子的,自然不会提袁松伯的事,而是与她分享了淞沪的战报,以及有神灵显圣相助的好消息。 淑懿皇贵妃听完,顿时便拧起了眉头。 她可没有忘记,在南都时,那慈航观的观主屡次为难她姐姐姐夫。 听姐姐说,这郑元乃,正是慈航观的信众。 神灵显圣,会与慈航观那位神秘的观主有关系吗? 见永安帝似乎很欣赏郑元乃的样子,淑懿皇贵妃心中大感不妙。 就算那位慈航观观主,走到陛下面前,装神弄鬼,她都觉得影响不算太大。 可郑元乃掌握的是兵权。 按照这坐火箭一般的晋升速度,以后恐怕是个不小的威胁。 不过,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淑懿皇贵妃思考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了主意。 对一个武将来说,没什么比帝王的猜忌更可怕了。 这般想着,她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道: “陛下,我们这些明白人肯定能想到,神灵是因为陛下贤明才出手相助的,可在那些愚民眼中,说不定会觉得神灵是因为郑元乃这将军才现身的呢!” “您说,郑元乃在当地有好好解释吗?” “若不解释清楚,在那些愚痴的百姓与士兵心中,郑元乃的威望岂不是比陛下还要高?” 果然,永安帝听完,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第227章 猜忌,怀孕的张氏,严办都指挥使。 哪怕只是个猜测,也足够让永安帝不愉快了。 一个臣子,威望比君王还要高,是想造反吗? “此事还得调查后再议。” 他平静地道。 淑懿皇贵妃闻言,一点都不失望,而是笑着道: “陛下英明!郑元乃毕竟是我朝难得的将才,沿海倭防还得仰仗他呢,此事确实应当慎重对待。” 她根本不怕永安帝去查。 看那些影视剧就知道,那些能屡次打胜仗的将领,几乎都对士兵很好,在军队里威望很高。 郑元乃年纪轻轻便成绩斐然,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岂会想到这些细枝末节。 调查的结果,几乎不会有任何悬念。 如此,她自然也是点到为止,不会再多说,让永安帝觉得她太过关注朝政。 而且,越是强调郑元乃的重要性,永安帝便会越介怀。 果然,听到这话,永安帝的脸色更差了。 都没在她宫里待多久,就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永安帝一回到寝宫,就立刻叫了锦衣卫来,吩咐他们亲自去淞沪调查此事。 思来想去,又将兵部的庞尚书叫回来,令他暂停宣扬神迹一事。 原本此事是好事,可若与淞沪那边的口径不统一,叫那些有心人抓住了这点,只怕反而要落下笑柄。 这是永安帝绝对不能容忍的。 连为自己扬名的事都暂停了,第二天,翰林院送来拟好的为郑元乃晋封,以及嘉奖淞沪军的圣旨,他自然也选择了留中不发。 又过了两日,淞沪锦衣卫的消息送到了永安帝面前。 这倒不是前两日他派出去的那些锦衣卫送的消息,而是淞沪当地锦衣卫成员发来的密报。 各地锦衣卫虽然废弛,好多年没做出什么成绩。 但这种在当地人尽皆知的事情,还是会汇报到永安帝案前的。 只不过,时效上要比朝廷的军情急报慢很多。 看完密报,永安帝拍案大怒。 “好个郑元乃,果然沽名钓誉!” 密报上清楚地写着,淞沪抗倭一战,在被奸细泄露军机的关键时刻,有神灵现身相助,这才让淞沪守军转危为安。 神灵之所以会来,则是被郑元乃这位参将的贤德所感。 如今,淞沪城及其周边的百姓与军户,都在热议郑元乃爱兵如子,感动神明,却无一人提及他这帝王的皇恩。 这只能说明,郑元乃本身就没有向百姓与士兵提及皇恩。 此人心中,一点都不感念他这帝王的知遇之恩,只把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完全就是恃才傲物到了极点! “混账!” 永安帝越想越气,直接将御案上的题本挥撒满地。 看到其中那等待他盖上玉玺就要发出去的圣旨,他更觉得憋屈。 如今,他是看那郑元乃百般不顺眼,恨不得直接将他撸了官再下狱。 好叫其知道,是他这皇帝将他提拔起来,让他有了如今的风光,也能叫他瞬间打入地狱。 他的前程,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然而,他有这个权力,却不能不考虑名声。 君王一言九鼎,他已经在朝上说了要重用郑元乃,厚赏淞沪大军,便不能食言。 这圣旨迟早得发出去。 可以想象,等这圣旨发到淞沪,只会叫郑元乃这目无君王的混账越发得意,并且更加助长他在当地的声望。 更重要的是,神灵显圣明明是洗刷天灾带来的污名的大好机会,他却只能白白错过! 永安帝懊恼不已。 最终,他决定再拖些时日再发这道圣旨。 如此,既能叫朝中的大臣们看明白他的态度,也能在大义上不落人口实。 * “娘娘,封赏郑将军的圣旨,今日依旧没有送到内阁。” 心腹刘太监悄悄向淑懿皇贵妃汇报。 这几日,她一直在让人暗中关注这份圣旨的动向。 见永安帝迟迟没有将圣旨送入内阁,她就知道,他是完全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如此一来,郑元乃升迁一事,十有八九要告吹。 毕竟,以永安帝在朝中说一不二的权威,他迟迟不发圣旨,大臣们不至于没眼色地来催促。 最终便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这,淑懿皇贵妃满心愉悦,吩咐道: “去把靖南伯夫人请来。” 姐姐最近已经孕中期,却依旧孕吐得厉害。 吃不下东西,导致心情也不好。 索幸已经孕中期,不像是初期那般脆弱,不便挪动,让她进宫来散散心,听听这个好消息,转移一下注意力,说不定心情也会好些。 第二天,靖南伯夫人张氏便递了牌子进宫来。 张氏一到,淑懿皇贵妃便把所有伺候的人都赶到了殿外,以方便姐妹二人说话。 “姐姐,这两日感觉可好些了?” 淑懿皇贵妃握着张氏的手,关切地问道。 张氏神色憔悴,瘦了一大圈,闻言却是努力打起精神回道: “好多了,娘娘不要担心。” 淑懿皇贵妃见状不由得叹气: “姐姐何必骗我,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好了。” “我给你派来的那些厨子做的东西,就没一样合胃口吗?要不我再让人给你找找别的厨子?” 张氏见瞒不过她,只得实话实说: “算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听说有些人就是孕吐的时间很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扛着。” 淑懿皇贵妃手中虽说有神药,对孕吐这种小事却束手无策。 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去找她姐姐喜欢吃的东西,于是缠问道: “姐姐,你仔细想想,就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只要你说想吃,就是那天南海北的东西,我也能给你弄来!” 张氏拗不过她,只得道: “若说想吃,如今其实有些想念陈氏那贱人的手艺。这么多个厨子,就数她做的菜最合我胃口。” 陈氏做的菜向来清爽,不油不腻,本味本色却十分美味,摆盘造型也很精巧,叫人看着赏心悦目。 淑懿皇贵妃顿时眼前一亮,嗔怪道: “姐姐,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派人去那慈航观,让她们把人送来伺候你!” “可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暂时不招惹那慈航观么?” 张氏在慈航观的事上,屡次吃大亏,如今还真有些怵了这慈航观。 淑懿皇贵妃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道: “如今我有大皇子傍身,早已不同往日。” “况且,我们也不算是招惹慈航观,就好好跟那观主说,以重金暂借那陈氏来伺候你几个月,之后完璧归赵。她们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得罪我这当朝皇贵妃吗?” (大概两三点还有一章,直接补这章后面,大家明早记得回头来看哦。) 张氏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妹妹因为她的事情与慈航观直接对上,在那手段神异的观主手中吃了亏。 淑懿皇贵妃见她忧心忡忡,便顺势说出了郑元乃一事: “姐姐不必担心,如今我们背后可是有陛下做保护伞的。任那慈航观观主再厉害,还能在陛下面前翻出花来么?” “慈航观那信众郑元乃,如今立下大功,声势惊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过在陛下面前随便说几句话,他本该到手的升官机会就黄了。” 张氏被惊到了: “妹妹,这……这不会叫慈航观恨上你吧?” 淑懿皇贵妃信心满满地道: “放心好了,除了陛下,谁会知道郑元乃之所以晋升被阻,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呢?” 张氏又问了些细节,顿时露出了舒展的笑意,骄傲地道: “看来,妹妹如今不管是对陛下心思的把握,还是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都更上一层楼了。” 不然,不可能短短几句话,就让陛下改变了心思,还丝毫没有反感她一个后宫妃嫔谈论政事。 淑懿皇贵妃哼笑一声,娇俏地道: “所以,这下你该放心让我去给你请厨子了吧?” 张氏笑着点头。 以她妹妹如今的身份地位,那慈航观的观主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 此次她们若再敢不识抬举,便是得罪皇贵妃,只会给慈航观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张氏倒有了另一层心思。 “兵权至关重要,若非你姐夫不良于行,说不定也能重新领兵,如此也让你和大皇子多几分保障。” “那慈航观若是识趣,是不是也能叫她们观主把你姐夫的腿治好?” 裴骁的腿,这几个月在京城也是遍请名医,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慈航观的观主能真的治好他了。 淑懿皇贵妃听完,挑眉道: “难道姐姐还想回到姐夫手握大权的日子?” 张氏有些犹豫: “伯府如今都仰仗着妹妹你,我在府中的日子的确舒心。可我也不能只想着自己。” “如今,你为了我,和嫡支交恶。咱们娘家也没一个立得起来的,若是你姐夫也一直这般赋闲在家,你和大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就太单薄了些。” “眼下战乱四起,正是武将立功掌权的好时机,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淑懿皇贵妃却是不以为然,笑着道: “姐姐你真是关心则乱!你自己以前还劝我不要损了陛下对我的怜惜之心呢,如今怎么全然忘了?” “这后宫,不争就是最大的争。陛下如今还春秋鼎盛,我和大皇子不需要在朝中有任何势力。” 张氏不由自主一怔。 先前她的确告诫过妹妹呢,最要紧的就是抓住陛下的心,如今却是被权势冲昏了头脑。 淑懿皇贵妃侃侃而谈,满脸胜券在握的自信: “陛下说过,女子一旦争权夺利,就变得面目可憎。他就喜欢我这般淡然无争,满心只有夫君孩子的单纯女子。所以啊,我们在朝中越是势单力薄,陛下越会全心全意保护我们母子。” “姐姐你说,这天底下,还有比陛下更好的依靠吗?” 张氏顿时完全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的确,如同陛下和靖南伯这般,越是有本事的男子,越喜欢单纯柔弱的女子。 若非她家伯爷被慈航观设计伤了腿,而她又有妹妹可以依靠,如今只怕会下场无比凄凉。 她还是不要拿自己的馊主意来影响妹妹了。 “倒是我一时想岔了,好在妹妹你主意正。” * 又是三五日过去。 “好极了!这可真是朕的及时雨啊!” 永安帝放下手中的密报,一改往日沉郁,面露欣喜。 他正在看的,是南都司礼监掌印太监兼南都内守备梁保的密报。 梁保在密报中揭露,南直隶都指挥使谭崧,与淞沪一战中的通倭奸细来往甚密,谭崧不仅一直收受通倭奸细们的贿赂,每次高达上千两,还纳了其中一位通倭千户的女儿做妾。 通倭一事,南都与淞沪人尽皆知,那四位通倭的千户,甚至明目张胆威胁郑元乃,说动了他们,都指挥使一定不会饶过郑元乃。 此事在当地影响极其恶劣。 除此之外,谭崧在任期间,与各府的卫所千户们勾结,贪墨军饷,奴役军户,欺压百姓,导致当地军户处于水深火热,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这方面,虽然他还在搜集罪证,但在南都期间,也看到不少蛛丝马迹。 谭崧府上,就连小妾出门也是十余个仆从,一件首饰动辄几十两,极其奢靡。 并且,各卫所千户,逢年过节都会亲自前往谭府送礼。 据他所知,其中有些千户,送给谭崧的节礼高达上千两。 一开始,永安帝是有些诧异: 梁保这狗奴才,竟敢告谭崧的黑状,倒是有几分忠心与胆量。 要知道,谭崧不仅家世不俗,当年在他与太后相争时,也立下了大功。 让谭崧镇守一方,捞些好处,永安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通倭一事,谭崧也主动单独上了题本请罪,说自己失察,还好郑元乃当机立断处置了奸细,方才没有酿成大祸。 对于谭崧这般坦诚,永安帝是满意的,原本是打算罚些俸禄便罢了。 可如今,看到梁保的密报,他才发现,谭崧的所作所为,在南直隶当地影响有多恶劣。 简直与郑元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完全是丢他的人! 想到此处,永安帝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谭崧的所作所为在当地已经恶名昭彰,那他下令处置谭崧,定然会让当地百姓拍手称快,大赞他英明神武啊! 这不正是声望压过郑元乃的好办法么! 而且,郑元乃也是他钦点任命的,其到任后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算成他授意的! 再加上一个他派去的梁保…… 事情完全可以变成,他早已洞悉谭崧在南直隶勾结淞沪府千户,盘剥军户和百姓,打算为民除害,才一明一暗安插了郑元乃与梁保二人。 郑元乃明里拯救淞沪军户,梁保暗中调查谭崧罪行。 如今罪证确凿,他铁面无私处置贪官污吏,简直堪称是一桩可以编成戏曲的千古美谈了! 如此一来,说那神灵是因为他这等明君显圣相助,就完全合情合理。 若将此事在全国大肆宣扬,百姓们也只会称赞他爱民如子,呕心沥血,天灾污名自然不攻自破! 这番设计,堪称完美至极! 唯一要倒霉的,便是谭崧这个都指挥使。 可他贪污受贿也是事实,不算冤枉,而且还能为君主解决一桩大|麻烦,也是死得其所。 当即,永安帝便果断决定: 严办谭崧的圣旨与嘉奖郑元乃的圣旨一起发! 第228章 永安帝以为,他成功愚弄了所有人。 第二天的大朝,永安帝便当着群臣的面,公布了梁保的密折,表示自己早就怀疑谭崧,特意派人进行了调查。 如今,既已查得部分罪证,便应把谭崧去官下狱,由南都城司礼监与京城大理寺共同派人查办此案。 而郑元乃顶着谭崧这个直系上官的压力,杀贪官奸细,解救受难军户,没有辜负他这个皇帝的嘱托,应在原本赏赐的基础上,再赏黄金千两。 满朝文武皆是震惊不已。 谁也没想到,永安帝竟然会突然查办曾经十分信重的南直隶都指挥使谭崧。 听这意思,竟是先前派梁保去南都,就已经开始调查谭崧了。 而郑元乃,也是永安帝的一步明棋。 当然,聪明人也不是没怀疑,这是永安帝为了洗刷天灾带来的污名故意设计的。 但兵部的捷报才刚到五天,永安帝若刻意安排这一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五天的时间,传信的人就算是跑死一百匹马,也没法从南都到京城走个来回。 更别提,梁保的密折还附了那几个奸细千户府上的账本,这确实像是早就在开始调查了。 所有人里,唯有礼部尚书袁松伯,先是疑惑,而后心中灵光一闪。 (前文关于袁松伯的辞官的剧情改动过了,仔细琢磨了下,以他的心智之坚毅,应该不至于轻易退缩,所以变成了“君要臣走,臣偏不走”) 郑元乃最开始成为淞沪参将,就是因为率领慈航观弟子杀死百余倭寇。 这一仗又有神灵的影子。 在果断杀死奸细千户,与都指挥使谭崧彻底交恶后,眼看着要被穿小鞋,都指挥使紧接着就倒了霉。 宦官梁保,一改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的作风,挺身而出告发背景深厚的谭崧。 这布局风格,怎么看怎么像某位观主。 虽然不知道她所图为何,但永安帝为着名声,显然已经入了局。 而铲除谭崧,也的确是在为南直隶军民除害。 这般想着,袁松伯第一个站了出来,诚恳地称赞道: “陛下爱民如子,用心良苦!” 如果永安帝肯一直做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他想要称赞与夸奖,那他夸一夸也未尝不可。 永安帝看着袁松伯那尚且还残存着惊愕,却写满了赞赏的脸,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满满的快意和成就感。 这顽固的老匹夫,竟也有真心实意佩服夸赞他的一天! 他这顺水推舟的一出计策,果然妙哉! 连袁松伯都出言相赞,其余人更不必说。 相比之下,谭家及其背后亲故求情喊冤的声音,就完全被忽视了。 下了朝,永安帝便迫不及待地前去与淑懿皇贵妃分享了这一喜讯。 “爱妃,你可知道,袁松伯那老顽固,今日竟也真心实意地夸赞朕了!” 淑懿皇贵妃闻言,心中一滞。 袁松伯那老匹夫,可是参了她姐夫,导致靖南伯府的爵位被一撸到底,还被监禁半年的罪魁祸首。 她心中从没忘记这笔账。 往日里,陛下也是很厌恶袁松伯的。 如今竟因为袁松伯夸了他如此欣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袁松伯向来名声极好,她自然是不会表露出对他的记恨与厌恶的。 她调整了表情,若无其事地笑着道: “袁尚书毕竟是先太后一党的死忠,他能夸您,那必然是陛下做了了不得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夸吧。” 听到“先太后一党死忠”这几个字,永安帝心中那刚生出的一丝好感,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袁松伯这等目无君王的老贼,只配用来提升自己的名望,并且做他手中杀人的刀而已。 “你说得没错,他不得不夸,只是因为朕在他眼里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而非因为忠心于朕。” “您这么一说,臣妾还真好奇,您到底做了什么呀?” 淑懿皇贵妃顺势转移话题。 永安帝便将他在朝上下旨查办谭崧,重赏郑元乃一事说给她听。 当然,也不忘说,这是他洗刷污名的计策。 淑懿皇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她前两天还信誓旦旦地跟姐姐说,她三两句话就搅黄了郑元乃升官的机会,姐姐也夸她对陛下的心思更加了若指掌呢。 结果,才过三天,陛下就再次当朝宣布晋升郑元乃,还赏了黄金千两。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一种被打脸的尴尬与懊恼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 她心中不甘,于是装作为永安帝抱不平: “郑元乃如此藐视皇恩,陛下还厚赏重用他,可真是便宜他了!” 永安帝闻言冷笑: “权柄越大,责任越大。他若守不好三府海防,朕自会问他的罪。” “若守得好,那便物尽其用。” 淑懿皇贵妃顿时心中放松下来。 听陛下这意思,虽说依旧给郑元乃升了官,却没有忘记郑元乃的狂妄。 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哪怕郑元乃真的立下大功升官,也迟早有兔死狗烹的一天。 * 两道圣旨,是与私底下的宣传动作一并进行的。 兵部尚书叫人写的那些锦绣文章,只是明面上的,面对的也只是读书人们。 除此之外,京城锦衣卫们也没少忙活,专门抓了好些个说书人,让他们按照锦衣卫的台本四处传扬。 没多久,大街小巷都开始盛传皇帝为民除害,拯救淞沪百姓与军户,最终感动神灵,让神灵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助危难中的淞沪守军,取得前所未有的抗倭战果一事。 此事太具有传奇色彩,让百姓们兴致盎然,一时间成为京城最热议的话题。 不少百姓重新燃起了对永安帝的信心。 “陛下是打算对贪官污吏们重拳出击了吗?以后咱们有好日子过了!” “陛下英明,明察秋毫啊!” “希望陛下也快些整顿下咱们京城那些无法无天的权贵们!” “连神灵都认可了,可见陛下真的是个好皇帝!” “没错,之前袁老也说过,天灾与陛下无关。” 读书人们比普通百姓见识更广,他们没那么相信神灵一说。 得知永安帝竟然为了淞沪的百姓与军户,专门调拨了太监与有为官员,暗中调查贪官的同时,又明里出手拯救了军户与百姓。 并且,此举让淞沪军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不仅打败了倭寇入侵,还反攻倭寇老巢,解救出了上千受难百姓。 他们很难不承认这的确是英明之举。 若陛下今后也如在淞沪那般,明察秋毫,严惩贪官污吏,何愁天下吏治不清明,何愁军队战力不强盛。 对于永安帝此举,读书人也纷纷称赞,让永安帝下罪己诏的言论逐渐被淹没。 得知民间的舆论风向的转变,永安帝心情大好,心中充满了对自己成功愚弄了所有人的得意。 却没发现,随着他的卖力宣传,不少普通百姓,也深深地记住了渡厄神尊这个名号。 “原来真有神灵在人间行走巡视啊,祂叫渡厄神尊!” “渡厄渡厄,这是解救苦难的意思,渡厄神尊,应该就是专门帮助咱们这些贫苦百姓解决苦难的神灵吧!” “以后我也要多拜拜这位渡厄神尊,希望神尊能保佑我们全家今后再无苦难!” 以往拜的神佛,都虚无缥缈,谁也没真正见过。 可这次的渡厄神尊,却是朝廷也承认了真正存在的神灵,百姓们岂能不热衷。 由于庙里并没有这位神尊,一些百姓还自发地去打造了渡厄神尊的牌位供在家中。 没多久,京城市面上竟也有了渡厄神尊的牌位售卖。 第229章 一国之君的气量,无比可笑。 永安帝这一出设计里,可以说是除了南直隶都指挥使谭崧,各方都很满意。 当然,他们并不知晓,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还有一人听闻此事,尤其是得知渡厄神尊的名号后,心中十分惶恐。 那人便是曾经的饶州知府崔文海。 他因为成功遏制兴德县瘟疫,被永安帝大加赞赏,破格提拔成了三品的户部侍郎,专管民政,如今即将走马上任。 也就是说,以后要是哪里出现了瘟疫,他也要负责全权指挥。 原本,他也没有太过担心自己未来的差事。 毕竟,他已经从兴德县令处,悄悄探听到了对方控制瘟疫的整套办法和流程。 他自信,只要对瘟疫病人发现早,坚决地执行控制人口流动,隔离病人,消毒彻底,就能成功把瘟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在瘟疫中真正出了大力气的神灵“渡厄神尊”再次出现了! 而且还传到了陛下耳中。 这如何不让人心惊。 要是让陛下知晓,兴德的瘟疫控制,并非他的功劳,而是全靠神尊出手相助…… 那他就成了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啊! 连日来,他时常半夜吓醒。 然后终于忍不住去集市上请了个渡厄神尊的牌位回家,早晚叩拜并祈求: “神尊,兴德距离京城三千多里远呢,您老人家宽宏大量原谅小人一回,千万别让当初的事传到京城来!” * 十多日后,查办惩治谭崧的旨意也先后传到了南都城和淞沪城。 捧着圣旨的梁保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扳倒一个背景深厚的二品大员这么容易吗? 他原本是想着,先前收了谭崧的钱,没把淞沪几个千户通倭一事好好汇报给陛下,如今既然决定要扳倒谭崧,此事也是个好的筏子。 可这事都已经发生二三十天了,他此时汇报实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于是,他又去搜罗了几个千户府上送礼给谭崧的账册,随着密报一起,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 这样便显得他是为了搜罗更多证据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对他而言,这仅仅是艰难征程的第一步。 后续只怕还要补充些更确凿的证据,再托人在陛下面前敲敲边鼓,才能够一举把谭崧拉下马。 他甚至做好了这期间被谭家人打击报复的心理准备。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才迈出第一步,居然就直接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此时,他都难免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成了陛下跟前的头号红人,所以他说的话才如此管用。 “梁公公,梁公公!” 宣旨钦差的呼唤叫梁保回过神来。 “上差请说!” 钦差意味深长地道: “陛下说了,先前叫你暗中调查谭崧一事,你做得很好。等办完了谭崧的案子,自会厚赏于你。” “是!多谢陛下!” 梁保嘴上虽然沉稳地应着,心里却是闹翻了天。 陛下先前什么时候叫他调查谭崧了,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说过好么? 难不成陛下是早就有心办了谭崧,他这是正好赶了巧,还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梁保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打听,怕破坏了陛下的安排。 最终,只能自己偷着乐。 不管怎么说,他是轻而易举地完成了观主的考验,很快就能得偿所愿了。 更妙的是,有了陛下这话,他就是奉命行事,谭家人以后可怪不到他头上了! 他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 钦差是先在南都城宣了旨,再继续往东,去了淞沪城。 为了让更多人沐浴皇恩,钦差在抵达淞沪前,就已经快马加鞭,派了人前去通知郑元乃,将淞沪所有卫所兵,全部召集到淞沪大营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淞沪参将郑元乃奉旨整顿淞沪守军,指挥得当,在今夏倭防中大胜倭寇,特赐封为正四品广威将军,领淞沪,金化,宁海三府军事!” “谢陛下!” 郑元乃连忙领旨谢恩。 那钦差看向台下的众多淞沪军户,高声道: “将士们,陛下一直心系苦守海防的大家!得知淞沪的军户们,长期受到千户赵某,都指挥使谭崧等恶吏盘剥,便特意派了郑将军先来拯救大家!” “如今,赵千户等恶吏已经被郑将军斩杀,都指挥使谭崧也被陛下派来的暗线查到确凿罪证,已下了明旨去官下狱!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敢欺压你们了!” 下首军户们一派哗然。 一是震惊于赵千户等人的靠山都指挥使也要被陛下处置了。 二便是震惊于,陛下竟然早就知道他们的惨状,在处置都指挥使之前,便率先派了郑将军来帮助他们。 回过神来,众人都是满心激动,纷纷叩首高呼: “陛下英明!” “陛下万岁!” 所有人里,只有郑元乃与副将范大勇神色莫名。 等到军户们散去,钦差拍着郑元乃的肩膀,饱含深意地道: “郑将军,陛下一向很看重你。但身为武将,你也该知道,将领在军中的个人威望若超过了陛下,那便会成为灭顶之灾。” 这话便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了。 郑元乃心中所有的疑惑顿时得到了解答,只觉得犹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 升官的喜悦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讽刺。 他初来淞沪,练兵遇到种种困境时,那位陛下怎么不说他是奉命行事呢? 如今,他凭借观主的帮助大胜一场,凭借顶着都指挥使压力杀奸细,为军户们争得战利品,在军中与民间威望高涨时,他所做的一切,变成了奉命行事。 堂堂一国之君,竟来与他一个小将抢功,将他的所有努力全部抹杀,还堂而皇之派人来警告他。 这等气量,真是无比可笑! 第230章 观主的手段,折服掌印太监。 范大勇见郑元乃呆愣原地许久,神情郁愤,心中有些不忍。 见在场已经没有外人,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郑元乃的肩膀,道: “我的小少爷,这个朝堂,这个官场,一直都是这个鸟样。你要快些习惯才行。” 这话让郑元乃心中越发沉郁。 “勇叔,习以为常之事难道就正确吗?” “当然不是。”范大勇沉重地叹口气,“可我们不过是小人物,能有什么办法呢。” 然后又继续安慰他,“往好了想,陛下惩处了谭崧,是真真切切让我们少了很多麻烦的。单论此事,陛下至少还是英明的,不是么?” 郑元乃冷笑一声: “勇叔,与其说是陛下英明,不如说是观主算无遗策。” 范大勇有些诧异: “难道观主早就算到了谭崧会被陛下惩处,所以才让你放心杀赵千户等人?” 提到观主,就像是在黑暗的海上航行时看到了一束光,郑元乃的心情莫名就振奋了许多。 他不应这么沮丧的。 观主才是他心中真正认定的明主,他何必那么在意一个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的无能昏君。 想到观主当初说过的事,这么快就安排好了,郑元乃心中不禁为观主的智谋与有荣焉。 嘴角渐渐带上了笑意,道: “当然不是。你看陛下那做派,像是早有安排吗?” “这一切,都是观主的计谋。她当时就跟我说了,赵千户等人,我想杀就杀,不必担心都指挥使为难我,她自会解决。” 范大勇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他们自己就最清楚不过,什么早早吩咐他们来解救淞沪守军,全他娘的放屁。 所以,如今的局面,全是那位观主一手促成的,就连当今天子,也成了其算计的一环。 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敬服啊! 不过,他和郑家如今都是追随这位观主的人了。 观主越强大,他们才越踏实。 “唉,唯一可惜的是,这事我们根本不好解释。不仅好不容易收服的淞沪守军全部为他人做了嫁衣,只怕连之后金化,宁海两府也同样如此。” 说到这,郑元乃的心情又沉重了些。 “是啊,如今全白忙活一场。” 他知道,观主是很看重淞沪这些兵力的,并且希望他能让这些军户完全归心。 如今,军心倒是收拢了,却在最后关头,全部被陛下摘了桃子。 “也不知观主那边是否有什么指示。” 在去金化与宁海两府整顿军务之前,他得先等等观主是否有所指示。 若没有,他就亲自去见见观主。 * 梁保此时也在等着面见观主。 因为大理寺的官员与钦差一起来了,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与大理寺的官员一起查办谭崧的案子,根本抽不出空闲来慈航观。 但他也担心迟则生变,等了几日,还是忍不住送了封信,提醒慈航观,他已经完成了观主的考验,等待观主下一步指示。 慈航观那边也没含糊,当时就告诉他的人,让他在第二天选个方便的时间来慈航观。 梁保做事比较谨慎,怕给人看到,带来掉脑袋的危险。 他得知消息后,当天就擦黑出门,半夜到的慈航观。 原本想直接敲门,却又觉得半夜前来太过打扰观主与道长们,便打算和心腹一起,在马车里等到天亮。 谁知道,他的马车还没停下多久,就听慈航观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个个子高壮却面色稚嫩的坤道,带着两个慈航观弟子来到了他的马车旁: “观主有令,善信既然来了,便直接去知客堂吧。” 梁保十分惊讶: “观主竟然知道我来了?” 只见这位道长傲然一笑: “观主神仙手段,你们上山有动静,岂能瞒得住观主?” 梁保心中骇然,这么远的距离,就是狗耳朵也没这么灵啊,观主这五感当真强得可怕。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越发期待起来。 慧云道长说过,他这情况,半个时辰内就恢复正常,应当是真的吧! 虽然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可观主的哪一样手段符合常理呢。 一定是真的! 梁保满心激动地跟着进了知客堂,便见天人一般的观主,已经坐在上位等着他了。 梁保连忙拜见,又奉上按慈航观规矩准备的供品。 陈青竹看了一眼,淡淡道: “供品便不必了,稍后事了,帮本座办件事吧。” 梁保连忙道: “一码归一码,这供品是小人的心意。观主有事,只管吩咐便是了,小人岂敢当得起一个帮字。” 态度十分的谦卑诚恳。 毕竟事情还没办成。 而且就算办成了,自己往后也有很大一个把柄在慈航观手中,基本上也是等于上了慈航观这条船了,他又岂敢在观主面前自傲。 陈青竹很满意,指了指面前的蒲团道: “坐下吧,闭目,静心凝神。会有些热和痒,需要忍耐。” 梁保赶紧照做。 很快,他便感觉观主揭掉了他的帽子,将手放在了他头顶。 一股暖流从头顶汇入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水中一般。 没多久,他便感觉自己多年病残的身躯,像是被重新注入了力量一般,四肢与内脏,都像是吸饱了水分的棉花一般凝实起来。 沉重不适的感觉逐渐消失。 又过了好一会儿,这些暖流逐渐往身体残缺处汇聚。 渐渐地有些发热,发痒,像是什么东西正长出来一样。 但他牢记着观主的话,忍住没有乱动。 这样的痒意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渐渐消失,那热流又持续了一会儿,终于他听到观主清冷的声音传来: “好了,起身吧。” 梁保睁开眼睛,依言站起身。 进知客堂之前,他已经按照吩咐,解开了日常兜在残缺之处,以防失禁出丑的布巾。 起身的那一刹那,他就立刻察觉到了残缺处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好像真的变成正常人了! 梁保强压着内心的狂喜,躬身拱手道谢: “多谢观主再造之恩!” 连声音也比往日更低沉粗犷一些了。 这倒是往后需要多加注意的地方。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琐事的时候。 观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恢复正常,便可见此等手段,绝非人间所有。 其他信众与道长们说得没错,观主真的是仙人! 他还想生儿育女享天伦之乐呢。 以后仰仗观主的地方,还多得很。 能被这样的神秘存在所驱使,能与之有些许联系,都是他的造化! 所以,即使梁保已经恢复正常,那态度却是比先前更加殷勤恭敬: “不知观主先前吩咐小人做的是何事?小人下了山立刻便去办,免得耽误了。” 陈青竹将他的反应收入眼中,便知道此人是已经完全被她收服,自然也不必再故弄玄虚。 她直接道: “南都守备营里,有一百户名张六,你将他升做千户吧。” 梁保顿时便明白,那张六是观主的人,立刻答应下来。 一回到山下,便立刻召来张六,闻讯一番后,找了个理由给他升了官。 梁保离开不过几个时辰,淑懿皇贵妃派来南都的人,也来到了道观外头。 慈航观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第231章 也是时候进京陪他们玩玩了。 为了确保此行万无一失,淑懿皇贵妃派来的是她的心腹刘太监。 刘太监也带了几个家丁随行来办这趟差。 来到慈航观门前,见这里香客寥寥,刘太监便直接上前道: “小道姑,去把你们观主叫出来,淑懿皇贵妃有事要吩咐!” 他以为,他穿着宫中太监专门的服饰,又抬出皇贵妃的身份,这慈航观就是再桀骜不驯,也该畏惧皇权,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去。 没想到,慈航观弟子们心中,她家观主的话就是全天下最大的规矩,谁来了都一视同仁。 因此,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守门弟子,也是不卑不亢地道: “您有什么事,请一并说了,我好进去通报。” 虽说语气温和,却是丝毫没有巴结讨好的意思。 刘太监完全没把一个守门的坤道放在眼里,岂能随便听她指派。 而且,他还带着娘娘给的任务呢,要见见这慈航观观主探探虚实,不见到正主他才不说。 “叫你去通报便去通报,小小贱民,还有资格听娘娘的事情不成!”他厉声呵斥道。 守门的坤道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 观主这样的神使,她们的衣食父母,都从未这般轻贱辱骂过她们,凭什么给一个外人骂了。 可对方到底是皇贵妃派来的人,她不敢得罪,只能依旧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善信见谅,我们观主轻易不理杂事,生人来,一律要说清楚事由方可前去通报。若没有要紧事,我们观主是不见外客的。” 刘太监自从淑懿皇贵妃得宠以来,那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也得给他三分颜面。 更别提宫内外其他人了。 好些年都没人敢如此不给他面子,竟让他站在门口等通传。 他心中顿时戾气丛生,尖声骂道: “好个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扬起手就要打上来。 正在此时,他的手突然像是被铁钳子夹住了一般。 “啊!” 刘太监尖叫一声,抬头一看,竟是个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身材却十分高壮的道姑。 “慧明师姐!” 守门的坤道如蒙大赦。 来人正是慧明。 如今慧岸去山下练兵,观里的保卫事宜便交给她全权负责了。 她是观主钦点的。 身手也比其他所有人都强,再加上有慧云教导,年纪虽是最小的,做事却也逐渐沉稳有章法,因此已经很能服众。 普通弟子们为了表示对她的尊敬,哪怕年纪比她大,也都叫一声师姐。 刘太监带来的家丁,见其被钳制住,其中两人立刻冲上来,暴喝道: “大胆!竟敢对皇贵妃使者不敬!” “还不快放开我们公公!” 说着,拔出腰间的佩刀就要朝慧明冲来。 慧明见状,没有一点慌乱。 一人一脚,直接把两人踹倒在地。 她本身底子就打得很好,力气速度又是经过陈青竹进行加持的,最老道的沙场悍将都不能力敌,更何况是两个家丁。 两人各挨了一脚,顿时躺在地上痛得直冒冷汗。 其余几个家丁见状顿时有些发怵。 这道姑的力气,简直是大得吓人了。 慧明见他们没有要进攻的意思,这才看向被她抓住的刘太监: “这位公公,踏上了慈航观的地盘,就要守慈航观的规矩!” “上次敢在我们慈航观打人的那位靖南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做什么事之前,劝你想清楚了!” 她的眼神很冷,煞气十足。 上次杀倭寇,她可是所有人里杀人最多的。 亲手杀过人,还是杀的凶性最强的倭寇,可不是刘太监这等温室中的花朵可比的。 刘太监在她的眼神中,不由自主便有些胆怯。 再看仅仅是一个道姑的战力就如此可怕,心知自己这点人在慈航观肯定讨不了好。 终于老实下来,软声道: “劳烦道长给贵观主传个话,皇贵妃的胞姐靖南伯夫人如今有孕,胃口不佳,想念那位陈姨娘的手艺,所以,皇贵妃特意派咱家来,把那位陈姨娘接回去伺候伯夫人,还请贵观主行个方便。” 慧明这才放开刘太监的手腕,眼神和声音却依旧很冷: “在这等着,我去给你通传。” 那位皇贵妃是何人,慧明早就听慧云师姐给她说过。 那是靖南伯夫人的胞妹,是观主的敌人。 观主的敌人,哪怕是皇帝老儿,那也是她慧明的敌人! 因此,在得知来人的身份后,她就没有任何要对他们客气的念头。 如今,发现这些人的目的,竟是要让观主去伺候什么劳什子靖南伯夫人,她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若不是不能自作主张,她都想直接提着这几个人扔下山去。 她快步走回东苑,敲响了陈青竹的房门,将这些人的来意汇报了一遍。 陈青竹闻言,敛眸沉思。 虽然前世今生已经有很多事情不同,但张氏怀这孩子的月份,倒是巧合的与前世差不多。 如今竟又敢来慈航观触霉头。 可见是大皇子的平安出生,叫这对姐妹的心气膨胀起来了。 抬眼一看,见慧明小脸气鼓鼓的,陈青竹不由问道: “气什么,咱们观里的人不是没吃亏么?” 慧明愤愤道: “这些人对观主不敬,真是打成猪头都不解恨!” 陈青竹顿时不由自主弯起了唇角。 慧明这小姑娘,向来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过,她喜欢的,也正是她这得了她的命令,便不管刀山火海也敢往前冲的勇气与忠心。 她伸手摸了摸慧明那有些炸毛的小脑袋: “好了,不气了。她们如今早就没有折辱我的能力,不过是乱吠几句罢了。” 慧明被最崇拜的观主摸了脑袋,满腔的怒气顿时变成了羞涩,脸颊红红的。 陈青竹道: “我与你一道去见见他们。” 两人很快出现在道观门口。 “观主来了!” 慧明扬声提醒。 正满腔怒火地等待着的刘太监等人,闻言朝门口的方向一看,顿时眼睛都直了。 哪怕是刘太监在宫中见多了美人,也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存在。 这竟然就是传说中那位神秘无比的慈航观观主? 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但刘太监毕竟是无根之人,就算眼前站着的是个天仙,也比不得他主子交待的任务更重要。 他再次将淑懿皇贵妃的要求说了一遍。 陈青竹面色毫无波动,淡声道: “倒是不巧,那位陈姨娘被派到南海买珍珠去了,不在观中。等人回来了,我们自会转告。” “但她去不去,那就不好说了。我们观里从不勉强弟子。” 她这瞎话张口就来,慧明和守门的坤道也是毫无异色。 主要是因为,哪怕对观主的俗家身份心知肚明,也很难把两个人联系起来。 刘太监自然不会被这一句话搪塞过去,立刻追问: “那陈姨娘何时回来?” 陈青竹的声音懒懒散散的,一听就很敷衍: “南海天遥路远,谁知道呢。” 如今南都的布局已经差不多了。 张氏姐妹如此迫不及待,她也无所谓进京陪这些人玩玩。 当然,玩不是主要目的。 京城掌控着全天下最大的权柄,能让她获得极高的名望,让她在未来一呼百应。 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自己愿意进京,却不意味着她愿意作为厨娘和这些人一起进京。 刘太监顿时气得咬牙: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不肯把人交出来了!” 陈青竹微微一笑,依旧是那说辞: “都说了,人不在,本观主又能有什么办法。” 刘太监见她油盐不进,也没敢继续叫嚣,只咬牙切齿道: “好!好一个慈航观观主!” 说完,甩袖就走。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踩在慈航观的地盘上,狠话说早了要吃亏。 倒不如先下山去请帮手,再来讨回今日这笔账。 刘太监去年来过南都,对这边的官员还是有所了解的。 南都城府尹虽说是现管,对慈航观有最正当的处置权,但听说和慈航观沆瀣一气,肯定是要排除的。 其余的,定国公与兵部尚书,都是二品大员。 娘娘为着私事,去麻烦这种举足轻重的朝臣,影响还是不太好。 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南都司礼监掌印太监梁保了。 梁保兼任内守备,能调动守备营大军,而且还和他有点头之交。 如今,他可是淑懿皇贵妃面前的大红人,梁保难道还敢不给他面子不成。 哼,到时候,直接调集一千营军,踏平这慈航观。 看这些臭娘们还敢藐视淑懿皇贵妃的命令! 第232章 观主面前,皇贵妃算个屁! 慧明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拧着眉头道: “观主,我看他们可能要使坏。要不要我追上去……” 说着,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 陈青竹道。 她知道慧明对她一片忠心,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 于是又教导道: “慧明,该杀人的时候,不用手软。但你我都曾是蝼蚁,对于这等听命行事的喽啰,若非必死之罪,必杀之局面,便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无妨。” “如今你已经拥有超凡的力量。本观主希望,以后你对弱者挥刀时,也应该一直在心中保有一份慈悲之心。” 她对慧明寄以厚望,希望慧明能成长为一个镇守一方的优秀将领。 她想要逐鹿天下,而这天下,就是由万万个弱小却可能愚昧顽固的黎民百姓组成。 所以,她需要的将领,应当悍勇无畏杀伐果断,也同样应当怀有对弱小者的慈悲爱护之心。 慧明也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姑娘。 听到这话,她怔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观主,刚才是属下激愤之下,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 这些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喽啰。 但他们背后或许也是好几个家庭,是好些人盼着平安归来的丈夫儿子和父亲。 她如今有观主赐予的超凡力量,可以轻易杀死很多人,却并不该因此就随意夺取弱者的性命。 有些事,的确罪不至死。 当年她还在慈安老尼手下做苦役的时候,若遇到那种因为一件小事就要杀死她的大人物,心中不知该多么惶恐绝望。 她将这个道理深深记下。 但她还是有事想不明白,忍不住问道: “可是观主,他们真的不会引来更多的敌人报复我们吗?” 陈青竹余光看到慧云已经站在一边旁听了一会儿了,便道: “慧云,你来跟慧明说说南都城的局势。” 慧明毕竟长于乡野和尼姑庵,没受过太多教育,也需要增加一些官场朝堂的见识。 这方面,慧云有非常丰沛的知识储备。 “是,观主。” 慧云领命,开始给慧明解说如今南都城的局面。 总之就是,所有掌握武力的官员,都是观主的信众。 那太监一行人去了南都城,也请不到任何帮手,最终只能灰溜溜滚回京城去。 慧明这才恍然大悟。 慧云又补充道: “如今是在我们的主场上,饶他们一命无妨,若是换成他们的主场,这些人自然如你所说,应当果断斩草除根,以免引来更大麻烦。” 进而又引申到观主所说该死之罪,必杀之局面,做出了更加详尽的解释。 慧明听得十分认真,就如同一株正在努力汲取雨露阳光的小草。 陈青竹看了两人片刻,嘴角带着笑意,转身回去继续修炼。 * 刘太监等人,一下山就立刻直奔梁保府上。 梁保那边,一回到家中,就立刻关起门来确认了自己的身体,见果真恢复成了正常人,那是激动得一晚没睡也精神奕奕。 剃了冒出来的胡须,画了个太监们经常画的妆,将脸涂得雪白,掩饰胡须根部留下的印记,又穿了件立领的内衫遮住明显了些的喉结,他便出门继续与大理寺的官员们办案去了。 如今有陛下的命令,想查什么都光明正大,速度比之前快多了。 他们已经掌握了谭崧不少罪证,正在审问谭崧本人的口供。 陛下那意思,一看就是想早些处置谭崧的。 因此这两方面基本上是同时在进行。 奈何谭崧也是一身硬骨头,还等着家族捞他出来,硬是咬牙不肯交待,可让梁保耗费了不少心力。 累了一天回到府中,便听家丁说,有宫里的一位公公午后就来拜访,如今正在花厅等着。 梁保连衣服都没换,立刻就去见了来人。 见是皇贵妃宫中的红人刘公公,梁保热情地招待了对方。 毕竟,皇贵妃正得势,太监都心眼小,刘太监这等红人自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 然而,当他问明对方来意,得知刘太监竟是和慈航观的道长们起了冲突,意图报复,所以特来向他借兵,让他带兵踏平慈航观,狠狠教训观主和道长们。 梁保脸上的热情殷勤顿时就淡了。 心里暗骂,他娘的,刘太监自己要找死,居然还拉着他! 他如今和刘太监可不一样,他恢复成了正常人,以后大把的好日子! 别说他如今已经上了慈航观的船,没打算下来了。 就算没有效命于观主,他也绝对不会与这样的神仙中人作对。 其他不说,就单凭观主那快到诡异的身法,以及随便就能将人扔到天上的手段千军万马之中,杀死敌方领头人,那是易如反掌。 别说带去一千营军,就算把整个守备营的士兵都带去,只怕领头的也要人头落地。 这般想着,他圆滑地道: “刘公公,那慈航观也没说不交人啊,只是人不巧出去了,也算不得忤逆皇贵妃,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吧?” 刘太监顿时就不高兴了,瞪着眼睛道: “怎么,梁公公不想借兵?” 梁保一脸为难: “若是别的时候,您开口了我肯定借。可如今南都城中,大家都在盛赞陛下英明,咱们这个节骨眼带兵去欺压平民,岂不是给陛下脸上抹黑?” “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对皇贵妃娘娘也不好啊!” 刘太监眯眼看着梁保。 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还把陛下也抬出来,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借兵! “梁公公,你可想好了,咱家可是代表皇贵妃娘娘出来的!不给咱家面子,那就是不给皇贵妃娘娘面子。若是皇贵妃娘娘在心中给你记上一笔,你可承受得起?” 刘太监明晃晃威胁道。 梁保心中冷笑。 呸,观主面前,皇贵妃算个屁! 不过是一个靠着生育上位的宠妃罢了。 连他这等阉人恢复成正常人,对观主而言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 但凡观主出手,让陛下如同正常男子一样广延子嗣又算什么难事? 到那时候,皇贵妃也不过是陛下众多普通嫔妃之一而已。 虽然心里这般想,梁保面上说话依旧还算客气: “咱家毕竟是陛下的人,只能以陛下交待的任务为第一要务,如今也只能叫皇贵妃娘娘委屈一下了!” 但即使如此,刘太监也气得面目扭曲。 他完全没想到,他等着梁保借兵打脸,可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梁保还是丝毫不给面子,油盐不进! “好!好你个梁保!你给我等着,咱家定会将你的话如实转告给皇贵妃!” 刘太监放下狠话,甩袖就走。 当然,为防止被梁保报复,他带着几个家丁连夜就上了船,立刻赶往了京城去向皇贵妃复命。 第233章 入京准备,广赐神力,信众狂喜。 刘太监一走,梁保立刻派了人去慈航观送信,告知此事。 一方面,是为了表现对观主的忠心。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看看观主是否有其他什么打算。 果不其然,慧云道长让送信的心腹带回来一句话: 不必担心,时候到了,观主自会处理。 这个不必担心,自然就是指的皇贵妃那边的麻烦。 有了观主这话,梁保心里顿时就踏实了。 别说是梁保,就连慧云也担心过,那位皇贵妃会不会直接向皇帝进谗言,打击报复慈航观。 陈青竹却是胸有成竹: “放心吧,淑懿皇贵妃很了解皇帝,她不会在皇帝面前提慈航观。先前敢来要人,不过是以为拿出皇贵妃的名头,我们就会吓得跪地磕头求原谅。” “如今见识过了我们的强硬态度,又知道我的能力,她暂时不会再来招惹我们。” 她前世以游魂状态进京,也见过淑懿皇贵妃与永安帝好些次。 知道两人的性情与相处方式。 淑懿皇贵妃在永安帝面前,向来是淡然无争又纯善的形象。 靖南伯府是因为与慈航观的冲突才被削爵的,但凡她在永安帝面前说慈航观任何不好…… 以永安帝那多疑的性子,都可能认为她是存心报复。 没有能将慈航观一击必杀的把握,淑懿皇贵妃不会冒着被皇帝质疑的风险,再次对慈航观出手。 当然,暗地里未必没有动作。 她定会暗自调查,寻找能将慈航观一击必杀的把柄。 所以,进京一趟,让淑懿皇贵妃再没精力背后捅刀子,也是很有必要的。 陈青竹的基业在南都,进京之前,还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 首先,最要紧的便是武力准备。 她去了京城,十月的倭防就只能靠郑元乃自己。 虽然按常理说,那玻璃岛的倭寇才全军覆没,其他倭寇很大可能会避开郑元乃的锋芒。 但也得以防万一。 所以,她决定给郑元乃制造二十个如同慧岸她们那样的精锐战力。 只需要她赋予灵气,再按照行功图修炼三个月,速度与力量便都能在原本的基础上提升三到五倍。 以军旅中人的身体基础,这二十人的战斗力会十分可观。 这不仅在遇到倭寇时是一股强大战力,在郑元乃遇到危险时,也能护着他逃命。 至于人选,自然由郑元乃自己选择绝对可信之人。 所以,在那之前,她要先派一个观中修炼过此等功法的弟子去淞沪给郑元乃等人传授行功图。 除此之外,慧岸那边同样也需要选这样一批人。 关键时刻,可以与那四百多受训矿工一起,护卫慈航观的弟子们。 还有南都城这些资格比较老的虔诚信众们,如今也拿那巨力吊了大半年了。 对于已经炼气六层,几个月后就将迈入炼气七层的陈青竹来说,以后自己即将拥有制作符箓衍生出来的诸多手段。 这个诱饵于她而言不再珍贵,便可以大方撒出来,给鱼儿们解解馋了。 像是秦家这般已经完全效忠于她的,可以提供五个名额。 定国公府与严家各两个。 其他信众,则是每家只有一个名额。 像是兵部尚书府之类的后来的信众,便一个名额都没有。 慧云直接写了封信,送到秦宅,让秦大富负责将消息传给其他人。 看到信件内容,秦大富高兴坏了! 当晚就召集了全家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秦老夫人笑得牙不见眼: “五个名额,这是何等荣耀啊!咱们家又是信众里的头一份,这若让其他信众知道,都不知道要嫉妒成什么样!” 想想这场面,她都觉得热血沸腾。 尤其是那曾老婆子,她家只有一个名额,只怕要羡慕到半夜哭湿枕头。 珍娘满脸骄傲: “谁不知道咱家最受观主宠爱,他们嫉妒也只能憋着!” 秦夫人也喜气洋洋: “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啊!如今这又是旱灾又是洪灾的,世道一年比一年乱,出远门很容易遇到劫道的山匪水匪,你们每次出门,我都担心得很!” “如今有了观主赐予的神力,自保逃命肯定是没问题了,以后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秦老夫人也道: “没错,多亏了观主保佑!” 说着就一脸虔诚地朝着东方拱手拜了拜。 一家人高兴过后,面临的便是名额怎么分配的问题了。 做主的自然是一家之主秦大富。 显然,在等待家人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这五个名额,除了我以外,永明,永安两兄弟也经常在外头跑,当一人一个。” 秦永明与秦永安,都是秦夫人所生的嫡子,比珍娘大几岁,如今都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了。 虽说两兄弟一开始并不知道慈航观的存在,但后来随着慈航观信众扩展,秦大富偶尔也会派两兄弟给慈航观办些琐事。 再加上两人也都沉稳嘴严,夫妻两个后来也把慈航观之事告诉了两兄弟。 这兄弟二人见父母,祖母和妹妹都如此推崇慈航观,再加上亲眼见到妹妹的力气变得大得惊人,也成了慈航观的忠实信众。 听到这个安排,秦夫人很高兴。 丈夫把她的两个儿子排在最前头,可见心里是最重视的。 紧接着又听丈夫道: “珍娘经常跑慈航观给慈幼堂做先生,这五个名额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若想要,也占一个吧!” 毕竟观主说了,有长高长壮的副作用,姑娘家大多爱美,所以秦大富才有此话。 珍娘顿时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道: “谢谢爹!我当然要!” 体会过四十九天力气很大的感觉,她便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孱弱。 拥有力量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至于纤细柔美的身姿,不过是迎合男人的喜好,她早就不在乎了。 而且她可不觉得像慧岸道长她们那般长得高高的,身体壮壮的不好看。 如今,观主给的,可是让她像慧岸道长等人一般,力气速度都同时增长三到五倍,时效还是永久的,她是傻了才会拒绝。 这般分配下来,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了。 秦夫人以为,丈夫或许会把这个机会留给庶子里的一个,却没想到,秦大富道: “夫人,这最后一个名额,就给你吧。” 秦夫人顿时震惊到呆住了。 虽说秦家有五个名额,可这每一个名额都无比宝贵,老爷怎么会给她? “这……老爷,我也一把年纪了,给我是不是有些浪费,永宁永泰他们都没有呢。” 永宁永泰,都是丈夫的庶子。 秦大富眼中满是对发妻的温情: “如今天灾频发,万一流民进城或者有什么其他变故,还得是自己有自保之力才最安全。” “况且,永宁永泰他们既不出远门做生意,嘴巴也未必牢靠,万一传出去,对慈航观也不好。这方面,我还是更信得过夫人。” 妾者,乱家之源。不同母的孩子终究很难齐心。 也怪他年轻时候把持不住自己,纳了几房妾室进门,生了庶子庶女。 如今夫人能干,教出的儿子女儿也得力,他便只想一家人和和美美齐心协力,好好帮衬观主,也让秦家蒸蒸日上。 至于庶出子女和几个老妾,也只能在钱财上补偿几分。 秦夫人被丈夫感动坏了,眼眶都有些泛红,心里只觉得自己先前那些年的辛酸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接到秦家送来的消息,其余几家的信众们也同样无比激动。 第234章 名额分配,郑元乃的考量。 对于慈航观道长们身上的那种神奇的力量,他们垂涎好久了。 秦大富说,只要足够虔诚,必然有这一天。 于是,他们便一如既往地前来供奉参拜,在慈航观有所需的时候争相贡献力量。 如今,总算是得到了观主的认可,那种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定国公府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派人快马加鞭给千里之外的嫡长子送信,让他但凡没有要命的事情,都要立刻想办法来一趟南都,绝对不能耽误。 另一个名额,自然是给了定国公自己。 他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却身体健旺,也深受陛下器重,看样子还能为朝廷效力好些年。 如今这匪乱频发的世道,他也是时常需要亲自领兵的,因此自然也需要这份神异的力量。 南都府尹严庆之府上,得到这个消息的夫妻二人也同样十分高兴。 观主给了他们家两个名额,就可见他们家在信众里头的分量也是名列前茅的。 不过,这个名额怎么分,却是有些犯难。 严庆之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占一个的。 另一个他们想给嫡长子严允。 这个儿子,从小就天资极高,年纪轻轻就是一省解元,哪怕因为烧伤耽误了三年,但被观主治好烧伤后,在今年科考时,依旧高中状元。 如今年纪轻轻就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又相貌堂堂,能诗善画,很得永安帝喜欢,早已是京城各大家族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 有这么个儿子,严家夫妻二人自然是极为骄傲。 连本家,也有意让严允做严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但这件事唯一的难处便是,儿子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时不时就会被陛下召见,根本无法离京。 严庆之犹豫半晌,试探着对严夫人道: “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也不好浪费了,你看要不……” 话还没说完,严夫人就立刻眼睛一瞪: “想都别想!” 儿子越来越出息,严夫人的腰板也越发地硬了。 关键时刻怼丈夫几句,心里一点也不虚。 严庆之也同样不会因此不悦。 毕竟,他们的嫡长子是如此优秀,他自然要比从前更敬重嫡妻几分。 见她反对,严庆之只好默默打消了把剩下这个名额给庶子的想法。 想了半晌,最终决定去问问慈航观,这个名额能不能先保留,等到严允能回南都的时候再领受。 * 其余信众家中,只有一个名额,毫无悬念是给作为家主的男人。 慧岸那边,已经训练那些矿工两三个月,对他们的品性已经有所了解。 体能都是次等考虑因素,毕竟都是矿工出身,又吃了两三个月的好饭好菜,彼此间相差不算特别大。 她着重考察的是,忠心听话。 因此,这被最终选出来的二十人,除了祝昌明,耿大亮这两位骨干,还选了十位小旗,八位普通兵。 她本身就对行功图掌握得很熟练,也不需要观里额外派人来传授。 这二十人得知因为他们表现好,神仙们要给他们传授可以让他们力大无穷且速度变得极快的神功,一个个都学得无比认真。 其他未被选上的,也是备受激励,操练的时候越发卖力,平日里也更遵守规矩。 因为慧岸道长说了,只要他们好好表现,以后也可能有机会。 * “二十个名额?” 得知自己的名额数量,郑元乃惊喜到难以置信。 他可是亲眼见识过慈航观的道长们战力有多强的。 先前想的最好情况,也不过是得到观主认可后,能与父亲一人求得一个名额。 可如今,观主竟然一次就给了他二十个名额。 “没错,观主说了,你经常要与倭寇作战,多些战力会更安全些。” 前来传功的慧良解释道。 郑元乃满心的惊喜顿时全部化为了感动。 为了他的安全,观主竟是投入了如此多的资源。 跟着这般爱护下属的主君,真是他毕生之幸。 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愿意坚定不移地跟着观主走下去! 观主使者在跟前,郑元乃努力整理好心情,继续询问正事: “这二十个名额,不知我可否给我父亲一个?” 慧良笑着道: “郑将军放心,观主知道你肯定会牵挂令尊,已经安排了人过去传授行功图。” 郑元乃刚收拾好的心情,顿时又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连鼻间都有些酸涩,哽咽着道: “观主大恩,属下真是无以为报!” 心中暗下决心,定不能辜负了观主的投入,这二十个名额,必须得发挥最大价值才行。 多番考量,又与范大勇商量之后,他也确定了这二十个名额的人选。 除了他和范大勇两人,还选了五位来自郑家的忠心家丁。 剩下的十三个名额,则全部安排给了淞沪军中的低级军官。 这些人出身贫苦,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品行能力都不错的人。 在这淞沪军中,也算是他的嫡系。 于是,郑元乃在学会了行功图后,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对众人道: “昨晚渡厄神尊再次降临本将军梦中,言说本将军如今要守三府海防,特意赐予我一项神通予以自保,三月可修炼大成,届时不管是力气还是速度,都可提升三到五倍。” 众人顿时被惊住了。 他们都是操练许久的军户,自然知道人的体能有限,哪怕经过很艰辛的操练,要把力气速度提升五成都很难。 可如今,神尊赐予的神通,修炼三月后,竟是能让力气速度提升三到五倍,那将是何等所向披靡的战力。 有这般武力,哪怕是陷入包围,也能逃命,普通对敌很难受伤,那就等于多了好多条命啊。 想到此处,所有人看向郑元乃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 紧接着便听将军说: “本将军想着你们也时常要上战场,刀剑无眼也很容易受伤丧命,便斗胆向神尊求情,能否为我军中将士也传授此神通。神尊说,修炼此神通,需要她亲自灌顶,便只能再允我十九个名额。” “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也是军中的有志之士,因此,本将军决定,将这些名额给予你们!” 在场众人十九人,除了早就知情的范大勇,其余的全都激动不已。 他们竟然也将被神尊赐予这样神奇的神通,这简直是天上掉了金馅饼,让人惊喜得难以用言语形容。 “多谢将军!” 众人下意识感激地道。 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将军,神尊真是很看重您啊,竟然不仅主动赐予您神通,您提出额外要求竟也允了!” “对啊,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也有人想起先前神尊在海岸现身时说的话: “神尊不是早就说了吗,祂是被将军对士兵的爱护之心所感召,这才显圣相助的,对将军如此宽容和青睐,不也很正常!” 说到这里,众人顿时都闭了嘴。 最近城中总有传言,说将军是受命于陛下,这才来拯救淞沪军户。 神明也是因为陛下的贤明才现身相助。 可如今,神尊再次显圣,依旧找的是他们将军,尽显青睐赏识。 一个仅仅是听命行事的将领,真的能打动神灵到如此地步吗? 有些事情,好像逐渐在心中变得明晰起来。 虽然不好明说,但他们已经彻底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他们效忠和感激的人。 郑元乃看到众人表情的变化,暗自松了口气。 永安帝玩的那一手,他不能公开解释与澄清,但至少,如今借着观主给的神通名额,已经让这些低级将领重新对他归心。 第235章 永安帝若见到那观主,一定会感兴趣。 陈青竹在为进京做准备时,刘太监等人已经回到了京城。 他顾不上休整,立刻回宫去向淑懿皇贵妃复命。 “如何,那位陈姨娘带到靖南伯府了吗?” 淑懿皇贵妃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刘太监很羞愧: “奴才无能,那慈航观借口……” 他将在慈航观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淑懿皇贵妃。 还没来得及告梁保的刁状,淑懿皇贵妃就气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混账!” 她那美艳又带着股楚楚可怜的无辜感的面容上,瞬间爬上了戾气。 她自从进宫以来,就一直顺风顺水。 如今在后宫之中,所有嫔妃都只有谄媚讨好她的份,就连出身高门的皇后姜氏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一个小小的道观之主,竟敢三番五次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让她感觉自己的威严与脸面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恨不得将那慈航观的观主立刻扔到天牢,叫她天天被折磨到痛不欲生后悔做人。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刘太监被她狠厉的表情吓住,连忙磕头。 他这样的反应让淑懿皇贵妃回过神来,努力告诫自己。 永安帝喜欢纯善的女子,她不能为了一个小人物,让自己失去理智。 她深深呼吸压下情绪,开始询问更多细节。 “你见到那位慈航观观主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位观主神秘至极,把她姐姐姐夫害得那么惨,但除了被治疗的裴瑾,没有任何人见过她。 如今,刘太监竟是见到了本人,这让她不由下意识追问道。 说起对那位观主的第一印象,刘太监脱口便道: “很年轻,且美貌惊人,就跟天上的仙人一般。” 淑懿皇贵妃的掌事宫女荔枝,闻言忍不住不屑地道: “刘聪你说的什么话,连天上的仙人都说出来了,再美貌,还能有我们娘娘好看不成?” 她家娘娘雪肤花貌,在宫中那就是最美的存在,否则不会一进宫就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这个问题叫刘太监下意识就迟疑了下。 他们娘娘的确也算是绝色美人,可跟那位观主比起来,他家娘娘还真有些庸脂俗粉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赶紧道: “娘娘的美貌,自然是无人能及的!” 但淑懿皇贵妃又不是傻子,刘太监的迟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刘太监出身宫中,见过的极品美人不知凡几,能叫他说出那般夸张的话语…… 只能说明,那位慈航观观主的容色,绝对在她之上。 年轻,无与伦比的美貌,还有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 这让淑懿皇贵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永安帝如今对她确实与后宫所有人都不同,但毕竟是个封建社会的帝王,并没有独宠她一人。 慈航观观主这样的人物,若叫永安帝看到,再怎么都是会有几分兴趣的。 若她贸然对慈航观出手,只要不能一击必杀,就很可能让那位观主逃离南都。 凭她的那些信众的能力,要叫她直接出现在永安帝面前很容易。 所以,这个敌人非常棘手,对付她时,不能有任何侥幸之心。 “刘聪,你没与他们起更大冲突是好事。这人很不一般,我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刘太监领命,又问: “那伯夫人处,奴才如何交待?” 想到姐姐的胃口依旧不见好转,淑懿皇贵妃也十分头疼,只能道: “如实告知吧。再送几个清淡菜系的厨子过去试试。” 如今也只能让姐姐委屈一下了。 在能找到对慈航观一击必杀的办法之前,她不能再为了一个厨娘去招惹慈航观。 忧心忡忡地打发走刘太监,又叫所有人都退下,淑懿皇贵妃这才从胸口拉出一条精美项链坠着的平安扣。 这平安扣看起来是极品的羊脂玉,白色的质地十分温润细腻,唯独在最中心处,有一抹血一样的艳红色,显得有些违和。 淑懿皇贵妃却没有管这些,将玉扣拉起,抵在眉心,集中精神在脑海里急切呼喊: 【系统!系统!你回来了吗?】 没错,她有一个宠妃系统。 它并不是跟随她穿越而来的,而是寄居在她十年前在靖南侯府后院捡到的一个玉扣中。 她其实并不是那么贪财的一个人,按理说捡到这个玉扣,她应该交给姐姐,让她找找是谁丢的。 可她当时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舍不得,暗自把这个玉扣昧下了。 然后当天晚上,她拿出这个平安扣把玩时,就不小心被这玉扣自带的链子上的金属戳破了手指。 血液流到了玉扣上。 这玉扣就跟有吸力一般,吸了她很多血,让她虚弱了好几天。 然后她脑海里就多了个声音,说是她绑定了宠妃系统。 她这个系统,除了要以这个玉扣为介质之外,一开始与别的小说里写的系统没什么区别。 都有新手大礼包,也有积分商城,能让她变美,能给她提示危险,能让她顺利怀孕生产。 系统还非常人性化,能像人一样与她交流。 但自从她怀上大皇子,主系统就说要休眠升级,让她有事找它留下的子系统,如今都一年多了,还在休眠升级! 这让她感觉非常不方便。 随着她的呼唤,一个雌雄莫辨,有些机械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主系统休眠升级中,子系统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有何需求?】 淑懿皇贵妃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虽说子系统也能保护她平安生产,还能用积分兑换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可它比起主系统一点都不智能。 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傻瓜。 最初她从姐姐口中得知那慈航观观主的神异之处时,就想找系统了解一下,那个观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那时候系统在升级,她只能等。 如今几个月过去,主系统依旧在升级。 【主系统,你再不回来,宿主我就要被人ko了!】 【我遇到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你快回来帮帮我啊!】 然而,不管她怎么呼喊,主系统就是没有回应。 淑懿皇贵妃烦闷地将玉扣塞回了胸口。 主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休眠,看来要对付那慈航观观主,只能她自己想办法了。 第236章 裴轩那小子,像狗一样讨好她。 京城的孝儒书院今日开始为期四天的月休。 因为大批的学子出来游玩,书院外的乐广镇,今日格外热闹。 镇上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外,九岁的裴轩正带着书童点墨在人群中排队。 他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颜色虽不张扬,质地与绣工却很上乘,腰间配着玉带,身形笔挺,再配上那精致中带着几分英气的五官,端的是气质不凡。 即使在孝儒书院这等权贵子弟和外地佼佼学子聚集的地方,也极其出色。 如今在众多排队的小厮丫鬟里头,更是显得鹤立鸡群,路过的行人都会多看几眼。 夏日的太阳很大,没多久,裴轩额上便出了微汗。 他身边的点墨见状劝说道: “二少爷,要不您还是去马车上等吧,小的在这里排队就好了!” 裴轩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对母亲的孝心,又岂能由他人代劳。听闻这里的点心酸甜可口,希望母亲吃了能有些胃口吧。” 点墨眼中闪过深意,笑着道: “二少爷一片孝心,夫人哪怕吃不下,定也会高兴的。那小的给您拿把伞来打着!” 裴轩这次没有拒绝。 裴轩之所以会在这孝儒书院,而不在张家的私学,还要从回京的时候说起。 当初要给裴瑾治腿,送三女裴蓉娘去慈航观修行,裴骁是与张经宏讲好了条件的,让裴轩跟着张家的三爷读书。 然而,等抵达京城下船的时候,张裴两家就已经因为张经宏揭露张氏下毒一事闹翻了。 张经宏直接就带了裴瑾回张家嫡支。 安顿好后,本也要兑现当初诺言,接裴轩过去读书,以补偿他妹妹为了裴瑾在慈航观清修。 但裴轩断然拒绝了。 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张氏表忠心: “我是母亲养大的孩子,大舅舅污蔑母亲残害大哥,我不会去张府读书!” 张氏听闻后,十分欣慰感动的样子: “好孩子,母亲没白疼你。如今你和你父亲相信我,我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那时候,裴轩只觉得天降馅饼,峰回路转。 在裴瑾成功被治好了“痿症”后,他也曾经在心里埋怨过生母没用,没能阻止慈航观观主,让他丧失了成为嗣子的希望。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二十多天,刚抵达京城,靖南伯府便和张家嫡支闹翻了。 不仅如此,还把裴瑾这个嫡长子给带去张府养了,二十岁之前都不会回来。 如此他就直接成了裴家实际上的长子了。 嫡母又不能生育,只要他好好孝顺嫡母,到时候把他记在名下成为嫡子指日可待。 不过,他的美梦很快再次破碎了。 过完年没多久,嫡母张氏竟然就被查出怀孕。 他这才知道,原来张经宏之所以会言之凿凿说嫡母残害裴瑾,就是因为嫡母早就可以生育。 裴轩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消沉了好一阵子。 只觉得命运对自己如此不公。 让他投生在一个婢妾肚子里也就算了,那个婢妾生母还一点都不爱他。 原本以为生母为了他的前程,拼死一搏给裴瑾下了毒,原来全是假的。 她不过是因为太过没用,才被嫡母丢出来当了替罪羊。 嫡母能生,迟早会生出儿子。 他根本没机会再成为嫡子,一辈子都要顶着个庶子的名头。 然而,他也没胆量没能力给嫡母下毒叫她不能生。 他甚至不敢在人前表现出这种消沉,免得叫人看出他因为嫡母怀孕不高兴。 不能改变环境,他就只能让自己去适应环境。 宫中时常有流水般的赏赐送进府里。 全是那位皇贵妃姨母送给嫡母的。 没多久,裴轩就渐渐想通了。 不管怎么说,皇贵妃生了大皇子,将来是铁板钉钉的太后了。 皇贵妃姨母又如此重视他的嫡母,他只要能讨得嫡母欢心,再加上他自己做出些于国于民都很有利的大事,将来也一样不愁飞黄腾达。 于是,他很快又再次调整心态,心悦诚服地在张氏面前尽孝了。 不过,他的伯爷父亲没给他太多机会,很快将他送到了这京郊的孝儒书院。 如今,他也就只有每月月休的四天时间,可以回伯府。 自然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的。 今日一大早就起来,花了半个多时辰买好糕点,裴轩这才坐着伯府来就接他马车回了靖南伯府。 一回府,裴轩便带着糕点去琼枝院向张氏请安。 裴骁也正好在琼枝院。 裴轩见状,一脸欢喜孺慕地下跪给两人请了安,然后凑到张氏身边,关切地道: “母亲,您最近身体可还好?肚子里的弟弟可好?” 又巴巴地拿了糕点盒子送上,“这是我在乐广镇买的糕点,听说酸甜可口,很多怀孕的妇人都喜欢吃,您试试看吧。” 张氏随意地看了看盒子里的糕点,脸上浮现出虚假的笑容: “轩哥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过母亲刚吃了点心没多久,放着待会儿吃吧。” 裴轩又兴致勃勃地讲着书院里的趣事,试图让张氏开心一些。 然而,张氏兴致缺缺,没多久脸上就露出倦怠的神色,状似关切地打断了他的话: “轩哥儿一路赶回了也累了吧,赶快回自己院子梳洗休息,可别累坏了。” 又嘱咐点墨等下人定要好好照顾,又让人把宫中送来的布料点心拿些过去。 裴轩觉得嫡母还是很关心自己的,高高兴兴回了自己院子。 一旁的裴骁看在眼中,对张氏也多了一分满意。 回京没多久,张氏便怀上了身孕。 这显得张氏过去对裴瑾的关怀,是那么虚伪。 而自诩聪明睿智的他,一直都在被这个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骗他那么久,还让他失去了嫡长子,与张家嫡支交恶,他心中对这个妇人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柔情与怜惜。 连带张氏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没有多少期待。 但他如今腿疾未愈,又被削了爵,府中能有如今的荣光,全靠宫中的皇贵妃。 哪怕心中再别扭,他也得捏着鼻子表现出对张氏的关心,表现得比往日更宠爱她。 这宛如吃软饭般的感觉,叫他心中无比憋屈压抑。 如今唯一的安慰,便是张氏虽说虚伪又恶毒,却并没有因为皇贵妃的得势而在他面前变得倨傲。 哪怕如今他这个样子,张氏也依旧如往日般对他温柔体贴,对他的子女关爱有加,唯独对后院的姨娘们态度更强硬了。 这让他还能勉强自己每日能与张氏待得下去。 又陪着张氏说了会儿话,裴骁觉得今日连带早膳,已经陪了张氏不短的时间了,便嘱咐她好生养着,自己去了书房打理一些外院的庶务。 送走了裴骁,二等丫鬟海棠殷勤地上来问道: “夫人早上没吃多少,可要用一些二少爷带回来的点心?奴婢看着颜色清爽气味也可口……” 话没说完,便被一等丫鬟青柳打断: “你长脑子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拿来给夫人吃?” 海棠脸上顿时露出惶然之色,见张氏没有开口,有些不知所措。 青柳再次呵斥: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通通丢去喂狗,薰着了夫人你担待得起?” 对此,张氏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只是嘴角勾起慵懒的笑容看着。 虽说不耐烦裴轩那小子在面前聒噪,但不得不说,他这副哈巴狗一般的讨好态度,确实让她心情愉悦。 陈青竹那贱人,有慈航观护着,不肯回来伺候她又怎样? 她视若珍宝的儿子,如今跟狗一样殷勤地舔她的鞋。 等她和妹妹找到对付慈航观的办法,陈青竹那贱人,迟早要落她手里。 到时候,她必让她知道什么叫身心的双重折磨,叫她为当初的戏耍威胁与如今的轻慢付出痛不欲生的代价。 第237章 传功,临行安排,前往京城。 被张氏惦记着的陈青竹,在确定各方人马都已经熟记行功图后,便开始逐个为他们灌注所需要的灵气。 包括郑百战在内的慈航观的信众们,都是分批集中到道观里接受灵气灌注的。 慧岸那边的矿工们,她暂时不想暴露慈航观与她的关系,则是她自己前往营房。 郑元乃那边,如今也有许多人盯着,她自然也不会让郑元乃带着人擅离职守。 催动灵气疾行,太过浪费灵气,她便选择了骑马前往。 南都到淞沪,四百多里。 官道通畅,再加上她并不会如普通人一样容易疲累,路上不断换马,一天一夜的功夫便赶到了。 得知郑元乃在淞沪大营等着,她便轻车熟路地控制藤蔓,从窗户缝里送进去一封信,让他于明日上午巳时,把选好的人全部带到城外一处无人密林外。 陈青竹待在密林里的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修炼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上午,郑元乃带着人准时抵达。 陈青竹听到动静,知道人来了,便立刻先用冰封术在衣服上凝结出无数个能折射出七彩宝光的细小冰晶,然后再施展隐身术,疾行到郑元乃一行人身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解除隐身术,出现在众人面前。 于是郑元乃范大勇,以及另外十八个被挑选出来的家丁将官,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道身上闪烁着七彩宝光的白衣仙人。 郑元乃一眼便看到了陈青竹,心中一喜,立刻跪地叩拜: “下官郑元乃,恭迎神尊!” 其余人也从刚才那惊人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他们之中除了两个上次镇守沙东堡的将官,其他人包括范大勇在内,都没见过传说中的观主和神尊。 听到郑元乃的话,这才意识到,眼前就是那位神秘又强大的存在。 连忙跟着郑元乃一起跪地叩拜: “恭迎神尊!” “起来吧。” 空灵缥缈的声音响起。 陈青竹一挥手,用御物之力将众人包裹。 众人便只觉得自己像是膝盖处被什么托举住了一般,整个人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心中纷纷大感惊异。 这就是神仙的力量,果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奇异啊! “第一人先随本座前去接受灌顶吧。” 郑元乃早已安排好“传功”顺序,于是对一个叫刘成的百户点了点头: “你随神尊去吧。” 刘成又紧张又期待,越众而出。 然后便觉得身下一轻,整个人脚就已经离地,紧接着像是急射而出的箭羽一样,刷地一下飞进了密林之中。 他不由自主惊叫一声。 他看不见神尊的存在,只听到那缥缈空灵的声音道: “坐下,闭目凝神,本座说结束之前不可睁眼。” 刘成连忙照做。 片刻,便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头顶。 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热流便从头顶灌注进入,在身体的许多穴位处徘徊沉淀。 这些穴位,似乎正是将军教授的行功图上的穴位。 不到半刻,便听到神尊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了。” 然后他再次感觉到那种双脚离地的感觉,他被以刚才的方式送出了密林。 众人刚才亲眼看到刘成咻地一下就被抓进密林,心中正再次为神尊的手段震撼不已,心情都还没能平息,就见刘成咻地一下又从密林被送出来了。 “这就结束了吗?” “传功是什么感觉?” 众人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刘成稳稳地落地,仔细感受了一下周身。 “就是有一股暖流从头顶灌注而下,咦,我这几日操练奔波的酸痛竟全部消失了!上次杀倭寇受伤的那道刀疤也不再觉得刺痒疼痛了!” 众人都大感神奇,对陈青竹这神尊也越发崇敬畏惧。 郑元乃吩咐道: “好了,你这边结束了就快回营地去吧。在神通练成之前,此事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是。” 刘成领命,骑上马离开了这里。 其余众人,陈青竹也如法炮制。 大约花了一个时辰,便为所有人灌注完了灵气。 郑元乃是最后一个。 “多谢观主!” 郑元乃拱手道谢。 他将自己留在最后一个,正是因为有话要和观主说。 陈青竹也知道,并且她也需要了解一些军中的情况。 “金化与宁海两府情形如何?” 郑元乃虽然还没去过其他两府,却已经通过派人调查,以及官面上的信息对两府有了不少了解。 他将两府的情形与陈青竹汇报了下。 总体来说,这两府之中,金化的倭患比淞沪更严重,因此有五个卫所。 宁海与淞沪差不多,四个卫所。 但实际兵力,都只有官面上的三成。 “观主,金化宁海两府,也要如淞沪一般行事吗?” 陈青竹道: “当然。” 郑元乃说出了心中顾虑已久的事: “可是观主,我们费心费力,名声与军心却会全被陛下夺走。” 听到这话,陈青竹便知道,经过她的一番设计与帮助,郑元乃这个人已经与朝廷离心,全然站到她这边来了。 见他如此担忧,她也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这件事自有人会解决。你要知道,这个朝廷,总有那么些人并不盼着皇帝好。” “所以,你如今要趁着手中还握着皇帝给的尚方宝剑,立刻要钱要人,组建营兵,整顿卫所。尽可能利用朝廷壮大自己麾下的力量。” 郑元乃顿时面色一喜。 观主果然是知道什么的。 “是!”他满脸振奋, “有观主这话,属下往后就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了!” 不担心为皇帝做嫁衣的话,他完全可以用卫所废弛为借口,从朝廷要钱募集营兵。 以他如今的权力,募集三千营兵,上头是会答应的。 同时,也不妨碍他以拯救卫所兵为名号,好好整顿卫所,把现有兵力也操练起来。 如此一来,加上淞沪的两千多人,他就能掌控八九千的兵力,和南都守备营的实际兵力也不相上下了。 若能把这些人都训练成精兵,足以在乱世中割据一方。 当然,要如何用这些兵力,主要还是看观主的意思,他只管招兵买马和练兵。 * 给所有人都进行了灵气灌注,陈青竹的准备工作便已经完成了大半。 出发去淞沪前,她就已经选好了去京城要带的人。 蓉娘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其次便是慧云和慧明。 慧云本身就是京城的官家女,被人谋害落入曾经的净慈庵,沦为暗娼。 哪怕她从未说过,但陈青竹知道,她心中必然是想报仇的,所以,带她回京城也算了却夙愿。 慧明这边,陈青竹是打算带她去京城长长见识,同时也方便随身教导。 除此之外,便是两个改造过的精锐坤道和四个普通坤道,主要用于平日使唤办事。 另外,秦大富得知她要去京城,还让其嫡长子秦永明带了几名忠心耿耿的家丁与她使唤。 秦永明在外行商多年,其办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再加上秦家的忠心也值得信赖,陈青竹并没有拒绝。 临走前,她给秦大富留下五万两银票,令他不拘在城北还是城西,找两处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尽可能多地修建房屋。 身为慈航观第一信众,如今南都城内的权贵不会为难他,这件事对他来说难度与危险都不大。 这些房屋,将来会派上大用场,需要提前建好,让秦大富去督办她是最放心的。 叫来慧静,吩咐她看好慈幼堂与慈航观,遇到危险,就让慧岸带着庄子里的四百多矿工前来救援。 此外,还做了些其他布置。 至此,入京前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 陈青竹这才带着一干人等,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商船。 第238章 旅途,遇匪。 “哇,这座城好大好繁华!慧云姑姑,这是哪里呀?” 陈青竹撤下隔音的防护阵,正好听到蓉娘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紧接着又传来慧云温柔悦耳的嗓音: “小姐,这便是扬州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原来这便是扬州城啊。可惜我们来晚了几个月,不然就能沿河赏花啦!” 陈青竹在船舱内听到这话,不由露出了笑意。 自从她带着蓉娘出去游历一番,这孩子便对到处游玩的兴趣大了很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贪玩好耍不务正业了,不过是课业与修炼任务完成后的休沐日,总会与慈幼堂的孩子们一起去南都城玩耍。 到处吃吃喝喝,还总是给陈青竹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 对于蓉娘不像以前那般一味依恋自己,能自行找到更多乐趣,陈青竹稍微有些失落,不过更多的还是为她高兴。 听她们聊得热闹,陈青竹也站起身来,结束了一夜的修炼。 如今是清晨,太阳不算烈,她也打算出去看看风景。 打开门,甲板上的众人都回望过来,纷纷拱手行礼: “观主!” 他们并不缺钱,再加上一行也有快二十人,便直接包了个商船北上,以便大家住得宽敞些。 因此船上除了底层的船工,便只有他们慈航观的自己人。 陈青竹点了点头,道: “以后在外便暂时叫东家吧。” 众人齐声应是。 “娘亲!”蓉娘笑眯眯地迎了过来,牵着她的手撒娇。 慧云见状,笑着问道: “东家,要不要把早饭拿到甲板上来吃,边吃边看风景,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陈青竹觉得不错,便让她去安排。 没多一会儿,早餐和桌椅便搭好了。 所有人都开始坐下吃早饭,一边吃一边看沿岸风景,闲适得犹如在一路游山玩水。 甲板上充满了欢乐温馨的氛围。 慧云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溢满了柔色。 这年头,远行总是充满了各种风险的。 尤其是这几年天灾越发频繁,流民匪乱四起,出门更是提心吊胆。 但有观主在,却什么危险都不用怕。 其他人这般放松,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她曾经以为,踏上京城的归途时,她必然满心仇恨,可如今,她的心情其实竟充满了愉悦。 跟随观主后,见多了世面,那些仇恨便沉淀到了心底,不再时刻啃噬她的内心。 她知道,观主北上京城,必将有一番大作为。 她反而有些期待,与观主一起出现在那些故人面前时,那些故人会是什么表情。 * 南北大运河的南段,河道很宽,足有二十丈左右,再加上是丰水期,行船十分顺利。 沿岸也算繁华太平。 但北上了千里左右,城镇便不再像南边这般繁华富庶了,河道也窄了许多。 这日陈青竹结束修炼后,秦永明走上前来,恭敬地叫了声东家。 秦大富的这个长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生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五官跟秦大富很像,但没有发福,因此十分精神。 他唇边留着青葱的短须,稳重之余,显得过于老态,看着反而像是三十多岁一般。 陈青竹知道他应是有事要说,微微颔首。 秦永明便道: “东家,如今已进入济州河段,接下来一段路,遇到水匪的可能便很大了。” 这是上船后,陈青竹就特意嘱咐过的,让秦永明在抵达匪患严重的区域后,给她提个醒。 毕竟,她上京为的就是扬名天下,剿匪可以挽救船上人的性命,彰显神迹扬名,另一方面,也能获得一些功德,自然是不容错过的。 秦永明常年在外跑商,消息很灵通。 因此他早就跟陈青竹说过,济州附近的几个府,时常被黄河改道的洪灾所扰,向来就是匪患严重的地区。 过往船只走到这片区域的人烟稀少处,很容易遭到劫掠。 陈青竹闻言道: “夜里警醒些。若发现别的船只被劫掠,立刻通知我。” 她倒是不怕自家的船被盯上,但她的主要精力要放在修炼上,不可能一直注意其他船只,所以让秦永明带来的盯着是最好的。 济州附近不愧是匪患严重的地区,这话说了不过一天,他们的船都还没出济州府境内,他们便真的遇到了别的船只被打劫一事。 “观主!前头的船出事了!” 大约子时,秦永明拍着陈青竹的房门大声喊道。 陈青竹虽然用防护阵隔离了外头的喧闹,却能感受到拍门的震动,因此立刻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打开房门,一走到甲板上,就听到了大约两里地外,那船上传来的喊杀惨叫声。 她没有犹豫,直接一跃而起,踏着河水朝着那边的船只急掠而去。 身为有水灵根的炼气修士,虽然还不能御空飞行,但只要有灵气,她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踏水而行,如履平地。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已经来到了那艘被劫掠的大船附近。 足尖一点,就落在了甲板上。 此时,甲板上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七八个大约是船上护卫的人。 甲板上还躺着不少鲜血横流,不知生死的护卫。 眼看着那些护卫明显占据下风,她立刻施展了一个扬声法术,全身的威压震荡开来: “住手!所有匪徒,立刻放下武器,伏地就擒!” 磅礴浩瀚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艘大船。 甲板上正在交战的双方人马,顷刻间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巨兽盯上一般,心中不由自主充满了恐惧,下意识便暂停了交战。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众人便在甲板上,看到一个浑身笼罩在柔和白光之中的高挑身影。 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竟是一点响动都没注意到。 “你……你是什么鬼东西,竟敢管爷爷们的闲事!” 匪徒小头目明显有些惊恐,却还是强撑着气势喝骂道。 他们杀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会发光还看不清面容的人。 可就算心里有些打鼓,他们也不可能直接按照对方所说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或者死!” 空灵缥缈又浩大的声音充满冷意。 匪徒头目紧了紧手里的大刀,发狠道: “兄弟们,先解决这东西!” 众匪徒早就是亡命之徒,自然不缺拼死一搏的勇气。 闻言立刻举着大刀,喊杀着朝那道发光的人影冲过去。 “冥顽不灵!” 那浩渺的声音满含杀意。 然后便见那白色的人影直接抬手一挥,他们便听到有什么破空而来。 他们下意识想躲开,可那东西太快了,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动作,便觉得身上传来剧痛,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惨叫,砰砰的倒地声络绎不绝。 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护卫们,看到这一幕,完全惊呆了。 仅仅是一挥手,十几个凶悍的匪徒便全部被瞬间灭杀,这是何等强悍的存在! 正在震撼中,又有一些匪徒从船舱的方向冲了过来。 “高人小心,又有匪徒来了!” …… 对于回京述职的安庆府知府左玉江一家人来说,今晚注定是毕生最难忘的一天。 他们从安庆乘船到南都,又在南都的码头乘坐官船进入南北大运河,一路都还算顺利。 到了济州境内,船上便有商人说,济州匪患严重,让船上的护卫晚上要小心巡逻。 左玉江当时还有些嗤之以鼻: 他们这可是官船,难道这些匪徒还能嚣张到打劫官船不成! 然而,这天晚上,这股人数众多的悍匪,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他们真的敢。 第239章 千钧一发,只有神仙能做到。 正因为这是官船,反而有不少官眷,士绅,以及富有的商人会托关系乘坐,打劫官船的收获比一般的商船更大。 因此,一些实力强横的匪徒,反而会选择铤而走险。 官船上乘坐的两个大户,再加上船上本身的护卫力量,总共有三十多人。 按理说,是不惧一般水匪的。 但敢对官船下手的匪徒,本身就是水匪中实力强大且穷凶极恶之徒。 这次,他们遇到的匪徒,不仅在人数上碾压护卫数量,战斗力也极其强悍。 和这些杀人如麻的惯匪比起来,大多数护卫不堪一击。 从值夜的船工发现有小船靠近,到匪徒们完成登船,几乎不到一刻。 而且,这些水匪一上船,就直接控制了整个下层,让他们根本没有拿到船上备用小舟逃走的机会。 登船的匪徒们很快就突破一层的防线,来到了二层甲板上。 护卫们也跟着冲上来防护。 外头不断传来惨叫声,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匪徒们留下一批人对付甲板上的护卫,另一部分则是迅速地冲向船舱的房屋搜罗财物。 听着砰砰的撞门声,聚集在一起的左家几个家眷纷纷吓得涕泪横流。 “老爷!怎么办!” “爹爹,我害怕!” 妻妾儿女全都满脸恐惧绝望,哭成一团。 听着隔壁传来的惊恐尖叫与惨叫,所有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左玉江一咬牙,低声喝令道: “二娘与三娘躲到床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 两个女儿年轻貌美,被匪徒看到,肯定会被劫走。哪怕没有死,若失了清白,与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屋里唯一可能不被搜刮的,只有床下。 但船上的床底又窄又矮,两个女儿躲进去已经很勉强。 他只能优先顾着她们。 至于两个儿子和妻妾,还有他自己,他都只能寄望于主动交出财物,让匪徒们饶他们一命。 两个女儿哆嗦着赶紧爬进了床底。 向来信奉神佛的左夫人此时颤抖着,口中不断喃喃念叨: “诸天神佛保佑!佛祖,玉皇,太上老君,谁来救救我们!” 两人刚藏好,屋外就传来了凶狠的叫喊和拍门声: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待会儿撞开门谁都别想活!” 左玉江正要主动去开门,却突然脸色一白。 糟了! 他们的行李中,还有他的官身文书和官服! 他不是傻子,已经意识到,这些匪徒敢抢官船,杀人毫不手软,若知道他是官员,哪怕他主动交出财产,也没有活命的可能。 这些人甚至会把船上所有人杀死,烧掉整艘船来毁尸灭迹。 他赶紧跑到装文书的箱笼处,试图把东西找出来塞到床下。 然而,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门外已经传来砰砰的撞门声。 当他终于拿到包袱的那一刻,嘭地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自己房间这个房门已经被撞倒,几个持刀的蒙面黑衣大汉,悍然闯了进来。 这些人,显然就是登船杀人那些水匪。 烛光之下,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些匪徒们的大刀上满是鲜血。 “啊!” 女眷和孩子都尖叫起来。 那为首的匪徒,直接举起刀就要朝他的小儿子砍去。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宛若洪钟大吕般浩大又神圣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所有匪徒,立刻放下武器,伏地就擒!” 紧接着,就听到甲板上传来密集的惨叫声。 正准备杀人的匪徒,听到声音顿时撇下他们,掉头就往甲板上跑去,显然是准备支援。 外头再次响起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与叫骂。 “快跑!有强敌!大家快撤!” 紧接着便传来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然后他便听到护卫们响亮激动的声音: “多谢神仙救命之恩!” 神仙? 救命之恩? 所以刚才惨叫和被打倒的,都是那些匪徒! “活着的人听着,立即将所有重伤者送到甲板!” 神圣浩渺的女声再次响彻整艘大船。 左玉江大着胆子走到门口往甲板的方向一看,便见一个白色发光的身影,正飘然而起,落入了水中。 不过片刻,就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甲板上。 左玉江定睛一看,是两个浑身湿漉漉的黑衣人,显然就是刚才跳水逃走的那些水匪。 如今不知道被什么绑着,捆得跟粽子一样。他们试图挣扎,跟毛毛虫一样蠕动,挣得脸红脖子粗,却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砰—— 砰——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续响起,越来越多的被绑成粽子的黑衣人被扔到甲板上。 紧接着,那道发光的白色身影也从水面升起,飘然落在了甲板上。 左玉江震惊到无法言语,扔上来的悍匪足有十几人。 那白色身影跟着追过去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全部被捉拿上来还捆好了。 再看甲板上密密麻麻躺着的悍匪,也几乎全是她一人所杀。 从那些人冲出去到发出惨叫死去,不过是一两息功夫。 这绝对不是凡人做到的! 难怪那些护卫们口称神仙! 左玉江也相信,眼前这浑身发光又身姿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影,真的是神仙! 其他客房里的船客显然也或听或看到了甲板上的动静。 “神仙!神仙!快救救我家老爷!” 一个打扮富贵的圆润中年妇人与一个小厮,架着个身形肥硕的中年男子,正哭喊着往甲板走来。 左玉江记得,这是一个姓蒋的富商。 就着船头挂着的灯笼发出的光线,左玉江清楚地看到,那个蒋姓富商的脖子上有血液喷涌而出。 他们一路走过,鲜血就跟泉水一样涌落在地。 那男人显然没死,却说不出话,喉咙里发出赫赫的粗喘声,嘴里也满是鲜血。 很明显,这男人刚才是被匪徒砍到了脖子,根本活不成了。 然而,正当他这样想时,那白衣的仙人伸出手,朝着几人的方向微微一勾手,被两人扶着的蒋姓富商,就直接身体离地,漂浮着来到了仙人的身边,平稳地落在了甲板上。 白衣仙人蹲下身,将左手放在那个蒋姓富商的伤口上方,白绿相间的光从她的左手流入了富商脖子的伤口处。 她的右边则是个肠子都已经掉出来一大网的护卫。 只见她右手一抬,地上的肠子就自动漂浮,一股水流凭空出现对那一网肠子进行了冲洗,然后肠子就落回了那护卫肚子里。 紧接着,右手也流出了白绿相间的光芒,落到那护卫的腹部。 两边是同时进行的,却又都是神之又神,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她只在这两人身边停留了十几息的功夫,便起身去了另外的重伤者身边,让手中的白绿光芒流入他们的伤口处。 船上连带船工一共有百来人,重伤者有近二十个。 (其余的,不是侥幸没遭难,就是轻伤或者已经断气。) 那神仙花了大约一刻有余的功夫,为他们挨个注入白绿相间的光束。 等她走到最后一组伤者身边时,最开始那个蒋姓富商脖子上的白绿色光点已经彻底消失。 那个圆润妇人发出了惊喜的叫声: “血止住了!伤口也愈合了!” 此时不少人都已经聚集在了甲板上,默默地看着神仙为重伤者施救。 听到那妇人的话,纷纷往蒋姓富商的脖子上看去。 果然如她所说,那富商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完全合拢,一滴血液也不再流出。 而他旁边那个护卫,肠子都流出一大网的伤口,竟然也全部闭合了。 众人清楚地看到,那个原本进气比出气少的护卫,此时竟然睁开了眼睛,甚至还试图爬起身来。 不过,他很快因为腹部伤口的疼痛跌了回去,发出了嘶的一声痛叫。 很有活力,完全死不了的样子。 第240章 众人都深深记住了渡厄尊者这位神灵。 左玉江再次被震撼到无法言语,真不愧是神仙啊,那么严重的伤势,竟是不过一刻有余,就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蒋姓富商的夫人连忙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多谢神仙救我家老爷!” 受她感染和启发,其余人也纷纷跪地磕头。 “多谢神仙救命之恩!” 转眼间,甲板上的人就全部跪倒在地。 左玉江向来不信鬼神,可这一次,他的观念已经被彻底颠覆。 回过神来,他也跟着跪下,郑重叩首,虔诚地大声道: “多谢神仙救命之恩!” 那神仙从两个重伤者身边站起身来,看向众人。 神圣浩渺的声音再次响起: “匪徒已全部擒获,便由你们自行交往当地官府吧。” 看这意思,是要准备离去了。 左玉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切地道: “还请神仙留下尊号,我等往后回去好供奉叩拜!” 左玉江用余光一看,竟是他那向来喜欢求神拜佛的夫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甲板上,正满脸崇拜地看着那位白衣仙人。 左玉江饱读圣贤书,向来不信鬼神。 可如今,却是他头一次对夫人迷信的行为举双手赞同。 这可是救了他们一家人性命,真实存在的神灵,岂有不潜心敬供的道理。 眼前这位神仙,以后就是他左玉江唯一信奉的神灵了! “请神仙留下尊号!” 他也跟着道。 其余人回过神来,也纷纷附和: “请神仙留下尊号!” 于是那白衣仙人便道: “吾乃渡厄尊者。” 说完,足尖一点,如羽毛般轻盈地飘落在了水面上,紧接着,整个人就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所有人全部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号。 * 出去这一趟,高频度使用各种法术,陈青竹体内的灵气已经全部耗尽,正准备回房修炼,却发现自家的船竟停在原地根本没动。 叫来秦永明一问,得知她才走没多久,船上的船工们也发现远处的喊杀声了,生怕他们一过去就一起被抢。 原本都在掉头了,准备先远离此处,秦永明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不过,要让他们往前走,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 让他们和他一起前去查看情况,也同样没人敢动。 “东家,您看,要不要让两位道长露一手?”秦永明请示道。 让他们知道自己这边有强大的武力保障,那些船工或许就敢往前走了。 陈青竹想了下: “不必,他们害怕,就在这等到天亮吧,也不差这两个时辰。” 天亮了,能看清河面的情况,一切自有分晓。 打发秦永明回去休息,陈青竹自己也回到了房间里修炼。 炼气六层到七层,哪怕是她经过大量功德提速后,也需要九个月时间,她自然是要尽可能抓紧时间修炼的。 两个多时辰很快过去。 夏日的天亮得早,天色逐渐转明,已经能看到远处那艘船上的情形。 秦永明早早便来到一层,催促船老大开船。 “秦小哥你看吧,那船还没走,肯定是上头的人都被水匪杀光了!还好我们昨晚没贸然冲过去!” 说这话时,船老大脸上带着几分庆幸,又带着几分自己有先见之明的得意。 秦永明本不欲逞口舌之快,但想着以后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不止一次,若每次都停下等到天亮,岂不是白白耽误许多时间。 于是他笃定地开口道: “那你就说错了,船上的人不仅没死光,还成功打退了水匪。” 有观主出手,他可不认为船上的人会被杀光,倒霉的只能是那些水匪。 他对观主很有信心。 船老大自然是不信。 他手下的船工也同样如此。 秦永明便道: “打个赌吧。若如我所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都得听我的!我说走,前方就是有刀山火海也得开船走。” “那要是我们说对了呢?”船老大不服气地问道。 “你们说对了,我当场给你们一百两银票,如何?” 听到一百两,船工和船老大都兴奋起来,自信满满地道: “好,那就跟你赌!” “大家伙儿,快开船,待会儿从秦管家那里得的一百两银票,我拿五十两分给大家!” 这话一出,众船工顿时迫不及待地开动了船只。 他们都觉得自己这一局是必赢的。 两里地的距离大约用了一刻,他们很快与那一艘一直停着没动的官船并行了。 船老大带着两个船员走到甲板上,想要更清楚地看到那边船上的情形,叫秦永明输得心服口服。 然而,当他们往那边的甲板上一看,顿时傻眼了。 只见一群船工和船上的护卫打扮的人,正在往小船上搬运尸体。 那些尸体身着黑衣,蒙着面,体型大多健硕魁梧,一看就是水匪。 仔细一数,那水匪的人数多得吓人。 岸边已经丢了十几具尸体,还有两个小船在运送,甲板上还躺着少说有一二十具尸体。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水匪被绑着,时不时挣动一下,看样子是抓的活口。 船老大和船工们惊得目瞪口呆。 “我的个乖乖!这官船的实力就是不一般啊,这么多水匪,竟叫他们打赢了!” 济州段的河道只有十丈宽,两条大楼船通行,双方的甲板距离大约只有两丈宽。 船老大的声音轻易就传到了对面。 一个正在抬尸体的护卫闻言,顿时就笑了: “老哥你过奖了,我们哪有这本事打赢这么多水匪啊!昨晚我们可是险些全军覆没!” 船老大十分不解: “那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护卫一脸神秘地道: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这一船人,昨晚都是被神仙救了!” 船老大等人真的不信。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他开船这么多年,根本没遇到过传闻中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然而,听到护卫的话,其他几个抬尸体的护卫船工,也都是一脸虔诚。 “对啊,多亏了神仙及时降临,不然我们这一船人只怕全都要被那些水匪杀死。” 说到这,船上的人们似乎很有共鸣,纷纷现身说法,给他们讲述了昨晚的情形有多惊险。 神仙降临后又发生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 若只有船上的护卫船工这样说也就罢了,他们向来是喜欢吹牛的。可后来船客们也参与了进来。 那些船客,个个非富即贵,其中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官老爷。 连官老爷都一脸恭敬虔诚地表示,待会儿要告诉当地官员,在此处为那位神仙修建庙宇,如此方能回报神仙显灵守护河道。 他这般说时,还有一个一脸虚弱的胖子富商,当即就说要出一千两为尊者修庙。 因为他当时被水匪在脖子上砍了一刀,本来都快死了,是神仙尊者施法,才把他这条命救了回来。 而且,他不仅要在这里修庙,等回到家乡去了,也要修一座,以便日后时常去供奉参拜。 听完这些,船老大与几个船工都是一脸恍惚。 竟然真有神灵存在啊! “可知道那位神灵是什么名号,我以后也去拜拜!” 这位神灵,有危险祂是真显圣救命,他们这些行船在外,经常遇到各种匪徒的人非常需要! “神仙自称渡厄尊者。” 船老大和船工们,也都深深记下了这个名号。 不仅船工和船老大受到了不小冲击,就连跟着秦永明出来的家丁们,也是一脸震撼与遗憾。 “太可惜了,昨晚咱们的船要是开快点,也能亲眼看到神仙显灵了!” 唯有知道内情的秦永明笑而不语。 虽然他以前也不知道观主还有如此强横的杀人手段,确实有些吃惊。 但吃惊过后,却是满心骄傲。 这便是他们秦家所追随的观主,这般强大,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其他人都只能念着一个名号进行虚无缥缈地供奉,他们秦家,却能切切实实跟随在观主身边效力,得到观主的恩赐与庇佑! 这是何等荣幸与幸运! 经此一事,秦永明对自家观主的虔诚,再次上升了一个高度。 第241章 干旱与临州火灾。 两条船短暂地相会。 陈青竹所在的这艘船,继续顺着运河往北行进。 左玉江他们这条船,则依旧留在原地等待当地官府派人前来。 出去送信的人,是左玉江的家丁与船上的护卫。 他们找的是离这处河道最近的济远县县令。 见到左玉江的印信,济远县令也不敢怠慢,赶紧在县城组织了大量人手和车马,前来接收船上的船客。 毕竟,船上有不少受伤的人,必须要找大夫进行妥善处理。 船体也有所损坏,需要修缮才能远航。 因此,所有船客都要暂时下船,在济远县休整一番再继续走。 水匪的尸体运了十几辆板车,活着的水匪,也是一大串。 如此阵仗进入县城,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位叫渡厄尊者的神灵,显圣杀死水匪,救下船客的神奇事迹,也在整个济远县广为流传。 其中那些被救下的达官贵人,全都捐了钱,要给救下他们的神灵在河道附近修建庙宇。 虽说不是人人都像蒋姓富商那样富裕,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但胜在人多,整个船活下来的人们,总共也凑了两千多两善款。 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这里等待庙宇建成,所以敲锣打鼓地把这些钱送到了县衙,委托县令派人修建渡厄尊者庙。 这样做,自然是不想让县令贪墨善款。 当然,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懂事,在善款之外,还额外拿了五百两给县令作为辛苦费。 这般阵仗,再次在济远县成为美谈。 待神庙落成之时,香火也十分旺盛。 而当船上的这些船客们,各自抵达自己的目的地或者回到家乡后,渡厄尊者的神迹,也再次在当地小范围传播开来。 * 陈青竹等人,依旧在继续北上。 这期间,并没有再遇到别的水匪。 因为过了济州才走三天,运河就已经无法继续通行了。 船老大派了小船往前去打探情况,回来后满脸歉意地道: “东家,实在是对不住啊,听说前头的聊州府已经连续一个月没下雨了,运河的河道水深不足,咱们这船过不了,要不我退给你们一半船费吧!” 陈青竹看了看远处的河道,最宽的地方都只剩下两丈多的水,其他地方全是露出来的淤泥,只能勉强让小船通行,他们所乘坐的这种两层楼船是完全不行的。 她没有为难船老大,直接道: “那便返回上一个码头,我们改走陆路。” 如今已经接近聊州,那么距离京城就只剩下一半的路程了,运河既然不能通行,便只能先走陆路。 船在一个叫荷兴的县城码头停靠,陈青竹给了一千两银票,让秦永明先带人去县城购置马车。 一行人总共购置了十辆马车来装人和装行李。 走陆路虽说颠簸,倒是比走水路更有趣。 秦永明把行程规划得很好,他们几乎每天都可以在不同的县城休息,住进客栈在床上好好睡一晚,并且品尝不同地方的美食。 甚至还可以好好洗个澡。 不过,聊州范围内干旱已久,城里用的水井出水很慢,每天都要从城外去拉水方能满足用水需求,因此客栈的热水十分昂贵。 更糟糕的是,出了聊州,进入临州境内,天气更干更热了。 天空晴朗高阔,碧蓝如洗,连几朵云都看不到。 陈青竹知道前世这几年天灾连连,但她所知道的,也仅限于那些让当地百姓家毁人亡或造成粮食严重减产的天灾。 聊州与临州在这场干旱的月份不会造成粮食减产,恐怕根本没有上报,因此她也并不知道这回事。 这天,陈青竹正在修炼,便突然听到身后的马车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她掀开车门一看,便见后头一辆车上驾车的家丁摔倒在地。 而他所驾的那辆马车的马,此时双膝跪地,口吐白沫。 陈青竹立刻从车里下来,前去察看那家丁的情况,发现他只是皮外伤,并没有别的大碍,这才去看那马的情况。 那匹马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口中不断吐着白沫,鼻子里喘出的气息滚烫无比。 很显然是中暑了。 陈青竹微微皱眉,这倒是她的疏忽。 她作为修士,又有水灵根,本就寒暑不侵,外界普通的温度变化,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蓉娘和她同一辆车,因为修炼了武道内功又处在车内,虽说会流汗,却也能扛得住这样的高温。 驾车的几个家丁,头上也有遮挡,能挡住炙热的太阳,唯独那些拉车的马,不仅要拉车耗力,还直接暴露在烈阳之下。 也难怪会中暑。 “都先停下!” 她大声道。 秦家的家丁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却知道自家大少爷是以她为尊的,闻言赶忙停下了马车。 “东家,怎么了?” 秦永明赶忙走上前来询问。 陈青竹道: “这匹马中暑了,其他的只怕也未必能扛太久。我先处理一番,等走到下个驿站,就立刻休息。” “是。” 秦永明立刻去传达她的命令。 陈青竹挨个给拉车的马匹注入了一些灵气,让它们能暂且抵御酷暑,这才让整个车队继续前行。 接下来,整个车队中午就必须找地方休息,速度便慢了许多。 又走了三天,才走到临州城内。 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太阳越来越烈,按照计划是打算在城内休息到太阳下山再继续上路。 正选了个城门排队入城,便听到城门那边有兵丁高声大喊: “快快!城西那边人手不够,进出各留一个门,其他人都去城西打水!” 紧接着就传来城门闭合的沉重响声。 “啊!怎么关门了!” “只留一个门,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要重新排队!” 原本正在排队出入城的百姓们顿时抱怨起来。 然而,他们再怎么抱怨,也得重新排队。 陈青竹他们有定国公府的令牌,是可以直接入城的,但目前这个情况下,就算直接入城,也得通过唯一开着的那个门。 目前大家都在抢着重新排队,城门前十分混乱,他们的马车队伍又很长,倒是不好直接插队入城。 陈青竹让众人先把车驾到边上,等待秩序稳定再想办法入城。 机敏的秦永明则跳下车,灵活地挤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给守城的兵丁塞了钱打听情况。 没多久,他就来到陈青竹的马车旁,禀报道: “东家,临州东城昨夜起了大火,烧了好几个时辰了,火势不仅未能扑灭,反而波及范围越来越广,连守城的兵都去帮忙运水灭火了。如今天干物燥,只怕情形有些不妙,我们要不要绕开临州城?” 城内全是木材建成的房屋,像是府城这种大城,房屋往往十分密集,火势一旦过大,便会十分难以控制。 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临州最近天气如此干旱,城里用水本就困难,灭火的水都要从城外二十里地的清河去打,然后再穿越整个府城运到发生火灾的城东,救火的艰难程度不言而喻。 谁都不敢预料这火势到底会蔓延到何等地步。 秦永明曾经听到过的最严重的火灾,直接烧掉了半座城。 若临州也是如此,只怕到时候必然会发生动乱,他们若进了城,很容易被波及。 第242章 甘霖术妙用。 陈青竹听完,并没有思考多久,便做出了安排: “你们先入城吧,我去办点事。” 秦永明说得没错,干旱的情况下,灭火难度极大。 若没有强大的外力援助,这场大火中,只怕会有不少百姓痛失自己的家园与大部分财物。 到了冬天,没有房屋和被褥衣物抵御风雪,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 不管是出于扬名还是积累功德的动机,她都该出手。 秦永明闻言斟酌着道: “那属下安顿好后,在城门附近等您?” 陈青竹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蓉娘,我要去办点事,你跟慧云姑姑她们先去客栈等着。” 她一边跟蓉娘交待,一边打开马车上装了部分灵气结晶的匣子。 原本用酒坛装着的灵气结晶,为了方便使用,被她破成婴儿拳头大小的方块,看着倒是和修真界的灵石有点相似了。 在左右袖袋里各放了几块,顿时感觉到两边的衣袖都被坠得沉甸甸的。 陈青竹微微皱眉叹息,她真是无比想念修真界的储物戒指,再不济,来个储物袋或者一张储物符箓也好啊。 可惜,她本就不会炼器,如今的修为也画不了符。 好在袖袋是在里衣的那一层,并不影响外观依旧大袖飘飘。 装好了补充灵气的灵石走出马车,她施展了一个隐身术,又将灵气运于足尖,跃上城墙,一路踩着房顶向着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为了节省时间,她并没有完全到达城东,而是在一个能看清城东那边火势的地方就停下了。 她站在一处楼顶,远远望去,便看到鲜红的火舌和浓烟已经覆盖了至少五条街的范围。 她隔了大概一里的距离也依旧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灼人热浪,可以想象单凭人力穿越二十多里的距离运送过去的水,有多么的杯水车薪。 看来,她直接去那边施展甘霖术是不行的。 因为甘霖术的本质是凝结周边的水分来降雨。 这里干旱已久,周边的水分本就稀薄,强行降雨不但雨量少,作用有限,而且需要耗费很多灵气。 以她炼气六层的灵气储量,根本无法施展覆盖如此大范围的甘霖术。 不过,陈青竹向来是个善于琢磨的人,曾经为了加深对道法的理解,她对于各种基础法术也是研究得很透彻的,知道什么叫万变不离其宗。 正因为她的这份悟性,她的修炼速度一直可以和单灵根的天才们比肩。 比起一般修士,她对于基础法术的运用,也更加花样繁多。 看着脚下那些赶着水车火急火燎朝着城东奔去的车队,陈青竹心中很快就想到了办法,转头朝着城西而去。 临州城外有一条清河,原本是穿城而过的,如今几经改道,则是在城西二十里就蜿蜒南下了。 因此,人们从西城门出去取水已经是最近的路线。 不过半刻功夫,陈青竹就已经抵达了清河边。 如今,那里有民有兵,少说有几百人正在打水往河岸边上的水车上装。 岸边等候着的水车有四五十辆。现场一片喧哗与忙碌。 陈青竹往上游走了两三百丈的距离,选了个水深不错的位置,这才开始掐诀施法。 不过片刻,河里的河水便如同被一头巨龙汲取一般,直接化作一股巨大的水柱,朝着百丈高空汇聚而去,逐渐变成了一片巨大的雨云。 感受着其中的水量,陈青竹继续施展法术,又再次转化出了一片巨大的雨云。 两片雨云完成,宽阔的清河几乎有三四里地在瞬间断流。 过了好一会儿,上游的水奔流下来,这一段河段才又重新有了水流。 陈青竹没有回头看这河段,而是直接施展着御物之力,操控着这两朵雨云迅速朝着东城的方向掠去。 这便属于甘霖术的拆分运用。 先将水分化作雨云,等到了目的地,再化云为雨。 如此不但能极大地降低灵气消耗,还能降下更多雨水。 若非她拥有水灵根,且前世对水之一道的领悟达到一个很高的境界,根本无法做到。 看了一眼远处被她震慑到的取水的人群,她施加了一个隐身的法术,牵引着天上的两片乌云,极速赶往东城火灾区域。 * 河边取水的人们,却被自己所见的情形惊呆了。 最开始先是有人起身时,无意间望了一眼上游的方向,然后就看到十分惊人的一幕: 只见不远处的河中,竟是升起一条巨大的水龙,像是被旋风席卷一般,冲天而起。 水龙一直延伸到数百丈的高空之中,其尽头是一团乌云,那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 “大家快看!快看那里!” 这人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能激动地指着远处大喊大叫。 在场打水的人全都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全部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便看到的同样的一幕。 所有人都震惊到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发出低声的议论: “那到底是什么?” “从未见过如此奇象!” 然后便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河边那个白色的人影。 “那儿好像有个人!” 然而,没有人敢靠近。 因为那人离异象实在太近了,很难让人不怀疑,那真的是人吗? 所有人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 没多久,水龙蓦然断开。 那个白色的人影再次挥动手臂,又一条水龙从河里升起,腾上百丈高空,再次汇聚成另一片乌云。 大约过了半刻功夫,整段河道直接断了流。 正当众人为此大惊失色的同时,有人发现那个人影突然不见了。 而天上的乌云,更是再次出现他们从未见过的奇景。 明明没有风,那两片巨大的乌云却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临州城的方向飘去。 哗啦啦的流水声叫众人回过神来。 在现场指挥着打水的林户大声呵斥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热闹,都赶紧打水去!” 虽说刚才那番异象确实神奇,可现在根本没有刨根究底的功夫,也没有看稀奇的闲情。 城里的火情十万火急! 他们必须尽全力打更多水回去救火! 河中的水流不过片刻就恢复了,众人再次装满了这一批次的几十辆水车,打着马飞速往东城赶去。 然而,这些人才刚走到东边的城门口,就见一匹快马从城中冲出来。 马上是一个年轻的衙役,一见水车队伍就满脸喜色地喊道: “兄弟们!不用打水了,火灭了!火灭了!” 第243章 汲水为云救大火,名扬临州城。 负责驾驶水车的百姓和兵丁们都十分惊喜: “真的灭了?” “真灭了!不用打水了!” 众人顿时大喜。 但很快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喊住了那衙役: “火怎么会这么快就灭了?” 要知道,他们走的时候那可是火势正猛,好几条街都是一片火海。 以先前打回去的那几十车水,根本不可能够用。 他们这一趟的水也还没拉回去,怎么可能火突然就灭了? 那衙役一拍脑门,笑着道: “怪我,高兴糊涂了没说清楚,火被神仙给灭了!知府大人让我来通知大家,把这些水运回去,就可以各自回去休息了!” 说完,这次才一扬马鞭,欢快地往城外跑去,通知其他人。 留下驾驶水车的众人依旧是一头雾水: “火被神仙灭了是怎么回事?” “对啊,这小子怎么神神叨叨?”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等众人赶着车回到东城原本那片被火海淹没的区域,一眼望去,到处是被烧得焦黑垮塌的房屋,却是见不到任何火星子了。 而且,一走近那片区域,鼻间便闻到一股特别明显的湿气,地面上也全是水,就像刚下过一场暴雨一般。 “火居然真的灭了!” “刚才有人给我们说大火被神仙灭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见他们满脸困惑的样子,还在现场进行灾后安置的衙役们,便好心给他们解惑。 原来,一个时辰前,这里不管是当官的,当兵的,还是百姓们,都深陷绝望之中。 这场火是昨天入夜后烧起来的,因为附近没有足够的水,火势很快便蔓延了半条街。 等到人们好不容易凑来了十几桶水,却根本不够浇灭那凶猛的火势。 更不幸的是,没多久又吹了一阵大风,火势直接朝着附近的两条街蔓延。 到了天亮时,已经烧了整整三条街。 接到报官后,知府大人连夜组织百姓与衙役去城外打水。 然而,城外实在太远了,等他们把第一批次的水运回来,火势又蔓延到了五条街。 更让人绝望的是,又起风了。 火本就大,风一吹,不少火星火苗又被吹到了附近的两条街上。 眼看着火势要蔓延成七条街,正在拼命泼水救火的人们,有人注意到了远处的异象,大喊道: “大家快看,有乌云飘过来了!” 话落不久,那黑压压的乌云竟是直接就飘到了他们近前的天空上,瞬间让炙热的阳光被乌云遮挡,光线也瞬间暗淡下来。 “好……好快的云!” 火海边缘正在奋力救火的人们,都不由自主怔了一下。 “怎么天一下子就黑了?” 往天上看去,却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乌云。 人们从没有因为看到乌云如此喜悦过。 “是乌云!” “要下雨了!这下火情有救了!” 正在此时,众人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水波荡开般,在整片火海几条街的范围内响起: “临州知府听命!” 正在亲临火海外头指挥灭火的临州知府整个人顿时寒毛直竖,举目四处张望。 然后便听到那声音继续道: “吾乃渡厄尊者,特来助尔等灭火。” “本尊即将降下暴雨,令你一刻之内,组织所有人撤离到五十丈外!” 虽然这话只说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那临州知府心头却十分畏惧,下意识言听计从,立即派出衙役骑马去传话。 因为有知府的命令,也因为这声音明明不是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却能让所有人听见,实在太神奇。 哪怕情绪最激动的人们,也听从了官府的指挥,暂时撤出了五十丈外。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无比惊人的一幕。 只见原本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那片乌云,迅速飘到了火海上方,覆盖住了一部分火海,然后从百丈高空缓缓下降,越压越低。 紧接着,他们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倾盆大雨。 只见那乌云之中就跟漏了个洞一般,盆泼大雨瞬间倾泻而下。 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下方的火苗就强势被浇灭。 这令人震撼的画面,顿时让百姓们欢呼雀跃: “神仙显灵了!” “真是救苦救难的好神仙啊!” 甚至有人不断地下跪磕头: “感谢神仙来救我们!” “您的大恩大德,小民永生难忘!” 浇灭了一个区域的大火后,那片乌云又移动到了旁边依旧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区域,继续降雨灭火。 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静默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人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如此惊人的景象,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除了神仙,没有人能做到。 半刻时间过去,乌云越来越稀薄,足足覆盖了五条街区的滔天大火全部熄灭。 屏气凝神看着那一场神迹的兵丁,百姓与官吏们,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火灭了!” “我们得救了!” 尤其是对于尚未被火灾波及到的附近百姓们来说,他们的房屋保住了,便是一件令人无比欢欣的大喜事。 