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屋敷的小丑》 第一节 第一部 小丑的眼睛 从黑暗狭窄的箱子中解放之时,我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男人。 他注视我的身体一会儿后,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他倒底在满意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他把我夹在腋下,顺手将我之前一直躺着的那个箱子放回原处,关灯后走出房间。我发现这似乎是个专门存放物品的房间。 男人带着我爬上一个细长的楼梯,通过一处妆饰有豪华的枝状吊灯、很宽广的地方后,又再爬上一座通往楼上的楼梯,这是座比较大的楼梯。 楼梯沿着半圆形的轨迹蜿蜒而上,刚爬上来就看见一个黑黑的小木架。男人用手拍拍架上的灰尘,将我放置其上,一股木头独有的触感由脚底传来。 男人稍微后退一下再注视着我,之后又点了一下头。他的眼光好像利刃一般,看得我心底直发毛,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他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可惜声音太小了我什么也没听到,好…,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最后的嘴形是这样说的。 他将我留在架上,离开了。 看来我暂时是要待在这个木架上了。 打良一下四周,发现眼前横过一条铺着深枣色地毯的走廊,走廊两旁是相对着的两间房间,再过去尽头处是个阳台,阳台外一片黑暗,而走廊另一头则有另一条走廊交叉穿过。 墙壁的颜色是浓浓的茶色系,仔细点看,是非常暗的色调。另外,天花板上虽然有一些小灯泡,但显然照明的效果不很理想。 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我是两天前来到这个家的。由市内的骨董店送来后,连包装都没有打开,就直接被收进刚刚那个房间了,所以不仅不知道这是哪里,连有什么人住在这我都还没搞清楚。 话虽如此,还真是个安静的夜晚啊。 整个宅第像似被寂静吞噬一般,静到令人不禁怀疑,先前那个男人的喃喃低语声还冻结残留在那附近。 但是不久后,这份寂静被戳破了。 突然,野兽般的叫声响起,彷佛不祥的风一般迅速穿过走廊。 随之的是开门声,打开的是走廊交叉处再过去的一间房间,可以看到出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将少女用两手抱着,女的则两手环抱男的颈部,两人都是一脸惊骇地望向这边。 接下来的一刹那,突然有个人从我眼前那个楼梯冲上来,一个穿着白色连身式睡衣、及肩长发散乱披垂的女人,刚在想她要干嘛时,突然一股力量推向我,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重重地跌落深枣色地毯上,至此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跨过横躺在地毯上的我,又一次发出了那超出人想像之外的尖叫声,随后我看到她向着阳台跑去,当她打开通往外面的门时,一阵冷风吹来。 “赖子,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发出声音,但那女的似乎没有听到,还是走进了阳台,一点犹豫也没有,开始攀越栏杆。 “赖子!” “妈…!” 男女同时叫了起来,那时女人的身体已投向夜空。少女的悲鸣和男人的大声叫喊中,传来女人肉体坠地的声音。 第二节 第一章、轮椅 二月十日,星期六。 来到屋敷之前,水穗并没有马上按电铃,而是悠闲地浏览整栋建筑物。 这是个北欧风格的二层楼建筑,白色的外墙搭配焦茶色的屋顶,从正面看不出来,但若能从空中往下看,将会发现房子像是个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的十字,就是因为这样,这竹宫家的大宅被当地的人称为“十字屋敷”。 水穗无来由地深吸一口气,由大衣的口袋里伸出手来,按下电铃。几乎同时,里面传来帮忙铃枝的声音,水穗报上名后,对方说马上让她进来。 穿过大门,地上铺着整齐排列的石板,水穗将没拿行李的那只手插入口袋,任凭长发随风飘动,往上行去。 就在她到达正门同时,彷佛事先约好般厚重的门应声打开。 “水穗小姐,好久不见了。” 铃枝笑着迎接她,和以前比起来消瘦了点,皱纹也增加了不少,此外,直挺挺的站姿倒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午安,铃枝,近来好吗?” “很好,看小姐这么有朝气的样子,我也放心多了。” 铃枝低头的时候,里面传来像是磨擦地板的声音,水穗往里望去,一位穿着黑色上衣,灰色长裙的女孩,坐着轮椅缓缓前来。那是个有着日本式脸孔的美少女。其身上彷佛还残留有少女的纤细,但是,由年龄差推算,水穗知道她今年应该已经有二十岁了。水穗上个月刚满二十五岁。 “好快啊!” 坐着轮椅的女孩声音如银铃般响起。 “好久不见了,好吗?” “很好啊,甚至好得有点过头了呢。” 说着说着女孩吃吃笑了起来。 她的名字是佳织,是这个竹宫家最小的女儿,一生下来脚就不良于是行,一直过着与轮椅形影不离的生活。 在佳织带领下,水穗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这里与其说是起居室,倒不如说是个博物馆来得恰当。四周摆着骨董级的录音机、精巧的模型屋和雕刻细致的木制品等,乍看之下会以为是真的东西,但实际上,全都是益智玩具。这个家的主人竹宫宗彦非常乐中收集这类物品。 水穗随手拿来一个智慧环,外盒上印有『dragon』的字样,法国制作的,玩法好像是要将其中一个环分解出来。 “今天也没能看见伯母,真是遗憾。” 佳织很遗憾地说。 “从元月开始就一直忙着准备画展的事,一点也不在乎过年过节的,真是个奇怪的人。” 两手正忙着玩智慧环的水穗苦笑着说。 “大概是热爱艺术的细胞又在痒了吧,真令人羡慕,我也想跟伯母学习绘画呢。”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那个人只要一拿起绘笔,就马上变成鬼一般,翻脸不认人。” 佳织听了水穗的玩笑话笑个不停。 水穗的母亲竹宫琴绘是佳织的母亲赖子的妹妹。父亲正彦三年前亡故以来,水穗和琴绘恢复原来的竹宫本姓,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因正彦是个艺术家,琴绘在其薰陶下也会画几笔日本画。 “我好想听你说澳洲的情况欧,应该是个很棒的地方吧?” 佳织有点撒娇的说道,因自小就只有她一个女的,一直以来佳织就像是水穗的妹妹一样。 “当然棒啦,土地宽广不说,连天空也一望无际,而且可以感觉到那高度,很不可思议呦。” 水穗不久前在澳洲待了一段时间。因大学毕业以来换了许多工作,整着心情被弄得乱糟糟的,为了改变一下情绪而去了澳洲一趟。 “真好,我也想去。” 佳织的眼里闪着亮光,抬头望向远方,好像她现在已身处澳洲广大草原中一样。——好像没什么好担心的嘛。水穗看了佳织活泼的样子,总算放心了。 佳织的母亲赖子,去年年尾的时候死了,对行动不便的佳织来说,失去一直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必定受到跌落谷底般的打击吧。老实讲,水穗这趟来早已有被佳织泪水淹没的心理准备。今天是赖子死后第四十九天。 “对了,那天真是抱歉,没能出席你母亲的葬礼。” 水穗道歉说道。知道赖子死亡的消息时,她人正在澳洲,因无论怎么赶也来不及回来,而没有出席葬礼。 “没关系,那没什么。” 这么说的佳织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眼光也微向下看,但,马上又收回眼光开朗地说。 “别说这些了,要不要喝杯茶?几天前我试喝苹果茶,发现相当好喝呢!” 说话同时轮椅转了个方向。 “等一下,苹果茶待会再喝吧,” 水穗轻轻举起右手。“应该先跟伯父打个招呼才对,他现在在哪?” “爸爸应该在墓地那吧,花和子伯母他们也一起去了。” “这样啊,那奶奶也?” “没有,奶奶在屋里,最近似乎很累的样子,因此留在家里休养,现在应该是跟永岛先生在一起吧。” 水穗心中微微一动。因她感觉到佳织说到『永岛』这个名字时,似乎稍微踌躇了一下。 “那么,就去问候一下吧,只是如果永岛先生在的话,最好是等一下再进去。” “没关系,应该已经结束了,走吧。” “嗯——这个智慧环还真是难哪,真的能解出来吗?” 从刚刚一直玩到现在,水穗一个环也解不出来。 “让我来吧。” 从水穗那接过来,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全解开了。 “好厉害啊!”水穗由衷地说。 “也没什么,只要知道关键在哪,谁都可以做到的,水穗你也喜欢益智玩具吗?” “满喜欢的。”水穗答道。 “伯父拥有很多这种东西吧?” “这个嘛等会我问爸爸看看。” “拜托了。” “我很讨厌益智玩具这种东西。” 佳织像要将一口气憋住许久的气吐出般说道。“只要一上瘾,就没完没了,会一直想找寻新的来玩,简直像毒品一样。” “你是说伯父已经上瘾了?” 由沙发上站起来,水穗边远眺壁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拼图画边问道。画中是某地的风景。听说佳织的父亲宗彦十分喜欢如此凝视拼图画。 “就是这样啊,玩了半辈子了还在玩。” 佳织很认真地这么说后,又马上催促水穗,“我们走吧。” 客厅的四个角落,各有一根宽一公尺的四角柱,垂直伸向天花板。墙角处有一座小电梯,这是因为佳织的脚不方便,为了让她的轮椅能自由上下而装设的。水穗和佳织一起进入电梯内,并按下操作纽。 出了电梯是长毛绒毯铺成的走廊,水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对那十字交叉的走廊十分怀念。 建立这座被称为十字屋敷的,是水穗和佳织的祖父竹宫幸一郎。幸一郎是由林业起家,逐步扩展至包括不动产及金融在内的巨大产业,一向以旺盛的精力和钢铁般的肉体自豪的他,于是一年半前生病去世了。 幸一郎并没有儿子,只有以赖子为首、琴绘、和花子三姊妹。因此,赖子招了个入赘丈夫,以延续竹宫家香火。那个人,就是曾为幸一郎部下的宗彦。 之外,和花子也和竹宫产业的职员结婚。只有水穗的母亲比较不一样,是跟一个艺术家结婚。性一郎对这件事并没有怎么反对,据说是因为他自己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之故。 在这奇特的建筑中,幸一郎多少有点想炫耀自己的艺术水准,水穗能充份感觉到这点。 水穗和佳织走入向北延伸的走廊,途中经过一个楼梯,对着它的那面墙上有个摆装饰品的木架。架上有一具大约五十公分大的人偶,是个站着的少年,旁边还有匹幼马的东东。马背上有深红色的马鞍。 在东侧走廊也有一座楼梯,面向楼梯的墙上也有着一样的木架,水穗注意到那边的木架上摆的是一个壶。 走廊两侧有两间相对的房间,而左边那间就是他们的祖母静香的卧房。 进入房间之前,佳织将轮椅再往前移动少许,进入阳台,水穗默默地跟着。 “就是攀过这个栏杆,跳下去的。” 佳织轻触着栏杆说道。水穗站在她身旁,向下望去。这栋房子是建在一处斜坡上,因此只有建筑物北边那部份盖了三层。最下面那层被称做地下室,里面分隔成收藏室和视听室,那里有小门能直接进到庭院,院里种有矮树,通道则是水泥铺成的。阳台下也是铺着水泥,赖子大概就是摔到那上面死的吧。 第三节 北 ┌———————————┐ ├————┬┬┬————┤ 十字屋敷2f平面图   │┤ ││ │  静  │ │ 赖 ( │ │  香  │ │ 子 近 │ │  的  │ │ 的 藤 │ │  卧  │ │ 卧 夫 │ │  室  │ ├ 室 妻 │ ││ │   ) │ ││ ││ ││ ││ ┌┬—————————┼————┘ ├——┬—┼—————————┬┐ ││ │a e│  │ │ ││ ││ ││  │ │ ││ ││  清江的卧室   ││  ├—┤  客房(永岛)   ││ ││ ││  │厕│  ││ ││ ││  │所│ ││ │├———————┴—┘b  └——┴—┴—┴———————┤│ 西├  f  ┤东 │├┬————————┬————┐   c┌————————┬┤│ ││ │││ ││ ││ │秘书房 ││ ││ ││  客房(松崎)   │││  宗彦的卧室  ││ ││  ├———┬┘│ ││ ││ │ 电梯 │   d│ ││ └┴—————————┼———┴┐ ┌————┼—————————┴┘ ││ ││ ││ ││ │  佳  │ ├  水  │ │  织  │ │  穗  │ │  的  │ │  的  │ │  卧  │ │  卧  │ │  室  │ │  室  │ ││ ││ │┤ ││ ├————┴┴┴————┤ └———————————┘ 南 有些细部的部份画不出来,只好变通一下,以代号表示,其意义如下:一座楼梯是由a到b逆时针、以四分之一圆的弧形向下降,另一座楼梯则由c到d 顺时针、以四分之一圆的弧形向下降;e是摆着少年与幼马的木架,f则是摆着壶的木架。