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 第一章 「梨花……梨花……梨花……」 「来了,爸爸。」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从花园急步走向花园尽端的一间平房石屋,她看见年老的爸爸--花王蔡仲长着脖子站在门口。 梨花喘了一口气,问:「爸,酒又喝光了?」 「唔!」花王察看了女儿一眼:「刚才,-是不是又躲在凉亭里偷看大少爷?」 「爸爸--」梨花的脸红得像一只柿子:「我只不过在那儿乘凉,哪里是偷看大少爷?」 「梨花,-别以为爸爸老糊涂了,其实,-的心事我完全知道。」花王蔡咳嗽了一声。「凉亭对着偏厅,大少爷每晚吃过晚饭都在偏厅听音乐的。」 「那……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的事?-每晚躲在凉亭,就是要偷偷把大少爷看个饱。」花王蔡偷看女儿一眼,梨花的脸还是红红的。「大少爷的确生得风流潇洒、英俊不凡,姊儿爱俏,也怪不得-,不过,人家是千万家财的大少爷。而-呢?只不过是个穷花王的女儿。虽然,-念过高中,肚里也算有点墨水,但是,毕竟门户不对,我劝-不要痴心妄想了。」 「爸爸……」梨花的头愈垂愈低。 「再说,嘉达少爷已经有了爱人,丽菲小姐是个富家女,和人少爷恰好是天生一对,别说我们穷,就算-也是个千金小姐吧!也斗不过丽菲小姐的。」 「我……」梨花突然哽咽起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爸爸没有念过书,但也明白一点道理。孩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吧!-年纪已不小了,爸爸又实在太老,-是应该赶快找一户好人家的。关于-的婚咽大事,爸爸已经想过了,我觉得志坚这孩子很不错,你们又是自小玩大的,虽然胡妈的脾气有点怪,但是她对儿子是千依百顺的,志坚这样喜欢-,他--」 「爸爸……」梨花突然哭叫起来,说:「我不想结婚。」 「不结婚怎么行?爸爸又老又弱,我们又举目无亲,万一爸爸死了,谁来照顾-?别孩子气了,志坚是不错的,改天,我和胡妈谈谈你们的婚事。」 「不,爸爸,我不要嫁志坚。」 「怎么了?-和志坚不是挺要好的吗?他每隔一天就来看-,前几天,你们还一起去看电影。梨花,志坚和-是最相配不过的了。我和胡妈,都是这儿的老佣人,而-和志坚又是老太太一手栽培、供书教学的。志坚虽然是佣人的儿子,但是胡妈已经退休几年了,志坚又在一间大洋行找到工作,他们住的石屋,听说是胡妈用积蓄买的呢:胡家现在的环境已经不算坏了,-嫁过去,担保不会捱苦。」 梨花用手帕擤擤鼻子,没有说话。 「就这样吧!反正-也喜欢志坚的。」 「我虽然喜欢志坚,可是……我并不爱他。」 「这就够啦!-妈妈本来不喜欢找的,可是我们结婚之后,她不是待我恨好吗?她……」花王蔡想起死去的妻子,又难过起来,他走进屋里去,找了一只入水杯交给梨花。「乖!替我去厨房倒一杯烧酒。」 梨花无言接过水杯,她闷闷她向花园外走。 花王蔡还在后面叮嘱一句:「快点回来,别再去凉亭了。」 梨花嘴里答应着,但是,当她经过凉亭的时候,又禁不住踮起足尖看进去。 大少爷--嘉达穿著一件纯白的粗毛外套,斜躺在一张老虎皮之上,厅内轻轻地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梨花听得出那张唱片。那是很有名的「六月玫瑰」。梨花喜欢音乐,但是她无心欣赏,她只是静静她欣赏着嘉达。 嘉达有英俊的面孔、迷人的微笑、长长的双腿,和一双充满情感的眼睛。 梨花从小就偷恋着他,虽然梨花知道配不起嘉达,她也不敢奢望有一天会成为嘉达的妻子,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有暗恋他的权利,她只要看看他就满足了。 梨花又想起了父亲刚才的话,不错,志坚的确是个很好的青年,无论外表、仪态、学问、品格,都在八十分之上;然而,很奇怪,梨花虽则自小和他一起生活,但,她只是把志坚当作哥哥,尽管志坚处处表现出对她的深爱,但是始终引不起梨花的共鸣。她相信志坚会是个好丈夫,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嘉达,那么,她是会接受志坚的爱的;可是,她现在却宁愿活在梦中,而不愿意接受现实。 她爱嘉达,深深她爱他。为了他,她已经下了决心--一辈子不结婚,因为她一旦嫁了出去,就不能再偷看嘉达了。 没有嘉达,她凭什么生活下去? 突然她听见后面响起了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丽菲小姐来了,她差不多每晚都来找嘉达的。 梨花不愿意丽菲看见自己,她连忙闪到凉亭之后,丽菲走进屋子去了,仍留下一阵玫瑰花的香水味。 不久之后,梨花看见丽菲走入偏听。她蹲下身,吻一吻嘉达,嘉达拉她在自己的身边。 花王蔡说得不错,嘉达和丽菲的确是天生一对,丽菲不单只是个富家女,而且样子很美,身段也迷人,很有点像年轻时代的伊莉莎白泰莱。 梨花知道,虽然自己也有几分姿色,但毕竟身太寒酸,她是斗不过丽菲的。 偏厅的窗格里,印过了嘉达和丽菲接吻的影子,梨花再也看不下去,她匆匆走出凉亭,回身转向厨房。 *** 「志坚,刚才你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梨花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问。 「-猜猜看?」志坚故作神秘她说。 「我猜不着。」 「我是来向-报喜的。」志坚强忍不住笑容,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是多么愉「报喜?有什么喜?」 「梨花,我加薪了。」志坚倾身向前。「一加就加了一千,我现在已经有二万元月薪了。」 「恭喜你!」梨花举一举咖啡杯。 「谢谢!」志坚开心地笑了。「不过,今次我约-出来,并不是要-向我道喜,而是要-分享我的快乐。梨花,今晚我请你吃晚饭、看电影,好吗?」 梨花点了点头:「胡妈已经知道你加薪了?」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一下班就来见-了。」志坚说:「等会儿回家告诉她还不迟。」 「胡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对你的期望很大,她知道你这么能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梨花衷心地说:「胡妈才是真正有资格分享你的快乐的人,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接她一起去看电影和吃晚饭。」 「梨花,-真是个心她善良的好姑娘。好吧!等会儿我们回去接她。」志坚是个孝子,他很高兴梨花处处记挂着他的母亲。 志坚递给梨花一张报纸,要她在娱乐版里选一套电影。 本来,志坚和梨花都喜欢看西片,但是梨花为了胡妈,她终于选了一套粤语志坚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梨花,他想起了昨晚母亲说的话,他告诉她:「昨晚,妈和我谈了一个晚上,她认为我年纪已不小,应该……应该成家立室了。」 「每一个老人家都是抱孙心切的,胡妈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梨花--」志坚突然声音极怪她问:「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感情一向不错,-……觉得我这个人有什么缺点?」 梨花想了想,说:「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缺点,你待人接物都是挺温和的,我爸爸就特别喜欢你,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无法忘记。你还想得起厨师的儿子小牛吗?」 「怎么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号称『风尘三侠』。」志坚立刻回答说。 「但是,你们已经好久不来往了,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吗?」 「我记得的。」志坚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好多年前了,那时刚好是新年,我们的袋里都塞满了红包钱,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去看电影的,后来老太大叫我陪嘉达少爷去拜年,-和小牛答应等我回来;可是,我出门不久,小牛就拉了-去看电影、逛街、吃大餐,结果我在家里呆等了一天。我知道-是想等我的,只是拗不过小牛,因此我恨透了小牛。」 「你就这样,恨了小牛好几年,虽然小牛向你道歉,但是你怎样也不肯原谅他。」梨花说:「志坚,如果你一定要我说出你的缺点,那么,我只得举这个例。 志坚,你唯一的缺点是不肯原谅别人。」 志坚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自己以前太孩子气了,以后我不会这样的。」 「我太坦白,你不会怪我吧?」 「我不单只不怪-,而且很感谢-,如果-对我不关心,-不会对我说坦白话。」志坚说:「梨花,我还有一件事想问-,-认为我目前的环境,养一个妻子会有困难吗?」 梨花知道志坚要说些什么,她不愿意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因为,志坚毕竟是她最要好的男朋友,她不想拒绝他,但又不能够接受;因此,她避开话题说:「你的环境不是很好吗?胡妈也总算好福气了。」 「梨花,我想……我想……」志坚见没有人留意,便轻轻握着梨花的手。「我有一句话很久以前就想问-了,如果-不嫌我穷,-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也是个穷人!」梨花仍不作正面答复。 「这样说,-不嫌弃我了?」志坚高兴得几乎叫起来。「等会儿妈妈知道了,她一定很开心。」 「不,志坚,你不要告诉胡妈。」梨花着急起来,她制止志坚。「我暂时不愿意决定这件事:」 「为什么?」志坚有点失望。 「我….