临州知府更是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谁都知道,火势越大,越难扑灭。 临州发生如此大火是他的失职,但要是火势真的蔓延到烧掉二三十条街道,甚至半座城,他恐怕得掉脑袋才填得平。 刚才那位未曾现身的神仙,不仅是救了这些百姓,更是救了他的命啊! “多谢尊者拯救了临州府的百姓!” 他也不顾满地脏污,立刻跪下磕了个头。 这谢意无比真挚。 见知府都跪下磕头,在场所有百姓与兵丁们,也纷纷跪地磕头感谢。 然而,并没有声音再回应他们。 那神仙做完好事就走了,叫所有人都无比遗憾。 当人们试图进入原本被火烧过的区域,抢救些可用物质出来时,这才感觉到了那有些烤人的热气。 想到最开始下雨时那冒出的白眼,有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尊者让我们撤离到五十丈外,这要是当时站得近了,肯定会被滚烫的蒸汽灼伤!” 这般温柔的爱护之心,只叫大家心中觉得又温暖又感动,越发对这位自称渡厄尊者的神仙心生爱戴。 驾驶水车的百姓与兵丁们,听得十分入神,惊叹连连。 最后有人回过神来,道: “所以,方才我们在河边看到的,是不是就是那位神仙?” “对啊,那两片乌云,不正是往东边的城里飘去了吗?” “这么说来,竟是只有我们看到了神仙的真身!” 说到这里,他们顿时无比兴奋。 听到他们这样说,城里的衙役以及周边的百姓们也立刻好奇地问起了城外发生的事。 于是,渡厄尊者这位神仙显圣救火的全貌,才得以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人们这才知道,这位神仙是在城外的清河之中,汲水化云又操纵云朵降水,这才救了大家。 原本还打算设坛作法,请求神尊再次降临,为大家缓解旱灾的部分人,默默地打消了心头的念想。 恐怕这位神尊并非真正掌管风雨的神灵,不然,也该叫雨神而不是渡厄尊者了。 可无论如何,大家都依然很感激渡厄尊者能在他们危难绝望时显圣相助。 城中到处都在口口相传渡厄尊者的神迹。 就连陈青竹等人所住客栈的说书先生,晚饭时间也紧跟城中时事,讲起了“渡厄尊者汲水为云,浇灭大火”的奇闻异事。 秦家的几个家丁在楼下大堂里吃晚饭,听得津津有味,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还在讨论此事,遗憾得捶胸顿足: “上次在船上也是,咱们差一步就能看到渡厄尊者显圣了!” “对啊,那可是咱们离神仙最近的一次,当时我们要是追上去帮个忙,肯定能看到神仙!可就是没去!” “昨天也是如此,咱们在城南,渡厄尊者在城东显灵!又没看到!但凡我们要是做个去救火的热心人,说不定也看到了!” “唉!总是失之交臂,太遗憾了,怎么就这么点背呢!” 第244章 修炼速度再次提升,抵达京城,严家信众。 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哪怕引起了再大舆论的波澜,陈青竹也并不会为之驻足。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依照原计划继续前往京城。 一行人依旧是沿着运河沿线行走的,很快便发现,旱灾只是聊州与临州比较严重,得州府的情况就已经逐渐缓和。 继续北上进入北直隶的河间府,便完全看不到任何旱情的影响了,甚至因为夏季降雨较多,航道已经可以畅行无阻。 陆路到底是不如水路舒适度高,于是,陈青竹一行人又再次把马车换成了楼船。 当然,换船,补给采购这些琐事自然是不必她来操持,一路上秦永明都将这些事安排得极其妥当。 陈青竹也没有叫他单独去办,经常都是让慧云慧明和蓉娘一起跟着去的。 也叫她们好好三个好好长长经验,学一学秦永明老道的处事方式。 陈青竹自己,则留在客栈继续修炼。 她最近所做的事情并没有白费,或许是剿灭倭寇,水匪,在临州救火的功德叠加产生的效果。 她的修炼速度再次得到了提升。 没有当初在兴德县阻止瘟疫那般明显,但她确实慢慢感觉到了灵气吸纳速度的提升。 她没有心境上的瓶颈,只要灵气累积得足够多,便能水到渠成地提升境界。 按照目前的速度预估,大概到明年正月,便可突破炼气七层。 * 八月初,经过总共长达一个月的曲折旅途,陈青竹一行人终于在距离京城大约五十里的天州码头靠岸。 或许是从临州离开后,很快便进入了北直隶范围,这一路上并没有再遇到匪徒。 陈青竹也并没有去刻意寻找。 因为从主观意愿来说,她暂时也并不打算暴露自己一路向北的行踪,止步于聊州与临州就恰到好处。 天州码头十分气派,其繁华程度比南都更甚,风土人情却大有不同。 蓉娘和慧明两个小的,都跟好奇的小麻雀一样四处张望,兴致盎然地叽叽喳喳。 慧云已经戴上帷帽,沉稳地跟在陈青竹身边。 秦永明下船前去打探情况,很快就看到举着迎接秦家人的牌子的严家人,双方很快凭印信接上了头。 来接应的人里,领头的是南都府尹严庆之的堂兄严盛之。 随着慈航观影响力的扩大,再加上去年末,严家老家主,严庆之的叔父,如今的大理寺卿严戎缠绵病榻。 严庆之在请示过慧云之后,便将慈航观赐予的仙露送到了京城。 严戎服用完仙露,当即就药到病除。 那效果好得,把他的几个儿子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也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哪能不怕三病两灾的,盯着那空了的仙露瓶子,目光炙热如火。 随后纷纷感叹,严庆之这小子,真是好运道,在南都城做个同知,原本也不算有多大出息。 谁能想到,他竟然巴结上了如此高人,直接就原地升官,成了南都府尹。 他那个因为毁了脸而毁了前途的天才儿子严允,也治好了脸,考上了状元。 那可真是喜事连连,叫人羡慕不已。 但再羡慕也没办法,他们离南都天遥路远的,根本够不上那慈航观。 再加上严庆之在慈航观已经混成了颇受重视的老资格信众,他们就算派了家人千里迢迢去参拜,那也未必排的上号。 左思右想,竟是只能指望严庆之在那观主身边地位稳固,再从手指里露点好处给他们。 原本以为以后也一直就这样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 一个月前,严庆之来信说,观主要亲临京城,让他们好生接待。 严家上下得知此事,顿时大喜过望,立刻就开始张罗着安排上了。 如今,他们应该是观主在京城唯一的信众,若是招待好了,那必定能后来居上。 因此,严家上下都十分重视此事。 得知观主在南都坐船北上,他们算着日子,已经在天州码头等了快十天了。 “秦公子一路辛苦了!”严盛之拱手道。 虽说秦永明只是个商人之子,严盛之却对他十分尊重。 据严庆之说,这秦家可是观主跟前的第一信众。 观主来京城这事,若是其他信众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想派自家子侄跟来效力。 但观主只选了秦家人,足以说明秦家有多受观主信任,他们严家自然是要好生笼络着的。 秦永明也不是傲慢之人,闻言谦逊道: “严大老爷叫我永明就好!” 严盛之立刻道: “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永明了。永明,你也别客气,叫什么严大老爷,叫世伯!” 双方的关系瞬间拉近不少。 没多久,秦永明便回了船上复命: “东家,严家接应的人到了,就在码头候着。” 说着又与她说了下来人的身份。 陈青竹初来京城,需要重新组建班底。 严庆之举荐了他的本家,她也没有拒绝。 但是否真的可用,还需要观察。 “那便下船吧。” 说完,陈青竹便领着一行人走下船去。 远远地便看到码头有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文雅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仆人等在那里。 待陈青竹走近,那男子便立刻迎上前来,躬身拱手行了个大礼: “在下严盛之,拜见观主!” 陈青竹微微颔首,淡然道: “不必多礼。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往后便叫陈夫人吧。” “是,陈夫人!” 严盛之立刻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态度十分恭敬。 哪怕陈青竹没有戴帷帽,宛若天人般的形貌显露于人前,这严盛之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后,便十分识趣地移开了视线。 “马车已经备好,这边请。” 他谦逊有礼地在前头引路,一边歉意地对陈青竹解释道: “陈夫人还请见谅,因不知您的尊驾何时抵达,父亲与三弟都要去衙门上值,便只能派我这个赋闲在家的闲人日日在码头守候。不过,府上已经备好了接风宴,晚上他们定会亲自为您接风洗尘!” 主要是担心观主误会严家不重视,严盛之才特意这般解释一番。 陈青竹并没有因此不满,京城是天子脚下,官员上值自然没法像地方上一样随意。 “无妨。接风宴便不必了,直接去住处吧。” 严盛之闻言,也不敢强留: “那便依您所言。待他们三日后休沐时,再上门拜访!” 陈青竹没有拒绝。 她在京城有事要办。 秦永明的能力虽强,却是商人,在京城也人生地不熟,还是需要一个像是严家这般土生土长的官方助力的。 见过了严家主事人,若没什么问题,便可以用起来。 * 京城道路平直,虽说有五十多里远,行驶速度却很快。 不过一个多时辰,陈青竹等人便被带到了严家准备的别院里。 这是一座位于京城东城,位置还算不错的三进院落。 一走进去,就能看到房屋的油漆全是重新刷过的,家具也全部簇新,还准备了十来个使唤的仆人,可见严家这边还是很用心的。 严盛之却是再三道歉: “严家能力有限,委屈陈夫人蜗居于这等小院,实在惭愧!” 陈青竹反而因此对严盛之的态度温和了几分: “京城寸土寸金,房屋小些也在所难免。” 严家人口众多,能拿出这样一个院子,已经算很有诚意。 同时,也说明他们并不算巨贪之辈,不然,也不止这等手笔。 让严盛之把严家派来的那些仆人带走,陈青竹给自己带来的人安排了住处。 秦永明以及他带来的家丁住最前面那一进。陈青竹与慧云,慧明还有蓉娘住在中间的主屋,后头那一进则是给慈航观带来的其他坤道们住。 旅途劳顿,陈青竹让众人先休息两天,这才在第三天开始准备接待严家主家的重要人物。 第245章 玉树兰芝状元郎,观主的神性。 京城严府 这一日辰时,严庆之的嫡长子严允正带着小厮,前往其叔祖父严戎所居的主院。 路上正好与小他两岁的严隆碰了个正着。 严隆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的堂兄,不由诧异地挑眉。 严允今日竟然破天荒地一改往日朴素暗沉的儒衫,穿了一身白色暗纹的锦袍,腰间束着白玉做成的玉带,头发也用玉冠梳得十分规整,配上他面若冠玉的俊美面容与修长的身材,整个人堪称玉树兰芝,风度翩然。 这样走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京中闺阁少女,要对这位年轻俊逸的状元郎芳心暗许。 这叫严隆难掩心中嫉妒。 严允来京城之前,整个严府孙辈里,最受重视的就是他。 因为他长得俊朗,十八岁的年纪就中了举人,向来在长辈们面前也能讨巧,家中所有资源都是优先为他准备的。 可严允回来之后,尤其是高中状元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还有爷爷,做什么都只和严允商量,把他撇开在外。 有那种只能带一个晚辈去的宴会,也会优先带严允。 所有的好亲事,中意的也是严允。 只因为严允一直不肯点头,才落到他头上。 人人都羡慕他结了一门好亲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都是严允不要的。 对方退而求其次,才选了他这个状元郎的堂弟。 今日,能叫严允这般重视,精心打扮,又是要跟他祖父还有父亲一起出门,见的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若不是他正好撞见,他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严隆满心不忿,说话也酸气十足: “六哥,今儿个又要上哪儿去聚会相看啊?打扮得如此招人!” “以前不是假正经么,不装了?” 严允微微皱眉: “不要胡说八道,我与叔祖父他们有正事。” 说完,他便不理睬严隆,直接走进了主院。 堂中坐着的严老太爷,严大老爷和严三老爷,看到严允这一身装束,也是眼前一亮。 虽说严允不是他们的亲孙子亲儿子,可也终究血脉相连。 下一辈最出息的就是他,他们自然也对其寄予厚望,关怀备至。 严三老爷十分欣慰地道: “允哥儿总算是想通了,年轻公子,正是春风得意的年纪,就该穿得这般鲜亮,尽显我严家男儿风采才是!” 严大老爷附和: “往后都要这样打扮起来才好。” 严老太爷也满意地抚着白须,赞赏地道: “允哥儿这般,有几分我年轻时的风范!” 严大老爷:…… 严三老爷:…… 这是你侄孙又不是亲孙,贴金贴得太牵强了啊爹! 严允脸上却不由自主浮现出赧然的神色。 被严隆这个堂弟酸几句,他一点都不在意。 不遭人妒是庸才。 可长辈们的话,却让他难得的心生忐忑。 他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回去换一身行头打扮,只能跟着三位长辈前去面见观主。 一路被引进正堂,严允的心狂跳个不停。 哪怕是殿试面圣时,他也没有像此刻这般紧张。 走进正堂,他终于看到了那一道深藏在心中的身影。 仅仅是简单的道士装扮,也是那般飘逸出尘。 如画的眉眼,似雪的肌肤,仿佛沉浸在微光之中,又仿佛像是山巅积淀百年的雪一样冷。 父母并不知道他的心事,来信之中,已再三告诫,观主是世外神仙,有许多神秘又强大的手段。 交待他若是见到观主,定要无比敬重,绝不能有任何不敬,给家中惹祸。 可真正见面时,他依旧很难控制自己的心绪。 叔祖父带着他和两位叔伯行了礼,她泰然地坐在上位领受,然后温和地叫他们起身。 严允趁机又看了她一眼,然而,这次他撞上了观主的视线。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只觉得心中的所有热血, 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然而,她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她并不会因为他这逾越的目光而躲避,也没有恼怒或者羞涩。 只是无比平静又漠然地与他对视,仿佛他的一切,都被她看穿,却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严允的一颗心,顿时就凉了一半。 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天神无情。 观主大约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平和淡漠,目空一切。 他无论做什么,仿佛都只是投入浩瀚海面的一颗小石子,激不起任何浪花。 短暂的目光交汇后,她便毫无波澜地继续与他叔祖父说起正事。 * 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陈青竹对人的目光何其敏锐,在严允第一次偷看时,就有所察觉。 第二次对视时,也轻易便洞悉了他那目光中浓重的恋慕情意。 然而,对她而言,这实在是太过平常了。 她的容貌,哪怕放到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出色。 再加上她媲美单灵根天才的修炼速度与超凡的悟性,她入宗门没多久,便被宗门视为天骄培养。 宗门内外,同辈不同辈的,爱慕她的各种异性修士与凡人不计其数。 她若个个都在意,那就不用修炼了。 那些爱慕者,只要不蠢到在她面前拦路找死,或者做其他妨碍她修炼的事情,她向来都是无视,把这些人寻常对待的。 如今的严允在她眼中,自然也没什么不同。 看着堂内神色各异的严家老少四人,陈青竹想起曾经答应过严庆之夫妇的要求: 将其中一个传功名额留给他们的嫡长子严允。 那如今既然严允来了,便也不必等到以后了。 当然,兑现承诺是次要的,震慑和考验严家其余三人才是最主要目的。 于是她温和地道: “严允,你父母侍奉虔诚,本观主曾经答应给他们两个授予神通的名额,他们将其中一个给了你。你可愿意领受?” 严允还未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明明听到了她话中的内容,一时间却难以做出反应。 于是,陈青竹又道: “慧明,你与他说说这门神通的利弊。” “是。” 慧明领命,落落大方地道: “此神通修炼三月可成,一旦功成,根据个人资质,其力气速度都可提升三到五倍不等。同时,这期间会伴随身体的长高长壮,就比如我,先前大概长了一尺的身长。” “不过,那是因为我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其他年纪大的师姐们,一般也就长个三寸左右吧,变化有些大,但并不算惊人。” 严大老爷严盛之闻言,顿时心动不已。 如今朝廷,武将势微,文臣反倒也有领兵打仗的机会。 谁不想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呢! 然而,大多数文人与从小千锤百炼的武将相比,还是太过孱弱,大家一般也就只能想一想。 可若观主赐予的这门神通真能达到这小道长所说的效果,此那这事还真不是梦。 而且,就算不上战场,有了这神通,遇到什么刺客土匪的,也完全足以自保了。 那相当于多了好多条命! “小道长,那神通果真如此厉害?” 他忍不住问道。 虽说有些莽撞,但这同样也是其余两个严家人关注的答案。 慧明看了一眼陈青竹,得到了她的许可,这才道: “善信若是不信,我倒是可以与你们演示一番。” 说着,身形一闪,来到严盛之身边,轻而易举便单手抓住严盛之的衣袍,把人提了起来,直接朝着院子外头跑去,然后又跑回了堂里。 那速度,快如风驰电掣。 再加上她手上竟是如此轻松地提着一个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汉,包括严允在内的其余三人,也都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严允回过神来,连忙道: “观主,我愿意领受!” 这样的能力有多可贵他已经亲眼目睹。 而且,这是父母的心血,父亲在来信中特意提及过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 至于其他,他尚且无法做出抉择。 陈青竹平淡地道: “既如此,便先让慧明教授你行功图,待你练熟了,再来接受神力灌注。” 慧明放下严盛之,对严允道: “请跟我来。” 说着把他领到后院传授行功图去了。 严家其余三人,看向严允的目光里,羡慕二字已经化为了实质。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向陈青竹提出要求。 这一点上,陈青竹还是挺满意他们的识趣的。 第246章 告诫,蜀王暗流。 严允天资聪颖,几乎过目不忘。 慧明向他传功的速度很快。 不过两刻,他便已经记下行功图,问明白心中疑惑,重新和慧明回到了正堂之中。 此时,观主已经不在正堂。 显然,这么长时间,观主是不可能一直等着的。 “允哥儿,结束了吗?观主说,你这边结束了,我们就可以直接走了。” 严大老爷对严允道。 严允压下心中黯然,温文有礼地向慧明道谢辞别,然后与严家的三位长辈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回程的路上,三人一直在好奇传功之事,严允却兴致缺缺。 三人里最敏锐的严三老爷,终于看出了严允今日的反常。 结合前后一想,忍不住皱了皱眉。 回到严府,严三老爷道: “允哥儿跟我来一趟。” 两人一起进了严三老爷的书房。 严三老爷亲自给他煮了壶茶,将倒好的茶水递到了严允面前。 好半晌,才叹息着道: “允哥儿,你是我们整个严家的骄傲和希望,可不能做傻事。”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往日里,这个天纵之资的侄儿,为何总是对亲事避之不及。 想来,这位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一颗心早就丢在了不该丢的地方。 “年少慕艾,再正常不过。但有些事,是不该肖想的,明白吗?” 严允只觉得口中的茶水,无限苦涩。 他低声应道: “三叔放心,我都明白的。” 他不是往日那意气风发却不知世事的少年了。 观主并不是寻常女子,今日一见,哪怕态度温和,其身上的威严却是日渐深重。 若他的心思让观主觉得冒犯,将会牵连到整个严家。 这个答案让严三老爷放心不少,又劝说道: “既如此,便早些放下妄念,娶妻生子吧。林阁老家的孙女一直对你青眼有加,你三婶也看过,那姑娘品行样貌样样出色……” 严允却是毫不犹豫地否决: “三叔,我如今这般,不想耽误别人。” 如若娶妻,他便一丝一毫的妄想都不可能有了。 而且,他已经知道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不想再将别人也拖入同样痛苦无望的旋涡。 那位林小姐,应该有个能够全心全意对待她的夫婿。 见严三老爷一脸愁容,严允再次郑重地承诺道: “三叔可以放心,侄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绝不会给严家招祸。” 哪怕是妄念,哪怕永远不可能有回应,他也想将这份情意深藏在心中。 * 严允去与慧明学习行功图期间,陈青竹向身为大理寺卿的严老太爷确认了一件事。 南直隶都指挥使谭崧,秋后问斩,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在定罪前,谭家人走了不少门路,试图为谭崧减轻罪责。 但没有人敢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陛下是铁了心要用谭崧的死来俘获民心。 因此,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查与审讯,谭崧最终还是被判了死罪。 确定了此事,陈青竹便一边修炼,一边静等后续了。 * 八月初九,谭崧直接在南都城被处斩。 围观百姓人山人海。 皇帝亲自派了钦差监督执行这场斩刑。 随着钦差一声令下,刽子手的刀落在了谭崧脖颈上,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这位在南直隶作威作福好几年的一方权贵,便如此被结束了性命。 经过锦衣卫的努力宣传,查办谭崧一事,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在百姓之中降低热度。 看到谭崧伏法,围观百姓热烈欢呼: “好!杀得好!陛下英明!” 一时间,刑场内外全是对永安帝的赞美之声。 唯有等着收尸的谭家人,眼眶通红,满是刻骨的恨意。 二十余日后 镇守贵省的忠国公谭让府中,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自称是蜀王的使者。 镇守一方的大将,与被朝廷严加防范的藩王,原本是不应该有所来往的。 然而,年迈的忠国公谭让,还是选择了接见此人。 来者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年纪在二十出头。 待对方出示印鉴,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谭让才知道,这位蜀王使者,竟然是蜀王世子。 谭让知道,蜀王世子亲自前来,所图必不一般。 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太多心力与之虚与委蛇说场面话。 时隔半个多月,他依旧沉浸在丧子之痛中。 “世子不远千里离开封地来贵省,不知有何贵干?” 谭让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蜀王世子有些讶异于他的直接,却也很快在心中调整了计划,道: “陛下如此忘恩负义,为了自己的名声,置谭崧指挥使于死地,国公爷心中就不恨吗?” 要知道,忠国公府可是扶植陛下斗垮太后党的大功臣之一,永安帝此举,确实可以说得上忘恩负义。 谭让顿时心中狐疑。 面上依旧是滴水不漏地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谭崧他自己做错了事,又怎能怨怪陛下。没有波及满门,已经是陛下的恩德。” 蜀王世子却是笑容不变: “国公爷倒是大度。但国公府的爵位,到了谭指挥使这一代,便要被朝廷收回了吧。国公爷就不为子孙后代想想后路?” 这话正中谭让心中的死穴。 他之所以如此伤怀,不仅仅因为谭崧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更因为谭崧是他那一辈的子侄里最出息的存在,是振兴谭家的希望。 若谭崧活着,凭借他四十出头便官至二品,可以对下一辈提供的助力绝对不少。 谭家再怎么都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去挽回颓势。 可如今,谭崧死了。 其他的谭家子侄都是草包,哪怕继承了国公爵位,也不过是个空壳子。 等人一死,国公爵位被收回,整个谭家便将彻底落入谷底。 “世子这话是何意?” 谭让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他需要蜀王世子亲口说出来。 蜀王世子意味深长地道: “人挪死树挪活,当一块土地已经不能给自己提供肥力,那便该换个园子生长,您说是吗?” 谭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西南之地,只怕是要变天了。 蜀王向来富庶,如今又派世子来与他说出这话,可见要有大动作了。 如今,谭崧已死,忠国公府的颓败已成定局。 他真的要进行这一场豪赌吗? “蜀王又能给谭家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蜀王世子知道,谭崧之死,让这位老国公与永安帝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这也正是他敢冒险前来贵省的原因。 他笑容温和地道: “国公爷什么也不需要做,便可让谭家的国公之位,世袭罔替。” 谭让心中冷笑,关键时刻,什么都不做,便已经是谋反了。 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只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名头可不够。 两方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 谭家明面上消极怠工,暗地里全力相助,事成之后,不仅可得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更可将谭让如今所辖的贵省作为封邑。 双方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于谭家而言,哪怕贵省贫瘠,但作为永久封邑,无异于称王一方,确实可保谭家永世富贵。 于蜀王而言,一旦举兵,南边谭家所在的贵省成为了暗中助力,北边又有秦省的乱兵牵制朝廷兵力,蜀地后方万无一失。 永安帝的自毁城墙,无疑为蜀王府增加了不少胜算。 不管是秦省的义军,还是谭崧之死,都是上天送给蜀王府的绝佳机会。 第247章 中秋灯会,偶遇裴骁。 谭崧之死的余波,自然是没那么快波及到京城的。 如今整个京城,还沉浸在中秋佳节即将到来的浓郁节日氛围里。 京城的繁华商区,从初十开始,就四处张灯结彩,筹备即将到来的中秋灯会。 民间赏灯的热闹,则是十三就开始了,将会持续到十五晚上结束。 “娘亲,我还从来没看过中秋灯会呢!我们十四晚上去看灯会好不好?” 十二这天晚饭后,蓉娘如此提议道。 陈青竹看着蓉娘满是期待的小脸,没有拒绝。 “好啊。但为什么不十五再去呢?” 一般来说,十五晚上才是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 蓉娘狡黠一笑: “因为十五我想和娘亲一起,在家过中秋赏月!” 说完,却悄悄觑了一眼陈青竹。 毕竟要占用娘亲两个晚上,她其实也有些心虚。 可她真的好久没有好好和娘亲待在一起了,就很希望这个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娘亲可以好好陪陪她。 陈青竹将她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心中轻轻一叹。 她确实好久没有好好陪伴蓉娘了。 或许,她平日里自己找乐趣,也仅仅是为了少打扰她而已。 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有些过分懂事。 “好吧,那就十四去赏灯,十五在家赏月。” 蓉娘闻言,脸上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于是,十四晚上,陈青竹便撇下了其他人,单独带着蓉娘直奔京城最有名的明月楼而去。 明月楼的位置在最繁华的商区中央,不仅能将周边的灯会景色尽收眼底,其菜色点心也做得极好。 除此之外,明月楼占地很广,内里还有园林,自身也布置了小型灯会,很值得一逛。 据陈青竹前世所知,这里档次极高,最低花费也是五十两,因此倒是并不会因为佳节来临而找不到座位。 原因很简单,明月楼的最大客群,正是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们。 中秋当日,宫中一般都要赐宴。 权贵们若要举行中秋宴会,一般都会选在十二到十四之间。 如此一来,十四晚上,能来明月楼的达官贵人反而会减少许多。 然而,这一次陈青竹却是失算了。 华灯初上,当她与蓉娘来到明月楼门口时,却被门口站着迎接宾客的小二拦住了去路。 “这位夫人,明月楼今日被包场了,若要入内,还请出示请帖。” 陈青竹有些惊讶。 明月楼这般规模的酒楼,其背后主人也是京中的顶级权贵,居然会在十四晚上这种可以大赚特赚的日子被包场? 这不仅仅是银两的问题,能包场之人,身份也绝对不一般。 “是何人包场?” 迎宾小二骄傲地道: “是皇贵妃的胞姐靖南伯夫人!据说是腻烦了在府中举办宴会,因此特意包下我们明月楼,招待今年中秋宴会的女宾!” 显然,能被未来太子的姨母包下酒楼,这店小二觉得十分荣幸。 由此,也可见如今的靖南伯府,在京城何其声势烜赫。 “娘亲,我们快走吧。” 蓉娘拉了拉陈青竹的衣袖,低声催促道。 前阵子皇贵妃还派人到慈航观要人,如今她们就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靖南伯府的地盘外,她总觉得有些心虚。 哪怕知道自家娘亲如今已经很厉害。 但那可是皇贵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而且他们如今又不在南都,而是在没什么势力根基的京城。 她一点也不想被靖南伯府的人发现,惹上是非。 陈青竹察觉到蓉娘的不安,倒也没有勉强。 带着蓉娘在同一条街找了另一家能看到灯会的酒楼。 这家酒楼名叫泰和楼,档次比明月楼差了许多,如今却是客人爆满。 走到门口,便被小二告知,店里已经没座了。 陈青竹猜测,换了其他酒楼恐怕也是同样如此。 难得陪女儿出来一趟,陈青竹并不愿意让蓉娘扫兴。 于是,拿出三十两,叫小二去帮她在楼上大堂,与其中的客人买张靠窗的桌子。 三十两在哪里都不是个小数目。 自然还是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座位让出来的。 两人来到楼上入座,叫小二上了一桌店里的招牌菜和点心,便开始边吃饭边赏灯了。 今日宾客如云,酒楼里十分吵闹。 对于陈青竹这样听觉敏锐的人来说,这并不好受。 正常人在这等喧闹的环境里,也会有些烦躁。 为了让蓉娘能有个好的赏灯体验,陈青竹直接布下了一个小型的隔音阵法。 世界立刻安静下来。 “谢谢娘亲!” 蓉娘很惊喜。 这样她就再也不担心娘亲和她说话会听不到了。 这泰和楼靠窗的座位,相当于半个雅间,与邻近的座位都有屏风相隔。 再加上隔音阵法,用餐的氛围顿时立竿见影地变好。 两人一边吃东西喝茶饮,一边看灯,花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吃得差不多了。 蓉娘想着要给慧云她们也带几份好吃的点心回去,便走出了座位,去找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小二。 然而,刚走出座位没多久,便遇到了一行人迎面走来。 当先的那人,身形高大健硕,一身玄色锦袍,面容俊美而冷冽,深邃的眉眼之间却有一层淡淡的郁色,行走之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和上位者的强势威严。 他身侧是满脸殷勤讨好的酒楼掌柜,后头则跟着几个同样身形健壮的仆从。 蓉娘原本轻快的脚步,顿时就跟被浆糊粘住了一般,脑海里一瞬间全是空白。 她反应很快,不过怔愣片刻,便立刻要朝着旁边的座位隔间躲避。 然而,还是晚了。 “站住!” 那人已经看见了她,剑眉微蹙,大步朝着她走来。 蓉娘知道,现在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得稳住心神,赶紧在心里想对策。 两人的距离本就不远,不过转眼间,那人便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蓉娘只得恭敬垂首,福身行礼: “父亲。” “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骁目光严厉地盯着蓉娘。 中秋前,权贵之间宴会密集,大家也形成了默契,不会一家办宴会就请走别人家所有人,会给他人留出人手去参加同天的其他宴会。 因此,一般大家举办宴会时,招待男客就不会再招待女客。 今年,靖南伯府只招待女客,因此裴骁不用露面。 但宴会在府外举行,张氏又大着肚子,哪怕是为了满足张氏的虚荣心,他也得亲自去明月楼接人。 不过,他并不喜欢那种特意配合张氏在外人面前扮演深情夫婿的感觉。 因此,看着时间还早,便打算到回京后新置办的这家酒楼来坐坐。 今天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自家的酒楼,才可能有预留的雅座。 谁能想到,刚一上楼没多久,竟然见到了他那本该在南都慈航观替兄修行的女儿。 第248章 可笑,戏弄。 蓉娘对裴骁的畏惧是从小根植,深入骨髓的。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镇定心神,思考合适的说辞。 她并不想回靖南伯府,也不想暴露娘亲已经来京城的事情。 突然灵光一闪,于是道: “我,奉观主之命来办些事。” 父亲并不知道娘亲就是观主,对观主的存在是心存忌惮的。 搬出观主,说不定能让父亲打退堂鼓。 裴骁蹙了蹙眉: “要办什么事,竟让你一个闺阁小儿千里奔走抛头露面?” “你们拿两个人,立即把三小姐送回伯府。” 说着,他就转头吩咐身边的随从。 无论如何,蓉娘都是他的女儿,是靖南伯府的小姐,不该如那些乡野道观的道姑一样,随便在这等场合抛头露面。 蓉娘立刻谨慎地后退两步: “父亲,您已经与慈航观签下契书,女儿需要在观中修行十二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更改。我不能跟您回伯府。” 她努力压下内心对生父的畏惧之心,维持着不卑不亢的风度。 她的娘亲是让南都权贵俯首帖耳的慈航观观主,身为娘亲的女儿,她不能表现得太唯唯诺诺,堕了娘亲的威风。 裴骁完全没想到,往日里向来恭敬顺从的女儿,竟敢违抗他的命令。 仔细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身姿笔挺,神色中虽有几分紧张,但更多的却是落落大方。 比起曾经在伯府,竟是更有大家风范了。 这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看重的心思。 以靖南伯府如今的地位,哪怕是庶女,也同样可以嫁入高门执掌中馈。 蓉娘也已经九岁多了,既有这番心性,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番。 至于契约,当初答应慈航观这个要求,本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时移世易,自然没有让伯府小姐流落在外的道理。 “慈航观的人应该就在附近吧?去把她们叫来,为父去与他们交涉。” 京城是伯府的主场,他并不认为,几个慈航观的坤道能嚣张到与伯府对抗。 “不用了,父亲,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们既与慈航观定下契约,便不该违反。” “您今日想必也有事要忙,就赶紧忙去吧,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裴骁正要说话,却突然见到前方的隔间里走出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绝色女子。 那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像是笼罩在一层微光之中一般,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神女,仙姿佚貌无人能及。 裴骁所有的言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心神恍惚。 曾经被岁月模糊了的惊艳记忆,在这一刻全然复苏。 陈青竹对他来说,始终是不同的。 她是第一个一直拒绝他的女子,也是他曾经最迷恋的妾室。只是后来那份感觉变了,就不再特殊。 可如今,那仿若初见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竹……” 他不由自主柔声喊了一句,像是怕惊吓到梦中的幻影一般。 陈青竹看到眼前的男人,瞬间眸光一利。 蓉娘先前要自己去找店小二,她并没有阻止,毕竟带蓉娘来京城,就有锻炼她的意思,自然是让她多去做力所能及之事。 但蓉娘出去的时候没有戴帷帽,她还是有些担心她遇到歹人,因此见她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便出来盯着,以便蓉娘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危险时,随时出手相助。 然而,她完全没想到,蓉娘竟是被裴骁挡住了去路。 哪怕来京城之前,早就决定要好好收拾靖南伯府这些人,已经有预期迟早会与他们见面。 但不该是在今天,实在意外又扫兴。 而且,如今也还没到好戏上场的时候。 “蓉娘。” 陈青竹原本并不打算与裴骁纠缠,打算叫了女儿,结了账就走人。 蓉娘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回过头来,见到陈青竹没戴帷帽就出来,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完了,娘亲也被父亲看到,今天只怕不能轻易走脱。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任性,非让娘亲出来逛灯会。 若不逛灯会,她们本来还可以安安生生地住在严家的宅子里,根本不会被父亲发现。 即使心中这般想着,她还是绷住了表情,坚定地走到了陈青竹身侧站定。 “小二,结账。” 陈青竹看到正好走来的小二,淡声招呼了一句,就跟完全没看到裴骁一样。 被人这般无视,向来骄傲的裴骁,心中原本是有些恼怒的。 可转念一想陈青竹曾经受到的冤屈,那些许怒气顿时又消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怜惜与愧疚。 曾经,他被张氏蒙蔽,错把小竹当成了毒害瑾哥儿的凶手,对她那般绝情,还险些下令将她送去酷刑折磨。 她心中有怨也很正常。 想来那时,她定是被张氏胁迫,才逼不得已站出来顶罪的,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不知道多么惶恐绝望。 幸好张氏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小竹送去庙里修行赎罪,才未能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小竹,这是自家产业。” 他柔声对陈青竹解释了一句,又转头对身边的掌柜吩咐: “以后这位夫人前来,一律挂账即可。” 既如此,陈青竹也懒得与他争执要不要付那十多二十两银子的事,直接牵起蓉娘的手,回到了隔间内,取出蓉娘的帷帽,让她戴上,自己也戴上了帷帽。 “走吧蓉娘,回去了。” 见陈青竹如此气定神闲,蓉娘的一颗慌乱的心,也镇定下来。 两人越过跟上来的裴骁等人,就要离开酒楼。 裴骁再次追了上来。 陈青竹如今早已洞悉人性,对裴骁心中的想法一清二楚,只觉得可笑极了。 如今他的一举一动,于她而言,就跟在欣赏戏台上的丑角一般。 她既然从没打算让这些仇敌一死了之,自然就是要多番戏弄折磨,让他们尝尽人间各种痛苦再绝望而死。 原本她只是为了不打破计划,想直接带着蓉娘离开,但裴骁既然追上来,那她也不妨提前给他们制造些麻烦。 “靖南伯意欲何为?” 陈青竹转身,冷冷地问道。 “小竹,你怎么会来京城?” 裴骁关切地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 淑懿皇贵妃派了人去慈航观要人,想让小竹回来伺候张氏,他是知道的。 原本也是无所谓的。 身为妾室,伺候主母理所应当。 可此时,他却有些舍不得让她再被张氏那般磋磨。 “难道是慈航观把你们赶出来了?” 他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 毕竟,以淑懿皇贵妃如今的地位,没有任何人敢得罪。 慈航观为了不与淑懿皇贵妃为敌,放弃小竹母女,甚至把她们主动送到京城,也是极有可能的。 “若是如此,靖南伯又当如何?” 陈青竹顺势问道。 裴骁立刻道: “小竹,我知道,以前你受委屈了。但你放心,你既然来了京城,我定不会再叫你继续颠沛流离。阿五,你立刻带陈姨娘母女去城东的别院安置。” 如今让小竹回伯府,必然让张氏不快。 妻妾有别,到时候若张氏折腾小竹,他也不好插手。 倒不如让小竹住在外头,他时常去探望,也好叫她过得自在些。 第249章 奇耻大辱。 陈青竹闻言,嘲讽地轻笑一声: “靖南伯这是打算让我做外室?” “既如此惧内,又何必再背着夫人动这等歪心思呢。” 短短两句话,就直接扯开了裴骁的遮羞布。 如今他赋闲在家,整个伯府的前程全都要依靠宫中的淑懿皇贵妃。 不管是家中的奴才,还是外人,对张氏的恭敬程度都超过了他。 连他自己,也得对张氏宠着顺着。 他安慰自己,张氏有孕,怀的是他的嫡子,他对她好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这些全都是自欺欺人。 现状就是,他如今必须仰仗张氏,就跟那些吃软饭的赘婿无异。 被在意的女子一语道破本质,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耻辱感将他完全淹没。 裴骁顿时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站在原地。 陈青竹没管他,直接带着蓉娘下楼出门。 她知道,以裴骁的心性,肯定是会再追上来的。 果然,不过片刻,裴骁就回过神来。 他告诉自己,小竹是心中对他有怨,才故意说这些伤他的话。 但他绝不会因为这般就放弃她。 她本就是他的女人,何来什么外室之说。 京城实在太大,他很担心她这一走,他就再难找到她,所以,今天便必须把她带走。 “小竹,你站住!” 他沉声命令道。 陈青竹充耳不闻,不急不缓地继续往下走。 裴骁急切地追了上去。 然而,他的腿疾一直未好,虽说因为如今是夏季,再加上一直针灸按摩,缓解了许多,但那也仅限于能走平路。 上下楼还是十分不便。 可此时他一心想追上陈青竹,根本就没想起此事。 当他踏上楼梯没走两步,突然就感觉小腿处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不由自主就滚下了楼梯。 “啊!” “有人摔下来了!” “天哪!” 楼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 原本,酒楼里喧闹无比,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陈青竹与裴骁的一番纠葛。 然而,裴骁这一滚,动静却十分惊人。 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都注意到了。 楼上的食客纷纷涌到了楼梯口。 楼下的食客也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望向躺在地上的裴骁。 就连蓉娘,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回头去看。 然后便正好看到裴骁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一幕。 “天哪!” 她也小声低叫了一声,随即就用手捂住了小嘴。 裴骁的随从和酒楼的掌柜,也全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短暂的怔愣之后,赶紧跑下楼去扶摔倒在地的裴骁。 裴骁被这一下摔得浑身剧痛,鼻子出血,额头也出现了一道伤口,一张脸上满是鲜血。 浑身冷厉的气质全部消失,只剩下滑稽和凄惨。 不知道为什么,蓉娘看着这一幕,便觉得对父亲的畏惧顿时消散了大半。 虽说有些不孝,可先前父亲对娘亲说得那些话,让她生气极了。 如今不仅觉得解气,甚至有些想笑。 看着酒楼里的食客们指指点点,满脸嘲笑揶揄,蓉娘帷帽之下的小脸,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哼,活该!” 她低声道。 陈青竹站在一旁,自然听到了蓉娘的小声低语,不由轻轻扬了扬嘴角。 她对裴骁等人的报复,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但若蓉娘对这个父亲还心存留恋,她少不得要多花些功夫让她死心。 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女儿和她一条心,她很高兴。 “蓉娘,还去看灯会吗?” 陈青竹柔声问道。 “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蓉娘连忙道。 虽然娘亲看起来并不怕父亲带来的麻烦,但她还是觉得早些回去更安心。 陈青竹也没有勉强,她知道经此一事,蓉娘可能已经没有了看灯会的心情。 于是,她便带着蓉娘出了酒楼,乘着自家等候着的马车回了严家的别院。 至于裴骁这边,本就是随手而为的戏弄。 种子她已经种下了,后续的生根发芽都在预料之中,不需要她花费精力去关注。 * 裴骁这一摔,看起来很严重。 几个仆从和掌柜都被吓得够呛,赶紧把人抬到楼上的雅间,又立刻跑出去请大夫。 这般动静,自然引起了更多食客的关注。 没多久,几乎整个酒楼的人,此时都得知了先前发生的事,将裴骁的举动引为笑谈。 “看着挺风光体面的一个人,怎么追女人这么猴急!” “这下可是出了大丑了!” “要是摔出什么好歹,那才是乐子大了呢!” “话说,有人认识刚才那人吗?我看气度不一般啊。” “刚才那人来的时候,掌柜亲自去迎接,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泰和楼的东家。” 这话一出,众人兴趣就更大了。 来泰和楼的,也有不少普通官员与家眷,那些消息灵通的,虽然没能和靖南伯府攀上关系,却对靖南伯府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看热闹不嫌事大,隐在人群里悄悄揭破了裴骁的身份: “听说泰和楼的新东家是靖南伯,看那人的样子与年纪,和靖南伯倒是对得上。” “所以,刚才那人真是靖南伯?” 于是,这个晚上过去,靖南伯在泰和楼追一名女子,被摔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便在京城小范围流传开来。 * 裴骁到底是行伍多年,反应很快,因此摔下来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了些,其实并不算严重。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摔这么大一跤,还被人议论纷纷,实在是奇耻大辱。 饶是他也算历经风浪,此时此刻也无地自容。 等被抬到楼上,心情稍缓,他才想起叫随从去追陈青竹母女。 然而,随从很快回来告诉他,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姨娘与三小姐的身影了。 裴骁懊恼地一捶雅间的矮榻。 “多派些人去找!” 人就是那般,越是求而不得,越在意。 找不到陈青竹,裴骁此刻心中跟被猫挠了一般。 最心腹的随从阿大,见自家伯爷被突然出现的陈姨娘勾得心神大乱,不由有些忧心忡忡。 等大夫来给裴骁处理了伤口,检查了伤势,确定没有大碍,他才小心翼翼提醒道: “伯爷,咱们此行出来,可是要去接夫人的!” 裴骁顿时浓眉紧拧。 他承认,先前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而事到如今,他形容狼狈,也已经不宜去明月楼的宴会露面。 “告诉夫人,我腿疾发作,不好去接她。叫她自己回来吧。” 阿大赶紧去传话。 而半个时辰前,明月楼这边,热闹的中秋宴会就已经到了尾声。 张氏虽然只是个三等伯夫人,今日这场宴会上,却是连一品候夫人,超一品国公夫人,一二品大员的夫人,都对她十分热络。 有些不那么讲究的,言语间更是奉承讨好的意味十分露骨。 张氏挺着大肚子,身体虽然累,心情却十分愉悦。 此时,几个和她年纪相当的少夫人,还有讨好她的同辈夫人们,殷勤地帮她一起送走了其他宾客。 “今天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张氏对这一帮官员勋贵夫人们道。 庞尚书家的儿媳妇苏氏立刻站出来道: “伯夫人还怀着身孕,若不看着您平安上车,咱们可放心不下啊!” 众人纷纷附和。 张氏的大丫鬟青柳此时却仿佛不经意般,笑着道: “各位夫人不必担心,今天出门的时候,咱们伯爷就说过了,等宴会结束的时候,他会亲自来接夫人。” 在场的官家夫人们,脸上顿时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伯爷和夫人感情真好,咱们家那口子啊,也就新婚那会儿有那么几天黏糊劲儿了!”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伯夫人真是好福气!” “伯夫人年轻貌美又贤惠能干,要我是个男儿郎,那也得像靖南伯一般捧在手心里宠着!” 听着众人的恭维,张氏十分受用。 她家伯爷,当年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无数京城闺阁女子心中的金龟婿呢。 就算如今上了年纪,那气度相貌,在同辈之中也是无人能及,走出去依然能叫许多女子芳心暗许的。 而且,就算他如今伤了腿,无法建功立业,靖南伯府的百万家资在众多勋贵之家也是佼佼者。 被这样的男子宠着,确实很难让人不羡慕。 然而,众夫人陪着张氏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裴骁也依旧没来。 张氏的脸色逐渐有些挂不住了。 说好了要来接她,却让她挺着大肚子等到这么晚还没来,这算怎么回事? 陪着等的夫人们,脸色也有些异样。 张氏心中气恼,正要让她们先回去,阿大便来传信了。 听说靖南伯因为腿疾复发不能来接,众夫人连忙安慰张氏,说这的确情有可原。 张氏也努力维持着大度得体的笑容与众人道别。 等回到府里,看到裴骁脸上的伤,张氏心中的疑心病,顿时就爆发了。 第250章 彼此折磨的靖南伯夫妇。 “伯爷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先是努力维持着假面,殷勤小意地关切道。 然而,不管是裴骁还是裴骁身边的人,都语焉不详地说,是不小心摔了。 见裴骁明显不想让人继续询问的样子,她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第二天一大早,却立刻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 很快便听到了靖南伯在泰和楼追女人摔得头破血流的传言。 张氏顿时觉得脑袋嗡地一下。 立即就传了泰和楼的掌柜前来问话,得知了更详细的情形。 可今时不同往日,裴骁以前时常去军营,她在府上想做什么手脚都方便。 今日,裴骁来看她,正好将她审问泰和楼掌柜的场面撞了个正着。 看到跪在堂下,正战战兢兢回话的泰和楼掌柜,裴骁的脸色顿时沉黑。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想到张氏会得知他在泰和楼丢的丑,裴骁便很难平心静气,因此说话的语气几乎是质问一般。 张氏见状,心中的火气更盛。 哪怕她向来隐忍,此时脸上也挂不住了。 她完全不敢去想,昨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必然很快就会传到那些官员家眷们耳中。 尤其是昨天她还放话说,裴骁会来接她,让那么多人羡慕裴骁对她的宠爱。 裴骁缺席,本就让她够丢人了。 若那些人知晓裴骁缺席的原因,只怕更是会在背后狠狠嘲笑她。 一想到这样的场面,一回京城就风光无两的张氏,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更让她介意的是,哪怕她在裴骁身上用了如此多的心思,容貌,心术甚至房中术都面面俱到,裴骁也从未因为她如此失态过。 陈青竹那个贱人! 时隔多年,那个贱人竟再次迷住了她的丈夫! “伯爷还好意思质问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难得的,张氏在裴骁面前也牙尖嘴利起来。 裴骁本是一想起昨日那些耻辱的场面就恼怒非常,如今被张氏毫不留情地揭短,更是直接被耻辱与愤怒淹没了理智。 他已经对张氏足够忍让了,如今她还越发得寸进尺! 他受够了这般仰人鼻息,曲意逢迎的日子! 这一刻,裴骁完全不想再忍。 于是,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张氏,道: “没错,我就是追小竹去了又如何?堂堂靖南伯夫人,皇贵妃唯一的胞姐,难道要传出孕中善妒的名声么?” 哪家怀有身孕的正室夫人像她这般矫情,自己不能伺候丈夫,还要霸着不让别人伺候。 宫中只有皇贵妃一人能生育,本就足够让人起疑了。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皇贵妃,她这胞姐善妒的恶名,也同样会影响到皇贵妃,他就不信张氏不在乎。 见裴骁如此理直气壮,甚至还威胁自己,张氏只觉得怒火一瞬间从胸膛烧到了天灵盖。 果然,他在她怀孕后的种种纵容宠爱,都是碍于淑懿皇贵妃的伪装。 如今盛怒之下,终于说出了实话。 为了个贱女人,完全忘记了大着肚子还在为伯府招待宾客的她,忘记她怀的这一胎有多么不易,竟是如此毫不顾忌地伤她的心! “好!好一个靖南伯,竟为一个妾室如此待我!” 张氏气得手都在发抖。 既然他如此践踏她多年的付出和情意,她又何必再费心维持这份夫妻感情。 往日里,她就是太好性,才会让裴骁在如今的境地下,还依旧不把她当回事。 心中发狠要给裴骁一个教训,说完,她便捂着肚子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啊,我肚子好痛!” 张氏贴身伺候的奴仆们连忙紧张地围了上去,连裴骁心中的怒气也顿时消减大半,有些紧张地看着张氏。 他已经有过好些孩儿,自然是知道的,哪怕是最后的孕期,也容易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动了胎气。 大夫很快前来问诊。 虽说诊着脉象,感觉伯夫人的胎象并没有问题,但伯夫人的情态,让他知道不该这样说。 于是,他便道: “伯夫人怒气攻心,动了胎气,需要好生静养,身边人可万万别再气着她!” 第二天,皇贵妃宫里的刘太监便来了。 带了一大堆补品药材前来问候张氏,对着裴骁,言语间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伯爷,咱们皇贵妃说了,她可就这么一个亲姐姐,如今怀着身孕如此辛苦,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她的身子,敢问贵府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叫堂堂伯夫人气到动了胎气?” 事过一天,裴骁那出走的理智已经渐渐回归,因此,面对刘太监的质问,态度又恢复了略带几分谦卑的客气。 “不过是一场误会,请皇贵妃放心,往后伯府上下,定会更加精心地照顾夫人,再不让她有任何闪失。” 然而,刘太监奉了淑懿皇贵妃的旨意,并不允许他随便搪塞过去: “这么大的事,不是随便一个误会就能说得清的吧?伯爷不给个清楚的交待,皇贵妃那边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见张氏端着茶杯,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他被诘问,裴骁顿时屈辱地捏紧了拳头。 百年相传的伯府,如今发生的事不过一天,就已经传到了宫里。 这也就罢了,淑懿皇贵妃既然派人来,便说明已经将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却让这太监一再询问,无非就是为了特意折辱他,并且让他为前日的事,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咄咄逼人至此,叫人无比厌恶! 可他不能拿伯府的百年基业做赌。 如此……便只能暂且委屈小竹了。 “刘公公,真的是一场误会。夫人怀孕后一直胃口不佳,我在泰和楼偶遇了那位有一手好厨艺的陈姨娘,急于将她逮回来伺候夫人,情急之下闹了笑话。回来后,夫人又误会我一片苦心,这才与之有了些口角。” “以后是万不可能再犯了!” 刘太监没想到,那位让靖南侯失态的女子,正是他先前去南都慈航观要的那位姨娘。 “哦?她竟是主动来京城了?” 他还以为先前那慈航观说,人去了南海,回来了自会转告只是推托之词,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既如此,那靖南伯可要负责找到那位陈姨娘,早些让她回来伺候夫人才好!” “自然如此。” 裴骁满口答应。 张氏如今已然肆无忌惮,不知道会想出何等手段来磋磨小竹。 想到这里,裴骁心中充满了痛惜与对张氏姐妹的恨意。 而一旁的张氏见裴骁屈辱不已,却不得不答应亲手抓回陈青竹来伺候她,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畅快之意。 打那以后,便是明目张胆在靖南伯府作威作福了。 第251章 水深火热的裴轩,渡厄神尊再次扬名。 天还没亮。 靖南伯府琼枝院的小厨房内,下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哪怕夫人一如既往的胃口不好,但该准备的早膳,还是要保质保量地准备好。 院子的一角,一个身穿锦袍的九岁男童正在吃力地用嘴吹着炉子,没多一会儿,就被黑烟熏得眼泪直流。 在他身边,厨房的赖婆子,正拿着一根鞭子站着,不耐烦地道: “二少爷这般磨蹭,夫人何时才能吃上早饭?你故意消极怠工是不是?” 说着,手中的鞭子便抽在了男童的背上。 裴轩被打得大叫一声,眼中满是恨意。 两天前,他连书院放授衣假前的考试都没来得及参加,就被叫回来给张氏侍疾。 他原本还以为张氏真的病了,立刻毫不犹豫地放下书院的课业,请了假回来尽孝心。 完全没想到,刚回来奉茶的时候,就被张氏发难。 明明是她故意没接好茶杯,让茶杯落在地上摔碎,溅了他一身的茶水,却倒打一耙说是他故意要拿茶水烫她,让他跪到屋外去思过。 秋日的太阳很烈,他被人押着跪在正房外。 屋外那些丫鬟婆子,纷纷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还有人明目张胆地露出嘲笑之意。 他足足被罚跪了一个时辰,腿都要跪断了,才被允许起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等待他的却是残羹剩菜。 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见下人竟敢如此怠慢自己,自然是大发雷霆,直接把那些东西全砸了。 还没等他去厨房找那些怠慢他的下人算账,主院又来人了。 是张氏身边的大丫鬟青柳,说是传夫人的话,给他扣了个“平日太过养尊处优,不知一米一饭来之不易”的帽子,让他每天早上和小厨房的人一起起床,为夫人做早饭。 一来是为了尽孝心,另一方面,也叫他知道珍惜物力,免得将来长成了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裴轩想不做都不行。 直到那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嫡母在有意为难和磋磨他。 不然,整个伯府的内务都在她掌控下,厨房绝不可能突然就开始怠慢他。 这让裴轩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明明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讨好张氏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为难他? 花了不少私房钱,他才终于打听到了原因: 嫡母和父亲吵架了! 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在十四那天晚上,父亲遇到了他的生母陈姨娘,没去接在明月楼举办宴会的嫡母。 哪怕父亲保证了一定会将生母找回来伺候嫡母,嫡母还是怒火难消,就把火气撒到了他身上。 所以说,他完全是被他那个可恶的生母给连累了! 但凡她老老实实回来给嫡母做厨娘,这些活计又怎么会落到他身上! 哪怕以前家境很普通,他那无能的父母也从没让他做过一天的饭,洗过一顿的碗。 如今成为尊贵的伯府少爷,在君子远庖厨的时代,他竟然还要给人烧火做饭,简直是屈辱极了。 可就算明知道嫡母是有意羞辱折磨他,他却根本无法反抗。 不管是那些虎视眈眈的丫鬟婆子小厮,还是道德大义,都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他又根本不可能离开伯府。 裴轩心中充满对生母和嫡母的怨恨,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期望父亲赶紧找到他那该死的生母。 然而,哪怕如今靖南伯府声势煊赫,也不可能为了找个姨娘,就让顺天府像是寻找通缉犯一样满城搜捕。 不然,只怕立刻就会被御史参到御前。 整个京城那么大,常驻百姓与流动人口加起来,足有三百多万人。 单凭伯府的力量要找人,哪有那般容易。 * 中秋之后,陈青竹继续深居简出地修炼。 而渡厄尊者的名声,却随着安庆知府左玉江抵达京城后,再次在京城官场之中传扬开来。 左玉江一家因为在济远县停留,又怕再遇到水匪不敢走水路,便比陈青竹等人足足晚了十来天才抵达京城。 做了九年知府,他还是希望下一任能再进一步的,自然少不得要四处活动。 首先拜访的,就是在京城任官的好友或者同年,他们虽然未必能在吏部说得上话,但消息肯定比他这个外地官员灵通,而且说不定七拐八弯的有吏部的门路。 恰逢休沐,他便做东把这些人全部邀请到一起举办了一场宴会。 宴会之上,难免说起来京路上的奇闻。 毕竟,如今左玉江一家,都是渡厄尊者的虔诚信众,向他人宣扬尊者的神迹那完全是下意识行为。 得知他竟是被渡厄尊者所救,在场的其他官员,纷纷露出奇异的神色。 要知道,前阵子,渡厄神尊现身淞沪剿灭倭寇的事迹,可是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出言道: “我记得,在淞沪抗倭的那位神灵,就是叫渡厄神尊。那渡厄神尊,与渡厄尊者就一字之差,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道: “我看过郑将军写的奏报原本,那神灵就是自称渡厄尊者,渡厄神尊,是后来民间给的尊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无比震惊: “左兄,你竟然遇上了渡厄神尊?” “我原本还觉得这传闻有点过于玄乎,没想到世间还真有这等神灵存在啊!” 左玉江这才知道,原来他所信奉的神灵,在京城也是如此有名。 心中不由自主涌起了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其他人都只知道传闻中的渡厄神尊,而他,亲自看到了尊者显灵! 还在同一条船上,近距离接触了一刻有余呢! “那是自然。原本我也是不信神的,可这次被尊者所救,亲眼见到祂救人,从此才深信不疑!” 左玉江道。 其余人顿时对左玉江这次亲遇神迹的经历,兴趣达到了巅峰。 不住地询问他各种细节。 左玉江也不厌其烦给众人讲述。 等到他的这一众好友同年们重新回去上值,渡厄神尊再次显灵的事迹,便在京城各大衙门里流传开来。 很多人都只当个奇闻听。 可对于善于抓住机会的人,比如兵部的庞尚书,他便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济州核实真假。 若此事为真,他便会立即上报永安帝。 他知道,以永安帝对这位神尊所带来的虚名的看重,一定会对此事很感兴趣。 事实证明,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没多久,他的这番准备就派上了大用场。 第252章 天降异火,永安帝恶名缠身。 中秋之后,很快便是九九重阳节。 这一天,民间登高望远,祭祀祖先。 朝中,皇帝也要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天坛祭飨天帝,感恩上天给人间带来的丰收。 然而,谁也没想到,庄严盛大的祭天仪式,会出现如此重大的变故。 当所有人跟随永安帝一起跪拜时,突然不知道何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 “昏君无道,退位让贤!” 当人们抬起头来,便见青天白日之下,天坛前方的宫殿上方,突然升起熊熊烈火。 众人正在惊愕中,便见宫殿瞬间被大火包围。 “护驾!” “快救火!” 井然有序的祭天仪式顿时乱成一团。 虽说禁军还算训练有素,大约一刻就扑灭了宫殿里的大火,但整座宫殿还是被烧得面目全非损失惨重。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在趁机作乱。 永安帝大怒,立刻下令封口并且严查此事。 然而,真正与此事相关的宫女太监,在事发后直接自尽,线索完全断绝。 两天过去,大理寺依旧没找到起火的原因。 更糟糕的是,尽管永安帝下令封口,此事还是一夜之间就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的传言说,永安帝昏聩无道,毒杀孝文太后,因此才会被上天在祭天时降下异火以示不满。 要知道,九月初九,不仅是重阳节,还是孝文太后的忌日。 先前,民间就一直对孝文太后的暴毙持怀疑态度。 毕竟,孝文太后的身体一直很健旺,说是突发疾病而亡,本身就很蹊跷。 再加上其薨逝后,永安帝就对太后所支持的革新党进行了严苛而残酷的清算,种种事迹加在一起,很难让人不怀疑,孝文太后的死,是永安帝一手策划。 如今,太后忌日天坛宫殿降下异火,说这是上天对永安帝的不满,完全合情合理。 “先前不是就有人说么,当今陛下之所以没有子嗣,就是因为毒杀太后,残杀革新党太过缺德,遭了报应!” “可他后来不是有子嗣了吗?如今还有了大皇子。” “谁知道这子嗣是不是用什么有伤天和的办法弄来的。没见自从皇帝开始有子嗣站住脚后,各地就开始有这样那样的天灾了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啊。尤其是大皇子出生后,不到一年时间,各地雪灾旱灾地动,连绵不绝。只怕是因为皇帝本该接受天罚,却偏要逆天而为,这才连累天下人跟着一起遭灾!” “所以,如今的天火,无疑是上天更加明确的示警啊!” “听说那异火降下之前,有声音在喊,昏君无道,退位让贤。你们说,是不是只要当今陛下退位,让贤于有德之君,天下百姓就不用再跟着遭受无妄之灾了?” 这样的传言,经由锦衣卫的奏报传入永安帝耳中,直接把永安帝气得砸了一整个御书房的瓷器。 “乱臣贼子,居心叵测!” 所谓天降异火,再加上这些突然就快速传播开来的流言,目的都是动摇他的皇位,不是乱臣贼子所为,又是什么! 类似的传言,从太后过世就有了,但大多是民间自发行为。 如今传言内容越发明目张胆,传播速度也肆无忌惮,很可能意味着,这些一直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 第一嫌疑人,自然是各地的藩王。 他们是除他之外的正统皇位继承人,如果他没有大皇子,便会在这些人的子嗣里挑一个作为皇储。 秦省的乱军还没被剿灭,北方边境的胡族也一直虎视眈眈,如今若再来一个藩王作乱,只怕有亡国之险。 想到这里,永安帝坐立难安。 他立即派了最心腹的锦衣卫,在京营挑选可信之人,秘密前去各地监视藩王们的动静。 先前倒也不是没派人。 只是,若某些藩王真有异心,又这么多年都未被他抓到首尾,只怕早就收买了当地锦衣卫和官员,根本不可能传给他有用的消息。 可他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派出了锦衣卫就好转。 因为他很清楚,若藩王有心作乱,此时既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天坛火烧宫殿,放出让他“退位让贤”的大逆不道之言,恐怕早就兵肥马壮,只等一个造反契机了。 即使他重新派了人监视,也无法阻止这场叛乱。 “陛下,皇贵妃宫里的人来传话说,大皇子会叫父皇了,皇贵妃请您去看呢!” 大皇子才十个月多一些,能发出父皇这样复杂的发音,绝对算是天资聪颖的表现。 若是往日,永安帝不知有多高兴。 可如今,他却是一点去看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烦闷不已。 他冷声道: “告诉皇贵妃,朕政务繁忙,改日再去看他们。” 一句话,便将人打发走了。 而庞尚书这边,派去济州核实消息的人也正好回来了。 “大人,那渡厄尊者显灵一事,在济州的济远县人人皆知。都是船上人亲眼所见,亲口所言。” 庞尚书顿时大喜。 拿着属下交上来的纸面汇报,便去了宫里,单独求见永安帝。 永安帝正心烦意乱,听闻是庞尚书,倒是神色稍缓。 兵部尚书庞胜荣此人,有能力,也有忠心,说话还能说到他心坎上,是他最信重的臣子。 他相信,庞胜荣在这等关头求见,绝不是为了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果然,庞胜荣一进内书房,就满脸喜色地道: “陛下,大喜啊!” 永安帝绷着脸: “何喜之有?” 庞胜荣道: “臣前些时日听闻,那前安庆知府左玉江赴京途中遭遇大股水匪,险些丧了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渡厄尊者显圣,顷刻间杀死水匪,还救下二十余重伤垂死之人。” 永安帝顿时精神一振。 “此事千真万确?为何没见奏报?” 庞胜荣道: “想是地方官贪功,未把此事据实以报。不过,臣听说后,立即派了人去事发的济州济远县探访,此事千真万确,并无一点夸大!” “定是陛下受上天钟爱,这才有神灵降世,屡次保佑我朝百姓与官员!” 说着将自己带来的详细汇报呈上去。 永安帝看过之后,面露喜色。 “好啊,渡厄尊者再次显灵!你立即如上次一般,让人把此事宣扬出去。” 无论如何,神灵救下朝廷命官,这便可以作为上天未有对他不满的鉴证。 不过,这始终还是有些薄弱。 若神灵能够临朝,直接接受他的供奉,甚至与他一同在百姓面前显圣该多好。 所有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永安帝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253章 寻找神尊,修建渡厄神宫 虽说不切实际,可这样的想法一经生出,便犹如陈青竹手中那用木系灵气操纵的种子,迅速发芽,顷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打发走了庞胜荣,永安帝便全心全意地考虑起了此事的可能性。 首先,渡厄神尊并非是头一次在人间显圣了,那说明祂的确开始频繁活动于人间,凡人也是有再次接触到祂的可能的。 其次,神灵所追求的,不正是香火供奉这些东西吗? 他贵为人间帝王,富有天下,能叫这位神灵信众满天下,甚至在人间拥有与玉皇大帝不相上下的祭祀供奉。 只要他拿出足够的诚意,或许真的能吸引这位神灵。 这般想着,两日后的大朝会上,在庞胜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禀报渡厄神尊再次显圣的事迹后, 永安帝面露喜色,道: “神尊上传天意,下佑我大魏百姓,居功至伟,应享誉四方,接受我大魏万千百姓香火供奉才是。”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立即在京城东郊,以大祀殿之规格修建渡厄神宫,塑金身神像,三月之内,务必完工!” 大祀殿位于京城南郊,是天地坛所在,也正是此次起火的宫殿。 永安帝原本想将渡厄神宫修建在大祀殿之侧,以示诚意,多番思虑之下还是作罢。 毕竟,大祀殿祭祀的是昊天上帝与皇地只,乃是天地之神。 世间都已经有了渡厄神尊这般神灵,谁知有没有天地之神。 若贸然如此直接地将两者相提并论,得罪了天地神,只怕会危及国本。 稳妥起见,还是把两者的位置隔开才好。 不过是修建一个宫殿,开销并不算多大,满朝文武自然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来扫永安帝的兴。 更何况,渡厄神尊神乎其神,若他们反对,岂不是得罪了神灵。 于是,满朝上下,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工部尚书也很干脆地领下了这个任务。 永安帝对朝臣们的识趣十分满意。 心中更是满怀期待,他以帝王之尊这般示好,希望渡厄神宫落成之时,神尊能亲自降临才好啊! 又觉得自己这般作为,还是太含蓄了些,永安帝又道: “翰林院拟朕旨意,晓谕天下,若有人再遇神尊,务必转告神尊,朕为酬神尊护佑大魏百姓,已于京城东郊为其修建神宫,望神尊时常降临,领受香火供奉!” 永安帝的旨意,立刻以皇榜的形式逐渐晓谕各州各县,让渡厄神尊的名号,传扬至天下百姓耳中。 当然,这等影响力的扩散,尚且需要时间发酵。 这道旨意,首先影响的还是前朝后宫。 礼部尚书袁松伯,听到这道旨意,目光微闪。 先前郑元乃那事,他就怀疑此事与观主有关。 前些日子,又接到外孙女来信之中偶然提及,观主带人出去游历了,已经不在慈航观。 结合济州出现的神迹,他再次觉得这渡厄神尊与观主关系匪浅。 因此,刚才在朝上,他完全没有反对永安帝的旨意。 从去年安排信众们赈济洪灾便知道,观主对黎民百姓是心怀慈悲的。 若能以神灵的身份,规劝陛下造福百姓,实乃天下百姓的幸事。 * 随着永安帝下朝,这旨意也传回了后宫。 首先得知此事的便是姜皇后。 身为后宫之主,她在前朝后宫的耳目,自然是不少的。 听到心腹汇报这个消息后,姜皇后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陛下越发沉迷神鬼之道了,实非明君之相啊。” 她说这话,是有前情的。 永安帝先前因为不能生育,一度沉迷方术,还在西郊修建过道宫,网罗了不少方士为他炼丹。也就后来有了淑懿皇贵妃,才逐渐冷落了那道宫的方士们。 如今,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又开始极力推崇这叫做渡厄神尊的神灵。 种种作为,很难让人真心赞同。 “我的娘娘,这话您可慎言!” 心腹秦嬷嬷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阻止道。 姜皇后见状,笑着瞥了她一眼: “嬷嬷,我知道的,也就是在您面前说说。” 姜皇后是永安帝的发妻,三十六七岁,出身勋贵之家,从小饱读诗书。 被永安帝亲自挑选为皇后,她也曾对未来充满憧憬,立志要做一个贤后,与皇帝琴瑟和鸣,如同长孙皇后那般辅佐夫君成为千古明君。 然而,她一没能为永安帝诞下嫡出子女,二还时常劝谏永安帝,与其理念相悖,再加上姿容不算出众,很早便失去了宠爱,成了这后宫之中,挣扎求生的一员。 少女时期的壮志与棱角,早就被波诡云谲的宫廷生活磨平。 如今,明知道会触怒永安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会多说了。 她的所有精力,都必须放在如何坐稳中宫皇后的宝座,维系家族荣耀之上。 原本,她没有大的错处,永安帝也不可能废黜她。 因为自身颇有手段,如今还牢牢地把握着宫权。 可淑懿皇贵妃生下了大皇子,又极得永安帝宠爱,她的后位便变得不那么稳固了。 若永安帝一心想给心爱的妃子更尊崇的地位,给他唯一后嗣一个更加尊贵的出身,未尝不会找借口废掉她这个无子的中宫皇后。 她的心腹秦嬷嬷对此也心知肚明,一心为自己的主人打算,因此劝诫道: “娘娘,老奴先前就去打听过了,那渡厄神尊恐怕与一般的方士神棍不同,若姜家能率先找到这位神尊,在陛下面前也是一桩大功。” “而且,陛下对渡厄神尊如此看重,咱们若能率先与其接洽,让其与我们亲近,将来娘娘这方,也多一份助力。” 姜皇后倒是把这话听进去了。 “嬷嬷说得有理,只是,想找到渡厄神尊立功的何止我们一方,此事没那么容易。” 秦嬷嬷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娘娘,最先与渡厄神尊有接触的,是郑元乃小将军,据传言所说,渡厄神尊对郑小将军很是赞赏,或许咱们通过他,能与那位神尊搭上线。” 姜皇后沉思道: “郑元乃之父郑百战,乃是定国公心腹。本宫的母亲,与定国公夫人算起来也是表姐妹,或许可以让母亲去打听一番。” 第254章 蜀王叛乱,淑懿皇贵妃奸计 “嬷嬷,您叫人去姜府递个话,让母亲明天来一趟。” 姜皇后身为中宫之主,其亲眷要进宫探望,比一般人容易得多。 第二天,姜老夫人进宫后,得了姜皇后的嘱托,便立即派了心腹去南都送信给定国公夫人。 * 淑懿皇贵妃这边,听说前朝消息的时间,只比姜皇后晚了一些。 “什么,陛下竟想供奉那渡厄神尊!” 她惊得直接带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茶渣将她精致华美的宫装打湿了一大片。 她对自己的外表向来精心,不想有一丝瑕疵。若是往日,她定会立刻唤人来为她收拾换衣。 然而此时,她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娘娘,千真万确,陛下已经让翰林院拟旨晓谕各州县了。” 刘太监肯定地道。 淑懿皇贵妃拖着被茶水弄脏的裙摆,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先前,为了一举剿灭慈航观,让他们没有任何翻身余地,她派人对慈航观进行了调查。 慈航观铁桶一块,很难从其内部成员口中套取情报。 她派去的人只能从诸多信众身上着手。 信众人多,他们身边的人更多,还是能找到些突破口的。 这一查,她便越发心惊胆战。 那郑元乃的父亲,因伤绝育多年,竟是因为服用了那观主给的仙露,如今已经生下一子。 如此手段,若被永安帝知晓,只怕会千方百计去获取仙露,她的所有优势将瞬间化为乌有。 而从郑元乃的发迹,以及他作为慈航观信众的身份来看,那慈航观观主,与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渡厄神尊,极有可能是同一人。 身披多重马甲这种事,她前世在小说里见多了。 若真是如此,一旦渡厄神尊被永安帝迎入朝中,对她来说,几乎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她必须阻止此事! 可如今永安帝正在兴头上,只怕听不进去任何反对的声音。 而且,一旦她劝谏失败,等以后永安帝见到那慈航观的观主,得知她的能力,她如今说的话,便将成为她居心叵测,阻止他拥有更多子嗣的证据。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破坏自己在永安帝心中纯粹善良无争的形象。 永安帝对她的爱意,是她在宫中安身立命的最后底牌。 可那渡厄神尊随时都会入朝,她到底要如何才能一举歼灭慈航观的势力? 淑懿皇贵妃犹如困兽,困顿无助极了。 偏偏往日给她提供了诸多帮助的系统,依旧没能回归。 她的姐姐也即将临盆,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过,好在上天是站在她这边的。 十天后发生的一件事,给了她极大的启发—— 蜀地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情急报: 蜀王痛斥永安帝昏庸残暴之举,被上天厌弃,频频引发天灾,打着“除昏君,救黎民”的旗号举兵造反了! 听闻此事后,淑懿皇贵妃在确定永安帝已经召集完大臣,商量过对策后,这才带着永安帝爱吃的点心与汤水,主动去永安帝的寝居探望。 毕竟,她在永安帝面前塑造的可是全心全意爱他,以他为天的形象。 在发生了如此大事的情况下,不去关心他一番,是说不过去的。 她挑的时间算是不错,永安帝的怒气已经在召集大臣前后发泄了大半。 如今也与心腹大臣们商议了对策,下旨让贵省总督谭让以及湖广总督蒋宗元共同发兵平叛,心情也不再那般急切。 “叫她进来吧。” 见到淑懿皇贵妃,永安帝的神色柔和了几分。 “前朝出了大事,如今人人都对朕这里避之不及,偏偏你还主动凑上来。” 往日里,她几乎是很少这般没规矩,亲自前来他的寝宫做这种邀宠行为的。 淑懿皇贵妃娇嗔道: “正是因为如今人人避之不及,没那么多人关心陛下了,我才要来。不然,要是您生着气不吃不喝,把身体气坏了怎么办。” 说着,送上了自己带来的点心汤水,让永安帝用些。 永安帝确实没什么胃口,并不太想吃。 淑懿皇贵妃目光粲然,满怀爱意地望着他: “陛下,我小时候曾听过一句话,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长短。” “天灾就是天灾,与您有什么关系。能用这等借口攻讦您的,只能说愚昧无知又无能,因为陛下是如此英明睿智,他们根本找不到别的借口来中伤您了!” “您为这种人生气伤身,那可真是太给他们脸了!” 这一番话顿时哄得永安帝心情缓和了许多: “好!好一个不与傻瓜论长短!爱妃总是这般妙语连珠!” 在永安帝这里走了一遭,淑懿皇贵妃虽说没有刻意刺探太多情报,却对永安帝对蜀王叛党的深恶痛绝有了深刻的认知。 如今看来,火烧天坛,以及曾经的那些流言蜚语,毫无疑问是蜀王的手笔。 回自己宫殿的路上,她便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该怎样对付慈航观了—— 那便是将慈航观和那个渡厄神尊全都打上蜀王叛党的烙印! 毕竟,渡厄神尊的两次神迹,永安帝都没有亲眼目睹,而蜀王叛党,又能制造火烧天坛宫殿那般玄之又玄的“天降异火”。 既如此,又为什么不能说渡厄神尊的神迹,也是通过类似的手段制造出来蛊惑人心的呢。 试想,若永安帝真将渡厄神尊高高捧起,渡厄神尊再在关键时刻反水攻讦永安帝,那杀伤效果绝对比蜀王派人散播的谣言更加贻害无穷。 而慈航观在南都有那么多权贵信众,一旦永安帝对慈航观有了蜀王叛党的怀疑,那这些慈航观的权贵信众,便全是同党。 以永安帝的疑心,定会将他们全部铲除以绝后患。 这不正是她先前苦求不得的,将慈航观一举歼灭的绝好办法么! 如今办法是有了,就差制造证据,让慈航观与蜀王叛党扯上关系了。 事关重大,必须要有一个十分有能力且十分可靠的人去办这件事才行。 为了保持淡然无争的纯善形象,淑懿皇贵妃手下除了刘太监那点势力,还真没几个人特别可靠。 想为她办事的人的确不少,可小事也就罢了,大事她根本不放心用。 娘家的父兄也都是废物点心,万一泄密或者办砸,后果不堪设想。 思来想去,竟是只有姐夫裴骁可用。 一方面,裴骁的能力其实很出色,很有手腕不说,以靖南伯府的底蕴,手下也有很多人可以用。 另一方面,裴骁的腿也是被慈航观所伤,对慈航观有天然仇恨。 定下人选,淑懿皇贵妃丝毫没有耽误,第二天便借口要去探望临盆的姐姐,从永安帝那里得到了亲自去靖南伯府的特许。 第255章 皇贵妃说,可以治好他的腿。 “夫人,皇贵妃娘娘的仪驾来了!” 靖南伯府的下人们,满脸欣喜地跑回靖南伯府门前报喜。 因为昨日皇贵妃已经让人来传了话,会来伯府看望伯夫人张氏。 皇贵妃如今已经是皇家人,莅临府上,自然要以最高规格迎接。 因此,靖南伯府中门大开,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此刻都到了门口来迎接。 张氏因为肚子已经很大,便让人抬了一张舒适的软椅坐着等,包括靖南伯在内的其余人全部站着。 听到下人禀报,张氏脸上露出明显的期待喜悦之色,不自觉地下巴高扬。 自从她肚子越来越大,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进宫见妹妹了。 妹妹如今贵为皇贵妃,却主动来府上看她。这份荣耀,是无可比拟的。 至少,那些背后嘲笑她笼络不住丈夫的人,会嫉妒到酸死。 与丈夫不和又怎样,她还有一个如此出息又敬重她的好妹妹。 不过多时,就见皇贵妃的仪驾就已经抵达了伯府门口。 伯府大小主子立即跪拜行礼。 淑懿皇贵妃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扶住了正要下拜的张氏: “伯夫人临盆在即,不必叩拜。” 其他人的礼,她却是结结实实地受了。 跪在人群中的裴轩,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姨母,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淑懿皇贵妃。 看着那数百禁军护卫,数十宫女太监拥簇的排场,以及那华丽的凤车仪驾,他心中大受震撼。 靖南伯府曾经是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富贵至极。 可全府上下所有仆人加起来,也不如淑懿皇贵妃一次出行的人数多。 更何况,跟随淑懿皇贵妃的这些人,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那远非普通家奴可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嫡母的那个宠妃妹妹到底多得宠,其手中的权势到底多么惊人。 心中对张氏的恨意不自觉地就消散了很多。 当然,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伯府庶子想什么并不重要。 淑懿皇贵妃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一行人进入府中,她便无所顾忌地让所有人退下,与张氏说私房话去了。 关心完张氏的身体,淑懿皇贵妃这才说起正事。 “姐姐,你府上那个陈姨娘找到了吗?” 慈航观铁桶一块,她觉得若能找到那位陈姨娘,或许能作为突破口。 据说,她还有个儿子在靖南伯府手上,应该是不敢不听命的。 说到此事,张氏恨恨咬牙: “也不知你姐夫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天了,连个弱女子都找不到!” 淑懿皇贵妃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劝说道: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姐姐你都不要再与他计较这等小事了。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找他办。” 张氏有些疑惑: “什么要紧事,非他不可吗?” 淑懿皇贵妃神色凝重地点头。 “非他不可。” 然后便说起了那渡厄神尊一事。 得知了渡厄神尊可能与慈航观观主是同一人,以及她对妹妹的威胁,张氏自然是不会反对妹妹的提议。 如今这个家里,没什么比妹妹在宫中的地位稳固更要紧。 “我倒是不反对你用他。可我这阵子和他闹得很僵,只怕他不用心办事。” 淑懿皇贵妃道: “无论你们有什么矛盾,他和我们的利益都是一致的。况且,我也会给他些甜头吊着他的。” “什么甜头?” “治好他的腿。让他在朝中有前程。” 淑懿皇贵妃道。 这是她考虑了许久的决定。 这次来自渡厄神尊的威胁,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在朝中无人。 不管怎么说,裴骁已经与姐姐有了嫡子,天然就是她这一边的。 而且他也算是永安帝手下比较有能力的将领之一,只要他身体恢复健康,复出朝堂并不会引起永安帝的反感。 张氏下意识有些不情愿。 毕竟她在府中作威作福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若裴骁有了自己的前程,会不会不再受她掌控? “这样会不会养大他的野心?”她忧虑地道。 淑懿皇贵妃胸有成竹地道: “无论他有多大的野心,多好的前途,最终受益者,不都是姐姐腹中的孩儿么?只要姐姐稳坐正室夫人的位置,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姐姐你们母子做嫁衣。” 张氏成功被说服。 于是,两人很快让人把裴骁叫了过来。 一见面,淑懿皇贵妃就和颜悦色地道: “姐姐孕中身体不适,脾气大了些,姐夫辛苦了!” 显然,这是为了前阵子张氏的嚣张跋扈给的台阶,还隐约有几分宽慰之意。 裴骁虽说心中怨恨张氏姐妹二人对他的打压,听到这话却还算受用。 淑懿皇贵妃作为上位者,能说出这般客套话,可见对他这个姐夫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娘娘客气,臣身为夫婿,本就该体贴爱护夫人。” 几句场面话后,淑懿皇贵妃进入正题: “此次来,其实是有一件事,需要姐夫去一趟南都。” 裴骁顿时意识到,能让淑懿皇贵妃在张氏临盆的紧要关头让他去外地办的事,绝非寻常。 “不知娘娘要臣办的究竟是何事?” 他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淑懿皇贵妃道: “上次本宫派人去为姐姐请厨娘,恐怕与那慈航观结下了仇怨。打蛇不死贻害无穷,本宫需要姐夫去做些安排,彻底铲除那慈航观,以消我心头之恨!” 她自然是没蠢到对裴骁也说出实情。 但裴骁却依旧没有松口。 他很清楚,能让淑懿皇贵妃此时叫他出远门的事,绝对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正因为如此,才正是他谈条件的好时候。 “倒不是臣不想帮娘娘,只是夫人生产在即,臣贸然去外地……” 淑懿皇贵妃自然明白这不过是托词。 这时代,男人不在家女人自己生孩子的多的是。 裴骁根本没那么关心她姐姐。 不过,她本来也做好了给裴骁一些好处的准备。 于是神色和缓地道: “姐夫若办好了此事,本宫便让你重入朝堂。” 裴骁是个武将,如今腿废了,基本只能走平路,下雨下雪还会影响行动,这样的情况与残疾无异,是无法入朝的。 所以,他并不会轻易被淑懿皇贵妃的这句话打发: “娘娘,臣这般模样,要说服陛下让臣入朝,怕是会废不少功夫。” 淑懿皇贵妃到底准备给他谋取什么官位,他需要个准话,来判断她是否真的能办成。 淑懿皇贵妃高深莫测地道: “姐夫无需担心,只要你办好此事,本宫自有办法让你的腿恢复如初。到时候,再安排人引荐你重入朝堂,便不会有任何阻碍。” 系统给她留下的药丸,与那慈航观的仙露,功效其实有些相似。 都是能修复暗伤,让病人恢复健康,让常人体魄更加强壮的。 她的存货也不多,但裴骁如今对她来说是一颗要紧的棋子,她可以在他身上浪费一颗。 听到这话,裴骁瞳孔巨震。 他完全没想到,皇贵妃会说有治好他这腿的办法。 除了慈航观,他还没见过谁有这等本事。 心中这般想着,他脸上神色十分平静,不卑不亢道: “娘娘可别消遣臣了,臣这腿,遍请天下名医也无法恢复如初。” “娘娘让臣外出办事,拖着这副残躯,只怕也多有不便,会误了娘娘的大事。要不娘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他需要淑懿皇贵妃证明自己所说绝非虚言。 淑懿皇贵妃银牙暗咬。 此时她深刻地感觉到了裴骁的狡诈难缠。 这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给到他切实的好处,他根本不会接受驱使。 第256章 皇贵妃的神药与观主的洞悉。 最终,一番讨价还价后,淑懿皇贵妃只能答应先治好裴骁的腿。 等裴骁办好了她交待的事,便安排他重新入朝。 “吞下这颗药丸,不出三日,你腿上的暗伤就会痊愈。” 淑懿皇贵妃当场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裴骁。 裴骁接过打开,立刻就闻到了里头那沁人心脾的药香。 单是闻一闻,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仿佛全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这药绝非凡物。 得出这个判断,裴骁心中再添恨意。 淑懿皇贵妃早就有治愈他这腿的办法,今天之前,却从未提及。 看张氏在一旁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只怕也早就知道了。 如此看来,往日所谓的关怀体贴,也全都是伪装。 这两姐妹心中,只怕觉得他残废了,靖南伯府能完全落入她们的掌控才对她们更有利,对他的残疾完全是乐见其成的。 若非如今实在无人可用,她们绝不会良心发现治好他的腿。 见淑懿皇贵妃肉痛的模样不似作伪,裴骁果断服下了这颗药丸。 不过片刻,便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进入四肢百骸。 原本隐隐作痛的双膝处,那疼痛也瞬间缓解了不少。 往年征战沙场留下的暗疾,也在顷刻间轻松了许多。 毫无疑问,确实是世间罕有的好东西。 “多谢娘娘赐药!” 他露出感激的神色,拱手道谢。 淑懿皇贵妃不放心地再次嘱咐道: “姐夫,此药珍贵非常,我总共也就两三颗,如今全用完了。为防节外生枝,你可千万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 裴骁幽深的眸中闪过暗芒,脸上却神色和煦真诚: “娘娘放心,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绝不会做危害娘娘之事。” “以后,臣对外都会说是此行出去找到了神医。” 他自然是会保守秘密的。 外头盛传淑懿皇贵妃有生子神药,她却从来不肯承认。 如今,她随手便能拿出这般神奇的药丸,可见生子神药也绝非传言。 等他入朝,此事便会成为淑懿皇贵妃的把柄,不怕她不为他的前途鞠躬尽瘁。 “那慈航观之事,便拜托姐夫了。” 淑懿皇贵妃道。 裴骁再不推托: “臣定不辱命!” 当日,便立即吩咐人收拾行囊,点了不少心腹,为秘密前往南都城做准备。 * 严家别院,慧云步履匆匆来到陈青竹所住的房屋外头,叩响了房门: “东家,秦永明有要事禀报。” 陈青竹的声音很快就从里头传来: “叫他进来。” 没多久,陈青竹便在正堂见到了秦永明。 “东家,严家的线人传出消息,淑懿皇贵妃昨日驾临伯府。今日,靖南伯便悄悄离府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上次面见了严家主事人后,陈青竹便命他们定期向她通报朝廷动向。 同时,派人监视靖南伯府,将他们府中的重大事务及时汇报于她。 严家毕竟扎根京城上百年,办事十分得力。 最近这一个月,陆续给她送来了不少朝廷的动向。 蜀王叛乱的诸多动作,与前世大差不离。 永安帝修建渡厄神宫的举动,也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唯有裴骁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按理说,张氏临盆在即,以淑懿皇贵妃对张氏的感情,一般情况下绝不至于让裴骁此时出京。 可裴骁偏偏在这种时候准备出远门。 这便只能说明,裴骁要去做的事,对淑懿皇贵妃来说非常重要且机密。 这顿时就勾起了陈青竹的兴趣。 淑懿皇贵妃可是张氏的亲妹妹加大靠山,她若不去坏其好事,都对不起严家送来的情报。 “秦永明,你去给严家传话,让他们派几个人跟紧靖南伯,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思索片刻,又觉得光是严家的人也未必妥当。 于是她又道: “你也带两个人跟上去,和严家的人分别行事。” 秦家人更了解她,而且很有能力,若遇到紧急情况,必定比严家更擅长于随机应变。 “是!东家!”秦永明欣然领命。 要知道,来京城以后,观主对严家人的倚重就远超过他。 若观主在京城待的时间长了,谁是观主跟前第一信众还真就悬了。 此时观主让他独立于严家人之外监视靖南伯,就足以证明在观主心中,还是他秦家人更加可信。 *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裴骁悄悄从府上的角门离开了靖南伯府,前往南都城为慈航观制造灭顶之灾。 他与淑懿皇贵妃都以为,他赋闲在家多时,又腿脚不便前途断绝,不会再有权贵盯上他的行为。 然而,虽然京中的权贵确实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 可陈青竹却早早就安插了眼线,并一五一十将他的计划透露出来。 他们那所谓的绝佳妙计,没多久就暴露在了陈青竹眼前,完全成了一桩笑料不说,还给他们自己引来了滔天大祸。 第257章 观主可是皇帝也推崇的正神。 与权贵们的消息灵通不同,此时,永安帝关于渡厄神尊的圣旨也刚下发各地,才仅仅在京城范围内流传开来。 皇榜之上,不仅有永安帝的旨意,还有渡厄神尊再次显圣杀水匪保护官船的神迹。 得知渡厄神尊再次在运河上显灵,剿灭水匪,许多在京城的商人都认为,这确实是一位护佑水域的水神。 陆运十分麻烦,运载量也低,商人们运送大宗货物,很多时候都是要走水运的。 因此,不少商人都纷纷将渡厄神尊的牌位请回家中供奉,以求保佑自己旅途平安。 而普通百姓们,对于这位被陛下贤明所感,两次显圣的神灵,虽然觉得很神奇,却觉得很遥远。 如今,陛下竟然要修建神宫供奉神尊,众人这才觉得这位神尊的存在,变得无比真实了。 许多人心生期待,等神宫完工以后,他们可就能更近距离感受到真实神灵的存在了! 毕竟,神宫可就修建在京城。 皇帝亲自下令修建的神宫,规模不是一般庙宇可比的,神尊是很有可能会去享用供奉和香火的。 到时候,他们说不定也能亲自看到神仙显灵了! * 和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们不同,严宅这边出去采买回来的秦家家丁,听闻此事后,那是相当激动。 不仅当时就兴奋地跟那些谈论皇榜的人说: “我们当时就在那艘官船后头,是亲眼看到被神尊杀死的水匪的!好家伙,据船上的人说,那么多水匪,不过片刻功夫就全杀完了啊!” “船上还有个富商,当时脖子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神尊出手就直接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还有个护卫,肠子都流了一地,那也是必死无疑的伤势,神尊出手打了点白光在他伤处,那么大的伤口不过半刻就全部愈合了!” 周遭去买菜的百姓们听得如痴如醉,渡厄神尊的神迹,被丰富了离奇的细节,更加广泛地在百姓们中间流传开来。 秦家的家丁们回到严家别院,再次兴奋地向别院里的众人宣告了这个消息。 “你们知道吗?我们来京途中遇到的那位渡厄神尊,陛下要修建神宫供奉祂!” 别院里除了陈青竹以外的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如今这别院里,其实也就只有秦家的家丁们不知道观主的神奇手段。 其余人,对于渡厄神尊与陈青竹的关系,多少都有些猜测。 毕竟,除了观主,她们可不知道还有谁能有那般神通广大。 世上的事情根本不会那么凑巧。一路走来,渡厄神尊显圣的两次,观主都在附近。 所以啊,那渡厄神尊必定是她们观主无疑了。 眼下,观主可是成了皇帝也推崇不已的正神,还要修建神宫专门供奉,这是多少老牌神灵都无法拥有的待遇! 慈航观众人,心中都觉得无比荣耀。 不过,她们也就是私底下谈论几句,没有观主的命令,是绝不可能对外泄露半个字的。 慧云望向陈青竹修炼所在的方向,神色振奋。 她就知道,观主绝非池中物。 这京城也即将与南都城一样,成为观主搅动风云的地方! * 晚饭时分,蓉娘特意来了陈青竹房里,一双与陈青竹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别人都只是猜测,只有她知道,娘亲的确就是渡厄神尊。 因为游历途中,娘亲所做的那些事,都没有瞒着她。 “娘亲你知道吗?您要被皇帝陛下供奉为神灵了!您真的好厉害好了不起!”她兴奋地道。 陈青竹早就知道此事,并且这本就是她算计的结果,并不惊喜。 面对女儿崇拜的目光,她只是轻轻笑了笑。 “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他人授予的一点虚名而已。” 蓉娘瞠目: “娘亲,那可是皇帝陛下!他将您当神仙供奉还不算什么吗?” 陈青竹平静地道: “当然,至少也要皇帝如信众一般对我言听计从,才值得当回事。” 蓉娘先是被自家娘亲这番豪言壮语所震惊。 随后又觉得,以娘亲的本事,既能成为南都城的暗中掌控者,似乎让陛下成为信众,也不是不可能。 娘亲将要做的事情,她几乎连想都不敢想。 足以证明,她与娘亲的境界实在相差太大。 想到这,她不由一本正经地叹气: “唉,身为娘亲的女儿,我还是太庸碌了!” 陈青竹有些诧异: “蓉娘为何会这么说?” 蓉娘惭愧地道: “先前遇到父亲,我就吓得不敢出门了,身为娘亲的女儿却如此胆小,感觉很丢人。” 陈青竹这才明白她在想什么,温柔地摸摸蓉娘的发顶,道: “谁都曾有畏惧的人事物,这很正常。” 在蓉娘前面八九岁的人生里,裴骁都是她的世界里生杀予夺般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会畏惧他,太正常了。 “而且,蓉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便是知耻而后勇。能很快发现自己的不足,并且加以改善的人,总是会飞快成长的。” “蓉娘小小年纪便有此悟性和决心,娘亲很为你骄傲。” 蓉娘被夸得小脸微红,郑重道: “娘亲,我一定会继续勤加修炼,同时好好修心,下次若再见到父亲,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惊慌失措!” “我要让他看看,什么是慈航观少观主的威仪!” “好。”陈青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蓉娘有这份上进心我很高兴,不过,蓉娘要明白一件事,人都是慢慢成长起来的。你才九岁,娘亲有很多时间等待你成长,你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她希望蓉娘能过得更开心一些,而不是过早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 身为修真者,她的寿命很长,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女儿成长。 “我知道了,娘亲。” 蓉娘甜甜应道。 不过,心里却是丝毫没有放松。 她在追逐的可是尤如皓月一般耀眼的母亲,怎么可能轻易松懈呢。 * 京城百姓众多地域辽阔,渡厄神尊引起的波澜很快被别的新鲜事所替代。 此时除了少数知情人,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渡厄神尊会离他们那么近。 并且会在接下来京城的巨大危机中,再次显圣。 第258章 京城瘟疫,抢功的侍郎四面楚歌。 二十余日的时间转瞬而逝。 这段时间的京城十分平静。 谁也没想到,一场巨大的阴谋与危机,其实已经在暗中酝酿。 人口密集又大多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南城和西城,近日来有许多人都染上了咳疾。 原本大家都还没怎么当回事,只当是气候干燥或者换季造成的嗓子不适。 毕竟与咳嗽相关的,一般都是风寒,这个季节还远不到受寒的时候,单纯咳嗽也不像是风寒。 谁能想到,不过才咳嗽几日,竟然就开始高热和咳血。 就算是再愚昧的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咳血那可是要死人的。 但凡家里还拿得出几百文钱的,都立刻涌到了附近的医馆前去问诊抓药。 这一去才发现,医馆里头人满为患,几乎全是患了咳疾的人。 这一下,大家都有些慌了。 一时间,京城治疗咳嗽咳血病症的药物直接被抢购一空。 又过了两三日,许多医馆的大夫学徒也染上了咳疾。 大夫们纷纷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即向惠民药局进行汇报。 面对咳血病患,大夫们一开始担心是肺痨,一般都会在脸上蒙上布巾以做防护,可即使如此,大夫们还是染上了。 突然间如此大规模的人染病,还极容易传人,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是瘟疫! 京城这等拥有两三百万人口的超级大城发生疫病,必将成为史无前例的灾难。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 惠民药局不敢耽误,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了主管此事的户部。 * 户部衙门 分管民政的户部侍郎崔文海,看到惠民药局牒文上的“瘟疫”二字,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没有人不恐惧瘟疫。 而大魏京城的惠民药局直属于户部,对京城所有的医馆药铺都有监察指导之权。 同样的,一旦有疫病大规模爆发,惠民药局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惠民药局的大夫们尚且还好,毕竟发生瘟疫总是要人去治疗的。 可上头这些当官的,从惠民药局的副使大使,到他这个主管的户部侍郎,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看完牒文,崔文海更是背心冒冷汗。 惠民药局说,得瘟疫的百姓已经多到医馆爆满,短短两三日便把治疗相关症状的药材买到短缺…… 瘟疫这种事,染病的人越多,越难以控制。 这足以说明,形势已经十分严峻。 他完全不明白,为何这次瘟疫会突然之间就有了这么多染病的人。 但也根本没时间追究这些。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在惊动更上头之前,立刻遏制这场瘟疫,尽可能地缩小传染范围。 好在他以前虽然没有处理过疫病,却在做饶州知府的时候,仔细看过那兴德县令的牒文,知道行之有效的处理办法。 他心急如焚,立刻就去了一趟京兆府,让京兆尹配合将所有染病百姓全部集中控制。 此等大事,京兆尹哪敢擅专,立刻将此事向上禀报。 内阁收到加急的题本,也是直接就将此事禀报给了永安帝。 没有人敢轻忽一场瘟疫。 永安帝同样如此。 收到消息,立即就将崔文海和一干重臣召入宫中商讨对策。 几位大臣与崔文海,几乎是天都快黑了的时候被召进宫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没有人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因此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陛下,崔侍郎虽说有失察之责,但却在饶州成功阻止了兴德瘟疫蔓延,对于遏制瘟疫经验丰富,不如就将此事交给崔大人全权处理,令其将功折罪!” 永安帝也记得崔文海的这场功劳,于是道: “崔文海,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没能成功瞒住皇帝,反而被问责,崔文海心中万分畏惧。 不过,对于如何遏制瘟疫,他也并不是没有想法。 他将兴德县令所写的处理瘟疫的办法与流程,头头是道地向永安帝讲述了一遍。 这些办法毕竟来自于医药世家的总结,本身就是很有道理的。 也很有说服力。 永安帝听完,神色缓和了许多。 “既如此,本次京城瘟疫,便交由崔爱卿全权处理。” “无论你是要人还是要药材,朕都会让人全力配合你。给你半月时间,务必控制住这场瘟疫!” 崔文海哪有什么遏制瘟疫的丰富经验。 他只不过揽了渡厄神尊与兴德县令的功劳而已。 可哪怕心中再没底,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臣领命,定会全力以赴,遏制瘟疫!” 为了防止疫病快速扩散,崔文海一出宫,就立即按照那兴德县令的处理办法,下令五城兵马司与京兆府共同出力,抓捕所有染病百姓。 按理说,这流程并无不妥。 然而,京城与兴德县的情形大不一样。 兴德县之所以敢如此处理,是因为人少。 更重要的是,兴德县令深受城中百姓的爱戴和信任。 他说让染病百姓集中到县衙进行统一治疗和照顾,百姓们是相信的,也愿意配合。 京兆府则完全没有这份德望。 衙役一抓人,百姓们便无比恐慌,根本不相信他们会得到妥善治疗。 有流言说,这些权贵官员们,平时就不把普通百姓的人命当回事。 如今这种时候,为了防止他们将疫病传给更多人,影响到城中权贵和宫里的皇上,一定会集中将他们烧死,以阻断瘟疫。 为了防止百姓外逃,将瘟疫带去更多的地方,崔文海还如当初的兴德县令一样,将所有城门全部封闭。 强烈的恐慌情绪顿时在百姓中蔓延。 刚染病的根本不敢暴露自己得了病。 病症已经严重的,则四处躲藏。 还有那无牵无挂满心绝望的,甚至故意去人多的地方,想临死前拉更多的人垫背。 短短三五日过去,病人没抓到多少,反而闹得患病者全城逃窜。 连原本属于达官贵人居住的城东和城北,也逐渐出现了染上瘟疫的人。 权贵们对于崔文海的处理方式十分不满。 原本,在闹瘟疫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必定是会出城避灾的。 可这崔文海拿着鸡毛当令箭,根本不让他们离开。 如今,见崔文海的举措闹得满城混乱,反而让瘟疫进一步扩散,这些人顿时觉得抓到了崔文海的把柄,纷纷上书参奏崔文海。 崔文海这个初到京城为官的户部侍郎,顿时四面楚歌。 更糟糕的是,最开始那些瘟疫病人,随着病程发展,已经有许多人死亡。 其病程病状,与兴德那次瘟疫一模一样。 有心人只要一查,就一定会发现这点。 那么,如今他让惠民药局和太医们研制药方就完全穿帮了。 因为按照他曾经的奏报,能够治愈那场瘟疫的药方是他带领大夫们钻研发现的,如今本该直接拿来用。 可那场瘟疫实际上完全是由渡厄神尊治愈的,他上哪里去找行之有效的方子啊! 第259章 朕要以最高规格祭祀渡厄神尊! 在朝廷开始行动的第二天,深居于东城别院的陈青竹,才知道京城爆发了瘟疫。 并非她迟钝,而是京城的人口多达百万,东城又是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地界,瘟疫在一开始那些天都没有蔓延过来。 如此辽阔的京城,一件事要传得人尽皆知并不容易,沉浸于修炼的她,所有的消息都来源于外界的禀报。 直到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开始抓人后,严家才送来了京城爆发瘟疫的消息。 这在前世似乎是没有发生过的。 陈青竹虽然疑惑,却并不慌乱。 毕竟她都重生回来了,世事又怎么可能完全一成不变。 提前来京城,也正是为了更快地掌握天下局势的变动,寻找扩大自己声望的机会。 “传话给严家,叫他们密切注意瘟疫发展情势,若有失控之危,务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陈青竹并没有打算什么事情都出手。 毕竟灵气珍贵,她必须精打细算地使用。 只有人力无法攻克之事,她出手才能显示神尊的威能。 瘟疫虽说可怕,但这里是京城。 汇聚着天下无数名医,宫中还有御医太医。 这些人医术高超,学识渊博。 一些在地方上很可怕的瘟疫,这里的大夫是可能早有解法的。 她需要确定他们无法攻克再出手。 当然,这个观察的时间也不能太长。 不然若真是顽症,以京城的人口密度,很快传播出几十万的病患,她储存的灵气结晶未必够用。 观察了几天,她发现即使宫里第一时间调拨了很多御医太医给惠民药局,药局自身也强制征召了许多京城的大夫。 但他们对于那些瘟疫病人,却并没有什么奏效的好办法。 反而因为朝廷抓捕瘟疫病人的举措,导致病人们四处躲藏,直接加速了瘟疫的传播。 于是,她便不打算再等,而是选择制造机会出手了。 * 崔文海的担心果然没错。 户部侍郎本就是肥差,他崔文海原本是没这个能力与背景去染指的。 可当初他凭借着遏制瘟疫之功,让深陷天灾丑闻的永安帝刮目相看,因此亲自将他提拔在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 瞄着这个位置的官员们,自然不好公然和永安帝唱反调,在永安帝兴头上找这崔文海的不是。 他们都等着崔文海上任后抓他的小辫子。 这不,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人得到消息,本次京城瘟疫的症状,和饶州兴德县那次的症状一模一样。 在京城找了饶州的商人核实无误后,早朝之上,立刻就有人公然参了崔文海一本。 永安帝本就十分忧心京城的瘟疫。 几乎不用想,京城发生瘟疫这种大事,必然又会被叛党借题发挥。 原指望遏制了兴德瘟疫的崔文海能发挥大作用,没想到,按照崔文海的提议行事,竟是让京城的瘟疫愈演愈烈。 “崔文海,既然京城的瘟疫与兴德的症状如出一辙,为何不直接延用兴德药方?” 上首的永安帝语气虽然平静,神色中却带上了怀疑。 被皇帝这一质问,崔文海额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臣……臣……” 他结巴着好半晌说不出半个字。 开脱的理由早就想过无数个,可无疑全都只能是缓兵之计。 欺君之罪那是要杀头的。 此时再继续欺君,只能罪加一等。 想到那下场,他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心中已是无比懊悔,当初为何鬼迷心窍,要将渡厄神尊的功劳说成是自己的。 他的贪婪,即将给他自己和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永安帝的心沉了下来。 崔文海的表现,已经说明当初所谓的遏制兴德瘟疫有猫腻了! 京城的瘟疫,每多耽误一天,就多几分失控的风险。 永安帝根本没有耐心与面前的臣子周旋,直接怒声暴喝: “来人!押进诏狱严刑拷问!” 崔文海顿时吓得身下一热,他身边的大臣都闻到了一股骚臭味。 “陛下!陛下饶命啊!我说!我说!” 崔文海哭天喊地磕头。 哪怕如今的锦衣卫已经远不如前朝。 可诏狱的恐怖依旧没有改变。 进了诏狱,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其遭受那样的折磨,他宁可自己主动交待。 “陛下,兴德瘟疫是渡厄神尊出手才得以及时遏制的!臣鬼迷心窍,顶替了神尊功劳,陛下饶命啊!” 渡厄神尊,竟然又是神灵出手! 永安帝都顾不得追究崔文海的欺君之罪,连忙追问细节。 崔文海不敢隐瞒,立刻将自己在兴德县所听所见都说了一遍。 得知神灵竟是短短一两天,就让整个县的病人全部肃清,永安帝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希望。 他急切地站起身来,高声下令道: “连神尊的功劳也敢抢!来人,立即将这欺君罔上的佞臣贼子拉出去,乱棍打死!” 崔文海以为自己会被斩首,再怎么可怕,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身为文臣,竟然会被君主下令乱棍打死。 活生生被打死的痛苦,他连想一想都要吓死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 崔文海浑身瘫软,痛哭流涕。 然而,永安帝没松口,他便直接被拖出殿外行刑了。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传入大殿,许多大臣都不由自主面色发白。 却没有人不长眼地出来说永安帝不该如此残忍地对待文臣。 永安帝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之所以当场棒杀崔文海,一方面是为了让臣子们知道欺君之罪的下场,展现君王的威严不可冒犯。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神尊张目。 虽说神尊未必在乎这等虚名,但他有求于人,自然是要将态度摆出来的。 若以残酷的方式杀死崔文海能得神尊欢心,那就是杀一百个也值得。 直到崔文海咽气,永安帝这才再次下令: “太常寺卿听令!立即在渡厄神宫外准备最高规格的祭祀,朕要请神尊显圣!” 这般说着,永安帝心中却暗自祈祷,希望神尊能给他这人间帝王一个面子,在祭祀时显圣才好啊。 如此,不仅京城瘟疫有救了,他身上的污名也将不攻自破。 毕竟,若他真的是一个被上天厌弃的帝王,神灵是不可能会现身帮他的。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场朝会还没结束,就有侍卫匆忙来报: “陛下,惠民药局大使在宫外,有关于瘟疫的要紧事上奏!”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 惠民药局大使是没有资格进入朝会的。 能让其不顾规矩礼法,于早朝期间越级上报的事,必定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只怕京中的瘟疫,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快传他进来!” 永安帝立即下令。 朝会自然也跟着延时。 永安帝难掩焦躁,整个朝堂的氛围都变得紧张低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京城瘟疫失控,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样会有染病致死的风险。 瘟疫收割性命,可不管人的高低贵贱。 漫长的等待后,惠民药局大使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朝会大殿外。 “宣惠民药局大使觐见!” 门外的中年文士赶紧整了整衣冠,迈步走进大殿。 他之所以此时前来求见,一方面是因为确实事关重大,另一方面,也存着一点想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小心思。 正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永安帝立即打断了他: “免礼,直接说京城瘟疫之事!” 惠民药局大使立刻堆出了满脸喜色,夸张地道: “陛下,大喜啊!” 永安帝不明所以,朝臣们也全是一头雾水。 “何喜之有?” 惠民药局大使亢奋地道: “启禀陛下,渡厄神尊显圣了!” 第260章 神尊显圣,永安帝狂喜! 永安帝顿时又惊又喜,噌地一下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神尊显圣?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即细细道来!” 惠民药局大使便条理清晰地讲述起了当时的情形: “那是两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 当时的惠民药局病房内,聚集着上千瘟疫病患。 惠民药局所有人,以及从城中征召来的大夫,还有宫中派来的太医御医,都在忙着给病人们熬药,喂药,把脉,施针。 虽说这些举措都无法阻止病情恶化,但至少能暂时缓解病患的痛苦,让他们不至于完全绝望。 包括惠民药局的大使在内,所有人都是无望地忙碌着。 他们懂医理,知道这种传播迅速且能很快致命的瘟疫,到底有多可怕。 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研究出攻克这种瘟疫的药方。 病人只会越来越多,多到他们根本收不完。 更长远的以后,能不能研究出药方未可知,但他们这些待在惠民药局的人,绝大多数都等不到。 因为连续数日的疲累,必然会让他们更容易染上瘟疫,最终和病患们一起死。 那时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熬了一夜的大夫学徒们,已经困倦不堪。 突然之间,一个巨大且耀目的光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惠民药局最中心的院落处。 这里搭建了许多临时的炉子熬药,好几十个大夫学徒与帮佣正在此处忙碌着。 浓郁的夜色中,那光团实在耀眼,让整个院落一瞬间都亮如白日。 于是,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变故。 当大家往那耀眼的光源处看去,便见那耀眼的白光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容色绝美,宛如天人的女子,浑身笼罩在温柔的白色微光之中。 “吾乃渡厄尊者,为遏制京城瘟疫,解救百姓于危难而来。” 她一开口,空灵浩渺的声音,柔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整个惠民药局,都同时听到了这一道神秘的声音。 渡厄尊者在京城,早已经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在永安帝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听闻过渡厄神尊的传说。 听过传说的都已经知晓,渡厄尊者就是他们所说的渡厄神尊。 再加上先前那惊人的白光,以及这神秘非常的声音,都很符合他们心中对神灵降临的想象。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激动不已,立刻怀着满心敬畏下跪参拜。 “拜见神尊!” 在其他病房的大夫,病人,也是第一时间就要往外冲,寻找神尊的踪迹。 “神尊来遏制瘟疫了,我们有救了!” “神尊!我要去拜见神尊!” 但凡是醒着的病人,但凡还能动弹的,都在勉力挣扎着跑下病床,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显灵的神尊,前去参拜磕头。 “去找惠民药局大使来听命。” 神尊再次开口。 声音再次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满心震惊的惠民药局大使,便是在这种时候被那院中的下官找到的。 他不敢耽误,立刻飞奔着前往那熬药的院子。 神尊只下了一条命令,那就是让他组织重症病患到她指定的地方进行治疗。 然后就像是羽毛一样,飘上了屋顶,瞬间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惠民药局大使自然不敢违抗,立即让人抬了五百个重症病患进入指定的区域。 所有人被放进去后,围观众人只感觉大地微微一颤,那五百个重症病患便立刻被一阵浓郁的白雾所包围。 许多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 虽说这一幕实在惊人,却没有人害怕。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神尊的手段。 神尊是来解救他们的,不会害他们。 大家只觉得神奇,那雾气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所包围一般,完全无法飘散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雾气逐渐变淡。 大家惊讶地发现,原本只能躺着的重症病患们,竟是纷纷坐了起来,有些人还在里头走动,却无法走出那白雾笼罩的范围。 神尊所说的两刻时间一到,那些人便可以走出白雾范围了。 原本垂死的病患,一个个神采奕奕,竟是完全恢复了康健。 所有人震撼不已。 惠民药局大使不敢耽误,因为神尊说过,每一批病患轮换的时间只有半刻钟。 他立刻又让人将下一批次的重症病患抬到了指定区域。 然后组织大夫给已经出来的病患把脉。 五百个人全部把完,果真都已经恢复成了正常人的脉象。 确定无误后,惠民药局大使将药局衙署的事务交给两位副使全权负责,自己则赶紧前来给永安帝报信了。 听完大使的汇报,所有朝臣都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久久不能回神。 唯有礼部尚书袁松伯心中的想法与众人截然不同。 其余人震惊的都是神尊的突然现身和祂展现的种种神迹。 只有他,是在为神尊在祭祀之前就显圣感到惊讶,紧接着便是满心的敬服。 他已经根据各种蛛丝马迹推测出来,渡厄神尊很可能就是那位观主。 按照永安帝的命令,以最高规格准备祭祀,再怎么都要两天时间。 可京城的瘟疫越发严重,两天时间,那一批最早染病的病患,少说会死去数百人。 那位观主,虽有神灵之力,却一直是颇有权欲的一个人。 明明等到帝王祭祀之后,在万众期待与瞩目中降临,才能将她的名望推高到极致。 可她却没有像是驯化南都城的信众一样,等着朝廷对她苦苦哀求,三催四请。 毫无疑问,观主她是为了那数百个即将死于瘟疫的百姓,放弃了自己的利益。 上位者心中,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数百个普通百姓又算什么。 可观主她分明很珍视每一个百姓的性命。 此等胸怀,让袁松伯心中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 而龙椅上的永安帝,先前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只留下满脸的兴奋和狂喜,亢奋地道: “天佑大魏!感谢神尊!” 这叫他如何不狂喜呢。 先前他虽说下令准备祭祀,打算亲自去请神灵现身。 可他心中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如今他还没去请神,神尊就自发显圣,并且惠民药局大使已经证明,神尊确实能如传说中那样,用神秘大雾治好瘟疫病患。 他再也不必担心京城瘟疫扩散到无法收场了! “起驾!去惠民药局,朕要亲自感谢神尊!” 第261章 御驾亲临见证神迹。 永安帝摆驾去了惠民药局,想亲自见识一下神尊和神迹。 其余大臣,则回到衙门各司其职。 大理寺卿严戎一路上有些心事重重。 他自然不敢去想慈航观主与渡厄神尊是一个人。 眼见那渡厄神尊如今在朝中掀起大风大浪,他难免有些替观主着急。 明明观主也有诸多神通,岂能叫那渡厄神尊专美于朝野。 他觉得,观主或许也可以做些什么。 不然,但凡那渡厄神尊有意于凡间权势,只怕会成为整个大魏的道宗。 观主同样身为神灵一般的存在,只怕就要屈居人下,或者被那位渡厄神尊排挤打压。 毕竟,一山难容二虎啊。 一回到衙署,他就立刻写了封信,交给心腹的长随: “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府中,将此信交给大老爷。” 没多久,赋闲在家的严大老爷严盛之就收到了父亲送回的信件。 信里告知了他今日朝堂上的种种,并让他亲自去一趟别院,告知观主这些情报。 事关观主,自然是大事,严盛之没敢耽误,立刻赶往了别院。 * 在这期间,已经有禁军侍卫快马加鞭先一步抵达惠民药局,为接驾进行清场。 此时,整个惠民药局附近的两条街,里里外外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喷洒石灰水。 据说这样可以驱除一些邪气。 这里的民房全部被临时占用,如今重兵把守,密集地安置着这些天抓来的所有瘟疫病人。 虽说有了陈青竹的灵雾阵,但毕竟还有许多人没来得及被安排到阵法中进行治疗。 呛鼻的味道,让那些尚且还在病中的百姓们不停地咳嗽打喷嚏。 “官爷,能不能别再撒石灰水了,太呛了!” “对啊,我们都快被呛死了!” 有人忍不住向喷洒石灰水的士兵们抱怨道。 士兵还算好脾气,解释道: “没办法,忍忍吧,陛下要来看望大家,惠民药局必须里里外外驱除病气。不然,若是病气过给了陛下那可是动摇国本之事!” 百姓们也已经被通知了陛下即将驾临的事,对这个解释倒是也接受。 但…… “官爷,驱除病气是一回事,你们洒水的时候能不能避开我们的衣物棉被啊?” “就是啊,马上就是冬天了,衣物棉被全被石灰水浸透,我们可怎么过冬。” 如今的京城,天气已经转冷,瘟疫症状又有咳嗽和发热,不少百姓来时都带着自家的被子和厚衣物。 这可都是家中的珍贵财物。 方才第一遍洒石灰水的时候,他们的被子衣物就已经被打湿了。 百姓们看着心疼不已,却不敢出言阻止。 若只是湿了表面一层,那以后晒干了也不那么影响使用。 可如今眼看着就要洒第二遍,有些人就忍不住想要阻止。 负责此事的那位千户,刚好路过听到这些话,直接走过去将那说话的两位病患一人一脚踹倒在地。 “不过是几件衣物棉被,和陛下的安危相比算个屁?别说是毁了你们的衣物棉被,就算把你们这些贱民全杀了,那也没谁能说半个不字!” 说着,直接抽出佩刀,厉声道: “谁敢再啰嗦半句,影响了接驾,直接杀无赦!” 附近的百姓顿时噤若寒蝉,没人敢再阻拦。 等禁军洒了三遍石灰水后,永安帝的仪驾终于抵达了惠民药局。 数千禁军持刀,严密把守着所有房屋,不让任何病患出来。 惠民药局的官员与大夫,纷纷丢下病患前来门口跪迎。 为防过了病气,永安帝与这些人隔了三四十步的距离,直接让太监传话。 “神尊所设的神雾在何处?” “回陛下,在惠民药局里头的药园子里。” 永安帝派人去看过,确定里面已经喷洒了许多石灰水,这才走进惠民药局。 大使所说的药园并不大,栽种一些药材不过是为了应景,跟普通府邸的小花园一个意思。 一走进惠民药局大使所说的药园,便见那里有一小半的地方,都笼罩着白色雾气。 神奇的是,那些白色雾气并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 “陛下,这些病患已经进去有一刻了,再等一刻,便能出来了。” 谁也不知道这神雾何时会撤去,哪怕要接驾,他们也并没有停止治疗。 正说着,便见里面的病患已经渐渐有了动作,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人开始爬起来了。 那少数的爬起来的几人,好奇地看看自己,又迷茫地看着外头的达官贵人们。 永安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王忠立刻尖声呵斥道: “大胆庶民,见到陛下竟敢不下跪参拜!” 然而,里面的人就像没听到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惠民药局大使连忙解释: “陛下恕罪,里面的人听不到我们说话,而且,在治疗结束前,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的。” 永安帝深觉新奇,看了王忠一眼。 王忠便心领神会地走到那神雾面前,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 然后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陛下,这还真是进不去,这里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一般!” 