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宝被偷人生后，成全京城团宠》 第1章 扫把星? “我们老张家倒大霉了，养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早知道当初直接在尿桶里溺死你！” “辛辛苦苦给你吃、给你穿，你倒好，我儿子被你克断手错过考试，要不然他早就考上秀才了，现在你还害弟弟落水！” “坏心烂肠的东西，你就是巴不得克死全家！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怎么还有脸活着！” 广安县，清水村。 张家当家人蔡婆子，一大早抱着个病恹恹的四岁男娃，站在院子里对着柴房破口大骂。 而被她如此辱骂的人，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大坏蛋，仅仅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妞妞。 此时小姑娘浑身滚烫，满脸通红地躺在柴房的一堆干草上，闭上眼睛早已人事不知。 张家门外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叽叽喳喳地对着老张家指指点点。 “我听妞妞她娘说了，这孩子邪乎着呢，前年妞妞被她爹打了一巴掌，第二天她爹就摔断手，错过秀才考试。她家金宝抓了妞妞一下子，转头金宝就起了满脸疹子，又疼又痒哭得老惨了。” “她娘说这次金宝落水，也是被妞妞害的，那地方平常安全得很，偏偏金宝一脚踩上去石头就塌了。” “真的这么邪门？不过仔细想想，金宝落水的地方，我以前天天在那洗衣服，平常稳得很，怎么金宝一脚踩上去就塌了。” “张家人昨天专程送金宝去镇子医馆看诊，压根不管发高烧的妞妞，这是巴不得妞妞烧死呢，蔡婆子说这样就可以摆脱丧门星。” 一向和蔡婆子不对付的刘婶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你听张家人胡说八道，妞妞要真是丧门星，那张家就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早些年张老三一门心思考科举，家里田都卖光了也没考出个名堂来，夫妻俩成亲五年也没个一儿半女。” “自从将妞妞捡回家，张老三在山上捡了颗人参，才有钱起房子，又考上了童生，他媳妇还开了怀，生了个大胖小子，依我看，是这孩子命里带福，旺了张家才对！” 大家都是一个村子住着的，仔细回忆起来，似乎妞妞刚来张家、金宝还没出生那年，张家才突然好起来的。 他们忍不住想着，照这个说法，张家千盼万盼的宝贝孙子金宝，比妞妞更像丧门星，也是在金宝出生之后，张家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甚至有人当场心动，说道：“妞妞要真是个有福气的，岂不是谁养她就能旺谁，那我……” 但当场就被一旁的顾三婶打断：“得了吧，人都要死了你说这话，带回去你给请大夫？” 那人赶忙摇头，说道：“请大夫？我家没钱，算了算了！” 顾三婶得意地说道：“对呀，要是请大夫的钱花了，人还没活，晦不晦气？真要有福气，现在就不会要死了，依我看，妞妞她娘说得没错，妞妞就是个丧门星！” 恰在此时，张芸娘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她才接到娘家侄女妞妞落水发高烧的消息，揣了两个鸡蛋就赶了过来。 进门后蔡婆子倒是没骂街了，小侄子金宝却在病恹恹地撒泼。 “为什么不让妞妞起床？我要她起来学狗叫！不准她躺着装死！” 蔡婆子赶忙哄道：“金宝乖，妞妞快死了，你现在病着，别碰她，多晦气！奶奶给你学狗叫好不好，汪汪汪？” 金宝却不乐意，说道：“我才不要你这个老太婆，难听死了！我就要妞妞！娘说了，以后妞妞是我的通房丫头，她要跟我睡一个被窝！我这就去找她！” 蔡婆子听到这话，顿时心肝肉地叫着，将宝贝乖孙拦住了，说道：“奶奶的心肝肉，你真的不能找她，你昨天落水的身体都没养好呢，别碰那个晦气鬼！真要通房丫头，以后奶奶攒钱给你再买一个！” 张芸娘听着这话，顿时心火蹭蹭往上涨，一个健步就冲进来，说道：“娘，金宝才四岁，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妞妞就算是收养的孩子，也是他姐姐！咱们乡下人家，怎么动不动就将通房丫头挂在嘴边！” 张芸娘从十二岁起就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也许是因为物伤其类，她才总是会对被娘家弟弟收养的女儿妞妞格外心疼。 蔡婆子听到这话，立马横眉冷对，说道：“你怎么说话的，你弟弟以后是要科举当大官的，你侄子就算养一屋子通房丫头都行，你……” 蔡婆子本来还有更脏的话要骂，但见到不讨喜的继女手里抓着的那几个鸡蛋，到底将脏话咽了下去，当面表演一个变脸，缓和了语气说道：“芸娘，你是回来看望金宝的，来就来了，还带什么鸡蛋。” 嘴上说着拒绝，但蔡婆子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准备接鸡蛋了。 张芸娘冷下脸来，拿着鸡蛋的手往回一缩，说道：“我要先看看妞妞。” 蔡婆子撇了撇嘴，说道：“人都要死了，有什么好看的，没得晦气，来，鸡蛋给我，正好，我要给金宝冲鸡蛋花吃。” 张芸娘却对这事格外坚持，将手里的鸡蛋攥得紧紧的，怎么都不肯交给继母蔡婆子。 蔡婆子见久久都得不到这两个鸡蛋，也装不下去了，直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个黑心烂肠的东西，捡来的侄女都比亲生的侄子重要，我怎么养大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 这些骂声都是张芸娘从小听到大的，她早就习惯了，此时就跟没听到一样。 可才四岁大的金宝压根就不懂大人之间的拉扯，一双贪婪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张芸娘手里的鸡蛋，抓着蔡婆子的衣角闹腾：“我要吃鸡蛋花！鸡蛋花！” 蔡婆子面对孙子的闹腾，不仅没有阻拦，反而阴阳怪气地说道：“金宝乖，奶奶也没办法，你大姑不疼你，不舍得给你吃鸡蛋，一心想着那个短命鬼！” 张芸娘没再搭理蔡婆子，将鸡蛋往怀里一揣，直接冲到妞妞住的柴房。 蔡婆子想拦，偏偏宝贝孙子金宝抓着她不放，满地打滚喊着要吃鸡蛋。 蔡婆子心里大骂晦气，责怪张芸娘小气，带鸡蛋回来又不舍得送出去，反倒勾起金宝的馋。 金宝大喊大叫更是闹得人耳朵疼，蔡婆子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乖孙疼到骨子里，无奈只能说道：“好好好，奶奶这就给你冲鸡蛋花，就吃一个解解馋，家里的鸡蛋还要卖钱。” 蔡婆子抱着孙子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个鸡蛋出来，磕在碗里，满眼不舍地撒了点盐，紧接着拿起一旁刚刚烧开的水浇了上去，金宝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了眼柜子，又看了眼炉子上架着的水壶。 等蔡婆子将一碗简易版的鸡蛋花刚做好，金宝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上去。 而此时的柴房，昏暗的角落里一堆破烂组成的床上，五岁大的妞妞躺在上面，烧得双颊通红，听见有人进来，用尽力气撑开眼皮，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小姑娘含糊着喊道：“大……大……姑姑……” 张芸娘见到这情形，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往外流。 “妞妞，难不难受？大姑带你去看大夫，你忍着点。”张芸娘说着就将人抱起来往外走。 蔡婆子做完鸡蛋花就急匆匆往柴房赶，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吃着鸡蛋花的金宝，趁着奶奶不注意，在柜子里又拿了个鸡蛋出来，目光落在一旁滚烫的水壶上，等着一会自己再泡一碗。 “你要将人带哪里去？”蔡婆子尖声质问。 张芸娘头也不回说道：“你们不舍得给孩子请大夫，我给她请！” 蔡婆子急得跳脚，说道：“一个晦气的赔钱货，死了也是活该，凭什么看大夫，我不许！” 张芸娘却不理会，抱着人就往外走。 身后的蔡婆子因为追得急，跨门槛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被绊了一跤，一头往地上栽去，脑袋磕在地上，她疼得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她脸上的血痕还没擦干净呢，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道小孩尖锐的啼哭声。 偷吃的金宝，不小心将炉子上烧着的滚烫水壶打翻，热水撒了自己满身，他疼得满地打滚：“烫！疼！” 第2章 我还没上车呢 身后蔡婆子和金宝闹出的动静，张芸娘虽然听到了，但却忍住了没有回头。 顾三婶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对抱着孩子急匆匆往外跑的张芸娘喊道：“芸娘，你后娘摔了，你侄子烫伤了，你弟弟、弟媳妇都不在家，你别急着跑啊，赶紧回来看看！” 张芸娘背对着顾三婶，本来她和娘家人关系就不好，压根不关心后娘和侄子，但本朝以孝治国，她丈夫又要参加科举，一个孝字压下来，自己如果不管这事，只怕丈夫会被人说闲话。 可真要管了，她肯定要给这两人垫钱请大夫，花的钱要不回来不说，连个人情都落不下。 为今之计，唯一的破局之法，似乎就是出现一个比她更名正言顺的人来管这事。 就在张芸娘纠结之际，怀里的妞妞忽然发出一声叮咛，烧得满脸痛苦：“难……受……” 张芸娘心下一紧，顿时将所有的纠结顿时全都抛到烟消云外，她害怕孩子烧糊涂，不管不顾就要直接离开。 说来也巧，她这一步刚迈出去，路口就出现两道熟悉的人影，是她的弟弟张光宗和弟媳妇小蔡氏。 这还真是打瞌睡就来了枕头，张芸娘赶忙冲他说道：“娘受伤了，金宝好像烫到了，你快回去看看。” 小蔡氏一听说宝贝儿子受伤，就什么都不管往家里冲。 倒是张光宗目光阴沉盯着张芸娘怀里的孩子，伸手就要抢夺，质问道：“你要带妞妞去哪？” 张芸娘对着蔡婆子要稍稍忍让，因为蔡婆子是长辈，她不好顶撞。 但对着这个不是啥好玩意的弟弟，她可完全不带怕的，当场端起长姐架子，大声说道：“我带你闺女能干什么？当然是要给她请大夫！难道跟你一样，眼睁睁看着大活人烧死？” 大姐突如其来的泼辣，倒是让张光宗一愣。 偏偏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太多，他自诩读书人，不好跟个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 张芸娘又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训斥道：“张光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亲娘受伤你都不着急，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这话就比较重了，重到张光宗不能置之不管的地步。 他狠狠瞪了张芸娘一眼，旋即一脸憋屈地朝着家里赶。 这堆破事终于推出去了，张芸娘松了口气，抱着妞妞急匆匆冲到村口，正好赶上牛叔架着牛车经过。 “牛叔，等等我，我要去镇子里！”张芸娘朝着牛车喊道。 牛车停了下来，牛车上坐得满满当当，本来都没空位了。 但车上的大婶子、小媳妇们看到她抱着孩子一脸焦急，互相挤了挤，勉强给她空出一个座位来。 张芸娘给了牛叔一个铜板后，牛叔才一挥鞭子，牛车缓缓启动。 牛叔其实并不姓牛，只是附近几个村子就他这一个每天赶牛车载人进镇子的人，所以得了个牛叔的称呼。 几个村子离得都近，牛车上也有认识芸娘的婶子，此时说道：“你是老顾家的小媳妇芸娘？我男人和你婆婆是表兄妹，你喊我表婶就行，你运气可真好，要不是刚才牛车有点事耽搁了，车子早就走了，你还坐不上呢。” 张芸娘赶忙说道：“表婶，这也多亏了大家伙心善，肯给我挤出个位置来，要不然我抱着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没觉得自己运气有多好，满心满眼只盼着怀里的妞妞能熬过这次难关。 表婶也注意到她怀里的孩子，看到小脸通红的模样，伸手摸了摸，说道：“这也太烫了？别给孩子烧糊涂了，这是你家闺女？我记得你家都是儿子，哪来的闺女？” 张芸娘解释道：“是我娘家侄女，发高烧了我送她到镇子里看大夫。” 表婶听了有些诧异，毕竟乡下人家日子苦，有些穷人家亲儿子得了病都不一定舍得请大夫，何况是女孩，特别这孩子只是娘家侄女。 “这孩子命好，有你这么个心疼她的姑姑。”表婶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张芸娘太过贴补娘家。 张芸娘虽然是个没念过书的乡下妇人，但她却知道名声的杀伤力，几乎没有纠结就继续说道：“她要真的命好我就不用管了，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弟弟顽皮落水，她小小一个人，居然敢冲到河里救人，我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将弟弟从河里托上来，自己倒是过了好久才被人打捞上来。” “她爹娘压根不管闺女，我不舍得这么个好孩子活活烧死，现在就想送她到镇子里看大夫。” 张芸娘说起这事就忍不住心里发酸，妞妞明明是为了救弟弟，却还要被蔡婆子指责是扫把星。 表婶听了抹了把泪，说道：“哎哟，听你这么说，这孩子还真是个好的，你那个弟弟、弟媳妇心肠真狠啊！” 张芸娘知道自己将这些事说出来，基本和败坏弟弟的名声没什么区别，她就是故意的。 她咽不下这口气。 单单是想起妞妞躺在柴房里不知生死的可怜样，她就好像看到了那个生病了被后娘赶到角落等死的自己，顿时将孩子抱得更紧了。 “对了，说起你娘家兄弟，那不就是前些年在山上捡了人参的张光宗？”表婶问道。 这话一出，整个车子上的人瞬间都将到脑袋伸过来了，就连赶车的牛叔都竖起耳朵。 几年前张光宗捡百年人参的事，在本地几个村子可都引起轰动了，村民们一窝蜂跑到大青山上碰运气，但全都无功而返。 见到张芸娘点头后，表婶更激动了，说道：“听说他拿卖人参的钱起了大房子，按理说不缺钱，怎么女儿都不救？我要是有这么好的闺女，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不管她。” “对呀对呀，这种人还能考上童生呢！” 面对众人的七嘴八舌，张芸娘适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从头到尾都不提妞妞是养女，而是说道：“她爹娘有钱只紧着自己吃喝，哪里舍得花钱在闺女身上。” 众人顿时又七嘴八舌地表示唾弃，毕竟如果没钱也就算了，有钱谁会舍得眼睁睁看着闺女去死。 “牛叔！牛叔！” 听着这似有若无的喊声，众人全都回头朝着清水村村口看去，隐隐约约看到那里站着三个大人抱着一个小孩，但离得太远，压根看不清人脸。 牛叔迟疑着停下牛车，对着张芸娘说道：“你们村子今天要去镇子上的人还不少咧。” 张芸娘听着熟悉的声音，立马知道这几人是弟弟一家，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阻拦，车上的人先不乐意了，说道：“牛叔，你看看这车上还有位置吗？怎么还载人？” 张芸娘上车的时候，车上挤挤还能坐得下，现在真的是一点空档都没有了。 牛叔一脸憨厚地说道：“挤一挤嘛，位置挤挤就出来了。” 性格泼辣的乡下大娘吃什么都不吃亏，当场就怼了过去，说道：“往哪挤，干脆把我们都挤下来得了！你还要拉人，那就退钱，我要下车！” “对，要是一个人就算了，这可是三四个人，坐到半路上我都怕被挤下来！摔到人了你出要钱？退钱！” 一车子人七嘴八舌的，将心里的不满全都说了出来。 牛叔被他们吵得头大，只能无奈说道：“好好好，不上人了！” 说完，他也不管正在朝这赶的张家几口子人，一挥鞭子，牛车朝着镇子方向走了起来。 远处的三大一小本来见牛车停了下来，心头大喜，清水村离最近的镇子走路要一个时辰，坐牛车半个时辰就行，他们大人还好，金宝这个小孩子一个劲嚷着“疼”，几个大人别提多心疼了。 他们抱着孩子赶紧朝着牛车赶来，只是还没走两步，牛车忽然又动了。 一家人看着这情形，那叫一个着急，张光宗甚至都顾不得读书人的斯文了，一边跑一边喊道：“牛叔，等一等，我们还没上车呢！” 但牛叔这次就跟没听见一样，还在众人的催促下又狠狠挥了几下鞭子。 张光宗追了半天，见牛车越跑越远，整个人气得够呛，他都忍不住怀疑赶车的牛叔是不是在故意耍他，气得一脚用力踹在路边的一丛野草上。 但下一秒。 “啊！” 张光宗抱着右脚在原地跳了起来，他刚刚没看清楚，一脚踹在草丛中隐藏的石头尖上，大脚趾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小蔡氏一只手抱着金宝，一只手扶着蔡婆子，本就支撑得十分辛苦，还指望张光宗能帮帮忙呢，却没想到好相公出事更快，此时捂着脚表演金鸡独立，满脸都是痛苦扭曲。 牛车已经走远了，他们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互相搀扶着缓缓朝着镇子上走去。 蔡婆子额头磕到的地方此时还隐隐作痛，她想到这一整天的倒霉事，只觉得这些晦气都是妞妞带来，恶狠狠问道：“你们给那扫把星找到人家没有？” 张光宗没说话，这些脏事他一向不乐意将自己显在前面。 小蔡氏回答道：“娘，我和相公打听了一圈，王员外家的小儿子昨天死了，正好要个小姑娘配冥婚，只不过他要先看人，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寻个好看的。” 蔡婆子撇了撇嘴，说道：“这丫头居然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真是便宜她了，王员外这么挑剔，能出多少钱？” “五两银子。” 蔡婆子闻言很不高兴，骂小蔡氏：“才给这么点？养大这么个孩子，我们还费了不少粮食哩！你是不是没有讲价？我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进门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金宝，现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小蔡氏虽然是蔡婆子的娘家侄女，但在这个家里地位也不高，忍气吞声地跟婆母解释道：“今年天干，粮食价格高，也就咱们清水村背靠大青山日子还过得去，外面的人都活不了了，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活人都卖不上高价，何况是死人。” 蔡婆子依旧十分不满，碎碎念着责怪小蔡氏不会办事。 小蔡氏转头看了丈夫一眼，可张光宗只是跛着脚往前走，就跟没听到这些话一样。 牛车在乡道上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镇子上，张芸娘下车之前，习惯性地摸了一下妞妞的额头，顿时一愣，转而抓住表婶的衣袖，说道：“婶子，您帮我摸摸这孩子的额头，这是退烧了？” 表婶之前也摸过妞妞的额头，顿时一脸惊奇，说道：“芸娘，这孩子真是乖巧的，刚到镇子上就退烧了，这是给你省钱呢，真要进了医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打水漂！” 第3章 这就是她的女儿! 张芸娘松了口气，哪怕明知道进医馆一趟不便宜，但还是坚持道：“她是昨天落水的，烧了一晚上，我还是送她去医馆看看，不然我不安心。” 恰在此时，妞妞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软乎乎地问道：“大姑姑……妞妞是要死了吗？” 张芸娘鼻头一酸，看着小姑娘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眼泪都忍不住落下来了。 妞妞哪怕浑身上下都没力气，还是努力抬起瘦弱的小手，试图帮张芸娘擦拭掉眼泪。 妞妞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安慰姑姑道：“大姑姑不哭，大丫说鬼魂很厉害，等妞妞死了变成鬼魂，就去找二表哥，喊他回家……” 张芸娘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小时候被人拐走了，到现在不知生死。 这么大点孩子，临死了都还在想着她这个姑姑，张芸娘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妞妞放心，你不会死的，退烧了病就好了，大姑姑不会让你有事。”张芸娘说完，跟表婶告别后，就风风火火地抱着孩子进了镇子上唯一一家医馆。 她这些年没少进医馆，因而倒是轻车熟路。 镇子上病人不多，医馆内只有一个坐堂的老大夫。 老大夫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医德高尚，也经常给张芸娘的儿子治病，他把脉之后，对着张芸娘说道：“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弱，一直没吃饱饭，给她弄点好的补一补就行了，不用开药。” 张芸娘却还是不放心，问道：“烧了一晚上，不吃药真的行吗？我怕她烧糊涂了。” 老大夫看着妞妞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拿起旁边一个草编的蚂蚱逗小姑娘玩，问道：“小丫头，想不想要这个蚂蚱？” 妞妞一双漂亮的杏眼中透露出渴望，但还是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这是大夫爷爷的东西，妞妞不能要。” 老大夫顿时乐了，将草编蚂蚱塞到妞妞手里，说道：“你这么乖，蚂蚱送你了。” 妞妞拿着草编蚂蚱手足无措，求助似地看向一旁的张芸娘，见到姑姑点头了，才敢小心翼翼地像珍宝一样捧着草编蚂蚱，十分认真的对老大夫说道：“谢谢大夫爷爷，祝爷爷长命百岁。” 小姑娘软糯糯的声音说出这话来，老大夫别提多高兴了，转头对着张芸娘说道：“小姑娘机灵又乖巧，我都恨不得抱回家去，哪里糊涂了？听我的，是药三分毒，不到万不得已，别吃药。” 张芸娘这才彻底安心，掏出五枚铜板来打算付诊金。 老大夫看了眼妞妞穿着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的衣服，以及一脸面黄肌瘦、明显缺营养的模样，直接摆了摆手，说道：“小丫头没病，要什么诊金。” 张芸娘虽然穷，但却觉得医馆自有医馆的规矩，不肯占这个便宜。 老大夫见她这么倔，也很无奈，说道：“刚刚小丫头的祝福我收下了，就当是诊金好了，你要还坚持给，那就是见不得我老人家长命百岁了。” 张芸娘一愣，这才迟疑着将钱收了回去。 老大夫又好笑地看了妞妞一眼，打趣道：“快给孩子弄点吃的吧，我刚刚都听到小肚肚咕噜咕噜叫了。” 妞妞立马羞得躲到张芸娘的怀里。 张芸娘又道了声谢，匆忙抱着孩子出去找吃的。 如果张芸娘自己一个人，多半随便买个馒头、大饼就能凑合，但一想到妞妞大病初愈，张芸娘一咬牙，抱着孩子在路边的馄饨摊坐了下来。 “老板，一碗馄饨。” 张芸娘看了眼价格，说来也巧，不多不少，正好是五文钱。 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出锅，张芸娘夹起一个来，吹了吹后喂到妞妞嘴边。 妞妞却没张嘴，而是抬头疑惑地看了张芸娘一眼。 “怎么不吃？”芸娘很是诧异。 这家馄饨是老字号，鲜香扑鼻，吃过的都赞不绝口，芸娘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孩子不爱吃。 妞妞摇摇头，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芸娘，说道：“妞妞不吃，姑姑今天带着妞妞到处跑，很辛苦，姑姑吃。” 五岁大的孩子就能这么懂事，芸娘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眼眶一酸，她想到自己娘家那些人，妞妞又是捡来的孩子，在那个家里恐怕一点善意都没得到过，才养成她现在这个性子。 芸娘将筷子再次递到妞妞嘴边，温声哄道：“妞妞乖，姑姑早上吃过了，一点都不饿，你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长高高。” 可妞妞的小脸上依旧满是犹豫，她看见姑姑数了五枚铜板给老板，在她的印象里，这是很大一笔钱。 两年前，爹爹就因为桌子上放的一枚铜板不见了，才打了她一巴掌。 虽然事后发现钱是被奶奶拿的，但妞妞依旧记得那种火辣辣的疼痛。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紧着金宝，白面、鲜肉，她连尝都没有尝过，哪怕在过年的时候，也不过是给一小块鸡脖子嗦一嗦味道。 “姑姑，太贵了，我吃野菜糊糊就行了，不用吃这么好的东西。”妞妞小声说道。 芸娘心头发酸，但还是劝道：“妞妞生病才好，所以要吃点好的补身体的，你要是吃不好，身体就养不好，回头又要生病，到时候姑姑花好多铜板给妞妞治病……” 妞妞立马说道：“姑姑，你没有钱，不用给我治病，我死了变成鬼魂也能给姑姑帮忙。” 芸娘闻言一征，她因为和后娘关系不好，不乐意后娘老是跟她要钱，所以每次回娘家都哭穷，动不动就说自己活太多忙不过来之类的话，却没想到都被妞妞记在心里了。 她觉得自己以前其实对妞妞也没有多好，只是偶尔会给妞妞一些吃食，见孩子干重活偷偷搭把手，却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全都记在心里。 这次带小姑娘来镇子里看大夫，她也是冲动之下干出来的，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但如今看着孩子乖乖巧巧的样子，张芸娘暗暗下了决定，这么好的孩子，绝不能再回张家那个虎狼窝，张家人嫌妞妞晦气费粮食，她不嫌弃，以后她养着，这就是她的女儿！ 第4章 顾家 张芸娘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情绪，柔声说道：“姑姑想让妞妞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地长成大姑娘，一想到不能看到你长大，姑姑会很难过的。” 妞妞闻言，顿时满脸纠结，这种既不舍得姑姑花钱，又不想姑姑难受的感觉，将五岁大的小姑娘拉扯得小脑袋瓜子都不会转了。 张芸娘又小声说道：“妞妞吃不穷姑姑，姑姑还有好多铜板呢。” 紧接着她趁左右没人盯着，给妞妞看了一眼荷包。 妞妞看到里面放着一把铜板，甚至还有一小块银角子，顿时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 小丫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但还是说道：“姑姑的钱是姑姑的，妞妞不能乱花。” 张芸娘满心柔软：“姑姑喜欢妞妞，想给妞妞花钱。” 她怕小姑娘继续纠结，故意问道：“妞妞以后长大了，能挣钱了，也给姑姑花钱好不好？” 妞妞用力点头。 张芸娘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 “姑姑能自己挣钱吗？”妞妞小声问道。 张芸娘看着小姑娘傻乎乎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笑着说道：“对，姑姑能挣好多好多钱，给妞妞买好多好多吃的，将妞妞养得壮壮的。” 妞妞听到这话，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前面那个馄饨已经凉了，张芸娘换一个热乎乎的喂给妞妞，这次小姑娘总算不再推拒。 一口馄饨下肚，小姑娘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含糊着说道：“好……好次！姑姑也次！” 张芸娘也尝了一口之后，心道这五个铜板花得值，难怪都说这家的馄饨味道好。 等吃完了馄饨，张芸娘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轻声问道：“妞妞以后给姑姑、姑父当女儿好不好？” 妞妞听到最后一句话，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溢了出来。 但很快她的神情又有些失落，说道：“爹娘和奶奶总说养妞妞花了很多粮食，妞妞不想花姑姑家的粮食。” 张芸娘听了有些生气，她是一秒钟都不想让妞妞在那个家多待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要收养妞妞。 “妞妞，你还小，不用操心这些事，你告诉姑姑，愿不愿意当姑姑的女儿？”张芸娘认真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她没有告诉姑姑，昨晚发烧最难受的时候，她躺在柴房里，对着老天爷许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个像姑姑一样疼她的娘亲。 张芸娘笑了，说道：“那你以后就叫我娘。” 妞妞立马依偎进张芸娘怀里，迫不及待地喊道：“娘！” 张芸娘心底一片酸软，她明明有三个儿子，不是第一次当娘了，但听到小姑娘这一道喊声，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她本来就很喜欢妞妞，此时只觉得好似这孩子就应该是她女儿一样。 按照惯例，牛叔的牛车返程在傍晚，张芸娘显然等不到那时候，妞妞的事算是她先斩后奏，她还要回去跟婆家人商量。 “娘，我下来自己走吧，你会累的。” 半路上，妞妞怕张芸娘太辛苦，要下来自己走。 但张芸娘哪怕走得双腿发酸，但还是坚持要背着，说道：“没事，娘有的是力气，你病刚好，要多休息。” 妞妞拿她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期盼着，要是能坐牛车就好了。 说来也奇怪，张芸娘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到牛叔架着空荡荡地牛车跑了过来。 张芸娘交了一枚铜板后上了车，不解地问道：“牛叔？您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家？” 牛叔一脸晦气地说道：“帮人带的货落家里了，镇子上的人催的急，必须要今天送到，明天送就不给钱了。” 张芸娘却一脸恍惚，低头看了眼窝在她怀里乖乖巧巧的妞妞。 仅仅是赶上牛车，还不足以让张芸娘相信自己今天运气好的说法，但联想到妞妞进城就退烧、看诊不要钱，返程她刚觉得累就天降牛车，她这运气似乎好得过分了？ 张芸娘想到村子里老人们偷偷说妞妞有福气的话，越发对这说法深信不疑。 牛车进了清水村，将张芸娘母女放了下来。 张芸娘心头忐忑，拉着小姑娘进了村口左边的顾家。 顾家如今依旧是顾老太当家，顾老爹年纪大了，现在脑子有些不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连家里人都不认得。 顾老太统共生了三儿一女，老大顾明书，媳妇陈春花，生了两儿一女；老二顾明达，是张芸娘的丈夫，夫妻俩生了三个儿子；老三顾明礼，媳妇刘二妮，生了一儿一女；老两口最小的女儿没等到长大成人便已夭折。 如今整个老顾家还没分家，足足住了十五口人。 等张芸娘说完自己想收养妞妞的打算后，大嫂陈春花急得都跳起来了，喊道：“我的天爷啊，家里这么多人饭都吃不上了，你还要在外面装大头，抢着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丫头养！这事我不同意！” 顾老太没理会大儿媳的咋呼，她早就在村子听完前因后果，此时沉着一张脸看向张芸娘的丈夫顾明达：“老二，收养这个孩子，到底是你媳妇的想法，还是你的想法？” 张芸娘立马用期盼的眼神看向丈夫顾明达。 顾明达温和地看了妻子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而对着顾老头说道：“娘，这孩子在张家过得可怜，昨天发了一晚上烧，险些连命都丢了，收养她，既是芸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 顾老太听了这话，面上有些迟疑。 陈春花知道婆母一向听二弟的话，赶忙说道：“娘，养个孩子可不是小事，这也不是普通孩子，我听张家人说了，这丫头就是个倒霉催的瘟神，浑身都是晦气！” 妞妞听到这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不敢反驳，那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张芸娘立马将孩子护在身后，说道：“大嫂，你别听我娘家人胡说，我家妞妞明明就是福妞，一点都不晦气！” 陈春花撇了撇嘴，说道：“她不晦气，张家人怎么被她克得这么惨？娘，二弟今年又要参加秀才试，别到时候和张光宗一样，被她克得考试前断了手。” 顾老太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她三个儿子里只有顾明达是读书人。 明明老师都说他学问很好，一定能考上秀才，但偏偏他每次考试前总要出点意外，不是风寒就是腹泻，要么睡过头进不了考场，一个童生试愣生生从十五岁考到二十五岁才考上。 等到考秀才试的时候，顾明达同样又遭遇各种倒霉事，比如坐的位置不好，下雨打湿卷子，又比如坐在厕号考试直接被臭气熏到昏迷，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都能遇到。 “芸娘，这孩子还是送回张……” 顾老太话还没说出口，坐在她身边一直没说话的顾老爹突然开动了，站起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妞妞，口中含糊喊道：“囡囡……” 顾老太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5章 顾老太 “老头子你说什么？”顾老太大声质问道。 已经老糊涂很久的顾老爹，一直以来其实都有说话口齿不清的毛病，但这一次却格外清晰：“囡囡，我家囡囡。” 顾家三兄弟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显然，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 囡囡，是顾家老两口早幺的小女儿，老两口当年特别疼爱这女儿，只可惜这孩子长到五岁就不幸病逝。 陈春花进门早，隐约也知道一些，立马说道：“娘，爹这是认错人了！爹都老糊涂多久了，您别听他的，这不是……” 顾老太摆手打断了她，说道：“老大媳妇，这个家还没轮到你当家。” 陈春花只得闭嘴。 顾老太转头看向躲在张芸娘身后的妞妞，说道：“让这孩子过来，我好好看看她。” 张芸娘疑惑地看了眼丈夫，顾明达朝她点点头后蹲下身子，对着妞妞温声说道：“妞妞乖，我们过去让奶奶好好看看你。” 妞妞乖巧地点点头，姑父是姑姑的丈夫，一直对她也很好，虽然顾家奶奶看起来很凶，但为了姑姑、姑父，她还是鼓起勇气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顾老太一向不喜欢张家人，平常也很少仔细看别人家小孩，此时等妞妞走到身前，一双沧桑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小姑娘。 她伸出轻轻颤动的右手，动作轻柔地将小姑娘额头两边的碎发缕到一边去。 五岁大的孩子，因为常年缺乏营养，并没有平常小孩的婴儿肥，反而因为面颊无肉显得十分干巴，脸上也是那种极为不健康的苍白。 老实说，顾老太其实并没有看出这孩子多像她的囡囡。 她想了想，又撸起妞妞左手的衣服袖子，看了一圈后，确定上面空空如也，顿时满眼失望。 妞妞不知道顾老太想干什么，还以为奶奶是要看她的胳膊，十分乖巧地主动将右边衣服袖子也撸了起来。 顾老太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立马抓起小姑娘的右胳膊，手指轻颤地摩挲着上面那个形似小鱼的淡红色胎记。 “是囡囡，是我的囡囡！”顾老太一把将孩子带进怀里，死死地抱着。 妞妞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傻了，但还是懂事地哄道：“奶奶不哭，妞妞乖乖的。” 顾老太作为顾家的当家人，一向是雷厉风行的干练模样，一大家子人都想不起来上次见她哭是什么时候。 顾老太似乎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抹了把眼泪后，总算冷静下来了，但她还是死死地抓着妞妞的手。 “这孩子，以后就留在顾家。”顾老太说道。 陈春花还想说什么，却被丈夫拉住了。 妞妞傻乎乎地看向张芸娘，问道：“娘，我真的变成你和姑父的女儿了？” 张芸娘笑着点点头。 妞妞立马发出一声欢呼来。 屋里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屋外忽然传来了蔡婆子的叫骂声。 “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养出你这么个坑娘家的闺女出来，张芸娘，你给我滚出来！” 老顾家院子门外，随着蔡婆子的闹腾，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乡亲们。 妞妞听到蔡婆子声音的一瞬间，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张芸娘还没开口，顾老太就说话了：“妞妞别怕，娘……奶奶护着你！奶奶这就出去将坏人赶跑！” 顾老太眼睛里的慈爱几乎要溢了出来，她又拦住想要出去的张芸娘，说道：“妞妞还小，你留在屋子里陪着她，我去会会你那个后娘。” 顾老太招呼着三个儿子和另外两个儿媳妇一起出去。 蔡婆子这边带着儿媳妇小蔡氏叫阵，亲儿子张光宗反倒缩在人群里偷看，似是不想影响自己读书人的形象。 顾老太这边浩浩荡荡的阵仗一露出来，蔡婆子忍不住先怂了三分，但她自觉占理，梗着脖子说道：“把我孙女还回来，妞妞是我家的人，你们凭什么占着！” 乡下妇人大多性格泼辣，上了年纪的老娘们更是毫无顾忌。 顾老太当场就骂了回去，说道：“我呸！你孙女？你孙女高烧要烧死了你都不管，还敢说是你孙女，以后妞妞就是我家孩子了！” 蔡婆子听到这话，当场就往地上一座，拍着自己的大腿大喊大叫：“抢人了！顾童生家抢人了，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家居然也还要考秀才！” 顾明达和张光宗是这村子里唯二走科举路子的年轻人，这些年来也没少被村里人放在一起比较。 顾明达考运不济，但却是公认的会读书。 至于张光宗嘛，他能考生童生，大伙都觉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张光宗和蔡婆子母子俩，这些年其实心里一直都憋着一股气，想要压下顾明达一头，早就巴不得将顾明达拉下水，只盼着让他不能再科举。 顾明达拉住想要骂人的顾老太，故意对着蔡婆子说道：“妞妞高烧一夜，本就难治，大夫说也就这两天了，你们将人要回去，是已经准备好棺材了吗？” 听到这话，顾老太瞬间转过头来，想要质问儿子怎么咒妞妞要死了，但还是强行忍住了，她虽然泼辣，但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拆儿子台的习惯。 蔡婆子听到这话，恶狠狠说道：“我管她是死是活，反正她是我儿子捡回来的，就算死了尸体也算我家的！” 顾明达敏锐提炼出蔡婆子话语的重点：尸体。 他继续试探，说道：“我家愿意出棺材银子，只要日后这孩子葬入我家祖坟就行。” 蔡婆子几乎不做思索就说道：“谁要你假好心，这孩子的棺材钱有人出！” 顾明达立马追问：“谁出？” 蔡婆子说道：“刘员外！” “刘员外为什么要给妞妞出棺材钱？”顾明达又问。 张光宗躲在人群里听着这话音不对，想要拉住蔡婆子，但因为离得太远，压根来不及提醒。 蔡婆子已经开口说道：“当然是因为妞妞和他家儿子配冥婚了！” 村民们顿时发出一道长长惊叹声。 顾明达又说道：“你能答应刘员外家配冥婚，想必刘家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蔡婆子说道：“既然你知道，那还不识相点，赶紧将人交出来。” 顾明达说道：“妞妞的烧退了，你还要送去配冥婚吗？” 蔡婆子嘴巴依旧那么快：“那当然，我们张家才不乐意养一个病秧子！” 第6章 新爹收拾旧爹 顾明达听到这话，说道：“所以，就算是活人，你们也要弄死，这个冥婚一定要配，对吗？” 蔡婆子张口就要应下来，但这次张光宗突然蹿了过来。 他一向自诩读书人，不乐意和村里人打交道，眼见着老娘要入套，直接就跑了出来。 “顾明达，你少套我娘的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就将我女儿还给我！”张光宗恶狠狠说道。 顾明达和张芸娘不愧是夫妻，面对张光宗的时候，谱摆的一个比一个大，说道：“姐夫都不喊了？这就是你读书人的规矩？” 张光宗给气得够呛，他想说刚刚顾明达也没称呼蔡婆子，偏偏已经时过境迁，现在翻旧账又显得他很小家子气。 顾明达眯了眯眼睛，见他还是不喊人，便说道：“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么亲戚了？那好，回头我会告诉其他人，你我已经没了关系，你也不用再那么辛苦跟别人证明你是我的小舅子。” 张光宗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明达。 张光宗一直不喜欢顾明达。 同为读书人，全都只是童生，全都没考上秀才，但他和顾明达在广安县读书人圈子里的人缘却天差地别。 顾明达都已经成为县里教谕家的座上宾，在读书人中交游广阔。 相比之下，张光宗却像是不讨喜的老鼠一样，别人总是抓着他的小错不停地提，同窗们都很排斥他，要不是靠着顾明达小舅子这个身份，真没几个读书人愿意搭理他。 张光宗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觉得顾明达不知道自己在外面打着他小舅子名头四处招摇的事。 他却没想到顾明达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来不提而已。 这时候，顾明达说出这事，就跟直接戳到张光宗大动脉上没什么区别，他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张光宗是不会责怪自己的，他在心里大骂顾明达是个伪君子，故意看他的笑话。 但即便心里有再多气，张光宗为了自己能够在本地吃得开，还是不得不对着顾明达低头，喊道：“姐夫。” 顾明达应了一声后，姐夫派头端得更足了，站在道德高地上继续指指点点，说道：“你虽然和芸娘不是一个娘生的，但也是亲生的姐弟，虽然芸娘的高尚品德你一点都没学到，但我身为你的姐夫，也算是你的兄长，长兄如父的道理你应该也明白，有些规矩我不能不教你……” 张光宗听着这些话，拳头都忍不住握紧了。 此时顾明达口中品德高尚的妻子张芸娘，正抱着妞妞一起扒着门缝往外瞧热闹，眼见着丈夫一番连消带打，将弟弟的嚣张气焰全都打熄了，张芸娘嘴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妞妞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说道：“娘，新爹爹好厉害呀，旧爹爹在他面前，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张芸娘轻轻摸了摸妞妞柔软的发顶，说道：“以后遇到旧爹爹，你直接喊小舅舅，知道吗？” 看着丈夫这架势，张芸娘明白妞妞变成自家女儿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院子里，顾明达继续以长兄的身份教导小舅子：“家里没钱治病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和故意等女儿病死了配冥婚，这可是两回事，真要闹开了，你以为还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参加院试？” 张光宗闻言恨恨地看了一眼亲妈蔡婆子，要不是她嘴巴不严，没人会知道他卖女儿结冥婚这点破事。 他人生最大的执念，就是想要科举考上秀才，到时候好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他张光宗比顾明达强多了。 考秀才必须要经过院试，参加院试除了要有廪生作保之外，还要与四名童生结保，互相保证对方不会行舞弊之事。 顾明达的威胁不是假话，读书人最清高，如果张光宗逼死女儿只为结冥婚这事传出去，不会有人愿意和他结保，他还真的无法再参加院试考上秀才。 张光宗此时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将女儿让给顾家人，只能嘴硬道：“我的闺女我自己养，不到别家去，我娘刚才乱说的，我没有让她结冥婚的打算。” 顾明达也知道他没那么容易低头，向着他走了两步，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孩子你原本打算卖给谁家？王员外家对不对？” 张光宗闻言一惊，他没想到顾明达这都能猜到。 顾明达猜到的原因倒也简单，他恰巧听说王员外家的小儿子没了，那孩子和妞妞年纪相差也不大，普通人家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不会舍得花钱给儿子配阴婚。 顾明达继续说道：“以我对王员外的了解，他不会舍得出太高价钱，五两银子左右，对不对？” 先前还能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一次张光宗当真是吓得汗流浃背了，他虽然早就知道顾明达不一般，但当了这么多年亲戚，他压根不知道顾明达是个活神仙啊，什么都猜得到！ 顾明达看着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外面像妞妞这么大的健康女孩大概在七八两银子，刘员外给的价格不会比这高，而如果价格太低，张家人不会这么急切，他随口一猜，还真就蒙对了。 顾明达也知道自己不能将人逼得太狠，虽然张家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到底将一个孩子养大五岁了，若是什么都不给他们，那到时候被人说嘴的就是他们顾家了。 “我出六两银子，妞妞过继给我们家。”顾明达当场开出张光宗不能拒绝的价格。 张光宗见不用承担配冥婚的坏名声，还能比冥婚多得一两银子，已然动心了。 但他一直视顾明达为对家，就这么轻轻松松让对家达成所愿，他心里顿时生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憋屈。 “不行，妞妞是我从河边捡回来的孩子，我亲眼看着她从这么大，辛辛苦苦养到现在，我实在不舍得就这么过继给你。”张光宗企图用这种方式逼迫顾明达加价。 他也很想看看顾明达吃瘪的样子。 可顾明达却很了解他的花花肠子，反向砍价：“五两银子，你多还价一次，我就再降价一次。” 顾明达的态度很明了，孩子他要过继，张光宗的破毛病他也绝不惯着。 第7章 妞妞是有人护着的孩子了 顾明达这番话，还真的将张光宗狠狠拿捏住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六两银子的时候为什么不应下来。 现在他整个人顿在原地，脑子里想过无数念头，他确实可以拒绝这次过继。 但带回一个病殃殃的女娃能有什么用呢？连家务都做不了，留着就是纯粹的负资产。 如果妞妞回去后死了，无论是病死，还是被他们害死，只有配冥婚这一条路子才能挽回损失，但只要这样做了，顾明达出于报复也会对外传言，说妞妞是被他害死的。 张光宗虽然有一种被算计的憋屈感，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句：“好，五两就五两。” 顾明达点了点头，又拿出笔墨纸砚来，当场写了一份过继文书，上面将前因后果全都写得清楚明白。 张光宗见他准备的如此周详，一点漏洞都不留，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签字按手印。 顾明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赖账，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出和冥婚相同的银子，彻底解决这件事。 只有这样，他们顾家才能摆脱抢孩子的坏名声。 蔡婆子倒没有像儿子那么不爽，她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立马笑得眼不见牙，临走时还不忘“好心”提醒顾家众人：“上赶着花钱买了个扫把星回去，日后有你们倒霉的！” 她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得到的回应却是顾老太拿着把扫帚追着她打，将人直接赶了出去。 只是等顾家人关起门来时，顾大嫂陈春花也不顾妞妞就在一旁听着，张嘴就道：“娘，二弟身上银子还蛮多的，说买扫把星就买……”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顾老太狠狠地剜了一眼：“你说谁扫把星？说谁呢！妞妞既然来了我家，那就是我们顾家人！外人说这些话就算了，自家人还好意思说！没得让人笑话！” 顾老太又看向一旁因为听到“扫把星”三个字而难受的妞妞，安慰道：“妞妞乖，你别听你大伯母乱说，你才不是扫把星呢，你是这个家的孙女，记住了吗？” 为了安慰被吓到的小姑娘，一向面相很凶的顾老太，还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 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配合着屋子里昏暗的光线，足够将小孩吓哭。 才三岁的顾小宝还真被当场吓得哇哇大哭。 顾老太的眼皮子立马耷拉下来了。 倒是妞妞，似乎一点都不怕，反倒主动走到顾老太跟前，牵着奶奶的手，一脸乖巧地说道：“奶奶，我记住了。” 顾老太冷硬的脸顿时又柔软下来，她捏着小姑娘的手，心里想着还是女孩贴心，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哭的小孙子。 顾老太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凶婆子，妞妞却一点都不觉得她凶。 妞妞暗自想着：原来还有不骂孙女的奶奶，顾奶奶这是世上最好的奶奶！ 陈春花被顾老太顺势一顿之后，不敢再提“扫把星”三个字，但一想到五两银子买个外人，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二叔这些年读书，家里的事也很少管，还没少费银子，如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陈春花话里话外依旧在提那五两银子。 顾老太一瞪眼，说道：“老二费你的银子了？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多话！” 陈春花说道：“如今还是母亲当家，二弟就藏了私财，他一点都不顾母亲您的艰辛……” 顾老太直接说道：“说起藏私房银子来，你自己屋子墙角藏的那几两银子打量着谁不知道呢？” 陈春花最大的秘密被当场戳穿，急得眼睛四处乱瞟，顶着全家好奇的目光，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墙角没藏钱，娘，您肯定是记错了！” 顾老太嗤笑一声。 陈春花不好再说什么了，看了三弟妹刘二妮一眼。 刘二妮在心里嘲笑大嫂战斗力低，但她和大嫂的想法差不多，都不乐意家里多个人，说道：“娘，大嫂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如今家里不宽裕，养活这么多孩子已经够难了，如果是自家亲生的还好，偏偏没有血缘关系，多一个人吃饭，家里其他人就少吃一口，这对我们大房三房似乎不太公平。” 顾老太还没开口，顾明达忽然说道：“娘，既然大哥和三弟都有这么多不满，那不如分家吧，树大分根，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这话，大房三房的人，顿时全都慌了。 顾老太也不赞同地看了二儿子一眼：“别胡说八道，我还没死呢！” 顾老大和顾老三也不再装聋作哑，对着顾明达说道：“二弟\/二哥，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要分家的意思。” 顾明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说道：“是吗？我女儿才进这个家第一天，大嫂和三弟妹就看不惯她，我还以为这是大哥三弟的意思呢。” 顾老大和顾老三闻言确实有些心虚。 顾老太却不希望三个儿子之间生出嫌隙来，对着顾明达说道：“老二，这样伤了兄弟和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她转头训斥另外两个儿子，说道：“早些年家里节衣缩食，送你们三兄弟去读书，你们两个都是不开窍的，只有老二坚持下来了，明明是自己不争气，现在让家里婆娘来说这些酸话干什么？” 顾老大和顾老三羞愧地低下头。 顾老太又说道：“老二以前是花了家里的钱，但他早就数倍还回来了，他确实没有跟你们一样下地干农活，但也没少往家里交银子，这笔钱够不够他们一家人的吃用，你们心里有数！” 顾老大和顾老三之所以不舍得分家，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明达是个不太一般的读书人，虽然现在仅仅是童生，还没有功名，但他脑子活络，并不缺钱花。 自从顾明达往家里交钱后，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好了起来，陈春花说的什么“自家人都没饭吃”之类的话纯属胡扯。 整个村子里，再没有比他们老顾家日子过得更好的，明明一大家子人，但每个月还能吃顿肉。 顾老爹这样稀里糊涂、又不能干活的老头子，放在其他人家，说不得早就偷偷扔到后山，像个包袱一样抛弃了，但在顾家却能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这就足够说明顾家如今的宽裕程度。 顾老大和顾老三几乎是被老娘按着头，一起向顾明达道歉。 虽然他们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得劲。 顾明达向来通晓人心，对着顾老大和顾老三说道：“大哥，三弟，明日我去县里有事要办，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思来想去，还只有自家兄弟才靠得住，又要劳烦你们陪我走这一趟。” 顾老大和顾老三听到这话，全都眼睛一亮，每次他们陪着顾明达去县里，不管办什么事，都有一顿酒喝，这次肯定也是如此。 顾明达见他们答应下来，嘴角勾起，男人之间的矛盾，一顿酒就能消解。 顾老太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暗道绝不是自己偏心顾明达，而是这个二儿子如此手腕，如果老大和老三得罪了他，那才真是倒大霉！ 屋子里最高兴的人其实是妞妞，她不懂大人之间的拉扯，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妞妞终于不是被家人嫌弃的孩子了！新爹娘和新奶奶真好呀！ 第8章 顾曦 顾家人很多，吃饭的时候哗啦啦坐了两桌。 男人跟男人一桌，女人跟女人一桌。 妞妞乖巧地坐在张芸娘身边，虽然肚子很饿，但看到一桌子吃食依然很懂规矩，完全不像另外两个堂姐妹顾大丫和顾小丫那样，恨不得直接扑上去。 顾老太看着妞妞的表现，心里很是满意，忍不住点了点头。 “奶奶，还不开饭吗？我好饿呀！”顾大丫捂着肚子对着顾老太撒娇。 顾老太瞪了她一眼，说道：“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吃吃吃！一点都不知道规矩！” 顾大丫被训斥了，也没有多不好意思，依旧腆着脸催促顾老太赶紧分饭。 顾老太也没再折磨人，端起大饭盆，将里面装的粗粮，按照人头分发下去。 桌子上的菜不多，一盘炒萝卜，一盘过水野菜。 炒萝卜和过水野菜显然没有加太多油，看起来是那种焉哒哒的模样，毫无食物应有的光泽。 即便如此，这对于妞妞来说依旧是难得的好饭好菜。 毕竟在张家的时候，她连嫩野菜都混不上，只能吃那种一般人嚼不动的老野菜梗子，碗里有几粒粗米都是能数得过来的。 顾大丫忍不住抱怨道：“这都十来天没吃肉了，连个鸡蛋都没吃到！” 顾老太第一时间看向顾大家的亲娘陈春花：“你家闺女要被你教成大小姐了，咱家什么条件，动不动就吃肉吃鸡蛋，就该像别人家一样，闺女只给吃半碗！” 陈春花闻言讪讪一笑，顾家和别家不一样，在全村都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顾老太半点都没沾到这种坏毛病。 虽然不能将孙子孙女一碗水端平，但却不会干饿着孙女只给孙子吃饭的事。 “娘，要不您晚上炒个鸡蛋？咱家也好久没见荤腥了呢！”陈春花厚着脸皮说道。 顾老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美得你！” 陈春花没再说话了，只是她的眼神注意到妞妞伸出筷子，准备夹一筷子炒萝卜，立马轻咳一声。 妞妞一抬头，就看见这个不喜欢她的大伯娘露出严厉的眼神，吓得筷子一缩，再不敢夹菜了。 妞妞刚来这个家，张芸娘本就一直注意这孩子的动静，见到这情形，就跟没看到大嫂要杀人的目光一样，狠狠地夹了一筷子炒萝卜放进妞妞碗里。 “够不够吃？不够娘再给你夹。”说话间，张芸娘又夹了一大筷子过水野菜，放进妞妞的碗里。 陈春花不高兴了，说道：“二弟妹，妞妞才多大，吃的完这么多吗？别浪费了。” 乡下人家，最忌讳浪费粮食。 桌子上其他人顿时一齐看向妞妞。 但妞妞才那么大点人，此时吃饭的时候恨不得将脸埋在碗里。 她脸小，但筷子巴拉得倒是快，挥舞速度快得都能出现残影了。 明明是在狼吞虎咽，但她的吃相却很好看，跟幅画似的。 没一会，她就将比自己脸还大的一碗粗粮吃完了。 “亲娘嘞，咱家这是来了个饭桶呀！”陈春花阴阳怪气地说道。 妞妞羞愧得低下头。 她虽然身形瘦小，但饭量一直比常人要大，在张家的时候别说敞开了肚子吃，偶尔饿到嚼草的时候，被张家婆媳看到了，又要好一顿说嘴。 “能吃是福，我家妞妞吃饱饱的，这样才能将身体养得壮壮的，娘才能放心。”张芸娘笑着拍了拍妞妞的肩膀。 妞妞闻言立马抬起头。她仔细地盯着张芸娘的眼睛，确实没有看到半分嫌弃之色，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捏着小拳头说道：“娘，我以后争取少吃点，我会烧火、上山捡柴、打猪草，还会洗衣服，您以后将这些话交给我就行！” 妞妞才五岁大，就已经形成了朴素的价值观，她脑子里可一点都没有偷奸耍滑的心思。 张芸娘却看得心酸，乡下小姑娘虽然很早就会帮家里干农活，但五岁的能干这么多事的却很少。 张芸娘也没有拒绝，而是说道：“好，娘等着妞妞来帮忙。” 妞妞见自己在这个家有用，立马咧开嘴笑了起来。 张芸娘又问道：“吃饱了吗？”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下来，她不想欺骗养母，但肚子却只吃了个五分饱。 “没吃就加，咱们老顾家不是那种吃不起饭的人家！”顾老太冷着一张脸往妞妞的碗里加了一大勺粗粮。 妞妞顿时受宠若惊，笑着说道：“谢谢奶奶。” 顾老太见到妞妞终于对着她笑了，嘴角也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来。 男人那桌子倒没这么多戏，很快就吃完收拾桌子。 妞妞小心翼翼观察着顾家的情况，和她在张家时实在太不一样了。 顾家的男人都会做家务，他们忙完自己那桌的事，就会跑过来给女人们帮忙。 张光宗却每次都等着小蔡氏来收拾，他吃饭都是等着别人盛好送到手上，在家里天天四仰八叉的，半点家务不沾。 顾明达看到小姑娘一脸疑惑的模样，模样可爱极了，到底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蛋。 “芸娘，一会把妞妞也带上。”顾明达叮嘱道。 妞妞满头雾水。 等厨房里收拾好了，顾家人手上没有其他活了，妞妞终于知道要干什么了。 院子里一角，地上放了好几个小沙盘。 大房和三房的男孩子们全都苦着一张脸。 “二叔，我就想种地，我不想读书！”顾家长孙顾昀说道。 顾明达也有些头疼，他的目光掠过侄子顾昀，落在距离不远处的顾老大身上，这父子俩模样如出一辙，性子也传了个实打实。 另一个侄子顾晋也赶忙说道：“二叔，我也不想学，您就别为难我了。” 饶是顾明达一身聪明劲，遇到这两个厌学的侄子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顾老大，提了根棍子打了过来，骂道：“两个没用的东西，你们二叔好心好意教导，你们居然不领情！” 顾昀、顾晋这俩兄弟模样看着不太聪明，但对付亲爹却很有一套。 “我们不爱读书这是我们的错吗？我们就是随了你的根！” “对，读书要真那么容易，爹你怎么不读了！” 兄弟俩一唱一和的，将顾老大给架了起来。 顾家孙辈没有送进私塾，一直以来都是采用经济实惠的办法：由唯一的读书人顾明达来教。 如今这父子失和的场景，在老顾家也不知上演过多少次，顾明达也早就见怪不怪。 侄子们愿意学，他就多教点，侄子们不愿意学，他就看着他们挨打。 顾昀、顾晋哥俩虽然嘴巴厉害，但顾老大的棍子更厉害，狠狠将哥俩收拾一顿之后，这哥俩几乎被按着坐在沙盘前。 顾明达拿起一张纸来，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曦”字。 顾昀顾晋这哥俩看到这么复杂的字，顿时脸都皱成一团。 倒是顾明达的亲儿子、年仅十岁的顾晏，第一时间看向妞妞。 妞妞依旧不知道这个字对自己的含义，只是歪着小脑袋奇怪地看着那张纸，心里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认字吗？ 在张家，妞妞别说认字了，摸一下张光宗的书可能都要挨打。 顾明达对着妞妞说道：“这个字读曦xi，朝曦迎客艳重岗，寓意来日之路如朝阳初升，光明灿烂，你要记住了，你的大名叫顾曦。” 顾明达这一代，名字排序为“明”，到了顾昀这一辈，名字排序为“日”。 显然，顾明达没有和家里人商量，就给自家养女用了这辈份。 只是女儿家取名而已，顾老大和顾老二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陈春花和刘二妮都不识字，压根没意识到这个字有多特别，但这两个都是属于那种有便宜不占就浑身像蚂蚁爬一样难受的人。 陈春花直接将女儿大丫往前一推，干笑着说道：“她二叔，你可不能偏心只给妞妞取名字，我家大丫也是你嫡亲的侄女呀！” 刘二妮也将女儿小丫推到顾明达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顾明达也没推辞，分别给俩孩子取了顾晴和顾星的名字。 妞妞得知这个字是自己的名字后，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张大字，恨不得现在就学会怎么写。 顾明达没有厚此薄彼，给了妞妞一根树枝和一个沙盘，让她在沙盘上练字。 顾大丫看得眼热，转头对着陈春花说道：“娘，我也要学认字，凭什么只让大哥二哥学，不让我学？” 陈春花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训道：“你一个女娃娃学认字干什么，你有沙盘吗？我让你缝的衣服做好了吗？” 倒是顾昀这个当大哥的，也许是出于兄妹情意，也许是实在不想学这么复杂的字，急切喊道：“娘，我有沙盘，我借给妹妹用！让妹妹来学认字，我不学！” 第9章 想识字 原本顾昀只用挨亲爹的打，这话一出后，立马变成了男女混合双打。 陈春花提起一旁的扫帚就朝着顾昀打了过来：“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老娘真是白养你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偷懒，享福都学不会！” 顾昀浑身上下嘴巴最硬，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仍然不忘要回嘴：“娘，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陈春花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顾昀不仅不珍惜，反而顺手将树枝塞到妹妹手上。 “你学，以后都是你来学，把大哥不想认的字全认了。”顾昀说完就要跑。 但他毕竟才十四岁，压根不是亲爹顾老大的对手，跑了没两步，就被人提着按下跪在沙盘前。 顾明达当然明白顾老大夫妻俩的想法，能让儿子多白嫖识几个字都是赚的，哪怕两个侄子明显不是科举的料子，顾明达也从没拒绝过，反而还刻意为了他们弄了两套教学方案出来。 就算两个侄女也跟着识字，顾明达多半也不会拒绝，只可惜，顾老大夫妻俩显然不乐意在女儿身上浪费这多心思。 顾大丫刚得了个好听的名字，转头又被亲娘拉扯着要回房间缝衣服，陈春花嘴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女孩子家家的，迟早都要去别人家，与其浪费时间在识字上，还不如多学几个菜，以后去了婆家才能招婆婆喜欢。” 顾大丫离开前看了一眼妞妞，忍不住埋怨道：“我怎么就不是二叔的女儿，人家连养女都有机会识字！” 听到这话，陈春花的火气蹭地就涨了上来，当场没忍住，一巴掌甩了过去。 顾大丫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春花。 其实刚打完，陈春花就后悔了，她虽然看重儿子，但也心疼女儿，以前可从没有打过大丫。 陈春花嘴巴却依旧是硬的，骂道：“你真是反了天了，老娘辛辛苦苦生了你，还生出错来了，你真要去给人家当女儿，那就去啊，看看人家要不要你！” 顾大丫当着所有人面挨打，此时觉得难堪极了，没再提读书识字的事，捂着脸哭着跑进旁的柴房里，用力关上柴房破旧的门。 一旁的顾昀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陈春花就骂道：“学你的字去，要不是你，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顾昀吓得缩了缩脖子，他知道老娘这又是进入暴怒状态了，路过的狗她都要踹一脚，谁惹她她就骂谁，他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老老实实拿着笔在沙盘上描摹那个“曦”字。 妞妞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柴房门后，转过头来，也学着顾昀的模样在沙盘上写字。 只是她人小手短，捏着树枝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 “要这样握着树枝。” 顾晏不知何时靠近妞妞，伸出手来，给妞妞做示范。 他年纪虽不大，但手指却修长白皙，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妞妞伸出小手来，努力模仿着顾晏的握笔姿势，但却始终学不到精髓。 顾晏看着小姑娘略显笨拙的模样，轻笑一声后，右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帮助她握好树枝，很快就在身前的沙盘上写了两个字：顾曦。 “这是你的名字，顾曦。”顾晏解释道。 妞妞仔细地看了好几眼这两个字，口中轻声念叨着，似是要将这两个字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顾明达并非刚刚开始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家里每个人的进度其实都不一样，他教完几个常用字后，便开始教导四书五经，这一次，他的学生实际上只有顾晏一个人。 这种有门槛的课程，其他人都是听不懂的，顾昀和顾晋的眼睛都开始转圈圈，注意力忍不住落到别的地方。 反倒是妞妞，虽然后面的课程听不明白，但依旧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顾明达。 好不容易结束了下午的教学，顾昀和顾晋立马发出一声欢呼，逃也似地从院子里窜了出去。 顾晏肚子里有许多问题，抓着顾明达询问起来。 张芸娘有三个儿子，老大顾晏，今年十岁，读书极其刻苦，若不是身体太差，早就能参加童生试了；老二顾显，今年八岁，只可惜很早就被拐卖了，至今下落不明；老三顾昭，今年六岁，只比妞妞大一岁，他的学习进度和妞妞差不多。 顾昭并没有像哥哥那么好学，此时他凑到妞妞身旁，献宝似地说道：“妞妞，看，这是什么？” 他张开手掌心，里面是一条通体青绿色的毛毛虫。 妞妞看到这一幕都快吓哭了，她最怕虫子了，这种软体生物，明明体型小小的，却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石化在原地。 “这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养了好几天了，它是不是特别漂亮？”六岁大的顾昭得意问道。 妞妞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只想离这条状物远一点。 他甚至还将手往妞妞面前送了送，说道：“娘说了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妹，一般人，我还不舍得一起玩呢，我送……” 顾昭本想作为礼物送给新认的“亲妹妹”，但话到嘴边又有些不舍得，改口说道：“我同意你摸摸它，快，看看它喜不喜欢你。” 妞妞虽然很害怕这虫子，但在顾昭的一再催促下，颤抖着伸出手来。 “哎哟，疼疼疼！” 顾昭歪着脑袋叫唤起来，看到捏他耳朵的张芸娘后，赶忙求饶：“娘，您轻点！轻点！” 张芸娘柳眉倒竖，说道：“你这个臭小子，又拿毛毛虫吓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昭解释道：“这才不是吓人，这是我的宝贝，我对妹妹好，才让她摸一摸！” 张芸娘瞪了小儿子一眼，到底没将他耳朵扯得太狠，转而将傻愣在原地的妞妞抱进怀里，问道：“妞妞怕不怕？你三哥居然敢欺负你，一会娘就罚他！” 顾昭听到这话，急得对着妞妞拼命挤眉弄眼。 妞妞仰头看着张芸娘，认真地说道：“娘，三哥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想和我一起玩。” 虽然玩虫子这事很恐怖，常人很难接受，但妞妞却能感受到顾昭没有恶意。 张芸娘见妞妞是真的这么想，倒没再抓着这事不放，只是叮嘱顾昭：“自己玩虫子就算了，不许将妹妹也带进坑里。” 乡下人家活很多，张芸娘也不能一直盯着小朋友们。 顾昭逃离老娘的魔爪后，对着妞妞很讲义气地说道：“你这次帮了我，这虫子我送你了。” 妞妞可不敢要，她赶忙摆手。 顾昭确定她是真不要后，又十分珍重地将宝贝虫子收了起来。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总是建立得很快，顾昭此时已经在心里拿新妹妹当好朋友看了，见妞妞似乎闷闷不乐，便问道：“你是饿了吗？” 在顾昭小朋友的想法里，饿肚子和老娘不让他玩虫子，就是天底下唯二的两大伤心事。 妞妞摇了摇头，小声问道：“三哥，你知道怎么做沙盘吗？” 第10章 野鸭蛋 读书费钱财，除了每年束修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外，笔墨纸砚也价格不菲，不是寻常人家能支撑起的。 顾家说到底，这些年其实只供养了顾明达这一个读书人。 顾老大和顾老三虽然送去读书，但蒙学阶段就直接放弃，还没到费钱的时候。 等到孙子辈，就是由顾明达这个童生来教，压根不需要花费束修。 就连学习写字，也是在沙盘上练习，这就更不费钱了。 孙子辈真正在纸上练过字的，其实只有顾晏一个人，花的还是顾明达的钱。 说到底，现在在顾家读书识字，其实唯一的成本就是这么个沙盘。 顾家的沙盘，底座是木板，做成一个低矮的抽屉，在里面铺上厚厚一层沙子，捏着树枝写完一个字，随手就可以将沙子铺平。 顾明达每次布置的课业，习字多少遍，其实压根就无法验证是否偷懒，一切全凭自觉。 此时顾昭听到妞妞的询问，歪了歪头，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想做一个？” 妞妞点头，看向一旁的柴房，此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隐约哭声。 顾昭看了眼自己的沙盘，说道：“我也不知道，但看着倒是挺简单的，一块板子上，加了一些沙子就行了，咱们到哪去弄板子呢？” 顾昭甚至没问妞妞为什么要做沙盘，就已经开始绞尽脑汁想帮忙了，他的目光落到柴房门上面，说道：“咱们把这门拆了吧。” 妞妞吓得一个激灵，但她来不及阻止，顾昭已经开始行动了，小炮弹一样冲过去就要卸门。 躲在里面小声哭泣，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一脸凄凄惨惨的模样的顾大丫，哭着哭着，就发现一束光打在她身上了。 顾大丫眯着眼睛望过去，才发现，是柴房没门了。 她躲在这里，就是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在哭，现在没了门，外面的人都能看清楚她的倒霉样。 顾大丫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下去。 顾昭已经对着她喊道：“大丫姐，快来帮忙，这门太沉了，我要拿不住了！” 顾大丫只犹豫了两秒钟，就别扭着一张脸上前，帮他扶住门，还不忘叮嘱道：“我刚刚没有在哭，你别多想。” 顾昭却是个没长脑子的，轻易就被糊弄住了，说道：“哦，那你刚刚在里面唱歌吗？有点难听呢。” 顾大丫瞬间拳头硬了，一时都不知道这个臭堂弟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都不想帮他扶门。 妞妞也上前来帮忙，三个人一起，将这个门抬到一旁放了下来。 “阿昭，你拆门干什么，也不怕咱奶揍你！”顾大丫问道。 顾昭说道：“妹妹说要做沙盘。” 顾大丫闻言一顿，看向一旁的妞妞，轻声问道：“你做沙盘干什么？” 妞妞小声说道：“大丫姐，你和小丫姐要是有了沙盘，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学字了。” 顾大丫闻言心下一软，原本她听信陈春花的话，有些不喜欢这个突然加入的妹妹。 妞妞对她这么好，是全家第一个主动帮她解决问题的人，如今顾大丫心中满是羞愧。 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丫姐，我本来应该将自己的沙盘送给你的，但这是爹爹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对不起，我不太舍得……” 顾大丫作为这个家里年纪最大的女孩，在不和亲妈作对的时候，她还是很有长姐风范的，立马说道：“如果换做是我的，我也会留着的。” 妞妞闻言立马松了口气。 倒是顾昭，在一旁等两人说话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踢了一脚被他拆下来的那扇门，问道：“我去找个斧子，把这东西劈开？” 顾大丫赶忙拦住他，说道：“不行，真劈开了，奶奶肯定会骂我们！” “可是不劈开，你就没有沙盘呀。”顾昭摸着后脑勺一脸憨厚地说道。 这里的动静，早就引起了顾明达和顾晏的注意。 小孩子之间的事，顾明达并不打算管，看顾晏一脸关心的模样，就说道：“你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说完这话，顾明达就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张芸娘正在缝一件灰扑扑的小衣服。 “给妞妞的？”顾明达轻声问道。 张芸娘说道：“现在去扯布给她做衣服肯定来不及了，大嫂和三弟妹也会讲闲话，我就将老三的衣服改小一点给她穿，可怜她在张家那么多年，别说新衣服了，连一件稍稍干净点的旧衣服都没穿过。” 妞妞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人家不要的旧衣服，上面打满了补丁。 顾明达掏出一个荷包来，将钱分成两堆后，全部交给妻子。 张芸娘也知道这堆钱，一部分是要由她转交给顾老太的，另一部分留着做私房。 顾明达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没有什么吃喝嫖赌的坏习惯，反倒有不少弄钱的路子，每次拿了钱，除了身上留一笔应急的，全都交给她。 张芸娘从前总是担心，丈夫温柔体贴又英俊不凡，在外面会不会面对诱惑，自从家里的钱全都交给她后，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 “妞妞既然来了咱家，就要跟咱们亲生的闺女一样宠着，不能亏了她，明天我们一起去县里，给妞妞扯点布做衣裳，你别管大房和三房嚼舌根的事。”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闻言一愣，她其实一直很忐忑，妞妞来顾家这事，她也没提前跟丈夫商量就将人带回来了，家里平白多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娘，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只怕早就跳起来了。 顾明达却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样，目光透过窗户落到院子里，温柔地对着张芸娘说道：“我一直盼着有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儿，偏偏我们接连生了三个臭小子，如今我也算是如愿了。” 张芸娘心底酸涩，丈夫始终都是这样包容她，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得到他的支持。 院子里的顾晏已经知道弟弟妹妹们要干什么好事，笑着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一个沙盘吗？” 三小只瞬间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顾晏说道：“沙盘是用来装沙子的，木头可以，别的不也可以吗？” 顾晏将柴房的门装了回去后，就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去了芦苇荡，如今秋高气爽，芦苇全都一片枯黄。 众人立马明白这是要用芦苇编个框出来装沙子，给大丫小丫当沙盘用呢。 “大哥，可我们不会编……”妞妞小声说道。 顾晏作为这个家最像顾明达的人呢，展现出远超普通小孩的机灵劲来，说道：“爷爷会编，我看他编过，让他教教我们就好。” 乡下孩子皮实，也没多少安全意识，一群小萝卜头就这么在芦苇荡里扒拉起来。 也多亏如今天干，芦苇荡的地面早就干涸，并没有藏着能让人陷进去的沼泽。 妞妞个子小，用力翻找那些比较好扯下来的芦苇丛。 似是想什么来什么，平常深深根植在泥土里的芦苇丛，她倒是一扯一个准，她就这么越扯越深，渐渐的，她甚至都听不见兄弟姐妹们的打闹声。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妞妞终于知道害怕的。 左边的芦苇丛忽然动了一下，妞妞吓得往后一退，脚下一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刚想爬起来，忽然看到右手边摸着个圆圆的东西。 转头望过去，只见到七八个浑身布满褐色斑点的白色圆鸭蛋。 先前传来动静的芦苇丛里，也钻出一个憨憨的脑袋来：“妞妞，你怎么跑这来了，我们到处找你呢！” 妞妞挪动下身子，露出后面那七八个野鸭蛋。 顾昭看着这些野鸭蛋，口水都快流了一地：“野鸭蛋！晚上有炒蛋吃了！” 第11章 喂零嘴 “妞妞你运气真好，我已经很久没在芦苇荡找到鸭蛋了！”顾大丫感慨道。 妞妞见所有的同伴都很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作为被收养的孩子，最害怕的就是被这个家庭原本的孩子讨厌。 “奶！奶！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回来！” 孩子们一进顾家的院子里，就欢快地喊了起来。 顾老太正在打扫鸡舍，听到这声音也没多高兴：“你们少给我惹祸就行，我也不指望你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但等真看到他们手里捧出的那些鸭蛋，顾老太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说道：“还算没有白疼你们，捡了好东西知道带回来！” 一旁刚刚从外面疯完回来的大房两个儿子，听到这话瞬间一脸心虚，他们在外面得了什么好东西可都是自己偷偷吃了，压根没想过家里。 顾老太将那几个野鸭蛋收了起来，说道：“奶先帮你们收着，过几天再吃！” 他们怎么能不明白顾老太的意思，这是要留到有客人或者说农忙的时候再吃。 顾大丫闻言忍不住埋怨道：“奶奶真小气，早知道这样，我们就在外面吃了不带回来！” 顾老太听到这话气的够呛，她节衣缩食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一家子！ 顾明达说道：“娘，晚上先炒一盘子吧，最近大哥、三弟干活都很累，吃点好的补补身体，这鸭蛋在野外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万一留坏了就不好了。” 顾老太一向很听顾明达的话，见他一再坚持，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道：“一群馋鬼！” 顾明达又询问几个孩子：“野鸭蛋是谁找到的？” 顾大丫指着妞妞。 顾老太第一个笑了起来，说道：“张家人还说咱们妞妞是扫把星，这明明是小福星！芦苇荡那里都多久没找到野鸭蛋了，我还以为野鸭都跑了呢！” 几个孩子交完鸭蛋，又抱着芦苇一窝蜂地冲到后院去了。 “爷爷！爷爷！教我们编筐子！” 他们将芦苇放到顾老爹面前。 顾老爹精准地略过其他人，直直的看着妞妞：“囡囡……” 顾大丫早就习惯了爷爷的糊涂，纠正道：“爷爷，这是妞妞，不是囡囡！” 但顾老爹还是习惯地喊道：“囡囡…” 顾大丫一脸无语。 妞妞往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爷爷我是妞妞，大名叫顾曦。” 顾老爹闻言没有再喊之前那个名字，盯着妞妞看了许久之后，才无奈地说道：“妞妞就妞妞吧，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别丢下我。” 听着老人家落寞寂寥的语气，在场的孩子们虽然年纪都不大，但却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顾老爹又拿起干芦苇，说道：“妞妞让我编筐子……” 他拿着就开始编了起来，顾晏一旁指点两句，看着编出他们想要的样子来。 一边看，几个孩子也一边学，只是顾老爹的动作似乎太快了，基本上都没记住。 “爷爷，慢一点！”妞妞小声说道。 顾大丫说道：“妞妞，爷爷干活的时候不理人的，跟他说了没用。” 但奇怪的是，随着妞妞的喊话，顾老爹的动作居然真的慢了下来。 等到两个符合要求的框子编好了，也有几个孩子真的学会了。 其他人带着东西往前面跑，顾老爹却将妞妞拉住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把野栗子出来。 “妞妞吃，妞妞身体不好，要多吃点好的。”顾老爹含糊着说道。 长辈偷偷摸摸给小孩零嘴，这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才能得到的待遇，妞妞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居然能得到爷爷如此偏爱。 “快去玩吧，跟小草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小心点，别又磕破了头！”顾老爹叮嘱道。 妞妞听得满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小草是谁，带着这疑问进了厨房。 “奶奶，小草是谁？爷爷让我跟她玩的时候小心点，别磕破了头……”妞妞小声询问。 顾老太听到这话，僵了片刻后，说道：“那是你小姑姑的玩伴，你不用管。”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离开，顾老太又抓住了她，将一个过水煮好的滚烫鸭蛋塞进妞妞的口袋中。 “奶就给你吃，别告诉其他人，知道吗？”顾老太叮嘱道。 接连得到两位长辈的特别关照，妞妞小小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看着小姑娘这惹人怜爱的模样，顾老太捏了捏孩子没什么肉的脸颊：“野鸭蛋了是你找到的，这是给你的奖赏，可怜见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瘦，要想法子给你补一补！” 她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家里如今的情况，真要给小姑娘大鱼大肉的补身体，大房三房估计要闹翻天。 妞妞拿着一口袋食物，进了二房的房间，张芸娘还在缝衣服。 妞妞沉默着将食物送到母亲面前。 “这些都是哪来的？”张芸娘有些好笑地问道。 “爷爷奶奶偷偷给我的，我给娘亲吃。”妞妞说这话时笑得甜甜的。 张芸娘想到自家那几个臭小子，暗道还是闺女贴心。 “娘不吃，你自己吃。”她一个当娘的才不会跟闺女抢吃食呢。 妞妞又说道：“那娘分给哥哥们吃，哥哥们是男孩子，他们要吃得好一点……” 张芸娘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妞妞小声说道：“是张家奶奶教我的，她说有了好东西不能只想着自己，要想着家里的弟弟。” 张芸娘心里骂继母教坏小孩子，叮嘱道：“顾家没有这些规矩，你把在张家学的那些东西都忘了吧，好不好？” 妞妞听了点点头，但却满脸的忐忑，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小姑娘刚来这个家，张芸娘知道她心里还没落地，将人抱进怀里，说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做错了也不用这么害怕，爹和娘是你的亲人，我们不会责怪你。” 妞妞依偎进张芸娘的怀里，闻着养母身上皂角粉的气味，只觉得无比安心。 屋外突然传来陈春花炸炸呼呼的声音：“爹，你将这些要死的小鸡带回来干什么？家里鸡舍可养不下！” 第12章 小鸡仔 张芸娘带着妞妞出去的时候，陈春花依旧在大呼小叫地说话，责怪顾老爹不该将这些鸡带回家。 这些小鸡并不是正常健康的小鸡。 几乎每一轮孵好的小鸡里面，总有几只身体较弱的小鸡仔，这些小鸡仔因为很难养活，不会被卖鸡仔的人带到集市上，而是提前处理掉了。 也不知道顾老爹是从哪里弄到这些病弱小鸡仔的。 顾老爹却没有搭理大儿媳的阴阳怪气，而是提着那六只小鸡，拿着看了又看，那副满怀期待的模样，像是看着初升的太阳。 等见到出来看热闹的妞妞，顾老爹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妞妞立马跑了过去，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爷爷，食物是多么珍贵呀，能够偷偷给她零嘴的在她看来都是世上最好的长辈。 “妞妞有没有养过小鸡？”顾老爹笑着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但又脆生生回答道：“我养过大鸡，在上个家里张奶奶养了十几只鸡，都是我挖野菜养大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又有些难受了，养育十几只鸡是多大的食量，居然靠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天天扯野草。 她仔细回想起家里这些臭小子，五岁大的时候还在到处乱疯呢。 顾老爹年纪大了，人颇有些痴傻，听了这话却没有多想，反而夸道：“好好好，我们妞妞最厉害了！” 妞妞听到这夸赞，瞬间将小胸脯都挺了起来。 顾老爹又说道：“妞妞帮着爷爷，将这六只小鸡养大，下了蛋给妞妞做蒸鸡蛋吃，等老了再给妞妞熬鸡汤喝，都给你吃，好不好？” 陈春花虽然觉得这些鸡养不活，但听到这话却着急了，说道：“凭什么这鸡养大了只给妞妞一个人吃？我家那几个就不是你的亲孙子亲孙女了？这孩子就算跟早死的小姑子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亲的，爹你不要太偏心了！” 她本来是要抱怨，却没想到居然引发了顾老爹的癔症。 “囡囡，我的囡囡没有死！她还好好的！”顾老爹抱着脑袋大喊大叫，不停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 顾老太一出来就看到自家男人在发疯，立马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说道：“当家的，囡囡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吗？你说什么胡话？” 说着，顾老太就将妞妞扯到顾老爹面前。 妞妞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抓住爷爷的手，轻声说道：“我……我在这……” 顾老爹在小姑娘的轻声细语中，老爷子的情绪勉强稳定下来，至少没再继续抓头发。 顾老太看着地上掉落的灰白头发，忍不住有些心疼，说道：“怎么动不动就扯头发，你有几根头发可以扯！你脑瓜子都快跟和尚一样！” 顾老爹听着媳妇的数落声，略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好好，老婆子我都听你的。” 每当顾老爹露出这样像是小孩犯错一样的表情，顾老太就拿他没办法，她也心疼男人这些年病得稀里糊涂的，怎么舍得责怪他。 顾老太先前在厨房切菜，并没有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春花小声说道：“娘，你管管爹，他非要弄这些快要死的小鸡仔回来养，不准人说就算了，还说养大后这些鸡和鸡蛋只给妞妞一个人吃，您说说……” 顾老太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往事，听到这话怔愣片刻后，然后说道：“你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事跟你没关系。” 陈春花急得都跳起来了，说道：“娘，怎么跟我没关系了？买这些小鸡仔难道用的不是家里的钱？这些小鸡仔喂的不是自家种的菜？咱们家里的糠？” 顾老太十分肯定地说道：“老头子不会用家里的菜喂鸡。” 顾老爹摆了摆手，说道：“张老狗给我的小鸡仔，他说小鸡仔要病死了，不要钱……不要钱……” 陈春花听到这些解释，却还在碎碎念：“可也不能让妞妞一个人吃独食呀！” 顾老太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要真这么急着当家，大不了我把你单独分家分出去？” 陈春花听到这可将她赶回娘家的话，当场不敢再犟嘴了，只能小声嘀咕：“这小丫头片子命可真好，都这么疼她……” 顾老太只是看起来严肃而已，实际上为人公正，很少对哪个儿子展现出特别的偏爱来，只要没有招惹到她，她也不是那种会刁难儿媳妇的婆婆。 和村里其他刁蛮的老婆婆相比，老顾家已经算是神仙日子了。 真要说偏爱，如今陈春花也看出来了，这老两口最偏爱的就是早逝的小姑子，如今倒是将这份偏爱全都给了妞妞。 陈春花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顾大丫，责怪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讨喜，这些好事怎么落不到你头上来了，要是分给你了，我们大房还能跟着沾沾光！” 若换了旁的小姑娘，听到这话定然会对妞妞产生敌意，可顾大丫这人也挺轴，在妞妞带着兄弟姐妹们帮她做沙盘之后，顾大丫在心里已经认可妞妞这个妹妹了。 顾大丫觉得当姐姐的怎么能跟妹妹计较这些事呢，不仅如此，她还略带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我妹妹就是讨人喜欢！” 陈春花当场就被亲女儿气笑了，伸出手来捏着顾大丫的耳朵：“你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听话！” 顾大丫今天第二次当众挨打，还没等她叫唤，顾老太就沉着脸说道：“老大家的，你在这指桑骂槐说什么？她们堂姐妹关系好也碍着你的眼了，非要全家天天鸡飞狗跳的你才开心，我们老顾家怎么找了你这么个搅家精回来！” 陈春花赶忙松了手，开口想解释几句，但顾老太没再搭理她，给她指派了好几个活，让陈春花没空在这招猫斗狗。 顾老爹牵着妞妞的手回到了后院，拿出一个用芦苇编好的筐出来，在上面垫了一层稻草，跟妞妞解释道：“天冷了，小鸡仔跟人一样也受不得冻……” 妞妞用力点头，完全是一副学习的姿态，在张家时，蔡婆子怕妞妞将小鸡养死，幼崽时期都是她在照顾，所以妞妞也没有养小鸡仔的经验。 顾老爹伸出枯枝一般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妞妞的小脑袋瓜子，说道：“我们妞妞也不能受冻……要穿多多的衣服……” 第13章 扯布料 这六只小鸡仔来了顾家之后，顾老爹当真没有让它们占用自家的鸡舍，而是单独围了一块地方出来，小心翼翼地养着。 喂养它们也没找其他人帮忙，全是祖孙两个人在负责，挖野菜、捉虫子，全都没让别人帮忙。 “爷爷，这只小鸡吃东西抢不过别的鸡，每次它都吃的少。”妞妞指着一只小鸡仔说道。 顾老爹看着筐子里六只小鸡仔，他其实没看出什么差别，因为小鸡一直在动，一个晃眼的功夫，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只是妞妞说的小鸡仔。 “哪个？”顾老爹问道。 妞妞却能准确地在一堆小黄鸡中分辨出来，伸手就将那只小鸡仔抓了起来。 小鸡仔本想挣扎，但似是感受到妞妞的气息，逐渐安静下来，顺从乖巧地站在妞妞的手上。 “那单独给它安排一个小食槽。”顾老爹笑呵呵地说道。 他随手抓了一把干枯的芦苇，三两下之后，一个巴掌大小的食槽就做好了。 妞妞伸手在小鸡仔身上摸了摸，小声说道：“你以后就能吃独食了，一定要乖乖长大，知道吗？” 说来也奇怪，这种被挑出来的小鸡仔，一般情况下，十有八九是养不活的，六只里面能活一只就算是奇迹了。 可偏偏顾家这六只，全都安稳地活了下来，看着甚至一天比一天活泼。 只是入冬后天冷，顾老爹晚上将小鸡仔们搬到屋子里，它们叽叽喳喳的，难免还是吵到了顾家人。 只是有顾老爹发疯的前例在，就连陈春花都偃旗息鼓了，顾家其他人更加不会当这个出头鸟。 一晚上被小鸡叫吵得都没睡个好觉，第二天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道倒是陈春花见到这情形十分眼热，冒雨跑到村子里孵小鸡的人家去，也买了几只病弱的小鸡仔回来。 “这种小鸡仔就是便宜，买五只才要正常一只的钱呢！”陈春花得意洋洋地说道。 顾老太沉着脸训斥道：“我不拦着你们存私房钱，但谁家像你这样不知道过日子，要是养不活你怎么办！” 陈春花本想反驳顾老爹也干这事，但忽然想起来，公公养的鸡仔是别人送的，不要钱。 但一想到连得了糊涂病的老头子带个小姑娘都能将病弱的鸡仔养活，没道理她陈春花不行，便说道：“那可说好了，咱爹这边养的小鸡仔不算公中的，我养的也不能算！” 这话一出，顾老大赶忙扯了扯她的衣服袖子。 顾老太闻言冷笑一声，说道：“这还没养起来的，你就开始发梦！真要全都养活了，我才不管你怎么处置！” 陈春花怀着美好的期盼，也学着顾老爹的样子，将小鸡塞进屋子里保暖。 但她养的小鸡仔甚至没有撑到第二天，一晚上过去，全都身体僵硬地倒在草编的筐子里。 “不可能！我明明也是这样养的！为什么全死了！” 一大清早，老顾家就全都听着陈春花崩溃的喊声。 顾家二房虽然听到大嫂的哭喊声，但也没什么心思安慰她，因为他们正打算出门。 原本顾明达好几天前就要带妻女去县里买布料，但因为接连下了几天雨，一直没有什么出门的好天气。 好不容易一大早就看到了天色不错，赶忙带着三个孩子出门了。 顾昭很兴奋，拉着妞妞的手就往前跑：“要去县里喽！要去县里喽！” 十岁大的顾晏平常跟个小大人一样，遇到这事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 顾明达夫妻俩笑着看三个孩子跑跑跳跳，在后面提醒道：“慢点，别摔着了！” 一家子先坐牛车去了镇子上，然后再转乘另外一辆牛车去县里。 县城距离不算近，坐牛车要足足一个时辰，所以每次打个来回，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妞妞从来没有进过城，刚看到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城墙，眼睛都看直了。 一家子进了城之后就直奔布庄，琳琅满目的布料，让妞妞这个小土包子看直了眼。 “相公，这块布料好，耐脏，扯一尺就够给妞妞做一身衣服了。”张芸娘指着一块灰色的布料说道。 顾明达眉头微蹙，说道：“小姑娘家家，穿这种灰扑扑的颜色不好看，妞妞也没什么衣服，只做一身哪里够，不止她要做衣服，你们也要做。” 张芸娘面露难色，说道：“相公，如果真要扯这么多布料，那你赶考的钱财就不够了。” 顾明达却十分豁达，说道：“我又不是不挣钱了，你也许久没有买新衣了，裁一身，多买点布，给爹娘也做一身。” 张芸娘盘算着他们一家五口再加上老两口的两身衣服，这要买的布料可就多了。 “要不就别做我的，先紧着你们的。”张芸娘说道。 顾明达立马回道：“你不做，那我也不做！” 张芸娘急了：“这怎么行，你回头去考试也要与人应酬，需要一身体面的衣服。” “与人交际应酬看中的是本心，又不是衣冠，你放心。他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顾明达笑着说道。 话虽如此，但张芸娘怎么舍得丈夫被人嘲笑，可又怕丈夫去府城赶考的银子不够。 顾明达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知道妻子的为难，说道：“都做吧！王员外那还有一笔账一直没收，回头我就去找他要了！” 张芸娘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布庄掌柜也大气起来了，一口气扯了不少布料。 “给妞妞买一身粉色的！”顾明达提醒道。 布料颜色越鲜亮，价格越昂贵，粉色布料几乎是灰色的两倍。 一直没有插话的妞妞，突然说道：“爹，我不要粉色的，我还要在地上打滚、捡鸡屎、扫鸡笼呢，穿粉色不方便！” 妞妞这一番话，倒是瞬间打碎了顾明达关于粉嫩女儿的幻想。 等一家子从布庄出来，刚打算去吃饭呢，正巧遇到路边有人摆摊售卖自家的零碎物件。 不少路人围着这摊子指指点点。 “郑大头又在卖东西呢，老郑家真倒霉，遇到这么个爱赌的败家子，家当都让他当干净了！” 有人这般说道：“郑家祖上阔过的，说不定这些玩意里就有什么宝贝呢。” 立马就有人回道：“这些零碎玩意，当铺都不收，能有什么宝贝？” 被顾明达抱着往前走的妞妞随意瞟了一眼摊位，忽然伸手扯了扯爹爹的衣服。 第14章 捡漏 顾明达脚步不仅没停，甚至还加快了，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轻声安慰道：“是不是饿了？妞妞别急，马上就能吃饭了……” 妞妞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爹爹，那个摊子上有宝贝。” 顾明达闻言一顿，问道：“妞妞，你怎么知道的呀？” 妞妞回答道：“我梦见的。” 顾明达此时还没意识到妞妞的特殊性，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妞妞告诉爹爹，你都做了什么美梦呀？” “我梦见我们来县城里，遇到有人摆摊，摊子上一个像乌龟壳一样的黑疙瘩是个大宝贝，将外面那张黑乎乎的东西洗掉，就散发着太阳一样的光芒！” 小孩子的言语总是充满稚气。 张芸娘在一旁听了，一脸好笑道：“了不得，还真让妞妞说准了，我们真遇到摆摊了。” 六岁大的顾昭不知道妹妹的梦意味着什么，只上蹿下跳着问道：“仅仅梦见摆摊吗？有没有梦见我？有没有？” 妞妞听到这问话，却突然哭了起来。 一家人顿时都慌了。 张芸娘赶忙说道：“妞妞不哭，娘相信你梦见了宝贝！娘没有怀疑你！” 妞妞却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道：“妞妞梦到了不好的东西，妞妞不敢说！” “妞妞不哭，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爹爹和娘亲，我们是你的爹娘，会永远保护妞妞。”顾明达轻声安慰道。 妞妞泪眼模糊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摇头：“不能说，说了爹爹和娘亲就再也不喜欢我了！！” 顾明达微微皱眉，给张芸娘使了个眼色，而后抱着小姑娘到了街角避人的角落里。 “妞妞别怕，到底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可以告诉爹，爹爹绝不会不喜欢你！”顾明达非常认真地对妞妞保证道。 妞妞闻言止住哭声，红着眼睛问道：“真的？” 顾明达用帕子轻轻擦拭掉小孩脸上的泪痕，说道：“不管你梦见了什么，你都是爹爹的宝贝女儿，爹爹是读书人，不会骗你。” 妞妞有些犹豫，说道：“可以前的爹爹也是读书人，他还是会骗人呀，我每次梦见不好的事情告诉他，他都会打我……” 顾明达这才明白，原来这又是张光宗留下的烂摊子。 他思考一番后，我觉得小孩子的事情还是得用小孩子的方法来解决：“爹爹跟你保证，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拉钩，谁骗人谁是小狗，还要学狗叫！” 妞妞见到爹爹伸出来的小拇指，脸上的纠结之色顿时一扫而空，她将自己的小手指勾了上去。 完成拉钩仪式之后，妞妞才说道：“爹爹，我梦见三哥急着追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摔倒了！手上擦破了皮！” 顾明达本来以为是什么特别不好的事，却没想到就这么点事，刚想笑着安慰几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以前在张家的时候，也仅仅梦见金宝摔破皮而挨打？” 妞妞乖巧点头：“金宝哭了，我也要哭，不然张家奶奶会不高兴。” 顾明达陡然沉下脸来，张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离谱。 妞妞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吓得身子一抖。 顾明达立马收敛神色，又重新变回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妞妞又委屈地说道：“张家奶奶说金宝是被我害的，说我是扫把星，爹，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顾明达伸手帮她整理了歪歪扭扭的辫子，说道：“妞妞不是扫把星，妞妞是小福星。” 妞妞闻言，裂嘴笑了起来。 见到丈夫抱着女儿回来了，孩子也没有哭了，张芸娘顿时松了口气。 “你们先去饭馆，我带着妞妞去摊子上看看，很快就回来。”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没有多问，点点头后，就紧紧地抓着两个儿子的手就往饭馆所在的那条街走。 顾明达又叮嘱道：“芸娘，别给顾昭买糖葫芦！ 顾昭听到这话，顿时发出一声哀嚎：“爹，我要吃糖葫芦！求求你了！” 顾明达却跟没听见一样，依旧是一副冷酷的样子，抱着女儿就往回走。 摊子上围着不少人，但还是只看不买瞎指点的状态。 顾明达装出一副随意的模样走到摊位面前，蹲下身来，目光随意地看了一圈。 待看到摊位上当真有一个形如乌龟的铁疙瘩时，神情微顿。 摊主就是郑家那个败家子郑大头，沉迷赌博之后，似乎连自己的形象都懒得打理，此时头发凌乱、双目赤红，整个人身上都是一股子颓丧的气息。 哪怕路人们对他指指点点，他也充耳不闻，唯独有人真的来买东西时，才会热情起来。 “书生，我也不骗你，我家祖上出过宰相，这些物件都是宰相爷用过的，买回去沾上文气，说不得过几年就能中状元！”郑大头对着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闻言忍不住笑了，指着其中一盒被人用了一半的胭脂，问道：“这难道也是你家那位宰相祖宗用过的？” 郑大头被当场戳穿，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这是宰相夫人的物件，宰相爷说不得就吃过呢！” 看着他这猥琐的样子，顾明达只觉得眼睛疼。 他没有立马就上手去拿那只铁乌龟，而是先翻看起摊位上的书籍。 郑大头见他对书本感兴趣，只觉得可算逮到一只肥羊了，说道：“书生，你来这买书可就买对了！这些都是传世孤本，我也不坑你，一本只卖一百两银子！” 顾明达随口回道：“真要值一百两银子，你就不会摆摊卖，我看一两银子还差不多。” 郑大头立马说道：“好！一两就一两！你赶紧买！” 有好事的路人看不下去了，指责道：“郑大头，你怎么还强买强卖！是不是欺负人家书生脸皮薄！” 郑大头立马说道：“去去去！别在这耽误我做生意！我早点卖了还能早点去赌庄玩两把！” 顾明达听着四周的吵闹声，在一堆书籍里面挑到了自己心仪的那本。 “这本书我买了。” 郑大头听到这话立马不跟人吵架了，笑嘻嘻地宰客：“旁的书就算了，这个真的是孤品，至少要十两银子！” 顾明达也干脆：“那我不买了。” 说完他放下书就要走。 郑大头也不敢贪了，说道：“慢着慢着，一两！不能再便宜了！” 顾明达纠结片刻，指着一旁婴儿拳头大小的小乌龟，说道：“行，这个铁乌龟做添头呗，给我女儿拿着玩。” 摊主闻言心下一喜，他摊子上这些书都是游记之类的东西，压根不值钱，这乌龟也卖不出去，难得遇到顾明达这么个冤大头，忙不迭地将东西推过去：“一两银子！快给钱，说了要买就不许反悔！” 第15章 大鸡腿 顾明达抱着妞妞走进饭馆的时候，正好赶上面条上桌子。 张芸娘只见到丈夫手里拿着本书，压根就没有见到所谓的黑乌龟，张嘴刚想询问，就看见丈夫轻轻摇了摇头。 多年的夫妻默契，她立马心领神会，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顾明达看到桌子上面五碗阳春面，问道：“就点了面条吗？” 张芸娘点点头。 顾明达知道妻子一贯节省，说道：“孩子们难得来县里一趟，总要让他们开开荤。” 说罢，顾明达朝着隔壁卖烧鸡的店铺小二招了招手：“麻烦给我们送一只切好的烧鸡。” 张芸娘压根就来不及开口，店家就拿了一只烧鸡哐哐哐剁了起来，刀已经切上去了，这时候再阻止就会被说闲话。 顾昭当场发出一声欢呼：“好呀好呀！有烧鸡吃了！” 妞妞眼睛也亮了起来，闻着空气中诱人的烧鸡香味，目露期待。 烧鸡都是现成的，切好之后立马就送了过来。 顾明达第一个伸筷子，抢在顾昭动手之前，将两个大鸡腿分别塞进妞妞和张芸娘的碗里，又将两个鸡翅根分给两个儿子。 顾昭皱眉，委屈地说道：“爹，以前我吃的是大鸡腿，不是小鸡腿！” 张芸娘闻言立马想将碗里的大鸡腿夹出来给小儿子，就被顾明达拦住了。 “这是你应该吃的，不用让给他。”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筷子一顿。 顾明达转过头来又看向顾晏，问道：“阿晏，你来告诉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岁大的顾晏听到这话，如小大人般点点头。 “三弟，大鸡腿是不是好东西？”顾晏问道。 顾昭用力点头，说道：“当然是好东西！爹爹以前都会给我一个，为什么这次不给我了？他是不是不疼我了？” 顾晏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讲过的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顾昭非常老实地回答道：“不记得。” 顾晏闻言似乎并不太意外，温声说道：“那我再跟你讲一遍吧，从前有个名叫孔融的孩子，有一天，他的母亲带了许多梨子回家……” 顾晏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明明是在讲故事，顾昭和妞妞全听得昏昏欲睡，手里的碗都快捧不住了。 顾晏讲完故事之后，总结道：“所以，为人处事，应当懂得谦让，遵守孝悌之道，这次记住了吗？” 顾昭眯着眼睛，一副恨不得坐着就睡着的样子，旁边的妞妞要不是被顾明达拉着，估计都要掉到凳子下面去了。 顾晏微微皱眉，稍稍提高音量：“明白这个故事了吗？” 顾昭和妞妞总算从那种莫名其妙的犯困中清醒过来，晕晕乎乎地看了他一眼，呆呆地点点头。 顾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道：“两个都这么懂事，那为兄就放心了。” 看着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任务，端起碗来继续吃面条，顾明达和张芸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顾晏的讲故事催眠法还是这么好用，顾昭现在完全不记得大鸡腿的事了。 倒是妞妞，忽然举起自己的碗：“孔融让梨，妞妞让大鸡腿给爹爹吃！” 顾明达听到这话，别提多开心了，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瓜：“妞妞乖，今天是你第一次吃大鸡腿，爹爹不吃你的，下次再等着你让给爹爹吃，好不好？” “你爹吃了好多次了，你还没吃过呢，快吃吧。”张芸娘在一旁说道。 妞妞闻言不再纠结，一口咬了下去，顿时双眼放光，脸上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顾明达看女儿吃得高兴，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问道：“这么好吃？” 妞妞用力点头：“太太太太太好吃了！比馄饨好吃！比鸭蛋好吃！比栗子好吃！这是不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张芸娘听了这话，心底一酸，烧鸡、馄饨、鸭蛋、板栗，都是妞妞在离开张家之后吃到的，在小孩子贫瘠的回忆里，这些都是极为难得的美味。 顾明达笑着摇头：“不是哦，还有很多很多比烧鸡还好吃的东西，一会儿爹爹再去给妞妞买糕点吃，甜甜的、香香的，又软软的，一口咬下去，像是把云朵吃进嘴巴里。” 听着顾明达的描述，妞妞只感觉自己好似进入一场七彩绚烂的梦境中。 她忍不住伸出小圆手来，轻轻地在自己的脸颊上捏了捏，感受到触感之后，她才终于确定，这样美好的生活真的不是在做梦！ 吃完饭，一家子刚走出小饭馆，便见到街角有个老头扛着糖葫芦串在吆喝：“冰糖葫芦哟~不甜不要钱哟~” “糖葫芦！”顾昭高兴地喊道，紧接着就要往糖葫芦那冲。 但脚才刚迈出去一步，就像是被什么绊住了一样，身子忍不住向左歪。 顾明达抱着妞妞，顾晏又一向成熟稳重因而张芸娘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顾昭身上，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颈，勉强将儿子从摔倒的命运中拉了回来。 顾明达和顾晏在确保顾昭没有摔倒后，同时看向妞妞。 妞妞睁大眼睛，长长地松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顾明达，说道：“爹，三哥没有摔倒，我真的不是扫把星！” 顾明达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你三哥本来要摔倒，但因为你的提醒，你娘一直注意着他，所以他才没有摔伤，妞妞，你就是小福星！” 妞妞闻言，一双大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星辰，快活得像是一只轻灵的鸟儿。 一家人在县里又逛了会，给孩子们买了糕点，又在猪肉铺子里买了块肉，离开前又将张芸娘绣的帕子卖给绣庄。 任凭顾昭哀求了一路，哪怕避过了那一场摔跤，顾明达也说到做到，这次坚决不给他买糖葫芦。 返程也很顺利，牛车晃晃悠悠进入村子的时候，远远地并看到村口有几个小孩在翘首以盼。 “二叔回来啦！二叔回来啦！”顾大丫喊道。 “是肉！二叔又买肉了！”顾晋高兴得蹦了起来。 对于顾家大房三房的小孩来说，每次顾明达出门回来，总会给家里买肉、给他们这些孩子们带零嘴，简直跟过年一样。 “怎么又给我们买布呀？我跟你爹哪里就那么缺衣服了，你们有钱留着给明达赶考用，不用给我们买东西！” 顾老太话虽这么说，但说话时嘴角压根就抑制不住地向上弯。 陈春花倒是脸皮厚，凑过来说道：“娘，您不缺衣服，您孙子孙女缺呀，我家…” 顾老太按照惯例打断大儿媳的这些屁话，说道：“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亲儿子孝敬亲娘的东西你都想贪！这些年怎么只见老二孝敬我，你和老大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买点东西呢！” 一旁本来也蠢蠢欲动的三儿媳妇刘二妮，听到大嫂挨骂后，瞬间就缩回了伸出去的那只手。 陈春花却一直是个没脸没皮的人，摸着鼻子说道：“我这不是怕您的料子太多用不完嘛，别给放坏了。” “呸！少将你的算盘珠子崩到我的脸上！有空在这里胡咧咧，还不如把鸡喂了！”顾老太训道。 顾老太又不是个傻子，这布料她可以自己穿，可以拿着去亲戚家走礼，但唯独不能给另外两房。 吸一个儿子的血，去补贴另外两个儿子，这不是存心让二儿子心寒，闹得家宅不宁吗？ 她才不是那种偏心眼的蠢老太太！ 第16章 说家事 “娘，我来做饭吧！”三儿媳妇刘二妮主动说道。 顾老太瞪了她一眼，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想都别想，老二带回来的肉我要亲自烧！” 顾老太压根不给她碰肉的机会，刘二妮只能偃旗息鼓，但她的目光依旧在厨房里乱转，似是在找什么值钱的东西。 “走走走，火都不要你生了，一双眼睛就盯着家里这些东西往外扒！”顾老太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刘二妮又在后院鸡舍的转了一圈，见到大嫂刚喂完鸡，立马留下来跟她唠嗑。 “这老两口的心呀，真是偏的没边了，眼睛里只能看到二房那几个，我真为大嫂不值，我和老三就算了，大哥可是长子呀！”刘二妮随口说道。 陈春花果然如她所愿的愤怒起来：“这些年我们大房跟地里的老黄牛一样，没日没夜地干，到头来好处都是二房的！凭什么！” 刘二妮点点头，说道：“说起来也奇怪，二哥一个读书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摆阔气？是不是爹娘给的呀？还是说咱爹以前的本事都传给他了？” 陈春花听到这话，心下一动，慌忙跑回房间里，跟顾老大商量起来了。 而刘二妮在大嫂离开之后，迅速在鸡窝里找了起来，看到犄角旮旯里藏着的一枚鸡蛋，急忙塞进袖口，紧接着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 “老大，咱们大房不能再这样吃亏了，爹娘实在太偏心二房，二弟到底有什么本事挣那么多钱，是不是爹的本事都传给他了？”陈春花想到先前被婆婆挤兑的事，越想越生气。 顾老爹不是普通的农民，他有一张家传的酒方子，酿出来的黄米酒风味独特，以前每年都会有酒馆定期来买。 但自从他得了糊涂病，他再也没酿过黄米酒，其他人因为不知道酒方子，也酿不出那种味道来，倒是让顾家失了这门营生。 “他哪来那么多钱？肯定是卖酒方子得到的！”陈春花十分肯定地说道。 “应该不会，二弟是读书人，爹闲的没事教他酿酒干什么？”顾老大这般安慰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你爹最喜欢的就是他！”陈春花说道。 顾老大摇了摇头，说道：“爹其实最喜欢囡囡，以前还说要将最好的黄米酒留着，等囡囡出嫁的时候喝。” 提起这个早逝的妹妹，顾老大心里还有一瞬间的伤感。 “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再疼也不会将方子给她，儿子就不一定了，明明你是家中长子，这么重要的酒方子为什么不教给你？”陈春花质问道。 顾老大说道：“谁又能预料到爹这么快就糊涂了，他压根就没来得及传方子。” “谁知道他有没有背着你告诉二弟？”陈春花还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顾老大摇头：“爹如果将酒方子传给了二弟，娘一定知道，她绝不会允许将方子卖出去，二弟能挣钱是他自己的本事，跟酒方子没关系。” “我不信他这么会挣钱，这方子本来就该给我们大房！”陈春花愤愤不平地说道。 顾老大不耐烦了，说道：“谁不想要酒方子？难道现在还要去逼问爹爹？他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娘又不是没有问过他，没有用！你能不能别闹了！” 陈春花一跺脚：“顾明书，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两个孩子！你怎么就一点都不领情！” 顾老大说道：“好好好，你都是为了我们好！那我现在就去找爹娘分家？” 陈春花赶忙拉住他，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怎么样？”顾老大问道。 陈春花说道：“现在分家肯定是平分，我们就算是大房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你跟娘说，我们愿意将所有私房都交给她，要求其他两房也这么做！”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用自己少量的存款，去分二房的丰厚私房。 顾老大说道：“你绝了这条心思吧，娘是不会同意的，二房挣的钱，以后都要用在二弟赶考上，现在看着多，最后都要花掉。” “那就别让他赶考！人人都吹他是举人种子，但考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还有考的必要吗？浪费钱！”陈春花说道。 顾老大闻言突然沉默了。 顾明达确实学识不错，可偏偏每次考试都会遇到意外状况，如果他注定考不上，似乎确实没有浪费钱的必要。 陈春花见丈夫的神色，便知有戏，说道：“我也不是拦着二弟赶考，而是你看看咱们家，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儿子讨媳妇要钱，闺女出嫁要贴嫁妆，处处都要用钱，二弟少考一次省下来的钱，就足够给顾昀顾晋娶媳妇了。” 顾老大神色挣扎，一边是弟弟，另一边是两个儿子，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会想法子跟娘提一提这事。” 虽然大房两口子一肚子心思，但晚餐有肉，依旧不耽误他们抢得如火如荼，不仅自己抢，还帮着孩子抢。 “小丫！”刘二妮忽然呵斥小丫。 顾小丫立马加快动，将筷子上的肉塞进嘴巴里，生怕迟了一步，就会被母亲逼着将肉让给弟弟吃。 刘二妮用力瞪了女儿一眼。 吃完晚饭，女人们收拾桌子，顾老大期期艾艾凑到母亲身边，看了眼一旁的顾明达。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顾老太没好气地说道。 顾老大问道：“老二，你参加几次秀才试了？” 顾明达记得很清楚：“五次。” 顾老大说道：“娘，眼看着二弟马上又要去府城赶考了，上次我陪他去府城，他上吐下泻的，上上次他进考场前一晚突然起了风寒，再往前一次还没到府城，半路上就摔了一跤，一条胳膊多少天都抬不起来，我看着都心疼。” “二弟，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如果正常考试肯定早就中了秀才，可偏偏每次考试前都会出状况，我不是心疼考试费银子，而是心疼二弟，要不，这次你就别考了吧。” 第17章 豆腐方 顾明达却很明白，说不是钱的事，实际上就是钱的事。 倒是顾老太听到这话，面上犹豫起来，说道：“老二，也许你就缺了一些考试的运道，我昨天晚上还梦见你跌进坑里，黑乎乎的，半天都爬不起来，要不，你干脆就别考了，你在村里开间私塾，或者在县里找个账房的活计。” 顾老三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呀，二哥，你脑子活络，在县里认识的人也多，找个活干肯定不难。” 眼看着几乎全家所有人都反对，但顾明达却很坚持：“娘，就算不考了，也要等考上秀才之后，还能给咱家几亩地免掉赋税。 “可……那个梦……”顾老太还是犹犹豫豫的，她也害怕二儿子真的出了什么事。 顾老爹却忽然出声：“考……考状元！咱家要出个状元郎！” 顾明达笑了，说道：“改换门庭，也是咱们顾家几代人的执念，娘，我既然走了这条路，若是苦读多年，依旧一无所得，我也不甘心呀。” 张芸娘此时站在丈夫身后，沉默表示支持。 顾老太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另外两个儿子，说道：“那就试这最后一次，若还是在考前发生意外，那娘不会让你继续再考了。” 顾明达笑着点点头，他又拿出在郑家摊位上买的那本书出来，说道：“今日在县里，倒是有意外收获。” 全家人看着这本书不明所以。 顾明达解释道：“这是一本郑姓子弟写的游记，上面详细记载了怎么做豆腐。” 做豆腐这事，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一个县里都没几个卖豆腐的，就是因为各家都将秘方牢牢捏在手里。 顾老太听到这话，果然眼前一亮，问道：“真的吗？咱家若是能学会怎么做豆腐，那日后也能有个稳定的进项了。” 另外两房的人，此时也挺开心的，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 “娘，我赶考之前，会努力将书上的东西教给你。”顾明达承诺道。 张芸娘将三个孩子哄睡之后，刚爬上床，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家里以后如果能卖豆腐了，也能贴补点钱给你去府城赶考。”张芸娘轻声说道，她还是很担心丈夫赶考缺钱。 豆腐方子是丈夫拿出来的，张芸娘觉得自家怎么都能分到一部分钱。 顾明达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说道：“卖豆腐的钱，我不打算要，我是想给家里找个营生，省得大哥大嫂天天盯着我们的钱。” 张芸娘闻言虽然诧异，但也没跟丈夫吵，而是询问：“那你赶考怎么办？” 到了府城里，不说吃住样样都费钱，单是找廪生做保的担保银就要十多两，无论怎么算，二房的钱现在都是不太够花的。 顾明达压低声音，说道：“我验过了，郑家摊子上买的那只黑乌龟，外面涂了一层黑漆，里面是金子。” “啊！”张芸娘刚刚惊呼出声，立马就捂住自己的嘴巴。 顾明达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至少十两金。” 十两金子，大概能换一百两银子，这笔钱怎么都够顾明达赶考了。 张芸娘心头大石落定，说道：“这多亏了妞妞，有了这笔钱，咱们还真不用盯着家里的豆腐钱。” 顾明达也说道：“是啊，谁能想到五岁大的孩子，居然能做这种梦，这次金子我先挪用了，日后她出嫁的时候，再补给她。” 张芸娘本想说一家人没必要算得这样清楚，但她太了解丈夫了，知道以他的骄傲，做不出来占小孩便宜的事。 次日上午，张芸娘避开家里其他人，对着三个孩子叮嘱道：“妞妞会做梦的事，你们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记住了吗？” 顾晏用力点头，顾昭似懂非懂。 等将兄弟俩打发走了，妞妞问道：“娘，我会做梦是件很不好的事吗？” 张芸娘赶忙摇头，说道：“怎么会呢，妞妞是家里的小福星，娘也怕其他人将妞妞从我怀里抢走了，所以做梦的事不能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妞妞开心地点点头，肚子忽然叫了起来。 早饭妞妞没吃饱，还想盛第二碗就看到三婶杀人一样的眼神，她没敢继续吃下去。 “饿了？” 妞妞羞赧地点点头。 张芸娘打开上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吃吧。” 妞妞犹豫着没敢接。 张芸娘沉下脸，说道：“你跟娘还客气什么？娘既然拿给你吃，你就接着好了，不会因为你多吃一口，就将家里吃穷了。” 妞妞笑着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白白软软，又甜甜的，这是她在张家做梦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做豆腐要有石磨，村子口一户人家就有一口闲置的磨盘，头一次借用一下就好。 顾老太是个特别有决断的人，第二天就提了一袋子黄豆磨出浆来。 顾家第一次做豆腐就成了型，除了味道偏酸，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明天再做一次，只要到时候没这么酸，那就能拿出来卖钱了。”顾老太开心地说道。 “娘，咱们也不清楚村里有多少人要买，先少做一些，村里卖不完的，还能送到镇子上去卖。” 顾明达这么说，也是怕备货太多，到时候积压卖不出去，还放坏了，白白浪费了自家的豆子。 顾老太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 顾家豆腐的定价，是顾明达帮忙做的，如果正常销售一空，大概有三成毛利。 “娘，今天的豆腐酸了也不好拿去卖，咱们自家人又吃不完，放久了也会坏，明天我能不能送一块回娘家？”陈春花主动问道。 顾老太犹豫片刻，但还是点点头，说道：“送三块吧，回头顾晋要跟你兄弟学木工，该花的钱不能省。” 陈春花的弟弟是个木匠，十里八乡的人打家具，都是找他。 大房夫妻俩的小儿子顾晋，很招他小舅喜欢，先前已经商量好了，等顾晋满了十二岁，就去当木工学徒，顾晋未来也多半会给他小舅当女婿。 刘二妮见大嫂给娘家可以走礼，立马顺势说道：“娘，那我也送三块回娘家吧！” 顾老太瞬间沉下脸来，说道：“你这些年往娘家扒拉得还少？不许送！” 先前妯娌两个一起说二房坏话的时候亲亲热热，如今看到刘二妮吃瘪，陈春花比其他人都开心，得意洋洋地说道：“三弟妹，要是你兄弟，能带着儿子做点什么手艺，娘肯定不拦着你带豆腐回去。” 张芸娘倒是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这事，毕竟她娘家兄弟是张光宗，她可不乐意送豆腐给继母吃。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刘二妮就爬了起来，今天该轮到她做早饭了。 刘二妮看了一眼厨房里还剩下那么多豆腐，拿出两块来，一块放在灶台上，另一块悄悄塞进脚边的篮子里，又随手抓了一把青菜盖在豆腐上。 顾家人都很忙，吃过早饭后，该下地的下地，该磨豆腐的跑去村口磨豆浆。 刘二妮看家里没人，提着篮子悄悄出了门，摸到村子东面的娘家。 “二妮回来了！”刘母看到女儿回来别提多高兴。 刘二妮也很享受这样被母亲重视的感觉。 “二姐，你这次带了啥好东西回来？”弟媳妇凑过来扒拉刘二妮的菜篮子。 篮子里面放着一把青菜、一块豆腐，以及三个鸡蛋。 这三个鸡蛋都是刘二妮趁顾家人不注意，在鸡窝里摸出来的。 刘母夸道：“还是咱们二妮能干，三个闺女，就你对你弟弟最好！” 可偏偏弟媳妇在旁边轻啧一声，说道：“今早上我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看见陈春花了，她逢人就说婆婆给了三块豆腐让她送娘家呢，二姐，你怎么才带回来一块呀。” 刘母听到这话，立马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二闺女，问道：“都是儿媳妇回娘家，到底是你婆婆区别对待，还是你吞了两块豆腐？” 刘二妮顿时满嘴苦涩，这么一块豆腐还是她从厨房里偷出来的，哪能另外找两块出来。 “我……我自己在厨房拿的，我婆婆没给豆腐……”刘二妮缩着脖子说道。 刘母顿时破口大骂：“好个顾老婆子！她这是瞧不起我们刘家！我呸！” 刘母也只敢在家里骂骂了，毕竟顾老太战斗力很强，真要跑去闹开了，说不定这一块豆腐都要被人要回去呢。 刘二妮说道：“陈春花娘家兄弟以后要教顾晋做木工，所以有什么好事我婆婆都想着那头。” 刘母都不用儿媳妇挑拨，立马急得跳起来了，说道：“什么意思？你这是怪我们拖了你的后腿？没给你婆家好处？” 刘二妮慌忙说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母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随意指责自己的女儿：“你婆婆那是嫌我们吗？她那是不喜欢你，谁让你是个没用的东西，不像陈春花那样会讨婆婆欢心，连累着我们也跟着你丢人！” 刘二妮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疯狂跟母亲道歉：“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弟媳妇在一旁小声说道：“娘，我听村里人说，顾家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做豆腐的方子。” 刘母瞬间眼前一亮，抓着女儿的手，说道：“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低少，不像你们顾家家大业大的，你几个侄子侄女瘦成什么样了，你还有个弟弟到现在都没娶媳妇呢！你这个当姐姐的，可要给他想想办法呀。” 刘母一共有七个儿女，三个女儿，四个儿子，如今还有一个儿子没娶媳妇。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和我男人攒的私房钱，我都偷偷送回来了，这还不够吗？”刘二妮也有些无奈。 刘母说道：“你们攒的这几个子，够什么够呀！他们老顾家又不缺钱，咱们刘家才缺一门挣钱的好手艺呀！” 刘二妮听懂了，老娘这是跟她要豆腐方子呢。 第18章 家庭纷争 刘二妮提着空篮子垂头丧气回到顾家的时候。 陈春花却在那得意洋洋说道：“三弟妹，你快来看看，这是我娘家给我的干木耳，你说我娘家也真是的，我都出嫁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拿我当未嫁的姑娘一样宠着呢。” 刘二妮最羡慕的，就是陈春花这样的待遇，哪怕出嫁了依旧被娘家惦记着，几年前有一次顾老大喝多酒推了陈春花一把，第二天陈家三兄弟就全上门来找顾老大的麻烦，顾老大当场吓得都要跪下来了。 陈家除了没钱，几乎做到了乡下人家疼女儿的极致。 陈春花此时又阴阳怪气说道：“三弟妹，娘上午在厨房里点了半天，总感觉家里少了块豆腐，你知道去哪了吗？” 刘二妮心虚地低下头，说道：“可能是我做菜的时候多做了一块，我下次肯定省着点……” 陈春花说道：“最好是这样，要是又送到娘家去了，这可说不过去呀，不过我听村里人说，刚刚还看见你回娘家了，是这样吗？” 刘二妮被挤兑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求助的目光看向丈夫，但顾老三此时的眼神却并没有多友好，毕竟谁也不喜欢一心顾着娘家的媳妇。 顾老太用力咳嗽一声，剜了三儿媳一眼，紧接着说道：“都别吵吵嚷嚷了，先去把午饭做了，做完之后再商量卖豆腐的事。” 顾老太开口，也代表着刘二妮偷豆腐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但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不满意。 刘二妮觉得自己被苛待了，陈春花觉得婆婆偏心三房。 二房早就躲到一旁，压根不参与这场争斗。 钱财本就是争端的开始，下午商量由谁来负责卖豆腐时，又是一场争执。 大房三房互不相让，都觉得应该由自家挑着豆腐出去卖。 最终还是不参与这事的顾明达提了个建议：“娘，咱村子往左走是林家村，往右走是陈家村，三弟往左走，大哥往右走，镇子里有一户卖豆腐的，就不必再去了。” 即便这样中肯的建议，但仍然有人不满意。 刘二妮说道：“凭什么大哥去陈家村？那是大嫂的娘家，大哥跟许多村民都相熟，肯定能卖的更快。” 一上午的争吵，早就将大房和三房的火气吵了出来，他们都拼了命想要压下对方一头，这次卖豆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顾明达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三弟妹，你这话我听不懂了，你们是去为家里卖豆腐，尽快卖完是最重要的事，又没有谁在催着大哥和三弟进行比较。” 顾老大和顾老三同时安静下来，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顾明达又看向顾老太，问道：“娘，难道你想让大哥和三弟比比看，谁更会卖豆腐，以后就将豆腐摊子交给他们？” 大房三房的人闻言，顿时双目灼灼地盯着顾老太。 顾老太拉下脸来，说道：“摊子才支起来就想着谁来接手了？我还没死呢！” 大房三房顿时全都安静下来。 顾老太思考一番后，到底还是觉得堵不如疏，与其全家跟斗鸡眼一样盯着彼此，还不如让他们手上都有可以支配的钱。 “我给你们每人一筐豆腐，卖完之后给我五十文钱就行，多余的钱你们自己收着就是。”顾老太说道。 她这话一出，相当于如今顾家就是个批发部，大房三房在她手里拿了东西出去卖，卖多卖少她都不管。 谁不喜欢钱呢，这话一出，大房三房的人瞬间摩拳擦掌地想着要好好表现一番。 等到他们终于挑着豆腐出门了，家里也终于清静下来。 大部分豆腐被他们带出门了，家里留了些许是为了供应本村的顾客们。 顾明达没有急着回房读书，而是说道：“娘，这次去府城赶考，我想带着芸娘和孩子们一起。” 顾老太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很想反对。 顾明达却说道：“去府城一趟会耽误大哥三弟卖豆腐，他们定然不肯陪我，既是带着芸娘，我们也不放心三个孩子放在家里。” 顾明达去府城赶考，定然需要有人照顾，往常都是顾老大或顾老三。 因为二房被拐过一个孩子，孩子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二房夫妻俩便都不会放心。 顾老太问道：“你和芸娘去府城，我亲自看着三个孩子，难道你也不放心吗？” 顾明达说道：“娘，我没有不放心您，只是孩子们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我也不敢说这到底是不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考试。” 顾老太了解二儿子，见他如此坚持，便没有再劝下去。 “你媳妇带着三个孩子，到时候怕是有得要忙的。”顾老太说道。 顾明达说道：“孩子们都懂事，他们不会随便添乱。” 而在他口中听话懂事的孩子们，此时正跟在顾老爹身后，进了大青山。 “爷爷，你说的栗子树在哪？现在真的还有许多栗子吗？”顾昭急切问道。 顾老爹嘴巴含糊着，说道：“摘毛栗子……给妞妞吃……” 倒是十岁的顾晏，他本来不想进山，但弟弟妹妹都被“栗子”这两个字遮住了双眼，只能也跟了进来，但他的视线时刻看着四周，生怕哪里会蹦出一头猛兽将弟弟妹妹们叼走了。 进山后走了大概一刻钟，顾老爹终于停住脚步。 他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树枝，哭丧着脸：“毛栗子……毛栗子呢？” 顾昭也很失望，见树上没有，他就在地上翻找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藏在地上的野栗子。 只可惜地上刺球不少，但完整的栗子却没有几颗。 妞妞也躬着身子，撅着屁股在地上找，她的运气显然比顾昭好很多：“一颗……两颗……三哥，我找到好几颗了！” 她伸出手来，将那可怜巴巴的几颗栗子交给顾昭：“三哥，别难过，送给你！” 顾昭立马由悲转喜：“谢谢妞妞！” 他栗子没找到，虫子倒是找到好几只，举着其中一只五彩斑斓的毛毛虫：“妹妹，快看，这是我刚刚找到的宝贝！” 妞妞看着那手指粗细的虫子，都快吓哭出来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分给哥哥栗子吃，他怎么还恩将仇报！ 第19章 你可以任性一点 倒是一旁的顾晏看出了妞妞的窘迫，说道：“我来看看你的虫子，妞妞不喜欢虫子。” 顾昭听到这话急了，说道：“她怎么会不喜欢虫子？上次给她看她也没说不喜欢呀，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虫子呢。” 妞妞想到来到新家之后，无论是养父养母还是顾昭这个小哥哥，都很照顾她，便想咬牙说自己可以克服一下。 但还没等她开口，顾晏就说道：“这世上不喜欢虫子的人很多，我就不喜欢呀。” 顾昭才六岁，他最喜欢的东西不被哥哥喜欢，此时整个人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顾晏作为二房长兄，却很懂该怎么教导弟妹，轻声说道：“我喜欢吃苦瓜，你喜欢吗？” 顾昭立马用力摇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苦瓜，我只喜欢吃甜甜的。” “所以，有人不喜欢苦瓜，有人不喜欢虫子，都是很正常的事，对不对？”顾晏问道。 顾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倒没有继续缠着妞妞，而是自己趴在地上继续找虫子。 顾晏转头看向妞妞，蹲下身子，和妹妹平视，语气温柔地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也喜欢虫子？” 妞妞豁然瞪大双眼，她觉得顾晏这个大哥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晏伸手拍了拍妹妹湿软的发顶，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随便委屈自己。” 也许是因为顾晏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或是他的态度过于亲近。 妞妞张开嘴巴，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可是，没有人会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呀。” 顾晏轻叹一声，说道：“自家的孩子，听不听话，都会被人喜欢的。” 顾晏说的，实在和妞妞在张家五年接受到的信号完全相反。 她在张家被要求听话、要求捧场，要求夸赞金宝是个可爱的孩子，要求必须欣赏金宝的所有爱好。 哪怕张芸娘曾经跟她说过要忘掉在张家学到的一切，可五年的潜移默化，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进行切割。 她依旧潜意识里按照张家学会的生存法则，试图在顾家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喜欢妞妞，不是因为你害怕或喜欢虫子，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你可以任性一点，不用那么懂事。”顾晏认真说道。 妞妞闻言楞在原地，五岁大的小萝卜头，很少体会到这种因为亲属关系而产生的天经地义，好像自己不需要做什么，仅仅靠着这个身份，天然就能获得别人的爱护一样。 顾晏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问道：“妞妞，你要去摘野果吗？我们最多还能在山里待半个时辰就得回家了。” 妞妞还傻站在原地呢，倒是趴在地上顾昭一下子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拉着妞妞就往一边跑：“快去找爷爷，他好像又找到一颗栗子树了。” 妞妞被动地跟在顾昭身后跑，两人很快追上来凭着过往记忆在山里找栗子树的顾老爹。 顾昭还在煞有介事地分享自己的经验：“大哥说话算话，说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咱们在山里好好玩玩，说不定能寻到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 顾晏不紧不慢地跟在弟弟妹妹身后，虽然听到了弟弟的话，但却只是随意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大青山的外围，基本没什么猛兽，四周看着勉强也算得上熟悉，并没有危险。 “西面的栗子树，栗子甜的很，火烤之后香喷喷的，囡囡最爱吃……” 顾老爹嘴上如此念叨着，没多久，他就停在了另一棵栗子树下，看着头顶空荡荡的枝头，面上又是熟悉的空白神色。 “爷爷，这棵树上的栗子怎么又被摘完了？”顾昭很是不满。 顾老爹嘴唇颤抖着，低头面对孙子孙女失望的眼神，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顾晏在一旁说道：“爷爷知道的地方，别人也找得过来，好东西不会摆在山里净等着你一个。” 顾昭撇了撇嘴巴，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问道：“难道没有别的栗子树吗？我们再往里面走走。” 顾老爹却忽然跟想到了什么一样，浑身一个激灵，说道：“红果果……酸酸甜甜的红果果……翻过这个山头……” 顾老爹说着就要往大青山内围走去。 顾昭发出一声欢呼，就打算跟上去。 但他刚走没两步，就被顾晏死死抓住了。 “不许再往里跑！山里头有野猪和大虫！”顾晏训斥道。 顾昭却不乐意了，展现出六岁小孩应有的熊脾气来，说道：“爷爷带着呢，爷爷都能往里走，我怎么不行？” 顾晏微微皱眉，朝着还在脚步向里的顾老爹喊道：“爷爷，奶奶喊咱们回家吃饭呢！” 他们如今待的位置是大青山内外围交界处，再往里走就不安全了。 顾老爹脚步微顿，回过头来，看向顾晏的眼神有些迷茫，但到底停住了脚步，没再继续往前。 一旁的妞妞走累了，随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小声问道：“大哥，现在就要回去吗？” 她这一发问，倒是惹出了顾昭的熊脾气，就差没满地打滚了，喊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还没玩够呢！” 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野间显得格外刺耳。 顾老爹直直地走向妞妞，捂住她的耳朵，安抚地说道：“不闹了不闹了，鬼吼鬼叫的声音都吵不到囡囡，囡囡可以睡个好觉觉……再也不生病了……” 妞妞往常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想到顾晏才跟她说过的话，皱了皱鼻子，对顾老爹说道：“爷爷，我的小名是妞妞，我不叫囡囡。” 妞妞总觉得很奇怪，爷爷每次喊她囡囡，她总觉得不是在喊自己，而是喊着别的什么人。 顾老爹听着这话，愣了片刻后，忽然哭了起来。 六十多岁的老头，干涸的老脸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口中不停念着：“不听……不准吵你……” 顾昭早被吓到了，不敢再继续喊叫，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四周的风突然停了下来，衬得老头的哭声更加渗人。 “回去吧。”顾晏轻声说道，拉着妞妞往回走。 但却异变突起，众人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一道黑影忽然从草丛里冲了出来，直直地朝着妞妞冲了过来。 第20章 野猪 所有人都被这惊变吓得够呛，顾晏慌忙回头想要护住妹妹，没想到妞妞虽然个子矮，身子却很灵活，一下子就躲到石头后面。 而那道冲出来的黑影，就跟没长脑子一样，直直地朝着先前妞妞坐的那块大石头撞了过去。 顾晏看着石头上一抹血红，以及地上躺着的那只半死不活的兔子，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四个字：守株待兔。 这个他曾经以为是玩笑话的典故，没想到居然都是真的。 真的有野兔子会傻乎乎地往人多的地方冲。 “是兔兔！”妞妞发出一声惊呼。 顾昭拎起野兔子的两只耳朵，皱着眉，煞有介事地问道：“还有气呢，能不能救活它呀？” 妞妞一脸疑惑，问道：“三哥，你要养兔子吗？我以为家里有肉吃了呢……” 顾昭说道：“它看起来很可爱呀，如果养着这只兔兔，我以后就能有一个玩伴了。” 妞妞说道：“家里也不缺玩伴，我、大丫姐、小丫姐，还有哥哥们，我们都是玩伴呀。” 顾昭摇头：“这不一样。”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以顾昭的小脑袋瓜子，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倒是妞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道：“确实不一样，这个玩伴能吃，我看别人吃过，香喷喷的。” 顾晏看着弟弟妹妹，顿时有一种角色互换的荒诞感，他本以为妞妞会是闹着要救活兔子的那一个，却没想到是亲弟弟一个劲想着要养兔子，而可可爱爱的小妹妹就差没将哈喇子流出来了。 倒是顾老爹，对着野兔子看了又看后，露出沉思之色。 “爷爷，时间不早，咱们该下山了。”顾晏催促道。 虽然刚刚闹出动静的是兔子，但顾晏却心惊肉跳，总有一种危险即将降临的感觉。 顾老爹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在经过漫长的深思熟虑之后，开口说道：“这兔子是被什么东西追过来的。” 他说这话的模样，不像是个会酿酒的老农，倒像是个经年的老猎人。 随着他话音刚落，后方灌木丛中便有什么东西跳出来。 一头浑身黑漆漆，生着两只尖刺獠牙的大野猪直直地朝着顾昭冲了过去。 野猪和家猪虽然都是猪，但战斗力却天差地别，顾昭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形，当场就傻愣在原地，吓得完全不敢动弹。 妞妞忽然动了，一把将顾昭拉到身旁，险而又险地避过野猪这一击。 野猪一击不成，转了个弯又朝着众人冲了过来。 三个小孩一个老人，野猪显然觉得自己更占优势，它完全不带怕的，目标依旧集中在看起来最弱的顾昭和妞妞身上。 “快上树！”妞妞喊道。 顾昭想要朝着树上爬，平时动作灵活的人，此时面对这头凶恶的野猪，反倒显得笨拙起来，脚底就跟打滑一样，压根无法借力爬上身后的大树。 妞妞看得着急，眼看着野猪又冲了过来，只能慌忙拉着顾昭朝树后面绕，她口中还喊着：“野猪撞树上，撞树上！” 这棵树看起来有成人怀抱粗细，两个小孩艰难地绕到树后。 野猪一直表现得身姿灵活，但在靠近这棵树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样，一头重重撞在树干上。 粗壮的树干被撞得摇摇晃晃，似乎再来几下就会拦腰折断。 哪怕是在慌乱之中，顾晏也忍不住看向妞妞，毕竟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真的如妞妞所愿。 妞妞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而是发出一声欢呼来，喊道：“要是跟兔子一样死掉就好了！” 话音刚落，先前撞树干撞得脑袋发懵的野猪，摇晃着走了两步之后，直接倒了下去。 说来也巧，野猪脑袋正正好磕在一旁地面尖锐的石头上。 它这一倒，就再也没有起来。 众人站在原地听了片刻，确认没有听到野猪那粗重的呼吸声，但却仍然不敢相信这么一头至少两百斤的大野猪，居然真的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 顾老爹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摸到野猪身旁，顾晏发现时已经完全无法阻挡。 “爷爷，万一野猪还没死……”顾晏轻声说道。 顾老爹压根没有回头看三个孩子，而是搬起一旁的大石头，重重砸在野猪的脑袋上。 看着这血肉模糊的场景，顾晏第一时间想要遮住弟弟妹妹的眼睛。 但两个孩子全都歪着头探出脑袋来，满眼好奇地看着野猪血淋淋的大脑袋。 “不能看，晚上会做噩梦！”顾晏提醒道。 顾昭只是看了一眼，立马吓得缩了回去，不敢继续再看。 倒是妞妞，看到这种东西，却天然没有半点害怕，而是问道：“大哥，你难道没有见过杀猪吗？在张家时，黑黑的猪洗过澡后就变成白白的，杀猪匠一刀捅下去，红红的血不停往外流……” 顾晏听到这话，都已经能够从小孩子单薄的描述中，想象到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小孩子不可以看这些，会被吓坏的。”顾晏叮嘱道。 偏偏妞妞还不当一回事，说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不能看呀。” 顾晏虽然知道张家人不是个东西，但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心头一哽。 “大哥，没事的，我一点都不害怕……” 妞妞笑着对顾晏如此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没有任何征兆，她忽然两眼一翻，身子直直地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也多亏顾晏离得近，正好将人接住了，才让妞妞没有摔在地上。 “妞妞，你怎么了？” 顾昭和顾老爹全都围了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妞妞，甚至都懒得管地上躺着的野猪。 顾老爹看到晕倒的妞妞，神情忽然变得扭曲起来，说道：“囡囡……囡囡快醒醒，你不能有事……爹带你去找大夫……” 他甚至都顾不上身后的两个孙子和血肉模糊的野猪，抱着妞妞就往山下冲。 顾晏和顾昭磕磕绊绊地跟在爷爷身后，顾昭险些摔跤。 万幸这四个人离家太久，又被村民看见进了山，顾明达在察觉到家里没人时，第一时间就喊了乡亲们进山寻人。 两伙人在半山腰相遇。 顾明达第一眼看见顾老爹身上的野猪血，以及他怀里人事不知的妞妞，他自然误会了，吓得双腿发软，问道：“爹，妞妞她……她怎么了？” 第21章 分猪肉 顾老爹听到顾明达的问询，脚步都没停就往山下跑。 顾明达无奈，只能拉住大儿子顾晏。 顾晏一脸焦急地看向逐渐跑远的顾老爹，解释道：“妹妹突然晕倒了。” 顾明达有些奇怪，问道：“你爷爷身上的血迹是？” 顾晏闻言一愣，又看了眼四周满脸都是真切关心的乡亲们，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我们在山上遇到一头野猪。”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小孩和一个老人的组合，能够从野猪手上逃生就已经极为不易了，乡亲们忍不住询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顾晏摇了摇头后，说道：“我们打死了那只野猪。” 听到这话的乡亲们，将几个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只觉得他们说这话跟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甚至忍不住怀疑顾晏是不是在撒谎。 倒是顾明达这个做父亲的，很相信他的儿子，询问道：“阿晏，那只野猪大概多大？” 顾晏说道：“约莫两百多斤。” 乡亲们眼中的怀疑之色更重了，毕竟两百多斤的大野猪，可不是他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能够对付得了的。 野猪凶恶，哪怕是经年的老猎人遇上了，都有可能有去无回。 “阿晏，你确定是两百斤的大野猪？你是不是看错了，其实是头小野猪崽子？”有村民如此询问道。 顾晏面对乡亲们的怀疑，非常耐心地解释道：“真的是大野猪，不是小猪仔。” 顾明达没有质疑儿子，而是立马做出决定，看向四周无条件陪他上山找人的乡亲们。 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都是往日和他交好的乡亲们。 “乡亲们，麻烦你们再和我家阿晏往山里走一趟，将那头死掉的野猪带下山去，回头我们按照人头数，将这头野猪平分了，可好？”顾明达询问道。 陪着他上山的乡亲们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虽然他们怀疑顾晏话语的真假，但万一是真的呢？他们一起才不到十个人，两百多斤的大野猪按照人头数平分下来，每家都能得到十几斤猪肉。 这白得的肉，谁不想要呢？ 按理来说这野猪是顾家人打死的，他们这些帮着抬下山的能得一两斤就不错了，顾家这么大方，他们自然是高兴的。 顾明达交代完后，就留下顾晏跟着乡亲们返回山里，他自己则带着顾昭急匆匆追着顾老爹下山了。 乡亲们本来都做好了只有一头野猪仔的准备，待真的看见一头倒在血泊里的大野猪时，全都兴奋起来。 唯有一位当猎户的村民一脸惋惜，说道：“可惜可惜，猪头被砸烂了，猪血也浪费了这么多……” 立马有村民说道：“好了好了，他们能从野猪口中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些。” 山下，先前顾明达进山找人这事闹出来的动静不小，除了几个愿意陪着进山找人的，还有一部分处于看热闹的状态。 张光宗这个顾家的亲戚，此时全家都混在村民中看热闹。 蔡婆子嗓门很大，此时身边围了一圈村里的长舌妇。 “我早就说了，妞妞就是个灾星，谁碰她谁倒霉，这一次肯定又是她害得，顾家二房现在就两个儿子，这下好了，全被她祸害了。”蔡婆子说这话的时候，就跟笃定了顾晏、顾昭没办法从山里回来了一样。 “这孩子真这么邪乎？”有人捧场地问道。 蔡婆子立马来劲了，说道：“要不是这个扫把星，我家金宝能被她害成那样？到现在脸上还时不时嚷着疼呢。” 妞妞被张芸娘收养那天，金宝背着家人偷偷冲鸡蛋花不成，倒是将自己烫伤了，因为去镇子里找大夫的路上耽搁太久，哪怕过后花了大价钱买药，脸上还是留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盼了这么多年才盼了宝贝金孙吃这么大的苦头，蔡婆子怎么能不心疼。 她早就习惯性地将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都推到这个曾经的孙女身上。 有人附和蔡婆子，自然就有人看不惯她，当场反驳道：“妞妞才五岁，还是个孩子，她真要有这么大本事，怎么你们张家人还全都好好的活着，蔡婆子你一大把年纪了，诅咒自家亲戚，你亏不亏心呀！” 蔡婆子认得这个反驳她的老太婆，是张猎户的老娘金婆子。 张猎户一向和顾家人关系很好，这次也陪着顾明达进山找人。 “等你家那个猎户儿子进了山里再也出不来，你就知道妞妞到底有多邪性了，到时候我要看看你一个老太婆怎么养活五个孙子！” 蔡婆子说这话时语气酸溜溜的，毕竟她也很羡慕对方有五个孙子。 金婆子也是个暴脾气，见蔡婆子居然敢当面诅咒她儿子，气得直接就朝着蔡婆子扑了过去，伸出手就往蔡婆子脸上挠。 “我让你这个老东西诅咒我儿子！我弄死你！”金婆子骂道。 蔡婆子慌忙躲避，说道：“你自己儿子找死，你还跑来怪我！谁让你家人都不信邪……” 两个婆子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张家族长看到这一幕，头都大了，这两人都是张家媳妇，此时打起来，反倒让村里其他外姓人看足了笑话，族长也不敢冒然加入老娘们之间的战斗，只能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喊道：“行了行了，别打了！” 但压根没人听他的，两个老娘们打得更起劲了。 “让你诅咒我儿子！活该你儿子摔断腿，活该你孙子烫了脸！”金婆子骂道。 蔡婆子也不甘示弱，回嘴道：“你儿子进山有去无回！这次进去的都要倒大霉！你还笑得出来！” 她这一句话可惹了众怒，毕竟进山帮忙找人的又不只有张猎户一个人，在场七八户人家的成年男丁都进山帮忙了。 乡下人家，成年男丁就是家庭主心骨，谁也遭不住这种诅咒。 好几个婆娘悄悄靠近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她们表面看上去是在劝架，实际上在混战中对蔡婆子动手脚。 这个薅一把头发，那个掐一下胳膊，又或者在蔡婆子脚上重重踩下去。 蔡婆子连连发出惨叫声：“谁扯我头发！谁踩我脚！” 但她面对的全都是嘴上劝着“张婶子，别打了”，实际上拉偏架的乡下老娘们，战斗力个顶个的强，弄得她挨了不知道多少下，却还找不到仇家。 混战一直持续到顾老爹下山，众人看到他抱着闭上眼睛人事不知的妞妞，立马全都围了上去。 但顾老爹依旧糊涂着，压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口中不停念叨着：“找大夫……找大夫……救妞妞……” 顾明达也在询问四周的乡亲们：“牛叔呢？牛叔在哪里？我们想请他帮忙将妞妞送到镇子上！” 倒是蔡婆子看到这一幕高兴坏了，都忘了自己满身伤痕，笑着说道：“好好好，这个扫把星一身血，她克死了她自己！” 没有人回答顾明达的问题，倒是进山男丁的亲戚们此时竟然真的信了蔡婆子的话，抓着顾明达询问：“顾老二，我家当家的呢？他们跟你一起进山的，现在怎么就你们出来了？他们人呢？” 顾明达虽然不知道蔡婆子的诅咒，但还是耐心回答道：“他们没事，就在后面……”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昏迷了一路的妞妞忽然睁开了眼睛：“爷爷……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妞妞眼神清明，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实在看不出来哪里要死了。 蔡婆子还没来得及骂妞妞命硬，山上又有人下来了。 进山的男人们出来了，身上抬着个巨大的猎物，个个面上喜气洋洋。 众人也看见了他们抬着的那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睛。 第22章 讹人 “我儿子回来了，他还带着大野猪回来了！”金婆子得意地对着蔡婆子说道。 蔡婆子闻言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他们上山才多久，哪里就能打下一头大野猪，这野猪有你儿子什么事，说不定是顾家人打死的……” 金婆子听了心下咯噔一下，显然她也觉察到了这种可能性。 可她的儿子张猎户，此时已经高声说道：“这野猪是顾家人打死的，明达说了，和我们这些上山找人的平分这头野猪！” 这话一出，立马在村民中引发轩然大波。 仅仅是上山找人，就能平分一头肉眼可见至少两百斤以上的大野猪，这好事谁不想要啊。 家里有人上山的村民欢欣鼓舞，先前没有上山帮忙寻人的村民却一个个后悔得捶胸顿足。 甚至还有人用不善的眼神看向蔡婆子。 “就是你们说妞妞是扫把星，拦着我们不让进山，我们本来也要上山帮忙找人的！”村民们失去一次分猪肉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怨恨自己，只会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旁人身上。 张光宗一家子，先前上蹿下跳地拦着村民们上山，此时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骂完蔡婆子他们还觉得不够，又追着张光宗骂：“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自己养了五年的孩子进山迷路了你都拦着不让别人救，真是个黑心肝！” “你这样烂心肠的东西，活该考不上秀才！” 听着这些堪称诅咒的话，一向自诩读书人的张光宗自然受不了了。 先前老娘跟人打架时，张光宗自诩读书人的身份，压根没有上前帮忙，如今事情牵扯到自己的，他顿时受不了了，也管不了什么斯文不斯文，直接骂道：“明明是你们自己贪生怕死，现在倒是来怪我了！” 张光宗爱摆读书人的清高谱，这不仅意味着他不爱和村民们打交道，同时也意味着对于骂架这事，他完全没经验。 村里的老大娘们可不一样，吵架打架是她们生活里重要的组成部分，对付一个目下无尘的书生而已，简直是手到擒来。 “要不是你拦着，我们早进山了，坏东西，连亲戚都害！” “老顾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你家结了亲！” “芸娘真是歹竹出好笋，她跟你和你那个黑心娘完全不一样！” “你虽然姓张，但到底是不是张家人都不一定呢，以前可没少见蔡婆子勾搭野男人！” “对啊对啊，蔡婆子和隔壁村那个瘌痢头的破事，村子里谁不知道！” 村里这些老娘们骂架时，嘴上可没个把门的，什么话全都张口就来，蔡婆子过去那点破事全都翻出来了。 张光宗哪里面对过这种场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还怀揣着中秀才考举人后成为人上人的梦想呢，怎么能忍受这些的污水。 可不擅长吵架的人，说来说去，嘴巴里也只能冒出来诸如“你怎么胡言乱语”“怎能随意诬人清白”之类的话。 这些苍白的反驳，面对村里老娘们随便编出来的香艳场景，显得是那般无力。 陈婆子作为村子里知名长舌妇，此时当面嚼舌根也是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绘声绘色地对着众人描述起蔡婆子与瘌痢头二三事：“我都亲眼看见了，村外小树林里，蔡婆子和那个瘌痢头，两个人身上光秃秃的在地上打滚……” 张光宗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再也忍受不住，甚至都忘了男女之别，一个猛子扑到那陈婆子身上去：“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我娘对我爹忠贞不二，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张光宗虽然是个男人，但从不干农活。 陈婆子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但她几乎天天都在下地干活，真的打起来之后，陈婆子都不需要别人帮忙，一个人就能压着张光宗锤。 她在锤人时，依旧在发挥自己的特长，嘴巴对着众人嚷嚷道：“你们都看到了吧，张童生轻薄我！亏他还是读书人，竟然对我图谋不轨，看我长得好看，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兽性大发！” 听着这种胡言乱语，张光宗都要气疯了。 他才三十岁，而陈婆子已经五十多了，且因为常年田间地头劳作的缘故，陈婆子一张脸上满是沟壑，头发也花白了大半，看起来比他亲娘蔡婆子年纪都大。 张光宗觉得自己就算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看上这么个乡下老婆子！ 陈婆子之所以敢这么没脸没皮，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原因倒也很简单，因为她全家都是这个德行。 她家又没有读书人，相比较好名声而言，她的家人更在乎的是拿到手的利益。 陈婆子的丈夫姓刘，刘姓也是清水村的第一大姓。 陈婆子家作为村子里有名的无赖家庭，在看到陈婆子和张光宗扭打在一起之后，他们第一时间冲上来帮忙，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直接将张光宗架了起来。 当然，在这过程中，刘家人也没少对着张光宗动手动脚，故意踹一脚或者掐一把，弄得张光宗有苦说不出。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轻薄我娘！今天这事，你们张家人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就要闹到县里去，闹到你的同窗面前，跟他们好好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刘家人气势汹汹地说道。 张光宗听到这话，立马猛烈挣扎起来，可刘家两个壮汉也不是吃素的，将他死死地按着，完全动弹不得。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怎么好意思胡说八道！族长，他们刘家人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呀！”张光宗对着张家族长喊道。 张族长此时心里别提多烦了。 先前蔡婆子打架，张族长拉架还被老娘们挠了一爪，到现在他脸上都火辣辣地疼，蔡婆子还被人按着呢，张光宗又跟人打起来了，他劝架都跟赶场一样，闹了半天全是白费功夫。 但即便再闹心，为了张光宗这个族里唯一的读书人，张族长硬着头皮看向一旁的刘族长。 刘族长看到陈婆子这一大家子也很头疼，这可是他们刘姓族人中出了名的无赖一家人，本家人都不敢招惹他们。 刘族长当然知道今天这事是陈婆子一家在碰瓷，但他如果敢和这一家子对着干，自己这个族长未来肯定会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 刘族长眼珠子转了转后，立马做出一副头疼的模样，捂着脑袋说道：“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压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头晕得很，快扶我回去歇着。” 张族长气得够呛，他有心组织村里的张姓人团结一致对抗陈婆子一家。 偏偏张光宗在本家也没啥好名声，平日里眼高于顶，就差拿鼻孔示人的模样，张姓人也不太喜欢他，因而哪怕族长号召，都没啥用。 还不等张族长想出对策来，刘家人已经开始提要求了：“今天张光宗轻薄我娘这事，没有三十两银子，我们就跟他没完！” 第23章 挨打 张光宗听到这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就碰了下老太太，他们怎么这么敢要！ 刘家人可半点都不带怕的，气势汹汹地围着张光宗一家，也不说报官，只口口声声说：“我们倒要去县里问一问，去那些读书人中间帮你出出名，让大家都知道你张光宗是个什么人，连村里老太婆都不放过！” 刘家人打出的名声牌，几乎是按在张光宗的死穴上。 张族长见刘族长都不约束自家族人后，也只能忍气吞声对着张光宗低声说道：“要么你以后就不考秀才了，要么你就自认倒霉，遇到这一家子无赖，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让张光宗放弃考秀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概在妞妞半岁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张光宗曾经在晚上梦见自己高中状元，簪花游街，春风得意，好不快活。 这一场梦，在四年后他依旧不停回味，哪怕他现在只是个童生，但他依旧深信自己是状元之才。 所以让他放弃考秀才这件事怎么可能，他脑子里各种念头闪过后，一咬牙对着刘家那几个无赖说道：“不就是赔钱吗？我给了！” 张族长听到这话心道糟了。 张光宗可以答应给钱，但不能说得这样痛快，张族长本来还想帮他杀杀价的，人家喊三十两的离谱价格，明显是留了讲价空间的。 但现在被张光宗这么一搞，人家不提价就不错了，张族长心说读书人就是目下无尘，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刘家人自然大喜过望，原本正在哭诉自己被轻薄的陈婆子，立马腿也不酸了嘴巴也不嚎了，麻溜地将脸上的眼泪抹掉了，抓着张光宗现在就要他给钱。 张光宗自然气得够呛，但他还长了个心眼，说道：“给钱可以，但要立字据，你们刘家日后不得再拿这事出来说嘴，日后我若是听到风声，就会喊你们去见官。” 陈婆子见有三十两银子的巨款，哪里还在乎这点小事，忙不迭就答应下来，他们也不识字，找了个识字的人帮忙看了一遍内容后，就轮流在那张字据上按了手印。 三十两银子到手之后，出了张家门后，陈婆子对着大儿子感慨道：“张光宗当年卖人参的钱，说盖完房子就没了，看样子也都是哄人的，三十两银子磕巴都不打一下就拿出来的，说不定家里还藏着更多呢。” 她儿子用力点头，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娘，咱们刚拿了这么多钱，去老顾家割两刀肉呗，咱家也好久没吃肉了。” 陈婆子日子过得极其节省，若是平常，她自然不会答应这事，但怀里揣着三十两银子的巨款，又看到儿孙们眼巴巴的可怜模样，一跺脚：“买！今天全家都能吃上肉！” 家中晚辈们听到这话后，立马发出阵阵欢呼声。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张家人在院子里也将这话听了个正着。 张光宗又气了个仰倒，他先前将妞妞卖给顾明达，好不容易得了五两银子，如今钱还没焐热呢，就被刘家这群无赖讹了过去，还倒贴了二十五两银子！ 现在刘家人拿了钱转头就要去找老顾家买肉，这行为在他眼里跟钱又回到顾明达手里没什么区别！ 偏偏他儿子金宝，四岁大的年纪，不知道家里大人刚刚大出血，只听见旁人在讨论吃野猪肉，立马哭着闹着：“我也要吃野猪肉！我要吃！你们去买！” 蔡婆子能支使儿媳妇的时候，绝对不会自己找麻烦，此时见金宝闹事，她立马瞪了小蔡氏一眼。 小蔡氏无奈，蹲下身来将小肉球一样的儿子金宝揽在怀里，低声安慰道：“金宝乖，咱不吃野猪肉，娘一会给你冲鸡蛋花。” 但金宝年纪虽不大，脾气却早就坏了，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搞到手，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一巴掌打在小蔡氏身上，推搡道：“我不吃鸡蛋花！我不吃鸡蛋花，我就要吃野猪肉！” 小蔡氏没防备，被儿子推得往后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在地上。 金宝半点都不心疼亲娘，还在叫嚣着：“我就要吃野猪肉，快去给我买！” 见家里人不答应，他干脆在地上撒泼打滚，吵得全家人都头疼不已。 蔡婆子不舍得骂孙子，只能骂儿媳妇：“败家娘们，连个孩子都教不好，我家娶你进门有什么用！” 小蔡氏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敢反驳婆婆，只能低着头不停地哄金宝。 偏偏越哄金宝越来劲，甚至还越说越离谱：“我吃不到野猪肉我就不活了！” 这话一出，让蔡婆子心疼坏了，她最在乎的就是儿孙，金宝更是她千盼万盼求来的宝贝金孙，哪里舍得他难过，便对着张光宗说道：“光宗，要不然出点钱，找村里人割一点野猪肉……” 张光宗却想到自己损失的三十两银子，今天当着所有人面前被刘家胡搅蛮缠损失的颜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儿子也不顺眼了，直接将小胖子从地上提起来，扔进屋子里，恶狠狠说道： “我让你闹着要吃野猪肉！再闹晚饭都不给你吃！” 金宝被关在屋子里鬼哭狼嚎，张光宗越想越来气，又一巴掌甩在小蔡氏脸上，骂道：“连个孩子都管教不了，废物！” 从前妞妞在这个家的时候，张光宗在外面受了气全都打在妞妞身上，其他人顶多被骂两声。 如今没了妞妞这个顶锅的，小蔡氏才想起来自家丈夫是个什么人，吓得身子缩得跟个鹌鹑一样。 只有蔡婆子，作为亲娘，觉得自己不可能挨儿子的毒打，此时依旧是一副恶婆婆的模样，在一旁不停地煽风点火：“就是，这婆娘娶进门这么多年就生了金宝一个，换了别的人家早休回娘家了，就她不知足，只知道坏事！” 张光宗也如亲娘所愿的，抬手又给了小蔡氏一巴掌，打得人头发凌乱好不狼狈。 小蔡氏慌忙躲避间，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妞妞如果还在这个家就好了，那她也不会挨打…… 野猪抬下山后，被送到老顾家，因为野猪已经死了，也没请什么杀猪匠，而是让张猎户操刀，给一起上山的人将肉分了。 这头猪比顾家人肉眼估算的更重，都快接近三百斤了，宰杀之后实际得到的肉也有两百多斤，按照人头来分，每个人都能分到十五斤肉。 顾家算上三个小孩，一共有五个人进山，得了七十多斤肉，作为击杀野猪的主力，甚至没有得到一半的野猪肉。 顾老太看着分出去一百多斤野猪肉，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但顾明达平分的话已经放出去了，顾老太哪怕再不满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顶多因为太过心疼而不敢继续看分肉场景。 屋里顾老爹和顾家二房的人，压根就不在意外面分猪肉的事，全都围着妞妞。 妞妞被众人盯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热水，再三说道：“爷爷，爹，娘，大哥三哥，我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好得很。” 妞妞喝完水，放下杯子，还站着原地蹦了蹦，显示自己真的没受伤。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顾明达却坚持道：“还是去镇子里看看大夫，不看一下，我总是不放心。”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忽然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娘，这野猪肉明明是咱爹弄死的，凭什么分出去这么多肉！”刘二妮的声音太大了，清晰地传进屋子所有人的耳朵里。 第24章 传言 老顾家大房三房出门卖豆腐，陈春花趁着这个机会陪丈夫回了娘家陈家村，既是想多在娘家待待，也是希望能帮丈夫将所有豆腐卖光。 刘二妮就不一样了，她和隔壁村子的人又不熟，去了也不帮不上丈夫的忙，她索性趁着婆婆不注意，又揣了块豆腐回了娘家。 等顾明达四处拉人一起上山找妞妞的时候，刘二妮本来想出来帮忙，却被老娘拉住了。 刘老娘的理由也很充分:“你出去了，万一他们让你弟也一起去帮忙咋办？人是在大青山里丢的，那个妞妞晦气得很，谁知道是不是贪玩被什么东西给吃了，你可别拖累你亲弟弟。” 顾刘两家是姻亲，按照世俗约定，顾家出了事，刘家自然要伸手帮助，刘家的男丁在进山队伍里还要打头呢。 刘二妮显然也更看重娘家，听到这话，顿时又将身子缩了回去，装作没听到顾明达在村子里四处喊人的声音，又在娘家帮忙干了许久的活，才听到村子里的动静。 刘家人一开始是在凑热闹看张光宗一家的笑话，待听说老顾家在山上得了条野猪，立马坐不住了，生怕顾家三房占不到便宜。 等知道野猪要跟人平分后，别说刘二妮了，就连刘老娘都炸了，老太太的逻辑很感人，女儿没得到好处，等于自家也吃了大亏，刘二妮和顾老三的东西，早就被刘老娘视为囊中物，老顾家的野猪肉就等于她的野猪肉。 刘二妮被老娘鼓动几句，立马急吼吼地跑回顾家，第一时间就要拦住他们分猪肉的动作。 屋子里的顾明达微微皱眉。 张芸娘立马说道：“我出去看看。” 顾明达微微皱眉：“我跟你一起。” 两个儿子脸上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就连妞妞都伸着脖子，一副朝外面看的样子。 “爹，我想出去帮奶奶！”顾昭自以为很是体贴地说道。 顾明达可不惯着他，直接点破：“想看热闹就直说。” 顾昭呵呵一笑，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顾明达没有训他，而是看向长子顾晏，说道：“你们不能出去，理由你们大哥会解释。” 说完，他就无情地带着张芸娘走了出去。 顾昭可怜巴巴地看向顾晏，妞妞也是同样的表情。 顾晏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发顶，轻声说道：“三婶是长辈，奶奶应该会训斥她，君子非礼勿视。” 顾昭嘴巴很快：“我不是君子，妞妞也不是呀。” 顾晏：……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长辈即将陷入窘迫之境，晚辈理应避让。” 随着他的解释声，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顾老太的大嗓门。 “你一下午跑哪里去了，侄子侄女失踪你不管？答谢乡亲们一些猪肉你就跳脚了！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顾老太不等进山的村民们不满，快速就将这件事定了性，刘二妮别说拦下别人分野猪肉了，自己还被婆母喷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爹打死的野猪啊，为了个没血缘关系的妞妞，你们也太舍得下血本了……”刘二妮小声辩解道。 但她却不知道，三个儿媳妇当中，婆母顾老太最不喜欢的就是她。 陈春花虽然有自己的小算计，但到底还是满心满眼为了大房考虑。 而三儿媳妇刘二妮，不仅小算计多，家里的许多纷争还都是她挑起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个儿媳妇心思全在娘家！ 顾老太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看不清楚自己的定位的蠢人，自己的儿女不知道心疼，反倒拿娘家的侄子侄女当祖宗一样供着，在顾老太太看来，这纯粹是脑子坏了。 “你也知道是老头子打死的野猪，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自己上山打一头！顾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要是再闹，我就让老三休了你！”顾老太恶狠狠说道。 她平常不是这样刻薄的人，很少说这种休妻的话，今天实在是气头上，当着大家伙的面，一点颜面也不给刘二妮留。 她这也是做给在场所有人看的，顾姓人是逃难来到清水村，虽然落户几十年，也分了好几户人家，但在村里依旧是小姓。 不管顾明达未来能不能考中秀才，会不会有出息，只要是亲儿子说出去的话，哪怕顾老太再觉得肉痛，也会帮儿子将颜面圆回来。 既然分肉这事已成定局，那就要做得漂漂亮亮的，谁来也不能阻止。 刘二妮压根无法体会顾老太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向来目光短浅，只看得见自家的损失，心里依旧在计算着到底损失了多少肉，委屈得当场都要哭出声来，忍不住又想闹腾起来。 顾老太看得心烦，直接扯着人就往柴房里走，院子里的人隐约能听到几道训斥声。 顾明达并不喜欢被外人看自家的热闹，立马催促众人：“是不是该给张五哥分肉了，后腿肉行不行？” 热闹虽然好看，但拿到手的肉却是实打实的，一群人立马转过头来，又开始将全部热情投入到分肉上。 有会说话的，此时手里拿着肉，嘴上对着顾明达夸个不停：“明达，你是个大方的，老顾家有你，日后何愁不兴盛。” “对对对，你们读书人说话算话，一般人可没这么舍得。” 也有人借着顾明达开始拉踩张光宗，说道：“读书人里像明达这样明事理的其实不多，咱们村不还有个要卖女儿配冥婚的读书人嘛。” 顾明达听着这话，面上却没有任何喜悦，而是十分认真地说道：“光宗虽然卖女求财，但他兴许是手头不宽裕，也有自己的难处。” 众人听了嗤笑起来，说道：“他能有什么难处，三十两银子说拿就拿的人，真的缺那卖女的五两银子吗？还不是因为他这人贪财好色！” 乡下男人八卦起来，似乎都没女人什么事，立马就有人听出话头不对，追问道：“好色？张光宗哪里好色了？他婆娘可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漂亮，他在外面还有花花肠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跟大家伙说说呗。” 那第一个开口的人，被众人追问，面上好不得意，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张光宗这小子，表面看起来老实，实际上私底下玩的花得很呢。” 第25章 问当年 这长舌男还挺喜欢卖关子。 “张光宗去年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待在镇子上，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快说快说！” 一直等到众人催问好几遍，长舌男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镇子东头的豆腐西施，男人常年在外面跑行商的那个，知道吗？” “那婆娘一双眼睛勾魂得很，难道她跟张光宗有什么首尾？” 长舌男点点头，说道：“要不是为了这么个美人，张光宗怎么会天天待在镇子里不走呢，要不是人家男人回来了，张光宗估计现在还泡在温柔乡里呢。” 立马就有人提出质疑，说道：“你难道天天都跟踪张光宗，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长舌男说道：“我当然不是天天跟踪他，我偶尔去镇子里送货，每次路过东头，都能看到张光宗鬼鬼祟祟地从那里出来！” “哦……”众人发出一道拉长声音的感叹声，长舌男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对于他说的话再没有半点怀疑。 顾明达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但却默默将这事记在心里。 一旁带着儿孙来买野猪肉的陈婆子也听个正着，此时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头野猪在猎户的切割下，很快就被分得七七八八，村民们得了野猪肉，也没在老顾家多待，提着肉美滋滋地离开了，临走前甚至还好心地帮老顾家将脏兮兮的地面都处理干净了。 等顾老大和顾老三回来的时候，只能靠着空气中尚未散干净的血腥味，确认自家真的曾经打到过一头野猪。 顾老大和陈春花与刘二妮的反应没有太大区别，此时恨得捶胸顿足：“老二呀，你找人帮忙就帮忙，怎么能舍出这么多好处！一家给个一斤……不对，半斤肉就足够了，怎么能给这么多！你糊涂啊！” 顾老太阴沉着一张脸，她只是一心维护顾明达的颜面，并不是真的舍得这么多肉，遇到大房两个棒槌，反复提醒自家的损失，她也会肉痛啊。 “行了，肉都分出去了，你们俩倒是来劲了！这肉跟你们有关系吗？”顾老太训斥道。 刘二妮虽然刚被顾老太收拾过一顿，但如今看到自家男人回来了，她立马又来劲了，扯着顾老三开始添油加醋地挑唆：“野猪明明是咱爹打死的，真要论起来也该咱们三房平分，偏偏二哥在外头充大方，这是拿咱们公中的钱做他一个人的面子啊！” 顾老三一向耳根子软，哪里经得住媳妇这样的挑唆，立时就说道：“娘，老顾家既然不轮到我们三房当家，那也不该轮到二哥当家。” 陈春花听到这样有力的反驳，顿时一个激灵：“对对对！娘老是骂我们大房和三房，也没听到您骂过二房，您还说您不是偏心？这次二弟将野猪肉分出去，为的也不是咱顾家，从一开始，二弟找人上山，是为了找二房几个孩子！” 顾老太眉头紧皱，她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大房三房将一军，但确实和他们说的一样，这一次，确实是顾明达私自下的决定，让全家都跟着买单。 顾老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偏心眼的老太太，此时绞尽脑汁地想着辩解的话语。 关键时刻，顾老爹站了出来：“野猪……野猪是妞妞……弄死的……” 所有人听到这离谱的话，全都笑了起来。 陈春花更是直接说道：“爹，说您糊涂了您还不信，妞妞才多大，她那么小小一个人，都没野猪高，怎么打死野猪？您就算再偏心妞妞，也得讲点道理啊，怎么什么话张口就来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 就连顾明达，此时都有些怀疑亲爹话语的真假。 陈春花犹是觉得不够，又补充道：“爹，您也看清楚一点，妞妞最多长得像囡囡，她又不是真的囡囡……” 但这句话却坏了事。 本来还能安稳坐着的顾老爹，听到这话急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切说道：“妞妞就是囡囡！囡囡是福囡囡，妞妞也是福妞妞！她就是我家的孩子！” 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急得满地转圈圈，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 顾老太看到自家男人被气得发起疯来，立马狠狠地剜了大儿媳一眼，训斥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老头子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气病公爹，也算是大不孝，陈春花哪怕在娘家再受宠爱，一旦背上这样的名声，以后陈家都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娘家的侄女们也很难找什么好婆家。 陈春花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忍不住往顾老大身后躲。 顾老大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老娘一把推开，压根不让他碰顾老爹。 顾老娘伸手按住顾老爹抓头发的手，轻声安慰道：“老头子，妞妞就是囡囡，谁也改不了这事，你放心。” 顾老爹听到这话，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含糊着说道：“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忍不得……囡囡就是这样，太有福气了，老天爷才要收她回去……” 顾老娘用力点头，说道：“对，咱们囡囡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小姑娘。” 顾老爹还在继续说道：“兔子是撞死的，野猪也是撞死的，它们都是为了妞妞死的……” 顾明达敏锐观察到，听到老爹说完这话，老娘的手顿了一下，神情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顾老娘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孩子，犹豫片刻后，拉着顾老爹进了屋里，轻声说道；“老头子，跟我说说，你们在山里是怎么遇到野猪的……” 顾老大和顾老三想跟进去，但却被顾明达拦住了：“让娘好好问问爹，如果你们信不过娘，那就将三个孩子带过来。” 大青山里杀野猪这事，大房和三房抓着三个孩子询问许久，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倒没有顾老爹口中那么离谱，只是这确实是从天而降的大便宜。 “我喊人进山，既是为了找自家三个孩子，也是为了找咱爹，咱爹年纪那么大，人又糊涂着，要是在山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怎么办？我许诺的好处虽然有些多，但也是为了让乡亲们能更尽心尽力地找人。” 顾明达一顶“孝顺”的帽子戴下来，大房和三房就不能再指责他用公中的财产装大方，毕竟谁也不想担上一个不管亲爹死活的名声。 顾明达继续说道：“我许诺分猪肉的时候，也不知道死的是一头大野猪，我以为就是头小猪崽子，我关心则乱，你们若要怪我也是应该的。” 扣完大帽之后，顾明达又说了几句反省的话。 正话反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大房三房纵使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进肚子里。 等到整个顾家都安静下来，顾明达私底下找到母亲，问道：“我以前常年在私塾求学，很少和小妹相处，娘，你们都说小妹当年是不治身亡，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第26章 旧事 顾明达幼时展现出读书天分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学堂里。 仔细算来，他十岁以后，基本上都是住在县里私塾中。 老顾家一向讲究一碗水端平，哪怕是顾明达这个读书的儿子回家，也会被要求帮着家里做家务农活，因而顾明达一直以来与小妹的接触并不多。 顾明达偶尔回想起来，只能隐约看见一张模糊的小孩脸庞，他只记得囡囡很漂亮，像个瓷娃娃，但具体长什么样，却记不清楚。 他当年接到小妹病重的消息，从学堂请假回来探望，却没想到刚到村口，就听到家中传来一阵痛彻心扉的嚎哭声。 小妹病发身亡太快，他紧赶慢赶，回来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你小妹……她……她是个很有福气的孩子……”顾老太艰难地说道，她的眼睛也逐渐湿润起来。 回想起和这个女儿有关的记忆，顾老太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短暂又美丽的梦。 小女儿就像是上天赐给她和丈夫的完美女儿，年纪虽小，但乖巧体贴，哪怕是他们进行幻想，都想象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小女儿完美无缺，老俩口才会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顾老爹更是在小女儿不治身亡之后，才会受到刺激，逐渐变得稀里糊涂。 顾老太忽然用力抓住顾明达的手，说道：“老二，我宁愿死的是我，都不愿意死的是她。” 顾明达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脊背，今天妞妞忽然昏迷，他也是一时好奇，才想着多问两句，却没想到居然勾起了母亲的伤痛，顿时心生不忍，说道：“娘，我不问了。” 顾老太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你是这个家里最聪明的人，有些事我们想不明白，你说不定能想明白，妞妞……妞妞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囡囡的转世，她绝不能像囡囡那样！” 顾明达听到这话，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似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顾老太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还记得你爹的酒方吗？” 顾明达点点头，先前大房还说过这事，话里话外都怀疑他拿了这张酿酒方子。 “顾家祖上确实有一张酿酒方子，但其实并没有多特别，只是家里粮食多的时候，才酿一点酒补贴家用，压根不值得让十里八乡的酒馆前来采购。” 听着老娘的话，顾明达立马想到某种可能，问道：“爹他老人家改进了酒方？这事跟小妹有关系？” 顾老太点头，说道：“囡囡刚满一岁没多久，看到你爹在酿酒，小小的人儿忽然说：爹，错了错了。” 顾明达回想起自家几个孩子刚满一岁时候的模样，老大顾晏是最聪明的那个，但一岁也说不利索话，来来回回都是往外蹦出来那几个词，哪里像小妹这样聪明。 “你爹当时还不知道囡囡的特殊，笑着逗她问哪里错了，囡囡就说酿酒的顺序错了，还少放了东西……我不懂酿酒，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顺序，又少放了什么东西，你爹当时听了脸色就变了。”顾老太说起这事时，她还是满脸惋惜。 毕竟如果她记得这张酒方，现在家里还能有这部分额外收入。 “你爹真的按照囡囡说的方法酿酒，我一开始以为你爹是疼闺女，还怪他胡来浪费粮食，却没想到，那一坛按照囡囡随口说的方法酿出来的酒，支撑着咱家住上了现在这个青砖瓦房。”顾老太一脸唏嘘地看着家里的房子。 老顾家住的是青砖瓦房，是在清水村里仅次于村长家的好房子，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整个村子里能住上青砖瓦房的人家，也不过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顾老太又说道：“但囡囡说完那个酒方的当天晚上，她就烧起来了，我和你爹大半夜带着她去镇子上看病，说来也巧，人刚到镇子上就退烧了，能蹦能跳的，就跟没有病过一样，只是你爹再问她酒方子的事，她却完全不记得了。” 顾明达听了心下一惊。 他联想到今天在山上发生的事，妞妞莫名其妙地陷入昏迷，一下山又醒了，和囡囡当年的事何其相似。 且他还记得妞妞是怎么离开张家的，高烧一晚上不退，被芸娘带到镇子上立马退烧，简直就是历史的重复。 顾老太继续说道：“当年我和你爹只觉得囡囡年纪太小，许多事情本来就是记不清的，我们也没有继续往下想。” “家里有了卖酒的补贴之后，日子逐渐宽裕起来，也攒了不少银钱，我们将囡囡养到五岁，以为将孩子养住了，就带着她去庙里还愿。” 顾明达不明白怎么又有这一出，忍不住问道：“还什么愿?” 顾老太解释道：“当年生了你们三个小子之后，我和你爹一直盼着能生个小闺女，年年去庙里烧香，有一年看到庙里添了一座童女泥塑后，你爹对着菩萨说，希望能生个像童女一样有福气的小闺女，没多久我就怀孕了，生下了囡囡。” 顾老太眼泪又忍不住湿润了，说道：“早知道福气太盛反而会早早夭折，我就不让你爹跟菩萨许这种愿，我只要闺女平安就好……” 顾明达想到自己走丢的二儿子，此时竟然无比地感同身受，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对于每个父母来说，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我以为她五岁了，立住了，才敢带她去庙里还愿，但我们一进庙里，说明来意后，主持就面色大变，他说庙里求来的孩子，十八岁以前都不能再进庙里，说我们坏了规矩，不是好事。” 顾老太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眼中满是自责与悔恨：“是我们不懂事，害了囡囡……” 顾明达赶忙安慰道：“娘，您别这么想，主持只说了不是好事，也没说会因此害囡囡丢了性命呀。” 顾老太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和你爹从庙里还愿回来后，自是千谨慎万小心，如此过了一个月，什么坏事都没发生，你爹每次进山，还是像以往那样，总有野鸡野兔送上门，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藏在林子里的野果和蘑菇，我们就没再在意主持的话，直到……” 第27章 疗旧伤 顾明达听着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顾老太浑浊的双眼中依旧满是悔恨，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眼前不停闪现。 她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当初同意了那人的话，那该多好。 她转过头来，看到儿子紧张的双眼，惨淡一笑，说道：“那日你爹从山上下来，远远地就看见囡囡在村口和人玩耍，他刚想走过去，忽然见到一旁有个道人死死地盯着囡囡。” “你爹说那道人看起来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可偏偏他的眼神不对……” 顾明达赶忙问道：“哪里不对？” 顾老太皱眉说道：“按照你爹的说法，那不是年轻人的眼神，更像是老年人的眼神，带着一股子厚重的浑浊，丝毫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顾明达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顾老太接着说道：“你爹一见他就心生不喜，上前驱赶那人，却不料那人一开口就能准确说出咱家的情况，你爹一开始以为那道人是提前打听过了，继续驱赶那道人，却没想到道人说咱家的大黄狗半夜要生出七条小狗，五白两黑。” “你爹回来将这事一说，全家都觉得这道人在开玩笑，家中的大黄狗并不是第一次产崽，哪怕不知道狗爹是什么花色，但每次大黄狗都会生出几条小黄狗来，不可能生出来的全都是别的花色。” 家养的母狗，几乎每年都要产崽，一次生好几条小狗崽，一直到母狗死亡都是如此。 顾明达问道：“是不是那天晚上黄狗真的产崽了，狗崽子花色和道人说的一模一样？” 顾老太点头，说道：“这种尚未发生的事全都被道人说中了，你爹自然对道人的神异信服不已，次日他又在村口见到那道人，这次不敢再怠慢。” “道人当时断言，咱家在你这一代，会出一个文曲星，你爹听到这话别提多高兴了，道人仔细询问你们几个的生辰八字，你爹就告诉他了。” “道人当场掐算一番后，说咱家这个文曲星是你，只不过命里带煞，参加科考会一波三折，若要化解，便需另外做法。” 顾明达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科举考试遇到的种种问题，他甚至都有点信服这道人了。 “你爹求那道人做法，道人却不要金银，他只要你妹妹，要我们主动提出用你妹妹换取你的前程，我们自然不肯，那道人愤愤离开，十天后，你妹妹半夜突发恶疾，大夫看了一眼就说没救了，连药方都不肯开……” “你妹妹死的那天，庙里的童女塑像碎了一地。” “如今想想，若是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那道人带走你妹妹，说不定她现在还能活着，那道人也能做法化解你命中劫数，你早有前程……” 看着母亲一脸悲伤悔恨的模样，顾明达直接说道：“娘，妹妹就算被那道人带走了，多半也活不了。” 顾老太擦眼泪的手一顿。 顾明达解释道：“娘，那道人来者不善，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妹妹来的，他表现出来的神异，就是为了让你们做父母的，心甘情愿将女儿交到他手上，他发现得不到后，便恼羞成怒做法害死妹妹。” 顾老太微微怔愣，抓住顾明达的手，急切问道：“原来是这样吗？” 顾明达心里难受，这件事细细想来，他的父母又有什么错处呢？仅仅是因为不懂规矩贸然将孩子带进寺庙还愿而已，谁也不会想到这样小小的一个举动，会得到山崩海啸一般的痛苦结果。 如果可以，他们比谁都更希望囡囡还活着。 两个老人已经足够痛苦，亲爹为了这件事人变得稀里糊涂，亲娘这些年也时常避着人暗自神伤，显然他们都沉浸在过往悲痛中没有走出来。 顾明达并不懂这些神鬼之事，但却并不妨碍他想出理由来安慰母亲：“那道人出现得诡异，你说妹妹福运非常，说不得他行的就是什么诡谲手段，带走妹妹也只是为了夺取福运，妹妹虽然被她害死了，但也有了转世投胎的机会。” “她惦记着你们，这才又回到咱们家了，若是落到那道人手里，说不定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顾老太听到这种解释，又想起妞妞身上那个胎记，不停点头给自己洗脑，说道：“对对对……如果不是囡囡转世投胎，妞妞身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她就是囡囡……” 顾明达继续说道：“囡囡若真的责怪您和爹爹，就不会再回咱们家，她也一直想着您和爹呢，所以千辛万苦又回来了。” 顾老太哪怕眼睛都哭得干涩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我的女儿……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孩子……” 顾明达轻声安慰着：“一家团聚，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你别难过，仔细哭坏了身子。” 顾老太用力点头，她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我和你爹没有化解你命中的煞气，你可怨我们？” 顾明达轻笑一声，说道：“娘，我的前程该自己来争取，若真拿妹妹换前程，我岂不是成了卖妹求荣的小人，哪里对得起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书。” 顾老太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自豪，暗道这就是她最优秀的儿子，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正人君子。 安抚完母亲之后，顾明达一脸疲惫地回到自家的屋子，妞妞身上盖着被子，坐在芸娘怀里，母女俩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 看到这一幕，顾明达只觉得浑身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他没有那么在意血缘，只觉得这孩子既然喊了自己一声爹，那自己就该拿她当亲生一样疼着宠着，他此时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但还需要跟妞妞确认一下。 顾明达轻声说道：“妞妞，爹爹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想回答就说，不想回答就不说，好不好？” 妞妞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说道：“爹爹，只要是爹爹想知道的，妞妞都可以告诉爹爹，妞妞才不想瞒着爹爹呢。” 顾明达看着小姑娘一脸信任依赖的乖巧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一般。 他此时总算明白了母亲口中的完美女儿是什么意思！失去了这样的孩子，任谁都要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第28章 夜谈 “你在张家发烧的那天晚上，在想什么？” 顾明达从他所知的，妞妞第一次发烧问起。 妞妞如今已经五岁，不是个小孩子，许多事情已经能记得十分清晰。 “我……我……”妞妞有些羞赧地看了张芸娘一眼，到底没好意思当面说出来。 张芸娘没想到妞妞那天晚上竟然在想她，温柔地将孩子揽在怀里，说道：“妞妞，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爹娘不会笑话你的。” 妞妞一颗心落在实处，小声对着顾明达说道：“我当时想着，要是大姑能当我娘就好了，大姑一定不会打我骂我，想着想着，我就感觉浑身滚烫，脑袋就晕晕乎乎的。” 顾明达立马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妞妞是先想着让张芸娘给她当娘，而后才烧起来的。 他又追问道：“那今天下午在山上，遇到野猪时你想着什么？” 妞妞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五岁大的孩子，口齿却意外清晰：“野猪好凶好凶的，我当时心里盼着，如果野猪能像兔兔一样撞死就好了，然后野猪就真的撞死了。” 顾明达自然知道那只野兔是怎么回事，就像是大青山一定要送给妞妞的馈赠一样，这只野兔是自己从草丛里蹦出来，一头磕死在妞妞坐着的石头上。 他如今大概已经确定了，妞妞第一次的发烧，这次的昏迷，多半是因为她许愿了。 她和老两口说的一样，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受上天眷顾，只要是想要的，上天就会努力送到她手上来。 但妞妞被动接受的，比如郑家摊子上的金乌龟、山上撞死的野兔，这种情况不会带来什么后果。 可如果是妞妞主动要的，上天也会给她，但却会带来一些后遗症，可能是烧一个晚上，可能是昏迷一段时间，根据愿望的难易来确定后遗症的严重程度。 顾明达认真地看着女儿，轻声说道：“妞妞，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爹爹，尽量少在心底许愿，好不好？” 虽然目前许愿后遗症似乎没什么大影响，但这毕竟是生病，谁也说不准病症是不是还藏在妞妞的身体里，或者这一次又一次的许愿，到底是不是在让妞妞变得越发虚弱。 妞妞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许愿？我还希望爹娘能……” 顾明达忽然轻轻地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将许愿的话说出来，害怕这样就会被上天听到，回头后遗症又落在妞妞身上。 “妞妞，爹娘想要什么，要靠爹娘自己的努力去得到，靠着许愿得到的东西虽然很好，但爹娘也希望能够享受努力的过程，从努力中得到愉悦，学到很多有用的道理，妞妞，你也不想抢走爹娘的快乐，对不对？” 妞妞这个年纪估计还听不懂什么后遗症，顾明达便只能用这样的说法先哄着妞妞。 这种说话对妞妞还是很管用的，小姑娘用力点头，说道：“爹爹，我不添乱，我是乖孩子。”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在老顾家待了一段时间后，脸颊上也养出一些肉来，软乎乎的小模样，看着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顾明达摸了摸妞妞头上整齐的小辫子，轻声哄道：“妞妞是特别厉害的孩子，许的愿望都能成真，这件事如果让坏人知道了，坏人就会将妞妞从爹娘身边抢走，妞妞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你会许愿哦。” 妞妞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而是问顾明达：“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奶奶吗？哥哥们呢？” 顾明达闻言一愣，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妞妞和爹娘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爹娘以外的人。” 妞妞一脸似懂非懂，说道：“妞妞知道了，妞妞听爹娘的话。” 顾明达又和张芸娘对视一眼，张芸娘便说道：“天黑了，妞妞该睡觉觉了。” 妞妞说了这么多话，也确实感受到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张芸娘又开始轻声哼唱一首哄孩子的歌谣：“月儿弯弯，风儿轻轻……” 妞妞听到她唱歌，却忽然抬起脑袋，用力睁大双眼看着张芸娘。 张芸娘一脸疑惑，问道：“是娘唱的不好听吗？” 妞妞摇了摇头，将白嫩嫩的脸蛋努力贴在张芸娘脸上，软软地说道：“妞妞爱听，以前的娘只会唱给金宝听。” 张芸娘心底一酸，刚想说什么，低头却看见妞妞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无论是见到多少次，张芸娘还是忍不住感慨自家闺女秒睡的能力之强。 小姑娘心无杂念，话说完了立马就能睡着。 张芸娘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铺中间。 两个儿子跟其他房的男孩子挤在一张床上，如今夫妻俩的床铺中间就睡了一个妞妞。 确认孩子睡熟了之后，顾明达说道：“芸娘，妞妞很特殊，她和囡囡真的太像了，可能真的是囡囡的转世。” 民间之人，全都深信神鬼之说，这个家里如果说有谁不信转世之说，那便只有顾明达了。 但经历这些之后，顾明达的信念也在瞬间坍塌。 张芸娘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心疼与庆幸，心疼妞妞上辈子早夭的命运，庆幸这辈子成为自己的女儿，又能得到全家的疼爱。 “不管她是不是囡囡，现在就是我的女儿。”张芸娘话语坚定。 顾明达轻轻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妞妞和囡囡一样，有非常了不起的本领，下午当我知道她能有求必应之后，我其实想过，能不能让妞妞帮我们找回小二。” 小二是夫妻俩的二儿子，几年前丢了，夫妻俩在十里八乡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的踪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张芸娘也不知道偷摸着哭了多少次，若不是顾明达一直劝着，恐怕她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张芸娘比任何人都更盼望着二儿子能找回来，现在丈夫告诉她，只要小女儿许个愿就能失而复得…… 她也不知道用多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不能让妞妞帮忙。” 黑夜里，眼泪顺着张芸娘的脸颊无声滑落。 顾明达就像能看见一样，伸出手来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你也说了，妞妞向上天祈求是要付出代价的，小二走丢这事本来就跟妞妞没关系，我们不能将她牵扯进这事里，让她白白遭罪。”张芸娘低声哽咽着说道。 顾明达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品行高洁，此时妻子的想法和他一致，他也越发庆幸自己能够成为她的丈夫。 他原本也没打算让妞妞掺和进这事里，轻声说道：“芸娘，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小二若是在外面受苦，日后到了地府，所有罪过都推到我身上好了，是我没照顾好他。” 第29章 遇熟人 老顾家分了七十多斤野猪肉，如今离过年还早，按理说留几斤自家吃就够了，其他的可以便宜些卖给村里人。 但老顾家只卖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 顾家的小孩子们倒是欢呼雀跃，毕竟肉不卖出去，便意味着能留在自家吃。 连着吃了好几天，小孩子们一点都不觉得腻，反倒每天都快乐得像是在过年一样。 顾老太倒是有心想将野猪肉卖掉大半，是顾明达拦住了她。 “如今家里卖豆腐，日子比从前宽裕，也没必要像以后那么节省，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小伙子长得壮实，日后也好找媳妇，小姑娘身子养结实了，以后也不怕产关难过。”顾明达是这么劝顾老太的。 顾老太也是个真心疼爱小辈的祖母，哪怕仍然觉得肉痛，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对于顾家大房的男孩子而言，更让他们开心的是，顾明达的私人课堂总算关门了。 顾明达即将启程前往府城参加院试，他无法再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但临行前依旧给他们布置了不少课业。 只是顾昀和顾晋兄弟俩都没当一回事，毕竟课业没写完，二叔也没什么惩罚，只要避着点亲爹娘，那就完全不用挨打，兄弟俩立马跟笼子里放出的鸟一样四处招猫逗狗。 他俩也没欢快多久，又被顾老太狠狠压了下去。 顾老太对亲儿子们都很严厉，面对孙辈倒多了几分宠溺，这次依旧是顾明达进的谗言，让老太太维持住往昔的高压教育。 “他们未来都是要顶立门户的，大哥大嫂太过溺爱，若不加以打磨，日后怕是会养成软弱性子，娘，您也不想顾晋以后好不容易拜了木匠为师，但却因为不能吃苦而学不下去。” 听着顾明达这样的劝说，顾老太心头咯噔一下，毕竟顾晋如今读书习字就是那副爱偷懒的臭德行，日后去当木匠学徒，说不得还真会吃不得苦。 顾老太又忍不住骂了大儿子夫妻俩几句，乡下人家孩子懂事早，谁不是几岁大就要帮着家里干活，偏偏大房这两口子将两个儿子宠得不像样子，顾昀都十二岁了，还是整日招猫逗狗地在外闲逛。 偏偏如今秋收已过，家里也没有太多农活，顾老太想了一晚上之后，压着大房那俩小子跟顾老爹学编框编绳。 顾老爹有些糊涂，为了劝说他教学，顾老太还很费了一番口舌，连哄带骗才让他进入状态。 陈春花得知这事，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自家儿子终于学到些许本事了，而是期期艾艾地对着顾老太说道：“娘，他们两个编的东西，是不是归我们大房？” 陈春花的想法很简单，编出来的绳子框子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他们两口子现在每天都出去卖豆腐，拿着顺手说不定就卖掉，实在卖不出去，也能送礼走人情。 反正她就不想让全家占了自己的便宜。 顾老太也是个人精，自然当场就听明白了大儿媳的小算盘，她也没惯着，一秒五喷：“你怎么不说他们拉的屎也归你们大房？你倒是带回去吃啊！真要算得这么清，那就自己养孩子！两个孩子这么大了还只知道瞎玩，都是被你惯的，我要是你，真是羞也羞死了！还有脸说这些话！” 陈春花被骂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顾老太被她刺激的，直接走了极端，原本让俩孩子每天编一个时辰就够了，现在愣是跟个恶监工一样，盯着俩孙子干一天活，害得他们叫苦不迭，一天下来，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顾昀和顾晋甚至开始怀念起顾明达来，觉得二叔在家的时候，学写字也没现在一睁眼就编框痛苦。 两人的努力也没白费，老顾家在短时间内积攒了一柴房的框框，顾老太抽了个时间去镇子上将框子们低价卖了出去。 陈春花还想分一部分卖框子的钱，又被顾老太狠狠训了一顿。 家里能编框的竹条耗光之后，顾昀兄弟俩还以为苦尽甘来了呢，却没想到老太太又催着他们上山捡柴，每天都有任务，确保他们一整天都闲不下来。 这头顾明达丝毫不知自己害苦了俩侄子，他已经带着妻女，跟随远行的商队出发了。 若是正常乘坐马车，大概十天便能抵达府城。 但商队北上，终点并非府城，而是先去江南，在抵达京城后方才折返。 商队在路上走走停停，基本上路过每座小城都要停留一两天，商队的货物越来越多，交钱跟随商队一起出行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也有不少是和顾明达一样，要去府城赶考的童生。 虽然速度很慢，但这也是顾明达乐于见到的，毕竟他拖家带口的，三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行程如果太赶，只怕他们身子骨熬不住。 顾明达在商队中也见到了熟人，他参加的院试次数太多，难免认识不少各县的读书人，这次商队路过怀泽县，商队里又多了客人，正巧就有他的熟人。 “孙兄，这是内子，和三个孩子，分别是……”顾明达对着孙家兴介绍起自己的家人。 孙家兴和妻子李氏全都一脸羡慕地看着顾家这一串孩子。 他们夫妻俩成婚十余年，但至今一无所出。 孙家兴和顾明达结交，其实颇有些纡尊降贵。 读书人科考，等阶依次为童生、秀才、举人、进士。 顾明达只是个童生，但孙家兴却是举人，孙家兴跟随商队，也是为了进京参加来年的会试。 童生虽然也能让村里人高看一眼，但实际上还没有迈入科举的门槛，压根享受不到半点科举的好处，而成了秀才之后，就能免几亩田地的赋税，日后不继续考试了，都能去镇子上开馆收徒。 成为举人，不仅可以免去三百亩田地的赋税，也等于一只脚迈入官场，可以谋求一个官身，虽然很难爬得更高，但与普通读书人也有了云泥之别。 孙家兴和顾明达年纪差不多，却已经准备进京赶考，实在说得上是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两人身份相差这么大，孙家兴依旧愿意和顾明达来往。 他妻子李氏也是个极为和善之人，瞥了一眼顾家两个孩子后，目光便落在妞妞身上。 看到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李氏忍不住笑了起来，逗道：“小丫头，我脸上有花吗？这么一直盯着我？” 张芸娘拉了下妞妞，刚想告诉孩子一直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却没想到妞妞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孙家婶婶，你不能去京城！”妞妞大声说道。 第30章 有孕 这番变故，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张芸娘面上有些尴尬，轻声和妞妞解释道：“妞妞，你孙家婶婶进京陪孙家叔叔赶考，这是他们的家事，也是早就定好了的。” 孙家兴夫妻俩虽然被小姑娘念了这么一声，但也没生气，孙家兴甚至还忍不住逗起妞妞来，说道：“妞妞，我一个进京，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害怕，你不让婶婶陪着我，要不然，你陪着我进京？” 妞妞听不懂这是大人的玩笑话，反而在认真思考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如果能让婶婶留下来，妞妞可以答应你。” 孙家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他已经在刚才和顾明达的交谈中知晓妞妞的来历，这孩子并非顾家亲生的，而是夫妻俩收养的，孙家兴看着妞妞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想着，自己若真的注定命中无子，那收养一个像妞妞这样可人疼的小孩，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顾明达在一旁问道：“妞妞，为什么你不想让孙家婶婶进京？可以告诉爹爹原因吗？” 在场其他人只觉得童言童语惹人发笑，唯独顾明达觉得妞妞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小孩，她说这种话，肯定有她的理由。 妞妞一脸担忧地看着李氏的肚子，脆声说道：“小娃娃皱着脸，好辛苦。” 孙家兴等人听着这话一头雾水。 顾明达追问道：“哪里有小娃娃？” 妞妞说道：“婶婶肚子里的小娃娃呀。”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全都面色大变。 而落在求子多年一无所得的孙氏夫妻耳朵里，更是如同惊雷一般。 “娃娃？妞妞，婶婶肚子里真的有小娃娃了？”李氏急切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婶婶你真的不能去京城，小娃娃想休息，不想出远门。” 李氏虽然知道这只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但她却无比期盼着这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她还真不能继续进京，她年纪本就不小，难得有孕，接近两三个月的漫长旅途，实在不是她能承受的。 “孙兄，商队里似乎有人懂医，不如现在就让人来看看？”顾明达建议道。 孙家兴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坐下来，虽然如今还没确认这消息，但他眼中满是热切。 举人妻子有可能怀孕，商队里的人也不敢怠慢，很快就来了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并不是商队的人，和顾明达他们一样，都是随行的旅人，他原本是要去府城探亲，此时被临时叫过来，细细切脉之后，皱眉沉吟许久。 “大夫，怎么样？”李氏是最盼着孩子的那个，此时比谁都着急。 她和孙家兴是少年夫妻，孙家兴也是重情之人，成婚十余年未有子嗣，他都不曾说过要纳妾，但她也知道，公婆早有不满，这次丈夫带她进京，既是为了有个体贴人照顾，其实也是不希望她留在家中被公婆苛责。 李氏心中感念丈夫讲情义，但也很明白，传宗接代这三个字压下来，丈夫也无法再推诿太久，过几年若还是无子，他迟早还是要纳妾的。 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捏着自己的胡须，胡须都捋断好几根了，他也说不出个准话来，只能道：“时日太浅，似有似无，若是再过半个月，大概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滑脉。” 这消息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只觉得失望，但孙家夫妻俩却满脸狂喜。 原因也很简单，这几乎是李氏最接近怀孕的一次，往常那准得跟公鸡打鸣一样每个月都来的月信，便昭示着过去一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孙家兴满面红光，对着顾明达说道：“老人们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大夫虽然没有确定，但妞妞都这么说了，多半是真的有孕了，这次多亏了这孩子，要不然我们稀里糊涂的，只怕真的酿成大错。” 顾明达赶忙说道：“妞妞也是童言无忌，是否真的有孕，还是要以大夫说的为准。” 真怀孕了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没怀孕，顾明达也怕这两口子会责怪妞妞，虽然他推测按照妞妞的特殊，多半不会说错，可凡事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孙家兴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后，立马说道：“不管内子这次有没有怀孕，我都很感谢妞妞，哪怕是空欢喜一场，至少我进京心底也踏实。” 顾明达放下心来，又故意说道：“孙兄，如今时日尚浅，车队刚刚出发，不如等到下座小城，确定有孕之后，再商量对策。” 如今虽然不知怀孕是真是假，孙家兴却不敢赌，斩钉截铁地说道：“舟车劳顿，这如何能行，我现在就送内子回去。” 顾明达又说道：“可赶考之事，若是耽误了行程，这可如何是好。” 孙家兴非常干脆地说道：“此事无妨，商队前进速度缓慢，我辛苦一点，稍后赶过来就行。”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既然孙兄早有决断，那我便放心了。” 孙家兴和李氏离开得很快，他们本就自带马车，如今离队返回，倒也不算多突兀。 只是离去之前，李氏到底没忍住，询问妞妞：“妞妞你来说说，婶婶肚子里的小娃娃，是男娃还是女娃？” 顾明达刚想阻拦，没想到妞妞已经说道：“我不知道。” 李氏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也不气馁，轻轻地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 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顾明达蹲下身来，问道：“妞妞，你真的看见孙家婶婶肚子里有小娃娃？” 妞妞用力点头，反问道：“难道你们看不见吗？” 顾明达好笑着摇了摇头。 张芸娘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妞妞，问道：“夫君，这事若是传出去，会不会对妞妞不利？” 顾明达说道：“无事，小孩子眼睛干净，看到别人肚子里有小娃娃这种事，十里八乡都有类似的传言，说不上出格。” 张芸娘顿时松了口气。 顾明达又问道：“妞妞，你真的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吗？” 第31章 分别 妞妞说道：“真的不知道。”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下次遇到同样的事，你也这么说。” 妞妞歪了歪小脑袋，一脸不解：“为什么？” 顾明达很认真地说道：“有的父母盼着生个男娃娃，有的父母盼着生个女娃娃，如果你说错了，他们可能会失望，怀孕时心情不好，会影响肚子里的小娃娃。” 妞妞立马捂住嘴巴，含糊着说道：“那下次我就算看到是弟弟还是妹妹，我也不说出来！” 顾明达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子，夸道：“我们妞妞真是个聪明的宝宝。” 妞妞立马得意地挺直身子，她最喜欢听家里人夸她了，这样就会感觉自己非常有用。 商队继续启程，四天后，孙家兴追了上来，虽然还没有确认妻子是否怀孕，但他却拿了一堆糕点过来。 他话说得也很体面，只道先前没预料到会遇到顾家人，这次返家，家中母亲责怪他失礼，糕点是送给孩子们吃的。 顾明达自然能看出来，他这是用糕点答谢妞妞呢。 孩子们倒不知道那么多，只知道糕点好吃，孙家叔叔人也和善，是最讨小孩子喜欢的长辈。 孙家兴本来是因为怀孕的事才注意到妞妞，但接触多了，反倒生出一些真心实意的喜欢来。 等看到妞妞伸手努力给顾明达擦汗时，孙家兴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妞妞乖巧可爱，若是这次内子怀的是个女娃娃，能有妞妞一半体贴就好了。” 顾明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没问出口，但孙家兴却读懂了，解释道：“顾兄，我求子十余年，如今只盼着有个亲生的孩子就行，倒也不拘男女。” 一旁的张芸娘听到这话，很是为李氏松了口气。 顾明达夸道：“孙兄通透，远非常人能及。” 孙家兴谦逊一笑。 商队又行进了数日，终于抵达府城。 分别时，孙家兴朝着顾明达拱拱手，说道：“顾兄才华横溢，偏偏一直时运不济，只盼着顾兄此次院试，能诸事顺利、得偿所愿。” 顾明达自然回道：“我也再次预祝孙兄此番北上，来年金榜题名，不必再受赶考奔波之苦。” 孙家兴笑着应下，又看向妞妞，逗孩子问道：“小妞妞，叔叔我要跟你们分开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叔叔在京城给你买？”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孙叔叔，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您进了京城之后，记得不要进名字里带‘悦’的客馆。” 孙家兴故作惊讶状：“妞妞，为什么这么说呀？你不喜欢‘悦’字？” 他在逗孩子，可孩子却很认真：“孙叔叔，妞妞没有跟你说笑，真的不能住那种客馆，因为我梦见了很不好的事情。” “什么不好的事？”顾明达赶忙追问。 妞妞摇了摇头，一脸内疚：“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红红的，好害怕。” 顾明达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妞妞已经很厉害了，好多小孩子像你这么大，连做了梦都不记得呢。” 这本是平常的一句话，却没想到现场有人对号入座，六岁大的顾昭急得都要跳起来了，说道：“爹，我记得！我记得昨晚做梦吃大鸡腿，可好吃了，我真的记得！” 顾明达：…… 顾明达赶忙安抚道：“好好好，爹不是说你，你别多想。” 顾昭这才消停下来。 顾明达又问妞妞：“名字里带‘悦’字的客馆，那家客馆具体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妞妞摇了摇头，有些羞赧地说道：“我只认识‘悦’字，其他字我不认识。” 顾明达闻言微微愣神，妞妞毕竟识字不久，许多字都不认得倒也正常。 他又转头拉着孙家兴说道：“虽是小孩子梦境，但科考无小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谨慎些为好，孙兄，你寻客栈落脚时，还是尽量避开带‘悦’字的客馆。” 只是换个客馆而已，孙家兴说道：“既然妞妞这么关心我，晚上做梦都梦到我，那我就听她的。” 等到孙家兴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顾家五口人这才转身进城。 府城繁华，对于第一次进入的人来说，简直眼睛都不够看了，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 张芸娘原本也在东张西望，但接触到路人戏谑的目光后，她忽然就收敛神色，甚至还拉了拉儿女们。 儿女们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张芸娘有些窘迫，说道：“东张西望的，太过好奇，怕惹人笑话。” 顾晏已经十岁，是知道羞耻的年纪，听到这话顿时低下了头。 妞妞却很不解，说道：“这些东西我确实没见过呀，多看几眼也不会给别人造成损失，我又没抢他们的东西，为什么要笑话我们？” 顾昭在一旁用力点头，说道：“对呀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妞妞年纪虽小，却有一种纯真清澈的认知，显得整个人都极为坦然：“笑话了就笑话好了，反正也不认识这些人。” 张芸娘闻言一愣。 顾晏犹豫一番后，说道：“可东张西望，确实并非君子之道，爹爹就没有这样左右张望呀。” 顾明达闻言轻笑一声，说道：“爹爹第一次进府城，也觉得眼睛不够用，和你们差不多，来得多了，才会习惯这事。” “但习惯了，又不是什么好事。”顾明达脸上适时流露出一抹失落来。 张芸娘立马知道这是戳到丈夫的痛处了，她刚想出声安慰，丈夫便朝她笑了笑。 “外面的热闹，想看便看吧，盖是因为外面的人是开门做生意，看热闹也算捧场了，只是若去了旁人家做客，东张西望，也许会引得主家不喜，可明白？”顾明达借着这个机会教导三个孩子做客的规矩。 三个孩子全都用力点头。 顾明达来府城参加院试的次数多，显然他早就想好了住哪里，没有找客馆借宿，而是径直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处宅院，顾明达轻轻叩门。 不多时，便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打开门，她一看到顾明达，立马笑得眼不见牙：“顾小哥来了，老婆子还生怕你今年不考了呢，快进来！” 32.第32章 租房 第32章租房 钱婆子看到顾明达身后的张芸娘和孩子们，立马热情地拉着张芸娘的手，说道：“你就是顾小哥的媳妇芸娘？老婆子可没少听顾小哥提起你，哎哟，你们家的孩子，也个顶个的齐整。” 一家人被钱婆子拉进院子里。 “最好的屋子都给你留着了，给你留了两间房，够不够？”钱婆子问道。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多谢婆婆了，每次来这都劳烦您了。” 钱婆子闻言立马摆了摆手，说道：“顾小哥你这话说得也太客气了，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我哪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钱婆子又问道：“屋子我虽然都打扫过一遍了，但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我现在就来收拾。” 顾明达压根没看房间的打扫情况，直接说道：“钱婆婆，您准备的屋子，我能有什么不放心。” 钱婆子笑容更深，借口有事要忙就离开了，只是没过多久，又殷勤地给他们送来一壶热水。 顾明达陪着张芸娘整理大的行李包，他们也没让孩子们闲着，而是让他们各自整理自己带出门的东西。 小孩子的东西少，整理好了之后，顾晏拿出书本来阅读，顾昭和妞妞年纪小，便在院子里四处闲逛起来。 “你帮过这位钱婆婆？她对咱家也太好了。”张芸娘轻声询问丈夫。 屋子里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房间的被子温暖蓬松，没有半点潮湿之气，显然是提前晒过，若是住客馆，也很难找到这么好的房子，最重要的是，租金也算得上低廉。 “我来府城参加院试的第一年，她在客馆里当帮工，我落榜之后，半夜听见有人在哭，询问一番后，我方才得知，我那么点落榜的苦楚，和她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迎着妻子疑惑的目光，顾明达继续解释道：“钱婆婆的夫家还算富裕，有两间铺面和这处宅子，奈何婚后生了个儿子，是个不太聪明的，她丈夫去得早，族里有个无赖打着照顾的名义，直接霸占了宅子和铺面，还将他们母子俩赶了出来。” 虽然顾明达说得委婉，但张芸娘也听出来了，说这儿子“不聪明”多半是个傻子。 顾明达继续解释道：“我帮她写了诉状，又使计抓住那无赖的把柄，帮她将房子铺面要了回来，又帮着让她在族里找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过继为嗣孙，让她将这宅子修正一番，便宜租给参加院试的童生们。” 钱婆婆还有两个铺面，并不太缺钱，将宅子便宜租给童生们，是因为这些读书人日后若考得好，也能积攒些许香火情，庇佑她一家人。 院子里玩耍的妞妞兄妹俩，此时已经开始玩起躲猫猫来。 顾昭趁妞妞闭着眼睛的功夫，一溜烟就窜进后头走廊里，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等妞妞睁开眼睛时，她四周完全看不见顾昭的身影。 妞妞将院子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小哥哥的身影，犹豫一番后，喊道：“三哥，我到后头来找你了。” 顾昭听到妹妹的声音，缩在角落捂着嘴巴偷笑。 妞妞一边喊一边跑动着。 听着妹妹的脚步声踏入回廊，顾昭不免紧张起来，竖着耳朵听妹妹到底离自己有多远。 “哥哥？哥哥你躲在树后面吗？”妞妞询问道。 没有人回答。 顾昭躲的地方是个死角，妞妞歪着脑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眼看着回廊都走到尽头了，再往前走就是下一进院落了。 妞妞听大人们提了一嘴，这宅子位置好，房间全都租出去了，别的院子里都住着人呢。 妞妞站在月亮门那，犹豫片刻，到底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对着回廊喊道：“哥哥，你藏在哪里，妞妞找不到，妞妞认输了。” 话音刚落，顾昭没有出现，倒是月亮门后出来一个面相刻薄、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一把抓住妞妞的衣服领，恶狠狠问道：“你是谁家孩子？谁教你在这里吵吵闹闹，知不知道会影响别人读书？” 妞妞立马挣扎起来，说道：“我没进你们的院子……” 妇人厌恶地看了妞妞一眼，说道：“没进院子难道就不会影响了吗？臭丫头，安静一点，要是我儿这次考不上秀才，我打死你！” 妇人说完，就放开手，用力将妞妞扔在地上。 顾昭早在听到争执的时候就冲了出来，堪堪跑过来接住妞妞，才没让妹妹摔倒在地。 将妞妞扶稳之后，顾昭跟个小炮弹一样，朝着妇人的肚子上冲了过去，将人撞得一个趔趄：“不准欺负我妹妹，你这个大坏蛋！” 妇人靠着月亮门勉强站稳身子，气得柳眉倒竖，呵斥道：“小杂种，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要替你爹娘好好收拾收拾你！” 妇人说完就要对顾昭住手。 但顾昭又不是那种会傻站着挨打的孩子，拉着妞妞的手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道：“老虔婆打人了，老虔婆打人了！” 妇人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孩子，嘴巴居然这么毒，骂道：“你站住，我撕了你的嘴！” 顾昭听到这话，站定之后，回头给她做了个鬼脸，就继续往自家屋子里跑。 顾明达和张芸娘在听到儿子声音的一瞬间，就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顾昭见到自家大人，立马跟有人撑腰一样，拉着妞妞就往父母身后躲，仰着头就开始告状：“爹、娘，这老太婆推妞妞，还想打我，幸亏我跑得快！”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眼神一暗。 “明明是你这个臭小子先打我，你还敢恶人先告状！”妇人骂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倒没有当场反驳，而是询问妞妞：“妞妞，你能跟爹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妞妞口齿清晰，很快就说清楚前因后果。 顾明达听完两个孩子的叙述后，确认两人说的基本没什么出入，自然是信自家小孩。 他当即沉着一张脸，说道：“这位大婶，你一把年纪的人，欺负一个小孩子，似乎过于不讲理了。” (本章完) 第33章 我娘是战神 妇人听到这话简直气炸了，恨不得跳起来，说道：“我怎么不讲理了，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你家孩子吵吵闹闹你都不管，你也不看看，这院子里住的都是读书人，要是耽误他们看书，日后考不上，这责任你能付得起吗？” 顾明达闻言微微皱眉，他可不喜欢别人道德绑架自己。 “我不信他们的声音，能有你现在吵架的声音大，你似乎也没那么怕耽误别人读书呀。”顾明达说道。 妇人顿时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鸡，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来。 顾明达继续质问：“他们都没有进你们的院子，能有多吵，若真有人因为这点原因读不了圣贤书了，怎么不见他出来为你撑腰？” 妇人急得跳了起来，她最在乎的就是亲儿子，如今就差被顾明达指着鼻子说儿子不管她，哪里能忍，当场对着后院喊道：“耀祖，耀祖，你快出来，你娘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她的耀祖好大儿没出来，倒是过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身形高大、模样标志，因为常年低头佝偻身子的缘故，气质上显得有些瑟缩。 不仅如此，她的面相也显得有些凄苦，让人只瞧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张看起来生活并不如何顺利的脸庞，眼里的憔悴都快溢出来了，看起来甚至都比不上那个作妖的老妇有神采。 “娘，咱们先回去吧，有事回去再说。”年轻妇人伸手拉了拉作妖老妇。 老妇听到这话却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儿媳妇拉扯的手，呵斥道：“怎么是你来了？耀祖呢？亲娘被人欺负了，还不过来给我撑腰？” 年轻妇人心虚地低下头。 老妇不舍得责怪亲儿子，自然迁怒儿媳妇，骂道：“肯定是你拦着他，黑心烂肠的东西，难怪生不出儿子来！” 老妇说着，竟然直接动手给了年轻妇人一巴掌。 年轻妇人被婆婆打得身子一歪，手捂着脸蛋，疼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芸娘赶忙拉了她一把，轻声安慰道：“疼不疼？我去给你找点东西敷一敷？” 年轻妇人听到这话，鼻头一酸，眼泪顿时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嫁进我们老王家这么多年，连个蛋都没下！现在又对着外人哭，是不是巴不得我们老王家名声扫地才好！”老妇人恶狠狠地骂道，好像面对的不是作为家人的儿媳妇，而是有生死大仇的仇家。 