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第一章 第一节 九月十日,星期二的放学后。 头顶上方传来“砰”的一声,我反射动作的抬起头,见到三楼窗户丢出某黑色物体,正好在我的上方,我慌忙避开。黑色物体落在我刚才站的地点后,破碎了。 那是天竺葵的盆栽! 那时放学后,我走在教室大楼旁时发生的事。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钢琴声。我呆然凝视那破碎的陶盆,一瞬,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直到腋下的汗珠沿手臂滴落,我才忽然清醒过来。 紧接的瞬间,我拔腿往前跑。一冲进教室大楼,马上全力跑上楼梯。我激喘的站在三楼走廊,不只是因为快跑才心跳急促,而是内心的恐惧已达到顶点。如果头顶被刚才那一下击个正着,也会像天竺葵一样红花迸开? 从那扇窗户看来,会是哪间教室呢?我站在理科实验室前。里面飘出药物臭味的空气,门开了约五公分。 我用力推开门,在这同时,一阵清爽的微风迎面吹过来。正面窗户敞开,白色窗帘随风摇曳。我再度沿走廊前进。我不记得盆栽落下至我跑上这儿约莫经过多久,但是,我总觉得走廊两侧并列的教室中,推落盆栽之人仍躲藏于其中一间。 教师大楼中央弯曲成l型,走过转角时,我停住了。从挂着“二年c班”牌子的教室内传出说话声。 我毫不犹豫的推开门。 里面有五位学生,聚集在窗边似乎写些什么。见到我这突然的入侵者,一起回头。我不得不说话了。 “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站在前面的学生回答:“我们是文艺创作社……正在制作诗集。”语气很肯定,带有“别打扰我们”的意味。 “有谁来过这里吗?” 五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摇头。 “没人经过走廊?” 她们再次互望一眼。似乎有人低声说“没有呀”,然后,刚刚那位学生代表大家回答:“没注意到。” “哦?那……谢谢。”我环视教室内一圈,关上门。直到那时,我才又听到钢琴声。对了,感觉上好像自方才就一直听到,虽然我毫不懂古典乐曲,却是曾听过的曲子。我想:弹奏得应该颇不错! 最里面有音乐教室,声音是从该教室内流泻出。 我打开所有教室之门,一一确定里边是否有人。最后,只剩下那间音乐教室。 我用力开门,声音恰似扰乱平静的流水,毁坏美观建筑物的杂音。钢琴声猛然止歇,弹奏者很气愤状的注视着我。 那脸庞我有印象,是二年a班的学生。白皙的肌肤颇引人注目,但,此刻略显苍白。 我情不自禁说:“对不起?有人来过这里吗?” 一面问,我一面环视室内。有三排长椅子并列,两架斑驳的风琴靠着窗。墙上挂着在音乐界留下功绩的名作曲家们之肖像。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她一句话也不说的摇摇头。她弹奏的是豪华型三脚钢琴,似是相当古老之物。 “是吗……?” 我绕至她身后,走至窗畔。可见到在校园内跑步的各社团的学生。走出音乐教室往左边就有楼梯,偷袭我的人大概就是从那里逃走吧!以时间来说是绰绰有余。问题是,究竟会是谁呢? 我注视到弹奏钢琴的女学生一直凝视着我,眼神里带有不安。 我勉强挤出笑容,说:“你继续弹奏吧!我想听一会儿。她的表情终于转为柔和,瞥了乐谱一眼,手指流畅地动了,琴音由低转高……对了,是萧邦! 这是连我也知道的名曲。 边眺望窗外边聆赏萧邦——好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优雅享受。但,我的心情却无法开明,依然是忧郁的。 距今约五年前,我进入杏坛。并非对教育特别有兴趣,也非憧憬着这项职业,简单的说,只是“很自然”的结果。 本地某国立大学工学院资讯工程系毕业后,我在某家电厂就职,理由之一是总公司在这里。但却被派遣至信州的研究所。还好工作内容是光纤通讯系统的开发设计,颇符合自己的希望,所以工作了三年。 第四年,机会降临了。公司在东北建造新工厂,光纤通讯系统的成员大半数跟着被转调该工厂,我当然也包括在内。 我踌躇了。印象中,东北太遥远了,一想到前辈同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也许会一辈子待在深山里头也不一定”。我的心就凉了大半截。我考虑换个职业,看是进其他企业,或是干公务员。可是,事实并非想像中那般容易。我不免暗想:是否该死心的前赴东北? 就在此时,母亲劝我不如当教师。 大学就学期间,我已取得数学教师资格,但,我却认为吃这行饭太没意思,想都没想要靠它吃饭。 当然,以母亲的立场而言,她是不希望让儿子去东北那样偏僻的地方。不过事实上,从薪水方面来看,与当时的平均收入相比,教师这项职业绝非不好。然而,要通过教员任用考试并不容易。我一提到这点,母亲说:“私立学校也许行得通”,因为,先父和私立学校联谊会有颇深的关系。 虽非特别想干的工作,也并不讨厌,这是我对教师这项职业的观念,因此在无更适合的职业可让我拒绝母亲的热心劝诱之下,我只好答应了。不过,心理上仍只抱着试个两、三年再说的念头。 翌年三月,我正式拿到聘书,学校名称是私立清华女子高等学校。这所高中位于s车站下车步行约五分钟、四周皆为社区住宅和田地环绕的奇妙环境中。学生人数,每一年级三百六十人,每四十五人一班,分为八班。有二十年上的传统,又维持颇高的升学率,以县内的女子高中而论,算是顶尖学府。事实上,我告诉许多朋友说“要到清华女子高校当教师”时,每个人都祝贺我,表示“选到最佳出路”。 向公司递上辞呈后,四月分开始,我即执起教鞭了。 第一天上课的情景,我记忆深刻?那是一年级的学生,因为我也是初次至这所学校,所以曾自我介绍自己也该算是新生。 上完第一堂课,我很快就对教师这项职业失去自信。并非我有什么挫败,也非无法应付学生,只是我受不了她们的视线。 我不认为自己是会引人注目之人,甚至可谓是习惯于躲在别人背后。可是,从事教师这项职业却不能让你这样做,学生们对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加以反应,对你的一举手、一投足也都予以注目,而我很不能忍受上课时间被将近一百双眼眸监视的感觉。 直至约两年前,才逐渐习惯于她们的视线。也不是神经变得较粗、反应较迟钝,而是发觉:学生们对所谓的教师,并非真的那样有兴趣。 但,我丝毫无法理解她们的心情。反正,令自己惊异的情事接二连三发生?我以为她们是成年,却很意外的发现她们根本和小女孩没两样。然而她们又会惹出不逊于成年人的问题,完全没办法预测其行动。关于这点,第一年的经验和第五年的经验皆同。不仅学生们,连学校教师们也一样,在我这种干过其他行业之人的眼中看来,他们很多都像不同的生物。有人为了管教学生,不停使用无意义的劳力,其至目露凶光、检查学生的服装、穿着,像这种情形,我实在无法理解。 这五年来,我的感想是:所谓学校的这种地方,自己不懂之事太多了。 不过,最近我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在我周遭,存在着企图杀害我的人物!我是三天前的早晨才注意到这种杀意。地点是在s车站的月台。我走出客满的电车,随着人群走在月台边缘,忽然,有人从旁推了我一把。由于事出突然,我失去平衡,朝外侧踉跄了一、两步,在掉下铁轨之前,总算站稳往脚,当时,距月台边缘已不到十公分了。我心想:好危险?到底是谁呢? 感觉上,全身掠过一阵战栗。正好有一班快车驶过眼前的铁轨! 我确信是有人故意推我——估算好列车驶过的时间等待我不注意之际…… 但,到底是谁呢?很遗憾,要自拥挤的人群中找出下手的人物,根本不可能。 第二次感觉到杀意是在昨天。由于游泳社停止练习,我独自在池里游泳——我很喜欢游泳。我往返游了三趟五十公尺后,爬上来。由于还须指导射箭社的练习,不能让自己过度疲倦。在池畔做过体操后,便去淋浴。虽然已经九月,连日来却酷热无比,淋过浴会清爽舒服多了。 淋过浴、关上莲蓬头开关时,我发现“那件东西”。它掉在我脚边约一公尺外的地面,不,因为积水深及脚踝,所以应该说是沉在水中。是个约莫拳头大小的白色小盒子。 我靠过脸去,仔细观察,然后,拔腿冲出淋浴室。那是家庭用一百伏特延长线的插座部分,电线另一头则连接至更衣室,插着电。当然,进入游泳池前没有这种东西。那么,一定是有人趁我游泳时放置的,目的是要让我触电致死。 但,为何我会平安无事呢? 我走向总开关,一看,果然如我所料,安全开关跳下来了。这是电流在水中的流量过大,超出安全开关的容量,才导致安全开关跳下。如果换成更大容量的安全开关,那…… 再来就是第三次,亦即刚才的天竺葵盆栽。 截至目前,三次都很幸运脱险了。但,幸运不见得会永远持续下去,终有一天,凶手会狠心下手,而,在这之前,我必须查出凶手的真正身份。涉嫌者是名叫学校的集团——不知身份究竟的人们之集团。 第二节 九月十一日,星期三。 第一节是三年c班的课,这是升学班。进入第二学期后,开始稍微有些人心惶惶的是就业班,多少会全神贯注听讲的是升学班。 门一开,响起阵阵拉动椅子的哗啦声,几秒钟以后,所有学生就位。 “起立!”班长叫着。 穿清一色白衬衫的女学生站起,敬礼后坐下,教室内又是阵阵哗然。 我立刻翻开教科书。教师之中,也有人在正式授课之前会闲话家常者,但我硬是学不来,连正常的讲课都感到痛苦了,何能说出多余的话来? 我想:能在数十人的注目下说话而不觉得痛苦,应该是一种才能! “从五十二页开始。”我以干哑的声音说。 学生们最近似也了解我是什么样的教师,因而不再有任何期待了。因为除了和数学课业有关的事以外,我什么话都不说,所以学生们替我取了个绰号——“机器”,大概是“教学机器”的简称吧! 我左手拿教科书、右手拿粉笔,开始上课。 三角函数、微分、积分……很难确定她们之中有百分之几的人能听懂我授课的内容,并非她们不时点头、频做笔记,就表示已经了解。每次测验,成绩总是烂得一塌糊涂。 课上到约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教室的后门突然开了。所有学生都回头,我也停住拿粉笔的手望过去。 进来的是高原阳子。她虽受到所有人的注目,仍慢慢往前走,视线对准左侧最后面的自己座位。当然,她连看我一眼也没有。 静寂中,她的足音回荡着。 “接下来是以代入法算不定积分……” 见到高原阳子入座后,我再次开始授课。我很清楚教室内的空气非常紧张。阳子被学校勒令停止上课三天,听说是因抽烟被抓到,但是详细情形我不知道,只是听三年c班导师长谷说过,她今天开始恢复上学。第一节课开始之前,长谷对我说:“刚才我点过名,但是高原未到,我想她大概又旷课了。不过,她若是课上到一半才迟到,请你狠狠的训一顿。” “我最不会教训学生了。”我坦白说。 “别这样说吧!你是她二年级时的导师,不是吗?” “是……” “那就请你责备她。” “好吧!”我回答。 但是,我丝毫不打算遵守和长谷之间的承诺。理由之一当然如自己所说的,不会教训学生,另外则是:我实在不会应付像高原阳子这样的学生。去年,她是我当导师的二年b班学生,但,却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问题学生,只是精神方面和肉体方面都有些“前进”而已。 那是今年三月、结业典礼结束后的事。 我回到办公桌,正打算收拾一下后回家时,见到公事包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请来二年b班教室”。 没有写姓名,字迹相当端正。我猜不出究竟是谁找我,又为了什么事?但仍沿着无人的走廊来到教室,推开教室门。 里面是阳子。她靠着站在讲桌边,面向我。 “阳子,是你找我?”我问。 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什么事?是对数学成绩不满?”我开着不太习惯的玩笑。 但,阳子视若无睹,伸出右手,递给我一个白色信封:“我有事请老师帮忙。 “这是什么?是信吗?” “不!你看了就知道。” 我打开信封一看,是三月二十五日九点开出的特快车车票,迄站是长野。 “我要到信州去,希望老师陪我。” “信州?还有谁呢?” “没有了。只是我们两人。”阳子像是闲话家常般的轻松回答。但,神情极端严肃! “真令人惊讶!”我故意夸张的说,“为何找我?” “这……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去信州?” “只是……没什么!你会去吧?”她的语气很肯定。 我摇头。 “为什么?”她似很意外。 “学校规定不能和特定学生做这种事。 “若是特定女人呢?” “这……”我怔怔望着她。 “反正,三月二十五日我会在m车站等。” “不行,我不会去的。” “你要来,因为我会等你。”说着,阳子不等我再开口,转身走向教室门口,然后回头说,“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话一说完,她突然跑出走廊。 我拿着放有车票的信封,呆立讲台上。 三月二十五日之前,我非常困惑。当然,我完全没有陪她旅行的念头,困惑的只是当天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也就是,我该漠视此事、让她在车站呆等吗?或是去车站说服她? 但,考虑及阳子的个性,我不认为当天她会听我之言打消去旅行的念头,所以就没有去车站。我认为,她只要等一个钟头,就会死心回家了。 当天,我终究无法平静下心情,从早上就不停看着时间。当时针指着九点时,不知何故,我深深叹息了。这是多磨漫长的一日呀! 当晚八点左右,电话铃声响了。我拿起话筒:“喂,我是前岛。” “……” 我直觉认定是阳子:“是阳子吗?” “……” “还在等?” 她仍旧沉默不语。我脑海中浮现她那种表情——有话想说,却紧咬住下唇。 “如果没有事,我要挂断了。” 她还是没回答,所以我搁回话筒,但,即使这样,我仍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春节过后,她们升上三年级,我有一段时间尽量不正面对着她。在走廊上见到她,我立刻回头,上课时也极力不望向她。最近虽没再那般神经质的避开她,却……何况,阳子也是那段时期才开始因为服装和上课态度,被校方认定是问题学生? 直到上完课,我终于连提醒她以后不能迟到也没说半句。不过,平常也有学生迟到,而我同样没说话,因而其他学生也不觉不可思议。 回到教职员室,对长谷提起此事,他双眉紧锁,不断念着:“真是没办法?恢复上课的第一天就迟到,根本瞧不起学校,这种时候若不狠狠训她……好吧!中午休息时间我会叫她来训话。” 长谷拭着鼻尖的汗珠。他只比我大两、三岁,但是看起来更老。或许是少年白头、身材又胖的关系吧? 这时,坐在隔壁的村桥开口了:“高原阳子上学了?” 这人说话的语气里总是带有双关意味,我很讨厌。 我点头:“是的。” “真是乱七八糟?”他恨恨的说,“真不知她来学校干吗!她难道不明白这里并非她那种害虫该来的地方?反正,只停学三天太纵容她了,有必要停学一星期,最好是一个月。不过,即使这样也没用……”他边推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边说。我虽然不是特别具有正义感,但是,村桥使用的“害虫”、“瘤”、“垃圾”之类的说法,很让我不快。 “她二年级的时候并没特别坏!” “有些学生就是在最重要的时期才一百八十度剧变,算是一种逃避吧?做父母的也有问题,根本没督促嘛!她父亲从事何种工作?” “应该是k糕饼公司的经理吧?”我望向长谷。 他颌首:“不错。” 这时,村桥两道眉毛挤在一块,一副恍然的表情:“这是常有的情况。父亲过分忙碌,没时间关心女儿的教育,却供应太多零用钱,形成最容易堕落的环境。” “是吗?” 村桥是训导主任。他不停高谈阔论,我和长谷只是偶尔搭个腔。阳子的父亲很忙碌似乎是事实。依我的记忆,她母亲在三年多前病逝,家事完全由女佣负责。不过,她几乎只是和女佣共同生活,父亲很少待在家里。她说这些话时,脸上毫无黯然神色,或许内心很痛苦,但,表情开明,完全未形诸于色! “那么,母亲呢?”村桥问。 长谷回答。他连阳子母亲的死因是胃癌都知道。 “没有母亲?那可真糟糕,无可救药了。” 村桥不停摇头的站起来时,铃声响了,第二节课开始。我和长谷回自己的办公桌准备妥当,走出教职员室。 途中,在走廊上,我和长谷闲聊。 “村桥老师还是那么严厉呢?” “他是训导主任。”我说。 “话是这样没错,但……高原抽烟的事,好像是在洗手间偷偷进行的,却被他发现。” “哦?是村桥老师?” 我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他果然看阳子很不顺眼了。 “学校决定处罚她停止上课三天时,只有他坚持一星期,最后,还是由校长决定。” “原来如此。” “高原的确是问题学生,但,她也有可怜的一面。这是一位学生告诉我的,说她是今年三月底左右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三月底?”我心跳加快了——是她约我至信州旅行的那段时期! “你也知道,那孩子的家自从她母亲死后,家里就只剩一名女佣,但是,今年三月那位女佣辞职不干,换来另一位年轻女佣。若只是这点倒还无所谓,但,事情真相却是她父亲强迫前一任女佣辞职,带某年轻女性住进家里。我判断,这是让她心理叛逆的原因。” “是这样……” 和长谷分手后,我想起阳子那倔强的个性。她很单纯,却也因此在绝望之时反抗心理愈强烈。我不擅于带领学生,不过知道好几位学生都是因同样理由自暴自弃! 忽然,我想起阳子邀我至信州旅行之事。如果她是因家庭环境变化而困扰,才想外出旅行呢? 如果是打算在途中和我商量,希望获得我的建议呢?也许,她只是想找个能帮她分担苦恼之人…… 但,我没答应,不仅没答应,更连理都懒得去理。我想起阳子她们升上三年级后第一次上课的情景。我望向她时,视线正和仰起脸来的她交会。当时她的视线至今仍令我忘不了?那是如针般锐利的视线! 第三节 “怎么啦?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经过三年级的教室附近时,背后有人说话。而,会用这种口气叫我的学生很少,不是惠子就是加奈江。我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惠子走过来。 “和老婆吵架……?” “你的心情好像不错?” 惠子摇摇头:“才不呢!简直差劲透了。时田又在唠叨我这个了。”她揪住自己的头发,说。她的头发梳成波浪型。当然,烫发是被禁止的! “我说它是天生如此,可是时田却不相信。” 所谓的时田就是她们班的导师,教历史课。 “那当然啦?你一年级时是清汤挂面头。” “何必这么老古板呢?睁只眼闭只眼就好了嘛!” “你好像没化妆了?” “那确实是有些太惹人注目。” 暑假期间,惠子都化妆参加射箭社的练习。她说,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和橙色唇膏很相配。她全名杉田惠子,读三年b班,是射箭社社长。已经完成少女时期的蜕变,逐渐转为成熟女性。通常女孩子到了高中三年级都相当成熟,但她又特别显著。 这位惠子也是我难以应付的人之一,尤其自那次集训以来,更是头疼,只好视若无睹了。不过,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始终未说出集训时的那件事,甚至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我常想:对她而言,那种事或许算不了什么吧! “今天会指导练习吧!”惠子以谴责的眼神望着我。最近,我不常去看射箭社的练习,因为我觉得自己有危险,放学后都尽早回家。但,又不能告诉惠子这种事。 “很抱歉,今天我也有一点事。全看你了!” “这真麻烦……最近,一年级那些人的射型很糟……那明天呢?” “明天应该可以。” “拜托,拜托。”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我开始怀疑集训时所发生的事,也许真是我在作梦!清华女子高校有十二个运动社团。根据教育方针,校方鼓励学生参加社团活动,也大力支援。 不过,这样做也获得相当代价,以篮球和排球为首,各社团都颇活跃,每年都有两、三个社团在县运会夺得不错的成绩。 然而,尽管社团发展蓬勃,到两年前为止,集训仍被禁止。理由很单纯:妙龄少女不能外宿! 每年,都有很多人企图打破此种因袭传统,提出集训的意见,却总是无法实现。因此,有人建议所有社团联合集训。亦即,如果各社团不能分别集训,何不让全部运动社团一起参加集训? 这样的话,集训地点可由校方决定,指导老师也多,能够组织成监督网,而且,人员较多,在金钱方面的负担也可减轻。 当然,还是有人持反对意见,不过,去年终于实施第一次联合集训,我也以射箭社指导老师的名义同行,结果成效显著,学生们的反应也很好,所以暂时持续实施。今年暑假举行第二次联合集训,地点和上次相同,是县立运动休闲中心,为期一周。每天的训练时间表是:六点三十分起床、七点吃早饭、八点至十二点练习、十二点吃午饭、一点三十分至四点三十分练习、六点三十分吃晚饭、十点三十分熄灯。 训练算是很严格,不过各社团可适当分配休息时间,也有不少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之间几乎无人抱怨。尤其是晚饭后至熄灯前的那段时间令她们很愉快,也有了平时在学校里领略不到的亲密感和同心协力的感觉。 我大多以看书或看电视来消磨时间居多,但,每晚一定会检讨练习内容。 那是第三天的晚上。 集训前半段的练习已告结束,为了确定社员们的进步程度,并检讨接下来的方针,我在餐厅整理资料。时间是熄灯后约过三十分钟的十一点左右,可供一百人以上进餐的大餐厅里不见人影。 射箭是成绩能明白以分数表现的运动,所以只要看当天的分数,就能知道每个人进步的幅度。我把三天来每位社员的成绩制成图表,打算第二天让大家看。 开始这项作业不久,我察觉有人接近,抬起头,桌前站着惠子。 “你很卖力嘛!”还是那种她特有的台词,不过,不知为何,声音里没有平日的讽刺意味,“都已熄灯了,你睡不着?” “嗯,是有一点。” 惠子在我身旁坐下。运动衫加短裤,刺激是稍微有点太强烈了。 “嘿,在整理资料?”边看着笔记,她说,“我的记录……啊,是这个,很糟呢,看来我最近不太顺利。” “那是姿势失去平衡!你的时间掌握得很准确,所以,很快会恢复的。” “加奈江和弘子也一样……她们的射型很漂亮啊!” “她们不能算射箭,只是让箭由弓射出。简单说,她们是力气不够。 “还是要靠加强训练?” “没错。” 我打算谈到这里为止,再度拿铅笔面向笔记簿。但惠子并没有要离去的样子,双手托腮,望着笔记簿。 “睡不着吗?”我再问一次,接着说,“睡眠若不足,白天无法忍受暑热的。” 但,惠子并未回答,站起身:“喝罐果汁吧!” 她至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回两罐果汁,然后很大胆的跷起二郎腿坐着。我一面移开视线,一面摸索长裤口袋的皮夹子。 “算啦!一罐果汁我还请得起。” “不行!你花的是父母的钱。”我从皮夹内拿出两枚百圆铜板,放在她面前。 她瞥了一眼,却并未伸手,反而问:“你担心老婆吗?” 我拉开易开拉环,正喝了一口,差点呛到:“你胡说些什么!” “我是真心在问你呀!如何?” “这问题很难回答。” “不担心,但是很寂寞?” “不会寂寞?又不是新婚。” “不寂寞,却会心疼?” “别乱讲话!” “坦白回答呀!是不是?” “你好像喝醉了,从哪里弄到酒的?对了,你浑身酒臭味。”我把鼻孔靠近惠子的脸,假装闻嗅。 但,她笑也不笑的凝视着我的眼眸。那认真的眼神令我神经麻痹,身体无法挪动。我们相互凝视着两、三分钟,不,或许只是两、三秒钟,但,两人之间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 我不记得是惠子先闭上眼,抑或我先抱住她肩膀。反正,两人很自然的脸贴脸、四唇重叠。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情绪如此平静,而且还注意听着是否有人突然接近餐厅的声音。惠子也丝毫不紧张,证据是,她的嘴唇湿濡。 “这种时候,我大概需要道歉才行?”离开惠子的嘴唇后,我的手仍扶住她肩膀,说。 只穿运动衫的她,肩带外的肌肤在我手掌下似乎不停地沁出香汗。 “为何要道漱?”惠子未避开视线,“又不是坏事!” “我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心情。” “你是说并不喜欢我,却吻我?” “不……”我结结巴巴。 “那又为什么?” “总觉得破坏了道德戒律。” “没有这回事!”惠子肯定的说,她依然凝视着我,“在这之前,我本来就不受道德戒律所束缚。” “你真放得开!” 我缩回手,一口气将果汁喝光。不知觉间,喉咙干渴不已。 这时,走廊方面传来脚步声。是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似乎有两个人以上。我们分开坐好,和餐厅门打开几乎刚好同时。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 “原来是前岛老师!”高大的男人说。 他是田径队的指导老师竹井,另一位是村桥。村桥虽非运动社团的指导老师,却以监督的身份参加集训。 “杉田同学也在,看来是商量练习进度了,你们可真是全心投入。”竹井看着我摊开在面前的图表和笔记,说。 “你们正在巡逻?”我问。 两人相视一笑,回答:“可以这么说。” 然后,两人环视餐厅一圈,从刚刚进来的门出去了。 惠子注视着两人走出的门,良久,才回过脸来,笑着说:“气氛完全被破坏殆尽了。 “要回去睡觉?” “嗯。”惠子颌首,站起身来。 我也整理桌上的东西。 在餐厅前分手时,惠子在我耳畔说:“下次再继续。” “什么?”我望着她的脸。 但是,她只淡淡说一声:“老师,晚安”,就朝着相反方向离开了。 翌日练习时,我极力避免和惠子面对面。一方面是感到狼狈,另一方面则觉得有点难为情。然而,惠子对我的态度和前一天毫无两样。连报告出席和缺席人数时的语气也完全相同:“一年级的宫坂身体不舒服请假,其余全部到齐。” “身体不舒服?那可不行,是否感冒了?”我问。 她露出合有深意的微笑,说:“女孩子若说身体不舒服,你就该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直到今天,惠子从来提及那夜的事。最近,我不免开始想了:也许只是我自己在乎而已!她所说的“下次再继续”,根本只是开玩笑。 我眼前浮现惠子的脸庞,那是时而看起来聪明,时而予人媚惑印象的脸庞。我很想告诉自己:冷静些,别着迷了。 第四节 第四堂课结束,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我边看报纸边吃完妻子替我准备的饭盒后,开始喝咖啡。这时,教职员室的门开了,进来一位学生,是高原阳子。她迅速环视室内一圈,找到长谷的座位,立刻走过去。途中,视线和我交会,却无任何反应。 长谷一见到她,立即颦眉开始责备。他的座位只在我前面隔四张办公桌,所以能清除见到他的表情,也能听到片断内容。我装着继续看报纸,同时注视着阳子面无表情低着头的侧脸。长谷指责她在被停学后第一天上课还迟到,并要求她别再抽烟、好好读到毕业等等。但,长谷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教训,反倒像是在哀求。阳子仍旧不知是否听进耳中的毫无反应,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一下。注视着她的侧脸之间,我忽然发现一件事:她的头发剪短了。 以前,她的头发不长不短,前面稍有一点松,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刘海也剪得相当短。正当我全神贯注于阳子身上时,背后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回头一看,是教务主任松崎露出满嘴黄牙,笑着。 “有什么有趣的报导吗?” 他这种说话。令我很讨厌!每次有话要说之前,一定会先发两句言不及义之语。 “这个社会嘛……有什么事吗?”我直接问。 松崎目光落在报纸上,说:“校长找你。” 我把报纸给松崎,快步走向校长室。 敲了校长室房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我推门入内。 栗原校长背对这边,正在吸烟。他已戒了多次,却总是失败了。 转动椅子、面向这边后,他开口问:“射箭社的状况如何?今年应该能参加全国锦标赛吧?” 声音虽低,却听得很清楚,不愧是昔日曾练过橄榄球的运动健将。 “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怎么如此没自信?”他揉熄手上的香烟后,又再拿一支点着,“你当指导老师几年了?” “五年。” “嗯,是到了该活跃的时候啦!” “我会尽力。” “只是这样不行,必须留下某种具体的成果才行。你不是说过吗?在日本,有射箭社的学校还不太多,要夺第一很简单。” “这项事实仍未改变。” “那就请你多费神了。三年级的杉田惠子……是这姓名没错吧?这位选手如何?” “有才华!可以说全国锦标赛夺冠最有希望的。” “好,你对她施以重点的训练,其他人只要适当即可。别一副那种不甘情愿的表情?我决不干涉你的方针,只要求成果。” “我会努力。”我只能这样说。 靠运动社团在各项比赛中露脸,藉此打响学校的知名度,这种方法我并无太大反感,毕竟,既然存在着“经营”的大前提,努力宣传也是必要。只不过,校长如此露骨表示,难免感到较大压力。 “对了,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见到校长表情的变化,我怔了怔。他的神情忽然之间趋于柔和:“你坐下吧!”他指着一旁的沙发。 我略带犹豫的坐下后,栗原校长也坐在对面:“不为别的,是贵和的事。你知道贵和吧!” “知道。” 贵和是校长的儿子,我曾见过一次面。一流的国立大学毕业后,进入本地某企业,目前已是中坚干部了,但,并未予人朝气蓬勃的印象,毋宁是软弱、消极。当然,表面印象不一定就是实际个性! 校长继续说:“贵和也已经二十八岁了,是到了该找个好对象的时候,不过却很难,即使我这个当父亲的看中意,他却看了照片就摇头。” 我在心里嘀咕:先看看自己长相再说吧! “这次他却动心了……你知道是谁吗?” “……” ——管他是谁都行。 “是麻生恭子。” “嘿!” 校长好像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觉得惊讶?” “当然了。她的年龄应该是……” “二十六岁。不过,我认为能干些的媳妇也不错。坦白说,贵和看过她的照片,好像颇中意,所以,八月开学时,我对她提过这件事,但她表示要考虑看看。我也把贵和的照片和履历表给她了。” “原来是这样。结果呢?” “问题就在这里。都已经三星期过去了,她仍没有答覆,我每次问,她都表示要我再等一段时日。如果不喜欢,直截了当说出来就好了,但,她这样却令人无法知道究竟意向如何,所以才会找你来。” 说到一半时,我已知道校长的目的了,是要我去确定麻生恭子的意思如何。我说出来后,校长满意的颌首。 “你的判断力确实不错!不过,若只是这样,来免太容易了,我还希望你能彻底调查清楚她的男性关系。当然,二十六岁的年纪不可能都没谈过恋爱,我也并非那样老顽固。问题只是现在!” “我知道了。但是,如果她对这件事没意思,应该就没必要调查吧?” “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喜欢贵和?”校长的语气里有着不快。 “我是说也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嗯……但是,若是这样的话,请她明白说出原因。在还有希望的范围内,我不打算放弃。” “知道了。”我很想问他,如果麻生恭子不喜欢贵和,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校长的事只有这个?”我问。 “不错。你有什么问题吗?”校长的语气很慎重,大概从我的表情也看出眉目了。 “我又被偷袭了。” “什么?” “被人狙击了。昨天,我走过教室大楼旁,楼上有盆栽掉下来。” “不会是偶然吗?”校长挤出笑容,似乎强迫自己这样认为。 “偶然的事会发生三次?” 在月台差点被推掉在铁轨上、在冲洗浴室几乎被电死之事,我已向校长报告过。 “那么,你认为呢?” 我按捺住不高兴,静静说:“我打算报警。 这时,校长把香茄放在烟灰缸里,交抱双臂,像遭遇到困难问题般闭上眼。我直接感觉到不可能得到满意的回答了。 果然,校长说:“再等一段时间吧!” 我无法同意。 校长闭着眼,只有嘴皮在动:“这是学生的不良行为之一种。其他学校、特别是男学校,也会发生如流氓般的暴力事件,但,若是警方介入反而不好。这只是学生和教师必须面对面解决的问题。”说到这儿,他睁开眼,眼神带有慰藉的意味,“学生们只是要让你厌烦,没有杀害你的意思,如果为此报警,反而会惹出笑话。” “但是,那种方法不能不认为是企图杀人。” 这时,校长神情忽然转为严厉,拍着桌子:“你不信任学生?”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很可能我会失笑出声。 “前岛,”他的声调又恢复平静,恰似在实践“糖果和鞭子”的理论,“再等一次吧!到时候我也没有话说,这样总可以吧?” 如果再等一次,我受了致命伤呢?但,我什么也没说。不是同意,而是死了心。 “最后一次吗?”我问。 校长好像得救一般,笑了,又开始讲到学校教育——教师的态度、学生的态度…… 我不想听他那些空洞的理论,便说“我还要去上课”,站起身,拉开门走出时,背后传来校长的声音。 “小犬的事就诸你帮忙了。” 我连回答都不想。 走出校长室,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跟在快步往教室走的学生们身后,我回教职员室。栗原不只是校长,更是这所清华女子高校的理事长,是独裁者。依他的心情好坏,很容易能打发掉一、两位教师,而依他的喜好,也能马上改变教育方针,不过,学生们对他的风评还不算坏。 惠子就曾经说过:“他坦白表现自己的欲望,相当具有人性!其实,栗原校长是先父的战友,战后,两人都吃过一番苦,不久,家父走上企业家之路,栗原却开始办教育,但,只有他成功,家父却留下年迈的家母及些许负债去世。现在,长我三岁的哥哥和嫂嫂在家经营钟表店,并照顾家母。” 大概是劝我当教师的母亲和栗原校长连络的吧!结果,叫我马上到清华女子高校报到。正因为有这样的心情,校长对我的态度相当诚恳,但是相对的,除了校内工作之外,其他方面我当然也很尽心帮忙,像刚才的任务即是其中之一。进入教职员室,马上听到年轻少女尖亢的声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村桥和一位学生面对面站着。 “你先回教室,有话放学后再说。”村桥指着门口,声调略带激动。 “在这之前,请明白告诉我!村桥老师,你是认为自己没错了!” 村桥的身高比我稍矮,应该不满一百七十公分。而对方那位学生的身材约和村桥同样高,体格也壮硕,看背影也知道是北条雅美。 “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事。”村桥逼视着雅美。 雅美一定也用她那双倔强的眼神回瞪着对方。不久,她说:“好,我放学后会再来。”然后,对村桥一鞠躬,大步走出教职员室。 包括我在内,其他教师们都茫然注视着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吗?”我问正在准备上第五节课的长谷。 他瞥了村桥一眼,低声说:“村桥老师在上课中责骂学生,好像使用了三字经。北条就是来向他抗议,认为用脏话骂人是对全班同学的侮辱。” “原来……” “确实只是小事,但,北条会出面抗议,大概也是赌气吧!” “不错。”我点点头,回自己座位。 北条雅美是三年a班班长,从入学迄今,一直保持全校第一名,说她是清华女子高校创设以来第一位才女,也不算夸张。她的目标是东京大学,如果能够如愿以偿,更足以让清华女子高校出尽凤头。她也是剑道社的主将,是县内屈指可数的高段女剑士,文武兼修,很多人都说她若生为男儿身不知该有多好! 从今年三月起,她发起一项奇妙的活动。说“奇妙”,也许不很恰当,以她的方式来说,就是:为了破除拘泥旧传统、漠视学生的人性,毫无民主的管班教育,不得不站出来勇敢面对。 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跷课或漠视服装和发型的规定,根本是毫无意义的行为。所以她首先发动一、二年级学生成立服装规定和缓化检讨会,透过学生代联会向校方传达意见。之所以策动一、二年级学生,主要是顾虑到三年级学生功课很忙,而且马上就将毕业,可能无法全力投入活动。虽然目前只有服装规定检讨会有系统的推行活动,但是听说不久又要成立“头发规定和缓化检讨会”了。 认为北条雅美是“癌症病源”,将箭头对准她的是训导处,尤其是训导主任村桥。村桥在三年a班上课回来时,常见她追在后面,强烈抗议他在上课中使用脏话,以及态度傲慢。 基于这样的理由,她被校方视为颇严重的问题学生,只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她的行动!她采取的方法正当,按照校规行事,而且抗议的内容也皆为事实,又加上她的课业成绩绝佳,因此很多教师都认为:在北条雅美毕业前,暂时忍耐吧! “稍微对她客气,她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村桥边回座,边恨恨的说。语气里有明显的不耐烦! 看来,新学期开始后,北条雅美的活动仍炽烈推行。 铃声响起。见到麻生恭子站起身,我也站起来。出了教职员室,约走十步,我追上她。她一面佛高长发,一面用很冰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刚刚校长找我去。” 很明显有了反应,她的步伐稍放慢些。 “要我问问你的意思。” 校长告诉我时,我就已打算这样坦白说出,毕竟,我不会委婉的表示。她在楼梯前停下来,我也停住。 “不能不告诉你吗?”语气很冷静。 我轻轻摇头:“只要你将心意告诉校长就行,直接告诉他也无所谓。” “那么,我会这样做。”她开始爬上楼梯,视线始终没有望着我。 我心里涌起怒气,抬起脸望着楼梯,说:“他还要我调查你的经历,是什么经历你该明白吧?” 她的脚步声停顿时,我转身走开。 头顶上,有一股焦躁的沉默! 第五节 这天的第六节是上一年a班的课。我授课的班级几乎全为三年级,只有这班一年级。