他伸出双手用力往前推,却根本不能靠近分毫。 一刻过去,里面的病患却是轻而易举就走了出来。 那曾经阻挡过王忠的看不见的墙,就跟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再看看那些已经面色如常,精神很好的百姓们,据说在两刻之前,这些人还是奄奄一息的重病患者。 永安帝心中不由暗自惊叹那渡厄神尊的神奇手段,越发想亲自见到那位神尊了。 若能将这位神尊请到朝中坐镇,谁还能质疑他的天命! 然而,他在这里等了足有一刻,渡厄神尊却并未主动现身。 想想毕竟是神灵,还是要多两分敬重。 永安帝便朝着周围虚空拱了拱手,主动开口道: “大魏朝第十二代帝王请见渡厄神尊,还请神尊现身一见!” 然而,过了许久,虚空之中也没有任何回应。 现场安静至极。 永安帝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惠民药局大使连忙上前打圆场: “陛下,神尊布下这神雾便消失不见了,应是早就离开了此地,未能听见陛下召唤!” “没错,肯定是神仙不在的!” “是啊,神仙朝涉东海夕涉昆仑,必定无法及时回应世间所有召唤的。等祂再来京城,定会现身回应陛下。” 总管太监王忠和禁军将军也连忙附和。 第262章 她要的是全天下的民心。 永安帝的面色这才恢复如常。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毕竟是神灵,想请其现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得拿出足够的敬重与诚意来。 于是,他再次拱手道: “朕代京城百姓谢神尊驱除瘟疫之恩!如今已于东郊为神尊修建神宫,三月后必成,还望神尊时常降临,前来享用我大魏朝的香火供奉!” 虚空中依然没有反应。 永安帝若无其事地道: “既然神尊不在,那便摆驾回宫吧。” 哪怕有神雾,惠民药局内外也洒了石灰水驱除病气,他这万金之躯还是不能冒险的。 他都停留了快两刻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 永安帝的臣子们其实还算猜对了的,陈青竹确实不在惠民药局。 她是用隐身术提前在药园里设置好灵雾阵,这才现身通知了惠民药局大使。 她已经在地下埋藏了足够的灵气结晶,可以让阵法自行运转好几天。 她自然不会用宝贵的时间亲自守在惠民药局,这并没有太大意义。 做完这些,她便回到别院继续修炼了。 这还没入定几个时辰,便听慧云前来通报: “观主,严盛之求见。” “领他去正堂吧。” 那是如今这别院专门待客的地方。 往日里,严家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是派下人来送消息的,如今严盛之亲自前来,或许是有要事。 一番礼数后,严盛之向陈青竹禀报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然后又道: “观主,严某冒昧一言,还请观主不要怪罪。” 陈青竹点头示意他直说。 严盛之便道: “以观主的能耐,完全可以与那渡厄神尊并驾齐驱,观主为何要叫那渡厄神尊独占鳌头?” 陈青竹闻言,顿时嘴角微扬。 看来严家确实打算好好追随她,所以才会鼓动她去朝中攫取权势啊。 “严善信又怎么知道,本观主并非渡厄神尊?” 要不了太久,她就会以神灵的身份走入众人视野,倒也不必再瞒着严家。 严盛之惊得瞠目结舌,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观……观主就是渡厄神尊?” 他万万没想到,如今神迹传遍京城,让陛下恨不得像是对待天地神一样供起来的渡厄神尊,竟然就是观主! 震惊之后,又觉得很合理。 这天底下,除了观主,他好像还真没听过谁能拥有那么多神仙手段的。 而且,渡厄神尊杀死水匪是在南北大运河的济州段。 按照时间推算,观主一行人似乎也差不多是那时候通过济州段的。 所以说,自家信奉的观主,远比原本展现出来的更加神秘强大! 严家真是押中了一个大宝啊! 严盛之对观主更添几分敬畏的同时,又难以抑制满心激动。 “观主,啊不,神尊,陛下去了惠民药局,想请您现身,您可要去?” 陈青竹毫不犹豫便道: “不去。” 以她的速度,此时赶到惠民药局完全来得及。 然而,她不会轻易见永安帝。 她并不会因为永安帝是人间至尊,就放弃驯服他。 “时机到了,我自会现身,你们不可做多余之事。” 严盛之连忙郑重道: “是。严某回去定会好生叮嘱父亲和弟弟还允哥儿,绝不辜负神尊的信任。” 待严盛之离去,一直侍立一旁的慧云这才有些惋惜地道: “陛下竟是准备以最高规格祭祀,请求您现身相助,如今您已经出手,倒是错过了这场至高规格的祭祀,就差几个时辰,您的名望便又能拔高一层了!真是可惜!” 陈青竹垂眸轻笑,不以为然: “可惜么,我倒是不觉得。” “渡厄尊者,本就是为救世间百姓苦难而来,自然是因为不忍百姓受苦才现身的啊,又岂能是因为帝王祭祀。” 揭露崔文海一事,自然是她安排的。 自从得知新任的户部侍郎是那曾经的饶州知府,她早就想好了这一出。 她算准了永安帝会在今日早朝有所行动,所有才赶在了早朝之前显圣,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显圣与他扯上关系。 从始至终,她要的都是全天下的民心与名望,又岂是区区人间帝王的认可。 (呜呜还是明天再补这七百字,太困了写出来的内容不太满意。) 慧云被震撼到许久无言。 她知道观主此次来京城必然会有大动作,但她没想到,观主打从一开始,就连世间至尊也没放在心上。 观主究竟会做到何等地步,她竟是有些不敢想了。 半晌有些羞愧郁闷地道: “属下的心胸见识,远不如观主!以后观主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再也不妄自揣度观主的心思了。” 陈青竹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柔和地笑着道: “不要胡思乱想,你大多数时候还是猜对了的,且行事很合我心意。” “发展信众你就做得很好。到了京城,也一样需要你做我身边的中流砥柱呢。” 慧云成功被安慰到,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心思也越发坚定明朗了: “既已知观主志向,属下定会全力以赴!” 观主既然要去开创了不得的宏图大业,那她自然也要紧紧跟随,与观主一同去见识这世间最高处的景致。 * 早朝延期,朝后永安帝还亲自去了惠民药局,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后宫众人的眼睛。 姜皇后与淑懿皇贵妃也相继知道了这个消息。 姜皇后立刻吩咐人叫了个跟着御驾去惠民药局的宫人,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 听完宫人的描述,姜皇后心中又是震撼又是神往: “不愧是神仙,竟是有如此惊天绝地的手段!” 往日里,听闻的神尊显灵的事迹,那都是在外地,感觉虽然神奇,却没那么有真实感。 如今得知神尊竟然降临京城,心中的各种感受与先前相比便强烈了许多。 “希望去定国公府的人,能带来好消息!” 她不由暗自祈求。 而淑懿皇贵妃这边,原本正在给大皇子做早教。 五岁的福安公主,与三岁的福宁公主也正围着弟弟叽叽喳喳。 不满一岁的大皇子,正是喜欢与大孩子玩耍的时候,看到凑到面前的两个姐姐,发出极其兴奋的咯咯笑声。 淑懿皇贵妃孩子气地把大皇子的脸捧着转向自己,装着气哼哼地道: “小没良心的,娘娘和你玩游戏呢,姐姐一来你就不和我玩了!” 为了让大皇子更亲近自己,她这次生产后,可是亲自母乳还时常带睡的。 她明明对他比两个女儿小时候上心多了,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竟然还是更喜欢他的两个姐姐。 每次看到两个姐姐来陪他玩,别提有多开心了。 虽然她也很爱女儿们,但有时候想想还真有些小郁闷。 她这两个女儿,不仅在陛下来的时候时常缠着撒娇,让陛下开怀大笑,如今,连儿子也更喜欢她们。 别人小说里的宠妃系统都是连生几个儿子,个个都很爱妈妈,各种争夺妈妈注意力,让男主吃醋。 她却生了两个女儿才有儿子,儿子和男人都很稀罕女儿,让她成了家里的小透明…… 正这般感叹着,刘太监进来了,低声对她道: “娘娘,前朝出了些变故。” 第263章 渡厄神尊显灵,让许多人都很焦虑。 淑懿皇贵妃立刻站起身,与刘太监一起走到了另一间暖阁。 刚坐定,便听刘太监道: “娘娘,这次京中发生瘟疫,渡厄神尊显灵了,在惠民药局设下神雾,已经治愈了上千个身患瘟疫的百姓!陛下亲自去了惠民药局……” 话还没说完,淑懿皇贵妃就被惊得魂飞魄散。 她曾经推测,渡厄神尊与那慈航观主可能是同一个人。 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那位慈航观观主来到京城,走到陛下面前。 那样一来,凭她们与慈航观的恩怨,那位观主绝对会让陛下再有其他子嗣,以此来打压她。 如今,事情完全朝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这位慈航观观主,已经来了京城,即将被陛下所发现。 “陛下将那渡厄神尊带回来了?” 刘太监话还没说完,她便忍不住急切地问道。 刘太监道: “那倒没有。陛下此去,没见到渡厄神尊。” 淑懿皇贵妃紧张的神色这才稍微舒缓了些。 但她悬着的心,依旧没能放下。 哪怕这次没见到,也迟早会见到。 若让那慈航观观主,说出不该说的话,她如今独宠后宫的局面就很有可能被打破。 哪怕她知道,自己在陛下心中是不同的。 可他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帝王,他真的能拒绝更多子嗣的诱惑吗? 她对此没有任何信心。 打发走刘太监,淑懿皇贵妃忧心如焚。 回到自己的寝室,再次拿出了挂在胸口那个平安扣,呼唤起了许久未归的系统。 除了傻瓜式子系统,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淑懿皇贵妃焦虑地来回踱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如今陛下尚且还听得进她的话。 可事关一个能解救京城的神灵,那是前朝政务和国本。 她恐怕很难说服陛下放弃甚至敌视这位神灵。 就算侥幸成功,那慈航观的观主只怕也不会轻易放弃。 等她想办法见到陛下,她所说的一切不利于渡厄神尊的话,都会成为她居心不良的铁证。 事到如今,她似乎只能指望姐夫裴骁在南都的安排,能成功给那慈航观观主打上蜀王叛党的烙印。 * 其实,因为渡厄神尊的出现,心情焦灼的不只是淑懿皇贵妃,还有京城那些已经染上瘟疫的百姓们。 先前,大家以为被抓到惠民药局,就会被官府烧死以阻断瘟疫。 见到官兵们来找瘟疫病人,这些病人但凡能跑的,无不是拼命逃窜。 官军的人数相对于染病的人数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其实相当有限。 很多刚刚染病,身体还有些力气的都逃走了。 被抓到惠民药局的,绝大多数都是已经没能力逃跑的重病病人。 如今过了五六天,原本算是轻症的,绝大多数也已经向着重症恶化。 并且,因为他们的四处逃跑,不少没有染病的人,也被染上了瘟疫。 大半天过去,经过陈青竹设下的灵雾阵不断治疗,已经有两千多重症病患被治愈,恢复了健康。 为了尽快遏制瘟疫,这些人都被官府按照街坊送回了家中,并且被要求一回去就第一时间告知街坊邻居,惠民药局有渡厄神尊赐下的神雾,可以治愈瘟疫。 其实这根本不用要求,普通百姓一年到头也很难遇到什么新鲜事。 自己家的猫昨天抓到一只肥一点的老鼠,那也要出去说两句呢。 更何况这次,他们可是亲自体验了神迹,还因为神力在重病垂危中捡回了一条命。 哪里忍得住不向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诉说。 城南的太平坊,同安街。 王屠夫被官府的衙役驾着车送回了同安街。 他的住处离惠民药局比较远,是同车里最后一个被送回来的,抵达时都已经快天黑了。 见那驾车的人穿着衙役的衣服,原本站在街道口的两人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大步走回了街道,高声喊道: “这天是不是要下雨啊,赶紧收衣服去!” 然而,那马车只是停在了街道口,他们的老熟人王屠夫提着行李从马车上跳下来,马车就毫不留恋地掉头离去了。 示警的两个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到王屠夫提着行李大步流星往街里走来,更是吃惊不已。 “这王屠夫先前不是得了瘟疫,都快病死了吗?如今怎么这般生龙活虎?” “对啊,他上次被抓走的时候,我是亲眼看到的,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听他娘子说都开始咳血了。” “我看他这不像是得病的样子啊。” 确定衙役走了,两人也放松下来,忍不住好奇地叫住了王屠夫: “老王,你不是病得很重吗?如今这是惠民药局给你治好了?” 王屠夫原就打算回到家放下行李,就来给街坊邻居们讲他这次的奇遇呢。 如今半路被叫住,他便连行李都不想放了,立刻就神采飞扬地道: “没错,我的病全好了,惠民药局的大夫亲自给我把了脉,而且我自己也感觉没有任何不舒服了!” “这么说,惠民药局竟有方子可以治疗这次的瘟疫?”示警的邻居立刻追问。 “怎么可能?若真是靠惠民药局,我这次死定了!我跟你们说,我先前咳了好多血,都看到我太奶了,若不是神尊来得及时,我这条命,可就交待在惠民药局了!” “神尊,这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听王屠夫讲完今早神尊降临,又让他和众多病患起死回生的奇遇,示警的二人满心惊奇。 虽说这真的很不可思议,但渡厄神尊确实是皇帝陛下都要供奉的正神。 大家都是多年的街坊邻居和亲戚,王屠夫不至于在这种要紧事上编瞎话骗他们。 更重要的是,王屠夫的病确确实实好了! “家里有重病患的,赶紧把人送到惠民药局去!那里有渡厄神尊赐下的神雾,可以救命去病!” 示警的两人赶紧大声通知其他街坊邻居。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京城许许多多条街道巷子。 原本死活不肯去惠民药局的患病百姓们,如今听说了渡厄神尊显灵, 且亲眼看到自己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痊愈,纷纷自发带着家中的重病患,争先恐后朝着惠民药局赶去。 第264章 到处都是祈求神尊保佑的声音。 还有许许多多症状较轻的瘟疫病人,也同样忙不迭地往惠民药局跑。 没办法,这瘟疫发展成重病也就几天时间,他们如今症状轻,说不定很快就重了,快些治好也是有备无患。 王屠夫自己好了,但一回来,发现自己妻子也染上了瘟疫,于是跟着众人把自己妻子也送到了惠民药局外。 同安街的人普遍都是一般人家,根本没有马车,如今许多人都要去惠民药局,租车也租不到,只能靠脚走。 等他们或背或抬着自家的病人来到惠民药局外头,天都已经大亮了。 看到眼前的场面,王屠夫等人都有些傻眼。 整个惠民药局外,至少已经聚集了至少六七千人。 有背着病人来的,有拿门板抬着病人来的,还有拿独轮车推着人来的,还有坐马车来的。 那些人和他们的车马直接把惠民药局大门外的路,挤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连百丈以内都无法靠近。 王屠夫才从这里离开,对惠民药局比其他人稍微熟悉一点,于是带着另外一个机灵些的邻居一起,挤到前头去打听情况。 回来后,两人都是一脸愁容。 “唉,情况有些不妙啊,说是还在治疗惠民药局里头住着的重症病患,我们这些自己带人来的,得先等着。” 邻居们一听,顿时很失望: “那要等多久啊?” “这就不知道了,要是按照先前那会儿住着的人数来算,那恐怕住了几千个人。若以三千人算,神雾里每次只能进两百人,再加上准备的时间,那至少还要等五个时辰。” “若再加上咱们前头这些人,哪怕只有一半人需要治疗,那恐怕也得再等四五个时辰。” “而且,万一有那些当官的人插队,我们要等的时间只会更久。” 插队几乎是必然存在的,官员的家眷奴仆,肯定比他们更有优先权。 这么一算,众人都忍不住露出愁容。 有人提议道: “这也太久了,要不我们先回去,等后面再来。” 这话一出,顿时就被前面队伍里的人嘲笑了,对方阴阳怪气道: “赶紧回去,好给你们后头来的人腾位置!” 正说着,便听到他们身后传来马蹄车轮的声音。 回头一看,几十丈开外,又有好几辆马车与独轮车正往这边赶来。 原本提议的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京城居住着三百多万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染上了瘟疫。 如今,渡厄神尊显灵的消息才刚传出去,四面八方的人都正在争先恐后地往这边赶。 “我的娘欸,看这架势,我们要是回去再来,绝对不止等十个时辰。” 还有人更敏锐地直指关键道: “若仅仅只是等,那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等不到。”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追问。 “意思就是,谁也不知道神尊赐下的神雾会维持多久,要是还没轮到我们去治就没了……”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心中一紧。 要是没了,那他们不就只有等死吗? 难怪刚才看到很多人都神色紧张焦虑,还有些人在磕头,念念有词说什么求神尊保佑的话。 王屠夫和同伴们,当即也立刻跪下磕头,祈求道: “神尊!大慈大悲的渡厄神尊!” “求您千万要保佑我们,在我们治好病之前,别把神雾停了啊!” 如同王屠夫与他的街坊邻居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稍微一深想,便不由得会担心神尊赐下的神雾会突然消失。 到处都有人在作揖磕头,念叨着神尊保佑。 许多人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神尊会显灵,他们跑什么跑啊。 要是早早被抓来惠民药局,说不定现在早就把病治好了,哪里还用这般提心吊胆。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 其实不仅是等着治病的百姓们焦虑。 连永安帝这个九五至尊,在最初的兴奋与新奇之后,也心中惴惴不安。 他一回到宫里,兵部尚书庞胜荣就前来请示: “陛下,如今神尊显圣,您看是否要趁机再次为陛下正名?” 永安帝向来刚愎自用,并不喜欢大臣们自作主张。 庞胜荣能力一般,能升任到兵部尚书这等机要的二品大员位置上,靠的就是一个深谙帝心。 不待永安帝回答,他又情真意切地奉承道: “依臣之见,京城一有瘟疫失控之危,渡厄神尊就立即现身相救,正是因为陛下福泽深厚,深受上天眷顾!” 永安帝却并没有因此神色舒展。 而是蹙眉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道: “不必,这次什么也不要做。” 渡厄神尊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才显圣,他自己心知肚明。 以往也就罢了,那时候他虽然觉得神奇,但更多地觉得渡厄神尊不过是个遥远的传说。 借神尊为自己洗刷污名,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可如今,神尊明显已经到了京城。 其显圣之时,明明白白说了是为解救百姓苦难而来,半个字没提到他。 他若再往自己脸上贴金,很容易弄巧成拙。 若神尊一怒之下收回神雾,不仅会让京城再次陷入瘟疫危机中,还会让隐藏在暗处的蜀王叛党,造谣他被神尊厌弃。 他绝不会在此时冒险行事。 想到此处,永安帝眉头一皱,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先前没想到神尊可能会收回神雾也就罢了,如今一旦想到,竟然觉得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谁也没法预料一个未知神灵的行事作风。 要是神尊真的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中途收回神雾,且还是在他去了惠民药局之后收回了神雾,蜀王叛党绝对能给他再扣一顶触怒神灵,牵连百姓的帽子。 而且,京城也会沦陷于瘟疫。 思索半晌,永安帝下令道: “庞胜荣,你去调集三万禁军到城中待命。” 一旦渡厄神尊中断治疗的神雾,他就必须立刻将这些被渡厄神尊吸引来的瘟疫病患全部控制住。 真到了关键时刻,哪怕采取狠辣一些的手段,也务必要阻止瘟疫在京城继续蔓延。 又吩咐自己的心腹太监王忠: “王忠,你亲自去惠民药局守着,每次治疗,必须进满两百人,谁也不许特殊对待!务必要充分利用神雾治疗更多瘟疫病人!” “谁若敢无理取闹耽误时间,直接扔到诏狱去!” 这话针对的就是那些京中权贵们。 往日里他愿意纵容他们,是因为他们平时做的那些事情,并不会引起太大乱子。 他们效忠于他,他自然也要给他们些甜头。 如今事关京城安危,与他的皇位安稳,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捣乱。 王忠临走前,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每隔一个时辰就让人回来,向朕禀报现场情况。” * 不仅永安帝盯着惠民药局,陈青竹也让严家派人盯着,以防止出了变故,她不能及时知晓。 严家人也是得力,第二天就来汇报了一个情况。 原本神尊吩咐过,那神雾之中,只治疗重症者。 可有些权贵家中,却悄悄把自家症状很轻的病患也混入其中。 这种行径,毫无疑问是对救命神雾的浪费。 第265章 再度显圣,博爱世人。 “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严盛之照例是亲自来汇报消息。 听着观主平静温和的声音,他下意识想抬头观察一下观主的神色,试图揣度观主的喜怒。 然而,这一抬眼,顿时惊得寒毛直竖。 因为就在他抬眼的一瞬间,观主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是他抬眼后就已经消失。 而是,明明前一息他还看到了人,下一息,人就直接不见了。 “严善信,请回吧。” 侍立一旁的慧云道长温言道。 见其面上波澜不惊,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严盛之心中的惊惧这才平息。 倒也是,观主与那位神通广大的渡厄神尊可是同一个存在。 随手就能救下京城无数人命。 来无影去无踪又算什么呢。 严盛之满怀敬畏地回去了。 * 陈青竹当然没有凭空消失,只是施展了隐身术,然后离开了待客的正堂而已。 她回到了自己所居的那一进房屋,从库房中拿出了足量的灵晶,然后去了一趟惠民药局。 此时惠民药局的大夫学徒们都集中在有病人的地方。 原本存放杂物的院落一个人都没有。 陈青竹便暂且封闭了这个院子,在院落的地砖下埋下灵晶与阵基,准备好了一个针对轻症瘟疫病人的灵雾阵。 这个新的灵雾阵,在每批次病人的治疗时间上进行了缩短。 治疗时间只有半刻,但也足以清除轻症病人身上的瘟疫邪气了。 准备好后,她这才去了另一个灵雾阵所在的药园。 此时,一场灵雾治疗才刚刚开始。 灵雾笼罩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地躺着一百多个重症病患。 同安侯家的嫡次子与另外几个纨绔子弟,正一脸嫌弃地站在距离那些重病患一步之外的地方。 若不是听说神尊赐下的神雾可以治好瘟疫,他们才不会跟这么多卑贱的平民一起待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 平日里,他们根本不会允许这些人靠近他们五步之内。 “他们身上好臭啊!” “忍忍吧,也就两刻。很多人想进来治还不行呢!” “神雾升起来了!” 随着神雾钻入鼻腔,因为咳嗽高热带来的不适感,很快就消失了。 渐渐地,常年亏空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得到了滋养。 几个纨绔子弟逐渐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了那些让他们厌烦的平民百姓,一个个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那感觉,简直叫人飘飘欲仙啊! 然而,正在此时。 他们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几人惊惶地睁开眼睛。 他们不是飘飘欲仙,而是真飞起来了啊! “啊啊啊!” 几人发出惊恐地尖叫。 任谁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提起来,双脚离地也会惊惧不已。 尖叫还没结束,几人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射出去一般,重重地摔在药园的泥地里。 几个纨绔,运气不好的,脸着地,摔得满脸是血。 运气好些的,臀部着地,也是浑身剧痛。 几人在地上哀嚎痛呼起来。 药园外头,是有很多人的。 有维护秩序的禁军,有奉旨监督的总管太监以及其随从跟班,还有等着下一批次治疗的病患及帮着抬人进去的家眷。 在他们看来,就是那几个纨绔子弟,突然从神雾里头飞了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此时,眼前突然白光大盛。 一个闪着微光的白色身影,凭空出现在所有人视野里。 “啊!是神尊!” 先前见过渡厄神尊显灵的惠民药局杂役连忙跪下参拜。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跪地以示敬意。 眼见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总管太监王忠也不敢怠慢,跟着跪了下来。 “本尊曾说过,此阵用来治疗重症病患,却有人不守规矩!” 空灵飘渺的声音,仿佛大吕洪钟之声,浩瀚地荡漾开来,清晰地响彻在惠民药局附近几百丈的范围内,响彻在这附近的数万人耳边。 但这一次,这声音不像上次一样温和,明显带着几分冰冷和怒意。 “神尊恕罪,是小的失职!” 惠民药局大使连忙请罪。 他也没办法啊,这些不守规矩的,哪个是他这个区区七品大使能得罪得起的。 当然,他也并非那么正直不阿的人。 本也存了顺势让这些权贵欠他一个人情的想法。 万万没想到,神尊去而复返,竟是为此发怒了! 总管太监王忠也赶紧道: “神尊息怒!下官定会将此事上报陛下,陛下敬重神尊,定会对这起子不守规矩的混账严惩不贷!” 然而,神尊冷哼了一声,道: “不必。他们的惩罚便是,其亲族但凡有任何再患瘟疫者,一律最后医治。” 那一声冷哼,叫王忠也是额头冒汗,无比心虚。 因为他明明他在这里守着,却还是叫那些人钻了空子。 神尊只怕把这些看得明白,所以才不再信任朝廷的惩罚。 他也确实得罪不起那么多权贵,不敢多说什么。 但如今神尊已经发话,他可不敢再轻忽,连忙道: “还请神尊再给下官一次机会,这次我等必然严格监督,执行神尊之令,不叫任何人再钻空子。” 神尊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惠民药局大使道: “权贵作恶,平民百姓却无辜。杂院之中,增设有专门治疗轻症之法阵,依旧二百人一组,立即安排百姓前去治疗吧。” “是是是!多谢神尊!” 惠民药局大使连忙答应。 总管太监王忠也赶紧拍马屁道: “多谢神尊怜悯,我大魏万万百姓将永世铭记您的恩德!” 在场那些抬着重症病患来的平民家眷们,闻言也是露出了狂喜之色。 纷纷磕头道谢: “谢神尊大恩!” 他们之中,其实很多都已经因为照顾生病的家人,同样染上了瘟疫。 只是,神雾只治重症,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也只能先紧着垂危的家人。 如今,神尊竟是去而复返,再次赐下了专门针对轻症的神雾,他们再也不担心自己无法得到治疗了! 毕竟,神尊是如此博爱世人,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肯定不会中途放弃他们这些可怜的平民百姓的! 总管太监王忠心思飞转。 这次他来惠民药局监督,出了这么大篓子,陛下肯定会罚他。 陛下到底有多想请神尊入朝坐镇,他是知道的。 若他能做成此事,不仅能将功抵过,说不定还能额外得到赏赐…… 第266章 京城首批信众诞生了! 在心中快速地打好腹稿正要开口,抬头用余光一打量,却失望地发现神尊已经消失不见了。 神尊行踪不定,现身的机会何其难得,王忠不想错过,赶紧呼唤道: “神尊?” “神尊您还在吗?下官有要事传达啊!” 然而,周遭再无回应。 王忠垂头丧气。 看来神尊是真的又走了! 想代替陛下请神尊入朝是没机会了。 如今,神尊当众发怒,这些人可是在他眼皮子地下钻了空子,他得想想怎么和陛下交待才好。 与满心烦恼的总管太监不同,惠民药局外排队的所有百姓,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陷入了沸腾的欢欣。 他们虽然没听到里头的人与神尊的对话,却也从神尊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信息。 “你们听到了吗?神尊因为轻症权贵占用重症治疗名额发怒了,要惩罚他们所有亲族都最后治疗呢!”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他们最好祈求自己的家族里没人再染病!” “是啊,这些仗着权势就为非作歹的权贵总算有一次得到了教训!” “神尊还说,权贵作恶,百姓无辜呢,神尊是真的怜悯爱护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 “那治疗轻症的神雾,肯定也是为了我们这些百姓才赐下的呢!” “神尊如此慈悲,这下不用担心神雾会中途停掉了!” “是的,我们所有人都有救了!” “感谢神尊! “神尊功德无量!” 经此一遭,渡厄神尊对百姓的怜悯爱护,已是深入人心。 无数百姓默默地成了神尊的忠实信众,将神尊作为精神支柱。 这世道,普通百姓活得实在艰难。 天灾人祸,哪一样都足以让他们家破人亡。 可渡厄神尊降世,博爱世人,怜悯爱护他们这些弱小无助的平民。 一切的苦难,似乎都有了救赎和终结的希望。 * 陈青竹并没有离开。 而是施展了隐身术,在惠民药局附近的屋顶上,观察所有人的反应。 巡视一圈,见达到了预期效果,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严家别院。 其实,她远没有方才表现出来这般生气。 因为那些权贵的所作所为,完全在她意料之内。 权贵们向来是如此,但凡哪里有好处,总是第一个跑去抢占的。 他们会不守规矩,用治疗重症的灵雾来治疗轻症,那是再寻常不过。 之所以会等到严家来汇报才出来阻止立威,提出的惩罚也不重,为的就是发展信众。 不仅仅是用惩罚权贵来收获民心,同时,也是发展权贵信众的计策。 治疗重症的灵雾吸取时长,轻症病患进去,在治好瘟疫后,那些灵雾便会起到滋补身体的作用。 一些隐疾暗伤,小病未病,都会得到明显的缓解。 当然,这种效果是比不上直接服用仙露的,却也足够让受治疗者感受到灵雾的好处,和她这神尊的威能。 尝过甜头的人,总是更不容易松嘴的。 这些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都会成为她的信众。 如此一来,她在京城也会有源源不断的五行供品。 京城权贵的数量,可比南都城多多了,权势也更大些,能收割的财物也会更多。 不过,即使如此,她的好处也不是白占的。 所有不守规矩使用重症灵雾阵的人,其亲族都必须付出延后治疗的代价。 送命大概不至于,但肯定要比其他人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恐惧的。 更何况,永安帝肯定会有所表示的,她这边就没必要做得太过。 小人畏威不畏德,这也同样是初步立威。 * 武英伯家的老夫人,此时正从惠民药局赶往家中。 刚回到家里,她在京中的儿女孙辈,便已经齐聚一堂。 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她刚从灵雾阵出来,便立刻派人给他们送了信,叫他们回来,有要事相告。 “母亲,您的病可好了?” 大儿子武英伯立刻迎上来关切道。 “好了,全好了!” 她坐到主位上,便屏退了所有下人,这才兴奋地对齐聚一堂的儿孙们开口道: “这次叫你们回来,是要告知你们一件事。那渡厄神尊赐下的神雾,可不止能治疗瘟疫,而是好处无穷!” “我从神雾里出来,不仅瘟疫好了,连往日里胸口的憋闷也全散了,多年的老寒腿,也完全不痛了,身体特别轻快。” “我猜测,那神雾只怕不仅能治瘟疫,恐怕还能治疗百病,强身益寿!” 众人皆是难以置信。 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存在,那与传说中的仙丹灵药也无异了。 还是最精明的武英伯反应快,瞬间意识到这是多大的机遇。 片刻的惊奇后立刻道: “那儿子立即想办法去打点,将咱们家的人都送进神雾里去待一阵!” 他们有权有钱,怕的只有被病魔夺取性命。 若能吸收更多神雾,让身体更加强健,以后就算生病也没那么容易丧命了。 其余人也很快反应过来。 “对啊,如此珍稀神奇之物,只用来给那些泥腿子们治疗瘟疫,那实在太浪费了!” “大哥,赶紧的,等其他人家都发现了这好处,只怕咱们去了也要排队。” “没错,要是被陛下发现,直接下令独占,咱们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我觉得,咱们最好直接就去惠民药局,一旦那镇守的王总管同意了,我们就马上进神雾里头!” 决定好后,武英伯立刻就取了两万两银票,两幅古董字画揣在身上,带着一大家子人急匆匆地赶往了惠民药局。 像是武英伯一家的聪明人,显然还有不少。 他们到的时候,惠民药局后门外头,已经停了好几十辆华丽的马车了。 为了不让前面排队的平民百姓看到他们插队,权贵们先前,都是从惠民药局的后门进去的。 然而,如今惠民药局后门紧闭,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让人下车去最前头马车打听,才听说王总管回宫去了,让禁军把守了后门,并且下了严令: 没有他的允许,不管是什么人来,都一律不许再入内。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正在此时,一个随从打扮的人骑着马从前门奔来,直接来到了前头英国公家的马车前,低声道: “国公爷,大事不好了……” 没多久,英国公家的那些马车,便全部掉头,一看就是准备离开了。 武英伯见状,连忙下了车,拦住了对方的去路,恭敬地向对方询问起了情况。 英国公并没有瞒着。 毕竟,这事儿稍微一打听就会知道,倒不如卖给武英伯和其他人一个人情,往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朗声对众人道: “各位,方才渡厄神尊降临,因我等使用神雾治疗轻症发怒,已是放话要惩罚我等府上的亲族,一律排在最后方可治疗。” “王总管想必已经回宫请示陛下去了,老夫反正是要先走了,大家好自为之吧!” 武英伯等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权贵们大概都是昨天下午开始,相继安排一些染病的亲眷进入神雾治疗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神尊发现了! 如今,他们只能祈求自家亲族里最好别再发现其他人得了瘟疫! 还得祈祷陛下大发慈悲,不因为神尊的话额外惩罚他们。 想清楚利害关系,惠民药局外的几十辆马车顿时作鸟兽散,没一会功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267章 连皇帝也对神雾心动了。 事关神尊和京城的许多权贵,王忠自然是拿不了主意的。 神尊一走,他便立刻赶回了宫里,向永安帝汇报这个消息。 永安帝听闻后,果然是发了怒,直接一个砚台就砸了过去: “混账!朕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守好惠民药局,你就是这么守的!” 王忠被砸了满头鲜血,却不敢反驳,只一个劲磕头告饶: “陛下息怒!是臣想事情不周到,没想到神尊会计较这么多!” “您怎么罚臣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永安帝听到这一番忠心耿耿的话,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王忠毕竟是从小就跟着他的,这些年为他出生入死立下无数功劳。 他自然不会轻易就喊打喊杀。 况且,其实打心底里,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毕竟,权贵都惜命,想要优先治疗,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如今的关键是,渡厄神尊在意,百姓们也在意。 那他就不得不拿出个态度来了! 思量许久,他下令道: “但凡此次没有按规矩办事的各家,出主意那人的各自杖责四十,罚银一千两用于赈济瘟疫,家中官位最高者,约束亲族无方,罚俸一年!” “王忠,你也同样杖责四十!” “所有人等,全部押去惠民药局外行刑!朕要亲自监督!” 此事,他要给百姓和渡厄神尊一个交待,却也不能为了一件小事自毁城墙。 那些能让王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是累世勋贵,就是朝中高官。 这些人,要么是他的忠心追随者,要么是根基深厚的。 他可不能真的寒了他们的心。 真正伤筋动骨的刑法,叫他们从家中推个替死鬼出来领受,打得惨烈些,再罚些银子给得了瘟疫的百姓。 在神尊和百姓面前交待得过去,便也足够了。 王忠虽然要挨打,却没有被撤掉总管太监的职位,心中万分感激: “谢陛下开恩!” 旨意很快传到各府。 没多久,违规的各府,便绑着人送到了惠民药局前。 等候于此的百姓们,原本对这阵仗不明所以。 没多久,数千禁军就簇拥着永安帝的仪驾,从惠民药局后门穿过药局,来到了惠民药局正门外。 禁军将百姓们与皇帝的仪驾牢牢隔离开来,保护皇帝的安全。 待禁军前来宣读了陛下的旨意,得知陛下因为这些权贵占用重症治疗名额而发怒,下旨惩罚权贵们,无不是拍手称快。 望着遥远的前方那明黄色的仪驾,百姓们激动山呼: “陛下英明!” “陛下万岁!” 各府被送来的替罪羊们,被按在准备好的刑凳上开始行刑。 没多一会儿,就被打得惨叫连连,满身鲜血。 百姓们可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 只觉得不守规矩的权贵家的公子哥与老爷们被打得很惨,皇帝还罚了这些人家的银子,用来补贴他们,大家对此都很满意。 这些人治疗结束回去后,纷纷向亲朋好友传颂起了永安帝的爱民之举。 永安帝对自己这一出所造成的效果也很满意。 牺牲一些权贵家的小喽啰,就能为自己拉拢民心,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从他驾临到行刑完毕,这么长时间,渡厄神尊还是没有现身。 永安帝让人在药园的神雾阵前,设立了简单的供奉香案,在上头摆满了牲畜瓜果等祭品。 他亲自上前点了三柱香,姿态恭敬地向着香案躬身作揖,口中朗声道: “多谢神尊怜悯我朝百姓,增赐轻症神雾!眼前供奉,聊表心意,还望神尊显圣享用!” 然而,神尊还是没有显灵。 他都是第二次来惠民药局了,还是没能见到神尊。 永安帝心中失望,觉得这神仙的架子真是大,对于他这人间帝王丝毫不给颜面。 表面上却是面色诚恳满含敬仰,一点怨愤之色都没有。 毕竟是神仙,神通广大,他想让其为他所用,自然是要做足了诚意。 回宫的路上,王忠先前留在现场的眼线,终于找到了机会,前来向永安帝汇报先前惠民药局外头发生的事。 “陛下,几个时辰前,英国公,庞尚书,武英伯等人,亲自来了一趟惠民药局外,说要求见王总管。” 永安帝有些奇怪: “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又有一批轻症病患,需要进神雾治疗。” 永安帝自然没那么好糊弄。 据王忠先前交待的情况,这些府上那些染上瘟疫的重量级人物,早就已经治疗完毕了。 那就算真的还有轻症病患,也不至于让这些位高权重的一家之主前来护送。 这其中肯定有别的缘故! 永安帝没有继续胡乱猜测,而是直接让人去请兵部尚书庞胜荣进宫问话。 庞胜荣向来识趣,不会在此事上瞒着他。 永安帝抵达宫中没多久,庞胜荣便来了。 庞胜荣十分乖觉,一来就向永安帝请罪,说自己没管好府中人,给陛下添了麻烦,感谢陛下法外开恩。 见其很明白自己的苦心,永安帝很欣慰,神色缓和地问道: “听闻你府中还有轻症病患没治好,竟又亲自去了惠民药局送人?” 庞胜荣知道,这事是没法含糊过去的。 于是连忙道: “陛下,臣不敢欺瞒,确实是发现了好东西。但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尝试来路不明之物,臣原本打算多让一些人试验,确定对身体真的无碍后,再向陛下禀报的……” 虽然知道这话未必真实,但至少听得叫人舒坦。 永安帝也没有追究庞胜荣,继续问道: “究竟是何等好物?” 庞胜荣便将那神雾的神奇之处告知了永安帝。 永安帝一听,顿时有些心跳加速。 这世间掌握着权势,享受着锦衣玉食的那一批人,无不希望自己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永安帝也不例外。 他如今年纪日长,哪怕有御医精心养护,身体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适。 而且,因为衰老带来的,身体各方面一点点走下坡路的感觉,是什么都无法阻止的。 他原本还信奉过方士,吃过一些仙丹,但功效一直不甚明显。 后来有了淑懿皇贵妃,能正常生下孩儿以后,他担心长期服丹有丹毒,便渐渐冷落了那些方士。 可如今,庞胜荣却告诉他,那神雾不仅能治疗瘟疫,还能强身健体,治疗未病,效果立竿见影! 就连那些六十多岁的老太爷老太太们,从神雾中出来,多年的隐疾也好了很多,还感觉自己精神特别好,跟年轻了几岁一样。 据说,那治疗轻症的神雾,人只在里面待半刻,便能治好瘟疫。 重症的却要待两刻。 那么,不难推测出,人吸收神雾的时间越长,对身体的好处就越大。 难怪那些无利不起早的权贵们,会亲自带着人去惠民药局外。 说什么治疗轻症。 看样子,都是知道了神雾的妙处,冲着神雾的功效去的。 第268章 渡厄神尊是唯一的突破口。 庞胜荣觑着永安帝的神色,适时地道: “陛下若是有兴趣,不如先安排一些人去神雾中试毒,若确定于身体无碍,再暂时驱离了那些百姓,白龙鱼服亲自前去体验一番。” 永安帝很心动。 “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 庞胜荣大喜: “臣遵命!” 这下有了陛下的允许,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去享用那神奇的神雾了。 然而,他人还没走出御书房,便被永安帝叫住了: “等等,此事不能办,谁也不许再违背神尊的规矩!” 虽然舍不得那神雾的好处,永安帝心中,终究还是帝王的理智占了上风。 渡厄神尊本就为了权贵们违背规矩,占用治疗重症的名额而发怒。 如今,若知晓他这帝王竟然明知故犯,为了神雾的好处违背祂制定的规矩,只怕会更加恼怒。 若一气之下撤回神雾,或者在百姓面前申饬他这个帝王,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相反,只要他努力争取到那位神尊的好感,不仅迟早能得到强身健体的神雾,甚至还能拿到更多好处。 如今他完全没必要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冒险。 “是。” 庞胜荣只得再次应诺。 心中无比可惜的同时,也意识到了帝王对那位神尊的忌惮敬重。 其余那些违背规矩的权贵们,在永安帝公布了惩罚后,纷纷松了口气。 同时也回去严厉地告诫了家人: “谁也不许再打那神雾的主意!否则,别怪我大义灭亲!” 渡厄神尊手段通天,连陛下都如此低姿态地亲自供奉,他们这些权贵又算什么。 此次也亏得是法不责众,他们才没有被陛下重罚,下一次明知故犯,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经此一事,渡厄神尊在众多权贵们心中,树立了不容冒犯的威严。 * 严家人很快也将永安帝驾临惠民药局的事情告知了陈青竹。 并且,还顺带打听清楚了那些被杖责的,所谓出主意的人。 有些是家中的庶子,有些是家中的管家,没有一个是真正核心成员。 陈青竹却只是一笑置之: “倒是挺会糊弄。” 严盛之问道: “那观主可要继续追究?” 陈青竹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的惩罚早就说过了。陛下怎么处置都无妨。” 永安帝不可能为了一个态度并不明确的神仙,对他的肱骨之臣们下死手。 她要的也只是一个表态就足够。 不过,永安帝若以为就此能糊弄过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暗中窥视的蜀王叛党,绝不会善罢甘休。 * 两大灵雾阵一起运行,每天都有一两万的重症和轻症瘟疫病人得到治疗。 七天后,惠民药局外终于没有了排队治疗的百姓。 这期间,应天府衙和禁军也在城中大肆搜罗排查,争取不漏掉任何一个瘟疫病人。 确定本次瘟疫基本肃清,陈青竹便撤去了灵雾阵。 但永安帝头顶的危机,并没有就此消除。 究其原因,自然还是肃清瘟疫期间的民间舆论。 原本,当永安帝亲临惠民药局,并且还杖责了那些不守规矩的权贵们,百姓们是很满意的。 这次瘟疫,他们感受到了皇帝对他们的重视。 回去也在亲朋好友之间,也时常会说起皇帝陛下的英明。 然而,没多久,百姓们的看法就被颠覆了。 “陛下的锦衣卫从来都不是吃素的,那些权贵抢占民财,逼得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的事多了去了,陛下何时管过?” “你们以为,若不是渡厄神尊发怒,陛下真的会处置那些权臣吗?” “更何况,那些被杖责的,不是家中管家就是不受宠的庶子,真正作威作福的,可是一点汗毛都没伤到呢!” “这般愚弄百姓,愚弄神尊,难怪陛下亲至惠民药局两次,都无法让神尊现身相见呢!” “神尊爱护百姓,又哪里会青睐如此昏聩无德的帝王?” 这样的言论迅速在百姓中散播开来。 人们对永安帝的感激之心,瞬间化为乌有。 毕竟,权贵们的为非作歹是京城的普通百姓们有目共睹的。 锦衣卫那么厉害,永安帝这个皇帝是真的不知道吗? 还是说,知道了也依旧包庇权贵,就如同这次一样? 许多人内心的那杆秤都偏向后者。 得知民间这些言论,永安帝勃然大怒,直接叫来锦衣卫指挥使和京兆尹,下了死命令: “这次若不能清除那些叛党爪牙,你二人便提头来见!” 永安帝发了狠,锦衣卫与京兆府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终于是查出了不少的蜀王叛党爪牙,在城中大肆追捕。 满城的鸡飞狗跳。 那些蜀王叛党却是一边逃,一边高喊: “昏君无道,愚弄百姓,我等为民开智,虽死无悔!” 实在逃无可逃了,这些人便毫不犹豫地自尽身亡。 这般作态,在百姓们心中,倒显得像是为了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一般了。 最终,哪怕永安帝张贴了皇榜,公布了真相,说这是蜀王叛党蛊惑民心的手段,却依旧无法挽回太多。 毕竟,永安帝不可能仅仅为了舆论,就真的开始清算作恶的权贵。 如今全国战事频发,他需要稳定人心。 也需要关键时刻,这些人能一如既往地拥护他支持他。 这时候,绝不能再寒了他们的心。 那么,对于民间的舆论,永安帝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渡厄神尊。 因为哪怕时至今日,在那些愚昧的百姓们私下的议论中,永安帝得不到渡厄神尊的认可,便是他昏聩无德的铁证。 永安帝已经不敢再去惠民药局请渡厄神尊。 他怕第三次无功而返。 思来想去,只能召见了心腹大臣们,下了密令道: “各位爱卿,谁若能为朕请得渡厄神尊入朝,朕赏其本人或亲族一品侯爵位,世袭三代。”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热情高涨。 那可是一品侯! 若把爵位直接给他们的儿子或者孙子,那可是能保四五代富贵不衰的。 几个心腹大臣回去以后,都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 而被他们心心念念的渡厄神尊陈青竹,如今也是心情大好。 因为肃清京城瘟疫,哪怕她付出了大半的灵晶储备,其收获却是无比丰厚。 第269章 修炼资质恢复了,云裳阁偶遇。 名望就不说了,如今她已经是京城数百万百姓与权贵们心中的神。 而目前更实际的好处,则是功德上的收获。 从惠民药局撤走了灵雾阵回来,继续修炼时,陈青竹便突然发现,这一次吸收灵气无比顺畅。 她知道这必定是功德的作用。 立刻停下修炼,内视己身,就发现自己的体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如今她不仅仅是丹田,连全身所有经脉,都完全被金色的功德所覆盖。 这次的功德收获,竟是堪比年初在的兴德时! 她开始试验灵气吸纳速度的增长。 等吸收完一小块灵晶,便发现如今的修炼速度,比起曾经再次提升了三倍。 这无疑是一个质的飞跃。 可见功德这种东西,积累得越多,其好处越是翻倍增长。 时至今日,她的资质总算恢复到了前世的水平。 按照原本的修炼速度,她可以在来年正月进入炼气七层。 如今,修炼速度提升,晋级炼气后期也就是下个月的事了。 这个结论让陈青竹心情大好,修炼起来也越发专注努力。 晚膳时,蓉娘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对陈青竹道: “娘亲,听说瘟疫终于肃清,京城也恢复了热闹。明天我和慧云姑姑她们去外头玩,可以吗?” 来到京城后,慈航观的坤道与秦家的下人们,都是按照慈航观的规矩轮流休沐。 时间由慧云自行安排,只要保证宅子里有两个人可以使唤跑腿即可。 如今她们本就住在京城较好的地段,出去玩倒是比先前方便多了,大家都颇有兴致。 蓉娘虽说是在京城出生和长大,以前在靖南侯府的时候却从没出过门。 跟着娘亲以后,她有了最大限度的行动自由,还是很有兴趣出去多走走看看的。 但她向来懂事,平日里绝大多数时间还是用来修炼和读书。 只给自己规定了月休三天的假期。 不想打扰娘亲修炼,她便还是如同在南都时一样,跟着休沐的其他坤道一起去玩。 陈青竹自然也不会反对。 但她想一口气冲击炼气七层,没有要紧事都不打算中断,所以这次没打算陪蓉娘,只叮嘱道: “别和慧明姐姐走散了,注意安全。” 蓉娘虽说已经开始修炼,体力和速度有所提升,但终归只是比一般的成年女子强一点,比起慧明还差很远。 “娘亲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蓉娘乖巧地道。 第二天,一行人便换了俗家打扮,带上各自的银钱,前往东城的坊市游玩去了。 京城的坊市尤其热闹,汇聚着全国各地的美食,以及最时兴的首饰衣物。 慧云走在后头,见蓉娘正兴致勃勃地与慧明在一个小摊位上挑选瓷制的小动物。 手往前一伸,便露出了一截手腕来。 慧云微微皱眉。 虽说是便装,但这衣裳已经有些短了。 从离开南都城之前一个月,蓉娘便没再置办过衣物。 四个月过去,身形窜高了不少,如今虽说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岁,却已经有些娉婷少女的模样了。 观主忙于修炼,又要筹谋大事,总不能再为这些小事费心费力。 没多一会儿,蓉娘便抱着一只一尺多高,憨态可掬的小瓷猫跑过来了,献宝地道: “姑姑,你看,我这小猫是不是很可爱,而且摇起来还沙沙作响呢!” 慧云笑了笑,柔声道: “的确可爱!我记得再走一条街,便是云裳阁的总店。少东家,我们去里头买些衣裳吧。” 蓉娘还没到对穿衣打扮特别感兴趣的年纪,闻言道: “姑姑,我有很多衣裳,已经够穿啦。” “你长高了,又马上要换季,该添置些新衣了。” 蓉娘又问: “姑姑说的总店,卖的衣裳会不会很贵?” 蓉娘与陈青竹一道出去游历,是见识过那些普通百姓有多么贫困潦倒的。 自那以后,对物价倒是敏感起来。 意识到自己从前的一件衣裳,就够普通人家的孩子吃喝一年。 她即使有很多零花钱,买东西时也开始追求实用,不再花几倍的价格,去买更精巧之物。 她打算将自己的钱积攒下来,冬日里拿去施粥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 慧云也知道她的这些想法,因此解释道: “是要贵些。不过,少东家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该有些能撑场面的衣裳了。” 虽说她们也能请裁缝上门剪裁衣服,但那些裁缝的水准比起云裳阁那可是差远了。 至少,她还在京城时,这里就是大家小姐夫人们最爱来的制衣店。 云裳阁从不上门给人裁衣,只接受客人亲自到店。 即使如此,依旧客流如云,可见制衣水平之高超。 在慧云看来,也只有这里的衣物,才配得上身份日渐尊贵的观主之女。 “撑场面”三个字说服了蓉娘。 书里说,世人皆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她也确实不能太寒酸给娘亲丢人。 有些钱还是得花的。 “那我们便去看看吧。” * 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制衣大店,云裳阁是一座占地面积很宽阔的三层楼阁,雕梁画栋,十分惹眼。 一楼是卖成衣的,二楼则是定制,三楼则更加高端,没有一定身份地位根本上不去。 慧云在底下看了成衣,拿出好几套衣裳给蓉娘比划,都不太满意。 于是便决定去二楼量身定制。 她们一行人往上走,走了大半楼梯后,刚好遇到一位年轻的贵妇人领着几个丫鬟从三楼下来。 原本,云裳阁的楼梯十分宽阔,上下楼各走一边,七八个人并行也并不会挤。 然而,谁也没想到,那走在最后头一个捧着精美木盒的丫鬟,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往前栽倒。 云裳阁每一层都很高,楼梯自然也高。 若这丫鬟摔下去,只怕要受不轻的伤。 蓉娘向来是有些怜贫惜弱的,如今她走在最前头,也只有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伸出援手。 所以,她毫不犹豫便丢下了手中捧着的瓷猫,冲上前去扶住了那丫鬟。 “啊!” 那丫鬟尖叫一声,惊吓之下,手中的大木盒也脱手而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她原以为自己也会跟着滚落楼梯,吓得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却完全没想到,关键时刻,她竟被一双有力的小手稳住了身形。 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一个面容稚嫩却美丽的小姑娘。 “谢谢小妹妹!” 想起自己脱手摔出的木盒,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要去找。 然而一看之下,顿时脸都白了。 木盒已经落到了一楼地面上,盒盖摔开,里头那套做工精美的红色衣裳散落在了地上。 更可怕的是,它的旁边有一只摔碎了的瓷器,里头掉出来许多黑色颗粒状的东西,还有不少颗粒溅落在了那散开的衣裳上头。 第270章 冤家路窄 丫鬟赶紧冲下楼去。 蓉娘也跟着下去了。她的小瓷猫摔碎在店里,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帮着收拾一下的。 待两人走到楼下,那领头的年轻贵妇已经率先带着其他丫鬟走下来了,亲自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检查起来。 只看了几眼,她立刻便皱起了眉头,直接把那衣裳扔在了地上,神色阴沉: “这衣裳沾了污渍,已经废了。” 那年轻贵妇身后,一个大丫鬟走上前来,一巴掌就打在了那捧木盒的丫鬟脸上。 力道之大,立刻在她脸上留下了鲜明的五道红印。 “废物!连个盒子都捧不好,你留着两只手有什么用?” 虽然这话不是少夫人说的,却无疑代表了少夫人的态度。 “少夫人饶命!” 那捧木盒的丫鬟闻言,吓得脸色煞白,立刻指着蓉娘道: “少夫人,都是这个小姑娘撞了奴婢一下,奴婢没站稳,这才会失手把盒子摔下楼的!弄脏衣服的东西,也是从她手里那小瓷猫里掉出来的!” 蓉娘闻言,顿时就愣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好心救人,结果却被泼了一身脏水。 “你胡说!我明明是为了救你,才摔了我的小瓷猫,你怎能恩将仇报!” 那少夫人看了眼蓉娘,眼睛微眯,其中闪过算计的精光。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裙,头上也不过只有一支金钗,一看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微敛了怒容,朗声开口道: “若是别的东西,我也就不与你这小姑娘计较了!但这套衣裳,是我精心为靖南伯夫人满月宴准备的贺礼。你毁了我的贺礼,必须要给个交待。” 这人正是庞尚书家的二儿媳苏氏。 她因为擅长穿着打扮,又很会奉承人,很快便在离京三年的靖南伯夫人面前混成了红人。 她的公爹,庞家的主事人,也是很乐见她与靖南伯夫人交好的。 毕竟,作为皇帝的直臣,不能讨好皇贵妃,便退而求尺寸,选择皇贵妃的胞姐的靖南伯夫人了。 这次靖南伯夫人一举得男,举办满月宴,她也是在公爹面前夸下海口: 定要送一件送到伯夫人心坎里的礼物,在伯夫人面前拔得头筹的。 这套衣服虽然价值不算特别贵重,却饱含她的一番巧思,能最大限度遮盖产后妇人的身材缺陷并且显得身材特别玲珑有致。 她是专门画好了图样,请了云裳阁的师父调整裁剪,准备作为贵重礼物之外的一份添头。 如今,那上衣沾了一小点黑色污渍,竟是把她的一番心血全毁了! 明日便是寿宴,再要赶制这般精美的衣裳根本来不及。 丈夫是次子,不能继承家业,仕途上全靠公爹提携。 她这次夸下的海口没做到,便要好好想想怎么向公爹交待了。 眼前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却眉目如画,也算是个极品小美人,倒很符合公爹的喜好。 把她带回去,让丈夫将她送给公爹,定能讨得公爹欢心! “看你出身普通,我也不为难你,待会儿你跟我回府,将这衣裳洗干净,恢复如初,此事便算了。” 她当然知道,并不是这小姑娘撞了人。 可若她不多管闲事救那丫鬟,将手中的瓷猫摔碎,她精心设计的衣服根本不会弄脏。 所以,这小姑娘必须付出代价。 蓉娘又不是傻子。 弄脏了衣裳叫她赔银子也就罢了,竟然要叫她去一个陌生人家里洗衣裳,这明显不怀好意啊。 先前她是一时间被那恩将仇报的丫鬟气懵了,这才气得跳脚。 如今稍微一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那般表现,实在显得太有失少观主的气度了。 于是,她调整了表情,学着娘亲平日里面对信众们的样子,神色淡然,毫无畏惧地看向眼前的少夫人: “我若不去又如何?” 苏氏闻言,冷笑一声: “那可由不得你,来人,带走!” “是!” 几个丫鬟立刻朝蓉娘围了上来。 正在此时,一声厉呵响起: “住手!” 一个身形高大健壮,黑粗的头发简单地用布巾扎成马尾的少女,三两步就冲到了蓉娘面前。 “我看谁敢对我们少东家不利!” 慧明满脸杀气地盯着那些丫鬟仆妇,还有那位少夫人。 原本她们见蓉娘返回一楼,便也折身跟来上来。 然而,没走几步,最前头的慧云师姐却不知怎么,突然愣在原地。 她们这一耽误,便晚来了几息,倒叫这些人像是狗一样乱吠,还想强行掳少观主回府。 慧明可是杀过倭寇的,一身气势顿时就把苏氏在内的几个内宅妇孺给镇住了。 几个丫鬟一时间都不敢上前。 蓉娘见慧明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人揍一顿,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慧明姐姐,先让我说两句话。” 现在打人,她们可没那么占理。 慧明浑身的气势这才收了些。 蓉娘重新走上前,看向苏氏,朗声道: “这位少夫人家的丫鬟方才向我道谢,楼上楼下的应该都听到了吧?” “还请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给我做个证人!” 说着,她澄澈的目光先是看向楼下聚集过来看热闹的客人们,又看向二楼楼梯上那些正驻足看热闹的客人。 店里的顾客们,见这小姑娘气度坦然,落落大方,哪怕刚才没听到道谢的,也下意识相信她没有撞人。 听到了的,也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她作证。 “我听到那丫鬟道谢了!” 一个面善的中年贵妇首先站出来道。 第271章 她是我的故人,也是我的仇人。 (前一章修补了大概七百字。) 紧接着,便有不少人附和: “我也听到了!” “若真是这小姑娘撞了人,那丫鬟不可能向她道谢。” “我不仅听到了道谢,还看到了全过程,明明是那丫鬟自己先踩滑了楼梯把手中的盒子摔下去的,小姑娘离她两步远,赶紧扔了那瓷猫冲过去接住她,纯纯是一片善心!如今却是好心没好报,真叫人心寒!” “对,我也看到了,那丫鬟可真是恩将仇报!” 蓉娘闻言,露出几分笑意,有礼地朝众人福了福身,朗声道: “多谢大家仗义执言,还我清白!” 说完,这才看向神色阴沉的苏氏,带着几分质问道: “这位少夫人,那些离得远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都听到你家丫鬟向我道谢,知道是我救了她,你这离得近的,难道没听见吗?” 围观的顾客们闻言,纷纷也用质疑的目光看向苏氏。 尤其是一楼那些不认识她的,还指点议论道: “对啊,她难道聋了吗?我们都听到那丫鬟道谢了,她离得那么近难道没听到?” “她不会是想讹人吧?” 苏氏听到这些话,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还没想到怎么为自己开脱,又听那小姑娘正气凛然地道: “你非但不感谢我救了你府上的人,还这般喊打喊杀,难道是觉得一条人命还不如一套衣裳珍贵?所以怨怪我不该救了你家丫鬟,毁了你的衣裳?” 苏氏连忙大声道: “当然不是!” 哪怕她本就觉得,把那丫鬟的命赔上,也不如她送给靖南伯夫人的衣裳贵重,但明面上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不然,传到御史或者公爹的政敌耳中,绝对少不了被参上一本。 虽然公爹深受陛下信赖,未必会有什么事,但惹事的她,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蓉娘又问: “既然不是,那你抓我去你府上,洗一件你觉得废了的衣裳,又是何居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强抢民女的浪荡子,或者民间那些拐子呢!” 她年纪虽小,一番话却直指关键。 楼上楼下的看客们,也纷纷向苏氏投以怀疑的目光: “别说,还真是可疑,要洗衣服,难道府上没有浆洗的丫鬟婆子吗?” “对啊,就算要人赔衣服,也该要银子啊,抓人是怎么回事?” “这小姑娘生得如此貌美,她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苏氏被蓉娘一番话质问得哑口无言。 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觉得蓉娘等人看样子只是平民百姓出身,根本不敢反抗自己。 原以为,能毫不费力将蓉娘带走,这才肆无忌惮。 如今,被蓉娘把事情捅到明面上,她又哪有什么站得住脚的道理。 看着众人指指点点,满含厌恶怀疑的目光,苏氏只觉得前所未有地羞耻,恨不得直接夺门而出。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罢了。” 她盯着蓉娘,咬牙切齿地道,心中恨极了这个带给她羞辱的小姑娘。 这一行人都不过穿着寻常衣衫,连称呼也是少东家,想来不过是小商人家的姑娘。 这样一个卑贱的商户之女,竟敢如此羞辱她! 今日之仇她若不报,她把苏字倒过来写! 苏氏说完,又呵斥自家的下人们: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蓉娘看着苏氏落荒而逃的背影,特意提高了声音,嫌弃地道: “扫兴的恶人终于走了,慧明姐姐,我们继续去买衣裳,然后在坊市找家酒楼吃午饭!” 戴着帏帽的慧云,此时也走到了蓉娘身边。 入京前,她就早有准备,会遇到故人。 却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 蓉娘还阴差阳错与之发生了冲突。 苏氏没认出她,她却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认出了苏氏。 经过了那么多事情,见识过更广阔的天空,与仇人偶遇,并不足以在她内心引起太大波澜。 怔愣也只是一瞬间。 她原本是想去帮着蓉娘解决此事,却见蓉娘挺有章法,于是,她便也不着急了。 等着看蓉娘是否能自己把事情处理好。 如今,见蓉娘能有理有据地让苏氏羞愤败退,慧云脸上顿时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少观主真是聪慧机敏。 虽说还不满十岁,这般胆识与智慧,比那些十五六岁大家闺秀都要强上许多。 “慧云姑姑。” 见慧云走到自己身边,蓉娘顿时收起了浑身的气势,甜甜地喊了一声,满脸求夸奖的表情。 慧云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夸赞道: “少东家刚才处理得很好。” 蓉娘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又谦逊道: “其实也不算好。” 说着踮起脚尖,凑到慧云耳边低声道: “那人的行径与拐子很像,我看不是好人。我原本还打算激怒她,让她主动与我们动手,好揍她一顿呢。可惜,她竟然这么快就认怂跑了。” 蓉娘与陈青竹游历后,对拐子的恶行深有体会,十分痛恨拐子,每次见到都是义愤填膺,定要亲自上手去教训一番。 苏氏的行为,在她看来与拐子无异。 “刚才她临走前,我故意放话激她,也不知道她上不上当。” 慧云闻言有些诧异。 原来蓉娘刚才说那话,竟是故意想引苏氏上钩么? 倒是很执着地想揍苏氏啊。 不过,蓉娘身为少观主,有智谋的同时崇尚武德,也没什么不好。 “少东家可以放心,以那位少夫人向来喜欢恃强凌弱的作风,对于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她是不会受隔夜气的。” 蓉娘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那倒是极好!” 不过…… “姑姑好像很了解那位少夫人?” 慧云也没有隐瞒她: “她是我的故人,也是仇人。” “我会沦落到南都,全拜她和她母亲所赐。” 蓉娘虽然对男女之事还有些懵懂,却是听陈青竹说过慈航观前事的。 很明白慧云口中的“沦落到南都”是什么意思。 蓉娘自然是护着自家人的,闻言顿时怒从心起: “她竟把姑姑害得这么惨,那就更加要狠揍她一顿出气了!” 至于更多的,自然是要请示过娘亲再说。 慧云也不认为,以观主如今的地位和能力,她们打了一个尚书府的二儿媳有什么大不了。 听出蓉娘的维护之意,慧云的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意: “好。那我们就先去二楼给你买衣裳。” 第272章 向来不受隔夜气。 慧云对苏氏,果然十分了解。 刚才店里人多,苏氏不占道理,为了庞家的官声不好继续与蓉娘等人纠缠,却是憋着满肚子怒火。 原本就打算待会儿放个人盯住那几个贱民,记下她们的落脚处,再好好报复。 却没想到,那小姑娘竟敢得意忘形,在她离开前公然骂她是“恶人”。 苏氏顿时便怒火中烧。 竟然被一帮贱民如此欺辱,今日她若不将这些人扒皮抽筋,她晚上都要气得睡不着觉! 刚才她也大概看了一眼,那些人总共就五六人。 虽说有两个女仆人身形高大些,其中一个还气势很凶狠,但也终究是个女的。 只要十个家丁,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们捆去给自己赔罪。 听那所谓少东家的意思,竟要不知死活地继续在坊市买衣裳吃饭,可不就正好给了她当场报仇的机会么! 心中这般盘算着,苏氏也不急着回庞家去了。 她有一个陪嫁的别院,正好离坊市不算远。 其中倒是有好几个看宅子的仆人,把这些人叫上,再加上今日带出门的四个护卫,就可以抓住那些贱民了! 到时候,直接把人带去别院折磨,也不惊动庞府的其他人,便再完美不过。 于是,苏氏留下两个人盯梢,然后便亲自去别院派遣人手了。 当然,身为少夫人,她是不可能和那些下人一起去抓人的,而是带着几个丫鬟在别院等着。 吃过午饭,又足足等待了快两个时辰,别院门口终于有了响动。 听到外头仿佛有马车的声音,苏氏阴沉了许久的脸色,终于放晴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到前院迎接,并且吩咐道: “他们回来了!快去开门!” 先前那个捧木盒的丫鬟,立刻跑去打开了别院的大门。 然而,苏氏和几个丫鬟,看到的是一个容貌精致美丽的小丫头,和另外几个布衣打扮的女子,神色从容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好整以暇地进入别院。 “你……你们怎么会没事?” 苏氏满脸惊疑。 她们身上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连头发都很整齐。 先前那牙尖嘴利的商户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桌子腿,正微笑着,用一种让她心惊胆战的目光看着她: “我们当然不会有事。真正会有事的,是少夫人你啊。” 话落,她便很有气势地一挥小手: “关门打狗!” 别院的门,顿时嘎吱一声插上了门闩。 苏氏脸上立刻爬满了惊慌: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柳大他们呢?” “柳大?”商户小姑娘歪了歪头,“你是说那些给我们带路的人啊,他们在外头马车上歇着呢!”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敢背叛夫人!” 苏氏身边那个曾经出来打人的大丫鬟,难以置信地大声道。 商户小姑娘自然就是蓉娘等人。 她们买完衣裳,从酒楼吃了饭出来,就发现有两辆马车一直跟着她们的马车。 料想是苏氏派来的人,她们便从善如流地去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事实也正如她们所料,果然是苏氏派人来“请”她们的。 哪怕对方有十个人,却不过是普通家丁,慧明和另一个强化过身体的慧永,毫不费力便将这几人打得鼻青脸肿,绑成了粽子。 审问后得知,苏氏正带着几个丫鬟在别院等着,别院再没有其他武力,蓉娘和慧明两个小的顿时无比兴奋,直呼“天助我也”。 然后便强逼着那些被他们俘虏的家丁带路,来到了苏氏的别院。 当然,一开始他们是不愿意带路的。 哪知道,慧云一下子就说出了那处别院的地址,被俘的家丁们便只好屈服。 没多久,蓉娘等人便顺利地找到了苏氏。 面对那大丫鬟的不敢置信,蓉娘自然也懒得与她解惑。 “慧明姐姐,慧永姑姑,上!” 两个身材高大的女子立刻拿着手中的桌子腿,虎视眈眈地走向苏氏等人。 苏氏吓得腿软: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庞家的二少夫人,苏家千金!你们敢动我,定会惹来灭门之祸!” 苏氏的大丫鬟也是外强中干地呵斥道: “你们别过来!我们老爷是当朝兵部尚书,得罪了我们少夫人,你们全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这些话完全不能阻止慧明慧永的步伐。 两人很快就走到苏氏近前,几乎是一脚一个,便将护着苏氏的六个丫鬟婆子全部踹翻在地。 她们力道很大,哪怕已经收着了力道,一脚下去,也叫这些身体较为柔弱的妇孺半晌缓不过气。 慧明慧永没有犹豫,立刻动作娴熟利落地将这些人全部捆起来,塞住了嘴巴。 绳子是来的路上顺手买的。 主要是来绑她们的那些家丁,自带的绳子已经用完了。 苏氏身边再无任何人保护,下意识就要朝着中院跑去。 蓉娘拿起手头的桌子腿,跟在她身后,等她跑进了中院,这才往她后背上一扔。 毕竟待会儿要打人,在中院里更不容易惊动外界。 这位少夫人还算识趣,自己选了个好地方。 苏氏身娇体弱,立刻便吃痛地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蓉娘指着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吩咐道: “绑到那桂花树上去!” 苏氏很快便被拖到了桂花树下了绑起来。 此时的苏氏,再不见在云裳阁的趾高气昂,整个人涕泪横流,满脸惊恐: “你们要干什么,不……不要伤害我!我不追究之前的事了,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给你们钱,求你们放过我!” 蓉娘看她这样,没有了亲自动手的兴致。 她抽出别在腰后的马鞭,转头看向一旁戴着帏帽的慧云,询问道: “姑姑要不要亲自动手教训她?” 慧云揭下帏帽,柔声道: “既然少东家一片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从蓉娘手里接过了马鞭。 继母和苏景玉当年为抢她亲事,夺取她亲生母亲留下的嫁妆,设计让她元宵节被人绑走。 还特意把她卖进暗娼窝,让她的人生从此堕入十八层地狱! 如今,有机会回来报仇,她又岂会手软。 与她曾经所遭受的痛苦相比,这一顿鞭子,只能算微薄的利息。 苏景玉看清眼前的女子,顿时见鬼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苏景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慧云唇角笑意冰冷: “当然是来找你报仇啊,不然还能为什么。” 见到熟悉的人,且是往日里常年让着她的长姐,苏景玉脸上的恐惧竟是消散了大半,气势重新变得嚣张了几分。 看到往日里高贵端庄才华横溢的长姐,竟然恭敬地把那个商户家的小姑娘叫“少东家”,显然已经是奴婢之身,苏景玉只觉得畅快无比。 她满脸幸灾乐祸道: “哈哈哈,苏景瑶,你回来了又怎样,你已经沦为了奴婢,父亲是绝不会认你了!” 见慧云无动于衷,只是依旧冷冷看着她。 苏景玉觉得伤她不够狠,又补充道,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英国公世子早就在五年前就成亲了,娶的是林阁老的孙女,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如今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呢!” 英国公世子,正是慧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当年,英国公世子对她这长姐一往情深,呵护备至。 她暗地里羡慕嫉妒了很多年。 虽然最终她也没能如愿嫁给英国公世子,但那又怎么样! 苏景瑶更惨,她已经满身肮脏,卑贱不堪。 如今连进英国公府为妾的资格都没有! 第273章 痛打仇人,请罪。 慧云已经来京城两个月了,怎么可能连这样的情报都不知道。 物是人非,早在预料之中。 伤感自然也是有过的,可那却并不足以让她沉湎于悲伤,从此消沉。 因为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观主的宏图大业。 参与到那等伟业之中,哪怕只是想想,也足以叫人心神激荡,又哪来的太多时间,为已经无法挽回的往事悲春伤秋呢。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以前的仇就不报了。 仇人都落到了手里,她又怎么可能放过。 苏景玉试图从慧云脸上看出一丝伤感和痛苦,却看到慧云高高扬起了马鞭。 啪—— “啊——”钻心的疼痛顿时从她娇嫩的肌肤上传来,苏景玉不由自主尖叫出声。 疼痛过后,她立刻大怒: “苏景瑶,你竟敢打我!爹爹和娘亲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慧云还是头一次打人,有些不太适应手中挥鞭子的感觉。 听到苏景玉的叫嚣,却是冷冷一笑: “时至今日,你以为我还会在意他们的看法?” 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试图得到继母和偏心父亲夸奖的苏景瑶了。 这两个人怎么想,关她什么事。 “不放过我?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不放过我!” 说着,她便再次抬起了马鞭,用力地抽了下去。 她如今的体力,虽说比不得慧明等人,也不及修炼的蓉娘。 但这一两年下来,每日的锻炼却是从未间断过,比起普通女子强了许多,用的又是马鞭。 这狠狠一鞭的力道,顿时让苏景玉的皮肤上泛起了血痕。 “啊——” 苏景玉再次惨叫,张口就骂: “苏景瑶,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她生平养尊处优,连巴掌都没挨过,如今却被人用马鞭抽。 抽她的还是她曾经最嫉妒的长姐。 她此刻心中恨得想杀人! 然而,慧云却懒得听她再骂,又一马鞭狠狠抽了下去,苏景玉口中再次发出惨叫。 慧云渐渐适应了用鞭子的感觉,挥鞭子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迅速。 钻心的疼痛从身上连续不断地传来,苏景玉再也没有精力骂人,只不断发出惨叫。 她终究不是什么硬骨头,不过才挨了十鞭,就痛得涕泪横流,扛不住开始求饶了: “啊……别打了……啊……别打了……” “啊啊……饶了我……” “长姐……饶了我……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 蓉娘背着小手在一旁看着,却丝毫没有怜悯之色,只冷笑着道: “活该,谁叫你当年那般恶毒地害人!姑姑,别可怜她,使劲打!” 慧云当然不会对仇人心软。 她一边打,一边用平静又冷漠的声音道: “饶了你,你们母女可曾饶过曾经的我?” “我从小对你谦让爱护,对你母亲敬重有加,你们却设下那般毒计害我!” 若不是观主,她复仇的希望,渺茫到几乎看不见。 她这一辈子都会是个见不得光的暗娼,被男人玩弄折磨,直到满身脏病而死。 她才不会浪费来之不易的复仇机会。 马鞭又狠又快速地挥下,劈头盖脸地打。 “啊!我的脸!” 当马鞭不小心扫到苏景玉脸上的时候,她几乎崩溃地大叫起来: “你伤了我的脸,我要杀了你!” 然而,慧云才不理会她,依旧狠狠地挥鞭子。 虽说不是刻意往脸上打,但她准头实在一般,时不时就会有鞭尾扫到脸上。 没多久,苏景玉那娇嫩白皙的脸上,也出现了好几道短短的血痕。 她也就一开始被打到脸的时候有心思在意,后面便又只剩下痛哭流涕的求饶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求饶,那可怖的马鞭还是如影随形。 她被打晕过去,又活生生痛醒了。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今日为何要去云裳阁,为何要招惹这几个煞神。 然而,后悔也没用了。 慧云一直不停地鞭打她,发泄心中的仇恨,直到两刻后,打到手臂都开始颤抖脱力,这喘着气才停了下来。 “姑姑不打了吗?” 蓉娘在一旁问道。 慧云道: “累了,不打了。我们回去吧。” 再不走,说不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今日这般,作为利息已经足够了。 于是,两人这才丢下被打得遍体鳞伤,满身都是血痕,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的苏景玉离开了这处别院。 几人坐在马车上,慧云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慧明好奇地偷瞄她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问道: “师姐高兴吗?” 慧云这才弯唇一笑: “当然高兴!” 一旁的蓉娘笑嘻嘻地点评道: “慧明姐姐,这就叫喜怒不形于色,高人风范!以后咱们也学着点!” 慧明煞有其事地狠狠点头。 一行人带着欢声笑语,回到了严家别院。 此时陈青竹刚吃完晚饭,正坐在餐桌旁边喝茶。 慧云估算着这时辰,观主应该没在修炼,便带着蓉娘过来找她。 一见到陈青竹,慧云便一掀衣裙下摆,跪倒在地。 陈青竹有些诧异,放下了茶杯: “慧云,你这是做什么?” 慧云道: “向观主请罪。今日属下自作主张,撺掇少观主为我报仇,为观主惹下了祸事。” 蓉娘满脸惊讶,愣了一瞬才道: “娘亲,慧云姑姑没有撺掇我,是我自己要去打那苏氏的,她太可恨了,为姑姑报仇也只是顺便的。” 慧云摇了摇头: “不,今日与苏景玉的冲突,本该止步于云裳阁,那时候我该劝阻你的。可我不但没劝,还火上浇油,这就是私心,理应请罪,受到责罚。” 她自己报仇没错,但拉着少观主一起去,就是错了。 受罚她也认。 但她并不想隐瞒观主,让两人之间留下隔阂。 陈青竹并没有不管不顾让慧云起来,而是问道: “今日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慧云将在云裳阁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庞家二少夫人,便是你的仇人?” “是的观主,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年正是她与她的母亲一起设计,勾结拐子将我掳走,卖到了净慈庵。” 陈青竹略一沉吟,淡声道: “撺掇蓉娘,你的确有错。罚你回去抄十遍《清静经》,明天日落前交给我。” 《清静经》全文不过三百多字,十遍还不到四千字,这个惩罚其实很轻,只是象征性的。 “是!多谢观主!”慧云感激地道。 陈青竹这才微微一抬手,用御物之力,将慧云从地上扶了起来,缓和了神色道: “单凭她们曾经对你做的事,便罪大恶极,更何况,她竟还想掳走蓉娘。这种人,打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 “更多的,且再等等。以后我定会叫她们连本带利地向你赎罪。” 也就是说,等将来时机合适,观主还会对苏景玉母女施展更多报复手段。 慧云满心感动,红着眼眶唇角弯弯。 自从遇到了观主,她就像是重新有了为她遮风挡雨的家长。 她曾经遭受的所有委屈与不公,她都会为她讨回。 她可真是三生有幸! 陈青竹会这样说,其实不只是为了慧云。 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前世的蓉娘。 第274章 继承者应有的品质,偏心。 说来也是凑巧,慧云的那妹妹苏景玉的公爹,正是前世将蓉娘凌虐折磨而死的太师。 此人办事能力一般,争权夺势却是一把好手。 凭借着对永安帝阿谀奉承,一步步爬上兵部尚书之位。 大皇子五岁生日当天,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暴毙而亡。 没多久,永安帝便悲痛而死。 (至少外界是这么说的) 身为兵部尚书,手下笼络了众多武将的庞胜荣,扶植了一位藩王之子上位,被尊为太师,权倾朝野。 曾经煊赫一时的靖南侯府,为了在朝中立足,也不得不拼命讨好庞太师。 这位庞太师,最喜欢容貌出色的稚嫩小姑娘,且酷爱凌虐。 蓉娘便是靖南侯府向庞太师臣服的见证。 送上蓉娘这个容貌绝色的庶女为妾,请庞太师为张氏的亲生子也就是侯府世子做媒,以表明他们臣服于庞太师的决心。 不管他们有多少考量。 但蓉娘被牺牲,被凌虐而死,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这些人便都该百倍偿还曾经的罪孽。 如今,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蓉娘也健康快乐地在她身边成长,陈青竹并不如曾经那般容易被暴虐的恨意淹没。 这些念头不过在心中飞转而过,她很快便把心思放回了眼前二人身上。 “慧云,你若想恢复俗名,就跟大家都说一声,往后叫所有人都改口。” 慧云摇了摇头。 “不了观主,如今我觉得叫慧云挺好的。” 这个名字曾经是耻辱,可它也是遇到观主的名字。 相比曾经那循规蹈矩的生活,她更喜欢如今。 所以,她还是要做慧云,从今以后,都只是忠心追随观主的慧云。 对于名字,陈青竹一向是慈航观弟子们自身的意愿为主,此时当然也不会强迫慧云。 “既如此,那便罢了。回去休息吧。” 慧云退下,陈青竹身边便只剩下蓉娘一人了。 因为女儿今日的遭遇,让陈青竹觉得,有必要跟她聊聊。 “蓉娘去了别院后,可有惩罚那恩将仇报的丫鬟?” 蓉娘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叫人把她和其他人一样捆起来了。” 陈青竹问: “为何?蓉娘不生气吗?你明明帮了她,她却反咬你一口。” 蓉娘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道: “一开始是生气的,后来想想,她也是害怕被主人惩罚才这样的。” “我不会再帮助和怜悯这个人,但我没有真正受到损害,所以也没必要与她这个生死都被主人掌控的奴婢计较了。” “很好。”陈青竹满意地赞许道。 蓉娘露出笑容,扑进陈青竹怀里,抬头望着她,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娘亲是不是还要问我,以后是否还会这样大发善心帮助别人?” 陈青竹失笑,好么,小丫头都已经知道她的谈话路数,开始先发制人了。 “对啊。” “会的。”蓉娘毫不迟疑地道。 “帮助普通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所帮助的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若仅仅因此就袖手旁观,说不定也有很多善良的人遭遇绝境和危险,无人帮助,只能受伤丧命或者陷入危难。” “所以,我不会为了可能存在的恶人就放弃帮助所有人。若下次再遇到这种倒霉事,实在气不过,就直接揍他一顿便是了。” 陈青竹看着蓉娘,目光里透着温柔与赞许。 她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有着很强大的内心。 虽然善良,却并非一味愚善,面对恶人时根本不会手软。 这大约便是儒家所谓的“仁”了。 这样的品质,倒是很符合她对继承者的预期。 * 此时的苏府,却是鸡飞狗跳。 因为他们家如今唯一的嫡姑奶奶,被满身是血地抬回了府上。 蓉娘和慧云等人走后,苏景玉等人,又在别院里被绑了半个时辰,直到附近住着的几个小贩从外头收摊回来,才发现他们,给他们松了绑。 此时,天都已经快黑了。 苏景玉只剩下一口气强撑着,如此狼狈的模样,她下意识不想回庞家去。 吩咐仆人们带她回苏府,这才晕了过去。 苏夫人见到这情形,险些被急晕过去,赶紧张罗着人去给苏景玉请大夫,处理伤口。 等待期间,她又审问了跟着苏景玉的仆人们,得知他们是被一个商户人家的姑娘带着下人给袭击了,立刻勃然大怒: “报官!立刻去京兆府报官!” “这些刁民,竟敢伤我女儿,我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下人赶紧跑了出去。 没多久,苏景玉就幽幽醒来。 她第一反应是摸自己的脸,脸上缠着的纱布让她心都凉了半截,跟疯魔了一样大喊: “我的脸!快拿镜子来!我的脸是不是毁容了!” 苏夫人抹着眼泪,赶紧上前来安慰她: “没事的,都是皮外伤,很快就好了!” 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那几道伤口虽然不长,却是皮开肉绽,大夫根本不敢保证不留疤。 她心里恨极了凶手,却不敢在苏景玉面前道出实情。 “玉儿你好好休息,娘已经派人去京兆府报官了,定会抓住那些胆大包天的商户女,给你报仇!” 听到这话,苏景玉也是满脸的扭曲恨意: “娘!凶手不是普通的商户女,是苏景瑶,是她回来了!” “她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们做的,今日在云裳阁偶遇,就来找我报仇!她用鞭子抽我,抽了好多好多下,我怎么哀求都不停手,她还毁了我的脸,我要杀了她!” 苏夫人震惊极了。 她完全没想到,竟然是苏景瑶下的手! 想到自己女儿身上先前那满身是血的样子,她恨得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当年好心放那小贱人一条生路,她竟然不思感恩,还如此伤我女儿,这一次,我定要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玉儿你好好休息,娘这就去找你爹!” 嘱咐了一句,苏夫人立刻就跑去了主院找她的丈夫哭天抹泪。 “老爷!老爷,你可要为我们玉儿做主啊!” “她身上的伤,可是瑶儿亲手打的!” 苏老爷如今是朝中的国子监祭酒,正宗的清贵大儒。 他一心治学,对于后宅向来是交给夫人打理的,和几个女儿的感情很一般。 仅仅是对会撒娇的苏景玉要宠溺几分。 当年大女儿苏景瑶失踪,他也是有些可惜的。 毕竟这是所有女儿之中最有才气的,在整个京城都广有才名,还与英国公府订了亲。 可人已经丢了。 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不知道会沦落到何等肮脏的地方。 最要紧的还是不能损了苏家的清誉。 在英国公世子的强硬坚持下,他才在三个月后宣布了苏景瑶的死讯。 “瑶儿?” 苏老爷疑惑地皱了皱眉,“瑶儿她还活着?” “可知她如今是何等情形?” 苏夫人道: “听说是在一个商户人家做奴婢。” 苏老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竟是沦为了奴婢之身!” 他完全无法想象,此事若传出去,将会对苏家的名誉造成多大损伤。 他愤怒地一拍案桌,怒声道: “都做了奴婢,竟还有脸活着回京城!” 苏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 “若是玉儿遇到这种事,定会自裁保全家族清誉。” “瑶儿她只怕是对家中有恨,也嫉恨她妹妹如今过得比她好,今日在云裳阁偶遇玉儿,便撺掇她的主人绑了玉儿,足足打了她几百鞭子!” “我可怜的玉儿啊,被打得满身是血,连脸上也有好几道伤口,以后可怎么活!” 说着,苏夫人就嚎啕大哭起来。 苏老爷再次被气得拍案: “这个逆女,她竟对姐妹如此歹毒!” “来人,拿着我的名帖去京兆府,说苏府别院今日被歹徒抢了,还请府尹大人务必尽力而为,将强闯别院的歹人捉拿归案!” 京兆府尹可有个儿子在国子监读书的,拿了他的名帖去,京兆府必定会重视几分。 他定要将那逆女捉拿回来,一根白绫吊死,免得在外头抛头露面,叫熟识的人认出,给苏家丢人现眼。 第275章 靖南伯府最后的辉煌。 苏景玉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妇人,夜不归宿,是必须要跟婆家好好解释的。 苏夫人派了自己的心腹嬷嬷,去向庞夫人报了信,告知了她们苏景玉如今的情况。 说辞自然还是给官府的那一套: 苏景玉去自己的陪嫁别院巡视,路上与一个商户家的小姑娘起了冲突,被那小姑娘带着人去别院给打了。 庞夫人只觉得无比荒谬。 哪来的商户人家的小姑娘,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因为一点冲突就殴打官家夫人。 庞夫人满心狐疑,对自己的心腹嬷嬷道: “你到库房拿些药材,去苏家看看二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把咱们家的人都带回来,我要好好审问他们。” 真的只是被个小姑娘带人打了都还好。 若是闹出了别的什么丑事,已经毁了清白…… 那这个儿媳妇,他们庞家可不会要了。 庞家的嬷嬷半夜去了一趟苏府,把苏夫人和苏老爷都给惊动起来了。 两人心中十分不悦。 可看庞家这做派,明显是已经怀疑自家女儿的清白。 没办法,只能让那嬷嬷去看苏景玉的情况,还允许他们把庞家的护卫与丫鬟都带回去审问。 家丑不可外扬。 但若不说实话,就要让苏景玉被婆家怀疑清白,那还是只能让庞家也知道这一桩家丑。 苏家清贵归清贵,若论权势,比起如今的庞家差太多了。 庞夫人审问后,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叫人去苏家传话: “叫二儿媳妇在娘家好生养着,等能挪动了再回来。” 背地里却对自己的心腹嬷嬷道: “苏家说起来也是好几代的书香世家,家风清正。可这内里,也同样是肮脏不堪啊。” 那苏家大小姐对苏景玉恨之入骨,她可不信当年那位大小姐的失踪跟她这二儿媳妇母女没关系。 不过,大户人家有几家不这样呢,别人家的事情她也懒得管。 既然苏家已经报了官抓人,她们也没什么好做的了。 家中的人手,绝大多数都要用在寻找渡厄神尊上。 这才是庞家如今最大的正事。 当然,这件事主要是外头的爷们在操持,她这个内宅主母,如今要考虑的还是靖南伯府的满月宴。 二儿媳妇去不了,原本精心准备的贺礼也被毁了,她们原本的贺礼就得更重一些才行了。 老爷说过,淑懿皇贵妃深得帝心,极其看重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她们必须和靖南伯夫人交好。 一番考量后,庞夫人换了个比原本的贺礼贵重了五成的礼物,带着大儿媳妇去了靖南伯府。 今日的靖南伯府,可谓宾客如云,府门前车水马龙。 据说靖南伯外出求药去了,并不在府中,因此今日的满月宴只请女宾—— 自从中秋前夕,靖南伯传出与一个女子拉拉扯扯,还从楼梯上摔下来后,靖南伯夫人便好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完全不再执着于营造被夫君宠爱的故事。 即使如此,也没有谁敢当面或者背后议论什么,都担心不好的话传入靖南伯夫人耳中得罪了她。 今日这满月宴,男主人不在,也丝毫不影响其热闹。 距离开席的时间还早,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 宫中的淑懿皇贵妃送来了隆重的满月贺礼,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接完宫中的贺礼,张氏便坐在正堂与各家的夫人们说话。 裴轩路过正堂门口,见里头那些身份尊贵的夫人们,个个稀罕地去逗弄张氏才出生满一个月的儿子,热情洋溢地满口奉承,眼中不由自主闪过阴霾。 为什么投胎成嫡母亲儿子的不是他? 里头那个小崽子,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 而他,却只能投生在一个无能的婢妾肚子里,被嫡母打压,过得无比艰难! 这一个多月,哪怕张氏的注意力已经从他身上转移,但也仅限于没再为难他。 他的一应待遇并没有恢复到从前,他也没有被允许回到书院读书。 与之相反,死去的姚姨娘生下的三弟裴原,得到了不少好处,还被嫡母送到了书院。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嫡母就是不想让他再有出头之日了。 裴轩只觉得前路一片绝望,心中无比怨恨他的生母。 她为什么不和姚姨娘一样早早死去!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只会连累他! 可就算怨恨也无济于事,如今,他除了提早使用现代知识摆脱如今的处境,没有别的办法。 从前,他对这件事抱有很大期待,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小,贸然拿出那些东西,只会做了靖南伯府的嫁衣。 如今,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打算等裴骁一回府,就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火药,玻璃,肥皂,白砂糖,美洲高产作物,穿越者们的几大法宝,随便拿出一样,不是数不清的银子,就是不世之功。 他不信到时候父亲还会纵容嫡母继续打压他! 有了这些,他们父子两个就算只靠自己,也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 正堂里的张氏,丝毫不知他的打算。 如愿地一举得男,看到怀里的小家伙,她便觉得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有了儿子傍身,有妹妹在宫里作为依靠,她往后的人生都将是一片坦途。 “小公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一位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奉承道。 “原本前些日子,京中闹瘟疫,我们都还担心伯府的满月宴会不会受到影响,谁能想到,渡厄神尊突然降临,竟是在小公子满月宴前,把一场大瘟疫消弭于无形!” 张氏听着前半段话,原本还笑靥如花,突然听到后半段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难以置信地道: “渡厄神尊?京中的瘟疫这么快肃清是因为渡厄神尊?” 其余夫人们皆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伯夫人先前不知道吗?” “是啊。” 张氏喃喃道。 之前那么多天,一直都没有人告诉她渡厄神尊的事。 其余夫人一开始有些奇怪,后来又各自找到了理由。 “不知道也好,定是下人们不想让您忧心瘟疫才瞒着您的。” “对啊,妇道人家坐好月子比什么都要紧。” 张氏也明白,这大概是妹妹的吩咐,不想让她在月子里为渡厄神尊的事担惊受怕,这才让所有人瞒着她。 定了定心神,她努力神色如常地道: “谁能跟我说说,这渡厄神尊到底和瘟疫有什么关系?” 说起渡厄神尊,这些贵妇人们那可就来劲儿了。 一个个兴致勃勃地跟她讲起渡厄神尊赐下的神雾,在惠民药局显灵的种种事迹。 又说陛下曾两次驾临惠民药局,祭祀神尊。 “如今好多人家都买了渡厄神尊的牌位回家供着了!” “对啊,我家老太太,如今天天拜渡厄神尊,就是想让神尊保佑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呢!” “别说老太太了,我家老爷也拜渡厄神尊呢!” “这可是唯一在京城显圣过的神灵,供奉好了,受益无穷,反正我是想好了,等神宫里的神像打造好了,我要第一时间去请一尊小的金身神像回家供着!” “对,我也是,如今供奉牌位还是太简陋了些,显得不够诚心。” 张氏听着,整个人心凉了大半。 她就坐个月子的功夫,渡厄神尊竟然就如此强势地杀到了京城。 如今竟是连同陛下在内,人人推崇! 这般情形,她们真的还有胜算吗? 第276章 这绝对是神尊的手笔。 张氏心乱如麻,派人去宫里询问淑懿皇贵妃。 然而,向来智珠在握的妹妹,也同样没有好主意,只让她等裴骁回来。 如今一切都要看裴骁的计策是否成功。 比裴骁更早返京的,是姜皇后那边派到南都送信的人。 姜皇后的母亲,承恩公夫人亲自到宫里来,跟她说起了此事的结果。 “郑家那边,也没给个准话,说是只能帮我们想办法,到底能不能有结果,却不敢保证。” 姜皇后闻言,面露愁色: “那此事只怕就难了。万一定国公府或郑家得知陛下的密令,说不定就会绕过我们,直接向陛下汇报消息。” 姜老夫人也叹了口气: “可保五代富贵的一品侯爵,谁能不眼热啊,如今好几家都在卯足了劲找渡厄神尊的行踪呢。” 此时,她们心中都对此事不抱太大希望了。 完全没想到,几天之后,竟是传来了好消息。 此事要从郑家来人给严家报信说起。 陈青竹在离开南都前,是给比较信任的信众们留过话的,有大事可以找秦大富,他能联络到她。 南都所有信众之中,只有秦家和严家人知道,她在京城的暂住点是严家提供的。 对于渡厄神尊之事,郑元乃不敢擅专,便派人给秦家送信,叫他请示观主。 因此,这次是郑家的人与秦家的二儿子一起进京的。 秦家来人把秦大富的信送到了严家,严盛之又亲自把信送到别院,消息这才辗转送到陈青竹手中。 郑元乃除了在信中说了后族姜家向他打听渡厄神尊一事之外,还交待了他升任后的情况。 首先,他借着奉陛下之命行事的尚方宝剑,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营兵。 这批营兵是异地招募的,普遍身形高大,基础条件比当地的军户好很多,也不用担心可能与倭寇勾结。 如今这些营兵才刚刚到军中,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操练,才能真正上战场。 除此之外,金化与宁海两府的军户,他也没有放弃整顿。 有前任南直隶都指挥使谭崧这个前车之鉴在,新来的都指挥使行事很收敛,基本不敢管他的事。 因此,他对两府卫所的整顿十分顺利。 一到当地就严查那些千户百户们曾经犯下的诸多罪行,不仅把这些职位全都换成了忠心于他的人,还迅速笼络了军心。 随着日常待遇的改善,以及军饷的及时到位,卫所军户们一改往日的颓废萎靡,操练时积极性大为提升。 假以时日,这些卫所兵也定会有一战之力。 如今,他手头所有兵马加起来,已经有一万一千人。 这全是实数。 截至他发信之日,他所镇守的三府,都没有倭寇登陆。 陈青竹对郑元乃那边的进展很满意。 至于他所询问的事,陈青竹并没有犹豫,直接写下了一个地址。 永安帝寻她心切,迟早会有人向郑元乃打听。 除了庞家和靖南伯府这种前世仇敌,其他人,谁先问过来,谁就会得到这份找到渡厄神尊的大功。 毕竟,她也同样需要一个再次现身的契机。 “让郑家告诉姜家人,此乃渡厄尊者梦中所示,若有大难,可去此处相求。” “是!” 严盛之恭敬应诺。 回到严家,他偷偷打开了那张信纸。 毕竟那就是一张纸,连个信封都没有,要打开看看又复原,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上头写着的,是一个积庆坊的地址,距离严家的别院大约有十多里远。 这让严盛之有一瞬间的心动。 若把这个交给陛下,那是不是一品侯的泼天富贵就落在严家头上了?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便头脑清醒了。 观主为何不封存这封信,难道不正是对他们这些经手人的考验吗? 有些富贵,有命拿没命享。 为了一个一品侯,背叛观主这个挥手就能拯救数万条人命的真神可不值得。 而且,观主特意用了另外的地址,未尝不是对严家的保护。 毕竟,若让陛下知道,他们早就知晓渡厄神尊的行踪而不上报,心中会没有芥蒂吗? 于是,严盛之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这个地址交给了秦家人,最终辗转口诉给了姜家。 姜家自然是大喜过望。 没多久,姜家家主承恩公就带着几个心腹仆人,去了一趟这个地址。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民居院落,独门独户,从京兆府的记档来看,属于一个徽州商人。 据左邻右舍说,这里已经许久没人住了。 而且,没看到任何人出入。 承恩公看着这座普通的宅院大门,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承恩公姜淮,求见渡厄神尊!还请神尊现身一见!” 没有任何意外的,没有任何回应。 承恩公又让人设了香案,敬了香,奉上了贡品,再次求见,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国公爷,万一神尊根本不在此处,而只是留了个凡人看宅子,只怕根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要不,去敲门试试?” 承恩公府上的大管家建议道。 须发花白的承恩公思索片刻,道: “那你去敲门,态度恭敬些,不可失了礼数。” 其实他心里也想去敲门,只是怕冒犯了神尊。 管家的话,只是正好给了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管家听令走上前去。 然而,在距离宅院大门三步远的位置,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就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挡住了前路一般。 承恩公先是大惊,随后大喜: “果然是神灵所在!这情形,和当初惠民药局的神雾一模一样!这绝对是神尊的手笔。” 然而,狂喜之后又犯了愁。 地方是没错,可他们根本无法请得渡厄神尊现身啊。 总不能让郑元乃来请吧。 且不说郑元乃如今镇守淞沪等地,根本不可能随意离任。 就算郑元乃来了,真的把神尊请出来了,那这请神的功劳算谁的? 思来想去,承恩公决定再在这外头守几天,每日祭祀请神,若还是不行,就直接上报给永安帝。 不然,若引起其他家的注意,叫他们抢先报上去,那姜家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第277章 慧云的画像,英国公世子 “慧云师姐,你被通缉了!” 这一天,慧明外出办事后,回到别院,第一时间就冲到慧云面前,兴奋地告知了她这个消息。 那样子,完全没被家里有人成了通缉犯的事吓住,反而当成了一桩趣事一般。 慧云也同样很淡定: “哦?怎么回事?” 慧明便道,京兆府在各个人流密集的路口都贴了告示,说她是入室抢劫的江洋大盗,窝藏者重罪,发现线索奖励一百两,抓住本人则奖励一千两。 慧云冷哼一声: “倒是很舍得本钱。看来苏景玉母女真是恨极了我。” 慧明笑嘻嘻道: “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人能抓得到,因为那画像跟师姐本人别说一模一样,简直毫不相关。” 慧云也轻轻勾唇。 京兆府的画像水准她是见识过的,确实十分抽象。 更何况,她每次出去办事,都是戴着帏帽的。 除了严家别院这些人,以及严家的几个主事人,没有别的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真走漏了消息,观主自会收拾他们。 背后有观主撑腰,就是皇帝通缉她,她也不怕,别说是区区京兆府了。 更何况,这是私事,不管是京兆府,还是苏家或庞家,都不敢把事情闹到跟通缉真的江洋大盗一样挨家挨户的搜索。 凭一张画像想抓她,无异于大海捞针。 * 苏景玉在苏家养伤好几天,京兆府的通缉都毫无进展。 这不由叫她心情无比烦躁,对着丫鬟们大发雷霆: “京兆府这些饭桶在干什么,都多少天了,还没把人抓来!” 大丫鬟连忙上前禀报道: “听说大街小巷都已贴了通缉告示,只是一直没找到线索。” 见苏景玉依旧沉着脸,大丫鬟小心翼翼道: “少夫人,其实奴婢觉得,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展,主要是因为京兆府的画像画得根本不像。” 大小姐苏景瑶是个大美人,以画师的水准按照描述画出来,失了那份神韵与精致,便只剩下五分相似了。 再一版刻印刷出来,就更不像了。 苏景玉闻言,叫人去附近取来一张通缉令一看,顿时气得脸都歪了: “画成这样能找到才有鬼!” 得有一张画得像的画像,拿去京兆府重新版刻才行。 “咱们府上,可有对苏景瑶的样貌记得清楚,又擅长作画的人?” 大丫鬟不假思索地立刻摇头。 做奴仆的,能认得几个字都算不错了,哪里还有擅长作画的。 眼看着苏景玉又要发脾气,大丫鬟心中一颤。 前几天,少夫人才将那个摔了衣服盒子的倒霉丫头打个半死,人都废了,她可不想再触霉头。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然后赶紧道: “少夫人,或许有个人那里有她的画像,而且肯定很像!” “谁?” “英国公世子。” 英国公世子诗画双绝。 当初对大小姐苏景瑶一片深情,是时常给她作画的。 大小姐当年是元宵节失踪的。 听说,至今为止都七年了,英国公世子依旧不过元宵节,可见对大小姐还是旧情难忘。 那么,他手中必然还有当年的画作。 苏景玉也想到了这些。 于是叫来了自己母亲苏夫人,让她想办法去英国公府要一幅五官清晰的画作来。 * 英国公府 世子萧广瑜听下人传达了苏府来人的意思,清隽萧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 “都多少年了,苏伯父竟突然想起了景瑶,还要五官清晰的画像睹物思人,呵……” 当初,景瑶才失踪不过一个月,这个做父亲的,就要宣布景瑶的“死讯”。 在他的坚持下,也仅仅又拖延了两个月而已。 如今,这样的人说想念景瑶,还要五官清晰的画像…… 这是连景瑶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真是可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想念景瑶。 他都怕恶心到景瑶的在天之灵。 “告诉他们,死了这条心。” 又嘱咐看守书房的小厮: “给我看好了书房,里头的东西若是少了一张纸,本世子都唯你是问!”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若那年的元宵节,他不为了在官场晋升去当值,而是陪在景瑶身边,她就不会遭遇意外,更不会在两年后莫名死在河里。 每每想到这些,他总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走到府中的花园,一大一小两个儿女甜甜地叫着“爹爹”跑了过来。 “爹爹,我们的风筝掉到树上了,爹爹最高最厉害了,帮我们捡风筝好不好!” 萧广瑜动作利落地一跃,就将挂在树上的风筝完好地拿了下来,顿时引来两个孩子夸张的欢呼: “爹爹真厉害!” 两人拿着风筝,开始缠着他撒娇: “爹爹,陪我们放风筝嘛!” “对啊,爹爹好久没陪我们玩了!” 看着两个孩子稚嫩可爱的面容,萧广瑜不忍拒绝。 家里都是妻子在照顾,上到双亲二老,下到襁褓里的小儿子,他都不太操心。 也确实好久没陪过这两个小家伙了。 带着两个孩子疯跑了许久,直到两个孩子都累了,萧广瑜这才叫人将他们送回去睡小觉。 此时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脑子也跟着清明起来。 苏伯父那种人,真的会突然如此想念景瑶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立刻叫来心腹,吩咐道: “去查一查,苏府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事关景瑶,他必须要弄清楚,免得他们打他手头那些画像的主意。 第二天,他就得到了消息。 苏家别院被袭击,江洋大盗却是个女子。 这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他亲自去了京兆府查问此事。 七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景瑶失踪那年那个想找未婚妻,还得跪求父母的萧世子。 如今,他掌管禁军兵马,去了京兆府,京兆府尹就算再忙,也是要拨冗亲自接见的了。 听他问起苏家那份通缉令,京兆府尹直接就让人把卷宗搬出来给他看了。 当看到那张由京兆府画像师画出来的人像,萧广瑜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那画像上的女子,竟与景瑶有五分相似! 再结合苏家突然来要景瑶的画像,他顿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萧广瑜心跳如擂鼓,仿佛死去多年的心脏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他兵荒马乱地出了京兆府,然后迫不及待地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去把苏景玉身边的亲近之人抓来,我要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 有这样一道命令,苏景玉身边的大丫鬟当天下午就被借故骗出苏府,抓到了萧家的一处别院。 审问完毕,向来冷静自持的萧世子,先是狂喜大笑,状若疯癫: “太好了,景瑶没死!” “景瑶还活着!” “景瑶真的还活着!” 可笑着笑着,他眼中却无端落下泪来。 “景瑶……你还活着……可我……” 到最后,已是喃喃自语,满脸悲凉的泪水。 苏景玉的大丫鬟见状,也从被酷刑恐吓中回过神来。 她深知道自己扛不住刑讯,让萧世子知道了大小姐还健在人世的消息,已经是闯下了大祸。 此时脑筋飞转,只想补救。 “萧世子,既然您已经知道了真相,奴婢也不瞒您了。” “我们少夫人虽与大小姐闹得有些不愉快,可我们老爷却是真心想找大小姐的。老爷让京兆府通缉大小姐是假,借此寻找爱女是真啊,您就把画像给苏府吧!” “早些找到大小姐,也免得叫她在外头漂泊受苦啊!” 第278章 萧世子万两悬赏,苏景玉气疯了。 又等了三天,苏景玉身上的伤已经全部结痂,不影响挪动,也不好继续再待在娘家了。 临走前,她再次问起了京兆府那通缉令的进展。 “回少夫人,萧世子已经把画像换了……” 大丫鬟心惊胆战地回道。 苏景玉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如此一来,距离抓到苏景瑶就不远了!到时候,我定要好好与她算这笔账!” 见她如此高兴,大丫鬟只觉得头皮发麻,可她也不敢隐瞒实情。 因为主子迟早会知道。 “但,少夫人……京兆府的通缉令撤了……” 苏景玉顿时皱起了眉头,满脸戾气: “谁撤的?我们苏家报的案,谁敢撤我们的通缉令!” 大丫鬟道: “是萧世子。” “他说不过是姐妹纠纷,不该闹上公堂。若京兆府不肯撤下通缉令,就要参京兆府和苏家滥用公权!”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丫鬟索性一口气将所有事情说完。 “如今,通缉令已经换成了悬赏令。英国公世子悬赏万两寻人,提供有效线索者,直接奖励一千两。” 这悬赏金额,直接是苏家的十倍,完全是天价。 苏景玉的脸色难看得惊人。 好半晌,哗啦一声将手边的瓷器茶盏全部挥落在地。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依旧没有忘记苏景瑶那个贱人! 竟然花一万两悬赏找她! 父亲说,苏家是书香门第,女儿出嫁的嫁妆不应太奢华,免得惹人非议。 因此哪怕有母亲悄悄拿苏景瑶母亲留下的嫁妆补贴,她的所有嫁妆也才一万两! “好!好一个萧世子!” 苏景玉满脸扭曲的恨意。 明明她也从小就喜欢他,可他却从来都对她不假辞色。 宁可娶一个从前根本不认识的林阁老家的长孙女,也要不留情面地拒绝她。 如今,苏景瑶把她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让她的脸可能留疤毁容,萧广瑜却要撤了通缉令,还要悬赏万两找苏景瑶! 这简直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叫你不好过!” 苏景玉咬牙切齿地道。 他萧广瑜敢这么做,就该想想该怎么面对苏家,林家和庞家的怒火。 冷静下来,苏景玉首先去找了自己的母亲,让她去父亲那里煽风点火。 然而,母亲闻言却是幽幽叹了口气: “你父亲已经找过萧世子了……” 苏老爷行走在外,比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更早知道消息。 因为京兆府撤下通缉令之后,就立刻给苏老爷传了信。 原本,苏老爷是打算将苏景瑶找回,一根白绫吊死,遮了丑事。 如今,萧广瑜贴出了如此清晰的画像,又悬赏万两,大张旗鼓地找人,谁还不知道当年苏家的大女儿没有死。 只要人一找到,其沦落为商户人家奴婢的丑事也藏不住了。 苏老爷怎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立刻就怒气冲冲地赶到了英国公府,要求萧广瑜撤下通缉令。 然而,萧广瑜虽然见了他,却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很不客气。 “苏大人是以何等身份来要求萧某撤下悬赏令的?” “是国子监祭酒,还是景瑶的父亲?” 苏老爷被问得眉心紧蹙,只觉得他故弄玄虚: “两者有何区别?” 萧广瑜道: “若是前者,国子监管不到我英国公府的私事。” 苏老爷脸色一青。 “那我以景瑶父亲的身份命令你,撤下我女儿的悬赏令!” 曾经温润如玉的萧世子,却是目光冰冷地盯着他: “你若是景瑶的父亲,又如何会忍心对景瑶下通缉令,叫她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还要继续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你配做景瑶的父亲吗?” 苏老爷顿时气得拍案而起: “萧广瑜,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萧广瑜对他的怒火完全不屑一顾: “你都不是景瑶的父亲了,又算我哪门子长辈?没叫人直接把你丢出去,都已经算是看了曾经的情面。”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老爷知道已经不可能谈出他满意的结果。 萧广瑜贵为国公世子,又是禁军统领,一旦不给他长辈的面子,他又能奈他如何? 继续留下来纠缠,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苏老爷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英国公府。 至于苏景瑶这个苏家的耻辱,只有等萧广瑜找到人再处理。 得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在萧广瑜那边铩羽而归,苏景玉便不再对苏家抱有希望,立刻叫人给林阁老家传信。 自己回到庞家,也找她的夫婿哭诉自己的委屈。 她可是一心为了夫婿的前程奔走,可却无端被人毒打。 如今,萧世子要包庇这个毒打她的犯人,岂不就是瞧不起她夫婿这个庞家二公子吗? 庞二公子没什么本事,却十分好面子。 经她这一挑拨,立刻怒火中烧,当晚去向父母请安的时候,便添油加醋地向庞尚书告状: “爹!那萧广瑜目中无人,简直不把咱们庞家放在眼里!” 说着就噼里啪啦讲了萧广瑜如何包庇殴打他媳妇儿的罪犯。 庞尚书闻言,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会被轻易挑唆的人,转头便温声问庞夫人: “夫人,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庞夫人很满意自己丈夫的倚重信任。 丈夫虽说有些荒唐的爱好,但对她这个正室夫人却向来敬重,委以重任,绝不叫任何小妖精冒犯她正室的威严。 因此,她也向来和丈夫一条心。 她将先前从二儿媳妇那边下人口中审问出来的实情,悄声告知了庞尚书。 庞尚书听完,顿时神色阴沉。 就在苏景玉夫妻二人以为,他必定已经对萧广瑜怀恨于心时,庞尚书的怒火便冲二人来了。 他站起身来,指着二人就开骂: “你们夫妻二人一天天游手好闲,就会给家里找事!” “二儿媳妇,我一个做公爹的,原不该说你,可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小小家事,竟还惊动了京兆府!你怪那萧世子不给你面子,怎么不怪自己愚蠢,给人留下了把柄?” 身为儿媳妇,被公爹越界训斥,直把苏景玉臊得面红耳赤。 “老二你也是,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一点主见和头脑都没有,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你当枪使!我庞胜荣怎么会有你这种蠢猪一样的儿子!” 庞二公子心中不服,却不敢违逆一家之主,赶紧认错。 苏景玉也只能跟着请罪。 即使如此,庞尚书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我早就说过,面子都是自己挣的,无能的人没资格叫家族给你们出头。” “你二人有这闲工夫到处惹是生非,不如好好把精力放在寻找渡厄神尊上,若能立下大功,那才叫真的扬眉吐气,有了立身之本!” 说完,就直接把二人轰出了主院,叫庞家其余人好好看了一场笑话。 总之,苏景玉的挑唆,在庞家没掀起任何水花。 庞胜荣倒不是不在乎家族颜面,而是英国公府根深叶茂,他并不打算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无端树敌。 有那闲工夫,不如好好寻找渡厄神尊,讨得陛下欢心。 当然,将来若有一日英国公府败落,能毫不费力就踩上一脚,他也不会忘记这笔账。 再者,萧世子在此事上如此不着调,打的也是林家的脸。 林家自会找他算账,他又何必浪费精力。 林家与萧家如何掰扯,他并不清楚,只知道京兆府的重金悬赏,一直都没有撤下。 此事他并没有太关注。 他的主要精力和人手,都放在和他一起接受陛下密令的那几家权贵的动向上。 他派出的人手一无所获很多天后,总算给他带来了有用的消息。 皇后娘娘的父亲承恩公那边,似乎是有了重大发现! 他正要深入调查一番就率先向陛下禀告此事,却没想到,承恩公那个老贼,无比警觉。 他这边刚要有所行动,承恩公那老贼就直接进宫向陛下报告了。 于是,苦寻多日后,永安帝终于再次掌握了渡厄神尊的踪迹! 第279章 神侍出现,永安帝大受鼓舞。 蜀王叛党对于谋反一事蓄谋已久,一举起反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顺庆府。 顺庆府境内有着水面宽阔的渝江,是时下蜀地百姓出入蜀地的重要门户。 还没等贵省与湖广两路平叛的军队进入蜀地,坏消息又再次传来,蜀王叛党已经顺渝江南下,拿下渝州。 至此,顺庆与渝州两个蜀地门户完全陷入蜀王叛军掌控中。 这两处都是易守难攻之处,想要入蜀平叛已经失去可能。 这便意味着,蜀王叛党在将来的战斗中,永远有蜀地的钱粮与百姓作为坚实后盾。 剿灭蜀王叛军的难度陡然拔升了十倍不止。 再加上秦省起义军也屡次打出秦省,十分难缠。 如今冬日将至,北方的胡族也随时可能再次袭扰边境。 整个大魏,竟是到处都在用兵。 永安帝急需得到神尊的支持,来振奋人心。 只是,他已经两次去惠民药局,试探性地请神尊现身,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如今他已经不敢轻举妄动。 得知了承恩公汇报上来的地址,他再次召集了那几位心腹权贵们,下令道: “此事,先记承恩公府一功。但朕的承诺依旧有效,谁能请神尊入朝,谁家便得一品侯。” 于是,承恩公府一下子就平添了好几个对手。 承恩公心中骂得很脏,表面上却也不得不接受与其他几家权贵一起请神。 等到了地方,庞尚书笑容和煦地道: “承恩公请了这么些天都不行,说明你可能不适合请神,还是让我们先试试吧!” 他态度很客气,话里的意思却一点都不客气。 但这话让其余各家都十分赞同。 于是,承恩公也只能让他们先来祭拜神灵。 为了大家的功劳不被混淆,所有人默契地一家一家轮流祭祀。 并且,为了不错过事情的最新进展,他们都打算等到所有人祭祀完毕再离开。 为了这件事,所有人都做足了功课,查阅了许多祭祀神灵的典籍。 把各种可能有用的主流祭祀方式都试了一遍。 然而,还是没用。 于是,终于再次轮到了承恩公。 这些天,他也尝试过许多祭祀方式了,这一次,他送上的祭品是五谷。 刚刚礼拜完毕,便见那宅子的大门无声地打开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身穿淡青色道袍,容貌娇美却气质温和淡然的道姑走了出来。 “神尊现身了!” 有人忍不住惊呼。 原本等在一边的其他权贵们,这下全都围拢了过来。 正准备叩拜,便听那道姑开口道: “各位,我并非渡厄尊者,只是尊者跟前的一名侍从,你们称我为慧云道长即可。” “慧云道长!” 众人殷勤地拱手弯腰施礼。 慧云也浅浅还了个道礼。 庞尚书率先道: “慧云道长,我乃当朝兵部尚书庞胜荣,代陛下求见神尊,还请代为通传!” 其余人纷纷暗恨。 这庞胜荣怎么什么时候都快人一步! 如今他说自己代表陛下来请神尊,谁还能越过他去。 然而,慧云道长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道: “这天下,欲求神尊者不知凡几,只有其中最虔诚者能达成所愿。” 说完,她看向承恩公, “我看姜善信最先找到此处,又日日祭祀,最为诚心,且进来由我指点你一二罢。” 众人立刻对承恩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承恩公也激动得老脸通红。 见慧云道长转身进入了宅子里头,他赶紧跟了上去。 先前他怎么也无法跨越的无形阻隔,在这一刻仿佛不存在一般,他轻轻松松就走进了院子里。 庞胜荣顿时急了。 他向来机敏,事事抢先,这次怎能落后于承恩公。 “慧云道长!” 他不死心地想跟上去,然后刚走到距离大门三步远的地方,便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的阻隔一样,直接被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饶是庞胜荣向来养气功夫绝佳,也不由疼得龇牙咧嘴。 宅子的门没关,最多隔着十步远,他们能清晰地看到慧云道长和承恩公的身影,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般景象,无疑再次彰显了渡厄神尊的伟力,叫人心生敬畏。 哪怕庞胜荣刚被摔了个屁股墩,也生不出任何怨怼之心。 宅院里头,承恩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怎么看都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宅院。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里面真的是许久无人居住,到处都是灰尘杂草。 这样的地方,显然是无法让人在里头生活的。 可最近这么多天来,他的人日夜守着这宅院外头,完全没看到任何人出入,也不知道这位神侍是如何出现在这宅子里的。 或许,这就是神灵的力量,凡人的认知很难解释。 正想着,便听慧云道长淡声道: “姜善信可知,你们这般请尊者,一辈子也无法达成所愿。” 承恩公顿时大惊: “这是为何?” 慧云道长道: “我刚才就说过,要足够虔诚,才能得到尊者的帮助。你们连供品都准备错了,尊者又如何会回应你们?” “还请道长赐教!” 承恩公态度无比谦逊。 慧云道: “供奉尊者的供品,应是五行俱全。” 承恩公不敢轻忽,连忙追问: “还请道长说得更具体些。” 慧云早已对此轻车熟路,侃侃而谈道: “所谓五行供品,乃是上品的金,清茶,清酒,蜡,美玉。” 承恩公牢牢记下,好不容易见到神侍,他赶紧道: “道长,陛下诚心请神尊入朝,还请道长代为传达。” 慧云道长却没有回答他,只语气平和地道: “言尽于此,姜善信请回吧。” 话落,承恩公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转眼间人便已经在大门外站定。 “慧云道长!” 承恩公没得到回复,心中大急,正要回身去找人,却发现视野里已经失去了慧云道长的踪影。 紧接着,宅院的大门也在眼前缓缓合上。 门外的几位权贵,自然也是全程目睹了这一过程,再次被这神奇的一幕震撼得目瞪口呆。 心中只觉得神尊果然神通广大,连其座下的一个神侍,也有如此了不得的手段。 回过神来,都赶紧围着承恩公,询问神侍到底说了什么。 承恩公这才发现,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他们竟然完全听不到他与慧云道长的谈话。 不由心中狂喜。 如此,这一份功劳可就谁也抢不了了! 他先前天天来这里祭拜,果然没白拜。 如今,他得神侍另眼相待,也算是京中所有权贵中的独一份了。 这般想着,他看向众人的目光都高傲了几分。 “这我可不能说,你们自己找神侍问去吧。” 说完,就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怡然自得地上了马车,再次去了皇宫。 一见到永安帝,就立刻向其汇报了今日的进展。 “陛下,大喜啊……” 听完他的话,永安帝陷入了沉思。 今日神侍特地现身提示,说“足够虔诚才能得到尊者的帮助”。 还告诉了他们如何正确地祭祀渡厄神尊。 这无疑便表明了一种态度: 渡厄神尊对于他这个人间帝王的示好,并不排斥。 只要他足够虔诚,让神尊感觉到他的诚意,迎神尊入朝一事,并不是没有希望。 想到这,永安帝总算心中大定。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再去祭祀会遭到神尊否定,让自己身上的污名雪上加霜。 如今既然已经揣摩到神尊的态度,那他可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使尽浑身解数,让神尊看到他的诚意! 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请卧龙先生。 如今他就算是三请,四请,五请渡厄神尊又何妨。 只要最终达成了目的,所有短暂的非议都无关紧要。 有神尊临朝坐镇,他何愁江山不稳固,寿元不绵长! 第280章 三请神尊(一) 为了彰显自己对渡厄神尊的诚心,永安帝当即就抛下政务,亲自去了内帑挑选了五行祭品。 道家以九,五为吉数,因此金是九十九个五两的金锭,每一个都崭新,纯度极高,毫无瑕疵。 木系的清茶,则是今年刚贡上来的武夷山贡茶,每年总共产出不过五两,他一点没留,全拿去做了供品。 酒也同样是珍藏多年的玉泉贡酒,一小杯也价比黄金,他直接取了一大坛。 玉则是一块七尺见方的极品和田玉。如此大又毫无瑕疵的极品玉石,十余年也未必能再产出一块,但他丝毫没有吝啬地把这玉放进了供品里。 几样供品,除了蜡玩不出什么花样,其余每一样都是价值千金。 第二日一早,永安帝便亲自摆驾积庆坊的那一个小院外头,摆上了五行贡品,亲自点燃了香烛,礼拜八方后,在香炉里插上了香烛。 随后如同念祭天祝文一般,庄重地道: “渡厄神尊在上,朕诚心祈愿,望神尊临朝,辅佐朕安定天下!” “朕愿奉神尊为太上国师,于全国一百六十府为神尊修建渡厄神庙,年节官祭,令神尊永享大魏香火供奉!” 国师,国之师也。 虽说历朝历代也有那么一两个宗教领袖被封为国师,但加上太上二字,其地位之尊崇,便远非一般国师可比。 更何况,皇帝还亲口允诺,要为其在全国各地都修建神庙,每年都让官府祭祀。 哪怕帝王家的列祖列宗,甚至天地尊神,都没有这般待遇。 这是永安帝能想到的最大诚意。 对待神灵,他自然不敢像是与人谈判一般,一步步慢慢调高价码,试图以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获。 他觉得必须一开始就将最高诚意摆出来,才可能打动神尊。 祭祀完毕,现场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地面的声音都能听到。 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着神灵的回应。 陈青竹带着慧云站在小院的屋顶上,全程目睹着这一切。 她施展了隐身术,又有小院里的阵法隔绝声音。 外界既无法看到她们的身影,也无法听到她们的声音。 陈青竹之所以会带着慧云出现在这里,主要是为了锻炼她的胆识。 因为在向承恩公传达了她的意思后,慧云便问过她: “若下次陛下再亲自来请神参拜,观主会现身吗?” 陈青竹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不。我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慧云难掩忧虑: “可是事不过三,这次都已经是陛下第三次请您现身了,若您再不回应,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从而放弃请神?” 陈青竹知道,面对权贵,慧云已经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他们当作普通信众来操控。 