顾明达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和老妇交涉并无大碍，但事情牵扯到年轻妇人，他就不方便开口了，转头将信任的眼神投向张芸娘。 张芸娘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老婶子，你儿媳妇有什么错，她只是转述你儿子的想法而已……” 老妇却斩钉截铁地打断，说道：“我儿子才不会不管我！都是她从中挑唆，破坏我们母子感情！” 因为他们的争吵，此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不少看热闹的人，几乎所有的租客都在这里，除了老妇的儿子。 张芸娘本来想好好和老妇说道一二的，但看她如此冥顽不灵，说道：“这么大的动静，他是耳朵不好吗？听不见？” 老妇可容不得旁人说她儿子的坏话，当即也顾不得自己是人少欺负人多，直接扑向张芸娘，喊道：“小贱人，你敢诅咒我儿子，我撕了你的嘴！” 张芸娘面对丈夫孩子时，是世上最温柔的妻子与母亲，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她可从来不带客气的，身子直接往旁边一闪，众人还没看清楚呢，她就不知从哪抄起一把扫帚来，对着老妇就打。 “有气找你儿子去呀，对着儿媳妇撒算什么！又不是她不管你的！” 张芸娘一边打一边喊。 老妇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张芸娘，居然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面对细密的扫把攻势，她只能捂着脑袋左右逃窜。 她对着儿媳妇时凶悍无比，但面对年轻力壮的张芸娘时，感觉是那么无力与不堪。 哪怕她尽力护住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好几下。 老妇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着，一边不停地喊道：“天杀的小娼妇，看着自己婆婆被外人打，一声都不吭啊！” 她儿媳妇听到这话，面上有些无助，左右看了看，脚步刚迈出去，而后又停了下来，一方面她知道依据情理自己该帮婆婆，可另一方面，张芸娘也是为了帮她才会和婆婆打起来。 最重要的是，成婚五年，她也憋屈了五年，看到婆婆挨打，她心里竟然有种诡异的舒爽。 年轻妇人用力摇了摇头，将自己脑子里的糊涂念头甩出来，暗道自己是要做好媳妇的，想了又想，上前一步，做出一副有心阻拦但却无能为力的模样，口中不停喊着：“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张芸娘拿着扫帚舞得像个战神，正占上风呢，听到这话就跟没听到一样。 老妇这个挨打的，打不打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听到这话就只能翻个白眼，又在心里狠狠训斥这个废物儿媳。 年轻妇人忽然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原来是妞妞扯住了她的衣服下摆。 “婶婶，你为什么不帮我娘打那个老婆子呀？”妞妞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问道。 顾昭这个没脑子的，丝毫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反而在旁边用力点头，说道：“对呀对呀，我娘是为你出头，你怎么干吆喝不出力啊。” 年轻妇人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张大嘴巴，过了许久才磕磕绊绊说道：“虽然……虽然是为我出头……可是……可是你娘打的是我婆婆呀……我和她才是一家人……” 妞妞的想法却很朴素，张家人以前打她，所以她离开张家，现在得到了不打她的家人，便说道：“一家人怎么会打你呢？会打你说明她没把你当家人呀。” 小孩子的话语十分简单，落在年轻妇人耳朵里却像是洪钟大吕，敲得她脑瓜子嗡嗡的。 (本章完) 第34章 觉醒 年轻妇人脑子里如一团乱麻，含糊着说道：“可她是婆婆呀，她想打我我只能受着。” 妞妞歪着脑袋，一脸不理解：“婆婆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奶奶从来不打骂我娘呀。” 年轻妇人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羡慕张芸娘，但眼睛余光又瞧到张芸娘拿着扫帚依旧挥舞得跟个战神一样。 她忽然又觉得一切都合理了，遇到这么厉害的儿媳妇，怕是婆婆也不敢动辄打骂。 妞妞又问道：“你打不过你婆婆吗？” 年轻妇人犹豫片刻后，说道：“她是婆婆，她要打我也只能受着，若我敢反抗，定然会被千夫所指。” 妞妞不懂什么封建礼法，听到这话，小脑袋瓜子里只得出一个结论：“千夫所指？你很怕被人指着吗？还是说婆婆就可以随便打人吗？你做错事了吗？” 年轻妇人摇头，说道：“我没有错处，只因她是婆婆，是长辈，孝道如此。” 妞妞立马说道：“长辈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年轻妇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从小到大，所有人教她恭顺长辈、逆来顺受，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反抗。 妞妞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以前也被旧爹娘打，但我娘说了，那是旧爹娘有毛病，他们做错了，如果他们还敢打我，娘会帮我打回去。” 年轻妇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旧爹娘，新爹娘？” 妞妞耐心解释道：“旧爹娘就是我过去的爹娘，我以前生病，现在的爹娘怕我被旧爹娘害死，所以成为了我的爹娘。” 妇人从妞妞的话语中，勉强理顺关系，她也没想到现在看起来乖巧可爱，如同雪团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 妞妞不知道这傻妇人在同情自己，她的逻辑一向简单粗暴：“你也没做错事，还在乖乖挨打，难道你天生喜欢挨打？就因为孝道，被打死了你也不在乎吗？” 年轻妇人：…… 天生喜欢挨打，甚至不惜被打死，自己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年轻妇人又忍不住顺着妞妞的话往下想，平常婆婆小打小闹她都忍着，但只换来婆婆变本加厉的磋磨，如果自己真的被婆婆打死了会怎么样？ 大概是娘家兄嫂会跑到婆家来，狠狠地讹一笔钱。 一想到自己死了，还在给刻薄自己的兄嫂挣好处，她的心火就蹭蹭地往上涨。 妞妞见妇人呆呆傻傻的模样，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你真的打不过婆婆？没想到你长这么高，居然还打不过老太太。我一直想着等我长高长大，就能打过别人，看来是我白想了。” 听到这话，年轻妇人低垂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她身形高大，与丈夫站在一处，都比丈夫要高半个头，婆家人经常指责她没有身为女子应有的娇美秀气。 因为这一点，她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气。 妞妞的话语，给了她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以为的缺点，其实也可以是自己的优势，她又没做错事，凭什么白白挨婆婆的打？难道就因为是婆婆吗？她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年轻妇人姓赵，夫家姓王，因而一般人都喜欢称呼她为王娘子。 她此时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自己活了二十年，居然还没个小姑娘活得通透。 “小妹妹，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白白挨打。”王娘子和妞妞聊完，感觉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样，什么孝道，什么长辈，通通都是狗屁！ 妞妞却不知道她觉醒了，而是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就跑快些，你是大人，腿长，不像是我小孩子跑不快，你躲着婆婆走，她年纪大了，肯定追不上你。” 妞妞觉得以前自己在张家挨打，全都是因为她跑不快。 王娘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好，我记住了，我打不过就跑。” 妞妞朝上伸出右手，但她太矮，王娘子又太高，哪怕踮起脚尖，也只能摸到她的腰。 王娘子虽然一头雾水，但想了想，还是蹲了下来。 妞妞轻轻在她头顶拍了拍，说道：“不怕不怕，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我在上个家里活下来后有了新家，你马上也会有新家。” 小姑娘天真的话语，却让王娘子瞬间落下泪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被人珍惜的，哪怕这个在乎她死活的人，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 王娘子得到来自小姑娘的鼓励后，决定换一种活法，转头就想加入战局，但正巧看到她婆婆因为打不过，而鬼吼鬼叫着跑了，只剩下张芸娘拿着扫帚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 “芸娘，擦擦汗，累到了？”顾明达走上去，将帕子递了过去。 张芸娘接过帕子后，将扫帚放在一旁，又看向其他围观群众，温温柔柔地问道：“你们也是来责怪我家孩子太吵的吗？” 围观群众刚刚见识她战神附体的场景，听到这话，性子较弱的，已经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没、没，你家孩子挺乖，一点都不吵。”有人如此回答道。 听着这话，张芸娘笑了起来，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妞妞和顾昭又没有在外面胡乱尖叫，声音再大也有个限度，且如今也是白天，说来说去，还是那老妇性子刁钻，想要寻人立威风呢。 没了热闹可看后，人群散了大半，倒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留了下来。 那年轻女子衣着朴素，笑得十分爽朗，自我介绍时说她丈夫也是此次来府城考试的童生，她丈夫姓齐，旁人都喊她一声齐娘子。 “我早就看不惯那老虔婆了，她怎么还有脸说旁人吵闹，我就住她隔壁，她自己在房间里可没少打骂她那儿媳妇，那声音都响得传到宅子外头去，我说她两句，她还让我少管闲事，还是你有本事，这么一闹，她可没脸再出门了。”齐娘子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写着解气。 张芸娘轻笑一声，说道：“要不是她招惹我家孩子，我才不管她。” 齐娘子说道：“王婆子性子怪得很，明明大家都是租的屋子，偏偏她整得跟自己是这宅子的主人一般，和她住一个院子的人，谁没受过她的气，她媳妇最可怜。” 齐娘子忽然看到王婆子的儿媳妇王娘子还傻乎乎地站在一旁，立马住了嘴。 王娘子像是没感受到齐娘子的尴尬一样，面色如常地走到张芸娘跟前，轻轻施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姐姐为我出头。” 张芸娘赶忙将人扶起来，她见王娘子没有责怪自己多事，反而道谢，似乎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妇人，心里对王娘子多了几分喜欢，忍不住说道：“你婆婆是个不好相处的，我一时冲动，别害了你就行。” 王娘子听到这话，又看了眼一旁满脸天真的妞妞，暗自下了决定，说道：“没事，我以后不会让她随便欺负我了。”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底松了口气，柔声说道：“女子不易，咱们都要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王娘子用力点头，而后握着拳头便告辞离去，一副雄赳赳的模样，好似要上战场一样。 齐娘子看着王娘子离开的背影，低声说道：“王娘子也是个苦命人，她爹娘走得早，哥哥嫂嫂都是只认钱的，性子也刻薄，爹娘给她备好的嫁妆，也全都被哥嫂克扣了，好不容易成婚，没想到又遇到个恶婆婆。” 张芸娘皱眉问道：“她相公呢？怎么我和她婆婆打了这么久，她相公连面都不露一下。” 齐娘子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说道：“女人家的事，她相公才不乐意掺和呢，那是个只管自己读书的人。” 齐娘子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羡慕地看了张芸娘一眼。 她们的相公都是候考的童生，但人比人气死人，齐娘子的丈夫长相平庸、身高也不突出，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学问还行。 可说是学问好，但这么多年还在考秀才。 倒是顾明达，不仅身形高大，又仪表堂堂，还很体贴妻子，甚至都会带孩子。 她们在说话，顾明达就在一旁陪着顾昭和妞妞玩耍，看起来是个极其耐心又温柔的人，哪怕妻子刚才露出泼妇的一面，他也丝毫不觉得丢人，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护着的姿态。 齐娘子是个会安慰自己的，和张芸娘比，她过得确实不太好，但和王娘子相比，她就跟掉进福窝一样，至少她没有爱磋磨人的恶婆婆。 这头王娘子回到自家租的屋子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婆婆在对着丈夫哭诉。 “你那个媳妇，真是个黑心烂肠的小娼妇，眼睁睁看着我挨打，她都不帮忙拉一下，现在还留在那里，说不定就在跟人家商量着怎么害我呢！”王婆子大声说道。 王耀祖闻言微微皱眉，说道：“你要是不满意她，你自己收拾她就是，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我休了她不成？” (本章完) 第35章 求帮助 王娘子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来，她以为丈夫还是在意她的，不舍得她。 屋里母子俩的聊天还在继续，王婆子听到儿子这么说，立马道： “现在就休了她？不行，现在你读书全靠她供着，至少要等你考上举人，到那时她眼睛熬花了，你也正好娶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给咱们老王家延续香火。” 王娘子满心期待着丈夫会反驳婆婆的话，毕竟以往婆婆做的太过分的时候，丈夫也会制止她，婆婆不在的时候，他也会说一些体贴的话。 她以为，丈夫还是在乎自己的。 却不料，丈夫开口说道：“你也别一天天折腾她，白天干不完的家务，晚上又睡不好，第二天哪有精力做绣活，她这段时间赚的钱都少了，至少要让她安安稳稳供到我考上秀才，到时候她就算死了我也好说续弦的事！” “眼睛瞎了也不一定会死啊。”王婆子诧异地说道。 王耀祖冷笑一声，说道：“死不死，还不是很简单的事？生不出孩子来，大半夜投井自尽，很难理解吗？” 王婆子听到这话，不仅没觉得儿子可怕，反倒拍着手掌说道：“还是儿子你聪明，这女人又高又蠢，确实配不上你，等你续弦的时候，娘一定给你挑个好的。” 王娘子在外面听到这些话，顿时浑身冰冷，她成日里辛苦做绣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丈夫科举有成，到时候自己就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看来，这一切竟然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以为是终身依靠的枕边人，体贴她只是为了让她多挣钱，还一心盼着她死了好说续弦！ 王娘子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很想冲进去质问他们为什么，但脚步刚迈出去又止住了。 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手上的指甲狠狠掐在肉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枕边人露出冷酷的一面，自己现在如果就进去戳穿他，只怕今天晚上她就会死在井里。 但她又能去哪里呢？ 王娘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穿过月亮门，看见回廊，看见假山。 天大地大，她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活下来？ 不知不觉间，王娘子竟然泪流满面，她不想被人看到，一头扎进院子角的假山后台，跌坐在地，任由眼泪肆虐。 “你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王娘子慌忙擦拭眼泪，一只小手捏着块帕子送到她面前。 “别哭，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有办法的。”妞妞轻声安慰道。 王娘子本来都止住哭了，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妞妞抱住，哭出声来。 妞妞学着张芸娘的模样，轻轻地拍着她，不停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哭不哭，你是个乖孩子，不哭不哭。” 王娘子哭得更凶猛了，自从爹娘过世，再没有人觉得她是个孩子了，她如今居然要从个小姑娘身上获取安慰。 王娘子哭了很久，妞妞也哄了她很久。 她一直哭到打嗝才停下来：“我……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娘说了，无论什么困难，都会有解决的办法，自己解决不了，可以去找能解决的人。”妞妞说道，她最喜欢张芸娘，将养母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 虽然妞妞也没说出解决办法，但看着小姑娘努力帮忙的样子，王娘子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惶恐了。 “我在府城谁也不认识，我不知道找谁解决。” 妞妞说道：“我还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还是因为你婆婆吗？我让我娘去打她！” 王娘子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种事不应该告诉小孩子，便说道：“不是这件事，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是大人，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 王娘子起身打算离开，她不能拖累妞妞。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先前你婆婆要打你，你都没有哭，你现在这么难过，一定是遇到天大的难题了，我们一起去找我娘吧，我娘最厉害，她一定有解决办法。” 王娘子闻言一顿。 妞妞挺着小胸脯，一副“瞧我多聪明”的模样，说道：“你觉得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我娘是大人，她一定能帮到你！” 王娘子犹豫片刻，说道：“我与你娘非亲非故，她……她真的愿意帮我想办法吗？” 妞妞说道：“先前你被婆婆打的时候，我娘也和你非亲非故呀，她还是帮忙了。” 王娘子听到这解释，顿时愣住了，在府城举目无亲，与这个宅子里的其他租客也没什么来往，她从前也经常挨打，但没有谁为她出头。 似乎和妞妞说得一样，她如今唯一可以试着依靠之人，就只有刚刚仗义帮忙的张芸娘。 只是就这样去找陌生人求助，人家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唐突？王娘子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 妞妞可不管她的这些胡思乱想，扯着她的手就往自家走。 张芸娘远远看到这一大一小，顿时满脸疑惑，温柔询问女儿：“妞妞，你拉着婶婶干什么？” 张芸娘不明白刚刚离开的王娘子，怎么又回来了，还跟妞妞一起。 等离得近了，张芸娘看见王娘子红红的眼角，立马拉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你婆婆又打你了？” 王娘子鼻头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哭着摇了摇头：“姐姐救我。” 张芸娘一愣，赶忙将人拉进屋子里。 后院屋子里的王耀祖，在王娘子离开不久，忽然心生懊恼，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将内心底隐藏最深的打算说出来了，他忍不住起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此时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王耀祖不停告诉自己，妻子应该还在前院，没有听到这些话。 等回到屋子里，王耀祖又反复叮嘱母亲，他的这些打算，千万不能对外说出去。 做完这一切，王耀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抓着母亲说道：“她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她在前头院子里做什么？将人喊回来。” 王婆子一直拿儿子的话当圣旨，也没多想，就急忙跑到前院去找儿媳妇。 而此时王娘子正抓着张芸娘的手，低声哭诉着自己偷摸听到的话。 事关人命，张芸娘刚想说应该报官，但转念一想，毕竟如今事情还未发生，报官也无用。 “你先装作不知道这事，先稳住他们，你先前那气鼓鼓地回去是想做什么？”张芸娘问道。 王娘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红了脸，小声说道：“我本想回去和婆婆大闹一场，让她以后都不能再打我。” 张芸娘赶忙说道：“那你原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将往日里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但他们想杀你这事，你千万不能说漏嘴让他们知道了。” “你也说了，他们如今还指着你挣钱呢，至少他院试结果出来之前，你都是安全的。” “只是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还是要尽快想法子跟他和离。” 王娘子本来脑子里一团乱麻，听了张芸娘这么说之后，只觉得像是有一双温柔的手，帮她将一切都整理清晰。 先前她还担心张芸娘会因为嫌麻烦而不搭理自己，却没想到对方人这么好，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风暴中孤单航行的小舟，终于找到了指引方向的光。 “张姐姐，我怎么才能和他和离？”王娘子小声询问道。 张芸娘叹息一声：“王娘子……” 王娘子却忽然纠正，说道：“姐姐，我叫柳小茹，我有名字的，我不想再当什么王娘子了。” 她夫家姓王，旁人便称呼她王娘子，丈夫和婆婆也很少称呼她原本的名字，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如今知晓丈夫是什么人之后，再让柳小茹冠夫家姓，只让她觉得恶心无比。 张芸娘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改口，道：“小茹，想要他与你和离，最简单的办法，其实是有嫁妆丰厚的女子想嫁给他，只是他这样的人，实在不是良配，又害了别的女子。” 柳小茹摇了摇头，说道：“我相公容貌普通，似乎并不怎么招女人喜欢，除非他这次院试名次非常好，否则不会有年轻姑娘上赶着要嫁给他。” 张芸娘说道：“还有一种办法，便是他的名声出现重大瑕疵，让人觉得耻于与他为伍，这样你们和离就容易了。” 世情如此，男子休妻易如反掌，女子和离，却难如登天。 柳小茹闻言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你和他夫妻多年，知道他的把柄吗？”张芸娘不等她回答，又一咬牙，说道：“实在不行，你就编一个，编得越离谱越好。” 张芸娘很想帮柳小茹，又暗示道：“我娘家继母很厉害，但她却拿我姑姑没办法，因为我姑姑是个疯的，压根不在乎颜面和名声，成日里都在胡说八道，我后娘见到我姑姑就绕道走。” 柳小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只要能和离，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张芸娘忍不住问道：“和离之后，你该何去何从，你想过了吗？” 柳小茹家里还有难缠的兄嫂，张芸娘怕她刚出了王家这个火坑，转头又被兄嫂卖进狼窝里。 柳小茹却说道：“别的再难，总不至于难到像现在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丢了性命。” 张芸娘说道：“其实往好处想，他若是考不中，也找不着下家，你还是安全的。” 柳小茹却摇头，说道：“我才不想和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做夫妻！”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王婆子暴躁的喊声：“下作的小娼妇，你躲在别人家里干什么！是不是在背着老娘偷人！” (本章完) 第36章 鸡飞狗跳 柳小茹听到这话，面上只觉得难堪极了。 张芸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将一旁的扫帚递给她，说道：“不要怕，你打得过她，你相公看起来也是个好面子的，若是他们母子一起动手，你就往院子里跑，声音叫得越大，他才越不敢动手。” 柳小茹顿时有种得到主心骨的感觉，她接过扫帚，咬着牙关走了出去。 先前张芸娘看到柳小茹的异常时，便让顾明达带着妞妞在院子里玩，此时妞妞还在问顾明达：“爹，什么是小娼妇？” 顾明达头都大了，眼神不善地看了还在骂街的王婆子一眼后，转过头来，眼神温柔地对女儿说道：“这是骂人的话，妞妞不要学。”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这个老太太，坏！” 顾明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想到之前柳小茹哭得跟泪人的模样，说道：“妞妞真厉害，都能给大人帮忙了。” 妞妞听了，顿时一脸骄傲，拿起一旁的棍子，说道：“我还能帮忙打坏人！不准这老太太骂婶婶！” 说着，没有别人腰高的小姑娘，提着棍子就要冲出去打王婆子。 顾明达赶忙拦腰将她抱住：“我的小祖宗诶，你才多高，你就要去打坏人了？” 妞妞一向听话，被他拦住后，也不挣扎，悻悻地说道：“好吧，那等我长大再说！” 顾明达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都被乖乖软软的女儿萌化了，夸道：“我们乖宝真厉害！” 一旁的顾昭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妹妹，一把抢过妹妹手上的棍子，说道：“我是男人，我更厉害！爹爹你快夸我！” 但刚跑没两步，就被顾明达扯住。 乖女儿犯糊涂，顾明达动作轻柔生怕伤到了。 臭儿子耍浑，顾明达的动作就简单粗暴了，直接抓住他的衣服领，浑小子的脖子都被勒得通红，吊在半空上，两条腿还使劲扑腾着呢。 虽然两个一心想帮忙的小屁孩没有动手，但王婆子的骂街还是被迫停止。 张芸娘本意是想让柳小茹记得反抗，不要一直逆来顺受。 但没想到提着扫帚出门的柳小茹，在看到王婆子的一瞬间，就红着眼睛、挥舞着扫帚打了上去。 王婆子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这扫帚舞得虎虎生威的人，真的是自己儿媳妇，而不是先前那个暴脾气张芸娘？ 这要是遮住了脸，谁能分得清柳小茹和张芸娘啊。 “你这个小娼妇，真是反了天了，连自己的婆婆都敢打！你难道不怕我去府衙告官，说你不孝忤逆吗？”王婆子跳着脚喊道。 柳小茹还真被她唬住了，拿着扫帚的手微微一顿。 但张芸娘忽然出声说道：“王婆婆，你儿子是读书人，真告官了会不会影响府官对他的印象，觉得他治家不严呀。” 这状似善意的话语，表面是提醒王婆子，实际是在提醒柳小茹。 柳小茹精神一振，提着扫帚又朝着王婆子打了过去。 住在宅子里的人也没想到，一天之内，居然能看两场热闹！ 但这次打架的不是两个毫无关系的女人，而是儿媳和婆婆，难免就有人说闲话，对着柳小茹指指点点。 “婆婆打儿媳妇常见，这儿媳打婆婆，可真是少见嘞。” “王家儿媳妇真是不懂事呀，殴打长辈她也不怕天打雷劈。” 听着这些声音，柳小茹很想反驳，只是她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芸娘在此时开口，说道：“王婆婆，你怎么动不动就娼妇娼妇地看着，你儿媳妇是清清白白的本分人，为你们家当牛做马的，听到这样的污蔑多难受啊，你说这种话，不也是在给你儿子泼脏水吗？难怪你儿媳妇要打你呢。” “哎，要是遇到个想不开的，只怕现在就要去投井了。” 柳小茹眼睛一亮，张口就来：“娘，我为了供相公读书，熬夜做绣活，没日没夜地干家务，熬得眼睛都要瞎了，您居然骂我是娼妇，您这是要逼我去死，我不活了！” 柳小茹嘴上说着“不活了”，但手上的动作可没停，她本来就比婆婆高一个头，此时心无顾忌之后，打得王婆子哭爹喊娘。 妞妞和顾昭看着这情形，全都一脸激动，妞妞挥舞着拳头，忍不住感慨道：“这个婶婶太厉害了，她原来这么能打！” 顾明达拉着两个小的，走到张芸娘身边，小声提醒道：“芸娘，这婆子骂儿媳妇娼妇，她儿媳妇刚刚待在我们屋子里。” 张芸娘先前还没想到这一节，被丈夫提醒后，从屋子里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朝着王婆子冲了过去，口中还喊着： “你居然敢污蔑我相公！你媳妇刚刚一直在跟我说话，我相公一直在院子里带孩子，你怎么敢随便给我相公身上泼脏水！我跟你拼了！” 张芸娘这一副护夫心切的模样，围观之人也没觉得有多违和。 反倒是两个年轻媳妇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跟别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就要被婆婆骂小娼妇，王婆子这张嘴可真该打！” “对呀，顾相公一直在院子里带孩子，王婆婆来的时候，她又不是看不见，怎么还好意思骂偷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随着张芸娘的加入，院子里的舆论瞬间开始指责起王婆子来。 王婆子被两个年轻女人按着打，再一次发出杀猪一般的吼叫声。 可她叫得再厉害，就连别的院子的人都听到声音来看热闹了，她的好儿子王耀祖却依旧在屋子里拿着本书“苦读”，半点都没有要为老娘出头的意思。 王婆子只能再次仓皇逃窜，离开前头发散乱，头顶还秃了一块，也不知道在混乱中到底是被谁扯下来的，她脸上好几道血痕，外衣也被撕扯坏了。 也多亏如今是深秋，衣服穿得多，否则王婆子只怕要露着胳膊回去。 柳小茹辛苦收拾婆婆这么久，早就已经气喘吁吁，哪怕她再不想回到那个家，也不能一直待在别人这里，她捏着扫帚，看了张芸娘一眼后，毅然决然地朝着后院走过去。 王婆子一身狼狈地回到自家租的屋子里，还以为儿子会说几句心疼呢。 谁知王耀祖脸一沉，指责道：“我让你将人喊回来，你怎么又出去和别人打架？” 这宅子里都是赶考的童生，虽然王耀祖一向自负学问很好，但也要防着有人考上，日后这种人才能成为他的人脉。 先前王耀祖就已经对母亲很不满了，在自家门里摔摔打打就算了，出去还要跟别人撕扯，让他脸上无光。 王婆子缩了缩脖子，说道：“都是你媳妇挑事！她跟前头那位顾童生的娘子搅合在一起，不打算回家了！我实在太生气了，想跟她理论一二，却没想到你媳妇胆子肥了，居然看到我就打，你看看，我身上都是她打的！” 王婆子轻描淡写，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儿媳妇头上去。 屋外柳小茹听个正着，提着扫帚就气呼呼地冲了进去：“你又污蔑我！你这是逼我去死，我不活了！” 王婆子已经挺有经验了，看到扫帚的一瞬间就慌忙躲避，偏偏她忘了拉扯儿子一把，王耀祖可没直面过这么混乱的场景，劈头盖脸就挨了一下，当场疼得叫了起来。 这可让王婆子心疼坏了，当场就“我的儿”地喊了起来，将王耀祖按在怀里安慰。 “柳氏，你是不是疯了？连夫君都敢打，你真是反了天！”王婆子指责道。 王耀祖没受过这种苦，平常看着婆媳俩打闹他完全当乐子看，如今板子真落到自己身上了，王耀祖的心火蹭蹭往上涨，凶狠地盯着柳小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柳小茹看到这眼神，心生害怕的同时，也终于悲哀地确信，丈夫真的是那种会杀妻的豺狼。 反正横竖都在被算计，迟早也要撕破脸的，对丈夫死心之后，柳小茹反倒没什么顾忌了，她将扫帚重重砸向丈夫，大喊大叫道：“你也向着你娘，你也觉得我不守妇道！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都是为了谁！” 母子俩抱在一起，这下子倒是一起挨了个正着。 王耀祖从王婆子怀里直起身子，伸手就要拉扯柳小茹手里的扫帚。 咦？ 王耀祖扯了好几下，扫帚依旧被柳小茹死死捏在手里。 柳小茹也没想到，自己的力气居然比丈夫大！ (本章完) 第37章 发疯 略一思索，柳小茹就想明白了，她从前在娘家没少干农活，嫁到王家之后也包揽所有重活，王耀祖却不一样，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个子还没她高呢！ 想通这点后，柳小茹心下大定，用力一扯，扫帚就扯了过来，王耀祖的手上还被这么重的力道，呼啦啦扯出几道红痕了。 王耀祖顿时不敢乱动了，他是个过几天就要参加院试的读书人，如果右手受伤了，他还考什么，趁早打道回府好了。 他也不敢像之前那么凶狠，看着手拿扫帚像个战神的娘子，好声好气说道：“柳氏，有话好好说，你如果觉得在家里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我会帮你……” 柳小茹如今认定了王耀祖要杀她，她满脑子都是妞妞的话，妞妞说得对，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可笑五岁大的小姑娘都懂的道理，她居然要被点拨后才明白。 什么名声，什么孝道，通通都比不上活着更重要！ 柳小茹恨死了想杀自己的王耀祖，不管不顾提着扫帚又打了过去，像是要发泄她这些年在王家遭受的种种委屈。 屋子里地方小，扫帚随便一伸就能打到，王家母子俩被追得跟狗一样。 关键时刻，还是王婆子机智，拉着儿子就往院子里跑。 她的想法非常简单：院子里地方大，柳小茹一个人很难追他们两个人。 但被她拉着出来的王耀祖此时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在屋子里闹，住隔壁的人本来就伸着脖子往里张望，如今跑到院子里了，整个院子的租客们看热闹更方便了。 王耀祖最看重面子，先前老娘挨打那么狠他都不出头，如今被整个院子的人看热闹，他怎么忍得住。 偏偏柳小茹还不放过他，提着扫帚追着他们母子打的时候，口中还高声喊道：“你就向着你娘吧！你们母子现在还天天晚上睡一张床，你难受了还要喝她的奶，你不向着她向着谁！” 围观群众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他们只是出来看打架的热闹而已，居然还能升级变成乱伦的丑闻！ 八卦党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赚了赚了。 王耀祖听到这话，险些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小茹，涨红着一张脸，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母子同床，没这回事！” 柳小茹可不给他留面子，说道：“来了府城之后，我天天打地铺，你俩天天一张床，这事难道还能做假？我们在这宅子里可就租了一间房！” 房间里发生的事，外人自然很难知晓，但王家到底租了几个房间，却一目了然。 住在王家隔壁的齐娘子，此时就跟别的围观群众分析起来，说道：“这来府城陪考，媳妇或者亲娘陪着都挺常见，但一起陪着就很少了，说起来我昨天早上还看见王娘子打地铺呢，王童生和他娘睡哪，我就不知道了。” 她这话就差没指着鼻子说王耀祖母子乱伦了。 王耀祖气得够呛，指着齐娘子的手都在哆嗦：“你怎么平白污人清白，我娘子睡地上，难道我就不能睡地上吗？” 齐娘子诧异地看着他，说道：“马上就要院试了，先前亲娘挨打你都关在门里读书，打地铺你难道不怕得了风寒影响考试？还是说，你就是个怂货，装聋作哑不敢给亲娘出头？” 王耀祖从没见过比齐娘子更加牙尖嘴利的妇人，但她这话却说得却没什么毛病。 “就算我没睡地上，那也可能是我娘和媳妇一起睡地上，我睡床呢！”王耀祖气昏了头，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刚一出口，四周围观的男人们眼睛忽然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王耀祖。 齐娘子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你自己睡床，让亲娘睡地上，你这是不孝，这样的品性也想考秀才？” 王耀祖脑瓜子嗡嗡的，好像有个小人拿着一把大锤，不断地敲击着他的脑袋，质问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蠢话。 他甚至忍不住想着，自己还不如一开始承认跟亲娘乱伦呢，至少这样不会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这院子里住的全都是读书人，也算是他的竞争对手。 若是他这次没有考上秀才，也许还能平安无事。 但如果考上了，若有人心生嫉妒，跑去跟考官举报他不孝，那他的功名就全没了，日后也再没有科举的希望，前半生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 王耀祖以己及人，觉得若是自己抓住别人这样的把柄，定要好好做做文章。 这还没开始院试呢，王耀祖就忍不住想打退堂鼓了，放弃今年的院试，等下一次再考，说不得自己这点破事就会被遗忘。 但他准备了这么久，就是要在这次考试中展露头角，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放弃，他又满心不甘。 倒是王婆子再一次母性附体，开口说道：“我儿子要让我睡床，我怕影响他休息，我自己一定要睡地上的，谁敢骂他不孝？他就是最孝顺的儿子！” 王耀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感激亲妈。 但下一秒，一向不聪明的柳小茹居然又聪明起来了，她主动说道：“你什么时候睡地上了？只有我打地铺，你天天睡他身上。” 王耀祖都快疯了，这么点破事怎么就过不去呢，他真恨不得现在就将柳小茹扔井里去。 “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居然随便污人清白，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要写休书，休了你这个胡搅蛮缠的无理妇人！”王耀祖恶狠狠地威胁道。 柳小茹听到这话，强行压住心头的喜意，指甲狠狠刺入肉里才止住没有笑出来。 她按照张芸娘教的，学着记忆里那些泼妇的样子，大声说道：“你们王家娶我进门，就是贪图我的刺绣，要我卖钱供你读书，现在你们俩的丑事被我戳穿了，你就要将我扫地出门！我告诉你想休了我，没门！” 她其实觉得休书也能接受，但张芸娘却更希望她拿到的是和离书。 王耀祖都要气疯了，他晚上确实和他娘睡一张床，但这仅仅是因为没钱才租了一间房，没有多余的空房给亲娘住，柳小茹从前也是一副温顺的样子，怎么今天就跟疯狗一样追着他咬。 “你这样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疯了？”王耀祖咬牙切齿问道。 柳小茹如今主打一个疯癫，朝着王耀祖喊道：“我是疯了，也是被你们母子俩逼疯的，你们做了这样的丑事，还要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给你们当牛做马，凭什么！我要去告族里，去告官！大家一起沉塘，一起浸猪笼！都别活了！” (本章完) 第38章 协商 王耀祖也快被柳小茹逼疯了，他恍恍惚惚想起来，似乎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老娘非要欺负俩吵闹的小孩立威。 他也不该嫌老娘在外面丢人，派柳小茹去将人带回来。 如今倒好，老娘被折腾得半死不活，一向给这个家当老黄牛的媳妇也闹得全家都下不来台。 眼看着柳小茹已经上手扒拉他，似乎现在就要扯着他去见官、告族长，他当场就怂了，说道：“娘子，有话好好说，你若有气，只管对我撒就好，我们母子有错处，我们可以改，你不要再说这些伤了夫妻情分的话。” 爱多管闲事的人很多，哪怕王耀祖如今还背着“母子乱伦”“不孝”这些乱七八糟的坏名声，看他对妻子低头，立马就有好事者出来说道：“王娘子，你夫君都知道错了，你就别闹了，说到底也没多大点事。” 好事者却不知道柳小茹在发疯之后，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当场就怼了回去：“你觉得这都不是大事，你是不是也和你娘不清不楚的？还是说在你们家母子乱伦都是常态？” 任谁被泼上这样脏的污水，都不乐意接着，那好事之人骂道：“刁钻妇人，言语刻薄，难怪婆家容不得你！” 柳小茹提着扫帚就打过去：“我不仅言语刻薄，我行动还刻薄呢，你跟王耀祖都是一路货色，肯定没少乱来！” 好事者只是个书生而已，战斗力和王耀祖不相上下，哪里是柳小茹的对手。 人群里看热闹的张芸娘，一脸恍恍惚惚地看着万众瞩目的焦点：柳小茹。 张芸娘也没想到柳小茹这么虎！闹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站在她身侧，用手掌捂着妞妞耳朵的顾明达，忽然凑了过来，说道：“你护着妞妞，我去帮忙。” 张芸娘眼睛一亮，用信任的目光看向顾明达。 顾明达轻轻点头，将孩子交给妻子，而后趁着周围人不注意便混入围观人群中，看起来完全和张芸娘不是一伙的。 战场中心的王耀祖，此时看着柳小茹追着旁人打，他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能少挨一会打，但他也明白，柳小茹如果无法冷静下来，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王耀祖脑子疯狂转着，现在柳小茹就跟疯了一样压根不听他解释，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什么解决之法，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个男人的声音。 “闹到这个地步，这夫妻也算是做到头了，王耀祖怎么还没想明白呢，与其看着妻子纠缠到底，还不如干脆些，与妻子和离，再送一份嫁妆，如此也能好聚好散。”说完这句话后，顾明达就隐入人群中。 王耀祖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循声望过去，想要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却只看到凑热闹的人群，压根无法分辨出到底是谁在说话。 王耀祖刚刚挨打时，其实想过找机会弄死柳小茹，但今天看到这一幕的人多，柳小茹真死了只怕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他。 更重要的是，被柳小茹揍一顿后，王耀祖都有点不自信了，他也怕自己杀不死柳小茹。 但真送一份嫁妆，王耀祖又觉得肉痛，且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发嫁前妻这种事，让他觉得十分窝囊。 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柳小茹像撵狗一样将那个多嘴多舌的好事者赶到别的院子里去了，她提着扫帚回来的样子，像个得胜还朝的将军，在看到王耀祖和王婆子居然还敢站着的一瞬间，柳小茹立马双眼一瞪，提着扫帚又打了上去。 “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一天天干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我都为你的先生不值！”柳小茹这么骂王耀祖。 “天天骂我生不出孩子，你儿子天天都不在我床上我怎么睡！有本事你给他生一个！”柳小茹这么骂王婆子。 眼见着柳小茹越骂越脏，都牵扯到他的老师了，如今还在府城，四周都是陌生人，若回了老家，那他在本地就完全混不下去了。 他不敢再犹豫了，大喊一声，说道：“我们和离，我给你出嫁妆！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行不行？” 柳小茹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就达成所愿。 王耀祖咬牙切齿说道：“你说我们逼疯了你，那就另找个不会逼疯你的相公好了！从此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柳小茹收起扫把，回头第一时间看向人群里的妞妞和张芸娘。 张芸娘越众而出，扬声说道：“王童生，你自己日子过得糊涂，愿意放我这妹妹和离再嫁，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到底什么时候再嫁、嫁什么人，这你不能插手，而你要赔付我妹妹多少嫁妆，也要你们二人商量一致。” 怕王耀祖脑子不清醒，张芸娘又不轻不重地威胁了一句：“若你不答应这事，那我妹妹还是要去告官告族里的。” 王耀祖恶狠狠地盯着她，觉得张芸娘就是闹得自家鸡犬不宁的罪魁祸首，咬着牙说道：“你们如果要狮子大张口，我也不会答应。” 顾明达缓缓走到张芸娘身旁，目带威胁地回望王耀祖。 这次和离谈判是张芸娘主导的，张芸娘仔细询问柳小茹这些年供养王耀祖的花销之后，开出了一个王耀祖急得跳脚的数字。 “五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你心也太黑了！”王耀祖骂道。 张芸娘还没开口，柳小茹就提起扫帚作势要打，呵斥王耀祖：“你怎么跟我姐姐说话！你再这么说话试试看！” 王耀祖吓得脖子一缩，对张芸娘言语之间倒是客气不少。 张芸娘又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在抢呀，这些年就靠着媳妇养家，媳妇没日没夜做绣活，给你们老王家挣了可不止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话，王耀祖顿时理亏，但五十两银子着实不舍得，只能低声下气哀求道：“能不能少点，十两银子行不行？我家境贫寒，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柳小茹本想妥协，但张芸娘却斩钉截铁道：“你要是不愿意给钱，我这就让我相公写诉状书，状告你们母子伤风败俗、欺婚骗婚！” (本章完) 第39章 学打架 王耀祖最终还是赔了五十两银子。 他几乎将身上所有钱都掏出来了，甚至连这次租房的房租，都找房主钱婆子退了大半，才勉强凑够了五十两银子。 “柳氏，你一定要这么多银子吗？我身上钱都被你掏空了，我和我娘只能流落街头，夫妻三年，你怎么一点情义都不顾？”王耀祖忍不住质问道。 柳小茹微微皱眉。 张芸娘怕她心软，赶忙在一旁说道：“他之前也说没钱，哄着你卖刺绣养家，但现在不还是能凑出这么多钱吗？可见他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柳小茹用力点头，目中满是崇拜地看向张芸娘，说道：“姐姐说的对，我都听你的。” 王耀祖急了，说道：“你什么都听个外人的，难道真以为跟我和离之后，就能再嫁个好男人？没准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柳小茹虽然和张芸娘才认识，她相信能养出妞妞那样好孩子的人，肯定会是个特别善良的人。 她对张芸娘也有种莫名的信任，就好像上辈子两个人就是姐妹一般，此时她也容不得王耀祖污蔑张芸娘，说道：“我姐姐才不会卖了我！你再这样说，我就要一百两银子！” 王耀祖听到这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但他也不敢再挑拨，只能不情不愿地将五十两银子递给柳小茹。 他写和离书的时候，本来还想玩点花样，但顾明达在一旁盯着，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在和离书上写下“结缘不合，各生怨恨，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修改后的和离书上和离原因是夫妻无缘，而不是原本王耀祖想写的不孝婆婆。 等到和离书签好后，柳小茹心头大石终于落定，至少自己不必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王耀祖带着王婆子，背着行李被迫离开这宅子，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柳小茹放狠话，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残花败柳，再嫁能找到什么好夫君！” 柳小茹直接说道：“你放心，我二嫁再怎么眼瞎，也不会找个母子同床的！” 王耀祖又气了个够呛，他刚想反驳，柳小茹却将宅子大门用力关上。 王耀祖一只脚还没退出大门，见她这动作，只能慌忙往外跑，落了一鼻子灰不说，后背还挨了一下子，疼得当场叫了出来。 宅子里的柳小茹，此时也正在和张芸娘说着自己的打算：“姐姐，我想去找钱婆婆，将先前那间房重新租回来。”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世人对女子要求诸多，王家先前租的那间屋子，怕是不太妥当，一则后院里住了不少书生，你独身一人，容易招惹闲话，二则，院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你有银子，也怕他们会起贼心。” 进府城赶考的书生们，许多都是自家兄弟或者仆从陪着来的，柳小茹再住那个院子显然不妥。 “那我住哪里？”柳小茹忍不住问道。 她本来以为摆脱王家，自己就能重获新生，却没想到这第一步，就面临着种种问题，这笔钱太多，竟还成烫手山芋了。 张芸娘说道：“你这段时日，可以和钱婆婆住在一起。” 钱婆婆的儿子去年过世了，她如今和过继来嗣孙住在宅子的西北角。 她那小孙子才四岁，这个年纪，哪怕住在一起，也不会影响柳小茹的名节。 “还是姐姐有办法！”柳小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芸娘。 张芸娘又说道：“为了避免宵小之徒觊觎这笔钱，最好的用处，就是在明面上花掉，这事先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这一个月我们都在府城，可以护住你的安稳。” 柳小茹用力点头，她其实也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娘家。 一想到兄嫂的德行，她也怕这钱入了他们的眼睛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钱婆子虽然不太习惯身边多个外人，但她感激顾明达从前的帮助，只收了些许银钱，便同意柳小茹住在她的屋子里。 柳小茹一向勤快，不等钱婆子开口，就将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钱婆子心底最后一丝不满也尽数散去。 张芸娘回了自家屋子里，有些愧疚地对着顾明达说道：“相公，我是不是太喜欢多管闲事了？闹了这么久，又耽误你读书了。” 顾明达轻笑一声，说道：“这是善良，不是多管闲事，况且，读书是长久的苦功夫，并非临时抱佛脚，我现在就算抱了，多半也无法影响到院试的结果，你又何必因此自责呢。” 张芸娘轻叹一声，似乎自己的种种毛病，落在丈夫眼里都是优点，自己做任何事，似乎都能得到他的支持与理解。 一旁的妞妞听着父母说话，小眼珠子转了转，紧接着一头扎进张芸娘怀里，奶声奶气说道：“谢谢娘多管闲事，不然这世上可能就没有妞妞了，娘好厉害，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又救回一条命。” 张芸娘抬手轻轻在女儿小巧的鼻子上点了点，说道：“小机灵鬼，你也跑来凑热闹！” 妞妞对着她甜甜一笑。 张芸娘心都要融化了，只觉得这一整天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但她仍然仔细和顾明达解释了，说道：“我也不知为何，听到柳娘子哭诉，便忍不住想帮她。” 顾明达说道：“也许是她合了你的眼缘，又或者你们上辈子是姐妹呢。”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我倒盼着能有个这么乖巧听话的妹妹。” 顾明达想到张芸娘娘家那个亲妹妹，顿时沉默了。 妞妞却忽然说道：“我很喜欢柳姨！” 夫妻俩点点头，妞妞一直都在帮柳小茹，就算是小孩子爱凑热闹，也显得有些过于上心，便问道：“你这么大点人就知道喜欢了，你喜欢她什么？” 妞妞歪着脑袋，说道：“我喜欢她个子高！” 夫妻俩笑得更厉害了。 妞妞继续说道：“柳姨会认真听我说话，她和别人不一样。” 张芸娘没想到妞妞居然真的说出一个像样的理由，点点头，道：“她是个有耐心的。” 毕竟寻常大人，负责自己的一日三餐就已经够辛苦了，也没有谁能耐下性子来听五岁大的孩子说话。 妞妞又语出惊人：“我还喜欢她会打架，像娘一样厉害，拿着扫帚好威风，她还会扯头发、抓人脸，妞妞以后要跟她学打架！” (本章完) 第40章 前世梦 妞妞说这话的时候，张大嘴巴“呼哈呼哈”地模仿扫帚挥舞的声音，张牙舞爪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好似下一秒就要咬人。 明明是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但张芸娘和顾明达却只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发脾气的小奶猫，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爹，娘，你们笑什么？我好凶好凶的。”妞妞一脸严肃地说道。 看着她这奶凶奶凶的模样，夫妻俩强行忍住笑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配合她。 “好吓人，娘好害怕。”张芸娘十分配合地说道。 妞妞却忽然将动作收了回来，说道：“你根本就不怕。” 张芸娘轻笑一声，捏了捏女儿白嫩的小脸蛋，说道：“你觉得小鸡仔可怕吗？” 妞妞摇头。 张芸娘笑着说道：“现在我和你爹看着你就像小鸡仔。” 妞妞右手握拳，很认真地说道：“等我长大，就会很厉害！” 张芸娘说道：“你看到柳姨跟人打架，就想学打架是很正常的事，但你现在还太小，你要学的不是打架，而是保护自己。” 妞妞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张芸娘继续道：“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遇到好人我们可以和她交朋友，但遇到坏人，我们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张芸娘说着说着，忽然心情就低落起来。 她的二儿子，就是被坏人拐跑的。 顾明达伸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继续对妞妞说道：“如果遇到坏人，妞妞要跑得远远的，不要随便吃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也千万不要跟陌生人乱跑，记住了吗？” 妞妞点点头，她许多事都不懂，但此刻却敏锐感知到张芸娘似乎突然就不开心了。 妞妞扑进母亲怀里，小脸蛋紧紧地贴着张芸娘的脸庞，说道：“娘，妞妞以后长大了保护你。” 张芸娘不想让小孩子卷进大人的事里，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顾明达忽然凑过来，指着妞妞：“妞妞你怎么还偏心，只保护你娘不保护我？” 妞妞立马说道：“我也保护你！” 父女俩的打闹，勉强冲淡了张芸娘心底的抑郁情绪。 深夜。 西北角的小屋里，柳小茹陡然睁开眼睛，她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睛睁得老大，满脸都是惊疑不定。 她做了个梦。 梦里没有妞妞。 张芸娘不是带着两个儿子，而是带着三个儿子来府城。 王婆子也没有因为小孩打闹而惹出种种事端，后续她自然也没有偷听到丈夫和婆婆的对话，压根不知道丈夫杀妻另娶的计划。 但王耀祖参加院试时，家里只有她们婆媳二人，王婆子再次对她动手动脚，恰巧被张芸娘瞧见了，替她打抱不平。 梦里她在认识张芸娘后，慢慢学会为自己而活，她很羡慕张芸娘，很想成为和张芸娘一样自在活着的女人。 王耀祖性格别扭，在这宅子的书生圈里并不讨喜，但与之相反，顾明达来得迟，却很快就成为读书人中的核心人物。 梦里，王耀祖对顾明达十分嫉妒，嫉妒到了禁止妻子与张芸娘接触的地步，害得柳小茹只能趁着婆家不注意，才敢偷偷去找张芸娘说说话。 很快，顾明达院试考了头名，王耀祖虽然也考上了，但却是最后一名。 王耀祖本就嫉妒顾明达，如今成绩天壤之别，他满心不忿，觉得顾明达是靠着作弊才得的头名，柳小茹听着这话不舒服，就反驳了几句。 王耀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气得对她动手，责怪她吃里扒外，一心向着外人，又污蔑她和顾明达有一腿。 婆婆也帮着丈夫打她。 梦里她在挨了好几下打后，忍无可忍打了回去。 打完她才知道丈夫很弱，母子俩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狠狠将母子俩收拾一顿后，她过了一段舒心日子，从那之后，母子俩再也不敢欺负她。 等一家人返回家乡，某日婆婆心血来潮下厨做饭，她还以为婆婆终于勤快起来，却没想到是为了给她下药。 她死了。 娘家兄嫂跑到王家来闹了一通，得了二两银子便不管这事了。 倒是她死亡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张芸娘耳朵里，张芸娘夫妻俩赶来吊唁。 张芸娘始终不相信她是自杀，顾明达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非要开棺验尸。 王家母子自然不肯，甚至让王姓族人和柳小茹的兄嫂前来阻拦，若非顾明达有个秀才功名，只怕都要被这些人打出村子。 哪怕遇到这么大的阻力，张芸娘也没放弃，她和顾明达思考良久后才想出办法来。 顾明达以妻子梦见小姐妹在梦中诉苦伸冤为理由，几次求见县官，终于说动官府介入此事，逼得王家母子接受开棺。 开棺之前，邻居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怀疑顾明达和柳小茹之间有什么苟且。 但开棺之后，仵作的检验结果出来，一片哗然。 最终，王婆子在王耀祖的哭诉下替他顶罪，一个人认下谋杀儿媳的罪责。 王耀祖虽然逃过一劫，但这事闹得实在太大，影响过于恶劣，没有好人家敢将女儿嫁给他当续弦，本地的读书人也不乐意和他结交。 王耀祖本就是个不事生产之人，没了妻子和母亲的供养，日子便过得稀里糊涂，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乡试上。 觉得只要自己乡试考中举人，所有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但他变卖房产田地赶考，却一直不能高中举人，钱财耗尽之后想要开馆收徒。 可谁也不敢将自家孩子认杀人犯的儿子当老师。 王耀祖没了生计，日子越过越差。 柳小茹的梦境持续到王耀祖冻死在某个冬天后，便戛然而止。 哪怕她在梦中看到仇人伏诛，柳小茹此时依旧满心后怕。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梦境，她却隐隐有一种感觉，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还没发生的事！ 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张芸娘，没有妞妞那一番童言童语点醒她，她也不会意外听到母子俩杀人的密谋，说不得她会走上老路！ 妞妞！ 柳小茹反复念叨着妞妞，如果不是妞妞，她也不会向张芸娘求救，也不会这么快和离。 她现在已经成功和离了，还拿了一大笔钱，原本她还犹豫要不要回娘家，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一定要跟着顾家人！跟着妞妞，跟着张芸娘！ 梦里自己死后，张芸娘不辞辛苦地前去奔丧，又顶着巨大压力坚持验尸，为她伸冤，柳小茹便觉得世上再没有人比张姐姐更值得信任！就算为张姐姐死了，她也愿意！ 而妞妞，这个为自己带来转机的人，柳小茹也在心里暗自下决定，以后要拿妞妞当亲女儿看待。 次日一早，张芸娘刚吃完早饭，就见到捧着银子过来的柳小茹。 张芸娘听完她的来意后，顿时一头雾水，说道：“这五十两银子是你以后立身之本，你自己留好，为何要交给我安排？” (本章完) 第41章 遇冤家 张芸娘坚持不肯拿这笔钱。 柳小茹听着她推辞的话，脑子里却只想着：旁人见到银子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我这傻姐姐，一门心思替别人考虑。 越是推辞，柳小茹便越是坚持，甚至恨不得将银子扔在张芸娘房里就走。 她非要将钱交给张芸娘，除了信不过旁人，怕放在自己身上会被人偷之外，便是因为她记得梦里张芸娘似乎过了一段拮据日子，自己这笔钱能帮忙解了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就算张芸娘将钱全用光，柳小茹都愿意，只要能帮到张芸娘就好。 “自己安身立命的银子，自己拿着才最安心。”张芸娘苦口婆心地劝说。 柳小茹却眼珠子眨都不眨地盯着她，说道：“放在姐姐这里我才最安心。” 张芸娘没见过比柳小茹更固执的人。 两人拉扯半天都说不清楚，倒是一旁看了全程的妞妞，歪着脑袋问道：“柳姨给钱给娘，是想要一起做生意吗？” 两人闻言一怔，小孩的话虽然简单，但似乎也是一条路子。 妞妞又歪着脑袋说道：“我昨晚做梦……” 话刚说出口，妞妞忽然捂住嘴巴。 张芸娘不解：“妞妞，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妞妞解释道：“你们不让我说做梦的事。” 张芸娘看了柳小茹一眼，说道：“没事，说吧，你柳姨不是外人。” 妞妞嘴巴一咧，开心地说道：“昨晚梦见娘你挣了好多钱，给妞妞买了好多漂亮衣服，梦里有特别好吃的东西，香喷喷的，味道比烧鸡还要好，吃一口就什不高兴的事都忘掉了……我没尝过比那更好吃的东西！” 小孩子说话没什么重点，说得嘴巴都快干了，还在描述昨晚梦里的食物有多吃，偏偏她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食物。 张芸娘都快被她说饿了，但还是耐心地等她说完，才说道：“原来妞妞这么相信娘，我在你梦里这么厉害。” 妞妞用力点头，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不在梦里，娘也是最厉害的。”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模样，柳小茹假装吃醋，问道：“妞妞，难道柳姨不厉害吗？” 妞妞立马说道：“柳姨你也是厉害的，只不过我娘最厉害！” 柳小茹看着小姑娘可可爱爱的小脸蛋，忍不住感慨道：“姐姐真有福气，有妞妞这么可爱的闺女。” 张芸娘怕她一朝被蛇咬，日后不愿再嫁，便说道：“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有王耀祖那样拿妻子当垫脚石的，也有真心疼爱妻儿的好男人，日后慢慢寻摸，再生几个乖巧的孩儿。” 柳小茹却很看得开，说道：“我都听姐姐的，姐姐说能嫁的人，定然错不了，到时候我也生几个孩子，日日追着妞妞喊姐姐。” 妞妞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我也能当姐姐了！三叔家的弟弟从来不喊我姐姐，我还以为我没机会当姐姐呢！” 张芸娘听了这话心底一沉，三房的小侄子早就是会说话的年纪，之所以不喊妞妞，她猜着多半是刘二妮在背后捣乱。 柳小茹不清楚顾家内部的嫌隙，又劝道：“姐姐，妞妞都说了我们做生意能挣钱，等挣了钱也好给妞妞买衣买糖，到时候穿得漂漂亮亮地出门，保准是最最可爱的小娘子。” 张芸娘推辞道：“她还小，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柳小茹却很坚持：“我不管了，在我这里，妞妞说了算，这些时日咱们再合计一下，看看到底做什么生意，银子就先放在你这里，就当是我投的本钱！” 说完这话，柳小茹也不待张芸娘反应过来，便直接跑了回去。 张芸娘阻拦不及，只能将这钱小心收着，心里盘算着日后该如何为柳小茹打算。 只是做生意这事，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出个章程来。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询问妞妞：“你梦里，娘和柳姨做的是什么生意呀？” 妞妞一脸诧异，说道：“我刚刚说过了，娘卖好吃的呀，特别特别好吃的东西！” 张芸娘一愣，仔细回想起来，妞妞刚才确实着重描述她在梦里吃到的美食。 但她厨艺没有多厉害，柳小茹在这方面似乎也并不突出，张芸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靠什么做出特别美味的食物来。 想不明白，她索性就不想了，等顾明达回来后，见妞妞在院子里和顾昭玩耍，张芸娘才小声说起先前发生的事，忍不住感慨道： “我那手艺，就不是能挣大钱的，可能妞妞这次就是做了个普通的美梦。” 顾明达看着院子里在角落玩泥巴的妞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距离院试不过三天，顾明达倒是日复一日紧张起来，他不担心自己的学问不过关，只担心自己的身体会掉链子，赶在考试之前又来个风寒，或者摔一跤之类的。 顾明达将院试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后，便没有再出这宅子，安心等着院试到来。 他不出去，院子却有人进来。 张光宗和小蔡氏夫妻俩，跟在钱婆子身后，穿过前院朝着后院走去。 一路上，这夫妻俩的脸色都很难看，眼中满是挑剔地看着这宅子。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我相公才不会住这里，你这环境比福安客栈的天字房差多了，所以这价钱还得再往下压一压。”小蔡氏尖细的嗓音落在众人耳中。 钱婆子闻言一脸为难，说道：“客人，我家的租金已经够便宜了，实在不能再降了。” “如果不能降，那你要每日给我们准备热水热饭！”小蔡氏理直气壮地要求。 张光宗完全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挺着身子，手里拿了把折扇，状似无意地四处张望。 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 他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顾明达一向与人为善，他也非常爱重妻子张芸娘，但却极其反感小舅子张光宗。 在收养妞妞之前他就不喜欢张光宗，在得到可爱女儿之后，因为女儿在张家受到的不公待遇，让这份厌恶达到极致。 “见到姐夫，又不会叫了？”顾明达随口问道。 张光宗只觉得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但顶着院子里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姐夫”。 偏偏张芸娘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听到小蔡氏还在咄咄逼人地欺负钱婆子后，立马摆起长姐的架势，训斥道：“够了！欺负老弱，家里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小蔡氏看到她的时候，表情和张光宗差不多，心里的憋屈几乎到达顶点。 倒是钱婆子松了口气，越是临近考试，越难找到新房客，毕竟都这个点了，哪怕是再穷的书生都找到落脚地方了。 她不想白白空着一间房，却不料遇到张光宗夫妻两个，一会要降价，一会要提供饭食。 钱婆子的租金本就不高，她挣的都是辛苦钱。 且其他房客都是这个价，也没提供饭菜，钱婆子怕答应了张光宗的要求，其他房客也有样学样地闹她。 顾明达一眼就看穿张光宗夫妻俩的窘迫，院试在即，却要重新找房子，多半是犯了事被人赶了出来，他们应该比钱婆子这个房东还要着急入住。 “你们要是觉得这房子太贵了，现在可以出去另外找房子，婆婆，您要觉得空着不好看，我另外再去给你找个租客。”顾明达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 张光宗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本章完) 第42章 不给脸 张光宗不知道顾明达这两天躲灾不出门，而是对这话信以为真，他虽然嫉妒顾明达，但一直以来都十分认可顾明达的能力，觉得以顾明达的交际能力，说不得真的随随便便就找了个租客回来。 “这房子我租了，不用再找其他人！”张光宗再没有之前闲适模样，抢着要将房子定下来。 钱婆子被这两口子的挑剔吓到了，还有些不放心，说道：“后生，你真的想清楚了？房租我不会降，也不会给你们提供热水和饭菜，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张光宗心累，但还是说道：“我不反悔。” 顾明达在一旁盯着，张光宗不情不愿地交了房租后，然后就跟屁股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跑得飞快。 张光宗一进那间屋子，立马往椅子上一坐，当起甩手掌柜来。 小蔡氏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尽心尽力地开始收拾行李。 这屋子前头的房客是王耀祖，他和王婆子离开的时候将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的，钱婆子也只是随便收拾了下就出去寻觅新的房客。 小蔡氏在铺床的时候，整理凌乱的床单，忽然发现床板上露出半截纸，她用力将床板抬起来，拿起那张纸来，她不识字，便献宝似地送到张光宗手上：“相公，床上有张纸，你快看看写了什么。” 谁料张光宗看到这张纸便勃然大怒：“退房了还要留这种恶毒的话！你才考不上，你全家都考不上！” 纸上只写了六个字，但却刺的张光宗眼睛生疼。 “居此屋者落第”。 这种话对于赶考的书生来说，几乎等同于在诅咒全家，是可以结死仇的。 这屋子的上一任房客王耀祖是带着怨气离开的，他不仅怨恨柳小茹，还怨恨钱婆子这个房东，临走前故意留了这张纸来恶心人，盼着新房客和钱婆子闹一场。 张光宗气得将这张纸撕了个粉碎，仍然觉得不解气，一巴掌打在小蔡氏脸上，训斥道：“什么都送给我来看，你个蠢妇！” 小蔡氏捂着脸瑟瑟发抖，出于对丈夫的惧怕，她只能可怜巴巴地道歉，又问道：“看到这种东西，咱们不去找钱婆子算账吗？” 张光宗一愣，但看着碎了一地的纸张，重要证据已经被销毁了，现在算账又能算出什么来。 张光宗做事冲动，但他可从来不会责怪自己，而是重重踹了小蔡氏一脚，骂道：“早不知道提醒，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小蔡氏挨了打，但却什么都不敢说，没了妞妞之后，她就是张光宗的出气筒。 先前他们被客栈赶出来，明明是张光宗的错，但张光宗却骂了她一路，觉得都是她的错。 “还傻愣着干什么，床还没铺好？你这婆娘，天天就知道偷懒，这点小事都干不好！我累了一天，你就不能让我早点休息吗？”张光宗训斥道。 小蔡氏不敢继续胡思乱想，低下头麻利地将床铺好。 张光宗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盖上后，睡觉前还吩咐道：“做个肉汤，我嘴巴干的很，就想吃点汤汤水水。” 小蔡氏想到两人快要见底的钱包，有心劝说，但又怕张光宗动手，只能委屈巴巴地点头。 张光宗只觉得自从进了这院子，就诸事不顺，若是过去，他肯定不会糊涂到将那张纸撕碎，定要往大了闹，好好跟那婆子讹一笔。 他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但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愣是无法入睡。 一旁的小蔡氏明明是轻手轻脚地整理行李，但她的每一个动作，落到他耳朵里就跟敲锣打鼓没什么区别。 “你这个蠢婆娘，非要吵死我才甘心？滚出去！”张光宗骂道。 小蔡氏身形一顿，虽然觉得很委屈，但也不敢反驳，抓了一把铜板后，就小心翼翼地出门了。 没了妻子的声音，房间虽然安静下来，但张光宗依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一会觉得窗户太亮堂了，一会又觉得房间里有股霉味，就连院子里旁人的嬉闹声，他都觉得像针一样不断扎进耳朵里。 “要是没被客栈赶出来就好了。”张光宗心里嘀咕着，他还是觉得客栈比民宅更舒服。 这般想着，他面上的表情又狠厉起来，说道：“等我考上秀才，我要狠狠收拾客栈那家人！”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就从床上坐起来，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说来也巧，先前怎么也睡不着的人，拿起书本后忽然就犯困起来。 原本还打算好好看书的张光宗，在困意袭来之后，又躺了下去，心里熟练地哄骗自己：“今天搬家太累了，等睡起来再认真看书。” 小蔡氏提着个空篮子往宅子外面走，在大门处正好碰到几个妇人结伴同行，她一眼就看见被妇人们围在正中心的，是带着妞妞的张芸娘。 小蔡氏刚来这宅子，周围的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呢，正愁不知去哪买菜买肉。 她立马忘了自己被大姑姐收拾好几次的惨痛回忆，腆着脸凑了过去：“大姐，你们要出去买菜吗？我跟你一起去！” 齐娘子住在小蔡氏隔壁，她不知道这两人的嫌隙，闻言笑着说道：“你不是那个新来的吗？你跟芸娘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真是巧了。” 小蔡氏脸上也堆着笑，一副十分亲近的模样，对着众人说道：“难得和大姐在府城遇到了，可不得互相照应。” 小蔡氏心里还盘算着，一会买菜买肉能不能占张芸娘点便宜，当着这么多外人面，当大姑姐的，太小气了可不像话。 妞妞在小蔡氏靠近的一瞬间，就吓得转过头去，将小脑袋埋在张芸娘肩膀上，小身子都开始发抖，显然在张家的过去，让妞妞看到小蔡氏这个前养母就害怕不已。 这可让张芸娘心疼坏了。 张芸娘原本懒得搭理小蔡氏，更不打算自爆家丑，如今见小蔡氏贴得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男人早就说了，他没我这个姐姐。” 其他妇人听到这话，全都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小蔡氏没想到张芸娘这么不上道，说道：“姐姐，瞧您这话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相公是您的亲弟弟，两句气话而已，您怎么还记了这么久？” 张芸娘平常对着丈夫儿女温柔，但对着看不上的外人，一直不怎么给面子，她本来还想给小蔡氏留点面子的，却没想到这人不上道，目光落在小蔡氏红肿的半张脸上： “我比较小气，一句话要记好几年，不像你，脸上挨了打转头就能忘掉。” (本章完) 第43章 坑人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特别还是这种一堆已婚妇女扎堆的时候。 小蔡氏感受到所有人直白的目光，只觉得挨过打的那半张脸，此时又开始刺痛起来，难堪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是才被家里男人打的，先前看她脸上可没有巴掌印……”有人小声说道。 张芸娘一向不喜欢小蔡氏，有的女人被欺负了会奋起反击，而有的女人，自己淋了雨只会疯狂撕碎别人的伞，小蔡氏过去作为妞妞的养母，从没保护过孩子，只是把妞妞当做一个替她受苦的工具。 张芸娘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让小蔡氏一直面对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她抱着孩子一马当先地往外走，说道：“还是快些走吧，迟了只怕好菜都被别人挑走了。” 其他人犹豫片刻后，纷纷跟了上去。 小蔡氏一个人留在原地，右手死死地捏着菜篮子，过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朝着众人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家里张光宗醒来就要吃肉汤，她就算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咽下去。 见不到小蔡氏后，妞妞又恢复了以往活泼的模样，一双大眼睛在街上东张西望，府城里的风景和乡下不一样，妞妞看了许多次都还是觉得十分新鲜。 张芸娘也纵容她，遇到卖花朵形状糕点的铺子，见妞妞盯着看，便给她买了一包。 齐娘子忍不住感慨道：“芸娘，你可真疼闺女。”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真正有钱的人家，也不会租钱婆子的宅子，大多都是跑去住客栈，或者干脆自己包个院子、买个宅子之类的。 钱婆子的院子里住的人又多又杂，哪怕离考场近，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空气都浑浊了几分。 这样的人家，是不太舍得给闺女买这种华而不实的糕点吃，最多买根两文钱糖葫芦之类的打发了，而且，真有什么好东西，她们多半优先给家里的男孩吃。 妞妞手里抱着的那包糕点，花了张芸娘五十文钱，一包还只有八块糕点。 张芸娘笑着说道：“妞妞乖巧招人疼，都是应该的。” 这一整包糕点，普通人家大多是买来送礼的，但张芸娘眼睛都不眨就交给妞妞处置。 妞妞小心翼翼拿起一块糕点来，自己只是闻了闻，就送到张芸娘嘴边：“娘，好香好香的，你快吃！” 张芸娘对闺女的孝顺十分受用，但还是说道：“娘不饿，你先吃，娘等着跟你爹一起吃。” 妞妞听到这话后，没再犹豫，捧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等吃完一块糕点后，妞妞虽然还是很馋，但却将那一包糕点都收了起来，满心打算着回家后和哥哥们分享。 “好吃吗？”张芸娘轻声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小声说道：“花花糕点很好吃，但我吃过更好的。” 张芸娘没多想：“你觉得什么最好吃？” 她本以为妞妞会说烧鸡，毕竟这孩子吃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妞妞却说道：“梦里吃过的最好吃。” 张芸娘没想到小丫头居然还惦记着那个美食梦呢。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卖菜的街道上。 城里的蔬菜，大多是城外的菜农送进来的，这条街附近都是民宅甚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卖菜一条街。 因为无人管理，这地方鱼龙混杂，卖菜的、买菜的、摆摊的、乞讨的，基本上什么人都有。 齐娘子一边挑选蔬菜，一边感慨道：“在府城住几天，钱袋子都要空了，府城的菜也太贵了。” 其他人听到这话全都大倒苦水。 “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咱们来了才涨价，卖菜花了太多钱，我相公怪我不会过日子。” “在家里都是菜地摘菜，哪里要花这冤枉钱。” 读书人平常笔墨纸砚开支不小，每次赶考都是对家庭存款的一次重大打击，因而供养一个读书人，对于大多数家庭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能考上秀才，家里熬一熬，还能有回本的时候。 但若是连秀才都考不上，那就真成了银子打水漂。 可每次院试能考上的人就那么多，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游戏，有人赢就会有人输。 张芸娘看着她们有些低落的神色，岔开话题道：“说起来，要是我家离府城近就好了，到时候我天天来府城买菜，说不得就发财了。” 齐娘子轻笑一声，说道：“你想得美，我还想在府城有一套宅子呢。” 妇人们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各自挑选起自家要买的菜。 张芸娘家里人多，一次要买两三天的分量，菜篮子里很快就塞得满满当当。 妞妞见她拿着菜篮子很是吃力，挣扎着从她身上爬下来了，要求自己走。 小蔡氏走迟了一步，但视线里始终能看到妇人们的背影，因而也没花多长时间就进了这条街。 她还没买菜呢，一个老乞丐就拦住去路，对着她说道：“夫人，我家里有一份家传的秘方，只要您出三两银子，我就卖给您……” 小蔡氏还以为是什么骗子呢，立马呵斥道：“滚一边去。” 老乞丐还在辩解：“夫人信我，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家这秘方也是真的……” 小蔡氏刚想骂人，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摊位上熟悉的背影，计上心来，对着那老乞丐说道：“老东西，你家的秘方不是我不想买，而是我没钱，你看到那个带小孩的妇人吗？她有钱，你去卖给她！” 老乞丐听到这话，却没立马行动，而是站在小蔡氏面前，默默将手里的破碗递了过去。 小蔡氏不解：“我不是都给你指了路子吗？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老乞丐一副无赖模样，说道：“你跟那带孩子的妇人是不是关系不好？想让我去坑她，你一点好处都不给我？” 小蔡氏听到这话，顿时急得跳脚：“好哇，你自己都承认了，压根没什么秘方，你就是坑我！” 老乞丐“嘿嘿”一笑，紧接着高声喊道：“孩儿们！” 话音落地，也不知从哪里就窜出来五六个脏兮兮的乞丐来，将小蔡氏围了起来。 老乞丐还教训起她来，说道：“你要是不起害人的心思，我还不会缠着你。” 小蔡氏在心里破口大骂，这老乞丐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不就是逮着肥羊宰，偏偏她独身出来，又是个妇道人家，势单力薄，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足足交了二十文钱后，老乞丐这才一挥手，其他乞丐如潮水般褪去。 “你放心，老乞丐我说话算话。” 老乞丐丢下这一句话后，捧着个破碗就往人群中挤，拦下张芸娘母女，笑着说道：“夫人，我看你面善，我家中有一份家传的秘方，只要三两银子……” (本章完) 第44章 换糕点 张芸娘在老乞丐突然出现的一瞬间，立马将妞妞拉到身后。 她满脸戒备地看着老乞丐，说道：“我不需要什么秘方，老人家，你去找别人吧。” 老乞丐对于她这反应并不意外，他甚至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坑蒙拐骗这种事，一直都是看菜下碟，又或者说是欺软怕硬。 张芸娘等人是结伴来的，老乞丐压根不会坑这种人。 他的目标向来都是小蔡氏这样落单妇人，他要的也不多，勉强够带着孩子们吃一顿饱的就行。 小蔡氏就给了他二十个铜板，想让他坑张芸娘，谁会为了这么点钱拼命？糊弄糊弄就完事了。 但被张芸娘护在身后的妞妞忽然探出半个小脑袋出来，怯生生问道：“老爷爷，您真有秘方吗？” 老乞丐看小姑娘长得可爱，脚步停了下来，蹲下身子，笑着说道：“老乞丐我走南闯北多少年，得到的秘方不计其数，要不是老头我年纪大了，我早就自己做买卖了。” 张芸娘听着这明显吹牛的话，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刚刚不是说家传的秘方吗？跟走南闯北有什么关系？” 老乞丐闻言一顿，很快改口说道：“家传的秘方有，旁人送的方子也有，三年前我救了一个掉进河里的少年，他就给了我一份秘方，磕了好几个头，哭着求我收下，说这秘方能抵万金，老头子我老东西多着呢。” 这不知真假的话，妞妞却听得十分认真，问道：“老爷爷，您的秘方，能给我看看吗？” 老乞丐立马说道：“秘方要是给人看了，那还能值钱？小丫头，你要是不打算买，就别消遣我了。” 妞妞犹豫片刻，说道：“三两银子，太贵了，妞妞没有。” 老乞丐见今天还能开张第二单，也是眼前一亮，有钱挣谁会拒绝，他立马拿眼神暗示妞妞去求张芸娘。 妞妞看了眼张芸娘后，到底没有开口。 张芸娘觉得这老头是个骗子，但见到闺女这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便轻声说道：“你要真想买，也不是不行。” 张芸娘已经做好了大砍价的准备，顶多出五文钱给这老骗子。 老乞丐当场喜笑颜开，说道：“小姑娘，还是你有眼光，一份秘方在手，就相当于学了门手艺……”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话，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浪费娘的钱。” 老乞丐当场卡壳，愣了好一会，才说道：“小丫头，你耍人玩呢？” 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老爷爷，我能不能用花花糕，换你的秘方呀？” 她说着，将那包刚买没多久的糕点拿了出来。 老乞丐在街面上混了这么久，长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自然能认出来这一包糕点价格约莫五十文钱。 虽然他觉得五十文钱买几块糕点实在不值，但好不容易遇到个肥羊，若是不宰一刀，岂不是可惜。 糕点就糕点吧，反正都是无本的买卖，能填填肚子也是赚。 “行，你这包糕点给我，我给你一份秘方，包你满意。”老乞丐伸出脏兮兮的手，他丝毫不觉得哄骗小姑娘是什么丢人的事。 但不等张芸娘阻止，妞妞将那包糕点往怀里一收，非常认真地说道：“老爷爷，我爹娘和两个哥哥还没尝过这糕点呢，所以我想给他们都留一块。” 孝顺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老乞丐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说道：“那你留四块下来，还有几块？” “三块。”妞妞小声说道。 老乞丐点点头，说道：“三块就三块。” 可妞妞还是摇头，说道：“我还想送柳姨和钱婆婆呢。” 老乞丐不敢置信地问道：“小丫头，你个子不大，算得倒精，这可是秘方，价值万金的秘方，你拿一块糕点就想换？你怎么敢啊？” 妞妞被他问得一脸羞愧。 倒是张芸娘挺了解他这种老油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换不换，不换就赶紧走，再不走我喊人来赶你了。” 老乞丐赶忙说道：“别别别，我换！” 张芸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乞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笑着询问妞妞：“你想要什么配方，是药丸子还是膏药贴，或者吃食秘方？就连做墨条的方子，老头子我都有呢。” 看着他这幅大言不惭的模样，张芸娘都懒得拆穿他，左右只是一块糕点而已，这一整包本就是买给妞妞吃的，扔给老乞丐就当是哄孩子高兴了。 妞妞却没觉得这是在玩，反而蹙眉沉思许久之后，说道：“我想要吃食的秘方。” 老乞丐伸出手来讨要糕点，妞妞满眼不舍地将粉色花瓣形状的糕点递给老乞丐。 老乞丐收好糕点后，从身上随便摸出一个纸团来，看也不看就递了过去。 双方其实都挺满意，都觉得自己捡了便宜。 “小姑娘有眼光，下次有好东西，老头子还卖给你！” 老乞丐说完这话，转身便钻进人群中，几个呼吸间就跑没影了。 张芸娘虽然觉得吃亏了，但依旧当这事没发生一样，完全没有责怪妞妞的意思，转过头来继续挑选蔬菜。 妞妞努力将那张被老乞丐团成球状的纸抚平，而后眼巴巴地捧给张芸娘：“娘，秘方！吃食秘方！你和柳姨可以拿去做生意！” 正在挑菜的张芸娘闻言一愣，问道：“妞妞，你买秘方是为我买的？” 妞妞用力点头，软软地说道：“娘你想做生意，立马就有人来秘方，这是老天爷都在保佑你呀！” 张芸娘还没说什么，卖菜大娘就先出声了：“小丫头，那老乞丐天天在这条街拦着人卖秘方，时不时就有上了当的人来找他算账，你是被他骗了！”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小脸一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泪水都开始打转。 “作孽哦，这天杀的老乞丐，连小姑娘都骗，他怎么不让雷劈死呢！”卖菜大娘说道。 而此时回到破庙的老乞丐，在身上摸了摸，一拍脑门，说道：“好像给错了秘方，怎么把最要紧的给出去了。” 但转念一想：“那方子留着我也看不懂，给了就给了吧！” 说完这话，他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嘀咕道：“谁在骂我？” 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不管了，天天坑蒙拐骗，有人骂我也是应该的。” 老乞丐从怀里掏出那块花朵形状的糕点出来，凑到破庙角落里躺着的那个脏兮兮小孩身边，说道：“幺儿呀，你醒一醒，起来吃了糕糕，病就能好了，老头子我捡你回来，还指望你养老呢。” (本章完) 第45章 得秘方 张芸娘一只手提着菜篮子，另一只手提着两块肉，她本想将妞妞背着，但妞妞不舍得她太辛苦。 最终，妞妞是扯着母亲的衣服角到家的。 张芸娘本来还担心小姑娘贪玩，路上说不得就会因为看到什么新鲜东西而跑丢，却没想到妞妞听话得过分，说让她捏着衣角，她就真的不放手。 一直等到都回到宅子，进了自家租的屋子里，妞妞还捏着呢。 “好了，可以放开了，自己去玩吧。”张芸娘柔声说道。 顾昭一上午没见到她，急切说道：“妞妞，我找到一个好地方，可好玩了，快跟我来！” 妞妞闻言满脸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三哥你先去玩，我一会找你。” “你有什么事吗？”顾昭不明白小伙伴怎么突然不跟自己玩了。 “我有事情想跟父亲请教。”妞妞很是认真地说道。 顾昭不以为然：“有什么好请教的？” 妞妞掏出之前那张揉成一团的暗黄纸张。 顾昭一看到是纸，立马惊呼道：“你才多大，怎么就要跟爹请教学问了！你怎么跟大哥那个老学究一个德行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三弟，你说谁是老学究？” 顾昭吓得魂飞魄散：“大……大大大哥，你走路怎么没声！” 顾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不上进，还要拦着小妹不上进，父亲前些时日给你布置的课业，你做完了吗？” 顾昭这些天跟妞妞在宅子里四处疯玩，早就将课业扔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被活阎王大哥提起这事，一张脸顿时皱成一团。 顾昭被顾晏提溜走了。 顾明达早就听到孩子们的聊天，转过头来笑着对妞妞说道：“有什么要让爹帮你看的。” 妞妞哒哒哒着小跑过去，献宝似地将那张纸捧给顾明达看。 纸张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也遭遇诸多波折，方才显现出如今这般饱经沧桑的模样来。 顾明达随意看了一眼，第一遍看过去，只觉得上面全是些不知所谓的胡话。 “爹，上面写了什么？卖给我的老爷爷说是吃食秘方，价值万金！”妞妞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说道。 顾明达问道：“你没看吗？” 妞妞点头，说道：“看了，好多字都不认得。” 顾明达将小姑娘从地上抱起来。 妞妞坐在父亲的膝盖上，看着父亲一个字接一个字地教她：“这个字是‘料’字，这个字是‘戮’字……” 顾明达教着教着，声音忽然停了。 妞妞不知就里，还在追问：“爹，你怎么不教了？这个字念什么呀？” “这个字是‘皱’字。”顾明达回答完闺女的话后，赶忙将张芸娘唤了过来。 张芸娘一头雾水。 顾明达仔细询问妻子这张纸是怎么得来的。 张芸娘说完前因后果之后，还忍不住抱怨道：“这老乞丐可够坏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捡来的一张废纸，连小孩子都骗。” 顾明达轻轻摇头，说道：“倒也算不上是骗。” 张芸娘本不识字，和顾明达成婚后，倒是跟着丈夫认了不少字，闻言她将那张纸又接了过来，说道：“我先前也看了一遍，上面虽然写得密密麻麻的，但都是些胡言乱语呀，不是打油诗就是数字，难不成还真是什么了不得的秘方？” 顾明达说道：“这张纸上用的是反切注韵法，里面确实藏着一道吃食秘方。”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惊了，忍不住看向一旁小呆瓜一样的妞妞。 “是卤料方子。” 顾明达摊开一张白纸，对照着那张白纸，将秘方的原貌复现在这张纸上。 看着方子里各种调味品和药材，张芸娘也不得不信自家又撞大运了，真的得到一张卤味秘方。 “能被人用这样麻烦的方法记录下来，显然这方子很了不得，只可惜似乎后代不成器，几经辗转落到那老乞丐手上，倒被他当做废纸换掉了。”顾明达感慨道。 张芸娘说道：“相公，你说的那个什么反什么法，我听都没听过，估计很多人都不懂，白瞎了这么好的一个卤味方子。”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知晓反切注韵法的人确实不多，我也是偶然看一本杂书，才知道过去人们传递密信，都是用这种方法。” 顾明达说完，又跟妻子仔细解释什么是反切注韵法，张芸娘虽然似懂非懂，但却听得十分认真，就连妞妞也目不转睛地学着。 “相公，下午我再出去一趟，将这上面的东西凑齐了，咱们也卤上一锅，尝尝到底是什么神仙美味，值得让人用这么繁琐的法子传下来。”张芸娘笑着说道。 顾明达天生谨慎，说道：“你一次性买齐，怕是容易招人眼，还是多分几次买……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出门也不安稳，罢了，等我院试结束，我再陪你去买。” 张芸娘倒没有强求立马就按照方子做出成品来，如今这宅子里住的人多，万一方子被人学了去，那才叫追悔莫及。 后院的张光宗夫妻俩，此时又闹了起来。 张光宗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碗肉汤和一碗白饭，顿时满脸不悦，说道：“你是个磨吗？推一下才知道转一下，说了肉汤你就只准备肉汤，连点绿色的菜叶子都不知道买？” 张光宗素来在吃食上十分挑嘴，虽然他喜欢吃肉，但只吃肉也觉得十分油腻。 小蔡氏吓得缩了缩脖子，说道：“没……没钱买菜了……” 张光宗的不满顿时到达顶点：“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怎么这么快就花完了，你这个败家娘们，到底是怎么当家的！” 小蔡氏无奈解释起今天发生的事。 她不解释还好，解释之后，张光宗气得一拍桌子。 “没用的东西，一个乞丐都能骗你的钱！二十文钱，都能买一斤肉了，你就那么被他讹了！”张光宗破口大骂。 小蔡氏弱弱解释道：“相公，我让那老乞丐去坑张芸娘了……她肯定也吃亏了……”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张光宗听到这话后，怒色稍减，说道：“算你还有点用。” 小蔡氏又说道：“但我现在身上真没钱了，明天的菜还不知道怎么买呢。” 张光宗瞪了她一眼，但也知道有些钱省不了，非常肉痛地递了一把铜板过去，并叮嘱道：“省着点花。” 小蔡氏看着这么点钱，苦着张脸说道：“相公，府城买菜买肉都贵，这些钱怕是吃不了什么好的……” 张光宗一巴掌打过去，说道：“吃不了你就别吃！败家娘们，多少钱都不够你败！” 小蔡氏又挨了一下子，她捂着脸愣了片刻后，忽然说道：“相公，你还记得咱们先前住的客栈隔壁那户人家吗？” 提起先前住的客栈，张光宗就心火蹭蹭往上冒，恨不得又给小蔡氏一巴掌，但还是忍住了，问道：“养着个傻儿子的那户人家？” 小蔡氏点点头，说道：“他们家缺童养媳，府城人大方，愿意给这个数。” 小蔡氏比划了一个“十”字。 十两银子在府城不算什么，但却能解这俩口子的燃眉之急。 小蔡氏继续说道：“妞妞被张芸娘两口子养了这么久，白白嫩嫩的，看着跟年画上的小仙童一样，那傻子爹娘肯定满意，说不得咱们还能抬抬价。” (本章完) 第46章 临行叮嘱 小蔡氏靠着出卖养女这个大饼吊着，总算将张光宗给稳住了，没有一天到晚顶着抓小蔡氏的错处，夫妻俩满心算计，如今只等着有机会，趁着张芸娘两口子不注意，将孩子拐跑。 怀着未来至少得到十两银子的期许，两人花起钱来就有点没数。 张光宗顿顿都要有肉有菜，小蔡氏表面上吃糠咽菜，实际上每次都会偷摸给自己开小灶。 如此一来，钱越花越快，等到院试那一天，小蔡氏手上只有几个铜板了。 张光宗提着一个装满笔墨纸砚的提篮，就跟没听到妻子要钱的哭诉一样，他甚至还在责怪她：“你这个不会当家的败家媳妇，要考试了我连一碗状元汤都没得喝！” 状元汤是用酸枣仁、九节菖蒲、天冬等药材按照比例熬出来的一种药汤，本是提神醒脑的一味药方，后来因为某位状元郎经常服用，而得了个状元汤的名头。 院试之前喝这碗汤，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仅仅是讨个好彩头而已。 想到这里，张光宗满心不忿，又踹了小蔡氏一脚，指责道：“你等着吧，我这次要是考不上，就是因为你没煮状元汤！” 等到张光宗气呼呼地走出门去，闻到整个院子里都是浓重的状元汤药味，气得眼睛都瞪圆了，狠狠看向身后的小蔡氏。 “第二场考试前，我要没有喝到状元汤，我就扒了你的皮。”张光宗恶狠狠威胁道。 院试分两场，第一场是正试，第二场是复试，只有通过正试的人才能参加复试，而作为最终场的复试录取的人才能被称为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小蔡氏此时目送丈夫走出院子门，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升起一抹阴暗的期盼来，她盼着丈夫第一场考试就落榜，这样就不会追着她要状元汤了。 张芸娘将盛出来的状元汤放到顾明达手边：“相公，赶紧喝了吧，一会凉了仔细闹肚子。” 难得丈夫这次参加院试前，人是全须全尾的，没有断手断脚没有感染风寒，张芸娘却依旧提心吊胆，生怕他在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抓着人再三叮嘱。 “一会出去，你跟人结伴，要走中间，省得路边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你。” 顾明达点头，说道：“好。” 张芸娘又说道：“你要注意看，地上有没有石头之类的，别绊倒了。” 顾明达喝了口汤，咽下去后，笑着说道：“我一定注意。” “身边人也要注意，万一被人推一把呢，你防着点我弟弟，他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准就会干这种事！”张芸娘提起张光宗这个亲弟弟时，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顾明达含笑点头，说道：“好，我都听你的。” 张芸娘说了半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我是不是太啰嗦了？你有没有觉得很烦？” 顾明达动作轻柔地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送到耳后，说道：“你这么关心我，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烦呢。” 张芸娘闻言脸颊微红，而后又拿起他的考篮翻看起来，说道：“我帮你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你先吃饭，别噎着了。” 平常她不会这么啰嗦，但顾明达这个一遇考试就出状况的体质，张芸娘不等到他考完，这颗心就始终都悬着。 第一场考试是辰初（早上七点）开考，但进考场还要经过初检和唱保两道流程，因而很多人寅正（凌晨四点）就起床出门了。 顾明达吃完了妻子提前起床为他准备的丰盛早饭后，温声说道：“我和郑兄他们约了一起去考场，你别送了，一大早就这么辛苦，你一会补个觉，多睡会，几个孩子迟点吃饭饿不坏的。” 张芸娘点点头。 顾明达又叮嘱道：“你也别一直忙着做绣活，省得熬坏了身子，如果这个卤味方子有用，以后也不用太辛苦了。” 张芸娘闻言一愣，问道：“卤味方子不交给公中吗？” 顾明达摇头，说道：“你收着，到时候算你的私产。” 俩人说话间，一个小人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从一堆被子里冒了出来。 “爹爹要出门了？”妞妞脆生生问道。 夫妻俩说话声音很轻，没想到还是将小闺女吵醒了。 张芸娘赶忙说道：“妞妞，你接着睡吧，现在还早，外面天都黑着呢。” 妞妞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滑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顾明达身边，伸出手来，做出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你爹要出门了，妞妞别闹他。”张芸娘轻声阻止。 但顾明达已经将孩子抱了起来，笑着说道：“没事，这一会功夫不打紧，妞妞在家要好好听你娘的话，要乖乖的，不能乱跑，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又伸出手来，在顾明达头顶拍了拍，软软地说道：“爹你也要乖乖的，好好考试，一路顺风~” 顾明达笑着应了下来，将小姑娘送回床上，帮她脱了鞋，又盖好被子，方才出门。 门外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他们都是这个宅子里住着的书生。 顾明达很擅长交际，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和他们熟络起来。 太阳还未升起，天空依旧是灰蒙蒙一片，一行人结伴浩浩荡荡朝着考场走。 官府早早就在主干道两边挂起明亮的灯笼，为赶考的学子们照亮道路。 顾明达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他刚刚走过街角，身后便忽然传来物品从高空落地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掉下来半块瓦片，所有人全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还好咱们走得快，这要是砸到了，多半会头破血流，也不用考试了。”有人感慨道。 顾明达是众人中最后怕的那个，因为那瓦片此时掉落的位置，恰好是他刚刚走过的。 按照他的运气，如果走得不快，那被砸到的人一定是他！ “别想了，咱们赶紧进考场吧。”有人建议道。 一行人继续往考场走，顾明达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倒是他身边的书生似乎有些着急，三步并两步越过顾明达就往前奔。 “哎哟！” 这书生刚超过顾明达，便身子一歪，若非四周人及时反应过来扶住了他，差点就摔倒在地了。 顾明达忍不住劝道：“别着急，走慢点，咱们离开考还早呢。” 书生此时满脸惊魂未定，站稳身子之后，用脚在刚刚绊倒他的那丛草上踩了踩，忍不住骂道：“这里面埋了块石头，差点绊倒我！” 顾明达也跟着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躲藏在草丛底下的那块凸起的石头。 顾明达心下想着，若非这书生非要抢他的道，这被绊倒的人就是他，他还不一定有书生好运，能及时被人扶住！ (本章完) 第47章 小抄 近了，近了。 一群书生远远看到带着佩刀巡逻的军士和衙差们，全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实在是他们从没想过，去考场的路会这么难走！ 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一群人愣是走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一会掉个瓦片，一会绊个石头，又过一会平整的街面上多个大坑，更离谱的是，天都黑着，街边二楼铺面上有人往下泼凉水……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都会遇到，就跟唐僧西天取经一样，不遭遇九九八十一难无法取得真经。 让他们觉得庆幸的是，虽然关关难过，到底关关都过，他们终于看到考试院了！ “虽然只有最后这点路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一群人实在是被这一路的意外折磨得草木皆兵了，稍微有点动静都会心惊胆战。 顾明达有点内疚，他总觉得这些意外都是因为他。 自他开始科举之后，冥冥之中，总是觉得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在阻挡他走得更高。 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到考场外面，眼看着就要分开，顾明达忽然开口，对着众书生道：“诸位，今日我们这一路似乎分外艰难。” 众书生纷纷点头，说道：“是啊，谁知道为什么，一会一个小意外，这是生怕我们不受伤，生怕不耽误考试呢。” 顾明达轻咳一声，说道：“但我们到底毫发无伤的到了这里，这代表什么？代表这一路的艰辛都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考验，我们通过了这次考验！接下来的院试定会乘风破浪，他朝放榜，我们的名字在榜上相见！” 这一番话说得极其体面，一众书生们听得激情澎湃，纷纷觉得自己迈过几道坎就要否极泰来，听到激动之处，还有人伸出手来用力挥舞了下拳头。 打完鸡血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寻找结保的同伴。 参加院试，除了要出具由廪生签署的担保书，还要以五个童生为一组，互相给对方作保，确定不会行舞弊之事。 结保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一人犯事，五人连坐，因而对于结保的五人，大多对彼此的品性熟知，确保不会做舞弊的糊涂事。 顾明达早就和他们约好了碰头的地点，因此轻而易举就找到他们。 见所有人都在等自己，顾明达一脸歉意，说道：“抱歉，路上遇到些许波折，我来迟了。” 其他人都挺好说话，并没有人责怪他。 顾明达和他们一起往前走，排队的时候朝上看了一眼，考试院院门上高悬着一道牌匾，上书：东府贡院。 从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到如今已经有近二十年，他甚至都快数不清自己到底来了这座贡院多少次，旁人赶考还要提前熟悉环境，他却早就已经熟悉得像是回家一样。 “顾兄，到我们了。”同伴轻声提醒道。 初检的重点内容，是查验考生衣服和考篮里面有没有夹带小抄，每次都要脱光了衣服让差役们检验，还挺有辱斯文的。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刚想上前一步接受初检，忽然又看见了与他仅仅隔着两个身位的张光宗。 他这位讨人厌的小舅子站在隔壁的那列队伍里，此时正好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明达感觉张光宗的神色有些不对，那眼神闪烁的样子，好像是刚干了什么坏事。 他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小舅子，思考一番后，顾明达拉着同伴往后退了两步，又对着其他同伴说道：“我们等一等再进去，让别人先进去。” 同伴们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顾明达的信任，到底还是跟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让后面等待排队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排了一刻钟的队就这么作废了，四个同伴却没有一句怨言，显然他们对顾明达十分信任，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 顾明达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想明白了张光宗如果要使坏，到底能干什么。 顾明达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似乎往别人的考篮里扔了东西，我没看清楚，总怕我们也着了道。” 他的同伴们听到这话全都面色大变，他们排在初检的队伍里，一旦自己的考篮里被人扔了小抄进来，那根据结保连坐的规矩，其他四个人也无法继续参加这次考试。 夹带小抄的那个人还会废掉童生身份，一辈子都无法参加科举，若遇到个严厉的考官，说不得还要判个流放之类的罪名。 五个人一同在自己的考篮里翻了起来。 郑琦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微颤颤地从考篮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纸团来。 纸团展开，上面是一段《论语》的内容。 “我没带这东西！我没打算作弊！”郑琦急切地解释，生怕同伴觉得他是那种喜欢走捷径的读书人。 其他人还没开口，顾明达已经接过那张纸，说道：“我相信你。” 郑琦得到顾明达的认可，感动得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顾明达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着其他人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些话我们倒着背都会，何必冒着作弊的风险带进去呢。”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那张纸，确定上面的内容极其简单，都是所有人背烂了的内容，这才彻底打消对郑琦的怀疑，知道他不是那种要拉所有人下水的蠢货。 顾明达又说道：“都仔细检查一下，衣服里也不能放过，万一就有那种人，明知道自己考不上，却嫉妒别人的，就会用这些诡谲伎俩害人。” 经过郑琦这一遭，其他人丝毫不敢大意。 还真有人又从考篮里找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行三字经。 《三字经》甚至都不是科考的内容。 但考试检查却极其严格，一旦发现夹带任何小抄进去，不管上面写的是什么，都会直接判定为舞弊。 顾明达此时脊背上也已经冒出一层冷汗来，他确实全程都盯着自己的考篮，确保没有被人掺进脏东西，但人家却直接对他的同伴下手。 纸团和小纸条上的字迹都非常简单，看着像是初学者写的，两者的字迹甚至都不一样。 顾明达猜测着应该都是用左手写出来的，甚至有可能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他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也不好留着这两个证据。 顾明达想了想自己的仇家，似乎只有张光宗和王耀祖两人，从人品角度看，这两人似乎都能干出这么恶毒的事。 当然，也不排除如今乌压压的候考大队中，还藏着某些无差别拉人下水的败类。 同伴们不知道顾明达的猜测，此时纷纷对他感恩戴德：“顾兄，这次多亏了你机警，不然我们只怕要吃大亏。” 顾明达说道：“你们不怪我耽误时间就好，我们接着排队吧，这次大家都放警醒些，不能再让人掺沙子了。” 四人纷纷点头，全都将考篮抱在怀里，眼睛紧紧地盯着，生怕又着了道。 重新排队，又花了许久等待队伍前进。 距离排到他们还有七八个人时，队伍前方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传来男子撕心裂肺的声音。 “不可能！我没有作弊，这小抄不是我带进来的，有人诬陷我！” (本章完) 第48章 惊变 听着这话，顾明达五人全都一惊。 恰巧此时那边的骚动也有了结果，几个军士一拥而上，将那个还在吵闹的考生按住。 考生还在挣扎着辩解，却直接被军士们连着他的考篮一起，拖行进了一旁的小屋。 “你们说，他是被冤枉的吗？”郑琦低声问道。 作为五人中第一个在考篮中找出小抄的人，郑琦看到这情形，难免会升起物伤其类之感。 “他可能也是不小心，就被人栽赃了。”同伴满怀善意地说道。 顾明达看着他们，他的同伴们如今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岁，都还年轻，不会以恶意揣测他人。 不像他，赶考多年，久经科场，早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每年赶考的有初出茅驴的少年郎，也有白发苍苍，依旧一心要搏个功名的老童生。 有君子坦荡，亦有小人戚戚。 顾明达原本在心底其实认定了害人的是张光宗或者王耀祖，但如今看着这个被拖行离开的舞弊书生，他也不太敢确定了。 毕竟科考场上，因为常年考试却屡屡落地的人实在太多了，谁也不能保证会出多少个爱拉人下水的水鬼。 “无论是真作弊，还是被冤枉，自有上官评判，这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置喙之事，我们说得多了，反倒会引来差役们注目，咱们如今还是先管好自己吧。”顾明达轻声提醒同伴们。 “顾大哥说得对。” “我们都听顾大哥的。” 不知不觉间，同伴们都对顾明达改了称呼，这个结保小队原本就隐隐有以顾明达为老大哥的倾向，经过检查考篮之事后，他们是真的拿顾明达当大哥了，对他说的话都十分信服。 他们又等一会，终于轮到他们接受初检。 也许是因为刚刚出现舞弊书生，在这人之后的检查都极其严格，顾明达五人就被翻来覆去检查，就连头发丝都被扒拉好几遍，生怕有遗漏之处。 万幸五人提前自检过，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 初检之后便是唱保，自有衙门里的书吏官一一比对结保书上的内容，确认五人的容貌与结保书上描述一致，没有被人冒名顶替。 唱保完毕，五人终于能进入考场，他们也不会被分在一处，而是通过抽签决定座位号。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厕号！千万不要是厕号！”郑琦低声念叨着。 所谓厕号，是指临近出恭点，也就是厕所附近的号码。 考场里上千号考生，但却只有十来个恭桶，恭桶全都放在一处，里面又屎尿混合，其气味可想而知。 每次院试，总有一些倒霉蛋得了临近恭桶的厕号，也总有一些考生因受不了这浓重的臭味，在考场里被熏晕过去。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取得好成绩，自然格外困难。 “郑琦，甲二十二号。” 听着书吏官报出自己的考场座位号，郑琦第一时间拿求助的眼神看向对这个考场无比熟悉的顾明达。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放心，不是厕号。” 郑琦发出一声欢呼，而后跟在差役身后进了考试内场。 顾明达想到今天走到考场这一路的艰难，他觉得自己的劫难应该还远没有达到结束的时候，说不得考试的时候，就要给他安排一个厕号。 “顾明达，丙四十一……” 听着书吏官念出座位号，顾明达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恭桶就放在考场内的丙区，他多半要得一个厕号。 但下一秒，书吏官忽然说道：“拿错了，丙号放完了，顾明达，你是丁五十一号。” 顾明达闻言一愣，跟随差役往丁区走，他的心情像是在经历经年累月的阴霾之后，头顶的天空忽然拨云见雾一般，丁区，跟厕号可没什么关系。 考棚依旧是那么狭窄破旧。 顾明达提着装了笔墨纸砚的考篮，提脚迈步走了进去。 他第一时间检查起里面的陈设。 桌子是好的，长凳也没坏。 头顶肉眼看着不漏风不漏雨。 这样一个一切完好又并非厕号的考棚，在他近二十年的赶考生涯里，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他考上童生那次，难得没有考前出意外，但考试时下雨，考棚漏雨，挣扎着写完试卷，出来后大病一场。 顾明达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如今得了正常的考棚，就怕左右的考生不正常。 他还曾经遇到自己卷子写得好好的，隔壁考生答题答崩溃了，忽然发疯，随机在周围的考生试卷上泼墨。 他就被疯子考生选中了，毁了试卷。 顾明达在考棚里坐了约莫一炷香，听到远远传来云板的声音。 紧接着，考场厚重的大门被关上。 “闭门落锁，静坐待卷。”这句话连喊数遍，确保考场内的近千名考生都能听见。 没多久，就有差役前来发放写答卷的红格子宣纸，顾明达仔细检查一遍。 宣纸平整无痕，没有缺一角或者污痕。 他提笔刚刚写好自己的姓名等信息，便见到有数名差役举着木板子巡视全场，木板子上贴着的，就是本场的考题。 多年科考落榜的经历，已经让顾明达养成了极其谨慎的性子。 他将考题看了数遍，一字一句地全都看清楚后，确保没有看漏、看错后，这才开始想怎么破题。 正试考一天，辰初开考，酉初（下午五点）收卷。 中午，顾明达拿起考篮里，早上张芸娘准备好的炊饼，一口一口吞咽着。 考题他已经答得差不多了，下午誊写在答卷上就可以提前交卷。 是的，提前交卷。 顾明达并不打算在考场久待，按照他的运气，他觉得自己待得越久越容易发生意外。 炊饼还未吃完，意外就来了。 “考不上！考不上！你们都考不上！” 顾明达眼睁睁看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他隔壁的考棚里窜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放下炊饼，将身前的一堆纸张抓住藏在身后，防着疯子毁他答卷。 中年男人一个猛子扑到顾明达的考棚，伸出手来做出一副伸手要抓卷子的姿态。 他看着顾明达桌子上摆放着一堆杂物，唯独没有看到纸张，瞪大眼睛，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卷子！卷子呢？你卷子在哪里！” (本章完) 第49章 病倒 顾明达没回答，而是护着卷子往后躲。 中年男人伸出手来还想抓顾明达，但他一击不中，已经错过了黄金时间，两个巡逻军士跑过来直接将他按住。 “老实点！自己考不上还想着害人！”其中一个军士呵斥道。 另一个军士目带询问地看向顾明达。 顾明达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的卷子没事。” 军士朝他点点头，紧接着拖着那中年男人走向考场的另一头。 考场环境很压抑，空气中似乎都凝滞在一起，顾明达往外看了一眼，先前万里无云的天空，如今已经变成灰蒙蒙一片，三两下吃完炊饼后就开始誊写。 将墨迹吹干后，顾明达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当场交卷。 他亲眼看着考卷被军士们安全送达，又封卷糊名后，一颗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他在差役的指引下，提着考篮出了考场。 回家的路上依旧小心翼翼，依旧偶有意外，但却没有落到他头上，等到终于进了自家租的屋子，他的心刚刚落到实处，便听见檐下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一场不被期待的雨，就这么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张芸娘一脸焦急：“相公，你有没有被淋湿？” 顾明达笑着摇摇头。 张芸娘松了口气，又问起今天考试时发生的事，等她得知居然有那么多意外之后，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没事，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顾明达轻声说道。 院子里其他人家看到这场雨，全都带着伞出门去接自家应考的考生。 只有小蔡氏，如今趁着丈夫不在家，躲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压根不曾听到雨声。 小蔡氏一直爱偷懒，若非如此，她以前也干不出将活全都推给五岁养女干的极品事。 等到她睡得昏昏沉沉醒过来，宅子里其他赶考书生都已经被家里人接回来了。 原本下的小雨，也已经转为瓢泼大雨，整个天空都是昏暗一片，入目皆是雨水，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小蔡氏慌慌张张地拿出一把伞打算出门，就听见隔壁住的齐娘子正在感慨： “还好我提前出发去接你了，不然这么大的雨，咱俩可能都要困在那，快把这碗姜汤喝下去，驱寒的。” 齐童生笑着应了下来。 齐娘子又看向小蔡氏，有些惊讶，说道：“张娘子，你现在去接人？这么大的雨，回头伞都要打烂，你再等等吧，等雨小一点再出门。” 小蔡氏尴尬着应了一声，她此时心里别提多慌张了，张光宗本就是个爆裂性子，下这么大雨，自己睡过头了没去接人，回头还不知要怎么收拾她呢。 她心里不停期盼着，希望雨能下小点。 可老天爷就跟没听到她的祷告一般，雨越下越大，大到从卧室穿过院子走到厨房都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秋雨本就寒凉，如今又接近冬日，光是在屋檐下站着，都觉得冷气直往身上冒。 小蔡氏冷得加了件外衣，屋檐也不敢站了，躲在屋子里，急得满屋子打转，偶尔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一眼，偏偏雨水没有半点减小的趋势。 张光宗此时坐在考场外的茶楼里，守着面前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水，心里将小蔡氏骂了无数次。 “小二，给我的壶里再添点热水。”张光宗对着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不情不愿地往茶壶里添了一些热水后，问道：“客人，只要热水吗？我们店里还有热食，您要点一份吗？” 张光宗摇摇头。 他身上银钱不多，他原本一心盼着小蔡氏来接他，如今左等右等，雨越下越大，人影子却半点不见，张光宗考了一天试，中午也只是随便对付一口，早已饥肠辘辘。 临近考场的茶楼东西本就比别处卖得贵，如今外面瓢泼大雨，这种极端天气，价格又往上窜了一截。 城里别处卖五文钱一壶的茶水，今日这茶楼直接卖三十文。 一壶热水，加几片粗茶，卖出这个价格，实在与抢劫无异。 茶水就这么贵了，张光宗都能想到这家的热食会卖出什么天价来。 “客官，你的面条好咯！”店小二笑着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送到隔壁桌的客人手中。 张光宗捂着肚子一口接一口地灌水，他看着别人吃着热食一脸惬意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张光宗被刺激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算了，我在这里受苦，别人还不知道怎么享福呢！我不管了！” 张光宗这样安慰自己，紧接着他看向店小二：“你给我下碗面条。” 店小二难得对着他笑了下，问道：“客人，一碗加蛋加肉的面条六十文，我这就让厨房给您做。” 张光宗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平常这么一碗面顶多二十文，六十文，这不是抢劫吗？ 张光宗看了一眼茶楼里坐满了人，到底忍住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问道：“店小二，可有素面？”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稍稍收了下，说道：“素面三十文一碗，客人您要吗？” 张光宗刚想点头，店小二忽然又说道：“客人您看着也是赶考的童生老爷，怎么吃得这么简单？过几天还有第二场考试呢，今日雨这么大，您不吃好点，补补身子？” 张光宗这人最在乎自己，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可怜，咬咬牙，说道：“你说得对，我要一碗肉面，加个鸡蛋！” 店小二闻言立马咧开嘴，在心里感谢这场雨，如今店里的客人八成都是赶考的书生，他靠着这一番说辞，不知道卖出去多少碗肉面，今晚自家茶楼不知又能多赚不少钱。 一碗肉面条下肚，张光宗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对小蔡氏的怨恨倒是轻了几分。 温饱解决之后，他继续坐在茶馆里等雨停，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早晨的事情。 此时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的算计聪明得很，只可惜他进考场太早，没机会看顾明达的表情，他心下忍不住想着，顾明达平日总是自作聪明，知道自己被夹带“小抄”的同伴拖累时，到底会是什么表情呢。 至于小抄会不会毁了无辜之人的一生，张光宗才不在乎呢。 张光宗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老家名声臭成那样，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有人愿意和他结保，他觉得一切都是顾明达在害他！ 愿意跟顾明达结保的人，在他看来，都是敌人！ 店小二收碗时路过张光宗，微微皱眉，心道这客人可真奇怪，雨这么大回不了家，他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外面的雨依旧没停，夜已经很深了，茶楼早就到了关门的时候，少数客人冒雨离开，茶楼里依旧有很多无法离开的客人。 茶楼倒是没有将人赶出去，只是继续开着门，难免要收些好处费。 张光宗咬牙又出了一笔钱，和其他人一样，撑着身子坐在椅子上。 一夜寒凉。 次日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但好消息是，雨总算停了。 茶楼里的客人们全都起身离开，大部分人都是一副脚步虚浮，看起来不太乐观的模样。 张光宗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现在早就没了那种算计得逞的愉悦，心里盼着早点回家，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半路上正巧遇上寻来的小蔡氏。 小蔡氏眼神躲闪地看着他。 张光宗瞪了她一眼，心里有千句万句要骂，偏偏熬了一晚上，人的精气神都熬没了，骂人都没什么力气。 小蔡氏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宅子里，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朝床上扑去。 “相公，我去给你做饭，但我身上没钱了……”小蔡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张光宗一沾到枕头，片刻后就发出厚重的鼾声，哪里还听得到小蔡氏说的话。 小蔡氏轻轻地推了推他，没有动静，再细细看去，只见张光面颊通红、人事不知。 一刻钟后。 顾家的屋子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嚎声。 “大姐，姐夫！我们是亲戚，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府城也不认识别的人，我相公病得这么厉害，你们一定要帮我！”小蔡氏声嘶力竭地喊道。 (本章完) 第50章 张口就来 张芸娘眉头紧皱，她对这娘家弟弟和弟媳妇只有厌烦。 “相公，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他怎么样。” 张芸娘并不想将丈夫牵扯进去。 顾明达摇了摇头，说道：“夫妻一体，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先将孩子们送到你妹妹那里，托她看顾。” 他口中的妹妹，便是柳小茹。 柳小茹和张芸娘言语投机，义结金兰，算是成了正经姐妹。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能陪妞妞玩，小茹肯定很高兴。” 柳小茹很喜欢妞妞，那种喜欢，甚至让张芸娘觉得，以后柳小茹有了亲生的儿女，说不定还是比不上妞妞在她心里的地位。 张芸娘刚想走出屋门，忽然又听见屋外传来不太正常的动静，顾明达拉住她，说道：“等等再出去。” 因为小蔡氏的吵闹，院子里又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只不过昨日早晨去院试那一路上，因为顾明达的那些振奋士气的言论，院子里不少书生都对顾明达颇有好感，他们就忍不住帮顾明达说话。 “你这妇人，求人就求人，跑上门来骂街做什么？” “对呀对呀，大清早的扰人清静，也不管旁人还要读书呢。” 小蔡氏闻言哭得更凶了，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府城孤苦无依，要是姐姐、姐夫再不管我，我可怎么办……” 那人还要再说，但小蔡氏始终保持这个状态，眼泪就没停过，无论书生们说什么她都哭，反正就是一副别人都欺负她的模样。 书生们哪里敢与她继续纠缠，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看着小蔡氏一个人大杀四方。 这么大的动静，院子也就这么大，柳小茹接到消息就急匆匆跑过来，见到小蔡氏在那哭就气不打一处来。 柳小茹知道顾张两家的关系，她也知道张芸娘对张光宗的态度，她也恨张光宗夫妻虐待妞妞，收拾起小蔡氏来她也不带客气的：“你男人病了就跑到这里哭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死了呢！” 小蔡氏听到这话，气得眼泪都止住了，骂道：“你这个黑心烂肠的东西，竟然敢这样诅咒我男人！” 柳小茹自从觉醒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她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好姐姐的恩情，小蔡氏上门挑衅，她立马觉得是自己该出马的时候。 很多张芸娘不方便说的话，她来说。 栽赃陷害这种脏话，张芸娘不方便做，她来做。 “你男人病了就要来找顾家两口子，他们又不是大夫！还是你看顾明达长得好，才学好，硬要贴上来勾引她！我那天就看到你对他抛媚眼了，人家压根不理你，你馋人家丈夫，你下贱！” 柳小茹和王耀祖斗了一场，现在胡说八道的技能点也点满了，这些话张口就来。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坏了小蔡氏的名声？ 柳小茹才不在乎呢，她巴不得小蔡氏名声越来越臭！ 妞妞那么小那么可爱，柳小茹怎么都想不明白，居然会有人舍得虐待！ 在柳小茹心里，张光宗两口子都不算人，自然不会管小蔡氏会不会被坏名声杀死。 小蔡氏本来觉得张芸娘就已经够难缠，却没想到遇到个更加不按常理出牌的柳小茹。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们的事！”小蔡氏说道。 柳小茹立马说道：“张芸娘是我干姐姐，你想抢她男人还不让人说！” 小蔡氏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努力辩解道：“我没有想抢男人，他们是我姐姐、姐夫，都是亲戚，他们不管我男人，谁来管？我只是个没有办法的妇道人家……” 柳小茹说道：“他们是你爹还是你娘？非要管？你大早上就要往人家两口子房里冲，你要不要脸？” 小蔡氏急得脸都红了，说道：“我这不是没进去吗？我也是太着急了……” 柳小茹：“着急怎么不见你找大夫，他们既不是你们爹娘，又不会看病开药，你也不怕耽误你男人病情，还是说，你故意不请大夫，就是想要你男人死？” 小蔡氏可不敢背这口锅，急赤白脸地辩解道：“我……我不认识路……我一个妇人，也不敢出门……” “放屁！”柳小茹骂道：“你大清早都敢一个人出门接你男人？那时候你还知道跟人问路呢，现在就不会了？还说你不是故意想让你男人死？” 小蔡氏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大清早出门接张光宗的事，居然被柳小茹看到了，此时被她当场拆穿。 “你们都看看啊，这是什么婆娘啊，男人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她就急着勾引找下家了，还是要找自家姐夫！这种人就该游街、浸猪笼！” 小蔡氏眼泪哗哗往下落，她如今哭得倒是真情实感了，她只是想拉顾家两口子下水，想赖着让他们出医药费，怎么忽然就背上一个“淫妇”的名声。 这种感觉像是自己只想踩别人一脚，别人却反手要将她头给砍了一样。 事到如今，小蔡氏也不得不实话实说，道：“我……我找他们，其实只是想借点钱，我们钱都花光了，没钱看大夫……” 但她改口，柳小茹也有话等着她。 “你借钱就借钱，好好说不行吗？非要在这哭丧，搞得跟人死了一样，闹这么大的动静，你肯定是想吸引顾明达的注意，你还是想勾引他！” 小蔡氏听到这话，拳头都硬了，心下不停骂娘。 恰巧此时，顾家的屋子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顾明达先出来。 小蔡氏实在不是柳小茹的对手，听到开门声立马双眼发亮，迎头就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顾明达。 顾明达一身青衫，身形修长，容貌俊美，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副山水写意图。 围观的人也被柳小茹带歪了，此时眼神忍不住在小蔡氏和顾明达之间打转，总感觉小蔡氏看顾明达的眼神似乎格外热切。 倒是顾明达，从头到尾，眼神都没落在小蔡氏身上，众人脑子里忍不住冒出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姐夫……” 小蔡氏刚起了个头，就被柳小茹打断。 “姐夫姐夫叫的真亲热！姐姐才是亲的，姐夫又不是亲的，你这个人，心思脏得很，我告诉你，顾明达心里只有张姐姐，他是看不上你的！” 柳小茹的嘴巴跟机关枪一样，打得小蔡氏灰头土脸的。 顾明达看着战斗力爆表的柳小茹，此刻颇有一种满身功夫却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世道如此，男子就算惹了桃花债，也只是多了个风流名声，并不影响大节，可女子却不一样。 小蔡氏从一开始不怀好意，现在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蔡氏现在也不敢扒拉顾明达了，但她又不能完全不管张光宗，只能朝着落后一步走出门来的张芸娘喊道：“姐姐，我男人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不管他！” 张芸娘冷着一张脸，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他？你这样在我们屋子外面哭嚎，到底是想干什么？” 小蔡氏听到这话顿时卡了壳，她没想到张芸娘会表现得这么大气。 实际上也是她小人之腹了，由己及人，以为张芸娘肯定不管张光宗。 “我……我就是想让你们去看看我男人……”小蔡氏磕磕绊绊地说道。 柳小茹又跳起来了，骂道： “你这个肮脏下贱的妇人！你男人病了还非要人去看，这是巴不得将病气过给亲戚呢！” “顾明达要是不去，你肯定缠着他。” “顾明达要是去了，过了病气，为了张姐姐的娘家事，错过第二场考试，到时候他要是责怪张姐姐，你岂不是可以趁虚而入，抢人家男人！” “你好狠毒的心思啊！” 小蔡氏听着柳小茹一口一个“抢男人”，人都快气疯了，反正说什么，柳小茹都能绕到这事上去，她是不是没有别的话能说了！ (本章完) 第51章 动手 事实证明，柳小茹还真有别的话说。 “你明知道你男人的病过人，你还敢跑出来乱晃，说不定你现在就得病了，你这是想拉别人下水？巴不得全院子都考不上？”柳小茹又找了个刁钻的点攻击小蔡氏。 原本四周看热闹的人，听到这话齐齐往后连退数步，看小蔡氏的眼神都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毕竟他们这些人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都是为了搏一个秀才身份，第二场还没开考，谁都不敢生病。 小蔡氏慌忙说道：“谁说我男人的病过人，他就是在外面冻到了，是风寒，不过人！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话虽这么说，但却没有人敢靠近她，除了和她正面吵架的柳小茹离得较近，其他人都待在一个能听到声音，但接不到唾沫的位置看热闹。 柳小茹自从失去丈夫和婆婆两座大山之后，在吵架这件事上，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 “你又没请大夫，谁知道他的病过不过人，再说了，你现在看起来好好的，又不代表你一直能好好的，谁知道你是不是病了在强撑着，我看你现在的脸色就挺不对劲的。” 小蔡氏鼻子都要气歪了。 偏偏围观的人还在凑热闹。 “我看她脸色确实很不对劲。” “这脸红的，是不是在发烧？咱们要离她远点。” “这也太拼了，都烧成这样还忙着勾引男人呢。” 听着这些指指点点，小蔡氏说道：“我脸红是被她气得，我没发烧！我也没想勾引男人！我才看不上顾明达！” 柳小茹阴阳怪气：“生病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病，对对对，你就喜欢张光宗那个瘌痢头，你看不上顾明达！” 小蔡氏气得想直接给她两拳，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真动手了那更不占理了。 她吵不过柳小茹，只能继续对着张芸娘使力，她现在甚至都不敢多看顾明达了，怕又被扣上一个淫妇的名头。 “姐姐，你不是说要管吗？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我才是嫡亲的弟媳妇呀。”小蔡氏一脸委屈地说道。 柳小茹闻言有些紧张，虽然张芸娘讨厌张光宗，但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只是个干妹妹而已。 张芸娘却直接对着小蔡氏说道：“你也知道是亲戚，那为什么要惦记不该惦记的？” 小蔡氏：…… 小蔡氏没得到大姑子帮忙，反倒得到大姑子来的一记重锤。 但柳小茹可高兴坏了，自己的胡说八道都被张芸娘认可，她越发有一种她们才是一家人的感觉。 小蔡氏虽然颜面扫地，但还知道张光宗才是她的依靠，再次说道：“姐姐，光宗他还在屋子里发烧，你就算想训斥我，也得先将他的病治好。” 柳小茹继续充当张芸娘的嘴替，说道：“又演起来了，搞得好像你真的很在乎他的死活一样。” 折腾这么久，小蔡氏不在乎张光宗死活的标签，几乎都已经稳稳地贴在脑门是哪个了。 小蔡氏辩解的话都说干了，看起来似乎也无济于事，她索性就懒得说了，而是哀求地看着张芸娘：“姐姐，你快给光宗请个大夫吧，我们钱都花完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烧死吗？”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手头也不宽裕。” 小蔡氏听到这话，当场再次开嚎，说道：“明明是亲姐弟，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管亲弟弟的死活，你们好狠的心……” 张芸娘有耐心听她哭，但柳小茹可看不过去，当场跟她对骂。 等两人吵得差不多了，张芸娘才说道：“我们与府城一家钱庄相熟，愿意从中说和，帮你借一笔钱，三个月内还钱，只需要付半分利钱。” 原本还觉得顾家两口子心狠的人，听到这话，顿时转过头来，纷纷追问道：“什么钱庄，利钱这么低，他们如此心善？” 钱庄放贷，利钱并不低，一个月一分利钱，都已经算得上是良心钱庄，甚至某些地方，钱庄利息高到足够可以杀人，拖欠三个月，利息都能比本金高。 顾明达解释道：“我与那家掌柜有旧，方才能做此担保，今日帮内弟做了担保，只怕我和掌柜人情两消。” 顾明达自然看出来人群中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借钱，他此时抢先这么说，也是告诉他们人情已经花掉了，后面自然是借不出这么低的利息。 张芸娘还感慨道：“难得人家记着我们的情，我本来还想跟钱庄借一笔钱做生意，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在场众人纷纷表示惋惜，纷纷表示他们已经对小舅子仁至义尽了。 但小蔡氏却不买账，说道：“凭什么我要跟钱庄借钱，凭什么我要还利钱？你们有钱，凭什么不借给我？” 这是打定主意赖上顾明达夫妻了，也显然做了不还钱的打算，不然正常人听到半分利钱早就欢喜疯了。 柳小茹听到这让人血压升高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打过去：“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我还长了一双手呢，凭什么不打你！” (本章完) 第52章 闹见官 这一巴掌打下去，全场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毕竟打人的是柳小茹，嗯，这很合理。 当然，就算打人的是张芸娘，他们多半也只会觉得合理。 作为这宅子里的风云人物，柳小茹和张芸娘这两人，在众人眼里，完全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全都虎了吧唧的，就一个字：莽。 倒是小蔡氏，她才进这宅子几天，旁人也不乐意带她玩，因而压根不知道柳小茹，曾经是个将婆婆和丈夫打得哭爹喊娘的女人。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 小蔡氏话还没说完。 “啪”地一声。 又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脸上。 小蔡氏的脸上肉眼可见出现两个红红的巴掌印。 也不知是不是小蔡氏的错觉，她总觉得柳小茹的巴掌似乎比张光宗的力气还大，打得也更疼。 “我想打就打，不需要别人给胆子！” 柳小茹打完还觉得不过瘾，她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 六岁大的顾昭拖了把扫帚过来，喊道：“柳姨，你东西没拿。” 拿到扫帚之后的柳小茹，就像是孙悟空拿到了金箍棒，如虎添翼得十分明显，提着扫帚追着小蔡氏满院子打。 好不容易有机会收拾这个恶婆娘，柳小茹要是不好好打她一顿，还怎么报她虐待妞妞的仇。 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张芸娘就跟没看见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这弟媳妇虽然心怀不轨，往日也不太尊敬我这个大姑子，但光宗毕竟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哪怕他娘不曾善待我，哪怕他从来不拿我当亲姐姐，我也不能不管他，毕竟长姐如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芸娘可没有什么要替张光宗两口子隐瞒的意思，小蔡氏都闹到这个地步，要钱的意思都摆到明面上，她当然也要讲清楚两家的恩怨情仇。 张芸娘刻意隐去了妞妞曾经被小蔡氏收养过的事，哪怕小蔡氏和张光宗不曾善待过妞妞，但毕竟曾经养过妞妞五年，外人不知妞妞那五年过得艰辛，只会道德绑架如今的妞妞，觉得小孩子应该记恩。 张芸娘半点都不希望宝贝女儿陷入被人指责的境地。 万幸，如今小蔡氏的所有精力都被柳小茹牵扯着，压根无法分神插话。 张芸娘转头温温柔柔地看向钱婆子，很是客气地说道：“婆婆，您是本地人，劳烦您帮我弟弟请个大夫，钱的事，不用担心。” 钱婆子看了顾明达一眼，见他点头，便不再犹豫，转身出了门。 齐娘子凑了过来，仗着两人关系还行，主动说道：“顾娘子，你弟媳既然不愿意跟钱庄借钱，不如将这个半分利的机会让给我，我保证对你感恩戴德。” 三个月半分利，等于借一百两银子，三个月后，只需还一百零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看着挺多，但实际上市面上的钱庄借钱，大多都是每个月两分利，借三个月至少要还一百六十两，跟抢劫没什么区别，寻常人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跟钱庄借钱。 别说府城了，就算是在下面的县城、乡镇，他们都没听说过三个月半分利的钱庄，恰巧齐娘子家急着用钱，便想要占这个机会。 张芸娘苦笑一声，说道：“齐娘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钱我弟弟不借也得借，我现在请钱婆婆出门请大夫，一会我相公就要将钱庄掌柜请上门来，我弟弟人病着，却不影响他按手印。” 齐娘子顿时明白她这是要让张家两口子强行借钱了，倒是不好再提自己的事了。 顾明达将孩子交给张芸娘后就匆匆出门，等大夫开了药之后，他才带着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身蓝色长衫，头戴一顶黑帽，顾明达称呼他为郑掌柜。 郑掌柜对着旁人时神态倨傲，跟他打招呼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人腆着脸上来也要借半分利的债，全都被他冷脸回绝。 唯独在面对顾明达时，郑掌柜才会露出三分笑来。 “我那弟弟病着，劳烦掌柜帮他按手印。”顾明达说道。 郑掌柜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拿了银子之后，将张光宗的手指按在那张借条上。 小蔡氏被柳小茹打得灰头土脸的，要不是大夫来得及时，柳小茹还在继续锤她。 大夫给张光宗看病时，小蔡氏就缩在房间角落里，等郑掌柜进来时，她倒是想跑，却被堵住了门，只能继续待在角落里当鹌鹑。 “我不借钱，就算才半分利我也不借！”小蔡氏喊着。 柳小茹的声音喊得比她还大：“你男人病的要死了你都不救他，你才是真正想要他死的人！” 声音之大，烧得稀里糊涂的张光宗都听见了，挣扎着抬起手来，似是想说点什么。 柳小茹看了一眼，立马继续大喇叭喊道：“看看，你男人都被你气活了！” 小蔡氏气得够呛，但还是躲着不肯在借条上按手印。 张芸娘给了柳小茹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直接按住了小蔡氏，抓着她的手按手印。 这借条上如今集齐了夫妻俩的手印，就算想要抵赖也躲不掉了。 看病的大夫收了医药费，顾明达又让大夫开了张收到钱的收条。 这钱是实打实花出去的，大夫自然没有拒绝。 院子里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张芸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钱庄借条、医药费收条、以及剩下的银子全部交给小蔡氏，并将账当着众人面前又算了一遍。 看病花了三两银子，总共借了十两银子，如今多出来的七两银子，是为了让这两口子在府城花销用的。 小蔡氏手里捏着白花花的银子，却还在赖账：“这账不对，他们两口子合起伙来拿了我的银子！” 但今日的账目一清二楚，钱庄掌柜和看病大夫还没离开呢。 “张娘子，你是哪里觉得不对，是医药费不对，还是我借出的银子？你要是实在算不清楚，我再给你算一遍。”郑掌柜眯着眼说道。 小蔡氏说道：“不对，都不对！你和顾明达是一伙的，你当然帮着他！你逼着我按手印，你也没安好心！” 郑掌柜还没说话，大夫就冷下脸来，说道：“张娘子，你相公病得这么重，你又一直闹着要好药，老夫在这一片行医十几年，街坊邻居们谁不知道我的名声，三两银子已经是最低价，你要是觉得我坑钱，大可以不治！” 大夫说着转身进房，就要将药拿回来。 小蔡氏赶忙阻止，好话说了许多，才终于将人安抚好。 大夫哄好了，郑掌柜又开口了：“张娘子，我借出多少银子，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这般胡言乱语，污了我的清白名声，我们现在就去见官，让衙门里的大人们好好评评理！” 宝贝们，今天事多，就只有这一更了，下个月天天双更哈！ (本章完) 第53章 养不熟 听到钱庄掌柜说“清白名声”这四个字，众人只觉得好笑。 钱庄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哪里有什么清白名声可言。 偏偏小蔡氏真的被这句话给吓到了。 虽然张芸娘是逼迫这俩口子签的借条，但钱却实打实的到了他们手上，这个利息，也远远算不上高利贷，真进了府衙，倒霉的肯定是小蔡氏。 张芸娘轻咳一声，再度摆出长姐架势来，训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真想你男人死了就直说，到时候我就去你们蔡家问问，为什么要将你这个祸害嫁到我们老张家来！” 小蔡氏被这些人接二连三的打压，压根不是对手，抱着银子只能又蜷缩到角落里。 顾明达送老大夫和郑掌柜一起出了宅子。 老大夫出了门就说道：“再没见过比这更刁钻的妇人！” 说罢，他一甩衣袖，提着药箱气呼呼地走了。 顾明达转头看向郑掌柜，有些歉疚地说道：“郑兄，因我家事，辛苦你走这一趟。” 郑掌柜轻笑一声，说道：“你这话说得见外了，我们俩的关系，这么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明达又说道：“这张借条，回头郑兄托人送回广安县，多半要广安县的钱庄分号去催债。” 郑掌柜点点头表示知晓，又说道：“可惜明达你一心科举，如若不然，广安县分号的大掌柜，非你莫属，一直到现大少爷还盼着你来我们钱庄做事呢。” “郑兄，大少爷太过抬爱，顾某受之有愧。”顾明达谦虚地说道。 顾明达一路将人送到巷子口方才折返，刚一转身，便看到宅子门口往外探头探脑的妞妞。 一看到女儿，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加快脚步走到孩子身边，轻声问道：“妞妞，你在这里等爹爹吗？” 妞妞点头。 顾明达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后，说道：“怎么一个人跑来等？” 妞妞软软地说道：“不是一个人，大哥和三哥都陪着我。” 顾明达闻言往妞妞身后看去，便看到不远处的顾晏和顾昭。 顾昭在一旁的草丛里找虫子，顾晏手里拿着本书，时不时看弟弟妹妹一眼。 顾明达抱着孩子往里走，刚刚靠近顾晏，顾晏便立马站直了身子。 “你是个好大哥。”顾明达说道。 顾晏听到父亲的夸赞，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微微泛红的耳垂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顾明达抱着妞妞在一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是找爹爹有什么事吗？” 妞妞微微低着头，稚嫩的脸上头一次显出纠结神色来。 她不说话，顾明达也不催促，而是说道：“妞妞，我是你爹爹，爹爹跟你说过的，爹娘会一直护着你。” 妞妞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像极了林间懵懂的小鹿。 顾明达看着女儿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和芸娘既然认了这孩子当女儿，就打定主意要护着她一辈子，哪里能忍心看她这幅样子。 “是谁给你委屈受了？告诉爹爹，爹爹给你做主。” 妞妞摇了摇头，软软地说道：“妞妞没受委屈，妞妞只是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嗯?” 顾明达不太明白，这孩子怎么突然自责起来了，便说道：“你没有受到来自别处的委屈，让爹爹很开心，但你现在就是自己给自己委屈受，爹爹也会跟着你一起难受。” 妞妞闻言，大眼睛瞪圆，微微张大嘴巴，犹豫好久，到底问道：“爹爹，张家爹爹会死吗？” 顾明达一愣，总算知道症结所在，摇了摇头，说道：“大夫给他开了药，如果能熬过今晚，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妞妞松了口气，又问道：“张家旧爹娘不拿我当家人，我是不是不该念着他们？” 顾明达问道：“你想回张家？” 妞妞立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直接哭出来了：“我不想回去，爹爹你别送我回去。” 顾明达赶忙安抚道：“不送不送，你是爹娘的宝贝女儿，爹娘离不得你，怎么能送回去呢。” 妞妞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你盼着张家旧爹娘，比我和你娘过得更好吗？”顾明达又问道。 妞妞立马说道：“我才不这样盼着！我最喜欢你们了！” 顾明达笑着说道：“那你也没念着他们呀。” 妞妞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地说道：“可我不希望张家旧爹病死，虽然他以前对我不好，但我心里也不想他死掉，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好。” 顾明达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不想随便死人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陌生人，也不会咒别人去死？何况他是你认识的人。” 妞妞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顾明达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我的傻孩子，你就是因为这点事而难过吗？” 妞妞小声说道：“我怕你们觉得我养不熟……” 顾明达微微皱眉：“‘养不熟’这三个字是谁教你的？” 妞妞没意识到父亲已经生气了，直接说道：“我听见三婶跟人说的。” 顾明达没有在孩子面前发火的习惯，压抑着情绪，说道：“大人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你三婶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爹娘养你不是为了养熟，也不指望你的回报。” 这样的话，以妞妞现在的小脑瓜还很难听懂这些话，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们为什么愿意养我？为什么愿意将家里的食物分给我？” 妞妞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她几次想问张芸娘，却不敢说出口。 顾明达隐约察觉到小姑娘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不安，拿出一块帕子来，动作轻柔地擦拭小姑娘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泪水。 “我们为什么要养妞妞？因为妞妞是爹娘的乖宝，爹娘愿意将最好的食物给妞妞吃，爹娘还要护着乖宝好好长大。” 妞妞红着眼睛说道：“可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我是个捡来的野孩子。” 顾明达温柔地看着她，说道：“妞妞本来就是爹娘的孩子，只不过之前走错了路，进了别人的肚子里，妞妞找了好久好久，才会又回到爹娘身边。” 第一更。 (本章完) 第54章 说梦话 张光宗的病似乎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严重。 饶是吃了药，依旧烧了一天一夜。 张光宗病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难受，好似整个人都要被燃烧了一样。 他都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发烧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这一刻只感觉被病情折磨得，求生欲似乎都没有那么厉害了。 小蔡氏一直在旁边催促他睡一会，但一旦闭上眼睛，就感觉身上在不停往外冒热气，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一整夜，他都无法入睡。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那么漫长，他静静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走向衰败。 等到天边露出一抹光亮的时候，张光宗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退烧了！退烧了！” 小蔡氏的惊呼声，轻易就让张光宗醒了过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觉得极其疲惫，就好像熬了数日未曾合眼，疯狂需要睡眠。 偏偏他被惊醒后，哪怕睡意再浓重，他也睡不着。 退了烧，并不等于病就好了。 满身困意却无法入睡、浑身沉重却不得解脱，这两种痛苦交织在一起，让张光宗再次觉得生不如死。 按照这个情形，他恐怕无法再参加几天后的副试。 无论是身体上的难受，还是错失功名的痛苦，都在煎熬着张光宗，他自然不会责怪自己，而是将所有的怨恨，全都投在他以为的源头身上。 小蔡氏。 他觉得一切都是妻子的错，从没能给他准备的那碗状元汤，到未曾送伞却接的那场雨。 怀着这样的心情，哪怕他病得坐起来都费力，却还不忘折腾小蔡氏。 “药太烫了，你吹吹。”张光宗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蔡氏一来自知理亏，二来多年逆来顺受，早就习惯了张光宗的臭脾气，一开始并不敢反抗。 他说药烫，小蔡氏就费尽力气吹冷了。 他说药凉了，小蔡氏就再度起炉子加热。 张光宗吃不完的饭菜，偏要倒在地上，再逼着小蔡氏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干净，小蔡氏都忍了。 张光宗没力气打她，便动手掐她，将小蔡氏的大腿掐得青紫一片。 但她越是忍让，张光宗却越发变本加厉，他的心态已经扭曲，折腾得越发厉害了。 饶是铁打的软包子，都有些受不了了，更何况小蔡氏还是个没什么道德的软包子。 自家的男人日日发疯，而外面的男人却温柔小意，又出手大方。 小蔡氏本来长得就不错，在清水村也是众人口中的一枝花。 小蔡氏因为柳小茹那一句“勾引男人”，几乎被宅子里所有女人孤立。 她们都怕小蔡氏勾引顾明达不成，转头去勾引自家男人。 府城地广人多，一个漂亮又没有跟脚的外地女人，哪怕只是每天出门买菜，就已经足够引起地头蛇的注意。 张光宗退烧第二天，小蔡氏买菜路上被一群见色起意地痞无赖纠缠。 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拉扯之间，救美的英雄从天而降。 虽然这英雄流里流气，长得也普通了些，但那一瞬间的刺激下，让小蔡氏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英雄自称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府城有一套大宅子，家里也做着每个月入账百两小生意。 张芸娘倒不知道自家弟弟这一病，老婆都快跟人跑了。 她正忙着给顾明达检查考篮。 自从知道第一场考试发生的那些小插曲后，张芸娘就忍不住心惊胆跳，好不容易平平安安考完第一场，生怕因为哪里的纰漏害丈夫错失机会。 第一场考试的结果出来了，顾明达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张光宗虽然名次靠后，但也考过了，只不过他如今这状况，到底是无缘这场考试。 除了他，那日清晨和顾明达结伴去考场的同院书生们，也有一大半人考过了。 考过的人纷纷觉得是进考场前，顾明达的那一番鼓励发挥大作用，纷纷上门感谢顾明达，还希望第二场考试依旧与顾明达同行。 与顾明达结保的那四人，却只有郑琦考过了，他差点因为一时疏忽被人陷害作弊，如今距离得到秀才功名只有一步之遥，自然对顾明达感恩戴德。 顾明达又在不知不觉中，身边聚集了一批簇拥。 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因为这些吹捧感激而变得飘飘然，但顾明达却依旧淡然处之。 他已经三十四岁，不是个毛头小伙，如今对他最重要的，是身后的妻子和孩子们，他必须考出一个功名来。 顾明达依旧起得很早，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又喝下妻子早早准备好的状元汤。 床上的妞妞这次没有突然醒来，而是瘫着身子在床上睡得香甜。 顾明达记得很清楚，之前妞妞的睡姿似乎有些拘谨，哪怕是在睡梦中都很乖巧，绝对不会占用太多空间。 自从他和这孩子谈过后，顾明达明显感觉到小姑娘的不安感似乎消失了。 同样的，她的睡姿也变得奇怪了，现在会说梦话，梦里会乱动，睡觉姿势也不太老实，她也敢主动提要求了，每天晚上吵着闹着要窝在张芸娘怀里睡。 虽然顾明达和张芸娘现在可能被妞妞半夜踢醒，但夫妻俩谁也没有怪过妞妞，每次都帮她掖好被子后，继续沉沉睡去。 “她睡得挺沉。”顾明达忽然说道。 张芸娘闻言立马看向床上的女儿。 顾明达就趁着这个时候，低下头轻轻地在张芸娘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张芸娘转过头来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等我回来。” 顾明达说完，转身提着考篮大跨步走出门外，和等着众多书生一起，提着灯笼，走向那个熟悉的考场。 张芸娘目送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转过头来将桌子上的碗碟草草收拾之后，顿觉困意袭来，看着天还未透亮，脱了外衣爬上床，顺手将妞妞捞在怀里。 妞妞在睡梦中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眼睛都不睁一下，便砸吧着嘴巴继续说梦话。 “好吃……好香……” 张芸娘轻轻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小馋猫，做梦都想着吃呢。” 妞妞身子忽然扭了扭，梦里像是在跟人发脾气一样，大声说道：“我爹是第一！说是第一就是第一！” 这话一出，惊得张芸娘的睡意都丢了大半。 第二更~ (本章完) 第55章 所谓公平 女儿在睡梦中说着丈夫要考第一，张芸娘却没有半点开心。 女儿每句带着愿力的话，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相比较能够占到的便宜，张芸娘更害怕未知的代价。 虽然现在女儿看起来健康平安，但谁知道命运是不是躲在暗处积攒力量，等待爆发。 妞妞还在喊：“不止这一次，还有……” 张芸娘慌忙把孩子摇醒，她不敢让女儿继续喊下去。 妞妞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母亲，问道：“娘，是我睡过头了？” 妞妞还以为自己睡到太阳照屁股呢，可屋里光线并不明亮，只能隐约看清张芸娘的脸庞。 张芸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问道：“妞妞是不是做梦了？梦见什么了？” 妞妞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说道：“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说爹爹这次只能考第二名，我说不行，我爹必须是第一名，我还要每次都是第一，可我话还没说完，就醒了。” “下一次我见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妞妞满脸委屈。 张芸娘轻声说道：“妞妞，爹娘以前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爹娘教了许多道理，妞妞都记得的。” “那如果是爹娘想要的东西呢？”张芸娘询问道。 妞妞轻声说道：“爹娘想要的东西，爹娘说你们想自己争取，不让我帮你们在心里许愿。” 张芸娘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记得。 妞妞立马又补充道：“这次我没有在心里许愿，我是在梦里许愿的！” 看着小闺女眼神狡黠的模样，张芸娘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她也不跟女儿争辩“梦里”和“心底”的关系，而是直接说道： “那妞妞你以后也不要在梦里替爹娘许愿好不好？我们说好的，爹娘想要的，爹娘自己会争取，哪怕你爹爹最后没有考上，也是他学习不精，他不会怨恨旁人。”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我记住了。” 张芸娘看着她乖巧呆萌的模样，忍不住在小脸蛋上亲了下，说道：“天还早，你再睡一会。”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我睡不着了，我想起床。” 张芸娘也不强求，拿起床边的衣服想给她穿上。 妞妞却摇摇头：“我要自己穿，我自己会穿。” 妞妞在张家什么都做，自己穿衣服这事，也是在小蔡氏和蔡婆子的谩骂中自学的。 张芸娘却动作轻柔地为她穿衣，说道：“娘喜欢给妞妞穿衣服，妞妞不喜欢娘帮忙穿衣服吗？” 妞妞一愣。 她在张家时，不知有多羡慕金宝，全家都围着他转，什么事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每天穿衣梳头，都是小蔡氏亲力亲为。 张芸娘帮她穿好衣服后，又拿起一旁的梳子，动作轻柔地梳着她的头发，问道：“今天是梳一个小揪揪，还是梳两个小揪揪？” 也许是因为昨天顾明达一番话解开了她的心结，妞妞心中忍不住冒出奇思妙想来：“我想梳五个，前面两个，后面三个，娘，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 张芸娘虽然觉得这想法很怪，但女儿难得提出什么要求，她也不会拒绝，说道：“今天我们起得早，咱们可以用一早上来梳头发。” 妞妞窝在张芸娘怀里，甜甜地笑了起来，她真的好享受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光，暖暖的，心底无比踏实，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柔软的云朵包裹着。 等到天光大亮，顾晏起床开始晨读。 旁的读书人可能鸡鸣时分就起来读书，但顾明达一向不乐意顾晏晨读太早。 早晨的光线不是很好，哪怕点了蜡烛，都及不上白日里透亮，顾明达见多了因为太过用功而熬坏眼睛的读书人，因而他虽然希望儿子刻苦，但却不希望他刻苦到熬坏身子。 张芸娘忙活好妞妞的头发后，就开始给三个孩子准备早饭。 妞妞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张芸娘身后，她还想帮母亲做饭，但却被张芸娘拦住了。 “娘忙得过来，不需要你帮忙，你两个哥哥都没帮忙，你也在一旁看着吧。”张芸娘笑着说道。 妞妞却说道：“可哥哥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呀，女孩子不就应该要做这些事吗？” 张芸娘却很坚持这事，她和顾明达早就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 他们夫妻俩四个孩子，顾明达就算不科举，也不会缺银钱，因而不会给孩子们区别对待。 顾家从顾老太那一辈，就不是特别重男轻女的人家，女孩虽然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但到底也是自家骨肉。 这些事情妞妞以后可能也要做，但夫妻俩希望不是在婚前，日后妞妞如果会读书，顾明达也会努力将她往才女的路子上培养，让她不必一辈子困囿于内宅琐事。 “哥哥们是爹娘的孩子，你也是爹娘的孩子，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以后干活你们要平分，如果你现在真要帮娘干活，就去将你两个哥哥喊过来，我给你们分一下活。”张芸娘说道。 妞妞眼睛微微瞪圆，犹豫许久，还是说道：“那还是算了吧。” 大哥在读书，三哥在睡觉，妞妞觉得这都是很重要的事，并不想打扰他们。 张芸娘点点头，只是做个早饭而已，压根就没有多辛苦，她的日子比起其他女人家，其实已经很轻松了。 而且她一转身，就能看到闺女乖巧坐在一旁，脸上挂着甜笑。 张芸娘拿出一个鸡蛋，磕破之后小心翼翼地倒在碗里，又往里面撒了几颗盐粒，而后用刚刚烧开的热水浇了上去。 鸡蛋液被冲开，如同一朵花一样漂浮在碗里，散发出让人口齿生津的香气。 “起这么早，肯定饿了，你先把鸡蛋花吃了。”张芸娘将碗送到妞妞手边。 妞妞以前就很羡慕金宝经常吃鸡蛋花，在老顾家的时候张芸娘不方便给她开小灶，可进了府城之后，几乎每天早上都要给她做一碗热腾腾的鸡蛋花。 妞妞本来都吃习惯了，这时却忽然问道：“哥哥们没吃鸡蛋花，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吃？” 第一更 (本章完) 第56章 分糕点 这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问题，压根就难不倒张芸娘。 她悄悄给自己偏心眼套上一层外衣，说道：“你两个哥哥又没有陪着娘一早上，娘干活的时候，一回头看到妞妞在陪着，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这碗鸡蛋花，是娘给乖宝的奖赏。” 妞妞才五岁，轻而易举就被张芸娘糊弄过去了，吃着鸡蛋花时还沉浸在被母亲夸是乖孩子的喜悦中。 只是吃完了鸡蛋花，妞妞摸着自己肚子说道：“娘，我不吃早饭了。” 张芸娘听到这话微微惊讶，问道：“一碗鸡蛋花就饱了？” 妞妞虽然人小，但胃口不算小，早上至少要一碗鸡蛋花和一碗稀饭，还要再吃一个婴儿拳头大的菜馍馍。 妞妞认真地说道：“我真的吃饱了，再多吃一点，可能就要吐出来了。” 对于乡下人家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饭，一向吃饭最积极的孩子，突然主动说吃不下了，张芸娘自然担心。 她伸手摸了摸妞妞的脑门，温度似乎很正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疼头晕吗？想睡觉？” 听着张芸娘一连串地询问，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就是小肚肚说，真的吃不下了。” 张芸娘的心还是悬着，又问道：“不想吃稀饭和菜馍馍？是娘不好，天天都是做这个，你是不是吃腻了？” 妞妞摇头，说道：“娘做的早饭最好吃了，妞妞永远都吃不腻。” 张芸娘想了想，转身走进屋子里，拿出一块香喷喷的软糕来。 妞妞没有接，说道：“娘，给我吃了也是吐出来，很浪费，我可能要等一会才能吃东西。” 张芸娘没有办法，刚想收起那块软糕，却不成想被才起床的顾昭看了个正着。 “有好东西吃！”顾昭发出一声欢呼来，立马围着张芸娘闹着要吃。 张芸娘被吵得脑壳疼，到底是将这块软糕一分为三。 顾昭的那三分之一，几乎拿到手上就狼吞虎咽消耗干净。 而后他就用渴望的眼神看向剩下的三分之二，但张芸娘丝毫没有坏规矩的意思。 顾昭看着要开饭了，立马跳起来说道：“我去喊大哥吃饭！” 等顾晏进来之后，顾昭立马跟个小尾巴一样围着大哥打转，眼神不停地瞟向那块糕点。 顾晏毕竟是长兄，多年来照顾弟弟的习惯，让他忍不住想将自己分到的三分之一糕点递给顾昭。 “不许分给他，不许养成他耍赖讨要的习惯！”张芸娘出声阻止。 顾晏叹了口气，丢给顾昭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但他也没有将糕点吃掉，而是用帕子包了揣进兜里，给母亲的解释是：“儿子上午读书累了再吃。” 顾昭虽然很馋，但到底要脸，不会跟妹妹讨要吃的，而是催促着妞妞：“快吃呀，我刚刚尝过了，很好吃！” 妞妞无奈摇头。 张芸娘将女儿那份也包起来，随手塞进妞妞腰间的小荷包上，又叮嘱顾昭：“不许哄妹妹的零嘴吃，记住了吗？” 顾昭将脑袋一昂，胸脯一挺，说道：“娘，你瞧不起谁呢？我可是哥哥，男子汉大丈夫，护着妹妹都来不及，我怎么会抢她的食物！” 当然，如果是妹妹主动分给他的食物，他也不会傻到拒绝。 吃完早饭后，张芸娘匆忙洗了碗，就将柳小茹请了过来：“妹妹，你帮我看着两个大的，我带妞妞去医馆看看。” 柳小茹一听妞妞要看病，她比张芸娘还着急，一叠声问道：“乖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姐姐你钱够不够，不够先花我的！” 张芸娘听了忍不住觉得好笑，但到底被柳小茹慌里慌张的模样冲淡了内心的担忧。 “吃不下饭。” 柳小茹听到这解释，也没放下心来，而是说道：“吃不下饭是大事！姐姐你快带她去医馆看看！” 当然，按照柳小茹对妞妞的关心程度，说不定妞妞手上摔破了皮也是大事。 医馆离得不远，大夫把脉结果也出来得很快。 “这孩子没什么毛病，只是吃得少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老大夫说道。 张芸娘却还是不放心，毕竟闺女在梦里发愿之后，立马就吃不下饭，谁知道身上是不是还藏着隐疾。 老大夫说道：“现在孩子能跑能跳的，脉象也很平稳，如果过几天还是吃得少，你再带她过来。” 张芸娘赶忙追问：“过几天是几天？” 老大夫想了想，说道：“五天吧。” 张芸娘掏出钱袋想要付诊金，抓出一把铜钱来。 老大夫赶忙说道：“孩子本来就没毛病，给什么钱。” 张芸娘却还是坚持给钱。 老大夫说道：“街坊们来看病，只要没事都不收诊金，你可别坏了我的规矩。” 张芸娘这才作罢。 妞妞看着这一幕却觉得十分眼熟，好像曾经发生过，她歪了歪脑袋，熟练地说道：“谢谢大夫爷爷，祝您长命百岁！” 虽然老大夫和先前镇子上的大夫不是一个人，但没有老人家不喜欢听这话，闻言笑呵呵地说道：“你这小娃娃嘴可真甜，爷爷也祝你健康平安！” 张芸娘牵着孩子走出医馆，忍不住感慨道：“妞妞真厉害，每次进医馆都不花钱。” 妞妞咧开嘴，说道：“白胡子老爷爷跟我说好了，说我不用吃苦苦的汤药。” 张芸娘一脸惊愕，她倒不知道这种事也能许愿，岂不是代表着妞妞一直能身体健康？ 等回到租屋里，柳小茹得知妞妞没什么大碍，立马松了口气。 顾昭发出一声欢呼，拉着妹妹就要去找虫子。 顾晏看了母亲一眼，便拿着书本跟了上去，等不在大人的视线之后，顾晏才将早上那三分之一块糕点拿出来，一分为二，递给弟弟妹妹。 “快吃吧。”顾晏催促道。 顾昭动作比谁都麻利，倒是妞妞没有接，而是说道：“我真的吃不下，吃了会吐出来的。” 顾晏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难受吗？”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不难受，就是有点馋，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大哥，你快吃，我的也给你吃。” 顾昭看着妞妞从荷包里拿出来的糕点，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顾晏看了眼一旁就差将口水流出来的笨蛋弟弟，心里暗道：臭小子什么的，果然一点都比不上乖乖软软的妹妹！ 第二更 (本章完) 第57章 教女儿 顾明达第二场考试，路上依旧状况百出，但所有人还是毫发无伤地抵达考场。 一路心惊胆战，始终提防着不知道哪里出现的意外，因为心思悬在别处，反倒冲淡了大家对这场考试的紧张。 这些人也没有急着进考场，反倒拉着顾明达，说道：“顾兄，上一场考试，因为你的鼓励，我在考场上才能心无旁骛，其实我这次来府城，我的老师并不看好我，但我却走到了这里。” “顾兄，这次你能不能再说几句？” 其他人此时的表情也差不多，都满怀期待地看着顾明达，希望他能说点什么鼓励的话。 顾明达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到底没有拒绝，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诸位，艰险已渡，前路已明，又何惧之有？秀才功名唾手可得，大显身手，就在今日！” “顾兄说得对！” 一番慷慨陈词，再次将在场人说得心潮激荡，他们收拾好心情，提着考篮，挺着胸膛迈步走进考场。 负责检查的军士们看着这些人的气势都忍不住一愣，检查的动作都变轻了不少。 前一场考试已经将人淘汰了大半，这一场考试重新安排座次。 相比较上一场，顾明达的心态稍稍放松，他依旧得了一个正常座位。 读书二十多年，对于顾明达来说，许多知识早就滚瓜烂熟，他答题依旧一气呵成，在誊写好试卷后，便交卷离开，没有在考场上过多停留。 早晨出来是灰蒙蒙的天空，下午却是晴空万里，顾明达动作轻快地在城中街道上走着，他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逛了好一会方才回去。 “娘，爹回来了！” 在院子角落玩耍的顾昭，看到顾明达的一瞬间，立马跑着通知张芸娘。 张芸娘拉着妞妞出来迎接。 顾明达随手将考篮交给长子顾晏提着，弯腰将妞妞抱了起来，问道：“妞妞今天在家玩得开心吗？” 妞妞身子歪了歪，说道：“不算特别开心。” 顾明达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目带惊诧地看向妻子。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今天吃得少，也不太爱动，早上起得太早，中午想哄她睡一会，我嘴巴唱得都干了，她也睡不着，我也找大夫看过了，只说没什么大碍。” 顾明达伸手摸了摸妞妞的额头，确认不烫后，微微松了口气。 张芸娘又小声提起早上妞妞的那个梦。 知道妻子已经提点过女儿，同样的话他也没再说第二遍。 哪怕他和妻子曾经在这件事上叮嘱了妞妞很多次，但小孩子满心期盼着父母都能得偿所愿，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多为父母分担。 他感觉暖心的同时，也觉得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妞妞的主动能力，最好永远不用。 顾明达到底没狠下心来凶孩子，只是对着妞妞说道：“妞妞吃不好、睡不好，爹爹觉得很难受，你是因为爹爹才这样，所以爹爹陪妞妞一起。” 顾明达怕妞妞不着记性又胡乱许愿，他也是说到做到。 晚饭妞妞吃多少，他就吃多少。 成年男子的饭量，和五岁大小姑娘的饭量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偏偏身形高大的顾明达，愣是忍着饥饿，几乎一比一复制妞妞吃饭的动作，只吃了几口饭菜。 妞妞心里，吃饭是天大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顾明达往日的饭量，看着这一幕，只能努力多往嘴巴里面扒拉饭菜。 但吃着吃着，妞妞忽然停住了。 顾明达最先发现她的异样，赶忙问道：“怎么了？” 妞妞从椅子上跳下来，小跑着到了门外，在院子里找了个荒芜的角落，蹲下身子吐了起来。 这下可给两口子心疼坏了。 顾明达将人抱起来，说道：“我送她去看大夫。” “不用！”妞妞大声说道，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半点都不像是刚刚吐过。 顶着父母疑惑的眼神，妞妞解释道：“我……我……我就是吃多了，我一点都不难受，喝口水就好了。” 张芸娘接过一旁顾晏递过来的温水，小口小口地喂给女儿。 妞妞似乎真的只是吐了两口食物，她这种状态，还能抽空对着顾晏小声说道：“谢谢大哥给我倒水。” 一旁的顾昭见大哥得了一句谢，自己却没得到，便觉得浑身难受，他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送到妞妞面前：“快擦擦，你嘴巴有点脏。” 妞妞看着这块黑黄色的，上面混合着各种奇怪脏东西的帕子，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到底不忍心让哥哥失望，颤抖着打算接过来。 张芸娘抢先将帕子接了过来，对着顾昭说道：“行了，知道你关心妹妹，这么脏的帕子，越擦越脏。” 顾昭讪讪一笑。 妞妞说道：“三哥，也谢谢你。” 顾昭是个心大的，得到感谢就觉得公平了，也没有坚持一定要让妞妞使用他的手帕。 最终是顾明达掏出自己的手帕帮妞妞擦干嘴巴。 张芸娘伸手轻轻地戳了戳妞妞的小脑门，絮絮叨叨的：“知道要吐，你就别吃了呀，你这孩子，这么为难自己干什么？” 妞妞一脸歉意：“是我不好，娘，您别生气了。” 顾明达替女儿解释道：“妞妞是为了我，她怕我吃少了会饿。” 张芸娘闻言微愣。 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好笨的，本来想让爹多吃点，没想到还害了自己。” 养孩子就像是在精心呵护一棵娇贵的花木，需要极其耐心的浇灌培育，才能等来花开结果，因为妞妞在张家那五年的不幸遭遇，顾明达对她总是多了几分耐心。 “爹爹是大人，多吃一口，少吃一口，其实饿不死。”顾明达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不会饿死，但却很难受。” 顾明达轻声说道：“饿着的难受，不会比吐出来更难受，爹爹是大人，不会被这点小事打倒。” “妞妞，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哪怕是为了你很在乎很在乎的人。” “在试图保护别人之前，妞妞要先保护好自己。” 第一更 (本章完) 第58章 偏心眼 妞妞晚上睡不着，顾明达哪怕很困，也陪着她不睡觉。 哪怕妞妞再心疼，顾明达也依旧坚持这场惩罚。 这种吃不饱、睡不着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 妞妞没什么大的变化，顾明达却硬生生瘦了一圈，眼睛下面也挂上了黑眼圈。 这日吃早饭的时候，妞妞脑袋磕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但却还是强撑一口接一口吃着面前的饭食。 “吃不下就别吃。”张芸娘心疼地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我好像又能吃很多了。” 她吃了一大碗饭，只感觉肚子得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感。 张芸娘轻轻地摸了摸妞妞圆滚滚的小肚子，问道：“妞妞，有没有哪里难受？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别强撑着。” 妞妞摇了摇小脑袋，说道：“我一点都不难受，就是很想睡觉。” “刚吃饱肚子，要等一会才能睡觉。”顾明达提醒道。 妞妞重重打了个哈欠后，伸出两只小手，用力揉搓着脸蛋，通过这种笨办法给自己提神。 “顾晏、顾昭，带妞妞在院子里玩一会再回来睡觉。”张芸娘叮嘱两个儿子。 等三个孩子不在屋子里了，张芸娘心疼地看着丈夫，说道：“你这几天估计饿狠了，我一会给你下碗面。” 顾明达确实饿得很难受，但再难受、饿到打滚，他也没有偷偷开小灶，而是全凭一口气支撑到现在。 如今妞妞恢复了，他也没有拒绝这碗面，只说道：“希望她这次能长点记性，别老想着舍己为人。” 张芸娘酸溜溜说道：“她要不是喜欢你，也不会做梦都想着，惦记你考不了第一名。” 顾明达就喜欢听这种话，脸上肉眼可见开心起来，说道：“考试好不好是我的事，哪里就用得着她来帮忙，不过仔细一想，养女儿和养儿子确实不一样，臭小子们可不会想得这么细，顾昭到现在天天就知道吃东西和玩虫子。” 张芸娘也懒得戳穿他的偏心，反而跟着附和道：“每次看到顾昭闯祸，我心头火就不停往上窜，也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才不打他，但妞妞犯点错，她拿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就什么也不忍心说了。” 夫妻俩说起女儿来，似是能一口气说上三天三夜，甚至还逐渐往离谱的方向上发展。 “她那双眼睛像你，水灵灵的，我没见过比你们更好看的眼睛。”顾明达一口气夸了两个人。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她那个眉毛又粗又弯，跟你的一模一样。” 顾明达又说道：“她还很会读书，也很勤奋，不需要提醒，就知道自己复习，这要是个男孩，估计教三年就可以试着下场，到时候就是本朝最年轻的小秀才。” 张芸娘全然忘了妞妞是收养的孩子，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说道：“这孩子，简直结合了我们俩的所有优点。” 夫妻俩一上午基本都在夸孩子，吃过午饭后，顾明达狠狠睡了一觉，才隐约将连日来缺失的睡眠补了回来。 他起床之后，便看到张芸娘坐在树荫下绣帕子，大踏步走过去，将一根银簪插在她的发髻上。 “喜欢吗？”顾明达柔声问道。 张芸娘一愣，将簪子拔下来看了一眼，银簪是红梅报喜的式样，看着十分精致。 她没有询问价钱，笑着问道：“什么时候买的，我可没见你出门。” 顾明达解释道：“考完试那天买的，我还拿到昧履支了。” 昧履支，是胡椒的别称，本朝无法生产胡椒，必须依托西域商人进口，曾经价格堪比黄金，如今虽然没那么昂贵了，但依旧不便宜，还时常断货。 张芸娘一惊，问道：“你是如何拿到的？不是说至少要等半个月才有货吗？” 顾明达解释道：“说来也巧，那天我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有人订了货却反悔，掌柜便卖给我了。” 前段时间张芸娘几乎每天都会出门，偶尔去药材铺，偶尔去杂货铺，好似蚂蚁搬家，终于将那副卤味方子上需要的材料凑得差不多。 如今拿到了胡椒，便是将所有材料都凑齐了。 “还没开始做生意，买这些东西就已经花了许多钱，还不知道能不能将钱赚回来。”张芸娘忧心忡忡地说道。 顾明达安慰道：“做生意本就有赚有亏，这次亏了，下次再赚回来就是。” 他又拿出六根红绳递给妻子，说道：“那天逛了一圈也没买到什么适合两个臭小子的东西，倒是妞妞头上的小揪揪，如果扎上红绳肯定很合适，回头你找个理由给她扎上。” 这些东西本该考完试就送给妻女，但当时他在跟妞妞赌气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好拿出来，这才拖到现在。 张芸娘看着红绳有些无语，哪有人一次买六根红绳的，这是生怕闺女没有替换的，之前主动提出对儿女公平的人是他，现在偷摸偏心的人也是他。 但张芸娘到底什么都没说，将六根红绳收好后，脑子里就开始想什么理由哄妞妞了。 此时封闭的考试院中，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批改第二场的试卷。 一个书吏官抱着一大堆试卷，在过道上急匆匆地往前走。 走到拐角处，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另一个急行之人。 在撞击之下，他怀中抱着的试卷跌落在地，其中一份更是摔得整张纸都摊开在地。 那被撞到的人身体受力，右脚本来都要踩到那张摊开的试卷上，左腿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就抽搐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侧倒去，直接双腿一弯，重重跪在那张摊开的试卷上。 “没事吧？摔到哪里了？”书吏官撞到人后十分着急，赶忙将对方扶了起来。 那人膝盖疼得龇牙咧嘴的，原地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掀开衣服看了一眼，膝盖上已经是青紫一片。 “你在这等一会，我将试卷送到陈大人手上，之后就送你回去休息。”书吏官满脸歉意地说道。 都是同僚，对方也没计较，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忙自己。 书吏官将地上的试卷一一捡了起来，目光落在同僚先前下跪的那张摊开的试卷上。 “这字可真好看。”他忍不住感慨道。 同僚闻言有些豪气，赶忙凑了过来，点点头，说道：“确实很工整，我差点就一脚踩上去了，真要踩实了，估计会被陈大人不喜。” 陈大人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这位大人素来爱干净，哪怕知道这卷子是被他们踩的，估计也会觉得晦气，这位考生就很难得一个好成绩了。 书吏官随手将这份试卷放在最上面。 等试卷送到陈大人案桌旁时，他正好将手头上的其他试卷批改结束。 他随手从那一堆试卷上拿起最上面那份，只是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紧接着细细看下去，抚掌夸道：“漂亮！” 院试第二场的阅卷结果决定谁能成为秀才，比第一场更加严格，由之前的单人阅卷，改为七个人共同审阅。 原本大家都改得十分疲惫，听到这话，顿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一齐凑了过来：“什么漂亮？是文章写得特别好吗？” 陈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字好，颇有书圣风骨，文章也好，立论超卓，浑浩流转！” 考官中的一人忽然说道：“这字我认识，第一场考试的头名，叫顾明达！” 第二更 (本章完) 第59章 等放榜 陈大人也记得这个人，第一场考试，其他人的卷子他可以不看，但头名的卷子他要过目，此时忍不住感慨道：“第一场就觉得这人才华不俗，如今第二场看下来，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顾明达的才华其他人也是认可的，闻言纷纷点头。 陈大人又说道：“此人有大才，后头的卷子里如果没有更好的，本场考试，我欲将他点为案首，诸位觉得如何？” 主考官都开口了，其他副考官也不会开口做这个恶人，何况顾明达的答卷确实写得好，这个案首也算名副其实。 转眼便到了放榜日，钱婆子家这院子里一大早就空了。 哪怕是再忙碌的主妇，到了这个日子，也会陪着夫婿去衙门外面看榜。 顾家五口人连同柳小茹，还没到衙门口呢，就看到榜下已经聚集了人山人海。 “爹爹，你跟这么多人一起考试吗？”妞妞忽然问道。 顾明达闻言一愣，解释道：“院试第一场考生两千人，第二场考生六百人，最终取秀才三百人。” 妞妞瞪大眼睛，说道：“爹爹可真厉害，赢了前面一千四百个人，不对，爹爹第一场是第一名，那就是赢了两千个人！” 顾明达有些惊讶，夸道：“妞妞，第一场考第一，不代表第二场也能考第一，不能这么算的。” 妞妞闻言刚想说自己已经和白胡子老爷爷商量好了头名的事，但转念一想，爹爹并不喜欢她胡乱发愿，便没有提这事，只说道：“反正爹爹第一场是第一名，在妞妞心里，爹爹就是最厉害的。” 顾明达点了点她漂亮的小鼻子，说道：“妞妞的算术真好，爹爹就借妞妞的吉言，希望今日能榜上有名。” 妞妞有些骄傲，但嘴上还是说道：“这种算术，小孩子都会算，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顾昭却听得两眼发直，追问道：“爹什么时候赢了一千四百个人，又什么时候赢了两千人？什么算术？要算什么？” 众人见顾昭不仅算不出来，还连题都看不明白，不禁有些好笑。 顾晏一直是个细心体贴的大哥，拉着顾昭便细细跟他解释起来。 顾晏足足解释了三遍，顾昭才终于听明白了，对于妹妹的聪慧他也没有任何嫉妒之心，只摸着后脑勺憨憨地说道：“妹妹也很厉害呀。” 考生们等得越焦急，放榜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今天衙门里的人怎么回事，怎么都这个点了还不放榜，难道都睡过头了吗？”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说来也巧，随着这人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一阵骚动。 “放榜了，放榜了！” 听着这声音，围着的所有人全都奋力往前挤。 顾家几个孩子也想往里面挤，但却被顾明达和张芸娘扯了回来。 “人多，当心踩踏。”柳小茹大声叮嘱道，她在人群骚动的第一瞬间，就将目光紧紧地落在妞妞和张芸娘身上。 看到张芸娘抱着妞妞往后躲，柳小茹立马松了口气。 往后撤比往前挤似乎容易许多。 这一大家子在街边望着还在不停往前挤的人群，看着呜呜泱泱的人头，甚至都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妞妞，你怎么样？没有伤到哪里吧？”张芸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妞妞。 刚刚往外挤的时候，她好像听到妞妞叫了一声。 妞妞摇摇头，说道：“娘，刚刚不知道谁扯了下我的头发。” 张芸娘又打量着妞妞的头顶，发量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头上的红绳少了两根。 因为顾明达买了六根红头绳，这些天张芸娘也不嫌辛苦，每天都给她脑袋上扎了六个小揪揪。 柳小茹也记得妞妞的发型，当场破口大骂：“哪个心眼小的，连小孩子的红头绳都要抢，也不怕走路被石头绊倒！” 张芸娘本来很生气，但看柳小茹气成这样，赶忙安慰道：“丢了两根还有四根，只要孩子没什么大碍，都是小事。” 张芸娘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梳子来，重新替妞妞梳头发。 妞妞乖巧地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的模样看起来乖巧极了。 “哇——” 顾昭却忽然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我荷包被人摸走了，是娘给我做的那个！”顾昭哭着说道。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每次放榜，总会有一些捞偏门的混在里面浑水摸鱼，没想到这一次他们格外不入流，连小孩子都偷。” 张芸娘见顾昭这么伤心，心下一软，安慰小儿子，说道：“这个丢了，娘回头抽空再给你做一个。” 顾昭却还是哭得很厉害，说道：“荷包里其他的丢了就丢了，我最喜欢的金将军！它还没陪我几天，就这么被人摸走了！呜呜呜！” 张芸娘忽然觉得心里的感动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只觉得堵得慌。 柳小茹不解，问道：“姐姐，金将军是什么？” 张芸娘没好气地说道：“他养的一只蛐蛐，天天吵得人脑壳痛！” 顾昭听到这话却不服气了，说道：“金将军是最好的蛐蛐，它可听话了，娘您别这么说它！” 张芸娘懒得搭理他了，转过头来专心给女儿梳头。 而混在人群里的小偷，借着放榜的混乱，摸了不少人的口袋，怀里揣着不少东西，奋力挤出人群。 “两根红绳，正好回去哄小闺女。”小偷这么想着，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向地上倒去，脑袋砸在地面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出来。 小偷从地上爬起来后立马破口大骂：“晦气，草里怎么还藏了块绊脚石！” 若顾明达在这里，只怕会觉得这藏在草丛里的石头十分眼熟。 小偷伸手摸到一脑门子血，也不敢留在这耽搁，匆匆朝着角落走去。 “七个……八个，九个荷包！发财了！” 小偷数着自己的战绩，将荷包里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往外倒。 只是越倒他的脸色越难看。 “什么玩意，就这么点钱？” 好几个荷包里都只有几枚铜板，实在是穷得叮当响。 “最后一个荷包了，满满当当的，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小偷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最后一个荷包。 下一秒，十几只蛐蛐一齐从荷包里跳了出来，他离得太近了，其中一种竟然还直接跳进他的嘴巴里。 小偷再度破口大骂：“呸呸呸！哪个正常人荷包不装银子装蛐蛐，净干这些缺德事！” 第一更。 (本章完) 第60章 破桎梏 “头名叫顾明达！” “这个顾明达是哪里人？” “我认识顾明达！是我们广安县的人，他也是第一场的头名！” 顾家人哪怕站在距离榜单很远的地方，此时也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动静。 张芸娘忍不住问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吗？我好像听到相公的名字了？” 柳小茹竖着耳朵，悄悄往前走了几步后，紧接着满脸红光地返回，兴奋地对着张芸娘和妞妞喊道：“他们确实说的是姐夫的名字，姐夫是头名，真的是头名！姐姐是秀才娘子！我们妞妞是秀才家的小娘子！” 她这幅兴奋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会以为要当秀才娘子的人是她呢。 张芸娘回过头来看向顾明达。 她和顾明达成婚十几年，她看着顾明达科举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一路的艰难与不易。 “相公，你真的考上了！”张芸娘说着，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顾明达也许是失望太多次了，突然得知自己终于往前迈了一步，倒有种犹如雾里看花的不真实感。 人群中此时挤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他的衣服上多了几道口子，脚上的鞋也少了一只。 但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又喊又跳：“我考上了！我是秀才了！我是秀才了！” 年轻人喊着喊着，忽然看到人群不远处站在那里双眼放空的顾明达，他赶忙停止胡乱蹦跶，站在原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后，向前走了几步，在顾明达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兴奋到发疯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场考试和顾明达结保的郑琦，也是五人结保小队里，除了顾明达以外，唯二考上秀才的人。 “顾大哥，我考上秀才了，虽然是两百多名，比不上顾大哥是头名，但如今我总算可以回家，可以给父母一个交代了，这些年他们为了供我读书，引来兄嫂诸多不满……” 郑琦细数多年读书的辛苦，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后就算考不上举人，我也能开个私塾授课补贴家用，父母也不必跟着我受苦了。” 郑琦提起未来，眼睛中盛满憧憬。 秀才，和童生相比有了质的飞跃，这个仅仅是最低等的功名，就已经拥有了一年六亩地免租，和见官不跪的特权。 虽然外人都“穷秀才”地喊着，但秀才会穷是因为继续赶考导致，如果放弃向上考，随便怎么都能谋求一份不错的差事，能够保一家衣食无忧。 郑琦此时的模样，几乎是在场所有考上秀才之人的缩影。 顾明达虽然得了头名，心里其实没有太多欢喜，多年的郁郁不得志虽然没有打倒他，但却让他陷入了某种思想的死胡同里。 一方面不甘心放弃科考，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自己最终会考不上，什么都得不到。 此时终于考上秀才，他感觉像是垒在身前、禁锢他多年的高墙，忽然就倒塌了，他终于挣脱桎梏，打破无形的枷锁，可以往前一步，面对更加复杂的未来。 郑琦或许会放弃继续向上考，但顾明达却已经十分坚定。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野心，他爱护自己的家人，想要陪伴妻子，见证儿女的成长，但他也想去京城，想一展抱负，也想带着他们见识那个更广阔的未来。 顾明达回过头来，朝着身后望去。 顾昭和妞妞两个小朋友，此时正兴奋得大喊大叫。 “爹爹是头名，爹爹是头名！” 顾明达没有释放的疯劲，倒是两个孩子全都替他发了出来。 “起风了，我们先回去吧。”顾明达轻声对着妻子说道。 张芸娘一愣，问道：“你不和他们聚一聚吗？” 丈夫考上秀才，按理来说应该和其他同样考上秀才的考生聚一聚，也好联络感情。 顾明达却摇了摇头，说道：“与其和他们一起吹嘘喝酒，我更想回去陪着你们，再不济，能多看几页书都是好的。” 一旁的郑琦听到这话，原本想要邀人饮酒庆祝的心思忽然就按了下来，人家头名都要回去读书，他一个排名靠后的小秀才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郑琦当即拱手告辞，也没再答应其他秀才的邀约，脚步飞快地返回住处继续苦读。 几家欢喜几家愁，顾明达考上了，王耀祖却落榜了。 也许是考前与柳小茹和离的事严重影响心态，原本应该以吊车尾考上的王耀祖，这次考试时全程都心绪不宁，勉强进了第二场考试，却惨遭被刷，他在衙门口的榜单上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我应该能考上的，我应该能考上……”王耀祖喃喃自语。 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引来旁边一个同样落榜的书生的嘲讽。 “你觉得你应该能考上，我还觉得我应该能考上呢！你怎么不说主考官是你爹呢，你想怎样就怎样！” 王耀祖听到这话，心中气愤，忍不住想要反驳，可他抬头望去，只见这个嘲讽的书生出奇的壮实，身高九尺，肩宽体壮。 他连柳小茹都打不过，大概率也打不过眼前这个铁汉书生，只能悻悻地看了对方一眼，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顾家人回到宅子里时，院子里空荡荡，压根就没有几个人影，显然大多数人还是在榜单那里看热闹。 就连钱婆子此时都不在家，带着小孙子不知去哪里了。 这种情况下，院子里任何一点动静，都显得极其聒噪。 “你头上的绢花哪来的？你说，你说呀！是不是外面的野男人给你的！水性杨花，你个贱人！” 张光宗骂得很脏很大声。 张芸娘赶忙捂住妞妞的耳朵，顾明达动作慢了一步，转头便捂住顾昭的耳朵。 顾晏已经十分熟练地低头捂耳，压根不需要父母提醒。 倒是顾家第六人柳小茹，此时睁着一双大眼睛，轻手轻脚地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妞妞的小身子朝着后院拱了拱，显然也很想跟着柳小茹跑。 张芸娘觉得好笑，说道：“有些热闹不是小孩子能看的。” 妞妞立马歪着头，一脸天真地问道：“小孩子不能看，那像大哥三哥这样的大孩子能看吗？” 第二更 (本章完) 第61章 烂摊子 不等张芸娘回答，顾昭就提前抢答：“我能看！” 说完，顾昭就一个猛子要朝着后院冲去，然后又一次被顾明达捏住命运的后脖颈。 “爹，轻点轻点！” 顾昭龇牙咧嘴地叫着。 顾明达放开手。 顾晏上前拉过弟弟的手，无奈地说道：“阿昭，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君子非礼勿视？” 以顾昭的脑子很难记住这么多事，傻乎乎地说道：“可我不是君子啊。” 顾晏一向冷静，但听到这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也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将原模原样的话又念叨了一遍。 顾昭被他念的头脑发昏，忍不住捂着耳朵说道：“哥，别念了别念了，我不去看热闹了就是。” 顾晏感觉他估计还是没有记在脑子里，又转头看向同样想看热闹的妹妹，他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大哥任重道远。 顾晏左手牵着弟弟，右手牵着妹妹，拉着两人进了屋子里，口中还在啐啐念着：“今天我要好好将这道理跟你们讲顺了，让你们牢牢记住非礼勿视的道理。” 妞妞皱着一张脸，回过头来求救地看了一眼爹娘，但却只得到了一个爱莫能助的回复。 顾昭比妹妹闹腾多了，就差赖在地上打滚了。 顾明达和张芸娘没有去后院看热闹，顾明达回房间读书，张芸娘将椅子搬到院子里，低头绣着一块帕子。 但后院吵架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小蔡氏其实一开始也没想着背叛张光宗，奈何外面的男人事事都顺着她，时不时送一些小礼物哄她开心，而张光宗不仅平常就吆五喝六，哪怕病中，都会想着对她挥舞拳头。 小蔡氏一直以来都待在清水村，哪怕送张光宗考试时，也没机会和外面的人多接触，如今在府城，意外得知自己的行情有多好，整个人也不一样了。 她在给张光宗喂汤药的时候，张光宗忽然动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抓着她的脑袋用力朝着床头撞了过去，嘴上还对着她头上的绢花破口大骂。 小蔡氏还得感谢张光宗病了这一场，因为这人如今还未病愈，尚且没有全盛时期的力量。 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枕边人，如今愤怒到恨不得杀了她。 小蔡氏的心砰砰跳着，她的脑袋被撞了几下后，明白再撞几下说不定就会被张光宗打死，她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直接挣脱开张光宗。 “贱人，你居然还敢躲，说，外面的野男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张光宗大声咒骂。 小蔡氏第一反应是想跑，张光宗鞋都顾不上穿，就追了过来。 “你往哪跑，是不是要去找外面的野男人？我告诉你，你休想离开我！”张光宗喊道。 小蔡氏没管身后的声音，用尽力气推开门就往外面跑，迎面正好撞上探头探脑的柳小茹。 她甚至都顾不上跟柳小茹吵架，直接朝着前院跑。 “拦住她！这个淫妇！你快拦住她！”张光宗呵斥柳小茹。 柳小茹皱眉看着他，身子悄悄往侧边挪了挪，她只是来看热闹的，又不是来给谁帮忙的，自然不会拦着谁。 张光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光着脚朝着逃跑的小蔡氏追了过去。 小蔡氏好不容易跑到前院，也只来得及看张芸娘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冲向宅子大门。 “小贱人，我看你往哪跑！” 身后的张光宗却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把抓向小蔡氏的头发。 小蔡氏被抓得头皮一紧，片刻后就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宅子里大部分人还都在衙门口看榜单呢，她能吸引来的也只有老顾家几口人。 妞妞和顾昭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就坐不住了，他们压根不管大哥顾晏的阻拦，迈着小短腿就冲了出来。 顾晏反应慢了半拍，追出来的时候，他嘴上还喊道：“不要什么热闹都看，别伤到自己！” 妞妞一出来，就看到张光宗扯着小蔡氏的头发往后院拖行的这一幕，小姑娘当场吓得“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刚走出门外的顾明达，赶忙蹲下身来，一只手将孩子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轻声安慰道：“妞妞不怕，妞妞不怕……” 妞妞满脸惊恐，像是想起了过去某些可怕的事情，她的小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带着哭腔说道：“妞妞……妞妞被这么抓秃过！张家爹爹……张家爹爹好像要杀人一样！” 顾明达听到这话，看向张光宗的眼神倒有些像想杀人了。 张芸娘虽然不喜欢小蔡氏，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很冲击的，她想也不想就快步上前，训斥弟弟：“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先将人放开！” 张光宗显然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张芸娘，说道：“关你屁事，滚开！” 柳小茹慌忙上前扶住张芸娘，确保姐姐没事之后，她就抄起一旁的扫帚，迎头朝着张光宗打了过去：“我姐姐给你脸了？你居然敢推她，谁给你的胆子伤害她，只会欺负女人的废物，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光宗骤然被打，也顾不上小蔡氏了，被柳小茹的扫帚追着满院子乱窜。 小蔡氏趁着这个机会就想往外跑，但张芸娘却脚步一挪，直接拦住她。 “大姐，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我再留在这里，真的会被张光宗打死。”小蔡氏哭着说道。 张芸娘皱眉看她，说道：“没头没尾的离开算什么？你们闹出来的事端，不处理好了，就想跑？” 她只是不希望小蔡氏死在自己面前，并不代表打算帮人收拾烂摊子。 “大姐，我往日有什么得罪你的，我现在给你赔个不是，我跪下来给你磕头，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留下来真的会死的，你难道要看着我死？看着你弟弟成为杀人凶手？你也不希望姐夫有一个杀过人的小舅子，对吗？” 小蔡氏说跪就跪。 张芸娘只觉得十分棘手，她并不想掺和进弟弟两口子中间去，小蔡氏如今看起来确实很可怜，她也怕因为自己的搅合。真的闹出人命来，更怕这人命官司牵扯到自家来。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躲在顾明达怀里的妞妞忽然问道：“爹，张家旧娘会死吗？” 顾明达一愣，他本来置身事外的，也倾向于不管这里两口子的事，但他在乎妞妞，他还记得张光宗发烧时妞妞说的话。 “芸娘，现在不能放她走，今天这事到底是要了结的。”顾明达出声说道。 小蔡氏闻言，顿时满脸绝望。 第一更 (本章完) 第62章 断是非 顾明达又看向张光宗那边。 柳小茹还在追着张光宗打，柳小茹本就比许多男人个子都高，她又常年干活，体力异常好，先前扯着小蔡氏头发一副凶恶模样的张光宗，在面对柳小茹时脆弱得像是一张纸。 顾明达看着张光宗脸上多了好几道血痕后，觉得差不多了，给了张芸娘一个眼神。 张芸娘喊道：“小茹，行了。” 柳小茹立马像是被拴上缰绳的野马，收回扫帚，和脸上恨不得要吃人的凶狠，走到张芸娘身边，一副乖巧模样。 张光宗何曾见过这样的变脸，愣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蔡氏是我的妻子，你们少多管闲事！”张光宗故作凶狠地对着顾明达夫妻俩说动。 柳小茹再度变脸，提起扫帚挥了挥，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跟我姐姐、姐夫说话的！这样会吓到小孩子你知不知道！” 张光宗很想说，他觉得柳小茹这动不动就提扫帚的样子不知道比他吓人多少倍。 但他已经见识过这大高个女人的厉害，现在他的脸稍微用点力就能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顶着柳小茹似要杀人一样的目光，张光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说道： “我和蔡氏是夫妻，我们之间的事，我希望由我们自己解决，姐姐，姐夫，请你们不要掺和，可以吗？” 这样卑微又客气的话，张光宗从前可从来没说过。 顾明达看了一眼柳小茹，心下暗道，看起来有些时候，拳头比言语威胁厉害许多。 “姐姐、姐夫，他会打死我，他真的会打死我！”小蔡氏喊道。 张光宗对着小蔡氏就没什么顾忌了，当场挥舞着拳头骂道：“你个淫妇！你背着我偷人，就算我打死你都是活该！” 他明明是冲着小蔡氏骂人，但顾明达怀里的妞妞却吓得身子一抖。 柳小茹提着扫帚就打过去：“我让你吓孩子，我让你吓孩子！妞妞要是难受了，我就跟你拼了！” 张光宗再次抱头鼠窜，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因为便宜闺女的一个举动就要承受这么多攻击。 顾明达静静等了一炷香时间，确保柳小茹将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继续说道：“我认真地问你，你确定要打死蔡氏？” 张光宗才挨完打，心里的暴戾其实都快被柳小茹打散了，他看向小蔡氏的眼神仍然充满恨意，说道：“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们还要护着她？” 张芸娘直接说道：“过不下去就别过，非要硬凑在一起，反倒不美。” 小蔡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以前生不出孩子时，确实很怕被丈夫休弃，但如今不一样，她在外面的情郎已经说了好几次，希望自己能够嫁给他。 除了心里对儿子金宝有些不舍得，小蔡氏对张光宗的感情，早就在妞妞离开这个家后，被丈夫日复一日的殴打消磨殆尽。 张光宗却急得跳了起来，说道：“当初我为了娶蔡氏，给了她家那么多钱，凭什么我就这么放她走，她活着是我们老张家的人，死了还是我们老张家的鬼！” 小蔡氏是蔡婆子的娘家侄女，但舅舅宰起外甥来，也不带客气的，小蔡氏没出嫁前就出了名的漂亮，要不然一向眼高于顶的张光宗也不是非她不娶，最后足足付了三十两银子的聘礼，才将她娶进家门。 小蔡氏却说道：“我还给你们家生了金宝！就算花了再多钱，也是应该的，你凭什么不放我走！” 张光宗骂道：“我要是换个媳妇，早就生了十个八个孩子，就你这个不下蛋的鸡……成婚多少年了才生一个娃……” 小蔡氏说道：“你跟外面好几个寡妇乱来，也没见你生出一个孩子来。” 张光宗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是小蔡氏生不出孩子，从未想过其实是自己的问题。 仔细想想，金宝似乎也和他没多少相像之处。 “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金宝是不是你生的野种？”张光宗急得又要冲上来打人。 小蔡氏慌忙往柳小茹身后躲：“金宝就是你的孩子，你不要污人清白！” “你有个屁的清白名声！”张光宗骂道。 两人只是骂架而已，妞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此时窝在顾明达怀里，竖着小耳朵听得极其认真。 一旁的顾昭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家两口子对骂。 顾明达看着两个孩子这模样，额角抽了抽，到底是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说道：“够了，都别吵了！” 两口子全都停了下来。 顾明达耳根终于清静了，先询问张光宗：“你是不是认定了蔡氏在外面有人，有没有证据？” 张光宗立马说道：“这还需要证据，你看她头上戴的，这种式样的绢花可不便宜，也不知道哪个野男人送的。” 小蔡氏回道：“哪个男人都比你大方，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 “姐夫，你看到了，她自己都承认了，你快将这淫妇送到官府去，让她浸猪笼！”张光宗急切说道。 顾明达扫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吗？官府不管这事。” 张光宗一愣。 官府确实不管奸夫淫妇，这种事都是族里管，就算去报官，也会被打出来。 顾明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她和奸夫合谋杀害丈夫，官府倒是会管。” 张光宗吓得身体一哆嗦。 第二更 (本章完) 第63章 谈发嫁 顾明达继续恐吓便宜小舅子，说道：“你们如今这情况，如果勉强还在一起过日子，不是丈夫杀了妻子解恨，就是妻子合谋奸夫害死丈夫，无论你俩谁死了，我和芸娘都会如实跟官府告发凶手，你们确定还要一起过吗？” 原本坚决不同意休妻的张光宗，此时忍不住动摇了，他想不明白，明明在清水村时，自己对小蔡氏打得再狠她都忍气吞声，怎么来了府城她就不乐意了？ 他虽然错过了这次院试，但还想要求功名，无论是被小蔡氏害死，还是因为杀妻面临官府惩处，这都是他无法接受的结局。 闹到这个地步，他就算说后悔，愿意戴上绿帽子，忍了小蔡氏这些糊涂事，以后就这么凑合过都不行了。 “我才不要跟他过！我要带着金宝跟你和离！”小蔡氏难得大声说话。 “金宝是我们老张家的孙子，你别想带他走！”张光宗大声说道。 不管金宝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张光宗都不乐意让小蔡氏带走。 在乡下，儿子就意味着劳动力，他没有儿子，是要被别人嘲笑的。 小蔡氏确实舍不得金宝，但她在外面的情夫也说了，孩子还能再生，她在这个问题上倒没有那么坚持。 可张光宗又说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和离，最多我答应休妻！休妻理由还是你这个女人淫贱！” “柳小茹能和离，凭什么我就是休妻？”小蔡氏不服气了。 柳小茹看热闹看得正开心呢，没想到居然还牵扯到自己了。 “你胡咧咧什么，别搞得我跟张光宗有一腿一样！”柳小茹也不带客气的，提起扫帚就朝着两人身上打了一圈。 “你要和离也行，拿银子来！外面的野男人拐跑我一个媳妇，总要还我一个媳妇！”张光宗大声说道。 小蔡氏听到这话，一口答应下来，说道：“孙郎家里做着大生意，他才不缺这点钱！” 张光宗听到这话，心里虽然难受，但要钱也不带客气的，说道：“那我要三百两！” 小蔡氏还没和离，心就已经在孙家，当场说道：“你做梦！” 顾明达嫌他们吵闹，直接说道：“你们既然不打了，干脆回自己屋子里商量多少钱，我要回去读书了。” 小蔡氏说道：“姐姐、姐夫，你们不能不管我，我要是回了后宅，万一被他打死怎么办？”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死了我们替你报官。” 小蔡氏闻言气得咬牙切齿。 张光宗却很高兴，指着顾明达说道：“你这次是不是又没考上？难怪看榜那么快就回来了，还读书呢？你读多久都考不上，而我就不一样了，我这次被这个贱人害了，下次一定能金榜题名！” 顾明达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都没说，摇摇头就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妞妞超大声说道：“我爹爹是头名，他们都叫他案首！他考得可好了！” 张光宗看着这个曾经的便宜女儿，嗤笑一声，说道：“扫把星，你爹沾了你还能考上秀才，他就做梦去吧！” 话音刚落，柳小茹的扫帚又朝着他脸上招呼过来，骂道：“张光宗，你喊谁扫把星？我看你就像是个扫把星！媳妇都跟人跑了，你就这么喜欢当活王八！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张光宗既打不过柳小茹也骂不过她，当场就想往后院逃窜，恰巧此时，宅子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有个住在这院子的书生一脸落寞地走了回来，他刚进门就看见正在苦读的顾明达，愣了片刻后，说道：“难怪顾兄能考头名，今日放榜大喜，他还能耐得下性子在家中苦读，我离他还差得远呢。” 张光宗听到这话，都顾不上自己正在挨打了，一个猛子就窜到书生身边，抓着他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头名，谁得了头名？顾明达屡试不第，他凭什么当头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案首！” 书生只觉得张光宗莫名其妙，一把甩开他，说道：“你病好全了就来拉扯我？离我远些，我怕被你过了病气，你这人当真是品德败坏，顾兄是你嫡亲的姐夫，你不盼着他好，反而巴不得他落榜！亏他还处处为你考虑！你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管你！” 张光宗听着书生如同机关枪一样的指责，脑子里嗡嗡的。 他不明白，明明大家一起屡试不第，怎么顾明达忽然就背着他当了案首！ 明明扫把星去了顾家，怎么就没克着顾明达呢。 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忽然因为天降大雨，不小心感染风寒错过考试呢? 张光宗越想越气，说道：“案首……案首本应该是我的……凭什么给了顾明达！” 书生嗤笑一声：“你都没去考第二场，还做着案首的梦，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应该当状元呢？” 张光宗充耳不闻，他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妞妞，说道：“是你害我的对不对？要不是被你克，我不会感染风寒！我就知道，当初就应该将你溺死，我就不该管你！” 张光宗气红了眼，冲上来就要打人。 妞妞吓得往后躲，顾晏和顾昭赶忙将妹妹护在身后。 柳小茹提着扫帚，再度劈头盖脸朝着张光宗身上打去。 先前她多少还有些克制，如今却半点都不收手，追着他满院子乱窜。 张芸娘看着眼泪在女儿的眼眶里打转，顿时心疼坏了，将孩子抱在怀里，哄了许久才让她沉沉睡去。 她低着头是个疼爱儿女的好母亲，但抬起头来时，看着张光宗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我会帮你，十两银子换你们和离。”张芸娘轻声对小蔡氏说道。 小蔡氏闻言一愣，想不明白张芸娘怎么忽然改了主意，毕竟先前这两口子还说了不掺和，但有人帮忙撑腰小蔡氏还是很开心的。 等到两口子正式和离的时候，张芸娘冷着一张脸掺和进去，她打定主意要让张光宗吃个教训。 张光宗的心理价位其实是三十两银子，这个数，是当年他娶小蔡氏时付的聘礼，他想拿着这笔钱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媳妇。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所有人都懂，因而张光宗依旧十分坚持三百两银子。 小蔡氏躲在张芸娘身后跟他吵。 张芸娘却端着长姐的架子，对着张光宗连消带打地训斥道：“弟妹这么多年上侍婆母，下养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现在和离，你怎么还有脸跟她要钱，我如果是你，我就送她百两银子嫁妆，高高兴兴发嫁了，日后还能当做好亲戚来往着。” 张光宗听到这话，脑门上忍不住冒出一连串问号来。 第一更 (本章完) 第64章 得线索 就连小蔡氏此时都惊呆了。 反向谈判？ 还可以这样？ 若是能真的带着前夫送的嫁妆二嫁，那不要太美好！ 小蔡氏满怀希望地看着张芸娘。 张芸娘还在训斥弟弟：“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这种顺水人情一样的美事你都不知道成全，传出去了岂不是笑话咱们老张家小气？” 张光宗听到这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说道：“你一个外嫁女，怎么管闲事管到娘家来了，这有你的事吗？滚一边去！” 张光宗死活都想不到，就因为他凶了妞妞，原本打定主意不管这事的姐姐，忽然调转枪头来胡搅蛮缠。 张芸娘听到这话，一点都不带怂的。 因为柳小茹在一旁拿着扫帚随时待命。 “你怎么跟我姐姐说话的！我姐姐愿意管你的家事，这是你的福气！”柳小茹将扫帚捂得虎虎生威。 被人打就已经够让张光宗难受了，更难受的还是被女人打。 这破事拉扯太久，出去看榜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租客们纷纷感叹，这房子租的实在太值了，从王耀祖到张光宗，住在这间屋子的人都要和离了，宅子里的热闹接二连三，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张芸娘还在继续胡言乱语：“虽然你媳妇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她确实救了你的命，你病得迷迷糊糊的，要不是她跑出来大吵大闹，你说不定就直接烧死了呢，救命之恩，你给她的陪嫁至少要添三十两。” 围观群众听着这话，也忍不住被张芸娘带歪了，纷纷起哄：“张光宗，大气点，该给的钱不要省！” 张光宗被这群不知就里的人气了个仰倒，要不是蔡氏在家中贪睡，忘了给他送伞，他至于感染风寒命悬一线吗？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如今还有脸拿这事出来说！ “我风寒就是被她害的……” 张光宗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芸娘打断：“你得风寒是因为你身体弱，不要什么都往别人头上推，那天下雨许多人都淋雨了，怎么只有你得了风寒，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要什么都怪别人，你从小就是这样拈轻怕重，不敢担责任。” 张光宗都快被气死了，他一直知道张芸娘嘴巴利索，却没想到她说起话来，简直能将死人气活。 “她给你生了个儿子，这是给我们老张家续了根，天大的功劳，你给她的陪嫁还得再加三十两，不然都对不起她的功劳。”张芸娘说道。 张光宗要的三百两和离钱还是笔糊涂账呢，张芸娘这边已经帮小蔡氏要出一百六十两嫁妆钱了。 “她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种！”张光宗气呼呼地说道。 “不是你的孩子，那你更要给钱了！”张芸娘说道。 张光宗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张芸娘说道：“孩子虽然不一定是你的，但他好歹叫了你一声爹，外面多少没孩子的人，愿意花钱买个儿子养，这要不是亲生的，你还得再给她加二十两嫁妆钱呢。” 张光宗闻言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他完全说不过张芸娘，正觉得不知该怎么办时，他看见了小蔡氏躲在张芸娘身后偷笑。 张光宗顿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即不假思索说道：“你这么尽心竭力地帮蔡氏害我，你知不知道她打算拐了你女儿卖给傻子当童养媳？”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满脸震惊，她转过头看向小蔡氏的眼神恨不得活活吃了她。 “我看你才应该卖给傻子当媳妇！你居然敢对妞妞起坏心思！”柳小茹提着扫帚转头朝着小蔡氏打了过去。 小蔡氏离得太近，完全没有半点防备，扫帚上的竹条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瞬间就显出三道血痕来。 “我的脸！我的脸！”小蔡氏惊慌失措地捂住自己的脸。 这张脸是她二嫁的资本，她可不舍得有半点损伤。 “你个黑心烂肺的坏东西！我今天抽不死你！”柳小茹骂道。 “别打了，别打了，会死人的！”小蔡氏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张光宗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一幕，自觉搬回一城，对着张芸娘说道：“大姐，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好帮她的，你帮她还不如帮我，我们一起去找她姘头，狠狠地坑上一笔。” 张芸娘的眼神却没有半点回暖：“拐人卖人，你看起来很熟练，小二是不是被你拐走的？” 被拐走的二儿子，是张芸娘夫妻俩心头永远的痛。 也正是因为孩子被拐跑的惨痛教训，如今每次外出，夫妻俩压根不敢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张光宗听到这话，心跳都漏了一拍，眼神乱瞟，竭力装出一副受到巨大侮辱的模样，说道：“大姐，你怎么这么想我？我也是个读书人，小二是我嫡亲的外甥，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张芸娘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从前她从未往张光宗身上想，毕竟孩子是县城丢的。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张光宗说是去了蔡氏的娘家陪老丈人吃酒，并没有作案时间。 但张芸娘此时看着张光宗说话时眼神躲闪，她立马明白张光宗在心虚，他在撒谎。 张光宗和小蔡氏最终还是和离了，张光宗既没有得到赔偿钱，小蔡氏也没拿到嫁妆钱，小蔡氏当天就搬走了，除了一纸和离书，就连自己的换洗衣物都没能带走。 张芸娘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 顾明达正在盯着三个孩子写字，看到她状态不对，赶忙将人拉到隔壁屋子。 “你怎么了？”顾明达温声问道。 张芸娘扑进丈夫怀中，小声抽泣起来。 顾明达轻轻地拍在妻子背上，静静等她哭完。 “张光宗……小二被拐……可能跟他有关……他心虚了……他和蔡氏之前还想过拐走妞妞卖给傻子……” 张芸娘说得含含糊糊，但顾明达却全都听明白了，他的眼神陡然暗了下来，藏在袖子的手握紧成拳。 “你确定是他拐了小二?”顾明达问道。 张芸娘说道：“我了解他，他心虚的时候眼神就会乱瞟，这件事一定跟他有关系。” 顾明达眉头紧皱。 张芸娘越想越难过，哭着说道：“可我没有证据……如果证明是他做的……是不是就有找回小二的希望……小二他到底去哪了，他现在好不好……都怪我……是我没用……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顾明达赶忙安抚道：“不怪你，那天人实在太多了……不怪你……我会想办法，一定能撬开张光宗的嘴巴，相信我，那我能找到证据，你别着急，我们也一定能找回小二，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乖乖地等我们去接他。” 第二更 (本章完) 65.第65章 审问 第65章审问 “孙郎，我和离了，你可以娶我了！”小蔡氏一脸激动地看着面前油里油气的男人。 孙旺财闻言顿时吓了一跳。 他只是和小蔡氏随便玩玩而已，几朵绢花就能哄到手的女人，怎么忽然要跟他成婚，他可看不上这种和离的妇人，他还想娶个黄花大闺女呢。 小蔡氏看着对方久久不说话的模样，顿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孙郎，你难道不开心吗？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生个儿子吗？” 孙旺财顿时头大了，他确实想要儿子，但是想要正经女人给他生，小蔡氏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孙旺财巧舌如簧：“成婚这件事，我还要先回家禀告父母，等他们同意以后才能正式迎娶，你也希望我能明媒正娶，对不对？” 小蔡氏听了神情有些迟疑，略带防备地看着他，问道：“你不会想要不认账吧？” 孙旺财立马将人拉进怀里，油里油气地说道：“我的心肝，你这是什么话，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小蔡氏微微放下心来，问道：“我现在住哪里？我被张光宗赶出来了，得赶紧找个地方住。” 孙旺财犹豫片刻，说道：“我在城南有处宅子，你先住那。” 小蔡氏听得双眼发亮，她以为这宅子是孙旺财的私产，心里想着光宅子都要两套，自己真的要嫁入大户人家了！ 但她不知道城南住的都是穷苦人家。 等她真的被孙旺财带到那宅子时，看着四周破破烂烂的一切，光看条件，比张家的青砖瓦房差多了，脸上的失望都快溢出来了。 “这宅子很久没住人了，你先在这凑活下，等我跟爹娘商量好了，到时候就风风光光娶你进门。”孙旺财随口糊弄道。 小蔡氏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孙郎，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我知道，心肝儿，我比谁都心疼你。”孙旺财将人拉进怀里。 小蔡氏想到自己的遭遇，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孙旺财抱着抱着却忍不住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小蔡氏如今只能依仗他了，倒也没有拒绝。 等到天都黑了，孙旺财才拥着小蔡氏从破烂的宅子里一脸餍足地走了出来。 “哥今天带你下馆子去。”孙旺财大大咧咧地说道。 小蔡氏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但两人刚出巷子，迎面就被人按住了。 “谁！谁敢动我！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刀疤是我大哥！你敢胡乱动我？”孙旺财大声说道。 但回应他的是一只大手狠狠地捂住嘴巴。 小蔡氏何曾见过这种场景，此时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不停出声哀求。 两个人被几个人按着拖进了不远处的一处破旧宅子里。 宅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将那高高坐在上首的人影拉得极长。 孙旺财和小蔡氏被直接甩在地上。 孙旺财吃了一嘴巴灰，但仍然还在叫嚣着：“知不知道我大哥是谁？他是刀疤，这附近都是他的地盘！” 高坐上首之人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孙旺财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迎着烛火，看见那人脸上，从左眼倾斜而下，赫然是一道狭长的刀疤。 “你说我是你大哥？”刀疤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孙旺财也没想到自己吹牛居然吹到正主头上来了，立马一脸尴尬地赔笑：“刀疤大哥，我喝多了黄汤，都是信口胡诌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行了。”刀疤打断他的废话，说道：“孙旺财，我找你们来，是有点事想问问。” 孙旺财立马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说道：“刀疤大哥，您有事尽管我，只要小弟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一旁的小蔡氏很是诧异，小声问道：“孙郎，你不是叫孙威武吗？他为什么要叫你孙旺财？”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小蔡氏感觉情郎在她心里一下子变得很丢人了起来。 孙旺财：…… 孙旺财转头瞪了她一眼，说道：“妇道人家，话怎么那么多！” 刀疤看了一眼小蔡氏，说道：“孙旺财，几天不见，你又哄了个美貌妇人。” 孙旺财几乎没有任何思索，直接将小蔡氏往前一推，说道；“刀疤大哥，你若喜欢这娘们，只管受用便是。” 小蔡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孙郎，你说你要娶我为妻的！” 孙旺财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样的女人，谁家好人会娶进门！”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刀疤觉得很烦，一脚将孙旺财踹翻：“就你话多！” 孙旺财捂着心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压根就不敢反抗，依旧点头哈腰如哈巴狗。 刀疤转头看向小蔡氏，冷声说道：“蔡氏，有人托我跟你问点事。” 孙旺财推了把还在愣神的小蔡氏，说道：“刀疤大哥问你话呢，你快吱个声。” 小蔡氏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张光宗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有人想要让他进蹲大狱，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丑事，你这个枕边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刀疤沉声说道。 