班上学生似乎现在才开始习惯高中生活,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像我这种个性,根本管不了那种半大不小的中学女生。 “下面的练习题请同学到黑板上答题。”我说。 瞬间,学生们都缩着脖子。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不喜欢数学! “第一题是山本,第二题由宫坂答题。”我边看着点名簿,边说。山本由香困惑的站起来。同时,四周响起松了一口气的哎息声。我想起自己念高校的时代也一样。 宫坂惠美面无表情走向黑板。这位学生很优秀,果然如我所料,左手拿教科书,右手拿粉笔迅速开始作答。她的字迹娟秀,答案也正确。我很在意她的左手。她手上仍戴着护腕! 她是射箭社的社员,今年夏天集训时左手腕挫伤。不过刚受伤时怕我责备,伪称是“生理期间”停止练习。也就是说:她仍旧有些怯弱? “左手不要紧吗?” 答完题回座时,我低声问。 她以蚊子鸣叫般的声音回答:“是的。” 正当我准备解说黑板上的解答时,忽然听到一阵引擎巨响。由于教室大楼紧靠围墙,经常能听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噪音。但是,刚才的声音却不是,而且一直持续响个不停。从窗口往外看,有三辆摩托车在马路上来往飞驰,身穿鲜艳衬衫、头戴安全帽的年轻人猛加油门。是以前从来见过的年轻人。 “会是飞车党吗?” “一定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讨厌死了!” 坐在窗边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开始说着。 这间教室在二楼,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其他学生也挺直腰杆想看,上课的气氛完全没有了。 我回到黑板前,想继续上课。但是,学生们的注意力仍在窗外。 “你看,有个白痴在挥手呢!” 她们又看着窗外。 这时,一位学生说:“啊,老师终于来啦!” 我也情不自禁往外看,立刻见到两个男人走近骑摩托车的年轻人,从背影即知是村桥和小田老师!两人手上都提着水桶。 最初,两人似向对方说些什么,但,对方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所以,两位教师用手上提着的水桶朝摩托车泼水,其中一辆完全湿透了。而且,教体育的小田老师更趋前想抓住骑该辆摩托车的年轻人。 于是,那群年轻人口中边咒骂着,终于离去。 “太棒了。” “训导处的老师毕竟不一样!” 教室内响起一阵欢呼。 这一来更无法授课了。结果,说明完黑板上的练习题,下课时间也到了。 回到教职员室,果然好几位教师围住村桥,似乎将他当成英雄。 “这种退敌法真不错!”我说。 村桥很高兴:“这是别校常用的方法,还好有效。” “最好是不会再来。”一位掘姓中年女教师说。 村桥稍恢复严肃的表情:“到底他们是什么人呢?是杂碎、垃圾没错,但…… “说不定是本校学生的朋友。”我说。 旁边两、三个人笑了,说:“怎么可能?” “不,也并非没有可能!”村桥表情凝重,接着说,“如果是事实,那种学生必须马上开除。” 今天,我也是放学后立刻回家,毕竟,昨天那件事还令我不安。虽然校外不见得就安全,却总比在校内流连好些。只是,这一来就三天未至射箭社指导了,看来明天非去不可。见到我在收拾东西,麻生恭子走过来,但,我故意视若无睹。以她来说,这次乃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机会,当然对于我方才所说的话会很在乎了。 跟在学生群中走出校门,感觉上一天的疲累终于宣告结束。或许发生太多事情,神经太疲倦了吧! 由大门步行至s车站约五分钟。穿白衬衫蓝裙子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着。本来我也走在一起,但是临时想起有事去运动用品店,就走进岔路。经过社区,走出交通流量稍频繁的国道,就来到该运动用品店。这里是县内少数几家销售射箭器材的运动用品店之一。 “清华女子高校的社员程度提高了吗?”店老板每次见到我,都会问这句话。 从我开始执教鞭以来,就和他有了交情。年龄可能大我三、四岁吧!听说以前打过曲棍球,身材虽不高,但是体格极佳。 “还是很难!大概是我这个当教练的太差吧!”我苦笑着说。 “杉田如何?你不是说她进步很多?” 他也和校长同样说词,看来惠子的名气颇为响亮。 “还可以,只是不知能进步到什么程度……如果再有一年的时间就好了。” “原来如此。她已经三年级,那么,这次是最后的机会喽?” “是的。” 边聊天,我边购齐弓箭的零件,然后走出店门。看看表,花了约莫二十分钟。 在九月的残暑下,我一面拉松领带,一面往回走。卡车卷起的沙尘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快走到路口时,我停住了,我见到路旁停着一辆摩托车。不,正确的说,是由于跨骑在摩托车上的年轻人我似乎见过。穿黄衬衫、戴红色安全帽……没错,是下午那三个飙车的年轻人之一,站在他身旁、正在说话之人,却是清华女子高校的学生。我看着该学生的脸,居然是剪短头发的高原阳子? 不久,对方也发觉我正在看着他们。阳子微露惊讶的表情,但,马上转过身。 我不喜欢在校外教训或命令学生,但是,碰上这种状态,我不可能视若无睹。我慢慢走上前。 阳子仍旧背着我,骑摩托车的年轻人瞪视着我。 “你的朋友?”我问阳子。 但,她没有反应。 相反的,年轻人问阳子:“这家伙是谁?” 声音很嫩,约莫高中生的年龄吧? 阳子冷冷说了一声:“我们学校的老师。” 听了这句话,年轻人脸孔一变。 “原来是教师!那么,是下午那两个家伙的同事了?” “两个家伙”应该是指村桥他们吧! “你最好别说粗话,搞不好连我也被误会是你们同类了。”阳子说。很懒散的声音! 年轻人盛气全失,说:“可是……” “你可以走了,我已知道你的意思。” “那么,你会考虑?” “会的。” 年轻人启动引擎,猛加油门,回头望着我,大声叫说:“你告诉那两个家伙,叫他们小心点!” 之后,摩托车留下噪音和废气,绝尘而去。 我再问阳子一次:“你的朋友?” 她凝视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回答:“飙车的伙伴!不过,大脑少了一根筋。” “摩托车?你也骑摩托车?”我惊讶的问。 校规当然禁止学生骑摩托车! “没错。今年夏天拿到驾照了!是我强迫家父送我的。”她冷冷说着,唇际浮现笑意。 “你不是讨厌讲粗话的人吗?” 她冷笑,淡淡回答:“你要告诉村桥他们也无所谓。” “我当然不会。但是,如果被校方发现,你将会被勒令退学!” “或许那样也不错。反正在这一带飙车,迟早会被发现的。” 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令我困惑不已,我只好说:“忍到毕业吧!反正也剩没多少时日了。一旦毕业,你爱怎么骑都没人管。对了,到时候也载我兜兜风吧!感觉上一定很棒!” 但,阳子的表情未变。不仅如此,还狠狠瞪着我,说:“你不适合说那种台词!” “高原……” “算了,别再管我。”说着,她快步往前走,在数公尺外又站住,回头说,“其实,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那一瞬间,我的心无比沉重,连带的,两条腿也抬不起来,只是茫茫然望着向前跑开的背影。 ——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这句话无数次浮上脑海,又消失。 不知何时,夕阳西沉了。 第二章 第一节 九月十二日,星期四。第六节课,三年b班的教室。 微积分是高中数学最后的难关,如果学不精,参加大学入学考试时,无法以数学为利器。然而,也不知是否我的教学法有问题,到了现在,微积分的测验,全班平均成绩从未超过五十分。 我一面在黑板上列出难解的数学公式,时而回头望向学生们,但,她们还是一样虚无的表情。若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多少会面露反抗之色,表示“为何必须学这种东西”或“数学在走向社会后根本用不到”,但是,升上三年级,却似已不再有这类无意义的疑问了,反倒是一副“请继续说明下去”的表情。 难道她们领悟了吗? 望着她们的神情之间,我的视线移至最左边第四个座位的惠子身上。 惠子以双手托腮,正在看窗外的景色。也不知她是在看别班上体育课?还是望着围墙外的住家?不管如何,她这种样子我很少见过,因为,平常我上课时,她总是很认真的听课。我把今天授课的内容加以整理概述时,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的脸孔顿时一亮、恢复生气。我一向抱着上课不超过时间的原则,立刻合上教科书,说:“今天就到这里!” “起立、敬礼!”班长的声音也充满活力。 走出教室数步,惠子追上来了。 “老师,你今天会来吧?” 和昨天不同,略带着诘问的语气。 “我是打算要去。” “打算……不确定吗?” “嗯……不,一定会去。” “要守信哦!”说完,惠子又快步回教室。 隔着玻璃窗,见到她走近朝仓加奈江,好像说了什么话。加奈江是射箭社的副社长,所以大概是在讨论和练习有关的事项吧!回到教职员室,村桥正抓住年轻的藤本老师,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才知道是因为抽考的成绩很糟,他正在抱怨。 村桥最爱发牢骚了,我们始终只当他的听众。牢骚的内容各色各样:学生的过错、校长的不懂事、薪水太少等等。唯一不变的是:他很后悔当女子高校的教师! 村桥是本地国立大学理学院的研究所毕业,教授的课目和我一样是数学,比我大两岁,但是因为研究所毕业后就当了教师,所以资历比我更久,只不过,在这些年里,他好几次想回到大学去。 本来,他的目标是当数学教授,却受挫而只当上数学教师,也许还舍不掉最初的理想吧!但在野心又再度遭挫后,现在似乎已放弃回大学执教的梦想了。 记得他曾对我说过:“我完全不想让学生了解!” 那是数学教师聚会的时候吧!村桥有点醉了,酒臭扑鼻地说:“我刚当教师时,也是很有干劲的,希望让所有学生都能理解困难的数学,但,不可能!尽管我何等仔细的说明,她们也理解不到十分之一。不,应该说她们不想理解,因为她们本来就没在听课。我以为那只是学生的冲劲问题,只要她们振作起来……但,我完全错了。” “不是冲劲的问题吗?” “不是,完全不是。她们的头脑就只有那样的程度,根本没有能够理解高中数学的记忆容量。即使想要理解也做不到。以她们的立场来说,我讲课就和外籍教师用外语讲课毫无两样,所以斗志逐渐淡薄。想想,其实也真可怜,她们要在如鸭听雷鸣的情况下呆坐五十分钟。” “可是,也有成绩不错的学生吧?依我所知,就有两、三个学生程度极佳。” “是有那祥的学生没错,但,三分之二都是渣滓!她们没有能够理解数学的头脑。我认为从高二开始,最好让所有科目都采取选择制,再怎么说,鸡是飞不上天空的!如果有选择上数学课的实力和冲劲,我们就全心全意的锻炼。你难道不认为,对那些白痴讲解数学,岂非自贬数学的价值?” “这……”我苦笑的啜着酒。 我不认为数学高尚,也不曾像村桥那样去批判教育制度,因为,我认为教书只是赚钱的手段。 村桥扶正金边眼镜,继续说:“反正,当了女子高校的教师就已经是失败的开始了。再怎么号称是职业妇女的时代,大多数女性都是一结婚就走进家庭。在这所学校里,希望将来进入一流企业,发挥超过男人的实力,求能出人头地的学生有几个?几乎所有学生都只想进能适度玩乐的短期大学或女子大学,毕业后当个职业妇女,一旦找到好对象,马上结婚吧?对能这样的学生来说,高校也只是她们的游乐场。拚命教这样的学生做学问……那我又何必念到研究所毕业?我愈想愈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途中,他相当激动,但是说完话以后却又如雨过天晴,大口喝酒。他平常就喜发牢骚,情绪却未曾这样混乱,而且语无伦次。 “宣布抽考时,她们只会抱怨,但,期中考和期末考又毫不准备,想想,何必为此生气呢?” 村桥不停摸着他那头七三分梳的头发,边滔滔不绝的向藤本发牢骚。我心想,还是乘机先溜开为妙,带着教练服走出教职员室。 我一向在体育馆后面的教师专用更衣室换衣服。这是一间砖砌的约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小屋,室内有一道同样是砖砌的墙壁,区隔成男用和女用两部分。是由储藏室改建而成,因此女用出口在小屋后面,构造相当奇妙。大概,入口处本来是窗户吧!虽是教师专用,但是体育教师有他们专用的更衣室,因此利用这里的都只是运动社团的指导老师。而且参加社团练习的指导老师很少,结果包括男女在内,只有少数几个人利用这里,有时候,甚至只有我一个人。 我正在换衣服时,藤本进来了,边叹息边苦笑。 他是网球队的指导老师。今天,应该只有我们两人利用这间男用更衣室。 “村桥老师的话真多!” “他是藉此来消除精神的紧张。” “这种方式太不健康了,他可以藉运动来发泄啊!” “没办法,他是高级知识份子。” “我看是歇斯底里吧!” 我边和藤本开玩笑,边走出更衣室。 射箭场在沿着教室大楼绕过操场的转角处。平日我都走教室大楼后面,却因前日被盆栽暗袭之事,不得不设法避开。 清华女子高校成立射箭社至今正好十年,具备游戏要素的射箭活动受到现代女学生的欢迎,再加上色彩鲜艳的制服、看似优雅的动作,又不像网球或篮球那样剧烈,每年都有许多新社员参加,目前已是雄踞校内前五名的大社团了。 我在赴任的同时就被派定为射箭社的指导老师。一方面是我在大学里参加了四年的射箭社,另一方面,当然也是我自己很希望继续练习。 自从我当了指导老师以后,一切都保持正轨,社员们也能参加正式比赛。虽然成绩不算突出但是有惠子和加奈江这样的人才,相信不久会有收获!来到射箭场,社员们已完成准备运动,正摆成圆阵。社长惠子似在指示什么,大概是今天预定练习的进度吧! “你来了。”惠子走过来,“开溜了几天,你必须加倍指导才行。” “我并非故意。” “真的?” “当然了。别谈这些……大家的状况如何?” “没什么进步。”惠子夸张的颦眉,说,“照这样下去,今年也是希望渺茫。 她指的是一个月后举行的全县选拔赛,选拔赛成绩优秀者才能代表县参加全国大赛。不过,本校实力还不够,自从射箭社成立迄今,尚未在选拔赛夺过冠军,而且成绩差太多,总觉得要参加全国大赛的路还好遥远? “你自己呢?这是最后机会了。”我想起昨天和校长的对话,以及和运动用品店老板的谈话。 “我也希望能够有办法。”说着,惠子回到五十公尺的始射线前。 在预选之前,只练习半局! 射箭分为全局和半局。所谓的全局,男子为九十公尺、七十公尺、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女子则为七十公尺、六十公尺、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每一距离各射三十六箭,合计一百四十四箭,再比较其总分决定胜负。 所谓半局则为男女各在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射三十六箭,以七十二箭的得分决定胜负。 箭靶中心为十分,其周围是九分的范围,再次为八分,最少为一分。亦即,全局满分为一千四百四十分,半局满分为七百二十分。 全国大赛要射全局,但是县际比赛只射半局,因为参赛人数太多,射全局的话太花费时间。所以,本校的社员目标放在县际比赛上,彻底练习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我站在社员们身旁——纠正她们的射型,并且记录、比较进步的幅度。对她们每个人,我皆同样仔细的指导,但是,不知不觉间却出现各自不同的个性和习惯动作。这点倒是没什么关系,问题只在于:她们的个性和习惯很少对成绩有帮助!不管从技术观点或力道观点来看,最稳定的还是惠子。副社长加奈江也已有相当实力,但若想参加全国大赛,仍旧有些困难! 一年级学生更是糟,只会随手乱射。但,要教她们运用脑筋射箭,到底还很难吧! 忽然,我注意到了宫坂惠美一直沉思不已。她把箭搭上弦,却就是无法拉弓!即使离她很远,都可见到一瞄准目标,她全身就不住颤抖。 “怎么啦?心里害怕?”我问。 惠美惊讶的抬起脸来。很明显,她屏住呼吸。她呼出一口气,回答:“我犹豫不决……” 这是任何人都曾有过的经验。 “这只是一项运动,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害怕,可以把眼睛闭上。 她低声回答“好”,然后慢慢拉弓。拉满弓后,她闭上眼,射出。箭矢偏离中心,插在靶上。 “这样就行了。”我说。 惠美表情僵硬的颌首。 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射完后,休息大约十分钟。 我走近惠子:“大家多少都有些进步了。” “还差得远呢!”惠子淡淡的回答。 “至少比想像中好多了,没什么好失望的。” “我呢?” “还过得去,比集训时好。”我说。 一旁的加奈江冷冷接口:“惠子带着老师的护符,情况当然不错了。” “护符?” “喂,加奈江,别乱讲话。” “是什么?我不记得给过你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是这个。”惠子从箭囊内抽出一支箭,是黑柄、黑羽的箭。那是直到前不久为止,我惯用的箭。 箭手们都持有自己的箭,依自己的射法、体力、选择箭的长度、粗度、箭羽的角度。不仅这样,箭矢的颜色、箭羽的形状和色泽、图案,也都尽量合乎自己所求,因此可以说,几乎见不到有两位箭手的箭矢在形状、设计上会完全相同者。 前些日子,我惯用的箭矢已相当受损,所以重新制作一组。当时,惠子说她想要一支旧箭,我就给了她。从几年前开始,箭手之间就流行着带一支完全不同的箭当装饰品,称之为“吉祥箭”。 “哦?是带那支箭才状况不错?” “只是有时候觉得很顺手,算是好预兆吧!” 惠子将“吉祥箭”插回箭囊。她的箭长度二十三寸,我的箭二十八点五寸,箭囊内只有那支箭特别突出。 “真好?我也想要一支好预兆的箭。”加奈江很羡慕似的说。 “好呀!我放在射箭社办公室里,你自己去拿。” 本来休息十分钟,结果过了约莫十五分钟才再次开始练习。我看看表,时间是五点十五分。 接下来是重量训练、柔软体操和跑步。我很难得的陪她们一起进行,但,四百公尺的操场跑五圈下来,肺部毕竟承受不了。途中,和网球队跑在一起,藤本也同样在跑步,但是,他带头跑。 “前岛老师,你也跟着跑步?” 那声音实在不像是边跑边说的声音,呼吸丝毫不乱。 “只是偶尔……但……还是很难受。”我几乎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那我先走啦!” 望着藤本快步远去的背影,感觉上像是见到不同的生物一般。 跑步结束回到射箭场,立刻进行休息操,然后所有人围成圆圈,发表各自的分数,再由社长、副社长开始自行检讨。 整个练习结束时,已经六点过后。 最近,白天慢慢越来越短了,但天色仍很亮。对面远处可见到网球场,不过,网球队的练习时间一向都比我们要长。 “今天辛苦了。”回更衣室途中,惠子追上来说。她腰上还挂着箭囊。 “我又没做什么,不会累。” “只要你在场就好。” 这句话令我一怔——没有先前那种开朗,而是略带忧郁? “有这种事?”我故意装作很开心的问。 接下来谈一些有关练习的事项,但,惠子却似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更衣室前。 “你明天也会来?” “尽量吧!” 她露出不满的神情,转身。或许还想趁天色未暗之前再稍微练习吧? 我一面听着她腰际挂着的箭囊里发出的箭支磨擦声,边伸手向更衣室门。 奇怪! 应该随手打开的门却动都不动。我试着稍微用力,还是一样。 “怎么啦?”见到我站在门口,惠子又回来了。 “门打不开,大概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吧! “奇怪!”惠子边摇头边绕至更衣室后。我不断敲门,又用力推着,但,门还是不动。 不久,惠子神色慌张的回来了,说:“老师,从后门通风口可见到用木棒顶住。” “木棒顶住?” 我一面寻思,为何要这么做呢?一面跟在惠子身后绕至更衣室后。通风口是约三十公分四方的小窗,上端钉有活叶片,能向外侧打开约三十度角。我从通风口往里面望,里边昏暗,必须聚精会神才看得清楚。 “真的呢!到底是谁这么做?”我将脸离开通风口,说。 这时,惠子凝神看着我,低声说:“里面……会不会有人呢?” “里面有人?”我正想问为什么时,自己也低呼出声。 惠子说得没错,只有从里面才可能用木棒顶住门。 女性专用更衣室的门被锁住。 我们再次绕回前面,又开始敲门。 “有谁在里面?” 但,怎么叫也没有答复。我和惠子对望着——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好把门破坏了。”我说。 惠子颌首。 两人开始用力撞门。约莫撞了五、六下,门上端发出断裂的声响,整片门朝内侧倒下,立刻室内尘土飞扬。我们站立不稳,惠子腰间箭囊内的箭支也掉落一地。 “老师,有人……” 听惠子这么说,我望向房间角落。一位穿灰西装的男人倒卧。由于在通风口的正下方,刚刚看不见。 那件灰西装我很眼熟。 “惠子……去打电话。”我生生咽下一口唾液,说。 惠子紧抓住我手臂:“打电话?打给谁?” “医院。不……应该报警……” “死了吗?” “也许。” 这时,惠子放开我手臂,从撞坏的门走出去。但,几秒后又满脸苍白的进来,问:“是谁?” 我舔了舔嘴唇,回答:“村桥老师。” 惠子双眼圆睁,一句话也来说的跑出去。 第二节 放学时刻早已过去,但,留在校内的学生很多。虽然播音室广播要大家赶快回家,却无人离去,更衣室附近更挤满围观的看热闹人群。 惠子打电话报警时,我站在更衣室门外,当然是背对室内,毕竟我没有胆量看着尸体。 不久,藤本满面笑容出现了。他好像说过“流些汗真舒服”之类的话,但,我记不清楚——其实,我根本没听他说些什么! 我结巴的告诉他事态,只说一次无法表达,又说第二次。但,他仍很讶异似的要进室内看个究竟。 藤本惨叫出声,手指不停颤抖。很不可思议的,见到他这样惊愕的表情之后,我的心情反而逐渐冷静。 我留他在门口,自己去和校长及教务主任连络——那是约莫三十分钟前的事。 现在,办案人员在眼前活动着。虽然这只是一间小屋,但,他们却找遍了更衣室的每一个角落,时而,彼此会以我听不见的声音交谈几句。对于在一旁观看的我们来说,那些话似乎都各有含意,令我们更为紧张。 不久,一位刑事向这边走过来。年龄可能在三十五、六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除我之外,还有惠子、藤本和掘老师。掘老师是教授国语科的中年女教师,也是排球队的指导老师。她是使用女更衣室的少数几人之一。依她之言,今日利用女更衣室的人就只有她了。 刑事表示有话跟我们谈谈。语气虽平淡,但是眼神锐利、充满戒心!那是会令人联想到聪明的狗之眼神! 侦讯是利用学校的会客室进行。我、惠子、藤本和掘老师轮流地接受侦讯,第一个是我——或许因为我是发现者,当然最先找我了。 进入会客室,我和先前那位刑事面对面坐下。他自称姓大谷。他身旁另有一位年轻刑事负责记录,不过此人未自我介绍。 “是几点钟左右发现的?” 这是第一个问题。 大谷刑事以探究似的视线望着我。 当时,我想都没想到以后会数度和此人面对面:“是社团练习结束后,所以应该是六点半左右。” “哦?什么社团?” “射箭社,也有人称为洋弓社。”我边回答边想:这和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我也学过日本式射箭……能请你尽量详细说明发现当时的情形吗?” 我相当正确的说明练习结束后,在更衣室发现尸体,并和各方面连络的过程,尤其更衣室的门自里边用木棒顶住的状况,更是相当详细地叙述。 大谷听完我的话之后,双臂交抱,似在沉吟不已,良久,才问:“相当用力也推不开门?” “当然了,我甚至用力敲过。” “因为门还是不动,所以才用身体去撞?” “不错。” 刑事在记事本上写入什么,神情很凝重地问:“村桥老师没有使用过更衣室?” “没有,因为他未担任运动社团的指导老师。” “这么说,平常不利用更衣室的村桥老师,今天却进入更衣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前岛老师,对这点你是否知道什么?” “关于这点,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我坦白说出自己的感觉。 之后,大谷又问村桥最近的样子是否有何种改变。我说明村桥倨傲的个性,以及当训导主任的严厉行动,最后说:“我想他最近并无特别的改变?” 大谷显然有些遗憾,但,好像本来就不抱太大期待,只是点点头。 “是吗?” 停顿一会儿,他改变话题了:“这些在本质上或许和命案无关,但,看过更衣室后,我有一些疑问,能话你回答吗?不,只是些许小事。” 大谷自年轻刑事手上拿过一张白纸,放在我面前,然后随手画出长方形代表更衣室。 “我们抵达时,现场状况是这样,当然,顶住门的木棒已经掉下。” 我一面看简图一面颌首。 “问题是,女更衣室有上锁,男更衣室呢?没有上锁吗?” 这是我和藤本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那都是由于我们的懒惰! “曾经也上锁过。”我含糊回答。 “曾经……这话怎说?” “我们不太习惯,而且,到校工那里去拿钥匙,又再送回去,也实在麻烦。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失窃过任何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村桥老师也能自由进出了。”大谷淡淡的说。但,感觉上他似将更衣室未上锁视为命案发生的原因之一! “不过,男更衣室没上锁的话,女更衣室再怎么上锁,岂非也是毫无意义?” 大谷的疑问很正常。前面说过,更衣室中央以砖墙隔开,分成男用和女用两部分,但是,墙并非由地板到天花板,而是为了通风,和天花板间有约五十公分的空隙,也就是说,只要想做的话,可能由男更衣室爬墙侵入女更衣室! “其实,女老师们以前也要求将男更衣室门上锁,但却很难付诸实行,不过……以后一定会特别注意。” “对了,顶住门的木棒是以前就有的吗?” “不!”我摇头,“从未见过。 “这么说是有人带进去的喽?” 我情不自禁凝视着大谷。 “有人”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村桥,又会是谁?但是,大谷似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无特殊表情。然后,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脸来。 “村桥老师是单身汉?” “是的。” “他有意中人吗?你知不知道?” 我一面对他这种表情很不愉快,一面故意板着脸孔回答:“我没听说过。” “平日有交往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 不知何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以无法理解的眼光望着我。那种眼神并非认为我说谎,而是不相信村桥没有女朋友! “对不起,村桥老师的死因是什么?”我问。 大谷怔了怔,立刻简短回答:“氰酸中毒!” 我听了,沉默不语。因为,这是太普遍的毒药了。 大谷继续说:“尸体附近掉落一个纸杯,是餐厅自动贩卖机盛装果汁的杯子,我们判断杯内掺入氰酸化合物。” “会是自杀吗?”我忍不住问出从方才就一直想问的话。 大谷神情僵凝了:“这是有力的假设之一,不过,在现阶段无法肯定。当然,我也希望只是单纯的自杀。” 听他的口气,我直觉的认为这位刑事认定村桥是被杀?当然,目前这种情况下问他,他也不会回答。 大谷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最近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即使和村桥老师无关也没关系! 我踌躇不决是否该告诉对方有人企图狙击我的事。事实上,见到村桥的尸体时,我脑海中最先掠过一种可怕的想法:他是代我而死! “也有人想杀我?” 我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但是,见到大谷那猎犬般的视线之瞬间,话又缩回去了。一方面也是我曾答应过校长,尽量避免让警方知道此事,另一方面则是我不希望让这个猎夫般的男人追查我的身边琐事。 因此,我只淡淡回答:“如果我有所发现,一定会通知你。” 走出会客室,不知何故,我深深叹口气。感觉上肩膀的肌肉都僵硬了,也许,我还是很紧张吧! 惠子和藤本他们在隔壁房间等着。一见到我,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迎上前来。 “好久喔,是问些什么呢?”惠子担心似的问。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换上制服。 “很多问题!我只是据实回答。” 三个人本来还想问什么,但是,见到刚刚坐在大谷身旁记录的年轻刑事跟在我背后,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杉田惠子小姐是吧?请进。” 惠子不安的望着我。我默默颌首,她也点点头,以镇定的声音回答刑事:“好的。” 惠子进入会客室之后,我向藤本和掘老师大略说明侦讯内容。这时,两人脸上的不安神情消失了,大概认为自己不可能牵扯到什么麻烦吧? 没多久,惠子回来了,她的表情也好像稍微缓和些。接下来是藤本,最后才是崛老师。掘老师出来时已经八点过后。由于今天已没事可干,我们四人一起回家。途中,他们三人所说的被侦讯内容如下: 惠子是共同发现尸体的人物,不过,她所叙述的当时之状况,和我所说的完全一致。只是,她又扮演了和警方连络的重要角色。 藤本是最后利用更衣室的人,刑事讯问的重点在于他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室内的状况和发现尸体时的状况是否有什么不同,他的回答是“没注意到”。 刑事对崛老师的讯问百分之九十和更衣室门的锁有关,譬如什么时候开锁入内?什么时候上锁外出?钥匙放在何处等等。 掘老师的回答是:“放学后,我立刻找校工拿钥匙,三点四十五分左右开锁进更衣室,四点左右出来,又将门上锁。钥匙一直携带在身上”。 当然,这中间无人进出更衣室,也未听到男更衣室传来声响。 藤本是三点半左右离开更衣室,所以这点应该不会有问题! 接着,掘老师又证言女用储藏柜有一部分湿濡,是靠门口的储藏柜。关于这点,警方似乎也注意到了。 此外,三个人都被问及两个共同的问题:一是关于村桥之死,是否知道些什么内情;一是,村桥是否有女朋友? 他们三人都回答“不知道,也不知村桥有女朋友”。但,我无法了解:大谷为何如此拘泥于村桥是否“有女朋友”呢? “或许是调查的惯用手段吧?”藤本轻松地说。 “大概吧!但是,我总觉得过度拘泥于这个问题。”我说。 没有人回答。我们四人默默并肩走向校门。不知何时,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消失了。 掘老师突然喃喃说:“那位刑事会不会认为村桥老师是他杀呢?”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凝视着她的侧脸。惠子和藤本也跟着停下来。 “为什么?” “没……只是有那种感觉。” 藤本大声接着说:“若真是那样,就是密室杀人了,这倒有意思。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我明白他的心情:他是不想认真去思考杀人的可能性!在校门口和藤本及掘老师分手。他们都是骑脚踏车上下班。我和惠子互相对望着,彼此深深叹口气,才开始缓步往前走。 “简直像作梦呢?”边走,惠子边喃喃自语。她的声音也失去了气力。 “我也有同感,很难想像是现实发生的事。” “会是自杀吗?” “这……” 我摇头。但,感觉上不太有此种可能!村桥并非会自杀那一类型的人,甚至可说是宁可伤害别人,自己也执着于要活下去。那么,唯一可能就是他杀了。 我想起藤本刚刚所说的“密室”名词。确实,更衣室是密室没错,但,如小说作者所创作的各种“密室杀人”一样,这次事件中是否也隐藏有诡计呢?何况,大谷刑事岂非也指出不能构成密室之疑点? “确实以木棒顶住门吧?” “没错,你不是也知道吗?” “是这样没错……”惠子似在思索什么。 不久,我们抵达车站。她搭不同方向的电车回家,所以经过剪票口后,我们就分手了。 紧抓着车顶的拉环,我边看着车窗外流逝的夜景,边思索着村桥死亡之事。 不久前才在我身旁发牢骚的男人,此刻已离开这个世间,若说人的一生就是如此,那也就算了,但是,生命的结束来免也太仓促、太缺乏余韵了? 即使这样,村桥为何会死在更衣室呢?就算他是自杀,那里也并非他会选择的死亡地点?设若是他杀呢?对凶手而言,更衣室是最佳场所吗?或者是有非更衣室不可的原因? 想着这些事情之间,电车进站了,我步履蹒跚的走下月台。透过沉重的步伐,我再次深深体会到自己非常的疲累。 从车站步行回家约十分钟。 我住的是搬来这里时所购买的公寓,虽然只有两房两厅的格局,但因没有孩子,感觉上不会很窄! 脚步沉重的爬上公寓阶梯,按门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晚回家了。 链锁和门锁的声音响起后,门开了。 “回来啦?”裕美子和往常一样的说。 室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心情些微平静下来了。我将发生的事件告诉裕美子,她惊讶得停下筷子。 “自杀吗?” “这……详细情形还不清除。” “明天看报纸就知道啦!” “嗯。” 但,内心却颇怀疑,因为警方也无法当场判断是自杀抑或他杀。眼前浮现大谷刑事锐利的视线! “他的家人……一定乱糟糟的。” “幸好他是单身汉。” 我考虑是否该告诉裕美子也有人想狙杀我的事,但,还是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也只是让她担惊受怕而已,于事无补。 这一夜,我辗转无法成眠。不仅是脑海中村桥的尸体忽隐忽现,而且,在思索他死亡的意义时,神志更清醒了。 村桥果真是被人杀害? 若是他杀,凶手又会是谁? 凶手和想狙杀我的人是否同一人?若是同一人,其动机何在? 身旁的裕美子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熟睡了。对她来说,从未见过面的丈夫同事之死,只不过和一般三版社会新闻毫无两样? 我和裕美子是在以前任职的公司认识,她从来不化妆、沉默寡言、朴素。和她同期的女职员喜欢和单身男职员打网球、郊游等等,但她除了上司之外,几乎不曾和男职员交谈过。对我也是一样,只有端茶给我时,寒暄个一、两句话。 “那女孩没用!请她来,她也不来,即使来了,也根本没什么意思。” 不久,有人开始这样批评她。 结果,她连年轻人的聚会也都不参加了。 因为这样状态,有一次我约她时,内心已认定她会拒绝了。 “下班后,要不要一块喝杯咖啡?” 没想到她点头了,一丝踌躇的表情皆无。 在咖啡店内,彼此几乎没有交谈半句。时而,我说话,她点头,至少,她并未主动说话。但我开始发现:自己追求的就是能共度此种时刻的女人!能让自己心情平静的女人!之后,两人正式开始有了交往。但,也只是有了两人面对面相处的时间而已,不过,似乎彼此藉此已能相互了解。 记得我曾问过她:“第一次约你喝咖啡时,你为何会答应?” 她回答:“我想和你约我是相同的理由。” 这大概是彼此皆为不引人注目而相互吸引吧! 我辞掉工作当了教师后,两人仍持续交往。裕美子除了对我稍微会多说几句话之外,一切和以前并无不同。 三年前,我们举行了小婚礼! 我认为这三年内生活非常平静,也很平凡,只有一次,两人之间有所冲突。那是结婚约莫半年后,她怀孕了,很兴奋的告诉我。 “还是拿掉吧!”我毫无感情的说。 她的笑容凝住了,似乎一时不解我话中之意。 “现在不可能有孩子……我一向很小心,但是,为何会失败呢?” 不知是我的口气刺伤她,或是“失败”两字刺伤她,她的泪水夺眶而下。 “那是因为我最近经期不正常……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 我更加歇斯底里了:“不行就是不行。必须等有自信抚养再说,现在……太早啦!” 这天晚上,她整夜啜泣。 翌日,两人前往医院。虽然医师苦口婆心想说服我,却改变不了我的意志。表面上的理由是生活困难,但,真正原因却在于我不想当父亲。一考虑到一个“人”诞生,其人格的形成深受自己所影响,我对当父亲就产生莫名的恐惧感。 我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因这次事件而产生明显的变化。她经常啜泣,我的心情也一直很不愉快。之后的一、两年,裕美子常在厨房或客厅茫然沉思,到最近,才仿佛恢复开明,但,或许她至今仍未原谅我也未可知! 不过,我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现在,我的想法是:尽可能不让她为我的事操心!边想着这些,直至凌晨三点过后,我才总算昏沉沉地睡着。但,连续的噩梦却让我的精神无法休息——是被一只白色的手追逐之梦。 我极力想看清楚是谁的手,但,影像却模糊不清。 第三节 九月十三日。 “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临出门前,裕美子边看着月历边说。 我不由自主的也看着月历说:“真的呢!看来今天最好早点回家。 或许我的语气太严肃,裕美子浮现奇妙的表情。 挤在电车内,手拉住吊环时,背后听到有人说话:“村桥…… 我勉强回转脖子往援看,见到熟悉的制服。 是三名学生。其中一个我认得,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她应该也认得我才对,却像是没注意到。 她们说话的声音逐渐转高。 “坦白说,你们不觉得轻松多了吗?” “也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对他的话听若罔闻。” “真的?我被村桥骂了三次,叫我把裙摆加长呢。” “那是你自己笨嘛!” “是吗……” “说真的,少了那对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我们看,你们不觉得愉快多了?” “嗯,不错哩!” “他一副高级知识份子模样,其实却好色!” “对呀!我很清楚他那种‘饥渴’的心理。