但对于皇权,她骨子里还存着敬畏之心。 “慧云你要知道,皇帝也是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他面前吊着,他也同样会像是被萝卜吊着的驴一样,锲而不舍地往前走。” “你想想,如果是普通权贵,先前的暗示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慧云努力在接受她的观点,但眼中的担忧与不确定还是未曾消散。 于是,陈青竹便带着她亲自来看。 静默持续了足足一刻。 永安帝脸上的期待逐渐破灭。 但他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反而恭敬地再次拱手一礼,虔诚地道: “朕诚心奉迎神尊入朝,必会持之以恒,让神尊看到朕的诚意!” 然后才率领仪仗与禁军离开。 陈青竹笑着看向慧云: “如何?” 慧云轻轻舒了口气。 “观主果然说得对。” 经此一事,她对陛下的敬畏,消散了不少。 “虽然我还是无法像观主一样把陛下当作普通人,但至少以后见到他,不会太过紧张了。” 陈青竹却微笑着道: “这就足够了。” 慧云这个从小成长在京城脚下的官家小姐,若此刻说已经完全不畏惧永安帝,那必定是谎话。 皇帝毕竟是皇帝。 就连陈青竹自己,也得对他比对其余信众花费更多心思去算计。 慧云她们这些下属,她只要求她们面对皇帝不会过于紧张以至于坏事,便足够了。 下一次,她会带蓉娘来看。 蓉娘才是真正需要做到蔑视皇权的人。 * 永安帝回宫的时候,就见淑懿皇贵妃站在寝宫门口等着他了。 永安帝神色温和地牵起她的手,走进室内取暖,温柔地问道: “爱妃怎么来了?” 淑懿皇贵妃满脸天真地道: “听闻陛下要去请渡厄神尊入朝,所以臣妾赶着来看看神尊是什么样子!” 说着,便好奇地往永安帝身后看: “陛下,神尊在哪里啊?” 永安帝这次祭神,在宫中闹出的动静不小,淑懿皇贵妃自然也有所耳闻。 得知永安帝亲自去内帑挑选的那些供品,淑懿皇贵妃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 自从蜀地也开始用兵,国库便十分吃紧。 皇后率先表示要裁减中宫用度,为陛下节约开支。 她身为皇贵妃,又向来全心全意为永安帝着想,自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于是,她也只能跟着把自己宫中的用度减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 哪怕手中有钱,也得节衣缩食做出表率。 永安帝虽说心疼她,劝过她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可她稍微一坚持,他也只是夸她懂事,并没有继续让她恢复用度。 如今,她在宫中节衣缩食,每日为节省那二三十两银子的菜钱受尽委屈,永安帝却一出手就是几万两的供品送给其他女人! 进宫六年来,她在永安帝心中的分量是与日俱增地变得越发重要。 永安帝对她向来是捧在掌心宠爱着的。 如今这般境地,让她觉得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而且,陛下对渡厄神尊过于重视了,她不能再一味等着裴骁那边的消息,必须做些什么。 听到淑懿皇贵妃的话,永安帝道: “今日并未见到神尊。” 淑懿皇贵妃满脸惊讶,随即眼中含泪,心疼地看着永安帝道: “陛下何其尊贵,亲自去请了三次了,神尊都不现身。陛下为了天下万民苍生,真的太委屈了!” 这话表面上是在心疼永安帝,实际上却是在说渡厄神尊架子大,不把永安帝这个帝王放在眼里。 她原以为,这样说了,永安帝再怎么也会心中有所芥蒂。 可她不错眼地看着,却也没见永安帝的神色有任何她期待的变化。 第281章 三请神尊(二) 他只是温和地笑着摸摸她的头: “神尊法力无边,朕若只是多去几次就能求得神尊入朝,那便千值万值。” 还十分憧憬地道,“若朕能成功请得神尊入朝做国师,到时候,凭神尊的本事,定能让朕长命百岁,也能长长久久地护着你和孩子们!” 他这对渡厄神尊无比推崇的样子,叫淑懿皇贵妃十分不甘心。 “可臣妾觉得,就算是神灵,也不该越过陛下去。那渡厄神尊还未入朝就如此傲慢,以后真的入朝,岂不是要给陛下更多的委屈受……” 永安帝怔了怔,眉头不自觉微拧。 淑懿皇贵妃心中暗喜。 她这算是成功地上了眼药了吧! 那渡厄神尊就算再厉害,也没有她了解陛下。 她有本事又如何,如此傲慢,简直是在陛下的雷区蹦迪,早晚会把自己炸死! 正暗自高兴,便见永安帝对她露出前所未有严厉的神色,呵斥道: “渡厄神尊几次拯救百姓于水火,是德高望重的神灵,朕对祂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又岂会觉得委屈!”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少在这里妄议神尊,再口无遮拦,朕可要重罚于你!” 那渡厄神尊神通广大,谁知道能不能听到他们私底下的议论。 若能听到,得知他后宫之中竟有人对祂如此不敬,岂不是很容易让他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他自然不想重罚自己心爱的妃子,但若皇贵妃继续不知轻重下去,他不罚都说不过去了。 淑懿皇贵妃哪里知道永安帝的一番苦心。 她进宫六七年,费心揣摩又小意讨好之下一直深得帝心,永安帝一直很喜欢她,对她的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哪怕她刚得宠地位还未稳固那会儿,他也从未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像是被当众打了一耳光般羞辱。 眼泪不自觉地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下不是装的,是真的委屈到想哭了。 然而,对上永安帝皱眉的神情,她还是逼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如今不是闹小脾气的时候,没有男人喜欢女人在该懂事的时候不懂事。 她赶紧强忍着委屈和羞辱道: “陛下恕罪,是臣妾失言了,以后再也不妄议神尊!” 永安帝这才重新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经此一事,叫淑懿皇贵妃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再有一个皇子才能更有保障。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连续不断地生孩子,原本是打算休息两年再生下一个孩子的,如今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服下了一粒先前存下的助孕药丸。 这种药需要很多积分兑换,目前她也只有这一颗了。 两日后,算着时机差不多了,她便以孩子们想永安帝了为借口,请了他来她宫里用晚膳。 系统给的药丸只能让她一定能怀孕,却没有保生儿子的功效。 但她前世来自于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还是知道很多如何增加生男孩概率的办法的。 今晚正是她算好的,最容易怀上男胎的时机。 然而,明明她已经精心打扮,也给了永安帝足够的暗示,永安帝在用过晚膳后,竟然还是选择了起驾回宫。 “陛下,人家想您今晚陪着我——” 淑懿皇贵妃不想浪费那颗珍贵的助孕药丸,于是便难得直白地主动抱住永安帝,娇媚地腻着他,不许他走。 按理说,她难得主动一次,永安帝会很喜欢才对。 可他竟是皱着眉头推开了她: “好了,别闹了,再过五天就是太常寺算好的祭祀渡厄神尊的吉日,朕要斋戒。” 古人迷信,永安帝每年祭天之前,都会斋戒半个月,不近女色也不食荤腥。 如今,他竟是要以祭天的最高礼节来祭祀那所谓的渡厄神尊! 淑懿皇贵妃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强留着一丝理智,她才忍住了没有因为可惜那珍贵的助孕药丸,而强留永安帝。 事到如今,她只能祈求裴骁制造的证据足够得力。 只有那样,永安帝才会觉得自己被愚弄,一怒之下不惜一切代价剿灭这位渡厄神尊。 永安帝并不知晓自己爱妃的想法。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选择了第三次御驾亲临,请渡厄神尊入朝,那便必须坚持下去。 以最大的诚意,务必办成此事。 在渡厄神尊援手京城瘟疫之前,他便当朝许下承诺,要以最高规格祭祀渡厄神尊。 如今,既然也是展现诚意的时候,自然是要践行这一承诺的。 于是,他第一次去积庆坊回来后,就下令让太常寺继续为祭祀渡厄神尊做准备。 第二次祭祀的日子,用的就是原本择定的吉日。 这一天,京城的普通百姓们也有幸亲眼见到了等同于祭天的浩大祭神仪式。 太常寺早早就把已经杀好的二十八头牛,三十三只羊,三十四头猪,两头鹿,十二只兔摆在了提前搭建好的祭台前。 积庆坊那小院外头的街道狭窄,单是这些祭品,外加各种供器,还有专门烧铸成的八方大鼎,就直接摆了半条街。 永安帝用了最高规格的卤簿仪仗。 前头是四头披金带银的宝象开路,其后跟着金,玉,象,木,革五种豪车,以及一百多人组成的乐队,再后头才是皇帝的车驾以及数千随行护卫,以及参与祭祀的文武百官。 整个队伍豪奢却肃穆,绵延数里,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积庆坊。 祭台上,已经摆上了特制的渡厄神尊的牌位。 永安帝亲自宣读太常寺拟好的祝文,然后再率领文武百官进行第一次参拜。 永安帝身为帝王,只可跪天地祖宗。 因此,只有他是站着拱手,深深地躬身以示礼敬,其余文武百官全部下跪叩拜。 蓉娘跟在陈青竹身边,站在距离祭祀所在地最近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只觉得心中有惊涛骇浪在澎湃。 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帝王,还有他的文武百官,都在娘亲和她脚下参拜! 那满目朱红的官服,全都在跪拜她们! 这样的感觉,无法言喻,只觉得叫人头皮发麻却又热血沸腾。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脑袋一片空白。 她身边的陈青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这一切。 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 帝王率领文武百官俯首参拜。 这样的场面,真像亡国之君对新朝霸主的献降啊。 是个好兆头。 下方响起典雅宏大的礼乐。 祭祀的舞者卖力地上演着祈神的舞蹈。 蓉娘终于稍微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仰头问陈青竹: “娘亲,陛下都率领文武百官亲自来祭祀渡厄神尊,算是很有诚意了,很难比这更有诚意的了。您会改变主意,回应陛下的祈求吗?” 陈青竹道: “当然不会。” 蓉娘苦恼地皱起眉头: “可您原本是打算入朝的吧。那……那这事要如何收场?” 她完全想不到,究竟该如何才能既不回应陛下,又能声势浩大地入朝。 陈青竹听到“如何收场”几个字不由失笑。 怎么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担心她玩脱啊。 她何曾做过如此不着调的事。 第282章 三请神尊(三) 如此盛大的祭神仪式,向来都是在城郊,把周遭百姓远远隔开。 从来没在城中举行过。 这一次在百姓密集的城中举行,即使出动了许多禁军封锁街道,但那绵延数里的祭神队伍,还是大大地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许多百姓爬到自家屋顶去看热闹,全都无比好奇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我有亲戚在太常寺当差,听说这是在祭祀渡厄神尊呢!” 这个答案在百姓中迅速传播开来。 京城的普通百姓,尤其是城西这些人,有谁没有沐浴过渡厄神尊的恩德。 听到是祭祀渡厄神尊,百姓们皆是面露欣然: “神尊肃清瘟疫,救了我们的命,是该好好酬谢!” “早知道是祭祀渡厄神尊,我也买点香烛来跟着烧了,多少是个心意啊!” “我家有中元节没烧完的,这就烧上!” 不少百姓点燃香烛,跟着远处的礼乐声向着祭祀的方向叩拜起来。 整场祭神仪式足足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才结束。 劳累了许久的永安帝,由满怀希望到再次失望,渡厄神尊依旧没有出现。 他只能摆驾回宫。 那些丰盛的祭品,则全部留在了原地,留下一些军队看守。 然而,永安帝的仪驾还在回宫的路上,禁军统领副统领孟宾便打马而来。 这两次的祭祀,之所以都是副统领孟宾负责带兵,主要是因为禁军统领萧广瑜,因着那天价悬赏令被御史参了。 永安帝知道这些老牌勋贵们家底雄厚,但如此张扬,叫百姓们看了实在不像话。 他把萧广瑜这个爱臣叫来,痛斥了一番。 原本,以萧广瑜的知情识趣,应该及时认错,并且保证立即撤下这悬赏令的。 可他却道: “陛下,臣悬赏寻找的是七年前失踪的未婚妻。京城数百万人,要找人实在太难,更何况她很可能已经离京,除了用巨额悬赏找她,臣别无他法。” “求陛下开恩,让臣继续悬赏,早日找回未婚妻,以免她继续在外颠沛流离!” 永安帝看了他许久。 一个有弱点,有污点的臣子,比完美无瑕的臣子让人用起来更放心。 于是,永安帝没有再强令他撤下悬赏令。 但萧广瑜毕竟被督察院参了,自然得有些惩罚的,永安帝下令让他闭门思过,并且没有言明期限,以示敲打。 也因此,最近永安帝但凡出行,都是副统领孟宾随侍左右。 “陛下!陛下!渡厄神尊显灵了!”孟宾激动地禀报道。 劳累了半日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永安帝,顿时就不困了。 “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来!” 孟宾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形。 大概是永安帝的仪驾离开一刻以后,在那里把守的士兵们突然感觉到一阵耀目的白光。 然后便见白光之中,走出一个浑身闪烁着七彩宝光的白衣仙人。 留守的士兵们大惊失色,但许多人都听过渡厄神尊显圣的事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神尊显灵了。 “拜见神尊!” 数百士兵齐刷刷跪了一地。 神圣空灵的声音浩瀚地传荡开来,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这些供品,你们不必守了,直接将它们交予京兆府,换成银钱,为京城的平民百姓,每户添置一床十斤重的棉被。” “今冬岁寒,更逾从前,本座不希望看到有百姓受冻而死。” 说完这话,神尊的身影就再次消失了。 留守的禁军不敢做主,立刻快马加鞭地赶来向永安帝报信。 永安帝原本还想立即回到积庆坊,如今也只能打消念头。 神尊都已经走了,他就算赶过去也说不上话。 此时的永安帝不由暗自懊悔。 他刚才干什么要急着走啊。 但凡他多等一刻,那不就正好能等到渡厄神尊显灵了吗? 神尊究竟要怎样才肯接受他的供奉,入朝做太上国师,当面商量才更有效率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祭祀总算不是毫无回应了。 他甚至开始猜测,以前他祭祀神尊,并不是神尊不回应他,而是神尊赶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满心的失望,不满,顿时消散一空。 永安帝振奋不已。 下次祭祀必须尽快安排上。 下次,说不定他就能请神成功了! “陛下,您看此事如何是好?” 孟宾问道。 永安帝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是立刻按神尊的吩咐去做了!” “是!臣这就去办!” 孟宾快马加鞭地返回积庆坊,指挥禁军将所有供品搬到京兆府去。 附近看热闹的百姓们,自然是看到了这番动静。 事实上,附近好几条街的百姓们,都听到了神尊的话。 这些人可不止积庆坊本坊的百姓。 还有京城西城北城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是在看到那绵延数里的祭祀队伍,跟着来看热闹的。 虽说御驾已经离开,但看热闹的人群还意犹未尽,并未散去,于是刚好便听到了渡厄神尊的声音。 听说神尊要将祂得到的供品全部换成钱财,给京城的平民百姓每一户都送一床十斤重的厚棉被,百姓们都激动极了。 那可是十斤重的厚棉被!价值七八百文,盖在身上不知道有多暖和。 家里若能多一床这样的厚棉被,哪怕今年冬天很冷,也不用再担心家里老幼或体弱的人再被冻病冻死了。 对于神尊的爱护,百姓们皆是无比感激。 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京兆府那些狗官贪墨,不把神尊赐予他们的厚棉被发给他们。 积庆坊附近的两条街是戒严的,并没有百姓。 但两条街以外的地方,却是聚集了许多百姓。 见这些禁军抬走了供品,百姓们纷纷满心焦急。 有人忍不住大着胆子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官爷,这些供品是要搬到哪里去啊?” 孟宾亲自回答了此人,他高声对众人道: “陛下亲自下令,让把供品搬去京兆府,换了钱给大家发棉被!” 他知道陛下好名,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给陛下扬名机会。 这段时日他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得了陛下欢心,就能直接顶替掉萧广瑜的统领之位呢。 确定供品真的能送到京兆府给他们发棉被,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 “神尊慈悲!” “多谢神尊!” 他们心中门清,若不是神尊现身亲口吩咐,高高在上的陛下绝不会如此体恤他们。 所以,这些百姓们第一反应依旧是感激神尊。 第283章 三请神尊(四) 看热闹的百姓们,奔走相告,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自己的亲朋好友们。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随着这个消息被传开的,还有另外一事。 那便是永安帝此行的目的。 “陛下这次可不只为酬神,而是还想请神尊入朝,做太上国师呢!” 难得的,百姓们对朝政无比关心,并且无比赞同永安帝的行为。 “陛下真是难得英明了一回!” “若真能请到神尊入朝做国师该多好啊!” “对啊,神尊如此爱护我们这些贫苦百姓,若神尊真的临朝,我们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没错,神尊若肯临朝,就会留在京城,我们若再被那些权贵欺负,也不怕求告无门了!” 权贵们都觉得百姓愚蠢。 却不知,他们也最知道,谁是真正对他们好。 在瘟疫和这次祭祀中,大家都深切体会到了渡厄神尊对普通百姓的怜悯爱护。 因此,他们渴望渡厄神尊入朝的心情,比起永安帝也不相上下。 * 满京百姓得知神尊用自己的供品给大家换了棉被,都欢天喜地。 唯有京兆府尹望着那些供品愁眉苦脸。 渡厄神尊的供品确实很珍贵。 但其中最值钱的也就是永安帝第一次祭祀时供上的那一块玉,大概能卖个四五万两。 第二次供奉的五行供品,虽然也有珍贵的美玉,但已经进行了雕琢,价值反而打了折扣,只值两三万两了, 所有的供品加起来,其价值大约在十一万两左右。 可神尊说要给京城每一户普通百姓都发一床十斤重的棉被! 一床十斤重的棉被,就算他是批量采买,按照京城的物价,那也得七百文的成本价! 京城三百多万人,除去权贵官员,富商和他们的家奴,少说有二百五十万平民,以五口一户的平均数计算,大概有五十万户平民。 五十万床棉被,至少也要三十五万两银子! 这其中的缺口至少还有二十三万两,实在太大了。 神尊也不知道是不食人间烟火,还是算术不好,可给他留下了一个大难题。 思来想去,京兆府尹只能硬着头皮去请示永安帝。 永安帝听说还有三十万两银子的缺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堂堂帝王之尊,竟也有朝一日体会到了,何谓上官张张嘴,下官跑断腿。 大魏每年的各种税收加起来,全部折银,也就一千五百万到一千八百万两之间。 以往每年,国库的盈余都不多,如今战事频发,再加上是年末,更是吃紧。 三十万两,不算小数目了。 渡厄神尊一句话,他竟然就得再追加三十万两,去给一帮平民百姓买棉被过冬,实在是太浪费了。 要知道,与三十万两银子比起来,京城冻死的那些老弱病残根本不值一提。 可如今他求着渡厄神尊入朝,总不能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祂吧。 哪怕再怎么心疼,这钱也不得不出。 永安帝咬牙警告京兆府尹: “如今国库吃紧,你们也是知晓的,谁若敢中饱私囊,朕定斩不饶!” 京兆府尹连忙表示,三十万两是抛开了算的,若精打细算些,与商贾们多讲讲价,能将缺口控制在二十三万两。 陛下都已经放下如此狠话了,这其中还涉及到神明的吩咐,他还真没胆子雁过拔毛。 心中却是暗自叫苦: 这叫什么事儿啊,经手了大几十万两的肥差,却是一文钱好处都捞不着,纯纯苦差。 * 陈青竹自然不是算术不好,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那些供品的价值,与购买棉被所需银两的差额,她很容易就能算出来。 自然也知道其中至少差了二十多万两。 可那又怎么样呢。 永安帝难道还能让她来补这差额? 朝廷出钱,她赚名声,甚至还能得到不少功德,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永安帝的催促下,京兆府尹以前所未有的办事效率,一边采买棉被,一边派送,终于在七天内,给京城所有百姓,都送上了一床十斤厚的大棉被。 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永安帝觉得,神尊并不是没有给他回应。 那么,他花了如此大的代价,办了神尊吩咐的事,也算是再次彰显了诚意,可以趁热打铁再请神尊。 七天后,便是太常寺再次卜算的吉日。 因此,发棉被的事必须在七天内办完。 这一次请神,永安帝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早早就将消息公布了出去。 严家也第一时间向陈青竹汇报了这一消息。 送信的照旧是严大老爷。 得知陛下竟是亲自率领文武百官请观主入朝做太上国师,严家的态度越发殷勤恭敬了。 禀报完消息,严盛之小心翼翼问道: “属下斗胆一问,观主这次可要现身?” 陈青竹也没有瞒他,点了点头,道: “不仅如此,本座还打算接下太上国师的赐封。” 永安帝既然给了她国师的权柄,她没有不接的道理。 权力拿在手上,才能做更多的事。 既然造势已经造得差不多了,便没必要在三请三拒的把戏上浪费太多时间。 严盛之神情激动,道: “那便提前恭贺观主了!” 又主动道: “观主可需要严家暗地里做些安排?” 他们能隐约感觉到,观主是在为自己造势。 那么,决定接受赐封这等关键时刻之前,或许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陈青竹当然知道严盛之的意思。 但京城是锦衣卫最密集也最得力之处。 若像在南都城一样去暗中散播舆论,被发现了,反倒落了下乘。 “什么也不用做。本座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她平静地吩咐道。 有些事,牵一发便可操纵全身。 她只需要做最关键的一两件事,便足以让全局朝着她预定的方向发展。 如今,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不需要严家再画蛇添足。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便到了永安帝再次率领文武百官请渡厄神尊神尊入朝的这一天。 第284章 国师入朝 这一日,永安帝再次率领奢华的祭神队伍与文武百官前往积庆坊。 等永安帝的车驾来到距离积庆坊那院子还有大约四五条街的地方,就听到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 掀开车帘一看,便见禁军副统领孟宾,正亲自带人驱赶附近的百姓。 几百步外的百姓简直是人山人海,恐怕有十余万人。 永安帝皱眉: “怎么有这么多百姓?” 万一其中有刺客,那他的处境可就很危险了。 总管太监王忠连忙站出来回道: “或许是听闻陛下要来祭神,特意来瞻仰陛下龙威的!” 这话让永安帝心中舒坦了许多。 他对祭神一事广而告之,主要是为了告知渡厄神尊。 前次祭神让他发现,神尊或许是并不知道他来祭拜了,所以才会出现他的御驾都离开了一刻了,祂才现身的情况。 所以,这次他直接张贴皇榜提前几天公布此事。 以免再次出现,他来祭神,神尊却因为不在而无法及时现身的尴尬局面。 百姓仰慕天颜,听说皇帝要驾临,来瞻仰圣驾倒也是常理。 “罢了,让孟宾将他们赶到一条街之外就是了。” 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让王忠去传令再调集五千禁军过来。 永安帝抵达积庆坊后,再次率领文武百官,以隆重的仪式参拜渡厄神尊。 一轮参拜之后,渡厄神尊依旧没有出现。 太常寺的乐队开始演奏起了庄重的礼乐,表演祭神舞蹈。 聚集在一条街以外,以及更远处的百姓们,听到这礼乐声,也纷纷点燃香烛,向渡厄神尊祈愿。 没错,他们根本不是来瞻仰什么天颜。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忙于生计的普通百姓,根本没那个闲工夫跑这么远来凑热闹。 他们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听说皇帝要继续祭神,请渡厄神尊入朝做国师。 他们比谁都希望神尊能答应皇帝的邀请。 因此,这一日,天还没亮他们就早早从京城各处赶来了祭神的场地外。 只为皇帝祭神时,他们也跟着祈神。 人多呼声大。 他们也想为请神尽一份绵薄之力。 自发参与这次祈神的,除了来自京城各方的百姓们,还有各大书院那些出身一般的有志书生们。 读书人向来是最不信鬼神的。 可经历了瘟疫事件,他们许多人都亲自体会到了神尊的伟力与慈悲。 如今的朝廷乌烟瘴气,也只有渡厄神尊这般强大又公正的神灵,才有可能肃清这个满是沉疴恶习的朝廷。 如此,等他们入朝为官之时,才可能有出头之路。 读书人在哪里都是受尊敬的。 书生们很快成了这些自发组织的祈神队伍的领头人。 书生们走到最前方,撩开衣袍跪下,高声疾呼: “渡厄神尊在上,祈求您怜悯百姓苦难,入朝做国师吧!大魏的万万百姓,都需要神尊的庇护!” 百姓们也跟着呐喊: “求神尊入朝做国师!” “求神尊庇佑!” 十数万人的声音,并不整齐,却是声势浩大,直冲云霄。 这样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主祭台这边。 永安帝这才发现,原来积庆坊聚集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百姓们,也全部是来请神的。 这些百姓,对渡厄神尊竟是比对他这个皇帝更狂热。 他心中不由自主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很不舒服。 但理智告诉他,不该对神灵有不敬的想法。 百姓们要自发请神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甚至,那位渡厄神尊是一位怜贫惜弱的女神,说不定还会因为百姓的祈愿,增加请神成功的把握。 于是,第二次祝告时,永安帝便改了说辞,朗声道: “渡厄神尊在上,朕与万千百姓诚心祈愿,望神尊临朝,辅佐朕安定天下,护佑黎民!” 百官跟着下拜,朗声重复: “望神尊临朝,辅佐陛下安定天下,护佑黎民!” 话落,耀眼的白光乍现。 众人惊愕地抬头,便见前方的屋顶上,有一个无比耀眼的白色光团。 “神尊显圣了!” 有人惊呼了一声。 永安帝下意识抬头往光源的地方望去。 只见耀目的白色光团逐渐微弱,一个身穿白衣的修长人影,出现在了屋顶上。 其广袖飘飘,无风自动,整个人散发着奇异的七彩宝光,端的是仙风道骨不染凡尘。 哪怕永安帝已经听闻渡厄神尊的神迹许多次,自己也亲自请神好几次,如今却是第一次看到渡厄神尊显灵。 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说。 更让他震撼的是,那道身影微微一动,便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一般,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他面前。 宝光消失,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整个人不由自主便是一怔。 身为帝王,他早已见惯了美人,可与眼前的神灵相比,曾经所有的美人都瞬间黯然失色。 此刻,他竟有些理解野史记载中的纣王为何会渎神了。 这一世,陈青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永安帝。 据说这位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但看起来却像三十出头,面容白皙如玉,五官清秀俊雅,单从长相来说,像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 不过,那带着锋芒的眉宇,以及深沉似海的眼眸,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上位者的威严。 此刻,那深沉的眼眸却有些迷离,定定地看了陈青竹好几息。 陈青竹微微皱眉,脸上带出了淡淡的不悦。 但并不是因为永安帝的目光真的给她带来了困扰。 而是他此刻的反应,让她验证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此刻,她是释放了所有威压的,为的便是震慑文武百官与永安帝。 在场官员,无不是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因为心中的畏惧,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唯有永安帝,可以像看普通人一样,毫无障碍地一直盯着她。 传闻越是强大,延续代数越长的王朝,其帝王气运就越强大。 这与个人品行能力无关,纯粹是祖宗余德与民望所造就的。 因此,就算是修真界,也有修行无望的修士试图在凡人界建立国家,即使不能摸索出另外的修行前路,也可以福泽后人。 不过,修真界往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很少有修士真的能建立强大又长寿的王朝,也就很少有人真的尝到气运的甜头。 而如今,永安帝一介凡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她这个炼气修士威压的影响,便足以说明: 在这个没有修士,皇权就最强的世界,气运这种力量似乎是真的存在的。 看来,在王朝气运耗尽之前,她应当是无法亲自杀死永安帝取而代之的。 不过,这样的情况陈青竹先前并非没有想过。 如今虽说有些失望,却并不至于真的带来什么打击。 仅仅须臾,她就已经心如止水,施展了一个扬声法术开口道: “本座立志于解救天下苦难,原不欲沾染世俗权柄。” 第285章 文武百官,叩见太上国师! “可如今,却有十数万百姓祈愿,希望本座入朝做国师,那本座也不好无视百姓的呼声。” 磅礴浩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方圆数百丈内每一个人耳中,那声音清冷之中透着神圣,一下子就抓住了每一个人的心神。 离得最近的那上万百姓,顿时就激动起来。 “你们听到了吗!神尊显圣了!” “神尊听到了我们的祈愿!” “神尊说不会无视我们的呼声,是不是意味着神尊将会答应陛下的征召?” 祭台这边,永安帝因为神尊的声音,已经从那无与伦比的美貌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闻言赶紧道: “朕与天下百姓,都是一样,殷切希望神尊能接受我朝供奉,入朝做太上国师的!” 陈青竹目光澄澈无波,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打动她。 “应万千百姓之愿,本座可以答应陛下的征召。只是,入朝之前,须与陛下约法三章。” 哪怕永安帝贵为一国之君。 可眼前的是神秘莫测强大无比的神灵。 他亲自请神五次,如今眼看着成功的希望近在眼前,他也无法免俗地心潮澎湃。 闻言连忙道: “神尊请说!” 陈青竹道: “第一,请陛下爱护百姓!” “第二,请陛下任用贤臣!” 永安帝神色微僵。 神尊这话,怎么说得他好像以前不爱护百姓也不任用贤臣一样。 可偏偏她提的,都是再正当不过的要求,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于是,永安帝强压下心中的别扭,立即应道: “神尊放心,这都是应有之义!朕往后,必将更加励精图治!” 神尊轻轻颔首,绝美又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和,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她紧接着继续道: “第三,请陛下永不猜忌,要相信本座无论做什么,都是与陛下一样,为了造福于天下百姓,缔造太平盛世。” 永安帝沉思片刻,满脸郑重地道: “朕保证,定会一直信重神尊!” 陈青竹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那本座便接受陛下征召!” 永安帝顿时大喜: “好好好!” “文武百官何在,还不快来参拜我朝太上国师!” 礼部尚书袁松伯方才看清了渡厄神尊的脸,便完全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渡厄神尊真的是观主! 听到观主那约法三章,他心中更是激动。 以观主的智谋,有这约法三章,定能鞭策陛下走正道,为天下百姓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听到永安帝的话,他第一个站出来,问道: “敢问陛下,臣等以何等礼节参拜太上国师,方可表达我朝臣民对国师的敬重之意?” 太上国师这个官位,并无任何旧例可循,问何等礼节,是礼部的职责所在。 但后半句,就是他私心作祟,在为观主谋权柄了。 永安帝也被这话给架起来了。 他先前才说了,诚心供奉太上国师。 袁松伯问要何等礼节参拜,才能显示对太上国师的敬重。 那能是普通礼节吗! 于是,他只能道: “天下臣民见朕,皆须三拜九叩,见太上国师,亦须一拜三叩!” 如此,便确立了陈青竹这位太上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就连平日里总爱满口“陛下这不可”“陛下那不可”的老顽固臣子,此时也毫无异议。 毕竟,这可是神秘又强大的神尊,叩拜一下又怎么了! 上次瘟疫,京中达官显贵有几家没受过神尊的恩惠? 就算没有,那以后也敢保证自己不求到神尊头上? 他们可也听说了,神尊赐下的那神雾,可不只能治疗瘟疫。 他们可还想多活些时日呢! 袁松伯率先撩开官袍跪拜: “下官叩见太上国师!国师仙福永享!” 他这里打了样,其余大臣们也跟着叩拜,齐声高呼: “下官叩见太上国师!国师仙福永享!” 永安帝看着自己的臣子们在自己面前,以如此隆重的礼节叩拜他人,袖中的手不由自主便握紧了一下。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位神尊。 见其面上并无任何动容之态,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陈青竹有些意外,袁松伯会在此时站出来替她说话。 不过,这说明这个正直的能臣,对她染指朝中大权接受良好。 她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于是,她安然接受了文武百官的朝拜。 “众位请起!” 她温和淡漠地对众人道。 大臣们这才起身。 永安帝面上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温和热忱,对陈青竹道: “宫中已经设好宴席,请国师入宫赴宴!” 虽说来之前并不确定这次能不能请到渡厄神尊,但每一次他来请神尊,皇后都是准备了宴席的。 参加宴饮这种浪费时间的事,陈青竹没有丝毫兴趣。 她也并不在意会不会拂了永安帝的面子。 “本座不喜喧闹,宴席便罢了。” 永安帝倒也并不计较,毕竟是神仙,闲云野鹤些也很正常。 想要利用这般强大的存在,也必然要忍受她的一些怪脾气。 而且,重要的也不是宴饮,而是另一件事。 他温和地笑着道: “渡厄神宫尚未修好,但朕已经为国师准备好国师府,还请国师不要拒绝朕的一点心意!” 神尊四处游荡,经常都找不到人,那也很麻烦。 若她肯接受入住国师府,以后就好办多了。 国师府是世俗地位的象征,陈青竹自然不会拒绝。 她微微颔首,淡声道: “那便多谢陛下了。” 永安帝顿时心中一喜,面色振奋,朗声道: “起驾!朕要亲自送太上国师入府!” 第286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陈青竹没有拒绝永安帝的示好。 一方面是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伸手不打笑脸人。 另一方面,这也是在树立世俗中的权威,对她来说没什么损害。 她挑了一辆祭祀所用的玉车为座驾,与永安帝的仪驾一起离开了积庆坊,前往位于城北的国师府。 此时,离积庆坊一条街以外的地方,百姓们听到陈青竹的那一句“那本座便接受陛下征召”便激动地欢呼起来。 相熟的人之间互相激动地对视,拥抱,甚至还有把对方提起来转圈的。 “你们听到了吗?神尊答应了!” “我听到了!神尊以后就是我朝的太上国师了!” “神尊真的太慈悲了,祂明明是世外仙人,对权势毫无兴趣,却因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祈愿,甘愿踏入世俗红尘!” “呜呜,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神尊的恩德!” “神尊与陛下约法三章了呢!听起来,陛下应该是答应了,希望陛下能信守承诺啊!” “若陛下真的能做到,那我们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这可是答应神灵的事,陛下若做不到,岂不是欺骗神灵,那是要遭天谴的吧!” “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陛下答应了国师的约法三章,国师才肯接受征召的。若陛下要悔诺,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是,那可是皇帝,讲究个一言九鼎,岂能像平头百姓一样说话当放屁!” 百姓们无比兴奋地讨论着,对国师入朝后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 大约一个时辰后,陈青竹也与永安帝的御驾队伍一起来到了国师府外。 这里位于城北,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区域,离皇城的距离不算远。 陈青竹远远就看到了那座雕梁画栋,占地面积十分宽阔的府邸。 正大门前有两个威武的石狮子,漆黑大门上是黄澄澄的铜钉,又高又大,十分气派。 大门外的匾额上,挂着一块红布,遮住上面的门头。 此时,这宅子里的人,显然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全都已经在正大门外等候。 其中,还有两三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人。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恭迎国师!国师福寿无极!” 众人齐刷刷下跪参拜。 永安帝下了龙辇,叫众人起来,又沉声下令道: “如今国师府已经有了真正的主人,那红布也是时候撤了!” 于是,那穿着官袍的人,便立刻前去把绑在门柱上的一条红绳一拉,那红布立刻从牌匾上落下。 只见匾额上写着几个气派的烫金大字: “太上国师府” 永安帝神色殷勤,转头对陈青竹道: “神尊,以后这便是专属于您的府邸了!” 又指着那几个青袍的官员道, “此处原是我朝的一处亲王府,那位亲王绝嗣被收回后,一直由其原本的右长史带领其他几位属官打理。神尊若不介意,以后也可以继续使唤他们。” “国师府的安全,也将由禁军调集人手负责。” 陈青竹并没有看那些人,而是道: “下仆可以留下,属官的官位,本座要换成座下的几位男女弟子。” 她神色坦荡平和,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一般。 永安帝怔了下。 一方面他是没想到,渡厄神尊在俗世里竟然还有不少弟子的样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渡厄神尊还有女弟子,且还有要封女弟子做属官的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渡厄神尊是一位女神,有女弟子也很正常。 反正也是属官,封给女弟子就封吧。没必要为这种小事让神尊心中不快。 于是,他神色自若地道: “一切以神尊方便为要。国师府与亲王府等同,神尊让众弟子持国师手谕前往吏部办理文书,即可享官身俸禄。” 不过是一些属官的位置与俸禄。 若能以此笼络到一些国师身边的弟子,那便千值万值了。 就算不能,不过是一些属官的位置与俸禄,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说完,他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这位神秘又强大的神尊。 其冰雕玉琢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淡淡说了句“多谢陛下”。 永安帝心下一松,只要没拒绝就好。 否则,他还真不知要怎样向这位神尊示好了。 陈青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虽说这些官位和俸禄,在她眼中都不算什么。 等她将来掌控天下,可以想封多少就封多少。 可如今毕竟还没到时候,身边人也未必全然明白她的野心有多大。 这些官位,不管是在秦家这等商人眼中,还是慧云等人这样的女子眼中,都是极有价值的。 顺手就能给手下人谋来的名利地位,她为何要拒之门外。 而且,提前让他们得到官位,与官府打打交道,也是一种锻炼。 见神尊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永安帝再次找了个话茬: “走了一路倒是有些渴了,朕记得国师这府上有一片梅林,那花泡茶是一绝,不知朕今日是否有这口福再尝尝?” 他送神尊来国师府,可不是真的为了护送,而是为了拉近关系。 而且,有些重要的事情,也还没与神尊细说。 神尊若是一位男神也就罢了,但她是一位女神,贸然邀请御辇同乘,他担心神尊觉得冒犯。 于是这一路也没说上话。 如今,他把神尊送到府上,在这么多人伺候下,入府喝杯茶,应当还在礼节范围内的。 陈青竹自然也感觉到了,永安帝是有话要和她说。 她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她还打算借用永安帝手中的权力影响朝局和天下,当然不能一开始就跟永安帝闹得很僵。 而且,有些事情也可以提前告知永安帝。 因此,她从善如流道: “陛下请。” 几位属官连忙在前面引路,将二人带到了府中专门迎客的荣安堂,又立刻张罗人手去采梅花来泡茶。 荣安堂只有两个主位,一般是夫妇同坐,断没有主客同坐的。 因此,陈青竹主动道: “陛下上座吧。” 永安帝毕竟是一国之主,在没必要打他脸的时候,该给的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毕竟打了巴掌也要给个甜枣。 果然,对于陈青竹这番举动,永安帝十分受用。 明明身为一国至尊,他去哪里都是理所当然坐主位的。 可眼前的是神灵。 能得到神灵这般敬重,自然是意义非凡的。 永安帝在主位落座,心情十分畅快,祭神时那些许不愉,全都瞬间蒸发。 第287章 鸡犬升天。 “神尊是水德神君?” 见神尊性情冷淡,永安帝主动找话题暖场,当然也是试图多了解神尊一些。 陈青竹也很给面子,淡声问: “陛下何出此言?” 永安帝道: “好几次听闻神尊踪迹,都是在水上行侠仗义。” “那不过是凑巧罢了。若说专职,本座曾是医药之神。” 陈青竹开始一脸淡然地编瞎话。 永安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神尊为何说曾是?那如今……?” 陈青竹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说八道: “神仙每三千年有一大劫。本座下凡历劫二十余载,受慈航真人引渡,才恢复了前世记忆与些许神力。” “如今需要积下足够的功德,且修为圆满,方可上天归位,恢复正神之身。” 将来要一呼百应逐鹿天下,她便不可能像曾经在南都一样,一直隐居幕后。 从今往后,她都会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正大光明地搅弄风云。 那么,她的来历,在皇权之下并没有那么经得起查。 与其等永安帝暗中调查,在心中各种狐疑猜测后来问询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主动告知,否则倒显得落了下乘。 当然,她也不是不可以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 要做到让永安帝一直将她当作一个来历神秘的强大神灵,其实也不难。 但她不愿意这么做。 修炼的意义,除了追求长生,更多的是为了自由与强大。 若时至今日,她还要让自己的女儿在人前偷偷摸摸,不能喊她一声娘亲。 甚至不敢向天下透露自己的过去。 那她这修行就白修了。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她曾经是奴婢出身,曾与人为妾,他们也只能恭敬地匍匐在她脚下,不敢有任何不敬。 规矩礼教,从来就无法伤害和束缚真正的强者。 当然,最重要的是—— 她得给永安帝将来与她撕破脸的底气。 要造反,师出有名很重要。 她若在永安帝眼中强大到无法反抗,不敢冒犯,又岂敢背弃她今日昭告天下的“约法三章”。 他若不先不仁,她夺他天下岂不是显得不义? 既然是早就想好要举大旗造反,自然是要事先就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上才行的。 永安帝哪里知道,面前这清冷出尘,光风霁月的神尊,心中到底想着何等可怕的事情。 听到陈青竹那一番话,他首先是觉得惊讶。 原来眼前这位,还并非真正的神灵,而是下凡历劫之身。 在先前很多年,她都只是一个凡人,是被慈航真人引渡后,才恢复了部分神力。 这种事他不算陌生,八仙过海中便有类似的说法。 紧接着,他心中便不由自主一松。 神尊的力量虽然强到让人忌惮。 但她曾经是凡人,自然有亲朋好友,那就并非没有弱点。 她的未来,追求的也是功德圆满后归位上天,不会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 这般想着,永安帝脸上的笑容都真挚了几分: “原来神尊的来历竟如此传奇!难怪神尊先前不愿入朝为官!” 陈青竹顺势道: “所以陛下应该已经明白了吧?本座即使做了这太上国师,也得以修炼为首。” 永安帝顿时对陈青竹更放心了。 于是,两方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陈青竹这个太上国师,不必每次朝会都参与。 但她可以在任何想出现的时候,出现在朝会上。 永安帝在遇到难题时,也可以找她。在她能力范围内的,她都可以帮忙解决。 永安帝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留下一句,神尊若有所需,尽管向他开口,便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国师府。 * 陈青竹向国师府的下人们交待了一句,两日后再带亲眷从属过来,便施展了一个隐身术,离开了国师府。 回到严家别院,便见所有人都在她住的那一进屋子前面的院落里等着她。 “恭迎国师回府!” 包括蓉娘在内的所有人,都一本正经地朝她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 陈青竹微微挑眉,眼中含笑: “这是做什么?” 蓉娘率先跑到她面前,笑意盈盈地道: “我们都已经知道娘亲成为国师的消息了,所以想第一时间恭贺您嘛!” 陈青竹笑着摸摸她的发顶,然后对众人道: “明日慧云和秦永安还有慧明慧良,先去吏部办理官身文书,再与我去接收国师府。等那边收拾妥当了,其余人再搬过去。” 秦永明跟踪靖南伯裴骁南下了。 那边的事情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秦家便又把二儿子秦永安派来供她差遣了。 对于陈青竹而言,这官身是给秦家的一些恩典,给长子次子都一样。 因此,秦永安在身边,她就叫秦永安去。 秦家若觉得不妥,也可以以后再换成其他人。 被点名的几人都难以置信。 年纪最小的慧明最先问出口: “官身文书?观主,我们都是平民,为何可以办理官身文书?” 陈青竹知道大家都还不了解状况,于是解释道: “国师府位同亲王府,有许多属官名额,如今,便先带你们几个去登记个官身,以后也好统御国师府的下人和守卫。” “慧云,你和秦永安,分别为五品左右长史,统管国师府内务。” “慧明,你为从五品仪卫副,统管宫里调来的禁军侍卫。” “慧良,你为六品典杖。辅助慧明。” 几个人都快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给砸晕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观主今日出门一趟,就给他们几个人都弄来了官位。 而且还是五品六品这等高官! 秦永安比他哥哥秦永明的性格要更跳脱一些,当场就给陈青竹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观主赏识!” 然后傻呵呵地笑: “我们秦家这等商户人家,竟然出了五品官,真是祖坟上开了个烟囱!我爹要知道,指定得高兴到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慧云也是激动地看向陈青竹,向来口齿伶俐的她,此时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直觉得,跟着观主来京城,定能做成一番大事业。 完全没想到,这才来多久,她竟以女子之身,做了五品长史。 而且还是地位更尊贵的左长史。 要知道,她爹在官场混了那么多年,也还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呢。 如今,她就只比她爹低半级。 哪怕只是国师府属官,也可谓是一步登天。 毕竟,以观主如今这太上国师的威望权势,无数才俊只怕都会抢着来做国师府的属官。 论能力,论资历,她恐怕都很难比得过那些寒窗苦读十数年甚至更久的进士们。 可她幸运地跟了观主,便在观主成为国师后,跟着鸡犬升天了。 若没有观主,她就算是下辈子,只怕也无法领略这般波澜壮阔的人生。 慧明慧良两人,也激动极了。 她们两人都是平民出身。 就算做梦也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有以女子之身当官的一天! 而且,还是五品和六品这等高官! 进入慈航观前,她们听过的最大最威风的官就是知县老爷。 如今,她们可比知县老爷的官还要大好多! 第288章 殷勤的尚书。终于找到了景瑶。 陈青竹写好授官文书,盖上了永安帝给她的国师印鉴,分别交予了慧云等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带着文书去了吏部衙门。 抵达之时,已经是巳时过半,吏部衙门外头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几人出示了文书,便立刻被门口的守卫恭敬地迎进了衙署内,亲自带了进去。 那守卫殷勤地道: “几位大人,尚书大人今天一来就交待过了,若是国师府的人来,将由他亲自为你们办理文书。” 几人便被领着一路前往衙署深处,去了吏部尚书本人的待客室。 没等多久,吏部尚书姜源就满脸笑容地来到了待客室。 “不愧是太上国师的弟子,个个都灵秀无双!” 一见面,他就给慧云几人戴了几顶高帽。 秦永安面上努力维持着淡定的神色,心中已经激动到原地转圈了。 吏部尚书是何等人物,那是全国官员都要竞相讨好的顶级大人物! 他们不过是来办个文书,随便哪个下官就可以办了,吏部尚书竟然亲自把活儿揽了过去。 不仅如此,看这来的速度,只怕是一听到禀报,就立刻丢下手里的事情来接待他们了。 他一个商人之子,以往就是做梦,也不敢给自己梦这样的排面。 以后若回到南都说起,都不知道商会里的其他大商人们会羡慕成什么样。 不过,他激动归激动,却没有被吏部尚书这超高规格的礼遇冲昏头脑。 他深知自己能有如此排面,只是因为跟对了人。 因为如今他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上国师的弟子。 于是他努力在心中告诫自己,他可得好好绷住了,绝不能丢了观主的脸! 与秦永安的激动相比,慧云已经见惯了大场面,也习惯了权贵对她的敬重甚至讨好。 她上前一步,落落大方与吏部尚书寒暄。 吏部尚书姜源这才发现,似乎这几个属官,是以这位容貌娇媚的年轻姑娘为首的。 心中暗叹,这姑娘年轻归年轻,这一身气度却是不凡,与他说话不卑不亢,温文有礼之下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丝毫没有因为他这个吏部尚书的主动示好,就让他顺杆往上爬,与之拉近距离。 可这拒绝,却也让人不会生出一丝反感。 这般能力和气魄,就很不一般。 只能说,真不愧是太上国师器重的弟子。 他心中暗自猜想,这或许就是他大哥承恩公见过的那位神使。 这般想着,对几人的态度越发殷勤。 分别叫来了办理文书的官吏,全程陪着他们在会客厅办理官身文书,雕刻印鉴,以及量身定制官服。 他们最高就是五品官,不用报到宫里,文书可以加急处理,当场就能拿到。 印鉴和官服,再优先制作,也得等几天了。 姜源表示,到时候会派人直接送到国师府。 慧云等人也没有反对,谢过之后,这才离开了吏部衙署。 此时他们完全没想到,还没上马车,就遇到了不速之客。 此事要从他们刚进吏部衙署的时候说起。 他们一行人走进衙署内部,就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毕竟,带着女子来吏部衙门的实在太少见了。 慧云容色出众,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哪个蠢货公然带人来吏部行贿了。 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等着这人被轰出去,甚至当场被申斥逮捕。 唯有一个吏部的杂役,眼中闪烁无与伦比的兴奋。 虽说他只是一个杂役,可他对人脸,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刚才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长相,与英国公世子悬赏万两找的人,至少有八分相似。 发财的机会来了! 他丢下手里的活儿,立刻就跑到衙署门口,向那些守卫套近乎打听道: “守卫大哥,刚才那带着女子进衙署的是什么人啊?可真是太大胆了……” 然而,他一个杂役,守卫又怎肯告诉他,不耐烦地道: “大人物的事情,是你该打听的吗?滚滚滚!” 若要给钱去打听,就显得太刻意了。 杂役担心被别人发现异常,抢了拿悬赏的机会,只得放弃打听。 毕竟,拿不到万两悬赏,能稳妥地拿个千两的线索钱也很好。 一千两,去老家置办些田地,可足够他们全家人宽裕地过一辈子了! 杂役果断地以身体不适为由,找上官告了假,然后立刻赶往英国公府报信。 英国公府与吏部衙门同在城北,不算太远。 他一出门就找了辆马车,一路疾驰到了英国公府,说明来由后,很快被门房领去见了英国公世子萧广瑜。 上首的男人身形高大,一身家常的月白色锦袍,面白如玉,像个谪仙人,明明神色平静温和,却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有什么线索,说吧。” 杂役赶紧把自己的发现一股脑说了。 那世子又问: “你可还看清那女子身上的其他特征?” 杂役回忆了一会儿,道: “她左手背上好像贴了一块红色花钿……” 萧广瑜顿时心脏狂跳。 那不是花钿,是形似花钿的胎记! 自从他发布悬赏令以来,其实已经有好些人来提供过线索了。 可那些人大多是地痞流氓,编造的线索也天马行空,根本经不起查。 大都是抱着侥幸心理,想从他这里骗一千两线索银子。全被他识破打了出去。 唯有这次,来人是吏部衙门里的杂役,且他说了一个他从未在画像和悬赏令上提及的特征。 所以,这人真的见到了景瑶! 活着的景瑶! “来人,备马!” 他高喊一声,下意识就大步往门外走去。 景瑶一个女子,怎么会被人带到吏部衙门去? 若真如那杂役所说的,是被带去行贿的。 那她和带他去的人,只怕都有牢狱之灾。 他必须要立刻去救她! “世子,陛下叫您闭门思过……” 他的心腹随从提醒道。 萧广瑜顿时觉得犹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理智回笼了大半。 他闭目压下心中的焦急,拿出自己的名帖,交予心腹。 “昭勇,你立刻带人去一趟吏部衙门,找到她。” “无论那些人要什么,都答应他们,务必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到城东别院安置。” “等等。” 他快步进入库房,拿出一把东西急切地塞给心腹,“这三万两银票你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第289章 我怎会让景瑶为妾。 看着向来沉稳持重的世子,做事慌乱到有些失了章法,院子里的众人都在心中默默叹息。 “世子尽管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救回苏姑娘!” 那位叫昭勇的心腹郑重地道,说完,立即行色匆匆地带着那位吏部的杂役离开了。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跟着昭勇出门的人,神色慌乱地来回禀: “世子爷,大事不好了!昭勇大哥被国公爷扣下了!” “父亲回来了?” 萧广瑜剑眉微拧。 “是,昭勇大哥刚出门就撞上了国公爷,国公爷说要问话,就把昭勇大哥带到主院去了。” 萧广瑜立刻起身前往国公府主院。 英国公夫妇正坐在主位等着他,很明显是已经料到他会来。 英国公面沉如水盯着他,冷哼一声: “来得倒是快!” 萧广瑜看了眼跪在堂下的昭勇,尽可能不露声色地道: “父亲,昭勇有重要军务在身,您有什么话,等他办完事回来再问吧。” 英国公讥讽地道: “我倒不知,什么时候重要军务是找寻一个女子了?” 昭勇惭愧地看向萧广瑜: “世子爷,那杂役经不住吓,全交待了。” 萧广瑜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已经瞒不住父亲。 如今浪费的每一息时间,都可能让他与景瑶失之交臂。 他耗费不起。 他一掀衣袍直接跪倒在地,恳求道: “父亲,我不求您帮我找人,只求您不要阻碍我,一切先等我把人找到再说,可以吗?” 英国公的面色更冷了: “你要跪,就到外头去跪着,让冷风醒醒你的脑子!” “免得再为了一个女子,做出不顾前途的荒唐事来!” 他是收到家书才知道,他这个好儿子,竟然大张旗鼓悬赏万两寻找前未婚妻。 这不是明晃晃地打亲家林家的脸么? 林家让人参他,正是还击和警告。 可他却丝毫不收敛和悔改,哪怕被陛下申斥,被罚了闭门思过,也依旧不肯撤下悬赏令。 并且告诉家中所有人,谁若撤了他的悬赏令,他便直接向陛下辞官。 这一下,倒是没人再敢轻举妄动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让英国公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这儿子文武双全,从小就是同辈人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不管是他的学业还是前程上,都没让他操过心。 可自从他那未婚妻失踪后,就屡次忤逆他,做出各种出格的糊涂事。 人家苏家都放弃了那个女儿,他还一意孤行要继续找,连上值都不去了。 他当时原就已经等了苏家的姑娘三年,只等着对方及笄把人娶进门。 这人没了,他也年纪大了,自然该重新订亲。 可他打死都不肯答应,直言他们定一家他就去退一家,叫英国公府结亲不成反结仇。 没办法,他们只得找来一具尸体冒充苏家的姑娘。 以给他苏家那姑娘的尸体为条件,叫他答应了与林家的定亲。 可即使如此,他在定亲前,还是堂而皇之地当着林家长辈的面说,他将来百年之后,不进萧家陵园,会与他的未婚妻合葬。 “若林家长辈和姑娘介意此事,便请拒了萧家的官媒。” 这事惹得林阁老十分不快。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东床快婿,没跟他计较,两家顺利订了亲。 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可自从在苏家得知苏家那大姑娘没死,还回了京城。 他这好好的儿子又疯了! 干出的这些事,都叫他羞于面对林家这亲家。 英国公愤怒地拍着面前的几案道: “为父把话放在这里,那苏家女名节已毁,就算是做最低等的侍妾,为父也绝不允许她进门!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那苏家的姑娘,对他影响太大了,他绝对不能让儿子将她弄回萧家,以免将来闹出宠妾灭妻的丑闻。 他原以为,说出这话,定会招来儿子激烈的反抗。 却没想到,他的反应无比平静: “父亲,景瑶是何等骄傲的女子,我怎么可能让她为妾。” 这话让英国公心头咯噔一下,几乎要跳起来: “你难道还想休妻不成?” 萧广瑜依旧平静地望着他: “父亲多虑了,我不会休妻的。我会认景瑶做义妹,为她遮风挡雨,庇佑她下半生再无忧苦。” “除此之外,儿子别无他想。” 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从他娶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配再拥有她。 今生缘尽,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让她下半生喜乐无忧。 这样的态度,属实是平静得有些诡异了。 英国公审视地看向儿子,却心惊地对上了一双宛如槁木死灰的眸子。 就仿佛被极致的痛苦燃烧后,剩下的一摊绝望的死灰。 他心中顿时涌出一些不忍和心虚: “好了,让你的人去找她吧。赶紧去!” 他刚才满心怒火,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国子监通知了苏祭酒。 他原是想着,以那位的心性,定是不会容许这个已经堕入泥淖的女儿再活在世间。 如此,于萧家来说,也正好再无后患。 可如今,看儿子这般模样,他却是有些不敢这么做了。 也是刚才,他才突然发现,时隔七年,他这儿子心中的那股愚痴从未改变。 他宁可终生爱而不得,也不愿委屈那姑娘一丝一毫。 若那苏家姑娘这次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这儿子只怕会哀毁而亡! 他原本有多急切地希望那苏家姑娘被苏祭酒带走,如今就有多希望苏家的人能动作慢点。 可他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慧云等人刚要登上马车,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一个身形瘦削,满身风雅的中年文士急切地从车上下来。 七年未见,他并没有变得苍老,还如以往一样满身的道貌岸然。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便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满脸嫌恶。 他神色冰冷地看着她,对随从下令道: “还愣着做什么,立即将这逃奴给本官绑回去!” 慧云早就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冷心冷肺的人,如今并不觉得伤心,只觉得满心讽刺。 可笑,既然连她这个女儿的身份都不敢承认,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权力“处置”她? 第290章 大胆,竟敢冒犯苏大人! 苏祭酒带着的几个随从立刻听命冲了上来。 慧明,慧良和秦永安三人,也立即警惕地拱卫在了慧云身前。 慧明气势汹汹地开口质问道: “哪来的老不羞张嘴就胡说八道,这里哪有你家的逃奴?” “你这老不羞是不是觊觎我家师姐的美貌,想强抢民女?” 刚封的官,吵架的时候慧明便忘了,一开口就是强抢民女。 苏祭酒向来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也一直自诩苏家是最有规矩的书香世家,何曾被人当作那好色的登徒子。 更何况,他要抓的原本是他的大女儿。 如今被人这般误会,简直跟吞了苍蝇一样。 他气得脸色胀红,胸口不断起伏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言语: “一派胡言!” 呵斥完慧明,转头看向秦永安, “你便是这家的主事人吧,你们身后那个穿青衣的女子是我苏家逃奴,立即把人交出来!” 这下他指代很明确,穿青衣的只有慧云。 秦永安转头看了眼慧云,慧云面色无波,淡声道: “我来处理就是了。” 秦永安让开道路,慧云走上前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苏祭酒跟你那二女儿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嚣张愚蠢啊,竟敢到吏部衙门门口强行掳人。” 苏祭酒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虽然他已经不耻于承认这个大女儿,可她竟敢骂他这个父亲愚蠢嚣张,实在是大逆不道极了! 而且,这言语中对于上次殴打她妹妹景玉的事也是供认不讳,还死不悔改。 作为苏家的一家之主,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你这个逆女!”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朝慧云脸上打去。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就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顺着手腕的方向一看,刚才骂他那个面色稚嫩的小姑娘正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 “啊啊——” 苏祭酒虽说是个男子,却一直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皮肉之苦,当即就痛得不顾形象大叫起来。 “放开本官!” 慧明嫌弃地啧了一声,“真是没用!” 将人往后一推,苏祭酒便直接摔倒在地。 苏祭酒生平从未丢过如此大的人,直接被气到失了理智,强忍着手腕的疼痛,大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拿下!将他们全部拿下!” 见主人吃了如此大亏,苏家那几个随从也不敢再犹豫,立刻朝慧云等人冲过来,准备将几人全部擒下。 看起来,对面只有一个男子,其他三个都是女子,他们人数更多,要拿下对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慧明等人也冲上去准备迎战。 然而,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身后传来一声满含怒气与威严的厉喝。 “住手!” 苏祭酒的随从们面对吏部衙门,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便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胸口绣着锦鸡补子的中年文士模样的官员,正带着几个守卫,满脸怒色朝这边大步赶来。 苏家的随从顿时就不敢动手了。 他们虽然不认识眼前人,可京中的官家奴仆们,谁敢不把官服的等级牢记心中。 来人可是二品大员,比他们家老爷的官还大很多,他们可不敢放肆。 刚被扶着站起来的苏祭酒,也朝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眼便看到所有二品以下文官都要竞相讨好的吏部尚书。 他赶紧拂开随从,上去迎接。 只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满脸急切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怒喝道: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冒犯苏大人!” 苏祭酒简直受宠若惊。 他一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何德何能叫吏部尚书如此关切,还如此敬重地叫他一声苏大人。 “姜大人……” 他正激动得几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便见吏部尚书一阵风似的越过他,来到了身后,满脸关切地看向那被他视为家族污点的大女儿: “苏大人,您没事吧?” 苏祭酒整个人都傻了。 吏部尚书口中无比敬重的苏大人,竟然叫的是他家那个逆女?! 大魏没有女官。 她一介女流,而且看穿着不过是一身布衣,怎么可能是官身? 慧云没去看她那薄情寡幸的生父,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看向吏部尚书: “无妨。不过是小事,倒还惊动了姜大人。” 姜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慧云几人,见确实没人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您要是在我们吏部衙署门口出了事,那老夫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说完,看向苏祭酒,亲切温和的神色瞬间变得严厉起来: “苏祭酒,你怎么回事,上值的时间,不在国子监待着,却跑到吏部衙门门口纵奴伤人!” 苏祭酒头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京中高官,因为私事偶尔在上值期间回个府或者出来逛逛,其实也很常见。 可若真按规制追究起来,虽然够不上被撸官这么严重,可要影响他的考评却很容易。 姜尚书若是以此为由给他评个“绩劣”他都没处说理去。 毕竟,他在历任国子监祭酒里,也不算政绩多么突出,吏部尚书要给他穿小鞋可太容易了。 “姜大人,这……这都是一场误会……” 虽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他原本也不想认这个女儿,可眼下…… 他告诉自己,若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只怕就要被吏部尚书处罚了。 “她……她是下官失踪多年的长女,下官听人说在吏部现身,这才赶来找她,一时情急,发生了误会!” 慧云冷笑一声: “苏祭酒这张嘴,可真是善变,刚才还说是家奴,如今怎么又变成长女了?” “想与我攀关系的人多了去了,还从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突然跑出来说是我爹的。” 这话说得,他竟像是成了那等乱攀亲戚,趋炎附势的小人一样! 苏祭酒顿时被气得一张脸胀得通红: “你这逆女!” 慧云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苏祭酒,你再乱攀亲,我就不客气了。” 姜尚书不着痕迹地打量二人。 苏家的长女据说失踪多年,前些时候,那英国公世子悬赏万两寻人,还闹得到处沸沸扬扬。 这位长史自称姓苏,又被这苏祭酒找上,只怕没有这么凑巧的误会。 看苏长史对苏祭酒的态度,两人之间必定是有莫大的恩怨。 不过……这都是苏祭酒自己家的家事。 就算他女儿不认他,又关他什么事。 眼前这位苏长史,可是太上国师最器重的神侍,他岂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去把人给得罪了。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苏长史说不认识,那就是不认识。 于是,他厉声喝斥道: “苏祭酒,没听苏大人说你认错人了吗?还不快给苏大人道歉!” 苏祭酒心口的老血都要气得喷出来了。 可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尚书大人严令他道歉,容不得他反驳。 于是,他只能咬牙看向那逆女,一字一顿道: “对……不……住……苏大人!” 慧云淡淡笑着看向他: “苏祭酒,以后可别再眼瞎认错人了!” 苏祭酒只觉得,这逆女脸上的笑容简直刺眼极了。 如此折辱自己的父亲,也不怕天打雷劈! 可吏部尚书还在这里盯着,他只能暂时作罢。 姜源看他还算驯服,这才淡声道: “既然苏大人原谅你了,还不快回国子监去当值!” “是!下官告辞!” 哪怕满肚子疑问,憋屈和愤怒,苏祭酒也只能立刻带人恭恭敬敬地滚蛋。 第291章 竟是国师府长史! 慧云也没有继续抓着这件事不放。 毕竟,今日被苏家找来事发突然,要怎么处置她那好父亲一家,还得看观主的意思。 她不会自作主张将事态扩大化。 而且,今日也算有趣。 她还以为她这生父向来沽名钓誉,骨头有多硬呢,没想到面对上官,一样是个软脚虾。 冷冷地看着落荒而逃的苏祭酒上了马车,慧云这才温和了神色,对姜尚书道: “今日多谢姜大人!” 姜尚书也笑容和煦地道: “同朝为官,自当互帮互助!您回去转告太上国师,今后若有什么用得上姜某的,尽管开口!” 慧云点点头,态度友善: “我会向国师传达您的好意的。” 姜家不愧是观主选中的,非常识趣嘛。 姜尚书目送慧云等人上了马车,这才好心情地捋着胡须进了衙署。 苏祭酒今日来这一趟,也算不错,让苏长史承了他的情。 以后想求国师的权贵多不胜数。 他们姜家是第一个找到国师的,如今又搭上了国师最器重的苏长史,总算是领先了所有人了! * 英国公府的昭勇带着人和银票匆匆赶来时,吏部衙门门口的这场闹剧早已收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有序。 昭勇一下马就急切地奔向衙署门口的守卫,塞了一锭二两的银子,低声道: “兄弟,打听个事儿,今日有个布衣男子带着三名女子进了衙署,你可知晓他们是什么身份?如今去了哪里?” 原以为要费些波折才能找到人,没想到那守卫直接道: “哦,你说的是秦长史和苏长史他们啊,你来得不巧,一刻前刚走了。” “去了哪里……应该是回国师府了吧。” 昭勇有些懵。 苏……长史?国师府? 他就是再敢想,也不敢把长史这种官员和苏家姑娘联系起来。 于是,他又忍不住再次发问道: “呃,你是说,那男子是国师府的长史?那他带着的那个十分美貌的姑娘,他们都是国师府的人吗?” 守卫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不都说了吗?你打听的两人,是国师府的苏长史和秦长史。” 昭勇难以置信地道: “那个姑娘是苏长史?国师府的长史?” 看他给钱多,守卫再次肯定地道: “没错,尚书大人全程陪同,亲自办的官身文书,你说能有错吗?” 昭勇一脸恍惚地回了英国公府复命。 所以,苏姑娘如今竟是国师府的长史! 那让陛下率领文武百官,以最高规格的祭神仪式请了三次的太上国师——府上的长史! * 此时的英国公府。 英国公夫妇,英国公世子,以及世子夫人林氏,都坐在正堂内焦急地等待着。 林氏执掌国公府中馈,手下要人有人,要权有权,消息自然灵通,因此没多久就闻讯赶来了。 跟公婆请了安,看到魂不守舍的丈夫,她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认识他十多年了,夫妻也做了五载。 少年时期的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后来变得沉寂许多,却也依旧宛如天上的昭昭明月。 他向来是进退有度,风度卓然的,从未像如今一般,毫不掩饰地满面焦灼,神思不属。 林氏不由自主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所以,她的这场梦,该到醒的时候了吗? 英国公世子出身高贵,年少有为,还貌比潘安,曾是无数闺秀少不更事时的梦中人。 这样好的郎君,成婚五载,没有任何通房妾室,也从不流连风月,人也上进,年纪轻轻就成了陛下信赖的重臣。 公婆也器重她,早早交予她府中的中馈。 成婚五年,她还生了两儿一女。 京中无人不羡慕她的福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丈夫的心,从来都不在她身上。 两儿一女,全都是她抛下脸面求来的。 他之所以会同意,不过是不忍拂了她身为正妻的体面罢了。 她时常告诉自己,应该知足。 毕竟,他对那位未婚妻的好,她在闺中就有所耳闻。 若不是命运弄人,他与那位苏家的才女,本该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即使苏家小姐身死,他宁可不要家族香火供奉,也只想与之合葬,便可见其深情。 嫁过来时,她告诉自己,她不在乎。 只要丈夫敬重,公婆和善,就已经是女子莫大的福气了。 可如今,她为何会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为何她甚至会恶毒地想苏家小姐真的死了,永远不要回来。 不应该的,这是善妒!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世子这般身份,房里没几个人根本说不过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正妻,她本就该大度,主动给丈夫纳妾。 更何况,那苏小姐还是丈夫那般喜爱的女子。 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她哑声开口道: “爹,娘,苏小姐的事儿媳已经听说了。” “苏小姐如今只怕也无处可去,以儿媳之见,要不以贵妾之礼将她接进府来吧,也算是全了相公与苏小姐少时的情谊。” 英国公夫妇都有些心动。 毕竟,儿子对那苏家姑娘的执念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既然儿媳妇懂事主动提起,若能将那苏家姑娘纳进府里,叫儿子高兴些,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就是听说那苏家姑娘在外头已经沦为奴婢,恐怕早已经不清白。 这般身份,纳进府里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英国公夫人一脸慈爱地拉着林氏的手: “好孩子,你是个大度的,不过纳为贵妾太委屈你了,我看只做良妾就行了。” 林氏勉强地弯了弯嘴角。 此时,丈夫的目光也终于落到了她身上。 他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没有喜悦也没有情绪起伏,就如同天上的冷白的月光静静地落在凡间的草木上。 “夫人,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早已与爹娘说好了,找到景瑶,会认她做义妹。” 林氏心中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她知道自己不该露出笑意,可眼角眉梢的喜悦根本压不住。 “那……那也好!妾身以后也定会将苏小姐当亲妹妹疼爱的!” 正说着话,便听下人跑来通报: “世子爷,昭勇回来了!” 萧广瑜立刻急切地站起身来,眸中满是忧色: “快传他进来!” 怎么会这么快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变故? 第292章 趋炎附势(一) “什么!那苏家姑娘,竟是国师府长史?” 听完昭勇的汇报,英国公夫人直接惊得站了起来。 “没错,据吏部守卫说,还是姜尚书亲自陪同办理的文书,他们一行人,皆以苏小姐为首。苏小姐是国师授封的左长史!” 英国公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情无比复杂。 谁也没想到,那苏家姑娘如今竟是太上国师面前的红人。 太上国师,那可是神仙! 英国公夫人是亲自体验过神雾的功效有多么神奇的,她也是第一个试图带着家人去钻空子蹭神雾的权贵。 而且,她还打听了不少渡厄神尊的神迹。 知道神尊不仅能治疗疫病,就连那种危及性命的外伤,在神尊手中也不过是一刻的功夫便可性命无忧。 权贵们都惜命,尤其是上了年纪的。 得知世间有神尊这般强大的存在,无人不想得到祂的庇佑,为自己的性命加上一层坚实的保障。 然而,他们萧家,可是被神尊亲自显灵降下惩罚的。 她心中其实有些打鼓,担心自家上次在神尊面前坏了印象。 原本还想着,等国师府开府后,一定要立刻送上厚礼向神尊赔罪,以期得到神尊的原谅。 如今,苏家姑娘是国师面前的红人,若她能在国师面前为萧家美言几句,那他们萧家将比所有人家都更容易得到神尊的庇佑。 “没想到,那苏家姑娘竟是有这般造化。如今有神仙眷顾,倒是因祸得福了!” 英国公夫人感慨地道。 萧广瑜先前焦灼担忧的神色,已经全然消失,面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内敛。 他沉思了片刻,对昭勇道: “给那吏部衙役万两赏银,将悬赏令撤下来吧。” 只有先撤了悬赏令,向陛下请罪,他才能正大光明地恢复自由之身。 到时候,他才能去见景瑶。 想到此,他一刻也不愿意耽误,起身道: “父亲,母亲,儿子先告辞了。” 林氏见状,也跟着告辞。 英国公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闪着算计的精光。 “广瑜留下。”他下令道。 林氏见状,哪怕满心忧虑,也只能识趣地福了福身离开了主院。 “父亲,还有何事?” 萧广瑜探究地看着英国公。 什么事一定要打发林氏离开,单独跟他说? 英国公捋着有些许银丝的胡须,笑呵呵道: “看来先前说那苏家姑娘沦为商户奴婢,纯属谣言,倒是我们误会了。” 萧广瑜的神色这才舒展开来,甚至有了淡淡的笑意: “的确是儿子关心则乱了,竟信了苏府那些人的话。” 明知道景瑶与苏家那些人关系不睦,那些人不会说她的好话,他却信以为真。 不过,即使重来一次,他依旧还是会信。 他不会让她再有任何一点身陷险境的可能。 英国公继续道: “广瑜,你既对她还有心,倒不妨把她娶进门做个平妻,林家那边为父去替你说。” 萧广瑜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淡了。 得知景瑶身份前后,态度差距如此大。 他爹在算计什么,他岂能看不明白。 “父亲,不管景瑶身份如何,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你别打景瑶的主意了。” 景瑶既然并非不自由的奴婢之身,却明知道他在找她,也不肯主动现身找他。 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并不想再与他纠缠,也不需要他。 既如此,他又岂敢抱着侥幸之心,觉得她愿意为他屈尊做什么平妻。 平妻说得再好听,在正妻面前依旧是妾。 他不想在景瑶脸上看到对他的厌恶。 更何况,渡厄神尊的强大人尽皆知,景瑶有神灵庇佑青睐,定会比在英国公府过得更好。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算计景瑶,让她失宠于神尊! 英国公夫人如今已经潜心信奉渡厄神尊,闻言也吓了一跳: “老爷子,那苏家姑娘可已经是侍奉神尊的人,咱们可不能打她主意触怒了神尊!” 英国公还要强辩: “这怎么会触怒神尊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神尊也不会阻人良缘吧!” “况且,咱们家也不是那等不开明的人家,苏家姑娘成了亲咱们也不阻止她去侍奉神尊……” 萧广瑜满面冷色打断了他: “父亲,不用再说了。我绝不会同意!” 说完,直接不留情面地转身离开。 * 怀着满心屈辱离开的苏祭酒,坐在马车上,也是越想越不安。 那逆女,如今到底是何等身份,竟让姜尚书也如此殷勤讨好! 要知道,姜家可不仅出了个姜尚书,还是后族,底蕴深厚,绝非一般家族可比。 “来人,拿些银两去吏部衙署好好打听一下,那个逆女到底是何身份!” 他回到国子监没多久,打听消息的随从也回来了。 那随从脸上至今难掩震撼: “老爷,小的打听到了!咱们大小姐如今是国师府的长史,太上国师亲授的左长史!五品官呢!” 也不怪这随从如此激动,那可是渡厄神尊,真正的神仙啊! 而且,就算不论神仙的身份,光是一个所有官员权贵见面都必须一拜三叩的太上国师,也足够让人敬畏了。 如今,他们大小姐被这样的大人物看重,身为苏家的奴才,他也觉得脸上有光呢! 苏祭酒闻言,心中一震。 居然是太上国师府的长史! 那逆女,也不知道哪来的造化,竟有了如此大的出息。 难怪嚣张到连他这个父亲都敢不敬了! 想到在吏部衙署外头的情形,他就屈辱得仿佛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可那逆女毕竟是太上国师跟前的红人,连姜尚书也那般殷勤讨好,他一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拿她能有什么办法! 苏祭酒下值回到家中,事情也传到了苏夫人耳中。 苏夫人听完,几乎要吓得晕过去了。 整个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怎么办啊!她如今如此得势,连她父亲都迁怒了,又岂会放过我们!” “她肯定会来报复我们的!” 她心中又惧又怕,完全失了主意,也不敢去苏祭酒面前触霉头。 好半晌,才稍微定了心神,吩咐心腹之人: “去庞家,叫二姑奶奶明日无论如何回一趟娘家,告诉她,我有要紧事与她商量。” 儿子与她不亲近,也不知道当年的事,如今她只能与女儿商量。 第293章 趋炎附势(二) 第二天,苏景玉果然借故回了苏府。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有些不满地道。 要知道,此时距离上次她被苏景瑶殴打,被庞尚书训话,还不足一个月。 她这般频繁地回娘家,婆家那边是有些不满的。 “玉儿,你可知道,苏景瑶那个贱人,她如今已经是国师府长史!” 这个消息,对苏景玉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不可能!她明明是商户奴婢,怎么可能成为国师府长史?” 国师府是何等威势,她身在庞家可谓有深刻体会。 陛下为了找渡厄神尊,不惜许下一品侯的奖赏。 找到渡厄神尊后,带领百官跪迎了两次,才让神尊答应做了大魏的太上国师。 连她公爹那种皇帝面前的红人,如今也是卯足了劲想和国师府搭上线。 可苏景瑶,她怎么可能那般好运,突然就成了国师府的长史? 处在那个位置上,就连她公爹庞尚书,只怕也要去殷勤献媚。 她不愿意相信这个噩耗! 苏夫人见女儿这般,忧愁地叹了口气: “怎么不可能,你爹还有家里的那么多奴才亲眼看到的,姜尚书也对她殷勤有加!” “玉儿,我们如今最要紧的是想想办法,到底该如何应对此事!苏景瑶那样恨我们,如今得了势,肯定会对付我们的!” 苏景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了好半晌,这才冷静下来。 对自己母亲道: “娘,你怕什么,当年的事情,我们把首尾收拾得很干净。她就算从那些拐子那里听到了真相,知道是我们做的又怎样,她没有证据!” “您始终是她娘,一个孝字压着,她敢对您做什么?” 听着女儿的话,苏夫人的一颗心,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先前是听着太上国师的名头,就被吓得慌了神。 如今冷静下来看,女儿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玉儿,你说得对,就算她说我们害了她,我们抵死不认,她也拿我们没办法!” “我跟你爹这么多年夫妻感情,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的几句话就不相信我。” 只要苏祭酒相信她,她在苏府就立于不败之地。 *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 苏祭酒身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刚好够上了上朝的最低官品。 每次上朝,他都是敬陪末座,来凑个数。 从入殿到退朝出宫,基本上都没太大存在感。 然而,这一次散朝后,有好些官品比他高的官员勋贵,都主动来与他打了招呼。 “苏祭酒,恭喜恭喜!” “苏祭酒养了个好女儿,真是令人羡慕啊!” “苏祭酒好福气!” 很显然,昨日在吏部衙署发生的事情,这些消息灵通的大员全都听说了。 他们都是因为苏景瑶那个逆女,才对他另眼相看。 这一刻,苏祭酒受宠若惊,同时也心情复杂。 “唉,家丑外扬,叫各位大人看笑话了!” 听他这样说,那些与他打招呼的官员们竟还耐心安慰道: “苏大人说的什么话,这算什么家丑,做儿女的跟父亲闹闹脾气罢了!” “是啊,亲父女哪来的隔夜仇,你跟苏长史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说清楚就是了!” “苏长史可就你这么一个爹,血浓于水,她不可能一直与你置气的!” 很显然,这些人和姜尚书的想法并不一样。 他们觉得苏长史不可能一直对她爹冷眼相待,这父女二人肯定有和好的一天。 真等到那一天再来烧热灶,只能是锦上添花。 如今却是雪中送炭,情分肯定有所不同的。 头一次,苏祭酒被诸多官位比自己高的官员们簇拥着出了宫。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待遇。 他突然就被拉入了那个以往他根本无法触及的上层权贵的圈层,还成了众多上层权贵们追捧的对象。 出宫坐上马车,他依旧感觉整个人有些飘忽…… 让苏景瑶这个长女回归苏家,确实不是一件坏事。 仔细想想,昨日似乎也是他率先要把苏景瑶当逃奴捉回去,这才激怒了她。 以往她对他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一直乖巧懂事,敬重他这个父亲。 所以她是真的受了委屈才这样的。 追根究底,都怪夫人和景玉乱嚼舌根,说什么她成了商户人家的奴婢,让他以为她污了苏家门楣,这才有那一场误会! 这般想着,苏祭酒对苏景玉母女二人都不满极了。 回到家中,竟然看到苏景玉也回了娘家,正和苏夫人有说有笑地吃着茶点。 苏祭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便训斥道: “你一个出嫁女,天天往娘家跑做什么?没得让人以为苏家的女儿都没有规矩!” 苏景玉从未被父亲如此训斥,顿时委屈极了。 苏夫人正要帮腔,却没想到苏祭酒的怒火转头就冲着她来了。 “还有你也是!你就只有景玉一个女儿吗?景瑶都回京这么久了,你可曾关心过她的衣食住行?” 苏夫人和苏景玉都被训懵了。 还没回过神,就又听苏祭酒不容反驳地下了命令: “明日,你们两人立即去国师府,为污蔑景瑶做了商户奴婢的事向景瑶道歉,请她回苏家来住!” * 且说昨日慧云办理完文书,便去了国师府,拿着官身文书与原本留守国师府的属官交接,接管了国师府。 目前没有信众上门,他们要做的只是管理好这国师府的内务即可。 这些事她很小就开始跟着祖母学习了,可谓驾轻就熟。 她很快就将这府中的所有奴仆召集起来,了解清楚了这座府邸的基本情况与人员结构。 训话一番,说明了观主的规矩与要求,然后便利落地安排人手整理观主他们居住的屋舍。 这府邸内,原本就留了几十个奴仆进行日常的维护保养,整座府邸并没有荒废。 永安帝在决定把它作为国师府后,也专门派人进行了修整,因此要选几座能住人的院子并不难。 花了一天时间打扫一番,又添置了些东西,慧云查验后觉得可以入住了,便让秦永安去告知观主她们。 第二天日落前,陈青竹等人便全部从严家别院搬到了国师府。 如此迅速地搬离严家别院入住国师府,主要是并不想让严家过早暴露。 这座象征着世俗权威的府邸,对陈青竹来说并不重要。 一切交给慧云打理她完全放心,并没有与府中奴仆有过多交集的打算。 因此,听慧云大体说一说这座府邸的情况便足够了。 慧云禀报完了公事,这才将昨日发生的私事也说了一遍,并且询问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会破坏她的计划。 “无妨,这是你的私事,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陈青竹温声道。 慧云的眼睛亮了亮,心中也早有想法。 “观主为给京城百姓主持公道,定要杀几只鸡儆猴,那不如就让苏家来做这第一只鸡!” 苏家落入她的继母尤氏手中后,根脚并不干净。以往她是没那个能力约束,她爹也装聋作哑。 如今,她便要他为曾经的装聋作哑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294章 不需要证据。 陈青竹确实有此打算。 她可是拯救百姓苦难的渡厄神尊,入朝后岂能不惩治几个贪官污吏。 慧云要拿苏家开刀,只要不是构陷忠良,她都不会反对。 “可,此事便由你去安排吧。” 国师府有人有兵,有影响力,慧云也不缺乏这方面的见识。 拿苏家练练手也不错。 “是!” 得到观主的允许,慧云欣然领命。 第二天,便在国师府选了些可信之人去调查苏家这些年的不法之事,准备以国师府的名义,亲自找到那些苦主,为他们主持公道。 苏家自然不知慧云的打算。 第二天下午,苏祭酒一下值,就直奔太上国师府而去。 当他下马车时,便见国师府外已经停靠了不少的马车。 他的夫人尤氏正满面焦色在外面徘徊,一见他来,便开始抹眼泪,哀怨地望着他道: “老爷,妾身已经通报过了,景瑶她根本就不见我。” “她连您这个父亲的面子都不给,又岂会理会我这个继母呢。” 苏祭酒的脸顿时就是一沉。 不过,看着这威严的国师府,看看那些排着队等着去送礼的车马,他还是把那些怒气压回了心底。 苏祭酒亲自走到门口,对国师府的守卫道: “我是苏长史的亲爹,劳烦去向苏长史通报一声,前日有些误会,我今天是亲自来接她回家的。” 那守卫收了银子,这才入内去通报。 等了大约一刻,便见长女一身青色官袍,在几个奴仆的簇拥下,走到了府门外。 等着送礼或者送拜帖的那些权贵们顿时一拥而上。 “苏长史!” “苏长史!” 只见她淡然自若地用目光扫过众人,颇有气场地扬声道: “各位,先前我就已经对外放话过了,神尊一心修炼,不见外客。” 有人连忙道: “见不到神尊也没关系,我们只是听闻国师乔迁入府,特来送一份贺礼聊表寸心!还请苏长史代为转交!” 慧云道: “神尊不收俗礼。” 有那消息灵通的,连忙解释道: “长史放心,我们知道规矩,不是俗礼,都是按五行之数准备的供品!” 慧云闻言朝那人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原来您是信奉神尊的信众啊,那不妨等到神宫竣工后,再按规矩前往供奉。” 在场的都是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已然明白手上的礼,只能来日以供品的形式送出去。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向这个深得神尊信重的苏长史示好。 不少人拿出其中部分礼物,表示要送给苏长史做见面礼。 慧云又发话道: “各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神尊早有规定,我等弟子皆不可私下受礼,还请各位早些回去吧。” 如此,众人才只好暂时作罢。 毕竟人家话都这么说了,还当众送礼,那不是不懂事吗。 要讨好苏长史,也得以后私下悄悄送礼啊。 “劳烦大家让一让!” 苏祭酒赶紧拉着夫人挤上前去。 众人见是他,也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大家也想亲眼看看,苏长史对她这个爹是什么态度。 若能父女修好,那以后苏府也是个讨好苏长史的门路。 苏祭酒终于挤到了最前头。 他努力缓和了神色,对慧云道: “阿瑶,前日是为父误会了你,如今为父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在国师府当差归当差,多年没回家,还是要回家看看啊。” “你的院子,为父跟你娘都还给你留着呢!” 留当然是不可能留的。 但他昨日就已经紧急让尤氏将景瑶以前住的院子腾出来了。 慧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苏祭酒,前日在下便与你说明了,我虽然与你同姓,却不是你女儿,你怎么今日还来纠缠!” 她承认,这个俗家姓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看到希望,好让他满怀希望跌入地府。 众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 纠缠二字顿时戳痛了苏祭酒那脆弱的自尊心,让他脸上满是难堪。 苏夫人尤氏见状立刻上前,用温柔的语气责备道: “瑶儿,你是不是还在怨你爹啊?当年你爹也是为了家族名誉着想才没有继续找你,你向来懂事,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一直冷言冷语对待自己的父亲呢?” 慧云啧啧两声,讽刺地看着她: “世人说后母口蜜腹剑,我原本还不信,如今倒是亲眼见到了。苏夫人这番话,到底是想劝你口中的瑶儿回家,还是想让她更加怨恨呢?” 在场所有人,都向苏夫人投去了质疑的目光。 毕竟大家都不傻,苏夫人那话本就别扭,实在经不起琢磨。 尤氏有些慌了,顿时眼眶一红,脸上露出了被人冤枉了的委屈神色: “瑶儿,我一片好心劝你和你父亲和好,你怎能这般恶意揣测我!” 慧云冷笑一声,目光冷然看向苏祭酒: “苏祭酒,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的女儿。你女儿当年被继母派拐子掳走,卖入肮脏之地,早就死了。” “以后可别再来胡乱攀亲!” 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没想到慧云会突然说出如此隐秘。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尤氏身上。 尤氏袖子里的手已经在发抖,却还是强作镇定,道: “瑶儿,你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养大,怎么可能害你!你不想孝敬我也就罢了,怎能信口雌黄,给人安上如此恶毒的罪名!” 慧云轻笑一声: “据我所知,苏家那位大小姐一直是养在苏老夫人膝下的吧。” “至于你怎么会害她,左不过是为了抢她婚事和她娘留下的嫁妆了。” 这话语气淡淡,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 苏祭酒原本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与愤怒中。 觉得长女无论如何,也不该把自己被卖入肮脏之地的话当众说出来。 如今,却是不由自主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尤氏。 在场众人只有他知道,当初夫人在长女失踪后,是真的有心把次女嫁给萧家,只是萧家没同意,这才没成。 而且,老夫人过世后,他那原配的嫁妆也确实是尤氏在掌管。 第295章 久别重逢 对上丈夫的目光,尤氏脸色煞白,当即颤抖着手指着慧云: “你胡说!就算是刑部杀人也要罪证确凿,你空口白牙就给我安上如此严重的罪状,我就是死也不服!” 然而,慧云根本没有和她争辩,只是淡淡地讽笑了一声,便转身回了国师府。 事到如今,哪还有证据。 而且,她也不需要证据。 果不其然,第二天便听她刚在苏家安插的眼线传回消息: 昨日一回去,苏祭酒就把尤氏拖回了房里。 房中不断传来尤氏的哭喊辩解求饶,以及苏祭酒愤怒的吼声。 晚上,鼻青脸肿的尤氏,就被关进了佛堂,连饭都不许送。 下午,苏祭酒再次求见,据说还带着满身是伤的尤氏。 慧云不用猜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但她根本没兴致去听他那些虚情假意,令人作呕的话。 若非她被观主救下并重用,她那父亲岂会如此耳聪目明,连证据都没有看到就“明辨是非”。 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她只负责导个开头,至于狗咬狗的戏码,懒得看了。 等他们更凄惨的时候,她再去慢慢欣赏他们的惨状吧。 “以后苏家来人,一律不见。” 她对门口的守卫吩咐道。 然而,没过两天,国师府又来了一位访客。 “苏长史,英国公世子求见。” 慧云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恍惚。 她知道,他既然在京兆府天价悬赏,就迟早会来找她。 只是,七年过去,太多的物是人非,她真的不确定这次的见面会是何等情形。 私心里,她还是并不希望他变得面目全非,叫她满心失望。 “请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国师府的仆从就领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高大男子进入待客的偏厅。 七年未见,他虽然穿着记忆中的衣袍,却完全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曾经的他,璀璨夺目又温暖,脸上总是带着温柔又明朗的笑意,仿佛有种能驱散所有阴霾的力量。 如今的他,哪怕身着白衣,却也依旧像是被阴霾所淹没,仿佛一滩深黑的死水,所有光源照进去都会被吞没。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看了许久,目光灼热得仿佛下一刻就有泪水从深邃的眼睛里溢出。 然而,最终他却只是努力弯起了嘴角,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瑶瑶,好久不见。” 慧云也回过神来,对他露出笑容,以旧日的称呼道: “广瑜哥,坐吧。” 两人相对而坐,却是许久无言。 最终是萧广瑜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瑶瑶,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你当年的失踪全是那尤氏一手造就……我定会为你报仇!” 他声音嘶哑,眉宇之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痛苦。 当年他一心寻找景瑶,却从未想过景瑶为何会失踪,叫罪魁祸首逍遥了这么多年! 而他的景瑶,却被卖入肮脏之地,不知经受了多少苦难和折磨。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找到她,最后还另娶她人! 慧云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最终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了广瑜哥,我如今自己就能报仇,你有妻有儿,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要再掺和进来。” 她坚决的模样,叫萧广瑜心中堵得厉害。 她不需要他,也不想与他再有瓜葛。 明知这样才对她最好,可亲耳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却觉得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你面前,可还是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祈求般望着她。 慧云看着他眼中如有实质的痛苦,想起他曾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想起自己在得知他万两悬赏寻找自己后,打听到的情报。 心中完全释然了。 她曾拥有过世间最好的有情郎。 哪怕命运捉弄,他却从未辜负过她,这便足够了。 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广瑜哥,你不必自责,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我如今跟在神尊身边,觉得自己活得很充实,也很幸福。” 说着,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带着几分骄傲的笑容来,“那是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呢!” 如今她以女子之身得封五品长史,无数达官贵人争相讨好,一句话就能定下曾经仇人的生死,那大权在握的感觉…… 真的很难让人伤感太久。 看着她脸上明朗的笑容,萧广瑜心中的伤痛也被抚平了些许。 “看来瑶瑶如今真的过得很好。” “那当然!”慧云毫不犹豫地道,想起什么,她郑重其事地道: “不过,广瑜哥,还是谢谢你没有娶苏景玉,不然我如今回京看到,肯定被恶心死!” 萧广瑜诧异了下,随即有些无奈地轻笑: “苏景玉从小就总是让你受委屈,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看到我娶她。” 慧云眉眼弯弯地笑了: “广瑜哥果然了解我。” 萧广瑜望着她的笑容,眼中也渐渐被暖意浸染。 好半晌后,他认真地道: “瑶瑶,我知道你如今不需要我。” “但我希望你以后有用得上我的时候,一定立即告诉我。” 他永远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哪怕牺牲性命。 慧云点点头: “好。” “我父亲母亲那边,若有什么非分的要求,你直接拒绝便是,不必留情面。” 萧广瑜又叮嘱道。 慧云嘴角的笑容扩大了些。 “记住了。” 见他前,她还担心他是不是与其他权贵怀着同样的心思。 如今看来,却是她小人之心了。 他变了很多,唯独没有变成她厌恶的模样。 这样就很好了。 * 陈青竹把苏家的事交给慧云去办,她自己则依旧沉浸于修炼之中。 还有十天,她便能晋升炼气七层了。 原本打算一口气冲击成功,却没想到,中途还是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观主,秦永明回来了!” 在她距离炼气七层还有七天的时候,慧云前来禀报道。 当初,裴骁那边有所异动,陈青竹便派了秦永明前去跟踪他,如今一去两个多月,一直没取得联系,她必须得好好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立即让他过来。” 第296章 蚍蜉撼树,益气丹。 秦永明一路走进国师府,心中满是震撼。 没想到,他才出去两个多月,观主就突然成为国师了,如今这国师府气派威严得叫人行走其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想到每次遇见的下人,侍卫,看到与他同行的弟弟,都恭恭敬敬地拱手弯腰行礼,喊一声“秦长史”,秦永明又悄悄把脊背挺得直了一些。 一路行走了一刻有余,才抵达主院澄明堂。 走到正堂,已经见观主坐在上首等着了。 虽然观主看着还是如往日一般,但他心中莫名增添了几分紧张,一进正堂就要下跪: “草民拜见国师!” 跪到一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观主清冷又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们秦家是跟随我多时的老人,无须跪拜,一切如往日即可。” 秦永明心中倍感荣幸,连忙换了拱手礼: “多谢观主!” “好了,坐吧。” 陈青竹指了指下首左侧的位置道。 秦永明恭敬地坐下,这才给陈青竹汇报起了此次跟踪裴骁的发现。 “观主,属下与靖南伯是同日返京的,他的腿疾已经痊愈了!” 陈青竹有些诧异。 裴骁是以寻药的名义外出的,没想到真的治好了他腿上的暗伤。 “哦?如何治好的?” 秦永明道: “从他第一次下船采买时,行走便与常人无异了。属下原以为他只是没有发病,后来却发现他一直行走如常,连冬天也从未腿疾发作,甚至他的行李当中从未见过轮椅。” “因此属下推测,他要么是在船上带了神医,要不然就是离京前就已经治好了腿。” 陈青竹闻言坐直了身体。 轮椅这种东西,并非随处可买,几乎都是要专门让人量身定做的。 冬季是腿疾高发季,裴骁不可能不带。 除非,他确定自己的腿疾已经完全治愈,绝不会再复发。 “他第一次下船采买是何时?” “上船三天后。” 陈青竹仔细回想着当初的情报。 她可以肯定,裴骁在离京前,府里并没有请到什么绝世神医,也没有换过药方和治疗方式。 那么,究竟是谁,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治好他的腿? 不对,她忽略了一个兴师动众去靖南伯府的人物—— 淑懿皇贵妃! 裴骁正是在淑懿皇贵妃亲临伯府后,突然外出的。 而且,在宫里所有妃嫔不是无法生育,就是生下孩子也病死的情况下,她养了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她的姐姐张氏,也从体寒不孕,到十分顺利地怀孕生子。 再加上裴骁那短时间就被治愈的腿疾。 陈青竹已经完全确定,淑懿皇贵妃其人,绝非寻常。 当即,陈青竹便决定要亲自探查此事。 定下此事后,她又继续询问起靖南伯在这两个多月里的动向。 对于这方面,上次秦家来信的时候大致说起过一些,但更详细的,还是要听秦永明亲自汇报。 总的来说,裴骁此次南下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想方设法坐实慈航观蜀王叛党的罪名。 不得不说,裴骁这人做事还是有些能力的。 他兵分两路,自己亲自去了南都。 一开始是找了个身在南都的蜀地商人,许以好处,让其接近慈航观,试图成为慈航观的信徒。 此事被秦永明识破,告知了慧静,那位蜀地商人被拒之门外。 在得知了渡厄神尊肃清京城瘟疫的消息后,他又南下去了兴德,捏造了一些罪证,打算把兴德瘟疫栽赃到渡厄神尊头上。 除此之外,在南下的时候,他还分出了几个下属去蜀地,据说是在想办法与蜀王取得联络。 虽说那边情报不明,但其意图也很好猜,大概就是想与蜀王联手,再为她制造些叛党的证据。 如此,让永安帝失去她这个强大的神仙助力,蜀王必然乐见其成。 同样的,这也意味着若有蜀王插手,她们这蜀王叛党的罪名很难洗清。 侍立一旁的慧云秀眉紧锁,愤怒地道: “靖南伯这一计策实在歹毒!还好观主早早派人跟踪,不然我们真是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陈青竹脸上却没有一丝担忧之色,云淡风轻地道: “就算事前不知道,他们这一招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对任何一个权贵来说,与叛党有所牵连,都是灭族之祸。 必须想尽办法,动用一切力量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她可不是普通权贵,她是超然于皇权以外的神尊。 若还沦落到与那些权贵一样的处境,那先前的筹谋便算是白费了。 慧云和秦永明见状,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观主说靖南伯府蚍蜉撼树,那便是蚍蜉撼树,他们也无须再为此担惊受怕了。 打发了秦永明下去休息,陈青竹对慧云道: “慧云,立刻去给我找些效果上好的迷香来。” 慧云虽然不明其意,却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她们来京城已经有些时日,俗务都是慧云来处理,她自然是能找到合适的人去办这件事的。 第二天,慧云便拿着一大把迷香来向陈青竹复命了。 “观主,这迷香我已经验过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牲畜,效果都很好,一刻内便能令人完全失去意识。” “很好,放着吧。” 陈青竹很满意她的严谨。 当天晚上,便带上迷香夜探靖南伯府。 如今靖南侯虽然被降为靖南伯,府邸却还是没有变化的。 前世在京城的靖南侯府生活了七八年,作为游魂也时常在府中里外游荡,她对这里的布局烂熟于心。 夜色之中,她穿着一身黑衣,都不用施展隐身术,就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顺利地找到了裴骁的寝居。 她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在屋顶上揭开了一片瓦,很轻易便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屋内点着昏黄的夜灯,守夜的一个丫鬟和小厮都在外间昏昏欲睡。 有人守夜,说明她不需要再找别的地方,裴骁就在自己的院子里过夜。 陈青竹从房顶轻盈地落地,点燃迷香,操纵藤蔓把迷香从窗户缝隙里送进去。 足足等了大概一刻半的时间,她这才打开窗户进入了寝居。 此时,屋里不管是裴骁还是守夜的奴仆都已经睡得很沉。 陈青竹毫无阻碍地来到了裴骁床前。 出乎意料的是,床边只有一双鞋。 陈青竹嘴角微勾,眼中有着淡淡的嘲讽。 看来裴骁的心气又回来了嘛。 哪怕今天才是刚回府的第二晚,他也不愿再与张氏扮演恩爱夫妻了。 陈青竹来到床前,掀开帷幔,将手放在了裴骁头顶。 一缕极细微的灵气从头顶探入他的身体。 灵气入体的一瞬间,陈青竹清冷的眸光带上了一分锐利。 裴骁膝盖上的暗伤果然已经好了。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在裴骁体内,感知到了很明显的益气丹残存药力! 第297章 国师府少主。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每个修士都对这种丹药十分熟悉。 益气丹这种东西,是修真界炼气期修士们用来辅助修炼的丹药。 炼气三层时,陈青竹便已经被宗门重点培养,益气丹不过随意取用之物。 但对于散修和普通宗门弟子来说,还是比较珍贵的。 在凡人的世界,更是无异于仙丹,一颗就足以让人百病全消,哪怕是王公贵族,也求之若渴。 所以陈青竹即使成为筑基修士后,也时常会在储物戒指里放个十来瓶上品益气丹,作为见到一般晚辈时的见面礼。 总体来说,这丹药更适合修士,虽然灵气更丰沛,但对于凡人的效果,却比不上她提炼的仙露好吸收。 因此,哪怕裴骁服药已经很久,如今体内依旧有着有着十分明显的药力残留。 那么,结论已经很明显,淑懿皇贵妃也是修士,或者她身边有修士。 陈青竹平静地收回手,将屋内一切复原,回到了国师府。 今日的发现虽说惊讶,却并不足以让她惶恐不安。 毕竟,在修真界多年,凭借不算太出色的双灵根资质爬上宗门天骄的位置,她就是一路与各路修士争斗厮杀过来的。 那些对手,可并不都是比她弱的。 她在外历练的时候,也曾经九死一生,通过各种算计布置,越阶斩杀过不少修士。 所以,哪怕那个修士比她强,她也不一定就会落败。 更何况,那个修士未必比她强。 毕竟,以她和靖南伯府的恩怨,若是对方修为很高,早就该在她成为国师前,就找到她,将她杀死。 可迄今为止,她甚至没感觉到任何修士前来窥探。 更关键的一点是,若对方真的很强,属实没必要费尽心机和时间,给她安个叛党的罪名,借助世俗的力量来杀她。 这样的人既然主动来招惹她,就是来给她送修炼资源的。 在这个灵气贫瘠的世界,蚊子再小也是肉,她来者不拒。 当然,任何时候都要提防阴沟里翻船。 在和对方正面一战之前,她也得想办法确定一下那位皇贵妃到底有多少底牌。 思索了一个晚上,陈青竹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吃完早饭,她将秦永明以及慧云几个属官和蓉娘,一起叫到了澄明堂来。 “观主!” “娘亲!” 几人齐齐向她行礼。 陈青竹朝蓉娘招了招手,蓉娘乖巧地走到了她身边。 “蓉娘愿意以后随娘亲的姓氏吗?” 姓氏于修士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但在这俗世之中,却是一种很重要的态度。 蓉娘有些惊讶,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愿意!”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陈青竹依旧很高兴,她俯下身,郑重地看着女儿,再次征求意见: “那索性再给你改个名吧。” 蓉娘自然没有意见,姓名本就是父母所赐,娘亲要给她改名当然没问题。 但见娘亲神色认真,又特意召集了所有属官和下属,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 于是,她十分正式地朝自己的娘亲拱了拱手,朗声道: “请娘亲赐名!” 陈青竹道: “你父亲当年给你取名太随意,配不上你。但这个名字你已经用惯了,因此,便由花木之蓉,改为容纳山海之容吧。蓉娘以后只作小名。” 容纳山海之容。 蓉娘品着这句话,只觉得心头豪气万丈,双目晶亮地望着陈青竹: “好,那我以后便叫陈容了!” 陈青竹牵起女儿的手,看向几个心腹,神色庄重地宣布道: “从今往后,国师府上下所有人,都改称陈容为少主!” 往日在慈航观,众人把蓉娘称为小姐。 路上为方便,叫她少东家。如今到了国师府,又依旧叫回了小姐。 在场众人,哪怕是最迟钝的慧明,也隐约能感觉到“少主”和“小姐”的不同。 更何况,观主还特意给蓉娘改了姓名,专门让所有人改称呼。 慧云率先朝蓉娘拱手深深弯腰一礼,朗声道: “拜见少主!” 其余人回过神来,也跟着施礼,齐声喊道: “拜见少主!” 蓉娘面带微笑看向众人,落落大方抬了抬手: “大家免礼!” 她也明白娘亲的用意了。 世人皆以男儿为嗣子,哪怕哥哥就在京城,但娘亲依旧属意她做继承人。 这偌大的国师府,还有那些拜在脚下的文武百官,以后都将由她来承袭! 时至今日,她并不觉得自己会不如哥哥优秀。 既然是娘亲给的,她就绝对不会推辞相让! 宣布完此事,陈青竹又继续自己的安排。 她看向慧云: “我记得蓉娘在云裳阁订的衣裳,快到取货的日子了?” 慧云回道: “没错,明日便是取货的日子。” 陈青竹吩咐道: “那明日你跟慧明,便带些侍卫,与少主一起去云裳阁取衣服。” 所有人都十分疑惑。 明明如今以国师府的地位,让云裳阁送货上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再不济,派个下人去取也是一样。 只是取衣物这等小事,为何还让值得观主特意吩咐,并且一定要少主亲自去一趟呢? 见众人都面露不解,陈青竹笑了笑,道: “没什么特别安排,就是让大家都知道国师府有位少主而已。” 众人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不过,观主既然没说,他们也没必要刨根究底。 第二天上午,蓉娘特意换上了一身较为华丽的衣裳,带着慧云,慧明,以及二十个侍卫,十分隆重地前往了云裳阁取衣裳。 第298章 少主露面,皇贵妃的打算。 当然,人虽然带了很多,蓉娘还是觉得没必要带护卫进去,扰乱商家的生意。 她只带了慧云和慧明两人一起进去。 不过,即使如此,两人身上的官服还是在一进店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慧云相貌娇媚,哪怕戴着乌纱帽,但青色的白鹇补子官服束着的腰身十分纤细,一看就是女子。 而慧明则身着五品熊罴青色官服,腰间还别着佩刀,行走时一手按着刀,面容稚嫩却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凛冽气场,同样十分引人注目。 身穿官服的女子,实在是太罕见了。 一般的富商家眷尚且还在悄悄打量,低声议论。 “这是谁啊,怎么会有女子穿官服?” 其中消息灵通的官眷们,便已经笑着迎了上去了。 “敢问这位可是国师府的苏长史?” 一位笑容和善的中年贵妇人率先发问。 很显然,她是已经听说过国师府的事,甚至还通过画像记住了慧云的相貌,所以才十分有把握地上前来搭话。 慧云态度温和地点了点头。 “正是在下。” 那中年贵妇人的态度顿时更殷勤了: “真是巧了,竟然在这里碰到苏长史!长史大人也是来买衣裳吗?” 慧云看了一眼身前的蓉娘,带了几分恭敬道: “陪少主来取衣裳,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成衣。” “少主?!” 那贵妇人惊讶地看向慧云身前那看起来可能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端的是眉目如画,气度不凡,穿着一身银红色镶兔毛的斗篷,里头是一身浅蓝上衣配湖蓝马面裙,头上只佩戴了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花冠,简单却不失华丽,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 面对众人打量,其神色也是淡然自若,一看就不一般。 “没错,这便是我们国师府的少主。” 慧云对众人宣告道。 “少主,失敬失敬!” 众人连忙向蓉娘行礼。 蓉娘微笑着对众人还了个拱手礼,态度和善友好又不失矜贵。 云裳阁的掌柜很快闻讯赶来,殷勤地亲自接待了几人。 蓉娘取了原本定好的几身衣裳,又给慧云和慧明也选了几身还不错的成衣,这才离开了云裳阁。 期间有不少人借故到她们面前打转,还有许多人特意前来拜见的。 几人皆是从容应对。 经此一遭,太上国师府有位少主的事情,很快便在京城的达官贵人里传遍了。 回到国师府后,陈青竹把蓉娘和慧云叫到澄明堂,交待道: “从明日起,应当就有不少人要来送礼,结识国师府的少主了。” “三品以上的人家,你们二人接待,三品以下者,由秦长史接待。至于送来的东西,挑喜欢的收就是了,不喜欢的一律不用收。” 这一吩咐,自然是存着锻炼蓉娘的心思。 主要便是让她多见识一些人,也学习一下怎样待人接物。 “前面蓉娘有不懂的,慧云你多指点她。后面便叫她单独待客。” “是。” 两人领命。 陈青竹又继续吩咐道: “另外,姜家若有人来打听,慧云你可以给他们透露一下蓉娘的喜好。” 以那些权贵们的精明,送礼之前必然是会多方打听的。 所以,这便是要让姜家在给蓉娘送礼的时候拔得头筹了。 并且,先前姜尚书在吏部衙署门口帮过慧云,她这次露点口风,也是在拉近双方关系。 慧云明白自家观主这是对姜家有所安排,郑重答应下来。 * 得知国师府少主现身后,许多人家挖空了心思想要讨好。 唯独靖南伯府对此无动于衷。 淑懿皇贵妃不便出宫,也不好显得太刻意。 因此,裴骁回京三日后,张氏才带着自己的儿子进了宫,亲口向淑懿皇贵妃汇报裴骁南下的具体情况。 听完裴骁的部署,淑懿皇贵妃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容。 “姐夫这一番安排,那渡厄神尊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看她到时候还怎么风光!” 张氏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可她到底是神尊,力量强大非比寻常,就怕到时候闹开了,引得她凶性大发,万一伤了陛下就不好了。” 大皇子才刚满一岁,没有陛下坐镇,皇贵妃母子可守不住这江山。 还有一层担忧她没说。 这事的幕后黑手毕竟是靖南伯府,她担心万一那慈航观观主无所不知,到时候找上门来,先屠他们满门。 她可不认为到时候自己能在对方手下活命。 她刚有了自己的亲儿子,未来大好的荣华富贵等着,她可不想英年早逝。 淑懿皇贵妃看出她的担忧,耐心地拉着她的手安抚,以无比自信笃定地语气道: “姐姐,你要相信,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神鬼鬼。若真有,你说以这宫里枉死冤死的人数,那不早该到处都闹鬼了吗?” 之所以如此笃定,也不仅仅因为她前世是无神论者。 还因为她再次与主系统取得了联系。 她向系统确定过了,这个世界绝对没有神仙。 那个所谓的渡厄神尊,应该是拥有和她一样的超越时代的科技产物。但这话就没必要拿出来告诉姐姐了。 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都不叫秘密。 对于她对付渡厄神尊的办法,系统大加赞赏,这也让淑懿皇贵妃心中格外有底气。 “皇宫不一样,毕竟有龙气镇压。而且,神是神,鬼是鬼。” 张氏还是没能被说服。 淑懿皇贵妃又继续道: “姐姐,你可知那渡厄神尊怎么跟陛下说的?” 淑懿皇贵妃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不一般,请神成功后,他一回宫就与她分享了这件大喜事。 “她说她是转世历劫的神仙,目前只恢复了部分神力,要等功德圆满才能归位上天呢!”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虽然永安帝对此深信不疑。 但她前世可来自于一个信息丰沛的时代,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听说过。 人们的想象力更是天马行空。 她只从这位渡厄神尊的说辞里,听出了对自己力量的不自信。 “她说这话,不就是因为很多事情做不到,怕在陛下面前露馅吗?” 她的语气太笃定,以致于张氏也渐渐有些动摇。 “果真如此吗?” “当然。”淑懿皇贵妃低声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要真的那么厉害,那么无所不能,还做什么国师,直接杀进皇宫自己当女皇不好吗?” 张氏被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连忙捂她的嘴。 “哎呀,我就在姐姐面前说说嘛。” 淑懿皇贵妃娇嗔着拂开她的手,继续道,“总之,姐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她并没有我们先前所想的那样无所不能。” “至少,她是畏惧皇权的力量的。姐夫的安排,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张氏心中仍有疑虑: “那她若是拿出仙露,陛下未必不肯网开一面,到时候,她岂不是仍有翻身的机会吗?” 淑懿皇贵妃自信满满地道: “姐姐你尽管放心,只要姐夫让人把那些证据递交到陛下面前,以陛下的疑心,便绝不可能再用她给的任何东西,也不会再让她近身。” 如此一来,渡厄神尊对她的所有威胁都将迎刃而解。 张氏这才眉心舒展: “那好,我这就回去让你姐夫立即施行先前的计划。” 第299章 拔得头筹,得赐仙露。 张氏回到靖南伯府,将淑懿皇贵妃的意思转告给了裴骁。 裴骁闻言,并没有推脱,立刻便安排人前去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证据,逐渐展露给锦衣卫。 裴骁的心腹金荣忍不住劝道: “伯爷三思啊,假的毕竟是假的,总归不会天衣无缝。渡厄神尊手段通天,若是查出是我们陷害她,再把证据交给陛下,到时候,整个靖南伯府只怕都要万劫不复!” 在金荣这等普通人看来,渡厄神尊的强大已然不可战胜。 他也知道自家伯爷是为了宫中的皇贵妃才如此行事,可这一招无异于一场豪赌。 赌赢了自然是鸡犬升天,可若赌输了,只怕是要让靖南伯府百年基业化为乌有。 裴骁冷峻的面容上神色坚毅,没有任何一丝动摇: “不必多说,我主意已定。” 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朗了,那渡厄神尊与慈航观观主就是同一人。 慈航观观主多番针对靖南伯府,让他由一等侯被贬为三等伯,还设计废了他的腿。 她带给他的羞辱,他绝对无法轻易和解原谅。 而且,他也赞同皇贵妃的话。 若那位所谓的神尊真的那么厉害,根本用不着这些阴谋诡计,当年在南都时,直接杀入靖南伯府取了他性命不是更干脆吗? 她没那么做,就只能证明她根本没这个能力。 如今营造出来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张声势。 面对皇权的正面铁拳,根本不堪一击。 他等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尊沦为阶下囚,被千刀万剐! 于是,没过两天,渡厄神尊可能与蜀王叛党有所牵连的事就被锦衣卫指挥使注意到了。 这可是个极大的发现。 锦衣卫指挥使立即就将此事汇报给了永安帝。 永安帝闻言,脸上的神色一会儿惊疑,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又满是忌惮。 他本就生性多疑。 听到有乔装的蜀地人曾与国师的下属来往过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 若渡厄神尊真是蜀王的阴谋,那他这般兴师动众将对方请入朝,对方若找机会刺杀,或者在天下人面前诋毁他的名声,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而且,回想起他五次祭祀渡厄神尊的低姿态,他只觉得一股羞愤耻辱油然而生。 若真是如此,蜀王不知在背后如何耻笑他。 他的帝王之威,完全成了笑话! 可是,想到渡厄神尊那来去无踪,随手赐下神雾便可救下十数万瘟疫病患的能力,他又有些忌惮。 若此事是一场误会或阴谋,让渡厄神尊与他离心,对他来说也将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立即全力追查!切记绝不能打草惊蛇!” 永安帝脸色阴沉地命令道。 * 而此时外界丝毫不知宫中的暗流涌动。 太上国师府外,依旧门庭若市。 渡厄神宫尚未建成,敬献给国师的礼物,国师府一律不收。 苏长史也是油盐不进。 因此,这些想与国师府交好,或者来拜山头的官员们,都是送礼无门。 这些人,有些是想得到渡厄神尊庇佑,求强身健体家宅平安的。 有些是想拜国师的山头,谋求升官发财的。 还有些,纯粹是跟风,怕别人都送了礼,自家没送,得罪了国师。 在听闻国师府有位少主后,所有人又纷纷把送礼的主意打到了这位少主身上。 这几天,消息才刚传开,谁也不肯落后于人,因此国师府门前的车马又排起了长队。 更让人振奋的是,国师府这次并没有把大家拒之门外。 只要说是给少主献礼的,都被请进了府内。 这让大家尤为振奋。 虽然送礼的众人,只有极少一部分才真正把礼物送出去了,其他的都被退回。但至少都得到了接待。 那些被退回了礼物的,也都卯足了劲来送第二次。 