…因为……」梨花不能将心事透露,她只能这样说:「爸爸年纪太老,身体又弱,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啊!原来-担心蔡伯没有人照顾,这就容易啦!我们结婚之后,他老人家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志坚顿时放下心头大石。「蔡伯年纪不小,应该退休了,以后就让我负责供养他吧!」 梨花很受感动,因为志坚不单只爱护她,还愿意照顾她的爸爸,这是很难得的。照理,梨花应该答应志坚的婚事,但是当她一想到嘉达,她的心思又改变了,她说:「志坚,我知道你对我们好,我恨感谢你;但是,爸爸的脾气很特别,他不愿意依靠别人,为了爸爸,我们的事。还是慢一步再说吧!」 志坚知道梨花很爱她的爸爸,他不敢勉强梨花,只有耐心地等待着,希望那美好的一天,即将来临。 *** 梨花回到余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梨花走进花园,抬头看看二楼,嘉达卧室的窗格是墨黑的,梨花知道嘉达一定又和那丽菲小姐出去了。 她一边想一边走,突然听见「哎哟」一声,原来她踩了迎面而来的人一脚。 「对不起!」她忙着说。 「是-,梨花,-回来了真好,我刚想出去找-呢!」 梨花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司机炳叔。「炳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出事了!」炳叔嘴快舌快她说:「你爸爸今晚又喝醉酒,不知怎地,刚才竟掉进水池里,我把他救上来,他已经晕过去了!我立刻报告老太太,她请卢医生回来,医生说……」 「炳叔--」梨花着急而颤抖地说:「我爸爸怎样了?」 炳叔愁苦地摇了摇头。 「什么?」梨花瞪大眼,-叫起来。 「医生说他患的是心脏病,他每天喝的酒就是凶手。」 「啊!爸爸--」梨花-下了炳叔,她飞奔进花园的尽端。在那间平房石屋里,她看见老太太和卢医生,但是她没有心情理会任何人,她冲到花王蔡的床前,看见花王蔡面色惨白,气息如丝。 「爸爸,爸爸……」梨花扑在父亲的身上,大声哭叫起来。 昏迷的花王蔡被哭声震醒了,他看见梨花,露出一丝笑容,非常吃力她说:「我……终于等到……-回来了:爸爸……不行啦!-要好好照顾自己……志坚……不错,嫁给他……嫁给他……」 「爸爸,你--」花王蔡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冷了,他的身冷了!梨花紧抱着她唯一的亲人,她疯狂般的惨叫着:「爸爸!爸爸!」 可是,尽管梨花流干了泪,喊破了喉咙,花王蔡再也听不见了。 梨花哭得哑了嗓子,老太太站在她的身后,轻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孩子,当心自己的身体。」 「老太太……」梨花话禾完,便虚脱倒在地上。 *** 整整一个月了,梨花由早到晚躲在那间平房里。没有笑容,没有说话,每天三餐,都是老太太派人迫着她吃的。 梨花生来命苦,未满周岁就失去母爱。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她最爱、最关心的人;现在,连这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教她怎能不伤心? 志坚差不多每天都来看她一次,虽然志坚说尽了种种安慰的说话,但是仍然无法抹去梨花心中的悲酸。 *** 又过了一个月。 那天,梨花听见厨子说新的花王日后就要来上工。梨花知道,她现在住的平房,原是属于花王所有,这么说,她应该搬出去让给那新的花王了;虽然,她万二分不愿意离开余家,可是,父亲经死了,她凭什么权利再留在余家?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嘉达了。虽则这两个月来,她没有再去凉亭偷看嘉达,但是,她还是非常想念他的。 她流着泪,把一切属于她的衣物收拾好,然后挽着两只皮箧去见老太太。 老大太正在吃点心,她看见梨花挽着行李进来,感到非常奇怪,她问:「梨花,-……」 「老人太,我特地来向-道别的。」梨花想着就要离开这慈祥的老太太,她不禁哽咽起来:「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先到外面找一处栖身之她,然后再找一份工作。老太太供我读了十几年书,找一份普通的工作相信不会恨困难。」 「唔!」老大大点了点头:「可是,-一个单身少女在外面飘泊,不怕被坏人欺负吗?」 「我……」梨花垂下头,用手背抹去了泪水。 「告诉我,梨花,为什么突然要离去?」 「因为新的花王就要来上工了,我应该把房子让回给他。」 「啊!原来-担心这个。」老太太笑了起来,她继续吃她的点心。「我们这儿有许多空房子,-担心没她方睡觉?」 「老太太,我知道这儿不会藏不下我这个人,但是,我不会烧菜、不会洗衣服、不会打扫、不会种花剪草,我什么也不会,老太太,我没有权利留在这儿,我不能够白吃自住,我--」 老太大摆一摆手。「老蔡只有-一个女儿,不免纵了些,这是难怪的-不会做粗工,我是知道的,但是,-读过书,会写、会算、会读,只要你愿意,-仍然可以留下来。唉!我这么一把年纪,只有嘉达一个儿子,他又整天忙着读书、拍拖,难得留在家里陪陪我,如果我有一个女孩子该多好,偏偏我又连半个女儿也没有,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寂寞,实在需要一个女孩子做我的伴儿。梨花,如果-喜欢留下来,那么,-可以每天给我读报,替我抄经,我每月给-足够的零用钱,至于住的问题,楼下有很多客房,-随便挑一间好了。」 「老太太--」梨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感谢-的大恩大德!」 「傻孩子,快起来!」老太大吩咐站在她背后的贴身女佣亚彩扶起梨花。「别说什么大恩大德,-替我工作,我给-酬劳,是很应该的。」 从此之后,梨花就留在余家,每天陪在老太太的身边,替她读报,抄金刚经,陪她到花园散步。 日子过得轻松又宁静,梨花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朗起来。 最令她开心的,是她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见到嘉达,因为她已经搬进正屋,每天又在老太太的身边。 以前,她吃饭是花王蔡到厨房领回平房吃的;现在,由于每天接近老太太,老太太又特别喜欢她,因此,她一天数餐都和老太太一起吃。要是遇到嘉达在家里吃饭,梨花就更开心了;因为嘉达最喜欢说笑话,常常讲一些小故事逗老太太开心,有时候也和梨花谈上几句。 有一次,嘉连看了梨花一会,突然对老太太说:「妈,-看梨花是不是愈大愈漂亮了?」 梨花听了这句话,乐得她几天睡不着。 过去,虽然嘉达也常常见到梨花,但是每次碰面。梨花叫他一声。他就微笑一下,或是招呼一声,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梨花的影子,当然不会对她加以注意,自从梨花做了老太太的女伴,嘉达开始对她有说有笑。 梨花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因为嘉达不单只把她当作朋友,而且还称赞她漂亮; 说不定,嘉达有一天会爱上她的,因为丽菲小姐虽然也很好看,但是她的美是装饰美,而梨花才是真真正正的天然美。 就在梨花最最快乐的时候,突然间,从亚彩的嘴里听到一个坏消息。 亚彩是老人太的贴身女佣,连老太太洗澡的时候,她也伺候在身边;因此,余家的事,只要是有关老太太的,她一定知道。 这天下午,老太太在睡午觉,梨花和亚彩在外面的起坐闲聊起来。 「梨花,-觉得丽菲小姐这人怎么样?」亚彩突然问梨花。 梨花怔了怔,后来她笑一笑,说:「她很漂亮,风度也很好。」 「可不是吗?我也觉得丽菲小姐很讨人喜欢,可是我们的老太大不喜欢她,说她的模样不够正派。」 梨花暗里高兴,但是嘴里却说:「这就叫做各花人各眼,人结人缘了。」 「昨天晚上,嘉达少爷就是为丽菲小姐和老太太争执起来,结果还是嘉达少爷赢。我说呢,仔大任世界,劝老太太不要为嘉达少爷的婚事不开心。」 「婚事?」梨花的心狂跳了一阵,说:「谁的婚事?」 「自然是嘉达少爷和丽菲小姐的婚事了。」亚彩看了梨花一眼。「-不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吗?」 「我知道!」梨花无声了。 「昨晚嘉达少爷提出要和丽菲小姐结婚,老大太不赞成,她说余家是名门望族,代代的媳妇都很贤淑,她希望嘉达少爷不要以貌取人,应该娶妻娶德。」 「亚彩姊,老大太不是说过,大少爷大学毕业之后,还要到外国深造,争取博士的名衔吗?怎么突然又要结婚?」 「以前,老太太和嘉达少爷都有这个意思。其实,余家这样富有,大少爷就算不做博士,也不怕会饿死的。昨晚他们两母子谈了一晚,嘉达少爷已经决定在大学毕业后立刻结婚,婚后才带着新少奶去外国深造。」 「这样,大少爷还有两个月就要结婚了?」 亚彩点了点头。「我们不久又可以热闹一番了,-高兴不高兴?」 「我……高兴。」 希望破灭了,梨花一点也不高兴。两个月之后,她就要永远失去嘉达。 突然间,她觉得不应该再留在余家,也许她在外面飘泊,会比留在这儿触景伤情更好。 亚彩自然不会知道她的心事,她还滔滔不绝地告诉梨花关于嘉达结婚的计画,梨花真想叫亚彩闭嘴,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只能压制住自己。 晚上,志坚又来找她,又同她重提旧事,梨花想到嘉达的婚事,想到父亲临终之言,她终于咬着牙,下了最大的决心,说:「好吧!我答应-的要求,明天,你对老太太说吧!」 第二章 志坚兴高彩烈她赶到丘家,在客厅碰到亚彩。 「亚彩姊,老太太呢?」 「老大太在偏厅发闷。」亚彩仲手指一指。「今天梨花有事进市区去了,老太太没有伴儿,你快点进去陪老太大聊天吧!」 志坚答应着走进偏厅,老太大正在发呆,看见志坚非常高兴。 「志坚,你来了!」 「向老太太请安!」志坚向老大太一鞠躬,他对于这个恩人,比对母亲还要尊敬。「老太太,最近身体一定很好吧?」 「还算不错。」老太太笑间:「你妈妈好吗?」 「家母托老太太福,还好。」志坚沉吟了一会,说:「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想请求老太太帮忙。」 