├、┬、┴、┤等表示门的方向。 里门 ┌——┤├———————————┐ 说明:斜坡部份 a较低 b较高 │ 树 树 树 树 │ 除了树的四周一点点地方是草 │ 树 树 树 树 │ 除了树的四周一点点地方是草 │ 树  │ 皮之外,其他部份皆是水泥 │ 树  停车场 │ │ 树┌—┐ │ │  ├—┤ a   │ ├————— │ │ ——————┤ 小门 │斜坡 ┌┬—┘ └—┬┐ 斜坡 │ ┌———┬┬┬———┐ ├—— ││ ││ ———┤ │┤ ││ │   └┴—┐ ┌—┴┘ b  停│ │ 收 │ │ 视 │ │树 │ │正门 车│ │ 藏 │ │ 听 │ │  ├—┤  场│ │ 室 │ │ 室 │ │树 水池  └—┘ │ ││ ││ │  树  树树│ ││ ├│ └——————————┤ ├——┘ └———┴—┴———┘ 十字屋敷 鸟瞰图只有北栋才有的地下室 “当时没办法拉住她吗?” 虽知现在再讲这些已没什么意义,但水穗仍忍不住问道。 “我又能做什么呢?” 佳织露出十分悲伤的表情,随即像是为了忍住而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我正和父亲一同在我的房里聊天,突然听到一声很恐怖的尖叫,爸爸马上抱着我冲出房门,看见有人以很快的速度冲上楼梯。” “那个人就是赖子伯母?” 水穗问道。佳织停顿一下后,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刚在想她要去阳台干嘛时,她就跳下去了,变故就这么发生了。” “这....你是说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在家?” “对,大家都出去了,只有我和父亲在家,父亲一将我放到轮椅上,马上就冲向庭院,而我就是在这里,俯视着母亲的遗体。” 佳织紧握阳台的栏杆,闭着眼睛回想当时的情景。 “母亲那时好像白色的花瓣,像白色的花瓣飘落地面一般。” 水穗再一次向下望去。水穗知道佳织深爱着她母亲,一想到那时她感受到的伤痛,水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应该是工作压力吧,父亲曾这样说。” 佳织张开眼睛。“工作十分枯燥....似乎已经有好几晚失眠了什么的。” “唔——” 水穗十分了解赖子,虽曾听说过因压力太大而自杀的事,但至今还是无法相信会发生赖子身上。 赖子是家中长女,是幸一郎三个女儿中表现最突出的一个。从家乡的名门女子大学附设的小学,到高中为止都是a段班的学生,大学读的也是一流国立大学的经济系,毕业后进入竹宫产业,被分派到企划部,在那里,她表现出不输幸一郎的行动力和智慧,完成一个又一个企划案,好像自小就立志朝社长的女儿之路前进。 幸一郎本来是想找个有能力的部下当赖子的丈夫,然后将竹宫产业的未来托付给那男的;但是在训练赖子的能力时,却发现已经没这么做的必要,因为让她袄承自己就可以了,所以,他就专注于是培养赖子为社长接班人,招赘的对象就让赖子自己去选,而不予插手。于是是,相马宗彦雀屏中选了。 赖子就是这么一位典型的才女。但她绝不是一个眼里只有工作的冷漠女性。即使幸一郎死后继任为社长,她的性情也未曾改变,还是那么的喜爱音乐和绘画,是个情感丰富的女人。 因此深受周遭众人的喜爱。 这样一个人会自杀,而且是突然地。只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就—— “对不起。” 佳织露出寂寞的笑容说道。“我本来不想谈这些的。水穗好不容易来了,应该谈些更高兴的事才是。” “没关系啦。” 水穗将轮椅推离阳台,朝静香的卧室而去。 佳织敲门后,房里传来老妇人温柔的声音,水穗跟着佳织,进入房里。坐在安乐椅上的静香,发出『啊…』的好大一声。 “水穗!?什么时候来的?好久不见了。我记得有....一年了吧。” 静香圆圆的脸上堆满笑意。布满皱纹的皮肤,白得滑溜的肤色,再配上闪闪发光的银色头发,和这洋式建筑十分相称。 “爷爷的葬礼以来大概一年半了,好久没联络了。”水穗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说。 “来就好,来就好,别站在那,快坐下来。” 照静香说的,水穗在地板上铺张坐垫坐下,因暖气开着,脚底非常暖活。 “我记得水穗你是去澳洲游学没错吧?” 正在静香身旁整理公事包的永岛正章如此问道。永岛在这附近经营一家美容院,一个月里有几天会像今天这样,来帮静香整理头发。 “也没学什么,只是每天很随意地生活着。” “这样就已经学到很不得了的东西了,因为今后没有国际观是不行的呀。” 永岛那晒得有点黑的脸连续点了两三下说道。应该还不到三十五吧,无赘肉的修长身材,皮肤也充满着弹性。 “整发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佳织看着静香和永岛说道。 “已经结束了。” 第四节 静香摸着头发,温和地答道。 “现在是在听永岛先生训话。” “才不是说教,” 看见水穗她们惊讶的样子,永岛慌慌张张地说道。 “只是说要多多保重身体而已。由肌肤头发这些细微处,可以看出太太似乎十分疲倦的样子。另外,已经停止慢跑了吧?” 听到慢跑,水穗十分惊讶地看着佳织。 “奶奶,有在慢跑!?” 静香今年应该有七十了。 “一直都持续着呦,但因永岛先生说不行,过年后就已经停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了维持健康,散步应该比慢跑合适吧。有每天散步吗?” “如果连这都没有,身体早就会生了。” “这个好,请继续这样保持下去。” 永岛和静香又谈了一下话,水穗环视整个屋内。以前常常来这儿玩,最近则几乎没有了。墙壁上装饰着幸一郎收集的各式各样奇特的骨董。有北欧民族狩猎用的箭枪、江户时代的怀表—— 当转身向背后的墙壁时,水穗吓了一跳,以为一个人站在那。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副巨大的肖像画。画中是盛装的幸一郎,背景怎么看都像是这栋十字屋敷。幸一郎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很优雅地交握,低垂身前。 “吓了一跳吧?” 似乎看穿水穗心事的静香说道。“最初是应该挂在公司大厅里的,但大家都说说太奇怪了,因此只好移回家里来” “还记得爷爷的遗言吧?” 佳织也从一旁插话。“遗言中有交代要将自己的肖像画挂在公司里当装饰,所以我父亲就去订制,直到半年前左右才送来。” “哦——” 水穗再看了肖像画一眼。雕饰十分华丽的边框,一直伸展到天花板。在公司大厅里摆这样一幅画,确实是很低级的趣味。 “到上个月为此还一直摆在走廊里,但因为花和子他们不喜欢,便移到这来。虽说是遗言不得不遵循,但摆在家里还是会觉得心理满不舒服的,尤其是深夜里,简直就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听到静香的话其他三人都笑了,这时敲门声响起。水穗将门打开,发现外面站着的是帮忙铃枝。 “有个人一定要见主人一面,正在门口等着。” “欧…宗彦先生他们还没回来吗?” “是的,我有告诉他,主人还在由墓园回来的途中。” “哦,那么是想见我吗?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啊,这个是个” “人偶师?” 静香不禁将头前倾。“你是说制作木偶的人偶师?” “应该没错。” “人偶师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这个嘛”铃枝歪着头说道。 “说不定,是跟母亲有关系的事。” 佳织说道。“还记得吧,母亲不是对骨董有兴趣吗?或许跟这有关。” “啊,说得也是。” 静香轻轻额首。“那么,就跟他见一下面吧,铃枝,请将那个人带到接待室去。” 知道了,铃枝说完转身离去。 因对人偶师这种职业十分好奇,水穗和佳织也和奶奶一同前往。永岛说今晚会再过来后回去了,因为是赖子的第四十九天,今晚大家都会过来。 水穗一行人来到接待室,看到一个奇特的男子在等着。他穿着黑绿相间的上衣、黑色斜纹长裤、烫得直挺的白衬衫,领口部份以白色的长丝巾代替领带打了个蝴蝶结,年龄应该在三十上下,消瘦的身形有着外国人特有的深刻轮廓,刚看见时,水穗立刻连想到电影里的吸血鬼跑出来了。 看到水穗等人进来,男子连忙站起,好像个机器人般低头行礼。 “百忙中打搅真是不好意思。”男子的声音有点像是金属敲击声,却又不到令人讨厌的地步。 “我叫悟净,是个人偶师,有件事无论如何一定要和您谈谈。” 男子边说边递给静香一张名片。 “故障先生好特别的名字啊。”(日文里悟净和故障同音) 这么说的水穗,看到名片上印着『人偶师悟净真之介』时,不禁脸红了一下。 “我是目前当家主人的母亲,这边两位是我的孙女。” 悟净听后朝水穗她们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开始吧。” 确定所有人都坐到沙发上后,静香开口说道。 “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谈,可是我们对人偶从未接触过,什么都不懂,恐怕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请放心,完全和人偶的专业知识无关。” 悟净以斩盯截铁的口吻说道。 “只是对于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请不要以为是个恶劣的玩笑,虽然有些地方确实是令人难以置信,但请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我说完。” “好像有点恐怖的样子。” 静香笑着说。 “是啊,” 悟净很认真地说。“是相当恐怖没错。” 听到这话,水穗不禁摒住呼吸,佳织脊梁挺直。这时,铃枝在门口处出现,以略微严肃的表情,将红茶送至每个人面前。 “最近是不是买了个小丑木偶?” 悟净问道。 “小丑?” 静香举至嘴边的红茶停住了。 “是怎样一个小丑?” “身体是木头做的,带顶黑色帽子,穿白色衣服。据市内一家骨董店说,不久前被你们这儿的人给买走了。” “小丑啊” 这么说的静香,突然击了一下掌。“对了,就是两个月前赖子买的东西嘛。” “那么,就是那时候的?” 佳织皱着眉看着静香的脸。 “没错,就是那时候,摆在走廊木架上当装饰的那个小丑木偶。” “那时候?”水穗问道。 “唉——” 第五节 见没有人回答,水穗也就闭口不再问。接着,人偶师问道。 “买小丑的人,已经死了?” “嗯…”静香答道。“是自杀。今天是七七忌日。” “是这样啊。” 人偶师低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就那样不动了一会儿。看他那样子好像真的很为赖子的死感到难过,水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刻的反应。 “还是太迟了吗。” 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太迟了?”静香说。 悟净缓慢摇着头,说道。 “那个木偶被称之为悲剧的小丑,传说拥有它的人必定会招来不幸。那个木偶的前主人因交通事故全家死亡,再之前那个主人,则是发疯自杀了,除此之外,和木偶有关的不祥传闻,还有一大堆。” 他注视着三人观察她们的反应。 好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悟净的一席话似乎冻结了接待室周遭的空气。为了打破这紧张的气氛,“那么,那个所谓悲剧的小丑。”静香以不变平稳的语气说道。 “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那个木偶是我父亲做的。”悟净说道。 “父亲临死前,还对那个木偶念念不忘,吩咐说无论怎样都要把木偶追回,以适当的方法处分掉。” “也就是说你想买罗?” “是的,我打算以你们买进的价格,再加一点来跟你们买。” “价钱方面倒是无所谓请稍待一会,现在就去拿那个木偶过来。” 静香说后走出了接待室。 在两个年轻异性面前,悟净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样子,还很自然地欣赏着室内的画和摆饰品,最后,他的视线停在窗户旁的木架上。 “是拼图呢。” “是啊,”佳织答道。“是父亲的兴趣在屋里摆了各式各样房子的拼图。” 水穗也站起来看那拼图。一个老妇人坐着鹅在天空飞,是幅很奇特的画。