小蔡氏闻言一愣。 孙旺财又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你还念着前头男人不成？刀疤大哥问你话呢，快把你知道的，张光宗在外面做的所有丑事全都说出来！” 小蔡氏不念着张光宗，但她却念着金宝，张光宗如果糟了难，她的金宝怎么办？ 刀疤目光冰寒地看向孙旺财，说道：“看来你的新媳妇，不怎么上道呀。” 孙旺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骂道：“臭娘们，让你说你就说，磨磨蹭蹭干什么，没看到刀疤大哥都等急了吗？再不开口我现在就弄死你！” 刀疤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小蔡氏没想到刚出张光宗那火坑，如今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这么快就露出凶恶嘴脸，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孙旺财见打了几次，她都不肯开口，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些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今晚直接做掉我们俩，在府城估计都不会掀起水花来，你是想要害死我们俩吗？” 第一更 (本章完) 66.第66章 知下落 第66章知下落 小蔡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 刀疤正用一双毫无感情的冷峻眸子盯着她，忽然他动了起来，一把将小蔡氏扯到跟前。 小蔡氏感觉鼻尖隐约闻到一抹血腥味，吓得浑身发软，她忽然就信了刚刚孙旺财说的话，眼前这个男人，他真的杀过人。 “你这张脸长得还行。” 刀疤虽在夸赞，但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像是在看着某种死物。 下一秒，一把泛着冰冷寒意的匕首贴在小蔡氏脸上。 “既然嘴巴这么硬，那就先划几刀玩玩，从哪里开始呢？” 刀疤笑得一脸残忍，匕首贴着小蔡氏的脸颊一路往下，最终落在她脖子的大动脉上。 小蔡氏打了个寒颤，直接吓哭了：“我说，我说便是……” 刀疤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来：“早这么乖，就不用挨这么多打了。” 小蔡氏眼泪哗哗往下流，害怕得身体都在抖，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张光宗的童生，是作弊得来的……” 两个时辰后。 饥肠辘辘的孙旺财和小蔡氏被直接扔到了巷子口。 刀疤招了招手，对小弟吩咐道：“你跑一趟，去见郑掌柜。” 次日一早，张芸娘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将做好的早饭放到桌子上，眼神飘忽地看着不远处的院子大门，似是在期盼着什么。 妞妞赶忙凑到母亲跟前，轻声问道：“娘，您是在梦里哭了吗？” 张芸娘昨天一直在想失踪的二儿子，哪怕顾明达一直在安慰她，但她半夜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要哭，妞妞睡着之后，她又迷迷糊糊哭了半宿方才入睡。 她不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来，摇了摇头，说道：“娘昨晚没睡好。” 妞妞伸出一双手，做出一副要抱抱的模样。 张芸娘将小姑娘抱了起来，低下头，将脑袋轻轻地压在女儿的肩膀上。 妞妞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浅甜香，似是某种糕点。 “娘为什么会睡不着？”妞妞小声问道。 张芸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妞妞的特殊体质，在刚刚的某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妞妞能动用这种特殊能力帮她找到二儿子。 但这想法在脑海中闪过之后，张芸娘到底没有说出来，再多的思绪全都化为一声叹息，对着女儿说道：“因为娘是大人，大人就是这样，总是会有许多烦恼。” “有烦恼就睡不着吗？”妞妞不解地问道。 张芸娘轻轻点头。 妞妞抬起头，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问道：“难道就不能没有烦恼吗？” 张芸娘说道：“没有烦恼是一件很难的事。” 妞妞思考片刻后，说道：“我好希望……” 话没说完，她就被母亲捂住嘴巴。 张芸娘并不想女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愿，这世间事有舍才有得，她害怕妞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断积累代价，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妞妞，有烦恼很正常，我们要做的，是竭尽全力解决烦恼，而不是盼着走捷径的方式解决烦恼，明白吗？”张芸娘温柔地问道。 妞妞似懂非懂，问道：“怎么才能解决烦恼呢？” 张芸娘说道：“要么解决烦恼的源头，要么能够变得开心起来。” 妞妞小脸深沉地思考许久后，突然踮起脚尖，仰起小脸，嘴唇轻轻在张芸娘的脸颊上啄了下。 “娘，这样会觉得开心吗？每次娘亲我的时候，妞妞都觉得好开心呀。”妞妞说道。 张芸娘看着她这幅天真又真诚的模样，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嘴角也不知不觉溢出一抹笑来。 妞妞又拿自己白嫩的小脸蛋，紧紧地贴在张芸娘的脸上：“每次娘和我贴贴，我就感觉像是吃了一顿饱饭一样，浑身都暖洋洋的。” 张芸娘伸手一遍又一遍摸着女儿柔软的发顶。 刚洗漱结束的顾昭，一进门就看到这母女和睦的场景，立马小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我也要贴贴，我也要贴贴！” 顾昭一下子扑在两人身上，拿自己的大脸盘子硬生生挤了进去。 但下一秒。 “噗嗤。” “噗嗤。” 妞妞一张脸都皱成一团，张芸娘赶忙捂住女儿的鼻子，不赞同地看向倒霉儿子。 顾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昨天吃了好多豆子，对不住哈哈。” 他说话间，又是几个响屁。 落后一步的顾晏，听到这声音，顿时脸都绿了，他和弟弟睡一张床，昨晚睡梦中都能听见这令他心惊胆战的噗嗤声。 “你到底是吃了多少豆子？”张芸娘皱眉问道。 她似是想到什么，打开一旁的柜子，看见原本用油纸包裹的一包干炒黄豆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顿时气得柳眉倒竖：“顾昭，你又偷吃！皮痒了是不是？” 眼看着亲娘随手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顾昭立马吓得抱头鼠窜，口中喊道：“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个小人一次吧！” 屋子里鸡飞狗跳，好大个顾晏还冒着被误伤的风险，走进来将妞妞带到门外，远离纷飞的鸡毛和顾昭释放的毒气攻击。 “家里这么热闹？顾昭又闯什么祸了？” 顾明达带着一身寒气从宅子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几根油条。 “哇，油条！爹爹出门买了油条！”妞妞发出一声欢呼。 清水村里早餐简单，全是稀饭和菜馍馍，顾明达心疼妞妞，到了府城之后，只要他有空都会出门买点新鲜吃食，有时是油条，有时是糍粑，又或者是炊饼。 这些花样早点中，妞妞最喜欢吃油条，第一次吃就惊为天人。 顾明达抽了两根递给妞妞和顾晏。 “吃了这种油乎乎的食物，一会记得要喝点热水，否则容易闹肚子。”顾明达轻声叮嘱两个孩子。 他提着东西继续往屋子里走，一进门顾昭就扑到他身上来，怪模怪样地喊道：“爹，救命，娘要打死我了！” 说话间，他的小手还不老实地伸向顾明达手里提着的油条上。 顾明达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快走两步在桌子旁坐上，将油条放进盘子里，妻子教育孩子的时候，他尽量不掺和。 张芸娘打累了，早就忘了先前的烦恼，随手拿了一根油条递给顾昭，说道：“你去屋子外面吃，什么时候你不乱放屁了，才准在屋子里吃饭！” 顾昭得了油条，半点都不觉得这惩罚很严重，嬉皮笑脸地跑到门外，蹲到顾晏和妞妞身边，大口大口吃得十分香甜。 顾晏警觉地看了一眼他后，小心翼翼地拉着妹妹离他远一点，毕竟谁也不想在臭气熏天中吃饭。 屋子里顾明达看了一眼还在屋子外面吃油条的三个儿女，抬手给张芸娘盛了一碗稀饭后，似是无意一般轻声说道：“我寻人撬开了蔡氏的嘴，小二被卖去了京城。” 张芸娘听到这话，右手一抖，筷子掉在桌子上。 第二更 (本章完) 67.第67章 回县城 第67章回县城 张芸娘脸上先是震惊，而后转变为难过：“居然真的是他干的！” 张芸娘早就知道弟弟不是个东西，却没想到他居然真能干出拐卖亲外甥的事。 顾明达先前只是因为张光宗有不在场证据，而没有怀疑小舅子，但他从来都不相信小舅子的人品。 “相公，小二被卖进京城的事是真的吗？”张芸娘又追问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面色沉重，轻轻点头：“八九不离十。” 他昨天在想到这个可能后，立马就托郑掌柜找人去撬开小蔡氏的嘴。 自来钱庄都没少跟这些黑道上的人打交道，郑掌柜安排起这种事来的易如反掌，顾明达既不清楚刀疤等人是如何对待小蔡氏的，他也没有问。 张芸娘的心忍不住都揪成一团，清水村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去一次最快也要数月，这漫长的旅途，张芸娘也不知二儿子在路上过得好不好。 小孩子如果半路生个病，说不得就被那些拐子扔下来自生自灭了。 “他为何被卖得那么远？为何是去京城？”张芸娘不解。 对于这个问题，顾明达虽然知道答案，但他脸上只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说道：“可能是京城的贵人家中缺少奴仆，小二长得好，那些拐子才存着送进京中卖个高价的心思。” 张芸娘没有多想，点点头，说道：“如果真能卖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倒也不算差，至少还能吃饱饭。” 顾明达也跟着点头，转而说道：“芸娘，我不想放过张光宗。” 张芸娘闻言一愣，张光宗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前张光宗再混账，顾明达也顾忌着这层关系，都只是小打小闹，从没想过要下狠手对付他。 “小二应该也不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个舅舅，相公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便是。”张芸娘轻声说道。 顾明达闻言叹了口气，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让妻子与亲人彻底反目。 吃过饭后，顾明达没有再陪孩子玩耍，一头扎进书房读书写文章，除了每隔几日抽查一次孩子们的课业，顾明达很少将精力放在其他事上。 明年就是乡试之年，他必须比从前更加努力，得争取一次考上举人，日后才能进京参加会试。 他现在只有秀才功名，这样的身份进了京城，连贵人家的门槛都跨不过去，更别说找儿子，更或说要将儿子带回家。 当爹的这么努力，张芸娘和几个孩子走路的声音都变轻了不少。 因为他是院试头名，不少同期考中的秀才们都给他下了帖子，邀请他外出宴饮游玩，但顾明达只参加一场宴席，其他通通推拒。 他无法推脱的那场宴席，乃是知府大人出面，宴请所有此次上榜的秀才，可以缺了旁人，唯独不能缺了他这个案首。 顾明达一向擅长交际，先前因为拒绝宴饮，引来诸多秀才不满，外面纷纷传言他这人清高瞧不起人。 在这场官宴上，他不仅与知府大人谈笑风生，还在和其他秀才的交谈中，轻易就化解掉先前因为推拒邀约而产生的隔阂。 顾明达不仅谈吐出众，外表看起来也是风度翩翩，若非他已经三十多岁，家中又早就妻儿，在场不少官员都恨不得和他结亲。 顾明达参加完官宴后，顾家人便要准备启程返乡，柳小茹坚定地表示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至于如何安置，几人也早就商量好了。 路上并不太平，为求稳妥，顾家人在府城多住了一段时日，终于等到一支路过广安县的商队。 顾明达如今有了秀才功名，还是本次的头名，商队的人对顾家人很是客气。 一路走走停停，商队抵达广安县的时候，已经接近年关了。 顾家人没有急着回到清水村，而是在县里找了家客栈住下。 顾明达换了身体面的衣服，提着在府城买的礼物，叮嘱妻子：“晚上你们就在客栈里买些吃食，我不回来吃了。” 张芸娘点点头，她没有问丈夫出门干什么，目送人出门离开后，柳小茹就敲门走了进来。 “姐姐，你真的要将卤菜生意全部交给我打理？”柳小茹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在府城放榜日过后，眼看着钱家宅子里的租客越来越少，张芸娘尝试着做了一锅卤味。 当日，张芸娘是严格按照那张卤味方子做的，还没等到出锅便香飘十里。 钱婆子家的小孙子闻着香味，馋的满地直打滚，死活闹着要吃。 左邻右舍们，也纷纷带着银钱上门，想要买一些卤味回去解解馋。 等真的出锅上了桌子，三个孩子全都埋头吃得头也不抬，哪怕肚子吃得滚圆，还是一个劲地盯着碗看。 顾昭甚至还忍不住想要偷一些肉藏在怀里，等着肚子有空余了再吃，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张芸娘打了回去。 柳小茹当天尝过之后，只觉得自己前面数年都白活了，她从未吃过这种美味得恨不得让人将舌头吞下去的食物。 张芸娘两口子原本想的是做一些卤味送到城中来卖，如今手头银钱宽裕，干脆在城里租间铺子卖卤味。 这铺子虽然还没开起来，但尝过卤味的柳小茹却很清楚，一旦开起来定然会日进斗金。 她只是想将银子借给张芸娘应急，并不是为了挣钱啊！怎么眼瞅着好像要发大财了？ “好妹妹，我日后估计在村里待的时候多，卤味铺子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张芸娘笑着说道。 柳小茹思考一番后，说道：“这铺子日后开起来，靠的也是姐姐的方子，我可没脸占五成利，姐姐给我分一成就好。”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银子你投了，铺子也要靠你管着，不知要投入多少心血，怎么只能拿一成利，说好了五成便是五成。” 柳小茹却死活不肯答应，只说道：“这样赚钱的卤味方子，便是一成利，都是我占便宜了。” 合伙做生意，开店之前许多事定然是要先说好的，否则日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矛盾来，张芸娘不肯占这个便宜，板起脸来，说道：“你若真要这般推拒，那这铺子我就不开了。” 第一更 (本章完) 68.第68章 开店事 柳小茹也没想到张芸娘这么狠，这样眼看着日进斗金的生意，居然说不做就不做。 她可以不挣这个钱，但张芸娘和妞妞不能不挣！ 柳小茹一咬牙，说道：“姐姐，我愿意占两成利，该做的生意咱还是要好好做，你不为姐夫想想，也要为妞妞和几个外甥多想想，孩子大了，以后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张芸娘还是不肯接受。 柳小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姐姐，开这个铺子又不是只用了我的钱，回头姐夫还要上下打点，不然成日都有地皮无赖过来骚扰，那铺子也没法开了。” “能开铺子全靠妞妞意外得到的配方，这是铺子的立身之本。” “我得两成，您和妞妞各占四成，这很合理。” 张芸娘还是摇头，说道：“我不能让你得到的最少，铺子开起来了，店里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在忙，到时还不知有多辛苦。” 柳小茹听到这话，觉得她这个姐姐，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人。 她只能无奈说道：“那我占三成，再多了，我是决计不肯要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张芸娘也拿她没办法，说道：“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到手的钱都不要的人。” 柳小茹笑着说道：“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只要能一直陪着姐姐和妞妞就好了，我真要没钱了，难道姐姐还会不管我吗？” 张芸娘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和柳小茹接触不多，但却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在认识的短短两个月里，两个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和亲姐妹似乎也不差什么了。 顾明达出了客栈之后，提着礼物径直去了县衙。 陈捕头刚看到他便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明达！不对，现在应该叫你顾先生了，你这次给我们广安县长脸了，院试第一名，你不知道，县尊大人得知此事有多欢喜！” 顾明达却一脸惭愧，说道：“陈大哥，您也太折煞我了，您是我大哥，跟外人一样喊先生岂不是生分了，您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敢来找您喝酒了。” 陈捕头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县衙捕头看起来体面，实际上却是贱籍，陈捕头就知道，像顾明达这样脑子灵活的人，绝对不会像那些酸腐儒一样，得了个秀才功名就端着读书人的架子目下无尘。 顾明达又拿出早就准备的一份礼，递给陈捕头，只道是府城带回来的特产。 陈捕头这下子就真的是受宠若惊了，他知道顾明达是来见县令的，没想到自己也还能收到礼物。 “府城有名的咸口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陈大哥的心意。”顾明达笑着说道。 陈捕头接过之后，说道：“秀才公带回来的，怎么可能不合口味。” 顾明达不止给陈捕头带了特产，县令、县丞和师爷，一应人等全都没落下。 当然，给县令带的礼品自然是最重的。 吴县令倒不在意这点礼物，这次顾明达得了案首，来年他向上峰述职时，这件事也能狠狠提上一笔，毕竟治下秀才、举人、进士考取数量，都是县令教化有功的结果。 他看到顾明达时也很开心，拉着手不放，比以往要亲近许多。 顾明达笑着说道：“学生此番侥幸考取秀才，全赖大人不吝赐教，学生虽然只得了微末成就，但心中急切，今日刚从府城返回，便赶着来求见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觉得学生孟浪。” 吴县令其实也就指点了顾明达两回，但这话听着就觉得很舒服，他面上又亲近几分，说道：“也是你悟性高，换了旁人，指点多少次估计都没用，更别说你考的还是案首。” 顾明达回以腼腆一笑，他依旧将所有功劳全都归功于吴县令。 吴县令觉得亲近，难免又上心了几分，说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个有才学的，那些年明珠蒙尘，我看着都心痛得很，明年秋闱，你下场可有把握？” 顾明达摇了摇头，说道：“院试能过已是侥幸，明年秋闱我并无太多把握，若是大人还肯继续指点，那学生才觉得……” 吴县令听到这话，立马爽朗一笑，说道：“你这个人，就是太见外了，我们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我心里却是拿你当弟子看的，你若有不懂之处，只管前来请教。” 顾明达得到这句承诺，立马站起身来，对着吴县令躬身行了一礼。 许是觉得顾明达真的很有潜力，又或者是这次被哄得高兴了，吴县令竟然破天荒留下他来同桌吃饭。 从前顾明达在县城里为他办了多少事，都没得到过这样的待遇，等顾明达告辞时，吴县令又让师爷亲自送人出去。 离了县衙，顾明达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下一处。 李掌柜见了顾明达一张老脸便笑出花来：“顾先生，您这次得了案首，回头家中若办酒，可别忘了我们。” “家里若是办酒，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您。”顾明达回道。 李掌柜也知道顾明达来这里不是无缘无故，便拉着人进了里屋详谈。 一个时辰后，顾明达方才起身告辞，继续赶往下一处。 他这大半天几乎没个停歇的时候，等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透了。 张芸娘见他神情疲惫，赶忙将帕子沾了水递给他。 顾明达拿着湿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后，才说道：“铺子已经租好了。” 张芸娘知道丈夫在县里人脉广阔，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将事情办下来。 “租的是元宝街的一家铺面，前头是铺子，后面是住处，有三间房。”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微微疑惑：“小茹一个人住，要这么大的住处？” 顾明达说道：“我还买了个婆子，我想着你妹妹一个人住在县里到底不安生，这婆子日后伺候她也好，在店里帮忙也罢，总归能多个人手，多出来的一间房，回头若是生意忙起来，你估计也得住在这里。” “这铺子从哪里找的？”张芸娘很是好奇。 “李掌柜帮忙找的，这本就是他的产业，我直接跟他签了一年。”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点点头。 顾明达考虑十分周详，解释道：“元宝街虽然不算多繁华，但卤味香飘十里，也不怕生意难做，街口走两步就是陈捕头家，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回头卤味出锅了我再给衙门里送一份，日后店里有什么事只管喊他。” 顾明达说完，也许是太过疲惫，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一家子就去元宝街看铺面。 这铺面从前似乎也是做吃食生意的，货架柜台样样齐全，甚至都不用额外添置，后面的屋子里也有木床、衣柜，只需要带上铺盖就能入住。 张芸娘也看了下那个丈夫买来的婆子，冯婆子脸上有一块深褐色胎记，低眉顺眼，手脚麻利，看起来是个老实的。 此时距离清水村不远的镇子上，一处民宅里，一群手拿长棍的中年汉子直接破门而入。 屋子里床上两个白条条的身子听到声音慌忙躲避，但到底迟了。 “抓奸夫！抓淫妇！沉塘！浸猪笼！” 床上的张光宗正好瞧见打头的那个人，赫然是他姘头豆腐西施的丈夫，那个据说已经在昨日远行出门的行商！ 第二更 69.第69章 各自飞 豆腐西施看到那打头的男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嘴唇颤抖着问道： “孩子他爹，你……你不是出门了吗？” 豆腐西施姓江，本名江媚娘，她男人刘三水常年在外跑商，靠着行商挣的钱给媳妇开了个豆腐作坊，重活累活自有长工去做，她的日子原本轻松得很。 张光宗虽然品行不堪，但却生了张不错的脸蛋，从前他总是借口要读书，没少偷摸跑到镇上与狐朋狗友们饮酒作乐。 儿子金宝喜欢吃豆腐，张光宗每次来镇上，蔡婆子心疼孙子，总要吩咐张光宗记得切一刀豆腐回去，因着时常照顾生意的缘故，张光宗和豆腐西施便勾搭在一起，仔细算算，这关系已经秘密进行了好几年。 张光宗院试落第之后，又和小蔡氏闹到和离，他比顾家人提前从府城回来，返乡之后，蔡婆子成日在家不是骂张芸娘就是骂小蔡氏，金宝又十分吵闹，张光宗在家里待得厌烦，便跑到镇子里醉生梦死。 被江媚娘的丈夫刘三水捉奸在床时，张光宗整个人脑子都要炸开了。 “奸夫淫妇！” 刘三水原本还不信妻子背叛自己，说来也巧，他昨日去县里与其他人汇合，准备一起出门跑商。 跑商辛苦，之所以赶着年关都要出门，为的就是趁着年节里大赚一笔。 他昨日刚要出发，就被人当面告知妻子和张光宗的苟且，他本来还不信，偏偏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急得他连夜赶回来，匆匆纠集了一帮族中兄弟前来捉奸。 张光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都是你娘子勾引我！” 江媚娘的道德水准和他差不多：“相公，都是他逼迫我你要相信我，我都是迫不得已！” 本该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但这两人面对诸多手拿大棍的壮汉，却不约而同选择大难临头各自飞。 但刘三水显然正在气头上，提起棍子就朝着两个赤条条的身子打了过去，奸夫淫妇抱头鼠窜。 附近的人倒是看了好一场热闹。 混乱中张光宗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似乎都断了好几根，江媚娘的状况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刘家人才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拉住刘三水。 “三水，一个女人而已，你又不是没钱，休了她照样可以再找个好的，如果闹出人命，那就要蹲大狱，不划算。” 刘三水将两人打了一顿之后，心头的怒火总算发泄出来些许。 虽然先前叫嚣得很凶，但真要动用私刑将这两人浸猪笼沉塘，他也占不了多少好处。 他是个商人，到底还是钱最重要。 等到张家族长拄着拐杖前来赎人的时候，刘家族里自然报了个天价。 顾明达不知道他找的人手脚这么快，短短一天内，就已经将张光宗堵在姘头的床上。 张芸娘将才买来的一口大锅里添上水，将各种调料和药材冷水下锅，柳小茹本想直接避出去，但却被张芸娘拦住了。 “顾家事多，我也不是天天都能来这里，你若连配方都不知道，那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张芸娘笑着说道。 柳小茹小心地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劈柴的冯婆子，说道：“姐姐，秘方是咱们这家店的根本，要是被人偷了去，咱家店就开不下去了。” “如果你都信不过，那我还能信任别人吗？况且，你最疼妞妞，难道舍得偷妞妞的秘方？”张芸娘问道。 柳小茹听到这话，感动之余，又觉得自己这个姐姐真的是太实在了，为了她的这份信任，自己一定要好好保守这个秘方。 三个孩子年纪不大，但得知这是自己要开的店铺后，都很积极地想要帮忙。 顾晏拿着把扫帚，将那间不大的铺面来来回回扫了无数次，确保铺子里一尘不染，妞妞和顾昭捏着抹布，将桌子椅子擦得光滑可鉴。 “自家的铺子卖卤味，那以后岂不是可以敞开了吃？”顾昭说到这里，用力将嘴角要流出来的口水擦了去，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开店做生意很辛苦的，爹娘要赚钱，我们要是胡乱吃，会不会把店里吃得不赚钱了？” 一旁年长的顾晏没想到五岁大的妹妹还有这个见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对着顾昭说道：“妹妹说得对，哪怕是自家的店也不能随便吃，况且，这铺子是跟柳姨一起开的。” “柳姨那么疼我们，比小姨好多了，她怎么会不舍得让我们吃?”顾昭理直气壮地说道。 顾昭的小姨张蕙娘，是张光宗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她嫁在清水村隔壁，明明一年都只见一两次，但顾昭却对她印象很差。 顾晏微微沉下脸来，说道：“阿昭，背后莫谈是非，小姨是长辈，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顾昭听到这话，眼皮耷拉着，说道：“她本来对我们就很差呀，你还不让我说，你还别让我撒谎呢，我总不能说谎话说觉得他特别好。” 顾晏听到这番诡辩，额角忍不住抽了下，他还没有到生儿育女的年纪，但却已经提前体验到教养儿女的不容易。 妞妞在一旁听了全程后，声音怯怯地问道：“三哥，我们可不可以不提小姨了？我……我有点害怕她……” 相比较在细枝末节上更正弟弟的错处，妹妹表现出来的明显害怕，更让顾晏上心。 小少年转过头来，皱眉问道：“小姨难道欺负你了？” 妞妞听到这话，眼睛里立马蓄起眼泪来。 顾晏和顾昭作为外甥很少见张蕙娘，但妞妞还在张家时，作为侄女，可没少见这位小姑。 “我不喜欢小姑……小姨，也不喜欢小姨夫，我还不喜欢表哥……” 妞妞说着，忽然一脸愧疚地看向顾晏，问道：“大哥，我这样是不是在说人坏话？我是不是成了坏孩子？” 顾晏还没开口，顾昭就跟找到同盟一般，激动地说道：“小姨本来就很讨人厌，你还不让我说她！你看她将妞妞都吓成什么样了！” 第一更 70.第70章 开业事 顾晏没有顾昭这么乐观。 他此时眉头紧皱，面对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妹妹，敏锐察觉到这其中似乎藏着不小的问题，也不知道小姨一家到底是对妞妞做了什么。 妞妞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她来这个家之后，娘好爹也疼她，两个哥哥也对她很好，她真的很害怕大哥觉得她是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坏小孩。 妹妹一哭，顾晏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只能硬生生将自己刚刚那番“背后不可谈论是非”的话咽进肚子里，说道： “妞妞没有背后说人坏话，妞妞只是在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妞妞是个好孩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伪装不了。” 妞妞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抬起头傻乎乎地看着大哥：“真的吗？” 顾晏虽然心疼她，但还是想要让她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说道：“妞妞，你不喜欢小姨这种话，可以跟我们说，但不能跟外人说，明白吗？” “为什么？”妞妞不解。 顾晏说道：“因为我们是你的家人，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但外人听到这些话，说不定转头就会告诉小姨，小姨会记仇。” 妞妞听懂了，点点头，说道：“坏话不跟外人讲，我只跟家人说。” 顾晏刚想松一口气。 妞妞又问道：“所有家人都能说吗？大丫姐，小丫姐，大堂哥二堂哥？大伯三叔？爷爷奶奶？” 顾晏愣了下，他也不能跟妞妞说家人关系有好有坏，并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你好，只能另辟蹊径，反问妞妞：“你要跟那么多人说小姨的坏话？” 妞妞摇了摇头。 顾昭趁机将脑袋伸过来，小声说道：“我陪你说小姨坏话！”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终于找到同盟的激动光彩，拉着妞妞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 “小姨老是拿渗人的眼光看着咱爹！” “小姨夫看咱娘的眼神很怪！” “二表哥一双眼睛也是贼兮兮的，总感觉他想抢我的木马玩具！” 小孩子不懂什么叫“觊觎”，但却本能察觉到小姨一家眼神的古怪。 顾晏忍不住捂住额头，他感觉自己辛苦白天全是白忙活，越是想教育，倒越是让两人坏话越说越多。 只是妞妞的异常反应，他还是偷偷跟张芸娘提了一嘴。 柳小茹和张芸娘都是行动派，仅仅花了一天时间修整铺面，铺子定做的门头还没做好呢，次日她们就开始做生意。 她们虽然心急，但却有人更心急。 清早打开门，门外就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真是要了命，你们家到底是拿什么做卤味？昨天下午就开始香了，我男人闻着这味道，一晚上都没睡着，大清早就催着我过来买。” 说话的妇人穿着的是一身细棉布衣，通身上下一个补丁都没有，显然家境还算不错。 她进了铺面之后，闻到更加浓郁的食物香气后，脸上浮现出陶醉神色来。 “我都吃了早饭，一进来又忍不住吞口水了。”妇人落落大方地说道。 柳小茹和张芸娘都没做过生意，但开门迎客的道理她们都懂，立马热情地拉着妇人介绍起来。 “哎哟，你们家这东西还真的不少，给我称一点卤豆腐干，我家男人就喜欢拿这个下酒。”妇人笑着说道。 柳小茹赶忙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些豆腐干，放在油纸上，口中还说道：“客人，要不要看下我家的卤鸡，味道可好了。” 妇人闻言有些犹豫，她家里男人和孩子们确实都很喜欢吃卤鸡，但她这次来也只是试试水。 豆腐干不贵，但一只鸡就不便宜了，万一不好吃，岂不是亏大发了。 恰巧此时，妞妞小跑着走过来，一把抱住张芸娘的腿：“娘，我来给你帮忙！要我来招待客人吗？” 小姑娘一副很想帮忙的模样，看得那妇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妹妹，你多大了，你真懂事。” 妞妞伸出一只手来，软声说道：“婶婶，我五岁了。” 柳小茹从旁拿起一只烧鸡，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妞妞。 妞妞差点被从天而降的食物香迷糊了，但还勉强保持着冷静，摇头说道：“柳姨，这是要卖钱的，我不能吃。” 柳小茹却说道：“吃吧，你两个哥哥都吃了，昨天你们辛辛苦苦打扫铺子，这是你应得的。” 妞妞转头看向张芸娘，张芸娘笑着点点头，说道:“没事，吃吧，下不为例。” 张芸娘倒是不想让孩子们吃店里要卖的食物，但柳小茹坚持孩子们昨天打工辛苦了，顾昭那个意志薄弱的又拿了鸡腿就跑，她现在不让妞妞吃，反倒成了偏心眼。 妞妞得到母亲的首肯后，伸出一双手接过那根喷香扑鼻的鸡腿，一双大眼睛此时亮得惊人。 她的嘴巴不大，哪怕用尽力气咬了一大口，对于这个大鸡腿来说也只是一个小伤口。 小姑娘脸上满是陶醉沉迷之色，那种没有经过任何表演，就流露出来的幸福感是做不了假的。 原本还在犹豫纠结的妇人吞了吞口水，她就像是受到魔鬼感召一样，什么理智什么冷静通通丢到脑后，转过头来，对着柳小茹说道：“我要一只烧鸡。” 突然来了这么个大生意，柳小茹脸上立马绽放出巨大的笑容。 等到妇人离开后，柳小茹跑到妞妞身旁，将孩子抱起来，用力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夸道：“开门红，妞妞真是咱家的小福星！” 妞妞看着柳姨兴奋的模样，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别说先前那妇人看着迷糊了，其实柳小茹看了也迷糊，妞妞吃得实在是太香了，仅仅是看着，就能让人忍不住觉得这孩子吃的一定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在妇人之后，又有一个客人迈步走了进来，正巧妞妞的鸡腿还没啃完。 “卤鸡，我要一只卤鸡，跟这孩子手里吃的一样那种！”客人没有任何犹豫就说道。 第一天开业，各类吃食准备的分量并不大，一共就五只卤鸡，在妞妞吃鸡腿的空档里，一口气全卖掉了，就连缺了鸡腿的都被客人买走。 但其他卤味的生意卖得就没那么快了，一直到下午，各类食材还剩了大半。 卤味只卖一天，隔日的卤味不仅口感不好，还容易变质。 无论是张芸娘还是柳小茹，都打定主意不卖隔夜的卤味，当天卖不掉的就只能自家消化。 这么多剩余的卤味，自然就成了个大难题。 张芸娘还以为生意好做，却没想到开业第一天就可能会将食物砸在手里，元宝街到底是偏僻了些，这又才起步，还没有吸引足够多的回头客。 柳小茹也跟着愁眉不展，她看着还在院子里和顾昭玩泥巴的妞妞，忽然福如心至，说道：“我想到办法了！” 第二更 71.第71章 活招牌 “这些都给我吃？” 妞妞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张芸娘和柳小茹。 柳小茹用力点头，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饭来。 “乖宝，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吃饭！”柳小茹笑着说道。 妞妞看了看她，又低头看看面前一碟子食物。 柳小茹将自家店里的各种卤味全都切了一些，凑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卤味拼盘，如今摆了一碟子放在妞妞面前。 明明卤味那股子浓烈的芬芳在不断地刺激着味蕾，妞妞也因为美味而不停地吞咽口水，但她还是没有立马动筷子，而是问道：“是只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哥哥们都有？” 柳小茹听妞妞这么问，心下忍不住感慨，妞妞果然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若换了别的小孩子，估计此时早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着大快朵颐。 柳小茹倒是想三个孩子一起在这吃，但张芸娘却不同意。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两个儿子的胃口都不小，这些卤味本来就不便宜，如果再把两个儿子送过来，怕是能将今天的利润全都吃光。 顾昭倒是想要扑过来蹭一口，但顾晏却态度强硬地将人拉走，口中还说道：“你那个吃相，别把客人赶走了。” 顾昭倒是想反驳，但他因为每次遇见好吃的都狼吞虎咽这事，似乎也无从抵赖，只能悻悻然被大哥拉扯着进了屋子里。 此时柳小茹笑着说道：“只有妞妞吃。” 妞妞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说道：“那妞妞岂不是成了吃独食？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柳小茹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了不得，妞妞现在都知道什么是君子了。” 妞妞有些害羞地说道：“柳姨，我其实不懂什么是君子，但大哥每次说我们做错的时候，都会说不是君子所为。” 柳小茹和张芸娘听到这话，全都忍俊不禁。 “妞妞，这不是柳姨给你开小灶，而是柳姨请求你帮忙，你是个好孩子，一定愿意帮柳姨这个忙，对不对？”柳小茹循循善诱。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柳姨是我最喜欢的姨姨，你有事，我一定帮忙！” 柳小茹一向偏疼妞妞，听到这话顿时心花怒放，又将卤味拼盘往妞妞面前推了推，催促小姑娘赶紧吃。 妞妞实在不明白，怎么帮忙吃别人的东西，也是在给别人帮忙，但张芸娘也在一旁不停劝她。 美食当前，小孩子的意志力本就薄弱，妞妞一回想到用自家秘方做出来的卤味的美妙味道后，便忍不住口齿生津。 她的筷子不受控制地夹向第一块肉片，咬一口肉，吃一口饭。 妞妞被顾家两口子养了几个月，再不复之前的瘦弱，如今小姑娘如同雪团儿一样精致可爱，若是换上一身精致打扮，说她是京中来的小贵女估计都有人信。 此时妞妞的腮帮子微微隆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被幸福包裹的光芒，小姑娘丝毫不知道自己吃饭的样子有多强大的感染力，旁人只是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思考，被妞妞如此认真对待的食物，到底是怎样的珍馐美味。 铺子外面路过的一个中年人，他本是急匆匆经过，偏偏惊鸿一瞥，恰巧看见妞妞吃下一口饭后，闭上眼睛露出的满意神情。 程河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提脚进了铺子里。 柳小茹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才终于从那种被妞妞吃饭感染的奇怪氛围里惊醒，慌忙招呼客人。 但这客人似乎压根就不需要她费力招徕，直接问道：“这小姑娘吃的是什么？给我也来一份。” 柳小茹刚想说是硬凑起来的，但却在开口前福如心至，笑着说道：“客人，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叫‘五福临门’，这孩子吃的这份分量少，您是要大份的，还是一模一样的？” 程河家底殷实，并不怎么在乎钱，听到这话，直接说道：“来一份大的。” 五种卤味混合在一起，有荤有素其实并不好定价，柳小茹也不是奸商，她便老老实实的每一份单独称重算钱。 程河家中世代经商，他也是个从周岁就开始盘算盘珠子的主，看到柳小茹这番作为，心下暗暗点头，想着这也是个实诚人。 在程河之后，陆续又有不少路过的客人被妞妞的吃相吸引进来，妞妞还没吃完呢，剩余的卤味就全卖掉了。 第一天做生意，就迎来一个开门红，柳小茹激动得一个健步冲到妞妞跟前，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妞妞真厉害！我最喜欢妞妞了！” 妞妞听到这话，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小茹，小姑娘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帮了什么忙，但看到柳姨这么高兴，也跟着开心起来。 柳小茹将自己的脸和妞妞的嫩脸贴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汲取无限力量一样，口中也不停地念叨着“乖宝真软”“乖宝好香”之类的话。 活脱脱一个怪阿姨，能吓跑小朋友的那种。 但妞妞却一点都不害怕，也许是因为知道柳小茹是真心疼爱自己，妞妞还时不时回应几句，越发将柳小茹哄得心花怒放。 “姐姐，你们真的明天就要回清水村吗？不能多待几天吗？多陪陪我呀，我一个人做生意多害怕呀。”柳小茹抓着张芸娘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 张芸娘当场戳穿她：“你哪是不舍得我，明明是不舍得妞妞。” 柳小茹笑嘻嘻说道：“我也舍不得姐姐，要是姐姐和妞妞都留下来陪我，那才最好了！”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离开清水村很久了，再不回去，爹娘会担心，那里也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回去料理。” 柳小茹顿时一脸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姐姐，你们这次回去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张芸娘说道：“你姐夫以后恐怕会经常来县里，我也放心不下你，年前肯定还要过来一趟。” 柳小茹几乎不假思索：“那你们到时一定要将妞妞带过来！千万别忘了！” 第一更 72.第72章 买一锅 张芸娘听到这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伸出手来轻轻地戳了戳妞妞光洁的小脑门，对着女儿说道：“你看看，你柳姨才认识你多久，这就什么事都惦记着你，等你长大了，记得孝顺柳姨，知不知道？” 妞妞笑着点头，又将脑袋软软地靠在柳小茹的脖颈处，奶声奶气地说道：“娘，我孝顺柳姨，也孝顺你，以后我挣好多好钱，给娘买大大的房子住，买数不尽的金首饰戴，娘和柳姨什么也不用做，天天只用享福。” 张芸娘听了心下一软，嗔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嘴巴这么甜。” 柳小茹在一旁笑着笑着，没忍住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就娶了姐姐，当妞妞的爹，那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张芸娘还没来得及开口，铺子外面就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 “你是没这个福分了，这个天底下最好命的男人让我当了。”顾明达提着大包小包笑着走了进来。 妞妞一整天没见到顾明达了，立马发出一道欢呼声，小身子就要往顾明达身上扑，柳小茹差点都没抱住。 “妞妞嘴上说着喜欢我孝顺我，一见到你爹，就把我丢到脑后了。”柳小茹故意装出一副吃醋模样。 妞妞立马一扭身子缩回柳小茹身上，伸出小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柳小茹的发顶，学着张芸娘平常哄孩子的样子，两眼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妞妞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柳姨，妞妞没有撒谎，只不过妞妞喜欢的人有好几个，除了柳姨，还有爹娘，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大哥二哥三哥。” 柳小茹被小孩子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便不由自主地相信这孩子说的所有话，认定自己对于妞妞来说也是特别重要的存在。 柳小茹心底的那一丝醋意，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一旁的张芸娘和顾明达此时心底也一片酸涩，暗道妞妞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知道谁是真正的自己人。 次日一早，卤味开锅的时候，门外就有三四个人在等着了。 “也不知道你们家的卤味是怎么做的，让人吃了还想吃，先前没尝到的时候，我家男人就已经在床上翻了一晚上都念着，昨儿终于吃到了，我家男人还想吃，家里孩子们也爱得不行，天还没亮他们就催着我过来，生怕被别人抢光了。”妇人笑着说道。 她是昨日第一个客人，今天又是第一个上门。 柳小茹觉得没有什么比见到回头客更让人开心了，虽然她对自家的卤味很是自信，但来自客人的肯定却更容易让她对这门生意充满信心。 “我要豆腐干、一只烧鸡……”妇人一口气买这么多已经是大出血，但偏偏眼睛瞧见那卤得喷香的鹌鹑蛋时，又忍不住心动起来。 “你们家这鹌鹑蛋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妇人小声说道。 柳小茹将她要的豆腐干和烧鸡称好，算好银钱之后，随手舀了两个鹌鹑蛋进去。 妇人看着这举动心下不悦，她以为是遇上强买强卖了，刚想说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买。 柳小茹就已经笑着开口：“开门红，这鹌鹑蛋我请您吃，不要钱。” 妇人立马喜笑颜开。 在她后面等待的客人看到这情形，立马眼睛一亮，说道：“我也想知道这鹌鹑蛋好不好吃。” 柳小茹自然知道这是遇上爱占便宜的，回想起刚才那个妇人购买的金额，理直气壮说道：“客人，超过五钱银子，送两枚鹌鹑蛋哦。” 那客人本来没想买这么多的，但见有便宜可占，一咬牙买了许多。 大早上居来等候的客人，愿意花钱吃比普通食材贵很多的卤味，就已经证明他们并没有多缺钱，后头的两个客人为了占鹌鹑蛋的便宜，也买了不少。 柳小茹本以为没了妞妞现场表演吃东西后生意会变差很多，却没想到昨天的客人有一大半今天都当了回头客。 明明位置偏僻，但靠着这些回头客，愣生生一上午时间卖掉了一大半。 接近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个大客户。 程河一进门，便说道：“你家的卤味还剩多少，我都买了。” 柳小茹记得这个人，昨天也买了不少。 “你确定全都要？”柳小茹不敢置信地问道，毕竟剩下这么多卤味，加起来都快接近十两银子了。 程河用力点头，昨天带回去只是尝了一口，他便惊为天人。 他家里祖父快七十多岁的人了，为了一口吃的，差点当场和他爹打起来。 程河昨天是来元宝街收账的，没想到只是偶然出行，就能遇到这么个大惊喜。 柳小茹在最初的激动过后，却不太乐意卖了，转而说道：“客人，卤味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程河赶忙说道：“鄙人姓程，上程下河，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 别人都自我介绍了，柳小茹也只能礼貌回应。 但她还是很坚持自己的想法：“程老板，我不能将剩余的卤味全都卖给您，一来太多了，您吃不完会很浪费，二来如今一日尚未过半，下午若是来了别的客人，买不到我家的卤味，他们怕是会伤心。” 程河却很财大气粗，说道：“柳老板，钱不是问题，只要能保证跟昨天一样美味，我可以溢价一成。” “至于浪费的事，您更不用担心了，我是开酒楼的，买这么多卤味，是为了给自家酒楼招揽生意。” 柳小茹听到这话，意识到这是有大生意上门了。 但她还是继续摇头，说道：“现在剩下这么多卤味，我顶多卖给您一半。” 柳小茹这么做，倒不是出于生意上细水长流的考量。 而是想起了接连两天清早过来买卤味的那位妇人。 她想起对方提起自家卤味时，脸上洋溢的那种获得美食的幸福与满足感。 程河不知道柳小茹的脑回路，此时却又高看了她一眼。 从短期来看，一口气将卤味全都打包卖出去确实省时省力，但从长期来看，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铺子的卤味确实做得好，只要卖的人足够多，那回头客就会源源不断，永远不愁没生意。 程河没想到柳小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巨大诱惑当前都能不为所动，倒是个不俗的。 他还想再劝，但柳小茹态度十分坚决，程河无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买下剩余的一半卤味。 如今生意才起步，柳小茹每天用后院厨房的那口大铁锅煮一锅，尽量当天卖完，不留过夜。 “柳老板，今日就算了，明日你专程给我煮一大锅卤味，我可以提前给您付定金。” 程河怕柳小茹不乐意，刚说完这话又改口：“我付全部银子也行，只要你能给我一锅卤味，您开个价，我现在就将钱给您。” 柳小茹面露难色，说道：“后院里只有一口大锅，我便是想答应，也没办法呀。” 程河想也不想就说道：“多大的锅？我给你买，要另外砌炉灶吗？我今天就找人过来给你垒一个！” 第二更 73.第73章 回村啦 回县城的道路依旧漫长。 顾明达在县里车马行租的马车，因是包车，直接送到清水村不必经过县里。 因清水村位置偏僻，很少有马车过来，刚一进村，村口的小孩们看到马车就开始叫了起来。 顾明达掀开车帘，精准地看到小孩堆中的顾家几个娃娃。 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顾明达也乐于当个给面子的长辈，朝着大房三房那几个孩子喊了一声。 马车停下来，顾昀顾显、大丫小丫一脸激动地爬了上来。 “我坐马车了，这比牛车稳多了！”顾显坐在马车里，满脸兴奋地朝着下方的小伙伴们喊道。 顾明达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按人头给家里每个小孩都分了一包。 分到小丫手上时，小丫刚拿到就全部塞进嘴巴里狼吞虎咽起来。 这动作将妞妞看得一愣一愣的，说道：“小丫姐，一口气吃这么多，很容易噎着的，噎着好难受的。” 随着她话音刚落，小丫突然开始翻白眼，显然是一口气吃太多堵脖子了。 张芸娘赶忙将水囊递了过去，看着小丫喝了水将食物吞下去才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吃东西怎么这么着急？慢慢来，都是你的，又没有谁跟你抢。”张芸娘说完，又拍着小丫的脊背给她顺气。 小丫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我不快点吃，回去就轮不到我吃了。” 张芸娘想到小丫她娘刘二妮平时的做派，不好说妯娌的坏话，只能沉默下来。 倒是妞妞主动说道：“那你可以存在我这里，我帮你收着，我保证不偷吃！” 小孩子话语天真，也同样只有另一个小孩子信她。 顾小丫很是开心地问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保管吗？” 妞妞用力点头。 一旁其他孩子们也都凑过来，说道：“我也可以给你保管！以后有好吃的都交给我！” 明明该是很感动的场景，顾小丫却一脸防备地看着其中几人。 “我才不要你们保管！交给你们就是打水漂，我只信得过妞妞和晏哥！”顾小丫说道。 顾大丫立马不高兴了，问道：“你信不过我哥就算了，你怎么连我也信不过，我们才是最要好的呀！” 顾小丫直接说道：“上次我捡的栗子……” 顾大丫立马闭嘴。 顾小丫扯着妞妞的手，转头得意地对着顾大丫说道：“你偷吃我让你保管的栗子，我再也不跟你最好了，我以后跟妞妞最好，因为她最乖，她会给我做沙盘，有好吃的也会分给我吃！” 顾明达诧异地看了一眼妞妞，他这次赶考出门两三个月，小孩子忘性大，他还以为小丫他们会直接忘了妞妞这个才来家里没多久的妹妹。 却没想到人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上演起争抢剧情。 顾大丫听到堂妹这么说，一把拉起妞妞的另一只手，说道：“妞妞才不跟你最好，妞妞跟我最好！你也不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了，妞妞才是！” 小姑娘的感情来得快，脾气也快，明明就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却越闹越大。 “跟我最好！” “不是，她最喜欢我！” 两人各自扯着妞妞一只手，就差打起来了。 张芸娘看妞妞小脸被拉扯得通红，赶忙拦住两个没轻没重的侄女：“好了好了，都喜欢！你们都是妞妞最喜欢的姐姐！” 长辈当前，大丫和小丫总算没有继续吵闹。 顾小丫到底还是不甘心，凑到妞妞耳边低声说道：“妞妞，你要跟我第一好。” 顾大丫见到这动作，立马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顾小丫没回答，而是朝她做了个鬼脸。 顾大丫看着情形，急得又要跳起来了。 张芸娘赶忙将人拉住，说道：“快到家了，快到家了。” 老顾家本就离村口不远，马车停在院子外面。 顾老太本来还在诧异哪里来的马车，半大少年顾昀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说道：“奶，二叔回来了，他买了好多东西回来！” 顾老太闻言立马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说道：“哎哟，我二儿子出息了，是坐马车回来的！” 一旁的顾三媳妇刘二妮看着那在乡下人家基本见不到的马车，酸溜溜地说道：“二哥现在是秀才公了，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了，摆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道以后有多少钱花在爹娘身上。” 顾明达这次包马车回来，倒也不是为了炫耀，而是纯粹不希望孩子们太累。 听到弟媳妇这阴阳怪气的话语，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顾老太就已经啐了过去：“你还有脸说这些话！谁都比你和老三孝顺我们！” 顾明达看着老娘一言不合就双目喷火也吓一跳，从前他只知道老娘不喜欢弟媳妇，但从前没见她恨成这样，现在这咬牙切齿随时要冲上去咬一口的样子，看着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刘二妮听到这话，也是一脸心虚模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躲到屋子里去了。 顾老太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又挤出笑来，看着二房一家人，说道： “十天前衙门里就派人回来报信了，说你考了院试第一名，知道你们要回来的，你们的房间我天天都有打扫，坐了这么久马车肯定累到了，赶紧歇歇。” “好，我都听娘的。”顾明达笑着说道。 他第一个跳下马车，转身扶着张芸娘也出了马车，几个半大小子不需要人帮忙，直接跳了下来，嬉闹着帮二房两口子将大包小包送进屋里。 张芸娘转身将妞妞从马车上抱下来，刚一落地，小姑娘就跟乳燕投林一样扑到顾老太身上去。 “奶奶，妞妞在外面好想你！”妞妞大声说道。 妞妞是真的很想顾老太，每次看到钱婆子是怎么宠那个过继来的小孙子，她就忍不住想起同样疼爱她的顾老太。 顾老太一张老脸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伸出苍老的手反复摩挲着妞妞的小脸蛋，“心肝肉儿”地叫着。 祖孙俩在一旁腻了好一会，顾老太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确保没人看见她，这才偷偷拿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野果塞到妞妞手里，口中催促道：“快收好，奶奶只给你一个人，别让其他人看见。” 第一更 74.第74章 家务事 小孩子感觉自己特殊的那一刻，大概就是从得到长辈额外偏爱开始的。 妞妞也曾经因为奶奶的这类行为产生过些许的负罪感，类似于她得了，兄弟姐妹们却没有，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但顾老太却给了她一个非常有力的解释：“奶奶的东西，奶奶喜欢谁就给谁，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当然，顾老太话虽这么说，但还是知道好好藏一藏自己的偏心眼，偏心的也都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大事上对孩子们还是一视同仁。 妞妞拉着奶奶往后院走，说道：“我也想爷爷了。” 顾老太立马说道：“你爷爷不在家，老头子出去给小鸡们找食物去了。” 妞妞闻言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问道：“这么久没回来，小鸡们是不是都长大了？” 顾老太立马来了精神，说道：“你的小鸡们长得可好了，乖宝，奶奶这就带你去看它们！” 这群鸡是妞妞刚来这个家时，顾老爹找人讨的病弱鸡仔养大的，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一只都养不大，但如今却每一只都长得十分精神，压根看不出来它们曾经是病弱鸡仔。 “小花，还记得我吗？我是妞妞！”妞妞对着其中一只毛色鲜亮的母鸡说道。 母鸡小花还真的跟听懂了一样，回头对着妞妞“咯咯”了一声后，原地坐了下来，等它再起身的时候，地上多了一个新鲜出炉的鸡蛋。 顾老太立马激动地说道：“入了冬天气冷了，鸡都不爱下蛋了，你一回来就下蛋，它真的喜欢你！” 妞妞闻言开心得小脸通红。 顾大嫂陈春花提着一盆子猪食，直接倒进鸡舍旁边猪圈的食槽里，笑着说道：“娘，还是咱爹会养，村里许多人家都学咱家养病弱鸡仔，都没活。” 顾老太斜了她一眼，说道：“你还有脸笑话旁人，你自己不也干了这蠢事。” 陈春花讨好地对着顾老太笑了下，又说道：“娘，二弟考了秀才，咱家如今身份跟以往不一样了，过年可得丰盛些，走亲访友也要摆摆阔，不然外人会笑话的。” 顾老太跟陈春花当了十几年的婆媳，大儿媳一撅屁股，她就知道要拉什么屎，满嘴说着摆阔，实际上眼睛却滴溜溜地盯着这几只鸡。 顾老太当场拉下脸来，说道：“你少打这几只鸡的主意，这是老头子给妞妞养的，没有用这个家一粒粟米、一片菜叶子，从头到尾，跟你都没什么关系！” 陈春花看见的不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鸡，而是一块块喷香喷香的鸡肉，她是眼睁睁看着顾老爹将一群病弱小鸡仔养成现在这模样的，这么大一笔利益，她怎么舍得到了嘴边就溜掉了。 “娘，您也太偏心二房了，先前大山里抬回来的那头野猪，二弟讲面子就那么胡乱分出去了，这个亏我们大房忍了，如今爹爹养的这几只鸡，怎么就成了妞妞一个人的？我们家老大老二还是您亲生的孙女的，比这个捡来的赔钱货不知道亲近多少！” 听着陈春花这么说，顾老太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气得她嘴唇都在抖，苍老的身子忍不住开始打摆子。 妞妞最先发觉顾老太的一样，“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奶奶！奶奶，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妞妞！妞妞不要这几只鸡了，妞妞只要奶奶好好的！” 小孩子大声哭嚎，对于父母来说总是格外敏感。 顾明达和张芸娘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直接冲到后院来，赶忙一左一右扶住摇摇欲坠的顾老太。 顾明达一向温和，如今看到顾老太变成这样，到底没忍住，质问陈春花：“大嫂，你到底说了什么，将娘气成这样！” 陈春花缩在一旁，满脸心虚模样，口中还在抵赖：“我……我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娘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顾明达见她答非所问，只能跺了跺脚，看着张芸娘，问道：“快去拦下赶车人，先送娘去镇子里看大夫。” 他们下了马车之后，也没立马让赶车人返程，而是处于农村好客的惯例留了车夫在家里喝茶。 那车夫留下来客套一会，刚刚才驾车离开。 张芸娘一向念着婆婆的好，闻言脚步飞快地追了过去，万幸那车夫在村口被人拦下来问事，对方得知顾家惊变，二话不说就调转马车回来了。 顾老太被送到镇子上的时候，已经天近黄昏。 镇子上依旧是上次那个老大夫，他还记得张芸娘，待给顾老太把脉之后，当场扎了几针，又斟酌许久，方才开出一副药方。 看着老大夫满脸严肃模样，顾明达的心就像在油锅上煎过一样，问道：“大夫，我娘怎么样？” 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还好你们送得及时，要是晚一点，老太太估计就要中风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还满脑子不敢置信，他记得老娘的身体一向硬朗，他离家赶考前老娘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张芸娘轻轻握住顾明达的手，从前都是丈夫关爱支持她，她很少见到丈夫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大夫，烦请您给我婆婆开最好的药，钱我们会想法子，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婆婆。”张芸娘对着老大夫再三请求。 顾明达也在一旁不停点头，目露哀求。 老大夫确认这夫妻俩都是真心的，便多嘴说了几句：“你娘倒不用什么特别名贵的药材，她是年纪大了，不能受气，她这段时间没少生闷气，你呀，要多劝她放宽心，哪怕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顾明达听着这话音，此时今天不是顾老太近期第一次生气，立马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顾老太，问道：“娘，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给您气受了？” 顾老太闻言嘴角溢出一抹苦涩来。 顾明达又看向一旁眼睛哭得红肿，却依旧一脸担忧地贴着顾老太的妞妞，问道：“妞妞，你是个好孩子，你告诉爹爹，先前在后院，你大伯娘到底干了什么？”” 第二更 75.第75章 谈家事 顾老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拉了拉妞妞，对着孩子摇了摇头。 顾明达很是不赞同地看着她，说道：“娘，有什么事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才好，您这样一意瞒着，那我就只当大嫂是故意气你，故意要忤逆你，我现在就去衙门里告她。” 顾明达刻意将事情往严重了闹，他也不是说说就算了，当场起身就要那个还在门外等待的车夫驾车去县里。 顾老太急了，赶忙说道：“老二！老二！你别走！我说！” 顾明达闻言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顾老太。 顾老太说归说，但嘴巴里还是免不了埋怨：“儿子不像儿子，倒跟个活爹一样。” 顾明达脸一垮。 顾老太立马赔笑脸，说道：“我好好说就是，你大嫂操心她家老大的婚事呢，怕家里钱不够花，我也跟着着急，这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顾明达沉下脸，说道：“您这种话，就连三岁大的小孩子都骗不过。”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老娘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老娘自己都要气病了，还是要刻意为大嫂瞒着。 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就是兄弟和睦、家族团圆，有什么事老太太宁愿自己受委屈，都不乐意闹开，如今顾明达眼看着考起来，家中也改换门庭，她更不乐意分家。 顾明达看向现场的另一个当事人：“妞妞，你来说。” 妞妞被夹在父亲和祖母之间，她很害怕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让父亲和祖母产生矛盾，小姑娘没经历过这些事，迟疑地看了奶奶一眼。 顾老太疯狂给孩子使眼色。 顾明达直接将妞妞牵到自己身旁，又伸出两只手扶着小姑娘脑袋两边，让孩子只能看着自己，说道：“你跟爹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妞妞想要扭过脸去看顾老太，但却被顾明达按住小脸，动弹不得。 “你现在看不了你奶奶，只能跟爹爹说实话。”顾明达说道。 妞妞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她看起来别无选择了。 等听完在鸡舍旁发生的前因后果，顾明达眉头紧皱，恨不得能夹死苍蝇。 “娘，大嫂说了这样的混账话，您还要替她瞒着。”顾明达很是不满。 顾老太缩了缩脖子，说道：“你大嫂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目光短了点，看不长远，她心里其实拿妞妞和小丫一样对待，没什么区别的。” 顾老太这话其实也不掺假，毕竟在顾大嫂眼里，除了顾大丫这个女儿，家里其他女孩确实没什么两样。 顾明达既无法接受操劳一辈子的母亲被大嫂这么欺负，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这样骂，心下已经下了某个决定。 顾老太身体不舒服，回程依旧是坐马车。 马车里，顾老太的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老二，你还真别说，这坐马车就是比牛车平稳许多，还是我家老二有出息，能让娘享这种福，娘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好儿子。” 顾明达却不上当，而是问道：“娘，按照大夫的说法，您这两个月在家里没少生闷气，除了大嫂，还有谁给你气受？” 顾老太又开启装傻模式：“没，没谁给我气受呀，我可是秀才公的娘，谁敢得罪我呀。” 顾明达也知道怎么对付老娘，为了不吃她这套吹捧话，非常干脆地说道：“娘，您现在怎么回事？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顾老太闻言心下一梗，知道糊弄不过去，到底老实下来，神色也郑重起来，说道：“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过日子，难免会磕磕绊绊的，老二，你也不用太上纲上线，娘和你爹是一家之主，就算受了气，也是因为我们自己想不开。” 顾明达接过这话茬：“娘，树大分枝，既然是挤在一起，还不如分开，免得彼此都不愉快。” 顾老太听到这她最害怕的两个字，面色也不好看起来，说道：“你才考上秀才就要分家，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这是发达了，就迫不及待想要踹开自家兄弟呢，老二，这样做对你也没有半点好处。” 顾明达显然已经想清楚了，双眼真诚地直视顾老太：“娘，我不怕这些坏名声，我可以不管这些闲言碎语，我只希望您能舒心地过日子，只要您能不受这些闲气，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重要。” 顾老太听儿子这么一说，早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但顾明达是儿子，另外两个也是亲生的。 她不做那种扒拉某个儿子的钱财补贴另外两个儿子的事，之所以压着顾明达不愿意分家，也只是盼着另外两个儿子犯糊涂的时候，顾明达这个家里唯一的聪明人能拉扯一把。 也因为她的要求低，所以过去大房三房犯蠢无数次，顾明达全都一笑而过。 “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娘不想看到你们分家，为了那点家当抢得头破血流，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听你的，娘也听你的话，老二，咱们不分家好不好？”顾老太轻声说道。 老太太私心里希望二儿子接班，当这个家的掌舵人，但她的想法注定要落空。 “娘，且不说大哥是长子，他如果知道这事会怎么想，就连老三恐怕都不会高兴，他们只会觉得您偏心，私底下又给了我们二房什么天大的好处。”顾明达说道。 老太太闻言神色颓唐，坐在马车上唉声叹气的，看起来像是吃了败仗一样。 妞妞听不太懂祖母和父亲的交谈，也不懂为什么这件事会让祖母这么难受，只能轻轻地依偎在老太太身侧，在自己的小荷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块糖来。 “奶奶吃糖，娘说吃了甜的，就能开心起来。”妞妞软声软气地说道。 面对最疼爱孙女的安慰，顾老太勉强打起精神来，伸手虚虚地搭在妞妞肩膀上，将孩子抱住。 “妞妞，你爹非要分家，奶奶不想分家。”顾老太很是委屈地说道。 妞妞闻言，歪着头说道：“奶奶觉得爹爹做错了？” 顾老太顿时哑然。 第一更 76.第76章 均摊 见顾老太不说话，妞妞怯生生问道：“奶奶，妞妞是不是说错话，让您不高兴了？” 顾老太看孩子这幅不安的模样，心下有些愧疚，说道：“妞妞没有说错。” 妞妞又问道：“那既然奶奶也觉得爹地没错，为什么还要不开心呢？” 顾老太闻言一怔。 被宝贝孙女清澈的眼神盯着，顾老太难得开始反思自己。 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扒拉着一大家人凑在一起，纯粹是一厢情愿，她想要顾明达拉扯兄弟一把，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何尝不也是偏心。 就因为老二聪明，能担得住事，自己便想将老大老三这两个蠢货交给他管。 这样对顾明达，似乎并不公平。 顾老太在想清楚之后，瞬间似被愧疚包裹一般，抬头满是歉意地看着二儿子，轻声说道：“老二，是娘贪心了。” 顾明达自然不会跟亲娘记仇，望着母亲苍老的面容，想到她这些年来如同老黄牛一样，竭尽全力照顾着一大家子。 “娘，您和爹辛苦了一辈子，我现在不想您继续操心这些事，您就等着好好享福就行，这次分家，以后您跟着我过，好不好？”顾明达轻声说道。 顾老太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张芸娘。 老太太当家一辈子，她如果继续管着一大家子人，还是全家的主心骨，自然依旧说一不二。 可如果确定了以后要跟某个儿子过日子，那未来就要看儿媳妇的脸色了。 张芸娘握住婆母苍老的手，温柔地说道：“娘，我经的事少，许多事都不懂，以后还等着您帮我拿主意呢。” 顾老太听到这话，转念一想，相比较陈春花和刘二妮这两个儿媳妇，张芸娘这个二儿媳妇过去确实从来没跟她闹过什么矛盾。 有了比较之后，她这颗心也没能安定下来，毕竟另外两个儿子实在太不靠谱了，她总怕没自己盯着，这两人日子都过不下去。 顾明达说道：“我知道您心里总是担心大哥和三弟，分家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您和爹就好。” 顾明达就算未来考不上举人，他也不打算在清水村久待，拿了村里的田地也不会回来种地。 况且他挣钱的路子多，也不缺这三瓜两枣，最重要的是，他才考上秀才就分家，如果还要占家里这点便宜，外人肯定会说闲话。 他索性就吃点亏，得个大方名声。 顾老太此时却被二儿子的大方惊到了。 “田地房屋你都不要了？老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芸娘你怎么想？你也打算什么都不要吗？你有四个孩子呢！三个儿子要娶媳妇，妞妞以后出嫁也要给她备份体面的嫁妆，怎么能什么都不要？”顾老太急切问道。 张芸娘轻笑一声，对着婆母说道：“娘，我和相公想得一样，田产房屋都是身外物，只要您和爹能安心，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顾老太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儿媳妇能这么想，她越发觉得对自己未来生活不需要任何担忧了，这样的品行，她压根不担心儿媳妇以后会刻薄自己。 “你们都是好的……陈春花和刘二妮要是能像你三分，我也不用愁成这样。”顾老太抓住张芸娘的手夸道。 顾明达此时才重复先前的那个问题；“娘，您现在能告诉我，我赶考这两个多月，在家到底又受了谁的气，是三弟妹吗？” 顾老太还不想说。 顾明达就说道：“你不说我也能跟别人打听，到时候别人添油加醋的话，我全信。” 顾老太拿顾明达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刘二妮这个糊涂虫，偷学了咱家的豆腐配方，教了娘家弟弟们，刘家人一块豆腐卖得比咱家便宜，害得咱家的豆腐作坊倒了。” 顾明达闻言一愣，问道：“咱家的豆腐在清水村卖不了，那陈家村呢？那里是大嫂的娘家，难道也没人买？” 顾老太一听到这个就来气，说道：“刘家那些兔崽子脚程快着呢，陈家村的人见到有便宜的豆腐买，哪里还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刘家豆腐虽然卖得便宜，但切的比咱家小，用料也没有咱家结实！都是一群贪小便宜的短视鬼！”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以为，家里多了个做豆腐的生意，大哥和三弟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三弟妹怎么想的？三弟怎么说？” 顾老太也恨得牙痒痒，豆腐作坊虽然只是个小生意，但架不住细水长流，每天都能有进项，像如今这种年关时候，买豆腐的人多，钱也挣得多。 “你三弟那个废物，被老婆迷了心窍，这么大的事，气了几天也就不管了，活该他一辈子只能当个泥腿子！” 顾老太这个当娘的可以随便骂儿子，顾明达却不好说兄弟的坏话，况且老太太身子不好，也不能受气。 “家和万事兴，三弟如今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顾明达安慰道。 顾老太还是不太高兴，说道：“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一定要让老三休了她！” 马车停在老顾家门外，顾老大和顾老三显然也都知道先前发生的事了，一看到顾明达下马车，就急切问道：“二弟/二哥，娘还好吗？” 顾老太掀开马车帘，阴着一张脸被扶下马车。 顾明达虽然不说兄弟闲话，但一想到老娘这段时间受的气，看到这两兄弟也没什么好脸色，干脆就没回答。 顾老太忽然大声询问车夫：“因为我这一病，我家二儿子是不是要多付你许多钱？”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巴交地答了：“老太太，您放心，我们车马行不是那种黑心的，这多跑的一趟绝对不会狮子大开口，只收了他五钱银子。” 顾老太听到这数额，心下忍不住觉得肉痛，又问道：“先前在医馆给我看病，花了多少钱，你还记得吗？” 车夫依旧不知道这老太太要干什么，可还是回答：“我在旁边看得真真的，诊脉和买药，加起来花了二两银子，老太太您是个有福气的，您这二儿子大方着呢。” 顾老大和顾老三生怕这钱分摊到他们两房头上来，赶忙说道：“对呀对呀，我们二弟/二哥是全家最有出息的人，他不仅有钱，如今还是秀才公，未来爹娘就指望着他呢。” 顾老太见到他们这样，忍不住脸一沉。 她早就知道这两儿子不如顾明达孝顺，但还是忍不住心塞，她当场扬了声音说道：“我又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这钱必须你们三个均摊！” 第二更 77.第77章 心寒 第77章心寒 顾老大和顾老三听到这话全都一愣，他们想不明白老二钱都付好了，老娘怎么又不乐意了。 没有谁乐意将自己的私房钱贡献出来，顾老三这个没什么钱的，第一个跳出来说道： “娘，二哥不靠家里，自己就能凑够赶考钱，他还是秀才公，给您付点医药钱算什么，二哥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您又何必非要当这个恶人？” 顾老太听到这话，立马不高兴了，说道：“老二有本事，就活该他一个人出钱？他考上秀才你就不舒服了？你想考当年怎么不读书？按你这说法，活该你几个小舅子偷了咱家配方！谁让他家比咱家穷，是不是？” 一提起刘家那几个小舅子，顾老三瞬间沉默下来。 原本在一旁打算帮丈夫帮腔的刘二妮，此时也是一副不敢继续说话的样子。 大房陈春花因为气病婆母，如今并不敢出面，而是躲在屋子里，趴在窗户那不停往外张望。 相比较三房两口子都在，此时院子里大房只有顾老大一个人，便稍显单薄。 顾老大身为长子，本该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但顾明达一直以来表现得太突出了，顾明达倒是比大哥更像这个家实际上的长子。 此时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娘，我们大房没啥私房钱，我还有三个孩子呢。” 顾老太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不得不说此时还是有些失望，她指着两个儿子质问道：“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养出你们这两个不孝东西出来！早知道当初打你们落地，我就该直接浸在尿桶里溺死！” 母亲对儿子的天然压制，导致两个儿子此时低垂着脑袋，半天都不敢抬头。 倒是刘二妮，在犯下偷配方的大错后，总觉得家里人骂几声这事就过去了，小声对着顾老三嘀咕道：“平常人谁坐马车去镇子里？去医馆也不敢开这么贵的药……” 顾老太年纪虽然不小，但耳朵还是很灵，闻言立马指着顾老三的鼻子骂：“你听听你媳妇说的话！这是怪我太享受了！吃个药都不舍得钱，给娘家她倒是大方得很！” 顾老三赶忙拉了拉刘二妮，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 顾老太骂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这两个儿子都是骂声乖乖听着，但钱死活不出的状态，只当老娘发泄完了这事就过去了。 以往无数次，他们都是这么解决和爹娘的矛盾。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人的失望不是一下子就爆发，而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顾老太骂得越厉害，心底越凉。 她一开始也没想着一定要让这两个儿子出钱，就连顾明达都没计较医药费、车马费，但这两个儿子却打定主意一毛不拔。 年纪大的人，摆在心头两件事：儿孙前程和自己的养老问题。 如今看下老，顾老太越发觉得自己和顾老爹的养老，半点都指望不上他们。 骂得多了，顾老太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话也越来越少。 两个儿子还以为这一茬就要揭过去了，顾老大扶着顾老太往屋里走，说道：“娘，您如今身子不舒服，要多休息。” 顾老太并没有因为这句软语而改变想法。 她原本想等过完年再分家，如今看着这两个儿子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心都不在一处了，倒也不必强攒在一起。” 顾老大不明所以，问道：“娘，您说什么呢？” 顾老太的眼神在屋内几人身上一一略过，目光最终落在大儿子身上：“一晃眼，你家老大也快娶媳妇了。” 她又看向顾老三，叮嘱道：“你这个媳妇是个有外心的，以后你防着点，别让她将家里搬空了。” 刘二妮还在旁边站着，被顾老太扣了这个帽子后，立马急得跳起来，说道：“娘，您说话也要凭良心，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顾老太一句话绝杀：“咱家豆腐怎么卖不出去了？” 老太太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头对着两个儿子说道：“老大，明天上午你去一趟陈家，把你大舅子请过来，老二，你明天去请族长，老三，你去一趟刘家，明天下午咱们分家。” 这话一出，几乎和朝房间里扔了个炸//弹没什么区别。 往常大房和三房总是明里暗里说二房占便宜，觉得自家成日下地干活太辛苦，不满意二房两口子成日清清爽爽。 可实际上了这两房人心里都清楚，顾明达虽然不下地干活，但交给顾老太的钱是最多的，他还隔三差五买肉回来，他们两房人其实占了大便宜。 屡试不第的人如今考上秀才了，哪怕日后不能考上举人，有个秀才兄弟也能占便宜，更重要的是，万一他考上举人了，全家就能跟着一起飞黄腾达。 “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要分家了？二弟才考上秀才，就提分家，这传出去了也不好听。”顾老大腆着脸说道。 顾老三也在一旁附和，甚至还拉着顾明达：“二哥，你说句话呀，娘这是病糊涂了，咱可不能让村里人看笑话。” 顾明达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去后院看看爹。” 他先前回家时顾老爹不在家，而后又忙着送老娘去镇子上看病，到现在还没见到父亲。 顾老大和顾老三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明达找个借口避开这事。 顾老太知道顾明达心意已定，这事基本没有回绝余地，直接对着两个耍赖的儿子说道：“树大分枝，还不如早些分了干净，你们不必再劝，这个家明天一定要分。” 大房最不希望分家，按照乡下惯例，爹娘跟着长房走，年迈开始生病的老娘，和年迈已经脑子糊涂的老爹，这样不能帮忙干活的父母，这个组合谁都扛不住。 “娘，分家了您和爹跟谁？”顾老大小心翼翼问道。 顾老三此时虽然可惜要分家，但心态比顾老大轻松许多，因为他是小儿子，再怎么分家，也不会将爹娘分给他。 顾老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谁想奉养我？” 第一更。 78.第78章 妞妞帮忙 第78章妞妞帮忙 顾老三干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旁。 倒是刘二妮脑子动得快，伸手扯了顾老三一下，将人扯到屋外嘀嘀咕咕。 老太太只能盯着顾老大。 顾老大犹豫片刻，忽然说道：“娘，我跟我媳妇商量一下。” 老太太眼里的失望简直要当场溢出来。 顾老大不敢多看老娘的眼神，急匆匆就朝着自家屋里跑去。 后院的顾老爹，此时就像是不知道家里即将发生巨大变化一样，他正将自己从山里找回来的野草、虫子喂给他养的那几只鸡。 妞妞靠在一旁，乖巧地看着爷爷喂鸡。 “妞妞回来了，明天爷爷就杀鸡给你吃，到时候我们乖宝就能将身体养得壮壮的，什么病痛都不怕……”顾老爹絮絮叨叨地说道。 妞妞仰着小脸，笑得甜甜的，说道：“爷爷奶奶、爹娘和哥哥姐姐都吃！大家都能养得壮壮的！” 顾老爹听着这话，开心得老脸都快皱成一朵菊花：“我们乖宝真孝顺，爷爷身体好着呢，不用吃这些。” 妞妞看到顾明达，立马兴奋地说道：“爹，快来看爷爷养的鸡！爷爷说两个大鸡腿都给我！” 顾明达看到的这幅祖孙和乐的场景，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就好像前院那些乱糟糟的事不存在了一样，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顾老爹盯着顾明达看了许久后，方才轻声说道：“小二，今天不用去学堂念书吗？” 顾明达一愣，他已经离开学堂十几年了，但父亲的记忆却停在过去。 “爹，我考上秀才了。”顾明达轻声说道。 顾老爹听到这话，怔愣片刻后，浑浊的眼中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看着儿子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最得意的作品。 “老二……老二，你才十五岁就考上秀才了，你这孩子……你这孩子……”顾老爹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顾明达仔细回想起来，他的幼妹囡囡，就是他十五岁那年去世的。 妞妞看爷爷在哭，立马掏出一块手帕送过去，小姑娘很不理解：“爷爷，考上秀才是好事，为什么要哭？” 顾老爹接过帕子用力糊了一把脸，而后将妞妞一把抱起来，笑着说道：“我这是喜极而泣，老二考上秀才了，等以后中举人中进士，我们妞妞是官家小姐，到时候给妞妞挑个当官的相公，做官夫人!” 顾明达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他只知道父亲很看重他的学业，却没想到仅仅是考上秀才就能让他如此高兴。 回想起过去自己一次次落第，父亲却从未表现过失望，也不知他那时到底有多难受。 “老二，回头我们一起去给你爷爷磕头，让他知道咱们老顾家终于出了个读书人……我现在就去叠元宝……”顾老爹激动地安排起儿子考上秀才的后续。 他甚至还跑到屋子里翻找起香和黄纸来。 顾明达看着顾老爹一脸疑惑地提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奇怪，篮子里的元宝怎么都叠好了，好像是我叠的，我什么时候叠的？” 顾老爹有一套独特的叠元宝的方法，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顾明达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那篮子里叠好的元宝，应该是他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回来时，顾老爹叠的。 顾老爹自从糊涂了之后，总是浑浑噩噩的，有些事能记得牢牢的，有些事却每天刷新一次。 顾老爹显然也不太在意这堆已经叠好的元宝，拉着顾明达的手，直接将时间定下来：“老二，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给你爷爷上香。” 顾明达点点头，他看着满脸兴奋的父亲，突然有些不忍，但到底还是开口了。 “爹，明天我要跟大哥、三弟分家。” 顾老爹听到这话，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呆呆地看着顾明达：“分家……分家干什么……兄弟齐心方能断金……” 顾明达摇摇头，努力获得父亲的理解：“现在大哥和三弟都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小家，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三兄弟的心，已经不在一处了。” “你娘也同意？”顾老爹问道。 顾明达轻轻点头。 顾老爹闻言低下头来，将脸埋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妞妞察觉到爷爷的低落，便轻轻地往他身上靠，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安慰爷爷。 顾老爹伸出苍老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妞妞头顶柔软的头发，过了许久，他才说道：“分家也好，孩子们大了，心思多了……” 顾明达有些内疚，他本可以将这事糊弄过去，毕竟老爹已经糊涂多年神志不清，如今家里也是母亲当家，但他还是选择郑重地告诉父亲这件事， “妞妞，要不要吃饴糖？”顾老爹忽然询问妞妞。 妞妞点头。 顾老爹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低声念叨：“怎么好好的……心就不在一处了……” 晚饭除了孩子们沉浸在吃肉的喜悦中，大人们全都食不知味。 这一晚上，顾家失眠的人也不少。 顾明达想到爹娘白天的神情，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他明知道母亲不愿意分家，还是强硬行事，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暗道若是真心孝顺，就应该按母亲的想法，将这些事糊涂过去。 但母亲愿意受委屈，他却不舍得看母亲自找苦吃。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自己家里，吃个饭都要看人脸色，接受婶娘们的指指点点。 看着丈夫翻来覆去，张芸娘也忍不住心疼，一转头她看到本该睡觉的妞妞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们。 “妞妞，为什么不睡觉？”张芸娘轻声问道。 “睡不着。”妞妞学着顾明达的模样左右翻了个身，又叹了口气。 张芸娘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你才五岁就不睡觉，会长不高哦。” 妞妞听到这话，吓得立马闭上眼睛，小声说道：“妞妞要长高，妞妞不能当小矮子。” 看着女儿如此可爱的模样，勉强将顾明达心里那些奇怪的惆怅一扫而空。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顾老大和顾老三就出门了，顾明达先陪着顾老爹去上坟烧香。 昨天说过的事，顾老爹早起就忘掉了，还拉着顾明达问了许久为何不年不节就要上坟，等顾明达再一次解释考上秀才之后，顾老爹又哭了一回。 “年纪大了，哭两声眼睛就难受得紧。”顾老爹感叹道。 顾明达心道连着哭两天，眼睛能不难受么。 “爹，咱们先去看爷爷。”顾明达将人拉着出了门，防止一会想起来又要哭。 张芸娘等丈夫出门后，拉住想要出门给鸡群找食的妞妞。 “妞妞，能不能帮娘一个忙？” 听着母亲的问话，妞妞不假思索：“好，妞妞一定给娘帮忙。” 张芸娘忍不住笑了，问道：“你都不问问是帮什么忙？万一是非常难办的事、妞妞办不成怎么办？” 妞妞歪了歪小脑袋，一脸天真地说道：“妞妞永远都不会拒绝娘的要求。”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点了点女儿小巧精致的鼻尖：“小人精。” 按照乡下分家的惯例，除了自家族长，儿媳妇的娘家也要来个能主事的，这代表分家得到姻亲的认可。 陈春花娘家来的是她大哥陈大舅，张芸娘无所谓分家吃不吃亏，便没让喊张光宗过来。 刘二妮就比较离谱了，刘家也住在清水村，两家之间明明发生过偷配方这样的纠纷，刘老娘却还能大大咧咧地带着四个儿子一起登门。 她美曰其名这是要给闺女撑腰。 顾老太看到这情形，立马眉头紧皱，只是当着陈家人和族长面前不好发作。 妞妞赶忙伸手拉了拉顾明达的衣袖，小声说道：“爹爹，奶奶皱眉了，她不高兴。” 这可是娘交给她的任务，一旦奶奶不高兴了，立马就要告诉爹爹！ 第二更 79.第79章 她真信了 第79章她真信了 顾明达顺着妞妞的话，忍不住朝着顾老太望了过去。 果然，原本刚刚情绪稳定的顾老太，如今不仅紧皱眉头，甚至低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像是在忍受某种莫大的愤怒一般。 在这个瞬间，顾明达忽然无比肯定自己想要分家的决定，大房两口子拎不清，三房又有这样的亲家，三弟偏是这样懦弱的性子，未来还不知道要给母亲增添多少麻烦。 顾明达最在乎的便是父母妻儿，此时刘家人都蹬鼻子上脸来惹怒他母亲了，他自然也不会白白忍着。 他原本都不想管豆腐坊的事，既然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那也不用再忍了。 “刘婶，你家今日也太郑重了，就算是登门道歉，也不用带这么多人。”顾明达对着刘老娘说道。 刘老娘听到这话，眼中的疑惑都要凝成实质：“什么道歉？秀才公，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老娘带这么多儿子上门，打定主意是要帮自家女儿多要些东西，她原本在家里都已经想好了闹事思路。 顾家一共三房，大房是长房，陈春花娘家人多不好惹，刘老娘就不打算跟大房掰扯，她胡搅蛮缠的重点放在二房身上，顾明达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方，只要她撒泼打滚，再扯几句“秀才公占兄弟便宜”之类的话，到时候肯定能帮女儿多分家产。 女儿得到的家产，四舍五入，不就是她这个老娘的？ 刘老娘和先前讹了张光宗的那伙刘家人是同宗，同样是刘家人，又同样是欺负读书人，刘老娘觉得没道理别人可以她不行。 但此时顾明达忽然出拳，一下子打得她脑袋都懵了。 一向对人温文尔雅的顾明达，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婶子，你女儿偷了我家豆腐秘方这事，你不会真以为就这么算了吧？” 刘老娘立马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人知道怎么做豆腐，镇子里不还有个豆腐西施吗？” 顾明达闻言问道：“所以，你家偷了镇子里人家的秘方？” “我家偷的才不是镇子……”刘老娘话说到这，赶忙改口：“我家没有偷任何人的秘方，这是我们自己想出来的！” 镇子上那家豆腐坊才狠狠讹了张光宗一笔，也不是好惹的，刘老娘才不会落人口实。 顾明达说道：“你自己想的，怎么别人想不出来就你家能想出来，为什么还会和我家豆腐口感一模一样？你还说不是偷的？原本我娘一直劝我别计较，让我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只要你家诚心诚意赔礼道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现在看你家人这么不知悔改，今日这家先不分了，我们先去衙门里好好说道说道这事，让县太爷来断一断到底是不是你家偷了我家的秘方。” 顾明达说到做到，当场起身，就要扯着刘老娘的大儿子要去衙门。 “娘！娘！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要进衙门！”刘家大儿子刘大山此时都快急哭了，他也不明白顾明达一个读书人怎么力气那么大，他都挣扎半天也挣脱不开。 “进衙门”这三个字，对于普通人来说杀伤力巨大，乡下流传的并不是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故事，而是进了衙门就要脱层皮，不是挨板子，就是倾家荡产。 最重要的是，刘大山从前去过县里，正好瞧见顾明达从县衙出来，和一旁的捕头谈笑风生，显然极为熟稔。 普通人连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顾明达就已经进衙门像回家，这样的人，谁敢跟他打官司，如今顾明达还考上了秀才，到时候县太爷会向着谁自然不言而明。 刘老娘跑过来想要扯开顾明达抓着他儿子的那只手，色厉内荏地喊道：“这么点小事就要进衙门，你当衙门是你开的，你少吓唬我儿子！我们才不怕你！” 刘老娘也想不明白都是读书人，张光宗跟个傻子一样，怎么顾明达会这么难缠。 “小事？你以为你只偷了秘方？你偷了我们家上万两银子！这么多钱，足够你们全家一起砍头！”顾明达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家哪来的上万两银子，少胡说八道！”刘老娘大声反驳。 顾明达说道：“我给你们算笔账，我不知道你家卖豆腐一天挣多少，但我大哥三弟每人担着一挑豆腐出门，一天至少能挣一百文钱。” “一天一百文，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十年就是三百六十两，我大哥三弟这体格至少能卖三十年豆腐，那就是一千多两银子。” “我大哥三弟都有儿子，以后他们迟早会接班，儿子再卖三十年，那就是两千多两银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你们家偷的哪是一份配方，是几千上万两银子，是我们老顾家安身立命的本事！” 一天一百文，这是行情特别好的时候才能得到的数字，但这时候，没有任何人纠正顾明达这个错误。 刘老娘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明达，牙齿都在打颤。 顾明达做戏做全套，做出一副生气至极的模样，拉着刘大山就要往外冲：“我越算越生气，今天这事不去衙门里好好说道一下，我这口气就泄不下去！” “娘，娘，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能进衙门！他衙门里有人，我们会被他害死的！”刘大山哭着喊道，努力想让老娘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刘老娘一脸焦急地看向刘二妮，刘二妮见顾明达来真的也忍不住上火，拉着顾老三：“快，老三，你拉住二哥，不能让我娘家人进衙门！” 顾老三犹豫片刻后，刚想上前拉住顾明达。 陈春花忽然从一旁窜了出来，动作极快地给了顾老三和刘二妮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今天谁敢拦着他！” 陈春花双目喷火，看着顾老三和刘二妮的眼神跟杀父仇人一样。 “本来是我家的钱！上万两银子！都被你这个臭婆娘弄没了！” 陈春花越想越生气，又伸手给了顾老三夫妻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这变化在场的人都看傻了，顾老三也委屈坏了，想不明白坏事的是刘二妮，怎么他也跟着挨打。 顾明达那些话是为了吓唬没脑子的刘家人，但更没脑子的陈春花先信了，她现在这生气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像装出来的。 “大哥，你赶紧帮忙，帮我把刘家人全都送到县衙！”陈春花甚至还在催促陈大舅帮忙送人去衙门。 “噗通”一声闷响。 刘老娘双腿直直地跪在地上。 “亲家大侄子，婶子知道错了，求求你，看在婶子年纪大了老糊涂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刘老娘痛哭流涕。 第一更 80.第80章 争抢 第80章争抢 刘老娘一咬牙，狠狠地上磕了好几个头，在场之人全都听到一声声用力的闷响。 刘老娘是顾老三的丈母娘，四舍五入也算是顾明达的长辈，顾明达也没敢受她的礼，往一旁让了让，又一把将顾老太拉了过来。 顾老太本来因为豆腐的事生了许久的闷气，若换了是旁人偷窃配方，她早就打上门去了，偏偏干这事得是刘二妮，是她自己的儿媳妇。 她在家里摔摔打打许多天，刘二妮全都窝窝囊囊地受了，外面刘家人直接挤兑得顾家的豆腐生意做不下去，顾老太这口气其实一直积压在心里，憋得难受。 如今随着刘老娘这么一跪，顾老太心底的愤怒忽然就逸散开来，那股折磨她许久的郁气彻底烟消云散。 “老嫂子，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还是儿女亲家，求求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刘老娘跪着用力磕头。 刘二妮也在一边帮腔。 顾老太摆足了架势，等她舒坦够了，顾明达才装模作样地说道：“娘，虽然刘家婶子磕头赔罪了，但这事毕竟关系到咱家子孙后代的前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去衙门一趟。” 听到这话，刘老娘自然又哭爹喊娘。 顾老太却接收到顾明达的暗示，母子俩不需要事先交流，此时就已经熟练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老二啊，你刘家婶子到底是小丫和小宝的外婆，这……真要送进衙门了，闹起来村子里人也会看笑话，说咱家太计较了……” 听着顾老太这话，刘老娘立马一个激灵，用力点头：“秀才公，你就看在小宝的份上，看在我们家二妮给你们老顾家生了两个孩子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顾老娘顺势就坡下馿，看了顾明达一眼，说道：“老二，要不看在孩子们的份上，这事就算了。” 顾明达面色难看，说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算了！” 陈春花也在一旁大声附和，说道：“要么下大狱，要么赔钱，把我家的一万两银子赔给我们！”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全都怪异地看了陈春花一眼。 陈大舅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劝了一句。 陈春花倒急了起来，说道：“怎么就不让我要钱了，二弟的账算得清清楚楚，一万两银子呢，我们大房怎么都能分一半！” 刘老娘赶忙说道：“你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也拿不出一万两银子！真要这么多钱，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我家不卖豆腐了还不成吗？” 陈春花立马恶狠狠地说道：“不赔钱你们就偿命！” 这话一出，刘二妮气得都快厥过去，当场朝着陈春花打了过去：“你敢要我娘和弟弟的命，我就要了你的命！” 顾老太只是想看刘家的笑话，又不是想看自家的笑话，看到两个儿媳妇厮打在一起，顿时眉头紧皱。 妞妞立马提醒顾明达：“爹，奶奶又不高兴了！” 顾明达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如今还只是大嫂和三弟妹打架，但继续牵扯下去，说不定大哥和三弟都会变成仇人。 但妯娌之间的事他并不方便出面，便看了张芸娘一眼。 张芸娘立马心领神会，大声呵斥道：“行了！吵什么吵！” 打架的妯娌身形一顿。 顾老太也才醒过神来，以婆母的身份训斥两人：“老顾家的脸都要让你们丢完了，老大老三，你们还管不管，不管的话你俩也一起扫地出门！” 顾老大和顾老三赶忙将各自的媳妇拉回去。 刘二妮此时头发散乱，但还是心系娘家，对着顾老太说道：“娘，豆腐的事能不能就那么过去了，难道真的要小宝没了外婆和舅舅吗？” 顾老太沉下脸来，说道：“刘家以后不许再卖豆腐。” 陈春花急了：“娘，怎么能这么便宜他们！让他们赔钱！没有一万两就算了，至少要赔一百两！” 刘老娘听到这话，忍不住说道：“我家要是有一百两银子，我幺儿就不至于打光棍了。” 刘二妮也在一旁帮腔：“我娘家没钱，你别想狮子大张口。” 顾老太看向顾明达，顾明达轻轻地摇了摇头，老太太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这是不同意要钱。 “没有一百两总有几十两，你们卖了两个月豆腐，难道还不挣钱？”陈春花气呼呼说道。 刘老娘说道：“我家豆腐卖的便宜，哪有那么挣钱，才买了一口大石磨，挣的钱全搭进去了。” 陈春花立马就索要那口大石磨。 做豆腐老是跟别人家借磨用，就跟被人卡住脖子没什么两样，刘家便干脆打了一口石磨，如今陈春花张口就要，他们如何肯给。 两人掰扯之际，顾明达忽然说道：“我们不要你家赔钱，也不要你家的石磨。” “他二叔！”陈春花忍不住惊叫起来。 顾明达没看她，而是看着刘老娘说道：“我要你四个儿子，明日绕着村子跑三圈，边跑边喊，说你们知道错了，再也不乱偷别家的秘方。” 相比较进衙门或者赔钱赔东西，这个方案只是伤脸面而已，四个儿子虽然不太情愿，但刘老娘张嘴就答应下来。 刘家的事处理完，顾明达转过身来，对着顾家族长拱了拱手，说道：“大伯，家里人多事杂，让您见笑了。” 顾族长闻言摆了摆手，一脸赞许地说道：“小二，这事你处理得很好，都是亲戚，若是非要闹到衙门去，反倒会让你落下一个刻薄名声。” 家丑处理结束，接下来便是分家的重头戏。 刘老娘本来还带着四个儿子在一旁傻站着，顾明达却意味深长地问道：“刘家的规矩，是五个人一起主事吗？” 刘老娘听到这话，想到先前自己被顾明达收拾的惨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留下长子刘大山，拉着剩下三个儿子就往外跑，任凭刘二妮如何眼神暗示，她再也不敢想什么从顾家二房身上多分家财的主意。 等出了顾家大门，还没成家的刘幺儿急切问道：“娘，咱家豆腐生意真的不做了？那石磨不就白买了？我啥时候能攒到钱娶媳妇？” 刘老娘阴沉着一张脸，说道：“做，怎么不做了！” “您不怕进衙门了？您不怕顾老二？”刘三儿小心翼翼问道。 刘老娘说道：“顾老二确实有本事，但我就不信他天天都待在村子里！” 三个儿子听了这话，顿时都觉得很有道理。 刘老娘又愤愤不平说道：“都是做豆腐生意，凭什么老顾家一天能挣一百文，我家才二三十文，回头我们也要涨价！” 在他们身后的顾家，却已经开始争抢起来。 顾老太本以为自己和丈夫会被老大老三推诿，却没想到儿子们回房间商量一晚上之后，自己竟然成了香饽饽。 顾老大：“娘，您以后就跟着我们过日子。” 顾老三也很着急：“娘，我和二妮真心想给您养老，您以后就跟我们过！” 第二更 81.第81章 谦让 第81章谦让 顾老太一脸恍惚，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香饽饽。 但她到底还是了解这两儿子，知道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你们都抢着要养我，那你们爹呢？”顾老太问道。 顾老大故意装傻：“娘，爹一向最喜欢二弟和妞妞，我也不好和二弟争抢。” 顾老三也在一旁附和。 老太太看着两个儿子的样子，心底一片悲凉。 老太太只是随便一想就明白原因，老头子得了糊涂病，不能帮他们干活，而她虽然病了一次，但身子其实没什么大碍，还能帮衬他们。 更重要的是，养着她，他们日常还能得到来自老二的孝敬，就算她生病了也不要紧，反正看病钱可以跟老二要。 “娘，长子守家业，奉养父母本就是应该的，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顾老大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张口闭口都是“守家业”，就差没直说他分家要拿大头。 “我和你爹待在一起一辈子，如今分家了，我们也不打算分开。”顾老太说完这话，便看见长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娘，只是分别奉养而已，咱家就只有这一处房子，到时候自然还是住在一起的。”顾老大解释道。 老太太却觉得再纠缠下去，多半也只会得到一个伤心的结果，而后看向一旁等候的族长，说道：“他大伯，我家老头子如今糊涂着，他的事我来做主。” 顾族长点点头，说道：“应是如此。” 今天这场分家，顾老太故意将顾老爹支使出门了，她不想让老头子伤心。 顾老太继续说道：“我昨天就考虑好了，我和老头子以后跟老二过。” 这话一出，顾老大和顾老三脸色都变了。 特别是顾老大，他虽然不想养老糊涂的父亲，但如果连母亲都不养，那他这个长子在村子里只怕会被人戳脊梁骨。 更重要的是，不奉养父母，很可能也得不到爹娘的养老田，在分家产上甚至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娘，您……” 顾老大刚开口就被老太太打断。 “我知道你们俩房都不容易，你们夫妻俩有三个孩子，老三呢，他媳妇身后还拖着一大家子。”顾老太说道。 她既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更改，事到如今，她脑子也清醒得很，三个儿子里到底谁是真心孝顺的，她自然清楚。 看完了大儿子和三儿子的闹剧后，老太太虽然可惜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以后很难得到二儿子多少照拂，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二儿子拼着家产都不要，也要让她和父亲安享晚年，她也不忍心让二儿子一番努力付之东流。 “至于家里这些破烂家当、田地、现银，平均分成四份，三房各占一份，我和你爹占一份。”顾老太一锤定音说出她早就想好的分家方案。 虽然顾明达说了自己什么都不要，但顾老太却不可能什么都不为他争取。 顾老大此时脸色异常难看，爹娘既然要跟着顾明达养老，那等他们百年之后，这四分之一的家产自然会留给老二。 明明自己才是长子，应该占据分家大头，但如今得到二分之一家产的人却是顾明达。 偏偏顾明达才考上秀才，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顾老大心里的嫉妒都快遮掩不住了。 顾族长没多在意两个侄子的表情，反倒在此时附和顾老太：“弟妹这分家方式还算公允，若是大伙都没有别的想法，就按照这么分吧。” 顾老大回头看了妻子一眼，陈春花赶忙疯狂给陈大舅使眼色。 刘二妮也在跟弟弟刘大山丢暗示。 两个娘家兄弟一齐开口。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更大的声音打断。 “我有别的想法。”顾明达高声说道。 顾族长对顾明达很是客气，毕竟顾家族里仔细数来，已经三四十年都没有出现一位秀才了。 “明达既然有想法，那你先说。”顾族长温声说道。 顾老大眼神一暗，只觉得族长大伯如今这模样谄媚到近乎刺眼，他还以为顾明达有意见是想要分更多家产，此时心里对弟弟的不满已经到达顶点。 顾明达像是没有看到大哥三弟不善的眼神一样，主动说道：“大伯，母亲，我六岁入学，至今读书已有二十七年。” “说来惭愧，这些年我一心读书，几乎从未下地干活，不像大哥三弟，全都是十几岁时就跟着爹娘下地，他们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我心里却十分惭愧……” “大哥十五岁那年，明明崴了脚却一声不吭，等麦子都割完了，才知道他受了伤……三弟十六岁那年……” 听着顾明达细数顾老大和顾老三兄弟俩这些年为家里做的贡献，为家里受过的苦，两兄弟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顾明达轻叹一声，说道：“我已经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如今也已经考上秀才，不好继续占家里的便宜，这些家产我都不要。”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在场之人皆是满脸惊讶，唯独顾老太神情平静。 顾明达不要家产这事，是由顾老太来提，还是由顾明达自己提出来，给人的感官也大不相同。 毕竟他主动放弃的是真金白银的田产和家当，老顾家经营多年，单就如今住的这个青砖瓦房，都能值二三十两银子。 更何况顾家还有十二亩田。 一亩田约莫值八两银子，这便接近百两银子。 顾家的现银有六十两。 随意一算，顾明达明面上就放弃了四五十两银子。 顾老太知道二儿子主意已定，她还是故意点出来： “老二，这些年你虽然一直在读书，但你是个有本事的，娘昨晚盘了一下，你交给家里的钱零零散散就有四十多两，每隔几天你就买一次肉，逢年过节还会给全家人买衣服，就连咱家的豆腐方，都是你带回来的，爹娘没有白养你一场。” 顾明达可以自谦，但顾老太不能让其他人真觉得二儿子是个吃白食的，因此小瞧了他。 顾族长和两个舅子听到这话，全都一惊，他们知道顾明达是个有本事的，却没想到居然出息到这种程度。 种地再辛苦再累，也不能随随便便种出四十两银子来。 顾家的家底一共是六十两银子，合着其中三分之二都是顾明达贡献的！ 隔三差五买肉，逢年过节买衣服，这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据说顾明达赶考的钱都是自己出的，他们此时忍不住想着，顾明达到底是多会挣钱！ 陈大舅此时更是皱眉不解地看向亲妹子陈春花，那眼神就差直接质问：有个这个挣钱的兄弟，你为什么不好好抱大腿，非要逼得老太太分家？ 第一更 82.第82章 吵闹 第82章吵闹 陈春花心里也苦。 她这些年早就拿顾明达的奉献当做理所当然，老太太不提，她都差点忘了自家占了这么多便宜。 她也没想到，自己就为了分几只鸡而说的几句气话，竟然直接闹到要分家的地步。 偏偏顾明达都已经让出这么大的利益，顾老大再想争夺爹娘也不行了。 毕竟他们可不舍得像顾明达这样，为了一对老头老太放弃这么多家财！ 在短暂的悔恨过后，大房夫妻俩就想开了，相比较别的，即将到手的三分之一家产，比什么都重要。 他俩美滋滋地算计着拿了银子，以后就能有钱给儿子们娶媳妇。 但刘二妮的脑回路显然异于常人。 “二哥二嫂既然放弃家产了，那爹娘百年之后，他们的那一份还要吗？” 听着刘二妮的话，在场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陈春花在短暂的懵逼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马说道：“爹娘的养老田，以后自然要归我们大房，毕竟我们是长房长孙！” 刘二妮立马不乐意了，说道：“你们大房又没有供养爹娘，凭什么占这么多？都是爹娘的子孙儿女，我们三房也能拿！” 顾老大和顾老三本来想让自家媳妇停止吵闹，但一想到田产是实打实的利益，到底还是没有动作。 顾老太失望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而后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算计了，是不是要我现在死给你们看才开心！” 眼见老娘发脾气了，顾老大和顾老三这才制止各自的妻子。 看着两个儿媳妇吃相难看，顾老太又旧事重提：“昨天的药钱和车马费，你们到现在都没给我，既然你们要装死，那就直接从分家钱里扣。” “二弟有本事，他又不缺钱……”陈春花小声嘟囔道。 顾老太瞪了她一眼，直接拿了二两五钱银子递给顾明达。 顾明达本不想接，但看着老母亲严厉的眼神，到底接了下来，而后随手递给张芸娘。 闹了一场后，总算能继续分家。 家里的所有家当都是清清楚楚的，屋子只有那么几间，还是依旧按照原来那么分。 顾明达主动说道：“等过完年，我们会搬到县里去住。” 如此，二房原本住的两间屋子，大房三房各分一间，如今暂且先给二房住到年后。 银钱有数，分起来容易。 但在分田时又闹了一场。 田地有上等田也有下等田，面积也有大有小，大房和三房都想多吃多占，两家的舅子此时就发挥作用了。 看着大房三房吵得面红脖子粗，原本感情深厚的兄弟俩，都为了几分田而红了眼，这热闹顾明达和顾老太看着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张芸娘安慰地握住丈夫的手。 她心里很清楚，丈夫虽然常年在外求学，但心里其实很在乎家人，若非如此，他过去也不会浪费自己的读书时间去给侄子侄女们开蒙。 几个人闹哄哄的挤在一起，掰扯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掰扯清楚了。 等到分家当的时候，大房和三房之间的气氛又不对了，为了几个破锅破碗，多少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 吵着吵着，也不知道谁先想明白的。 陈春花和刘二妮突然转头一致对准顾老太：“娘，您和爹马上就要去城里享福了，还要这些碗筷干什么？” 不仅家当都不想分给顾老太了，她们甚至连老头老太住的那间房都惦记上了。 “娘，我家里人多，住不开。”陈春花理直气壮地想要占了那间房。 刘二妮立马说道：“我还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开怀了，我可能跟我娘一样能生，到时候后面的孩子们住哪？” 顾老太知道再下一步，这俩儿媳妇说不得就要觉得养老田也该分了，当场用力一拍桌子：“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该我的碗筷谁也别想拿！我的屋子我就算锁了落灰也不分给你们！” 两个儿媳妇只能在心底骂了一句“偏心”。 如此吵吵闹闹，等到天要黑下来的时候，总算分完了口粮，只剩下最后一场重头戏。 “娘，咱家豆腐坊要重开，那肯定是我们大房来办，真要交给刘二妮，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贴补娘家呢。”陈春花抢先说道。 刘二妮想开口说话，顾老太却摆了摆手。 她累了，直接说道：“谁要开谁自己开去，我才不管。” 顾家大房三房都会做豆腐，顾家的豆腐坊其实只有一些工具能分。 妯娌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满满的战斗欲。 “行了，既然家都分好了，就去做饭吧。”顾老太催促三个儿媳妇。 按照惯例，分家结束之后，要请前来帮忙的亲朋们吃一顿分家饭，分家饭的食材顾老太也早就预留出来。 听了一下午的吵闹，族长和两个舅子脑瓜子都是嗡嗡的，此时全都身心俱疲，迫切想要吃完饭回家躺一躺。 但陈春花和刘二妮都没动。 “娘，爹养的六只鸡还没分呢。”刘二妮主动提醒道。 顾老太瞪了陈春花一眼，她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后，陈春花还好意思分老头子养的鸡。 她当即沉下脸来：“那是你爹为妞妞养的鸡，分什么分？” “就算是爹养的，不也是咱家的鸡么？”刘二妮一向是个脸皮厚的。 陈春花也跟着点头。 顾老太说道：“这些鸡没花家里一文钱，没吃家里一粒糠，你们怎么好意思要分？” “鸡没吃家里的粮食，爹不是吃了吗？这些年爹看病吃药，家里也花了不少钱。”刘二妮说道。 许是因为早就知道刘二妮是个什么东西，顾老太听到这话，甚至都没有多生气。 她双目沉沉地注视着两个儿媳妇，开口说道：“你们吵了一下午，为了多分点东西就差打起来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陈春花和刘二妮全都一脸不明所以。 顾老太开口说道：“我和老头子的孝敬呢？我们只是分家了，并不是断绝关系，你们逢年过节该给我们多少孝敬，也要当着大家伙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陈春花和刘二妮听到这话，顿时如遭雷劈。 第二更 83.第83章 解惑 第83章解惑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要看到亲人面目狰狞的模样。 顾明达疲惫地别开眼，低下头来，正巧看见妞妞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诧异地看着那妯娌俩。 “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我们先出去吧。”顾明达轻声对着张芸娘说道。 张芸娘点点头，一招手，带着孩子们一起出了堂屋，转而又进了厨房。 张芸娘熟练地处理食材，顾明达坐到灶台口点火引柴，目光瞥见他家的小姑娘微微皱眉，似乎陷在什么十分费解的事情里，便将人拉到自己身旁。 “谁惹我们乖宝不高兴了？”顾明达温柔地问道。 妞妞犹豫片刻，开口问道：“爹，大伯母和三婶娘难道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会吵得那么厉害，她们好像要打起来一样。” 小孩子的世界里，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就好像张芸娘和柳小茹那样。 顾明达原本以为自己放弃家产，这次分家能和和气气，却没想到还是闹成如今这局面，他还不知道有没有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分家，就表示以后不是一家人了，她们一直吵架，也是想为自己的丈夫、儿女争取更多东西，想让家人今后能生活得更加轻松。”顾明达解释道。 妞妞却还是说道：“可我还是觉得她们好凶，好可怕。” 张芸娘刚好将一把菜处理好，听到这话便问道：“她们吵架可怕，那娘跟人吵架、打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可怕？” 妞妞立马急了，说道：“娘才不可怕！娘无论做什么，都是世上最好最漂亮的娘，妞妞最喜欢娘！” 张芸娘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 妞妞怕她不信，又补充道：“妞妞知道，妞妞都懂，娘就算跟别人吵架、打架，也是为了保护家人，娘特别了不起……” 妞妞说完这话，脸上忽然浮现出羞愧之色来，说道：“爹爹，我明白你的话了，大伯母和三婶娘吵架的样子可能很凶很丑，但她们其实也很勇敢。” 顾明达伸手拍了拍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说道：“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他深恨大嫂和三弟妹惹老太太生气，但也不会对她们做什么，只想着远远将爹娘带离是非圈，因为她们也有各自的难处。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顾明达会在心里谴责大哥和三弟对爹娘受气的不作为，但同样也记得十岁那年大哥走了十几里路给他送吃的，记得那个每次得了好东西都要留着跟他分享的三弟。 他的大哥，也曾经是跟顾晏一样负责的兄长，他的三弟，也曾经是和顾昭一样懂事的弟弟。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片刻后，忽然又问道：“爹，你为什么不分那些东西？” 小姑娘问这话也并非控诉，而是单纯的不理解，先前哪怕顾明达在人前已经说过一遍理由，但那些长篇大论，对于妞妞来说依旧是云里雾里。 “因为爹从家里得到的已经够多了，爹爹也不缺钱，你大伯和三叔比较辛苦，所以能让就让，况且，爹还得到了许多别的东西。”顾明达说道。 感情与利益交织在一起，顾明达不缺钱，他也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因而可以干脆利落地保全兄弟情义。 “什么？”小姑娘不解，她此时上上下下打量着父亲，从他身上看出花来，也没看出多了什么。 顾明达被女儿这幅呆萌样子逗乐了，耐心解释道：“爹爹得到了好名声，这是花多少钱都不一定能买回来的。” 妞妞低下头思索片刻，一咬牙，说道：“我不知道‘名声’是什么，但爹爹都觉得很重要，那就一定是好东西，妞妞会跟爷爷说，妞妞不吃鸡腿了，那六只鸡，大伯母和三婶娘想要就拿去吧。” 小姑娘说完这话，还是满脸不舍，显然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极其艰难。 顾明达心下一软，说道：“乖宝，如果不舍得就算了，你还小，可以当随心所欲的小孩。” 妞妞很喜欢听大人们喊她“乖宝”，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他们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妞妞确实不舍得，但妞妞想要‘名声’，也想她们不要吵了。”妞妞仰着小脸说道。 顾明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老太突然走了进来，挎着一张脸说道：“不许分给她们，什么都要，她们怎么不上天！” 她身后跟着陈春花和刘二妮，两人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一样走了进来，显然这是已经掰扯清楚。 “芸娘，你也忙了一天，带着孩子们去休息一会，让她们俩来做饭。”顾老太又看向顾明达，说道：“你大伯找你有事。” 顾明达起身离开。 张芸娘也没问养老孝敬的事，带着妞妞就打算离开，但顾老太却牵起妞妞的手，拉着小姑娘到了后院。 “二弟妹，水缸里没多少水了，能不能去村口挑一担来？”陈春花忽然问道。 张芸娘明白自己这个大嫂的德行，每次轮到她做饭，就会找千万种理由支使旁人去干活，以前被她指挥的人是顾大丫。 今日这么做，多半是觉得分家占了大头，觉得二房是面团随便捏呢。 张芸娘都快气笑了，心道这人真是记吃不记打，得了一点甜头，这就抖了起来。 张芸娘以前没惯着，现在更不会惯着，随口说道：“我去帮你喊大哥。” 陈春花急了，自家男人还在堂屋里陪客呢，平常也就罢了，如今有外人在，怎么能让他去干活，这不是显得他低人一等吗？ “弟妹！你等等！”陈春花赶忙将人拦住。 张芸娘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陈春花干笑一声，说道：“我看错了，水缸里的水够用了，不用你去挑。” 等张芸娘一离开，陈春花忍不住“呸”了一声，说道：“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回头顾老二发达了，第一个就休了她。” 刘二妮听了这话，用力点头，说道：“对，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娘家兄弟撑腰。” 陈春花见她接话，当场翻了个白眼，两人吵了一下午，不可能立马就和好，当场呛了回去：“你见天补贴娘家，再不给撑腰，从哪里去捡现成的银子？”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待在后院的顾老太听着厨房里摔打之声，直接吼了一嗓子：“不好好做饭，晚上大家就都别吃了！” 陈春花和刘二妮的兄弟都还在等着吃饭，两人哪怕有再大火气，也只能暂时停下来。 而此时后院里，妞妞眼睁睁看着，刚刚大发神威的奶奶，一转头，眼泪糊了一脸。 第一更 84.第84章 安慰 第84章安慰 “奶奶不哭。” 妞妞小心翼翼将随身的帕子递过去。 家里纷繁杂乱，小姑娘的心情难免也受到影响。 顾老太拿着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就没有继续哭了，而是随口骂道：“两个不知道惜福的东西！老天爷喂饭吃都不知道张嘴！” 妞妞不知道奶奶骂的是两个儿子，只当是在骂厨房那两位，赶忙捂住耳朵不去听。 顾老太一愣，将小姑娘的手轻轻扯了下来，满心担忧地问道：“捂耳朵干什么，是哪里不舒服吗？耳朵痒？” 妞妞摇摇头，说道：“君子非礼勿听，大哥教我的。” 顾老太不太懂这句话，但不耽误她夸道：“妞妞真听话，你大哥学问好，多听他的没错。” 妞妞的嘴角弯了起来，又说道：“家里爹爹的学问才是最好的，爹爹秀才试是第一，其他人都考不过他！爹爹特别厉害！” 被夸的是亲儿子，顾老太也是一副自豪模样，说道：“是呀，你爹学问最好，我以后都听他的。” 顾老太看着妞妞满是欣慰，每次看到这孩子她的心情都会变好，现在也不例外，让妞妞陪了一会，顾老太感觉心头的那种沉重似乎逐渐消散。 “乖宝，你爹真打算搬到县里住着？”顾老太又轻声问道。 妞妞虽然事先不知道这个决定，但顾明达既然这么说了，她便用力点头：“奶奶，爹爹既然说了那肯定是真的，他不会骗你的。” 顾老太环视一眼四周的院落，这是她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骤然离开，当真舍不得。 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乡下人，都没进过几次城，脱离熟悉的环境，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既怕给儿子丢脸，也怕被旁人笑话，难免心生怯意。 这种恐惧，她不好在儿子儿媳面前表现出来，只能跟孙女敲敲边鼓。 “到了县里，一根柴都要买，吃喝样样要钱，开销实在太大，要不然我还是留在乡下，你们偶尔回来看看我就行。”顾老太说道。 妞妞歪了歪小脑袋，说道：“家里不缺钱呀。” “嗯？”顾老太一愣。 妞妞说道：“爹爹说了因为不缺钱，所以才不跟大伯和三叔争，奶奶，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顾老太将耳朵附过去。 “我们在县里开铺子了。”妞妞小声说道。 顾老太惊得眼睛瞪大，而后又缓了过来，她怀疑地看了妞妞一眼，说道：“乖宝，你是不是记错了？” 妞妞急了，说道：“奶奶，我没记错，铺子开在元宝街，如今是柳姨在管，柳姨是我娘的干妹妹，铺子卖的是卤味。” 眼看着这孩子声音越来越大，顾老太慌忙捂住她的嘴巴，轻声说道：“好好好，奶奶信你，你不能告诉其他人，知不知道？” 妞妞点点头。 顾老太本来是不信的，但这孩子细节越说越多，如今半信半疑。 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事要是让大房三房知道了，怕是又要红眼，到时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是非来。 “你一个小人，知道的东西还不少呢。”顾老太夸道。 妞妞最喜欢被人夸，闻言挺起小胸脯，略带得意地说道：“奶奶，卤味方子还是我买到的呢。” 顾老太细细询问，待听完前因后果，忍不住惊讶连连。 “方子虽然是我买到的，但多亏了爹爹聪明，不然我们还以为是张废纸呢。”妞妞害羞地说道。 顾老太听着这般际遇，惊讶之余，又忍不住问道：“你跟老乞丐买东西，你还知道要讲价，这么点大的小人，倒是一点都不怕。” 妞妞没多想，随口回道：“奶奶，这有什么好怕的，娘就在我身边呀，她那么疼我，会保护我的。” 顾老太想到自己心里的纠结，又问道：“妞妞跟着你爹娘去府城，害怕吗？” 妞妞虽然年纪小，但幸福的记忆都记得异常清晰。 “刚进府城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怕，我都不敢乱看，还有人笑话我们呢，但爹爹跟我们说，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顾老太听着孙女说起进城的经历，又看着小姑娘满脸的安全感，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也安定下来，忍不住想着，五岁大的妞妞都不怕，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跟着亲儿子进城享福，又还有什么好怕的。 妞妞伸出小手搭在顾老太手上，说道：“奶奶，你每次皱眉不高兴，爹娘都好担心的，以后进了县里，妞妞保证乖乖的，绝对不惹你不高兴。” 顾老太闻言，心底软得一塌糊涂，说道：“我们乖宝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怎么会惹奶奶生气。” 顾明达不知道奶孙俩的对话，只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看到母亲的心情明显变好了许多，他心底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瞅着母亲闲下来的时候，顾明达又抽空跟母亲说了城中铺子的事。 “那是芸娘和人一起开的铺子，芸娘占三成股，妞妞占三成股，因没用家里的钱，先前便没有告诉您。”顾明达满是歉意地说道。 顾老太先前已经从妞妞那听了一耳朵，此时倒也并不意外，只说道：“那方子是妞妞的，本也不该混到公中来。” 顾明达怕老人家换了地方害怕，又说道：“铺子里事多，到时还要劳累您老人家帮衬呢。” 顾老太听到要自己帮忙，立马打起精神来：“好，好，有事做就好。” 分家之后，家里的气氛也没有好转多少，大房三房摩擦不断，全都铆足了劲要在卖豆腐上大干一场。 小孩子们之间的友谊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他们依旧不喜欢家里诡异的氛围，成日都不喜欢待在家里。 村口有棵大树，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在那玩捉迷藏。 “十、九、八……三、二、一，三哥，大丫姐，我来找你们了！” 妞妞嘴角带笑，刚放下捂住眼睛的手，便吓得要跳了起来。 但张光宗却迅速捂住她的嘴巴，看着左右没人，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就跑。 第二更 85.第85章 纠缠 第85章纠缠 张光宗抱着孩子走得并不顺利。 妞妞才五岁，压根不重，往常张芸娘和顾明达抱孩子都十分轻松。 但是张光宗才经历一场严重的风寒，又被姘头的男人狠狠收拾一顿，如今不仅体虚，且身上许多伤口还没有好全。 原本轻飘飘的小姑娘，如今在他手里，他只觉得重的好像一座山，沿着他策划好的路线离开也是困难重重。 这条他走过好几次的路，突然变得充满危险，一会一脚差点陷进坑里，一会差点被草堆绊倒，亦或者差点脑袋磕在尖锐的石头上。 艰难抵达目的地后，张光宗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丢了半条命。 他刻意挑选好的地方，偏僻安静，人迹罕至。 “妞妞，我是爹呀，你还记得爹吗？”张光宗试图装出一副和善模样来。 但他得到的，却是妞妞充满防备的眼神。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张光宗却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不许动，说道：“你是我从野外捡回来的，你忘了吗？” 妞妞面对这个过去最害怕的人，此时都快吓哭了，但还是强行镇定下来，对着他喊道：“舅舅。” 张光宗瞬间变脸：“我不是你舅舅，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小姑娘这下子真的被吓得红了眼。 看着这情形，张光宗深吸一口气，说道：“肯定他们跟你乱说了什么，虽然他们花五两银子将你买了过去，但我还是你爹，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妞妞虽然现在还是很害怕张光宗，但听到这话，心头却生出无限勇气，当场反驳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顾明达和张芸娘的女儿！” 张光宗肉眼可见愤怒起来，双眼喷火：“忘恩负义！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我对你的恩情，你以为五两银子就能买断，我告诉你，做梦，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必须旺我！你必须帮我考秀才！” 张光宗这段时间过得非常糟糕，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他有些神志不清。 他本就一心想着往上爬，偏偏又意外听见村里那些妇人在嚼舌根。 她们对比张光宗和顾明达如今的情况，越发坚信先前妞妞旺家的观点。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张光宗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往常也没当回事，毕竟他那时候有钱有闲，日子舒适。 如今接连被敲诈几次，张光宗穷困潦倒之后，他寻根溯源，竟然真的信了“旺家”的说法。 毕竟他日子越过越差，就是从卖了女儿开始。 他又不知从哪里听了一耳朵，说要善待这种旺家之人，否则容易破财招灾。 张光宗也知道靠自己的本事无法过回以前的生活，便开始想着走歪门邪道，重新将自己的旺家女儿接回来。 妞妞此时却已经被他的癫狂模样吓得眼泪涟涟。 她疯狂摇头：“我不是你女儿！我不是！” 张光宗听到这话，心头火又旺了起来，他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一巴掌打在妞妞脸上。 “白眼狼……我养了你五年，顾明达和张芸娘才养了你多久……你……你如果不旺我，我就弄死你！” 妞妞听到这话害怕极了，但她还是不想做张光宗的女儿，她心里犹豫再三，闭上眼睛，默念道：“我希望……” 妞妞心里话还没念完，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风声，一颗小石头砸在张光宗身上。 “放开我妹妹，你这个大坏蛋！” 顾昭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直直地撞在张光宗身上。 这一撞本不应该对张光造成多少威胁，可他如今是个虚弱的大人，当场被愤怒的小胖子直接撞翻在地。 妞妞趁着这个空档，立马往一旁躲去，顾大丫顺势上前，右手将手里抓着的一把沙子用力朝着张光宗的眼神撒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顾大丫伸出左手拉起顾昭。 “我们走！” 顾大丫殿后，护着弟弟妹妹一溜烟往回跑，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冲回自家院子里。 张芸娘诧异地看了三个孩子一眼，待她的目光落到妞妞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上时，瞬间色变。 “娘，张家舅舅刚才抓了妞妞……”顾昭磕磕绊绊地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张芸娘赶忙抓住妞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确认小姑娘只是受了惊吓，没有任何伤痕后，心底松了口气。 妞妞满脸恐惧地依偎进母亲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顾昭和顾大丫虽然都是小孩子，但此时看着张芸娘满脸肃穆，眼中好似酝酿某种风暴的模样，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芸娘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叮嘱大丫和顾昭：“你们在院子里玩，不要出门，以后外出遇到张家舅舅，只管离远些。” 得到两个孩子点头后，张芸娘抱着妞妞进了自家屋子。 在屋里读书的顾明达看到妻子和女儿的异样后，顿时一惊。 张芸娘怕吓到小孩子，温柔地问道：“妞妞，告诉娘，你张家舅舅抓了你要什么？” 顾明达听到这话，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愤怒来。 妞妞小声说道：“他要我叫他爹，让我继续给他当女儿，说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娘，我不要离开你们！我要当你们的女儿！” 看着小姑娘说着就哭了起来，夫妻俩顿时心疼坏了。 张芸娘顿时抱紧女儿，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妞妞不怕，没有人能将你从爹娘身边抢走，你就是爹娘的女儿，谁也不能将你抢走。” 夫妻俩一起哄了好久，小姑娘才带着满脸的泪痕沉沉睡去。 “我明天去一趟县里。”顾明达轻声说道。 张芸娘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要做什么？” “妞妞喜欢吃雪云酥，只有县里的糕点铺子会卖。”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低头看了一眼即便睡着了，都因为害怕而眉头紧皱的女儿，只当丈夫进城就是为了买糕点哄女儿开心。 但顾明达沉默片刻后，面如寒霜地开口：“先前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第一更 86.第86章 边鼓 第86章边鼓 顾明达在府城时，确实通过郑掌柜从小蔡氏嘴里撬出许多张光宗的秘密。 张光宗的黑点确实不少，但许多都因为没有证据无法做文章。 他身上最大的一桩官司，并不是拐卖亲外甥，而是童生试作弊。 童生试在本县举行，由县令主持，因为童生试舞弊，牵扯的并不是张光宗一个人，而是县衙许多人。 真要将这件事捅出来，可能广安县府衙一半的人都会深陷其中。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四年前，还是上一任县令任期内的考试。 上一任县令已然高升，如无意外，接任的县令多半也不会追究前任官员的罪责。 顾明达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豆腐西施的丈夫就能狠狠给张光宗一个教训，却没想到这人倒是皮糙肉厚。 先前不想捅破科举舞弊这个篓子，如今看来倒是必须如此了，他心里对张光宗的厌恶已经到了顶峰，已经到了不得不赶尽杀绝的地步。 “相公，会不会……会不会有危险？”张芸娘小声问道。 她对张光宗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更害怕丈夫因为这事将自己牵扯进去。 顾明达握住妻子的手，轻声说道：“放心，我心里有分寸，如果事情办不成，我们尽早搬到县里去住，到时候将妞妞藏起来，让张光宗找不到。” 他不是那种非要争一口气的冲动之人，打算先去县里敲敲边鼓。 顾明达又拿了把锄头，将后院树根底下埋着的一坛酒挖了出来。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顾明达便出发去了县里。 顾家其他人信了顾明达是去县里置办年货的理由，倒是没往张光宗身上想。 “二房是真的发达了，镇子上的年货都不好了，还非要去县里买。”陈春花酸溜溜地说道。 刘二妮闻言说道：“县里的东西应该更好，只是不知道今年买的东西，有没有我们的份？” 没有分家的时候，她们倒是无比确信有自己的一份，但如今她们不太肯定了。 陈春花赶忙将手头的活收了起来，说道：“我看看大丫又跑到哪里疯了。” 她拿着这个当借口，跑进房间里拉着顾老大嘀嘀咕咕。 刘二妮也回到自己家，一眼就看到刚从外面疯玩回来的顾小丫和顾小宝。 顾小宝一看到母亲，嘴巴一咧就开始嚎：“娘，姐姐跟石头他们玩不带我玩！” 刘二妮也维持着自己一惯重男轻女的人设，压根就不听女儿解释便开始指责：“你这个姐姐到底是怎么当的？你是出去玩的还是照顾弟弟？一玩起来就野得没边！” 顾小丫一听到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刘二妮可不惯着女儿，一巴掌用力拍在她身上，骂道：“臭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半点都不像个姑娘家，当姐姐的就要照顾弟弟，以后你出嫁了还指望你弟弟给你撑腰。” 顾小丫敷衍地回道：“知道了。” 刘二妮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你二叔给你的糕点，你自己就吃光了，害得你弟弟都没得吃，这次他要是给你东西，你先拿回来给我，知道吗？” 弟弟听到这话，拳头都挥舞起来，说道：“姐姐坏！二叔小气！只给姐姐不给我吃！” 顾小丫将弟弟的拳头按下去，说道：“小宝你怎么这么傻，二叔大方着呢，他给你送糕点的时候你在睡觉，娘偷偷将那包属于你的糕点送到舅舅家去了，你该恨的人是舅舅呀，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 顾小宝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对于三岁大的男娃来说，一口吃的比天还大。 他的眼中迅速积蓄起泪水来，控诉地看着刘二妮：“娘！我的糕点，还我糕点！我要吃！” 刘二妮只觉得头大，她可不想被亲儿子记恨，当场说道：“你二叔给的糕点是被你姐姐一个人吃掉的，你姐姐经常从你嘴巴里抢食，你信我还是信你姐姐？” 顾小宝亲近信赖母亲，此时还真的纠结起来。 顾小丫在一旁说道：“娘骗你的时候还少吗？你怎么还会上她的当？” 刘二妮用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女儿，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不能懂事一点，为什么非要事事跟自己作对。 刘二妮常年被刘老娘洗脑，压根不觉得自己帮扶娘家这事有什么错，在她看来有了好东西就得送回去，只有几个弟弟好了她才能好。 “娘喜欢舅舅家的表哥超过你哦。”顾小丫对着弟弟说道。 刘二妮再也忍不了，一巴掌甩过去，骂道：“臭丫头，你才多大就坏了德行，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顾小丫被打蒙了，第一时间发出尖锐爆鸣。 “奶！奶！” 她又不是第一次挨打，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遇到这种事立马找靠山。 刘二妮这次倒是一点都不慌，而是说道：“你找你奶也没用，我们都分家，她也管不了这么多！” 顾小丫不信，脚步飞快地冲进后院。 小姑娘嗓音尖细，叫了几声就引来全家人的注意。 “臭丫头，你今天就是叫破喉咙，我也要好好收拾你！”刘二妮跟在身后喊道。 顾老太将孙女护在身后，沉着脸问道：“你又闹什么？” “奶，上次二叔回来，给我们每人一包糕点，娘将弟弟那包送给舅舅了，骗弟弟说二叔没送他，弟弟觉得可委屈了，在家说二叔小气。”顾小丫当着所有人面说道。 刘二妮压根就来不及阻止，身后传来女子声音。 “三弟妹，我们给你们三房送礼还送出错来了。”张芸娘的脸色异常难看。 刘二妮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有，二嫂你误会了……” 一旁的陈春花真的笑成了一朵花，顾明达这次有没有给他们带年礼还不确定，但就刘二妮这表现，陈春花觉得顾明达真带了年礼回来也不会送三房了。 陈春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为了多得一些好处，她腆着脸说道：“二弟妹，有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给她再多好处都还要在背后说坏话，我不一样，一点点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顾明达不知道短短半日家里又乱了起来，他特意带着年礼和早就准备好的文章再次拜访吴县令。 第二更 87.第87章 抛砖 第87章抛砖 顾明达做好了头破血流，也要将张光宗这件事捶出来的打算。 但他这次拜访吴县令却颇有些波折。 他最先见到的不是吴县令，而是陈师爷。 “仲德，县尊大人公事烦扰，今日怕是不得闲，你若有要紧之事，我会尽快禀告。”陈师爷说道。 顾明达，字仲德，这还是他考上童生时老师为他取的字。 陈师爷与顾明达也颇为熟稔，话语也说得十分明白。 顾明达看陈师爷满脸急色，心神一动，问道：“陈先生，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只要您说一声，不必与我客气。” 陈师爷闻言，犹豫片刻后，便说道：“仲德，你也不是外人，我便只说了，上头突然来了消息，要清查陈年旧账，时下临近年关，衙门里人手不足，一人要当两人使，我都连着几日未曾归家了。” 顾明达向来通透圆融，便说道：“那我倒是赶巧了，我正愁不知该如何回报县尊大人的恩德。” 陈师爷虽然很希望顾明达来帮忙，到底不敢擅自做主，进去禀告吴县令过后，便欢欢喜喜地带着顾明达七绕八绕进了后衙一间屋子里。 后衙一直是吴县令一家的住处，突然变成办公场所，已经够让顾明达意外了。 进去之后，顾明达只见往日宽敞的厅堂，如今堆得满满当当，他放眼望去，只看到一本本垒得很高的账册，以及一张张疲惫不堪的面容。 明明非常忙碌，但却不是衙门里所有的书吏官都在这，大约有一半的书吏官不在此处。 屋子里还有好几个识字的衙差。 顾明达心下忍不住想着，宁愿拿衙差来凑数，也没有找不在场的另外一半的书吏官，显然是不方便让另外一半人知道此事。 没来的那些人，恰巧都是和前任县令走得近的。 吴县令神情凝重地坐在主位，时不时就有人拿着账本送到他面前，他看了之后点头或者摇头。 陈师爷先带着顾明达去见吴县令，吴县令很忙，连说话的空档都没有，但他看顾明达的眼神又亲近几分。 陈师爷又让人抬了一张桌子进来，附带着一摞子账本。 “仲德，这些账目你先看着，如果察觉哪里有问题直接告诉我。”陈师爷叮嘱道。 顾明达点点头，他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想让吴县令违逆官场惯例，至少他得变成吴县令的自己人。 先前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还行，但不够亲近。 顾明达随手拿起一份账本看了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将桌子上一摞账本全都大致看了下，顾明达心底忽然有了某种猜测。 他还是不太敢确信，拿着第一份账本上有问题的那页账找到陈师爷。 陈师爷接过后看了一眼，拿着算盘算了会后，点点头：“确实有五两银子的空缺。” 陈师爷拿出一本崭新的册子，提笔在上面记了一笔。 顾明达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便见到那页纸上的数字已经累计到上千两。 “先生，这次是要清查近二十年税收吗？”顾明达问道。 陈师爷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久，大概是丰启十二年至十八年的田税。” 顾明达听到这话，神情微顿。 丰启十二年至十八年，这个时间很巧，恰好是前任苟县令的任期。 顾明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继续翻看那些账目。 他和屋子里其他人一样埋头苦干，将全身心都投入到这件事里，和他们一起点灯熬蜡，看不出半点异样。 “怎么突然就要往前查账，时间还这么急，竟是过年也不歇着？”顾明达随口询问隔壁桌子坐着的那位书吏官。 人在劳累状态下，脑子动得也慢一些，书吏官随口说道：“清查前账，多半是有人要收拾前面那任县令了。” 说完他便有些后悔，这件事只是他根据吴县令的行动而进行的揣测，怎么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仲德，我刚刚说的话，你忘了吧。”书吏官轻声对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头也不抬，眼睛依旧盯着面前的账册，说道：“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我不小心走神了。” 书吏官心下一松，到底怕顾明达是在哄骗他，便问道：“你刚刚走神在想什么？” 顾明达闻言放下账册，嘴角带笑，说道：“我想到我小女儿了，她腿麻了，跟我说她的腿发疯了。” 书吏官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孩子总是满脑子奇怪想法。”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也只有小姑娘会这么想，我小儿子只会说有人拿针扎他的腿。” 书吏官见顾明达完全一副女儿奴的模样，越发确信刚才他说的话顾明达没有听见，心下大定。 顾明达套出话来，心情也十分复杂，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现在这位吴县令，大概是接到上级命令，要违反官场惯例，对前任苟县令动手。 顾明达也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简直是打瞌睡就来了枕头，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难道是因为与妞妞有关，所以才会这么顺利？顾明达忍不住想着。 他的运气一向不好，若非如此，也不会一个秀才考了这么多年。 但这件事依旧需要他继续推动。 顾明达在县里足足忙了三天，陈年旧账总算整理结束，他看了一眼陈师爷记录的数据，已经滚到了惊人的三万两银子。 饶是如此，吴县令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县令不满意，师爷便也跟着闷闷不乐。 即便再不乐意，饭还是要吃的，一来临近年关，二来众人辛苦数日也该好好酬谢。 吴县令在后衙专程设宴款待，顾明达也位列其中。 “黄米酒？”吴县令看着顾明达带过来的那坛子黄米酒十分诧异，转而说道：“我刚来广安县时，便曾听人说县里过去有一种黄米酒，口感醇厚，颇为不俗，只可惜，那位酿酒师傅已经多年不再酿酒，倒是无缘一尝。” 顾明达轻笑一声，拱手说道：“大人说的那位酿酒师父，正是家父，他年纪大了记不清事忘了如何酿酒，这坛酒还是他十几年前，我考上童生那年酿的，原本是盼着等我考上秀才后再拿出来喝，只可惜我不争气，苦熬数年，方才侥幸考中……” 88.第88章 引玉 第88章引玉 吴县令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渊源，顿时大为惊讶。 他看了一眼顾明达送的年礼中，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坛酒，感叹道：“如此说来，这坛酒，岂不是成了绝品？” 在场好酒之人不少，闻言全都双眼火热地看向那坛酒。 酒坛盖子被揭开，众人只闻得一阵令人沉迷的酒香，再看一眼那颜色澄澈的酒液，只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要溺毙其中。 “好酒！”吴县令夸道。 只是尝了一口，他就觉得从前数十年都跟白活了一样，从未有哪一坛酒让他如此着迷，也终于明白为何十几年过去，广安县里依旧流传着黄米酒的传说，他忍不住后悔起来，暗道不该将这酒带到席上来。 早知这酒如此让人着迷，他就该偷偷珍藏，得闲了慢慢品味。 但事已至此，再珍贵的酒，吴县令也只能忍痛与众人分享。 顾明达轻声说道：“学生愚钝，多亏大人指点，方才有了些许长进，家父一直盼着我能学有所成，他若能清醒过来，恐怕还想敬大人一杯酒。” 吴县令刚尝了好酒，闻言整个人肉眼可见柔和下来，眼中略带慈爱地看着顾明达，温声说道：“仲德，你不必如此自谦，其实你文章做得很好，如无意外，明年下场，一个举人功名应该跑不掉。” 顾明达神情微微激动，像是受到莫大鼓励一样。 席间多是读书人，对这个话题总是很有感触。 “说来惭愧，我家里也一直盼着我能学有所成，可惜，我天资愚钝，考了个童生之后便无法寸进。”有个书吏忍不住感慨道。 顾明达想要说出来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再次像是如有神助一般，话题就已经莫名其妙绕到考童生上去了。 也许是因为在土里埋了十几年的黄米酒酒性太大，几杯下肚，另一个书吏就开始说胡话了：“你起码考上了童生，我学了这么多年，连童生都没有考上，哪怕是最容易考的那几年。” 书吏官虽然被称为“官”，实际上却是“吏”，这两个字有着天差地别，普通小吏看似有些许权力，实际上不过是衙门里识文断字的大头兵。 “最容易考的那几年？你在说哪一年？”有人忍不住问道。 衙门里的书吏官，有的是天生人精，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也有的人性格散漫，周身都是破绽。 如今这个借机倒苦水的人，显然就是个说话没把门的：“还能是哪几年，当然是苟大人主持童生试的那几年，那时候什么人都能考上童生，只可惜，这种人都在院试现原形了。”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吴县令和陈师爷对视一眼后，陈师爷像是得到某种指令一般，随口说道：“童生试如此重要，谁敢在这种事搞鬼，王兄弟，你是不是喝多了？” 酒鬼可听不得这种话，当即说道：“我才没有喝多，那几年这就是不公开的秘密，谁有钱谁就可以当童生，可惜我家里没钱，要不然我也考上了。” 顾明达还没来得及接话，这喝醉酒的书吏官忽然伸手指向他：“你，你也是！”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看向顾明达的眼神都变了。 “王兄弟，我是丰启十年考的童生。”顾明达解释道。 酒鬼说道：“我说的不是你，是你的小舅子！姓张，特别讨人厌的那个！要不是看到你，我还想不起来他！” 顾明达此时只觉得异常奇妙，就好像自己在参演一场早就排好的戏，他压根不需要操心剧情走向，只需要按时出场，一切便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本来都做好了在酒席上，透露出张光宗舞弊之事，他想着即便自己因此而背上一个“告发亲友”的名声，也要将张光宗按下去。 却没想到上天自有打算，有人主动冒头，完美将顾明达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那个姓张的，喝多了酒在外面乱吹，说如果院试也是苟大人主持，他早就成了秀才！仗着不知道从哪得了几个臭钱还想当秀才，我呸！”醉鬼大声说道。 吴县令看着醉鬼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宝，若不是接到上级密令，他也不会临近年关还挖空了心思找前任县令的把柄。 广安县虽然地处偏远，但朝廷党争依旧波及到了这里。 吴县令在京城那些人眼里只是个小角色，但他的前任苟县令离了广安县后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有消息传言，苟大人在年后马上就要出任某个要职。 在官场上，要职就像是一块肥肉，人人都铆足了劲想要咬一口。 有人助推苟大人上位，自然就会有人拼了命想要将他拉下来。 朝廷重教化，科举舞弊的罪名，可比贪腐严重得多。 也正是因为罪名太大，一根绳上的利益相关人很多，许多本地人即便知道此事，也会三缄其口。 若非喝多了，估计谁也不会将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 陈师爷作为县令心腹，抓住前任苟县令这么大的把柄，他们都是外来人，压根不会管会不会牵扯到广安县本地人。 “仲德，你与小舅子是否相熟？”陈师爷企图先从顾明达嘴里挖点东西出来。 顾明达眉头微蹙，说道：“陈先生，实不相瞒，内子与他并非一母同胞，我那丈母娘病逝之后，老丈人续弦生了张光宗，内子少时家中缺衣少食，与继母颇多嫌隙，故而姐弟之间。” 陈师爷听出了顾明达的言外之意，这是要跟张光宗划清界限呢。 “仲德，你放心，无论你那小舅子有没有作弊，这事都不会牵连到你身上。”陈师爷先给顾明达喂了一颗定心丸。 顾明达故意装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说道：“陈先生，我其实觉得我那小舅子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虽然苦求功名，但素来胆小。” 陈师爷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胆小好啊，只要吓一下，就什么都会往外吐。 顾明达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他不会主动说张光宗的坏话，只会说一些不利于他的事实：“说来可怜，他这段时日深陷困顿，去府城一趟，妻子跟人跑了，去镇子里待几天，被人打了一顿，又讹了一笔银子。” 陈师爷脸上的兴奋都快要溢出来了，胆小又过得很糟，这种脆弱的人，定能轻而易举得到他的证词，别说做过的事了，就算是没做过的事估计都会认下来。 此时的清水村里，张家宅子里，张光宗躺在床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蔡婆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对着儿子说道：“光宗，你还有钱吗？金宝想吃肉，这孩子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张家收养妞妞的第一年，是张光宗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年。 他多年不孕的老婆不仅怀孕了，他在山上还捡到一根人参。 用卖人参的银子起房子，这其实是他故意对外面放出的风声。 锦鲤进家门，怎么可能只得到一根人参？ 大青山里有一处荒废的破庙，他在破庙外的树根下，挖到了一坛金银。 但再多钱，也有花完的时候，这几年他不事生产，又成日只顾着吃喝，接连被讹，只进不出，终于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想吃肉，我还想吃呢！”张光宗恶狠狠说道。 蔡婆子心疼孙子，还想再劝。 张光宗却不耐烦了，说道：“你心疼他做什么，他是不是我亲儿子都难说。” 89.第89章 长得不像 第89章长得不像 蔡婆子头一次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愣在原地。 金宝虽然是张光宗和小蔡氏的孩子，但长久以来，都是她这个当奶奶的抚养。 儿子成婚多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蔡婆子可以说几乎是拿金宝当眼珠子看。 她恨不得命都舍得金宝。 骤然得知儿子说这种话，她捂着胸口身体都快站不直了。 但张光宗压根没有意识到母亲的不对劲，他这话说出口之后，心里这个念头却怎么都打消不掉，他越看越觉得金宝不像他。 “娘，你觉得金宝像谁？”张光宗忽然问道。 蔡婆子身子微微颤颤地，拉过一旁一把椅子满脸苍白地坐了下去。 “我……我不知道，不可能吧，金宝怎么可能不是我孙子……”蔡婆子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张光宗双眼放空，脑子里闪过一大堆面孔，这些人都是往日和小蔡氏关系比较亲近的男人。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不远处的一盘花生上。 “这花生你还记得是谁送的吗？”张光宗问道。 蔡婆子嘴唇轻颤：“我……我记得……好像是勇子送来的，他说给金宝馋馋嘴。” 勇子不是旁人，是蔡婆子妹妹的长子，比张光宗大一岁，李大勇无论与张光宗还是小蔡氏，都是表亲。 张光宗的声音缥缈得像是一阵青烟：“娘，你有没有觉得，金宝和勇子很像？” 蔡婆子陡然一个激灵。 院子里的金宝还在满地撒泼打滚，大喊大叫着要吃肉。 屋子里的母子俩，越过窗户，看向那张面目狰狞的小孩面孔，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李大勇。 “他们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双眼皮……” “你看那高挺的鼻子，我是塌鼻子，怎么就生出一个高鼻梁的儿子呢？” “家家户户都不容易，他还能挤出零嘴送过来，花生是好东西，留着自家榨油不好吗？他送花生时，指名道姓说了要给金宝吃……” 张光宗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蔡婆子如今的难受，比起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实际上，无论是谁送人吃食，多半都会说“给孩子馋馋嘴”之类的客气话。 至于说金宝和李大勇的相似之处，其实仔细究来，李大勇也好，金宝也罢，甚至小蔡氏都很像。 都说外甥像舅，张光宗不像舅舅，但李大勇却跟舅舅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的舅舅恰好是小蔡氏的亲爹。 这一大家子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其实很难确定金宝到底是不是张光宗亲生的孩子。 可一旦心里埋下一枚种子，有些事便控制不住了。 张光宗听着院子里聒噪的吵闹声，站起身来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一脚踹在金宝身上。 金宝本来是在地上打滚假哭，真的挨打了，他吓得一懵，在痛苦中回想起几个月前父亲的那一次殴打。 今天这是他第二次挨打。 他身子往后缩，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奶！奶！” 而被他疯狂召唤、几乎随叫随到的蔡婆子，这次却罕见的没有任何声音。 蔡婆子缩在屋子里，早已泪流满脸。 “小野种，你还敢吃肉？你倒是敢想！”张光宗骂道。 幼小的金宝躺在地上，从下往上仰望，只感觉自己好似在面对一座大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呼喊着：“奶奶救我，爹要打死我了！” 他喊得越多，蔡婆子却哭得越凶，到底是养了四年，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可再如何不忍，蔡婆子也没有起身阻止。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院子里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也许是觉得累了，张光宗将孩子从地上提了起来，扔进柴房里。 “小野种，以后你就在柴房里老实待着！”张光宗恶狠狠骂道。 金宝蜷缩成一团缩在柴房角落里，他一直被家里所有人小心呵护着，如今才知道柴房如此阴冷。 这里真的是人住的地方吗？一直住在这里会不会死？ 金宝脑中忽然浮现出妞妞的脸庞。 这里还有妞妞的铺盖，脏兮兮地堆放在角落里，因为太久无人清洗，柴房又漏雨，此时散发出惊人的酸臭味。 金宝就连动一下都觉得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二叔回来了，二叔回来了！” 小孩子的声音中满是激动。 顾明达坐的马车进了顾家院子里，连带着还有装了小半个车厢的年礼。 顾家的孩子们全都围着顾明达转：“二叔二叔，县里好玩吗？” “二叔，你去了好久好久，我们一直在家念着你呢！”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绕着顾明达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顾明达对这情形半点都不陌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他刚想开口分东西，就见顾老太走了出来，说道：“老二，东西先放在我那，我有事要跟你说。” 顾明达听到这话，心下只觉诧异，毕竟老娘一向不是那种爱霸占东西的老太太，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照做了。 张芸娘等人帮着将东西搬进屋子后，顾老太又将其他房里的大人小孩全都赶了出去。 “娘，您有什么事要说？难道您哪里不舒服？”顾明达关切地问道，他害怕老娘的身体又有什么不对劲。 对于儿子的孝顺，顾老太很是受用，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迎着儿子不解的目光，顾老太继续说道：“娘就是为你不值，你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大房三房不知道受用了你多少好处，偏偏一个个的，贪心不足！” 顾明达听这话头，便明白定然是自己离家几天里又发生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张芸娘。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三弟妹要贴补娘家惹出来的事端……” 等听完前因后果，顾明达竟是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娘，我贴这些东西，本也不是为了三弟妹，我是为了三弟和孩子们，您又何必因她这些话斤斤计较呢。”顾明达劝慰母亲。 但他越是这样深明大义，顾老太就越忍不住为他鸣不平，说道：“你听听那个混账说的是什么话！自己把东西送人了，到头来还要对着小宝挑唆，说是你这个当二叔的失职！” 顾明达还是坚持说道：“娘，三弟不是这么想的就行。” 顾老太瞪了他一眼，说道：“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们兄弟再好的关系，被这妇人经年累日在耳边念叨，情分终究要败光了！” 顾明达如今最怕母亲生气，赶忙安慰道：“好好好，娘您说得对，您想怎么做，我只管配合你便是。” 第一更 90.第90章 挑唆 第90章挑唆 顾老太的目光落在一屋子年礼上，问道：“哪些是给大房的，哪些是给三房的？” 顾明达随手指了指，张芸娘快速分了出来。 在老太太的催促下，就连给小孩子们的东西，也被单独放在一侧。 二房两口子刚走出老太太的屋子，陈春花和刘二妮就带着孩子们围了上来。 陈春花推了顾大丫一把，顾大丫往前走了两步，嘴巴却抿得紧紧的。 陈春花看顾大丫不乐意直接要东西，便替女儿开口：“他二叔，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家大丫天天念叨你，昨晚上想二叔还想得直哭呢。” 顾大丫转过头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大哥二哥也想二叔，你怎么不拉大哥来说！” 小孩子也能感受到父母的偏心，她也知道父母拉她过来是为了拿自己当筏子，跟顾明达要东西，自然不乐意。 陈春花咬牙切齿地瞪着女儿。 “对呀，娘，你怎么不喊小宝来，小宝更想二伯呢。”顾小丫也顺着姐姐的话看向刘二妮。 这对妯娌俩关系不睦经常打架，但她们的女儿倒是关系很好，如今两个小姑娘一致面向她们重男轻女的母亲。 陈春花和刘二妮看着叛逆的女儿刚想发作，屋子里却传来顾老太的呵斥声：“眼皮子浅的东西，都给我滚进来！” 也许是因为分家闹得太狠的缘故，直接分掉了顾老太对这两个儿媳最后一点温情。 她如今看着两个儿子，都觉得没有以往那么顺眼了。 刘二妮依旧是没脸没皮的，凑上来问道：“娘，东西都在您屋子里，以后由您来分？” 顾老太点点头，甚至还用手指了下东西，表示这是原本顾明达要送给他们的。 刘二妮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说道：“娘，我们老三一向最孝顺您，家里两个孩子也小，他们最喜欢奶奶了，您可不能偏心呀。” 陈春花见妯娌占了上风，立马急了，也上赶着说好听话。 顾老太听得耳朵烦，说道：“东西要不要分给你们，等老大老三回来了再说。” 陈春花和刘二妮听到这话，立马风风火火地出门了，如今马上就要过年了，除了准备过年哪里还有什么大事，她俩没有任何犹豫，就将自家男人从外面扯了回来。 顾老太的屋子里再次挤满了人，只是那些好东西似乎全都被老太太收了起来。 “娘，人都齐了，您可以分东西了。”刘二妮催得很急。 不止是他们三房等着占顾明达的便宜，她娘家也还等着这份节礼出门摆阔，如何能不着急。 顾老太甚至都懒得瞪她，而是询问顾老三：“老三，你一向大事糊涂，小事精明，你对自家家底多少清楚吗？” 从那天刘二妮背后挑唆顾小宝之后，顾老太接连想了几天，她如今也想明白了，刘二妮若是不压下去，顾老三这一家子只会和顾明达越走越远。 她生了三个儿子，只有顾明达最有出息，分家本就等于在兄弟关系上划了一道裂痕，若是任由刘二妮继续作下去，顾老三就真的完了。 “娘，我们三房的家底有二妮管着呢，我只要不差口吃的就行。”顾老三笑呵呵地说道。 “分家你们拿了二十两银子，现在还有多少？”顾老太问道。 事关银子，刘二妮比任何人都着急，抢先说道：“娘怎么突然问这个，这是二哥缺钱了？他明年赶考，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怎么还大手大脚买了这么多东西？” 顾老太看着顾老三肉眼可见紧张起来，她都要气笑了，刘二妮当面都在挑唆顾老三防备她这个亲娘，谁知道背后闹得有多厉害。 “老三，你扪心自问，你二哥什么时候拿过你的钱？从来都只有你们得他的好处，什么时候他占过你们的便宜？”顾老太质问。 顾老三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刘二妮小声说道：“以前不拿不代表以后不拿。” 顾老三神色又纠结起来。 顾老太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她应该跟刘二妮学，不就是挑唆吗？谁不会呀。 “我前儿看到你媳妇又给娘家送钱了，她最小的那个弟弟好像要说亲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用你的钱娶媳妇。” 顾老三听到这话，顿时急得跳了起来。 刘二妮赶忙说道：“没有的事，老三，你要信我……” 但顾老三已经火急火燎地冲回自家屋子，在里面疯狂翻找起来。 “老三，钱没藏在这里，我换地方了……你要信我……”刘二妮跟在身后急忙说道。 顾老三追问：“藏在哪？你赶紧给我找出来，你要不找出来，我跟你没完。” 刘二妮支支吾吾。 看着妻子一脸心虚的模样，顾老三如何能不懂，当场勃然大怒，拳头都挥舞起来了，说道：“你送到娘家去了！自家两个孩子你都不管！” 刘二妮对着刘老娘唯唯诺诺，但面对顾老三立马重拳出击：“我娘家弟弟娶媳妇，人家张口就要三十两聘礼，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还要眼睁睁看着弟弟打光棍吗？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生了两个娃，我过了一天好日子吗？你又不急着用这些钱，非要寻根究底干什么！” 顾老三当场还真的愣住了。 顾老太还没开口，一旁看戏的陈春花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三，感情你小舅子是用你的钱讨老婆，早知道这钱要打水漂，还不如你休了刘二妮，直接讨你小舅子的媳妇当老婆，你还能白得一个黄花大闺女呢。”陈春花笑嘻嘻地打趣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老三还真的满脸意动。 这回换刘二妮跳脚了，冲过来就要挠陈春花的脸：“你个不要脸的瞎说什么！我挠不死你！” 陈春花慌忙往顾老大身后躲。 刘二妮硬生生止住脚步，好悬才没有直接扑到大伯哥身上去。 陈春花的嘴巴还没停，她嘴巴贱起来，当真能让人恨不得打死她。 “老三，今天是小舅子没钱下聘，明天就是小舅子没地方住，看上你这青砖大瓦房，连自家的秘方都能往娘家送，你几个舅子家儿子一窝接一窝地生，说不得以后要卖了你女儿给人家儿子换聘礼呢。” 第二更 91.第91章 切割 第91章切割 刘二妮赶忙反驳：“你胡说，你胡说！” 陈春花看这里刘二妮这副心虚样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难道被我说中心思了？” 刘二妮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她大姐家的大女儿，去向确实不能与外人道。 顾老三却当场破防，红着眼睛看着刘二妮，问道：“你大姐家的大妞去哪了？你说啊，你说啊！” 陈春花满脸兴奋地拉了拉顾老大的衣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三房两口子。 刘二妮此时被顾老三逼问得节节后退，磕磕绊绊地说道：“被卖了，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日子好着呢……” 顾老三听到这解释虽然皱眉，但还觉得没有太过不能理解。 偏偏老太太见多识广，直接问道：“卖进大户人家也该有回来探亲的那一天，怎么好几年了都不见人回来呢？就算人不回来，按照你娘家人的性子，也会找过去跟女儿索要月例银子，怎么从不见你娘家人去呢？” 刘二妮被这话问得骤然色变。 顾老太看着刘二妮，就像在看一颗藏在鞋子里的小石子，走了一路，也被她硌了一路。 如今终于到了不得不割舍掉这颗石子的时候，顾老太沉声问道：“老三家的，人是不是被你娘家卖去了烟花之地？” 刘二妮没想到这么隐蔽的事都能被顾老太猜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顾老三脸色难看到极致，抓着刘二妮质问：“娘问你话，你说啊，到底是不是这样！” 刘二妮在大脑一瞬的空白之后，迅速组织起语言来，想要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顾老太叹了口气，说道：“难怪那段时间刘家忽然阔了起来，给刘老二讨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直直地落在顾老三的心口。 顾家三兄弟都受爹娘影响，对女儿比村里普通人家好很多，他们虽然更看重儿子，但也希望女儿能过好日子，从来没有想过用牺牲女儿的方式为儿子铺路。 此时刘家暴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忍。 陈春花轻声嘟囔道：“刘二妮一直都不太看得惯小丫，吃到嘴的肉都能让孩子吐出来，以后遇到事了，卖孩子肯定不心疼。” 刘二妮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被众人审判，是因为刻薄女儿，她急忙说道：“老三，你别听大嫂胡咧咧，小丫是我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我能不疼她吗？我只是更看重小宝而已……” 陈春花也不惯着她，说道：“你还是你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娘疼你了？更看重小宝那就是个笑话，小宝的东西你照样往娘家送。” 顾老三闻言又冲回屋子里好一通翻找，等他出来时，已经面如死灰。 家里的事都是刘二妮管着，上一次自家豆腐秘方被偷，刘二妮说是意外，他信了，如今在和大房的争吵中，暴露出的问题远比想象的多。 “相公，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刘二妮凑过来，软下声音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哄着他。 顾老三却只问一句话：“我给小宝做的那一套木剑呢？” 刘二妮心下觉得一套木剑而已，压根不值钱，便实话实说：“柱子看了一眼就喜欢得要命，就给他了。” 柱子是刘大山家的小儿子。 顾老三定定地看了刘二妮一眼，过了许久只觉得身心俱疲，说道：“你回娘家吧。” 刘二妮闻言不敢置信地问道：“就一堆木头而已，还要我去要回来？顾老三，你怎么这么小气！” 顾老太说道：“你回去，不用再回来了。” 刘二妮微愣，片刻后急得一蹦三尺高：“顾老三，你有病吧！一堆木头而已，你还想休妻！你是不是疯了？” 陈春花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走向，但却不妨碍她在旁边煽风点火：“不止一堆木头，还有三十两银子，还有咱家的豆腐配方呢。” 刘二妮看到陈春花就来气，说道：“都是你害的，我跟你没完！” 顾老三却说道：“和离也好，休妻也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顾老三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大了！你忘恩负义，你丧良心，你……” 刘二妮话没说完，就被顾老三打断：“我不想跟你过了，你懂了吗？” 刘二妮怔怔地看着他，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支配顾老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却没想到丈夫也有抛弃她的这一天。 “我不走，我们是夫妻……”刘二妮喃喃道。 顾老太看着她这样子，忽然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娘，你快说句话呀，你难道也想要老三跟我和离，想要小丫和小宝没娘？”刘二妮转头开始求婆婆了。 顾老太问道：“那你能把三十两银子和木剑要回来吗？” 刘二妮犹豫半晌，说道：“木剑我试着去要要看，至于银子，我弟弟还没娶媳妇呢……” 顾老太说道：“今日送银两，明日就是儿女了，二妮，你这些坏习惯若是不改，谁也不敢跟你过日子。” 刘二妮却还在为自己辩解：“我爹走得早，我娘不容易……” 这些话顾家人早就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顾老太直接说道：“你娘不容易也不是我们家老三造成的，你弟弟不争气也不是我们家老三教坏的，你就算再可怜娘家，也不能拿我的老三去填这个窟窿。” “我……”刘二妮被说得哑口无言。 顾老三看着妻子依然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挣扎也没有了，说道：“我去找二哥写和离书。” 刘二妮冲上去想拦。 “我拦得了我一时，拦不了我一世，我迟早要去找他。”顾老三态度坚决，他可以不将家底交给刘二妮打理，但他无法拦着儿女们不跟她接触，万一哪天趁他不在家，也将小丫卖掉怎么办。 顾老三看了这些年二房两口子四处奔波着寻子，不想自己也变成他们那样。 刘二妮哀求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不提和离的事？大不了我以后什么都不往娘家送了，还不行吗？” 第一更 92.第92章 道歉 第92章道歉 顾老三闻言脚步一顿。 陈春花依旧跟个搅屎棍一样，说道：“以后的事谁说得准，还是先将以前送回去的钱要回来吧。” 顾老三看向刘二妮。 刘二妮顶着丈夫的目光，想到娘家人的德行，支支吾吾道：“我……我先回去试试，相公，我不想和离，你别写和离书！” 顾老三没说话。 但等刘二妮出门后，他直接去找了顾明达。 顾明达很是诧异。 顾老太直接说道：“给他写吧，不仅写和离书，也写一份休书，先预备着。” 顾明达看向顾老三，顾老三满脸痛苦，但到底是点了点头。 顾明达又问道：“三十两银子，你还要拿回来吗？” 顾老三一怔，问道：“二哥，这钱还能拿回来？” “如果你要，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顾明达说道。 顾老三满脸凶狠地说道：“要！这是我们的钱，要留着以后小宝娶媳妇，小丫出嫁备嫁妆，凭什么让刘家拿去娶媳妇！” 顾明达点点头，写好和离书和休书之后便出了门。 忙完了三房的事，顾老太刚回到自己屋子里坐下。 陈春花又笑嘻嘻地找了过来：“娘，二弟送给我们大房的东西呢，您赶紧分了呀。” 顾老太沉下脸来，她对刘二妮不满意，对陈春花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刘二妮一心都是娘家，陈春花满心都是大房，恨不得吸血全家供养大房，她还是个不知感恩的性子，喂了再多好东西都不知足。 “你背后一直说二房坏话，真的好意思拿这些东西吗？”顾老太问道。 陈春花脸皮多厚呀，说道：“娘，谁跟您嚼舌根乱说，我可从没干过这种事。” 顾老太看了她一眼，惟妙惟肖地学道：“二房那个倒霉鬼，这次侥幸考上了，下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迟早有跌下来的一天。” 顾老大第一个不高兴了，训斥道：“你居然在背后咒我弟弟！” 陈春花是个蠢的，一方面想要占二房便宜，另一方面又无法控制自己内心对二房的嫉妒。 老太太看了顾明达一眼，说道：“老大，你和她一起去二房道歉。” 顾老大不乐意了，说道：“她背后干的事，做什么要我陪着她去！” 顾老大是长子，跟弟弟道歉的事，他才不愿意呢。 老太太说道：“行，那老二送的这些节礼，我做主还给他。” 老太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是打定主意要将家里平静下来，至少要得到表面的平静。 顾老大瞪大眼睛，略带委屈地说道：“娘，您是真看重老二，不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 从前的老太太对三兄弟都是一碗水端平，三兄弟之间的事，从来都是让他们自己解决，这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地插手。 老太太深深地看了长子一眼，说道：“你二弟出钱出力，到头来还要被人埋汰，凭什么？就凭他有出息会读书，就活该供着你们？他又不欠你们的！” 顾老大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偏偏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老太太继续问道：“老大，你是不是觉得，你媳妇做的事、说的话，跟你无关？” 顾老大不吭声。 老太太冷哼一声：“夫妻一体，你们如果不和离，是要待一辈子的，她做的事，就是你做的事。反正在我这是这么看的，你管不好陈春花，那就只用等着日后和老二渐行渐远。” “至于你觉得我偏心老二？你和老三连养老钱都给你抠搜，你凭什么让我偏心你？” 顾老大心口像是被打了一拳，难受极了。 到底是亲儿子，老太太打完巴掌也得给个甜枣，说道：“你们家顾晋的前程已经定下来了，老大顾昀呢？他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两口子就一点都不为他打算？等着他以后跟你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娘，难道您对顾昀有安排？”顾老大问道。 没有人比顾老大更明白下地种田的辛苦，几亩田地，辛辛苦苦伺候数月，交完田税之后，勉强够一家人填饱肚子，若是遇到灾年荒年，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 但凡有别的出路，他也不想儿子继续走自己的老路。 “我没有安排，但他二叔也许能想到办法，若你是他，你愿意帮一个父母在背后不停说坏话的孩子吗？”老太太问道。 顾老大嘴唇紧抿。 老太太看着他这样子，倒越发觉得他和陈春花是一路人，陈春花嫉妒二房，顾老大也未必没有嫉妒之心。 “你们为了顾晋，可以对着陈家小舅低声下气，为了顾昀就不行吗？难道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你弟弟就活该对你好？非要站着讨饭吃？你仔细想一想，哄自己的亲弟弟高兴，总归比哄其他人容易。” 老太太该说的都说完了，挥了挥手，将两口子一起赶了出去。 两口子回了自家屋子里，陈春花依旧半点都不知错，还在说着：“老太太真偏心，看着二房出息，瞧不起我们大房……” “行了！”顾老大打断了妻子喋喋不休的数落。 老太太一番话，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 分家之后，母亲不再是家里的掌控者，所以母亲是否偏心，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但他的二弟顾明达，已经成为这个家里最有本事的人，他若想改变子孙后代的命运，就不能不哄好弟弟。 没有什么比深刻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没用，更让人难过。 顾老大深吸一口气，对妻子说道：“我会陪你一起去跟二房道歉。” 不过半日时间，整个顾家大变样。 顾明达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大房夫妻俩一左一右围住了。 “二弟妹，我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从前说了许多错话，伤了你们的心，我在这跟你们道歉。”陈春花苦着一张脸，低声下气地道歉。 她不是个好儿媳，但是个愿意为了儿女付出的母亲。 顾老大也在一旁说道：“二弟，弟媳妇，是我对不住你们。” 顾明达也没想到母亲折腾一番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向来看重兄弟情义，大哥大嫂已经认错，他自然不会继续追究。 顾老大一开始觉得这事难以启齿，但等真的说出口了，二弟又轻而易举原谅了他们，顿时觉得浑身一松，倒是真心因为内心底生出的嫉妒而羞愧。 刘二妮回娘家折腾半日，终是空着手回来了。 她依旧闹着要不和离，刘家几兄弟甚至还闹上门来了，一个个的蛮横得不行。 “我二姐在你们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刘家小子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只因为顾明达走了出来。 刘家几兄弟，如今看到顾明达就打怵，他们还记得自己绕着村子边喊边跑，被村里人当傻子看的事。 “你们是来还钱的？”顾明达故意问道。 几兄弟对视一眼，什么话也不敢说，转身就往家里跑，只留下刘二妮一个人站在原地傻了眼。 顾老三看着她，说道：“你不愿意和离，那就休妻。” “就算你休了我，钱也要不回来！”刘二妮嚷嚷道。 她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顾老三。 但片刻后，刘大山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 “二姐，二姐，官差来家里抓人了，说我们偷了顾家的银子！” 第二更 93.第93章 捉拿 第93章捉拿 刘二妮听得娘家有事，慌得什么都不顾了，提起衣摆就往娘家赶。 等顾家人不紧不慢赶到刘家门外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官差拿着锁链套住刘老娘和刘家几兄弟往外拖。 “这是我们自家的钱，是我拿回来，不算偷！不算偷！”刘二妮急得双眼赤红。 顾明达看向那被枷锁套着的队伍里，刘家人其实不是主位。 真正的主位是五花大绑，连嘴巴都被堵住压根无法喊叫的张光宗。 “顾兄弟，他们现在不拿出银子来没事，等人进了衙门，几十上百板子下去，不招也得招！”陈捕头笑着对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朝着陈捕头拱拱手，说道：“多谢陈大哥，家中失窃，母亲心急，若是钱找不回来，她还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 陈捕头当着众人面说道：“顾兄弟客气了，旁的事就算了，你的事我们还能不上心吗？” 顾明达又道了声谢，转而故意问道：“陈大哥，刚才你说打板子，几十上百板子下去，人还有活路吗？” 陈捕头也很懂，回道：“放心，我们从不胡乱打死人，这么多板子下去，将人打得半死不活，顶多残了回家等死，绝不会让人死在县衙里。” 这一番话，尽显衙门刑罚的残酷。 不仅将刘家人吓得够呛，就连一旁被绑着的张光宗都吓得抖如筛糠。 刘二妮也急了，对着陈捕头说道：“我们把银子还给顾家就是了，别将我娘和我兄弟送进衙门，求求你们了。” 陈捕头不答，只看向顾明达。 刘二妮又转而哀求顾明达：“二哥，你行行好，我们都是一家人，你饶了我娘和我兄弟！” 顾明达也没第一时间答话，而是回头看向顾老三。 刘二妮如今哪还顾得上拿娇，说道：“老三，你要和离就和离，我把钱还给你，你不能让我娘和我兄弟们进衙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赶紧让二哥放了他们……” 刘二妮当场在和离书上按手印画押，又逼着刘老娘硬生生凑出三十两银子还给顾家。 顾明达拉着陈捕头到一旁嘀嘀咕咕许久后，陈捕头方才不情不愿地大手一挥，说道：“算了，看在顾兄弟的面子上，这家人既然将钱还回来了，那就算了。” 刘家众人重得自由，只觉得劫后余生，如今看向顾明达的眼神都满是后怕。 先前他们还心存侥幸，想着等顾明达离开村里就重新卖豆腐，如今看顾明达只是跟衙差说一声就能放人，他们再也不敢给顾家使绊子。 不仅是刘家，这一波杀鸡儆猴，周围的村民此时看顾家的眼神也变了。 被绑着的张光宗也疯狂挣扎起来。 一身狼狈的蔡婆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个猛子扑到顾明达脚边跪了下来。 “女婿，女婿，你帮帮忙，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光宗！我只能指望你了，女婿！”蔡婆子鬼哭狼嚎一样喊道。 顾明达第一时间往侧边避开，又极其熟练地将母亲顾老太扯到前头。 顾老太美滋滋地受了蔡婆子的跪拜。 蔡婆子此时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本来她还想通过“跪女婿”这种方式道德绑架顾明达，如今倒变成了跪拜平辈的亲家。 顾老太甚至还在拿话挤兑她：“你也知道自己后娘当得不称职，刻薄了我家芸娘吗？你如果不想出钱补偿，磕头赔罪我就替她受了，她心里要是过不去这个坎，我可以帮你劝劝她。” 蔡婆子抬起头来，看向顾老太的眼神满是凶狠，说道：“我们两家关系不好，我儿子要蹲大狱，是不是你儿子害的？官差都听你儿子的话，肯定是你儿子指使的！” 这话一出，村民们看顾明达的眼神从敬畏变成了切切实实的恐惧，张光宗和刘家不一样，刘家真的拿了钱，张家这段时间可什么都没做呢，就因为关系不好，就被顾明达陷害入狱了。 顾明达自然能明白周围人是怎么想的，便稍微提了提声音，询问陈捕头：“陈大哥，我这小舅子虽然跟我关系不好，但我也不能不管他，我不知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要将人带到县衙里去？” 陈捕头也很配合，说道：“你这小舅子可了不得，是县太爷点名要捉拿的，据说是在县里犯了天大的事，你与其关心他，还不如多想想会不会牵连你！” 这话一出，连“县太爷”都搬出来，直接洗清了顾明达陷害的嫌疑。 蔡婆子也傻了眼，官差一进屋就捉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是犯了哪路忌讳，如今得知是县太爷后，顿时心生绝望。 陈捕头又装模作样地说道：“县太爷办事，素来法不容情，顾兄弟，求情的话你也不必再说了，县太爷还在等着呢，我们就先回去了！” 眼看着儿子要被人拉走，蔡婆子也顾不得道德绑架顾明达了，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 几人走了一路，蔡婆子便追了一路。 蔡婆子虽然一向刻薄，但老太太一身狼狈坠在后头，看着到底可怜。 陈捕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回头说道：“老婆子，你儿子这次是犯了大事，你回去吧，守着孙子，以后好好过自己的就是。” 蔡婆子听得这话，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孙子又不是亲生的，没了儿子我就没了指望。” 几个衙差听了这话，忽然满是同情地看了张光宗一眼。 陈捕头一把扯下张光宗嘴巴里绑着的布条子，说道：“你这次犯的事太大，基本没可能回来了，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交代吧。” 从头到尾，陈捕头都没有说张光宗到底犯了什么事，只反复强调事情太大，张光宗自己私底下干的坏事不少，听到这话自然心中生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猜测来。 “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张光宗对着蔡婆子喊道。 蔡婆子也跟着流泪，凑到儿子身旁，反复拿苍老的手摩挲着。 “娘，你凑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你。”张光宗说道。 蔡婆子依言凑了过去，将耳朵附在张光宗嘴边。 “咱家还有一笔钱藏在我房间床底下的洞里，我用一块砖压在上面，你拿着钱去县里东门街，找一个叫任六的人，请他帮忙，救我出来。” 蔡婆子闻言一惊，她一个老太太平常在家里吆五喝六的，但骤然要办这么大的事，顿时缩手缩脚起来：“我……我……我就没去过县里几次，我害怕……” 张光宗听到这话，心里一阵烦躁，按理来说，这种事其实最适合让顾明达去办，因为他跟衙门熟，但两人关系不好，张光宗怕被顾明达背后使坏。 “那你就找徐武办这事。”张光宗说道。 徐武不是外人，是蔡婆子小女儿的夫婿。 蔡婆子见不需要自己出面，顿时点头如捣蒜：“好，我今天就去找他。” 事关自己的生死，张光宗比任何人都谨慎，他抓着蔡婆子反复叮嘱。 陈捕头抬头看了眼天色，见两人说个没完，催促道：“说好了没有，要走了，今天就要赶回县里，不能再磨蹭了！” 蔡婆子眼泪又出来了：“我的儿，没了你娘可怎么办……” 张光宗低头看了眼身上套得严严实实的锁链，一咬牙，低声说道：“若是钱不凑手，就将金宝卖给任六，至少能卖七八两银子，记住了吗？” 第一更 94.第94章 各自婚嫁 第94章各自婚嫁 刘家和张家的事，又让清水村热闹一阵子。 衙门里的事不好打听，但刘家人还在村子里，村里也不知多少年没有出过和离的事了，如今年关无事，来人便一波接一波地跑到刘家来打听。 毕竟有子有女，刚分家就过不下去了，显然不是因为婆媳关系。 刘老娘被这些人烦得脑袋都大了，有心想要给顾家泼脏水，偏偏他们才被枷锁绑了一回，顾明达还在家里待着，压根不敢乱讲话，只能成日都在家里摔摔打打，她看着刘二妮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和离虽然是因为刘二妮偷了婆家钱贴补娘家。 但刘老娘照样想骂就骂：“连个男人都管不好，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女儿！现在倒好，你弟弟媳妇也没了！” 刘二妮面对娘家人时永远像是低了一头，哪怕自己占理，也不敢反驳老娘的话，毕竟在家里经年累月的洗脑中，她一个女儿没有帮弟弟过上好日子就是最大的错。 刘二妮在娘家才待了几天，吃了几口饭，娘家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娘，二姐成日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她还年轻，又能生养，不如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刘幺儿悄悄说道。 刘老娘当然不会一直养着倒霉闺女，她也在想这事。 “你们给她找好人家了？”刘老娘问道。 能养出扶弟魔的人家，基本是不拿女儿当人看的。 “横山村有户人家，愿意出十五两。”刘幺儿轻声说道。 刘老娘吓了一跳，说道：“天爷啊，怎么这么舍得，十两银子都够娶个黄花大闺女了，怎么就瞧上你二姐了？” 刘幺儿说道：“家里兄弟多了些，没法子人人都讨老婆，就只能想这个法子了。” 刘老娘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词：共妻。 乡下人家，为了给儿子讨个老婆，可能要花上十几年才能攒下聘礼钱。 那种特别偏僻封闭的村子里，就会想出“共妻”这样的野蛮路数：几个兄弟讨个共同的媳妇。 但凡有点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不会舍得自家女儿去做共妻。 “他家几兄弟？”刘老娘问道。 “五个兄弟。” 刘老娘微微皱眉，说道：“这也太多了。” 刘幺儿怕这事黄了，赶忙说道：“兄弟多才肯多出钱，不然谁舍得十五两银子娶个弃妇。” 哪怕顾老三保全刘二妮的颜面，选的是和离而非休妻，但这世道女子艰难，刘二妮落在外人眼里，依旧只得了个“弃妇”的名头。 老刘家从来不心疼闺女，刘老娘的犹豫也不是因为舍不得女儿：“五个兄弟，十五两银子可不行，得加钱。” 刘幺儿听到钱还能再往上涨，顿时大喜过望，又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娘，也不知道二姐自己乐不乐意，万一她不乐意，怎么办？” 刘老娘脸一板，说道：“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咱家都被她害成什么样！” 刘幺儿听母亲这么说，只觉得大势已定，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没有成婚的那个，原本得了顾家三十两银子，他欢欢喜喜着要娶隔壁村许家小闺女。 许家闺女生得漂亮，聘礼要得也高，三十两银子，一般乡下人家哪里给得起。 “娘，得了二姐这的十五两银子，您再拿家里钱凑一凑，就够我娶许氏了。”刘幺儿兴奋地说道。 刘老娘却没有当场应下来。 先前愿意给儿子娶许氏，是因为三十两银子老顾家出，都是白得的。 如今没了冤大头，她要真拿家底出来凑钱，儿子儿媳定会吵翻天。 “十两银子就够娶个黄花大闺女了，老幺，你收收心，许家闺女长得跟天仙似的，你就别想了。”刘老娘当场打断刘幺儿的美梦。 顾家这两日，也热闹起来了。 从前村里人不清楚顾家分家的内情，如今和离的事闹出来，人人都知道顾老三分家得了三十两银子。 “婶子，你不心疼你家老三，也心疼心疼两个孩子，才这么点大，就没了娘怎么行，我跟您说，李家大妹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人老实，不是那种刻薄孩子的！” 媒婆嘴巴都快说出花来了，顾老太眉头却一直皱着没放下来。 “您要瞧不上李家大妹儿，再看看别家也行，只不过年纪小的，长得漂亮的，聘礼要得也高。”媒婆说道。 顾老太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别的姑娘吗？” 媒婆说道：“十里八乡合适的姑娘我都跟你说了，你要是不挑，也有没那么合适的。” “没那么合适是什么样的？”顾老太问道。 媒婆说道：“要么极漂亮的，像隔壁村许家那个，美得跟天仙一样，聘礼至少三十两。” “要么就是你们村瘸子家那个闺女，脸上好大一个胎记，长得丑年纪大又说不上人家。” 顾老太闻言一愣，问道：“他家的闺女，我听说不是定了亲事吗？” 媒婆一甩帕子，说道：“黄了！男方家定了又悔婚，到底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觉得太丑了。” 顾老太心里有了主意，对着媒婆说道：“我再想想吧。” 媒婆靠谢媒钱吃饭，闻言说道：“您慢慢想，等想好了一定要找我，我保准你家老三的亲事说得漂漂亮亮！” 原本顾老三的婚事也不用这么着急，但年后顾老太就要进县里，怕顾老三犯糊涂，又娶了个搅家精回来，所以便急着先将人选定下来。 顾老三经历了刘二妮的事之后，很是消沉一阵子，他一个大男人，照顾两个孩子手忙脚乱的，他对新媳妇也没啥大要求，只要真心对两个孩子好就行。 顾老太看着几个儿媳妇，看来看去，还是张芸娘最好，长得好，性子好，人品更好。 顾老太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晚间自家饭桌上，她直接开口说道：“瘸子家的闺女虽然脸上好大一个胎记，但都是一个村子的，知根知底，她爹娘都是顶顶好的人，闺女想来脾气品性也不会差。” 但她一肚子的劝说都没发挥作用，顾老三直接说道：“娘，我都听您的，您选的肯定错不了。” 三个儿媳妇里，只有张芸娘是顾老太亲自选的。 妞妞听到这话，忽然开口说道：“三叔要娶翠儿姐姐吗？我喜欢翠儿姐姐！” 第二更 95.第95章 好人 第95章好人 顾老太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她？”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以前翠儿姐姐会帮我捡柴，我捡柴如果太慢，回家太晚就不给东西吃了。” 饭桌上的大人们顿时沉默下来。 小孩不懂，但大人们却都懂了，所谓捡柴回家太晚不给饭吃，其实就是张家人故意找个理由不给妞妞吃饭。 妞妞笑着说道：“现在我不用担心这个了，因为无论回家多晚，我都不会饿肚子，但我还是好喜欢翠儿姐姐，她好好哦。” 顾老大忽然给了妻子一个眼色。 陈春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豆腐塞到妞妞碗里，说道：“妞妞快吃，放心，有我和你大伯在，谁也饿不着你！” 这次整个饭桌上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傻傻地看着陈春花。 这话其他人说都正常，唯独陈春花说出来不正常。 毕竟往常饭桌上最喜欢给妞妞眼刀子的人，就是陈春花和刘二妮。 这妯娌俩在看不惯别人家小孩多吃自家口粮这事上，一直态度一致。 如今陈春花居然主动给妞妞夹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大丫虽然很喜欢妞妞，但她同样觉得这事邪门，忍不住说道：“娘，你是不是发癔症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 话没说完，顾大丫就被陈春花掐了一把。 “哎，疼疼疼，轻点轻点！”顾大丫疼得龇牙咧嘴。 陈春花训斥道：“让你乱说话！我在这个家最喜欢的小孩就是妞妞，她多招人疼呀！” 顾大丫刚挨收拾，也不敢再说什么唱反调的话，只歪着脑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春花。 陈春花这几天寻思着不就是讨好二房吗？二房最疼妞妞，她也跟着疼妞妞，只要哄了妞妞高兴，顾明达肯定给她家老大安排个好出路！ 陈春花这么想着，又硬生生地对着妞妞扯出一个笑来。 惯常凶巴巴的脸，突然笑起来并不是如同春回大地那般动人，反而像是黑漆漆的夜晚突然出现的惨白笑脸。 妞妞当场吓得小身子一颤，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看着女儿这幅害怕的模样，张芸娘赶忙安慰道：“快吃吧，你大伯娘这是疼你呢。” 妞妞低下头看着碗里那一块豆腐，拿起筷子往嘴里塞，哭唧唧地说道：“我吃……我吃就是了……” 陈春花也没想到，自己难得想做个好人，竟然用力过猛将小孩推得越来越远。 这一顿饭，妞妞几乎将脑袋埋在碗里吃，多亏张芸娘偶尔给她夹菜，妞妞没再主动夹菜。 饭后，顾老太对着顾老三说道：“既然人家对妞妞这个没关系的小孩都很好，那这姑娘的品性不会差，以后进了门定会好好对待小丫和小宝，你如果觉得没问题，那这亲事年前就要定下来。” 顾老三点点头，说道：“我都听娘的。” 顾老太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口口声声说听我的，别等人进了门，又开始反悔，嫌东嫌西的！” 顾老三赶忙说道：“娘，只要人好就行了，我现在就想安生过日子。” 顾老太很快就找回媒婆，去跟瘸子家提亲，郑翠儿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她家中比旁人更加着急婚事。 顾老三虽然是二婚，但顾老三长得体面，家里有房有地，老顾家家风好且已经分家，郑翠儿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 前头和离的事在村子里闹得很大，整个村子也知道是刘家理亏，郑家人只是稍稍犹豫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比三房这门婚事更快的，是刘家赶在年前，就收了聘礼着急忙慌地将刘二妮嫁了出去，甚至连年都不准她在娘家过完。 刘老娘也是个有本事的，从原本说好的十五两银子聘礼，讨价还价讲到二十二两银子。 刘幺儿在家里撒泼打滚的闹，但刘家其他兄弟也没惯着他，死活不肯再额外出钱。 甚至因为他结婚耗费太大，让其他儿媳妇闹了起来，刘老娘整个年都在摔摔打打中度过。 顾家这边相对平稳太多。 大房夫妻俩如今想通了，一门心思讨好二房，顾老三没了刘二妮也闹不起来。 仔细想来，顾老太和顾明达竟然觉得，这回过年，是近十年以来，最安稳祥和的一个年。 “这糕点很贵的，你们省着点吃。”陈春花一脸肉痛地将糕点分给三个孩子。 顾大丫随口说道：“娘，多给一块呗，我跟妞妞分着吃。” 陈春花听到这话，虽然眼中满是不舍，但还是多拿了一块递给女儿。 顾昀和顾晋两个大的听到这话，也跟着眼珠子一转，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也要跟阿晏阿昭分着吃，多给我们一块呗。” 陈春花却脸一板，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我还不知道你们！阿晏天天读书不出门，你们又嫌弃阿昭年纪小，很少带他一起玩！” 顾昀和顾晋见哄不到一口吃的，对着妹妹做了个鬼脸，说道：“娘偏心！” 陈春花动手想打，两个小子却一溜烟跑得飞快。 顾大丫揣着糕点正要出去，又被陈春花扯住了。 “你也别光顾着玩，多跟妞妞说说你大哥的好，知道吗？”陈春花抓着闺女叮嘱道。 顾大丫敷衍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顾家小孩多，但也不总是凑在一起玩，比如像顾昀这样的大孩子，就从来不会带顾昭这种小孩子，也不会跟顾大丫这种女孩子玩。 但小孩子就没这些讲究，顾昭、妞妞、大丫小丫经常在一起玩。 “你后娘怎么还不进门？我们天天都要带着他吗？”顾大丫嫌弃地看了一眼小丫身后的弟弟顾小宝。 顾小宝才三岁，个矮腿短，跑起来要等他半天，他们也不乐意跟着他玩。 顾小宝听到这话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说道：“你们对我不好，我要告诉我爹！” 但小孩子这句威胁，其他人也不当一回事，顾大丫大步迈步走到他面前，说道：“你告诉你爹就说呗，我们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顾小宝吓得立马不敢说告状的事，转而说道：“王婶说后娘都是坏人，我不想后娘进门。” 顾小丫随手一巴掌拍过去：“你说了不算！妞妞都说了她是好人，那就一定是好人！” 第一更 96.第96章 不喜欢 第96章不喜欢 顾小丫的想法比较简单，刘二妮虽然是亲娘，但不仅没有多疼她，还时常拿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她，每次顾老三给小丫什么好东西，刘二妮总是会抢走，要么转手给了顾小宝，要么就巴巴送回娘家。 如今顾小丫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她只觉得松快极了。 今日是大年初四，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五个小孩就在自家院子里玩耍。 顾老爹难得从后院跑了出来，在屋檐下坐着，手里拿着块木头似是要雕刻什么，时不时笑眯眯地看了几个孩子一眼。 “草儿姐家做了饴糖，拿钱过去可以换糖，你们要去换吗？”顾大丫轻声问弟弟妹妹们。 几个孩子过年都得了压岁钱，数额不多，每个大人也就给了一两个铜板，加起来每个小孩荷包里也就十连文钱。 往年顾小丫和顾小宝都无法支配这笔钱，今年没了刘二妮，顾老三也忘了将这笔钱收回去，他们正是最富的时候。 “好，我要买！”顾小丫第一个答应下来，一想到饴糖的美妙滋味，此时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顾昭也跟着用力点头。 “妞妞，你买吗？”大丫问道。 所有孩子都要买，但妞妞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买？你不喜欢吃糖吗？”顾大丫问道。 妞妞开口说道：“我喜欢吃糖，但我想留着。”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拿压岁钱呢，从前在张家，看到金宝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能领压岁钱，妞妞那时候别提多羡慕了。 “钱留着干什么？”顾大丫不太理解。 妞妞年纪虽小，但却很有危机意识，说道：“钱存着，可以等需要的时候再花。” 顾大丫更不明白：“你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妞妞很认真地说道：“我娘总说，手里有钱，心头不慌，万一有一天没饭吃了，就可以拿存的钱买馒头，我娘说的话总不会错的。” 顾大丫说道：“家里好得很，怎么可能会没饭吃。” 一旁的顾昭本来已经蹲在地上看蚂蚁了，却忽然抬起头来，问道：“馒头？哪里有馒头？我可以沾着饴糖吃馒头！” 顾大丫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脑子里只有虫子和吃东西的堂弟。 “妞妞不买饴糖，我也不买了，我也要将钱留着，因为我和妞妞最要好了，好朋友就要做一样的事。”顾小丫忽然说道。 顾大丫微微皱眉，立马说道：“我才是妞妞最好的朋友，妞妞不买饴糖，我也不买了！”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和妞妞关系更好，顾大丫当场拿出一块糕点来，硬塞进妞妞手里：“我跟妞妞比你更要好，我送她糕点吃，你就没送她，你自己偷偷吃了，你小气！” 眼看着两人又要拉扯起来，顾昭急了：“还买不买饴糖了？” 顾大丫回过头来，气势汹汹地说道：“不买了！我要将钱留着！阿昭你说，是不是我和妞妞关系最好？” 顾昭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才不管你们谁跟她最好，我一定要买饴糖吃！” 顾大丫也是个暴脾气，说道：“要买自己买去，别对着我大声嚷嚷！” 顾昭没管还在吵架的几个人，提脚就往外面跑：“自己买就自己买。” 刚出院子大门，就直接撞到人了，那人直接将顾昭拎了起来。 妞妞第一时间注意到哥哥往外跑，赶忙跟了上去。 “哥哥！” 妞妞一出门，就吓得小脸惨白。 虽然害怕，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喊道：“你放开我哥哥！坏人！” 徐武看到是妞妞，随手将顾昭掂了掂，就放在地上，转而大踏步朝着妞妞走了过来。 妞妞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不许过来！” 顾昭刚在地上站稳呢，听到妹妹害怕的声音，立马如同兔子一样朝着徐武身上撞：“离我妹妹远点！” 小孩子这样的叫喊声，引来屋里大人的注意。 张芸娘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待看到徐武之后，眉头都皱了起来。 没多久，她妹妹张蕙娘出现在徐武身后，她一只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扯着小儿子，大儿子远远地坠在后头。 “你赶着投胎？走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知道帮我拿拿东西。”张蕙娘随口抱怨道。 徐武就跟没听到这话一样，眼睛色眯眯地在张芸娘身上打量着，说道：“一段时间没见，大姐气色更好了，就连妞妞都长得白白嫩嫩的，让人想要咬一口呢。” 张芸娘将妞妞护在身后，眉头紧皱地打量着妹妹、妹夫，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张蕙娘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说道：“大姐，大过年的，来你家拜年，你还给我们甩脸色看？” 张芸娘沉着脸说道：“去年过年是谁说的，以后再也不来往了。” 张蕙娘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就是随口说了几句气话，你怎么还上纲上线了，咱们是亲姐妹，你怎么就跟我记仇了呢？” 张芸娘摇头，板着脸说道：“我就是个记仇的人。” 张蕙娘不可思议地说道：“大过年的，你来真的？将自家姐妹拒之门外？” 张芸娘闻言有些犹豫。 但躲在她身后的妞妞，忽然扯了扯张芸娘的衣角。 张芸娘低下头看了一眼，宝贝女儿此时满脸恐惧，眼神在徐武和张蕙娘的大侄子之间犹豫。 张芸娘并不是那种特别迟钝的母亲，她看着女儿的异样，赶忙将人拉到一旁，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低声说道：“妞妞，你什么都可以和娘说，你在害怕什么？” 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触感，妞妞有一种被棉花包裹的温暖舒适感。 “我不喜欢小姨一家人，小姨父对我怪怪的，表哥也很奇怪……不喜欢长辈是不是一件不太好的事？”小姑娘仰着头询问道。 张芸娘鼓励女儿：“妞妞，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一件很勇敢的事。” 小姑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张芸娘轻声询问道：“乖宝，能不能告诉娘，你小姨父和表哥，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妞妞思考一番后，轻声说道：“他们老是捏我的脸……动手动脚的……像是被蛇看着一样……” 张芸娘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张蕙娘丝毫不知这番变故，还在那大声嚷嚷着：“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待客之道，姐夫中了秀才，就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第二更 97.第97章 齐心 第97章齐心 张芸娘在和妹妹争执，还是按照自己的本心行事之间犹豫了片刻。 她想起在娘家那些年，她很小的时候，亲娘就病逝了，蔡婆子很快就嫁进门。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蔡婆子生下张光宗之后，她爹眼里基本就没她这个人了。 张蕙娘却以为姐姐的沉默是心虚，她越说越来劲，似乎要将这个年里遭受的所有不满全都发泄出来：“我们是亲姐妹，哥哥也是你的亲弟弟，大姐，哥哥遇到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让姐夫帮忙，你当真是一点都不曾顾念亲情……” 顾老太看了一眼战局，也没回答儿子的疑惑，低着头在一旁寻找趁手的武器，最终她找到了几根长棍。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小儿子压根就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不妨碍他跟哥哥争抢：“给我做媳妇！给我做媳妇！凭什么哥哥有我没有？” 顾老三看着老娘递过来的长棍，问道：“娘，不问问原因吗？万一咱不占理怎么办？” 张芸娘将妞妞送到顾老爹身边，又招呼其他几个孩子躲在后头，随手就拿起一旁的扫帚，没有任何预兆，朝着张蕙娘身上打了过去。 张芸娘到底还是顾念亲情的，她就给了张蕙娘一扫帚，而后就跟个战神一样追着徐武打。 张蕙娘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当场微微扬起脑袋，傲慢地开口：“大姐，知错能改，你现在就让姐夫去县里……” 张蕙娘想到今天张芸娘提着扫帚恍若战神附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谁也别想了，谁再想这事，就等着被你们大姨那个疯婆子打死！” 张蕙娘慌忙想往丈夫身后躲，但徐武也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他也在往后退。 “你疯了，这就是你们顾家的待客之道！就没个人管管你？”张蕙娘气得上蹿下跳。 徐武压根没有提给丈母娘养老的话，转而说道：“放心，我打听过任六这个人，他拿了钱会好好办事的，舅兄一定能平安回来。” 徐武叹了口气，说道：“除了任六，咱们也没别的门路认识衙门里的人，再多送点钱，说不定就能办成了。” 为了避免被顾家人打死，张蕙娘只能聪明带着丈夫和儿子们朝外跑。 张芸娘没有提妞妞对徐武的恐惧，毕竟一旦说出来，估计听的人都会往不好的方向上想，她不能让女儿沾上一丁点这种事。 张蕙娘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说你没惦记着她！” 张蕙娘压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此时双目瞪圆，竟然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这话在顾老三脑子里过了一瞬后，他忽然用力甩了甩脑袋：“算了，不管了。” 陈春花这一副恨不得替张芸娘拼命的样子，到底谁在说她们妯娌关系不好，这像是关系不好吗？ 顾老太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三个儿子。 “我娘到底养了金宝这么多年，我哥要是救不回来，再没了金宝，那她一个能养老的男丁都没了……”张蕙娘一脸担忧地说道。 张蕙娘用力一跺脚，问道：“那我哥哥怎么办？那么多银子送给任六，连个响都听不到，他只知道一个劲地要钱。” 顾家宅里，一家人齐心协力将讨厌鬼赶走之后，顾老太才问道：“芸娘，你跟你妹妹吵架了？都闹到要动手了，她说了什么话？” 张蕙娘自然认得这是大姐的妯娌，也记得她们关系不好，还以为见到了救星，赶忙开口说道：“顾家大嫂，你快管管……” 张芸娘忽然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怎么打起来了？这不是二哥的小姨子一家吗？难道他们不是来拜年的？”顾老三很不理解。 陈春花已经讨好妞妞好多天了，这还是头一次得到妞妞的笑脸，一时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一一一.二五三.一九二.一四零 “她想要相公去县衙捞人，我拒绝了她也不听，她实在太讨人厌了，我就拿扫帚赶人。”张芸娘轻描淡写地说道。 十岁大的孩子，也许是因为父亲的言传身教，此时想法就颇为早熟：“娘，妞妞比以前白嫩多了，皮肤都能掐出水来，你跟大姨提亲呗，让她做我媳妇，怎么样？” 唯独顾明达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关切地看了妻子一眼。 “姐夫！姐夫！大姐疯了，你快管管她！”张蕙娘被陈春花追得抱头鼠窜时，还不忘朝着屋子里大喊。 张蕙娘和张光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感情很好，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哥哥。 大儿子气都没喘匀，但却不耽误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徐武倒是想要将扫帚拦下来，但张芸娘动作又快又狠，他逃窜的样子狼狈极了。 说完他就接过棍子也加入战局。 恰巧此时，陈春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张芸娘扭过头来，也对着大嫂点点头。 顾家其他人听了这个解释，虽然觉得张芸娘有点凶，但也没多想。 张蕙娘一口气都快跑回娘家了，见到身后没人追着，这才停下来：“没有追出来，太好了。” 徐武躬着身子不停喘气，说道：“你大姐以前很温柔，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在看到小姨夫和表哥被扫帚追着打的时候，妞妞忽然觉得心头的恐惧似是在被人一点一点涂抹掉。 张蕙娘原本还心存侥幸，以为顾家能有个明事理的人出面，至少能让大家坐下来，面对面说话。 陈春花压根就没听她说什么，只嘴巴嘀咕一句：“一个人追着四个人打，哪里忙的过来。” 徐武赶忙安抚她。 徐武说道：“你心疼什么？又不是亲侄子，卖了就卖了呗，你哥哥蹲大牢，他估计也不乐意这么个野种躲在家里享福。” 她原本还想着借这个机会逼着顾明达出面解决张光宗的事，话刚说了个头，就挨了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我娘手里好像没多少钱，难道真的要卖了金宝筹钱？”张蕙娘不确定地问道。 “谁敢欺负我弟妹！” 老太太用力瞪了小儿子一眼，说道：“问什么原因，自家人就是最大的道理！” “娘好厉害！大伯母也好厉害，大家都好厉害！”妞妞忽然欢呼起来，小小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一双眼睛满是崇拜地看着大人们。 陈春花还记得自家如今的行事之道，为了还能继续跟着二房吃肉，陈春花没有任何犹豫，抄起一旁自家的扫帚，以自带干粮的方式加入战场，朝着张蕙娘一家人打了过去，口中还大声喊道： 有妞妞起头，其他小孩子也跟着欢呼起来。 陈春花高兴自己讨好二房的计划似乎有了点成果，同时她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抹异样，看着面前的家人们，似乎都像是渡上一层温暖的金光。 一片祥和中，只有顾昭在欢呼之后，始终不忘初心：“差点忘了我还要买饴糖。” 第一更 98.第98章 心哥哥 第98章心哥哥 顾昭到底没有吃到饴糖。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昨晚牙疼的事？”张芸娘制止儿子出门的动作。 顾昭僵硬着脸，在母亲的提醒后，他感觉嘴里的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一想到饴糖的美妙滋味，梗着脖子说道：“牙疼又不是因为吃糖，说不定吃糖还能缓解疼痛，一口甜滋滋的，心里也跟着美滋滋……” 张芸娘不赞同地看着他。 “它们吃得不多，我可以养着。”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身为母亲，在顾昭三岁时，她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的特别之处。 妞妞点点头，说道：“我喜欢吃姜，你不喜欢吃，因为我不是你，你不是我。” 看着小女儿开心地原地转圈，张芸娘忍不住轻声哼起歌谣来给她伴奏。 顾昭还是很好哄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最终只有顾昭和妞妞出门找虫子。 顾昭有两大爱好：美食和虫子。 当母亲的心到底是柔软的，看着小儿子此时满脸疑惑，似是在努力寻求认同的模样，张芸娘忍不住心生怜悯，感觉小儿子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样。 “我会盯着他读书，至少保证以后他能当个账房先生。”顾明达是这么安慰妻子的。 张芸娘到底不舍得儿子放弃心爱的事物，哪怕这事物在世俗看来非常怪异，有了顾明达的保证后，她也不再对顾昭有特别高的要求，任由他自由发展爱好。 她和顾明达、顾晏三人整整在屋子里清扫了六次，终于勉强确认没有隐藏的跳蚤。 这次换妞妞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等春天了我们可以一起种姜，爷爷说他会教我！等到成熟了我们就能收获好多好多姜，我们就是姜哥哥和姜妹妹！” 妞妞意外的通情达理，说道：“三哥不想吃就算了，我可以和大哥当姜哥哥姜妹妹。” 小姑娘的话奇奇怪怪，但顾昭却听明白了，张芸娘心底的担忧也忽然烟消云散，她只觉得小女儿身上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一切看起来难缠的事，在她身上都会变得极其简单。 等张芸娘发现三岁大的儿子浑身红肿，一个劲喊痒的时候，才发现自家捅了跳蚤窝，就连一向整洁的大儿子都弟弟连累得被跳蚤折磨得不成样子。 顾昭的声音越来越低。 但张芸娘还是拒绝了这个看起来无私的请求。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发出一声欢呼，但又说道：“上一次专门为我做吃的，是因为我不开心，可我现在很开心，我也没有表现特别好呀。” 顾昭的小脸又垮了下去。 唯独顾昭，半点没有被这愉悦的氛围感染。 “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虫子呢，我觉得它们很可爱呀。”顾昭一边找虫子，一边不解地说道。 张芸娘笑着点点头，对着小姑娘说道：“不用等到你们种的姜成熟，今天就可以做给你吃。” 偏偏在张芸娘想要处理这些磨人的跳蚤时，话都说不清楚的顾昭，口齿清晰地说道： 张芸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 妞妞歪着脑袋想了想，叹了口气，一副“怕了你了”的模样，说道：“算了，你是虫哥哥，我是姜妹妹，大哥是书哥哥，他最喜欢看书。” “你在努力喜欢虫子，我是不是也该努力喜欢吃姜？”顾昭有些愧疚地问道。 张芸娘又问道：“那我和你爹呢？” 一零七.一七二.一零一.二二二 一旁的顾大丫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早就习惯堂弟的奇特爱好，但她还是忍不住觉得不适，因而在堂弟邀请她加入虫子小分队时断然拒绝。 妞妞最喜欢被家人夸赞，闻言又说道：“娘是漂亮娘，爹是聪明爹！” 张芸娘在那一刻，好似见到三岁大的小儿子浑身冒着金光，明明是养一堆吸血的跳蚤，愣是让小儿子整得跟佛祖割肉喂鹰似的。 他还以为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下，终于让妹妹也变成虫子爱好者。 妞妞又说道：“我不喜欢虫子，但我喜欢三哥呀，我喜欢和三哥一起玩。” 其他孩子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顾昭原本心底生出不满，瞬间被一瓢冷水浇灭了，说道：“姜有什么好吃的？好辣，味道也冲，不喜欢吃的人多着呢。” 张芸娘温柔地注视着女儿，说道：“因为你想吃呀。” 顾昭也夸道：“妞妞是最聪明的妹妹！” 妞妞忽然拉住哥哥的手，说道：“三哥，既然娘说了不能吃就不吃了，我陪你去找虫子！” 但顾昭不一样，落在他身上的跳蚤都没拍死，而是好好地养着。 张芸娘不放心孩子们单独出门，也陪着两个孩子一起。 “它们很可爱呀！”顾昭激动地反驳。 张芸娘站在一旁，微微皱眉。 妞妞歪着脑袋，看着在顾昭手心里左右乱爬的蚂蚁，说道：“你也不喜欢吃姜呀。” 顾昭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吃醋，说道：“大哥要读书，才没空和你一起种姜，只有我有空，你就非要当姜哥哥姜妹妹吗？我们也可以是虫哥哥虫妹妹呀！” 她想了想，又说道：“可惜我不知道二哥喜欢什么。” 他还记得自己和生姜的那些不愉快回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再次和生姜有什么牵扯，他几乎光速求饶：“不吃生姜，不吃不吃！我刚才说的话不算数！” 张芸娘第一个捧场，夸道：“乖宝好厉害！” 妞妞听到这话，眼里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说道：“娘是最好的娘！” 妞妞满脸牵强，到底还是选择说实话：“我不喜欢。” 妞妞又转过头来，兴奋地询问张芸娘：“爷爷说做炊饼也可以加姜丝，娘，可以做姜丝炊饼吗？” “你和虫子玩久了，就会知道它们有多可爱。”顾昭笑着说道。 听到妹妹愿意陪自己去找虫子，顾昭眼睛一亮，问道：“你现在也喜欢虫子了？” 张芸娘也曾经想过要纠正小儿子对于虫子的疯狂热爱，但每次看到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到底还是不忍心。 别的孩子身上出现虫子，早就吓得尖叫出声。 张芸娘心底一软，轻轻抚摸着女儿细嫩的脸颊，说道：“你二哥是在外的游子，虽然他现在不在身边，但我们的心始终都在一处。”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爹爹和娘亲在心里想他，我也在心里想他，那就叫他心哥哥！” 第二更 99.第99章 悔恨 第99章悔恨 二房在清水村又住了两天，张蕙娘一家人不敢再来打扰。 倒是蔡婆子逢人就说张芸娘夫妻俩的不是，只是上一次刘家被官差找上门的事还没过去几天，蔡婆子说的话，村里人只是听听，压根就不敢附和。 要是遇到受过顾明达恩惠的人，还要当场跟蔡婆子吵起来，遇到暴脾气的，还会拿起扫帚打人。 蔡婆子在村里坏女婿名声的计划彻底失败，反倒被村里人发现她家少了个人。 “金宝呢？婶子你家金宝好些天没露面了，我家石头的弹弓被他拿去，到现在还没还呢。” 听着村里妇人当场讨要东西，蔡婆子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不太舒服，在家里休息呢。”蔡婆子支支吾吾。 妇人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大过年的就不舒服了，晦气。你别忘了我家石头的弹弓，这是他爹专门给他做的，借了别人家东西要早点还！” 蔡婆子还没接话，一旁有人说道：“婶子，你家光宗以前欠了我五钱银子，他人虽然被抓起来了，钱还是要还的！” 蔡婆子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张光宗的某个狐朋狗友，她一时也拿不准这话是真是假。 “回头我问问光宗。”蔡婆子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压根就没打算还。 倒是看热闹的人里，有些刁钻之人计上心头，趁着人多企图浑水摸鱼，喊道：“张光宗也欠我一两银子，子债母还，你别想赖掉！” 蔡婆子看了一眼这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 “少胡说八道，我儿子压根就不跟你来往！”蔡婆子才不认呢。 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走霉运，这话起了反作用。 “这贼婆子要赖账，难怪养出个蹲大狱的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活该你儿子要被砍头！” 蔡婆子听到这话，气得眼睛都红了，说道：“你儿子才被砍头！只是衙门喊他去问点事，过两天就放回来了！” 可惜这话没人信。 “贼婆子，以前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家的鸡就是被她偷的！” 人群吵吵闹闹，浑水摸鱼的人越来越多，全都朝着蔡婆子身上涌。 村口这乱七八糟的场景，吓了顾家人一跳。 顾家人今日是来送行的。 顾明达昨日去县里找好住处，今日带了马车回来接人出发。 “妞妞，你到了县里也别忘了我们是第一好！”顾大丫抓着妞妞的手再三叮嘱。 顾小丫在一旁对着妞妞说道：“你别记这个，我们才最好！” 眼看着这个话题似乎没完没了，妞妞这段时间非常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认真地对着两个堂姐说道：“对不起，我跟我娘第一好。” 姐妹俩闻言顿时愣住了。 妞妞想到两人的性格，安慰道：“下次回来，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听见有吃的，两个人勉强点点头，依旧一人抓着妞妞一只手。 顾大丫说道：“就算不是跟我第一好，也要跟我第二好。” 眼看着顾小丫也要跟着吵这事，妞妞的小脑袋瓜子都要炸开了。 张芸娘温柔地从身后抱住妞妞，笑着接过两个侄女的手，叮嘱道：“你们在家里也要乖乖听大人的话，平常出门玩耍，别去人少的地方，尽量多些小孩一起行动……” 顾大丫和顾小丫其实都挺喜欢张芸娘这个大方又漂亮的长辈，但没有哪个小孩子喜欢听长辈念叨。 这次换她们的小脑袋瓜子要炸开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小手从张芸娘的掌心抽了出来，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张芸娘抱着妞妞，从掀开的马车帘子往村口看去，恰巧在半空中与人群里的蔡婆子视线交汇。 蔡婆子被一群人围着讨债，看到从前的继女如今风光体面，随意践踏的孙女妞妞，也被人仔细呵护着，许多被深深埋在脑海的记忆忽然翻涌起来。 她还记得那时候儿子儿媳刚刚将妞妞从外面抱回来，她盼孙子盼得眼睛都绿了，偏偏儿媳进门五年都没怀孕。 虽然是个女孩，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当她看到白嫩小婴儿的第一眼，到底还是生出几分疼爱之心。 收养这孩子没多久，多年不孕的儿媳妇怀孕了。 张光宗闲着无聊进山看景，却意外挖到一株百年人参。 卖人参得了大笔银子，儿子也难得大方带着全家人去城里玩耍。 那是她第一次坐马车，她抱着孙女坐在马车上，像此刻的张芸娘那样，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村民，她竟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不是那个村妇蔡婆子，而是高高在上的蔡夫人。 那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闪耀时刻。 儿媳妇贪嘴，名贵补品如流水般地进了肚子里，儿子也不是什么知道节省的人，家里又起了新房子，卖人参的钱花得七七八八。 一家人刚感慨完没钱花，后脚张光宗出门在村子外的大路上捡到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三十两金子。 他带着金子刚回到家，金宝就出生了。 蔡婆子还记得儿子当时是如何欣喜若狂，当场给孙子取名“金宝”。 因为卖人参挣钱后四处宣扬，不少人都找张光宗借钱，张家人总算学聪明了，从未跟任何人宣扬过捡到金子的事。 所以外人也不知道，张家的家底其实非同一般的厚，也正是靠着这么多金子，张光宗才有钱贿赂苟县令，得了个童生的名头。 捡人参时，小蔡氏查出怀孕；捡金子时，金宝出生。 张家人理所当然地认为金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觉得他是带着金银来旺这个家的，全家人对他投入一万分宠爱。 与此同时，妞妞一天天长大，饭量一天比一天大，有了亲孙子，看这个捡来的孙女自然就不顺眼起来，一家人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 蔡婆子想到此处，忍不住捂住心口，她想起儿子还没被抓时在家说的那些话，说他们错把珍珠当鱼目，弄丢了真正的福气。 “这本来是……是我的……我家的福气……” 蔡婆子伸出手来，朝着妞妞乘坐的马车方向。 但马车却越走越远，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一更 100.第100章 银票 第100章银票 “爹娘，这是你们的房间，昨天就已经打扫过了。” 顾明达将父母的包裹搬进阳光最好的房间里。 顾老太站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她虽然常年待在清水村，但却不是个没脑子的。 顾明达租的宅子位置稍稍偏僻，但里面很大，足足有五个房间，就算在乡下，他们都很难住得这么宽敞，何况这是在城里。 但顾明达不提房租多少，顾老太也没有一直追问惹人烦，只是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满脑子都是顾明达没要乡下的房子和地，以后没钱交城里房租怎么办。 “爷爷，你闻出来这土和咱们村子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吗？”