我有一位学长,她是穿得比较暴露些没错,但,村桥上课时却盯着她的大腿看,她只好用书本遮住,结果,村桥急忙把头转开了。” “真是讨厌!” 三位少女毫不忌讳周遭的视线,尖声笑了。 电车进站后,我跟在她们身后下车。瞥了她们一眼,发现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想:如果死的人是我,她们会怎么说呢? 我开始害怕她们那种天真无邪了。 关于昨夜的事件,今晨的报纸有简单报导: 女子高校教师自杀? 冠上问号,似表示警方尚来下结论。对于命案状况的说明也很简单,并无特别重视的部分,当然也未提及密室的事,予以一种“很寻常的事件”之印象。 一想到到学校后可能被问及各种问题,不知何故,心情就沉重了,同时,步伐也缓慢下来。 推开教职员室门,立刻见到几个人围住藤本,正在低声交谈,旁听的还有长谷和掘老师。最奇怪的是麻生恭子也在场! 藤本见我坐下,立刻离开长谷他们,走过来,低声说:“昨天辛苦了?” 虽无平日的笑容,却也不像昨天那般愁眉不展。 “那位叫大谷的刑事又来啦!” “大谷刑事?” “不错。我虽只是在校工室看了一眼,但确实是昨天的那位刑事。” “嗯……” 不必想也知道大谷至校工室的目的。一定是想知道女用更衣室门锁之事吧?他很可能想要迅速突破密屋的障壁,而这也意味着警方倾向于他杀的论调? 开始上课前,教务主任有所宣布——还是一样唠唠叨叨、不得要领的方式。概述其内容为:关于昨日的事件、完全委托警方处理;传播媒体方面由校长和教务主任负责、其他人绝对不可多嘴;学生们情绪可能不稳,必须采取教师应有的毅然态度。 教职员朝会结束之后,导师们马上前往各教室,目的是监督第一节课开始前的早自习时间。 我今年没有当导师,却也和他们一起离开教职员室。当我走出教职员室时,麻生恭子已站起来,一见到我关上门,立刻走至藤本身旁,似在说些什么。从她那严肃的表情,我直觉认为与昨天的事件有关? 我提早离开教职员室,是想去一个地方——校工室。我希望知道大谷询问些什么事! 阿板正在校工室准备割草的工具。他头戴草帽、腰间挂着毛巾,一身打扮看起来相当顺眼。 “早啊!阿板。天气很闷热吧!”我说。 阿板深渴色的脸孔绽出笑容,回答:“是很热。”边说,他边用毛巾拭着鼻尖的汗珠。 阿板在本校当校工已经十几年,本姓为板东,但是,几乎已经没有学生知道了。他自称是四十九岁,不过从他脸上的深邃皱纹来看,可能已将近六十岁。 “昨夜很糟吧!” “嗯,我是第一次碰到那种事。工作一久,难免会遇见各色各样的事情……对了,前岛老师你是发现者?” “是呀!刑事也问了我许多事。”我装成若无其事的,设法诱他主动开口。 “今天早上,刑事也来找我。”他马上上勾了。 我装出惊讶的表情:“嘿?问些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和保管钥匙有关的事,问是否能不经我的手就拿到钥匙。当然,我回答说那是我的工作,一定确实保管着。” 阿板的认真工作态度一向出名,在钥匙管理上也一样。校工室内有钥匙的保管柜,但是柜上也有牢固的锁头锁住,锁头的钥匙他带在身上。要借用更衣室等的钥匙时,必须登记姓名,确认姓名和本人无误后,才会借予钥匙。 “此外还问些什么?” “谈到备用钥匙之类的话题。 “备用钥匙?” “问说更衣室的锁是否有备用钥匙?” “然后呢?” “我说当然有,否则没钥匙时就麻烦了。这时,刑事问该钥匙在何处!”阿板以旧报纸当扇子扇风。他在夏天里,一向只穿一件汗衫。 “你怎么回答?” “我只说保管在应该放置的地方,问他是否想知道地方?他面露微笑,表示只要我保证绝对无人拿得到,就可以不必说出来。那个人不是好应付的?” 我也觉得确实相当不好应付。 “刑事只问这些?” “还问到拿出更衣室钥匙之人的姓名。我查过登记簿,只有掘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掘老师和山下老师是利用女更衣室的两个人。 “刑事只问这些……前岛老师,你也在乎这件事?” “不,也不是这样……” 也许我太深入追问吧!阿板的眼中浮现讶异的神情。 我说:“我是发现者,所以想知道警方有何种看法?” 之后,我转身离开。 第一堂是上三年b班的课。即使是平日不看报纸的她们,也知道昨日的事件,也许是惠子说出来的也不一定。我很清楚她们等待我聊及此事,但,我却比平常更认真上课。事实上,我不希望以村桥之死为话题来谈论。 授课之间,我偷空看了惠子一眼。昨夜分手时,她的气色相当差,今晨倒是没那样严重了,只是虽然眼睛望着这边,视线却似凝视着远方? 让学生上台解答习题时,我站在窗畔,眺望着操场。操场上正有些班级上体育课,在女学生面前示范跳高动作的是竹井老师,他刚从体育大学毕业不久,也是现役的标枪选手。在学生们之间,他很有人缘,还被取了个“希腊”的掉号,可能来自他投标枪时的僵硬表情和结实肌肉,有如希腊雕像吧? 正当我想将视线收回教室内时,眼角见到一个人,那魁梧高大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势,一看即知是大谷刑事。 大谷走在隔壁教室大楼后面。往该方向去,就是更衣室了。 我心想:他一定打算向密室挑战? 大谷问阿板有关钥匙保管的很多问题。亦即他基本上认为掘老师锁上门后,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侵入,然后再上锁。虽然,尚未明白是利用何种方法。 “老师……” 这时,坐在旁边的学生叫我。是黑板上已经完成答题,但我并来注意到,所以才叫我的吧? “我们开始说明。”我故意大声说着,走上讲台。 不过,脑海里的思绪尚未转换过来——大谷此刻在更衣室调查些什么呢? 下课后,我的双腿自然而然的走向更衣室。我希望再看一次现场。更衣室里无人。外面围着绳索,上面贴着“禁止进入”的纸条。我从男更衣室入。朝内看。潮湿的空气和汗臭味如前,地上多了在村桥倒卧位置处用粉笔划出的白色图形。 我绕至女更衣室入口。门并未上锁,大概是警方将锁头带走了吧! 我心想门上会不会有机关呢?就试着将门开关、抬高,但,很坚固的门并无任何异状。 “没有机关布置吧!”突然,后面有声音。 我像调皮捣蛋被发现的孩童般,情不自禁缩缩脖子。 “我们也调查过了。”大谷手扶着门,说,“男更衣室门自内侧以木棒顶住,女更衣室则上锁。那么,凶手如何入内?又如何脱身?这简直像推理小说一样有趣,不是吗?”大谷面露笑容。 很令人讶异的,他的眼中也溢满笑意。真搞不懂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出自本心! “你说凶手……那,果然并非自杀,而是他杀?”我问。 他还是保持微笑,回答:“是他杀应该不会错。 “为什么?”我问。 “村桥老师没有自杀的动机;而且就算是自杀,也找不到为何选择这种地方的理由;另外,即使要在这里自杀,也没有必要布置成密室。这是第一个根据。” 我觉得更无法确定他的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 “那么,第二个根据呢?” “那个!”大谷指着更衣室内。正确说,是指着区隔为男女两边的墙壁,“墙上有人爬过的痕迹!那上面满是灰尘,却有一部分被擦掉。所以,我们认为凶手是从男更衣室爬墙至女更衣室。” “原来如此……但,为何这样做?” “大概为了脱身吧!”大谷淡淡的说,“亦即,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女更衣室门锁,再至男更衣室和村桥老师见面,乘机使对方喝下掺毒果汁予以毒害,把门用木棒顶住后,爬墙至女更衣室,从这边逃走。当然,这时会将门再度上锁。” 边听着大谷的话,我边在脑海中描绘每一项行动。确实,皆非不可能做到之事,但,问题只在于:如何将女更衣室的门锁打开? “不错,这一点最令人头疼。”大谷说。不过,表情却无丝毫苦恼妆,“当时钥匙是掘老师带着。那,是否利用备用钥匙呢?首先,是凶手打造备用钥匙,但是,这必须要先拿到钥匙才行,所以我调查是否能自校工室拿出钥匙来……”说到这儿,大谷似乎想起什么的苦笑,搔搔头,“却被那位……是板东先生吧?……被他推翻了。” 我颌首,问:“不能利用锁头打造钥匙吗?” “有些锁头可以利用灌入蜡或什么的来打造钥匙,但是这次的锁头不行,详细说明在此省略……”大谷从口袋掏出香草,叼了一支,但,慌忙又放了回去,大概是想起这里是在校园内吧!“接下来想到的是保管于校工室内的备用钥匙,但,板东先生肯定不可能被拿走。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好怀疑!借用钥匙的人了,但,依我们的调查,只有掘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借用,而且锁头又是第二学期以后才更换的,凶手不可能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备用钥匙。” “这么说,掘老师她们有嫌疑?” “没有这回事!再怎么说也不会这样推测。目前我们正在调查这两位老师借用钥匙后,是否曾交给什么人?同时也派人至附近锁店查访。”大谷的神情仍充满自信。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但是,也许不必拘泥于女更衣室的钥匙吧!譬如,凶手也可能是从男更衣室这边逃走。” “哦?你说指从外面顶住木棒?” “不可能做到吗?” “不可能!” “譬如,用线绑住木棒,自门缝隙间将木棒伸入……”我说。 但,大谷打断我的话,摇摇头:“这是古典推理小说可能运用的诡计,不过,不可能。第一,要怎样才能把线拿出来呢?第二,木棒虽只是单纯的角材,却毫无绑过线或什么之类的痕迹。最重要是,要以那种长度的木棒顶住门,即使自内侧,也要用相当力气,无法以线或铁丝之类的东西来摇控操作。” “你说‘那种长度’……和长度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如果木棒超过必要的长度,顶住门后容易松开,唯有在最低必要长度时最为牢固,也最不需要出力。但是,这次的木棒在顶住门后约呈四十五度角,需使用相当气力才能将门顶牢,所以,木棒前端和门框上都留有凹痕。” “是吗……” 警察毕竟是职业高手,应该早已调查过这类情事了。 “不能自指纹上查出眉目吗?”我边想起电视上的刑事剧情,边问。 但,大谷仍摇头:“锁头上只有掘老师的指纹。门上虽有相当多人的指纹,但最新的也只有你和藤本老师的指纹。女更衣室门上采集到掘老师和山下老师的……而木棒是旧木头,无法检测出指纹。” “这么说,是凶手擦拭掉了?” “凶手很可能戴着手套,或是在指尖涂抹上浆糊之类的东西,使其硬化,而不会留下指纹。凶手既然知道这种事和自己生命有关,至少也会很注意的。” “纸杯……调查过了?” “你和记者差不多嘛!”大谷讽刺的一笑,“纸杯、氰酸液和目击者,全部正在调查中,但坦白说,尚无线索,一切都得等以后…… 踌躇片刻,他接着说:“只是,昨天鉴定人员在这更衣室后发现一件奇妙的东西!虽不知是否与事件有关,但,我总觉得有些不能释然。” 他从西装内口袋拿出一张记事本大小的黑白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直径约三公分大小的廉价锁头。 “这几乎是实物大小,所以应该是只有几公分长的锁头,上面黏附些许泥土,但是毫无诱蚀或脏污,可知掉落该处的时间并未经过太久。” “会是凶手丢掉的?”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你见过这东西吗?” 我摇头。 大谷一面收起照片,一面说正对此进行调查,之后又说:“对了,从被害者衣服。袋内也找到一样奇妙物件。” “奇妙?” “就是这个。”大谷以拇指和食指绕成圈状,脸上堆满笑容,“是橡胶制品,男性使用之物。” “怎么可能……” 我真的这样认为,无论如何,和村桥给予人的印象完全不能连在一起! “村桥老师也是男人嘛,只是,既然身上带着那种东西,很可能有特定女性存在,所以昨天才问各位这类问题,但你们都回答不知道。我是很难肯定是否要依此来追究出事件的核心……” “是从女性关系方面继续调查?” “嗯……但,保险套上并未能检测出任何人的指纹,所以我相当疑惑。”说着,大谷的神情严肃,而且很难得的紧锁眉头。 第四节 警方正式进行调查是从正午过后开始。 大谷表示要至训导处深入调查。我很明白那位刑事的目的——村桥是对学生相当严厉的教师。恨他的人也极多,所以大谷想知道那些学生的姓名,然后针对此名单进行彻底调查。对警方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调查法,但,如此一来,等于学校出卖学生!我边想着训导处会如何应付刑事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边啜着茶。这时,松崎教务主任走过来说是校长找我。松崎本来就瘦,但是今天更是双肩低垂,人也显得更为憔悴。 来到校长室,栗原校长正面向着堆满烟屁股的烟灰缸,交抱双臂,闭目沉思。 “抱歉又找你来……”校长缓缓睁开眼,注视着我,“事态不太好。” “训导处接受刑事的调查?”我问。 校长轻轻颌首:“那些家伙似认定村桥是被杀,但,根本没有证据。”他的语气很不耐烦。毕竟,学校内若发生杀人命案,学校的信用会崩溃,以校长的立场,当然会很厌烦在校内四处侦查的刑事们了。 我想及刚刚和大谷谈话的内容,边说明警方认定是他杀的根据。但,很意外的,校长并无多大反应。 “只是这些吗?那么,岂非还是有自杀的可能?” “当然是这样……” “我说嘛?村桥一定是自杀。警方虽说找不出动机,但是村桥这人颇神经质。为了学生教育的事很烦恼……”校长自以为是的说。然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望着我,略带不安的问,“你说过被人狙杀,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刑事吧?” “是的,还没有。” “嗯,最好稍等看情形再说,如果现在告诉那些家伙,一定又会把它和村桥之死联想在一块,反而更麻烦。” 但,也不能保证两者之间毫无关联。栗原校长似完全未考虑到其可能性,不,应该说故意不去考虑吧! “我要说的只是这些,你若知道什么,马上告诉我。” “知道了。”我推开校长室门,踏出外面一步,回头说,“对了,麻生老师的事…… 这时,校长抬起右手在脸前摇动:“现在不谈这个,我根本没有心情。” “那我先走了。”我离开校长室。 回到教职员室,准备上第五节课时,藤本迅速走近。他的人不错,就是好奇心大强,让人受不了。 “你和校长谈些什么?是村桥的事吧!” “没有。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那当然啦!是第一次碰到自己周遭发生这种事!” 我实在很羡慕他这种轻松的心情。 望着藤本,我忽然想起一事,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嗓门问:“今天早上,麻生老师好像问你什么话?” “麻生老师?啊,是第一节课开始前吧!她确实问了很奇妙的话,不过,也没什么!” “问些什么?” 我再次看了四周一眼,不见麻生恭子。 “她问村桥老师身上的东西是否被偷走。我回答并没听说,反正,和窃盗杀人扯不上关系?” 我回答:“不错。但,麻生恭子为何会这样问呢?” 藤本说:“也许麻生老师以为是窃盗杀人吧!” 藤本离去后,这次,掘老师走过来了。她比我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低声问:“有什么新情报吗?” 对于这位中年女教师也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我觉得很不快,淡淡的回答:“没有。” “刑事好像认为村桥老师有恋人,你觉得呢?” “这……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根据。” “哼!是吗?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知道!” “什么……”我凝视着她的脸,“你知道什么?” “上次参加毕业生同学会时,我听到的……村桥老师和年轻女性在t”的……忘了是什么名称……反正是那种宾馆林立的地方……” “是幽会之街。” “对了。一位毕业生见到他们!” “这是真的?” 如果事情属实,村桥确实有特定的女性了。我觉得心跳转促。 “关于那年轻女性……” “嗯。”我不知不觉间被崛老师的话所吸引,上身前挪。 “据那位毕业生所说,虽不知道姓名,却是清华女子高校的教师没错。而,对方形容的年龄嘛……”她向旁边瞥了一眼,视线落在麻生恭子的臭上。 “不可能吧?” “应该不会错。学校里只有她的年龄相符。” “你为何不告诉刑事?” 这时,崛老师颦眉,回答:“很可能只是偶然一起走在街上吧!而且,如果他俩本来感情就不错,应该会传出一些风声才对,她自己也会主动说出。所以,我觉得这并非第三者之类的事。不过,若那件事具有重大的意义,不说也不行……所以我才告诉你,希望能帮忙判断。” “原来是这样。” 她的意思我明白,是不希望自己的话受到重视,以避免被卷入麻烦之中。 但,村桥和麻生恭子……这样的搭配太出人意外了。 这时,麻生恭子过来了,所以我们的谈话中断。 在第五节课铃响之前,我一直瞥看着她白皙的脸庞! 她似乎也觉察了,看也不看这边一眼。这种情形反而很不自然!麻生恭子是在三年前来到这所学校。身材高挑、穿起套装很美,有一股刚从女子大学毕业的气质。她给我最初的印象是“很温婉、贤淑的女性”。 由于她沉默寡言、又不像同年纪的女性那般喜欢打扮,所以,其他人应该也是同样想法。但,事实上那只是我们缺乏独到的眼光而已,其实她是超乎我们想像的危险女性,换句话说,她是喜欢冒险的女性? 她到学校约一年后,我才了解麻生恭子的本性。应该是春假院教职员旅行的时候吧!我们至伊豆玩两天一夜。 行程虽然很平凡,却无人表示不满,因为,大家都期待着夜晚的来临。餐会热闹的结束后,各人都能自由行动,有人继续第二次聚会,也有人上街,更有人带着“a片”躲进房间内享受。 恭子主动邀我。餐会途中,坐在旁边的她低声说:“待会儿要不要出去?” 我觉得倒也不坏,但,我提出一个条件,亦即也邀k老师,因为,我深知k对恭子有好感。为了替个性内向的他解决深刻的苦恼,只好居间牵线了。 她立刻答应了。所以,三人前往距旅馆数百公尺的一家西餐厅喝酒。她表示,距旅馆大近,会遇见熟人。 喝酒时,她非常健谈,k和我也都很高兴,彼此尽情交谈着。 约莫过了一小时,我先离开了。当然,这是让他俩单独相处的作战计划!正因为内向的k也明白我的目的,所以认为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k回旅馆是在半夜。他不声不响的钻进我身旁的被窝,但,从他的呼吸气息也可知道他相当兴奋。果然,翌日在巴士中,他向我报告了。 “有了出乎意料的进展。”他有些自傲、也略带不好意思的说。依他之言,两人离开西餐厅后,在无人的道路上散步,不久,她表示有点累,两人就在草丛坐下休息。 “气氛很好,又喝了一些酒……”k的声音很低,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再差一步就……”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只不过会为k的勇气和麻生恭子意外的大胆咋舌而已,但,真正令我惊讶的却是旅行后! k好像向她求婚?他很纯情,当然会这么做了。 但,麻生恭子拒绝了,而且并非委婉的拒绝。借用一句在我家喝得烂醉的k之言,是“冷笑着拒绝”! “她居然说只是玩玩!说我把它当真就麻烦……她一副困惑的表情……” “难道……并非对你有好感?”我问。 他停止喝酒的动作,神情忧伤的说:“她说任何人都行,而且,像已经结婚的你最合适,否则,我也无所谓……” 所以,她才会先找上我! 后来,k因为家里的事而辞去教职。我送他至车站搭车时,他自车窗探头出来,说:“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此后,我就一直很瞧不起麻生恭子,甚至有点替朋友恨她的感觉。 这种心情,她应该也能体会得到,所以,我和她很少交谈。她或许会和校长的儿子结婚!而,校长吩咐我调查她的男性关系,这岂非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因为,她能否飞上枝头变凤凰,完全掌握在我手上。等一下…… 突然,我脑中掠过一种想法。 第三章 第一节 十三日,星期五。 总算平安无事的上完课了。坦白说,我真的想直接回家,但,既已和惠子约好而且县内选拔赛时日已近,很不好意思不指导射箭社的练习。 更衣室仍禁止使用。即使未禁止,在短期间内,我也不愿意使用,所以借用了体育教师专用的更衣室。 正在换衣服时,竹井浑身汗湿地进来了。 他拭干结实肌肉上的汗水,换上运动衫。 “今天没事了?”我问。 竹井是田径队的指导老师,总是穿着汗衫和短裤,在操场上忙到天黑。 “不,等一下就要开会,讨论秋季赛会的日期,以及校运会的事。” “校运会……” 确实是有这项行事,只是因为事情太多,不知不觉间把它忘掉。 “校运会的高xdx潮是各社团间的对抗赛吧!就是要讨论这方面的事宜。” “哈、哈、哈……今年的对抗赛是什么呢?” 去年是“有趣的时装表演”。 “今年是化装游行,连我们当指导老师的也要化装,真是烦死人。” ——到底是谁提议的呢? “那么,你们要化装成什么?” 他边抓着头皮,回答:“简直是胡闹!好像要扮成乞丐集团,每人脸上涂泥巴、穿破烂衣服走路蹒跚不稳,和嬉皮没有两样。” “老师也要化装?” “是的……我扮乞丐头子。但,也只是比其他乞丐更脏而已。” “那倒是真可怜……”我说着。心里却惦念着射箭社打算搞出什么名堂,惠子完全没告诉我。 到射箭场问惠子,她淡淡地回答:“很简单,我们化装成马戏团。” “马戏团?” “是啊!像驯兽师或魔术师之类。” “哦?那,我要干吗?总不会叫我披上狮子皮扮成狮子吧?” “这点子不错。但,比这个好一些,你是小丑。” “小丑吗?” 脸孔擦成白色,鼻尖涂红……看来并非能嘲笑竹井的角色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丑,还要拿着一公升装的大酒瓶,扮成烂醉的小丑。” “扮酒鬼吗……?” 要跟得上她们的感性很难,不过,总比竹井好些!射箭社的练习照既定时刻开始,不过练习前,先依惠子的分配,所有人分成两人一组,一年级尽可能和二、三年级搭配。 惠子以前就告诉我这样分配的目的,亦即是为一个月后的县际选拔会采行特别训练。 “在此之前,自己射得的分数由自己计算,如此一来,很容易形成贪小便宜的心理,也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成绩很差的心理,和设法在箭中十分和九分的界线时,以十分采算的射得高分之心理。如果两人一组,则由同组之人替你计算分数,这样一定会比较认真,也能相互指正对方射型,对于未习惯比赛的一年级同学,有一对一指导的作用。” 惠子两眼神采飞扬,很兴奋的说着。 我一向认为“胜败独自承担”,因此并未全面赞成。不过,基于培养学生的自主性为第一优先的观点,也未表示反对。 两人一组开始进行练习。 和惠子搭配的是一年级的宫坂惠美。惠美在暑假期间挫伤的左手腕关节仍在疼痛,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能赶得上参加选拔会了,对箭靶的恐假心理也已消失。 只要在选拔会得到前几名,就可参加全国锦标赛。见到她们全神贯注的射箭,我真希望她们都能够参加,但也知道几乎每个人都不够实力。 “怎么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惠子边把玩着我送她的那支箭,走过来。 “因为我对你们抱着期待,所以难免会感到悲怆。” “你悲怆也没用的。对啦?何不射射箭呢?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标准姿势。” 她这一说我才想起,最近都没有握了。是缺乏那种心情!但,在这个时候,转换一下情绪或许必要。 “好吧!让大家看看艺术化的射型。” 我进社团办公室拿了箭。 站在五十公尺起射线前,所有社员皆停止射箭,注视这边,我面对箭靶就已经心跳加快了,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看来这场示范很不好过啦? “即使失败,大家也不要取笑。”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 瞄准器对准箭靶,我缓缓拉弓。从学生时代就养成左肩微上扬的坏习惯,这已是改正不过来的姿势。瞄准好靶心,我用力让背部肌肉紧张、收缩,等拉至一定位置,金属片会落下,发出咔喳声响,这时我放松拉弦之手。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箭发出穿裂空气的声音,朝箭靶飞去。“砰”的一声,箭头正中靶心的黄色部分。 “好箭!” 四周响起一阵喝采声。 这一来我的心情也放松了,剩下的五支箭都没射空,算分数为十、九、九、八、八、七,总分五十一分。以久未练习来说,已算差强人意。 “请你告诉大家在紧张之下仍能不失误的诀窍。”惠子说。 其他人也深感兴趣的望着我。 “没有什么诀窍?以前,有位在亚运会拿金脾的姓末田之人说过:‘瞄准后射出,箭矢只会朝该方向飞去’,但这是成为高手之后才可能做到。” 这是我学生时代听到的一句话。只是,我一直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而,听我说话的这些人大概也无法体会。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们这种平凡之人在面对胜负关键时,总需要找寻某种倚靠,但,在比赛中乃是孤独的,无法倚靠任何人,那么,该倚靠什么呢?我想,只有自己曾经努力过的事实。因为想玩的时候仍咬牙忍耐、拚命练习,所以能相信一定会得到好的成绩。” “能够相信吗?”一位二年级学生喃喃地说。 这时,加奈江望着她,说:“若没练习到能够相信的程度,当然不可能。”说完,征求同意似的看着我。 “问题就在这里。只要闭上眼,回想起至目前为止的努力练习时刻,应该会产生强烈自信。” 所有社员们都齐声说:“谢谢!” 这种训话比在教室上课轻松,但,我的腋下仍旧被汗水浸透。 接下来的练习仍继续以两人一组的方式进行。惠子似乎对这样的练习很满意,在练习完毕集合后,宣布明天仍继续以这样的方式进行。 我至体育教室专用更衣室换好衣服,在校门口等惠子。本来以为她会和加奈江等人一起,出乎意料,她竟然和宫坂惠美一起。看来是打算连日常生活也一块行动吧! “你是心存感激才等我?”惠子故意装出夸张的表情。惠美的神情里透露出讶异之色! “我有一些事和你谈。” 我陪着她们一起走,先谈到配对练习之事。我表示基本上尊重社员们的自主性,对这种方法不加反对。 “对了,惠子,麻生老师是你们班的副导师吧?”我试着改变话题,问。 惠子也未怀疑,点点头:“是呀!” “你们常和她聊天?” “当然了,我们是同性。” “也会谈至异性?” 惠子不自禁笑出声来:“异性?你也真是老顽固。男性就对了嘛!当然有。她谈的大多是自己学生时代的事,你可不能传出去哩!依我看,她好像还玩得不亦乐乎呢!但是,都属于柏拉图式。” 我在心中喃喃自语:谁知道? “没说过现在和什么人交往吗?” “这……”惠子低头思索,表情很认真,“我想没有。不过,为何问这种事?” “我是想找她和人家相亲。”我随口胡诌。 惠子却高兴得大叫:“真有意思?但,这种事何不问她本人呢?” “总觉得难以启齿……” 这时,我后悔不该问惠子这件事了。像麻生恭子那样的女人,不可能会把自己的私生活告诉学生。 刚才,我拟订一项假设,那是听了掘老师告诉我的话——村桥和似是麻生恭子的女性曾走在宾馆林立的街上——之后,才联想到的。 我很想向那位毕业生更详细问清楚,所以问掘老师对方的连络地址,但是,该毕业生考上九州的大学,没办法马上连络到,不得已,才拟订假设。我假设麻生恭子和村桥之间有特殊关系。三十多岁仍未婚的村桥和二十六岁的她,有这种关系的充分可能。只是,两人的心意,尤其是麻生恭子是否真心,那就很难说了,也许,她只是在暂时寻求刺激! 而,若两人之间有不寻常的感情,会如何呢?这时,她就有杀害村桥的动机了。而且,也有必须杀掉我的非常重要理由! 这个夏季,栗原校长希望她能当自己的媳妇。粟原家是以经营学校为主而盛起的家族,以她的立场,应该二话不说就答应才对,但,她却拖延时间,是要让对方更心急? 不,我认为她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清理自己的琐事,亦即,需要一段时间来封住知道自己男性经历之人的口。而,第一个人就是我! 我是知道k和她的事之唯一人物,以她的立场而论,是足以阻挠其好事的人。只是,我的运气还不错,却反而因此对杀人者产生戒心,因此,她只好先向第二目标下手了。 第二目标就是村桥! 依藤本所言,麻生恭子对此事件似乎相当有兴趣。但是,据我所知,她并非会被这样的事吸引之女人。 我逐渐对自己的推测有了确信。 “关于昨天的命案……”在车站附近,惠子说,“大家都谣传村桥老师是自杀。但,真相如何?” 或许因为自己也是发现者之一,惠子的声音很低沉。 “大家……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好像是藤本老师。a班的朋友说的。” 我眼前浮现藤本那漫不在乎的脸孔,真羡慕他无忧无虑,也没有烦恼。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不太清除,只知道警方并不认为是自杀。” “嗯……那么,密室之谜解开了?” 惠子的语气虽然平淡,但看她马上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她也是时刻在思索命案现场的不可思议状况! “密室吗?警方好像认为凶手是利用备用钥匙,也问过校工阿板很多事。” “备用钥匙……?” “不过,目前仍在调查凶手是否有打造备用钥匙的机会。” 惠子似在思索些什么。我后悔自己又说太多话了。 到了车站,进入剪票口后,我们照例左右分开。宫坂惠美似也和惠子同一方向,分手之际,她低声说“再见”,感觉上,这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进入月台,我走到最前端,因为,这样换车时较为方便。油漆斑剥的长椅是老弱妇孺专用椅,我坐在更靠右端的长椅上。 惠子和惠美站在对面月台交谈,惠子边甩动书包,边注视着惠美说话,惠美则始终低着头,只是偶尔搭腔一、两句。 我猜测着她们在谈些什么?不久,她们的电车进站了。 电车离站时,我见到惠子隔着车窗挥手,我也轻轻挥手。 就在这之后,我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我反射般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到铁轨旁的路上停着两辆摩托车。我心想难道是……仔细一看,果然如我预料的,一辆是那天和阳子交谈的年轻男人之摩托车,红色安全帽记忆犹新。 问题是另外一辆。骑士和上次来校外的那几个人不同,黑色安全帽、黑色赛车装,体型不像是男人…… 我确信那是高原阳子。她说过,曾在这附近飙车。但,在铁轨旁的道路,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我眼前浮现她那如标枪般锐利的视线。 骑摩托车的两人在路旁谈了一会儿,不久,阳子先启动引擎。她虽说暑假才考取驾驶执照,但是技术相当不错,眨眼间不见踪影。 戴红色安全帽的年轻男人也出发了,还是那令人反胃的引擎声。 站在我旁边的几个人颦眉。 就在这时,出现一幕不太自然的光景——一辆白色轿车紧追在戴红色安全帽的年轻人后面。 也许纯粹是偶然,但,车速的状况和紧追而行的时间差,都具有某种意义。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二节 翌日,九月十四日星期六,第三节课结束时,我的预感实现了。 上完课,回到教职员室时,松崎教务主任正和长谷交谈,两人皆交抱双臂,像在思索什么事。 我正想从他们身旁走过…… “啊,前岛老师,请等一下。”松崎叫住我。 “有事吗?”我轮流望着他俩。表情相当凝重! 松崎犹豫着,说:“今天刑事又来了。” “嗯。” 我知道。大门旁的停车场,停着那辆熟悉的灰色车子——大谷刑事总是开那辆车。 “对方提出稍微棘手的要求。” “你的意思是?” “说是想向学生讯问,而且没有教师在场……” 我忍不住望向长谷,问:“哪位学生?” 长谷略带顾忌的看了四周一眼,低声回答:“高原。” 我无意识的叹息出声。心中喃喃自语:果然不出所料! “刑事为何找高原?”我问。 松崎边搔着没剩几根的头发,回答:“大概昨天从训导处问出她的姓名吧?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 我能想像是怎么回事。刑事一定会问“有学生对村桥怀恨吗?”,而训导处提供几位学生的名单,阳子也列在名单上。 “那么,找我做什么?”我注视松崎。 “基本上,我认为必须协助警方的调查行动,但是,学生接受侦讯,会涉及学校的名誉问题。而且,若知道自己受到怀疑,很可能刺伤高原的心灵。” “我明白。”我颌首,虽然不太喜欢对方以学校名誉问题为优先考虑。 “所以,我和校长讨论该采取何种方式进行,校长指示先问明刑事的意向……然后再判断是否让对方和学生面对面。” “原来是这样。” “问题是由谁先去见刑事?我是希望高原的导师长谷老师……” “我认为自己不行。”长谷说,“我既未能完全掌握事件的内容,更是第二学期才担任高原的导师,对那孩子的个性仍处于暗中摸索的状态。” 我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了。 “因此,我推荐前岛老师。你是发现者,和事件并非无关,而且又是高原二年级时的导师,最恰当了。” 果然如我所预料的。 这时,松崎也在一旁问:“你觉得如何?” 若是平常的我,一定当场拒绝,因为若这时接下此项工作,今后也会成为学校和警方之间的折冲者,自找麻烦上身。但,这次事件并非与我无关,也许超乎松崎和长谷的想像之外,我还是“当事人”之一呢! 我答应了。 松崎和长谷都表示感激,脸上也浮现安心的表情。 第四节课让学生们自习,然后我走向会客室。内心中有一种被委托某项重要任务的感觉,但是,脑海中想的却是上自习课的学生们之喜悦状。我推开会客室门,进入。大谷露出诧异的神情。大概因为正在等高原阳子吧!我概述包括校长在内的校方的意见,表示希望了解警方的目的。 大谷很难得的穿西装、打领带,但是态度已经和先前显著不同,没有那么严肃。 “我明白。”听完我的话,大谷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昨天训导处的小田老师给我的资料,上面有这三年内遭勒令退学或停学处分的学生名单。” “就是所谓的黑名单?” 我看着那张纸,上面写着十九个学生的姓名,有将近一半是已经毕业的学生。 “这当然只是参考资料。而且,我也不希望采取这样的手段。” 但,若不重视这些资料,根本也别吃刑事这行饭了。我没有反驳,也不表同意,保持沉默。 “我们也希望采取正常的调查手段,追查被害者的行踪、找出目击者。但是,从这方面却查不出眉目,而,涉嫌者分明是学校里的人,所以……” 大谷的语气很难得带有些许不耐烦,也许是调查碰壁导致心情焦躁,也许是希望尽快从高原阳子口中问出什么吧! “女性关系方面如何?”我想起他昨天所说的话,问,“你不是说正在找村桥老师的恋人吗?” 大谷淡淡的回答:“调查过了,应该说目前仍在调查吧!我们也调查过村桥老师身边的女性,但是目前尚未发现可疑人物。” “女老师方面也调查了?”话一出口,我才后悔未免太具体了些。 大谷颇感兴趣的望着我:“你知道什么吗?” “完全不知。只是,教师和教师结婚的例子也很多。” 没办法!麻生恭子的事只是我自己的假设而已,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刻。 “不错,贵校也有几位年轻女教师,但,昨天我们调查过,却被完全否定了。” “或许有人说谎也不一定。” “当然是有那种可能性。只不过,那些人都与事件无美。” “你的意思是?” “她们在推定行凶时刻的行动都很明确,有的去熟悉的咖啡屋,有的指导英语会话社的学生,其他人也都有证人证明其行动。” 原来如此……我忘了麻生恭子是英语会话社的指导老师了。这么说,她不可能行凶……我的推测全盘崩溃! 大谷继续说:“以后仍会继续调查村桥老师的女性关系,但,只拘泥于此方向,很可能导致偏差,必须着眼于其他可能性。” “所以才盯上高原?”我冷冷的问。 大谷毫不为所动,说:“高原小姐是最近接受惩罚的学生,而且是因抽烟被村桥老师当场抓到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只为这种小事……” 这时,大谷很意外的注视着我,唇际浮现那意义不明的笑意,说:“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村桥老师抓到她抽烟后,对高原施加某种制裁!” “制裁……?” 我是第一次听到。毕竟,以教育方针而论,制裁是被禁止的。 “就是这个。”大谷抓住自己的头发,“她被带至保健室,硬生生被剪短头发。这件事比处罚停学更严重,高原为此非常怀恨,曾对同学说‘我想杀掉他’。” 我情不自禁低呼出声了。阳子复学当天,已经剪短头发,当时,我还以为是改变形象,没想到是被村桥…… 即使这样,这位刑事是何时、从何处得到情报的呢?听他的语气,似是从阳子的同学口中问出,但,能在极短时间内得知连我也不知道的内幕……我不得不深深觉得这男人的可怕了。 “但,只有这样的话……” “并非只有这样。”大谷靠向沙发背上,叼了一支烟,“你认识叫川村洋一的男人吗?” “川村?”我摇头。 “是高原小姐的朋友,骑摩托车。” “啊……”昨天在月台上见到的情景又复苏了。阳子和年轻男人,还有白色轿车…… 大谷点着烟,似在窥伺我的反应。 “川村是尺町的修理工厂厂长之子,每天不上学,游手好闲,是在摩托车行认识了高原小姐……虽不知是哪一方先开口。” “你想说什么?”我自知声音有气无力。 大谷坐直身子,浅黑色的脸孔挪前:“修理工厂内有氰酸溶液。” “那又……”我无法接下去。 “虽然严密保管,但,若是川村,要偷拿出一些很容易。” “你的意思是高原叫他拿出来?” “这是状况,我只是说出事实。至于是否和事件有关联,见过高原阳子以后才能判断。”大谷口中喷出乳白色烟雾,“能让高原阳子见我吗?” 我注视着大谷。那双眼睛很像猎夫:“你想问她什么?” 这句话表示已接受刑事的要求,他的视线稍微收敛。 “不在现场证明,以及两、三个问题。” “不在现场证明……”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听到真正的刑事说出这个名词。 我接着说:“有两个条件,一是我陪同在场,当然我不会说出内容;二是她骑摩托车之事暂时别让校方知道,除非证明她是凶手……” 大谷似未听见我的话,茫然凝视着自己吐出的烟雾,良久,他开口了:“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更冷酷呢?” “什么?” “算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他没回答我的话,说。 回到教职员室,向松崎和长谷说明经过后,与他们一起前往校长室。 双眉紧颦听完我的话,栗原校长最后也喃喃说:“这也是不得已!” 虽是第四节课途中,但长谷仍去叫高原阳子。一想到以何种藉口叫她出来,我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五、六分钟后,长谷带着阳子走进教职员室。她双目微睁,注视着地面,嘴唇紧闭。即使走到我和松崎面前,仍旧面无表情。 我带着她迅速走出教职员室。她跟在我身后,离开两、三公尺。 在会客室前,我说:“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 但,她连点头也没有。 即使和大谷面对面,她的表情也丝毫未变。腰杆挺直、注视着对方胸口一带。 大谷似也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照预定问话:“能否说出你前天放学后的行动?” 阳子以沉重的语气回答,看也没看我一眼。 依她之言,前天下课后,她直接回家。 “回到家是什么时刻?” “四点左右……” 阳子的家距s车站很近,搭电车只有四站。下课后约为三点半,所以四点回到家极为正常。 “和谁一起?或是……” “我自己一个人。” 大谷似想确认是否有能够证明她的行动之人物存在。问她在电车内是否碰到什么人?在车站的情形如何?在家门口又如何? 好不容易,阳子说出两位证人之名,那是住她家隔壁的老夫妇,回家时。她曾与对方打过招呼! “回家以后呢?” “没什么……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直吗?” “是的。” “你在说谎!” 我抬起脸来,见到阳子的脸色遽变。 大谷的表情毫无变化,仍然保持同样的语气说话:“有人在五点左右看见你在校园里,是某社团的社员,她确定是你。问题是对方见到你的场所,就在那更衣室附近。” 我哑然了。刚才他并未提到这件事,看来是打算以此逼问。但,居然真有那样的目击者。 “怎么样?你回家后又来过学校吧?”大谷的语气很柔和,似极力想制造易于说话的气氛。 但,他的视线很锐利,是猎犬的视线、刑事的视线! 我看着阳子。 她双眼圆睁,凝视着桌上一点,全身如洋娃娃般僵硬。不久,她的嘴唇蠕动:“回家后……发现忘了带一样东西,所以回学校来拿。” “哦?是什么东西?” “学生证。放在抽屉里……” 阳子的声音微弱无力。我无法帮她忙,只是注视着这一幕。 大谷接着说:“学生证?这不需要特别回来拿呀!” 他可能认为,只差一步就能抓到猎物了吧!但,没想到这时阳子恢复冷静,缓缓说:“学生证内夹着摩托车的驾驶执照,我不希望被人发现,只好回学校拿。” 如果这是谎言,我不得不佩服阳子脑筋转动的速度!她的回答也说明了为何掩饰回家后又到学校来的原因。 大谷在一瞬之间也怔住了,但,立刻话锋一转:“不错,骑摩托车是违反校规。那么能告诉我你在更衣室附近的理由吗?” “更衣室……我只是路过。” “路过?算了,那么后来呢?” “我回家了。” “什么时刻离开学校?什么时刻到家?” “五点过后离开,五点半回到家。” “有人能够证明吗?” “没有……” 也就是说,阳子没有确切的不在现场证明。 大谷似认为一切如自己所推测,心满意足的不停在记事本上写着。 之后,大谷的问题几乎全部和川村洋一有关,譬如:交往至何种程度?是否去过川村家等等。很明显是想找到拿出氰酸溶液的可能性。 阳子回答和川村洋一并无多深的交情,只是最近刚认识,彼此适当交往。但,大谷毫不以为意的颌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谢谢你,这只是做为参考。”大谷说。然后脸转向我,示意可以离去。 我跟着阳子站起。 “啊,请等一下。”阳子拉住门把手时,大谷说。等她回头,大谷面带微笑,接着问,“村桥老师死了,你觉得如何?” 突然被问到这种问题,没有人能马上回答。阳子略一踌躇,正想开口。 但,大谷又开口了:“不,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几乎想怒叫:别太过分了! 走出会客室,阳子一句话也没说的回自己教室。她的态度充分显示出对我的抗议,结果,我也不敢开口叫她。 前往校长室,将经过情形告诉他们三人。虽说出她和骑摩托车的朋友交往之事,却未说她自己也骑。而,三个人似也未想到这点。 “不在现场证明很暧昧吗?”长谷叹息。 “很少人会有明确的所谓不在现场证明。”我严肃的说。但,听起来却只像是自我安慰之词,没有人表示同意。 “只好看结果如何了。”沉默一会儿,校长说。这句话等于今天的结论。 松崎和长谷告退后,校长要我留下。两人在沙发面对面坐下。 “你认为呢?”栗原校长边拉过烟灰缸,边问。 “认为?” “高原是凶手吗?” “不知道。” “你说也有人狙杀你?那么,是否有被高原怀恨的事?” “也很难说没有。” “不错,你是老师。”校长颌首,点着烟问,“这件事已告诉警方?” “最近没再发生,所以我打算再看看情形。” “嗯,或许只是心理因素也不一定。” “应该不是。” 我想像着:如果回答说要告诉警方,校长会有何种反应?也许会威胁利诱并用,阻止我这么做吧! 因为,目前只是“疑似杀人事件”,但,我若一说,情况就不同了。 走出校长室,打扫时间已经结束,放学的学生开始显著增多。虽然心情不佳,但是提早回家也无事可干,就决定至射箭社指导! 我很少在周末时参加射箭社的练习。没带便当,所以到校外吃午饭。只要走到车站前,饮食店很多。 走出校门约五十公尺时,左侧岔路出现人影。我最先看到的是深色墨镜。 他来到我身边,低声说:“你来一下,阳子有事找你。” 一眼即知是骑摩托车的年轻人。 我本来想说“有事的话,叫她自己来”,但是怕在路上引起争执,就跟在他身后。 途中,我问:“你叫川村洋一?” 他停住脚,但,马上又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循岔路走了约一百公尺,来到一处约十公尺四方的空地。旁边大概是工厂,有切割机和车床的马达声。这片空地大概是工厂用来堆放废料吧? 我见到三辆摩托车停着。旁边另两位年轻人坐在放有废料的木箱上抽烟。 “带来啦!”川村说。 两人站起。一位头发染成红色,另一位没有眉毛,两人身高都和我差不多。 “高原没来嘛!”我看着四周,说。但内心并不觉得特别惊讶,因为,我并不认为她会以这种方式找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轻人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才跟来的。 “阳子不会来的。”说着,川村抓住我衣领。他比我矮了将近十公分,等于是手往上顶,“你的做法太卑鄙啦! “你到底到在说什么?”我反问。我见到红发男人绕向我右边,无眉男人绕往左边。 “别装迷糊了,你明明告诉条子说是阳子杀死那位老师。 “不是我。” “说谎!”川村的手松开。 瞬间,我右脚被绊,整个人趴倒在地。左边侧腹又挨了一脚,于是,四脚朝天。在剧痛之下一时喘不过气。 “条子来找我了。除你之外,还有人知道我的事吗?” “那是……” 我想解释,但,尾椎骨被无眉的踢了一脚,声音噎住了。我抱着小腹,川村用马靴后跟踩住我后脑。 “阳子为何是凶手?难道把麻烦事全部推在所谓不良少年身上是应该的?” “你说话呀!” 无眉和红发边踢我的头和侧腹,边叫着。 这时,忽然听到轻微的女人叫声,听不清楚是叫些什么,但,他们停止攻击。 “阳子……”川村说。 我抬起脸,见到高原阳子愤然接近。 “这算什么?谁叫你们做这种事?” “可是,这家伙把你出卖给条子……” “不是我?”我忍住全身疼痛,站起。脖子好重,平衡感几乎全失,“警方跟踪高原,所以也查出她的伙伴。” “不要胡说?” “真的。昨天你和高原在s车站附近吧!我见到后面有一辆白色轿车跟踪。” 川村和阳子对望一眼,似发觉我的话是事实。 “但……因为你把阳子的事告诉条子,他们才会跟踪,不是吗?” “说出我的事之人是训导处的那些人,和这人无关。” 川村说不出话来了,虽然戴着墨镜,仍可见到他脸上的狼狈之色。 “怎么啦?洋一,事情并非你讲的那样嘛!”无眉说。 红发也无意义的踢着石头。两人都尽量不看着我。 “你们最好也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如果有事找你们帮忙,我自己会直接开口。”阳子说。 无眉和红发怔了怔,跨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绝尘而去,排气声响亮刺耳。 “你也走吧!接下来是我的事了。” “但……” “我最讨厌人家罗嗦。” 川村无奈的叹口气,走近自己的摩托车。启动后,猛加油门,车子自我和阳子之间呼啸而过。 工厂的废料堆放场只剩阳子和我。 “你怎会知道在这里?他们没告诉你吧?”边揉着后颈,我问。被踢之处还火辣辣的疼痛不已。 “我在车站附近听说的,说前岛老师被不良少年带走了,我马上知道这里,因为这里是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之后,阳子仍不看我一眼,接着说,“我为同伴所做的事向你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但,你打算和那些家伙打交道到什么时候?最好尽快离开他们。” 但,阳子不断摇头,似不想听这些话,说:“不要管我,反正,跟你无关,不是吗?”说完,又像上次那样跑开了。 而,我也只是目送着她的背影。 第三节 九月十七日,星期二。 一大早就下雨。撑伞走路虽很麻烦,但,至少不会被人看到脸孔。在电车上,我始终低着头。 “你的脸怎么了?”进入教职员室,最初碰面的人是藤本。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宏亮,所以旁边几人也都转过脸。 “昨天骑脚踏车摔倒了。” 我的额骨贴着药布,是星期六的后遗症。昨天是老人节,连休两天,浮肿已经消褪。藤本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只说一句“保重”,并未深入追问。 每周开始的第一节课是lt,亦即打扫教室时间,对于没担任导师的我来说,等于空闲时间。 我边因伤口的疼痛颦眉,边准备上课用具。不,那只是装个样子,其实内心却在思索村桥命案之事。 大谷刑事认为凶手在学生里头,而有最大嫌疑的是高原阳子。 确实,她有可能恨得想杀死村桥,也能拿到氰酸溶液,而且不在现场证明不明确,又有目击者在更衣室附近见到她,状况证据颇不利。所以大谷若解开密室之谜,并将之和阳子连在一起,绝对会认定她是重要参考人,甚至是涉嫌者。 坦白说,我不明白……阳子有那种倔强可能做出此事,但,也有另一种无法做出这种事的幼稚。只看个性,也许会形成偏差也未可知…… 如果要以可能性来判断,我倒认为麻生恭子更令人怀疑,只是不知村桥和她是否有特殊关系。而且,她也有不在现场证明。所以,大谷刑事早已将她排除在外。 突然,门开了。一位学生环视室内,是三年a班的北条雅美,好像是在找人的样子。但,一见到我,立刻直走过来。 “找谁呢?”我边想,第一节课应该尚来结束,边问。 “我有事找前岛老师。”她的声音很低沉,却有力。 “找我?” “我对于前日事件的处置有无法同意之点,所以向森山导师请教,他却说你对这些事最清楚。要我来向你请教。”北条雅美有如背诵文章般的说。我忍不住想起她是剑道社社长。但,感觉上,其他老师似把事件全盘推到我身上,虽然也是不得已…… “我也并非什么都知道,不过,如果我能够回答的范围,一定会告诉你。”我劝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但,她并不想坐,说:“星期六放学后,我见到警方的人。” 我心想:她这种口气,其他学生是无法模仿。 “确实是来了,但,有什么问题吗?” “听说高原受到讯问?” “嗯……不过是侦讯,并非讯问。” 但,她毫不在乎,继续问:“是学校方面说高原很可疑的吗?” “没有。只是警方要求知道曾遭退学或停学处分者的名单,训导处提供而已。这方面,训导处的小田老师最清除。” “好,这件事我会问小田老师。” “最好是这样。” “对了,听说前岛老师在高原接受侦讯时陪同在旁,是否警方发现有能够怀疑她的物证?” “不,没有。” “那么,为何让高原和刑事见面?” 我了解她的挑衅态度之意义,回答:“当时,我们也很困扰,不知是否该让刑事见她,但,刑事的推测有其道理,而且表示只要问高原的不在现场证明,所以才……” “可是,她没有不在现场证明。” “你都知道了。” “我可以想像得到。星期六放学后,刑事在校园内徘徊,你知道吗?” 当时,我被骑摩托车的三个人围住。我摇摇头。 “也去过排球队和篮球队,四处问‘是否借职员用女更衣室的钥匙给高原阳子’。” 果然如我所料,大谷想先解开密室之谜。然而,阳子若借用过钥匙,就可能打造备用钥匙? “结果呢?”我问。 “指导老师和队员们都表示没有。排球队里有我朋友,她告诉我这件事……” “是吗?”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站在面前的北条雅美表情仍然忧郁着。她极力压抑住感情似的说:“刑事的此种行动让大家看高原时,眼光都不同了,像是看着罪犯的眼光。日后,即使她的嫌疑洗清,要让所有人恢复正常的眼光也很困难,所以,我想抗议!为何不限制刑事的行动呢?为何轻易让高原和刑事见面?为何让刑事知道退学或曾被停学处罚的学生名单?我觉得很遗憾,这根本表示学校不信任学生。” 北条雅美的每一句一字都如锐利的针刺着我的心,我想辩白,却找不出该说些什么。 “我来,只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她轻轻点头,转身,走了两、三步,又回过头来,脸颊泛红,“从中学时代,我和阳子就是好朋友,我一定会证明她的无辜!” 边听着第一节课结束的铃声,我目送着她的背影。 “哼!有这种事?”惠子一面量着我身体的尺寸,一面说,动作相当熟练。由于她说要替我量尺寸制作化装游行时的小丑服装,我便利用中午时间来到社团办公室。 “北条的话未免太苛了,虽然她的论点没错。” “但,我是第一次知道北条和高原是好朋友。” “她们家相距不远,又读同一所中学……但,高原自暴自弃后,彼此疏远了些……” “不过北条仍然有很深的友情。” 惠子测量我的胸围。我忍住痒,像稻草人般站着。 “对了,为何要扮小丑,难道我看起来很像?” 校运会是下星期日。目前气氛已逐渐热闹起来,而,此次对抗主题是化装游行,各社团似乎都费尽心思的想要出奇制胜。 “不要抱怨了。据我所知,藤本老师还要男扮女装呢?你认为哪一种比较好?” “两种都不好。” “至少小丑看起来顺眼多了。”说着,惠子完成工作,“化妆品也由我们准备,你只要当天不迟到就行。” “我什么也不必准备?” “心理准备就行了。”惠子将我的尺寸写在笔记簿上,说。 穿上外衣,正准备走出办公时,撞上正要进入的社员,是一年级的宫坂惠美。见到她手上拿着一公升装的酒瓶,我问:“怎么中午就打算举行宴会?” 惠美没回答,只是微笑的缩缩脖子。 这时,办公室内传来惠子的声音:“那是你的道具之一,不是说过,你要扮演拿着一公升装酒瓶的烂醉小丑吗?” “我要拿这种东西?” “不错,你不喜欢?”惠子走过来,从惠美手中接过酒瓶,做出喝酒的姿势,“一定很轰动哩!” “这可难说……” 我试着拿酒瓶,上面贴有“越乃寒梅”的标签,是新泻出产的名酒。 我想像自己扮成小丑,拿着酒瓶猛灌的样子,而且,应该也要步伐蹒跚吧! 我慌忙对惠子说:“喂,到时候要把我好好化妆,别让人家认出是我。” 惠子用力颌首:“那当然!” 第四节 九月十九日,星期四。 星期二、星期三很难得的无事度过。刑事们不见踪影,校园里摆出校运会的吉祥饰偶,清华女子高校乍看已恢复朝气蓬勃。 村桥授课的班级也由其他老师分担,我负责三年a班。时间上是比以前稍嫌紧凑,却也是不得已的事。 训导主任则由小田接任。 对于村桥不在的反应,学生和教师都同样淡然。短短几天之中,一个男人完全被抹煞了,这让我重新考虑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但,我注意到在村桥死后,有一个人发生改变,而且变化很明显,那就是麻生恭子。在教职员室里,她常独自静坐,茫然若失,也常出现一些小错误,譬如上课走错教室,或忘了将试卷放在什么地方,这是从前的她不可能会有的错误。而且,近乎傲慢、充满自信的眼神,最近也失去神采? 我确信:一定有某种原因。 只不过怎么想都想不出可寻的脉络。 最好的一种推测是:她和村桥相恋,却因村桥之死而深受打击。可是,以她的个性而论,不可能会考虑到要和村桥结婚,更何况栗原校长希望她和其子贵和相亲,照理说,她应该恨不得村桥死掉才是。 但,这样的话,她就是凶手了。以我的立场而言,这种推测最合乎状况。可是,她却非凶手而且有着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 等一下! 我望着她。她仍满脸凝重的在改考卷。 不能认为有共犯吗?假定另外有人也恨村桥,岂非就有可能? 我轻轻摇头。不,还是不行!既然有共犯,则麻生恭子必须也要“分担”任务,但,村桥遇害时,她只是去指导英语会话社。就算她负责拿到毒药,并将村桥叫至更衣室,以主犯的“标准”来说,还是太轻松了,她的共犯不可能同意。这么一来,就得有会听其命令行动的人物存在? 不过,果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吗?很遗憾,我完全无法想像。 这时,第四节课开始的铃声响了。麻生恭子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这节课是我接替村桥后,第一次至三年a班上课。走在走廊上,心里有一点紧张,我更深深体认到自己不适合当教师了。 或许老师都还没来吧!走过三年b班和b班门前时,听到吵杂的讲话声。我苦笑了,即使大学入学考试当前,他们和一、二年级的学生也没有两样? 绕过走廊,耳根马上就潘静了。眼前是三年a班的教室!真不愧是升学班里最好的班级。即使开始授课后,这种印象也没有改变。学生们对上课内容的反应完全不同,能够迅速理解也喜欢发问。从这些方面看来,我不得不承认村桥的影响很大。但,北条雅美却显得无精打采,脸上明显失去注意力,问她问题也无法圆满回答。我心想:因为不是面对村桥,所以产生不了斗志吗? 但,我的判断完全错了。课上到过一半后,我的视线落在她的笔记本上,这才发现了原因。我见到长方形的图,而且很敏感的领悟该图的意义。那是更衣室的略图,也写上男用和女用入口的字样!原来北条雅美是企图解开密室之谜。图旁写着具有某种意义的文字,其中之一是“两把钥匙”。但,她似已发觉我的视线,立刻合上笔记本。 两把钥匙…… 这是什么意思?是解开密室之假的重点之一?抑或只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文字? 中午休息时间吃便当时,我仍在想这件事,嘴里反覆念着“两把钥匙、两把钥匙”,结果比平常多花一倍时间才把便当吃完。 我心想,找时间问她本人吧?年轻、柔软的头脑,有时其思维远超乎大人所能想像的。但,我的预定又被破坏了。正在看报纸时,松崎来告诉我说大谷来了,希望我立刻去会客室。 “今天又有什么事?” “这……”松崎似乎完全没去想过。 进入会客室,大谷正站在窗边,眺望着操场。一见到他的背影失去往常那种逼人气势,我大为讶异。 “风景真不错。”大谷说着,在沙发坐下。 但,他的脸色凝重! “查出什么眉目了?”我问。 果然,大谷脸上浮现苦笑,说:“查是查到一些,但……高原阳子今天有上学吗?” “有。有事找她?” “也没什么……只是想确定她的不在现场证明。” “不在现场证明?”我反问,“这话就奇怪啦!她不是没有不在现场证明吗?既然没有,何来确认两字?” 大谷搔搔头,似在考虑该如何说明。 “她在四点之前有不在现场证明,对吧!放学后立刻回家,和邻居打过招呼。而,根据调查结果,该时间带非常重要。” “四点左右吗?” “应该是放学后至四点左右……”大谷的语气很沉重,大概调查的进展呈现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果吧?“反正,能让我见高原阳子吗?到时候我再说明状况。” “好吧!” 虽不知大谷查出什么,但,感觉上和高原阳子当面对质比较妥当,所以我毫不犹豫的站起身。 回到教职员室,我向长谷说明情况。 他不安的问:“那位刑事不会是掌握高原是凶手的确实证据吧?” “不,不像是那样。” 长谷仍一脸担心:“我去叫高原。” 在阳子来到之前,我坐在会客室的秒发。大谷仍像刚刚一样站在窗边,眺望着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 约莫过了十分钟吧!走廊传来扰攘的声音,是女学生和男人的声音,男人似是长谷,那么…… 我正在猜测时,有人用力敲门。 “请进?” 话还未讲完,门已经开了。站在门外的并非高原阳子,而是北条雅美。身后跟着长谷,最后面才是阳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长谷。 “是……” 但,北条雅美打断他的话:“我正式前来抗议?” “抗议?怎么说?”我问。 她瞥了大谷一眼,语气坚决的说:“证明高原的无辜? 室内的空气立时紧张了。 “哦?那可真有意思。”大谷走过来,在沙发坐下,“你如何证明?能说来听听吗?” 面对真正的刑事,北条雅美的表情也僵硬了,但,她毫不畏缩,回答:“我会解开密室之谜,那样的话,你就知道高原是清白的了。” 第四章 第一节 室内笼罩着沉默,每个人耳中只听到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们之声音,额头都渗出汗珠。天气并不热,为何会流汗呢? 北条雅美凝视着我,动也不动。或许不到十秒钟。但是感觉上却有好几分钟之久! 雅美终于开口:“我已解开密室之谜,也证明了高原的无辜。” “你……”我也能够出声了,虽然有点沙哑,“先坐下吧……有话慢慢的说。” “对了,站在外面的话,其他学生会觉得奇怪。”长谷推着北条雅美的背部,走进来。阳子也跟着进入。 阳子随手关上门后,北条雅美仍不想坐下。她咬住下唇,双眼圆睁,盯视着大谷。 大谷说:“你说已经解开密室诡计?” 雅美颌首。 “你为何这么做?是否和事件有关?” 雅美瞥了阳子一眼,回答:“我相信阳子……不,我相信高原无辜,所以才这样做。她并非能够狠心杀人的人,我心想,若能解开密室之谜,或许能知道什么……至少,有机会洗清她的嫌疑!” 阳子只是低垂着头。 从我坐的方向,看不清她是何种表情。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感觉上,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时,大谷深深叹息出声。他似感到很可笑,望着我,说:“这可真令人难堪!前岛老师,这位小姐似已解开折磨我这些时日的密室之谜了,也难怪人家常会说警察是抢走老百姓纳税的贼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问雅美:“真的解开密室之谜?” 她两眼盯视着我:“当然!我打算现在在这里向大家说明。” “是吗……”坦白说,我也不知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但,先听她的话再说吧!“能请你说明吗?”说着,我望向大谷。 他放下跷起的二郎腿,很难得语气严肃的说:“不听是不行了,不过,还是在现场解谜吧?这样是否事实也可一目了然。” 大谷站起身。 雅美虽略带紧张,仍直视对方。相反的,我和长谷显得很狼狈。走出教室大楼,不知何时,太阳已被云层遮住,天空中开始飘落雨丝。我们踩在略微潮湿的杂草上,默默走向体育馆后。馆内传出女学生的喊叫声,以及球鞋磨擦地板声。毛玻璃紧闭,无法知道正进行何种比赛。 来到更衣室门前,我们以北条雅美为中心围成半圆形站立,掘老师也包括在内——这是雅美要求的! 雅美注视着更衣室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说:“那么,我们开始进行。这间更衣室有两边出入口,分为男用和女用,室内虽以墙壁隔开,却有能爬过的空隙,因此,可以说有两种方法能进入。” 她的声音很流畅,一定在脑海里反复不知多少遍了,而且确定没有问题后,才会出面。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接着提高声调,指着男用入口说:“男用门自内侧以木棒顶住,凶手无法从这里逃出。那么,只能认为是从女用入口逃走了,但,女用门却上锁。” 雅美一面说,一面绕到后面,站在女用入口门前。我们跟在后面。 “钥匙一直带在掘老师身上。因此,我想请教刑事先生……既然如此,凶手如何把锁打开呢?最有可能的是使用备用钥匙。”雅美望着大谷,“警方应该已充分调查过了,结果如何?” 大谷苦笑,回答:“很遗憾,查不出丝毫线索。一方面,凶手没有打造备用钥匙的机会,另一方面,调查过市内所有的锁店,也一无所获。” 雅美很有自信似的点点头,说:“那么,凶手究竟如何开锁呢?上课时,我只是想着这件事,结果获得一项结论。”她环视众人一圈,像是参加辩论比赛般,“亦即,门本来就未上锁,因此,凶手没必要把锁打开!” “没有这回事!”站在我身旁的掘老师大声说,“我确实是锁上了。那已经成为习惯,不可能会忘记。” “老师是这样做没错,但,事实上并未上锁。” 掘老师想反驳,我慌忙制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在锁头上动了手脚?” 雅美摇摇头,回答:“如果动了手脚,警方早就查出来了。其实是另有方法能实现这项诡计!” 她从手上拿着的纸袋中拿出一个锁头,是刚刚去校工室借来的。 “这个锁头和当时那个型式完全相同,现在,我们也和当时一样,在掘老师来到之前,把门上锁。”边说,她把锁头扣上门上的扣环,上锁了。然后将钥匙递交掘老师,“这时,男用门当然能够出入,而,掘老师带着钥匙来了。假定我是凶手,为了不被掘老师发现,会躲在更衣室后。” 她把身体缩进更衣室转角,只露出头来,说:“崛老师,对不起,请你像那天一样把锁打开进入室内。” 掘老师略微踌躇的看着我。 “你就照她的话做吧!”我说。 掘老师总算上前了。 在我们注目之下,她以钥匙将锁头打开,拿起锁头,打开门后,又将锁头挂在门上的扣环内,进入更衣室。这时,雅美走出来,从纸袋里拿出另一个锁头,那是和挂在门扣环上的一模一样之物。 我低呼出声,因为,已经亲眼见到诡计手法了! 雅美拿掉挂在扣环上的锁头,以自己手上的另一个锁头替换,然后向室内说:“行了,请出来将门上锁。” 崛老师讶异的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下上锁。 这时,雅美面向众人:“这样各位都明白了吧!掘老师锁上门的并非原来的锁头,而是凶手掉包之物,真正的锁头在凶手手中。” 掘老师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问:“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雅美再次说明。 掘老师很佩服的说:“原来是这样!因为我开锁后有将锁头挂在扣环上的习惯,结果被凶手利用了。” 她的神情沮丧,似认为自己也该负一部分责任。 “正是这样。所以,凶手一定是知道掘老师有这种习惯的人。”雅美有点自信的说。 “你为何知道?”大谷问。虽然被小女生解开谜题,他的声音仍旧出奇的平静。 雅美回瞪刑事,唇际浮现一抹微笑,慢慢回答:“不知道!是刚刚才知道的。但,我确信掘老师可能有这样的习惯,否则,这密室之谜绝对无法解开!” “原来如此!你可真是明察秋毫了。”大谷略带讽刺的说着,接着问,“凶手后来的行动呢?” “接下来就简单了。”雅美虽然一面回答,仍拿出另一把钥匙把门上的锁头打开,“打开锁后,凶手在男更衣室内和村桥老师见面,设法让他吞下掺毒果汁后,用木棒顶住门,再爬墙自女更衣室逃出。当然……”她拿出另一个锁头,接着说,“这时会用原来的锁头将门上锁。如此一来,就构成完璧的密室了。” 只要揭穿,实在是很单纯的诡计,但,若换成是我,想三天三夜也别盼望能解开谜底! “有问题吗?”雅美问。 我轻轻举手,说:“你的推理很缜密,但是,有证据证明那是事实吗?” 雅美淡淡回答:“没有证据!不过,除了以上所述之外,我认为这个谜没有答案,而,既无其他答案,当然只好认定这是正确答案了。” 我想反驳,但,出乎意料之外,阻止我的人竟是大谷:“虽无证据,却能从旁佐证。” 包括我在内,连雅美也惊讶的望向他。 大谷冷静的说:“依掘老师所说,那天有部分橱柜湿了,不能使用,对吧?” 掘老师默默颌首。我也记得这件事。 “那是门口附近的橱柜,所以,崛老师只好使用靠内侧的橱柜。但,这里面隐藏着凶手的目的!也就是说,对凶手而言,崛老师若使用门口附近的橱柜,会造成困扰。各位知道原因吗?” 大谷轮番看着我们每个人,表情似等待学生回答的教师。 “我知道,因为会被发现他将锁头掉包。”还是北条雅美回答。 经她一说,我们也恍然大悟。 “没错!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你的推断正确。” 大谷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之外,因为,我预料他一定会反驳! “如果理解我的推断……”雅美恢复严肃的表情,说,“那么,高原就有不在现场证明了吧?” “当然是这样。”大谷回答。 但,我不明白两人对话的含意。密室和不在现场证明有什么样的关系呢?为何会是“当然”? “凶手在刚放学后没有不在现场证明。”雅美面对所有不解之人,说,“因为要实现此一密室诡计,放学后必须潜伏在这更衣室附近等掘老师来。但是高原……” 雅美注视着一直保持沉默、站在我们后面的高原阳子。阳子仿佛在听事不关己的话一般凝视着雅美。 “高原那天放学后直接回家,也和邻居老夫妇打过招呼。” “没错。”大谷冷冷接腔,“所以,高原小姐有不在现场证明。但……”他眼神锐利的望向雅美,“那只是限于你的推理正确。我承认这种推断具有相当说服力,但,你过度肯定这次的命案是单独犯罪了。” “有共犯的可能吗?”我情不自禁问。 “不能说没有吧?确实,在调查会议上,警方是倾向于单独犯罪之观点,毕竟,交情再深,也不可能会找人帮忙杀人……但,那只是基能我们的常识范围来推论。”大谷望着阳子,“依到目前为止的调查,我们不认为高原小姐有交情那样深的朋友,亦即,我不得不为了曾经对她的不礼貌行为致歉?” 他的语气还是很坚决,但是眼神里却含有某种程度的诚意。大谷在未听雅美说明之前,早已解开密室之谜。我确信,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求证,并且确认阳子的不在现场证明,所以才会当场提出“橱柜湿濡”之点。 “问题在于:是谁将锁头掉包……”大谷说。 相信在场的每个人一定都在想像谁才是真正凶手吧! 高原阳子仍旧沉默不语。 第二节 北条雅美解开密室诡计的当天,放学后,我并未参加射箭社的练习,直接回家了。 此刻,事情一定传开了吧?或许,射箭社所有的人都等着听我说明详细情形,我觉得那很累人,不想去见她们。再说,为了准备校运会,从今天起,练习时间提早结束!走向s车站途中,我注意到放学的学生人数很少。大概校运会已近,都留在学校练习或制作吉祥饰偶吧! 到了s车站,正拿出月票想通过剪票口时,不经意的望向售票处,竟然见到大谷的身影。他正边看着价目表,边在自动售票机前排队。 等他买好车票,通过剪票口时,我叫住他。 他挥着手走过来:“方才谢谢你的帮忙。要回家?” “嗯,今天想早些回家……你刚从学校过来?” “是的,还有事情想调查……不,也没什么重要。”大谷的声音里缺少以前的压迫感。看来他认定是凶手的高原阳子之不在现场证明获得证实,多少也有些措手不及吧? 我们走向同一月台。问他之后才知,将会一起搭车至途中。 “今天实在没面子呢?没想到竟然由学生解开谜底。”缓缓走在月台上,他说。 我问:“你是何时注意到那诡计的?” 他似知道我已看穿他讲的只是客套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并未说什么。 两人默默走至月台最边缘的长椅坐下。 不久,他开口了:“以前给你看过照片吧?就是掉落在更衣室的小锁头。最近,终于查出其出处。” “啊,是那个。”我想起来了!其实,在这之前并未特别在意,“那是怎么回事?” 大谷浮现一抹微笑:“也许该说是人常会忽略了身边之事吧!追查备用钥匙的刑事发现,购买锁头时,袋内一定附上钥匙,而某厂牌的锁头,其钥匙以小锁头套住,包装上写着‘附送小锁头’。” “就是那个锁头?” 大谷颌首:“问题是该厂牌的锁头经过仔细调查,发现和更衣室门所使用的一模一样,因此,我们就推断是有人准备了相同的锁头。而,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将锁头掉包。但是,究竟要如何进行呢?我们却百思莫解,最后才想到,若只是掉换锁头,也许会有机会。” “就是崛老师利用更衣室时?” “不错。当然,这需要视掘老师如何处置打开后的锁头而定,或许这种推测会毫无用处也不一定,但,我和北条小姐同样有自信。” “这算是灵感?”我说。 大谷苦笑:“也没有那么好听,反正,是苦思之后才想到的。而且,我也有相当多的资料。” “资料?” 他点点头:“譬如,女用更衣室的橱柜有一部分湿濡。另外,鉴定人员也送来调查锁头的报告,同时我也亲自仔细调查过更衣室。这些资料即使无法找出解开密室之谜的直接关键,却能用来消除掉与事实不符的各种推测,将凶手的行动和状况限定在某种范畴内,如此一来,就能掌握住大致的轮廓了。” 我想起上次问他是否有方法自门外用木棒将门顶住时,大谷当场反驳的情形,内心不禁佩服警察确实不简单。我说出此事时,大谷却淡淡的回答:“因为我们最先调查的就是用来顶住更衣室门的木棒。不过,以密室诡计来说,专案小组内部也想出一些手法。” “什么?会有那样多种诡计?”我也思索相当久,却就是想不出任何一种。 “有些属于异想天开,也有些相当具有说服力。第一种是自杀,亦即村桥老师自己布置成密室后再服毒自杀;另外一种则较牵强,也就是他不打算自杀,却在不知觉下喝了掺毒果汁。” 这种可能性我也想过,只是有个疑问:村桥为何必须用木棒顶住更衣室门再喝果汁? “不错,是有这种疑问。至于村桥老师自己用木棒顶住更衣室门的假设很多,却多无法成立。即使是被凶手命令……这也有些不自然。” 这时,月台广播报告电车即将进站。 我们停止谈话,站起。电车滑进月台。上车后,很顺利地找到两个并排的空位。 一坐下,我压低嗓门,问:“其他还有什么样的诡计?” “备用钥匙是一种,机械布置也是一种。亦即,自外侧以某种方法将木棒顶住门。以前我们谈过自门缝用线或铁丝操控,也有人提到利用通风口,但,无论哪一种,以那种长度的木棒而言,很难遥控操作。” 大谷以前说过:木棒一旦超过必要的长度,用力顶住门必须使用非常大的力气。 “结果,到头来仍只能认为藉某种方法从女用更衣室进入。通常要达到某项结论,必须有各种迂回曲折的过程,所以……” 说到这里,大谷踌躇着没有接下去。以他来说,这是不太正常的沉默。 “所以怎样?”我问。 大谷在一瞬间浮现困惑的表情,但,马上开口:“我对北条雅美会注意到那种诡计很难释然!若纯属偶然的话倒是没话讲,但……” 我明白大谷的心意,也就是,他怀疑北条雅美。不错,凶手为了假避警方的注意,有时会主动解明诡计! “若要怀疑,每个人都可疑。”大谷淡然说道,“不过,北条小姐有不在现场证明。那天放学后,她参加剑道社的练习,一直没有离开,这点,我刚刚已经查证过了。” “原来是这样。”我边颌首边想:这人在调查初期一定也对我怀疑,因为,只要我是凶手,惠子是共犯,密室诡计自始就不存在! 但,大谷丝毫未表现出来。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尽速确认不在现场证明,所以判断我是清白。毕竟,那天我和惠子都参加射箭社的练习! “我有一件事很纳闷……” 双臂交抱、闭着眼睛的大谷问:“是什么?” “氰酸溶液的事。不能从这方面找出凶手吗?若是高原阳子,她是有得手的途径…… 譬如,可以从调查所有学生家长的职业着手。因为若轻易能拿到的话,极可能和父母的职业有关联。 “家中若经营镀金工厂或修理工厂,确实是很容易能拿到氰酸溶浓,当然,这方面我们也正在调查中,目前仍未能有所获。不过,依我个人的见解,总觉得从这方面要查出凶手很难!” “你的意思是?” “这只是我的直觉,当然不能太过相信,但是,我认为这次事件的凶手脑筋相当冷静。采用氰酸溶液当做杀人的手段,一方面当然是不会被对方抵抗、也较不易失手,可是,另一方面很可能是自信不会因此而招徕破绽吧?亦即,由于某种特殊情事,凶手偶然拿到了氰酸溶液。” 他的意思分明指出:偶然之事无从调查! “但是,解明密室诡计应能将凶手局限至相当范围内。刚刚北条小姐也说过,那种诡计必须要知道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动作,亦即会将锁头挂在门上扣环上,才能够想出。如此一来,放学后经常留在学校的学生,具体说来,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最有嫌疑。” 明知我也是社团指导老师之一,所以大谷用闲话家常的平淡语气说着,并未抱着刺激我的反应之意味。 “这么一来,明天起要调查所有社团的成员了?” “大体上是这样,但……” 大谷说到这里,住口了。 感觉上,他自己也想不出该怎样进行才好,所以一时无法说明。证据是,他在途中下车时,仍旧交抱双臂,好像在沉思什么…… 第三节 九月二十日。早上开始下着雨。 或许是被雨声吵醒,我比平常早十分钟醒过来。能早起当然好,这样,裕美子在时间上也可以不必那样赶。 翻翻报纸,毫无关于事件的报导。对于当事人而言,或许是重大事件,但在外人眼中看来,却只不过是社会新闻之一。再说,学校里不也逐渐恢复事件发生前的状态吗?边咬着土司面包,我合上报纸。 “最近工作方面如何?习惯了吗?”我问。 裕美子有点不太自信似的回答:“还好。” 今年春季起,她在附近的超级市场兼差。虽然生活不算苦,但她表示在家里闲着也无聊,就随便她了。她是说负责收银机,不过并未因此影响到家事,也不像很疲倦,相反的,最近气色好多了。 只是,开始上班后,我注意到她的洋装和饰品也增加不少,可能是手头较宽裕吧!