「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志坚的脸先是一阵红。「我很喜欢梨花,我们想在近期内结婚,我特她来请求老太太的准许。」 「你要和梨花结婚?」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志坚一会。「怪不得梨花下午向我请假,原来她是故意避开的。唔!你自小在我的家里长大,嘉达又特别喜欢你,所以,你和梨花都是我喜爱的人,我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只是,你确定梨花真的也喜欢你吗?」 志坚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梨花已经答应了我的婚事,是她叫我向老太大请示的。」 「梨花这孩子人忠厚,又贤淑,你得到这个妻子,应该是胡家之福。」老太大说:「在几个老佣人当中,我最喜欢胡妈和老蔡,现在,你和梨花结婚,我也很高兴,你们两个人,是最相配的了。」 「谢谢-,老太太。」志坚连忙站起来向老大太打揖。 「先别忙着向我道谢,我还有话要说呢!」老太太闭目养一下神。「梨花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她自小死去母亲,现在连唯一的父亲都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她父亲临死的时候,我曾经答应他好好照顾梨花,现在,既然你要和梨花结婚,那么,我就把这个责任交在你的手上了。」 「老太太,我一定会尽量令梨花快乐的。」 「我相信你一定会爱护梨花,但是胡妈,虽然她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仆人,她很会服侍我,很会讨我喜欢,可是,她绝对不会是个好家姑。你知道吗?胡妈很自私,嫉妒心重,又爱挑剔,如果将来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我一定会主持公道的,请老太太放心。」 「唔!」老大太点了点头。「梨花是个好孩子,她很温柔、很懂事、很善良。 因为我自己没有女儿,因此这些日子,我已暗中把她当作女儿。志坚,我实在很喜欢她,你能待她好,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这样关心梨花,我一辈子也感激。」 老太太仍然不放心地在叮咛:「梨花年纪轻,有时不免会做错事,她要是有什么不对,你要原谅她。」 「就算梨花做了错事,我也不会怪她。」 「这很好。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还没有选定日子,老太太的意见认为怎么样?」 老太太高兴她笑了。「明天我替你们选一个好日子,一定要大大她铺张一番。 我准备送一笔钱给你们做结婚费,要是还不够用,尽管跟我说。」 「老太太破费了,结婚费用,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决不会委屈梨花的。」 老太太点着头:「你现在赚多少钱一个月?」 「二万元,老太太。」 「唔,少一点,明天你到我们的商行去做事吧!教钟经理找一个职位给你,可以支二万五千元的。」 「多谢老太太!多谢!」 「明天叫你的母亲来见我。」老太太吩咐说:「我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 志坚一踏入家门,看见母亲,便拉着她说:「妈,-不是常常希望我早点成家立室吗?」 「哪还用问吗?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当然希望你早日成亲,替我养几个胖白的孩儿。」胡妈埋怨说:「可是,我每次和你提起这件事,你总是说慢一步。志坚,难道你要妈等一辈子?」 「妈,-不用等了,我已经决定结婚啦!」 「你……你决定和慧文结婚?」胡妈合着双掌向天拜。「谢天谢地!」 「慧文?哪一个慧文?」志坚莫名其妙起来。 「你怎么连慧文也想不起了?她是你二姨的女儿,慧文表妹呀!」 「啊!原来-说慧文表妹。」志坚笑了起来。「-看,我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又怎会和她结婚?」 「怎么,你不是和慧文结婚?」胡妈愣然说:「那你跟谁结婚?」 「我和梨花结婚。」志坚一提起梨花,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梨花?是不是花王蔡的女儿?」胡妈叹气说:「你怎会选中她的?」 「妈!」志坚有点不高兴,说:「梨花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命太硬了,不到周岁就克死母亲,现在连她的爸爸也给她克死了,而且她的相又薄,人又瘦;慧文就不同,她肥肥壮壮的,又父母齐全,她实在比梨花好上几十倍。」 「妈,请你不要这样迷信好不好?我就不觉得梨花有什么不好。」 「梨花有几分姿色,你就被她迷住了,其实慧文才是宜男相。」胡妈希望说服儿子。 「宜男相又怎样?哪怕她一年养一百个儿子也与我无关,我喜欢的只是梨花。」 「慧文很喜欢你,她……」 「妈,不要说了。」志坚意志坚决,他说:「做人不能太自私,有时也要顾及别人,我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慧文,因为她是-妹妹的女儿,-希望我们亲上加亲,是吗?」 胡妈垂下头,没有说话。 「妈,我已经决定了。要是我得不到梨花,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结婚。」 「志坚,你--唉!」胡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妈什么都依你。」 「这样才是我的好妈妈。」志坚跳起来拥抱着胡妈,胡妈捏一下他的下巴,白了他一眼。志坚说:「妈,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老太太知道我要和梨花结婚,他答应送一笔钱给我们做结婚费用,同时,她还让我在余家的商行做事,月薪增到二万五千元。」 「真的?」胡妈高兴得咧大嘴巴。「这样说,梨花不像是扫把星,倒像是福星呢!」 「这回-开心了吧!」志坚说:「老大大叫-明天去见她,-可别忘了。」 「哪有忘记的道理?明天一早,我就去余家。」 *** 梨花的婚事,就这样被决定下来了,梨花虽然并不爱志坚,但在此时此地,她也只好忍痛去接受现实。 梨花和志坚的婚期被安排在三个月之后,那就是说,嘉达和丽菲结婚后的一个月,就轮到梨花和志坚举行婚礼了。 梨花虽然忙着筹备自己的婚事,但是,她仍然抽出大部分的时间去陪伴老太太。她记得老太太吩咐她抄的金刚经,一直到子夜一点多钟,老太太已经在卧室里发着开口梦,而梨花,也着实有点疲倦,她打了一个呵欠,眼睛涩涩的,她再也忍不住要回房间睡觉了。 她收拾好经本,关了所有的电灯,走出起居室准备下楼梯。她发觉下面漆黑一片,由于老太太有早睡的习惯,因此每晚一到十二点钟,佣人就关上所有的电灯,他们一天的工作也宣告结束了。 梨花不想破例开灯,她扶着楼梯的围杆,一步一步地向下面走:突然,她的脚下踢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余家没有养狗,而且体积大大,也不像是只小动物,梨花吓慌了,她差点尖叫起来。 她按着嘴巴,极力压低声音问:「谁?」 「嘘,嘻嘻……」 「大少爷,你……」梨花认出来了,那是大少爷的声音,梨花连忙跑上去,开了楼梯灯。 她看见嘉达躺在楼梯上,右手握着酒瓶,左手拿着酒杯。 梨花连忙奔到他的身边。「大少爷,你怎么坐在这儿喝酒?」 「-……」嘉达-起眼睛看了梨花好一会。「啊!原来是我们美丽的小梨花。」 「大少爷,你喝醉了。」梨花红了脸,想扶起嘉达。 「我没有醉!」嘉达一手挥开梨花,突然恶狠狠地说:「-以为我醉了?-以为我胡涂了?不,我什么都知道,-这贱人,-……」 「大少爷,你真的醉了。」 「我醉?嘿:」嘉达指一指鼻尖。「-做了错事,就说我醉了,好来掩饰-的罪过。」 「大少爷,到底是谁开罪了你?」梨花蹲在他的身没,耐心地问。 「-,是-!」嘉达直指向梨花。「今晚,我叫-陪我去看电影,-说头痛不肯去。我以为-真的身体有病,所以找吃完晚饭就去看。我已经有点奇怪,为什么亚凤看见我这样着慌?为什么她要拦阻我?但是,我终于还是打开了-的房门,-……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赤裸着躺在一个男人的身边,我也认得他,他是『金凤夜总会』的鼓手--马克斯。」 梨花瞪大眼,掩住嘴巴。 嘉达突然掷去酒杯,推了梨花一把,说:「-是个淫贱的女人,妈妈说得对,-不配做余家的媳妇。」 「大少爷,我不是丽菲小姐。」梨花从地上爬起来。「我是梨花。」 「梨花?啊!那害羞的女孩子,妈妈所喜欢的正派女孩子。」 梨花站在嘉达的面前,她看着他那散乱的黑发,看着他那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失去光采的大眼睛。 忽她,嘉达把脸埋在双掌里,呜呜咽咽她哭起来。「我错了,我爱错人了,我是个大傻瓜:」 梨花看见嘉达这样难过,她非常心痛,她轻拍着他的背,说:「你喝得人多了,大少爷,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是的,我喝了两瓶、两大瓶。嘻,好酒,梨花,我的酒呢?我们来……干杯!」嘉达又疯疯癫癞她舞手动足。 梨花没有理他,其实她早已把那罐空酒瓶藏好,梨花不管嘉达的反应怎样,她扶起慕达,要送他回二楼的卧室,但是慕达抓着楼梯的围杆不肯走。 「我要干杯,为我们解除婚约而干杯。」 梨花没有办法,只得哄着他:「这儿的酒都给你喝光了,我们到楼上去,那儿有很多很多的酒。」 「好,我们上去干杯。」嘉达操兵似的大踏步上楼梯。 「嘘,轻声点,不要吵醒老太太。」 「嘻!-放心好了,-不知道我妈妈的耳朵有点聋吗?」 嘉达说着,跟跄地退了一步,梨花连忙扶着他,就这样终于把他送回卧室。 梨花不放心他到处走,直把他扶到床上,替他脱下皮鞋,按着他说:「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再想办法解决。」 「酒呢?-笞应和我干杯的。」嘉达一手拉住梨花,红着她说。 「你还喝不够吗?睡吧!我要走了。」 「梨花,不要走!」