顾昭好奇地问道。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况且，压岁钱不就是盼着孩子来年平安喜乐吗？这是我对妞妞的祝福呢。” “姐姐，还没出正月呢，长辈给小辈压岁钱，这不是很正常吗？”柳小茹笑着说道。 张芸娘说道：“这也太多了。” 张芸娘赶忙说道：“妞妞，这是钱，我们把银子还给柳姨，留下荷包好不好？” 柳小茹虽然一向偏爱妞妞，但也没有做得太明显，她给每个孩子都送了一荷包银瓜子当压岁钱，只不过唯有妞妞的荷包是她亲自绣的。 柳小茹笑着说道：“店里的东西不愁卖，我一点都不忙。” 妞妞不是那种爱偷懒的小孩，赶忙说道：“我给爷爷帮忙！” 荷包用的是小姑娘最喜欢的粉色布料，上面也没绣什么常见的花花草草，而是一面绣了一株生姜苗木，另一面绣了一大颗生姜。 鸡舍围了一半，院子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二房从村子里搬到城里，顾明达知道爹娘的性格，肯定什么东西都不舍得丢，因而特地租了两辆马车，全都被两个老人塞得满满当当。 “爷爷，爹爹说院子一半给我种生姜，一半给你养鸡。”妞妞拉着顾老爹的手笑着说道。 妞妞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追问道：“能吗？能吗？” “我特意留出来的卤味。”柳小茹将比脸盆还大的盘子递了过去。 顾老太早就听说了柳小茹，知道如今是对方管着整间铺子，又刚刚大手笔给孩子们包了压岁钱，对她很是客气，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和离之身有半点怠慢。 柳小茹本想按住妞妞的小手，但刚刚捏上去忽然觉得肉乎乎的好舒服，便忍不住抓着不放。 “乖宝，这个拿着。”柳小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妞妞。 可一想到铺子的份额是妞妞和张芸娘的，老太太又怕旁人会说顾明达吃软饭。 张芸娘简直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 “爷爷看看这地能不能种生姜。”顾老爹说完，看了一眼院子，蹲下身来，抓了一把土闻了闻。 相比之下，顾老爹就随意多了。 柳小茹笑着道：“姐姐，你一直在乡下，不知道这个年我们赚了多少钱，等你知道了，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多了。” 顾老爹还挺享受孙女陪着帮忙，挑了些轻松的活给妞妞和顾昭做。 “这是……钱？还是瓜子？”妞妞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造型的银子，顿时满脸不解。 一九二.三.一二七.一五 原本顾老爹给妞妞养的那六只鸡，顾明达以为就算过年没杀了吃，进城的时候多半也会给大房三房分两只。 张芸娘看她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钱，心理压力别提多大了，她如今倒盼着柳小茹早日再嫁，倒时自己给她添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妞妞本来自己能吃饭，但柳小茹却非要将她抱在怀里喂饭，柳小茹自己都没吃几口，但每次妞妞多看了哪个菜几眼，她却能第一时间发现。 张芸娘看着这情形，无奈摇摇头，说道：“你眼睛不好，平时又忙，没必要专门给她绣这个荷包。” 如今人没那么多，又都是自己人，晚饭没有分桌子。 却没想到老爷子也是个说到做到的，哪怕脑子糊涂着，说是给妞妞吃的鸡，就真的不给大房和三房，编了个笼子将六只鸡全都带进城里。 妞妞虽然已经开始攒钱，但对钱也不贪心，乖巧点头。 顾老爹听着宝贝孙女的夸赞，立马笑了起来，说道：“爷爷今天先给鸡扎个篱笆，明天一大早就翻地。” 妞妞顿时一脸崇拜，说道：“爷爷好厉害，爷爷什么都知道！” “生姜荷包！”妞妞睁大眼睛，一脸惊喜。 一张桌子，上手坐着老俩口，对面坐着顾明达夫妻，下手坐着顾晏和顾昭。 妞妞本以为有荷包当礼物已经够惊喜了，却没想到手上摸到一些硌手的东西，倒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把银瓜子。 顾老爹说道：“这土很干，要多浇水。” 自糊涂之后，他压根不管这些事，家里人让他上马车他就上，让他下他就下，到了新地方也没表现出任何不适应来，只不过从头到尾，老爷子的眼睛都盯着妞妞，生怕一错眼，他的宝贝小姑娘就不见了。 甚至连要用来围鸡舍的竹条都是从乡下带进城里的。 柳小茹抱着一个盆，带着一身的卤味香气走了进来。 张芸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伸手在顾昭头顶敲了敲，说道：“不要这样说话，快进屋给你柳姨倒茶。” 顾昭垂着脑袋跑到屋子里倒茶。 顾昭凑趣似地挤了过来，也抓起一把土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张芸娘笑着说道：“这倒好，晚饭我也能少做两个菜。” 老太太满心期盼着铺子能多挣钱。 顾昭闻着诱人的香气，口水流了满地，问道：“柳姨，有什么好吃的？快让我看看！” 柳小茹将盘子交出去之后，越发将妞妞抱在怀里不舍得放手。 顾昭早就无聊到数手指，听到声音一个健步冲到大门口：“我来开门！” “柳姨！妞妞好想你！”妞妞放下手里的竹条，直接扑进柳小茹怀里。 妞妞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饭菜，前后左右都是她的家人，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饭后，柳小茹直接将两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张芸娘看着这笔据说是给自己和妞妞的分红，不敢置信地问道：“十几天就挣了这么多钱？” 101.第101章 不高兴 第101章不高兴 张芸娘手里拿着七十两的银票，想到柳小茹的性格，一脸怀疑地问道：“这也太多了，你是不是把铺子里所有钱都送过来了？” 柳小茹赶忙摆了摆手，说道：“姐姐，你不知道赶上过年，店里生意有多好，你们回去的时候店里只有一口锅，如今店里支了三口锅，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呢！” 张芸娘闻言一惊，说道：“每天卖三口锅，能卖得完吗？” 柳小茹笑着说道：“其中两锅被春风楼定了。” 张芸娘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说道：“两大锅，春风楼卖的完吗？” 柳小茹说道：“怎么卖不完？春风楼每次都是先付钱，生怕我不卖给他，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卤味，他直接按照三倍价格卖出去，这个奸商，赚得可比我们多！” 张芸娘倒没有柳小茹这么不忿，笑着说道：“他能卖出去，也是他的本事，我们没有酒楼，就该盼着人家生意越来越红火，这样我们的卤味才能不愁卖。” 柳小茹听得这话，一跺脚，说道：“姐姐，你怎么跟程河说得一模一样！” 程河是春风楼的老板，也是每天都买两锅卤味的人。 张芸娘又问起剩下的那锅卤味好不好卖。 柳小茹说道：“大清早就有人排队，一上午就能卖掉，咱们铺子真的火了！” 张芸娘这才放下心来。 柳小茹也没有只送钱，她做事清爽，又一笔一笔将这段时间的账盘算清楚了。 “姐姐，如今你总要相信咱们真的挣了这么多钱。”柳小茹笑着说道。 张芸娘点点头。 柳小茹又说道：“既然姐姐日后都在县里住着，我倒有个想法，铺子里人来人往，冯婆子虽然勤快，到底不如自家人值得信赖，不如日后就在这个院子起锅做卤味，做好了再送到铺子里售卖？” 顾家租的院子距离铺子不远，卤味送过去倒也方便。 张芸娘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你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柳小茹轻轻点头，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过年的时候，晚上老觉得院子里影影绰绰的，像是进了人。” 张芸娘顿时心提到嗓子眼上，问道：“你可有受伤？” 柳小茹摇摇头，说道：“那人胆小，听到声音就跑了，我白日又请王捕头来转了几圈，那人没再来过。” 张芸娘想让柳小茹搬到这边来一起住。 柳小茹一个和离的女人，和顾家人没有明面上的血缘关系，真住在一起了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柳小茹自然不肯做这种会拖累顾家名声的事。 “有冯婆子陪着，能有什么大事，况且那人要么图财，要么图卤味配方，等东西都送到这边，也不怕他会再来，回头我再在院子里养只狗，贼人如果还敢来，定让他有来无回。”柳小茹说道。 张芸娘见她执意如此，便没有再提这事。 两人都是行动派，很快就请人上门垒灶，因着生意好又不差钱，直接在顾家的宅子里起了五口锅。 顾老太原本还担心自己在铺子里帮不上忙，如今看着堆积如山的食材，她和冯婆子两个人都处理不过来，就连人老糊涂的顾老爹都要被她扯着耳朵逼着帮忙。 等出了正月，整个县城的人似乎都从过年带来的冲动消费里清醒下来，铺子里的生意差了许多，就连春风楼那边需要的卤味分量都减轻不少。 但这些对顾家的影响也不算特别大，毕竟一直以来铺子里的食物都只卖一天，今天买的人少了，明天就少做些。 顾家人多，卖不出去的东西也能内部消化，或者送一些进衙门里维系关系，怎么都不会浪费。 可每个月分到手里的钱变少了，张芸娘尚且还稳得住，倒是顾老太稳不住了。 “唉。” 老太太一大早看着人将家里做好的卤味运走后，就坐在门槛上叹气。 “奶奶，快看我的黑将军！”顾昭双手捧着一只浑身漆黑的蟋蟀送到顾老太面前。 顾老太勉强笑了下，说道：“好了好了，我看到了，赶快拿到一边去。” 顾昭捧着蟋蟀却没动，而是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顾老太。 顾老太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问道：“阿昭，你还有什么事吗？” 顾昭问道：“我都给你看黑将军了，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顾老太一脸懵：啊？ 顾昭继续说道：“黑将军是我的宝贝，我花了好几天才找到的，就算是我娘想看我也要想一想呢。” 顾老太心下一软，她顿时明白原来是自己一直不高兴，惹得孩子们都担心了。 老太太又看向一旁的妞妞，小姑娘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奶奶没有不高兴。”顾老太苍老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顾昭看她笑了，就没再继续纠结，抱着宝贝黑将军又去一边玩去了。 妞妞却没离开，而是斜斜地依靠进奶奶怀里，软软地问道：“奶奶为什么不开心？” 顾老太不知要怎么回答。 妞妞又问道：“是在院子里待得太闷了吗？” 顾老太赶紧点头，想要将这事糊弄过去。 妞妞直接抓着老太太的手就往院子外面走：“太闷了，我陪奶奶出去转转。” 顾老太不是很乐意出门。 她对自己的认知一向十分清晰，觉得自己就是个乡下老太太，现在能在家帮儿子儿媳干活已经很满足了，出门了又要两眼一抹黑。 “我在家里挺好的，有你们陪着我就很开心了。”顾老太说道。 妞妞站在原地，一脸严肃地看着奶奶：“奶奶，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老太没想到小孙女居然如此敏锐，她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都不出门，怎么会开心，你以前在村子里，最喜欢出门找别人家的奶奶聊天。”妞妞说道。 老太太心里想着，她在清水村的时候是村子里老太太中的头一份，出去了人家都围着她恭维，她当然乐意出门，但在这个偌大的县城里，谁又认识她呢。 “乖宝，奶奶就想在家里陪着乖宝，有乖宝在，奶奶比谁都开心，要不要吃鸡蛋花，奶奶这就去给你冲一碗？”顾老太说着好听话，企图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第一更 102.第102章 交友 第102章交友 妞妞仰头看着顾老太，她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一副丧气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不高兴，将顾老太吓坏了。 “乖宝，好好的怎么就不高兴了？”老太太问道。 回应她的，是妞妞再次重重一声叹气。 这下子别提老太太了，一旁的顾老爹都吓得放下手边的木头，凑过来关切问道：“妞妞，哪里不高兴？爷爷给你钱，你去买糖人吃……” 顾老爹还不仅仅是口头说说，当真从身上摸了几枚铜板出来。 妞妞没打算接这笔钱。 倒是一旁本来趴在地上玩蛐蛐的顾昭，就跟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过来，喊道：“糖人，我要吃糖人！” 顾老爹虽然人糊涂了不记事，平常说话做事看起来也慢吞吞的，但在顾昭凑近的一瞬间，老头子非常灵活地往后退了一步，顾昭跑得太快没刹住脚，直接就那么冲了过去，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爷爷，你差点害我摔倒了！”顾昭跺着脚说道。 顾老爹却跟没听到一样，继续朝着妞妞问：“要不要吃糖人？” 妞妞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顾昭，摇了摇头，又问围着自己的老两口：“我想要别的……” 顾老太就怕孩子没要求，赶忙说道：“妞妞想要什么就说，奶奶给你想办法。” “我听说隔壁的黄家姐姐养了小鱼，我想去看看。”妞妞满脸期待地说道。 顾明达和张芸娘将几个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顾昭和妞妞年纪小，这夫妻俩再三叮嘱两个孩子出门必须要有大人陪同。 张芸娘在铺子里帮忙，顾明达和顾晏在屋子里读书，妞妞想要出门，就只能指望老两口。 顾老太还没发话呢，顾老爹就已经大包大揽：“爷爷带妞妞去看鱼！” 顾昭一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完全忘了刚才痛失糖人的委屈，喊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顾老爹不是单纯说说而已，他直接一只手拉一个小孩子就要出门。 顾老太还记得上次也是顾老爹带着孩子们出门，直接就在山里遭遇野猪袭击，城里虽然没有野猪，但谁知道糟老头子又能惹出什么祸来。 她一时顾不得跟城里人交际的压力，迈着一双短腿急匆匆跟了上去。 黄家在巷子的另一头。 老两口一进城就没出过门，还没俩小孩知道的多，全靠妞妞和顾昭指路，勉强抵达黄家门外。 看着眼前漆黑的院门，顾老太举起手来，半晌都没有敲下去。 虽然老太太离家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又忍不住升起怯意来。 顾老爹脑子不清醒，自然没这些顾忌，伸手就敲了上去。 没多久，黄家院子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后。 “黄奶奶！”妞妞喊道。 黄老太认得妞妞，顾家先前还给他们这些街坊送过卤味，当时是张芸娘带着两个小孩过来送的。 黄老太笑着问道：“妞妞，这是你爷爷奶奶吗？” 妞妞用力点头，问道：“黄奶奶，我可以和黄姐姐一起玩吗？我想看她养的鱼。” 黄老头点头：“当然可以，我去喊你黄姐姐过来。” 黄老太的孙女黄颖儿今年七岁，养了几条鱼。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是黄父在河里抓的普通小鱼。 黄颖儿刚从屋里出来，看到妞妞就笑了起来，毕竟长相灵秀可爱的小妹妹，谁会不喜欢呢。 “我带你去看鱼！”黄颖儿拉着妞妞的手就往屋里走。 顾昭一向大条，也没发现自己被区别对待，不需要人招呼，他就已经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顾老爹敲完门后，就直接一屁股坐在黄家门槛上，背对着两个老太太。 顾老太尴尬得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几次张嘴，想要跟黄老太说点什么，却都咽了回去。 骤然来到新地方，顾老太也不是什么社牛，她很怕自己说错话给儿子儿媳拖后腿。 黄老太似是察觉出了她的窘迫，笑着说道：“我听顾秀才说，你们是从清水村来的，巧了不是，我娘家在清水村隔壁的陈家村。” 听她这么一说，顾老太立马来精神了，问道：“你娘家姓陈？我大儿媳妇也姓陈，你娘家是陈家哪一房？” 黄老太眼睛一亮，说道：“陈家三房，我兄弟叫陈三槐。” 顾老太一拍大腿，说道：“陈三槐，他婆娘是不是接生婆？我小孙子就是他婆娘接生的！” 说话间，顾老太已经全然没有刚开始的拘谨之色，拉着黄老太说得唾沫横飞。 等妞妞看完小鱼出来的时候，顾老太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大妹子，你下次要是想做蒿子糕，只管喊我，我可会做了，等开春了我们一起去城外采蒿子！”顾老太热情地喊道。 要不是孩子们要走，顾老太还不乐意离开。 有了朋友，顾老太彻底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先前窝在家里唉声叹气，如今忙完了卤味的事，她就去找黄老太。 在黄老太的引荐下，顾老太算是彻底融入了这条巷子的老太太圈子里。 看着顾老太开朗起来，顾明达夫妻俩也松了口气，两人之前想带老太太出门好好逛一逛，老太太都嫌费钱死活不肯，俨然是一副宅在家里不肯出门的模样，没想到困扰许久的问题，居然被妞妞轻而易举解决。 晚上夫妻俩带着妞妞躺在床上，张芸娘故意说道：“老太太这两天精神头比之前好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哄得她这么高兴。” 妞妞听到这话，闭着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嘴角也高高翘起。 顾明达也很配合，说道：“还能是谁帮忙，肯定是这个家里最厉害最聪明的小孩。” 妞妞乐得差点笑出声，赶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悄悄睁开眼睛，想看看父母有没有发现自己装睡，夫妻俩也很配合，故意不看她。 小姑娘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悄悄松了口气，在母亲轻轻的拍打中缓缓沉睡。 此时，在距离广安县千里之遥的京城。 进京赶考的孙家兴做了个噩梦，他梦见大片大片火红色。 一想到梦里那种心悸感，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孙家兴听到街上的喊声，赶忙推开窗户。 东南方向此时大片火红色。 孙家兴看着这一幕，脑袋忍不住晕眩起来，东南方向，似乎是肇悦客栈？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小姑娘稚嫩可爱的脸庞。 小姑娘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孙叔叔，您进京之后，不能住名字里带悦字的客栈。” 第二更 103.第103章 名额 第103章名额 “我打听过了，黄家小儿子是个货郎，东西往四面八方送，卤味在咱们县里卖不动了，我们可以卖到隔壁县去。”顾老太满脸兴奋地说道。 张芸娘无奈，说道：“娘，谁去隔壁县卖？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一锅卤味分量不轻，是用手推车送过去，还是租一头牛？” 顾老太立马眉头皱成一团，她和顾老爹年纪大了，当然做不了这种事，顾明达要读书准备秋闱，张芸娘和柳小茹要忙铺子里的事，自然没法子做这事。 “娘，以前每天卖五锅，现在每天卖三锅，咱们只是少赚定，日子照样还能过，您何必如此着急？”张芸娘轻声劝说婆母。 顾老太摇了摇头，说道：“好好的生意，越来越差，肯定是有原因的，特别你们做的是卤味生意，正月里垒了五个灶，如今却空了两个，这是个坏兆头，长久下去，我怕跟家里豆腐坊一样。” 顾家的豆腐坊之前经历了刘家的恶意挤兑倒闭过一次，生意变差的过程顾老太经历过一次，自然忍不住忧心忡忡。 说话间，顾明达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上午去了衙门里一趟，如今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说起张光宗的近况。 “他不是嘴巴紧的人，几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个干净，签字画押之后，哪怕已经过去好几年，科举舞弊的事也板上钉钉。”顾明达说道。 顾老太一向不喜欢张光宗，本想跟着骂两声，但碍于儿媳妇在一旁，到底忍住了，转而问起来：“老二，他犯了事会不会拖累你们？”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他是他，我是我，不会牵扯到一处，只可惜，有几个人提前得了消息跑了。” 顾老太说道：“跑就跑了，只要不牵扯到咱家就好。” 倒是张芸娘了解丈夫，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同寻常来，问道：“哪个要紧的人跑了？” 顾明达说道：“一个叫任六的家伙，据说从前苟县令的师爷许多事都是交给任六去办的，从前要办衙门里的事，都要经过任六的手。” 顾明达说得含糊，压根没提任六业务广阔，拐卖人口也是他的业务之一。 顾老太却忽然说道：“任阎王！这人我听说过，我娘家大嫂的侄子的腿就是被他打断的！” 这亲戚关系绕得够远，但顾明达也隐约听说过这事，当事人是个赌徒，输得倾家荡产，最后赔不出钱来，才被赌场打断腿。 “他如果跑了，那赌场应该也会关门，这倒是一件好事。”张芸娘说道。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不会关门，到时候多半是被旁人接手。” 顾老太听完了热闹，这才想起来儿子从外面回来，问道：“你吃了吗？没吃我去给你下碗面。” 顾明达摆手表示不必，解释道：“中午跟衙门里的人在春风楼吃过了。” 张芸娘笑着说道：“那你应该吃到咱家的卤味，程掌柜每日还要跟我们买两锅呢。” 顾明达神色却严肃起来，说道：“春风楼的生意依旧很好，他们没有再单独卖卤味了，而是给每桌客人送一碟子卤味拼盘，但这碟卤味却不完全是咱家的卤味。” “什么意思？”顾老太很不理解。 顾明达说道：“这碟卤味拼盘浇了芝麻油，拌了腐乳酱，又加上芝麻和花生碎，口感已经不完全一样了，我还问了小二，小二说这卤味是他们自家的秘制配方。” 顾老太瞬间怒气上涌，说道：“春风楼怎么这样，明明是我家的东西，偏偏还说成是他们家的！” 说成是他们家的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事，毕竟他们也怕客人跳过春风楼直接去顾家铺子里买。 “他们说是自家做的其实也不算完全作假，因为在里面也掺了自家后厨做的卤味，我吃的两块卤肉，口感不一样。”顾明达解释道。 张芸娘问道：“口感差别很大吗？” 顾明达摇了摇头，说道：“其中一块我很肯定是咱家的，另一块与咱家卤味有五六分相似。” 春风楼想要做什么，自然一目了然。 如今还是五六分相似，等到七八分相似的时候，春风楼只怕就不会再买铺子里的卤味，到那时铺子的生意只会更差。 至于为何能得到现在的五六分相似，道理倒也简单，但凡经验丰富的厨师，吃得多了就能将调料猜个七八成，先前春风楼还是连同卤汤一起买的，猜起来就更容易了 张芸娘此时想的却更多。 “程老板这段时日以来，待小茹十分殷勤。程老板前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我看他态度殷勤，又是铺子里的大主顾，还想撮合二人来着。”张芸娘说道。 顾明达闻言，眉头微皱，说道：“这人是个心思重的，你们要多加防备。” 程河对柳小茹的追求，如今也显得心思不纯，甚至他们都说不清楚，这段时间铺子里散客变少，是不是因为程河从中做了什么。 张芸娘说道：“回头我会跟小茹谈一谈。” 卤味方子确实重要，但在张芸娘看来，还是柳小茹最重要，她先前已经隐约察觉出柳小茹和程河之间稍显暧昧的氛围，很怕柳小茹受到伤害。 顾明达又看向顾老太，说道：“衙门里如今缺人缺得厉害，招不少壮班，陈师爷今日说可以让我举荐一人过去，不入贱籍，一年得到的银钱约莫八两银子，比普通捕快少。” 所谓“壮班”，听起来拗口，实际上也是衙门里差役的一种，只不过这是应急的临时工，平常衙门人手够不需要坐班。 差役表面看起来风光，却是贱籍，往下三代都不许科举。 壮班是临时工，没有贱籍的困扰。 整个过年期间衙门里都在忙科举舞弊案，拔出萝卜带出泥，广安县衙里因为这事折进去的人不少，差役们也出现巨大缺口，这次招的壮班是要像衙差一样干活，给的待遇也相对较好。 吴县令本就觉得县衙老油条惹人嫌，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安插了许多自己人。 顾明达这个吴县令眼里的自己人，也得到了一个内推名额。 一年八两银子，对于城里人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这笔钱得的比种地容易太多。 顾老太问道：“只有一个名额，给你大哥或者三弟，只怕他们心头都有想法。” 顾明达说道：“家里事多，大哥或三弟不一定乐意进衙门，您知道这个名额给谁最合适。” 顾老太当然知道如今谁最缺这个活。 但如果真的指定给这个人，大房和三房肯定会生出嫌隙。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就看您愿不愿意接受。” 第一更 104.第104章 招财 第104章招财 “姐姐，今日你怎么舍得将妞妞带到铺子里来了。” 柳小茹一见到妞妞，立马将人抱在怀里。 妞妞也拿小脸软软地贴向柳小茹。 张芸娘笑着说道：“妞妞在家里想你了，我就带她过来看看。” 说话间，她将篮子里的一碟子果脯拿出来，递给柳小茹。 这本是送给柳小茹吃的东西，她自己却没吃，而是一个接一个地喂给妞妞吃。 柳小茹一边喂一边紧紧地挨着小姑娘，故作惊讶地说道：“我也想妞妞了，两天不见，乖宝你怎么又变好看了！” 妞妞歪着头，说道：“我和柳姨心意相通。” 柳小茹闻言愉悦地又投喂了一枚果脯，看着妞妞吃东西，她竟然意外地觉得满足。 张芸娘看着这情形，嗔道：“带给你吃的，你喂给她做什么？” 柳小茹说道：“我过年吃了不少好东西，都喂胖了，还是我们妞妞好，正在长身体，怎么吃都只会个子往上蹿，不会长胖。” 妞妞嘴巴里塞了好几个果脯，此时双侧的脸颊肉圆鼓鼓的，看起来像一只圆滚滚的小仓鼠。 柳小茹过年是一个人在县里过的，张芸娘和顾明达倒是想让人去清水村过，但柳小茹从前也住在村里，知道自己若真去了，那些村头妇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闲话。 “我有事想问问你……” 张芸娘话才刚起了个头，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切二两猪头肉。”老妇人笑着说道。 柳小茹歉意地看了张芸娘一眼，将妞妞放在椅子上，起身招呼客人：“孙婶子，您有段时间没来了，还是切肉回去给儿子下酒吃吗？” 孙婶子笑着点点头，说道：“吃过不少别人家的卤味，还是你家的口味最好，哪怕……没事，你家的最好吃。” 柳小茹还没意识到孙婶子没说完的那句话，张芸娘却敏锐察觉出不对劲。 “孙婶子，您刚刚说了个‘哪怕’，您本来想说哪怕什么？”张芸娘直截了当地问道。 孙婶子尴尬一笑，说道：“没什么，你就当我没说。” 张芸娘却莫名觉得这句话似乎很重要，偏偏孙婶子却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妞妞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走到孙婶子面前，脆生生说道：“婆婆，您对我们店里的食物有什么不满吗？您提出来，我们会努力满足您的要求。” 小姑娘长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此时扑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孙婶子。 孙婶子饶是铁石心肠，此时也忍不住柔软下来，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妞妞柔软的头发，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这些话不好听……就是……就是我听人说，你们家的卤味不干净，卤汤里不少泥巴，还掺了金汁。” 张芸娘听了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金汁这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就是粪水。 这传谣言的人心思倒毒，这是打定主意不让铺子里做生意。 私下若是流传着这种谣言，难怪卤味每天越卖越少。 妞妞不懂金汁是什么，仰着头对孙婶子说道：“婆婆，我家的卤味都是一家人一起做的，我们自己也吃，绝对没有掺泥巴和那个什么金汁，妞妞不骗婆婆。” 孙婶子看着小孩纯净的大眼睛，这话她是信的，她心里也忍不住后悔，因为一个真实性存疑的流言，居然这段时间都跑去买别家卤味，她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很是不值。 孙婶子其实也讲不清楚，今天怎么鬼使神差一般走了进来，她本来想绕开的，却莫名其妙走了进来。 柳小茹将切好的猪头肉包好递给孙婶子，问道：“婶子，您知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吗？” 孙婶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听亲戚说的，亲戚也是听人说的，突然之间，整条巷子都说你家的吃食不干净，倒是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说的。” 等孙婶子离开后，柳小茹才说道：“今天也许是因为妞妞来了，招了财，往常这个点都没有人进来买卤味。” 张芸娘不解：“过年那阵，每天铺子外面都有人等着，怎么生意就差到这个地步了。” 柳小茹一脸愧疚：“元宵之前，铺子里每天一开门就有不少人在外面排队，元宵之后，客人每天都在变少，我本来以为是元宵节的缘故，没想到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姐姐，我太迟钝了。” 张芸娘不忍心苛责妹妹，安慰道：“你成日守着铺子已经够忙了，再则，人家既是本地地头蛇，又是背地行事，哪里防得过来。” 柳小茹勉强扯了个笑脸出来。 妞妞忽然说道：“柳姨，能不能给我切一些卤味吃？” 柳小茹从来就不会拒绝妞妞的请求，立即走到柜台后面给妞妞切卤味拼盘。 张芸娘以为是小孩子贪嘴，但也没有在人前说教女儿，而是叮嘱柳小茹：“少切点，她刚刚吃了那么果脯，肚子都装不下了。” 柳小茹表面点头，实际上手下动作没停，很快就给妞妞起了一大盘出来。 “反正今天也不一定能卖完，乖宝敞开了吃。”柳小茹也以为妞妞是突然馋嘴了。 妞妞将椅子拖到铺子门口后，又搬了个小马扎坐下，这才趴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她待的位置是铺子最显眼的位置，过往的人群都能看见她。 原本清冷的铺子，在小姑娘现场表演吃东西后，逐渐热闹起来。 张芸娘和柳小茹两人压根没有闲聊的机会，一上午都忙着招呼客人，其中一大半都是这段时间没来照顾生意的熟客。 熟客们看着妞妞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怀疑很是可笑，铺子里的吃食店主都放心地喂给自家小孩，怎么可能不干净？ 他们觉得自己过去真是昏了头，居然信了流言里的那些鬼话。 张芸娘和柳小茹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妞妞。 妞妞丝毫不知她们的震惊，还坐在门口，歪着脑袋，非常认真地吃着，满脸餍足，小肚子都渐渐挺了起来。 巷子口的程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手里提着的食盒都快拿不住了。 第二更 105.第105章 知人心 第105章知人心 妞妞还记得程河，笑着朝屋里喊道：“娘，柳姨，又来了个熟客伯伯！” 柳小茹一见是程河，脸上立马扯出一个笑来，而后又像是怕人发现一样，硬生生将笑容憋了回去。 站她身侧的张芸娘看着她这副小儿女情态，心底一沉。 “你今天来得倒是早。”柳小茹笑着说道。 程河笑容勉强，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了过去，说道：“新鲜出炉的雪云酥，还是热的呢，你赶紧尝尝。” 柳小茹接了过来，说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我这里，春风楼的事不用你管吗？” 程河说道：“楼里的事自有管事去管，哪里就需要我一直盯着了，况且现在是上午，客人少，我喜欢待在你这里。” 柳小茹打开食盒，将那一碟子雪云酥拿出来，催促张芸娘和妞妞快吃：“我记得妞妞喜欢吃雪云酥。” 妞妞闻言，苦了一张脸，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吃饱了，塞不下了。” 柳小茹也没逼着孩子现在就吃，转而体贴地说道：“那一会包了带回去。” 妞妞眉眼弯弯：“柳姨最好！” 程河转头硬挤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来，说道：“小姑娘，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妞妞认真地回答道：“伯伯，我过年回老家了，以后都在县里住着，你要多多照顾我们的生意哦。” 程河闻言呵呵一笑，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询问柳小茹：“这店不是你一个人的？” 柳小茹还没意识到这问话的不对劲之处，笑着说道：“我也没跟你说店是我的呀，这家店我只占了三成股，大头是我们妞妞的。” 程河脸上一僵，转而说道：“开店太辛苦了，成日守着铺子，都没有自己的空闲，回头我让店里的伙计过来给你帮忙。” 柳小茹却没接受，说道：“如今铺子里生意一日差过一日，多加一个人我可养不起。” 程河低声说道：“我店里的伙计，工钱自然应该由我来出。” 柳小茹还是摇头，说道：“无功不受禄，我要真让人来帮忙了，我成什么人了。” 程河暧昧地笑了笑，碍于张芸娘和妞妞在场，有些话他没说出来。 “明日晚间有庙会，我来接你。”程河说道。 柳小茹轻轻点头，没有拒绝。 程河没有多待，对着张芸娘和妞妞点点头，起身离开。 张芸娘随手找了个小玩意给妞妞，打发她在铺子门口坐着晒太阳，自己拉了柳小茹在柜台后压低声音说话。 “你真的看上程河了？”张芸娘问道。 柳小茹轻轻点头，说道：“姐姐，你知道的，我个子太高，一般男人站我身边比我还矮个头，程河虽然跟我差不多高，但他一点也不介意我太高。” 张芸娘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想二嫁呢。” 柳小茹说道：“我本来也不想的，但他待我温柔体贴，事事都将我放在心上，比王耀祖好多了。” 张芸娘见她这样，话到嘴边，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柳小茹却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我还要再看看，前头遇见一个王耀祖，二嫁便不能再看走眼，姐姐你也帮我掌掌眼，挑挑他的毛病。” 张芸娘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姐夫发现了一些事，我跟你说了，你别着急。” 柳小茹答应得好好的，但听张芸娘说完之后，立马急得要跳起来，喊道：“这个混账王八蛋，我要去砸了他的酒楼！我还要朝他脸上吐唾沫！” 张芸娘也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赶忙将人拉住，说道：“无商不奸，生意人做什么都不稀奇，我还以为你很中意他。” 柳小茹说道：“再中意也不能伤了我的钱！谁敢拦着我挣钱，我就要弄死谁！” 张芸娘：…… 柳小茹一屁股坐了下来，气鼓鼓地抓着算盘用力打了起来。 她越算越生气。 “本来都能一天卖五锅，散客至少每天买两锅，现在一天才卖一锅，铺子这些天至少少挣了五十两银子！” 柳小茹忽然又想到孙婶子的话，立马说道：“他在春风楼里搞鬼，说不得掺泥巴撒金汁之类的谣言就是他传出来的！” “他这段时间没少说什么日后娶了我，让我享福，不用再这么辛苦，铺子他帮我打理，让我只用管账就好！” “他就是图我们的铺子，图咱家的卤味秘方！” “突然这么好心要给店里送伙计，肯定是为了偷秘方！” “之前翻墙进来的人，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可惜我没有证据，不然定要找王捕头将这人抓起来！” 听着柳小茹一句接一句，张芸娘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但她心里却松了口气。 “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柳小茹被张芸娘盯得害怕。 张芸娘伸手将妹妹额前的一缕碎发往后捋，温柔说道：“我还怕你会伤心，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柳小茹轻哼一声，说道：“我跟他才认识几天，能有多伤心，我还以为终于运气好一次，遇到个不错的人，却没想到又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嘴上说得狠，但心头的坎去没那么容易迈过去。 张芸娘拍了拍她。 本来坐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妞妞，回头看了一眼，似是察觉到柳小茹浑身低落情绪，一骨碌就跑过来，直接扑进柳小茹怀里。 柳小茹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心底逐渐平静下来。 “姐姐，卤味我不想卖给他家酒楼了！可如果真不卖了，每日又要发愁两锅卤味怎么卖给散客，总不能天天就让妞妞在门口坐着吃。”柳小茹说道。 张芸娘也觉得为难得很，继续卖卤味给程河，就跟等死差不多，毕竟他家酒楼现在就已经开始逐渐减少购买量，等到有了七八分相似后，肯定就不进货了。 程河做的是两手打算，一方面搞臭顾家的铺子，另一方面攻略柳小茹，试图从她这里获取完整的秘方，在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以熟人的身份低价将顾家的铺子买下来。 妞妞不知前因后果，十分疑惑地问道：“不想卖这家酒楼，难道不能卖给别家酒楼吗？” 第一更 106.第106章 契书 第106章契书 张芸娘听得这话，才发觉自己一叶障目了。 柳小茹说道。“姐姐，他之前想让我签契书，因为你们不在，这么大的事我不好自己做主，便没签。” 程河之前想跟柳小茹签的契书，里头的内容除了约定供货，还约定铺子的卤味不能卖给县里其他酒楼，当然，既是独家供应，价格也要稍稍上涨。 程河现在也许是觉得自己传播谣言的计策起效了，又或是自信自家酒楼复刻的味道可以哄过食客们，他没有再催着签这份契约。 柳小茹说道：“县里不少酒楼都知道我们家，也想买我们家的卤味，先前我被他哄住了，没搭理那些酒楼掌柜。” 张芸娘立马说道：“回头我们一起去找找他们。” 柳小茹却说道：“以前都是他们求着我买，现在变成我求着他们，他们会不会趁机压价？” 罗掌柜没再解释，而是说道：“既是说定了，就不许反悔哦。” 他甚至都不嫌幼稚，伸出手来非要妞妞跟他拉钩钩。 妞妞眼睛一亮，小大人似地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很想买我家的卤味，所以你不能压价哦。” 柳小茹说道：“只要咱家铺子生意好了就行，有个姓罗的掌柜，咱家生意好的时候，他成天跑来烦我，这几天看店里生意差了，他都没出现了，等他知道我们生意又好了，肯定又会跑过来，这人就是个势利眼！” 罗掌柜直接伸出手来，说道：“每天至少一锅卤味，我酒楼里卖的价格跟你们店里一样，这个诚意够吗？”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简单粗暴，你要压价，我不卖了就是。 罗掌柜将一纸契书送到柳小茹面前，哪怕因为奔跑累得大喘粗气，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柳掌柜，劳您费心，哪怕没赚头，这生意我也会坚持做。” 柳小茹话音刚落，门外便进了一位身形修长的青年男子，他笑着看向柳小茹，开口说道：“柳掌柜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这几日出了趟远门，今日才回来，就赶着来你这献殷勤。” 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妞妞就率先问道：“你也是酒楼掌柜吗？” 张芸娘细细看了一遍，契书内容很简单，看得出来罗掌柜是真心想做成这个生意。 张芸娘听了微微皱眉，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程河不太喜欢罗掌柜。” 几人听得云里雾里。 张芸娘此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柳小茹说道：“去年年底才开业的，和咱家铺子前后脚的事，我听程河说起过他，说是府城来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说他明明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偏偏要逞强。” 妞妞被迫拉钩钩之后，不高兴地说道：“我才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 柳小茹诧异了，问道：“你直接买一锅，我也不会便宜卖给你。价格卖一样，你怎么赚钱？” 柳小茹现在正愁怎么找买家，刚想答应下来，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我也要看看你的诚意。” 柳小茹点点头，说道：“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罗掌柜的德胜楼就开在春风楼对面，两家互相抢生意。” “做，怎么不做。”张芸娘说道。 罗掌柜笑了笑，而后就飞一般地离开了。 “妞妞！”张芸娘也没想到妞妞居然就这么直白地将她们的心思说出来了。 柳小茹识字不多，看着这份契书一看一个不吱声。 罗掌柜笑着点点头，转头看向柳小茹，问道：“柳掌柜，你家小孩已经替你答应了要供货，你不会反悔吧？” 一九二.二二七.一四八.一七 妞妞听了这话，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挣钱好难呀。” 柳小茹见人离开后，轻笑一声，说道：“咱家的卤味在他家酒楼里原价买卖，相当于他在无偿给我卖货，我连租金都不用出！” 张芸娘心底隐约有了某种猜测。 罗掌柜笑着说道：“我不在卤味上赚钱，卤味再好，也是你家的生意，我自然只赚自家钱。” 妞妞没当他在开玩笑，很是认真地说道：“你是大人，要说话算话哦。” 柳小茹目瞪口呆地看着罗掌柜，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当真是一件让人难堪至极的事。 按照柳小茹的想法，她恨不得现在就跟春风楼翻脸。 柳小茹摇摇头，说道：“刚开的酒楼，生意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据说去过的人，都夸他家很好吃。” 妞妞小脑袋凑过来，也很认真地看着。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压价了我们只能挣一点点钱，但如果我们不卖，这一点点钱都挣不了。” 罗掌柜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确实才接手一家酒楼，也很想跟你家做生意。” 罗掌柜将契书往前推了推，催促柳小茹赶紧签了，似是生怕迟了她就反悔一样。 柳小茹也没想到自己每次在背后说罗掌柜坏话都能被他抓个正着，讪讪说道：“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做酒楼生意很讲究位置，罗掌柜的酒楼和春风楼一样，都开在县里繁华之地。 柳小茹转而问道：“姐姐，既然咱们找到了下家，还要继续去找别家酒楼吗？春风楼的生意还做吗？” “他的酒楼是新开的吗？”张芸娘问道。 张芸娘又问道：“那他的德胜楼生意好吗？” 柳小茹还觉得这事做出来挺让人难为情的，好像平白低人一等了一样，柳小茹只恨自家铺子开业时间太短，名声只在这一小片，没有传出去。 “姐姐，这契书你看看？”柳小茹低声求助。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如同一阵风般跑了进来。 柳小茹点点头，说道：“也对，罗掌柜这么做生意没什么赚头，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我们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妞妞听她们讨论，说道：“为什么压价，他们不是从来没买到过吗？他们压价，我们也可以不听呀。” 得到张芸娘的首肯之后，柳小茹这才在契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罗掌柜一颗心落定，将到手的契书晃了晃，看向张芸娘和柳小茹，问道：“明晚我在德胜楼设宴，庆今日之喜，可否赏光？” 第二更 107.第107章 逛街 第107章逛街 柳小茹听到这邀约有些犹豫。 罗掌柜轻笑一声，说道：“放心，我不记恨你在背后说我坏话的事。” 如今生意已经做成，罗掌柜看起来也不是像先前猜测的那样势利眼，柳小茹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柳小茹本来想将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她一转头就看到妞妞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 柳小茹觉得自己应该在妞妞面前竖立一个好榜样，她一咬牙，对着罗掌柜说道：“抱歉，我之前不该在背后说你的是非。” 罗掌柜闻言愣住了，他见柳小茹如此郑重，那些随口的玩笑话反而不好说了。 “没事，你也是无心之言，况且我这段时间确实离开了，你会生出这样的误会很正常。”罗掌柜说话也变得郑重许多。 柳小茹道歉看似是低头，罗掌柜看她的眼神却不一样了，先前虽然求着供货，但因为背后说坏话的缘故，罗掌柜心底怎能可能完全不介意，他此时心里也升起愧疚来，觉得自己小瞧了柳小茹。 他心下想着，能拉下脸来道歉，这位女掌柜说不得未来能走得更加长远。 柳小茹本以为道歉会很难，等真说出来了却没想到如此简单，她转头看了一眼妞妞。 妞妞眉眼弯弯地回望着她。 罗掌柜又询问一遍明晚设宴之事。 柳小茹不再犹豫了，说道：“你三催四请的，我岂有不去之理。” 罗掌柜离开之后，张芸娘本想跟她说话，偏偏铺子里生意又旺了起来。 “我们妞妞真是太旺了，你一来生意都变好了！”柳小茹捧着妞妞的脸夸道。 妞妞立马说道：“那我天天都来，我帮柳姨做生意！” 柳小茹赶忙说道：“那感情好，有妞妞陪着，我做什么都有力气！” 妞妞眼睛都亮起来了。 在柳小茹这打工实在太轻松不过，就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吃吃喝喝而已，自家的卤味可好吃了，妞妞甚至觉得她愿意一辈子都打这种工。 张芸娘发出一声轻咳，打断了妞妞的幻想。 妞妞立马转头看向张芸娘：“娘，我可以过来帮忙吗？我好想给柳姨帮忙。” 张芸娘伸手点点女儿的小脑门，说道：“你哪是想来帮忙，你就是想来吃东西，你来帮忙了，还学不学字了？你爹爹说了，过年你的课业落下不少。” 妞妞顿时苦了脸，她既喜欢学习，也喜欢吃东西。 “我上午过来，下午在家练字？” 张芸娘还是摇头。 妞妞又说道：“我两天来一次？三天？我可以过来练字？” 柳小茹也加入了哀求队伍：“姐姐，你就让妞妞过来玩吧，我一个人看铺子多无聊呀。” 张芸娘架不住两个人一起求，只能说道：“三天来一次，要带着课业过来，知道吗？” 妞妞和柳小茹一起发出欢呼。 张芸娘打断了她们的快乐，询问柳小茹：“你明天晚上不是和程河约好了吗？” 柳小茹眼角划过一丝讥诮，说道：“等见到他了我再推了便是，你放心，我都不用刻意去找他，他哪一天不来个三四次，说不定你们还没回去他就来了，出门拐个弯就会迎头碰上，仔细算算，我这些天每次出门都能跟他偶遇，就跟被他盯上了一样。” 柳小茹越说越觉得这就是事实，要不是因为每次出门必偶遇，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认定程河和她有缘。 张芸娘想到这段孽缘，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到时候要跟他好好说，男子力气大，若是逼急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柳小茹点点头，说道：“姐姐放心，我知道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会随便找个理由，慢慢冷了他就行。” 她话是这么说，但眼神却忍不住看向柜台上那把切肉菜刀。 张芸娘心底一突，说道：“这几日我陪你住在铺子里。” 柳小茹赶忙拒绝，说道：“姐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芸娘眉头微蹙。 柳小茹又道：“难得不用守着铺子，我们出门逛逛！” 因为妞妞的招财体质，铺子里的卤味提前卖完了，柳小茹不等张芸娘回答，就兴冲冲地将妞妞抱起来往外冲。 张芸娘哪怕不想逛街，也只能被迫跟了上去。 等真逛起来，张芸娘更后悔了。 “这个好看，真适合妞妞！” “哇，这个也好，我们妞妞却缺一件粉色的春衫！” “再来两身大人穿的，要一个式样的！” 柳小茹的钱放在身上就跟有蚂蚁在咬她一样，她不花出去就浑身难受，逛起街来看到这个也好，看到那个也好，恨不得把整条街都搬空挂到妞妞和张芸娘身上。 妞妞只觉得脑袋出奇的沉，小声说道：“头……头好重……” 五岁大的小姑娘，此时脑袋上的两个辫子都被挂上银制铃铛，后脑勺还有几根各式各样的发簪。 她的脖子上还挂了一个纯金的兔子吊坠，柳小茹说妞妞属兔，买个金吊坠为孩子祈福。 买了这么多东西，柳小茹还嫌自己太穷不能给妞妞的金兔子配个大金链子。 张芸娘见拦不住她买东西的欲望，趁着柳小茹试衣服的时候，付了衣服钱，等人出来，看一眼衣服合身后，直接拉着柳小茹和妞妞往回走。 “姐姐，急什么呀，我还看见一身绿的，妞妞穿上肯定好看！”柳小茹喊道。 张芸娘这次却是打定主意不肯让她乱花钱，硬生生扯着人往回走。 “这些太贵重了，这身衣服我留着，其他你都收着。”张芸娘将妞妞脑袋上那些银饰和脖子上的金吊坠全都一股脑拿下来。 柳小茹笑了，说道：“姐姐，这衣服是你花钱买的，怎么还算我的人情？这些东西我留着干什么，都是小孩子戴的，人家也不给退，不给妞妞戴给谁戴呢。” 张芸娘见她不接，顿时满脸无奈。 妞妞脑袋上没那么重了，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干脆在路边台阶上坐了下来，正巧路边有人在玩关扑，妞妞坐在台阶上伸长脖子往那看。 所谓关扑，是一种类似抽奖的游戏，摊位上的货品，若是看上了可以直接买，也可以花少少的钱赌一把，赌赢了自然什么都能拿到，若是赌输了钱自然就归摊主所有。 柳小茹笑着说道：“姐姐，你看妞妞，眼睛都恨不得黏在那些人身上了。” 似是说什么来什么。 柳小茹刚走到妞妞身边，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小茹，你今天铺子关得倒早，我正要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程河笑着说道。 柳小茹闻言嘴角扯了一下，说道：“真是太巧了，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你派人一直盯着我呢。” 第一更 108.第108章 关扑 第108章关扑 程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道：“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能在街上偶遇，纯粹是因为我们有缘。” 柳小茹又说道：“更巧的是，我们东西买完了才偶遇。” 程河看了一眼张芸娘手里的大包小包，她们又是买衣服又是买金银的，一般人消受不起。 “小茹，有没有买到合心意的东西？若是没有，我陪你再去逛逛。”程河嘴上说着好听话。 柳小茹又不是真的捞女，她现在看到这人就觉得烦，要不是程河在县里有些势力，她早就翻脸了。 恰巧此时，隔壁关扑的那个摊位上，摊主忽然叫唤道：“瞧一瞧，看一看，我将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金羊！十文钱，只要十文钱，就有机会带走这只金羊！” 被摊主高高举起让众人观赏的那只金羊约莫小拇指大小，肉眼估算约莫只有0.2两金子重，换算过来，大概价值二两银子。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要的，还是我自己扑才好。” 然后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扑到。 人群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供四人走了进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程河眼睛都红了，他也不是第一次玩飞镖转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晦气。 妞妞高兴得要蹦起来。 小姑娘眼神纯净，嘴上却说着抱怨的话：“可惜没有别的属相，我就可以给爹娘爷奶还有哥哥们都赢一份！” 柳小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再这样坏我名声，我就去衙门告你！” 转盘再次转动。 “再来十次！”程河喊道。 关扑的大奖是金羊，但也会有一些帮人回本的小奖，比如一份糕点、一把扇子、一块头巾之类的小东西。 妞妞一脸低落地低下头。 “妞妞，你是小孩子，旁的时候我都让着你，这花钱的事让我先来，我也想给你柳姨祈福。”程河觉得自己要是能抢在妞妞前头将金羊赢下来，还不得将柳小茹给迷死！ 若是过去，柳小茹说不定真觉得他体贴，觉得他这么做保住了妞妞的小金库。 程河也在一旁说道：“我也可以帮你扑，我精通关扑，十次能中八次。” 柳小茹以前看程河伏低做小只觉得甜蜜，如今再看他这种作态，却恨不得当场吐出来。 别说糕点了，程河扑了十次，就连最便宜的头绳都没扑到一根。 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会看上这么个玩意。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程河却越发上头，他就不信自己什么都扑不到。 “哎哟，这位相公的运气可真差。” 张芸娘解释道：“她想要我同意而已。” “妞妞不用管他，你想玩关扑，我给你付钱。”柳小茹拉过妞妞说道。 程河还以为她在耍小性子：“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但现在，柳小茹只觉得程河跟孩子抢东西，属实令人作呕。 妞妞一片好心，张芸娘觉得自己也不能将规矩定得太死，说道：“这次就算了，我给你扑三次的机会，下不为例。” 柳小茹不高兴地说道：“没影的事，你为什么要说给小孩子听？也不怕污了她的耳朵！”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二.九五 程河在一旁看着柳小茹感动的模样，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都比自己会哄人。 妞妞叹了口气，小大人似地说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没钱？” 程河却将她的不高兴理解为害羞，说道：“这都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妞妞也要改口呀。” 因为出了金羊这个大彩头，哪怕摊主将关扑的赌注从十文提到二十文，他的摊位前依旧挤得水泄不通，一群人挤破了脑袋往里冲，都觉得这个幸运儿是自己。 这次的关扑模式是飞镖转盘，转盘上绘了不同图案，摊主转动转盘，买扑之人投掷飞镖，射中什么图案便得到什么奖励。 妞妞歪了歪小脑袋，指着摊主手里的金羊：“我想要那个。” 程河不舍得花大钱，但这种小钱却很乐意充大头，对着妞妞说道：“妞妞，你叫我一声姨父，我花钱请你玩关扑，好不好？” 柳小茹啧啧一声，说道：“小姑娘，你的心思还不小呢，直接就奔着人家摊位上最值钱的东西去了。” 妞妞解释道：“我属兔，柳姨你就给我买了一只金兔子，柳姨你正好属羊，我也想送你一只金羊，给你祈福。” 柳小茹听得这话，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 程河手上的十把飞镖很快又空了。 “乖宝，这是大人玩的，小孩子不能玩。” 当然，这种重头奖也只有一份，想要得到的概率也极低。 但围了许久，里面只传出来各种遗憾的“哎呀”声，以及摊主拱火的“马上就能出金羊”“肯定就在下一注”之类的话。 关扑大多是用十文钱的赌注搏百文钱的奖品，摊主拿出价值二两银子的奖品，属实算得上是下血本。 张芸娘眉头微皱，任凭旁人说破了天，在她眼里，关扑就是赌博。 柳小茹一愣，刚刚妞妞哀求张芸娘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有钱呀。 程河在外围高声喊道：“我扑十次！” 柳小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妞妞真是个乖孩子，你看上了摊位上的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扑回来。” 程河只花了两钱银子，就享受到所有人的注视，他觉得哪怕什么都没扑到，这钱花的也值了。 柳小茹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小姑娘白嫩的小脸蛋，问道：“人小鬼大，你想要什么？怎么就非得你自己扑？” 摊主听到这话，赶忙推搡围观之人：“快让一让，大主顾来了！” 摊主见程河已经上头，笑着将转盘上他刚刚射出去的飞镖拔了下来，送到程河手上。 小姑娘听到这话，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说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姨父？” “你还真别说，刚刚我看了他好久，乌云罩顶、印堂发黑，看着就晦气得很。” 程河一回头，就看到柳小茹抱着妞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一横，说道：“再来十把，不，二十把飞镖！” 第二更 109.第109章 出老千 第109章出老千 程河如今甚至都不在乎什么金羊不金羊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绝对不信自己拿不到半点奖励。 摊主看到他这样的客人，别提多高兴了，说道：“客人，你之前是没手感，马上手感就要来了，就在下一镖，说不得直接就投中金羊呢。” 程河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转盘。 转盘再次转动，程河一镖接一镖投掷过去。 落空！ 落空！ 但程河投出去的飞镖，明明是冲着金羊去的，却在半空中斜斜插入距离金羊极近的空白区域。 “哎呀，这人还真是晦气到了极致，呸呸呸！” 程河捏着飞镖的手都在抖，缓了许久才投出一镖。 “不知道，几百次了？我没刻意去数。” “晦气到这种程度，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有血光之灾一样！” 摊主平白被泼了一身污水，只觉得委屈得紧，反驳道：“你们别乱说，我又不是第一天在这摆摊关扑，干这种事，我以后难道不做生意了？” 摊主对于人心的把控简直到了极致。 “再来三十把！”程河说道。 “再来。” “多少次了？”围观人群轻声询问。 听着弟弟的低声劝说，摊主还嘲笑弟弟没见识：“人家衣着体面，又带着女眷过来，绝不会做这种事。” 摊主高高兴兴地捧着飞镖送过来。 “哥，见好就收，这人运气这么差，脾气看起来也不太好，万一逼急了砸摊子怎么办？” “有钱烧得慌呗。” “你们还玩吗？” “这是什么倒霉鬼。” 程河眼睛气红了。 三十把飞镖消耗得很快，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怪自己怎么将金羊的区域画得这么小，小到似乎只能插一只飞镖。 摊主甚至头一次主动帮客人作弊，使眼色让弟弟将转盘转得慢点，偏偏到这种程度，程河依旧一镖接一镖地落在空白区域。 每一次都是差一点。 他虽然今天赚了不少钱，但也不是只挣这一次，后面还有长久生意在做呢。 摊主听着这话，气得都要跳起来了，偏偏程河又扔完一轮飞镖，还在那拉着他再买十把。 围观群众还在继续他们的“晦气”学说。 花别人的钱包给自己找乐子，这种好事不常有，其他人不可避免地被带了节奏，纷纷说道：“对对对，不着急，我们就想看看他能不能扑到东西。” 程河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喊了多少次“再来”，他只知道自己的荷包越来越轻。 “谁知道你是不是就要捞着一次呢，除非你让他射中点好东西。”杠精说到。 却没想到，程河还没开口，那杠精就先说话了：“我们不玩，我们就想看他玩。” 摊主的弟弟，也是负责转动转盘的那个人，他看见摊主还在拱火，让程河继续买飞镖，他都忍不住了。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二.九五 他看向程河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自己只是想挣他一点钱，程河却想害他铺子开不下去！ “再来十把，最后一次。”程河扯着摊主的衣袖说道，他现在模样像极了输急眼的赌徒。 程河都快崩溃了，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到那转盘慢到极致的速度。 “转盘都这么慢了，他还是投不中，还真是他自己的原因，真不像是摊主在出老千。” “再来。”程河来了自信，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砸中大奖。 “我不信！不可能！”程河强忍着才没有吼出来。 摊主甚至可以接受程河带走金羊。 每一次都很近。 转盘的速度也慢到极致，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都打定主意要让程河投中点东西。 摊主整个人都快裂开了，他感觉再让程河这么玩下去，他估计就要背上个出老千的名声，以后只怕再出摊关扑就没人买了。 果然，程河心里憋屈到要爆炸，但一回头就看到两大一小三张面孔，特别是他如今还想要从她们身上得到卤味秘方，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围观人群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摊主也没想到人群中隐藏了一个杠精。 但到底只是幻梦一场。 “客人，您歇会，玩这么久也缓一缓，让别的客人玩一会，行吗？”摊主问道。 摊主依旧在努力将飞镖往他手边送：“客人，下一把肯定能射中！说不定是憋着一口气要拿大奖呢！” “不玩了不玩了，谁知道是这人倒霉，还是关扑有问题，说不定是摊主在搞鬼呢。” “这次转慢了，之前转得可不慢，几百次什么都没有，要说摊主完全没搞鬼，我不信。” 摊主无奈地将十把飞镖递过去。 “我数了，现在是第三百五十三次，这人真有钱，七两银子砸出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十只飞镖愣生生围成一个圈，将那只金羊围在正中间。 “哎呀，太可惜了，只差一点点！”摊主脸上的遗憾神色比程河还重。 “七两银子，最贵的金羊也就值个二三两银子，他都能买三只了，他图什么啊。” 随着这些话的蔓延，围观群众都不敢离程河太近，他们悄悄往后退。 投掷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一开始以为看透人心的摊主，看着这情形都有些害怕，这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倒霉鬼，几百次了啥也没有，这状态简直像是中了邪。 “这种人还是离远点，惹上了我怕沾晦气。” 柳小茹觉得丢脸极了，此时都想绕着他走，偏偏谁都知道他们是一路的，她只能让妞妞躲在自己身后，这样也能离程河远点，避免沾到他身上的晦气。 程河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听着围观人群的话，一个激灵看向摊主，满脸怀疑：“肯定是你搞鬼了，不然我不可能这么久什么都没扑到。” 摊主听到这话，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他也怕程河闹着要退钱，说道：“飞镖是你自己扔出去的，我还能控制你的手往空白地方投吗？刚刚我弟弟转盘转多慢你没看见吗？你要是还怀疑我，那就换个人来转转盘，随便是谁都行，你指定！” 第一更 110.第110章 得金羊 第110章得金羊 围观群众听到这话顿时激动起来，为了这么个转转盘的名额，还争抢起来了。 程河却不敢继续了。 真要换个人转转盘如果他还是什么都没扑中怎么办？毕竟刚刚转盘都接近静止，他还是啥也没中，换了人他还是这副德行，到时候不仅惹人笑话，还要做实晦气的名头。 摊主见他哑火了，又说道：“你带着女眷出门，这些胡话还是少说点。” 摊主这句话提醒了程河，他现在为了几两银子，看起来实在不太体面，回头一看柳小茹果然眉头皱成一团，他没有再和摊主继续争执，往后退了两步。 围观群众发出此起彼伏的可惜声。 此时静止在那摆着的转盘上，代表没有奖品的空白区域上是被飞镖扎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空洞，看起来还挺荒诞。 妞妞一撇嘴巴，看着样子似乎都要哭出来了。 妞妞笑着点点头。 摊主的弟弟动作缓慢地转动转盘。 张芸娘握着女儿的手，朝着金羊所在的位置投掷过去。 摊主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问道：“小姑娘，你是两把飞镖连着投，还是一把一把分开来？” 眼看着就是双向奔赴了，偏偏妞妞出声了。 妞妞向前走了两步，打开自己的荷包，掏出六十文钱递给摊主，说道：“摊主伯伯，妞妞有钱，不需要你送。” 在围观人群吵着让摊主将转盘搬得离孩子近点时，妞妞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张芸娘。 柳小茹微微皱眉，程河输红了眼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三百多次啥也没中确实很离谱了。 “好了。”妞妞说道。 妞妞想要挣金羊送给柳小茹，她自然不肯占程河的便宜。 妞妞却满脸乖巧地说道：“关扑是赌博，我娘不让我玩太多次，我只玩三次就好。” 摊主拿着不值钱的东西讨好妞妞，企图挽回自己在围观人群中降到冰点的信誉值。 程河心里期盼着什么也别中，投中金羊还能说是摊主放水，现在要是又投出好东西，那他就又要被钉在耻辱架上。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谢谢摊主伯伯提醒，妞妞知道了。” 张芸娘等她们说好了，才提醒道：“妞妞，你还有两次飞镖呢。” 转盘上的奖励只有极少数值钱，大部分其实都没超过二十文钱。 那包糕点严格来说其实应该送给程河，毕竟他才是真正花了七八两银子的冤大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河也不敢再不体面一点了。 程河又说道：“妞妞乖，我们去别的摊子玩，不在这玩，听话！” 摊主给了弟弟一个眼神，转盘便飞速转了起来，速度快得跟残影一样。 妞妞转手就捧到柳小茹面前，明明拿了头奖，她还一脸可惜，说道：“可惜这个太小了，比柳姨给我买的那个小好多。” “中了中了！她射中金羊了！” 摊主含泪收下这笔钱，而后给了弟弟一个眼色。 正常关扑是十文钱一次，这次是因为奖品金羊的缘故，临时提到二十文钱一次。 摊主听到这话，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忍了，他只想着将程河送走，等别人扑中奖品就可以为他洗清冤屈。 “谁说没有好东西不值二十文的，没了金羊还有金狗和金鼠！”摊主大声说道。 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两个金闪闪的东西。 妞妞手小力气也小，捏住飞镖压根就不可能投掷那么远。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娘没什么想要的，妞妞投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行。” 一一一.二五三.二一二.九五 张芸娘轻笑一声，蹲在妞妞身后，握住女儿软乎乎的小手：“准备好了就说一声。” 程河目瞪口呆，他只是稍稍提了提音量，怎么就被打上凶小孩的标签。 “这就走吗？我还没玩呢。”妞妞略带委屈地说道。 人群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这摊位出老千，我们换个地方玩。”程河对柳小茹说道。 柳小茹听她这么说，顿时心都化了。 围观群众见还有热闹看，顿时乐了，说道：“你这人，舍不得拿点值钱的东西，小气！” 摊主无奈，转而将一旁的一包糕点拿起来，说道：“好好好，这个送给你。” 妞妞想了想，说道：“连着投，快中午了，还要回家吃饭呢。” 妞妞小跑着扑到母亲身边，问道：“娘，你想要什么，妞妞就扑什么。” 只是还没等她拿起飞镖，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你这摊主不老实，金羊都没了，你还好意思收人家那么多钱，多出的四十文钱你就该再给这孩子两把飞镖。” 柳小茹立马一脸歉意，说道：“是柳姨不好，忘了我们妞妞还没玩。” 摊主见他们不走，似是要换人来，顿时计上心头，大声说道： 妞妞立马比划起来，说道：“柳姨你先戴这个，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买个大大的！” 摊主痛失金羊，心里虽然难受，但这结果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至少勉强能洗刷掉他出老千的嫌疑，他此时对着妞妞说道：“小姑娘，后面两次，我们就不让着你了，你要凭本事拿哦。” 摊主也挺高兴的，当场爽快地将金羊递给妞妞。 “伯伯，你要不接，我就不玩了。”妞妞催促道。 那转盘上金羊的位置很小，但其他小奖品也占了一半区域，就算是个瞎子来投三百多次说不定都能带走一些东西。 摊主在退妞妞二十文钱和拿出更值钱的奖励之间犹豫片刻，到底是赌性占了上风。 摊主没想到妞妞这么乖，顿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妞妞说道：“程伯伯，妞妞没有闹脾气，妞妞只是想要送小金羊给柳姨。” 转盘飞速转动之后，停下来也需要时间，摊主这么做也是为了节省时间。 妞妞眼睛一亮，说道：“爹和娘就属狗和鼠，我要扑这个！” 柳小茹不高兴地对程河说道：“你自己投不中，干嘛要凶孩子？你那话什么意思？我们妞妞最乖了，你说得好像是她在闹脾气一样。” 柳小茹拿着那枚小小的金羊，脸上的喜悦完全抑制不住，说道：“妞妞送我的，就是最好的！” 柳小茹认真点头。 “小姑娘，你伯伯投了这么多次什么都没中，我送你三次，不管你有没有扑中东西，这对红头绳我都送给你！” 程河却难受坏了，小孩都比他厉害，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眼神，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妞妞捏着飞镖朝着转盘看了又看，终于比划出一个合适的位置来。 接连两声闷响，飞镖扎入木板中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 转盘渐渐停了下来。 第二更 111.第111章 不可能 第111章不可能 停下来的转盘上，画了个金元宝的地方，两只飞镖紧紧贴在一起稳稳地扎在木板里。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同时响起。 所有人全都诧异地看向程河。 摊主被人三个飞镖都扎中头奖，他此时破防实属正常，程河破防大家就很不理解了。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程河和妞妞是一起来的，他们是一伙的。 柳小茹此时极其不善地看向程河，说道：“妞妞得了这么多东西，你不高兴？” 程河此时心里难受极了，他当着这么多人面扑几百次不中就已经够丢人，如今还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了，越发显得他废物。 “小姑娘，两个飞镖都扎在一个地方，只能算作一次。” 摊主此时满嘴苦涩，他若早知道妞妞手气这么好，他第一镖就不该放水，在高速转动的转盘上稳稳地扎到那婴儿拳头大的地方。 摊主看着妞妞和张芸娘，怎么也不像是那种特别厉害的人，这一切似乎只能用运气好来解释。 但他试图蒙混过关的话，却引来围观人群的纷纷指责。 “你这摊主，人家小姑娘射中了还要耍赖，是不是玩不起？” “他连小孩都骗，肯定没少出千！” “说不定前面那个废物也是被他骗了几百次！” “掀了他的摊子！” 程河莫名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他虽然很想证明自己没那么菜，但也不想被人张口闭口喊废物啊。 摊主见到群情激奋，也不敢再试图忽悠人，赶忙说道：“好好好，不就是金子吗？我给，我给就是了！” 他要是再敢耽搁，感觉自己的摊子都要被这群人砸烂。 妞妞得了金鼠和金狗，顿时笑得牙不见眼。 “金鼠，是娘的属相！妞妞给娘祈福！”妞妞大声说道。 张芸娘接过金鼠，珍而视之地收进荷包里。 柳小茹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夸道：“我们妞妞真厉害，是最厉害最厉害的小孩！” 本就拥挤的摊位上，因着这事又热闹起来，但她们没有再管，抱着孩子往家里走。 程河之后没人愿意接着扑，但妞妞连着得了三个大奖，所有人都想蹭妞妞的运气，疯狂朝着摊主身上挤去。 “老板，还有没有金马金猪之类的？快摆出来了，我要扑！” “我先来！” “我我我！” 一群人手里的铜板都快砸到摊主脸上了。 摊主如今倒是喜忧参半，他在程河身上挣到的钱几乎全都搭在妞妞身上，好在如今摊位热闹起来，他应该是能挣点钱。 可下一秒，那个在妞妞之后第一个关扑的人，一脸喜色地喊道：“中了中了，我中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这话，只怕还以为他中举了呢。 摊主苦着一张脸，拿出一只小金牛出来，递给在妞妞之后的那个客人。 那客人接了金牛，更高兴了，说道：“我就是属牛的！” 他还想继续扑，但围观人群此时跟疯了一样。 “你占了一次便宜还不够，自己吃肉总要让别人喝口汤！” “对对对，该轮到我了！” 那个得了金牛的客人很快就被挤出人群，他看着不远处张芸娘等人往回走的背影，又看了眼路边摊位上卖的红头绳。 “等一等！前面带孩子的，等一等！” 张芸娘等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头发散乱的中年男人，手里抓着一大把红头绳。 柳小茹小心地将妞妞抱得更紧，满脸防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送给孩子拿着玩，要不是蹭了你家姑娘的运气，我还扑不到这只金牛呢！” 中年男人说完，将红头绳硬生生塞给她们后，转身就跑，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张芸娘无奈一笑，说道：“这叫什么事，本来我想着要买几根红绳穿金鼠，如今竟是连这个钱都省了。” 柳小茹抱着妞妞贴了又贴，说道：“咱们妞妞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想什么来什么呢。” 程河酸溜溜地看着人手一件战利品，看向妞妞的眼神也越发阴暗。 柳小茹一回头就看了个正着。 程河慌忙又变成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主动说道：“耽误这么久了，家里未必留了你们的饭，不如去春风楼随便吃点填填肚子，说起来，你们以前应该还没去过春风楼这样的好地方。” 柳小茹眉头微皱，先前她一门子扎进去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倒发现程河许多话都不能细品。 比如现在这番话，隐隐约约似乎歧视她们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程河是个商人，做的还是酒楼生意，柳小茹印象里他说话总是滴水不漏。 如今这样做，只能说他打心眼里没有瞧得起她们。 柳小茹也没惯着，直接将话挑明了说：“也是，春风楼哪是我们这种乡下人能去的地方，我们还是不去打扰贵地了。” 程河闻言一愣，他还惦记着卤味秘方，当然不能现在跟柳小茹翻脸，赶忙伸手轻轻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说道：“怪我，说话没过脑子。” 柳小茹面对不喜欢的人，向来尖酸刻薄，说道：“打这么轻还不如拍蚊子呢。” 程河脸一僵。 柳小茹又说道：“程老板，我忽然想起来明天晚上有事，怕是没办法跟你一起逛庙会了。” 程河急了，他原本的预想里，再有一两次相处，应该就能和柳小茹谈婚事了，若是能提前将秘方哄到手，对方这样的身份，只配给他做妾。 但如今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柳小茹突然变脸。 “小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这些肉麻的话被柳小茹当场打断，她伸手捂住妞妞的耳朵，骂道：“说这些话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程河如今做得越多越错。 柳小茹干脆不理他了，拉着张芸娘抱着孩子往家里跑。 等到了顾家门口，柳小茹将妞妞放下来，转身打算离开。 “你跑什么？”张芸娘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早就过饭点了，我就不讨人嫌了，回去随便吃点。”柳小茹说道。 “早上出门时，老太太就说了要接你回来吃午饭，妞妞还贡献了一只鸡出来，你可不能辜负她们的一片心意。”张芸娘说道。 妞妞将小脸贴在柳小茹脸上，轻声说道：“程伯伯话说得不对，无论过了多久，家里都有饭吃，就算忘了留，也能再做一份呀。” 第一更 112.第112章 团扇 第112章团扇 柳小茹抱着妞妞刚进顾家院子里。 顾老太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拉着她进屋，说道：“你们说了要回来吃饭，我左等右等没等到人，还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差点就让老二出门找你们了。” 张芸娘将大包小包东西放下来。 柳小茹抢先说道：“顾婶子，咱们妞妞了不得！她今天玩关扑，扑了三两金子回来！”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满头黑线，赶忙说道：“你别乱说，三个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两重。” 柳小茹就跟没听见这话一样，献宝似地将荷包里的小金羊拿出来，显摆道：“这是妞妞送我的，这孩子听说戴属性的金首饰能招福气，非要给我扑这个金羊，拦都拦不住！” 看着她这幅笑得牙花子都要呲出来的样子，顾老太也跟着高兴，说道：“哎哟，我们妞妞真出息！这么大点的人，就能挣宝贝了！一次还挣了三个！” 柳小茹补充道：“妞妞一共就扑了三次，次次都是拿金子，那摊主脸都绿了！” 顾老太立马说道：“我们乖宝也太厉害了，有大本事，以后都能靠关扑吃饭！” 张芸娘可听不得这种话，赶忙说道：“关扑再好，这也是赌，不能让她多玩。” 顾老太对赌博这事也一直当根红线一样放着，点点头，说道：“额，能靠别的本事吃饭还是要靠别的本事，关扑也就是随便玩玩，不能太上瘾。” 妞妞用力点头，软软地说道：“妞妞都听奶奶的！” 顾老太放心了。 妞妞又说道：“只可惜这次没有别的属相金首饰，我还没有帮爷爷奶奶和哥哥姐姐们扑到福气。” 顾老太心都要融化了，说道：“妞妞就是奶奶的福气，有你陪着奶奶，奶奶天天都是最有福气的老太太。” 张芸娘从前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刀子嘴的婆婆，居然还会说这种肉麻的话。 偏偏柳小茹这个绝佳捧哏在一旁不停地附和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将妞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连饭都没吃几口。 妞妞今日得知要请柳小茹吃饭，早上出门前还特意说了要请柳姨吃鸡，扯着顾老爹去鸡笼那抓了一只家养的鸡。 顾老爹养的这六只鸡其实早就可以宰杀，之前在村子里老两口厌恶大房三房的理所当然没有杀，等到了城里之后，五只母鸡跟疯了一样下蛋。 明明天气寒冷母鸡应该不爱下蛋，但顾家这五只，每天最少能在鸡舍里捡四枚鸡蛋，多的时候能捡七八枚。 只要养着就能有源源不断的鸡蛋。 要杀哪一只鸡，顾家人都挺不舍得。 唯一的一只大公鸡肯定是不能动的，最后妞妞随手指了一只。 等杀了这只母鸡之后，顾老太便忍不住骂了起来。 “贼母鸡，压根就没下过蛋，天天抢食还比谁都凶！” 这只母鸡被开膛破肚之后，里面没有卵蛋，干干净净，一个都没有。 母鸡里面有混子，能混这么久没被发现，定然是有别的母鸡在负重前行。 出乎意料的是，这混子母鸡的肉口感出乎意料的好，顾老太用的是最普通的做法做出这一顿，鸡肉紧实，鸡汤清亮，带着一股子鲜甜。 “我这么大的人还吃什么鸡腿呀，应该给孩子吃。”柳小茹赶忙将老太太夹到她碗里的鸡腿拿了出来。 顾昭眼巴巴地看着。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柳小茹将鸡腿塞进已经有一个鸡腿的妞妞碗里。 张芸娘刚想出声阻拦，妞妞就开口说道：“柳姨，这只鸡腿轮到你吃了。” 柳小茹闻言一脸不明所以。 妞妞解释道：“我们家里就是这样，一家人轮流吃鸡腿，我这只鸡腿是因为轮到我了，不是因为我是小孩子，我第一次吃烧鸡的时候就分到鸡腿了，你也是第一次在家里吃鸡，肯定要给你吃鸡腿。” 张芸娘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妞妞的话说得很好，俨然是完全将柳小茹当成家人。 顾老太也赶忙说道：“对对对，乖宝说得对，小茹，我们是一家人，没有谁跟你客气，这次轮到你和妞妞吃鸡腿，下次就是我和老头子了。” 柳小茹微微怔住，她知道张芸娘和妞妞把她当家人，却没想到顾老太也这么说。 张芸娘动手将妞妞碗里的鸡腿又夹回柳小茹碗里。 柳小茹低下头，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她忍不住想起爹娘还活着的时候，家里杀鸡，鸡腿她和哥哥一人一只，只是爹娘走后，再没有人刻意分鸡腿给她。 吃完饭后，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说话，柳小茹也将今天逛街的战利品拿了出来。 顾老太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一把团扇。 团扇上绣着一簇春日桃花，颜色粉嫩。 扇面的绣工算不得多精致，如今也才开春，天气还很冷，但这份不合季节的礼物，却被顾老太捏在手里反复摩挲。 “真好看，没想到我也能用这么精细的物件。”顾老太脸上露出回忆之色，说道：“几十年前，我见到郑家庄的地主奶奶有这么一把扇子，我们想摸一摸都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一把年纪、平时看起来脾气暴躁的顾老太，竟然也藏了一颗少女心。 顾明达脸上浮现一抹羞愧，他记得妻子的喜好，记得儿子女儿的兴趣，却从来没有关心过母亲喜欢什么。 顾老太拉住柳小茹的手，认真说道：“好孩子，谢谢你。” 柳小茹心底发虚，这件礼物其实是妞妞挑的。 她此时看着顾老太的模样，感觉好像隔着漫长时光，看见了那个满心遗憾的少女，又或者看见了被柴米油盐埋葬掉的半辈子。 顾老太将扇子珍而视之地放进盒子里。 顾昭手贱地伸手过去想要摸，却被顾老太一把打掉。 顾昭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奶奶，那地主奶奶没让你摸扇子，你记了这么多年，你现在不让我摸扇子，我可能也要记这么多年哦。” 顾老太气得当场跳起来，说道：“小兔崽子，我今天给你的这顿打，也能让你记几十年！” 这头程河在柳小茹处碰了一鼻子灰，刚回到春风楼，那负责盯梢的小子就跑了过来。 “老爷，德胜楼的罗掌柜今天也去了卤味铺子里。”小厮期期艾艾地说道。 程河没当回事，说道：“姓罗的不是经常去吗？柳氏不会搭理他，不用放在心上。” 小厮说道：“他今天去了两次，第二次去时特别高兴。” 程河一愣。 恰巧此时，酒楼掌事跑过来说道：“老爷，对面德胜楼打出招牌来，说明天会卖上等卤味。” 第二更 113.第113章 赶人 第113章赶人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程河心底一突，转而直接动手，抓住那个盯梢小厮的衣领。 “你再跟我好好说那姓罗的是什么情况，越仔细越好！” 小厮战战兢兢，缩着脖子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他说得越多，程河的脸越黑。 “贱人！水性杨花的贱人！”程河恶狠狠骂道。 他就算是个傻子，如今也能猜出来，这两人应该是已经达成一致了，只是暂且不知道柳小茹每天会卖多少锅卤味给德胜楼。 程河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赶忙吩咐后厨让明天多做些卤味，后厨听到这话，只能手忙脚乱地去加订食材。 程河想了想，预备找柳小茹多定一锅卤味，跑到铺子里扑了个空，转而跑到顾家去。 “临时买食材也赶不上明天，等明天再说。”柳小茹随口回道。 程河听到这话，感觉事情似乎已经逐渐脱离掌控。 “不行，食材我帮你想办法！”程河说道。 柳小茹听到这话，眉头皱起，问道：“你跟我说话，这么凶？你让我有点害怕了。” 程河赶忙道歉。 柳小茹又故意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你不是说，酒楼里生意不好，所以吃不下这么多卤味吗？先前将一日定两锅削减到只订一锅的人是你呀。” 程河被柳小茹当场戳穿，又想到她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格外差，便忍不住问道：“小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柳小茹平静地回望着他，问道：“程老爷，你这么问我，难道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容易引人误会的事？” 程河被她这么反问，一时不清楚柳小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背着她干的那些事，又怕人家本来不知道，被自己一说反而知道了。 程河放低姿态，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说道：“小茹，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跟我直接说，你不说我没办法改正，你要相信我，我比世上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开心。” 柳小茹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程河等了一会，柳小茹却没再继续说话，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尴尬得要凝固住。 程河也没想到自己无往不胜的手段，居然在柳小茹身上碰了壁，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将话说得更清晰一些，说道：“小茹，你今天对我似乎有点意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柳小茹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什么都没说，程河反倒先乱了阵脚。 她本来还不知道这段感情到底要怎么收场，但顾老太听说这事后，给她出了主意。 对于程河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气愤，抛却冲动之后，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能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我对你没什么意见，真要有毛病，也是我的错。”柳小茹说道。 程河问道：“你有什么毛病？” 柳小茹随口说道：“我不喜欢赌输的男人。” 程河：…… 柳小茹又加了一句：“还不喜欢那种赌上头的人。” 程河感觉像是接连遭受两记重锤，他好不容易忘记了这点破事，又被柳小茹翻了出来。 柳小茹趁势说道：“我一想到你输红眼睛的样子，就想要呕吐，到现在看到你这种脸还觉得很难受。” 柳小茹说话间，忽然像是控制不住了一样，低下头伸长脖子朝着程河做出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程河慌得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柳小茹到底什么都没吐出来，等她站直了身子，满脸受伤地看着程河，说道：“你嫌弃我……你居然嫌弃我……” 程河没想到又被她抓住了错处，慌忙想要解释。 但柳小茹却用袖子捂着眼睛往回跑，口中说道：“你让我太难受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等跑回顾家宅子里，院子门关上之后，柳小茹冲进房间后，弯着身子笑得直不起来。 院外程河还在不停敲门。 这次开门出去的是张芸娘。 张芸娘冷着一张脸看向程河：“程老爷，你对我妹妹到底做了什么？她哭得这么伤心。” 程河努力想要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张芸娘又说道：“我们家家风清白，不喜与赌博上瘾的人来往，我本来就不太赞成你们之间的事，要不是她一再为你说好话，我早就拆散你们了。” “如今你这样惹她伤心，我希望你们不要再见面了。” 程河忍不住说道：“顾娘子，小茹又不是孩子，我们之间的事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况且你还不是她的亲姐姐，只是干姊妹而已。” 张芸娘冷下脸来，问道：“程老爷觉得我们乡下人好欺负？你若再纠缠，我就让人去砸了你的春风楼，让你知道知道到底什么是乡下人的脾气。” 程河还要继续纠缠。 斜刺里却忽然冲出一个背着硕大包袱的半大少年，挥舞着拳头就朝着程河身上砸去。 “二婶，要怎么打他！人不够我去老家喊人！”顾昀大声说道。 程河挨了半大小子没轻没重一记重击，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 “你是谁？”程河忍不住问道。 顾昀微微抬着下巴，说道：“老小子你听好了，你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昀是也！” 张芸娘望着这场面，第一时间将顾昀拉到身后，为了防止程河恶人，她率先发难。又对着程河说道：“飞镖扎不中就算了，你怎么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弱的人。” 程河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急得都要跳起来，说道：“谁说我打不过这小子？你让他出来，我们正面打一场！” 顾昀跃跃欲试想要打架，却被张芸娘一个眼刀子堵了回去。 “我侄子都打赢了，凭什么还要跟你再打，你真是输不起！”张芸娘说道。 程河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 张芸娘撂下一句“再来烦我妹妹就砸了你的酒楼”的狠话后，用力将院子门关上。 屋子里顾老太扬着脑袋，一脸得意地说道：“对付男人，你千万不能硬着来，有错处也得推到他头上去，不然还指不定要怎么跟你闹腾。” 柳小茹用力点头，她今天按照顾老太的方法对付程河，结果她也看到了。 顾老太说道：“坏人一定不能你来当，要让别人出面，最好是你娘家人，打着为你出头的名义。” 一旁的顾老爹本来拿着刻刀在木头上比划，听到这话，忽然转过身来，用一双浑浊的双眼盯着顾老太。 顾老太半点都不带心虚的，当场瞪了回去：“都过了一辈子，你反正也糊涂了，就这么继续稀里糊涂的进棺材得了。” 顾老爹歪了歪脑袋，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去继续拿刻刀在木头上雕了起来。 顾老太笑着对柳小茹说道：“你看，我家老头子，遇到事他永远都是低头的那个，没有人比我更懂怎么对付男人。” 面对她这幅懂王姿态，柳小茹和妞妞全都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奶奶你好厉害呀。”妞妞的彩虹屁真诚而又直白。 “奶奶，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懂男人！”这是依旧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昭。 “你懂男人干什么？”顾老太不解。 顾昭说道：“我想懂爹和大哥，让他们以后别再管着我，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老太随手脱下一只鞋子，狠狠地朝着小孙子身上砸去。 顾昭赶紧躲到一旁。 倒是顾昀刚进屋子，迎面就挨了一只臭鞋。 “奶，你真是我的好奶，这么多天没见我，就这么迎接我！”顾昀委屈巴巴地说道。 第一更 114.第114章 通透 第114章通透 顾老太看到顾昀顿时满眼惊喜：“我的好大孙，昨天才让人给家里送信，你今天就来了？” 顾昀立马凑过来，轻轻热热地说道：“奶，我想你了呗，在家一刻也等不了。” 顾昀凑过来后，就亲昵地贴在老太太身上，右手熟练地朝着老太太的袖子口里摸索。 顾老太一把打掉他的手，说道：“都打多大的人了，还想在我身上摸吃的，就算有也轮不到你！” 顾老太说完这话，十分干脆地将袖子里藏着的一把瓜子递给妞妞。 妞妞拿到瓜子后，熟练地分成两堆，一半给了顾昭。 两个小的磕着瓜子，好奇地打量着顾昀。 “大堂哥，大丫姐和小丫姐来了吗？”妞妞问道。 顾昀摇摇头，说道：“就我一个人来了，不过她们托我给你带了东西。” “大哥，你有没有给我带好东西？”顾昭眼巴巴地问道。 顾昀直接打开大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自家腌的咸菜，给奶奶和二婶带的。这是我娘做的咸鸭蛋，她说妞妞喜欢吃，这是一罐虫子，我大清早亲自去抓的。这是大丫和小丫送给妞妞的沙包。还有一袋子野生板栗，去年晒干了留到现在，是大舅拿过来的。” 妞妞爱不释手地捏着六个用破旧布料缝起来的小沙包，虽然并不啥贵重东西，但却是两个堂姐非常喜欢的小玩意。 屋里大人们对大房突然的大方心知肚明。 两个小孩子听不明白。 “陈大舅为啥要送我们板栗？”顾昭问道。 妞妞压根不关心原因，说道：“陈大舅真是个好人。” 顾昀笑着解释道：“大舅一直很疼我娘，很多我娘没想到的，大舅都会为她仔细想着。” 顾老太也知道陈大舅这个娘家大哥一向是劳碌命，说道：“你大舅这么疼你，你要记得他的恩。” 顾昀点头。 顾老太又问道：“你爹娘这次倒是长了点脑子，遇事知道问问你大舅。” 顾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奶奶，您离家前叮嘱过我爹娘，遇事拿不定主意就问问大舅，他们一直记在心上呢，昨天传信人到家之后，我爹娘和三叔凑在一起商量好久，他们才决定让我来城里。” 顾老太又问道：“你确定你三叔也同意？” 顾昀说道：“三叔本来也挺动心，但一听我大舅说城里什么都要钱后，他就说算了。” 顾老三和顾昀不一样，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进城当衙门临时工的话就要拖家带口，处处都要花钱，顾昀半大小子，随便哪里挤挤都能住得下。 几人说话的功夫，张芸娘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来：“赶了这么久的路，先吃点东西垫垫。” 顾昀接过面条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二婶煮的面就是香，我娘煮的压根没味。” 张芸娘的手艺其实并没有多少，但她烹饪时舍得给油盐，陈春花日子过得节省，没油没盐被亲儿子嫌弃。 “你也不想想你娘在一口吃的上下功夫，到底是为了谁。”张芸娘随口回道。 顾昀笑了笑，说道：“二婶你这话说得跟我娘一模一样。” 顾老太朝着张芸娘说道：“芸娘，妞妞和阿昭困了，你带他们去睡觉吧。” 张芸娘知道老太太这是有事要跟顾昭说，招招手将两个孩子并柳小茹都带了出去。 顾老太又看向屋子里的顾老爹。 顾老爹拿着手上的东西，乖觉地走出屋子。 “让你爹娘准备的银子，他们给了吗？”顾老太抓着埋头吃面的大孙子问道。 顾昀停下稀里哗啦的动作，低下头从破旧衣服里翻出五两银子出来。 “怎么拿了这么多钱？你娘转性子了？”顾老太一惊。 先前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名额虽然要给自己人，但不能白白让他们占大房的便宜，她便传信回去，说这个衙门临时工的名额需要花费二两银子活动。 顾老大和顾老三作为家里顶梁柱，都不适合进城，只有刚刚十五岁的顾昀，不仅情况合适，又缺门营生。 老太太预料的最差的情况是顾昀空手进城，却没想到大房终于长脑子了，知道好好打点。 但下一秒老太太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大舅把我娘骂了一顿，说她如果再扣扣搜搜，他就要断绝关系。”顾昀说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 “大舅给她算了一笔账，说如果我要想在衙门里站稳脚跟，这二两银子一定要给，多出来的三两银子也要给二叔，一来答谢二叔帮我打点，二来我如果住在二叔家里，不仅不能白吃白住，还要多长心眼，手脚也要勤快。” 顾老太轻声问道：“阿昀，你觉得你大舅说得有道理吗？” 顾昀说道：“奶奶，你放心，我不是我娘，二叔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亲侄子，但村子里多的是兄弟、叔侄关系比仇人还差，二叔又不欠我什么，他对我好，我更该好好回报他。” 顾昀在村子里时就成日不着家，他受陈春花影响不深。 在分家之后，他也感受到人情冷暖。 顾家分家，二房几乎没得到什么家产，许多不明内情的人都以为大房和二房关系很差。 大房连父母都不供养，村里人都是用异样眼光看待他们。 原本陈春花都给顾昀看好媳妇了，女方家却突然不搭理了。 顾昀比父母更清晰地意识到交好二叔的重要性。 顾老太见大孙子是个通透的，也松了口气，说道：“还好你性子像你大舅。” 第二更 115.第115章 赴宴 第115章赴宴 次日下午，顾家所有人都穿戴一新准备出门。 就连顾昀都换了一身新衣服。 倒不是顾家不讲究，拖家带口去德胜楼蹭一口吃的。 而是罗掌柜在口头邀约之后，昨日傍晚又亲自来了一趟顾家，给顾家郑重地下了张帖子，极力邀请顾家所有人。 他那个热情的态度，别说邀请顾昀了，顾家要是养了狗，估计狗都要被他哄着一起去吃席。 别人热情，顾家自然要郑重对待。 临出门前，张芸娘才给顾昭换衣服，又给妞妞重新整理下发髻。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妞妞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大酒楼吃席呢。”顾明达笑着说道。 妞妞很喜欢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自己随便一点小事，都被爹娘认认真真记在心上。 “第一次吃席有什么讲究吗？”妞妞仰着脑袋问道。 顾昭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苦着脸说道：“别打碎碗碟，要赔钱，压岁钱全贴进去了。” 张芸娘摸了摸妞妞的脑袋，说道：“没什么特别的讲究，记得要吃饱就行。” 顾昭很不理解，问道：“怎么不教她别打碎碗碟？” 张芸娘在小儿子脑门上弹了下，说道：“妞妞又不是你，非要捏着碗盘比比它和地面谁更硬。” 顾昭委屈地捧着大脑袋，说道：“我就是很好奇嘛。” 张芸娘懒得理他，又叮嘱妞妞：“你胳膊短，要是有夹不到的菜就告诉我，不要不好意思，记住了吗？” 妞妞用力点头， 顾老太也在一旁叮嘱顾昀：“你马上就要去衙门里了，不是个小孩子了，吃饭的时候注意你的吃相。” 顾昀点点头，看了眼妞妞，小声说道：“奶，这也是我第一次去大酒楼吃饭，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顾老太说道：“说多了你就能记得住吗？注意吃相就好，别的你多看看你二叔，多学着点。” 顾昀点点头。 顾老太又说道：“等你进了衙门，估计两三天就要进酒楼吃一顿，习惯了就好。” 顾昀顿时眼睛一亮。 顾老太看着他这样子，一巴掌拍过去：“就知道吃，多看多学！你要是学了衙门里那些人欺压百姓的坏习气，坏了你二叔的名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昀立马点头如捣蒜，说道：“奶，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胆子最小了，哪敢做那些事。” 一家人走路去的酒楼，罗掌柜倒是客气，自己就在门口等着。 远远地看到顾家一行人，他就一个小跑着过来接人。 “老太太，您今天瞧着真精神！顾秀才，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才知道难怪陈师爷每次提起您都赞不绝口……” 罗掌柜嘴甜，每个人都被他狠狠地夸了一遍，就连顾昀都得了句“一表人才”的夸赞。 上了年纪的人最在乎是否受重视，顾老太就很喜欢罗掌柜这个架势，此时笑得牙不见眼。 程河的春风楼就在德胜楼对面，因为对面刚上了卤味，他还怀着最后一丝期盼，盼着卖的并不是顾家卤味。 等小二改装换衣从对面买了一盘卤味过来，程河尝了一口，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昨天被柳小茹胡搅蛮缠一通，程河甚至连德胜楼的事都没问清楚就被赶跑了。 但程河仍然想不清楚，德胜楼这卤味为什么卖这么便宜，价格跟铺子里一样，压根就没赚头啊。 “难道这贱人看姓罗的长得好，便宜卖给他了？”程河心下如此猜测着。 下一秒，程河突然睁大眼睛。 他站在春风楼的窗边，看着对面的街道上，罗掌柜，亲亲热热地陪着顾家人进了德胜楼。 站在罗掌柜身侧的柳小茹似乎还刻意打扮了，穿着一身粉色春衫，手上还牵着穿着同色系衣裙的妞妞。 若是外人不知，只怕还会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呢。 程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 他都要气疯了。 自己在柳小茹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送了那么多东西，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身后重重抡了两拳头一样难受。 他满脑子都是收拾人的想法，也将自家酒楼管事喊过来准备动手。 只是话一说出口。 管事就说道：“老爷，您忘了吗？卤味铺子有陈捕头罩着，人家白道黑道都打了招呼，轻易动不得，这动了柳掌柜是小，得罪陈捕头却不好收场。” 程河稍稍冷静下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何没有一开始就动用强制手段，非要装出一份对柳小茹情根深种的模样。 “这个女人，收了我这么多东西，凭什么就这么算了！”程河恶狠狠地说道。 管事听到这话，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忍不住腹诽不就是送了一些酒楼后厨做的糕点，怎么搞得好像花了多少银钱一样。 “这口气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程河依旧怒火难消，但偏偏许多人都不敢得罪，只能说道：“我要弄臭她的名声，我看她以后还怎么二嫁！她不嫁给我，也别想嫁给姓罗的！” 春风楼的布局讲究大开大合，德胜楼却更偏江南风情，内里精巧细致，也更注重私密感。 虽有酒楼大堂，但却并不设餐桌，整个酒楼里只有一间接一间的雅间。 进门处左右各摆了一个大鱼缸，此时不少小孩子都被身姿灵活的小金鱼吸引视线。 妞妞和顾昭就趴在鱼缸边上，眼巴巴地朝里看。 “你真漂亮呀。”妞妞对着鱼缸里的小金鱼感叹道。 小金鱼优雅地摆了摆尾巴。 妞妞一脸激动：“它在回应我呢。” “金鱼才不是回应你，它是因为吃到我喂给它的食物而乐。” 妞妞听着这声音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到一个比顾昭高小半个脑袋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容精致，皮肤白皙细嫩，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此时拉着一张臭脸看着妞妞。 妞妞还没说什么顾昭就护妹心切，说道：“我妹妹最招人喜欢，金鱼就是在回应她！” 小男孩皱眉，嫌弃地看了一眼顾昭。 “子非鱼，安知鱼为何而乐？”小男孩摇头晃脑地说道。 这些掉书袋的话，落在顾昭耳朵里就跟天书差不多。 他自觉过滤了那些会让自己不舒服的事，转头对着妞妞说道：“离他远点，咱奶说了，别跟傻子玩。” 第一更 116.第116章 奇怪的生意经 第116章奇怪的生意经 小男孩听到这话，气得都快跳起来。 “你才傻子！你简直不可理喻！朽木不可雕！” 顾昭依旧处于启蒙状态，他的文化水平大概领先妞妞五十个字，让他听懂小书呆子的话显然有点难，他只是动手将妹妹拉的离得更远了。 这个似乎是想跟傻子划清界限的举动，让小男孩更生气了。 看着他无能狂怒的样子，顾昭将妹妹护得更紧了，说道：“那边还有个鱼缸，我们去那玩。” 只是等他们换到另一个鱼缸，小男孩也追了过来。 顾昭受不了了，挥舞着拳头说道：“你要是再追过来，我就打你！” 小男孩虽然比顾昭高，但身形瘦弱，完全不像顾昭那么厚实。 最重要的是，他一看就是那种从没打过架的小少爷。 “你怎么还想动手？真是有辱斯文！”小男孩气呼呼地说道。 顾昭挥舞了下拳头，说道：“怕了吧，小书呆子！” “你才是小书呆子！你凭什么骂人！”小男孩气坏了。 妞妞扯了扯顾昭的衣袖，小声说道：“三哥，娘不让你骂人。” 顾昭悄悄看了眼几米外的张芸娘，说道：“没事，这距离娘听不到。” 在顾昭的逻辑里，他娘没听见就等于他没骂人。 妞妞怕他们打起来，主动说道：“小鱼是因为你喂食才摆尾，我们不跟你吵了，各玩各的，好不好？” 顾昭不高兴了，说道：“妹妹，我都快吵赢了，不用怕他，大不了我揍他！” 妞妞抿着嘴唇，心道她怕的就是打起来。 小男孩听妞妞这么一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说道：“事实胜于雄辩，鱼没有脑子，它只知道吃东西，哪里又会特别喜欢哪个人呢。” 顾昭反驳：“才不是这样，我妹妹最好，谁都喜欢她，别说一条鱼了，就算是路过的猫猫狗狗都喜欢她，谁像你这样讨人嫌！” 小男孩看了妞妞一眼，说道：“我不信，你在胡说。” 眼看着两人越吵声音越大，妞妞感觉距离打起来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她忽然转头朝着张芸娘喊了起来。 张芸娘和柳小茹三步并两步就跑了过来。 “娘，我饿了。”妞妞主动说道。 张芸娘语气温柔地问道：“鱼看好了？我拿糕点给你先垫垫肚子。” 妞妞又说道：“我看好了，能回那个小房子里吗？” 妞妞不知道什么是雅间，开口就是“小房子”。 张芸娘点点头，又看向顾昭，问道：“阿昭，你妹妹饿了，你还要在这里继续玩吗？” 顾昭立马追了上来，说道：“我才不要跟小书呆子玩。” 张芸娘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顾昭改口说道：“我要跟妹妹一起。” 趁着母亲不注意，顾昭回头冲那小男孩做了个鬼脸。 小男孩站在鱼缸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神情落寞。 “阿樟，我刚刚问了人，说我们可以捞小鱼，我给你拿了渔网。” 一个十来岁的憨憨少年凑了过来，将渔网送到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摇了摇头。 “玩呗，很好玩的。”憨憨少年说道。 小男孩一把打掉渔网，不耐烦地说道：“说了不玩就不玩。” 说完，他就气呼呼地往外跑。 “阿樟，阿樟？”憨憨少年赶忙追了上去。 妞妞重新回到雅间时，桌子上菜已经上齐了。 正在跟顾明达说话的罗掌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随着大部队进屋子的柳小茹一眼后，立马收回视线。 “我在外面转了一圈，看着你酒楼的生意很是红火。”柳小茹笑着说道。 罗掌柜拱拱手，说道：“托柳掌柜和顾娘子的福，卤味一来，店里生意就比以往好了不少。” 柳小茹微微蹙眉，说道：“卤味今天才在你店里开始卖，你生意好不好跟我们能有多大关系。” 罗掌柜也不是个卖关子的人，当场就解释起来。 德胜楼和春风楼的经营模式不一样。 春风楼开门做生意，什么钱都想挣，或者说一门心思想要挣最多钱，所以最开始程河卤味三倍价格卖。 等春风楼后厨能做出五六分口感相似的卤味后，便真假掺在一起不卖只送。 假的就是假的，顾家铺子的卤味风味独特口感细腻鲜美，吃起来回味无穷，也压根不需要别的佐料加深口感。 像春风楼那样为了遮掩真假，加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遮掩，反倒坏了口感。 春风楼这段时间生意表面看起来好，实际上那些老餮都没再光顾过，当然，如果程河靠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能将顾家的铺子挤兑倒闭，他拿到卤味方子，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相比之下，德胜楼虽然也想挣钱，但却打的是细水长流的主意。 罗掌柜指着桌子上备受孩子们喜爱的一道红烧仔鸡，说道：“这道菜，在我们酒楼勉勉强强评了个中等。” 众人早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写着菜名的木牌。 许多菜前面都写了“中等”两个字，只有极少数标着“上等”。 顾家的卤味也有木牌，上面简单粗暴写了“上等卤味”四个字，压根没有像隔壁春风楼那样起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名字。 柳小茹不太理解，说道：“你将自家的菜评了个高低贵贱，虽是中等菜，但却卖得不便宜，客人们也愿意？他们真舍得花大价钱买只是中等的菜上？” 罗掌柜轻笑一声，说道：“我就是要让来我家店里的老餮们都知道，我家的中等菜，比旁人家的招牌菜还要好吃。” 柳小茹还没想明白呢，顾明达就抚掌赞道：“妙计妙极，罗掌柜若真能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倒也真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罗掌柜一脸遇到知己的惊喜。 “我开酒楼，想卖真正的美食，想让人知道，我酒楼里的菜，闭上眼睛选都不会出错，别家酒楼的招牌菜，落到我家来都不一定能评得上中等，而我家评出来的上等菜，放在哪里都会是镇店之宝。”罗掌柜自信地说道。 罗掌柜也解释了为何买了卤味又原价卖出，如今是因为顾家铺子开的时间短，位置又太偏僻，老餮们迟早要摸过去，与其当个中间商赚那点差价，还不如原价买卖讨老餮们欢心。 顾家卤味，说到底不过是德胜楼千金买马骨的一个佐证。 柳小茹问道：“如果你的客人还想买卤味，你会将他们指到我家铺子里去吗？” 张芸娘拉了拉柳小茹的衣服。 罗掌柜却不太介意，笑着答道：“我乐意之至。” 柳小茹听到这话，脑门上的问号几乎要凝成实质了，她想不明白罗掌柜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她从未听说过这样奇怪的生意经。 倒是妞妞歪着小脑袋，说道：“罗叔叔是把客人当自家人了吗？生怕他们尝不到美味。” 第二更 117.第117章 黑夜惊魂 第117章黑夜惊魂 罗掌柜笑着看向妞妞，夸道：“妞妞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这算是认同了妞妞说的话。 桌子上众人听了，只觉得颇为怪异。 毕竟谁家做生意是为了顾客，不都是为了自己挣钱吗？ 柳小茹说道：“那这样你的中等菜就不该卖这么贵，应该和卤味一样原价买卖。” 罗掌柜说道：“我只要挣足够维持酒楼的钱就行了，但店里其他人要吃饭。” 柳小茹顿时不说话了，德胜楼里的中等菜虽然卖得贵，但实际上并不比隔壁春风楼的招牌菜贵。 但就这里的环境而言，卖这样的价格其实并不过分，实际上的利润多半也没有春风楼高。 生意人能够放弃对于高额利润的追求，单就这份生意理念，就远非常人能及。 说话间，店里伙计又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是数个小盅，盅内是一碗颜色清亮的排骨汤。 “柳掌柜，尝尝看，我前些日子就是忙这些东西。”罗掌柜说道。 柳小茹端起汤盅浅尝一口。 老实说，味道还行，能闻到一股草木清香，但也没有多么特别。 倒是顾明达尝了一口之后，主动夸道：“胶质浓厚，口感清甜，是上等铁皮石斛。” 他又跟众人解释起这碗汤里真正不同凡响的东西，并非排骨肉，而是炖汤搭配的石斛。 “顾兄眼明心亮，一尝便知，在下佩服。”罗掌柜十分高兴，毕竟没什么比自己辛辛苦苦寻到的宝贝，恰好遇到识货人更让人开心。 顾老太舔了舔下嘴唇，她本来还想将汤碗里那根草状物挑出来扔掉，一听他们说这是味名贵药材，立马扔进嘴巴里，嚼吧嚼吧后快速吞了下去。 “市面上石斛良莠不齐，我便请了一位药店的老先生陪同，亲自去了一趟霍城，跟在老先生身后学如何辨认石斛，精挑细选之后，我才择定了这家铺子里的石斛。” 听着罗掌柜的解释，顾明达夸道：“亲力亲为，如此用心，非常人能及。” 如今整个酒楼里就两道菜被评为上等菜，一道是顾家卤味，另一道就是这个石斛。 只不过不同的是，顾家卤味是因为味美，这道石斛汤是因为药材好。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等顾家人离开的时候，妞妞小声询问张芸娘：“酒楼的饭菜都这么好吃吗？就连米也比别处香甜。” 张芸娘说道：“因为这家酒楼的米是你罗伯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精心挑选后找回来的。” 妞妞点点头，她一转身，就看见顾明达提着一袋米。 张芸娘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 顾明达解释道：“我看妞妞喜欢吃，便跟罗兄弟买了一袋。” 妞妞听到这话，立马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明达，像是在看一个大英雄。 等一行人走到酒楼门口，酒楼伙计将手里的两只小陶罐送给妞妞和顾昭。 每只陶罐里都有一条金黄小鱼，伙计赠送的理由是看小孩子喜欢。 张芸娘赶忙推拒。 罗掌柜笑着解释道：“只要酒楼伙计看到来的小客人喜欢都会送，你们不必觉得负担。” 得到张芸娘的首肯后，两个小孩高高兴兴地接过陶罐。 出了酒楼已经是深夜，夜晚并不太平，但顾家一大家子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行人先要将柳小茹送回铺子里，而后再返回自家宅院。 只是还未走到元宝街，妞妞忽然说道：“有人在哭。” 一家人顿时停住脚步。 四周安静下来，那声音便格外明显。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有呜咽声，有重物落地声，还有东西在地上拖拽之声。 顾家人还在分辨声音从哪个方向来，妞妞便伸出白嫩手指指了个方向：“在那边！” 顾昀问道：“小妹你确定吗？我怎么听着像是另一边。” 顾明达却十分肯定：“妞妞不会出错。” 顾昀立马不再质疑，一个猛子就朝着妞妞指引的方向冲过去：“我去看看。” 顾明达压根就阻拦不及，只能快步跟了上去。 借着月光，叔侄俩看到巷子里有个男人正拖着一个大麻袋往前跑，麻袋里还有什么东西在死命扑腾。 “你们在干什么！”顾昀一声大喝。 他马上要成为衙门的临时捕快，自觉对县城的治安都有了责任感，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成为照亮黑暗的那抹光。 “哪里来的傻子！连你一起收拾了！” 那男人本就满脸烦躁，此时看到顾昀这么个半大小子自然烦不胜烦，三步并两步就冲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顾明达那个脚步，正好看到对方手上的东西闪过一抹光亮。 “他有刀！”顾明达高声提醒道。 紧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上提着的那袋米朝着那个男人重重砸去。 男人被砸了满头满脸，身形踉跄两下，刚要站稳，突然一道细长的黑影朝着他重重撞去。 “你还要动刀子！大坏蛋，居然敢在我的地盘闹事！”顾昀将男人按在地上锤。 打架最怕遇到的不是高手。 而是愣头青，特别是像顾昀这种半大小子，打起人来没轻没重，真打上头了，一口气将人打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明达赶忙阻止：“好了好了，先将这人绑起来，别打了，回头打死了你还要吃牢饭！” 顾昀这才收了手。 而被他打的男人如今躺在地上，满脸血肉模糊，看起来是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二叔，他……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顾昀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先看看他麻袋里是什么，万一要是误会了，他不是什么坏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顾昀闻言更害怕了。 顾明达其实已经猜到，这人多半不是什么做正经营生的，毕竟正经人不会见人就拿刀子，但他故意这么吓吓顾昀，让这个大侄子也知道些许轻重。 麻袋打开，里面还在扑腾的活物不是什么家禽家畜。 而是小孩。 两个小孩，一个还能动弹，另一个满脸血糊糊的，看着很是渗人。 “这小孩难道死了？”顾昀小声问顾明达。 顾明达还没来得及说话。 还能蹦跶的小孩就开口了：“救……救……” 他低头看了一眼人事不知的小少年，继续说道：“救救我哥哥……” 第一更 118.第118章 救人 第118章救人 “这人你认识吗？是你的亲人吗？”顾明达指着地上躺着的汉子问道。 “他是拐子！”小男孩说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出腿来重重踹在拐子身上。 只不过许是因为脱力的缘故，他这一觉不仅没将男人踹出个好歹，反倒差点让自己摔了个倒根葱，而后就没再爬起来。 顾昀嘴唇轻颤，问道：“又……又又死了一个？” 顾昀原本满心期待着要当临时捕快，如今心里忍不住害怕起来，这城里也太可怕了，刚来就闹了人命官司。 顾明达蹲下身子，在三人的鼻尖分别探了探，说道：“想什么呢，人都活着，先送到医馆去。” 顾昀立马拖着那大汉就要离开。 顾明达喊住了他。 这个侄子看起来聪明，实际上依旧是有脑子，但不多。 “把他腰带解下来。”顾明达吩咐道。 顾昀怔愣片刻，转瞬便是一副懂了的样子，说道：“也对，拐子最可恨，这种人就应该扒光他的衣服游街示众！”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说道：“用腰带将他捆起来。” 顾昀：“啊？” 顾明达说道：“不用他的腰带捆人，难道要脱你的吗？” 顾昀赶忙扯下那拐子的腰带，等到打结的时候又愣了起来。 顾明达无奈上前，用了杀猪时打的猪蹄扣，这种手法绑起来之后，越挣扎绑得越紧。 顾昀看他动作利落，忍不住问道：“二叔你怎么什么都会？” 顾明达说道：“家里杀猪，看几遍就会了。” 顾昀心道难怪二叔是顾家最有出息的人，明明是个读书人，却连杀猪都会，果真处处留心。 顾明达让顾昀拖着那大汉，捡起砸人的那袋米后，才将两个孩子抱起来。 “日后遇到这种情况，救人确实重要，但你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危，身上最好随身带着武器，关键时候能救命，记住了吗？”顾明达轻声叮嘱道。 顾昀点头如捣蒜，他来县里之前，就得了大舅的叮嘱：遇事不决听二叔。 等和家里人汇合，全家人一起帮忙将这三个人送到医馆。 大夫一看这架势也惊到了：“哎呀，这是怎么了？” 一大两小三个人都昏迷着，其中两人还血淋淋的，任谁大晚上看了都害怕。 要不是顾家人拖家带口看起来不像是凶恶之徒，大夫都不敢开门让他们进来。 “这人是个拐子，这两小孩是被他害的。”顾明达简明扼要说明情况。 大夫闻言心里立马就有了一杆秤，他先给两个孩子看诊，说道：“可怜见的，万幸没什么大碍。” 大夫动作轻柔地给两个孩子包扎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看向那拐子，一脸不解地对顾明达说道：“这种人有什么好救的。” 顾明达解释道：“大夫，总要让他撑到官府来人。” 大夫这才给那拐子把脉，说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大夫又让药童去后院灶门里抓了一把草木灰，敷衍地洒在拐子脸上。 既没扎针，也不开药，这架势主打一个听天由命，要不是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估计都能朝拐子脸上吐几口唾沫。 “这是小书呆子和跟屁虫呀。”顾昭忽然喊道。 先前一脸血他还认不出来，如今到了亮处，这两孩子脸也干净了，辨认就容易许多。 顾明达问道：“你认识这两个孩子？” 顾昭点头，说道：“不止我认识，妹妹也认识，小书呆子可讨人厌了！他先前还欺负妹妹呢！” 顾明达听到这话，看向昏迷小孩的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妞妞赶忙说道：“他没有欺负我，我们只是想法不一样，被他欺负的人其实是哥哥。” 小男孩当时也没骂妞妞，只是之乎者也地辩论，后面说上头了他那些话似乎是在骂顾昭。 顾昭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得意地说道：“他骂我有什么用，文绉绉的，反正我也听不懂，那就是没骂！” 听着顾昭这强大到无敌的逻辑，在场所有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既然是德胜楼的小客人，那明天要找他父母应该不难。” 顾明达说完，他让家里人在医馆里等着，自己带着顾昀朝衙门走去。 说来也怪，往日夜晚安静的衙门，今夜倒是灯火通明。 顾明达一进门，就碰上陈捕头带着人匆匆往外走。 “顾兄弟，你怎么大晚上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寒风刺骨的初春夜晚，陈捕头却忙得满头大汗，但哪怕再焦急，出于对顾明达的担心，他依旧停下脚步来耐心询问。 顾明达指了指身后的半大小子：“这是我大侄子顾昀。” 陈捕头朝顾昀点点头，说道：“这就是要来衙门里当壮班的那孩子，看着倒是精神，顾兄弟，你明日再带他来，今晚我有要紧公务，怕是不能陪着他去见师爷。” 陈捕头身后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见陈捕头停下来已经很不高兴，催促道：“陈捕头，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找人要紧。” 陈捕头面露难色。 顾明达说道：“陈兄，你正事要紧，我找其他人也一样，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侄子抓了个拐子，救了两个孩子……” 陈捕头听到这话，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顿时折返回来，他紧紧地抓住顾明达的手，急切追问道：“顾兄弟，那两个孩子在哪？拐子又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管家也在一旁追问：“那两孩子多大，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顾昀听到这问话，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别说小孩穿什么衣服了，他连小孩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顾明达却依旧是那副不疾不虚的样子：“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一个十岁左右。小的那个皮肤白皙，左眼下方有一枚泪痣，穿着一身绣竹暗纹的衣服，看着料子像是浣花锦……” “是他，是我家小少爷！”管家喜极而泣。 顾昀则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明达，他想不明白都是一起救人的，怎么二叔能在短短瞬间就记住这么多细节。 第二更 119.第119章 拜师 第119章拜师 妞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最后的记忆里，医馆昏黄的烛光，以及小书呆子缓缓睁开的眼睛。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透亮，自家院子里始终弥漫着浓郁的卤味香气。 爹娘早就起床了，她也没喊人，而是自己将衣服穿好。 一骨碌从床上滑下来，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呼呼哈哈”的声音。 妞妞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捕快皂服的背影。 那人手里提了把大刀，毫无章法地挥舞得虎虎生威，他一转身，便看见头发散乱睡眼惺忪的妞妞。 “奶，妞妞起床了！”顾昀朝着屋里喊道。 顾老太立马颠颠地跑了出来，拉起妞妞的手，解释道：“你娘一大早就去铺子里了，奶给你冲碗鸡蛋花垫垫肚子，一会奶给你梳头发。” 妞妞乖巧地跟着顾老太往厨房走。 顾老太又回头骂了顾昀一句：“一会就要出门了，一大早呼呼哈哈的，要是出了一身汗看你怎么办！” 顾昀憨笑着摸摸后脑勺。 倒是顾昭从角落里冲出来：“大刀！我也要耍大刀！大哥，给我玩玩，给我玩玩！” 顾昀赶忙将佩刀收入鞘中。 “小孩子不能玩这个，回头我给你弄一把木头刀。”顾昀随口说道。 顾昭说道：“我想玩真的，小孩子才玩木刀呢。” 顾昀伸手在顾昭的大脑门上轻轻地弹了下，得意地说道：“你得像我这么大，才不是小孩子呢。” 顾昭气鼓鼓地转过头去，说道：“欺负人，我不跟你玩了。” 顾明达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从屋子里走出来，朝着顾昀挥了挥手，说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去衙门里。” 顾昀闻言立马说道：“二叔，我认识去衙门的路，我自己去就行，不能耽误你读书。” 顾明达说道：“傻孩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趁着顾昀进屋整理衣服，顾明达又一头扎进厨房里。 妞妞一见到他，立马放下碗来，奶声奶气问道：“爹，昨天你帮那两个小孩找到家人了吗？” 顾明达轻轻点头。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爹爹好厉害！” 顾明达轻咳一声，谦虚地说道：“也是凑巧，他的家人在衙门里等着，四处寻他。” 妞妞可不管这些，说道：“还是爹爹厉害，要不是爹爹一袋米扔过去，说不定那个大坏蛋就跑掉了！” 顾明达面上还在推拒，实际上听着小闺女一声接一声的夸赞，嘴巴都要弯到耳朵那了。 “妞妞也厉害，耳朵灵得很，要不然我们直接走过去了，压根就没发现那个拐子。”顾明达笑着说道。 妞妞用力摇头：“妞妞不敢救人，妞妞不厉害。” 顾明达听到这话，后背一个激灵，说道：“像乖宝这么大的小孩子，遇到不对劲的事立马告诉爹娘，就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小孩了。” 妞妞歪了歪脑袋，还是有些失落，说道：“我都没有打坏人。” 顾明达又说道：“你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高，等你长得比爹爹还要高的时候，就能打得过坏人，到时候妞妞肯定就敢主动救人，到时候坏人看到你就吓得到处跑。” 妞妞眼中瞬间燃起斗志来，握着小拳头，说道：“我一定要好好吃饭，努力长高。” 顾明达满脸鼓励，压根不提普通小姑娘几乎都无法长得像他这么高。 顾明达希望自己的女儿心地善良，但也不希望她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胡乱出头去救人。 眼看着顾昀已经收拾好了，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顾明达拍了拍小闺女的脑门，问道：“有什么想吃的，爹爹给你带回来。” 妞妞摇摇头：“家里好多好吃的，不用再买了，钱留着给爹爹买书看。” 看着闺女娇娇软软的乖巧模样，老父亲的心差点都要融化了。 相比之下，顾昭就一点都不客气。 “爹，我要吃糖葫芦，再给我带个糖人，我还要吃麻球……” 听着小儿子的嘴巴跟报菜名一样往外秃噜，顾明达顿时满头黑线。 “你牙不好，不许吃甜的，只能选一样！” 顾昭顿时像被抽干了水的小白菜一样，说道：“那就麻球……不对，马蹄糕……不对……啊啊啊，我都想吃！” 顾明达提脚就往外走：“你既然没想好，那我什么都不买。” “马蹄糕！我吃马蹄糕！”顾昭在他身后凄厉地喊道。 衙门里今天倒是安静得很。 陈捕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对顾明达说道：“昨日吴大人连夜审讯那拐子，大刑伺候之下，那拐子什么都招了，只不过现在吊着的那一口气也要散掉了。” 这一番话里信息量极大，那拐子被抓个正着，按理来说没有抗供的必要，这一顿大刑伺候，也不知到底是在逼供还是在借题发挥。 但无论如何，这两个孩子背后的能量，显然在不可小觑。 “不知这两个孩子是县里哪一家的公子？”顾明达直接问道。 陈捕头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字。 顾明达闻言一惊，说道：“倒是不知，这俩孩子居然来头这么大。” 陈捕头虽然疲惫，但心情还算愉悦，说道：“万幸两位小少爷没丢，真要丢了，咱们县里又有得折腾咯。” 顾昀在一旁听得只觉云里雾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昨夜似乎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顾兄弟，咱大侄子穿上这一身倒是精神，比我们这些老东西看起来养眼多了。”陈捕头夸了一句。 顾明达赶忙摆手，说道：“他小孩子家家的，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哪里比不得上你们这些前辈，昨夜那么混乱的情况，我都心底发虚呢，他居然直接就冲上去了。” 陈捕头呵呵一笑，说道：“咱们还得多亏了毛头小子的一时冲动呢，县令大人早就吩咐了，说等顾昀来了，他要亲自见一见少年英雄。” 顾昀被夸得晕晕乎乎呢，顾明达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身上。 “他算什么少年英雄，说多了我还怕他飘，陈兄，说来不怕你笑话，这孩子性子毛躁，需要个师父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我有心想让他拜你为师，就是怕你嫌他性子愚钝。” 顾明达说完这话，又轻轻地踹了顾昀一脚。 顾昀当场跪了下来：“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一更。 120.第120章 拜帖 第120章拜帖 顾明达做事，讲究一个快准狠，陈捕头和顾明达本就交好，大侄子都跪下来了，当然也就半推半就地认了师徒名分。 事后顾明达又让顾昀补了各色礼品送到陈捕头家中，权且算是拜师礼。 顾昀认了陈捕头为师，有了这个名头，衙门里其他捕快也不敢欺负他。 顾明达也没有白白拿大房的银子，他又亲自出面请衙门的人去德胜楼吃了顿酒。 “你手脚要放勤快些，平日无事，多去你师父家帮忙干干活，记住了吗？”顾明达叮嘱了一句。 顾昀用力点头。 顾昀一开始还没察觉到顾明达这些安排的作用，等正式入职，和别的相同情况的衙门壮班有了对比，都是临时工，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不公对待。 衙门本就是看人下碟的地方，老捕快很多都是老油条，最是欺软怕硬。 “顾昀，还是你命好啊，你二叔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胡三儿说道。 胡三儿甚至比顾昀更早进衙门，他家里花了大力气找人才将他送进来的，衙门里的那个熟人压根没有像顾明达帮他这样筹谋。 按照胡三儿的话说：“本以为进了衙门就能吆五喝六，却没想到是被别人吆五喝六。” 胡三儿就连吐槽都得忙里偷闲，他只是和顾昀说了几句话，一个老油条捕快又跑过来呵斥道：“胡三儿，头儿那边喊人搬东西，你个懒货，耳朵聋了？” 老油条面对顾昀就客气多了，说道：“阿昀，你师父喊你呢。” 就连一个称呼都分出了亲疏远近。 顾昀一个乡下小子，只是代入一下自己变成胡三儿，就能感觉到那种窒息压抑。 张芸娘明显察觉到顾昀在衙门里干了几天之后，人变得更勤快了。 顾昀不是个懒货，平常家里有些重活交给他，他也能忙个马马虎虎，但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眼里没活。 在有了胡三儿做对比之后，顾昀更加坚定了要抱顾明达大腿的心思，天没亮就起床，帮着顾家人煮卤味，家里的累活重活抢着干，从前顾明达要做的事全都被他代劳，美曰其名是不耽误二叔读书。 “阿昀进衙门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还是他师父教得好。”张芸娘私底下对着顾明达感慨道。 顾明达说道：“也是你教得好，换了别的婶婶，定然不肯留他在家里住。” 张芸娘轻笑一声，说道：“他又不是没给钱，一个半大小子，只是多煮一些饭的事。” 无论是顾明达还是顾老太，都没惯着顾昀，顾昀虽然住在一起，但该给的房租和饭钱都没少，张芸娘本来还想代劳洗衣服的事，被母子俩拦住了。 “他天天在衙门里那么早就跑回来，哪里就没有个洗衣服的时间。”顾老太如此说道。 顾老太通晓人心，分了家就只是亲戚，许多事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客居要有客居的自觉，如此亲戚关系才能处得长远。 顾昀进衙门不过三天，顾家人就感觉他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笃笃笃。” 听着敲门声，顾昀立马放下碗筷，如同一只猴子一样窜了出去，说道：“我去开门！” 顾老太嘀咕一句：“大早上的，怎么就有人来。” 妞妞歪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棵桃树，说道：“喜鹊叫，说不定是有好事呢。” 顾老太上了年纪，最喜欢听吉祥话：“哎哟，还是我们乖宝会说话，乖宝这么说，肯定错不了！” 顾昭在旁边嘀咕道：“喜鹊叫也可能是肚子饿了，到处找虫子呢。” 顾老太恨不得将小孙子那张蠢脸按进碗里，说道：“吃你的吧，不会说话就别说。” 顾昭如同小猪呼噜一般将一碗粥喝光了，而后一抹嘴巴递给顾老太：“奶，再来！” 顾老太嘀咕一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之后，没好气地给他又盛了满满一碗。 一旁的妞妞乖巧地吃完了一碗粥后，将碗筷送到灶台上，而后奶声奶气地说道：“奶，我吃饱了。” 顾老太将孩子拉过来，问道：“真吃饱了，要不要再来点？” 妞妞摇头。 顾老太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圆鼓鼓的肚子，到底没忍住，在上面敲了敲，而后顶着妞妞疑惑的大眼睛，轻咳一声，解释道：“奶奶就是检查乖宝有没有真的吃饱，行了，去院子里玩吧。” 妞妞欢呼一声，轻快地跑了出去。 顾老太在后头喊道：“刚吃完饭跑慢点！别岔气了！” 等她一转头，顾昭就差把碗怼到她脸上了。 “奶，没吃饱，还要。”顾昭说道。 顾老太差点被他吓得一口气没回过来，说道：“你最近胃口怎么这么大？吃啥啥不够！” 顾昭可听不懂好赖话，笑呵呵地说道：“还能有啥原因，肯定是在长身体呗，奶你老大个人了，怎么连这都听不懂。” 顾老太又被他给气到了！老太太看着小孙子这幅讨人嫌的样子，暗自决定将藏起来的宝贝零食全留给妞妞吃。 顾昀又回来了，拿起碗筷继续吃。 顾老太轻轻地敲了敲碗。 顾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奶，你以前跟我说吃饭敲碗不礼貌，要挨打。” 顾老太再次心里一堵，看着两个孙子，一个比一个惹人生气。 眼见顾昀继续埋头苦吃，压根就听不懂暗示，顾老太只能主动问道：“谁敲门？” 顾昀这才说道：“那人自称叫胡管家，送了个拜帖，说是上午来咱家拜访，要登门致谢，就是那天晚上我们救的那俩小孩家。” 顾老太撇了撇嘴，说道：“早干嘛去了，这都好几天了，才想起来道谢呢。” 顾昀随口回道：“人家说了，家里老大人听说孙子丢的，急得晕倒了，病了好几日才有力气下床。” 顾老太这才将心里的不满放下，又问道：“拜帖呢？给我瞧瞧。” 顾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奶，你又不识字，看那玩意干嘛？拜帖我当然给二叔了。”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一样，说道：“奶，我在衙门里听人说了，好像这俩小孩家里很是了不得，还有人在京城当大官。” 顾老太听到这话，立马急得跳起来，到底没忍住伸手打在顾昀肩膀上：“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家里乱糟糟的，一会怎么见人！” 第二更 121.第121章 迎客 第121章迎客 在老太太的催促下，顾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等罗家上门时，院子里的鸡都已经干干净净，鸡舍里都找不到一坨鸡屎。 为首之人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一脸病容，走路要人搀扶着，他微微颤颤地走进来，顾家人心里都忍不住发怵，生怕他在自家有个好歹。 除了两个孩子也来了，身后还有不少下人，个个手上都捧着锦盒。 顾明达事先早已知道这老者的身份，当场拱手行礼：“学生顾明达，见过罗大人。” 罗老爷子哪怕身形颤抖，也还是伸出手，握住顾明达的手，说道：“老朽如今不过是一乡野老人而已，不必这么客气，仲德，我比你父亲年长，你唤我一声世伯即可。” 罗老爷子从前虽然身居高位，但如今已然致仕，他也不是什么讲究排场的人，有心亲近，顾明达又向来圆滑通透，没多久整个房间里全是老爷子畅快的笑声。 言谈之间，随意考教几句后，罗老爷子便一脸惊讶：“仲德状元之才，按理来说早就高中，却不想拖沓至今。” 老爷子也并非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不解，顾明达随口引经据典，言谈之间显然学问理解得极深入透彻，在老人家看来应该早就出仕做官才正常。 顾明达坦然说道：“说来惭愧，学生考运不济，每每应考，总要出点意外。” 罗老爷子这才一脸了然，说道：“如今困厄已过，往后定然是一片坦途。” 顾明达立马拱手道谢，道：“承老大人吉言。” 罗老爷子又转过头来，笑着对一旁头发上挂了银铃铛的妞妞说道：“妞妞，多亏了你，不然我家阿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妞妞闻言大气地摆了摆手，说道：“罗爷爷，我就是耳朵灵一点，谁听到了都要帮忙的。” 罗老爷子看着小姑娘奶呼呼的可爱模样，赶忙说道：“这世上多的是袖手旁观之人，心地纯善，才更为难得，你们顾家家风好，养出来的孩子都钟灵毓秀。” 顾明达笑着说道：“世伯谬赞，都是一群小孩子，当不得您如此夸赞。” 他说话时，正巧瞧见顾昭在对着罗樟做鬼脸，当即又对着顾昭和妞妞摆摆手，让他们带着新朋友出去玩。 顾昀和顾晏年纪较大，两人被留了下来。 罗老爷子看着顾家这两个大的，顾昀浑身少年意气，顾晏年纪虽小，但学问已经不差，看着倒是十分眼热。 罗老爷子子嗣不旺，他这一支第三代只有罗樟一个小孙子，说是眼珠子也不为过。 言谈之间，顾明达倒也得知了罗家情况，当天救的两个孩子，年纪较小的罗樟是罗老爷子的亲孙子，年纪较大的方远，只是罗家姨娘的外甥而已。 方远父母双亡，无处可去只能投奔在罗家当小妾的姑母，日常都是跟在罗樟身边，负责照顾罗樟。 罗老大人去年致仕，将两个孩子带回老家，他的儿子如今依旧在京城做官，经过这事后，罗家感念方远当日拼死护卫罗樟，也拿他当罗家正经少爷看待。 “仲德你一心读书，这几个小的怕是无暇顾及，不若送到我罗家去，阿樟和阿远两个孩子一起读书，到底寂寞了些，有人陪着，你追我赶的，也能学得更好。”罗老爷子主动提议道。 罗家子嗣稀薄，族人也不多，没有设立族学，而是请了文武老师在家中授课。 言谈之间，罗老爷子不仅没漏掉妞妞，甚至连年纪最大的顾昀，都可以跟罗家的武师傅学武。 相比较那些高高摞在一起的锦盒，罗老爷子这个提议倒真是解了顾明达的燃眉之急，他一心科举，虽然每日都会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但难免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特别是顾昭这种贪玩的，最是需要一位严师狠狠教导。 院子里，此时四个小孩凑在一起。 顾昭对着罗樟显摆小金鱼：“这是我和我妹妹的鱼，以后它们甩尾巴都是为我们而甩。” 方远憨憨点头，说道：“阿昭说得对。” 年纪较小的罗樟则满脸便秘表情，他有心想要反驳，偏偏顾家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如果反驳了，就会显得他非常忘恩负义。 偏偏他半点都不认同顾昭的想法。 顾昭可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当场小脸一垮：“你做什么要摆这副臭脸，是不是又想欺负我妹妹？” 罗樟哪里肯背这么重的黑锅，只是说道：“我感激你妹妹还来不及，怎么会摆臭脸给她看。” 妞妞在一旁，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问道：“罗樟少爷，你觉得我哥哥说的不对吗？” 罗樟被小姑娘这么一看，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说道：“没……没什么不对，你别这么喊我，你们可以喊我阿樟就行。” 方远憨憨地说道：“你们喊我阿远就行。” 说完，他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却挠到了包裹着脑门的纱布，差点将纱布当场扯开。 罗樟没好气地说道：“哥，让你少挠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一会又把伤口扯破了，我看你怎么办！” 方远笑呵呵：“阿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罗樟：“让你别挠头。” 方远：“前面那句。” 罗樟：“哥。” 方远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哎，我记住了！” 罗樟从前压根不喊他哥哥，都是一口一个“喂”，方远听着弟弟喊哥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罗樟看着方远那傻样，暗骂一声傻子，只是叫一句“哥”就高兴得什么都不管了。 顾昭看着两人，却又忍不住想要拉着妞妞往后退，小声嘀咕道：“他们看起来好蠢呀。” 妞妞无奈地说道：“哥，你这么说话，他们听得见。” 果然，罗樟和方远同时转过头来盯着顾昭。 顾昭也不知道什么不好意思，他反而主动问道：“要来点虫子吗？我带你们去找虫子。” 罗樟和方远同时摇头，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妞妞忽然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说道：“哥，我昨天陪你找虫子了，你今天该听我的！” 第一更 122.第122章 天地辽阔 第122章天地辽阔 顾昭苦着一张脸，说道：“小姑娘玩的东西，最没有意思了。” 话虽这么说，但顾昭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屋子里拿了个大包出来，打开之后，里面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要玩什么？”顾昭问道。 罗樟和方远看到那一堆小玩意里还有大红色的头花，怀疑是什么过家家之类的女孩游戏，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过家家，你们演女儿，我当爹。” “我不玩！”罗樟和方远异口同声。 妞妞倒是很好说话，问道：“要不然踢毽子？” 两个新来的小伙伴在扮女孩和踢毽子之间，毫不犹豫选择踢毽子。 他们心里倒是忍不住想着，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抓虫子，至少看起来更汉子一点。 而这头罗老爷子刚出屋子门，便看到孙子罗樟在院子里踢毽子踢得满头大汗。 妞妞在旁边握着拳头喊道：“马上就十个了，加把劲！” 罗樟动作笨拙地踢着毽子，身子歪歪扭扭，眼看着马上就要接不住了，但他又极其惊险地接住了。 罗樟的奶娘在一旁皱眉盯着，小声说道：“老爷子，小少爷平常都是干干净净的，今日倒跟在泥巴地里滚过一样。” 罗老大人随意地摆了摆手，他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很是欣慰地说道：“自从他母亲过世，这孩子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开怀了。” 这一日罗家人在顾家待到日暮时分方才离开。 罗樟和方远离开时恋恋不舍，因为他们很久没有遇到合得来的玩伴。 顾昭也不舍得看他们离开，因为有客人在，他鸽掉一天的课业。 只是吃饭的时候，得知以后要去罗家读书，顾昭只觉得晴天霹雳。 “我在家学得挺好的，干嘛要去别人家里学……”顾昭十分不乐意。 但长辈们已经决定的事，他也更改不了。 妞妞歪着头询问顾明达：“我还要去铺子里打工，不能天天都学习，况且我还是个女孩子，爹，要不我就不去添乱了？” 顾明达伸手摸了摸妞妞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女孩子也要好好学习呀，学习的事，永远都不会是添乱。况且，在罗家读书也有休沐日，你那天去铺子里就行。” 妞妞不舍地看向张芸娘，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岂不是没时间陪你们了？相比较读书，我更喜欢陪着爹娘爷爷奶奶。” 妞妞的感慨是真心实意。 顾昭却跟突然被提醒了一样，也学着妞妞的模样，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不想读书，我只想陪着你们……” 但回应他的是顾明达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想虫子是真，想我们都是假的。” 顾明达又郑重地看向四个孩子：“罗家请来坐馆的先生是位举人老爷，寻常人便是想要登他的门都不行，机会难得，务必珍惜。” 顾昀迟疑着举起手来。 “二叔，我是去习武的，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真要读书只怕脑子都要读晕了……”顾昀说道。 顾昭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也不能读书，我一读书就头晕。” 顾明迏轻飘飘地看了顾昭一眼，顾昭立马吓得低下头去。 “阿昀，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衙门里当壮班。你有想过日后的生计吗？”顾明达语重心长地问道。 顾昀小声问道：“二叔，您让我拜陈捕头为师，难道不是想让我一直留在衙门里吗？” 顾昀眼光没那么长远，他以为这就是顾明达给他安排的路，毕竟顾明达请客送礼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看都是奔着长长久久去的。 顾明达摇头，说道：“现如今衙门缺人才会招一堆壮班，若是衙门不缺人了呢？回头吴县令任期到了，县尊换人来做，新的县尊也要在衙门里安插新人，最先踢走的显然就是你们。” 顾昀脊背一寒，问道：“二叔，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多读书，多认字，我不求你的学识能达到考科举的水准，至少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衙门里最简单的文书工作。”顾明达说道。 顾昀仔细一想，到底是什么人在处理衙门里这些文书工作，是书吏官。 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二叔，我……我也能当书吏官？” 他这几日在衙门里不是白待的，当个最低等的捕快，就已经能得到不少好处，且不提该拿的月俸，商户们隔三差五还会主动给他们送些孝敬。 若是能成书吏官，既不用入贱籍，还比捕快们风光，他也会成为清水村里的大人物。 顾明达轻轻点头，说道：“往常让你们多读书多认字，你总是不听，你要是稍微争气一点，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个壮班了。” 顾昀恨不得穿越回去，给那个不爱读书的自己一巴掌。 但万幸一切还来得及，顾昀说道：“二叔放心，侄儿一定痛改前非，绝不辜负二叔的期盼。” 他似是自己要上进还不够，直接一把将旁边哭丧着脸的顾昭扯过来，说道：“二叔，我是大哥，以后一定好好盯着弟弟妹妹读书，绝不让他们偷懒。” 顾昭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到晚间，眼看着都要睡觉了，夫妻俩看到女儿依旧因为每日都要离家学习而神情低落。 张芸娘心下不忍，轻声细语地说道：“娘也想妞妞一直陪着我，可是我们妞妞读书很有天赋，爹娘还盼着妞妞当个才女，才女不是地里凭空长出来的，不学习不行呀。” 妞妞叹了口气，望着爹娘，说道：“妞妞喜欢学习，妞妞也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但妞妞最喜欢陪着家里人，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家学习呢？” 在妞妞眼里，这世上的一切都比不上家人更重要。 张芸娘听得心下一紧，将小女儿揽入怀里，她甚至都想当场跟顾明达说这事算了。 但父母爱子，总是想要将儿女的路铺得踏踏实实的。 顾明达叹息一声，说道：“乖宝，这世上的人，对男子和女子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世人期待男子建功立业、科举入仕，希望他们轰轰烈烈活一场，而后感叹一声大好男儿。” “而对于女子，世人却觉得她们应该困于内宅，到了年纪就寻一郎君嫁了，而后管家理事、操持内务，人生限定在狭窄的四方天空，无法见识山川之远，无法感受天地之阔。” 妞妞听到这话，似懂非懂地看了张芸娘一眼：“可娘和奶奶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 顾明达点头，说道：“她们确实如此，但爹却不希望你也如此。” “” 第二更 123.第123章 奶娘 第123章奶娘 陈捕头是个好师父，除了衙门里的事，旁的事也教，顾家大房两口子没教顾昀的人情世故，陈捕头全都手把手教了。 对于顾昀要去罗家习武这事，陈捕头更是手把手赞成。 “你还年轻，多学点，未来的路才能走的宽，你二叔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得他就给你谋出一条通天大路来。”陈捕头如此说道。 顾昀什么都不懂，但他是个愿意听人劝的，他在罗家学武时认认真真，连带着不喜欢做的读书习字也逼迫自己去学，甚至还主动揽了盯着顾昭的活。 顾晏这个亲大哥，不需要在顾昭身上投入太多精力后，他一门心思便投入到读书中。 罗家虽然请了一位举人坐馆，但举人老爷清高，并不是谁都肯教，顾家几人当中，只有顾晏入了他的眼，因而他只管教授罗樟和顾晏二人。 其他人，都是蒙童水平，由另一位老秀才来教。 老秀才为人迂腐，若非看在钱财的份上，他是决计不肯教授女孩，真正上起课来，老秀才也更偏爱几个男孩，他倒也不曾为难妞妞，只是大多时候都忽略过去。 若换了顾昭，没有老师盯着，学习早就懈怠。 偏偏妞妞却是怀着父母巨大期望来罗家读书的，有疑难不明，询问老师不理，她也并不气馁，转而询问哥哥。 举人在另一处授课，来往多了，妞妞与罗樟倒是越发熟络起来。 “妞妞，你每回来都积攒了许多问题，难道你的先生不为你解惑吗？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想多见你大哥几次了。”罗樟笑着说道。 初次见面时，罗樟还是个说话很冲的小男孩，有了救命大恩之后，罗樟的心态转变很快，如今两人倒越发像是正经朋友了。 “先生不教。”妞妞实话实说。 罗樟闻言一愣，而后问道：“先生为何不教？张先生学问不差，为何不肯教？” 因为小课堂那边除了妞妞，其他人都没有那么多问题，妞妞到现在还以为是先生不喜解答问题，并不知道是先生不喜欢自己。 “先生似乎喜静，不爱被人打扰。”妞妞随口说道。 罗樟眉头微皱。 顾晏谨记自己的身份，他们一家子到底是来罗家附馆，并非主客，语气温柔地对妹妹说道：“妞妞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便是，我在为妞妞解惑的同时，也能借此温故知新。” 罗樟也说道：“你也可以问我，你这么好学，说不得没几天都要超过我了呢。” 罗樟作为罗家独孙，被罗老爷子疼得跟眼珠子一样，但他并没有养成骄奢淫逸的纨绔样子，反倒早早就展现出读书天分来。 “罗樟哥，你才七岁就要下场考童生了，我要超过你，估计还要好久呢。”妞妞天真地说道。 再有十来天，罗樟和顾晏就会迎来第一次科举考试，他们要参加的是县试，如若考过，再去府城参加府试，府试通过才能成为童生。 罗樟说道：“好你个妞妞，你居然还真想着要超过我！” 妞妞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也没有谁教她要谦虚做人，而是说道：“爹爹盼着我当个才女，我当然要立志超过你们！” 罗樟一时不知道该说妞妞看得起他，还是说妞妞瞧不起他。 说看得起吧，她似乎不把超过自己当什么难事。 说瞧不起吧，妞妞又把他当做目标去奋斗。 “你真想超过我，还是再等个百八十年吧。”罗樟到底是个小孩子，被妞妞激得放出大话来。 妞妞依旧没有被任何话语打倒，而是说道：“好，我争取活到长命百岁。” 罗樟忍不住笑了，说道：“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妞妞浅浅一笑，说道：“娘教我的，说话要说吉利话，这样才让人高兴呢。” 妞妞的特殊体质，顾明达夫妻俩也怕她哪一天说了什么晦气话引来反噬，因而千叮咛万嘱咐，让妞妞说话既不能随便发愿，也不能张口闭口就是消极言论。 罗樟忍不住感慨道：“难怪人人都喜欢你，我爷爷天天都爱将你挂在嘴边，盼着京中的方姨娘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孙女。” 罗家子嗣单薄，按理来说应该盼着多添男丁，但这段时间罗老爷子倒是盼起女孩来了。 罗家族里得知这事，倒也有人家动了心思，想将自家的女孩送过来承欢膝下，全都被罗老爷子拒绝了。 几人说话间，倒是到了饭点。 顾家孩子虽然在这里读书，但平常并不在这里吃饭，而是由顾老太给他们送饭。 但因着昨日罗老爷子特意提了一句今日要留饭，顾老太便没有送饭过来。 只是顾家人身份寻常，罗家内宅颇有些捧高踩低之人，仗着孩子们年纪小面皮薄，难免说些不好听的话。 罗老爷子在屋里一页书还没看完，花厅里的饭食却已经开始摆在桌子上。 顾昭望着一盘盘精致菜肴，已经开始忍不住流口水，用胳膊撞了撞妞妞，说道：“今日做了姜丝饼，这是你最爱吃的！” 妞妞顿时一脸期待，说道：“罗爷爷人真好，我只跟他提过一次，他就记得！” 顾昭也用力点头，说道：“也有我爱吃的烧鹅！” 方远在一旁憨憨说道：“嘿嘿，还有肘子，我爱吃！” 罗老爷子心思细腻，虽然是宴请一群小客人，但他记得每个人的偏好，如今下人们还在往桌子上不断添菜，几个大孩子胃口都不小，倒是不用担心浪费。 “平白蹭了书念倒也算了，如今连一口吃的也蹭，真真是一群饿死鬼投胎。”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而是罗樟的奶娘王氏，说这话时，她那似乎带着冰凉触感的刻薄眼神在除罗樟以外的所有孩子身上扫了一圈。 寄居罗府的方远眼神一暗，低下头去。 罗樟第一时间转头，不赞同地看向自己的奶娘。 这种冷言冷语妞妞在张家时听得很多。 可她如今是顾家女儿，顾家爹娘再三跟她强调过，若是遇到事了一定要说出来。 妞妞迈着步伐蹦蹦跳跳着走到奶娘面前，问道：“王妈妈，你说我是饿死鬼投胎吗？” 第一更。 这本书不虐主哦，谁吃苦妞妞都不会吃苦，欺负她的人当场就倒大霉哦。 124.第124章 出府 第124章出府 罗家是高门大户，虽然人丁单薄，但几代都有人在朝做官，算是名副其实的官宦人家。 王奶娘是罗家的家生子，曾经伺候过罗樟的母亲，她一向因为自己的奶娘身份，在内宅仆妇中都是横着走。 因此她也甚少有所顾忌。 早在罗樟开蒙时，王奶娘就算计着想让自己儿子做少爷的伴读。 偏偏斜刺里杀出一个方远，罗家妾室的亲戚，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破落户，也来攀附罗家的富贵，罗家将人留了下来，罗老爷子见了方远一面后，更是当场拍板让他跟着罗樟。 方远对于罗府来说，既不是正经亲戚，也不是有身契的下人，他的身份歧视十分尴尬，他跟在罗樟身边也并不好过。 罗樟不算是多么难缠的主子，哪怕王奶娘经年累月的挑唆，他也只是对着方远说两句难听话，很少刻意为难他。 在被拐事件后，罗樟对方远的态度变了，罗家也开始拿这个憨厚小子当正经少爷看待。 这可让王奶娘难受坏了，她甚至心理阴暗地觉得，方远是抢了她儿子的机会！ 如今方远得到的一切，本该是她儿子的！ 一个方远就已经够让她难受了，顾家又送来一群人。 唯一让奶娘稍感安慰的是，方远变成少爷之后，罗樟身边出了个书童的缺，她的儿子终于可以进府当差。 偏偏有顾家人在，罗樟也不缺同龄玩伴，时间精力都落在别人身上，和奶兄弟的关系自然亲近不起来。 王奶娘几乎是看在场除了罗樟以外的所有人都不顺眼。 此时妞妞见她不说话，又将王奶娘先前嘀咕的那些话重复一遍。 小姑娘眼神清澈，依旧打直球：“您那句话，是在说我吗？” 内宅斗争，素来绵里藏针，王奶娘何曾见过这种直来直往。 “妞妞，你是不是听错了？”王奶娘想要糊弄过去。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王妈妈，我的耳朵很好，不可能听错，您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王奶娘闻言死死地盯着妞妞，两只手按在小姑娘肩膀上，说道：“你一定是听错了，谁都不喜欢说谎话的小孩。” 顾晏第一时间上前，推开王奶娘的两只手，皱眉看着她，说道：“我妹妹不是撒谎的孩子，王妈妈，请你不要乱吓她。” 顾昀也向前走了两步，直接挡在弟弟妹妹身前，但他没有顾晏那样的好脾气，反而跟着衙门里的老油条们学了几分混不吝：“你这个老婆子，敢做不敢认？我小妹耳朵最灵，当初要不是她，你家小少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说话间，顾昀竟然还伸手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佩刀。 王奶娘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而后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看向罗樟。 “樟哥儿，你看看这些人，再说两句，说不得就要动刀子呢。” 罗樟看着两边，一边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奶娘，一边是新结交的朋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顾昭性子冲动，直接对着罗樟说道：“你是不是要偏袒这个老虔婆，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方远，此时忽然默默抬脚，和顾昀一起护在顾家人身前。 王奶娘看到这情形，越发有话说：“樟哥儿，你看看，咱家好吃好喝供着方小哥，喊他一声少爷，反倒供出个白眼狼来了，胳膊肘往外拐！” 但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并不好使。 罗樟面无表情地说道：“奶娘，跟妞妞道歉。” 王奶娘听到这话，声音都变得尖细了：“樟哥儿，我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我跟一群乡下人道歉？” 罗樟定定地看着奶娘，说道：“妞妞是我的朋友，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该这样说她的是非。” 王奶娘还以为罗樟是那个一心依赖她的小少爷，说道：“少爷，你是喝我的奶长大的，我不会害你，这女娃娃年纪虽然小，但心思却不小，打着请教学问的幌子，见天儿往你身边跑，谁知道是不是心存攀附！” “住口！” 站在博古架后面的罗老爷子忽然出声，在场众人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他听了多少。 王奶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在心里不断告诉安慰自己，她奶了罗樟一场，罗樟依赖她，不可能轻易将她打发出去。 罗老爷子此时面如寒霜，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奶娘，而后说道：“樟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他院子里的事，还是交给李嬷嬷管着，王奶娘年纪不小，照顾樟哥儿这么多年，也该出府享福了。” 王奶娘听到这话，顿时面如死灰，她才三十岁，老爷子就要让她出府养老，这是打算彻底绝了她的路。 罗樟作为罗家独孙，年纪虽然小，但他的小金库却很丰厚，王奶娘管着他的院子这么多年，已经捞了不少油水。 她不仅想着儿子进来做书童，还想着未来小女儿进来当通房，哪个官宦人家也没有三十岁的奶娘出府养老的道理，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王奶娘不敢违逆老爷子，只能跪下来朝着罗樟爬去：“樟哥儿，你自打一落地，就是我在看顾，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求求老太爷，饶了我这一回，我错了，我不敢冒犯客人……” 罗樟转头看向老爷子，拱手说道：“爷爷，孙儿有一事相求。” 王奶娘闻言眼中冒出希冀之色。 罗樟得了爷爷允许后，方才开口说道：“奶娘毕竟看顾孙儿多年，孙儿想赏她一份体面银子，这笔钱从孙儿的私库出，不必惊动公中。” 罗老爷子点点头。 王奶娘疯狂摇头，说道：“樟哥儿，我不想要体面银子，我想留在你身边伺候……” 罗樟走到奶娘身边，轻声说道：“您不该说这些话的。” 王奶娘一怔。 “从前您不喜方哥，您背着我动用库房，这些事我都知道，但我想着您也算是我的家人，您也有您的难处，所以我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罗樟轻声说道。 王奶娘脊背一寒，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罗樟，她以为可以随意摆弄的小孩，其实眼睛看得比谁都清楚！ 罗樟脑子里浮现出妞妞随口说的那句话：“家人应该盼着对方过得好，奶娘，终究是我想错了，你不是我的家人。” 王奶娘赶忙辩解：“樟哥儿，我是你的家人，我拿你当亲儿子看，我真的拿你当亲儿子看！” 罗樟摇了摇头，说道：“哪个母亲，会在背后说儿子恩公的坏话？” 王奶娘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罗樟继续道：“妞妞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您不该在背后说那些话，为了您的体面，您应该跟我的朋友们道歉。” 王奶娘不敢置信地看着罗樟，她自然听得懂罗樟的言外之意，若是她不愿意道歉，那她连最后的体面银子都得不到！ 第二更 125.第125章 会仙术 第125章会仙术 “樟哥儿，我照顾你这么多年，难道我们之间的情分，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姑娘？”王奶娘哭着质问道。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奶娘也半点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罗樟却没有回头看妞妞，而是说道：“情分是情分，道理是道理，妞妞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该受到这些指责。” 罗樟将这番话说出来后，忽然心底一松，忍不住看了方远一眼。 但这番话却无法打动王奶娘，她听到这话，越发认定了内心所想，转头恶狠狠地朝着妞妞骂道：“小小年纪就是一副狐媚做派，引得少爷和我离心离德……”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罗老爷子就一挥手，左右立马有人上前来，将奶娘捂着嘴拖了出去，赫然是连最后一份体面银子都不打算给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饶是最没心没肺的孩子，此时都没了吃饭的兴致，顾昀甚至都在想着要不要将弟弟妹妹带回家。 罗老爷子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活了大半辈子，连皇位交替都看了好几次，这点小场面自然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来来来，天大的事也没有吃饭要紧，这是妞妞喜欢吃的姜丝饼，我还专程问了你奶奶，这菜到底是怎么做的。”罗老爷子笑着夹了一筷姜丝饼送到妞妞碗里去。 妞妞看了眼罗樟，又看了眼哥哥们，在动筷子之前，脆声询问罗老爷子。 “罗爷爷，您觉得妞妞不是个好孩子吗？”妞妞问道。 罗老爷子闻言放下筷子，认真地注视着妞妞，回答道：“我觉得妞妞是最好的小姑娘，聪明、机灵，又好学，我没见过比你更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妞妞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您会不会因为我在您家读书蹭饭而不高兴呀？我已经在这读书了，是不是就不该在这吃饭了？” 奶娘的话，到底还是给妞妞心里留下印象了，她不想当一个看不明白眼色的小姑娘。 但小姑娘不明白的是，像她现在这样主动问询，其实也是没有眼色的一种体现。 罗老爷子笑着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罗爷爷求着妞妞在这里读书吃饭，要不是罗爷爷跟你奶奶商量了好几次，今天还不能留你们在这吃饭呢。” 妞妞很不理解，问道：“为什么？罗爷爷，您难道不嫌我们费粮食吗？” 在妞妞眼里，吃饭是一件很大的事，过去在张家时，她多吃一口都要引发一场大风暴。 罗老爷子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说道：“罗爷爷有很多很多粮食，但爷爷年纪大了，吃不下饭。” “有你们陪着，听着你们说话，爷爷还能多吃几口饭，你们帮了爷爷这么大的忙，吃一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呢。” 罗老爷子说得倒也不是假话，他子嗣单薄，内心其实很羡慕旁人家儿孙绕膝的快乐，偏偏罗樟在长辈面前性格沉稳，不爱说笑打闹，方远又在他面前十分拘谨。 看来看去，也只有妞妞和顾昭像正常小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特别是妞妞，吃相极其下饭，罗老爷子看着小姑娘吃饭自己都胃口好起来了。 妞妞闻言很是松了口气，说道：“太好了，我还怕给您添麻烦呢。” 罗老爷子打趣道：“妞妞呀，罗爷爷我看到你吃饭胃口就好，你是不是会什么仙术呀？” 妞妞听到这话，歪着脑袋想了想后，点点头，说道：“可能我真的会仙术吧。” 罗老爷子面上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顾晏赶忙提醒道：“妞妞，慎言，不要随口说大话。” 顾晏说完这话，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昀一眼。 顾昀急得当场要跳起来了：“阿晏，你这是什么眼神？妞妞说大话又不是跟我学的，我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 顾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妞妞却反驳道：“大哥，我没有说大话。” “我每次去铺子门口吃东西，铺子里的生意就会变得很好，柳姨每次都说是我的仙术起作用了。” 顾晏微微张着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想到，柳小茹随口说的玩笑话，妞妞居然当了真。 他本能觉得铺子里生意好，是因为妞妞可爱吃相又好，多半跟什么仙术没什么关系，他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跟妞妞解释。 偏偏罗老爷子却十分捧场，说道：“原来我们妞妞居然是一位小仙女呢！你才五岁，就能帮家里做生意了。” 妞妞闻言，高兴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朝着顾晏说道：“大哥你看，罗爷爷都承认我会仙术了，我没有说大话！” 顾晏没想到罗老爷子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会说这种话，他一时竟然迷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妞妞的仙术一说。 只不过被这么一打趣，桌子上的氛围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凝滞。 妞妞天性乐观，有了好吃的，也不太记得那些委屈，小脸埋在堆得高高的饭碗里，碗里全都是罗老爷子为她夹的菜。 看着小姑娘像个仓鼠一样两侧脸颊吃得鼓鼓囊囊的，罗老爷子忽然体味到一种莫名的快乐，就好像在通过自己的投喂，看到了未来妞妞的茁壮成长。 罗老爷子看着妞妞吃东西，只觉得面前这一桌子菜都变得可口起来了。 只是等他一转头，便看到自家宝贝孙孙正捧着碗，慢条斯理地将他不吃的东西挑出来。 姜不吃，蒜不吃，葱不吃，肥肉不吃，火候不对不吃…… 罗樟忌口的东西委实有些多，整个饭桌上只有两盘菜里没有他忌口之物。 罗老爷子多看了两眼，感觉这个桌子上的菜都像是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一样，瞬间食欲全无。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太喜欢折磨自己，果断转头盯着妞妞吃饭。 说来当真神奇，看着妞妞吃饭，罗老爷子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胃口又回来了。 罗老爷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低声吩咐孙子：“樟哥儿，你多看看妞妞。” 第一更 126.第126章 起了念头 第126章起了念头 罗樟身形瘦弱，罗家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这孩子太挑食了。 罗樟三岁之前是不吃肉的，因为任凭厨房如何做出花来，罗樟都觉得肉里有骨子腥臭味，蔬菜他也只挑特定几种吃，三岁之后，罗樟才能勉强吃几口肉。 罗家的厨子个个都是十八般武艺，通晓各类菜系，为的就是做出能让罗家小少爷满意的菜。 上次去德胜楼吃饭，便是有人请客，罗老爷子听闻楼里菜好，这才带着孙子赴宴，却没想到底下人偷懒疏忽，连小少爷跑出去了都不知道。 罗樟此时得了爷爷的叮嘱之后，吃饭的时候多看看妞妞。 罗老爷子惊讶地发现，奇迹出现了。 罗樟的胃口也跟着变好了，虽然依旧挑三拣四，但他吃饭的速度却变快了。 寻常一顿饭只吃一小碗的人，这一次竟是吃了两个小碗。 罗樟头一回感受到吃撑了是什么滋味，他下桌子之后，感觉步伐都重了三分。 此时距离下午授课还早。 罗家老宅很大，当年是按照子孙昌盛来规划设计的，只可惜接连数代都是单传，许多屋子都空着。 空屋子太多，就连顾家孩子们在这里都是有单独房间午休。 罗樟到底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哪怕书读得再多，心里也是想要离同龄人近一些，因而他中午没回自己的院子休息，而是在这边额外收拾了个房间午休。 顾晏捧了本书，坐在院子里树荫下的石桌上读着。 原本妞妞和罗樟中午都会一起读书。 其他几个人没那么爱读书，得闲了总是要玩乐，只是他们也乖觉，不会闹出太大动静吵到这边读书的人。 不过今日罗樟却显得有些烦躁，坐在石桌上捧着书本怎么也看不进去。 妞妞读完了一页书，遇到不懂之处刚想询问，见他坐立难安，便问道：“罗樟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樟迟疑着点点头。 “不舒服要去看大夫。”妞妞说完就跳下椅子，伸手去拉罗樟。 罗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是心里还挂着事。” 妞妞歪了歪头，问道：“是难受的事？还是麻烦的事？” 罗樟看了一旁的顾晏一眼，怕吵到他看书，拉着妞妞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我以前脾气不是很好，说话不怎么讨人喜欢。”罗樟低声说道。 妞妞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 罗樟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预料之外的回答，有些不服气，说道：“你从前又不认识我。” 妞妞说道：“第一次见面，你说话就凶凶的。” 罗樟：…… 罗樟回想起初次见面的情形，忍不住脸红起来。 他当初也不想表现得那么没礼貌，只是难得看到不讨厌的同龄人，想要引起妞妞的注意，却没想到适得其反，最后还跟顾昭吵起来了。 “对不住……”罗樟低声说道。 妞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说道：“罗樟哥，为什么忽然道歉？” 罗樟说道：“那天在德胜楼，是我太唐突了。” 妞妞却没觉得他做错了，只说道：“你只是说话凶，其实没有恶意，你说得也没错呀，我们本来也不知道小鱼在想什么呀，这事很难说清对错，不用道歉。” 罗樟却知道错在自己，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在乎鱼为什么高兴，只是找个由头和他们说话，却一开口就惹人不快。 见他执意道歉，妞妞表现得极为大气，说道：“那我原谅你好了，你不要道歉了。” 罗樟本以为道歉是一件很难的事，如今开了个头，似乎一切都变得很简单。 “奶娘不该说那些话，我替她向你道歉。”罗樟又说道。 妞妞叹了口气，孩子气似的说道：“罗樟哥哥，你真的好喜欢道歉呀。” 罗樟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给了妞妞这种印象。 妞妞继续说道：“你也说了，说坏话的人是奶娘，不是你呀，你又没有说我们坏话。” “王奶娘是我身边的老人了，要不是因为我，她不敢说这些话。”罗樟解释道。 妞妞上下打量着罗樟，小声说道：“你这样说话，感觉好像罗爷爷。” 罗樟莫名其妙得了一身老人味，但还是郑重道歉。 妞妞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也原谅你了。” 罗樟又问道：“奶娘说那些话，你也不生气吗？” 妞妞解释道：“她已经因为犯的错被赶出去了，都受到惩罚了，我为什么还要生气。” 话虽如此，罗樟依旧觉得妞妞的脾气好的不得了，因为他一想到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指责的人是自己，就忍不住开始生气了。 “你现在心里好受了吗？”妞妞关切地问道。 罗樟一愣，他没想到妞妞还记挂着这事。 “已经舒服一大半了，但还有件事没做。”罗樟说道。 妞妞一脸鼓励：“那赶紧去做掉，做完就舒服了，我娘说了，人不能一直悬着心，心里存着事，就像是背上背着重重的包袱，走路都走不快。” 罗樟听着这比喻，只觉得和他如今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你回去看书吧，我要去做完那件事。” 罗樟起身，朝着方远走过去。 “哥。”罗樟喊了一声。 原本正在和顾昀打闹的方远听到弟弟的声音，什么都不管了，丢下顾昀就冲到罗樟身侧，憨笑着问道：“阿樟，你找我有啥事，我现在就去帮你做。” 罗樟心下一颤，暗道这傻子似乎永远是这样，不管受了旁人多少嘲笑，他说话时的口音永远改不过来，也不管糟了自己多少冷眼，他还是这么一根筋。 “哥，对不起。”罗樟轻声说道。 罗樟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卑劣的，明知道方远是个一根筋的憨子，自己却还是听信奶娘的挑唆，故意给方远脸色看。 方远呆呆傻傻地看着他，问道：“阿樟，你怎么突然说对不起呀？” 罗樟说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拿你当亲哥看。” 方远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你以前有对不起我吗？我咋不知道呢。” 罗樟额头冒出三道黑线，说道：“不许挠头，脑袋还没好呢！” 方远立马吓得缩了缩手。 罗樟看着他这副蠢样又忍不住生气，恶狠狠说道：“你这么说，我就当你原谅我了，过去一笔勾销！” 方远傻乎乎说道：“好好好，阿樟，我都听你的，姑母说你是聪明人，我只要听你话就好。” 罗樟：…… 住在不远处的罗老爷子，吃了一肚子饭后，走了好几圈都没消下去。 人一吃饱，自然就忍不住多想。 罗老爷子脑袋里忍不住回想起奶娘说的那番话。 只是这些意在提醒老爷子提防妞妞的话，却起了反作用。 “妞妞和阿樟，是不是很般配？”罗老爷子忽然询问扶着他的胡管家。 第二更 127.第127章 推搡 第127章推搡 罗老爷子的念头来的很快。 罗樟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不俗的读书天赋，肉眼可见的未来仕途一片坦荡，罗家子嗣单薄，相比较削尖脑袋往上爬，罗家人更在意家人安康。 罗老爷子也不可避免地被奶娘带歪了，他以为罗樟真的很在乎妞妞。 等到晚间吃饭后，罗老爷子单独将孙子留了下来。 “阿樟，爷爷以后将妞妞说给你做媳妇好不好？”罗老爷子直接问道。 罗樟刚喝下一口茶水，瞬间就“咳咳咳”起来，脸也被咳得通红。 “爷爷我才七岁，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罗樟着急忙慌地说道。 罗老爷子仔细观察着孙子的神色，狐疑着问道：“你不想让妞妞给你当媳妇？” 罗樟再次强调：“我才七岁！七岁！谁给七岁的娃娃定亲事！” 七岁大的孩子，比谁都要脸，脑子里也没有情爱这根弦，在他心里，妞妞只是个特别玩得来的玩伴而已。 罗老爷子说道：“七岁怎么了？许多人还在肚子里时就有了婚事呢。” 罗樟耳根通红，他只觉得跟老爷子讲不通，说道：“爷爷，您别看到个人就说要给我做媳妇，上次你看到我小姨家的闺女也这么说。” 罗老爷子说道：“那一次是大人逗你玩，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罗樟摇头，说道：“我才七岁，等我有了功名再谈娶妻之事。” 罗老爷子见孙子神情坚定，顿时一脸惋惜，感慨道：“妞妞多可爱呀，见过的人没谁说不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先定下来，以后要是被人抢了怎么办。” 罗樟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亲爷爷。 罗老爷子见到这眼神就烦，干脆直接赶人：“回去吧，没眼光，以后有你后悔的。” 但这番话到底在罗樟心里埋下一枚种子，晚间读书停下来的时候，他忽然看着隔壁桌子上趴在那里睡着的方远，心中忍不住想着，如果陪他读书的人是妞妞，一定不会坐在这打瞌睡。 等到第二天再次见到妞妞。 罗樟远远看到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过来，他心里也不知为何跟着雀跃起来。 只是他依旧不明白这雀跃为何而来，只是和从前一样，看到妞妞就会高兴，陪她一起玩耍感觉格外畅快。 罗老爷子以为孙子不愿，便止住了更进一步的想法，依旧隔三差五留顾家孩子们吃饭，转而拿妞妞当亲孙女看待。 日子一天天暖起来，转眼身上的棉袄就脱了下来，换上单薄的夏衫。 得益于德胜楼这几个月不遗余力的宣传，顾家的卤菜生意彻底火了，原本一日煮三锅，如今顾家宅子里五口锅，日日都煮满了。 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县里元宝街有一家味道绝佳的卤味店。 卤味店和德胜楼就像是绑在一起一样，德胜楼证明卤味店卖的是上等卤味，卤味店反过来证明德胜楼非美味不卖。 这种双赢效应下，德胜楼每日生意兴隆，卤味店门口也大排长队。 柳小茹原本还想请几个帮工，将铺子后院三口大锅也煮上，这样一天就能卖八锅卤味。 但被顾明达阻止了。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一来人多眼杂，若是被人偷了配方，那就得不偿失，二来，物以稀为贵，卖太多反而不好，咱家铺子不卖隔夜卤味，若哪一日卖不完，剩余的卤味岂不是浪费了。” 顾家如今卖的五锅卤味，每日两锅卖散客，三锅卖酒楼，其中德胜楼两锅，春风楼一锅。 柳小茹是个听劝的，到底还是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如今一天卖五锅，家里挣的钱已经很多。 但柳小茹依旧有自己的烦恼，抱怨道：“别的酒楼也想买咱家卤味，我真的不想卖给姓程的，隔三差五就来店里纠缠，看到他我就烦。” 张芸娘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劝道：“做生意信义为本，既然是先前说好的，便不好轻易改口。” 柳小茹几乎是从零开始，学着怎么做一个生意人，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白抱怨一句。 “这段时间我来管着铺子，你好好休息，姓程的真来了，我将他打发走便是。”张芸娘说道。 柳小茹摇摇头，说道：“没事，我让冯婆子应付他，他如果缠着我说三说四，我就让冯婆子提着扫帚打他。” 一旁本来在吃零食的妞妞听到这话，立马来劲了：“打架吗？我也要打！我保护柳姨！” 柳小茹听到这话自然乐不可支，一把将小姑娘抱进怀里，说道：“可惜了，姓程的只挑妞妞要上学的时候来，我看不到妞妞大发神威。” 妞妞听到这话也苦了一张脸，但很快又积极起来，说道：“人来了就去罗府找我，我跟先生请假。” 张芸娘伸手在女儿光洁白皙的额头上点了点：“我可没同意你随便请假不读书！” 妞妞听到这话，刚打算跟母亲歪缠。 外面就响起熟悉的声音：“小茹。” 柳小茹讨厌程河到了听到他声音就恶心的地步。 妞妞忽然一骨碌从她怀里爬起来，动作灵活地冲到角落里，没有桌子高的小人，举起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扫帚朝着程河喊道： “不许纠缠柳姨！” 妞妞站在铺子门口，自以为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实际落在所有人眼里，她这样子就像是上蹿下跳的小奶猫。 程河果然没当回事，而是绕过他就打算往柳小茹那走：“小茹，我们这样的情分，你不妨多匀我一锅……” “不许纠缠柳姨！打你打你打你！”妞妞小奶猫举着扫帚打了过去。 程河也没想到妞妞说打就打。 小孩子毫无章法的攻击其实并不难对付，程河一把将扫帚抢过来，行动间将妞妞扯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柳小茹瞬间急了一个猛子冲过来，兜头就打：“姓程的，有本事冲我来！欺负孩子算什么回事！” 程河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他记得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压根没有将妞妞怎么样。 “我没打她，我真没打她！”程河急切解释着。 第一更 128.第128章 自作孽 第128章自作孽 程河今天来这里是带着任务的，他现在已经不奢望盗取卤味秘方，他只想着每天多买一锅卤味。 两人关系破裂，原本按照程河一开始的想法，他不想继续从顾家买卤味，只是对面的德胜楼卤味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也只能被迫跟着做。 甚至因为德胜楼打出卖原切卤味的招牌，他不敢继续掺着做卤味，更不敢在卤味上面撒上一堆混淆味觉的调料，他只能和春风楼一样原价卖卤味。 只是德胜楼才开始卖卤味，春风楼却做了许久的卤味生意。 春风楼的卤味在短短几个月里，变换数次，从一开始三倍价格卖，到真假混着赠送，又变成如今原价买卖，频繁调整价格与口味，老客们都开始嫌烦了。 食客们只是单纯想吃一口美味，而不是不断被春风楼折腾，春风楼别的的招牌菜水准和德胜楼的中等菜差不多，偏偏价格还比人家贵。 渐渐地，老客们开始倒向德胜楼。 眼见着德胜楼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程河急得嘴角长了一大片燎泡。 春风楼如今表面看起来还是风光的，客人并不少，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是在别处买不到顾家卤味，转而来春风楼买。 这些客人里十个中可能只有一个人会被吸引着留在春风楼吃饭。 程河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偏偏如今春风楼的生意严重依赖顾家卤味，他为了增强竞争力，只能又跑来纠缠柳小茹，想要将每日的一锅卤味改为两锅卤味。 原价买卖本就没有利润，他现在只能期盼着通过卤味这个噱头，多引来一些新客源，为了达到开源的目的，他罕见的将自家招牌菜降价，降到和德胜楼中等菜一个价位。 只是这病急乱投医一样的办法，结果却适得其反，老客人觉得吃亏了，新客人也没觉得占到便宜。 眼见着临近端午，程河脑袋都急得大了一圈，现在只能指着靠顾家卤菜在节假日里吸引更多客人。 偏偏他此时这一推搡，妞妞确实没受伤，但却把柳小茹的火气勾了出来。 柳小茹抬手就将柜台上切肉的刀子拿出来了，恶狠狠说道：“再敢来我们铺子里耍威风，还敢推我家乖宝，我跟你拼了！” 程河从未见过柳小茹凶悍的一面，也没想到她被逼急了居然真的能动刀子，吓得当场四处逃窜，没多久人就跑没影了。 对于程河来说，这一日噩耗一个接一个。 没能和柳小茹修复关系就算了，卤味生意还当场黄了。 当天柳小茹就派冯婆子过来传消息，以程河伤人为理由，直接毁了两家合约，先前付的用来购买卤菜的定银也全都退了回去。 “还好乖宝没事，要是乖宝受了伤，我肯定要去衙门里告他！”柳小茹恶狠狠地说道。 妞妞依偎在她怀里，小声问道：“柳姨，咱家多出来的那一锅卤味卖给谁？” 柳小茹对这点事倒是不放在心上，说道：“就算酒楼不买，咱家也能卖给散客，如今完全不愁卖。” 她当天就放出风去，只道程河故意在她铺子里伤人，她没有办法才与春风楼断绝往来。 原本碍于信义，柳小茹不好毁约，如今有了伤人摆在前头，现场也有几个目击证人，这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解决了。 “妞妞真是我的小福星，我心里发愁的事，你一来就全解决了，以后总算不用再跟这姓程的做生意！”柳小茹笑着说道。 妞妞扬起小脸，说道：“过两天就是端午，先生给我们放假，到时候我来店里给柳姨帮忙。” 柳小茹立马点头，说道：“好，等端午那天卤味卖完了，我就带你去看划龙舟。”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边其乐融融，程河却只觉得眼前一黑。 没了顾家卤味，他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吸引来一个新客人。 “东家，没了卤味，咱们铺子里端午节怎么办？”掌柜忧心忡忡。 开门做生意，最怕节假日生意也是冷冷清清的。 程河一咬牙，说道：“端午节咱们送卤味！我就不信生意会差！” 掌柜十分诧异：“送什么卤味？” 程河白了他一眼，说道：“没了顾家卤味，咱们自己又不是不会做卤味。” 掌柜心道这两者的口味差距，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轻易抹平的。 “客人点菜超过二两银子，就赠送一份卤味。”程河说道。 春风楼为了应对端午节，喊出来的口号是赠送上等卤味。 因着德胜楼给菜肴分等级的缘故，许多人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对号入座，以为春风楼要赠送的也是顾家卤味。 程河这么做生意，还真的吸引到许多客人，第二日便生意爆火。 但他这样以次充好，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 其实如果换了别的菜，只怕还真能将人唬住。 偏偏顾家卤味香味霸道、滋味独特，过去真假掺着送都没将人糊弄过去，如今全是假货自然也不能哄住食客。 在短暂的一天好生意后，次日春风楼客源直接砍半。 后厨里剩下的一大锅卤味，竟是想送都送不完。 后厨众人也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剩余的卤味。 “这还有什么好发愁的，留着明天送。”程河想也不想就说道。 这种事他并不是第一次做，靠着各种酱料做遮掩，压根就没人能发觉到不对劲。 但这次的问题，一来是剩得太多，二来端午期间天气炎热，食物极其容易变质。 大半锅剩下来的卤味，就这么摆放在后厨里。 次日是端午节的正日子，厨房众人一进厨房便发现不对劲，鼻子灵验的，当场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馊味。 “这卤味不能卖了，要倒掉，我另煮一锅，或者去城里别的卤味店里买一些回来顶事。”大师傅当机立断。 偏偏不知道谁多嘴将这事捅到程河跟前。 程河直接拦了下来，说道：“倒什么倒，多浇一些酱料，有什么不能吃的，你真要另买，那你自己出钱，真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大师傅皱眉说道。 程河随口说道：“不可能吃坏肚子，我家里馊饭经常喂猪，也没见哪条猪吃出毛病来，反正都是白送的东西，他们爱吃不吃！” 第二更 129.第129章 出事 第129章出事 端午节生意依旧好做。 因顾家卤味在城中已经有了巨大名声，节日期间甚至还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前来购买卤味的人在元宝街上从街头排到街尾，甚至还有源源不断增加的趋势。 因与春风楼毁约，而多出来的那一锅卤味，卖得比平常还要快些，上午过半，铺子里的三锅卤味便销售一空。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人因为没有买到，差点当场闹起来。 春风楼那边却是真的闹起来了。 柳小茹和顾家人正一起观看端午赛龙舟，陈捕头忽然找了过来。 “柳掌柜，不少人去衙门里告官，说是吃了你家卤味闹了肚子，如今一个个面色惨白，情况不容乐观。”陈捕头忧心忡忡。 柳小茹闻言柳眉倒竖，说道：“不可能，我家卤味全都是现做现卖，食材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可能出问题。” 出了这么大的事，张芸娘也没了看龙舟的心思。 她又不放心顾老太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并一个病糊涂了的顾老爹，只能将所有人一起带到衙门去。 陈捕头又询问张芸娘：“张掌柜，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如将顾兄弟也喊过来跑一趟。” 张芸娘摇摇头：“相公如今在家苦读，轻易不好打扰，我们先去衙门里看看，若是无法处理，到时再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路上柳小茹倒是神色坦然，说道：“咱家卤味不可能有问题，说不定就是有人看不惯，栽赃陷害！” 顾老太也在一旁附和道：“对，那些肉都是处理的，老太太我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连好坏都分不清！芸娘你别怕，县太爷也要讲理，我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张芸娘听到这话，忍不住想到程河，这是个行事下作的人，才跟他家断了生意往来，马上就出了事，且这人还有前科，自然惹人怀疑。 妞妞在一旁问道：“怎么栽赃陷害呀？” 柳小茹解释道：“这群吃坏肚子的人，可能受了别人的指使，要么是装病，要么事先吃了别的东西，假装是吃了咱家东西才坏了肚子，这些人可能压根都没买咱家卤味！” 妞妞勉强听明白了，很快便安慰道：“没事，我记性可好了，来过的人我大部分都记得！” 张芸娘仔细回想起来，似乎确实听丈夫说过一耳朵，妞妞的记性似乎真的很好。 她骤然遇到这样的事，原本心头还如一团乱麻，如今听到妞妞这么说，心底的慌乱稍稍减轻。 顾昭也在一旁补充道：“妹妹不记得的，我应该也能记得！” 张芸娘听到这话，却只发出一声冷笑，问道：“你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顾昭立马支支吾吾起来。 “每次有点什么事，我跟你讲三四遍你都不一定记得清，还好意思跑来吹大话！”张芸娘说道。 顾昭也没想到说着说着就竟然翻起旧账来，赶忙躲到顾晏身后。 一进衙门里，众人便看到一群人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地坐着。 原本说着要跟县太爷好好说道理的顾老太，还没见到正主，双腿就开始打摆子，缩在角落里跟个鹌鹑一样，全然没有之前的精气神。 张芸娘倒不意外婆婆如此表现，轻声说道：“这些人看起来是真的吃坏了肚子。” 柳小茹恶狠狠道：“咱家卤味不可能有问题，也不知道是谁，为了陷害咱家下了这样的血本。” 苦主们见到柳小茹也很激动。 其中一个人还是顾家铺子里的熟客，柳小茹对他也有印象。 “柳掌柜，你害惨了我，这次你家卤味味道不一样就算了，还坏肚子！”熟客愤愤不平地指责道。 柳小茹看着这人却心生疑惑，她怎么记得上午没看到这人来铺子里买卤味。 不等她想明白，妞妞已经脆生生说道：“伯伯，你今天没来我家铺子里买卤菜，怎么能怪到我家头上呢？” 熟客说道：“我不是在铺子里买的，我是在酒楼吃的！一桌子人，我吃的卤味最多，我现在也最难受！哎哟，哎哟！” 熟客说着竟还抱着肚子叫唤起来。 其他苦主也纷纷诉起苦来。 “我小儿子不爱吃卤味，一家人就他一个人没事。” “我爹娘没吃卤味，现在也好好的，你们还敢说不是卤味的问题？” 柳小茹听着这些话，主动问道：“你们在哪家酒楼吃饭？”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春风楼，他家吃饭送卤味，德胜楼人太多了，我们压根就排不上队。”熟客说道。 柳小茹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又询问其他人：“所有人都是在春风楼吃饭吗？” 众人纷纷点头。 柳小茹解释道：“前日春风楼的程掌柜来我家铺子里打人，我一气之下便和他断了生意往来，从昨日开始，没有再给春风楼送卤味，你们这事，和我没有干系。”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傻眼，忍不住问道：“春风楼今天还说赠送顾氏卤味，怎么就跟你没干系？” “对呀，我就是冲着你家卤味，才去春风楼吃饭的！” “要不是你家卤味，春风楼从哪弄的坏卤味？” 柳小茹听到这话，心里只觉得烦闷得紧，说道：“我怎么知道春风楼从哪弄来的卤味，你们该去找春风楼算账。” 陈捕头因为和顾家交好，先前只听了个话头，就急急忙忙将柳小茹喊了过来，如今见与顾家无关，立马出来打圆场。 “你们别急，我现在就去春风楼拿人，务必让春风楼给你们一个交代！”陈捕头承诺道。 柳小茹刚打算离开，妞妞忽然问道：“柳姨，咱家到底是不是被栽赃陷害呀？” 柳小茹刚想说不是，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她一个健步就冲到陈捕头身旁，大声说道：“我要告官，告春风楼栽赃陷害，他家打出顾氏卤味的招牌，卖坏掉的卤菜，坏了我家名声！” 陈捕头闻言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么告官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柳小茹连龙舟都不看了，站在衙门里等着程河过来，倒不是她蓄意报复，而是一想到与程河这样人品卑劣的人有过一段过去，柳小茹就觉得难受得紧。 程河来得很快，他看到柳小茹也站在苦主群中，还愣了片刻。 端午节发生这种事，因为案件涉及的人太多，吴县令本来还在河边高楼上观看赛龙舟，如今也只能臭着一张脸回来断案。 案情清晰，所有人的证词都高度一致。 程河还想找衙门里的熟人活动一二，争取从轻处罚，偏偏吴县令因为端午加班这事闹得满心烦躁，压根没有拖延的意思，当场就将案子断完。 按照吴县令判决，程河要赔苦主们每人五两银子医药费，又要给柳小茹赔礼道歉，额外赔偿柳小茹一百两银子，算作损坏顾家铺子名声的赔偿。 每人五两银子看起来不多，但今日他家生意格外好，苦主仔细算来有两百人，其中不乏许多滥竽充数之人，没病也混在其中领钱。 偏偏衙门官司已经断清楚了，程河只要不想挨板子，就得硬着头皮付了这笔钱。 他仔细算算，也不知道今日春风楼的利润有多少，反倒先舍出去一千多两的赔偿！几乎是将他身上能拿得出来的现银全都赔了出去！ 第一更 130.第130章 买礼物 第130章买礼物 柳小茹也没想到端午节还有这样从天而降的富贵。 她拿着一百两银子当场就分了起来，她和张芸娘各拿三十两，给妞妞分了四十两，这分配方式完全是按照在铺子里占的份额来分配的。 “多亏了妞妞提醒，我还想不到要告官，不然就没银子拿，我再给妞妞十两银子答谢。”柳小茹主动提到，说着就要抽出十两银票塞给妞妞。 张芸娘直接制止柳小茹千方百计给妞妞送钱的行为。。 “这也是妞妞的铺子，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你别想个由头就要给她送钱。” 柳小茹见送钱不成，顿时一脸惋惜。 妞妞举起手，想将钱交给张芸娘保管。 张芸娘笑着说道：“你自己收着。” 妞妞得知自己可以自由支配这么一大笔钱后，没有像压岁钱那样存着，当场对着家人们豪气万千地说道：“去逛街？我请客！” 柳小茹蹲下身子，故意逗妞妞，说道：“我才不要小孩子请客呢。” 妞妞十分认真地问道：“柳姨不喜欢我吗？” 柳小茹立马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妞妞，我最喜欢妞妞了。” 妞妞歪歪小脑袋，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娘说了，任何关系都是有来有回才能长久，柳姨对我好，我也对柳姨好，这样我们才能一直很要好。” 柳小茹听到这话，心头像是被人什么东西轻轻地烫了一下。 张芸娘轻轻拍了拍她，说道：“孩子有孝心，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拦着。” 顾昭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听到张芸娘这么表态，立马问道：“娘，你真的同意妹妹请客？” 张芸娘轻轻点头。 顾昭立马一脸欢喜，开始盘算起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要买糖人、糖画……” 但又说道：“你不准买超过十文钱的东西，也不准买糖！你的牙还要不要了？” 顾昭立马苦了一张脸，小声说道：“娘真小气。” 张芸娘抬手就在小儿子脑门上敲了一下。 妞妞雄赳赳地走在最前面，她带着张大额银票，愣是走出了广安县首富的气势。 “这身裙子，两个颜色，粉红色给柳姨穿，浅绿色给我娘穿！”妞妞在成衣铺子里昂着头和老板娘如此说道。 老板娘还记得妞妞，之前她们还在她家店里买过春衫。 “妞妞，买东西是要付钱哦，你有没有钱呀？”老板娘笑着问道。 首富妞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家人，意气风发地说道：“我有钱！我要给全家买衣服！” 柳小茹倒是不想占这个便宜，买衣服都想挑便宜的，偏偏妞妞一眼就相中铺子里最显眼的那身衣裙，就差满地打滚赖着要她试穿。 张芸娘又在一旁劝道：“孩子真心孝敬，你就好好受着便是。” 柳小茹却捂着心口说道：“我不舍得她花太多钱，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张芸娘却很明白她这种心理，说道：“习惯了就好，我们虽是长辈，但长辈也世人，也想穿漂亮衣服，也想吃美味佳肴，若是什么好的都一味留给小辈，久而久之，他们反倒觉得长辈不配享用好的事物了。” 张芸娘这一番话，无疑和主流观念背道而驰。 世人提起父母，总是说他们如何含辛茹苦，为了子女如何牺牲，却甚少正视他们身为人的一面。 “晚辈真心孝顺，长辈高兴接受，如此才算是完整的孝敬呢。”张芸娘说道。 张芸娘这一番双向奔赴的孝敬理念，落在柳小茹耳朵里如同振聋发聩一般。 妞妞不仅给她们买了衣服，又给爷爷奶奶和没来的顾明达买了衣服。 只是等她要给两个哥哥买衣服的时候，张芸娘出面拦住了，说道：“哥哥们的衣服我和你爹来买，你给他们买点零嘴就行了。” 张芸娘心里算得很清，零嘴就几文钱，一身衣服价格却不便宜，顾晏和顾昭手头都不如妞妞宽裕，这哥俩没办法拿出同等价值的回礼，还不如干脆不让他们接受妹妹这么贵重的礼物。 张芸娘觉得孝敬长辈和孝敬哥哥们是两回事，她还记着刘二妮的事，也不想将女儿养成那种一心想着帮扶兄弟的性子，也怕儿子们习惯占妹妹的便宜，变成不成器的兄弟。 妞妞小声说道：“可是哥哥们平常很照顾我，我想给他们买衣服。” 张芸娘摸了摸女儿头上的小揪揪，低声劝道：“你给哥哥们买了新衣服，他们心里肯定也会铆足劲想要也送你一身新衣服，他们得掏空荷包才能买得起，你大哥没钱买喜欢的书了，你三哥没钱买零嘴了，是不是很可怜？” “我可以给他们买书买零嘴呀，我有好多钱的。”妞妞说道。 张芸娘笑着说道：“才夸你记性好，你刚刚说的话又忘了？任何感情都是有来有回的，只有一方持续付出，都是无法长久的。” 妞妞顿时垂头丧气，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面对喜欢的人，就是想要一直对他们好，看到什么想要的就要送给他们，哪里会去想自己得到多少呀。” 张芸娘不希望女儿养成随便付出的习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道女人想要过得好，最要紧的是脑子要清醒。 妞妞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张芸娘，小声说道：“娘，你一定特别特别喜欢我，你带我回家的时候，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得到什么。” 张芸娘闻言一怔。 妞妞又说道：“虽然娘从来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但我一定要对娘特别特别好，妞妞最喜欢娘！” 张芸娘永远都受不了女儿的甜言蜜语，听着这些话，一时间恨不得将目光看到的所有好东西都买下来送给妞妞。 妞妞花钱给长辈们都买了一身衣服，顾老太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收到妞妞的孝敬。 她当场就将新买的成衣穿在身上，几乎遇见一个人就说道：“你看到我这身衣服了吗？是我小孙女买的，孩子孝顺，我想让她少花点钱她还不乐意，真是拿她没办法！” 柳小茹看着顾老太这表现只觉得好笑，不过她自己也不遑多让，每遇到一个熟人，就会显摆似地晃了晃手上提着的新衣服，而后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我家乖宝给我买的，不要都不行。” 而后她还会将脖子上的金羊吊坠显出来，再次显摆道：“这是乖宝特意给我赢回来的。” 就连老糊涂的顾老爹，都会扯着身上的新衣服，含糊着跟人强调：“新衣服……妞妞……妞妞买的！” 这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逛集市，走着走着就到了老地方。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指着不远处围了许多人的关扑摊位，询问张芸娘：“娘，今天过节诶，我能玩吗？” 顾昭也很激动，当场加入歪缠队伍；“娘，我也想玩，我也想给你扑到好东西！” 顾老太也一脸意动，说道：“芸娘，过节呢，孩子们想玩，就让他们玩玩，大不了让他们用自己的钱。” 张芸娘的目光扫视众人，柳小茹已经半个身子都朝着摊位上张望，就连少年老成的顾晏，此时都一脸意动。 “小孩只能玩三次，用自己的钱。”张芸娘无奈说道。 妞妞当场发出一声欢呼。 顾昭却苦了脸，因为他的钱早就花光了，只能可怜巴巴地跟哥哥妹妹借钱。 借到钱后，顾昭又抖了起来，对着妞妞说道：“妞妞看看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赢回来！” 顾家人刚挤进人堆里，便见到摊子上还是那熟悉的哥俩。 身为哥哥的摊主拿出一根金钗来，说道：“二十文一次！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只要二十文，就能带走这根价值五两的金钗！” 摊主刚吆喝完，转头就看到挤到最前头的妞妞，瞬间就回忆起痛苦过往来，吓得差点当场收摊跑路！ 第二更 131.第131章 得金钗 第131章得金钗 看着满脸都写着“你不要过来”的摊主，张芸娘只觉得好笑。 “哥，小福娃来了。”摊主的弟弟说道。 摊主一听这话，转头瞪了笨蛋弟弟一眼，说道：“用得着你来提醒，我有眼睛会看！” 笨蛋弟弟呵呵一笑，紧接着说道：“也不知道她这次来会不会将头彩赢走。” 摊主鼻子都快气歪了，说道：“你就不能盼着点好！” 妞妞奋力挤进去，想要将钱交给摊主。 摊主优先接了别人的钱，而后在等旁人玩的间隙，悄悄和妞妞说道：“小福娃，咱打个商量好不好，你迟点再玩，你手气太好了，一口气将头彩赢光了，我没得赚呀。” 妞妞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听到对方如此哀求，倒没有死缠烂打，而是说道：“那让我家里人先玩，我可以最后玩，我不着急。” 摊主听了这话，犹豫片刻后，到底是答应了，他心下想着妞妞手气好他认了，没道理她的家人也个个运气很旺。 除了妞妞之外，顾昭年纪最小，他在家里早就听烂了妹妹关扑赢大奖的故事，如今跃跃欲试着想要尝试一二。 “妞妞你挑好了吗？喜欢哪个？”顾昭问道。 摊主听到他这么问，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生怕妞妞直接要那个最贵的金钗。 “雪云酥！我爱吃的！”妞妞脆声说道。 摊主松了口气，一包雪云酥至多不过二三十文钱，完全是他能接受的结果。 顾昭头一次玩，他的力气倒是比妞妞大，不需要大人帮忙就能将飞镖投掷到转盘上。 接连两次，全都落空。 等到第三次，顾昭颇有些心灰意冷，随手一扔，却精准地落到代表糕点的格子里。 摊主麻利地将一包雪云酥递给顾昭，说道：“小哥手气好，还要不要再玩几次？” 顾昭摇摇头，老实巴交地说了句“没钱”，而后他就欢天喜地将糕点送给妞妞，问道：“我是不是最好的哥哥？” 妞妞软软地说道：“三哥真好！” 顾昭得意地对着顾晏挤眉弄眼。 一向不争不抢的顾晏，忽然拳头都握紧了，向前一步，表示他先来。 小少年目光紧紧地盯着转盘上绘的两朵花。 转盘转动，小少年接连扔出三只飞镖。 转盘缓缓停下来。 “哎呀，这位小哥手气也好，三中二，得了两朵上等绢花。”摊主笑呵呵地说道。 他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一直到目前，他都是赚的。 顾晏十分克制，面对摊主鼓励他再玩几次的蛊惑，半点都不为所动，在一旁摊位上挑了两朵浅粉色的绢花后，巴巴地送到妞妞面前。 “一边戴一个。”顾晏温柔地注视着妞妞头上扎的两个小啾啾。 张芸娘接过来，当场将绢花戴到女儿头上。 妞妞轻快地转了个圈，脆声询问：“好看吗？” 张芸娘点点头。 “好看，再没有比我们乖宝更好看的小姑娘！”柳小茹照旧彩虹屁不断。 顾晏在一旁等了又等。 妞妞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对着他说道：“大哥对我好好哦！” 顾晏右手握拳抵着嘴巴，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喜欢就好。” 只是他眼角的笑纹，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顾老太看着孙子们接连投中奖励，早就已经跃跃欲试，此时拿到三个飞镖之后，嘴上不停念叨着：“金钗、金钗……我要金钗。” 摊主心都提起来了。 但结果却让他很高兴，顾老太投了三次，只得到了一块手帕。 “怎么就投不中呢。”顾老太小声嘀咕道。 摊主高高兴兴地鼓励道：“婶子，您这手气很好，估计马上就能投中，要不您再试试？” 顾老太居然真的神色意动。 眼看着婆婆又要掏钱，张芸娘伸手拦住了，低声说道：“娘，孩子们都看着呢。” 顾老太一回头，就看到三个孩子眼睛睁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老太太想起自己曾经一再教育儿子们不许赌博，她到底理智尚存，收回摸钱的那只手，转而对孩子们说道：“你们看看，赌博多吓人，我这样的人，都忍不住上头了！” 三个孩子立马乖巧保证道：“奶奶放心，我们一次只投三个，绝不贪多。” 张芸娘以身作则，一次都不投，柳小茹见她不玩，便也没有参与。 “妞妞，该你了。”顾老太催道。 妞妞却没有立马上前，而是左右望了望，说道：“爷爷还没玩呢。” 顾老爹常年糊涂，家里人也很少过问他的想法，今日倒是将他直接遗漏了。 顾老太随口说道：“你爷爷不玩。” 但她话音刚落，顾老爹就往前走了两步，从身上摸半天愣是摸不出多少钱。 妞妞赶忙上前，帮爷爷交了钱。 顾老爹拿着三个飞镖看了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好才是。 妞妞在一旁乖巧地指点：“爷爷，飞镖扔到转盘上去，转盘太快了，也不知道能扎中什么，只能凭运气了。” 顾老爹拿起飞镖，慢吞吞地扔了出去。 转盘停下来。 全场哗然。 “是头彩！老爷子中了头彩！”有人激动地喊道。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顾老爹的状态不是很正常，他们本来还在嘀咕这一家人真舍得，居然扔六十文钱，给个脑袋不正常的老头打水漂，却没想到人家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摊主哭丧着一张脸，他没想到不仅有小福娃，还有大福星。 这一家子人就跟他的克星一样！ 他唯一觉得庆幸的是，顾老爹就投中了这一个，另外两枚飞镖全都落空。 顾老爹拿到金钗后，动作缓慢地送到顾老太跟前。 “老婆子，戴……戴金钗……”顾老爹含糊着说道。 顾老太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对着家人们解释道：“老头子那年酿酒挣了许多钱，说要给我买根金钗，让我也跟地主奶奶一样享福。” “可惜那年老三大病一场，家里钱花得差不多，而后就再也没能攒那么多钱。” 张芸娘神色温柔，软声说道：“娘，爹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哪怕病糊涂了都还记着这事。” 顾老太嘴角弯起，看向顾老爹的眼神也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金钗虽然顾老爹亲手插在妻子的头发里，但他又多嘴补了一句：“以后传给妞妞。” 顾老太听到这话，原本柔和下来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锋利起来，说道：“这东西我肯定要传给妞妞，用得着你说！呜呜渣渣的，就是盼着我早点死！都不知道夸句好看哄我高兴一下！” 顾老爹被妻子好一顿指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而后才呆呆地说道：“好看……是好看的……” 第一更。 132.第132章 笔洗 第132章笔洗 顾老太看他这样，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算了算了，我跟个老糊涂计较什么。”顾老太说完，又从口袋里摸出钱来，悄悄递给妞妞。 妞妞先前帮老爷子出了投飞镖的六十文钱，老太太已经得了衣服，不肯继续占孩子的便宜，又偷偷将钱补给妞妞。 刚刚痛失金钗的摊主，看了眼顾老爹，又看了眼还在等着投掷飞镖的妞妞，到底挡不住围观群众的热情，咬牙又拿了根新的金钗出来。 顾老太眼睛一亮，赶忙催促妞妞，说道：“妞妞，该你了。” 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不玩了，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了。” 妞妞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摊主对自己的恐惧，她并不喜欢这种惧怕。 顾老太一脸可惜，说道：“我们乖宝那么厉害，要是你玩，肯定也能赢个头彩。” 妞妞仰起小脸，笑着说道：“咱家已经得了一次头彩，将机会让给旁人吧。” 孩子都这么说了，顾老太哪怕再惋惜也没有强求。 倒是摊主看到妞妞跟着家人离开，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我来！我来！” “我先来的，我要跟在老福星后面争头彩！” 上次有人跟在妞妞后头赢金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因而这次照旧不少人疯狂争抢顾老爹后的位置。 顾家人没管身后发生的事，继续在集市上逛了起来。 毕竟是端午的正日子，集市上的热闹很多，仔细算起来，这还是妞妞第一次看杂耍。 小姑娘看着喷火表演，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环节。 哪怕小脸被下午的阳光照得红扑扑的，妞妞依旧步子都不挪一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两只手拍得格外卖力。 好不容易等到表演结束，妞妞仍然满脸意犹未尽。 等到杂耍艺人们举着托盘求打赏的时候，妞妞压根没数，随手就将一大把铜钱撒了出去，这举动看得顾老太眼皮子直跳。 “乖宝，给两三个铜板就行了，其实不用给那么多的。”顾老太到底没忍住，小声叮嘱妞妞。 妞妞疑惑说道：“他们表演真的很精彩呀，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叔叔，那个表演喷火的姐姐，还有那个转飞盘的小孩子，看起来都好辛苦呀，我觉得他们值得这么多钱。” 顾老太闻言一愣，她也没想到妞妞居然有自己独特的消费观，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妞妞又说道：“奶奶，我以后多挣钱孝敬您，这样您就不用心疼这些小钱了。” 顾老太被孙女的大饼画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花钱多就多挣钱，这逻辑一点毛病都没有。 到底是对孙女的疼爱占了上风，顾老太笑呵呵地说道：“哎，还是我们乖宝会想，大方又聪明，不像奶奶我，是个小气鬼！” 妞妞贴着顾老太撒娇，说道：“奶奶才不小气，奶奶是最好的奶奶！” 反正在妞妞嘴巴里，家里人都是最好的爷爷/奶奶/爹娘/哥哥/姨姨，偏偏家里人就吃它这一套，每次都被妞妞哄得晕头转向。 集市上热闹不少，再往前走两步，又看到有人在摆摊卖杂物，摊位前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偏偏没几个人主动买东西。 “郑家这败家子，怎么天天都在摆摊卖东西！他家里的东西还没卖完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先前据说有个人在他家摊子上捡漏，买了一副他家先祖的书法，高价卖出去了，他倒是脑子灵活，又去买了一大堆不值钱的玩意，真假混在一起掺着卖。” 听着这话，顾家人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妞妞和张芸娘都记得郑大头，妞妞第一次来县里，就在郑大头的摊位上买了只外表涂了黑漆的金乌龟，这事张芸娘夫妻俩从未对外声张。 若真的将这事抖落出来，只怕郑大头的摊位要被人抢爆。 张芸娘管着妞妞关扑的次数，但却不管她别的钱怎么花，先前大额打赏杂耍艺人她不管，如今妞妞蹲在郑家摊位前学人捡漏她也不管。 顾晏和顾昭陪她一起蹲着，帮她参详，顾家其他人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顾老太站在那，一会看看小孙女，一会伸手摸摸脑袋后头插着的金钗，时不时还偷笑两声。 妞妞翻了半天，那些书法字画她也看不明白，倒是看上了一个天青色瓷器笔洗。 “这个多少钱？”妞妞脆声询问摆摊的郑大头。 郑大头几乎每天都摆摊，摆摊拿了钱就去赌，赌光了继续卖货，他摊位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压根不记得去年在他摊位上买过东西的妞妞。 “这是我家那位当宰相的祖宗用的笔洗，看你是个小姑娘，我也不骗你，一口价，三十两银子！”郑大头张嘴就来。 围观人群继续指指点点：“郑大头真不是个东西，连小姑娘都骗。” 郑大头才不管周遭的闲言碎语，他本就是随口喊价，压根就不知道一个半人高的小姑娘能出得起这个价钱。 只是妞妞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低着头询问一旁的顾晏：“哥哥，十两、十五两、加七两是多少呀？” 妞妞今天得了四十两银子，家里人也不舍得花她太多钱，因而还剩了许多，她只有十根手指头，一时算不清楚这笔账。 “三十二两。”顾晏小声说道。 郑大头听到这话瞬间打起精神来，他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穿着打扮看着像是中等人家，身上居然真的有钱。 “小姑娘，我家的宝贝抢手得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郑大头还挺会制造焦虑。 妞妞还没开口，顾老太想到刚刚杂耍艺人那事，心道自家这傻孙女为了喜欢的东西，有钱她是真花。 顾老太担心妞妞吃亏，立马一个健步冲过来，对着郑大头骂道：“你个缺德玩意，敢骗我家小孩！这破笔洗难道是什么金贵东西，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捡来的，张口就是祖上传的，你当是金子打的，还敢叫三十两银子！” “我告诉你，五钱银子，我们都不一定买！” 妞妞蹲在地上，张大嘴巴，傻乎乎地看着战斗力爆棚的顾老太。 “乖宝，咱们走，奶奶带你去别的店里买笔洗！”顾老太拉起妞妞就要走。 妞妞小声说道：“奶，我挺喜欢这个……” 顾老太却很坚持，说道：“不行，咱不受这冤枉气，一个笔洗才要几个钱，奶给你买更好的！” 妞妞纠结地看了摊位上的天青色笔洗，到底还是更在乎家人，犹豫片刻后，乖巧点头：“好，我们去别处买。” 郑大头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别提多着急了，赶忙说道：“老太太，有话好好说，别一上来就骂人，价钱好商量！” 顾老太心道赌博的人果然都是没有尊严的，她话都骂得那么狠了，郑大头为了挣点赌资还在这舔着脸跟她商量。 但她到底停住脚步，沉着一张脸说道：“你小子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靠着这种坑蒙拐骗的手段，走不长远！” 郑大头脸上依旧带着笑，说道：“您说得对，我一定好好做生意，您看十两银子可以吗？” 顾老太冷笑一声，说道：“五钱银子我都嫌多！” 郑大头赶忙说道：“好，五钱就五钱！” 第二更 133.第133章 老物件 第133章老物件 郑大头赌得脑袋发懵，他也搞不清楚这笔洗是从货郎手上买的，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但只要有钱进账他就很满足了。 拿着五钱银子，他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怎么去赌一把将这笔钱滚到最大。 只是还没等他收摊，就有人在一旁等着了，货郎伸出手来直接将郑大头先前赊欠的银钱要了过来。 郑大头急了：“好兄弟，你怎么全都抢去了，也给我留点！” 货郎冷笑一声，说道：“你下次进货的钱也付了，要不是怕你没饭吃，我才懒得管你！” 郑大头：…… 他忍了又忍，到底不敢说什么，怕这个唯一剩下的朋友也跟他翻脸不管他。 “好兄弟，我之前是不是从你那拿了个天青瓷器的笔洗？”郑大头随口问道。 货郎说道：“我一个货郎，进这种东西干什么？” 郑大头闻言微愣：“啊？难道这东西真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 说完他就一拍大腿，哭嚎着说道：“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就做五钱银子卖出去了？亏了，我亏大发了！” 货郎看着他的表演，神情没有半分波动：“你哭得再大声一点，现在有点假，我怕别人不信你。” 郑大头眼里的悲伤难过却是实打实的，他哭得声音都在颤抖：“真的……这次是真的……不是上次那幅字……” 郑大头摆摊生意之所以能做，就是因为上次那个书法骗局，说有人在他这捡漏捡到祖上书法真迹高价卖了出去，才能引得人趋之若鹜。 货郎却无所谓，说道：“有什么好哭的，你家祖上那么多东西，都被你赌输出去，也没见你这么伤心，真要难过也该是你地底下的祖宗看到败家子更难过。” 郑大头：…… 与这边的愁云惨雾相比，返程的顾家人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奶奶真厉害，略施小计，就能花少少的钱买下这个笔洗，一开始我还真以为奶奶不让我买了呢！”妞妞大声说道。 顾老太看着孙女捧着笔洗爱不释手她心里也高兴，说道：“乖宝，这些摆摊的人最可恨，卖东西漫天要价，能宰一个是一个！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只管往死里砍价，他报三十两，你直接就喊五钱。” 顾老太说着说着，竟然还后悔起来，说道：“五钱我都报多了，遇到这种赌棍，一钱银子他估计都卖！早知道我就报一钱好了！” 妞妞一脸崇拜地看着顾老太，说道：“奶奶，你好聪明呀。” 越是简单的夸赞，越能让顾老太获得最大的满足，她美滋滋地说道：“你要学的多着呢，奶奶我几十年的盐也不是白吃的！”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我也要跟奶奶一样厉害！” 刚一进顾家宅子里，妞妞便如同一阵旋风一样冲进书房，献宝一样将天青笔洗捧到顾明达跟前。 今日虽是端午，顾明达没有半点放松，依旧在家中苦读，他也没想到，女儿出门一趟居然还带了礼物。 “我一眼就看中这个笔洗，看到它就想到爹爹……奶奶帮我讲价，只花了一点点钱就买下来了……”妞妞奶声奶气地说起买笔洗的过程。 听着小朋友断断续续的描述，顾明达大概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十分捧场地说道：“奶奶厉害，妞妞也乖巧，要不是妞妞配合得好，奶奶也不能这么便宜就将东西买下来。” 妞妞仰起小脸，问道：“爹爹喜欢这份礼物吗？” “只要是妞妞送的，爹爹都喜欢。”顾明达温柔地说道。 他这话半点都不掺假，妞妞送给他的东西，哪怕是片树叶子，他都做成书签夹在书本中细心收藏着。 顾明达随意地将笔洗翻过来，望着底部那个红色签章，神情一怔。 “青花春雨……”顾明达喃喃道。 妞妞好奇地凑过来一起看，而后指着红色签章上“青花春雨”四个小字，问道：“爹爹，为什么有人要在笔洗上印这种章？这是笔洗的名字吗？”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说道：“妞妞，你又淘了个了不得的宝贝回来了！” 妞妞疑惑地看着他。 顾明达指着那个印章给女儿看，说道：“青花春雨，是燕朝太宗皇帝一百零八枚常用章之一。” “燕朝？”妞妞还没有开始学史，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 “燕朝最后一位皇帝，距今已有两百年，燕朝太宗皇帝，也是一代雄主，细数他的生平，有八件大功绩……” 听着顾明达细细说起旧朝皇帝的过往，妞妞听得如痴如醉。 “没想到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我听人说草原人擅长骑射，个个骁勇善战，没想到他们居然也有被我们中原人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妞妞感慨道。 顾明达说道：“当年这位皇帝，在草原上有着能止小儿夜啼的凶名，只可惜如此雄主，在元懿皇后病逝后，他也郁郁而终。” 妞妞忍不住感慨道：“他的妻子一定希望他长长久久的活着，不想他这么难受。” 顾明达拍了拍女儿的脑袋，说道：“先贤风采，今人无法窥见，当真是一大憾事。” 妞妞又问道：“既然是这种大人物用的东西，怎么郑家人认不出来？就这么随随便便卖了出去。” 顾明达解释道：“燕太宗有许多枚章，常用章便有一百零八枚，寻常人都不大可能每一枚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那郑家子一心赌博，怕是字都不识得几个，怎么可能分辨得清。” 顾明达猜测着这个笔洗，可能是郑家祖上偶然所得，他家祖上恐怕都不一定知道这物件曾是皇帝御用。 “爹不是寻常人，所以都记得清清楚楚。”妞妞笑着说道。 顾明达虽然很喜欢听女儿的彩虹屁，但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笑着说道：“前朝史料缺失，如今也没谁能说清楚一百零八枚印章究竟是哪些，我偶然读一本燕朝游记，得知‘青花春雨’章，此章乃是元懿皇后所赠。”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既然是皇后赠送，那燕太祖一定格外珍惜，这个笔洗好珍贵呀。” 顾明达听女儿这么说，耐心解释起来：“这些老物件值钱，一看制作手法、保存的完整度，其二嘛，便是看这老物件从前的旧主是谁，用过它的人身份越尊贵，价格便跟着水涨船高。” “燕朝太宗皇帝旧物，又可能牵扯到元懿皇后，想来不少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说不得价值千金，等到了京城，爹给你的笔洗寻个好的买家。” 妞妞纠正道：“爹爹，这是你的笔洗。” 第一更 134.第134章 炫耀 第134章炫耀 顾明达说了那么多话证明这笔洗的珍贵，却没想到妞妞还是坚持送给他自己。 “乖宝，笔洗说不定能卖千两万两银子，遇到真正懂行的，也许卖得更高，你拿了这笔钱，日后也能衣食无忧。”顾明达再次跟女儿重申这笔洗的珍贵。 妞妞却很坚持：“不管它值多少钱，这只是一份礼物。妞妞送给爹爹了，难道爹爹还会卖掉换成钱吗？” 顾明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妞妞又问道：“爹爹对于燕太宗的故事那么熟稔，您一定很喜欢他。” 顾明达没想到女儿如此机灵，说道：“爹爹只恨生错了朝代，若是往前活几百年，爹爹定然弃文从武，败在燕太宗麾下，随他一起去打草原人。” 妞妞先前还看到顾明达对笔洗爱不释手的模样，说道：“所以妞妞买的笔洗送对了人，爹爹一定会珍惜这份礼物。” 顾明达鼻头一酸，女儿太善解人意，价值千金的东西，在女儿眼里也不过是一份父亲喜欢的礼物。 这个笔洗最终被顾明达珍而重之地放在柜子深处，读书累了他才拿出来赏玩一二。 其他人除了张芸娘，都不知道这笔洗是个价值千金的老物件。 端午过后没几天，顾家人全都动了起来，顾昀跟衙门里告假，顾明达放下书本。 一大清早，全家人乘坐马车回了清水村。 清水村里顾家人来人往，今日是顾老三再娶的日子。 这几个月里，顾小丫和顾小宝没少和郑翠儿接触。 顾小丫本就不抵触亲爹再娶，倒是顾小宝，骤然离了亲娘刘二妮，很是闹了几天，但没多久就被哄好了。 刘家人也没存什么好心，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哪怕是他们狠心将刘二妮卖进深山里当共妻，但他们闲着没事还会跟两个孩子挑唆。 话里话外，他们都在怪顾老三和郑翠儿。 今日顾家大喜，刘家人压根没有接到邀请，但也不耽误这群人找机会抓着两个孩子胡说八道。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以后日子就惨了。”刘老娘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做出一副心疼他们的模样。 顾小宝年纪小，耳根子软，听得这话立马眼泪汪汪地看着姐姐顾小丫。 顾小丫当场翻了个白眼，说道：“咱后娘人好着呢，以前她还帮妞妞干活，我跟你说了十几遍她不可能刻薄我们，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刘老娘又说道：“你爹这么快再娶，他是不是跟郑翠儿闹了什么丑事，可怜我女儿，没有任何错，就被休回家……” 这些话顾小丫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随口说道：“他再娶再快，也没我娘再嫁快，我娘是因为偷家里钱才离家的，她有错，她最大的错就是当你的女儿，天天只知道偷东西给舅舅们用！” 刘老娘听到这话，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说道：“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刘老娘都不把亲女儿当回事，自然不会把外孙女当回事，抬手就要打。 顾小丫还没来得及跑，她身侧就冲出来一道人影。 “滚滚滚，两家早就没了关系，少在这拉着我孙女胡扯！” 要不是妞妞说找不到小丫姐，顾老太还想不到来寻人。 老太太一来见到刘老娘，顿时怒从心头起，提起扫帚就打。 刘老娘不高兴了，说道：“你这个刻薄人的老虔婆，你家今天办喜事怎么还打人，我要让乡亲们看看……” 顾老太不耐烦听她东拉西扯，反正两家早就翻了脸，孙子孙女也不太认这个外婆，提起扫帚又打了起来。 妞妞在一旁喊道：“我奶奶才不是老虔婆！你才是老虔婆，你欺负小丫姐，奶奶打她！” 要不是顾小丫死死地扯着妞妞，妞妞真恨不得找个扫帚也加入战场。 顾老太愣生生追着刘老娘打了半里地，见到人都跑得没影了，她才提着扫帚雄赳赳地往回走。 刚到家门口，正好瞧见一群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晒太阳等着吃喜酒。 顾老太将扫帚一扔：“挤挤，挤挤。” 老太太们熟练地往边上挪了挪，给顾老太匀出一个位置来。 “秀才他娘，你现在是熬出来了，都跟着儿子进城了。” “日子过得真好，看着人都变胖了。” “哎哟，你这一身衣服真好看，不便宜吧？” 老太太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顾老太微微昂着头，她巴巴地穿着新衣服回村难道是为了吃儿子结婚的喜酒吗？当然不是！ 她为的就是这一刻，让村里的老娘们都看看，她现在是城里人了！她日子过得老好了！ “这衣服是妞妞孝敬的，我拦着不让她买，但这孩子一根筋，这衣服哪里就那么精贵，居然要二两银子……城里其实也没那么好，吃的用的样样都要钱，花销大着呢。”顾老太假意抱怨，实则羡慕。 “还是您命好，男人疼着，儿子也出息。” “妞妞现在也这么厉害，刚刚我看到她我还不敢认，脸那么白，穿那么好，就连头发上都挂着银铃铛呢，说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有人信。” “对呀，谁能想到，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当初差点被张光宗那个坏种害死呢！要我说，还是你们老顾家厚道，将她养得这么好。” 骤然听到张光宗的名字，顾老太还愣了片刻，而后想起来这人的下场，感觉一切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我们妞妞就是福气包，落到谁家就要旺谁的。”顾老太说道，她很不乐意将妞妞和张家人联系在一起。 一群老娘们感慨道：“也是您心地善良，真心对妞妞好，你不知道蔡婆子现在那叫一个惨，儿子流放孙子丢了，女儿女婿也指望不上，上个月她说要去找儿子，家里的青砖大瓦房都贱卖了，老了老了反倒背井离乡。” 众人提起蔡婆子顿时唏嘘不已，当奶奶的年纪，反倒要远离故土，以后都不知道人死了埋在哪。 顾老太可不想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听老娘们说这些晦气话，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头发，精准地让众人看见她头上戴着的金钗。 “哎哟，这是金钗？您这穿戴真是比地主奶奶都好！” 一群老娘们围着顾老太问个不停。 收获到老姐妹的羡慕之后，顾老太别提多满足了，故意说道：“我一大把年纪了，哪里就要穿金戴银了，偏偏我家老头子总惦记着让我戴点好的，这金钗是他关扑赢来的，关扑你们懂吗……” 明明是顾老太的高光时刻，也不知道谁猛地喊了一嗓子。 “开席咯！” 一群老娘们哪里还顾得上听顾老太炫耀，霎时间作鸟兽散，一窝蜂地朝着院子摆着的酒席上挤。 第二更 135.第135章 闲话 第135章闲话 顾老太看着往日熟悉的老姐妹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碰到席面依旧一个个你争我抢，脸都快抢变形了，生怕错过席面上一块肉。 也有比较顾念姐妹情的老婶子，朝着顾老太喊道：“你还在那磨蹭什么，再不抢菜就没了！” 顾老太摆了摆手，她在县里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大酒楼都吃了好几次，怎么会在意乡下这三瓜两枣。 只是她的老姐妹转过身来，一边努力抢菜，一边对着周围人感叹道：“她是真的发达了，连菜都不抢了！” 顾老太一个劲的吹日子过得好，吹她身上的新衣服、头上的金钗，这群人其实心里还怀着她是在吹牛的想法。 但如今顾老太吃席都不抢菜了，她们是真的信了顾老太在城里过得很好。 老娘们唏嘘两声，而后便抛在脑后，又投入到抢菜大业中。 “妞妞快吃，咱不用出去跟别人抢，你就自家屋里吃。”陈春花端着一碗面上铺满肉菜的饭送到妞妞手上。 陈春花作为大嫂哪怕跟三房关系一般，遇到办喜事她也得全力帮忙，难为她在厨房里待着，还能忙里偷闲给妞妞送一碗饭。 妞妞接过之后却没有立马吃，而是眼睛看向喜床上坐着的郑翠儿，小声说道：“大伯娘，翠儿姐姐还没吃呢。” 陈春花立马一拍脑门，说道：“瞧我，忘了准备三弟妹的饭菜。” 她倒不是故意忘的，只不过是觉得郑翠儿不重要，所以不上心。 自家儿子的前程还系在二房，陈春花如今很是能低下头，妞妞说了这么一句，她转身就进厨房又端了一碗饭菜回来。 妞妞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郑翠儿身边，拉着她的手，软软说道：“翠儿姐姐，快来吃饭。” 郑翠儿一大早就起床开脸梳头，忙了这么久，也确实饿了，当即掀开红盖头，跟着妞妞到了屋子里的桌子旁。 “翠儿姐，你今天真好看。”妞妞夸道。 小孩子的眼神清澈真挚，可郑翠儿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说道：“我脸上这么大一块疤，怎么打扮都不好看。” 