但是,以她的个性而言,应该不大可能会注重这些,所以我颇觉意外。但,并没有达到称得上奢侈、虚荣的程度,我也就从未说过什么。 “别太勉强自己,反正又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我知道。”裕美子低声回答。 搭乘比平常早一班的电车,乘客明显少了很多,看来早上的五分钟就等于白天的三十分钟。抵达s车站时,对面月台也刚好有电车进站,无数女学生下车。跟着她们一起来到车站出口时,有人拍我背部。 “这么早?有事吗?” 我一听即知是谁,但仍回头,回答:“你也搭那班电车?习惯早起?” 这三年来,早上从未在车站碰见惠子。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对了,昨天怎么啦?为何没来射箭场?” 四周有两、三个人朝这边看。我意识着那些视线,问:“刚好有一点事情……惠子,你听说什么和事件有关的谣传吗?” “谣传?我不知道。是什么?”惠子讶异似的颦眉。 “在这里不好说明。”我推着她的背部,走出剪票口。 雨还是持续下个不停。女学生们撑着五花十色的雨伞排队前进,我和惠子也加入行列之中。 我告诉惠子昨天解开密室之谜的始末。 “真的吗?北条解开密室之谜了?真不愧是本校最优秀的学生。”惠子很佩服似的旋转着雨伞,“那么,刑事认同她的推理喽?” “大体上是同意了,但,只要查不出凶手,终究脱离不了推理的领域。” “必须查出谁是真凶?” “不错。” 不久,我们到了学校。 进入教室大楼,我走向教职员室时,惠子似忽然想起什么,叫住我,说是要准备校运会的事,希望我中午休息时间去社团办公室一趟。 我想,大概是化装游行之事吧!不耐烦的点点头:“好吧!” 她促狭似的笑了。 进入教职员室,气氛和平常毫无变化。包打听的藤本见到我并未过来,表示北条雅美解谜之事尚来传开。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打开抽屉,拿出原子笔时,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响了。我想到需要用红铅笔,再度拉开抽屉时,手停住了。 对了,昨天我未把抽屉上锁! 这两个星期以来,回家之前一定会将抽屉上锁,这是因为感觉自己有生命危险。不见踪影的凶手有可能把掺毒的糖果放进抽屉内,也可能开抽屉时有尖刀射出,不管如何,我随时保持高度警觉。 但,昨天并未上锁! 为什么呢?答案很简单:我已不像以前那样神经质。十多天前,我走在教室大楼旁,有盆栽掉下,那陶盆和泥土在眼前四散的声音和情景,至今仍深烙在我脑海,有时候,漠然的不安会转为恐惧。而这种恐惧在村桥被毒杀后更是达到顶点!我一直担心接下来会轮到自己,所以对解明事件之谜表现出强烈的斗志和关心。 但是,这两、三天,我不得不承认已经把村桥的命案和自己的事分开思考。即使听了有关大谷的事,也认为与己无关,不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我开始认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心理因素? 中午休息的时间,我依约前往射箭社办公室。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模样,撑着伞,裤管仍被溅湿了。进入办公室,惠子、加奈江和宫坂惠美都在。 “天窗好像开了哩!”见到我湿透的衣服,惠子很有趣似的说。 “今天好像无法练习啦!” “要全力准备校运会,这样最好。”加奈江回答。 我问:“为什么?” 她和惠子互望一眼,然后回答:“天气好的话,不练习又太可惜,会影响及校运会的准备。” “是吗?好像很麻烦……”我环视办公室内。四周用衣架挂着接上红、蓝布条的华丽衣服,以及似布偶狮状的衣物。对于运动社团的成员来说,校运会是向一般学生显示自己存在价值的最佳机会,所以每一社团对于对抗的准备都不遗余力。但是,她们另有比赛,有参加县运会——全国大赛的目标,然而又两边都不想放弃,所以,加奈江才会有那种想法。 “能够休息一下,全力准备这些事也不错。”惠子说。她是希望我能了解她们的心情。 “找我来有什么事?我想,还是和小丑有关吧?” “是啊!惠美,你把那边那个盒子拿过来。” 宫坂惠美拿过来的是个小化妆盒。惠子打开,里面摆满唇膏和粉饼。 惠子把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在桌上,说:“现在教你化妆。先用白色粉饼把脸全部涂白,最好连脖子也涂,然后用眼线笔在眼上画十字,最后用唇膏将嘴唇尽量涂抹成鲜红,最好是延伸至脸颊,知道吧?还有鼻子,只要涂上红点就行了。” 她根本无视于我的表情反应。 我伸出手掌挡在她面前,说:“惠子,等一下!是要我自己化妆?”我的声音略带着颤抖——这太不像话了。 但,惠子好像认为很有趣:“我是想帮忙,不过那天我们会很忙,可能没有时间,所以你要趁现在练习。”说完用力在我肩膀一拍。 “加油吧!老师。”加奈江拿来镜子,摆在我面前。镜子角落贴着小丑的漫画,似要我依此化妆。 “没办法,试试看好了。”我说。 惠子和加奈江高兴鼓掌,连文静的宫坂惠美也笑了。 接下来约十分钟,我面对镜子苦战。粉饼还好,但是眼线笔和唇膏却不会使用,脸孔画得一塌糊涂,还是惠子看不过去,出手帮忙了。 “到时候可要自己来啦!” 惠子以熟练的动作替我画上小丑的眼睛和嘴巴,那动作未免过度熟练…… “对了,趁现在提出来。”加奈江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站起身。 从镜中,我见到她从架上拿下我的弓具盒。 “上次你答应要送我一支旧箭当吉祥物吧?我可以拿吗?”她从盒内拿出一支黑箭,轻轻晃动。 我因为正在涂唇膏,只好颌首。 “完成啦?你们看,很神气呢?”惠子心满意足的交抱双臂。 镜中的我,脸孔变成像是扑克牌的“杰克”一样,我想:大概是使用廉价唇膏之故吧! “别发牢骚了,至少这样一来,没有人能认出是你。”惠子嘟着嘴。这点确是事实,我也不觉得从镜中见到的是自己的脸。 “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就更完美啦!这样,你也不会害羞了吧?” “这可难说?不过,现在赶快帮我卸妆,第五节课快开始了。 惠子边取笑说何不就用这张脸去上课,边替我涂抹上清洁乳液,用化妆纸开始擦拭:“你可要记得化妆方法哦!自己能做到吧?”卸妆后,惠子仍唠叨着。 “不行的话,可以不要化妆呀,对不对?”加奈江一面用白色奇异笔在箭上写着“kanae”字样,一面讽刺。 “总会有办法吧?”我说着,走出社团办公室。雨势总算稍微转弱。 操场一片泥泞,我多绕一些路,经过体育馆旁,往教室大楼方向走。 体育馆屋檐下摆着尚未制作好的吉祥饰偶。也有些已经上了油画颜料,接近成品。若是两、三年前,还知道是要做什么东西,但是今年的作品皆是我从未见过之物,我不由得深刻感受到年龄的差距了! 走出檐下,正想撑伞时,手的动作停顿了,因为见到体育馆后有位女学生。我撑开伞,缓步走近。该学生撑着花朵图案的伞,静立不动。距离约十公尺时,我看清她的脸,同时,她也发觉我,回头。四目交会了,我停下脚步。 “你在干什么?” “……”高原阳子没有回答。 她凝视着我的眼神显然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却如牡蚝般紧闭。 “是在看更衣室?” 她沉默不语。 但,应该没错了。更衣室在雨中似乎更显破旧…… “更衣室怎么了吗?”我再问一次。 这回,有了反应。但未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头快步走开,仿佛没见到我存在般,从我身旁走过。 “阳子……” 我没叫,只是在口中喃喃念着。 她头也不回的消失于教室大楼内。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放学后。 我从教职员室窗口望向操场,穿运动服的女学生人数比平常多出很多。概略画成的两百公尺跑道上,有好几个社团在练习接棒,从其姿势可知并非田径队,而是一般学生为了明天的校运会正在练习。惠子也在其中,她说明天要参加四百公尺接力赛。大概是中学时曾练过软网,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吧! “前岛老师,明天就看你的了。”有人说。 我回头,原来是穿运动服的竹井。 “不要对我抱太大期待,我只是发挥奥林匹克精神。” “不,你一定没问题。” 他谈的是明天的竞赛。教职员有接力对抗赛,竹井要求我参加。 “对了,你是扮小丑?”竹井忍住笑地说。但,眼中仍溢满笑意。 “你也知道了?真糟糕!看来这件事已传开。” “当然喽!我要扮乞丐的事,几乎没有学生不知道。连藤本老师男扮女装、掘老师扮兔女郎之事,本来都是一大秘密,却不知何故都被人知道了。” 只能认为有人泄漏出去。 “我有同感。这样一来,就没什么意思了。”竹井神情严肃的说。 之后,我前往射箭场,但,这里也为明天而忙着准备。 惠子刚才说过“今天可能无法练习”居然被她言中。看来,学生完全以学校行事为优先!我心想:这样也不错。 我见到射箭场一隅放着那个一公升装的大酒瓶!那是我明天要使用的道具。感觉上,在广阔的射箭场中,那酒瓶具有某种奇妙的存在感! “瓶内洗干净了吗?”我问一旁的加奈江。 “当然。”她回答。 我仰脸望着天空。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很遗憾,明天似乎会晴朗? 第四节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忧郁的雨停了,宛如夏日的阳光灿烂地照射在操场上,天空是沁眼的蓝,凤又冷又干,是绝佳的校运会日子。 我比平日提早三十分钟至学校,在体育教师专用更衣室换好衣服,便迅速来到操场。学生们早就在穿梭忙碌了,她们忙着把花费一星期至十天才做好的吉祥饰偶搬至操场上,其中包括超过三公尺高的大饰偶。 操场边四处可见一群群正在练习加油的啦啦队,这是二年级的工作。 也有人在旁边跑步,似是在练习接棒动作。开始热身慢跑的人也很多。更有些专心练习两人三脚和蜈蚣竞走。我坐在帐篷下茫然望着跑道内时,竹井走过来了。 “放晴了,真好。”他说,脸上堆满笑容。或许,在校运会里,最高兴的人就是他了。 “不错,我还担心这个季节雨水很多呢!” “真好!”竹井仰望天空,不停颌首。 田径队员正在操场上划白线,做最后的准备。热身运动的学生们也离开了。 八点三十分,教职员们先在教职员室集合,由松崎宣布注意事项,尤其特别提醒要注意防止学生受伤,以及不要让学生过分失控两点。 八点五十分,铃声响了,广播声随之响起。距集合时间还有五分钟,广播指示各班学生集合的位置。我们也走出教职员室。 几分钟后,尘土飞扬、总数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开始进场。各就各位后,照例是校长致词,内容尽是发挥运动精神和练习成果、注重团队合作等陈腔烂调,连我都忍不住打盹了。 之后,由竹井说明竞赛内容——他是这次的裁判长。 竞赛方面,全校学生分成八组进行,分组采纵式区分,亦即一、二、三年级a班为一组,b班为一组的方式,目的是希望能加强学姊学妹的连系。因此,啦啦队和吉祥饰偶的制作也是依此分工合作。 比赛项目有百分之五十是接力或短、中距离赛跑,百分之三十是蜈蚣竞走和两人三脚跳绳之类的趣味竞赛,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跳高之类的田赛及创作舞蹈,合计为二十顶,每一项必须在十五分钟内完成。 “由于赛程紧凑,希望各位同学严守集合时间和进出场时间。” 竹井说明过后,开始做预备操。一千两百位女学生柔软的活动身体时,所散发的热气使初秋的风也变暖和了。 体操结束,所有队伍散开至周长两百公尺的运动场四周。扩音器广播:“参加百公尺预赛的选手马上至起跑点集合。” 播音员是校运会执行委员之一,二年级的学生。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气氛转为炽热。我坐在帐篷下最角落的椅子上,这时,穿网球服的藤本走过来,在身旁坐下。 “学生们穿着运动短裤最有看头了。”他说。视线紧盯在起跑点方向。 “网球服不也是一样?” “不,那差太多了,半点都不性感。” 坐在前面的掘老师回头,但,藤本毫不在乎。我开始羡慕他的个性了。 “怎么样?已经觉悟要扮演醉酒的小丑?”目视着百公尺选手进场,藤本问。 我叹息了:“早就放弃挣扎了?没办法,只有尽力演好小丑角色。你呢?听说是男扮女装?” “你也知道了?奇怪!是谁泄漏消息呢?应该极机密才对。” “没有秘密可言的,你不也知道我扮小丑之事吗?像竹井扮乞丐,这些都已经未演先轰动了。” “这么一来,化装游行的趣味就减少一大半啦!” “竹井也是这样说。” 这时,枪声响起,百公尺赛跑第一组选手出发,欢呼声如洪水溃堤。同时,跳高比赛也开始进行,年轻的肉体跃动着。 清华女子高校校运会正式展开。 十点五十五分是四百公尺接力预赛,选手点名之后排队。惠子排在后面。四目交会时,她微笑,我也笑了。 “你参加什么项目?”等待出场时,惠子跑过来问。 我虽然不像藤本那样,仍深深被裸露在短裤外的修长大腿吸引住视线。一瞬,集训那夜的光景复苏了。 “我只参加教职员接力对抗,然后就是当小丑了。”我移开视线,说。 “我有事和你商量,吃过午饭,请到社团办公室来。 “社团办公室?好吧!” “千万别忘了?”惠子说。 这时,扩音器传出四百公尺接力赛开始的广播,她跑过去排队。 惠子那一队是最后一组。每一学年有八个班,分成两组参加初赛,取前两名参加决赛。惠子跑最后一棒。她接棒时已居第二,但,她守住这个名次。进入终点后,我见到红短裤向这边挥手。 十二点十五分是教职员接力对抗,藤本展现出年轻的本钱。他一旦使尽全力,很难有人能赢得过。 “辛苦了?”回帐篷后,竹井笑脸迎接。 他并来参加接力对抗。 “全靠藤本呢!” “不,你的步伐很稳,足见宝刀未老。”他先客套几句后,压低嗓门,“我有事找你商量……可以吗?” “没问题。”我颌首。 离开操场边,我听着竹井说明。跑道上正进行四百公尺接力决赛,惠子应该有出赛。听完他的话,我有些惊讶的注视着他,问:“真的吗?” “当然。”他如恶作剧的小孩般笑了,“这是游戏精神!每年才一次,有什么关系?” “但是……” “不行吗?” “不,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那么……” “你能顺利扮演吗?” “放心,看我好了。” 我情不自禁苦笑。不仅他的身体,连他现在提议的内容,都令我十足感觉到他的年轻。我说:“好吧!我全力配合。” 四百公尺接力决赛,惠子她们好像得到第二名。很多选手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只有惠子满面笑容,边笑,边向我和竹井挥手。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在教职员室吃便当。除了衣服不同外,一切和平日相同,但,教师们似乎都很兴奋,话也多了些。话题绕在教职员接力对抗时藤本的快腿,以及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哪里喝两杯等等之上,完全没提到哪一队会冠军。 化装游行的话题也出来了。 在一旁吃饭的藤本问:“你要扮演醉酒的小丑,是真的喝酒?” “怎么可能?酒瓶里是水。” “要拼命灌水?” “没办法呀!剧本是那样写的。但,怎会问这个?” “不,因为我们刚刚谈到这件事,所以顺便问问看。” “嗯……” 吃过午饭,我马上前往射箭社办公室。已经有十几位社员来了,正在对服装和道具作最后检查。 办公室前摆着一个约一公尺四方的大箱子,用颜料着上鲜艳的色彩,像是魔术道具箱。 我走近一看,是很牢固的木制品——到底什么时候做出这种东西呢? “这箱子做得不错吧?”惠子走近,说。 她头上戴着纸做的黑色丝帽,大概是扮团长或魔术师吧! “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你先回去,是吧?我们找竹井老师帮忙做的。贴上纸、画好色彩,已经傍晚了。 “嗯……这究竟是什么?”我问。 惠子轻哼出声,反问:“你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问啊!看外表好像是魔术道具箱……” “你的眼力不错。”惠子拍手,“问题是箱内会出来什么东西!你猜是什么?” “哦?会有东西出来?从这大小来推测……”我脑海里灵光一闪。惠子面带微笑。 “喂,总不会是……” “就是你想象的。” “别开玩笑!你要我躲在这里面?” “不错。扮魔术师的我喊一、二、三,扮小丑的你从箱内跳出来,一定会很轰动。” “那是当然了。”我交抱双臂,故意愁眉苦脸。 加奈江和其他人也笑着走过来。她们好像已完成化装准备了。 “老师,你就死心进入箱内吧!”加奈江说,“这可是射箭社化装游行的主戏呢!” 我故作无奈状:“真是糟糕?” “你愿意吗?”惠子凝视着我。 “没办法反对吧?” 她们都高兴的大叫。惠子也笑着拉住我手臂:“既然这样,我们进办公室吧!我还要说明表演的顺序。” 办公室内散放着红、蓝颜色的艳丽服装,香气也比平日更浓了,大概她们也带化枚品吧? 房间角落堆放几个硬纸盒,惠子拿过其中一个。盒上用奇异笔写着“小丑”。 “这里面是小丑的化装道具,有了这些,一定能扮成神似的小丑。” 我边抱怨说自己又不想变成小丑,边打开盒子。最先看到的是蓝底、黄色水珠图案的衣服,以及同样花色的帽子,帽子上还黏附一截截黄色毛线,大概兼为假发之用吧?然后是化妆的必备。 “等最后一项的创作舞蹈赛结束,我们会借用一年级的教室换衣服,这时,你也要把衣服换好,躲进魔术箱里。” 一年级的教室就在起跑点旁边。她们大概是顾虑不要让别人太早见到化装后的样子吧! “我独自化装?” “总不可能和我们一块换衣服吧?如果只有我还没关系?”惠子拍拍我肩膀,“你已经练习过化妆的技巧,好好表演一下。” “箱子藏在哪里?” “一年级教室后面。小丑的化装道具和酒瓶也放在箱内。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别乱爬出来让人家发现!” 这些话简直是要让我忘掉自己是老师的意志,但,我又不能说什么,只好点头答应。 下午的比赛从一点三十分开始。 最先是跳高决赛,然后是一千公尺接力赛〔注:四位跑者分别跑一百公尺、两百公尺、三百公尺和四百公尺〕,和八百公尺接力。 我在惠子和加奈江她们的b队区里观战,她们表示或许能够拿到三名内。 “你最好了,没有当导师,哪一班拿到冠军你都不在乎,对吧?”惠子问。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即使当导师的人,对于拿第几名应该也都无太大兴趣吧!你们的导师呢?” “对呀?没看到时田老师。”惠子说。 加奈江也点点头,说:“大概在帐篷下陪校长或贵宾聊天吧!” “可是,麻生老师就很热心了。你们看!”惠子指着拉拉队座位前方。可以见到一颗长发扎在脑后的头,和学生同样穿着白色体操服,确实是麻生恭子。 两点十五分是来宾和教职员的借物赛跑。规则很简单:抬起跑道上掉落的卡片,借到卡片上指定的人或物,到达终点即可。 参加者都是未参加需要体力比赛的人,亦即是年纪较大的来宾和教职员。 枪声一响,资深教师和家长会员开始往前跑,有些抬起卡片,立刻带着旁边的学生继续跑,有些大声叫出自己需要的物品,有些则被指定要拿“扫帚”之人,直接跑向储藏室。 一阵爆笑过后,转到一年级学生的拉车赛跑。一人坐在轮胎上,由两人用绳子拖着往前跑。这是相当耗体力的比赛。 “你看,惠美出场了。” 我顺着惠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不错,宫坂惠美坐在轮胎上,由两位大个子学生拖着跑。她露出雪白的牙齿,天真无邪的笑了。 两点四十五分,学生和教职员对抗的障碍赛开始前,扩音器传出三年级学生全体在出场处集合的广播,是最后一项的创作舞蹈之准备。 “你们最喜欢的比赛登场了。”我讽刺着。 但,惠子没回答,只说:“好好化装吧!不要太难看。” “我知道,别担心。”我回答。 不过,惠子仍旧带着不安的神情离去。 三点正,三年级学生开始进场的同时,我站起身。等她们在运动场上散开时,音乐流泻。边听着音乐,我加快步伐。 三点二十分,扩音器传出进行曲的乐声,同时,播音员说:“今天的高xdx潮是各社团的化装比赛,各位知道由谁扮演吗?有些是大家都认识的老师呢!” 最先出场的是幽灵集团、印第安人和骑兵队等等。观众席响起爆笑和喝采。 “接下来是马戏团,由射箭社所有人化装!” 随着华丽的音乐和烟火的炸裂声,穿着鲜艳的队伍开始进场。最前面是驯兽师,一人手持大铁圈,另一人扮狮子跳圈。接下来是三位特技演员,打扮成空中飞人和走钢索者的模样。然后是一群魔术师,都穿黑色燕尾服、戴黑帽,而且,戴上黑色面具。场内响起惊叹声。 魔术师们推着大魔术箱,来到操场正中央时,停住脚步。戴黑色丝帽的魔术师拿着魔木棒站在箱子旁,向四面八方的观众行礼之后,缓缓地举高魔木棒,嘴里喊出:“一、二、三!” 箱盖自内侧弹开,穿水珠圆案服装的小丑从箱内跳出。 扩音器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小丑出现了,他到底是谁呢?” 小丑脸部涂成白色,鼻尖和嘴巴鲜红,加上戴着帽子很难看出是谁。但,有一部份学生私语着:“前岛老师很卖力呢!” 小丑拿着一公升装大酒瓶开始走,由能是“醉酒的小丑”,所以步履蹒跚,其演技之美妙,使场内响起阵阵鼓掌和大笑声。 戴丝帽的魔术师追赶小丑,但,小丑拿着酒瓶四处逃躲。逃到来宾和教职员帐篷前,小丑鞠躬后高举酒瓶,慢慢拔开瓶盖,当着观众面前猛灌酒,其姿势之滑稽,惹得来宾们都放声大笑。 但,紧接的瞬间,奇妙的事发生了。 把瓶口自嘴巴拿开时,小丑突然当场倒下,而且手按住喉咙,仿佛痛苦挣扎般,手脚不停甩动! 在当时,谁都以为是徐兴表演。 我也一样?更佩服“他”的卖力演技。 扮魔术师的惠子也边笑边走近小丑。小丑的手脚停止动了,全身不住抽搐。惠子拉住他的手,想拉他起来。这时,她的脸色遽变,放开小丑的手,一面尖叫一面往后退。观众们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比我快一步跑上前的是藤本。他一身女装晚礼服的滑稽打扮,但在此时,似乎谁都未加在意。 “前岛老师,振作点!” 人们聚集在抱起小丑的藤本四周。 我全速跑进人群中,叫着:“不,那不是我。” 所有人都注视着我。当然啦!我此刻打扮成乞丐模样,没有人认得出来。等知道是我之后,大家都惊呼出声。 我深吸一口气,大叫:“那是竹井老师!” 第五章 第五章第一节 有两个男人被杀了。 一位是数学老师,另一位是体育老师。 我是第二次见到人的死亡,而且,这次是亲眼目睹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不必说,学生们都陷入惊慌状态,有人甚至当场哭出来。但,令我惊讶的并非那些哭泣的学生,而是:想挤过来看尸体的学生非常之多! 除了部分学生,其他的学生都让她们回家,但仍有很多人不想离开,让老师们非常困扰。 大谷刑事的脸比以往更难看了,声音严厉,指挥手下的态度也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这也难怪,他根本没预料到会发生第二桩命案! 我和大谷在来宾用的帐篷下面对面坐着。 但是,这次我的身份并非代表学校,而是和事件关系最深之人。 我简单向大谷说明事件的始末。虽非能够简单说明的内容,但还是只好这样。 这时,他浮视怀疑的表情:“竹井老师参加射箭社的化装游行?” “是的。” “为什么?” “我们互相顶替对方。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 即使这样,大谷似仍摸不着头绪。于是,我只好说明了:上午的教职员接力对抗赛后,竹井表示有事和我商量,提出互换扮演角色的建议。 “只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意思吧?既然要玩,何不让学生们更刺激、更惊奇呢?她们都认为是你扮小丑,如果我们互换角色,她们一定会大为吃惊。” 我答应了——他的年轻令我产生共鸣。 要互换角色很简单,因为,化装成小丑后,我必须躲入放在教室大楼后面的魔术箱内,所以在三年级学生发表创作舞蹈时,只要让竹井化装成小丑,让他躲进箱内等着即可。 我替他化妆。而衣服的尺寸也完全合身。再加上我和竹井无论五官轮廓或身材都相似,乍看之下,确实无法分辨。 竹井的乞丐角色当然由我扮演了。只要把脸抹脏,穿上破烂衣服,化装成他并非难事,不过要骗过和他一块出场的田径队员就不太容易了! “看能够瞒多久就算多久了。何况,只需要出场之前和她们会合即可,也许能顺利瞒过也未可知,如果被识破,坦白告诉她们好了。”竹井似对这项游戏由衷喜欢。 就这样,他成功的替代我演出小丑,问题只是:我……甚至竹井都未预料到,这项游戏会有如此恐饰的结局! 大谷边听我说明,边不知已抽第几支烟。也许是不齿教师有这种孩童般的行为,脸色相当难看。 “这么说……”他边搔着头皮,边问,“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知道化装成小丑的是竹井老师?” “没错。” 大谷叹息出声,右肘搁在桌上,握拳按住太阳穴,像是在抑制头痛一般,说:“前岛老师,事情很严重了。” “我知道。”我本想淡然回答,但,两颊却颤抖不已。 大谷低声说:“假如你的话是事实,那么,今日凶手要杀害之人并非竹井老师,而是你!” 我颌首,生生咽下一口唾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谷喃喃说着。 我摇头:“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 我瞥了粟原校长一眼。他坐在隔壁帐篷下,表情与其说是不高兴,毋宁更像茫然若失!我决心把以前数次差点被谋杀的事告诉大谷。我答应校长是“若再发生什么意外,我就告诉警方” 看来,现在已无隐瞒的余地了。 “其实……”我开始说话。很详细、也很客观的叙述差点被人自月台边推落铁轨上、在游泳池畔淋浴室差点被电死,和盆栽从头顶正上方砸下之事。说着之间,当时的恐惧感鲜明的苏醒了。我不禁佩服自己,居然能够忍住这么久没说出来。 大谷也无法掩饰惊讶之情,听完我的话,立刻很不耐烦的问:“为何不早说出来呢?那么,也许就不会有人因此牺牲了。”他的声音里带有谴责意味。 “很抱歉!我认为也许只是偶然。”我只能这样回答了。 “反正现在追究这点也是于事无补,照此看来,凶手的目标应该是你不会错。现在,我们慢慢来讨论这整个过程,首先是化装游行……这是每年的例行活动?” “不,今年是第一次。” 我向大谷说明每年校运会的最后节目,都是各社团的对抗竞赛,今年,各社团的社长在开会时决定,以化装游行为对抗竞赛。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决定在化装游行中扮演小丑角色,是在什么时候?” “正确时间我并不知道,我是约莫一星期前才知道这件事。” “各社团在化装游行中扮演的内容,除了社员外,应该是秘密吧?” “表面上是……” 大谷马上问:“表面上?” “因为社员可能会告诉较好的同学。像我扮演小丑之事,早就在校园里传开。不仅是我,其他老师化装成何种角色,也无人不知……而,这是造成悲剧的原因。凶手是知道我要扮小丑,才在一公升装酒瓶内掺毒吧!再说,如果不是大家都已知道,竹井也不想找我互换角色!” “大致上我已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若想行凶,都会有机会,如此一来,重点就在于谁能够掺毒了。在校运会进行之间,酒瓶摆放何处?” “就在那魔术箱内,摆在一年级教室后面。至于从什么时刻就摆放该处,只有问射箭社的社员了。在那之前,应该置于射箭社办公室内。” “这么说,有两段时间带有机会掺毒了,一是酒瓶放在社团办公室内的时候,另一则是摆在教室后面的时候。” “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注意到的是一公升装酒瓶的标签。中午休息时,我在射箭社办公室见到的是“越乃寒梅”的标签,但,竹井中毒时,掉在一旁的却是贴着不同标签的酒瓶,亦即,凶手并非在原来的酒瓶内掺毒,而是事先准备好掺毒的装水酒瓶,乘隙掉换。 “是以另一个酒瓶掉换?”大谷满面肃容,“若这件事属实,则一定是在教室后采取行动了。那么,可能动手的时间带,从学生口中应能问出。” 然后,他凝视着我,声音压得更低了:“关于动机……你是否想到什么?譬如,有谁会恨你?” 这是单刀直入的问法。照理,刑事应以更婉转的方式询问,但,他大概认为对我已无此必要吧! “我一向很小心的想尽办法不让人记恨,但……”接下来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表达,“任何人都一样,很可能在无意识之间伤害到别人。” “哦……你倒是个温柔的人。”大谷讽刺似的说,但是,语气并不令人感到厌恶。然后,他移开视线,像似忽然想起般地说,“你去年是高原阳子的导师吧!” 我心跳加促,不过,应该未形诸于色才对。我极力保持平静,反问:“她怎么了?在第一桩命案中,假设北条的推理正确,她应该有不在现场证明吧?” “确实是那样没错,但,她的微妙立场仍旧没变。而且,如方才所说,她并无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当然这次也不能漠视了。所以,她是什么样的学生?和你的关系如何?我想听听你率直的意见。”大谷缓缓说着,同时,双眼一直盯视我。 我内心既迷惘又困惑! 对我来说,高原阳子并非特别的学生,只是,今年春天她邀我至信州旅行,我却让她在车站痴等一场之后,她看着我的眼神和以前有了很明显的不同,那像是带有憎恨,有时候则似在诉说哀怨。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大谷,或许他不会马上就与杀人连结在一起也未可知,但,我却不想说出来。即令她是凶手,我和她的问题我也打算自己解决。 “她是我教过的学生,此外,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坚定的声音说。 大谷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接下来我想请问有人认为你的存在对他们造成妨碍吗?譬如,你若死了,对方可获得利益,或是你若活着对方会蒙受损失?” 我的心情再度紧张了。我想起现在自己徘徊在生与死之间,那种强烈恐惧感复苏了。 我想回答: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坦白说,我很希望赶快转开这样的话题。但,在那之前,脑海中突然映现一张脸庞,但,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其姓名。不过,大谷似乎察觉了。 “想到什么吗?” 在夕阳的逆光下,看不清大谷的表情,但,我可以想像那眼神一定像面对猎物的猎犬,而且,也清楚看穿我心中的踌躇。 “这只是不确实的臆测……” 他当然不会因而放弃,像在催促我接下去般,颌首。我瞥了校长一眼,下定决心说出那个姓名。果然如我所预料,大谷也似有些惊异! “麻生老师吗?” “是的。”我低声回答。 “那位英语教师……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提及她和校长之子的亲事,而且很可能要提到因她而失望的我的好友k之事,最简单的是:我知道麻生恭子和男性的关系,导致她丧失乌鸦变凤凰的机会。 “原来如此。不错,是有动机。”大谷捻着胡须,说。 “只不过,是否得以构成杀人的理由,还是疑问。” “那当然!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大谷说。 问题在于麻生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但是,我一无所知。 “既然说出此事,我希望确定一件事……亦即:警方是否认为这次事件的凶手和杀害村桥的凶手为同一人?” 大谷交抱双臂:“坦白说,我们也无法肯定。但是,依医师之言,竹井老师十之八九是氰酸中毒,亦即和村桥老师相同,那么,虽说不同人物利用同样手法杀人的可能性并非没有,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同一凶手没错。” 这应该是很合理的推测吧!相信任何人皆会这样认为。但,如此一来,又得将麻生恭子摒除于外了。 “如果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之间有特别的关系,则上次事件也和这次有同样动机。不过,当时麻生老师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 放学以后,她一直指导英语会话社。 “正是这样”大谷苦笑,轻轻摇头,叹口气,“听到麻生老师的名字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点。当然既已知道其中有那种关系存在,我会重新仔细调查,不过……” 从他的语气里,我也猜得出他是想说:大概也不可能推翻不在现场证明吧? 这么一来,只能认为另有共犯,或是两桩事件分开推断了。但,在目前,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小。 “其他还想到什么吗?”大谷问。 我摇摇头。 村桥和我……除了同是数学教师外,毫无共同点。如果凶手并非阳子或麻生恭子,又从何找出凶手杀人的理由?我真想亲口向凶手问个清楚! “今天就到这儿了。如果想到什么,请立刻和我连络。”或许觉得再耗下去也只是白费时间,大谷说。 我礼貌的回答“让我再想想看”,但,其实毫无自信。在我之后被叫的是惠子。她和大谷说话之间,我坐在稍远的椅子眺望着。她的脸色很坏,而且似有点发冷。 八点过后,我和惠子走出校门,因为被新闻记者围住采访。我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镁光灯,久久,眼前仍留有灿亮的余光。 “老师,情况有些不妙。”惠子绷紧脸孔地说。好像是想藉“不妙”这种词汇来松弛紧绷的神经。 “嗯……还好!”我只能这样回答。 “没有一点眉目吗?” “啊……” “能去问凶手了。” “正是这样。” 边走,我眺望着附近社区住宅的窗户。到了星期天傍晚,一定全家人共同吃晚饭或看电视节目吧!窗户泄出的灯光似象征着平凡的幸福。我有些气愤,为何自己必须有这样的体验呢? “对了,你和刑事好像谈很久……” “刑事问我很多事,首先是魔术箱何时从社团办公室搬至教室大楼后面?我回答说中午休息时间过后搬去,约是一点左右。” 这么说,酒瓶是在下午竞赛期间掉换的,几乎没办法限定出时间范围。 “其他呢?” “问说知道魔术箱放在一年级教室后面的人有谁。” “原来如此。你怎么回答?” “当然是射箭社的社员了。还有,使用一年级教室准备化装的社团之团员也可能知道。何况,也可能在搬动时被人看到。” 结果,这方面的范围也无法限定。我可以想像大谷听完惠子的话后搔头苦笑的样子! 第二节 回到公寓是七点左右。 本来,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喝酒,应该十点过后才会回家,所以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会很惊讶吧!而且,若知道原因,一定会更惊讶几十倍。按了门铃后,我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形很难得。我心想,或许裕美子不在家吧!正摸索长裤口袋内的钥匙时,听到解开链锁的声音。 “你回来啦?这么早! 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受光线影响吧?但,很明显的兴奋样子。 “嗯,是早一点。 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受到惊吓。刚刚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什么场合?怎样开口?但,还是想不出结果,就这样踏进屋里。边脱外衣,我随意望向茶几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未挂妥,上面的覆巾也缠成一团。 “你打过电话?”我问。 裕美子一面把外衣放进衣橱,一面反问:“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有挂好。 她慌忙把它放妥,有点不高兴的说:“中午我打电话给妈。不过,你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 我的神经很敏感是事实。即使是平常见惯的室内,总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以我此刻的感觉,裕美子这时的态度不知何故显得很僵硬。但,我并未说出。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今天我本来预定在外用餐,所以家里一定没什么准备吧?果然,饭桌上摆着比平日简便的几样菜。 我盯着报纸,内心完全不知该如何叙述今天发生的事。但,不说又不行。 趁裕美子坐下盛饭时,我说:“今天有化装游行。” “你说过了。”边浇淋上汤,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 裕美子停止动作,双眸圆睁,望着我,好像一时无法明白我话中之意。 “竹井老师被杀了,是喝下掺毒的水。”我极力抑制感情地说。 裕美子眼睛眨都没眨,只是嘴皮动着,却未发出声音。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当时喝下一公升装酒瓶里的水……但,水中掺有毒药。” “是谁干的?”裕美子问。 我摇头:“不知道。刑事是判断和杀害村桥老师的凶手为同一人物。” “好可怕!不会又有谁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颦眉,神色不安。 我明知她会更害怕,仍说:“下一位是我!” 她的表情僵住了。我们彼此凝视着,中间隔着冒升热气的汤和饭。 