只剩下蓝天的一小部份就拼成了。 “这个画好像是马莎.库斯的作品,应该是画册的一部份。” 悟净似乎很懂地说道,并坐回沙发上。 “说起小丑木偶,” 水穗对着佳织说。 “刚刚我看到楼梯旁的木架上,放着的是少年与幼马的木偶吧。” “没错啊,母亲自杀后,说是心情不好,奶奶就把小丑收起来了。说实在的,那个木架上一直是摆着少年与幼马的木偶的,只有那一天换上那个没看过的小丑木偶,由此看来,就算没有悟净先生的一番话,那个木偶似乎还真是会招来不幸的东西。” “真不可思议,”悟净说道。“那个木偶竟有这种力量。” 好一个感触深刻的话语,水穗不禁望向他的眼睛。他略带茶色的眼睛也凝视着她,并点了两次头。 就这样陷入沈静当中,静香抱着箱子回来了。她做回沙发上,打开箱盖。里面有个琉璃盒,静香将琉璃盒取出,放置在桌上。 “就是这个。” 人偶师点头说道。 “绝对没错,就是悲剧的小丑。” 就像先前悟净描述的一样,黑帽白衣,和不知怎样,看起来令人害怕的悲伤表情。 “将这个装饰在走廊里?” 静香对水穗的询问点了点头。 “只有那天而已。” “似乎是这样,但为什么只有那天呢?” “据说是宗彦放的。” “伯父吗?” “对,听说是赖子买回来送他的东西,因而相当的喜爱。但因为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一直收在我的房里。” 悟净将木偶和盒子一起拿起观看,边听两人的对话。看完后将之放回桌上。 “真的愿意让给我吗?” 很认真地问道。但,静香的脸稍微歪向一旁。 “虽然很抱歉,但没办法马上给你答覆,虽然这是我的女儿买的东西,但她已经死了,情理上应该先问过他丈夫才是。” “那,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呢?到时候我再来拜访。” “晚上应该就会回来,但因为今晚客人很多可能没法谈这件事,我帮你传话,明天再来吧。” “明天吗?” 悟净嘴巴微张,视线落到桌上交错着的双手。水穗看他这样子,好像真的相信小丑那不思议的传说。 “我明白了,那就明天再登门拜访。” “真不好意思。”静香说道。 “哪里,我冒昧来访才真是占用您不少时间。” 悟净站起身来,腋下挟着羽毛织成的黑外套。外套是大衣式的,水穗因此又想起了吸血鬼。 走出接待室,静香叫来铃枝,吩咐她将人偶拿到地下的收藏室放。 静香和佳织、水穗一起送悟净到大门,虽然他好像对这栋十字形建筑很感兴趣,却始终没出言相问。 “愿幸福常与这个家同在。” 在门口和静香握手时,他这么说。 “谢谢,也祝福你。” “那么,明天见了。” 就这样,人偶师离开了十字屋敷。 第六节 小丑的眼睛 四十九天里,我好像睡着了。 那个穿白连身睡衣的女人跳楼之后,我就被某人捡起来。因那个人的身体挡着我的视线,因此我不知道捡我的是谁。心理想着他到底要做什么,结果什么也做,我就再一次被丢到地上了。眼前看到的是那个女的跳下的阳台。就这样躺了一会。 不久,我发现有某种东西的声音靠过来,一看,是个坐着轮椅的女人由我身旁通过,她好像有点精神恍惚,笨手笨脚的往前进。 轮椅女到阳台边望下看,在那里大声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听到不知道有几个人的男人声音,总算不再哭了。我是看不到啦,但感觉上男人们好像有上楼来,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很没大脑的问了那女孩一堆问题,最后终于是走了,那女孩也不在了。这期间,都没有人理我。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到一阵说话声,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是那轮椅女的声音,另一个感觉得出来年纪很大了。 “总而言之,佳织你先到房里休息吧。” 老妇人对轮椅女说道。由此我也知道了轮椅女的名字叫佳织。 “但,这种时候” 佳织的声音轻微颤抖着。 “我知道,” 老妇人像是深深叹了口气。“但已经没办法挽回了,乖,一起到我的房间吧。” 轮椅的声音渐渐靠近,在我的耳根附近突然停止了。 终于是,我被人捡起来了,捡起我的,是位银头发,面貌和蔼的妇人。 “没看过的木偶呐。” 佳织对她的话点头同意。 “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的,我完全不知道,” “这样啊好像,是个令人感觉怪怪的木偶。” 老妇人稍微前倾,伸手过来抓住我的身体。“有点碍眼的家伙,找其他的东西来替代吧。” 就这样她把我带回房里。从杂物柜里拿出箱子和盒子,将我一层层地,严密收在里面。在玻璃盒里,我一点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重见天日已是一段时间后的事了。 被带到一处像是接待室的地方,我很惊讶地发现悟净竟然在这里。那个男的,还真是有够不死心的一直追着我。 悟净离开后,我被帮忙的女人带到地下室。不会又是那间收藏室吧?结果还好,开的是对面的那扇门,门一打开,映入眼的是精心布置过的视听室。里面有个包括唱片收集架在内的大整理柜,柜子上半部有数十卷音乐卡带整齐排放着,再上面一层,摆着拼图的箱子,外盒画的是只张牙舞爪的大狮子。我被摆在音乐带的前面,形成了大狮子由后俯视着我的怪异景象。 就把我这样留在那里,帮忙的女人关灯后出去了。 2 黄昏时,宗彦等人回来了。那时水穗正和佳织在客厅里聊天。 “哇…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啦!” 很难得的宗彦竟然会说出如此俏皮的话,他于是在两人对面坐下。水穗笑着和他及和花子打招呼。 宗彦胃肠曾出过毛病,因而显得有点瘦,皮肤也带点病色,颊骨突出,双眼凹陷。因赖子的死亡而继承公司的他,有着大公司董事长常有的神经质。本人似乎也注意到这点,因而蓄了满口胡子,并戴了金边眼镜,以遮掩外表的贫弱相。 相反的,和花子的丈夫看起来就有威严得多,或许是因为年轻时练过柔道吧,宽肩厚背,有菱有角的脸庞没有半分多馀的油脂,予人蓄满精力的印象。 “听说去了澳洲,那边的男人够热情吧?水穗如果被他们抢走了我会很烦恼的。” 胜之说完大声笑起来。水穗感到这个叔父从刚才进门起,视线就不停游走在自己大腿四周。她今天穿着黑色花纹、膝上十公分的裤裙。 “哪有这回事,比起日本人来,他们绅士多了。” 水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并以夸大的动作调整自己的坐姿。 和花子微笑着默默听他们说。身材稍矮,质的脸孔,可说是个具日本传统美的美人。赖子和佳织相像。幸一郎的三个女儿中只有水穗的母亲有外国人似的脸孔,而水穗似乎也继承了这方面的遗传因子。 除了宗彦他们之外,现场还有一个水穗不认识的女性,一个穿着纯棉罩衫的生轻女人。说年轻,大概也超过三十了吧,像是要夸耀她那比例迷人的身材般,挺胸翘臀的,略带上吊的眼睛,和有点塌的鼻子,让水穗连想到装模作样的猫。 宗彦介绍后,才知道她是宗彦的秘书,三田理惠子。 “请多多指教。” 她像模特儿般挺着胸,以充满魅力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我们先回房去休息一下。” 宗彦说完站起来,近藤夫妇也上楼去了。三田理惠子像理所当然一般也跟着他们后面上去。 “装模作样,自以为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目送他们走后,佳织很罕见的,以苛薄的语气说理惠子。 “她吗?”水穗问道。 “还有谁。母亲过世也才几天而已,竟然真过分。” 佳织微低着头,咬着下唇说道。很少看她露出这种表情。 对于是宗彦的风流,多少也听过一点。一直以来,据说身旁女人换个不停,今天似乎换成那个女秘书了。 “伯母知道这件事吗?” 水穗很谨慎地问道。 “当然知道。”佳织答道。 “因为,那个人本来是母亲的秘书。” “伯母的?” “母亲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知道这件事。” “这样啊” 水穗想起了来这之前,母亲琴绘曾交代的话。琴绘这次之所以没来,除了工作忙走不开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不想见到宗彦。 “那个人啊,绝不是一个单单为了工作压力就会去自杀的人。”一边挥动画笔,琴绘以忍着怒意的语气说道。那个人,当然是指赖子。 “虽然那样自杀了绝对是遭到了相当刺激的结果。那个男人,外表看来很虚,其实内心比谁都狠。” “你是说伯父?” 水穗刚说出口,琴绘的手马上失控似地乱挥。听到憎恨的人被叫『伯父』,似乎深深地刺激到她的神经。 琴绘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穗说道。 “水穗,你这次去十字屋敷,一定要好好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将赖子逼上那种绝路。” “调查啊——如果查出来了,妈你想怎样呢?” 听到水穗的问话,琴绘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轻轻吐息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没办法忍受现在这样。” 琴绘咬牙说道。水穗禀住气息看着。 逼迫赖子伯母自杀的原因果真是刚刚佳织说的,宗彦屡劝不听的风流吗? 水穗回想当时琴绘那黯淡的表情,有了这个联想。 “大家都恨父亲呦。” 佳织喃喃说道。“因为大家都喜欢母亲。但是,谁也没有站出来说话,只是因为父亲是这个家的主人。” “佳织也恨吗?” 水穗试着问道。只见她伸手抚摸额头,表情很痛苦似的歪着头,眼睛望向前。 “讨厌,非常讨厌。非——常讨厌。” 清江仁一是在开饭前一会儿、水穗正在佳织的房里混时回来的。有人在外敲门,佳织应了一声后,门慢慢打开。 “在我眼前的是我的情敌吗?” 清江发出乾涩的声音。“你要来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因为她朝思慕想的都是你的事,如果那情感能分一半给我,我一定幸福死了。” 后面那几句话是对着佳织说的。并毫不扭捏地进入房间。 “不要说奇怪的话。” 佳织有点生气地说。 “但这是事实啊。” 清江僵住了。前次碰面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水穗觉得他这些日子来丝毫未变。 “大学那边怎样了?”水穗问候道。 “也没什么怎样,每天都好无聊。我专攻的是化学,每天做些没什么实用性的实验,消耗时间和经费。” “听说今年可以拿到博士学位,” “托您的福已平安过关了。要做什么事也已经决定了,剩下的就是替自己找个合适的对象,人生这个游戏就玩得差不多了。” 这么说的清江,颇有深意地看着佳织,但佳织根本不甩他。 清江仁一之所以能从大学时代就住在这里,是得到水穗的祖父幸一郎许可的。他是在战争中照顾过幸一郎的友人的孙子,有着父母因交通事故死亡的惨淡过去。那个友人如今已经不在了,在死前,幸一郎曾和其约定,竹宫家会照顾清江直到他大学毕业为止。如今,就某种意义上来讲,静香继续履行着那个承诺。 不过,撇开清江是友人的孙子这层关系来讲,幸一郎也十分中意清江,在他刚搬进来时,水穗曾听幸一郎说过。 “仁一是个聪明的人,即使发生紧急状况也能冷静处理。清江有他足以自豪之处。现在讲可能早了点,但我一直希望有个这样的人当佳织的丈夫。我并不是个有门户之见的人。” 记得幸一郎确实这样说过。 水穗至今也不知看过几次了,佳织态度冷淡,清江却仍对她一片情意;如此率直地表白自己,外表又风度翩翩的,可惜佳织本人却似乎一点也放在心上。 清江离开后。 第七节 “讨厌他吗?”水穗问佳织。 “也不是说讨厌啦。” 佳织有点勉强似的。“女人哪即使不是像我这样的身体的人,也绝对会视他为理想的对象。所以你一定认为这样的我,有那样的男人在身边一定会幸福吧。但是” 她说到这儿停了一会。 “但是,我怎样也无法在他身上感到一丝丝的人性,自己的想法情感绝不外漏的一个人,你说,这个年纪的男人里,有那样的人吗?” “容易动情的男人里也有沈闷的呀。” 水穗老实地讲。其实这样的男人到处都是。 “但起码也要像个人呀,那个人简直就像个机器。” “祖父可是很喜欢他呦,还让他去学帝王学呢。” “只有祖父是这样,像我妈就不是很喜欢他。” “是这样吗?” “是啊。我想她对他的印象和我一样吧。另外,我爸也常刻意避开他。” “为什么呢?”水穗问道。 佳织用手指边敲太阳穴,“太过聪明了。”边说道。 “那个人的脑筋有够吓人的。和祖父不同,爸爸并不赞成清江当我的丈夫。” 水穗觉得有点明白了。清江在大学里可说是顶尖的,进入研究所后,不知在友发表了几篇的论文。周遭有这么聪明的人在,对宗彦这样的男人的确构成很大的威胁。 “那,清江大概有受到伯父的刁难吧。” “这应该没有吧。” 她讲话的口气,好像谈的是别人而跟她无关的事。 “佳织你自己呢?