妞妞摇摇头，说道：“其实看多了，真的会觉得你很好看。” 郑翠儿面容清秀，只是胎记太大。 她的胎记是浅红色，乍一看很突兀，但看多了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郑翠儿勉强笑了笑，说道：“妞妞，谢谢你安慰我。” 她就是个普通姑娘，这些年婚事屡生波折，她也被折腾得自卑敏感，如今虽是嫁了个二婚男，但依旧担心对方的看法。 妞妞却不高兴了，说道：“我说得本来就是实话，翠儿姐很好看的，妞妞没有撒谎。” 郑翠儿将妞妞抱进怀里，轻声说道：“好了好了，是姐姐说错话了，我们妞妞是最乖的小孩。” 妞妞小声嘟囔道：“我本来就没说错嘛，翠儿姐姐人美心善，能嫁进我们家，是我们家的福气。” 虽然知道小孩子说的话不能算数，但郑翠儿还是很开心，她又问道：“妞妞，你在这个家待得开心吗？” 妞妞听到这个问题，立马就来劲了。 “开心，我在这个家里，过的是神仙一样的日子，爹娘爷奶对我都好好，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不会落下我，爷爷奶奶还经常给我开小灶……” 说起家人的好处，妞妞觉得自己能说三天三夜。 郑翠儿耐心地听着，她为妞妞感到高兴的同时，心头也忍不住想着，顾家人能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这么好，应该骨子里就是善良的，她对未来的生活也多了几分信心。 “姐姐，你知道我奶奶怎么说你吗？”妞妞问道。 郑翠儿立马紧张起来，怕婆婆不喜欢自己。 “我奶奶说你们家家风好，说你爹娘都是好人，养出来的女儿肯定不差，说你动作麻利一看就勤快，以后两口子过日子，肯定能和和美美。”妞妞一板一眼地将老太太说的话复述出来。 这也算是给郑翠儿吃了一枚定心丸，至少婆婆是喜欢她的。 清水村的婚席是午饭，午饭过后二房就准备返程。 陈春花忙了大半天，难得有点空闲拉着顾昀说话。 “我听人说你二叔家在城里有间卤味铺，什么时候开的？生意怎么样？一天挣多少钱？” 陈春花一连串的问题，差点将顾昀砸懵了。 他不高兴地说道：“娘，你审犯人呢？” 陈春花说道：“我就是好奇嘛。” 顾昀也不是往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顾昀了，在衙门里历练几个月，他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老娘脑子里在想什么。 “卤味铺子跟你有啥关系，没事少打听！” 陈春花一掌打在他身上，说道：“你翅膀硬了，还训起老娘来了！” 顾昀不高兴：“我又没说错！” 陈春花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卤味方子，是不是你爷爷奶奶给的？要是顾家祖上传下来的，也该有我们家一份。” 顾昀听到这话都快气笑了，说道：“您可真敢想，您咋不说爷奶在县里藏了几套宅子呢？您要再这样，我还是半年回来一趟吧，天天都是瞎算计，我听着烦！” 陈春花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有点离谱，老两口虽然偏心二房，但在钱财的问题上一向拎得清。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你也留点心，真要是以后能留在城里，就讨个城里媳妇，以后我和你爹老了，还能到城里享福……” 陈春花的絮絮叨叨，落在顾昀眼里只觉得烦闷得紧。 “行了行了，别老念叨这些车轱辘话，天色不早了，我好像听见外面在喊人，我要回县里了。”顾昀不耐烦地说道。 陈春花见儿子要走，心下不舍，说道：“才回来就要回去，就不能跟衙门里多告几天假吗？” 顾昀随口回道：“也行，那我托二叔跟我师父说一声，只不过可惜了，原本明天轮到我去集市巡逻……” 捕快在集市巡逻有油水可捞，一次大概能拿二钱银子，顾昀也跟陈春花提过这事。 陈春花听到这话，立马催促道：“家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也没什么好留的，你赶紧回去吧。” 陈春花一改之前不舍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将人扫地出门。 第一更 136.第136章 认亲 第136章认亲 顾家租的马车出了清水村之后，顾老太轻声嘀咕道：“吃个饭都要抢，真是太不体面了。” 张芸娘闻言尴尬地笑了笑，她也不提顾老太从前也是抢菜天团的一员，转而说道：“娘，您先前不是说要在村里住一阵吗？” 顾老太回村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在村里待了半天，她就觉得哪哪都不习惯，心里又惦记着卤菜铺子，生怕没人帮忙家里会忙不过来。 “铺子里那么多事，我哪里放得下心。”顾老太随口回道。 她在铺子里帮忙也是有工钱的，这次她拿着钱给家里几个孩子买了不少零嘴，一个个围着她好奶奶的叫着，她心里其实也是舒服的。 虽然不像从前，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银钱，如今自己赚自己花，反倒不必精打细算。 “老三媳妇是个好的，她给妞妞做的鞋子，针脚细密，看起来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顾老太又说道。 郑翠儿给家里每个人都送了一双鞋，给妞妞和顾小丫的鞋子，做的是最精细的，上面还绣了精致的花样。 妞妞闻言，当场翘起脚来，给家人们看。 张芸娘轻声说道：“三弟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顾老太说道：“只盼着老三别跟外面那些眼皮子浅的一样，觉得人家丑就刻薄人家。” 顾老三嘴上说着不在乎新妇的美丑，实际上心底还是有点别扭。 刘二妮虽然有种种毛病，但她长相不差，两个孩子也都随她有一副不错的相貌。 只是等到晚间，屋子里点起烛火，在影影绰绰的光亮映照下，顾老三一转身，就看见郑翠儿温柔地注视着他。 在这一刻，女人脸上的胎记都像是渡上一层浅淡的金光。 顾老三忽然觉得她从前的未婚夫眼睛有问题，明明是漂亮的，怎么会因为一块胎记就退婚？ 日子一天快似一天，转眼便到六月份。 顾家人再度收拾行囊，这一次要收拾的东西倒是格外多。 今年是乡试年，顾明达要在八月前抵达江州府。 乡试算是大考，考点今年没有设在府城，这一次，附近四个府城的秀才全都会汇聚在江州府应考。 “你们这一去，中秋节都不能留在家里过，要不然将妞妞留下来，也能和我们做个伴。”顾老太抱着妞妞不撒手。 舟车劳顿，张芸娘原本也不想带着孩子们，但顾明达却想将孩子们带回去，理由一是怕老人家精力不济，再发生孩子走丢的事情；二则是江州府风物与别处不同，他也想带孩子们长长见识。 只是顾家行囊刚刚收拾好，便有人上门了。 “顾兄，还未恭喜顾兄得了头名！” 数月未见，孙家兴如今满面红光，整个人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顾明达见到他也一脸惊喜，拱手道：“孙兄会试高中榜眼的事，整个府城都传遍了，该是我恭喜孙兄才是。” 孙家兴闻言爽朗一笑，说道：“侥幸而已，说来也多亏了妞妞，要不是她提醒，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 顾家人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惊讶。 “我当日进京，一开始别的同乡还邀我一同住在肇悦客馆，只道它家比别家便宜，我本来都要入住了，突然想起来妞妞的叮嘱，便又换了一家客馆，虽然多花了钱，到底躲过一劫，只可惜我那同乡，贪小便宜不肯随我一起换，年后肇悦客馆一场大火，许多举子都烧伤了。” “若非许多人无法应考，我怕是没那么容易考取榜眼。” “京中大人们还打趣，说我们这一届的进士，可能会是本事最差的一批。” 孙家兴话虽然这么说，但看他的样子，倒是半点没被这些话影响。 顾明达说道：“孙兄也太谦虚了，即便客馆着火，也只有一家客馆的数十名举子无法应考，哪里就牵连那么广？” 孙家兴却满脸唏嘘，说道：“事发前，肇悦客馆的老板将那一条街的房子买下来，全都打通要做京城的第一客馆，起火时他家客馆里住了三百考生，烧坏一些房子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么多举子聚在一起要告客馆行事不谨，在京兆府吵闹数日……” 这次起火确实是客馆的过错，京兆府也实打实地判了客馆给举子门赔钱，坏人前程，赔偿多则上千两，少则数百两，原本的京中豪商，一夕之间大厦倾覆，变卖许多产业方才平了官司。 “火势太大，扑了足足两天才熄灭，我那同乡还算运气好，只是烧伤了手，有那倒霉的，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孙家兴提起这事，觉得十分后怕。 孙家兴这次让人给顾家送了不少礼物，但其中最珍贵的，是一只厚重的金项圈。 孙家兴不顾顾明达的阻拦，捏着金项圈非要往妞妞脖子上戴。 妞妞只感觉脖子一沉，脑袋都不像是自己的，说道：“好重好沉……我快站不稳了……” 孙家兴哈哈大笑，说道：“这才哪到哪，等你出嫁了，我再给你打一顶大大的金头面！” “孙兄，这太贵重了，小孩子随口一句话而已，你不必送如此厚礼。”顾明达帮着妞妞将金项圈摘下来。 但孙家兴却坚持要送，说道：“虽然只是妞妞随口一句话，但却救了我的性命我的前程，妞妞是我的小恩人，送再重的礼都是应该的。” 妞妞却将金项圈捧到孙家兴跟前，说道：“孙叔叔，谢谢您送我金项圈，我想将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家的小宝宝。” 孙家兴听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可惜了，这项圈我打了一对，家里还留了一只给长寿。” “长寿？”妞妞一脸惊讶。 孙家兴笑着解释道：“你婶婶十天前产下一子，小名叫长寿。” 顾明达连声道贺。 孙家兴夫妻俩成婚十年都没有孩子，如今倒是有子万事足，一提起孩子，孙家兴脸上的笑都遮掩不住。 “长寿的眼睛像妞妞，大大的。长寿的鼻子也跟妞妞一样，小巧玲珑……” 孙家兴这些话，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还以为长寿是妞妞的亲弟弟呢。 说到此处，孙家兴图穷匕见，说道：“顾兄，我和内子都很喜欢妞妞，如果可以，能不能当我们的女儿？” 第二更 137.第137章 噩梦 第137章噩梦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拳头都硬了。 孙家兴看他面色不好，立马改口说道：“顾兄，你要是不愿意，那收为干女儿也是好的。” 妞妞既救了他的命，还救了他妻儿的命，他们之间有了正式的名分，这样他们夫妻俩对妞妞好也不怕外人说闲话。 张芸娘轻轻地扯了扯顾明达的衣袖。 顾明达稍稍冷静下来，说道：“这件事要问妞妞愿不愿意。” 妞妞不是那种多事的小孩，孙家兴都提出来了，她自然不会反对。 倒是顾明达，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这个想要和他抢孩子的好友。 孙家兴虽然心虚，但却实打实得了个宝贝女儿，如今先口头定了名分，等顾明达乡试之后两家再正式为这事摆酒。 顾家人忙着收拾行李，孙家兴这个客人倒只顾着逗孩子。 “乖宝，再叫声爹爹给我听听！”孙家兴拉着妞妞不撒手。 妞妞不厌其烦地喊道：“孙爹爹。” 孙家兴趁着顾明达没注意到这边，小声说道：“妞妞，只喊爹爹。” 妞妞虽然认了干爹，但她心里排在最前面的爹爹依旧是顾明达。 “不行的，我爹叮嘱过了，让我必须喊您孙爹爹。”妞妞说道。 孙家兴没想到顾明达还防了他这一手，顿时一脸惋惜。 孙家兴这次在顾家也没打算久留，只说要去江州府办事，预备和他们同行。 顾明达行囊收拾好后，先去衙门里和吴县令拜别，而后又带着孩子们去罗家辞行。 各处都打点清楚之后，顾家这才启程。 顾家老俩口并柳小茹在城郊目送一大家子离开。 这次出行依旧是跟随商队一起，只不过江州府的路线不一样。 妞妞满脸可惜，说道：“还以为能路过孙爹爹家，可以看看小长寿，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孙家兴笑着问道：“乖宝准备了什么礼物？让爹爹看看。” 这自称“爹爹”一出，孙家兴又成功收获到来自顾明达的一枚眼刀，但孙家兴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 妞妞打开自己随身带的小包裹，里面有一枚木质的平安符。 “这是我让爷爷帮忙刻的，我想送给小长寿，保佑他健健康康长大。”妞妞说道。 这枚平安符约莫两枚铜钱大小，薄薄的一片，用一根红绳串着，用的也不是什么名贵木料，但却能刻得十分精细，看起来十分用心。 张芸娘笑着说道：“总是看你爷爷拿着把刻刀刻木头，偏偏不知道老人家刻了什么东西，原来都是给你了。” 妞妞解释道：“娘，没有全部给我，爷爷刻的东西，有些拿出去卖掉了，换了钱给我们买零嘴吃。” 自从妞妞来这个家之后，原本糊涂的顾老爹倒是状态一日好过一日。 从前在乡下时老爷子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孙家兴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符收好，说道：“那爹爹替长寿谢谢妞妞姐姐的一片心意。” 孙家兴在不抢孩子的时候是个很好的聊天搭子，他才华不俗，又博古通今，随便讲几个历史小故事，就能让顾昭和妞妞围着他转。 这情形看得顾明达别提多吃味，偏偏他又硬憋着什么都不说。 好不容易途径驿站休整，张芸娘趁着左右无人，小声说道：“乖宝，你一直围着孙爹爹打转，你爹爹都吃味了。” 妞妞眼睛瞪圆，说道：“为什么会吃味？我最爱你们俩呀。”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浑身舒畅，但还是说道：“爹爹怕你觉得孙爹爹比他更好。” 妞妞低下头想了想，而后从张芸娘怀里跳下来，紧接着哒哒哒地跑进顾明达的房间。 顾明达正在写策论，突然一个粉色衣裙的小团子就冲进他怀里。 “爹爹，你是我最喜欢的爹爹！”妞妞奶声奶气地说道。 顾明达闻言一愣。 “爹爹要开开心心的！”妞妞笑着说道。 顾明达将妞妞抱起来，又看向站在门口满脸欣慰的张芸娘。 多年夫妻自有默契，甚至都不需要过多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顾明达一向自信，但遇上孙家兴，想到对方高中榜眼，又学识不俗，说话诙谐幽默，顾明达很怕自己在妞妞心里被比下去了。 顾明达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他张开嘴巴，无声地对妻子说了一句“谢谢”。 晚上妞妞依旧睡在父母中间。 只是这晚上小人睡得不太安稳。 大半夜的，忽然哭了起来。 “妞妞，醒一醒，醒一醒。”张芸娘动作轻柔地将女儿唤醒。 妞妞睁开眼睛，黑暗里闻到母亲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后，立马扑进她的怀里。 “乖，不怕了，不怕了，爹娘就在身边呢。”张芸娘轻声说道。 顾明达也在一旁动作轻柔地拍打着女儿的背。 “我做了很不好的梦，呜哇！” 妞妞想到梦境里发生的事，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提妞妞的特殊体质，夫妻俩见到孩子如此伤心，便忍不住心疼起来。 “梦都是反的，不怕不怕啊。”张芸娘哄道。 妞妞又抽噎了好一会，难为她还记得正事，说道：“明天早上会下大雨，我们会困在这里，山塌了，埋了好多人。” 顾明达听到这话，在床上都待不住了，直接就披衣起身。 “我现在就去喊秦老板，我们现在就启程，赶往下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还要通知驿站的人，让他们提前躲着。”顾明达说道。 他也不想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偏偏女儿的梦境每次都是实打实的，驿站里如今只有一个老驿丞和两个驿卒，劝起来倒是容易。 张芸娘立马说道：“既然天不亮就要出发，那我先将东西收拾好，再喊孩子们起来。” 夫妻俩在最短的时间内商量好对策，没有任何异议，彼此都坚定执行对方的决定。 顾明达第一个唤醒的人是孙家兴。 “现在就出发，顾兄，你莫不是糊涂了？”孙家兴勉强披着被子起身开门后，立马又倒回床上。 顾明达言简意赅：“妞妞做了不好的梦。” 孙家兴的瞌睡虫顿时全飞了，一个猛子从床上窜了起来：“走走走！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第一更 138.第138章 大雨 第138章大雨 孙家兴这个反应，倒是在顾明达的意料之中。 “孙兄，先不着急收拾行李，劳烦您陪我走一趟，一起劝说秦老板和驿丞。” 顾明达之所以要带着孙家兴，原因也很简单：孙家兴是新科进士，他的面子大，更容易说动这些人。 孙家兴收拾行李的手顿了顿，而后问道：“仲德，你打算怎么劝说他们？能不能不要提及妞妞？” 孙家兴见识过妞妞的厉害，他不愿意让妞妞显露人前，也是不希望宝贝女儿遇到什么危险。 若是那些有心人知道妞妞有这样的本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顾明达比他更爱妞妞，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道：“我会告诉他们，我做了个噩梦。” 孙家兴听到这话，想了想后，说道：“还是我来说吧。” 顾明达闻言一愣，说道：“孙兄，你大可不必如此。” 孙家兴摇摇头，说道：“我来说，更容易劝动他们。” 顾明达虽然吃味于好友和女儿的亲密，但也不愿意让好友置身危险当中。 孙家兴眼见他要推辞，直接说道：“仲德，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人命关天，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二人一起去找商队主事秦老板，又将驿丞喊了起来。 “我梦见明天早上会下一场让人无法出行的瓢泼大雨，大雨冲垮后山，我们所有人都会埋在这里。” 大半夜的，孙家兴这么一番话，直接让秦老板和驿丞都清醒过来。 “孙大人，您可别乱开玩笑。”秦老板说道。 孙家兴摇摇头，说道：“我是认真的。” “孙大人，咱们这驿站虽然背靠着山，但老朽在这里当了三十年驿丞，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雨冲垮山体的事，您安心住着就行。”驿丞此时还以为孙家兴这个新科进士闲着没事拿他们寻开心呢。 秦老板也说道：“孙大人，我们商队里的余二善观天象，他说明日是个大晴天，应该不会下雨。” 两人显然半点都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秦老板和驿丞劳累一整日，却大半夜被人喊起来，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要不是看孙家兴是新科进士，眼见着前途无限，他们早就翻脸了。 孙家兴听他们这么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而是说道：“年初京中肇悦客馆那场大火，诸位听说过吗？” 京城路远，消息其实很难传到外地。 但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商队主事，一个是驿馆驿丞。 商队走南闯北，驿丞迎来送往的都是官员，他们的消息都十分灵通。 “略有耳闻。”老驿丞小心翼翼地说道。 孙家兴解释道：“当日我本来也要住进肇悦客馆，只是一进去便心慌得不行，便换了个地方住，我倒是因此躲过一劫，只可惜我那同乡，在那场大火里遭了殃，错过会试。” 孙家兴再次隐去了妞妞的痕迹。 “如今我就心慌得不行，眼皮子直跳，偏偏又做了这样的噩梦，当然，你们如果不信，那就算了，反正我和仲德现在就要启程了。” 孙家兴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顾明达，两人都是聪明人，没有说更多的话。 但就是这样的留白，吓得秦老板和老驿丞满脸都是惊疑不定。 “我上个月才得了个小孙女，罢了罢了，就信他这一回，左右也只是躲几个时辰。”老驿丞微微颤颤地转身收拾东西。 秦老板将副手喊了起来。 副手困得要命，说道：“大哥，余二跟了咱们这么久，看天象从未出过错，您又何必听旁人的？弟兄们赶了一天的路，才躺下又让人爬起来，只怕会受不了。” 秦老板面色几经变换，问道：“咱们商队多少人？” 副手回道：“咱们队里四十个兄弟，大哥，您不记得了？” 秦老板点点头，说道：“四十个人，背后是四十家妻小，咱们赌不起。” 副手闻言一怔，他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做。 秦老板摆摆手，说道：“起初我也不信，但孙大人提起京中的事后，我这心就始终悬着。你担心兄弟们休息不好，倒也简单，大不了在下个地方多休息一天，我带商队带了十年，干咱们这一行，再小心都不是错。” 原本漆黑一片的驿站，在顷刻间就变得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只是人人脸上都写着困倦与不耐烦，偶尔还要说几句低声咒骂的话。 妞妞被张芸娘圈在怀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小声说道：“娘，我的梦要是不准，会不会连累孙爹爹？” 小姑娘已经知道是孙家兴替她背了黑锅。 张芸娘说道：“不准你孙爹爹也不会怪你，因为你是好心，对不对？” 妞妞勉强点点头，但脸上仍旧满是纠结。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你孙爹爹为你做这些事，是因为他心里拿你当女儿看，他疼爱你，愿意为你承担后果，他若是知道你这么不开心，只怕要难过了。” 妞妞用力挤出一个笑来，说道：“我不想他难过。” 五十多个人带着马车在黑夜里出行，从天黑走到天亮，依旧没有抵达下一个可以休息的站点。 本就人困马乏，又是星夜兼程，商队里已经有人大声指责了。 “这么好的天，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就是想要折腾人！” “老子没被山土砸死，倒是先要被累死！” 他们到底顾忌着孙家兴的官员身份，没敢说得太过分。 只是商队里如今的氛围实在差得要命。 孙家兴始终面色平静。 顾明达拍了拍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孙家兴摇摇头，说道：“无事，我相信妞妞。” 顾明达叹息一声，说道：“要不是孙兄你主动担了这事，如今挨骂的人就是我，倒是我连累你了。” 孙家兴不高兴了，说道：“仲德，我是为了我女儿，又不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车队里便传来一声惊呼。 “王小石从马上摔下来了！” 商队停了下来。 王小石是商队副手的外甥，小伙子老实本分又一向勤快，他刚进商队努力想要好好表现，白日里劳累过度，半夜赶路到底是熬不住了，在马上打起瞌睡，不小心摔了下来，如今抱着腿喊疼。 “大哥，我要去找那个姓孙的，他就算是当官的，我也要去找他，小石头都疼成什么样了，还不知道腿有没有断！” 副手压根不管秦老板的阻拦，急吼吼地就朝着孙家兴和顾明达坐的马车冲了过来。 “天都亮了，说好的大雨呢！太阳都快出来了！我家小石头的腿都要断了，你们赔吗？” 副手双目赤红地掀开马车帘子，一副要狠狠算账的架势。 顾明达赶忙将孙家兴护在身后，还不等他出声辩解，耳边忽然传来滴答坠落之声。 大雨没有半点预兆说来就来，劈头盖脸地砸在商队副手脸上。 第二更 139.第139章 借宿 第139章借宿 商队副手淋了雨，直接僵在原地。 倒是秦老板赶忙将人往后拉，止不住地对着孙家兴和顾明达赔不是。 “孙大人、顾秀才，实在对不住，小石头是他嫡亲的外甥，他也是一时关心则乱，绝非有意冒犯，还请您原谅则个。”秦老板说完，又按着副手跟孙家兴道歉。 孙家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秦老板，如今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 秦老板经常跑这条商路，倒是十分熟悉沿途情况，说道：“再往前面不远，有个村子，有个驿卒家在那里，我一会就找他商量，咱们一行人在村子里借宿。” 哪怕雨下得再大，大到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一行人仍然顶着细密浓厚的雨水朝着村子里走去。 短短两里路，寻常马车至多不过花费一刻钟的功夫，如今在大雨里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抵达。 商队借宿，村民们有钱可挣，倒是没有谁说拒绝的话。 “孙大人，村子里条件最好的人家是李员外家，他听说您要借宿，已经将屋子都收拾好了。”那驿卒殷勤地说道。 孙家兴如今是朝廷正经授禄的翰林院官员，不过三十多岁，若是没有意外，未来自然前途无量。 他这样年轻的官员，乡下士绅们也乐意卖个好、结个善缘。 孙家兴家境富裕，压根就不缺钱，直接就命长随先送银钱过去，等人家收了钱，他这才带着顾家人撑伞赶了过去。 和乡下普通人家的泥胚土房不同，李员外家显然家底殷实，不仅直接占据了村尾一大片地方，还修了三进青砖大瓦房的院落。 李员外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言谈间很有规矩，通身的气派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的乡下员外。 “我们家人最仰慕读书人，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当年我也曾想过走科举这条路子，只可惜天资普通，跟着先生读了许多年，依旧不开窍。”李员外笑着说道。 花花轿子众人抬，如今借住他们家的地方，谁也不会不长眼说什么讨人厌的话。 孙家兴看了眼李员外的孩子们，一个个看起来病歪歪的，似乎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孙家兴闭着眼睛乱夸：“你家几位公子看起来都是一表人才，未来定能学有所成。” 李员外自然大喜过望，说道：“孙大人，有您这句话，当真是犬子三生有幸。” 李员外也事先打听过，知道孙家兴没有带着家眷同行，但听人说他带着极其疼爱的干女儿。 他的视线落在一行人当中唯一的那个小姑娘身上，目光忽然顿住了。 妞妞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人总觉得不太舒服，便往张芸娘身后躲了躲。 张芸娘记得女儿在外头一向落落大方，如今虽然不知女儿为何忽然害羞起来，但她还是配合地将女儿护在身后。 “孙大人家的女公子，生得倒是钟灵毓秀，寻常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出色的女孩。”李员外十分热情地夸道。 他想到刚才惊鸿一瞥，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还想多看两眼，偏偏张芸娘将人护得死死的。 孙家兴没有感受到这种细微的暗流涌动，反倒因为旁人对妞妞的夸赞而十分自得，说道：“我们家乖宝实在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姑娘，二十四孝的故事我跟她才说了一遍，她就记得清清楚楚的，还能讲给我听呢……” 他和柳小茹差不多，都是资深的妞妞吹，说起小姑娘的好来，能接连说上几个时辰都不带重复的。 李员外一脸惊叹地配合着：“真真是神通，可惜错生女儿身。” 孙家兴却没有这样的遗憾，说道：“女儿亦有女儿的好处，这么贴心的小姑娘，便是给我十个儿子我也不换。” 李员外又刻意将话题往妞妞身上引，不着痕迹地打探起妞妞的生辰年岁来。 张芸娘一向很少胡乱插话，但也许是因为妞妞的奇怪表现，她抢在孙家兴开口之前，说道：“这孩子上个月满的七岁。” 李员外闻言笑呵呵地说道：“她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没想到已经七岁了。” 张芸娘轻笑一声，说道：“这孩子长得慢，所以看上去显小。” 孙家兴已经认妞妞为干女儿，他自然很清楚妞妞的生辰年岁，此时听张芸娘这么说，张了张嘴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到底没有当场戳破。 李员外再继续打听妞妞的事，也被张芸娘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等到与李员外寒暄结束，一行人转而住进客院之后，孙家兴忍不住开口了。 “嫂子，可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您也清楚我的情况，我盼了这些年才得了长寿一个亲生的孩子，是否小孩的生辰年岁不能轻易告知旁人？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不懂的忌讳？” 孙家兴没觉得是张芸娘在针对自己，反倒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风俗。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家兴一愣。 张芸娘继续解释道：“妞妞似乎害怕这位李员外，我便不太乐意让他知道太多妞妞的事。” 孙家兴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他蹲下身子，与妞妞视线齐平，温声问道：“乖宝，你为什么害怕那位李员外？是他哪里冒犯你了吗？” 妞妞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一看到他就想躲，我借住他的房子，还在背后这样说他，是不是不太好呀？” 孙家兴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说道：“我们虽然借住在这里，但也给了钱，我们不欠他的。” 妞妞松了口气。 孙家兴又说道：“你害怕他，那肯定是他的问题，我们乖宝是不会错的。” 妞妞眼睛微微瞪圆，虽然被亲人无条件护着让她很开心，但她还是说道：“孙爹爹，是人都会犯错，就连圣人都会犯错……” 孙家兴说道：“在我心里，妞妞做什么都对。” 待在主院的李员外，想到刚刚见到的那张脸，越想越不对劲，急匆匆地起身，冒着大雨进了后院，走进一间充斥着浓重药味的房间。 第一更 140.第140章 洗澡 第140章洗澡 “咳咳咳。” 女人沉闷的咳嗽声落在李员外耳朵里。 李员外快步走了进来，接过一旁丫鬟手上的药碗，体贴地给床上坐着的那个满脸病容的女人喂药。 胡氏乖巧地将一碗药喝完后，轻声说道：“相公，听说咱家有客借宿？还是个翰林老爷？” 李员外点点头，而后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将他和孙家兴之间的寒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胡氏。 胡氏听说儿子们被夸，脸上露出奇异的光彩来，说道：“真好，翰林院的老爷是不会撒谎的，他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家几个哥儿未来肯定能光耀门楣。” 李员外也跟着应和，说道：“几个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好，你也要保重身体，早点好起来，到时候也是官家太夫人了。” 胡氏艰难地笑了笑，说道：“相公，我怕是没那个福气。” 李员外望着妻子日渐衰败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悲凉，他们本是同龄人，妻子常年缠绵病榻，如今他们看起来倒像是两代人。 “阿萱，别说这种丧气话。”李员外安慰道。 胡氏摇了摇头，说道：“相公，等我走了，你就将红儿扶正，她是个本分的，一定能照顾好你和孩子们。” 李员外心里难受，但也知道妻子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只是他也不乐意说起她的身后事，转而想起今天看到的妞妞，问道：“阿萱，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她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胡氏骤然听他提起这事，面上也浮现出恍惚之色。 “胎记。她的手臂上有一个红色胎记，很小，像一条小鱼。”胡氏说道。 李员外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相公，你为什么突然问起那个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胡氏问道。 “我见到一个小姑娘，和京中那位长得很像，算了，不想了，应该不是她，这个孩子已经七岁了，当年我们眼睁睁看着沉入河里……肯定不是她，肯定不是！”李员外说道。 看着丈夫面上浮现出挣扎之色，胡氏赶忙握住他的手，说道：“相公，你别多想，那个孩子不可能还活着，你也说了，今天见到的这个孩子已经七岁了，年纪对不上。” 李员外用力点头，而后看着妻子，看着四周的青砖大瓦房，说道：“阿萱，当年我们要是不做这件事，是不是现在你还是好好的，孩子们也是好好的。” 胡氏苦笑一声，说道：“相公，细究起来，我们做过的错事又何止这一件呢？真要有报应，就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好了，不要牵连你和孩子们。” 李员外从妻子的屋子出来后，一颗心却仍然还悬着，又一招手将家里伺候的婆子喊了过来，轻声叮嘱几句。 客院里，妞妞似乎已经忘了李员外的事，如今活蹦乱跳的模样，完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顾明达冒着大雨出门，说是要找秦老板商量事情。 顾晏拿起书本来看了起来，他不仅自己看，还拉着弟弟妹妹，催促他们一起学习。 顾昭不想学习，眼珠子转了转，拉着孙家兴不放手：“孙叔叔，您再跟我们说说九曲河的故事呗，我爱听！” 他怕孙家兴不说，还将妞妞拉了过来，说道：“妹妹也爱听！” 反正对于顾昭来说，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好。 孙家兴看了顾晏一眼，朝着小少年点点头，而后说道：“我可以跟你们继续讲九曲河的故事，但听完了你们就去练大字？” 妞妞对于学习没那么抵触，但能听故事她也是开心的。 倒是顾昭，苦了一张脸，说道：“孙叔叔，您怎么讨价还价呀。” 孙家兴伸手在憨憨小子脑门上弹了下，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故事也不讲了。” 顾昭立马不敢继续念叨了。 孙家兴说道：“九曲河从林州起，沿途经过九个府城，最终抵达京师……你们广安县的广安河也是九曲河的支流之一……” “咱们今天进村时，外面看到的那条河，也是九曲河的支流之一。” “九曲河的支流，在咱们广临府，大大小小分布了十条，这些支流虽各自为政，但最终都能通过九曲河交汇在一起。” 顾昭听他这么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孙叔叔，咱们出发好几天了，还在广临府境内？” 孙家兴说道：“你以为呢？广临府可比你想象的大。” 顾昭发出一声惊呼。 孙家兴正在兴头上，不管什么野史正史，全都一股脑地说了起来：“相传前朝穆宗皇帝年间，河口决堤，才满月的大英雄程鹏便随母亲一起乘坐木盆，沿着九曲河漂流，一路从林州漂到京城……” 妞妞听到聚精会神，说道：“这也太厉害了，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能沿着河水漂流那么久，也是他福大命大！” 孙家兴笑着说道：“大英雄嘛，他们幼时总有些奇异经历，当然是真是假，我们后人也无从窥见。” 妞妞双手托腮，说道：“一想到小宝宝坐在木盆里随着水流乱飘，我就觉得他好可怜呀，还好我们从那家驿馆离开了，要不然我们现在也可能坐着木盆逃难呢。” 顾昭却说道：“妹妹，我以前听坏人舅舅说过，你小时候被捡到的时候也有个木盆，说不定你的家人也是将你放在木盆里顺着河流飘下来的呢。” 妞妞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他们说是在草地上捡到我的呀，难道还从河里冲到岸上了？” 顾昭也无法确定，转头看向他认为的这个房间里最聪明的人：孙家兴。 孙家兴又不是当事人，也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哪里断得清这种官司，坦然说道：“妞妞，对不起，爹爹也说不清楚。” 妞妞倒是没有多失望，而是说道：“孙爹爹，先生说了，人力有穷尽，这很正常，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什么都知道。” 孙家兴说完了故事，便催促两个小孩去练字。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婆子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孙大人、小公子、小娘子，我们员外怕孩子们淋了雨容易生病，便命老奴烧些热水过来，伺候孩子们洗澡。” 顾晏作为长子，早就习惯谦让，直接说道：“先给妹妹洗澡。” 婆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第二更 141.第141章 谦让 第141章谦让 妞妞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看向顾昭，说道：“娘一直护着我，我下马车的时候没淋雨，三哥的头发湿了，让三哥先洗。” 婆子心下着急，想不明白怎么每个人都谦让起来，她忍不住将期盼的目光落在顾昭身上，指望着他也谦让一下。 偏偏顾昭读不懂她的眼色。 顾昭一点都不想做功课，听到这话半点不谦让，强忍着喜意说道：“大哥，既然妹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婆子拳头握紧又松开，到底什么都没说，老实巴交地将热水提到一旁的房间里。 偏偏顾昭洗澡并不老实，他心里惦记着能拖一会是一会，并不是很想做功课，便跟赖在澡盆里一样。 “小少爷，水都要冷了，咱先起来。”婆子好声好气说道。 顾昭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感觉背上很脏，头发也没洗干净，再搓搓，再搓搓。” 婆子只能低下头来，继续不情不愿地给小孩搓洗。 好不容易将人从头到脚全都搓洗一遍，她本以为折磨要结束了，却没想到顾昭身子往后一仰。 “婆婆，您要是有别的事，您就先忙去吧，我再躺躺。” 反正对于顾昭来说，只要不去写大字，做什么他都高兴。 老婆子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拳头都握紧了，顾昭没洗好，她还怎么伺候妞妞洗澡，毕竟客院里就这一只小孩用的浅口澡盆。 “小少爷，您觉得哪里没干净，我再给您搓搓，这水都不热了，没必要一直在里面泡着。”老婆子一时都快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说这话了。 偏偏顾昭就跟听不懂暗示一样，说道：“没事没事，这水对于我来说还热着呢，等我洗好了自己会穿衣服，婆婆你不用一直在这守着。” 老婆子见暗示无用，只能说道：“小少爷，您妹妹还没洗澡，老婆子我先去提热水过来，预备着给她用。” 老婆子说完，也不等顾昭如何反应，转身就提着木桶去了大厨房。 因为李员外的额外叮嘱，厨房里灶上如今还热着水，老婆子一来就直接将热水灌满了，而后又沿着回廊进了客院。 她进来的时候，顾晏也在催促顾昭。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你在家里沐浴，从来不会花费这么长时间。”顾晏沉着脸说道。 顾昭低着头，小声说道：“哥，我还想再泡会……” 顾晏也没客气，拿着本书，直接抓了把椅子坐在浴桶边上，对着弟弟的耳朵开始念。 这恍如魔音贯耳的声音，让顾昭脑子里都嗡嗡的。 “大哥别念了，我这就起来！”顾昭慌忙擦了身子，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老婆子高高兴兴地上前帮忙。 她好不容易重新将木桶里灌满热水，跑到隔壁催促妞妞洗澡。 但妞妞还是摇头，说道：“该轮到大哥了，他的衣角湿了，早就该换衣服了。” 老婆子：……怎么又谦让起来了！ 老婆子想骂人。 她都忍不住怀疑妞妞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在被这一家子随意戏耍。 顾晏摆手刚想说不用，但下一秒他的鼻子却忽然痒起来，到底没忍住： “阿嚏！” 妞妞顿时两眼都写满担忧，说道：“哥哥，你快去洗个热水澡，我一点雨都没碰，身子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 顾晏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小牛犊子，也不嫌难听。” 他说话间，鼻子又痒起来，忍不住连打三个喷嚏，他成这样了，到底没有再跟妹妹谦让。 只是他进小房间沐浴时，小声嘀咕道：“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开始打喷嚏？” 顾晏年纪较大，心下已经有了较重的男女意识，他没让老婆子伺候沐浴，而是自己拿了干净衣物洗澡。 老婆子提着倒完热水的木桶站在门外，越想越不甘心。 哪怕她常年做惯了体力活，这一大桶热水提起来对她来说也并不轻松。 她眼珠子转了转，对着隔间里正在沐浴的顾晏喊道：“少爷，我现在就去厨房再烧水，一会等您洗完了，正正好给小娘子洗。” 她说这话目的倒也简单，经历过先前顾昭赖在澡盆子里不起来的事，她怕顾晏也有这种臭毛病。 隔间里的顾晏听到这话，立时加快动作。 老婆子提着木桶回了厨房，立马催促起来：“搞快点，客院等着用热水呢。” 厨房负责烧水的下人忍不住抱怨道：“虽然老爷吩咐了要小心伺候着，但客院的人未免也太不客气了，他们用水这么快，我哪里烧得过来。” 老婆子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辩解，只能上前来帮着干活，又说道：“就这一桶热水急着要，后面的都不催了。” 厨房下人不情不愿地往土灶里添柴，让火烧得更旺些，这样水也能热得快一些。 在老婆子不停地帮忙与催促下，这一锅水终于热了起来，她急吼吼地将水灌进桶里，而后脚步匆忙地往回跑。 厨房下人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奇怪了，这个老货平常惯会偷奸耍滑，今天倒是积极得很。” 老婆子提着满满一桶热水，脑子里只想着李员外的一两银子，她一个月不过二钱银子的月例，如今只是看看小姑娘胳膊上有没有胎记就能得一两银子，她自然积极得很。 仔细算来，这是她提着满桶水跑第三趟了，她只觉得木桶越来越沉。 为了一两银子，老婆子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额头上因为用力过度而爆出青筋来。 她提着木桶满头大汗地抵达客院，累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 “热水……热水来了……我伺候小娘沐浴……”老婆子顽强地说道。 顾晏刚刚洗澡换完衣服，原本陪着孩子们的孙家兴也回了自己房间，取而代之的是张芸娘。 因为顾明达外出，出于避嫌的缘故，张芸娘没有和孙家兴待在一个房间里。 张芸娘此时拉着顾晏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着，问道：“阿晏，妞妞说你可能着凉了，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娘？头晕吗？身上冷不冷？” 顾晏摇了摇头，说道：“娘，沐浴之后，儿子好多了，如今连喷嚏也没有了。” 张芸娘闻言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提着木桶进来的老婆子，说道：“劳烦婆婆将浴盆里的水换了。” 老婆子眼前都开始旋转了，但她还是坚持着进屋，将顾晏的洗澡水倒掉，又强撑着灌了干净的热水进去。 “小娘子，该轮到你沐浴了，我……我来伺候你。”老婆子强忍着不适说道。 第一更 142.第142章 着急 第142章着急 张芸娘看了她一眼，说道：“老姐姐，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您了，我来给她洗就行，劳烦您再去烧一桶水，一会送给孙大人用。” 张芸娘还非常懂规矩地递给老婆子三枚铜板。 老婆子看着这三枚铜钱，又想到李员外承诺的一两银子，她张了张嘴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朝着一侧倒去。 “老姐姐？老姐姐？”张芸娘急忙喊道。 顾晏三步并两步上前将老婆子扶了起来。 老婆子哪怕意识都不清醒了，还是伸出手来，对着张芸娘说道：“让我……让我伺候……小娘子吧……” 张芸娘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只以为这老婆子一心想着干活，忍不住嘀咕这大户人家规矩真好，这么大年纪的老婆子还这么勤快。 “老姐姐，你赶紧坐着歇会，缓缓神。”张芸娘安慰道，又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老婆子还想着帮妞妞洗澡的事呢，偏偏她刚想动一下，便发现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力气来，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芸娘拉着妞妞进了小隔间。 老婆子在外面听着屋里沐浴的水声，几次想使力气冲进去，偏偏刚刚动起来，就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地上倒。 “咚”地一声。 她的脑门重重磕在地上，那声音一旁的顾昭顾晏听了都觉得疼。 在俩小孩的视线里，老婆子的脑门上在几个呼吸间，就肿起婴儿拳头大的包，看起来很是吓人。 顾晏想要扶她，这老婆子的身体却沉得像一座山，他费尽力气也只能将人扶着坐在地上。 “您先等一会，等我娘帮妹妹洗完澡，她就喊人来扶您回去。”顾晏说道。 小少年的客气周到，落在老婆子眼里却成了好说话，她主动说道：“小少爷，扶我进去，我要伺候你妹妹沐浴。” 顾晏叹了口气，说道：“您这又是何必呢？自己都成了这样，还心心念念着……” 顾晏说着，眼神忽然警觉起来。 只是伺候沐浴而已，老婆子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就好像她怀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 顾晏思忖片刻后，问道：“婆婆，您一心想着进去帮忙，是主家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您放心，就算主家问起来，我们都会帮您说好话。” 老婆子撞了个大包后，脑子晕得更厉害了，她听着顾晏的声音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好似整个人都坠在某种梦境里一样。 梦境里的人，对一切都不太设防。 “我……我得进屋……看胎记……”老婆子磕磕绊绊地说道。 顾晏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锋利起来。 妞妞是去年来家里的，他还记得当日家里闹出来的风波。 奶奶看了妞妞手臂上的胎记后，力排众议收养妞妞。 虽然不知道这老婆子为什么要看胎记，但顾晏却本能觉得不能这么轻松就让她如愿。 他强忍着心里的人不悦，询问老婆子：“婆婆，为什么要看胎记？” 老婆子稀里糊涂的，依旧半点不设防：“老爷……老爷吩咐的……看了……给一两银子……” 顾晏的拳头瞬间就握紧了。 “他为什么关心这种事？”顾晏继续问道。 老婆子说道：“主家的事，我……我哪里懂……” 关心妞妞身上胎记的人，多半和她的身世有关系。 顾晏心里忍不住猜测着，难道妞妞是李家走丢的孩子？只是他看着四周入目的、明显与乡下人家不匹配的华贵陈设，以及这座占地面积很广的青瓦大院。 李家显然不缺钱，那为什么会弄丢妞妞？这些年也不见他们去寻找？ 也许是因为不想让妹妹离开顾家的想法占上风，顾晏很难用善意揣测李家人。 他耳边依旧能听到屋里的水声，还伴随着里屋母女俩说话的笑声。 他早就注意到老婆子如今的异常状态，很快就下了个决定，在老婆子耳边轻声说道：“顾家小娘子身上没有胎记，没有胎记……”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暗示有没有效果，如今尚且不知道李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能胡乱让妹妹牵扯进去。 眼见老婆子身上已经问不出更多事，顾晏索性懒得管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 老婆子在离了他之后，几乎以赶着投胎的速度，身子侧着朝着地上砸去。 又是一声重重的“咚”。 顾昭想要上前扶人，却被顾晏拉住了。 刚刚在大哥问话的时候，顾昭也没偷听，而是抓紧时间掏出荷包里藏着的蛐蛐玩了会，他压根没注意两人的对话，此时忍不住问道：“哥，我们不扶吗？” 顾晏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又不能一直盯着她，扶了她又要往地上栽，还不如干脆不管。” 顾昭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也对，地上躺躺不会出事。” 老婆子当真安分地躺在地上，她只觉得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画面，好似在短短时间内就经历了一辈子。 张芸娘帮妞妞洗好澡后，牵着小姑娘打开门，见到地上躺了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后，她第一时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顾晏。 “扶起来了她就往地上栽，还不如躺着。”顾晏随意说道。 自家大儿子一向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张芸娘听了这话也没多想，而是从老婆子身上跨过去。 “您先躺着，我去喊个人来扶你。”张芸娘说完这话，就跑到院子门口喊人。 偏偏原本在客院负责伺候的另一个婆子，此时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张芸娘一回身，却见原本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的老婆子忽然坐起身来，看着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虚弱了。 老婆子问道：“我刚刚是不是伺候小娘子沐浴了？” 张芸娘刚要回道，顾晏便抢先说道：“是的，您刚刚帮我妹妹沐浴了。” 老婆子脸上一喜，她还以为自己刚刚做了梦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脑袋这么痛。 她心里记着一两银子，挣扎着爬起身，连那三枚铜板都没拿，跌跌撞撞地朝着主院跑去。 张芸娘看着她的背影觉得不太妥当，忍不住喊道：“老姐姐，您走慢些！” 张芸娘话音刚落，老婆子便左脚绊右脚，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又给张芸娘吓得心都提起来了。 老婆子脑门上磕出好大一道口子，她却没当回事，爬起来身子晃了下又继续跑向主院。 “这婆子，怎么装热水的桶都不要了？”张芸娘小声嘀咕道。 顾晏自然明白这老婆子为什么而着急，他看了一眼顾昭和妞妞，吩咐两个人继续写大字，转而扯着张芸娘进了内室。 内室的门敞开着，顾晏找了个能看到外间妞妞和顾昭的位置，压低声音对着母亲说道：“娘，李员外可能是妹妹的亲爹。” 第二更 143.第143章 真相不真 第143章真相不真 这话一出，张芸娘吓得手上的东西都拿不住了。 她知道妞妞如果找到亲生父母，多一对父母疼她是件好事。 但等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了，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跑，带着妞妞跑得远远的。 张芸娘没有别的女儿，在她心里，妞妞就是最好的小姑娘。 她此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顾晏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待听他说完，张芸娘心里顿时揪成一团。 “不可能这么巧……一定有什么误会……”张芸娘喃喃道。 顾晏也不愿意让妹妹离开自己，小声说道：“娘，如果是真的呢？” 张芸娘面上一阵纠结，过了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他们有苦衷，愿意好好弥补你妹妹，这门亲，我同意他们认。” 当然如果他们对妞妞不好，张芸娘也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心里藏着万千思绪，等见到两个小孩子的时候，难免带出了来些。 顾昭心思本就不在功课上，此时歪着头打量张芸娘很久，才说道：“娘你脸色好奇怪，就跟吃了十斤苦鱼胆一样。” 张芸娘小心翼翼看了妞妞一眼，见女儿还在认真写字，她心里感叹两句妞妞的乖巧后，转头瞪了顾昭一眼。 “功课做完了吗？一会你爹回来，他要检查的。”张芸娘说道。 顾昭赶忙低下头去。 主院里，李员外见到老婆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被这个脑袋奇形怪状、衣服破破烂烂的不明生物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李员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老爷，是我呀！”老婆子含糊着说道。 主仆二人比划许久，李员外才知道这玩意是自己派到客院去的人。 “你怎么弄成这幅鬼样子？”李员外忍不住问道。 老婆子听到这句话，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老奴今天似乎格外不顺……除了在客院摔了几次……刚刚进门槛的时候没看清，又绊倒了……” 老婆子如今脑袋肿大了一圈，不是鼓起来的肿包，就是流血的口子，还瘸了一条腿，有只胳膊也抬不起来。 老婆子诉完苦后，眼巴巴地看着李员外，生怕他不认账。 李员外被她盯得恼火，一两银子而已，他心里始终悬着，又问了一遍：“你确定那小姑娘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老婆子用力点头，说道：“老爷，我瞧得真真的，看了三四遍呢！” 李员外见她如此信誓旦旦，皱了皱眉，但还是将一两银子给了她。 老婆子拿了钱脸上的喜色都快遮掩不住，只是等她刚走出主院，身体就再也扛不住了，直接一脑袋栽在地上，又磕了重重一声响，眼睛一翻，便没了知觉。 顾明达这次出门，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返回。 张芸娘见到他带着浑身水汽返家，急忙拿了一身干净衣物出来，细心地拿头巾擦干净他头发上的水，又请院子里伺候的另一个婆子去打热水。 “孩子们还听话吗？”顾明达询问张芸娘。 “阿昭还是老样子，做功课总想偷懒，阿晏和妞妞都不用我操心。”张芸娘说道。 顾明达却忽然抓住她的手：“你有心事。” 张芸娘本想等丈夫沐浴之后再说事，却没想到自己的丁点异样都瞒不过丈夫。 顾明达轻轻地拉着妻子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芸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芸娘扑进丈夫怀里，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养了一年的闺女，她那么乖那么可爱，我真不想让给旁人……可我也怕耽误了她……”张芸娘一想到此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顾明达的手轻柔地在妻子身上拍打着：“芸娘，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自己吓自己，妞妞有多爱你，我们都能看得见，她也不会舍得离开你。” 张芸娘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 顾明达继续说道：“李家，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芸娘瞬间就来了精神，问道：“他们家有什么不妥？” 顾明达说道：“我之前出门找秦老板说事，顺便又去了那驿卒家里一趟。” 驿卒是本村人，他父亲还是村长，他们家对本村的事情比较了解。 “李员外家严格来说，不算这个村子的人，李员外的丈母娘是村里王家的女儿，当年王家孩子太多，日子过不下去了，将女儿卖给人牙子。” “他丈母娘还算运气好，被人牙子卖进广临府大户人家，分到大小姐身边伺候。” “听村里人，她很得大小姐看重，一起陪嫁去了京城，而后嫁了一位管事为妻，生了李员外。” “李员外夫妻俩是在六年前突然回到村子里的，回村之后买田置产，看起来很是阔绰，这些年也没再回到京城，似是要在乡下当个富家翁。” 张芸娘听得这些话，心中升起一抹怪异之感。 顾明达压低声音说道：“村长的妻子和咱爹情况差不多，都犯了糊涂症，但先前我在村长家，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张芸娘莫名感觉很重要。 “她说李员外夫妻俩是抱着小宝宝回来的。”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李员外夫妻俩是六年前来村子里，妞妞如今的年纪也正好六岁，这时间节点实在太敏感了。 “但村长却不让她继续说这话，反而一再跟我强调李员外夫妻俩没带孩子回来。”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此时很想知道真相。 顾明达也没卖关子，说道：“我私下又拉着那驿卒问了许久，倒问出点事来。” “李员外一家来村子之后就深居简出，很少和村里人打交道，因而也不知道外面人都怎么传他们的。” “按照驿卒的说法，村里人觉得李员外一家突然发达是有问题的，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偷了主家的钱财，又或者，他们将那个孩子献祭给了河神，才换来现在的好日子。” 张芸娘一惊：“献祭河神？” 她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好像没睡醒一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一更 144.第144章 试探 第144章试探 “这一带原本有以童男童女祭祀河神的传统，十年前，如今的宰相大人被贬至此地做县令后严厉禁绝此事，因此这些年来很少有人敢在明面上以人命祭祀河神。” “只不过听驿卒说，私底下以童男童女祭祀河神的事，并没有完全禁止，名利之心不绝，这类愚昧之事也不会停。” “我猜想着，也许村里除了村长妻子，还有其他人也看见过李员外夫妻俩带着孩子回来，甚至有人看见他们将孩子扔进河里，才会产生这种说法，说他们靠着献祭亲生的孩子，才得到了如今的房产田地。” 听完顾明达这么说，张芸娘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张芸娘感慨道。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未必真的扔了孩子，被扔掉的孩子也未必是妞妞，你这两天遇到李家人面上别显出来，这雨看起来要下一阵子，我回头再试探一下李员外。” 两人说话间，客院另一个婆子提着一大桶热水走了进来。 张芸娘接过热水后，随口问道：“老姐姐，院子里怎么只有您一个人了，先前我还见到另一位老姐姐了。” 那婆子一听这个，立马满脸晦气，说道：“那个老货整日里偷奸耍滑的，难得干点活，非说自己伤到了，如今还让她家里人给她请了大夫，她真是装上瘾了，现在活全都丢给我一个人！” 张芸娘想到那老婆子先前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倒也没觉得意外。 只是等到次日，客院依旧只有一个婆子伺候。 先前满脸晦气的婆子如今神色恍惚。 “您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吗？”张芸娘柔声问道。 外头一直在下雨，他们也无法离开，张芸娘还想着能不能从院子的仆人身上找到突破点。 那婆子脸色苍白，说道：“那老货……不对，丁婆子昨夜没了。” “没了？”张芸娘还没反应过来。 那婆子说道：“请了大夫，开了药，大半夜却突然吐血，吐着吐着人就死了。” 张芸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昨儿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 那婆子满脸惧怕。说道：“是啊，昨天丁婆子一个人提了三桶热水，真是太可怕了，我昨天也提热水了，我会不会跟她一样突然死了……我好怕……” 张芸娘：…… 张芸娘心底突兀出现一个冒出一个念头来：杀人灭口。 但转瞬她就觉得自己想多了，丁婆子多半和李员外说妞妞身上没有胎记，李员外发现这不是自己想找的人，没有必要对丁婆子动手。 丁婆子突然死亡带来最直接的后续影响，竟然是客院轻易要点什么，都要额外给唯一的婆子钱。 顾明达夫妻俩也不在意这点钱，反而觉得这是好事，毕竟这婆子见钱眼开的样子，只要花钱就能打听到想知道的消息。 张芸娘带了瓜子糕点和银子一起去找那婆子，两人凑在一起做了一下午的绣活。 那婆子是个嘴碎的，她带去的银子甚至都没花出去，就在不停的嗑瓜子中，将主家的事情说了个干干净净。 “您说这家人怪不怪？要不是他家每个月从本村雇许多帮工，咱村里人早就将他们赶出去了。” “男主子怪，成日里不是烧香拜佛，就是请道士来家里做水陆道场，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 “女主子也不正常，自己成日吊着一口气躺在床上，不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倒怕丈夫没了香火，给他纳许多妾，成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仔细一问，没一个孩子是她亲生的，脑子坏掉了一样。” “便宜儿子女儿养了一堆，个个都是病歪歪的，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就这样，这两口子还请先生坐馆，盼着出个状元郎。” “几个儿子话都说不清楚，看着跟村头的傻子一个样，先生教了这么多年，也不认得几个字，有那么多钱打水漂，怎么就不能给我呢？我还念着他的好咧！” 张芸娘坐在那婆子身旁，甚至都不需要她来引导，婆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顾明达那边也没闲着，拉着孙家兴一起，又见了李员外一次。 李员外满脑子都是儿子，说道：“我一心盼着儿子成才，他们学业有长进了、多认了几个字、先生夸他们了，都能让我欣喜若狂。” 孙家兴闻言，倒是有感而发：“这儿女都是债，只要生下来了，心里就有了牵挂，我如今这心里，一头牵挂着长寿，另一头惦记着妞妞。”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儿女都在身旁，已经是人间一大幸事。” 孙家兴也知道顾家的事，轻声安慰道：“仲德，你也不必太忧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们一定能找到小二。” 顾明达想到走丢的二儿子，忽然话都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但他面上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孙家兴在一旁继续说道：“我有一好友，他的独子走丢十年，本以为此生无望，却没想到某天到广临府散心，恰巧看到街对面一个年青男子，心有所动，上前认亲，果真是他走丢的独子。” “仲德，说不定哪一日你也能遇见二小子，父子俩坐在一起，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听着孙家兴轻声细语的话，顾明达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强迫自己去注意李员外的表情。 李员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顾明达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个想法：李员外和妞妞，也许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仔细看去，妞妞和李员外似乎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等到返回住处，听妻子说起今日打探到的消息，顾明达心头这个想法越发坚定了。 “李家的钱财怎么得来的，咱们不用再打听了，等雨停了咱们就离开，此地不宜久留。”顾明达说道。 “万一李家夫妻俩真是妞妞的亲生父母……”张芸娘心底还有些纠结。 “若是真的，那他们多半是拿妞妞献祭河神，谁家丢了孩子会秘而不宣？找都不找？这样狠心的人家，不认亲更好。”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点点头，道：“相公，话虽然如此，可我心底里还是觉得很别扭，总感觉李员外可能跟妞妞的身世有点关系。” 顾明达神情严肃，说道：“如今已经能确认是这两口子将孩子扔进河里，若妞妞跟李家夫妻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又有关联，说明他们有不得不杀了妞妞的理由。” “若真让他们认出妞妞来，会不会杀第二次？” 第二更 145.第145章 有事要办 第145章有事要办 如今和李家有关的一切，都是夫妻俩的猜测。 但仅仅是管中窥豹，就已经让顾明达产生了不可深究的念头。 透过这个小小的李家，他似乎隐约能看见身后隐藏着的某个庞然大物。 如今的他实在太过弱小，相比较真相，护着孩子平安长大更加重要。 夫妻俩没再与李家人有太多牵扯，他们一心一意等着雨停下来继续启程。 大雨接连下了三天，有人穿着蓑衣专程回驿馆看了，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众人不敢想象，如果依旧留在驿馆，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没有谁再敢质疑孙家兴的决定，老驿丞和两个驿卒对着他感恩戴德，商队那边专门花钱置办酒席给孙家兴赔罪。 这些人如此热情，孙家兴私底下倒是对着顾明达说了声惭愧。 “这本来都是妞妞的功劳，如今倒是让我占了。”孙家兴并不习惯占孩子的好处。 顾明达说道：“若是驿馆那边没有发生意外呢？孙兄，妞妞还是个孩子，她能平安健康长大，对我和内子来说，是最重要的。” 孙家兴闻言说道：“天下父母，莫不盼着如此。” 第四天，暴雨终于停了。 这一行人本就赶时间，行李也是早就打包好的，等天放晴，立时便启程出发。 商队前脚刚出村子，后脚村尾李家大宅里便传出一声啼哭。 “阿萱，阿萱，你醒醒！” 李员外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出声，只是任凭他如何呼喊，怀中人依旧身体冰凉。 也许是经了磨难，后头的路变顺了。 接连又行了将近一个月，没再遇到什么波折，便抵达江州府。 江州府身处江南，来往行人说话自带一股独特韵味，妞妞从来没有听过人这般说话，坐在马车上，微微掀起帘子，两只小耳朵竖起来，认真地听着外面一对姐妹说话。 “妞妞这么小，就喜欢听人吵架啦？”孙家兴笑着问道。 妞妞一双大眼睛立马瞪得浑圆，说道：“她们在吵架？吵架声音也这么好听？跟唱歌一样！” 孙家兴摸了摸妞妞头顶的小揪揪，说道：“江州人说话便是如此，哪怕吵架也像唱歌一样动听，被称之为吴侬软语。” 妞妞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一副大受震惊的模样。 顾明达在一旁，温柔地注视着女儿，说道：“你去年在广临府，便发现那里的人与广安县大不相同，如今到了江州府，又见识到更为不同的天地，日后去了京城，又能见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握紧拳头：“爹，我一定好好念书！” 孙家兴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没看懂，怎么说着说着就跳到要好好读书上去了。 他亲生的孩子虽然才刚出生，但也教过侄子、外甥，劝学从来很难，怎么顾明达三言两语就哄得妞妞这么听话。 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顾明达有独特的劝学技巧，还是妞妞实在太乖巧。 但很快他就没办法胡思乱想了。 “孙爹爹，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妞妞问道。 孙家兴立马开始组织语言。 可下一秒，顾昭也凑了过来：“京城的虫子跟家里不一样吗？它们吃什么？它们好养活吗？” 孙家兴开始两眼发蒙，天杀的，他是进京赶考的，又不是进京赶虫，他哪里知道京城的虫子有什么不一样。 马车在孙家兴的支支吾吾声中进了一处两进的宅院。 “顾兄，这是我从前在江州府参加乡试时，家中在此地置办的宅院，你们在此安心住着，不必另寻他处。”孙家兴说道。 这宅子距离考试的贡院很近，四周却很安静，宅子里也很宽敞，住两家人都绰绰有余，让顾明达自己出去找住处，不一定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地方。 顾明达倒是没有推辞，只是坚持要付房租。 孙家兴也没说不收，说道：“顾兄，我现在出门有事要办，钱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顾明达见他这么好说话，心里还松了口气。 孙家兴转头却要求将妞妞一起带出去，都是信得过的人，顾家人自然没拦着。 倒是顾昭还想跟着出门，被张芸娘拦了下来。 “你孙叔叔一个人没办法看顾两个小孩。” 顾昭立马说道：“我不是小孩，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张芸娘见这小子油盐不进，直接放大招，转头询问长子：“阿晏，你弟弟的功课做完了吗？” 顾昭当场脚底抹油，却被张芸娘紧紧扯出命运的后脖颈。 妞妞被孙家兴抱着出了门，小声问道：“孙爹爹，咱们去哪呀？” 孙家兴问道：“乖宝，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妞妞目露惊讶，问道：“孙爹爹，你不是有事要办吗？” 孙家兴眼睛都不眨一下，说道：“我要办的事，就是陪你逛街呀。” 说完这话，孙家兴就兴冲冲地抱着女儿朝着闹市冲。 他的长随跟在身后，忍不住喊道：“老爷，您慢点！别把小姐颠晕了！” 孙家兴听到这话，稍稍放缓脚步。 等父女俩进了闹市区，孙家兴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见到什么都新鲜，他比第一次来江州府的妞妞还激动呢。 “哇，这个拨浪鼓上画的是小兔子，乖宝就是属兔的！买买买！” 妞妞眼看着孙家兴要付钱，赶忙说道：“孙爹爹，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玩拨浪鼓了。” 孙家兴却跟没听到一样，直接拿走，身后的长随顺手就付了钱。 “我没给你买过拨浪鼓，这是我给你买的第一只拨浪鼓！”孙家兴冲着妞妞解释道。 妞妞心下一软，伸手接了过来，摇晃两下，听着拨浪鼓特有的“咚咚”声。 孙家兴看她这样，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乖宝会喜欢，我买对了！” 妞妞歪头看着他，心底忽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哇，是风车！是风车啊！” 孙家兴看到路边小摊上五颜六色的风车，激动得像个孩子。 他拿起一只风车来，愣是绕着妞妞跑了一圈：“乖宝，风车漂不漂亮？” 妞妞：…… 妞妞忍不住想要捂住脸，她怎么觉得孙爹爹比自己还像个小孩呢。 孙家兴郑重地将摊位上最大的那只风车放到妞妞手上：“这是我给妞妞买的第一只风车！” 长随又以妞妞无法阻拦的速度将钱付了。 “花环！用鲜花做的，又香又漂亮！” 孙家兴扯着女儿就往卖花的女人身旁冲。 女人倒是会做生意，当场拿了一大一小两只花环递过去。 孙家兴高中榜眼时，便曾经簪花游街，如今他自然也不觉得男人戴花环是什么不妥当的事，当场和妞妞一人脑袋上戴一个花环。 孙家兴得意地说道：“戴上花环，我们妞妞就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第一更 146.第146章 我有钱的 第146章我有钱的 孙家兴其实还藏着点小心思。 他们戴的是一样的花环，这样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父女。 如今看着妞妞戴上花环后，仰着脑袋笑容甜甜的样子，孙家兴只恨手边没有画笔，不能将女儿这可爱至极的样子画下来。 逛着逛着，妞妞身上便挂满了小玩意，就连跟着的长随手上都是大包小包。 孙家兴看到不远处的首饰铺子，眼珠子一转，便说道：“乖宝，爹爹累了，带你去个地方喝茶。” 妞妞没多想，还以为孙家兴要带她找茶馆。 却没想到孙家兴直接拉着她进了这条街上最大的那间首饰店。 孙家兴一进去就直接上了二楼，大咧咧问道：“有没有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 银楼的人看他衣着不俗，神态动作也很像是个阔气的主，竟是掌柜的亲自过来接待他们。 一杯茶水，一杯桂花饮同时被送了过来。 妞妞尝了一口，便笑着对孙家兴说道：“孙爹爹，是甜的，桂花香，好喝！” 孙家兴见她高兴，自己也跟喝了蜜一样。 很快银楼的人便捧着数个小托盘走了过来。 每个托盘上都是适合小孩子戴的首饰，有金有玉。 孙家兴一眼就相中了那枚鲤鱼形制的玉佩，拿着在妞妞腰间比划一番后，就直接挂了上去。 妞妞还要推辞。 “这是爹爹给你买的第一枚玉佩。”孙家兴万事都往“第一个”上推。 长随已经开始递银票了。 妞妞见推辞不过，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外面跑。 反正也争不过孙家兴，还不如跑了，这样他还能少花点钱。 却不料，她身后的孙家兴高声说道：“我女儿都喜欢，全买了！” 妞妞跨出去的脚步硬生生缩了回来，转过头来，一脸控诉地看向孙家兴：“孙爹爹欺负人。” 孙家兴乐呵呵地说道：“爹爹第一次带你买首饰，一定要把你喜欢的都买下来。” 妞妞向来懂事，知道这种地方进来就要花费许多银子，直接说道：“这些首饰我都不喜欢。” 孙家兴也光棍：“那就再挑，实在挑不到满意的，咱就都买下来。” 妞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孙家兴家境富裕，一直以来都不太忧心钱财，他考上进士之后，更加不缺钱了，光是族里那些做生意的叔伯们，就不知额外给他添了多少私产。 妞妞拿他一点都没办法，只能说道：“那我挑一个喜欢的，咱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十个！”孙家兴伸出两只手。 妞妞摇头：“最多三个，我娘说了事不过三。” 孙家兴也退了一步：“那就八个，这个数吉利。” “不行！太多了。”妞妞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孙家兴也不愿意退让。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孙爹爹，你要这样不讲道理的话，我也要不讲道理了！” 孙家兴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乖宝，你还有不讲理的时候，我还想看看你怎么不讲理呢！” 妞妞抿紧嘴唇，缓慢地走到房间中心位置，而后看了孙家兴一眼，说道：“孙爹爹，我真的要不讲理了……” 妞妞脸上就差直接写着“求你拦一下”。 孙家兴故意不拦，反而问道：“我是不是第一个看妞妞不讲理的人？” 妞妞见他油盐不进，心一横，缓缓坐在地上，学着顾昭平常吵闹的样子，手脚并用地拍打着地面，口中喊道：“三个！三个，就三个！” 孙家兴看到小姑娘羞耻得满脸通红，一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样子，他立马快步上前将人抱了起来，心疼地说道：“好好好，是爹爹的错，我们乖宝不闹了好不好？” 妞妞小声说道：“三个，不要乱花钱！” 听着小姑娘软软的小奶音，孙家兴的心都要化了：“好好好，爹爹都听你的。” 两人讨价还价的模样，银楼的人看了只觉得好笑，他们从来只见过小孩哭闹着要东西，还真没见过小孩闹着不让家长花钱的。 孙家兴又说道：“乖宝，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是活在当下。” 妞妞不明所以地看着孙家兴，搞不懂为什么他突然说起这种深奥的话。 孙家兴用小孩子能听得懂的话说了一遍：“一会买的，得是你真心喜欢的，不能为了省钱，买了不喜欢的东西回来。” 妞妞张了张嘴巴，许久才说道：“孙爹爹，好孩子不会乱花别人的钱。” 孙家兴说道：“我又不是旁人，我是你爹爹，小孩花亲爹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你想不认我这个爹？” 妞妞哪里说得过孙家兴这样的大人，还是个考中进士的大人。 “乱花钱就是不对呀。”妞妞小声说道。 “爹爹的钱，给你乱花。”孙家兴大气地说道。 妞妞这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孙家兴倒是很懂怎么用魔法打败魔法，故意说道：“乖宝，你要是买的不是最喜欢的，我就学你，你刚刚坐的地方还热着呢，爹爹也去撒泼、去打滚！” 妞妞看着孙家兴，一想到那个场景，感觉头发都要炸开了。 “孙爹爹你是进士老爷，不能做这种丢脸的事……”妞妞说道。 孙家兴倒是坦然：“没事，我不在乎脸面。” 不要脸面的孙家兴近乎无敌，妞妞也不敢再想什么省钱小妙招，而是难得认认真真地挑选起来。 孙家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说道：“花钱呢，其实也是有规矩的，我们花钱用来买最喜欢的东西，哄最喜欢的人高兴，这样无论花了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妞妞听得很是认真，她终于挑好了三件首饰。 不是最贵的，也不是最便宜的，而是她一眼望过去最喜欢的。 “伯伯，你们这里有没有男子戴的发簪？”妞妞仰头询问银楼掌柜。 银楼有生意怎么会不做，很快又有一大堆托盘送了上来。 妞妞很是认真地挑选出四枚发簪出来。 “孙爹爹一只、爹爹一只、爷爷一只，大哥一只。”妞妞掰着手指头数道。 孙家兴看了长随一眼，示意去结账。 妞妞却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将随身的小荷包往桌子上一倒，财大气粗地说道：“我有钱的！” 第二更 147.第147章 乡试 第147章乡试 “你说的，要活在当下，买喜欢的东西，给喜欢的人花钱。”妞妞说道。 这可真给孙家兴问住了。 挑完男子发簪，妞妞又选了女子发簪，给张芸娘、顾老太和柳小茹都挑了一根金簪，她也没落下顾昭，给他买了个他属相的金吊坠。 当然，从银楼出来之后，妞妞的小荷包也空得差不多了。 孙家兴没有带着她继续逛街，而是去了今日的终点站：衙门。 他刚到衙门，一表明身份，立马有人带着他往里走，显然是提前跟这边打过招呼。 妞妞一头雾水，问道：“孙爹爹，你要见的人是某位大人吗？” 孙家兴点点头。 两人很快就见到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和蔼的中年文士。 “就是这个小姑娘？”中年文士笑着询问孙家兴。 孙家兴点点头，将一张薄薄的纸递了过去，拱了拱手：“劳烦了。” 中年文士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起来，而后又唤人拿了大印过来，印了上去。 一系列流程极其繁琐，也花费不少时间，换做寻常小孩，只怕早就不耐烦了，但妞妞却一直乖巧地等在一旁，无聊了就玩玩自己的手指，不吵不闹。 许久之后，中年文士终于停了下来，又和孙家兴寒暄几句，方才将一张字迹干透的纸递给孙家兴。 孙家兴牵着妞妞起身告辞。 中年文士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妞妞是回到家里，才知道孙家兴出门办的什么事。 顾明达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后，当场就站了起来：“孙兄，你这是作甚？” 孙家兴依旧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回道：“我这个当爹的，要给女儿的一点小心意罢了。” “她已经得了你诸多照顾，怎么能又拿江州府的一套宅子？”顾明达觉得孙家兴跟疯了一样。 如今顾家人在江州府落脚的这套二进宅院，刚刚被孙家兴在衙门里变更房契，过户到妞妞名下。 孙家兴说道：“这事是出发前，我和内子商量好的，既是认女儿，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认。” 江州府的二进宅院，又是这种靠近贡院、孔庙的房子，真要卖出去，至少能卖八百两银子。 顾明达摇摇头：“先前的金项圈，已经十分贵重……” 孙家兴却说道：“金项圈只是见面礼，拿到手的产业，才算是真正上了心呢。” 他原本还想送些田产，但想了想妞妞还小，只怕也无法打理，不如送套宅子来得实惠。 “反正这房子已经过户了，你们若是想交房租，就直接交给妞妞，我是不管了。”孙家兴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 顾明达和张芸娘对视一眼，叹息一声，道：“孙兄慷慨，这么厚重的人情，也不知怎么偿还才好。” 张芸娘倒是显得比他淡定许多，反问道：“为什么总是想着要还呢？” 顾明达一愣。 张芸娘笑着说道：“他是真心拿妞妞当女儿，他送礼也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妞妞，这其实是妞妞的人情往来。” “妞妞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能还得起这么重的礼？”顾明达说道。 妞妞也在一旁点头，苦着张脸，说道：“宅子好贵的，卖了妞妞都不一定还得起。” 张芸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他送你宅子，也不是为了你还人情。” 妞妞闻言歪了歪脑袋。 张芸娘继续说道：“乖宝，他希望你能真正成为他的女儿，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孙爹爹，知道吗？” 妞妞点头，说道：“我知道，他也是我的家人。” 张芸娘也明白顾明达心头那一丝别扭，轻声说道：“相公，多个人疼爱妞妞，对我们也是好事，我们拿孙家当至亲走动，这样也算不辜负他对妞妞的一片疼爱之心。” 顾明达叹息一声，孙家兴对妞妞太好，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他要想办法变得更好，这样才能保住他在妞妞心里的地位。 孙家兴处理完房产的事，在江州府又待了两日便返乡了。 临走前，他倒是软磨硬泡着想要带妞妞回孙家住一阵子，顾家人也乐意如此，但妞妞拒绝了。 “孙爹爹，等我爹爹考完试，我再去找你和干娘。”妞妞认真承诺。 孙家兴伸出手来：“拉钩，谁不去谁是小狗！” 五岁的妞妞觉得拉钩很正式，六岁的妞妞却只觉得拉钩是小孩子的玩意。 她此时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说道：“既然拉钩钩对孙爹爹很重要，那妞妞就跟孙爹爹拉钩钩。” 孙家兴轻笑一声，说道：“乖宝辛苦了。” 拉完钩钩后，孙家兴踏上马车时仍然一步三回头，不停地跟妞妞确认：“一定要去哦！你可不能骗我！” 妞妞不厌其烦地点头、承诺。 孙家兴离开后，整个宅子似乎都安静下来。 顾明达乡试在即，几个孩子不用大人叮嘱，也不会发生任何吵闹。 在两天后的某个早上，天还未亮，顾明达就起来了。 乡试分为三场，一共要考九天。 和上次秀才考试的波折不同，这次乡试出奇的顺利。 既不是突然出现的绊脚石头，也没有从天而降的一盆污水，从宅子里走到贡院的路程上，竟是半点波折也没发生。 甚至顾明达刚走到贡院入口处，也不必像其他考生那样在外苦等，贡院大门在他排好队时就开启，检查过程也异常顺利，一进去就被分配到一个正常的考试位置。 即便如此，顾明达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仍然极其谨慎。 若要说这次考试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便是考题了。 本次乡试的考题很偏，偏得像是某个活了八九十岁的老学究，从犄角旮旯里搜摸出来的题，他将一生不顺都发现在这场乡试上，只为狠狠报复学子们。 顾明达提着考篮，一脸疲惫地出了考场，身侧全都是考生们的抱怨声。 顾明达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竟然是上次院试和他一同考上秀才的郑琦。 “顾大哥，我这次怕是悬了，经义题和策论都没做好，也就诗句破题写得尚可，如今正是菊花飘香的时节，我写起菊花来下笔如有神助。”郑琦苦着张脸说道。 顾明达微微皱眉，说道：“诗句破题写黄花，你写了菊花？” 郑琦用力点头。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寥落枝头半截黄’，题中虽写了寂寥之意，但写的不是菊花，是油菜花。” 郑琦整个人如遭雷劈：“什么，我唯一答得好的题，竟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第一更 148.第148章 奔前程 第148章奔前程 郑琦大呼小叫的同时，顾明达也很是后怕。 这首作为题目的诗句算是偏门诗句，大多数应试秀才可能都没读过。 顾明达一开始也不知道的。 书籍昂贵，顾家的书并不多。但罗家接连数代，都是书香门第，家中藏书众多。 三个月前，妞妞在罗家藏书馆里，无意中翻到了一本诗集，因为某处不太理解，罗樟和顾晏也说不明白，罗家的先生又不搭理妞妞，妞妞便借回家询问顾明达。 顾明达给女儿解惑之后，便随手翻了翻，无意中看到了这首诗，因为看过全诗，诗名也明晃晃地写着“菜花”，顾明达当时只是随意感叹一句有意思，也没太放在心上。 今日在考场上又看到这句诗，他顿时有种一切都是注定的宿命感，他心里隐隐有一种自己能中举的预感。 乡试结束，便是长达半个月的等待。 有些秀才，因为自觉考得太差，已经提前返乡，比如几乎没有一题答在点上的郑琦。 顾明达相对轻松些，他终于有时间检查几个孩子的功课。 这一检查，直接捅了马蜂窝。 顾晏一如既往的优秀，妞妞也完成得很正常，只有顾昭。 顾昭挨打那天，整条巷子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哭嚎声。 顾明达不是那种喜欢打小孩的家长，但顾昭的课业实在糟糕到让人发疯的地步。 “爷爷奶奶，娘，哥哥妹妹，你们救我！”顾昭挨打的时候将所有能求救的人都喊了一遍。 张芸娘嫌他吵闹，提了个鸡毛掸子走过去，直接变成混合双打，将顾昭的嘴巴打闭合了。 “阿昭这段时日，实在是糊弄得太过分了。”顾晏对这个偷懒的弟弟也没什么好脸色。 妞妞心疼地看着挨打的三哥，她也清楚爹娘都是为了顾昭好。 等顾昭挨打结束，妞妞将省下来藏着的小零嘴全都给了顾昭。 顾昭一边吃东西，一边感动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妞妞，只有你待哥哥是真心的，呜呜呜，好疼啊。” 妞妞其实不太理解，说道：“三哥，读书机会是很珍贵的，大丫姐和小丫姐现在想读书都不成，你为什么不喜欢呢？” 顾昭说道：“我看到那些字就头晕，我喜欢不起来。”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不读书，爹娘会一直打你。” 顾昭重重叹了口气：“哎，当小孩真难。” 作为这个家里年纪最接近的两个小孩，两人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妞妞也不想看到顾昭一直挨打。 她歪了歪脑袋，说道：“有没有办法让你好好看书，这样就不用挨打了？” 顾昭摇头：“我看到书本就头晕，做功课时候感觉浑身上下都有蚂蚁在咬一样，我坐不下来。” 妞妞伸手挠头，看着顾昭只觉得为难极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看书，喜欢做功课呢？”妞妞歪着头，很是认真地想着。 作为当事人的顾昭说道：“乖宝，你别想了，我可能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以后大哥考科举当官，你在城里有宅子，到时候可以找个府城的夫君，我回清水村种地，隔三差五，送些瓜果蔬菜给你们吃……” 顾昭这般想着，居然真的认真规划起来：“我划出一亩地专程给你种姜，到时候你都不用花钱买了，大哥喜欢吃橘子，我就在房前屋后都种上，到时候保准让他吃到吐……” “我还可以建个小房间，专程用来养虫子，再娶个跟我一样喜欢虫子的媳妇，日子过得别提多美了！” 顾昭在幻想中，竟然产生一种自己的人生压根不需要读书的错觉。 妞妞听了低声呢喃道：“虫子……三哥你真的好喜欢虫子呀。” 顾昭“嘿嘿”一笑，说道：“它们是我的朋友呀。” 妞妞脑中闪过一抹灵光：“我喜欢读诗词，所以看到诗集，比看那些经义书更开心，我还会自己到处找诗集看。” 顾昭一头雾水，但还是大气地表示：“乖宝你放心，我要是出门看到诗集就会劝说爹娘买给你。”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买给妞妞而是劝爹娘买，当然是因为他没钱。 妞妞摇头，说道：“哥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看和虫子有关的书，写和虫子有关的大字。” “比如看到这个‘虫’字，你会想到什么？如果自己都写不出来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会不会觉得难受？” 顾昭闻言脸上还真的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人确实会偏爱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仔细回想，自己还真的挺喜欢写有些字，第一次在某本杂记中读到有关蟋蟀的记载时，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可爹爹还盼着我科举呢。”顾昭又垂头丧气了，一想到以后要跟爹爹和顾晏一样头悬梁锥刺股地下苦功夫读书，他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妞妞不是个只知道丧气的性子，站起身来，说道：“我去问问爹爹。” “别去，仔细爹爹也打你！”顾昭在身后喊道。 但妞妞早就“哒哒哒”着跑远了。 顾明达本来在书房读书，看到女儿奔跑过来，脸上笑意都止不住，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爹爹，你盼着三哥考科举吗？”妞妞脆声问道。 顾明达闻言一愣，说道：“两三年前，我对他还做这种梦，如今我只指望着他别气死我就行。” 妞妞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那爹爹为什么还要逼着三哥做功课，他特别不爱学习。” 顾明达对着女儿也没什么隐瞒，说道：“他多认得几个字，日后也能找个轻省的营生，或去衙门里当小吏，或去给人当账房，也算立得住了。” “三哥不能种地吗？”妞妞不解。 顾明达摇头：“种地太辛苦，他不见得能吃这份苦。” “可是三哥喜欢虫子，他想以后去种地。”妞妞将顾昭的想法说了出来。 顾明达眉头紧皱，说道：“他太小了，真要让他天天种地，只怕闹得比谁都厉害。” 妞妞觉得爹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便问道：“爹爹，有没有什么营生，既能让三哥和虫子玩耍，又能挣钱养家，还不累？” 149.第149章 解元 第149章解元 顾明达听着这话，心道若有这种好事，谁不想做呢。 但他到底上了心，坐在原地用心思考起来。 “虫子……什么人会喜欢研究虫子……”顾明达轻声呢喃。 妞妞窝在他怀里，随手翻起桌上摆着的那本《诗经》，小声念了起来：“秉彼……爹，这个字我不认得。” 顾明达停止思考，看着女儿一脸羞愧的样子，低下头来，接过书本，笑着念道：“秉彼蟊(mao)贼，付畀（bi）炎火，意思是利用虫子夜间喜爱光亮的天性，在夜晚点火，引得虫子自焚。” 妞妞皱着一张脸，很不理解，说道：“虽然只是虫子，但为什么要无故杀生？” 顾明达解释道：“这首诗里的虫子，指的是蝗虫，大前年闹了一次蝗灾，那些蝗虫会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吃了，许多老弱之人便因为缺粮，死在那场蝗灾里。” 妞妞说道：“我记得！大前年妞妞天天都好饿好饿……” 顾明达心疼地看着女儿，说道：“乖宝放心，都过去了，以后乖宝不会饿肚子了。” 说完这话，顾明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圣人重农桑，若是能引导他对虫子的熟悉，用于农事上，未尝不是一条路子。”顾明达说道。 妞妞仰着脑袋问道：“那农事上有很多关于虫子的书籍吗？三哥他看书也只喜欢看和虫子有关的。”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农事上和虫子相关记载倒是不多。” “那哪里多呢？”妞妞追问。 顾明达顺着女儿的思路继续往深里想，如今顾昭最大的问题是不爱学习，字都不认得几个，自然当不了农事官，还得冲着他感兴趣的，让他至少能摆脱文盲身份。 “虫子在什么地方最有作用？”妞妞歪了歪头，又说道：“是我太笨了吗？我竟想不出虫子有什么作用。” “许多虫子能入药！”顾明达眼睛一亮。 顾昭也没想到，他忽然就不用看经史子集了，转而被塞了一堆药典。 顾明达甚至还将和虫子有关的页份单独标注出来。 顾昭练大字也全都和虫子有关。 这种方法，顾昭对读书习字的抵触心理确实没那么强烈了。 时间匆匆流逝。 三个孩子一个塞一个乖巧，就连顾昭都在认真读书习字，张芸娘只觉得再没有这样轻省的神仙日子。 这日全家又早早起床，穿戴一新着去了江州府府衙。 放榜日，府衙门外总是格外热闹。 如今红榜还没贴出来，就已经有不少人自带小马扎在榜单下面坐着等。 自来榜下捉婿，也并非从京城会试才开始捉，考取举人的乡试外就有不少本地的高门大户派人蹲守。 顾明达刚出现时，还有不少高门大户的下人，看他风度翩翩后观察许久，等落在他身后几步的张芸娘带着孩子们出现后，这些人只能当场放弃这么个潜力股。 路边的茶馆里早就坐满了人，竟是连一个空位都不曾留，好在顾家人早有准备，顾明达将手中拿着的小马扎放下来。 “你们别乱跑，我看到有个小贩挑着担子卖糕点，我去买一些过来。”顾明达叮嘱三个孩子。 顾晏满脸沉稳，颇有长兄风范，伸出一只手按住躁动的顾昭。 妞妞乖巧点头，也伸出一只手拉着顾昭。 张芸娘满脸紧张，将女儿揽进怀里：“也不知道你爹这次能不能考上。” 不管顾明达这次能不能考上，一家人都会搬进京城，在京里寻找二儿子。 但如果没考上，顾明达下次乡试就要从京城赶回来，来回奔波，难免辛苦。 “娘，我们要相信爹爹。”妞妞小小的手拍在张芸娘的手掌上。 张芸娘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心里的焦躁却没有半点缓解。 顾明达带着一盒子各色糕点过来后，先将里面的红糖糕拿出来，递给张芸娘：“你爱吃的。” “这是妞妞爱吃的雪云酥，这是阿晏喜欢吃的，这是阿昭爱吃的。” 顾明达清晰地记得每个人的爱好，尽力保证每个人分到手的都是自己最喜欢的。 剩下的不太讨喜的糕点，顾明达捻起一块来，慢吞吞地吃着。 “爹，你这次要是考上了，要奖励我们什么？”顾昭歪着脑袋憨憨地问道。 顾明达轻笑一声，说道：“我考上了还要奖励你？难道不该是你奖励我吗？” 顾昭赶忙捂住荷包：“爹爹欺负小孩，我没钱！” 妞妞忽然从张芸娘怀里跳下来，扑到顾明达身上：“爹爹，妞妞还有点钱，你想要什么，妞妞去给你买!” 有乖巧可人的女儿对比着，顾明达看着顾昭，越发觉得货比货要扔。 他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发簪，说道：“妞妞送的发簪已经很好了，爹爹我啊暂时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妞妞一脸惋惜，说道：“爹爹怎么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呢。” 她似是因为无法送礼而倍感遗憾。 顾明达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小脑袋瓜，说道：“我家的小笨蛋，怎么现在一心想着花钱呢？” 张芸娘教了妞妞如何花钱，柳小茹和孙家兴又教了妞妞如何为喜欢的人花钱。 “能给喜欢的人花钱，是一件让妞妞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事。”妞妞仰着小脸幸福地说道。 顾明达心软得一塌糊涂，刚想说点什么，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放榜了！放榜了！” “别挤我！” “谁踩我的脚？” “我有没有中举？” 四周乱七八糟的声音涌入顾家人耳朵里。 顾明达第一时间护住张芸娘和孩子们，不仅没有往前挤，反而带着人还往后退了退。 万幸他们坐的地方本来就离红榜很远，如今又往后退了几步，总算彻底远离拥挤的人潮。 “相公，我照顾孩子们，你进去看看吧。”张芸娘催促顾明达看榜。 顾明达摇摇头：“早点看迟点看，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我中了，我中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蹦三尺高，哪怕头发凌乱、衣服被扯坏好几处，整个人看起来神情癫狂，四周人投射到他身上的眼神依旧满是羡慕。 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举人，已经能够选官出仕。 当了官，便意味着改换门庭，整个家族都能跟着一飞冲天。 “顾明达？本次解元是顾明达！广安县人士！”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起来。 第一更 150.第150章 再相逢 第150章再相逢 解元，乃是乡试第一名。 顾家人站在人群外，听着这话，全都看向顾明达。 “我爹爹是头名！”妞妞激动地说道。 张芸娘抹了把脸上的眼泪。 丈夫自年少时就有神童之名，但前半生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个童生，外界流言纷纷，有说他是浪得虚名，有说他是伤仲永，丈夫从未表露出半点情绪。 但张芸娘心里清楚，他怎么可能没有半分触动。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喜报的荷包我一早就准备好了，如今中了头名，须得再厚上两成。” 顾明达轻轻点头，说道：“每次科考场外，总有这样的人，他们自己落榜了，见不得别人考上，便会故意想尽办法拉着旁人坠入深渊。” 恭维赞扬之声不绝于耳，一群人将顾明达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又簇拥着要请他吃饭喝酒。 “他能得意一时，未必能得意一世。” 只是村子里丝毫没有之前好客模样，村民们全都眼神游移，看起来人心惶惶的，他们甚至不同意商队的留宿请求。 他满脸歉意地对着身侧书生们拱了拱手，说道：“抱歉，家中还有事，今日怕是不得空。” 顾家人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议论，此时张芸娘还轻声说道：“相公，你苦读数月，本也该松快松开，就算跟他们去喝几杯，也不打紧。” “如此不爱交际、只知道死读书的性子，日后就算做了官，怕是也当不长远。” 顾家人回了宅子不久，便有官差带着喜报上门，吉祥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喜得张芸娘将喜钱又厚上几层。 “这顾解元是看不上我们呢。” 顾明达却摇了摇头，说道：“芸娘，你还记得陈三郎吗？” 张芸娘点头。 哪怕商队将价钱提了好几次。 却没想到在考上秀才不久，陈三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如今高中举人，张芸娘只觉得苦尽甘来，丈夫不用再受任何流言侵扰。 顾明达并没有在江州府久留之意，他参加完官府组织的酒宴后，又等了几日，等到有一支途经广安县的商队后，方才启程返乡。 “但那群起哄的人，带着他去喝酒，去赏风月，流连秦楼楚馆，去赌馆赌生赌死，他就回不去了，再也无法集中心力去读书，时至今日，他依旧浑浑噩噩。” 张芸娘看向一旁的妞妞，说道：“还是我们乖宝有办法，要不然你爹还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熟人拉着他不放，说道：“顾兄，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如今家里还能有什么事比庆祝高中更重要？你这么说，是不是推托之语？今日大喜，你可不要扫兴！” 他们刚要离开，便有熟人认出顾明达来。 顾明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回去我就继续给你讲燕太祖的故事。” 当时私塾里所有人包括他们的老师，都觉得陈三郎或早或晚都能考上举人。 熟人却依旧抓着他，说道：“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呢，顾兄，讲故事而已，再等几天也不打紧。” “天色已晚，若是错过这村子，咱们只怕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头领愁眉苦脸地说道。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缓过神来一样，对着张芸娘说道：“回去吧，一会官差要去家里送喜，若是家中无人，只怕人家会失望。” 顾明达闻言立马一副被点醒的样子，一脸惭愧地告诉在场其他读书人：“尾生信守承诺而死，我今日若是对着稚子毁诺，真真是枉费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亦不配''读书人''这三个字。” 如今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这群人舟车劳顿，若是不能好好休息，很容易感染风寒。 “一开始都以为只是喝酒而已，年少得意，偶尔放纵，没人觉得是什么大事。” 妞妞又在一旁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你以前给我讲过尾生抱柱的故事，还可以再讲一遍吗？” 起因仅仅只是院试放榜后，被起哄着参加了一场酒局。 妞妞高兴得都快跳起来，说道：“爹爹最好了。” “爹爹，说好的回去给我讲燕太祖的故事呢？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妞妞忽然出声说道。 商队头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情形。 只是等到顾家人离开之后，难免会有人说几句算话。 “赶紧走，我们村子不留路人过夜！”老村长出面驱赶。 顾明达站在原地，却有些愣神，他想过自己也许能高中，却没想过居然是头名。 听顾明达如此说，张芸娘吓得捂住心口，说道：“这些人是故意的？” 若是正常结交，旁人不去，也不会这般死缠烂打，这群人没有藏着好心，自然会想尽办法拉人下水。 返乡时顾明达没有刻意躲避，但也许是天意，他这次跟随的商队依旧选择在李员外所在的村子里休整。 顾明达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人前，对着村长道：“村长，是我，顾秀才，你还记得吗？我们上次还住过这里的。”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也不管认不认识，立马全都围了上来。 顾明达眉头紧皱，心下只觉得眼前这人十分惹人厌烦，但也知道若现在露了冷脸，只怕转头这些人就要传言他目中无人了。 妞妞笑着说道：“我一直看着爹爹呢，爹爹皱眉，显然不喜欢那些人。” 顾明达故意扯着大旗往严重了说，围着的一群读书人闻言倒是不好再劝了。 村长看到顾明达，眼神倒是和缓几分，而后问道：“顾秀才，你去江州府参加乡试，可曾高中？” “顾兄，恭喜恭喜！顾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是高中解元，让人佩服！”那熟人拉住住顾明达。 顾明达正愁不知该怎么推托，立马将妞妞抱起来，看向熟人，说道：“实在对不住了，我女儿催得急，我得回去。” 陈三郎是顾明达昔日的同窗，学识很好，和顾明达科举之路的艰难不同，陈三郎考童生、秀才都是一次便考中，他考秀才那次，是第三名。 若是换了个年轻心思浅的，见到这情形只怕就会忍不住飘起来，但顾明达已经不是小年轻了。 顾明达还没回答，一旁的商队头领就抢先说道：“村长，顾相公高中乡试头名解元！” 村长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沉吟片刻后，问道：“顾相公，老朽只问你一句，跟你来的这支商队，是正经商队吗？” 第二更 151.第151章 彻底断绝 第151章彻底断绝 顾明达听到这话之后，眼神中略带疑惑。 他身侧的商队头领已经急吼吼地回答道：“村长，我们就是正正经经的商队，从江州府出发的，我们东家是江州府最大的商行：致远商行。” 老村长听到这话，表情没有半分变化，说道：“我才不管你哪个商行，反正我都不知道的，我现在只听举人老爷一句准话。” 商队头领立马一脸殷切地看向顾明达。 顾明达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掉链子，说道：“老丈放心，这商队确确实实从江州府出发，是正经商队。” 老村长闻言松了口气，说道：“行，你们可以住在这里，钱的事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顾明达没再管了。 商队头领和老村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借宿银子又往上涨了两成，村长才让村民带着商队众人去村里各家借宿。 顾明达等他面前清静下来，这才问道：“村长，我离开不过两月，村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老村长闻言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还记得你借宿的李员外家吗？” 顾明达问道：“他家怎么了？” “没了，全没了。”老村长提起这事，眼中满是惊恐。 顾明达却只觉得脊背冰凉一片。 “你们离开后，李员外的婆娘便没了，她缠绵病榻多年，人没了倒也不算稀奇。李员外也算是个记恩的，大办丧事，请了和尚道士吹吹打打好几天，银子流水一样往外花。” “丧事刚办完，村外又来了一支商队投宿。” “要不是前头驿馆塌了，咱们村子里还没有这么多借宿之人，但村里人也没当一回事，只是照常招待他们，还想着能赚一笔银子。” “但这支商队目的明确，他们嫌弃村民家里条件不好，出了大价钱，非要住进李员外家。” “李员外家很少留宿过路商队，他家不缺钱，一直以来，都只留宿有身份的客人。” “这次本也是如此，但不知那商队头领跟李员外说了什么，他居然改了主意，允了这么多人借宿他家。” “当天半夜，李员外家里就烧了起来，李员外连同几个孩子并几房妾室，就连他家里伺候的下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官府派了仵作过来验尸，这些人并非死于大火，而是火烧起来之前人就没了，几乎全是一刀致命，李家的金银财宝也被洗劫一空，因而官府认为是附近的山匪所为。” 顾明达听他说完，倒吸一口凉气。 “村长，您也觉得是山匪所为吗？”顾明达轻声询问村长。 村长叹息一声，说道：“三十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官府怎么说，我便怎么信。” 顾家人是借宿在村长家的，他回到屋子里时，张芸娘已经收拾好行李，三个孩子也已经睡熟了。 “相公？”张芸娘小声问道。 “先睡吧，有事过几天再说。”顾明达掀开被子，在孩子身边躺了下来。 倒不是他想瞒着张芸娘，而是现在说出来妻子一晚上都睡不好，要是让哪个没睡熟的孩子听到了，说不定还要做一晚上噩梦。 次日大清早，商队吃完早饭立马套车出发，一时半刻都不带停歇的，村里人怕他们是山匪，商队也怕山匪再次光顾村子。 等到马车上路了，张芸娘身侧坐着三个孩子，她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隐晦开口道：“怎么这么急着出发，我还想去李员外家拜访一下呢。” 说是拜访，实际是打探消息。 顾明达轻轻摇头，握住她的手，说道：“他家里事多，去了也是给人添麻烦。” 返程路上除了这么点波折，一切倒是顺顺利利的。 只是刚回到广安县，屁股还没坐热呢，各路送礼的人就到了。 在顾明达回来之前，江州府就已经将广安县中举名单发到县衙，自然有消息灵通之人早早就派人在顾家候着。 顾老太提前得了叮嘱，倒也没有掉链子：“老二，你之前说过的，有人送礼，让我先别收，我都听你的，一点都没敢收，只是还有人送到铺子里去了。” 柳小茹在一旁说道：“没事，送到铺子里去的，我也没收，有那赖着送的，全被我骂了一顿，放心，不仅没影响咱家生意，人家一听说这是解元家的铺子，买得更凶了，就想着沾沾姐夫的才气。” 顾明达对着小姨子道了声谢。 他并不贪婪，也不是目下无尘之人，但收礼这事，也要视情况而定。 “姐夫，姐夫大喜！”宅子外传来女子爽利的声音。 听着这称呼，宅子内众人第一时间看向柳小茹。 柳小茹赶忙摇头：“不是我，我刚刚没出声。” 张蕙娘带着丈夫从宅子外挤了进来：“让开，让开，这是我亲姐姐家！” 等看到她后，顾明达和张芸娘眉头一起皱了起来。 “姐夫，自从得知了您高中，我和相公紧赶慢赶跑到城里来，还好让我们赶上了。”张蕙娘腆着笑脸说道。 她如今的亲热劲，好似全然忘了过年时的不悦。 自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蕙娘手里还拿着礼品，宅子外头还有一堆人看着，顾家人看着烦也不好说点什么。 只是张蕙娘远超常人的现实，姐夫发达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那个被判流放的亲哥哥，而是抢着要将好处往自己怀里搂。 张蕙娘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死活要往顾家人手上送。 “姐夫，我听人说你给顾昀谋了个衙门里的好差事，你给我家大武也寻摸一个呗，你拿了我家的鸡蛋，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哦。”张蕙娘说道。 顾老太赶忙将那一篮子鸡蛋送到门外去，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给顾昀谋差事，请衙门里的人吃饭都花了许多钱，如今张蕙娘就拿了一篮子鸡蛋便要干这种事，她可不敢答应。 张蕙娘的心思非常大，不仅惦记着丈夫的差事，她还惦记着卤味铺子呢：“好好的铺子，怎么能交给干妹妹打理，就该交给我，我和姐姐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姊妹呀。” 第一更 152.第152章 大生意 第152章大生意 顾明达阴沉着一张脸，没有当场拒绝，而是扬声说道：“你知道你姐姐右手虎口处有个疤吗？” 张蕙娘闻言一愣，说道：“姐夫，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我哥哥流放，我娘下落不明，姐姐娘家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顾明达摇头，说道：“有些事过不去，当年这个疤是被你姐姐的继母，也就是你亲娘烫出来的。” “我们两家早已断亲，我不怕世人说我嫌贫爱富、刻薄亲戚，我只知道一个男人，若是连妻子都护不住，那便枉而为人。” “那……那事都是我娘做的，跟我有什么干系？”张蕙娘觉得很委屈。 顾明达却说道：“你娘烫她，是因为当年你相中的男子，相中了你姐姐，你娘那一下子，原本是冲着你姐姐的脸去的，她挡了一下，伤口才落在手上。” 她一个健步就抄起扫帚朝着张蕙娘用力打了过去。 而罗家就不一样了。 “我就是姐姐的娘家人！我会是一直护着她的好妹妹！” 等柳小茹提着扫帚回来的时候，她身侧还多了个人。 他看好顾明达的未来，说不得能像罗老大人那样，入京之后青云直上。 柳小茹也知道怎么对付她，喊道：“青天白日的，跑到别人家里来撒泼，走，我们去衙门，看看县尊大人怎么断！” 他这话既是说给顾家人听的，也是说给顾家门口那些看热闹之人听的，总之这事的错处是在张蕙娘，而非顾家。 罗掌柜提着一堆锦盒笑呵呵地上门，扬声说道：“顾相公，远了恶亲，离了小人，往后日子定然一帆风顺。” 当然，顾家若是信不过，也可以说个数，罗家愿意出一笔不低于万两银子的钱买断这个配方。 张芸娘听了心下不由得庆幸，丈夫中举，讨人厌的长辈也下落不明，不会跳出来拖后腿，一切倒是刚刚好。 罗掌柜被顾家人迎了进去。 “我听柳掌柜说过，顾家不日即将进京，今日冒昧上门，是有一桩生意要谈。”罗掌柜笑着说道。 “顾相公，此事不急，您慢慢考虑便是。”罗掌柜也没有一直在旁边催着，而是放下礼物后，很有分寸地起身告辞。 若是只开在本地，能挣的钱有限。 “要说与你无关，当年若非你从中拱火，你娘怎么丧心病狂至此。” 商人逐利，站在罗家角度上，自然买断配方更划算，罗家本支也是这个想法。 这么做，暴露配方的风险大大降低，还能将卤味铺子开遍全国。 罗掌柜的曾祖当年便看出刚刚考上秀才的罗老大人非同一般，便一路资助罗老大人进京赶考，在高中后两家连宗。 张蕙娘也就嘴巴喊喊而已，她压根就不敢告官，毕竟按照顾明达和官府的熟络程度，真进了衙门倒霉的肯定是她。 “有这么好的姐姐，你居然不知珍惜！” 顾家的卤料作坊提供卤料包，罗家负责将卤味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挣得利润，顾家占两成。 卤味只卖一天，若开在外地，便有配方泄露的风险。 张芸娘看到人出去后，立马给了顾昀一个眼神，顾昀赶忙跟了上去。 之所以将铺子挂在顾明达名下，也是为了在县里各处打点方便，顾明达只是偶尔帮忙出出主意，没有半点觊觎之心。 自张蕙娘一出现，她就注意到妞妞一直害怕得往后躲，本就对张蕙娘有十分不喜，如今听说这事，这不喜就变为深恶痛绝。 张芸娘一脸愧疚地看着丈夫，问道：“相公，我妹妹在外面胡言乱语，对你可有影响？” 顾老太神情微怔，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哪怕儿子已经中举，他身份不一样了，但却还是那个人，旁人功成名就便抛妻弃子，顾明达却还是将家人放在第一位。 为了避免配方泄露，罗掌柜提出的方法是，顾家人办个卤料作坊，将卤料包里的调料研磨成粉，对外售卖配置好的卤味粉包。 柳小茹拿着扫帚再怎么猛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若是张蕙娘夫妻俩一起反抗，她未必是对手，多了个顾昀就不怕了。 顾家人如今要进京，柳小茹也一起离开，卤味铺子便不会再开。 这数字看起来很低，但实际上开铺子的所有成本都是罗家承担，已经算得上十分良心了。 顾老太为了儿子的前程没敢继续上前。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娘，这铺子明面上说是我的，实际上是妞妞、芸娘和柳姑娘的，真要决定何去何从，也该由她们来决定。”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只是妻妹而已，若你娘还在家里，她是长辈，说点什么不合适的话，倒还真有可能影响到我。” 一等人出门，顾老太就急吼吼地将门关上，而后抓着顾明达问道：“老二，卖方子吗？这可是至少一万两银子啊！” 柳小茹还是头一遭听说这事。 只是如今的顾家自然没有将生意铺这么大的能力。 罗掌柜和罗老大人都姓罗，原本其实没什么关系，但罗掌柜家族乃是世代豪商。 但罗掌柜却希望通过占股的方式和顾家连在一起。 顾老太自来明白这儿子主意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将“夫妻一体”之类的话吞进肚子里，转而询问张芸娘：“芸娘，一万两银子不少了，你心里怎么想？” “你娘做了这种事，你居然还有脸上门要人拉扯你，我呸！” 顾老太还想帮忙，柳小茹拦住了她，低声说道：“婶子，我一个人动手，也牵扯不到顾家。” 罗家一直都有资助读书人的习惯，如今顾明达不缺资助，罗掌柜便想跟他卖个好。 顾老太在一旁也竖起耳朵听着，顾明达中举，如今整个老顾家都指着他呢。 张芸娘看向柳小茹和妞妞。 “龙生龙，凤生凤，你娘是个黑心断肠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小茹拿着扫帚立马就变回扫帚战神，追着张蕙娘一家子满院子乱窜，将人直接赶出门外还不算，又拿着扫帚追了二里地。 顾家的卤味铺子，如今开不出广安县，究其原因，便是因为配方。 张蕙娘被打得抱头鼠窜，眼见着占不到便宜，她也不装了：“解元公打人了！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告官！” 柳小茹直接道：“罗掌柜要买的是方子，又不是铺子，跟我有什么干系，姐姐和妞妞商量就行。” 若真按照卤味铺子的份额来分配这一万两银子，柳小茹能分得三千两，在场谁也没想到，这么多银子，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第二更 153.第153章 说开了 第153章说开了 张芸娘只觉得头都大了，她这个妹妹，每次遇到钱的事上，总是往后退的那个，偏偏事情从未少做过。 她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忍不住看向妞妞。 妞妞脆声说道：“娘，那我们就开个卤料作坊，继续和柳姨合伙，还按照以前的份额来。” 张芸娘闻言笑了起来，夸道：“还是妞妞有办法。” 她看向一旁的柳小茹。 柳小茹说道：“若是妞妞不想卖方子，而是开卤料铺子，那我是决计不肯再占三成股，我按时领点工钱便是。” 张芸娘听到这话，灵机一动，对着柳小茹劝道：“你若真要这般谦让，那我和妞妞想得一样，方子不卖了，卤料作坊也不开了，咱们就守着现在这些钱过日子吧。” 顾明达却早就预料到老娘会是这样的反应。 说完，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雕递给妞妞。 妞妞忽然仰起头来，朝着柳小茹伸出双手。 顾老太看到丈夫这样子，也无法生气，老头子在察觉到自己病糊涂了之后，趁着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反复叮嘱她要听顾明达的。 如今她还拿着卤味铺子里的工钱呢，真要生意都不做了，那她也要跟着喝西北风。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父亲清醒的时候，小声问道：“爹，您记得我吗？” 自从妞妞来了顾家之后，顾老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怎么就……想不开呢？”顾老爹断断续续地说道。 顾老爹放心地点点头，而后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妞妞呢？我家妞妞呢？” 两人说话防着旁人，却没防着浑浑噩噩的顾老爹。 顾老太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还能不知道这点小事，我一会就去杀鸡。” 顾明达用力点头。 那木雕是一个扎了两个丸子头的小姑娘，笑得甜甜的，眉眼神态和妞妞如出一辙。 柳小茹反倒急了，说道：“姐姐，京城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如今存的银子哪里够花，好好的生意，怎么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张芸娘眉头紧皱，说道：“咱们一起做生意的，怎么能说改就改。” 顾老太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二儿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自己如今也只敢在私底下嘀咕几句，若真的闹到柳小茹跟前，只怕儿子真能闹着不做这生意了。 顾老爹接过荷包后，从里面掏出几粒桂花糖来。 妞妞也用力点头，说道：“若真是这样，那我都不想做生意了。” “生意上的事有信得过的人打理，这比什么都重要，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我也不读书了，我和芸娘一起想法子挣钱，您觉得怎么样？”顾明达问道。 柳小茹一脸无奈地将人抱起来，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尖，说道：“你可真是个小笨蛋。” “方子归根究底是妞妞的，她定了人就好，咱们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您要觉得柳姑娘不妥当，那这十成全都是妞妞的，就按照她的想法来，方子不卖了，生意也不做了，您觉得如何？”顾明达轻声询问道。 眼看着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自家到手的银子平白给别人分了三成去，顾老太心里总是感觉不得劲。 柳小茹心下只觉得熨帖极了。 顾老太微微张大嘴巴，只觉得十分离谱。 顾老太听到这声音，又跳了起来：“老头子，你说什么呢？你再大声点！” 顾老太看着这情形，将自己身上戴着的荷包解了下来，送到丈夫手上。 顾老爹又看向老太太，说道：“有事……你就听……二小子的，准……准没错！” “你是个好的，考上了举人，咱家全指着你了……妞妞也指望你呢……”顾老爹喃喃道。 “那你要同意，还得按照以前那么做生意。”张芸娘抓着她的手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柳姨，妞妞才不是小笨蛋呢，妞妞知道谁对我好。” 顾老太被老爷子气得够呛。 “知道了，我也就多一句嘴，也没有强拉着要做孩子们的主。”顾老太低头说道。 顾老爹用力点头：“妞妞要，爷爷就给。” 顾明达忽然落下泪来。 “爷爷，能不能雕全家人？”妞妞歪着小脑袋问道。 顾明达赶忙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柳小茹真的是拿张芸娘母女一点办法都没有，旁人都是恨不得将所有钱都搂在怀里，这两人倒好，到手的钱都要推出去。 顾明达一脸惊喜地看着父亲，赶忙上前将人扶住。 顾老爹拉着妞妞坐到他身边，说道：“给……给乖宝的。” “爷爷雕的是我！”妞妞兴奋地说道，拿着木雕贴在脸上。 顾老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行了，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 顾老爹闻言伸出手来，缓缓地朝着顾明达脸上摸了过去：“二小子……你怎么这么老了？” 她私底下拉着顾明达免不了要嘀咕几句。 顾老爹睁着一双浑浊的双眼看向妻子，继续说道：“你自找罪受……” 顾老爹看她喜欢，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妞妞吃了一颗，满脸幸福地看着爷爷奶奶：“真好吃！” 妞妞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 顾老太听到这话，顿时急得要跳起来，说道：“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读书，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对小茹也没什么意见，我也很喜欢她，但是三成实在太多了，要不给少一点，一成如何？” 顾老爹含糊着说道：“自找罪受……” “妞妞，吃糖吗？”顾老爹从袖子里费力地往外掏，只是半天都掏不出点东西来。 顾老爹又看向顾老太：“鸡……给乖宝……补身子。” 顾明达说道：“娘，您觉得很多吗？我和芸娘觉得不多呀，若不是她妹妹不想要，芸娘一开始的打算是给五成呢。” 看着孩子喜欢，老两口也很开心。 “乖宝，要……还要什么？给……给乖宝！”顾老爹磕磕绊绊地说道。 妞妞脚步轻快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卤味铺子日进斗金，家里生活宽裕，顾老太如今杀鸡也不像以前那么不舍得了。 但老太太又看了妞妞两眼，趁着顾明达已经回了屋子里，将孩子拉到身侧小声问道：“乖宝，分给你柳姨那么多钱，你真的愿意？那些钱足够你买许多许多桂花糖了，吃一辈子都够了。” 第一更 154.第154章 是本分 第154章是本分 妞妞脸上没有半分不乐意，笑着说道：“为什么不愿意？柳姨做了那么多事，这些钱是她应得的呀。” 顾老太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是白当了一回小人，问清楚之后，她也彻底绝了从中搅合的心思，说道：“算了算了，我再不管了。” 她跑到院子鸡舍里，随手就抓了一只正在散步的黄色母鸡。 母鸡刚落到她手里，一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就掉了下来。 “罢了罢了，换一只，算你走运！” 顾老太见这母鸡还在下蛋，骂骂咧咧地抓了另外一只。 罗樟简直要被这呆子气死了。 她还特意等了等，偏偏这只母鸡憋了半天，愣是挤不出一粒蛋来。 妞妞不太理解深宅大院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樟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来，他觉得方远的脑子有点问题。 被冷待的人是方远，心肠软的人也是方远，他拦住罗樟，说道：“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计较。” 妞妞先由顾明达带着去了罗家。 妞妞也听呆了，她跟着张先生学习，总有一种寄人篱下，像是自己在蹭课的感觉，却没想到爹爹居然私底下已经教了束脩。 方远摇摇头，说道：“算了，不提这个了，阿樟，你只要知道海棠姐姐真的对你很好就行了。” 罗樟先前知道妞妞私底下跟张先生请教问题，张先生说喜清静，没有搭理妞妞。 方远哪怕脑子笨，听到妞妞这么说，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罗樟：“阿樟，你现在骂人的花样可真多呀。” “我娘教我打的络子，打得不好，你们要是不喜欢就送人好了。”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年纪小，手脚还不是很灵活，打出来的络子难免不够整齐。 “顾老爷，我家老爷说了，下个月正好两家都要进京，如今将大小姐接了过去，回头正好在进京路上会合。”自称是王嬷嬷的仆妇恭敬地说道。 “你不能过一段时间再去孙家吗？反正迟早都要进京的，干脆等我们启程，再一起进京？”罗樟拉着妞妞说道。 方远也将礼物细心收好，但他可能早就点亮了专门拆台的技能，傻乎乎地说道：“阿樟，你原本的络子不就是人送的吗？是海棠姐姐给你打的。” 海棠是罗樟的婢女之一。 他却不知道居然还有顾明达送银子的内情在，顿时都炸起来了。 王嬷嬷临出门前，被孙家兴夫妻俩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务必将人接过去，如今得了妞妞的准话，她自然大喜过望，哪里还敢干涉更多。 罗樟看到那个略显粗糙的络子却很喜欢，当场就将腰间玉佩上的络子替换成妞妞打的这个。 方远继续说道：“顾相公不也额外给樟先生送了许多银子，他还是照样不搭理妞妞呀。” 方远呆呆地说道：“我姓方啊……” 罗樟随口说道：“你跟她们说一声不就行了。” 罗樟的性子一惯喜欢较真，说道：“这婢女不听话，回头要将她打发了。” 方远摇头：“我的婢女就没给我打络子呀。” 罗樟闻言一愣，他还太小，一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为什么？婢女难道不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吗？她拿了主家的钱呀，怎么这点小事都不做？” 这只母鸡刚刚断了脖子，顾家宅子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罗樟瞪了方远一眼，方远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摸了摸后脑勺，依旧傻傻地看着罗樟和妞妞。 罗樟看了方远一眼后，随手就将一旁的一本书送到方远面前，指着上面一个字问道：“这是什么字？” “很好看的，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送络子给我。”罗樟笑着说道。 他转头看向妞妞，问道：“你觉得我对还是他对？那婢女不听话，是不是要将人赶走？拿了我罗家的银子，却不拿我罗家的人当回事，世上怎么有这样的道理？” 妞妞仰着头说道：“这事是我和孙爹爹商量好的，只不过要等等，我还要跟小伙伴们告别呢。” “没用的东西，蛋都不会下，不杀你杀谁！”顾老太骂道。 罗樟听了恼怒道：“婢女打络子是本分，妞妞送络子是礼物，这能一样吗？” “张先生怎能如此，收了银子居然还这样甩脸子？”罗樟简直要气炸了。 罗樟只觉得冤枉，他还真是随手指的字，看着笔画多，才拿来考方远的。 “不过没关系，我蠢点就蠢点好了，只要阿樟聪明就行，我凡事都听阿樟的，保管不会出错。”方远憨憨地说道。 孙家来了两个办事干练的中年仆妇，却是孙家兴怕妞妞忘事，特意派人过来接她去孙家住一阵子。 方远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说了也没打呀。” 妞妞摇头：“爹爹说了，人无信而不立，我答应了孙爹爹，就不能反悔。” 妞妞凑上前来看了一眼，说道：“这是‘蠢’字。” 罗樟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你们不在这里，我一个人看书都觉得很没意思。” 方远肉眼可见窘迫起来，甚至还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你也是我们罗家正经少爷，怎么能受这样的冷待。”罗樟说道。 罗樟原本还以为妞妞从江州府回来后，就能继续在罗家好好念书呢，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倒是方远，开口说道：“阿樟，又不是拿了钱就要办事，不办事就一定要赶走的。” 顾明达虽然不太愿意，但也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权在妞妞，便满怀期待地看向妞妞。 一旁的方远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憨地说道：“阿樟，我也一直陪着你看书呀。” 妞妞又拿出两份礼物来，是两个络子。 “方远哥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妞妞问道。 方远点头，说道：“有一日我午间睡不着，看到顾相公来给张先生送银子，他亲口说了劳烦先生多多提点三个孩子，请先生不要顾念男女之别，好好教导女儿。” 第二更 155.第155章 不舍得 第155章不舍得 顾家有四个孩子在罗家学堂读书，顾晏跟的是另一个先生，妞妞、顾昭和顾昀全都跟着张先生认字。 至于顾明达为什么瞒着这事，倒也简单，一则给先生送银子这种事，沾染了铜臭之气，到底不太好拿在明面上说，二则毕竟是让先生额外照顾女儿，更不好将这种事广而告之。 偏偏张先生似是认准了这一点，钱照样收着，只是事情却是半点没做。 妞妞一向懂事，遇到不懂的，在学堂里便问顾晏和罗樟，也没将问题带回家。 张先生就因为这阴差阳错，坦然受了这么久的好处。 “张先生怎么能这样，那是我家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妞妞很是心疼银子。 家里的钱，一部分来自卤味店，一部分是顾明达自己挣得。 妞妞也不是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难堪的孩子，她将张先生的事埋在心底，打起精神来，说道：“罗爷爷，我娘说了，多吃饭才能快快长大。” 很孩子的气的话，惹得罗老爷子哈哈大笑，说道：“罗爷爷我一把年纪了，再长大那就成了老妖精咯。” 罗老爷子反问道：“妞妞，你这是在说罗爷爷我天天瞎想？” 每次提到张芸娘，妞妞脸上的幸福感都要溢出来了，她此时忍不住挺直了身子，说道：“我娘也说我现在就很好，说我一点都不会添乱，是最好最乖的女儿！” 顾明达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脑门：“又忘了我怎么教的，做人要谦虚？” 妞妞认真地说道：“就算不会继续长大，也要好好吃饭，肚子饱了，就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像是喝了蜜一样开心。” 每天都背着重重的包袱，哪怕致仕了，人也闲不下来，能吃得下饭也才怪了。 “反正迟早要回去的……” 罗老爷子一脸惊讶，说道：“你不是不想回去吗？” 如今妞妞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说出来了，落在罗老爷子的耳中，他反倒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倒不是顾明达觉得女儿说错了话，而是有些人并不喜欢听实话，他怕惹来罗老爷对妞妞的不喜。 妞妞用力点头：“对呀，罗爷爷，我娘总说她第一期望我健康快乐地活着，第二才是盼着我能有出息，所以我玩的时候就好好玩，学的时候就好好学，她总夸我聪明呢。” “爷爷，我才几岁，你别老说这个！” 妞妞点点头，只是她离开罗家的时候，脸上笑得很是勉强。 不管哪一种，都挣得不容易。 妞妞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有饭吃不就很好了吗？罗爷爷你还想要什么呢？” 罗樟此时也满脸手足无措，张先生是罗家请的人，虽然他主要是来给方远开蒙的，但拿了人家的钱，却忽视冷待别人家的女儿，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君子。 罗老爷子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是像你这么容易满足就好了。” “还是我们妞妞想得透彻，儿孙自有儿孙福，罗爷爷我是想岔了。”罗老爷子满脸感慨。 罗老爷子看着宝贝孙子眼睛左右乱看，似是有些心虚的模样，问道：“你是为了顾家人回京？还是为了妞妞？” 顾明达轻声制止：“妞妞。” “有吃有喝，还能睡在温暖的被窝里，这就是神仙日子呀，旁的事，我们操心也没用呀，罗爷爷。”妞妞一脸天真地说道。 “你娘得了你这个开心果，她肯定也没什么烦恼了，不像我，你罗樟哥哥一天到晚都没个笑模样，还老是气我。”罗老爷子说道。 罗樟听到这话，耳根子又忍不住烧了起来。 对于妞妞来说，吃饭就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仔细论起来，他们罗家也要背上一个识人不清的名声。 罗樟闻言低下头，他也清楚老爷子致仕后回广安县是为了什么。 若不是因为他不喜欢继母，罗老爷子也不至于不待在儿子身边，不远千里返回老家。 “爷爷，要不然，咱们也回京城？”罗樟轻声说道。 罗老爷子摆了摆手，轻笑一声，说道：“仲德，妞妞说得也没错，有吃有喝，神仙不换，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既担心孙子，又担心儿子，怕孙子学业不成，怕儿子在京中仕途不畅，如今家里就罗樟这一根独苗，他也怕遇到上次那样被拐的事，害得连这根独苗都保不住。 妞妞迟疑着点点头，说道：“罗爷爷，孙爹爹说了，人最要紧的是活在当下，您学问那么好，肯定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罗樟虽然任性，但却从来都不是没有担当之人，主动开口说道：“妞妞，你放心，这件事我们罗家定然会给你爹一个交代。” 罗樟立马说道：“我是为了自己回京……当然，顾晏也是个很好的同窗。” 他也曾是个穷书生，吃了上顿担心下顿，他这一路走来，明明日子越过越好，但想法越来越多，心思也越来越重，年纪越大，越是什么都想要。 等父女俩离开罗家，罗老爷子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朝着罗樟说道：“妞妞这么乖巧懂事，怎么就不是我的孙媳妇呢？这么好的孩子，我就盼着天天都能见到呢。” 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其他人惧于他的威势，很多话都不敢说。 妞妞朝着顾明达狡黠一笑，说道：“爹也说了，做人要诚实，娘本来就是这么说的！” 看着孙子已经恼羞成怒，罗老爷子才停下逗孩子的话，说道：“我回广安县待的这两年，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就是顾家人了，可惜，他们马上就要进京了，这日子又要无趣起来了。” 看着小姑娘满脸自豪的模样，罗老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罗老爷子也不舍得妞妞，说道：“妞妞，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罗爷爷我吃饭都觉得没意思了。” 罗老爷子听到这话，神情一愣。 罗老爷子没有对他的口是心非寻根究底，说道：“再等等吧，明年开春童生试，你先生也说了，你和阿晏都可以试着下场。” 罗樟见罗老爷子主动提起自家先生，便直接开门见山：“爷爷，给方远开蒙的张先生，并非君子。” 第一更 156.第156章 显摆 第156章显摆 顾明达也看出来先前妞妞的不对劲。 “妞妞，你不舍得离开广安县吗？”顾明达轻声询问道。 他还以为小孩子是不舍得玩伴。 妞妞点点头，既然罗樟已经承诺会给一个交代，她也没有和顾明达提张先生的事，转而说道：“要是大家一直能在一起玩就好了。” 顾明达将女儿抱了起来，温柔地说道：“妞妞会告别旧玩伴，也会认识新玩伴，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在变化的。” 妞妞转过头来，对着顾明达说道：“我不想要变化，我喜欢爹娘爷爷奶奶和哥哥们全都陪着我。” 顾明达除了妞妞，还有三个儿子，但儿子们基本不跟他说这样窝心的话，就连正常的交流都不多。 妞妞用力握紧拳头：“爹，我要继续当最好最乖的女儿，我才不让你们为我悬着心！” 只是她在村口也没待太久，顾家院子里妞妞刚刚将送给两个堂姐的礼物拿出来，顾老太就慌忙跑回来了。 “娘，我还以为您还要在村口多待一会呢，您不是最喜欢和那些老婶子们显摆吗？”陈春花不解地说道。 “老姐姐，你现在是举人娘了，咱们村子里，再没有比你更风光的了！” 妞妞的眼泪却说来就来：“我才不会离开爹娘，我也不要爹娘变老，我要你们永远年轻！” 看着顾老太恼羞成怒的样子，陈春花到底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老太如今是举人娘了，她的派头比上一次还大呢。 “乖宝不哭，是爹爹的错，不该说以后的事，咱们说好的，就活在当下，每一天都要过得开开心心的。”顾明达到底还是心软了。 这事顾老太心里也没底呢，但她面上却没显出来。 “再说了，阿昀当差这大半年，你花出去的银子早就赚回来了，旁人家当差有他这么轻松？师父带着，衙门里的人都照应着，你也该知足了！” “娘，您可不能答应呀，她们一个个的小气得很，可不像我们舍得花银子！”陈春花才不想让别人抢了自己的风头。 顾老太过去不喜欢陈春花，如今分家了也依旧不喜，骂道：“你不会说话就不知道闭嘴？我是那种人？我回来只是想跟老姐妹们叙叙旧，我可不是显摆！” “几两银子，你倒是车轱辘来回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弟将你家底都刮干净了！头发长见识短，你送的那么点银子，你以为很多吗？砸在县里也就听个响！” 马车停了下来，顾老太掀起帘子，朝着旧日的老姐们望了过去。 顾明达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不忍心戳破小孩子美好又幼稚的愿望。 顾老太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让我二儿子为难。” 分家之前，老太太对陈春花就想骂就骂，如今都分家了，她更加不客气了。 孩子年纪还小，顾明达也没继续描述这两条路的不妥之处，而是说道：“妞妞，你变得越厉害，那你的人生才能走得越顺当，你过得越好，爹娘也能才越放心。” 陈春花本来还在看老太太的热闹，听到这话，立马急得跳起来了，说道：“我呸！她们家里那些小子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也配进衙门！” “娘，阿昀能将钱挣回来，这是他自己有本事咧，他长得周正，捕头老爷自然抢着当他师父，说不定还要将女儿嫁给他呢。” 顾老太心下想着，要不是陈春花还算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她非要让老大也休妻另娶。 妞妞听到这话，用力一抹眼泪，说道：“爹爹刚刚差点吓坏我了，原来我可以不离开爹娘的，还有两条路能选！” 陈春花嘲笑顾老太爱显摆，她自己其实没好到哪里去，凭着一句“我儿子在衙门里”，她也没少在村子里四处炫耀。 原本不应该这么急着回来，但妞妞想和顾大丫、顾小丫告别，毕竟这两个堂姐，在她心里也是非常重要的好玩伴。 “等你长大了，会像爹娘这样，找到想要陪着过一生的人，到时候爹娘也老了，说不定，你还急着要离开呢。”顾明达笑着说道。 马车刚到村口，顾老太就见到一群老娘们坐在大槐树下做针线活，她立马轻咳一声。 一群老娘们连手上的针线活都不管了，站起身来，围在马车边上不断恭维着。 只可惜，老太太注定是鸡同鸭讲了。 自从得了妞妞，他才逐渐感受到养孩子的乐趣，就好像在经历漫长雨季之后，天空终于放晴。 反倒是顾老太解释道：“这群老娘们，一点都没安好心，一个个的，差点将我架起来，都求着我让他们的儿子孙子进衙门里呢！” 顾老太可不懂什么锦衣夜行，她辛苦多年，盼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如果不是为了让老姐妹们看看她有多风光，她干嘛辛辛苦苦跑回来呢。 顾老太就在村口下了马车，扬着脖子的样子像极了皇后娘娘出巡。 顾老太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信。 陈春花讪笑一声，说道：“娘，我也想怕二弟为难，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吗？” 陈春花还没当上婆婆，就已经有了婆婆心态，说这话时，脸上那种“我家儿子最厉害”的意思都已经挡不住了。 陈春花也早就与婆婆的长久相处中，变成了一个二皮脸，婆婆骂得再凶，她都半点不放在心上，依旧只说自己想说的。 妞妞用力点头：“我好好读书，我会用功，等我变得很有出息，这样就不用离开爹娘了。” 妞妞的乐观，让顾明达瞠目结舌。 “老姐姐，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陈春花又说道：“娘，我记着二房的恩呢，我不是给了银子吗？旁人哪里舍得像我那样花银子，二弟如今也是举人了，进了衙门里人家也客气着，先前他说了想法子给阿昀谋个稳定的出路，这话还算数吗？” 顾明达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要不离开爹娘，要么找个赘婿，要么一辈子不出嫁，女孩子不嫁人，外面的人会说很多闲话。” 次日一早，顾家人又回了清水村。 老太太看到陈春花这个蠢样就来气，脑子不好就算了，心思也没多善良，真要是个知道感恩的，现在就该提起顾明达的难处，而不是一心想着自己的损失。 顾明达高兴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心下忍不住想着，要是顾昭那个小混蛋也能像妞妞这么懂事就好了。 顾老太直接被这倒霉儿媳气笑了。 倒是顾昀刚出来，仅仅听了一耳朵，就急得跑过来，他恨不得堵上老娘的嘴巴。 第二更 157.第157章 知恩情 第157章知恩情 陈春花还没当上婆婆，就已经有了婆婆心态，说这话时，脸上那种“我家儿子最厉害”的意思都已经挡不住了。 顾老太直接被这倒霉儿媳气笑了。 倒是顾昀刚出来，仅仅听了一耳朵，就急得跑过来，他恨不得堵上老娘的嘴巴。 “娘，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昀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陈捕头不仅教他怎么当差，还会教他人情世故。 并且在同僚的对比下，顾昀也比其他人更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幸运，有顾明达这个当叔叔的事事为他周全，他比旁人已经少走了不知多少弯路。 陈春花原本还坐在地上捂着心口闹腾，听到这话，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我不说了，我没这个念头了，阿昀，你听话，别回家，算娘求你了。”陈春花可怜巴巴地说道。 顾昀见母亲这么冥顽不灵，他脑中警铃大作，又见顾老太双目沉沉地注视着自己，顾昀心一横，说道：“娘，您如果真这么想，那我现在就回来，大不了以后不当差了，我就在老家种地！” 陈春花果真急了：“这怎么能一样，当差多风光，你做什么要这样气我？” “坏德行的东西，趁早收了你这些想法，你如果打着这样的主意，我现在就让老二去衙门里说一声，让顾昀现在就回家种地！”顾老太恶狠狠地威胁道。 顾老太听到这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她老人家一辈子除了嘴巴坏点，却从来没干过这种坏德行的事。 “正好二叔一家要进京，房子我也不方便住了，我回头就收拾铺盖回乡下。”顾昀越说越坚定。 他是懂得怎么拿捏陈春花的，拿自己的前程威胁，陈春花果然急了。 她肉痛至极，说道：“哪有一次性交三年的，家里还过不过日子了……你奶奶疼你，就算我给了，她也不一定要……” 顾昀赶忙摇头，说道：“奶奶，孙儿绝无这种想法，师父对孙儿恩重如山，就算想要娶师妹为妻，也该用正道，而不能用这种阴谋伎俩。” 况且，如今顾家已经分家，大房三房能不能跟着二房占到便宜是其次，若是大房三房敢拖累顾明达，她也第一个不答应。 顾老太不理她，转而死死地盯着顾昀，问道：“阿昀，你跟你娘一个想法？都想要用这种下作手段，娶个城里媳妇？” 陈春花：…… “这过日子，柴米油盐处处都是钱，哪里就省的下来……”陈春花磕磕绊绊地推诿。 顾老太当场说道：“谁说我不要，现在就给我。” 顾昀也不会信她空口白牙的话，只有让陈春花付出代价，她才会记得痛。 “如果您不能收起心里那些小算盘，我不会再回去当差。”顾昀说道。 陈春花心里将婆婆骂了几百遍。 顾昀头都大了，说道：“师父确实对我很好，但你这样胡言乱语，岂不是坏了师妹的闺誉，若让师父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收拾我呢。” 陈春花用力点头：“好好好，娘都听你的，娘绝对不再胡乱打小算盘了，你相信娘，好不好？” 陈春花被这话吓一跳，说道：“娘，阿昀是您的亲孙子，您怎么就不盼着他点好？” “二叔即将带着爷奶进京，你先将该给的孝敬，折成银子交给奶奶，也不用交太多年，先交三年的。”顾昀说道。 顾昀又不是过去那个不懂花销的莽撞少年，说道：“咱家就算天天买油买盐，家里也不缺钱，别说我送回家的银子，分家还得了那么多钱，你们卖豆腐也有进项，不可能连奶奶的孝敬银都拿不出来。” “我真不说了，你相信娘，娘不敢再有这种念头了……你要娘怎么做，才肯继续在城里当差？”陈春花苦苦哀求。 陈春花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都快裂开了，嘴巴随便承诺什么又不要花钱，如今顾昀的提议，却是真金白银的损失。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娘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大好的前程就不要了？你怎么不干脆逼死我呢。” 顾昀在城里待了大半年，过得倒是十分单纯，不是在衙门里就是在顾家干活、罗家读书，他身侧都是正派人，自己也跟着学了一身光明磊落。 顾昀听母亲将车轱辘话反复地说，心里其实也有不忍，但他也明白，如果不能一次性将母亲心里那些歪门邪道给制止了，以后将会永无宁日。 陈春花闹死闹活，偏偏顾昀依旧站在原地，任凭她怎么撒泼打滚，咬死了要回来。 “好好好，我这不是生了个儿子，我是生了个活祖宗！” “这个钱您都不愿意拿，看起来您还是更想让我回来种地，也是，伺候家里那几亩地，闲暇时候又跟着你们一起卖卖豆腐，这跟在城里当差也没什么区别了。”顾昀故意如此说道。 顾昀没有改口。 陈春花骂骂咧咧地进屋子里翻找钱袋子。 他想到这大半年来陈捕头和二叔对他的照顾，心下暗道，与其等着陈春花什么时候暴雷，还不如干脆回来，免得酿成大祸。 陈春花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有什么不行的，等娶进门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你不是说你师父很喜欢你吗？他家里还有个十来岁的姑娘，那不就是他想将姑娘嫁给你吗？”陈春花理所当然地说道。 她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想法有哪里不对。 陈春花也知道顾昀说到做到，她还惦记着让大儿子以后长长久久地留在城里，哪怕再肉痛再不情愿，她也只能拿出银子来。 顾昀心里是知道感恩的。 陈春花见儿子来真的，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陈春花依旧脸大如盆：“坏了就坏了呗，你就娶了她呗，我还能有个城里人儿媳妇哩。” 顾老太看了顾昀一眼，说道：“好孩子，你可别跟你娘学，咱们做人要走正道，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顾昀点点头，说道：“奶，您放心，我都听您的。” 第一更 158.第158章 做勇敢的小孩 第158章做勇敢的小孩 陈春花从屋子里拿了银子出来，正巧撞上了从隔壁屋子里出来的妯娌郑翠儿，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将手上的影子晃了晃，说道：“三弟妹，二叔一家即将带着娘进京，我就提前将三年孝敬银子给了。” 陈春花才不乐意就自己一个人倒霉。 郑翠儿性子倒好，虽然诧异陈春花这个铁公鸡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但半点都不在意即将给出去的钱，只说道：“应该的，我现在也回屋拿银子。” 陈春花顿时傻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妯娌给钱居然这么痛快，这么多银子怎么一点都不心痛？ 郑翠儿说到做到，转身进了屋子里，不仅拿了银子，还拿了几双鞋出来。 顾老太刚收了陈春花的钱，又见到郑翠儿孝敬的银子和鞋，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娘，儿媳手脚慢，这么久，就给爹娘和妞妞做了鞋子，没来得及给阿晏和阿昭做。”郑翠儿满脸歉意地说道。 顾大丫不满地撇了撇嘴。 陈春花听到这话，人都要气炸了，偏偏一切就跟顾老大说得那样，闹得很了得罪二房真就没好处了。 顾大丫疑惑道：“大舅什么时候往咱家送了栗子，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顾老大这次却没有听她的挑唆，只觉得耳朵吵：“偏心就偏心吧，反正都分家了，你还吵什么？难道又要合到一起去住？还是你要吵嚷得二弟不满了，阿昀的差事丢了你才开心？” 陈春花眼睛都看直了：“娘，您怎么还偏心呢？我这些年也没少孝敬你呀。” 她还盼着好儿子能心疼心疼自己，却没想到顾昀说话只知道往她肺管子上面戳。 顾老大也不管她要干什么，只要不吵着自己就行。 顾大丫闻言一愣，顾昀虽然是嫡亲的大哥，但兄妹俩正经说话的时候都不多，一直是各玩各的。 陈春花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暗道被老太太夸一下难道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瞧她家好大儿这话说的，好像她活着的目标就是被老太太夸一句！ 顾老太似是还嫌不够刺激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镯子来，硬生生套在郑翠儿手腕上：“这一对银镯子，你和芸娘一人一个，你们都是我最喜欢的儿媳妇、” 陈春花翻了半天也就翻出一包板栗，她本来还留着给顾昀吃，如今心一横，巴巴地送到妞妞跟前。 “妞妞，这是今年才出来的栗子，还是你陈家大舅送来的，甜得很，你快拿着尝尝。”陈春花将一整包栗子都给了妞妞。 顾明达作为亲爹，教了妞妞许多道路，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人生智慧，一股脑灌输进女儿的小脑袋瓜子里。 “你安分点，成日作天作地的，得罪了二弟和二弟妹，你就等着哭吧。”顾老大随口说道。 顾老太偏心偏得光明正大，说道：“谁对我好，我就疼谁，你说说，你这些年做了什么孝敬我的事？” 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顾昀，说道：“你奶奶也太欺负人了。” “娘，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您从今天起，当一个孝顺的儿媳妇，这样就能得到奶奶真心的夸赞与奖赏。”顾昀耐心劝说。 “你娘从前就偏心，如今倒是偏得光明正大了，二房三房都有好处，全家倒我一个人成了罪人了。”陈春花喋喋不休地絮叨着。 顾昀就跟修炼了铁石心肠一样，半点都不受到老娘挑唆的影响。 小孩子其实也能分得清到底谁对自己好。 顾大丫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伯娘以前很不待见我，分了家之后她对我好得我都不习惯了。”妞妞小声说道。 陈春花伸手拍了女儿一下，说道：“你都多大了，还馋嘴呢，这是给妹妹吃的，你少惦记。” 妞妞继续说道：“勇敢一点！” “大哥现在当差了，会听我这种小孩子的抱怨吗？”顾大丫小声问道，她也害怕说出来被大哥泼冷水。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大堂哥人可好了，反正是亲大哥，说几句话他也不可能打你，你怕什么。” “娘，您看，真心孝敬奶奶都记在心里，您多学学二婶三婶，这样以后被奶奶夸的人就是您了。”顾昀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春花听到婆婆这明显偏心的话，没忍住又生了一场气。 顾老大又吩咐道：“你看看人家三弟妹都知道做鞋子，你怎么就不知道呢？讨好了爹娘和妞妞，二弟和二弟妹肯定都记在心里。” 陈春花又把三房骂了一通：“两口子都鸡贼！见到点好处就跟偷腥的猫一样！” 顾老大如今日子过得轻松，兜里不缺钱，卖豆腐也能有进项，大儿子出息又孝顺，时不时还打点酒回来孝敬他，想吃肉的时候也不用太忍着。 陈春花没好气地说道：“你去人家学堂待几天，回家还跟亲娘掉起书袋子来。” 往常这种话题总是能引起顾小丫的共鸣，如今她却没参与，而是说道：“我爹娘对我也很好。” 顾大丫叹了口气，说道：“不提这个了，说来说去倒只有我一个人伤心。” 妞妞安慰道：“大丫姐，阿昀哥人很好的，你要有什么不满的，可以跟阿昀哥说，让他去和大伯娘说。” “啊？”顾大丫一愣。 顾大丫随口说道：“我也搞不懂我娘，反正她疼我大哥，疼二哥，疼你，就是不疼我，还是你爹娘好，他们最疼你，我真想当二叔的女儿。” 顾老大的日子和顾明达比起来自然什么都不算，但在村里却是头一份，如今小酒喝着，下酒菜吃着，他只觉得什么烦恼也没有，回看往日被陈春花撺掇的日子，他都想不明白自己为啥要钻那个牛角尖。 陈春花听到这话，没再继续念叨顾老太，只嘟囔道：“一大家子都是亲骨肉，就显得我一个是外人，都是平白算计。” 等陈春花离开了，妞妞立马将栗子分给顾大丫和顾小丫。 陈春花立时支支吾吾起来，她脑子都快想冒烟了，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孝顺事迹来。 但为了顾昀，她依旧只能将所有的不满压在心里，而后化身拆家狗，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 顾老太一摆手，说道：“你能做这么多已经很好了，你和芸娘都是个好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郑翠儿嫁过来一个月，顾小丫就改口了。 亲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陈春花站在这里也是受气，索性一甩衣袖，冲进屋子里冲着顾老大抱怨起来。 妞妞一直都是被动接收道理的那一个，如今终于有机会跟别人讲道理了。 她握紧小拳头，满脸鼓励地看着顾大丫：“我爹说了，只要后果没那么糟糕，咱们就勇敢去做！很多事看起来挺难，但跨出去那一步就变得简单了！” 第二更 159.第159章 心思活 第159章心思活 二房几人在乡下吃了个午饭便要返回。 “二哥，你高中举人，咱家真的不办酒吗？”顾老三提起这事的时候还是一脸可惜。 顾老太也在一旁用力点头：“对呀，老二，咱家都多久没有热闹热闹了。” 顾明达明白老人家爱热闹的心思，但还是摇头：“娘，春日里咱家才办了老三的喜事，您忘了？” 顾老太撇了撇嘴，说道：“婚事是婚事，进学是进学，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旁人家考上童生都要办一次酒，收一回钱，到你这，你天大的喜事都不想办。” 顾老太口中遇事必办酒的不是旁人，正是张光宗，当年考上童生就大操大办一场，不知多少村里人在背地里嘀咕这事。 顾明达轻笑一声，说道：“娘，咱少办点喜事，村里人也能轻松一些，不然这成日都是人情往来，许多人家还负担不起呢。” 顾老大倒是没有什么热闹的心思，毕竟对他来说，现在有酒有菜的日子，跟天天都在热闹没什么区别。 “对呀，娘，万一以后二弟当官了，村里任谁拿着送了三瓜两枣来说事，非要二弟帮忙办事呢？”顾老大如此说道。 牵扯到具体的利益，顾老太热闹的心思立马一扫而空：“这可不行！不办酒也好，回头咱自家热闹一场！” 顾明达一家要进京了，但他家在城里的房子、铺子倒也没有彻底退租。 “二嫂，劳您多费费心。”郑翠儿将两筐子豆制品放到马车上。 张芸娘轻轻点头。 郑翠儿嫁到顾家之后，她跟着顾老三一起做豆腐，大房两口子就盯着豆腐，她却敏感察觉到豆腐的销量有限。 她是个心思活络的，还真让她琢磨出几种别的豆制品来，如今送了两大筐给张芸娘，便是想让二房帮忙，在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买家。 “翠儿姐姐做的豆腐花好吃，我觉得你应该去城里摆摊卖豆腐花。”妞妞忽然说道。 张芸娘轻声叮嘱道：“妞妞，你该叫三婶婶。” 郑翠儿听了笑着说道：“二嫂，没事，妞妞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妞妞，你真的觉得我做的豆腐花很好吃吗？” 虽然她这么说，但妞妞很听张芸娘的话，乖巧地改口道：“三婶婶，我从没吃过比你那个更好的豆腐花，你在上面撒了盐，撒了葱花，还有你炒的黄豆和肉末，又绊了一点辣子，真是太好吃了。” 众人听着妞妞的描述，都忍不住口齿生津，好像那是什么世间难寻的美味一样。 陈春花阴阳怪气地说道：“三弟妹，你做豆腐花也不给我们留一碗，也让我们好好尝尝，这是什么难得的美味。” 大人们没吃到，但小孩子们却吃了个肚饱。 “我娘做的豆腐花真的特别特别好吃！”顾小丫面带得意地说道。 顾小宝也在一旁用力点头，一开始他还对这个后娘心怀抵触，但没办法，后娘做的豆腐花实在是太好吃了！ 顾大丫忍不住舔了舔舌头，说道：“好吃到恨不得将舌头吞下去。” 顾昀也跟着道：“三婶婶，你要是去城里卖豆腐花，我天天都去照顾你的生意。” 陈春花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说道：“自家人的生意，你还付钱？一点豆花而已，又不值钱。” 她越是这样护子心切，顾昀却越是要戳她的肺管子：“自家人的生意不付钱，那钱岂不是都给外人赚去了，我巴不得让自家人挣钱。” 陈春花闻言气个够呛：“合着你的钱存了都不行，非要被人赚了去！” 顾昀顺势说道：“你要是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那我就城里挣钱城里花，一文都不带回家。” 陈春花鼻子都快被亲儿子给气歪了。 郑翠儿听着一大家子夸她的豆花做得好，心里又多了几分信心，朝着妞妞说道：“既然妞妞都这么说了，若是这些豆干豆泡卖不出去，我就去城里支个小摊子试试看。” 她在心里把卖豆花当做一条后路。 妞妞却歪着头说道：“婶婶，可能豆干豆泡能卖出去，豆花也被人抢着要，毕竟婶婶的手艺那么好，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郑翠儿被小姑娘夸得很高兴，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说道：“那我就承妞妞吉言了，到时候我卖豆花，你三叔在家做豆泡。”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那到时候婶婶就能挣好多好多钱，买大大的房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郑翠儿听着这描述，也觉得美好无比。 妞妞却怕她不信，说道：“婶婶炒的黄豆好吃，不是那种咬不动的，还有嚼劲，回味无穷，单独吃我都能吃一大盘子，何况是配着香香嫩嫩的豆花……” 张芸娘笑着说道：“赶明儿，一定要尝尝弟妹做的豆花，听妞妞这么说，我竟感觉过去十几年的豆花都白吃了一样。” 郑翠儿说道：“可惜今个来不及了，改日我一定要送到城里去，让二嫂好好尝尝。” 张芸娘也是真心为郑翠儿为着想，说道：“真要卖豆花，只卖咸口的，难免单薄。” “还能做甜口的！加红豆沙，加果子干！甜甜的，也好吃！”妞妞当场就为郑翠儿谋划起来。 郑翠儿恍惚间竟有一种自家的摊子马上就要开起来了的感觉。 饶是妞妞再不舍，马车还是启程朝着县里出发，只有顾昀留了下来，他正好有假，在家里要多待两日。 马车刚消失在路口，陈春花就说道：“今天妞妞回家，你都玩了一整日，你二哥的衣服还没洗呢，赶紧去干活。” “二哥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他的衣服不能自己洗吗？”顾大丫小声嘀咕道。 陈春花听了个话尾巴，说道：“懒妮子，你说什么？让你干活你就干活，哪有那么多废话？你以后到了婆家去难道不干活？” 顾大丫随口回道：“你在婆家就不干活呀，没分家前就天天偷懒。” 陈春花急得直接动手打人。 顾大丫本来想乱跑的，但想到妞妞的话，抬头就往顾昀身后躲。 “大哥，救我，娘要打死我了！”顾大丫喊道。 顾昀没有任何犹豫，就一步踏出，挡在妹妹前头。 陈春花气得直跳脚：“让开，不然老娘连你一起打！” 顾大丫喊道：“你偏心！” 陈春花却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说道：“村里谁家女孩不是这样的，旁人家女儿干得活比你还多，怎么不见她们跟家里吵？” “旁人家都这样，就一定是对的吗？怎么不见妞妞这样？就连三婶都不这样！”顾大丫说着眼泪忽然就落了出来。 第一更 160.第160章 好哥哥 第160章好哥哥 本来这个家日子最难过的女儿是顾小丫。 但换了个娘之后，顾小丫的日子也好过起来，虽说郑翠儿不至于像二房疼妞妞那样疼小丫，但至少她眼里小丫和小宝没有被区别对待。 如今顾大丫成了最难受的那一个，虽然住在自己家里，反倒像个二等人。 “你出去村子里看看，谁家女儿像你这样事多，做人要知足！”陈春花恶狠狠地说道。 顾昀看她那样似乎恨不得将妹妹活吃了，到底不敢继续让两人吵起来，拉着妹妹进了屋子里。 顾大丫一进屋子里就开始哭：“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我活该是家里的下人吗？” 顾昀看着妹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随便找了块布就往她脸上擦。 “臭！抹布！”顾大丫喊道。 顾昀讪讪地缩回手。 但这么一闹，顾大丫倒没有继续哭了。 顾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便说道：“回头我去说说娘，让她别这么偏心眼，顾晋这么大的人了，早就该自己洗衣服了。” 顾大丫闻言一愣，鼻头一酸，忍住泪意，说道：“大哥，你对我真好。” 顾昀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么依赖的眼神盯着，当即拍着胸脯说道：“你大哥我现在也是当差的人了，以后我疼你！” “大哥最好了！”顾大丫高兴地说道。 顾昀被妹妹这么一捧着，忽然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妹妹这份信赖，他在随身的荷包里摸了摸，摸出一把铜板来。 这本是他私藏的零花钱，如今一股脑给了顾大丫。 “大哥不常在家待着，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自己去买，别委屈了自己，大哥现在有钱，养得起你。”顾昀说道。 顾大丫捏着一把铜板，彻底没有眼泪了，她现在想着就算大哥没去和娘说事，拿到这么多钱，有了大哥这么个靠山就赚到了。 她得了钱倒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赶在大哥离家前，给他绣了一块帕子出来。 顾昀对亲妹妹的事还算上心，跑去劝说陈春花：“远的不提，二叔二婶多疼妞妞，这还是不是亲生的孩子，就说陈家外婆和舅舅们多疼您，大丫又是您唯一的女儿，再怎么疼着都不为过。” 陈春花翻了个白眼：“我还不够疼她？我要怎么疼才算数？是不是要把她供起来，换我伺候她？” “至少要一视同仁，您看看二叔是怎么对待顾昭和妞妞的。”顾昀说道。 “谁知道你二叔怎么想的，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小姑娘，他倒是疼得跟命一样，简直是没事找事！” 陈春花面上讨好妞妞，私底下倒是仍然没什么好话。 “行了！别一口一个没血缘关系，二叔不爱听这话。”顾昀说道。 陈春花撇了撇嘴：“我也就背后说说，当面我才不会讨这个没趣。” 陈春花说完就要往院子里走，只是一脚刚迈出去，便脚底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平常反应极快、动作极其灵敏的顾昀，这一次却慢了半拍，他手伸出去抓了个空。 陈春花一头栽在地上，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脸摔在鸡屎上，爬起来后就破口大骂。 “谁这么缺德，东西乱放！”陈春花骂道。 将她绊倒的东西是个小马扎。 “顾晋干的吧，之前就看他踢了一脚小马扎。”顾昀随口回道。 陈春花最宝贝两个儿子，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下来。 顾昀又说道：“您看您，这是背后说人坏话遭报应了，日后还是多说好话，少造口业。” 陈春花都习惯了骂人，怎么可能立马就改掉，听到儿子这么说，只憋屈道：“读了几天书就要跑到我头上拉屎了，也不知道你二叔一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这话刚说完，脑门忽然察觉到一片冰凉。 半空中一只飞鸟，不早不晚，偏偏要等到陈春花站直了身子的时候朝她头上拉屎。 顾昀见到亲娘糊了一脸鸡屎、鸟屎的倒霉样，没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都说了，背后莫论是非，您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一次两次都这样，陈春花忽然心下没底了。 郑翠儿说着回头要去城里，二房的人也没想到她来城里来得这么快。 次日上午，妞妞还没启程，便见到三房两口子担着东西，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外等着。 “二哥二嫂，我听你们说想吃，我就将豆花送过来了，只可惜走了一路，都没啥热气了。”郑翠儿满脸歉意地说道。 张芸娘也没想到这是个实心人，赶忙将人拉进屋子里。 “你们走了一路，估计也饿了，我去下碗面，吃点热乎点。”张芸娘说着。 郑翠儿说道：“我来帮忙烧火，顺便将豆花也热一热。” 张芸娘没拒绝。 妞妞听说郑翠儿来了，立马就飞奔着冲进厨房。 “三婶，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想吃豆花！”妞妞笑得甜甜地问道。 郑翠儿一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笑着逗她，说道：“我昨晚梦见妞妞了，妞妞跟我说还想吃豆花。” 妞妞歪了歪脑袋：“这还真像我能干出来的事呢。” 郑翠儿和张芸娘闻言都笑了起来。 妞妞又说道：“我早上没吃多少，现在要吃两碗，一碗甜的，一碗咸的！” “乖宝，你的胃口真不小呀，吃得下吗？”张芸娘轻声问道。 妞妞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肚腩，说道：“我早上那回吃不下，现在感觉能吃下一整头猪！” “好好好，我给你都做一碗。”郑翠儿笑着说道。 撒在豆花上的小料她昨夜就准备好了，咸口的豆花上有黄豆肉末并各色调料口感已经很丰富了，甜口的豆花上她除了撒红豆，还加了花生碎和板栗碎。 张芸娘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碗，说道：“弟妹这样的巧思，我是万万想不到的。” “昨日你们说了我便上了心，红豆花生和板栗，都是自家本就有的，也不费什么事，我是个笨的，若不是你们帮忙提点着，我都想不到还能进城里卖豆花。”郑翠儿脸上的感激是实打实的。 “厨房里在做什么，我闻到香味了！” 罗掌柜爽朗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来。 明日妞妞就要启程去孙家，今日顾家约了罗掌柜说卤味的事，要在妞妞离家前就要将这事定下来。 第二更 161.第161章 一步登天 第161章一步登天 罗掌柜就跟偷腥的猫一样，闻到味道就钻进厨房里。 张芸娘赶忙跟郑翠儿说道：“这是县里德胜楼的东家兼掌柜，罗掌柜。” “罗掌柜，这是我弟媳妇郑娘子。” 张芸娘又给了郑翠儿一个眼色：“甜的咸的都盛一碗。” 郑翠儿赶忙盛了两碗豆花出来，淋好浇头之后送到他面前。 张芸娘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碟子准备好的卤豆干、卤豆泡。 罗掌柜是个爱吃也懂吃的，拿到豆花之后，整张脸就差埋在碗里。 柳小茹迟了一步，等将铺子里的卤味卖完她才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进厨房见到大家都在埋头吃豆花，不需要人招呼，就喊道：“我要吃甜的！” 妞妞鼓着腮帮子，默默让了个位置。 罗掌柜吃得快，同样是吃两碗，竟然比妞妞更快光盘。 “好吃，只可惜这豆花不是刚出锅的，是不是热了第二次？”罗掌柜试探着问道。 张芸娘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都说罗掌柜爱吃也会吃，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 柳小茹也将筷子放下来，说道：“今个儿店里的豆干卖得也好，卤豆泡食客们也都喜欢。” 张芸娘转头跟柳小茹解释道：“你做的那两筐豆干豆泡，我做主一筐卖给卤味铺子，另一筐留着想让罗掌柜掌掌眼。” 罗掌柜从碟子里捻起一片卤豆干，尝过之后，说道：“劲道，只是过了卤味，倒是有点吃不清楚，劳烦顾娘子，再做一份炒菜，可好？” 炒豆干是快手菜，张芸娘很快就炒出锅了。 罗掌柜尝了几块，说道：“不错，这豆干豆泡有多少，我买了。” 郑翠儿拿到两筐豆制品的银钱时，她脸上的惊喜都挡不住了，原本她还想着城里生意难做，却没想到这钱来得这么快。 罗掌柜又说道：“只可惜我们店里不卖早，要不然，倒可以请郑娘子专程去我们店里卖豆花。” 张芸娘闻言便顺势问道：“罗掌柜，若是郑娘子来城里支个摊子，您觉得如何？” 罗掌柜笑着说道：“那感情好，我说不得天天都去光顾摊子。” 柳小茹笑着说道：“罗掌柜这么说，那一准错不了。” 罗掌柜又道：“你们这豆干做得好，豆腐应该也差不了，完全可以在城里开个豆腐坊，生意肯定差不了。” 郑翠儿叹了口气，说道：“城里铺子租金贵，怕是租不起。” 柳小茹忽然来了劲，说道：“你们若是到城里开铺子，倒不需要太好的位置，正好可以接手我们卖卤味的那个铺面，租金便宜，不愁没钱赚。” 郑翠儿瞬间意动，回头看向顾老三。 顾老三有些犹豫，他在乡下待了一辈子，很少面对这么大的决定。 郑翠儿还能面对罗掌柜、柳小茹谈笑风生，顾老三一见厨房里进了生人就立马跟鹌鹑一样，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郑翠儿和丈夫相处这么久，也挺了解他的性格，便说道：“你们这些能人都这么说，一准错不了，只不过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还是要跟家里好好商量一下。” 柳小茹也没逼着她当场应下来，毕竟有卤味铺生意旺盛在前，她这铺面压根不愁没下家。 等到妞妞吃完豆花，一群人换了个地方说事。 顾老三期期艾艾地凑到郑翠儿身边：“翠儿，咱真要来城里开铺子？不是说，先试试摆摊吗？” 郑翠儿点点头，说道：“大家都愿意帮一把，如果能直接开铺子自然最好。” 顾老三却捂着家底，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翠儿，咱家就这么点钱，万一没了……那可咋整啊……”顾老三说道。 郑翠儿皱眉，说道：“明天我们再来县里一趟。” “来这干什么？”顾老三不解。 郑翠儿是个想干就干的性子，说道：“送豆腐过来，送给德胜楼。” “白送？”顾老三不舍得。 郑翠儿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如果罗掌柜喜欢，咱们再跟他谈，有了一家酒楼稳定买咱家的豆腐，挣的钱说不得就够付铺子租金，那到时候零零散散卖出去的豆腐，就是纯赚。” 郑翠儿越想越觉得这生意能做。 顾老三却越想心里越没底，趁着郑翠儿在洗了碗，知道她一会多半要帮忙将厨房整理一遍，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厨房，他悄悄摸到院子里，找到顾老太。 “娘……” 顾老太手里捏着一把鸡食，抻着脖子往屋里看，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里面说什么，骤然听到声音，吓得差点将一把糠全都扬了。 “你吓我干什么？”顾老太不满地训斥道。 顾老三唯唯诺诺：“翠儿想来城里开铺子。” 顾老太又被吓到了：“怎么这么快就要开铺子了。” “我也这么想，太快了……咋就想直接一步登天呢。”顾老三可怜巴巴地说道。 顾老太倒是没他这么悲观，直接说道：“万一真的一步登天了，那你们三房日子就好过了。” 顾老三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娘，我就是找您拿个主意，你说能做咱就做。” 顾老太想到顾明达对郑翠儿的评价，斟酌着说道：“你媳妇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这么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以后只管听她的。” 顾老三闻言一愣，说道：“娘，您这是觉得我们应该来县里开铺子？” 顾老太说道：“我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我相信你媳妇。” 顾老太怕这个没主意的儿子犯糊涂，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三，你媳妇虽然是后娘，但对两个孩子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大半年，小丫和小宝，比以前长得壮多了，人也开朗了，这都是你媳妇的功劳，你要感恩。” 顾老三点点头，说道：“我都知道的。” 因着妞妞喜欢郑翠儿，老太太对郑翠儿的五分信任如今已经变成了十分。 老太太还记得过去囡囡喜欢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妞妞既然是囡囡的转世，那她们的眼光应该是一脉相承的。 顾小宝和顾小丫打闹着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顾老太为了三房的日子好过，又拉着两个孩子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叮嘱：“后娘对你们很好，你们以后要好好孝顺她，日后她有了小孩，你们也要帮着照顾，知道吗？” 第一更 162.第162章 木雕 第162章木雕 顾小丫用力点头，说道：“我知道的，奶，你都说了好多遍。” 顾老太还是不放心，问道：“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我还说了什么？” 顾小丫摇头晃脑地说道：“您还说，后娘不是那种有了亲生孩子就对我们不好的人，我们要好好孝顺她，当亲娘一样，这样才能真心换真心。” 顾老太对小丫倒是放心了，转而看向小宝。 顾小宝才四岁，脑袋没姐姐那么清楚，只记得：“后娘……后娘……后娘不会拿我的糖回娘家！” 顾老太转头对着顾老三说道：“孩子们都知道后娘是个好的，偏偏你还东想西想，既然你们想做生意，手里没钱怎么做？你把家里的银子都交给翠儿，这样她才不会缩手缩脚的。” 郑翠儿刚将厨房收拾好，走进院子里就听到这话。 顾老太死活扯着顾老三将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一股脑塞进儿媳妇手里。 顾老太握着郑翠儿的手说道：“这才像话嘛，我这个笨蛋儿子，以后就全靠你管着了。” 顾老太马上要跟着顾明达进京，眼看着三房日子要好过起来，她心底也松了口气。 屋子里谈事也说得很快。 对于她们不愿意卖掉方子这事，罗掌柜表示理解，说道：“你们放心，家里已经商议过了，卤味生意交给我打理，我绝不会坑你们。” 罗掌柜是罗家嫡系，开德胜楼也是家里对他的考验之一。 德胜楼在短短一年内就生意爆火，成为广安县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 与德胜楼一桌难求相比，坐落在对面街道的春风楼就再也无法春风得意。 自从出了给食客喂馊卤味的事后，春风楼赔了一大笔钱不说，生意还一落千丈，口碑坏了，生意就难做了，如今程河满世界上蹿下跳想将春风楼卖出去。 罗掌柜靠德胜楼通过考验后，家里给了他更多钱，让他背靠罗家这棵大树，将卤味生意开遍各处。 “罗掌柜办事，我们自然无比放心。”柳小茹笑着说道。 分成比例早就定好，契书也签好了，如今还在商量各种细节。 妞妞虽然听得昏昏入睡，但仍努力撑起眼皮子。 张芸娘将她揽在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 “乖，想睡就睡吧。”张芸娘轻声说道。 妞妞眼睛一闭，脖子一靠，光速睡了过去。 在场的大人见她如此，全都会心一笑，而后默契地压低了声音。 罗掌柜拿出两张房契来。 “一处开卤味作坊，一处方便你们在京城歇脚。” 罗掌柜似是预料到他们会怎么说一样，又说道：“这两处房屋，都是去年买入的，这几年京城房屋价格变化不大，你们先住着，若是喜欢，就原价卖与你们。” “若是不喜欢，就按照京城时价付我租金即可，只要你们不怪我强买强卖就好。” 罗掌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简直让顾家人无法拒绝，直接就将房契和钥匙都给了顾家人，这份信任也令人动容。 等到细节全都商量结束完毕，罗掌柜起身刚要告辞。 妞妞忽然在睡梦中大喊：“钱！好多钱！” 罗掌柜看着躺在张芸娘怀里的妞妞，笑着说道：“承妞妞吉言，回头卤味店在京城开起来，定能生意长虹。” 妞妞喊了这句梦话后，砸巴下嘴巴又睡了过去。 张芸娘温柔地将孩子放回床上，又起身和顾明达一起，将妞妞的行囊再检查一遍。 “多带点银子，不够就去买。”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看着那个荷包鼓鼓囊囊的，已经塞不下更多了，说道：“银子连着银票都有一百两了，最多半个月就会跟我们汇合，这么多钱足足够了。” 但老父亲总是忍不住操心，说道：“打赏银子准备好了吗？大宅子里的下人最是狗眼看人低，万一有下人因为打赏少了，怠慢她怎么办？” 张芸娘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说道：“她干爹跟你一样操心，不会让她有被下人怠慢的时候，你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好。” 顾明达还是不放心，念叨着：“总有那种不长眼的下人，也许就因为不是亲生的孩子，所以轻视她呢？乖宝还这么小，被怠慢一次，说不得留下心理阴影……” 张芸娘从来不知道丈夫还有当唐僧的潜质，这碎碎念的模样，听的人像是耳朵边上有几百只苍蝇在嗡嗡叫一样。 “你怎么都不放心的，妞妞不去了你才放心呢。”张芸娘没好气地说道。 顾明达立马一拍大腿，说道：“这个好，我现在就写信，明天让人带过去，妞妞家里有事，不去了。” “孙家的下人在这都等了几天了，信守承诺的道理也不讲了？”张芸娘提醒道。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乖宝是个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说话算话。” 夫妻俩对着妞妞的行囊看了又看，竟是觉得这个有用、那个也不能缺，生怕女儿少了点什么生活不方便，竟是又多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全家人就已经起床忙碌起来。 “真搞不明白，你怎么就喜欢吃姜了，今年院子里种的姜，奶奶全都给做成姜丝饼了，你带着在路上慢慢吃。”顾老太啐啐念着将一大包气味很冲的姜丝饼放在马车上。 妞妞拿脸贴着老太太的脸，脆声说道：“奶奶最好了，妞妞最喜欢吃奶奶做的姜丝饼！” 张芸娘又将水囊塞进马车里：“早上起来烧的水，里头加了一些红糖，渴了就喝，记住了吗？” 妞妞用力点头。 顾老爹将一堆木雕包裹好，塞在妞妞手里：“爷爷……刻好了……乖宝……喜欢的！” 那堆木雕是一整套，雕的是顾家人，雕刻惟妙惟肖，能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顾老爹心思很巧，每个人的木雕正正好卡在底下的托盘上，方便摆放。 “爷爷真厉害！”妞妞双眼亮得惊人，又说道：“我带着全家人一起出门，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二更 163.第163章 排场 第163章排场 纵使顾家人再不舍得，马车还是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 “该打点的也都打点了，那两个嬷嬷看着也是心正的人，不会欺负乖宝。”张芸娘轻声安慰一脸难受的顾明达。 顾明达摇了摇头，没有半分缓解，反而说道：“她以后嫁人怎么得了？看着孩子跟人离开，我心里就像被挖掉一块一样，空落落的。” “要不，咱现在就盯起来，看看谁家孩子合适，就当赘婿养在家里，这样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张芸娘看着一直从容不迫的丈夫，忽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觉得没眼看的同时，依旧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顾明达哄好了，柳小茹又开始哭。 “那么远的地方，又人生地不熟，她那么小一个人，受了欺负会不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柳小茹只是幻想那个场景就开始掉眼泪。 她哭起来了，顾老太也不好受了。 就连顾老爹都含糊不清地说着：“宝……追宝……” 顾明达一转头，像是再也受不了了一样，对着张芸娘说道：“咱们赶紧将家里收拢一下，争取早点出发。” 张芸娘看他这样，无奈说道：“咱们快了有什么用，远行出门，总要等商队一起，商队什么时候出发才最要紧。” 顾明达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商行问问，看看能不能催着早点出发。” 妞妞乖巧地坐在马车上，饿了就自己拿出姜丝饼慢吞吞地嚼着，渴了也会自己找水喝，还会询问同马车的两个嬷嬷吃不吃。 顾家人怕嬷嬷欺负小孩，殊不知嬷嬷也怕小孩是混世魔王。 王嬷嬷见妞妞一直安安分分的，心底也松了口气。 马车在路上走了几天，进了南临县。 “孙家如今是三房人住在一起，府里以大老爷的母亲冯老夫人为尊，大房子嗣单薄，二房枝繁叶茂，有四位少爷，三房前年刚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王嬷嬷怕妞妞得罪人，又额外提点道：“二房冯太太是老夫人的堂侄女。” 妞妞用力点头，表示记住了。 马车沿着街道走进一条宽敞的街面。 街面两旁全都开了一排铺子，来往人群如织，显得十分热闹。 王嬷嬷自豪地介绍道：“左边街道上的铺面，都是孙家的产业。” 妞妞闻言微微睁大眼睛，说道：“孙爹爹家好多房子。” 王嬷嬷笑着说道：“等你进了府里，才会真正感慨房子多呢。” 马车在城里走了许久，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最终停在一处朱红色大门的宅邸前。 孙家兴一早就盼着妞妞过来，因而日日都派人在城门口候着，一见到马车进城，立马便有人回府报信。 他干脆通知全家都都在前厅等着，自己更是亲自去大门口接人，生怕孩子被门房怠慢了。 “大哥也真是的，一个外八路的干女儿，也巴巴地让我们来见，这种破落户，还不知道是不是上门来打秋风的。”小冯氏坐在前厅椅子上，压低声音不满地对弟媳妇抱怨道。 三房太太沈氏闻言点点头，说道：“放着自家嫡亲的侄女不疼，倒是将旁人家的女儿当个宝，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 “堂堂一个榜眼老爷，还跑到大门口去迎接一个小姑娘，一点体面都不要了。”小冯氏酸溜溜地说道。 沈氏用力点头：“是呀，我相公回家，大哥都是爱答不理的，不如一个义女，倒是宝贝得跟什么一样。” 任凭这两人在背后如何发酸，孙家兴就站在大门处，踮着脚尖往外看。 待见到马车出现，立马一阵小跑过来。 王嬷嬷率先下马车，本想着扶妞妞下车，但转头便看见孙家兴已经张开双手等着抱孩子了，便默默退到一旁，在心里又将妞妞的受宠程度往上提了提。 妞妞掀开马车帘子出来，见到孙家兴的一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孙爹爹！” 她直接从马车上往孙家兴怀里扑，孙家兴抱住之后，立马心肝宝贝地叫着。 “路上累不累？吃得好不好？这两个婆子伺候得可还尽心？”孙家兴的嘴巴跟连珠炮一样往外提问。 王嬷嬷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孩子说出一句她的不好来。 万幸，妞妞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孩子。 “都好！路上住客栈，王嬷嬷还专门给我做了小兔子糕点，可好吃了！”妞妞笑着说道。 孙家兴赞许地看了王嬷嬷一眼，而后说道：“你要是喜欢她，以后就让她伺候你。” 王嬷嬷立马一脸期待地看向妞妞。 她在孙家宅子里本就没什么重要职位，妞妞虽然不是孙家嫡亲的小姐，但看孙家兴的看重程度，跟了妞妞，说不定比跟三房那两个正经小姐还要舒服。 “好呀。”妞妞笑着说道。 王嬷嬷满脸堆笑：“小姐看得上老婆子，老婆子我一定肝脑涂地，将小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孙家兴也满意了，抱着妞妞从正门入府，说道：“你娘和你弟弟早就在等着了，你的房间也收拾好了，和我们住一个院子里，有什么事只要说一声我们就知道。” 妞妞听到这话还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你娘”是干娘李氏。 孙家兴抱着女儿进了前厅，李氏便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妞妞，一年没见，你都快变成大姑娘了，又长漂亮了！” 妞妞见到李氏也很开心，她以前就很喜欢这位说话温温柔柔的婶子。 “干娘！”妞妞脆声喊道。 李氏应了一声，而后将早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了出来。 她送的是一块长命金锁，挂在脖子上妞妞只觉得沉甸甸的。 “听你爹说你还没有长命锁，我特意找人打的，又请了高僧开光，肯定能保佑我们妞妞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妞妞又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爹”是指孙家兴。 “干娘，我脖子上还带了个柳姨送的金兔子，戴了好多东西，脖子好重，要被压坏了。”妞妞仰着脖子说道。 第一更 164.第164章 小长寿 第164章小长寿 李氏笑着说道：“沉点好，压得住，你现在还小，要是戴不动，就先收着，等大点再戴也行。” 反正说来说去，李氏半点都不听妞妞的推辞话语。 孙家兴夫妻又拉着妞妞去见坐在对面的两个弟媳妇。 “这就是妞妞，长得真可爱。”小冯氏笑着夸道，热情的样子完全让人看不出来，她先前还在背后说话话。 “这是你二婶、三婶。”李氏教妞妞如何喊人。 妞妞乖巧喊人。 夫妻俩等了片刻，李氏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孙家兴脸色也不太好看。 孙家兴专程将人喊了过来，他们是拿妞妞当亲女儿看待，因而也希望二房三房也拿出应对正经侄女的排场。 如今这两人半点都没有要给见面礼的样子，两口子自然不高兴，毕竟他们从未薄待过侄子侄女，没道理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冷待。 孙家兴也做不出来跟弟媳妇讨要见面礼的事，只能问道：“老二老三呢？我早早就让人去喊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小冯氏说道：“大哥，相公他说头疼。” 孙家兴骤然沉下脸来，说道：“早上见到老二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就病了？” 小冯氏不敢说实话，只能说道：“这几日天气不好，娘也不太舒服呢。” 孙家兴说道：“他既然事事拿自己跟娘比，那要不要我去给他侍疾？” 小冯氏顿时不敢说话了。 孙家兴又看向三弟媳。 沈氏赶忙回道：“大哥，我相公出门访友了。” 孙家兴冷笑一声：“早不出门，晚不出门，我女儿刚回来就要出门，他整日招猫逗狗的，能访什么正经朋友？” 因为丈夫都被大伯哥训斥，妯娌俩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偏偏如今整个孙家就孙家兴一人中了进士，别说在这里了，就算族里，所有人都捧着他。 孙家兴还是长子，自来长兄如父，哪怕骂得再凶，这两人也只能恭敬听着。 “回去告诉老二老三，真要对我有意见，就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不要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孙家兴说完，就气冲冲地抱着妞妞往后院走。 妞妞小声安慰道：“孙爹爹，你是因为二叔三叔没来，所以不开心吗？” 孙家兴觉得心寒，这些年兄弟俩没少在外惹是生非，他没少跟在后头收拾，如今只觉得多年的照顾全都喂了狗。 孙家兴点点头，说道：“虽然说你是晚辈，他们是长辈，但先前我再三叮嘱，这两人也答应得好好的，却临时撂挑子，实在过分。” 相比较当个乖小孩，顺着孙家兴的话说自己是晚辈，不一定非要他们来见之类的客套话。 妞妞更心疼孙家兴的一番努力没有成果。 “孙爹爹，他们太过分了，他们坏！我们不跟他们好！”妞妞义愤填膺地说道。 孙家兴见妞妞挥舞着小拳头满脸写着生气，心情忽然就没那么糟糕了。 “有妞妞陪着爹爹，爹爹就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妞妞说得对，我们不跟他们好！”孙家兴说道。 妞妞见他高兴，也跟着开心，说道：“爹爹，我还没有见到小长寿呢，别想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我们要多想想高兴的事。” 孙家兴提起儿子也开心，说道：“对对对，乖宝说得都对，你弟弟现在会吐泡泡了，也很可爱。” 妞妞顿时满脸期待。 李氏在一旁看着父女俩，她厌烦给丈夫添麻烦的二房三房很久，今天这么闹了一场，只盼着丈夫能清醒一点。 一进主院，三人便听见小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李氏这个当亲娘的，听到这声音立马一个健步冲进去。 “我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是不是饿了？”李氏不解地问道。 奶娘也很委屈：“太太，我一刻钟前才喂过奶，按理应该不会饿，刚刚喂奶他也不吃，就只是哭，从前没有过这种事。” 两个月大的孩子，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嚎，听得所有人心都要碎了。 负责照看孩子的另一个婢女珍珠小声说道：“少爷一向脾气好，不是饿了他不哭的，今日莫名其妙哭起来，倒像是被什么惊到了……” 在场的人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珍珠继续说道：“少爷是半刻钟前开始哭的，仔细算算，那时候府里是来了什么人吗？” “珍珠！”李氏忽然大声呵斥。 珍珠缩了缩脖子，说道：“大太太，我也是为了小少爷好，肯定是被什么晦气之物或晦气之人害到了……” 妞妞压根不知道珍珠暗指的人是自己，她上前两步，走到奶娘身旁，心疼地看着哇哇大哭的小长寿，抬起手来，握住长寿露在外面的小手。 “月儿静、小河流、我家小宝睡觉觉……”妞妞轻声哼唱着张芸娘哄她的歌谣。 小孩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 珍珠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妞妞哄好了。 奶娘襁褓里的小宝宝，不仅没哭了，还眼珠子四处转悠着，似是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 奶娘弯下身子，让小宝宝的脸正对着妞妞。 那白白嫩嫩一团，在眼珠子找到妞妞在的方向后，裂开嘴巴，送了妞妞一个无齿的微笑。 妞妞歪着脑袋，眼睛亮亮的盯着长寿，开心地说道：“弟弟知道我是姐姐！” 李氏和孙家兴也全都姨母笑地望着这一幕。 “他对我都不怎么笑的，一见你就笑，可见你们是命中注定的姐弟。”李氏温柔地说道。 妞妞拍了拍胸脯，说道：“哥哥们都说我是好妹妹，以后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姐姐，有好吃的，我分给你吃，好不好？” 小长寿似是听懂了一般，居然发出一声“咯咯”的笑声回应姐姐。 “他还会笑出声！以前可从来没有笑出声！”孙家兴兴奋地说道。 第一次养孩子的夫妻俩，对于孩子每点细微举动都放在心上，打一个喷嚏都能让他们发出欢呼。 妞妞忽然一怔，指着长寿手腕处的一个小红点，问道：“这是什么？” 第二更 165.第165章 发卖 第165章发卖 李氏听到这话，赶忙将孩子抱了过来。 成婚数年，才得这一个孩子，李氏比任何人都宝贝，她捏着儿子的手，皱眉问询奶娘：“哪来的小红点，看着像是被针扎的？” 奶娘见到那小红点也觉得奇怪得很，说道：“太太，我实在不知，昨天下午给小少爷洗澡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红点呀。” 孙家兴仔细观察着那个红点，说道：“看着倒像是被针扎的，还像是才扎不久的。” 李氏听到这话，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谁干的？大胆！” 妞妞忽然伸手扯住李氏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安慰道：“干娘别急，我娘说了，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就容易让坏人得逞。” 李氏点头，说道：“好，干娘不着急，干娘一定要找出害长寿的人。” 也许是小姑娘的安慰起了作用，李氏居然真的冷静下来，她的目光落在在场几个人身上。 负责照看长寿的主要有四个人。 一个奶娘，一个老嬷嬷，两个婢女。 老嬷嬷昨日告假，今天不在府里，自然先排除掉。 两个婢女里，珊瑚相对边缘化一些，此时她也主动说道：“太太，我今日碰都没碰少爷，绝对不是我。” 嫌疑人名单只剩下奶娘和珍珠。 奶娘自然不会认，只说道：“我抱着小少爷的时候好好的，先前我肚子不舒服，回头就看到小少爷在哭！” 珍珠：“奶娘抱少爷的时候更多！少爷是在奶娘手里开始哭的！不是我！” 孙家兴夫妻俩还来不及开口，就眼睁睁看着这两人拉扯起来。 “奶娘拿了少爷的金项圈！她就不是个好的！”珍珠喊道。 奶娘也不甘示弱，说道：“你也没少拿少爷的金银喜钱！” 珍珠又喊道：“我前天还看到奶娘和二太太在假山边上说话，是不是二太太指使你这么干的？二太太一心想让大老爷过继四少爷，肯定是她要你害小少爷！” 奶娘听到这话，见到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赶忙说道：“二太太只是问我小少爷的肚兜是谁做的，说那个针脚很细密，她才没有指使我干这些事。” “倒是你，我昨天还远远地瞧见你和三太太身边的玳瑁说话，玳瑁好像还给了你什么东西！说不定是三太太让你这么干的，毕竟三太太也想将小女儿过继给大老爷！” 孙家兴眉头紧皱，大喝一声：“混账！” 奶娘和珍珠二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 妞妞才刚进府，这两人就将孙家另外两房私底下的算计抖落了个一干二净：二房想要给大房送儿子，三房想要给大房送女儿。 孙家兴此时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竟是比我还担心我能不能儿女双全。” 李氏的眼泪落了下来，满脸愧疚地说道：“相公，是我不察，竟然让长寿身边出现这样的人。” 孙家兴心底有些责怪妻子，毕竟内宅本就该由妻子打理。 妞妞此时却小声说道：“干娘，您才刚生完孩子呢，不能哭的。” 李氏心底一酸，亲儿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扎针，她的愧疚都快要溢出来。 妞妞还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干娘，你照顾小宝宝已经很累了，不能再多想责怪自己。” 李氏望着乖乖软软的小姑娘，忽然明白为什么顾明达夫妻俩都将她捧在手心宠着。 这么懂事又体贴的小甜豆，谁会不爱呢。 孙家兴也从责怪转变为愧疚，说道：“你身体正虚弱，本就不是该操心这些事的时候，是她们心思太大，才会趁虚而入。” 孙家兴扶着妻子在一旁坐下来后，转头双眼冰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 “你们现在坦白，还不用受大刑伺候，到底是谁让你们扎针的？” 珍珠和奶娘对视一眼后，依旧指着对方：“是她，不是我！求老爷明察！” 孙家兴没再客气，一招手将长随喊了进来：“将这两人送到衙门去。大刑伺候。” 奶娘听到这话，哭得特别伤心：“老爷，我不是你们府里的下人，我是良民呀，我真没有给小少爷扎针，二太太确实找我了，但我没答应！” “我好好地当着小少爷的奶娘，只要将小少爷伺候好了就能过好日子，我何必冒着风险替二太太做事！” 珍珠也在一旁说道：“老爷，真送我们去了衙门里，这事就瞒不住了，只怕其他人都能知道内宅的丑事，我们孙家就会成为城里的笑话……” 孙家兴说道：“如今我难道不是个笑话吗？珍珠，今天不仅你要被大刑伺候，你的家人我也会全部发卖到矿山。” 矿山那种地方，完全不拿人命当回事，去了可能要不了半年就会被折腾死。 珍珠听到这话，再不迟疑了，哭着说道：“老爷，我招！我都招！确实是玳瑁找到我，她要我折腾小少爷，将罪名推到顾姑娘头上去，这样您和太太就会厌弃顾小姐，转而考虑过继三房的女儿。” “大老爷，是我眼皮子浅，求您看在我爹娘这么多年用心侍奉的份上，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孙家兴看向一旁的长随：“先抄家，将她拿了小少爷的东西全都找出来，然后他们全家拖出去一起发卖了。” 珍珠顿时面如死灰，唯一的好消息是应该不用被卖到矿山，但她才不会这么放过其他人，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倒霉。 “我这招是跟奶娘学的，小少爷哭闹不止的时候，奶娘就扎穴位，把他扎晕了！”珍珠说道。 现在的奶娘之所以能得到这份工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说略通医术，能更好地照顾长寿。 却没想到这优点，有一天也会变成刺人的尖刀。 “珊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我还看到她偷偷摸摸掐了小少爷！她娘在二太太院子里做事，说不定就是受了二太太的指示！” 随着珍珠的攀咬，除了老嬷嬷，伺候小长寿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孙家兴越是往深了审讯，越是后背发凉。 这三个不对劲的人里，奶娘是贪财，珍珠是替三房做事，这两个都不会要了长寿的命。 唯独珊瑚，她是冲着要命来的，这也多亏了珊瑚是个边缘人，她也还没下定决心下手。 最终，珍珠和家人一起被发卖，珊瑚全家直接送进矿场里，奶娘是良民，她偷拿的东西全都退了回来，又被孙府赶了出去，名声坏了，日后做工也没人敢请她。 孙家兴神情疲惫，看向李氏，轻声问道：“我难道是个很差劲的哥哥吗？为什么他们要对长寿动手，长寿他才那么小……” 第一更 166.第166章 贺娘子 第166章贺娘子 李氏从没见过丈夫如此颓废的模样。 他们夫妻俩那些年求子落空的时候，丈夫也没有像此刻这般丧气。 李氏虽然气二房三房，但看着丈夫如此，还是去安慰道：“说不得不是二弟三弟的主意……” 孙家兴却苦笑着打断了这话，说道：“夫妻一体，哪怕是弟媳妇的主意，肯定是他们也有这种想法。” “妞妞的事我也跟他们提了很多遍，他们还是能抛在脑后，他们不是对妞妞有意见，这是对我有意见。” “如果我掏心掏肺，他们仍然有意见，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管他们？” 孙家兴就好像一个拨开重重迷雾，终于窥见天光的人，他只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好像瞬间就松了下去。 “这次进京，只带着娘一起吧。”孙家兴彻底绝了原本带着另外两房一起进京的心思。 “相公，你先前说带他们进京，是怕他们在老家闹出不可收拾的事，若是将他们留在这里，惹出事端来，这可怎么得了？”李氏忧心忡忡。 孙家兴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说道：“过几天我会请族长吃酒，到时候会将这些事全都打点好。” 孙家三房如今虽然住在一起，但孙老爷子一向深思熟虑，在弥留之际便强撑着将家给分了，如今分开，倒也容易。 等孙家兴和李氏商量好事情，转过头来，便看见在妞妞轻轻的拍打下，长寿逐渐睡了过去。 妞妞打了个哈欠，抓着弟弟的手在他身边躺着睡下了。 李氏眼神温柔地看着并排躺下的两个孩子：“长寿真喜欢姐姐。” 看到两个孩子睡得甜甜的模样，孙家兴觉得心头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说道：“要是妞妞一直留在咱家就好了。” 李氏双眼发亮，问道：“可以吗？” 孙家兴摇摇头：“我问了，顾兄不给。” 李氏也跟着伤心：“真是太可惜了。” 孙家兴附和道：“顾家那么多孩子，把妞妞给我怎么了，顾兄太小气了。” 躺在床上的妞妞忽然翻了个身，吓得夫妻俩坏话也不敢说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李氏将自己的大丫头留在房间里负责照看两个孩子。 折腾半日，大房鸡飞狗跳的，该处理的全都被处理掉了，小长寿身边也不能断了人。 “原本就预备着下午让妞妞挑两个小丫鬟，如今倒是连着长寿的一起挑了。”李氏解释道。 孙家兴说道：“长寿身边都快跟筛子一样，这次挑人，我们一定要用心再用心。”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伺候的婢女婆子倒是好找，只是奶娘，我怕长寿吃惯了她的奶，贸然换别人的会闹。” 似是怕什么来什么，李氏话音刚落，屋里长寿就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哭闹起来。 夫妻俩赶忙冲进里屋。 “好了好了，长寿乖，别哭了，姐姐还在睡觉呢。”李氏轻声哄着。 但任凭她怎么哄，长寿依旧在哇哇大哭，哪怕她将孩子抱到外间了，妞妞仍然被哭声吵醒了。 妞妞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跳了下来，耷拉着鞋子“噔噔噔”地跑了出来，抓住长寿胡乱摇摆的小手。 “长寿乖，不哭啊。”妞妞轻声哄道。 李氏半天都哄不好的孩子，妞妞随便哄了几句，长寿就安静下来了。 李氏在一旁笑着说道：“原来我们小长寿不是做噩梦了，而是想姐姐了。” 妞妞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怪我，睡着睡着就滚到一边了，不该松开抓着小长寿的手。” 李氏说道：“妞妞还小呢，睡觉怎么可能一直是一个姿势。” 既然两个孩子都醒了，李氏索性让下人将婢女奶娘都带进院子里。 长寿很快就要喝奶，因而先挑奶娘。 找人的时间短，下人们跑遍全县城也就带来了三个哺乳期妇人。 李氏让她们三人轮流给小长寿喂奶。 这么大的小孩子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小长寿如今就是靠气息来分辨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三个人都不是原本的奶娘，脑袋一偏，十分抗拒。 李氏立马询问下人：“还有别的奶娘吗？就这三个吗？” 下人眼神犹豫。 “有话快说，这种时候还藏着掖着干什么？”李氏催促道。 下人回道：“还有贺娘子，只是她男人刚走，女儿身边也离不得人。” 李氏记得这个人，第一次给长寿挑奶娘时，她本来很满意，但因为对方才没了相公，怕晦气，就没选这个人。 “算了，把她也喊过来，试试看。”李氏如今是病急乱投医了。 贺娘子来得很快，李氏看到她之后，心下一突。 三个月前她见到贺娘子，这人还没有现在这么憔悴。 贺娘子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四个月大的小女娃。 她将女儿交给别人抱着，动作轻柔地接过长寿，小声地哼唱着歌谣。 长寿没抓着妞妞就开始闹，但在贺娘子的歌谣中逐渐安静下来，贺娘子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来。 但下一秒，无论她怎么哄，小长寿都不吃她的奶。 贺娘子的眼神瞬间又绝望起来。 李氏也很失望，对着身边的嬷嬷说道：“再找找看，今天一定要找一个能让长寿吃奶的奶娘。” 贺娘子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却没有第一时间将女儿接过来。 她心想就这样了，已经没有活路了。 她看着此时被别人抱在怀里的女儿，小脸白嫩，看起来那么乖巧。 真的要带着女儿一起去投河吗？孩子明明还那么小，这也是丈夫唯一的骨血啊。 可若是不投河，她的活路又在哪里？ 妞妞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她忽然转头朝着李氏说道：“干娘，要不然让这位婶子再试试？长寿好像很喜欢她呀。” 李氏闻言一愣，虽然她觉得没有再试一次的必要，但女儿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拒绝孩子的这点小要求。 贺娘子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惊喜得手都在抖，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寿抱在怀里，声音比之前又轻柔了无数倍。 长寿微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之后，贺娘子才开始喂奶。 只是很可惜，长寿依旧不吃。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长寿是个乖孩子，乖孩子要好好吃奶，不然会饿肚子哦。” 下一秒，贺娘子眼睁睁看着长寿嘴巴动了起来。 “喝了喝了，少爷喝奶了！” 第二更 167.第167章 做善事 第167章做善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一愣。 李氏赶忙上前，待看到儿子嘴巴一动一动的，心下大定。 “贺娘子，你可以留下来了。”李氏说道。 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听在贺娘子耳朵中，却如同天籁一般，这是她自丈夫过世之后，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但是她转头看了一眼，此时在别人怀中、仍然在安睡的女儿。 “太太，我可以不要工钱，只希望您能让我家女儿也带在身边。”贺娘子说着跪下身来。 李氏刚想答应下来，但她身边的老嬷嬷忽然说道：“你带着女儿在大宅里，你的奶水够两个孩子吃吗？同时带着两个孩子，你又能用多少精力在小少爷身上？太太，不能因为她可怜就耽误了小少爷！” 妞妞也在一旁说道：“贺婶子，我干娘人可好了，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直接说的。” 妞妞在孙家做客最喜欢做的事，不是被孙家兴带着出去逛街，而是去看小长寿。 也许是因为同为人母的缘故，李氏如今越发能共情别人的痛苦，说道：“你可以带着女儿留下来，若是有多余的奶水，也可以照顾你女儿。” 李氏虽然得了一个儿子，但时人讲究多子多福，孩子总是越多越好的，听到这话，不免起了心思，便问道：“那你的妹妹，是我给你生呢，还是另一个娘给你生？” 一家四口正其乐融融着，忽然有个衣着头发一丝不苟的老婆婆走了进来。 “我娘家和婆家一起合计着，要叫我改嫁，好各自分得一份聘礼。” 就算这人最终无法好好照顾长寿，大不了再给儿子换个奶娘，依旧养着贺娘子，就当是哄女儿开心了。 万幸的是，贺娘子确实很擅长照顾孩子，她的女儿也格外乖巧，四个月大的婴儿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就算饿了也只是哼哼一声，很少听到啼哭。 贺娘子有些惧怕李氏，毕竟李氏的温柔只面向孩子们，在府中下人和外面的人眼里，李氏是个再严厉不过的主母。 偏偏小孩子却当真了。 贺娘子几乎不假思索，就说道：“我女儿自然不敢跟小少爷比，她已经四个月大了，喝点米汤就能养活，她很乖的，不需要额外的照顾，我一定以小少爷为主，求太太怜惜。” 夫妻俩跟哄孩子似的点点头，一齐说道：“对对对，乖宝说的都对。” 妞妞依旧是严肃脸：“我才没有胡乱说话，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命里除了姐姐没有，哥哥和弟弟妹妹都有！” 但促使她做成这事最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妞妞。 这段时间以来，她跟所有人说起自己的难处，都只是得到嘲笑或者讥讽。 两个月大的婴儿，也最喜欢妞妞这个姐姐，他每次哭的时候，只要妞妞出现握住他的手立马就会停下来。 李氏都忍不住打趣道：“妞妞呀，早知今日，我和你爹就不该认你做女儿，应该叫你抢回来做儿媳妇！” 李氏能隐隐约约察觉到妞妞的不同之处，妞妞喜欢贺娘子，能被女儿看重的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坏人。 贺娘子听到这话，眼神一暗。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 “我家里……家里不太方便……” 此时听到妞妞的话，贺娘子鼓起勇气说道：“我实在是没了法子，家中没有别人可以帮我照顾孩子，我婆婆也好、娘家人也罢，都不愿意帮忙照顾孩子。” “我才不是个小气的人！我是弟弟妹妹最好的姐姐，也是哥哥们最好的妹妹！”妞妞插着腰自信地说道。 妞妞仰起小脸，非常认真地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一定会有妹妹！” 听着贺娘子的哭诉，李氏身旁的老嬷嬷忍不住说道：“贺娘子，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婆婆，你丈夫也有兄弟，你自己娘家也有人呀。我们孙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一般不会应允这种事。” 孙家兴轻轻地刮刮妞妞的小鼻子，说道：“好好好，我们妞妞说到做到，一定会有个妹妹，拉着妞妞要买糖吃，到时候你可不能嫌烦哦。” 妞妞板着一张小脸，严肃地说道：“干粮，小长寿喜欢我，是因为他喜欢姐姐，不是因为他喜欢我当媳妇，我们是命里注定的姐弟。” “大老爷，老太太请您和太太过去呢。” 老嬷嬷一心为主，听到这话，她还想再劝两句。 李氏和孙家兴看着妞妞如此可爱的模样，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自己都没有大人的腰高，还挺会说。” 贺娘子的眼泪落了下来，说道：“我婆母嫌弃生的是个女孩，想要将这孩子卖掉，得了钱给小叔子讨媳妇。” 唯一得到的一点善意，还是来自妞妞。 李氏虽然出身富贵，但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身为女子，她也能比旁人更能体会女子的难处。 在场之人，听到这一番话，全都大受震动。 妞妞说道：“我又没有出大话，我说的都是事实，等弟弟妹妹长大了，你们就知道了。” 听着贺娘子磕磕巴巴的话，李氏眉头微皱，问道：“你到底有何难处，不妨直说。” “你个小人儿，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李氏笑着说道。 贺娘子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太太的大恩大德，我便是当牛做马也不能回报一二，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好小少爷。” 李氏虽然心善，但也不是那种善良到毫无底线的，也不是只有贺娘子一个人照顾小长寿，她能轻而易举地从别人那了解到贺娘子是怎么照顾孩子的。 李氏看着贺娘子这副样子，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难处，语气也轻柔三分，问道：“你婆家人和娘家人为何不愿意帮你带孩子？” 李氏却摆了摆手，说道：“这么小的孩子，若我再不管，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女去死吗？罢了，就当是为我儿子积福了。” “我与丈夫感情深厚，并不愿意再嫁，我只想守着女儿过好这一辈子。” 孙家兴闻言倒没觉得怎么了。 倒是李氏，听到这话，手上的帕子瞬间搅成一团。 第一更 168.第168章 孙老太太 第168章孙老太太 妞妞没有察觉到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她握住弟弟白嫩嫩的小手，小声说道：“干爹干娘去找你奶奶，姐姐陪着你。” 而那头的孙家兴却忽然说道：“带着妞妞一起去，妞妞来这这么久，一直没机会去看看她奶奶，难得今日我娘身子尚可，合该去拜见她老人家。” 李氏微微皱眉，但到底没有泼冷水。 妞妞问道：“不带着长寿一起吗？” “乖宝，长寿还太小了，不能出去随便见风。”李氏解释道。 “那长寿怎么见奶奶？”妞妞奇怪地问道。 孙家兴对着妞妞夸赞孙老太太，他对着母亲又不停地夸着妞妞，他用词之夸张，好似妞妞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孙家兴闻言微顿。 妞妞解释道：“人与人之间也是要讲缘分的，老太太不喜欢我，那我也不用喜欢老太太，我有好奶奶，不必因为不喜欢我的长辈而伤心。” 孙家兴此时人都傻了，他想不明白，一向和蔼可亲的母亲，嘴巴里怎么能说出这样恶劣的话。 “老大，你看看，你就将这种没规矩的孩子当个宝！由着她气你老娘！” “我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我自己知道！” “你奶奶身体不好，也就长寿满月那日见了一次。”孙家兴说道。 孙家兴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和母亲争吵，也害怕母亲刚刚一番话给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他低声叮嘱妻子：“你先带妞妞回去，好好安慰孩子。” 说不过妞妞，但孙老太太觉得自己还是能降服儿子。 “嫌少？”孙老太太反问道。 夫妻俩带着妞妞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在孙家兴眼里，自家老娘是个再和善不过的妇人，除了有些溺爱小儿子，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母亲，妞妞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出门前，妞妞也说了要换衣服，是我拦着孩子不让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孙家兴说道。 妞妞抿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人说你爹是个秀才，在乡下，你这样的出身也算不错了，但这里是南临县，不是你们村那种小地方，做事要讲规矩，见长辈的时候也要穿的体体面面的，不能太小家子气了。”孙老太太如此说道。 男人心粗，他压根没有注意到，一路上妻子都没个笑模样。 妞妞半点没有被这番话影响，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爹娘、干爹干娘、爷爷奶奶、柳姨、两个哥哥，还有长寿弟弟，他们都最喜欢我！老太太您说得再多，也不能将我变成讨人厌的孩子。” “你这样没规矩的孩子，谁会喜欢你？谁准许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孙老太太气急败坏地说道。 妞妞进了顾家之后，很少听到这样严厉的话语，她虽然年纪小，但又不是听不懂真心假意。 在老太太的示意下，有下人端了一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对做工粗糙的银镯子。 孙老太太脸一沉，说道：“这么个乡下人家的女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真是馋女儿馋疯了，自家亲侄女不要，反倒一心想着将便宜扔给外人。” 孙老太太随口打断孙家兴的话：“既是来了娇客，也不能不打发了。” 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李氏眼神一暗。 六岁大的小姑娘，竟然满脸都是豁达，倒让孙家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我带着妞妞来见你了，您不知道，妞妞有多可爱，这孩子吃东西的时候嘴巴一鼓一鼓的……” 但妞妞却越步走到前头，扬起小脑袋，说道：“老太太，您不喜欢我。” 孙家兴却哈哈大笑，说道：“傻孩子，那是长寿的亲奶奶，血浓于水，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妞妞微微皱眉，说道：“不常见面，那很难培养感情呀，我和我奶奶经常待在一起，所以她最疼我。”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要换身衣服吗？我娘教过，见长辈要穿得很体面，这样长辈才会高兴。” “哎哟，妞妞懂得真多，但是见自家长辈，倒不用穿得多好，家常衣服就行。”孙家兴笑着说道。 孙老太太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孩子，自信强大到耀眼的地步。 孙家兴听到这用语，微微皱眉。 一脚刚踏进屋子里，妞妞就闻到极其浓厚的药味，她微微皱了皱鼻子，身体都觉得有些不适，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妞妞没接这份见面礼，她隐约察觉到面前富贵体面的老太太，似乎并不喜欢自己。 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偏偏孙老太太怎么都喜欢不起来，此时甚至还冷笑一声，说道：“没规矩。” 李氏听到这话，忍不住将女儿护在身后。 “等你见到你奶奶就知道了，她是个特别疼爱小辈的祖母，你二叔三叔家的孩子都被她捧在手心宠着。”孙家兴说道。 “那是你嫡亲的侄子侄女，你居然拿他们跟个乡下野丫头作比较！”孙老太太甚至还反过来指责孙家兴。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孙爹爹，我不伤心，不需要安慰。” 孙家兴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母亲的好。 但这间屋子里，恐怕只有李氏和他有一样厚的滤镜。 孙家兴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但奈何亲孙子孙女，便是真的将屋子砸得稀巴烂，在孙老太太眼里也是可爱的。 她不知道妞妞如今的心性，是顾家人花了一年时间宠出来的，她恍恍惚惚地以为自己是不是病得太厉害了，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欺负不了。 孙家兴这次没有如她所愿，而是脸色难看地反问：“娘，妞妞还没规矩？她不吵不闹，更不曾打碎您的物件，见到您之后更是客气有礼，难道是二弟三弟家的那几个，像他们那样每次一来恨不得将屋顶都掀翻，才算有规矩？” 孙家兴说道：“这是我的干女儿，我对她视若己出，才不是什么野丫头！” 孙老太太捂着心口，说道：“老大，你翅膀硬了，不听娘的话了，我真是白养你了……” 第二更 169.第169章 睁眼瞎 第169章睁眼瞎 孙老太太过去没少拿这一招控制儿子，几乎百试百灵。 但今天却忽然失效了，孙家兴忽然觉得亲娘好陌生，完全不再是他记忆里知书达理的模样。 孙家兴说道：“娘，您不急着装病，您讨厌妞妞，并不是因为妞妞有什么错，而是因为她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二弟三弟家的孩子，对不对？” 孙老太太依旧嘴硬：“我只是不喜欢没规矩的孩子，你这个干女儿，一点都不可爱。” 孙家兴却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您说您不喜欢她也算了，您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多可爱呀，跟雪团一样，比三弟家两个侄女可爱不知道多少倍。” 被儿子用“你是不是眼瞎”的眼神盯着，孙老太太心下一梗。 她转过头，又对着孙老太太说道：“我不是什么野丫头，我有好多好多家人，我爹爹也不是穷秀才，他是举人，他有钱的！” “虽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太喜欢你，但我喜欢孙爹爹，你是孙爹爹的娘，孙爹爹很孝顺您，所以我还是祝您长命百岁吧。” 如今就连刚到这个家的妞妞都看出来了。 屋里的孙家兴面色很难看，对着不讲理的老娘说道：“妞妞多好，就算闹成这样，她还在祝您长命百岁。” “孙奶奶虽然是在说我的坏话，但实际上是给孙爹爹难堪。” 她总以为是自己不能生孩子的错，如今看来，竟然是因为丈夫！ 李氏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心酸到落泪。 “因为她觉得不能让儿子在朋友面前失了颜面。” 小孩子面对信任的人，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就将所有话说了出来。 “她得有多不喜欢孙爹爹呀！” “干娘，老太太是不是对你不好呀？”妞妞忽然问道。 妞妞被突然捂住耳朵后，抬头看向李氏，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脆生生地说道：“我听见了，我觉得没什么呀，老太太不想我待在这里，我还不想和她多待呢。” 妞妞偏着脑袋努力想着怎么形容，眉头都皱成一团了，才找到词语：“像是看趁手的工具。” 丈夫是男人，又早早中举，老太太哪怕偏心，也还要倚仗这个最出息的儿子，不会给儿子难堪。 孙家兴定定地看着他，问道：“要我给侄子侄女一人一套宅子吗？” “我看着我那两个亲孙女才最可爱，老大，你少胳膊肘往外拐。”孙老太太依旧不肯改口，甚至还说道：“别让这孩子在我这杵着，我看到就烦。” 孙老太太一撇嘴，说道：“谁知道她说的真心假意。” 妞妞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太太都没有多喜欢孙爹爹，又怎么会对你多好呢。” 妞妞隐约察觉到李氏的情绪，小身子缓缓依偎在她怀里，安慰道：“干娘，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氏的眼泪缓缓落了下来，打在妞妞的手背上。 “奶奶她最不喜欢的儿子其实是大伯，她最不耐烦看到大伯吃酒，也不喜欢大伯认识的那几个爱喝酒的朋友，但每次他的朋友来家里，奶奶也从来不给大伯难堪。” “不哭不哭，干娘最好。”妞妞奶声奶气地安慰着。 等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李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氏问道：“乖宝这么厉害呀，那你看到什么了？” 孙老太太说道：“还能给谁？当年你爹分家，本就亏待了你二弟三弟，他们家孩子多，你应该多贴补贴补他们。” 李氏第一反应是捂住妞妞的耳朵，生怕小姑娘听到这种驱赶的话会觉得难堪。 妞妞说完这话，就扯了扯李氏的手，李氏不敢看婆婆的脸色，立马将人带了出去。 她是媳妇，日日都待在内宅里，之前又多年未育，不知受了婆母多少磋磨。 李氏闻言一愣，丈夫确实不是婆母最喜欢的儿子，这个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唯独丈夫看不出来。 妞妞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大人总喜欢说这种话，可小孩子也长了脑子，我有眼睛，能看得到的。” 说实话，如果没有利益冲突，妞妞不是儿子的干女儿，只是个来做客的友人家女儿，老太太看到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也会觉得很开心。 孙老太太眼睛一亮，但她心里孙子和孙女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 “你眼睛这么灵的？”李氏轻声问道。 偏偏这孩子靠着干女儿的身份已经得了不少好处，不算送给她的金器并各色礼物，单单她拿到了广临府的一处宅院，这就已经够让孙老太太难受了。 孙家兴忽然觉得症结出在这里，冷声问道：“要回来了给谁？” 妞妞赶紧拿出身上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眼泪。 李氏闻言一愣，将身旁的下人们远远地支开，说道：“你还小，不懂大人之间的事。” 李氏只觉得这个形容精妙极了，老太太看长子，可不就是觉得他好用，能照顾另外两个废物儿子么。 “她才六岁，怎么可能会撒谎？” 孙老太太依旧要跟儿子呛声：“我就是不喜欢这孩子，看到她就觉得烦，说不定是因为她跟我犯冲，她克我！你别认这个干女儿了，将给她的宅子要回来！” “你爹自幼养在他的祖母膝下，大一点了就被送到外院，被你过世的祖父严格教养，与老太太接触不多，母子之间难免疏离。”李氏解释道。 妞妞摇摇头，说道：“我顾家的奶奶也会觉得和我爹不亲近，但她老人家最疼爱最偏心我爹！我爹是爷爷奶奶的骄傲！” 妞妞得意地挺了挺小肚腩，说道：“那当然，干娘，我早就说了小孩子其实懂很多。老太太看孙爹爹的眼神一点都不慈爱，不像是在看亲儿子，倒像是在看……” “给女孩儿干什么？她们以后要出嫁，有宅子都给你的侄子们，他们以后娶妻生子处处都要用钱。” 听着孙老太太的话，孙家兴问道：“娘，我名下的宅子田地都分给他们可好？” 第一更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170.第170章 终看清 第170章终看清 孙老太太可能是病糊涂了，竟然没有发觉孙家兴面色不对，反而兴冲冲地说道：“你愿意分出来吗？也对，你已经中了进士，不像你二弟三弟没个前程，多给他们分些钱财傍身也好。” 孙家兴问道：“你担心二弟三弟，担心侄子侄女，那长寿呢？” 孙老太太都没有多喜欢孙家兴这个亲儿子，她又能有多在乎长寿这个孙子。 “长寿已经拥有很多了，你媳妇不是带了大笔陪嫁吗？都是堂兄弟，总不能让他堂哥们比他差太多吧。” 也许是因为病得晕晕乎乎，孙老太太不知不觉间就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你不是怕他们过得不好，而是生怕长寿过得比他们好。”孙家兴冷着脸说道。 孙老太太哪怕在病中，也牢牢地掌握着内宅，她自然知道前头闹得哪一出。 孙家兴苦笑一声：“分家产的时候该平分，出了事就要我这个当大哥的收拾烂摊子，我的命就合该比他们贱吗？” 孙家兴一直以来对弟弟们多有忍让，一是因为孙老太太时时念叨，被道德绑架着认为自己对弟弟们多有亏欠，二则他过去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很多事都无所谓。 孙家兴深吸一口气，说道：“您知道二弟妹和三弟妹干的事吗？” 孙家兴上前，将妻子怀里的女儿解救出来。 随着对母亲的滤镜碎掉之后，孙家兴倒想起越来越多的细节，他的思路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清晰。 “这就是您对他不闻不问的原因？嫡亲的祖母，甚至都不关心孩子有没有受到惊吓？”孙家兴反问。 孙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道：“长寿若真有事，凭你和你媳妇那紧张样，怎么可能不请大夫入府？” “娘，您都不问问长寿怎么样，不关心他有没有受到折腾？”孙家兴问道。 孙家兴只能无奈看向妞妞。 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每每老二老三惹事，孙家兴要教训的时候，她都会要死要活地拦着。 孙家兴苦笑一声，问道：“娘，大侄子六岁时在祖宅被吓哭了，您连夜请了大夫进府，那时候怎么不说吓一吓才好。” “您说您是不喜欢妞妞，可是我还记得，以前我不喜欢老二老三的那些狐朋狗友，您却不允许我摆脸色给他们看，理由是怕伤了他们的颜面。” 孙老太太却觉得今天的长子格外不讲理：“你是长子，是要支撑门庭的，你爹当年分家，也给你分了绝大多数家产，你得到已经够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孙家兴听到这话，脸上却怨恨更甚：“若我真有如父一样的权威，您就不会拦着我教导他们。” “二弟三弟每一次生辰，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呢？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您说一句生辰祝福。”孙家兴说道。 孙老太太只嘟囔着长兄如父。 孙老太太确实有病，但只是小病，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装病拿捏孙家兴。 等出了院子，孙家兴就看到不远处妻子正抱着女儿大哭不止。 孙老太太却还是满嘴歪理：“这不是没事吗？孩子吓一吓，不是什么坏事，反倒能长得结实。” 但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妞妞进府这几天也发生了太多事。 孙家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就因为家产我分得更多，所以您才一直耿耿于怀？” “只是丫鬟们的一面之词，也未必真是她们的想法，就算真的是，也不过是后宅女人们的算计，和你两个弟弟没什么关系，不能因为这事坏了你们的兄弟情义。” 听着孙老太太的话，孙家兴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也是人，儿子也会累。”孙家兴疲惫地说道。 孙家兴：…… “原来您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怎么去维护儿子的颜面。” 孙家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需要您什么解释，随您怎么说吧。您身体一直不好，县里的大夫医术有限，我还是会奉您进京，只是二弟三弟，他们品行低劣，进了京若是招惹到贵人，我反而无法收场，不如就留在老家。” 此时眼见着孙家兴要彻底不管两个弟弟，老太太怎么能忍，说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他们留下县里，他们还要靠你这个当哥哥的管教呢。” “阿盈，你这是怎么了？” 孙老太太说道：“他们都吃不了读书的苦，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和长寿撑着，掌家之人，哪能不吃点亏呢。” 李氏不答，眼泪却没个停歇。 孙老太太顿时哑口无言。 孙老太太说道：“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爹却偏要这么分家，闹得你两个弟弟心里不舒服，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省得兄弟失和。” 孙老太太不说话。 “说了他也不会向着我！”李氏说完哭得更凶了。 李氏一看到他，却哭得更凶了，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怨怼。 说罢，孙家兴不顾老太太的阻拦，起身离开。 “妞妞是我带回来的客人，您这么对她，怎么不怕伤了我的颜面？” 孙家兴如今已心灰意冷，对母亲硬下心肠：“我意已决，您身子不好，就别为这些事操心，好生休养便是。” “我能管教？您是生怕我不在县里，没人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孙家兴说道。 孙家兴字字逼问，将孙老太太说得节节败退。 孙家兴完全摸不着头脑，呆呆地问道：“这是谁给了你委屈受？” “我……我只是病糊涂了……”孙老太太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孙老太太微微张大嘴巴：“你这是怪上我了?” 妞妞心疼地看着李氏，说道：“干娘，您什么都不说，干爹怎么能知道您的委屈呢？” 妞妞说道：“他不向着你，我向着你。” 李氏又将妞妞抱进怀里：“好孩子，还是你知道疼人。” 妞妞又说道：“可是您不说到底是怎么受的委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向着您。委屈说出来就算干爹不理解，至少您心里能舒坦些。” 第二更 171.第171章 不求回报 第171章不求回报 李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拉着丈夫就往自家院落走。 妞妞留下来陪着照顾长寿。 两口子关起门来，李氏哭了没个停歇。 “我嫁进来第二日就给我立规矩，但后头却不给弟妹们立，我一个长嫂，还要给弟妹布菜，这些你都知道吗？” 孙家兴听到这话头都大了。 “你娘那是瞧不上我吗？她明明是瞧不上你！她那么疼爱二弟三弟，就不舍得折腾二弟妹三弟妹！” “每回侍疾，都是我去，给她端屎端尿，还要用手接她的呕吐物！就我是个下贱人，放着满屋子丫头婆子看不见，单单只折腾我一个！” 一桩桩一件件，李氏字字泣血，有些事她也曾跟孙家兴抱怨过，但孙家兴却没当一回事。 久而久之，李氏也没怎么跟丈夫诉苦了。 如今听了妞妞的话，李氏反而想开了，不管听不听，冲他发发脾气也好，省得他每天以为自己在内宅过的是神仙日子。 她每一句话后头，都要加一句“你娘不喜欢你”，夫妻俩的伤口摆在一起，惨也惨到了一起。 孙老太太如今也没闲着，让人催命一样将两个儿子召集到跟前。 “这次进京，你们大哥不打算带你们一起。” 