随着时间流逝,国师府门前的马车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承恩公夫妇脚步轻快地从国师府里走出来,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看着那些送礼的长龙,目光里也充满了优越感。 要不怎么说他们姜家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呢! 上次承恩公的亲弟弟,吏部尚书姜源抓住机会向苏长史示好,没几天,就得了回报。 所有人试图向苏长史打探国师府少主的喜好,苏长史的嘴都比蚌壳还严。 唯有他们姜家,得到了详细的解答。 这位小少主尚武,前些天正在练习骑术,常常嫌弃国师府侍卫找来的马不够神骏,都是些矮脚马,特别没意思。 得到这个情报,姜家当即就去自家马场,挑了一匹外表看起来又漂亮又威风,脾气却十分温顺的白马,作为礼物送给了少主。 少主当时一看到那白马,就十分喜爱,立即让苏长史给他们换茶。 说是换茶,端来的却只是两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水。 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苏长史笑看着他们,玩笑道: “放心喝吧,少主给你们的,肯定不会是有毒的东西。” 这话说得,不喝都有些不礼貌了。 为表诚意,两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入口的一瞬间,只觉得口鼻之间都是淡淡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喝下肚后,更是如同饮了琼汁玉液一般,让人浑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满身前所未有的轻松,那精神头,仿佛突然就年轻了好几岁一般。 承恩公夫人原本一到冬日,就总是头疼。 今天为了来送礼,起得早,头也一直隐隐作痛。 可喝下那白水之后,一直折磨着她的若隐若现的头疼之感,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当真是神奇极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十分激动。 “敢问苏长史,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仙露?” 他们忍不住向苏长史询问道。 他们可是听定国公府的来信中说起过的,那仙露的功效无比神奇。 不仅能顷刻间治病救命,据说还能治疗隐疾。 定国公手下的扬州总兵郑百战,原本已经绝育多年,某次受伤性命垂危之际,喝了两小瓶仙露。 不仅当场伤势痊愈,还恢复了生育能力,没过多久他家那年近四十的老姨娘,就怀了孕,隔年就给他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据说,仙露的效果男女皆宜。 听闻此事后,承恩公夫妇真是无比心动。 之所以找到神尊后,还对苏长史等神尊的下属如此殷勤,为的就是这仙露。 要知道,皇后娘娘至今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 若是让皇后娘娘服了这仙露,生个儿子,那可就是嫡子。 大魏以嫡为尊,只要正宫皇后有儿子,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 到时候,皇贵妃生的大皇子又算什么。 想到此,两人真是无比后悔刚才喝得那么快那么干净。 不过,苏长史闻言却是莞尔一笑: “承恩公说笑了,仙露哪有那么好得的。这只是仙茶,效果不及仙露十一。” 两人顿时又庆幸又失落。 “早就听闻神尊赐下的仙露可治疗百病百伤,倒是闹了笑话。” 又紧接着请教: “不知要如何才能得赐仙露?” 一旁那天真烂漫的少主闻言,笑嘻嘻插言道: “别人要求仙露自然是千难万难的。不过嘛,看在你们给我送了一匹这么漂亮的马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捷径!” 承恩公夫妇顿时满怀希望地看向她: “多谢少主!还请少主赐教!” 小少女背着手道: “你们若能给我找来一副满意的兵器,我就把我自己的那瓶仙露送给你们。” 苏长史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特意透露给他们一件事。 少主手里的那瓶仙露,是观主特别赐予的,比普通仙露的效果更好。 承恩公夫妇顿时对那仙露志在必得。 第二天,就送了一份一万两的大礼给苏长史。 苏长史只是象征性地从其中拿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便将其余的推了回去,意味深长地道: “姜尚书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同朝为官,当互帮互助。我个人还是很希望能与未来太子殿下的外家交好的。” 承恩公夫妇心中顿时就跟明镜一样的。 神尊虽说超脱世外,苏长史却未必淡然无争。 看来,苏长史之所以卖给他们人情,为的就是支持皇后娘娘生下太子。 如此,无论将来是否失宠于神尊,她在朝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长史一直待在少主身边,对其喜好最是了解。 在她的指点下,姜家精心准备了一根漂亮的鞭子,外加一柄轻便,锋利,又外表华丽的长刀,果然便轻而易举获得了少主的欢心。 少主也十分言而有信,收下武器后,果然把她自己的那瓶仙露给了他们。 并且交待道,因为这仙露的效果更好,所以能保持仙力的时间不长,还有十日便会开始失效了,让他们最好尽快服用。 承恩公夫妇牢牢记下,一路上如珠似宝地捧着这瓶仙露回了承恩公府,当天就给皇后娘娘递了话,说明日便带着仙露进宫求见。 第300章 姜皇后献药。 送走承恩公夫妇,慧云和蓉娘便立刻去向陈青竹复命了。 “观主,我们已经把仙露送到承恩公手中了。”慧云道。 两人都有许多疑惑。 蓉娘首先发问: “娘亲,我们是要支持皇后娘娘,让她斗垮皇贵妃吗?” 她也是来了京城之后,才逐渐得知娘亲在靖南伯府的遭遇的。 所谓的祈福,实际上差一点就让娘亲丧命。 嫡母张氏自己害了大哥裴瑾,却嫁祸给娘亲,用他们兄妹二人的安危,强逼着娘亲去顶罪。 若非娘亲机敏,威胁嫡母张氏杀出一条生路,她当时根本不会有去祈福的机会,直接就会被父亲处死。 不仅如此,时至今日,那夫妇二人都没放弃继续奴役磋磨娘亲的打算。 所以,她完全理解并支持娘亲对嫡母还有父亲敌对的立场。 兵法里说“擒贼先擒王”,要对付靖南伯府,就要先对付其靠山淑懿皇贵妃。 这是她所理解的娘亲此举的意图。 陈青竹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慧云比蓉娘这种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知道得更多,因此她担心的便是另外的事情。 “观主,属下记得皇后娘娘并非容色出众之辈,而且她的年纪也已经三十六七了,只怕早已经失宠。” “我们的仙露,会不会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毕竟,想要有孕,女方就是把身体补得再好,没有男方配合,也无济于事啊。 陈青竹轻轻弯唇道: “你所担心的问题,皇后娘娘会竭尽全力破局。” “所以,我们的仙露,一定会发挥作用。” 这瓶来之不易的仙露,皇后一定是会想尽办法,将它最大程度利用起来的。 而且,对她来说,这瓶仙露的用途主要是敲山震虎和投石问路,无论如何都是能发挥应有作用的。 * 一切正如慧云所担心的那般。 坤宁宫中,送走承恩公夫人后,姜皇后捧着那瓶得来不易的仙露,也是愁眉不展。 她真的很没用。 都快四十岁的年纪,还要父母如此操心。 这般珍贵的仙露,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下一瓶。 可因为她在宫中没有子嗣,年迈的父母却不能将仙露留在身边傍身保命。 想着母亲那满含关心担忧的殷切目光,姜皇后只觉得木盒里那小小的瓷瓶重若千钧。 她根本没脸告诉母亲,陛下已经很多年不与她同房了。 每个月初一十五来坤宁宫,要么是点个卯就走,要么就是纯睡觉。 就算她服下仙露,想要得子也非常困难。 她也不可能如同一般嫔妃那样媚宠。 有失国母的尊严。 而且,以她如今的年纪,就算拉下脸面去做,也可能失败,最终落得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娘娘,怎么了?” 心腹秦嬷嬷走进殿内,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关切地道。 秦嬷嬷是姜皇后的奶嬷嬷,私心里也是将姜皇后当女儿疼爱的,见她这般忧愁,自然也是急在心里。 姜皇后同样很信任秦嬷嬷。 两人在宫中二十年,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听到秦嬷嬷发问,姜皇后也没有太顾忌颜面,将自己的难题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娘娘且容奴婢想想。” 两人从白日想到天黑,又想到天亮。 秦嬷嬷总算是有了好办法。 “娘娘,以奴婢之见,不如将这仙露献给陛下。” 姜皇后大惊: “可是嬷嬷,这仙露来之不易,给了陛下,我们可难再得第二瓶。” 秦嬷嬷笑着摇了摇头: “娘娘此言差矣!” “如今,最重要的是让陛下看到娘娘您的忠心。如此好的东西,大家都藏着掖着,只有您一心挂念陛下,一得到此物,就将它献给了陛下。” 两人毕竟是少年夫妻。 即使如此陛下对娘娘已经没有男女之情,可娘娘这一心顾念他的忠诚,对陛下来说同样是十分难得的真情,同样会打动陛下。 “这仙露,我们难得第二瓶,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却未必,等他从国师处求得仙露,又岂会忘了娘娘?” 皇后一听,顿时豁然开朗。 对啊,她竟是一叶障目,把此事忘了。 “嬷嬷说得没错!这仙露,我们承恩公府既能求得,将来其余嫔妃大臣,未必不能求得。到时候定会有人想到将此物献给陛下,我们必须得抢占先机!” 有了秦嬷嬷提点的方向,在具体说辞上,姜皇后自然能举一反三。 很快,她就想好了最有利于自己的说辞,然后带着仙露前往了永安帝的寝宫乾清宫。 *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永安帝埋首题本,头也没有抬一下。 “宣。” 他还打算处理完这些重要的题本,去淑懿皇贵妃那里看望母子四人呢。 皇后向来无趣,来御书房也不过是送些汤汤水水,或者有要紧的公务禀报,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花费心神的。 没多久,姜皇后步入御书房,行礼参拜后。 她也一如既往地并不敢多耽误永安帝的时间,开门见山地道: “陛下,昨日臣妾母家从太上国师处,求得了一瓶仙露。” 太上国师处的仙露……这话顿时勾起了永安帝的兴趣。 太上国师随手制造的神雾,便可令垂死的瘟疫病人恢复康健,那些病症轻的权贵们进去汲取神雾后,都发现不仅瘟疫好了,连身体也强健了许多。 不难想象,若原就身体康健的人汲取了神雾,会有何等令人惊喜的功效。 而这仙露,一听就是好东西。 见永安帝抬头看向自己,姜皇后才继续道: “据说可强身健体,令百病百伤顷刻全消,还能令女子易孕,极其珍贵难得!” 她目光关切地看着永安帝,“但臣妾私心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陛下龙体康泰更要紧的事情了,因此决定将这仙露献给陛下!” 淑懿皇贵妃进宫前,宫中这么多年就没一个孩儿站住脚。 大家心中多少都在怀疑永安帝生育能力有问题。 可这话对一个普通男子都是禁忌,更何况是帝王。 因此,姜皇后自然也不敢提这仙露对男子生育能力方面的功效。 永安帝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感动。 毕竟,承恩公府的目标很明确,求来的这瓶仙露,是为了让皇后得子傍身的。 皇后却能舍弃自身利益,将仙露献给他,可见对他的一片赤诚。 永安帝上前拉住皇后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都温柔了几分。 “那便多谢梓潼美意了!” 他让王忠收下了仙露。 姜皇后见状,也是心下微喜。 看来,嬷嬷说得果然没错。 献给陛下这一步棋,她走对了。 想起母亲的嘱咐,姜皇后也不忘提醒永安帝: “陛下,实不相瞒,此仙露是机缘巧合从国师府少主手中得来的,已经放置了较长时日,因此再过八日就会药力挥发。还请陛下记得及时服用!” 永安帝闻言,顿时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这是国师府少主嘱咐的?” 姜皇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只得如实道: “是。” 永安帝又细问了获得仙露的过程。 他心中本就没有打消对渡厄神尊的怀疑,如今真是越听越觉得此事充满阴谋。 那么多权贵竞相讨好国师府少主,姜家凭什么被另眼相看? 怎么看,都觉得那位苏长史对姜家的特意关照有些刻意。 而且,给的还是一瓶只有十天就会失去效力的仙露。 谁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意味着服药十天内就必须同房。 皇后人老珠黄,自然没把握在十日内就一定获宠。 那么,她最好的选择就是把药献给自己。 若他不知道渡厄神尊的下属与蜀地人有来往,此仙露经过皇后之手献上来,他必定不会有太多疑心。 再加上只有一瓶的珍贵性,就算是验毒,也舍不得取太多。 若蜀王叛党真的是打算用这般手段毒杀他,那他极大可能会中招! 第301章 年轻了十几岁! 想到这种可能性,永安帝脸上便不由自主闪过一抹阴沉。 他目光冰冷地笑着,看向姜皇后: “朕身强体壮,对国师府的珍贵仙露并非急需,倒是皇后,朕很希望你能为朕诞下中宫嫡子,稳固国本,所以此仙露还是由皇后服用吧。” 说着,他将那装着仙露的瓶子拿起来,亲手打开,放到了皇后唇边。 姜皇后不知道为何永安帝突然就改变了想法。 但对上他那冰冷中带着怀疑的目光,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夫妻多年,她并非不了解永安帝。 顿时就明白他在怀疑什么。 他怀疑这仙露有问题,甚至在怀疑她要给他下毒。 所以,要她当场喝下仙露,自证清白! 姜皇后心中对这个丈夫仅有的一丝期待,也在这瞬间破灭了。 他终究是那个多疑的帝王,而不是她的丈夫。 他既然对她充满疑心,强行献药只会起到反效果。 她自己喝下这仙露,至少不算太浪费父母的一番心血。 姜皇后故意露出了受伤的神色,然后接过了装着仙露的瓷瓶,语气低落悲凉地强笑道: “既是陛下爱护臣妾,那就还是臣妾喝吧。” 说完,接过那仙露一饮而尽。 永安帝不错眼地紧盯着姜皇后的反应。 他已经打算好了,若这仙露有问题,皇后必然会被毒死。 到时候,他就能以毒杀皇后的罪名直接派禁军围剿国师,而不必再等待锦衣卫那边查出国师与蜀王勾结的铁证。 夜长梦多,等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出别的变故。 能有机会尽早铲除隐患,自然是要尽早。 一个无子的皇后,能为他试探出叛党,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然而,好半晌,皇后都没什么中毒的反应。 永安帝忍不住问道: “梓潼,你感觉如何?” 皇后此时也顾不得再计较永安帝的心思了。 她此刻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热。 大冬天的,哪怕御书房内有不少火炉,也原不该这么热的。 可此刻,她简直像是被丢在了火炉里,热得恨不得立刻跳进冰水之中。 “很热!” “陛下,臣妾失仪,请容臣妾去水房宽衣!” 永安帝也有些摸不清楚,皇后这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反应。 “还愣着干什么,扶皇后去水房,请御医!” 他朝着御书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喝斥道。 在隔间伺候的起居郎,笔墨不停地记下了这一幕幕。 永安帝带着几个宫女,跟着姜皇后进入了御书房这里的水房。 姜皇后实在热得受不了,一进入水房便再也忍不住,急切地脱下了身上的冬衣,直到只剩下一身洁白的里衣。 有眼力见的宫女赶紧去帮忙。 然而,不过片刻,就有伺候的宫女发出了惊叫。 “啊!娘娘脸上!” 众人的目光顿时随着这声惊叫落在了姜皇后脸上。 只见她还算白皙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许多黑褐色的液体。 洁白的里衣,也很快透出黑褐色的水渍。 一股浓烈的酸臭味顿时弥漫在水房里。 永安帝惊得后退好几步,立刻退出了水房。 若这就是蜀王叛党的阴谋,这些酸臭的液体肯定有毒! “御医!御医怎么还没来!” 永安帝急切地大喊,“快来看看朕的皇后!” 看起来对皇后十分担忧的样子。 “陛下,已经去请了,值守的御医很快就到!太医院的御医也已经去请了!” 总管太监王忠连忙回道。 没过多久,在乾清宫轮值的御医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永安帝立刻道: “皇后刚才服了国师府的仙露,情况很不好!快去看看皇后!” 御医赶紧提着箱子走进水房,隔着屏风给皇后把了脉。 姜皇后此时,就连手上也溢出不少酸臭的褐色液体。 可御医一看脉象,却是完全看不出任何中毒迹象。 不仅没有中毒,反而是那种很健康的正常人的脉象。 更诡异的是,就他把脉的这一会儿功夫,怎么感觉皇后娘娘的脉象竟是越来越强健有力,就跟突然就年轻了好多一样! 御医不敢置信,又再次把脉。 然而这并不是错觉,皇后的脉象真的在变得越来越年轻! 行医多年,别说他自己了,就是在各种典籍中,他都从没见过如此神奇的情形。 不敢让皇帝久等,他连忙出去,向永安帝汇报了自己的发现,并且请罪道: “陛下恕罪,臣才疏学浅,实在无法解释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 永安帝问道: “会不会脉象越来越强健,最后盛极而衰?” 御医也不敢肯定,表示只能继续观察了。 又过了一刻有余,原本正对着铜镜慌乱地擦拭着脸上的冒出的污渍的姜皇后,突然发现,自己脸上好像不再继续渗出污渍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她身上都确实不再冒出污渍。 而且,她的身体好像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格外的轻快。 她不仅没有中毒,反而感觉好得不得了! 对啊,那可是仙露。 从法力无边的渡厄神尊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专门给少主的特效仙露! 原本就能强身健体,她又岂会中毒? 她刚才完全是被满腹疑心的陛下给带偏了思维。 想到这,姜皇后心中舒了口气,从容地叫人给自己打水沐浴。 她洗了两遍水,这才将自己身上的异味清理干净,重新穿上了衣衫,坐在清晰的琉璃镜前准备挽发。 “娘娘,您……” 梳妆的宫女惊愕地指着镜中人。 姜皇后顺着这个方向往镜子里看去。 只见其中的女子,墨发披散犹如绸缎,一张脸白皙如玉,带着淡淡的粉色。 清秀的眉眼,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无比清澈,唇瓣犹如清晨的月季花瓣一样红润水嫩。 原本眼周,眉间,嘴角和脖子上的皱纹,一根都没有了! 她如今的模样,竟是突然就年轻了至少十几岁! 甚至,这比她年轻时的样子,还要美上几分! 因为她的肌肤细嫩白皙得没有任何瑕疵,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澄澈干净! 第302章 终于再次与系统取得了联系。 永安帝带着火急火燎地赶来的御医们等了半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皇后。 他整个人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记得皇后年轻时候的样子。 皇后二十出头的时候,似乎就长这样。 “皇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姜皇后嘴角的喜悦根本压不下去。 只有逐渐变老的人,才知道青春年华何其可贵。 见永安帝错愕震惊的样子,她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快意来。 这可是陛下自己把如此灵丹妙药给推出去的,如今不知道后不后悔呢。 当然,这样大不敬的想法她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 听到永安帝的问话,她笑盈盈地道: “臣妾方才洗掉身上的污渍,就发现自己变年轻了。” “至于不适……臣妾没有任何不适,只觉得身体特别轻盈,精力无比充沛!” 御医们活了几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场面。 一位胡须雪白的老御医忍不住道: “娘娘,可否让臣给您把把脉!” 皇后从容地伸出白皙的手腕。 御医们赶紧围上去,轮番给皇后望闻问切,最终得出结论: 皇后就是突然年轻了十多岁! 无论是脉象还是身体状态都是二十出头,不仅没有任何不妥,还十分康健,中气十足。 永安帝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曾经痴迷方术,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财力,为他炼制丹药,以期长生不老,永葆青春,顺便解决一下他子嗣艰难的难言之隐。 可丹药服用了许多,也顶多只觉得某一段时间身体燥热,精力稍微充沛些。 哪曾见过像皇后这般,服下丹药就立刻排出身体里的污秽,短短两三刻之间,就直接大变活人恢复青春的! 可这才是真正的仙丹妙药该有的效果啊! 所以,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是把一瓶能让人返老还童的仙药给了皇后! “梓潼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匆忙丢下一句话,他立即迈步往外走。 这一刻他只想立即飞到国师面前,求祂给自己一瓶这样的仙露。 “陛下!”王忠连忙追了上去。 陛下他在自己的寝宫啊,他要走到哪里去。 永安帝走出屋舍,被外头的冷风一吹,这才尴尬地停住了脚步,头脑也冷静了不少。 他真是被那仙露的药效冲击得有些糊涂了,险些不管不顾,直接立刻前往国师府。 国师可还没洗清蜀王叛党的嫌疑。 若真是有心行刺,他此时兴冲冲前去,带的护卫太少,岂非自投罗网。 (没错,他觉得,若国师是蜀王叛党,上次之所以不行刺,或许是因为他带了数万禁军,国师行刺后难以成功脱身。) 而且,那仙露服用后,是否有其他弊端,也必须多观察一段时日。 等查清楚了国师与蜀王叛党的事,并且确定仙露确实有益无害后,他再去向国师求取仙露。 到时候,就算国师真的是蜀王叛党,他也愿意用自己最大限度的诚意和耐心,收买说服国师转投自己。 这般想着,永安帝这才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急切与期待。 回到寝宫,他打发走姜皇后,又招来了锦衣卫指挥使,令其加快调查速度。 * 姜皇后坐着凤辇一路回到寝宫,恰好遇到两个出来串门的妃嫔。 看到她陡然年轻了十几岁的面容,两个妃嫔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不过一天的功夫,皇后返老还童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这事在乾清宫本就闹得很大,还惊动了太医院不少太医御医,其细节本就有不少人知道。 有心的妃嫔一打听,自然便知道这是太上国师府所赐仙露的功效。 据说,这仙露不仅能令人重返青春,变得更加美貌,还能让女子更容易有孕! 这下,但凡在宫外有些势力的嫔妃们都坐不住了。 纷纷想尽办法往外头递话,让自己的母家去国师府给自己求取仙露。 动静闹得这样大,自然也瞒不过淑懿皇贵妃。 在亲自去拜见过皇后,亲眼确定对方真的年轻了十几岁后,她原本稳操胜券的心,也再次失去了淡然。 那仙露的功效,比系统商城给的“长春丹”效果还要好! 长春丹虽然能治病,也能救命,每三年服用一粒,能让人保持美貌,但绝对没有这般立竿见影的功效。 她一直在服用,确实很难看出这种效果。 但她也给过长春丹给姐姐姐夫服用,两人的身体都没有皇后这般反应强烈。 回到自己宫里,淑懿皇贵妃赶紧屏退了下人。 她拿出自己藏好的平安扣,将其贴在眉心,主动联系了系统: 【系统,你刚才应该已经看到了,姜皇后不仅变年轻了,而且变美了!陛下亲眼见证了她的变化,肯定会对那所谓仙露心动的!】 在永安帝成功请到渡厄神尊入朝后,她终于联系上了失踪了足足快两年的主系统。 系统她吃了定心丸,告诉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神仙,对方拥有的也只是其他系统而已。 并且,系统肯定了她对付渡厄神尊的办法。 可如今,亲眼见证了对方那系统产物的力量,她突然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你那皇帝夫君,不是没有立刻去国师府求仙露吗?这就说明,他心中依旧对那所谓神尊有所怀疑。你的计策依旧是有效的。】 系统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那是一个有些沙哑且带着一丝说不出怪异的女声。 不过,系统早就说过了,这是音效,属于它的个统喜好,不想改。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再这么下去,就要没效果了!那仙露如此神奇,连我都心动,更何况陛下那种本就信奉过方术的普通人!】 淑懿皇贵妃焦急地在意识里道。 【呵!】系统不屑地冷笑。 【放心好了,有我在,那所谓神尊,只会因这仙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淑懿皇贵妃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系统,你有办法!】 【那当然,我早就说过了,我可是无所不能的系统!】 系统在她脑海里道,【今晚你带着玉扣,悄悄去一趟靠近皇后寝宫一里以内的地方。】 系统说,它这次消失这么久,主要是休眠升级去了。 以往它要对某个妃嫔做什么,都需要靠近对付一百米以内。 如今看起来却是五百米以内就可以了,可见它的升级确实有点提升了性能。 这个认知让淑懿皇贵妃又多了些安全感。 第303章 炼气七层! 她很清楚,系统肯定是要想办法让皇后的身体出现异样。 系统早就说过,皇后同样有一定气运护身。 它并不能直接把她杀死,但要让她受伤或者身体出现异样,却没有那么难。 如此一来,陛下只会加深对渡厄神尊的怀疑,甚至震怒。 到时候她若再煽风点火一番,说不定直接就能让陛下派禁军将对方当场斩杀。 淑懿皇贵妃突然想到一件事,赶紧道: 【等等,我觉得或许不用这么早对皇后下手。】 【哦?】 淑懿皇贵妃道: 【若陛下在确定渡厄神尊就是蜀王叛党后,再发现皇后身体出现异样,就可以直接坐实渡厄神尊的行刺意图了!到时候我再旁敲侧击一下说不定就能让陛下盛怒之下,立即将渡厄神尊斩杀!】 【如此一来,陛下就算冷静下来后觉得后悔,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这才叫真正的永绝后患!】 系统在淑懿皇贵妃脑海里发出怪异难听的嘎嘎笑声。 【我的宿主!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淑懿皇贵妃对自己的计策也很得意。 趁着系统此刻好像心情很好,她抓紧时机提出了脑海中盘旋已久的想法: 【系统,你看咱们这次险些因为那渡厄神尊陷入险境,实在是太被动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再给我开通一些商城权限,让我购买更多更厉害的道具或丹药?】 【我看那个渡厄神尊的仙露就很好,我要是有那么厉害的东西,不也同样可以装神仙吗?】 脑海里静默了一会儿,淑懿皇贵妃才再次听到系统公事公办的声音: 【抱歉宿主,皇帝对你的爱意值一直没有显着提升,我无法开启更高层级的商城权限。】 【而且,我们这是宠妃系统,你的主要任务是得到皇帝的真心。】 【太强的女人,没人敢爱,只会引起他的忌惮和猜疑,反而会降低他对你的爱意。】 淑懿皇贵妃闻言,只得作罢: 【好吧,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那渡厄神尊虽然真的很厉害,据说还美得跟天仙似的,可陛下回来后,似乎确实没有对她产生太多旖旎的心思。 这便足以证明一个道理,越是强大的男人,越不喜欢太强的女人。 她这样能以陛下为天,足够柔弱娇媚又纯粹善良的女人,才能打动陛下的心。 她可不能舍本逐末。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系统,我真的感觉我目前的道具对上那个渡厄神尊没有胜算……】 她的道具里,大多数都是让人变美的。 有攻击性的,也只能让人生病,或者突然发疯,她不确定正面对上那位据说很强大的渡厄神尊有没有用。 系统并没有含糊其辞,而是直接给了她保证: 【放心吧宿主,我可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关键时刻,就算你积分不够,我也会竭尽全力帮你铲除敌人的!】 淑懿皇贵妃那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亲自让姐姐进宫实在太浪费时间,也很引人注目。 这次时间紧急,她便让刘太监亲自去了一趟靖南伯府送信,让裴骁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曾经制造出来的证据,送到锦衣卫手里。 裴骁看完了淑懿皇贵妃的信,立刻便安排人照做了。 他已经听说了宫中的事,本也心中暗自着急。 如今的情形,若不快些将那慈航观观主摁死,就凭她那无所不能的仙露,只怕就会被陛下和京中权贵捧上天。 到时候,就算是皇贵妃做了太后,也很难动摇其地位。 所以,他是绝不会放任敌人成长到如此强大的地步的。 * 太上国师府,澄明堂内 慧云疾步来到陈青竹闭关的房门外,敲响了房门。 最近几天观主几乎不理俗事,连饭都每天只吃一顿,可以说是废寝忘食在修炼。 不过,此事很重要,她必须汇报给观主知晓。 陈青竹很快出现在门口。 慧云拱手一礼,道: “观主,梁保的人传来消息,说淑懿皇贵妃特意去见了皇后。随后她的心腹刘太监,就出宫去了靖南伯府。” 梁保是观主在南都时收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他能单独被派到南都去办差,本身在皇宫内也是有一股势力的。 他已经是被绑在慈航观这条船上无法下船的人。 观主来京城后,自然是理所当然地接收了他在宫中的那些人手。 在向承恩公府提供了那瓶特殊的仙露后,观主便下令让宫中的人手盯紧了淑懿皇贵妃的动向。 要知道,皇后如今名存实亡,淑懿皇贵妃除了每个月初一十五,是不会去请安的。 昨日非初一非十五,淑懿皇贵妃特意去了一趟皇后宫里请安,本身就不寻常。 并且,她之后还派了人去靖南伯府。 所以,哪怕观主很忙,慧云也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告知观主知晓。 陈青竹闻言,微微垂眸: “知道了,叫他们继续盯紧淑懿皇贵妃。” 目前,不管是皇后会向永安帝献药,还是永安帝因为疑心会拒绝服用仙露,都在意料之中。 那仙露不会浪费,必定会有人服用,并且展现出其惊世骇俗的效果,从震撼宫中所有人。 唯一令陈青竹没想到的是,服药的会是姜皇后。 永安帝这人的心,比她预料的还要狠。 不过,对她来说,谁服那仙露的效果都差不多,最关键的是淑懿皇贵妃得知此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目前看来,对方所采用的手段,居然还是利用世俗手段对付她。 这进一步证明,淑懿皇贵妃的实力可能真的不强。 不然,她不至于在她有了这么大的动作后,依旧不亲自出宫,来国师府探查她的修为。 不过,还是那句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大意。 毕竟,对方也可能是抱着与她同样的心思,才出此下策。她必须要提防这种可能性。 按目前的形势,很快就要与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另一个修真者正面对上,她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两日过去。 这一天朝阳初升时,她终于突破了炼气七层,成为了一名炼气后期修士。 花了半天时间巩固修为,感觉到丹田里的灵气变得越发凝实厚重,陈青竹这才拿出了早已经让人准备好的符纸,朱砂,符笔,开始制作符箓。 (这些工具只是载体,重要的还是灵气,以及对符道本质与规则的理解。 因此,对于她这样精通符道的人来说,凡俗世界的画符工具同样是可用的。) 与人斗法,炼气七层的灵气储量还是不够安全。 不过,进入炼气七层后,她已经可以制造符箓,是可以提前存储很多攻击手段的。 论杀伤力和在世俗世界的震慑力,引雷符当属第一。 第304章 独有的制符手段,装神弄鬼。 以陈青竹的对符道的理解。 在这个灵气更加稀薄的世界,引雷符的画法,也会与修真界有所不同。 因为符箓催动后,要产生巨大的杀伤力,一方面依靠的是符箓本身所蕴含的灵气,另一方面也是要从外界汲取灵气的。 在外界灵气稀薄的情况下,在修真界效果很好的符箓,很可能效果大打折扣,甚至无法使用。 因此,要画出在这个世界也威力巨大的符箓,有不少地方都需要调整。 不过,陈青竹悟性极好,又向来爱寻根究底,举一反三。 在修真界的时候,早就把这些五行基础符箓钻研得无比透彻,甚至由此参悟了一些本源规则。 即使她的修为只有筑基期,但在借助她改良的大型阵法后,她依旧能画出元婴老祖才能画出的威力巨大的符箓。 也正是凭借这一本事,她成了整个宗门最受器重的后辈弟子,地位堪比一峰之主。 所以,如今在灵气稀薄的世界改良一下基础五行符箓,对她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画符之前,她凝神静气,感受着虚空中的灵气浓度,飞速推演着引雷符每一笔符纹所需要的灵气种类与数量,构造出新的符纹。 然后才尝试着下笔。 金木水火土五系灵气不断在体内转换,经由笔尖注入到姜黄色的符纸上。 一刻之后,第一张引雷符终于画完。 只见符纸之上华光一闪,又顷刻消失不见,在符纸上留下了一笔笔具有特殊暗光的纹路。 符纸没有自燃,说明符纹结构是稳定的,但具体威力如何,得试试才知道。 这种东西,当然不能在自己的府邸里试验。 会劈坏府中的房屋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 思索一番,她召来慧云,对她交待道: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让大家都在国师府待着。若有什么突发的危险,就带蓉娘他们来主院,启动防护阵。” 防护阵的启动办法,她去年出去游历时,就告诉过慧云。 如今只需要再告知她启动那个阵法的阵基,再给她一定数量的灵液即可。 这阵法,就算是用大炮轰击,也能坚持一天。肯定能坚持到她回来。 “是,观主。”慧云没有多问,直接领命。 陈青竹这才把灵气结晶,画符工具一起打包,一路疾行去了距离京城北边四百多里的一座山里。 不到两刻,抵达目的地。 她跃上树梢,冬日树叶凋零,很容易让她看清四下的情形。 确定四处无人,她这才拿出那张画好的引雷符催动,往一处空地疾射而去。 刹那间,一道手指粗细的紫色闪电凭空闪现。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闪电落下的那处土地顿时被炸出一个两丈见方的深坑,尘土飞扬,周边的树木也瞬间被雷火点燃。 陈青竹连忙施展了一个小甘霖术灭了火。 看起来动静不小,实际上比起引雷符该有的效果,还是太差了。 又重新推衍了三次,经过反复试验,陈青竹这才制造出满意的引雷符。 一道雷符扔下,能产生手腕粗细的雷电,其威力足以瞬间炸开十丈见方的土地。 此时,陈青竹自身的灵气储备便差不多见底了。 不过,她如今吸收灵气的速度已经与前世不相上下,使用灵气结晶的情况下,她半个时辰就让丹田再次储满灵气。 半个时辰后,她继续画符。 以她如今的灵气储量,一次大概能画出三张威力巨大的引雷符,每张耗时两刻。 再次储满灵气后,她便赶回到了京城。 国师府一切安然无恙。 告知慧云自己已经回来后,她便继续画符。 花了一天时间,又画了十八张引雷符,陈青竹便暂时中止了画符,继续打坐。 一方面是因为每一张引雷符都要耗费不少的灵气。 她不能将灵气结晶都花在上面,必须要留出足够的灵气做其他事。 另一方面,画符需要精神高度集中,连续画了十几张威力巨大的引雷符,她的精神已经十分疲惫,需要休息了。 暂停一天后,陈青竹又花了两天时间,研制出了适用于这个世界的防护符。 一张便足以抵挡金丹修士一击,而对于筑基修士,则能扛下十次。 这样的防护符,她画了十张,给蓉娘和几个下属各一张,自己留下了四张。 这符是被动触发的,并不需要注入灵气启用,无法修炼的凡人一样可以使用。 除此之外,陈青竹又花了两天时间画了十张疾风符。 顾名思义,这是为了防止打不过用来逃跑的。 这符画了二十张。 其中六张给蓉娘他们的,是刻制在玉牌上的。 与她自己的那些疾风符稍微有些区别。 改动过后的符纹,只要敲碎玉牌,令其中的灵气发生波动,就可以直接启用。 这样的玉符,是陈青竹在修真界独创的。 主要在自身灵气枯竭时使用,算是她专门给自己留的后手,因此从不对外售卖。 将符箓分配出去,她已经做了她目前能做的最充足的准备,只等着对方出招了。 * 所谓证据,自然是不能给得太急的。 因此,经过七天的酝酿,锦衣卫指挥使才终于整理好渡厄神尊与蜀王勾结的罪证,呈到了永安帝面前。 永安帝翻看着厚厚的卷宗,越看神色越阴沉。 这是一份锦衣卫的审问卷宗,主要写了三件事 : 第一件,不管当初的兴德瘟疫还是今年京城的瘟疫,都是人为制造的。 这些人是蜀王派出来的死士,如今其中已经有两人被锦衣卫抓获。 正是这些人供出了渡厄神尊的存在。 渡厄神尊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解决瘟疫,主要是因为蜀王在投毒前,就已经掌握了解决瘟疫的解药。 渡厄神尊只需要将提前准备好的解药,化作雾气,让人们吸收,就能救下所有瘟疫病人。 如此大费周章,为的便是踩着他这个帝王上位。 在损伤他的名声的同时,让渡厄神尊成为救世主,赢得民望。 第二件事,就是所谓的灭杀水匪与倭寇,也全是在蜀王的帮助下伪造出来的功绩。 第三,渡厄神尊是蜀地的一位方士。的确有些非凡的本事,但依旧是凡人之身,用火炮火枪围攻即可伤之杀之。 “渡厄神尊来去无踪,能瞬间消失,凡间的大炮火枪怎么可能伤到她?” 对于第三点,永安帝尤其怀疑。 渡厄神尊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这样的本事是许多人共同见证过的。 锦衣卫指挥使道: “陛下,这就如同当初天坛的异火一般,大多都是戏法。您看此物。” 说着,他呈现上来一块玉牌,上头刻画着不知名的花纹。 只见那锦衣卫指挥使将那玉牌在桌上轻轻一敲,耀眼的白光顿时便照亮了整个御书房。 第305章 皇后昏厥,兵围国师府。 永安帝连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陛下恕罪!” 锦衣卫指挥使连忙将玉牌用一块黑布层层包裹起来。 御书房内的白光这才减弱了。 “这是……?” 永安帝震惊地道。 锦衣卫指挥使道: “回陛下,这是蜀王叛党死士手中得来的罪证。据其交待,此物是一种蜀地山中的天生奇石,敲击可产生强光,能持续几息。” 永安帝瞳孔巨震。 那渡厄神尊现身时,不正是伴随着这样突然乍现的强光么。 如今才知道,这竟是用一种奇异宝石制造的戏法。 如此看来,那渡厄神尊所谓的神迹,竟多半都是装神弄鬼! 永安帝向往着渡厄神尊力量的同时,本也忌惮她的强大,不喜对方在民间的巨大影响力。 这个发现顿时让他又惊又喜,追问道: “那她突然消失不见,是否也只是戏法?” 锦衣卫指挥使道: “回陛下,据那死士所说,的确如此,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变这戏法的。” 永安帝想起一个十分要紧的问题: “那……她那能让人返老还童的神药……?” “据说那只是一种提前透支人生机的毒药。” 永安帝见到那能发出强光的玉石,便已经对这份卷宗的真实性完全相信了,心中后怕不已。 幸好他没有贸然服下仙露。 也没有在看到皇后身上那立竿见影的效果后,就立刻前去国师府求取仙露。 不然,他就中了蜀王设下的圈套了! 正在此时,一个太监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突然昏过去了!” 想到锦衣卫指挥使所说的提前透支生机的话,永安帝有些坐不住了。 “摆驾坤宁宫!” 他要亲自去看看皇后的情况。 两刻后,他终于赶到了坤宁宫。 大步走进寝居,他看到了毫无声息躺在床上的皇后。 她整个人还是犹如前些时日看到的那样,年轻得仿佛只有二十出头,肌肤娇嫩,看不到任何一丝瑕疵。 肤色却远不如之前粉嫩红润,不管是脸色还是唇色,都苍白得一眼就能看出病容。 “到底怎么回事?” 永安帝故作愤怒地喝问。 皇后跟前的秦嬷嬷连忙上前答话: “回陛下,娘娘刚才正在量身裁衣,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这几日,娘娘恢复青春后,不想辜负父母的一片心意,因此决定好好把自己装扮起来,争取复宠怀上皇子。 谁知道,还没等来陛下的垂青,就突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永安帝又召了太医来问,却说是根本查不出任何病因。 永安帝再次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他没有服用这所谓仙露。 那些蜀王叛党,真是罪该万死! 想到自己曾经对那样一个骗子神棍三催四请,做足了各种低姿态,永安帝恨不得立刻将那所谓的渡厄神尊千刀万剐! 他的脸色一片铁青,眼中满是杀意。 淑懿皇贵妃第一个“闻讯”赶到坤宁宫, 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永安帝。 她知道,自己的安排完全奏效了。 压下心中的得意,她一脸关切地走上前去。 “陛下,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 永安帝不想说话,王忠立刻有眼色地上前解释了一番。 淑懿皇贵妃顿时黛眉微蹙,满眼担忧地望着永安帝: “也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是遭了什么人的毒手。” “这人能成功暗害皇后娘娘,万一对陛下也有歹心,陛下岂不是无比危险!” 永安帝神色稍缓: “爱妃放心,朕很快就会查出凶手,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居然还要查。 这可不是淑懿皇贵妃大费周章安排那么多事情,想要看到的结果。 于是,她充满暗示地道: “臣妾相信,陛下定会以迅雷之势,打那凶手一个措手不及,叫她无处可逃!” 永安帝闻言,果然是心中一动。 那所谓渡厄神尊,据说还是有些本事的。 坤宁宫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万一对方听到风声逃走,以后要抓,岂非是大海捞针! 他必须得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派人去国师府将她抓住。 如此,方能向全天下揭露蜀王叛党的阴谋,彻底洗清他身上的污名。 想到此,永安帝立即高声道: “来人,传禁军统领萧广瑜!” 王忠立刻领命而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 “等等,不传萧广瑜,传孟宾来!” 那国师府的苏长史与萧广瑜的那段过去,他可是听说过的。 叫萧广瑜,万一这难过美人关的禁军统领脑子一昏,向国师府通风报信,把人给放跑了,岂非会带来许多麻烦。 两刻后,禁军副统领孟宾匆匆赶来。 永安帝屏退所有人,拿出兵符吩咐道: “太上国师下药毒杀皇后,其罪当诛!” 他也不想弄什么调查的过程了,直接给渡厄神尊定了罪。 “孟宾,你立刻去神机营,点一千火枪手,三门大炮,再带八千兵马,前往国师府捉拿太上国师!” 孟宾心中一凛。 太上国师最近在京中的势头如日中天。 他原本还想去抱一抱国师的大腿呢,谁能想到,这才多久,竟然马上要沦为阶下囚了! 等等,国师可是神仙,他带人去抓神仙,这不是找死吗? “陛下,国师可是神仙,我们贸然喊打喊杀,万一激发她的凶性,只怕对您不利啊!” 他委婉地提醒道。 永安帝不屑地冷笑一声: “什么神仙,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她就算有些小手段,在神机营的枪炮下,也不过是一轰就碎的纸老虎!” “她若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也就罢了,但有反抗之举,就地格杀!” 孟宾的一颗心,这下放回了肚子里。 陛下突然下此命令,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那么,陛下说能战胜渡厄神尊,就肯定没有问题! “臣遵命!” 孟宾拿起兵符,便紧急奔向宫外,点了数千兵马,便气势汹汹地杀往了太上国师府。 不过半个时辰,所有人马便已经抵达了国师府外,将偌大的国师府团团围住。 国师府外,依旧聚集着许多权贵家的马车。 听闻了皇后娘娘重返青春的事迹后,不仅那些嫔妃的家人们,对国师府的仙露志在必得。 就连原本那些已经等着渡厄神宫竣工后再去参拜的权贵们,也再次卷土重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般神奇的仙露到底有多少。 万一数量极少,前头的人得了,后头的便是再虔诚也没机会了。 于是,众人纷纷锲而不舍地想各种办法往国师府送礼,哪怕被拒绝,也丝毫不放弃,换个礼物又继续来送。 孟宾带着禁军与神机营这一围,便把猝不及防的权贵们也围在了里头。 第306章 神识攻击。 权贵们顿时慌了神。 “你们这是干什么?” 有人立刻出来喝问。 孟宾上前高声宣布道: “国师用仙露毒害皇后,下官奉陛下之名,前来捉拿国师!任何人等不得妨碍!” 听到这话,马车里的那些来送礼的权贵或权贵家眷,都是大惊失色。 不少人探出头来询问: “国师用仙露毒害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孟统领说清楚!” 孟宾哪里清楚,只道: “下官奉命行事,并不清楚具体情由!” “接下来,所有人立刻下车,步行出来,否则一律按国师府同党论处!” 后头的话,态度十分强硬。 事不宜迟,万一国师听到风声想办法跑了,他可就完不成陛下交予的任务了。 叫权贵们下车步行,也是为了防止国师混在权贵们的马车里逃走。 权贵们虽说并不情愿,但都知道轻重。 孟宾奉皇命行事,又带着那么多的火枪手还有三门大炮,谁也惹不起他。 至于国师府,他们可不敢在此时贸然站出来维护。 很快,国师府门口便只剩下一些空着的马车。 孟宾让人上去一一搜完了马车,这才让那些权贵们的马夫将车马全部赶到一边。 “把门给我砸开!” 孟宾大声吩咐道。 立刻便有禁军上前,将国师府大门砸得砰砰作响。 此时,半路碰到门房的慧明,正风一般地朝着澄明堂跑去。 也顾不得礼仪,一进澄明堂,她就立刻高声大喊道: “观主,大事不好了!禁军围了国师府,说您毒害了皇后,要来捉拿您!” 陈青竹五感灵敏,早在她进入澄明堂时就已经发觉。 听到慧明的话,她立刻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神色严肃地吩咐道: “慧明,外头的事情我会处理。你立刻通知蓉娘他们都来澄明堂待着。若有不测,直接摔碎疾风符离开。” 对方已经出招了,她要提防最坏的情况,为其他人安排好退路。 说完,她直接脚尖点地,轻盈地跃上了房顶,一闪身就朝国师府大门口掠去。 国师府门口,禁军还没砸几下门,就见眼前白光大盛。 待白光减弱,众人便见那高高的屋檐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是神尊现身了!” 有人忍不住惊呼。 陈青竹站在屋顶上,扫视着眼前的禁军阵容。 八九千人里,有一千的火枪手,还有三门大炮。 是什么让永安帝觉得,这就足够捉拿她这个“叛党”了? 而那淑懿皇贵妃,应该不会不知道,这样的力量根本无法抓住一个修士。 除非,对方还有别的后手。 这般想着,她心中的防备瞬间拉满。 一挥手,用御物之力将那砸门的士兵扔出了两丈远。 她并没有下死手,在落地前卸了力,只让那士兵受了些皮外伤。 即使如此,众人还是被这般手段吓了一大跳。 “何事喧扰本座府邸?” 空灵飘渺的女声,带着质问与威压,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亲眼见到渡厄神尊的神通手段,孟宾还是有些害怕。 但他代表陛下而来,不敢露怯,绷住了表情冷声喝道: “你这妖道毒害皇后,本官奉陛下之名前来捉拿,还不束手就擒!” 这样的罪名,自然是不能承认的。 陈青竹冷哼一声: “荒谬!本座与皇后无冤无仇,为何要毒害皇后?” 孟宾神色冰冷,不容情面地道: “这些分辩的话,你自去找陛下说吧。立即束手就擒,否则本官便不客气了!” “哦?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如何不客气。” 这面对蝼蚁的轻蔑语气,瞬间激发出了孟宾心中的怒火,他恶狠狠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身影: “陛下有命,但有反抗,就地格杀!射击!” 他一声令下,一排由五十名火枪手组成的射击队伍立刻听命上前,将枪口对准了屋檐上那道身影。 点燃火绳,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上千发铅弹立即射向空中的身影。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所有的铅弹在靠近那道身影时,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阻隔拦截在外,像是普通泥沙一样无力地全部掉落在地。 普通人要是被这样围攻,早就被打得满身血窟窿了。 而那道白色的身影安然无恙,依旧淡然出尘地立在那里,衣袖无风自动,仙气四溢。 孟宾心中更害怕了。 陛下不是说,这位神尊只是装神弄鬼吗? 可装神弄鬼也要有人配合才行啊,他刚才让人打出去的可是实打实的火枪子弹,竟是无法伤到对方分毫! 对了,还有大炮。 他慌忙退回人群中,下令道: “开炮!” 三尊大炮立刻调转方向,准备瞄准国师府屋顶上的身影,然后点燃已经填装好的弹药。 然而,笨重的炮管才开始移动,那白衣仙人就手指迅速翻飞了两下,然后朝这边一指。 下一刻,豆大的雨点就落在了众人头上。 不过转瞬,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底下的禁军,权贵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浇懵了。 愣神的片刻,全被淋成了落汤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管是火枪还是大炮,全都被浇得透透彻彻,再无法使用。 众人下意识慌忙找屋檐躲雨,等躲入屋檐下,才发现不对劲。 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怎么突然就开始下雨,而且还是如此大的雨? 抬头一看,才发现远处的天空依然还是晴空万里,甚至还有太阳,就他们头顶,笼罩着一片极低的乌云,正哗啦啦地下着大雨。 “大家快看,只有我们头顶在下雨!” “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块乌云?而且都低到快压到房顶了!” “这是神尊的神通!” 见识到这神异的一幕,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 不少禁军士兵纷纷跪地求饶: “神尊恕罪!” “求神尊不要怪罪我们,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绝非有意冒犯您啊!” 陈青竹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人。 国师府门口没有防护阵,若发生炮击,必定会损毁大门,这会让她这个神尊的威严大打折扣。 杀伤力最小的办法,就是施展甘霖术,让那些枪炮都无法使用。 然而,就在她掐诀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 哪怕她此时还未步入筑基期,没有神识,但她有前世的经验,立刻便意识到了,这是神识攻击。 第307章 克敌之法。 她的心神并未动摇,依旧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甘霖术。 对方能用神识攻击,修为必定在筑基期以上,是个强敌。 但若不毁掉那些枪炮,不仅她自己,还有慧明他们,都会腹背受敌。 好在她掐诀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呼吸间就已经完成了甘霖术。 修士们的斗法,若是碾压,往往片刻就能造成惊人的杀伤力。 陈青竹硬扛了这一息的神识攻击,便直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此时若吐血,便是露怯,会让对方很容易摸清她的实力。 她硬生生吞下了喷涌而出的鲜血,直接催动疾风符,全力往远离国师府的方向遁走。 原以为这必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反击,却没想到,她刚离开国师府不过一两里地,被攻击的感觉就消失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对方的神识攻击范围不超过两里地。 那么,其修为应该是在筑基三层以内。 意识到这点,陈青竹的心神稍微放松了些。 只要修为差距没大到一照面就被人直接击溃识海,就一定有破局的办法。 她的魂体比常人更加凝实,识海也更坚韧,刚才的情况已经说明,对方的能力虽然能对她造成不小伤害,却不足以瞬杀她。 她是有胜算的。 陈青竹一边继续远遁,一边思绪飞速运转,思考着反击的对策。 她虽然没有防御神识攻击的法器,却学过一门敛息术,只要再次修习,就能隐藏自己的修为。 这样,只要她乔装打扮一番,对方便无法感知到她身上的修为,会毫无防备地将她当作普通人。 然后她再瞬发引雷符,就能重伤对方。 不过,这个办法有两个弊端。 一是重修敛息术需要时间,她不可能那么长时间都丢下蓉娘等人不管,任由他们落入那筑基修士手中。 另一方面,引雷符也只有一次攻击机会,只能重伤对方的身体,不能伤到神识,若对方拼死一搏,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不行,能对抗神识攻击的,只能是无形之物。 无形之物……可这个世界有什么才算得上无形之物? 陈青竹盘点着自己拥有的东西,很快就有了答案—— 功德光点! 那些东西能被她“看见”,却完全无法碰触和捕捉,不就是无形之物吗? 正想着,她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识海传来的疼痛似乎减轻了。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从未听说过,识海受伤后,不经过调养就自己好转的。 眼见那筑基修士并未追来,陈青竹赶紧找个地方落下,内视自己的识海。 然后便惊奇地发现,她的识海里,此时也聚集了很多功德光点。 受到攻击而有些崩塌的识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修复。 陈青竹顿时大喜。 若能以功德光点修复识海,那她能扛住对方神识攻击的时间必然更久。 她必定会有用引雷符攻击两次甚至三次的机会。 她的引雷符威力非同寻常。 对方也只是一个筑基修士,被她用引雷符劈两三次,必死无疑。 这般想着,陈青竹再次跃上屋顶,向四面八方极目远眺,准备一发现对方追过来的身影,就把人引到郊外,然后发动引雷符攻击。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追过来。 不对劲。 按理说,对方筑基期,会比她的速度快很多倍,即使她用了疾风符,对方也不至于完全失去她的行踪。 所以,对方的筑基期其实是有水分的。 得出这个结论,陈青竹心中的胜算又增加了好几成,直接掉头回国师府。 等她回到国师府,识海传来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 显然,功德光点具有很强的修复作用。 对她识海伤势的修复堪称神速。 而国师府外的禁军,也已经退到了距离国师府两条街开外的位置。 陈青竹回到国师府里,一眼就见到正在大门旁边的厢房里探头探脑的慧明。 一见她,慧明立刻惊喜地跑了过来: “观主,您回来了。” 陈青竹微微皱眉: “慧明,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都去澄明堂待着吗?” 慧明脸上的喜色一敛,连忙请罪: “观主恕罪,不是属下不听您的命令,可至少要有人知道外头的情况才好给少主他们通风报信啊。属下身手最好,私以为是最合适的,所以属下才自作主张留在外面,少主他们都在澄明堂的……” 生怕观主生气,慧明难得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慌张。 陈青竹闻言,却是一怔。 这个孩子的忠心和胆识,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你做得很好,是我错怪你了。” 慧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陈青竹也没再提此事,转而问道: “可知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慧明道: “外头突然下大雨后,那些禁军都被吓到了,好多人跪地求您饶恕呢。” “后来那禁军副统领见军心涣散,就说要回去请示陛下,让其他禁军暂时撤到两条街外了。” 陈青竹有些奇怪。 若那位筑基修士,也就是淑懿皇贵妃在场,在追不上她的情况下,不是应该直接命令禁军统领进府内捉拿蓉娘等人做人质吗? 怎么反而要回皇宫请示永安帝呢? 难道淑懿皇贵妃并没有在永安帝面前暴露身份? 而且,明明她不在,以一个筑基修士的能力,应该是能直接闯入国师府,抓走蓉娘这个 少主做人质的,为什么对方没有这样做? “去澄明堂看看。” 说着,陈青竹便单手抱起慧明,足尖一点,便往澄明堂掠去。 这还是慧明第一次被观主抱,也是第一次体验飞行的滋味,整个人都有些飘忽忽的。 被放下来时,满脸通红。 蓉娘等人看到陈青竹,立刻从防护阵里头迎了出来。 “娘亲,您回来了!” “观主!” 众人都欣喜地望着她。 陈青竹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 “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啊。” 所有人都神色轻松,看样子确实没出事。 陈青竹心下微松,让慧明在内的所有人都回防护阵里,她自己则直接去了皇宫。 淑懿皇贵妃既然没有直接抓走蓉娘等人,就说明她做不到。 那也就只能通过皇帝动手了。 而且,她还有两女一儿在宫中。 她是必然会回宫里的。 与其满世界找淑懿皇贵妃,倒不如去皇宫里守株待兔。 第308章 系统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惧。 此时的乾清宫,永安帝焦灼地在正殿内走来走去。 淑懿皇贵妃则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可她华丽广袖下的手不断握紧又松开,依旧出卖了她的紧张。 两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国师府那边的结果。 永安帝是担心孟宾办事不利,让渡厄神尊逃走,到时候会以他违背约法三章的名义,继续在外头装神弄鬼,并且进一步损毁他的名声。 毕竟,由于他的五次请神,这位神尊如今在民间的名望已经非常可怕。 淑懿皇贵妃紧张的却不是这个。 她紧张的是,自己的最大依仗—— 她那个承载着系统的平安扣,交给刘太监带到宫外去对付渡厄神尊了! 虽说刘太监忠心耿耿,可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的平安扣第一次离开她身边,她心里特别不踏实,生怕出什么意外。 可系统说了,如今它的能力只能在五百米以内生效。 要趁着禁军对渡厄神尊开炮,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渡厄神尊,它就必须得靠近国师府五百米以内。 所以,她也只能强忍着不安,让刘太监带着那玉扣去距离国师府五百米内的地方待着。 “陛下,孟副统领回来了,有要事禀告!” 总管太监王忠进来通禀道。 永安帝立刻急切地道: “快传他进来!” 很快,永安帝就看到了全身湿漉漉十分狼狈的孟宾,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陛下恕罪!” 孟宾立刻为自己的失仪请罪。 永安帝也没心情计较这些繁文缛节,摆了摆手道: “罢了,快说正事!” 孟宾立刻就将刚才在国师府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如今军心涣散,再加上枪炮都已经被那场雨淋毁了,臣担心无法再克制渡厄神尊,是以立即回宫请示陛下!” 孟宾此时心里七上八下得很。 陛下不是说渡厄神尊是装神弄鬼的纸老虎吗? 可人家为什么一挥手就能把砸门的禁军士兵扔出两丈远,再一挥手,就能在大晴天凭空降下瓢泼大雨,让他们都被淋成落汤鸡? 要是陛下搞错了,他这个带兵去冒犯国师府的人,不会因为渎神被天打雷劈吧? 永安帝也是眉头紧锁。 锦衣卫指挥使不是说,渡厄神尊只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吗? 这能隔空御物,还能凭空降雨,可不算小手段了,是真神通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隐约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一旁的淑懿皇贵妃,也是听得黛眉紧蹙。 系统不是说,要趁着禁军开炮的时候暗地里攻击,斩杀渡厄神尊吗? 为什么禁军说一抬头就发现渡厄神尊不见了? 那系统到底是成功把人杀了,还是让对方逃走了? 正疑惑间,又有人来通报: “皇贵妃娘娘,您宫里的刘太监来了,说是您宫中有些事。” 淑懿皇贵妃赶紧向永安帝告退。 永安帝此刻也没心情管她,挥挥手就让她走了。 淑懿皇贵妃急匆匆走出乾清宫,在外头见到了正垂首等待的刘太监。 她大步走到个背人处,立刻朝他伸出手: “东西呢?” 刘太监赶紧从怀里摸出那个平安扣,恭敬地递还给了她。 淑懿皇贵妃立即把平安扣拿回来,紧握在手中。 原本准备立刻回到自己宫里,再与系统联系,却没想到,她刚要走,就在脑海中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为了你的安全,立即回你的皇帝夫君身边,寸步不离!】 【什么?】淑懿皇贵妃满心惊疑。 【刚才禁军统领说,渡厄神尊不见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到底得手没有?她是不是逃走了?】 系统的声音里听起来十分恼怒,甚至夹杂着一丝恐惧: 【没错,她逃走了,所以我们麻烦大了!】 淑懿皇贵妃闻言,也跟着害怕起来,不由责备道: 【可你先前不是说,有你出马必定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会让她逃走?】 系统明显恼羞成怒: 【我怎么知道渡厄神尊竟然是她!】 【是她?你这话什么意思?】淑懿皇贵妃越发觉得不对劲。 然而,系统并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直接怒吼道: 【闭嘴!立刻按照我说的话做!】 它的声音尖锐得有些破音,淑懿皇贵妃莫名有些畏惧,不敢再问,赶紧往乾清宫主殿走去。 进入主殿前,系统严厉的声音再次在淑懿皇贵妃脑海里响起: 【记住,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及宠妃系统的事,否则会被抹杀灵魂!】 淑懿皇贵妃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忍不住怯怯问道: 【系统,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是不是我们接下来会遇到很危险的情况?】 然而,她再也没听到系统的回答。 “娘娘,您这是?” 守门的太监询问的声音叫淑懿皇贵妃回过神来。 系统不肯再多说,她也只能暂时按照系统先前说的,待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 她打起精神强笑道: “本宫宫里没什么大事,陛下正烦心,本宫还是陪在陛下身边吧。” 永安帝此时正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围剿渡厄神尊。 那蜀王死士说可以用枪炮对付渡厄神尊,可明显渡厄神尊有克制枪炮的能力。 那除了枪炮,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克制她? 就此收手,又很不甘心。 正犹豫间,便见淑懿皇贵妃回来了。 永安帝得知她要继续伴驾,倒也不反对,又思索了片刻,吩咐道: “传令锦衣卫指挥使,让他把那蜀王死士带到乾清宫来,朕要亲自审问!” 小太监领命而去。 永安帝正在焦灼地等待中,便又有太监急匆匆来报: “陛下,大事不好了!” “刚才渡厄神尊突然出现在延禧宫,并且下令让皇贵妃娘娘立刻回宫!” 永安帝与淑懿皇贵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刚才急着赶全勤,断章断在了不爽的地方,在此给大家道歉! 读者宝宝们可能不知道全勤对于一个作者的意义。那不仅仅是糊口费,还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一本书写到后期,作者要是没有全勤管着,那更新频率简直要随意到无法无天,所以全勤的底线我绝对不能丢! 如果大家觉得这样体验不好,就早上起来看哈。 今天状态还好,所以多更了这一章给大家赔罪!) 第309章 雷霆之怒,永安帝跪地求饶。 永安帝惊惧的是,渡厄神尊竟然能毫无阻碍就进入皇宫,还堂而皇之让人传话。 这得有多大的底气,多强的能力! 淑懿皇贵妃则是因为对方直接点名找到自己头上。 连系统看起来都拿那个渡厄神尊没办法,对方找到她头上,她该怎么办啊? 【系统,她找上我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她心中焦急地道。 然而,她没听到系统的回音,却听到了永安帝的声音。 “皇贵妃,方才刘太监来找你,说的就是此事?” 永安帝怀疑地看向淑懿皇贵妃。 三个孩子可都在延禧宫中,她怎么能若无其事又回到乾清宫! 那可是他唯有的子嗣,哪怕他心中也很惊慌,他还是不可能真的撇下三个孩子。 淑懿皇贵妃也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凑巧。 她刚刚借口延禧宫有事出去见了刘太监,那渡厄神尊就在延禧宫现身了。 “不,陛下,刚才刘太监来并不是因为这件事!他根本没说此事啊!” 淑懿皇贵妃连忙解释。 无论何时,陛下对她的宠爱都是最重要的,她绝对不能坏了在他心中的印象。 永安帝如今也没时间与她细究此事,只吩咐孟宾: “孟宾,你立即去将皇宫里的所有侍卫全部集中到延禧宫附近!” 他深知,渡厄神尊绝对是被激怒了! 但他不可能丢下皇宫和三个孩子逃走,也根本逃不掉。 唯一能做的,就是调集尽可能多的人保护自己。 那些侍卫,不少是权贵家的后代。 如今他只希望这些人在渡厄神尊那里有些面子,能保住他,并且让他能有机会与神尊周旋对抗。 两刻后,待孟宾来复命说人手已经集齐,永安帝这才带着满脸惶恐的淑懿皇贵妃去往了延禧宫。 两人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然而,还没走到延禧宫,只是远远望见延禧宫的宫门,众人便突然感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 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旁边的宫墙直接轰然倒塌,整个地面都被炸出十丈见方,大约有一丈多深的巨大坑洞。 到处烟尘四起,包括永安帝与淑懿皇贵妃在内的不少人,全都被剧烈的震荡震飞了出去,摔得十分狼狈。 耳边到处都是痛呼惨叫,永安帝四下一看,许多人身上脸上,都是鲜血淋漓,场面看着十分可怖。 永安帝虽然幸运地没被摔出血,却也觉得着地的臀部传来剧痛。 再加上威力如此恐怖的雷电近在咫尺炸响,他耳中不断发出轰鸣,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 “渎神之罪,当天打雷劈!” 冰冷中含着怒气的女声响彻在整个皇宫上空。 永安帝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 “是渡厄神尊!” 他心中越发惊惧。 渡厄神尊难道是要用雷电将他活活劈死吗? 随行的宫女太监也同样惊慌不已,大声尖叫,甚至不顾一切往后跑。 “啊!快跑,神尊发怒了!” 孟宾还算忠心,大声疾呼: “护驾!护驾!” 立即有不少侍卫逆着人群围在了永安帝身边,将他团团包围起来,试图护着他往后退。 然而,他们压根没退几步,一道白色的身影几个闪动,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宫道的尽头,只见其广袖一振,手中一道金光射出。 一道紫光再次在他们的前路上闪现。 震耳欲聋的雷声再次炸响,大地剧烈震颤,又一截宫墙轰然倒塌,同时灼人的气浪将不少人震飞或掀进深坑。 许多人再次摔倒受伤,耳边响起更多的惨呼声。 永安帝和淑懿皇贵妃也不能幸免地被掀翻摔倒在地,此时已经是满身狼狈。 很显然,这道雷是在阻断他们的退路。 这雷与其说是要劈死他们,不如说像是猫追老鼠一般,在戏耍和驱赶他们。 可谁也说不准,这雷什么时候就直接落他们头顶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神尊饶命!神尊饶命啊!” 不少人恐惧地跪地求饶。 永安帝也彻底怕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叫雷霆之怒。 同时深刻地感知到,凡人在神灵的力量面前有多么渺小。 此刻他哪里还敢相信“渡厄神尊只是纸老虎”的谬言,也完全没有能在她手下逃生的信心。 渡厄神尊若要杀他,真的就是一抬手的事情。 可他还不想死。 更不想被如此屈辱恐怖地被雷劈死! 眼见那白色身影一闪,直接落在了自己面前大约十丈远的尚且完好的宫墙上。 永安帝以为她是来取自己性命,吓得心跳都快骤停了,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就与其他人一样跪倒在地。 “神尊息怒!神尊饶命!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他大声疾呼。 陈青竹也没想到,永安帝的骨头会这么软。 她率先来到延禧宫,自然是为了引淑懿皇贵妃回来,然后伺机埋伏偷袭。 但当淑懿皇贵妃出现在视野里后,她便诧异地发现,淑懿皇贵妃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修士应有的力量波动。 她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毫不犹豫地直接一道引雷符,就朝着淑懿皇贵妃劈了过去。 然而,淑懿皇贵妃紧贴着永安帝,导致她明明是对准了淑懿皇贵妃劈下去的雷电,直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险些劈到她自己。 还好陈青竹格挡极快,让其落在了无人的宫墙上。 见识到了气运的力量,陈青竹第二次便没再以身犯险,把引雷符朝永安帝劈了。 不过,即使她不能直接伤到永安帝,和距离他身边很近的人,她依旧可以恐吓他,驯服他为自己达成目的。 看出永安帝与淑懿皇贵妃脸上的惊恐不似作伪,她直接追了上去,堵住他们的去路,在他们面前劈下了第二道雷。 许许多多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都吓得跪地求饶。 当她落在永安帝面前时候,永安帝堂堂人间帝王竟然也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她以往还是太高看了这个帝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剥去他们的世俗身份,其贪生怕死的特质,不会与普通百姓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陈青竹冷笑一声: “陛下看到了?本座要杀你,无须任何拐弯抹角的手段!” 永安帝闻言,心中更是惊悚。 神尊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所以这就是神灵的力量吗?无所不能, 无所不知? 他赶紧继续求饶: “神尊,朕知道错了,求神尊饶恕!” 陈青竹手中捏着一张随时可以催动的引雷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永安帝,漫不经心地道: “当初陛下请本座入朝,约法三章,答应要永远信任本座。言犹在耳,却如此轻易便能下令让人围攻国师府,实在是让人失望啊!” “陛下既然这么希望本座是蜀王叛党,那本座便如你所愿,杀了你,做个真正的蜀王叛党!” 最后这话,已经含了凌厉的杀意。 永安帝吓得额上冷汗直流,磕头如捣蒜: “不!不!神尊,朕真的知道错了!” “朕不该听信谗言怀疑神尊,还请神尊再给朕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青竹见恐吓效果已经达成,这才悠悠道: “既如此,半月为期,希望到时陛下能让本座找到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第310章 审问。那是她的储物芥子! “多谢神尊!” 永安帝连忙道。 可他的内心,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这样意味不明的威胁。 她说的是,半个月时间,给她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可这半个月里,任何一件事的不满,都能成为她要杀他的理由。 而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就算准备了一个可以让她不杀他的理由,她若不认可,那也一切白搭。 正这般揣摩着,便听耳边再次传来神尊的声音: “将你身边那位皇贵妃,带到乾清宫,本座有话要问她。” 淑懿皇贵妃顿时满脸惊恐,下意识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永安帝: “陛下,不要!” 亲眼见识过渡厄神尊的本事,她才知道对方有多可怕。 谁也不知道,这位神尊的单独问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话,永安帝这才想起,一开始渡厄神尊分明是冲着淑懿皇贵妃来的。 顿时,他看向淑懿皇贵妃的眼神就再次带上了浓烈的怀疑。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皇贵妃纯善,没有心机,对他全心全意,以他为天,是这后宫里最无害的女子。 可为何渡厄神尊在遭到围攻后,杀进宫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皇贵妃? 神尊无所不知。 所以……定是皇贵妃做了什么惹怒渡厄神尊的事!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想起先前在乾清宫时,皇贵妃说过的话。 若非她说什么“以迅雷之势,打凶手一个措手不及”,他又岂会在盛怒之下,如此草率就让人兵围国师府! 何至于如此严重地得罪神尊,落得个性命难保的下场! 想到此,永安帝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迁怒。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铸下大错,必须受罚。 而且,他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在此时让渡厄神尊对自己有任何不满! “来人,立刻将皇贵妃押到乾清宫!” 他用了一个“押”字。 往日里在宫中无比风光,享尽万千宠爱的淑懿皇贵妃,便被随行的太监毫不客气地扭着手臂押送到了乾清宫。 陈青竹全程跟着,却见淑懿皇贵妃完全犹如一个凡人,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但如今依旧不能排除,她在永安帝面前故意藏拙的可能性。 抵达乾清宫,陈青竹让人把淑懿皇贵妃送入一间偏殿,挥退了所有人,然后一挥手关上了殿门。 殿内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淑懿皇贵妃心中恐惧极了。 她拼命呼唤着系统,系统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她手中的平安扣,在去往延禧宫之前就不见了。 明明她一直那么用力地把平安扣握在手中,按理说根本不可能丢。 可当她呼唤系统未果时,突然就发现,平安扣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了。 眼前这女人,是连系统都无法对付的强敌,她要如何才能自保! 陈青竹那仙风道骨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犹如恶魔般可怕。 她正戒备又恐惧地盯着对方,便见那渡厄神尊抬手一挥。 “你……啊!” 淑懿皇贵妃原本要说的话,刚说了一个字,便变成了脱口而出的惨叫。 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了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低头一看,她的腹部竟然出现了一个核桃大的血洞,鲜血直涌,叫她痛不欲生。 陈青竹淡漠地看着她,道: “若想活命,便好好交待,你给裴骁的药哪里来的。” 她攻击的是淑懿皇贵妃的丹田。 上下丹田,是修士最重要的地方。 上丹田位于头部,有识海。 下丹田位于腹部,主要用来存储灵气。 无论哪一处受到损伤,都将影响修行,甚至前途尽毁。 哪怕再要伪装自己,也绝不会有修士在丹田受到攻击时还无动于衷。 而如今,她轻易就用灵气洞穿了淑懿皇贵妃的丹田,只能说明,她真的不是修士。 可即使如此,那个修士也绝对跟她关系匪浅。 所以,如今这个攻击行为,便转变成了刑讯。 淑懿皇贵妃这才明白,原来渡厄神尊是来问她那“长春丹”的事情。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从她给裴骁那颗“长春丹”后,他们便已经暴露在了渡厄神尊眼中? “我……我不知道……” 她强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道。 系统说过,她若敢说出宠妃系统的事,就会让她神魂俱灭。 陈青竹手中直接凝结出一根冰寒刺骨的冰刺,抵在了淑懿皇贵妃脖子上: “若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便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刺痛,淑懿皇贵妃吓得魂飞魄散: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陛下的皇贵妃,我是大皇子的生母!” 陈青竹轻笑一声: “你信不信,本座不仅能杀你,甚至还能叫你那位陛下进来,亲手杀你?” 这话顿时让淑懿皇贵妃遍体生寒。 她想到了刚才陛下的态度。 明明他对她极尽宠爱,无比呵护,说只有她和孩子们才是他的港口,他的家,说要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说不会让她和孩子遭受任何风雨。 为什么刚才,他对她那般冷血无情,毫不犹豫就将她交给了这位不怀好意的渡厄神尊? 她怎么也算是他的真爱了吧,他为何一点要保护她的想法都没有? 听着渡厄神尊那轻慢又笃定的语气,她竟是没有一点胆量去尝试。 她只能哀求眼前这让她根本无法反抗的神尊: “不,你不能这样!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了就会神魂俱灭,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还有三个孩子,我最小的儿子才一岁,他们不能失去母亲!” 陈青竹丝毫不为所动。 眼前的人,是她仇敌的靠山。 还联合裴骁算计她,她又岂会心慈手软。 “神魂俱灭地死只是一瞬。但若由本座出手,你可能会经受许多酷刑折磨再咽气。” “既然怎么都是死,本座劝你选个轻松的。” 淑懿皇贵妃直接陷入了绝望。 陈青竹没给她太多考虑时间。 那位修士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她必须在这之前尽可能了解更多消息,又岂能把时间浪费在刑讯逼供上。 她拿起冰刺,避开大血管,毫不犹豫地刺进了淑懿皇贵妃的左腿上。 “啊——” 淑懿皇贵妃再次发出惨叫。 她向来养尊处优,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酷刑折磨,立刻痛哭流涕地慌忙道: “我说!我说!” 这位渡厄神尊说得对,与其受尽酷刑再死,不如选个轻松的死法。 陈青竹目光无波地看着她。 淑懿皇贵妃道: “那药叫长春丹,是系……啊!” 刚说了几个字,她顿时脸色惨白,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陈青竹顿时明白了,这位淑懿皇贵妃,确实被那修士下了禁制,根本无法说出相关的事情。 看这样子,只怕再强行多说,便会被毁灭识海,从此变成一个痴傻儿。 那修士擅长神识攻击,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很正常。 可恨她如今还未到筑基期,没有神识,不能对人进行搜魂,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若无法告知本座任何有用消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陈青竹语气冰冷地再次威胁道。 淑懿皇贵妃打了个哆嗦,她知道,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魔鬼真的做得出来。 “我……我想想办法,你别杀我!” 最终,她试图钻空子,用作画的方式,将那承载着系统的平安扣画了出来。 得益于穿越后小时候经常描绣样,淑懿皇贵妃画技还不错。 因此,陈青竹看到那纸上的所绘之物,顿时瞳孔微震。 这分明是她前世的储物芥子! 此物是门中的化神老祖宗所赐。 身为宗门天骄,所有长辈都对她寄以厚望。 因此,她渡金丹劫之前,门中唯一的化神老祖宗特意给了她这件宝贝。 这个芥子不仅能储物。 更重要的是其中那一抹红色,具有吸纳并保护魂魄的作用。 即使渡劫失败,这芥子也能在天雷中保护魂魄不散,让她不至于直接灰飞烟灭。 第311章 冒犯神尊,贬为庶人。 陈青竹不知道当初她渡劫失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个储物芥子,已经足够让她瞬间看透很多东西了。 那位她以为的筑基修士,应当是一个寄居在储物戒子中的魂体。 因为它根本没有身体,无法自主移动,所以才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神识攻击,而无法对她进行追击。 只是,这个残魂为何会选择淑懿皇贵妃呢?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修真界倒是有那种寄居在储物玉佩里的老怪物,选中一个资质绝好的天才,指点其修炼,为其提供各种修炼资源,让其误以为捡到了天大的机缘。 殊不知,这些老怪物只是为了在他们突破金丹后进行夺舍。 那这魂体跟着淑懿皇贵妃,是这个目的吗? 陈青竹将手放在淑懿皇贵妃头顶,查看了她的灵根。 三灵根资质,相当普通,根本没有夺舍的价值。 “这东西从何处得来的?” 她继续审问淑懿皇贵妃。 淑懿皇贵妃不敢隐瞒,如实道: “大概十年前,在靖南侯府后院捡到的。” 陈青竹目光微凛。 十年前…… 她怀孕生产的那一年,张氏的妹妹的确来靖南侯府小住过几日。 “说得再仔细些。” 淑懿皇贵妃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那天,正赶上裴骁那个怀着双胎的宠妾生产,姐姐作为后院主母必须去主持大局。 她心中气闷,觉得自己姐姐真的太委屈了。 丈夫出轨小三不说,还得照顾小三生孩子。 想到自己以后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她的一颗心就跟猫抓了一样难受。 于是,她便四处乱逛。 谁知道正好逛到了那个宠妾居住的院子外头,在草丛里看到一抹红光,捡到了那块让她一看到就想占为己有的平安扣。 陈青竹听完,总算明白了。 看来,她的储物芥子确实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却回到了十年前,还被其他灵魂占据,阴差阳错落入了淑懿皇贵妃手中。 回到凡人世界,没了储物芥子,做许多事情都不方便。 既然储物芥子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能拿回来自然是最好的。 她那芥子里还有不少修炼资源,不管如今还剩下多少,在这个世界都是极有价值的。 略一思索,陈青竹道: “把那平安扣交给本座,本座不仅饶你一命,还会帮你解除神魂俱灭的威胁。” 她目前并没有这个能力,但不妨碍她拿这样的条件诱骗什么也不懂的淑懿皇贵妃。 淑懿皇贵妃果然双眼一亮。 系统和这位神尊,都不是寻常存在。 在交手后,系统明显对这位神尊是畏惧的。 那么,要想活命,她只能背弃系统。 神尊若能给她解除灵魂绑定的威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 “神……神尊,平安扣不见了,就在您来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淑懿皇贵妃慌乱地道。 她感觉这话说出去她自己都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真的没撒谎。 陈青竹审视地看着她。 淑懿皇贵妃姣好的脸上,只有恐惧,却没有心虚,说明她真的没撒谎。 看来,那残魂在与她交手后就躲起来了。 它并不敢再与她正面交手。 “你平日如何联系它?” “回神尊,将平安扣贴在额心就可以联系它,但它不一定每次都回应。除此之外便只能等它主动联系我。” 陈青竹了然。 筑基修为以下的人都没有神识,贴着额头才能交流很正常。 淑懿皇贵妃体内很大可能有那残魂留下的神识印记。 只可惜,她如今没有神识可以查看和追踪。 但它很可能会找机会偷袭或反击她,留下始终是个隐患。 她必须尽可能找到它。 她没有神识可以攻击,若对方躲在玉扣里不出来,哪怕她用上能克制魂体的引雷符,也对它无可奈何。 到时候,恐怕只能想办法损毁平安扣,将其逼出,再彻底杀死。 这般想着,陈青竹打开殿门,提着满身是血的淑懿皇贵妃走了出去。 永安帝等人在外头焦急地等待着。 没有神尊的命令,他根本不敢离开。 神尊说是要审问淑懿皇贵妃,他站在外头却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此时见神尊提着满身是血的皇贵妃出来,永安帝看向陈青竹的目光里,不由自主便带上了更真切的畏惧。 所有人都说神尊慈悲,畏惧她也只是因为她身上强大的力量。 可如今,永安帝才发现,此人根本不是什么慈眉善目之辈,反而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 此时永安帝越发后悔。 他错了,真的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请神。 如果他不请神,就不至于被人挑唆算计触怒她。 不触怒她,他还好好当着他的人间至尊,何至于会连性命都堪忧! 陈青竹一扬手,将那张画着平安扣的纸扔到了永安帝面前,命令道: “叫人立即在宫中搜查,找纸上画的这个平安扣。找到后立即到国师府禀报。” 淑懿皇贵妃说不知道那平安扣何时不见了,可见是那修士魂体用神识控制了她的意识,让她把平安扣交给了他人而不自知。 虽说结果可能是徒劳,但还是要试一试。 永安帝此时正是想好好表现以求保命的时候,岂敢怠慢,立即叫那孟宾安排下去。 孟宾满身是伤,走过来的时候都瑟瑟发抖。 陛下把他害惨了,没调查清楚就让他去冒犯国师府。 这下好了,大家都被神尊给教训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受到神罚。 好在直到他离开,神尊都没有注意到他。 孟宾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画上的平安扣,以将功折罪。 其实这种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陈青竹并不是一个喜欢牵连无辜的人。 临走前,她还特意吩咐永安帝,让太医院给那些受伤的宫女太监和侍卫治伤。 她这一走,永安帝等人紧绷的精神才稍微松懈下来。 “陛下,我的伤口好痛,救救我!” 被陈青竹扔在原地的淑懿皇贵妃,终于敢向永安帝发出求救。 永安帝看着她浑身是血,脸色煞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不过,那一丝不忍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冰冷地下令道: “淑懿皇贵妃冒犯神尊,贬为庶人,即日起打入冷宫!” 虽然渡厄神尊离开时,并没有说要如何惩罚淑懿皇贵妃。 但她明显对皇贵妃是有怒火的,他便必须做出表态。 而且,刚才在延禧宫外,晴天朗日却无故落下两道炸雷,对外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淑懿皇贵妃是承担这一切最合适的人选。 淑懿皇贵妃如遭雷击,眼中含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陛下!” 她浑身是伤,若得不到好的治疗,很容易感染恶化。 他此时把她贬入冷宫,她会死的! 她下意识想要哭求让他心软,可最终,想到永安帝的处境,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凄美决绝的目光最后望了他一眼,然后毅然站起身来,对众人道: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甘愿受罚!” 说完,就踉跄着往乾清宫外走。 事到如今,她只能维持往日里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的人设,来谋求他的一丝心软和不忍。 这是她唯一能翻身的指望。 第312章 她竟可以操控功德! 她的大腿受了伤,走路极慢。 没多久,押送她的宫女太监便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拖着她走。 宫里最是捧高踩低。 张庶人冒犯了神尊,永无翻身之地了,谁还愿意像往日一般敬着她。 淑懿皇贵妃被扯动伤口,一路惨叫。 不少路过的宫人看到这一幕,都难以置信。 这些人疯了吗? 那可是被皇帝捧在心尖的皇贵妃,将来铁板钉钉会成为太后的大皇子生母! 然后他们很快便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赶紧都回去跟各自的主子报告这个了不得的消息。 淑懿皇贵妃眼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满心的耻辱,恐惧,绝望。 往日里,她宠冠后宫,所有嫔妃都得仰她鼻息,哪怕位份比她高的妃子,也丝毫不敢冒犯她,还隐约有些讨好的意味。 升为皇贵妃后,这些人更是卑躬屈膝。 她当时只觉得得意。 毕竟,这些人全是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的天之骄女,却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十分之一的宠爱。 如今,她被贬为了庶人,她们却依旧还是嫔,是妃。 她不敢想象,在趋炎附势的后宫,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妃子们,将会如何报复她这个冷宫庶人。 她只能祈求陛下稍微顾念一下她,至少把冷宫看守起来,不要让别人进来欺负她。 * 陈青竹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 之所以会知道得这么快,主要是她根本没有离开皇宫,而是施展隐身术去了坤宁宫。 毕竟,姜皇后据说是被她的仙露“毒害”了的,她还是要去看看。 这关系到她在宫外信众们心中的威信,若能把人救回来,还是要尽力救一救的。 当然,要是救不了,那她压根就不会现身,只能当没来过。 落在坤宁宫里,便见其中的奴婢,太监,侍卫们,正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都说皇后失宠已久,但其宫中的奴婢们,却在皇后昏迷期间,也丝毫不见懈怠,可见其御下手段还是不错的。 寻找了片刻,陈青竹才在坤宁宫的诸多房屋里,找到了皇后的寝居。 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正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很明显她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有些扛不住了,正趴在床边打盹。 除此之外,离床边几步远还立着两个认真值守的宫女。 不过,这对陈青竹来说并没有影响,门是开着的,她径直走到床边,其余人也只能感觉到一阵不明显的微风而已。 陈青竹在床边站定,打量了一番姜皇后苍白的脸色,然后将手放在了姜皇后的头顶。 对于姜皇后的无故昏迷,她有一个猜测。 将灵气探入姜皇后的识海,一眼便看到了其中明显的损伤。 看来,的确是如她所料,遭受到了神识攻击。 对于修士来说,这样的损伤尚且影响不算大,普通人却是根本无法承受的,也难怪会“无故”昏迷。 陈青竹凝神内视,试图用意念调动那些功德光点,让它们如同灵气一样输出体外。 然后竟然成功了。 虽然她能调动的量很细微,速度也很缓慢,但它们真的动了! 所以,功德光点这种东西,虽然无法用灵气去触碰和捕捉,却像是灵气一样,可以被她的意念操控。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她才将几粒功德光点输送到姜皇后的识海处。 接触到那些功德光点,识海损伤的地方,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复。 于是,陈青竹收回手,施展了一个闪光术,在众人面前现身。 坤宁宫值守的两个宫女,只见眼前耀目的白光乍现,一时间傻在原地。 连打盹的秦嬷嬷也被惊醒了。 白光渐弱,众人这才看清,里面有个白色的身影,莫名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一个清冷又庄严的声音响起: “吾乃渡厄尊者。” 渡厄尊者,众人脑袋里稍微一转,便回过神来。 “神尊!” 秦嬷嬷率先下跪。 其余两个宫女也跟着跪下。 “还请神尊救救我家娘娘!” 秦嬷嬷磕头祈求。 陈青竹负手而立,淡声道: “承恩公府还算虔诚。皇后被皇贵妃勾结邪魔所伤,本座正是来救她的。” “多谢神尊!多谢神尊!” 秦嬷嬷激动极了。 神尊来了,娘娘有救了! 陈青竹走到床前,继续调动功德光点治疗姜皇后识海里的伤势。 过了大约一刻,才将其损伤全部治好。 在她收回手的瞬间,姜皇后便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地坐起身来: “我这是怎么了?” 然后便看到床前那白衣胜雪,宛如月宫仙子般的身影。 “你……嬷嬷这是?” 她转头问秦嬷嬷。 秦嬷嬷见她醒来,欣喜不已,连忙道: “娘娘,这是渡厄神尊!您被邪魔所伤,神尊特地来救您的!” 姜皇后早就听闻过无数次渡厄神尊的神迹,又亲自服用过出自神尊之手的仙露,早就对神尊憧憬不已。 如今亲眼见到本尊,如何能不激动。 她连忙翻身下床,深深福了一礼: “信女姜芸拜见神尊!多谢神尊救命之恩!” 陈青竹微微颔首,施展隐身术,离开了坤宁宫,徒留皇后主仆沉浸在神迹的震撼中,久久难以回神。 不过,陈青竹刚要离开坤宁宫的范围,就见外头有个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道: “快去通报嬷嬷,出大事了!” 这顿时勾起了陈青竹的好奇心,让她也驻足听了下。 然后便听说了淑懿皇贵妃被永安帝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的消息。 不算太意外。 自己都性命堪忧的情况下,没几个人还会顾及自己的附庸。 如永安帝这样的人,牺牲一个皇贵妃来讨好她,太正常了。 对于永安帝的识趣,陈青竹很满意。 她本就没有杀淑懿皇贵妃的打算,甚至临走前还打入一道灵气为她止了血。 死只有一瞬间,是最轻松的惩罚了。 若是强敌,她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不给自己留下后患。 但已经无法给她造成威胁,又有深仇大恨的,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也是一种乐趣。 不过,她不杀死淑懿皇贵妃,主要还是因为要留着她钓鱼。 那修士魂体如今不知所踪,淑懿皇贵妃是唯一一个与它联系紧密的存在。 她必须留着淑懿皇贵妃,以便观察它是否还会回到她身边,或者与其取得联系。 此事于她来说,只是一场余兴曲目。 但对皇后等人,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整个坤宁宫上下,都欣喜若狂,比过年还高兴。 而听闻此事的靖南伯府,却无异于晴天霹雳,突然间天塌地陷。 第313章 裴轩与火药配方。 这一天,是靖南伯夫妇与淑懿皇贵妃商量好了的,计划施展的最关键的一天。 原本,两人还有些紧张。 毕竟不管是慈航观观主,还是渡厄神尊的本事都不可小觑。 但淑懿皇贵妃说了,她手中同样有可以将渡厄神尊一击必杀的底牌,叫他们不用担心,做好他们应做的事,再敬候佳音便是。 两人想到她手中那治愈了裴骁腿疾的神药,心中安定不少。 午休后,两人刚一起来,就听到远远在国师府外盯梢的下人喜滋滋回来禀报: “伯爷,夫人,禁军副统领孟大人带了好多兵马,还有神机营的火枪手和大炮,把国师府给围了!”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喜色。 “事情成了!” 张氏喜笑颜开: “很快,那高高在上的国师便会成为阶下囚!到时候,我们必要让她下辈子都后悔曾经的狂妄!” 坐在一旁看兵书的裴骁,同样轻轻勾起了嘴角,眼中满是踌躇满志的畅快。 没有人在如此羞辱他裴骁后,还能全身而退。 那该死的慈航观观主,总算是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想到什么,张氏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 “伯爷,如今慈航观观主倒台,她手下那些道姑们也无处可去,蓉姐儿和陈氏也该接回来了吧。” 陈氏那贱人,不仅违抗她的命令,勒索威胁她,其后更是引发了当初侯府与慈航观的恩怨,让她这个向来养尊处优的侯夫人,遭受了许多前所未有的耻辱与苦难。 那贱人只怕以为自己能永远仗着慈航观的庇佑逍遥法外呢,过几天落到她手中,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裴骁想起陈青竹那出尘绝俗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痛惜。 就连一直对张氏孝敬有加的二儿子裴轩,都被张氏迁怒,时常磋磨。 他不敢想象,小竹被抓回来后,又将会被张氏如何折磨。 可如今皇贵妃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不能为了一个妾室再与张氏闹僵。 “后宅琐事,夫人全权处置便是。” 说到这事,裴骁心中扳倒慈航观观主,大仇得报的喜悦都冲淡了不少。 如今慈航观观主已经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就算报复成功,他依旧要屈居张氏姐妹之下。 一个满心壮志的大丈夫,沦落至此,实在憋屈! 没多久,他就借口外院还有事务处理,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走一会儿,他便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跟踪的手段实在太稚嫩了,他很快就回头把跟踪他的人逮个正着。 一看,竟是二儿子裴轩。 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裴轩一脸孺慕地道: “父亲上次教训儿子说,儿子做的香皂是玩物丧志,并非一个勋爵家的公子应该做的事,儿子觉得父亲说得有道理,思来想去,又琢磨了点新东西,特来跟父亲汇报!” 他在被张氏磋磨的这段时间,痛定思痛,决定等父亲一回来,就要凭借自己的现代知识,在他面前大放异彩。 于是,他选了制作最容易的香皂,好不容易才背着张氏的人弄出了一块香皂。 等裴骁回来后,他躲开张氏的人,兴冲冲地将这块香皂献给裴骁,说此物定能成为京城的风尚,为靖南伯府赚来无数银两。 没想到,裴骁在亲自试用,又问过他此物的原料,成本,以及定价后,不留情面地把东西丢在了地上。 “你是勋爵公子,不是那些低贱商贾家的儿子,你的心思应当放在读书科考与仕途上,而不是成日里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见他满脸不服气,裴骁又道: “况且,你这东西销路太窄,没什么前景。” “其一,此物用猪油制造,本钱太高,平民百姓有一文钱一大把的皂角可用,根本不会买你这东西。” “其二,达官贵人与商贾们家中,谁家没几个做藻豆的方子,不仅各色香味俱全,还有养肤养生之效。这等人家除了图个新鲜外,都不可能再回购你这所谓香皂。” 他回京赋闲的这一年时间,一直在整理家中庶务,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说堪比身经百战的大商贾,却也涉猎了不少。 裴轩顿时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以为可以一鸣惊人的香皂,竟然因为成本问题,根本没什么销路。 不过,裴骁看到他,又想起了陈青竹,心下倒是有了几分柔软。 小竹给他生的这个儿子,从小早慧,一岁能言两岁能诗,入学后也成绩不错,好好请名师教导,将来中个进士不在话下。 如今恐怕也是因为被张氏磋磨,艰难度日,才会想这些歪门邪道。 于是,他叫人拿来一袋金锞子给他: “拿去先花用着。” “你是伯府公子,将来银钱上定不会短缺了你。回去好好读书,再过些时日,为父送你回书院。” 拿到父亲给的金锞子,裴轩大受鼓舞。 更是下定决心要拿出真正的好东西,让父亲越发倚重自己。 于是,这一次,他拿出了压箱底的好东西—— 威力更大的火药配方。 如今战事频发,他觉得只有此物,才能让父亲摆脱嫡母与宫中那位皇贵妃的束缚,成为称霸一方的权臣。 而他,作为背后的大功臣,也将成为父亲最看重的儿子。 如今裴瑾俨然成了张家的半个子嗣,父亲心中肯定不满。 嫡母嚣张跋扈,她生的儿子也未必真的得父亲喜欢。 算下来,就只有他和父亲一条心,又聪慧能干,父亲就算没法把爵位给他,也会全力用伯府的政治资源为他的前程铺路。 裴轩被裴骁带回了外院。 屏退所有下人后,裴轩郑重地献上了自己写好的东西,恭敬地道: “父亲,香皂与这配方,都是梦中神灵所授。据说这配方,能叫火药的威力提升数倍,父亲是武将,我相信此物肯定能派得上大用场!” 听说京城来了个渡厄神尊,法力非凡,因此许多权贵人家也信奉起了这位神灵。 陛下更是三次奉迎,才请得这位神尊入朝,做了太上国师。 这事多少有些突破裴轩的认知,让他开始怀疑,这个看似平常的古代封建社会,是不是真的有神仙。 所以,这些不好解释来历的东西,他便也托辞给了神灵。 裴骁并不在意什么神灵所赐,提升火药威力几个字,就足以吸引他的注意。 如今的火药,虽说杀伤力的确不小,但用来攻城或者打仗,恐吓作用大于实际作用。 若真能提升威力,那将是一件不世之功。 展开纸页一看,他有些怀疑地看向裴轩: “七十五分的硝石,十分的硫磺,十五分的木炭,便能制造出威力巨大的火药?” 他是武将,以前也在禁军待过,对神机营那些东西也是了解过的。 但火药配方是朝廷机密,到底用什么做成的,他并不知晓。 怎么会只需要如此简单的三样东西? 裴轩很有信心: “父亲一试便知。” 这可是经过数百年摸索的最完美的火药配方比例,其成品的威力,远不是古代这些一般火药可比的! 裴骁虽然不看好裴轩那个香皂。 但此前谁也没想过用猪油和草木灰,竟是能制造出那样的膏体。 所以,他对裴轩献上的这配方,还真是有几分兴趣。 正暗自谋划着如何找个隐秘之处,寻几个匠人来试验,就听到书房门被人敲响。 来人是府上的大管家,他恭敬地道: “伯爷,皇贵妃宫中的刘公公来了,说有要事,请您立刻去一趟琼枝院。” 裴骁剑眉微拧。 今天这般关键的时刻,按理说刘太监不会轻易离开淑懿皇贵妃身边。 若是通知好消息,不至于这般着急。 他怎么看都觉得,是他们谋划的事情出了变故,需要他另外做些什么。 这般想着,他不敢耽误,立即赶往了琼枝院。 一到琼枝院,便见到了满脸焦急惶恐的刘太监与张氏。 张氏一见他,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扑了过来,眼中含泪声音发颤: “夫君!皇贵妃娘娘出事了!你快想想办法!” 第314章 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子。 自从两人撕破脸以后,张氏就再没有在他跟前如此低姿态过。 可眼下的裴骁根本顾不上这样的细枝末节。 因为“皇贵妃出事”这几个字,就足以把他炸得魂飞天外。 今日这般关键的时刻,皇贵妃怎么会出事? “到底怎么回事?” 他赶紧问道。 刘太监连忙把对张氏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刚才在宫里,奴才听到有人说,皇贵妃娘娘满身是血地被拖去了冷宫……奴才连忙去打听,才知道是陛下的口谕,说皇贵妃娘娘冒犯神尊,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延禧宫此刻只怕已经大乱,如今只有伯爷和夫人能想办法救娘娘,所以奴才这才冒死跑出宫给二位报信!” 他此刻出宫,没走正规流程,回宫后必定会被人抓小辫子。 可皇贵妃娘娘都倒了,他这个心腹太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还不如搏一搏,去宫外通风报信,或许娘娘那里还能有转机。 “冒犯神尊,贬为庶人。” 这几个字,直接叫裴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他不明白,也无法接受。 明明一个时辰前,禁军还如他们计划的那样,围了国师府,怎么突然间就情势天翻地覆了? 裴骁有些失控地揪住刘太监的衣领,喝问道: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刘太监其实知道得也不多,那玉扣的事,他如今已经毫无记忆。 他能告知裴骁的,只有渡厄神尊在延禧宫外降下的那两道惊天动地的炸雷,以及渡厄神尊单独审讯皇贵妃的事。 但即使只有这两件事,也足以让裴骁与张氏一般面色骇然,六神无主。 如今再追究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 皇贵妃已然败了! 而且从渡厄神尊的反应来看,似乎也知道皇贵妃是罪魁祸首。 连为陛下生了两女一子,宠冠后宫的皇贵妃,也直接被贬为庶人,似乎还受了重刑。 他这个一手为渡厄神尊炮制罪证的人,能有好下场吗? 整个靖南伯府,只怕都将迎来抄家灭族的灭顶之灾! 裴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他到底是上过战场,经历过不少生死危机的,很快便于慌乱惶恐中整理好了思路。 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趁着宫里那边还没反应过来,立即逃出京城去! 果断下了决定后,他收敛了神色,状似胸有成竹地对张氏与刘太监道: “我立刻去想办法,你们先在府里好好待着。” 说着,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琼枝院。 张氏和刘太监,见他很快恢复冷静,心也跟着定了不少。 他们以为,他真的想办法营救皇贵妃去了,虽说心中焦急,却也还是勉强能按捺住性子等待。 却不知道,裴骁一出琼枝院,便立刻吩咐大管家去叫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邹茂来外院。 等他回去,邹茂已经在外院等着了。 同时等着他的,还有裴轩。 裴骁先让裴轩去厢房等着,这才面色凝重地对邹茂道: “邹茂,我先前不该不听你的劝告,计划失败了,靖南伯府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邹茂也是面色大变: “伯爷,那我们怎么办!” 裴骁道: “我们必须立即逃出京城。邹茂,你立即去选一些靠得住又无拖累的人手,一个时辰后与我一起出京!” 邹茂的确忠心耿耿,闻言虽说心中惶恐不安,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应了是。 裴骁拿出两张千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他: “给你半个时辰,去安顿你的妻儿。” 邹茂可不是无牵无挂的人,但邹茂的忠心,他是绝对相信的。 邹茂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沉思片刻便拒绝了。 他原本是个孤儿,媳妇儿与家业都是伯爷给的。 如今伯爷有难,他岂能还挂念自家那几个妻儿。 伯府这次罪名不小,他这个伯爷跟前的心腹只怕也难逃一死。他的家眷,安排得再好也会受牵连。 那还不如不浪费这个时间。 “不必了伯爷,若我此时回去安顿他们,必然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直接离开!” 裴骁难得有些感动。 邹茂却继续道: “伯爷,恕属下冒昧,您是打算带二少爷一起走吗?” 裴骁的确有这个想法。 诸多子嗣里,裴轩是最聪明,也对他最孝顺的。 他还是不忍其死于伯府的倾家之乱。 邹茂却十分郑重地跪倒在地: “伯爷,如今天下乱局已起,既然京城容不下您,以您的本事不管去哪里都能建立一番功业。此时带走二少爷,太引人注目了,若是影响我等脱身,岂非酿成大错?” “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子!” “伯爷,大局为重啊!”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 裴骁只沉默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 “好,那便依你说的办。” 小竹好歹和慈航观有些故旧,说不定能想办法保住轩哥儿。 他将裴轩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即去库房取走了所有的银票和金子,一张包袱卷了,又拿了最趁手的两把兵器,便与其他赶来的十几个侍卫一起离开了靖南伯府。 一行人目的明确,直接往北边的城门而去。 北边是最近的,如今的情况,他们必须尽快出城才能安全一些。 好在宫里的事态似乎还没有扩大,他们像是平时一样顺利又快速地出了城门。 一直走到城北十多里外,十几个人的队伍才停了下来。 “伯爷,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邹茂请示道。 裴骁对此也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一走,他只怕很快就会成为朝廷的通缉要犯。 所以,他必须得先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如今能与朝廷抗衡的,除了蜀王,秦省义军,就只剩下北边的胡族。 秦省义军在他心里不过是一帮低贱的泥腿子组成的乌合之众。 他若去投靠,岂不是要向那些低贱平民俯首称臣? 他的骄傲绝对无法容忍。 蜀王倒算是沾着正统与大义,只是对方那般配合他为渡厄神尊捏造罪证,只怕也是想将渡厄神尊拉拢过去的。 若蜀王将来用他来向渡厄神尊献媚,他去蜀地只怕会变成自投罗网。 蜀地是必须要排除的。 这样看来,他竟是只剩下一个选择,那便是北边的胡族! 胡族的距离,也是三者之中最近的。 可……要去投奔那些蛮子,与叛国无异。 对蛮子俯首称臣,对他来说,也同样十分屈辱。 但事到如今,他根本没有选择了。 第315章 娘亲要怎么安置哥哥? 陈青竹从皇宫出来后,就径直回了国师府。 她的速度很快,从皇宫到国师府,只用了一刻的五分之一。 入府前,见一匹快马从皇宫的方向飞驰而来,一到地方就举着军令大喊道: “陛下有令,所有人立即去宫中,帮太上国师找东西!” 原来是永安帝派来的人。 禁军士兵们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奉了陛下的命令来围剿国师府。 一个时辰后,就要回宫帮国师找东西了。 陛下可真是说话跟放屁似的。 抱怨归抱怨,大家都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 只知道陛下态度大变,神尊肯定不是什么妖道了。 许多人临走前,都自发地朝着国师府拱手一拜,念叨了一句: “神尊勿怪啊,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陈青竹略看了一眼,便转身回了国师府,直奔澄明堂。 蓉娘等人都还好好地待在防护阵里,开着大门,一直朝门外张望。 见她落在院子里,几人立刻快步从防护阵里出来。 “娘亲!” “观主!” 所有人都关切地看着她。 陈青竹心中微暖,柔声道: “宫里的事基本解决了,大家不用担心了。” “娘亲,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蓉娘率先问道。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知道事情始末,只能听从陈青竹的命令先躲进防护阵。 陈青竹也没有瞒着他们,言简意赅道: “靖南伯构陷渡厄神尊勾结蜀王,宫中的淑懿皇贵妃,又给服用了仙露的皇后使了手段,让其昏迷,陛下以为国师府意图行刺,所以便派人来围剿国师府。” 所有人都很愤怒。 “真是欺人太甚!” “他们这是存心置国师府于死地啊!” “必须得想法子狠狠回击他们一次!” 陈青竹闻言,微笑着道: “大家不用气了,也不用做什么。淑懿皇贵妃已经被废为庶人,至于靖南伯府,陛下那边也很快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 众人惊讶极了。 这么快,就连淑懿皇贵妃这种陛下心尖上的宠妃,都受到了如此严重的惩罚? “观主威武!” 慧明兴奋地道。 “观主真的太厉害了!” 所有人望向陈青竹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拜。 天下间除了自家观主,还有谁能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 任他再厉害的人物,摊上这种诛九族的污蔑,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都要历经许多波折才能洗清冤屈。 但他们的观主,短短一个时辰,不仅让围剿的兵马退却,甚至让皇帝立刻惩处了罪魁祸首。 难怪观主当初说,靖南伯府的算计不过是蚍蜉撼树呢。 这一遭,就生动地向他们演绎了,什么叫蚍蜉撼树。 所有人心中都倍觉荣耀。 唯有蓉娘,神情中难掩失落。 “宫中还有些事没有收尾,在那之前,你们先继续在澄明堂待着。” 在陈青竹看来,即使永安帝出动了如此多的禁军帮她寻找那储物芥子,依旧希望很渺茫。 要找一个能进行神识攻击,并能给人的识海里下禁制的残魂,就算是换成同样有神识的修士,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普通人。 不过,在宫中的消息传来之前,她可以再观望一下。 同时,也要防备那残魂溜到国师府,伤害她亲近的人,所以她得暂时将他们留在身边。 “蓉娘,你跟我来。” 陈青竹带着蓉娘进了修炼用的禅房,这才柔声道: “蓉娘不开心?”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娘亲,哪怕我们意见相左,我也不会责怪你。” 她猜测她是不是对靖南伯府生出了些不忍。 毕竟,蓉娘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 “娘亲,陛下会如何处置靖南伯府?” 她问道。 陈青竹答: “自然要抄家灭族的。” 永安帝如今生活在她的恐吓之下,无论是出于为了让她满意,还是个人情感,对于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不会轻易饶过。 蓉娘并没有因此露出更加浓重的担忧之色,而是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那……娘亲要怎么安置二哥哥呢?” 陈青竹这才明白,女儿并不是担心靖南伯府的安危,而是担心她的兄长裴轩。 当初才到慈航观的时候,蓉娘说起曾经让裴轩带钱给她,陈青竹对此有些惊讶,并且如实告诉了她,裴轩从未来过慈航观。 蓉娘当时直接被气哭了,骂哥哥是混蛋,自那之后,再没提起过裴轩。 陈青竹此时也并没有隐瞒她的打算: “我会让陛下抄没靖南伯府所有家产,将靖南伯夫妇贬为罪奴,在京城做苦役。其余人,就让他们作为平民,各凭本事活着吧。” “至于你哥哥,也要先晾他一两年,让他吃些苦头。” “若改好了,再酌情安排到书院读书,或者军中历练。” 对于裴轩这儿子,陈青竹已经心冷,没剩下多少母子情分。 但到底有亲缘因果在,他年纪也小。 她不可能真的让他像是靖南伯府其他人一样自生自灭。 若吃了苦头能洗心革面,她将来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份比寒门子弟稍好一点的前程。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孩子从小早慧,不能说是懵懂无知,却能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当为他去死。 她很难对这样的人完全放下戒心,要让她像是以前一样疼爱他是绝不可能了。 蓉娘听到这话,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精致的小脸上,下意识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又觉得不妥,连忙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绞着小手,用担忧的语气道: “唉,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吃得了苦,要不还是悄悄给他点钱吧。” 却是完全没有反对陈青竹的安排,也没说要把裴轩接回来的话。 陈青竹对此很满意。 至于蓉娘要私下里给裴轩一点钱,她并不干涉。 这是他们兄妹俩自己的事。 蓉娘的所作所为,只要不与她的大计相悖,她都不会反对。 一个多时辰后,都临近入夜了,监视靖南伯府的严家人送来了消息。 “观主,延禧宫的刘太监去了伯府报信,没多久,靖南伯就带了十几个心腹快马出城了。” 慧云前来禀报道。 陈青竹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居然这么快就跑了?” 裴骁不是向来看重气节风骨吗? 如今生死关头,就全不要了? 第316章 她这是要骑在他头上做太上皇! 看来,他裴骁也不过如此嘛,和他看不起的那些文人士大夫一样,只有嘴上功夫。 “从哪个方向出城的?” “北边。” 陈青竹沉思片刻,这才吩咐道: “让人继续跟着他。他若要入海,立即让人报官,然后回来给我报信。” 他往北边走,大约是准备投奔胡族。 这对裴骁来说,必然十分屈辱。 所以,她可以容许他怀揣着一点希望与梦想,再垂死挣扎几天。 然后再把他抓回来,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若是他中途改变了想法,要进入海上苟且残生,那她就会立即亲自将他抓回来。 毕竟,海上实在太广阔了,真让他去了海上,以后她会很难找到他。 她可不允许自己的猎物跑出狩猎范围。 “是。” 慧云虽然不理解,但依旧忠实地执行着观主的命令。 没多久,宫里的总管太监王忠又前来求见。 慧云得到陈青竹的许可后,将人带了过来。 一见到陈青竹,王忠就满脸忐忑地跪倒在地,一拜三叩。 太上国师并没有叫他起来,他便只能跪着道: “神尊恕罪,禁军已经把整个宫里都掘地三尺了,可还是没找到您要找的那块平安扣!” 说这话时,他心里打鼓。 亲眼见识过神尊的雷霆之怒,很难有人不怕。 就连陛下,也因为没完成神尊交待的事情惶惶不安呢。 陈青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倒是没有为难来传话的王忠。 而是直接吩咐道: “告诉陛下,传令下去,谁能找到这块平安扣,赐一等侯爵,提供有效线索者,赐二等伯,世袭三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说未必能对抗那修士魂体的神魂控制,至少是能多些希望的。 王忠心下一惊。 太上国师一开口就给出了如此重量级的爵位。 这分明是陛下才有的权力啊! 国师她……这是什么意思? 犹豫片刻,他赶紧回道: “是。奴才定会如实向陛下转达。” 他就是个奴才,哪敢置喙国师和陛下之间的交锋。 陈青竹很满意他的识趣,继续道: “还有一事。” “靖南伯裴骁勾结蜀王,构陷本座,如今人已经逃出京城。他的家眷,可不能再跑了。” 裴骁逃得如此迅速果决,有点出乎她意料。 万一张氏等人也如此机敏大胆,全都拿着钱财逃跑。 如今那修士魂体未除,她可没工夫四处去抓老鼠。 就算要让他们被恐惧折磨,也得把人圈在她能掌控的地方。 “立即派禁军把靖南伯府给本座围了,待抓到靖南伯,再一并处置。” “是!” 王忠恭敬地道。 得到陈青竹的许可,这才躬着身体退出正堂,回去向永安帝复命。 乾清宫中 永安帝听完王忠的转述,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枉他以前还觉得这渡厄神尊一心向道,不会有那种染指人间权力的野心。 可如今! 她竟如此理所当然地命令起了他这个帝王! 这哪是什么太上国师! 分明是要骑在他头上做太上皇啊! 永安帝拿起一个茶盏就要往地上砸。 王忠连忙劝阻: “陛下息怒啊!若被人知道您对国师不满……” 永安帝想起渡厄神尊的死亡威胁,神色一滞。 都已经拿起来的茶盏,又轻轻放回了桌面上。 哪怕心中已经气得快要吐血,他也不得不压下怒火,尽量神色平静地道: “照她的要求,传令下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不能触怒她。 唯今之计,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破局的办法。 在那之前,他必须让她事事满意。 “是!” 王忠领命而去,两道圣旨以极快的速度颁发出去。 关于寻找平安扣的事情,是张贴的皇榜。 而对靖南伯府的命令,则是由孟宾亲自带着圣旨和几百禁军去了靖南伯府。 * 禁军抵达前的靖南伯府,看起来一切安好。 下人们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完全不知道大厦将倾,还在兢兢业业地做着手头的事情,生怕因为一点疏漏触怒了伺候的主子。 琼枝院的张氏,心头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浓重。 她不认为以陛下对妹妹和三个孩子的情分,会直接对妹妹发难,甚至发展到用刑的地步。 那用刑是谁做的? 只能是渡厄神尊! 而渡厄神尊这么做,便意味着已经知道妹妹的谋划。 那她会不知道背后出力的靖南伯府吗? 想到这点,张氏的手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渡厄神尊连皇贵妃都处置了,岂会放过区区一个靖南伯府! 虽然自家夫君已经出去想办法了,但事到如今,她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逆风翻盘的好办法。 若裴骁不能成功,那他们全家都将沦为阶下囚甚至满门抄斩! 想到那些沦落为罪奴或者被流放的官眷,她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满门抄斩,她连想都不敢想。 不行,她不能沦落到那一步! 还有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儿子,她的珲哥儿,他还那么小! 想到此处,她立即起身,前往自己的私库拿了轻薄又便于携带的银票,还有不容易碰坏的珍珠与金子。 收拾成了一个大包袱,然后叫来了二等丫鬟海棠。 这是伺候她的丫鬟里,最忠厚老实的一个。 自从被那慈航观观主设计,折损了许多心腹后,她身边就再没有特别信赖的人了。 如今除了海棠,别无选择。 她将海棠叫进内室,将其卖身契,放奴书,还有刚才整理出来的金银细软分了一半,交给海棠,让她立刻带珲哥儿去京郊的庄子上等她。 一旦两天没等到她,就立刻带着珲哥儿离开京城。 她勒令海棠发誓: 定会以性命守护珲哥儿平安长大,否则将被乱刀砍死,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海棠不敢违抗主母的命令,乖乖照做,然后惶恐不安地抱着珲哥儿,带着奶娘,找了辆府上的马车,离开了靖南伯府。 张氏又立刻赶往外院的库房。 若靖南伯府真的遭遇灭顶之灾,她和珲哥儿逃出去后,就只能靠带着的钱财维生了。 如此,能带走的钱财自然是越多越好。 回京城这一年来,虽然有不少人给她送礼,但都讲究风雅,多是些玉器古玩,实惠些的送庄子铺子,根本没有直接送银票的。 但她记得府库里还有十几万两的银票,以及不少金子。 这可比她私库里的三瓜两枣多太多了,必须不能漏掉。 她急着行事,又担心泄密提前引起府中动乱,于是下令叫所有人都远离正房。 完全没注意到,她叫海棠进去说的话,被例行前来晨昏定省的裴轩听了个一清二楚。 第317章 靖南伯府的天塌了 裴轩之所以来请安,倒不是因为他对张氏多有孝心。 而是张氏为了折磨他,强令他每天都必须来请安两次。 他刚一过来,就见正堂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哪怕裴骁在府中,如今也没法保护他,他不敢怠慢了张氏的要求,对于请安根本不敢迟到。 他赶紧往正屋走去,然后便听到了那些了不得的话。 嫡母竟然要带着她的亲生儿子逃走! 裴轩也不是什么蠢人,立刻便意识到: 能叫嫡母这种背景深厚的人也弃家而逃的,绝对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想起上次被圈禁在靖南伯府里过的日子,裴轩打了个寒战,他毫不犹豫地立刻转身就走。 顾不上收拾什么行李,也顾不上天色已近黄昏。 他立刻回到自己院子,将方才父亲给的那一包金锞子揣进怀里,就立即找最近的侧门,往门外跑。 以一个金锞子为代价,他成功收买了门口看门的小厮,出了府门。 刚离开靖南伯府没多久,就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 许许多多禁军士兵正朝着靖南伯府的方向,急速赶来。 裴轩吓得心跳如擂鼓,赶紧闪避到了屋檐下,低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脸。 禁军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很快抵达靖南伯府外,将整个大门侧门团团围住。 裴轩不敢再看,赶紧离开了这条街。 靖南伯府那边,海棠带着珲哥儿,还稍微收拾了下,并且等待套车,比裴轩出门的时候略晚了一步,倒霉地刚一出府门就被堵了回去。 而张氏这边,来到府库,发现其中的银票与金子全部不翼而飞,整个人心凉了半截。 这放银票的箱子,只有她和裴骁才有钥匙。 钱是谁拿的,不言而喻。 所以,裴骁那个混账,他竟是丢下她们母子二人自己跑了! 张氏心中又惊又怒,又恨又怕。 这么多年夫妻情分,他逃跑的时候不带她们母子也就算了,竟是连一句提醒都没有! 让她这么晚才反应过来! 而且,那些便于携带交易的财物,他也一点没给她和儿子留,何其狠心凉薄! 可她也顾不上骂裴骁了。 因为根本没有时间! 裴骁那么早就跑了,说明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靖南伯府很快就会大祸临头。 她不敢耽误,立刻搜罗了些值钱的字画,拿了自己私库里的金银细软,又吩咐人去套车,便准备立刻离府。 然而,她还没能从主院出来,就听到外头传来沉重有力又杂乱的脚步声。 转眼间,一队身穿禁军服饰的兵汉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里。 往日里对她十分恭敬有礼的禁军副统领孟宾,此刻面如寒冰: “陛下有旨,靖南伯府勾结蜀王,陷害国师,罪不容赦,即日起全部圈禁,待捉回靖南伯一同论处!” 这一次,连同宫里的淑懿皇贵妃都一起完了,可不像是上次圈禁那般轻松。 当即,张氏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推搡着,押到外院去。 雍容华贵的钗环散落一地,精心梳好的发髻也在推搡中变得凌乱。 