如果没有清江,会选怎样的人呢?” 听到水穗这么问,佳织有点不知所措地,眼睛咕噜咕噜转,像似开玩笑地耸耸肩说道。 “我才不结婚呢,要一直在这做个快乐的单身贵族。” 但是,她那沈溺自己想像世界的神情,却没有逃过水穗的双眼。 晚餐于是六点开始。 和式洋式都有,十分丰盛的一餐,和竹宫家有渊源的人围坐一起。 餐桌是晚会专用的长形大桌子,宗彦做的是最上座。三田理惠子不见人影,对于是这点,水穗曾询问帮忙铃枝,才知道理惠子大约一小时前就已经回去了。 “今天是赖子的七七忌日,多少有点顾虑吧。” 铃枝柔和的语音中,掺杂点不满的意味。她在这个家工作已数十年了,看着赖子从小长大,比起宗彦等人来,要对这个家要了解太多了。只要知道这点,也就不难体会她对宗彦和三田理惠子的观感。 铃枝如今默默地端送料理。 如往常般,晚餐上最出风头的是胜之。喝过酒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从高尔夫聊到出国的见闻,这么爱表现,无非是想掌握现场的主导权吧。 宗彦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适时地附和着。对这种亲戚间烦杂的交际应酬,不管经历几次水穗还是觉得受不了。 除了宗彦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听胜之吹嘘。名叫松崎良则的男人,窄背肥肚,并不是像胜之那样突出的类型。外眼角下垂,看起来很和善。 “松崎伯伯一点也没变呢。” 水穗对身旁的佳织咬了一下耳朵。“总是呵呵笑着,好像一点烦恼也没有。” “但人有点太好了。” 佳织也低声回话。“总是躲在近藤叔父的身后,连在公司里也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或许真是这样。” 水穗再一次,看着那肥胖的小男人。 松崎良则的父亲是幸一郎的哥哥。似乎是幸一郎创办公司时的搭档。他父亲生轻时因意外亡故之后,良则继承母亲的姓,年纪比宗彦大三岁,在公司里担任稽查的工作。 稍微远离三个男人,和花子和静香谈得很愉快。在静香的旁边倾听她们交谈的是永岛。他偶而会插一两句话进水穗她们的交谈。 “关于是刚刚问你的那件事情,” 坐在水穗对面的清江仁一,轻碰永岛的手说道。 “永岛先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娶妻呢?有意的话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 永岛差点被嘴里含着的东西噎到,急忙喝了一口身旁的啤酒。 “你会这样问还真是稀奇,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吗?” “没有这回事,只因为是你,而忍不住想知道,至今不结婚是否有什么理由?”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永岛苦笑地说道。“只是找不到适当的对象罢了。而且也一直没空,若找到好对象,就算再忙也会马上结婚。” “听你这样讲我放心多了。” “放心?好奇怪的措词。” 永岛稍微挪动一下椅子,将身体转向清江。 “而且,因对手是我而在意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为什么我不结婚的事情,你会这么在意呢?” 接着,清江举起酒杯,注视着。 “这是当然的吧。在我最重要的人身旁,一个有魅力又独身的男人成天晃来晃去的,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清江先生!” 一直保持沈默的佳织,像是气不过而嘟着嘴。 “不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对永岛先生太失礼了。” 接着,永岛看看佳织又看看清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有趣。你把我当成情敌?这对佳织小姐岂不是太失礼了。” “才不会,对吧,佳织。” 佳织瞪着清江,后者有些悻悻然的。 “而且,永岛先生显然对和佳织结婚这件事在法律上是怎么规定的并不清楚。实际上,日本的法律里有明文规定,直系三等血亲是不能结婚的。” “清江” 这次是水穗在瞪他,并且眼望向静香的方向。他那太过大声的发言,可能会对很多人造成伤害。还好,静香好像没听到刚刚的谈话。“小声点。” 水穗小声地给他忠告。 但是,清江讲得正兴奋,一点也不在意地耸耸肩。 “所以,两情相悦就好这在法律上是行不通的。我多么想从这么无趣的世界中,将她早点解救出来啊。也就是说” 清江清澈的双目,突然转向水穗。“我也想早点帮水穗小姐安排安排。” “傻瓜。” 佳织在傻瓜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永岛先生,水穗,不要听他乱讲。简直把我当成还在做梦的小女孩。” “实际上就是这样啊。” 清江说。笑着说出的声音里充满认真意味。水穗稍微被感动了。 “你是个还未蜕变的少女这件事,只是自己没发觉罢了。越早注意,就能越早脱壳而出。” “真的吗?” “真的。”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才不需要你的帮助。” 佳织狠狠地说完后,清江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笑颜。在那一瞬间水穗似乎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晚餐后,宗彦想到接待室喝酒,叫铃枝去准备,胜之和松崎也在他之后,到接待室去。另外,和花子去静香的房间,一个哀悼会就这么轻易地解散了。 水穗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加入永岛和佳织的谈话。清江则很感兴趣似地研究着宗彦的拼图,偶而插几句话,而当佳织脸上露出想做什么时,不管是推轮椅,还是帮她拿想要的东西,总是无微不至,频频照顾着她;可是,佳织似乎对清江刚刚那番话耿耿于是怀,完全无视煞费苦心的骑士精神。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十一点的时候铃枝来了,说是床已铺好了,随时可以就寝。水穗的房间在佳织的对面,而永岛则在宗彦对面。 “今天没问题了。” 这么说的铃枝对着永岛暗笑。 “什么意思?什么今天没问题的?” 水穗问道。 “是指我不小心的事,” 佳织抢着说道。 “大约四天前,永岛先生也来家里过夜。睡前在永岛先生的房里聊天时,一不小心把枕头旁的花瓶打翻了,弄得床湿了一片” “不,是我疏忽,竟在那种地方摆花瓶。”铃枝说道。 “所以我就说他可以改睡爸爸的房间因为那天晚上爸爸睡在视听室。” “还真是糟啊。” “那永岛怎么说?”水穗问道。 “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睡了。因床只湿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总之今天没问题了,花瓶已经收起来了。”铃枝微笑着说。 “另外,伯父他们在接待室做什么?” 清江有点不自在地问铃枝。 “主人陶醉在拼图里。胜之先生和松崎先生也跟他一起凑热闹。” 第八节 “真是没救了。” 清江嘴歪向一边。 之后众人都上了二楼,就像铃枝说的,水穗的房间正对着佳织的。因为是洋房而不确定真正的大小,但超过十张塌塌米是可以肯定的,床和书桌,此外是小桌子和椅子。房间的一角还有间浴室。 “永岛先生常常来住吗?” 水穗对一起进到房里的佳织说道。指的是刚刚的话题。 “也没有说常常啦。” 佳织拨了拨头发,似乎还趁机偷看了水穗一眼。 “刚刚吃饭时清江讲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清江说的话?啊,那件事啊” “那个人喝醉了。所以口无遮拦的乱讲。” “我并没有很在意。” 水穗微笑着说。“佳织你太老实了,只要不理他就好了。” 接着,佳织低着头拨弄自己的手指。 “那个人不结婚的理由,清江跟我说过了。” “那个人?”水穗脱外衣的动作霎时停住。 “那个人,是指永岛?” 佳织轻轻点头,并咬着下唇,吞了吞口水后说道。 “永岛先生,喜欢的是我母亲,至今仍没忘记——清江这么说。” “伯母?” “对。” 令人意外的话。 “清江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不只是清江,只要是出入这个家的人,或许都注意到了。就算没人告诉我,我也感觉得出来。那个人总是深情似海地看着母亲,只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因对那个人来讲,母亲等于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姊姊。” “佳织!” 水穗紧张地说道。 “对不起,”她细声说道。 “本来不想讲这些的。” 水穗痛快地下外衣,往床上一丢。接着坐上旁边的椅子,盘起腿看着佳织。 “因此,你一直压抑着自己对永岛的感情?” 佳织激动地摇着头说道。“别说了!”口气十分强硬,水穗不禁吓了一跳。 “啊,失态了。” 佳织以了气的声音道歉。“简直像是中年人的歇斯底里。真难为情。” “还是睡觉吧,我帮你。” 水穗站起来。 “嗯,也好,头还真的有点痛。水穗,感到厌烦吗?” “没这回事,我很好呀。有事明天再说吧。” 将佳织于是床上安顿好后,水穗回到自己的房间。由内锁好门,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初恋吗? 由佳织的谈话中,不禁浮现出这令人怀念的词汇。她绝对是掉入爱河了,但,就像清江所说,不会有结果的。 永岛第一次出现在这家中,大约是在十年前左右。幸一郎叫来家里整理自己的头发。那到底是谁呢?水穗等人都很好奇。但家里却有股无形的压力让人不敢询问,因此水穗保持沈默。 最后,水穗由母亲琴绘那里,知道他是幸一郎的小妾在外偷生的孩子。 当然静香也知道这件事,但当时似乎有什么争执,而且永岛的品行良好,因此静香对他的进出也就不再说什么。或许是认为即使不原谅幸一郎的作为,永岛本身也不应承担任何责任吧。 当时在一家小美容院工作的永岛,那段时间似乎一直在维护静香的头发。因技术不错,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佳织的专属美容师。 这种情形下,佳织会对永岛产生好感,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但,这种感情是很肤浅的,佳织这个迟来的初恋,绝不会开花结果的。 水穗冲了澡,擦乾身子后钻入暖暖的被窝里。此时墙上的钟的指针已超过十二点了。远眺时钟上雕饰精美的图案时,水穗想起了白天那位奇特的人偶师。 那个小丑将会招来悲剧—— “怎么可能嘛。” 水穗喃喃低语。伸手关去枕头旁的罩灯。 小丑的眼睛 突然,门被打开了,光线迅即占满我的世界,电灯的开关被按下了。 进来的男人那张脸我有印象。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男的应该叫宗彦。带金边眼镜,蓄着满口的胡子。 宗彦穿着金边棕色大衣,连接衣领的帽子将头部完全盖住了,他来到我的前面左看右看,因我的下面是唱片收集架,他大概是在找唱片吧。 终于是,找到要找的东西后,拿着唱片走向播音机。打开一旁的桌灯,小心翼翼地将唱针拨好。 宗彦站立在播音机之前,注视着唱片转动。最后很满足地离开。 音响器材和喇叭左右环绕,中心处摆一张很舒服沙发。宗彦在坐下沙发前,先去入口处把灯关掉。结果,整个宽广的视听室只剩播音机旁的小桌灯亮着。│ 宗彦将扩音机的音量调到适当大小后,便以很舒服的姿势深深陷入沙发里,自然地伸展四肢,缓缓闭上双眼。 这个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宗彦一动也没有,胸膛规则地上下起伏,看起来似乎睡着了。 我正在想着宗彦的事时,门突然悄悄打开了一道缝,桌灯微弱的光线只及沙发附近,并没有照到门口处,因此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门不动一会后,又慢慢地打开,接着一道黑影闪入,黑影进来后贴地不动,似乎在观察宗彦的动静。 宗彦则依旧那副死样,姿势和刚刚一模一样。 黑影似乎注意到宗彦睡着的事,开始缓缓移动,尽量消除自己的气息,以免惊醒宗彦。 黑影向着我的方向过来,注视装着我的这个整理柜。 这个黑影到底是来干嘛的?现在,他又在做什么呢? 我在想这些时,现场状况起了变化。一直睡着的宗彦,突然扭转过头。他像是察觉到室内异样的气氛,以前所未见的敏捷动作站了起来。 宗彦似乎发现藏匿在黑暗中的人,他的嘴张开『啊』的型状,下一瞬间便扑向黑暗中。