孙老太太一说出这话，两个儿子听了立马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虽然想要去见识京城风光，但谁也不想被个活爹管着，老太太救得及时还好，若是救得不及时，板子是真的要落在他们身上的。 “娘，我们也不小了，都是当爹的人，成天跟着大哥跑确实不像话，反正也早就分家了，如今分开也好。”孙二老爷当场表态。 孙三紧随其后。 孙老太太听了，问道：“你们真这么想？” 两个老小子一起点头。 孙老太太却还是不乐意，说道：“娘这么大年纪，还要跑那么远的地方，我也不舍得你们，要不我还是再劝劝你们大哥。” 两个老小子听到这话比任何人都慌，还是老二机灵，说道：“娘，您不舍得我们可以留下来呀！我们孝顺您，这多好呀！” 孙老太太闻言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去京城最重要的理由其实是大夫。 “家里也没什么好大夫，京城的大夫……” 孙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孙老二就说道：“娘，大哥要是大官就算了，他当个芝麻大的官，请太医估计都排不到他头上，您去了也享受不到，反倒白折腾。” 孙老三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对啊，京城路远，原本您没事的，说不定舟车劳顿的，反倒将身子熬垮了，大哥要真有孝心，就该花大价钱请大夫从京城来咱们这给您看病。” 兄弟俩巧舌如簧，竟然真的将老太太给说动了。 与其进京城跟别的老太太赔笑脸，她还真不如留在老家，被所有人供着捧着。 孙家兴这头刚将妻子哄好，跟她保证日后绝不会无视她的痛苦，那头老太太又将他招了过去。 “您不进京了？”孙家兴傻眼了。 孙老太太板着脸说道：“京城路远，你要真孝顺，就不该这么折腾我。” 孙家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太太到底怕死，又将请大夫的事仔仔细细地交代了。 孙家兴还想再劝，但老太太已经不耐烦了，说道：“你要真孝顺，也不必畏惧人言，多派人给我送些珍玩银钱，这样我日子宽裕，才能真的念着你的好呢。” 孙家兴被这番话气得够呛。 老太太这么说，是在怪孙家兴假孝顺，好似带她去京城，也只是为了防止被人说闲话，说他身为长子并未奉养老母。 孙家兴因为这事足足气了一整夜。 次日一早，妞妞见到他的时候，看到他黑眼圈立马心疼得不行，凑上去问道：“孙爹爹，你是睡不着觉吗？” 孙家兴不想将自己的烦心事跟孩子说，只道：“是有点睡不着觉。” 妞妞立马小大人似地说道：“我教孙爹爹一个好办法，闭上眼睛，只要什么都不想，就能很快睡觉。” 孙家兴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大点的人，也会失眠？” 妞妞点头，说道：“每次娘要带我出门玩，我就会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到晚上睡不着觉。” 孙家兴说道：“那下次带你出去玩，我们还不能提前跟你说了，大早上抱着你出门，也算是给你一个惊喜。” 妞妞立马高兴起来，说道：“这样也好，我只要想着出去玩，心就静不下来。” 孙家兴和李氏看着小孩子天真的样子，心情也忍不住好了几分。 妞妞又说道：“孙爹爹也是因为开心的事，所以才睡不着吗？” 孙家兴想到昨天跌宕起伏的一日，顿时沉默下来。 还是李氏嘴快，说道：“你爹哪是开心，他是伤心了。” “孙爹爹为什么伤心？”妞妞不太理解。 孙家兴不想说。 但李氏却觉得妞妞童言童语，总能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安慰人。 她也盼着妞妞能帮忙开解一二。 “你爹不知道人家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付出那么多，也没人记着他的好，反而还防着他呢。”李氏言简意赅。 孙家兴很不高兴。 妞妞却偏了偏脑袋，说道：“如果他们不把你当家人，你也不用把他们当做家人。” 孙家兴听到这话，反倒觉得不妥当，说道：“家人是天生的，哪里能说不当就不当。” 妞妞说道：“孙爹爹，我是你天生的家人吗？” 孙家兴顿时哑口无言。 妞妞继续说起她的小脑袋明白的道理：“家人是互相做依靠的，如果背后捣乱，那就不是我的家人！” “如果一直付出，没有任何回应，谁都会累的。” 孙家兴摇摇头，说道：“我本也没指望他们能回报我，只盼着他们把我当做家人。” 妞妞说道：“怎么能不求回报呢？我娘说了，不求回报的结果，就只会真的得不到任何回报，所以付出的时候，就该奔着回报去。” 孙家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 第一更 172.第172章 团聚 第172章团聚 孙家兴想了想，便问道：“你娘还盼着你回报，你能回报她什么呢” 妞妞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能哄她开心呀！” 孙家兴听到这话，忍不住莞尔，只是过后细细思量，又忍不住扎心起来。 无论是弟弟们还是老娘，似乎自己付出再多，他们也不会哄自己开心。 李氏和孙家兴不一样，听说婆母不去京城，她简直跟双喜临门了一样开心。 如今眼见着丈夫都快被妞妞说通了，如今她儿女双全、丈夫当官、婆母留在老家，这对于她来说，几乎是前半辈子最舒心的日子！ “还是我们乖宝通透，懂的道理比我们这些大人都多！”李氏笑着夸道。 妞妞满脸都写着骄傲，说道：“以后我将道理都交给长寿弟弟！” 李氏赶忙说道：“长寿运气真好，有个这么厉害的姐姐。” 妞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我只是懂的道理多一点，其实学识就那样，不懂的地方多着呢。” 孙家兴立马说道：“我们乖宝还知道谦虚呢，真懂事。” 反正妞妞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好的， 但妞妞却没有陪着他们笑，小脸忽然耷拉下来。 “这是怎么了，乖宝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李氏和孙家兴担心得不行。 “我……我好像没做功课……”妞妞哭唧唧的。 这些天她要么被孙家兴带出门玩，要么在家里陪着李氏和长寿，一屋子丫鬟婆子全都哄着她高兴，只需要吃喝玩乐，早就将学习的事扔到脑后。 孙家兴听到这话，也一拍脑门，说道：“你爹给我写的信上，好像提了一嘴功课的事，怪我，我也没放在心上。” 妞妞也不敢再玩了，被孙家兴一把捞起来送进书房，说道：“你爹好像这两天就要到了，咱赶紧把功课补起来。” 孙家兴翻着妞妞的功课，看着小姑娘小小个子坐在大大的书桌后面，苦着小脸，大字一张接一张地写着。 明明是在赶作业，但她却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孙家兴压低声音：“乖宝，要不我帮你写几张？我模仿你写字，你爹应该看不出来。” 妞妞有一瞬间心动，但她想到顾明达和张芸娘对自己的期许，缓缓摇头。 “我读书不是为了应付爹娘的检查，是他们希望我能真正在书里找到出路，我因为贪玩荒废学业已经是做错了，如果再让孙爹爹帮我做功课，那就是错上加错。”妞妞认真地说道。 孙家兴闻言有些羞愧，他刚刚还想着帮妞妞写完大字再带孩子出门看杂耍呢。 妞妞认真地写完大字后，又将书本拿出来。 孙家兴在一旁陪着，以便妞妞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 如此认真学了两天，妞妞几乎将白天的时光都用来学习，即便如此，她落下的功课，也没能补全。 顾家人却已经到了南临县。 饶是顾明达紧赶慢赶，依旧花了七八天功夫，才将广安县的事情收拢清楚。 孙家宅子里房屋多，直接收拾出一间院子来招待顾家人。 “爹、娘、爷爷奶奶，柳姨、大哥三哥，妞妞好想你们呀！”妞妞一见到他们，立马像小燕子轻快地扑了过来。 顾老太抱着小姑娘“心肝肉”地叫着。 “瘦了……”顾老太话刚说出来，立马眼神一凝，掂了掂小姑娘，说道：“没瘦，好像还胖了点，可见你在孙家过得很好。” 妞妞笑着说道：“干爹干娘对我可好了！长寿弟弟也最喜欢我！干爹带我去吃了南临的特产，还带我去赶庙会……” 妞妞滔滔不绝地说着孙家夫妻俩的好，顾家人都有些吃味了。 “你在孙家玩的这么开心，是不是都不想我们了？”顾老太故意问道。 妞妞摇头，说道：“在孙家玩得很开心，但我也很想你们，我想奶奶做的姜丝饼，孙家厨房做的总是好像差了点什么，我想爷爷给我做的小蚂蚱，我想娘哄我睡觉的歌谣……” 听着妞妞一样接一样地数着家人的好处，将顾家几人哄得眉开眼笑的。 许久未曾见面，也没有谁扫兴地检查作业，但妞妞却跳下顾老太的怀抱，走到顾明达面前。 “爹，我这些时日贪玩，功课并未完成，您罚我吧。”妞妞主动认错。 顾明达看着小姑娘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舍得惩罚。 顾老太也立马将乖孙女揽进怀里，说道：“乖宝学业那么重，难得松快几天，她也认真补救了，你别拉着个脸吓唬她！” 顾明达只觉得哭笑不得，说道：“娘，您哪里看到我吓唬她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护上了，以前我收拾几个大的，你可从来不拦着。” 顾老太看一眼顾晏和顾昭，又看一眼雪团子一样的妞妞，立马说道：“妞妞还小呢，这不一样。” 妞妞却主动说道：“奶奶，做功课偷懒本就应该受罚，爹爹也是为了我好。” 顾老太看到她这么乖，却更加不舍得她受罚了，只对着顾明达说道：“老二，乖宝的皮肤娇嫩，碰一下就会留印子，你要打人那就打我好了。” 不仅顾老太不明事理，顾老爹也在一旁含糊着说道：“爷爷……替乖宝……挨打……” 顾明达还没动手，就遇到自家爹娘恨不得以身相替，顿时哭笑不得，说道：“你们眼里，我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人？” 顾老太撇了撇嘴：“难说。” 顾明达：…… 顾明达还没惩罚妞妞，就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这个家的罪人一样，他到底也没狠下心来体罚孩子，而是说道：“等到了京城，连续三个月，你每天都要多写五张大字，知道吗？” 顾老太还想讨价还价，但妞妞已经脆声道：“好，爹爹对我真好！” 顾明达见小姑娘欣然接受惩罚，倒是将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后院老太太院子里，孙家兴如今还在提醒母亲。 “我认妞妞当干女儿这事，木已成舟，不容更改，顾兄如今也是举人，以他的才学，迟早都能金榜题名，您就算是为了二弟三弟，为了孙家，明日也不要给我做任何掉链子的事。” 孙家兴怕母亲责难妞妞的事重演。 孙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说道：“既然都是为了孙家，那你也别忘了跟县尊打好招呼。” 孙老太太口中的打招呼，自然是为了另外两个儿子求好处，这两人成日惹是生非，不提前和县衙打好招呼，说不得哪一天就被关进去了。 第二更 173.第173章 认亲宴 第173章认亲宴 孙家兴心底的失望都快溢出来了，眼见着没多久就要母子分离，但母亲不仅没有一丝温情，反倒依旧费尽心思为两个弟弟打算，无论任何事，都会成为母亲威胁他的筹码。 “母亲放心，我离开前，定会跟本地县令打好招呼。”孙家兴沉着脸说道。 孙老太太闻言很是松了口气，转而说道：“我知道你跟那个姓顾的举人关系亲近，但再亲近也都是外人，只有你的两个弟弟，才是跟你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这些话孙家兴往常也总听，但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厌烦，他视弟弟们为至亲，弟弟们可曾尊重过他这个大哥？ 顾家人是第二天见到孙老太太的。 也许是因为有了孙家兴的保证，孙老太太从头到尾表现正常，除了因为头痛早早起身离席，和普通大户人家老太太没有太多区别。 顾家人之所以在南临府停留，不单单是为了与孙家兴汇合，还有一件有关妞妞的大事。 无论是孙家兴夫妻还是顾明达夫妻，都将妞妞疼到骨子里，这结干亲的仪式自然不会办得太简单，他们都生怕委屈了妞妞。 席面要用到的食材也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也不知道孙家兴是从哪里弄来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全都被他汇集到这一次的席面上。 不仅府里宴请了南临县的大户人家，还在城外置办粥棚，赈济贫苦，算是为妞妞祈福。 穷苦人家携家带口过来领粥，他们不知道什么认亲，只知道能讨到一口吃的，嘴巴里的吉祥话就没停过。 倒是府里摆的那几十桌客人，对于这事了解内情更多，小道消息更是满天飞。 “这孙家认个干亲还真是讲究，也不知道那小孩是什么神仙蛋，值得这样的重视。” “听说是个六岁大的小姑娘。” “只是个女娃娃？多少人家结亲都没这么气派呢，这个女娃娃倒是好福气。” “人家确实福气好，亲爹是举人，如今干爹是榜眼，无论从哪头算，这孩子命都极好。” “其实也不算是亲爹，据说也是收养的孩子。” “什么？被人收养还能碰到个举人爹，这孩子，莫不是天生运气好？” 大部分人说的都是吉利话，甚至还有人动了心思，想抱抱孩子蹭点运气，但也有人说风凉话。 “真要运气好，就不会被亲爹娘扔了。” “也可能是被拐呢？” “不管是被拐还是爹娘扔的，都不像是个运气好的。” “据说孙家认亲，是因为这孩子旺子，她养母家便儿孙满堂，孙夫人抱了抱她，就怀孕了。” 这人说这话，本意是想说孙家认亲是出于功利心，却没想到席上几个多年未孕的夫人反倒起了心思。 李氏不明所以，一顿饭还没吃完呢，一堆官太太富太太跑过来，争先恐后着要抱抱妞妞。 “哎呀，这孩子真可爱，我都恨不得要抱回家去了。” “对呀对呀，还是你运气好，儿女双全，整个南临县谁不羡慕你。”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将李氏和张芸娘围着，妞妞成了香饽饽，都抢着抱。 偏偏她们个顶个的要脸，也不将话讲明白了，只能全都表现出一副对妞妞喜爱至极的模样。 都表现出喜爱了，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 妞妞被一群女人抱了一圈后，身上东西都挂满了，张芸娘抱在怀里，只觉得孩子都沉了几斤。 有个求子心切的女人，愣是将一对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塞进妞妞手腕上戴着，妞妞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我们妞妞真讨人喜欢。”柳小茹在一旁开心地说道，所有人愣是没察觉出哪里不对来。 而那群抱过妞妞的太太们也很开心，一个个地竟然还攀比起来。 “福娃娃对我笑了。”富太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来年肯定生个大胖小子。 “我还亲了福娃娃呢。”说这话的太太，她趁妞妞不注意，狠狠在小姑娘脸上亲了一口，过后又给妞妞脖子上挂了个大金锁。 “还是我厉害，福娃娃说她喜欢我。”面容和张芸娘有几分相似的富太太面带得意地说道。 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想到各家说不定还有互相帮忙的时候，便统一改口道：“都好都好，福娃娃都喜欢我们。” “呕。” 听到这声音，几人瞬间将那个像张芸娘的富太太围起来，个个面带惊讶：“你这是有了？这么快？” 那富太太羞涩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过两天就要来月信了，只盼着这次能让我如愿。” 月份太浅，现在就算去医馆也不一定能诊出孕信来。 但这群太太们，却瞬间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 她们在外人眼里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多年未孕遭受的各种苦楚，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孙府盛大的认亲宴结束第三日一大早，两家人的行囊全都装上马车。 “大老爷，天儿太早，老太太还没起来呢。”老嬷嬷满脸歉意地对着站在院子里的孙家兴说道。 孙家兴冷脸朝屋里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知道母亲这是在跟自己生气，气他找县令打招呼，打的不是照顾的招呼，而是如果这两兄弟犯事，必须严惩的招呼。 不仅如此，孙家兴还找了族长，请族里人多多规劝这兄弟俩。 孙老太太此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着儿子进来跟她赔罪。 但孙家兴只是跪下来，在院子里磕头之后，便转身离开。 老嬷嬷望着孙家兴离去的背影，心底不踏实极了，她跟了老太太一辈子，觉得老太太这一次多半是失算了，她这么做，只会将最出息的儿子越推越远。 偏偏老太太还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听到儿子只是磕了个头就离开，老太太气得将枕头用力砸在地上。 “不孝的东西！真不如没生了这个儿子！”孙老太太恶狠狠地说道。 嬷嬷听到这话，眼观鼻鼻观心，心道老太太要是真没生大老爷，只怕孙家早就已经败落了。 第一更 174.第174章 梦里坐船 第174章梦里坐船 天还蒙蒙亮，马车便已经出了城门，这次依旧是与商队结伴进京。 妞妞窝在张芸娘怀里，睡得正香甜。 顾明达伸手按住马车帘子，以免冷风灌进来冻到孩子。 张芸娘轻声说道：“妞妞在身边，我心里就安定下来了。” 她说着，将自己的脸凑近妞妞，闻着小姑娘身上那股独特的馨香，心里的那股子燥郁之感全都一扫而空。 母女分离那段时间，张芸娘的心始终悬着，总怕孩子在外面冷了、热了。又或者受了委屈闯了祸。 张芸娘也知道这心态要不得，但却改不过来。 “你和她感情最深，这也是人之常情。”顾明达轻声安慰道。 马车从破晓走到日头高悬，停在了一处驿站外。 一行人停下来休整，顾明达和孙家兴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起了上次出行在驿站发生的事。 这一次头顶艳阳高照，倒是没有半点风波，用了午饭之后，一行人继续启程。 “等咱们到了登州，我们就要弃车登船，妞妞坐过船吗？”张芸娘轻声细语地询问女儿。 妞妞歪了歪脑袋，仔细想了想后：“我应该坐过。” 张芸娘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是看着妞妞长大的，广安县不临湖不临海，在她的印象里，妞妞没有坐过船。 “乖宝是什么时候坐船的呀？”张芸娘问道。 “梦里坐过。”妞妞认真地回答。 顾昭发出一声嗤笑，说道：“妞妞，梦里坐的可不算哦。” 妞妞说道：“我觉得算呀，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小宝宝，比长寿还小的宝宝，就穿了个肚兜，躺在一只木盆里，沿着汹涌的河飘呀飘呀，飘了好久，一个浪头打过来，我上岸了！” 妞妞的描述可爱极了，但张芸娘却听得心都揪成一团。 妞妞梦里的描述，与李员外扔孩子的传闻吻合。 顾昭不知道这也许是妞妞的真实经历，他还在笑呢：“妞妞，我就说梦里做不得数的，河里那么大的浪头打过来，你要真是个小宝宝，早就被淹在水里了，怎么还能上岸？” 妞妞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而是笑着说道：“梦里总是什么都可能嘛，你上次还梦见你当大官了呢。” 顾昭听到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睛偷偷瞟向顾明达，生怕父亲会逼着他读书上进。 顾明达看到小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但如今还在路上，他也没扫兴，便装在没听见。 “娘，三哥说梦里坐船不算，您觉得算不算呀？”妞妞仰着小脑袋问道。 张芸娘伸手将女儿略微凌乱的头发理顺，说道：“娘可不断你们这笔糊涂官司，你们自己商量。” 顾昭虽然不觉得梦境也能算数，但他疼妹妹，无奈说道：“好了，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件事，那我同意这也算了。” 妞妞脸上浮现出开心来，甜甜地说道：“三哥最好啦。” 顾昭听到这话，立马心满意足，像是被哄到了一样，他又后知后觉地回道：“妹妹也最好。” 妞妞问道：“三哥坐过船吗？” 顾昭立马没那么满足了。 “没……还没有……” 小孩子奇奇怪怪的胜负欲作祟，因为没坐过船，顾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平白比妹妹矮了一头一样。 妞妞看他这样子，立马仗义地说道：“那我梦里坐的不算数好啦，我和三哥是一样的！” 顾昭的笑容又回到脸上，说道：“好好好，我们是一样的。” 顾昭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包碎得稀巴烂的糕点出来，满脸肉痛地送到妞妞面前：“分你一半。” 妞妞却比任何人都明白顾昭有多贪嘴，立马说道：“我不饿，三哥你自己吃吧。” 顾昭听到妹妹不要，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说道：“妞妞，这是你自己不要，可不是我小气不给你，我还是个好哥哥，对不对？” 妞妞点头，说道：“是我挑食，不是哥哥小气。” 顾昭听了这话，心底又忍不住别扭，说道：“我下次带你喜欢吃的零食！” 妞妞用力点头。 张芸娘在一旁笑着看顾昭被妞妞哄得晕头转向，对于兄妹间的相处，他们两口子都很少干预。 只是没有任何预兆，马车里的人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孩子啼哭声。 “是长寿！”妞妞第一时间听出是弟弟的哭声。 张芸娘脸上也忍不住显出担心来。 长寿的哭声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反倒越来越急。 妞妞的小脸皱了起来，她见到顾明达似是要下马车，立马说道：“爹爹，我也去看看！” 顾明达很少拒绝妞妞合理的要求，马车停下来，他抱着女儿到了孙家的马车外。 小孩的啼哭声透过马车帘子往外传，附近的人都觉得十分焦躁。 商队都派人过来询问了。 马车里的李氏也自责不已，孩子不到三个月，原本也有人劝她等孩子满周岁了再进京，但她却一意孤行着要随丈夫一起进京。 如今马车才上路不满一天，孩子就哄不好了。 李氏此时都恨不得沿路返回了，只不过一想到要面对不讲理的婆母，和时时刻刻等着过继的两个妯娌，她心里也好过不了。 孙家兴此时也升起了送妻子返回的念头，但没有直说，而是搁着马车帘子问道：“知道为什么哭吗？是要喝奶吗？奶娘试过哄他了吗？” 李氏的马车里其实人不少，但此时奶娘和丫鬟婆子们拿啼哭不止的长寿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长寿哭得太狠了，贺娘子的女儿，那个几乎不哭的小女婴，也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李氏难受的同时，贺娘子周身都被笼罩在绝望中，此时两个孩子她都哄不好，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抱着女儿站到河边，只要上前一步，她们母女俩再度没有活路。 贺娘子觉得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唯独有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划破周遭迷雾。 “长寿，你为什么要哭呀？”妞妞在马车外问道。 马车里的哭声停顿一瞬。 第二更 175.第175章 命好 第175章命好 顾明达见这举动有用，赶忙将妞妞朝着马车上送。 妞妞刚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长寿已经将小脸对着车帘。 他的小鼻子动了动，似是闻到妞妞的气味，立马伸出一双手朝向他。 妞妞才六岁，自然没办法抱动他，只能分出一只手拉住他的手。 长寿白嫩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做出一副委屈表情。 妞妞轻声说道：“弟弟乖，我们不哭闹了好不好？” 长寿紧紧地拽着妞妞的手指，似是怕她跑了一样，脸上的委屈之色也随着妞妞的轻声安慰逐渐消失。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哭个不停，眼泪都不许我们擦，擦了他就越哭越厉害。”李氏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长寿停下来，一旁贺娘子的女儿也没有继续哭了。 妞妞拿出怀里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小长寿脸上的眼泪。 原本一碰就闹的长寿，面对妞妞时却乖巧得不像话，只是等妞妞拿帕子给一旁贺娘子的女儿擦眼泪时，长寿似是吃醋了一般，嘴巴不停往下耷拉，好像下一秒又要哭起来。 贺娘子看到这情形，恨不得将女儿远远抱开，虽然如今天冷，小婴儿脸上的眼泪不擦干很容易造成皴裂，但她更怕长寿小少爷不高兴，因此惹来李氏不喜。 妞妞年纪虽小，但却已经很有姐姐风范，温柔地哄着弟弟：“乖，我们要做大方的好孩子。” 长寿嘴巴耷拉一下，而后李氏亲眼见着不到三个月大的儿子，稚嫩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还是你姐姐厉害，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这个小坏蛋。”李氏伸手在长寿的鼻子上点了点。 长寿却不满地将脑袋撇到一边。 李氏嗔怪道：“我辛辛苦苦将你这臭小子生下来，你就一点不心疼我。” 小长寿没有给母亲任何回应。 倒是妞妞贴在李氏身旁，乖巧地说道：“干娘，弟弟还小，等他像我这么大了，他就会特别体贴了。” 妞妞这一句话愣是夸了两个人。 成人的夸夸其谈只会让人生厌，但小孩子却不一样，妞妞这幅样子，李氏只觉得招人疼极了。 她心下还忍不住想着，就算三弟妹家拿双胞胎女儿跟她换妞妞，她都决计不换的，这么体贴乖巧的女儿，真真是天上地下都难寻。 当天后半程，妞妞都坐在李氏的马车上。 顾家马车上，张芸娘虽然欣喜于长寿总算不哭了，但缺了女儿，她心里又忍不住空落落的，只是她也知道李氏比她更需要妞妞，也绝不会让妞妞受委屈。 顾昭忽然说道：“我也想去后头马车上。” 张芸娘一愣，直接问道：“你舍不得妹妹？” 顾昭点点头，到底没将心底藏着的话说出来。 他既想陪着妞妞，也想陪着李氏，因为李氏车里总有很多糕点果脯吃，她还不限制小孩子吃多少。 但顾昭在面对吃的问题上，一直心眼挺多，他本能觉得这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张芸娘也在想着法子，跟女儿分开之后，她才知道母女分离的日子多难捱。 赶在天黑之前，马车进了下一处驿站。 也许是因为旅途太过颠簸，小长寿年纪又太小，他晚上睡得也不安稳。 大半夜突然哭起来，原本睡在楼下的妞妞，又被张芸娘送到楼下。 折腾到后半夜，妞妞直接陪着弟弟睡的。 次日一早，刚用完早膳，张芸娘就扯着顾昭跑到李氏身边。 “弟妹，阿昭昨日一直说想和妹妹在一处，我想着我也带了不少孩子，不如我带着阿昭陪你一起，也能有个照应。”张芸娘说道。 相比较陪着丈夫，张芸娘更想陪着闺女。 李氏听到张芸娘想帮忙，自然大喜过望，说道：“嫂子，我本该客气一下的，但咱们两家这样的关系，如果推辞反倒显得生分了。” 李氏的马车宽敞，送了两个丫头到后头坐马车，换了顾昭和张芸娘坐上来。 李氏本来还怕顾昭这种七八岁大的男孩子会折腾吵闹，却没想到顾昭有口吃的就安静下来。 孙家家大业大，又从来不在乎一口吃的，顾昭吃完了就有下人添补，顾昭嘴巴愣是没个停歇的时候。 张芸娘的眼刀都要连成一线了，顾昭全都当没看到。 他才在孙家马车上待了半日，就被张芸娘赶去和顾明达作伴。 张芸娘的到来也确实缓解了李氏的压力，李氏身边年长的婆子精力不济，年轻力壮的丫头又没有带孩子经验，就连贺娘子都只产育过一次，张芸娘既年轻又经验丰富，将带孩子的小技巧倾囊相授。 “等他满了六个月，也不用一直给他吃奶，可以给他添加一些米糊，慢慢的喂一些捣碎的肉和青菜给他吃。”张芸娘说道。 李氏满脸惊讶：“我还想着让长寿吃奶吃到三岁呢。” 张芸娘说道：“大户人家许多都是像你这么养的，我这种法子是乡下人家的路数，但据我观察，这么养孩子，能将人养得更结实。” 李氏将信将疑，她又问道：“嫂子，您家几个孩子都是这么养大的？” 张芸娘点点头。 李氏羡慕地看着张芸娘，倒不是因为羡慕她多子，而是羡慕长寿落在她怀里时无比乖巧，显然张芸娘很会抱孩子，让长寿很舒服。 “嫂子，你快教教我，我每次抱这孩子，过一会他就不乐意了。”李氏急切地说道。 张芸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至少等长寿五个月了我再教你。” 李氏不解。 “你才生完孩子，身子还没恢复完全，还是少抱孩子。” 张芸娘继续说道：“这还是我婆母教我的，我生了三个孩子，头几个月，除了喂奶的时候，我婆母从来不让我抱孩子，就算喂奶，也总是这么靠着喂，所以到现在，我很少腰酸背痛。” 李氏听到这话，心下五味杂陈。 同样都是嫁入三兄弟的人家，孙家豪富，顾家就是普通乡下农户，日子也清苦。 但架不住顾家公婆和善，愿意爱护儿媳，这样的家庭氛围是孙家远不能比的。 李氏一直觉得命好，忽然觉得张芸娘才是真正的好命，丈夫出息、公婆疼宠，儿女缘分也好，顾晏懂事，顾昭活泼，妞妞更是绝世好女儿，除了二儿子，人生几乎没有遗憾。 她甚至稀里糊涂地想着，如果自己是顾家媳妇，现在她是不是就是妞妞最爱的那个娘？ 第一更 176.第176章 九曲河 第176章九曲河 张芸娘不知道李氏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此时说着：“弟妹，咱们女人也要自己疼自己，有什么毛病要赶紧治，不能小病拖成大病。” “我现在下雨天就感觉腰痛了，也请大夫开了药，也没什么成效。” 李氏只是随口一说，本也没指望张芸娘给出什么解决办法来，毕竟张芸娘也不是大夫。 却没想到张芸娘还真有法子。 张芸娘立马说道：“仅仅吃药是不行的，你可以试试八段锦。” 李氏不太想动弹。 张芸娘说道：“我有一阵子也那样，我相公有一次在府城遇到个老大夫，人家是这么教的，我练了一段时间，果真改善不少。” 李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今马车上都是女人，她也没什么顾忌，许多小毛病，都一一询问张芸娘。 “嫂子，我这多亏遇上了你，要不是您教我，还不知道能这么做，咱们女人不易，虽然都盼着生孩子，可说实在的，生了一次，我才知道是遭了大罪。” 李氏言谈间，俨然已经将张芸娘当做是指路明灯了。 等到这日晚上，在入睡之前，张芸娘又教了李氏一个法子。 “小孩子夜间若是无故哭闹，可以在床底放一把剪刀，都是乡下人的驱邪祈福的土法子，弟妹你也可以试试。”张芸娘说道。 李氏听了这话，立马奉若圭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了把剪刀塞在驿站住处的床底下。 张芸娘当天晚上，心满意足地抱着女儿软乎乎的小身子进入梦乡。 李氏也很高兴，因为这法子真的奏效了，长寿一整夜都没有哭闹，就算饿了要喝奶，也只是哼唧两声。 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两人的关系在坐了几天马车后突飞猛进，李氏都快成了张芸娘的第二个干妹妹了。 柳小茹见这情形有些吃味，她也很久没和妞妞一处玩，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挤到孙家的马车上。 柳小茹本来就是个普通妇人，若无意外，她会和诸多默默无闻的童生娘子一样，为夫家奉献自己的一生。 但她和离之后没多久就开店，在这一年里，经常与客人们打交道，如今也学得能言善辩。 没多久，李氏的马车里就传来欢声笑语。 李氏听着柳小茹讲做生意的故事，脸上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听柳小茹说起生意场遇到的恶事，她也急得团团转。 “天下竟有这么坏的人，你明明帮他挣了钱，他竟然还在背后偷偷使坏？一点良心也不顾？他还偷偷拿次品充当是你家的货，险些坏了你家卤味名声？”李氏连连追问。 柳小茹笑着说道：“李姐姐放心，如今我既然能说出来，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李氏松了一口气，说道：“那样坏心眼的人，就应该让官府狠狠惩治他！” 柳小茹点头：“官府罚了姓程的好大一笔银子，春风楼生意差，姓程的将价格折了又折，才将酒楼贱卖出去，听人说他运气不好，在广安县得罪了人混不下去，已经带着一家老小跑到外乡去了。” 听到这里，李氏笑着说道：“听你这么说，我胸口的一口气总算是顺了下来，这么精彩的故事，合该写成话本子，搬上戏台子，让所有人都防着这个坏蛋。” 妞妞在一旁听了，立马说道：“好好好，有好戏看！” 故事已经有了，但谁来搬上戏台子也是个问题。 三个女人都将妞妞疼到了骨子里，谁都不想让妞妞失望。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柳小茹用力摇头。 张芸娘说道：“弟妹，还是你脑子动得快，只是可惜，我和小茹腹中少文墨，怕是没本事写出来，不如弟妹你来写？” 李氏本就意动，听到这话，谦让两句，就将这活揽了下来，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再谦虚反倒显得假了。”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月，终于抵达登州。 因为马上要弃车改船，特意在登州休整一日。 长寿太小了，孙家兴两口子便留在客馆里照顾孩子，顾明达和张芸娘带着孩子们在城里闲逛。 买了些登州的特色产物之后，一行人走到码头。 “好大的河！”妞妞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面说道。 顾明达为了让女儿看得更清楚，直接将她扛起来放在自己的肩头。 “好高好高！”妞妞很兴奋。 这样宽阔的河面，对于在山区长大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奇景。 “妞妞，这是九曲河，咱们广安县的广安河就是九曲河的支流之一。”顾明达耐心地跟女儿科普。 妞妞立马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孙爹爹跟我说过，他说九曲河的支流不仅广安县有，在咱们广临府有十几条呢！” “妞妞的记性真好。”顾明达夸道。 一旁的顾昭看父女俩聊半天没个停歇的，顿时急得上蹿下跳。 “爹，爹，该轮到我了！”顾昭催促道。 顾明达一时竟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倒是妞妞反应快，直接说道：“爹，放我下来吧，我也看了好一会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满头黑线，他突然起来将妞妞扛到肩膀上，顾昭以为这是在排队呢。 但小闺女多轻，臭儿子多重呀。 顾明达将女儿轻轻放下来后，顾昭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助跑后，像个小炮弹一样往顾明达身上砸。 饶是顾明达身形高大、力气不小，也被这混小子砸得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顾昭丝毫不当回事，反而手脚并用往顾明达身上爬。 “爹，我先试试能不能自己爬上去！”顾昭兴奋地说道。 顾明达：…… 顾昭爬了一会，发现爬不上去，立马说道：“爹，你帮帮我。” 顾明达听着混账小子理直气壮的话，眼皮子跳了跳，但还是无奈地将人举到肩膀上坐好。 只是他一低头，便看到妞妞满眼担心地看着他。 顾明达心都化了。 混账小子却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反而还在说道：“爹，你能不能扶着点，我想站在你的头顶？” 顾明达看了一眼远处波澜起伏的河水，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倒霉孩子扔下去！ 第二更 177.第177章 老道士 第177章老道士 顾昭丝毫不知顾明达的心情，他还在振振有词：“爹，扶一下！扶一下就行！我可厉害了，看我踩在你的头顶！” 顾昭说话间，他不等顾明达反应，直接扑腾起来，愣是把顾明达当树爬。 顾明达脑袋被亲儿子打了好几下，他忍无可忍，将这倒霉孩子扯了下来。 顾昭落地之后还不满：“爹，我站起来，踩着你的脑袋，才能看得最远，我刚刚好像看见河里面有鱼在翻腾！” 顾明达直接说道：“你说的对，站起来才能看得更远，那你站直了，我踩在你的头顶。” 顾昭：…… 顾昭立马往母亲身后躲。 “我不站了就是，你别生气啊。” 顾明达懒得搭理这个熊孩子。 倒是张芸娘觉得顾昭这样不太妥当，她的眼神立马看向顾晏。 顾晏已经习惯了承担教育弟妹的责任，无奈地将弟弟拉到一旁角落里，轻声教育。 顾昭苦着一张脸，他宁愿被人骂几声，都不乐意听顾晏念叨，没听两句，他就开始犯困。 偏偏顾晏认真无比：“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再跟我重复一遍？” 顾昭微微张着嘴巴，眼神中满是迷茫。 顾晏脾气倒好，说道：“你走神了，没关系，大哥再跟你说一遍。” 顾昭只感觉身边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叫。 “小哥，你这样教训你弟弟，他是记不住的。” 一旁忽然有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老道士出声说道。 老道士看起来仙风道骨，一眼就让人觉得他是个得道高人。 但是，任凭他如何仙气飘飘，顾晏看到这人的第一反应，是将弟弟扯到身后，警觉地看着那老道士。 老道士恍若未闻，而是继续说道：“小哥，教弟弟靠说是不行的，还是要上手打。” “你要是不舍得打他，也可以让旁人来打。” 躲在大哥身后的顾昭听到这话，伸出脑袋来，瞪着那老道士：“坏蛋！你居然让我哥哥打我！” 老道士呵呵一笑，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顾明达夫妻俩带着妞妞也没走远，一直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眼睛盯着兄弟两人。 在看到老道士搭讪之后，夫妻俩立马抱着妞妞走了过去。 “爹，这牛鼻子欺负人！”顾昭赶紧找大人给他做主。 顾明达将两个儿子护在身后，刚想询问老道士要干什么。 老道士却提前开口了：“这位相公，你家三个儿子似乎全都命格不凡呀。” 顾家人听了这话，全都心头一惊。 这里并非广安县，顾家夫妇俩带了两儿一女出门，却没想到老道士脱口就说三个儿子。 老道士继续说道：“相公你也不是池中之物，此行进京，是飞黄腾达之相。” 寻常人听到道士和尚之流这么说，估计早就喜形于色，但顾明达却始终是冷漠中带着防备。 “承道长吉言，在下感激不尽。”顾明达说完客气话，就要带着妻子儿女离开此处。 却没想到那老道士又将他们拦住了，说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顾明达无奈停了下来，但他还记得母亲说过的事，心中对道士始终存着防备。 “相公与三子皆是英才，但最为不凡的，却是小女儿。” 顾明达听到这话，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老道士顶着对方如刀子一样的眼神，却没有退后半步，而是继续说道：“相公可否让我观一观令媛的面相？” 妞妞听到这话，她还好奇地往老道士那看。 张芸娘立马扶着孩子转了个身，然后将女儿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确保小后脑勺对着外人。 老道士：…… 老道士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怎么这家人如此防备。 “只是看一看面相而已，放心，老道我不是什么坏人。”老道士可怜巴巴地说道。 顾昭听到这话却来气了，一跺脚：“你就是坏人，你刚刚还让我大哥打我呢！” 老道士说道：“那是你欠打，谁让你哥说了几遍你都在走神。” 顾明达说道：“我们家没有打孩子的习惯。” 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亲儿子当场拆台，顾昭满脸惊喜：“真的吗？” 顾明达拳头又硬了。 老道士又说道：“老道我精通相面之道，只看一看，便能知前世今生，我也不收钱……” 老道士心里其实也觉得奇怪，寻常人听到他这么说，早就巴巴地将孩子送过来了。 偏偏顾明达倒是死心眼，一直防备非常。 老道士见顾明达说不通，又转而看向张芸娘：“这位娘子，你前半生凄苦，后半生倒是享福的命，凤冠霞帔，得享诰命。” 但张芸娘却更难忽悠，她直接说道：“道长既然如此有本事，烦请您帮我算一算，如今我那二儿子身在何方？是否受苦？” 老道长听到这话，他还真的掐算起来，然后只说道：“时机成熟，你们自会相见。” 他说的是大实话，但听的人却全都一脸失望，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和普通的街头算命先生说的废话差不多。 张芸娘脸上的失望都快溢出来了，那种看到骗子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老道士。 “不是，我……我”真的有本事！ 但这些话说出来也没用了，因为顾明达夫妻俩护着孩子们跑得飞快。 老道士想追，但却被人绊住了脚，一个容貌如画的锦衣公子拉着他道：“道长，他们不算，你给我算，我信你！” 老道长想要挣脱，奈何锦衣公子带来的随从太多了，一行人愣是拦住了他的去路。 锦衣公子满脸骄横道：我最喜欢算命，快算，算得不好我不放过你！” 他内心想着，反正自己钱多，也不怕被骗，就当是帮那一大家子忙，今天又是做了好事的一天呢！ 返回客馆的路上，妞妞小声问道：“爹，娘，你们很讨厌道士吗？你们如果讨厌他，那妞妞也讨厌他！” 顾明达斟酌许久，才说道：“妞妞，爹爹不喜道士是因家中旧事，你还小，你对一个人喜恶，你应该自己去判断，而不是被我和你娘的喜恶绑架。” 第一更 178.第178章 说孝心 第178章说孝心 妞妞听到这话，犹豫许久，才说道：“我……我还是讨厌他好了！” 妞妞不想跟家人对着干，她想当一个乖小孩。 顾明达闻言一愣。 “妞妞喜欢那个老道士？妞妞跟爹爹说实话好不好？”张芸娘问道。 妞妞不想骗母亲，便轻轻点头，说道：“他身上有好闻的香味。” 张芸娘和顾明达对视一眼，两人回想起来，都只记得那老道士身上一股子檀香味。 那气味他们闻着和道观寺庙没什么区别，怎么妞妞这么喜欢？ “妞妞觉得他是个好人。”妞妞又说道。 相比较前一句话，这句话杀伤力就大多了，家里人早就有了共识，妞妞觉得好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坏人，至少现在还没有变坏。 顾明达想了想，对妞妞说道：“是爹爹不好，刚刚应该问问妞妞的想法。” 妞妞立马说道：“爹爹为什么要道歉？妞妞永远不会怪爹爹。” 听到这话，顾明达心底一软。 “爹爹我一会儿就帮你将那个老道士找回来，如何？”顾明达温柔地问道。 妞妞的认知是她不想和家人不一样，顾明达却害怕女儿是真的特别喜欢这个老道士，也怕老道士可能代表了女儿的某一桩机缘。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我虽然一见他就觉得亲切，但也不是非要见他。” 似乎是怕顾明达一直想着这个事，妞妞又问道：“爹，我能吃小馄饨吗？我之前就看到馄饨摊了，那时候肚子还不饿，现在好饿呀。” 顾明达一听女儿说饿，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赶忙抱着她往馄饨摊那走。 顾昭急切地扯着张芸娘也往馄饨摊走，生怕去迟了自己没赶上热乎的。 妞妞第一喜欢姜，那第二喜欢的就是馄饨。 去年就是在馄饨摊上，她成了有娘疼的孩子，馄饨在妞妞短暂的记忆里，似乎永远都带着母亲的气息。 妞妞拿着勺子吃了一口，立马幸福地说道：“好吃的！” 妞妞吃饭总是带着一股子魔力，原本并不饿的顾明达夫妻俩，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而后一家子人全都在馄饨摊埋头苦吃。 顾昭一边吃，还一边许愿：“要是有烧鸡配着就好了。” 顾明达看了倒霉儿子一眼，而后放下筷子去买了一只烧鸡过来。 顾昭见自己许愿成真，立马得寸进尺。 “只有烧鸡怕是不够吃呀，我刚刚还看到有卖肉包子的，老天爷，我今天能不能吃上肉包子呀。” 顾明达听到这话却没立马动起来，而是询问其他人要不要吃肉包子。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出门在外，只要是孩子们不离谱的要求，顾明达基本都会满足，他起身去买了一个包子，放到顾昭面前。 “我好想吃糖葫芦呀，我一次能吃五串！”顾昭大声说道，他想的很美，一次买五根，他能留四根慢慢吃。 张芸娘第一个沉下脸：“你牙齿还没有换完，不许吃糖。” 顾昭却没将母亲的话当回事，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明达。 顾明达轻笑一声，说道：“我好想打孩子呀，一次能打五个你这样的。” 顾昭瞬间熄火。 离开摊位之后，顾明达又说道：“这烧鸡味道不错，我再买一只回去给娘尝尝。” 妞妞跟着掏银子，说道：“我出钱！妞妞有钱！妞妞不仅要给爷爷奶奶买，还要给干爹干娘和柳姨买！” 顾明达立马说道：“你爷爷奶奶的我来买，你给你干爹干娘买一只吧。” 顾老太和顾老爹年纪大了，舟车劳顿，因为今日并未外出，而是待在客栈里休息。 “这是在码头买的烧鸡？芸娘选的？这烧鸡不用尝，一闻就知道好吃！还是我儿媳妇体贴，出门在外都惦记着我们！”顾老太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似是生怕旁人听不见。 张芸娘很了解婆婆的性子，这是在特意给儿媳妇做脸呢。 她笑着解释道：“娘，这是相公买来特意孝敬您和爹的，他吃着觉得味道好，便想着让你们也尝尝。” 顾老太又说道：“他一个大男人，心粗，哪里就知道这么多，肯定是你们提醒他的。” 不远处的李氏看着这一幕，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她也不知孝敬了孙老太太多少好东西，她婆婆别说帮忙做脸了，半点都不记情，甚至还转手就送给另外两个儿媳妇。 在她羡慕的时候，妞妞抱着用油纸包裹着的烧鸡跑了过来。 “我买了两只！一只给干爹干娘，一只给柳姨！”妞妞献宝似地将烧鸡送了出来。 无论是孙家兴、李氏还是柳小茹，全都是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乖宝出门吃了好吃的，还记得我，你对我也太好了！”柳小茹说道。 如果真要论付出，柳小茹在妞妞身上花的银钱，不知比妞妞回馈给她的高多少，偏偏妞妞随便一点回报，柳小茹都会万分感动。 李氏和孙家兴还有点不一样，李氏这是第一次接到儿女的孝敬，她看着女儿，直接滤镜拉满：“妞妞大了，知道孝敬爹娘了……” 她在心里都差将这点微小的举动上升到二十四孝。 妞妞看他们高兴，自己也跟吃了蜜一样，而后她又哒哒哒地跑到顾老太身边，解释道：“爷爷奶奶，不是我不想孝顺你们，是爹爹太孝顺了，我付银子抢不过他。” 这番解释，听得顾老太乐不可支，说道：“奶奶就知道咱们乖宝是最最孝顺的孩子，奶奶没有白疼你！” 客馆里其乐融融，码头上的锦衣公子却脸色惨白。 原本他是想给顾家人解围，主动缠住老道士。 可等老道士真的给他算命了，他才发现一算一个准，别说他家里几口人了，就连他几岁开荤、养的狗什么什么花色的小狗都算得一清二楚。 “哎呀，我要是你，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林州玩，我现在就北上进京，你呀你，大祸临头了都不知道！”老道士叹息着说道。 锦衣公子当场跪了下来：“请道长救我，保我全家老少一命！” 第二更 179.第179章 漂亮哥哥 第179章漂亮哥哥 次日清晨，众人弃车登船。 只是上船后，便有人开始晕船，万幸年纪较大的顾老太夫妇、和几个孩子全都没什么反应，其他人也还好，就算有反应，也不至于站都站不稳。 唯独张芸娘，第一日虽然也晕船，但却反应不大，等到第二日，晕船加剧，竟是连下床都困难。 妞妞不晕船，但她看着张芸娘晕船晕得面色苍白，急得团团转。 “乖宝，你别担心，咱们乘船进京，很快就能抵达，也可能到了下个码头，娘就没那么晕了。”张芸娘忍着心头的难受，还在不停地安慰女儿。 妞妞将小脸贴在张芸娘脸边上，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张芸娘觉得舒服点。 一旁的顾明达看着妻子如此，心里也难受，在旁劝道：“你先睡一会，说不定睡着了就不晕船了。” 张芸娘贴着香香软软的女儿，心中奇异地安定下来。 妞妞伸手在母亲身上轻轻地拍着，并唱起哄孩子睡觉的歌谣来。 张芸娘缓缓陷入梦乡。 顾明达亲眼见着妻子熟睡后，缓缓地松了口气，让其他人帮忙照顾张芸娘，自己转头去找人询问起解决晕船之法。 妞妞却立马跟了上去，抓住顾明达的手，轻声说道：“爹，我跟你一起去。” 顾明达想到女儿的好运气，点了点头，只是又特意说道：“乖宝，能找到就算了，若是不能找到，咱们也勿要强求，你娘要是实在难受，大不了咱们再改走陆路，只是慢一些进京，咱们不着急，知道吗？” 顾明达这话，便是不愿意女儿动用特殊能力。 妞妞乖巧地点头，说道：“妞妞听话，不让爹娘担心。” 顾明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而后将孩子抱了起来。 之前在登州，顾家人本也买了些梅子之类的吃食，偏偏这对其他人有效果的止吐物，落在张芸娘身上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艘船是登州船行里的船王，一次能载五百人，顾明达觉得总能找到几个晕船方子出来。 但很可惜，船夫们给他的解决之法，就是那么几个耳熟能详的办法，这些法子也早就验证了对张芸娘无用。 “哎，等咱们到了下个码头，就改走陆路。”顾明达对着女儿说道。 他虽然说着改道也没关系，但走陆路进京会比较慢，说不定会赶不上参加会试。 如果不能参加这次的会试，又要往后再等三年。 妞妞也听大人提起过这事，她明白走水路的重要性，张芸娘也明白，所以张芸娘从来没提过改道的事。 “爹，船夫们没有办法，咱们再问问旁人？问问别的客人？一个一个问，说不定真能找到好办法呢。”妞妞建议道。 顾明达等人住的是上等房，他也不习惯冒昧打扰别人，但为了妻子，他抱着妞妞，愣是盯着异样的眼光，一间间地询问。 他是从上等房区域开始问的，这一片的人态度倒也还好。只是依旧给不出个有用的法子。 顾明达一路往下问，竟还询问到下等舱里。 下等舱只有床位，没有独立房间，这边住的人难免鱼龙混杂，他们的态度也没那么客气了。 有看着他们衣着不错，觉得他们有钱，想要狠狠宰一笔的，顾明达倒无所谓花钱，只是这些人所谓的独家秘方，也都是些烂大街的东西。 若只是行骗，都还算好的。 还有仗着人多的，对着他们冷嘲热讽的，没有任何理由，直接就恶语相向，甚至动不动挥舞着拳头，似是要给个教训的。 顾明达虽不知为何这些人态度这么差，但他捂住女儿的耳朵，也并未与这些人争论，而是去找了其他愿意交流的人。 等到无人时，妞妞握紧小拳头，生气地说道：“爹爹他们骂你，我会骂人，我要帮你骂回去！” 顾明达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轻笑一生，说道：“道理是要跟能讲道理的人说的。” 妞妞还是很不高兴，说道：“就算他们听不懂，我也要说，爹爹最好了，他们怎么能骂你！” 虽然被女儿维护，顾明达很开心，但他也还是说道：“乖宝，只是一时口舌之快而已，你刚刚也看到了他们的衣着脏污破烂，数名乡邻结伴背井离乡讨生活，看起来过得并不如意，不过是仗着人多，现在才敢跟我们这样说话，来日若是在别处遇到了，只怕会躲着我们走。” “这种人，坏！”妞妞鼓着嘴巴说道。 “因为一旁有船夫盯着，他们才不敢直接动手。”顾明达饶是知道他们不敢动手，依旧觉得后怕。 他一向思虑周全，今日竟是急糊涂了，才将女儿带到这种混乱之处。 他怕女儿日后吃亏，又说道：“乖宝你记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亡命之徒最为可怕，因为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事切记先保护好自己。” 妞妞一向听话，她说道：“我明白了，遇到那种拥有的东西很少的人，我尽量不育他们争论，他们生活已经很差了，我吃喝不愁，爹娘都疼我，让让他们不算什么。” 顾明达觉得这理解没什么问题，说道：“乖宝真聪明。” 妞妞得意地挺起小肚子。 只是顾明达想到刚刚发生的事，他依旧心有余悸，便想将女儿先送回去，自己再慢慢询问。 话还未说出口，妞妞忽然发出一道惊呼声：“是漂亮哥哥！” 顾明达顺着妞妞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到一个穿着破烂衣服，脸上被涂得乌漆嘛黑的年轻小哥。 人家脸都成这样了，顾明达是怎么都看不出漂亮来。 妞妞见亲爹一脸疑惑，解释道：“爹，你忘了吗？前日在码头，漂亮哥哥拉住了老道长。” 顾明达回想起来，却怎么也很难将眼前这个小乞丐装扮的年轻人，和前天那个下人环绕的锦衣公子联系起来。 “爹，我想和漂亮哥哥说说话，可以吗？”妞妞小声询问顾明达。 那年轻小哥孤孤单单地坐在甲板角落里，看起来倒是可怜得很，他那身板也不像是个能打的，因而顾明达便抱着女儿靠近。 “漂亮哥哥，你前天还有好多下人伺候，今天怎么是这个样子呀？”妞妞询问道。 漂亮小哥听了这话，忽然哇地一下大哭出声。 第一更 180.第180章 低调进京 第180章低调进京 顾明达看着小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惨模样，虽然还是没办法将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和昨日那个风光的锦衣公子联系在一块，但却忍不住信了这俩是一个人。 毕竟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哭得这样惨。 “漂亮哥哥你别哭了，我的糖给你吃。”妞妞将荷包里的几粒糖倒了出来，送到小哥手边。 锦衣公子已经饿了一整日，他现在看到吃的眼睛都冒绿光，但在入口之前，还是维持着礼貌，说道：“谢谢你，小妹妹。” 说完他就一把将糖果塞进嘴巴里。 他一边吃一边流眼泪：“昨天……那个……老道长，他……他就是个大坏蛋！” 顾明达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防备挺可笑，这小哥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比顾晏都大不了多少，还一副天真蠢萌的样子，哪里有什么本事干坏事呢。 妞妞听到这话，原本想争辩几句，她其实对老道长第一印象挺好的，在看了顾明达一眼后，握紧小拳头，心下暗道，爹爹说过了，不能和生活不如自己的人争辩。 顾明达倒没想到女儿这般擅长活学活用，听着女儿关心的话，还自豪于养出一个善良乖巧的好孩子。 “漂亮哥哥，你别哭了，你是不是饿了？我请你吃饭。”妞妞说道。 小哥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而后还有些羞赧地看了顾明达一眼。 毕竟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一个小姑娘请吃饭，实在丢人。 “我钱袋子被人偷了，你现在请我吃饭，等我到了京城，跟家里人汇合了，我请你吃醉仙楼！”漂亮小哥拍着胸脯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吃醉仙楼，我其实想问问你，有没有能治晕船的法子。” 漂亮小哥听到这话后，立马说道：“你问旁人或许没用，但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 妞妞和顾明达瞬间打起精神来。 小哥在破旧的衣服袖子里摸了许久，而后摸出一荷包丸药来。 “你将丸药藏得这么深！”妞妞一脸惊奇。 小哥闻言满脸痛苦，眼泪又流了下来，说道：“原本……原本是该放银子的荷包……是该放在最里面的……我将它和放丸药的荷包放反了……” 他这么说着，越发觉得一切都是自找的。 妞妞赶忙安慰他，说道：“不哭不哭，你是乖孩子，我们乖孩子不哭的。” 小哥的眼泪却压根止不住。 一旁的顾明达叹息一声，无奈问道：“你多大了？” 小哥哭着说道：“十七了。” 顾明达顿时沉默下来，他回想起自己的十七岁，也是这么缺心眼吗？ “这个药怎么吃？”顾明达问道。 “一天最多吃三粒，如果不晕船就不吃，是宫……”小哥长了个心眼，硬生生改口道：“是请的老大夫专门做的丸药，治晕船的，我每次晕船，吃了就见效。” 顾明达拿着那沉甸甸一荷包丸药，每粒约莫黄豆大小，凑近闻了闻，虽能闻到一股子药味，但一时也辨不清里面到底有哪些药材。 “做了不少药呀。”顾明达故意感慨道。 偏偏小哥没有半点心眼，直接说道：“我本来是要去林州游玩，若是顺利，还会借道去看看海，却没想到那个天杀的老道士，哄着我回京城，还要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 顾明达听他这么说，暗道若真是要去林州，带这么多药，倒是不稀奇。 小哥被他们带着进了上等房里，顾明达使了银子，请船夫送一份饭食过来。 拿到饭菜后，小哥立马埋头苦吃，顾明达看他似是不够吃，又多买了一份。 小哥吃饱饭后，终于缓过神来，满脸歉意地看向顾明达，说道：“对不住，我实在是太饿了，我三顿没吃了。” 顾明达闻言挑了挑眉，他们是昨日早上上船的，小哥就有三顿未食，这是刚上船就被偷了？ 小哥听到顾明达的询问，脸上满是痛恨，说道：“我怎知道这些人手那么长，也不知做了什么，就将我的荷包捞了去，我全程都没有知觉。” “等我买饭吃，摸不出银子结账，还被船夫狠狠奚落一番！” “我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等回京了定要我娘为我做主，查出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偷了我的银子！” 听着小哥字字泣血的控诉，顾明达倒是敏锐察觉到，似乎这公子哥家里，是母亲做主。 这种情况，要么是母族比父族强势，要么是母亲如今主持家业。 但他见公子哥话语中似乎有刻意回避之意，显然他并不想暴露身份，顾明达便也没有多问。 倒是妞妞很好奇老道长的事：“漂亮哥哥，老道长是怎么害你的呀？” 听着小姑娘的询问，公子哥瞬间脸红，万幸如今他脸上黑漆漆的抹了不少脏东西，倒是看不出来脸色变幻。 “他……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精准地说出我家里的事，又吓我说家里人大祸临头……催着我赶紧回京……”公子哥提起老道士，恨不得将牙龈咬碎。 妞妞很是奇怪，说道：“就算这样，漂亮哥哥你也不该落到如今这个处境呀，你有那么多奴仆，看起来似乎也不缺钱财，怎么会如此落魄？” 公子哥落魄的速度，在父女俩眼里实在是快得不正常。 “我姓沈，小妹妹你叫我沈哥哥就行。” 公子哥一直听着“漂亮哥哥”的喊法，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时船舱外一个浪头打过来，沈小哥便忍不住捂住额头，而后迅速从荷包里翻出一粒丸药。 他将药吞下去之后，没多久面色便好转过来。 顾明达见他自己都在吃这药，心底那一丝疑虑终于烟消云散，他在征求沈小哥同意后，倒了一部分丸药出来，稍后送给张芸娘吃。 沈小哥还记着妞妞的问话，解释道：“那牛鼻子跟我说，我的家族等着我去拯救，让我赶紧进京，还说我应该避着人，船也不能包了，仆人也不能带了，像个普通百姓一样，搭船进京。” “要不是他这么说，我何至于像现在这么落魄！被人偷了荷包！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第二更 181.第181章 人生智慧 第181章人生智慧 顾明达听着沈小哥的哭诉，心下忍不住想着，一个家族如果真等着沈小哥这样不靠谱的人来救，那离完蛋应该也不远了。 顾明达多嘴问了一句：“你确定要回京城吗？” 沈小哥听到这话，顿时一脸诧异：“顾叔，您为何这么问，我都上了船，难道还要再下个码头下船吗？毕竟我好不容易才甩开下人们……” “当初你父母催着你出京吗？”顾明达问道。 沈小哥听到这话，说道：“我要去林州游玩，我父亲倒是不管，但母亲不愿意我离开京城，是我一再要求，母亲才勉强同意我出来玩。” 顾明达听着沈小哥这么说可以确定，这家伙并不是因为避祸才被家族送出京的。 “不过我确实有点想念爹娘，外面再好玩，终究不是家里。”沈小哥感慨道。 顾明达让妞妞将丸药送给里屋躺着的张芸娘，支开女儿之后，顾明达又跟沈小哥套了不少话。 沈小哥似乎对外人有些戒心，但这点戒心，压根经不住老狐狸的三言两语。 妞妞一进一出的功夫，顾明达就已经通过套话，勾勒出一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形象，没有目标、不求上进，整日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乐子，这没头脑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坏人。 沈小哥几次差点说漏自己的身份，若是遇上有心人，多半也能从他的破绽中察觉出他的真实身份，但顾明达只要确定他无害，并没有深挖他的身份。 顾明达猜测着，沈小哥的晕船药，应该是出自一位太医之手，能够让太医开药的人家，身份不会太低。 “顾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沈小哥期期艾艾地说道。 顾明达微微挑眉，问道：“是要借钱吗？” 顾明达已经做好了借钱给他的准备，先前沈小哥在码头上也曾为他们阻挡了老道长，这是好意，虽然如今尚且不知老道长是敌是友，但顾明达依旧领沈小哥的情。 沈小哥眼中含泪：“不是借钱，但顾叔你真的愿意借钱给我？我们素昧平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相信我。” 顾明达点点头。 沈小哥心中忍不住有些羞愧，毕竟他刚刚的话里有水分，刻意隐瞒了自己的出身，他觉得自己不太诚实。 “我不是要借钱……我……我能跟你们一起进京吗？我可以干活的！帮你们照顾孩子，搬东西！只要你们能让我平安抵达京城，我必有重谢！一百两银子，不对，一百两金子！可以吗？” 沈小哥提出这个请求，他也是豁出去了，若真遇到不讲究的，恐怕还会真拿他当下人使唤。 但沈小哥也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这条船上鱼龙混杂，借了钱，他也怕保不住，在下等船舱待了一天一夜，他总算是明白了，独身在外，带人有时候比带银子更重要。 明明是他买的床位，就因为对方人多势众，直接抢了过去。 出门在外，他觉得还是要借势，如果跟在这家人身边，至少能保证吃饱饭。 顾明达还没回话，妞妞突然兴奋地从屋里冲出来，激动地对着顾明达说道：“爹爹，娘吃了药，我等了一会儿，娘就说她好多了！真是神药呀！” 沈小哥听到这话，立马得意地说道：“这药当然有用，这可是老大夫家传的秘方，寻常人他还不会帮忙配呢！” 妞妞听到这话，走到沈小哥面前，郑重地施了一礼。 “沈哥哥，实在太感谢你了！药钱多少，妞妞付给你！”妞妞说着就开始掏荷包里的钱。 沈小哥却摆了摆手，说道：“几粒药而已，我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快收回去！” 妞妞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哥哥不收钱，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顾明达看着这两人在拉扯，忽然有了主意，说道：“沈小哥，我们帮你付一间上等房的钱，隔壁正好有一间空房，上等房送一日三餐，就当是答谢你解我妻子的晕船之急，如何？” 这么安排，倒是能解决沈小哥的困境，只不过顾明达的损失比较大，毕竟他是实打实地拿了钱出来。 沈小哥目露惊讶：“上等房包吃包住？当真？” 经历过饿肚子的痛苦后，能不能吃饱饭，这对沈小哥非常重要。 顾明达轻笑点头。 沈小哥感慨道：“当初要不是听老道长的话，说什么要像普通人一样进京，我也不至于买大通铺睡，若是直接租个上等房，就算钱袋丢了，也不至于饿肚子。” “顾叔，钱你先帮我付着，等到了京城我就还你！” 顾明达说道：“这点小事，何必要如此客气，真要做价算钱，我岂不是也要付你药钱？” 沈小哥闻言没再继续纠结这事，只是心下暗暗决定，等到了京城，一定要好好报答这家人。 顾明达又说道：“船在通州靠岸，到时候你直接跟着我们的马车进京就行，送你到家。” 顾明达这么说，是将沈小哥回京城的最后一公里也安排妥当了。 沈小哥自是感激不尽。 很快，顾明达找到船上的管事，将隔壁的房间租了下来。 沈小哥终于不用再闻别人的脚臭和汗酸味，普通简陋的房间，在他眼里也变得无比舒适。 “居然还有门锁，我在里面将门关上了，别人就进不来。我出门的时候也可以锁门，这样别人就不会偷我的东西了！” 沈小哥看什么都觉得惊奇。 从来他出行都是奴仆环绕，很少需要自己去操心锁门、防盗之类的事，生活经验几乎为零，这次吃了苦头，晚上不锁着门怕是都睡不安心。 顾明达看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你的包袱呢，连行李也没收拾吗？连个洗换衣服也没有？” 沈小哥听他问起这事，脸上瞬间带上痛苦面具：“我……我是背着仆人跑上船的，他们没给我收拾行李，我也不知道要带什么……” 顾明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至少对方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证明他真的是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 一旁的妞妞歪了歪脑袋，像是在传授人生智慧，说道：“哥哥不会收拾行李吗？妞妞可以教你，按照出门时间长短，收拾不同的行李，如果时间长，就只带一两身衣服……” 听着小姑娘软糯的声音，沈小哥羞愧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顾明达本来想阻止妞妞继续说下去，以免沈小哥觉得不自在。 却没想到沈小哥在最初的不自在过去后，反倒表现得十分谦卑，蹲下来和妞妞平视，说道：“我记着了，以后再背着下人偷跑，我就知道要怎么收拾行李了。” 第一更 182.第182章 当小弟 第182章当小弟 妞妞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是没经验，下一次肯定不会吃这种亏，以后遇到不会的，都可以问我，我虽然才六岁，但已经懂很多道理了。” 沈小哥用力点头，好像得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生指点：“你说得对，以后我有事先请教你。” 一旁的顾明达这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他心底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公子哥，看起来好像并不比六岁大的孩子更聪明。 沈小哥甚至还真心实意地说道：“我要是像你这么聪明，爹爹就不会不喜欢我了，我实在太笨了，都不懂怎么讨他欢心。” 妞妞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你要讨爹爹的欢心？你爹爹不喜欢你？” 也许是因为面对妞妞的缘故，沈小哥很轻易就打开心房，说道：“爹爹其实掩饰的很好，但我却知道，他并不喜欢我。” 妞妞看着沈小哥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很在乎他的喜欢吗？” 沈小哥用力点头。 妞妞又问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沈小哥说道：“我爹爹喜欢读书好的人，喜欢那种非常非常上进的孩子。” 妞妞问道：“你是吗？” 沈小哥摇了摇头：“我也想过上进，但我实在不聪明，每次看书看几页就开始犯困，我怕是无法成为让爹爹满意的孩子。” 妞妞小脸沉思片刻，说道：“虽然哥哥你确实不太聪明，也不愿意上进，但我还是很喜欢你呀，我觉得哥哥你人很好呀。” 沈小哥叹了口气，说道：“妞妞，你真好，谢谢你安慰我。” 妞妞摇头：“我没有在安慰你，我是在说实话。” 沈小哥听着妞妞这么说，更高兴了。 但妞妞下一句话却说道：“沈哥哥，我觉得你爹爹有点毛病。” 沈小哥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毛病？我爹才没有毛病呢，他的身体好得很。” 妞妞伸手指向自己的心口：“他心里有毛病。” 沈小哥有点生气，说道：“妞妞，虽然我把你当朋友，你也不能说我爹的坏话。” 妞妞继续说道：“我才不是说坏话，我说的都是实话，哪有爹爹不喜欢儿女的，我爹爹就好喜欢好喜欢我和哥哥们，爹爹，我说的对不对？” 一旁的顾明达没想到自己忽然变成了裁判，笑着说道：“是，爹爹当然喜欢你们，因为你们都是爹爹的孩子。” 妞妞听到这话，看向沈小哥：“你看，我爹爹就是这样！” 沈小哥一脸失落：“可能是因为我太不争气了……才会不讨爹爹的欢心。” 妞妞双手叉腰，说道：“爹爹喜欢自己的孩子，跟孩子争不争气有什么关系，我就算不争气，我爹爹也会喜欢我！” 沈小哥闻言看向顾明达。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我喜欢妞妞，是因为妞妞是我的女儿，她就算没有现在这么聪明，就算只是个平庸的孩子，在我心里她都很重要。” 沈小哥顿时满脸丧气，好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 顾明达看着都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几句。 妞妞却忽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你为什么好像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沈小哥：“啊？” 妞妞继续说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是你爹爹心里有毛病呀。” 沈小哥眼中的迷茫更重了。 “他不喜欢我，怎么还成了他的毛病？”沈小哥很不理解。 妞妞说道：“也许是他不懂得怎么去喜欢自己的孩子，他喜欢别的孩子吗？” 顾明达想说沈家明显是深宅大院，那里面的事情，很难用常理去推测。 但他听着女儿这么说，忽然又觉得妞妞未必说错了。 沈小哥思忖一番后，说道：“我爹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孩子，爹爹说他很喜欢妹妹，可我觉得，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妹妹。” “为什么这么说？”妞妞问道。 沈小哥说道：“妹妹曾经想向爹爹请教学问，爹爹却很不耐烦，我总觉得，这不应该是喜欢。” 妞妞点头，说道：“那你爹确实不喜欢你妹妹，我爹爹永远不会对我不耐烦。” 沈小哥又羡慕地看了一眼顾明达，他恨不得自己变成顾明达的儿子。 “你妹妹出息吗？”妞妞又问道。 沈小哥提起妹妹，顿时满脸自豪：“我妹妹可聪明了，她跟你一样聪明，她才十三岁，就已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妞妞听到这话，说道：“你看，你妹妹出息了你爹也没有多喜欢，可见这是你爹有毛病，不是因为你不讨人喜欢，也不是因为你做错事。” 沈小哥竟然觉得妞妞的逻辑很通顺，只是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大逆不道？ “可我还是希望我爹能喜欢我呀。”沈小哥说道。 妞妞已经记不清自己拍了多少次沈小哥的肩膀，说道：“只有治好你爹心里的毛病，他才会喜欢你。” 沈小哥虚心请教：“怎么治好我爹心里的毛病呀？妞妞，你知道吗？” 妞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沈小哥叹了口气。 妞妞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等到了京城，我陪你一起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法子的。” 沈小哥眼睛又亮了起来：“妞妞你真好，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顾明达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别看沈小哥比妞妞大了快一轮，但看起来倒像是妞妞的小弟。 傍晚，李氏听说沈小哥的事，让人送了一身孙家兴的旧衣服过来。 顾明达又让船夫送了热水过来，沈小哥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跑去正式拜见两家人。 他的脸洗干净之后，顾明达终于可以确定，这就是先前码头上那个眉目如画的锦衣公子。 顾明达想到沈小哥这傻白甜的性子，偏偏配了这幅容貌，若不是先前脸上有脏东西挡着，还不知道要遭遇些什么事。 顾明达也深刻明白了沈小哥那番话，他确实拿妞妞当人生导师，有点事都要问问妞妞怎么办。 “妞妞，脏衣服是直接扔到河里吗？往常都是下人处理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小哥询问妞妞。 第二更 183.第183章 天赋 第183章天赋 妞妞睁大眼睛：“扔河里做什么？” “那扔哪里？”沈小哥虚心请教。 妞妞说道：“好好的衣服为什么要扔，我们家都是洗干净了收起来。” 沈小哥：“收起来干什么？我的衣服从不穿第二次呀。” 一旁的顾明达听到这话，倒是想起那些传言，说大户人家的主子们便是如此，新衣只穿一次。 这种富贵人家做派，听得妞妞皱了皱鼻子，很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只穿一次，一次就穿坏了？” 沈小哥原本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之处，但听妞妞这么说，立马心虚起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我……我也不知……只是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妞妞说道：“我们村子里，好多人家打满补丁的衣服都不舍得扔。” 沈小哥越发内疚了，说道：“我……那我下次也穿打补丁的衣服！” 妞妞诧异地看着他，又问道：“你有好衣服，为什么要穿打补丁的衣服？” 沈小哥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着说道：“这样……这样应该会让你开心一点？” 妞妞只觉得更奇怪了：“我没有不开心呀。” 沈小哥顿时一脸迷茫，问道：“我以为你希望我节俭。” 妞妞又说道：“节俭不节俭是你自己的事呀。” 顾明达在旁边听了一会，大概明白这两人的交流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沈小哥，妞妞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别多心。”顾明达解释道。 沈小哥站在那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可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本来没觉得哪里不对，但听妞妞说了之后，忽然觉得穿一次就扔掉似乎很是不妥。” 他仅仅体验了一日的普通人生活，就感受到平头百姓要面对的种种艰难，衣服穿一次就扔，饮食必须精而又精，过往那样奢侈的做派，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妞妞说道：“沈哥哥，你也可以同一件衣服穿好几次呀，你不想穿的旧衣服，也可以送给别人，这样既能省了布料，还能做好事呢。” 沈小哥立马说道：“好，我听你的，我最喜欢做好事了。” 妞妞又说道：“你手上的脏衣服，那我们就把它洗干净，我教你洗衣服，我告诉你，我可会洗衣服了！以前一大家子人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沈小哥没听出妞妞话里的怪异之处，反而用力点头，夸道：“妞妞你真厉害！” 顾明达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暗道张家如今家破人亡，可能也是当初折磨妞妞的报应。 张芸娘得了小哥的药后，晕船之症好得七七八八，当天就能下床走路，见母亲安好，妞妞对沈小哥更好了，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人生智慧全都教给他。 这些稀松平常的事，别的人听了多半只会觉得好笑，但沈小哥却如获至宝。 沈小哥本就不够聪明，学习能力也差，正好遇到妞妞，妞妞自己是个小孩子，自然只会按照小孩子的方式教沈小哥，妞妞脾气也好，一次学不会就教两次，一直教到他学会，全程没有半点不耐烦。 沈小哥这样，居然真的学会了许多事情。 他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如今自己会点炉子烧水，还知道自己收拾屋子被褥，不至于乱得跟猪窝一样。 沈小哥并不觉得干活累，反而还觉得很有意思。 “妞妞你也太厉害了，你真的会好多东西！” 沈小哥的夸赞，对于妞妞来说，也是最好的回报。 “我多学点，以后慢慢教你。”妞妞握着小拳头如此说道。 沈小哥两眼崇拜地看着小老师。 船上颠簸，读书伤眼，顾明达索性没有继续读书，只是与孙家兴一起，整日陪着几个孩子，这几日便在教他们作诗。 顾晏早就学了的，因而站在一旁并未开口。 妞妞也听明白了，她不仅自己学，还带着新朋友学，此时便在小声对着沈小哥说道：“虚实相对、平仄相和，要对仗工整，爹爹说要写河景，你听懂了吗？” 沈小哥之前一直在摇头，这次却点点头，怎么作诗，顾明达已经掰开揉碎讲了一遍，妞妞又说了一遍。 他在家里读书不成器，也不知气跑了多少先生，如今到了船上，跟在顾明达和孙家兴身后，反倒听了一肚子知识。 有些知识，顾孙两人讲一遍他就听懂了，有些没听懂，但妞妞再跟他说一两遍，他就能明白了。 也许是这几个说得太清楚，沈小哥居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浊浪千层白，长河万里黄。”沈小哥开口说道。 顾明达诧异地看向沈小哥。 “怎么了？顾叔，我是写的不好吗？”沈小哥有点惶恐。 顾明达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沈小哥一个富家子弟，为什么似乎格外在意他人的想法。 “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好了，你似乎对颜色感知很深，说不得有作画的天赋。”顾明达夸道。 这随口的夸奖，竟然让沈小哥喜极而泣。 “沈哥哥，你为什么要哭呀？被夸难道不是高兴的事吗？”妞妞很不理解。 毕竟她每次被爹爹夸赞，都能高兴许久。 “从来没人夸过我有天赋，家里人都觉得我不学无术。”沈小哥说道。 妞妞说道：“每个人都有天赋呀，以前只是没发现而已，说不得你就能成为特别了不起的画师呢，你学过画画吗？” 沈小哥摇摇头，说道：“我连三字经都学了许久，家里也从未对我有这方面的期待。” “那咱们回头就学画画，到时候让那些说你没天赋的人好好看看！”妞妞鼓励道。 沈小哥瞬间有了方向，心里打点主意，等回京就让母亲给他请先生。 顾明达又听了妞妞几人作诗，顾晏写得中规中矩，妞妞写得颇有童趣，只有顾昭，抓耳挠腮半天，连首打油诗都写的够呛。 “今日就算了，明日要还写成这样，我就要收拾你了。”顾明达说道。 顾昭苦着一张脸，问道：“明天还写河景吗？” “明日写什么，自是明日再说，你休想耍小聪明。”顾明达说道。 一旁的沈小哥忽然说道：“明日多半会下雨，是要写雨中之景吗？” 第一更 184.第184章 天气 第184章天气 众人听得这话，抬起头来，只见上方天空万里无云，怎么看也不像明天会下雨。 “爹爹，明天真的会下雨吗？”妞妞问道。 顾明达并不懂如何卜算天气，听到这话一时也说不清楚，便询问沈小哥：“小哥，你是如何得知明天会下雨？” 沈小哥抬头望了眼天空，说道：“这很难看出来吗？你看东边那朵云，那是雨云，明日多半还是雷阵雨，顾叔，别的事我可能会说错，但我观测天气从来没出过错。” 妞妞仰头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来那朵云和旁边的云有什么区别。 “沈哥哥，我分辨不清。”妞妞说道。 沈小哥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全都摇摇头。 妞妞忽然说道：“沈哥哥，这是不是你的天赋呀！别人都分不清，只有你分得清！” 沈小哥听到这话，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来：“真的吗？这也是我的天赋？我还能有两个天赋？” 妞妞说道：“为什么不能有两个天赋，厉害的人都有好多好多个天赋！” 沈小哥很激动，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活出个人样了。 妞妞也很为他开心，说道：“你看，你其实很厉害的，你也不用整天想着那些不喜欢你的人。” 这本是安慰他的话，沈小哥听到却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说道：“会看天气，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本事……” 妞妞却说道：“怎么不是了不起？你会看天气，以后外出就可以规避极端天气，种地也好、打仗也罢，用得着天气的地方多着呢！” “真的吗？真的这么有用吗？”沈小哥追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又问道：“沈哥哥，你是本来就会看天气吗？那你真的好厉害！” 沈小哥害羞地摇摇头，说道：“我去钦……亲戚家玩的时候，找到一本书，上面教人怎么看云、如何观风，我看了一遍，便记住了。” “沈哥哥，只是看一遍你就记住了！虽然能够准确地识别出各种云，你简直是天才！”妞妞的彩虹屁跟说不完一样。 沈小哥虽然思乡心切，但在这一刻，他很希望时间是无限延长的，希望自己永远沉浸在他人的夸奖中。 次日果真下了雨。 用过早饭后，原本安静祥和的天空立马风云骤变，豆大的雨点跟不要钱一样，朝着船上砸来，空中雷鸣闪电，携带着似乎要毁灭一切的声势。 船板上除了船夫们，再没有其他人敢露头。 雨势太密，船行太晃，屋子里也不敢点灯，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妞妞吃完早饭，就被母亲抱在怀里。 “沈哥哥说对了，今天真的是雷阵雨，我要跟他学怎么看天气。”妞妞说道。 顾明达点点头：“学无止境，什么知识都学一点，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处，帮上大忙。” 顾昭赶忙说道：“我也要学！以后方便我去野外捉虫子！” 顾明达听到这话也不生气，而是问道：“你那么喜欢虫子，以后捉了虫子做成药材，舍得吗？” 顾昭听了这话，装大人似地叹了口气：“不舍得又能怎样，总是要吃饭的，大不了将最喜欢的虫子留下来养着。” 顾明达忍不住担心起来，家里真要养一堆虫子，到时候他真的能娶到媳妇吗。 大船在风浪中左右摇摆、艰难前行。 暴雨下了一日又一日，船上的人从一开始的平静，逐渐焦躁不安，又变得惶恐惊惧。 船夫送饭一顿比一顿迟，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相公，你多吃点。” 张芸娘说着，将自己碗里的饭菜扒给顾明达。 顾明达没接，而是说道：“没事，我和你一样，成日待在船舱里，又不出门做什么。”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饭菜一顿比一顿少，我都吃不饱，何况是你一个大男人。” 暴雨中船行减慢，船家似乎害怕断粮，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缩减口粮的法子来。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雨终究有停下来的时候，只是现在下得这样大，就怕风浪太大，船会……” 在船上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因而顾明达没有说出“打翻”二字。 说话间，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一阵摇晃，若非顾明达眼疾手快，护住粮食，恐怕这一顿都没得吃了。 “一会我去问问沈小哥，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下来。”顾明达说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小哥敲门进屋，可怜巴巴地看着顾家人：“我……我饿……” “船家没给你送饭？”顾明达惊讶。 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船家欺负沈小哥孤身坐船，故意克扣他的口粮。 沈小哥摇摇头，哭着说道：“船太晃了，我护不住，我真的护不住！” 顾家人全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沈小哥这三天，因为风浪太大，每天总要废掉一份饭，他一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原本很讲究，但现在掉在地上的饭，他都会捡干净的拿起来吃。 偏偏他就是那么倒霉，第一个浪头打翻了他的碗，第二个浪头打翻了他，一脚将饭菜踩得稀巴烂，就算捡起来他也不敢吃。 如果第二个浪头没能将饭菜全部废掉，第三个浪头会补刀，沈小哥的每一口饭菜都吃得无比艰难。 今天要不是风浪格外大，沈小哥连着两顿没吃，他也不会拉下脸来求顾家人。 顾明达接过他的碗，匀了他一部分饭菜。 沈小哥是真的饿了，接过碗就要吃，狼吞虎咽，全然没有半点公子哥的风度，生怕迟了饭菜就没了。 “沈哥哥真是饿极了。”妞妞轻声说道。 沈小哥刚刚放下碗筷，船身忽然又猛烈摇晃起来，他竟是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个身，落在地上，脑袋砸出一声闷响。 相比之下，顾家就算是年纪最大的顾老太和顾老太，此时都安安稳稳的。 等船停稳，妞妞立马关切地问道：“沈哥哥，你没事吧？” 沈小哥脑袋上肿了一块，但还只顾着庆幸：“还好还好，只摔了我，没有摔我的饭。” 顾明达叹了口气，只感觉沈小哥摔了一下，似乎更傻了。 暴雨足足持续了五日，终于停了下来。 一船人本以为终于度过一劫，却没想到风雨过后，牛鬼蛇神也全都冒出来了。 孙家兴望着前后左右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船只，气得一拍大腿： “糟糕，遇上水贼了。” 第二更 185.第185章 不听劝 第185章不听劝 水贼的出现，属实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按照常理，水贼就算打劫，也不该打劫这种巨型船只。 “这情形不正常，难道水贼也断粮了？”孙家兴轻声说道。 他与顾明达对视一眼，两个人很快下了决定。 “爹、娘、芸娘，你们找个隐蔽之处躲着，照顾好孩子们，我们去前面看看。”顾明达对着张芸娘说道。 孙家兴也是如此叮嘱李氏。 两家的男人已经决定牺牲自己，只求护住妻儿家小。 两人一起找到船上大管事。 “徐管事，水贼们来势汹汹，为今之计，是组织起船上的壮年男子们，一起迎敌。”顾明达建议道。 大管事面对顾明达和孙家兴，因为知晓两人是举人和进士，态度一直十分周到客气。 “不用不用，我们东家早就打点过沿路匪贼，我刚刚远远瞧了一眼，对面挂出来的是无崖寨的旗子，大当家与我们商行颇有渊源，只要亮出我们家的招牌，他们必不会多加为难。”大管事一脸自信地说道。 顾明达和孙家兴却没有他这么乐观。 “徐管事，我隐约记得，似乎船头的旗子上就挂着你们东家的招牌。”顾明达提醒道。 大管事却依旧不放在心上，说道：“如今风浪大，看不清旗子也是常有之事，顾举人不必多虑。” 顾明达听到这话，心头始终悬着一块大石，半点都没有轻松下来。 “徐管事，不管这水贼是否打点到位，咱们先准备起来总不是坏事，如若真的来者不善，临时准备哪里来得及。”顾明达苦口婆心地劝说。 但徐管事似是已经铁了心，面上已经开始出现不耐之色：“顾举人，我们这些人常年在水面上讨生活，我行船这么多年从未在水贼身上出过岔子，水上的事没有人比我们更懂，您就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 大管事这话就差没指着鼻子说他俩多管闲事。 几人说话间，水贼的船只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大管事让人放了一条小船下来，他拿着准备好的银子，带着几个船夫换乘小船，行到水贼头目处。 大管事看到为首的船上，站着的似乎是无崖寨的三当家，尚且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三当家，怎么今日是您出来公干，大当家他老人家呢？”大管事笑着问道。 三当家发出一声冷笑：“看样子你的眼里是没我了！” 大管事闻言愣住了，他们往来一直都客气着，三当家怎么突然翻脸了。 大管事赶忙将银子递了过去：“三当家您说笑了，小小心意，拿着请兄弟们吃酒。” 三当家没接。 大管事一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又加了一把碎银。 “好好好，数日不见徐大管事，今日才知原来我们无崖寨，在你们商行眼里就是一群叫花子。”三当家阴阳怪气地说道。 大管事听到这话，只觉得委屈得紧：“三当家，月前我们东家才命人将供奉银子送过去呀。” “钱又没到我手上，我怎么知道银子是真给还是假给。”三当家随口回道。 也许是因为无崖寨过去的大当家对大管事太客气了，大管事此时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只说道：“三当家，您这样可就不讲道理了，该给的银子都已经给过了，您不信差人回去问问大当家。” 三当家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办，既然你不愿意出银子，又急着见大当家，我也只能帮帮你了。” 听到这话，三当家身侧一个年轻人似是急于表现，提着大刀直接朝着大管事身上砍去：“老东西，一口一个三当家，是不是不把我们大当家放在眼里！” 大管事临死前，眼睛睁得老大：“你……你……也杀了大当家？” 大管家算到一切，唯独没算到无崖寨出了乱子，居然发生了流血夺权。 顾明达和孙家兴两人站在船板上，看着那几人原本还说的好好的，突然说杀人就杀人。 顾明达和孙家兴预料到可能会有波折，但是没想到居然是大管事用命来验证这一点。 船上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少，大管事带的那一小船人没了，船夫们顿时乱做一团。 眼看着船上要自己先乱起来，顾明达直接抓了一个满脸慌乱不知道要干什么的小管事。 “快，水贼翻脸了！赶紧组织船夫们拿起武器来！” 小管事听到这话，脸上慌乱之色不减：“我……我……我就是个打杂的，我哪里叫得动他们……” 顾明达直接说道：“大管事已经死了，反正咱们已经跑不掉了，不管你用说的还是用吓的，现在只能拼死一搏，只要咱们活下来了，你回了商行肯定能当大管事！难道你不想当大管事吗？” 小管事听到这话，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好好好，我这就去喊船夫们过来，没有大管事，那我就是大管事！” 顾明达和孙家兴两人，一起奔走相告组织人手，孙家兴负责下等舱，顾明达负责上等房那边。 这种时候下等舱的人反倒好说话一点，许以重利，这些人也愿意为了所有人的生死拼一场。 反倒是上等房的老爷们，个个都想留着青壮下人保护自己，任凭顾明达说干了嘴巴，他们都不愿意拿出人手来。 就连孙家兴好不容易组织好的普通青壮，这些上等房的老爷们看到了也还要掺一脚。 “他给你们多少钱？我愿意出双倍！” 上等房的老爷们，面对生死关头，疯狂拖后腿。 孙家兴辛辛苦苦组织的几十个人手，本就是因利而聚，如今听到有人出价更高，当场倒戈相向，呼啦啦一堆人全跑光了，转而围着那群老爷们，那尽心竭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来就是他们的下人。 顾明达和孙家兴看到这情形，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船身猛烈晃动起来，顾明达和孙家兴眼见劝不动这些人，只能带着孙家的下人们，拿着武器和船夫们站在第一线。 “要不，咱们送点钱给水贼们，让他们放过我们？”有人如此建议道。 这话当场就被人怼了回去：“水贼们杀干净人了慢慢搜不行吗？这样还不用怕咱们藏私，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徒，才不会放过我们！” 有鸡贼的老爷听到这话已经开始催促自家下人：“快快快，快找找看有没有小船，一会如果撕扯开了口子，咱们赶紧架船跑。” 第一更 186.第186章 脱困 第186章脱困 屋子里，张芸娘怀里抱着妞妞和顾昭，顾晏、沈小哥和刘小茹手里全都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棍子，护在他们身前。 顾老太和顾老爹年纪大了，此时正在一旁跟儿媳妇交代后事。 “你收好我这件衣服，我和你爹的银子都缝了藏在里面。”顾老太将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塞到儿媳妇手里。 张芸娘没有接，反而说道：“娘，一会水贼真的冲进来了，咱们就各自逃命，能活下来一个是一个，留着银子咱们才好会合。” 顾老太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而是说道：“我和你爹一把年纪，活够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带着孩子们能逃出去，真要落进土匪窝了，你也要带着孩子们好好活着。” “娘？” 顾老太说道：“活着最重要，别管什么贞洁不贞洁，老二也不是计较这些事的人，最要紧的是人要好好的，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好儿媳。” 张芸娘听到这话，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李氏抱着孩子听到这话，羡慕地看了张芸娘一眼。 李家世代清白名声，她如果落在土匪窝里，李家绝对不会容忍她还活着。 船身摇晃越来越厉害，外头的叫喊声和打斗声也越来越激烈，时不时能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 屋子里的人，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怕不怕，爷爷护着乖宝。” 顾老爹伸出手来，摸了摸妞妞柔软的发顶。 妞妞小脸苍白，抓住爷爷的手：“妞妞不要你们有事。” 顾老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老人家一向浑浊的眼睛，此时锋利得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沈小哥突然蹲下身子，低声对着妞妞说道：“妞妞，如果你活下来，求你去京城四方街走一趟，去那里告诉我娘，儿子不孝，日后不能在她膝下尽孝了。” 沈小哥说完这话，立马直起身子，他哪怕身子都还在害怕得发抖，但还是努力挡在小孩子们面前。 小部分水贼偷偷摸了进来，众人只听得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不时传来推门而入的声音，虽还没轮到他们这间屋子，但房间里的人都紧张到了极致。 顾老爹和顾老太两人满脸都写着视死如归，他们和孙家的婆子婢女们一起站在门背后，准备迎接想要冲进来的第一波水贼。 拍门声终于响了起来。 一声接一声，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他娘的，开门！” 门外传来水贼们激烈的叫骂声。 一群人依旧死死地顶着门。 “把门砸开！”屋外的水贼喊道。 刀剑朝着门上砸去，眼看着这扇门摇摇欲坠，很快就要被破门而入。 顾老爹死死地捏着棍子。 那扇门如今脆的跟一张纸一样，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砸成粉碎。 屋子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所有人既要担心门外的水贼，又要担心在船板上正在与水贼们作战的孙家兴和顾明达。 妞妞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后，垂下脑袋，低声说道：“我希望我能看到大家平安脱困。” 妞妞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由远及近的尖细哨声，那哨声三短一长。 门外的水贼听到这声音后，攻击忽然停了下来。 “不好，有人来了！这哨声不是我们的人。”水贼们听出声音不对。 面前这屋子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砍了半天都没能成功进去，水贼们不知外面到底来的是什么人，此时急着先捞一笔，当场就转而冲进别的屋子里。 张芸娘听着别的屋子里传来的翻箱倒柜声，缓缓地松了口气，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乖宝别怕，我们肯定能平安抵达京城。” 妞妞乖巧点头。 哨声越来越近，水贼的脚步也越来越凌乱，就好像有什么在追着他们一起。 “冲啊！” 整齐划一的冲杀声，忽然响彻天际。 “水师，是水师来了！” 妞妞听见不知是谁喊道。 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各种哀嚎声也没停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的晃动停了下来。 屋子里所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 外面走廊里又响起脚步声。 “爹，娘？芸娘，妞妞，阿晏、阿昭？”顾明达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里。 房门打开，顾明达冲了进来，他将家里人全都仔细打量一遍。 “我们没事，他们没进来。”张芸娘说话间，打量起顾明达来。 顾明达闻言松了口气，而后迎着一旁李氏担忧的眼神，解释道：“我也没事，孙兄弟也安好，就是崴了脚。原本有一把刀是冲着孙兄去的，他崴了下脚，正好躲过去了。” 面对水贼，仅仅是崴了下脚，已经算是大幸。 “相公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张芸娘担心地问道。 顾明达笑着说道：“我运气也好，水贼的刀都落到我脸上了，斜刺里突然一点银芒，原是一个十来岁的年轻小将，提枪杀到，帮我挡了这本是必死的一击。” 众人听他说得精彩，全都屏住呼吸，只觉得像是置身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时迟那时快，水贼来势汹汹，我们与船夫兄弟们被水贼们打得节节败退，不少人甚至都跳水求生了，眼看着没了活路，水面上忽然出现水师的船队。” 众人听了，一想到当时情况之紧急，顿时满脸后怕。 外头越来越安静。 “顾大哥。”李氏起身行了一礼。 顾明达顿时明白她想做什么，说道：“弟妹，孙兄弟如今和伤员们一起，正等着大夫处理伤势，我带你去看他。” 李氏赶忙将长寿托付给张芸娘。 妞妞跑过来，抓住顾明达的衣服下摆，说道：“爹爹，我也想去看看孙爹爹。” 如今有水师控制局面，顾明达也不怕出乱子，带着李氏和妞妞一起到了船板上。 “孙爹爹！”妞妞一眼就看到正坐在船板上的孙家兴。 孙家兴看到李氏也松了口气。 “孙爹爹，我们都没事，大家好勇敢，将坏人拦在门外。”妞妞说道。 孙家兴轻轻地捏了捏妞妞肉乎乎的小脸蛋，说道：“妞妞也勇敢，看到坏人都不害怕。” “别……捏……我的……” 妞妞含糊不清地说着。 话未说完，妞妞便眼前一黑，便一头朝着地上栽去，失去意识前，似乎听见耳边传来顾明达和孙家兴的惊呼声。 第二更 187.第187章 醒来 第187章醒来 妞妞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云朵里。 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任凭她怎么打滚都不会掉下去。 四周鸟语花香，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脸上。 只是有一点不好，妞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头正在咕咕叫。 “妞妞，妞妞，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玩？”有道声音软声问道。 又有无数道声音一齐喊道：“留下来！妞妞留下来！” 妞妞听到这话，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而是问道：“留下来有没有吃的吗？” “找吃的，找吃的！”无数道声音喊道。 妞妞费劲地从草地上坐起身来，脚下忽然出现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妞妞一脚踩上去，不停往前走。 四周忽然升腾起雾气来。 妞妞看着这一幕，她忽然害怕起来。 “往前走，往前走！”那声音忽然变得阴森起来。 妞妞都快吓哭了。 她的脚像是在原地定住了一样，压根不敢往前走。 “快走快走！”那声音依旧在催促。 妞妞抿紧嘴唇，不敢往前。 “妞妞，妞妞！”一道轻柔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片刻后，妞妞听见了水声。 “向左走，妞妞，快来！”轻柔声音催促道。 妞妞往左边看了一眼，原本柔软的草地变成了万丈深渊。 妞妞很害怕，但她却本能信任那道声音，她心一横，一脚朝着左侧跨出。 预想中的失重却没有发生，而是出现了一个小池塘，小池塘水面清澈见底，生长着大大小小十片荷叶，荷叶底下游动着一尾红色的小鱼儿。 小鱼儿见了妞妞，直接从水面跳到她的手中。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小鱼儿轻声问道。 妞妞低下头，看到自己原本胖乎乎的小手，如今已经干巴得跟鸡爪子一样。 “对不起。”妞妞很愧疚。 “算了，我怎么舍得怪你，你饿了就喝点水，千万别摘荷叶。”小鱼说道。 妞妞原本想摘了荷叶舀水喝，听到这话，只能趴在池塘边喝水。 也不知喝了多久，妞妞面前的池塘空了下来，她又要哭了：“对不起，我把池塘喝干了，你会不会死？” 小鱼儿说道：“没事，你快回去吧。” 妞妞眼前的池塘渐渐消失。 “快醒醒，快醒醒！” 妞妞睁开眼睛，看见了张芸娘担忧的眼睛。 “娘……”妞妞一张口，就被自己暗沉嘶哑的嗓音吓到了。 张芸娘见到妞妞醒过来，眼泪立马落了下来。 但她也没时间悲伤，而是迅速起身，朝着帘子外面喊道：“大夫，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女儿！她醒了！” 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而后坐到妞妞床边，给小姑娘把脉。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将家里人快吓死了，你昏迷三天，你娘就哭了整整三天，眼睛都哭肿了。”中年大夫说道。 妞妞看向张芸娘，果真看见母亲红肿的双眼，她嘴巴一撇，眼泪也要跟着落下来。 “哎哟，乖哦，不掉金豆豆。”大夫哄道。 妞妞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中年大夫细细切脉切了许久，方才捻着胡须对张芸娘说道：“先前她昏迷时，脉象犹如烛火将熄，一度险象环生，如今她醒过来再看，脉象强健，竟然都看不出来这孩子曾经濒临死境。” 张芸娘追问道：“大夫，这是好全了吗？” 大夫点点头。 张芸娘赶忙问道：“大夫，您看看要给这孩子开什么药，我去煎药。” 大夫摇了摇头，说道：“暂时不用开药，只不过她大病初愈，未免再生波折，这几日每天早上都过来一趟。” 张芸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我都听您的。” 门上的帘子被人掀开，顾明达背着一个戴着银质面具的少年走了进来。 “我听人说妞妞醒了！”顾明达激动地说道。 紧接着，他将背上的少年人轻轻放置在一旁的床上。 “妞妞，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快告诉爹。” 顾明达一句接一句，恨不得将自己能想到的东西，一骨碌全都送到妞妞面前。 妞妞缓缓摇头，又看着爹爹说道：“爹，您和娘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睡好，眼睛里好多红血丝。” 顾明达看着女儿体贴又乖巧的模样，心底都柔成一团水了，为了不让女儿担心，还是摇摇头，说道：“爹爹晚上没有睡不好，只不过这两天辣的吃多了，眼睛辣红了。” 这种骗人的话，也只能哄到小孩子了。 妞妞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吃辣的会红眼睛，妞妞以后要少吃辣的。” 中年大夫在一旁说道：“这段时间，饮食以清淡为主。” 张芸娘早在顾明达进来的时候就出去了，此时回来她手里端着两碗米粥，并几碟子小菜。 她将其中一份饭菜顾明达手上。 “妞妞，爹先去给哥哥喂饭。”顾明达说着，转了个身，端着饭菜坐到妞妞对面的床铺的银面小哥身旁。 张芸娘则端着另一份饭喂给妞妞吃。 妞妞小声问道：“小哥哥他受伤了？” 张芸娘轻声解释道：“这是先前救了你爹的少年小将军，你唤一声谢哥哥，他之前伤了手脚，也在大夫这里养伤，回头要跟我们一起进京。” 妞妞乖乖点头，说道：“谢哥哥救了爹，就是妞妞的恩人，回头妞妞和爹娘一起照顾他。” 张芸娘还怕妞妞追问她为何谢小哥戴着面具，幸好妞妞一向乖巧，并不会做那种让人尴尬的事。 谢行川在顾明达手里的勺子递过来前，摘掉脸上的面具，露出左边面上狰狞交错的疤痕，他微微侧了侧身子。 但即便这样，从妞妞的角度也能看到谢行川的半张侧脸。 谢行川已经做好了小姑娘哇哇大哭的准备，但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哭声。 妞妞眼中满是心疼，问道：“娘，谢哥哥脸上也受伤了吗？也是为了救爹爹受伤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谢行川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听到这话，脸上的冷厉都快挂不住了。 第一更 188.第188章 谢行川 第188章谢行川 “跟你爹无关。”谢行川开口说道。 顾明达和张芸娘骤然听到谢行川开口说话，两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顾明达忍不住想着，还是自家女儿有本事，能让冷脸寡言的谢小将军开口说话，他们夫妻俩帮忙照顾谢行川三日，谢行川一个字都没说过。 妞妞即便听到与顾明达无关，还是一脸心疼，说道：“哥哥，你的伤疤疼不疼？” 谢行川转过头来，将整张脸让妞妞看个清楚。 他这张脸的全貌，不戴面具的时候，不知道吓坏了多少人，肯定能把小姑娘吓哭。 但妞妞却依旧毫无畏惧地看着他的脸庞，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关心。 谢行川忽然败下阵来，他恶声恶气说道：“疼也不要你管！” 刚说完这话，谢行川就忍不住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太凶了，这还是个小孩子呢，他比她应该大好几岁，不该这么凶她，她会不会哭鼻子？到时候要怎么哄她？ 妞妞压根没哭，而是认真地说道：“哥哥如果疼，妞妞的糖都给你吃，妞妞口袋里有糖。” 说话间，她竟是连吃饭也顾不上了，都要去翻找她的荷包。 张芸娘好脾气地将碗放下来，帮着她将荷包翻找出来，又故意问道：“这是妞妞攒了好多好多天的糖，真的要送给你谢哥哥吃？” 妞妞用力点头。 张芸娘起身将那一荷包糖放到谢行川身侧的小几上。 谢行川却依旧冷着脸，说道：“我不要，小孩子才要吃糖，我是将军，将军不吃糖。” 妞妞听到这话，说道：“将军为什么不能吃糖，将军也会疼呀。” 谢行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一侧看热闹的中年大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个小鬼头，就该有人治治你，你才十二岁，天天就知道板着脸装大人！” 听到这话，顾明达和张芸娘的某根神经被牵动了。 “小将军，你居然才十二岁，我一直以为你至少十六七岁了。”顾明达说道。 也不怪顾明达会误会，谢行川身形高大，比已经十七岁的沈小哥都高，这种样子，谁能想到他才十二。 谢行川的年纪被大夫揭穿，冷脸顿时挂不住了，满脸都是小孩装大人的窘迫。 中年大夫乐呵呵说道：“这小子长得快，喝水都长，还最喜欢冷着脸，是在学卢大将军呢。” 谢行川气得饭都不想吃了，转过头去，谁也不理。 “瞧瞧，又闹小孩子脾气了，还不吃饭！卢大将军也闹脾气不吃饭吗？你就是这么学的？”大夫故意这么说道。 谢行川转过头来气鼓鼓地瞪了大夫一眼，到底没再闹脾气，吃了顾明达喂到嘴边的那勺粥。 张芸娘压住忐忑的心情，轻声问道：“小将军是几月的生日？” 谢行川不回话。 依旧是极其了解他的中年大夫帮忙回话：“这小子是春天的生日，当年他娘难产，还是我一剂汤药下去，才将他们母子俩救回来！” 谢行川被大夫拆台多次，此时终于抓到机会，反过来拆穿大夫：“明明是你师父救的人，你当年就是个煎药的，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大夫闻言也不生气，得意洋洋地问道：“你就说那药是不是我煎的？” 谢行川说不过他，气得鼓了腮帮子，整个人如同一只充气的河豚。 倒是张芸娘听到大夫这么说，顿时眼神一暗，既是大夫亲自接生的，那这孩子就不是她的二小子。 妞妞敏锐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小声问道：“娘，您怎么了？” 张芸娘转过头来，看到女儿满脸关切的模样，心底一软，说道：“娘没事，乖宝先吃饭，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长大。” 妞妞闻言，张大嘴巴，嗷呜一口将勺子里的饭菜吃了下去，而后鼓着脸颊看着张芸娘，似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有好好吃饭。 张芸娘嘴角弯起，轻轻地在女儿的鼻子上点了点。 一旁的谢行川看着母女俩的互动，忍不住出了神。 “妞妞，听说你醒了！太好了！” 呼啦啦一堆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妞妞抬眼望去，她的家人全来了，将这个临时隔出来的小病房挤得转个身都不行。 “罢了罢了，吃完了饭你就回去，我都快被挤得喘不过气来。”大夫无奈地对着妞妞说道。 这话一出，又退出去几个人，屋子里总算宽敞了，只是退出去的孙家两口子，此时还在门外抱着长寿巴巴地往里看。 “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好福气，家里人把你捧在手心疼着，这段时间他们有空就跑到这里来看你。”大夫感慨道。 这世道疼儿子的很常见，疼养女疼干女儿到这个地步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妞妞最在乎的就是家人，听到这话，顿时挺直身子，自信地说道：“他们说我是他们的乖宝宝。” 柳小茹用力点头，说道：“对，妞妞就是最好的乖宝。” 张芸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昨晚上守了一夜，才回去睡觉，怎么又来了，赶快回去休息。” 柳小茹眼睛里的红血丝和张芸娘差不多，她此时盯着妞妞说道：“好不容易乖宝醒过来了，我不看一眼怎么安心。” 柳小茹脸上的憔悴半点都遮不住，妞妞看着也心疼，立马说道：“柳姨，我好好的，大夫说我都不用吃药，你快回去休息！” 柳小茹确实很累了，又问了下大夫，确认孩子真的没事，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张芸娘不放心她，又让其他人送柳小茹回去。 其他人都比较好劝，只有顾昭赖着不走，哭着说道：“我要看住妹妹，我就是一会没见她，她就病了，昏迷了三天！” 顾明达听到这话，问道：“三天前她昏迷的时候，是我带着她，你这臭小子，连我也怪上了？” 顾昭用力点头，说道：“对，谁照顾妞妞都不成，爹爹也不成，只有我照顾她才好。” 顾明达又被这大孝子气笑了。 第二更 189.第189章 训斥 第189章训斥 妞妞吃完饭后，张芸娘将她的东西收拾好，临走前又求着大夫再把了下脉，确保女儿真的没问题后，这才带着妞妞和顾昭千恩万谢离开。 顾明达则留下来，继续负责照顾谢行川。 “你可以回去，你肯定很想陪着你的小孩。”谢行川忽然说道。 先前顾明达就发觉了这孩子的不对劲，这孩子要强，受了伤亲爹都没留下来照顾，反而让他们这些陌生人护送他回京休养，顾明达心下猜测着，谢行川多半也是想要家人陪着的。 顾明达没有显露出内心的同情，而是说道：“我现在回去，才会让内子为难。” 谢行川面露疑惑。 顾明达解释道：“小姑娘做错了事，她娘多半要训训她，我在旁边，一见到孩子可怜巴巴的，估计就忍不住想要和稀泥了。” 张芸娘先前一直压抑着心情，想着女儿才醒过来，怕她受不住训斥。 但如今大夫既然说孩子无恙，等回到自家那个屋子里，张芸娘将顾昭交给顾老太，转头对着妞妞垮下脸来。 妞妞也很清楚母亲为什么生气，低下头来：“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张芸娘眼泪又落了下来，用力擦拭掉后，说道：“你都要吓死娘了，你知不知道？” 三天前，面对水贼时转机来得那样快，妞妞又无故陷入昏迷，女儿还在昏迷中几度陷入生死，张芸娘和顾明达自然可以确定，女儿这是动用了特殊能力。 就连顾老太和顾老爹，隐隐都察觉到了什么。 “你这个孩子，一点都不乖！” 张芸娘收养妞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训斥女儿。 妞妞嘴巴一撇就要哭起来。 张芸娘看着女儿要哭，她也难受得很，满心想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女儿大病初愈，能不能受得住这样严厉的训斥，要不要再缓几天…… 可再缓几天，又怕女儿不长记性，下次还会再犯。 张芸娘脑中如一团乱麻，纠缠半天也找不到线头在哪里。 但妞妞却快她一步，小姑娘直接扑到母亲怀里，哭唧唧地说道：“娘，现在不是很好吗？大家都没事，妞妞也没事，我们都好好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掀起女儿的衣袖，露出她手腕上胎记所在的位置。 “你这个胎记，我记得刚收养你的时候，它是浅红色的，后面我给你洗澡，看着颜色一次比一次深，你看看现在呢？” 妞妞低下头，看到自己右边胳膊上的那个小鱼胎记，如今颜色浅淡到近乎与肤色相同，只边缘处有一点淡淡的红色，勉强让人看出来这里曾经是一个小鱼形状的胎记。 “它的颜色会慢慢变红的，娘，我不会有事的。”妞妞心虚地说道。 小姑娘自己也不知道能力到底是怎么样的，如今这么说也只是想安慰一下母亲。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乖宝，你也许有大来历，未来也许要做不同一般的事，我和你爹都只是普通人，很多时候帮不上你的忙，我们也不想拖你的后腿。” 张芸娘有时候其实想过，妞妞或许是神仙转世，这样的身世，下凡就如同渡劫，未来肯定要经历许多波折。 她和顾明达最害怕的是，妞妞的特殊力量也许用一次少一次，现在用光了，万一女儿以后需要的时候力量不足了怎么办？ 妞妞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张芸娘的倒影。 “可对于妞妞来说，你们从来不是后腿，你们是我的全部。” 张芸娘心头一酸，她一直告诉自己养孩子要求回报，不能做个不求回报的人，可真的等女儿动用特殊力量回报她了，她却只有满心对于女儿的担忧。 “乖宝，人各有命，如果真的被水贼杀死，也是我们的命，不要强求，你好好活着就行。”张芸娘神色坦然。 妞妞却用力摇头：“那不是你们的命，你们没了，妞妞没办法好好活着。” 张芸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让她坦然地吸女儿的血，她也做不到。 妞妞却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们都说我有特殊能力……也许这能力……就是为了保护娘……保护大家……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妞妞很开心。” 张芸娘顿时愣住了。 “妞妞，你已经很乖很好了，守护家人应该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照顾好自己就已经很厉害了。”张芸娘说道。 妞妞歪着脑袋想了想，问道：“娘，你如果是我，你会不救爹爹吗？” 张芸娘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妞妞继续说道：“妞妞没有要别的东西，妞妞只要大家好好的，妞妞的愿望很小很小。” 张芸娘拿女儿没了法子。 她叹了口气，心道让女儿放弃家人，或许自己才是强求的那一个。 张芸娘无奈说道：“乖宝，你答应娘，以后一定不要随便发愿。” 只是说完这话，张芸娘就愣住了，这话好像不止一次跟女儿说过了。 妞妞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甜甜笑着点头：“好的，我都听娘的。” 张芸娘嗔怪着看了女儿一眼。 妞妞转而问到：“娘，谢哥哥的家里人呢？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进京吗？” 张芸娘叹了口气，解释道：“你谢哥哥的父亲谢将军，是水师营的副将，朝廷前段时日发下公文，要求水师剿灭沿途进京水匪，谢将军公事繁忙，所以将这事委托给我们。” 当日也是他们运气不好，每次水贼寨子换了新主人，总要办一两件大事，好让往来船只知晓，孝敬要换人交。 无崖寨这次的大事，正好办在他们的船上。 大掌柜虽然没了，但船工们保留大半，这艘船上的客人们大多无恙，他们还是赶着进京，因而船只清洗之后便继续启程进京。 母女俩说话间，外面却忽然闹腾起来了。 “说好的双倍银子，你们难道想耍赖？” “耍什么赖？我们才没有耍赖，但你们也没做事，真正护着我们的人是水师！与你们何干？” 第一更 190.第190章 看热闹 第190章看热闹 妞妞竖起耳朵朝外听，脑袋伸得老长，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看起来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小猫。 “好了，不关你的事，你病才好，在屋子里躺着好好休息，别乱跑乱动。”张芸娘说道。 妞妞却抓耳挠腮地惦记着外面的热闹。 “娘，我想出去看看……”妞妞可怜兮兮地跟着张芸娘撒娇。 张芸娘最受不了香香软软的小女儿对她这样。 “罢了，你想看热闹也行。”张芸娘说道。 妞妞顿时满脸喜色。 张芸娘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是娘替你看，你在屋子里乖乖的，不乖我就不跟你说外面是什么事。” 妞妞顿时小脸一垮。 张芸娘看着女儿这模样只觉得好笑，说道：“你才六岁，怎么就这么爱看热闹？”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 张芸娘很快就知道缘由了，她在热闹的中心地带看到了两张熟面孔。 顾老太和顾昭，一大一小两张面孔，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热闹。 “娘。”张芸娘费力地挤过去。 顾老太硬生生挤出个空位来：“这儿看得清楚！” 张芸娘无奈挤到空位上，她只能庆幸家里人多，柳小茹和顾晏都能看住妞妞和顾老爹，以防这一老一小乱跑。 “到底发生了何事？”张芸娘询问婆母。 顾老太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因而大概明白前因后果，她指着那几个被围住的老爷们。 “这些富贵人家的老爷，穿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一点人事不干呀，那天家兴好不容易砸钱请了人和船夫一起应对水贼，这些躲在后面的老爷们倒好，他们说出双倍钱，让这些人保护他们。 “他们这么一弄，险些害了家兴和明达，当天口死了三个船夫，还有好几个挂了彩，一直躺着呢，要不是人家小将军枪法准，现在明达估计也在大夫那躺着呢。” “这些老爷们抢了人，现在又不舍得钱了，双倍的钱不想出，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水贼怎么不给他们来一刀呢！” 顾老太说起这些事，就恨得牙痒痒。 听到这话，张芸娘看向这些人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偏偏这些有钱老爷们还在辩解：“你们又没有对敌，只是在我们身边站了站，凭什么跟我们要六十两银子？” 这么多人，一人要六十两银子，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他们甚至还后悔，早知道水师来得这样快，就不该请他们，那现在付钱的人就是孙家兴了。 “说好的事要反悔，兄弟们，将他们扔到水里去！”青壮中有个矮个子大声喊道。 其他普通青壮听到这话，瞬间都被鼓动起来，一个个挣扎着往前挤。 “船夫呢？管事呢？船上有人闹事都没人管吗？”老爷们大喊大叫。 但管事们故作不知，船夫们一想到死去的同伴，全都恨不得冲上来一起打人。 领头的那个老爷，已经被青壮们举了起来，一直朝着水面移动，眼看着就要被扔下去了。 “给给给，我给钱还不成吗？” 老爷们到底妥协了，他们只恨如今还在船上，叫天天不应，若是下了船，谁会受这群莽夫的气。 青壮们将人举起来的动作一顿。 “现在就给钱，赶紧的！”那个矮个子又催促当场结款。 老爷们中还有人到了这个地步都在想着耍心机。 “身上实在没那么多银子，你们想想，谁坐船还带着一箱银子？你们放心，等下了船一定给！” 青壮们愣了下，他们中间许多人还是天真，居然真的信了这话。 但那矮个子俨然成了这群青壮们的脑子，直接喊道：“不行！没有现银，也有银票，没有银票就拿贵重物品抵价，谁拿不出来就扔谁！” 其他青壮只需要听到声音盲从就行了，立马又将老爷们举起来。 老爷们顿时脸都绿了，他们只恨自家下人们不中用，压根不是这群青壮们的对手。 “好好好，给银票，给银票！” 还有人不死心，在给钱环节想要耍小花招。 但这次真的遇到对手了。 “银票兑换会折价，你给一百两银票，只能算八十两银子。” 老爷们傻眼了，骂道：“你们怎么比钱庄还黑心，钱庄也不会吃两成！” “你给我们的这个玉佩，谁知道是什么料子，反正我们听不懂什么冰种不冰种，这玩意在我们眼里就只值一两银子。” 那拿出玉佩的老爷听到这话气糊涂了，说道：“怎么可能才值一两银子，我还是花五两银子买的呢！” 矮个子听到这话，顿时破口大骂：“五两买的东西，你本来还想跟我们抵价五十两，我就知道你们没一个实诚的！一两银子我都嫌多了，十文钱！” 但如今青壮们全都听矮个子的，这矮个子又是个难缠的，老爷们任是一肚子鬼主意，遇到这样有脑子的队伍，也只能败下阵来。 闹了半天，老爷们如何能容忍自己高价买来的物品，被矮个子低价抵押，一个个竟然也不知从哪里，硬生生拿出大量金银来。 矮个子带着兄弟们拿到钱后，对着老爷们发出一声冷笑来：“你们看看，他们哪里是没钱，只是不乐意给我们！” 矮个子这话一出，一群人立马对着老爷们怒目而视。 靠着从老爷们身上抠银子，矮个子如今在下等舱内一呼百应，威望很高，几乎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追着他跑。 青壮们外出讨生活本就是为了挣银子，如今坐着船就有六十两银子入账，不少人当场起了要返乡的念头。 矮个子也没拦着，而是主动说道：“兄弟们，我在京城恰巧有不少门路，若是还要进京的，不妨跟着我一起找活干，有我在，定不会让兄弟们饿着。” 对于一心返乡的人，矮个子也没拦着，而是劝他们到了下个码头就得下船，省得被船上的老爷们报复。 也许是在讨薪中表现优异，他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过半青壮都愿意跟着他。 热闹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张芸娘刚想返回，忽然看见人群里的顾明达和孙家兴，他们不仅自己看热闹，还将谢行川也背着过来了！ 两人脸上看热闹的兴奋劲还没退去，就看到不远处的家人，顿时满脸尴尬。 张芸娘看了眼顾明达，又看向一脸兴奋跟儿子分享八卦的顾老太，心道难怪妞妞这么爱看热闹，原来由头在这两人身上。 “这王河倒也是个人物，要么他想要坑了小弟们手里的六十两银子，要么他真能带着这群人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顾明达说道。 王河不是旁人，正是个青壮们的领头羊，矮个子青年。 孙家兴却神色怪异，当日下等舱的青壮们是他组织的，他一向记性很好，此时到底将疑惑说了出来。 “当日我组织人手迎敌时，似乎并未见过此人。” 第二更 191.第191章 进京 第191章进京 顾明达闻言一愣。 “难道是后面加入的？”顾明达猜测着。 孙家兴却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说道：“我说不清楚，是否还要再问问旁人？” 顾老太直接说道：“你们想多了，不管是一开始就在，还是后来加入的，那些出钱的老爷们肯定比谁都清楚。” 孙家兴听到这话，立马不想了，说道：“婶子，还是您老人家经验丰富，也对，出钱的人应该比谁记得都清楚，毕竟这一个人就是实打实的六十两银子，他们必不舍得白白舍了出去。” 众人便不再想这事，顾明达继续陪着谢行川在船板上放风，顾老太等人则往回走。 张芸娘回到房间的时候，正巧听见屋里传来欢声笑语。 妞妞笑声奶呼呼的，她正在一个劲追问沈小哥：“沈哥哥，真的吗？京城真的有浑身雪白的小鹿？还有黑白相间的大熊？” 沈小哥说道：“那当然，我难道还会骗你，等到了京城，我就带你去看。” 张芸娘见女儿心情很好，神态逐渐放松下来。 倒是顾昭，听到这话，立马又如同离弦的箭一样，一头扎了进去。 “沈哥哥，你跟我也说说，我也要听！”顾昭一脸急不可耐地说道。 就连顾老太都装若无意地溜进房间里，两只耳朵竖起来，就差没将她也想听写在脸上了。 张芸娘无奈地摇摇头，但她和柳小茹也进屋子里听着就是了。 船行顺畅，竟是一路无阻地抵达通州码头。 那些跟随王河的青壮们，一部分在中途码头下了船，如今还剩下一半人打定主意要跟着王河发财。 孙家兴虽然了对王河的身份，但心里却始终留着个疙瘩，顾明达看出了他的心思，因而几次刻意接近之后，倒是有了一些想法。 “这人虎口处有老茧，应该是常年习武之人。”顾明达说道。 孙家兴闻言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顾明达说道：“按照这人自己的说法，他是广临府人士，幼时家境不错，家里将他送去习武，奈何遇上强人，家境败落，不得已进京投奔亲戚。” “他确实是广临府口音，言谈间很多广临府的风土人情他也知之甚详。” 孙家兴闻言彻底放下心来，才经历过水匪之事，孙家兴死里逃生，遇到丁点异常都会多想。 “顾兄，倒是我小人之心了，万幸我未曾言明此事。”孙家兴感慨道。 顾明达宽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你这么想倒也没什么错处，若是此人身家清白，其实可用。” “顾兄，此话何解？”孙家兴追问道。 顾明达解释道：“此子虽是市井中人，但行事颇有章法，也很懂规矩，他与我们是同乡，天然便多了一分亲近，日后到了京城，若有些不方便之事，倒是可以交给他去办。” 孙家兴听了这话，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来，说道：“顾兄所说，倒是不无道理。” 孙家是地方望族，在京城根基不深，王河身处市井，消息灵通，提前卖个好，未来若是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自然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而他们仅仅需要付出的，是给王河提供一丁点庇护，王河打算在京中规矩行事，他们也不怕王河会拖后腿。 若这人行事不规矩，他们之间反正也仅仅是同乡，只管舍了王河，倒也简单。 等到下船的时候，王河已经带着手下的弟兄们，积极地帮着两家人搬行李。 王河聪明会来事，嘴巴也讨巧，跟顾老太说了一会，就将老人家哄得乐不可支。 “我一见婶子您就觉得亲切，先前不明就里，现下才想明白，原来您很像我娘。”王河满脸真诚地说道。 顾老太赶忙道：“你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你娘才多大，顶多四十，我都快六十了，哪里能像她呀。” 王河立马惊讶道：“婶子，我看着您还以为才四十呢，谁能看出您快六十了。” 顾老太听到这话更高兴了，看王河只觉得无比顺眼，待得知王河父母双亡之后，又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怜惜，神情也越发慈爱。 通州距离京城不过半日车程，顾孙两家租了马车进城。 顾老太上了马车之后，还止不住地朝外看，跟家人们道：“这小伙子嘴巴甜，以后在京里肯定能挣到不少钱。” 张芸娘说道：“娘喜欢他，日后多请他上门吃饭，您还可以认个干儿子。” 顾老太闻言瞬间意动，但很快又说道：“算了，认干亲是大事，还是要再想想。” 老太太经的事多，自然能看出来对方如此殷勤，是看在顾明达和孙家兴的面子上，又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个老太太。 妞妞歪着脑袋，一脸欲言又止。 张芸娘问道：“乖宝，你想说什么？” 妞妞不喜欢有事瞒着张芸娘，便凑到母亲耳边轻声说道：“娘，那明明是个姐姐，为什么你们都说是小伙子呀。”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心下大惊。 她仔细回想起来，王河除了个子矮点，身形样貌以及声音似乎都与男子没什么区别。 “此话当真？”张芸娘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妞妞不会看错的。” 一旁的顾老太问道：“你们母女俩嘀咕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顾昭也满脸好奇地看着母亲和妹妹。 妞妞刚想开口，但却被张芸娘拦住了。 “娘，没什么，都是些孩子话。”张芸娘说道。 张芸娘想着，若王河真的是个女孩子，她以男人的身份在外行走，必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顾老太和顾昭都不是嘴巴特别紧的人，贸然告知怕是会生出是非来。 顾老太也没多问，掀开马车帘子朝外张望。 通州作为京城的门户，每逢船只靠岸，总是格外热闹，如今街面上人群往来如织。 顾老太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她愣是半天都没休息，就这么沿路掀开帘子往外看，一路看到京城门外。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说道：“老太太、太太、少爷小姐稍候片刻，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城门处挤得水泄不通的，估摸着还要排一会呢。” 车夫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很是傲慢的声音。 “让开，都让开，显国公府的马车来了，全都通通避让！” 第一更 192.第192章 秦二 第192章秦二 车夫听到这声音，立马赶着马车往边上停。 但平日里极为乖顺的黑马，今日也不知怎么的，蹄子就跟钉在地面上一样，许久都不乐意动弹。 身后显国公府的马车似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跑上前来，阴沉着一张脸，训斥道：“怎么回事？贵人出行难道不知避让？若是耽误了贵人回城，你不要命了！” 车夫跳下马车，不停地点头哈腰，对着那匹马生拉硬拽，偏偏那马匹就是不动弹，折腾半天也不曾迈出一步。 车夫急得满头大汗。 那管事也很着着急，嘴上的骂声就没停过，但见黑马真的半天不动弹，骂骂咧咧地上前陪着车夫一起拉扯。 折腾许久，黑马才往外挪了一步。 “怎么回事？不知道母亲等着进城吗？” 一个穿一身锦衣华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玉面少年骑着白马迈步上前，他脸上的厌烦之色都快凝成实质。 “二少爷，这马……这马它死活不动弹……”管事之人说完这话，立马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车夫站在一旁，被这贵人阵仗吓得头都不敢抬。 二少爷却半点不曾体谅，呵斥道：“办事不力的东西！” 说罢，二少爷在所有人未曾防备时，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身上。 “畜生不听话，打就是了。”二少爷满脸阴鸷地说道。 马匹骤然挨了一鞭子，惊得蹄子乱窜，连带着马车也跟着动摇西晃。 “车上还有人！”车夫一声惊叫。 二少爷却跟没听到一样，又一鞭子抽了下来。 这次的鞭子，不止打在马匹身上，鞭子尾巴扫过车夫脸庞，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车夫当场疼得捂住脸庞叫了起来。 “连畜生都驯不住的废物！”二少爷骂道。 道路两边的百姓们，在第一鞭子抽下来时便迅速退到一旁，此时看着车夫挨打，他们心头同时升起一个念头：他是故意的！ 二少爷似是还觉得不够，手里的鞭子又高高扬起。 “秦二，你够了！” 沈小哥的声音从前头响了起来，他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先前不知道这边生了乱子，等他和顾明达等人听到动静赶到的时候，便见到这令人胆寒的一幕。 二少爷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沈小哥。 “多管闲事！” 秦二却并不拿沈小哥当回事，他手里的鞭子依旧高高举起。 沈小哥急了，冲上前去就要阻拦，但却被护人心切的顾明达和孙家兴抢了先。 这两人冲上前来阻拦，却被秦二一鞭子抽了过去。 沈小哥大喊道：“秦二，你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秦二听到这话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顾明达和孙家兴两人身上。 “这位孙大人，乃是新科榜眼，陛下钦赐从六品翰林院编修！这位顾老爷，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秦二，你实在是太狂妄了！”沈小哥大声说道。 孙家兴和顾明达全都挨了一鞭子，但如今是冬季，身上衣服厚实，这鞭子恰好落在最厚实之处，身上倒是没觉得多疼。 他鞭子停下来，马匹也安静了，马车也不再摇晃了。 恰巧此时，马车里的妞妞掀开帘子露出小脑袋来，大眼睛看向顾明达和孙家兴。 但孙家兴多贼啊，一看到妞妞这样子，就知道马车里的人多半无事，他立马拉着顾明达一起，两人同时身形一晃，缓缓坐到地上，而后发出一阵阵哀嚎。 “这种纨绔子弟当街殴打朝廷命官，怎么御史台不参上一本。”人群中不知道谁如此说道。 秦二依旧高坐马上，听到说话声音转过头去，鞭子指着人群，满脸暴戾地说道：“谁在说话，滚出来！” “二哥哥！” 一个头戴幕篱、和妞妞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走到秦二面前。 因着幕篱遮挡，众人并不能看清楚小姑娘的面容，但却能看到对方举手投足间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二哥哥，母亲的头疼如今已经缓解，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入城了。”小姑娘扬声说道。 她这么说，也算是在告诉旁人，秦二之所以如此急着进城，是因为忧心母亲病情，是孝子之举，并非单纯的跋扈。 秦二骄横且愚蠢，听到这话，竟然不过脑子一般问道：“母亲何时头疼了？” 小姑娘呼吸一窒，她只觉得万分疲惫。 但她还是走到顾明达和孙家兴身旁，行了一礼。 “两位见谅，我这兄长素来是个急性子，今日忧心母亲，行事难免莽撞几分，小女在此替兄长给两位赔个不是，请原谅他的无心之失。”小姑娘依旧咬死了秦二是忧心母亲。 老实说，她这一番言论礼数周全，说得极为体面。 但同时也将人架起来了。 孙家兴已入官场，顾明达未来可能会加入官场，这两个人都是要面子的，他们比小姑娘年长，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不原谅，则显得小气，日后对于他们的官声不利。 但若是就这么原谅了，又会觉得憋屈。 妞妞的小身子全部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她朝着沈小哥伸出双手，沈小哥立马将她和顾昭抱了下来。 “你说错了，你哥哥不是无心之失，他就是故意的！沈哥哥阻止他也被骂，他就是故意要打人的！”妞妞大声说道。 顾明达和孙家兴看着女儿勇敢直言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庆幸。 他们是大人不方便出面，但妞妞却是不打紧的，小孩子对小孩子，这样也不会被人说以大欺小。 秦静姝听到妞妞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抹烦躁之色，说道：“我哥哥性子急，忧心母亲病情，一时冲动，铸下大错，我们府里愿赠上白银百两，算做医药费。” 妞妞听到这话，半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说道：“你哥哥从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到现在依旧高高在上，即便我是个小孩子都知道，自己做错事应该由自己去道歉。” 秦静姝听到这话更烦了，她还不知道自己那个犟种二哥是什么德行，他如果愿意道歉，何至于到现在都不下马，看着她这个妹妹低三下气地道歉。 “妹妹，跟这群人说这些干什么，不就是嫌百两银子太少吗？给三百两，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秦二随口说道。 第二更 193.第193章 破落户 第193章破落户 秦静姝此时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好不容易维持好的局面，被二哥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后腿。 她才六岁，能想到这些说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二哥总是这样肆无忌惮，秦静姝忍不住心生疲惫。 偏偏她已经这样努力了，却还是有人跑过来诘问：“少爷、小姐，夫人唤老奴过来问问，怎么用了这么久？” 秦静姝看到母亲身边的老嬷嬷，心底就是一突，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显国公府正经的小姐，但看到母亲身边的仆妇，还是会觉得害怕。 “这边很快就能处理好，请嬷嬷让母亲稍候片刻。”秦静姝轻声细语地说道。 老嬷嬷微微点头，又用严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秦静姝一眼后，说道：“小姐，夫人对您寄予厚望，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希望您能心下有数。” 幕篱下的秦静姝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她也丝毫不知。 秦二眼见着老嬷嬷要离开，直接扬声说道：“嬷嬷回去找母亲拿几百两银子来，我在这边惹了麻烦。” 秦静姝望着秦二理直气壮的模样，哥哥身上，似乎有她从来都未曾拥有的底气。 老嬷嬷听到这话，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没多久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打银票。 从头到尾，没有谁对秦二有半分质疑。 秦静姝想拦，但秦家的规矩，男孩在外面说的话，她们女儿家是不能反驳的，她见缝插针为哥哥缓和几句已是极限，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秦二将一打银票直接甩出去，说道：“这么多钱，足够你们医治许多回了，妹妹，是新科进士又如何，左不过是一群讹钱的破落户。” 说罢，他竟是彻底将这事甩开手不管，打马就往回走。 银票四处纷飞、散落一地，但道路两旁的老百姓却无人敢捡。 妞妞蹲下身子，将所有银票归拢到一处，而后递给秦静姝。 秦静姝没接。 妞妞便直接塞到她身侧的婢女手中。 “我们家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公道。”妞妞扬声说道。 “哎，这小姑娘倒是有气节！” “气节管什么用，那一打银票说不要就不要了，看起来至少三百两，这小姑娘才是真傻呢。”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妞妞却半点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只是说道：“这位小姐，我爹爹和干爹并不缺您家给的医药费，但车夫伯伯身上伤势很重，他家里有五个孩子，全家都靠着他挣钱。” 秦静姝自诩身份，她会跟进士、举人道歉，但绝不会和车夫道歉，她让仆妇取了一把银子递给车夫。 车夫缩在角落，捂着满脸血痕，他看着大人物们争执，压根就没指望过自己也能得到赔偿，他是车马行的人，路上随口说起自己家中的情况，却没想到妞妞居然都记得。 车夫此时望着递到面前的一大把银子，有钱能够治疗脸伤也不至于拖累家庭，至于道歉，那绝不是他这种下等人该惦记的。 甚至连他也不敢多拿，只取了二两银子，拿多了他怕被显国公府记仇。 顾明达看着这一幕，略一思索就明白车夫的想法，说道：“都拿了吧，你们讨生活也不容易，这本也是你该得的。” 车夫愣了一下。 秦静姝也说道：“既是给你的，你直接拿着便是，我们显国公府，不缺这点银两。” 车夫拿了钱后，立马跪下来对着秦静姝千恩万谢：“谢谢贵人大恩大德，拿了这笔银子，我也能回去置办几亩田地，家里的儿子们也不愁娶不到媳妇了。” 对于围观的老百姓们来说，什么举人进士国公府都是虚的，拿到手的银子才是实打实的，他们此时羡慕车夫到了极致，虽然他脸上血糊糊的，但他拿了几十两银子啊。 “车夫是车马行的人，这家人倒是什么都没拿，岂不是亏大发了。”也有人为顾家人抱不平。 顾家人却不在乎这点赔罪银子，马车里的顾老太搁着帘子说道：“老二，我累了，想早点进城休息。” 顾明达赶忙应了一声，他被一旁的孙家下人搀扶起来，而后又看了秦静姝一眼，说道：“我母亲年事已高，急着进城，小姐回去吧。” 秦静姝站在原地，羞愧得很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但她哥哥能躲，她却不能躲，她只能又朝着顾明达和孙家兴面前再次施礼，说道：“家兄无礼，请两位原谅则个。” 说完这话，小姑娘再也受不住四周人的指指点点，转身就跑。 “顾兄，不着急，显国公府迟早要登门致歉。”孙家兴安慰道。 顾明达也没想到一进京就招惹上这样的庞然大物，只不过让他不护着家人，就这么任由纨绔子弟作践，他也做不到。 “孙兄弟，显国公府在京中如今是什么情形？”顾明达询问道。 孙家兴说道：“老显国公战功赫赫，但如今这位显国公却并未承继父业，如今在礼部挂职。” 顾明达立马就明白了，虎父犬子，如今的这位显国公没有实权。 孙家兴继续说道：“显国公的岳丈是陈阁老，显国公二房夫人的娘家堂姐，是如今的后宫之主：厉贵妃。” 顾明达知晓，这两人应该就是如今显国公府最大的靠山。 闹了这么一通，前面的队伍终于松动，顾家人终于进了京城，直接去了罗掌柜借他们住的那处宅子里。 所有人都身心疲惫，但顾老太却拖着疲惫的身子，拉着张芸娘不放：“家里如今也不缺钱，你是举人娘子，回头去买几个丫头伺候你，这样你跟别人来往，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张芸娘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娘，家里那么点活计，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做了，以前日子不也是这样过了。”张芸娘温柔地说道。 “以前家里穷，才要过得节省，现在咱们全家都进京了，老二未来可能还会当官，你也该摆起官太太的架子来，咱们妞妞也是未来的官家小姐，不能再被人说成是破落户。”顾老太显然被今日秦二那番话刺激到了。 第一更 194.第194章 严苛 第194章严苛 张芸娘却说道：“娘，一个纨绔子弟的话而已，您又何必放在心上。” 顾老太摇摇头，说道：“我们家在广安县倒是过得去，只是到了京城，旁人眼睛都长在天上。先敬罗衣后敬人，这是自古不变都是这个道理，若是咱家坐的是自己的马车，也有下人服侍着，今日老二就不会白白挨了那一下。” 张芸娘微微疑惑。 顾老太说道：“我知道老二挨了鞭子并未没受伤，但如果有下人，肯定是下人拦着那纨绔子。我宁愿事后多给些银钱安抚下人，也不愿意你们受鞭子。” 顾老太承认自己这话说得没多少人味，但她也是个母亲。 张芸娘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而是说道：“您说的也是，您年纪大了，买几个人回来伺候您，我还年轻着，倒是不需要人伺候。” 顾老太闻言急了，说道：“我又不是不能动弹，哪里就需要下人伺候了，听我的，你们在外行走，才需要下人撑门面，我左不过东家长西家短几句，身边带着个下人，到时候别的老婆子还不理我呢。” “您不要下人伺候，我也不要。”张芸娘说道。 顾老太狠狠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妞妞想到，你看今天那小姑娘，和妞妞差不多高，她多大的排场，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后都围着，你难道不希望妞妞也这样吗？” 张芸娘笑着说道：“娘，我当然希望这样，但讲排场也要量力而为呀。” “您不要下人，妞妞肯定也不会要的，真要买，肯定是所有人都要。” 顾老太见说不过儿媳妇，只能道：“罢了，你这个媳妇，婆婆说一句总有十句回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张芸娘说道：“那明儿咱们就一起出去吗？既是伺候您的人，那肯定要合您的心意。” 顾老太不情不愿地点头，说道：“我一个乡下老婆子，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被下人伺候的一日。” 显国公府的马车上，此时显国公夫人正在训斥女儿。 “谁让你溜下马车的？” 秦静姝听到这话，只觉一阵心累。 “母亲，我戴了幕篱，没有人看见女儿的脸，丫鬟婆子们也都跟着，不会影响名声。” 听着女儿的解释，显国公夫人却说道：“你和他们身份不一样，身为女儿家，务必贞静端庄，我跟你说这么多次，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秦静姝见说不通，只能低下头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认错：“母亲，是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因为忧心二哥，而急着出头。” 显国公夫人见女儿认错之后，脸上的表情逐渐舒展开了，又说道：“一群下等人而已，给点银子打发不就成了，何必要你去亲自道歉。” 秦静姝年纪虽小，但见识却不短，说道：“母亲，那位大人是新科榜眼，已入了翰林，自来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不好随便得罪。” 显国公夫人嗤笑一声，说道：“科举三年一次，榜眼亦是三年才出一个，听起来厉害，但往前数，真正入内阁的，又有几人是榜眼，内阁要那么容易进去，岂不是早就烂大街了。” 显国公夫人最得意的就是她的阁老父亲，普通进士压根就不入她的眼，言语中难免全是轻视。 秦静姝叹了口气，说道：“二哥挥鞭子打了新科榜眼，您真的觉得这没什么吗？” 显国公夫人说道：“难道他还敢跟我们显国公府计较？” 秦静姝：…… 马车缓缓入了显国公府，秦静姝下马车的时候，正巧秦二又跑了过来。 “娘，既然那些破落户没收银子，那银子能不能给我使？”秦二理直气壮地问道。 秦静姝闻言看向母亲。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她笑着问道：“我的儿，缺银子使了？” 秦二显然极为习惯怎么讨钱，他对着母亲撒了个娇，哄得母亲笑得十分开怀。 显国公夫人给了钱，而后又叮嘱道：“让你身边的人嘴巴紧一点，别让你爹知道了，你也少去些混账地方，记住了吗？” 秦二随意点头应承着，得了银票后，他立马带着随从跑得不见人影。 秦静姝叹了口气，说道：“母亲，二哥是男子，他是未来要顶立门户的人，您不能对他太放纵了。” 显国公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儿子和女儿不一样，女儿必须从小到大规训严明，儿子幼时贪玩些也正常，等他长大了，迟早会知道上进。” 秦静姝闻言心道二哥都已经十五岁了，他还是个孩子吗？ 显国公夫人转而又挑剔起女儿来，说道：“你才六岁，就不能像个普通小姑娘一样吗？怎么一点孩子气也无？” 秦静姝右手瞬间紧握成拳。 她如果活泼了，母亲会训斥她不庄重，她如果太端庄了，又会被母亲说不像个孩子。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母亲满意，她最大的错误是不是不该生成女孩。 “大嫂。”显国公府二房厉氏夫人笑着迎了出来。 显国公夫人见到她，轻轻地点点头。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 倒是秦静姝主动打破尴尬，问道：“二婶，今日祖母可好？” 显国公夫人这才像是被提醒了一样，说道：“我在城外庄子上住着的时候，心里最挂念母亲，担心得饭都吃不香了。” 这种话在场谁都不信，毕竟显国公夫人去庄子上散心，就是因为和婆母闹了不愉快。 厉夫人笑着说道：“大嫂放心，母亲一切都好，只是惦记着静姝。” 秦静姝立马说道：“既然祖母惦记，那静姝这就去给祖母请安。” 秦静姝看向母亲。 显国公夫人摆了摆手，说道：“好，你去吧，我头疼着，过几日再去给你祖母请安。” 厉夫人倒是半点都不奇怪大嫂会这么说，她带着秦静姝穿过回廊，最终停在一处假山前，她挥退左右伺候的下人后，满脸心疼地询问秦静姝。 “静姝，你母亲刚刚又给你气受了？” 秦静姝闻言鼻头一酸，迎着二婶慈爱的眼神，直接扑进她怀里哭了出来。 她再成熟，也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依旧会因为母亲对自己的严苛而难受。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母亲都不喜欢我？” 厉夫人没有女儿，一直拿侄女当女儿一样宠着，此时听她这样哭诉，难受得心都要碎了。 第二更 195.第195章 出门 第195章出门 京城繁华，顾家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来，自然要好好逛一逛。 只是先前进京与沈小哥分别时，他倒是千叮咛万嘱咐。 “你们要等着我，我带你们在京中好好逛逛，京中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沈小哥要死要活一般揽下要当导游的活计。 因而顾家人今日出门只为买下人。 恰巧孙家带进京城的下人也不多，也要补充一二，因而两家人倒是约在一起。 人牙子舌灿莲花，一上来就想给顾家人推荐一家九口人。 按照他的说法，这一家人里，老头能当门房，老太太能伺候顾老太，中年夫妻俩正好是男女管家，四个孩子，最大的给顾明达当长随，其他三个孩子跟着顾家的儿女。 妞妞皱眉，说道：“不太喜欢，你们如果喜欢，可以不用管我的。” 但李氏拦住了她。 妇人说道：“一些常见的发髻都会。” 顾老太这人，见到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当场便异常心动。 妞妞却忽然摇了摇头。 顾老太点头如捣蒜。 九口人打包在一起发卖，里头还有个哑巴，因而价格还卖得很低。 李氏又细细将这三人盘问一番后，确定没有什么大毛病后，便转头看向妞妞。 中年夫妻，带着个八岁大的女儿。 人牙子这么一安排，竟是一个空闲的都没有。 张芸娘看了女儿一眼，说道：“未必是他们有问题，只是我女儿不喜欢，我总不能为了外人，让女儿不开心。” 李氏直接招手，让这一家里的母亲和女儿走上前来。 人牙子尴尬一笑，说道：“太太，我们也就是中间过了道手，内宅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她细细查看了两人的指甲，又看了眼两人的衣角后，压低声音对顾老太说道：“指甲干净，衣角整洁，这种可以考虑一下，但还要细细询问、多方考量。” “这家是主家犯事，被官府发卖的，既是齐整的一家人，我想着还是尽量不要分开卖，”人牙子耐心解释道。 就连那人牙子，此时也盯着妞妞，生怕这孩子又跳出来说什么不满的话。 “老太太、老爷太太，可是哪里觉得不妥当，这四人是昨日才到我手上的，虽然他们的主家犯了事，但他们没犯事呀。”人牙子说道。 顾老太听到这话，立马一个激灵：“这种我们家不要！” 人牙子看得一愣一愣的，毕竟都仔细盘问这么久，眼看着就要买了，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李氏说道：“这是自然。” 这一次来的人里面有个一家三口。 李氏又说道：“那你进里面的屋子，给老太太梳个高椎髻。” “嫂子，这孩子八岁大，正好可以给妞妞作伴，不如就买了这一家三口？”李氏低声询问张芸娘。 “这家的小子呢，以前是少爷的伴读，略识得几个字，以后既可以伺候顾大哥，也可以服侍阿晏和阿昭。” 李氏点点头。 “婶子，人牙子精着呢，一上来就这么卖力推荐的，多半有些问题，里头还掺杂着个哑巴，谁知道是落地就哑的，还是牵扯进宅门里的阴私，被毒哑的。”李氏压低声音说道。 张芸娘点了点头。 “梳头，什么头发都会梳吗？”李氏问道。 顾孙两家人都异常重视妞妞的意见，听到这话，哪里还会继续买这家人。 至于过几日，还是不是跟这个人牙子买，那就说不准了。 李氏闻言点点头，说道：“这种不清楚来历的，还是算了吧。” 但这一次，妞妞一直看着那八岁大的小姑娘，倒是没有摇头。 张芸娘对着人牙子说道：“还有其他人吗？” “这群小子们年纪不大，全都机灵懂事，可以跟在两位少爷身边当个伴读。”人牙子极力推荐。 那妇人回答道：“老奴负责给夫人梳头，我女儿在小姐院子里伺候。” “侄媳妇，这妇人动作轻柔，性子看起来也是个老实的，你觉得如何？”顾老太询问李氏。 李氏点点头，说道：“婶子，我帮您问过了，这家的男人常年跟着旧主在外头跑，人面广，日后要办什么事也方便。” 李氏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婶子，就算被毒哑的，也不一定是是因为犯了错。” “你们在前头的主家里是做什么的？”李氏询问道。 “乖宝，你不喜欢吗？”李氏低声询问道。 人牙子生怕没了这一单生意，也不敢多言，只能招了招手，又送了一批人上来。 顾老太转而虚心求教：“侄媳妇，你经验足，你可得帮我们好好掌掌眼。” 她转而对着人牙子说道：“这么一大家子，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前头主家赶出来的？” 李氏又细细询问起其他人来。 张芸娘倒也淡定：“今天买不到，过几日再来买也是一样的。” 等到顾老太顶着高椎髻出来的时候，李氏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李氏分析得头头是道，顾家人就差当场直接拍板。 人牙子挥了挥手，又有一批人被带了上来，这次带上来的是一家四口、 张芸娘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说道：“在我家，女儿说话最重要。” 人牙子看她脸色都变了，也不敢再强行推荐，只能悻悻说道：“太太，错过这家人，后面不一定有更好的……” 依旧是一样的流程，这家三口人，据说也是犯官家的下人，但这三人论起通身的气质来，完全比不上前头那一家四口。 人牙子终于开了单，面上也雀跃几分，又推了一批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出来。 顾老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道：“我们小门小户的，还是进几个乖巧安静的才好。” 这对中年夫妻也正值壮年，男的可以给顾明达当长随，女的长得还算体面，倒是可以在张芸娘身边当个管事妈妈。 人牙子看着六岁大的妞妞：“太太，寻到合心意的下人不容易，怎么能因为小孩子随口两句话就算了呢，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但他却看到张芸娘嘴角的笑容突然淡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家里人卖给你的吗？”张芸娘轻声问道。 第一更 196.第196章 疯子 第196章疯子 人牙子不明所以，但点点头，说道：“我们是正经做牙行生意的，这些小子们来路自然都干净，您放心。” “有没有拐来的？”张芸娘问道。 人牙子说道：“太太，您多虑了，天子脚下，吏治清明，我们怎么敢做这种事。” “再说了，被拐卖的男孩，也很少会到我们手上。” “那他们会去哪里了？”张芸娘问道。 人牙子随口说道：“年纪小的，多半都送进宫里了。” 张芸娘顿时紧紧咬住下嘴唇。 顾明达安慰似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只是这么一来，顾明达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中，应当是弟弟做主。 弟弟刘风机灵，顾昭恐怕压不住，而哥哥刘岳性子憨厚老实，倒是更适合照顾个性跳脱的顾昭。 人牙子还未回答，那一堆少年里有人开口了。 顾明达看了一眼妞妞，妞妞此时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求求你们！别将我卖到烟花之地！我会很多东西！我会做肥皂！做香水！呜呜呜呜……”少女在嘴巴被捂住前大声喊道。 张芸娘犹豫片刻，说道：“娘，嫁人也不见得是坏事呀，我就觉得婚后更自在。” 张芸娘与李氏全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那人牙子。 人牙子转头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住，这丫头脑子有点问题，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的……” 眼看着两家人就要离开，忽然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女，从一侧的杂物间里冲了出来，跑到两家人面前跪了下来。 顾明达倒没有多少不高兴，他看到和走丢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总是忍不住多了几分宽容，说道：“没事，让他说。” 人牙子叹了口气，说道：“太太有所不知，这丫头是个有来历的，贵人打过招呼，要务必将她往腌臜地方卖。” 如今人牙子的说法，掐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幻想，她现在看到这群十一二岁的少年，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那少年听到这话，立马重重跪在地上：“贵人，我不想和哥哥分开，若是冒犯了贵人，求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先前积极卖人的人牙子，这次却十分犹豫。 兄弟俩站在一起，个头都不高，也全都黑瘦黑瘦的，看着倒是怪可怜的。 顾老太年纪大了，自家也有好几个孙女，哪里能见得这种作践人的事，当场忍不住感慨道：“真是作孽哦，好好的女孩子，嫁出去不就好了，何必非要卖给腌臜地方。” 少年叹了口气，说道：“我爹一心考学，却偏偏屡试不第，心病渐重，竟一病不起，我娘卖光家产，也没能将我爹救回来，我爹走后，我娘也撒手人寰，只留下我们兄弟俩。” 张芸娘和李氏闻言，一同转头惊诧地看向顾老太。 “老太太，这丫头真的是个疯的，她脑子不清楚的。”人牙子说完，就一挥手，让手下人放开捂住少女的嘴巴。 嫁人和进青楼，怎么还被顾老太放在一起说了。 先前顾明达已经告诉过妻子，小二很有可能被送进宫里，但张芸娘心中始终存着一丝期盼，因而在看到十二岁左右的孩子时，总是忍不住多问几句。 “明达，这孩子咱家能留下来吗？”顾老太善心爆发，拿出自己的荷包来，想要将人买下来。 “行了，今日先挑到这里，日后若有需要，再来找你。”李氏随口说着场面话。 顾明达扶着妻子坐下来，转而询问人牙子：“我长子十四了，有没有年纪更大一点的书童？” “求求你们带我走！别让她将我卖到那种脏地方去！” 张芸娘轻声细语地哄着女儿，说道：“他们兄弟俩能待在一处，互相支撑着，倒也不是坏事。” 人牙子大声呵斥那少女：“滚回去！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一旁立马冒出来两名青壮，冲上前来，想要按住那少女。 张芸娘闻言沉默下来，若真的嫁进那样谋财害命的人家，还真说不好是不是比进青楼更好。 人牙子见机让人将小少年的哥哥也喊了过来。 对妞妞来说，没有爹娘几乎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哥哥们好可怜，他们没有爹娘……”妞妞小声对张芸娘说道。 “我们活不下去了，我哥便说他卖身进宫养我，但我不愿，说若要卖身便我们兄弟俩都卖了，哪怕卖得便宜些，只要兄弟俩都好好的。” “当哥哥的有担当，当弟弟的也知情义。”顾老太感叹着，拿出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泪水。 人牙子点头哈腰地应了。 顾明达问道：“你读过书？” “为何要将她卖到烟花之地去？”张芸娘询问道。 顾老太没好气说道：“你继母那个样子，谁遇上了都想跑呀，你要是运气不好，碰到像小柳那样的婆家，都没地方哭！” 少年说道：“我爹是个童生，小时候曾经跟着他学了几个字。” 顾老太口中的小柳不是旁人，指的是柳小茹。 在场众人听完，全都唏嘘不已。 “既然你爹是个读书人，怎么沦落到这里来了？”顾明达很是不解。 顾家人继续挑人，又给老两口各挑了一个小厮和婢女伺候，便没有继续挑了。 说话的少年，皮肤黝黑，身形瘦弱，但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张芸娘看向那此时还在挣扎的柔弱女子，心头倒是忍不住升起恻隐之心。 少女用力磕头，脑门上很快就红彤彤一片。 “老爷，我哥哥十三岁，我十二岁，我们俩可以一起伺候少爷们。” 人牙子瞪了他一眼，似是很不满意他主动争取的行为。 少女发出一声惨笑来：“恶人，都是恶人，有出息的大少爷溺水而亡，没出息的二少爷剥皮揎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到头来空落落一片！” 这两兄弟俩得知自己终于能卖出去，全都高兴不已，当弟弟更是拉着哥哥说了许久的吉祥话。 倒是李氏，大手一挥，又买了五个丫头四个小厮。 人牙子听得这些话，又慌忙让人捂住少女的嘴巴。 “你们也听见了，要不是这丫头诅咒主子，贵人也不会一定要将她卖进那腌臜地方！” 第二更 197.第197章 变通 第197章变通 张芸娘等人听到这话，面上顿时惊疑不定，她第一时间倒还记得捂住妞妞的耳朵。 妞妞睁着一双小鹿般水润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张芸娘：“娘，我都听见了，嬷嬷忘了，我耳朵很灵的。” 张芸娘：…… “听见了也要忘了，别信这些吓人的话。”张芸娘赶忙说道。 妞妞说道：“这个姐姐她也没说大少爷二少爷是谁呀。” 张芸娘立马望向那人牙子。 人牙子尴尬一笑，说道：“太太小姐见谅，此隐秘事，涉及贵人名讳，轻易不可说。” 张芸娘也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带着儿女们就想离开。 但妞妞却忽然拉住了母亲的衣袖，说道：“娘，我们收留这位姐姐好不好？” 张芸娘面上满是疑惑，妞妞一向乖巧懂事，很少提什么额外要求，特别这次的人，还是一个明显惹上内宅阴私的婢女。 “妞妞很喜欢这位姐姐吗？”张芸娘轻声询问道。 其他人也在一旁注视着妞妞，她们都不明白为何妞妞忽然转了性子。 妞妞仰起小脸，说道：“我也说不明白，但我总觉得这位姐姐很可爱，我总觉得她应该不是坏人……” 听着妞妞压根就说不清楚，张芸娘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乖宝既然很喜欢她，那娘就为你试一试。” 妞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张芸娘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后，就转头和那人牙子交涉起来。 人牙子也没想到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张芸娘还是坚持要买人，就因为六岁大女儿的一句话？ “太太，孩子小，哪里知道什么好坏，此事若是传到那贵人耳朵里了，只怕你我都要吃挂落，太太您还是别为难我。”人牙子苦口婆心地劝道。 要不是这群人今天在他这里做了大生意，他才不会这样好脾气地劝说，若换了旁人，只怕就直接开骂了。 张芸娘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她见人牙子不愿意卖，只能一脸歉意地看向妞妞。 倒是李氏询问妞妞：“乖宝，你真的很想要这个丫头吗？” 妞妞看到所有人似乎很为难，也没有坚持，便说道：“既然不好买，那便算了。” 小姑娘又跑到人牙子面前，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金瓜子来，说道：“叔叔，我给钱给你，你能不能对这位姐姐好一点？” 人牙子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倒是李氏，看出来妞妞对那个丫头的喜爱，对着身侧的老嬷嬷耳语几句。 老嬷嬷立时跑过去和人牙子低语几句，给了他一块银锭子。 人牙子只是纠结片刻，便将钱接了过来，而后回了老嬷嬷一句话。 李氏见事情谈妥，摸了摸妞妞的小脑袋，对她眨了眨眼睛，说道：“乖宝晚上回去睡一觉，说不定明天人就来陪你了。” 妞妞虽然不太明白李氏到底做了什么，但对于家人本能的信任，乖巧地点点头。 等坐上马车，身侧没了旁人之后，张芸娘立马说道：“弟妹，这丫头花了多少钱，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李氏摸着妞妞的发顶，笑着说道：“妞妞也是我的女儿，你又何必跟我争。” 张芸娘从前在顾家，看着那时候的妯娌陈春花和刘二妮，这两人为了一块豆腐都能打得天昏地暗，如今离了她们，倒是只见争着花钱的，不见抢着要好处的。 她见李氏打定主意如此，也并未苦劝，想着日后在长寿身上补回来，也算是全了人情。 张芸娘又问道：“弟妹，那人牙子口风紧得很，你是如何劝他的？” 李氏笑着说道：“这事看起来复杂，实际倒简单得很，贵人要的是那孩子进腌臜地方，人牙子不好明面上违逆，也真的要送那丫头进腌臜地方走一遭，如此方才不会被贵人记恨。” “但我们只要问清楚了人卖去哪里，何时卖去，赶在那丫头被糟蹋之前，将人赎回来就好，如此顺手人情的事，人牙子得了钱，不会不做。” 张芸娘闻言微微蹙眉，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日后贵人家派人来打听，那不就露馅了？” 李氏说道：“我派去赎身的人，预备乔装成过路的行商，这样贵人家就算想追究，怕也寻不到踪迹。”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弟妹如此考虑，倒是十分妥当，只是人进了楼里，那边会不会不舍得放人？”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嫂子，您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好了，对于老鸨来说，买什么人不是买，人刚到了手里就能赚一笔，有什么不乐意的。况且，这丫头是个疯的，调教起来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还不如立马赚上一笔来得划算。” “只不过人回头进了顾家，嫂子也要多加注意，别让那丫头跑出去，人跑了事小，若是被旧主家发现，恐怕会给家里惹来麻烦。”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弟妹放心。” 柳小茹在一旁一脸崇拜地看着李氏，说道：“李姐姐，你脑子活络，我们都比不过。” 李氏闻言并不自得，嘴角反而溢出一抹苦涩来。 她原本也是一张白纸，在孙家内宅，与婆母妯娌的漫长相处中，倒是学了一身对付内战的本事。 只是即便这样，依旧也防不住儿子身边被人渗透得跟窟窿一样。 李氏心中暗道，还好有妞妞，若不是干女儿，她只怕还会稀里糊涂带着有问题的奶娘与婢女进京，真要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我倒是更羡慕你们，嫂子家庭和睦儿女乖巧，小茹在外做生意，自己做主，能见识到别样天地。”李氏说道。 张芸娘赶忙说道：“弟妹，如今已到京城，你倒是能空出大把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咱们虽是女子，但也要想尽办法，让自己过得舒坦。” 柳小茹也在一旁附和：“对呀对呀，李姐姐，我还等着看你写的话本子呢，你要尽量写得通俗些，我不耐烦听那些咬文嚼字的酸腐诗句。” 妞妞扑进李氏怀里，问道：“干娘，先前我娘说好多话本子是小孩子不能听的，您写的我能听吗？” 第一更 198.第198章 感同身受 第198章感同身受 先前一直在路上，李氏并不好写话本子，如今安定下来了，她也空出时间来，如今又被提醒了一次，倒是真真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过去是看话本子的人，她也没觉得写起来有多难，如今真正下笔，李氏竟然从第一个字就开始犯难。 她写了一天，废了数页纸，最终成品：两行。 李氏一脑门子线头，只有看到孩子们时，她才有两分笑模样，等到孙家兴下衙回来，她依旧是一副极其烦躁的模样。 “你看看你，又是哪里不高兴了？”孙家兴问道。 李氏也不知为何，一听到丈夫这种语气，火就噌地冒上来了，但她还是犟嘴说道：“我没有不高兴。” 孙家兴听到这话，立马就信以为真了，转而逗弄起两个孩子来。 昨日分别时，长寿拽着妞妞的衣袖不让姐姐离开，李氏顺水推舟就将女儿也带回家住了一晚上。 今日一整天，李氏都靠着长寿将妞妞留了下来。 “妞妞，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孙家兴故意问道。 他本以为孩子玩一天，一定什么没写功课。 却没想到妞妞认真点头，说道：“孙爹爹，我都写完了，不信你可以检查。” 孙家兴闻言略带惊讶，说道：“你写功课时，长寿竟不曾打扰你？” 长寿对姐姐十分依赖，有时候宁愿将嗓子都哭哑，只为姐姐能陪着他。 妞妞一脸坦然地说道：“孙爹爹，长寿虽然很小，但他很听话的，我让他别吵我做功课，他就真的不吵了。” 一旁的奶娘贺娘子也含笑点头，对着孙家兴说道：“老爷，不止长寿少爷听妞妞小姐的话，我家那个也很听她的话呢，妞妞小姐真是个孩子王，小孩子们都喜欢她。” 孙家兴听到这话，既觉得新奇，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对女儿的自豪。 他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倒是彻底将李氏抛在脑后。 李氏站在一旁，既被写话本子带来的挫败感折磨，又忍不住因为丈夫的忽视而生闷气。 妞妞忽然走到李氏身边，轻轻依偎进她怀里，而后伸出手来，轻轻抚在干娘的眉心。 “只有不高兴的人，才会皱着眉，干娘，你为什么不高兴？”妞妞满脸疑惑地问道。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在分家时承担重任，当时张芸娘要她时时注意顾老太有没有皱眉。 因而妞妞虽然年纪小，但却牢牢记得，皱眉代表了不高兴。 李氏刚想开口，偏偏孙家兴又在一旁说道：“真不高兴了？你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李氏听到这话，忍不住又生气了。 妞妞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而后小手轻轻地帮李氏顺气。 “干娘，你哪里不开心一定要说出来，否则我们猜不对的。”妞妞稚嫩地安慰着她。 李氏面对丈夫还能耍耍小性子，但面对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说道：“又不是什么都能说出口的。” 妞妞疑惑地看了一眼干娘，又看了看旁边的干爹，说道：“为什么说不出口，夫妻之间，难道不是无话不谈吗？” 李氏很想说并非如此。 但妞妞却又补充了一句：“我爹娘就是无话不谈呀，我娘哪里不高兴了，每次都是直说。” 李氏忽然想起来，类似的话，妞妞似乎也说过一次，她坐船这些日子里，亲眼见证了顾家两口子是何等和谐，张芸娘与婆母关系也异常和睦，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丝幻想，是不是自己执行得不够彻底，所以夫妻关系不如顾家和谐？ 孙家兴在夫妻关系上一向迟钝，这一次却领悟得特别快，对着李氏说道：“我这人心粗，外人虽然都说翰林院清闲，但我进去了，却觉得诸事繁杂、千头万绪，每日里疲惫不堪，若有疏忽之处，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李氏听到这话，哪里还记得自己的那点小情绪，转而问道：“翰林院里真的很忙碌吗？” 孙家兴原本不打算讲自己的公事，本想打个哈哈就那么糊弄过去。 妞妞却说道：“孙爹爹，你自己不开口，我们怎么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呢？” 孙家兴犹豫片刻后，说道：“我先前休了那么长时间的探亲假，比不得另外两位同僚，他们休假时间短，已经和同僚们熟络了，如今倒显得我格格不入，负责带我的那个同僚脾气也不大好，我总觉得他似乎在针对我。” 李氏听到这话，立马心都揪了起来，她觉得丈夫面对的困境，远比自己写话本不顺那点事严重多了。 “干娘，你也要说呀。”妞妞却很认真地当着小裁判，催促着李氏。 孙家兴也注视着妻子。 李氏忍着羞耻说道：“我想写话本子，写了一整天，才写出两行字来，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孙家兴顿时哑然，他虽不知道妻子是何时升起这个想法，但他却说道：“初学者能写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况且，你能想到要找点事情做，这就比旁人强上许多了。” 李氏心底的焦躁，逐渐在丈夫一声声安抚中平静下来。 她也放心不下翰林院里的事，说道：“那个带你做事的老翰林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换个人来带你？” 孙家兴说道：“他在翰林院待了十五年，他确实有真才实学，只不过十分喜欢吹毛求疵，总爱鸡蛋里挑骨头，但凡被他找到错处，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丝毫不留情面，他还总是喜欢将所有事都推给我做，我完成得越快，只会做得越多。” 李氏又问道：“这人家境如何？” 孙家兴说道：“据说日子过得清苦，一家人到现在还是赁屋而居，一直想要外放出京，苦于没有门路。” 李氏却瞬间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前辈，说不得是嫉妒丈夫家境好。 这种人讨好他是没用的，越是讨好，只会让他越是得意。 “我怎么听着这人处事手段颇为耳熟？”李氏轻声嘀咕道。 妞妞耳朵一如既往的灵光，说道：“干娘，干爹的同僚，很像老家村里小花她奶奶！她奶奶就是折磨小花她娘的！” 妞妞说完这话，忽然又道：“不对，你们没去过清水村，应该没见过小花奶奶。” 李氏却恍然大悟，也对，这种磋磨人的法子，可不是像个恶婆婆，过去孙家兴的母亲就是这么磋磨她的！ 第二更 199.第199章 疯丫头 第199章疯丫头 李氏竟不知是不是该笑。 丈夫从前对她的痛苦很难感同身受，如今真的设身处地了，倒是肉眼可见地状态变差了许多。 她本想稀里糊涂过去，但见到一旁妞妞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便选择了实话实说：“你母亲过去就是这么折腾我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家兴眼睛豁然瞪大，过去听妻子过去哭诉再多，都不及现在这句话杀伤力大，他回想起被那老翰林大庭广众之下训斥的那种痛苦，那种无所适从的折磨感，那种在遭受贬低之后忍不住自我怀疑的挫败。 他如今还能好好和妻子说话，可实际上每天进翰林院的心情跟进灵堂差不多。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小花的娘，拿小花的奶奶没有一点办法，小花总说她娘早死，就是因为被奶奶折腾的，可怜小花他们成了没娘的孩子。” 李氏听到这话，顿时浑身后怕，她回想自己那些年，要不是丈夫待自己还算不错，她其实也生出许多次一了百了的想法。 还好如今一切都熬了过来。 孙家兴起身朝着妻子郑重行了一礼，说道：“夫人，那些年我忙于读书，委屈你了。” 李氏听到丈夫这么说，心里再多的怨气也全都消散开来，反而将自己应付婆婆的经验传授给他。 妞妞看着夫妻俩关系肉眼可见变得更好，悄悄松了口气，说道：“干爹干娘现在越来越像我爹我娘了，他们就是这样，凡事都有商有量的，关系可好了。” 李氏听到这话，心里很是高兴，毕竟在她看来，张芸娘就是幸福模板。 只是再开心，终究也会有人跳出来扫兴。 “夫人，顾家来人，要接小姐回去。”下人进来禀告。 李氏和孙家兴好不容易留小姑娘在这里住了一晚上，那头来催了，也没法子阻拦，妞妞似乎也很想回去的样子。 李氏斟酌片刻，说道：“妞妞，让王嬷嬷跟你一起回去，你要的那婢女今天送到你家，你身边就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能顶什么事，王嬷嬷力气大，万一那疯子发狂，也能帮忙按住。” 妞妞闻言立马说道：“那王嬷嬷的月钱我来发，我有好多好多钱。” 李氏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拿了谁的月钱就要听谁的话，这终究是给妞妞的下人，再领孙家的钱说不定会藏着二心。 李氏干脆将王嬷嬷的卖身契也一并交给妞妞，说道：“真想不明白，你看上谁不好，偏偏非要看上一个疯丫头。” 妞妞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那个姐姐不是坏人，她应该不会害我。” 李氏还是不放心，又再三叮嘱：“还是离得远些吧，你喜欢她，家里也不缺一口吃的，好吃好喝地养着便是，也不用指望她干活。” “干娘你放心，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这个道理，我爹曾经教过的。”妞妞认真地说道。 李氏这才没有继续唠叨了。 等妞妞离开，孙家兴问道：“你写的那两行字，可以给我看看吗？” 李氏顿时犹豫起来，羞耻感都要将她淹没。 “你我夫妻，你写的东西，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孙家兴笑着问道。 李氏不情不愿地将那页纸递给孙家兴。 “可以跟我说说，你想写的话本子，是要讲什么故事吗？”孙家兴又问道。 李氏将先前柳小茹的故事细细道来。 孙家兴听完之后，立马说道：“这个故事好，若是写成了，恐怕能卖出大价钱来。” 李氏说道：“我写这个本也不是为了钱。” 她又不缺钱，说到底只是想找点事做。 孙家兴却说道：“你不缺钱，顾家人却没那么宽裕，我听顾兄说起他们和罗家合作，若这画本子写好了，罗家的卤味店火了，定然要给一大笔银子，话本用的是他们的故事，总要分润一二。” 李氏闻言，忽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此时无比迫切想要将这个故事写好。 妞妞刚一到家，张芸娘就说道：“那个你喜欢的婢女，我让她住在后院西南角的屋子里，这孩子来了之后倒也安分，待在屋子里并未闹腾，只是饿狠了，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妞妞赶到后院的时候，顾昭正坐在书童刘岳的肩膀上，探头探脑地朝着屋里看。 “三哥你看什么呀？”妞妞好奇地问道。 顾昭听到妞妞的声音，顿时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他就看见妹妹身后不远处阴沉着脸的张芸娘。 虽然王嬷嬷陪着妞妞，但张芸娘到底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总怕那疯丫头突然伤了孩子。 一来就看到倒霉儿子在这鬼头鬼脑的，张芸娘便训斥道：“你功课写完了吗？君子非礼勿视，先生教的道理，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昭低下头，嘟囔一句：“娘你怎么只凶我不凶妹妹呀。” 张芸娘冷着脸说道：“你妹妹也像你这么不听话吗？” 倒不是张芸娘区别对待儿女，而是顾昭总有本事将她气得脑袋发蒙，不严厉一点，这小子是真的敢不长记性。 顾昭只是这么抱怨一句，倒不是真的因此而怨上妞妞，他此时还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做鬼脸给妞妞看。 “乖宝，一会这疯丫头闹出什么事，你可一定要跟我说，有热闹别不跟三哥讲呀。”顾昭离开这样院子前，还在止不住地叮嘱妞妞，生怕自己错过乐子。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顾昭主仆，张芸娘打开那个上锁的房间。 屋里的疯丫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小矮凳上，除了头发杂乱、面容邋遢、衣服破败，几乎很难看出她是个疯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疯丫头立马转头看了过来，待看到张芸娘母女俩后，她直接跪了下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张芸娘忽然者觉得这人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先前的眼神满是求救，如今的眼神，倒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 张芸娘顺着疯丫头狂热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瞧见自家满脸单纯无辜的女儿。 第一更 200.第200章 我听话 第200章我听话 “娘，我想打盆水给她洗洗脸。”妞妞小声说道。 张芸娘也不可能真让小姑娘自己去打水，她回头看了身后的齐娘子一眼。 齐娘子是买的那一家三口中负责伺候张芸娘的妇人，她办事利落，很快就打了一盆温热的水送过来。 妞妞拦住齐娘子想要帮忙的动作，她拿起沾水的手巾，拧干之后，正欲走到疯丫头身边。 “乖宝，让娘来。” 张芸娘想要接过手巾，她还是担心疯丫头会突然爆起。 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娘，没事的。” 张芸娘见女儿坚持，又看了一眼眼巴巴盯着女儿的疯丫头，到底没有阻止，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儿身后，小心翼翼地护住她。 妞妞让疯丫头起来。 疯丫头很听妞妞的话，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了下来。 妞妞动作轻柔地拂开疯丫头脸上覆盖着的凌乱发丝，拿着帕子缓缓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脏污。 疯丫头全都动都不动一下，只是眼神紧紧地盯着妞妞，似是在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妞妞将她黑漆漆的小脸擦干净，露出下面白皙清秀的脸庞。 “姐姐，这样就好看多了。”妞妞说道。 “书颖，我叫书颖，是您给我取的名字，说是读书使人明智，盼着我多读书……我有好好读书……” 疯丫头说着这话，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张芸娘在她开口时便呈现戒备状态，却没想到这人说了一堆疯话后，并没有做任何奇怪的举动。 妞妞歪着脑袋，说道：“我们以前认识吗？书颖姐姐？” 书颖却哭得更厉害了，说道：“您不记得我了……” 妞妞看着她这样，心底也不知为何，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起细密的疼痛来。 “我想和您单独说话，可以吗？”书颖询问妞妞。 妞妞点头。 张芸娘却不乐意，疯丫头只是现在看起来正常，谁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癫，她怎么敢让女儿单独跟疯子待在一起。 妞妞却满脸哀求地看着她。 张芸娘一点办法都没有，让齐娘子和王嬷嬷退了出去，她留下来陪着女儿。 “都出去，都出去。”疯丫头催促道。 原本对她有求必应的妞妞，这次全板着脸，说道：“这是我娘，我没有什么事要瞒着娘。” 书颖神情纠结，对着张芸娘看了又看之后，才没再继续闹这件事。 “书颖姐姐，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妞妞轻声问道。 书颖一下子又从小矮凳上往地上一跪，对着妞妞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她的礼仪极其规范，就像是练过无数次一样。 “娘娘，我就知道娘娘您会救我，我在外面都不敢跟您相认，娘娘，我可以吃苦，但不能让坏人发现娘娘……”书颖颠三倒四地说道。 妞妞眼神迷茫。 张芸娘则恨不得捂住疯丫头的嘴巴。 “闭嘴，什么娘娘，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张芸娘低声训斥。 书颖却满脸自豪地回答道：“什么娘娘，自然是皇后娘娘！” 张芸娘听到这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一瞬间感觉好像自己的九族都在满天空乱飞。 “事涉贵人，你再胡言乱语，我家也留你不得。”张芸娘沉着脸说道。 书颖依旧是癫癫的，对着张芸娘说道：“九太太，您怎么还生气了？娘娘是家中荣耀，怎么说不得了。” 书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清澈纯粹，张芸娘只觉得心累，她跟一个疯子说什么道理，听得懂吗？ 妞妞忽然说道：“你别跟我娘顶嘴。” 书颖立马乖巧下来，对着张芸娘道歉：“九太太，是我的错，求您别生气。” 张芸娘：…… “我不是什么九太太。”张芸娘说道。 书颖委屈巴巴地说道：“九太太就是九太太呀。” 张芸娘也不知这疯丫头到底将她认成谁了，怎么家中都排行到九了，这多半还真是个大户人家。 妞妞在旁边说道：“我娘说不是，她就不是，你要听我娘的话。” 书颖立马说道：“书颖听话，娘娘您别生书颖的气。” 张芸娘立马见机说道：“你要叫妞妞小姐，不要喊什么娘娘。” 书颖面露犹豫之色。 妞妞立马说道：“你答应得好好的，说要听我娘的话。” 书颖立马改口：“太太、小姐。” 张芸娘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决定顺着疯子的思路说话：“你先前还知道在外面不能暴露娘娘的身份，你这么谨慎，怎么现在不谨慎了，你难道不怕隔墙有耳吗？” 书颖听到这话，面色顿时惨白一片，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暴露娘娘……我罪该万死……” 她甚至伸出手来，忍不住抽着自己的脸，片刻间便是红彤彤一片。 张芸娘也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伸手想拦，但压根拦不住。 不过这种发疯时都只会抽自己的人，张芸娘突然就觉得疯丫头没有那么高的危险性了。 “住手，不准打自己！”妞妞虎着脸说道。 先前张芸娘怎么都拦不住的人，听到妞妞的话后，立马停了下来，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妞妞，像一条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娘娘……小姐，我喊小姐了，您别生气，求求您了。” 妞妞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不可以随便打自己，也不能随便打别人，做错了事，就乖乖认错，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知道吗？” 书颖乖巧点头：“好，我都听您的，您只要别不理我就行。” 张芸娘哪怕知道这是个疯子，但看着书颖这副卑微模样，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酸。 妞妞又说道：“我们家不养闲人，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要帮忙干活，知道吗？” 书颖的眼睛一直追逐着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我知道的，我会很多事，我给您做肥皂、做好吃的，我想一直留在您身边伺候您。” 妞妞学着大人的模样，说道：“你懂事就好，要乖乖的，不能胡闹，知道吗？” “我都听您的，我最听话了。”书颖说道。 妞妞见她乖巧，便转头看向张芸娘，问道：“娘，她能跟着我吗？” 书颖也转过头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张芸娘。 第二更 201.第201章 做美食 第201章做美食 张芸娘满脸为难。 若疯丫头是个正常的，她当然不会拒绝。 妞妞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说道：“虽然我听不懂她的话，但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书颖也学着妞妞的样子，拉扯着张芸娘的衣服下摆，撒娇道：“求求您了，您就让我留下来照顾小公主吧，我真的不想她被坏人害死下一次了。” 张芸娘闻言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刚刚还在说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就降了辈分成了公主？这又是闹什么？ “娘娘，外面觊觎公主的坏人太多了，不能让他们发现公主的踪迹！”书颖越说越激动。 张芸娘头皮发麻，合着娘娘轮流做，她现在成了娘娘呗。 原本张芸娘还有几分松动，但见书颖就没个清醒的时候，到底还是下了决定。 “行了，收起你那些疯话！当心被人听了去！”张芸娘说道。 书颖立马捂住嘴巴，疯狂摇头。 张芸娘蹲下身子，目光平视着女儿，说道：“妞妞，一直以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娘都尽量满足你，但这次不一样。” 妞妞没有反驳，而是一直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盯着母亲。 张芸娘恨不得捂住女儿的眼睛，一直这么看着自己，怎么让她狠下心来拒绝！实在是可爱到犯规了！ “你喜欢书颖，可以经常过来陪她玩，她口没遮拦的，若是跟着你出门，随便说几句什么，闯下大祸，到时候怎么办？” 妞妞闻言顿时满脸失落。 张芸娘心下虽不忍心，但却觉得该狠心的时候不能太放纵，她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娘也不是要将书颖一直关到死，日后她清醒些了，不再乱说话了，到时候再让她跟着你，长长久久地陪着你，可好？”张芸娘温柔地问道。 妞妞虽然觉得惋惜，但她一向很听母亲的话，乖巧点点头，说道：“我听娘的。” 书颖听到这话，眼泪瞬间糊了一脸。 “三小姐，您千万别忘了我，您要常来看看我呀。”书颖哭唧唧地说道。 听着书颖又换了对妞妞的称呼，张芸娘轻轻地摇了摇头。 妞妞却不太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她拍着自己的小肚子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我给你买。” 妞妞也很奇怪，她一见到疯丫头就觉得很亲切，觉得她们应该很熟悉。 “我要贝壳，我要猪油，没有贝壳，鸡蛋壳也行，我还要模具……”书颖不客气地说了一大堆东西。 张芸娘很是诧异，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做肥皂，给……给三小姐用。”书颖老实巴交地说道。 张芸娘又问道：“肥皂是什么？” “肥皂是……是用来给三小姐清洁用的，可以洗手洗脸洗头发洗身子，保准能让三小姐身上香香的，永远干干净净……”书颖笑着说道。 张芸娘没见过肥皂，很难想象那是个什么玩意。 妞妞却不高兴了，板着小脸说道：“你别只想着我，你也想想你自己，我是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书颖被训斥得缩了缩脖子，很是卑微地说道：“我……我只想要您多来看看我就好。” 妞妞觉得跟她说不通，问道：“有什么想吃的？” 书颖摇摇头。 妞妞却突然霸道起来：“必须说，不然我不来看你了！” 书颖听到这话，也不敢再客气了，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我想吃糖粥，我还记得您救我出慎刑司的时候，就赏了我一碗糖粥。” 妞妞听到这话，点点头，说道：“你放心，今天就能让你吃到，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书颖问道：“我能去厨房吗？我想给公主做炸鸡腿吃，您最喜欢吃我做的炸鸡腿了。” 妞妞听到这话，立马口齿生津，寻常人家做菜都不舍得放油，哪里舍得用油来炸东西，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张芸娘。 张芸娘一想到做炸物，明火加热油，这丫头疯疯癫癫的，万一伤人伤己了就不好办。 “下次吧，今天家里也没有杀鸡。”张芸娘说道。 妞妞吞下嘴巴里的口水，失落地点点头。 “有蘑菇和香料吗？我想给公主做烤蘑菇。”书颖又问道。 张芸娘无奈问道：“你是一定要给妞妞做点什么吃的吗？” 书颖点点头，说道：“三小姐最喜欢吃我做的东西。” 书颖说话颠三倒四，对妞妞的称呼也一直在更改，偏偏又一脸执拗，张芸娘拿她没有办法，说道：“你跟我到厨房来，看看有什么你能做的。” 书颖当场喜极而泣，哭着感慨道：“终于，我终于又有机会侍奉娘娘了。” 只是等书颖进了厨房之后，她看着里头那些食材，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所有食材都在这里了？真的只有这些？”书颖不敢置信地询问张芸娘。 张芸娘原本没觉得自家厨房寒酸，毕竟顿顿有菜有肉，已经好过不少人家了。 但书颖脸上的震惊实在太过明显，让张芸娘想忽略都不行。 书颖理直气壮地说道：“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日日都吃这样粗糙的吃食，九太太您也该多用心，不能因为公主逃亡在外，就随意糊弄公主。” 妞妞说道：“你好好跟我娘说话。” 书颖立马收敛盛气凌人的样子，麻利说道：“九太太您别跟我计较，我只是心疼公主，并没有责问之意。” 张芸娘听到这话都快气乐了，这疯丫头还挺会看人下碟，对着妞妞恭恭敬敬，对着其他人冲拳出击。 书颖心头到底还惦记着给妞妞做美食的事，她在厨房里好一番寻摸之后，满脸勉强地找出一些食材来。 张芸娘看着她做菜，眼皮子便直突突。 没有别的原因，这丫头实在是太舍得下料了。 做菜精细，用料舍得，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想说不好吃也难。 张芸娘只见书颖在厨房里折腾大半日，做出一份小孩子们都喜欢的糖三角甜米糕。 “可惜没有桂花，也没有白砂糖，三小姐，您就将就着吃两口。”书颖说这话时，脸上的愧疚都要凝成实质。 张芸娘疑惑：“白砂糖是什么，白色的糖？” 张芸娘只知道红糖和饴糖，倒不知道什么白砂糖。 书颖不声不响就扔下一个炸/弹来，说道：“白砂糖，白如霜雪，味道极甜，内里没有杂质，你若给我一些红糖，我可以帮忙制出白砂糖来。” 第一更 202.第202章 安排 第202章安排 这个糖三角甜米糕除了很好吃，张芸娘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白砂糖”三个字一出来，张芸娘立马能感受到那种不同凡响。 糖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是贵物，若是真能做出书颖某种描述的白砂糖，那便可以高价卖给达官贵人。 张芸娘心头庆幸，因为疯丫头的特殊，如今厨房里没有外人，也不用担心这话被人听了过去。 她一个普通妇人都能看到其中藏着的巨大利益，其他人多半也能察觉。 书颖虽然疯癫，但一直言之凿凿，又做出了一份糖三角甜米糕来，张芸娘甚至都没怀疑她在撒谎，但她也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 “红糖之事，待我与相公商议之后，再决定是否要制出白砂糖。”张芸娘说道。 书颖对白砂糖不怎么上心，只说道：“我要做肥皂，东西一定要给我准备好，我们公主不能用差的东西。” 张芸娘说道：“我知道了。” 书颖也没离开厨房，而是又将一旁的猪肉给糟蹋了，她要给妞妞做猪肉脯吃。 张芸娘看着她这么霍霍，连续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平复心情。 但书颖也没停，说道：“九太太，您能不能再买一些猪肉，我听小姐说，她还有两个哥哥，我知道公主的性子，她是短短不肯吃独食的，猪肉脯若是不够多，公主怎么与旁人分享呢？” 张芸娘懒得跟个疯子计较，书颖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妞妞几个，张芸娘哪怕觉得糟蹋东西，但还是应了下来。 书颖继续得寸进尺：“太太，这厨房里人来人往的，我做一些独门吃食，怕被别人学了去，能不能在后院单独给我设个小厨房？好方便我时时为公主做小吃食。” 张芸娘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不是怕被人偷师，而是怕书颖胡言乱语惹来祸端。 “我可以答应你。”张芸娘说道。 书颖和妞妞一起发出欢呼来。 只是等到晚饭时，顾昭看着桌子上没有肉小脸顿时垮下来。 “肉呢？怎么今天没有肉吃？咱家穷得吃不起肉了吗？”顾昭不停碎碎念。 妞妞将白白嫩嫩的糖三角甜米糕放到哥哥碗里。 “这个好吃，比肉还好吃！”妞妞说道。 顾昭刚刚换完牙，张芸娘还是禁着他吃甜食，说道：“你只准吃这一个。” 顾昭闻着那股子香甜的气息，哪里还听得清张芸娘的话，满脑子都只有眼前的吃食。 一口咬下去。 香香软软的甜米糕瞬间就补货了他的味蕾。 “好吃，这个好吃，我还要吃！” 顾昭嘴巴里那个还没吃完，他就伸出手去要抢桌子上剩余的。 然后就被张芸娘狠狠拍了一下手。 “说了只准吃一个。”张芸娘冷着脸说道。 顾昭委委屈屈：“肉不给吃，好吃的米糕也不给吃，我还怎么长身体呀。” 妞妞说道：“三哥你再等等，书颖姐姐马上就能做好猪肉脯，她说特别好吃。” 顾昭顿时眼睛都亮起来了，说道：“好好好，这个我要吃。” 他还没察觉不对劲，倒是一旁的顾晏问道：“书颖姐姐是谁？” 妞妞说道：“书颖姐姐就是住在后院的那个姐姐，娘说她会乱说话，所以不让她出来。” 顾昭头也不抬地解释道：“就是疯丫头，没想到她个疯子，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顾晏担忧地看向母亲，这丫头毕竟是个疯的，他并不想妞妞和疯子走得太近。 张芸娘说道：“没事，我心里有数，每次去后院，我也会陪着妞妞。” 家中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顾明达这两日一直早出晚归的，今日倒是难得陪着家人们吃饭，饭后他直接说道：“阿昭明日记得早起，要去私塾读书。至于阿晏，三天后要参加白云书院考试。” 顾昭满脸不乐意，但顶着家里人的视线，压根不敢反驳。 顾晏说道：“儿子听说白云书院入学极其严格，要不过段时间……” 顾明达明白这孩子的心思，顾晏是个成熟稳重的好孩子，但他的问题在于太求稳了。 明明先生都说了他可以下场，但他见到父亲多年赶考的经历，连县试都不曾参加，非要有了万全把握才打算下场。 如今也是这般，还未考试，就已经开始操心考不过怎么办。 “阿晏，错过这次机会，又要等三个月。”顾明达说道。 顾晏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学识还不够，不愿意浪费这个珍贵的考试名额。 妞妞歪了歪脑袋，问道：“大哥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考不上呢？” 顾晏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云书院名声在外，能进去的都是才华横溢之辈，我就是一个普通读书人。” 妞妞却说道：“可我觉得大哥很厉害。” 顾晏轻轻摇头：“妞妞，罗樟比我小好几岁，他的学问已经跟我差不多，我实在算不得厉害。” 妞妞很不理解，说道：“这也只能代表哥哥和罗樟都很厉害，并不是说哥哥就不厉害了呀。哥哥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和别人比可能永远也赢不了呀。” 顾晏闻言一愣。 妞妞继续说道：“妞妞就不跟哥哥比，妞妞跟自己比，今天的妞妞会的比昨天的妞妞多，那妞妞就变得更厉害了！” 顾晏听到这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妞妞又问顾明达：“爹爹，你觉得哥哥厉害吗？我觉得他已经特别特别厉害了。” 顾明达看到长子略带期盼的眼神，说道：“罗樟这孩子，也许确实天分比你强，但你也没差多少，爹爹在你这个年纪，学得还不如你呢。” 顾晏心里父亲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如今父亲告诉他，自己已经超过他了，顾晏顿时百感交集。 “爹爹赶考失败多少次，一次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若因此而变得踟蹰不前，那才是真的做错了。” 顾明达很少将话说得这样重，特别还是对着一向懂事的长子。 顾晏起身，对着父亲行了一个大礼：“父亲教诲得是，是儿子钻了牛角尖，三天后，儿子一定会考过入学试。” 顾明达听到这话，含笑点头：“你这么说话，才有了一点少年气，之前天天装得跟小大人一样，你累，我们看着也累。” 顾晏羞愧地坐回椅子上。 倒是妞妞，还睁着大眼睛看着顾明达：“爹，我呢？我去哪里读书？您别漏了我呀。” 第二更 203.第203章 不孝儿 第203章不孝儿 顾明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说道：“你不用出去读书，爹爹亲自教你。” 寻常小孩子听到这话，只怕还会因为区别对待而伤心。 但妞妞不一样，她兴奋说道：“好呀好呀，我可以在家里陪着爹娘。” 张芸娘疑惑地看了丈夫一眼。 顾明达见到妞妞高兴，他也松了口气，京城确实有女学，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忙不迭地跑了，京城的女学培养的并非女学生，而是贤良淑德的儿媳妇。 那女学不仅严苛至极，价格也十分昂贵，为的便是给自家女儿抬高身价，日后说出去，也能尽量往高了嫁。 顾明达左思右想，一口气教导三个孩子他确实会吃力，但如果只是妞妞一个，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到晚间，顾明达听张芸娘说起白砂糖之事，立时说道：“先买些红糖，验证一下，看看这丫头说得是否属实。” “咱家真的要做白砂糖生意？”张芸娘忧心忡忡地问道。 顾明达说道：“自然是不做的，但既然这事被咱们知晓了，便当做是手中的一张底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唬住家人。” 张芸娘点头应了下来，转而又忧心起明日之事。 “国公府虽然递了拜帖，但也不知是否真心道歉，那位国公夫人看起来似乎很难相处，明日我还不知要如何应对。” 在过了好几日之后，有御史风闻参奏显国公府纨绔当街打伤朝廷命官之事，显国公这才得知自家二儿子干的好事，匆忙给孙、顾两家递了拜帖。 “不必太过担忧，明日来咱们家的显国公府多半来的是府上某位公子，国公夫妇爱面子，顶多去孙家道歉，应该不会来咱家。你到时候看仔细了，若是真心致歉，你收了礼物这事便算了。”顾明达说道。 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显国公被皇帝申斥，脸面丢尽。 顾家势弱，且并未真的有人受伤，因而也不大可能将鞭子再挥回去。 “若不是真心呢？”张芸娘问道。 顾明达低垂眉眼，握紧拳头，说道：“那就只能再图来日。” 顾明达心下明白，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才会让家人当日在城门受辱。 显国公府的上房中，显国公府正对着夫人发脾气。 “城门口的事发生了那么多天，你不知会我一声就算了，如今正该老二出去道歉的时候，你还要拦着？我竟不知老二这般金贵，真要如此，不如我这个国公爷也给他做得了！”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她也觉得委屈得紧，说道：“不过是一群外地来的破落户，值当说一声吗？” 显国公当场将手里的茶盏用力摔在地上。 “你当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你当新科榜眼是什么？一甲第二名！普通进士背后尚且盘根错节，座师、同年、同乡，谁知道会惹到哪一尊真佛！你真以为他们是平头百姓吗？” 显国公夫人差点被碎瓷片溅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我爹是内阁大臣……” 听到这话，显国公更来气了，说道：“你别天天扯着老泰山招摇！他是内阁大臣，他能拦着陛下申斥我吗？你犯的事，我挨了骂，就连老泰山也反过来指责我教子不严！” 显国公心下既生气又委屈，他和母亲教导出来的长子，谁看了不说一声君子端方。 二儿子自幼就养在妻子膝下，被她宠得文不成武不就，成天还在外头惹祸，他想不明白，当日城门处妻子明明在场，为什么会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显国公夫人心虚地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为二儿子辩解：“国公爷，并非我有意推诿，而是老二这几日不知为何，浑身上下起了奇痒无比的疹子，请了大夫开药也没什么效果，实在是出不了门。” 显国公听到这话，面上忍不住浮现出嫌弃之色，而后又恶狠狠训斥妻子：“都是你纵着他！他才多大，就学了眠花宿柳的纨绔本领，惹了一身脏病回来！” 显国公夫人心疼儿子，倒是不曾往花柳病上想，此时听显国公这么说，顿时如遭雷击。 “不……不可能吧，小二一向乖巧……”显国公夫人喃喃道。 显国公发出一声冷笑，说道：“真听话就不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请的是哪个大夫，可曾细细叮嘱过？要是走漏风声，我们国公府还丢不起这个人！” 显国公夫人小声说道：“是刘大夫，他一向嘴紧，应该不会在外面乱说。” 显国公松了一口气，刘大夫也算是公府半个供奉大夫，为了自己的饭碗，也不会在外面胡言乱语。 偏偏显国公夫人还不长眼色地说道：“小二身上的疹子一直不退，我原本还想着请太医过府来看一看。” 显国公又忍不住生气了，说道：“请什么太医，凭他也配？到时候太医院留了脉案我还不够丢人的，我宁愿他就这么痒死！” 显国公夫人却不舍得儿子受苦，说道：“国公爷，小二虽然顽皮了些，但他也是您的亲儿子呀……” 显国公直接说道：“我恨不得没这么儿子。” 显国公夫人面色难看。 显国公又说道：“明日让他克服一下，大不了包裹得严实一些。” “小二不想出门，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何必为难他。” 显国公火气又蹭蹭往上冒：“他心情不好，我心情好了吗？慈母多败儿，他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不道歉，反倒要旁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显国公夫人还是不舍得逼迫二儿子。 显国公当场派人去通知秦二这件事。 但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战战兢兢地禀告国公夫妇：“国公爷、夫人，二少爷说……二少爷说……如果再逼他出门道歉，他就直接吊死。” 显国公听到这话，又想摔杯子了，低头一看自己的杯子已经没了，只能用力一拍桌子，骂道：“这个逆子，让他只管上吊去！” 显国公夫人却忍不住哭了，对着丈夫说道：“国公爷，您看看，您都将小二逼成什么样了，他真去不得。” 显国公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他不去，就得换他大哥去，你要为了这么点破事，去打扰璟儿？” 第一更 204.第204章 秦璟 第204章秦璟 显国公的长子秦璟，今年不过十八岁，便已经中举，再过半个月，他便要参加会试。 显国公府转武从文，公府上下全都对秦璟寄予厚望，就连他的外祖父陈阁老，也十分器重这个外孙。 如今国公府里，没有谁敢拿琐事打扰秦璟读书，就连他住的院子、隔壁院子都没人敢闹出太大动静。 显国公夫人不乐意了，说道：“这么点小事，凭什么要惊动璟儿？二房不是有好几个孩子吗？” “大房犯事，要二房道歉，这是什么道理？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左不过我明日那举人家里，我也亲自登门致歉。”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 若秦二惹到的是同等人家，自然要显国公去道歉。 但孙家也就算了，好歹是官，国公府亲自登门致歉还能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来，而另一家不过是个举人，怎么就值得超品国公爷登门致歉。 真要闹到显国公去跟人家道歉，岂不是她这个显国公夫人也跟着低人一等？ “罢了罢了，我去哄哄小二。”显国公夫人终究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家族颜面妥协了。 显国公吵嚷半日，虽然得了自己满意的结果，但心里也没有舒坦几分。 他将丑话说在前头：“明日你要真心认错，若是再拖后腿，日后府里的事你也不用再管了。” 显国公夫人听到丈夫以管家权威胁，也知道丈夫这是真的气狠了，不敢再推三阻四，只说道：“夫君放心，我心里有数。” 显国公又说道：“你早些安置，我去瑶花阁歇着。” 显国公夫人看着丈夫匆忙离开好似这里有什么脏东西的背影，气得狠狠扯了下帕子。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也不在这两口子的预料中。 秦二死也不肯出门道歉，见说不动父母，他干脆利落地将事情闹到大哥院子里去。 秦璟得知此事之后，放下书本，主动请缨。 坐着马车出府的两口子，此时脸色全都难看至极。 反倒是秦璟温声安慰道：“父亲母亲，读书也不是一时之功，我身为长子，弟弟犯错，自该陪着一起登门致歉，二弟即便无事，我也该陪着的。” 夫妻俩看着颇有君子之风、事事都拔尖的长子，自然是无一处不满意。 孙家人倒是没有拿乔，孙家兴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登门致歉，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国公夫妇并世子秦璟态度都表现得极其谦卑。 秦璟更是再三致歉：“孙大人，本该我弟弟亲自登门，但他突发恶疾，如今出不了门，还请孙大人见谅。” 人家姿态摆得极低，孙家兴也没有抓着这点不放。 等出了孙家，秦璟又劝说原本不打算亲自去顾家道歉，但秦璟又再劝说：“弟弟已然是做错了，咱们必须放低姿态，争取顾家人真心原谅。” 显国公夫人很不乐意：“一个举人之家，也配得上我和你爹亲自登门？” 秦璟叹了口气，说道：“母亲，我也只是个举人。” 显国公夫人闻言一噎，但很快就说道：“你不一样，你是我们国公府世子，未来板上钉钉的进士老爷，你怎么能自降身份跟普通举人比？” 秦璟劝道：“母亲，普通举人也有可能在会试鱼跃龙门，你们亲自登门致歉，并不是什么丢脸之事，若是此番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日后我们国公府在仕林中也能得个好名声……” “我们亲自去。”显国公忽然开口，一锤定音。 显国公夫人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她一直自命不凡，怎么肯跟个举人娘子低三下气地道歉。 原本没有登门打算的显国公，此时完全被儿子那番话打动了，显国公府现在面上光鲜，实际上江河日下，转武从文并非那么简单之事，为了长子日后仕途，他愿意低这个头。 “你若不愿意去，那你直接回去便是。”显国公对妻子说道。 秦璟闻言只是微微皱眉，并未说什么。 但显国公夫人却害怕长子对自己失望。 她虽然偏宠二儿子，但心里却十分明白，自己未来能依仗的只有出息的长子，长子不是她教养长大，母子之间本就关系疏离，她也不敢再让这隔阂扩大。 “不就是跟举人娘子道歉吗？只要能为了你好，娘做什么都愿意。”显国公夫人对着长子邀功。 秦璟立马说道：“辛苦母亲了。” 张芸娘接到下人回报，倒是显国公夫妻俩都来了，她还吓一大跳。 这样的发展，显然也打了顾明达一个措手不及。 家里如今除了顾昭出门读书，其他人都出来见客。 显国公为了儿子，姿态放得很低，面上也是真诚一片。 一向高傲的显国公夫人，虽然不能做到像丈夫儿子那样，但也没有拖后腿。 顾明达见到秦璟，心头一惊。 和嚣张跋扈的秦二不同，秦璟这个大哥静如芝兰玉树，动似皎月入怀，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若非面容上有几分相似，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两人居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顾老太便一直偷偷盯着秦璟看了又看，相比之下，妞妞就直接多了。 她光明正大地看。 秦璟被盯着也不生气，看着小姑娘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还送了她一份十二生肖的玉石小摆件。 “小姑娘，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呀？”秦璟问道。 妞妞歪着脑袋说道：“哥哥好看，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秦璟轻笑一声，说道：“人有相似，也许我和你认识的某个人相像。” 妞妞也没纠结这事。 秦璟又很认真地说道：“当日城门处，听闻你也在马车上，我弟弟本该亲自前来道歉，奈何身子不适，我替他道歉，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 妞妞问道：“你弟弟真的知道错了吗？” 秦璟闻言说道：“我会帮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妞妞看向家中其他人。 秦璟很认真地跟当日每一个当事人道歉，顾家其他人也已经谅解，如今就只剩下妞妞。 妞妞说道：“我可以原谅他，但他要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秦璟伸出右手小拇指来，像哄着家中小妹一样哄妞妞：“我们拉钩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等出了顾家，显国公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逼仄的院子，一股子怪味，也亏你们能在里面待得住。”显国公夫人抱怨道。 秦璟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母亲，我倒没闻到什么怪味道，顾家人举止有度、言行有礼，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家。” 显国公夫人道歉都已经觉得极其委屈，又怎么肯真的来往，说道：“哪里有礼了？那小姑娘，一直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你，没礼貌！” 第二更 205.第205章 拜帖 第205章拜帖 秦璟却显得极其宽容，说道：“母亲，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弟弟妹妹小时候不也是如此吗？我还记得二弟第一次看见厉贵妃，当时也看呆了，险些惹来贵人不快。” 显国公夫人依旧犟嘴，说道：“那能一样吗？你弟弟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 秦璟无奈提醒：“他那时候七岁了，比顾家小姑娘还大一岁呢。” 显国公夫人闻言顿时像是被噎住，说道：“我还是不喜欢那小姑娘，她的头发不够黑，她的眼睛不够圆，她的嘴巴应该更漂亮一点。” 显国公夫人也说不准自己对妞妞的不喜到底从何而来，就像是某种本能，她总觉得妞妞应该长成另外一个让她更满意的模样。 秦璟还没说什么，倒是显国公没好气的说道：“对着一个旁人家的小姑娘，你的要求还真不少，你当她是咱家静姝？”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恨不得当场跳起来，说道；“我怎么可能拿她当静姝！静姝是我的宝贝女儿！” 显国公夫人说完这话，其实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似乎真的是拿对秦静姝的标准去要求妞妞，她想不明白，明明是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自己怎么会对她存着敌意。 敌意？ 显国公夫人思忖着脑海里的这个词，立马打了个寒颤，不可能，她才没有对亲女儿存了敌意，她最疼秦静姝了。 显国公并不是常在内宅待的，但他一个大男人，也知道妻子和女儿实际关系如何，说道：“你宝不宝贝女儿我不知道，反正你是真的拿混账二小子当个宝。” 显国公儿子不少，最让他自豪的是嫡长子秦璟，最讨厌的便是秦二，庶子们哪怕不争气，但也不会见天给他惹麻烦。 至于女儿，显国公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取个名字，请个女先生，拢在一处上学，其他的自有夫人管教，他是全不上心的。 显国公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有些生气。 马车行到一半，显国公下了马车，只扔下一句“与人有约”便跑了。 显国公夫人对着儿子，顿时抱怨话不停往外冒。 “前儿你爹又给柳姨娘置了百亩田地，他还打量着我不知道呢，他就是偏心……” 秦璟耐心地听完，安慰几句后，话锋一转，说道：“母亲，妹妹不过六岁，纵使有些不足之处，您细细教导便是，勿要太过严苛。” 显国公夫人的关注点有些歪，第一反应便是：“你妹妹跟你告状了？这丫头是个碎嘴子，一点小事都受不住，日后我还怎么指望她光耀门楣？” 秦璟眉头紧皱，说道：“秦家那么多男人不能光耀门楣，偏偏要指望妹妹一个小姑娘？” 显国公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秦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询问道：“母亲，您原本对妹妹是什么打算？无缘无故，您为何要说这种话？” 显国公夫人支支吾吾起来。 秦璟却死死地盯着她，似是一定要求个明白。 显国公夫人没法子，只说道：“今上无子，四处择选宗室子弟，咱们国公府门第不差，宫里厉贵妃也很喜欢她，你妹妹若是能当上储妃……” 秦璟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我劝您收了这些想法，别说能不能当上储妃，便是当了储妃就一定能做皇后吗？宫闱复杂，非要妹妹蹚这浑水作甚？” 显国公夫人对这个不亲近的长子一直比较讨好，说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只是她嘴上这么应着，心里究竟如何想的无人知晓。 顾家人此时也在说起显国公府这三口人。 “秦二公子跋扈，却没想到他的兄长居然是个谦谦君子。”张芸娘感慨道。 那样芝兰玉树的少年郎，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 妞妞也用力点头，说道：“妞妞也很喜欢这个哥哥，他看着像是很好很好的人。” 一向老成持重的顾晏，听到这话眉头微蹙，到底没忍住，问道：“他是你最喜欢的哥哥？” 顾晏紧张地等着妞妞的回答。 妞妞丝毫没注意到大哥的醋坛子都打翻了，思索片刻后，很认真地回答道：“我最喜欢大哥和三哥，留个空位给二哥，再之后就是这个哥哥了。” “沈小哥呢？”顾晏还记得妞妞似乎也很喜欢沈小哥。 妞妞没有半点犹豫：“他排第五，我还是更喜欢秦家这个哥哥，总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芸娘轻轻点了点妞妞的鼻子，说道：“你个小萝卜头，见一个爱一个。” 似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妞妞话音刚落，便有人家递了拜帖过来。 “长公主府？” 拿到这拜帖，顾家人全都面面相觑。 “咱家何时与长公主府有了交集？”张芸娘满脸不解。 顾老太如今身子都在抖，说道：“公主娘娘，这是皇亲国戚，咱家是犯了什么事吗？” 显国公府对于顾家人来说，已经是高不可及的门第，如今又扯出来一个长公主府，他们自然害怕。 妞妞看着家里长辈们深思不属的样子，抓住顾老太的手，说道：“奶奶，不怕不怕，公主也是人呀，她应该不会吃人……” 顾老太却更害怕了，她似是听岔了，说道：“什么？长公主她还吃人？这是什么贵人毛病？” 老太太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大半辈子都在地里刨食，对于皇家的猜测自然只有皇帝老子挥舞金锄头。 妞妞说道：“没事没事，就算要吃也是先吃我，我年纪小，肉嫩。” 顾昭听到这话直接哭了出来：“怎么能吃我妹妹？要吃就先吃我吧，我比妹妹壮。” 妞妞完全忘了谣言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此时竟然对长公主吃人这事深信不疑，也跟着哭起来：“真要吃人，就吃我一个，不吃别人了好不好。” 这么一闹，倒是让顾明达夫妻俩哭笑不得，说道：“放心好了，没有谁吃人，人家递了拜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但却是正正经经过来拜访的。” 顾家人依旧乱作一团，倒是午后大门被人敲响了。 沈小哥跟个猴一样窜了进来。 第一更 206.第206章 醉仙楼 第206章醉仙楼 “我本来想自己过来，但我娘非要下拜帖，说要正正经经拜访，答谢你们一路的照顾之恩。”沈小哥一脸无奈地说道。 顾明达立马明白前因后果：“你娘是长公主？” 沈小哥点点头，这一路走来，他也十分了解顾家人的人品，解释道：“并非我故意隐瞒，只是家中一向如此叮嘱，出门在外，轻易不可暴露身份，我要是不听话，我娘真的会打我的。” 顾家人也没谁跟他计较这事，毕竟一开始也没谁想着要从他身上捞好处，纯粹是答谢他先前码头的帮忙和晕船的药丸子。 如今顾家人为难的是要怎么招待长公主。 “你们放心，我娘很好说话的，她只有我和妹妹两个孩子，感谢你们都来不及，肯定不会为难你们。”沈小哥言之凿凿地说道。 即便他这么说了，顾家人也没有放下心来，毕竟长公主入府，茶水点心都不能随便了，这和显国公府上门拜访不一样，毕竟显国公府是来道歉的，顾家占着理。 “我去孙家一趟，问问孙兄这事该如何安排。”顾明达态度坦然，对于触及到的盲区也没有半点遮掩。 沈小哥还在一旁喊道：“何必这么麻烦，问我不就行了？” 但众人想到沈小哥的不靠谱，竟是没人愿意接这话茬。 还是妞妞好心，将荷包里的猪肉铺分了他两块：“沈哥哥，我请你吃好吃的，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不添乱。” 沈小哥都十七岁了，听到这话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乐呵呵地接受了自己小孩子的身份，尝了一口猪肉铺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新鲜吃食，妞妞，先前在船上怎么没尝到？”沈小哥不停追问。 妞妞见自己的零食得到小伙伴的喜爱，她也很是得意，刚想脱口而出说起书颖，但又想到母亲不让她在外提起书颖。 “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是哪来的。”妞妞认真说道， 沈小哥很快就将两块猪肉脯吃完，但他还是觉得不过瘾，说道：“能不能再给点，我花钱买，我回家了，我现在特别有钱了。” 妞妞对朋友一向很好，听到这话，说道：“你真这么喜欢吃，那我把我的都给你。” 妞妞满脸肉痛地将一荷包猪肉脯递给沈小哥。 沈小哥接过猪肉铺之后，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也不白占你便宜，晚上我做东，请你们去醉仙楼吃饭，过两日，我带你们好好在京城逛一逛。” 妞妞在船上就一直听他说起“醉仙楼”，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现在换沈小哥得意了，说道：“以后哥哥带着你，尝遍京城各色美食，京城多的是好吃的好玩的。” 醉仙楼确实很气派，开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足足有六层高，沈小哥直接订了顶楼的雅间，站在那里，可以眺望整个京城的风景。 只是如今才初春，依旧寒冷无比，冷风刮在人脸上，打得生疼，六楼地高风急，风景再好，也不敢开窗多看。 沈小哥看着这情形，心下忍不住懊悔：“早知如此，我就该选个低楼层了。” 低楼层虽然没有这样的风景，但没有这样的大风，能看到热闹的街市之景，不像现在这样，人声都隔得老远，显得太过安静。 沈小哥本就是个不太靠谱的人，他做出什么事大家也都十分习惯，也没有谁低情商的说这个雅间不好。 倒是顾昭和妞妞两个，丝毫不惧冷风，站在风口里朝着外面看，眼中满是好奇。 “那边有个更高的楼诶！”顾昭忽然指着东边的高耸入云的楼台喊道。 沈小哥随口解释道：“那是宫中的引凤楼。” 两个小孩子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似乎对那地方十分好奇。 沈小哥便多解释了几句，说道：“很多年前，陛下梦见凤凰入怀，他登基之后，又梦见了两次，便建了这座引凤高楼。” 他看两个小孩都认真地盯着自己，谈兴正旺，又多说了几句，道：“宫里人都说，这楼虽为引凤，实际上是为了求子，陛下早早就说了，谁能生出皇嗣来，就立谁为皇后。” 一旁的顾明达听了这话微微皱眉，这种背后说皇帝是非的话，偏偏沈小哥就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等回去之后，他又要叮嘱两个孩子不要在外乱说。 妞妞好奇地问道：“建了楼之后，生出皇嗣了吗？” 沈小哥摇摇头，说道：“后宫的女人就差拿药当饭吃，也没生出一儿半女来。” 皇帝今年已经接近四十五岁了，多年未有子嗣诞生，基本已经绝了生儿育女的念头，如今整个京城关注的重点，都是皇帝会过继哪位宗室子弟为嗣子。 “那这楼不是白建了？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钱。”妞妞随口感慨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吓得差点当场捂住女儿的嘴巴。 “乖宝，这种话不能乱说。”顾明达叮嘱道。 妞妞立马乖巧道：“好，妞妞不说。” 沈小哥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说道：“顾叔，这里都是自己人，纵使说了几句也不碍事。” 顾明达却没他那么乐观，毕竟其他人不是皇帝的外甥，沈小哥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说，估计皇帝都不会跟他计较。 醉仙楼的菜品确实精致。 但顾昭砸巴下嘴巴：“这卤味拼盘没咱家好吃。” 顾明达瞪了他一眼，心道这傻小子真是个直肠子，旁人请吃饭，从来都只有夸的，哪里还有挑刺的道理。 “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张芸娘面无表情地询问儿子，伸手还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 顾昭捂着脑袋一脸委屈，说道：“还不兴让人说实话了。” 他们也就是遇到了沈小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不高兴了，沈小哥不仅没有不悦，反而眼睛都亮起来了，不停追问道：“你家还有卤味？我在船上也没尝到，真的那么好吃吗？一定要让我也尝尝。” 沈小哥想到妞妞给他尝的猪肉脯，那顾家的卤味一定也特别好吃！ 他心下想着，明天一定要劝老娘在顾家吃饭，他也能跟着尝尝顾家的好东西！ 第二更 207.第207章 咏梅 第207章咏梅 本来是沈小哥请客，想让顾家人开开眼。 却没想到到头来，他反倒心心念念起明日顾家那一顿。 等他回了长公主府，跑到亲娘面前，围着她左右打转。 “行了行了，你个冤孽，有话直说就好。”长公主无奈地看着儿子。 她已经做好了要给儿子添零花钱的打算。 但听完儿子的话，她还真是开了眼。 “就为了一顿饭？”长公主惊了。 沈小哥用力点头，说道：“旁的都算了，这顾家卤味听说一绝，娘，儿子就这一个爱好，您就允了我吧。” 沈翎在一旁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轻掩唇角，给哥哥帮腔，说道：“母亲，您看哥哥急得，您就允了他吧。” 长公主哪里挡得住两个儿女一起痴缠。 “好好好，我就尝尝到底有多好吃。”长公主笑着说道。 沈小哥立马高兴得要跳起来。 沈翎见哥哥得偿所愿后，这才慢吞吞的提醒：“傻哥哥，你只要说想吃，顾家人难道还会不给你吃吗？何必这么缠着母亲。” 沈小哥再次享受智商被妹妹碾压的滋味，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死皮赖脸求母亲。 但他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说道：“不一样，母亲留下用饭，他们定然会准备极高的规格，我在他家吃饭饭菜也是丰盛的，但我就怕漏了几道菜，要是少吃了，我多难受。” 沈小哥这话，说得母女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公主了解这个儿子，虽然有些喜爱吃吃喝喝的毛病，人也不够上进，但心眼却是极好的。 “母亲，您天天山珍海味吃惯了，尝一尝广临府的美食，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呢。”沈小哥笑着说道。 沈翎说道：“哥哥，你为了顾家人好，也不该让母亲抱了太高期待，回头要是落空了，那可如何是好。” 沈小哥听到这话，顿觉自己今日要是不出点血，怕是说不动了，他拿出荷包里最后两片猪肉脯，颤抖着伸出手去。 “你们尝一口，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沈小哥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沈翎鼻尖闻到一股子肉味和蜂蜜混合在一起的甜香。 若是旁人递给她，她定然是不吃的，但看着哥哥肉痛的表情，沈翎怎么着都要尝一口，就算不好吃，她也打算全吃掉。 但一口下去，那种特殊的味道与嚼劲，一下子就征服了她的味蕾。 沈翎盯着哥哥心痛的视线，将那一整块都吃掉了，还说了一句和沈小哥一样的话：“这么点，尝不出味道，再给点。” 沈小哥急得要跳起来了，说道：“这是我好不容易省下来的，正好给爹娘和你一人留一块！你咋还要？” 沈翎怀疑地看着他：“哥哥没藏私？” 沈小哥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之色。 长公主含笑看着一双儿女打闹，随意地尝了一口猪肉脯，而后眼睛一亮。 “猪肉向来被称为下等肉，没想到还能做成如此美味，确实有几分巧思。”长公主夸道。 沈小哥立马跟自己得了夸赞一样得意：“顾家人脑子可好了，就连小孩子都很聪明，妹妹你一定会喜欢妞妞！她就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姑娘！” 原本并不打算一同前去的沈翎，听到这话顿时吃味了，说道：“哥哥眼里，难道我不是最可爱的小姑娘吗？” 沈小哥面对着死亡问题，急得满头大汗。 还是长公主给他打圆场，说道：“六岁才叫小姑娘，你都十几岁了，是大姑娘了。” 沈小哥用力点头：“对对对，你是最可爱的大姑娘。” 沈翎没再计较，而是说道：“若真有哥哥说得这么厉害，那我也要去瞧瞧。” 长公主最在乎这一双儿女，平常也不怎么拘束他们，如今见一向喜欢宅在家里的沈翎居然都愿意出门，她自然没什么不肯的。 沈小哥没好气地对着妹妹，说道：“你哪是关心人怎么样，你就是馋嘴了，大馋丫头！” 沈翎在外是端庄淑女，但在面对哥哥可没什么客气的，当场呛了回去：“你才是大馋小子！你最馋！” 沈浮山不知何时走进来，看到儿女打闹，眉头紧皱，训斥道：“半点稳重样子都无，像什么样子！” 沈小哥立马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些许受伤之色，但他很快就遮掩过去，而后又主动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父亲，是我不好，我不该故意逗妹妹。” 刚刚还跟他打闹的沈翎听了这话，也说道：“是我故意挑衅哥哥，父亲要罚，罚我便是。” 沈浮山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兄妹两个倒是团结！一样都不争气！” “咳咳！”长公主发出轻咳声。 原本还想要趁热打铁狠狠处罚两人的沈浮山停了下来，说道：“罢了，你们母亲不管，我也懒得管。” 沈小哥见自己平安无事，主动将一块猪肉脯双手捧着献给父亲：“父亲，您尝尝这个新鲜吃食，可好吃了。” 沈浮山没接，而是说道：“我看到你这个不上进的样子，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沈小哥低下头去。 沈浮山继续说道：“你看看你自己，整日招猫逗狗，像什么样子？你难道就不知道多跟沈长钧多学学？人家马上就要下场考秀才了？你说说你呢。” 沈长钧是沈家族里的孤儿，自幼就被沈浮山带进长公主府里养着，才学尚可，十分上进。 沈小哥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儿子有长进的，儿子会写诗了，父亲您看了吗？” 沈浮山向来自诩忙碌，他有时间和清客们一起谈诗论道，但却抽不出空当来看一眼儿子写的诗。 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忽略儿子，便骂道：“诗什么诗，狗屁不通的东西，别来污我的眼！” 他往常也没少这么训斥儿子，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沈小哥这次的诗，写得确实还行，是他在船上写的，顾明达和孙家兴都对他进行指点了，也得到了这两人的认可。 长公主和沈翎早早就看过了，因而知道沈小哥写了首好诗，此时他们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沈浮山。 “驸马，你觉得不好？”长公主皱眉问道。 沈浮山隐约有察觉到不对劲，问道：“公主看了那诗？” 长公主点点头，说道：“我儿子写的诗，自然要看。” 沈浮山又问道：“公主，您觉得那诗如何？” 长公主闻言故意说道：“写得还行，起码能让人看明白在写什么，难得他还会写咏梅诗。” 沈浮山压根就没看，听到这话，以为就是一首平平无奇的咏梅诗，继续骂道：“废物东西，请先生教了你这么久，还是这么不争气！” 沈小哥右手死死地捏着那块猪肉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长公主如今倒是确信了沈浮山没看诗，开口说道：“当儿子的诗写得好暂且不提，当老子的倒是谎话张口就来。” 第一更 208.第208章 藏东西 第208章藏东西 这话一出，沈浮山愣住了。 他和长公主成婚多年，长公主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 长公主虽然疼儿女，但她从来不拦着沈浮山教导孩子，哪怕再严厉也只是在一旁看着，除非要动手。 “我说咏梅诗，你就信了是咏梅，可见你是真的没看过那诗，既没看过，又怎知他写得不好？”长公主问道。 沈浮山说道：“他那个不上进的样子，能写出什么好诗，真有好诗，也不见得是他写的。” 沈小哥听到这话，骤然抬起头来，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到：“父亲可以骂儿子不争气，但儿子却从未做过冒领他人作品之事！” 说完沈小哥便气鼓鼓地冲回自己的院落。 沈浮山没想到儿子反应居然这样大。 长公主冷着脸，说道：“驸马，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 长公主在得知自家儿子会写诗之后，也曾升起过类似的怀疑，但她细细询问儿子之后，疑虑便消失殆尽。 原来儿子不是笨，而是遇到名师，帮忙开窍了。 沈浮山也不高兴，说道：“他说是自己做的就真是了？他是什么货色，我难道还不清楚？就算真的是自己写的，他现在跟我发脾气，难道还要我跟他道歉？” 长公主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有何不可？” 沈浮山顿时一噎。 “我是他的父亲，自来哪里有父亲给儿子道歉的道理。”沈浮山说道。 长公主说道：“知错不改，如何教子？” 沈浮山被这句话臊住了，当场一甩衣袖，说道：“父子没有隔夜仇，他自己会想明白的。” 长公主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眼神明暗不定。 沈翎心疼哥哥，依偎着母亲，问道：“娘？就这么白白让哥哥受委屈吗？” 长公主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着说道：“不怕，你父亲迟早会想明白的。” 说完这话，她又将自己的心腹喊过来，干脆利落地断了沈浮山的银钱。 顾家这边，原本并没有预备着留长公主用饭，毕竟按照常理，贵人登门已经是纡尊降贵，又何至于留下用饭。 但被沈小哥这么一闹，顾家人也必须拿出一顿像样的来招待贵人。 孙家那边直接借了两个厨子过来，并送了不少珍贵食材。 若是普通贵人，倒也够应付了，偏偏沈小哥已经将大话吹了出去，期待值已经拉高了。 大晚上的，一家人从醉仙楼回来后就在商量这事。 张芸娘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书颖，她也和妞妞一起去问过了，书颖确实一肚子新奇菜式。 只是书颖那个疯疯癫癫的性格，实在是太不可控了。 妞妞说道：“娘，你放心，我让她好好听话，不闹事。” 张芸娘笑容勉强，心里还是没底。 顾明达说道：“一大桌子，也不能每个菜都是新奇的，做几样就行，实在不成，问了书颖怎么做，换旁人来下厨。” 张芸娘却摇了摇头，说道：“书颖不肯教，后院的小厨房还没搭起来。” 虽然可以让妞妞哄着她教旁人，但无论是张芸娘还是妞妞，都没有这个打算。 妞妞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问问书颖有什么法子。” 张芸娘本来觉得怎么能指望一个疯丫头出主意，谁料书颖还真的想了个法子出来。 她让其他人将食材处理好后离开厨房，给她留半个时辰就行。 顾家人临时改了安排，部分菜交给孙家那两个大厨，后头的新颖菜交给书颖。 晚上一家人都睡得很踏实。 次日日头过半，长公主的马车便出现在街道尽头。 顾家人早早就在门口候着，见面之后行了礼，便引着人朝着宅子里头走。 顾家住的宅子是罗掌柜提供的，是一处三进宅院，本就是临时歇脚之处，内里自然也没什么非同寻常之处，落在生于富贵的长公主三人眼中，简直说得上是简陋。 但今日，他们本也不是来逛宅子的。 长公主虽然是皇帝的亲妹妹，但面对救了自家儿子的顾家人，她的姿态放得很低。 “这孩子是个糊涂的，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因着老道人两句话，他居然真的只身回京，若非你们心善，这傻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长公主一提起这事便满脸后怕。 顾明达擅长交际，说道：“殿下，真要论起来，还是因为公子心善，当日老道人缠着要看我女儿的面相，小公子挺身而出，为我解围，却没想到自己居然陷进去了，实在我们的罪过。” 为人父母者，心中最欢喜的，自然是听旁人夸赞自己的儿女。 顾明达又说道：“这一路行船，也并非是我们在照顾公子，而是互相照顾，当日水贼袭扰，小公子异常勇敢，护在我妻儿身前，这份担当，远非常人可及。” 长公主倒不知还有这一节，她看向儿子的眼神更心疼了。 沈翎满脸崇拜地看着哥哥。 沈小哥不由得挺直了身子，但还是实话实说：“顾叔，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那天你和孙叔两人在外面跟水贼作战，那才叫勇敢呢，就连顾爷爷顾奶奶都护在我前头，我也就比妞妞好一些罢了。” 长公主听着这话，此时欣慰地看着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儿子已经真正长大成人了。 厨房里孙家两个厨子，早早将几道需要小火慢炖的菜做好了放在炉子上，而后将厨房收拾干净，回了孙家。 按理来说他们肯定要留下来用饭的，顾家让他们做一半的要求也很奇怪，是个人都会生气，但两个厨子全都一脸笑意。 无他，顾家额外添了许多赏银。 等轮到书颖做菜的时候，妞妞和柳小茹便找了个理由从待客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虽然书颖满脑子新奇点子，但这毕竟是个疯的，顾家人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如果只有柳小茹盯着，书颖肯定会赶人，有妞妞在场就不一样了。 只是妞妞刚走没两步，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 沈小哥扯着妹妹沈翎，喊住了妞妞。 “乖宝，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好不好吃？”沈小哥问道。 妞妞和柳小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藏了个疯子？ 第二更 209.第209章 名分 第209章名分 沈翎倒是看出这两人面露难色，立马扯了哥哥一把，说道：“哥哥，我们去别处玩吧。” 但沈小哥却说道：“没有什么比乖宝更好玩，她最好玩了。” 妞妞实话实说：“沈哥哥，我们要去见厨子姐姐，她不能见外人的。” 沈小哥立马惊了：“厨子姐姐？是个女厨子？那我更想见见了。” 沈翎直接拉住哥哥，说道：“我看你是馋嘴上脑，人家都说了不方便见，偏你没眼色。” 沈小哥脸上露出受伤神色，他还以为自己跟沈家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处处可去。 妞妞见他如此，也忍不住露出内疚之色，说道：“沈哥哥，家里叮嘱过，厨子姐姐不能见客，等以后，我再带你见她，以后有了好吃的，我都分给你好不好？” 沈小哥脸上的失落之色顿时一扫而空，虽然没能见到厨子，但能得到这个保证，他便觉得知足了，他也没带着妹妹返回，而是在院子里随意逛了起来。 “哥哥，我们不回去吗？”沈翎很是不解。 沈小哥说道：“听大人说话有什么意思，前院有个亭子，那里摆了棋盘，我们去下棋。” 沈翎她倒不知哥哥什么时候会下棋了。 等他们进了前院凉亭里，沈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哥哥果然不会下围棋，下的是五子棋。 “我在船上学的新玩法，我一定能将你杀个片甲不留！”沈小哥得意地说道。 但沈翎明明是第一次下五子棋，仅仅输了一局，便开始爆杀沈小哥。 妞妞和柳小茹先去后院接了书颖，而后送人去了前院厨房，即便他们小心翼翼绕路，可还是经过凉亭处。 书颖脸上戴着幕篱，外人也看不清面容。 沈家兄妹下棋正在兴头上，甚至都没注意到妞妞等人从这里路过。 但进了厨房之后，书颖忽然说道：“晦气！” 柳小茹跟书颖打交道比较少，在疯丫头说话的时候，立马拉着妞妞往后躲，生怕这丫头发疯。 妞妞拍了拍柳小茹的手，仰头说道：“柳姨，没事的，她真的不会伤害我。” 书颖又说道：“一个和亲远嫁客死他乡，一个身首异处不得好死，怎么就进了家门，晦气！” 柳小茹听着这话，只觉得心惊胆战，这丫头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疯，嘴巴里没一句正常话。 妞妞询问道：“书颖姐姐，你在说谁呀？” 书颖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向妞妞，眼中却是纯粹的迷茫，恍若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话。 “娘娘您问我什么？” 书颖一边询问，一边拿着菜刀，用力将一只已经被处理好的鸡剁掉脖子。 “书颖姐姐，你说身首异处……”妞妞询问道。 书颖呆愣愣地看了一眼案板上的鸡，说道：“对哦，我怎么把鸡剁开了，这只鸡应该整只下锅的。” 书颖立马将这只剁开的鸡放到一旁，又另外拿起另外一只鸡。 妞妞见她忙起来，没有再问，而是乖巧地拿起一些食材，准备帮她处理。 但妞妞刚拿起一把菜，书颖就顾不得自己的活，忙不迭地跑过来，一脸恭敬地说道：“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做这些事？这些粗活就该交给粗使下人做！” 她不由分说就将妞妞手里的菜抢过来递给柳小茹。 柳小茹听着这话，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怎么就成了粗使下人？ 妞妞板着脸说道：“这是柳姨，是我很喜欢很尊敬的长辈，你不要乱说话。” 书颖麻利地跟柳小茹道歉，只是她该怎么分配活计还是怎么分配，反正在她看来，妞妞什么活都不能做。 妞妞说道：“我也是人，我为什么不能干活？你要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书颖在妞妞帮忙干活和生气之间，她选择了妥协，找了一颗蒜给妞妞剥。 柳小茹看着书颖干活，她也信了妞妞的话，书颖确实不会伤害妞妞，这疯子比任何人都关注妞妞。 做菜的间隙，书颖还夹带私活，特意匀出一部分菜放在碗里，端给妞妞解馋，她那副生怕妞妞饿到的谄媚样子，看得柳小茹眼睛疼。 “柳姨你也吃。”妞妞用筷子夹了菜送到柳小茹嘴边。 柳小茹享受着小宝贝的伺候，又看到书颖羡慕嫉妒的眼神，她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正厅里，顾家夫妻有心亲近，长公主也存着自己的小心思，因而看上去几人倒是相谈甚欢。 长公主见时机差不多了，也没再继续绕弯子了。 “顾先生，我儿愚钝，这些年也不知请了多少位师父，都没能帮他开窍，先生有点石成金之力，竟然能将这块顽石点开，我都不敢相信，他居然也能写出那么好的诗。”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待先生春闱之后，可否让我儿拜入先生名下？” 顾明达闻言一愣，他听着这话，总算明白为何长公主态度一直如此亲厚。 他倒没有拒绝，只谦虚道：“公主谬赞，在船上是在下与孙家兴孙大人一同教导孩子们，小公子开窍之事，在下不敢居功。” 长公主也知道孙家兴，但外人不知，她却很清楚，皇帝很喜欢孙家兴，私底下夸赞他是难得的务实之人。 她若是让沈小哥拜孙家兴为师，只怕会皇帝会多想。 “先生何必如此自谦，先生的儿女全都出类拔萃，足见先生擅长教化子弟，我儿若是能拜先生为师，实在是他三生有幸。” 长公主姿态摆得很低。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顾明达也没有再谦让，说道：“承蒙公主不弃，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长公主心底松了口气，她不求儿子能成什么国之栋梁，只盼着未来能守得住基业。 她原本的打算是请顾明达当个普通先生，如今真见了面，她倒是能看出来，这并非池中物，顿时起了想要正式确定师徒名分的想法。 随着开席，沈小哥和沈翎也折返回来。 沈小哥闻着那股子沉醉入骨的卤料鲜香，看着满桌子别处没见过的新鲜吃食，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就连沈翎此时也眼睛亮晶晶的。 沈小哥第一筷子就尝了一口卤味，说道：“阿昭说得不错，确实比醉仙楼强上许多。” 第一更 210.第210章 挤一挤 第210章挤一挤 沈小哥又尝了别的菜式，他年轻，口味和小孩子差不多。 他吃过各种各样的鸡，还是第一次吃炸出来的，一整只鸡上也不知包裹了什么佐料，入口便秒杀了他过去吃到过的无数种鸡。 桌子上的炸物便有两盘子，一盘是炸鸡，另一盘是炸物拼盘，什么炸蘑菇炸肉炸豆干，又配上独特的酱料与一层蒸熟的薄饼，倒是新奇得很。 长公主也没怎么动那些山珍海味，反倒对着那道酸豆角扣肉大加赞赏。 “这种做法倒是少见，细想起来简单，但这么做的人却少，你们府上的厨子是个有想法之人。”长公主夸赞道。 等到饭食呈上来的时，倒是又让众人觉得新奇。 一个大砂锅被呈上来，上面盛了满满当当的红烧肉，搭配以爽口挺括的小咸菜，最底下那层金黄色的锅巴也浸润油香。 每一粒米都沾染上红烧肉的汤汁，一口下去，似是被满满的幸福包裹着。 长公主依旧保持着教好的仪态，但沈小哥此时哪有半点世家公子的风范，他的脑袋都快埋在碗里，嘴上还一直叫着“好吃”。 “难怪妞妞不让我见厨子，原来是怕我将人挖走了。”沈小哥随口抱怨道。 长公主听得这话，原本还想召见厨子的心思歇了下去，只吩咐人给厨娘预备赏银。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沈小哥吃了不少，他还嚷嚷着：“我真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你家。” 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真这么想，倒也未尝不可。” 沈小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着母亲说道：“若真如此，那我今日就搬过来住！” 长公主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下，说道：“先生面前，不要上蹿下跳的。” 沈小哥满脸不解。 长公主解释道：“等挑好了日子，便会让你行正式的拜师礼。” 沈小哥看向顾明达，顾明达对着他轻轻点头。 “我拜顾叔为师，那我应该算是妞妞和阿昭的师兄？”沈小哥后知后觉地说道。 沈翎笑着说道：“你一个后进门的，还想当大师兄？” 沈小哥发出一声哀嚎。 顾昭激动得要跳起来：“好耶，我是师兄了！” 妞妞安慰道：“沈哥哥，我还是喊你哥哥。” 沈小哥听着小姑娘的话，心下稍稍安慰，而后将期待的眼神看向顾昭。 顾昭才不管这些呢，他此时蹦蹦跳跳的，逢人都在嘚瑟：“我有师弟了，以后我就是昭师兄！” 沈小哥：…… 最后还是顾明达结束这场闹剧，他一把抓住顾昭：“刘岳，你送小少爷去学堂，让他好好听先生讲课。” 老实憨厚的刘岳听了这话，立马跑过来牵着顾昭就要出去。 顾昭还没显摆够，但一见父母都沉下脸来，也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地出了门。 只是等他一进学堂，同窗随口问道：“顾昭，你还记得上午先生讲课的内容吗？” 顾昭耳朵自动过滤掉自己不想听的，反问同桌：“你怎么知道我当了师兄？” 同窗：？ 顾昭继续挺直了身体炫耀：“我爹今日才收了个弟子，年纪比我大上十来岁，但他还是要叫我一声师兄。” 长公主并没有在顾家久留，用过午膳便带着女儿离开，只将沈小哥留了下来。 沈小哥在最短的时间内忘掉自己当师弟的破事，他兴奋地对着顾家人说道：“说好的，我要陪你们在京城好好逛一逛！”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顾明达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心虚，毕竟这是他未来的师父，太不务正业他也怕被先生训斥。 过去他的师父们，个个都听不得“玩”字，他只是提了一句，便会将他训得狗血淋头，随便一点错处抓住了就会大作文章。 久而久之，沈小哥也不爱读书了，甚至都怕跟先生见面。 顾明达却没有生气，而是朝他拱了拱手，说道：“沈小公子，春闱在即，我怕是不能陪你们同去，劳烦你陪着他们，辛苦了。” 沈小哥虽然是小孩心性，却很喜欢被当做大人对待，特别顾明达是他敬重的长辈，也是未来的老师。 他此时只觉得好像身负重任，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顾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家。” 顾家除了要留在家里温书的顾明达和顾晏，其他人全员出动。 沈小哥兄妹都极其了解京城，带着顾家人狠狠逛了大半日，等到天黑了方才返还。 “明日清早，我再来接你们。”沈小哥分别的时候脸还兴奋得红彤彤的。 他以前总觉得京城没什么好玩的，所以才会受了点刺激，就要沿着九曲河远行离京。 如今他才发现，京城还是那个京城，但身边换了人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他虽不成器，但也从不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流连花街柳巷，反倒一心寻觅美食，在外遇不到知心密友，回家要被亲爹不停贬低，沈小哥的前半生虽然锦绣膏粱，但却充满挫败。 顾家人虽然老的老小的小，却全都很会提供情绪价值。 沈小哥带着他们游玩京城，每去一个地方，他们都会惊叹赞美。 “要不是小哥你这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带着，我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顾老太眼里的惊叹全都是实打实的。 被她惊叹的对象，仅仅是京城的某家说书的茶楼。 老太太完全不是礼貌客气，而是实实在在的感叹。 “沈小哥，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长见识了，谢谢你。”老太太眼中全是纯粹的感激。 那一瞬间，沈小哥有一种感觉，老太太这话不是对长公主之子说的，而是纯粹对着他这个人。 就连脑子有些糊涂的顾老爹，分别时都拉着沈小哥的手不放。 妞妞瞪大眼睛看了一路，哪怕中间困得揉眼睛，她也强撑着要看新鲜，此时到了家门口，她倒在张芸娘怀里直接睡着了。 张芸娘满是歉意地看向沈小哥：“明日阿晏要参加白云书院的考试，全家都要陪着一起去。” 沈小哥听到这话，心下有些羡慕。 顾家并不富裕，但那种家人之间的亲近密切，却是公主府没有的，他家中母亲大多数时间待在宫里，妹妹醉心学业，父亲永远不见人影，倒显得他像个多余的。 “白云学院，我还没去过呢，明天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沈小哥眼含期待地问道。 张芸娘说道：“这倒是没什么不能一起去的，只是明日天未亮便要出城，怕小公子起不来床。” 沈小哥家住内城，要出城必须得起得更早。 沈小哥立马说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和阿昭挤一挤，可好？” 他真的很想和顾家人腻在一起，不想回去面对冰冷的院子。 第二更 211.第211章 窥见天光 第211章窥见天光 次日顾家人起了个大早。 沈小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坐上餐桌。 张芸娘看着这情形，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 沈小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顾昭已经开口说道：“沈哥一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可能有心事吧。” 沈小哥听到这话，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明明是顾昭打呼噜踢人，怎么就成了他有心事。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沈哥哥，再有心事，也不能耽误睡觉呀。” 沈小哥一脸憋屈，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顾昭的坏话。 倒是顾明达看着他的脸色，说道：“长风，人生苦短，有话直说，不要憋着反倒委屈了自己。” 沈小哥名讳长风，这还是头一次有长辈跟他说这种话，抑或是说他虽出身富贵，但却很少有长辈这么关注他的情绪。 沈长风犹豫片刻后，到底说道：“阿昭才几岁，怎么呼噜声这么大。” 顾昭摸了摸鼻子：“很大吗？我不知道呀。” 曾经和他住一间房的顾晏点点头：“真的很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妞妞奇怪地看了哥哥们一眼，后知后觉地问道：“所以沈哥哥是因为太吵才睡不着的？” 沈长风点点头。 “对不起呀，妞妞不该误会你有心事。”妞妞麻利地跟他道歉。 顾昭愣了片刻后，也跟着道歉：“沈哥哥，我打呼噜你就喊醒我嘛，我睡得很快的，吵得你一晚上没睡着，这可怎么办呀。” 沈长风本就喜欢两个小孩子，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责怪，他反而说道：“阿昭，你这打呼噜的毛病，还是要找个大夫看一看，你这么点小人，那呼噜声都快将屋顶掀翻了，我听一个老大夫说过，打呼噜太厉害不是好事。” 顾明达和张芸娘原本没觉得这是大事，但听沈长风这么一说，两人心底一突。 “好，谢谢长风提醒，改日我们就送阿昭去看大夫。”张芸娘说道。 沈长风又说道：“正好，我认识一个不错的老大夫，是从太医院致仕的，他就住在白云镇，今日可以顺路去找他。” 顾家人也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居然能够请老太医看诊。 “冒昧上门，会不会惹得老大夫不喜？”张芸娘担忧失了礼数。 沈长风大手一挥，说道：“没事，这老大夫看着我娘长大，又看着我长大，他不会计较这些。” 沈长风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晚上已经没睡好了，早上一定要吃个饱饭。 顾家其实就是普通早餐，馒头花卷稀饭，但这种一家人凑在一起，其乐融融吃早饭的氛围，也没有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热热闹闹说话，让他觉得十分享受。 “别那么大压力，就算没考上，大不了在家里爹教你。”顾明达安慰一脸紧张的顾晏。 顾晏点点头，只是面上也没有轻松多少，哪怕家人安慰了很多次，但他面临考试，依旧十分紧张。。 顾明达该说的都说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吃完早饭，顾家人正要上马车，沈长风望着头顶天空，忽然说道：“今天恐要下雨。” 虽然顾家人看不出天空是要下雨的样子，但他们深知沈长风擅长观测天气，立马又重新安排起出行事宜。 “爹娘年纪大了，便不让他们出门了，妞妞太小了，也留在家里，小茹也留下，能有个照应。”张芸娘说道。 顾明达刚要点头。 妞妞却说道：“娘，我想陪大哥考试，我会乖乖穿蓑衣、戴斗笠，我保证不淋雨，我还可以多加一件衣裳，您就让我去吧。” 妞妞这么一说，张芸娘和顾明达哪里舍得拒绝她，一想到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便点点头。 和妞妞的迫不及待相比，顾昭恨不得不去。 “既然要下雨，那我还是在家里待着。”顾昭不想看大夫，也不想吃苦药渣子。 他又补充一句：“这么大的雨，出城容易淋湿，去学堂也一样，我……我都打呼噜了，身体不好，不能淋雨！” 言下之意，便是既不想去看病，也不想去上学。 顾明达拉下脸来，说道：“你要是不去，那就留在家里写一百张大字。” 顾昭没想到逃过了上学都没逃过写大字，顿时垮了张脸，说道：“那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 等备好雨具，留下柳小茹在家中帮忙照看老两口，顾家其他人便坐上马车出城。 张芸娘带着三个孩子一辆马车，顾明达带着沈长风坐另一辆马车。 妞妞询问顾晏：“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顾晏面对妹妹倒是没有隐瞒，低声说道：“这个机会很难得，也不知爹爹费了多大力气争取来的，我怕搞砸，我始终觉得自己学识浅薄。” 顾晏依旧是那个想要等到完全把握再出击的顾晏，他不想让家人失望，他想当好弟弟妹妹的表率。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哥哥，爹爹会因为你考砸，而不认你吗？” 顾晏摇摇头：“自然不会。” 妞妞继续说道：“在我们眼里，最重要的是你，而不是考试呀。” 顾晏闻言一愣。 他将这个机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却忘了自己这个人远比学业更重要。 顾晏如实说出内心的想法：“考入白云书院，等于半只脚成为举人，我如果错失这个机会，日后会不会再也无法在科举上有所建树，这样的我，会觉得自己不配当你们的大哥，没有给你们做出好的表率。” 妞妞歪着脑袋说道：“大哥，爹娘也没有说一定要让你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就算你这次考试失利，就算你以后科举上没有成就，你依旧是最好的大哥。” 张芸娘适时说道：“阿晏，你妹妹说得不错，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希望你能有好的前程，让你考科举，是怕你未来吃苦。” “你总怕辜负我们的期望，可我们将你生下来，从来不是为了改换门庭、光耀门楣，你稳重、懂事，已经是个远超我们预期的好儿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要将自己人生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一场考试上。” “纵使这一次失利，也不代表你未来科举失利。” “纵使未来科举不顺，也不是说你只有这一条路能走，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给你找到一条路。” 顾晏听到这些话，顿时有一种好像挣脱开给自己设立的牢笼，骤然窥见一丝天光。 第一更 212.第212章 善养虫 第212章善养虫 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行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白云书院位于京郊的白云镇。 这里本来没多少人烟，但自从建了白云书院之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书院门口的荒道成了街道，围绕街道又增添许多房屋，慢慢便形成了一个小镇子。 白云书院的入学考试三个月一次，说是入学考，其实也是学院月考。 想入学的子弟和学院学生一起考试，成绩优秀者可以入学，而学院里不努力的学生也可能因为成绩差被淘汰掉，失去读书资格。 即便这般，三月一次的考试，能拿到报名资格的人依旧不多。 沈长风和顾明达坐一辆马车，顾明达上车便闭上眼睛小憩，倒是让沈长风很是松了口气。 “你大哥瞧着，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沈长风询问妞妞。 沈长风还记得先前顾晏苍白着一张脸，吃饭的时候神思不宁，明显是紧张过了头，没想到坐马车的功夫，人就恢复正常了。 妞妞回答道：“因为大哥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沈长风不解。 妞妞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他：“就算大哥考砸了，他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大哥，是爹娘的好儿子。” 沈长风闻言不禁心生羡慕，他好像做什么，父亲都不喜欢他。 “怎么才能让我爹也这么喜欢我。”沈长风轻声说道。 妞妞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都说了是你爹的毛病，你怎么老觉得是自己不讨喜，我们小孩子只要没做坏事，就应该被家人喜爱的，要是不喜欢我们，何必要生下来呢？” 沈长风看着妞妞，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妞妞还是个养女，都能有这样理直气壮的想法，他只是想到这样的话跟父亲提一提，都觉得说不出口。 妞妞又小大人似地说道：“你要不敢说，我去帮你说。” 沈长风看妞妞的眼神，又变成看大姐头的星星眼。 他不敢说的话，却有人敢说。 “你们生我，本也不是为了光耀门楣的，所以我想要吃根糖葫芦，也是应该的！”顾昭挺着小肚腩，指着一旁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样的话，自然得到了张芸娘的无情镇压。 “甜的不能吃，我可以给你买别的吃的。”张芸娘到底没将人压得太狠。 顾昭要求也很低：“也行。” 张芸娘不仅给顾昭买了吃食，又让妞妞和沈长风也挑一份零食。 沈长风不好意思拿，说道：“婶婶，我不是小孩了，我要吃东西自己可以买。” 张芸娘说道：“没成婚就还是个小孩子，你以后也要叫我一声师母，跟自家孩子一样，不必拘束。” 沈长风心下熨帖，知晓张芸娘这是拿他当自家孩子看待，便挑了一份妞妞想吃的雪云酥，而后偷偷分给顾昭和妞妞吃了。 老大夫就住在镇子里，一行人沿着镇中街道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院子大门敞开，里头晾着不少草药，路过的人能闻到浓郁的草药香气。 因这老大夫从未表露过身份，街坊邻居们也只当他是个乡下大夫。 “老严头，老严头，你在家里吗？”沈长风朝着屋里大喊。 严老大夫阴沉着一张脸从屋里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小声点，老夫耳朵不背！” 沈长风嘻嘻一笑，而后就跟猴一样窜了进去，围在严老大夫身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 “臭小子，就会给我找事！”老严头笑骂一声，倒是没跟沈长风计较，而后朝着依旧站在院门外等候的顾家人：“都进来吧。” 顾家人迈步走了进去。 “哇，好多虫子。”顾昭看着院子里晒干的虫子尸体，眼睛一亮。 顾明达快速按住这臭小子的手，紧接着直接将人抱起来，生怕他手欠坏事。 顾昭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趴在父亲肩膀上，依旧朝着那些药材东张西望。 “小儿打鼾，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严老大夫让顾昭伸出手腕来诊脉，又细细询问起来。 这场诊脉时间漫长，不仅询问顾昭，还询问顾明达和张芸娘。 夫妻俩很多问题都答不上来，就连妞妞，都在一旁帮着作答。 老大夫皱眉沉吟许久，说道：“倒是和我猜想的不差。” 顾明达和张芸娘顿时又紧张起来，问道：“大夫，我儿子到底是什么毛病？难治吗？” 老大夫摇摇头，说道：“不难治，只是毛病有点多。” 两口子闻言松了口气。 老大夫继续解释道：“除了打鼾的毛病，这小子多动难静、神思涣散、五心烦热，夜间盗汗遗尿……” 他说到此处时，顾昭急得跳起来了：“我一个月尿不了几次床！”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尿床！”沈长风没忍住，捧腹大笑。 严老大夫也没给他留面子，说道：“你有什么好笑话的，自己不也尿床尿到八岁。” 沈长风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老严头，你怎么随便揭人短！” 严老大夫欺负完他，只觉得心满意足，继续说道：“这肝肾阴虚之症，是否要一并治了？” 顾明达自是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严老大夫拿起一旁的纸笔开始写药方。 “竹茹、陈皮、威灵仙、僵蚕……”他一边开方子，一边轻声念叨着。 顾昭听到这里又来劲了：“僵蚕，我在《神农本草经》里背过！” 小孩子总是这样，听到一个熟悉的词便无比激动。 老大夫发出一道轻咦：“嚯，你还背这个，背几句我听听。” “僵蚕，味咸平无毒……乃蚕之病风而机殭者入药”顾昭大声背诵，那积极模样，像是上课正好被先生抽着回答自己擅长的题目。 严老大夫听了忍不住点头，说道：“你背得竟一字不差，你个小娃娃，不读四书五经，背这个作甚，难道也要当大夫？” 顾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爹让我背的，我自己也喜欢背。” “那我问问你竹茹，药典里是怎么记载的？”老大夫笑着问道。 顾昭摇头：“我只背了虫子。” 老大夫闻言一愣。 顾明达是个多机警的人呀，他本就想过要将小儿子往杏林一道上培养，此时见到机会，立马说道：“老大夫有所不知，犬子一向喜爱虫子，熟知习性，擅长饲养。” 老大夫眼睛陡然一亮。 第二更 213.第213章 拜师 第213章拜师 严老大夫按捺住心头的喜悦，好不容易将药方子开好了，他才抓住顾昭询问：“小孩，你真的很擅长养虫子？” 顾昭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应该算是擅长吧，我养的虫子都不咬我。” 严老大夫随口问道：“你养过什么虫子？” “蛐蛐、蚂蚁、屎壳郎……” 他每多念一个，其他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直到他越说越离谱：“蝎子、蜈蚣……” 张芸娘脸都白了，问道：“你何时养的这些东西？你都没跟我说过！” 顾昭拿出随身带着的小罐子，送到母亲眼前：“养了有一阵子了，我没跟你说吗？可能是忘了。” 张芸娘看着儿子憨厚的神情，又看着这个孽障手上小罐子里爬动的某种多节肢毒虫，只觉得后背汗毛倒竖。 “你平常将这玩意放在哪里？都带在身上？睡觉的时候呢？”张芸娘问道。 “也不是一直带身上，只不过，睡觉的时候确实在一起。” 张芸娘听到这话，手都在颤抖，她指着这个倒霉儿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沈长风却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他吓得跳到椅子上：“我跟虫子睡了一晚上！你怎么不早说！早知这样，我宁愿睡地上，我也不跟你一张床！” 顾昭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扣上，而后说道：“沈哥哥，你怕什么？小五它不咬人的，我会管教它。” 听着顾昭甚至还给虫子起了名字，如此亲昵姿态，众人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唯独严老大夫用力一拍手掌：“好！” 沈长风皱眉看着他，问道：“好什么好？老严头，回头我往你睡觉的地方塞毒虫，我看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严老大夫却没当一回事，乐呵呵地说道：“你敢塞，我也敢跟你娘告状。” 他将药方子递给顾明达，拒绝了顾明达给诊金的举动。 “我喜欢这小子，能否让他来帮我养一阵虫子。”老大夫说道。 顾明达心下已经猜到这种结果，但还是说道：“他如今字还认不全，还在学堂开蒙，怕是只能隔三差五来一趟。” 顾昭听到这话急坏了，说道：“爹，让我来吧，认字我可以慢慢学。” 顾昭心里其实巴不得不上学，天天都在这里养虫子。 但顾明达一瞪眼，说道：“养虫子又不是能做一辈子的事，不求你未来能走科举一途，至少多认几个字，能当个账房先生，别连媳妇都养不起。” 严老大夫当场便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他难道遇到这么擅长养虫子的人，到底是不舍得，只能开口说道：“顾相公，这孩子可有天分在科举上得个功名？” 顾明达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 严老大夫说道：“你既是想给这孩子求个前程，我这里倒是有份前程，就怕他看不上。” 顾明达对老大夫接下来要说的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也没省：“还请老先生明示。” “我年纪大了，已经很多年不带徒弟，但我确实需要一个擅长养虫的药童，你若愿意，可让这孩子拜我为师，我也不敢保证能将他教成名医，当个普通郎中，日后开个药铺、医馆，应该问题不大。” 顾明达等的就是这句话，转头看向顾昭：“赶紧过来磕头，拜了师之后，你爱怎么养虫子就怎么养，只要不带回家吓人就行。” 顾昭一听能养虫子，麻利地跪了下来，脑门磕得比谁都响。 “好孩子，快起来。”严老大夫笑眯眯地将人扶起来。 顾昭拜师成功后，转头傻乎乎地询问顾明达：“爹，我拜了师父，是不是就不用去学堂了？以后不用读书不用写大字了？” 顾明达轻轻点头。 顾昭满脸喜色。 顾明达又说道：“你以后的学业，归你师父管。” 严老大夫笑呵呵地说道：“我教徒弟的法子很笨，多学多看，自然就会了。” 顾昭还以为自己能够摆脱写大字的命运，更开心了。 却不料，严老大夫伸手一指一侧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你把这些书先抄一遍，有不明白的再告诉我，若是字迹潦草，那就重新抄。” 顾昭苦着一张脸，恨不得当场夺门而出，这怎么才出火坑又进狼窝，学堂读书都没这么辛苦呢。 严老大夫显然也不想伺候虫子了：“若是可以，今日就可以先让他随我学习。” 顾明达自然不会拒绝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非阴差阳错，家里哪里能安排顾昭拜一个老御医为师。 “都听您老人家的，回头我就去找人算好日子，到时候再行正式的拜师礼，您看如此可好？”顾明达问道。 老大夫虽然没说拜师礼的事，但顾明达也不能真的就这么糊弄过去，自是越重视越好。 老大夫听到这话也没拒绝，说道：“日子你们决定，但这孩子今天就得留下来。” 他是一天都不想伺候虫子了。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只有顾昭一个人哭着说道：“我衣服细软都在家里，我过几天再过来好不好……” 顾昭不想这么快就进入地狱模式。 顾明达说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我屋子里还养着虫子。” 张芸娘深吸一口气，说道：“连着虫子一起送过来。” 她真是一天都不想留这倒霉孩子在家住了！ “爹爹才送我在城里上私塾，现在换地方，那么多钱岂不是打了水漂？这也太浪费了，我还是回城里读书，隔三差五来一趟……” 难为顾昭那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借口来。 顾明达注视着混账儿子，说道：“为了你的前途，损失这点银子算什么，便是损失再多上几倍，这也值了。” 顾昭哭丧着脸：“我才七岁，我晚上想家怎么办？我没离开过你们呀。” “刘岳会陪着你，有他照顾，我们很放心，你师父也说了，每十天能回家待一天，又不是彻底不回去了。”顾明达硬生生掰开儿子抓着他裤脚的手。 顾昭再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能可怜巴巴地找个角落缩着，他拉着妞妞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乖宝，家里若是有什么好吃的，你一定要记得给我送一份，哥哥就指望你了。” 第一更 214.第214章 送伞 第214章送伞 顾昭也没难受太久。 因为老大夫催着他上岗，在最短时间里安排起他的活计来，上午抄书，下午认药材，其余时间伺候虫子。 如此仔细一算，顾昭竟是连一时的空挡都没有。 顾昭挎着一张小脸，当着家人面前就被老大夫盯着抄书。 其他人陪了一会，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 临走前，沈长风看了一眼院子里晾晒的药材，说道：“严老头，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药材还要不要？” 老大夫也深知沈长风擅长观测天气，刚要起身跑出去，忽然又折返回去，将顾昭提溜起来，说道：“过来搭把手。” 顾家人想凑上来帮忙，但却被老大夫挡回去了，说道：“让孩子来做，他要早日熟悉各种药材。” 顾家人倒是听劝。 老爷子一个人住在白云镇，平日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过来帮忙做饭扫洒，顾昭要干的活倒也不多。 一行人回到白云书院外面继续等候。 “缺了个顾昭，耳根子突然清静，我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了。”张芸娘低声跟丈夫说道。 每回带着小儿子出门，他就像是长了个无底洞一样的胃，反正街上遇到的，基本都是他喜欢吃的，他也不会大吵大闹，只是不停地缠着要。 顾明达安慰道：“往好处想，孩子们迟早要分家，咱们就当是提前了。” 张芸娘低头看了一眼妞妞，儿子们离家还好，不用担心他们吃苦，女儿日后若是嫁人离家，她心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总怕孩子会被婆家欺负。 行人撑起雨伞的时候，顾晏从白云书院里出来了。 非考生不许入内，多的是考生没有带伞。 顾晏撑着伞送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到家人身边，又跟顾家人拿了好几把伞折返回去，将其他孩子们也带了出来。 “跑慢点，别淋了雨。”张芸娘提醒道。 顾晏应了一声，再度冲进雨里，直到将所有孩子全都接出来，他的衣角也湿透了。 张芸娘心疼地看着他，说道：“哪里就要你跑来跑去的，书院也不可能看着这么多人淋雨，等一会也要安排人接送。” 顾晏轻笑一声，说道：“我看他们等得着急，也没有多想。” 顾家人也没询问顾晏考得如何，但他却主动说了：“我尽力作答了，若是没考上，也是我技不如人，倒也没什么觉得遗憾的。” 顾晏如今心态还算放松，家人见他如此也松了口气。 “不想这些事了，你先喝完热汤驱寒。”张芸娘将一碗热汤送到儿子面前。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是白云书院外的酒楼，因着占位早，点的菜也上了大半，让顾晏能吃个现成的。 顾晏接过汤碗后，没有立马就喝，而是环视一圈，问道：“阿昭呢？” 待得知弟弟拜师之后，顾晏也很为他高兴。 “你若是这次考上了，以后和你弟弟也能在白云镇有个照应，严大夫的孙子年纪和你差不多，据说也在书院读书。”张芸娘笑着说道。 顾晏心里其实对考上这事，已经十拿九稳，但他向来谦虚，并没有将话说得太满。 “今晚全家去状元楼吃饭，长风也别缺席，此为贺阿晏考试之喜。”顾明达说道。 状元楼是京中和醉仙楼齐名的一家酒楼，顾明达提前定了雅间。 沈长风听顾明达专门点了自己的名字，有一种成了自家人的欢喜，说道：“好，那我吃完晚饭再回家歇息。” 他实在是怕了顾昭的房间，恐还有什么毒虫没清理干净。 顾晏微微皱眉，提醒道：“爹，考试要三天后才能放榜，我也未必能考上白云书院。” 顾明达说道：“这并非为了庆祝你考上，而是为了庆祝你终于突破桎梏，参加你的第一场考试。” 顾晏微微怔住。 他看到父亲屡次落第，变得惧怕考试，却没想到父亲一直都看在眼里，却并未逼迫。 顾明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有勇气踏出那一步就已经很厉害了，成功失败，都是人之常情。” 顾晏用力点头，拱手道：“父亲放心，儿子记下了。” 妞妞耐心地等他们说完，方才一脸纠结地问道：“今晚在状元楼吃饭，三哥不去吗？” 小姑娘还牢牢记着顾昭的嘱托，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 沈长风听着这话，今日严老大夫才强留顾昭，顾明达多半不会将人再带回京城，却没想到，顾明达说道： “我们在白云镇等到傍晚再返回，到时候带着他一起回去，明日清晨再送他回来，只能苦一苦他了。” 顾明达轻描淡写地说出对亲儿子的折腾。 沈长风却没体会到顾昭来去的辛苦，只觉得十分感动，顾家人真的很重视一家团圆！ 吃完午饭，外头的雨也停了。 “我跟酒楼的掌柜打听过了，往南走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林后面有座白云寺，倒是可以去那边游玩一番。”顾明达建议道。 众人出了酒楼，丝毫没注意到，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两个穿着长衫的老先生，正盯着街上牵着妹妹的顾晏。 “自己有伞，也不忘了照顾旁人，倒是个心性上佳的孩子。”长脸老先生夸道。 圆脸老先生听了，说道：“你瞧上这孩子了？这孩子是来参加我们书院的考试，你同意留下来，这弟子我做主，给你了。” 长脸老先生尚且没有下定决心是留在书院讲课，还是返回老家，闻言说道：“只是心性好，未必资质就好。” 圆脸老先生说道：“那你且等着，若是他考过了，你就留下来，如何？” 长脸老先生有些犹豫。 圆脸老先生眼珠子转了转，拉着他的手不放，说道：“来来来，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着，左右这几天你闲着，不如一起阅卷，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长脸老先生确实很喜欢顾晏，听到这话，嘴上说着“你们书院考试，我跟着掺和什么。” 但他的脚步却轻飘飘的，被老友拉扯着进了书院。 第二更 215.第215章 巧遇 第215章巧遇 “哥哥，桃花真的开了，居然和梅花一起开，好厉害呀。” 妞妞指着树上沾着雨滴、鲜妍娇嫩的花朵，满脸兴奋，她很想吟诗一首，但一时竟然想不出来。 顾晏点点头，又指着那开得最好的一朵：“想要吗？哥哥给你摘。” 妞妞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一朵花是不是代表一颗果实？” 顾晏说道：“那倒未必。” 妞妞一愣，说道：“不是这样吗？我听老人家常说，开花结果。” 顾晏却说道：“花比果多，咱家屋后也有一棵桃树，每年开花数不清，但结的桃子却有数。”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以前在村子里，桃树结的果子，家里几个小孩一分就没了，都不够吃。 妞妞但还是坚定地点头，对着桃树说道：“那我还是不要花，万一正好这朵花，它就能结出果子来呢，若是误摘了，那多可惜。” “你这个小娃娃，倒是有意思得紧，说的话和我妻子一模一样。” 一个四十多岁，身着藏青色衣衫、面容俊美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兄妹俩身后。 顾晏第一时间拉住妹妹的手，又看到不远处父母正在赏花的身影，中年男人似乎也不像是个坏人，他心下微定，没有阻拦妹妹跟他聊天。 妞妞抬起头，问道：“大先生，你也是来赏花的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中年男人闻言，看向四周泛滥的花海，眼中闪过一抹悲伤，说道：“我来这里，是来碰运气的。” 妞妞疑惑地朝四周看了看，而后说道：“碰运气？你看起来也并不缺钱呀。” 男人虽然穿着简单，但通身都是富贵气派，完全是不差钱的长相。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难道在你看来碰运气就是捡钱？”男人蹲下身子，笑着问道。 妞妞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我们家以前穷，我就盼着经常碰运气，但是我家现在很有钱了，就不需要碰运气了。”妞妞奶声奶气地说道。 男人有些好奇，问道：“你家怎么变有钱的？” “靠碰运气呀。”妞妞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男人忍俊不禁，问道：“怎么碰的，你也教教我?”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大先生，你看起来长得很聪明。” 男人骤然被夸，还有点开心。 但妞妞继续说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运气是碰的，不是学的呀。” 若是换个人这么说，男人估计就要生气了，但偏偏说话的是个六岁大的小姑娘，她还满脸稚气，一副“你怎么这都想不通”的姿态，看起来十分可爱。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突然却越笑越苦涩，说道：“看来是我的运气不够好。” 妞妞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被他周身环绕的苦涩气息所感染，到底还是大发慈悲，问道：“你来这里碰运气，想捡到多少银子？”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缺钱，我只是想在这里碰到我的妻子。” 妞妞歪了歪脑袋，说道：“奇怪，你的妻子不陪着你吗？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男人说道。 妞妞问道：“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所以她就不见你？”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倒希望如此。” 妞妞指着不远处并排赏花的一双人影，说道：“那是我爹娘，他们感情可好了，总是形影不离的。” 妞妞指过去的时候，顾明达夫妻俩也正好朝着这边看，对着孩子们笑了笑。 男人也很羡慕，又问道：“你父母几个孩子呀？” “四个孩子，我有三个哥哥！”妞妞说道。 男人看向一旁的顾晏，说道：“你有个好哥哥。” 顾晏从头到尾都拉着妹妹的手，哪怕他竭力掩饰，但男人还是能看出他脸上的防备，是个护着妹妹的好哥哥。 妞妞提起家人就得意了，说道：“我三个哥哥都好，我爹娘也好，爷奶也很厉害，姨姨和干爹干娘也都特别厉害！” 听着妞妞跟报菜名一样说起自己的家人，男人轻咦出声：“嚯，你家里人还不少。” 妞妞听到这话，忍不住有些心疼这男人，说道：“你家里人很少吗？” 男人说道：“我父亲走得早，如今家里只有老母，还有个妹妹，已经嫁人了。” 妞妞听到这话，更觉得他可怜了，但还是问道：“你妻子呢？她不是你的家人吗？” “她……她还没有嫁给我，但确实是我的妻子……”男人说道。 这话一出，妞妞还没说什么，顾晏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小少年看向男人的眼神都变了，拉住妹妹的手都紧了起来。 “大先生，难道你并没有妻子，只是觉得自己有个妻子？”顾晏问道。 他恨不得当场拉着妹妹远离这个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的男人。 男人看了顾晏一眼，说道：“你还太小，你不懂。” 顾晏还是觉得这人不太正常，猜测着应该是心上人另嫁他人，所以他就疯了。 妞妞却问道：“大先生，如果你能碰到运气，你希望你妻子见你，还是想要她过得好？” 小孩子的话语，让男人沉默下来。 他过了很久很久，才说道：“还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康健无忧。” 妞妞看了一眼顾晏，又看向不远处的爹娘，小声说道：“那我也希望她能平安喜乐、健康无忧。” 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妞妞干了件什么样的大事，此时满脸怅然若失，说道：“承你吉言。” 顾晏因为男人的选择，眼神也软了三分，这样盼着妻子过得好的人，哪怕是个疯子，多半也不会太坏，可能跟自家后院住着的那丫头差不多，是在善良的发疯。 “你也高兴一点呀，你妻子开心地在世上某个地方生活着，你也为她高兴呀。”妞妞认真地说道。 男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你说得对，我该为她高兴。” 不远处一个管家打扮的无须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妞妞兄妹后，弯腰低声对着那男人说道：“老爷，时候不早了，您看是否返程？” 男人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眼天色，点点头。 “小姑娘，你家里人对你好，你是个有福之人。”男人说道。 妞妞挺直了身子，得意地说道：“我是家里的乖宝，当然是有福之人！” 第一更 216.第216章 人品高贵 第216章人品高贵 男人刚离开，沈长风就从林子深处窜了出来，他拿着一大把绿梅送到妞妞面前。 沈长风看着不远处中年男人被人搀扶着离开的背影，感觉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但他也没多想，而是继续献宝。 “乖宝，快看，我给你摘的绿梅，那群和尚将梅花藏在林子深处，但这可难不倒我，每年我都要薅一大把回去插瓶。”沈长风的眼神明亮又欢快，好像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顾晏微微皱眉：“偷的？” 沈长兴解释道：“我家每年不知道要给庙里添了多少香油钱，那群和尚其实早就知道我要摘，但他们不敢拦，生怕我母亲断了香油钱。” 妞妞虽然觉得花朵不该乱摘，但她也没扫兴，欢欢喜喜地接了两支，说道：“谢谢沈哥哥，绿梅真好看。” 沈长风见她喜欢，也很高兴，说道：“等回头我家园子里百花齐开，我带你去看，那个也好看。” 妞妞的眼中满是好奇的光芒，说道：“我还从未见过百花齐放，我见到花开都是一阵一阵的，很少凑在一处。” 乡下人家养花的少，若有土地，也更乐意养一些经济作物。 沈长风说道：“今年让你见个够，只不过我家园子再好，也比不上我舅舅在城外的园子，可惜母亲跟他讨了好几次，他都不肯给。” 妞妞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你自家有大圆子，其实也不用羡慕别人的。” 沈长风没继续纠结，而是抬头望了眼天空，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去接阿昭，他肯定被老严头折腾得够呛，嘻嘻。” 妞妞用力点头，又问道：“沈哥哥，你的诗写好了吗？” 沈长风听了这话，脸上顿时一僵。 进桃花林的时候，顾明达倒是建议他可以试试写首桃花诗，但他一心想着偷绿梅，完全将这事忘了。 等到几个孩子走到顾明达面前，沈长风还是没想出搪塞的理由，但顾明达也没询问他，只管带着他们下山。 顾昭见到家人去而复返，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扯着小厮刘岳就要跑：“好好好，我就知道爹娘最疼我，必舍不得将我留在这里太久，我这就跟你们回去，我会好好念书的。” 严老大夫发出一声冷哼，说道：“你回去念书吧，别碰我的虫子了。” 顾昭苦着脸，到底还是不舍得那些虫子，他也不知道严老大夫从哪寻摸的，竟然还有许许多多他不知品种的虫子！ 张芸娘说道：“今晚回去，明日一早你再回来。” 顾昭脸上的表情顿时裂开了。 “要是逃不掉，我还不如就住在这里呢。” “晚上全家状元楼吃饭，你当真不吃？”张芸娘问道。 顾昭一听说吃的，眼睛顿时亮得惊人。 接了顾昭之后，一行人坐着马车回城，全家去状元楼吃完晚饭。 沈长风不管顾昭继续留宿的挽留，执意要离开，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写诗的事。 他到底没忍住，站在马车前没管随从的催促，转而询问道：“顾叔，您怎么不问问我诗写得如何了？” 顾明达说道：“你自己觉得如何呢？” 沈长风忍不住低下头，说道：“我玩兴起来，并未写诗。” “你看，你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不需要我多说。”顾明达温声说道。 沈长风问道：“您怎么不训斥我？” 顾明达反问：“长风，你过去的先生经常训斥你，你怎么想？” 沈长风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些先生训斥得越狠，他便越是无法用心学习，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恶性循环中。 顾明达说道：“如今你我尚且没有确立正经的师徒名分，长风你也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想要跟我学习什么？也想想自己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 “顾叔，您收我为徒，怕过吗？”沈长风忽然问了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顾明达满脸不解，问道：“怕什么？” “怕我无法成才，未来会败坏您的名声……” 顾明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才多大，怎么顾虑这些？在我看来，你已经成才了。” 顶着徒弟疑惑的眼神，顾明达解释道：“世人对成才的定义千差万别，有人觉得徒弟胜过师父才是成才，有人觉得徒弟得了成就才算成才。” “我觉得你勇敢，有担当，你出身富贵，本可以当个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但你却照顾幼小、体恤他人，在旁人需要帮助时施以援手，这已经是许多人学了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高贵品质。” “你是个很难得的好孩子，所以不必因为一些不好听的话语而妄自菲薄。” 沈长风回到公主府，仍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一进门，还没见到母亲，他便看见了黑着一张脸的父亲。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了？在外面野到现在才回来！”沈浮山满脸嫌恶地训斥道。 沈长风听着父亲的训斥，问道：“父亲，您就这么瞧不上我吗？我夜晚未归，就一定是在外面胡作非为？” 沈浮山没有半分犹豫，冷笑一声，说道：“你出门难道还能做什么好事？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竟是半点正事也无！我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东西！你怎么就不能跟长钧学一学！” 沈长风闻言眼神一暗，但转念一想。 你觉得我处处不如沈长钧，觉得我是惹人嫌恶的纨绔子弟，可有人却觉得我品质高贵，是难得的好孩子。 “我昨日晚上都没回来，爹你知道吗？”沈长风问道。 沈浮山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说道：“眠花宿柳的孽障，今日我要好好收拾你！” “父亲心里，我就只会做这种事？”沈长风反问。 “你还敢顶嘴？”沈浮山皱眉。 沈长风说道：“父亲不问青红皂白，但凡找人问一声，也能知道我去了哪里。” 他说完，也不再搭理沈浮山，朝着自己院子里走去。 妞妞说得对，有毛病的人是他父亲，不是他。 第二更 217.第217章 意外发现 第217章意外发现 沈浮山见儿子不搭理自己，他在后头急得跳脚：“混账东西，我跟你说话呢，你给我站住！” 若是以往，沈长风会站在原地听父亲说完那些训斥的话，但这次他是一分一毫都不想多待。 倒是沈长风的长随，小声说道：“少爷，您就这么跑了，驸马爷会不会对您动家法？” 沈长风摇摇头，说道：“放心，他不敢的。” 沈浮山骂得再狠，都是不敢动手的，长公主不会答应他打孩子。 次日天还未亮，顾昭房间里的灯便亮了起来。 张芸娘将连夜买的一堆小罐子摆在顾昭面前。 “我给你收拾衣服细软，你自己收拾你养的那些东西，一会就出发去白云镇。”张芸娘冷着脸说道。 顾昭揉了揉眼睛，他还想赖床，他昨天在严老大夫处，累得几乎没个停歇的时候，一上午他抄了一堆书里就一页纸被严老大夫认可，其他的全都要重新抄写。 下午认药材，也并不轻松，认错了严老大夫手上的戒尺就打下来了。 仔细算来，在药房里唯一让他觉得松快的时刻，竟然只有午饭后喂养虫子的那半个时辰！ 但他再不乐意，也只能被张芸娘提溜着将屋子里的虫子全都装罐。 “确定没虫子了？”张芸娘皱眉询问。 自从知道自家儿子有和虫子一起睡觉的臭毛病后，张芸娘站在这屋子里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 顾昭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张芸娘这才将顾昭的衣服细软全都收拾起来，整理成一个硕大的包裹。 “你在师父家里拜师学艺，不比在自家，凡事听你师父的话，人放勤快一点，这样才能招人喜欢……”张芸娘碎碎念着。 只是顾昭才七岁，这些话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此时满心只想着：“娘，疯丫头起床了吗？她在厨房吗？” 他还惦记着，昨晚妞妞说去求求疯丫头，说给他做一顿丰盛的早饭践行。 张芸娘见他还是小孩心性，知道自己全都白说了，叹了口气，到底心软了，说道：“起了起了，她把你妹妹的话当什么一样，怎么可能不起来。” 顾昭发出一声欢呼，而后冲进前院厨房里，远远便看到那里点着一盏灯火。 锅上蒸笼揭开，顿时一屋子都飘着白色蒸汽。 顾昭已经闻到那股子让人口齿生津的食物香气。 柳小茹坐在一旁看顾疯丫头，怕她突然暴起。 但疯丫头见到顾昭态度却很和气，说道:“进门饺子出门面，表少爷要出门，主食就吃面，我现在就来下面条，您先吃点别的垫一下。” 柳小茹对于书颖嘴巴里乱七八糟的称呼，倒是十分习惯。 顾昭就一脸惊奇了，问道：“你为什么要叫我表少爷？” “表少爷就是表少爷呀。”书颖说道。 柳小茹忽然一个激灵，赶忙拉住顾昭，说道：“阿昭，你去隔壁等着，一会好了我喊你。” 顾昭不解。 柳小茹却说道：“乖，听话。” 见顾昭去了隔壁，柳小茹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将人忽悠走了，否则一会听到什么娘娘、公主的，小孩子嘴巴不严，在外面说漏嘴就坏事了。 她心下忍不住又想着，疯丫头虽然心里只有妞妞，但她太疯了，依旧十分不稳定…… “我才不会出卖公主。”书颖忽然说道。 柳小茹闻言一怔，但看着疯丫头满脸愤怒的表情，她居然忍不住觉得愧疚。 “表少爷是娘娘的侄子，他也不会害娘娘，就算知道娘娘的身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书颖又说道。 柳小茹心底的愧疚突然又消失了，就这乱七八糟的称呼，和对七岁小孩的信任，柳小茹觉得书颖还是继续宅在后院吧。 顾昭在隔壁等了片刻，柳小茹便端着一大堆蒸点过来：“慢点吃，烫。” 顾昭眼里顿时就只有吃食，哪还记得刚刚的事。 书颖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吃食。 顾昭开吃不久，其他顾家人也陆陆续续在他身边坐下，上至年迈的顾老太顾老爹，下至年纪最小的妞妞，全都搓着眼睛陪他用饭。 “好吃，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每个都好吃！”顾昭的筷子就没停下来。 家里人也没谁跟他抢，什么都让他第一个吃。 顾昭幸福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怎么我就要离家呢？我要是留在家里，天天就能吃疯丫头做的菜那多好……呜呜呜。” 渐渐的，他竟然假哭变真哭。 妞妞赶忙安慰道：“三哥，书颖姐姐还会做别的，等大哥放榜的时候，我带一大包送给你吃，好不好？” 顾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乖宝，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顾昭再不舍得，这顿饭也有吃完的时候，他怀里抱着小罐子，在一家人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张芸娘虽然心下不舍，但在此刻，内心更庆幸的是，总算送走了这个虫子王。 “上午去买点雄黄粉，将阿昭房间里里外外全都喷洒一遍……算了，还是多买点，家里各处各个屋角都撒一撒。”张芸娘吩咐家中女管事齐娘子。 妞妞却仰着头，说道：“娘，没事，三哥说了，家里的虫子都听他的话，不会欺负家里人。” 这种话，张芸娘觉得也就哄哄妞妞了，她是不会信的。一想到儿子养的那些毒虫毒蝎子，她就恨不得多撒几遍雄黄粉。 顾昭离开之后，家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了一样，再没有谁大呼小叫，也没人满屋子乱窜。 顾明达本来给妞妞布置了功课。 但妞妞跑去跟他商量：“爹爹，我能不能将今天的功课和明天的功课一起做，我觉得有点累。” 顾明达看着女儿乖乖软软的模样，温柔问道：“是因为昨天太辛苦了，今天又起得太早吗？” 妞妞点点头。 妞妞本来可以不起床送顾昭出门，但架不住兄妹感情好，她坚持要送行。 顾明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到底答应下来。 妞妞一整日除了吃饭，都待在房间里，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张芸娘有点不放心，跑过来看了好几次，见女儿面色正常，小鱼胎记也没有变化，确定这孩子真的只是睡觉才放下心来。 妞妞昨天给中年男人许了个愿望，今天睡了一整日，倒是没有半点不适，就连头晕脑疼都没有。 小姑娘稀里糊涂地想着：难道她现在许愿不会生病了？ 第一更 218.第218章 算得准 第218章算得准 妞妞第二日老老实实地写完了功课。 只不过她下午的时候许了个愿望：“希望马上就能吃雪云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顾家就来了客人。 罗掌柜进京了，他带着一大堆礼品上门，里面就有妞妞爱吃的雪云酥。 张芸娘从一包糕点里拿出几块来递给妞妞。 但妞妞刚吃完雪云酥，就觉得眼前发黑，她强撑着回了自己床上躺了下去，昏昏沉沉地睡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恢复精神。 小姑娘扯起衣袖，看向手臂上的小鱼胎记后，立马捂住心口：“还好还好，只是变浅了一点点。” 但即便这样，晚上张芸娘帮妞妞洗澡的时候，还是盯着这个胎记看了许久。 小姑娘坐在澡盆里，低头玩水，生怕被母亲看出异样来。 妞妞这次许的愿望小，胎记的变化也小，张芸娘看女儿似乎没什么异样，到底没有问出来，只说道：“白云书院要求严格，要不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了说不定待三个月也要送出来，乖宝，让你大哥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也好，知道吗？” 张芸娘这么说，是害怕妞妞又犯傻，顾着兄妹情深，傻乎乎许愿要顾晏考上白云书院。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娘，我都明白的，我大哥最厉害，不是凭真本事，他在那里读书都不安心。” 张芸娘笑着点头。 次日一早，顾家除了顾明达和顾晏留在家里读书，其他人全都跟着一起去看卤料作坊选址。 “单门独户的院子，后院有口井，除了地方偏僻些，倒是没什么大毛病。”负责买卖房屋的牙人对罗掌柜如此说道。 罗掌柜将广安县的事料理清楚后就赶着进京，这次作坊的房子是顾家出钱买，他只是请自家相熟的牙人来帮忙找房子。 罗掌柜指了指顾家人，说道：“王牙人，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即便他这般提醒，但王牙人依旧将主要精力放在罗掌柜身上，对顾家人反而有些冷落。 一来二去的，罗掌柜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 妞妞伸手，扯了扯张芸娘的衣袖，低声说道：“娘，我不喜欢这里，这里好冷。” 原本顾家人还觉得这地方不错，但此时却立马警觉起来。 柳小茹直接对着那牙人说道：“再换个地方看看吧。” 牙人却不高兴了，隐隐有点跟罗掌柜告状的意思：“罗三爷，这已经是我按照你们的要求，找出来的最合适的地方，价钱也便宜，再去别的地方，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了。” 罗掌柜却很尊重柳小茹，说道：“柳掌柜既然觉得不合适，那就换一处吧，放心，该给你的银子不会少。” 牙人听到这话，依旧满脸不高兴，但到底又磨磨蹭蹭带着众人去了别的宅子。 只是这一次位置更偏，屋子也破破烂烂的，要价也不便宜，若想用起来，只怕要花好大一番力气修整。 王牙人此时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三爷，我就说了，前面那处宅子是最合适的，你们怎么就不听呢，越找只会越差，您就不该听妇人之言。” 柳小茹这一路上没少听他说这种话，此时脸色已经很不开心了，但顾忌着罗掌柜的面子在，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她忍了，有人却没有忍。 “你不听你娘的话？”妞妞出声询问那牙人。 牙人见是个小姑娘，随口敷衍道：“我一向孝顺，我自然很听她的话。” 妞妞仰着小脸，很是诧异地看着这人：“你自己都听妇人的话，为何要劝罗叔叔不要听妇人的话？” 牙人面上闪过一抹羞恼之色，而后说道：“你这个小娃娃，真是牙尖嘴利。”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全变了。 原本还想着从中说和的罗掌柜，直接沉下脸来，说道：“王牙人，小孩子说的是实话，你又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罗掌柜就差指着鼻子说王牙人玩不起。 王牙人也不高兴了，今日捧了罗掌柜一整天，没讨到好处就算了，砸在自己手里的凶宅也没卖给这些人，他只觉得晦气急了。 “罗三爷，既然您的客人难伺候，我干脆就不伺候了，告辞。”王牙人说着这话，直接一甩衣袖就跑了，压根不管身后众人。 王牙人心下还想着，这地方偏僻，乱七八糟的巷子多，说不定这群人会迷路呢。 只是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一个不留神，就被凸起的石头绊了一跤，脑袋磕在地上，脸先着地，破了皮，血呼啦啦地流了下来。 顾家人出了那处破宅院所在的小巷子果然迷了路。 “要是你爹一起来了就好，他记性最好了。”张芸娘轻声感慨道。 因为是熟悉的牙人带路，谁也没想到这人居然会临阵撂挑子，因而没人会去特意记路。 罗掌柜随意指了个方向：“好像是这边，一会看看能不能遇到人吧。” 众人跟在他身后，走了好阵子，也没能离开这迷宫一样的巷子。 因为是半上午，巷子里的男人们似乎都出去做工了，女人家带着孩子，听到陌生人敲门也不敢开门，众人一时竟然真的出不去。 “我是不成了，这路我带不通，要不，换个人？”罗掌柜此时都有点不自信了。 顾老太指了指妞妞，说道：“让乖宝来带路，小孩子最灵的，说不定误打误撞就能出去。” 老太太也没让妞妞许愿，就让这孩子随便指个方向。 妞妞还真的就凭着自己的感觉找路。 但一向好运气的妞妞，带着大伙在巷子里绕了接近一炷香的功夫，也没绕出去。 所有人都累得饥肠辘辘，脚步一阵青一阵重的。 妞妞也捂着肚子，被罗掌柜抱着往前走。 也许是因为太饿了，一群人竟然出现幻觉了：“好香呀。” 众人循着香气往前走，忽然看到巷子尽头摆了一张小桌子，一旁有辆摆了炉子的小推车。 推车上冒出阵阵热气，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正在下面条。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巴巴地等着。 罗掌柜抱着妞妞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冲过去：“面，赶紧煮面，我们这些人先一人来一碗。” 那八字胡男人听到这话，立马笑着说道：“老刘头，你还说我耽误你做生意，你看看，生意现在不就来了吗？” 正在煮面的老刘头听到这话讪讪一笑，说道：“程相公神机妙算，是小老头我说错话了，您可一定要原谅则个。” 那被称为程相公的八字胡男人听了，得意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我精通小六壬，算准了你今日要发财的，你还敢不敢说我算不准！” 第二更 219.第219章 再来一碗 第219章再来一碗 老刘头赶忙又恭维几句。 只是老头心下却想着，程相公算十回，十回都是不准的，今日瞎猫碰到死耗子，立马就抖起来了。 小桌子很小，但配了六个小马扎，程相公占了一个，剩下五个，倒是正好够顾家人坐下，罗掌柜干脆自己蹲在地上。 他让了位子，嘴上还一直说着对不住的话。 “这牙人是我堂兄荐过来的，我事先也不知是这样的家伙，还好咱们没买红叶巷的那宅子，他这样的品性，那房子里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罗掌柜此时后怕不已。 罗家在京城的生意不多，一直是他堂兄在打理，因而罗掌柜对京城不太熟。 “罗掌柜，我们都明白的，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就别一直因为这事而自责。”顾老太出面安慰道。 罗掌柜叹了口气，说道：“找房子的事先缓缓，我这几日打听看看，有没有靠谱的牙人。” 说话间，又有人跑到这小摊子上来了，是个二十多年的年轻人。 正在吃面的程相公，一把扯住那年轻人，说道：“李小子，我算准了你今日会发财，你要真发财了，回头请我吃面，可好？” 年轻人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承相公吉言，就算没发财，您这碗面我也请了。” 程相公却说道：“我才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你发财了再请。” 年轻人无奈点头，他也清楚程相公的性子，从头到尾，他都只要自己请客，可没跟同样来生意的老刘头说这话。 程相公又转头对着罗掌柜说道：“你们说话时我坐在这里，想不听都不行，这小子也是牙人，别看他年轻，但是个实在人，把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跟他说了，说不得他就能找到合适的。” 李牙人也没想到有这意外之喜，双目灼灼地看向顾家人。 虽然是送上门来的，罗掌柜也没拒绝，细细将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他还惦记着红叶巷那宅子，说道：“红叶巷虽然偏僻，但离住的地方近，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那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宅子？” 李牙人听着罗掌柜的描述，问道：“你们前头那位牙人，可是姓王？先前看的屋子，是不是院内有一棵大槐树？” 罗掌柜点头。 李牙人说道：“还好你们没买那宅子。” 罗掌柜一惊：：“那房子当真不妥当？” 李牙人叹了口气，说道：“那是红叶巷出了名的鬼宅，接连三任买家住在里面都家破人亡，王牙人贪图便宜，低价买下来，只是他也不敢自己住，想着转手赚一笔。” 听了这话，顾家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罗掌柜气得眉头都能夹死苍蝇。 “还好还好，咱们乖宝看不上的房子，果然是不对劲的。”柳小茹轻声念叨着。 罗掌柜用力点头，他是个商人，还是个挺迷信的商人，他不知道妞妞的特殊，只以为是小孩子心明眼亮，所以才不喜欢那房子。 李牙人又说道：“红叶巷要卖的房子不少，你们是要开作坊的，王牙人不该将你们引到这里来，这地方可没有合适的屋子。” 罗掌柜听了这话，哪里不明白王牙人的用意，这都是为了逼着顾家人买红叶巷的屋子。 恰巧这时，罗掌柜点的面送上来了。 咸菜肉丝面。 只是尝了一口，众人便眼睛一亮。 他们到现在都没离开七拐八绕的巷子，也没想到这地方居然真的藏了好吃的，咸菜脆爽，面条劲道，有几分真功夫。 “老丈，您家的面条，从咸菜到擀面，都是您一人做的吗？”罗掌柜询问道。 老刘头听了这话，笑呵呵应了下来，说道：“面条是我自己擀的，咸菜却是我老伴做的。” 罗掌柜点点头，又询问起来：“您一天做多少，能卖得完吗？” 老刘头伸出手掌来，略带得意地说道：“您别看我这是小本生意，但我家面条摊熟客多我和老伴早中晚都出摊，一天能卖两百多碗面条呢。” 一碗面条卖五文钱，两百碗就是一两银子。 但面条是有成本的，罗掌柜粗略一算，有肉有油有咸菜，又是不错的面粉，加上炭火损耗，一碗的成本可能要四文钱，一碗的利润很难超过一文钱，属于是薄利多销的生意。 那一天下来，至多能赚二钱银子，还要去掉恶劣天气，诸如下雨下雪无法出摊，一个月能赚的钱不会超过六两银子。 即便如此，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足够养家糊口。 “老丈，过一段时间，我预备在京城开一家酒楼，每个月给您开十两银子，您去我的酒楼专门煮面，可好？”罗掌柜问道。 老刘头的面条确实好吃，但有些功夫，哪怕他尽力传授给自己的儿子们，他们也死活学不会，若非他们无法帮忙出摊，老刘头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还要继续在辛苦出摊。 此时他听了罗掌柜的招揽，苍老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就说道：“先生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小老儿年纪大了，只会煮面，可经不起您这样的玩笑话。” 罗掌柜倒也不在意他这样的想法，他酒楼里招揽的很多厨子，都是用的这种方式。 “老丈若是愿意，我可以先给您五两银子的定礼，等我安排好酒楼事宜，再来接您，您看可好？” 老刘头看到对方拿出来的五两银子，心底的疑虑顿时一扫而空，他知道自己这是真的遇上好主顾了。 能够安稳地在酒楼打工，谁乐意风里来雨里去的出摊，酒楼不仅稳定体面，挣得钱也更多，若是他的孩子们能学会手艺，以后还能继续出摊。 酒楼和摆烂的客户群体是不一样的，因而这对于老刘头来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东家！以后您就是我老刘头的东家了！今日老刘头请客！”老刘头接了五两银子，人也变得大方起来了。 程相公立马说道：“那我再来一碗！” 老刘头脸上闪过一抹肉痛，但还是又给程相公下了一碗面。 第一更 220.第220章 请您帮忙 第220章请您帮忙 吃完面条，李牙人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刚刚听了你们的想法，我选了五处地方，我由近及远带着诸位去看房子，可好？” 这话一出，顾家人自然没什么不满的。 和先前王牙人不太合作的态度不一样，李牙人倒是老实又勤奋，在吃面那会，他就已经盘算好了要去哪些地方。 李牙人虽然年轻，做这一行的时间也不算长，但胜在用心，他带着一行人一处接一处的看房子。 “这处房屋院子里也配了水井，只是唯一不足的便是院子太小，门前的路也太窄了，车子稍微宽一点可能就没办法出去，运送货物出去并不方便，离你们家里也太远了。” “但好处是价格便宜，勉强也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李牙人清楚自己的服务对象是顾家人，因而从头到尾，都将张芸娘和柳小茹说的话都放在心上，挑选房屋，也是严格按照两人的要求。 一处不行，李牙人就带着去下一处，接连否了三处，李牙人也没有半分气馁。 李牙人甚至还在安慰他们：“今天时间太赶了，等我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合适的屋子。” 罗掌柜也朝着张芸娘姐妹俩说道：“不着急，这个月将房子定下来就行。” 张芸娘心下稍定。 但等走到最后一处院落，同样是红叶巷的屋子，房屋格局和先前他们看过的鬼宅略有差别，但却样样齐全。 “院中水井，还有一个石磨，这里原本是个豆腐作坊，只是他家老爷子没了之后，现在的当家人做出来的豆腐总是不对味，生意差了，只能卖了房子去郊外讨生活。”李牙人细细解释房主卖房的缘由。 确定不是鬼宅，众人忍不住点点头。 妞妞张开手臂，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后，回过头来，笑着询问母亲：“娘，咱们是要买下这里吗？”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你要是喜欢，那就买这里了。” 李牙人听到这话，又说道：“张娘子，之所以将这处摆在最后，实在是因为房主要价高，他死活不愿意降价，若非如此，这地方早就卖出去了。” 说话间，李牙人又给张芸娘比划了一个数字。 比市价高出两成。 “他们很缺钱吗？”张芸娘不解。 李牙人解释道：“这家人本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祖上也曾阔过，据说在前朝还曾官至户部侍郎，只可惜，改朝换代之后就没落了，只能靠卖豆腐为生。” “现在的当家人做不出好豆腐，偏又养了个好赌的儿子，断了一条胳膊都还戒不掉。这次打算卖了宅子，到乡下买田，他也盼着离了京城，败家子能戒赌。” 听到是个赌狗，顾家人全都微微皱眉，但这房子确实没什么问题。 “娘，买了吧，这里离家里近，前面的路也宽敞，这地方我也喜欢，钱不够我也出一些，我才学的诗里都说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妞妞拉着张芸娘的衣袖撒娇。 张芸娘有千万种理由不买，但买下来却只需要一个理由：妞妞喜欢。 她和柳小茹都不是会拒绝妞妞哀求的人，听到这话后，当场拍板就买这里了。 开作坊的屋子和住的屋子不一样，卤料作坊是如今顾家的立身之本，必然要先将房子买下来才能放心。 顾老太虽然心疼钱，但她也知道如今家里的事都是儿子夫妻俩做主。 等真的跟房主讲价的时候，顾老太知道该是自己出马的时候了。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挑剔的眼神扫过整个院落，在极短时间内就挑出无数毛病来。 一句接一句，杀得房主节节后退。 房主甚至都不想做生意了，说道：“你如果不想买就算了……” 顾老太听到这话，眼皮子一挑，说道：“你这房子卖了这么久，都没人买下来，再失去我这个买家，你还能卖给谁？” 房主低下头来。 事情和顾老太说得差不多，看房的人多，真正愿意买的人不多，偏偏他心里也急。 他没告诉牙人的是，他儿子已经快关不住了。 要不是全家严防死守，这段时间儿子早就跑出去赌了。 真要上了赌桌，这房子还能不能保住就是两说了。 顾老太觑着他的神色，乘胜追击，说道：“我们大发慈悲就买了吧，你不是想要你儿子戒赌吗？我们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房主听到这话，神情顿时激动起来，询问道：“你们当真有法子，可以让我儿子戒赌？” 顾老太说道：“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房主用力摇头，说道：“他可是我的独苗，太狠的法子我不舍得。” 顾老太说道：“你有孙子孙女吗？” 房主叹了口气，说道：“他这样的，哪里能娶妻呢。” 老太太说道：“你给他找个媳妇吧。” 房主说道：“好人家的女孩，谁不知道他的情况，我只能去外地找人了。” 顾老太觉得这种情况，也没必要祸害好性子的女孩，说道：“你去找那种性子彪悍的姑娘，将你家的情况跟她讲清楚，你儿子那样，就算是找寡妇都行，用钱财引诱，先想法子给他留个后。” “留了后之后，要是能狠下心，就打断他的腿，要是狠不下心，就逼着他天天种地。” 房主却说道：“我儿子细皮嫩肉的，哪里能种地呢。” “那你就舍得他赌红了眼输掉手脚？你这个当爹怎么这么狠心呀！”顾老太当场指责起来。 房主：…… 房子最终还是成交了，价格也没打下来太多，但也比之前便宜了不少。 “奶奶真厉害，您每次出马，都能给家里省好多好多钱！”妞妞一脸崇拜地看着顾老太。 顾老太矜持地抚平自己的衣角，说道：“奶奶活了大半辈子，跟着你们来京城，怎么也要帮你们在京城站稳脚跟。” 顾老太说这话的时候，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害怕进城的。 倒是李牙人在一旁说道：“老太太，您脑子活，经验丰富，嘴巴也利索，要不是您不缺钱，我都想请您来给我帮忙呢。” 第二更 221.第221章 永远相信 第221章永远相信 顾老太正好觉得自己没事干。 在广安县的时候，还能帮家里人在卤味店帮忙，如今改开卤料作坊，家里人的意思是另外请人干活，不仅不需要她帮忙，反而还专程找人伺候她，顾老太顿时闲得都要脑袋上长蘑菇了。 她不是那种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太太，真让她闲下来，她浑身都不舒服。 “你这话说的可当真？你真的觉得我能帮忙？你真这么说，那老太太我可要当真了。”顾老太对着李牙人如此说道。 李牙人闻言一愣，很快便说道：“瞧您老人家说的，我就是糊弄谁也不敢糊弄您呀，只不过您是举人老爷的亲娘，真的愿意给我帮忙？” 举人老爷，虽然还不是进士，但却已经是社会上流阶层，牙人算是下九流，正常都不会混在一处。 顾老太闻言当真犹豫了下，看向一旁的张芸娘。 张芸娘笑着说道：“娘，您若是喜欢，您就去。若是不开心了，就回来，我和相公都不会拦着您。” 顾老太立马嘴角都笑歪了，人上了年纪，最怕成为没用的人，如今不说这事能让她觉得自己有用，还能挣点钱贴补家用。 只是回到家后，顾老太在饭桌上和顾明达磕磕绊绊说起这事，她仍是心情忐忑，既怕儿子不许，又怕这事给儿子丢脸。 顾明达的反应倒是和张芸娘差不多：“娘，您为这个家操劳大半辈子，您现在行事只管自己的心意就好。” 顾老太点点头，说道：“好，老二你放心，我在外面做活，绝不会告诉别人，我是举人他娘。” 顾明达倒是不在意这些，说道：“举人娘又不是不能做活了，您凭本事挣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万万不能累到自己。” 顾老太听着这话只觉得高兴，但还是下定决心紧着嘴巴，怕被人知道了，笑话顾明达。 “老二你放心，李牙人也说了，我要做的事是帮人砍价，遇到那种硬骨头的时候才出马，平常就在家里待着，不累的。” 妞妞听大人们说完了事，这才问道：“奶奶，您什么时候开始做活呀？能不能也带我过去，我想见见世面。” 顾老太见家里就连小孩子都不嫌弃她干的活丢人，心下只觉熨帖不已。 “现在还不行，总要等奶奶站稳脚跟了，才能带你去见世面，不然东家会不开心的。”顾老太说道。 妞妞也没继续纠结这事，吃完饭后，小姑娘就在张芸娘的陪同下进了后院。 书颖正在将做好的零嘴分装。 应妞妞的要求，她将零嘴做了四份。 只是妞妞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份特别大，油纸包里塞得满满当当。 书颖也拉着妞妞，指着那最大的一份，说道：“公主，最大一份留着给您慢慢吃，您要是吃完了就跟我说，我再给你做。” “其余的小份，您就留着赏人。” 书颖嘴里的赏人，指的不是别人，是顾晏顾昭以及贪嘴的沈长风。 妞妞却板着小脸，将那几个包装拆开。 “我才不要搞独一份，我们都是一样的。”妞妞虽然年幼又贪吃，但她却不是个吃独食的性子。 书颖见她要自己动手，赶忙将人拦住，说道：“好了好了，三小姐您赶紧歇着，我来重新分便是了。” 书颖一边重新分装，嘴巴还一边念叨着：“这么多年，您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张芸娘一直对书颖嘴巴里的那个妞妞很是好奇，便问道：“你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书颖听到这话，分装零食的手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直视着张芸娘，眼神中是纯粹真挚的崇敬。 “三小姐是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她不是夏天的太阳，她是冬日里的暖阳，她真切地关怀着我们每一个人……” “娘娘她既是后宫之主，也是后妃之伞，她温柔地守护着每一个人，怜贫惜弱……” “我从没有见过比公主更可爱的女孩子，她善良得像是天上的仙童……” 张芸娘听着书颖滔滔不绝地赞扬，疯丫头因为脑子混乱的缘故，话语颠三倒四，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被她赞扬的是三个人。 书颖说得嘴巴都干了，她方才停下来。 虽然都是好话，但其实一点具体事迹都没有，甚至连这三个形象具体是谁家小姐、谁的皇后、谁的公主都没提出来。 “三小姐姓什么？”张芸娘问道。 书颖随口说道：“还能姓什么？我们小姐是国公府的女儿，她一出生就给国公府带来好运，是国公府最荣耀的女儿。” 张芸娘不知为何，突然心下一紧，问道：“哪家国公府？” 书颖张嘴刚要回答，但话还没说出口，便捂着脑袋喊疼。 见她这般，张芸娘也没有再问下去，赶忙将人扶到一旁，询问道：“疼得厉害吗？我这就让人给你请大夫。” 书颖却拉住她，说道：“没事，九太太，我都是老毛病了，歇一会就好。” 张芸娘立马让她歇着。 但书颖却挣扎着要起身，嘴上还说着：“我活还没干完呢，公主等着我干活。” 书颖也就分装零食那点活，张芸娘将人按住，说道：“我去装吧，你歇着。” 书颖也没再坚持，只是坐在椅子上，她的目光也一直盯着妞妞。 妞妞脚步轻快地走过去，询问道：“书颖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书颖凑近妞妞，压低声音说道：“三小姐，你要小心那个女人，她连你的身份都不清楚，肯定是坏人派来的！” 书颖口里的那个女人，指的不是旁人，是张芸娘。 但妞妞出了后院，就将这事跟张芸娘说了。 张芸娘也没想到自己因为太过好奇，就背上一个“坏人”的名头，顿时欲哭无泪。 “乖宝，你咋不怕书颖说得是真的呀？”张芸娘笑着问道。 妞妞仰起头，稚嫩的小脸如同将将绽放的花朵，一双亮晶晶大眼睛犹如天上闪烁的星子。 “我才不管她说什么呢，我永远都相信娘。” 第一更 222.第222章 难听 第222章难听 次日一早。 顾家人还未出门，沈长风便不请自来。 前两日他知道顾明达要读书备考，便没来打扰，知道今日是白云书院放榜日，便跑来凑热闹。 只是等得知昨日他们出门给作坊定址，沈长风顿时急得头发都要炸开。 “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不喊我呀，我在家里又没事干！” 妞妞先将分装好的零嘴递给他，紧接着说道：“我记着了，下次有事一定喊你一起。” 沈长风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被小姑娘两三句话就安抚下来，一边吃着零嘴，他一边说道：“有事只管喊我便是，我们什么关系呀，不用觉得怕打扰我。” 马车一路向前。 今日放榜，顾明达没有陪同，但顾晏此时神色如常，全然没有之前的紧张模样，只是他也没有陪着妹妹一起玩，而是一路都在低声背书。 沈长风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害怕，低声询问妞妞：“乖宝，你大哥每日都是如此？所有空闲时间都在背书？” 他只觉得这样过日子怪累的。 妞妞点头，说道：“我大哥最勤奋好学了。” 沈长风又问道：“你爹是这样要求你大哥的？” 妞妞摇头，说道：“大哥又不是为爹爹读书的，他是为自己读书，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督促。” 沈长风更佩服顾晏了，感慨道：“你大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适合考科举的。” 马车抵达白云镇的时候，一包零嘴已经被沈长风吃了大半。 他还忍不住感慨：“乖宝，你怎么一口都不吃呀？你大哥也没吃。” 妞妞回答道：“那是分给你的零嘴呀，我的那一包放在家里，两个哥哥也有，你那么多，都不够你们吃的，我们才不抢你的吃。” 沈长风疑惑：“我们？” 妞妞诧异地看着他：“沈哥哥，你不分给沈翎姐姐吃吗？” 沈长风闻言险些被零食卡了嗓子，他回想起来上次拿了妞妞那么多猪肉脯，自己似乎就分了娘和妹妹一块？ 这么想着，好像真的有点小气。 沈长风不耻下问：“妞妞，你吃零嘴，每次都惦记着家里人？” 妞妞点头，说道：“那当然，有好吃的东西，自然要跟家人分享呀。” 沈长风低下头，默默将还剩的半包零嘴重新包好。 白云书院外今日人倒是不少，都是等着放榜的人。 顾家人到了之后，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顾晏看人多，便没有往前挤的想法，倒是沈长风，跟只猴一样又窜了进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发髻已经乱了，衣袖也被人扯了条口子，但却遮掩不住的满脸兴奋。 “考上了考上了！我师弟真厉害！是第三名！”沈长风大声说道。 一旁的其他家长们听到这话，纷纷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 顾晏此时也心头一颗大石落地。 妞妞小大人似地说道：“哥哥你看，你本来就很厉害的，考试对你压根就不难！你平时读书那么用功，爹爹说这就是厚积薄发！” 顾晏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瓜，而后对着母亲说道：“明年我想试着下场。” 顾晏其实早就可以参加县试，但他畏惧考试，一直不曾真正下场。 如今见儿子愿意迈出第一步，张芸娘不停点头：“好，只要你想通了就好。” 她又转过身去，悄悄将眼泪擦拭掉。 确保顾晏上岸之后，一行人又转道去了严老大夫家。 严大夫如今正指着一个比顾晏稍大的少年郎骂人。 那少年郎缩着脖子，压根就不敢回嘴。 见到顾家人来了，严大夫这才停下来。 “因为朗师侄这次考了吊车尾，师父很是生气。”顾昭老气横秋地说道。 严大夫之所以住在白云镇，其实也是给孙子严朗陪读，严朗考了个吊车尾，他能不生气吗？ 张芸娘瞪了顾昭一眼。 顾昭梗着脖子说道：“我是徒弟，严朗是孙子，无论怎么算，他这声师叔都叫定了。” 张芸娘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大哥和他是同门，你大哥是不是也要叫你一声叔叔？” 顾昭点点头：“大哥要是想叫的话，我也愿意。” 张芸娘一下子敲在他的脑门上。 顾昭捂着脑袋，小声抱怨道：“娘的脾气现在越来越大了。” 他又转头朝着妞妞：“乖宝，快来叫一声叔叔给我听听。” 沈长风看顾昭是飘了，一下子将人拎起来，问道：“我是不是也要叫你叔叔呀，让你爹娘也喊你弟弟，你爷爷奶奶都喊你大侄子，好不好呀？” 顾昭被他晃得头晕，赶忙求饶：“我错了，哥哥哥，别闹了。” 放下顾昭后，沈长风又朝着严老大夫劝道：“老严头，你就别生气了，虽然考了个倒数，好歹还是留下来了，总比没书念了要好。” 严老大夫重重地呸了一句，说道：“好什么好？差一点就留不下来了，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严朗满脸羞愧地低下头。 张芸娘劝道：“严大夫，孩子也要面子，您且少说两句，孩子知道这次没考好，下次肯定会力争上游。” 严老大夫喷道：“要知道羞耻倒好了！若是你觉得读不进去，干脆别读了，日后就跟着我看诊！” 严朗赶忙说道：“我要读书。” 严老大夫骂：“要读书还考成这个鬼德行！” “书院里都是优秀子弟，我实在比不过。” 严朗还觉得委屈，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只是依旧比不过旁人。 严老大夫依旧满脸失望，他转头看向顾晏，问张芸娘：“你家老大考上了吗？第几名？” “第三名。”张芸娘说这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严朗一眼，生怕这孩子难受。 严老大夫听到这话，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你以后多跟人家学学，再给我丢人现眼，我可不饶你！”严老大夫训斥道。 严朗垮着一张小脸，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严老大夫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将空间留给想孩子的顾家人。 顾昭得了一大包零嘴，高兴得都要蹦起来了。 妞妞抓着哥哥低声问道：“三哥，严老大夫平常骂你吗？” 顾昭随口回道：“骂呀，怎么不骂，师父一天骂两次，骂得比跟师侄说话时难听多了。” 妞妞一想到如果被骂的人是自己，那她估计难过得饭都吃不下了。 “你难受吗？” 但顾昭不一样，他在家里也没少因为调皮而挨骂，如今换了个人骂他，也没什么区别。 “骂就骂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妞妞放下心来。 倒是一旁的严朗听了这话，眼中的不解都要溢出来了。 “你挨了骂，为什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严朗不敢置信。 他从没见过这样迟钝的人！ 第二更 223.第223章 院内倾轧 第223章院内倾轧 顾昭一听他这么说可就来劲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师叔呢。” 严朗听了想打人。 张芸娘和柳小茹对视一眼，两人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几个孩子。 妞妞扯了扯顾昭的衣袖，说道：“哥哥，你就教教严朗哥哥吧。” 顾昭哪里能经得住妞妞的请求，看向严朗说道：“师父骂人的时候，你若是不能堵住耳朵，你就想想别的呀，我每次都在想我的虫子，一想到它们，我就听不见师父说话了，嘿嘿。” 严朗这两天也见识了顾昭的其他爱好，此时脸色一白，用力摇了摇头。 学不来，完全学不来。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真要说喜欢，那我就是特别喜欢读书。”严朗老实巴交地说道。 顾昭说道：“那你多想想书本。” 但严朗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想开，说道：“我父母双亡，如今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我真的不想让爷爷失望，他总盼着我出人头地……” “偏偏我已经认真读书了，却还是只能勉强留在白云书院，这里的同窗实在太强了。” 严朗脸上的失落实实在在，那种有心上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倒是深深刺痛了沈长风。 沈长风做了多年学渣，虽然他没努力过，但他却很能理解严朗难受的心情。 “我跟老严头说去，动不动骂人可不好。” 沈长风再度如大马猴一样窜了出去。 严朗立马说道：“别，别让爷爷伤心！” 他说着就追了出去，严朗心里也没觉得爷爷哪里骂错了，他也很怕爷爷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妞妞看了眼两个哥哥，也跟着跑到隔壁严老大夫的屋子。 沈长风此时正在跟严老大夫大声输出：“小朗又不是偷懒，实在学不过旁人有什么办法，你动不动喊打喊骂的，他心里多难受！” “你懂什么？去去去，一边玩去！” 严老大夫正在切药，被他说得很烦，跟挥苍蝇一样，催着沈长风出去。 沈长风不走，说道：“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你这人，怎么就不爱听呢。” 严老大夫嫌他烦，干脆动手将人推出去：“你有个好娘亲，再怎么玩都有前程，他跟你不一样。” 只是刚将人推到门口，就见到追过来的严朗和妞妞。 “你让他来帮你说话的？”严老大夫冷着脸训斥孙子。 严朗沉默着摇摇头。 即便这样，严老大夫还是没个好脸色。 沈长风看着这一幕，更加代入自己了，急得都要跳起来，却被妞妞拉了一把。 “沈哥哥，你脾气急，少说两句吧。”妞妞轻声劝道。 妞妞又跑到严老大夫身边，问道：“严大夫，您不喜欢严朗哥哥吗？” 严朗悄悄抬起头来，紧张地看向爷爷。 严老大夫没好气地说道：“他功课学得这样差，肯定是平时不用心，他讨人喜欢吗？” 严朗失望地低下头。 妞妞说道：“难道因为功课学得不好，就不配被家里人喜欢了吗？” 听到这话，沈长风又来劲了：“对呀，功课不好，就不配吗？” 他的代入感简直强到极致。 严老大夫不说话，手里依旧在摆弄他那一堆药材。 妞妞又说道：“刚刚严朗哥哥还说，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怕您伤心，所以才赶过来阻止沈哥哥。” 严老大夫拿着药材的手停了下来，他心下像被什么扎了一样。 妞妞继续道：“就算功课不好，严朗哥哥依旧是个好孩子，您不能只看他的短处，我娘说了，看人要尽量往长处看，这样彼此相处才会觉得愉快。” 严老大夫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个小孩子教训了。 “你娘真遇见个一无是处的孩子，不见得脾气比我更好。”严老大夫没好气地说道。 妞妞更不高兴了，说道：“严大夫，您这话就说错了，这世上哪里有一无是处的孩子，是您没有一双擅长发现他人长处的眼睛！” “严朗哥哥他多体贴关心你，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在心上？难道您就喜欢那种功课好，但是六亲不认的孙子？” 严朗却拉住妞妞，说道：“算了，别说了，我功课不好，也难怪爷爷会生我的气，爷爷他心里也不好受的……” 妞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道：“你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又不是受气包！” 严朗脸上一僵，心虚地移开视线。 严老大夫忽然伸手抓住孙子的手腕。 严朗想要躲。 但严老大夫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别动。” 严老大夫一生诊脉无数，他最信赖的便是自己把脉的功夫。 孙子一向健康，他也没有时时把脉的习惯，这一次把脉结果，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脸上的表情会撒谎，但脉象却不会。 严老大夫又想骂人了：“你这个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是这样的脉象！你才多大，怎么会郁结于心？” 严朗低下头，似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老大夫心口却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他抓住孙子的手，询问道：“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对你太严厉了？” 严朗眼泪落了下来，说道：“爷爷，我知道你对我严厉，是为我好，虽然我听着那些话很难受，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严老大夫却还是抓着孙子的手不放，说道：“你若没有怪我，那就是有事瞒着我，是在白云书院里待得不开心吗？” 严朗又沉默下来。 严老大夫很着急，说道：“你快说话呀，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说话呢。” 严朗眼中满是犹豫。 妞妞在一旁说道：“严朗哥哥，你也说了严老大夫是你唯一的亲人，如果连他都不能说，你还能说给谁呢。” 严老大夫听到这话，也不停点头，说道：“对呀，朗儿，连我都不能说，你还能说给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欺负你？” 严朗终于开口道：“是靖安伯府的小少爷，他说我们严家欠了伯府一条命，说若非当年您把错脉，他爷爷不会死，他们靖安伯府也不会因此败落。” 第一更 224.第224章 靖安伯 第224章靖安伯 “靖安伯府？”严老大夫轻声念叨出来。 他恍然想起来，自己多年前，确实给老靖安伯看诊。 “靖安伯府的孙子，居然因为当年旧事，欺凌于你？”严老大夫询问道。 严朗轻轻点头。 “他们是如何欺凌你的？”严老大夫又问道。 严朗回想起来，都觉得痛苦无比。 白云书院半个月放一日假，虽不是完全封闭，但却强制要求住宿，不允许带奴仆入内，学子们也就中午一顿可以出来吃饭，其他时候都被要求留在院中。 一些勤奋的学子，甚至午饭都不会离开书院，为了节省时间，宁愿忍受学院难吃的饭食。 因而大多数时候，学子们吃住坐卧大多在一处。 原本严朗的成绩还行，自从去年靖安伯府的小公子入学后，他在白云书院，就背着庸医子孙的名声。 靖安伯府这位小公子深恨严朗，不仅仅是言语欺凌，甚至还纠集一帮勋贵子弟，躲在暗处进行推搡、殴打。 严朗不清楚严老大夫的旧事，他真的以为自家欠了靖安伯府一条人命，因而哪怕对方做的过分，也一直默默忍受。 生活上不顺，学业上也顺利不到哪里去，那位小公子经常撕了严朗的书本、课业，导致他经常遭受先生责问。 如此浑浑噩噩，这次考试还能继续留在白云书院，已经是严朗底子厚了。 严老大夫听完孙子的委屈，此时眼睛都气红了：“靖安伯府，欺人太甚！” 严朗拉住老人家的衣袖，说道：“爷爷，我学业退步，说到底还是我技不如人，若是我更专注一些，可能就不会考得这么差……靖安伯府的崔恒言之凿凿，说若非您乱治，他爷爷至少还能再活半个月，这事咱们理亏，都是我该受的！” 严老大夫却用力一拍桌子：“他放屁！我们何曾理亏！” “当年老靖安伯的命还是我救回来的，我足足救回来两次，就最后一次没救回来，他们自己选择放弃，倒还敢恨上了我！” 严朗闻言一愣。 严老大夫又说道：“我行医问药数十载，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之事，你也把腰杆给我挺直了！我们一点错都没有！” 他又看到偷偷溜进屋子里的顾昭，大喝一声说道：“你过来，将拜师时发的誓再背一遍！” 顾昭只是来看看妹妹的，哪曾想还有自己的事，他磕磕绊绊地背道：“凡大医治病，必……必当……安神定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严老大夫看着顾昭这样子生气，骂道：“一个个的，就知道惹我生气！” 顾昭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您说了气伤肝，还是少生点气吧……” “看到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顾昭缩了缩脖子。 严朗也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长风此时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妞妞，她的想法一如既往的简单。 小姑娘不高兴地对着严老大夫说道：“白白挨骂的人是我哥哥，受人欺负的是你孙子，您怎么比他们还要生气？” 严老大夫听了这话，怔愣片刻，但他这个人好强，哪怕是跟个小姑娘争辩，他也一定要想法子争个高低出来。 “蠢笨如猪的人是我徒弟，忍气吞声的人是我孙子，我怎么不能生气了？” 妞妞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既然你这么爱生气，那你就生气吧，你少骂我哥哥几声！我哥又不是欺负你孙子的人！” 顾昭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下一暖，呜呜呜，世上只有妹妹好。 严朗羡慕地看着顾昭，暗道这就是有妹妹护着的样子吗？ 严老大夫险些气个仰倒，妞妞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个特别爱生气的人一样！ “你哥背东西不认真，他还有理了？”严老大夫质问道。 顾昭似是有了妹妹撑腰，因而胆子很肥，他伸手扯了扯妹妹的衣袖，说道：“乖宝，师父之前也没让我背这个，是一字一句教我念的，我真的不知道要背。” 妞妞立马理直气壮地说道：“严师父，我哥哥没错！你要是跟他讲要背的东西，他肯定能背出来！” 谁料顾昭听得这话，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果然，严老大夫或许上辈子真是一条竹杠转世，此时抓着这个点，继续跟妞妞抬杠。 “顾昭，我昨日才教你的，苍术，做何解？”严老大夫当场考起顾昭来。 他这副输不起的样子，看样子今天是一定要抓住顾昭的错处。 顾昭苦着一张脸：“苍术，气芳烈而……而悍，纯阳之物，主风寒湿痹……” 顾昭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逐渐顺畅，虽然说得慢，但却清清楚楚，竟是半点错处都无。 严老大夫沉下脸来，他没想到一向爱偷懒的顾昭，居然能扛得住临时考教。 但他今日非要跟小姑娘较劲，沉着脸继续：“白术呢？川穹呢？” 顾昭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明明只是不走心地跟着学了下，如今却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恍恍惚惚地想着，莫非自己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严老大夫一连问了数个，都被徒弟清晰地答了出来，此时他脸色越来越黑。 妞妞打了个哈欠，问道：“严师父，您还要问多久呀？严朗哥哥的事，您不解决了吗？” 严老大夫到底是没再继续考教顾昭，因为他已经将这三天里教给顾昭的药材全都问询了一遍，已经问无可问。 他转头看向严朗，说道：“你明日只管好好去读书，其他的我会解决。” 严朗迟疑着点点头。 妞妞重重地叹了口气。 严老大夫没好气地说道：“你个小丫头，你又哪里不满意了？” 妞妞说道：“严朗哥哥心底的疑惑没有解开，你们连话都没有说开。” 严老大夫看向严朗。 严朗也不可能真的躲在个小姑娘身后。 他询问祖父：“当年靖安伯府发生的事，可有隐情？若是无法理直气壮，孙儿心头始终存着疑虑。” 第二更 “凡大医治病，必……必当……安神定志……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出自《大医精诚》 “气芳烈而而悍，纯阳之物，主风寒湿痹”出自《神农本草经》 225.第225章 互相道歉 第225章互相道歉 严老大夫脾气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但看孙子如此，还是仔细回想一番后，说道：“当年老靖安伯病危，请我过府诊脉。” “我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是油尽灯枯的脉象，我也跟伯府的人说了，我费尽一身本事，大概能让伯爷稀里糊涂地多活半个月。” “只是如此一来，他就无法交代好身后事。” “若想让这人清醒过来，那就必须下猛药。” “靖安伯府选择了一时的清醒，让老靖安伯交代后事，他清醒之后不到半日功夫，便去了。” 严老大夫提起这桩旧事，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反而满脸唏嘘。 “我和老靖安伯是旧相识，他从前在战场时，我那时是个军医，在他和老显国公麾下效力，这么多年的情分，到底是无法善始善终。” 一直因为这事内疚自责的严朗，忍不住问道：“爷爷，下猛药，当真是靖安伯府的选择？” 严老大夫点点头，说道：“老伯爷的夫人、世子、其他儿子们，都想要老伯爷清醒地交代好分家事宜，所以才选择了这条路。” “我一直有保留脉案的习惯，重要之人的脉案，我会写两份，一份交到太医院，一份自己留着，当年的脉案，还放在乌云巷的宅子里。” 严朗确定自家没错之后，顿时满脸气愤，他只觉得自己这将近一年来的愧疚忍让，完全是个笑话。 严老大夫心疼这个唯一的孙子，说道：“你放心去读书，不用觉得亏欠任何人，我会让靖安伯府给我们一个交代。” 严朗点点头。 就在祖孙俩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的时候，妞妞再次发出一道重重的叹息。 “你们真的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家人吗？” 听着小姑娘的提问，严老大夫急得都要跳起来，说道：“我们如何不是一家人了？你这个小丫头，管的不要太宽！” 妞妞满脸傲娇地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哥哥的师父，我才不管你呢。” 严老大夫又被气笑了，满脸自豪地说道：“老夫三岁学医，十岁看诊，十八岁进太医院，二十岁跟着显国公上战场，问诊看脉四十载，我还要你个小丫头来管？” 妞妞听到这话，却没有半分后退，而是认真地说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个道理，严师父你不认可吗？” 严老大夫当然不会否认这句话，但他还是对着妞妞说道：“可你就是个小姑娘，你能有什么比我更懂？” 妞妞闻言，不避不让，说道：“我比你更懂怎么和家人相处呀。” 严老大夫闻言一怔。 妞妞继续说道：“家人应该互相支持、互相信赖，我才不会随便来个人，跟我说我家人的不是，我都信以为真，我只会将那人打出去！” 严朗低下头去，说道：“爷爷，是我不好，不该听信了崔恒所言，就怀疑爷爷……当年爷爷突然从太医院致仕，其中颇多曲折，我就以为是……” 严老大夫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却没想到他当年的举动，竟然让孙子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我离开太医院，是为了避祸，并非是因我医术不精。” 严朗顿时更加内疚了，他竟然会因为外头几句风言风语，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爷爷，都是孙儿的错，孙儿绝不再怀疑爷爷您的医术。” 严老大夫倒没有要跟小孙子计较的意思，他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想到，在妞妞这里还没有完结。 “我也不会十天半个月不问一下家人的近况，得到一点不好的消息就喊打喊骂，如果不是彼此关怀，怎么好意思说是家人呢？”妞妞认真地说道。 严老大夫只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他回想起刚刚给孙子诊脉的结果，小小年纪便郁结于心，甚至隐隐有了早夭之相。 严老大夫的儿子儿媳早就已经殒命，如今他只有孙子这唯一一个亲人，他也着实再也承受不住更多打击。 “是爷爷不好，你喜欢读书，能留在白云书院自然好，但若是留不住了，爷爷另外给你找好的先生教导。” 经过这一场惊吓之后，严老大夫只觉得，没有什么比孙子好好活着更重要。 “你也不必惧怕靖安伯府，便是伯府鼎盛之时，我都未曾惧怕，如今伯府是个空壳子，更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你没有错处，爷爷定然要为你寻个公道。” 严朗从没想过，一直以来性子极为要强的爷爷，居然还会跟他道歉。 祖孙俩将事情说开之后，两人全都心底松了下来。 严老大夫低头看了一眼妞妞，问道：“小丫头，你现在满意了？” 妞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和家人关系融洽，你应该问自己是否满意呀？” 小孩子话语直白正确，倒显得严老大夫是个不讲理的人，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到底没跟妞妞继续抬杠。 只是他又走到院子里，招了招手，将张芸娘和柳小茹等人唤了过来。 顾家除了没来的顾明达，所有人全都被他把脉。 这一次没有沈长风的面子，而是严老大夫的自发行为，他看得很慢又很细致。 张芸娘询问过顾昭屋子里发生的事后，大概明白了，严老大夫拉不下脸，似是在用这种方式答谢妞妞。 “你身子倒好，儿多母苦，寻常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倒不如你这般健壮。”严老大夫对着张芸娘如此说道。 张芸娘面上一松。 而后严老大夫话锋一转，说道：“看得出来，你生完孩子之后还是很注意保养的，但你也要记着，切记不要多忧多思，凡事顺其自然，过多思虑，除了搞坏自己的身体，没有别的好处。” 张芸娘笑容勉强地点点头，她走丢了一个孩子，这种痛苦，哪里是能随时停止思虑的。 但看到一旁女儿担忧的眼神，张芸娘强打起精神来，说道：“乖宝放心，娘没事的。” 妞妞哪里能完全放下心来，抓着母亲的手，说道：“娘，您要天天开开心心的。” 张芸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严老大夫又给柳小茹切脉，只是他越切眉头皱得越紧。 第一更 226.第226章 好大夫 第226章好大夫 “大夫，可是我妹妹身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张芸娘询问道。 严老大夫沉下脸来，训斥柳小茹。 “你姐姐产后调理不错，你产后却调理得一塌糊涂，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柳小茹满脸疑惑，说道：“大夫，您是不是看错了，我何曾怀孕过？我要是怀孕了，当年就不会被前头婆母骂是不下蛋的鸡了。” 严老大夫说道：“我不会看错，有时日子尚浅，孩子却没保住，看起来倒像是来了月信，你自己想想，可有某次异常？” 他没将话说得太明显。 但在场的女人全都听得懂。 张芸娘和顾老太将柳小茹扶住，细细询问。 “是有……有那么一次，我只觉得月事来时，血多得不正常，肚子又疼，但王耀祖和他老娘嫌我晦气，还将我赶到柴房去住了几天……难道那时候……我我我竟然是有了身孕吗？” 张芸娘和顾老太都是女人，也更能共情女性失去孩子的痛苦，看到柳小茹难过得满脸不知所措的模样，顿时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怎么什么都不懂……我一直以为是我不能生，我从未想到孩子居然来过……”柳小茹不停地碎碎念。 严老大夫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但身为医者，该问的话，他还要继续问下去。 “你那次小产并未调理好，而后又吃了不少苦头，如此是否体寒畏凉？寻常时候也总是手脚冰凉？小腹处是否总是冰凉一片？” 柳小茹勉强收拾好心情，逐一作答。 严老大夫给她开了药方，临了说道：“你也别太将这事放在心上，许多女子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们照样能活得风生水起，如今你最要紧的事，是好好调理好身子。” 张芸娘听着这话觉得不太对，问道：“大夫，您能否说个明白，先前小产的事，难道会影响我妹妹的子嗣缘分？” 严老大夫轻轻点头。 “她这身子，本就不易有孕，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没保住，自然雪上加霜，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调养好她的身子，儿女之事，终究还要看上天的缘分。” 张芸娘眼睛微微睁大，她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到头来竟是柳小茹安慰她，说道：“姐姐，我本也没有再嫁的念头，是否再有子嗣，于我也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可怜了我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儿，也不知是男是女。” 张芸娘却觉得怎么可能不重要。 “都是王耀祖母子的错，是他们害了你的孩子！你别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张芸娘说道。 张芸娘又将妞妞拉过来，送到柳小茹怀里去。 妞妞伸出手来，轻轻地拍打着柳小茹的心口，不停说道：“我帮柳姨去打坏人，柳姨您别哭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 柳小茹看着妞妞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想着，那个孩子，是不是跟妞妞一样乖巧可爱？ 这般想着，她的眼泪汹涌而出，似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抱着妞妞大哭一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严老大夫将顾家其他人全都看诊结束后，只剩下顾老爹一人。 顾老爹眼神迷茫，但他胜在还算听话，顾老太说了几句，他便乖乖将手伸了出去。 “大夫，我家老头子病糊涂了，你能让他清醒过来吗？”顾老太询问道。 严老大夫并未立马作答。 顾老太又说道：“旁的便算了，我家里还有一道价值连城的酿酒方子，只有老头子一人知晓。” 严老大夫感觉这情形有些耳熟，他问道：“你想要他一时的清醒，但很快可能就不好了。还是要他稀里糊涂地陪着你，只是可能后半辈子都想不起来酿酒方子。” 顾老太不解，问道：“什么是不好了？” 严老大夫说道：“就是说完酿酒方子就去死。” 顾老太立马疯狂摆手，说道：“酿酒方子再好也比不上我家老头子，算了，还是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着吧。” 严老大夫挑了挑眉，他还以为靖安伯府的旧事会重现眼前呢。 “你家老头子，如今还能帮家里干活吗？”严老大夫问道。 顾老太想了想，说道：“他帮妞妞养了几只鸡，其余的我们也不指望他做，我儿子儿媳妇可孝顺了，他们还专程请了人来伺候我和老头子。” 严老大夫有些羡慕地看了眼顾老太，而后说道：“你要想好了，糊涂有糊涂的治法，清醒有清醒的治法。” 老太太没有半点犹豫：“我们要糊涂的！我要老头子长命百岁！” 严老大夫点点头，拿起笔来开了药方子。 老太太仍然不放心，一直在旁边追问：“这真的是糊涂的治法吗？您可别弄错了！我家老头子早就跟我说好了，我俩是要一起进棺材的！” 严老大夫也是难得耐心，不停点头：“放心，错不了。” 顾家只有柳小茹和顾老爹得了药方子，其他人严老大夫都只是提点几句。 下午，他们又将顾晏送进白云书院，替他交了束脩，买了书院统一使用的铺盖。 顾晏的洗换衣服是早就预备好的，今日也不必再返回城中，直接便留在白云书院。 张芸娘又拉着儿子细细叮嘱一番，顾家人这才阖家返回。 严老大夫看着自家院子，在顾家人离开后，又回归平静，他自觉欠妞妞的人情已经还清，心底倒是一阵轻松。 只是这日晚上，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从噩梦中惊醒，回想起梦里见到的，在书院被人折磨到行销立骨的孙子，因为学业退步被自己不停辱骂，孙子最终选择纵身一跃。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孙子已经泡发肿胀的尸体。 严老大夫完全相信，若是白日里没有妞妞多嘴说那几句话，他肯定不会发现孙子的异样，他带给孙子的也只有恨铁不成钢的责骂。 严老大夫只觉得心惊肉跳，靖安伯府要处理，欠妞妞的人情，他也没有还清。 他重新将目光投注到顾昭身上。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如今还是太轻松了，日后每天要学要认的药材翻倍。” 任凭顾昭如何爱好，严老大夫依旧无情地执行着这个决定，原本他收徒弟只是为了有人帮忙养虫子，如今他对顾昭倒是多了十分真心。 他想将顾昭教导成一个真正的好大夫。 第二更 227.第227章 好主子 第227章好主子 顾晏入学、顾昭学医，家里如今只有妞妞一个孩子，倒是显得格外冷清。 妞妞忙完了每日的功课，不是去找疯丫头玩，就是被孙家兴夫妻俩接过去，倒是一点空闲都没有。 没两日，整个宅子里全都忙了起来。 会试多举办在春季，因而又称为“春闱”，随着众多举子入京，京城都热闹起来了。 罗掌柜的新酒楼，同时赶在举人们进京城前，仓促开张。 这次他并没有像在广安县那样，在最繁华的地方开店，而是买了一处清静的大宅子，改造成数个雅间。 顾明达和孙家兴都看出来了，罗掌柜在京城的生意，这是打定主意要走高端路线。 罗掌柜也提前和顾明达与孙家兴打了招呼，请他们帮忙招揽生意，并干脆利落地每人赠送了五桌席面。 孙家兴找了理由请翰林院的同僚们来了两回，酒席之上本就容易拉近关系，罗掌柜又是个很会来事的人，他调教的店小二都比别处更加会来事。 更何况整个酒席都保持着超高水准，自然宾主尽欢。 孙家兴拉近了与同僚之间的关系，罗掌柜的生意也在最短时间内在翰林院打开局面，倒是呈现双赢局面。 顾明达没有参与孙家兴的酒席，此时他在全家人的目光注视下，饮下妻子早早起来煮好的状元汤。 一旁的妞妞虽然总是打哈欠，但却强忍着困意，拍了拍爹爹的肩膀：“爹爹，妞妞等你回家。” 小姑娘在父母的再三叮嘱下，并未说任何带有发愿性质的话语。 顾明达轻轻拍了拍女儿柔软的头发，说道：“你在家里也要乖乖听长辈的话，不要做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拍着心口再三保证：“爹爹放心，妞妞最乖啦。” 顾明达满脸放心地由长随陪伴着出了家门。 他不知道，在他出门后，妞妞躺回床上，轻声呢喃着：“希望我爹爹这次考试，能够平平安安。” 说完这话，小姑娘脑袋一歪，便陷入昏迷当中。 因为出门太早，头顶天空漆黑一片，只是偶尔能见到些许星光。 春闱开始搜检进考场的时间是寅时（凌晨三点），因而顾明达前一日白天睡了许久，丑时初（凌晨一点）就起来了。 如今长随走在他前头，打着灯笼往前走，还不时回头看一眼顾明达，口中不停说着：“老爷，考篮太重，怎么能让您来提，您是读书人，娇贵着呢。” 长随齐大山想要伸手接过考篮，但顾明达却没有递给他的意思，而是说道：“你注意看路就好，不要管我。” 齐大山无奈点头，他们一家三口被人牙子卖到顾家，倒像是掉进了福窝里，虽然这一家子人口不少，但都不是惹事的人，他原本瘦弱矮小的女儿，如今都变得白白胖胖，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家，因而他办事也尽心尽力，只盼着主家能更上一层楼。 齐大山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走路难免不够惊醒，离了家门拐了个弯，不过数百米，他整个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顾明达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四周情况，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齐大山的异常，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人，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齐大山重重磕在地面，膝盖上传来一声闷响，那声音顾明达听了都觉得疼。 “老爷，我没事。”齐大山却第一时间安抚顾明达，他又看了眼手上提着的灯，见灯油没有泼洒出来，面上松了口气。 顾明达赶忙上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快看看腿磕得怎么样？” 齐大山却摆了摆手，说道：“应该没出血，顶多摔个乌青出来，没有大碍，老爷，我先送您进贡院，不能耽误您考试，我不要紧的。” “一会你记得去医馆看看。”顾明达说道。 齐大山随意点点头，又看向地面那个绊倒他的元凶：“好像是一块石头被草挡住了，我一会注意点。” 只是他们这一路并不太平，许多事也不是注意就能避免的。 齐大山走着走着，走到一处二层小楼，忽然听到身后顾明达：“小心！” 伴随着“咣当”一声，齐大山被顾明达扯得往后退了一步。 顾明达这次倒是将人拉开了，不过仍然也想不到，二楼悬挂的晾衣杆，忽然被风吹得掉下来。 齐大山看着重重砸在地面上，滚了好几下才停下来的晾衣杆，此时满脸都是惊疑未定。 “这人家怎么回事，晾衣杆都不捆好，砸到人了怎么办！”齐大山没忍住骂骂咧咧，他撸起袖子恨不得上楼跟人家理论。 顾明达感觉再来几回，自己的长随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他拿了一枚银锭出来，递给齐大山：“你拿着钱先去医馆看看腿，不必送我到贡院了，你若想要理论，上去理论也行，我先走了。” 齐大山接了银锭，自是千恩万谢，但他却死活不肯离开，也没打算上二楼跟人理论了，而是说道：“老爷，太太和老太太都吩咐过了，务必要我将您送进贡院考场，既是说好了的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顾明达拿他没有办法。 齐大山继续走在前头，不过因为膝盖受伤的缘故，走路的时候显得有些别扭。 临近贡院的街道上，人逐渐多了起来。 齐大山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因为他刚刚又跟人撞了一下，肩膀被撞得生疼，右边胳膊都有点抬不起来。 被他撞到的那个举子倒是没什么大碍。 “老爷，我今日是不是有些晦气？我给您拖后腿了。”齐大山满脸愧疚，生怕因为自己影响了顾明达的考运。 “这不关你的事，你别自责。”顾明达比他还心虚呢。 偏偏他一路上都在催促齐大山离开，这人却极其死心眼，非要将他送到贡院门口才放心。 仔细算下来，不过是一里地的距离，愣是走出来惊心动魄的感觉，齐大山肩膀被撞、膝盖磕碰，衣服上也沾了半身不知被谁泼下来的脏水。 顾明达在贡院门外排队时，又给了齐大山一枚银锭。 “你去买一身新棉衣，赶紧将衣服换了，别得了风寒。”顾明达恨不得再多给他一些钱，但也知道若是做得太过了，只恐怕齐大山会多想，暗道日后再给他们一家三口提提月钱便是。 齐大山一早上得了两回赏银，喜得嘴角恨不得扯到天上去。 他一身晦气，老爷不嫌弃他就算了，还给银子让他买衣服治伤，这是什么神仙主子！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伺候老爷！ 228.第228章 大乱子 第228章大乱子 会试三年一次，去年才考了一次，按理来说今年应该不该开春闱，但今年年份特殊。 恰逢太后七旬万寿，皇帝为给太后祈福，特开恩科。 会试的考试流程，和去年的乡试区别不大。 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日，时间安排得极其紧凑。 也许是因为这一路的不太平，顾明达眼皮子猛跳，他总觉得会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 贡院门前灯火通明，倒是不需要他自己提灯笼。 他双手抱着考篮，并没有往人多的地方挤，而是小心翼翼地又检查了一遍考篮。 虽然考前搜检进行得很早，但进去之后也是要等到辰时（早上七点）才能开考，四个小时，足够完成对所有考生的搜检。 早些进去，虽然能早点休息，但这是一场持续三天的考试，倒也不必争这一时的长短，如今远离人群，也能避免一些脏手段。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下。 “兄台，你看起来似乎不着急，能不能让我先去前面？” 顾明达看了眼这个说话之人。 对面生了一张大长脸，脸上带着日子不如意之人特有的落魄感，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破旧长衫，手里提着的考篮，被盖上一层黑布。 不知为何，顾明达一见到这人，便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虽然顾明达心里有些责怪这人下手没轻没重，但也没和他争执，默默移开位置，让他往前走了一位。 这长脸冒失鬼也没道谢，见这招奏效，又如法炮制地让其他人也给自己让位置。 有人脾气好，和顾明达一样侧身让了位置。 但也有脾气暴躁的，任凭这长脸冒失鬼说破嘴皮子也不愿意让位置。 “你非要往前挤干什么？赶着投胎？打人这么痛，是不是找死？”不愿让位置的圆脸举子嘴巴也不带客气的。 “你确定不让？”长脸冒失鬼冷下脸来。 圆脸举子也不带怕的，说道：“我凭本事起的早，占的这个位置，凭什么让给你？” 长脸冒失鬼眼神立马冷了下来，说道：“你这样的人品，居然也能考上举人？” 圆脸举子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幅寒酸落魄的样子，真的是举人？莫不是跑过来凑热闹充数的？” 这话一下子戳中长脸冒失鬼的痛处，他伸手掀开遮住考篮的那块黑布， 而后掏出一把泛着冰冷寒光的匕首出来，用力刺向那个圆脸举人。 圆脸举人没有半点防备，腹部被刺了个正着，瞬间他的衣服就被鲜血浸染。 “你……你疯了……” 圆脸举人说不出话来。 其他举人瞬间吓得往后躲。 但长脸冒失鬼在看到鲜血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是受到某种剧烈刺激一样，挥舞着匕首又朝着其他人身上刺去。 举子们大多都是书生，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景，顿时一窝蜂地躲避起来。 贡院门口顿时乱成一锅粥。 顾明达离得不算远，说来也是他运气好，正巧看见前头发生骚乱，第一时间便往人少的地方躲。 倒是有几个爱凑热闹的举子，居然不知死活地往前挤。 当第一道尖叫声传入耳中，顾明达就知道要糟，他后退得更厉害了。 现在不是在船上，而是在贡院外头，他没有看热闹的环境，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会影响他今天的考试，因而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想要看热闹的心情。 “这么多人，前面发生的事迟早会传到后面来，等等就好……”顾明达如此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心头也不断闪过各种猜测，不知道前头到底是什么热闹，吵架？还是打架？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有人大喊：“杀人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只觉得脊背冰凉一片，左右看了看，似是想找出一件趁手的武器。 那热闹中心的举子们，如潮水一般往四周跑。 人都挤在一起，自然容易出乱子，谁都不想与那个拿着利器的疯子待在一处。 明明那长脸疯子身形瘦弱，但仅仅因为手上有一把匕首，他又捅了一个人，所有举子们都不愿意成为第二个受伤之人，一时竟然没人敢制止他。 只是越是退让，便越是让疯子更容易得逞。 “你也瞧不起我对不对？是你拐走我娘子的，对不对？” 疯子挥舞着匕首，谁近捅谁。 第二个受害者出现，人群退后得更加急切。 “别推我！别推我！” “谁在踩我的脚！” 人群闹哄哄地挤在一起，顾明达站在远处，耳畔都是急切的呼喊声、哀嚎声。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举人因为后退不及时，被人推了一把，而后便消失在人群中，生死不知。 发出如此大的暴动，贡院门口的军士们哪怕第一时间上前维持秩序，但仍然产生了许多受害者。 被那疯子捅死一个人、捅伤五个人。 但因为慌乱被踩踏而死的却有四个人，其余因为躲避伤了手脚的也有十数人。 “混账！一个疯子，将贡院门口搅得天翻地覆！查，给我狠狠地查，看看这疯子究竟是什么来头！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会试的主考官潘振仁气得都快将桌子给拍乱了。 他头一回主考会试，就遇到这样大的乱子，尤其这次春闱还是为了庆贺太后七十大寿，出了岔子还不知要被皇帝如何责问。 潘振仁隐隐怀疑有人在针对他。 调查疯子需要时间，但如今外面的举子们却都在等着。 “潘大人，考试还要继续吗？”有官员小心翼翼问道。 潘仁振昨夜就没怎么睡，此时强忍着头痛主持工作，他思考片刻后，说道：“继续考试，让举子们列队进行搜检，不许过分密集。” 那官员欲言又止。 潘仁振又说道：“我一会写折子上奏，跟京郊各县调集一些衙差过来从旁协助。” 其实他内心第一想法是从京营要人，但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就放弃这个想法，京营是护卫京师的主力，若是因为他要人而导致京城出了乱子，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贡院外头，等候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有军士前来组织排队，重新准备进行搜检验身。 顾明达提着考篮，默默站在队伍末尾，他被要求距离前一个至少三步远，两人中间的空隙都够再排好几个人。 队伍逐渐向前，很快就路过事发地。 顾明达目光一凝，借着亮起来的天光，他看见两米之外的地面上，清晰可见的大片血渍。 那是疯子捅人溢出来的血。 顾明达视线上移，他看见了血渍旁边，站着一个眼熟的年轻人。 秦璟。 初见时芝兰玉树的显国公府世子爷，此时苍白着一张脸，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229.第229章 最大的愿望 第229章最大的愿望 神思不属的秦璟也看见了顾明达，道路两旁都是军士，也不方便交流，只能点头示意。 队伍一直向前，顾明达时不时就检查一下他的考篮，生怕又遇到个心怀的，往里面扔小纸团。 他这样频繁检查的模样，倒是引来一些军士的注意。 他身边已经悄悄围了四名军士。 四人呈现合围之势，一旦顾明达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他们立马就会将来的按住。 顾明达丝毫不知自己频繁查看考篮的动作，已经引来旁人的侧目。 队伍继续向前，终于轮到顾明达了，负责查验登记的书吏官第一时间验看顾明达的卷票。 所谓卷票，是举人的身份证明，上面写清楚了顾明达是哪一年哪一处哪一场考试得到何种名次。 待看到上面清晰地写着“取字第一号”，书吏官神情微顿，他想不明白，好好一个乡试解元，为什么要跟那个疯子一样频繁看自己的考篮？ 难道这些乡试解元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癖好？ 虽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但他还是很快将顾明达从头到尾查验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之后，随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根出来。 这根签子上写了考试的座位号，一经确认，不容更改。 “乙字房三五号。”书吏官随口念道。 他刚想递给顾明达，却不料手一抖，签子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后，掉在桌子底下。 书吏官本想弯腰去捡，但低头一看，一时找不到那根签子。 他也懒得找了，索性从签筒里面另外抽出一根，又另外进行登记。 “乙字房四五号。” 他这次倒是将签子拿得稳稳的。 顾明达接过之后，轻声道谢，顺着指引，到了乙字房片区。 他先看到了正对着考区的恭桶，紧接着又看到了乙字房三五号，那个原本是他坐的位置，距离恭桶很近，是实打实的厕号。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行至中间，看到了后头抽签抽到的乙字房四五号，距离恭桶倒是很远。 顾明达还是松了口气。 距离恭桶太近，那气味确实远非常人能闻，被臭气环绕，头晕目眩之下，难免会影响在考场上的发挥。 如今这样，倒是正正好。 顾明达很快就没有时间瞎想，随着贡院大门落锁，云板声响过之后，有军士扛着写了考题的牌匾四处游走，确保每个考生都看清楚。 此时的顾家却是愁云惨淡一片。 张芸娘一开始见女儿睡得香并没有打扰，毕竟这孩子半夜起来给父亲送行，白日里肯定要多睡一会。 但一直到日头升得老高，人都没起来，张芸娘察觉到不对劲了，她赶忙检查女儿的胎记，顿时脸色苍白。 养了将近一个月的胎记，颜色变浅了。 这是女儿又背着他们偷偷许愿了！ 张芸娘自是又惊又气。 顾家人请了大夫回来也没看出什么结果。 张芸娘也不敢贸然将人唤醒，如今丈夫在贡院里，另外两个儿子都在城外，她守在女儿身边，半步都不敢离开，就这般牢牢守了一整日。 夜幕降临，张芸娘听到脚步声缓慢地转头，待看见是柳小茹将书颖带过来，眼中还有一瞬茫然。 书颖上前，捋起衣袖，看了眼妞妞身上的胎记。 “她每次昏迷，大夫都看不出缘由。”张芸娘轻声说道。 书颖微微昂着脑袋：“太医院院判都无法医治，普通庸医又能看出什么。” 张芸娘紧张地问道：“你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昏迷吗？可有大碍？” 书颖不高兴地说道：“昏迷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贪婪？” 张芸娘松了口气，又诧异地问道：“你知道她的能力？” 书颖说道：“三小姐有事瞒着旁人，但绝不会瞒着我。” 她满脸都写着自己是“贴心人”的自豪。 “使用能力有什么后果？”张芸娘又追问道。 书颖心疼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会死。” 张芸娘顿时心都揪起来了。 “她……她现在……这样……”张芸娘追问道。 书颖难掩悲伤，说道：“福气都是有定数的，等小鱼胎记彻底消失，也是她离开的时候。” 张芸娘定定地看着她，书颖虽然是个疯子，但一直以来，她口中的称呼会变，但她心里的主人，却始终只有妞妞。 此时书颖的模样，好似曾经失去过妞妞一样。 “做人不能太贪婪，太贪了会被反噬。”书颖说道。 张芸娘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从来没有强迫妞妞使用自己的能力，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妞妞悄悄睁开眼睛。 张芸娘第一时间察觉到，立马拉下脸来。 “娘，我饿……”妞妞可怜巴巴地说道。 “厨房里还温着小米粥，我用鸡汤熬的，油花子都撇掉了，我这就去端过来。”书颖抢先说道。 柳小茹见张芸娘似要教训孩子，忍痛拒绝了妞妞求救的目光，避了出去。 “伱又偷偷背着我许了什么愿？”张芸娘问道。 妞妞低下头，说道：“就是……就是……希望爹爹平安……” 张芸娘闻言心下一紧。 她这一整日都关注妞妞，却没去打听贡院的事，如今妞妞既然昏迷，那肯定是贡院发生了什么事，而丈夫却靠着女儿的本事避开了。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张芸娘问道。 妞妞听到这话，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呢，说道：“娘你放心，我好着呢。” 恰巧此时，屋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书颖端着饭菜送了进来。 “小姐，您饿了一整天了，先吃些好克化的。”书颖满脸关切。 她服侍着妞妞用了一整碗粥。 妞妞吃过之后，只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浑身都舒服极了。 “您刚吃了东西，要过一会才能休息，我陪着您在院子里走一会，可好？”书颖笑着问道。 妞妞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张芸娘看着孩子吃饱饭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想清楚了。 “妞妞，你心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张芸娘问道。 第一更 (本章完) 230.第230章 装病 第230章装病 妞妞听到这话，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当然是想要家人们都健健康康地陪着我。” 张芸娘还没说什么，书颖就落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娘娘还是那么在乎家人，一点都没变。” 妞妞伸出白嫩小胖爪子，轻轻地擦了擦书颖脸上的泪水。 书颖因为这个举动，感动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妞妞累到，直接双腿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拿自己的脸去迁就妞妞的手。 张芸娘看着这丫头眼神狂热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等这两人腻歪结束，张芸娘说道：“乖宝，那我们就只许这个愿望，别的都不许了，好不好？” 妞妞想了想，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妞妞有些心虚，又说道：“娘，对不起，我是个坏孩子。” 张芸娘很是疑惑。 妞妞继续说道：“好孩子不应该撒谎的，但我……我其实这不是第一次背着你们许愿了。” 张芸娘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妞妞。 妞妞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上次想吃雪云酥，下午罗掌柜就提着雪云酥上门拜访。” “我在白云寺，遇到一个可怜大叔，希望他妻子过得好，我也偷偷帮他许愿了。” “我以前每次想要什么，都会偷偷许愿，只要睡一会儿，愿望很快就能达成……” 张芸娘一时五味杂陈，她头一次觉得手痒，想要动手打孩子。 她也在反思，这样强大的力量，掌控在一个小孩子手中。 妞妞再懂事再乖巧，她也才六岁，如何能跟一个六岁大的小孩谈自制力，而小孩子，哪有不贪吃不贪玩的。 “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告诉我，别偷偷许愿，知道吗？”张芸娘说道。 妞妞小心翼翼地点点头，但又说道：“可是有些东西，您不让我多吃。” 张芸娘听到这话，拳头瞬间就握紧了。 她总觉得女儿和儿子不一样，妞妞也比顾昭乖巧许多，如今顿时有一种没什么区别的感觉。 就好像这两个孩子，一个明着皮，一个偷偷皮。 张芸娘深吸一口气，她从未在妞妞面前发火，也怕吓到女儿，便说道：“甜食吃多了伤牙，要少吃点，不然你的牙齿就会被虫咬，像伱哥哥那样，半夜喊牙疼。”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那我就不许愿要吃的了。” “别的呢？”张芸娘又问道。 妞妞一直被母亲盯着，只能无奈道：“那好吧，那我就答应你。” 张芸娘却没有这么轻易被她糊弄过去，而是伸出手来。 “我们拉钩钩。” 妞妞犹豫片刻后，委屈巴巴地拉钩钩。 “妞妞，人心复杂，你要保护好自己，你的能力，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张芸娘说道。 妞妞仰起小脸，说道：“娘，我知道的，所以我都是偷偷许愿。” 张芸娘看着女儿这一副自豪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偷偷也不许！万一遇到个聪明又心坏的，把你从我和你爹身边抢走了，怎么办？” 妞妞一想到那种可能，顿时吓得一激灵，扑进张芸娘怀里：“我不要离开爹娘！” 张芸娘看她知道害怕，微微松了口气，就怕这个小丫头无所顾忌。 制止她为家人许愿几乎不可能，如今能做的，便只有让她少许别的愿望。 “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先跟爹娘说，家里如今不缺钱，只要你想要的东西，爹娘都会尽力帮你得到。”张芸娘目光坚定地做出承诺。 妞妞乖巧地点点头，又小心翼翼问道：“娘，我是个坏小孩，你会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呀。” 张芸娘无奈说道：“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哪能一直生你的气？” “真的吗真的吗？就算我不乖不听话，也是你的宝贝？”妞妞追问道。 张芸娘点点头，说道：“你不听话，我顶多打你一顿，但也不能改变你是我的乖宝。” 妞妞又问：“我要是干坏事呢？很坏很坏的那种？” 张芸娘轻轻在她脑门上点了点，说道：“干坏事我不会包庇你，该接受什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但你始终是我女儿。” 妞妞嘴角弯起，虽然早就想到母亲会这样回答，但得到家人坚定的认可，还是让她觉得像是饮了一大口花蜜一样甜。 张芸娘又说道：“你每次昏迷，娘都好担心，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跟你一起昏迷。” 妞妞立马抓着她的手，说道：“娘，妞妞没事，你别担心。” 张芸娘说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常言道忧思成疾，说不定我哪一日就要如此了。” 妞妞顿时内疚起来。 说话间，张芸娘将妞妞放回床上，起身的时候身形晃了晃。 “娘！”妞妞急了。 书颖赶忙扶住张芸娘。 张芸娘故意做出一副虚弱模样来：“乖宝，我难受，你把你柳姨和齐娘子喊进来。” 两人本来就在隔壁屋子里，一喊就过来了，看到张芸娘这样，柳小茹也吓了一跳。 “我不太舒服，你扶我去隔壁躺一躺。” 张芸娘被柳小茹扶着去了隔壁屋子，齐娘子留下来陪着妞妞。 “姐姐，我去请大夫。”柳小茹急切说道。 张芸娘轻轻摇了摇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没事，我装的。”张芸娘说道。 柳小茹不解。 “这孩子不长记性，也让她急一急。” 这是张芸娘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法子，不舍得打孩子，就只能用这种法子，让她有所收敛，知道不能随便许愿。 柳小茹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是做戏，那就做全套，明天我请人装成大夫，过府诊脉。” 张芸娘点点头。 “这两日劳烦你照顾妞妞。”张芸娘又说道。 柳小茹很喜欢妞妞，自然不会拒绝，说道：“我这两日要去卤料作坊那盯着，带着妞妞一起过去。” 卤料作坊收拾一番后便已经开工，只是柳小茹还要自己去盯着，各种调料的配比，她也不敢让外人沾手。 张芸娘又叮嘱道：“别忘了盯着她的功课，不能让她玩疯了。” 次日，妞妞却怎么都不肯跟柳小茹出门。 “娘病着，我想守着她。”妞妞抓着张芸娘的手，望着母亲躺在床上一脸虚弱模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二更 (本章完) 231.第231章 惊心动魄 第231章惊心动魄 妞妞心系母亲，任凭柳小茹怎么拿外面好玩的诱惑她，这孩子也不肯离开。 “妞妞乖，你待在家里守着，你娘也没法子安心养病。”柳小茹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去院子里守着，我乖乖的，不吵不闹，我只想看到娘好好的。”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里，泪水不停地打转。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是负责伺候的齐娘子看了，都只觉得心疼。 何况是张芸娘和柳小茹。 张芸娘本意是想用这法子，让妞妞知晓轻重，却没想到差点将自己给试心碎了。 她甚至恨不得立时“病”就好了，这样女儿也不会伤心。 柳小茹也拗不过妞妞，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了家门。 妞妞一整个白日，就待在宅子里，张芸娘清醒时，小姑娘就在旁边陪着，张芸娘若是休息了，小姑娘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功课。 六岁大的孩子，一整天下来，一点稍微大声的动静都没发出来，生怕吵到母亲休息。 张芸娘睡觉都不踏实，到了晚上，随意吃了些许丸药，她无视柳小茹欲言又止的神色，宣布自己病好了。 她一整天都没看到妞妞小，丁点大的孩子，整日皱着眉头，张芸娘哪里舍得让妞妞不开心太久。 妞妞得知母亲病愈，立马发出一声欢呼，而后贴着紧紧地贴着母亲，问道：“娘，你病好了，没有病气了，我晚上可以陪你睡吗？” 看着闺女小心翼翼的模样，张芸娘心都化成一团，她哪里舍得拒绝女儿。 妞妞得到准许之后，脸上的笑容都快遮挡不住，她又开心地说道：“您放心，妞妞很会照顾人的。” 张芸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柳小茹又借此机会问道：“妞妞，如今你娘病愈了，明日能不能陪我出去？” 妞妞看了眼母亲。 张芸娘朝着她轻轻点头，鼓励道：“你这些天都拘在家里，人都要闷坏了，出去溜达一下也好。” 妞妞确实很想出门，便应了下来。 柳小茹也松了口气，再过几日，孙家兴休沐了，估计就要将妞妞接到孙宅去，到时候可轮不到她陪孩子玩。 卤料小作坊距离顾家宅子不远，走路过去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妞妞被柳小茹牵着手，慢悠悠地穿过巷子。 也许是因为张芸娘病愈了，妞妞心态都放松下来了，她穿街走巷时东张西望，看到特别的东西，都会停下来看一看。 如今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马车悄悄掀开帘子，露出后面一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 妞妞顿时呆在原地。 柳小茹时刻关注着小孩儿的动静，此时低下头来，询问道：“乖宝，怎么了？” 妞妞小声说道：“马车里的姐姐，好漂亮。” 柳小茹顺着妞妞的视线望过去，却只见到马车帘子被盖上，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无奈地拍了拍妞妞的小脑袋，说道：“我们乖宝也很喜欢美人呢。”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柳姨，我心里你也很美呀，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柳小茹轻轻地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子，说道：“嘴巴这么甜，一会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妞妞说道：“我突然想吃糖葫芦。” “牙疼不疼？”柳小茹问道。 妞妞挣扎了下，到底没有撒谎，点点头，说道：“晚上只有一点点疼。” 柳小茹摇了摇头，说道：“那不可以吃糖葫芦哦，但别的只要不是甜食，我都可以给你买。” 妞妞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纠缠的性子，乖巧点头：“好吧，我吃点别的，我其实有点想吃那天吃的面条。” 听妞妞提起那天的面条，柳小茹也忍不住口齿生津。 虽然书颖手艺很好，但老刘头在巷子里卖的面条确实是独一份，旁人都学不来。 “回头遇到了你罗叔叔，我帮你问问他。”柳小茹说道。 似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妞妞指着不远处的人，说道：“罗叔叔！” 柳小茹抬眼望去，只见罗掌柜正站在路边的马车外，对着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那辆马车，恰巧是先前妞妞说的那个藏了美人的马车。 一阵风吹过。 马车帘子被掀起来，露出马车里面少女的脸庞。 柳小茹其实不止一次见过美人，但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美人。 她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妞妞刚刚说的话：惊心动魄。 这样的美人，确实不负这四个字的评价。 罗掌柜此时神情温柔地注视着马车里的女子，像是在看着稀世珍宝。 柳小茹也不知道为何，心底忽然冒出一股酸意来，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我们去找罗叔叔呀，我也想和漂亮姐姐说说话。”妞妞扯着柳小茹的手就要往那边走。 柳小茹却拉住了她，说道：“乖宝，算了吧，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妞妞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柳小茹似乎有些不开心，到底没有坚持下去。 一大一小抵达卤料作坊的时候，已经有三个人在门口等着了。 等柳小茹开了门之后，这三个身形健壮的妇人便走了进去。 柳小茹原本想要请几个男性壮劳力，但思考一番后，到底还是算了，她自己知晓女子不易，如今不若多给女子几个机会。 她打开上锁的院子门，三个妇人立马老实地干起活来。 柳小茹虽然是老板，但她也没偷懒，开始干起活来，就连妞妞，都在一旁乖巧地帮忙。 一刻钟后，一个头发散乱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妇人，慌里慌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老板娘，不好意思，早上睡过头了，您放心，我明日一定早点来。”妇人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没多少抱歉之意，更像是走个过场，等柳小茹原谅她一样。 柳小茹微微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人，招工的时候表现得好好的，但等真开始干活了，倒是状况不断。 “柳姨，我不喜欢这个婶婶。”妞妞小声说道。 柳小茹听到这话，当即下了决心，从屋子里拿出一把铜钱来，递给那个刚来就磨洋工的妇人。 “赵婶，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仔细算了下，这里要不了那么多人，这些钱拿着，日后就不用来了。” (本章完) 232.第232章 闹腾 第232章闹腾 赵婶第一时间接了铜钱，而后说道：“你不就是觉得我来迟了吗？你只看到我来得迟，没看到我活做得好。” 柳小茹低头看了一眼她做得乱七八糟的活计，到底还是态度强硬下来：“赵婶，请人做工，本就是你情我愿，我多给了你一天工钱，你若不满，那就将多给的钱还回来。” 赵婶听到这话，却插着腰说道：“送到我手上的钱，你凭什么要回去？这都是我应得的。” “那你想怎么样？”柳小茹问道。 赵婶理直气壮：“我要继续留在这里，我还要涨工钱！” 另外三个雇工此时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赵婶。 但赵婶却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而是挺着胸脯说道：“你一个女人家，在这条巷子里开作坊，要是不给我涨工钱，我就让全家人都来闹你！” 赵婶家就住在红叶巷附近，家中男丁众多，素来是附近一霸，说这话的时候，她倒是底气十足。 柳小茹沉下脸来，广安县里开店风波不断，她没想到来了天子脚下，依旧不得安生。 “你偷奸耍滑，本是自己理亏，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定不会雇你。”柳小茹态度坚决。 这样的祸头子，她是绝对不能留了。 “好，你胆子大，我这就让人来砸了你的作坊！” 赵婶拿着钱就往外跑。 妞妞一脸担忧，说道：“柳姨，我是不是害了你？我要是不说话，估计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柳小茹自然不会责怪妞妞，而是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道：“这样的人，留着也是害群之马，没事，我能解决。” 她看向其他三个做活的妇人，给了其中一人一枚银角子，说道：“你往衙门里跑一趟，就说有人闹事。” 那妇人拿了银钱，还未出门，迎面碰上罗掌柜走了进来。 “不用去衙门里，直接去闲月楼喊人。”罗掌柜一进门就吩咐自己的小厮。 闲月楼是他开的那家酒楼，里头请的人多，也大多是成年男子。 柳小茹此时看到罗掌柜，脸上还带着别扭，她询问道：“为什么不去衙门？” 罗掌柜耐心解释道：“衙门里这几天忙碌，怕是没工夫搭理这些小事。” 柳小茹不再说话了。 赵家的人先到，柳小茹以为要面对一大家子，却没想到不过来了四个壮年男子。 也许是因为觉得四个人足够应对几个女人，便没有派太多人来，他们到的时候，看到严阵以待的罗掌柜，神情微愣。 但很快，他们又反应过来了，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他们依旧占着上风。 “听说你不同意我娘在你这里做工，还欺负我娘？” 赵婶牛高马大的儿子气势汹汹地质问柳小茹。 柳小茹手里提着扫把，她也没有惧怕赵家人，而是将事实又说了一遍。 但赵家人若是讲理，就不会有脸前来闹事。 眼看着没几句话，两伙人都要打起来了，罗掌柜赶忙拦住了。 “都消消气，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嘛。”罗掌柜笑着说道。 赵大倒是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说道：“你们几个外乡人，难道还想欺负我们本地人？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就算闹到衙门里去，我们也占理！” 柳小茹却说道：“就是一群要讹钱的，跟他们废话什么，要打就打好了，我也不带怕的。” 罗掌柜诧异地看了柳小茹一眼，低声说道：“别冲动，先等人来。” 柳小茹撇开脸。 罗掌柜又说道：“妞妞还在呢，万一遇到个不长眼的，伤了孩子怎么办？” 柳小茹立马不说话了，任凭罗掌柜去和面前这些人交涉。 就这么拖了一盏茶的功夫，巷子里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看到来了一大群人，赵家人也傻眼了。 罗掌柜见到来人，顿觉底气充足，便将赵大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赵大自然清楚自家老娘好吃懒做的德行，只是他舍不得这份好工作。 “我娘干活卖力……” 赵大这话才起了个头，就被罗掌柜打断。 “不要说这些虚的，你们赵家人多是不假，但我们这边人更多，你真要跟我犟着，大不了我闲月楼的生意都不做了，就派人跟你在这僵持着。” “但你若真要跟我们对着干，等告了官，你娘拿到手的钱我们会要回来，你们兄弟几个，日后也别想在外面找活做，你要真想好了，那就继续闹。” 若是一开始罗掌柜就这么说，赵家人自然不会听，但此时来了那么多手下，他们四个人显然不是对手。 “我娘也被伤到了，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大梗着脖子说道。 罗掌柜也干脆：“你娘好吃懒做还有钱拿，到底哪里伤到了，我们柳掌柜被你们讹钱都没这么说，既然你听不懂人话，那就打一场好了！” 说完这话，罗掌柜当场就要招呼人动手。 赵大见他来真的，急忙说道：“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掌柜冷脸看着他。 赵大的拳头硬，但架不住对方人数是己方数倍，他此时见无法继续讹钱，一转之前的凶恶，对着罗掌柜点头哈腰。 “我这就带人回去……” 等到人都离开之后，罗掌柜一挥手，让闲月楼的人都离开了。 他进了作坊之后，对着柳小茹说道：“你开的这作坊，要么买几个人，要么往稍远些的地方招人，离得太近的人，还是要知根知底的好。” 柳小茹不说话。 罗掌柜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异样：“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什么，大家只是合作的关系，你跟我说这些话，是在指责我吗？”柳小茹问道。 罗掌柜听到这有些冲的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小茹却不高兴，说道：“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压根就没有关系。” 罗掌柜脸上有一瞬间空白。 妞妞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姑娘忍不住皱眉想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本章完) 233.第233章 求娶 第233章求娶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事呀？”妞妞脆声问道。 柳小茹回道：“没有，我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像有些人。” 罗掌柜听到这样的话，面上疑惑之色更甚。 “小茹……” 柳小茹打断道：“别叫得这么亲近，省得惹人误会。” 罗掌柜面上闪过一抹受伤之色。 柳小茹看着心底有些不忍，但她强迫自己不要在意。 倒是妞妞，歪着头说道：“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们讲清楚呀。” 柳小茹不知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但罗掌柜已经蹲下身子，对着妞妞说道：“有些大人的事，不是孩子方便听的，等你大了，你再问我们，我们肯定跟你讲。” 妞妞听到这样的解释，便不再追问了，只说道：“好，那我记着，等长大了再问，你们现在是要背着我说话了吗？” 罗掌柜本想起身离开，但听到妞妞这么问，他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抹不甘心。 他看了一眼依旧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妞妞，让自己的小厮照顾好妞妞，而后请柳小茹进了屋里。 没了旁人，罗掌柜将话说得稍稍明白了些。 “柳掌柜，虽然你多半不愿，但我还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柳小茹冷着脸说道：“什么心意？” 罗掌柜将话说得更加明白：“我倾慕你，想要娶你为妻，如今既然你不愿意，为了避免你觉得为难，日后生意往来，我都让荣禄出面。” 柳小茹闻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荣禄是罗掌柜的亲信，行事干练，是他的左膀右臂。 罗掌柜又说道：“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管找荣禄，就当我也能为你尽一份心意。” 柳小茹见他态度真诚，从头到尾都是神情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犹豫片刻后，问道：“那个女子是谁？” 罗掌柜闻言一愣：“哪个女子？” “今日我在街上碰到你对着马车上的女子说话，那女子风华绝对，不像我姿色平平。”柳小茹略带醋意地说道。 罗掌柜第一反应却是：“谁说你姿色平平？我眼里你很好看。” 柳小茹闻言耳根子微热，但却依旧是一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罗掌柜继续说道：“马车上坐的女子，是我族中堂妹，我这次进京之所以拖了这么久，除了要处理广临府的生意，便是要护送我堂妹进京。” 柳小茹疑惑地看着他。 罗掌柜压低声音说道：“族中长辈找了门路，要送堂妹进宫。” 柳小茹瞪大眼睛，说道：“圣上无子，你们家里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罗掌柜叹了口气，道：“这是长辈们决定好的，堂妹在进宫之前，想在京城好好逛一逛，我今日安排人陪着她。” 柳小茹一想到先前惊鸿一瞥，那么美丽的女子，偏偏要去给年纪够给她当爹的男人做小妾。 “就不能不去吗？”柳小茹问道。 罗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堂妹的父亲，因为这事已经拿了不少好处，让他吐出来，怕是不舍得，他还指望着堂妹飞黄腾达之后提携兄弟，堂妹一向孝顺，她自己也想为兄弟博个前程……” 柳小茹顿时不说话了，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乐意”这四个字。 罗掌柜却突然反应过来了，说道：“你因为我堂妹的事，所以才生我的气？那是不是说明，你也愿意？” 柳小茹被这么一问，立马涨红了脸，刚想大大方方地应下来，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幻许久之后，方才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并无此意。” 但罗掌柜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情意，若真如此，你刚刚又何必问起我堂妹的事？” 柳小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罗掌柜继续说道：“柳掌柜，你心底藏着事，若是你不说开，只怕我会数日都无法入眠，我到底有何不足之处，还请柳掌柜明示。” 柳小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没什么不好，是我有问题。” 罗掌柜面露不解。 柳小茹问道：“你应当知晓，我曾与人和离。” 罗掌柜点点头，说道：“女子遇人不淑，却能下定决心和离，这其实也是很好的事，总好过浑浑噩噩地继续过下去。” 柳小茹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我近日才知，从前曾经有孕，可惜那时太过年轻，那个孩子没保住，我自己也没发现是怀孕，依旧终日劳作，几乎没有坐月子，大夫说我以后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罗掌柜听到这话，眼神中满是心疼，说道：“那时候你一定很难受，大夫可开了调理的方子？我听人说，女子月子里染了病，会病痛缠身、饱受折磨。” 柳小茹见他如此，再次说道：“我生不了孩子，你还要继续求娶吗？” 罗掌柜依旧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为何不行？” 柳小茹闻言倒是卡了壳，磕磕绊绊说道：“你并未婚配，也无子嗣……” 罗掌柜却分外豁达：“人生在世，也并非生儿育女这一件事。” 柳小茹神情一顿。 罗掌柜继续说道：“挣许多钱财、享诸多美食，与合心意的人度过一生，这样也很好呀。” 柳小茹睁大眼睛：“你……你当真这么想？” 罗掌柜轻笑一声，说道：“孩子只是漫长人生中的点缀，归根到底，日子还是要跟妻子过的，若有一日，我真的想要小孩，大可以去族中挑孤苦的幼子过继，何必非要拘泥于自己的血脉。” 罗掌柜这份豁达，让柳小茹说不出话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她还记得前婆婆，成日就将孩子挂在嘴边，咒骂她是不下蛋的鸡。 好像女人的整个人生价值就是生孩子。 “你父母呢，难道他们也不想要孙子孙女吗？”柳小茹问道。 “我父母那边，我已经说明清楚，他们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阻力。” 柳小茹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罗掌柜的眼中像是盛满了天生的星子，专注深邃地注视着柳小茹。 “柳掌柜，我初见你时，只因程河定下口头契约，你便不愿将卤味卖给我，若非程河背信弃义，我也无法与你做生意，更无法了解你，那时我便知你与旁人不同。” “你信守承诺，又行事坦荡，是个世间难寻的好女子，我求娶你，并非为了与你生儿育女，而是我想要与仰慕之人携手一生，我想再问问你……我……罗清辉，可否有机会，得到与你成婚的福气？” 第一更 234.第234章 人小鬼大 第234章人小鬼大 罗掌柜的小厮很会来事，陪着妞妞蹲在院子里，不过一会的功夫，就用细长的野草给妞妞编了两只蚂蚱。 “从前有一只小蚂蚱，他非常非常努力的干活……” 小厮甚至还拿着草编蚂蚱说了个小故事。 妞妞听得津津有味，等到罗掌柜和柳小茹从屋子里出来，妞妞还意犹未尽呢。 “乖宝，中午想不想吃面条？”柳小茹笑着问道。 妞妞眼睛亮了起来，而后又看向罗掌柜，问道：“罗叔叔，你们和好了？” “妞妞知道我和你柳姨闹别扭了？”罗掌柜笑着问道。 妞妞得意地挺直了身子，说道：“那当然，我眼睛可尖了，一眼就看出你们之间不对劲！” “人小鬼大！”柳小茹伸手轻轻点了点妞妞的脑门。 妞妞捂着脑袋笑着说道：“你们还要谢谢我呢！有什么别扭说开了就好，大家永远都是好朋友！” 柳小茹偏头看了罗掌柜一眼，恰巧对方此时也在看她，她吓得赶忙将头扭了回去。 罗掌柜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午饭是在闲月楼吃的，妞妞再次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咸菜肉丝面，还吃到了不少新鲜吃食。 “你在京城这才多久，又挖掘出这么多好厨子？”柳小茹询问道。 罗掌柜也不瞒着她，说道：“有些厨子是从外地带过来的，京城本地的厨子倒是不多。” “外地来的，也愿意跟着你背井离乡？”柳小茹不解。 “工钱给的足，我也提供了住处，又承诺他们在这待满五年，送一套宅子，以便将家人带过来。” 听着如此大手笔，柳小茹瞠目结舌，说道：“你这也太舍得了。” 罗掌柜说道：“钱给得足，他们日子好了，干起活来才格外尽心。” 柳小茹想到无论是在广安县的酒楼，还是在京城的酒楼，似乎罗掌柜这处的店小二都格外卖力，笑得也很真心，不像别家酒楼，成日里端着假笑。 柳小茹正想着要不要自家小作坊也提一提工钱，罗掌柜却又旧事重提。 “你的作坊和酒楼不一样，全靠配方获利，因而配方才是重中之重，还是要有个信得过的人把关才好，最好还是买几个人，将身契牢牢捏在你手里。”罗掌柜建议道。 柳小茹这次没有跟他犟，而是朝着妞妞说道：“一会让妞妞陪我去人牙子那走一趟，买两个合适的人。” 柳小茹的想法很简单，买两个人，各自拿一半的配方比例，这样自己才能放心。 妞妞的直觉好，她可以去帮忙将那些不合适的人剔除掉。 “吃完饭就去吧，挑完人我还要去见见你姐姐。”罗掌柜说道。 “见我姐姐作甚？”柳小茹不解。 “既要说你我的事，也还有旁的事要说。” 有妞妞帮忙，挑人进行得很快，等到返回顾宅。 罗掌柜先提起别的事。 “顾娘子，先前我从别处听了一则消息，贡院门口出了事，有几名举子受伤，甚至还有人当场死亡，不过您放心，顾举人应当无事。”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骇得脸都白了。 “那出事的举人们，如今全由朝廷好生安置着，若顾举人出了事，定然会有差役过来通知。”罗掌柜细细解释道。 张芸娘说道：“我也曾派人出去打探了，但却没有任何结果，本想托妞妞的干爹打探一下，但今早才知他这几日病着，并未上朝。” 罗掌柜解释道：“贡院内发生这种大事，朝廷也有意封锁消息，因而知道的人不多，我接到的消息是，据说有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因为生活潦倒，萌生死志，便去贡院门口闹事，想要拖几个大好前途的举子垫背。” 张芸娘听了很是惊讶，说道：“他这么做，难道不怕牵连家人吗？” 罗掌柜说道：“据说这书生亲族死绝，孤身一人。” 在场之人听到这话，全都满脸后怕，这样的人，自己不如意，就要拉旁人下水，偏偏装得跟寻常人一样，简直是防不胜防。 众人唏嘘一阵后，张芸娘起身行了一礼：“罗掌柜，此次多亏你了，若非您前来告知，我这心始终无法踏实下来。” 罗掌柜笑着说道：“顾娘子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张芸娘刚要推辞，柳小茹便说道：“姐姐不必与他客气。” 张芸娘不知这两人的事情，嗔怪地看了柳小茹一眼。 罗掌柜低声说道：“顾娘子，日后我多半也要称呼您一声姐姐了，我求娶小茹之事，她已然应允了。” 张芸娘万没想到，平地里居然听到一声惊雷。 她第一想法却是担心妹妹：“你父母同意这事了吗？” “过一段时日，我父母就会进京，上门提亲。”罗掌柜说道。 张芸娘见他态度真诚，也是正经求娶，最重要的是，柳小茹也同意了，自然不会说出任何反对之语。 “我妹妹虽然是再嫁之身，但但我也不希望你有任何轻慢，一切都要按照初嫁的规矩来。”张芸娘难得态度强硬。 罗掌柜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能够娶到小茹，是我三生有幸，我必珍之爱之。” 张芸娘闻言也很为柳小茹高兴。 妞妞在一旁听了一会，问道：“柳姨是要当新娘子了吗？” 张芸娘笑着应了下来，又说道：“这事还没定下来，暂时不能告诉旁人，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你们就放心吧，我的嘴巴可紧了。” 众人闻言顿时全都笑了起来。 转眼第一场考试结束，下午一大家人早早就在贡院外等着。 贡院大门打开，一群人提着考篮从里面走了出来，考生们面色不一。 顾明达扶着人走在人群当中。 齐大山赶忙迎了上去：“老爷，这不是……这不是世子爷吗？” 齐大山此时也看清了被顾明达扶着的人，正是显国公世子秦璟。 秦璟面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我家里来人了，多谢顾叔搀扶之恩。”秦璟哪怕都快站不稳了，依旧强撑着要给顾明达做揖答谢。 第二更 235.第235章 柳叶扫身 第235章柳叶扫身 顾明达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客气了，比沈长风大不了多少，但却比沈长风老成许多，完完全全的世家风范，只是他也想不明白，这样君子端方的秦璟，怎么会有秦二那样纨绔的弟弟。 秦璟看到顾家其他人，也行了个晚辈礼，待看到妞妞时，还扯起嘴角对着小姑娘笑了笑。 妞妞小声说道：“秦璟哥哥，保重身体。” “谢谢妞妞的关心，哥哥记住了。”秦璟温柔地说道。 秦璟被自家下人扶着上了长街尽头的马车。 等外人离开，顾家人一窝蜂地围住顾明达。 “相公，你还好吗？先前那疯子可有伤到你？”张芸娘急切问道。 “明达，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老太扯着他的衣袖询问。 就连妞妞，都一直围着顾明达询问道：“爹爹，爹爹，你头晕不晕，心口是不是难受？” 顾明达很是受用家人的关心，他弯腰将妞妞抱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身体很好。 “你们也知道先前贡院门口有人闹事？我运气很好，那疯子虽然疯癫，那些事似乎还有一点点缘由，若是愿意谦让他的，他也不会抓着人穷追猛打。” “他原本跟我排在一队里，一直争着抢着要到我前头去，我让他了，所以并没有对我捅刀子。” “后头出事了，我也忍着没去看热闹。” 听着顾明达的解释，顾家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能想到当时的凶险，万幸这祸事没有牵扯到自家人身上。 “还好还好，咱们先回去吧，以后你们都记住了，碰到热闹要少凑，知道了吗？”顾老太叮嘱其他人。 但她这话一说出来，全家人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顾老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道：“老……老婆子，你……你你最爱……看热闹……” 顾老太听到这话急得都跳起来：“就你话多！人都糊涂了，还有这么多话要说！净显得你厉害了！” 顾老爹给老太太训斥着，也许是自动屏蔽了难听的话，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又变回了那个糊涂的老爷子。 顾老太气的够呛，丈夫这个样子，她感觉白骂了。 “咣当”一声。 顾家人还没离开，听到声音立马转头，原来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举人突然发难，扯着另一个中年举人不放，质问道：“为何要害我！” 顾老太“唰”地一下就冲了过去。 她挤进人群中，双眼放光，甚至还兴奋地回头朝着家人们喊道：“快来看，有人打架！” 全家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张芸娘上前，拉住婆母，小声说道：“娘，咱不是说好了不看热闹了吗？” 顾老太瞬间转喜为悲。 “再看一次！最后一次！”顾老太可怜巴巴地说道。 张芸娘无奈地看着她，低声说道：“娘，妞妞还看看咱们，要给孩子做个榜样，相公他还赶着回去休息呢。” 顾老太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都是为了妞妞和老二。” 顾家人一回到宅子里，齐娘子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火盆和柳叶水拿了出来。 “柳叶扫身能去晦气。”齐娘子解释道。 顾明达跨过火盆又被柳叶扫身，吃了家里人早早就在炉火上炖着的鸡汤之后，顾明达在院子里溜达两圈，然后洗了个澡，烘干头发之后，沉沉睡去。 全家人都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他。 考试之间的休息时间十分短暂，半夜顾明达又爬起来了。 他换了一身新衣服，提着家人为他准备好的考篮，再度在全家人的注视下，被齐大山陪着，奔赴第二场考试。 路上，齐大山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放心，这几日我在家中跨了好几次火盆，又用柳叶扫身数次，我身上定然没有晦气了。” 顾明达点点头，又安慰道：“也未必是你身上有晦气，你不会因此自责。” 齐大山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老爷，不是我身上有晦气，难道是您吗？您是举人老爷，是文曲星下凡，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晦气呢。” 顾明达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万幸，此次赴考路途中没有半点意外，顾明达安安生生地赶到贡院所在的那条街。 只是和上一次开考前的随意不同，此次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灯火通明、警戒森严的场景。 两排军士分别站在街道两侧，他们全都神情肃穆，一双眼睛如利剑一般盯着过往之人。 在街口处，顾明达和齐大山就被军士们拦了下来。 “只有前来应考的举人方可入内，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顾明达看了一眼街道里面的情形，接过齐大山手里的东西，说道：“你先回去吧。” 紧接着他将证明自己举人身份的卷票递给军士查验。 因着前面疯子喋血贡院门口之事，此番戒备森严倒也是理所当然。 军士查验过顾明达的身份后，就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去。 顾明达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我家少爷身体不好，要我扶着他进去，能否劳烦……” 按小厮的请求，被军士断然拒绝。 “说了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便不容更改！” “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他是显国公府的世子爷！”小厮大声说道。 顾明达回头看到秦璟。 秦璟此时苍白，有气无力地训斥自己的小厮：“不要卖弄身份……” 那军士听得这话，虽然客气三分，但仍然说道：“这规矩是上头的大人们定的，我就是个办事的，勿要为难于我。” 秦璟点点头，挣扎着就要往里走。 “总要让我帮忙将东西提进去，你看我家少爷这状态，现在还能提得起吗？”小厮说道。 那军士看了眼状态极差的秦璟，又看向那个考篮，顿时满脸为难之色。 顾明达快速往回走了几步。 “我来拿吧，我和他认识。” 顾明达越过那军士，一只手接住小厮手里的考篮，另一只手扶着秦璟。 “又要劳烦顾叔了。”秦璟满脸歉意地说道。 顾明达叹了口气：“既然不舒服，又何必还要继续考试，为了一场考试熬坏了身子，值得吗？” 秦璟低下头，说道：“没事，我……出门前喝了药，不会耽误考试。” 第一更 236.第236章 狼毫笔 第236章狼毫笔 即便秦璟这么说了，顾明达仍然无法理解。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三年后还能再来，你又何必如此急切？” 秦璟摇了摇头，说道：“多谢顾叔好心相劝，但我病的不严重，又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都这么说了，顾明达也不好再劝。 贡院门口依旧排着长队，巡逻人员也是上次考试的数倍。 顾明达让秦璟靠着自己站着，他拿起自己的考篮，再次仔细检查一遍。 他检查完自己的，又询问秦璟：“未免路上被人混进脏东西，是否要我帮你检查一遍？” 秦璟闻言一愣，然后拱手道：“又要麻烦了顾叔了。” 顾明达本没当一回事，只是他搜着搜着，忽然愣住了。 “顾叔？”秦璟不解。 顾明达放弃了原本正在排的队，他拉着秦璟到了一侧。 “这支笔不对劲。”顾明达低声说道。 那是一只上等的狼毫笔，做工精致，看起来价值不菲。 秦璟接过之后，一时竟然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劲。 顾明达轻轻的在笔杆子上敲了敲，而后拧开笔头，从空心笔杆子中倒出一张小纸条来。 那小纸条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两人都是久经科考的人，自然知道这情形意味着什么。 左右四周都是军士，稍微一点特殊的举动都能引来额外关注。 顾明达将那张纸条交给秦璟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可认得这字迹？” 秦璟仔细辨别后，无奈摇头。 顾明达又说道：“这只狼毫笔是谁赠予你的，你心里可有数？” 秦璟点点头，面色难看。 顾明达说道：“那我将这张纸条处理了。” 秦璟面带疑惑，不知他要如何处理，却只见顾明达将那张纸条团吧团吧，而后塞进嘴巴里一口吞了下去。 因着出了这场意外，两人又将考篮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再次检查一遍，确保无误后，他们这才起身回到队伍里面。 “你们两个，躲在角落里那么久干什么呢？”有军士厉声询问。 顾明达满脸歉意地说道：“军爷见谅，这孩子病着，我扶着他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我们这就继续排队。” 那人看到秦璟面如金纸的模样，到底没再追问。 这个小插曲之后，排队搜检倒是进行的十分顺利。 依旧是昨天的号牌。 顾明达先送秦璟到他的位置上。 乙字房三四号。 顾明达看了一眼这个位置，顿时无比心疼秦璟。 上一场考试中他差点抽到的位置是“乙字房三五号”，是考场上最臭名昭著的厕号，距离恭桶很近，整个考场就十来只恭桶，却要供给这么多人方便，自然是臭气熏天。 秦璟的位置就在三五号隔壁，同样也是厕号，可想而知，上一场考试他到底遭了多少罪。 即便如此，他还要坚持考试，顾明达心下佩服不已。 秦璟勉强支起身子，朝着顾明达拱手行礼：“顾叔，您对我帮助良多，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顾明达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孩子，又何必如此客气，你和长风差不多大，我看你也与自家子侄一般，身为长辈，照顾晚辈不是应该的吗？” 两人多说了几句话，便有巡考的军士过来催促。 顾明达又叮嘱道：“你若觉得不适，千万不要硬撑着，终究是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秦璟点头表示记住了。 第二场考试依旧是三天，顾明达考完出来的时候，路过秦璟的位置。 秦璟虽然答完了题目，但整个人却是一副虚脱的模样。 顾明达叹了口气，再次扶着他离开贡院。 秦璟回到显国公府的时候，早早就有大夫候在一旁。 显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满脸焦急：“大夫快看看我儿怎么样，他病了这么些时日，怎么始终不见好？” 大夫也是一直给秦璟看诊的熟人，听到这话，满脸欲言又止，心道都不让人休息，便是神仙来了也治不好呀。 秦璟的气色比三天前进考场时还要差。 “赶紧开药吧，我吃了药睡一觉，可能就好了。”秦璟有气无力地说道。 显国公夫人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扯着丈夫的衣袖说道：“璟儿都病成这样了，还要他继续考试吗？算了吧！” 显国公闻言犹豫一番，问道：“璟儿，你前两场考得如何？” 显国公夫人一听这话急了。 “国公爷，你还要他再考！璟儿的身体不要了吗？” 显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还是说道：“大夫都说了，璟儿的病不严重，若是前两场考得很好，后两场缺考，岂不是可惜了？再者说了，满京城都知道我儿才华横溢，若是再次落榜，岂不是被人嘲笑？” 秦璟年少时便有天才之名，他十三岁那年就中了举人，直到今日，已经落榜两次。 不仅国公爷心里憋着一口气，秦璟自己心头也记挂着这事，显国公府如今江河日下，也非常需要他科举做官、支撑门户。 “娘，不必为我担心，我能扛得住。”秦璟说道。 显国公夫人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何必如此呀……” 但她到底也没继续劝说。 秦二看着哥哥面容惨白、神情憔悴，不仅没有半点心疼，反而说道：“大哥，你这次可一定要考上，要不然我又要被吴老三嘲笑，他哥哥二十三岁考上进士，你这次要是考上了，比他还年轻，到时候看他还怎么炫耀他哥哥！” 秦璟看了弟弟一眼，随意点点头。 “都出去吧，别耽误世子休息。”显国公吩咐众人。 其他人全都退出去之后，秦璟将那只有问题的狼毫笔交给父亲。 “这支笔乃是二弟所赠，笔筒中间被人塞了小抄，幸亏顾叔发现及时，还请父亲受累，将此事调查清楚。”秦璟有气无力地说道。 显国公听到这话，也满脸后怕。 如果在搜检过程中发现小抄，不仅秦璟的前途完了，显国公府也会名声受损。 “你弟弟故意害你？”显国公问出这话便后悔了，秦二虽然混账，但却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秦璟摇摇头，说道：“他应当是被人算计了，父亲好生询问，务必要抓出背后真凶。” 显国公却没有听进去，而是骂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说罢，他就直接冲了出去。 秦璟还能听到父亲吩咐长随家法伺候的声音。 第二更 237.第237章 宠着呗 第237章宠着呗 秦璟入睡之前，仍然挣扎着让自己的小厮跑去叮嘱显国公。 “二少爷应当是被别人算计了，你去请父亲勿要对他动手。” 秦璟的叮嘱到底是迟了一步，小厮赶到的时候，显国公已经动手了。 秦二被打的哭爹喊娘：“爹你听听呀！大哥是我亲哥哥，整个显国公府都指望着他，我又怎么会害他呢！” 但显国公听到小厮的话依旧没有停，而是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东西！我不指望着你光宗耀祖，你倒好，成日里惹是生非！” 秦二只觉得委屈极了：“我也盼着大哥金榜题名，怎么又成了我的错？” “若非你在外招摇得罪人，怎么会有人想出如此毒计来算计你哥哥！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 秦二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快说，这毛笔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当时是谁陪着你？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显国公府！”显国公询问道。 “我……我在墨叶斋买的……当日是我自己去的……” 墨叶斋是齐王爷的产业，显国公府和齐王爷既无仇怨，也无往来，齐王爷没有算计显国公府的必要。 秦二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显国公盘问半天，也得不出多少线索，更多的事情他也讲不清楚。 “孽障！就连是谁算计你都搞不清楚，我还不如没生你这个儿子！”显国公骂骂咧咧。 秦二低下头，问道：“父亲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显国公听到这话并未当一回事，而是训斥道：“早知今日，当初你出生时就该溺死！” 显国公自己仕途不顺，也并无什么长处，故而早早就将振兴显国公府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长子秦璟身上，在他心里，便是秦二一条命都比不上秦璟一根头发丝重要。 “将这混账打十板子，关上一个月，好让他长长记性！”显国公随意吩咐左右。 秦璟仅仅睡了一觉，起来又要赶赴考场。 依旧是顾明达搀扶着他走了进去。 “你也该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若有不适，一定要记得喊巡考之人，不要为了一场考试坏了自己的身体。”顾明达还是没忍住，又劝了一遍。 秦璟嘴上倒是答应的好好的，只是依旧强撑着继续考试。 会试分三场，每场考试都要考三天，前面数天都是晴天，这场考试一开始也好好的，但考到第二天，中午忽然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疯了一样砸在考棚顶上。 顾明达在听到雨声的一瞬间，便将自己的考卷收了起来，考棚年久失修，他也不知道何处漏雨，先将考卷护好。 顾明达此时认真地抬头望了许久，没有漏雨。 “还真让长风那小子说准了。”顾明达感慨道。 先前沈长风便专程跑去顾家说了一遍，只道他观测到会连着下两日雨。 “真真是运气好极了。”顾明达忍不住感慨道。 他从前考运不好，自从得了妞妞这个小福星当女儿之后，每次考试至少能顺顺利利交卷，也是因为妞妞，才会结嗯识沈长风。 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运气，只怕现在已经成了落汤鸡。 “我的卷子！我的卷子！” 密密麻麻的雨声中，顾明达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惊呼声。 “禁止喧哗！”有巡考官披着蓑衣呵斥道。 顾明达按捺住内心的庆幸之色，下雨之后，考棚里四处都是黑漆漆的，他点起一旁的油灯，借着灯火继续答卷。 不远处的考棚里，秦璟也点了油灯。 雨水寒湿，秦璟冻得浑身都在发抖，但仍然还是一手拿笔，另一只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在考卷上答题。 “快了，快了。”秦璟在心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璟终于停了下来，他将答好的卷子收到一旁，而后缩着身子躺在考棚内的长椅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考试直到第三日下午，贡院大门方才打开，陆陆续续有考生交卷。 顾明达交了卷子，提着考篮往外走，正好路过秦璟的考棚，看到秦璟躺在椅子上，心下一跳。 “考完了就出去，勿要在此逗留。”巡考官说道。 “大人，这孩子是我一个晚辈，还是显国公府世子，他身子骨弱，本就是强撑着来考试，我怕他是昏迷了，可否让人唤醒他。”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故意提起“显国公府世子”这个身份，巡考官也不敢寻常待之，犹豫片刻后，到底是喊了个人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所有人都满脸后怕。 “大人，这人满脸通红，发热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顾明达也没想到秦璟居然病到这个地步。 眼看着众人抬着人就要离开，顾明达又提醒道：“大人，他将这场考试看的比命还重要，他的答卷应该也写完了！” 经过顾明达的提醒，巡考官在考桌上找到了秦璟的答卷，仔细地收了起来。 显国公府的下人们也一直在贡院外头候着，此时全都火急火燎地簇拥着秦璟送上马车，每个人都是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 顾明达撑着伞与贡院外等候的家人们汇合。 “爹，你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马车上，妞妞殷勤地给顾明达捶腿。 顾明达享受着女儿的伺候，心里都乐开花了。 “不累不累！不过爹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顾明达问道。 妞妞大方地拿出自己的零嘴分享给他。 “这是猪肉脯、这是雪花酥……这些都是书颖姐姐给我准备的，可好吃了！”妞妞提起这些好吃的东西，简直如数家珍。 顾明达吃了一口雪花酥，这样新颖的食物，他确实未曾在别处见过。 先前他一直在准备考试，对于疯丫头的事并没有多上心，如今考试结束，倒也能会一会这个疯丫头。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次日一早，他刚刚起床，妞妞便问道：“爹爹今日要读书吗？” 顾明达摇摇头。 “要写策论吗？” 顾明达还是摇头。 妞妞肉眼可见欢喜了起来，抓着顾明达的衣袖，询问道：“爹爹如果没有旁的事，我们去白云镇看哥哥们好不好？” 顾明达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女儿都已经撒娇求他了，他难道还能去忙别的事？ 第一更 238.第238章 退学 第238章退学 顾明达又派人给当公主府送信，沈长风立马跟了过来。 只是一到白云镇，一进严老大夫的药庐，顾昭的抱怨声险些将屋顶都掀翻了。 “你们也舍得来看我！你们忙什么去了？师父给我放假都没人来接我，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你们也太没良心了！” 顾明达哪怕再长时间没见到这个皮猴子，一见到他的时候，仍然感觉手痒难耐。 “三哥，你忘了吗，爹爹要参加会试呀，本就说好了这次不接你呀。”妞妞轻声提醒道。 顾昭抱着妹妹送的零嘴，又看到父亲黑漆漆的脸，说道：“我……我……我我还是个孩子嘛，我记不住那么多……” 沈长风一贯没有眼色，提醒道：“阿昭，妞妞比你还小呢，她记得可清楚了。” 顾昭忍不住又心虚起来。 顾明达也没什么要跟这个倒霉儿子计较的意思，说道：“行了，我也没要你一定记住。” 父亲这么宽容，顾昭反倒主动服软：“爹，我下次一定记住！” 顾明达随意地点点头。 但顾昭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他又追问道：“爹，您这次考得好不好呀？能不能中进士？那我也是进士的儿子！到时候人家也要叫我小衙内！那样我可就风光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脸一黑：“难道我考进士，就是为了你小子作威作福？” 顾昭又低下头：“我……我就那么一说，爹你别多想。” 顾明达耐心地说道：“我考中进士也好，考不中也罢，顶多为你撑腰一时，真正能为你撑腰一世的，只有你自己手中的本事……” 眼看着父亲又要讲道理，顾昭顿时头都大了。 “我懂我懂！爹，您别念叨了！”顾昭哀求道。 顾昭平生最害怕的，便是父亲和大哥的絮叨神功。 他觉得耳朵起茧的话，别人却奉若圭臬。 沈长风一副受教的模样：“师父，您说的太有道理了，您觉得我应该拿什么当做安身立命的本事？” 沈长风前半生浑浑噩噩，家人对他要求极低，如今拜顾明达为师之后，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比过去清楚了不少。 “你多想想自己的长处，将长处发展为安身立命的本事。”顾明达说道。 沈长风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长处，这段时日家里也找了个画师，我跟着学了一阵子，可惜，并未发现自己于绘画一道上有天赋。” 顾明达提醒道：“看天气也是你的长处。” 沈长风问道：“难道我注定要入钦天监？” “你不喜欢？”顾明达反问道。 沈长风摇摇头：“我不知道。” “观测天气于农事上也很重要，人生很长，我们可以慢慢想。”顾明达面对沈长风一向十分宽容。 一旁的顾昭听到这话，立马开始抖机灵：“爹，你都说了人生很长，那我耽误一天也不算什么，我宣布了，今日明日后天我都要放假，我要跟你们回去，好好玩几日！” 这话一出，他却只得到了顾明达的一声冷笑。 “我是他的师父，又不是你的师父。你师父去京城了，他布置的事情却没少，事没做完，你敢离开？”顾明达问道。 顾昭一想到严老大夫的手段，顿时吓得身子一抖。 妞妞也在旁边说道：“三哥，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不许偷懒！” 顾昭闻言撇了撇嘴，埋怨妞妞：“你怎么也学着掉书袋子了！” 妞妞说道：“你要是不好好学，我以后天天跟你掉书袋子！我还不跟你玩！” 顾昭头都大了。 沈长风在一旁忽然问道：“阿昭，老严头离开白云镇多久了？” 顾昭闻言掰起手指头算了起来：“一天、两天……六天！师父离开六天了！” 沈长风微微皱眉。 顾明达很敏锐，问道：“你在京城听了什么消息？” 沈长风轻轻点头：“靖安侯府这些天出了点乱子，被舅舅下旨训斥，闹了好大一个没脸，晋安侯府请封世子的折子也被留中不发，他们私底下都说，世子请封之事多半要黄了。” “这是严老大夫干的？”顾明达问道。 “我不清楚，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系。”沈长风说道。 顾明达却觉得多半是严老大夫的手笔，要不然靖安侯府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没道理突然出事。 “严朗哥哥如今在书院里，还有没有被人欺负呀？”妞妞更关心这个问题。 顾昭摇摇头：“大哥和严朗几乎形影不离，这段时间那个坏人不敢欺负他们！” 今日白云书院并未放假。 但中午顾晏和严朗接了消息舍了苦读的时间，跑出来见家人。 “父亲，穆鸿之先生意欲收我为弟子。”顾晏刚一见面，便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顾明达满眼惊喜：“此话当真？” 穆鸿之是当世大儒，名满天下，寻常人连见一面都难，顾明达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有如此好运道。 顾晏点点头，解释起来：“先前我并不知他是穆鸿之大师，他假作是学院里帮忙打扫的老伯，因着腰酸，向我们寻求帮助，我帮他了，他就要收我为徒。” 顾晏并不知道自己有先前月考时送伞的印象分在，也有他学识不差的原因，还以为自己就是靠着这次主动帮忙才能拜入这位当世大儒名下。 “哥哥心善，所以才会有好福气！这就是善有善报！”妞妞在一旁当着捧哏。 严朗此时满脸后悔：“昨日穆大师请求一个学生帮忙，我们见阿晏主动请缨，心下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有阿晏帮忙，我们就不用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哪知道……唉……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顾晏安慰道：“你有心帮忙已经很好了，不像崔恒，他当场摆起大少爷的架子，不仅不帮忙，还一脚踢翻了人家的簸箕。” 提起崔恒，严朗忍不住开心起来：“你们不知道，崔恒做下这等过分之事，被山长严厉训斥，他还直接将人劝退，他如今已经不是白云书院的学生了！” 第二更 239.第239章 我当太子 第239章我当太子 妞妞听到这话，立马挥舞着小拳头：“恶有恶报！” 小姑娘适时的总结，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以后也要做好事，说不定哪一天也有特别厉害的人要收我为徒弟呢！”小姑娘一脸天真地说道。 这番话，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但隔壁桌子上的一个小男孩忽然开口了。 “小妹妹，并非我有意偷听，我想告诉你，做善事，存善心，若以获利为目的，未免显得过于功利，这并非行善之道。” 小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穿着一身华服，腰间的玉佩更是华贵异常。 沈长风闻声看了过去，挑了挑眉，说道：“小十九，你在外面随便遇到个人就乱抬杠？” 小男孩似乎也是刚刚才发现沈长风，立马站起身来，对着他行了一礼。 “长风表叔。”小男孩恭敬地喊道。 沈长风又朝着他身边望过去，只见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两人此时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跟着小男孩一样喊沈长风表叔。 沈长风对着顾明达解释道：“师父，这些都是我母亲堂兄的孙子。” 顾明达立马明白，这几人是宗室中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王爷的后代。 “这是我的恩师顾先生，还不赶紧过来见礼？” 那三人听到沈长风介绍顾明达的话，顿时知道这是正经老师，他们这些晚辈也无法装傻，跑过来对着顾明达行礼。 妞妞好奇地看着他们。 那年纪最小的，名叫李煊的小男孩，哪怕知道妞妞是沈长风师父的女儿，依旧是一副小古板的模样说道：“君子行事，应当遵从本心，不可过于功利。” 妞妞歪着脑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可我爹也说了，君子论迹不论心，做事求回报，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呀。” 顾家可没有什么做事不求回报之类的教育。 就连一向比较古板的顾晏，都在一旁说道：“我行好事时，虽不曾以结果为回报，但若真的得了回报，我亦不会拒绝，心下也会觉得这付出是值得的。” 李煊听到这话，顿时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我还是无法认可，一心要求回报，实非君子所为。” 妞妞仰着小脸，脆声询问顾明达：“爹爹，你觉得我是对是错？” 顾明达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妞妞犹豫片刻，说道：“我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呀。” 顾明达闻言满脸笑容，说道：“你既然觉得自己没有错，那就无错，下次态度更坚定一点。” 妞妞小脸上浮现出沉思之色，片刻后，小姑娘理直气壮地对着李煊说道：“我没有错，你既然不认同我，那我也不认同你好了。” 李煊年纪和顾昭差不多，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打记事起，不是自己劝说别人，便是别人被自己劝说，一件事情最终都会得到一个定论。 “这怎么能行呢？道理越辩越明，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妞妞却说道：“这世上又不是所有道理都一清二楚的。” 李煊只觉得难受极了，就好像被人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顾明达说道：“道理只在人心，人心各异，你想要行不求回报的好事，这是你的事，他人想要做有回报的好事，这是别人的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便是。” 李煊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他还是想扯着妞妞继续辩论。 小姑娘此时脸上已经有了烦躁之色，她觉得真的很少见到这样不通道理之人。 顾明达本来不想欺负小孩，但见这小子纠缠不休，只能问道： “你想让我女儿认同你，是因为觉得这样的改变，能够帮助她成为真正心善之人？” 李煊点点头。 顾明达又问道：“如果我女儿认同了你的观念，成为你眼中的真正的君子，这样是否会让你觉得心情愉悦？” 李煊听到这话并未设防，再次点头。 顾明达笑了起来，说道：“你看，帮助他人成为真正的君子也是一件好事，但你也是带着目的在做好事，这不就与你所谓的君子背道而驰吗？” “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并不期望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李煊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很是委屈。 但顾明达却说道：“你期望从这件事里面获得愉悦，这就是你的目的。” 李煊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没办法反驳顾明达，因为这些话都是他实实在在说出去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带目的的好事，只是大家祈求的回报多少不同罢了，若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在说世上并无君子。” 顾明达这段话，算是重重在李煊心头锤了一记。 过了很久，李煊起身，朝着顾明达施了一礼。 “多谢先生今日教诲，煊谨记于心。” 李煊的两个兄长听到这话，彼此对视一眼，他们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弟弟博学多才，但却是个较真的性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顾明达说服了。 沈长风忽然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你们怎么突然跑到白云镇来了？” 李煊的大哥李耀听到这话，面上闪过一丝心虚，说道：“我们带阿煊来这里散散心。” 李煊听到这话，皱眉看了兄长一眼。 沈长风又问道：“阿煊不是一直只顾着念书吗，怎么舍得出来散心？他是遇到什么事了？白云镇这地方就一个书院一个寺庙，也没什么适合散心之处呀？” 李耀额头上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沈长风接二连三的追问，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煊不解地问道：“大哥，你为何要对表叔撒谎？” 李耀此时脑门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他实在太了解李煊这个弟弟，果然，李煊直接说道：“大哥二哥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遇到陛下。” “你想遇到陛下做什么？”沈长风询问。 李耀想要捂住弟弟的嘴，但却来不及了。 李煊神色淡定地抛出一道惊雷来。 “我想让陛下喜欢我，考虑立我为太子。” 第一更 240.第240章 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240章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话将众人雷得不轻。 今日酒楼里面人多，楼上的雅间都坐满了人，此时大堂里更是人声鼎沸。 但是李煊这话一出，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所有人全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盯着李煊。 想当皇帝这事，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白云镇地处天子脚下，背靠白云书院，白云书院里面虽然也有出身贫寒的学生，但大多数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子弟，故而白云镇里面来来往往也不乏达官显贵。 这家酒楼是白云镇最好的酒楼，此时坐在大堂里的人群中，就藏着好几个来自京城的官员。 某个御史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写折子。 但这些都不被李煊放在心上，他继续说道：“我虽年少，但志向却不小，我平生所愿，便是海晏河清、开前所未有之盛世。” 顾明达看着这小子，明明是在大放厥词，但忽然觉得这倒霉孩子没有像刚才那么讨厌了。 也许是因为李煊此时的表情，明显是实实在在将想当皇帝这件事，当做是一份事业去做，似乎和“我想成为最好的画家”“我想酿出最好的酒”这些没有太大的区别。 从这孩子身上并未看到被野心熏陶过的恶臭，反倒只见到宏伟志向。 沈长风此时却人都吓傻了，他左右看了看，生怕落得一个和李煊密谋皇位的罪名。 顾明达安抚地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说道：“别怕，没事。” 沈长风看着师父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心头稍稍安定下来。 顾明达对着李煊说道：“你想如何成为太子？” 李煊依旧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言我深以为然，我要让陛下看到，我心系天下，愿意为了江山社稷竭尽全力。” 李煊的话语倒是没什么错。 顾明达也能看出来这孩子虽然古板，但却是一片赤子之心，他也不希望好好一个孩子在皇权斗争中卷成碎片，便为他打了个补丁。 “若是陛下不选你当太子呢？你当如何？”顾明达问道。 李煊神色并未有半点气馁，而是说道：“陛下不选我，那自然有他不选我的缘故，竟然是我何处有了差错，不符合他对继承人的期望。” “无法成为太子，那我愿做贤臣，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二楼雅间里，一个正在漫不经心用餐的中年男人，十分随意地询问旁边伺候的侍从。 “这小子当真这么说？” 侍从的声音阴柔尖细，说道：“老爷，十九公子确实是这么说的。” 中年男人闻言点点头，倒是没有再说旁的话。 出了酒楼，顾明达一行人与李煊等人分别时，李煊又跟妞妞道了个歉：“先前是我狭隘了，还请顾家妹妹勿要放在心上。” 妞妞摆了摆手，说道：“你也没有存着坏心，又愿意道歉，我原谅你了！” 等到与顾明达一行人分开，李耀再也忍不住了。 “回去，赶紧回去！”李耀满脸急切地说道。 今日李煊捅了大篓子，李耀急着回去找父母商量对策。 李煊却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不对劲，而是问道：“不是说要去白云寺吗？你们劝我出来的时候，说了在白云寺比较容易碰到陛下。” 李耀此时恨不得把弟弟的嘴巴用针线给缝上。 “还碰什么碰！真有机会让你单独面见陛下，你就想跟他说这些话？”李耀质问道。 若不是得了消息，知道皇帝有意要过继低于十岁的孩童，他们王府又费尽心思打探到陛下喜欢到白云寺来游玩，他们压根不会想到带着李煊这个小学究到白云镇来碰运气。 如今运气没碰到就算了，反倒将全家都放在火上烤，李耀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长辈们的诘问。 李煊压根就不知道兄长的痛苦，反而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坦坦荡荡，这些话有何不可？” 李耀脸上的表情都快裂开了，真要指望这么个货去为他们王府争皇位，还是尽早收拾收拾滚蛋。 “我的小祖宗，你少说两句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怎么一点数都没有？”李耀急得都要跳起来了。 李煊却板着小脸，说道：“大哥，事无不可对人言。” 李耀懒得跟这个犟种辩论，他觉得自己多办一点辩不过这个犟种，直接扯着弟弟就要上马车。 “我说不过你，回去让爹娘教训你！” 李煊却说道：“我又不急着回去，说好了带我来白云镇见陛下，我就一定要见到陛下，你得带我去白云寺，不然下次我不跟你出来了！” 李耀直接将这个倒霉孩子扛上马车：“你当我稀罕带你出门？” 李煊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皇帝，也没能完成太子自荐之举。 顾明达将急着回去读书的顾晏和严朗送回白云书院之后，带着其他人又在白云镇从头到尾逛了一圈。 沈长风一脸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顾明达说道。 “我今日在这里和小十九说话了，回头御史会不会参奏我母亲？会不会害了我母亲？”沈长风睁着一双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 顾明达：…… “如何就害了长公主？就因为大声密谋皇位？”顾明达问道。 沈长风迟疑着点点头。 顾明达叹了口气：“倒也不必如此风声鹤唳。” 沈长风又说道：“母亲从前跟我叮嘱过，说我做什么都好，只是万万不要牵扯进储位之争中……” 顾明达无奈说道：“你既无官职，也无法影响你母亲的想法，先前在酒楼里你和其他听众并无区别，所以不必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沈长风此时方才放下心来。 顾明达又说道：“往常听你提起陛下，似乎他很疼爱你，你怎么会如此害怕？” “舅舅确实疼我，但母亲也跟我说了，他既是舅舅，也是万人之上的君王，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万万不要做出任何牵扯皇权之事。” 顾明达听了这话，忍不住感慨，沈长风虽然不是多聪明，但胜在有个聪明的母亲。 沈长风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我舅舅确实经常去白云寺，若是遇到了，我也可以将您引荐给他。” 第二更 241.第241章 权力 第241章权力 顾明达也没想到这傻孩子，嘴上说着敬畏皇权，实际上干的事可一点都不带敬畏的。 他这样明晃晃地说着引荐，和直接暴露皇帝行踪有什么区别？ 顾明达只是心动了一秒钟，提前在皇帝面前露脸确实对他的仕途很有帮助，但最容易适得其反。 “为师谢谢你的好心，但却不必了，陛下微服私访，本就是避着旁人，想必他也没心思见人，我若有心，日后参加殿试时，总能见到。” 沈长风叹了口气，说道：“师父既然要凭自己的真本事，那我就不做这多余的事了。” 因为知晓皇帝爱去白云寺，顾明达也不好再带着大家往那里去，将顾昭送回严老大夫处后，顾明达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坐在返程的马车上，妞妞忍不住问道： “沈哥哥，皇帝长什么样子呀？我奶奶说他有三头六臂，跟神仙一样，平常还用金饭碗吃饭，有一大堆人伺候他，后宫有几千个娘娘，是真的吗？” 沈长风本来在喝水，听到这话，一口水立马呛了起来。 “哪有人三头六臂呀？那可不是神仙，那是怪物，乖宝，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沈长风说道。 妞妞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失望：“怎么皇帝也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呀，那也没有多厉害嘛。” 沈长风又说道理：“乖宝，这话不能出去说，知道吗？” 妞妞继续点头：“我知道的，在外面不能说任何人的坏话，我都懂的，只是沈哥哥你不是外人呀。” 沈长风不可避免地被这句话哄到了。 “皇帝的厉害不在于他的长相，而在于他手中的权力。”顾明达说道。 妞妞转过头来，问道：“爹爹，什么是权力？” 沈长风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顾明达如何解释。 顾明达说道：“我和你娘不让你吃甜食，你必须听从，这就是我们为人父母的权力。” “皇帝的权力，在于他可以命令天下所有人都听从于他，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他可以支配所有人，所以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妞妞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浑圆，问道：“他可以抢走我手上的吃食？我还不能反抗？” 顾明达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道：“他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但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小姑娘顿时放下心来，又问道：“我很想吃甜食，你们不让我吃，但我心里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了我好，皇帝使用他的权力，也是为了别人好吗？” 顾明达没想到女儿居然如此敏锐，在短时间内就能举一反三。 “皇帝是天下臣民的主宰，他也负担着要照顾天下成名的重任，所以他在使用自己的权力时，应当是为了他人好。”顾明达如此说道。 “咱们的皇帝是这么做的吗？”妞妞又问道。 顾明达犹豫片刻后，最终点了点头。 妞妞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如果是这样，我也愿意有这样的主宰。” 顾明达却叹了口气，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皇帝还算是个爱民勤政之君，但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百姓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明达询问赶车的齐大山。 “老爷，前头有个马车坏了，停在路中央，挡了路。”齐大山说道。 顾明达知道齐大山会修马车，便说道：“你上前去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 齐大山跳下马车往前走，过了许久都没回来。 马车一直停在原地，妞妞觉得有些闷，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看。 她一眼就看到前方路边被数人簇拥着的中年男子。 “爹爹，我看见了个熟人。”妞妞说道。 顾明达满脸惊奇：“你在京城居然都有熟人了？” 他抱着妞妞下了马车，沈长风跟在后面迟了一步。 “大先生！你家的马车坏了？”妞妞询问道。 李雍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待看到是妞妞后，脸上也浮起一抹笑来。 虽然和妞妞只见过一次，但他却很莫名喜欢妞妞，这些时日还曾回想起过她，总想着自己若是有个女儿，应该和妞妞一样可爱。 “又遇见你了，小姑娘，你是和家人们一起吗？”李雍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落在抱着妞妞的顾明达身上。 顾明达仪容俊美、身形高大，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李雍的视线又往后看，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倒霉孩子，悄悄朝着那倒霉孩子摇了摇头。 沈长风此时也瞪大眼睛，他原本还想着帮顾明达引荐，却没想到居然半路就遇上了，运气这种事还真是难说。 沈长风只能朝着李雍遥遥行了一礼，见他不愿意暴露身份，只能捂着自己的嘴巴。 妞妞介绍道：“这是我爹！大先生，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呢？” 李雍听到这话，笑着说道：“叫大先生就很好，你爹看着似乎是个读书人？” 妞妞满脸自豪地说道：“我爹是乡试头名解元，他可厉害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妞妞的小脑袋瓜上轻轻敲了下：“你这孩子，你也谦虚一点呀。” 妞妞却说道：“爹爹本来就很厉害！我没必要谦虚！” 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李雍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又十分羡慕地看向顾明达，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承欢膝下，想必什么烦恼都没有。 “大先生，你又来白云寺想遇到你的妻子？”妞妞问道。 李雍听到这话，点点头。 “白云寺现在人太多了，以后我可能都不会来了，希望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能平安喜乐。”李雍满脸落寞。 妞妞安慰道：“一定会的。” 恰巧此时，齐大山终于帮忙将马车修好了。 “小姑娘，我要回去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李雍说完这话，对着顾明达点点头，转身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顾明达抱着妞妞转身也上了自家马车。 沈长风刚想松一口气，却没想到顾明达直接问道：“刚刚那位大先生，就是陛下，对不对？” 242.第242章 中风 第242章中风 沈长风面上的疑惑都快凝结成实质了，他记得自己并未暴露，怎么顾明达一猜一个准。 “师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明达解释道：“刚刚妞妞开口与那大先生说话，他身边的侍从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呈现护卫状态，这不是普通人家的侍从。” “又听妞妞提起，大先生上次便去了白云寺，正好与陛下近日经常去白云寺这事对上了。” “最重要的是，我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居然直接承认了，你其实可以否认的。” 沈长风：…… 沈长风闻言摸了摸鼻子：“我这人就是经不起诈。” 顾明达笑了笑，说道：“多被诈几次，就能记住了。” 妞妞见他们说完了，歪了歪脑袋，问道：“大先生怎么会是皇帝呢？他难道没有皇后吗？” 沈长风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年少登基，还未曾来得及娶妻，这些年后宫虽有嫔妃，但中宫空置。” 顾明达又询问妞妞上次和皇帝说了什么。 “有关他妻子的事。”妞妞说道。 顾明达立马说道：“那你不要说了，陛下应当也不喜欢旁人将他的私事拿出来四处说。” 妞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顾明达转头对着沈长风说道：“你身份与旁人不同，你是天子的亲外甥，知晓得定然比我们要多，天子私事不能乱传的道理，母亲应当教过你。” 沈长风听到这话，面上点头，心里却发虚，他好像没少在外面嘀咕，如今见师父这么认真叮嘱妞妞，才察觉到自己过去应当做错了。 “今日可写了诗？”顾明达直接将话题岔开了。 沈长风犹豫片刻，说道：“确实有感而发，但只写了两句，可能还要琢磨一阵，才能写全。” 顾明达也没催促，而是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很好，慢慢来，不着急。” 马车回到家中，还未进门，便在路边碰到孙家来人。 孙家派人来送请帖的，不是去别的地方玩，而是要进戏园子。 “顾老爷，这是我家老爷夫人写的戏，还行诸位务必赏光。”下人笑着解释道。 顾家人听说这事全都满脸惊奇。 只有张芸娘和柳小茹很为李氏高兴。 “先前在进京路上便听说要写成话本，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进了戏园子里面，可见她这话本写得极好。” 妞妞也很激动：“爹娘和柳姨都有人演吗？居然真的唱了咱们家发生的事了！也不知道戏文里面有没有我？” 顾明达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多半不会有你，戏班子里面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还没办法登台表演。” 妞妞听到这话也不气馁，说道：“唱了咱家的故事就很好了！” 顾明达猜测着能这么快就搬进戏园子，多半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等到次日晚上，顾家一行人刚到戏园子门口，便见到罗掌柜与孙家兴夫妻俩。 孙家兴轻声解释道：“原本是写的话本子，内子写好之后，我帮着润色修改，我改完依旧觉得心里没底，便在翰林院同僚们的建议下，请求詹大人指点赐教。” 这位詹大人，不是旁人，既是翰林学士，也是如今的内阁辅臣之一，旁人想要见他一面千难万难，但孙家兴与他论起来，都是翰林院的同僚。 詹大人本就是个老票友，自己也写了不少话本子、戏曲本子，他自家也有一个戏园子，看了孙家兴的话本很是喜欢，便建议孙家兴将话本编排为一出戏。 今日便是这出戏第一回登场。 孙家兴和李氏都很紧张，生怕观众不买账。 李氏此时对着张芸娘和柳小茹说道：“我真怕唱着唱着，那些戏子们被人从台上轰下来。” 柳小茹安慰道：“应当不至于吧，李姐姐，你想多了，詹大人那种大人物都喜欢的故事，肯定差不了，再不济，还有我们的卤味！” 柳小茹刚刚已经从罗掌柜口中得知，今天既是这出戏第一次开演，也是和卤味进行的一次联动。 罗家如今在京城也就开了一家卤味店，京城卧虎藏龙，虽然卤味店一开张就靠着独特风味生意兴隆，但知名度依旧没有打出去。 罗家还有两家店正在筹备中，罗掌柜对这次排戏很是重视，亲自到戏园子里盯着，他还买了大量的戏票送给酒楼客人。 如今戏还未开场，一眼望去，倒是高朋满座。 寒暄片刻后，罗掌柜和孙家兴继续在戏园子门口迎客。 孙家兴也送了不少戏票给翰林院的同僚们，因为他的慷慨大方，经常请同僚们和上峰吃饭，如今又得了詹大人的赏识，那个性格刁钻的前辈已经不敢为难他。 此时戏园子的包间里，李氏也在夸妞妞，低声对着张芸娘说道：“妞妞真是个小福星，她去我家里一次，她干爹就能改掉一个坏毛病，我真恨不得妞妞天天都住在我家里。” 张芸娘听了这话，立马说道：“孙大人哪里有什么坏毛病，他也是难得的好男子呀。” 李氏说道：“他以前什么都憋着不跟我说，如今我们说开了，他遇到什么事情都跟我有商有量的，也比过去更能体谅我的难处。” “你知道的，我那婆母以前总是偏心二房三房，这次又闹着要留在老家，我们才进京几天，二房三房又闹出事来，甚至都进了衙门，老太太又着急忙慌地托人送信让我相公帮他们平事。” “我相公这次却下了狠心，不仅没有帮忙活动，他还写了一封信回去狠狠训斥两个弟弟。” “衙门里早就得了相公的叮嘱，自然是秉公办理，二房三房被狠狠处置，舍掉大半积家业方才脱身。” “他们得了安稳还不够，依旧胡闹，竟然直接将我婆婆气的中风了！”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惊讶。 “这才离家多久？怎么老太太就病倒了呢？” 李氏闻言点点头，又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是呀，天可怜见的，老太太为了二房三房操心一辈子，谁能想到她又被他们给害了呢！” 张芸娘又问道：“老太太中风了，如今谁在伺候？会不会让你回去？” 243.第243章 居然有我 第243章居然有我 李氏听到这话，脸上没有半分慌张之色，而是说道：“老家那边确实派人过来传信，要我回去服侍照顾老太太。” 张芸娘听到这话有点担心起来。 但是李氏却话锋一转，说道：“相公心疼我，只跟老家那边说，让我伺候照顾老太太也行，但要让他们将老太太从老家送过来，为了避免二房三房再度犯下错事，这两房就别留在老家为祸乡里，也跟着进京伺候老太太。” “二房三房哪里肯跟着老太太进京，进京要受到兄长的管束不提，还要被压着日日伺候老太太，他们死活不同意这事。” “相公也没有任由他们在老家胡作非为，而是去信给了族里，要求族中老人出面，盯着二房三房是否尽心照顾老太太。” 如今整个孙家，最有出息的人就是孙家兴，孙家族里自然不敢怠慢他的话，孙老太太就这么被留在老家。 李氏这个长嫂也不用再受婆母搓磨，她现在反而可以隔三差五写一封斥责二房三房的信，督促他们尽心竭力照顾老太太。 张芸娘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如此发展，她低声说道：“如今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李氏嘴角弯起，如今她儿女双全、丈夫疼爱，就连磨人的婆母都远在千里之外，自己写的话本被搬进戏园子里，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她偏过脑袋，神情慈爱地看向吃零嘴吃得特别认真的妞妞。 妞妞察觉到干娘的视线，伸手将手上抓着的花生送到李氏跟前：“干娘，快吃这个花生，虽然比不上书……我家里的，但也很好吃。” 妞妞抚着自己的心口，暗道好险，自己差点就说漏嘴，将书颖说出口了。 李氏没有多想，她非常赏脸的接过妞妞递过来的花生。 她看到孩子，突然想起什么事，又转头对着张芸娘说道：“嫂子，我这有件事，倒是要想请你帮忙。” 张芸娘点点头：“咱们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事，你只管直说便是。” “是我相公同僚的夫人，她几天前才生下一女，我想让你们见见。”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满心不解。 时人讲究社交圈子的，不是那个圈子的人，便很难融进去。 李氏是翰林夫人，她和张芸娘虽然关系很好，但两人的社交圈子却完全不一样，张芸娘是举人娘子，她不觉得自己能够融进去。 “她的情况和我有些像，只是她的处境比我更差些，你们见一面，要是能开解一二，又传授些许养身的法子，那自然再好不过。” 听完李氏的解释，张芸娘大概明白了，这是想让自己传授一些产后调理的经验。 “你那同僚夫人，她娘家母亲呢？”张芸娘询问道。 毕竟按照常理，产后调理这种事，一般都是母传女，又或者诸如大家族里有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 李氏叹了口气，说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娘家有钱，可母亲早亡，娘家继母也没有多用心，她父亲虽然给了大笔陪嫁，但这些事却无人为她张罗。” “女子不易，生产之后更是身体虚弱，我想着，能帮一把也是好事。” 张芸娘听到这话便没再推脱。 几人说话间，台上的戏要开场了，孙家兴和罗掌柜也走了进来。 李氏眼睛很毒，只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小茹和罗掌柜，这是好事将近？” 张芸娘轻轻点头。 李氏立马说道：“那到时候我要包个大红包！” 随着一声锣响，戏台子上热闹起来。 台下的观众们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情专注地盯着戏台子，就连妞妞此时都目不转睛。 这个故事很简单，仔细论起来并不复杂，但无论是李氏一开始写的，还是后面孙家兴润色的，词句都十分讲究。 每当戏台子上的程河倒霉了，便引来满堂观众的喝彩声。 戏园子里面给每张桌子上除了正常的瓜果点心，还赠送了一碟子卤味，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是顾家卤味那股霸道的香气，一涌入众人的鼻尖，便忍不住口齿生津。 “你们怎么做事的，一桌就给这么一碟子，这是在喂鸟呢？爷有的是钱，再给我上一大盘子！”有客人拉住戏园跑堂质问道。 那跑堂的小子可怜巴巴地解释道：“这位爷，咱们是戏园子，不卖卤味，桌子上这些是福旺卤味铺送的，一个桌子一碟，多的咱也没有呀。” “福旺卤味铺？这不就是戏台子上唱的那家？真有这个店？”那客人问道。 在广安县时，卤味铺子不叫这个名字，如今这名字是罗掌柜请了高人取的。 生意人追求吉利好听的名字，福旺二字罗掌柜喜欢的不得了。 跑堂的事先也拿了罗掌柜的赏钱，自然知道要怎么说话：“福旺卤味铺如今在城北开的店，马上就要在城东城南城西都开店了，客人您住哪边？” “我住城东。” “城东的元宝街的店面明日就要开张，里头卖的就是一样的卤味。” 客人听了，顿时大喜：“一样就好！我家就住在元宝街旁边！” 跑堂笑着说道：“要不是这么好吃的卤味，也不会像戏文里那样引来恶人觊觎。” 客人又起了兴趣，问道：“那戏台子上唱的竟然是真事？” “那是自然，只不过不是咱这发生的事，是广临府的旧事，咱这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恶人呢？” 客人就是京城人，听到这话点点头：“天子脚下，风气自然是好的，广临府？恍惚记得好像哪个大户人家就是来自广临府，我想起来了！厉家便来自广临府！” 厉家，是宫中厉贵妃的母家，厉国舅权倾朝野，这话跑堂小二是不敢接的。 等到一折子戏唱完，满堂喝彩声入耳。 “居然有我！”妞妞兴奋地拉着李氏的手。 顾明达先前还以为这台戏里不会有妞妞，却没想到愣是有个戏子蹲下身子装小孩。 李氏伸手点了点妞妞的鼻尖：“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呀乖宝。” 顾老太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说道：“戏台子上的乖宝唱得好，只是没有咱们自家的乖宝招人疼。” 244.第244章 表妹 第244章表妹 这出戏大获成功，福旺卤味铺也一炮而红，也有书局找到孙家兴夫妻俩商谈出书的事。 柳小茹的卤料作坊也跟着连轴转起来，她也因此成日倒是忙得不见人影。 顾家却又收到一笔银子，正是这出戏的故事费用，这钱不是孙家送来的，而是罗掌柜送来的。 张芸娘推脱不得，只能收了下来，直接将钱交给柳小茹，充入卤料作坊的公账。 没两天，李氏就找上门了。 张芸娘刚想跟着出去，又看到妞妞在一旁睁着大眼睛满怀期待的模样。 “带上妞妞吧，她想出去玩嘛。”李氏劝说张芸娘。 张芸娘却不肯，而是说道：“贸然带着孩子上门，到底不像样。” 张芸娘没说的是，有孩子上门，主家便要赠送见面礼，她不想人家太破费。 李氏却说道：“没事，她早就想见见我干女儿，带着妞妞上门，好叫她知道，我干女儿多招人疼！” 