那些往日里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的禁军士兵,此时对待她动作粗暴得像对待囚犯。 更让她崩溃的是,当她被押解到外院,看到了原本应该离府的海棠,以及被她抱在怀里正在不停啼哭的珲哥儿。 靖南伯府后院的其他姨娘,庶出子女,也全被哭喊尖叫着押了过来。 所有人眼中满是恐惧绝望,靖南伯府的天塌了! 往日里斗得你死我活所争的荣华富贵瞬间化为乌有,他们也将跟着靖南伯府这艘沉沦的大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 裴轩忍受着饥饿寒冷,在外头躲躲藏藏了一整晚,生怕被巡逻的士兵抓到。 等那些卖早点的出摊后,他赶紧去买了份包子填肚子。 然而,因为他给的是金锞子,小摊贩根本找不开,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甚至还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可那些地痞流氓下手的时候,看人也尤其精准。 几个地痞跟了他许久,见他虽然一身的绫罗绸缎,却神色张皇鬼祟,总是避着巡逻的士兵,顿时就判定他的身份有问题。 于是,几人冲上去就气势汹汹地喝道: “可算逮到你了!小兔崽子!竟然敢偷我们老大的钱!” “快把我们老大的金子交出来,不然送你去见官!” 裴轩先是懵了,紧接着便是愤怒和惶恐。 “你们胡说,谁偷你们的钱了!” “不交出来是吧,那就直接去见官!” 几个地痞说着就要去拉他。 裴轩害怕极了。 靖南伯府回不去了,那些钱就是他今后赖以生存的资本,交出去他就完了。 可是不交,这些人真的送他见官,要是把他抓回靖南伯府,他也完了! 裴轩下意识拔腿就跑,几个地痞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此时已经是中午,街上行人车马众多,裴轩他们这一追一跑,立刻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眼看着要被追上,对面迎面驶来一辆马车,裴轩一看那马车上的家徽,顿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喊道: “救命!我是张家的亲戚,快救救我!” 原来,这马车上正是张家的家徽。 绝境之下,裴轩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张家扭送去官府了,他得先上了这辆马车再说。 张家的马车车夫立刻让马车停下。 毕竟是在京城,若是伤到人,很容易招来御史弹劾。 像张家嫡支这般爱惜羽毛的,自然是会尽量避免这样的是非的。 “怎么回事?” 马车里传出一个熟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大爷,外头有个自称是我们张家亲戚的小儿,正被人追赶。” 张经宏打开车门,向外头看去,便看到了裴轩。 他记性不错,对裴轩自然是有印象的。 当初这孩子的妹妹代替瑾哥儿去慈航观修行,作为补偿,原本是要把这个孩子接到张家由他三弟亲自教导的。 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想起靖南伯府眼下的情形,又想起这孩子的身份,张经宏脑海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很快拿定了主意。 “叫他上来。” 他吩咐道。 裴轩很快被车夫请上了马车。 那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见他被达官贵人家的马车收留,心觉不妙,赶紧钻进了人群中溜走了。 裴轩上了车,这才发现是张经宏救了自己,心下有些尴尬。 嫡母和张家嫡支早就因为裴瑾的事情闹翻。 而他当初为了讨好张氏那个毒妇,还拒绝了张家对他的关照,坚定站在了张氏这边。 “多谢大舅舅。” 张经宏摆了摆手没有多说,直接将他带回了张府。 没过多久,裴瑾就在下人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气质温润,满身的书卷气息,一见裴轩,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叫人感觉如沐春风。 “二弟,你没事吧?” 他关切地道。 裴轩曾经是很嫉妒这个在侯府众星捧月的大哥的。 可如今,他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位同父异母兄长的那点兄弟情。 “多亏大舅舅及时相救,我没事。大哥你怎么样?” 兄弟二人寒暄了几句。 裴瑾知道,这个弟弟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倾家之乱,昨晚还在外头东躲西藏了一夜,心中必然担惊受怕,于是便屏退了下人,对他讲了几句实话。 “二弟,你安心在张府待着。我听舅父的意思,太上国师或许不会波及无辜。” (看了评论,上两章关于蓉娘对裴轩的关心,大家似乎反应很激烈。 作者有点无奈啊,那么多评论里,竟然只有两三个人领会到了蓉娘真正的意思。可是在那个位置写得太直白又失了韵味。 所以,芽芽也只能在此跟大家说,要相信作者绝不推崇娘道圣母,并且赞赏女性的野心与力量) 第318章 渡厄神宫开光大典,就是最好的机会。 裴轩顿时精神一振,赶紧问: “大哥,这话怎么说?” “昨日皇贵妃出事后,舅父就立刻去打探了消息。虽说太上国师确实在宫中大发雷霆,连陛下都被国师降下的雷霆波及……” 裴轩听到这话,惊奇地道: “那太上国师,竟是连陛下都伤了?陛下竟然不怪罪她?” 裴瑾理所当然地道: “太上国师可是神仙,陛下岂会怪罪?” 裴轩心中大受震撼。 他原以为,这个世界的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神仙,神仙的地位比皇帝更高。 然而,可怕的是,他们靖南伯府,如今得罪的正是这位连皇帝都敬畏的神仙! 裴瑾接着道: “国师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给那些受伤的太监宫女还有侍卫们治伤。所以……” “太上国师,是个仁善之人。”裴瑾语气笃定。 裴轩并没有被安慰到: “可我们终究是靖南伯府的血脉,这世道不都说父债子偿吗?” 裴瑾只得说得更明白些: “别人不好说,但我们两个,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为何?” 裴瑾压低了声音: “因为太上国师,就是南都慈航观的观主,明白了吗?” 张家早就与靖南伯府闹翻了,斩断了那层姻亲关系。 更重要的是,张家不仅跟慈航观没什么恩怨,自从观主给他治好了“痿症”后,张家这一年来逢年过节没少送供奉。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是亲眼见过那位观主的,对方对他并无恶意。 所以,张家嫡支和他被波及的可能很小。 裴轩也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顿时心下一喜。 “果真?” 裴瑾肯定地点头: “国师府的苏长史,就是慈航观的知客堂堂主,慧云道长。” 裴轩也是大喜过望。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的生母和妹妹为什么会来京城,原来是跟随太上国师一起来的! 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件事,他的生母和妹妹在太上国师那里应该还算受重视。 如此,有她们求情,太上国师又不是一个喜欢伤及无辜的人,那他大概率不会有事。 裴轩思索片刻道: “大哥,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联络一下我姨娘和妹妹?” 虽说裴瑾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没有得到准话,他心里还是不放心的。 裴瑾也听大舅父说了他救回裴轩的打算,为的也是搭上那位陈姨娘。 那陈姨娘母女被带到了京城,虽说未被授官,但太上国师带到京城的总共也没几个人。 带着她们二人,便足以说明重视和喜爱了。 他们救了那位陈姨娘的儿子,便相当于陈姨娘欠了他们张府一个人情。 这个人情,应当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因此,裴瑾并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国师府如今不好进。” “不过,渡厄神宫已经竣工有些时日了,听说太常寺已选定了这个月初七为吉日,到时候国师府会正式接收渡厄神宫,举办开光大典,按理说所有信众都能去参拜。” “我们张家也会去,你到时候跟着一起。” 裴轩自然不会拒绝。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三,距离吉日还有四天。 只要四天后见到他的生母和妹妹,让她们为自己说情,他就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至于生母和妹妹会不会拒绝,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再怎么说,他都是姨娘的亲儿子,她对他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难道还能看着他去死吗? * 陈青竹今日也正好带着国师府众人前往渡厄神宫。 这本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慧云等人也早就在为此做准备,并不会因为昨日的变故而发生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陈青竹对人员的安排。 原本她还打算留秦永明和慧良在国师府,接待城中权贵。 如今,却是打算把所有人全部迁移到渡厄神宫了。 反正渡厄神宫也同样不小,不怕不够用。 那个修士魂体没找到,始终是个隐患。 她必须让重要的下属们全部待在身边,以便受到袭击可以随时救援。 先前都是慧云在与工部那边对接,陈青竹忙着修炼,还算第一次前往这渡厄神尊宫。 为了赶上三月之期,工部将永安帝曾经用来炼丹的道宫扩充改建成了如今的神宫。 它位于东郊十里外,隔着一里远,就能看到那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的建筑群。 走近了看,晴朗的天空下,金顶红墙雕梁画栋,十分精美气派,可见督造时确实是用了心的。 车马来到大门处,便见巍峨的门楼上悬挂着巨大的蓝底牌匾,上书“渡厄神宫”几个飞龙舞凤的金色大字。 负责督造的工部与太常寺官员,与守卫整个神宫的禁军将领,以及一百多名禁军,早就等候在了门口。 见陈青竹从马车上面下来,立刻跪地恭迎: “参见太上国师!国师福寿无极,仙福永享!” 声音洪亮,整齐划一,显然是提前排练过。 “起来吧。” 陈青竹淡声道。 工部尚书殷勤地迎上来: “国师,下官为您做个向导,带您看看这神宫!” 陈青竹点点头,让他在前头领路。 陈青竹大致看了一遍,这渡厄神宫原本是个道宫,由几座大殿与几个单房的院落,以及一座藏书楼组成。 后来扩建时,又修了一个很大的主院,三个次于主院的院子,一座气派的门楼,一些下人屋舍,并且挖了池塘,造了亭台楼阁与花园。 总体来说,前面依旧是道宫,后面则是日常居住的园林,精美又舒适,既能接待信众,又能容纳许多弟子和下人,实用和美观兼具。 据说,之所以有居住的园林,主要是因为永安帝原本有前来斋戒小住的打算。 如今,倒是正好方便了陈青竹。 “不错!” 她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满意的。 得了她这两个字,工部尚书明显松了口气。 打发走了工部与太常寺的人,陈青竹又回到了前面的道宫。 在慧云选定的后殿布置聚灵阵。 慧云先前就跟她请示过,是否可以像曾经的慈航观一样,设置奖励虔诚信众的养生室。 陈青竹觉得可以,她便把其中一座后殿规划成了养生室。 除此之外,其他几间大殿,全都供奉着她的神像,是用来接收香火和供品的。 布置完聚灵阵,陈青竹就去了主院,继续修炼。 开光大典的事,交给了慧云。 如今,她正带着蓉娘,慧明等人忙碌。 他们从国师府选了些人手过来,如今还需要好好训练教导一番,以免到时候出错。 这些自然是用不上陈青竹的。 甚至那开光大典,她都不需要露面。 一方面是因为,作为“神灵”,她必须与信众保持距离,方能维持神秘与威严。 另一方面,这种关键时刻,她也要提防那修士魂体出来使坏。 因此,她在暗中防护,把控全局,不承担任何开光大典的任务才是最好的。 四天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便到了渡厄神宫开光大典当日。 第319章 打算追求那位国师府少主。 张府客院 房中的滴漏刚过丑时,冬日的夜晚格外的黑沉,寒冷。 床上的裴轩在温暖的床铺里睡得正香,房门便被嘎吱一声打开。 紧接着,一个俏丽的丫鬟走到床前焦急地唤道: “裴少爷!裴少爷,快起来了!” 见他依旧没有要醒的意思,丫鬟只得上手直接将他扶起来: “裴少爷,快起来了!大少爷刚派人传话,两刻内就得出发了!” 裴轩被强行唤醒,满脸不悦,抬手就想给那强行把他弄起来的丫鬟一耳光。 然而,手伸出来后,被寒意一冲,他清醒过来。 如今可是在张府,他要是随意打别人家的丫鬟,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而且也容易让主人家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向桌上的滴漏,疑惑地问: “昨天大哥不是说了寅时出发,如今这才丑时一刻……” 丫鬟解释道: “裴少爷您有所不知,刚刚府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如今城门处的车马已经排了四五十丈远了,咱们家可是奔着抢头香去的。” “照这情势,别说头香了,就怕开光大典都参加不了!” 裴轩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权贵们也太卷了。 他原以为张家定的寅时,早上三点出发就已经很早很拼了。 结果,如今才一点多,城门口就已经排了一百多米的长龙了。 那些住得远的,只怕是凌晨十二点就已经从家里出发了吧,要论起床时间,那就更早了。 吐槽过后,裴轩心中却是一阵火热。 在南都时,他原本还没有特别瞧得上那位慈航观的观主。 那时候想去投奔,主要还是因为靖南伯府前途不明,那观主又受到南都权贵追捧,已经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好选择。 等张经宏来南都,靖南伯府的日子松缓起来,他就并不遗憾没能进慈航观了。 可谁能想到,那观主竟是真的神仙,连皇帝都如此敬畏。 且不说能力,就说其如今在世俗界的权势,那也是登峰造极的。 若得到她的青睐,那才是真的前途不可限量! 单看连张家这般人家,都为一柱头香如此卑微,可见但凡渡厄神尊想捧什么人,这些权贵只怕会抢破头地去帮忙。 如此影响力,把当初的淑懿皇贵妃秒成渣。 所以,如今他对此势在必得。 好在他有先天优势,生母和妹妹都在那神尊身边伺候。 只要她们肯帮忙,像他这样年纪小又聪慧可爱的小男孩,何愁得不到渡厄神尊的喜爱。 这般想着,裴轩就一点早起的怨气都没有了。 路上,他是和张二爷的庶子坐的一辆车。 那孩子只比他大一岁,今日穿得尤其华丽,把裴瑾都给比下去了。 裴轩有些不解。 张二爷是庶子,在张经宏和张三爷的映衬下,毫无存在感,他的庶子就更是如此。 怎么今日这庶子如此张扬? 他假意夸赞了对方的衣裳,气度,把那庶子捧得飘飘然,没忍住说了实话。 “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国师府有位少主,与我们年纪差不了两岁,据说十分受神尊宠爱,比苏长史的地位还高呢!” “若得了少主的青睐,那不就等于成了神尊的半个女婿,前途不可限量啊!所以我今日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家里也都支持我!” 说着又感慨: “唉,要不是瑾表哥已经订了亲,又年纪大了不少,这等好事只怕还轮不到我身上!” 裴轩已经没心思听他后面的絮叨了,满心都是那国师府的少主。 这个少主应该就是神尊的爱徒那种存在。 以他的心智,配上如今这副好皮囊,要迷倒一个十岁左右的古代小姑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能让这少主在神尊面前给他说好话,可比他那没用的生母与妹妹管用多了。 当即,他就改变了目标。 打算等见了生母和妹妹,就叫她们帮他追求那位国师府少主。 京城的城门辰时才开。 裴瑾坐在车里等了几个时辰,终于才排队出了城。 等到了渡厄神宫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他们前面的车马被禁军侍卫有序地引导到远处的空地上。 不少人在神宫门前下车,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神宫门外,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等待入场。 那队伍,裴轩看着都头大,弯弯绕绕的估计有七八百米了。 “两位少爷,听说车马去了停车那边就不许返回,若要再到神宫门前,就得绕一大圈,您二位看是否要在门前下车?” 裴轩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马,果断选择下车。 不然待会儿绕一圈,就得排在那些车马后面,鬼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前头已经那么多人,他必须得保证自己今天能入场参加开光大典才行。 下了车,张家其他人也聚了过来。 已经有下人去打探了消息,此时跟大家汇报道: “和先前打听到的一样,开光大典隅中开始,巳时开始入场,大约还要等大半个时辰。” “神宫已经对巡逻的禁军下了命令,神尊面前,众生平等,任何人不可插队入场。” “不过,前头有不少平民百姓在排队,愿意高价让出自己的位置,神宫也并不反对这等交易。” 张老夫人立刻下令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立即买十个最前头的位置,好让我等入场,待会儿大典结束,给神尊烧头香!” 张家与慈航观是打过交道的。 神尊看重诚意,那今日还有什么比头香更有诚意的了。 去打听消息的仆人苦笑: “老夫人,最前头的一百多个位置全都被人买了。” 最终,张家来的十个主子,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才买到前头一百五十多位入场的位置。 在避风处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裴轩终于随着众人一起排队入场。 入场的时候,每个人都被发了一张写着序数的小木牌,不知道有什么用。 进入门楼后,在大气磅礴的主殿前,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其宽阔的广场。 广场上已经安置好了数千个稻草做的蒲团,周边有上千禁军士兵把守。 大家依照入场顺序入座,先进来的坐在前面,后进来的只能往后排。 据说待会儿进香也是这个顺序。 如此麻烦的规矩,往日里那些桀骜不驯的权贵们,却没有一个人妄图挑战。 可见这些人何其敬畏渡厄神尊。 这样的权力,这样的威势,真是叫人心驰神往! 裴轩不由暗想。 礼乐之中,盛大的开光大典正式开始。 祭台设置在主殿门口。 只见其中走出几名身穿道袍,气质斐然的男女道士,拿起香烛开始祭拜,口中念颂着辞藻华丽的请神祭文。 这是请神。 请神之后便是开光。 只见一尊足有两人高的镀金神像,被抬到祭台上。 由那位领头祭拜的女道士,拿起朱砂笔,在神像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几个部位点上朱砂,预示神明开始感知世间万物。 神像被抬回大殿,安置在底座上,开光便算结束了。 开光之后,那女道士又带着其余人念诵了一篇经文,祈求神尊保佑信众,这仪式才算完全结束。 接下来就是信众们去参拜神尊,敬献供品了。 正在此时,外头响起了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许多禁军跑步入场,分成两列站立,在广场外的空地上,直接隔离出了一条通道。 “陛下驾到!” 第320章 国师府少主,竟是他的便宜妹妹! 太监独有的尖利嗓音洪亮地响起。 紧接着便见明黄色的帝王仪驾从门楼外走进来。 广场上的数千达官贵人与富商平民都大惊失色,赶紧跪地恭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台上的道士们也离开祭台,上前参拜迎接。 这还是裴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当朝皇帝。 不过,来到这个封建时代快十年了,他心中早已充满对皇权的敬畏,并不敢贸然抬头去看。 “这位就是苏长史吧,快请起!” 一个威严低沉的男声响起,清晰地传入裴轩耳中。 现场明明有大几千人,却安静极了。 “谢陛下。” “此番朕特地来向神尊献祭供品,不知可错过了上头香的吉时?” 慧云看向永安帝身后那长得蔓延到门楼外头的宫女太监。 他们站成两列,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盒子,显然全都是永安帝准备的供品。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方。 不过,就算再大方,那也要按照观主的规矩来。 哪怕心中依旧有着对皇权的畏惧,慧云面上却是一点都没表露出来。 她微笑着看向永安帝,温文有礼地提醒道: “陛下见谅,神尊有言,今日不管是什么人来,都得排队进香。您来得太晚,叫臣不好安排啊。” 永安帝心中暗自咬牙。 好一个渡厄神尊! 连她身边的侍女,竟然也敢如此不给他颜面。 可如今他哪敢发作。 在没找到对付她的办法前,他只能尽可能将他对她的尊敬崇敬表现得人尽皆知。 如此,她才没有立场杀他或篡夺他的皇位。 这一次开光大典,他也是大出血。 拿出了内帑中接近三成的财物前来供奉,为的就是让她满意。 大血都出了,他又岂能在小事上功亏一篑。 于是,永安帝装作毫不在意,一副十分明事理的样子,开口道: “神尊立下的规矩朕知道,因此特地让人占了第一个入场的位置。” 众人这才发现,坐在首位的竟然是一个太监,此时站起身来向慧云施了个拱手礼。 “苏长史,小的正是前来帮陛下排队的家奴。” 慧云垂眸沉思了一瞬。 观主没有禁止那些权贵富商向平民购买位置,为的也是让平民多一些进账。 派家奴排队也同样没有禁止。 所以,永安帝的做法也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必要真的把永安帝的面子往脚下使劲踩。 于是,慧云从善如流地道: “倒是臣误会陛下了。” “陛下亲临,诚意十足,臣这就去请少主来引领陛下前去献祭供品,烧头香。” 这算是很给永安帝面子了。 就连永安帝自己,也觉得心头舒服了不少。 虽然渡厄神尊没有现身迎接他,但有个少主来接驾,他也稍微下得来台了。 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头发以金色莲花冠束起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地从主殿的方向走了出来。 走到近前,那小姑娘双手抱拳,弯腰施了一礼,嗓音清脆却沉稳: “国师府陈容拜见陛下!” 永安帝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个国师府少主,竟不施跪礼,何其傲慢! 不过,面上他还是露出了如沐春风的和蔼笑容: “请起。接下来就劳烦小少主了!” 小姑娘态度从容,彬彬有礼: “陛下,请!” 地上的裴轩等人,没得到许可,依旧还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少主两个字,叫裴轩心中又是心痒又是好奇。 很想看看那少主到底长什么样子,以免以后面对面都不认识,白白错过机会。 他的位置在第五排,只要悄悄挪动半个身子,侧过头,是有可能看到那少主的样子的。 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姿势,看到那行礼后直起身的小姑娘,整个人却是如遭雷劈。 虽说有一年未见,台上的小姑娘长高了不少,可五官并没有太多变化。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便宜妹妹裴蓉!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心头狂喜。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如今虽然靖南伯府倒了台,可他的亲妹妹,居然混成了神尊身边的少主! 就看陛下刚才对神尊身边的苏长史都那般敬重,更何况是地位更高的少主。 他以后还不得在京城横着走! 当即,裴轩就决定待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去与妹妹相认。 虽然两人之前闹得有点小不愉快,但他可是她亲哥,哄哄也就好了。 到时候,他定要让她好好去神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争取让神尊也把他收入座下。 凭他的聪明才智,碾压这种土着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顶替她,成为这风光无限的国师府少主了! 永安帝那边的祭拜,大约用了一刻半。 祭拜完毕后,他便率领仪仗队与护驾的禁军离开了神宫。 这时候,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开始有序地进入神殿祭拜。 大殿总共有五座,分别供奉着五行神尊像。 因此,五行供品也需要按照对应属性放入每一座大殿。 当然,没有供品,单纯烧一炷香拜一拜也是可以的。 有供品的,会有道士专门登记其物品名录,以及信众姓名家世。 看着张家人奉上的那些供品,以及大殿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各种价值不菲的五行供品,裴轩心下对渡厄神尊越发神往。 等他成了少主,继承了神宫,这些就是他的了! 不过,如今他并不敢张狂,十分虔诚地拜完了每一个殿的神像。 这才去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了个正在扫地的道士,塞给他一个金锞子,对他道: “劳烦向少主通报一下,就说他亲兄长裴轩来找她了!” 虽然这扫地的道士,原本只是国师府的仆役。 但神尊的威名,让普通百姓更加敬畏,根本没有人敢违背苏长史定下的规矩。 “这位公子,金子您拿回去,我会立即去向少主通报的!” 说着,就丢下扫帚赶紧找人去了。 没过多久,裴轩就被领到了远离道宫的花园,进入了一个凉亭之中。 此时,他那少主妹妹,已经站在凉亭里等着了。 裴轩立刻挂上欣喜又关切的笑容迎了上去: “妹妹,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在国师身边过得好不好?” 第321章 兄妹相见。 蓉娘接待完永安帝后,原本正在组织人手,将永安帝送来的供品入库。 因为实在太多了,堆在几个大殿里,影响后续的信众摆放供品。 正忙着,却突然有人来汇报说她的哥哥来找她了。 蓉娘有些意外,靖南伯府不是被封锁了吗,他是怎么出来的? 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决定立刻来见他。 待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若让他等,那就等得太久了。 期间若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传到信众们那里,会影响娘亲的威信。 远远见裴轩走来,穿着体面的裘衣锦袍,并不算落魄,看来他过得倒还是不错。 这让蓉娘心中原本存有的一点担忧瞬间消散。 对上裴轩那殷勤的笑容,听着他满口关心的话语,蓉娘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荒谬感。 从小到大,哥哥对她总是疏远的,不耐烦的,这还是头一次态度这么好。 然而,想到他是因为什么而转变,她就觉得眼前的笑容虚伪极了。 “这还用问吗,如你所见,我当然过得很好。”她冷淡地道。 裴轩看着眼前已经比他高一个头的小姑娘,她那熟悉的五官上,完全看不到曾经的怯懦,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被她用这般淡漠的目光看着,他竟下意识有些不敢继续套近乎了。 但这肯定是不行的,他可不能放过这来之不易的青云梯。 裴轩安慰自己,她应该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厚着脸皮道: “妹妹,你还在生气我当初没和你一起求情吗?” 他指的当初在南都,靖南伯府要离开前,她请求靖南伯夫妇带走他们的生母一事。 那是他头一次看到这个小姑娘那般倔强又无畏。 “唉,我也是用心良苦啊,想着那慈航观的观主如此强大,让姨娘待在慈航观,说不定比回伯府更好。” 他在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哄这个妹妹的说辞,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事实证明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你看,你们如今跟着观主,过得多好啊,尤其是你,都成了国师府的少主了!要不是我……” 蓉娘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皱眉打断他: “住嘴!你以为我得了失忆症不成?当初你为何不管娘亲,你我都心里有数,如今来说这种话,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裴轩脸色一僵,心中十分不快。 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然如此。 看看她这得势就张狂的样子! 要放在以前,她敢这样对他说话吗? 不过,如今他还得求着她,也只能忍了。 于是他强笑着道: “妹妹,当初我也是有苦衷的。我们身为庶出,都得讨好嫡母才有好前程啊。” “我也是想着,等我以后出息了,才好庇佑你和姨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误会我!” 蓉娘如今在陈青竹身边,见识过不少的人和事,又常得慧云精心教导,可不是当初那个容易哄骗的小姑娘了。 听他这般巧言令色,眼中毫无波动,只是用一副看丑角的神情看着他,淡淡道: “哦,那我当初拜托你给娘亲送的钱,又怎么说?” 裴轩既然敢来,自然是把以前的所有事情都想好了说辞的。 “姨娘没收到钱是不是?我知道不该瞒着你,可慈航观门槛高,我根本送不进去,因为怕你担心,这才骗你说已经送了!” 蓉娘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目光看着他,眼中皆是嘲讽: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早就问过了慈航观的人,她们都说你除了某一次来求收留,从未去过慈航观。” 裴轩还要强辩: “你如今成了少主,她们怕得罪你,当然不敢承认当初没帮我送钱!” 当初掌管慈航观巡逻守卫的是慧岸姑姑,向来是最面冷心热的一个人。 她遇到这种一个小童上门给修行的母亲送钱的事,绝对不可能不帮忙。 其余坤道也都是可怜人,自己过好了日子,去南都城玩耍的时候还经常帮衬那些贫困的老人孩童。 这样的人们,怎么可能会把他拒之门外。 更何况,娘亲还是慈航观的主人,谁敢阻挠。 蓉娘脸上满是失望: “我以前从不知道,我的兄长竟是如此满口谎话,厚颜无耻之人!” “你今天若是来认错,我或许都会高看你一眼,可你的选择实在让人失望。” 裴轩没想到,自己精心编织的借口,眼前的小姑娘一个都不信,还这般高高在上地嘲讽他,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 “你一朝得势不想认亲兄长了就直说,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蓉娘见他终于不再伪装,也不屑与他辩解: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得势了不想认你这个虚伪无耻的亲兄长,你能把我怎么样?” 裴轩见她如此强硬,眼看着要撕破脸,心里有些惶恐,连忙道歉: “好了,妹妹,既然你觉得是我错了,那就是我错了!我道歉好不好?” “姨娘呢?我想见见她。” 看这个便宜妹妹的态度,想让她帮忙肯定是说不通了。 但他还可以去找生母。 以这个便宜妹妹对生母的依恋,肯定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至于生母会不会帮忙,他完全不担心。 他可是她的儿子,是她将来老了唯一的依靠。 就是帮着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她怎么可能不帮? 他的前途好了,她以后也能沾光。 反而是蓉娘这种女儿,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好处也成了别人家的。 如此明白的利弊,他那生母不至于拎不清。 听他提到娘亲,蓉娘清澈的目光中瞬间多了一丝锐利。 从他的第一句话,她就听出来了,他根本不知道娘亲就是他口中的国师。 若见到娘亲,得知娘亲的身份,还不知道会如何巧言令色讨好娘亲。 她很自私。 不想娘亲被他恶心…… 也不想娘亲被他打动。 她绝不会让他出现在娘亲面前。 “你做梦!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认我娘亲,如今也别想再见她!” 蓉娘斩钉截铁地道。 裴轩满脸不服气: “你有什么权力替姨娘做决定!” “我当然有。来人!” 蓉娘大声命令道。 不过片刻,两个巡逻的禁军侍卫便急速奔到眼前,向着蓉娘行礼: “少主请吩咐!” 蓉娘肃容道: “将这个人堵嘴绑起来,待今日香客散去,再扔到神宫外头去!从今往后,他若靠近神宫十丈内,直接打断他的腿!” 裴轩顿时慌了,他完全没想到,曾经那个单纯好骗的妹妹,竟然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你……你竟敢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兄长!如此不孝不悌,就不怕神尊知道后,废掉你的少主之位么?” 这威胁,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 然而,蓉娘却丝毫不惧: “你尽管试试看。” (今天太困了,只更一章,明天尽量早点,两章一起发。) 第322章 拈阄射利,推出护身符。 蓉娘说完,一挥小手,下令道: “带下去。” 裴轩还要叫嚣,却被一个侍卫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轻而易举地扭送离开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蓉娘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回去做自己应做的事。 算着时间,应当差不多有五百人的队伍已经上香供奉完毕了,按照原本定下的规矩,已经可以去进行拈阄射利了。 这是娘亲早就定好的,在开光大典会给予信众们的福利。 每个人进场时,都会发放了写了序数的木牌。 前五百人完成烧香后,他们便从写好了对应序数的纸条里,随机抽取一名好运者,奖励护身符一枚。 每张护身符可抵挡三次致命伤害。 一张护身符,就相当于多了三条命。 为了保证公正,这个抽取纸条的动作,便是由少主来完成的。 其后的抽取人数,每一批次增加五百人,会递增成一千人,一千五百人,两千人。 先前,开光大典结束时,已经向信众们宣布了此事。 因此,蓉娘回去的时候,那些已经烧完香的信众们,都聚集在了最后一个大殿的空地处等待着。 哪怕希望很渺茫,却没有任何人愿意提前走。 “少主来了!少主来了!” “可以开始了!” 见到蓉娘,所有人翘首以盼。 坤道打扮的侍女,将一个由玻璃做成的箱子搬上来。 蓉娘将小手伸入其中,随意搅动了几下,然后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序数。 “序号四百三十二!” 蓉娘扬声道。 一个挺着大肚子,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激动地举着木牌,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是我!是我!我是四百三十二!” 所有人都对他投以羡慕的目光,这中年男子那叫一个飘然和得意。 他以与体型不符的迅捷跑上前来,准备领取属于自己的护身符。 此符长得与平常寺庙道观售卖的符纸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姜黄色符纸,上头画着不认识的符号。 唯一一点不同,就是上面的红色符纹暗含光泽。 蓉娘将符纸折成小三角,递给对方,嘱咐道: “请妥善保存,被火焚烧和严重破损都会导致符箓无效。” “是是是!多谢少主!” 中年男子视若珍宝地双手把那小小的三角接到手中,赶紧拆出一个香囊,把东西装了进去。 他一从蓉娘面前离开,就有好几个达官贵人围了上来。 “这位兄台!可否把护身符卖给我!我出五百两!” “兄台,我出一千两!卖给我!” “我出一千二百两,卖给我!” 中年男子泥鳅似的挤开他们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 “不卖,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他叫柴胡良,是个专门做药材生意的商人,手头并不缺几千两银子。 比起银子,他更看重这能护他平安的护身符。 众人大呼遗憾。 不少人琢磨着再等一等,等到下一批次有人抽到了护身符再去买。 人群中的张经宏稍微一琢磨,便对庶弟张经达道: “二弟,你立刻去外头收购号牌,不要吝啬钱财,最好能把接下来的一千号全部收到手。” 神宫并不反对交易。 他若能收下全部号牌,那不管抽到哪个序数,得到护身符的都是他们张家。 张经达立刻领命而去,快步走到外头广场,大声吆喝道: “收序数木牌,一百文一个!” 不少平民百姓,听到这话就立刻涌了上来,纷纷表示要把手头的木牌卖给他。 毕竟,一百文即使在京城的物价里,也能买二十斤大米了。 小小的木牌换二十斤大米,谁能不愿意呢。 然而,聪明人可不止张经宏一个。 张经达这边才刚收二三十个木牌,那后族姜家就也派了人出来收木牌。 并且还抬了价,变成了一百二十文一个。 然后很快又来了第三家,对方的收购价成了一百五十文一个。 这下,百姓们眼见价格步步高升,反而选择了观望。 三家人的收购都遇到了阻碍。 于是,三家来办事的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决定统一收购价格。 毕竟,后面要收购的,都是一千个起步,单价太高,显得他们办事不力。 没多久,三家便连序号范围和价格都商量好了。 张家收购五百至一千五的,单价最高,一百五十文。 第二个来的姜家人,收购一千五至三千的,单价一百二十文。 第三家来的,收购三千至五千的,单价一百文。 眼见三家统一了阵营,不再竞争,百姓们纷纷心中哀叹。 原以为能跟门口那些排队进场的位置一样,每个人都赚不少钱呢,现在愿望是落空了。 谁也没想到,形势会在片刻后就发生惊人的逆转。 此事要从刚才已经离去的药材商人柴胡良说起。 为防止被纠缠,他领到护身符,便带着自家夫人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却不想竟有那起了歪心思的草包纨绔已经尾随而来。 他还没找到自己的马车,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嚣张跋扈的低喝: “站住!给你一千两,把护身符卖给我!” 一回头,便见一个年轻公子,正带着十几个护卫将他与夫人团团包围。 柴胡良很愤怒: “我说了不卖!” 那纨绔子弟脸色阴沉,眼中写满了威胁: “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清楚了!说不卖,就是不卖!” 柴胡良知道,单看对方带来的全是带刀的护卫便知道,这绝对是个权贵子弟。 原本他是不应该得罪的。 可神尊赐下的护身符,对他这种需要经常走南闯北的人来说,实在太珍贵太重要,他真的不想让出。 之所以敢这么强硬,也是因为神尊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看明白了。 神尊是为百姓做主的神灵,应当不会纵容这些权贵在神宫外仗势欺人。 他觉得对方不敢在神尊的地盘上明抢。 而且,今天的渡厄神宫这么多人,对方也很难凭借一面之缘查出他的身份。 谁能想到,那纨绔虽然没有明抢,却做出了更恶劣事情。 “好啊,既然你不卖,那小爷就只能好心帮你试验一下护身符的效果了!” “苏长史说了,这护身符只能作用三次,也不知道能让本公子试几次呢?” 说着,他对护卫们一挥手,那些护卫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很显然,若柴胡良不把护身符卖给他,他就会直接将这护身符毁掉,让大家都落不到好。 柴胡良气得胀红了脸: “你竟然敢在神宫外动刀,就不怕神尊降下神罚吗?” 那纨绔恶劣一笑: “都说了是在帮你试验护身符效果,我又没有恶意,神尊又怎么会怪罪呢!” 说着,就对那些护卫一挥手,大喝一声: “上!” 话落,那些护卫就挥刀朝着柴胡良砍去。 柴胡良下意识将夫人拦在了身后,然后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听到铿地一下金属相击的脆响,然后就是短促的惨叫。 睁开眼睛一看,便见先前围攻他的护卫们竟是全都摔落在两丈之外,手中的佩刀也全部都断成两截。 第323章 神尊是百姓与弱者的保护神。 柴胡良没有看到全程,可周围除了那嚣张的纨绔,还有不少权贵人家。 这些人都是前五百号,已经敬献完了供品,参与过了拈阄射利,吹了一早上的冷风,如今只想快些到马车里歇着。 他们与柴胡良前后脚来到停车的空地这边,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 只不过,柴胡良他们并不认识,想来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算帮了也没有好处。 倒不如看看热闹。 别说,他们也挺想亲眼看看护身符的功效呢。 然后,众人便看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当那些挥刀砍人的护卫们的刀刃靠近那胖子一尺之内时,就像砍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金属上一般,所有人手上的刀直接断成两截,并且瞬间像受到了反作用力一般,被弹飞出去两丈远。 这完全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护身符嘛,顾名思义,能让人不受伤害就已经很厉害了。 谁能想到,神尊这里的护身符,不仅能保护自身不受伤害,还能同时反击伤害你的人! 这若是在战场上,敌人一刀砍过来,不仅能保护自己不受伤,还能毁掉对面的武器,同时把人弹飞两丈远,简直是所向披靡啊! 要是身上多几张护身符,直接快马冲到敌军阵营,擒获对方首领都不是问题! 当然,这是奢望。 可但凡有一张护身符,也不怕战场上刀剑无眼了啊! 意识到这点,那些勋贵人家都心动极了。 那脑子活络的,都不派人收购木牌了,直接下令全家出动。 人多力量大,才能以更快的速度收集到足够多的木牌。 于是,没多久,神奇的一幕在渡厄神宫外上演: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权贵们,纷纷往渡厄神宫内拔足狂奔,生怕被别人跑在前面。 这些人一跑到排队的广场,都顾不上喘匀了气,便扯着嗓子大喊: “收购序号木牌!两百文一个!”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家抬价的: “各位父老乡亲卖给我,我出三百文一个!” “我出四百文!” “我这里五百文,卖给我!” …… 百姓们都惊呆了。 最后,随着越来越多的权贵家族加入进来,木牌的价格不断上涨,竟是全部被哄抬到了一两以上,序号靠前的,甚至卖出了二三两的高价。 领到钱的百姓们个个喜笑颜开。 毕竟,上次瘟疫中,受益最大的就是普通百姓们。 大家心中都充满了对神尊的感恩,想着等神宫开光大典,一定要带着全家都去给神尊烧香。 他们是知道那些大寺庙抢头香有多激烈的,因此纷纷前一天就在渡厄神宫外头露宿等着了,生怕凭着神尊的声势,自家根本无法在第一天进去烧香。 如此一来,几乎每一家都出动了三人以上,一算,竟是每家都有三两以上的收获。 “有了这笔钱,咱们今年可以过个好丰盛的年了!” “没错,我要给我家虎子还有妞妞一人扯一身新衣服!让他们高高兴兴过年!” “好久没吃猪肉了,等过年,定要买他十斤猪肉,二十斤白|面,叫全家都饱饱地吃顿猪肉馅饺子!” 大家规划着这笔意外得来的钱财要怎么用,广场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高兴过后,许多聪明的百姓们,很快便意识到,这就是神尊故意给他们发钱啊! 不仅让他们先前在门口排队的时候,卖位置赚了一笔。 如今,又让他们卖入场的木牌大赚了第二笔。 意识到这点,众人纷纷虔诚地朝着供奉着神像的方向磕头,心中对渡厄神尊越发感激崇敬。 以往那些皇帝,说什么爱民如子都是假的。 只有神尊,才是真的爱护他们这些普通百姓! 正在此时,突然一道炸雷在神宫外炸响。 即使广场内人声喧沸,但这大晴天的炸雷,又距离这么近,依旧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紧接着,一道饱含怒气与威严的声音,磅礴地响彻整个渡厄神宫: “从今往后,于神宫范围内仗势欺人,违背律法者,雷劈至死,决不轻饶!” 话落,一个东西神宫围墙外飘起,重重地落在了广场之中。 众人一看,竟是一个浑身被劈得焦黑,血肉模糊的人! 那人一落地,就发出了杀猪般的痛苦惨叫: “啊啊啊!好痛!痛死我了!” “神尊饶命!神尊饶命!” “爹,娘!救救我!快救救我!我要痛死了!” 一对中年夫妇连忙挤出了人群,哭嚎着扑了过来。 见到两人,众人这才明白此人的身份: 正是那先前在神宫外要“试验”别人的护身符那个草包纨绔。 看到他的惨状,所有权贵都心中发寒,庆幸不已。 幸好,他们今天都很守规矩,没有脑子不清醒到在神尊的地盘上耍横。 不然,被劈成这样的就该是他们了! 权贵们心中警醒不已,暗下决心: 从今往后,家里所有人再来渡厄神宫都得严格约束言行举止! 与权贵们的害怕不同,普通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却是止不住的欢呼雀跃。 “神尊福寿无极!” “神尊福寿无极!” 海啸般的山呼响彻整个神宫内外。 强大的渡厄神尊,是百姓与弱者的保护神。 这样的观念,在此刻深深地植入了在场所有人心中。 第324章 巨大收获,蓉娘请罪。 今日进香的香客多达数万人,直到黄昏神宫关闭的时候,也依旧有许多香客未能进入神宫。 这一天,整个渡厄神宫虽然忙碌喧嚣,却一直平稳运转。 那个修士魂体,并没有趁着今日人多事忙进行偷袭,让陈青竹觉得十分难缠。 精神紧绷了一整天,枕戈待旦,饶是陈青竹身为修士,也觉得有些疲惫。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可这贼又捉不到…… 回到自己居住的主院“玄圣洞天”,陈青竹喝了一杯加浓的灵茶,便开始闭目静坐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没多久,慧云和蓉娘二人,便一人捧着一本账册,来向陈青竹交账了。 “观主,今日供品,收大小金器二千五百一十件,金锭金锞子一万六千八百两,上品以上玉料八百九十件,共计一万七千斤,中下品玉料三千五百二十一件……” 蓉娘也上前回复道: “娘亲,我这边入库的数量与慧云姑姑的基本一致。只有两件中品玉器,和三坛玉液酒不慎被摔碎,但残料也同样入库了,所以不存在差池。” 时间仓促,尚未来得及核算出所有供品的价值,她们便只能暂时报上一个件数。 其余价值,则需要慢慢估算。 听到上品玉料的数目,让陈青竹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 “上品玉料倒是比预想中更多。” 时下玉石挖掘困难,产出的上品以上的玉石更少。 有一万七千斤上品以上的玉料,属实让她有些意外。 蓉娘道: “这大多是陛下贡献的。他送来的供品中,上品玉料就有五百四十余件,其中有好些是原料玉石,个头很大。还有些权贵送的玉雕,重量也都在十斤以上。” “原来如此。”陈青竹眼中透着满意。 当时她的多半精力都在防备那修士魂体的偷袭上,倒是没太注意永安帝到底送了多少东西。如今听到其中有这么多上品以上的玉料,还真有些意外之喜。 她来京城后,又是救瘟疫,又是画符,还一直在迅速提升自身修为,先前外出游历得到的灵晶几乎消耗殆尽。 如今这一波肥,又让她拥有了至少修炼到筑基初期的灵气。 “陛下倒是识趣。” 她没有吝啬对永安帝的夸奖。 看着两人眼下青黑,都很疲惫的样子,陈青竹让两人一人喝了一杯仙茶,然后道: “今天累了一天了,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慧云告退离开,蓉娘却没有走。 “蓉娘还有事?” 陈青竹主动问道。 蓉娘一掀衣角,径直跪倒在地,有些忐忑地低着头: “娘亲,我做错了事,特地来向您请罪的。” 陈青竹微微皱眉,伸手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蓉娘却试图移开她的手,身体也没有动,显然是拒绝起身的。 陈青竹也没有再勉强扶她,而是郑重地看着她,道: “蓉娘,你我是母女,是至亲,我不需要你跪我。” “哪怕你做错了事,我也希望你站着告诉我。” 以世俗的观念来说,子跪母是理所应当的。 可对陈青竹来说,任何弯曲膝盖,头颅触地的行为,都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行为。 她并不希望蓉娘跪下向她请罪。 蓉娘闻言,怔了怔,站起身来,却是越发惭愧。 其实,处理兄长的事情时,她并没有那么无所畏惧,反而心中一直有些不安。 靖南伯府遭难,兄长找来渡厄神宫,还要求见娘亲。 若她没有私心,她原本应当立即将此事上报给娘亲,让娘亲来处置兄长的。 可她却因为自己的私心,单独去见了他,还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隔绝在神宫之外,让娘亲根本不知道他来过。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因为怕娘亲伤心,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她唾弃兄长的卑鄙,自己却也做了同样卑鄙的事情。 娘亲对她那么好,爱护她,尊重她,毫不吝啬地给予她所有信任。 而她,却因为想独占娘亲的宠爱,因为贪恋权势,打算欺瞒娘亲。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账。 而且,若她在此事上对娘亲撒了谎,一个谎言总是要用无数的谎话来圆的。 假以时日,两人之间就会留下越来越深的隔阂。 她不想走到这一步。 因此,好不容易煎熬到这一天结束,做完了自己应做的所有事情,她还是决定坦白罪行,向娘亲请罪。 娘亲有权利知情,也有权利重新选择。 “娘亲,今天二哥来找我,说想见您,我……我没让他见,还把他堵嘴绑起来,丢到了花园的仓库里。” “我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让人来通知您的!” 她一口气说完,忐忑地不敢看娘亲的目光,她怕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厌恶。 然而,陈青竹闻言,却是莞尔一笑: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这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你处理得很好,没必要为此请罪。” 当时,她施展隐身术,一直在道宫范围内巡视,为的就是在有突发情况的时候及时救火。 裴轩鬼鬼祟祟地去贿赂接待的道士,她自然是看到了。 听他说想求见少主,她也有些好奇蓉娘会如何面对这个哥哥。 因此,她便跟着裴轩一起去见了蓉娘。 蓉娘没有被亲兄长的花言巧语迷惑,坚决把人绑起来,还不准他再靠近道宫。 她自然明白蓉娘的那点小心思,但她并没有因此不满。 毕竟,她的女儿,有野心有权欲,敢于排除竞争者不是坏事。 蓉娘诧异地抬头看着她。 陈青竹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不过,蓉娘肯坦诚告诉我,我很高兴。”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 她既希望女儿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将来能熟练地玩弄权术,驾驭人心。 可同时,她又希望能永远与女儿亲密无间。 原以为,这两者应该是不可兼得的。 随着蓉娘长大,她必然离她越来越远。 可蓉娘的选择让她意外,让这两者似乎有了兼得的可能。 蓉娘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若陈青竹是个合格的上位者,此时就不应该表明态度,而应该拿裴轩作为磨刀石来磨练自己的继承者。 第325章 永安帝的救星。 可这一刻,面对女儿的忐忑和豁出一切的坦诚,她突然觉得没这个必要。 磨练人的方式那么多,她不是非得要选这一种。 她也可以选择让蓉娘心中充满来自母亲的关爱和温情,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风雨。 她用灿若星辰的温暖双眸凝视着女儿,柔声道: “蓉娘你记住,在娘亲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心全意支持你!” 紧接着,她的语气变得冷淡了些, “至于你哥哥,我的打算从来都没有变过,他若能改过自新,以后可以让他在你手下凭本事混个差事。若不能,我们都只当没这个人便是。” “为防他借着身份作乱,我会废了他的双腿,将他终身幽禁。” 这话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一切。 蓉娘只觉得这一瞬间,仿佛一记狠狠的重击,将她忐忑多日的心击落在地。 所有忐忑不安的猜测都消失了,只剩下快要把她淹没的感动和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谢谢娘亲!” 她忍不住扑进陈青竹怀里,感受着那安心又熟悉的气息,用她的衣襟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世人皆重男。 娘亲在她心里,一直重于一切。 她真的好怕只要哥哥回心转意,娘亲的大多数注意和关爱,都转移到哥哥身上。 也怕被当众宣布作为少主的自己,处境一天比一天尴尬,直到被哥哥取代。 然而,娘亲不仅没有责怪她针对哥哥,还如此坚定地选择了她。 何其有幸,她心中重逾一切的人,也如她一般坚定地把她当作最重要!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在心中默默发誓。 * 琉璃宫灯下,乾清宫的永安帝,此时刚听完锦衣卫汇报今日渡厄神宫的盛况。 得知权贵们竞相购买序数木牌后,京城百姓对渡厄神尊的崇拜敬仰更上一层楼,永安帝心中越发恐慌。 好一出借花献佛! 这哪里是个清心寡欲的神尊,分明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这样一个人,真的甘心久居国师之位吗? 他从不敢小觑妇人的野心。 他的亲生母亲,被他亲手毒死的太后,不就把持朝政十几年,直到死前,也不肯彻底还政于他! 那妇人唯一的缺陷,就是心软,以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下死手,所以她最终棋差一招,落败于他手中。 可渡厄神尊与他非亲非故,又岂会对他心软,疏于防备。 十五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她若要杀他,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每每想到此处,永安帝就满心惶恐,只觉得前路一片绝望。 “天地正神,我大魏君王世代潜心供奉尔等,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无法无天的野神为祸人间吗!” “列祖列宗,你们若再不想想办法,咱们大魏的江山就要落于他人之手了!” “满天神佛,列祖列宗,谁都好,来救救朕,救救大魏江山!” 这已经是永安帝在心中第无数次这般祈祷。 他也知道不会有任何回应,就如同他以往许多次祭拜天地祖宗时一样。 然而,除了祈祷神佛,面对渡厄神尊这样的强敌,他没有任何反抗手段。 可这一次,他的脑海里竟然响起一个声音: 【既然你如此虔诚地祈求,本仙尊便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那声音沙哑难听,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大晚上的,直接把永安帝吓出一身冷汗。 “谁?谁在说话?” 永安帝惊疑地四处张望,大声呵斥。 然而,不管是他身边侍立的太监,还是外头的侍卫,都没有对他的声音做出任何反应,就跟完全听不见他说话一样。 “来人!” “快来人!” 所有人依旧没有反应。 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莫要惊慌,这只是本仙尊的一点小法术而已。】 【邪魔当道,谁也不知宫中到底何人是她的耳目,所以本仙尊特地暂时屏蔽了他们的视听,以免让邪魔得知天地正神已经派本仙尊前来襄助陛下!】 永安帝听明白它的意思,知道它暂时不会伤害自己,这才镇定了些,试图在脑海里用意识与之交流,却完全无法得到回音。 【陛下有何疑惑,都可以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永安帝这才意识到,这位“仙尊”虽然能将声音投入他的脑海里,却无法读取他的心声,与他进行意识交流。 于是他只能压低了声音道: “您真是天地正神派来帮助朕的?” 【当然!】 “那您能帮朕除去渡厄神尊那邪魔吗?”永安帝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事情。 【本仙尊正是为此而来。】 永安帝心下大喜,正要问对方何时行动,便听那声音继续道: 【不过,本仙尊从九重天初临人间,力量尚未恢复,需要陛下耐心等些时日。】 永安帝心中顿时感觉有些失望,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继续道: “不知仙尊需要多久才能斩杀那邪魔?” 【慢则两三年,快则一年。】 “可那邪魔手段了得,只怕不日就要谋朝篡位,朕就怕等不到仙尊斩杀她那日就要一命呜呼了!仙尊既然是天地正神派来帮助朕的,可否给朕一些护身的法宝?” 永安帝不肯轻易错失这同样神秘的“帮手”,只想立刻从对方身上得些保障。 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这才道: 【自当如此。】 话落,便见站在殿内伺候的一个小太监,突兀地走上前来,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有红色印记的白色玉扣,放在了御案上。 永安帝目光一凝。 这不正是渡厄神尊掘地三尺也要找的那个玉扣吗? 怎么可能是所谓的护身法宝? 这一刻,他对这所谓的“仙尊”来历的怀疑达到了巅峰。 正这么想着,便听那声音继续道: 【此乃本仙尊的本命法宝。上次那邪魔雷劈宫墙时,便发现有东西在保护陛下,因此在审问皇贵妃后,试图寻找并摧毁本仙尊的本命法宝。】 【本仙尊知晓陛下或许心中有所怀疑,但陛下好好回想一番,当初那邪魔为何不直接拿雷劈你,而是劈了宫墙?正是因为本尊的法宝当时就在皇贵妃身上,反弹了她的雷电,这才叫陛下不曾立即被她戕害。】 永安帝回想起当初延禧宫外,那让他至今做噩梦的场面。 那雷电劈来时,淑懿皇贵妃的确是紧贴在他身边的。 所以,难道真的是这玉扣保护了他? 渡厄神尊之所以给他十五天时间,或许正是为了找到这玉扣进行损毁,然后就可以直接杀了他篡夺他的皇位。 【陛下若不信,可以再试试。】 永安帝正疑惑怎么试,就见先前那个献上玉扣的小太监,目光呆滞地拿起御案上的镇纸就朝他砸来。 “护驾!” 永安帝下意识呼喊。 然而,下一瞬,那镇纸竟是在他面前一尺远的地方就像是砸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一般,直接摔落在地。 永安帝的眉头舒展开来。 看来,这玉扣果然能保护他。 【陛下明白了吗?只要你将这玉扣随身携带,不管是那邪魔,还是别的什么心怀不轨之人,都绝对无法伤到你。】 【你且看着,十五日之期很快就到了,只要没找到这玉扣,那渡厄神尊绝对不会杀你。】 虽然永安帝对这所谓仙尊依旧有所怀疑,但渡厄神尊给的十五天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而这玉扣的主人,很明显与渡厄神尊是敌对的。 他根本没有选择。 于是,他主动拿起了御案上的玉扣,将其细心地藏进了怀里。 第326章 将他送回靖南伯府。 陈青竹将裴轩的事情交给蓉娘全权处理。 蓉娘从玄圣洞天出来,便带着人去了关押裴轩的仓库。 得了娘亲的准话,她面对裴轩的心情已经十分从容。 而裴轩见到她,却是十分激动。 他生平从未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从中午被捆到晚上,手脚又麻又痛,嘴里塞着东西,酸得已经合不拢。 再加上又冷又饿,他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一开始是在心中怒骂蓉娘,后面便只剩下后悔。 因为他发现自己先前完全错估了形势。 一年不见,原来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不仅不好骗,还一出手就如此狠毒。 蓉娘能轻易号令渡厄神宫的人,让他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已经高到他必须要小心对待才行了。 这几个时辰里,他想了很多。 要怎样针对蓉娘在意的点认错,若她不肯原谅,又要采取怎样的补救措施。 他绞尽脑汁构思了一肚子的说辞。 因此,终于等到蓉娘前来,他便格外激动。 “给他松绑。” 蓉娘淡声吩咐道。 绳子从裴轩身上抽离,手脚顿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嘴角也又酸又痛。 他完全顾不得这些,赶紧道: “妹妹,我知道错了,我以前不该对你和娘亲不管不顾,求你给我一次补偿赎罪的机会!” 然而,蓉娘却没心思听他花言巧语。 他所有的歉意,都是在看到她“得势”之后,认错更是在狡辩失利后。 那么,其中的真心有多少,就很值得怀疑。 她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去观察考验他,更不希望他借着“国师府少主兄长”的身份,在外面惹麻烦,抹黑了神尊和国师的名声。 来的路上,她已经完全想好了对他的安排和考验。 “口头道歉若有用,这世上就不需要律法和衙役。做错了事的人,必须受到实际的惩罚才算是对受害者真正的补偿。” 裴轩的心顿时就往下沉了一下,强笑着道: “妹妹说的是,的确是我从前太混账,不管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认!” 蓉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既如此,我也不过多为难你,就把你送回靖南伯府,让你跟其他人一起被圈禁吧。” 送回靖南伯府,既能让他吃苦,又能杜绝他在外头生事。 裴轩面色一僵。 心中大骂,太恶毒了! 简直跟那慈航观的观主一样恶毒! 竟然又要把他送回靖南伯府。 如今的靖南伯府是真的完全失势了,里头是人过的日子吗? 这个亲妹妹,竟然对他如此狠心! 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他完全无法与她抗衡,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好!如果妹妹觉得这样能抵消我曾经做过的错事,那我愿意受罚!” 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道。 蓉娘见他突然变得如此“明事理”,并没有为之动容。 毕竟,这只是惩罚。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 裴轩当晚就被送回了靖南伯府。 神宫的侍卫,走到靖南伯府大门前,直接出示了国师府的令牌: “这是国师府抓到的靖南伯府的逃犯,给各位送来了。他原是靖南伯的二公子。” 守门的禁军小头目看过令牌,态度十分殷勤: “多谢几位大哥!更深露重,天气冷,还请各位大哥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神宫的人客气地拒绝了: “这就不用了,我们还得回去向少主复命呢。” “这人竟是少主抓到的?还请大哥帮我等传达对少主的谢意,待来日休沐时,小人一定亲自去神宫拜谢少主与神尊!” 想借此攀上少主的心思呼之欲出。 裴轩在一旁看得心中又羡慕又嫉妒。 作为国师府少主可真是太风光了!随便一个人都想和她攀上关系。 “不必了,你做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就行了。” 神宫的侍卫说完就带着同行的人,驾着马车离开了伯府门前。 守门的禁军小头目没能攀上国师府少主,一腔怒火顿时就冲着裴轩来了。 他直接揪起裴轩的衣领,抬手就是一耳光: “好你个小兔崽子,国师下令圈禁你们伯府,你竟然还敢跑!” 当时他们清点伯府的大小主子,就发现本该在府里的二少裴轩不见了。 为了不显得他们办差疏忽,反正上头没问,他们也不好声张,只当没这回事。 但心里到底担惊受怕的,裴轩这一回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 裴轩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心中又怕又怒。 他想过这次回靖南伯府或许会很艰难,却没想到一回来就是这般地狱开局。 生怕遭到更多的虐待,他连忙大喊: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国师府少主的亲哥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第327章 重返南都,势在必行。 然而,那些禁军根本不信,闻言哄堂大笑: “这小兔崽子怕是被吓疯了吧!竟然说他是国师府少主的亲哥哥,那我还是太上国师的亲儿子呢!” 那揪着他衣领的禁军小头目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完了又是一巴掌打在裴轩脸上: “特么的把老子当傻瓜糊弄是不是,你是少主亲自让人送来的,还说是少主的亲哥哥!” 裴轩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真的是……” 话还没说完,那禁军直接把他丢在地上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 “小兔崽子!再敢胡说八道,老子直接打死你!” 如此情形,裴轩哪里还敢再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抱着脑袋一边挨打一边求饶。 见他老实了,那小头目这才停了手,直接抓起他的衣领,打开大门,将人扔到了二门处的院子里。 如今,为了便于看管,靖南伯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全都被驱赶到了伯府二门的这几间厢房里,住着大通铺。 院子里也有人值守,与外头进来的那位禁军一番交涉,直接拎起裴轩,用脚踢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喏,你们的兄弟回来了!以后让他和你们一起住这间!” 屋里黑乎乎的,充斥着屎尿的臭味,却没有回应的声音。 那禁军也不管,把门一关就走了。 裴轩磕碰了好几下,才摸到一个无人的空位置,躺了上去。 没有被子盖,他只能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又冷又饿,身上的伤口也痛,实在是难熬极了。 生生熬了一晚上,他终于等到了第二天天亮,看清了屋子里的格局。 这就是伯府里最低等的下人房,除了一个通铺一个柜子没有别的。 小小的通铺上挤了四个人,除了他,还有其他几位姨娘生的弟弟。 另外三人,如今全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鼻子下还挂着鼻涕。 除此之外,房里还有一个恭桶,里面装了不少的屎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让他作呕的气味。 “难道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吗?” 裴轩难以置信地问。 三弟裴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然呢。” 看他那天塌了的表情,裴原冷笑一声, “这就受不了了,待会儿还得去给那些禁军擦鞋擦地,刷恭桶呢!” 如今眼看着靖南伯府失势,负责此事的禁军副统领有心讨好国师,故意磋磨他们。 不仅不让下人伺候他们,还要让他们负责驻守禁军的所有杂务。 裴轩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事实果然如裴原所说,没过多久,他们的房门就被踢开,一个粗鲁的禁军走进来,甩着手里的鞭子道: “所有人都起来了,几个少爷还赖床呢!还不快去收拾军爷们的屋子,想挨鞭子是不是!” 裴原连忙答道: “军爷,这就来了!” 不仅是他,连其他两个比他们小两三岁的弟弟,也都不敢耽误地跟上了。 裴轩一愣神的功夫,慢了一拍,就被那禁军一鞭子抽在身上: “就是你小子跑了是吧?” “今天的恭桶全由你来刷,刷不完不准吃饭!” 说着,又是一鞭子抽在了裴轩身上,呵斥道: “还不快去!” 裴轩前世今生二三十年,也从未遭受过如此暴力的对待,心下害怕极了。 昨天刚挨了一顿狠揍,他暂时也不敢再扯蓉娘的名头,只能被驱赶着去有水井的院子里干活。 驻扎在靖南伯府的禁军足有三百人,晚上睡在里头的有一半,另一半值守。他们三人一间,足足有五十个恭桶等着他去倒去刷。 裴轩被熏得频频作呕,动作稍微一慢,鞭子就又落在了背上。 他用冰冷的井水洗着恭桶,洗了一个上午才洗完。 饿得头晕眼花,终于被允许去吃饭。 原以为,至少能喝点热汤吃点饭,没想到,回到住的院子里,放在檐下地上那餐盘里的,只剩下一个又冷又硬的窝窝头。 一问才知道,他们如今成了阶下囚,每天只能吃两顿。 一顿朝食在上午十点多,另一顿哺食在下午五点多。 他做活儿完成得最晚。 虽然其他人也没比他快太多,但夹窝头的菜和喝的汤都被抢完了,只剩下这个窝头。 想着上午刷恭桶的情形,看着手头这黄黄黑黑的窝头,他根本下不了口。 正犹豫间,便见一个背后背着个小婴儿,蓬头垢面还满脸满手是伤的女人走过来,直接一把夺走他手中的窝窝头。 “你干什么!” 裴轩要去抢回自己的东西,却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那女人拿着窝头直接就跑回了屋里。 裴轩气疯了,大叫着追了过去: “贱人,我跟你拼了!” 那些禁军他打不过,没道理还被个女人欺负。 然而,他刚一瘸一拐的追到门口,就见那女人一手狠狠往嘴里塞窝头,另一手拿着锤衣服的棒子,正满脸防备与凶狠地盯着他。 裴轩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惊讶地发现,这满脸凶狠的女人,竟是他那养尊处优的嫡母张氏。 短短几日不见,她身上丝毫看不见往日的优雅贵气,反而像个街边的泼妇,这属实让裴轩震惊极了。 这愣神的功夫,张氏就已经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半个属于裴轩的那个窝窝头。 裴轩回过神来,想去抢剩下半个,直接被张氏一棒子敲在肩膀上,痛得龇牙咧嘴。 比裴轩小两岁的婢生子裴欣见状,连忙来拉裴轩: “二哥,算了,别去惹她,我们都打不过她的!” 裴欣的姨娘和裴轩的生母一样是奴婢出身,向来老实本分,唯唯诺诺,教出的裴欣也是同样的性格。 他好心给裴轩讲了张氏的彪悍战绩: 大家刚被圈禁的时候,饿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几乎都吃不下禁军送来那些粗鄙的食物。 只有张氏一个人,不仅吃了自己的,还把其他人的吃了不少。 到了第三天,其余人渐渐饿得受不了,也开始勉强自己吃那些食物。 张氏吃完自己的,就开始抢别人的份例。 以往她是主母,还有宠妃妹妹护着,整个靖南伯府无人不畏惧她。 如今,大家都是阶下囚,谁还怕谁,好几个姨娘新仇旧恨一起爆发,联合起来与张氏大打出手。 然而,张氏除了一开始吃了亏,后头竟是越战越勇,不服她的五个姨娘加起来都没能打过她。 禁军们乐得看这些曾经的贵妇人像是泼妇一样大打出手,根本不管,于是,如今张氏再次无人敢惹。 “而且,她也是有苦衷的,如今没了奶娘伺候,她要亲自喂珲哥儿的。” 裴欣小声劝道。 裴轩心中暗骂他是傻逼,如今所有人都自身难保,而且还是以前欺压他们的人,管她苦衷不苦衷。 然而,看看自己与张氏的体型差距,又看看对方手里的棒子,他还是只能愤愤地退了回去。 吃完饭,所有人还要劈柴,烧水,打扫屋子,洗上午没洗完的衣服。 裴轩因为逃出去过,依旧是禁军重点针对的对象。 他已经快十岁,算个半大男丁,被分去劈柴,饿得头昏眼花哪来的准头,好几次差点劈到自己的脚。 为此又挨了好多鞭子,打得他只能抱头痛哭求饶。 短短一个下午,他身上又多了二十多道鞭痕,手上也磨出了一串血泡,吃饭的时候,还是因为裴欣的帮忙,才勉强保住自己的窝头。 这一天,对裴轩来说比一个月都要漫长。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裴轩缩在又硬又冷的床上,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与疲惫,闻着屋里的臭味,对蓉娘的恨意上升到了极点。 这个便宜妹妹,实在太恶毒太可恨了,竟想出如此办法来报复折辱他! 以后,他一定要将这份屈辱加倍还给她! 但如今,除了忍耐,他没有别的办法。 昨天在路上,他悄悄在鞋子里藏了几个金锞子,躲过了禁军的搜身。 等他再忍耐几天,就想办法拿这钱给生母传信认错,希望她能劝一劝那个恶魔妹妹,让她早些把自己放出去。 * 被裴轩寄以厚望的陈青竹,完全不关心蓉娘怎么处置了他。 开光大典结束后,她就一直在思索如何对付那个他依旧没被抓到的修士魂体。 这么多天过去,她对它的下落已经有所猜测。 对方从在国师府外偷袭她后,就一直躲着不露面,没有再与她正面对决,只能说明对方对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同样的,因为对方是魂体状态,可以进行神识攻击和心神控制,她根本无法借助世俗力量找到它。 就连她自己,没有神识,也找不到魂体。 如此,交手的时候就十分被动,很容易给对方藏匿和逃走的机会。 只有等到她有了筑基期修为,有了神识,才能精准捕捉到对方的位置进行攻击和灭杀。 所以,目前她能做的,只有提升修为。 按部就班,需要的时间就太久了。对方已经是筑基期实力,不知道借助了何等方法修炼。 她不能给对方太多的时间变得更强大。 那么,势必还是要积累功德,以求快速突破筑基期。 如今天下战乱天灾四起,机会很多。 但因为那个修士魂体的存在,蓉娘他们待在京城,已经变得危机四伏了。 她不可能一直处于千日防贼的状态保护他们,这会严重影响她提升修为。 左右权衡,重返南都势在必行。 天下很快就要大乱,此时重返南都,虽然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很多。 但要做的事不会有太大变化: 都是高举义旗,割据一方。 这必须师出有名。 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与永安帝撕破脸的同时,还能收获不少好处的办法。 第328章 袁松伯这样的能臣自然不能放过。 今冬大雪,除了京师,整个北直隶和晋省北部都受灾严重。 在陈青竹当初提出今冬将有大雪一事后,哪怕袁松伯力谏,永安帝却依旧没有对灾区进行赈济。 无他,户部说国库吃紧,要为各处留足军费,没钱调拨去赈灾。 于是,最终永安帝也只下了一道圣旨,令受灾各地做好应对灾民的准备,若遇雪灾,务必积极赈济灾民。 对此,陈青竹觉得无比讽刺。 国库没钱,永安帝的内帑却有不少钱财宝物,古玩字画。 拿出去卖掉一些凑几十万两赈灾银子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本不至于空口白牙叫地方官赈济雪灾。 当然,地方也不是没有粮仓。 但凡这些地方官员肯用心些,真正开仓放粮,组织百姓集中抗寒,也不至于饿死冻死许多人。 可惜,这些人,上到巡抚下到知府县令,大多都是属貔貅的。 朝廷拨救灾款,这些人尚且要雁过拔毛,更何况只是空口白话。 那就相当于在让他们把自己锅里的肉分给平头百姓,这些人又岂会认真执行。 如今陈青竹手头有了银钱,在朝中有了威信,再加上修为已经炼气七层,在阵法的辅助下,多耗费些时间和灵气,也可以制造出储物符。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很大把握,可以帮到这场天灾中的百姓们了。 在脑海中计较了一番,她便叫来慧云: “慧云,待会你找个人去给袁松伯传话,今晚我会去他府上,有要事相商。” 袁松伯清正廉洁,能力出众,还心怀天下。 这样的贤臣,离开京城之前,她自然是不能放过。 “是。” 紧接着,陈青竹又叫来蓉娘,让她闭目静思,向她的识海转移了一些功德光点。 这是给蓉娘等人的保护措施之一。 她要防备自己不在他们身边时,蓉娘等人被那修士魂体进行神识攻击。 她不确定将功德之力放在识海是否有防御作用。 但至少,身体内存有功德之力,在受伤后是可以自动修复的。 不过,这只是备用措施。 最主要的还是疾风符和传送阵。 那修士魂体看起来藏身于储物芥子中,无法自主移动,只能依靠普通人携带。 有了疾风符和传送阵,可以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修士魂体的攻击范围。 修真界广袤无垠,传送阵动辄传送上万里。 如今她的修为刚步入炼气后期,条件也很简陋,找不到布置大型传送阵的材料。 只能画出阵纹,借势五行,布置的传送距离两三百里的单向小型传送阵。 思索一番后,她把传送阵的另一端放在了渤海边。 渤海距离京城,刚好三百里。 一旦京城出了变故,蓉娘他们可以直接通过传送阵直接去海边,再乘船回南都。 大海广阔无垠,会更容易摆脱追兵。 花了一天时间,她来回了一趟渤海边,将传送阵布置妥当,确定可以正常使用,才返回了渡厄神宫。 吃完晚饭,她便直接去了袁松伯在京城的府邸。 说是府邸,有些抬举,因为只是个两进的小院子,还是租的。 老夫妻两个居住,不像当初带着茉娘时那么讲究,连门房马夫在内,也仅仅只有五个仆人。 比起那些动辄上百仆从的权贵们,实在很寒酸。 陈青竹一身青衣,漫步在夜色中,从房顶轻盈落下,没有惊动任何人。 书房里亮着灯光。 陈青竹轻轻扣窗三下,袁松伯立刻起身打开了窗户,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她已经负手而立站在屋中。 陈青竹手指微动,在屋内布置了个微型隔音阵法。 “参见太上国师!” 袁松伯头发花白,因为服用过陈青竹给的仙露,行动却十分利索。 他神色庄重地准备下跪参拜,却被陈青竹一抬手扶了起来。 “都是南都旧人,叫本座观主即可。也不必行这种大礼。” “多谢观主!” 不管是袁松伯还是陈青竹,都是事务繁多的人,因此她便直入主题道: “来京一年,袁尚书可还记得当初慈航观之言?” 袁松伯心中一动: “自不敢忘!” 陈青竹微笑着道: “今日我来,是想让你在三日内,根据本次雪灾受灾区域的人口,估算一个赈灾所需的大致费用,物资数量,并且写个简单的章程。” “三日后,本座欲与陛下在大朝商议此事。” “观主是打算让朝廷赈济雪灾?”袁松伯有些惊喜地问。 他从未放弃过对黎民百姓的忧心。 今冬北方大雪,除了京师得到观主恩泽,发放了防寒的棉被以及不少的银钱,其他地方都只能自救。 地方官只会推卸责任,粉饰太平。 百姓们自己,面对天灾却只能忍饥挨饿或者流离失所。 每当想到不知有多少百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冻饿而死,他便觉得睡觉都不踏实。 观主在南都时就干预过水灾,救下数十万百姓。 如今听这口风,应是要插手雪灾了! “没错!”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袁松伯便立刻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如今四处用兵,国库只怕拿不出钱。先前下官便已经奏请过了,陛下并不同意让户部调拨赈灾银钱。” 陈青竹从容地道: “银钱之事,你不必担心。陛下内帑有钱呢。” 回到南都之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这次积累功德的机会,能不用自己的钱她自然是不会用的。 说到此事,袁松伯沉默了一会儿。 “陛下若肯拿,早就拿了。” 前日神宫的开光大典,他和夫人也去参加了。 虽然早知道当朝陛下不算什么明主。 但看到陛下给观主送去如此大手笔的供品,他心中依旧非常不是滋味。 给遭受雪灾的百姓拨款赈灾,陛下没钱。 等到供奉神尊的时候,出手又如此阔绰了。 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便是大魏万万百姓之主。 “本座会尝试劝说他。实在不行,神宫前日不是还收到很多供品么,兑出去也能顶些时日,后续的费用,本座会发动京城权贵捐款。” 陈青竹没有把话说死。 主要目的,当然是踩着永安帝衬托自己,让袁松伯对她越发崇敬。 果然,袁松伯闻言感动极了: “有观主在,是天下万万百姓之福祉!” 那么多银钱,观主竟是毫不犹豫就拿来赈灾,这是何等胸怀! 陈青竹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拿出一瓶仙露。 “等此事在朝堂上通过,本座需要你与我一同去赈灾。接下来好些时日都会十分操劳,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袁松伯原以为观主只是让他草拟章程,没想到还打算让他亲自去灾区,顿时激动得一张老脸泛红。 来京城一年,就坐了一年的冷板凳。 他可算是能接手真正于国于民有用的事了! 还得多亏了观主! 而且,观主如今对待权贵们的态度越发强势。 有观主的鼎力支持,那比什么都管用。 他到了灾区,便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第329章 渡厄神尊,欺人太甚! “多谢观主!那下官就腆颜收下这仙露了!” 他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他虽然喝过仙露,却到底上了年纪,去赈灾又要长期在风雪里奔波,他可不能因为身体拖了观主的后腿,因此并没有假客气地推辞。 一转瞬,便见观主已经消失在眼前,袁松伯虽然惊奇,却也并没有过多分神,立刻便干劲十足地忙碌起了观主交待的事情。 陈青竹回到渡厄神宫,也开始用灵气结晶布置续灵阵。 这次行动中,纳物符必不可少。 而续灵阵,是她在修真界自创的,能以炼气后期修为画出纳物符的关键。 纳物符的修为门槛其实是筑基期。 除了对规则的领悟,还需要有足够多的灵气储量,才能一口气不断地画完所有符纹。 规则,陈青竹在修真界早就领悟了。 以炼气七层的筋脉强度,也刚好够达到承受续灵阵冲击的底线。 所以,理论上她大概是能画出纳物符的。 经过了两天半的试验,耗费了一百多斤上品玉料的灵气,她终于制作出了这个世界能使用的纳物符。 不过,因为这个世界灵气严重不足,没有太多时间进行试探改良,她制作出的纳物符无法重复使用。 为了保持稳定性,空间上,她没有贪大,一张纳物符大概只能容纳一千袋一百斤的米粮,也就是一千石,只有一个小院子那么大。 确定能画出纳物符,她心里对这次赈灾的胜算就更足了些。 闭目养神了一个多时辰,见天光已经有些微亮,她便施了个清洁术,然后就起身前往皇宫,参加大朝会。 太和殿内 永安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下方文武百官的繁琐政务奏报。 哪怕那位“仙尊”说了,只要贴身带着那个护身法宝,今日渡厄神尊那邪魔就绝对不敢对他下手,可他到底没有亲自验证过,心中十分没底。 “陛下,太上国师在殿外求见!” 有小太监匆匆走进殿内禀报道。 永安帝不由自主便心中一紧。 他多希望禁军能将那邪魔挡在殿外。 可他也知道,那不过是奢望。 于是,他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镇定,沉声道: “请国师进殿!” 所有官员都不由自主往门口望去。 他们还未曾真正近距离接触过这位神通广大的神尊呢,心中既有敬畏,也有好奇。 众人才刚看到大殿门口那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下一瞬,她就已经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最前方。 庞尚书对那护身符和仙露的功效眼馋不已,因此格外谄媚,立刻下跪参拜: “参见太上国师!国师福寿无极,仙福永享!” 其余人回过神来,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声山呼叩拜: “参见太上国师!国师福寿无极,仙福永享!” 永安帝悄悄打量着陈青竹的神色。 面对文武百官的参拜,她的神色淡然无波,就仿佛对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势也完全没看在眼里一般。 “众大臣请起。” 她轻轻淡淡地开口,比他这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还要从容。 说完,这才转身看向永安帝,轻轻颔首便算是礼节了: 她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便对他如此无礼! 永安帝心中暗恨,却根本不敢计较。 他从陈青竹的神情里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到她今日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心里依旧对她先前说得十五日之期充满畏惧,在不确定她真的无法伤他之前,完全不敢怠慢她。 于是他装作丝毫不在意陈青竹的态度,温和地道: “国师向来忙于清修,此来必有要事,那便先议国师之事吧。” 陈青竹见他识趣,自然不会谦让,直接便道出了今日的来意。 “本座前日四处游历,见晋省,直隶等地遭雪灾侵袭,数百万城中百姓米粮将绝,城中米粮价格居高不下,可见当地官员赈灾不利,要么府库粮仓空虚,要么与商贾勾结,哄抬粮价。” 陈青竹这一次虽然没有亲自去巡视,但前世作为游魂所见的,基本就是这样的情形。 按理说,雪灾最大的问题是寒冷。 但实际上,不管是村镇还是县城周边,都有不少树木可以砍伐回去做柴禾。 晋省产煤,许多大城百姓入冬前,也会存储一些煤炭过冬。 因此,真正造成许多人死亡的,是缺粮造成的饥饿。 村中的饥荒尚且要等到来年才会显现。 但城里,只需要大雪封路半个月以上,粮价就会飞涨到百姓们望之生畏的地步。 若说是那些没有粮仓的小县城也就罢了,偏偏许多府城守着储粮丰厚的大粮仓,也同样价格飞涨。 这其中的猫腻,许多为官者都懂。 “本座不能眼看着百姓被冻死饿死,因此请陛下调拨钱粮物资,另派钦差大臣,总揽赈灾一事。” 永安帝听到赈灾就头大。 赈灾,不管是调拨米粮还是物资,都要大笔花银子。 国库本就吃紧,哪来的余钱赈灾。 “国师有所不知,此事先前已经议过了,国库吃紧……” 那些冻死饿死的老弱,本就价值不大,死了也并不会造成太大损失。 朝廷已经采取了能力范围内的措施,能说得过去便行了,何须旧事重提。 陈青竹微笑着打断了永安帝的话: “陛下不是还有内帑吗?拆借几十万两赈灾便是了。” 永安帝听得心头怒火中烧。 内帑的钱,那是他的私库,是帝王应得的花销与享受,怎能与国库混为一谈! 若在本朝开了这先例,以后国家有事,这里也来借用私库,那里也来借用私库,他如何还能剩下银子维持帝王威仪?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打他私库的主意。 可眼前的是渡厄神尊! 他真怕自己拒绝了,直接就被一个炸雷劈死,那样就算死了,也会遗臭万年。 更何况,他还不想死。 “国师说的是。”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陈青竹见他答应,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愿意,便当着百官的面一锤定音: “既如此,那就由陛下内帑拆借七十万两白银用于赈灾!” “除此之外,另需天州仓调拨五十万石粮食,五万石棉花用于百姓救急。” “赈灾的人选,本座也选好了,礼部尚书袁松伯为官清廉,一心为民且能力卓绝,便由他担任此次赈灾的钦差大臣,一力总揽赈灾事宜,授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文武百官面色微妙。 这理所当然,完全罔顾陛下意愿的命令,真是比当初的太后还要强势,透露着一种不可违抗的霸气。 这一刻,神尊比高座之上的陛下,更像一国之君。 永安帝也是暗自咬牙。 欺人太甚! 可如今他不敢当着这邪魔的面与那“仙尊”交流,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做赌注。 为防她暴起伤人,他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第330章 取陛下心头血,可杀邪魔。 然而,永安帝仅仅是勉强答应下来,又岂能让陈青竹满意。 她毫不避讳地看向永安帝,一双清澈到极致,反而有些幽深感的眸子,清凌凌地盯着永安帝,压迫感十足。 “陛下,每多耽误一天,便不知道会新增多少死于饥寒的百姓。” “本座希望你三天内便准备好一切。” 这话的语气,相当强势和目中无人。 可偏偏她说的,还占据了道义高地,让人想反驳都不行。 永安帝再次咬牙,却只能道: “国师有所不知,物资太多,划拨搬运都需要费很多功夫,三天时间实在难以到位。” 心想能拖就拖,说不定拖久点,就能找到破局之法了。 然而,可恶的渡厄神尊步步紧逼: “搬运调拨,陛下完全不必操心,只需要打开库房,本座自会取走。三天时间,是给陛下的内帑变卖物品,筹措七十万两赈灾银的。” 说着,又看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你来说说,哪些仓库里有足够数量的赈灾物资?位置在何处?” 在她充满威压的目光中,户部尚书心中发虚,想着连陛下都如此畏惧神尊,他难道还要违背神尊的命令不成? 不过片刻,便一五一十将仓库的位置,所存物资的数量都告诉了她。 陈青竹记在心中,又看向永安帝: “陛下,三天后本座便来内帑取七十万两白银和所有赈灾物资。救人如救火,切勿耽搁了。” 永安帝心中暗恨不已,面上却只能强笑着答应下来。 “国师只管放心。” 渡厄神尊对他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微笑着朗声道: “那本座便代灾区百万百姓先谢过陛下了!” 说完,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所有人视野里。 永安帝好不容易煎熬到下朝,回到寝宫后,立刻屏退了所有人,急切地联系起了那所谓的“仙尊”。 “仙尊可在?” 过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才响起一个声音: 【陛下寻本尊有何事?】 这话听着,就跟它刚才并不在他身边一般。 倒是很好地解释了,为何与渡厄神尊正面相对,它也没有出手。 永安帝把渡厄神尊在朝上的要求讲了一遍。 然后便听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急切,导致声音都有些尖锐刺耳: 【陛下绝不可让她得逞!】 【这等邪魔,本座最是了解。想拯救灾区百姓是假,想借此敛财,拿走属于陛下的巨额物资才是真正目的。】 永安帝露出怀疑的神色。 以那渡厄神尊的本事,想从他这里拿走钱财物资,难道还需要经过他的允许? 正这般想着,永安帝又听那声音道: 【到时候,她只要拿出一定物资救灾,就能赢得数百万百姓的人心。与陛下争夺民望之心,昭昭可见!】 这是永安帝最忌讳的地方,闻言这才觉得这仙尊所言合理起来。 “朕自然知晓。所以,绝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沙哑怪异的声音道: 【陛下能这么想,本座很欣慰。可你之前在朝上,又为何答应她?】 永安帝有些尴尬,却只能半真半假地道: “这不是不确定仙尊在不在朕身边,怕她暴起伤人,才不得已用缓兵之计稳住她吗?” 实际上,他是有些怀疑这所谓“仙尊”的护身法宝,到底能不能护住他。 【本座不是说了吗?没找到本座的护身法宝前,她绝对不敢杀你。看看,今日她不就根本没有要对你动手的意思?】 永安帝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仙尊应当也不想在赈灾一事上让那邪魔如愿。可若三天后,交不出物资与赈灾银,她必定会狂性大发。” “仙尊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彻底铲除她,以绝后患?” 那声音带着一些蛊惑,道: 【陛下若想破此局,彻底除掉那邪魔,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需要一些牺牲。】 永安帝满脸狐疑: “何等牺牲?” 那声音道: 【要克制那邪魔,需至阳至贵之血。陛下是真龙天子,若肯剖开胸膛,取出一半的心头血,必能诛杀那邪魔!】 永安帝顿时浑身发寒。 掏心取血,一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一个不慎,就会丧命。 他可是万金之躯,怎能做这种事。 “取了一半的心头血,朕会怎样?”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排斥与恐惧。 那声音又道: 【陛下不必担忧,取出一半的心头血,你也不会死,顶多损伤一半的寿命。】 【为天下苍生除害,这般牺牲是值得的,这片土地与天道,都会铭记你的功德。】 永安帝丝毫没被打动,反而满脸抗拒之色。 损伤一半寿命! 人生七十古来稀。 他已经三十八岁了,就算原本能活到七十岁,那也只剩下二十二年。 损伤一半寿命,便只剩下十一年! 他拥有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势富贵,怎么甘心只活十一年。 “仙尊,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声音道: 【也有,只是有些残忍,本尊怕陛下不忍心啊。】 永安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忍不下心的事情,连忙追问: “什么办法?仙尊只管说来!” 【这世间,只有小龙的全部寿数,才能抵得上陛下这真龙的一半心头血。】 【若陛下舍得,便带大皇子一起昼夜祈福七天七夜,到时候,陛下就能获得斩杀邪魔之力!】 能获得斩杀邪魔之力! 永安帝的心脏砰砰直跳,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他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儿子站住脚,平日里自然也是千宠万爱。 哪怕是此时此刻,想起大皇子朝着自己无齿一笑那天真可爱的样子,想起那稚嫩的声音满心欢喜地叫着“父皇”。 想到自己抱着他,那小小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把小脸贴在他颈窝那无限依恋的模样,他的一颗心也不由自主便会柔软一半。 他唯一的儿子,是那么招人喜欢,那么聪明! 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既能灭杀渡厄神尊,又不拿自己的万金之躯去冒险。 “仙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永安帝嗓音沙哑地问道。 【没有,真龙与小龙只能二选其一。】 永安帝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出声道: “可那邪魔只给了三天时间,获得斩杀她的力量需要七天七夜,时间根本不够。” 【陛下只管吩咐部下,将赈灾物资与钱款藏匿起来,到时候只说实在无法调拨到足够的钱财与物资,请她再等等。】 【陛下只管放心,就算你不按照她的要求做,只要你将本座这护身法宝随身携带,她也绝对杀不了你!这一点,本座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第331章 让它与渡厄神尊狗咬狗。 永安帝思索半晌。 这所谓“仙尊”来历不明,那渡厄神尊不怀好意。 三日后若渡厄神尊真的发怒,也是这“仙尊”与她对抗。 两人狗咬狗,不管谁胜谁负,总归都能消耗对方一部分实力,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而且,他本就是个多疑的人。 在这“仙尊”多次强调下,他也回过味来了。 这位仙尊的说法很不对劲。 若它那所谓的护身法宝能保护他,让他不被渡厄神尊伤害,那说明它是有正面对抗渡厄神尊的实力的。 可事实上,它甚至不敢让渡厄神尊发现它的存在,还必须让他紧紧把它带在身边。 到底是谁在保护谁?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它与渡厄神尊,谁也不能伤害他? 所以,这位“仙尊”其实是躲在他身边寻求庇护? 如此一来,他确实没必要再畏惧渡厄神尊,并且,可以放心地利用“仙尊”杀掉她。 意识到这点,他开始威逼这位“仙尊”: “仙尊,若借用了小龙之力,可有什么办法能保我皇儿性命?” “若是不能,我看倒不如继续忍让渡厄神尊吧。” 他难得一子,若能威逼这“仙尊”救下大皇子,他还是想试试。 那“仙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 【唉,本座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既然陛下如此难以割舍对大皇子的父子之情,本座便耗费些法力,让大皇子死后,立即投胎转世,仍旧做你的皇儿吧。】 永安帝心下一喜: “仙尊可要说到做到。” 【陛下放心,届时没有那邪魔的威胁,你把皇贵妃从冷宫里放出,大皇子自会从她腹中重新转生。】 永安帝觉得这很合理,便答应下来。 “好,朕这就让人把大皇子带过来。” * 陈青竹下朝后,并没有在皇宫逗留。 今日此举,是在为救灾做准备,也同样是对永安帝的算计。 自从得到宫内的情报,说永安帝突然只让王忠一人近身伺候以后,她就怀疑那残魂的玉扣已经到了永安帝身上。 一开始,她是没往这个方向去想的。 因为永安帝身为这个延续了快三百年的庞大王朝的人皇,有气运护身,越是强大的魂体,越无法近他的身。 她前世一开始作为游魂的时候,就无法靠永安帝太近。 待蓉娘被送给那庞太师,她试图影响永安帝,通过他来救出蓉娘的时候,更是直接在更远的范围内,就被那帝王气运灼伤。 前后对比,只是因为她比之前的魂体更凝实强大一些。 所以,她一开始认为,哪怕藏在永安帝身边是那修士魂体的最佳选择,也无法做到。 直到永安帝开始有了反常的变化。 她才意识到,对方已经达成了目的。 事到如今,要消灭那魂体,便必须要等永安帝的帝王气运衰弱甚至消失。 虽然这也与她原本的目标一致,但她这一步上,确实是失算了。 不过,就算她先前对此进行了防备,其实也同样无法解决此事。 因为只要她守在永安帝身边,那修士魂体就能通过神识,远远就察觉到她的存在。 那么,它便不可能会现身靠近永安帝,她没有具体目标,找它依旧是大海捞针。 并且,在她耗费所有时间和精力,全神贯注监视永安帝的同时,那魂体很可能躲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继续壮大自己的力量。 她必须要提防这种可能性。 所以,这件事的最佳解法,依旧是回南都,揭竿起义推翻大魏—— 让永安帝和那修士魂体失去气运庇佑,一起去死。 永安帝今日在朝堂上已经开始对她的吩咐有所推脱,便足见是有了别的依仗,但又不太有信心。 但可以预见,等他回去与那修士魂体交流后,他必然会坚定地违背她的命令。 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没有什么理由,比这件事更适合用来与永安帝翻脸,并且高举义旗推翻他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并没有在乾清宫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回了渡厄神宫,坐在续灵阵中画纳物符。 接下来的行动,需要很多纳物符,她必须抓紧时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放弃了对永安帝的监视,与对赈灾物资筹备的掌控。 一回到神宫,她便写下了那几个仓库的位置,让慧云联络严家人去暗中打探那几个仓库的动向。 除此之外,太监梁保在宫中的人,也在一直留意乾清宫的动向,并且每日都会想办法为她传出消息。 忙了整整一个对天,陈青竹一刻不停,画出了二十多张一次性的纳物符。 听到远处传来的熟悉脚步声,陈青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积雪,呼吸着白雪带来的冰凉气息,休息的同时,等待着慧云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慧云高挑婉柔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观主,严家和宫里的消息送来了。” 她拱手行礼后禀报道。 陈青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几个仓库那边,果然如您所料,已经开始悄悄将赈灾物资向别处转移。” “乾清宫的动向有些奇怪,下朝没多久,陛下就让人把大皇子接到了乾清宫,直到晚膳后,也没有送走。” “大皇子一直哭闹不休,乾清宫却没有招小儿医来为他看诊。” 陈青竹闻言沉思了许久。 修士魂体,皇帝,大皇子,淑懿皇贵妃,这几人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突然把大皇子带到乾清宫,肯定不是永安帝的主意,而是那魂体。 这种关键时刻,它到底想从大皇子身上得到什么? 一时间理不清楚,陈青竹也没有强行再想,而是吩咐道: “把那几个仓库的动向,告知袁松伯。” 得知永安帝这阳奉阴违的举动,袁松伯定会无比愤怒失望,并且试图阻止物资转移。 事情闹大,让他彻底与永安帝闹翻,正是她要的结果。 “立即紧急通知我们手下值得信赖的所有人,今夜子时到蓬莱仙居集结,我有要事宣布。” 慧云一一领命。 陈青竹再次强调: “是所有人,谁也不许缺席。” 慧云走后,陈青竹又继续抓紧时间制作纳物符,等到了晚上,她便决定趁着夜色去一趟乾清宫。 第332章 直接釜底抽薪,所有线索都明晰了。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但从那修士魂体让永安帝特意把大皇子带到乾清宫,便证明大皇子对他们的计划相当重要。 所以,她也不需要花时间去探究他们的目的,直接带走大皇子,釜底抽薪便是。 之所以选择夜深人静之时,倒不是因为要避人耳目,而是那修士魂体依托于储物芥子,无法自主行动的。 在她抢夺大皇子的时候,那修士魂体想要保住大皇子,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永安帝紧紧抱住大皇子。 永安帝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凡人,夜深人静时,他困顿不堪,甚至可能在睡觉,反应是很慢的。 这点时间,加上疾风符,足够让她达成目的了。 事实正如陈青竹所料。 乾清宫寝居内,永安帝此时正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用棉花塞住耳朵,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紧贴着他龙床旁边的地方,放着一个婴儿睡的小床,一岁的大皇子双眼紧闭,满脸通红,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啼哭声。 他一哭,旁边的奶娘便手忙脚乱地将他抱起来试图安抚。 她不敢离开陛下半丈之外,也不敢发出声音。 前者是因为陛下的命令,后者则是因为陛下已经被大皇子吵得暴躁不已,好不容易似乎要睡着了,她不敢吵醒他。 看着被她奶大的大皇子不断啼哭,奶娘心痛极了。 大皇子肯定是生了病,可陛下不让叫儿医,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奶娘,无法救可怜的大皇子,也无法看到大皇子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他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混合着他自身的血气一起,不断被吸入永安帝贴身佩戴的那块平安扣内。 床上的永安帝,这一天多过得十分煎熬。 因为要祈福获得斩杀邪魔的力量,这七天七夜,他必须一直让大皇子待在距离他半丈的范围内。 可大皇子来乾清宫没多久后,便像是在遭受极大的痛苦一样,不断啼哭。 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清醒的时候,他会喊: “父皇,痛……痛……”向他求救。 模糊的时候,便只会撕心裂肺地哭。 哪怕永安帝早有准备,大皇子没法活着离开乾清宫,却没想过,这七天七夜,他会一直遭受这样剧烈的痛苦。 大皇子的哭声,对他来说无异于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在这种煎熬中,第一个晚上他根本没睡着。 今晚实在太过疲惫,他好不容易才渐渐适应大皇子不时响起的哭声,渐渐地深入梦乡,却突然被一阵尖利急切的声音喊醒。 【陛下,快醒来!渡厄神尊来了,快抱住大皇子!】 永安帝被渡厄神尊几个字唤醒了神智,可他的身体反应没这么快,刚强撑着爬起来,便听门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他被这声巨响吓得睡意全无,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便见寝殿的大门已经轰然倒塌。 奶娘怀里的大皇子,也同样受到惊吓,再次大声啼哭起来。 【别发呆!快抱住大皇子!】 那“仙尊”的声音急切尖利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朵。 他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立刻道: “把大皇子给朕!” 吩咐的同时自己也探着身体伸出手臂去接大皇子。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奶娘手中已经空空如也。 永安帝惊呆了。 脑海里传来仙尊气急败坏的声音: 【快追!】 “去……去哪里追?” 【当然是去渡厄神宫……不……不行!肯定有陷阱,不能去追!】 【本尊想清楚对策之前,你不可轻举妄动!】 这个问题似乎把“仙尊”也难住了,让它一时间根本拿不定主意。 而抢走大皇子的陈青竹,早已经跃上了屋顶,借着疾风符的加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渡厄神宫。 刚才,她大约是距离永安帝一里左右,就被那修士魂体的神识发现了。 但因为她速度实在太快,她是又过了一息才被那修士神识攻击的。 她原本都做好了硬抗几次神识攻击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修士对她的攻击根本没有抵达识海,被功德光点挡住了。 回来后才发现,原本被她布置在识海里,那厚重的功德光点已经变薄了许多。 看来,功德光点真的可以防御神识攻击。 只是,识海附近能容纳的功德光点很有限,她没法一次转移太多。 而且,她转移功德光点的速度很慢,需要一刻左右才能完成。 一刻对于修士的斗法来说,实在太长了。 足够那修士魂体发动许多次神识攻击,击垮她的识海,所以她暂时不打算冒着识海崩溃,身死道消的风险去赌。 当然,经此交锋,她觉得那修士魂体也不敢轻易追来。 因此,她还算从容地在察看起了大皇子的情况。 肉眼可见的,他很难受,并且因为惊吓一直在啼哭。 刚才一脱离那修士魂体的神识攻击范围,她便给他施展了一个隔音术。 此时有更充足的时间,她又给他体内输入了些灵气。 这些灵气似乎让大皇子的身体瞬间就得到了安抚,他终于不再啼哭,甚至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看向这个摸了他就让他不再难受的姨姨。 陈青竹收回了手,准备从头部开始探查他的身体情况。 他以为陈青竹要离开,赶紧抓住她的手,稚嫩的声音恳求道: “阿祚痛痛,姨姨摸!” 哪怕这是张氏的儿子,陈青竹也没有迁怒一个无知小儿的习惯,更何况,他只是张氏的外甥。 她将手放在大皇子头顶,道: “好,姨姨继续摸。” 说这话的同时,她继续朝他体内注入一丝灵气,缓解他的痛楚,并且开始察看起他的情况。 很快,她便发现,这大皇子不仅身负双灵根,身体内还潜藏着一股极其强大,又极其熟悉的力量。 没多久,她就想起这力量到底是什么。 是人皇气运! —————— 这股力量,与大皇子自身的血气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同时,他身上的血气有着明显的亏损,明明是先天元气最足的婴儿,他却显得格外憔悴瘦弱。 这一刻,所有的零星线索都在陈青竹的脑海里串成了一条线。 她终于明白了那修士魂体的力量来源,以及对方这次的计划。 这是一个通过女子为媒介,汲取他人气运来壮大自身修为的邪修。 没错,正统的气运修行之法及其不易。 邪修们要汲取他人气运转化为自身力量却很简单。 曾经,她便带领玉清宗的同门捉拿过这样一个邪修,道号叫做元冥真人。 此人在各个凡人国度潜伏,专门控制一些美貌女子,帮她汲取那些有权有势的凡人男子的气运。 后来,到了陈青竹所在的玉清宗下辖的凡人国度时,因为动到了一个玉清宗弟子的亲族,让其气运耗尽后,变得无比倒霉,经常危及性命,这才被发现了端倪。 陈青竹当初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越阶杀死这位已经金丹后期的邪修。 所以,那修士魂体,与当初的元冥真人走的是同一个路数。 只是这次,它很贪心,在这个世界,直接选择了最顶级的人皇气运。 而大皇子身上的双灵根,与真正的双灵根也还是有所区别的。 再加上,大皇子是淑懿皇贵妃的第三个孩子。 这对于一个有修士相助的凡人来说,是很不正常的。 凡人要干预胎儿性别很难,修士要干预凡人胎儿的性别却易如反掌。 为何那修士魂体没在一开始就让淑懿皇贵妃诞下男胎,反而让她的第三个孩子才是身负双灵根的男胎? 这只能说明,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他身上的双灵根,都是那修士魂体为它自己量身打造的。 只有当它汲取了足够多的气运,才能做到这件事。 若没有她的出现,这个邪修魂体大概会在大皇子五岁左右识海稳定后,选择夺舍。 在熬死或者想办法弄死永安帝后,直接成为大魏的下一任皇帝,天然便能继承整个王朝的所有气运。 倒是打得好算盘。 不过,从前世来看,它也并没有成功。 陈青竹没研究过气运修行体系,不知道对方为何失败。 但如今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出现,完全打乱了那邪修魂体的计划。 对方显然也将她视为劲敌,想在她变得更强之前,把她杀死。 为此,它不惜破坏原本的计划,要将准备好的肉身吸收回去。 想到这,陈青竹有些庆幸。 幸好她面对敌人,从不小看任何蛛丝马迹。 不然,等这邪修吸收完大皇子身上的力量,哪怕她的识海很强韧,还有功德护身,能不能扛得住对方的连续全力攻击还未可知。 不过,如今她的无意之举,完全杜绝了这种可能。 大皇子既然到了她手里,那邪修魂体就永远别想再夺回去了。 思索片刻后,她决定等回去的时候,将这孩子直接带回南都,放在慈航观的掌控之下。 如此,那邪修魂体,若想夺回大皇子身上的力量,就必须与永安帝一起行动。 她只要掌控好永安帝的动向,就能知道邪修魂体的动向。 它若不跟永安帝一起来,那就更好,正好来她手里送死。 这般想着,她抱起大皇子,直接去往慧云所居住的蓬莱仙居。 此时,跟随他们来京城的人手,以及国师府那些为她办过事的可信之人,全都在正堂中集齐了。 见陈青竹突兀地出现在正堂中,大家虽然惊奇,却并不慌乱害怕,纷纷向陈青竹拱手行礼。 “国师!” “神尊!” “观主!” 大家的称呼虽然不同,对陈青竹的恭敬与尊崇却是一致的。 看清她怀里那个形容无比憔悴的婴儿,大家都十分惊奇。 慧云率先发问: “观主,这是……?” 陈青竹直接将大皇子递给慧云,看向屋里的二十余人,道: “这是陛下的大皇子。慧云你带着他,找个可靠之人近身照顾,待会带他一起回南都。” 她这一句话中,有两个让所有人无比震惊的关键词。 无论是哪一个,都足够让人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慧云下意识接过婴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 “观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为何要带着大皇子回南都?” 所有人都急切地想得到答案。 陈青竹姿态从容,神色与语气都很平和,道: “陛下不愿赈灾,暗中与邪魔勾结,打算祭炼大皇子获得邪魔之力对付本座。为了你们的安全,所有人必须回南都。” 在场所有人,不是陈青竹最亲近信任的,就是最崇拜忠心于她的。 没有任何人怀疑陈青竹的话。 众人看向慧云怀里的婴儿,都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我就说,金尊玉贵的大皇子,怎么会如此憔悴瘦弱!原来是险些遭了邪魔毒手!” “陛下真是昏了头了,竟然祭炼婴儿!”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居然祭炼亲生子!”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要对付我们观主,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十分愤慨。 陈青竹抬了抬手,道: “好了,永安皇帝昏聩残暴,不配为一国之君,本座已经不打算与之为伍。各位立即前往南都吧。” 慧云连忙道: “那属下立即组织大家收拾行李。” 陈青竹道: “不必,时间紧迫,本座已经准备好你们沿途所需的所有物资,你们直接去玄圣洞天,本座会送你们去渤海,乘船回南都。” 众人还有些不理解,观主要如何送他们去渤海,但都没有提问。 所有人立即前往玄圣洞天,没有任何抱怨。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理解了观主先前召集大家深夜来神宫的意图。 若提前说明,只怕打草惊蛇,他们就走不掉了。 观主突然如此,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没多久,二十多人全部抵达玄圣洞天。 陈青竹打开布置了阵法的那间屋子,让众人进去。 她让蓉娘留在了最后,拿出一块玉佩,让蓉娘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液上去。 这是用来定位的,她和蓉娘是母女,用她的血效果最好。 蓉娘全程乖乖配合,没有多问一句。 滴了血后,看陈青竹依旧站在门外,这才道: “娘亲不和我们一起吗?” 陈青竹摇了摇头: “我还有些事要办。” 说完又看向慧云: “慧云,船上的一应事宜和人员安全,都交给你了。我也会尽快回南都,与你们汇合。” 慧云郑重领命: “属下遵命!” 陈青竹这才一挥手,关上了房门。 然后打了一道法决,启动传送阵。 第333章 搬空皇帝内帑。 (前一章补了昨天的两千字,麻烦大家返回去看下哦。) 一阵白光乍现,地面轻微一震,屋里的所有人便全部失去了踪迹。 办妥此事,陈青竹回到自己的修炼的静室,将已经画好的一大叠纳物符放进袖袋,又带上慧云先前给她找来的迷香,便直接前往了京城的内府。 内府的衙署在皇宫东北方向,大约距离皇宫两里地,其中库房之中的内承运库,便是皇帝的内帑所在。 施展隐身术到处逛了个遍,她很快找到了内承运库。 这是一个由十几间房屋组成的院子,内外都有禁军把守,总人数大约有三十余人。 不过,这对陈青竹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她直接快速布置了一个小型的防护阵,罩住了整个“内承运库”,然后将所有迷香全部点燃。 迷香的烟雾很快弥漫在整个“内承运库”内外。 这里的守卫,全都是绝对忠心于永安帝的最精锐的禁军。 很快便有警觉的守卫察觉到不对劲。 “大家小心,有迷烟!” 有人大喊道。 众人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 然而,陈青竹这次用的防护阵,不仅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外头的气流,这些人很快就憋闷得受不了,不得不放开捂着口鼻的手,大口呼吸。 很快,所有人全部倒地。 陈青竹这才进入防护阵,径直奔向内承运库。 也无须找钥匙,直接运起灵气朝着门锁上一劈,再坚固的门锁都应声而断。 屋里漆黑,但并不影响陈青竹的视野。 她能看到屋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架子,上头摆着或大或小各种箱子。 也不管里头放的到底是什么,她直接激活一张纳物符,快速穿行在这些架子之间。 不过片刻功夫,所有架子上的箱子全部消失不见。 收完了一间,又换了下一间,全部如法炮制。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间的地下,踩起来明显感觉不对劲。 陈青竹蹲下来敲了敲,就发现下面是空的。 看来是有地窖。 她寻觅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打开地窖的机关。 转动机关,只听轰隆隆一声沉闷的响声,一个足以容纳两人通行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陈青竹走了下去,然后便看到做了防潮措施的地下,足有两间屋子大小的地方,满屋子全是巴掌大小的金块。 如今她完全没心思一一估量这里到底有多少钱,又拿出一张纳物符,直接将里头的金子一扫而空。 摸着袖袋里那两张已经装了东西的纳物符,陈青竹眉眼含笑,心情极好。 虽然没具体清点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但这可是皇帝的所有私房财物,必然价值不菲。 有了这些钱,不管是招兵买马还是赈济百姓都不愁了。 将地上所有的门锁残骸也一并收入储物符里,陈青竹这才撤掉防护阵,离开了内府。 * 半个时辰前的乾清宫内,永安帝直到陈青竹离开后好一会儿,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渡厄神尊抢走了大皇子,便足以证明,他们的做法,是真的能获得足以威胁到她的力量。 因此,他一想通了这点,便低声对那仙尊道: “仙尊,大皇子如此重要,为何不追?” 第334章 永安帝气炸了! 那仙尊对陈青竹的诡计多端是深有体会的,并不敢大意。 所以,她完全不敢第一时间去追。 如今她也同样冷静下来。 那陈青竹再如何天才,如何妖孽,如今都只有炼气修为,与已经恢复到筑基中期的她是天壤之别。 刚才她的全力一击,肯定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哪怕有风险,如今也是趁她病要她命的好时机。 【那就派禁军去围了渡厄神宫,抓走她身边所有的亲近之人,逼迫她交出大皇子!】 大皇子身上还有她的大半修为,她不能放弃! 永安帝虽然不明白这所谓的“仙尊”为何改了主意,却也立刻派人去传召禁军副统领孟宾。 孟宾今晚正好在宫中轮值,等他行色匆匆来到乾清宫时,便听永安帝下令道: “孟宾,你立即召集五万禁军,攻破渡厄神宫,抓捕渡厄神尊所有亲近之人!” 孟宾顿时头皮发麻。 陛下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半个多月前,下达了围攻国师府的命令,被神尊杀进宫来,吓到跪地求饶。 这才多久啊,都不长记性吗? 居然又来! 就算陛下不怕,他也怕啊。 渡厄神尊手上那大炸雷若劈在人身上,那是真的会死人啊。 前几天神宫开光大典上,那蠢得敢在神宫外欺负别的香客的家伙,如今已经死了。 他要是带兵去渡厄神宫,还攻破神宫,那不得直接被劈成灰。 可他也不敢抗命,思索了好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道: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这次又为何要抓捕神尊身边亲近之人?” “您与神尊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永安帝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看向孟宾的目光带着杀意: “孟宾,你若畏惧渡厄神尊,这禁军副统领的位置,朕可以换个人来当!” 孟宾顿时后脊梁发寒,连忙道: “陛下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立刻遵命行事!” 渡厄神尊的确可怕。 可他若此刻惹恼了陛下,只怕不是丢官这么简单,而是要丢命。 哪怕都是个死,他也想多活一会儿再死。 退出乾清宫,孟宾一边去调兵,一边在心中暗自祈祷: “神尊恕罪,神尊慈悲!下官绝不是有心要冒犯您!” “冤有头债有主,您找罪魁祸首去啊,千万别为难下官这个奉命行事的人!” 深更半夜要调集五万兵马并不容易。 等孟宾率领五万大军赶往渡厄神宫外时,天都已经亮了。 此时,整个京城已经熙熙攘攘。 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们,上值的上值,上工的上工,都开始忙碌起来,整座城池都从夜间的沉寂中恢复了鲜活。 五万禁军,直接将整个渡厄神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孟宾让人上前敲门,并且传话道: “皇后娘娘有谕旨传达,请渡厄神尊身边亲信前来神宫外接旨。” 他不敢强攻神宫,只打算找个由头,把渡厄神尊身边的亲信骗出来。 然而,当神宫的侍者进去传话后,过了很久,却是满脸疑惑地出来回话道: “大人恕罪!小的让人找遍了几位大人居住的院子,连神尊的玄圣洞天都找了,没找到任何一个神尊身边的亲信之人!神尊也不在。” 孟宾眉头紧锁。 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那神宫的方向高声道: “神尊在上,下官孟宾奉命而来,必须要见到神尊身边的亲信。” “既然这侍者说找不到他们,那下官只能亲自进神宫找了。” 这般说完,他这才点了三千兵马,小心翼翼地带队进入渡厄神宫。 然而,果然是如那侍者所说。 他们把整个神宫每间房屋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渡厄神尊与她手下那些亲信们的影子。 这个发现让孟宾狠狠松了口气。 他是真不想再冒犯神尊了,这个结果是最好的。 不过,该问的事情他还是得问清楚,这才好回去向陛下复命。 仔细询问过禁军与神宫内的侍者,他下令让所有禁军原地待命,这才立刻前往乾清宫。 永安帝此时也正满心焦急地等待着。 “陛下,孟宾副统领求见!” 永安帝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既希望能有好消息,又担心事情的发展不如人意。 “快宣!” 孟宾很快来到永安帝面前,行礼参拜后,说了自己在神宫的发现。 又补充道: “臣也审问过神宫内外的侍卫和侍者,都说昨晚也没看到任何人出去。” 永安帝知道,孟宾虽然畏惧渡厄神尊,却不敢撒这种一问就露馅的谎。 “你暂且退下,到乾清宫外候着。” 他打发了孟宾,这才低声道: “仙尊,渡厄神尊她跑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也怕被禁军围困?” 【当然。她就是太会装腔作势,论实力,其实真打不过数万禁军。你们要舍得拿人命去填,拿足够的炮火去轰,她是扛不住的。】 得到了她的肯定,永安帝顿时心下狂喜。 看来渡厄神尊也不过如此! 想到当初渡厄神尊把自己吓得跪地求饶的屈辱,他心中就再次涌出汹涌的恨意,只想不惜一切代价,追击渡厄神尊,将其碎尸万段。 永安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中思绪飞转,然后带着试探开口道: “唉!朕手下虽有百万大军,却敌不过那邪魔来无影去无踪。若要围困歼灭,也得先找到她的去处。此事,恐怕只有身为神仙的仙尊您能做到了。” 若渡厄神尊惧怕被禁军围困,那这个与渡厄神尊有恩怨,却似乎暂时对她无可奈何的所谓“仙尊”,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今渡厄神尊已经逃之夭夭,对于这个尚且留在他身边的“仙尊”,他可也得想个办法好好拿捏才是。 这话说完,“仙尊”可疑地沉默了片刻,这才道: 【本座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本座的仙力尚未恢复,目前只能以保护陛下为要务?】 永安帝心中顿时跟明镜似的,继续试探道: “可朕觉得,如今还是立刻找到渡厄神尊与大皇子更要紧,不如仙尊……” 那“仙尊”再次沉默片刻,才道: 【陛下可别轻忽大意,若渡厄神尊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本座一走,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一番试探,已经让永安帝彻底探明白了这位“仙尊”的底牌。 这“仙尊”根本不是来保护他的,而是在寻求他的保护。 若他没有猜错,这“仙尊”应该就寄身在那玉扣之中。 因为渡厄神尊大力寻找,才躲到了他这个九五至尊身边寻求庇护。 毕竟,只有他这个忌惮渡厄神尊的皇帝,才能无视一等侯爵位的诱惑,隐瞒它的存在。 这也让他越发确定渡厄神尊根本无法伤害自己。 不仅不能伤害他,甚至连跟在他身边的人事物都伤不到! 如此认知,让永安帝心中对渡厄神尊的恐惧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隐约有些自豪。 看这下谁还敢说他被上天厌弃! 连渡厄神尊那等邪魔都无法伤他分毫,这不正是他天命所归的象征么! “原来如此,那就请仙尊先好好守护朕的安危吧。”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完全不复先前的尊敬有加,反而带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命令。 正说着,王忠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大冬日里,外面到处都是积雪,他却额头上都在冒汗: “陛下,大事不好了!” 永安帝顿时心中一紧。 王忠向来沉稳,能叫他如此失态,必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 “昨夜内帑失窃,所有财物全被贼人洗劫一空!” 永安帝顿时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当即也顾不得什么渡厄神尊了,他完全无法接受现实,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内府守卫森严,怎么可能失窃?” “似乎是有人用迷香迷晕了内承运库的守卫们,然后进去搬走了所有东西。等早上的守卫去交班,才发现他们全都昏迷不醒睡在雪地里。” “一群饭桶!” 永安帝气得直接砸了桌上的砚台,墨汁溅落一地。 “起驾,去内府!” 内府竟然无缘无故被盗,那么多精锐禁军,竟然在开阔的院子里被迷香迷晕,谁能信这样匪夷所思之事。 他第一反应便是内府的人监守自盗,因此,打算自己亲自去勘验现场。 内府的官员守卫跪了一地,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永安帝理都没理他们,立即去了内承运库。 然后便发现,院子里的雪地上布满了杂乱的脚印。 库房的所有房门全都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空荡荡的架子。 永安帝立即冲了过去,果然看到每一个屋的架子上都空空如也。 他又去了设置地窖那间屋子。 地窖也被打开了,里头的金块被搬得一点不剩! 也就是说,他的所有私产,如今一文不剩! 那他以后花什么?用什么?拿什么赏人?! 一瞬间,永安帝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朝着脑袋冲击而去。 “混账!一群混账!全部给朕送到诏狱去审!” 他大声喝骂道。 骂完,整个人眼前一黑,直直地往后仰倒过去。 第335章 皇贵妃复宠,登闻鼓响了。 永安帝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 他一动,就感觉到身上好些地方都传来疼痛。 “陛下勿动,您身上还扎着银针!” 随侍的御医连忙提醒道。 “朕这是怎么了?” 永安帝十分紧张。 御医回禀: “陛下中风了。” “幸好施救及时,应当不会对陛下造成太大影响。” 永安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这些御医说话向来委婉,这话大有问题! “说清楚,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是何意?” “就……就是……可能会嘴歪眼斜,但是陛下,这已经算是中风后最轻微的症状了!” 