接着柜子受到强烈撞击,我看到两个身影在眼前纠缠,宗彦大衣的金边不停地反射着灯光。 不知打了多久后,像是按了暂停一样突然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之后一边慢慢倒下,另一边站起来,这一瞬间,我的眼睛突然看得十分清楚。 倒下的是宗彦。他那倒地的姿势,像是自己用刀子刺右腹的样子,一动也不动。因大衣的帽子盖着头,看不到他脸部,但想必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宗彦旁边是入侵者。侵入者在宗彦身旁呆立数秒后,摇摇晃晃地后退,撞了装我的这个柜子一下,接着我头上传来些微声响,某种东西倒在我的玻璃盒上。是拼图。箱子半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掉一地。 侵入者稍微回神后,远远绕过体移向门口,用力一甩门后逃离。因之产生的风压,将头上那微妙平衡着的箱盖震得滑落我眼前。 我叹了口气。 死去的主人似乎又多了一个。 而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3 睡梦中突然醒来的水穗,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再入眠。可能暖气太强了吧,流了一身汗。水穗打开窗户,让冷风吹入。 整个屋敷静悄悄的。 水穗要关上窗子时,注意到斜前方的房间窗户透出明亮的光线,记忆中那边是宗彦的房间,可能连桌灯都打开了才会这么亮吧。 灯最后关掉了,大概宗彦也睡不着吧,水穗如此想着并把窗户关上。 躺在床上看了一会书,没想到精神还是那么好,一点睡意也没有。水穗只好下床,批上外套,想去拿罐啤酒喝。 出了房间,踏上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依然什么声音也没有静悄悄的,下楼梯时,不禁看了放在架上的木偶一眼。是少年与幼马。水穗心想还好摆的不是那个小丑。在这样的深夜里,看见那个怪异的小丑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咦? 水穗要走开时,注意到木架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个小钮扣。大概是从某人的衣服上掉落的吧。 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呢? 水穗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将钮扣再放回架上,想说明天再问铃枝好了。 她下了楼梯走向厨房,由冰箱里取出啤酒,再回房里。喝啤酒时,望了时钟一眼。 嗯,刚过三点没多久。 第九节 第二章、音乐室 1 二月十一日,星期日。 悲鸣响起时,水穗还在梦周公。没多久,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惊醒过来。 看看时钟,才七点多。水穗迅速穿好衣服,快跑出去。刚好在走廊看到佳织推着轮椅前行,便由后跟她打声招呼。 “刚刚的声音是?” 水穗问道。 “大概是铃枝吧。”佳织带点不安地答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总之去看看吧。” 水穗和佳织共乘电梯,客厅里几乎全员到齐了。清江、静香、永岛连近藤夫妇也在。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向一点。扇形中心的铃枝。她似乎刚从地下室的楼梯上来的样子。黄腊般苍白的脸色,像被附身似地身体僵硬。 “主人他” 发颤的唇际,流出她那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 “主人他死了!” 一瞬间,时间彷佛停止了,大家都毫无任何反应僵住不动。 最先有动作的是胜之,推着铃枝,以无法与他那巨体联想在一起的飞快速度冲下楼梯,永岛和清江继之,接着水穗也下去了。 那时,由背后传来“骗人的吧” 可以听到佳织嘴里发出含泪欲哭的声音。 楼梯下,视听室的房门半开着,继胜之后,水穗等人也进去了。 水穗环视现场,忍不住以手掩口。永岛等也是一副口不能言的样子。 “怎么回事?这到底” 胜之勉强由喉部挤出声音喃喃说道,其他的人什么也没说。不久和花子等人也来了。和花子一看到现场马上尖叫个不停。 宗彦倒在墙角的整理柜前,脸朝下,身体卷曲,腰部以下扭转而向着旁边。大衣右边小腹的部份血染一片,而且,就像是刻意装饰般的,身体上和四周散满了拼图碎片。大概是由柜子上掉落的吧。一个像是装这些拼图碎片的箱子也掉落一旁,盒盖则停留在卡带那层,再仔细点看,发现摆在那边正是那个小丑木偶,而盒盖就是被琉璃盒勾住一角才会挂在那里。盒盖上印有『威猛的雄狮』这样的标题。 宗彦的尸体带来强大的冲击,而众人的惊讶尚不只于此,因为在宗彦的尸体旁,还躺着另一具尸体。那个尸体像在床上睡着一般,静静躺在宗彦身边,而胸口插着一柄小刀。 “怎么回事?” 胜之重复了同样的话语,又接着说。 “为什么三田理惠子会在这种地方死了?” 搜查员在地下室调查期间,水穗等人全待在接待室。胜之和花和子并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的是水穗、清江和永岛。佳织的轮椅紧靠水穗。佳织之前那苍白中带点青的脸色,如今双颊处恢复了些许红润。 松崎稍微离开众人,站在窗边。那里有宗彦还未完成的『马莎·库斯』拼图,他低着头,将未完成的部份一片片嵌入。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想说的话有一大堆,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因此沉默了。 水穗想起了昨天在这个房间里遇见的人偶师。他曾说过的『悲剧的小丑』的传说浮现脑海。 拼图盖子挂在那个人偶上,水穗并没有去动他就这样走出房间。因为内心实在不想再见到那令人害怕的表情。 说到这,今天那个人偶师不是要来吗,但可能拿不到人偶了。 如果悟净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呢?水穗为这不合时宜的想像想得出神了。 “真久啊。” 这一次最先打破沉默的也是胜之。等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后, “在听取案发经过吧。”说明道。 “需要这么久啊。” 现在是最先发现的静香和铃枝被叫去个别询问。 “因为被害者是个大人物吧。” 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清江得意地说道。 “今天是星期天所以没有晚报,但明天的早报肯定是以头条新闻来报导的。受到世人所瞩目,警方更是希望尽早侦破案件,所以一开始就彻底的调查。这类事件首次调查是最重要的,即使是听取案发经过,当然会连最细微处也会追问到底。” “问些什么呢?” 放下专注玩着拼图的双手,松崎脸色不安地打火点烟。在这些人中吸菸的只有他和胜之。但就因为两人呼出的烟,将房间的空气弄得灰蒙蒙的。 “人际关系和大叔最近的言行吧。” 还是清江回话。 “若是松崎的话,可能会问公司的事吧,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啦等等,此外还有昨天的行踪。” “昨天的行踪?” 松崎一脸不解地回问道,“是指社长的行踪吗?还是” “当然各自的行踪啦,这种事能不确定吗?由个别谈话中,细细推敲是否有任何矛盾的地方,一发现有不自然的举动,马上追查到底,这就是他们办案的方法。不管怎样,只要照实说就可以了,当然,心中有鬼的就另当别论了。” 清江望着众人。 “听你这样说,好像是我们之中的人杀了这两人似的。” 胜之脸部肌肉扭曲,目不转睛地正面看着清江。 “我可没这样说。我只是说警方会考虑各种的可能性。” “你也看过视听室现场了应该知道吧?事实十分明显,社长被三田理惠子杀了,然后那女人再自杀。也就是强迫殉情。” 深思后再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深信不疑,而连连点头。 “强迫殉情?真是老一辈的观念。有什么根据吗?” 清江的语气似有所凭恃。胜之心头火起。 “看不就知道了?社长被刺中腹部,而三田小姐手持凶器刺了自己的胸部。” 接着清江像是不同意地摇摇头。 “那种程度的伪装是很简单的。即使一般的电视剧也用得快烂掉了。再说也没有动机吧?” “不能说没有动机。因为那两人之间听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可能是意识到佳织在场,胜之说到暧昧处突然咳嗽一声。 “但也没有确实的证据呀!” “虽然是这样,但可能性很高啊。” “没有什么东西丢了吧?” 永岛有点拘谨地说道。水穗觉得他与其说是在述说自己的想法,倒不如说是在为两人的对话降温。 胜之等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永岛用舌头润嘴唇。 “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强盗所为”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因为还没有人去巡视过门窗是否有全关起来。” 清江附和永岛的话。胜之只是不高兴似的猛抽着烟。 “即使如此,” 松崎战战兢兢地开口。“为什么三田小姐会在这种地方呢?她昨天傍晚明明回去了呀?” “一定是宗彦叫她来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和花子,以平淡的口吻说道。她并没有称宗彦为姊夫。 “社长?在半夜里?” 胜之又问了一次,她低着头很明确地额首。 “那个人的公寓,离这里并不远,而且,宗彦以前就常叫她出来。” “叫出来是来这个家吗?” “就是啊,叫三田小姐由后门进入,在这视听室碰面。有时还待到清晨” 说话的和花子像是要压抑激昂的情绪,而了口说。 “虽然曾听铃枝提到,一大清早那个人的车子似乎停在停车场,但因昨天是七七忌日,我想应该会稍微自制一下才对。” “现在不要讲这种事。” 胜之目光一闪地说道。他的视线,投向位于角落处的佳织。佳织双手纠结放于膝上,一动也不动。 宗彦的放浪,水穗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由母亲琴绘的话,可看出幸一郎死后已有那个徵兆,而赖子不在后更是肆无忌惮。 不久,静香回来了。一个肥胖的汉子随同而来。静香默默地坐到位子上,闭起眼睛,就那样像尊石像般一动也不动,水穗觉得她似乎有意拒绝和任何人的交谈。 和她一同进入的男子,环顾室内一周后视线停留在近藤夫妻身上。 “想请教点事,可以吗?” 胜之和和花子对看一眼,再转向刑事。 “两人一起可以吗?” 刑事考虑一下后,说道。 第十节 “那么就由你先生先开始吧。” 就像先前清江所说的,警察似乎打算个别问话。 胜之和警察一起出去时,响起很激动地“啊”一声。只见松崎拿着拼图板站着,脚边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 “因放在这里可能不太好,而想换个地方” 松崎蹲下开始捡拾东西,水穗则站着帮他。由虽然还保有一点图形,但『马莎.库斯』之画几乎全散了。 “因为只剩一小部份了,精神就稍微放松起来。如今又得从头开始了真是可惜。” 肥短的指头拾起碎片,松崎小声地喃喃说道。 “是拼图也。” 警察低头看着说道。“现场也像这样散了一地,是幅叫『威猛的雄狮』的拼图,这似乎是宗彦先生的兴趣。” “昨天也在这个房间玩拼图。” 胜之补充说道。“喝了酒而更投入了。连我们自己都觉得话题如天马行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由铃枝那,水穗知道昨天吃完晚饭后,宗彦和胜之他们来这个房间喝酒,宗彦玩拼图,胜之等在一旁凑热闹。 “去宗彦先生的房间看过了,那里也有拼了一大半,叫『掉落中的雨滴』的拼图。” 接着,警察对着胜之催促道,“走吧。”胜之轻轻点头后离开接待室。 之后每个人陆续被传唤,最后一个被叫去说明状况的是水穗。地点是餐厅的一角。 和水穗谈话的是两名警察,一名是之前见过、胖嘟嘟的山岸刑事,另一名是给人做事踏实印象的野上。山岸已超过四十岁,野上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岁前后。两人都是一脸严肃。 “昨天,你是什么时候回房的?” 山岸问道。是低沉、予人压迫感的声音。 “我想超过十一点了。” “一个人?” “不,和佳织一起。” 山岸点头。这部份应该已从佳织那听说了。 “之后一直待在房里吗?” “不,我和佳织聊天聊到十一点半左右,送她回房后,洗澡睡觉。” “其间,有醒来吗?” “有。” 