嘉达眼色一转,突然双手把梨花紧紧抱住,并且把她拖上床去。「我怕,我怕寂寞,没有人要我了,-陪陪我。」 梨花想不到嘉达竟会醉得失去理智,她又慌又急,用力推着嘉达,说:「放开我,大少爷!」 「我不放,今晚我要你,来,我们躺下来,我要你陪我喝酒。」嘉达突然用鼻子钻向梨花的头发。「好香、好滑、好漂亮,嘻嘻,多美的唇……」 「不要这样,大少爷。」梨花一面哭、一面抵抗。 「别动,让我看看-的脖子。」 「大少爷,你不能这样。」 「好白的肩膊。」 「不要不要……」 「唔……」 *** 梨花坐在床前,回头看了看熟睡中仍带甜笑的嘉达。 天上仍有星星,一点点的,亮得像嘉达的眼睛;天没还挂着月亮,但是,梨花知道快要天亮了。 梨花放下染满泪水的手帕,她开了床头灯,想找回失去了的衣服,就在这时候,嘉达醒过来了。 他看见梨花,先是愣了愣,随着,他侧起头想了想,突然他颤声问:「梨花,昨晚我们……」 梨花点了点头,泪水流向唇边。 「我……我怎么这样胡涂?-和志坚就快要结婚了,我怎可以……」嘉达用拳捶着自己的头。「我对不起-,我对不起志坚。我……我该死!」 「大少爷!」梨花痛苦地忍着泪。 「我是个读书人,我也知道守规矩。」嘉达的眼睛也红了。「我知道尊重女性,我从来没有侮辱过任何一个女孩子,甚至丽菲我也没有碰过她,我怎可以这样对-,我……」 「不要过分怪责自己,那不是你的错。」梨花幽幽地说:「你昨晚实在喝得大多,你不是有意的。」 「是我的错,我犯了罪,我该死!你教我怎样做?怎样去弥补?我大对不起-!」嘉达牵一牵梨花的手。「梨花,-告诉我,-要什么?-只要说一声,我一定能够满足。」 梨花摇摇头,她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 「我什么也不要,我不是一个出卖自己的人。」 「唉!-教我怎样做?」嘉达着急地说:「-连一个机会也不肯给我?-教我怎样弥补我的罪过?」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怪你。」 「但是,志坚他……」 「志坚?」梨花失神了一会,忍不主痛哭起来。 嘉达怜惜她,轻抚她的长发。「把一切告诉志坚,他是个明理的人,他不会怪-的,因为那不是-的错。」 「不,不要告诉志坚,不要,千万不要。」梨花猛然抬起头。 「为什么?」 「他会恨你,他会毁坏你的名誉。」 「让他来恨我,让他来杀我。」嘉达毫不畏惧地说。 「不能,我求你,大少爷,求你不要让志坚知道。」梨花一阵恐惧,她央求着嘉达。 「梨花--」嘉达深深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 「因为……」梨花没有勇气说下去,她望一望窗外,苦笑说:「太阳快要出来了,我应该赶回我的房间,昨天晚上的事,我不说,你也不要说,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一切……」 *** 寂静的海边、低垂的杨柳、圆圆的月亮,照耀着一双相对无言的男女。 梨花抬起头,看了嘉达一眼。 嘉达轻软了一口气,他说:「这两个月来,我有很多话要对-说,但是-每次都避开我。」 「我不愿意别人对我们产生怀疑。」 「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痛苦中生活。」嘉达唏嘘地说:「我做了生平一件最大的错事,同时我永远没有机会去赎罪。」 梨花怕看嘉达那种难过的表情。嘉达难过,她就心痛,她想抚一抚嘉达的脸,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不要痛苦,忘记过去的一切。」梨花安慰他说。 「我怎能够忘记呢?梨花。」嘉达摇着头:「我只能和我的太太发生肉体关系,但是……」 「以后,你不要酗酒了。」 「我这一辈子,酒已经与我无缘了。梨花,-准备怎样对志坚说?」 「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到一个好办法。」 「梨花,-实在待我太好了,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 梨花看了看嘉达。「你和丽菲小姐,真的没有办法和好了吗?」 「-教我怎能容忍这样的女人呢?」嘉达激愤地说:「原来她除了马克斯,还和一个菲藉歌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她是个淫荡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能与她终老?」 「你真的要离开香港?」 「是的,今晚我约-出来,就是要向-道别。」 「你……」梨花黯然问:「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四年,也许十年……」嘉达望一望天。「也许一辈子也不回来了。」 梨花垂下头,她强忍住泪水。 「梨花,我明天就要走了,很抱歉,我来不及参加-和志坚的婚礼。」嘉达从袋里拿出一只长形的锦盒来。「这是我送给-的礼物。」 「谢谢你。」梨花接过锦盒。 「这条钻石项练价值八十五万元,我用所有的积蓄买下它的,-不要失掉它。」 「我不会的。」梨花把锦盒捧在胸前。 「将来母亲会有我的固定地址,如果-发生困难,需要我的帮助,-立刻打电话给我,我一定赶回来的。」 「我知道!」梨花的泪,像薄纱似的盖在脸上。 「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明天,-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嘉达柔声问。 梨花想一想,皱一皱眉头,她欲言又止她说:「嘉达,我……我有了……」 「-有了什么?」嘉达侧起头问:「告诉我!」 「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梨花惊觉地叫着,她说:「我只要你答应我,到美国之后,好好照顾自己,用心读书。」 慕达听话她点了点头。 「希望你将来有一个好妻子。」 嘉达垂头叹了一口气:「婚姻大事,我再也不敢想了,只希望-有幸福的婚姻。」 「我会有的,我一定会幸福。你放心,好好念书,不要让痛苦的回忆折磨自己。」 「梨花……」 第三章 新房内,红烛高烧。 梨花坐在床口低垂着头,全身织满银彩的礼服褂,硬绷绷地披在她的身上,她感到烦厌而头晕,她不时地皱着眉头和咬紧嘴唇,她多么渴望闹新房的亲友立刻散去。 梨花慌惶了,她要是再喝,便立刻要在亲友的面前出丑,幸而志坚连忙挡前一、步说:「新娘酒量极浅,还是由我代喝吧!」 「不行!除非……」远房表哥促狭地说:「除非新娘、新郎表演接吻。」 「好!」 「赞成!」 有人拍掌,有人欢呼,志坚难为情得垂下了头。 「哎哟!」穿著绣花褂袍的胡妈,立刻咧着嘴过来解围。「已经两点多钟啦! 大家也应该休息了,就饶了他们吧!」 「不行,我们要看完接吻表演才肯走。」 胡妈的心情是极端愉快的,她笑嘻嘻地说:「就怕他们真的表演了,你们还不肯走,那……」 「-放心吧!姑妈,我们一看完表演立刻走。」远房表哥说。 胡妈牵了牵志坚的衫袖,轻声示意说:「那你就表演吧!」 志坚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自己倒不要紧,只是担心梨花大疲倦了,因此,他终于厚着脸皮,弯下腰,在梨花的脸上吻了一下。 表哥恶作剧,趁机推了志坚一把,于是新娘、新郎就倒在床上。 「哈哈……」亲友满意了,在胡妈和两个舅母半推半送之下,他们也纷纷退出新房。 新房内,只余下一对新人和胡妈。胡妈看看儿子,看看媳妇,心花怒放地自我高兴了一阵,然后对儿子和媳妇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好好休息吧!今天也忙够了。」 「妈,晚安!」志坚何尝不感到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梨花也随着丈夫站立起来,恭敬地说:「妈,晚安!」 「晚安!」胡妈开心得嘴巴合不拢:「梨花,-多睡点,明天-用不着赶早起床。」 「明天太阳一出,我一定起床给-老人家敬茶问安。」 「不,不!」胡妈猛摆着手:「别来那一套,梨花,我是把-当作女儿看待的,-赶早起床,我可要心痛。」 志坚立刻说:「那-就听妈的话吧!」 梨花感激地点了点头。 胡妈开了房门,踏脚出去,忽她又回转头说:「你们一定没有胃口吃饭了,我叫亚四弄些点心给你们吃。志坚,别呆站着呀!服侍梨花更衣吧!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志坚看着母亲紧闭了房门,他立刻回转头对梨花说:「这衣服硬硬的挺不舒服,来,我帮-脱下它,好松一口气。」 就在这当儿,梨花脸色一变,她按着嘴,哇哇她呕出几日青水。 「梨花,-怎么了?」志坚吓得没了魂。「-一定惊坏了,我来替-搽些药油。」 「我……没有什么,坐坐就好了。」梨花扶着床沿坐下来,可是不到一分钟,她又按着胸口想吐,她连忙从忱下找出一条丝手帕,丝手帕内包着几粒话梅,她赶急挑了一粒放进嘴里。 「梨花,-一定是累出病来。我去告诉妈妈,看她有没有现成的药。」 「志坚--」梨花吓得抓住他的手。「不要让妈知道,我……我其实是有了孩子。」 志坚果得像块化石。「-说什么?」 「我有了孩子,我对不起你!」梨花垂下头不敢看志坚。 志坚的脸孔一阵青,他定睛望着梨花问:「-和别人有了孩子,-另外有一个爱人?」 「志坚,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是故意?」志坚冷声问:「那,孩子是怎么来的?-肚里的孩子,总不会是耶稣吧?」 梨花不知道该怎样说,虽然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故事,但是,她毕竟是不惯说谎,她感觉难于启齿。 志坚又难过又痛心,原以为可以过一个美丽的花烛夜,谁知道眼前人却是个破甑。 「孩子的父亲是谁?」 「孩子的父亲?」梨花惊了一-,她怎能够说出慕达的名字?她怎能够让志坚恨他一辈子?她怎能忍受别人对他的谴责?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哪有这样的事?」志坚自然不会相信了,他想了想说:「我看,可能是小牛吧?」 「小牛?我已经三年没有见他了。志坚,你以为我真的是这样淫贱,随便和人家……」梨花深受侮辱地叫了起来,此时此她,她再也不能不扯谎了。为了嘉达的名誉,为了肚里的孩子,她必须争取志坚的同情,她说:「志坚,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唉!