御医连忙解释道。 永安帝叫人拿来镜子一看,果然发现自己嘴巴是歪着的,难怪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感觉十分怪异。 永安帝身为一国之君,向来注重名声,也在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 他无法容忍英明神武的自己变得如此丑陋扭曲。 “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另宣御医来!” 永安帝当即就要发怒。 一旁传来姜皇后的声音: “陛下息怒,这位周御医已经是治疗中风方面最厉害的大夫,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永安帝恶狠狠地看着那御医好一会儿,这才道: “都滚出去!” 看着依旧关切看着自己的皇后,他皱着眉: “聋了吗?都滚,包括你!” 方才急匆匆赶来,一直守着他的姜皇后闻言,神色一黯,十分受伤地福身告退了。 待走出乾清宫,这才恢复了泰然如常的模样。 而永安帝待所有人离开后,立即开始联络“仙尊”。 “仙尊,你身为神仙,应当有办法让朕恢复如常吧?” 它要敢说没有,他就将它扔给渡厄神尊。 好在这位“仙尊”也算识趣。 【陛下放心,皇贵妃福泽深厚,只要您将她接回到身边,自然能恢复如常。】 永安帝闻言,没有犹豫立即下令: “来人,立刻将皇贵妃接来乾清宫!” 他当初本就是为了讨好渡厄神尊,才严惩了皇贵妃。 如今都已经与渡厄神尊撕破脸,且不再惧怕她的威胁,他当然不会再继续委屈自己的爱妃。 * 淑懿皇贵妃在冷宫的这半个多月,可以说是度日如年。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从没过过如此艰苦的日子。 前世她生在一个物资充裕又安定有序的社会,夏天有空调,冬天有羽绒服有暖气,洗衣做饭都有各种电器辅助,再加上父母疼爱,她既不需要做任何家务,也没遭受过冻饿之苦。 穿越过来后,说处境艰难,也不过是被父亲的继室挤兑。 吃的穿的还是不敢短了她,也不用做任何粗累活计。 而且她姐姐向来是个厉害人物,她也有超出正常年纪的智商与认知,她们没多久就巴上了嫡支那边改善了处境。 被打入冷宫后,她猝不及防地直面了这个皇宫最大的恶意与苦难。 首先,在这时常下雪的大冬天,冷宫是真的很冷。 她只有一床破被子,和来的时候穿的那身披风和棉袄,连个火盆都没有。屋子还四面漏风。 冷到刺骨。 若非她服用过系统给的“长春丹”改善体质,她恐怕早就死于风寒。 可即使没有得风寒,她也并不好受。 因为她娇嫩的肌肤上长了许多冻疮,好些地方都溃烂流脓。 那些冻疮粘在衣物上,让她生不如死。 除此之外,吃的粗糙,没有肉也就算了,很多时候都是馊的冷的。 一开始她根本吃不下去。 后面饿得很了,也只能强忍着恶心往下咽。 除了这些物质上的短缺,她还必须忍受一些妃嫔的欺辱。 虽然没有高位的嫔妃露面,但一些位份低一些的小嫔妃,时常来冷宫,以嘲笑欺负她为乐。 她知道,这其中绝对少不了那些高位嫔妃的指使。 她们依旧是妃嫔。 而她是庶人,地位云泥之别。 不管她们让她做什么,她都必须做。 这些人扇她巴掌,踩她手指,剪她头发,叫她罚跪,想尽办法侮辱折磨她。 每一天,她都生活在恐惧与折磨中。 更让她绝望的是,系统再次失联了。 她没有任何翻身的能力与希望。 短短半个多月,她就已经快熬不下去了。 然而,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 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天,冷宫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一个在御前十分得脸的掌印太监,谄媚地带人跑到她面前。 “皇贵妃娘娘,陛下宣您去乾清宫!您准备一下吧!” 他体贴地让人给她带来了换洗的衣物。 顺带还训斥了冷宫外头这些奴才对她不上心。 那些原本对她爱搭不理的奴才们,此时纷纷跪地请罪。 淑懿皇贵妃心中激动不已。 这太监叫她皇贵妃! 陛下传她去乾清宫! 她以往多年的攻略没有白做,陛下心里还是有她的! 赶紧将自己收拾一番,又用面纱遮住长了冻疮的脸,她坐上辇子,前往了乾清宫。 她一路都在思考,见了永安帝要如何诉苦,如何流泪,引起他的怜惜与怒火,让她帮他狠狠报复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以及她们背后的高位嫔妃。 这一次,她再也不想管什么纯善不纯善的人设了。 她恨极了这些在她落难时折磨她的人,只想让她们在加倍偿还她的痛苦后,全都去死! 然而,当她好不容易赶到乾清宫时,却发现永安帝不在。 “陛下呢?” 她急切地问道。 一个小太监上前,殷勤地道: “回禀皇贵妃,宫外有人敲登闻鼓,陛下刚刚动身,前去登闻堂听冤了。” 淑懿皇贵妃皱了皱眉,有些生气。 登闻鼓设置在皇宫的南城墙之外,有专门的士兵看管。 其旁还有登闻堂。 大魏有祖制,百姓可敲登闻鼓直诉冤屈,天子无论在做什么,都必须立即前往登闻堂听诉冤屈。 当然,为防止刁民乱敲登闻鼓,敲击登闻鼓者,需先杖责五十。 能活下来,才可击鼓鸣冤。 也不知道什么人在敲登闻鼓。早不敲晚不敲,偏偏在她要面见陛下之前敲! 陛下先去了登闻堂,满脑子冤屈案情,哪还有什么谈论男女之情的心思。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在乾清宫等着了。 * 永安帝之所以会去登闻堂,要从两刻前说起。 当时,他原本正在等待淑懿皇贵妃,却突然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传入耳中。 “哪来的鼓声?” 他有些奇怪又有些惊惧。 如此巨大的鼓声,必定近在乾清宫。 可谁敢在乾清宫击鼓? 除非是突然杀进来的叛军。 然而,他命人在乾清宫内外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击鼓者的踪影。 第336章 敲鼓的是渡厄神尊。 后来,还是那“仙尊”出言提醒: 【陛下,方圆两里范围内都没有人击鼓,应当在更远的地方。】 正在此时,王忠进来通传: “陛下,找到鼓声来源了,是登闻鼓!” 永安帝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又有人敲登闻鼓!” 他其实很不耐烦去登闻堂听冤。 因为太后摄政的时候,就曾经用登闻鼓的方式,铲除了好几个忠心耿耿的帝党。 从那以后,他对来登闻鼓击鼓鸣冤的平民百姓就十分厌恶。 等他大权独揽后,稍微一暗示,王忠便去提醒了掌管登闻堂的小官。 从那以后,再无一人活着通过登闻堂的杖责,登闻鼓也沉寂了好些年了。 王忠面色凝重,道: “陛下,这次敲登闻鼓的人,和以往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永安帝不耐烦地道。 “据登闻堂的人说,没有人通过登闻堂登记,登闻鼓就突然被敲响了,更诡异的是,那鼓槌是自己动的!” 永安帝顿时面露惊异。 而且,此时想起来,这登闻鼓的声音大得有些不正常了。 乾清宫离登闻堂,至少有四五里,他不应该对那里的鼓声听得如此清楚。 正思索着,便听到那“仙尊”的声音传入脑海: 【陛下,定是渡厄神尊那邪魔!】 永安帝恍然大悟。 是了,除了她,还有谁有如此手段。 “那该怎么办?” 【不就是鼓声吗?她爱敲就敲,不去理会她就是了。】 “不行,按照祖制,有人敲响登闻鼓,朕必须要去听冤。” 【那就叫人把鼓划破,叫她敲不了鼓便是。】 永安帝看得出来,这“仙尊”极不想让他去直面渡厄神尊。 他原以为渡厄神尊逃了,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再次主动找上门来。 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他也打算先拖延一下。 “王忠,你立即亲自带人去划破登闻鼓。要快,骑马去!” 永安帝命令道。 毕竟是登闻鼓,每次被敲击,都会吸引来好多百姓看热闹。 他希望尽快平息此事,免得物议扩大。 然而,王忠倒是去了,却很快就回来了,满面愧色地道: “陛下,登闻鼓外头有屏障,所有人都无法接近,更别提破坏登闻鼓。” “而且,登闻堂外已经来了数百个看热闹的百姓,还有许多人都正往皇宫方向赶!” 永安帝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事到如今,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他不露面都不行了。 反正渡厄神尊伤不到他,他没必要如此畏首畏尾。 “起驾!去登闻堂!” 永安帝下令道。 “仙尊”顿时急了: 【陛下,万万不可,那邪魔肯定布置了陷阱!】 “就算她有陷阱又如何,有朕在,她就伤不到我们!” “可若某些人继续这般消极畏战,朕就不敢保证不把它扔出去了。” 所有人都奇怪的看着永安帝。 似乎从刚才起,陛下就在低声自言自语。 不过,他是九五至尊,没有人敢质疑。 “仙尊”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 【好!好一个永安皇帝,看来你是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永安帝丝毫不惧: “休想再诓骗朕,朕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去对付渡厄神尊?” 他的威胁已经溢于言表。 【好,本座去!】 仙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恼怒与咬牙切齿。 不过,永安帝才不管它怎么想。 目前,他手中只有这“仙尊”是与渡厄神尊同一水平线上的,不管它愿不愿意,都得全力帮他对付渡厄神尊。 就这样,永安帝乘着仪驾立即赶往登闻堂。 走到离登闻堂大约还有两里左右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再次传来仙尊的声音: 【本座已经看到了,是渡厄神尊施展了隐身术,正在亲自击鼓!】 【哼,让你看看本座的厉害!】 话落,原本振聋发聩的鼓声突然就停了。 永安帝有些惊喜: “你做了什么?” 【她已经被本座打跑了!我们没必要再去登闻堂踩她设下的陷阱。】 永安帝可不赞同,他咬牙切齿地道: “她既然会施展隐身术,那内承运库肯定也是她偷的!趁着登闻鼓召集了那么多百姓,朕定要将她的恶行公之于众!” “她不是非要赈灾与朕抢民望吗?朕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不择手段的邪魔歪道!”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道: “仙尊若不敢去,随便去哪里都行。” “仙尊”没有回答。 然而,直到永安帝来到登闻鼓附近,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扣,它依然还在。 这再次证实了一点: 这位“仙尊”很需要他的保护,以至于完全不敢离开他! 同时也充分证明,渡厄神尊根本无法伤害他。 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永安帝自信满满地来到了登闻堂。 此时登闻堂外,已经聚集了数千的书生与百姓。 若非是在城北,这个数量只怕会再多些。 毕竟,登闻鼓响了快半个时辰,声音传得又远又清晰。 哪怕城北居住的大多是达官贵人,但某些街道还有部分服务于达官贵人们的商贩,还有许多茶楼酒楼,以及一家国子监,一家书社。 登闻鼓被敲响这种热闹,那是好几年都难有一回的。 不少商贩丢下了买卖,游手好闲的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们带着仆人,还有那些茶楼酒楼的客人们,都不约而同朝这个方向奔来凑热闹。 国子监本有数百学子。 那书社也就是京城以文会友的圣地,时常都有许多书生在此谈诗论画,剖析时政。 还未入仕的书生们,大多还是满腔热血的。 他们本就关心时政,有为民做主的理想,听到登闻鼓响起,又岂有不来见证的道理。 永安帝抵达登闻堂时,看到的便是门外那一双双充满关切与好奇的眼睛。 在这之前,不少人亲眼看到了那登闻鼓无人自击。 并且,不管是登闻堂的人,还是后来那个太监带来的禁军,都试图靠近登闻鼓阻止鼓声,却根本无法靠近。 如此神异的景象,让所有人都觉得无比神异。 永安帝来之前,大家对此议论不休,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必定是冤魂在击鼓!” “不知生前有多大冤屈,死后才有这般深重的怨念!” “真希望它的冤屈能得以伸张!” 众人对这击鼓的“冤魂”既怜悯,又好奇。 如今见到陛下前来,大家都殷切地希望陛下能为这“冤魂”伸冤。 然而,谁也没想到,众人参拜后,那高高在上的陛下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满含怒火的厉喝: “渡厄神尊,你这邪魔!昨夜抢走大皇子又盗走朕的内帑,竟然还敢来敲登闻鼓!” “今日,朕便要向全天下百姓,揭露你的丑恶面目!” 第337章 到底是谁身败名裂? 外头聚集的人们顿时哗然。 “什么,敲登闻鼓的竟是渡厄神尊?” “难怪如此匪夷所思,原来竟是神迹!” “可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神尊抢走大皇子,还盗走内帑?”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可是神尊啊,陛下向来敬仰神尊,神尊为何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听着那些喧哗的议论,永安帝抬了抬手,道: “肃静!” “朕知道大家必然很疑惑,渡厄神尊为何做这种事——因为她根本不是神,而是邪魔!” 这话一出,登闻堂外的百姓们再次哗然,细一听,却全都是不信与质疑。 “可神尊从瘟疫中救了我们,从未听说哪个邪魔还能救治瘟疫的!” “对啊,神尊对百姓多慈悲啊,多次变着法子给我们发物资发银子呢,哪个邪魔有这么好的心肠?” “我听闻,神尊每次显圣,都是白光大盛,全身宝光的,哪有邪魔之象!” 永安帝听着这些话,不悦极了。 只怪他曾经将渡厄神尊捧得太高,如今竟是无人肯信她是邪魔。 不过,区区平民,都是愚痴之辈。 他们就算此时不信,等重复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会信。 他冷着脸大喝一声: “肃静!” “你们所说,那不过都是邪魔迷惑人的手段而已!” “朕在此昭告天下,从今往后,任何人等都不许再供奉渡厄神尊,否则将被视为叛逆,满门抄斩!” 这话顿时让所有人心中一肃,噤若寒蝉。 哪怕大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正在此时,一个清冷浩渺又庄严的声音,传遍当场。 “永安皇帝,你是不是以为,本座不在场,就可以任由你污蔑?” “是神尊!” 有人惊呼道。 但想到永安帝刚才的命令,所有人再次噤若寒蝉。 永安帝心中大惊。 那“仙尊”不是说,她已经将渡厄神尊打跑了吗?她为何还会出现在登闻堂。 莫不是因为,这登闻堂真的有她设置的什么陷阱? 他强自镇定,大声反驳道: “朕何曾污蔑你!朕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 那庄严神圣的声音哂笑一声,“本座承认,的确带走了大皇子。但你可敢告知众位百姓,本座为何会带走大皇子?” 说到此处,那声音蓦然带上了几分怒气: “昨夜,本座发现你命人私下转移曾经许诺的救灾物资,本欲进宫寻你问个究竟,谁知竟发现你将大皇子献祭给邪魔,欲暗害本座!” “你虽不吝啬亲生子,本座却不忍一个刚满一岁的孩童无辜丧命,自然是要救下他的!” “为了不花用内帑的财物救济遭受雪灾的百姓,你简直丧心病狂!” 神尊的声音正气凛然。 围观百姓们发现神尊竟然在场,顿时胆子大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最关心时政的书生们。 “救灾的事情我知道,前日国师亲自上朝,请陛下借调内帑赈灾银七十万两,并救灾物资若干,赈济直隶,晋省百姓。” “我也知道此事,这不是已经当场颁布圣旨定下来了吗?怎么听神尊这意思,是陛下要反悔?” “七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陛下或许是心疼自己的钱了?” “那救的可是数以百万的人命啊,怎么能心疼钱!再者,内帑的钱难道就不是民脂民膏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都说好了要拿去救灾,他怎么能反悔!” 那些普通百姓们,原本还不知道其中内情,如今知晓了,心中也愤怒不已。 他们都不需要什么证据,渡厄神尊说是这样,他们便相信。 永安帝眼看着形势转变,气得暴跳如雷: “一派胡言!朕何曾勾结邪魔!何曾不愿意赈灾!” 渡厄神尊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再次响彻登闻堂内外,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本座可不像你,空口白话便污蔑于人。” “丙字库的棉花,供用库的米粮,皆被人秘密转移了一大半,便是你不愿赈灾的铁证!” 正在此时,人群中大步走出一个劲若苍松的身影,他虽然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声音更是洪亮铿锵: “本官礼部尚书袁松伯,证明渡厄神尊所言句句属实!” “本官刚从供用库来,几个仓库的米粮,确实已经被上千苦役,秘密转移了大半!” “神尊当日在朝堂上,明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过,那几个仓库的物资既然够数,便留在原地,她自有手段搬走!陛下若不是心中有鬼,又岂会密令户部尚书紧急连夜转移赈灾物资!” 袁松伯身后,又挤出好些个身着蓝色儒衫的书生,毫不畏惧地面向众人,道: “我们也可以证明,袁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丙字库,供用库的好些仓库都已经被搬空了!” 这些人,正是隐藏在京中的未曾熄灭的革新党火种。 在袁松伯回京后,逐渐聚集在他身边。 袁松伯昨日也是从他们口中得知,两库的救灾物资被秘密转移。 他亲自去查证后,今早便连衙门都没去,立即打算前往渡厄神宫禀告观主。 谁知道,一去就发现整个渡厄神宫外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 他这才意识到,永安帝之所以有此举动,只怕是打算与观主翻脸了。 他不明白永安帝是怎么敢的。 并且,明眼人都知道,依靠神通广大的渡厄神尊去救灾,才能最快把赈灾的物资与金银送到灾民手中。 可永安帝竟然在此等关头与观主闹翻,简直是完全没把灾区百万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 袁松伯对这个帝王失望至极,当即就准备进宫找永安帝理论谏言。 谁曾想,还没进皇宫,便听到登闻鼓被敲响。 谁都知道,登闻鼓一旦被敲响,皇帝不管在做什么,都得立即前来听冤。 并且,登闻堂外定会聚集很多来看热闹的百姓。 在百姓们面前问这件事,肯定比在宫里问效果更好。 因此,袁松伯当即就改了主意,直接留在登闻堂外等永安帝现身。 不过,他事先完全没想到,敲登闻鼓的正是观主。 如今,听到观主列举证据,他立即便毫不犹豫站出来佐证。 永安帝气得手抖,咬牙切齿: “胡说,全都是胡说!” “袁松伯,难怪那邪魔提议让你总揽赈灾一事,原来你与那邪魔竟是一伙的!” 渡厄神尊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座起用袁松伯,不过是因为他一心为公,天下皆知。何来什么勾结不勾结?” “而且,你勾结邪魔的铁证,就在你身上!”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永安帝身上。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天下至尊的皇帝,竟然嘴巴是歪的,而且面目极其扭曲。 “半个多月前,本座在皇宫中发现一栖身于平安扣中的邪魔,本欲以天雷灭杀,可那邪魔狡诈多端,竟是趁乱逃走。” “本座悬赏一等侯寻它,却不想你堂堂帝王,竟与邪魔勾结,将它藏在身上。” 不管是半个多月前的晴空惊雷,还是随后那寻找玉扣的悬赏令,居于北城的众人,都印象深刻。 闻言皆是恍然大悟。 第338章 本座立誓,必全力推翻昏君暴政! 原来,那晴空惊雷竟是神尊在灭杀邪魔。 原来,开出一等侯这等天价悬赏的皇榜,为的也是寻找邪魔下落。 所以,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神尊根本不是邪魔。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邪魔还能操纵天雷的。 神尊所说的,陛下与邪魔勾结,只怕也全都是事实。 这位陛下,不愿意拿私库赈灾 (这点从他先前明明已经知晓神尊预言今年北方有雪灾,却以国库空虚为由,令地方自行赈灾就可见一斑。) 先前说神尊偷了他的内帑,如今看来,目的也很明确了,就是为了污蔑神尊的同时,逃避今后从内帑拿钱赈灾。 除此之外,他为了不被神尊指责惩罚,暗中勾结了邪魔要对付神尊。 却没想到,苍天到底是长眼睛的,竟是被神尊逮个正着。 “你若不心虚,可敢叫本座搜身?”神尊神圣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登闻堂内外。 永安帝闻言,竟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一是被言中了心思,想要护住这块法宝。 毕竟,这“仙尊”虽然依赖于他的保护,但它那些蛊惑人心,制造防护的手段却是真的。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心中潜意识里对渡厄神尊的畏惧。 因为渡厄神尊这话,很像是下一刻就要出现在他面前,强行搜身了。 然而,他这样的表现,在所有人眼中,无疑都是心虚的铁证。 “笑话,朕堂堂天子,岂能被搜身!” 他自以为找到了充足的理由。 却没想到,那渡厄神尊下一瞬却道: “倒是本座没说清楚,那玉扣就在你脖子上,你只要敞开衣领便可证明清白!” 围观人群中,前头上百双眼睛的视线,顿时都落在了永安帝的脖子上。 站在前头的,眼尖地发现了他那围脖领空隙下,隐约露出的一截细细的银链子。 “陛下脖子上真的挂了东西!” “陛下既然说神尊冤枉了你,可敢把脖子上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永安帝当然不敢。 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任何推脱的理由。 他只能压低了声音催促那“仙尊”: “你快转移到别人身上啊,不然朕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有“仙尊”才可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玉扣转移到别人身上。 【不行!本座不能转移!】 “仙尊”的声音急切到尖锐,显然是很害怕很抗拒这件事。 她完全不知道那陈青竹是怎么办到的。 明明她已经用神识搜索过了,她绝对不在两里范围内。 可她却仿佛在现场一样,清楚地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还能在这里施展扬声术。 那玉清宗的陈青竹,向来诡计多端,手段百出。 她此时已经不敢肯定,陈青竹到底是不是隐藏在这些围观人群中,只等她的寄身玉扣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就直接给她几张引雷符将她重伤或灭杀。 她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至于永安帝的名声,她并不在意。 感觉自己的声音太着急,有失风范,她又缓和了语气: 【你是帝王,何必向一群平民自证?】 “仙尊”不愿意转移,永安帝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态度强硬地道: “笑话!朕是皇帝,为何要自证清白!”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忙从皇宫内跑来。 跑近了,便立刻惶恐地大喊: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皇贵妃娘娘在乾清宫门口上吊自尽了!” 永安帝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会?皇贵妃好端端的如何会自尽?” “回陛下,小的不知,只知道皇贵妃死前留下血书,请陛下饶大皇子一命!” 那太监大声禀报,同时奉上一张带血的布条。 这下,所有围观百姓心中,都彻底坐实了永安帝勾结邪魔,血祭亲子的事。 “看来皇贵妃已经得知了陛下要血祭大皇子一事,这才想以命换命,唤起陛下的良知!” “唉,可惜了,这样一个慈爱又大义的奇女子!” “皇贵妃没有白死,她用自己的性命,让大家认清了陛下的真面目!” 渡厄神尊带着厚重压迫感的声音再次响起: “永安皇帝,事到如今,你还不自证吗?” 【快走,别再跟她多言,事到如今你已经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仙尊”的声音传入脑海。 永安帝当机立断: “起驾,回宫!” 他转身就走,在百姓们眼中,便是落荒而逃。 “他心虚了!” “心虚了!” 人群中,有人趁乱喊道。 永安帝恨得咬牙切齿,心一狠,立即对随行的孟宾下令道: “放箭,把这群刁民全杀了,一个不留!” 他起驾来登闻堂,随行是有两三千禁军护驾的。 要杀几千手无寸铁的百姓,轻而易举。 只有这些人全部变成死人,他的秘密与今日丢的脸,才不会外传。 “是!” 孟宾没办法不领命,他立即对随行那些禁军下令: “陛下有命,包围外头的百姓,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是!” 禁军是整个大魏最精锐的军队,可谓令行禁止。 闻言立即列队从登闻堂外挤出去,打算包抄那些百姓的退路。 然而,他们的意图很快便被不知在哪里的渡厄神尊察觉。 她立即向百姓们示警: “各位小心,禁军奉狗皇帝命令,要杀大家灭口!” 围观百姓看向那些往他们身后包抄的禁军们,顿时慌乱起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永安帝竟然如此狠毒,几千人说杀就杀。 不少人心中开始后悔为何要凑这个热闹。 正在此时,神尊的声音带着众人的希望,再次响起: “不要慌乱,本座绝不会让禁军伤你们分毫!” 这声音是温柔的,下一瞬,却变得极其威严: “所有禁军听命,立即退回登闻堂,否则天打雷劈!” 话落,一道手腕粗细的雷电便凭空落在了最前头那一队禁军跟前。 那一处顿时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禁军们也立即畏惧地止住了脚步。 “好了,所有人有序撤离。” 神尊的声音恢复温和,显然是对围观百姓们的。 百姓们立即朝着虚空中拱手: “多谢神尊救命之恩!” 然后迅速朝着外面的街道跑去,将自己隐藏在京城的百万人口之中。 他们身后,渡厄神尊饱含威严与怒火的声音再次响起。 “永安皇帝,你昏庸无道,治国无方,为百姓带来无数苦难,本座本欲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才答应你入朝为国师,欲辅佐你重返明君之道。” “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本座失望透顶!” “为使天下百姓早日脱离苦海,本座立誓,定会全力以赴推翻你的暴政,还百姓一个清明太平的盛世!” 在渡厄神尊入朝做国师前,永安帝昏庸无道,受上天厌弃的言论本就在京城甚嚣尘上。 得到神眷神助后,他的名声好转了许多。 可如今,神尊亲口否定了他,还说要推翻他的暴政。 在场所有人,今日亲自见证了永安帝的虚伪狠毒,视人命如草芥,逃命的同时,无不觉得神尊的决定英明极了。 他们不敢反抗昏君的暴政,只暗自祈祷神尊早日功成,将那昏君赶下龙椅,还他们一个清明太平的盛世。 可以预见,今日之事,随着这几千人平安回到各自住处,必定会如燎原之势,在整个京城流传开来,谁也无法掩盖阻止。 第339章 淑懿皇贵妃之死。 永安帝听到渡厄神尊那些大逆不道之言,气得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发抖,却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大声喝骂: “放肆!” “放肆!” “朕要将这个反贼千刀万剐!” 骂着骂着,却是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陛下!陛下!” 仪驾队伍一派慌乱,赶紧将永安帝移动到附近的房屋内。 永安帝很快得到治疗再次恢复了意识。他试图起身,便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臂似乎格外不听使唤。 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风雨欲来。 “陛下,千万保重龙体,不能再动怒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着胆子上前劝说的,还是先前那个差点被他砍了的御医。 永安帝对这些御医的本事已经完全不抱希望,只沉着脸道: “都下去。” 这次,所有人全都退了下去。 永安帝用完好的一只手摸了摸胸口依旧存在的玉扣,这才松了口气。 “仙尊,如今皇贵妃已死,你得想想别的办法让朕恢复康泰。” 仙尊的回应很快传入脑海: 【那是自然。如今本座与陛下休戚与共,定会全力襄助陛下的。皇贵妃虽死,其尸身上却有福泽残留,待回到乾清宫,本座便会将其提炼,让陛下恢复康泰。】 储物芥子中的益气丹数量不少,虽然这些年也给淑懿皇贵妃消耗了几颗,但她要留到自己获得肉身后使用,可不会轻易暴露给永安帝这个凡人。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目的: 【不过陛下,皇贵妃残留的福泽只能保你一时,若想长久康泰,福泽绵延,还得重择有福之女常伴左右。】 她明明都想办法把那个蠢货从冷宫里接回来了,居然还寻死。 弄得她不得不重新浪费法力,制作一个新的媒介吸收气运之力了。 而且,经此一遭,新的媒介要得到永安帝的信任又需要时间,在那之前,能吸收到的气运之力都十分有限。 听她这样说,永安帝倒也不反对。 不管这位“仙尊”有什么私心,他都会尽可能从中谋夺自己想要的好处。 “来人,起驾回乾清宫!” 虽然御医反对永安帝这么快就挪动,但他一意孤行,谁也不敢违抗。 仪驾很快回到乾清宫。 还未进门,便看到大殿门口垂下来的那明晃晃的一根白绫。 很显然,这正是淑懿皇贵妃上吊用的。 此时,她的尸身已经被放到大殿内。 虽然死亡时间很短,还没有出现尸斑,但她的死状也极其可怖。 平日里姣好的面容已经变得惨不忍睹。 脸色胀紫,有好几处冻疮,双目凸起,满是红血丝,舌头也吐出来一些,身上还散发着失禁后的屎尿臭味。 哪怕永安帝原本心中尚有那么一两分柔情,在看到淑懿皇贵妃此刻的样子后,也一丝不剩了。 只觉得如此不吉利的东西,摆在乾清宫正殿,会污了乾清宫的真龙正气。 “谁让你们把尸身摆在乾清宫正殿的,还不快抬到侧殿!” 他大声喝斥道。 “是!” 宫人连忙领命。 等到了侧殿,永安帝这才背着身站在尸身旁边,让“仙尊”吸收上面残余的福泽。 等确定仙尊已经吸收完毕,他立刻下令让人把尸身移出了乾清宫,放到延禧宫去。 待四下无人,一颗黑色药丸凭空出现在了永安帝面前。 永安帝下意识伸手接过,只觉得清香扑鼻,单是闻一闻就叫人心旷神怡。 这和皇后送上来的那瓶仙露倒有些相似。 【陛下,此乃福泽丹,由皇贵妃身上的残余福泽凝炼而成,服下三日后,便可让陛下的龙体恢复康泰。】 永安帝照例对此保持了疑心,叫来御医,让对方切下少许,验看后确定无毒,这才服下了。 当即便觉得一股让人舒适的暖流涌向全身,倒确实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直到此时,他才有心情追查皇贵妃的死。 他将先前殿内外伺候的所有宫女太监侍卫全叫了过来问罪: “你们怎么伺候的?皇贵妃好端端的为何会寻死,还特意选在乾清宫门口?” 众人赶紧为自己辩解: “陛下恕罪!奴才们真的不知道皇贵妃为何寻死,她一开始明明无甚异常,听闻陛下去了登闻堂,就说等您回来。” “可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满面惊恐往外走,然后凭空拿出一条白绫挂在了房梁上,把自己挂了上去。” “奴才们本欲阻止,却发现根本无法接近,直到人彻底断了气,才突然能近身……就……就跟撞邪了一样!” 不管是凭空出现的白绫,还是以皇贵妃的身长竟然能把白绫挂上房梁,以及突然不能近身的异象,都很不正常。 【是渡厄神尊,肯定是渡厄神尊趁着我们去登闻堂的间隙杀了她!】 仙尊愤恨的声音在永安帝脑海里响起。 她在登闻堂两里外,对陈青竹进行了神识攻击,鼓声便停了。 凡人走路是很慢的。 下雪天,那些抬着龙撵的奴才必须求稳,所以他们几乎花了一刻有余才走完这两里路。 这段时间,以一个炼气后期修士的速度,完全足够杀了皇贵妃再回到登闻堂了。 不用她说,永安帝也意识到了这点。 “定是那渡厄邪魔!” “把报信的人带上来!” 永安帝几乎是立刻就怀疑起了那报信的小太监。 明明淑懿皇贵妃死得如此蹊跷,那小太监却是一个字不说,只说那容易让人引起不好联想的血字布条。 那小太监绝对有问题! 然而…… “陛下,报信的是小路子,他自从去了登闻堂就没回来!”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给朕找回来!” 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找到那个小路子。 因为就如他们所怀疑的那样,淑懿皇贵妃的确是陈青竹杀的。 第340章 撤离与留守 原因有三: 第一,她即将离京,却并不希望她离京后,就让靖南伯府再次崛起。 跌入绝境又翻身的经历,让他们体验一次就够了。 少了皇贵妃这个媒介,宫里也没有大皇子了,哪怕靖南伯府能脱罪,却也绝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风光。 第二,淑懿皇贵妃经此一难,定然会对她恨之入骨。 不能对她怎么样,但她在京城终归是留有人手的,还有那些亲近过她的信众,都可能遭到对方的疯狂报复。 她不能给自己人留下这种隐患。 第三,则是淑懿皇贵妃之死,能减缓那邪修魂体的修为增长速度。 以那邪修的修行路数,淑懿皇贵妃死了,她就必须得浪费力量控制新的媒介。 并且这个媒介要重新得到被汲取气运之人的信任,才可能再次为她汲取很多气运之力。 综上所述,淑懿皇贵妃必须死。 该杀人的时候,陈青竹从不手软,也不管功德得失。 昨夜她在设计登闻鼓这一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杀淑懿皇贵妃来造势。 等那修士魂体离开了可以用神识覆盖到乾清宫的范围后,她便立刻去乾清宫动手了。 那小路子是梁保的人,听她命令办事,她自然不会让他陷入险境,如今早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今日在人群中帮忙造势,引导舆论的,则是严家人。 昨夜搬空了内帑后,她便去了一趟严家。 如实告知了他们,她即将与永安帝翻脸一事。 不得不说,半夜被叫起来的三个严家主事人都被这消息惊得魂飞天外。 与永安帝翻脸,那这天下就再无立锥之地。 他们这些观主的追随者,又将何去何从。 陈青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 她坐在主位上,看向三人,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从容: “永安皇帝昏庸无道,不配为一国之君。本座如今也是想明白了,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假他人之手终归是有太多变数,倒不如自己亲历亲为。” 严家三人再次色变。 观主这是……这是要自己称帝啊! “本座即将离京回南都,你们既跟着本座,本座自然也会保你们全家上下安全撤离。” 然而,作为严家主事人的严老太爷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露出了犹豫之色。 思索片刻后,他请求道: “观主,可否让属下等商议后再做决定?” 陈青竹也没有让他们为难: “那便给你们一个时辰商议。” 随后她便离开严家,回到渡厄神宫,为随后的行动做准备去了。 一个时辰后,再度来到严家,听取他们的决定。 有些意外的是,严家竟然选择了不与她一同撤离京城,而是要留下来做内应。 他们的理由是: 除了南都府尹严庆之与慈航观的联系之外,京城严家与慈航观的联系从未对外展露。 而且,观主在京城也需要人手传递朝堂上的消息,关键时刻,说不定能起到作用。 “那若永安帝迁怒于你们……?” 南都与京城相距两千余里,若有变故,她未必能及时顾及。 “观主放心,老夫别的不说,混迹两朝,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到时候肯定少不得要帮陛下办些事,还请观主勿怪才是!” 大理寺卿严老太爷如此道。 陈青竹明白他们是想要一份更大的从龙之功。 她也确实需要京中有人。 难得京城严家有这份忠心,她也不会假惺惺地拒绝。 “你们的忠心,本座记下了。离开前,本座会为你们在府中布置一座离京的传送阵,若遇非常情况,可保你们顷刻撤离到百里之外。” “另外,再留一些传讯符箓于你们,方便你们有事时及时与本座联络。” “多谢观主!” 最终,陈青竹便只带了与严庆之关系紧密的严允撤离京城。 没多久,严允,小路子,以及与小路子关系紧密的梁保的眼线,都已经被送到了神宫的传送阵里。 陈青竹最后要接应的,就只剩下袁松伯了。 * 此时此刻,他带着那几个已经在永安帝面前露脸过的革新党读书人,正在袁府中静静等待。 “袁老,神尊真的会来吗?” 袁松伯老神在在坐在书房里喝茶: “一定会的。” 他笃定地道。 他并非什么糊涂之人。 时至今日,哪里还不明白观主对他的企图。 从她提议他在朝堂上做赈灾钦差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不可能再留在京城。 革新党人,能那么快知道两库物资被转移的消息,只怕也是观主有意透露。 说实话,被这样算计,一开始他是对观主有些失望的。 可转念一想,能被观主这般算计,不也证明了他的价值,以及观主对他这个人的认可么? 更何况,观主若要拯救天下百姓,没有一些心机手段哪里驾驭得住那些豺狼虎豹。 他很快释然。 并且开始觉得,跟随观主没什么不好。 首先,观主如此看重他,必然也是认同他的革新理念的。 观主要手段有手段,要力量有力量,在她手下,他定能更顺利地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其次,观主向来厚待信众和手下,跟了观主,以后他和妻子都不用再担心突发疾病或者遇到意外。 于是,等陈青竹忙完了,来到袁家时,袁松伯夫妇都已经收拾好包袱等着了。 行礼参拜后,陈青竹叫他们起身,然后看向袁松伯,道: “袁松伯,方才我在登闻堂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你……” 话还没说完,袁松伯便满面笑容,毫不犹豫地道: “下官愿意!” 这给准备了一肚子腹稿的陈青竹都整不会了。 怔了征这才露出笑意,调侃地道: “我都还没说要你做什么,你就愿意了?” 包括袁老夫人在内的其余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袁松伯却郑重行了一礼,道: “不管观主要下官做什么,下官都愿意去做!” “下官愿意追随观主,推翻昏君暴政,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陈青竹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也肃穆了神色,庄重地道: “好,袁松伯,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与选择!” 如此,陈青竹让袁家所有人上马车,亲自护送他们去了神宫外头,将人全部带进了传送阵,这才启动传送阵,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渤海边上。 这次,她并没有提前准备船只。 不过,有这么多能人在,要准备一艘船是再容易不过了。 “严允,你带人去准备南下的船只。” 陈青竹直接对严允下令。 跑腿这种事,严允这种腿脚轻便的年轻人最合适。 冬日里,海风凛冽。 严允悄悄望了她一眼。 海面灰白,她却和所有衣着厚重的人不一样,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暗纹道袍。 海风凛冽地吹拂着她的衣角,却丝毫无法撼动她的威严。 她精致如画的面容,淡漠如神祗,看向他的目光,俨然也只将他当作最普通的下属。 不过,即使如此,他满心的酸涩之中,依旧带着一丝甜。 他很高兴她没有忘记带着他一起撤离。 高兴自己在她身边是有用的。 “是,观主!” 他恭敬地应诺,然后带着自己从严家带出来的几个关系密切的下仆去办观主交待的事情。 陈青竹对袁松伯道: “你们先乘船回南都,本座要去一趟直隶各地和晋省。” 袁松伯有些惊讶,又很欣慰: “事已至此,观主还要再赈济雪灾灾民吗?” “当然要,只是少了朝廷的支持,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没有那么多可信的人手,赈济肯定没有亲自操办更到位。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而为。 “多谢观主仁心!” 陈青竹微微颔首,然后道: “好了,你们先在此等严允,本座要去忙了。” 说着,一个隐身术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第341章 陷阱,笑话,神尊竟如此暴虐。 要赈灾,最急需的不是钱财,而是物资。 否则,到了雪灾区域,就算有再多的钱财,也未必能买到足够的东西。 所以,陈青竹接下来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取粮食等赈灾物资。 但如今天还没黑,并不适合做这件事。于是,她便先去了一趟严府,在他们选好的地方布置传送阵。 这一次,传送阵的传送地点虽然依旧在渤海边,却和神宫那个传送阵相距了大约四十里。 等她布置完传送阵,严允也在附近的港口找到了出海的大船,带着人手和船只回来了。 这次是逆风航行,直到众人上船,那船主还在喋喋不休说此次出海风险太大。 不过,船上所有人都面带微笑毫不在意。 因为他们都相信,有神尊(观主)在,近海航行的风浪并不足以奈何他们。 实际上也是,陈青竹给他们在船上布置了防护阵,当遇到很大的风浪时,就可以启动防护阵来保护船体。 送走这些人,陈青竹又在海边选了个地方打坐了一个时辰恢复体内几乎已经消耗一空的灵气。 等到体内灵气完全充裕,这才动身回京城。 * 此时,京城内府,供用库附近的一间屋子附近,雪地里隐藏埋伏着许多禁军。 这些人,强忍着寒冷,一部分控制着仓库内紧急布置出来的钢铁牢笼陷阱,一部分则负责警惕周围,保卫陛下的安全。 没错,永安帝也来了供用库,他待在仓库外的一间屋子里。 为了不让那渡厄神尊发现异常,他连个火炉都没生,忍受着夜里刺骨的寒冷,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那“仙尊”似乎是渡厄神尊的老相识。 它说渡厄神尊不可能放弃这些能赈济雪灾的粮食,今夜必定会来取,所以这是他们设伏杀死渡厄神尊的最好时机。 只要禁军的陷阱能困住渡厄神尊五分之一刻,它就能杀死她。 永安帝一开始有些怀疑: “那渡厄邪魔诡计多端,难道不会想到我们会在供用库设伏?” 【她当然能想到。但按常理,我们能想到她会怀疑我们设伏,所以不来,是不是会放弃设伏?如此,今夜的供用库,反而是最安全的。】 【她向来胆子大,为了那些灾区的百姓,肯定会来的。】 如此,永安帝便同意了“仙尊”的计划,立刻让禁军紧急在供用库最外围的一间放了大半粮食的仓库里,布置了钢铁做的牢笼,并且在屋顶和四周的墙壁都铺设了可以拉起来合成一间更大牢笼的铁栅栏。 除此之外,屋内那些粮食下面,还有糯米,猪皮胶熬制成的粘胶,干扰视线的石灰等。 只要渡厄神尊进入这间仓库,就必定会落入陷阱。 然而,包括永安帝在内的所有人,冻得瑟瑟发抖,等了一整夜,也根本没等到渡厄神尊现身。 永安帝正准备起驾回宫,就见一个禁军小将骑马从远处赶来。 一来就下马跪地,惊慌地道: “陛下,大事不好了!禁军的米粮库被盗了!” “一夕之间,四十万石用来发饷的粮食,以及各种肉类,棉服等全部不翼而飞!” 禁军有十五万人,是大魏最核心的战力,属于招募来的营兵,一应待遇也是所有军种里最好的。 他们每月的军饷,除了铜钱,还有每人至少七十斤的米粮,春夏冬三季还各有一件衣裳。 年节还有肉类,棉花,白糖等物资发放。 以往,这些规定好了的东西,没多少能真正落到底层的禁军士兵手里。 可自从英国公世子萧广瑜成为禁军统领后,不管对内还是对外,都不怕得罪人,态度异常强势。 因此禁军士兵们的军饷份例,全都是足额发放的,战力也提高了不少。 永安帝对此还是很满意的,倒也明里暗里支持他的强硬行为。 再过五天便是禁军每月的发饷日,再加上临近年关,禁军还有额外奖励的年礼。 因此禁军的粮仓里已经放满了用来发饷的粮食和物资。 粮食方面,除了给禁军们发饷的,还有接下来一个月的口粮,以及禁军里那五万匹军马食用的精粮,足有四十万石。 昨夜原本一切正常,快要天亮的时候,巡逻的士兵进行换防前最后一趟巡视时,却发现粮仓外那些守卫的士兵全部晕倒在雪地里。 再一看仓库,所有库房大门全部被打开,里头的四十万石粮食与年礼物资,全都一样不剩。 永安帝闻言,只觉得在这里苦等了一夜,都快冻僵了的自己像个笑话。 他气得脖子上都青筋暴起。 若不是刚吃了“仙尊”给的丹药,他几乎又要被气得晕倒。 毫无疑问,那些军饷全都被渡厄神尊搬走了! 若是其他仓库的粮食被盗也就罢了,如今战乱四起,他还得靠禁军拱卫皇城,军饷是万万不能短缺的。 事到如今,他不但再没有机会抓到渡厄神尊,拿回自己内帑的财物,还得想办法填上禁军这些军饷和年礼的窟窿。 这对大魏如今的财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混账!朕定要将那渡厄邪魔千刀万剐!”永安帝已经被气得失去理智,直接下令道: “来人,传令晋省与直隶各府,谁若能抓到渡厄邪魔那逆贼,赏一等侯,世袭罔替!” 哪怕那些地方官员抓不住那邪魔,也一定不会配合她赈灾。 如此,她想借此扬名的打算也只能落空。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报复她的办法。 一旁的孟宾本想劝说永安帝,反正粮食都丢了,倒不如下令灾区的官员,配合渡厄神尊进行赈灾。 这样,好歹灾区的百姓们能念朝廷的恩情。 可看永安帝暴跳如雷的样子,他完全不敢多嘴。 * 被永安帝恨之入骨的陈青竹,在搬空了禁军的粮饷后,自然早已经离开京城。 她早料到那邪修魂体可能会对她设伏,因此根本没想过再去取供用库的粮食。 选择对禁军的粮仓下手,也是她经过再三考虑的。 若是拿其他粮仓中的粮食,可能会影响到京城百姓的日常供给,抬高粮食价格。 以永安帝那丝毫不关心百姓疾苦的做派,很可能不会补粮,反而会乐见其成并且大肆宣扬,是因为她盗取了粮仓,才会导致这一切。 但禁军不一样。 如今战火四起,永安帝必须依靠禁军保护他的安全,他不敢让禁军缺粮缺饷。 无论如何,都会调取原本用来赈灾的那部分粮食填上这个空缺。 因此,她拿禁军仓库的粮食物资,拿得毫无顾虑。 冒着漫天风雪,陈青竹带着装满了粮食和物资的纳物符,急速朝着直隶最北边的宣州府奔驰而去。 这是如今整个大魏版图的最北部,气候最冷,因此她将这里作为赈灾的第一站。 宣州府离京城大约三百七十余里,在不使用灵气的情况下,对陈青竹来说大概半个时辰。 昨晚为了搬走更多的粮食,她直接施展了隐身术,又回到了渡厄神宫的续灵阵里,赶制了大半个晚上的纳物符。 直到此时赶路,她才能分出心神思索,以她一人之力,到底该如何把这么多物资发到灾民手中。 (宝宝们,今晚有事,暂时只更一章,明天会补上的!) (接下来是补的。) 橘黄色的朝阳,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升起,并没有给这冰天雪地的人间带来多少温度,却照亮了整个世界。 宣州府的府城映入陈青竹眼帘。 作为军事重镇,这里的城墙尤其高大厚重,因为时常会有战乱的缘故,整个宣州府的人口也不算太多,据户部的记载,大约只有四十余万人,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军眷。 不过,这里却是大魏版图最北边,气候也是最冷的。 在风雪中疾驰了一路的陈青竹,已经成了个雪人。 考虑到神尊的形象,她决定浪费灵气施展一个清洁术。 然后才施展隐身术飞檐走壁跨越城墙,直奔城中而去。 经过路上的思索,她已经想到了发放赈灾物资的办法—— 那便是依靠当地官府的力量。 虽说这些人大多并不可靠,但若只是发放一次救灾物资,也是可堪一用的。 在城中逡巡了一圈,她很快便找到了总兵府的位置。 宣州府作为边陲重镇之一,并没有知府那等行政长官,而是设置了总兵统领整个重镇辖区的一切事务。 陈青竹一开始并没有抱希望能在总兵府找到宣州总兵。 毕竟这是掌管一地军政的高官,时常要去各地巡视,未必在府中。 然而,她一去总兵府主院,就在其中找到了人。 宣州总兵姓庞,跟兵部的庞尚书是同族。 虽说此时已经辰时过半,早应该是上值的时间,他却正在主院的卧房中,左拥右抱睡得正香,显然昨晚是寻欢作乐去了。 陈青竹不想浪费太多时间,直接一脚踹开了主屋的大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三人瞬间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 两个小妾尖叫着往被子里钻,膀大腰圆的庞总兵倒还算有一点武将的素养,直接便夺步下床,抽出床边的佩刀做出了防卫的姿势。 然而,看清眼前人,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竟然是个天仙般的美人! 就是气质实在太冷,让人看着特别有压迫感,哪怕是向来色欲熏心的庞总兵,此时也不敢上去调戏几句。 “吾乃渡厄尊者。” 陈青竹直接自报名号。 庞总兵愣了愣。 混沌的脑子很快反应过来: 渡厄尊者……就是渡厄神尊,这可是太上国师! 族兄庞尚书给他的信中提过此事,与她相关的,可以说是京中最近这几个月来最大的事了。 他也顾不得自己此时仪容不整,赶紧跪地行礼: “拜见太上国师!国师福寿无极,仙福永享!” 陈青竹没有纠正也没有解释,因为没必要。 即使京城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宣州府。 但只要这些地方官员惜命,就不会有人敢当面违背她的命令。 她也并不过问如今宣府军民的情况,或者地方上的粮食储量等。 因为知道根本听不到实话,那索性也不浪费时间来听这些精心编织的谎言,而是直接下令道: “今冬暴雪成灾,本座欲给缺衣少粮的百姓们发放一些粮食衣物,你立即传令宣州城所有百姓,明日巳时来城中心的空地领粮。” “另,传令宣州七卫,所有家中缺粮的军户分别于明日午时后集结,本座同样会给他们发赈济粮。”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反复计划过了这次赈灾的路线,以及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粮食发到百姓手中。 由都司下令通知到卫所,由州府下令通知到县城,效率是最高的。 只要当地官府把人聚集起来,她再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宣布每个人能领到的赈灾物资,便可以避免官员们从中贪墨。 以她的速度,她一天之内便可以走遍直隶北部中部与晋省北部的所有府城,让他们先把发粮的命令传递到下一级。 第二天,第三天,她再分别去这些府城与县城发粮。 直隶南部与晋省中部,则依次如法炮制便是。 庞总兵心里有许多疑惑,忍不住问道: “国师,要给这么多人发粮,可不是个小数目,咱们宣州城只怕没这么多粮食啊……” 他最担心的是太上国师叫他开仓放粮。 没粮食? 陈青竹看看眼前这肚大腰圆的总兵,再看这温暖如春,陈设奢华的屋子,目光极冷。 堂堂宣州府,大魏几大边陲重镇之一,怎么可能会没粮食。 只不过,这些粮食都进了将领们的口袋而已。 不过,此时早一点将粮食发到灾民手中,就可能多救好多人命,陈青竹并不打算与他掰扯这些。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动,一块尖锐至极的冰棱便凭空顶在了庞总兵右眼前一尺处,似乎下一刻就要戳破他的眼睛。 “啊!” 庞总兵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仰倒在地,“国师……您这是做什么,下官……” 陈青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粮食来源本座自会想办法,无需你操心。” “但若办不好本座吩咐的事,明日本座直接取你狗命,听明白了吗?” 她的声音与那冰棱一样冷,杀意昭然若揭。 “是是是,听明白了!下官遵命!” 庞总兵忙不迭答道。 不要他出粮食,只是传达命令,他倒是没那么抵触。 只是没想到传闻中神秘又强大的太上国师,竟是如此暴虐,动则要人性命。 一抬头,发现刚刚还在屋内的渡厄神尊,竟是不见了踪影。 哪怕庞总兵早就在信中听说过渡厄神尊来去无踪的本事,此时也十分难以置信。 “太上国师呢?” 他问那些听到动静冲进来的家丁护卫。 这些人是亲眼看到那被自家老爷参拜的国师,突然就消失不见的。 此时听到问话,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老爷,国师不见了!我们明明不错眼看着,她却突然就消失了!” 庞总兵顿时背后一阵发寒,此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那般动辄杀人的暴虐性情,还真是可怕啊。 看来,最近他得收敛些,千万别让她抓到什么错处才行。 这般想着,庞总兵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跑去书房写牒文,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各地卫所去。 第342章 绝望的灾民。 (前章补了昨天的两千字。) 离开宣州府,陈青竹很快又奔赴临近的大同府,永平府,保定府,真定府如法炮制了在宣州府所做的事。 一个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晚上,她又去了几个州府的粮仓,对其真实的粮食储量进行了探查,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如此,若她从禁军仓库里搬来的粮食不够分,那也可以从这些地方再取些粮食。 这是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冷夜晚,四处奔走的陈青竹没有浪费灵气开启防护罩,身上也结满了冰霜。 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寒夜却是更加难熬。 宣州府龙门卫云来所独石堡。 军户聚居的村落里,一处昏暗破旧的石屋内。 丁丰年一家五口人瑟缩地挤在屋里唯一一处炕床上,身上搭着一床打满了补丁的被子。 即使如此,也难以抵御那刺骨的寒冷。 两个大人,三个孩子,没有谁睡得踏实。 他们不仅冷,肚子还饿,胃里跟要烧起来一般。 丁丰年本是龙门卫的军户。 可如今,天寒地冻不用守城,千户便只留了值守的人,叫大家回来自己吃自己的。 今年夏天干旱,龙门卫的土地本也贫瘠,交了千户老爷们要的税,根本不剩多少粮食。 他们一家人哪怕极度省吃俭用,每天只和着干菜树皮吃一顿,也仅仅只坚持到了五天前。 这五天,他们只能靠着屋外的冰水果腹,一天比一天饿得叫人发疯。 屋里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喊,都不想吵醒别人,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做这些无用的事。 丁丰年睁着眼睛熬了一夜,眼里满是红血丝。 看着石头缝隙里逐渐透出来的天光,他动作轻微地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咬着牙,抱起了睡在他这一侧的已经五岁的小女儿。 怀里的孩子轻飘飘的,人也昏昏沉沉。脱离了被窝的那些许温暖,下意识便往他怀里钻,声音也微弱得跟小猫崽一样: “爹爹,冷。” 丁丰年心中一揪。 这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全家已经彻底断粮五天了,再不进食,全家所有人都要一起死。 他知道,村子里一些人家比他们家情况更糟糕,已经有人易子而食。 妞妞是年纪最小,身体最弱,活下来的希望最小的。 牺牲了她,他和媳妇还有两个儿子才可能熬到来年春天,到时候野菜长出来了,大家才有希望继续活下去。 丁丰年双眼泛红,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踉跄着朝门外走去。 妞妞,别怪爹,要怪就怪这个世道! 嘎吱—— 木门打开的声音吵醒了床上那个同样瘦得只剩下一包骨头的妇人。 这是丁丰年的妻子陈三娘。 就着门口透进来的天光,她看到丈夫怀里露出来的那一双小脚,整个人一激灵,因为饥饿而昏沉的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一看床上少了的孩子,立刻就扑下炕床,跌跌撞撞地朝丁丰年扑去抓住他破烂的衣裳: “你要带妞妞去哪里!啊!你要带她去哪里?” 她的嗓子激动到破音。 “我……屋里太闷了,带她出去散散步!” “不行,你们哪也不许去!我不许你带我的妞妞去任何地方!”陈三娘扑过去抢丈夫怀里的女儿。 丁丰年知道,妻子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 事到如今,那也没必要继续瞒着她了。 他死死地抱住女儿不松手,嗓音沙哑,带着绝望的祈求: “三娘,你别这样,妞妞她太小了,她活不下去的……与其让她白白饿死,不如换一个我们全家人活下去的希望!” 陈三娘也同样执拗地不肯松手,她不断地捶打丈夫的手臂: “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说得出这种没人性的话!这是我们的女儿啊!” “你放开她,放开我的女儿!如果非得要有个人去,让我去啊!我去能换回更多的肉!” 炕床上的两个孩子也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哭着走过来抱住了母亲: “不,不要娘亲去!” “妹妹也不要去!我们要一家人在一起!” 听着妻子和儿子们的话,丁丰年眼中终于落下泪水,手臂也松开了。 他任由妻子抢回了女儿,整个人都颓败下来: “罢了,都不去,咱们全家一起死。” 第343章 赈灾的神灵。 “反正这世道,熬过了今年,明年也不知是什么光景,倒不如一起死了干净。” 听到这话,陈三娘怔怔地抬头起来看向满脸绝望却平静的丈夫,抱着女儿依偎了过去: “好,全家一起死,以后到了地府也整整齐齐的,免得谁再挂念谁。” 一家人又再次回到了炕床上,紧贴在一起保持着珍贵的一点暖意,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没多久,屋中的木门被拍响,丁丰年慢吞吞下床去开了门。 一见来人竟是与他说好了要交易的周大元,他直接将人推了出去: “对不住,我不换了!” 说完,立刻就要关门。 那周大元却是一脸喜色: “换什么换?我是来跟你说好消息的!不用换了!太上国师今日午后会来给我们发粮,大家都能活下去了!” “太上国师?发粮?” 丁丰年有些懵。 “没错,上头通知下来的,叫咱们拿着麻布口袋,今日午后务必去云来所领粮!” 丁丰年一家人都不知道太上国师是谁,只知道要发粮了,全都从绝望中振奋起来。 “要发粮了!” “我们能活下去了!” 一家人虚弱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虽说独石堡离云来所还有二十多里路,又是冰天雪地不好走,甚至他们也根本不知道能发多少粮。 可只要发一些,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这世道虽难,可但凡还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 云来所是龙门卫之下的千户所,额定兵员数为一千一百二十人,实数大约有八百多人。 当丁丰年等人冒着风雪,一路跋涉到云来所的演练场时,演练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大家彼此都在打听着,发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这一打听,却是越听越叫人心凉。 上头没说每家每户发多少,也没见有粮食运进来,只叫大家这个时辰来集合。 “都马上快到时辰了,依然没人搬粮食进来,咱们不会白跑一趟吧?”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对啊,那些上官再怎么恶劣,也不至于这么耍人玩的!” “就是,弄出哗变来了他们也担待不起!” 众人彼此安慰着。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放弃这得来不易的希望。 正当所有人满心焦虑与不确定时,一道耀目的白光出现在演练场最前方的空地上。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那白光渐渐消失,里面出现的竟是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道士。 凛冽的寒风中,滴水成冰的天气,大家都恨不得把全家所有的衣裳都裹在身上。 他竟然只穿了一件极其单薄的广袖长袍,宽大的衣袖衣摆随风卷动,身上有种摄人的威势,让人不由自主心中生出敬畏。 这是神仙吗? 所有人心中都下意识这样猜想。 正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嗓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吾乃渡厄尊者,也是大魏曾经的太上国师。此来是为大家发放救灾物资的。” 原来这就是太上国师。 丁丰年心中想道。 不过,曾经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再想这些。 因为这位仙人一般的渡厄尊者宣布: “各位记好了,家中困难的军户,按实际人数每人领十五斤粮食,每户一斤肉,二两糖,一件长棉袄。” 丁丰年顿时心中激动起来。 这样一算,他家五口人,可是能领到七十五斤粮食的。 省一省,全家每天只吃半斤粮食,那都能吃好几个月了! 还有一斤肉,每天擦擦锅底还能隔三岔五吃到一点荤腥呢。 二两糖,就给妻子和三个孩子各吃半两。 算起来妻子还是刚嫁给他那年吃过糖。 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几个孩子出生,却是没赶上好时候。 日子越过越差,三个孩子长这么大,都还从来没吃过糖呢。 他们要是吃到,不知道有多开心。 更何况,还有那一件长棉袄,卖的话能卖好几百文了。等扛过这个冬天,有什么急用还能拿去卖掉。 这样一盘算,这神仙国师给发的赈灾物资可真是大有盼头啊。 如此想的自然不止他一个人。 边军以前的待遇还不错,大多都已经和发配来的罪奴或者同为军户出身的女子婚配,娶妻生子,上有老下有小。 虽然近十年来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但一般来说每家都是有四五口人的,能分到的东西自然不少。 盘算完,所有人都期待至极地看向前方那位尊贵又神秘的国师。 “国师……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发啊?” 有人按捺不住,大着胆子问道。 丁丰年也关切地看向最前方的国师,想听到她的回答。 “自然是立刻就发。” 国师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然后丁丰年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只见她一抬手,数百个麻袋便瞬间出现在了演练场的空地上。 在那之上,又放上了数百件棉袄。 旁边还放了几十斤糖,几百斤肉。 在场许多人都被惊得发出大叫,紧接着,就下跪磕头: “神仙!” “是神仙啊!”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丁丰年也跟着跪下了。 若不是神仙国师来得及时,他们全家都要被饿死了。 他由衷地感恩她,在心中发誓要一辈子烧香供奉她。 “云来所千户,去把实际户册拿出来,按户册分配。” 她对千户吩咐道。 “是!” 平日里凶狠霸道的千户,此时在神仙国师面前乖得像个小绵羊,立刻应诺。 “发放物资一事,便交给你来办。本座会回来抽查,若发现这些东西没有如数发放到普通军户手中,便取你项上人头!” 这话戾气十足,吓得千户连忙跪地叩首: “国师,下官绝对不敢!” 神仙国师又说: “天寒地冻,他们又大都饿了很久,只怕搬着重物走不回去。那是本座额外给的面,先让人熬些面糊给他们吃。” 丁丰年等军户顿时感动不已。 神仙国师虽然对千户很凶,却对他们这些普通军户特别慈悲,竟是连如此细致的地方,都为他们考虑到了。 虽然他们还没吃到国师让熬的面糊,所有人却打心底里觉得暖意融融。 神仙国师真好啊。 如今大魏有了国师,他们是不是就有希望过上好日子了? * 这一次的经历,无疑是丁丰年等军户心中十分难忘的一段。 但对陈青竹来说,这只是她发放物资时,再普通不过的一程。 当然,她对宣府大同等地的军户们,的确是有优待的。 这些人其实一开始并不在她的救济范围内。 因为他们毕竟是边军,有朝廷养着。 可后来,途经怀来卫,她看到一户人家里,一个身穿破旧军甲的军户,瘦得一把骨头,正跪在一个同样枯瘦的老人身边大哭。 也许从年纪来说,那根本不是老人,只是外表苍老得不成样子。 “爹,今天发军粮了,你快吃啊爹!” 他将一个黑乎乎的杂粮窝头掰开,努力往他爹嘴里塞,可他爹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陈青竹不由驻足。 既然凑巧让她看到了,她觉得也不妨救人一命。 她施展隐身术,推开这家人并未合拢的门,走到床前,准备施救,却发现老人已经断气了。 人是饿死的,肚子里竟然没有粮食,只有一团干草。 她又看了这个村落里的其他军户与家眷,绝大多数都是家徒四壁,每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 所以,这充分说明,即使是离京城如此近的怀来卫,军户们也同样穷困不堪,更远的就更不必说了。 因此,她才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将各卫所也纳入赈济范围,还额外给了每户一件棉袄。 一方面,是不想让这些戍守在最危险最苦寒之地的军户们流血又流泪。 另一方面,也有收买军心的意思。 只是如此一来,五十万石粮食肯定就不够了。 她后面势必是要再去弄一些粮食才行的。 但她只剩下三张备用的纳物符,重新制造纳物符需要布置续灵阵,不管是布阵还是画符都需要不少时间。 思来想去,还是尽可能就地开仓放粮最合适。 至于哪些地方官是被选中的幸运儿,那就要看哪些人不自量力,想捉拿或者为难她向永安帝表忠心了。 算算时日,两天过去,京城的旨意也该送达雪灾区各府了。 以永安帝的心性,被她连续搬空了内帑和禁军粮库,又岂能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第344章 诸多算计,正好成为她的踏脚石。 陈青竹所料不错。 永安帝盛怒之下,直接启用四百里加急,向直隶与晋省北部中部各府送去了关于渡厄神尊的圣旨。 两天时间,所有府都已经收到了圣旨。 那些已经赈灾完毕的地方,其知府或总兵心中暗自忐忑。 朝廷都将渡厄神尊定为邪魔与叛逆了,陛下还悬赏要抓捕或剿灭渡厄神尊,那他们这些帮着赈灾的,会不会被当成叛党同处? 众人连忙上书,向永安帝表忠心,说自己先前根本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都是被胁迫才协同赈灾的, 还有庞总兵这样的,甚至在题本中说,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他立即就开始追缴已经下发的军粮和物资。 当然,他也就是这样说说,实际上还是不敢。 一方面怕引起哗变,另一方面也怕渡厄神尊知道了,回头来秋后算账。 他觉得,永安帝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不会这样下令。所以他不妨把话说得好听些。 而那些还没赈灾的区域,其知府们得知这样的消息,却是大惊失色。 一部分谨慎的,焦灼不安,左右为难。 毕竟能以一人之力,公然反叛朝廷后还敢来朝廷重兵把守之地赈灾,这本事绝非常人。 不办神尊交待的事情,怕小命没了。 办了神尊交待的事情,也怕小命没了。 最终,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同知这等副官推出来,直面渡厄神尊的怒火。 在陈青竹的威逼之下,这些地方也和先前一样顺利地完成了赈灾。 但还有那么些州府,其知府在听说了世袭罔替一等侯的赏赐后,觉得是泼天富贵来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只要这一把搏好了,那就是世代的荣华富贵啊。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顺德知府便是其中的一员。 一接到圣旨,他便立刻谋划起杀死渡厄神尊的事情来。 与师爷商议一番后,他不惜破坏自己的主屋,在其中紧急挖出地窖,设置陷阱和牢笼,还准备了大量桐油。 他的计划是,以身为饵,一直在设置了陷阱的屋里等着。 一旦那渡厄邪魔来了,他就引着她走到挖了陷阱的地方。 如此,只要她脚踩地面,就定会落入深坑中。 那深坑里准备了许多捕兽夹,还有连接机关的渔网,以及桐油。 她就算不被捕兽夹夹住,也会被渔网暂时困住,同时被桐油淋湿全身。 届时,他只要让屋里伺候的人第一时间扔下一直点燃着的蜡烛,灯火,就能让她被大火烧死。 计划得很好,可惜他算计的对象是陈青竹。 她落在院子里,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那主屋里传来的浓重土腥味,以及有些难闻的桐油的味道。 别说身为修士她的五感比常人灵敏很多,这些味道在她闻起来已经浓到刺鼻。 就算她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忽略这样的异常。 追求风雅的文人士大夫的房里,就算不熏香,也绝不会有泥土和桐油的味道。 所以,这其中定有蹊跷。 她也懒得去试验对方的陷阱,直接站在院子里,便传音道: “顺德知府,出来听命。” 那顺德知府听到这声音,心中咯噔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了陷阱,对方却不按套路出牌,连屋都不进。 “神尊恕罪,在下伤了腿,不便挪动,还请神尊屋中叙话。” 他依旧没放弃引诱对方进屋。 陈青竹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先前她已经看过永安帝的圣旨了,说让地方官阻止她“发放物资,邀买人心”。 可这种大雪封路的天气,只要眼睛不瞎的官员,都会知道,她送来的是救命的物资,是在赈灾。 阻止她赈灾,就是为了自身前途,完全罔顾治下万千百姓的性命。 这种人,死有余辜。 抢他治下的粮仓,也丝毫不用担心是否会连累好官。 “好啊,既然你不便挪动,那本座便请你出来。” 说着,陈青竹直接催动木系法术。 三根藤蔓瞬间暴涨,射进主屋,将那顺德知府缠住往外拖。 顺德知府瞬间从椅子上被拖倒在地,慢慢往外拉。 实际上,陈青竹要让他不着地被送出来轻而易举。 但她就是故意要惩罚他,叫他自己亲自去体验一下他设置的陷阱。 于是,不过片刻,屋内便传来了那顺德知府的惨叫。 他被拖到了陷阱上方,直接就掉了下去,落在了捕兽夹上,整个人被兽夹伤得鲜血淋漓。 上方吊着的几桶桐油,还大冬天的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确定他已经品尝到了他自己布置的陷阱,陈青竹这才把他拖了出来,扔在了雪地上。 他身上的鲜血很快就染红了雪地。 屋内埋伏的人遭此惊变,立刻持刀冲了出来。 “邪魔,快放开我们大人!” 陈青竹直接一挥衣袖,这些人就被一阵狂风吹了两三丈远,个个摔得七荤八素唉哟痛叫。 陈青竹又将那顺德知府在雪地上拖行了一段距离。 他身上还扎着两个捕兽夹,这一拖,无疑是酷刑加剧。 “啊啊啊啊——” 顺德知府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闭嘴!再叫,本座就让你立刻被烧死。” 陈青竹不耐地喝道。 顺德知府下意识抬头一看,便见这白衣胜雪的魔头打了个响指,一拳头大的火焰便凭空出现,飘到了他面前一尺远近的地方停下了。 她看着他的目光,比这满地的积雪更冷,让他不寒而栗。 很显然,但凡她一个不满意,那团火焰就会落在他身上。他身上被浇满了桐油,但凡沾上火星子,就算侥幸不被烧死也会被烧伤。 脸上留下可怖的疤痕,他的仕途便到此为止了。 更何况,以这魔头的本事,要他性命就在一念之间。 “神尊饶命!神尊饶命啊!下官知道错了!下官这就派人去通知灾民!” 陈青竹见他如此识趣,倒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继续折磨他,她神色依旧冰冷,厉声道: “再敢耍花招,本座直接取你狗命!” “是,是!下官绝对不敢!” 顺德知府这下是真的怕了,再不敢有任何不轨的心思。 他此时才知道,为何这渡厄邪魔能值一个世袭罔替的一等侯。 因为她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宁可面对陛下的怒火,也不愿意再惹怒她。 毕竟,那么多知府绝对不止一个人配合她发放救灾物资,法不责众,陛下也不至于将他们全砍了。 可若惹怒渡厄邪魔,那是绝对立即就会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被陈青竹一通收拾之后,顺德知府变得分外老实。 第二天的同一时辰,陈青竹来到城中,便见城中的七八万灾民全部聚齐了。 “各位,吾乃渡厄尊者,此来是给大家发放救灾粮食的。” 百姓们一阵欢呼。 他们之中,半数都已经食不果腹,哪怕无比节省,家中的存粮也顶多再支撑三五天。 情况更差的,都已经断粮了。 昨日官府通知来领粮,他们完全不敢相信会有如此好事。 如今,再次得到了确认,一颗心总算放下,可以开始为这个好消息欢欣了。 然而,他们紧接着便听台上那白衣尊者道: “不过,本座从京城带来的粮食有限,得紧着粮库没有存粮的城镇,各位的粮食还得劳烦大家亲自去取。” 灾民们听着,倒也并不失望,而是立即追问: “敢问尊者,我等要上哪里去取?” “自然是顺德粮仓。”陈青竹扬声道。 昨晚她已经探查过了,顺德粮仓里的储备粮,虽然和账册上的数目差很多,却完全足够让这些灾民扛过这个艰难的冬季了。 一旁的顺德知府却急了。 不是说这渡厄邪魔从京城抢了粮仓,且有神异手段,可以直接发放给灾民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却要让顺德府自己出粮了? 他配合渡厄邪魔赈灾也就罢了,要是还让她拿顺德粮仓的粮食去借花献佛,陛下铁定得把他砍了。 当下,他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制止道: “神尊不可!没有陛下的命令,绝对不可开仓放粮!” 他不敢说是自己的意思,只能把一切往陛下头上推。 陈青竹闻言,唇角微勾,扬声道: “城中百姓眼看要断粮,再不发粮,就会有很多人饿死。你们顺德粮仓中上百万斤的粮食放着,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难道还有什么比百姓的生死更重要的吗?” 这话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灾民耳中,瞬间得到了无数人的好感。 这位渡厄尊者,明显和朝廷那些只会欺压百姓的狗官不一样,她是站在他们贫苦百姓这一方的! 而且,知府老爷看起来很怕她,这可真是太好了!总算来了个能为他们做主的人了! (待会儿补一千五哈。本章会是两章合成的一个肥章。) (以下是补的章节,两千字哦。) “神尊说得好!” 百姓中传来振奋的暴喝。 “本座昨夜已经查看过顺德粮仓实际储粮,约有十万石。留下两成备用,全城每人今日可领二十斤米粮。” 听到这个数目,百姓们再次欢呼起来。 因为每人二十斤,一家就有上百斤,意味着他们完全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粮食到了他们自己手里,也不用担心这位神尊走了之后,官府会继续克扣。 神尊简直为他们想得太周到了。 想到此处,众人望向陈青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感激崇敬。 陈青竹对此很满意,此次赈灾,功德之外还能额外获得一些民望。 “来两千壮丁去仓库搬粮吧。每人额外多领三斤米粮。” 有了这报酬,许多还算有些力气的男子都抢着报名去搬粮食。 顺德知府眼睁睁看着她公布粮仓的真实储备,并且对民众拍板了发放粮食的数量,心中生出一股无力回天的悲哀。 这渡厄邪魔三言两语就已经赢得民心。 百姓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这粮食他不发也得发了。 不然,在他们已经知道府库有粮食的情况下,突然变卦不发,只怕瞬间就会引起民变。 那可不是他这小小府衙的兵力能镇压得了的了。 陈青竹吩咐完,又看向顺德知府,威胁道: “按照实际名册,务必将每一户的口粮都如数发放,若有阳奉阴违之举,被本座发现,定叫你千刀万剐而死!” “是!” 顺德知府不敢反抗,只能照做。 安排完了顺德府所有县城,陈青竹又去了广平府。 然后西行去了晋省的辽州和太原两府。 这两府的官员同样不老实。 先是那辽州知府,在她宣布完发放粮食的消息,让所有百姓欢呼雀跃时,指使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走上前来,要献给她一个家中自制的香囊,表达对她的感激。 他大约以为,她不会对这样幼小的孩童设防。 然而,她的五感实在太灵敏,那孩子刚走近一丈之内,她就已经闻到了剧毒的气味。 而且,那孩子虽然瘦弱,还尽可能地在脸上弄脏,穿着打着补丁的单薄破袄,显得像是贫苦百姓家的小孩。 可不管是他的一双手还是脸上,都没有一个冻疮。 这在那般穷困的人家,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这孩子无疑又是这些地方官针对她的杀招。 “小童,立即扔掉你手中的香囊,它有剧毒!” 陈青竹冷声警告道。 声音却依旧用了传音术,让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所有百姓都无比震惊。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一幕十分温馨。 一个那般小的孩子,在代替他们向神尊表达最纯粹的谢意。 可如今,神尊却说,香囊有剧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青竹朝那小童靠近,释放了一点威压,审问道: “告诉本座,是谁让你向本座献香囊?是谁让你向本座下毒?” 那小童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威压,顿时吓得丢掉手中的香囊就大哭着跑向辽州知府。 “爹!救我!快救我!” 那辽州知府想躲都躲不开。 这下,那孩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竟然是知府的公子?” “他为何会装作贫苦人家的孩子给神尊献香囊?难道真的是想下毒?”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哪有这般复杂的心思,肯定是大人指使设计的!” “所以,知府想毒杀神尊?” 陈青竹见百姓们大多猜到了真相,这才愤怒地看向那饶州知府: “好一个饶州知府!又是为了皇帝那一等侯的封赏来杀本座的吧?” 这话意味深长。 所有人都很快听明白了,是皇帝要杀渡厄神尊,饶州知府是为了封赏而行动。 “神尊这般仁善,为何皇帝要杀她?” 百姓们既愤怒又不解。 陈青竹当然不会让百姓们带着疑惑离开,她痛心疾首地斥责道: “你这狗官,与你的皇帝一样无可救药!” “永安皇帝因不愿本座耗费银钱物资赈济雪灾区灾民,将本座这国师打为逆党邪魔!” “而你,身为父母官,明明人在雪灾区,是能亲眼看到那么多百姓随时可能被冻死饿死的,竟然还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阻止本座赈灾!” “你们这些混账,眼中还有百姓的生死存亡吗?” 在场所有人,顿时全明白了! 心中对朝廷越发失望,对渡厄神尊的感激崇敬也越发深重。 皇帝,朝廷,地方官,皆当他们如刍狗。 唯有神尊,一直心系被暴雪围困在城中快要冻死饿死的他们。 为了来救他们,她不惜放弃了国师的尊崇地位,甚至被皇帝打为逆党邪魔进行追杀! 只有渡厄神尊,才是他们这些贫苦百姓的救赎与希望! “渡厄邪魔,事到如今你还在蛊惑人心,本官不过是让人献个香囊以示感恩,何曾给你下毒!” 辽州知府还要嘴硬。 陈青竹直接拿起香囊,拆开,一抬手将辽州知府隔空抓了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将香囊中的香料粉末倒了一些在辽州知府嘴里。 “啊啊啊啊!” 那毒药大约是有腐蚀作用,辽州知府当即就口舌被蚀烂,满嘴是血,大声惨叫起来。 香囊是否有毒,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容不得再有任何狡辩。 如辽州知府这般想要让她放松警惕,绞尽脑汁置她于死地的地方官还有三位。 最终,无一不是被陈青竹当众揭穿阴谋,并且搜刮了粮仓里的全部粮食赈济灾民。 多亏了这几位勇士。 陈青竹不仅不用重新再找赈灾粮食,甚至原本从禁军粮仓拿的都还剩下三万石有余。 这可是三百多万斤粮食,拿回南都,都够养她手头那些兵大半年了。 更重要的是,没有他们的卖力“刺杀”,她这次救灾所收获的民望肯定不会像如今这样高。 她没有心黑到要煽动民变,给永安帝后方添乱的意思。 但此次赈灾,的确在直隶与晋省,让她把永安帝踩在了泥里。 以后雪化了,消息流传出去。必定会有更多人知道她与永安帝在这次雪灾中的表现。 将来她杀向京城时,这些百姓会如何选择毋庸置疑。 第345章 这大理寺卿,也是个妙人。 处理雪灾的事情花了六天,终于才给所有雪灾地区发放完救济粮食。 不用再赶时间,陈青竹也终于有空内视这次的功德收获。 一番检视验证后,她发现自己这次的功德收获比水灾与兴德瘟疫加起来还多。 不过,修炼速度的提升却并不如以前那般显着。 从吸纳灵气的速度来看,大约只比原本提升了一倍。 看来,或许原本是在恢复她本就有的资质,所以提升才会那么快。 当她已经恢复正常的双灵根资质,要想再往上升,就需要更多功德。 对此,陈青竹只有片刻的失望,又很快恢复了平常心。 毕竟,修炼境界的提升,本就是动辄数年甚至十来年。 在这个世界,能快速累积到大量功德,毫无瓶颈地提升修为,提升资质,已经算是极好的机缘,她不该过分贪心。 花了半个时辰,让体内的灵气再次恢复到充盈的状态,陈青竹没有直接从直隶南部的大名府回南都,而是选择转头北上,再次回到了京城。 这么做原因有三: 一方面是以她的速度,不用灵气加持单纯耗费体力的情况下,从大名府南部到京城,也就是一个半时辰的事。 另一方面,她也需要知道京城的最新情报。 与其回到南都等严家花费十多二十天辗转送来,或者浪费一张传音符,倒不如她如今亲自去问。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件挺要紧的事忘了办。 * 连续全速奔行一个多时辰,走了九百余里,她体力上已经有些疲乏了。 回到京城,便先去了一趟城墙底下暂作歇息。 天气冷,这里并没有多少人。她很快就在一堆布告中发现了永安帝发布的皇榜。 上头直接将她打为叛逆邪魔,说她与蜀王叛党同流合污,制造了京城瘟疫,又出来扮救世主。 还说她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邪魔,抓走了大皇子炼丹。 皇榜上告诫所有信奉过渡厄邪魔之人,立即停止供奉邪魔,否则按照叛党论处。 并且宣布,大理寺正在严查与渡厄神尊有牵扯的人,让他们积极自首。 看到最后的大理寺三个字,陈青竹玩味地笑了。 大理寺卿严戎这小老头,这一手贼喊捉贼玩得不错嘛。 找了个地方修炼到天黑,她便去了一趟严家。 严府还是几天前她离开时的样子,安宁有序,可见确实没因为她受到波及。 此时还不算晚,严老爷子严戎正在书房做事。 陈青竹用灵气御物,卷起一个小石头连续敲击窗户五次。 这是她与他们约定的暗号。 严戎听到这响声,立即屏退了书房里伺候的所有下人。 下一刻,便见一身白衣的陈青竹凭空出现在了书房里。 严戎满脸诧异。 刚才听到那个暗号,便知道是观主的人来找他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观主本人。 她不是早就离开京城了吗? 而且从朝廷得到的情报来看,应该是去雪灾区域赈灾去了,怎么这么快又回了京城。 莫非这就是神仙日行千里的本事? 心中虽说满腹疑惑,但他很识趣,并没有多问,而是立刻从书桌后走了出来,恭敬地参拜。 “观主!” 陈青竹施展了一个隔音的小法术,这才开口问: “京中这些天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严戎首先说了大理寺严查渡厄神尊信众一事。 为求自保,他在“发现”严允消失后,就立即去宫中请罪,禀告永安帝,自己派人去送给侄孙严允送饺子,却发现人去楼空一事。 他想起自己曾听传闻,说南都那慈航观的观主与渡厄神尊是同一人。 而严允之父在南都,想必是与渡厄神尊牵扯深远,这小子多半是怕陛下降罪,跟渡厄神尊一起跑了。 他请陛下宽恕他约束族人不力,并且保证定会严查出京中所有的渡厄神尊信众来将功折罪。 作为第一个就此表态的权贵,永安帝对于他的忠心识趣十分满意。 只罚了他半年俸禄,便让他去严查与渡厄神尊相关的权贵。 “观主恕罪,为取信于永安帝,属下只能交这份投名状。” 陈青竹表示理解。 毕竟这是严戎在之前早就说过的。 “你交了哪些人作为投名状?” 她问道。 严戎一五一十数给她听。 “首先便是南都众权贵。定国公一系为首,府尹严庆之等南都官员为次。” “还请观主原谅属下自作主张之罪,属下是觉得,观主回南都起事,必然需要人手支持。属下先将他们打为叛党,便让他们只有观主可选。” 他还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机。 看似是在请罪,实则在邀功。 陈青竹心中门清,倒也不反感他的这点小心思。 “做得很好,本座很满意。” 第346章 搬空靖南伯府。 严戎心中暗喜,继续汇报。 除了南都权贵们,还有京城的承恩公府,他们接受过少主的仙露,且与南都的定国公有旧。 还有英国公府,他家世子与苏长史有旧情,英国公先前又对渡厄神尊的神雾十分热衷,神宫开光大典送了不少供品。 (他特意解释,英国公一家对陛下算是忠心的,萧广瑜又很有能力,他想让陛下更加疑心并冷落萧家。) 还有国子监苏祭酒家,他家的女儿是渡厄神尊的心腹,看似与其闹得很僵,但血浓于水是斩不断的。若渡厄神尊早有反心,他们闹得这么僵,说不定是装出来迷惑众人的。 还有张阁老家,其外孙裴瑾的顽疾是被慈航观观主给治好的。 …… 在查案方面,这严戎确实很有一手。 除了南都权贵,以及英国公府和苏府这种他有意为之的以外,其他许多给她送了大额供品的香客都被他列了上去。 “南都那边,永安帝在您走后的第二天,便启动四百里加急,送去了剿灭慈航观的圣旨。不过,如今积雪深厚,行路困难,只怕很难走出四百里一日的速度,圣旨大约今明天才能到南都。” 对此,陈青竹早有心理准备。 她没有早早回南都,也正是为了看看信众们在此次危机中的反应。 “陛下还颁布圣旨,年后选秀填充后宫,凡京师直隶范围内,年满十四的女子都要赴京参选。” 陈青竹微微挑眉,推测这大概是那邪修的主意。 她带走了大皇子又杀了淑懿皇贵妃,它无可奈何,只能重新找媒介,并且打算挑选灵根更好的女子生下可以让它夺舍的皇子。 这事暂时危害不到她,她并不打算阻止。 “对了观主,还有靖南伯府,陛下前日已经下令赦免了他们的罪责。” “张夫人今日托人递了话进宫,说国库空虚,她要代靖南伯府捐献价值五十万两的财物给陛下。陛下龙颜大悦!” “她又是两位公主的姨母,只怕要不了多久,靖南伯府又将再次风光起来。” 严戎特意说起此事,便是因为察觉到观主似乎和这靖南伯府有过节。 这个消息让陈青竹心中有些庆幸。 还好她想起自己把靖南伯府的府库忘了,特意回来处置。 不然,她走了,靖南伯府肯定会脱罪。 再让张氏想到献上家财这一出,还真要给张氏翻身的机会了。 不过,既然她回来了,张氏想献财翻身的打算便只能落空了。 从严府离开,陈青竹便直接去了靖南伯府的府库。 靖南伯府可是有百万家资的,算是勋贵之中最富裕的那一小拨人。 除去无法带走的田庄地铺,其金银玉器古董字画也有许多。 因为今日张氏刚向永安帝递了话,所以这些财物便都已经清点装箱完毕,只等明日宫中派人来接收。 倒是方便了陈青竹,直接把所有大木箱往自己的纳物符里一收。 除了张氏准备献给永安帝的财物,其他的她也没放过。 不到半刻功夫,就把靖南伯府的府库搬得一干二净。 搬完了府库,她又去了张氏的私库。 不拘是什么,同样把所有东西全部扫进了纳物符。 连续扫荡了永安帝的私库,再加上一个靖南伯府,陈青竹如今所拥有的财富急剧膨胀,说是大魏首富也毫不夸张了。 短时间内,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会再缺钱,正好回南都大展手脚。 夜色中,她顶着风雪,心情愉悦地离开了京城,直奔南都而去。 第347章 靖南伯府成了笑话。 张氏这边,最近也是情绪大起大落。 三天前,突然接到圣旨,说查明他家是被渡厄邪魔陷害,全部无罪释放时,她简直欣喜若狂,抱着儿子又是笑又是哭。 一边想着自己和儿子终于不用再过这种不见天日的鬼日子了,一边看向那些曾经以为伯府就此落魄,竟敢对她动手的贱人们,已经开始盘算着今后要如何折磨报复她们。 直到传旨的太监,开始不耐烦地主动暗示她给赏银,她才回过神来,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往日里,这些内监岂敢对她如此不客气。 她如今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但还好靖南伯府只是原地封禁,所有东西都还在府内,如今解禁,府库里的所有东西也跟着解禁了。 她立刻去取了银子,给了那传旨太监,这才赶紧问道: “皇贵妃娘娘可还好?” 既然伯府都已经解禁,那按理说皇贵妃也该复位了才对。 被圈禁的时候,她也时常惦念着妹妹的安危。 她在伯府尚且如此被磋磨,妹妹在捧高踩低的宫里,处境只怕更是艰难。 “皇贵妃娘娘被渡厄邪魔杀死了。”那太监不冷不热地道。 皇帝的态度就是一切。 皇贵妃娘娘虽说身居副后之位,但她死得蹊跷,还吊死在乾清宫,陛下心中大约是不喜的。都没有葬礼,直接让抬入妃陵埋了。 大皇子又被掳走,只怕是无法再活着回来。 可见往后的靖南伯府也就那样了。 “怎么可能!”张氏难以置信,强忍着悲痛,继续问,“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也被渡厄邪魔掳走了。” 张氏顿时被打击到魂不守舍。 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她相依为命的亲妹妹死了,还代表着她在宫中的所有靠山全没了。 又恨又怒又悲痛,浑浑噩噩了好久,直到儿子饿了要吃奶,张氏才终于醒过神来。 如今裴骁逃走,去向不明。 就算他回来,也无法成为她和儿子的依靠。 而且,他们没有靠山,没有官位,只有一个二等伯的爵位,如何保得住手上那偌大的产业? 她不能坐以待毙。 靖南伯府一切复原,奴仆们也都回来伺候了。 她立刻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很快便得知了皇榜上的内容。 难怪陛下会突然与那渡厄邪魔闹翻,原来是因为她胆大包天,不仅杀了皇贵妃,抢了大皇子,还搬空了陛下的内帑。 她不知那邪魔为何突然如此行事,但却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 内帑被盗,陛下缺钱。 而靖南伯府有钱! 她要在裴骁回来之前,以自己的名义,将一部分钱财献给陛下。 只有这样,陛下记的才是她的人情,能惠及她的儿子和两个外甥女。 事不宜迟,她立即开始盘点库房。 粗略估算一下,府库中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总价值在八十万两左右。 她献给陛下五十万两的东西,留下三十万两,再加上属于伯府的那些田产,铺子,庄子,山林,码头等,依旧能保证她和儿子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生怕夜长梦多,一做下决定,她便托了关系,进宫求见陛下。 陛下听了她的决定后,果然十分感动。 夸她深明大义,并且承诺绝不会忘记她的这份恩情,还让她去延禧宫看了两个小公主。 因为跟陛下说好了明日便可来伯府搬运财物,张氏一回府就立即亲自带人对那些财物进行装箱。 从白天忙活到深夜,她依旧是如被圈禁的时候一样,带着深深的疲惫入睡的。 可这一次,她知道她和儿子的命运终于不会再风雨飘摇,睡得格外香甜。 然而,一大清早,她就被青柳惊慌的声音吵醒了。 “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昨夜靖南伯府进贼了,府库和您的私库全都被人搬空了!” 张氏不敢置信,又急又慌,赶紧跑去府库。 一看,整个库房果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剩下。 她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立刻要晕倒在地。 可她不能晕。 她强撑着精神,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个人,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是谁?是不是你们监守自盗?啊?” 院子里的下人们纷纷跪地否认,辩解说昨晚他们是突然被人打晕了。 张氏根本不信。 她努力冷静,对众人道: “这可是献给陛下的财物,我劝你们立即把东西交出来,本夫人尚可既往不咎。不然,报到京兆府,查到你们头上,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然而,所有人还是坚持原本的说辞。 正与下人们僵持着,宫里来搬运财物的人到了。 是总管太监王忠亲自带的队。 得知靖南伯府发生的事,王忠心中门清,这恐怕又是渡厄神尊的手笔。 可眼下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陛下确实很缺钱,也很期待靖南伯府所敬献的这笔财物入账。 他身为陛下最得力的心腹,最要紧的是怎么保证陛下的利益依旧不受损害。 因此,他沉了脸,道: “张夫人莫不是耍着咱家玩?巴巴地叫了咱们来搬东西,如今又说东西全被偷了。陛下可还在宫里等着呢,您这叫咱家如何与陛下交差?” 张氏头皮发麻,背上的冷汗也流个不停。 皇帝一言九鼎。 同样,也没有人敢在承诺了皇帝一件事后爽约。 那是欺君之罪! 所以,事到如今,为了不触怒陛下,她必须再拿出价值五十万两的财物。 可靖南伯府只剩下那些田产地铺之类的产业了,总价值大概也就六七十万两。 把这些拿出来,留给她和儿子的就所剩无几。 这几乎相当于,靖南伯府的所有家产,只剩下十分之一。 张氏心痛得要滴血,却还是只能咬牙拿出绝大部分的产业契书交给王忠。 王忠一走,张氏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整个人往后一倒,晕死过去。 * 靖南伯府接到解禁圣旨那天,裴轩自然也在当场。 得知渡厄神尊被打为叛逆邪魔,宫中的皇贵妃也被其杀死,大皇子还被掳走,且宫中依旧宣布了再次选秀的旨意,裴轩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忍不住放声大笑。 “老天有眼啊!跟我作对的贱人狗咬狗,都倒了大霉!” 虽说靖南伯府失去了青云梯,但他的敌人比他的损失可惨重多了,因此他依然还是高兴的。 “裴蓉不是先前还得意自己成了国师府少主,要和我撇清关系么,这才风光多久,就成了叛党。哼,等着被抓起来凌迟处死吧!” “张氏也是,仗着她那妹妹没少耀武扬威,这下看她还怎么嚣张!” “都活该!真是大快人心!” 高兴过后,他便满怀希望地规划起了自己今后的路。 父亲虽然逃走了,但听到靖南伯府免罪的消息,肯定会很快回来。 凭他的能力,定然再次振兴靖南伯府。 目前看来,所有儿子里头,就他最得父亲喜欢。 他必须保持这个优势。 到时候,振兴后的靖南伯府,以及伯府的百万家财都会是他的! 这般想着,他也不管张氏是否同意,直接就回了书院继续读书。 毕竟,想将来成为父亲中意的继承人,文成武就肯定得有一样的。 然而,他这美梦还没做两天,便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靖南伯府的府库与张氏的私库全部被盗。 因为张氏许诺献给陛下五十万两家财,便只能拿其他产业去填。 如今,靖南伯府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得知他是靖南伯府的庶子,所有人都以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裴轩。 很显然,如今的靖南伯府,不仅在钱财上损失惨重,还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裴轩的脑袋嗡嗡作响。 靖南伯府的钱全没了,那他以后该怎么办? 第348章 重返南都,圣旨下的慈航观信众 陈青竹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回到了南都。 顾不上休整,她直接回了慈航观。 隔着一两里远,就听到了慈幼堂的孩子们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陈青竹施展隐身术,落在慈幼堂大门口的屋顶,看着里头的情形。 五六个月过去,整个慈幼堂又扩建了一些房屋。 如今,茉娘正带着一百来个孩子在一间大屋里上课。 这些孩子从矮到高往后坐,跟前都摆着用来学习书写的沙盘。 另一边,戒律堂的坤道带着一百来个孩子正在练习列队,打拳。 还有一些孩子在带更小的婴儿。 洗衣房,厨房等处,新添了好些个生面孔的妇人,正在洗衣做饭。 慈航观内,坤道们一部分在操练,一部分在打扫,接待香客。 几个大殿内还有零散的香客正在上香。 一切都井然有序。 可见京城的圣旨尚未送达。 陈青竹放心下来,转头离开,前往南都府衙。 圣旨送达,第一站就是南都府衙,这样她可以第一时间了解他们的行动。 陈青竹在府衙附近大约调息了两个多时辰,送圣旨的太监和十来个禁军,也抵达了南都府衙。 对方趾高气昂地表示,要让南都所有勋贵,五品以上官员,都于两个时辰后,前来府衙听旨。 严庆之便只好派了衙役,快马加鞭去各府请人。 两个时辰后,南都所有达官贵人齐聚府衙内的庭院中,送圣旨的太监当众宣读了圣旨。 大意便是,南都慈航观观主也就是后来被封为太上国师的渡厄神尊,如今被陛下发现其实是叛党与邪魔外道,现废除国师之位,任何私自供奉或与之往来者,皆以叛党论处。 同时,令南都守备营派出五千兵马,前往慈航观捉拿慈航观所有弟子。 慈航观所有虔诚信众,则须自行前往钦差处自首认罪,方可争取宽大处理,认错态度诚恳者,既往不咎。 听完圣旨,在场所有官员皆是神色大变。 自从秦家次子被封为国师府长史后,慈航观观主,就是如今的太上国师的身份,便在南都城内流传开来。 因此,哪怕观主不在南都,城中的官员勋贵们,依旧争相前往慈航观供奉,以图讨好或至少不得罪她。 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慈航观上过香。 他们大多不知道陈青竹的真正能力,只知道她似乎擅长医术,猜测她应该是靠医术得到了永安帝的追捧。 如今听到这一道圣旨,立即就开始倒戈。 “上差明鉴,我们就是跟风去慈航观上过香,可跟那慈航观的观主没有任何瓜葛!” “对啊,我们可是世世代代的忠臣,岂会有背叛陛下的心思!” 一时间,认罪自首的普通香客几乎把那传旨的太监包围起来。 兵部的黎尚书神色变幻了片刻,立即迈步往外走。 南都府尹严庆之见状,赶紧拦在了他的前路上: “黎大人,这是做什么去啊?” 黎尚书神色冰冷地盯着他: “自然是亲自带兵,捉拿慈航观叛逆!” “严府尹这是要拦着本官不成?” 严庆之努力维持镇定的笑容: “黎大人说笑了,如此关键时刻,自然是要弄清楚每个人的动向,才好严防有人向慈航观通风报信。” 黎尚书嘲讽地看着他: “本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倒是你严大人,据说你夫人时常去慈航观上香,你才有可能向慈航观通风报信吧!” 严庆之自然是也立刻表了一番忠心,说那只是妇道人家的事,他向来不参与。大是大非面前,他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黎尚书冷笑一声: “是否与慈航观勾结,等本官抓到那些慈航观叛逆,自有分晓!” 说完,甩袖便走。 而内守备梁保,也跟着追了出去。 阉人最爱抢功,很显然是去与黎尚书争功去了。 严庆之眼看着这一切,心乱如麻。 他怎么也没想到,观主那边在京城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却突然闹成这样。 不仅被打成了叛党,还牵连到了南都。 可他与慈航观瓜葛甚深,观主去了京城都是严家人接待的,陛下又岂会相信他无辜…… 他下意识看向定国公,希望同为虔诚信众,又手握兵权的他能拿个主意。 然而,定国公明明与他目光相对,却移开了视线,并没有给出任何表示。 严庆之的心顿时就往下沉了沉。 定国公在大魏可是一品国公,已经是尊荣至极,又岂肯为了观主放弃这一切,公然与朝廷作对。 没有犹豫太久,他下定了决心。 与其在朝廷做一个戴罪之人,倒不如坚定不移地支持观主。 至少在观主这里,他也算是排名前列的元老。 事到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赌观主的实力。 这般想着,趁着无人注意自己,他立即迈步离开,派心腹去给慈航观送信。 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去找了秦大富,告知其今日的圣旨与目前的情况,并送去一块南都城夜晚通行的令牌。 观主向来信任秦大富,或许临走前还给他交待了别的事情。 让对方第一时间知晓情况,也许能找到办法救下慈航观的弟子们,解决他们这些虔诚信众的危机。 最后,他让人告知夫人,立即收拾好细软,随时准备逃命。 第349章 齐心协力离南都. 府衙的剧变,对于秦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秦老夫人当时就吓得瘫软在椅子上流泪: “完了,完了!我们秦家肯定会被打为叛党!这可怎么办啊?” “也不知道永明永平兄弟两个怎么样了?京城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秦大富夫妇也同样沉默不语了许久。 明明前些天才得到消息,京城形势大好,观主备受皇帝尊崇,他们家永平还得了五品官身,让他们这商人之家从此改换门庭。 不过短短几日,就翻天覆地了。 秦大富努力让自己从恐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思索对策。 好一会儿后,他道: “观主若平安无事,想必很快就会回南都主持大局。观主无事,永明永平两兄弟也不会有事,秦家更不会有事。” “观主若已经遭难,那我们就得准备亡命天涯了。” “无论如何,观主待我们秦家不薄,关键时刻,我们得帮忙护住观主手下的人。” 他语气镇定,让以他为主心骨的秦夫人与秦老夫人也跟着冷静了不少。 “没错,观主待我们不薄,我们得全力帮慈航观渡过难关。” 秦大富开始进行分工安排: “夫人,你赶紧去慈航观报信通知慧静道长,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到阳丰镇以北三十里的江边,我们会准备好足够的船送他们去淞沪找郑元乃将军。” “我们家也得立刻收拾细软撤离,这事娘你来办。” “我得去一趟东郊庄子上,通知慧岸道长将她统领的兵力撤出南都,并且找船安排所有人撤离。” “除此之外,还得再找个可信之人,去一趟淞沪通知郑元乃将军,同时备好出海的船。若形势已经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们这所有人流亡去海上,也能建立一股势力安身立命。” 秦老夫人顺着他的安排想了下,有些顾虑: “永明永平两兄弟都不在,淞沪之行如此关键,找谁去才好?” 儿子作为一家之主,肯定要留在南都主持大局。 可永泰永宁两兄弟没什么能力,平日里吃喝玩乐也没做过什么大事,去淞沪这种关键的事,肯定不能交给他们的。 可除了他们,哪还有什么可信之人。 秦夫人此时站了出来,目光坚定,道: “娘,派人报信的事情你找个嬷嬷去就行了,我做淞沪那边的事。” “你……”秦老夫人有些迟疑。 秦大富也有些犹豫: “去淞沪要长途跋涉,安排船只要与当地三教九流打交道,你恐怕难以应付……” 秦夫人却道: “老爷可别瞧不起人!我年轻时候也是跟着父亲行过商的,平日里管庄子管采买,何尝不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而且我如今还有观主赐予的神力,不管是长途跋涉还是遇到危险都应付得来。” “此事可是我们所有人的退路,随便交给什么人岂能安心。” 秦大富想起妻子在闺中的时候,确实还扮作小子,与岳父一道走南闯北过。 此时,还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 “娘,家中交给你,我与夫人一道带人出城。” 于是,秦家三人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秦大富夫妇拿了些银钱,立即就出了门。 秦夫人与秦大富一起出了城门,就直接带着一些随从上马,往淞沪的方向疾驰而去。 * “慧静道长,我们公公让你们两个时辰内务必全部离开慈航观,抵达渡江码头。他说,会尽全力为你们拖延两个时辰。” 梁保的人已经是第二拨报信之人。 比他先一步到来的,是严府尹那边来报信的。 慧静一开始是很慌乱的。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如今慈航观只能靠她主持大局。 她立即叫人撞钟,召集了所有人紧急集结。 她努力不让自己泄露任何的慌张情绪,高声对众人道: “慈航观出了大事,很快便会有南都守备营的军队来抓我们。” “如今观主不在,我们必须先自保逃出去,等观主回来主持大局。所有人一刻半以内收拾好行李,立即撤离!” “是!” 众人齐声回道。 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都有些慌乱。 但得益于慧岸时不时会回来对所有人进行操练,关键时刻,慈航观众人的服从性便起到了作用。 让她们一刻半以内收拾好行李,所有人便立刻执行起来。 没多久,秦家的报信也送了过来。 秦大富说,他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慧岸,在阳丰镇北面三十里的江边接应他们,让大家立即去江边。 慧静琢磨片刻。 渡江码头肯定会被追兵盯住,还是秦大富这边更隐秘稳妥。 于是,慧静便指挥着众人,立即从小路下山朝着阳丰镇撤离。 没多久,走到了岔路口,茉娘鼓起勇气走到今日正好留宿在山上的秦珍娘面前,道: “珍姐,山上下雪,脚印太明显了。是否要跟慧静道长说一声,派一些人断后,把大家的脚印盖住,如此,若追兵来了,也好拖延些时间。” 秦珍娘虽说也担心家中的孩子和父母,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回去找他们就是添乱,因此全心全意跟着慈航观众人一起撤离。 她与茉娘都在慈幼堂执教,因此关系较好。 听到茉娘的话,她觉得很有道理,立即跑上前去向慧静说起此事。 “还是茉娘想得细致。” 慧静立即采纳了茉娘的建议,安排了十多人在后面断后,抹去雪地上的脚印。 慈航观全是妇孺,得益于平日里伙食好,又时常操练,哪怕是慈幼堂的孩子们,体能也还算不错。 只是,如今毕竟是晚上,又是山道和雪路,一路行走十分艰难,他们直到天亮才抵达江边。 江边很宽阔,慧静派人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江面上看到一支停泊的船队,以及已经等在江边的十几只小船。 慈航观的人吹了三声口哨,对面回应了四声。 确定是自己人,慧静立刻带领所有人快步往那边走去。 走近了,果然看到慧岸带着几十个身穿统一劲装的男子正等在岸边。 “慧岸师姐!” 慧岸面色沉静,点了点头,道: “怕有追兵,赶紧安排大家上船,我们殿后!” “是!” 慧静也不敢耽误,立即组织慈航观众人上了小船。 岸边水浅,大船过不来,只能用小船运着人去大船上。 小船上能装的人少,哪怕有十七八只小船,一次也只能装六七十人。 而慈航观的慈幼堂就已经有七八百人了,所以至少要来回十趟才能把所有人转移到大船上。 刚转移一半,众人便听到身后传来大量杂乱的脚步声。 第350章 追兵,观主现身。 “找到了!在这里!” 众人下意识一回头,便见身后的小路上,涌上来至少有一两千人的士兵。 很显然,追兵来了! “慧静,先上船,我们断后!” 慧岸大喝道。 慧静却不肯,她咬了咬牙,坚决地道: “师姐比我有用,你上船!我留下!” 正在此时,追兵之中有人骑着马越众而出,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众人一看,此人两鬓花白,看着慈眉善目,正是南都兵部尚书。 他从容地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 “要老夫说,两位道长也别争了,都留下来不就好了吗?” 慧静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姓黎的,身为慈航观信众,你竟然带兵追击我们,就不怕触怒了观主?” 黎尚书却是立即义正言辞地撇清关系: “什么慈航观信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过是家中无知妇孺跟风来你们观里上过几炷香而已,就成你们的信众了?” “至于触怒你所谓的观主……陛下的圣旨都送到南都来了,你以为她在京城还活着吗?” 说这话时,他满脸有恃无恐。 他早看慈航观不顺眼了。 供奉了这么久,除了一开始给了他家孙子一瓶仙露救命,他没能从慈航观捞到一点好处。 就连那一瓶仙露,也是他家给了十二万两银子换来的。 如此傲慢,早就该栽了。 如今,陛下都把慈航观打成了叛逆,任是再厉害的贵人,也不敢护着他们。 他自然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而且,慈航观观主虽然死在了京城,这些道姑手里,肯定还存有那神奇的仙露。 抓了他们这些慈航观弟子,不仅能洗脱自己与慈航观的牵连,将功折罪,还能得到很多仙露。 到时候,不拘是用来强身健体,还是用来敬献给陛下或者活动关系,都很不错。 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他才在第一时间就跳出来,亲自领了守备营的兵马前来抓人。 慧岸和慧静听她说观主死在了京城,都十分愤怒。 “姓黎的,你绝对会为你今日的狂妄付出代价!” 慧岸紧抿着唇盯着黎尚书一会儿,对慧静道: “别耽误了,立即撤离!” “不用担心我,我速度快力气大,他们伤不到我!” 慧静也知道,如今再争论谁走谁留根本没有意义。 船上需要人统领慈航观弟子,慧岸师姐留下来的作用确实比她大。 黎尚书见她们要走,冷笑一声: “想跑,门都没有!”说着便大喝一声: “弓箭手!” 话音一落,两三百名身穿皮甲的弓箭手就冲上前来,拉满了弓弦对准了慧岸等人。 慧岸也立即大喝: “防御!” 然而,她带的兵本就少,拿盾牌的也只有三成,能防御的范围十分有限。 黎尚书被守备营的士兵保护在最中央,嘲讽地看着他们,趾高气昂地道: “几位道长,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立即束手就擒,否则可别怪我让人把你们射成筛子!” 知道慈航观的人向来心慈手软,他又加了一句 : “看看你们身边那些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你们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死吗?” 慧岸和慧静都陷入了挣扎。 束手就擒,有损慈航观威名。 可若不投降,这里还有三百多个慈幼堂的孩子。 “姑姑,你们自己快跑,不要管我们!” 人群中,有个稚嫩却勇敢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背上还背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 这孩子正是慈航观第一批收留的孤儿陆二丫。 在慈航观过了一年多吃喝充足的生活,她长高了很多,身高已经和正常年纪相符。 她眼中虽然有畏惧,神色却十分坚定,见众人看来,她再次高声道: “伙伴们!我们若还在慈幼局,早就被磋磨死了,可观主和姑姑们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好吃好喝地多活了一两年,我们已经赚了!如今,该到我们报恩的时候了!” “大家站出来,挡在姑姑们前面,给他们争取逃离时间!” 说完,她自己毫不犹豫地从人群里走出来,挡在了慧岸等人前面。 紧接着又有十几个孩童神色挣扎了一瞬,也紧跟着她的步伐站在了前面。 随着他们的动作,不过片刻又有二三十个孩童站了出来。 守备营的弓箭手们见状,绝大多数人都面露不忍,下意识将弓箭瞄准的方向变成了地面。 慧岸面色沉痛。 慧静已是泪流满面,强忍着哭腔一边喝斥一边拉扯: “孩子们,都回来!” 可站在前面的孩子就跟在那里生根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肯动。 弓箭手百户也下不去手。 他家中最大的孩子九岁,最小的孩子也还在襁褓,跟对面那些挡在前面的孩子差不多年纪。 “大人,要不还是不要用弓箭了!” 黎尚书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在了着弓箭手百户身上,斥骂道: “大胆!他们与慈航观叛党站在一起,便同样是叛党!对叛党手下留情,你是不是也想造反?” 那百户不敢再说。 黎尚书看了眼江中央那正在靠近的大船,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了。 他刚才用千里镜看了,那大船上竟然有好几百身形健硕的打手,个个手中带刀,可见是慈航观蓄养的私兵。 若是双方交手,以守备营的战力,只怕要付出不少的伤亡。 他必须立刻抓住岸上这些人作人质,然后逼迫那些私兵一起投降。 这般想着,他目光冰冷地看向慧岸等人,高声下达最后通牒: “本官只数三声,再不束手就擒,本官便下令放箭,叫你们所有人一起死!” 说完,便开启了充满死亡威胁的计数。 “一!” “二!” 刚数完第二声,众人眼前突然白光大盛。 只见一个耀眼的巨大白色光团,突然出现在了守备营兵马与慈航观弟子们之间的空地上。 那绚烂的光芒,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落到了众人面前一般。 它离守备营士兵的距离很近,只有一丈左右。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守备营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又惊又怕,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片刻后,那白光渐弱,一个身穿白色道袍,恍若月宫仙子的女子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空灵浩渺又饱含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耳边: “黎庚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追杀我慈航观弟子!” 这诡异的出场方式,让兵部尚书黎庚元心中生出了恐惧。 可他是二品大员,绝不能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丢了威仪。 于是,他强撑着露出凶狠的表情,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神秘的白衣女子没有回答他,可她身后的慈航观众人却给了他答案。 听清这个声音,原本已经满心绝望的慈航观众人,全都激动起来。 “观主!” “是观主!” “观主回来了!” 黎庚元这才知道,原来眼前之人,便是那在南都与京城都搅动风云,如今又被打为叛党的慈航观观主。 她居然没死! 第351章 观主饶命。斩杀贪官。 得知了她的身份,又亲眼目睹了她这鬼神莫测的出场方式,黎庚元对她的恐惧更深了。 可他还是强撑着喝道: “原来你就是叛党渡厄邪魔!放箭,射死她!” 数百士兵手上的弓箭齐发而至。 然而,只见那白衣女子抬手一挥,一阵狂风便将所有箭矢全部吹落在地。 “再放!”黎庚元再次下令。 数百支箭矢再次袭来,她抬手一挥,所有箭矢再次被吹落。 两丈之内,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箭矢。 一次是巧合,两次那就必然是对方的手段了。 不光是弓箭手,就连后头的骑兵们也不由心生畏惧。 如此离奇地凭空现身,又能徒手掀起狂风,这真的是人吗? 对了,朝廷说她是邪魔! 正这般想着,只见那外表一尘不染仙气四溢的白衣邪魔再次发话了。 “黎庚元,你找死。” 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甚至没有什么怒气。 然而,话音一落,只见她抬手朝着他们的方向一抓。 原本被护卫在守备营士兵们中央,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伤到的黎庚元,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样凭空飞起来,然后落到了那邪魔身前的泥地里。 “啊啊!” 黎庚元吓得大声惊叫起来, “来人!快来救本官!” 他已经快被这突来的变故吓疯了,爬起来就要往士兵们的方向跑。 然而,他跑没几步,身后就射来一根藤蔓,像有自主意识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从手到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渡厄邪魔轻笑一声: “呵,本座要杀谁,没有人逃得了。” 说完,她一抬手,就将曾经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如同被绑缚的猪狗一样举在了半空中,她宣判道: “南都兵部尚书黎庚元,你克扣军饷,收受贿赂,还强令营兵摊派购买你压迫佃户织出来的布,让诸多士兵与百姓终日辛劳却食不果腹!” “你黎家的每一文钱,每一份产业,都是从无数普通百姓,士兵与商人身上吸出来的血!” “你罪恶滔天,当千刀万剐!” 士兵之中,三位千户和几位百户都紧张地望着黎庚元: “大人!” “黎大人!” 他们下意识想要冲上去救人表忠心,可看着白衣邪魔那神异的手段,又不敢上前。 “来人,本官麾下五百人立即去救黎大人!” 他们只敢向手下的士兵下达指令。 然而,往日里还算听话的士兵,此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因为大家都知道,眼前这被称为邪魔的慈航观观主,说的全是真话。 他们这些被招募来的营兵,本是奔着牺牲自己一人让全家吃饱穿暖的目的来参军的。 可结果呢,拿到手的军饷,只有原本承诺的四成。 就这样,还要被上面摊派购买发下来的土布。 那些土布的质量比外头铺子里卖的差很多,价格却要高出一两成,还不买都不行。 这让他们本就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据那些家里人在黎家手中租了田地的同袍说,黎家不仅租金高达七成,如今还添了新的租赁条件: 闲暇时间,每家每月都必须上交两匹土布,其收购价格只有正常收购价格的七成,几乎等于白做工。 农闲时,妇孺在家织布补贴家用,本是江南地区的底层百姓们少有的可以增加进项的方式。 黎家这一出,却是把属于他们的这点微薄收入全部拿走了。 少了这份钱,今冬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饥寒交迫甚至饿死冻死。 可若说不租黎家的土地? 村落周边的土地全都在黎家手中,不租就根本没有活路! 眼前的邪魔(不,这真的是邪魔吗?)说得对,黎家的每一份产业都沾着普通百姓的血! 他们都希望这一直对他们敲骨吸髓的黎尚书被杀死! 黎庚元原本还寄望于那些守备营的士兵来救他,见到这般情形,便知道没希望了。 死亡的恐惧顿时袭上心头。 “观主,这事有误会!下官从未打算背弃观主,下官原是打算将道长们捉走后悄悄放掉的!” 他急切又快速地喊道。 陈青竹冷笑一声: “你的所作所为,本座全都看在眼里,又岂是你如今三言两语可以狡辩的?” “更何况,我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们,自从皈依后,无不改过向善,救助百姓,只有你,居然变本加厉地盘剥百姓!” “今日,本座便要将你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话落,她两指合并朝着被挂在半空中的黎庚元一划,黎庚元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厚重的官袍像是被极其锋利的刀刃划破,露出了冒血的伤口。 没等他喘口气,她又划了第二下。 黎庚元这等文人士大夫,何曾吃过如此大的苦头。 仅仅两下,就已经被恐惧和剧痛折磨到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即就痛哭流涕地求饶: “啊啊啊!观主饶命!” “神尊饶命!国师饶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观主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然而,陈青竹完全没有因此就手下留情,反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聒噪!” 话落,一团拳头大的石头直接飞起,塞进了黎庚元的嘴里。 顿时,他所有的辩解求饶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陈青竹抬手,继续行刑,随着她手指缓慢优雅地划动,一道接一道的伤口出现在黎庚元身上。 很快,他就成了个血人,浑身的血液像是水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流。 不管他想求饶还是因为活命无望而痛骂,都无法再说出来。 其余人也同样无人敢说话。 空旷的江边,只剩下江水轻微的波浪声,与黎庚元被堵住嘴巴却依旧凄厉的惨叫声。 过了半刻钟,黎庚元的叫声逐渐微弱,到后来直接没了声音。 “这么快就死了。” 陈青竹道。 然后一收御物之力,任由他的尸体砰地一声落在江边的泥地里。 整个行刑的过程持续了一刻钟,全场鸦雀无声。 直到黎庚元断气被扔下来,所有人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啊啊——” 一个千户满心恐惧地往后逃窜。 然而,紧接着一根藤蔓疾射而出,像是游蛇一样缠住了他,然后刷地一下,他便被从人群中扯了出来,扔在了黎庚元尸体的旁边。 “跑什么?难道你与黎庚元是一丘之貉?” 第352章 与本座为敌者,格杀勿论。 依旧是飘渺空灵又波澜不惊的声音,甚是悦耳。 可如今,这声音在众人心中已经成了催命的魔音。 “不!不是!我是好官!神尊饶命!” 那千户已经被黎庚元的死法吓到没有一点骨气,发现自己被抓,更是恐惧到了极致,只会语无伦次地辩解求饶。 陈青竹对此毫不意外。 越是作威作福的人,到了生死关头,就越没有骨气。 “是不是一丘之貉,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群守备营的士兵身上: “哪些人是这位千户手下的兵,你们来说说,他平日是不是好官,该不该杀?” 人群中寂静了一会儿,有个穿着破旧棉甲的士兵红着眼睛冲了出来: “神尊,他该死!他玷污了我妹妹,我妹妹才十五岁就不堪受辱上吊自杀了!” “该杀!他好色成性,男女不忌,逼死了好几个同袍!” “该杀!他把我们当家中的杂役使唤还不给钱,好几个兄弟为了给他家盖房子都累死了!” ……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一时间,许多人站出来控诉这位千户的罪行。 “听到了吗?你手下的兵,都说你该死!” 陈青竹淡声对那位千户道。 “不……不……我不想死……神尊饶命……” 那千户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连求饶都变得结巴起来。 陈青竹没打算在这种小喽啰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抬手一划,那千户的头颅便与身体分了家。 看着这一幕,原本喧闹的士兵们都为之一寂。 随即就是欢呼。 陈青竹让他们宣泄了一会儿,然后抬了抬手,道: “肃静!” 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 “各位想必已经知道了,本座便是渡厄尊者,曾被永安皇帝奉为太上国师,如今又被打为邪魔叛逆。” “可知本座为何落得这等下场?” 众人摇了摇头。 陈青竹继续道: “因为看不惯。本座以解救百姓苦难为己任,皇帝却视百姓为刍狗。北方雪灾,本座早就示警,朝廷明明有很多粮食,永安皇帝的私库里也有很多银钱,却不肯赈济灾民。” “本座请求永安皇帝拨款拨粮,赈济灾民,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答应了,一转头却与邪魔勾结,欲置本座于死地!” “这等昏君,本座若再辅佐于他,岂非助纣为虐,与其同流合污鱼肉天下百姓!”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神尊,如今被打为叛党的真正原因。 她是为了受灾的百姓! 无论她与永安帝决裂的原因,还是今日杀两位贪官的举动,都无一不说明,这位神通广大的神尊,是站在他们贫苦百姓这一边的! 士兵们又感动又激动。 “神尊一心为民,竟被打为叛党,这世间还有公道吗!” “我真该死啊,这么好的神尊,我竟然险些伤了她座下弟子!” “不管别人如何,我以后无论如何都绝不再向神尊及其座下弟子举刀!” “有神尊这般强者看着,那些狗官以后定会畏惧收敛!天下百姓有福了!” 见这些士兵已经发自内心地不再排斥她,陈青竹这才道: “与昏君决裂当日,本座便当着京城数千百姓立誓,定会竭尽全力推翻昏君暴政,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在场各位,若愿追随本座共创伟业,从今往后都将足额发放军饷,并每人额外分五亩田地。不愿追随者,可立即解甲归田,可若有与本座为敌者……”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充满了森然冷意: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神尊是好人,杀起贪官污吏毫不留情。 她方才能在千军之中,随便勾勾手指便将黎尚书与那位千户杀死。 这也同样意味着她能这样杀掉其他人。 没有人能逃得过。 除非不想活了,谁敢与神尊为敌。 人群中的张六,原本是受梁保之命,主动请缨捉拿慈航观弟子,以图关键时刻将人放走的。 如今,观主及时现身,他先前的计划便派不上用场了。 眼下,听观主这一番话,他已经完全领会到了观主的意图。 在士兵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便挤出人群走到了最前面,激昂地道: “神尊心怀大义嫉恶如仇,是我等出身贫苦之人的救星!下官愿率麾下实数五百零五人追随神尊,推翻昏君暴政,救天下百姓于水火!” 说完,又看向自己手下的兵,高声道: “兄弟们,神尊法力高强,一心为民,正是乱世明主,往后投效者不知凡几!早日投效,才有更多建功立业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张六的确如他所说,是贫苦出身。 原本或许混不吝了些,但自从追随了观主,又洞悉了观主的作风喜好,他不管是升任百户还是千户,都一直善待手下人。 比起那些将手下士兵当作家奴压榨的千户,他简直是宽和善良得像个菩萨。 他麾下的士兵们也都很敬仰感激他。 此时在他的号召下,这些人毫不犹豫地立即出列集结,跪下叩首: “我等愿与张千户一道追随神尊!” 他们这一带动,其余人也纷纷受到感染,跪地磕头,高声齐呼: “我等也愿意追随神尊!” 只有极少数,依旧畏惧地站在原地。 有人鼓起勇气问道: “神尊,我们不愿追随,真的可以解甲归田吗?” 陈青竹温和地道: “自然。放下武器,你们便可以回家了。” 这些想退伍的士兵,并没有在她麾下建立功业,她自然不会发放退伍的奖赏。 但以后,她会将他们当作普通百姓,分予田地。 “多谢神尊!” 问话的士兵率先丢下武器,试探性地往密林的方向离开了。 见他没事,另外二十多个不敢加入造反的士兵,也同样丢下武器,头也不回地跑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追随造反的胆量。 这些人的离开,对陈青竹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看向张六,故意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张六也装作并不认识她,大声道: “属下张六!” “好,张六,就由你率领手下士兵,回南都大营劝说其余士兵归顺本座。明日此时,本座来南都守备营验收成果。” 张六知道,这是任务,也是机会,欣然领命: “是!” 第353章 观主回来,心就安了。 张六是市井出身,深谙底层士兵们与百姓的想法,向来是散布消息,蛊惑人心,带动舆论的好手。 