对于水穗的回答,刑事顿时两眼一闪。 “几点?”山岸问道。 “虽不知正确的时间,读了一会书后再出去,由冰箱拿了瓶啤酒,回来时看到时钟指着三点。” “醒来时,有听到任何声音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总觉得会醒来,是因暖气太强了。” 水穗仔细想过后,才谨慎地说出。 “原来如此,确实是相当暖活。” 山岸看了看室内。“下楼拿啤酒时,有没有不寻常之处?譬如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碰到谁等。” “起来后打开窗户时,有件令我耿耿于怀的事。” 水穗将看到宗彦的房间亮着的事告诉刑事。他们的身体更向前倾了。 “灯亮了多久呢?” “这个嘛大概十几秒吧。” “有看到人影吗?” “没看到。” “之后到再睡觉期间,有听到任何声响吗?” “很遗憾,没有。——因为我是睡在南侧的房间。” 似乎能了解水穗话中的含意,山岸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事件发生地点是北侧的地下室,相隔距离可说是最远的。” 旁边的野上边做笔记边点着头。 “另外,昨夜十一点回房前,宗彦在哪里?做什么事呢?” 水穗以指触碰嘴唇,回想昨夜的情景。 “在接待室吧。” 刑事点头。 “你知道宗彦那么晚了还打算到视听室去这件事吗?” “不,不知道。” “有这种习惯吗?” “这也不晓得。” 水穗无言地摇头回答。接着她回看刑事。 “其他人——例如叔父他们,在做什么呢?” 反过来被质问,刑事稍微犹豫后才说道。 “睡觉前一两个小时会到地下室听古典音乐,这个习惯是其他众人都知道的。只是,大家都说昨晚宗彦应该没有那个心情去视听室才对。离开接待室后,有几个人目击他是直接回房的。” “那么伯父是等到大家都睡着之后,才离开房间到视听室去的罗?” “或许就是这样,刚刚你说的——午夜三点前一些的时候,宗彦房内的灯亮了一会,或许他就是那时出去的吧。” 水穗回想当时的情景,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再早一点下楼拿啤酒的话,或许事情的结果会不一样—— 想到这时,山岸像是故意的轻咳一声。 “你似乎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来这个家了,是出国去了?” “是的。” 水穗点头。“去了澳洲一年,最近才回来。先父友人的公司的对面有间商社,我就是在那上班,正在学习做个上班族。” “原来如此,最近的女性真是活跃呢——这么说,来这以前都没和众人有来往罗?” “也不完全是这样,常常和佳织通信联络,因而知道彼此的近况。” “和宗彦一年半不见了,再见时聊些什么呢?” “很无趣的事。都是些结婚了没呀之类的话题,我也只是礼貌地回覆几句而已。伯父自己也不像是真的有兴趣。” “对宗彦的印象如何呢?和以前比起来,有没有什么改变?” “这” 水穗斜着头。“不知道,并没有特别去注意。” “三田理惠子——就是死在宗彦身旁的女人,和她交情如何呢?” “昨天是第一次见面。只是礼貌性介绍一下,连交谈都还没有过。” 是这样啊,山岸点头。 “另外,对于这次的事件,有没有什么线索?譬如,” 他放在卓上的双手,不停地相互摩擦着。 “有人对宗彦有很深的恨意呀,或是有人觉得宗彦的存在是个阻碍,有类似这样的人存在吗?” “对伯父” 瞬间,水穗脑海里浮现某人的身影。而山岸像是感受到她的异样般,身体稍微往前倾。 “有吗?” 但水穗摇头否定。 “不,完全想不出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刑事就保持那样的姿势,注视她白皙的脸庞。随后重重地坐回沙发。 “你真是冷静呀。青江没错吧,那个年轻人也是相当的沉着,几乎是异常的冷静。” 水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索性保持沉默。 “说实在的,不只是你,每个人都有点太过冷静的样子。当然啦,对于宗彦的死,是感到悲伤的吧?” 水穗看着刑事,刑事也回看她,似乎在期待她的某种反应。 “当然,大家都很悲伤,打从心底的。” 水穗以毫无高低起伏的声调回答。 第十一节 2 搜查员们很固执地对房子内外展开搜查,直到黄昏才收队回去。聚集在门口附近的大批媒体记者,也直到现在才散去,喧闹之后更显得静悄悄的,响个不停的电话也终于静了下来。 水穗和佳织一起在厨房品铃枝做的奶油蛋糕。今天整天都尚未进食,但佳织似乎没有食欲,一口蛋糕也没有吃,只淡淡啜着红茶。 不久青江来到,坐在两人的对面,并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遗憾。” 水穗倒听不出他的语气里有多遗憾。 “其他人呢?” 拿起蛋糕的手停在嘴边,水穗问道。 “近藤夫妇和松崎在接待室。因公司方面派人前来,大概是讨论今后的打算吧。” “奶奶在房里?” “嗯,似乎身体有点不适,而和永岛在谈话——那两人的关系还真是奇特。” 因这番话而抬起头的水穗,结果什么话也没说。今天似乎连吃东西的气力也没有,斜眼望着她的水穗对青江说道。 “警方到底对事情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虽然听说胜之等人已被刑事逼问到事情核心,但水穗却仍什么也不知道。 “就我所听到的来讲,果然不认为三田理惠子是强迫殉情,而较倾向于是外部入侵者所为。” “外部入侵?” “对。似乎是通往停车场的里门上的门锁打开着,再加上可能是犯人所有的手套在里门附近被发现之故。而那上面沾满了血。” “手套” “另外还有一点发现了大叔穿在大衣内的睡衣钮扣。听说是掉落在地下室的小门附近。警察推断可能是大叔和犯人扭打时脱落,犯人没注意到而勾在身上,于通过小门时掉落地上。” “钮扣?” 水穗感到十分讶异。但却不形于色,“是怎样的钮扣?”冷静地问道。 “只瞄了一眼,感觉并不是个有很特别的钮扣。大约指头大小,金色的。” “金色啊。” 水穗的脸颊微微发热,并感到心跳加速。那不就是昨晚在木架上看到的钮扣吗? “就因为这样,暂时得以免去怀疑屋内的人这等丑陋之事态。原本,警察就不完全认为外部犯的可能性。因为这种程度的伪装,是很容易的。” “什么意思?” 一直不说话而注视着餐桌上茶杯的佳织,压抑着情感低声问道。青江稍微顿了一下。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说警察办事是很慎重的。” 接着他站起上楼去了。目送他离去后, “犯人在我们之中这件事,你认为真是这样吗?” 佳织问水穗。 “不要担心。” 水穗答道。但,佳织已陷入某种思绪。 之后水穗上楼去,望着昨晚亲手放置钮扣的木架。真如内心所怕的,那里什么也没有。 小丑的眼睛 今天是闹哄哄的一天。 我的倒楣,是由一个呆瓜警察随便抽走拼图的盒盖开始的。因为盖子挂在装着我的琉璃盒一角,在他抽动盒箱盖同时,我也随之而起,滚落地板。当然,琉璃盒跌得粉碎。那个警察因此被上司骂个狗血淋头,并要他向我道歉。 托他上司的福,我因此被狠狠瞪了一眼。视听室似乎成了警察们聚集的场所,烟臭、体臭等让人十分不快。原本,我还可以靠那个琉璃盒隔绝这些不快的。 “犯人的手套在里门外,而被害者的钮扣掉落在小门外若只以现况来判断,犯人应是由外侵入的吧。” 年轻的瘦刑事对胖胖,年纪较大的同事说道。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位鼻下留有一撮胡子的男子在听。胡须男是他们之中最魁武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最上等的货色。 “侵入路线是经由里门吗?犯人是如何打开锁的呢?” 胡须男问道,回答的是胖子。 “关于这一点还有待查证,有一个可能就是宗彦自己用钥匙打开的” “怎么说?” “不是认为宗彦氏会在在半夜叫三田理惠子来这里吗?不只是昨夜,听说常常如此。只是,似乎还不曾像今次这样在半夜里过。总之,三田理惠子昨天傍晚时离去,半夜又再前来。她的车正停在停车场里。由停车场到小门,绕个弯就行了。” 胡须男哼了一声,似乎对宗彦有股厌恶感。 “你是说,为了让爱人进入而故意将里门打开罗?因而,在锁保持那种状况下,杀人者侵入了。” “就是这样。” 胖子点头。 “若是这样,犯人对他们的一切必然十分熟悉。特别是宗彦在半夜里招来女人一事。” “没错,” 胡须男交叉双臂,缓缓踱着步。 “杀人犯是在三田理惠子来之前侵入?还是之后呢?” “我想是之前吧。” 胖子坐下答道。“理惠子来后,宗彦应该会再把门锁上吧,这样一来犯人就不可能入侵了。” “这倒说得通。犯人是在女人来之前侵入杀死宗彦那么,这个视听室的钥匙呢?发现尸体的时候,似乎没有上锁。” “平常是锁着的。钥匙有两把,一把由宗彦保管,一把摆在客厅。” “若当时是上锁的话,犯人是怎么办的呢?” “敲门吧。” 瘦子提出意见。“因为正在等女人,一听到敲门声,会毫不怀疑地马上开门吧?” “接着,在开门的一瞬间偷袭宗彦。有道理,但是,犯人作案后为何不马上走,而连三田理惠子也杀了呢?” “有两个可能理由,” 那个胖子,像是有意炫耀他那肥指般地竖直两只,“其一,有不得不杀三田理惠子的情况,其二,逃离时意外撞见三田理惠子的情况。” “照目前看来,哪一种较可能呢?” 胡须男,脸上充满坚毅的神情问道。 “粗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是午前二时至四时。” “没错,详细时间要等解剖后才能确定,但应不至差太远。只是,竹宫水穗——即宗彦的侄女,她在三点的时候目击了宗彦的房间灯亮着。由此看来,宗彦在地下室被杀,应是之后的事情。” “三点以后吗?” 胡须男摸着下颚,“之后,有发现任何被偷的东西吗?” “没有,”乾脆地摇头,“除了宗彦以外,目前还住在这里的有,母亲静香和女儿佳织、寄宿的青江,之外就剩个常住在此的帮佣。都说并没有丢掉东西。原本,这间视听室里有些什么东西,只有宗彦一个人清楚,就算有东西被偷,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不能除去偷窃这项动机吗?” “即使如此,如果不熟悉这屋子,是很难作案的。”瘦子说道。 “唔。不管怎样,有必要再一次清查曾来过这房子的人。可是——” 胡须男插起双手,“伪装成外部犯也是很有可能,毕竟,在门外发现的沾血的手套,是很容易伪装的。另外,凶器方面有什么发现吗?” “似乎是很平常,一般市场上用的水果刀。据帮佣的女人表示,并不是这个家所有的东西。” 瘦子答道。“连静香夫人也说没见过。” “欧。” 胡须男很感兴趣地说道。“犯人还遗留些什么吗?” “到目前为止,” 瘦子说道。“称得上是线索的还有先前提过的那颗钮扣。” “那个啊。”胡须男点头。 “那个钮扣啊,鉴定之后发现了很有趣的地方。” 瘦子以急促的语气说道。 “什么有趣的地方?” “嗯,那是,完全测不出指纹。” 胡须男翻搅舌头。 “那有什么奇特的。犯人是带着手套犯案的,检查不出指纹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也总该有宗彦的指纹吧。为了慎重起见,睡衣上其他的钮扣也全都调查一遍,结果全部有检测出指纹。” “哦” “而且那个掉落的钮扣,有很明显的被布类物品擦过的痕迹,带了手套的犯人,为何还要特地去擦钮扣呢?” 嗯……,胡须男大声沉吟。 “不知道。” “奇怪吧。” 胖子和瘦子均陷入沉思。而三个人都沉默了。 “算了,不管怎样,” 胡须男开口。“不必急着下结论。包括屋子里的人在内,彻底地调查人际关系,应该会有所发现的。” “宗彦的老婆是自杀的。” 瘦子说道。 “昨晚是七七忌日?” “没错。讲得明确点,是个强得有点过分的女人。” 这么说的胡须男一脸无奈,并接着说,“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竹宫家了,这个家确实是相当的难以理解。”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大概就是在谈这些,并没有谈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宗彦以外,还有一个女人被杀这件事却让我感到十分吃惊。也就是说在我被拼图盒盖遮住眼睛的这段时间,又有一个人被杀了。说到这,倒使我想起了在杀死宗彦的凶手逃走之后,房间的灯又亮了几次。 倒地的女性是被谁,在怎样的情况被杀害的? 对此,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第十二节 3 二月十二日,星期一。 清晨六点,水穗醒来。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两点多才入睡,因此只睡了四小时左右。此时脑袋沉沉的,双眼却出奇地清醒而无睡意。显然昨日的兴奋至今仍未平息。 最让水穗睡不着的,是那个钮扣的事。那天晚上明明是在走廊木架上的钮扣,为何会掉落在小门外呢? 