不久,她畏怯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后说:“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凶手的目的是要我的命,所以,一定会再次下手。” “骗人……”裕美子的声音梗在喉咙。 “真的。除了我和竹井老师外,没人知道扮小丑的人已经互换,当然凶手也……” 又是一阵沉默。 她凝视着虚空中一点,不久,以略微充血的眼眸望着我:“你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所以才麻烦。” “会不会是怀恨你的学生,抑或……” “我不可能关心学生至会被怀恨的程度。”说着,脑海中浮现高原阳子的脸庞。对于这次的命案,大谷刑事绝对会特别慎重调查她的行动,或许,已经调查过她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未可知。 “那么……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辞掉学校的工作?” “目前还没这种打算。但是,我已决定尽量不独自行动。” “哦……” 我本来以为她会情绪更乱,但,裕美子看起来颇冷静,而且,似在沉思什么的默默无语,空洞的视线盯视着自己手掌。 九且二十三日,星期一,秋分。 学校放假之日,我通常会睡到十点左右,然后再起床,随便吃早餐。但是,今天七点半就起来了。 昨晚,预料自己会失眠,记得喝了不少掺水威士忌,结果还是抵不过亢奋的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直至两点或三点左右才昏沉沉睡着,可是天刚亮又醒过来了。 在那种状态下,心情当然很恶劣。即使洗过脸,镜里映出的脸仍旧无精打采。 “这么早醒来?” 应该还在睡的裕美子不知何时已换好衣服。她脸上也浮现倦容,梳往脑后的头发有好几根翘起,看起来更显得憔悴了。 我至玄关拿报纸,回客厅坐下,先翻阅三版的报导。比想像中的篇幅更小,只有“小丑被毒杀?”之类的可笑标题,内容也只是我们昨日所证言的,却未写出真正扮小丑之人本来是我——当然,警方对此予以保密。 吃着面包和咖啡时,电话铃声响起。裕美子马上站起,但,拿起话筒之前,她瞥了挂钟一眼。她很客气的讲了几句话后,用手掌覆盖住传话口,低声说:“教务主任打来的。” 松崎的声音和昨天同样有气无力。他先用空洞的台词客套几句,之后,说:“刚刚pta(家长会)的本间先生打电话给我。” ——是家长会委员。他打电话为了何事? “他说昨天校运会之间!见过一公升装的酒瓶。” “见过?是什么样的酒瓶?” “好像也无法确定,不过,他表示也许是凶手所准备的掺有毒药之酒瓶。” “什么?在哪里见到的?” “储藏室。本间先生参加借物竞走,而去储藏室拿扫帚,当时看见的。如果那真的是掺有毒药的酒瓶,那么,酒瓶是在那之后才被掉换,就能相当限定出行凶时刻了。” “已经通知警方了?” “还没有。我是觉得应该由你告诉警方。” 反正,最主要是把和事件有关的麻烦全部推给我吧!但,对我而言,与其透过奇妙的仲介而白花时间,不如自己行动还可减少心中的不耐烦。 “好,我会和警方连络。”我说。 松崎有如获救般的连声称谢。我问明白本间的连络地址后,立刻挂断电话。 拨电话至s警局,大谷尚未外出。一听到我的声音,他表示待会儿就要去清华女子高校——声音比昨天开朗。 我把松崎的话告诉他。果然不出所料,大谷的反应相当兴奋,说:“这是相当重要的线索,能够期待会有颇大的进展。” 他表示要尽速进行调查,所以我告诉他本间的住址。本间应该是自己经营事业,即使现在也能立刻赶往学校才对。 挂断电话后,我告诉裕美子要到学校去。 她显得很慌张,说:“至少也该在家一天……” “今天学校放假,凶手不可能会在学校里。” 匆匆吃完面包,喝了咖啡,我开始换上外出服。感觉上,活动一下身体总比闷待在家好多了。 穿上牛仔裤和运动夹克,心情也似乎轻快许多。一瞬,我忍不住想:已经多少年没在放假日去学校了呢? “傍晚以前会回来。”我说。 正在穿鞋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本来想由裕美子接听应付,但,听了她说话的语气,我没动,好像是家里人打来的! “是大哥!”裕美子叫我。 大哥会打电话来实在难得。我大致也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事。接过话筒,大哥那粗嗓门的声音马上跃入耳中,果然是为了今天报纸上的报导内容。他说“你们学校发生杀人事件,你还好吗?妈很担心,你偶尔也该回家让她看看”,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不必担心,我很好”。 再次走出玄关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我很不耐烦,但,裕美子并没叫我,我径自出门。只是,边走下公寓楼梯时,我心中有点无法释然——第三通电话时,裕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究竟说些什么。 第三节 到了学校,停车场上有两辆巡逻警车,和几辆轿车,或许都是警方的车也不一定!运动场上没见到大谷他们。沾满沙尘的幸运饰偶似留住时间,仍像昨天般的仰望天空。一年级教室大楼的一楼,隐约可见到穿白衣的男人,也有穿制服的警员。我朝着那边走过去。到了教室大楼入口一看,集中很多人站在堆放大扫除工具和操场整地用具等物的储藏室前,其中,包括瘦小的家长会委员本间。 我正想走近时,一位年轻警员挡住我,说不相关之人禁止接近。一瞬,我觉得狠狈。 “前岛老师!” 这时,大谷边挥手边从人群中出现。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日更精力充沛。 “有劳你啦!”我说。 大谷摇摇手,微笑地说:“多亏你通知,总算能有了相当收获。”然后,在一旁的洗手台开始洗手,接着又说,“详细情形本间先生已对我说了。” 大谷开始谈到本间所说的内容概要,边说,边以手帕拭手。那手帕太洁白,让我有一种很意外的印象。 内容和松崎所说的约略相同。参加借物竞走的本间被指定借“扫帚”,就问附近支援的学生有无扫帚,学生们笑着回答说在储藏室。所以,他来到储藏室,打开门,马上就找到目的物,但同时也见到放在角落的纸袋。由于纸袋很新,他觉得奇怪,就刻意看袋内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才发现是一只旧的一公升容量酒瓶,里面有约一半以上的液体。 “从节目表上可知,职员、来宾参加的借物竞走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开始进行,是否照预定时刻?”大谷边看着淡绿色的节目表,边问。——那是昨天校运会的节目表! “应该是准时进行。”我回答。 “这么说,凶手是两点十五分以后将酒瓶掉换了。对啦,储藏室是否上锁?” “好像……几乎从未上锁过。至少,我没见过。” “原来如此。所以,凶手也能予以利用。”大谷不住的颌首。接着又说,“原先的那只酒瓶被藏在距放置魔术箱地点约数公尺外的草丛里,凶手大概也无法带着那种东西走得太远吧?” “指纹呢?” “是有好几个,不过,可能只是射箭社的学生和你的吧!毕竟,这次的凶手不太可能会犯这种初步的错误。” 这时,教室里走出穿制服的警员,叫着大谷。大谷未应答,只是举高右手挥一挥,凝视着我。 “我们会迅速将这件案子解决,为了不再让第三位牺牲者出现。”说完,他转身大踏步离去。 我边望着他宽阔的背影,边咀嚼着他所说的“第三位牺牲者”之语。见到调查人员忙碌行动,我走向教职员室。因为,似已无我能协助的事,而且,我也希望独自思考一下。 教职员室没有别人。我一向是假日不上班主义,但是,听说平常教职员室里都会有人,不过发生那种事情,今天大概也没有哪位教师有心情了! 在自己座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昨天的节目表。看来,今天起也该把抽屉上锁才行? 我凝视着节目表,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慢慢的,学生们汗水挥洒和热气四散的欢乐气氛又在我眼前浮现。但,我的目的并非为了万千感慨。 十四:十五来宾、职员借物竞走 十四:三十两人三脚竞走(一年级) 十四:四五师生对抗障碍赛 十五:00创作舞蹈(三年级) 十五:二十化妆进行(运动社团) 家长会委员本间是借物竞走的第三组出赛,所以,在储藏室发现酒瓶大约为两点二十分左右。而我和竹井至教室大楼后准备化装成小丑是在创作舞蹈开始之前,所以是三点,亦即,掉换酒瓶的行动是在这四十分钟里进行。 掉换时所需的时间!我在脑海中想像凶手的行动。 前往储藏室要两分钟,自储藏室至教室大楼后要两分钟,掉换后将原有酒瓶藏在草丛,装成若无其事的回座要三分钟,合计七分钟。不过,实际上不可能如此顺利进行,第一,不能被人看见,第二,需要慎重行动以免留下指纹或其他形迹,如此一来,凶手会预留充裕时间,应该为十五分钟左右。接下来是推测凶手的心理。凶手应该也观看借物竞走,这样,当然也见到本间至储藏室拿扫帚,他的神经一定集中于储藏室内的掺毒酒瓶上,那么,他也会想到在借物竞走比赛时间内尽量不接近储藏室,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前来。另外,凶手不知我化装的时刻也是值得注意之点。由于是三点二十分开始化装游行,凶手可能猜到是在那之前,却不确定是五分钟前或二十分钟前,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凶手应该在三十分钟前的两点五十分左右就完成酒瓶的掉换行动。这么一来,凶手能够行动的时间只有借物竞走结束后的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了。 于是,凶手必须在两点三十分的两人三脚赛跑开始后立即展开行动。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带有不在现场证明者,就不是凶手? 那,高原阳子如何呢?她是三年级,应该参加三点开始的创作舞蹈。而参加表演的人必须在前一项演出或比赛开始之前集合点名,所以,师生对抗障碍赛开始的两点四十五分,她会在入场处集合。只是,刚好处于时间边缘,不在现场证明无法成立。 详细就得问她本人才行了?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想。今天天空阴霾霾的,恰似我的心境。也许是睡眠相当不足吧!靠着椅背,我居然有了睡意,张嘴打了个大呵欠,眼眶里沁出泪珠。真是讽刺!明明心身俱疲,昨夜竟然失眠。 茫然怔坐良久,恍然间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我整个清醒过来。脚步声在教职员室门口停住,不知何故,我心中掠过一丝毫无来由的不安!门被用力推开,是穿制服的警员。他环视室内一圈,向我点点头,说:“能否请你协助调查?有一点事请教。” 看看表,我来这里已超过一小时了。 我表示同意,揉着太阳穴,站起。 被带去的是储藏室隔壁的小会议室,是学生代联会开会时使用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布置,再加上刑事们都把袖子卷高,几乎令人忘了这是在校内。 小小的会议桌前有三位刑事正低声交头接耳,不知在谈些什么,一见到我,其他两人匆匆外出,只留下大谷。大谷面露微笑,劝我坐下,说:“案子已有进展了。” “发现什么吗?”我问。 “是这个。”大谷从脚边拿起的是一个套在大塑胶袋内的纸袋,“我们在某个地方找到的,不必说,一定是放酒瓶的纸袋。方才本间先生也确认过了,应该是不会错。” “某个地方……是?” “这待会儿再说……对了,你见过这个纸袋吗?见过谁提过它吗?” 纸袋是白底深蓝色细纹花样,正中央印有“ilikeyou!!”小字,以本校学生来说,图案来免太简单了。 “我没见过。”我摇头,“最重要的是,本校禁止携带纸袋等物上学。” “不,也不限定是学生。” 但,我一向不会去注意别人携带之物。 “你应该问藤本老师,他对这种事比较了解。” “好,那我就问他。不过,教室大楼西侧有间小屋。” “是的……你是指运动器材室?”对于突然改变话题,我感到有些困惑。 “不错,放着栏架和排球等物。另外,有十个以上的硬纸箱,那是做什么用的?” “硬纸箱?”反问之后,我想到了,颌首,“用来当垃圾箱的。校运会过后,总是出现大量垃圾,所以今年准备许多硬纸箱。” “哦?是今年第一次准备?学生们知道吗?” “咦?”这是个奇妙的问题,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也就是说,学生们知道运动器材室内有硬纸箱,而且是用来当做垃圾箱的?”大谷解释。 “大概不知道吧?若一开始就告诉学生有准备硬纸箱,学生更会毫无顾虑的丢垃圾。不过,也非特别保密……” “我懂啦!还有……”大谷拿起纸袋,“这东西是在硬纸箱之一里头发现的。凶手为何丢弃于那种地方?或许是认为从纸袋不可能泄漏形迹,才考虑能最快丢弃的地点吧?但,各教室和教职员室皆上锁,垃圾焚化炉又太远,才会丢在会被用为垃圾箱的硬纸箱内吧!如此一来,问题就在于会想出这些硬纸箱的人物是谁了。” “是教师?”我自己也知道两颊肌肉僵住,同时,手掌心沁出冷汗。 “切忌性急下判断,但,我认为,这种行动型态至少非学生所为。” 我想到麻生恭子。或许,大谷也想到了。 关于我刚才在教职员室分析的行凶时刻,应该是在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的二十分钟之内这段时间中,麻生恭子在做些什么呢?我忽然想起曾隔着栏架见到她。对了,那是师生对抗障碍赛。 “对不起,你身边有昨天的节目表吗?” 大谷原以为我在沉默,没想到我突然问出这句话,他怔了怔。不过,仍从西装口袋掏出淡绿色纸张,递给我。 十四:四五师生对抗障碍赛 我抬起脸,让大谷看着节目表,说:“麻生老师参加两点四十五分开始的障碍赛,这表示在前一项的两人三脚赛跑开始时,她就在入场处集合。” 对于行凶时刻,大谷应该也已有某种程度推测,即使和我所推测的略有不同,应该也明白我说这句话的意思。 “麻生老师并非凶手?”他沉重的开口。 “至少在现阶段而言,她是不可能。”说着,我感觉一股莫名的不安笼罩着自己。 第四节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学校仿佛接获戒严令般,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平常扰攘的教职员室里,所有的教师、职员也都紧抿着嘴不语,即使是学生们,也受到相当打击,各教室都是寂静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只有一个人比平常更多话,那就是松崎教务主任。从一早开始,他桌上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来自传播媒体的;但,大多数是学生的家长打来的。虽不知对方说话的内容,但是松崎的嘴皮一直动个不停,而且始终是道歉连连。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正常上课,感觉上,教师们是时间一到就至各教室,自顾自的说明教科书内容,一下课,又匆匆回办公室。 对这样紧张的气氛又投上更强烈刺激的刑事们,在第四节课下课便来到。宛如理所当然似的,他们一进入会客室就表示希望传讯某人。一听此人的姓名,松崎他们都满头雾水,但是,我却有了“终于来啦”的感觉。 瞥了那人,麻生恭子——一眼,很明显,她脸色转为苍白,无助的站起,像是梦游症患者般跟在松崎身后。那种动作,不能说没有不解自己为何被传讯的呆然,但,仍旧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 默默目送她离去后,教师们开始各种各样的揣测,那几乎都是漫无责任的中伤,一点值得听的价值也没有。 小田教师走到我身旁,低声说:“昨天,刑事突然来找我。” “刑事去找你?”我很意外,反问。 他颌首:“问我一件很奇妙的事,说是前天校运会我参加师生对抗障碍赛,麻生老师是否和我一起。我回答说是,这时,刑事又问在入场处集合时,她是否迟到。我本来想回答说不记得这么清楚,但,仔细一想,确实有这回事,当时她一直未出现,所以我本来打算更换参赛者的顺序,不过后来她赶上了……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回答。 但,不必说,他这番证言对刑事的侦查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昨天和大谷谈话时,他认为麻生恭子有不在现场证明,可是,这番证言已将之推翻,结果,她今天被警方传讯了。 她被叫走约十分钟后,校长叫我了。我怀着稍沉重的心情走进校长室,果然不出所料,栗原校长紧绷着一张苦瓜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为何警方会找上麻生小姐? “她又不是被逮捕,只是侦讯而已。”我说。 栗原校长不耐烦的摇头:“我不想跟你玩猜字游戏!那位叫大谷的刑事告诉松崎说详细情形问你就知道,你说?究竟为什么?” 他的语气虽平静,但,看他面红耳赤也可知已经极端不耐烦了,在这种状态下,隐瞒是不可能了,于是,我说出一切,包括麻生恭子的过去,以及酒瓶被掉换之状况、证据等等。我明知他听完后,情绪一定更恶劣! 听我说明之间,甚至听完后,他保持交抱双臂、双眼紧闭之姿势,身体动都不动,脸上浮现充满苦涩的表情。不久,他开口了,但,怒色也随之消失。 “最主要是……她为了隐瞒和男性的关系而杀人?” “还没确定!” “但,在男性关系方面,确实不符我的期待。” “……” “你明知却不说,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做出中伤他人的事。何况,她现在有些什么样的交友关系,我也一无所知,再说,校长似乎又很欣赏她……” 最后那句话似让他以为是讽刺,他脸孔扭曲,恨恨的说:“算了,是我有眼无珠。” 我认为已经没事,正想站起身时,校长制止了:“等一下!你认为她真的是凶手?” “不知道。”我坦白回答,并非对他有所顾虑,“这次事件,她确实处于非常不利的立场。但,在上次事件而言,她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因此,刑事们也很困扰。” “嗯……不在现场证明吗?” “而且,即使是这次事件,也存在许多谜团。凶手为何采取在众人环视之下杀害小丑的大胆手法?这也是谜团之一。”我初次说出内心惦念不已的疑问。无论如何,凶手的这种手法令人无法认为是麻生恭子的凶行,换句话说,如果她是凶手,应该不会采取如此麻烦的步骤! “我明白。反正,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校长说。 走出校长室,往教职员办公室走的同时,见到布告栏前聚集了一大群学生,我也停下脚步。 看一眼布告栏,我的心抽搐了。上面贴着大谷昨天给我看的那纸袋之照片,照片旁还写着: “见过这个纸袋之人,请和s警局连络!” 这大概也算一种公开侦查!无论如何,两桩杀人事件发生于同一所学校,警方的这类活动绝对会增加。 学生中也有我认识的,所以我问她们是否对纸袋有什么印象。她们沉吟片刻,却回答“并无记忆”。 回到教职员办公室,我首先看看麻生恭子的办公桌,但,没见到她。我本来以为她还在会客室里,但却发现她的桌上收拾得很干净。于是,我走近藤本,在他耳边小声问麻生恭子的去向。他也似顾忌周遭,低声回答:“方才回来了,但就直接早退,好像向教务主任报告过。刚出去不久,你在走廊没碰上吗?” “没有……谢谢。” 我坐下后,准备要上第五节课,但,精神却和手的动作无法配合,脑海中,村桥和竹井的尸体如电影的停格画面般,时隐时现。 我站起身,冲出教职员办公室。 跑过走廊时,铃声响了。但,我已不在乎,直接跑向校门。就在门口,她那穿蓝色洋装的修长身影正走出校门。 见到麻生恭子的背影! 我加快脚步,在门外叫住她。 她似颇惊讶,站住,回头,匀整的脸孔扭曲着。我们有好几秒钟彼此不发一言的对峙着。她可能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追上她的理由。 不久,她说:“有什么事吗?” 声音相当镇定,也许,是极力抑制冲动吧! 我问:“是你杀的吗?” 没想到她听了这话双眼圆睁,似感到很可笑般,但,并未笑出,反而转为愤怒的表情:“你这样问不觉得可笑吗?是你告诉刑事的吧?” “我只说出事实,毕竟,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 “那么,如果我现在说自己并非凶手,你会相信吗?” 见到我穷于回答,她笑了:“你当然不可能相信了。那些刑事们也一样。很遗憾的是,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只能等待……” 她的声音被沮水哽住——我第一次见到她流沮,心情也开始动摇了。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而且,我也不想说。只是,我想忠告你们一件事。”麻生恭子边转身边说,“逼迫我也没用,因为真相根本在别处。” 不待我回答,她迈开步伐。那摇晃、蹒跚的步履逐渐远去。 我的心仍旧不安? 第五节 从这天起,所有社团活动全部暂停。放学时刻当然也提早,四点半过后,校内已完全见不到学生。 在此种状态下,教师也不可能留下来,平日到六点左右还很热闹的教职员办公室里,也很早就恢复静寂。 有刑事们全力行动。他们之中有些人仍在搜寻线索,在校园内转来转去,更有些年轻刑事连所有的垃圾箱都翻找遍了。 六点过后,我也收拾准备回家。本来想跟大谷打声招呼,却见不到人,也许已经回警局了吧!年轻刑事送我至公车站。他年纪和我相仿佛,但是眼光锐利,也许,不久就会变成如大谷般的猎犬之眼了。 听姓白石的这位年轻刑事说,麻生恭子的不在现场证明终究不能成立。她是有参加师生障碍对抗赛,却如小田老师所言,并未准时参加集合。她也说明当时的行动,但是没有证人,且内容也颇不自然。 “她说去洗手间,但,整整将近十五分钟。虽然也是有可能,却……”白石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听起来似已认定麻生恭子就是凶手! 是年轻气盛也来可知。 “村桥老师的命案,她有不在现场证明吧?”望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我问。 白石摇头:“问题就在这里。依状况判断应是同一凶手……要解决这个矛盾,只好认为凶手是复数,但,问题是,谁是共犯呢?警方目前的方针是先不拘泥于第一桩命案,由第二桩命案深入追查。” 他的意思似认为:只要麻生恭子自白,就能解开一切谜底。或许,以他的立场,当然会有如此期待,但,我却惦记着麻生恭子刚刚所说的话——真相在别处。 那么,“真相”究竟何在?麻生恭子是否知情? 在s车站前和白石分手。 他说:“请保重!” 在电车上,我再次整理这几个事件。因为,发生太多事情,也许忽略了重要之点。首先,进入新学期后,有人企图狙杀我。接着是九月十二日,村桥在教员专用更衣室被毒毙,而更衣室为密室状态。高原阳子因此事件遭怀疑,却无决定性证据,后来北条雅美解明密室诡计,警方不再追究。 九月二十二日,竹井在校运会途中遇害,是替我而死。凶手掉换了化装游行使用的一公升容量酒瓶,但,依家长会委员本间的证言,行凶时刻已能大概限定。另外,装掺毒酒瓶用的纸袋在运动器材室里的硬纸箱里被发现,而知道这些硬纸箱要当垃圾箱使用的人只有教师,当然,警方会朝这方向展开搜查,再加上我的证言,麻生恭子就显得有嫌疑了。 这是截至目前为止的现况。 依上述情形,只能发现凶手的轮廓非常模糊。譬如,关于村桥的命案,凶手很缜密的采取行动,几乎无遗留物。而,村桥自己的行动也有甚多不明了之点。 相对的,竹井命案中,凶手的行动又稍嫌复杂,之所以来杀死我,只是我的运气太好。不过,无论如何,舞台背景对凶手而言来免太豪华、太危险,所以一眼即能识破凶手的行动顺序。 凶手是麻生恭子吗?若不是,又会是何等人物?此人又如何找出我和村桥的共同点,以之为杀人动机? 忽然,电车滑进月台,我慌忙跳下。 走出车站,四周已开始被暗影笼罩,只有几个行人。这一带商店不多,路灯也少,更令人觉得寂寞。 走一段路后,住家也稀少了,我来到某中小企业的工厂旁,一边是停车场。我边望着停车场上的车辆,边往前走。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引擎声。声音自背后接近。我习惯动作的靠向路旁,心想,车子会就这样经过吧!但,紧接着一股不祥预感升起,因为,行驶在这种夜路上,车速未免太快了。 我回头,车前灯光快速朝我冲过来,距离只有数公尺……我瞬间往旁一扑,大概,动作是在几分之一秒内完成吧!车轮辗过我的头旁。 我匆忙站起,但,对方的行动也很快。在轮胎擦地的轧轧声中,车头回转,再度全速冲向我。在眩眼的车灯直射下,视界一片空白。 一瞬间,不知要向左或向右假,所以判断迟钝,左侧腹被后视镜撞到,同时感到一阵剧痛。我不自觉蹲下,但,对方再回转,直接倒车冲过来,我只好咬牙站起,按住剧痛的部位避开。这次,对方又正面冲上来。我想看驾驶座,但,灯光太刺眼无法凝视,虽勉强能辨别车种,却连车内有多少人也不知。 不久,我的脚抽筋,就像刚接受过某种激烈训练一般。而且侧腹阵阵剧痛,再加上旁边全是铁丝网,没有巷道可逃,我踉跄的摔跌在地。 对方当然是经过慎重盘算才选择这处地点吧! 车灯近在眉睫,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一道黑影飞进我和车头之间,我仿佛看到一只庞然巨兽。 开车若似也吓一跳,急转方向盘,车身冲向一旁,在那“巨兽”前停住。我抬起脸望向黑影。原来,那是一辆摩托车。我大概紧张得未听见摩托车声吧!而且,车上是身穿黑色赛车装的高原阳子。 “阳子,你怎会……” 这时,那辆车快速前冲,但,并非冲过来,而且想逃走。 “受伤了吗?”阳子淡淡问。 我按住剧痛的部位站起,毫不犹豫的跨坐在她身后。 “拜托,快追上那辆车。” 安全帽内的她那双大眼眸睁得更大了,似想说什么。 我大声怒叫:“快追!否则来不及了。” 这次,她不再犹豫的猛加油,说:“抓紧!” 我有一种被抓住背部般的加速感,不自觉的抱住她的腰。 摩托车飞驰于夜晚的道路上。出了大马路,看得见约一百公尺前方的那辆车尾灯。由于距离一直来缩短,大概对方也相当快速飞驰。 “如果塞车,能够追得上。”阳子大叫。 但,这时的车流却很顺畅。我紧抱住阳子的腰,拚命想看车牌号码,但,对方似将车牌用什么东西遮盖住,怎么也看不清楚。 “对方是一个人。”阳子说。 驾驶车辆的是单独一人,但,其同伴可能躲在车椅背下方吧!不久,前方出现红绿灯,已经是红灯了。我心想:这下跑不掉了吧?但,对方却无视于红灯冲过十字路口。 我们到路口时,两侧的车流已动,见不到对方的车子。 “可恶!真不幸。”我说。 但,阳子很冷静:“对方看来是直行,也许还有机会也未可知。” 绿灯亮了,摩托车急速前冲。两旁有几条岔路,但,阳子笔直前进,不久,摩托车驶上汽车专用道,排气声更响亮,速度表的指针急速往上爬。迎面的强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说:“无论如何要设法追上。” 但,她是否听得见就很难说。何况,凶手不见得就在前面。我一直低着头,不知详细的状况,但,感觉上交通流量很小,而且不断有车灯被甩在后头。 阳子好像说些什么。我反问。不久,引擎回转数明显降低了,两旁景色的移动也趋缓,眼睛好像可以睁开了。 “怎么啦?” “不行了,只能到这里。”阳子将车左倾,驶进岔路。 “为什么?” “前面和高速公路衍接。”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哪里都能去。” “不行,你穿这样能过得了收费站吗?” 被她这样一说,我才记起自己身穿西装,又未戴安全帽。再说,也不可能让阳子独自追踪? “结果还是被甩脱了。”我恨恨的说。 阳子仍旧很冷静:“车子是日产zx型,但只知道这个也没用。” “话是这样没错,但……” 阳子不再回答,将摩托车掉头往回走。 不知觉间,似已来到郊外,左手边有很多田地。也许,在旁人眼中,我们是正享受驰骋之乐的情侣……时而,安全帽里散发出一股发香,这时,我才意识到她是女性,手掌心开始沁出汗珠。 不知走了多久,我提议稍微休息一下。虽然或许还有一大段距离才能回到刚刚的地点,但,我有话想和她说。 阳子没回答,但,放松油门。 她选择的是横跨河川的桥上。河岸两侧是蜿蜓的堤防,望向远处,可见到街灯。 我下了摩托车,双肘拄在桥梁栏杆上,俯视下面的流水。阳子把机车停在桥墩旁,脱下安全帽,缓缓走过来。几乎没有车辆驶过,只有时而听到的电车驶过声。 “我是第一次坐摩托车。”望着河面,我说,“真是不错的经验!” “当然不错了。”她也来到我身边,凝视着远方。 我说:“谢谢你今天在危急之际救我!如果再晚半刻,就不知后果如何了。但,有件事想问你。” “为何会在那里,对吧?” “没错。当然,你可以说那是你行车的路线之一。” 这时,阳子深叹口气,神情严肃,回答:“你还是喜欢绕圈子说话。我是有话对你说,所以在车站等你,但,心中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说,后来,你已走远,我正想放弃时,又觉得还是应该今天告诉你,所以就追上……” “结果遇上那一幕?” 她颌首。 河风吹佛着她的短发。那是秋凉的空气! “那么……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一瞬似又困惑了,但,立刻像下定决心般凝视着我:“村桥遇害当天,有人见到我在更衣室附近吧?刑事问我时,我回答只是经过该处,但,事实上我当时是在跟踪村桥。” “跟踪?为何呢?” “我很难解释清楚……”阳子似不知该如何说明,“那时,我恨不得杀死村桥!那男人根本无法了解,对我们而言,头发被乱剪是何种难堪之事。我想尽办法要报复,于是想到使村桥企图强暴女学生的计划。亦即,那天放学后,制造村桥企图在教室强暴回学校拿学生证的学生的事实,使他成为众人所唾弃的强好犯?” “学生证?啊……” 那天,高原阳子回家后,又再到学校。当时她证言是忘了带学生证所以回学校去拿,原来这是事实,也是她的计划之一部分。 “首先,我约好村桥五点在三年c班教室碰面,当然,我也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然后我先回家,五点前再去学校。但,当我前往三年c班教室以前,却见到他似避人耳目般走在教室大楼后面。我犹豫一下,就跟踪在他身后,我是认为,强xx的舞台在别间教室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我吵嚷开来,村桥绝对百口莫辩?” “哦?这话怎说?”我问。 阳子促狭似的一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种表情了。 “如果村桥的西装。袋内有保险套,你认为会如何?” “什么!”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惊骇。 “我动手布置的,趁中午休息时间放进去。一旦那东西被找出,村桥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原来是这样……” 这一来,我总算明白那个保险套的意义了。事实上它和命案无直接关系!但,也因此警方彻底清查村桥的女性关系,导致目前麻生恭子受到怀疑。 “后来呢?” “村桥进入那间更衣室。我绕到后面,窥看里面的情形。由于不可能从通风口窥看,只好躲在通风口下偷听。我听见村桥说话的声音,好像另外有人,却没听到对方任何声音,不久,一切安静下来……” 阳子一瞬间全身颤抖,神情僵硬,但又接着说:“我听到有人呻吟,很轻,却是呻吟声没错,约莫有一、两分钟之久。我很害怕,全身无法动弹。不久,听到开门又关上的声音,似乎有人走出去。” 我想:这是杀人的现场,阳子居然碰上了。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却是接下来的事。”说着,阳子凝视着我。 “是什么?” “有人走出更衣室后,过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从通风口往里看,结果…… “结果怎样?” “我见到门用木棒顶住。” “嗯,发现尸体时我也见到了。后来呢?” 阳子盯着我的脸,问:“你什么感触也没有?” “感触?” 这时,阳子缓缓开口:“不觉得惊讶?我在更衣室后面,而女用更衣室的门上锁着。凶手是将门顶住后,从男用更衣室门离开!” 第六章 第一节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三。七点起床。 持续好几天失眠,更何况昨夜又发生那件事,根本无法让神经休息。 坐阳子的摩托车回到被追撞的现场,我叫她回家后,立刻以附近的公用电话和s警局连络。约十分钟后,大谷他们赶到,开始现场验证和查访。我未提起阳子,所以也没谈及追踪之事,其他则据实说明。因为,若提到她,当然会被问及她为何在场,那么也势必要提到企图使村桥成为强好犯的一切行动。另外,无可讳言的,我不希望她再被卷进这次的事件中。 大谷问说被追撞至报案为止,中间约经过四十分钟的原因。我解释曾拦下计程车想追对方,却已失去踪影,漫无目的绕了一圈,所以白白花费不少时间。大谷对此并未怀疑,反而频频道歉未多派人在我身边警戒。 现场似未发现特别醒目之物,但,大谷表示或许能判断出车胎痕也不一定。另外,我证言说是接近红色的日产zx车型,应该也是一大收获。 大谷说:“凶手开始焦急行动,有可能露出马脚。” 其实,令我神经亢奋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高原阳子所说的“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离开”。 这句证言是有极重要的意义。因此,至目前为止,我们一直认为凶手是爬过更衣室内的隔墙,从女更衣室脱身。准备有钥匙的可能性,以及北条雅美想出的密室诡计,也都是基于此一前提条件,一旦这个前提崩溃,这些推测就完全被推翻。 那么,凶手是如何以木棒顶住房门呢?很难认为是村桥自己将门顶住。依阳子所言,凶手是在村桥停止呻吟之后才离去,可知凶手是确定村桥已死亡之后才离开。 如此一来,只能认为从外面以某种手法将门顶住。但,如大谷所说,要自外面用木棒顶住门根本不可能? 凶手化不可能为可能,究竟是采取什么方法? 这件事,我也尚未告诉大谷。要想不提及阳子之事,实在很难婉转说明。 “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想着心事……” 或许是我好几次停下吃早餐的筷子,裕美子幽幽的说。昨日之事,我一点也未告诉她,因为只会让她担心而已,但,可能从我的表情察觉出什么吧!裕美子问了好几次:“发生什么事呢?” “不,没什么。”我只是淡淡的回答。 比平常提早到学校,我直接前往更衣室。最近一、两个星期未使用的这里,看起来更脏了。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男用更衣室门,慢慢进入。鼻子闻到一股发霉的空气,感觉上,仿佛尘埃弥漫。 站在正中央环视四周。通风口,橱柜、隔墙,以及入口……能利用这些进行巧妙布置吗?而且,工具不能太大,又必须不留痕迹,在短时间内实行…… “不可能有的……”我自言自语。 这个谜团的障碍太厚了。 第一节是三年c班的课。 昨天,我发觉学生们看着我时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是像关心,却又非好奇的眼神。她们知道被狙杀的目标不是竹井,而是我,所以,只能认为她们是在想像凶手对我怀有何种憎恨! 我感觉如坐针毡般的上课,或许因彼此神经都绷得很紧,上课反而顺利进行。 我在黑板写上练习题,看着点名簿,抬起脸。 “高原,你上台答题。” 阳子轻应一声,站起身。她带着笔记本上台,连瞥我一眼也没有。 看她穿白衬衫、蓝裙的背影,只不过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实在很难想像她身穿赛车服、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疾驰的模样。 昨天,她告诉我那件可怕的事实之后,我等情绪平静下来,又问:“就算是这样,你为何到现在才想告诉我?你不是一直都避着我吗?” 阳子转过脸,似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但,立刻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说:“我不认为这是很重要的事。但,发现雅美推断出密室诡计,刑事和你都同意她的推断时,我开始觉得不该隐瞒真相。只是,雅美错误的推断使我的不在现场证明成立,何况,我也不认为杀死村桥的凶手应该被捕……”她伸手把发梢往上拂高,“可是,知道你才是被狙杀的目标时,我不安了,如果我不说出真相,凶手永远抓不到,终有一天,你会真的被杀!” “但……”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是真的躲着你!因为你不帮我,那天不陪我一起去信州。那天我是怀着什么心情在车站等你,你知道吗?你不可能知道的,毕竟,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小女孩!”阳子面向着河面,呐喊似的叫着。 她的一言一字都如针般刺着我的心,我无法忍受,只有呻吟出声:“对不起!” “但,还是没用!”阳子的语调转为平静,“一想到你或许会被杀,我就坐立不安……只好籍飙车麻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我低垂着头,找寻自己该说的最适当话语,却一直找不到,只有沉默着。 下课后,松崎找我,说是警方正在调查教职员的自用轿车,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答说不知道,但是心里却很紧张,没想到这样快就开始调查! 休息时间,在走廊碰到惠子。她表示无法练习很遗憾,更毫不隐瞒脸上的不愉快表情。 “而且校园里到处是眼神凶巴巴的人在徘徊,让我连上学都讨厌了。” 她指的是刑事。有的在追查昨夜的那辆轿车,有的在搜寻竹井命案的线索,更有几位在校园里四处调查。 “忍耐点!只要把事件解决就好啦!” 