对于观主交予的任务,他脑子里很快就有了思路。 有些拿不准的地方,他当场就请示了观主。 在得到明确的答复后,张六心中的把握就更大了。 临走前,张六看了看黎庚元与那位千户的尸体,让人一起搬走了。 此时,刚才本要送人去大船的小船,已经接了一批大船上的人到岸边来。 第一批来的,有秦大富一家,茉娘,严夫人,矿工首领祝昌明,还有一些慈航观的孤儿。 船一靠岸,众人就跳下船,满脸激动地朝这边飞奔而来,将陈青竹身边围得满满当当。 “观主!” “观主您终于回来了!” “给观主请安!” “神仙,我们终于再次见到您了!” 众人少说都有半年未见陈青竹。 再加上经历了昨夜的兵荒马乱,最危险的时刻,陈青竹又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光芒万丈地降临,解救所有人于危难中。 众人见到陈青竹就像是在闹市中迷路后找到自家长辈一样,满心孺慕依恋。 每个人都很想离她更近一些,想让她注意到自己。 陈青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昨晚大家的表现,本座都看在眼里。临危不乱,同心协力共度难关,没让本座失望!”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观主昨天就回到南都了,只是一直在观察大家的表现。 如此看来,一切竟然都在观主掌控之中。 众人丝毫不怨怪她没有早现身,反而为她的算无遗策深感钦佩。 同时,听到观主说满意他们的表现,众人都犹如被父母表扬的幼童一般。 只觉得昨晚的辛苦危险,全都值了。 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羞赧,又觉得自己以后还应该再接再厉做得更好。 陈青竹见众人满身疲惫狼藉,便下令道: “慧岸,祝昌明,率领你们的部下回船上,在江上歇息,明日随本座前往南都守备营。” “其余人等,由慧静带领,从阳丰镇借车回慈航观。” “观主,那您呢?您和我们一起回慈航观吗?” 慧静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家观主。 慈幼堂那些孩子们也是。 陈青竹见状,眉眼间染上一抹柔色: “我另有要事。等局面安定,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慧静闻言,也不再歪缠,开始组织手下人返回慈航观。 无论如何,确定观主平安无事,他们的内心就安定了。 严夫人在一旁看着,犹豫了会儿,神色忧虑地走上前来: “观主,外子还在南都城内,如今不知情形如何……” 陈青竹知道,严庆之是让家眷与秦家一起撤离了南都,自己留在了城内周旋。 当时情势不明,他能有这份胆色与担当,也算是不错了。 “放心吧,本座会保他平安无事。” 得了这话,严夫人的神色立刻轻松了不少。 陈青竹离开了江边,回到了南都城,直奔府衙。 府衙之中,一切风平浪静。 或者说,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 因为严庆之行了一招险棋。 第354章 严庆之干了票大的。 昨日,严庆之安排好报信之人后,立即便吩咐人先去为钦差队伍准备可口的食物与沐浴的汤水。 又悄悄吩咐心腹去找了无色无味的迷香来。 然后,他便走上前去,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讨好姿态,对那领头的宣旨太监道: “朱公公,你们一路奔波实在辛苦,要不先简单吃点热乎的饭菜,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换身衣裳再忙公务?” “不然,要是累垮了身体或染了风寒,反倒误事。” 钦差队伍领头的是京城司礼监一位名叫朱山的秉笔太监。 他向来有野心,敢于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因此,明知道这趟南都之行很冒险,大家都不想来,他还是主动请缨来了。 为的就是办好这趟差事,让陛下另眼相看,今后让他坐上更高的位置。 然而,再大的野心也耐不住身体承受的极限在那里放着。 作为一个身体残缺的太监,他的体质本就比不上正常人。 与随行禁军一起,快马加鞭在风雪里赶了六七天的路,他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浑身发冷,站着都昏沉得随时能闭上眼睛。 再不好好休息和进食,他可能真的会扛不住倒下,到时候就真的误了大事了。 于是,他只能选择接受严庆之的献媚。 “严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那便烦请各位先在府衙喝杯茶先等等,咱家先修整个把时辰,再来听各位交待该交待的事。” 他此来南都,赌的便是渡厄神尊要去赈济雪灾,没那么快回南都(也或者渡厄神尊会直接死在赈灾的时候),并且南都的权贵不敢跟着她造反。 如此,只要他调来皇宫的禁军,威逼一部分外围的信众交待出核心信众,然后再迅速抓捕杀死这些核心信众。 便足以让这些南都权贵与渡厄神尊之间生出嫌隙。 这样一来,即使渡厄神尊平安返回南都,也必定会因此与南都权贵生出嫌隙。 不过,南都的权贵与京城的盘根错节,他并不能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不然等回到京城,面对诸多京城大族的报复,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太监可承受不起。 但他刚才已经问出,慈航观的核心信众里,有一个姓秦的商贾。 对于权贵尚且需要慎重,商贾可不需要。 他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先派人去皇宫调集禁军,等人来了,他就下令抓来那姓秦的富商一家,直接把人杀了。 到时候,渡厄神尊最宠爱的信众因为这些权贵们的出卖被杀,岂能不对他们宣泄滔天怒火! 南都皇宫的禁军只有五千人,主要用于平日里守卫南都皇宫,无论规模还是战力,都远不如守备营。 但这股禁军,是直接受皇令调遣的。 “来人,拿咱家的令牌,先去皇宫调集两千禁军前来府衙听令。” “是!” 两个禁军士兵领命而去。 有人前去调集禁军,他便不担心当地官员或权贵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严庆之叫人准备好的饭菜很快端上来,确实很简单。 只是一份热辣的锅子,热气腾腾,弥漫着浓重的辣油香气,对于在寒风中骑马奔波了一路的钦差队伍特别有吸引力。 叫人验过没毒后,这些人便开始大快朵颐。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满屋子的油辣香气中,火炉里被人提前放入了无味的迷香,正悄悄点燃。 没多久,这些人很快便扛不住弥漫全身的疲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严庆之带着心腹的衙役推门而入,直接将这些人全部绑了个结结实实。 除此之外,被严庆之招待到花厅等候,正在喝茶的那些权贵们,此时也全部在迷香中昏倒在地。 “把他们也全部绑起来!” 严庆之下令那些对他绝对忠心的几个衙役。 严庆之自己,则走向了同样被迷药迷倒了的定国公,迅速用一条铁链将其绑住。 (还没写完,两点左右再补两千。) 他知道,定国公与自己一样,都是接受过观主传功的。 不仅身负巨力,速度也是常人的两三倍。 同样的,体质也比普通人更加强健。 在确信定国公可靠之前,他必须将他也捆起来。 果然,他的顾虑没错,他刚把人捆好,定国公就恢复了意识。 发觉自己被铁链绑住,他先是试图挣扎,在发现是铁链,根本挣不开后,便神色阴沉地盯着严庆之。 “严庆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庆之文质彬彬地朝他拱手行了一礼: “求生之举,还请国公爷见谅!” 定国公头发花白却皮肤红润的脸上,神色稍微平静了些,语气也比较缓和: “我们都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严大人大可不必如此防着老夫。” 话虽如此,他眼中的阴沉锐利却依旧没有消散。 严庆之同样也没有被此话打动: “虔诚么?未必吧?” “国公爷手握重兵,又是一等公,无论权势与富贵都是大魏的顶尖人物。即使查到你与慈航观的关联,陛下也不会动你。” “如此,下官可不敢保证国公爷会不会想着戴罪立功。” 定国公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在严庆之身上盯出个洞来。 “你想怎么样?” 严庆之道: “放心,下官岂敢冒犯国公爷,只是在证明国公爷可信之前,得委屈国公爷先待在府衙。” 定国公目光阴婺地盯着严庆之离开。 倒是他小瞧了这严庆之。 没想到,观主生死不明之下,这严庆之一个文人士大夫,竟如此忠心,又如此果断决绝。 眼下,不管是钦差还是南都权贵们的性命,全都握在他一人手中。 无论如何,都足够让南都城的虔诚信众退出南都城了。 甚至,若运作得当,哪怕慈航观的弟子们被抓,仅凭着他手上这些人质,也能换他们平安逃离。 没多久,严庆之又带人来了这间花厅两次。 第一次,他让人将被迷晕了的钦差与禁军搬进了花厅。 整个花厅挤了快五十人,变得十分拥挤。 第二次,他让人搬了十几个蹴鞠大小震天雷放在众人之间仅有的一些空隙里。 “把这些震天雷用棉线连起来。” 严庆之下令。 府衙不是守备营,也不是禁军,没有太多火器储备,这十几个震天雷已经是全部。 严庆之虽然是文官,却也听说过,震天雷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大。 为了稳妥,他又吩咐衙役: “再去拿几桶火油来备用。” 很快,几大桶火油也送到了花厅外头。 定国公皱眉看着这一切,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彻底掌握在了眼前这原以为很平庸的文官手中。 准备好一切,严庆之这才再次走到定国公面前,从他怀中取走了他从不离身的兵符。 “严庆之,你要做什么!盗取兵符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定国公如临大敌,厉声喝斥道。 严庆之眼中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脸上却挂着温文儒雅的笑意: “国公爷这话说的,下官先前所做的,难道就不诛九族了吗?” “至于要做什么,自然是拿兵符请扬州郑总兵率扬州一万水师前来,为慈航观解南都之危。” 定国公顿时咬牙切齿。 郑百战本就是慈航观信众,见到兵符,定会以为这是他的意思,一定会派兵前来攻打南都。 到那时,他身上的谋逆之罪,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严庆之这是逼着他一起为了慈航观造反! “严庆之,观主再厉害,也敌不过皇权,多半不能平安归来。你何必如此冒险,赌上全部身家性命!” 严庆之没有与他争辩,直接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扬州。 以定国公的权势地位,的确不必如此冒险。 但他严庆之没有那么宽的退路,事已至此,更是需要赌上一切全力一搏。 扬州距离南都有两百里,星夜兼程,也要一个昼夜才能往返。 郑百战带大量兵力来援,需要的时间只会更久,他得打起精神来,扛过这段最危险的时间。 两个时辰后,被派出去的禁军,带着两千禁军来到了府衙外,前来向朱山复命。 “朱公公吃完饭后说太乏了,已经就寝,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那禁军不疑有他。 毕竟阉人的身体就是不如正常人,朱公公扛不住要先休息也是常理。 不过,到了第二天中午,朱山还没有露面,禁军便起了疑心。 眼见着是瞒不住了,严庆之便索性与他们撕破了脸。 以朱山与南都数十个权贵的性命为筹码,与这些禁军对峙起来。 陈青竹见到府衙花厅里,那关了一屋子的南都权贵和钦差队伍,倒是有些诧异。 以往真有些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严庆之,竟有这般急智与魄力。 就凭这一份才干与功劳,她原本对严家的安排,就得改一改了。 确定严庆之这边平安无事,陈青竹便又去了南都守备营。 看到被绑缚的定国公,她便已经猜到,严庆之会调集扬州的水军来救援南都之危。 即使如此,陈青竹也依旧对南都守备营的兵力势在必得。 郑百战对她的忠心,不如郑元乃纯粹。 且加上郑元乃手中那东拼西凑的一万兵马,郑家父子手中便掌握了两万兵力。 她是个修真者,绝大多数时间都得用来修炼。 那么,她传给蓉娘的,只能是个普通的凡人王朝。 身为统治者,她就无可避免地要事先考虑到“平衡”二字。 她需要另外的兵力,来制衡郑家。 因此,不管是南都守备营,还是皇宫的禁军,她都必须要掌控在手中。 她得亲自去看着张六,以防他不能胜任,耽误她的计划。 第355章 张六策反守备营(上) 城北,南都守备营。 张六刚率军回营,内守备梁保便迎了上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慈航观的人抓到了吗?” 两人同是慈航观的下属,张六又是梁保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日里的关系本就很亲近。 “当然没有。”张六道。 梁保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眉头紧皱: “莫非是走了另一条路,你赶紧带人去另一路看看,希望还来得及援手。” 他连宫里的人手都移交给了观主,如今已经是彻底上了慈航观的船。 得知慈航观被打为叛党,他第一时间便将快要生产的妻子送走了。 两人一个做宫女一个做太监,自小在宫里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 二十五岁后,他想办法把妻子放出宫外,两人在外头安了个小家。 如今他恢复成了正常人,妻子有了身孕。虽说冒着杀头的风险,可那日子也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留在南都守备营顶着,就是希望无论观主是否还活着,慧静道长都能看在他鼎力相助的份上,用仙露保他妻子平安生产。 因此,他也格外紧张慈航观弟子的安危。 “梁大人,不用了。您看那……” 张六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屋子一角那盖着白布的担架。 梁保走过去揭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把黎庚元杀了!” 他先是吓了一大跳,后又开始思索,他们两人联手控制住南都守备营的可能性。 他在南都时日尚短,又是个太监,在军中可没有这等威望。 张六就更不必说了,是他从一个小小百户提拔起来的,更说不上什么根基。 张六笑嘻嘻道: “大人说笑了,属下哪有那个本事,是观主杀的。” 梁保顿时又惊又喜: “观主平安回来了?” “没错,不仅平安回来,还于千军之中捉走了黎庚元……”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观主在江边杀死黎庚元,收服两千守备营兵马的事。 “观主令属下想办法收服营中其余兵力,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待会还请大人帮忙配合。” 梁保得知观主的能耐,顿时一颗心就全部放下来了。 叛党就叛党。 观主法力如此高强,何愁不能顺利拿下南都城与更多的城池。 他好好效力,到时候便是新朝肱骨! “你说,我肯定配合你。” 张六是观主亲自要求提拔的人,如今又被委以重任,肯定是有些能力的。 他可以相信张六的计划。 实际上,张六在回营的路上,就已经安排好了。 如今来找梁保,也是因为需要梁保配合一些小事。 士兵营房那边,张六手下那三十多个能说会道的士兵,一回来就派了一部分人,分头去了其他卫所在的区域。 这些人里,大多数是很早就跟随张六为李千户办事的。 一部分是张六成了千户后,在手下士兵里挖掘出来的。 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不仅能说会道,在张六的刻意安排下,还时常去其他卫的营房厮混交朋友,与其他卫的士兵十分熟悉。 张六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那就是观主的耳目和嘴巴。 这番安排原本是为了掌握其他卫的消息,以便观主问起来时不要开天窗。 如今也方便了消息的传播。 他们回到营房的时候,正是留守士兵操练结束,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士兵们很聚集。 守备营的将官们向来懒散,下午都是要回营房休息的,吃饭也不与士兵们在同一处吃,因此倒是方便了他们行事。 张六的人跑到各自负责的卫,便开始完成张六所交待的事。 “兄弟们,出大事了!” “兵部尚书黎大人被人千刀万剐给杀了!” 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埋头吃饭的士兵们的注意。 黎庚元统治南都守备营十多年,谁都知道,不管是被克扣的军饷,还是那些缺德的政令,都是出自他手。 听说他死了,底层士兵们心中下意识就是高兴。 但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真的假的?” “兄弟,这种大事可不好开玩笑,会要命的!” 一开始,谁也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 “当然是真的,尸体都被抬回来了,待会儿你们就能看到。” 这话一出,大家终于相信了这个消息,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么多人护着,黎大人怎么会死?”有人问道。 “自然是因为杀他的并不是人。” 传话的士兵煞有其是地先卖了个关子。 “不是人那是什么?” “难道是冤魂索命?” “不是冤魂,是神罚!” 那传话的士兵一脸庄重地道。 “当时,我们这两千人正在追击慈航观弟子,那位神仙突然光芒万丈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一挥手,就掀种起狂风,将所有箭矢都吹落在地,大家都吓傻了。” “黎大人也快被吓死了,赶紧让咱们把他护在最中间,谁知道,那神仙直接站在原地抬手一抓,隔着千军万马,黎大人就被她给弄过去了!” “然后她便当场宣布了黎大人的种种罪状,将人千刀万剐了!” “忠勇卫那个千户你们知道吧,平日里也是作恶多端的主,当时估计也是心虚,想趁乱溜走,都跑出十几丈远了,也同样被神仙一伸手就抓到了面前,问过他的罪状后,直接当场砍了头!” “忠勇卫那些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听他讲述的士兵们这下丝毫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了。 因为两千人亲眼所见,就算吹牛也不会太夸张。 他们不在现场,倒是没那么强的恐惧之心,反而对那神仙很有好感。 “这么说,那还真是一位惩恶扬善的好神仙啊!” “这事传扬开去,不知道上头那些人能不能收敛些。” “要是那位神仙能把所有的贪官污吏都杀了该多好,那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唉,那都是奢望,大家小声点,被上头听到我们就完了!” 第356章 张六策反守备营(中) 传话的士兵,听着这些议论,扬声道: “大家放心,你们的愿望肯定能实现!” “因为那位神仙明日便会降临南都守备营,为大家斩杀贪官,伸冤做主!” 在场的士兵们顿时又惊又喜,纷纷道: “这可真是老天开眼啊!” 得知要先统计贪官罪状,明日好递交给神仙,众人一开始有些害怕。 但在向今日去执行任务那两千人里,找人证实过那传话的士兵全都所言非虚后,那些与上官有着深仇大恨的士兵们胆子开始大起来。 纷纷向传话的士兵控诉自家上官的各种罪状,为了保证大家没有公报私仇随意胡诌,控诉者都必须在自己所说的事情上按手印。 到了下午未时,张六手下的心腹们,已经收集了营地里剩余四千士兵们的许多诉状。 此时,一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领着数百骑兵与两千多步兵走进营区。 此人正是南都守备营的何千户。 此人是所有千户中,资历最老,也最得兵部尚书黎庚元信任的,是以单独领了一路兵马,去另一个方向围堵慈航观弟子。 “黎大人为何传令回营,他们那一路抓到人了?” 他随口问守门的士兵。 “当然没有。” 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小胡子,长着一双小眼睛的将官走出来,回答了他的话。 此人正是张六。 “没有,那叫我们回来做什么?”何千户十分疑惑。 张六若无其事道: “我也不知道啊,不如我带何兄当面去问黎大人?” “那还不快走。”何千户颐指气使地道。 身为黎庚元的心腹,对于张六这个被太监提拔上来的千户,他向来是看不上的。 “何兄,请。” 张六将人领到了放黎庚元尸体的屋子里。 何千户见屋中空空如也,顿时皱眉责问道: “不是说带我见黎大人?人呢?” “何兄别急,这就带你去。” 张六话音一落,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捅向何千户的脖子。 观主临走前,也是给他传功,叫他拥有远超于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的。 但这一点,他在军营从未暴露过。 何千户就是个普通人,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不是张六的对手,想要格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当下就被捅穿了脖子,一命呜呼。 张六在何千户的衣服上擦干净匕首上的血渍,脸上露出了笑容。 黎庚元这些下属中,就属这个何千户最精明难缠,解决了他,就不怕有意外了。 何千户带回来的三千兵马,也开始被张六用同样的方式渗透。 哪怕许多底层士兵们并没有登记对上官的控诉,也纷纷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然而,申时过半,各卫的营房却发生了变故。 首先是骁勇卫营房,只听密集的脚步声在营房外响起。 千户领着手下的百户们,还有豢养的家奴打手,浩浩荡荡几十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营房。 此时,许多士兵们还正围着张六手下那人,正在看他记录诉状。 见到自家千户带着打手进来,所有人都开始惊惶地躲避。 “站住!” 骁勇卫千户威严地大喝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畏惧地站在了原地。 其手下的打手们,直接冲上前去,按住了张六派去的那人,夺走了其手下厚厚的诉状,交给了自家千户。 很显然,他们的行动被人泄密,告知了将官们。 骁勇卫千户拿着那叠厚厚的诉状,满脸杀意: “你们这些瘪三胆子不小啊,要向所谓的神仙状告本千户,还想让所谓的神仙杀死本千户?” “呵,本千户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来人,把上头按了手印的人全给我抓出来!” 其手下的打手们立即冲进人群里去抓人。 哪怕士兵们的数量远比千户的打手们多,可没有人敢站出来反抗。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士兵们平日里吃不饱穿不暖,身形瘦弱,武器也都是疏于保养的劣质品。而打手们是千户好菜好肉养着的,个个膀大腰圆,身上的武器也很锋利。 双方战力差距很大。 另一方面,所有人对千户百户们的畏惧是刻入骨子里的。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最终的结果便是,没有任何人出头。 一个个按了手印的底层士兵们,像鹌鹑一样被揪了出来,站在空地中央,满脸绝望。 神仙明天会降临,可他们等不到了。 —— 其余人皆是同情又愤怒,可到底没有勇气站出来反抗。 与对千户的恐惧相比,那强大的神仙显得太过虚无缥缈。 “杀了他们!” 骁勇卫千户残忍地下令道。 这些千户们之所以能压在远比他们人数多的士兵头上作威作福多年,除了天然的地位压制,靠的就是这种杀一儆百的残酷手段。 “你们就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被杀吗?” 张六麾下那个被按住的士兵大声疾呼。 “自助者天助!这么多人,还不敢跟他们拼命吗?” “你们若都是没有骨气的孬种,又怎么值得被神仙救!” “若神仙对你们失望,不来帮你们杀贪官,你们打算一辈子被他们压榨吗?” 这话终是唤醒了那些没被抓出来的士兵们。 他们看向千户百户还有打手们,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与憎恨! 他们绝不能被神仙看扁,绝不要一辈子被这些可恶的狗官敲骨吸髓! 几个士兵率先拔刀冲了上来。 “跟他们拼了!” 终于有了几人出头,其余人也纷纷鼓起勇气,拔刀朝着那些打手们冲过去。 “杀!” “杀了他们!”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在这喊杀声中,人群中有一人从怀中拿出一个冲天爆竹,点燃。 冲天爆竹发出尖锐的啸声,带着火舌飞上天空炸响。 原本满脸嚣张的千户百户们,顿时都慌了。 谁都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哗变。 这些底层士兵要真是联合起来与他们拼命,仅凭他们手里的人是根本打不过的。 这些人趁着手下的打手们抵抗,赶紧拔出佩刀,以防御的姿态准备退出营房。 然而,片刻之后,为首的骁勇卫千户突然发出惊惧的叫声。 “啊啊啊——” 众人循声一看,他们的千户竟然无故飞上了天,正满脸惊惧地挣扎大叫。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撼到呆住了,原本一触即发的战斗也暂停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越飞越高的千户身上。 下一瞬,原本像是被什么托举着往上漂浮的千户,突然失去了那股承托力,从好几丈高的半空中直接摔落在地。 只听一声短促的惨叫,那千户顿时被摔得脑袋开花,失去了生息。 “千户!” 骁勇卫千户的属下们赶紧围了上去,一看千户死得不能再死,顿时都恐惧极了。 第357章 张六策反守备营(下) (上章末尾补了八百字) 张六麾下那士兵,一把推开按着他的那两个已经被吓呆了的士兵,振奋地大声疾呼: “这是神罚!神仙现身了!” “快,大家一起把这些狗腿子全捆起来! 骁勇卫那些孤注一掷的士兵们,只觉得有了大靠山,心中生出无限的勇气和胆量。 “神仙来了!” “我们不怕他们了!” “走,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他们围人的围人,找绳子的找绳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把骁勇卫的那些与千户一起来的百户,还有打手们全都捆了起来。 这些人原本趾高气昂,凶神恶煞。 可亲眼看着自家顶头上司千户被看不见的“神罚”活生生拉到半空中摔死,都吓得不敢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如骁勇卫这样的情形,先后在许多营房出现。 这是陈青竹与张六商量好的计策。 毕竟,守备营的千户百户们以及他们手下的打手汇总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单凭之前收服的那两千士兵,智取一番,或许也有一战之力,但总归是牺牲太大了。 陈青竹想拿下守备营,却不愿有太多士兵为此流血牺牲。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有这个能力。那就没必要用让大量普通士兵受伤丧命的方式去换取胜利。 因此,在张六提出要搅混水,让士兵们哗变的办法时,她把自己也算进来了。 她的速度很快,在灵气加持的情况下,各卫的营房先后哗变,她完全可以在第一时间抵达,杀死那些千户震慑敌人,将哗变的死伤控制在最小。 同样的,这也是对守备营士兵们的一种考验。 那些没有勇气哗变的卫,今后的待遇上,定然是不如敢于哗变的。 待遇有高有下,才能激励士兵们奋发向上。 之所以能将哗变的时间控制到现在,主要全靠梁保的配合。 先前,全营所有的千户百户们,都被内守备梁保召集前去宴饮,集议汇报。 在这期间,所有人都不得外出,也不允许被打扰。 众人虽说看不起梁保这个太监,却也都知道,太监是出了名的心眼小,是以都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梁保这才准许所有人离开。 守在营房外头的来自各卫的告密者,也终于将各卫的情况禀告给了那些千户与百户们。 这些人第一时间回去召集自己的打手,前去营房镇压。 短短两刻内,所有千户百户们,先后带人抵达各自的营房。 每个营房都上演了与骁勇卫相似的情形。 但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哗变。 不过,当“神罚”出现后,大家在张六麾下士兵的号召下,都还是鼓起勇气,抓捕了那些千户百户与打手们。 没多久,集结的号角声响起。 内守备梁保的亲卫们挨个营房通知,神仙召集全营上下所有士兵将官于校场集结。 酉时一刻,全营上下九千士兵,全部聚集在了校场。 台上没有神仙,只有内守备梁保与张六一起站在阅兵台上。 张六走上前来,扬声对众人道: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想问大家一些事。” “如今,兵部尚书黎庚元,还有他手下那些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都被神仙杀死了。暂时,应当是没人再欺压你们了。” 说着,他让人把黎庚元满身鲜血的尸体拖上来,展示给众人看。 大家看到惨死的黎庚元,都很高兴。 然而,紧接着便听张六话锋一转,道: “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啊,要不了多久,朝廷肯定就会派新的兵部尚书来,他手下自然会诞生一批新的爪牙,继续趴在大家身上,作威作福,吸血吃肉。” “哦,说不定等站稳脚跟,还会清算今日哗变的人。” “大家想要这样的将来吗?” 底下的士兵们想到那样的情况,纷纷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地大喊: “不想!” “不想!” “不想!” 张六抬手压了压,让众人安静,继续道: “眼下,还有另一条路,那便是效忠于今日帮大家杀掉狗官的神仙,渡厄神尊!” 底下的士兵再次哗然。 今日出手的,竟然是渡厄神尊。 那不正是被打为叛党的渡厄邪魔吗? 叛党…… 顺民出身的士兵们,下意识便不敢与之扯上任何一点关系,闻言纷纷惶恐不已。 帮他们的是叛党,那他们会不会也被打为叛党,被朝廷追剿被抄家灭族? 张六拿起鼓槌,狠狠敲了下阅兵台上的令鼓,让众人肃静后,才继续道: “各位,叛党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历朝历代,哪一个新皇,不是前朝的叛军首领?” “哪一个功勋贵戚,不是前朝的叛党同谋?” “跟对了人,不仅我们自己可以建功立业飞黄腾达,还可以让天下千千万万如我们一样受苦受难的普通百姓过上好日子!” “渡厄神尊,便正是这样值得追随的首领!” 这番话,顿时让许多士兵们脸上出现了动摇。 张六接着道: “郑元乃将军手下的军户与营兵,大家应该听说过吧?” 这话勾出了士兵们心中不算太遥远的记忆。 淞沪离南都的距离并不算特别远,再加上郑元乃被神尊青睐,襄助剿灭倭寇的传奇事迹也曾经在南都城广为流传。 甚至那个直隶都指挥使谭崧,也是因此在南都被查办斩首的。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大家,郑元乃将军之所以善待手下军户与营兵,便是因为他一直都是神尊的信众。” “神尊爱护百姓,崇尚善举,因此其麾下所有信众都不敢胡作非为。” “效忠于神尊,大家便都能像郑元乃将军手下的兵一样过上好日子!” “从此每月都能拿到足额的饷银,每天有三顿饭吃,顿顿都能吃饱,表现好的,每天还能吃肉吃鸡蛋,打仗得到的战利品,大家也能分到其中三成!” 第358章 追随神尊。慧岸你来做新守备。 “只要忠心努力,大家便能像郑元乃将军手下的兵一样,真正实现一人当兵全家富贵!” “到底是继续被朝廷欺压,还是投效神尊过好日子,大家是时候好好想想了!” “不愿意投效神尊的,可以在一炷香内,站到右边的空地上,神尊准许你们解甲归田。” “大家放心选就是,上午与本千户一起出任务的兄弟里,也有二十多个不敢做叛党的,如今已经收拾了行囊平安离开守备营了。他们的同袍都可以作证!” 说完,张六就点了一炷高香,放在台前进行计时。 下面的士兵们开始熙熙攘攘乱起来。 有互相讨论的,也有去找上午最先回营那两千士兵求证的。 淞沪守军的待遇,那是整个南都的所有士兵人尽皆知的。 不仅吃得饱穿得暖,出海剿灭倭寇后,许多人更是拿到了大家一辈子都攒不到的巨额赏银。 战死者也拿到了足以让家人生活无忧的抚恤。 这是所有从军的底层士兵们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而且,神尊并没有强迫所有人一定要追随祂,不愿意的完全可以解甲归田。 如此宽和,让士兵们很安心。 “我要追随神尊!富贵险中求,神尊法力高强,又是难得明主,在她手下只要努力就能升官发财,不追随的才是傻子!” 一个士兵高声道。 “我也要追随神尊!” “我也是!” 渐渐的,乱糟糟的声音变得坚定统一。 “追随神尊,过好日子!” “追随神尊,过好日子!” 众士兵一起高声齐呼,声势震天。 (当然,也有不足一百的极小一部分人,来到了校场右边的空地上。) 群情激昂之中,一团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巨大白色光团,从高空中缓缓降落在了校场的高台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口中的高呼也收了声。 白光渐渐减弱,其中的白衣仙人显露了身形。 “参见神尊!神尊福寿无极,仙福永享!” 梁保和张六同时下跪,高声参拜。 在场的绝大多数士兵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渡厄神尊。 果真是法力高强,神秘至极的神仙啊! 想起方才亲眼所见的被无形力量托举到半空中又扔下来摔死的千户们,众士兵又是敬仰,又是畏惧,也跟着下跪参拜。 “参见神尊!” “神尊福寿无极,仙福永享!” “都起来吧。” 清冷的声音如同海浪般瞬间荡开,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既然各位愿意效忠于本座,本座也承诺众位,只要忠心听令,必让大家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再不被上官欺凌压榨。” “接下来,所有人按卫集结。本座将派遣座下弟子担任你们新的上官。” “是!” 乱哄哄的士兵们以卫为单位集结站好。 整齐的脚步声从校场外头逐渐靠近。 数百身穿棉甲,身材健壮的士兵跑着整齐的步伐,进入校场。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做道姑打扮的女子。 “慧岸,你过来!” “是,观主!” 那女子领命走上高台,面对上万双眼睛的打量,依旧面冷如霜,淡然从容。 “此乃本座亲传弟子慧岸,从今往后,便是你们的新任守备。千户,百户,皆由她来任命!” 这人身上,没有一丝属于弱者的软弱,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个让人不敢有任何轻视与冒犯的强者。 再加上有神尊的亲口任命,众士兵皆是心悦诚服。 “参见守备大人!” 慧岸面上沉着冷静,内心其实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中午她率领操练多时的矿工组成的军队抵达守备营时,便已经见过观主。 观主当时就下达了命令,让她今后统领守备营,并且从矿工军队中,选出平日里操练表现最好的一部分,充任守备营将官。 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近万兵马在面前集结,参拜,还是忍不住震撼与激动。 今日之前,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为女子,还有与父兄一样统领上万兵马的一天。 不过,观主既然如此看重自己,对她委以重任,她就绝不会辜负观主这一番信任! 陈青竹转头看向张六与梁保: “你二人,本座今后另有安排,如今先协助慧岸接管守备营。” “是!” 两人先前的确有些失落,但也自知不是领兵打仗的料,有了观主这话,也是欣然领命。 说完,众目睽睽之下,陈青竹放慢了动作,催动一张装满了棉袄的纳物符。 众人只见白衣胜雪,仙气四溢的神尊,一手抛出一张黄符,一道白光从她另一手中射出,落在了黄符上。 下一瞬,黄符上白光一闪,堆成小山的棉衣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齐齐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中,陈青竹再次催动纳物符,取出了上千斤腊肉,米粮,还有很多箱子装着的散碎银两与铜钱。 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与人手,将东西分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她在雪灾区域大多都只发放了救灾粮食。 剩下的东西,如今便用来养自己的军队了。 明日她需要这些士兵们出战,那么在出战之前,至少是要让他们先得到些好处来鼓舞人心的。 “众将士听令,明日午时,从南都城北门入城,攻占南都!” 陈青竹清冷的嗓音中带着铿锵,下达了自己对南都守备营的第一道军令。 “是!” 从新上任的将官到士兵们,皆是士气高涨,齐声领命。 攻城打仗的确可怕。 但他们的首领是神仙! 可以隔空杀人,来去无踪的神仙! 可以凭空变出无数米面,衣物还有银钱的神仙! 跟着这样的首领,他们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算是死了,那也会成为神仙身边的天兵天将! “慧岸,稍后你先将这些棉衣发放给将士们,将米粮和肉煮了,叫大家吃顿饱饭。另外,今日所有敢于举刀反抗的卫所,每位将士立即足额发放一月饷银。” “是!” 慧岸高声领命。 自此,便算是彻底收服了守备营,陈青竹也没有必要再亲自守在这里了。 她施展了一个隐身术,便瞬间消失在了万众瞩目中。 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官,皆再次被震慑。 第359章 士气高涨。严庆之的生死危机。 一个时辰后 新上任的千户,百户们,领着自己麾下的兵回到了营房,在伙房外的膳厅等待晚饭。 没多久,一桶又一桶热气腾腾的干菜腊肉粥被抬了上来。 在百户们的组织下,士兵们拿起自己的碗开始排队。 很快,就每人分到了一大碗粥。 这粥是用平时装汤的大碗装的,足有三大勺,完全足够一个健壮的汉子吃到八分饱。 说是粥,其实熬煮得又干又糯,根本没有一点汤水。 每一粒米饭都泛着油光,还有许多干菜粒和腊肉粒,一口吃下去,肉香扑鼻。 新守备说了,大家久不沾荤腥,平时又总是挨饿,所以这第一顿得少吃点,免得把身体撑坏了。 但以后,只要认真打仗操练,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好东西,而且一天三顿都管饱。 众士兵身上穿着刚分发下来的新棉衣,兜里揣着刚发下来的足额月银,吃着油水十足的饭菜,即使在寒风刺骨的腊月,也丝毫不觉得冷。 反而觉得身上和心里都热气腾腾,浑身干劲十足。 投效了神尊,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啊! 那些因为不敢反抗千户而没拿到月银的士兵们,此刻十分羞愧后悔自己先前的懦弱。 个个在心中暗自发誓,明日定要奋勇杀敌,洗刷他们整个卫的耻辱, 他们要后来居上,要让神尊和守备对他们刮目相看! 新上任的将官们,也是个个摩拳擦掌,心中充满了干劲。 他们以前只是最低贱的矿工,原本只能是被鞭打劳作到累死病死的命运。 幸运地被神尊救下,在慧岸教头手下操练。 如今,他们因为平日里优异的表现,竟是直接被选中做了大官,手下统领着成百上千号人。 守备营进行了合并,如今只有九个千户,一百个百户。 (张六所统领的那个卫,并没有合并) 因此四五百人里,只有一百零九人做了官。 其他的三百余人,都还是守备大人的亲卫。 但守备大人说了,若他们做不好千户百户的活儿,或者被发现欺压士兵,随时会用其他人将他们替换下来。 不过,他们才不会给守备大人这个机会。 他们定会带好手下的兵,叫他们成为骁勇善战之师。 他们不仅会坐好如今的官位,还要步步高升! 慧岸身边那些亲兵们,原本没被选上做千户百户,个个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他们平日训练的时候就该更拼命一些的! 这下好了,与当大官的机会失之交臂。 紧接着,就被守备大人告知,明日城里还有五千禁军要接管,她会继续选拔战功卓越者去做千户百户。 众人听闻后,个个战意沸腾,恨不得明天立刻就到来! 总之,第二天一大早,守备营的一万兵马出发时,全营上下近万兵马的士气空前高涨。 而此时的南都府衙内,气氛却是分外凝重。 府衙内,除了绝对忠心于严庆之的这二十多个衙役,还有很多其他人。 这些人有的是府衙的属官,有的是文书杂役,有的是衙役,有的是奴仆。 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是两三百人。 所有人,全都被两千禁军围困在了府衙内。 府衙本是办公之所,并没有存下太多可供吃喝的东西。 膳房里不管是食物还是水,还是取暖的木炭都很有限。 严庆之不确定他需要在此地困守多少天,未雨绸缪,只能让众人先缩减饮食用度。 这让本就惊慌不安的人们十分不满,当夜就强行占领了厨房,拿走了所有食物。 严庆之分不出人手去与他们抢夺食物。 屋子里那些权贵和钦差队伍,是他仅有的筹码,容不得任何闪失。 这一晚,严庆之与心腹们只能强忍着饥饿与寒冷,轮流值夜,对关着那些人的花厅严阵以待。 然而,第二天巳时过半(十点钟)。 衙门里困守的那些人,或许是出于门口禁军的威胁,或许是出于本就积压了许久的恐惧,承受不住濒临崩溃了。 他们一起来到了花厅前的空地上,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拿着菜刀或佩刀,有的赤手空拳。 每个人看着严庆之等人的眼中,都满是赤红的愤怒与憎恨。 “你们自己要造反,凭什么断了我们的活路?” “严庆之,立刻放了那些权贵,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很显然,这是受到了外头禁军的指使。 严庆之知道,若这些人对他们进行冲击,那花厅绝对守不住。 一旦花厅失守,他要不只能立刻点燃震天雷与火油,和那些权贵们同归于尽,要不便只能束手就擒。 “谁敢再上前一步,本官立刻点燃引线,杀了所有人,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了!” 他知道,自己只能比他们更狠更无畏,才能镇住这些人。 果然,看他点燃了火折子,众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双方开始僵持。 府衙内的人全部与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没有人给他们做饭,甚至连热水也无法喝到一口。 严庆之与一众心腹,都只能饿着肚子继续坚守。 他知道,外头的禁军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们会不断想办法冲击他的防线,救出被关押的权贵。 如此情况下,还能坚持多久,他心里完全没底。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心腹们,眼神里逐渐染上畏惧,惶恐,迷茫,他的心不断往下沉。 又过了一个时辰。 已经两顿没吃饭又精神紧绷的严庆之与衙役们,都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了。 正在此时,围困他的那些府衙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提着桶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泼水。 严庆之速度远超常人,立刻闪身躲开了。 然而,这人之后,又陆续冲出来十几个提着水桶的人,不由分说便朝着守门的衙役泼水。 一桶桶冷水兜头淋在身上脸上,足以叫他们失去片刻的反应,也正是此时,人群里又冲出几十个手持大刀的禁军,直接挥刀朝他们砍去。 眼看着这一幕,严庆之目眦欲裂。 完了,全完了! 他的心腹们全都会死,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先前的计划将全部破灭! 这下别说凭借人质坚持到郑百战率兵来援,就连他自己这条命,也得立即就丢在这里。 (看看这是什么!这是第三章!) 第360章 谁敢伤本座的人? 眼看着刀刃要落在衙役们身上,正持刀砍人的禁军们,却是突然全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托了起来。 在半丈多的高度,又像是投石子一样地被扔了出去。 隐藏在人群里,原本正要冲上去营救屋中权贵们的其余禁军,纷纷被精准砸中。 正奔跑中的人,被一百多斤的重物砸到,那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强。 碰撞的双方,伴随着闷哼惨叫,全被撞飞出去,落地之后依然哀嚎不断。 所有人无不头破血流,头晕眼花。 陈青竹这才收了御物之力,带着闪瞎人眼的万丈光芒从屋顶上降落在地面。 闪光术耗费的灵气很小,装神弄鬼的效果却是满级。 “啊啊啊!这是什么!” 众人惊惧着后退。 陈青竹从白光之中显现在众人眼前,看向那些被砸得满地哀嚎的禁军士兵,以及府衙中其余威逼严庆之的人: “伤本座下属者,本该死罪。但念在你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本座这次饶你们一命。” “回去告诉你们的头领,立即带领所有禁军束手投降,否则本座定取他项上人头!” 扬声术之下,这话简直振聋发聩,震得人心肝发颤。 刚被她砸了的禁军们,都亲自感受过那诡异的力量,无不惊惧万分。 其中脑子转的快的,此时也反应过来,眼前这手段诡异到可怕的白衣人到底是何身份。 “多谢神尊饶命!” “我们这就去!” 话落,赶紧互相搀扶着,往门外跑去给自家头领报信去了。 屋檐下的严庆之,这才从刚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狂喜地奔上前来: “观主!您终于回来了!” 望着那仙风道骨,宛如明月般的身影,严庆之一把年纪,明明也是历经政坛波诡云谲,此时竟觉得有些鼻腔酸涩。 这两天他真的太难了。 刚才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观主及时回来救下了他。 神通广大的观主回来了,他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陈青竹朝他露出赞赏的温和笑意: “辛苦了。” 说着,扔给他一瓶仙露: “这仙露拿去兑水,给你与下属们去去乏。” “多谢观主!” 严庆之拿着仙露却没有立刻去分给下属们,而是请示道: “观主,那屋中人还有他们,怎么处置?” 院子里的人此刻也终于明白,原来这位强得可怕的白衣女子,就是那曾经被奉为太上国师,如今又被打为叛党的渡厄神尊。 亲历了她的手段,又想起渡厄神尊随便一挥手就能杀死数十个倭寇的传闻,个个吓得腿脚发软,跪地求饶。 “神尊饶命!” “神尊饶命啊!” “我们都是被迫的,我们可没敢伤害严大人啊!” 严庆之冷哼一声: “你们是还没敢伤害本官,却也离此不远了!” 陈青竹见严庆之很愤怒,便道: “屋里的人继续关着。眼前这些人便交给你来处置。” 严庆之倒也不是暴虐嗜杀之人,且观主先前都对那些禁军小惩大戒了,他也不好太严苛。 于是,他道: “神尊宽和,本官这次便也不治你们死罪了。” “自己去府衙大牢,领三日禁闭吧!” “是!多谢神尊!多谢严大人!” 众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往府衙大牢跑,自己把自己关了进去,一时间将整个府衙大牢挤得满满当当。 陈青竹见此处无事,足尖一点,轻盈地落在了屋顶上。 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府衙门口。 她一走,亲眼见证了神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严庆之心腹们,终于敢行动了。 他们一窝蜂地围到了严庆之身边,激动地望着他: “大人,原来您效忠的真的是神仙啊!” “不枉费大人这一腔忠心了,这个老大跟得值!” 严庆之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完全赌对了。 原本的紧张,焦虑,绝望,全部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赌赢了的志得意满。 他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轻咳一声道: “好了,神尊赏赐了仙露,大家先喝点水解解乏。” 说着,让人去厨房拿了一壶温水,有些肉痛地将仙露倒进一壶水里,给大家一人喝了一杯。 随着兑了仙露的水下肚,所有人都觉得瞬间精神一振,寒冷,饥饿,疲乏都消失一空。 “不愧是神仙赐予的仙露,这功效真是绝了……” 众人新奇地交流着服下仙露水的神奇感受,对于未来充满了憧憬。 被打为叛党又算什么,他们的首领是神仙,那就是天命之主,迟早让这大魏江山换人坐。 而他们这些忠心效命的人,也将鸡犬升天,功成名就。 屋中从观主现身时,就不断传来激动的呜呜声,以及挣扎时铁链触地的声音。 严庆之知道那是谁发出来的。 但他只当没听到。 所有信众处于危难中时,最有能力的定国公做壁上观,如今见观主平安归来肯定是后悔了,可惜啊,晚了。 * 三十多个禁军士兵互相搀扶着来到了府衙外。 他们有的头破血流,有的满脸鼻血,有的被撞折了胳膊,有的摔裂了尾椎骨,有的倒霉地被同伴的刀戳了一个血洞,有的兼而有之。 总之,形容极其狼狈。 统御两千兵马的禁军统领,正在府衙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焦急地往里头张望。 严庆之手里挟持着南都诸多权贵,还有钦差,他不敢贸然带大量士兵进去触怒他。 但凡这些人质出了什么差池,他的仕途就到头了。 看清那些走出来的禁军士兵的惨状和他们脸上惊恐的神色,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里头出什么事了?” 他刚才派进去的的三十多个士兵,可都是禁军中的精锐,无论是强壮程度还是身手反应,都是佼佼者。 这才多长时间,这些精锐竟全成了这副非伤即残的模样。 “禀统领,是渡厄神尊回来了……” 众人满脸恐惧地向他禀报了刚才的遭遇,以及渡厄神尊的警告。 禁军统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哼,妖道真是狂妄之极,竟还放言要取本将军项上人头!” 他可不像是一般的愚夫愚妇一样相信什么牛鬼蛇神。 所谓渡厄神尊,在他看来不过是陛下为了洗刷污名而特意捧上神坛的存在。 或许真有一定本事。 可也只有一些本事。 毕竟,若真的像神灵一般厉害,便不至于被打为叛党,灰溜溜回到南都了。 他坚信,自己派出的精锐之所以会遭到重创,主要还是因为人数不够多,火力不够密集。 “那就让她尽管来试试,看到底是她命丧当场,还是本将军人头落地!” 说着,就叫人结阵,用层层叠叠的盾牌将自己包围得密不透风。 第361章 求饶,幸灾乐祸。 而军阵的外围,则依次是长刀兵,弓箭手,火枪手。 一千人组成的军阵像是一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一般,叫人只要一靠近,便会被密集的火力与弓箭打成筛子。 副统领觉得自己这样已经是万无一失,当即便要下令让另外一千人攻打府衙,诱渡厄神尊上钩。 “虎啸卫虎威卫听令,立即攻打府衙!本将军倒要看看,所谓的神尊要如何来取本将军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空灵清冷的女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准备好了吗?” 众人如同惊弓之鸟般四处望去,便见一个白衣胜雪,宛若神祗般的女子从天而降,如同飞鸟般轻盈地落在了士兵们面前。 “火枪手,射击!” 透过盾牌缝隙的禁军统领看到外头情形,立刻怒喝道。 “砰——” 一声巨响,成百火枪手的上万颗细小的铅弹铺天盖地地朝着那女子疾射而去。 就在众人以为那女子立刻就要满身血窟窿的时候,硝烟散去,她竟是安然无恙,连衣角都没染上一丝硝烟和尘埃。 哗啦—— 无数铅弹无力地散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 禁军统领在重重保护中,只觉得背心发寒。 而那些最前沿的火枪手,更是满心惊恐。 就算是这世界上最顽固的犟种,在亲自见证了这般匪夷所思的力量后,也会感到害怕。 更何况他们只是些普通人。 火枪手们不由自主往后退,后头的弓箭手,长刀手也都紧张极了。 只听那白衣神尊轻笑一声: “看样子你们是准备好了。但仅仅是这点水准,可护不住你们的副统领啊。” 说着,白色的身影瞬间化作了一道闪电,直直地朝着军阵最中心砸去。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盾牌铁壳,顿时像是被铁锤砸了的鸡蛋一样土崩瓦解。 持着盾牌的士兵们在巨力的冲击下痛叫着四散倒地。 而其中像是花蕊一样被包裹着的统领,则是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抓出来,提在手里,回到了府衙门口。 这个过程说来复杂,实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家统领就已经到了敌人手上。 “啊——” 禁军统领后知后觉地发出惊恐的喊叫声。 没有人比此刻的他更恐惧。 他先前完全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存在。 上百个火枪手齐射,却无法伤她分毫。 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护,在她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这一刻,他恨不得回到前一刻,一巴掌抽死那个嘴贱放狠话的自己。 “神尊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神尊饶命!” 他忙不迭求饶,丝毫没有先前的硬气。 “这就求饶了?”那神尊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应该把皇宫里的所有禁军全部召来试试啊,说不定就可以反杀本座呢?” 被抓住后脖颈提着的禁军统领疯狂摆手: “不不不!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神尊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狗命!” 然而,神尊的声音陡然变冷: “本座说,让你把所有禁军召来,你聋了?” 禁军统领愣了愣,完全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赶紧下令: “快,传本将军的命令,把皇宫里的所有禁军全部召来!” 其手下士兵立即马不停蹄地去皇宫调集人手。 * 南都兵部尚书府内,黎老夫人刚送走了在她这里扎堆的二三十位南都权贵家的女眷,心情极好。 包括定国公在内的二三十个南都权贵,全都被严庆之那个杀才困在了南都府衙内。 听说那杀才还在那些权贵们身上绑了震天雷,旁边还放了好多桶火油,为的就是用这些权贵交换慈航观弟子平安脱身。 一个个权贵家的女眷忧心如焚,在尚书府都哭了好几场。 黎老夫人表面安慰着,内心却十分得意。 那些人中了严庆之的陷阱,怪谁呢? 怪他们蠢。 哪像她家老爷子那般英明,第一时间就出城去守备营领兵抓慈航观的人去了。 如今,所有权贵都指望着他家老爷子抓回慈航观弟子救人呢。 就连往日里地位比她更高的定国公夫人,也只能温言讨好,求她在黎尚书抓到慈航观弟子的第一时间,给国公府说个信。 ——因为定国公也阴沟翻船被抓了。 这可让黎老夫人十分扬眉吐气。 当初,她家宝贝孙子求慈航观治病,慈航观的姿态那叫一个高,把她家的忠仆给打了不说,还让她被老爷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最终还让黎家赔了十二万两银子才罢休。 这其中,可少不了定国公府的掺和。 因此,这次黎老夫人可算是逮着机会将定国公夫人狠狠嘲弄了一番。 “唉哟,定国公不也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么,怎么还和严庆之狗咬狗了!难不成这慈航观大难临头,是发生内讧了?” 平日里装得跟什么一样的定国公夫人闻言立刻跳脚: “黎老夫人,你可别瞎说,我们定国公府与慈航观根本没关系,我不过是和大家一样,跟风去上个香而已!” “没关系?那某人当初怎么那般维护慈航观?” 定国公夫人被臊得满脸通红,只能强辩说当时不过是说个场面话。 “而且,我们国公府若真的与慈航观有关,我家国公爷又怎么会成为人质?” 这一点倒是难以辩驳。 不过,黎老夫人依旧幸灾乐祸地道: “你们到时候便去诏狱跟陛下的锦衣卫解释吧!” 看定国公夫人的脸色由红转白,黎老夫人心中畅快极了。 她觉得陛下真是圣明啊,一道圣旨,就将那目中无人的慈航观打入地府。 “老夫人,禁军又开始向府衙那边增兵了,看样子人数不少呢!” 注意着外头动静的奴仆满脸喜色来报。 黎老夫人也跟着喜笑颜开: “呵,禁军又增兵了,看他严庆之还能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 严庆之伏诛,慈航观那些臭道士可就再也没有庇护了! 以她家老爷子的能力,肯定会很快就抓住那些慈航观叛逆! 到时候,她定要叫他们加倍吐出她黎家的钱,并且好好在他们身上找回她曾经因为慈航观遭受的屈辱! 第362章 幸灾乐祸的人注定要失望。 与黎老夫人一样,为慈航观弟子信众被打为叛党而幸灾乐祸的,还有秦珍娘的夫婿乔师友。 自从被迫与珍娘和离后,他才知道何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不仅再也无法出去请客交游,买喜欢的文房四宝与书籍,就连家中的基本吃喝也开始短缺。 大冬天里,炭火短缺,冻得他瑟瑟发抖。 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家中没有奴仆使唤,不得不亲手操持家务,手上脚上都生了冻疮。 这样的苦日子没过几天,他们一家三口都开始后悔当初被珍娘逼得仓促和离。 乔师友深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自己很难考上进士。 新年前夕,一个原本的友人告诉他,如今秦家已经是南都府尹与定国公府的座上宾。 他跑去秦宅外,果然看到了府尹与定国公府都派人给秦家送来了年礼。 乔师友无比心动,这样的人脉,不正是他原本想休弃珍娘时梦寐以求的么? 更何况,秦家还有钱,愿意给他花钱。 他彻底克服了对珍娘的恐惧,开始“洗心革面”求珍娘原谅与复合。 他自以为和珍娘有个儿子,再怎么都有几分斩不断的情分。 谁知道,秦家竟是如此狠毒,不仅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去,回家途中还让人给他套麻袋将他往死里打。 那一次,他的手脚险些残废。 乔师友再次被吓得偃旗息鼓。 毕竟,秦家与那等顶级权贵交好,真惹怒了他们,直接撸掉他好不容易考上的举人功名,让他们一家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世上也不是难事。 自那以后,他不敢再纠缠珍娘,暗地里却依旧时常关注着秦家的消息,以期找到其他可乘之机。 今日一早,他原是照例去秦宅外晃悠,却突然发现大队的禁军把秦宅围了起来,甚至冲进去抓人。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慈航观被打为叛党,秦家作为叛党的虔诚信众,也同样受到了牵连。 钦差大人下令要捉拿秦家所有人下狱。 乔师友顿时大喜。 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父母,二老也同样高兴: “苍天终于长了眼睛!秦家遭报应了!” “等秦家人被杀头,咱们定要去扔他们臭鸡蛋!” 一家人都无比期待这一天。 “唉,就是可惜了咱们的孙子……”乔母道。 乔父瞪了她一眼: “那是秦家的孙子,跟我们可没一点关系!众所周知,咱们家师友已经彻底与秦家恩断义绝。” 乔师友也道: “对啊娘。没什么好可惜的,等没了秦家打压儿子,凭我举人的身份,再找个商家女供养我科考不是难事,到时候您想要几个孙子就生几个!” 乔母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一家人都沉浸在秦家即将满门抄斩的兴奋中。 * 这些不明就里,幸灾乐祸的人注定要失望。 禁军统领下令后不到一个时辰,南都皇宫里的三千禁军,便全部集结抵达了南都府衙外。 他们到达时,便见自家统领被一根藤条像是凫水的鸭子一样悬挂在府衙门口,一张脸胀得通红。 领头的副统领见状立即怒喝道: “妖道!赶紧放了我们统领!否则别怪我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一落,便迎来自家统领的劈头盖脸的痛骂: “不知死活的混账,闭嘴!再敢对神尊不敬,以军法论处!” 说完,又高声下令: “所有禁军听命,皇帝昏聩无道,渡厄神尊为解救百姓苦难揭竿而起,我等自当追随!” “从今往后,禁军所有将士,皆投效于渡厄神尊麾下,唯神尊马首是瞻!” 第363章 兵不血刃拿下南都,关门杀猪。 然而,投降做叛党是要杀头的事。 他这个统领,并没有让士兵们唯命是从的威望。 副统领仿佛是终于抓到了顶替自家上官的机会,闻言立刻失望地道: “统领,你怎能如此轻易就背叛朝廷,还拉着弟兄们与你一起做叛党!” 说完,又转头看向在场的五千禁军,大声疾呼: “弟兄们,统领轻易变节,但我们绝不能做那背叛朝廷的叛徒……” 话没说完,一阵微风拂过,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他面前大约一丈远的位置。 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见那容颜绝美的白衣女子朝他一伸手,一道藤条便凭空射出,将他捆成了粽子。 紧接着,一阵失重感传来,他便看到了与他离得很近的禁军统领。 “妖道,放开我!”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是被凭空出现的白衣人给吊在了统领对面。 紧接着,他的嘴巴便被一团东西塞住了,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无法清晰地说出哪怕一个字。 那白衣女子从容地面对五千禁军,开口道: “吾乃渡厄尊者,如你们统领所说,为救百姓于水火而揭竿起义。” 声音并不歇斯底里,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将士耳中。 “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归顺于本座。第二,死!” 最后一个“死”字,掷地有声,满含威压,叫人下意识生畏。 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话语一般,众禁军士兵感到身后的地面传来震动,并且有许多脚步声正在越来越近。 回头一看,竟见无数身穿棉甲的士兵,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这边跑来。 更让他们胆寒的是,那队伍的最前方,竟是用车拉着的几尊大炮。 黑洞洞的炮口,正虎视眈眈地对准了他们。 显然,不投降,立刻就有炮弹会落在他们身上。 一匹白马越众而出,上头的女将高声喊话道: “对面的禁军听着,如今南都守备营万余将士早已全数归降于渡厄神尊,南都城此刻已经完全被守备营占领。” “继续负隅顽抗,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很显然,这人正是新上任的南都守备慧岸。 南都城墙又高又厚,还有大炮守城。 他们之所以能如此快地攻进城来,自然是因为那攻城战根本就没打。 因为南都城防本就是由守备营的兵力负责。 守备营的士兵,直接拿着换防的军令,就轻而易举入了城,拿下了城门。 紧接着,慧岸亲自上阵,将城门上的千户一抓,又让张六麾下的士兵们,舌灿莲花地向那些守备营士兵讲述了如今守备营的待遇有多好,他们追随的神尊有多强大。 城门上的守军不战而降。 面对两倍于自身的兵力,以及杀伤力巨大的大炮,群龙无首的禁军方寸大乱。 “所有将士听我号令,立即放下武器投降!” 禁军统领再次下令。 这一次,只听哗啦啦一片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 五千禁军纷纷丢下武器,原地投降。 至此,陈青竹几乎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整个南都城。 她施展隐身术,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轻盈地落在了慧岸面前,显出了身形。 “观主!” 慧岸立即拱手参拜。 陈青竹微微颔首,下达命令: “即刻封闭南都所有城门,没有本座的命令,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时机已到,她要开始关门杀猪了。 江南之地,土地兼并极其严重。 南都城的权贵们手中,几乎掌握了整个江南半数以上的财富和土地。 鲸死万物生。 只有将他们手中的土地分给百姓,百姓们才能有活路。 恢复大魏开国之初的人均三至五亩地,每五亩地拿出半亩种棉花,其余的种粮食。 轻徭薄赋,让百姓手中存有余粮。 如此,普通百姓便再不至于因为一场风雪,一场干旱或洪涝,就轻易冻死饿死。 (还没写完,两点左右再补一千六百字以上。) 兵部尚书府,黎老夫人叫了个伶人出身的小妾来给自己唱小曲,一边喝茶,一边坐等府衙那边的好消息,神色十分惬意。 突然,一个下人满脸慌张地冲进来: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去府衙的禁军全投了渡厄神尊!” 黎老夫人顿时手一抖,烫人的茶水全倒在了身上。 然而,她根本顾不得收拾自己,连忙厉声追问: “怎么可能?那么多禁军,怎么会突然叛变?你莫不是看错了?” 下人赶忙道: “小的站在远处的酒楼顶上,确实看到那些禁军扔下兵器下跪,还听到他们参拜渡厄神尊了!” “他们似乎是被另一股势力包围才投降的。” “增援的禁军抵达府衙没多久,就有一股好多人的军队堵住了他们的后路,小的还看到他们带着炮车……蹊跷的是,那伙人好像打的是守备营的旗帜……” 黎老夫人眉头紧皱,完全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莫名地心慌。 正在此时,又有下人来报: “老夫人,方才那些夫人们又回来了,如今都聚在门口要见您呢!” “立即请她们进来。” 她希望能从这些夫人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然而,有用的消息是有,却叫黎老夫人更加心慌恐惧。 原来,各大城门被封锁的消息,很快就被耳聪目明的南都权贵的家眷们所知晓。 才回到家中没多久的权贵家眷们,纷纷感觉到不妙,立即套了马车,再次前往黎府询问究竟。 黎家花厅内,黎老夫人被满心焦急的权贵家眷们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 “黎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听下人说,南都所有城门全关了,守城的士兵说,没有渡厄神尊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守备营大军不是您家尚书大人暂代统领的吗?如今,那些守军怎么说要渡厄神尊的手令才能出城?” “难道您家尚书大人,悄悄投了渡厄神尊?” “若非如此,城防守军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 “您太不厚道了,这种大事刚才也不给我们通个气,如今可好,大家全困在了城里!” “对啊,若能提早知道消息,大家也好收拾东西出城暂避风头,等形势稳定了再回来。如今全困在城里,要杀要剐可不就全凭叛军处置吗?” 黎老夫人脸色煞白,完全无心再听贵夫人们的指责。 因为她十分肯定,自家老爷子心中也一直对慈航观极其不满,绝不可能暗地里投效渡厄神尊。 而且,他出城前,是让人给她送了信的,确实说的是去捉拿慈航观叛党,以求戴罪立功。 还叮嘱她和府里人也管好嘴巴,绝不能承认自家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曾经大手笔供奉。 可如今,城门易主,还有守备营的大股军队出现在城里。 种种迹象都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守备营的军队已经全部投效了渡厄神尊。 那……那她家老爷子呢? 好半晌,黎老夫人才强笑着道: “外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说得清,等我家老爷子回来,自然见分晓。” 哪怕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是投了渡厄神尊才更安全。 可万一朝廷反攻回来,如今承认这种事将来定会落下话柄。 因此,她这话模棱两可,说了又像是没说。 众人从她口中得不到准话,只得将目光锁定在了定国公夫人身上。 “国公夫人,您家可是渡厄神尊的虔诚信众,可有听说什么消息?” 定国公夫人同样心里没底。 他们定国公府和慈航观,向来是各取所需。 之所以虔诚供奉,那纯粹是因为慈航观能提供的东西实在太诱人。 他们可没虔诚到要和渡厄神尊一起造反。 可这形势变化太快了。 短短三天时间,渡厄神尊就从人人喊打的叛党,摇身一变,成了南都城的主人。 她也难以确定,她家国公爷到底是悄悄在背后出了一份力,还是真的就只是单纯地被羁押在了府衙。 在从黎老夫人处得知府衙的禁军也已经投降后,一群贵夫人越发六神无主。 南都城所有的军队都被渡厄神尊掌控,就算朝廷立刻就率兵来攻打南都,只怕一个月内都攻不破南都的高墙。 在朝廷的援军入城之前,她们该如何生存? 而且,她们真的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吗? “我们可是时常去慈航观供奉的,既然神尊就是观主,我们要不去求求观主,问她怎样才能放了咱们家?” 有人提议道。 这话立刻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对。 “你疯了!渡厄神尊可是叛党,贸然去求她,与投靠她有什么区别,万一将来朝廷追究起来可是要倒大霉的!” “对啊,真要这么做了,一旦有什么事,老爷们回来肯定要怪罪的。一封休书都是轻的,就怕被推出去顶缸,以死谢罪也不够……” 众人闻言都沉默下来。 身为妇人她们根本没资格做这么大的主。 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 等待主事的男人们回来,或者等待命运的铡刀落下。 * 身为南都之主的陈青竹同样在等。 那么多猪,她可没时间一一去杀。 她得等她手下的屠夫们回南都。 算着时间,袁松伯他们的船应该快抵达淞沪附近的近海了。 她得亲自去一趟,将他们接回南都。 同时,也亲自看看郑元乃的反应。 以秦大富夫人的速度,同样也该抵达淞沪了。 她需要知道,郑元乃面对慈航观突然被打为叛党的剧变,会做何选择。 这将决定她以后如何用他。 第364章 不负神尊之恩,接回南都。 陈青竹来到淞沪大营的时候,正好遇到郑元乃在誓师。 校场高台上,青年将军神色凝重而坚毅: “……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我们淞沪,金化,宁海三城的军营的好日子,全因渡厄神尊而来,如今,神尊被打为叛党,其座下弟子犹如惊弓之鸟被追杀,下一步,朝廷要清算的便是我们三府的将士!” “慈航观弟子与我们一样,是神尊座下命运相连的兄弟姐妹,我等岂能坐视其遭难!” 台下的将士们深受感染,高声道: “我等愿追随将军救出慈航观弟子,建立新天地,不负神尊之恩!” “好!不愧是我麾下的热血儿郎!” 郑元乃高声喝彩。 紧接着又沉声吩咐: “接下来,淞沪营所有骑兵随本将军立即赶往南都!” “刘成,你率领一千步兵沿江搜寻接应!” “是!” 台下将士纷纷领命。 让台下将士散去,郑元乃又叫来一个郑家的心腹,吩咐道: “立即去扬州告诉父亲,神尊在朝中境况不明,我等身为神尊直系心腹,切勿心存幻想与侥幸,务必随时提防朝廷清算……与其坐等朝廷清算,不如立即策反扬州一万水军,先发制人。” “到时候,我们淞沪三府会与扬州共进退。” 心腹立即领命而去,骑马赶赴扬州向郑百战传信。 陈青竹很满意。 按照时间推算,秦夫人应当是刚抵达淞沪。 郑元乃这是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那些决定。 他不仅打算营救慈航观弟子,还打算带着淞沪三府与扬州一起反。 有忠心,也很有魄力和成算,并没有过于畏惧朝廷而打算弃城出海。 既然已经确定了他的态度,陈青竹自然不会看着他白忙活,立即现身出现在了郑元乃面前。 郑元乃听到营房出现熟悉的敲击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瞬,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衣仙人,顿时又惊喜又激动: “观主……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离京时搬空了禁军的仓库,因此先去了一趟直隶与晋省赈济雪灾,回来得晚了些。” 陈青竹对忠心的下属解释道。 郑元乃一算时间,听说送圣旨的钦差是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南都的。 可见观主在这期间,不仅从京城回到了南都,还来来回回地把晋省与直隶各府跑了个遍。 这等速度,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且,这般速度,就说明观主是一个人在行动。 一个人搬空了禁军的仓库,又拿着物资去赈灾,这又是何等神通! 每当他觉得观主已经很强大的时候,观主总会展现出更多让他震惊的神异本领。 “您是一回来便直接来淞沪了吗?” 他想起南都的情形,还是有些担心,也不确定观主到底知不知道。 陈青竹道: “当然不是,是彻底占领了南都才过来的。” 如今已经算很沉稳的郑元乃,听到这话也不由惊得有些结巴: “彻底……占领南都?” 观主离京才几天啊? 他怎么感觉观主这几天就干了寻常人半年都未必能完成的事情! 陈青竹并不觉得这算什么。 “没错。南都所有权贵都控制在了府衙,禁军,守备营兵马也尽归我手。” “你这边按兵不动,警惕开春后的朝廷水师便是。三府士兵待遇一律保持不变,若缺粮饷了,便提前送个信来南都,我会给你送过来。” “是!” 郑元乃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松下来一半。 观主回来了,南都大局已定,领兵打仗以外的事情都有人做主,他便不用为此殚精竭虑了。 但想起距离南都只有两百里的扬州,他的另一半心弦依旧没有松懈下来: “观主,我爹那边……” 陈青竹知道他想问什么,回道: “钦差队伍直接来了南都,没经过扬州。” “前日,严庆之挟持南都权贵困于南都府衙,已经派人去向你爹求援了。” 郑元乃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管怎么看,他爹都比他先收到南都的消息。 严庆之既然会向他爹求助,就说明观主那时候还没回来。 在所有人都不确定观主是否平安的时候,他真不敢肯定他爹会做何选择。 思索片刻,他单膝下跪,恳求道: “观主,若我爹让您失望了,可否留他一命……砍手砍脚都行,只要留他一条命……属下愿意为父折罪……” 陈青竹抬手一拂,让郑元乃站了起来。 “放心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座无论如何都会留他一命。” 以目前南都这局势,郑百战就算让她失望,也不过是不出兵而已。 她顶多夺了他的兵权,还不至于要杀他。 “多谢观主!” 这下,郑元乃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想起匆忙离去的秦夫人,他又道: “秦夫人去不顾旅途劳顿,向属下报信后,就直接去找出海船只了,属下得赶紧派人去通知秦夫人别忙活了,好好休息!” 陈青竹微微颔首,一个隐身术消失在了郑元乃眼前。 郑元乃出去,向全营士兵传达了神尊已经归来的消息,宣扬了新发现的神尊的本事。 整个淞沪大营士兵立即军心大振,越发坚定地要追随神尊。 陈青竹也来到了海港,找了个空旷之地布置了一个回南都的小型传送阵,然后等待蓉娘袁松伯等人乘坐的船靠岸。 * 袁松伯与蓉娘两批人是相隔了差不多一天从京城出发的。 按理说,也该是相隔一天抵达。 不过,袁松伯等人的那艘船运气好,遇上一阵顺向风,倒是很快赶上了在逆风海域行驶的前一艘船。 双方在中途靠岸补给的时候发现了对方。 袁松伯一路都在为回到南都后的事情殚精竭虑,见到少主蓉娘,便邀请了慧云蓉娘等人上船商讨对策。 因此这一路的后半程,蓉娘,慧云慧明三人,都在听袁松伯,严允还有手下的革新党书生们讨论抵达淞沪后,要如何躲避追兵,如何策反慈航观的权贵信众。 若失败,又要如何谨小慎微地出海,要从哪个易守难攻的小岛开始,发展农业,拓展人口,然后渐渐向沿海蚕食。 三人也跟着集思广益,一路冥思苦想,提出了不少建议让大家一起来讨论。 终于抵达淞沪海港,大家都很谨慎,派了严允与慧明一起下船,准备先悄悄打听一下淞沪的情况,再决定是否要与郑元乃接洽。 严允和慧明,一个扮成个胡子拉碴的渔民,一个扮成了娇弱温婉的少妇,都与本人反差极大。 两人警惕地打量完四周,这才下了船。 刚一踏上码头,就见陈青竹白衣胜雪,不染凡尘地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向来清冷淡漠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些许笑意,语气也含着一丝调侃: “你们这鬼鬼祟祟地是要去做什么?” (今天有事,先更一章,明天再补哈。) “观主!” 慧明惊喜地尖叫一声,然后便飞也似的跑上船去,大声告诉所有人: “观主回来了!观主到码头来接我们了!” 她们在船上的时候怎么算,也没算到观主会和他们同时抵达淞沪。 原本还以为,观主要去赈灾,再怎么都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返回南边的。 船舱里的所有人,纷纷喜出望外地跑了出来。 看到码头那一抹白色身影,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往船下走。 观主回来了,他们可就不怕什么追兵了。 岸上的严允回过神来,顶着一张乔装后的脸,也依旧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连忙向陈青竹行礼: “参见观主!” 陈青竹微微点头,问: “一路可还顺利?” 严允道: “遇到过几次风浪,但有观主给的防护宝物,俱都有惊无险。” 观主的神力,实在是常人无法想象更无法企及的强大。 见识过观主诸多手段,他心中越发明白一件事—— 眼前人是只能仰望的神祗。他的所有妄念,必须从心底根除。 陈青竹不知严允心中的想法,得知他们一路顺利,便放心了。 眼看着蓉娘从船上飞奔而来,不过片刻,便跟个小炮弹一样投了过来。 陈青竹笑盈盈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娘亲,我好想你啊!” 她腻在陈青竹怀里撒娇,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蹭得毛绒绒的。 陈青竹笑着给她把小碎发抚平。 没多久,其余人也都下船来到了陈青竹面前,个个满脸激动地望着她。 “观主!” “神尊!” 正要行礼,陈青竹却直接道: “大家一路辛劳,礼数都免了。先随我回南都吧。” “是!” 众人连忙跟在陈青竹身后。 没走多久,陈青竹就将所有人带到了自己已经布置好的传送阵法里。 她自己也进了阵法里。 打出一道灵气,启动阵法,所有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不过片刻,所有人便抵达了南都府衙内。 看到突然出现的几十个人,府衙内守备营的兵被吓了一大跳,但看清其中领头的陈青竹,又赶紧上前来行礼: “神尊!” “去叫严庆之过来。” “是。” 没多久,严庆之就匆匆而来,向陈青竹拱手行礼。 “观主!” 陈青竹道: “先给大家找个地方安顿歇息。” “是!” 严庆之领命,正要细数到底有多少人,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里头竟有袁松伯夫妻,还有慧云道长等人。 “袁大人,你们从京城回来了?” 袁松伯朝他露出友好的笑容,拱了拱手: “劳烦严大人了。” 一旁又窜出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糙汉,神色难掩激动: “父亲!” 严庆之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谁啊?” 严允赶紧撕掉乔装用的络腮胡子: “父亲,是我。” 严庆之这才从对方抹得黑黝黝的脸上,看出了熟悉的五官,顿时脸上也露出了欣喜之色,眼中隐含泪光: “允哥儿,你……你也回来了!” 观主与永安帝撕破脸,他原以为允哥儿要折在京城回不来了,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可再悲痛,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谁能想到,允哥儿竟是这么快就毫发无伤地被观主带了回来。 可见观主离开京城的时候,便给他儿子也安排了退路。 这说明什么,说明观主看重他这个下属,所以才会考虑得如此周到。 “多谢观主搭救我儿!” 他激动地道。 想到观主交待的事,他又赶紧道: “观主,如今府衙的杂役都关到牢里去了,暂时没人使唤,但严府还有下人与房屋,不如让大家先去严府暂住?” 陈青竹点了点头: “可。” 府衙离严府不远,众人很快被安置过去。 众人坐了一路的船,确实劳累,再加上如今天也快黑了,便在严府下人的招待下,好好吃了个饭,洗漱一番,又睡了一觉。 因为陈青竹已经归来,众人心中便跟有了定海神针一般,往后哪怕有再大的风浪,大家都不怕了。 所有人这一觉都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一早,都恢复了精神。 吃早饭的时候,袁松伯见到严府的管家,终于忍不住打听起了南都的形势: “朝廷可有派人来?” 管家回道: “派了钦差送圣旨,将慈航观与神尊都打为叛党。” “什么!”袁松伯大惊失色,没想到朝廷的动作竟是如此快。 那南都如今是什么情形? 有朝廷这一道圣旨,哪怕南都诸多权贵大都是慈航观信众,为了自保,只怕也会立刻与慈航观划清界限,甚至反过来帮着朝廷镇压叛党,将功折罪。 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那如今……” 管家道: “如今在府衙关着呢,神尊还没说怎么处置他们。” 袁松伯皱了皱眉,又连忙问: “那南都其余权贵知情吗?掌兵权的那几个是何反应?” 管家点头: “自然是知情的,都一起关着呢。至于掌兵权的,兵部尚书被神尊杀了,禁军统领和副统领也都暂时关着,如今守备营和禁军都由慧岸大人统领。” 慧岸大人…… 不就是慧岸道长吗? 这岂不是意味着整个南都都已经落在了观主手里? 饶是袁松伯这一生也算历经大风大浪,如今也被惊呆了。 观主明明应该比他们晚出发,却比他们先到达,而且还在他们回来前,就掌控了整个南都! 这真的是人能办到的吗? 袁松伯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整顿早饭,然后便听人说观主来了。 再次见到陈青竹,袁松伯心情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观主刚掌控南都,日理万机,昨日何必亲自来接我们,派一队人马来就好了。” 陈青竹闻言笑着调侃道: “你也知晓掌控南都后,需要日理万机,我不早些把你们接回来,那些事谁来做?” 袁松伯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拱手道: “但凭观主吩咐!” “带上你的门生,半个时辰后,文渊阁议事。” 陈青竹吩咐道。 “是。” 昨日离开前,她已经吩咐了梁保和慧岸,将宫里收拾一两处地盘出来使用。 这个收拾,房屋的修整倒是其次,关键是其中使唤的人手要可靠。 一天时间,哪怕梁保熟悉皇宫事务,也仅够收拾出一个文渊阁和附近的两个宫殿。 不过,今日议事办公是足够了。 陈青竹说完,就离开了。 袁松伯胡子翘了又翘,怎么也压不下脸上的笑容。 文渊阁议事! 议的自然是他们这个新政权的朝事。 他都已经十一二年没接触到朝政实务了,如今总算是又等来了机会! 第365章 我们秦家发达了! (昨天的两千字补在前一章末尾了) 秦宅 秦大富一家,昨日已经从慈航观搬回了家中。 整个南都城尽归观主掌控之下,他们秦家已经不用再逃亡了。 昨天晚膳时分,,除了秦夫人以外的所有主人齐聚一堂,正在用晚膳。 也正是此时,秦大富接到了今日文渊阁议事的通知。 状似淡然地送走来通知此事的衙役,秦大富终于绷不住了,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娘,您听到了吗?我明天要去文渊阁议事了!那可是皇宫里的文渊阁,只有四品以上大臣才能去的!” 秦老夫人也同样满脸喜色,狠狠点头: “听到了,我儿出息了!我们秦家发达了!” 说着,又虔诚地双手合十: “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叫我秦家以商人之身,有了这等荣耀前途!” 他们是最低贱的商人又如何,他们是观主最得信任的信众与下属。 如今,观主强势地掌控南都,议事的时候也没撇下他这个商人。 这便意味着,观主的新朝,也有他秦家一席之地,将来封侯拜相也少不了他们秦家的一份! ——虽然如今才刚占领南都,但他们毫不怀疑观主所领导的新政权的前景。 以观主的手腕和本事,迟早能取代大魏皇帝,成为这天下之主! 秦家的两个庶子,四个儿媳妇一开始满脸茫然,随后又后知后觉激动起来。 “爹,文渊阁议事啊!那可是权贵才有的体面!咱们家成权贵了?”秦永泰第一个发言道。 “那我们以后岂不是也能在南都城横着走?”小儿子秦永宁更是直接。 秦大富闻言,一人敲了一个爆栗,沉着脸道: “什么权贵!什么横着走!都给我收敛些!” “观主可不喜欢那些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事,谁要敢出去胡作非为,败了秦家的门风,直接打断腿逐出家门!” 两人顿时偃旗息鼓,不敢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秦大富激动得半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挑了一身最板正最体面的衣裳前往了皇宫。 皇宫门口,秦大富下了马车,在禁军侍卫的引领下前往文渊阁。 南都皇宫是南都开国时所建,比如今京城的皇宫更大。 哪怕自从迁都后,已经许多年没有皇室居住,却一直有宫女太监精心养护着,其巍峨大气绝非一般园林可比。 行走其间,很难不心潮澎湃。 哪怕秦大富在家的时候就再三告诫过自己,定要沉稳庄重,不能丢了肱骨之臣的脸面,还是忍不住假装不经意地四处张望打量。 和秦大富一样激动的,是慧静。 她一直留在慈航观打理庶务,既没有像慧云一样跟着观主入京,见识过渡厄神尊被帝王三请,万人朝拜的盛况。 也不像是慧岸,先统率数百矿工,又统领上万兵马封锁城门。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管家的角色。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身为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竟也有进入皇宫,像是那些满腹经纶的大人物们一般参与政务的资格。 可望着那高高的宫墙,在晴空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她心中又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豪气。 慧云师姐说了,历朝历代的权贵,哪个不是跟着开国皇帝鸡犬升天的。 她就是跟着升天的鸡犬又如何。 那些开国功勋能从泥腿子变成朝廷栋梁,她也不比别人少个鼻子眼睛耳朵,她也同样能做到! * 巳时一刻,参与议事的众人已经集齐,文渊阁议事正式开始。 今日参与议事的二十多人已经集齐了,众人论资排辈,自觉地在文渊阁的大殿内站成两列。 一列以袁松伯为首,一列以蓉娘为首。 陈青竹高坐在帝王才能坐的镀金宝座上,看向众人,开口道: “今日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商议一件事。” “如今南都兵力尽归我手,郑元乃也已经宣称,淞沪,金化,宁海三地归顺于我,扬州归顺也是迟早之事。” “本座为解救百姓疾苦而起事,那么,我们如今要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为归顺之地的所有百姓分发土地,解百姓饥寒之苦。” 给百姓分发土地,对陈青竹来说好处颇多。 首先便是功德,这直接关系到江南地区上千万百姓今后几十年的生计,功德绝不会少。 其次,则是民望。 平民百姓所求真的不多,吃饱穿暖而已,谁能满足他们,他们就支持谁。 她渡厄神尊所统辖之地,普通百姓都能分得三到五亩田地,这事传扬出去,就没有普通百姓会不想归顺她。 这能极大降低她将来开疆扩土时的伤亡。 再次,只有土地在百姓手中,才能保证国库税收。 当然,均田地在哪个王朝都不是容易的事,对她来说,也同样阻力极大。 “要办成此事,会遇到哪些问题,又有何对应之策,还望大家各抒己见献策献力。” 召集众人前来,为的便是商讨出可行的对策。 第366章 文渊阁议政,官位封赏。 袁松伯本就主持过田税改革,对此很有心得: “观主,此事的最大难处,便是公家手中没有田地可分。” 严庆之也道: “对啊,观主,江南人口稠密,就算每人一亩地,也要一千多万亩地才够分。如今的无主之地,只有一小部分未分封出去的皇庄,说僧多粥少都是好听的,实则塞牙缝都不够。” 陈青竹自然知道这些情况,微微一笑道: “那便想办法让公家手里多些可分的田地。” “譬如府衙关着的那些权贵,平日里有过作奸犯科,欺压百姓的,便可以直接抄家。这应当能清查出不少土地。” 袁松伯当年变法,是花了很大代价清丈各地土地的,就算是十余年过去,对于各地的土地数量也是烂熟于心。 南都这些本土权贵,每家手中的土地都超过三万亩,如黎家这等巨头,更是拥有十万亩以上的田地。 论权贵们的作奸犯科欺压百姓,他在南都十年,就没见过一家无辜的。 “禀观主,这些家族倒是可以全部查抄,只是,就算查抄了他们,也顶多只有不到两百万亩地。” “大头还得从那些零碎的豪强地主和乡绅手中拿。” “这绝非易事,当年属下主持田税改革,在江南根本无法推行。臣派出的革新党官员,几乎都以被刺杀身亡告终。” 他的新政在别的地方都多少有进展,人口越少的地区,效果越好。 虽说最终也随着太后的过世,人亡政息,许多分到百姓手中的土地又被夺回了豪强地主与士绅们手中。 但绝不至于像江南这般完全推行不下去。 江南富庶的确不假,但其士绅抱团严重,也是最难啃的硬骨头。 再难的事情,也是有解决办法的。 在场的不仅有官员,还有秦大富这样的商人,慧静慧明这样农家出身的人。 他们站在各自曾经的位置上,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 在陈青竹的鼓励下,众人开始畅所欲言,提出了许多问题,也想出了诸多的解决办法。 归纳起来,整个分田地的工作可以分为几个方面进行: 第一步,直接颁布政令,让各地豪强地主与士绅,按照实际拥有土地补交往年所欠税金,或者留下人均五亩地,其余全部上交。 半月未缴或者未如实补缴者,直接抄没所有家产。 据袁松伯所说,江南地区的税赋拖欠逃漏十分严重,稍微有些关系背景的,大多都欠了好几十年的税赋,而上好的水田也才十两银子一亩。 补税的钱,是绝对多于买田地的钱的。 若不及时交田地或补税,后果便是抄家,一点钱财都留不下。 所以,绝大多数人算明白了账,都会觉得上交田地更划算。 当然,这只能吓唬胆小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范。 这便需要第二步,杀鸡儆猴。 以军队为后盾,灭几家田地多的刺头,让其他人跟着老实些。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让百姓们知道,从当地的地主豪强们手中回收的田地,都会分到他们手中,人均三亩田地,人丁税加田税徭役,总共两成,永不加税。 若当地豪强地主抵抗,当地百姓可作为民兵与官兵共同镇压,每户出一人,便多分一亩田地,出两人则多分两亩地。 江南地区土地兼并严重,绝大多数百姓都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都只能租赁地主们手中那地租高达四到八成的田地。 除此之外,还要额外缴纳人丁税,服徭役。 分田地,所有税赋加起来总共只有两成田税,没有百姓不会心动。 为了田地早日分到手中,为了分到更多的田地,他们一定会积极支持官府从豪强地主们手中收缴田地。 当然,这一点需要保证将官府的政令通知到每一个村落。 (还没写完,待会儿再补一千三以上。) 策略制定好了,自然要分派到具体的人头上去做这些事。 因此,陈青竹也给众人进行了官位封赏。 封袁松伯为一品首辅,兼吏部尚书,总揽分田地一事与其他所有政务,兼任官员考核。 封慧云为二品次辅,辅助(监督)袁松伯。 当然,大事还是要每日送上来,由她亲自来裁决。 封慧岸为二品将军,统领南都所有兵马。 封慧明为三品将军,领禁军兵马。 封慧静为内务府总管,管理皇宫内务,财政,以及慈航观一切事宜。梁保为内务府副总管,协助慧静处理皇宫内务。 封秦大富为三品户部左侍郎,掌管国库与税务。 封严庆之为二品南直隶巡抚,总揽包括南都在内的直隶诸地日常政务。 封严允为四品大理寺少卿,负责审理权贵官员诉讼刑狱。 封秦大富夫人卓玉秀为五品工部郎中,负责武器铸造,水利兴修,道路营建等。 封张六为三品民宣部侍郎,主管一切情报与舆论事宜。 封袁松伯外孙女杨茉为五品礼部郎中,总揽教化,科考等事务。 封严庆之夫人孔淑雅为五品户部郎中,协助秦大富的户部事宜。 这是陈青竹琢磨了许久的安排。 一口气念出所有名单,在场众人,皆是欣喜不已。 虽说有的官品并不算高,却都是主管一方事务的。 可以预见,只要他们好好努力,获得了观主的认可,将来就会成为尚书级的主官。 并且,陈青竹也说了,其下的属官他们可以自己任命,那是被赋予了相当大的权力。 关于朝中的诸多女官担任高位,袁松伯带来的革新党书生,以及严家父子这等正统士大夫,其实都颇有微词。 慧字辈的几位,先前不过是道士和侍从,能力有限,身居高位只怕会误事。 当然,她们身为观主心腹,他们也不想公然得罪人。 原本暗自盘算着稍后悄悄对观主(神尊)进言,是不是要对此做出一些调整。 然而,紧接着便听到了杨茉被授予礼部权柄。 袁松伯那一系的人顿时闭嘴了。 听到严夫人竟然被授予了户部郎中的官位,十分惊愕的严家父子也默默打消了念头。 分封完官位,陈青竹又开始下达命令: “袁松伯,慧云,你们内阁先拟定分田地的具体政令,拟定后交给我过目。蓉娘,你去旁听。” “是!” 三人原地躬身领命。 陈青竹又道: “慧岸,严庆之,你们二人负责抄没府衙那二十多人的家产,将其所有家眷全部打入天牢,待大理寺一一审理后再行处置。” “秦大富,你的户部负责接收核算抄没财物。” “慧静,梁保,你们二人将所有玉器收入内务府,并暂时协助户部财物入库。” “张六,你先去为你的民宣部挑一千个机灵又能说会道的人手,为接下来的政令宣扬做准备。人手不拘来自民间还是军中,只要嘴严,人机灵都可。所需钱财,你自己拟好数目,找秦大富要。” “是!” 众人齐声领命。 陈青竹宣布散议,便叫众人各自去忙了。她自己则准备去刚收拾出来的皇极殿修炼。 连日来,她一直忙于庶务,都没时间修炼。 如今,总算把事情摊派出去,她也可以用分出更多精力来提升修为了。 “观主,还有一事要请示。” 慧云追上来道。 “何事?” 慧云又上前几步,低声道: “那个永安皇帝的大皇子,属下奉您之命带回了南都,眼下要如何安置呢?” 陈青竹想了想,道: “交给慧静,让她先找个可信的人,在皇极殿附近找个屋子照看着。等慈幼堂迁到皇宫里,就放慈幼堂,与其余孤儿一般无二养着就是。” 南都皇宫很大,她与蓉娘根本住不完。 因此,她准备将其中一部分开辟来养那些慈幼堂的孤儿。 一方面不浪费宫苑,另一方面,也博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 永安帝的大皇子对那邪修魂体很重要,她不能让他离开自己太远。 但同样的,也不能让他显得太特殊,以免将来传出些风言风语,影响到蓉娘的地位。 因此,放到慈幼堂养着是最合适的。 * 严庆之得了个二品巡抚,家里妻儿也得了户部与大理寺的权柄,整个人都走路带风。 心中只觉得自己先前那场豪赌是真的值啊! 原本他在慈航观的地位是低于秦大富的,如今却已经与之齐平。 甚至论官位,他还比秦大富的官位更高。 可见观主对他的能力比对秦大富更认可。 他先与慧岸商议了分工,从她那里领了抄家的兵马,便将第一户人家交给了儿子严允,自己则立即回了府里。 他要亲自去告诉夫人她被封为户部郎中的好消息,叫她赶紧去找秦大富报到,分担马上要到来的诸多事务。 虽说他并不觉得妻子有能力胜任一个户部副官的官职。 但那可是掌管钱袋子的户部! 观主此举,明显是让他夫人去制衡秦大富,如此重要的权力岂能不要! 夫人干不好,他和儿子就是拉着扯着,也得让她把这活儿干好。 说不定哪天秦大富犯了错,他夫人就能直接顶上这户部的主官。 总之,这户部的权柄他绝不能让它从严家手中溜走! 为了不耽误事,向来为了仪态优雅而乘坐马车的他,直接让马夫卸下一匹马,带着几个侍从骑马赶回了严府。 第367章 做不好差事,就休了你。 严庆之一身寒气从皇宫赶到严府,前往妻子所居的主院。 严夫人向来是个贤妻良母,见状立刻便迎了上来,关切地道: “老爷今天怎么骑的马?大冬天的一身寒气,冻病了怎么办?” “来人啊,快给老爷熬姜汤来!” 又张罗着给丈夫拿替换的外袍,又把自己手中的手炉递给他,还要温水给他擦手擦脸。 细致体贴,无微不至。 严庆之却有些不耐烦,但他强压下了,笑着道: “这些琐事都先放到一边,为夫有要紧事与你说!” 说着便屏退了左右。 “今日文渊阁议事,观主封了你为五品户部郎中。我们马上要去抄家,很快就有大笔钱财入库,你赶紧去户部衙门,协助秦大富一起入库财物!” 严夫人闻言十分惊讶: “什么?抄家?哪一家要被抄了?” 严庆之不由自主拧了起了眉头。 哪一家被抄要紧吗? 无论他们往日里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一群阶下囚,根本不值得他们再关注。 如今要紧的分明是观主给她封官的事情,她却完全没抓住重点。 “全都要被抄。你先别管他们,赶紧去户部衙门上任,趁着事情还没来,熟悉一下自己的职权和下属,然后好协助秦大富入库财物。” 严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丈夫话里的重点是什么。 她满脸为难和抗拒: “观主怎么给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封了官?户部那么多男子,妾身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而且还要和秦大富这样的商人共事……” 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以夫为天,以子为天。 顾好了家宅,丈夫和子女的同时,还要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维持一个好名声,免得给丈夫和家族丢人。 叫她一个身份高贵的内宅贵夫人出去抛头露面,她实在很难接受。 严庆之先前只顾着得到如此多的权柄而高兴了,完全没想到,自家夫人竟然会拒绝去上任。 先不说这会不会触怒观主,单是眼睁睁看着户部的权柄飞走,就让他心肝被挖了一样。 他生气极了。 “夫人,为夫向来觉得你是拎得清识大体的人,可如今,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秦大富眼下执掌户部,也才是个户部侍郎!你们但凡做的好,各升一级,你就是户部侍郎了!” “甚至要是秦大富犯了错,你又政绩突出,观主可能直接就把你提上去做户部尚书!” “那可是户部尚书,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枢要肥差!和那相比,一点虚名算什么?” 见向来讲究养气功夫,任何时候都四平八稳的丈夫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激动,严夫人有些害怕,也很迷茫。 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名节,丈夫如今却说,一点虚名不算什么。 “老爷,这太突然了,你让妾身先考虑一下……” 她鼓起勇气道。 严庆之急得不行: “还考虑什么,户部的差事马上就来了,你是户部官员,必须立刻走马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该积极表现的时候。 好不容易观主器重,给了严家这么大的权柄,严庆之可不希望让观主看到他夫人在最忙的时候还不立刻去帮忙。 见严夫人还是满脸为难,犹豫不决的样子,严庆之咬牙威胁道: “给我听着,你要是不立刻上任做好这份差事,让人说严家人渎职懈怠或无能,为夫就休了你!” 严夫人闻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嫁给丈夫二十多年,为他孝顺父母,管好家务,教养嫡庶子女,替他打点人情往来,自认从没犯过任何大错。 可如今,他竟然说出要休弃她的话来! 她真是委屈极了。 可面对丈夫前所未有严肃的态度,她根本不敢再反驳,只能立刻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拿上丈夫带回来的委任文书,便乘车前往户部衙门。 她抵达户部衙门的时候,秦大富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也正在梳理户部的人员与结构。 南都城易主,衙门被禁军把守着,户部众多吏员也是人心惶惶。 如今,见新来的户部主事者有吩咐和询问,许多人上赶着来帮忙介绍和解答,只求能为自己继续在户部谋得一席之地。 还有些人则是沉默不语,消极抵抗。 更有那些知道秦大富原本是商人身份,面露桀骜与鄙夷的。 这些人都并不想与叛党有所牵连,以免将来被朝廷清算。 不过,他们根本等不到朝廷来,就已经被秦大富给清算了。 秦大富经商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识过。 接手户部,若去掉那一层权力光环,对他来说跟新接收一个竞争对手那里的作坊一样,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不听话的刺头剔除。 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今他可没那么多时间收服那些还满心挂念着朝廷的人,更何况,空出来的位置,他还可以安插自己人。 那些不配合的硬骨头,他全都叫禁军给扭送出去,当场罢免。 若有态度激烈的,还要送到天牢去关着。 短短半个时辰,整个户部衙门的氛围就全变了,从杂役到吏员都很驯服。 严夫人乘着马车抵达户部门口时,立刻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正好秦大富召集剩下的吏员杂役训话,见严夫人过来,便对她招了招手。 严夫人孔淑雅虽说心头抗拒,面对那么多外男也很不自在。 可一想到丈夫的威胁,她便不得不强撑着淡然自若的面具,走到了秦大富旁边。 秦大富指着她,朗声道: “这是神尊亲自任命的户部郎中,本官的副官,孔郎中!” 底下的所有吏员连忙齐齐拱手下拜: “孔大人!” 严夫人微微一怔,心头生出异样的感觉。 孔……大人。 自从出嫁以后,所有人都给她冠以夫姓。 严少夫人,严夫人,她有时候几乎都要快忘记自己原本姓孔。 而且,只有她的丈夫,在外才被尊称一声大人。 如今,她也成了大人。 眼前这么多像她丈夫一样,十数年寒窗苦读步入朝堂的官员,都将听她号令? 第368章 抄家,国库富得流油。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黎府被禁军包围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正堂,惊慌地向黎老夫人汇报道。 黎老夫人吓得脚下一软,几乎要软倒在地。 旁边的奴婢连忙扶住了她。 “扶我出去看看!” 身为一家主母,她再害怕也只能强撑着去主持局面。 不然,等老爷子回来,知道她什么也没做,定不会放过她。 等她颤巍巍走到二门时,便见自家的家丁,正满面惊慌地拿着武器与冲进来的禁军对峙。 禁军为首的将领,是她还算熟悉的慧岸道长。 她面如寒霜,看着众人高声道: “奉神尊之令,查抄黎府所有家产,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黎老夫人听到查抄二字,又怕又怒,外强中干地道: “我家老爷子是朝廷二品大员,没有陛下的圣旨,谁也不能查抄黎家!” 慧岸面色傲然: “神尊的话,如今在南都就是圣旨!” 黎老夫人只得将希望寄托在黎家豢养的家丁们身上,赶紧对家丁们下令道: “拦住他们!等老爷子回来,定会重赏你们!” 慧岸闻言冷笑一声: “黎斌元贪赃枉法,作恶多端,三日前就被神尊当众斩杀以儆效尤!谁还要为黎家效力,尽管上,本将军所率领的上千禁军,立即送你们下地府去,继续伺候他!” 那些家丁们闻言,顿时面露惊恐和犹豫。 擒贼先擒王,贼王都死了,下面的人自然心就散了。 黎庚元是二品大员,是整个黎家的主心骨和旗帜,他倒下了,无人再惩罚或奖赏他们,家丁们自然也失去了卖命的动力。 “给你们三息时间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三息一过,杀无赦!” “一!” 第一声计数响起,院子里顿时响起哗啦啦一片的丢下武器的声音。 三声数完,竟无一人再抵抗。 黎老夫人看着眼前一幕,终于颤抖着瘫软在地。 老爷子死了,兵权也被夺了,黎家全完了啊! 慧岸继续下令: “将黎家所有主子全部押到院子里,稍后投入天牢候审!所有奴仆,但凡有反抗之举,视为与罪人同谋,一起绑了丢入天牢!” 这是在分化主人和奴仆。 像是黎家这些从不将下人的命当命的主子,关键时刻,下人们又岂会有忠心。 没多一会儿,黎家大大小小的几十个主子们全被押送到了庭院里捆缚起来。 奴仆们见禁军似乎没有要动他们的意思,心中纷纷暗道“神尊英明”,有的还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宝从黎家的库房抬了出来。 眼见着连自己的嫁妆也被抬了出来,黎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大喊求饶: “慧岸道长!我们黎家都是慈航观的虔诚信众啊,我们效忠于神尊,求您放了我们!” “求您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向神尊说说情,求神尊放了黎家!”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如今的渡厄神尊就是南都城的帝王。 她所下达的抄家命令,与真正的帝王一样可怕。 这是所有官眷的噩梦。 想到抄家入狱的下场,黎老夫人顿时便什么脸面也顾不得了,当众哭喊求饶。 然而,黎家作恶多端,早就上了陈青竹的宰杀名单,岂能还有转圜余地。 慧岸毫不留情地道: “慈航观可没有你们黎家这样欺压百姓,作恶多端的虔诚信众!” “神尊惩恶扬善,为百姓主持公道,黎家必死!来人,塞了她的嘴巴,押到天牢去候审!” 称霸南都多年的豪强黎家,就这样轰然倒塌。 其府中多年累积的近百万两家产,也源源不断地被抬入户部的国库。 如同黎家这样被抄没的权贵,还有二十多家。 这些权贵家中,并非所有都能比得上黎家的豪富,却也都称得上家资丰厚。 几天流水似的抄家结束,南都这已经有上百年未曾装满过的户部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起来。 几天抄没的财产高达一千多万两,都快赶上大魏一年的五分之四的税收了。 而且陈青竹这边新政初立,要养的人只有大魏朝廷的十分之一。 她比朝廷可富裕多了。 而且,这些权贵家中,收藏了不少上品以上的玉石,加起来总和是永安帝内帑的两倍以上。 如此算来,她修炼到筑基中期的灵气都足够了。 她收获的除了财富,还有民望。 严允倒是不愧于天才状元之名,也或者是背后有严庆之这个官场老手协助,上任大理寺后颇有建树。 抄家结束之际,他便已经网罗了首恶黎家的七八条罪状,其中包括黎家大小主子,草菅人命数百人的罪证。 陈青竹毫不犹豫将这些罪状公布出去,并且宣判,其中所有涉及到人命案子的黎家主子,全部于三日后游街示众,然后处以极刑。 其余的,无罪者全部释放,有罪的也按照律法审判,该下狱的下狱,该杖责的杖责。 黎家本就是南都城一霸。 往日里,强抢民女,当街纵马踩死踩伤百姓,抢夺他人生意产业,甚至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还有守备营里,许多士兵被黎家害得饥寒交迫,家人饿坏了身体,冻病了没钱医治死了人的,同样不在少数。 看到公布的神尊谕令,许多人在谕令下喜极而泣。 黎家游街示众处刑那天,万人空巷。 当黎家众人被押到刑场时,陈青竹带着她的万丈光芒再次高调现身。 她用传音术让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场: “大理寺仍在继续查处南都权贵凌虐百姓,作奸犯科的罪行。” “今日,本座将亲自对黎家众犯处以极刑!” “好叫掌权的各位官员好好记着,举头三尺有神明,滥用权柄欺压百姓者,当如黎家犯人,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她直接催动两张引雷符。 声势浩大的闪电凭空落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黎家包括黎老夫人在内的十几名犯人当场丧命,被劈得浑身焦黑,看不出一丝人形。 全场数万围观百姓齐齐静默许久,然后爆发出了轰鸣般的欢呼。 所有人心中充满了对渡厄神尊的崇拜,敬仰,感激。 渡厄神尊徒手引雷,强大如斯。 可她绝不姑息权贵欺压百姓。 在她的统治下,南都的天终于要清朗了! 第369章 交出兵权,或者死。 (前章补了九百字。) 南都城关门杀猪的第二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过,除了南都北城门的守军,以及陈青竹本人以外,其余人都不知晓—— 扬州守军郑百战,带着一万水师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南都城外。 南都城这几天一直被封锁,消息送不出去,其中变故,南都城以外的人根本无从知晓。 陈青竹让慧岸派了一千守备营兵马,做出围堵慈航观的假象,由此试探郑百战的反应。 无论出于何等考虑,郑百战最终是坚定地选择了围攻慈航观的守备营兵马,营救慈航观信众。 这一点上,陈青竹是满意的。 双方即将交战之际,她立即现身制止。 “参见神尊!” 率领守备营士兵的,是祝昌明,其态度十分恭敬。 “观主!您回来了!” 郑百战也是大喜,赶紧下马参拜。 京城毕竟是京城,聚集着天下英才,能人辈出。 永安帝竟突然跟观主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还下圣旨将观主打为叛党,他还以为是又找到了足以灭杀观主的能人异士。 对于观主是否能平安归来,他实在心中存疑。 可儿子郑元乃与渡厄神尊这个身份实在牵扯太深,除了救下慈航观弟子,与他们一起占地为王或亡命海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可如今观主回来,那情势又大不一样了! 凭借观主的本事,他们对抗朝廷的胜算又大了许多。 至少,割据一方完全不成问题。 “没错,早就回来了。”陈青竹并不避讳承认此事,并且道,“郑百战,你和定国公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本座很欣慰。” 郑百战闻言,背后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观主这话,夸奖他的同时,又狠狠地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很明显,布置在慈航观外的守备营士兵,已经完全听命于观主。 其作用毋庸置疑,那便是考验他。 更关键的是,观主这句“与定国公不一样的选择”。 定国公做了什么选择,如今又怎样了? “国公爷他……属下其实也是接到国公爷命令,才率兵来援的……” 他解释道。 定国公于他有知遇之恩,若能救下对方,他还是想尽力一试。 陈青竹勾了勾唇,语气淡淡,说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 “他如今在南都府衙关着,本座没现身之前,是严庆之囚了定国公,抢了他的军令传令你率兵来援的。” 郑百战也经历过不少官场风云变幻,闻言顿时想象出了当时的惊险场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 “观主打算如何处置国公爷?” 陈青竹对定国公自然有打算。 好歹算是早早就跟着她的信众,在赈济洪灾时也出了力。 若他识趣,她还是会对他宽容些的。 “他若肯将手中的兵权尽数交予你,本座可以让他保住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平安终老。” 郑百战心中一震,脸上喜悦交织着愧疚: “多谢观主!” 紧接着,陈青竹便下令让郑百战把一万士兵留在城外,自己单独进城去。 等两人都回到城中,被关了好几天的定国公被带到了皇极殿。 他须发散乱,形容十分狼狈。 一看高座上的人,定国公不由心中一惊,然后立刻朝着高座上的人磕了个头,面色又委屈又激动: “观主!您终于回来了!您可得为我做主,严庆之那狗贼,他不由分说便将我关起来,让我想派兵救援慈航观的道长们都没办法!” “他为了抢功,不择手段!观主新政初立,可千万不能纵容这等歪风邪气啊!” 陈青竹用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听他说完,这才淡声道: “好了,那无用的话就别说了,你当时心中怎么想的,你自己很清楚。” 定国公还打算辩解,却被她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本座早就回了南都,从宣旨开始你们所有人的表现,本座全程目睹。” 定国公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难怪观主开始清算南都权贵。 那……他这个墙头草,又会是何等下场? 陈青竹接着道: “南都城已然尽数被本座掌控,郑百战父子及其手下兵马也都已归顺本座。” “如今南都城发生了什么,你应当有所察觉。念在往日你也曾为慈航观效力的份上,本座给你两个选择。” 定国公的目光紧张地看了过来。 被关在府衙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外头看守的禁军议论过,如今的南都城门封锁,所有背叛观主的权贵,都正在被抄家下狱。 据说,大理寺还在清查这些人往日的罪行,很快就会论罪处刑。 这大魏的官员勋贵,谁又是经得起查的。 要按照律法处置,人人都该被处以极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当然不希望定国公府落得同样下场。 因此,他对陈青竹所说的两个选择格外在意。 “第一,如那黎庚元一样向大魏朝廷效忠,然后被本座千刀万剐杀死。” 定国公这才知道,掌控南都大半兵马的黎庚元已经死了,还死得这么惨。 他连忙道: “观主说笑了,定国公府可是您的虔诚信众,怎么会如黎庚元一样背叛您!” 陈青竹闻言,神色温和了些,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哦,既然定国公对本座还有几分忠心,那便选第二个吧。” “只要你老老实实将手中兵权全部交给郑百战,并且助他掌控全军,本座可以不追究你们定国公府往日的罪责,也不动定国公府的任何财物。” “只要你识趣,本座允定国公府一个三代荣华的将来。” 定国公手中的三万水军,其中有两万都分散在长江中下游各地驻防巡检。 没有他这个威望十足的统帅呼吁召集,想要收拢这部分兵力要花费很多精力,甚至不可能避免大规模伤亡。 所以,她愿意给定国公府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当然,这样的墙头草,想要重新成为肱骨之臣是绝不可能了。 定国公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虽说已经年逾六十,却是老当益壮,从未想过要从军中退下来。 先前之所以如此追捧慈航观,也是为了得到仙露和神力,牢牢地把军权抓在手中。 如今,陈青竹要他把军权全部交给郑百战,无异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第370章 原是为了将严庆之绑上船。神尊新政。 正暗自心中不忿,便见高座上的观主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朝着他轻轻一指。 哗啦—— 定国公身上的铁链应声落地。 定国公顿时心中大震。 那么远的距离,她随手一指,竟是让手指粗细的铁链直接断裂。 这是何等神通! 要知道,他有了神力,自诩当世项羽,可几天来,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根本无法将这铁链挣开一丝半点。 正暗自震撼,便见高座上的人身形一闪,眨眼间便跨越了十几步的距离来到了他面前。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她淡声道。 话落,整个人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定国公吓得浑身脱力,跌坐在地。 这迅如闪电般的速度,这来去无踪的本事,就算是被千军万马包围,也没有人可以伤到她分毫。 实在太快了,快到没有任何一种兵器能瞄准命中她。 更可怕的是,拥有这样本事的她,虽然不知为何不杀掉皇帝,但要杀他…… 无论他躲到哪里,只怕都无法逃脱。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定国公显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一炷香结束,他便选择交出兵权。 * 蓉娘这几日都在内阁忙碌和学习,几乎与慧云同吃同住。 当抄家告一段落,她才回到陈青竹身边,陪她一同用晚膳。 小姑娘有些内疚,能跟在名满天下的袁首辅身边观政,她就像是一团遇到水的干棉花,有些忘我地吸收着各种见识作为养分。 回过神来,好几天都过了,自己也好几天没有去陪伴娘亲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是要抽出时间回一趟娘亲身边的。 吃完饭,蓉娘兴致勃勃地跟陈青竹说起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所感。 末了,又道: “娘亲,回来前我还去了一趟户部衙门。” “去户部衙门做什么?看库房里的财宝?” 陈青竹玩笑着问,心中也有几分好奇。 蓉娘娇嗔地瞪了陈青竹一眼: “人家哪有那般贪财,我是去看严夫……孔大人!” 这倒是让陈青竹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了蓉娘为何会如此。 “看过了,感觉如何?” 蓉娘一本正经道: “很意外,她居然适应良好,理账管人都井井有条。” 她坦诚地道,“其实一开始,我很不理解娘亲为何会任命一个毫无建树与功劳的内宅夫人做户部副官,心里还担心她会不会给户部拖后腿。” “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 “娘亲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是吗?” 陈青竹闻言,目光柔和地看着蓉娘。 女儿能忍住好奇,先观察,自行思考再发问,是一种很大的进步。 她也不吝啬于将自己所作所为的目的仔细剖析给女儿听。 “蓉娘你记住,世间男女在智力上,其实没什么不同。男子能料理的政务,女子学习后一样能做好。” “更何况,户部所做的,不过就是理财与理账,一个合格的内宅贵夫人,都有这种能力。不过是让她换个地方做平日里做的事情罢了。” 蓉娘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陈青竹又道: “其实,让她做户部副官,也还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蓉娘好奇地问。 陈青竹如实道: “制衡秦大富,同时,让严庆之为今后的女官制保驾护航。” 选拔女官是她一直就打算做的事。 一方面是身为女子,她在自身有余力的情况下,想给天下困于父权夫权子权的女子,一条可以直上青云的出路。 让她们与男子一样,有触碰权力的机会。 另一方面,她打下江山,是必定要传给蓉娘的。 她在的时候,自然是能以强力镇压所有人。 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不会有任何人敢因为性别而生出不臣之心。 可万一她离开了。 朝中的女官,就会天然成为蓉娘的拥护者,将是蓉娘地位稳固的保障。 “权力是个好东西,无人不想要。朝中官位有限,女子为官,便是从男子手中夺权,那些男子可不会心甘情愿拱手相让。我必须在朝中,给女官制找个强有力的拥护者。” “袁松伯太正直,秦大富又是商人出身,在士大夫中根基不稳,两者都不行,或者说不够。” “严庆之是官场老狐狸,黑白手段都精通。能力也比我曾经以为的更强,给他严家一个户部副官的官职,便能让他坚决拥护女子为官。” 蓉娘若有所思。 原来,娘亲一开始是为了把严庆之绑上船。 她想了好一会儿,又不解地道: “可是,娘亲先前说,女子并不比男子弱,那又何必为女官们找这么多保驾护航的人?” 陈青竹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 “万事万物都有一个成长过程。” “女子困于后宅多年,在政务方面,得到的教导与历练都远不如男子。她们要和那些已经成长起来的男官员较量,还差得远,这也是事实。” “我们要给她们争取时间。” 蓉娘终于彻底明白,深思许久后,坚定地道: “我也会努力变强,成为给她们保驾护航的大树!” 陈青竹欣慰地道弯了弯唇角: “娘亲相信你。” * 对南都权贵抄家结束后,袁松伯派出手下的革新党书生,与慧岸等人手下的军队配合下,对南都附近各地的人口,耕地数量进行了实地摸排。 同时,在军中宣布了一项掀起巨浪的新政。 第一,凡渡厄神尊统辖范围内的所有军队,一律废除军户制度。 从此以后,军户都不再需要世代为军,祸及亲族。 第二,现有军户与营兵,一律三十五岁退伍。 退伍后,根据从军年限与所立功勋,会领到一笔可观的置业费,年满五十后,还将每月领取养老金。 第371章 唯有神尊治下,百姓的命才这么贵。 这两项政令,影响最大的便是郑元乃麾下三府,以及南都守备营的军户们。 他们都并非招募的营兵,而是世袭的军户。 当他们被集结到校场,听到这两项政令时,先是难以置信,再三确认后是真的后,这些经历了无数苦难折磨,已经有些麻木的军户们,纷纷热泪盈眶。 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军户的身份了! 从今往后,他们都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不用再当兵当到死,不用再子子孙孙都带着这比奴隶更可悲的军户印记! 只要到三十五岁,他们就自由了! 而且,神尊还会给他们发放好几十两的置业费,让他们回去安居乐业。 甚至等到老了,还会给他们发放奉老银。 这让他们原本绝望的人生,一下子就有了无限的盼头。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爱兵如子的郑将军为何会如此死心塌地追随神尊。 因为只有神尊,才把他们这些贫苦百姓的命当了命。 并且在神尊心中,他们的命还很贵重。 不仅给他们吃好的穿好的,还让他们这条命,无论活着还是死,都能为家人换回很多银钱。 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主君即使是个凡人,也值得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更何况,她还是个神通广大的神! 两项政令,让这些军户们对陈青竹的忠心达到了巅峰。 * 两个月后 安庆水军大营 太阳升到天空正中,水军营士兵汤铁柱刚结束上午的操练,正与同袍们一起拿着碗筷,干劲十足地往伙房冲,一边跑,一边说说笑笑。 “哇,好香!隔着老远就闻到肉味了!” “是干豇豆红烧肉啊,我待会儿定要多吃一碗饭!” “谁说不是呢,就那油汤也能泡一碗饭了!” 众人跑到伙房外,打饭的队伍前已经排了不少人了。 不过,伙房的人动作很麻利,很快就轮到了汤铁柱。 他把碗伸过去,很快就打到了今天中午的荤菜,果然如那个鼻子灵敏的同袍所说,是干豇豆红烧肉。 褐色的干豇豆被油汤浸泡着,每一根都散发着亮晶晶的油光。更诱人的是,碗里还有十几块拇指大小的红烧肉。 汤铁柱咽咽口水,赶紧打着冒尖的一大碗糙米饭,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大快朵颐。 米饭散发着清新的稻谷香味,吃进肚子里的每一口都特别扎实。 干豇豆嚼劲十足,红烧肉咬下去满口是油,又糯又弹牙。 汤铁柱很快就干完了一碗饭,又去打了一碗,把汤水都擦得干干净净,这才一脸满足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往后一瘫,发出幸福的喟叹。 “这日子,真是赛神仙啊!”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士兵的共鸣: “可不是赛神仙,一天能吃三顿饭,顿顿有油气,顿顿管饱,每三天还能吃一顿肉,军饷也足额发放!” “是啊,不说别的,单是这每天的饭菜,都让人觉得咱这当兵当得忒有盼头!” “定国公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带大家投靠了神尊!” “没错,如今谁来了都得说一句,咱们投靠神尊真是投进了福窝!” 原来,安庆府的水军便是定国公麾下的一个营。 一个多月前,定国公下令,朝廷罔顾百姓生死,不值得他们这些百姓出身的士兵效忠,要率领大家投靠爱民如子的渡厄神尊。 同时,还宣布了一系列投入神尊麾下后的待遇。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后来才知晓的。 他们这安庆府的参将,欺上瞒下,根本没告知他们投靠神尊后的种种好处,还昧下了神尊足额发放的军饷。 然而,没多久,郑百战总兵就率领两千精兵,巡视到了他们安庆水军大营。 召集所有士兵后,他看到大家面黄肌瘦的样子,当即就随意叫了个士兵询问,是否知晓神尊的新政令,是否收到足额的军饷。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参将说,其中有误会,要私下与郑总兵解释。 郑总兵断然拒绝。 参将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说郑总兵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让人把郑总兵抓起来。 谁知道,郑总兵突然冲向参将,直接一手拧住他胳膊,一手将刀架在了参将的脖子上。 那速度,快出了残影,参将身边的精锐护卫根本没反应过来。 而且,参将明明也是和郑总兵一样魁梧的壮汉,在他手头却完全无法挣扎。 这般力量和速度,叫所有人暗自胆寒。 很快,郑总兵带来的两千精锐就控制了全场。 郑总兵让人把参将捆起来,以违背神尊谕令,贪污军饷的罪名当场斩杀。 然后他们才知道,渡厄神尊到底是多么强大又慈悲的神灵。 她能徒手释放天雷,劈死贪官污吏,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她还能赐予凡人像是郑总兵一样的神力,和快如疾风般的速度,让人所向披靡。 更重要的是,神尊不仅额外给他们发了一个月的足额军饷,还规定他们的所有待遇,都与淞沪守军一致: 那一天,是汤铁柱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吃到饱饭,头一次摸到足额的军饷。 郑总兵还说,渡厄神尊容不得欺压士兵欺压百姓的官。 南都那些手中犯了人命案子的权贵,统统已经被神尊直接处以天打雷劈的极刑。 军中也同样如此。 往日里欺凌士兵,克扣军饷的将官统统被斩首,由郑总兵换上了他带来的人。 换了新将官后,大家竟是真的过上了神尊承诺的好日子。 虽然如今每日操练很严格也很累,可每天都吃得饱,到了日子还能拿到足额的饷银,汤铁柱觉得一点都不苦,反而越发卖力。 因为他盼着练好了本事上战场。 按照神尊的新政令,上了战场只要奋勇杀敌,就不愁不能升官发财。 伤了死了,也一定能拿到足额的抚恤金。 若能平安活到三十五岁退伍,还可以拿到清退补偿,老了也能凭借如今的功勋拿到奉老银呢! 如汤铁柱这样的水军士兵还有很多。 定国公手下的水军,除了镇守扬州的一万以外,还在徽州,宁国府,安庆,九江各置四营,分别驻守着五千营兵巡防长江及其较为富裕的支流沿岸。 两个月内,郑百战亲临了四个大营进行整顿。 他不仅彻底掌控了四个大营的所有兵力,更是贯彻执行了陈青竹的所有惠军新政,宣扬了渡厄神尊的神通广大。 这让新投靠的三万水军,立即将朝廷忘在脑后,从此对渡厄神尊这个新主君忠心耿耿。 (太困了,明天再补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