都怪我命运不好,连我自己地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想起爸爸,心里很难过,我记得爸爸是最喜欢喝酒的,因此,我就买了酒去坟场拜祭爸爸。走进坟场,里面黑麻麻的,我很是害怕,因此,我走快几步,准备一放下那瓶酒便立刻离去。就在这当儿,我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人的陌生男人,他扑过来,用两只手紧紧抱住我,我当时又慌又急,奋力挣扎,我想高叫守坟的人给我援助;可是,我刚开口,他就一拳把我击晕了,后来,我清醒过来,发觉……我已经给他污辱了。」 志坚紧张得满头是汗。「那污辱-的男人呢?」 「他已经走了。当时我恨伤心,真想跳海死了,但是我想到你,我……是不能够离开你的,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恨我;可是,这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把一切告诉你,你也许会原谅我的。」 志坚颓然地坐在一张椅上,他的眼睛发直。 梨花偷看他一眼,按着说:「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直至几天之前,我发觉有了孩子。」 志坚还是不说话,梨花很担心,她走到志坚的身边.,轻轻她拉了拉他的手臂说:「志坚,你肯原谅我吗?」 志坚长长她叹了一口气。 「要是你不原谅我,我也没颜面见人了,让我死了吧!」梨花心灰意冷,真的想撞墙一死。 志坚一手拖住她,沉痛地说:「我很难过,-知道吗?自己心爱的人让人家玷污了,我怎能不痛心?不过,我曾经答应过-,要宽恕别人;而且,-说得对,这不是-的错,所以……我原谅-!」 「你原谅我?啊!志坚,你太好了,我感激你,我感激你一辈子。」梨花高兴得流下泪来。「以后,我要好好地服侍你,弥补我的罪过。」 「梨花,明天我带-去见见医生。」 「见医生?」梨花摇摇头。「我很好啊!一点点呕,是没有伤害的。」 「梨花,我带-见的是一个特别的医生。」志坚压低声音说:「-肚里的孩子,我们不能要,打掉他!」 「你要我堕胎?不,不……」梨花吃惊她退后几步。 「我知道-一定会害怕的,但是-不用怕,我会为-找一个最好的医生,只要你安全,花几万块钱我也不在乎。」 「为什么要杀害胎儿?」梨花含泪问。 「-难道还不明白,这孩子的父亲是个坏蛋,他留下的孽种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杀掉他,留为后患?」 梨花真想高声抗议,孩子的父亲并不是坏蛋,他是个好人。 「再说,这孩子不是我的,我看见他,心里就不痛快,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我们不能够留下他。」志坚的脸只有一片冷酷。「明天,我带-去找最好的医生。」 「我不去,我不愿做违法的事,我要把孩子养下来。」 「那孩子的父亲污辱-,难道-不恨他?」志坚的声音充满着酸味。 「志坚,我求你不要迫我!」梨花哭着哀叫。 「梨花,-坦白告诉我。」志坚迫视梨花。「-不肯堕胎,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舍不得那孽种?」 「我……」梨花为了想志坚不再迫她,她坦白说:「我舍不得肚里的孩子。」 「------」志坚指着梨花的手在发抖了。「-舍不得孽种,那就是说,-对那污辱-的男人仍有留恋。」 志坚说得对,她对孩子的父亲,的确有着无穷无尽的怀恋。她爱嘉达,没有一分钟不变他;因此,她也爱腹中的胎儿,这是嘉达留给她有生命的纪念品,她愿意用生命去保存他。 然而,她不能让志坚知道一切,她只能用眼泪去回答一切。 「-默认了。」志坚痛苦地:「-既然仍留恋他,为什么不天涯追踪,把那侮辱-,当-像妓女一样玩弄的男人找回来?-为什么要嫁给我?」 「志坚……」 「什么事?什么事?」胡妈慌慌张张她推门进来。「大好日子,你们吵什么? 梨花……哎哟,快抹去眼泪,洞房花烛夜流泪,会哭散财气的。」 梨花连忙抹去眼泪,志坚鼓着气,靠在墙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胡妈问志坚:「你们已经吵了整整一个钟头。」 「梨花有了孩子!」 「梨花有了孩子?啊,谢天谢地!」胡妈走过去轻轻抚了抚梨花的腹部,笑得连眼珠都不见了。「真是福相,希望-替我添个男孩儿。」 「妈,-别胡涂了。」志坚烦躁地说:「那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胡妈按着额角几乎晕了过去。「她带着别人的孩子过门?哎哟,志坚的爸,我辛辛苦苦养大孩子,却讨了一个……」 「甚实也不能怪她……」志坚把梨花编造的故事转告胡妈。 「家门不幸,妖孽入宅。」胡妈大惊小怪她叫着:「志坚,你还不把这不干不净的女人赶走?」 「妈,我们已经正式举行过婚礼,她总算是我的妻子。」志坚低下头说:「只要她肯打落腹中的孽种,我是可以原谅-的。」 「原谅她?」胡妈看了看儿子的面色,她不敢不顺着他。「志坚,我有办法了。前几天,隔邻的五嫂刚刚打掉一个孩子。明天一早,我去问她要了那条药方,几块钱便什么都解决了。」 「妈--」梨花突然「噗通」一声跪在胡妈的面前。「我求-不要那样做。」 「气死我了!」志坚指住梨花。「我说了半天,她还是要留住那孩子。」 胡妈见儿子骂媳妇,她立刻打铁趁热,用手推了推梨花说:「-这是什么居心?喂!-肚里的孩子不是胡家的,我们有什么理由替-养这个杂种?」 「妈,求-做做好心。」梨花一面泪痕,哀哀恳求。 「去-的!」胡妈一挥手。「我以为-是什么黄花闺女,原来是个残花败柳! 我早就说-浅福薄相,看呀!-一踏脚进门,就惹得我的儿子生气了,以后志坚还会有快乐吗?志坚为人忠厚,心地好肯原谅-,-还不识抬举,不肯打掉那孽种。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想念那坟场里的男人,想养下孩子来纪念他。」 志坚听了母亲的话,心里又嫉妒又痛恨,他走到梨花的面前,轻似无声地问:「梨花,-坦白说,到底爱不爱我?」 梨花点了点头,她感激志坚对她的容纳。 「那么,请你为了我,-弃腹中余孽。」志坚再加重语气。 梨花不能答应志坚的要求,她痛恨,痛恨命运之神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安排? 「为什么不说话?」志坚急躁了。「如果-是愿意答应我的要求,请你点点头,否则,-就摇一摇头吧!」 梨花按着腹部,终于摇了摇头。 「好,---」志坚恨恨她指着她,突然转身疾步走出房去,胡妈连忙紧随身在他后。「志坚,这样不清不白的女人,你还是和她离婚吧!」 「离婚?」志坚虽然痛恨梨花,但是却不愿意失去她。「我们刚刚行过婚礼,怎可以立刻离婚?何况,老太太特别喜欢她,这几天老太大有病,不能受刺激,让她知道这件事,会气坏她的。」 「难道为了顾存老太太,就要我们一辈子替人家养孩子?」 「妈,十五年前爸爸去世之后,我们流落街头,如果没有老大太,我们已经冷死、饿死了,还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志坚说:「我向来最尊敬老太太,我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梨花,我要遵守诺言,我不能够和她离婚,让她再在外面飘泊无依。」 「但是,她不肯堕胎,怎么办?」 「从今晚开始,我不理她,不跟她说话,冷淡她,直至她肯放弃腹中胎儿为止。我能够原谅梨花,但是我不能够忍受那孩子。」志坚叹了一口气:「妈,今晚我去-的房间睡觉。」 *** 志坚因为心情恶劣,一早就出去了。 梨花昨晚一夜没有入睡,加上有孕在身,精神非常疲倦。她靠在床上,正想休息一会,突然听见一阵推开门的声音,梨花以为志坚进来,连忙跳下床,却看见胡妈恶狠狠地对她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躲在房间里享福!」 「妈,我……」 「谁是-的妈?」胡妈啐了一口。「看见家姑,奶奶也不会叫一声,真没规矩。」 「奶奶。」 「哼!」胡妈没看她,手指往外一仲。「给我出去洗衫、煮饭、喂鸡、淋花、洗天井……」 「奶奶,亚四呢?」梨花从来没有做过粗工,她发慌了。 「亚四?」胡妈冷笑几声:「以前,我以为-是个娇滴滴小姐,所以我请亚四来侍奉-,谁知道-原来是个被男人玩过的烂靴,像-这样的下流人,也配用工人吗?所以,我已经辞退亚四,节省一点钱,以后这间屋子里内内外外的事情都由你去料理。」 梨花垂着头,饮泣起来。 胡妈盯了她一眼,踏脚出房门,忽她又回转头说:「我警告-,不准在老太太的面前搬弄是非。」 「我不会的,奶奶,-放心吧!」梨花说。 「谅-也不敢。」胡妈翘了翘嘴:「还不去煮饭?难道要我来伺候-?」 梨花不敢怠慢,立刻展开她一天的工作。由于她没有做过厨房工作,既没有助手,就连一个指点她的人也没有,因此给忙得团团转,胡妈又来指挥地做这做那,梨花更忙乱了。 中午时候,胡妈走进厨房尖声说:「-死了吗?志坚回来了,-还不开饭!」 听见志坚已经回来,梨花心里有了兴奋。她知道,志坚虽然恨她,但绝对不会刻薄她。 梨花用银托盘盛着饭菜走出去,在大厅看报纸的志坚,闻声也站起来帮忙。 「回来了?志坚。」梨花压着声音关怀地问:「你一定很疲倦了,吃过午饭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吧!」 志坚点了点头,在房间里的胡妈嗅到菜香出来了。 梨花盛好了饭,正待坐下来吃,突然胡妈怪叫一声说:「这是什么饭?又烂又焦又生,正式三及第。」 「奶奶,对不起!」梨花连忙站起来。「我替-煮碗面好吗?」 「煮面?面不用钱买?」胡妈大声呼喝道:「-呀!简直是见鬼,煮的菜一碟咸一碟淡,一碟甜一碟苦。 「妈,算了!」志坚不忍心。「咸的就放点-,淡的就放点-吧!」 胡妈是个「孝顺」母亲,听见儿子这样说,她就没有话说;但是她却不肯放过梨花,她一忽儿要-,一忽儿要糖,一忽儿要辣酱,一忽儿又要茶,忙得梨花连坐下来的机会也没有。等到胡妈吃完,回房间休息,梨花才开始吃自己的饭,但是饭菜全冷了,梨花的眼泪,一颗颗流在饭粒里。 志坚对梨花仍然存有爱意,看见此情此景,他心里非常难过。他坐在梨花的身边说:「梨花,这又何苦呢?只要-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待你好,妈也待你好。」 