首先想到的是,两个钮扣不是同一个。水穗当然是想这么相信,但却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怎么说呢?掉落在小门外的钮扣,无论外型和颜色,都和水穗见到的极为酷似;而且,并没有听说宗彦的睡衣掉了两颗钮扣。 想到这,内心浮现一个不愿触及的想法。 凶手,就是那一夜住在这屋里的人! 有了这个想法,马上又想起许多事情。 首先是宗彦被杀时,在某种情况下掉落的钮扣,被犯人的身体——例如勾到衣服的某个地方——带走。但犯人并没有发现到而迳自回房,就在途中,钮扣碰巧地掉落木架上。发现它的水穗,让之留在原处。接着到了早上——是在骚动发生前还是发生后目前还不确定——犯人发现木架上的钮扣,为了伪装成外部犯干的,就由隙缝处将钮扣丢出小门外。 水穗认为这是最符合现况的想法。就目前来讲,没有其他任何说法能说明移动钮扣这个事实。 犯人果真是这个屋里的人? 水穗换好衣服后,只随便洗洗脸就出房去。走廊仍是一片宁静。走下楼梯来到客厅,看见铃枝早就起床在打扫了。 她不会是犯人——水穗很快地有了这个想法。铃枝住在厨房深处的小房间,从宗彦睡衣的钮扣是掉在二楼的木架上这点来看,若说犯人是自家人,一定是当晚住在二楼的人。 “早,铃枝。” 听到水穗的招呼,铃枝像是吃了一惊而停住。 “早安,今天,早起的人还真多啊。” 虽是笑着说,但却与人一丝勉强的感觉。 “还有人早起?” “是的。青江起来后,现在,出去慢跑了。” “慢跑?他有这种习惯?” “不,可能是今天特别早起的缘故吧。以往从不曾这样。” “欧。” 今天到底是刮什么风?或者,水穗想到他可能也和自己一样,因昨日之事而睡不着。 坐上沙发,发现报纸早已放在桌上。社会版有被翻阅过的迹象,是青江吗?或者是铃枝也说不定。一打开来,宗彦那神经质的容貌立时印入眼,旁边还有三田理惠子的照片。真是有够低级的。因为赖子死还不到两个月,报导内容暗示性地将两件事连结在一起。只稍微读了一下,水穗就很粗鲁地将报纸甩到桌上。铃枝像是没注意到她的举动一般,很专心地擦她的木架。 “昨天,” 水穗的声音响起。“铃枝你是几点起床的?” 在叠餐巾的铃枝停下手来。 “我清楚记得是六点半,警察也问过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还有谁也起床了?” “没有,大家都还在睡。” “看见伯父他们是七点左右的事,在那之前你在作什么呢?” “就像今天这样做些扫除工作。接着是准备早餐。” “之间有人起床吗?” 铃枝稍微想了一下。 “和花子小姐和胜之先生有下来,之后不久,永岛先生和青江先生下来,坐在沙发上谈论棒球的事。松崎先生不久后也下来了。” “铃枝你没有上去二楼吗?” “他们五人下来后,有上楼去叫老夫人和主人。老夫人有应声,但主人却不在房里,我想大概是在音乐室吧,便到地下室去,接着就” 铃枝将视听室称之为音乐室。像是又想起发现尸体时的冲击,而频频吞着口水。 “上二楼的时候,有注意到什么吗?” “您是指” “就是例如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 问得真是一点技巧也没有,水穗不禁暗地里咋舌。虽说知道木架上是不是有钮扣,却又不能单刀直入地询问。 “有遗失什么吗?” 铃枝颇讶异地问道。 “呃,是掉了一枚钱币,是在澳洲使用的,我想是在楼梯旁的木架附近掉落的。” 结结巴巴的,却又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藉口。 “这,倒没看到。下次打扫时会特别留意看看。” “拜托了。” 边答话,水穗边想若铃枝发现了钮扣,也不会任它留在那的。因为她是个即使家具上留有一点点灰尘也不能忍受的人。 犯人是何时将钮扣丢到小门外的呢? 水穗回想大家下到地下室,看宗彦的尸体时的情景。在她的记忆中,那时并没有人去过小门。而之后直到警察来以前,全部的人都在接待室等着。 这么一来,犯人必是在骚动发生前已处理掉钮扣了。也就是说早上起床下楼梯时发现钮扣,趁尚未有人发现命案前将之丢出小门外。 若真是这样,那犯人就是在近藤叔父与和花子淑母、松崎、永岛、青江等人之中了。 水穗不觉捏着发梢,轻轻括着额头。 青江回来,是十分钟后的事。以穿着绿色的运动服和短裤,脖子上围条毛巾的姿态进入客厅。 “果然整晚都在监视着呢。” 水穗看报纸的方向,他边坐下边说道。 “监视?” 水穗由报纸中抬起头。 “警察啦。” 青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正在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呦,因为犯人是内部犯的可能性很高的缘故,暂时会持续一阵子吧。” “为了调查这个而特地去慢跑?” “嗯,可以这么说。出门后,不知从哪冒出的车子尾随着。但我绕行散步小径一圈后就回来了,可能很失望吧。” “为何会在意警察的动向呢?” “你不好奇吗?” “虽然有点在意,也没有必要刻意去查明啊” 接着青江现出有点认真的神情。 “我可是相当在意呢。” 说道。 “也就是对于他们怀疑里面的人到什程度这点。换句话说,由他们的行动,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怀疑内部犯到什么程度。” “听起来你好像很希望犯人是内部犯。” 水穗挖苦地说道。 “怎么会,” 青江瞪大眼睛。“谁会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是杀人犯呢。只是,不论是昨天的问话,还是今天的跟踪,都在在显示警察的意向,是怀疑我们内部的人。这个家是那种程度的监视,而对近藤和松崎,又是更加严密的监视。” “不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为何对叔父他们会更加严密呢?” 水穗回视他那颇为正经的脸。 “这还要我解释吗。竹宫家的主人死后,最大受益人就是他们两个呀。” 青江毫不顾忌地大声说道。水穗紧张地望了厨房一眼,还好,铃枝似乎没有听到。 “真敢说啊。” “是吗?” 他挪动身体,交叠修长的双腿并看着水穗。 “首先,就说近藤吧。会认为竹宫的主人阻碍自己发展的迹象是很明显的。即使自己再努力,但宗彦身为竹宫家入赘女婿的身分,使得他永远没机会出头,以近藤的性格来讲是没办法忍受这样的。” “话不能这么讲吧。爷爷退出公司的时候,为了让他成为赖子伯母的左右手继续活跃,而将和花子许配给他。伯母死后,伯父继承公司以来,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呀。” “人之所以可悲就是因为无法分的如此清楚呀。就我听到的传闻来讲,近藤确实很佩服赖子不让须眉的经营长才,因此即使屈居其下也没有怨言。但对手换成宗彦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是指不认可伯父的能力?” “那当然是其中之一。近藤厌恶爷爷的心理,却是更为强烈。” 水穗并不很了解青江话中的意思。看到她露出迷惑的表情,青江双唇微张,猛然探出身子。 “你不知道?幸一郎爷爷原本是打算让近藤成为赖子的丈夫的。” “这件事嘛” 水穗确实曾从琴绘那听过。 “但是,赖子伯母却选了在工作上无甚表现的宗彦,幸一郎当然有反对,但伯母说服了父亲。到底是怎么说服的呢?。” 水穗摇头。 “那个男人没有什么野心——赖子伯母这么说过。相马宗彦这个男子对艺术和游玩要比对工作有兴趣的多,是个不会背叛社长妻子、夺取公司的人。若只给他当稽查人员也会满足吧。对只知工作的自己而言,常常感到失去了身为人应有的感性和温情。但是,若有个能带来不同气息的男子在身旁,就不会再有这种遗憾了吧——如何,很像赖子伯母的口气吧。我曾将这番话向幸一郎爷爷提说。爷爷可是直夸我聪明呢。” 青江似乎对这些话感受很深,说话时双目含光。 深知赖子慈祥一面的水穗,感受到某种冲击。但还是回了青江一句。 “原来如此,但你忘了一件事。赖子伯母比任何人还要爱宗彦伯父,这是最重要的。” “爱情啊,” 青江简直像是听到令他头痛的话一般搔着耳朵。“因为赖子伯母是个完美的女人,不管在怎样的动机下,即使是选丈夫也会考虑周延才行动的。” “” 第十三节 水穗不知要如何回话而沉默。 “有点离题了呢。”青江做直身子说道。 “总之赖子伯母会选宗彦当丈夫,是有这样的背景在。这情况近藤也十分清楚,因此,赖子伯母之死,近藤认为是自己坐上社长宝座的契机。但是,现实却没有这么称心如意。宗彦伯父很狡滑地接收了公司社长职位。以竹宫家的入赘女婿的身分,很简单就掌握实权。因为这样,近藤累积了许多的不满。” “我能明白你想讲的话。” 水穗叹口气说道。 “虽然明白,却不认为这足以构成杀害亲人的动机。” “即使水穗小姐没法理解,这还是算一个动机。而且虽说是亲人,事实上却无任何血缘关系。” 水穗看着青江认真的脸庞,缓缓地摇头。就像佳织说的,这个男的真的一点人的情感也没有。 “真要这么讲,连松崎伯父也有嫌疑。” “松崎的话,还有其他的怨恨在。” 青江以不容辩解地指责口吻说道。 “他有着父亲是幸一郎爷爷草创公司时的元老这样的自尊,赖子担任社长期间,听说曾有松崎派这样的派别存在,伯母予以某种程度的放任,但宗彦伯父却强硬地将松崎派瓦解,而且,听说最近有意让松崎去分公司担任社长,藉此将之赶出权力中心。” “哦” 水穗直楞楞地看着青江。对于宗彦的公司几乎完全不清楚,再加上离开一年半了,可能变了很多。 “基于这些缘由,近藤和松崎会杀了竹宫老爷子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也不是喜欢才调查这种事情的。只是警察如果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怀疑他们两个。” 或许是这样吧,水穗如此想着。 “但是,可疑的并不是只有那两人而已。” 青江会压低声音,是因为铃枝在餐厅的桌上摆放餐具,开始准备早餐的关系。 “并不是只有这样的打算才能成为动机哦,也有因为单纯的憎恨而行动的可能。” “怎么说?” 对于水穗的询问,青江像是听到意外的言语而眼睛张大。 “没从佳织那听到吗?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全无例外地对宗彦怀有恨意。例如,” 他微指了指工作中的铃枝。“就以她来说。她可说自赖子伯母小时开始就在这个家帮忙了。” “” 水穗想起了佳织说的话。大家都深爱着妈妈—— “永岛也一样。” 像是看穿水穗内心的青江说道。“他对赖子伯母抱持着怎样的感情,应该曾从佳织那听说过吧。” 水穗回望他。平静地,一抹微笑挂在嘴边。水穗一脸木然,望着他连连摇头。 “可真会联想啊。在你的想像中,大概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吧。” “所有的人!才不是这样。在我的推理中能够除外的只有佳织。” “连我也包括在内?” 水穗试着问道。青江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因为以往对你并不是很了解,可说是现在才算开始呢。但就我所看到的来讲,你并不像个会做杀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 “真是谢谢你。” 水穗故意很有礼貌地答道。“虽有点烦,但能不能也听听我的推理,好吗?” 青江显得有点意外。 “请请,我非常想知道。” “我的推理就是,你是凶手。” “耶” 就连青江也不禁稍微表情僵硬,但,随即放松下来说道,“真是有趣,请说明清楚。” “你期盼能和佳织结婚,连爷爷也打算这么做。但爷爷死后的现在,对你来讲伯父成了个阻碍者,因为,他绝不会答应佳织和你结婚的事。” “原来是指这个。” 青江依然盘脚搔着右耳。“是可以这么说没错。那或许我也在警方的可疑名单上呢。依你看呢?可以看得出来我是个会杀人的人吗?” “可以,” 水穗大大地伸长脖子。“看得出来。” 霎时,青江在沙发上身子向后仰,夸大地笑着。 “你说得没错。我不管是杀人还是什么都会做,只要是为了佳织的话。” 4 “想问你一下,关于昨天早上的事。” 回复认真表情的水穗问道。 “什么啊?” “想问你起床后到这里的事情。首先是你下楼的时候,这里有谁呢?” 青江像是开玩笑般缩了缩脖子。 “好像在审问一样,当侦探的应该是我吧,果然连你也认为是内部犯。” “刚刚说过了,我在怀疑你。请不要转移话题。” “可疑的不只我吧,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昨天我起床时,近藤夫妇已经在这里了,会这么早起的夫妇可真罕见。” 和铃枝的说法一致,应该能相信这点。 “之后的事也想知道。直到铃枝发现尸体,骚动发生为止的所有事情。” “聊聊天吧。” 他转动眼睛望向水穗。“真是奇特的问题。说起昨天早上,因为宗彦和三田理惠子被杀之事,我想会探查当时的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在探查什么。” “现在还不能讲。” 