把事件解决……但,真会有那一天的来临吗?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到了学校,在走廊上听说麻生恭子被逮捕的消息。一位学生对同学们说:“号外!麻生恭子被捕了”。 我快步走向教职员办公室。打开门的瞬间,马上知道消息是真。 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凝重,而且似因我的出现而更显紧张,所有人都低下头,无人出声。但,当我准备坐下自己的座位时,藤本开口了:“前岛老师,你听到消息了吗?” 四周有好几个人身体一震。 我看着藤本:“刚刚听到学生说了。” “原来如此。没办法,她们的消息真的很灵通。”藤本浮现苦笑。 “说是被逮捕?” “不是逮捕,只是以参考人身份出面应讯。 “但……”一旁的掘老师插嘴了,“实际上就等于是逮捕吧!” “不,不能这么说。” “是吗?” “等一下。”我走到藤本的办公桌旁,问,“能不能告诉我详细情形?” 依藤本之言,今天一早,s警局的大谷打来电话,要求麻生老师以参考人身份至警局应讯。当时是松崎接的电话,因为声音太大,所以被学生们听到了。 “不知为何会演变成这样,所以我们在猜测……” 崛老师缩缩脖子。 “不过,她真的是凶手吧?”长谷也转身面向这边。 “前岛老师,你知道什么内情吗?”掘老师问。我没有回答。 小田老师在自己座位边啜着茶,边说:“就算前岛老师不明白,对方却惦记着,毕竟,女人是执念很深的动物?” “男人也有很多那种人呀!”掘老师回答。 这时,松崎走进,表情看来非常憔悴,步履也蹒跚。铃声响了,却好像不举行朝会。也许,松崎也不知该向大家说些什么吧? 栗原校长也躲在校长室里,或许正愁眉苦脸,不知已经抽第几支香烟了。 上课时,学生们的反应和老师们截然不同。她们表现得很高兴、活泼,认真听我讲课,但,心里一定把我和麻生恭子联想在一起吧!而且,任意想像。我自己则觉得不知在上些什么内容。 大谷刑事他们究竟查出什么眉目,而要求麻生恭子应讯呢?在第一桩命案中,她有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而且,麻生恭子前天说过“真相根本在别处”这句话! 我的脑海里想的尽是这些,根本没办法上课。下课后,我问松崎有关麻生恭子之事。他有些不耐烦的告诉我,但是和藤本所说的相差不多。就这样,第二节谋、第三节课过去了。 正在上第四课时,小田老师来找我,低声告诉我说刑事来了。我吩咐学生们自修,冲出教室. 若是平常,学生们一定会在背后欢呼,但,今天不一样,所有人都像在窃窃交谈。 和大谷在会客室见面,已经是第几次了? “抱歉,在上课时间打扰你。”大谷身穿典型的刑事打扮——灰西装、未系领带。另外还有一位年轻刑事。 大谷的眼睛充满血丝,脸上泛满油脂。可能是因查出麻生恭子这位嫌犯,警方正积极展开调查吧! “你知道我们请麻生老师出面应讯吗?” “知道。”我颌首,“我想像可能和前天我被轿车追撞的事有关……” “不,不是的。”大谷摇头。 我很惊讶:“不是?” “没错!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请稍待!”大谷慢慢自口袋里拿出记事本,翻阅着。动作很镇定,“昨天,一位年轻刑事在学校的焚化炉里找到一样东西,是手套,白色的棉布手套。” 为了让警方便于调查,从校运会以来,焚化炉从未点火燃烧。 “因为手套上沾着少许颜料,所以那位刑事才注意到。” “颜料?”我搜寻记忆,在这次事件中,有什么和颜料有关? 但,大谷淡淡接着说:“你忘了吗?就是那个魔术箱。” 不错,那个魔术箱是以颜料着色。 “可是,也不见得就是凶手之物吧?”我反驳,“棉布白手套的话,很可能是啦啦队员使用的,所以有可能是参加啦啦队的学生在不知觉中碰到魔术箱。” 但,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大谷就开始摇头了。 “我们详细调查过手套,检测出内侧也有已呈干燥状态的似红色颜料之物,虽然很少量,但你知道是什么吗?” “红色颜料?”我忽然一征。 “不错,就是指甲油。这样的话,就不可能是学生之物了。当然,最近有一些学生多少也化妆,但,应该不会擦红色指甲油吧?” “所以你们……” “昨晚,我们已向麻生老师借了她现在所使用的指甲油。当时,她的神色有些慌张,办案人员就有自信了……反正,这且不说。将指甲油和手套上之物比对的结果,证实是完全相同,所以今天早上才会请麻生老师出面应讯。” 大谷如何向麻生恭子逼问,我大致上能猜得到。首先,一定是确认她在那天的行动,这时,她会表示没接近过魔术箱。于是,大谷拿出手套,再提出颜料和指甲油的矛盾,如此一来,麻生恭子会如何辩白? “她没有辩白。似乎已经死心了吧!除了某一部分外,她几乎已全部说出。” 麻生恭子自白了——对我而言,这是非常惊异之事。但,大谷的语气却极其平淡。正因为他很平静,以致我的情绪也兴奋不起来,甚至,还注意到大谷仍称她为“麻生老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大谷深吸一口烟,吐出乳白色的烟雾,回答:“掉换一公升容量酒瓶的人是麻生老师,但是企图杀害前岛老师你的人却非她。” “哪有……”我硬生生咽下“这种事”三个字。如果不是麻生恭子打算谋害我,她又为何要掉换掺毒的酒瓶? “她说是受到凶手威胁。” “受到威胁?”我反问,“她为何必须受凶手威胁?” 大谷搔搔头发,说:“本来是不能多说的,但,既然是你也无所谓。你以前曾假设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之间有密切关系,那个假设没错,而且,从今年春季开始一直持续着。但,麻生老师面对和栗原校长的儿子之亲事,很自然的会想断绝和村桥之关系,可是村桥不答应。麻生老师抱着这只是成年人游戏的心理,而村桥却把它当真了。” 我心想:和k的情形相同。难道麻生恭子就是这样伤害各种男人? “尤其,村桥说他握有能证明两人关系的某种证据,所以麻生老师根本无法说服他。” “所谓的‘某种证据’是什么?” “你先听我说。村桥似随时都带在身上,因此在更衣室被毒害时,应该也在身上。可是,我们却未在现场发现任何疑似之物。保险套不能说不是,却很难视为能证明两人的关系之物件。那么,这又如何解释?” “难道被凶手拿去了?”我试探的问。 “正是这样。当然了,麻生老师会很慌。” “啊,你这么一说……” 记得麻生恭子曾问过藤本一句很奇妙的话,好像是“村桥随身之物是否被偷”,当时自己对于她为何问这种话无法释然,现在总算明白了。 听了我的说明,大谷也满意的说:“这一来,能证明麻生老师供述的证据又增加了一项。到了这时候,我也能够想像了。亦即,她受到凶手以该物件把柄加以威胁,内容是掉换一公升容量的酒瓶。麻生老师是在校运会当天早上在办公桌抽屉内发现威胁信件,里面详细记着掉换酒瓶的行动顺序,并表示若不依言实行,就把在村桥尸体上发现之物件公开。依她的供述,我们在她房里找出这封威胁信,对了,这里有一份影印本。”说着,大谷从西装内口袋掏出折叠得很整齐的一张纸条。 摊开一看,和大学生的笔记本约莫同样大小。大谷将它放在我面前。纸上排列着蚯蚓爬行痕迹般的字,一看就不想细读。 “凶手可能用左手写的,或是右手戴上好几层手套后写的,用这种方法可掩饰笔迹。”一见到我紧颦眉头,大谷立刻说明。 威胁信的内容如下: “这是威胁信,不能让别人看。你今天必须依上面的命令行事: 一、随时注意射箭社社员的行动。她们应该会预先将大、小道具搬移出社团办公室,这时,你必须知道前岛要使用的道其之一的一公升容量酒瓶放置何处。 二、请准备手套,在实行三之行动前,请戴上手套。 三、请前往一年级教室大楼一楼的储藏室,里面放有纸袋,确定内有一公升容量酒瓶后,马上前往一的地点,将酒瓶掉换。 四、把原来的那个酒瓶丢弃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即可,但,纸袋要丢在不同地方。 五、以上的行动完成后,请迅速回你原来的位置。要注意的是绝时不能让任何人见到你的所有行动,也不能告诉任何人。 如果不依指示行动,你会受到制裁,亦即公开从村桥身上发现之物。 为了让你做为参考,附上一份影印的内容。希望你为了自己的未来和立场按吩咐行事。” “凶手实在心机深沉!”等我看完,抬起脸,大谷叹息一声,说,“利用别人杀人,这等于是遥控,很难得到直接的线索。虽然有一公升装的酒瓶、纸袋和这封威胁信,但仍很难能够藉此接近凶手!” 而且,凶手的智慧很高,不仅没有错字,指示的内容也条理分明。 “那么,凶手从村桥身上拿走的是什么?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让麻生恭子会绝对服从的是什么物件呢?即使与命案无关,我也很想知道。 但,大谷摇头:“坦白说,这是未明白之部分。我最先就告诉过你,麻生老师除了一部分外,其他都说出来了,而,这就是那‘一部分’。威肋信上虽写明‘附上影印内容’,但是麻生老师马上把它撕掉了。” “可是,这样的话,她的话岂非不能全盘相信?”——也可能认为是她自己所捏造出来的说词。 “不,我认为可以相信。因为,前天晚上你被轿车追撞时,麻生老师在自己家中。” “哦……” “这个不在现场证明是确切无误,因为我们那天有人一直监视她的行动。另外,村桥老师遇害时,她也有完整的不在现场证明,再说,也不可能事先准备妥伪造的威胁信。” 我想起麻生恭子所说的“真相在别处”,原来意义就是这样。 “因此,实际行动的虽是她,真凶却在别处。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请你再考虑一下可能是凶手的人物。” 我无力的摇头:“我完全……不过,我会再仔细想想,但,你们的调查结果呢?” “调查是有进展。”他有些不情愿的说,“反正,线索已经不少,我们会全力追查。还有,你务必注意自己今后的行动,凶手因麻生老师自供,一定会很着急,所以最近很可能对你采取行动。” “我会小心。”我道谢,“对了……麻生老师的罪?” “这个问题很难处理。”大谷困惑的回答,“受威胁而不得已行动,不能说没有状况酌量的余地,但是,既已明白发出威胁信之人是杀害村桥的人物,而且麻生老师也确实不希望你活着这么一来,如何解释就极为重要了。” “你的意思是?”我口里虽问,心中却很明白。 “亦即,麻生老师的心中是否有未必的故意。不,应该是更积极的,也就是她是否认为你死了最好。不过,这就非我们刑事所能判断之事。” 我心想,麻生恭子可能觉得我死了也无所谓吧! 第二节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放学后。 今天起,社团的活动获准再次开始。年轻学生们郁积的精力似获得解放般,在操场上奔驰活跃。各社团的指导老师也都神色开明。 射箭社的活动也开始了。距离全县选拔赛只剩一星期,从现在起必须紧逼着她们练习才行。面对着围成半圆形的社员,惠子的声音很嘹亮。 “不能心中有所迷惑的射箭,必须按照基本动作,全神贯注的去射,而且,练习时射得高分,并不保证比赛时也一样。” 社员们的神情也带有适度紧张,状况相当不错,若能照这种,情况保持至正式比赛就好。 “老师,请训话。”惠子对我说。 社员们的视线集中到我脸上。我咽下一口唾液,说:“忘掉自己射得很差,只要想到自己现在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就好,这样在参加比赛时就会勇往直前。” “谢谢!”所有人一起喊声。 我有些脸红,点点头。 练习马上展开。我同样站在她们身后,调整她们的射姿。惠子认为,只要我随时注意,社员们就会像正式参加比赛般,全神贯注。 不久,我发现射箭场附近有位男人一直望向这边。原来是s警局的白石刑事。 这两、三天,我的行动完全由刑事监视着,有时候会没见到,但,不知何时又出现于我的视界里。不管是上下班、在校园内,总有他们的影子在旁。照这种情形下去,凶手应该也无机会下手吧! 但,警方的调查却毫无进展。偶尔,我问白石刑事,知道从日产zx上仍查不出嫌疑者。当然,学生人数超过千人,家长们总有人有那一型的轿车,可是皆与这次事件无关。何况,凶手若是学生,就得要有会开车的共犯! 至于教职员之中,无人驾驶该型车种。 放酒瓶的纸袋已公开调查,却发现那是到处都能拿到的纸袋,想凭此找出凶手根本不可能。凶手很慎重,当然事先会预料及此…… 但,最让我在意的仍是刑事们还对更衣室的诡计误解,仍认为是凶手是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脱身。 高原阳子告诉我的话,我没有告诉大谷,因为,一旦说出,就得顺便提到阳子企图嫁罪给村桥的计划。阳子没有叫我别说出来,但是我却说不出口。她没告诉别人,只是告诉我,一定是下了相当决心吧?如果我随便就说出,总觉得像背叛她的信任,更何况,我曾经有过背叛她的前科!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自己解开密室之谜 正在千头万绪,理不出所以然时,不知何时,惠子来到我身旁。她瞥了白石刑事的方向一眼说:“看来不该硬拉你到社团来呢!” “没有这回事。” “可是……你其实很希望早些回家吧?” “在哪里都一样。像这种时刻,我更想待在这儿。只是,很抱歉,没办法专心指导同学们练习。” 但,惠子轻轻摇头微笑,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在场就行。之后,我仔细观察社员们的射型。” 惠子仍旧姿势正确,但是身体扩张面太大的习惯仍未改正。不过,应该在县选拔时足以过关,所以我没多说。令我诧异的是宫坂惠美的进步状况。以前,她只要拉开弓,全身就会发抖,但,现在已能将弓充分拉开,更有瞄准目标的余裕,又因为射姿正确,中靶率也大幅上升,这是和惠子搭档练习的成果? 见到她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我忍不住说:“好!” 惠美低头,颌首。 “宫坂的状况绝佳呢!”我低声对加奈江说。 她边拭着渗出的汗珠,回答:“是呀!中午休息时间,她都主动练习,问她有何秘诀,她也说没有。” “那是一种精神因素吧!唯有迷上了射箭时,才会有那样的状况出现。这是她一辈子的财产哩!” “我也这么觉得,但……” “你不一样的。”我笑着离开。 练习开始约一个钟头,脸孔被冰冷的雨滴滴到,紧接着,雨势逐渐转大。有好几个社员恨恨的抬头望向天空。 我能体会她们的心情。好久没有一起练习了,居然下起雨来,实在太捉弄人了。 “别管它!也可能在雨中比赛!”惠子厉声说。 她说得没错。射箭比赛不会因雨而中止,唯一的例外是“因雨或雾导致难以看清靶时”,才会中止。 在雨中,身体较冰冷,肌肉也僵硬,需要比平常更坚定的集中力,而且,弓弦沾水后其弹力会剧减,弹道当然也会改变,更需要体力和技巧。雨势转大后,就很清楚能看出实力的差别了。 惠子出现若干混乱后立刻趋于安定,确保一定分数;加奈江那种弦力射法受雨势影响不大;宫坂惠美仍维持绝佳状态。但,其他人的弹道起伏很大,误射连连。 不久,惠子见到有一人完全射不中靶,就下令停止练习。由于这样继续下去,不仅射型会崩溃,也有可能感冒,所以我也赞成了。 换好衣服后,借用体育馆的一隅进行重量训练。我因为未带预备的运动服,只好换上西装,但,仍至体育馆去看看。在室内,最有效的练习就是拉空弓〔不搭上箭矢的拉弓〕,其效果就像网球的挥拍练习或棒球的挥捧练习一样。 我倚在墙上望着她们排队拉空弓,不久,对惠子说一声,就转身走出体育馆。篮球队和羽毛球队也在馆内挥汗练习,她们冒出的热气让我好像满脸发烫一般。白石刑事坐在长椅上看报纸,一见到我,慌忙想站起身。 “我只是到外面吹吹风。”说着,我制止他站起。 他没站起,却一直目送我外出。 雨势愈来愈大了,操场上和教室都不见人影,景物如黑白照片般失去色彩。 我深呼吸,冰凉的风穿过鼻孔。 感觉上右侧好像有人,我转头。但,只是心理因素,其实无人。对了,当时也是…… 以前曾有过类似情形,却非心理因素,而是高原阳子站立该处,手上撑着伞,凝视教员专用更衣室。现在回想起,知道她可能在推敲密室之谜,因为,那时候只有她知道北条雅美的推理错误,但,她无法来告诉别人。 我从一旁的置伞筒里拿出自己的雨伞,撑起伞缓步走出,绕至体育馆后,如那天的阳子般凝视着更衣室。 体育馆内传出学生们踩踏地板的声音,以及彼此打气的加油声,但,听起来很遥远,因为,更衣室四周完全被静谧的空气笼罩住。 我考虑着自己能想到之事…… 到今天为止,已经探讨这问题不知多少次了,甚至连作梦都在想能不利用女更衣室入口而脱身的方法,也曾实际进去揣摩过,却硬是想不出答案。也不知自己站立多久,猛然惊醒,背部感到阵阵寒冷。正转身想要住回走,又停住了,我想碰上村桥遇害事件当时的情形,想再尝试一次同样的行动!那时,我伸手开门,但,门动都不动。所以,我绕到后面,从通风口往里面看。对了,我何不像当时一样从通风口往里面看!通风口的位置很高,以我的身高,好不容易才刚好看得见里面,若是高原阳子,一定要垫起脚跟吧? 我往里面看,鼻子嗅到尘埃味。 昏暗中,朦胧可见到入口的门。那天,感觉上顶住门的木棒特别白。 大谷刑事说不可能从门外用木棒顶住门。 瞬间,我脑海中灵光闪动。或许,我们都犯了重大的错误了!在一、两秒钟之间,我的记忆力和思考力全速运转,感觉上有着轻微恶心和头晕目眩,但,却已完成解开这密室之谜的大胆推理了。 不,不该会这样——我摇头。 因为,我不喜欢那样的推理结果。 不可能的? 我如逃窜般的离开当场。 第三节 十月一日,星期二。 中午休息时间,我在楼顶。 第四节课上课前,我和高原阳子在走廊擦身而过,她塞给我一张纸条,要我中午休息时间在楼顶见面。这是第二次,但,应该不会是邀我一起旅行吧!本校禁止学生爬上楼顶,所以平常没有人上去,但,有时候听说也有人利用这里谈些秘密之事。 吃过午饭,我爬上楼顶时,也见到三位学生在角落不知谈些什么,但是,一见到我,就伸伸舌头,下楼去了。也许因为是被我发现而松了一口气吧? 阳子还没来,所以,我靠在铁栏杆上,俯望着全校,我是第一次这样看着这所学校! “一点也不像你嘛!” 忽然,背后有人说话,我吓了一跳。回头,原来是阳子,她身穿蓝裙子、灰外套。今天开始全校换季,改穿长袖制服。 “什么意思?”我问。 “从楼顶俯望校园,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情,即使只是无聊,也太难看了。” “那么,怎样才是我该做的?” 阳子沉吟片刻,说:“你先来等我,就已经不太对劲啦!平常你都是让别人等的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抬头望着天空,为了掩饰内心紊乱的情绪,我问:“有什么事?” 她径自让凉风吹佛一阵子,才边佛平乱发,边问:“调查……情况如何?” “情况如何我不太清楚,不过,凶手尚未就逮倒是可以确定。” “日产zx呢?警方有采取行动吧!” “正在调查,不过并无收获。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后来凶手是否又采取行动?” “没有。反正,刑事紧跟着我,可能没机会出手吧!” “毫无进展就对了?” “可以这样说。”我叹息出声。 停了一会儿,阳子说:“后来我稍微思考过,而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态度有些踌躇,因此,我问:“是什么?” “村桥遇害时,现场是密室,但,为什么必须是密室呢?” “嗯?”我明白她话中之意,因为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若单纯推测,可能是企图让人以为是自杀吧!” “可是,以凶手的行动来说,感觉上并非如此。凶手故意布置成有人爬过隔间墙的样子,又把女用更衣室的橱柜之一部分弄湿。”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的在误导我们错认密室诡计?” “我是有这种感觉。”她肯定的回答,“凶手觉得再如何巧妙的布置成自杀模样,也会被警方识破,所以又进行另外的伪装……不能这样认为吗?” “不,非常可能。”我把大谷刑事因为追查更衣室旁找到的小锁头,而和北条雅美同样的解谜之经过告诉阳子。或许,那个锁头是凶手故意掉落的? “问题是凶手为何准备这样的诡计圈套……无论何种形式,密室诡计一旦被识破,警方就会视同杀人事件而正式采取行动,而凶手应该不可能希望会有这种结果。” “可是,也许在当时凶手是处于非常有利的立场。”阳子的语气充满自信。 “有利?” “是的,因为藉此诡计圈套,真凶会被排除于涉嫌对象之外。” 我试着回想北条雅美解明的密室诡计,那应该是这样的: 一、掘老师打开女用更衣室门,进入里面。〔此时,锁头呈打开状挂在门扣上) 二、凶手偷偷走至门旁,以事先准备的锁头掉包。〔四点左右〕 三、崛老师走出更衣室,将门上锁。 四、在村桥出现前,凶手打开女更衣室门,然后在男更衣室内行凶。(五点左右〕 五、凶手用木棒顶住男更衣室门之后,翻墙,由女更衣室门脱身。 六、再以原来的锁头将女更衣室上锁。 即使明知不是,这个诡计仍觉得弃之可惜?但凶手只是以它为诡计圈套,究竟为什么?目的何在? “我是因为这项诡计圈套才有了不在现场证明,所以,凶手很可能也是如此。” “是吗……” 我终于明白阳子的意思了。这是不在现场证明的伪装工作?要实行这项诡计,必须在掘老师进入更衣室的三点四十五分左右躲在更衣室附近,因此,凶手并无这段时刻的不在现场证明。阳子就是因为四点在家,所以有了不在现场证明。 “很明显,凶手当时一定在别处,却由于这项诡计安排能逃避警方的追查。反过来说,也就是,在那段时刻有明确不在现场证明之人反而可疑?” “可以这么说。” “确实是精辟的推测,我真的没想到你有如此慧眼。这不是客套!北条雅美和大谷刑事能识破那伪装的诡计,虽非纯属偶然,但,那却只是伪装不在现场证明计划之一部分。” “我就是因这项诡计而有不在现场证明,所以较易想到。”很难得的,她竟然有些害羞,“可是,警方应该也会想到才对呀!你告诉过刑事,村桥遇害时曾见过我吧?” 见到我穷于回答,她的声调提高了:“没说?为什么?” 我转头,凝视着远方。 “没什么,我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不好的,难道你不明白我为何要告诉你吗?”说着,她好像想及什么,点点头,“是不想说出我计划陷害村桥之事?没关系的,反正,大家都认为我是那种女人了,何况,能找出真凶最重要。” “……” “为何不回答?” 我之所以沉默是因为无法回答。确实,最初是不想提及阳子陷害村桥的计划,但,后来却发生更令我无法说出的事态!因为,我很可能已解开真正的密室之谜。上星期六,在雨中,我发觉诡计的破绽——那是令我非常震撼的瞬间。我极力想忘掉那种想法,但,怀疑之念一旦在心中萌芽,就开始四处扎根了。 当时,我已决心要自己解决此一事件了。 阳子疑惑似的望着我的脸。也许,我脸上溢满苦涩吧? 好不容易,我凝重的说:“请你相信我!我会想出办法来的。所以,你也千万别说出来。” 或许,她不能懂吧!但,却未再深入追问,而且,唇际浮现微笑,颌首。 这天晚上,大谷刑事来访。西装笔挺,系着领带,充分显示出他的诚意。 “我有事至附近,顺路过来。”大谷强调没什么特别重要之事。我招待他至客厅,面对面坐下。 虽说是客厅,也只是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摆放着茶几而已,但,大谷却客套的说“这房子住起来很舒服”!对于刑事的突然来访,裕美子似相当困惑,以呆板的动作沏好茶后,却不知如何自处,结果躲进卧室去了。 “你们好像还未有儿女,结婚多久了?” “三年。” “这么说也该准备啦!太晚有孩子,也会发生很多问题的。”大谷环视着室内,说。 还好裕美子不在场——当着她面前,绝对不能提及孩子的话题。 “今日的来意是?” 他虽说没什么重要的事,但我不认为。 这时,大谷紧板着脸,在座垫上正襟危坐,说:“进入本题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今天我来,并非以刑警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和你交谈,所以,希望你也能同样以男人的身份……不,最好是以教师之身份,而非以被害者身份,坦诚回答,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肯定,但却有一抹哀求似的回响。虽然我不明白他的真意,却无理由拒绝。大谷啜了一口裕美子沏泡的茶,说:“你认为高中女生会憎恨一个人,应该是在何种状况下发生。”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半开玩笑,但,从他平日所无的谦虚态度,我知道他是严肃的提出问题。我虽有些许困惑,仍说:“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很难以一句话说明。” 大谷颌首:“也许吧!譬如,若是成年人的事件,就不会那样复杂,尽管有各种不同的事件发生,却几乎能以色、欲、财这三原则予以解释。但,高中女生的话,就很难一概而论了。” “不错。”我说,“或许,这三种东西对她们而言,是最扯不上关系。” “这么说,什么才是最重要呢?” “嗯……我也没自信能充分表达……”我说。然而,在说明途中,脑海里浮现好几位学生的脸庞,“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有时候那是友情,有时候是恋爱,有时候更是自己的身体或容貌。当然,更抽象的回忆或梦想,有时候也非常重要。换句话说,企图破坏这些重要之物的人,或企图从她们手中夺取这些重要之物的人,是她们最憎恨的。” “原来如此。美丽、纯洁、没有虚伪……”大谷双臂交抱地说。 “大谷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谷再啜了一口茶:“在这之前,我先说明调查进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吧!” 他似已完全掌握住事件全貌,除了途中两、三次看一下记事本外,其于都是很流畅的说明调查状况。其内容概要大致如下: 关于村桥老师被毒害的事件 很遗憾,未能发现凶手的遗留物。唯一的小锁头,在超级市场等处都能买到,所以想从这上面找出凶手几乎可谓绝望。至于指纹方面也一样,在室内和门上虽检测出一些指纹,但,除了当时的利用者之外,其余都是旧指纹,未能发现疑似凶手的指纹〔当然,这是基于当时的利用者之中不包括凶手的前提〕。另外,办案人员也寻找目击者,可是一无所获。一位女学生证言在更衣室附近见到高原阳子,但,阳子供述曰“只是经过该处”。 物证方面是这种状况,所以警方全力追查“动机”。村桥是训导主任,所以警方彻底查出最近三年内曾受到处罚的学生,也发现高原阳子之名,并对她进行侦讯。却因为密室谜团被解明,高原阳子的不在现场证明因而成立。 根据密室诡计,专案小组总部推定凶手的可能性为: (1)熟知更衣室状况,也知道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之人物; (2)四点前后〔将锁头掉包的时刻〕无不在现场证明,五点左右〔村桥的推定死亡时刻〕无不在现场证明之人物; (3)为实行诡计而准备同样锁头之人物; (4)对村桥怀恨之人物。办案人员据此调查清华女子高校超过一千人以上的学生及教职员,很遗憾的,仍未能发现符合上述条件之人物。 大谷一直认为高原阳子有共犯,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无法证实。 关于竹井老师被毒害的事件 在初期的阶段已知凶手的目标是我,所以,动机也是从村桥和我的共同点上寻找。我说出麻生恭子之名,经过各种曲折迂回之后,已查明她也是受凶手所威胁利用。因此,问题在于查明真凶并加以逮捕。 凶手的遗留物有一公升容量酒瓶、装酒瓶的纸袋,写给麻生恭子的威胁信三种。当然,都检测不出指纹! 酒瓶、纸袋、写威胁信所用的便笺,都是市面上有出售、且很容易购得之物,几乎不可能循此查出凶手身份。另外,实际行动之人是麻生恭子,无法调查凶手行动的足迹。只是,专案小组总部着眼于凶手何时将装着酒瓶的纸袋藏在储藏室,以及何时将威胁信放进麻生恭子的办公桌抽屉内。 但,虽然进行缅密的查访,还是未能获得见过疑似凶手之人物的情报。 最后,关于我被轿车追撞的事件 车种已知道,照理应该很轻松。但,首先调查清华女子高校所有学生和教职员的私家轿车,却发现教职员没有人持有该车型的轿车,家人持有该车型轿车的有十五位学生。〔由于是跑车车种,年纪较大的男性不适龄驾驶,因此意外之少,这是大谷的解释〕但,依警方的调查,这十五辆车中,有四辆符合我们证言的“红色”,不过,四辆在当晚都有不在现场证明。剩下的可能性是租车或借用朋友的车,关于这方面,目前正在进行调查中。 只是,关于此事件,最受注目的是凶手会开车,或是有共犯存在。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修正“学生单独行凶”的判断。 大概话说大多了,喉咙干涩吧!大谷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光,说:“不知是凶手狡诈,抑或我们愚蠢,反正,一直无法填补凶手与我们之间的差距,虽然全力调查,却都是在半途就被堵住前进的路线了。简直就像陷在迷宫里嘛?” “你很少这样自贬呀!”我从厨房拿出水壶,边注水入茶壶,边说。或许“迷宫”的形容很贴切也未可知。密室诡计就是最好的例子,凶手诱导我们一步步走进迷宫,在里面挣扎、乱闯。 大谷看了看表,重新坐正身体。我也不自觉的挺直腰杆。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们已经尽一切力量,只不过,我们的调查缺乏非常重要的要素,所以没办法踏出决定性的第一步。你明白是什么要素吗?就是动机。关于这点,我们再怎么也调查不出。像村桥的命案,以他的立场,是不能说找不出动机,但,问题在于你!我们也派人充分调查过你的一切,但是一无所获,你像在刻意避免和学生接触般,没有任何值得注意之事。我们曾问过几位你担任过导师的班上之同学,她们对你的评语很好,理由是绝不干涉学生。你的绰号叫‘机器’,而你也贯彻了‘机器’的形象。有学生说,学校聘用你似乎不是当教师,而是当射箭社的指导老师。” “那是因为现在的学生既不信任教师,也来抱有任何期待。” “大概吧?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停了一会儿,大谷接着说,“只有一位学生说你或许是真正有人性的教师。好像去年登山健行时,有一位学生脚扭伤了,你背着该学生下山。虽然并非很严重的伤,但是你却说‘若以不好的姿势下山,脚的形状会变难看’。因此,有人告诉我,你虽保持‘机器’的形象,却将学生当‘人’看待?” 登山健行就和远足差不多。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曾背着谁下山,是谁呢?在穷搜记忆时,我忽然差点轻叫出声!对了,当时是高原阳子的脚扭伤了。 我终于明白她对我为何有特别的感情了,只因那件行为,她忽略了我所有其他的缺点。 “你似已想起当时的事了。” 不知自己是何种表情,但是被大谷这样一说,我脸红了。 “我是觉得你没有被人狙杀的理由,但,听完这件事后,我试着从另一个方向推测,亦即,有人只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你抱持好感,当然,也可能有人会因些许小事而憎恨你……” “这当然是可能了。”毕竟,在女子高校里,这种事是反覆不断出现。 “那么,你认为有可能因此和杀人连结吗?”大谷眼神严肃地问。这问题太难了。 但,我直觉回答:“应该有。” “原来如此。”大谷沉思似的闭上眼,“最主要是你方才所说的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被夺走吧!而且我觉得,若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也许有人会基于友情,帮助行凶。” “是共犯吗?” 大谷缓缓点头:“我有过好几次经验,很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受到超越法律或社会规范的力量所左右,我也觉得,这次的调查之所以无法克服障壁,原因也在此。几乎没有目击者或证人出现!照理,应该有谁知道些什么,却无人愿积极告知警方。但,她们并非知道凶手是谁而想庇护,只是觉得,不管谁是凶手,总不希望其被逮捕,因为,她们可能本能的了解凶手的切身之痛。这是一种共犯行为。感觉上,清华女子高校全体似在企图掩盖事实真相。” 我觉得心脏有如被箭矢贯穿,也知道自己的脸色难看。 “所以,我才来拜访你。因为只有你能推测出行凶的动机。” “不!”我摇头,“如果可能,我早就说出来了。” “请你再仔细想一想。”大谷说,“如果你刚刚所说的话是正确,那么,你和村桥两人一定有从谁身上夺走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而因此遭到憎恨。不管如何,在你的记忆中应该有答案!” 但,我仍是想不出什么。 大谷的声音静静接着说:“我没有要你现在立刻说出答案。但,对我们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请你务必慎重、仔细的回想一下?” 他很沉重似的站起身。 我也站起。只是,内心很沉重! 第四节 十月六日,星期日。市立运动场。天气晴朗。 “但是,风势太大了。”边组合弓具,惠子说。她的手时而按住头上的白帽,怕被风吹走。 “总是有办法可想吧?反正,大家的水准都降低时,对我们反而是个好机会。”加奈江说。她似有自信不受天气的影响。 “没有这回事!水准高的人不会受到风的影响,但是,对技术中等的人来说,风却是最讨厌!” 两人已习惯于比赛场面,所以还有余裕。明明对她们而言已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次机会,她们却半点压迫感也没有。一年级学生不用说,连应该是最轻松的二年级学生,个个都似已肌肉僵化。 全体准备完成后,在运动场一隅做体操。之后,排成半圆形,面对着我。 “都已经来到这里,紧张也没用了,只要尽全力射出就行,希望各位能表现出平日练习的成果。”惠子说。 接下来轮到我了:“在此,我什么都不想说。加油!” 全队高呼一声,解散了。就这样,到比赛结束为止,不会再集合,成为名实相符的孤军奋斗! 比赛以五十公尺和三十公尺的总分计算成绩,在两分三十秒之内射三支箭,五十公尺射十二次箭,三十公尺射十二次,总共七十二支箭,七百二十分为满分。 参加选拔赛的人数,女子有一百多人,其中,能参加全国比赛的只有五人。去年,惠子是第七名,所以说,今年是她的最佳机会! “这得看能发挥几成的水准了。”我坐在加奈江的弓具盒上,看着社员们过去的成绩记录册时,惠子走过来,说。 “昨天的情况如何?” “还好就是了,只是不知你的标准如何?”她的语气里隐含着责怪我之意味。 这也难怪!最近两、三天,我一直未参加社团练习,放学后就立刻回家。 “我相信你们。” 我放下记录册,站起身,走向大会司令台。 “我相信你们!”这句话,她听得出另一种含意吗? 司令台上已积极磋商比赛进行事宜,我特别在意的是记录组人员。在这种竞争一分、两分的比赛,些许的错误都会造成重大的影响。 这次选拔赛的得分记录是采用彼此看靶的方式。在一般的个人赛中,并非一个人射一个靶,而是两、三个人共用一个靶。而所谓的相互看靶,就是射同一个靶的选手相互记录彼此的得分。当然,仅凭这样是无法公平记录,因为记录者和被记录者的意见有时会不一致!譬如,箭中靶的位置在十分和九分的交界线,依规则,只要稍微碰到交界限,就记录为较高的得分,但,偶尔会发生无法判断的情形,这时,射手当然坚持较高分数,记录者则坚持较低分数。 这时,就必须请裁判来公正判定,射手和记录者当然无反驳的权利。记录者每两次,亦即每六支箭就得向大会司令台的记录组报告成绩,记录人员据此发表各阶段成绩。 “嗨,前岛先生。”在大会司令台帐蓬下出声招呼我的是r高校的井原。他身材矮胖,但以前是位名箭手,因此浅黑的脸孔显得神采飞扬,“听说今年清华的选手是超强组合?” 由于连续三年参加全国锦标赛的自信,井原说话很直截了当。 我苦笑的挥挥手:“是比以前好一些。” “不,不是有杉田惠子吗?我认为她今年一定没问题才对。另外,朝仓加奈江的实力也不可忽视。”说着,他走过来,迅速瞥了四周一圈,低声说,“有人假传清华今年会弃权,但,社团活动未受影响吗?” 大概是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事件之事吧?但,不可能会知道凶手的目标是我。如果知道,他会是何种表情? 和井原谈了片刻,我过去和选拔委员打招呼。只是,每个人好像在意的都是事件之事,所以我只好以一句话搪塞,我不太清楚? 九点正开始比赛。在试射三支五十公尺的箭之链,开始进行第一回合。个人赛时,同一学校的选手分开比赛,我坐在加奈江射箭的位置后方观战。 加奈江很快射完三箭。之后,稍微摇摇头,以望远镜确定箭中靶的位置后,神色不大开明的走过来。 “九分、七分和六分,大概力道不足吧!” “二十二分吗?还好。”我颌首。 扩音器报告:还剩三十秒! 这时,几乎所有选手都已射完。 “你看,她还是那样……” 顺着加奈江手指方向望去,见到惠子依然在瞄准最后一箭。四周都已经没人了,如果超过时间,会扣减最高分那一箭的分数。 “真是不可救药?”我喃喃自语。 这时,惠子的箭射出,同时,在中靶声之后响起阵阵尖叫和鼓掌,大概射得不错。 她吐吐舌头,退离起射线。 十二点十分,五十公尺结束,休息四十分钟。女子名次:暂居第一是山村道子〔r高校〕,第二是池浦麻代〔t女高〕,杉田惠子则为第四。这应该算是合乎期待的结果吧!惠子满足的笑了,高兴的咬着三明治。 “不过,加奈江也居于第八名,还是相当有希望的,只要再赶过三个人就行啦!” “但是,我最近三十公尺的状况不佳,只能不失误就是。但,惠美才不简单呢!一年级能暂居第十四名,可真是破我们射箭社有史以来的记录哩!” “没有……这只是侥幸!下午一定会很糟的。”宫坂惠美声如蚊蝇般谦虚着。 不可讳言的,她最近状况极佳,在比赛中也能维持这种水准,实在令人惊异!究竟是从哪里产生这样的意志力呢? 进入三十公尺赛程后,这三人的状况仍维持在水准以上,不过,技巧高明的几位选手也不可能会突然失常,很难期待她们能够更上层楼。 “照这样下去,顶多是第八名而已。”进入授半部赛程橙,加奈江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了。 “剩下的十分若能全部拿到,就是大逆转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对了,老师,你不去看看惠子可以吗?刚才好像已掉到第五名了。” 我忽然注意到:本来暂居第五名的选手最擅长的就是三十公尺的比赛。 “她没问题的。再说,就算我去看也于事无补。” “可是,老师,你今天一直在我后面,都没去看过惠子吧?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别胡思乱想,专心射箭。”我的声音很严肃,所以加奈江也不再多言。 但,今天的我看起来很奇怪吧!不过,我现在也只能够这样做。 “啊,对了,我必须换箭。”加奈江打开箭盒,拿出新的箭矢。因为,她方才所用的箭,箭羽已经受损了。 “这样就行了。好,我一定会加油。”她说完,不管箭盒敞开,就自顾自走向自己的起射点。 第七章 第一节 十月七日,星期一。 天空仿佛涂抹上鼠灰色的颜料,这样的天气,最能形容我此刻的心境。第三节我没课。我跟着去上课的老师们走出教职员办公室。清华女子高校的医务室在教职员办公室正下方。护士老师志贺是有多年经验的女性,总是穿着白衣,戴金边眼镜,但,也因此被暗中称为“老处女”。事实上,她已有个念小学一年级的女儿。 我进入时,幸好只有她一个人。 一见到我,她边说:“这可真稀罕呢?是来拿宿醉的药?”边把旋转椅转向正面对我。或许比我大一岁之故,她对我说话的语气总是如此。 “不,我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我确定走廊上无人之后,迅速关上门。 “吓我一跳!”她说着,搬过床边的圆椅让我坐。药品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扑鼻。 “什么重要的事?” “其实……”我吞咽一口唾液,然后以慎重的语调说明来意。 “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她跷起二郎腿,说。感觉上有些故意的口气。 “当时,在我们不知之处,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只有你和她们知道。” “你这问题很怪?”志贺老师动作夸张的挥挥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不懂,谁是她们?” “就是她们啊!”我说出姓名,同时注视着志贺老师表情的变化。她并未立即回答,把玩着桌上的镊子,又看看窗外,然后唇际浮现一抹笑意,问:“为何现在才注意这种事?” 我没忽略她眼神的慌乱,说:“因为有必要。” “是吗?”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既然那样严肃的追问,想必是和两位老师遇害的事件有关了,但,我不认为当时发生的事和杀人事件有关联。” “当时发生的事……”我情不自禁深深叹息出声,“果然是有发生过什么了?” “不错。但,本来我打算永远不说出来的。” “能告诉我吗?” “坦白说,我希望你不要问,就这样离开……”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我也不问你为何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而且会找我问,不过,你猜得没错,当时确实发生一点小事,虽然,乍看是毫不严重的小事,其实却很重大!” 志贺老师详细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事。确实,并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到目前为止无人知道,但是,她也解释为何一直未说出的理由。 听了她的说明,我既感惊讶,又深探受到绝望的打击,因为,本来只是在脑海中模糊未成形的推测,如今都已化为充分明显的形态出现。 “这样说明合乎你的期待吗?”她问,“虽然,我无法想像你希望知道之事的本质是什么……” “不,已经够了。”我黯然的低下头。感觉上,好像有某件东西一道在我心中往下沉淀着。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脸色未免也太难看了。” “是吗?”我像梦游症患者般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扶住门后,回头,“对不起……” 这时,她以手指轻推金边眼镜,又恢复先前温柔的表情,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回礼之后,走出医务室。 第四节课,五十分钟。我让学生们解答事先准备的考卷,很多学生低声发牢骚嘀咕着。这五十分钟,我一直凝视窗外,脑海中拚命抽丝剥茧,但,仍旧有一部分残留着。铃声一响,我收回考卷。走出教室时,听到有人肆无忌惮的说:“这算什么嘛?” 中午休息时间,我吃了半个便当后,站起来。藤本对我说些什么,我随口搭腔,或许是牛头不对马嘴吧!他露出奇怪的神情。 走出教室大楼,发现校园里早已恢复以前的蓬勃朝气,坐在草皮上谈笑的学生们,和一个月前毫无两样,若说有什么改变,就只是她们已换上冬季服装,而,树叶也开始染上色彩…… 我走过她们旁边,朝体育馆走去。有几个人发现我,立刻窃窃私语,但,讲些什么内容,我能猜得出。 来到体育馆前,我瞥了左方一眼,那更衣室就在建筑物的另一头。自这次事件至今,我不知已去过多少次,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答案出现! 爬上体育馆内的楼梯,就是一道昏暗的走廊,面向走廊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桌球场,另一个是剑道场。门开了一道缝,有灯光泄出的是剑道场。走近门口,已能察觉里面有人——有挥舞竹刀和踩踏地板的声音传出。 我慢慢推开门。在宽敞的道场中央,只有一个人在挥舞竹刀,每次挥下时,头发随之甩动,裙摆摇曳,动作敏捷、锐利! 听说北条即使是中午休息时间也在道场苦练,看来这不是谣传,而是事实。她可能以为进来的是剑道队员吧!即使听到开门声,也仍继续挥刀。不久,似觉察有人凝视自己的情况有异,才停止动作,回头。 她有些诧异,两眼圆睁,然后,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简直变成不同的人! “我有话问你!”也许是心情紧张之故,声调特别高,在道场内形成回声。 她静静走过来,首先将竹刀收进刀袋内,然后在我面前正座,抬起脸,说:“是的。” “你不必那样拘束。” “这样比较轻松。老师,你也坐下呀!” “啊……也好。”我盘腿坐下。地板有些冰冷!我心想: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 雅美冷静的等我开口。 “不为别的,是关于密室诡计之事。” “你的意思是有矛盾?”她的鼻息一丝不乱,静静地问。 “没有矛盾,是很完美的推理。” 她点点头,脸上溢满自信。 我接着说:“只不过,有一点不太合理。” 她的脸色微变:“是什么?” “你的观察太敏锐了。” 这时,她伸手掩嘴,吃吃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以你擅长的委婉表现褒奖我。” “不,也不是这样。我是说你的推理敏锐得有些近乎不自然。” “不自然?”她轻哼一声,“什么意思?” 至目前为止,她一直保持顶尖的成绩,连教师也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啦!对于自认为绝妙的推理,居然受到怀疑,自尊心一定受到相当伤害,因此,她注视我的眼神要时比道场的地板还冰冷。 但是,凶手或许也计算到她这种强烈的自尊吧? 我说:“关于那桩事件,你是局外人,唯一的关系只是,你和受怀疑的高原阳子是中学时代至今的朋友。所以,和事件有关的情报,你当然知道不多。可是,你却能展开绝妙的推理,解开有关联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的诡计之谜。这若非不自然又是什么?” 但,北条雅美动也不动,正坐举起右手,在眼前竖起食指,冷静回答:“只要知道凶手不可能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已经足够了。因为,女用更衣室出入口的上锁方法和更衣室构造,随时可详细调查。” “确实,或许你能得知必要资料。但,组合推理细节绝对需要掌握住周边情事才有可能吧?譬如,掘老师的习惯你就不知,而只是纯粹推测。但,可能吗?我认为一般人终究不可能做到。” “若是寻常的推理能力,确实不可能。 “你是说你的推理能力不寻常?” “依你的说法,是的。” “我认为不对!” “哪里不对?若非推理,又是什么?”雅美似在抑制胸中的不耐烦,低声缓缓问道。她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膝上,双眸盯视着我。 我说:“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第二节 放学后。 比赛的翌日停止练习,因此无人在射箭场。虽然操场传来其他运动社团的呼喝声,但,只有这片空间却被奇妙的静谧包围着。 我穿过射箭场,进入社团办公室,拿出自己的弓具。将弓组合好,把臂套、箭袋系在身上,来到起射线前一站,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心情很不可思议的平静,也许是已经憬悟在无法后退的状况下,只好强迫自己全部的投入吧!深呼吸,轻轻闭上眼。 这时,听到有人踩在杂草上的脚步声。我回头——身穿制服的她正走过射箭场旁,往社团办公室前行。 她轻挥手,说声:“这么早?” 我也挥手,但,对于自己表情的僵硬是否能不被对方发觉并无自信。 惠子抱着书包消失于社团办公室内。 “今天放学后有事吗?”第五节下课后,我叫住她,问。 她回答说“没有”,于是我邀她一起射箭。 “你主动找我,这可真难得哩!我当然答应了。其实,参加全国大赛在即,你也应好好一对一指导我才对?” 选拔会结果公布,惠子保住第五名。加奈江是第八名,宫坂惠美也获得第十三名,以清华女子高校而论,成绩算是不错了。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那是一定的,最好不要有人打扰。”我说。 惠子回答:“那么,放学后见。” 我凝视着紧闭的社团办公室门,仍在迷惑着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没必要做这种事的,像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在日后再回想起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不就好了?现在即使自己采取此种做法,谁也不会得救,更没有人会感到高兴?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兴起逃避的念头,但,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确定事情真相的冲动。 不久,办公室门开了,惠子身穿练习服走出,一手持弓,腰间的箭袋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声响。 “好久没有单独练习,居然会紧张呢!”惠子开玩笑似的缩缩脖子。 我说:“先自由射五十公尺靶吧?” 挂好靶,我们站在五十公尺起射线前。惠子面向靶站在右边,所以我能见到她的背部。然后两人开始射箭,六支箭在几乎未交谈之间射完,唯一的声音只是“射得好”之相互鼓励。 收回箭,往起射线走回时,惠子说道:“比赛的翌日不练习,我不太同意。参加比赛后,射型会发生变化,必须尽快修正回来才行,所以,最好是比赛的翌日继续练习,第三天才休息。” “我会考虑看看。”我漫应。 之后又反覆这样数次。我不太射,表面上是专心指导她,其实脑海里却持续想着一件事——怎样说出来呢? 到了五十公尺的最后一次了。 “好像有比昨天更好的记录哩!”将得分记录册卷好放进口袋,惠子显得很开明的说。 “太好了。”我回答。 但,如果她回过头来,对能我绷紧的脸孔,一定会产生怀疑吧? 她搭上箭,缓缓举起弓,慢慢拉弦,在达到一定张力时,随着咔喳一声,箭矢飞向空中,碰的一声正中靶,箭影如日暑的针般由靶心延伸出。 “射得妙!惠子。” “谢谢。” 惠子像是心情颇愉快的搭上第二支箭。一年级时瘦削的肩膀如今已充分发育,在三年之间,连身心都已成熟了。 她调匀呼吸,再次举起弓,锐利的视线对正靶。我心想:只有现在了,如果现在不说,永远都将只是这种状况? 我鼓足勇气,叫着:“惠子!” 她的动作要时停止,紧张的精神松弛了,问:“什么事?” “有话问你。” “嗯。”她仍望着箭靶。 几秒钟之间,我的嘴唇转为干涩。伸舌将嘴唇沾湿,调匀呼吸后,我喃喃说道:“杀人……你不害怕?” 我不知她是否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久久,她才稍微出现反应。 她最初的反应是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以和平日相同的语调,说:“我不大了解你的意思。但,是指这次事件吗?” “不错。” 这时,她爽朗的以略带玩笑的声调说:“原来如此。你认为我是凶手?” 虽然见不到她表情,但,或许也是一脸促狭似的表情吧?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我不打算检举,只希望知道真相。” 惠子沉默片刻,既像在寻思如何逃邂,又像对我的追问感到困惑。她缓缓举起弓,和方才同样拉弦、射出。箭矢中靶,但,偏离靶心左侧。 “你说,为什么我会是凶手?”惠子问。 她的语气仍是很悠闲,令我讶异。 “因为只有你能布置出那样的密室,所以,不得不认为你是凶手。” “你这句话大不可思议了。依北条雅美的推理,那是任何人都能想出的诡计,不是吗?这也是你说的。” “那样的诡计确实任何人都想得出,但,事实上那只是个圈套,凶手实际上并未使用此诡计。” 惠子再度沉默了,似极力想掩饰惊讶之色。 “这种推测很大胆,也很有意思。那么,凶手又是使用什么样的诡计?” 她的声音很镇定,好像这桩事件、这段问答都与她本人无关似的。我更感到绝望了。 “发现此一圈套陷阱,是因为我已确信凶手并非从女用更衣室入口,而是自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若要问我为何有这样的确信,主要是已出现你不知道的证人。此人在命案发生时正好躲在更衣室后面,所以知道没有人自女用更衣室出入口逃出。这么一来,北条雅美的解谈推理当然就不能成立了。也就是说,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如此,密室诡计的重要就集中于唯一一点之上,亦即,是否能自门外以木棒顶住门。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从发现的木棒上找不出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调查木棒长度、大小、形状的结果,也证明无法从外侧遥控操纵。” “你认为这种见解错误?”虽有些许沙哑,但,惠子的声音仍很平静。 我摇头:“警方的见解没有错,也因此,让我困扰莫名。但是,警方和我都反覆着毫无意义的试行错误。那根顶住门的木棒是不可能从外侧顶住,但我们来检讨如果凶手使用其他代替品呢?” 惠子的背部痉挛似的微动,她故意大声问:“其他代替品?这话怎说?” “譬如,实际使用的是更短的木棒,如何?被发现的木棒顶住门时,和地板呈四十五度角,顶住是需要施加相当力道,所以无法遥控操纵。但是,若为角度接近于零的长度之木棒,就不需要多少力道,也可能从外侧控制了。” 我简直像是在上物理课。惠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呢?但,我看得出她的肩膀不住轻微颤抖。 “也许真的有那种木棒也说不定,但,事实上顶住门的却是那根木棒,你不是也见到了?” “是见到。当时依你之言从通风口往内看,确实见到那根木棒顶住门。” “所以嘛……” “你听我说。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其他木棒顶住吧?” “……” “怎么啦?”见到惠子不语,我问。 “没什么!还有吗?” 她全身动都不动,也不知是以何种表情听着这些话。但,我乘胜追击。 “当然,你可以推称无法藏起那样长的木棒。不错,正常是这样,但,你选择的却是藏在身上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之物为第二根木棒。” 惠子微微抬起脸,似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未开口。 “不必说,那就是箭。因为,箭矢放进箭袋内就不会被发觉了。只不过,你的箭太短了,所以用于诡计上的应该是我送你的‘幸运箭’,长度二十八.五寸,亦即七十二.四公分。依我测试,这样的长度是能顶住更衣室门的最低必要长度!这时,不仅只需要少许力道就能将门牢牢固定,也因为顶住门时箭杆陷入门轨之间,远看看不清楚。另外,箭杆的颜色也是有利之点,在昏暗的室内,黑色箭杆横放,根本无法看出。更何况,还有第一根木棒引人注意。”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等待她的反应。 我期待她会死心的坦白向我告白,因为,我不想再像这样追究下去。但,她却用毫无感情的声意,问:“有证据吗?以推理而言,确实是非常高明。第二根木棒……很有意思。但,若无证据也没用!” 明明受到相当冲击,却仍能如此冷静反击,坦白说,我很佩服。当然,若无这样的精神意志力,也不可能导演出这次事件了。 “当然有证据。”我以不输于她的冷静声音说,“你看看现在身边的‘幸运箭’之号码,上面刻着‘12’吧!但是,我送你的箭应该是‘3’号,可是,不知何故,‘3’号箭却在加奈江那里。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是这么推测的:用为顶住密室门木棒的箭是‘12’号,‘3’号当然在你身上,但是发现尸体之前,你把‘3’号箭放回我的弓具盒,在破门而入的瞬间,你拾起‘12’号箭放入箭袋。 “照说,后来你应该把这两支箭重新掉换过来才对,但是你没有。也许,你以为我不会记得箭的号码吧!结果,后来加奈江表示也想要‘幸运箭’,我又拿出‘3’号箭送她。” 昨天选拔赛中,发现刻有“kanae”之名的幸运箭是3号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原有的想像了,也因此,能连锁反应般的解开谜团。 “原来如此……”惠子又举弓,说,“但,这仍旧只是推测而已。我有许多理由可以解释,何况,那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拉弦,开始瞄准,肌肉更加紧张了。 估计已达到顶点,我喃喃说:“你的责任只是布置密室,而,杀害村桥则是宫坂惠美的工作!” 这时,一阵剧响,惠子弓上的箭急射而出,弓弦反弹,整只弓在惠子掌中不住颤动。 第三节 惠子重新系弦的时候,我默默望向远处。忽然,发现白石刑事仍在远处树荫下监视着,正在打呵欠。 他可能又会报告“毫无异状”吧?但,如果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一定会大惊失色吧? “好了,我们继续说吧!”惠子再次站在起射线前,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仍要继续射完。我能感觉得到,这不只是不想让我见到她的表情,还另有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含意! 我意识着干哑的喉咙,慢慢开口:“你的共犯……不,她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许该称为主犯较妥当吧?当然,我是有各种根据,才会断定是宫坂。但在识破两根木棒的诡计时,已确信那样的人物是在射箭社内部,理由之一为,你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以及,那天你延长练习中的休息时间。 “对练习一向严格要求的你,居然会将平常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延长五分钟以上,主要是让主犯能在那十五分钟内杀害村桥,布置更衣室为密室后,赶回来。最初,你预定十分钟能完成,却因主犯未能回来,所以又延长五分钟。” 惠子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凝望着靶,似在催促我接下去般,姿势不变。 “关于你们为何一定要布置成密室,很简单,就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亦即,你们最大的目的是使警方做出错误的密室推理,藉诡计圈套,让警方判断凶手为了将锁头掉包,一定要在崛老师利用更衣室的四点左右潜躲在更衣室附近,如此一来,当时正在练习的射箭社所有人员都会被摒除于嫌疑名单外。 “当然,要诱导警方确信这诡计圈套,你们又设计了好几个陷阱,譬如,在更衣室隔间墙上留下有人爬过的痕迹,用水弄湿出入口附近的橱柜,把同型锁头钥匙上的小锁头圈故意掉在附近等等。但,这些暗示无法保证警方会展开错误的推理,于是,你又准备了进行错误推理的人物,那就是北条雅美。” 惠子突然如打嗝般出声,我知道她握弓之手贯注满力道。见到她这个样子,我很想就到这里结束,毕竟,我并非虐待狂…… 但,我仍面对真相继续说着,那是我自己也无法抑制的冲动! “依我的推断,在最初的计划中,诱导错误推理应该是你的工作,但是,听我提起北条拚命想洗刷她的朋友高原之嫌疑,才想到让她进行这项工作。这点,我刚才已经向她求证过了。” 在剑道场正坐着,北条雅美说: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是杉田说的,但并非直接告诉我,而是告诉我邻座的同学,我偶然听到,不过,解开谜团的过程,却完全由我独自推测完成。 “她并非偶然听到,而是你故意说给她听的,而且,从北条那种高傲心态,你也猜测她绝对不会说出是得自什么人的暗示。就这样,她发表了错误的诡计圈套之推测,而被警方接受。” 我停下来。但,惠子喃喃说:“继续下去! 惠子回过头来,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急促! “在此,我想起一件事。进入第二学期后,我好几次生命受到狙击,差点被从月台推下铁轨、差点触电死亡,盆栽从头顶正上方掉下……每次,我都勉强得救,我一直认为是幸运。但,事实上,那只不过是要制造出凶手的目标是我,和竹井毫无关系的假象之一着棋。 “为何必须如此呢?也可说是让警方的侦查方向混乱,但,若只为这样,凶手的手法来免太复杂了。其实,这中间隐藏着此次一连串事件的最大重点!你们为了行凶而构思出各种诡计,但,最费心思的是这点,亦即,让警方错觉凶手的目标并非村桥和竹井,而是村桥和我。” 惠子从箭袋拔出箭,想搭上弓,却疏忽了,箭失手掉落她脚边,她想抬起,途中双膝脱力,跪在起射线上。然后缓缓回头过来,仰脸望着我:“真不愧是‘机器’!” 见到她脸上浮现微笑,我感到自己全身宛如被莫名的虚脱感包住,同时茫然伸出手。 惠子拉住我的手,站起。 “今天被你叫来这里时,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因为,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但是坦白说,我没想到你已了解如此深入。” 握住她的手,我凝视着她的眼眸,继续说:“你们的目标是村桥和竹井二人。不过,不能只是随便杀害他们,因为,只要追查两人的共同点,轻易就可查到你们身上。那,这两人的共同点何在?阴险型的数学教师村桥和乐观型的体育教师竹井,这两人毫无共同点,但,也因此,唯一的共同点就很显著了,那就是今年夏天集训时,这两人曾经一起巡逻。惠子……是那天晚上吧?” 惠子颌首,回答:“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发生某件事。为了调查,我翻过社团日志,注意到翌日宫坂停止练习,理由是生理……但,后来却知道她是手腕挫伤,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手腕上都戴着护腕。我注意到这点,怀疑到可能和手腕的挫伤有什么关系,不,更怀疑并非单纯的挫伤。所以,我去问保健老师志贺,结果,果真如我所预料……” 志贺老师所说的内容如下: 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杉田惠子避人耳目般的来找我,说是同室的宫坂身体不舒服,希望我能去看看。我急忙赶去,进入房里一看,吓了一跳,因为,房里散满沾血的布块和纸团,宫坂按着手腕,蹲在房中。 杉田说:“不小心打破牛奶瓶,被碎片割伤手腕,因为怕事情传开,才骗老师说是身体不舒服”。 我慌忙替她急救治疗。但,两人要求我别将此事声扬出去。我心想,反正伤势也不严重,声扬出去又没什么好处,就没有说出来。 之后,志贺老师又略带犹豫的接着说:可是,依我的直觉,宫坂应该是企图自杀,那伤口是用剃刀或什么东西割伤的。坦白说,我不该这么处理,但是,一方面有杉田跟着,另一方面也想让她好好休息一夜再说……后来,我一直注意着她,却未发现异样,所以也就放心了。” 当晚曾发生我不知的自杀未遂事件……这种惊骇超出我所预料。但,这也令我确信,那才是这次一连串事件的起因,惠子的共犯〔也许应该说是主犯〕是宫坂惠美! “凶手的目标若是村桥和竹井,警方马上会着眼于集训时两人曾一起值夜巡逻,而彻底调查在集训时发生的事,那么,也会从志贺老师口中获知自杀未遂之事,没多久,就注意到你和宫坂。你们就是害怕这样,所以想出让警方以为凶手的目标并非竹井,而是我的诡计,结果,演变成小丑命案。” 惠子乌黑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我,等我说完,转过脸,自言自语的说:“惠美要活下去,那两人就只有死!所以,我也协助她。” “……” “在更衣室杀害村桥的过程,和你推测的完全一样。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为了迷惑警方的调查,我们想出那样的诡计,我相信不会被识破!那天,惠美把约村桥出来的纸条放进他的外套胸口袋,约定时间是五点。所以,为了配合行动,我也调整射箭社的作息,从五点开始休息。” “男性教职员在天气热时,习惯把外套放在个人橱柜内。橱柜室就在教职员办公室隔壁,但是能够自由进出,用来避人耳目的传递纸条,可说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也想这样不知道村桥是否会来。因为纸条上来写约他之人的姓名,他很可能会怀疑。” 确实,只靠宫坂的纸条,村桥或许不会去。但,那天高原阳子在这之前曾约过村桥,而且同样是“五点”,因此,村桥见到纸条,一定误以为是阳子变更见面地点。 惠子继续着:“所以,坦白说,当惠美满脸铁青回来时,我的双腿也发抖了。但,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至于密室,和你推断的完全相同,没有再说明的必要。” “氰酸溶液呢?”我问。 这时,惠子略显踌躇之后,说:“惠美自以前就持有了。她认识一位家里经营照相馆的朋友,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氰酸溶液用于照片显色吧!她是今年春天拿出来的,之后就未曾再去过那家照相馆,所以认为应该不至于被查出。” “今年春天?”我问,“为何她当时需要氰酸溶液?” “我不知道。”惠子悠哉的露齿微笑,“若是能轻易杀人的毒药,我也想持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哩!也许,是自己使用也不一定。”说着,惠子压低声音,“我们是生存在这样的年代!” 我的脊椎像滴到冰水般发寒。 “知道是惠美找他出来时,村桥似乎很惊讶!可是,因为惠美是好学生,他也放心了,当然对于她递过来的果汁也毫无怀疑的喝下。” 原本以为约的人是问题学生高原阳子,却发现原来是一年级的宫坂惠美,村桥当然会疏于警戒了。 “就这样,第一项计划成功了,却很意外的发现副产品,就是当惠美想从村桥西装口袋取回纸条时,偶然发现一张照片,虽是拍立得照片,但,你猜是什么照片?是麻生老师躺在床上熟睡的照片。而且,那姿势是令人难以启齿的那种……我们马上明白其中内情了,村桥和她有亲密关系,这张照片是村桥趁她不注意之时拍摄的。”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恍然大悟了。村桥是利用这张照片威胁麻生恭子,迫使两人持续着关系。 “我觉得应该能利用这种状况,因为,在第二项计划中,只有一点必须孤注一掷,那就是掉换一公升容量的酒瓶。将魔术箱从社团办公室搬运至教室大楼后面,因为有其他社员在场,当然无法掉换,这样一来,只有在下午比赛进行之间行动。 “可是,拿着那样大的酒瓶,很容易被人见到,所以,就决定叫麻生老师负责这项危险的工作。你知道威胁信吧?那是校运会前一天,惠美她们班上负责打扫教职员办公室,她乘隙放进麻生老师的办公桌抽屉内的。 “我们就这样进行杀害小丑的计划,结果非常成功。虽然麻生老师那么快就被捕出乎我们预料之外,但,警方认定凶手的目标是你,也丝毫未对我们产生怀疑。我觉得,这样一切已经结束,惠美能过着幸福的人生,而我也能够安心毕业。”惠子力持冷静的说到这里,但,也似有所感触,转过身,将箭搭上弓,而且想拉弓瞄准。可是,肩膀开始不住晃动,似已无法自我控制。 我手扶着她颤抖的肩膀,在她耳畔问:“动机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作梦也没想到当晚会发生这样的事。第二天和惠子碰面时,她一点也未透露! “可是,她的不幸并未就此结束,不,反而才刚开始。”惠子几乎是低声呐喊,“第二学期开始,有一天,惠美给我电话,她说:‘我现在手边有氰酸溶液,可以喝吗?’我很惊讶,问她为什么?她哭泣着回答说:‘已经无法忍受了’。 “她为何无法忍受,你明白吗?因为,她受不了那两位老师的视线。她表示他们看着她时的眼神和看着其他学生的眼神完全不同,那是明显想起她当夜那姿态的眼神!一想到在他们的脑海中,自己的肉体是何等的受蹂躏,她就像要疯狂一般。亦即,她每天都是怀着这样的心境接受视线的强暴?” “受视线强暴?” “是有这种强xx方式的。所以,我有体会她决心再次寻死的心情。事实上,当时在话筒的另一端,惠美真是有随时喝下毒药的可能。所以,我就说‘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应该死的人并非你,而是那两个人’。这话在当时虽只是为了阻止她自杀,却有一大半是出自真心。结果,她回心转意,而我也下定决心。” 我实在很难脱口而出:但是,他们两人是否“以视线强暴”仍未确定,不是吗? 但,我没说出。惠美已经如此认定,而且,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有那种事实存在! 惠子拉弓,射出第五支箭,那是从方才至今最凄厉的一箭,箭矢呈几乎是直线的抛物线正中靶心,正好和已中靶心的另一支箭密接,发出振动的尖锐声。 “拟定计划的人是我。但,我对惠美说‘是否实行完全在你’,我能协助的只是在撞破更衣室门之后,将代替顶住门的木棒之幸运箭收回。但,她却付诸实行了,而且,感觉上整个人也因此完全成熟了。” 我也发觉最近几星期间,宫坂惠美改变了,也难怪她在射箭上能够达到那种境界。 “可以问你两件事吗?” “请问。” “首先,校运会之后,开车追撞我也是你们吗?感觉上,那是真的想撞死我。” 惠子瞬间似有所迷惑,不久,嘿嗤笑出声:“我不知道,也许是惠美吧!她说过,小丑命案后,至少要再假装狙击你一次。可是,利用轿车未免太大胆了,会找什么人开车呢?” 惠子表示不安,怕因此惹生纰漏。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吞咽一口唾液,说,“动机已经明白,我会努力去理解,但是杀人时你不害怕?见到别人中你设下的陷阱而死,你难道毫无感觉?” 惠子低垂着头,久久,才肯定的回答:“我也问过惠美‘你不害怕吗’,她回答说‘只要闭上眼,回忆这十六年来的快乐之事,然后想起那次集训时发生的事,很不可思议的,心中就会涌升一股冷静的杀意’。我可以了解的,因为,我们有必须赌命去守护的东西!” 然后,她回头,脸上已恢复平日的开朗。 “没有别的问题了吧?”她问。 我伸伸腰,回答:“没有啦!” “是吗?那今天就谈到这里,哎!还有,你必须依约指导我,只剩下一支箭了。”说着,惠子缓缓举弓。 见到她用力拉满弓时,我转身,迈开步伐,口中喃喃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们了。” 一声遽响,箭往前直飞。她一定正中靶心! 但,我没回头,她也未叫我。 就这样,事情终于结束了。 第四节 “喂,裕美子吗?是我。嗯……是喝了一些酒。现在我去了车站……自己一个人。正是那样的心情……刑事?没有啊!我在途中叫他走了。现在吗?在h公园。不错,就在附近,从这里能够见到公寓,再歇一会儿就要回家了……别担心,已经没事。不为什么?反正,别担心就是了。那……再见。” 我用身体撞开公用电话亭的门,走出外面。冷风吹抚着火烫的脸颊。我用蹒跚的步履走向附近的长椅,躺下。头晕目眩,想吐,头又疼痛不止,酒喝太多了。眺望着公园内好一会儿。不是假日的话,晚上这里不会有人,何况,这只是个中央有个小水池的小公园。 即使这样,实在是喝太多了些。 想忘掉一切,拚命把酒倒进胃里。不仅是这次的事件,连当了教师后发生过的所有事倩都想全部忘掉! “没有意思!”我诅咒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突然,一阵睡意袭来。但,闭上眼,却晕头转向,而且几乎作呕。 我站起身来,让身体保持平衡,却很意外的,感觉舒服多了。我跟跄的往前走,果然不错,飘飘的,脚底像是未着地般! 注视着公寓方向边走出公园时,小路上驶进一辆车,车灯眩眼,不,整个胃内像有东西在翻滚。我蹒跚的抓住公园的栅栏。 那辆车在我面前停下,但,车灯未熄灭。我正觉得奇怪时,车门开了,一位男人下车。由于对着车灯,我看不见他的脸孔,而且,好像戴着墨镜。见到男人走近,我不自觉产生某种莫名的恐惧感。扶着栅栏,打算往旁边移动。但,就在那一瞬间,男人袭上来!是比我高大的男人。 对方一击命中我腹部,立时,腹部感到一阵麻痹般的火热,口中轻“唔”出声。但,紧接着却是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强烈痛楚。 男人快步退后,手上握着刃物类,一想到自己是被对方的刀刃刺中时,双膝已经脱力,趴倒在路上。我手按住腹部,感觉上热乎乎的,又有强烈腥味! 好像被什么吸取似的,意识逐渐消失。 但,我不能死。即使我死在这里,也是不留下什么,只会让裕美子成为杀人凶手而已!在柏油路上,我一直等待着有谁路过,如果只是等待,我还能够做得到。 感觉中,好像要开始放长期假一般。 —(全书完)— 解说——黄钧浩 一九八五年第31届江户川乱步奖一共有两百七十二篇作品参加角逐,经过三次预选及总决选之后,产生了两位得主;一位是以音乐暗号推理《莫札特不唱摇篮曲》得奖的森雅裕,另一位就是本书作若东野圭吾。 当时东野圭吾才只有二十七岁,年纪轻轻就已应征过三次乱步奖。前两次都落空,第三次终于跃登龙门。他是属于“进步型”的作家,后来的作品之水准很少低于以前的作品,与一些初期了了后未必佳的“退步型”作家正好相反。因此许多人都说,他是一位注重品质、认真写作而可以信赖的作者。 本书虽然号称是“青春推理、校园推理”,内容却和一般人印象中专给初中、高中女生看的轻薄短小型推理大不相同,具有浓厚的解谜趣味与充实耐看的情节,书中所虚构的世界也比大多数青春校园推理稍微接近了成人所能够接受认同的“真实世界与现实生活”。 一九八八年本书的文库版推出时,作者曾在该年7月号的《in※pocket》上说:“一般校园推理中,高中生常表现比刑警还厉害,成人扮演的也都是丑角。我并不想写这类作品。老实讲,我很讨厌这类小说,读也读不下去。我想写的,乃是能够彻底成为大人读物的校园推理作品。”由此也可看出,作者所抱持的是比较接近写实主义的创作姿态。不过这和所谓的社会写实派〔简称社会派〕之间依旧有很大的差距,作者基本上仍是完全属于本格解谜派的。这部作品当初得奖时,评审委员中虽然有人表示“杀人动机缺乏说服力”,但所谓动机的问题,本来就是人云人殊的,有人受了很大的伤害也不会杀人;也有人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杀人,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同为推理作家的宫部美雪就说,本书的杀人动机是“非常新鲜而独特的”,对于这一点大加赞扬。 除了错综复杂的杀意,充分利用盲点的密室诡计及崭新的密室装置极为吸引人之外,本书对校园活动与师生关系的描写也相当精确实在,增加了全书的魅力。同时整体结构十分精巧细密,乍见之下平凡无奇的对话与记述当中,暗藏了好几道伏笔,这些伏笔与后来的发展及真相前后呼应,环环相扣。由于伏笔中包合了解谜线索〔杀人动机的线索也在其中〕,所以读者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丝毫松懈,以免到最后被作者打败时追悔莫及。 还有一项值得一提的优点:最后解谜时,推理的说明不是在静态的对话下进行的,而是一边做着紧张的动作,一边进行解谜,使全书悬疑性一直保持到最后,避免了冗长说明时的单调乏味感,让读者的情绪始终维持在紧张状态,真正是所谓“绝无冷场”的佳作。如果说有“读后心情难受、意犹未尽”的情形出现,那么只要发挥一点想像力或幻想力,也许就可治好内心的伤痛了。这么说也许有点不知所云,其实只要看完全书即可明白。这种转折再三的结局处理方式,也就是“真相背后还有真相,意外之后还有逆转”的解决方式,正是东野圭吾的拿手好戏之一。就这种意外性而言,本书的成绩还在另一长篇译作《毕业前杀人进戏》之上,不愧为乱步奖的得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