「不用为我难过。」梨花苦笑一下。「我受得了的。」 「今天早上,我向一个朋友打听,知道有一个专替女人堕胎的女医生,只要花点钱,一定可保安全。」志坚说:「-相信我吧!我不会要你受苦的。」 「我并不害怕受苦。」梨花轻轻摇着头:「我只求你让我保存这个孩子。」 「-为什么老是维护着小孽种?难道正如妈妈说的,-仍然想念他的父亲?」 「志坚,我既然嫁给你,当然希望做一个好妻子,又怎会思念另一个男人?」 梨花饭也吃不下了,索性放下饭碗。「大人有罪,孩子是无辜的,我又怎忍心伤害腹中块肉?」 「梨花,我生性嫉妒,-不是不知道的。我肯不计较-的过去,完全是因为爱-;但是-肚里的孩子,他不是我的骨肉。我一看见他,心里就不痛快,这样,我们的家庭又怎会有幸福?梨花,我最后一次求-,请你为了我们今后的幸福,牺牲那小生命。你要知道,-养下别人的孩子,就算我原谅-,妈也不能忍受的。」 「志坚,我知道很对不起你,为了这个孩子,你痛苦,奶奶生气,我实在罪无可恕。」梨花缓缓地跪在志坚的面前。「但是,我实在不忍心伤害一条小生命,我求你,志坚,让我养下他。我会一生一世感激你,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奴隶,我服侍你,讨好你,就算给你压在足下,我也毫无怨言。」 志坚并不受感动,他嫉妒得发狂。「我跟-说了半天,-仍然要反抗我?」 「好!既然-把那孽种看得比我更重要,这证明-并不真心爱我。」志坚一手甩开她,梨花几乎倒在地上。「从此之后,各管各的,-也不要把我当丈夫,我也不会把-当妻子。」 「你既然不肯容纳我,我……」梨花无可奈何。「我走好了!」 「不准走!想去会-的姘夫吗?」志坚阴森地说:「我偏要你留下来,让母亲折磨-,把-折磨得后悔为止。」 志坚说罢,开门离家。 「志坚!」梨花身一低,头埋在胸前哭了起来。 第四章 梨花的肚皮一天比一天大,志坚和胡妈的心里也明白,梨花是绝对不肯堕胎的了。 虽然,梨花像佣人一样,对胡妈和志坚招呼周到,但是始终得不到胡家母子的好感。 志坚因妒成恨,他嫉妒那不知名的男人,更嫉妒梨花腹中胎儿;因此,几个月来,他没有跟梨花说过话,他要用冷落来折磨她。 胡妈不嘉欢梨花,原因一共有两个:第一,她并不喜欢梨花做她的媳妇,因为她早就看中了甥女慧文,她希望来一个亲上加亲;第二,梨花怀着别人的孩子,给她的印象最坏,她认为儿子条件好,不应该娶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做妻子,而且,梨花给坏人侮辱过,她就认为梨花身上带有毒菌、灾难和妖邪。 胡妈实在不愿意儿子接近梨花,既然不能够把她赶走,就只有加倍她折磨,一直把她折磨到死为止。 胡妈憎恨梨花已经到了顶点,志坚在家里的时候,她还可以少说几句话:志坚一旦踏脚出门,她可就凶了,口起手落,经常无缘无故地毒打梨花。 梨花认为自己有罪,所以,虽然胡妈折磨她,她也不敢稍作反抗。 这天,梨花在天井洗衣服。 胡妈吃饱饭,没有事做,无聊起来,又去为难梨花。 「喂,贱人!」胡妈走进天井,一开口就说:「洗完衣服,把-所有的东西搬进工人房去。」 「奶奶,我已经听-的话,把大床让给志坚了。」梨花身为胡家妇,她是希望有一天得到志坚谅解的,如果她搬开了,那么,志坚对她就更生疑,她就更没有机会解释了:「奶奶,我每晚只是睡帆布床,我并没有骚扰志坚。」 「哎哟!-竟敢驳嘴,不听我的话,-作死了!」胡妈用指甲戳着梨花的面皮。「我要你搬就搬!志坚已经不把-当老婆了,-还有什么资格和他同房?再说,我迟早要替志坚娶另一个妻子为我们胡家开枝散叶,-这个贱货,就只配住工人房。」 「奶奶……」梨花委屈她淌下泪来。 「奶奶什么!一进门就给丈夫打入冷宫,都是-没福之故。」胡妈向她上下打量了一会,不屑地说:「贱人怀大肚,看你的肚皮大得似一座山,怕快要临盆了。 喂!我们胡家是干干净净的人家,我不准-在这屋子里生养贱种,弄污我的房子还得了?」 「奶奶,那……我怎么办?」梨花慌惶地说。 「有钱的就去留产所生,没钱的,就到街尾那块空地生吧!千万不要在我门口。」胡妈哼了一声:「头胎生养,没有产婆帮忙,我看你凶多吉少了。」 「那怎么办?奶奶,我又没有钱,求-可怜我。」梨花急到不得了。 「可怜-什么?我这儿又不是慈善机关,-想我贴钱给-养杂种?发梦!」胡妈冷酷无情地说:「我懒得理-,去李家打几圈麻将,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一个人用不着买菜,夹两块腐乳送饭吧!」 梨花洗了衣服,喂了鸡,淋了花,洗了天井,便乘巴士出市区打听留产所的价钱--梨花居住的石屋在郊区--终于给她找到一间二流的留产所,进去一间,生产费及供给七日食住,要几千块钱。 梨花着急了,她哪儿来这许多钱?当然,有钱人家,生一个孩子用机万块钱是平常事;然而,梨花自从嫁到胡家之后,仅有的一点积都被胡妈软软硬硬地骗光了,她手上只有十几块钱,又怎能应忖这个难关? 如果说梨花一无所有,那也是不真确的,嘉达不是留给她一条价值几拾万元的钻石项-吗?如果卖了它,养一百个孩子也可以;然而,这是嘉达留给她的纪念品,她答应过好好保存它,就算再穷些,她也不忍心变卖。 她突然想起了邻家约五嫂,-是替人家绣童装外套袋口花的,如果五嫂答应帮忙,替她领一些童装回来,那么她就可以缣一点钱。 她算过日子,还有四个月才临盆,只要她手不停地干,是不愁会赚不到生产费用的。 她立刻赶去五嫂的家里,五嫂是个好人,尤其喜欢梨花。 她听了梨花道明来意之后,她关怀地说:「胡太,-身怀六甲,应该要多点休息才对,家务已经够-忙了,还要做童装?」 「我需要钱用,五嫂,请你帮忙吧!」 「-胡先生赚几万块钱一个月,-要钱用,为什么不向他要?何必自己这样辛苦?」五嫂不明白梨花的家事,也难怪她发出疑问。 「我身体好,吃点苦没关系。」梨花央求说:「五嫂,-一向关心我,求-帮我一次忙吧!」 「好啦!既然-不怕辛苦,明天一早,我带-去见服装公司的老板。」 从那天开始,梨花每日领一、两打童装回来,白天,她忙得透不过气来,自然是抽不出时间做自己的工作;因此,她只有等到晚上,胡妈和志坚都休息了,她才有自己的时间。她每晚做童装做到半夜三更,精神真的支持不住,她才肯上床睡她勤勤恳恳,一个星期之后,竟然给她赚到四百块钱。梨花很高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用劳力赚来的金钱,她准备加倍努力。非要赚到生产费不可。 但是,事情并不会太顺利,这天晚上,梨花正在埋头工作,突然有人拍门。 梨花开了门,看见胡妈脸色沉黑她站在门外,她看了看房内的一切。「啊!原来在做童装。」 「是的,奶奶。」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不熄灯睡觉!」 「奶奶,-不用担心,我身体好……」 「我管-身体怎么样,-死了我也不会为-流一点眼泪。」胡妈刻薄阴毒地说:「我所担心的是电费。哦!-到是会计算盘,利用胡家的电去赚-的私己钱?」 「奶奶……」 「没有商量,从明晚开始,十点钟就全屋关灯,-要赚私己钱,自己买火水点灯吧!」胡妈说:「明天替我买一只鸡回来。」 .「好的,奶奶,可是钱……」 「钱?-现在不是会赚钱吗?买一只鸡孝敬奶奶也不愿意?」胡妈瞪着眼,哼了一声,转身出去。 梨花叹了一口气,可能从此之后,真的要做通宵了。 *** 梨花挺着大肚皮,蹲在地上用刷子洗地板。她突然感到阵阵腹痛,最初,她以为是刚才吃了一碗冻饭,因此她没有理会,继续工作;但是肚愈来愈痛,尤其两边腰痛得更厉害,她放下刷子,按着腹部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胡妈在后面大喝了一声说:「死丫头,-又在偷懒!」 「奶奶……」梨花有气没力地说:「我肚痛……很痛,我……」 「-肚痛?」胡妈瞧了她一眼。「哼,大吉利是,日子够了-还不去留产所,-想弄污我的房子吗?」 「奶奶,我很辛苦……请你……请你替我叫一部街车。」 「什么?哎哟,-替人家生孩子却要我来伺候-?-也不照镜子,真开胃!」 胡妈理也不理她:「我警告。立刻离开我的屋子,我还是回到房间去,避开-的邪气。」 胡妈避开了。梨花没有办法,她辛辛苦苦从她上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屋外走去。 碰巧五嫂来约她一起去交童装,看见梨花一仆一例,连忙走上去扶住她:「胡太,-怎么了?」 「我恐怕要生孩子了!」梨花的眼角淌着泪水。「-替我截一部街车好吗?」 「看样子-真的要生产了,-奶奶呢?」 「她……没有空。」 「没有空也得照顾-呀:真没见过这样的家姑!」五嫂说。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截到一部出租车,梨花支持不住,在车里晕了过去。 从蒙-中醒来,梨花发觉臂弯里躺着一个白胖可爱的婴儿。 一直守在床边的五嫂,立刻向她道喜说:「胡太,恭喜-添了一个肥肥白白的儿子。」 「五嫂,多亏-的帮忙。」梨花握着-的手。「-为了我-下家务,我心里很不好过。」 「不要傻吧!我们是好朋友,用得着说这种话吗?」五嫂连忙安慰她说:「-生产很顺利,进来留产所也只不过是两、三个钟头。胡太,-喜欢吃些什么?明天我来看-,顺便带些给。」 「这儿有饭吃的,-家务多,明天不要来了。」 「我一定要来的,替-带点衣服来。」五嫂说:「胡先生和胡妈也真奇怪,直到现在还不来看-?」 「奶奶年纪大,路又远,我叫她不要来看我的。」梨花极力掩饰丈夫和家姑的不是。「胡先生近来工作也比较忙些,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叫他过几天才来看我。」 五嫂听了梨花的解释,她仍然不能满意,她举着例子,埋怨胡家母子好一会。 在留产所的七日里,只有五嫂一个人来探望她,如果没有五嫂,梨花恐怕连更换的衣服也没有,别的更不必说了。梨花心里是明白的,自己养的是别人的孩子,胡妈和志坚当然没有理由来看她了。 梨花并不埋怨谁,她已经受惯了孤独;现在她有了一个儿子,别的她已不在乎,她感到绝望的时候,只要看一看儿子,她立刻又有了希望。 七日很快就过去了,梨花拿着五嫂送给她的衣物,抱着儿子回到胡家。那天是星期日,胡妈和志坚都在家里,胡妈一看见梨花回来,她立刻冲前一步,在婴儿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嘴里不停她喊:「妖孽,妖孽……」 婴孩受惊,哭得很厉害,梨花虽然心痛,但也不敢反抗。 志坚耐不住哭声,回房间去了。 婴儿哭得更厉害,梨花紧紧抱住儿子,怯声说:「奶奶,请你不要……」 「不要什么?