对于水穗的回答,青江苦笑着搔搔鼻头。 “时机未到是吗?真像是推理小说里的台词啊。通常说这种话的角色必定会被杀,但,你的话应该没有关系吧。在我之后永岛和松崎也下来了,我在看体育版的新闻,永岛则来到一旁,说些忘了内容的话;近藤则是和松崎夫妇谈话的样子;其间,奶奶也下来了,在餐桌那喝着茶还是什么的。” “奶奶是一个人下来的?” “不,是和铃枝一起下来的。她说过是去唤醒的吧。之后铃枝到地下室去,发出了昨天那声悲鸣。” 这部份也没有矛盾之处。问题在铃枝到二楼去的时间里。 “发生骚动前,你们之中有人离开吗?” “这,怎么说好呢,像上厕所这种事是不会去留意的。” “没有外出的人?” “这就没有了,因为包括我在内的五人,几乎一直在一起。” “欧” 如果青江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时在场的五人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丢弃钮扣。 “质问结束了吗?” 青江像要看透水穗的心思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嗯,今天先到此为此吧。” “今天,而已吗?” 青江淡淡地笑了。 不久,佳织也起床来到,她往水穗和青江这边过来。 “在谈些什么?” 有点不高兴地问道。 “也没什么。” 水穗说道。 “是有关事件的事。” 青江由一旁插口说道。“就是谈论我是杀害伯父的凶手的可能性有多高这件事。” 佳织瞪了他一眼。 “结果呢?” “发觉实在很有可能。” “哦,太好了。” 佳织无视青江而将头转向一边。 “咦,那本是什么?” 水穗看到佳织放在膝上的书而问道。黑色封面,有点古老的一本书。 “啊,这是想给水穗你看的。是爸爸的,关于益智玩具的书。” “益智玩具?” 水穗接过那本书,发现装订已有些松散。里面简单介绍关于组合益智游戏、智慧环和迷宫等的种种。更复杂的就没有介绍了,应该是本入门书。初级的魔术也有介绍。 “水穗,你想看介绍益智玩具和魔术的书没错吧,其他还有没有我是不知道,但我的房里就只有这本。” “嘿,佳织竟然有在看这种书啊?” 由水穗身后探头过来,窥视书中内容的青江说道。 “我才没有在看,是不久前父亲忘在我的房里的——如何?水穗,很无聊吧?” “不会呀,借我看看吧。不过,今天可能没那个心情看了。” “嗯,我了解。何时还我都可以,不要在意。” “如果水穗小姐没有要马上看的话,那先借我吧。” 如此说的青江交互看着水穗和佳织。 “可以吗?” “但那是我特地拿来借水穗看的。” “我无所谓。” 水穗说后,佳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接着, “读这种东西想干嘛?” 问青江。 “有这个兴趣呀,因为是能掳获竹宫宗彦的益智玩具嘛。” 他由水穗手中接过书本,并以掌缘轻敲黑色封面。 “算了,随你吧。不要弄脏了。” 佳织像是放弃了的说道。看到她这种反应的青江很高兴地微微一笑。 之后是吃早餐,静香并没有下来。听铃枝说,是因心情不好而在自己房里用餐。 吃完早餐,水穗到静香的房间去。接过一同上来的铃枝手中的餐具时,她非常惶恐地致谢。 静香随便吃吃后,一边摇着安乐椅一边聆听音乐。这个房间里也装有简单的音响设备。 “心情还平静吗?” 水穗以明亮的声音问道。 “没事的,只是睡得有点不好。” 静香起身甩了甩左肩。 “另外,今天外头真是安静啊。总觉得有点不安。” 昨天在门口聚集了一堆记者,一直闹到很晚才散去。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那种混乱了。” 水穗说道。 第十四节 “是啊,希望是这样。但是警察什么的,暂时是不会撤走的吧?” “这应该是这样吧。” 接着水穗提到去慢跑的青江被跟踪的事。静香叹了口气,那并不是对警察的举动而发的。 “那个孩子是不会疏忽大意的。” 静香沉着的语气中另有所指。她说的是青江。 “虽然受到屋里的人喜爱,那也是因为和大家都是同一种人的关系。撇开脑袋不谈,总是在算计着。虽说能洞烛先机是很好的事,但却也失去了感动的本能。” 水穗想起佳织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个孩子,对这次的事情有说什么吗?” “您是指” “没有说些毫无根据的推理吗?像是胜之很可疑啊,良则有动机等等。” “” 水穗沉默了。 “果然,”静香点头。 “那个孩子或许是期望犯人是自家人。” “怎么会,” 水穗说道。那是刚刚和他谈话时,她也同样感受到的事。 “如果哪天佳织要和那个孩子结婚,对他来讲,胜之和良则的存在无疑是个阻碍,因此现在哪一边消失了都是件好事。” “奶奶——连奶奶也在怀疑近藤叔父和松崎先生?” 静香凝视水穗一会,接着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这回事。我谁也不怀疑。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 水穗还在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时,静香像是在回忆什么事似的,视线飘向虚无的空中。 “总之,警察赶快把事情处理完就好了。” 喃喃说道。 水穗下了楼梯,刚好刑事们由大门进入,好像要到地下室去的样子。是昨天见过的山岸和野上两人。 “打算要再调查一下现场。” 看着水穗,山岸停下来说道。 “搜查得怎样了?” “全力调查中。” 山岸认真的眼神望来。 “这附近的访谈也正在进行,很遗憾的,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证据。同时,我们也在检讨其他的可能性,搜查是不得不一直进行的。” “其他的可能性,是指内部犯吗?” 询问的水穗,像是不放过任何一丝反应地凝视着刑事的脸。 “这个嘛,”山岸毫无表情的头前倾。“就如同你说的一样。” “山田小姐是犯人的可能性,完全没有吗?” 有没有水穗自己清楚的很,不过还是试着问问看。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那个可能性相当低。若硬当它是强迫殉情,也就没必要去找外部犯了。” 确实是这样。 “那么,三田小姐果然是因为伯父而受到牵连被杀的?” 对于水穗的询问,山田移开视线沉默下来。似乎在想要怎样回答比较好。 “现在下断言还太早了。” 山岸开口,很慎重地说道。 “刚刚调查过三田居住的公寓,洋装丢在大敞大开的化妆室里,床上一片凌乱,一看就知道是仓促间出门的。为何会这么仓促呢?” “不知道。” 水穗摇头。 “而且,你在半夜看见的事也还没有合理的解释。听帮佣的铃枝说,虽然三田有过在半夜前来的前科,但最晚也不会待超过十二点。在三更半夜,而且是赖子七七忌日刚结束而已,为何非得马上见面不可——这仍不可解。” “那,三田是被误杀的罗?” “不知道。”刑事答道。 “一切都还不确定,除了” “除了?” “解剖结果已经出来了。”他继续说道。“解果显示,三田比宗彦还晚三十分左右被杀,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中间这三十分钟犯人在做什么呢?,又,三田理惠子在做什么呢?” 刑事越说脸越靠过来,水穗不觉地身体往后仰。最后,山岸整整领带以缓和情绪。 “毕竟,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还有疑问吗?” “没了。” “那就这样罗。” 接着刑事下楼去了。 水穗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思索山岸所透露的讯息。三田理惠子比宗彦要晚很久被杀? 水穗绞尽脑汁想像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犯人的目的是杀死伯父,三田理惠子刚好在场,于是顺手一并杀害。但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没有道理要杀死三田。照青江说的动机来看,如果是近藤和松崎,只要杀掉伯父一人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犯人是对宗彦和三田理惠子抱持怨恨的人。 水穗又再上楼,往自己房间方向的走廊行去。而且,警方应该对事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了吧?若真证实是内部犯所为,或许连重大证据都已掌握。 来到房门前,听到对面佳织的房里传来阵阵音乐声,水穗就敲了敲门。回话的是懒洋洋的声音。打开们后,看见幽暗的房间里,佳织坐在轮椅上,紧闭双眼。 “好闷啊,帮你打开窗户吧。” 水穗来到窗边,刷的一声将厚厚的窗拉开,明亮的日光穿过白蕾丝边的窗,直射房里的每一处。 “好刺眼啊,” 佳织低头以手遮眼,之后缓缓抬头。“警方的人好像来了。” “听说了吗?” “我有在留意呀。刑事他们,在怀疑家里的人吧?” “怀疑是他们的职责。” 水穗以不当一回事的口气答道。 “但,若是一般的家庭,才不会去怀疑家里的人吧?” 佳织继续说道。“而这个家,可一点也不平常。” 水穗不知要回什么,默默承受她的注视。 第十五节 小丑的眼睛 刑事像烦死人,挥之不去的苍蝇又嗡嗡来到,是昨天的胖子和瘦子。他们首先观察是否有人趁他们不在期间,潜入这个地下室,弄些有的没有的。确认没有之后,接下来他们在电话旁边开始调查电话号码簿。 “无法判断宗彦是否在半夜里打了电话。” 坐在立体音响前的沙发上,正取出香烟来的瘦子说道。 “但,应该打了才对。不是在这个房间,就是在自己房里打的。” 胖子也在一旁抽起烟来,他们似乎嘴里不含只烟,就无法谈论事情一样。 “由三田理惠子住处的观察结果,很明显地,她并没有预定在半夜里到这儿来的打算。这么一来,只能认为是被某人很仓促地叫出去。会做这种事的除了宗彦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因为若是其他的人,理惠子不会这么匆忙出门吧。” “也就是,为何宗彦非得在三更半夜,叫来三田理惠子不可呢?” “这就是问题点了。因这点的解释不同,案情会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说话的胖子站了起来,交叉双臂,以手支颚,来回踱步。 “首先,犯人是打算只杀宗彦呢,还是一开始就打算两个人都杀?” “我认为是一开始就打算两个人都杀。” 瘦子将身体转向胖子的方向。“犯人杀害宗彦的时候,理惠子应该不在现场。若在的话大概会惊惶地逃跑,发出尖叫声吧。也就是说,杀了宗彦后,犯人即埋伏着等理惠子到来。理惠子的身影甫出现,立即以不让她发发出任何声音的速度将之刺杀。” “有道理,确实是满说得通的想法。这么说,犯人早就知道理惠子会来了。 为何知道呢?宗彦叫她来的事,应该不是定期的吧。” “看见宗彦叫她出来,或者说是听见,大概是这样吧。” “那,为何能够做到这样呢?” 对于胖子的质问,瘦子想了一会儿。终于,像是放弃一般摇摇头。 “为何嘛” “若是这样如何呢?” 胖子由西装口袋里拿出原子笔,当成小刀一般反握,突然刺向瘦子。 “不准动,不想被杀的话,就电话给那女的,叫她来这里如此威胁。” “原来如此。”瘦子看着原子笔笔尖答道。 胖子将笔插回口袋里。 “或者,也可能是宗彦打电话时偷听到。其他还有各种可能。最重要的一点是,宗彦打电话时,犯人已经在这个屋里了。那么,又是怎么进入的呢?在那个时候,小门的锁应该还是锁着的才对。” “果然还是内部的人干的罗。” 瘦刑事忽地站起。 “还不能断言,只是可能性越推断越强了。” “据同僚在外探听的结果,完全没有人看见可疑的人出入。虽说是深夜,但一个也没有可真奇怪。” “问题是谁有这个动机呢?要杀死宗彦和三田理惠子两人,可是要花费相当脑力的一件事。” “这次的犯行,女人和老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近藤胜之、松崎、永岛、青江——只要考虑这四个人就行了吧。” “不,有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即使是女人,拼起命来会发出多大的力气是很难预料的。” “这么说,向竹宫水穗这样高大的女人,也有可能制服宗彦罗。” “就是这个意思。” “在动机方面也不能疏忽女人。近藤和松崎有欲念方面的动机,女人则有怨恨。” “因此。整理目前所得的情报,因竹宫赖子自杀事件,静香和和花子应该对宗彦和三田理惠子有着强烈的憎恨。不只她们,连铃枝、佳织也有恨意吧。” “由这方面着手?” “就由这方面着手。” 两个刑事的谈话,似乎没有结论。我在听他们讲话时,时而钦佩,时而苦笑。 他们考虑的可真多。若这样进行下去,或许会意外地迅速发现真相也说不定。 只是,他们还离事件核心很远吧。我有这种预感。 大概,要无所事事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