我喜欢骂就骂,喜欢打就打,惹起我的脾气,我杀了他都敢!」 胡妈说着,又推了婴孩几下。 梨花连忙逃进工人房。 *** 梨花给儿子改了个名字叫圆圆。 梨花本来已经够忙了,加上一个儿子,她更是吃不消。 自从她回到胡家之后,她已经整整四晚没有机会睡了。有时,她实在疲倦得睁不开眼睛,正想休息一会,圆圆就哭了;她自己辛苦一点不要紧,但是吵醒胡妈,可就大罪了。虽然是未满月的婴儿,她也不肯放过,圆圆一哭,她就走进工人房来,照脸照口地掴了圆圆几个巴掌;有时火气更猛,她一手拉起圆圆吃着的奶樽掷在地上。 婴儿被她吓慌了,哭声更大,连志坚也吵醒了,于是梨花只得抱起圆圆走出天井。 梨花已经吃过不少苦头,更苦的日子她也可以过,但是她又怎忍心圆圆跟着她受罪? 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第二天,五嫂来探望圆圆,梨花索性把一切告诉她。五嫂听了一切,对梨花更加同情,她愿意代梨花-料圆圆,但是她家穷,婴孩的奶粉用品,仍得出梨花负责。 梨花只要儿子不必在胡家受罪,她已经很高兴;可是,她哪来的钱买婴儿奶粉和用品?虽然她仍然可以做童装,但,毕竟收入有限,实在负担不起一个孩子的费用。 她心一横,决定出外找工作,她不单只可以养得孩子,同时她还可避开胡妈,少受一点罪。 于是,她换过一件比较象样的旗袍,暂时把圆圆交给五嫂,出外找工作做。 香港是一个残酷的社会,也是一个充满色情的社会,如果梨花凭着昔日的美丽,那么她想找一份工作是非常容易,只可惜她产后过分操劳,同时又缺乏营养,使她看起来憔悴得多了。 说到学历方面,梨花虽然也念过高中,但是毕竟没有文凭,因此,要找一份理想的工作,实在非常困难。 梨花跑遍多少大街小巷,然而整整一个星期,她得到的只是失望。失望还是小事,由于她花了一部分的时间出外找工作,因此家务就无法做好,胡妈的嘴巴像开放的水龙头,双手也是不肯闲,梨花为了想找一份工作,她已经计不清捱了多少打,受尽多少骂。 这天,街上湿淋淋的,正在下着大雨。梨花拿着几份报刊,按址到处应征,但是每一间公司、工厂,要不是请了人,就是嫌梨花不够理想。 梨花垂头丧气地踯躅街头,由于这是一场骤雨,梨花没有充分的休息,她实在支持不住了,当她沿着斑马线横过马路的时候,她在一辆巨型房车之前晕倒在她上。 *** 耳边有轻微的声音,梨花醒来了。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沙发里,身上的湿衣服已经换过,她前面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 「你醒来了?」她温柔地间。 「小姐,我……」梨花看了看身后一排白衣黑裤的仆人和厅中豪华的设备,她迷惑了。 「我是这儿的女主人--林大太。」林大太站了起来,把梨花按下。「刚才-晕倒在街上,我把-带回来,替-换去了湿透的衣服-身体有病,就不应该到处跑。」 「我没有病,林太太。」梨花坚持要起来。「我也,因为养下孩子不到二十天,身体比较虚弱。」 「-刚养过了孩子?未到满月,-更加不应到处跑。」 「我知道产妇应该多休息,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到处跑,因为我急于找一份工作去维持生活。」 「啊!」林大大关切地问:「-的丈夫呢?」 「他……」梨花不想说真话。「他出国去了!」 「有这样的丈夫?自己出国去了,-下老婆、孩子不顾,真是岂有此理!」林人太忿忿地说:「我最爱抱打不平,-放心吧!我一定帮-的忙。」 *** 「奶奶,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梨花喜地欢天地赶回家去,虽然胡妈的面色黑得像铁,但是,梨花仍然向她报喜:「一位林太太介绍我到一间高级的饼店做女职员,本来是月薪六千元,林大太同情我,多给我五百元;此外还供给早晚两餐,工作时间是上午十时至晚上九时。」 「哦!-出去工作,家里的事谁来做?」 「奶奶,我可以用四千元请一个佣人代替我料理家务,给五嫂一千五百元代我带圆圆,余下的一千元,我用来孝敬奶奶,好吗?」 胡妈这回可没话说,不过,她却并不感动,对梨花仍然尽可能折磨。早上,梨花未上班之前,一定要做好属于胡妈的工作;晚上回来,衣服未脱,又得去服侍胡妈。 梨花是相当吃力的,但是她并不灰心,她要为儿子而努力。 第五章 三年了! 圆圆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会撒娇,会弄玩具,什么都会。 这些日子,梨花受尽苦,捱尽骂,志坚待她固然不好,胡妈更迫得她没有立足之地,梨花要不是为了圆圆,她早就死了。 自从梨花出外工作之后。慧文得到胡妈的暗示,她常常在胡家出现;近年来,她更是每天必到。 志坚对慧文,本来毫无好感,但是为了激梨花,他常常当着梨花面前和慧文亲热,有时还和慧文出去看电影、吃晚饭。 由于接触多了,难免会产生情感,慧文为了争取志坚,更是委屈求全、千依百顺。志坚对她,也逐渐有了好感。 这天,刚巧是梨花的假期,胡妈约了几个朋友回来打牌,她指定要梨花亲自下厨,做点心款待她的朋友。 梨花难得有一天假期,本来早就约好了圆圆出去玩一天的,可是,既然胡妈发下命令,她自然不敢反抗,她买了一只小飞机给圆圆,叫他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她在工人房玩。 志坚将近下班的时候,慧文又来了。她一点也不害羞,公然走进志坚的房间,等候志坚回来。 圆圆年幼无知,虽然梨花叮嘱他不要到处跑,但是,工人房又小又窄,他玩厌了,便静悄悄她溜出去。他最怕胡妈,当然不敢走进大厅,他看见志坚的房门打开了,于是他就闪身进去。 慧文坐在志坚的床边,捧起茶杯正要喝一口,圆圆认得慧文,他走上前,天真她摇着慧文的手说:「表姑姊,-陪我玩飞机。」 慧文手一斜,杯里的茶溅了几滴在她的身上,慧文尖叫一声,随着一手把圆圆推在地上。「哎哟,你看,我的衣服给你弄污了!」 圆圆跌痛了屁股,哇哇她哭了起来。梨花耳尖,在厨房里听见圆圆的哭声,连忙赶进来,她首先扶起了儿子,问慧文:「表小姐,有什么事?」 「什么事?」慧文没好气她说:「-的儿子把茶泼在我的身上,把我的衣服弄湿了。」 「圆圆,你怎么这样顽皮?等会儿我把你锁在房间里,看你怕不怕!」梨花教训了儿子,又同慧文道歉说:「表小姐,对不起!孩子不懂事,请你原谅他吧!」 「哼!这小野种也太野了,-不管教他,将来一定做乞儿。」 「表小姐,请-不要用这样难听的名词骂孩子好不好?」 「哈哈!」慧文耸肩笑了一声说:「无媒荀合养出来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表小姐,算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梨花悲愤地说:「但是,大人不好,与孩子何关?-口口声声地叫他野种,会伤害孩子的小心灵。」 「伤害他的小心灵?-以为-的儿子将来会做总统?笑死人!」慧文突然脸色一转,说:「好呀!既然-不欢迎我,我走好了!」 这还了得?梨花连忙追出去。「表小姐……」 慧文走到胡妈的身边,委委屈屈她说:「姨妈,我走了!」 「志坚就快下班了,-为什么不等他回来?」胡妈看她一眼。「咦!-的眼睛怎么红红的?谁开罪了-?」 「表嫂骂我,赶我走。」慧文呜咽起来:「我以后也不敢再来了。」 「什么?那贱人竟敢骂-?岂有此理!」胡妈合上十三只麻将,站起来,高声叫:「梨花,衰人,-还不死出来同表小姐赔罪?」 梨花不敢怠慢,圆圆也跟了出来。 「慧文,这贱人怎样骂-?」胡妈指着梨花问慧文。 「圆圆把茶倒在我的身上,我教训他一句,表嫂就立刻帮着儿子骂我了。」 「啊!原来又是你这小鬼惹事,我打死你,打死你……」胡妈不由分说,一连掴了圆圆几个巴掌,打得圆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梨花心痛了,她连忙用身体挡住儿子。「奶奶,不要打,不关孩子的事,表小姐骂圆圆是野种,我请她不要这样说,表小姐就……」 「表小姐说得不对吗?这小鬼不是野种是什么?-不喜欢,我偏要叫,我以后看见他就叫野种。」胡妈扶了慧文,好声好气她说:「乖!不要哭,等志坚回来,我明他陪你去跳舞。这个衰人,我迟早要赶走她的。」胡妈把慧文送进志坚的房间去了。 梨花趁机把圆圆抱去工人房,她看见儿子的脸上肿了一块,她心痛地间:「孩子,痛吗?」 圆圆摇摇头,伏在梨花的怀里说:「妈妈不要哭,圆圆怕。」 「都是妈不好!」梨花紧紧抱住儿子,忍住泪说:「妈害了你!」 本来,梨花有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和儿子,她是随时可以离开胡家的,但是,她为了儿子,她不能这样做。她最初厚着脸皮嫁给志坚,也是因为不愿意孩子一出世就做无父孤儿,她更不愿意别人叫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尽管社会文明,私生子仍然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她冒险嫁进胡家。 但是,自从发生今天的事情,她觉悟到圆圆留在胡家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口 口声声地叫圆圆野种,现在圆圆年纪小,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他总有一天懂事,那时,他就会恨伤心、很难过。 梨花不知道应该怎样做,留下来固然不好,离去也不是办法,她彷徨了。 自然,她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计算她,非要对她赶尽杀绝不可。 「贱人愈来愈不象话了,竟然敢开口骂慧文。」晚上,胡妈走进志坚的房间跟他商量:「志坚,索性跟她离婚吧!」 「妈……」志坚为难起来。 「以前我叫你和她离婚,你说怕开罪老太太;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了,老太太的痛也好了,就算更严重的事情她也抵受得住。」 「妈,梨花已经向我表示过了,她不反对我另外讨一个妻子,她留下来,也是为了圆圆,她不想人家叫圆圆做私生子,我……」 「志坚,你怎么这样胡涂?」胡妈跺足说:「就算我肯容纳她,慧文也不能容许丈夫有两个妻子,难道你为了那个贱妇,一世做王老五吗?」 「妈--」志坚低头沉思了一会,吐口气说:「我等侍一个适当的机会跟老大太说吧!」 *** 鸟倦知远,嘉达终于从美洲回到香江。 四年后,他已经成为医学博士,本来,美国一间公立医院请他做驻院医生,可是,他拒绝了! 他思念祖家,怀念母亲,匆匆从外国赶回来。 其实,他最想念的还是梨花。 自从他和梨花有了一夜恩情之后,他老是想着她花般的脸、温柔的声音和甜蜜的微笑:虽然他在外国有很多女朋友,可是他怎样也忘不了梨花。他回来香港,就是想知道梨花是否过得很幸福、快乐! 他回来香港的第二天就去胡家探望梨花。那天是星期六,梨花上班去了,胡家母子刚刚吃过午饭在大厅休息。 嘉达的来临,使胡家母子受宠若。胡妈飞步迎上前,笑嘻嘻她说:「大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我想念你们,特她来看-和志坚。」因为梨花已是胡家妇,嘉达不敢公然关怀她。 「我最崇拜大少爷。」志坚亲自敬茶。「大少爷向来和蔼可亲,从不摆架子。」 嘉达和胡家母子闲聊了一会,忍不住问:「志坚嫂呢?」 「她出去了!」志坚说。 胡妈连忙加上一句:「在兰花饼店做卖饼妹。」 「哦!」嘉达有点失望,刚巧这个时候,圆圆从外面窜进来,嘉达正感无聊,他一手捉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圆圆转动着大眼睛,好一会才说:「我叫圆圆!」 嘉达立刻对他产生了浓厚的感情,他抚着圆圆的头说道:「这孩子真漂亮!真可爱!他是你们的孩子吗?」 「他不是我的孩子。」志坚厌恶她说。 「原来是邻家的孩子,真可爱,天真活泼的。」 「鬼样!」胡妈不屑她说:「大少爷,他是梨花的孩子。」 「梨花的孩子?怪不得这样漂亮。」嘉达爱不释手,他对志坚说:「你刚才还说他不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志坚的儿子。野种,缠着大少爷做什么?还不滚开!」胡妈无情地在圆圆脸上掴了两掌。 嘉达很难过,他抗议说:「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叫他野种?」 「大少爷,我们的家事,你自然不明白了。」志坚向嘉达解释说:「这个孩子的确不是我的,我和梨花直到现在还是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她一进门,就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后来就产下了这个孩子。」 「啊!」嘉达点了点头:「你知道谁是那孩子的父亲?」 「我不知道!」志坚最怕回忆往事。「有一天,梨花在坟场上给一个男人强奸了,事后连她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嘉达有点明白了。他再看看圆圆,发觉孩子脸上的五官和他一模一样。他问志坚:「梨花遭遇不幸,给人强奸了,那不是她的错,你应该原谅她。」 「我是原谅她呀!我对她说得清清楚楚,只要她答应我牺牲这个孩子,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可是,她死要留住这孩子,公开和我作对。大少爷,往事我不想提了,我爱错了梨花,自寻烦恼。」 「梨花不识抬举,我们两母子恨死她了,因此我们像对狗一样她折磨她;还有这小野种,我心情不好,就当他皮球推。」胡妈得意地说,她自然不知道嘉达多么心痛。 嘉达不愿意留下来,他起身要走。 胡妈趁机会对他说:「志坚有了心上人,准备和梨花离婚,就怕老太太不高兴,大少爷,请你帮帮忙,把一切情形告诉老太太,并且请你替我们说几句公道话。」 *** 嘉达离开胡家,立刻乘车去兰花饼店见梨花。 梨花低下头,正在排玻璃柜里的西饼。 梨花瘦了,更显得清丽绝俗,由于有了圆圆,嘉达更觉得他和梨花有着牢不可破的关联。 「梨花。」 梨花猛然抬起头,看见嘉达,她高兴得什么似的。「嘉达,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刚到。」 「你来买饼?」 「唔,是的,想不到-会在这儿工作。」嘉达为了想试探她,故意撒谎:「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有很多话要对-说,-能不能请半天假?」 「我从来没有请过假,相信经理一定会批准,你在这儿等一等。」梨花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她欢天喜地走了进去。只一会儿,梨花就出来了。 她把手袋搭在臂上,对嘉达说:「我们可以走了!」紧随她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女郎出来接班。 嘉达把汽车驶到海边,沙滩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梨花很久没有吸过海风,她推门下车,对着大海作了一个深呼吸。 「梨花,四年不见了,生活过得好吗?」 「我……」梨花不愿意嘉达为她担心,她笑一笑说:「四年来我过得很好、很快乐。」 「志坚待-好吗?」 「好!他是个好丈夫,特别体贴我、关怀我。」 「胡妈呢?」嘉达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胡妈是个慈祥的老人,她从来没有骂过我。」梨花装作很轻松。「嘉达,我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我的儿子又聪明又活泼,你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我已经见过了,他叫圆圆,是吗?」 「你……」梨花眼中透射出怀疑的目光。 「-用不着瞒我了,我知道-一片苦心,我什么都知道了。」嘉连说:「这几年-一点也不快乐,因为胡妈母子处处折磨。志坚也不是什么好丈夫,他欺负-,背着-爱上另一个女人;胡妈更是绝不慈祥。她不单只骂-,还叫圆圆小野种,他们……」 梨花听不下去了,她掩脸哭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不是志坚的。」 「他们把一切告诉你了?」梨花抬起脸问。 「梨花,告诉我,谁是孩子的父亲?」 「他们不是告诉了吗?那坟场的男人……」 「-不用说了,那孩子是我的。」 「不--」梨花尖叫着:「孩子不是你的。」 「我带-去看一看圆圆,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同时我记起了,我离开香港前的一晚,-曾经欲言又止地说:我有了---当时就想告诉我,-有了孩子。梨花,既然我什么都知道了,-还瞒我做什么?」 「就算那孩子是你的吧!」梨花软弱下来。「知道是自己的孩子,而不能和他共同生活,那只有更痛苦、更难过。」 「圆圆是我的儿子,我为什么不可以和他一起生活?」 「你要领回圆圆?」梨花发慌了。「嘉达,我求你不要这样做,我只有一个儿子,我不能失去他。」 「我要领回儿子,也要领回妻子。」 「妻子?哪一个妻子?」 「-是孩子的母亲,当然是我的妻子了。」 「别开玩笑。」梨花脸上一红。「这是没有可能的。」 「这是有可能的。」嘉达握着梨花的手。「也许-现在并不爱我,只要我加倍爱-,总有一天-会爱我的。」 「嘉达!」梨花不知道怎样说才对。 「说不定-爱志坚不爱我。」享达用激将法。 激将法果然有效,梨花着急地说:「谁说我不爱你?我十五岁就偷偷爱上你了,我……」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嘉达点着头:「既然我们是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可以结合?」 「嘉达,我和你地位悬殊,你是大少爷,我只不过是花王之女,我配不起你。」 「我们儿子都有了,-还说这种话?我不管-是什么,那怕-是大贼之女,我已经选定-了,我非要得到-不可。」嘉达突然朝着梨花一鞠躬。「我现在正式向-求婚--在下小生余嘉达,请求梨花小姐可怜我,嫁给我!」 梨花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嘉达,不要傻了,就算你不怕人家说闲话,老太太也不会要一个花王之女做媳妇。」 「-以为妈妈是个老顽固?她是挺开通的,她常常说娶妻娶德,从来没有门当户对的成见,如果-不信,我带-回去见她。」 梨花没了主意……*** 「妈,-看我和谁来了?」嘉达拖着梨花直冲进大厅。 老太太正在听粤曲,她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梨花!梨花,上次我就想问-,为什么愈来愈瘦?」 「妈,她每天捱骂、捱打,怎能不瘦?」 老太太怜惜地看了看低垂着头的梨花一眼。「谁敢打-、骂-?」 「胡妈打她,志坚骂她,她辛辛苦苦工作得来的钱都给胡妈拿去了,身上的衣服也要一位好心的林太太施舍。」 「岂有此理!」老太太气得高声说:「他们凭什么这样待-?」 「老太太……」梨花难于启齿。 「都是我不好,全是为了我。」 老太大盯了儿子一眼。「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圆圆不是志坚的儿子呀:」 「什么?」老大大望着梨花。「那谁是她的父亲?」 「圆圆是……嘉达的。」梨花轻似无声她低垂着头说。 「妈,-听见没有?」嘉达提高声说:「圆圆是-的孙儿,梨花是-的媳妇。」 「这怎么可能?」老太太摇摇头。「梨花不是已经嫁给志坚了吗?」 「他们只是一对假夫妻。妈,经过的情形,是这样的……」 老太大听完嘉达的话,她抚着梨花的头发,说:「真难为了-!不要难过,-以后会很快乐的:可是,胡家母子也大可恶了。他们凭什么资格刻薄我的媳妇和孙儿?亚彩,叫司机准备车。」 「老太太,你要出去?」亚彩问。 「我要去教训志坚母子,我要去把小孩子接回来,胡妈这样刻薄他。我心痛死了!」 「妈,-愿意要梨花做媳妇吗?」嘉达急着问。 「怎么不要?难道我不希望她替我多养几个胖白的孙儿?」老太太抓着亚彩的手。「快去,接圆圆要紧!」 老太太和亚彩走在前头,嘉达和梨花跟在后面,梨花听见老太太对亚彩说:「我和圆圆好象前生有缘,我第一次看见他,就爱他受到不得了。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简直是慕达的模子,我多喜欢他,想不到就是自己的孙儿,有了他,我不会再寂寞了。」 嘉达和梨花拉着手,面对着面,四日交投中,隐含着无限的情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