妞妞也在一旁，抓着母亲的衣袖：“娘，干娘都说可以了，我真的不能跟你们一起出去吗？” 张芸娘哪里经得住妞妞这样撒娇，又额外往上门拜访的礼品里多添了些东西，这才愿意带着妞妞出门。 孙家兴的同僚姓钱，他的妻子也得了朝廷的正经诰命，因而被称为钱夫人。 钱夫人才二十多岁，五天前生的孩子，此时脸色蜡黄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妹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顾娘子，她极其擅长妇人调理，我本来还有些许毛病，进京路上跟着她调理一阵子后，现在已经好全了。” 钱夫人听到这话，立马看向张芸娘。 “我也不是大夫，仔细算来，是久病成医，生过三个孩子，身体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张芸娘主动解释道，她也怕对方期望太高。 “姐姐好福气，竟有三个孩子，我成婚这么多年，也就得了这一个女儿。”钱夫人略带惋惜地说道。 张芸娘心里从不觉得女儿比儿子差，但这话也不好直说，只能随意看了一眼钱夫人床边躺着睡觉的小宝宝，说道：“这孩子眉眼精致，倒是十分像你。” 钱夫人听到这话，低下头看着女儿的眼神中满是温柔。 “虽不是男孩，但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一看到她，我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只盼着她平安康泰就好。” 妞妞此时也凑了过来，她望着可爱的小宝宝，但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张芸娘又主动说起产后该如何调理的话，钱夫人心不在焉地听了。 “夫人可还有什么疑惑？”张芸娘主动问道。 钱夫人这才来了精神，说道：“顾娘子，你养了好几个孩子，一定很会照顾小孩，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女儿健壮起来。” 不到十天大的孩子，瘦弱得像一只小奶猫，抱在怀里都感觉轻飘飘的，女儿这种情况，钱夫人哪里还有调养的心情。 “夫人，大夫如何说？”张芸娘问道。 “孩子太小，大夫也不敢开药，只让好生将养着，我家中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奶娘，偏偏这孩子却一日比一日瘦，她养到现在，竟比刚出生的时候还要轻！” 钱夫人一说到此处，眼泪竟然都落了下来。 李氏赶忙说道：“妹妹你别哭了，月子里哭了伤眼睛！” 钱夫人的眼泪却止不住，说道：“女儿这个样子，我能怎么办呢？” 张芸娘如今仔细观察着那孩子，眉头越皱越紧。 小脸黄黄、身形瘦弱，怎么看怎么不健康。 “表嫂，你应该喝补汤了。” 一个十七八岁、容貌艳丽的姑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一看到钱夫人眼睛红红的，那姑娘便轻声责怪道：“表嫂，你怎么又哭了？月子里哭多了伤身体。” 姑娘拿出帕子来，动作轻柔地擦拭着钱夫人脸上的泪水。 钱夫人赶紧将姑娘介绍给李氏和张芸娘：“这是我婆婆娘家妹妹的女儿，姓刘，小名换做如意。” 李氏和张芸娘冲那姑娘轻轻点头。 钱夫人又说道：“这丫头平常看着一团孩子气，这段时间却多亏了她照顾我。” 刘如意羞涩一笑，而后又催促着钱夫人：“表嫂，这补身汤还是赶紧喝吧，放凉了就失了药性。” 钱夫人无奈点头，宠溺地问道：“又是你亲自煮的？” “表嫂的药，我要亲自盯着才放心。”刘如意如此解释道。 屋内众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夸赞钱夫人好福气，有这么好的表妹。 钱夫人忍不住对着表妹说道：“家里有那么多下人，怎么就非要你这个主子亲自动手？” 刘如意却没听，而是笑着说道：“表嫂你有客人，我就不在这里碍事，我要去看着给奶娘们喝的补身汤了。” 等到刘如意离开屋子之后，钱夫人看到那碗汤药就忍不住皱眉。 “婶婶你不想喝吗？”妞妞脆声问道。 钱夫人看到如同一团玉雪般可爱的妞妞，也很喜欢，解释道：“汤药太苦，每次婶婶喝了都忍不住想吐出来。” 妞妞说道：“吐出来还有药效吗？” 钱夫人听了这话，说道：“所以婶婶每次都强忍着吞下去。” 她又解释道：“喝补汤对身体好，也是那丫头一片心意，我总不能辜负。” 妞妞歪了歪脑袋，一脸天真地说道：“汤药不好喝，可以找大夫换个没那么难喝的方子呀。” “这是刚才进来那个姨姨家传的补身秘方，药方不肯轻易示人，就连药渣子都要亲自掩埋，用了几代人了，要不是我们关系好，她还不给我用呢。” 妞妞却说道：“虽然那个姨姨对婶婶很好，但我好怕她。” 钱夫人听到这话，问道：“为什么怕她呀？她哪里欺负了妞妞？” 妞妞轻轻摇头：“不知道，就是很害怕。” 钱夫人还以为是小孩子在胡言乱语。 但张芸娘了解妞妞的特殊之处，瞬间警觉起来。 眼见着钱夫人吹了吹那碗补身汤药，马上就要倒入口中。 张芸娘赶忙阻止道：“先不急着喝药！” 245.第245章 补药 第245章补药 钱夫人听到这话，愣愣地看着张芸娘。 “是月子里不能吃补药吗？” 张芸娘摇了摇头，她也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 “补药可以吃，但不能乱吃，每种补药的药性是不一样的，有的适合老人，有的适合刚刚生产过的妇人，要视情况而吃。” 钱夫人立马解释道：“如意表妹家中祖上做过太医，她父亲也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游方郎中，她说这补药，是专治产后气血两亏之症，应当错不了。” 张芸娘听了又问道：“刚刚她说还要继续熬药，是给奶娘吃的？是同一个方子吗？” 钱夫人点点头，说道：“表妹说这方子，也可以帮助奶娘排乳。” 张芸娘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钱夫人忍不住紧张起来：“不能这么吃吗？你觉得有哪里不妥？”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是不妥的，你可知奶娘吃进去的补药，有可能通过乳汁进入孩子嘴中？” 钱夫人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但依旧不知道哪里不妥当，问道：“小孩子不能吃吗？” 张芸娘点点头：“先前你请了大夫，孩子太小，是药三分毒，大夫都不敢给孩子开药，怎么能贸然通过乳汁让她吃跟大人一样的补身药呢？” 钱夫人面色巨变：“那我……那我赶紧让人阻止奶娘……” “奶娘吃了多久的补药？”张芸娘又问道。 钱夫人思考片刻后，说道：“已经吃了……孩子落地就开始吃……我女儿越长越轻，是否有吃补药的缘故？” 张芸娘却不敢打包票，而是说道：“还是停了吧，最好另外再找大夫问一下，按理来说，刘姑娘出身医家，应当比旁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钱夫人点点头，又说道：“表妹虽出身医家，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这些事也许不太清楚。” 张芸娘顺着这话题继续问道：“说起来，刘姑娘为何住在府上？” 钱夫人眼中满是怜惜之色：“表妹的父亲上山采药时，不幸踩空坠下山崖身亡，她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听说这事后没多久也去了。” “他们只有表妹这一个女儿，刘家族中想吃绝户，我婆母怜惜这丫头，就让人将她接到身边抚养。” 张芸娘又问道：“看起来你们关系似乎很好？” 钱夫人点点头，说道：“我成婚多年，如今才生了一女，婆母没少因此苛责，但自从表妹来了之后，她从中替我周旋，婆母对我也好了些，她是个好孩子，不是那种难缠的小姑子，能体谅别人的辛苦。” 钱夫人一想到自己过去被婆婆立规矩折磨，便十分感激刘如意。 “你婆婆对她的婚事可有打算？”张芸娘又问道。 钱夫人听到这话面上便浮现一抹愁容：“这丫头我觉得她极好，本想让她嫁给我娘家族弟，只是我族婶觉得这丫头父母双亡、亲族无依，便是连相看也不肯。” “不过，还好这丫头是个豁达的，前两年还知道着急，今年倒是觉得无所谓了，我想着多留两年也好，慢慢为她寻摸，女孩家嫁人如改命，总要寻个合适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怪异之感。 到底是不着急了，还是已经有对象了？ 钱夫人让贴身丫鬟去阻止奶娘喝药，但自己却又端起那碗汤药。 张芸娘又说道：“药方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依据身体情况进行增减，夫人您吃药也有许多天了，可曾觉得有些许改善？” 钱夫人听到这话，神情一顿，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曾变好，反倒感觉身体有了诸多不适，夜间辗转难眠，容易心悸惊醒，抱了一会儿孩子就觉得身体虚的慌……” 张芸娘说道：“依我个人之见，我觉得你的药方得改了，最好多请几个大夫上门，一起仔细斟酌。。” 张芸娘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说刘如意有问题，她的提点也只能到这里，毕竟钱夫人不是李氏，她们之间并不熟悉，说多了反而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钱夫人却有些嫌麻烦：“倒也不必如此，表妹也不是什么外人，我自然是信得过她的。” 张芸娘赶忙说道：“并非我觉得刘姑娘的方子不好，只是她到底不是真的大夫，还是要请真大夫过来诊脉调整方子。身体并非小事，你也不用觉得生完了孩子就度过产关了。” “啊？”张芸娘这话，钱夫人听不懂了。 张芸娘故意恐吓她，说道：“我们从前乡下有个妇人，生完孩子便觉得自己安全了，她也是身体觉得很虚，但家里人不舍得给她请大夫拿药，生完孩子第二十天晚上，忽然血崩不止，等到大夫来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钱夫人本就还在坐月子中，听到这话是骇得满脸发白。 张芸娘继续下了一剂猛药：“她走了没多久，丈夫便又讨了个老婆进门，可怜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在继母手下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小小大点的人，家中所有苦活累活都要干，继母稍有不顺心便动辄打骂，当真可怜呀。” 没有一个有了孩子的母亲能听得下这些话，钱夫人自己也在继母手下讨生活，那些年的心酸痛苦她比任何人更能明白。 她侧头看了一眼依旧正在酣睡的女儿，说道：“好，我都听你的，过两天就请大夫。” 李氏闻言说道：“这就对了，千万不能讳疾忌医，咱们女人家，不为别的，也要为了孩子们将自己的身子养好。” 钱夫人点点头。 妞妞在一旁，看了眼钱夫人，又看向母亲，满脸欲言又止。 “乖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李氏问道。 妞妞小声说道：“前些日子爹爹教我，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李氏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又夸道：“乖宝，你可真厉害，你爹教了你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张芸娘听到这话，面上浮现出沉思之色，而后主动对着钱夫人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也别等明天了，不如现在就让人去请大夫，正好，我也问问大夫，有几个调养身子的法子，能不能配合着一起给你用。” 246.第246章 药渣 第246章药渣 钱夫人听到这话并未多想，说道：“怎么突然就这么急了？” 张芸娘面容严肃，劝道：“身体无小事，还是越早诊脉越好。” 钱夫人见她如此，立马唤了另一个贴身丫鬟去请大夫过来。 只是那大夫刚走到门口，便迎头碰上刘如意。 原本正在熬药的刘如意接到消息便往钱夫人这里跑，她一进门就抱怨道：“表嫂，怎么好端端的，要给奶娘们停药？是不是听到谁说什么了？” 钱夫人说道：“我也是听了顾娘子的话，才知道乳娘吃下去的药会顺着乳汁流入孩子口中。” 刘如意听到这话却说道：“孩子跟着吃了补药也没有坏处呀。” 钱夫人微微皱眉，问道：“你知道孩子会通过乳汁吃药的事？” 刘如意没多想，说道：“孩子体弱，正好用这种法子补一补，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呀。” 钱夫人此时满脸惊疑不定：“可先前大夫也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只能好好养着，不能胡乱吃药。” 刘如意眼神闪了闪，说道：“大夫说这种话，许是觉得自己医术不精，怕有了什么闪失所以才不敢开药。” 钱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如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钱夫人的警觉，而是继续劝道：“表嫂，药一旦停下来，那前面吃了那么久，都白吃了，千万不能乱停药呀。” 刘如意又注意到一旁给钱夫人进补的汤药也没有动，催促道：“表嫂，您怎么也不喝药了？良药苦口，您可千万别因为吃不得苦就糟蹋自己的身子。” 她越是急切，钱夫人越是觉得怪异。 “先放放吧，一会儿我会喝的。”钱夫人随口敷衍道。 刘如意也不好直接将药碗灌进表嫂的嘴巴里，只能旧话重提：“那么小的孩子本就不好进补，只能通过奶娘的乳汁补一补，表嫂您了解我，我就盼着您和孩子好好的，不会胡乱害你，您别耳根子软听到别人说了什么就信了。” 刘如意说这话时，眼睛一直往张芸娘身上瞟，就差没直接说张芸娘为了挣钱乱说。 张芸娘先前未曾对刘如意起怀疑，在妞妞发出信号之后，此时她再看刘如意，便觉得这姑娘浑身上下似乎哪里都不对劲。 刘如意并未出门，只是在家中呆着，脸上却上了妆，头发也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的，就连衣服的配色也十分用心。 刘如意说话时，眼波流转，一直在偷偷打量着钱夫人屋里的摆件，偶尔还流露出觊觎之色。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呢？我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吗？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钱夫人说这话时还看了眼张芸娘，生怕惹得张芸娘不快。 张芸娘大方地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甚至还又给这场争执添了把火。 “刘姑娘，若是你信不过寻常大夫，也可以让钱大人想法子请太医来家中为你表嫂诊脉。” 刘如意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抹焦急，说道：“表哥公务繁忙，怎么能用这种小事而打扰他呢？” 钱夫人听到这话，面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去，看着刘如意的眼神也满是探究。 她以为刘如意很喜欢自己这个表嫂，但这脱口而出的话，里面折射出来的意思却耐人寻味：刘如意，似乎比她这个妻子更加关心她的丈夫。 钱夫人在旁的事情上比较迟钝，但牵扯到丈夫，立马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 “都还没问你表哥呢，你怎么先着急了？”钱夫人故意问道。 刘如意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之色，但很快，她就说道：“昨日在姨母那里用饭，听表哥抱怨了一句，知道最近公务繁忙，难以抽身。” 钱夫人听到这话，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自从怀孕后，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也不如怀孕之前那般敏锐，此时细想来，刘如意陪着老夫人用饭，而自己的丈夫每日都去给老夫人请安。 这两人几乎每日都会见面，一算下来，说不得丈夫见刘如意的时候比自己都多！ 她又想到刘如意今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急着找夫婿了，是否因为已经找到了？ 钱夫人强行按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她此时对刘如意有了戒心，又看着这丫头屁股似乎定在椅子上，一副完全不打算离开的模样，倒是耽误自己和张芸娘她们说话。 钱夫人想了想，对着刘如意说道：“我还记得你做的那道鸡丝火腿汤，如今嘴馋的很，心里想得很，偏那道菜又费工夫，我也不好跟你直说。” 钱夫人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刘如意只能勉强笑了笑，说道：“表嫂跟我也太见外了，你想吃直接说一声便是。” 钱夫人又拿话将她架起来，故意对着张芸娘和李氏说道：“你们看看这丫头，对我可真好，我一说想吃，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厨房给我做呢，生怕我吃不到。” 刘如意眼中闪过一丝阴暗，但还是主动站起来，说道：“表嫂，我现在就去厨房看看。” 钱夫人等刘如意离开后，立马吩咐丫鬟：“去将给我和奶娘熬药的药渣拿过来。” 刘如意先前急着过来，药渣来不及收拾，倒是被丫鬟随便就拿到了。 没多久，先前去请的大夫来了。 “夫人说得急，奴婢只来得及将张大夫请过来。”贴身婢女解释道。 上次给钱夫人看诊的人也是张大夫，彼此都是十分熟络。 只是张大夫把脉，眉头却越皱越紧。 屋子里的人也跟着悬起心来。 “大夫，难道我们夫人有什么不妥当？”贴身婢女急切地询问道。 张大夫摇了摇头，又询问起钱夫人的饮食起居来。 “奇怪，听夫人这么说，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难道是月子里太过劳心劳力？故而如今呈现出气血大亏来。” 钱夫人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白。 “我可有血崩之兆？”钱夫人很怕自己和张芸娘故事里的那个妇人一样。 大夫面上为难，说道：“夫人若是继续亏空下去，倒是难说。” 钱夫人身形摇摇欲坠。 张芸娘主动拿起一旁没喝的汤药，询问大夫：“您看看这补身汤药可有问题？” 大夫拿起那碗汤药，又看到熬药的药渣之后，顿时面色大变。 247.第247章 内宅阴私 第248章夸夸团妞妞 所有大夫都离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钱夫人想着张芸娘要她月子里多休息的话，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钱夫人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张芸娘和妞妞，李氏只是洗三时来了一趟，她无知无觉地继续吃“补汤”，没出月子就忽然血崩。 女儿两三个月大时，便因为高烧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身亡。 她死之后一年，丈夫续娶了刘如意，夫妻恩爱和睦，很快就将她这个旧人抛在脑后。 钱夫人从噩梦中醒来，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却吓得满头大汗。 一想到梦中母女俱亡，她就满心怨恨。 “夫人，您吃点东西吧，身子要紧，就算吃不下也要吃啊，顾娘子说了您要养着身子，您多想想小姐……”贴身丫鬟轻声劝道。 钱夫人被噩梦闹得没有胃口，但耳畔却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以及奶娘哼唱歌谣哄孩子的声音。 钱夫人缓缓回过神来。看向身侧的丫鬟，过了许久，终于下了某个决定：“明日你亲自去人牙子那里买个女孩，要性情敦厚容貌娇俏的，千万不要选了那种内里藏奸的，算了，多买几个，至少挑两个。” 钱夫人今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虽然周围人都告诉她，丈夫非常敬重爱护她，梦里丈夫似乎也没什么异样，甚至还为她守了一年妻孝。 但钱夫人却不敢赌。 她出身富商之家，从前因为自己嫁妆丰厚，丈夫颇多爱重，但丈夫中进士做官以后，就是她的父亲跟丈夫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多盼着儿子，与其日后夫妻离心，还不如现在就给他纳妾。 钱大人是傍晚回来的，先去了后院老夫人处，吃过晚饭，才到正房来。 因着钱夫人瞒得紧，内宅里都是她的陪嫁下人，刘如意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反倒撺掇着老夫人当着钱大人的面指责钱夫人叫了一堆大夫浪费钱财。 “夫人今日可是有什么不适？”钱大人此时询问起钱夫人请大夫的事。 钱夫人立马将今日的大雷爆了出来。 钱大人只是例行询问，完全没做好接受这个大雷的准备。 “日后不让表妹给你煮汤药了，她许是不清楚内情，稀里糊涂的……”钱大人第一反应是和稀泥，毕竟钱夫人如今没死，且老夫人一向疼爱刘如意。 钱夫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还是觉得脊背冰凉一片。 她按照李氏教的拿他的官声。 钱大人没有半分犹豫，当场改口：“你说得对，这样狠毒的女子，万万不可留在母亲身边，明日我就找人将她送回老家，交给刘家族里处置她。” 刘家族里吞了刘如意的家产，本就是一群豺狼虎豹，她此时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下场可想而知。 钱夫人忽然之间便想通了。 自己也好，刘如意也罢，甚至是后院的亲娘，在丈夫眼里，可能全都比不上他的仕途重要。 钱夫人想到此处，忽然就觉得原本要说的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如今身子不好，想为相公纳两个妾室，相公觉得如何？” 钱大人闻言一愣，片刻后便说道：“后宅之事，夫人只管做主便是。” 钱夫人虽然早就预料到他是这种反应，但却依旧心凉，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日后还是只拿丈夫当个为女儿谋求荣华富贵的工具，勿要再付出真心。 张芸娘一行人出了钱府之后，登上马车。 妞妞看着两个母亲的脸色都不好看，疑惑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呀？” 张芸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些内宅阴私，不好直接跟妞妞说。 妞妞却举着手里的一整套小动物模样的玉石摆件，说道：“娘，钱婶婶人真好，这是她送给我的！” 钱夫人看妞妞一直把玩这摆件，以为她喜欢，便直接送给妞妞了。 不止这套摆件，她还送了诸多礼物，答谢张芸娘的救命之恩。 张芸娘还是觉得心里不安，询问李氏：“我先前是不是说错话了，虽然也救了钱夫人，但会不会拖累你？” 李氏摇了摇头，说道：“你放心，她不是那样的人，内宅里的阴私多了去了，就算传扬出去，也不过说几句闲话罢了，钱夫人分得清楚轻重。” “况且，真要说拖累，也是我拖累了你，我原本想着，既能解钱夫人的燃眉之急，也能让你一展所长，却没想到，第一次出手便牵扯进内宅阴私当中。” 虽然李氏没有明说，但张芸娘却听明白了，李氏这么做，也是想让张芸娘多拿些答谢礼物。 这次她跑了钱夫人府上一趟，不算妞妞手上的玉石摆件，其他礼物价值便值二三百两银子。 她只是花了一上午时间，在那说了几句话便收获这么多，可见这些夫人们的钱有多好挣。 张芸娘想到此处，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住在大宅子里，一堆丫鬟奴仆伺候的妇人是没有烦恼的，如今想来，家庭和睦，似乎比更多的钱财都重要。” 李氏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妞妞仰起小脸，说道：“原来娘今天做的事，是帮助钱婶婶家庭和睦，你们好厉害呀！” 张芸娘也没想到，她的夸夸团女儿这都能找到刁钻的理由夸自己，赶忙解释道：“乖宝，娘今天没有帮你钱婶婶家庭和睦，娘今天做的事，是帮你钱婶婶养好身子。” 张芸娘想着日后要不还是别做这种事了。 “没有吗？”妞妞不解。 张芸娘刚要点头。 李氏却说道：“是了，你确实这样帮她了。” 张芸娘满脸疑惑。 李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因为今日这一出心生退意，但你仔细想想，钱夫人想清楚了，脑袋清醒，日后自然知道要如何处理家事，可不就家庭和睦？她在家中的处境也变得更好！” “更别说，你是实实在在救了钱夫人母女的命。” 妞妞立马跟在李氏身旁大声说道：“娘救了两条人命，娘就是是大英雄！” 248.第248章 夸夸团妞妞 第248章夸夸团妞妞 所有大夫都离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钱夫人想着张芸娘要她月子里多休息的话，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钱夫人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张芸娘和妞妞，李氏只是洗三时来了一趟，她无知无觉地继续吃“补汤”，没出月子就忽然血崩。 女儿两三个月大时，便因为高烧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身亡。 她死之后一年，丈夫续娶了刘如意，夫妻恩爱和睦，很快就将她这个旧人抛在脑后。 钱夫人从噩梦中醒来，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却吓得满头大汗。 一想到梦中母女俱亡，她就满心怨恨。 “夫人，您吃点东西吧，身子要紧，就算吃不下也要吃啊，顾娘子说了您要养着身子，您多想想小姐……”贴身丫鬟轻声劝道。 钱夫人被噩梦闹得没有胃口，但耳畔却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以及奶娘哼唱歌谣哄孩子的声音。 钱夫人缓缓回过神来。看向身侧的丫鬟，过了许久，终于下了某个决定：“明日你亲自去人牙子那里买个女孩，要性情敦厚容貌娇俏的，千万不要选了那种内里藏奸的，算了，多买几个，至少挑两个。” 钱夫人今日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虽然周围人都告诉她，丈夫非常敬重爱护她，梦里丈夫似乎也没什么异样，甚至还为她守了一年妻孝。 但钱夫人却不敢赌。 她出身富商之家，从前因为自己嫁妆丰厚，丈夫颇多爱重，但丈夫中进士做官以后，就是她的父亲跟丈夫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丈夫多盼着儿子，与其日后夫妻离心，还不如现在就给他纳妾。 钱大人是傍晚回来的，先去了后院老夫人处，吃过晚饭，才到正房来。 因着钱夫人瞒得紧，内宅里都是她的陪嫁下人，刘如意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反倒撺掇着老夫人当着钱大人的面指责钱夫人叫了一堆大夫浪费钱财。 “夫人今日可是有什么不适？”钱大人此时询问起钱夫人请大夫的事。 钱夫人立马将今日的大雷爆了出来。 钱大人只是例行询问，完全没做好接受这个大雷的准备。 “日后不让表妹给你煮汤药了，她许是不清楚内情，稀里糊涂的……”钱大人第一反应是和稀泥，毕竟钱夫人如今没死，且老夫人一向疼爱刘如意。 钱夫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还是觉得脊背冰凉一片。 她按照李氏教的拿他的官声。 钱大人没有半分犹豫，当场改口：“你说得对，这样狠毒的女子，万万不可留在母亲身边，明日我就找人将她送回老家，交给刘家族里处置她。” 刘家族里吞了刘如意的家产，本就是一群豺狼虎豹，她此时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下场可想而知。 钱夫人忽然之间便想通了。 自己也好，刘如意也罢，甚至是后院的亲娘，在丈夫眼里，可能全都比不上他的仕途重要。 钱夫人想到此处，忽然就觉得原本要说的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如今身子不好，想为相公纳两个妾室，相公觉得如何？” 钱大人闻言一愣，片刻后便说道：“后宅之事，夫人只管做主便是。” 钱夫人虽然早就预料到他是这种反应，但却依旧心凉，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日后还是只拿丈夫当个为女儿谋求荣华富贵的工具，勿要再付出真心。 张芸娘一行人出了钱府之后，登上马车。 妞妞看着两个母亲的脸色都不好看，疑惑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呀？” 张芸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些内宅阴私，不好直接跟妞妞说。 妞妞却举着手里的一整套小动物模样的玉石摆件，说道：“娘，钱婶婶人真好，这是她送给我的！” 钱夫人看妞妞一直把玩这摆件，以为她喜欢，便直接送给妞妞了。 不止这套摆件，她还送了诸多礼物，答谢张芸娘的救命之恩。 张芸娘还是觉得心里不安，询问李氏：“我先前是不是说错话了，虽然也救了钱夫人，但会不会拖累你？” 李氏摇了摇头，说道：“你放心，她不是那样的人，内宅里的阴私多了去了，就算传扬出去，也不过说几句闲话罢了，钱夫人分得清楚轻重。” “况且，真要说拖累，也是我拖累了你，我原本想着，既能解钱夫人的燃眉之急，也能让你一展所长，却没想到，第一次出手便牵扯进内宅阴私当中。” 虽然李氏没有明说，但张芸娘却听明白了，李氏这么做，也是想让张芸娘多拿些答谢礼物。 这次她跑了钱夫人府上一趟，不算妞妞手上的玉石摆件，其他礼物价值便值二三百两银子。 她只是花了一上午时间，在那说了几句话便收获这么多，可见这些夫人们的钱有多好挣。 张芸娘想到此处，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住在大宅子里，一堆丫鬟奴仆伺候的妇人是没有烦恼的，如今想来，家庭和睦，似乎比更多的钱财都重要。” 李氏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妞妞仰起小脸，说道：“原来娘今天做的事，是帮助钱婶婶家庭和睦，你们好厉害呀！” 张芸娘也没想到，她的夸夸团女儿这都能找到刁钻的理由夸自己，赶忙解释道：“乖宝，娘今天没有帮你钱婶婶家庭和睦，娘今天做的事，是帮你钱婶婶养好身子。” 张芸娘想着日后要不还是别做这种事了。 “没有吗？”妞妞不解。 张芸娘刚要点头。 李氏却说道：“是了，你确实这样帮她了。” 张芸娘满脸疑惑。 李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因为今日这一出心生退意，但你仔细想想，钱夫人想清楚了，脑袋清醒，日后自然知道要如何处理家事，可不就家庭和睦？她在家中的处境也变得更好！” “更别说，你是实实在在救了钱夫人母女的命。” 妞妞立马跟在李氏身旁大声说道：“娘救了两条人命，娘就是是大英雄！” 249.第249章 掏心掏肺 第249章掏心掏肺 张芸娘受得了别的，却受不起女儿的夸赞。 小姑娘娇娇软软地说着话，让张芸娘都忍不住想要冲动起来，还想继续做这件事。 李氏又在一旁劝道：“成日待在家里难免消息闭塞，多出来走动，人也活络，打听到的事情也更多，眼界也更开阔。” 妞妞也不停点头，抓着张芸娘继续撒娇：“对呀对呀，娘，您成日闷在家里多无聊呀，出来还能多认识几个婶婶。” 张芸娘的考量却和她们不一样，她想到了自己的二儿子。 若是真的能跟这些达官贵人的交好，说不定有一天她们就能帮到自己的二儿子。 “好，既然你们都觉得做这件事可行，那我就继续。” 李氏笑着说道：“这就对嘛，我来京城之后，方才悟出了一个道理，咱们女儿家，只有走出来，才能见识到天地之广阔，终日困于内宅，可不就是任人宰杀的羔羊。” 李氏也是有感而发，她那些年，困老家的深宅大院里，可不是如同两眼一抹黑，只能任由婆婆和妯娌欺凌。 回了顾家宅子里，她跟顾明达说起此事。 顾明达倒很是赞同，不为了二儿子，顾明达只是觉得张芸娘虽然嘴上说着害怕牵扯进内宅阴私里，但眼睛里的光亮却骗不了人。 张芸娘神采飞扬的样子，显然她对自己做的事还是充满自豪的，她能从这件事当中得到认同。 妞妞拉了拉顾明达的衣袖，凑到爹爹耳边低声说道：“娘好像更漂亮了。” 顾明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父女两个，又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张芸娘嗔怪道。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狡黠地说道：“我才不告诉娘，这是我和爹爹的小秘密！” 顾明达用力点头。 张芸娘故作吃醋模样：“好哇，妞妞现在跟你爹关系最好了。”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急了，赶忙扑进母亲怀里，说道：“没有没有，我和娘永远第一好，我们最要好了！” 张芸娘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点妞妞的小脑门，而后将奶香一团的小姑娘抱入怀里。 “芸娘，你若真想帮助那些妇人们，其实也可以请教严老大夫，他行医多年，定然有许多经验，你也可以学习一二。”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倒是听得进去建议，说道：“得闲了我就去请教他。” 顾明达又帮妻子想了个目标：“等日后你经的事多了，说不定还能汇总成册，著书立说。” 张芸娘却不像他这么自信，说道：“我一介妇人，哪里就有这样的本事了？” 顾明达和妞妞都不允许她自轻自贱。 妞妞说道：“娘是最厉害的人！” 顾明达也跟着说道：“妇人又如何？男人女人不都是人吗？我从不觉得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不能做？芸娘，我一直觉得你只是可惜在身为女儿家，若是像我一样入学读书，说不定比我更快科举有成。” 张芸娘笑着说道：“我哪里就那么厉害了，都是因为你们偏心我，才会这样高看我，我不过就是个普通妇人而已。” 妞妞大声反驳：“娘才不是普通人！娘又能照顾我们，又能做生意，所有人都喜欢娘，娘是最好的！” 顾明达跟着点头，说道：“对呀，你娘多厉害，不像爹爹，读书的时候忙起来，压根没本事照顾你们。” 妞妞拿自己的小脸贴着张芸娘的脸：“我长大也要像娘一样厉害。” 顾明达又说道：“内宅里很多事是不能明说的，你今日做的就很好，用言语暗示引导她们自己去想，多说一些劝慰之语，病痛多因情志，能帮她们舒缓心情，也不算无功而返。” 张芸娘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在父女俩的劝慰中，逐渐安定下来。 倒是顾明达还惦记着书颖，哪怕听张芸娘提起书颖对妞妞十分忠心，但这丫头疯疯癫癫的，不见一下，他始终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书颖一见到顾明达和妞妞一起前来，眼睛里依旧只看得到妞妞。 “三小姐，你看我给你做的肥皂，用这个洗手洗澡，又快又干净。” 书颖将一块切得四四方方的淡黄色膏状物献宝似地捧到妞妞面前。 妞妞手上正好有脏污之处，书颖牵着她，在一旁的水盆里，跟她演示该如何洗手。 看到双手打出一堆泡沫，妞妞只觉得新奇极了。 “这次只做了普通肥皂，回头摘了花，做花香肥皂，我们三小姐就永远香香的。”书颖开心地说道。 顾明达原本呈现戒备状态，但看到书颖触碰妞妞时，那副小心翼翼、好似在接触仙女的姿态，顾明达忽然觉得自己的防备有些可笑。 只是他听着书颖的话，亲眼看到了肥皂的效果，顿时明白这里面存在着巨大商机。 猪油对于普通百姓之家来说，并不是便宜物品，用猪油做出来的肥皂，也注定了不会走进百姓家中。 但能够达到洁净的目的，对于达官贵人来说，价格从来不是问题。 如果真的按书颖说的那样，在里面加入花香，那就更不愁卖了。 顾明达心里思绪万千，但低头看着妞妞和书颖，此时两人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书颖事事都顺着妞妞，完全以妞妞的心意为先。 顾明达忽然觉得自己满脑子的挣钱想法十分卑劣。 书颖又拿出一罐子白砂糖来。 “三小姐，这是我做的白砂糖，你尝一口。” 书颖挖了一勺子给妞妞。 妞妞嗷呜一口吃进嘴里，很快，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吃，太好吃了，好甜！我还要吃！” 妞妞才六岁，没有小孩子能经受住糖的诱惑。 书颖这次却罕见没有顺从她，而是犹犹豫豫地说道：“吃多了牙疼，不能多吃的。” 妞妞重重叹口气，一脸失落地低下头。 书颖看到小姑娘这样子，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说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我这就给你做？要吃猪肉脯吗？还是吃别的？我去给你炸鸡腿？做小酥肉？” 她此时的模样，真是恨不得将心都掏给妞妞吃。 250.第250章 东山再起 第250章东山再起 妞妞偷偷看了一眼顾明达，小声说道：“爹娘不让我吃太多零嘴，怕我积食。” 书颖说道：“好，三小姐的身体最要紧。” 妞妞虽然乖巧懂事，但吃食少了难免还是失落。 书颖又说道：“但三小姐也要交朋友，我做了好吃的零嘴，三小姐带给别的小孩玩，大家都乐意跟三小姐玩，都会夸三小姐是乐于分享的小孩呢。” 妞妞听到这哄孩子的话，果真被哄得很开心，说道：“和别人分享的时候，我也能跟着吃……我不吃多，就吃一点点……” 只有顾明达不开心，女儿吃多了零嘴，吃到肚子里的饭菜就少了。 顾明达还没有主动提肥皂的事，书颖却问道：“三小姐，你缺不缺钱花？要不，拿了肥皂方子去换钱？” 妞妞摇摇头，得意地说道：“我不缺钱，我特别有钱，家里的作坊要给我四成股，我是家里最有钱的人！” 书颖听了这话，也很为她开心，说道：“家里愿意给你钱，才是真正将小姐放在心上呢，那些不肯给家里姑娘钱财的人家，都不是真心的。” 妞妞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了，说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家里人都很在乎我，你怎么就不信呢。” 书颖低下头，撇着嘴说道：“娘娘又不是没遇到过那种不好的人家，成天挑刺还偏心眼，净等着占姑娘的便宜。” 顾明达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娘娘”的称呼，这丫头果然和妻子说得一样，言语紊乱、神志不清。 “公主，银钱总是越多越好的，多点银子傍身，以后做什么都有底气，回头你让人给我带了纸笔过来，我将方子写给你。”书颖却还在努力劝说妞妞收钱。 妞妞很不乐意，说道：“这是你的方子，卖了钱也是你的。” 书颖说道：“我是您的丫鬟，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妞妞几乎不假思索就说道：“你也是人，人人平等，你的就是你的……” 她说完这话之后，一旁的顾明达顿时愣住了，而后赶忙说道：“妞妞，这话不能乱说！” 妞妞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顾明达。 “虽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事实从不是这样，在自家说‘人人平等’倒也罢了，若是出门，让贵人们听到了，只怕会找你的麻烦。” 顾明达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也并不轻松，没有哪个父亲，愿意将世界的阴暗面教给自己的孩子。 但若是不教，又怕孩子会受到伤害。 妞妞点点头：“爹，您放心，我不说的，只是，人人平等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呀？” 妞妞此时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就好像她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学会的词语。 顾明达却觉得女儿此时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咱们忘了这回事，爹爹也不好跟你细说。”顾明达耐心解释道。 一旁的书颖却忽然哭了起来，说道：“娘娘都记得！我跟娘娘说过的话，娘娘都记得！娘娘一直把我放在心上！” 顾明达也没想到书颖跳出来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是疯丫头的话，真的能信吗？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这句话？”顾明达试探着溯源。 但书颖却满脸防备：“你休想套我的话！我的事我只告诉娘娘！” 顾明达：…… 妞妞又说道：“你别凶我爹。” 书颖依旧光速变脸：“九老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顾明达听着这话，只觉得怪怪的，虽然对方是在道歉，但这话怎么就能说得这么让人不舒服。 书颖敷衍道歉之后，又对着妞妞说：“我没有要用钱的地方，我的钱就是娘娘的钱，娘娘要是觉得这方子太扎眼了，我写几道吃食方子，您卖给酒楼，得了钱买点自己喜欢之物。” “三小姐身子娇弱，稍微粗一点的布料都会在身上留下红痕，一想到您穿得不如旁人体面，我心里不知多难受。” 顾明达忍不住看了一眼妞妞，小姑娘此时身上穿的是今年才做的新衣服，也是好布料，到底哪里差了？ 偏偏书颖还在继续：“您头上也素……” 妞妞反驳：“我有好多首饰，只是不喜欢戴，太重了。” 无论是李氏还是柳小茹，都很喜欢打扮妞妞，因而实际上妞妞的衣服和首饰，是这个家里最多的。 书颖见说不动她，干脆不装了，似是耍赖一般：“我就是想将这方子给您，我就是希望您有好多好多钱！您就当这是一份礼物，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送礼的，我送了你这个，希望你下次带一头产奶的羊给我。” 妞妞年纪虽小，却很有些富贵不能淫的气势，说道：“我现在不想要，等我什么时候想要了再说。” 书颖立马打蛇棍上，说道：“那我先写出来，你收着，什么时候要用也方便。” 妞妞皱眉。 书颖眼神闪烁，说道：“你也知道我疯疯癫癫的，万一什么时候就忘了呢，得先写下来。” 妞妞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书颖拿到笔墨之后，没有停歇地写了好多方子。 顾明达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心惊肉跳。 这疯丫头，不仅写了制糖的法子，还有制盐的！甚至还有炼铁之法！ 刑，这可真是太刑了！ 疯丫头果然够疯！ 盐铁本就是国家管制，全都经过官造。 跟盐有关的罪责还轻点，跟铁沾上关系，只要爆出来，怕是九族都在眼前晃荡。 顾明达叹了口气，拿起那写着制盐、炼铁的纸张，看了好几眼后，将内容记了下来，而后将这两张纸全部撕碎。 “我记下来了，等妞妞什么时候需要，我再告诉她。”顾明达对书颖保证道。 书颖却还是一脸防备：“你可不能私吞哦，这是娘娘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呢。” 顾明达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这疯丫头什么意思？什么东山再起？难道她还真打算让妞妞竖旗造反？ 251.第251章 观察 第251章观察 顾明达按捺下那些可能会威胁他九族的想法，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对着妞妞说道：“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千万不能让这丫头出门，后院门还是再上两道锁，只有一道锁我觉得不安全。” 顾明达一想到自家后院里关着这么个大雷，心头就慌得一直跳。 他怕女儿不明白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又反复再说了两遍。 妞妞倒是乖巧点头。 只是一旁的疯丫头随口说道：“你们男人就是胆子小，若不是你们将我们关在内宅里，我们早就不知做出多少成就来。” 顾明达还没说什么，妞妞又不高兴了：“你别这样说我爹！” 书颖立马改口：“当然，九老爷还是不一样的。” 顾明达听到这称呼，忍不住问道：“九老爷？家里排行九个兄弟吗？” 疯丫头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顾明达：“九老爷就是九老爷呀，你连这都不明白吗？难道你没有九九？” 顾明达听着这疯丫头略带奇怪的音调，忽然间就明白过来了：“舅舅！舅老爷！” 但他又问道：“我是你们娘娘的舅舅？还是他的兄长？” 疯丫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了？你是三小姐的爹呀！” 顾明达：…… 他觉得认真听疯子说话的自己，真的很像傻子。 疯丫头悄悄拉过妞妞，指着顾明达低声说道：“九老爷看起来不太聪明，娘娘凡事要自己下决定，别被旁人拖了后腿。” 她自以为声音很低，但后院没有旁人，屋子里也十分安静，因而顾明达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妞妞板着小脸，说道：“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不要随便讲旁人的坏话，你怎么又忘了？” 疯丫头立马低头道歉。 妞妞倒是没有继续责怪她，而是说道：“书颖姐姐，爹爹这么说，以后你想出门应该越来越难了，对不起，我答应你的话没有做到。” 妞妞曾经承诺过要带书颖出门玩，如今却一次都没做到。 疯丫头怎么舍得责怪妞妞，立马说道：“都怪我，怪我太疯了，您别因此自责。” 顾明达听着这对话，在一旁只觉得瞠目结舌，合着这疯丫头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清楚，她还知道自己是个疯的？ 顾明达心头越发觉得怪异。 他看着疯丫头，对方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时而又沧桑得像是个饱经世事的老人。 看她的动作，一会儿如行云流水般优美，一会儿又笨拙的像是刚刚学走路的孩童。 这样的人，偏偏又有满肚子的秘方，在为妞妞做吃食的时候动作麻利得像是经年的老厨子。 这人身上多种气质混合杂糅在一起，就好像一个活了很多辈子，但记忆紊乱的人。 顾明达原本还想继续往深处思考，但他想的越多，脑袋却越混乱，干脆他便直接不想了，至少目前可以肯定，这人不会伤害妞妞。 “只要您多来看看我，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我每天在后院也没有别的事，只满脑子想着有没有什么能为您做的。”疯丫头一脸乖巧地说道。 妞妞也很心疼她，见她只有这么一个卑微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只能勉强承诺道：“我……我会努力每日早些将功课做完……” 疯丫头面对妞妞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被哄好，得到这承诺就心满意足。 顾明达本以为妞妞是小孩子心性，说过便忘了这话。 却没想到承诺之后，妞妞每日里读书更认真了，写功课的时候也很少开小差，完成课业后立马就央着其他大人陪她去后院找疯丫头。 疯丫头投桃报李，顾家小孩们的零食又多了许多类型。 沈长风为了一口吃的，每日都主动来顾家报到。 顾明达还记得自己的老师身份，只是他没有跟沈长风说之乎者也之类的话，而是每日里都在跟他讲故事。 没有人不爱听故事，诘屈聱牙的典故，能被顾明达讲得通俗生动，顾家的吃食也很合胃口，沈长风能连着多日都泡在顾家。 这日原本顾明达在给沈长风和妞妞讲故事，他说着说着，忽然看着沈长风问道：“你上午吃了墨子酥？” 沈长风明明年纪不小，听到这话却仍然忍不住觉得心虚：“师父，我就……我就吃了一块，我没有偷吃……” 顾明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你今年几岁？” 沈长风满头雾水：“十七了。” 顾明达继续说道：“你都十七了，所以很多事情能自己做主，只是吃了一块糕点而已，为何要心虚？” 沈长风听到这话，只觉得豁然开朗，对呀，他十七了，为什么还会因为长辈的一句问询，而慌里慌张的？ 顾明达只觉得沈长风很怪，明明是长公主爱子，但却没什么骄纵之气，嗯反而总有一种局促感，不像是被母亲宠爱的孩子，倒像是常年处于高压状态下，稍有错处就挨骂的那种子女。 妞妞此时也在一旁笑道：“长风哥哥，你忘了自己已经长大了吗？我这种小孩子偷吃才怕家长发现。” 顾明达转头看向妞妞：“乖宝，你还是捂住嘴巴吧，他偷吃，你也没少吃呀，说好的不许吃甜食呢！” 妞妞吓得赶紧捂住嘴巴，含糊着说道：“不是……不甜……” 沈长风此时还憨憨的：“师父，你可真厉害，怎么看出来我们一起吃了墨子酥呀？” 顾明达说道：“乖宝牙齿上还粘着黑芝麻粉末，你是嘴巴没有擦干净。” 沈长风赶紧拿出帕子将嘴巴擦干净，而后拱着手说道：“弟子失礼了。” 顾明达又说道：“倒是也巧，原本我今日要教你们的，便是观察二字。” 沈长风听到这话只觉得新奇，他往日家里请的那些老师，可从来不会这么上课。 “师父，怎么观察？观察什么？难道是像阿昭那样，趴在地上观察虫子吗？”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你们要观察的并非是虫子，而是人。” 252.第252章 察言观色 第252章察言观色 对于教导沈长风这事，顾明达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妞妞和沈长风，虽然年纪、性别都不一样，但是他们两个教导工作，顾明达觉得有颇多相似之处。 沈长风是长公主的儿子，他一出生便带着皇帝赏赐的爵位，这样的身份，其实并不需要像别家子弟那样苦读诗书。 因而教导沈长风的重点一直都是为人处事，他有一技之长自然是好，但若是没有，他能成为一个至少可以明哲保身的人就行。 和他相比，妞妞虽是女孩子，但多学一些为人处事之道，日后不论是否嫁人，都能多些底气。 “先说察言观色，你俩一个年幼，一个身居高位，多半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顾明达如此说道。 他甚至还当场变出两面铜镜来。 铜镜表面光滑、映照人影清晰。 妞妞拿到之后，就忍不住捧着镜子望着里面的自己。 “哇，我们乖宝今天又漂亮又可爱。”顾明达忽然夸赞道。 妞妞听到这话，忍不住捧着镜子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顾明达拉着沈长风，说道：“看见了吗？妞妞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脸颊都是上扬的，嘴角也是翘起来的。” 沈长风顺着顾明达的视线望了过去，妞妞此时的表情确实和顾明达说的一模一样。 妞妞也望着镜中那个笑眯眯的自己。 “这个神情，是快乐的。” 顾明达又拍了拍沈长风的肩膀，夸道：“你是我所有弟子中我我最喜欢的那个！” 沈长风没多想，听到这话脸上立马洋溢出幸福。 顾明达举起沈长风手里的铜镜，让他看清楚自己此时的模样。 沈长风望着镜中那张年轻的面容，回想起刚刚顾明达说的话：“这就是开心的表情吗？”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开心幸福的表情很容易观察到，我们区分的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顾明达说着这话，立马做出一个假笑的表情来给两个孩子看。 沈长风认真看了许久，愣是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倒是妞妞扑过来说道：“爹爹的眼睛没有笑！”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妞妞真聪明，一下子就看出区别！” 妞妞被夸之后，当场又露出一个真笑来。 沈长风顿时感觉压力很大，妞妞这么一点就通，真的容易衬托得他很笨呀。 顾明达随手拿了个东西，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来。 “当我真笑时，眼睛是这样的。” 沈长风瞬间看见一双带笑的眼睛。 “当我假笑时，眼睛是否不同了？” 沈长风看见顾明达的眼睛变大，眼睛周围的肉好像瞬间放松下来一样，他总算清晰地看见不带笑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长风，乖宝，现在是不是能够完全分清楚假笑和真笑的区别？”顾明达温柔地询问。 这两个孩子都不需要考试，因此顾明达在授课时耐心极了，对于沈长风没那么快学成这事，顾明达没有半点烦躁。 师父宽容大度、不给学生压力，沈长风在这样的环境下，反倒能耐下性子来，认真去学。 “再来说说厌恶，你们看看可能发掘规律来？”顾明达当场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沈长风还没观察出规律来，妞妞就已经扑到他怀里，撒着娇说道：“爹爹，我不喜欢你露出这个表情！妞妞害怕！” 六岁大的小姑娘，娇声娇气地说着这些话，顾明达的表情瞬间从厌恶变成幸福。 “爹爹是装出来的，没有真的厌恶乖宝，乖宝下次遇到做这种表情的人，记得离得远远的，知道吗？”顾明达轻声和女儿如此说道。 一旁的沈长风看着十分羡慕，他和父亲从来没有这样父子和乐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被父亲训斥。 “看我的鼻子，你看我的嘴巴，你们看看有什么区别。” 顾明达说完这话，脸上又恢复成厌恶的表情。 有了明确的提示之后，这一次两个孩子终于看明白了。 顾明达出生农门，没考中秀才那些年，仅仅凭借童生的身份，就能在广安县混得如鱼得水，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擅长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天生擅长感知他人情绪，他这几日对着镜子总结了许久，才将自己天生的本事化为可以传授给孩子们的经验。 一整日顾明达都在教孩子们如何分辨他人的神情。 这课程很有意思，沈长风和妞妞学的也很认真，一点都不觉得厌烦。 顾明达顺势又布置了作业，让两个孩子观察别人的神情。 晚上顾家做了一大堆孩子们爱吃的菜，沈长风和妞妞全都吃得心不在焉的，只用眼睛一直瞟着桌上其他人的神色。 “你们两个孩子，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顾老太询问道。 沈长风和妞妞一起摇头。 然后两人一起说道：“关心！” 顾明达点点头。 “再不吃菜就冷掉了，到时候吃了容易闹肚子。”张芸娘催促道。 沈长风依旧在观察神色，他此时心里忽然一顿。 平常没有发现，如今他才知道，张芸娘的脾气这么好，其他人都吃完了，他还没有还在磨磨蹭蹭，但是张芸娘脸上依旧只见关切之色，没有半点不耐的催促。 他心下想着，难怪顾家人的氛围这么好，原来家里所有人都在为对方考虑着。 吃过晚饭后，沈长风起身告辞：“师父，我明天早上再来。” “怎么突然要回去了？你晚上不是在这住的吗？”顾明达询问道。 顾晏和顾昭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妞妞一个小孩难免觉得冷清，多了一个沈长风，顾家人都觉得家中热闹许多。 他们甚至还主动给沈长风收拾了一个专门的房间。 沈长风说道：“天气变热，我得回去收拾衣服。” 他说完又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我也有些想念家中的母亲和妹妹了。” 沈长风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府上依旧灯火通明。 “哥哥在顾家乐不思蜀，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和娘呢。”沈翎笑着打趣道。 沈长风倒也不是空着手回来的，许多道理过去是没有人教他，如今既然学了，他倒也做的不差。 “我带那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真是白费我那么努力克制自己，才省下来大半好吃的留给你。”沈长风说道。 兄妹俩虽然打闹，但是感情却极好。 长公主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一双小儿女。 只是这样欢快的氛围，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你个逆子，成日招猫逗狗，你还知道回来？”沈浮山进屋后，看到儿子立马开启训斥模式。 253.第253章 给体面 第253章给体面 长公主看着丈夫一副恨不得动手打人的模样，微微皱眉。 老实说，他们虽是夫妻，但长公主大多数时候都奔波于内庭，待在家中的时间并不多，她也懒得管丈夫成日里在家中干什么。 身为驸马，是没法子出仕做官的，当年成婚之前，长公主也跟丈夫说清楚这件事。 但是作出选择的驸马，依旧在婚后，因为看到昔日一同科考的同年们步步高升，在家中醉酒发泄。 她生完孩子之后，也曾跟驸马作出要求，她希望驸马能帮忙照顾好孩子。 只可惜，如今这一双儿女跟驸马也并不亲近，显然那些年他并没有做好一个全职父亲的责任。 长公主总是心疼他断了仕途，哪怕他没有教好沈长风，丈夫又说儿子天生难以雕琢，长公主信了，想着沈长风也许本就是一块顽石，哪怕不成才，日后自己帮他兜着便是，也没有多跟沈浮山计较。 如今沈长风拜了个好师父，原本不通礼仪、行事莽撞的儿子，现在也逐渐有个哥哥样了。 如今没有丈夫的时候，一家人和乐美满。 等丈夫出现，原本欢快的气氛一扫而空，长公主忽然觉得他很碍眼。 没有谁喜欢一个扫兴的人，听着驸马此时嘴巴一张一合，就将沈长风骂了个狗血淋头，长公主打断了他。 “行了，驸马吃酒回来累了，去休息吧。”长公主到底还是保全了他的体面。 毕竟再怎么样，驸马也是一双儿女的亲爹。 但沈浮山却没意识到公主的不满，而是继续对着沈长风训斥：“玉不琢不成器，公主，为了让这孩子成才，还是要用重罚！” 长公主冷下脸来：“来人，驸马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长公主可以允许驸马训斥责骂儿女，但从来不许他动用家法。 沈浮山愣了一下，毕竟长公主哪怕拒绝责打孩子，也很少让他下不来台。 很快就有侍卫进屋，架着沈浮山带他离开。 虽然长公主没给丈夫面子，但是她转过头来，依旧对着儿女们解释：“发酒疯的人不讲道理，你们爹爹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沈翎倒是没说什么。 但沈长风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喝多少酒，他只是单纯厌恶我。” 长公主这才注意到儿子的神情，还记得先前儿子回家时，提起在顾家的趣事，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如今整个人却像是遭受了某种巨大的打击，像是被抽干了水的小白菜。 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丈夫进屋训斥了几句。 长公主有些心疼儿子，但还是替丈夫找补：“你爹怎么会讨厌你呢？他是你亲爹呀，只是盼着你争气罢了。” 沈长风摇摇头。 长公主无奈，继续劝道：“你爹原本也是科举考上进士的人，他一身本事，却没办法在官场上一展所长，他也是对你寄予厚望……” 沈长风见母亲仍然在劝说，索性将话说明白了：“母亲，刚刚他训斥我的时候，鼻子皱起来了，上嘴唇也凸起了，他就是厌恶我！” 长公主和沈翎闻言都愣住了：“这和厌恶你有什么关系？” 沈长风继续说道：“面部有这样的变化，这就是厌恶他人的表现，今日师父才教我如何察言观色。” 长公主心下惊异，说道：“你师父居然教你这些？“ 沈长风老老实实地将顾明达的话说了出来：“老师说了，我这样的身份，本就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辛苦科举入仕，所以读书这事倒也不必过于看重，让我平常只管捡自己喜欢看的书就行。” “我想做官，多半是母亲去求舅舅赏个官给我做做，他说做官归根结底还是和人打交道，我若是想做出一番成绩来，便要学会好好做人，察言观色必不可少。” 长公主其实从未仔细琢磨过沈长风日后的道路要怎么走，她也并未对沈长风寄予厚望，压根没指望过儿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她让沈长风拜顾明达为师，一方面是省得沈长风成日待在家里父子失和，跟着顾明达这个举人应该能学到些东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恩，自己给顾家做了靠山。 有了正式的师徒名分，京城里不长眼的人想要动顾家，也得看看公主府的面子。 无心插柳的举动，长公主此时竟觉得收获颇丰。 她没有替儿子规划好的前途，顾明达反倒帮忙想清楚了。 她细细思量着顾明达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做官说到底不就是做人吗？她只觉得这个师父拜得格外值。 “你师父是如何教你的？”长公主询问道。 沈长风也没多想，又是今日才学到的新知识，他此时复述起来倒也容易。 长公主也没想到顾明达教得这样细致，她本想着察言观色应该是很难教的，谁曾想顾明达用的是这样的法子。 沈长风此时打量着母亲的神色，说道：“您和妹妹现在的表情，似乎是惊讶。” 沈长风甚至拿出随身带的小铜镜，正对着母亲的脸，解释道：“您看，您惊讶的时候眉毛扬起，眼睛也比往日更大，嘴巴也微微张开。” 长公主听了这话，忍不住感慨道：“难怪父皇在世时，总是经常教导你们舅舅，要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原来心事放在脸上是如此明显。” 沈翎在一旁扯着母亲的衣袖：“娘，我也想去顾家上课！顾家的饭食好，顾先生的课也有意思！我也想学！” 长公主说道：“送你哥哥去打扰人家还不够，还要将你也送过去？况且，你一个女孩家，请先生在家里教导你便是了，将你送到男先生家里算什么事？” 沈翎听到这话，转而去歪缠哥哥：“哥哥每日都回家好不好？将在顾家学的东西都教给我？” 沈长风看妹妹说的如此可怜，自然不会拒绝，大不了他辛苦些，每日早出晚归。 长公主此时看着儿子，忽然觉得他好像长大了。 只是等到迟些时候，沈翎也离开了，只有母子二人的时候，长公主低声说道：“你父亲也未必是真的厌恶你，他可能只是不清楚你已经出息了……” 沈长风却不再是过去那个容易被安抚的孩子：“母亲，您知道我为何喜欢待在顾家吗？” 长公主不解。 沈长风继续说道：“因为我在那里，能看到父亲真正疼爱儿女是什么样子的。” “妞妞是女儿，还是收养的孩子，但师父依旧为她的操碎了心，甚至都做好了女儿不嫁人的准备，只是因为害怕女儿未来会被人欺负。” “顾昭不爱读书，只喜欢玩虫子，但这样不务正业的事，师父也从来没有阻拦过，而是认真为他想出路，顾昭如今拜了老严头为师，他的一点点进步，师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母亲，您扪心自问，父亲心里真的有我和妹妹吗？” 254.第254章 下帖子 第254章下帖子 长公主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更难堪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 因为和顾家人相比，她自己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这些年醉心权势，又有皇兄纵容，深度参与政治，每日对儿女的关心也全都流于表面。 “我……我也对不住你们……”长公主想到此处，轻声对着儿子说道。 沈长风也没想到突然收到母亲的道歉。 虽然长公主也不是合格的母亲，但是有沈浮山这个不合格的父亲对照着，沈长风其实从未怨恨过母亲。 毕竟母亲虽然没有给予太多陪伴，但是也不骂孩子，给钱也很大方。 “我知道母亲很忙，你也是为了这个家，我从未怨过你。”沈长风如此说道。 长公主很是松了口气，看着儿子只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他和沈翎更乖巧懂事的孩子。 “你父亲应当也是在乎你的……只是……他不好表达出来……我想起我父皇，他从前也很少对我笑，但却事事都将我放在心上，临终前除了托付皇位，还要皇兄记得好好照顾我……” 沈长风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母亲的想法，您总觉得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不爱儿女的父亲？” 长公主轻轻点头。 沈长风继续说道：“母亲，你让人去民间好好打听一下，寻常百姓家里，儿子多了，亦有偏心偏的厉害的，恨不得让所有儿子帮忙供养最爱的那个。” “师父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起民间真事，有那人家父母偏爱幼子，竟然将长子家的孩子们，男孩卖入大户人家为奴，女孩送入腌臜地方当娼妓，只是为了有银子替幼子还赌债。” “就连长子夫妻两都被父母算计得进矿山里面成日劳作。” “长子也是亲生的，但您能说他是被父母在乎的孩子吗？” 长公主听得这样的惨事，到底是叹了口气：“这长子一家，最终如何了？” “还能如何，我刚刚听说这事，便想出钱将他们救出来，但师父却说，这是数年前的旧事，长子夫妻俩早就死在矿山里了。” 长公主顿时唏嘘不已。 沈长风继续说道：“父亲若当真在乎我们，他过去应当做的是花费时间陪着我们，努力想法子让我和妹妹多学些本事，而不是一见面就出声训斥，显示他身为父亲的权威，发泄他心中的苦闷。” 长公主心下五味杂陈，她想要反驳，但却无法替丈夫找到任何理由。 先帝很疼爱长公主，长公主也希望儿子能享受正常的父母之爱，哪怕如今自己已经很少召幸驸马，但总想着维持亲爹在孩子面前的颜面，所以从未阻拦他对孩子们的训斥。 “罢了，你既然与你爹处不到一起，日后且远着些吧。”长公主说道。 沈长风摇摇头：“母亲，不是我不想避开父亲，而是父亲上赶着要训斥我。” 长公主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只有夫妻俩独处的时候，丈夫从未单独提起过儿子，反倒是提起自家收养的那个族中孤儿的时候更多。 “我知道了，我会让你父亲好好说话的。” 长公主想的很简单，她一开始是想父子和睦，如今既然连避都避不开，那就索性又回到最开始的设想，继续演父子和睦的戏码。 归根结底，相比丈夫，她更在乎儿女。 沈长风却不像母亲这么有信心，说道：“父亲厌恶我，怎么可能好好跟我说话。” “你且看着便是。”长公主信心十足。 当天晚上，长公主便让人给驸马递了消息，说是自家养的那个族中孤儿，她预备派人送回驸马的老家。 驸马酒都没醒，就屁滚尿流地跑去跟长公主赔罪。 “先跪着。”公主随口吩咐道。 驸马被迫跪了下去。 “你错了？你还知道自己错了？”长公主端坐高位，冷眼看着驸马。 驸马低下头，遮掩住眼神中的一片凶狠。 天知道，他有多厌恶这个向权势低头的自己，他又有多厌恶长公主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驸马，当年我择婿时，也曾问过你是否愿意，当时你亲口说的什么话，还记得吗？” 长公主如今已经进化成半个政治动物，但她依旧还保持着翻旧账的优良传统。 驸马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是一副谄媚模样，笑着说道：“公主，微臣当日的誓言怎么可能忘记，微臣倾慕公主，一心侍奉公主……” 也许是他这些年喝酒误事，优渥的生活让他中年发福，如今的驸马，早就不是科举高中时那个翩翩青年。 长公主再看他这一副看似真诚的神色，却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假笑，满脸横肉也只觉得伤眼睛。 “侍奉妻主，照顾儿女，你有哪一样做好了？”长公主质问道。 驸马顿时拳头硬了，他大好男儿，怎么能做这些事情。 长公主也没耐心老是和一团肥肉纠缠，说道：“既然你没法子当好一个父亲，那就记得扮演好一个父亲，若是下次再敢训斥一句两个孩子，我立马就让人将客院住的孤儿送走，记住了吗？” 沈浮山勉强扯起笑脸，说道：“公主，接进京城的人，怎么好送回去，送回去之后，老家的人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他呢？” 长公主将儿子的话听了进去，此时看着丈夫，越看越奇怪。 “你不关心亲儿子，反倒事事为族中的孤儿考虑？” 听着长公主如此问话，沈浮山顿时心惊肉跳的，立马解释道：“我……我只是害怕老家的人会笑话我……” 长公主嗤笑一声，说道：“老家真要笑话也只会笑话那孩子，觉得他是做了错事才会被遣返回家。” 驸马唯唯诺诺地应了，只是心头却滋生出无数阴暗来，妻子永远是这样，当着孩子们的面还给他一些颜面，但私底下他从来不顾及他身为男子的体面。 “公主，今夜我留下来陪你吧。”驸马小心翼翼地说道。 长公主却摆了摆手，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退下吧。” 驸马弓着腰退了出去，离开前他还听见妻子身边的嬷嬷对着下人们吩咐：“公主心情不好，去将海棠院的王公子请过来。” 屋子里的长公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着贴身侍女说道：“下个月初的赏花宴，给顾家也下一份帖子。” 贴身侍女犹豫了下，说道：“殿下，您不是说怕顾家人不自在，就不给他们下帖子了吗？” 长公主说道：“是我想岔了，只要我捧着他们，其他人自然也要跟着捧，谁敢给他们不自在？” 她想了想：“听说顾家和孙家交好，给孙家也送一份。” 次日一早，沈长风来顾家，顺便也带来了这张赏花宴的请帖。 “我也能去赏花？上面还写了我的名字呢！顾家四小姐！”妞妞抱着烫金的帖子很开心地说道。 255.第255章 讲故事 第255章讲故事 沈长风见她开心，也很高兴，得意地说道：“这还是我提醒的呢！要不然还不会单独将你点出来！” 妞妞听了眼睛亮起来，微微歪着脑袋，对着沈长风甜甜一笑：“谢谢长风哥哥！长风哥哥最好啦！” 沈长风正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捂着自己的心口，问道：“你虽然已经认了干爹干娘，但要不要再认个干爹呀？我感觉以后自己可能生不出你这么可爱的女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顾明达弹了脑门：“她认你当干爹，那你喊我什么？” 沈长风傻乎乎地缩回手，老老实实地道歉：“师父，我说话没过脑子。” 顾明达也没再继续说他什么，而是说道：“昨天怎么教了观察人的神色，今日便教你们如何粗略判断一个人刚刚做了什么……” 顾明达教的东西，多是自己过去生活中总结的经验。 “事情做过了，大多数时候都会留下痕迹，比如你们看看我的鞋上，是不是湿了？” 妞妞和沈长风都听得很仔细，此时两人一起点头。 妞妞问道：“爹爹的鞋子湿了，是因为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泼上去了吗？” “难道是不小心踩进水坑里了？”沈长风问道。 两个孩子给出两种不一样的答案。 顾明达摇了摇头，先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喝水的时候，相比较鞋面上沾了水，倒是胸口更容易沾水，你看看爹爹的胸口可有水？” 妞妞失望地摇了摇头。 顾明达又将一整只脚都抬了起来，询问沈长风：“鞋子踩进水坑里，是哪里先湿呢？” 沈长风看了一眼顾明达干燥的鞋底：“师父的鞋底没有湿，那就不是踩进水坑里了。” 只是如此一来两个孩子却不知道顾明达到底是在哪里沾了水。 顾明达继续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前院现在在做什么？” 沈长风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又回想起自己进门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洗衣服！有人在洗衣服！” 顾明达点点头：“我刚刚来这的时候，从井边经过，齐娘子不小心将水滴甩到我的鞋面上了。” “若仅仅只是水滴，其实无法确定我经过洗衣服的人身边，井边有一棵海棠，如今正开着粉白的花朵，你们看。” 顾明达说着，将头上发间的一片花瓣摘了下来，给两个孩子看了。 两人顿时恍然大悟。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在教学中过去，沈长风学了一肚子的推理，忍不住感慨道：“若是衙门断案的人，都像师父这么聪明，恐怕世上就没有多少冤假错案。” 顾明达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的事，并非事事都会留下痕迹，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总会有人力难以企及的地方。” 顾明达从前也跟沈长风一样想，但收养女儿之后，见识到妞妞身上的种种神异之处，他刚才知道世事的奇妙。 妞妞此时却扑到父亲怀里，说道：“具体讲几个断案的故事吧。” 顾明达从前在县衙时，经常帮着整理卷宗，倒是看了一肚子的案件，此时讲起来免不了要自己增添许多细节。 他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寥寥数语，就描绘出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来。 沈长风和妞妞都听得如痴如醉。 等听完了，妞妞感慨道：“我好像也跟着爹爹当了一回判官。” 沈长风用力点头，他没有妞妞那么会描述，但心里的感受和妞妞一模一样。 顾明达说道：“你个小不点，嘴巴天天都是那么甜。” 妞妞害羞一笑，要问道：“爹爹怎么不像干娘那样写故事？爹爹写的故事，说不定也会被送进戏园子里面，被人传唱！” 顾明达说道：“从前总是事多，一时倒也想不到这上面去，只是这些断案的故事，都是从衙门里得来的，若是写出来，怕有人有样学样。” 妞妞听了问道：“爹爹是怕有人看了你写的故事，学了之后去干坏事？” 顾明达点点头。 沈长风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种故事原来存在这样的风险，他的想法似乎总是比旁人慢了一拍。 但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不管他们有没有看爹爹的故事，坏人都会做坏事呀。” 顾明达听了一愣。 妞妞继续说道：“爹爹的故事，也有可能警醒那些被同样方法害了的人家呀，说不定有人就用同样的方法杀过人，这样他们的家人看了爹爹的故事，就能查出真凶呢。” 妞妞的话倒是提醒了顾明达。 顾明达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妞妞说的对，是爹爹想的狭隘了。” “凡事都有两面，同样的故事，既可能害人，也有可能救人，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归根到底还是看人心。” 妞妞说道：“如果爹爹写的故事里，坏人下场很差很差，这样一些有心使坏的人，看了会不会害怕？可能他们就不干坏事了呢。” 妞妞的话语虽然天真，但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那这些故事，倒是在劝人行善。” 妞妞用力点头，得意地挺直了小身子，妞妞感觉自己又做了件了不得的好事。 很快便到了公主府赏花宴的日子。 往年公主府都是在城外的园子里举行赏花宴，今年改在城中的公主府里。 公主府的帖子上请了顾家所有人，甚至包括柳小茹在内。 顾老太早早就说了自己不去，门面上的理由是要留在家里照顾顾老爹，实际上家里人都知道老太太真是心生怯意了。 她不乐意去，家里人也没勉强，毕竟那地方是公主府，达官贵人无数，万一谁冲撞了老太太，以顾家如今的地位，多半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临出门前，柳小茹恨不得将妞妞满头都插满首饰。 “公主府今日人多，和妞妞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估计个个都是穿金戴银，咱们妞妞不能被比下去了。”柳小茹生怕妞妞被人怠慢。 (本章完) 256.第256章 金凤凰 第256章金凤凰 张芸娘小心翼翼将妞妞头上的发簪摘下来几根，跟妹妹解释道：“我先前已经问了几位大家夫人，首饰贵精不贵多，若真是满头的珠翠，只怕还会被人嘲笑是暴发户。” 柳小茹是个听劝的，赶忙帮着将首饰摘下来。 “姐姐说的对，妞妞可不能被人嘲笑是暴发户！她年纪还小，万一记住了，可能一辈子心里都留了个坎。” 柳小茹又说道：“姐姐，那些大家夫人们，人还挺好的，你一问她们就说了，也没笑话咱。” 张芸娘听柳小茹说起这事，面上便多了几分愁绪。 先前那位钱夫人，在听从李氏的建议之后，她丈夫第二天就将表妹遣返回老家，婆婆虽然颇多意见，但架不住这事牵扯到儿子的前程。 钱夫人又为丈夫纳了几个姿色不俗的妾室，她牢牢捏着小妾的卖身契，既笼住了丈夫的心，要保证这些小妾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钱夫人化解了必死之局，她投桃报李之下，又为张芸娘介绍了几个客户，原本只是帮着这些深宅妇人们调理身体。 但内宅妇人们身体不好，多半都和心情关联着。 张芸娘参与得越多，竟发现这些大家夫人的日子，未必比自己过得畅快，婆母、妯娌、娘家、丈夫、子女，不知道在哪处地方便出了问题，心情苦闷之下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她们这些人若无法医治心病，张芸娘提供的那些法子，也只能治标无法治本。 “姐姐为何面露愁色？”柳小茹出声询问道。 一旁的妞妞，听到这话立马看向母亲。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大宅子进的越多，越感慨咱们女儿家命苦，想要事事顺遂，实在是太难了。” 柳小茹却没有她这般多思，而是说道：“姐姐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咱们自己家人过得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要紧。” 妞妞也在一旁抓着母亲的手：“您别为别人的事不高兴呀。” 张芸娘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我也就白感叹一句，说到底，我什么也帮不了。” “你今天天都在做帮助人的事呀，不管事大事小，都是很了不起的！”妞妞依旧在当她的小夸夸团。 张芸娘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样，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瓜，说道：“也对，无论事情大小，只要尽力而为就好。” 顾家一行人分了两辆马车，还没到公主府门口，便堵住了。 公主府门前一整条街上全是马车，都是来参加赏花宴的。 顾家人本以为还要等很久，沈长风的声音忽然在马车外响了起来。 “师父师母、柳姨、妞妞，前面人多，一时半会儿马车也进不去，要不，下来走几步吧，进了正门就能换轿撵。”沈长风建议道。 顾家人本就出生乡野，倒没有那么多规矩，听到这话，当真下了马车。 沈长风殷勤地在前头带路，一路引着几人从公主府大开的正门走了进去。 丝毫不知，一侧排队的马车里面，显国公夫人正在叮嘱女儿：“大家小姐，举止有度，千万不可学了那些小门小户，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直接就这么走了进去。” 秦静姝知道母亲在讽刺谁，刚刚母亲掀开马车帘子一角，便看到顾家人的身影。 先前两家在城门处闹出的争执，最终以自家丢了大脸才化解掉，哪怕后头会试时，顾明达几番帮助自家大哥，但母亲似乎依旧不喜欢那一家子。 秦静姝其实很羡慕他们。 一大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妞妞，刚刚就被顾明达抱在怀里，那种父母子女的亲密氛围，不是装出来的。 “母亲，我记住了，我平常出门都有好好带着幕篱。”秦静姝轻声说道。 显国公夫人看了女儿一眼，忽然眉头又皱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摆弄起女儿的头发。 秦静姝吓得不敢动弹，微微低着脖子任由母亲如何动作。 一直到小姑娘都觉得脖子酸痛，显国公夫人终于觉得满意了，对着女儿上下打量着：“好，这才是我们显国公府的大小姐，今天来的小姑娘里，再没有人比你更漂亮了。” 秦静姝勉强扯了个笑脸出来，她想到刚刚见到的妞妞，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如今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她私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比妞妞更美。 “男女七岁不同席，若是遇到与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公子，你要记得避嫌。”显国公夫人又叮嘱道。 听到这话，秦静姝低下头，遮掩住满脸的难堪，她才六岁呀，母亲这话，怎么好像自己是什么不检点的人一样。 “不要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了，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显国公夫人冷着脸说道。 秦静姝低声说道：“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上次的事情，不过是她和婶婶娘家八岁的侄子多说了几句话，就让母亲发了好大的脾气。 显国公夫人又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怀着你的时候，托了宫中厉贵妃的关系，私底下请了国师相看，国师当时就指着我的肚子说，我们公府会飞出一只金凤凰，你注定要翱翔九天，何必要与那些尘埃为伍呢。” 秦静姝听到这些翻来覆去的话，只是回了一句：“母亲，我知道了，我会谨言慎行的。” 秦静姝才六岁，哪怕再早熟，也想不了太长远，相比较未来的荣华富贵，她自然更在乎眼前能触及到的温暖。 显国公夫人无比享受打压未来皇后的感觉，说道：“说话的声音再软一些，不要硬邦邦的。” 秦静姝无奈地又说了一遍。 “一会儿见到长公主，我教你说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吗？”显国公夫人继续给女儿上课。 而这头的妞妞，已经进了长公主府，看到一旁等候的轿撵，又看向道路两边盛开的花卉。 “一定要坐这个吗？”妞妞询问沈长风。 “你不爱坐轿撵？”沈长风问道。 妞妞说道：“我想边走边逛，可以吗？” 沈长风想了想，今天来的客人太多，母亲也只安排了他陪着顾家人，倒是不赶时间。 “妞妞，这是我的家，我们俩什么关系，只要师父师母同意，我当然顺着你。”沈长风如此说道。 顾家又一向疼爱妞妞，难得见她提出的不是要吃甜食的请求，他们又不是养在深宅里的贵人们，走几步路倒也不妨事。 妞妞从顾明达怀里下来，拉着沈长风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走。 如此一路走一路逛，走走停停的，比乘坐轿撵倒是慢了许多。 顾家人原本进公主府很早，但见到长公主却挺迟的。 走到正厅时分做两路，一路是男客，一路是女客。 沈长风也没再陪着妞妞了，而是将她们交给长公主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被指引着去拜见长公主。 妞妞还未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妇人们说话的声音。 她一脚踏进去，正好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美貌小姑娘，举止优雅地给长公主行礼。 “小女秦静姝拜见长公主殿下，愿长公主长乐未央。” (本章完) 257.第257章 抬举 第257章抬举 原本有些嘈杂的厅内，忽然安静下来。 六岁大的小姑娘，脸上没有半点天真，反倒看起来像是已婚夫人一样端庄沉静。 虽然大家也未必喜欢跳脱的孩子，但秦静姝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太怪了。 显国公夫人一脸享受地接受着众人略显震惊的面色，就好像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长公主微微皱眉，此时有一种好像不是在面对个小姑娘，而是在面对精心调教的儿媳妇。 长公主只能轻轻点头，吩咐一旁的侍从给了份见面礼，不走心地夸赞道：“本宫许久未见到这样规矩齐整的孩子了。” 秦静姝又按照母亲教导的，一板一眼地道谢，她做这些事时，也不知经过多少次练习，规矩好像都被深深地刻入骨髓。 秦静姝起身后，长公主视线一移，看到了带着妞妞进来的张芸娘和柳小茹。 “乖宝来了，快过来，让我瞧瞧。”长公主扬声说道。 张芸娘和柳小茹都愣住了，她们接到请帖的时候，只是拿自己当普通客人，也没想到，当着一堆贵妇人的面，长公主会如此抬举妞妞。 妞妞和长公主见的次数并不多，但她才六岁，没有像大人那样心头许多计较，她心里长公主最重要的身份大概是沈长风的母亲。 妞妞小跑着过去。 厅里的贵妇人微微皱眉，先前秦静姝是规矩过了头，妞妞如今却显得有点没规矩了。 但长公主显然并没有要计较的意思，等妞妞到跟前要行礼的时候，一把将人拦住了，握住妞妞的手。 “公主姨姨。”妞妞脆声喊道。 张芸娘和柳小茹听到这称呼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但长公主却没计较，她看着妞妞充满稚气的白嫩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来得这么迟？我都等你好久了。” 若是旁人听了只怕会吓得当场请罪，可妞妞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此时她仰着小脸，说道：“我是走进来的，我没坐轿撵，我想好好看看长风哥哥的园子，好多花花，真的好美呀！” 这些话语说不上多妥帖，但确确实实是只有小孩子会这么说。 长公主被她逗得又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你喜欢，以后就多来公主府陪陪我，陪陪你翎姐姐。”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我也好喜欢翎姐姐，喜欢姐姐送我的那个九连环。”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她费尽心思给你搜罗许多玩意儿。”长公主笑着说道。 长公主又让人给妞妞送了一份见面礼，看起来和送秦静姝那份是一样的，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长公主很喜欢妞妞，这么久了还拉着小姑娘的手不放。 一旁的沈翎也说道：“乖宝，我又新得了几个好玩的，一会带你去玩。”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去吧，跟你翎姐姐玩去。” 长公主将妞妞交给沈翎，转而向众人介绍张芸娘，说道：“这是我儿长风的师母，顾娘子。” 众人听到这称呼，立马明白张芸娘不是官太太，身上并无诰命，虽然看在长公主的面上打了个招呼，但眼神中难免流露几分轻视来。 “顾娘子的相公是个了不得的，我儿长风那样的朽木，他都能雕出花来，先前给他请了那么多先生，都拿他没法子，被顾先生一教，如今不仅学问长了，人也懂事许多。” 长公主这话，不仅是在抬举顾明达，其实也是在告诉在场的夫人们，她儿子不再是过去那个纨绔了。 沈长风也十七岁了，长公主想帮他在婚恋市场提提身价。 在场众人听了，面上恭维，但毕竟也没真见到沈长风有了什么大出息，倒是没有谁露出要结亲的意愿。 长公主也没有急着当场定亲，转而又说道：“顾娘子夫妻俩都是有本事的人，顾娘子颇善妇人调理，自己也很会保养，你们看看，生过三个孩子，身上却一点毛病都没有……” 长公主这话一出，在场的贵妇人们都忍不住看向张芸娘，只见这妇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没有上太重的妆容，因而面色看起来红润有光泽，有一种与旁人一不一样的健康之美。 深宅大院的妇人们，身体出了毛病，有诸多不方便与大夫言明的，但面对女大夫，就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了，瞬间就有好几个妇人拉着张芸娘说话。 长公主也没冷落了柳小茹，略问了几句话，向众人提起如今京中红火起来的福旺卤味，以及戏园子里唱的《斗恶记》。 柳小茹是个女商，这样的身份确实很难打动在场的贵妇人们，但她又是戏文中的主角，有那爱看戏的贵妇人，拉着柳小茹的手，忍不住询问起细节来。 柳小茹在来长公主府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可能会备受冷落的准备，但她还是选择来了，她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生意机会，如今这结果已经很好了。 显国公夫人黑着一张脸，瞪了女儿一眼，而后将自家十四岁的侄女唤了过来：“好像各家的小姐们都在水榭那边玩耍，你带着你表妹过去。” 侄女听到这话，乖巧点点头，拉着秦静姝往外走。 走到半路上，秦静姝远远看见前头沈翎拉着妞妞的背影，询问道：“表姐，我是不是给母亲丢脸了？” 秦静姝的表姐此时满脑子都是要跟小姐妹玩呢，听到这话差点没回过神来：“丢脸？你什么时候丢脸了？我错过什么了吗？” 表姐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刚刚秦静姝就是按照流程给长公主请安，哪里有机会丢人了？不是表现得很好吗？ 秦静姝心情依旧低落，说道：“我不如刚刚顾家小娘子会讨长公主欢心。” 表姐随口说道：“人家本来就认识，看起来很是熟稔，你跟她比较做什么。” 哪怕表姐这么说，秦静姝依旧垮着小脸，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沈翎紧紧拉着妞妞的小手，一路穿花拂柳进了水榭。 等到放开的时候，沈翎还有些不舍得，妞妞的小手好软好嫩，一摸就知道是小孩子，沈翎拉着妞妞，感觉自己好像都成了个大人。 水榭旁是荷花池，只不过现在还是春天，荷花尚未开放，但接天莲叶绿意盎然的场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阿翎，这是谁家的妹妹呀？从前没见过！” 一个衣着华丽，看起来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凑过来问道，她还伸手捏了捏妞妞的脸。 258.第258章 出丑 第258章出丑 沈翎一把将那少女的手打掉。 “荣嘉，别乱来，小孩子的脸不能乱掐的！”沈翎说道。 荣嘉县主依旧笑得十分肆意，说道：“有什么不能掐的，小孩子的脸嫩嫩的，掐起来最舒服了，我家里那几个庶妹，还不是任由我掐。” 荣嘉县主依旧没当回事，伸手还要再掐。 妞妞吓得往沈翎身后躲，沈翎也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 荣嘉县主见她如此，翻了个白眼：“没意思，都不让人玩。” 沈翎沉下脸：“荣嘉，妞妞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玩具。” 荣嘉县主却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笑着说道：“小门小户的女子，能攀附上我们就要偷着乐了，你不会真拿她当朋友了吧？” 荣嘉县主身后有人附和着：“一个穷酸举人的女儿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阿翎，你也太瞧得起她了。” 沈翎眉头皱得能夹得死苍蝇。 原本躲在沈翎身后的妞妞，忽然扯了扯沈翎的衣袖。 沈翎低头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虽然还是面带惧色，但却没有躲在身后，她站了出来，直面荣嘉县主。 “我爹爹确实只是个举人，但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他孝顺父母、疼爱妻儿，他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是天底下顶顶好的男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妞妞大声说道。 荣嘉县主闻言一愣，原本戏谑的眼神逐渐变为冷厉。 “一个破落户出身的女儿，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本县主说话？跪下！”荣嘉县主呵斥道。 妞妞回想起上次像这样被人凶，还是在一年多以前，在张家的时候。 小姑娘害怕得身子都在抖，眼泪也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但还是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说道：“我又没有错，我为什么要跪下！” 她记得爹娘是怎么教她的，刚刚拜见长公主都没有行大礼，凭什么要给眼前这个胡搅蛮缠的坏人下跪。 “就凭我是县主，你只是个普通民女！”荣嘉县主如此说道。 妞妞还是没有下跪，说道：“天地君亲师，你占了哪一样，凭什么让我给你行跪礼？” 本朝哪怕臣子面见君王，寻常都很少行跪拜大礼，因而妞妞才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荣嘉县主哪怕出身皇族，也不敢接妞妞这话，她总不能说自己占了个“君”字吧。 一旁的沈翎，双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妞妞。 小姑娘个子小小，看起来也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沈翎哪里想得到她居然这么勇敢，沈翎都没来得及帮腔，妞妞自己就将荣嘉县主怼了回去。 “好哇，你才多大，就这么伶牙俐齿，真是个奸猾的小姑娘，我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荣嘉县主说着这话，冲上前来就要打妞妞。 沈翎赶忙伸手挡住荣嘉县主，呵斥道：“荣嘉，你做得太过了！我要禀告母亲！” 荣嘉县主听得这话，到底没敢继续打下去。 她对着沈翎说道：“我们才是表亲，你倒是一心护着这小户女了？” 沈翎以前也没觉得荣嘉县主这么惹人烦，说道：“你想欺负人还有理了？长公主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你要撒野换别的地方去！” 荣嘉县主黑着一张脸，愤愤不平地瞪了沈翎和妞妞一眼，转身就要走。 “翎姐姐……” 妞妞的话还没说完，就又睁大眼睛。 原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荣嘉县主，平地上趾高气昂地往前走，但却不小心被谁踩了裙角，而后朝前摔去。 荣嘉县主摔倒了条件反射去拉扯旁人，她这一摔，连带着她身后的跟班团都乱了套，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撞在一处，顿时乱作一团。 “谁踩了我的手！滚开！”荣嘉县主喊声尖利。 沈翎虽然不喜荣嘉县主，但发生这样的事故，依旧要上前去处理，她一招手，几个侍女跑过来，帮忙将倒在地上的姑娘们扶了起来。 万幸的是，并没有人受伤。 荣嘉县主哪怕头发散乱，也完全不顾沈翎让她去整理仪容的建议，而是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如同利剑一样盯着其他年轻姑娘们。 “谁！谁踩了我的裙角，给我站出来！” 荣嘉县主这样不好惹的性子，自然不会有人敢站出来。 但荣嘉县主也不是好糊弄的，她眼珠子一转，说道：“有人看见是谁踩了我的裙角吗？你，快说！” 被荣嘉县主指到的姑娘吓得身子一抖，说道：“县主，我站的位置靠后，真没看清楚是谁踩的。” 荣嘉县主伸手在她胳膊上重重打了一下：“没用的东西！你呢！” 被她指到的下一个幸运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没，我也没看到……” 但荣嘉县主却不耐烦了，说道：“你说没看到，谁知道是不是你！” 那个幸运儿听到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眼见着自己就要被赖上了，她疯狂回想着，而后说道：“穿粉鞋的人踩了您！” 摔倒在地的一群人里有两个穿粉鞋的，这两人此时都满脸惧怕。 那个幸运儿看着两个穿粉鞋的小姐妹，在心头权衡片刻后，伸手指向家世更差的那个：“是她，就是她踩的县主！” 荣嘉县主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被指着的少女。 季慧仪此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县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但已经有了人带头，其他跟班们立马也指向季慧仪：“就是她！我也想起来了！” 季慧仪顿时面色惨白。 妞妞站在人群里，听到耳边有人低声嘀咕着。 “季慧仪跟在荣嘉县主身后没少干坏事，如今终于轮到她倒霉了，活该！” “干什么不好，非要跟荣嘉县主混在一起。”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荣嘉县主的亲弟弟，前些日子被圣上夸了，都以为他要被过继议储了，可不得好好巴着荣嘉县主。” 妞妞睁大眼睛，吃瓜吃的满脸兴味，压根没细想自己的处境，自己得罪了荣嘉县主，日后她弟弟当了皇帝，会不会清算顾家？ 荣嘉县主此时拉着季慧仪，扯着人径直走向水榭围栏处，她恶狠狠地将季慧仪按在栏杆下：“贱人，居然害我出丑！我现在就将你扔下去喂鱼！” 季慧仪没想到荣嘉县主这么狠，说道：“县主，我错了……求求你……” 关键时刻，还是沈翎站了出来：“荣嘉，你又胡闹什么？难道你还想在公主府杀人？” 荣嘉县主行事向来无所顾忌，此时满脸狠厉，她不敢动被沈翎护着的妞妞，难道还不敢动季慧仪这个小官之女吗？ 但明面上，她还是说道：“阿翎，我也不敢在公主府造次，可是不好意思啊，我手抖了呢。” 荣嘉县主随手一推，就将季慧仪推入水中。 只是她没想到，推完人之后，忽然自己也身子一歪，还没站稳，失重感就传来，她也直直地朝着水面栽去！ 259.第259章 抢婚事 第259章抢婚事 秦静姝和表姐原本远远地跟在沈翎和妞妞身后。 只是她们俩还没进水榭，就眼睁睁看着里面闹了起来。 表姐满脸兴奋地想要冲进去看热闹，但却被年纪更小、人更成熟的秦静姝死死拉住了。 “静姝，你扯我做什么？这么好看的热闹，若是迟了，就看不到了！”表姐十分急切。 秦静姝用力摇头，说道：“表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不要随意掺合为好。” 秦静姝看得很清楚，水榭里面此时闹做一团的人里面最显眼的就是荣嘉县主。 荣嘉县主是老齐王的孙女，表面上装的端庄，实际上跋扈至极，轻易不能招惹。 秦静姝在家里，便是没什么错处，都会被母亲盯着挑刺，如果现在掺合进去，只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其中，肯定会被母亲反复诘问。 表姐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表姐原本还在心中嘲笑秦静姝这个公府小姐太过胆怯，只是没多久，她就傻眼了。 谁能想到，荣嘉县主原本在跟外人争执，闹着闹着，就和自己人打起来了，甚至都闹到了要将人扔进荷花池的地步。 “还好咱没去，万一沾上了，谁知道这个混不吝的家伙会不会对我们动手？”表姐拍着胸口说道。 此时水榭里，两名少女一同落水，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沈翎立马询问一旁的丫鬟婆子们：“谁通水性？赶快下去救人！救人者，我重重有赏！” 但偏偏通水性的丫鬟婆子不多，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距离水榭不远的荷花池岸边，正有一群公子哥模样的人，对着荷花池吟诗欣赏。 他们眼睁睁见到水榭有两个姑娘落水，但在不清楚落水之人是谁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公子哥下去救人。 “不好了不好了！荣嘉县主落水了！” 水榭里面荣嘉县主的某个跟班忽然大声喊道。 岸边的公子哥们听清楚了落水的是谁之后，立马有人心思活络起来。 荣嘉县主为人如何他们并不清楚，但她的弟弟没多久才受了圣上的褒奖，亦是储君的热门人选。 “见义勇为，我辈义不容辞！” 一个公子哥跳了下去。 “我熟识水性，遇上了怎能不管？” 又一个公子哥跳了下去。 前后跳下去四个年轻公子，落水姑娘也就两个，水榭里众人眼睁睁看着，荷花池里几个年轻公子经过明争暗抢之后，终于出现了两个胜利者。 荣嘉县主和季慧仪被救上岸的时候，是被年轻男人抱在怀里的，两人的衣服都紧紧贴在身体上，让人能清晰地看清楚少女姣好的身形。 两个年轻男人，一个面生，另一个倒是大家都熟识的。 秦二。 先前秦二满脸突然起了红疹子，如今仍然能看出痕迹来，他过去还能称得上是俊秀少年，如今因为脸上的红疹印记，看着跟癞蛤蟆似的。 “快，快传大夫来救县主！有没有干净衣服？县主在发抖！”抱着季慧仪的年轻公子大声喊道。 但众人看他的视线却很奇怪。 “来人，扶着季姑娘和县主先去一旁的院子里换衣服。”沈翎随口吩咐道。 那年轻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救错了人，顿时心里一沉，拉住一旁的侍女询问道：“季姑娘是哪家姑娘？似乎并不记得京中哪家高门有姓季的。” 侍女耐心解释道：“这是齐王府长史的女儿，季小姐。” 年轻公子听到这话真是黑了脸，他想娶的是王府的女孩，不是王府长史家的女孩。 长史，不过是个微末小官罢了，要不是借了齐王府的声势，季慧仪哪里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 “敢问公子姓名？等季小姐收拾好了，奴婢也好告知救命恩人是谁。” 年轻公子不愿意说话。 倒是一旁确认自己救的人是县主的秦二，笑着说道：“他叫吴俊，乃是大理寺少卿的侄子。” 这身份倒是和季慧仪半斤八两，甚至还不见得比她好。 秦二又对着公主府的侍女扬声说道：“我乃显国公府嫡次子秦钰。” 秦二虽然纨绔，也并不聪明，但架不住他心坏呀，入水之前他就想好了，如果自己救的人是县主，那就娶为正妻。 若是旁的小门小户的女子，纳为妾室即可，也不用太负责任。 秦二自知他和大哥不一样，显国公府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大哥未来的妻子竟然出身高门显贵。 而他，一个不受重视的儿子，谁知道会不会拿小门小户打发了他。 秦二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若是县主的弟弟真的当了皇帝，那自己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妞妞站在沈翎身后，看到秦二出现，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秦二没有在姑娘堆里待多久，觉得自己和县主的婚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就硬生生扯着一旁的吴俊离开。 沈翎正愁这里该如何收场，远远便瞧见长公主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长公主的人迅速接手控制现场，她摆了摆手，对着年轻小姑娘们说道：“继续赏花吧，小事而已。” 王府县主失足落水，在长公主嘴巴里竟然只是小事。 年轻姑娘们战战兢兢地离开了，她们都觉得后背冰凉一片，水榭这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翎牵着妞妞的手，也离开了。 “乖宝，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去找哥哥好不好？”沈翎问道。 虽然接待的时候分了男女客，但逛园子赏花却不分什么男女。 妞妞点了点头，说道：“长风哥哥说他有个自己的小花园，里面开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我想看看！” 沈翎派出的侍女很快将沈长风带了过来。 “还好你们派人来救我了，你不知道，我待的那地方一群长胡子满口知乎者也，他们竟然还问我！我哪里是能答出来的人呀？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沈长风一来便是长篇大论的抱怨。 沈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亏母亲还在众人面前夸口，说你现在有了很大长进，这么快就现原形了？” 沈长风还觉得委屈：“师父都不考我之乎者也，倒不是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古板打着考教的名义为难我。” 说话间，沈长风带着两个妹妹朝着不远处的假山走过去。 “我知道一条近道。” 三人甩开伺候的下人们进了假山，便听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也不知从哪里吹来的。 妞妞有些害怕，立马拉紧了沈家兄妹的手。 沈长风回过头来，刚想安抚她，却听见了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放心，迟早有一日，我要杀了那个恶婆娘！” 听到这话，三人全都安静下来。 260.第260章 好多线索 第260章好多线索 耳边的风依旧呜呜地吹着，这样恶毒的话，让听的人忍不住心头一寒。 假山山洞里面这种特殊的场景，让听到的声音既清晰又模糊。 清晰是因为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模糊是因为山洞让听到的声音音质起了某种变化，一时分不清楚说话之人到底是谁。 “她真的会送我走吗？爹，我不想离开京城！”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落得这样的境地，爹爹没能青云直上，一定会尽力将你托举起来！” “爹爹，你对我真好！” “那当然，我三个儿女中最喜欢的就是你，若不是为了前程，娶了那个恶婆娘，何至于让你和你娘现在过得如此辛苦。” 沈长风听了这话，眉头紧皱，低声说道：“我去看看说话的人是谁。” 这假山处的近路沈长风不知走了多少次，他也不是第一次在这条路上听到说话声音，自然明白到底是站在哪里说话才能像此刻这样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沈长风蹑手蹑脚向前走了几步，透过假山上某处的孔洞朝外张望，只看到一高一低父子的背影，隐约看到穿的都是天青色的长衫，似乎还是一种布料做出来的。 他急忙绕出假山，走到那个说话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人影了，道路尽头分了好几条岔路，一时也搞不清楚人到底去了哪里。 “可恶呀，让我抓到这两个背后说小话的人是谁，一定要让大家伙都看看他们的真面目！居然在背后嘀咕着要杀妻！”沈长风极具正义感地说道。 沈翎无奈地说道：“哥哥，你别听风就是雨，人家说的是迟早有一日会杀妻，又不是现在叫杀妻，也许是一时气头上的话，做不得真的。” “就算是气话，也不能这样说！”沈长风愤愤不平道。 他又拉过妞妞，问道：“乖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妞妞乖巧地点点头：“我娘说了，能做夫妻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要好好珍惜、彼此扶持着，就算这人不是真心，只是一时气话，能这样在背后嘀咕他的妻子，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沈长风得了妞妞的肯定之后，立马昂首挺胸，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这人敢在我们府里私下嘀咕，我肯定要将这人找出来！” 沈翎却觉得哥哥太冲动了，刚想阻止。 沈长风又说道：“就算不当众揭穿他，也要知道这人是谁，日后好警醒着，好离这父子俩远着些！” 沈翎听到这话，顿时不阻止了，又问道：“那哥哥你要怎么找出这两人？” 沈长风瞬间判官附体，说道：“师父教过了，做过的事多半会有痕迹，我要在这里找线索！” 大概任谁都有当侦探的梦想，妞妞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我来帮你！” 师兄妹两人撅着屁股在现场勘察起来。 “脚印！多明显的脚印呀！”沈长风激动了。 昨日才下了一场雨，地面泥土湿润，因而留下了十分清晰的脚印。 妞妞也很兴奋，伸手比划半天，看起来很专业，实际上只能磕磕巴巴地问道：“这是……这是……多大的脚？” 沈长风当然也说不明白，他是个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哪里搞得清楚脚的大小。 最终还是沈翎无奈地说道：“你俩在这等一会儿，我找人过来拓印脚印。” 妞妞被她提醒了，激动道：“对！就是拓印！爹爹的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沈长风也用力点头。 倒是沈翎冷着一张小脸：“原来顾先生还给你们讲故事，哥哥可从来没将这些故事对我说过。” 沈长风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一笑：“我……我这不是忙忘了吗？” 脚印拓好之后，沈翎就催着这两人离开此处。 “不着急不着急！说不定还有别的线索，师父说了，至少要两条线索交叉在一起进行佐证。”沈长风煞有介事地说道。 妞妞朝着左右望去：“花！花瓣！” 这地方左右种了好几颗海棠树，此时鲜红的海棠花开得格外娇艳，风一吹，海棠花瓣簌簌掉落。 妞妞指着沈长风的头顶：“长风哥哥，这边！花瓣！” 沈长风从头发里扒拉出两片鲜红的花瓣。 沈翎说道：“咱们府里也就此处种了几株铁脚海棠，颜色鲜红，其他地方种的都是粉白的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真要遇到那人了，倒是很容易分辨。” 妞妞又低下头，说道：“这里的土地是红色的耶！” 沈翎解释道：“这里的泥土都是母亲让人专门挖过来的，与府内别处不同，专门用来培植铁脚海棠的。” 妞妞说道：“线索越来越多了呢！” 忽然，小姑娘目光一凝，指着沈长风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三人走过去，看到草丛边缘静静地躺着一个荷包。 那荷包看起来很旧了，上面绣着一丛绿竹，针脚细密，还绣了两个字：平安。 “这是不是也是那对父子掉下来的？”妞妞问道。 沈翎点点头，说道：“如此一来，倒是更容易找到了。” 妞妞立马拍了拍手掌：“长风哥哥、翎姐姐，那这么一来，咱们就有四条线索，想要找到那个父子就容易许多了！” 沈翎说道：“其实仔细想想他们说的话，要找出来应该也不难，让人去打听一下，今日来我们府上拜访的父子当中，有谁家来了庶子。” 但妞妞却歪了歪头，说道：“万一不是庶子，而是私生子？” 沈长风也在一旁抬杠：“万一不是府外的，就是咱们自家府上的人？” 沈翎无奈说道：“你俩哪有这么多万一，咱们府上几口人都是有数的，就连客居在咱家的先生，都没有带着家眷，哪里挖得出这么一对父子来？再者说了，谁敢带私生子来参加咱家的宴席？” 沈长风和妞妞说不出话了。 倒是沈翎又问妞妞：“你还要不要看哥哥的小花园？” 妞妞很想找出那对父子，又不舍得错过美景，顿时满脸纠结。 倒是沈长风大手一挥：“没两步就到了，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多可惜。” 他又扯着妞妞要返回假山的近道里。 只是三人往回走了没两步，正好遇到一个穿着天青色的中年男子，男子低着头左顾右盼，似乎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爹？”沈翎迟疑着喊道。 261.第261章 偏心眼 第261章偏心眼 天青色的长衫，低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举动。 沈翎还看见父亲发间，那两片鲜红醒目的铁脚海棠花瓣。 她想着他们找到的那几条线索，又低下头，看见父亲黑色的鞋面上，沾染了一抹红色的泥土。 线索全中，沈翎想不出还有第二个比父亲更符合条件的人。 此时她整个人站在那里，浑身冰凉一片。 如果父亲是那个人，那儿子是谁？ 沈翎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沈长风和妞妞的对话：“万一是私生子呢？万一就是咱们府上的人呢？” 如今竟然全都对上了。 至于私生子是谁，沈翎立马想到了一个人：沈长钧。 这个据说是沈家族中父母双亡的孤儿，父亲说是看他可怜，才带着在身边教养，但一直以来，父亲对沈长钧的看重，远远超过沈长风。 沈翎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中，她为哥哥感到不值，她只是被父亲忽略，而哥哥却在这么多年里承受父亲的折磨打压。 而她的母亲，母亲虽然也养了几个年轻面首，但她从没想过要杀了父亲！母亲好吃好喝地养着父亲，还费心费力供养沈家，父亲怎么敢搞出私生子，还在背后密谋杀害母亲！ “你在这里做什么？”沈浮山沉着脸问沈翎。 沈翎随口说道：“我和哥哥……” 但她话还没说完，一回头身后却没有人，沈长风和妞妞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翎立马改口说道：“我来找哥哥的，和他有事相商。” 沈浮山听到这话没有多想，而是说道：“你哥哥不学无术，没事少跟他待在一处，免得你也学坏了！” 沈翎眉眼低垂，哪怕心头乱成一片，依旧冷静询问道：“父亲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要女儿帮忙吗？” 沈浮山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之色，说道：“没找什么东西，只是正好逛到这里，你也回去吧，今日家中来了许多年轻女客，还要你去陪着。” 沈翎点点头，又说道：“父亲也回去吧，母亲刚才还在派人找你呢。” 沈浮山本想继续寻找那个荷包，但沈翎连长公主都搬出来了，他也不敢继续在这停留。 父女俩一起走了没几步，便在岔路口分开了。 沈翎站在原处静静等了片刻，一旁的灌木丛动了起来，沈长风扯着妞妞走了出来。 “好险好险，差点又被他念叨！”沈长风说话时，伸手将脑袋上的叶子摘了下来，又细心地替妞妞整理头发。 若是往常，沈长风倒不一定躲着父亲，但他还带着妞妞呢，他也要脸面，总不能当着妞妞的面被亲爹训斥。 沈翎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问道：“哥哥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沈长风眼中闪过一丝心虚，然后无奈说道：“好了好了，是我吹牛了，父亲是训斥我不是念叨我！他每回见到我都要骂几句，无事也要挑点事！” 沈翎：…… 沈翎想着，哥哥心思单纯，只知道父亲爱挑刺，却没想到父亲真的心思恶毒到要杀妻。 “哥哥，父亲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长衫。”沈翎提醒道。 沈长风依旧没多想，说道：“他不一向如此吗？最喜欢天青色，总说天青色雅致，又喜欢竹子，觉得所有不喜欢竹子的人都是俗人，衬托得只有他最风雅，其他人都是大俗人！我就不一样了，我要穿得华丽漂亮！” 沈长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原本在他心头如一座山一样的父亲，已经成了个反面人物。 沈翎看到一旁的妞妞忽然神色变得很奇怪。 “乖宝，你都看出来了，对吗？”沈翎问道。 妞妞迟疑着点点头，说道：“可驸马他……他是公主姨姨的夫君……他要杀的人难道是……” 妞妞有些说不下去了。 小姑娘才六岁，哪里经历过这样恶毒的事，她印象里最恶毒的前养父张光宗，都只是放任养女死亡，没有说直接杀人。 沈长风却如遭雷劈。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杀人？父亲要杀母亲？这怎么可能，虽然都穿天青色，虽然……” 沈长风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脑子再蠢，被挑明了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那个私生子是……是……”沈长风语无伦次。 沈翎直接揭穿：“应该是沈长钧，他总喜欢和哥哥比较，哥哥有的东西，他也敢伸手跟父亲讨要，族中孤儿哪里会有这样的底气。” 沈长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很久他才问道：“所以一直以来，并不是我不争气，而是父亲更偏心他的私生子？” 沈翎只觉得哥哥整个人好像都要碎掉了一样。 妞妞抓住沈长风的手，说道：“长风哥哥，就是这样的，所以你爹爹不喜欢你，真的不是你的毛病，是他有毛病！他不是个好人！不仅背叛了公主姨姨，他还欺负你们，他坏！” 小姑娘气的都要跳起来打人了。 沈翎也顺着说道：“对呀，哥哥，从来都不是你的原因，是父亲心里有病！” 沈长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妹妹和妞妞，他甚至反过来安慰别人：“我没事，别担心我，乖宝不是要看小花园吗？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沈长风扯着妹妹和妞妞继续抄近道，只是他神思不属的样子，一度差点撞墙。 沈翎眼中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 沈长风随口说道：“我没事……妹妹你要不然去看看母亲，他会不会现在就对母亲动手？快快快，我们一起去看母亲！” 沈长风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让沈翎更加担心。 “哥哥放心，今天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父亲不敢对母亲做什么。”沈翎说道。 沈长风一脸恍惚：“对对对，你说的对，今天人多……” 沈翎眼看着已经进了小花园，说道：“哥哥，你好好陪着妞妞逛园子，我去找母亲。” 沈长风随意点点头。 沈翎又将妞妞拉过来，低声说道：“乖宝，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帮姐姐一个忙，看好哥哥，可以吗？” 262.第262章 知道了 第262章知道了 妞妞用力点头，拍着肚子说道：“翎姐姐你放心，妞妞说到做到！” 沈翎看着她这副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沈翎当然不是将所有事情都推给妞妞，又找到被他们甩开的下人，让他们在小花园外面随时候命，一有动静就冲进去帮忙。 长公主依旧在招待客人，只是看到女儿面有难色，到底还是挤出时间来询问：“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沈翎左右看了一眼，长公主立马带着女儿去了一旁的小间里。 沈翎低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假山意外偷听，讲到父亲折返回来找东西，全都事无巨细。 相比较沈长风和沈翎兄妹二人对这事的巨大反应，长公主从头到尾神色如常，甚至面色波动还没荣嘉县主落水反应大。 “我知道了，会让人去核实。”长公主语气平淡。 长公主又说道：“先前你父亲来找我，我随便找个由头就打发了。” 沈翎却看着母亲不紧不慢的样子很着急：“母亲，这事您一定要放在心上，要防着父亲！别让他害了你！” 长公主听到女儿关切的话，转头视线落在沈翎身上，温柔得好似一汪春水，而后伸手拍了拍沈翎的肩膀：“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事你做的很对，毕竟关系到整个府里，肯定是不能闹起来的，你哥哥脑子简单又做事冲动，让他在小花园那边冷一冷也好。” 沈翎被夸，脸上也没什么喜色，而是问道：“母亲，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狠毒？” 长公主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要闹出这些丑事来，左不过又是一些男子尊严之类的车轱辘话。” 沈翎迷惑地看着母亲：“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您也不伤心？” 长公主说道：“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原以为他是个是懂分寸的，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个找死之人罢了。” 长公主此时甚至庆幸驸马多年来薄待两个儿女，孩子们跟他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她动起手来都不用投鼠忌器。 “找死之人？母亲您打算……”沈翎不敢问下去。 长公主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有些事并不适合对女儿说的太直白。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你父亲背叛我，我和他分开便是，没必要赶尽杀绝，况且，事情还没查清楚，未必真的就是你父亲。” 沈翎听得这话，低下头去，说道：“不管是不是父亲，反正我和哥哥肯定向着母亲。” 等女儿离开之后，长公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唤了个老嬷嬷进来：“你去后头客院，询问沈长钧，他到底是不是驸马的私生子，务必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老嬷嬷低下头，露出满是老茧的双手：“殿下放心，老奴定然会将事情问得一清二楚，保证安安静静的，不会吵到府里的贵客。” 老嬷嬷一出手严刑拷打，进行的是不问生死的逼问。 长公主点点头，说道：“你很好，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小花园里，沈翎离开的匆忙，回来的也很快。 沈长风听到动静的一瞬间，立马像个小动物一样窜了出来，抓着沈翎问道：“跟母亲说了吗？她心里警醒了吗？父亲动手了吗？” 沈翎：…… “哥哥别担心，母亲心里都有数的，她还说了未必就是父亲，还要细细查证才好。”沈翎说道。 沈长风反问：“不是父亲还能是谁？” 沈翎自然答不上来，母亲虽然说得简单，但她心头已经认定就是父亲。 妞妞说道：“不管是不是你爹，他一直拿你跟旁人比较，然后说你的不好，这事就是错的！我三哥读书再不行，爹娘也不会拿旁人来骂他！” 沈长风仔细回想起来，顾昭调皮又不爱读书，顾明达确实从未说过恨不得没这个儿子的话，倒是沈浮山，隔三差五总要说这种扎心话。 “我和三哥关系好，哪怕我跟他吵架的时候，都不会说‘我再也不跟你玩了’，因为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三哥肯定会难过，我只会跟他说：‘我现在生你的气，我会一天不跟你说话’。” “三哥只是一时惹我生气，我就只生他一时的气，不过特别不好的话，这样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妹。” 妞妞说起与家人的相处之道来，总是头头是道。 沈长风和沈翎听到小姑娘这话，脸上全都闪过心虚之色。 他们兄妹俩关系确实很好，但却没有好到狠话都不放的地步。 “乖宝说得对，狠话一时说得高兴，可心头始终留下一道裂痕，人家能说得这么难听，动不动训斥，归根到底是不喜欢、不在乎。”沈翎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哥哥，还是在安慰自己。 沈长风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真的证明他背叛了母亲，那我就当没这个爹了！” 沈翎看到哥哥终于想清楚了，很是松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快开席了。”沈翎催促道。 沈长风点点头，转身又指着一旁开了粉白花朵的盆栽问道：“妞妞喜欢这盆粉兰，一会直接带回去。” 妞妞赶忙摆手。 沈长风说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都看到了，你一直悄悄看它！还说你不喜欢？” 妞妞见不能拒绝，就只能高高兴兴地应了，说道：“长风哥哥最好啦！” 沈长风嘴角勾起。 一旁的沈翎不高兴了，说道：“我也有粉兰，我也送乖宝一盆，凑一对，乖宝怎么不说我好？” 妞妞立马说道：“翎姐姐也最好啦！” 沈翎心满意足，挑衅地看了哥哥一眼。 沈长风没多想，转而说道：“我们走另一条道吧，我估计很长时间都不想抄近道了。” 只是绕远路，也不安生。 三人离开小花园没走多久，走到一条石子铺好的小路上，忽然听见女子细碎的哭声。 “远哥哥，你明明说好了要求娶我，为何母亲说你已经跟李家小姐定下婚约？” 沈翎听到这话，便知牵扯到男女私情，赶忙拉住看热闹的沈长风和妞妞，预备扯着爱看热闹的一大一小避开。 却没想到那女声又说道：“你不知道，今日宴席上长公主多看了我几眼，母亲有意将我许给沈长风那个纨绔！” 263.第263章 不生气 第263章不生气 原本陪着妞妞一起吃瓜的沈长风，听到这话，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很快他就看见一旁妞妞，仰着小脑袋，一副惊诧模样。 妞妞小声问道：“里面的姑娘，真的是你未婚妻吗？” 沈长风是个为了不在朋友面前丢面子而撒谎的人啊！ 他难道不要面子吗？ 听到这话，他用力摇头，低声说道：“没！我没有未婚妻！” 妞妞松了口气，说道：“不是你未婚妻就好，你别生气了。” 沈长风在小姑娘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 偏偏那两个私会的人还在继续。 男声无奈说道：“长公主权势滔天，沈长风也未必是个不好的夫婿。” 女声听到这话，哭腔更重：“正是因为长公主权势太盛，母亲才不会拒绝这门婚事，沈长风哪里好了，他不像你文武双全，他纨绔之名，京中谁人不知，嫁给他我才是真的要完了！” 沈长风听到这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在往上涌。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怎么搞得好像自己非她不娶一样，拜托，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本想直接冲进去，忽然又看到一旁懵懵懂懂的妞妞，他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再次强调：“她真不是我的未婚妻，我要是定了婚事，母亲不可能不告诉我！” 妞妞迟疑着点点头，又说道：“那是不是这位姐姐误会了什么？” 沈长风讲不清楚。 妞妞说道：“这位姐姐误会了就算了，可她不该说你的坏话，长风哥哥人好，以后也会是很好的夫婿，嫁给长风哥哥才不是掉进火坑里。” 沈长风心头原本的郁闷之气，在妞妞这一番安抚下逐渐消散，对呀，里头那女的就算误会又如何，只要他未来的娘子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就好了。 一旁的沈翎却气得不行，她本来不想掺和这些男女私事，谁知道他们居然诋毁沈长风。 沈翎一个健步就想往里冲，她倒想看看这对狗男女是谁！ 但脚步刚迈出去，就被妞妞拉住了，妞妞还朝着沈长风说道：“长风哥哥，快拦住翎姐姐。” 沈长风立马伸手拉扯妹妹。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要进去揭穿这对狗男女！”沈翎气愤地问道。 妞妞说道：“翎姐姐，我娘说女儿家不容易，若是有了一点瑕疵都会影响巨大，你别去了，还是让长风哥哥去吧，他是男子，名声没那么要紧。” 沈长风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他突然也没那么在乎里面两人了，挠了挠头，低声说道：“人家不是我的未婚妻啊，我都不知道她是谁，算了吧。” 沈翎却还在生气，说道：“就算不是你的未婚妻，她也不该这样诋毁你，我要揭穿他们，我要让他们……” 沈翎忽然说不下去了，自己若真是将这事闹大了，对自家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和哥哥甚至妞妞，都会落得一个偷听的名声。 里面那个说话的姑娘，背上私会的罪名，说不定还要以死谢罪，仅仅因为几句言语诋毁，就要逼死一条人命吗？母亲的宴席已经出了县主落水之事，现在还要添上新的乐子吗？ 沈翎越想越多，倒是冷静下来：“你们说得对，没必要赶尽杀绝。” “但就这样放过他们，我也不甘心。” 沈翎说完，捡起地上的石头，重重朝着那狗男女私会的地方扔了过去，她心下想着，真砸到人了也算他们倒霉。 “谁在那里，是不是偷了东西！”沈翎大声问道。 里头私会的两人中，男的发出一声“哎哟”，而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里头便没了声音。 “人好像走了，是被我们吓走的吗？”妞妞小声问道。 沈翎想要进去看看。 但妞妞再度拉住她，沈长风已经有经验了：“知道了，我去看看！” “人没了，只有地上的脚印。”沈长风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耳熟得让人难过。 沈翎凑过来看了那脚印几眼，神情若有所思。 倒是妞妞，窜过来后，指着地面狼藉，欢呼道：“好厉害，翎姐姐将坏人赶走了！” 沈翎可没小姑娘这么乐观，不找出这人她心里总是不舒服，对着那脚印左看右看：“快，你们赶紧看看这里留下来的痕迹，找找这两人是谁。” 沈长风说道：“找什么找啊，真要找你刚才砸石头干什么？” 沈翎却还是不甘心。 妞妞提醒道：“翎姐姐，那男的被砸到了呀。” 沈翎闻言一顿。 “男的名字里有个‘远’字，又和李家小姐定了婚约，这些都是线索呀。”妞妞提醒道。 沈翎先前并未多想，如今细细想来，忽然满脸恍然大悟。 “崔远，靖安伯府嫡长子，他和李姐姐上个月才定了婚事！此人朝三暮四，绝非良配！我是不是应该告诉李姐姐他的真面目？”沈翎问道。 妞妞听到这话，并没有多想，而是拍着手掌说道：“当然要说，太好了，我们又做了好事！” 沈长风说道：“你得私底下避着人说，回头她面子上挂不住。” 沈翎点头：“这是自然，我又不是那样莽撞的人。” 沈长风倒是有些心虚，他就干过这种莽撞事，还是被顾明达提点之后，做事才多了些分寸。 但沈翎想得更多：“我若告诉她，她会不会觉得我在挑拨，进而生气？” 妞妞歪着脑袋，问道：“翎姐姐，为何你会这么想？能够避免所托非人，难道不好吗？” 沈翎说道：“世人对于男子与女子是不一样的，男子婚前闹出这种事，也只是说句风流而已，女子若因此退婚，很可能会落得一个挑剔多事的名声，况且李家家教严明，未必肯同意退婚之事。” 妞妞问道：“翎姐姐，若是你的未婚夫做了这等事，你想知道吗？哪怕知道了也不能退婚。” 沈翎立马说道：“我自然要知道！即便无法退婚，我也想早点看清他的为人。” 妞妞说道：“这不就对了。” 沈翎却说道：“李姐姐的性子未必跟我一样。” 妞妞却道：“若是李姐姐和翎姐姐一样，那说明她头脑清醒，是个可交之人，若是她因此迁怒翎姐姐，岂不是说明她糊涂，我娘说了，糊涂人是救不了的，注定要吃苦头。” 264.第264章 绝非良人 第264章绝非良人 沈翎用力点头：“妞妞，还是你说得对！糊涂人做出什么都不稀奇，我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好，她若是因未婚夫而迁怒我，也只能说明她是个不可深交之人。” 沈翎想清楚之后，三人继续往回走。 这一次路上倒是平稳，男客女客依旧分开坐，妞妞被沈翎送到张芸娘身边。 张芸娘大半日没见到闺女，心里始终悬着，虽然知道是在长公主府，但也怕有人欺负了孩子。 “和你翎姐姐一起，玩得开心吗？”张芸娘笑着问道。 妞妞仰起小脸，笑着说道：“我和翎姐姐一起做了好多好事！可忙了。” “哇，妞妞做了什么，赶紧跟我说说。”柳小茹在一旁问道。 妞妞摇摇头，说道：“翎姐姐叮嘱过，不能说。” 柳小茹听了这话也没多问，而是说道：“妞妞真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孩子” 妞妞得意地挺了挺肚子。 柳小茹看着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肚子，说道：“哎呀，好空呀，是不是我们小英雄做好事饿到了？” 妞妞被她一提醒，还真觉得饿了，张芸娘给她夹了几个菜，让她自己慢慢吃。 桌子上也有别的妇人带着小孩，但妞妞对面坐着的小女孩，看起来年岁和妞妞差不多，依旧要丫鬟喂着。 那小女孩看着妞妞自己吃饭，愣了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娘，我也要自己吃。” 被她喊娘的贵夫人也看到了对面的妞妞，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你跟小门小户学什么，咱家又不是买不起丫鬟。” 这样捧高踩低的话，小孩子却听不懂，她只是想要玩，反倒闹了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学她，我要玩，我要玩！” 那贵夫人本来是嘲笑顾家人寒酸的，如今亲女儿反倒给了自己闹了个没脸，顿时脸都黑了。 好不容易将筷子递给女儿自己吃，偏偏她女儿习惯了被喂饭，筷子都拿得并不熟练，反倒拿着碗弄得乱七八糟的，贵夫人的血压瞬间就升上去了。 “刘家小姑娘都快七岁了，怎么连筷子都拿不好，这刘家女儿也真是……” 席间已经有人忍不住嘀咕起来。 刘夫人气得浑身都在抖，为了不影响女儿未来的婚事，她赶忙让丫鬟将女儿抱走：“小姐还不饿，你送她出去逛一逛再回来。” 熊孩子虽然不乐意，但架不住刘夫人已经黑了脸，被丫鬟强制带走了，席间总算安静下来。 柳小茹悄悄凑到张芸娘身边，小声说道：“姐姐，还是咱们妞妞最乖最好。” 张芸娘低头看了一眼妞妞，小姑娘如今捧着碗，老老实实地吃东西，遇到想吃的就会主动找张芸娘要，丝毫没有要吵闹的意思。 “娘，那个像花一样的菜特别好吃，您一定要尝尝。”妞妞小声建议张芸娘。 张芸娘见女儿还惦记着自己，那么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顿时心都要化了。 用过席面，其实也意味着今日的赏花宴也快接近尾声了。 长公主筹办赏花宴原本也有为年轻男女们相看之意，今日细究下来，真正成就的好事，似乎就只有落水那两对。 用过午宴后，还继续留下来的客人并不多。 顾家人也起身告辞。 沈翎拉着妞妞的手不放，小声说道：“过几日我去找你玩，好不好？” 妞妞说道：“翎姐姐要提前定好哪天来，我最近有些忙。” 沈翎疑惑：“你不是整日待在家里吗？你爹爹不是在家盯着你的功课吗？” 妞妞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算给沈翎看，说道：“明天是休沐日，我要去孙爹爹家里玩，后天我和奶奶去干活，大后天，我爹爹放榜，我也要去看……” “干活？干什么活？”沈翎很好奇。 妞妞说道：“我奶奶给李牙人帮忙，明天要去帮他卖宅子呢。” 沈翎哪里见识过这种事，立马说道：“我能去吗？我好奇！” 妞妞丝毫不觉得奶奶做的事低人一等，说道：“我其实也没见识过，这还是我奶奶第一次出去干活呢，我不能替奶奶答应你，要问问她老人家。” 沈翎喜欢妞妞，觉得小姑娘可有意思了，说道：“那你别忘了问她老人家，你们一起做的事肯定好玩，千万别忘记了，知道吗？” 妞妞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说道：“你就放心好了，我记性最好了！” 等顾家人离开不久，沈翎又派人去询问李家人是否离开，先前席间她也派人去打听过，崔远在开席前匆忙离开，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头上有了小伤口，回去看诊了。 有了这条线索佐证，沈翎足以确认那私会的男人真的是崔远。 李淑云今年十五岁，虽然有个入内阁的爷爷，但李家如今也只有爷爷在朝中撑着，李父这一辈虽有人在朝为官，却没有格外出息的，颇有些青黄不接的意味。 靖安伯府先前惹了皇帝厌烦，请封世子的折子被皇帝留中不发，如今与李家结亲，也是希望借李阁老的势，成功为崔远请封世子。 “多谢妹妹提醒，我心里记下了。”李淑云起身，对着沈翎郑重施了一礼。 沈翎赶忙将人扶了起来，问道：“李姐姐，你不怪我多嘴就好。” 李淑云摇了摇头，说道：“原本家里人说崔家大郎人品端正，有其祖之风，但我心中清楚，靖安伯府与我家结亲，本就是为了请封世子。” “姐姐既然知晓，那为何你家还要应允这门婚事？”沈翎不解。 李淑云轻叹一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所图谋，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家许婚，不过是瞧中了靖安伯府的爵位。” 沈翎先前和李淑云虽然熟悉，但却从未交心，如今看李淑云心思通透，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姐姐如今知晓了，这门婚事还要继续吗？” 李淑云面露难色，说道：“我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可以接受他有所图谋，但却无法容忍他先与别家小姐私相授受，而后为了一己之私又背信弃义，这绝非良人。” “只是家中大事，说到底还是要祖父做主的。” 显然，李淑云并不觉得家里长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悔婚，毕竟一旦出了退婚之事，可能会影响李家其他姑娘的婚嫁。 等到宾客散尽，沈长风直接杀到长公主身旁：“娘，我现在不要什么未婚妻，您别乱点鸳鸯！” 长公主听到这话，愣了片刻，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用力一拍手掌，问道：“你有心上人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史记》 265.第265章 两头瞒 第265章两头瞒 沈长风听到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娘，你乱想什么呢？” 长公主听到沈长风的回答之后，面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你怎么就没个喜欢的姑娘呢？是还没开窍吗？你屋子里那么多漂亮丫头，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长公主说到此处，面上的神情忽然又变了。 沈长风疑惑地说道：“我又没有娶媳妇，要搭理屋子里的漂亮姑娘干什么？” 长公主眼中满是怀疑，而后忽然伸手在儿子的脸上拍了拍：“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好男风？” 沈长风听到这话，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有你这样污蔑亲儿子的吗？” 长公主见沈长风脸上的委屈之色不是伪装，勉强放下心来，但还是说道：“过去你成日在外面招猫逗狗，也没惹到什么人？” 沈长风歪了歪脑袋，面上满是回忆之作，然后说道：“确实打过几家公子哥，但时间久了，人家家里也没追究，娘，您不会是要替他们追究吧？我可是亲儿子，我打人也是为了替天行道！” 长公主倒不在意这些孩子之间的争执，她的想法显然与儿子是不一样的，她仔细回想起来，似乎都只是说沈长风纨绔不像样子，倒没有谁将“风流”二字和眼前这个满眼清澈愚蠢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长公主思来想去，觉得应当只有儿子还会开窍这一个解释了。 长公主与寻常后宅妇人不同，她也没那个精力一直盯着儿子的后院，况且儿子如果一直不开窍，那她也有一种还是个孩子的感觉，她其实很享受儿子对母亲的依恋。 “今天来咱们府上那么多家贵女，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哪怕出身低一些，只要人品好，你也喜欢就行。”长公主如此说道。 沈长风说起这个可就来劲了：“我没有看上谁，但我确实特别看不上谁，您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长公主察觉到其中有故事，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待听完前因后果，长公主用力一拍桌子：“好大的脸！” 沈长风一想到那素未谋面就贬低自己的女子，他也忍不住心生委屈，询问母亲：“您到底是瞧中了哪家贵女？” 长公主眼神躲闪起来。 沈长风盯着她：“您得跟我说实话！” 长公主尴尬一笑：“就是两三家的姑娘。” 沈长风忽然警觉起来，问道：“到底是两家还是三家？具体是哪个两三家？” 长公主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但凡过得去的人家，只要闺女没有定下婚事，我都暗示了！” 沈长风：…… 沈长风忍不住说道：“您就这么怕我娶不着媳妇？反正我今年肯定不娶媳妇！你不怕娶个心怀他人的儿媳妇，我还想要个一心一意只有看得见我的人呢！” 长公主无奈，说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心里有数了，你的婚事暂且等一等，过两年再说。” 沈长风这才放下心来。 妞妞回到家中，她第一时间便冲到奶奶面前。 “哎哟，乖宝今天出去玩一天，想奶奶啦？”顾老太笑着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我既想奶奶，也找奶奶有事！” 顾老太立马说道：“什么事啊？是想吃姜丝饼了？奶奶明天早上就给你做！” 妞妞摇摇头，而是问道：“奶奶，后天你去给李牙人帮忙，能带着翎姐姐吗？” 顾老太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妞妞口中的姐姐是谁，立马急的都要跳起来了。 “你应承她了？” “还没有，我说要问问您的意见。”妞妞乖巧地说道。 顾老太顿时进退维谷。 “人家是长公主的女儿，金尊玉贵的，怎么能跟着我跑呢？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全家加起来都不够赔的！” 听着顾老太的抱怨，妞妞说道：“奶奶，那我让人给翎姐姐传信，说不能带她就好了，您别着急呀。” 顾老太听到这话，却更急了。 就这么直愣愣的让人传话，人家立马不就知道是她这个老太太不乐意吗？顾老太也不愿意得罪了沈翎！ 除了沈翎身份高贵，她还真心拿妞妞当妹妹看待，顾老太也不愿意伤了沈翎的心。 “哎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顾老太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顾明达随口说道：“沈姑娘既然想去，你就带她去便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能有什么大事，沈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定会护她周全，后天我给长风也放假，让他陪着你们一起去。” 顾老太一向听顾明达的话，见儿子都应允了，便只能说道：“那我……那我就……答应了……” 顾明达说道：“人家小姑娘就是一时兴起，玩了一次满足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顾老太犹豫着点点头：“希望是这样吧。” 只是老太太到底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她又忍不住拉着儿子念叨：“好好的怎么就要跟着我跑市井里了？那种地方，长公主竟然也同意？脏兮兮的，会不会吓到小姑娘呀？” 顾明达安慰道：“长公主日理万机，她既然同意，肯定有她的顾虑，一时脏乱，小姑娘见了若是心生害怕，以后可能就不会闹着要一起起去了。” 顾明达如此揣测长公主，长公主也在用同样的想法揣测顾明达。 她对于女儿说出来的请求，只觉得匪夷所思，抓着沈翎问道：“顾家人当真同意了？你问清楚了？” 沈翎想着妞妞也能代表顾家人，眼中没有半点心虚，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母亲你当我是什么人了？难道我会以身份压人吗？肯定是征求了他们的同意之后，我才来跟您说的。” “顾家专程派了人来给我传信，说是可以让我一道去看看市井人情，长长见识！” 长公主倒没有完全听信沈翎一个人的话，而是派人去门房上问话。 因为妞妞将沈翎的事放在心上，从赏花宴回去就将这事问好了，又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给沈翎回信。 长公主倒是一查就清清楚楚。 沈翎说道：“母亲派人问过了，应当信我了？” 长公主面带沉思之色。 沈翎又给了沈长风一个眼神。 沈长风知道妹妹关在家里觉得闷得很，便在一旁帮着敲边鼓，说道：“娘，顾先生并非无敌放矢之，他竟然答应了，显然也认为这事对妹妹有好处。” 266.第266章 细棉布 第266章细棉布 长公主看着女儿满脸期待的表情，到底还是点了头：“既然你们顾先生都不嫌麻烦，我也不做这个恶人，只是凡事要以安危为重，记住了吗？” 沈翎当场发出一道欢呼声，她终于可以和哥哥一样，去做有意思的事了！ “顾家人好说话，你也别说大小姐脾气，耽误人家做事，知道吗？”长公主又叮嘱了一句。 沈翎说道：“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妞妞还邀请我去她家用早膳，说是做了新鲜菜，一定要让我尝一尝！” 长公主听到这话，立马回想起在顾家用的那顿饭，厨师的火候并非绝佳，但菜式着实新颖，她后来又让公主府的厨子做了类似的菜，但怎么尝都觉得不如顾家的厨子地道。 “回头你再替我问一问，看看顾家的厨子愿不愿意到公主府来，或者能不能收个徒弟之类的。”长公主说道。 沈翎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被妞妞明确拒绝了好几次，说道：“这事不行，顾家的厨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见外人。” 长公主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一定要将厨子挖到手的意思，听说不行也就做罢了。 就这样，顾明达以为长公主同意，长公主以为是顾明达的建议，事情就这么办成了，他们丝毫不知，从头到尾，都只是沈翎私底下对妞妞的请求。 转眼便是顾老太出门干活的日子。 老太太从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这么重，临出发前晚上，躺在床上跟烙饼似的转来转去。 老太太硬生生磨得顾老爹抱着被子进了顾晏的房间凑合了一晚上。 沈翎来得极早。 疯丫头也很重视妞妞的事，一听妞妞说是朋友来用早膳，立马将浑身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就这样，沈翎在顾家吃到了一顿丰富又开胃的早膳。 等到要出门的时候，沈翎还拉着妞妞问道：“我们要去的地方远不远？能不能赶在午膳之前回来？” 沈翎这是还想在顾家多蹭一顿午饭呢。 妞妞摇摇头，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离闲月楼近，中午在那用饭！” 沈翎说道：“闲月楼，这段时间在京城名声很大的闲月楼，我听说那里还有只接待女客的院子，一直说想去看看，却不得空，今日倒是赶巧了，不过我听说那里的雅间很难定，排队都要好几天了。” 妞妞点点头，说道：“闲月楼的东家，是柳姨的未婚夫婿，姐姐下次如果要订雅间，只管说一声就好！” 沈翎自然清楚，只要搬出长公主府这个名头来，这些酒楼也不敢怠慢她，但靠着母亲的权势，和朋友的面子，显然是不一样的。 “那感情好，我一定多多帮忙照顾生意。” 沈翎为了今日还特意准备一番，她穿了一身自己以为极其朴素的衣衫，但临出门前，张芸娘还是委婉地劝她换了身衣服。 沈翎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子和张芸娘差不多，张芸娘拿了身自己还未穿过的衣服给沈翎穿。 张芸娘都做好了沈翎不开心的准备，却没想到沈翎的反应也异于常人。 “这布料颜色虽然不好看，但穿在身上却觉得很是柔软。” 被沈翎如此夸赞的，并不是什么锦衣华服，就是最普通的细棉衣衫。 沈翎显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还问妞妞：“普通老百姓都穿这种衣服吗？” 妞妞年纪虽小，但却是有过苦日子的，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家里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就是粗布衣裳都轮不到我穿，现在家里不缺钱了，才能穿得起这样的细棉布。” 沈翎问道：“粗布衣裳是什么样的？” 顾老太立马招了招手，齐娘子走了过来。 沈翎摸了摸齐娘子身上的衣服，硬得扎手。 “这种不舒服的衣服，怎么能穿在身上？多难受呀！”沈翎忍不住感慨道。 其他人听到这天真的话语，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姑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能有一身不打补丁的粗布衣服，已经是极为体面了，哪里还敢要求更多呢。”张芸娘说道。 沈翎忽然想到妞妞刚刚说的话，又问道：“你先前说粗布衣裳轮不到你穿，那你穿什么？” “穿破布、打补丁的衣服呀！”妞妞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沈翎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她还想继续追问，但沈长风将妹妹拉到一侧，压低声音说了妞妞原本的来历。 沈翎还是头一次知道，妞妞不是顾家亲生的孩子，只是领养的姑娘。 她看向妞妞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心疼。 但妞妞却从不觉得自己命苦，还笑着跟沈翎说道：“翎姐姐，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妞妞不是可怜的小孩，妞妞是全家最喜欢的小孩！” 沈翎闻言一顿。 那些她先前注意到但却没细想的细节又浮上心头。 顾老太的眼神一直落在妞妞身上，沈翎之前只觉得这老太太不像别家老人那般重男轻女，如今听妞妞这么说，沈翎倒是确信顾家人真的拿妞妞当亲生孩子一样宠着。 顾明达也不像寻常父亲那样不在乎女儿的教育，而是有过认真的规划，生怕女儿的路走歪了。 沈翎看着妞妞天真浪漫的样子，忍不住想起自家那一摊子烂事，忍不住想着，自己的日子还不一定有妞妞快活呢！ 李牙人和顾老太约在红叶巷，他只知道顾老太要带自家晚辈过来，等真见到沈翎和沈长风的时候，也并未多想，只在心里感叹一句这兄妹俩当真长得极好看，细皮嫩肉的样子，倒不像是小门小户出身。 “老太太，咱们这次要出手的房子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如今已经有了买家，只是这买家和常人不同，不太好说话，麻烦您哄一哄她。”李牙人如此说道。 顾老太也没多想，随意点了点头。 只是等真见了人，顾老太才知道这到底是多麻烦了。 “我相公喜欢安静，隔壁人家孩子太多了，前头那棵树又挡了又怎么的光，你去让隔壁人家约束孩子，又让人将街角的树给砍了，我就买这宅子！” 267.第267章 两头说和 第267章两头说和 众人面前是个梳着妇人发髻，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 女子神情倨傲，行动间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众人觉得不太舒服。 李牙人既想赚钱，又没法子和这女子歪缠，便只能寄希望于生活经验丰富的顾老太。 顾老太先询问李牙人：“这生意若是做不成，你会如何？” 李牙人听到这话，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做不成便算了，这位陈娘子，钱是有的，但实在有些难缠，我也不知道，到底谁能做成她的生意。” 顾老太点点头，又问道：“我若是做成这一单，能给我多少钱？” 本就是李牙人觉得无法解决的时候，才会让过老太太过来帮忙，这钱自然也是一单一单的拿。 李牙人悄悄给顾老太比划了个数字。 顾老太心中有底了。 李牙人只见顾老太轻咳一声，而后微微昂着脖子，走到年轻妇人身边。 顾老太还没开口，那位陈娘子见有人来，立马劈头盖脸：“我跟你们提了这么多要求，你们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真要不做生意的话，何必让我白费口舌！” 顾老太见她先声夺人，也没被吓到，转而说道：“陈娘子，你既然不满这套房子，那就算了，等回头别的地方有好的了，我们再找你。” 顾老太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 陈娘子反倒急了：“老太太，你不是牙人吗？你跑什么？这道宅子我们还没商量清楚呢！” 顾老太回过头来，说道：：“我不是牙人，只有牙人也解决不了的时候，才会来找我。我如今也拿你说的这些事没办法，所以下次再说吧。” 顾老太甚至还要带走李牙人。 陈娘子顿时急了，她买个宅子，整个京城的牙人几乎都陪着她跑过。 大多数人跑了几次，嘴上也说着“有好宅子再找她”，但实际上后续这些人再也没搭理过她。 李牙人这样年轻面嫩的牙人，原本都不在陈娘子的考虑范围里，实在是无人了才会病急乱投医。 如今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都要撂挑子，陈娘子如何不着急。 陈娘子此时颇有些色厉内荏，对着顾老太说道：“老太太你说是这样，我可要找其他人了。” 顾老太点点头，说道：“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陈娘子其实都不用多说这一句，我和李牙人都能明白你的心情。” 陈娘子本以为顾老太会着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态度，此时忍不住心急如焚。 她买宅子耽误的时日实在太久了，一直住在租的宅院里，始终不安心。 若是还买不到房子，只怕相公会责怪她。 陈娘子到底还是低了头，拉着顾老太说道：“老太太，也别等以后了，今日咱们就好好商量一下，如何？” 顾老太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说道：“陈娘子，咱丑话说在前头，做生意有做生意的样子，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做生意，也别提些为难人的要求。” 陈娘子听到这话，赶忙说道：“我也没为难人，我家相公是个读书人，对住处难免要求高些……” 顾老太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若真想要邻居家的孩子不吵闹，想要巷子里的大树不遮光，索性将整条巷子的宅子都买下来，这样也没有谁敢挡你的光、吵你的相公！” 陈娘子被顾老太一顿挤兑的，只觉得尴尬极了。 但顾老太越凶，她反倒越发哄着顾老太。 “老太太，你也要为我考虑一下……” 顾老太直接打断她的话，说道：“俗话说，挑货的才是买货人，我知道你看中了这房子，你要是好好说，我还能帮你跟房主讲讲价，若是再挑这些毛病，那今日就别谈了。” 陈娘子也没想到顾老太看得这么清楚，说道：“虽然我看中这宅子，但并不是我不挑剔，这房子的毛病就不存在了。” “买不到完全符合你心意的房子，是房子的问题吗？明明是你的问题呀，你要是有很多钱，还会考虑这房子吗？”顾老太反问道。 陈娘子顿时哑口无言。 顾老太继续说道：“你要嫌吵闹，可以让你相公在耳朵里塞点纸团子，院子这个角落光线不好，那你就换个角落，总有没被遮住的地方。” 顾老太快言快语，一时之间，陈娘子竟然真的被唬住了。 “好，我买！只是还要劳烦老太太，帮我再杀杀价！” 顾老太点头答应了下来。 顾老太又跟着李牙人去见房主。 “老大哥，你这房子我们也想卖个好价，奈何左右邻居家中孩子多，吵吵闹闹的惹人心烦，巷子口一棵大树，冬天将院子里的阳光遮挡得一干二净，李牙人也不知为你寻了多少个买家，奈何费尽心思，生意都没做成！” “你又急着回老家，我劝您将价格再降降，总不至于砸在手里了，您说是不是？” 顾老太说这番话的时候，沈翎和沈长风在一旁全都目瞪口呆，这老太太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没想到一张嘴巴如此利索，同样的毛病，在顾老太嘴巴里出现两种说辞。 房主确实急着脱手，顾老太三言两语，就哄得房主降了个价。 等回到房子内，见到陈娘子之后，顾老太又大咧咧地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陈娘子，你不知道，我嘴巴都要讲干了，终于帮您把价格杀下来了！” 陈娘子得知价格又降了之后，顿时满脸喜色，对着顾老太千恩万谢。 当天李牙人就帮忙将房子过户办好了，陈娘子得了一张崭新的房契，顾老太荷包里也多了一两银子。 “顾奶奶，你也太厉害了！那个陈娘子一开始看起来很不好惹，面对李牙人趾高气扬的，但面对您的时候跟个小羊羔一样。”沈翎夸道。 顾老太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人欺软怕硬，最好对付了，我一见她，看到她满嘴的燎泡，就知道她表面上挑剔，实际比谁都着急。” “所以我一诈，就让她乖乖就范。” “面对这种挑剔的人，就得这么对付他们，不能脾气太好了！” 顾老太头头是道地传授着经验。 沈翎听得两眼放光。 268.第268章 讲价 第268章讲价 中午一行人是在闲月楼用的午饭。 沈翎甚少在外头用饭，在闲月楼里的每个菜，几乎都各有特色，她走出闲月楼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肚子都鼓了起来。 “沈小姐，你如果觉得累了，下午可以先回去休息，我还要去见另一个客人。”顾老太怕把沈翎累到了。 沈翎正常午饭后是要睡一觉的，但上午才长了见识，眼见着下午顾老太又有去忙，一旁的妞妞睁着大眼睛，也是一副丝毫不觉疲累的样子。 沈翎哪怕有点犯困，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被个六岁大的小孩比下去。 “我不累！顾奶奶，我还想跟你们一起去。”沈翎说道。 顾老太犹豫了下，说道：“我看你打了好几个哈欠……” 妞妞也说道：“翎姐姐，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去休息，不要强撑着，这样对身体不好。” 沈翎给了沈长风一个眼色。 沈长风其实也犯困，但他不想就这么回去，害怕错过有意思的事，便跟着说道：“顾奶奶，您放心，我妹妹她不困的，她难得出来玩，就这么回去了，只怕不甘心。” 顾老太其实也挺喜欢沈家兄妹，这两人全都出身很高，但却都是懂事知礼的好孩子，昨夜顾老太还担心得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日见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都是多余。 顾老太到底没忍心拒绝两个孩子。 等与李牙人在另一处宅子前碰面，李牙人这才说起下午这套房子的情况。 “来买房的是位年轻公子，给价也很大方，原本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他一直戴着面具，他身形也过分高大了，身上又自带一股煞气，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您老人家经验足，帮我掌掌眼，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李牙人如此说道。 也不怪李牙人有这样的担忧，这种藏头露尾之人，总是很容易联想到通缉犯之类的。 只是等顾老太见到这年轻公子，立时叫了起来。 “谢小哥，怎么是你要买宅子？” 妞妞看到谢行川，立马扑了过去：“谢哥哥，好长时间没看到你，妞妞好想你呀！” 谢行川手忙脚乱地抱住妞妞，他看到顾家人也很惊讶，但他一直都不是个爱笑爱说话的人，哪怕将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抱在怀里，他还是拼命咬着下嘴唇，方才止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 “谢哥哥，你一下船就被家里人接走了，我还想问问你住哪里，想要去找你玩，可是你连个地址都没给我留。”妞妞抱怨着。 谢行川不理其他人，但面对妞妞却总是怕吓到她，只能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我的地址。” 妞妞说道：“谢哥哥，我当然想要你的地址呀，你是爹爹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特别特别喜欢的大哥哥，妞妞还想去找你玩呢！” 谢行川想到自己回京之后发生的种种，他在家中时，也曾想起过妞妞，想起过家庭和睦得过分的顾家人。 但他想得更多的却是，自己不过是船上同行一阵的同伴，有那么多人宠爱妞妞，妞妞真的会想起自己吗？顾家人又会关心自己的去向吗？ 倒是顾老太在一旁疑惑地说道：“谢小哥，老太太恍惚记得，你家就在京城，怎么，你现在不住家里，要搬出来了？” 谢行川面上有一瞬间迟疑，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张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顾老太看着他这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家二小子跟我说过，你这孩子不爱说话，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顾老太这样尊重体贴的态度，倒是让谢行川心底升起愧疚来。 他确实救了顾明达，可在船上那段时日里，顾家人也竭尽全力照顾他，那种用心的照顾并不是装出来的，谢行川自然能感受到顾家人的真心。 顾老太继续说道：“既然是谢小哥你想买这宅子，我肯定帮你好好杀杀价！” 李牙人也没想到两伙人居然是认识的。 “李牙人，你放心，谢小哥是谢将军的独子，脸上的伤也是早就有的，他也才十二岁，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顾老太也让李牙人放宽心。 李牙人听到“十二岁”时，和其他人的反应差不多，忍不住偷偷打量牛高马大的谢行川。 “十二岁比我都高一个头，这吃得也太好了。”李牙人小声感慨道。 但他也是个实诚的，确认了谢行川没问题，依旧主动提到：“老太太您放心，虽然你们认识，但只要这单生意做成，该给您的钱绝对不会少。” 顾老太可不想赚这笔钱，拉着李牙人到一旁，低声说道：“这钱我就不拿了，劳烦您拿着钱给谢小哥买些能用的东西，也别提我，就说是房主不要的，可以吗？” 李牙人本就盼着和顾老太长长久久地合作，听到这话，自然不会拒绝。 谢行川也没想到，一进一出的功夫，房价就降了三十两银子。 这么大的波动，吓得他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哑巴都忍不住主动询问了：“顾奶奶，怎么突然便宜这么多钱？是您帮忙讲价的缘故吗？” 顾老太点点头，拿起腰间的水囊用力灌了一口，她喝水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谢行川： “谢小哥，你原本都不打算讲价吗？” 谢行川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顾老太想到这孩子连话都不爱说，还不是旁人想怎么宰就怎么宰，她一拍大腿：“你这孩子，这样的性子，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妞妞也拉着谢行川说道：“谢哥哥，看着你吃亏，奶奶比你还难受呢！” 对于妞妞这话，谢行川是信的，因为顾老太如今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骗了几百两银子一样。 顾老太用力在心口上锤了锤，到底没忍住，抱怨道：“你这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讲价的好处！” 妞妞在一旁用力点头，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 谢行川看着这一老一少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心底发虚，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一旁的沈翎和沈长风，此时也是一副膝盖中了一箭的模样，好像他们也没有讲价的习惯？ 当然，有个长公主母亲，他们也从来都不缺钱。 可是看着顾老太讲价时大杀四方的模样，沈家兄妹却觉得很威风诶。 顾老太当场下了一个大包大揽的决定，满脸豪气地说道：“谢小哥，你这里还要添置什么东西？我去给你买！保准让你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好的东西！” 269.第269章 对半砍 第269章对半砍 谢行川听到这话，依旧有些愣神。 顾老太还在那念叨着：“你这孩子，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买房子搬出来住，但过日子最要紧的就是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钱救急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谢行川一向沉默寡言，他本该厌烦这些念叨的，但此刻却只觉得一点都不刺耳。 “好。”谢行川忽然说道。 这次轮到顾老太愣神了，老太太反应过来后，说道：“谢小哥你不嫌我多事就好，你在外头过日子，要省着点花。” 李牙人带着谢行川去办宅子过户，顾老太拉着一串小尾巴去最近的街道买东西。 “一床被子卖这么贵？你们抢钱啊？二钱银子，不卖就算了，我去别家！”顾老太理直气壮地说道。 铺子老板听到这话，顿时叫了起来：“老太太，你这真是要了我的命，这被子进价都不止二钱银子，我哪里能卖给你？” 顾老太斜眼看向他，说道：“你当我没缝过被子？这东西多少价，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二钱银子，能卖就卖，不能卖就算了，走，我们去别家。” 顾老太说走就走，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别别别！” 铺子老板赶忙将人拦住，苦着脸说道：“老太太，咱再商量商量。” 顾老太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一旁的一个竹筐上。 “行，二钱银子，买这床被子，你再送个竹筐当添头。”顾老太说道。 铺子老板说道：“老太太，您这价怎么越讲越低了，这不是为难人吗？” 顾老太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生意要是真不能做，你也不至于拉着我这么久。” 铺子老板被看透心思，也拿顾老太没了办法，他到底还是想要做成这门生意的，当场说道：“好好好，老太太，二钱银子，您拿了东西赶紧走吧，我都怕了您了。” 顾老太拿了东西，又画了个饼：“老板，你是个实诚人，放心，回头我会多多帮你介绍生意，我实话告诉你，我在帮着牙人卖宅子呢，以后这附近有宅子卖了，我都跟他们说你家东西实惠。” 铺子老板听到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说道：“那感情好，我就指望着您老人家赏口饭吃了。” 等出了这家铺子，沈翎立马问道：“顾奶奶，还要买什么东西？我来帮忙讲价，我已经学会了！” 刚刚近距离观摩顾老太讲价的沈家兄妹俩，他们此时只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顾老太犹豫片刻，看这俩孩子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到底点头同意了。 “走，妞妞，你看我和你师兄怎么大杀四方！”沈翎志得意满。 沈长风也昂着脑袋，一只手牵着妞妞，另一只手大摇大摆做出一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这个铁锅多少钱？”沈长风问道。 “四钱银子。”卖铁锅的老板头也不抬地说道。 沈长风和沈翎对视一眼，按照他们刚刚学的砍价法则，沈长风叫价直接砍一半：“二钱银子卖给我们！” 沈翎也跟着说道：“对，还要送我们一把锅铲！” 铁铺老板听到这话，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沈家兄妹，而后将手上的东西重重拍在案板上，大声说道：“哪里来的两个毛头捣乱，去去去，不买东西就滚出去！” 沈翎和沈长风是被铁铺老板拿扫帚赶出去的。 妞妞是跟他们一起进去的，看到这情形，立马满脸乖巧地说道：“老板伯伯，我自己出去。” 铁铺老板看妞妞长得可爱，到底没舍得凶她，只硬生生扯出一个凶神恶煞的笑来：“小娃娃，你哥哥姐姐没长脑子一样，你可千万不能学他们！” 妞妞落后一步走出去，就看到站在街角，低垂脑袋，满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沈家兄妹。 “明明是一样的话呀，他干什么打人？” “对呀，为什么这么欺负我们？就因为看我们脸上没皱纹吗？” 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小姐，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两人此时一同转头看向妞妞，问道：“乖宝，为什么呀？” 妞妞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只能走过去，陪着他们一起叹气。 顾老太看了这几个倒霉孩子一眼后，转头进了铺子里，片刻后扛着大铁锅走了出来。 “顾奶奶，多少钱买的？”沈长风第一时间追问。 沈翎也睁着一双大眼睛，焦急地等待着老太太的回答。 “三百七十文。”顾老太随口说道。 一钱银子是一百文，顾老太这个价格，则意味着她也只砍下来三十文钱。 沈长风直接问道：“顾奶奶，您这么厉害，也只能砍下这么点钱？” 沈翎也用力点头，满脸不解，甚至还小声问道：“顾奶奶，是我们拖累了你吗？老板看到我们是一伙的？” 顾老太摇了摇头，说道：“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铁的价格摆在那里，就算砍价也很难砍下来太多。” 沈长风和沈翎哪里能想到这上面去，顿时恍然大悟。 只是即便如此，等到下一家店里，这兄妹俩不再闹着要讲价了。 倒是顾老太主动提到：“怎么能一次没成就不试了？碰壁才是正常的，这省钱就全靠谁能更拉得下脸来。” 沈家兄妹俩听到这话，勉强打起精神来，只是这一次沈翎学聪明了，低声询问顾老太：“顾奶奶，这家铺子里的东西，能对半砍吗？” 顾老太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可以试试。” 沈长风走进去，问了个价格。 “太贵了，便宜点，五十文钱！”沈长风照旧半价砍。 铺子老板立马大声说道：“哎呀，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不缺钱，怎么跑来戏耍我们了，我告诉你，你从街头问到街尾，没谁敢给你这个价！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小儿嗷嗷待哺，你这是在要我们一家人去死啊。” 铺子老板喋喋不休的模样，让沈翎和沈长风听了都忍不住自责起来。 难道自己报的价格真的很过分吗？ 沈翎甚至都想当场掏银子将东西原价买下来了。 顾老太一阵风似地跑过来，用力在桌子上拍了下，气势如虹地说道：“能卖就卖，少废话！” 270.第270章 大嗓门 第270章大嗓门 铺子老板的声音再大，也没大过顾老太的大嗓门。 顾老太上了年纪之后，耳朵便没那么灵敏，平常时候不自觉声音就会很大。 铺子老板当真被顾老太给镇住了，吓得缩了缩脖子，说道：“我小本生意，经不起这样砍价。” 顾老太说道：“有什么经不起的，真要不愿意卖，我们换一家就是了，还能为难你不成！” “我家里……”铺子老板还想继续诉苦。 顾老太当场表态：“我不关心你家里，没空跟你唠嗑，孩子们，走了。” 铺子老板立马不敢作妖了，说道：“好好好，八十文，我就卖了！” “不行，五十文！”顾老太态度坚决。 老板继续拉扯：“七十五文，不能再便宜了！” 顾老太原本还有耐心跟他拉扯，现在却只是斩钉截铁道：“五十文，不卖少废话！” 老板一点办法都没有，说道：“老太太你这么厉害，五十文就五十文吧，就当是交个朋友……” 等出了这家铺子，沈翎还满脸挫败呢，沈长风却发出一声欢呼：“我们买下来了！我们好会砍价！” 沈翎闻言侧过脑袋，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长风。 沈长风被盯得缩了缩脖子，说道：“我……我也帮忙了啊……” 顾老太一拍沈长风的肩膀，说道：“长风说得对，多亏长风帮忙。” 沈长风又挺直了腰杆。 顾老太倒是发现了这兄妹俩的问题所在，这两人砍价的时候总是没底气。 “你们别信这些铺子老板的话，什么揭不开锅，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的话，真的不愿意卖给你，就不会跟你们说这么多，应该像之前的铁铺一样，直接将你们赶出去。” “他们既然肯跟你们说话，就证明事情还有余地，都能好好商量。” 顾老太耐心地跟沈家兄妹俩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哪怕她心里知道，按照这两人的出身，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些市井技巧，但她还是认真地教着。 沈家兄妹俩学这个本就是因为好玩，此时看老太太教得仔细，倒也全都乖巧地听着，就连妞妞都在一旁听得很是认真。 妞妞听老太太说完后，小声说道：“奶奶，其实你就长了一张会砍价的脸，一看到你，那些铺子老板都害怕。” 顾老太听着话呵呵一笑，说道：“奶奶就是个炮仗脾气，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这么多年了，也改不了。” 世人对于女子的要求总是温柔贤淑，炮仗脾气，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话。 妞妞却说道：“炮仗脾气才厉害呢，别人都不敢欺负奶奶，我要学跟柳姨一样会打架，跟奶奶一样会砍价！” 顾老太听到这话，立马说道：“这可不行，等你爹考上进士了，你以后是官家小姐，要有官家小姐的样子。” 妞妞歪了歪脑袋，反问道：“当了官家小姐，就不能厉害了吗？” 顾老太：…… 顾老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偏偏一旁真正的官家小姐还在不停点头。 “对呀，顾奶奶，多学点本事总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呢。”沈翎说道。 顾老太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情形下，官家小姐要学跟人打架、吵架的本事。 沈翎又说道：“我也想明白了，顾奶奶的气势太强了，刚才冲进去跟铺子老板拍桌子的时候，我差点以为看到我娘了！” 顾老太听到这话，顿时喜形于色，但很快她又收敛神情，说道：“瞧你这孩子说的，你娘是长公主，我就是一乡下老太太而已，只有一点市井本事，怎么能拿我跟你娘比。” 沈翎还要再说，但却被顾老太拦住了。 老太太虽然喜欢被人夸，但也明白卑不动尊的道理，说道：“还孩子，这样的话莫要说了，让人听了去，不是好事。” 沈翎没有再说，只是问道：“顾奶奶，那铺子老板这么怕你，应该也有被你气势镇住的缘故，我和哥哥太年轻，也许大一点，就能让人这么害怕了。” 顾老太说道：“你们心善，总怕人家吃了亏，所以才会如此，只管跟我这样，别怕丢脸，反正能卖就卖，不能卖咱就去下一家，真要买那种没法砍价的东西，咱再说几句软话，哄哄就是。” 在顾老太的鼓励下，沈家兄妹又鼓起勇气来进了一家铺子。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人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围着妞妞和顾老太高兴地打转。 “我们买到了！砍了足足二十文钱呢！”沈长风满脸激动。 沈翎也兴奋得小脸通红：“我没听老板说废话，就按照奶奶你教的，我好凶好凶的！拉着哥哥就要走，吓得老板赶忙降价了！” 顾老太看着他们俩个出师，也觉得十分欣慰。 只有妞妞在一旁，替他们开心之后，看着两人双手空空如也，问道：“你们买了什么东西呀？” “买的铜盆！”沈翎说完这话，就看向沈长风。 沈长风也呆呆地看着沈翎，钱付了，但两人却激动得忘了拿货。 片刻后，兄妹俩一同快步冲进身后不远的铺子里。 铺子老板看到两人折返回来拿盆，顿时满脸可惜，随口扯谎道：“喊了好几声，你们都没听到。” 两人拿了挑好的铜盆，又高高兴兴地走出来。 只是刚送到顾老太手上，老太太就忍不住皱眉。 “这盆上有个洞。”顾老太说着，将盆举起来，对着天空看。 兄妹俩都是五谷不分的，买到东西的时候也没检查，此时看到那么明显一个洞，沈长风赶忙说道：“这老板心太黑了，我找他去！” 沈长风冲进铺子，没多久又垂头丧气地跑了出来：“人家不肯承认，算了，我再去别家买一个，我出钱。” 顾老太却说道：“不用。” 老太太扯着三个孩子又冲进铺子里，铺子老板一开始还不承认，但顾老太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告官！我现在就去告官！你这么做生意，我看官府怎么判！”顾老太今天拍桌子的次数太多，此时手都有点疼了。 271.第271章 偷养 第271章偷养 但却成功唬到了铺子老板，毕竟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跑衙门一趟的虽然只有极少数人，但万一这老太太就是这样爱找事的人呢。 顾老太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认识的人现在就在衙门里办事！” 顾老太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她也没觉得自己在撒谎，毕竟李牙人和谢行川也是她认识的人嘛，他们现在也确实在衙门里办宅子过户之事。 铺子老板本就赌不起，加上原是他理亏，再听到这样的话，也不敢再纠缠。 顾老太拎着成功换好的铜盆，气势汹汹地带着仨孩子离开。 谢行川宅子里的东西置办得差不多了，一行人又往回走。 听着沈家兄妹骂了几句奸商后，顾老太开口说道： “下次东西拿到手，当场就要过眼，不然出了错，再想说清楚可就难了。我年轻那会，还看到过有人抱着死了的婴孩让大夫看诊，大夫一旦抱了孩子，他们就拿孩子讹一笔钱。” 沈家兄妹听到这话，全都瞪大眼睛。 沈长风还算是吃过苦的，沈翎就纯粹是在象牙塔里长大，哪里听说过这种事。 妞妞此时用力点头，说道：“爹爹也说过这话，他让我接到东西要检查，就算是自己的东西也要检查，爹爹先前考试，考篮里还被人扔了小纸团，要不是及时发现，就被定为作弊了。” 沈家兄妹听到这话，也跟着心有余悸。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谢行川新买的宅子附近。 沈翎忽然顿住脚步。 她看见了一个身着玄衫的年轻公子。 那人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夕阳洒在他身上，就好像给整个人都镀上一层金光。 沈翎不由得看呆了。 年轻公子什么都好，但似乎身体弱了些，路过之时，忽然拿帕子捂住嘴巴，发出几道轻咳。 这稍显病弱的体质，却让沈翎忍不住心头升起一抹异样。 等到人彻底消失在街角之后，顾老太方才压低声音对着孩子们嘀咕道：“可惜呀。” 妞妞不解，问道：“可惜什么？” 顾老太眼神往后看了看，暗指刚刚离开的那个年轻公子。 “老太太我年轻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像这样有事没事咳两声的男人呐，他……” 顾老太故意卖关子。 沈翎的心悬了起来，追问道：“顾奶奶，他怎么了？” 顾老太诧异地看了沈翎一眼。 沈翎意识到自己的关心似乎有点过头，当即低下头来。 顾老太继续说道：“有事没事咳一声的男人，不能生孩子！” “咳咳咳！”沈长风听到这转折，顿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但下一秒，他顶着周围人诧异的眼神，赶忙捂住嘴巴，解释道：“我能生孩子！我是被奶奶说得咳嗽了，我不是经常咳嗽！” 顾老太倒没欺负他，而是摸了摸沈长风的小脑瓜，说道：“对对对，我们长风身体可好了。” “老太太在说什么呢？是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恰巧李牙人和谢行川从衙门里办好事，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这一大家子聚在此处。 顾老太随口说道：“刚刚过去一个年轻公子，看起来很是体面，我们正好说起他呢。” 李牙人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他将其他人拉着进了谢行川刚买的宅子后，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别看那公子看起来体面，实际上呀，偷养外室！”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顾老太、妞妞和沈长风三人眼中全是兴奋激动。 就连谢行川，此时都竖起耳朵，身子微微前倾。 “这人看起来衣冠楚楚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人！”顾老太感慨道。 沈长风此时歪了歪脑袋，后知后觉地说道：“这人看起来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但等他一回神，就见所有人，包括妞妞都睁着一双电灯泡似的眼睛盯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你们看我做什么？”沈长风不解。 妞妞乖巧地说道：“长风哥哥，我们在等你想起来这人是谁。” 沈长风：…… 沈长风脑中本来闪过一丝灵光，但被众人这么一吓，当即摆了摆手：“别等了，我想不起来了。” 众人顿时面露失望之色，又转头将求知的目光看向李牙人。 李牙人继续说道：“这年轻公子是上个月搬过来的，他从曹牙人手上买的房子，搬家那天见到个带着幕篱的年轻女子被人搀扶着走了进去，而后却从未见过那女子出门。” “但左邻右舍也说了，那宅子里有人开火，每天都有下人出来采买贵价食物，偏偏好事的邻居上门询问时，那宅子里的下人偏要说里面没有住主子。” “寻常那宅子里的人与邻里起了纠纷，也全都退让，这般息事宁人的作风，压根就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牙人之间偶尔会互通消息，哪套宅子卖了哪套没卖，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李牙人成日都在街角巷口跑的人，倒是通过闲言碎语，将事情拼凑得差不多了。 “据说，这位公子偷养的外室，可能是罪臣之后！” 他压低声音丢了个大雷出来，将所有人都震得不轻。 “偷养罪臣之后，看不出来，他除了不能生孩子，胆子还这样大！”顾老太忍不住感慨道。 罪臣家的女眷，大多都被投入教坊司了，偶有几个逃跑在外的，若是被人发现偷养，帮忙隐匿之人就会落下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 “真没想到，这年轻公子人模人样的，居然是个法外狂徒！”沈长风轻声说道。 沈翎转头看了兄长一眼。 前有不能生育，后有法外狂徒，沈翎原本见到那年轻公子升起的些许异样，总算是消散得一干二净。 李牙人是个做事谨慎的，他也怕惹来麻烦，又打了个补丁：“这些都只是猜测，到底有没有窝藏逃犯，谁也说不准。” 顾老太点点头，她人老成精，自然明白李牙人的担忧，安抚道：“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都是嘴巴紧的，不会有谁闲着没事跑去告官。” 李牙人心下大定。 沈长风却忽然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272.第272章 反胃 第272章反胃 众人眼里的探照灯又亮了起来，所有人全都双目灼灼地盯着沈长风。 “是齐王妃的侄孙！永昌侯府嫡次子！” 沈长风解释道：“难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小子，我就见过他一次，据说这小子学问不错，常年在白云书院读书！” 妞妞却歪了歪脑袋，说道：“可是白云书院今日并未休沐呀。” 白云书院为了进一步督促学子们用心读书，如今每月也就月底一天假，妞妞成日掰着手指头数着哪天大哥能放假，倒是比旁人更清楚。 沈长风却还是十分肯定：“这人定然是陆思谦！我不会记错，真没想到，这小子为了会佳人，居然连读书都不上心了！” 沈翎此时面色难看。 这个陆思谦，她曾听过的。 虽然沈长风如今还未定下婚事，但已经有人盯着她这个妹妹的婚事。 齐王妃曾经跟长公主提过陆思谦。 沈翎一向喜欢读书人，听说陆思谦如今在白云书院苦读，已经有了秀才名声，便对这人有了几分好感，只等着月底白云书院放假，进行第一次相看。 沈翎此时只觉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受，她不敢想象，若是真的相看议亲，以刚才惊鸿一瞥自己便心生好感的趋势，真要见面了，只怕她就那么被哄了去！ 沈翎忽然察觉到手上一阵温热。 一只小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翎姐姐，你的手好凉，你的脸色也不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妞妞细声细气地询问道。 沈翎这一难受，顾老太立马将心提了起来。 “你这孩子，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跟我们跑了一天，累着了，赶紧坐下喝口水。”顾老太将小姑娘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长风看到妹妹略显脆弱的模样，此时也很着急：“我去给你请个大夫，你等着。” 被所有人包围着的沈翎，第一时间拉住哥哥。 “我没事，我只是听到这种人，觉得很反胃。”沈翎轻声解释道。 沈长风听到这话，又急了：“你反胃干什么？这种人自有人去收拾他，真要看不过眼，我就去告发他！” 李牙人闻言脸一僵，说好的不会牵扯到自己呢…… 沈长风还记得李牙人，转头说道：“放心，我肯定不说是你发现的，都是我自己看到的！” 李牙人尴尬地笑了笑。 沈翎拦住兄长，说道：“哥哥，你又何必给自己惹上麻烦，我缓一缓就好了。” 沈翎如今这样子，大家自然不方便在此处久留。 顾老太离开前，又拉着谢行川仔细叮嘱道：“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晚上注意着点，有人敲门不要开，遇到麻烦事就去找我们，你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别嫌麻烦，记住了吗？” 谢行川感受到老太太真切的关心之意，点了点头。 妞妞又将荷包里所有零嘴都塞到谢行川手上：“谢哥哥，这些零嘴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尝尝。” 妞妞带了一大包零嘴出门，上午嘴馋吃了不少，此时她心里正懊悔着，早知道会遇上谢行川，她上午一定不贪吃。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整个宅子都安静下来，谢行川捧着一堆小零食，呆呆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动了起来，安静地将众人喝过茶的桌子收拾起来。 屋里干净了，但他的心却始终空落落的，良久，谢行川起身，朝着宅子外走去。 原本沈家兄妹还预备要在顾家用晚膳，但哪怕沈翎再三诉说自己身体没毛病，沈长风依旧坚持要先送妹妹回家。 顾家祖孙俩回到家中，家里人已经在等着了。 “娘，今日生意做得如何？”顾明达询问道。 顾老太一提起这个可就不困了：“你娘我是什么人？我一出马哪有办不成的，一天卖了两套宅子，挣了好多钱！这个数！” 反正顾家也没人盯着老太太手上那点钱，老太太又是个爱显摆的，她大咧咧地将谢行川那一单的钱也算做自己挣到手的。 顾明达夫妻俩很是捧场。 “娘可真厉害，谁家老太太能像您这样，一天挣二两银子！”顾明达夸道。 张芸娘也跟着说道：“左邻右舍的老太太们都很羡慕娘呢，说您太有本事了！” 顾老太顿时被夸得飘飘然。 顾老爹在一旁慢悠悠地泼冷水：“老……老婆子……爱吹牛……肯定没……没挣这么多……” 顾老太顿时黑了脸，说道：“老头子不会说话你就少开口！” 顾老爹看了她的头发一眼。 顾老太摸到头上戴着的金簪，想到老头子人都糊涂了还给自己弄了个根金簪，到底将心头的火压了下去，只随口朝顾明达抱怨道： “你爹也真是，说是人糊涂了，又没完全糊涂，偶尔还知道做件事哄我开心，要是能一直这样就算了，偏偏他清醒的时候也懂怎么给我添堵！” 张芸娘笑着说道：“爹爹这样，可见是真的将娘放在心上，就算病糊涂了，心里也记挂着娘呢。” 顾老太听到这话，脸上由阴转晴，美滋滋地说道：“这倒确实，你爹虽然嘴巴说话不好听，但是个疼媳妇的，跟他成婚这么多年，我没受过委屈。” 张芸娘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询问妞妞：“今天跟奶奶出去，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呀？” 妞妞脆声说道：“我们还遇见谢哥哥了！本来想跟谢哥哥一起用晚膳的，但翎姐姐不舒服，就先分开了！爹、娘，明天爹爹放榜之后，我能去找谢哥哥玩吗？” 小姑娘同时说了两件事，两口子的关注重点第一时间却是：“谢哥哥？谢行川吗？你们当真遇见他了？” 谢行川是顾明达的救命恩人，船行靠岸就被家人接走了，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顾家人也不知道该去哪寻找他，如今有了他的消息，自然开心不已。 “他如今如何？这孩子的伤好点了吗？”张芸娘追问道。 妞妞点头，说道：“好全了，谢哥哥腿脚看不出毛病了，就是现在一个人住，没人照应他。” 顾明达听到这话却没放下心来，而是忧心忡忡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月，哪怕他年轻，也不能这么快就下地走路呀。” “我问过了，那孩子说自己身体好，没事的。”顾老太在一旁解释道。 顾明达依旧不安心，说道：“他住在哪里，让厨房里准备些饭菜，我现在就送去给他。” 张芸娘也跟着起身，说道：“我也一起去，这孩子才十二岁，不看一眼我晚上恐怕都睡不着。” 自家二小子也是十二岁，张芸娘看到谢行川，总是忍不住移情想起自家孩子。 妞妞赶忙说道：“我也要去，我现在就去收拾零食带给谢哥哥。” 一家三口在最短时间内架了马车出门。 他们赶到宅子外的时候，大门紧闭着，里面没有半点光亮。 “这孩子这么早就睡了，怎么不点灯？”顾明达不解。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打扰的时候。 妞妞已经挥舞着小手用力拍了上去：“谢哥哥，你开门呀，我是妞妞！” 273.第273章 喊娘 第273章喊娘 妞妞拍门拍了好一会儿。 屋里都没有动静。 顾明达和张芸娘对视一眼，夫妻俩全都心底一突。 这不正常。 顾家离这宅子不远，顾老太一来一回的功夫，就算一家人凑在一处说笑，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如今时辰这么早，谢行川也没道理这么快就睡死过去。 “再敲！” 顾明达两口子也陪着妞妞一起敲门。 左邻右舍听到声音全都被惊动了。 “谁呀，大晚上的跑过来找事？”邻居家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顾明达温声道歉：“对不住，我一个晚辈住在里面，但半天不开门，不知道里面到底怎么了。” 中年人见顾明达确实满脸焦急，倒是没再继续为难，只说道：“这小子傍晚出去了一趟，回来手里提着两坛酒，是不是喝醉了？” 听到这话，顾明达面色一沉。 张芸娘更焦急了，十二岁大的少年，居然喝酒！会不会在宅子里喝傻了！ 两口子转身，继续用力拍门。 那中年人在一旁一直盯着这一家三口，见拍了半天都没个声响，说道：“要不然将门踹开？我可以帮忙出一把力气。” 顾明达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面露犹豫之色。 倒是妞妞还在用力拍门，白嫩的手掌都被拍红了。 “谢哥哥，你怎么不理人，你再这样，妞妞也要不高兴了！你开门呀！”妞妞乱七八糟地朝着里面喊着。 顾明达本来都没知道妞妞能将门敲开，却没想到，一直安静的宅子里，忽然传来了些许声响。 又过了好一会，院子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谢行川勉强撑着身子站直，双眼迷茫地看着顾明达和张芸娘。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谢行川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便身子一歪，整个人朝着一侧倒了下去。 顾明达手忙脚乱地接住他。 妞妞皱着鼻子：“谢哥哥身上好臭啊。” 顾明达心道浑身酒味，能不臭吗？ 要不是谢行川现在昏迷过去了，顾明达都恨不得狠狠揍这小子一顿，十二岁大的孩子，居然敢学大人借酒消愁！ 顾明达扶着谢行川进了屋子里，哪怕今天顾老太帮着置办了很多东西，但这屋子里还是很空。 “我去给他做碗醒酒汤。”张芸娘转头进了厨房。 但很快她就出来了。 “没有柴。”张芸娘两手摊开，满脸无奈。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花点钱，请邻居帮忙做一碗吧。” 顾明达留母女俩帮忙照顾谢行川，自己提着灯去找了隔壁的邻居。 隔壁家的中年汉子也是个热心肠，听到顾明达的请求后，接了银钱就催促着自家婆娘开火煮汤，没多久就将那碗醒酒汤送过来了，顺带还送了一捆柴。 谢行川这是第一次喝酒，脑袋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昏黄的灯火，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细心的照顾着他。 “娘……” 谢行川忽然喊道。 张芸娘听到这声音，眼泪都要落了下来，她让顾明达将这孩子扶起来，而后端着醒酒汤。 张芸娘用勺子舀了醒酒汤，细心地吹了吹，确保醒酒汤凉了之后，方才喂到谢行川嘴边。 “来，乖，喝点醒酒汤。” 听着女子轻声细语的哄着自己，谢行川勉强张开嘴巴，一口醒酒汤下去，下一秒他吐了出来。 “这孩子是喝了多少酒？怎么吐得这样厉害？”张芸娘忍不住抱怨道。 妞妞伸出手，指向角落里的那两个空酒坛。 张芸娘和顾明达的眉毛顿时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孩子，不要命了！第一次喝酒就喝这么多！”张芸娘轻声嘟囔着。 她看到那两个空酒坛子，心火就蹭蹭往上涨，而后让顾明达再次将人扶住。 “这醒酒汤他必须喝。”张芸娘说道。 先前她的动作温柔细致，这一次也许是带着气，都是粗暴许多。 谢行川觉得勺子似乎是硬生生塞进自己嘴巴里的。 喝了一口之后，顾明达又硬生生抬高他的脖子，让他将醒酒汤咽下去。 醉醺醺的谢行川感觉自己好像在遭受某种酷刑，先前恍惚看见的温柔女子变成了个夜叉，拿着汤药硬生生往他嘴巴里塞。 一旁的慈爱男人也变成了大刑伺候的官差，硬生生按着他吃比黄连还苦还要难吃的醒酒汤，苦得他忍不住将前半生的痛苦过往都被迫回忆一遍。 “谢哥哥，你要多喝点醒酒汤，这样才能早点醒酒呀。”妞妞拉着谢行川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 但谢行川的视角里，只觉得原本可爱灵秀的仙童，都变成了难缠的小鬼。 谢行川被硬生生灌进去半碗醒酒汤，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还要继续喂吗？他好像不太舒服。”顾明达迟疑着说道，谢行川表情太难看了。 张芸娘瞪了谢行川一眼，说道：“喂！不多喂点，他怎么醒酒，你忘了，咱们村子里，以前有个小孩，就是被大人起哄喂酒后发高烧，最后人都烧傻了。” 顾明达闻言，心底那一丝不忍顿时消散殆尽：“喝，一定要喂他喝完！” 夫妻俩同心协力，又将剩下半碗醒酒汤灌进谢行川嘴巴里。 谢行川喝完一整碗巨难喝的醒酒汤，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在天上飘着，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这是喝酒的惩罚，那他真的再也不要喝酒了。 “这孩子的脸色，你瞧着是不是好了很多？”张芸娘询问丈夫。 顾明达借着灯火仔细打量谢行川的面色，说道：“好多了，可见这醒酒汤管用。” 妞妞也用力点头，说道：“爹娘将谢哥哥照顾得很好，我们今晚不回去，就留在这里照顾谢哥哥吗？” 顾明达被她这么一提醒，左右看了看，这地方并没有供一家三口休息的环境。 “我送你们先回去，一会我再来陪着他。”顾明达轻声说道。 张芸娘点点头，刚想带着妞妞离开。 但床上依旧睡得人事不知的谢行川却忽然喊道：“娘……” 274.第274章 好难吃 第274章好难吃 张芸娘的脚步忽然就跟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她转头，借着昏黄的灯火，看向床上那个即便整个身子蜷缩起来，都显得格外壮硕的小孩。 对这孩子的心疼是突如其来的。 “娘……娘……”床上躺着的谢行川依旧在喊着。 张芸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 “要不，你送妞妞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他。”张芸娘对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闻言一愣，而后说道：“我知道你心疼这孩子，但人言可畏。” 谢行川十二岁的年纪，二十岁的个头，若是被左邻右舍看见两人共处一室，只怕会说闲话。 顾明达看着妻子脸上的心疼之情都快溢出来了，叹了口气，说道：“我送妞妞回去，我们一起在这陪着他。” 张芸娘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 但妞妞又闹起来了：“都不回去，我也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照顾谢哥哥！” 张芸娘问道：“你懂怎么照顾人吗？” 妞妞当场拿出一块帕子出来，沾了水，趴在床边，轻轻地擦拭着谢行川额头上的汗水，她又小心翼翼地解开谢行川的衣领，帮他将被子盖好。 “哎哟，我们妞妞居然真的懂怎么照顾人。”顾明达酸溜溜地说道。 他这个当爹的都没享受几次妞妞的照顾，谢行川这小子倒是好福气。 妞妞回过头来，问道：“娘，我能留下来吗？我觉得谢哥哥需要我照顾，大晚上的你们来回跑多辛苦呀。” 张芸娘看她执意如此，和丈夫对视一眼后，无奈点头。 “你可以留下来，但如果觉得累了就跟我们说，我们再送你回去，知道吗？”张芸娘说道。 妞妞发出一声欢呼，而后又扑到谢行川床边，继续拿帕子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水。 “谢哥哥一直在出汗。”妞妞忽然说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立马警觉起来，上前将手掌搭在谢行川额头上：“还好，没有发热，只是出汗。” 妞妞又擦了一遍汗水，问道：“谢哥哥晚上是不是只喝了酒，没有吃别的东西？” 张芸娘听到这话，想到自家带过来的饭菜，又让顾明达将人扶起来。 “先让他吃点东西垫一垫，不能就这么饿着。”张芸娘说道。 但被扶起来的谢行川，却忽然身子往前一扑，就像再也控制不住一样，歪过头吐了一地。 屋子里顿时弥漫起呕吐食物的酸腐臭气。 “难受……”谢行川苦着脸说道。 张芸娘很是心疼地看着他，而后端了杯水喂到他嘴边。 谢行川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那杯水喝了下去。 “娘，我的头好痛。”谢行川对着张芸娘说道。 他虽然长得高，但实际上也不过十二岁，醉酒头痛让他格外想要寻求某种依靠，他此时眼神迷离，看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只死死地抓住张芸娘的衣袖。 “好痛，娘，头痛，脸也痛……” 张芸娘被他喊得心都要碎了，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走丢的二儿子，想到他被那些天杀的拐子们送进宫里。 那么大点的孩子，怎么能吃得了宫刑之苦。 妞妞爬上床去，轻轻将谢行川脸上的面具解开。 “妞妞，别！” 妞妞的动作太快，顾明达的制止落后一步。 妞妞小声说道：“哥哥说他脸疼，是不是被面具压到了，所以才不舒服？” 面具掉下来，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 顾明达叹了口气，谢行川并不爱摘下面具，他怕这孩子醒来会不高兴。 “算了，咱们都见过你谢哥哥面具下的脸，他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生你的气。”顾明达说道。 妞妞挺了挺小肚子，说道：“谢哥哥脾气最好了，才不会怪我呢。” 顾明达想到谢行川那张常年都冷冰冰的脸，想不明白妞妞的自信到底从哪里来。 谢行川吐的一地秽物，张芸娘挖了一堆土覆盖上去，屋子里的气味总算消散些许。 夫妻俩倒是想给谢行川喂些吃食，但这孩子一听要吃东西，就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两人都没法子撬开，只能作罢。 “你让着孩子侧着睡，仰着睡如果再吐，很可能会堵住喉咙，他多难受呀。”张芸娘轻声提醒道。 顾明达轻轻地将谢行川的身子侧过去。 原本一心想要照顾谢行川的妞妞，此时没忍住揉了揉眼睛。 “乖宝，先吃点东西再睡，你晚上一点都没吃呢。”张芸娘轻声提醒道。 她将热好的饭菜喂了一部分给妞妞吃。 妞妞一边吃，一边脑袋不停点头，犯困的模样像极了小鸡啄米。 吃得差不多了，张芸娘又说道：“乖，去院子里走两圈再回来睡觉。” 妞妞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她实在是太困了。 张芸娘没法子，将孩子抱下来，动作温柔坚定地扯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 “刚吃完饭不能立马就睡觉，至少要消消食。”张芸娘轻声说道。 妞妞此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眼睛伸出双手，做出求抱抱的动作。 张芸娘拿她没法子，认命似的将小孩抱在怀里，几乎是抱起来的瞬间，妞妞就脑袋一歪，倒在张芸娘肩膀上，张芸娘无奈将孩子抱着回到屋子里。 “睡着了？”张芸娘的方向，看不到埋在她肩膀后的妞妞的脸。 顾明达点点头，而后指了指床的另一边。 张芸娘轻手轻脚地将妞妞放下去后，盖好被子，转过头来皱着眉看向地面。 谢行川又吐了。 “吐这么多，肚子里哪里有东西，人得饿成什么样？”张芸娘轻声说道。 顾明达也没办法，说道：“这孩子一听说吃东西，他就嘴巴闭得死死的，只能饿一顿了。” 张芸娘又铲了些土，盖在新的呕吐物上。 两个孩子睡床上，夫妻俩在椅子上坐了一夜，这一晚上也并不安稳，谢行川又吐了两次。 等到天亮时，两口子眼睛里全都布满红血丝。 “我去做点吃的。”张芸娘强撑着身子想要进厨房做早饭。 顾明达拦住了她，说道：“我听到隔壁起来了，花点钱，让隔壁做点吃的，你闭着眼睛再眯一会。” 对于还能额外挣一笔钱，邻居一家倒是很开心。 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说道：“不妨事的，只要你们喜欢就好，难道有人喜欢我媳妇做的吃食。” 顾明达初听这话，只觉得有些怪异，熬夜后遗症导致脑子转得都慢了，并未深想。 等到隔壁两口子殷勤地将做好的早饭送过来，谢行川也醒了。 四个人坐在桌边，刚捧起碗吃了一口，四个人差点一起吐了出来。 “难吃！”妞妞皱着小脸说道。 275.第275章 认亲 第275章认亲 谢行川此时神色清明，用震惊的眼神看向张芸娘。 张芸娘外表看起来很是干练，看着也不是做饭难吃的长相啊，谢行川此时百思不得其解。 妞妞此时苦着一张脸，硬生生将到嘴边的难吃饭菜咽了下去，一边吃，一边哄着自己：“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虽然她强迫自己吃下去了，但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谢行川本来想吐出来，但看到六岁大的妞妞都在强行吞咽，只能苦着脸继续吞下去。 顾明达和张芸娘两口子这辈子日子最苦的时候，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顾明达此时总算明白那中年汉子奇怪的话语了。 真是难为这世上，还有人能将正常的食材做得如此难吃。 “一会就一起回去吧，中午总不能又跟隔壁邻居买这样的饭菜吃。”顾明达这么说，算是替张芸娘洗刷冤屈了。 谢行川听得是邻居家端来的饭菜，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四个人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艰难地吃完了桌上的饭菜。 顾明达和张芸娘一同看向谢行川。 谢行川也不知怎的，被这两口子一起盯着，总有种莫名的心虚，想要低下头去。 “我昨天也听老太太说了，你并不愿意说离家缘由，既如此，我们也不多问。”顾明达主动说道。 谢行川微微松了口气。 顾明达又说道：“但你才十二岁，我和你张姨也没办法看着你一个人在外头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谢行川还没说什么，妞妞就说道：“还有我！还有我！” 妞妞扯着谢行川的衣袖，说道：“我也不能看着哥哥这么乱来，我也要照顾哥哥。” 谢行川望着小姑娘眼中满是担心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妞妞的头发。 “我和你张姨商量了下，我们托个大，想跟你结干亲，你若愿意，可以叫我们一声干爹干娘。”顾明达说出他和张芸娘昨晚商量过的结果。 张芸娘看到谢行川总是忍不住想起二儿子，顾明达也感念谢行川的救命之恩，若是直接提让谢行川跟他们回家，谢行川肯定不乐意。 如果有了名分，这些话就好说了。 谢行川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这样的打算，他轻声说道：“你们并不缺儿子。” 他并不想随便接受别人的同情。 如果说张芸娘最擅长照顾小孩，那顾明达就最擅长哄孩子。 “我们不缺儿子，但缺个像你这样厉害的儿子。”顾明达说道。 谢行川不解地看着他。 顾明达继续道：“我长子从文，幼子学医，一心盼着有个儿子习武，我还记得当日在船上，谢小哥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威，见了一次，我就忘不掉。” 谢行川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为了习武吃的那些苦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谢哥哥，我还没有看过你耍枪呢，你能不能耍给我看看？”妞妞在一旁问道。 谢行川轻声说道：“好，以后我耍给你看。” 妞妞立马发出一声欢呼：“好耶，我又多了个哥哥！” 谢行川想说自己只是答应耍枪，并没有答应给顾明达当儿子。 但他一转头，就看到顾明达夫妻俩都一起拿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谢行川犹豫片刻，无奈说道：“好吧，反正我也没有干爹干娘……” 妞妞又欢呼起来：“以后谢哥哥也是哥哥了，哥哥喜欢我和爹娘，才会跟我们当一家人！” 谢行川听到这话，很想反驳，但看到小姑娘欢呼雀跃的样子，只能无奈住嘴，算了，就当自己很喜欢他们好了，就当是在哄小姑娘开心。 定下名分之后，顾明达立马又趁热打铁地邀请谢行川去顾家宅子里住。 谢行川顿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才买了宅子，还没一个人住够呢，我不想搬过去……”谢行川虽然认了干爹干娘，但私心底，依旧没有觉得是一家人，彼此还生疏着。 顾明达在船上照顾谢行川那么久，却比较了解这孩子的脾性，说道：“说起来，我家附近这段时间不太平，真的很需要个厉害的小将军给我们镇一镇。” 谢行川听到是给顾家人帮忙，顿时来了精神。 张芸娘又给了妞妞一个眼神。 妞妞立马抓着谢行川的衣袖跟他歪缠：“哥哥，你就跟我们回去吧，你不住一起，我心里害怕。” 小姑娘都这么说了，谢行川顿时就心软了，就坡下驴道：“我……我只陪你们住一阵，若是附近没有宵小，我还要再搬回来住的。” 顾明达和张芸娘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行川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性却已经养成，答应了跟他们同住，却又坚持要付住宿和伙食的银钱。 这小子执拗起来，顾明达和张芸娘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倒是妞妞说道：“哥哥不是来保护我们的吗？怎么变成了来借宿的？” 顾明达眼睛一亮，立马顺着女儿的话说道：“是了，行川，你是来保护我们的，负担你的吃住，本就是我们应尽之责，说起来，我们还应该额外给你银子呢，毕竟请人护卫，不仅包吃住，还要给大笔的银子。” 谢行川听到这话，急得都要跳起来了：“我不要银子！既认了干爹干娘，做这点小事，怎么还能要银子呢！” 顾明达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说道：“对啊，既认了干爹干娘，怎么吃住还非要给银子呢。” 谢行川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妞妞又扯着他往外走：“快回去，快回去，我让姐姐给你做好吃的，我告诉你，姐姐做的吃食可好了！” 谢行川听到这话又觉得怪异，说道：“姐姐，你还有姐姐？” 妞妞不好说书颖的名字，只能说道：“不是亲姐姐，是对我很好的另一个姐姐。” 张芸娘解释道：“是家里的婢女。” 谢行川这才明白了。 等将人带回去，将事情原委告知顾家老两口。 顾老太拍着手掌说道：“好！昨天我就想着这孩子一个人过日子不妥，还是你们俩的考虑周到！好孩子，到了我们这，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276.第276章 会元 第276章会元 谢行川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想着，若真在自己家里，怕是永远也自在不起来。 自己离家几日，家中竟然真的并未派人出来寻找。 顾老爹忽然直直地看着谢行川。 妞妞拉着谢行川走到爷爷身旁，脆声说道：“爷爷，这是行川哥哥，以后也是您的孙子。” 顾老爹伸手想要摸摸谢行川的头发，但谢行川太高了。 谢行川弯腰躬身，终于成功让老爷子摸到自己的头发。 “乖孙……是我的乖孙……”顾老爹含糊着说道。 谢行川离得近，听到这话，心底一松，来到新地方，被人接纳总是一件值得开心之事。 顾老爹又忽然说道：“两个旋……两个旋的乖孙……” 张芸娘和顾明达听到这话，一齐愣住了。 他们的二儿子正好是头顶两个旋。 张芸娘眼泪差点落了下来，但还是强撑着跟顾老爹解释道：“这是行川，他头上可能跟二小子一样，也是两个旋……” 顾老爹听到这话，眼神依旧浑浊，但却说道：“酒方子……我答应了二小子……酒方子要给他……” 顾明达闻言疑惑地看向顾老太。 顾老太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当年你爹跟二小子逗趣，二小子才两岁大，你爹问他喜不喜欢酒，二小子说喜欢，你爹就说以后将黄米酒的方子给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爹还记着这事呢。” 眼看着顾家人说起自己不懂的事，谢行川此时有种被隔离在外之感，他也怕自己的到来，勾起顾家人的伤心事。 妞妞却忽然说道：“谢哥哥和二哥哥一样都有两个旋，谢哥哥一来，爷爷都清醒了不少，谢哥哥又给我们帮了大忙。” 妞妞也不是刻意在给谢行川解围，而是真心这么想。 顾家其他人倒是没看出来顾老爹比平常更清醒，但经过妞妞这么一提醒，他们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自己的举动，是不是让谢行川不自在了。 话题重新又回到谢行川身上，顾老太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行川搬过来了，他新买的宅子岂不是空下来了？里面都是新添置的物件，若是这么白白放着，也太可惜了，不如将宅子租出去！” 顾老太是这个家里最看不得钱掉在地上不捡的人，也不怪她能第一个想到往外租房子。 谢行川却并不愿意，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在顾家住不长久。 但顾老太脑子转得快，说道：“长租多赚，短租少赚，不租不赚，钱这东西，再多也不扎手，乖孩子，听奶奶的，奶奶不会害你！” 谢行川本想拒绝，但听着顾老太完全一副自己人，是实打实为他考虑的模样，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妞妞也在一旁说道：“哥哥，奶奶说的都对，白空着太可惜了，赚点钱可以去买好吃的！” 谢行川闻言彻底不再拒绝了，他如今手头钱不多，既然当了妞妞的哥哥，总要拿钱给妹妹买零嘴吃…… 顾家人在屋里说话，宅子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沈长风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师父师父！说好的在放榜处碰头，您怎么没去？” 顾明达一晚上没睡好，晨起又吃了极其难以下咽的早饭，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没想到竟然忘了这一节，立马朝着沈长风说道：“是我不好，我忙忘了，对不住。” 沈长风听到师父真诚的道歉，人也愣住了，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沈浮山，这人哪怕错得再厉害，依旧也梗着脖子不肯认错，他还记得幼时父亲将错处全推到自己身上的事。 他此时才知道，原来正常的长辈做错事是会认错的。 沈浮山这些日子病了，除了沈长钧，不见任何人。 沈长风也懒得去见沈浮山，想着父子俩就这样互不相见才好。 “不妨事不妨事，师父，弟子要给您报喜了！师父高中会试头名！会元老爷！”沈长风笑着说道。 这话一出，顾家所有人全都激动得站起来了。 谢行川更是后知后觉发现，原来今日是放榜日，顾明达昨夜忙着照顾自己，竟然连这样天大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当真？长风，你真的看清楚了？我儿真的高中会试头名？”顾老太抓着沈长风问道。 沈长风用力点头，说道：“顾奶奶，您放心，我看得真真的，旁的难认的字我还可能不认识，师父的名讳我怎么能看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的，广安县清水村顾明达老爷！” 顾老太听到这样肯定的话语，这才真真切切高兴起来，刚停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祖宗保佑，我儿总算高中！我就知道，我儿是个有本事的，一定能高中！” 张芸娘也跟着哭。 她们比谁都明白顾明达心里的苦。 顾明达从读书开始，就有神童之名，每个老师都夸他是读书种子，偏偏在考秀才上蹉跎十多年，一直饱受旁人冷嘲热讽。 顾明达自己反倒有些怔愣，他其实做好了考好几次的准备，也觉得自己本次答题并没有多完美，但却拿下了会试头名。 他竟然有一种自己付出甚少，但收获却出乎意料丰厚之感。 恰巧此时，前来报喜的官差上门了，在宅子外高声喊道： “贺贵府顾老爷高中会试头名会元！” 官差连说三遍。 左邻右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整条巷子的邻居都跑了出来。 顾明达的长随齐大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放了起来。 张芸娘又让人封了厚厚的银封赏给那官差，官差摸着厚度，自是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邻居们也跑上来说吉祥话。 “顾娘子，还是你有福气，原本就不缺银子花，如今顾相公又高中会元，马上就是官太太了。” 左邻右舍都是普通人，难得出了一位官员，自然是捧着。 顾老太身边此时也围了一圈巷子里的老太太：“以后我们也不能喊您大姐了，要将您顾老夫人了，您成了老太君，日后还去李牙人那帮忙吗？” 277.第277章 最好的 第277章最好的 这群老太太们虽然奉承顾老太，但顾老太经常炫耀自己能挣钱的事，因而就有心思活络的老太太，想要接顾老太的活。 顾老太人老成精，哪里能听不出来这些话中的意思。 “哎呀，这事我还要再想想，人老了，不就要依靠儿子吗？我现在什么事都听我儿子的。”顾老太拿顾明达当借口，挡住了这些人继续的追问。 “老夫人好福气，有个出息的儿子，我们这些人拍马都比不上。” “对呀，这么好的儿子，也不知道老夫人您是怎么教出来的？” 其他老太太们又被迫继续拍马屁。 顾老太哪里有什么育儿经验，顾明达是自带天赋投胎的，顾老太能做的也就是尽量不拖后腿罢了。 “他读书的事我都没怎么管，甚至考秀才的盘缠都是自己挣的，我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有才华，居然随随便便就考上了会元，会元你们懂吗？就是会试的第一名？这么多举子一起考试，只有一个第一名！”顾老太说这话时，脸上的炫耀都快溢出来了。 其他老太太们看得眼热，但也只能附和着。 “你儿媳妇也命好，就是个普通乡下姑娘，什么也没做，就能当上官夫人了。”有心思坏的老太太故意这么说道。 “听说她娘家也没什么人了，真真是好福气。” 住在京城的人，每年科考年都能看一场大热闹，高中进士之后就看自家的黄脸婆不顺眼了，休妻另娶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这群老太太此时就是做着这样的打算，顾老太就算了，好歹生养了顾明达一场，张芸娘这样出身低微的村妇，凭什么当官夫人？ 谁料她们的挑拨之语，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顾老太听到这话，竟然顺着她们的话说道：“对呀，我儿媳妇就是个有福气的，三个儿媳妇里，她最孝顺，也最会讨我欢心！她和我儿子感情也好，一想到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这心里就舒坦。” 其他老太太们平常也听顾老太夸张芸娘，没想到顾明达中会元了，顾老太的态度都没变，难道她是真心喜欢儿媳妇？ 一想到此处，老太太们心里又觉得不像，毕竟由己及人，她们吃过被婆婆为难的苦，自己又变成为难人的婆婆，她们自然觉得这世上没有婆婆真心疼爱儿媳妇。 可顾老太不一样。 顾老太吃过苦，却没吃过婆婆给的苦，顾老爹虽然时不时说两句话惹她心烦，但这么多年一直都护着她。 顾老太也没当过为难儿媳妇的婆婆，此时也没有因为儿子高中而看张芸娘不顺眼。 “听说在官场上，有靠山很重要，若是有个当大官的岳父，仕途就能青云直上，若没有靠山，可能会随随便便就被人害了，丢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官帽子。”某个老太太故意说道。 顾老太听着话，摆了摆手，说道：“这就不用替我儿担心了，我儿的徒弟，是长公主的独生子，长公主知道吗？那是皇帝老子唯一的妹妹！” 老太太们听到这话，顿时眼神一暗，她们没想到顾家的运道竟然这样好，刚来京城不久，就搭上了长公主。 顾老太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说道：“你们还真提醒我了，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能有今天，多亏了我儿媳妇。” “我儿媳妇温柔体贴，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读书科举，这样好的儿媳妇，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老太太们是来挑拨离间的，又不是来听顾老太夸儿媳妇的，听到这话，恨不得当场就离开。 顾老太不仅不听挑拨之语，还反过来端着官夫人的架子教训起她们。 “林婆子，我说你啊，你对你儿媳妇也好点，小姑娘嫁到你们家，还带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寻常人早就捧在手心里，你也要惜福，别人家回头不高兴了，带着嫁妆回娘家！” 但林老太听到这话只会觉得晦气，要不是顾老太如今身份不一样，她估计还想撕了顾老太的嘴巴。 “王婆子，你儿媳妇也是个好的，为了做绣品补贴家用，眼睛都要熬坏了，你要善待人家，别成天欺负人家没娘家人就喊打喊杀的。”顾老太又说起另外一个老婆子。 王婆子也没听进去，只满心想着等儿媳妇熬干了，再一脚踢开，给自己儿子再娶个好的便是，反正京城外头村子里，多的是想要嫁进京城的年轻姑娘。 顾老太愣是将在场所有老太太都训了一遍后，说道：“心疼儿媳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样日子才会过得好，你们都得多跟我学学。” 顾老太架子摆得差不多了，转头进了屋子里，等只有自家人，才“呸”了一声，骂道：“一群老虔婆，打量着我傻的，又想接手我的活，还要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我儿媳妇好不好、有没有资格当官夫人，我自己难道不清楚，还用得着她们多嘴多舌？” 张芸娘听到这话，笑着说道：“咱们这条巷子里的婆婆，娘您真是头一份，我给娘当儿媳妇，真是掉进福窝了。” 张芸娘回想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儿媳妇，顾老太除了嗓门大点，有时候训斥妯娌时说话难听点，还真没做过什么为难儿媳妇的事，确实是难得的好婆婆。 妞妞也扑到顾老太身上来吹彩虹屁，说道：“奶奶是最好的奶奶，也是最好的婆婆，她们哪里比得过奶奶！” 顾老太顿时脸笑得跟一朵花一样，谁不喜欢被人念叨自己的好处呢。 谢行川感受这一家人的氛围，忽然升起想要融入进去的念头，但这想法也只有片刻，便因为不愿意说话而歇了下去。 倒是妞妞，拉着谢行川问道：“哥哥，咱奶奶是不是最好的奶奶？” 顾老太面露期待地看着他。 谢行川犹豫片刻后，轻轻点头。 妞妞得意地说道：“奶奶是最好的奶奶，爷爷是最好的爷爷，爹娘是最好的爹娘，哥哥们也是最好的哥哥，我是最好的乖宝！” 听到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倒是沈长风急了：“我呢？我呢？妞妞你没提我呀！” 妞妞倒是有求必应，歪了歪头，说道：“长风哥哥是最好的师兄！” 278.第278章 大将之风 第278章大将之风 会试放榜过后，便是殿选，两者之间间隔极短，只有通过殿试之后，才会成为进士，得到真正的选官资格。 殿试和会试不同，殿试几乎不会罢黜考生，只是通过这场考试重新排定名次，让所有人在皇帝面前过了眼，给他们加上“天子门生”这个名头。 因而相较于会试，此番殿试，所有人的状态都比较松弛。 顾明达提着考篮，被一旁引路的中年宫侍指引着排在队伍最前列。 “会元郎，年年都是这样的，会元为首。”那面白无须的宫侍笑着解释道。 顾明达朝他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中年宫侍幼时净身，已经做了多年殿试引路的活，只因为他是个阉人，遇到的那些考生们，没几个愿意正眼看他。 他也做好了被这些前途无量的书生们轻慢的准备，但却触到顾明达温和沉静的眼神，以及有礼有节的态度。 中年宫侍心下一顿，再往后引路，那会试第二名，此时眼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随意一摆衣袖，说了句“知道了”，而后便竭力避开中年宫侍。 中年宫侍看着这一幕早就麻木，但此时他还是忍不住朝前看了顾明达一眼，心道原来顾明达这样的才是少数。 队伍排好之后，这些会试新鲜出炉的贡士们，鱼贯入宫，在引路之人的指引下，成功抵达太极殿。 保和殿内，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七名阁老来了四个，礼部官员全员到齐。 “今科的贡生们看起来颇多隽秀之才，只可惜，陈阁老看不到了。”李阁老对着身旁的刘阁老低声感叹道。 刘阁老说道：“没办法，陈阁老的外孙也在其中，他得避嫌。” 李阁老听到这话，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羡慕来：“显国公府倒是好运道，二十岁的贡士，马上就要成为新科进士，还是公府世子，未来有爵位可承，只怕今年京城的人有得抢了，也不知是谁家会得了这个金龟婿。” 刘阁老听了这话，只是笑而不语。 李阁老立时睁大眼睛望着他，说道：“莫非……是与刘兄结了亲？” 刘阁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小儿女的婚事，我自来是不管的，若是与我家结亲了，我不也要避嫌吗？” 李阁老问道：“那是谁家？” 刘阁老低声说道：“宋。” 宋阁老是内阁次辅，论资排辈，下一任首辅也要排到他了。 李阁老这才明白，为何宋阁老今日也避嫌没来。 他此时忍不住心下酸涩，他原本还觉得自家孙女婚事不错，如今真是货比货要扔，靖安伯长子哪里比得上显国公世子。 他心里也清楚，这些勋贵家族，若非门庭败落，不会跟他们这些文臣结亲，但如今秦璟科举考中，显国公府眼看着又要兴盛起来了。 李阁老又想到如今正在家里一心想退婚的孙女，脑袋顿时都大了。 刘阁老此时已经和一旁的詹阁老攀谈起来，说道：“詹大人家的戏园子里，排的那出戏，内子倒是喜欢得很，我家餐桌上连着吃了许多天的福旺卤味。” 詹大人听了，面上依旧笑呵呵的，说道：“这卤味味道确实好，我也很喜欢吃，也难怪戏文子里的人会生出觊觎之心来。” 刘阁老砸巴下嘴巴，似是在回味，但他见多识广，说道：“这卤味的味道，我恍惚记得十多年前，似乎在广安府吃过。” 詹大人也起了兴趣听他讲古，说道：“这么好的味道，只可惜我现在才能尝到。” 刘阁老说道：“那是在一家酒楼里，据说是什么御厨传人，那段时间，那家酒楼跟厉家闹得挺凶的，后来厉家得势，我再去寻那家酒楼，却已经易主了。” 詹大人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眉头微皱。 厉家原本只是普通商户，但如今宫里厉贵妃得宠，倒是鸡犬升天，不仅亲妹妹嫁入显国公府，就连厉贵妃的弟弟都娶了大户千金，当了大官。 文臣和勋贵还可以说是互相谁也不服谁，但面对外戚，倒是态度一致想要上去踩一脚。 只是皇帝宠着厉贵妃，厉贵妃无子，迟早会有成为昨日黄花的那一天，两个阁老都没继续这个话题。 刘阁老话锋一转，说道：“本次的会试当中，除了秦璟，还真有几个好苗子，那位会元郎顾明达，文章写得四平八稳，颇有詹阁老你当年的风范。” 詹阁老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却没提自己和顾明达见过的事，而是说道：“我其实更喜欢第三名的文章，辞藻华丽，颇为不俗。” 刘阁老听了这话也没多想，笑着说道：“只可惜，这第三名并非人如其文，怕是无法被点为探花了。” 詹阁老正好顺着这话望了过去，顿时喉头一哽。 第三名这人长得实在是不够体面，那脸上坑坑洼洼的跟个癞蛤蟆似的，詹阁老瞬间下头，连那篇文章感觉都喜欢不起来了。 顾明达不知道上头的大人们正在闲聊，他刚刚被人引着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坐下。 皇帝还没到，殿内窃窃私语声不断，整体氛围还是很轻松的。 顾明达想到自己今日一路通畅，没有半点波折，心里逐渐安定下来。 “皇上驾到——！” 听着这道声音，殿内的贡生们忍不住骚动起来，顾明达本能地想伸着脑袋去看热闹。 但先前引路的中年宫侍忽然提醒道：“不可直视天颜，会元郎安坐即可。” 顾明达闻言便没有动作。 皇帝刚进来，有的人本能想去跪，有的人又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殿内考试区域顿时闹哄哄的跟菜市场一样。 皇帝看到其他人闹哄哄的样子，眉头微皱，视线落到顾明达身上时，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等皇帝坐下之后，才有内侍喊道：“新科贡士，拜天子！” 顾明达听到这声音方才起身，恭敬地朝着上首的皇帝行了大礼。 大礼过后，顾明达也没立即起身，而是等了片刻。 内侍喊道：“礼成，起！” 顾明达这才起身。 但他身后许多头一次参加大礼的贡士们，此时脸都绿了，他们中不少人又没有机会面见天子，也无人提点，自然这大礼行得乱七八糟的。 他们直到坐下来，考卷分发到手，心里都始终想着在御前失仪之事，心里焦躁难安，答题时难免魂不守舍。 倒是顾明达，他从头到尾表现都合乎礼仪，拿到考卷之后，心里便只有眼前的考卷，闷头作答。 内阁首辅张阁老，先前没有参与同僚们的闲聊，此时视线在殿内所有考生身上转了一圈后，感慨道：“会元郎临阵不乱，倒是颇有大将之风。” 279.第279章 殿试 第279章殿试 顾明达做事向来专注，一心答题便只看得见眼前的题目。 就连身旁有人来往，他都半点未曾注意到， 皇帝起身，下了台阶，背着手在考生中间走了一圈。 李雍和顾明达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还记得顾明达的女儿，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顾明达的考卷，但又想着只看顾明达一个人，难免过于明显，便又在其他人身侧也转了转。 他这一转，就转出事来了。 有的考生，虽然学问不错，但做事却没顾明达那么专注，今日又是头回面圣，难免紧张了些，眼神便忍不住追着皇帝跑。 在皇帝的身影靠近自己时，紧张得笔都握不住了，手一抖，洁白的卷面上便多了好大一团黑点。 那考生看着卷面如此，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皇帝到底没有一直折磨人，转了两圈之后就回到高位上。 整个殿试持续一整天，考生要写三篇策论，也不允许提前交卷。 顾明达感觉自己的考运变好了，三篇策论的题目，正好遇上了他提前练习过的题目，此时写起来自是如有神助。 中午有内侍提着食盒将饭菜送到殿中。 顾明达停下笔来，小心翼翼地将卷子和考题全都收拢到一侧，这才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 吃过之后，他又拿出帕子来，将桌面清理干净后，重新将卷子摆好。 他的举动本也寻常，只是仪态优美，如行云流水，加上他本人身形高大、长相俊逸，难免惹得殿中之人多看了几眼。 又有糊涂考生给他做陪衬，旁人不是没将卷子收拾好，就是吃完饭桌子没收拾干净就放卷子，导致卷面被污。 更有甚者，脏了卷子第一时间喊出声来，惹来所有人侧目。 如此种种，倒是显得顾明达鹤立鸡群。 李雍此时甚至都在想着，就算此前没有见过顾明达，只怕此刻也会注意到他。 顾明达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在皇帝和诸位大臣心中留了个好印象，下午过半，顾明达就已经将三篇策论全部写完。 写好之后，等笔墨吹干，顾明达将卷子又妥贴地收好，放置在一侧，静静等待考试结束。 “他既然答完了，那就将卷子拿过来，给朕瞧瞧。”李雍对着身旁的太监总管孙有福吩咐道。 孙有福得了命令，立马弓着身子走到顾明达身侧，拿了卷子返回。 顾明达一时呆愣住了，他的眼睛跟着孙有福朝上看，只看到皇帝脚上穿着的那双明黄色的靴子之后，便不敢再抬头了。 一直到考试结束，顾明达在保和殿待了一整日，依旧不知皇帝的容貌。 出了保和殿之后，顾明达只管闷头往前走。 “顾叔，且慢！”秦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明达止住脚步，回过头望去。 “顾叔，后天闲月楼有诗会，诗会主人托我邀顾叔参加呢。”秦璟说道。 顾明达犹豫片刻，想着自己刚到京城就苦读，倒是少了交际，便答应下来。 秦璟又说道：“诗会主人的妹妹，在闲月楼另外定了一间院子，举办女子诗会，顾叔也可带妞妞去玩。” 顾明达闻言，立马说道：“妞妞就不去了，她还太小了，没有父母陪同，我总是不放心。” 秦璟却说道：“顾叔不必担心，我表妹和妹妹也会去，到时可以让表妹照看两个小姑娘，请帖也送到公主府了，沈大姑娘应该也去，妞妞去了，就当是多认识了几个玩伴。” 秦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明达又想着沈翎一向是靠谱的，到底点了点头。 顾明达回去之后，吃过饭在院子中转了两圈，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家里人知道他今日考试辛苦，做事也轻手轻脚的，生怕吵到了他。 次日一早，顾明达再醒来，整个人已是生龙活虎。 “哥哥好厉害！好威风！” 听着院子里妞妞的声音，顾明达起身走了出去，只看到谢行川在耍枪。 谢行川似乎已经在小姑娘一声接一声的“哥哥好厉害”中迷失自己，他挥舞着长枪，哪怕已经满头大汗，也不舍得停下来。 妞妞双眼放光，满脸崇拜地看着谢行川，口中说着：“真希望我能跟哥哥一样厉害！” 谢行川刚耍完一套长枪，停了下来，将自己十分宝贝从来不给别人摸的长枪送到妞妞手上。 “乖宝，试试！”谢行川说道。 但妞妞试试就逝世。 长枪太重，小姑娘刚接到手里，差点整个人往前一扑。 沈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忍不住发出“噗嗤”的笑声。 “乖宝，你还没有枪一半高，还是等几年再耍枪。”沈长风笑着说道。 妞妞也不生气，而是软声询问谢行川：“哥哥，所有枪都这么重吗？” 谢行川摇了摇头，说道：“也有轻的，可能你太小了，要不然你先从棍子开始。” 谢行川还真给妞妞找了根棍子过来。 “底盘要稳，这样拿着……” 谢行川指点着妞妞拿棍子。 沈长风看的眼热，也在一旁指指点点：“妞妞，下手要狠，舞动要有力！” 谢行川诧异地看了沈长风一眼。 沈长风说道：“我家里也曾给我请过武师傅，只是教了很久我都没学会什么，师傅直接气跑了。” 沈长风提起自己的光辉战绩，脸上可没有一丝歉疚。 谢行川不知想到什么，问道：“你这样惹武师傅生气，你父母也不发脾气吗？” 沈长风大咧咧地说道：“武师傅气跑了再换一个呗，我娘早就习惯了，我爹从来不管我。” 谢行川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沈长风问道：“你功夫这样好，想必在武道上很有天赋，你父母应该也花费了许多精力，对吗？” 沈长风理所当然地认为，表现拔尖的孩子，肯定是被父母严格管教的。 谢行川闻言眼神一暗，他本不想开口。 但一旁的妞妞巴巴地盯着他，说道：“哥哥，我也想听你练武的故事，跟我讲讲嘛！” 谢行川言简意赅地说道：“每日武师傅都会布置功课，若是学的不好，或者当天练功偷懒了，师傅就会告诉我爹娘。” “爹娘就会让我沿路捡碎石子，回家之后跪在碎石子上认错。” 280.第280章 锥心刺骨 第280章锥心刺骨 谢行川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张芸娘捏着帕子，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谢行川。 谢行川说起这些往事，身为当事人反倒没有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也正是因为爹娘管教严格，才有今日之我。”谢行川如此说道。 看得出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对父母没有半点责怪。 但是顾明达和张芸娘依然能感受到谢行川心底对父母是有怨气的，只是说这份怨气的原因不是习武。 “吃早饭喽！” 顾老太突然出现，打破了现场有些凝滞的氛围。 顾明达在沈长风的肩膀上拍了拍，而后单手抱起妞妞，另一只手扯了一把谢行川，这一番举动竟是哪个孩子都没落下。 “师父，明天的诗会徒儿也去吗？”沈长风询问道。 “你想去就去，自己决定。”顾明达没有强求。 沈长风犹豫片刻后，说道：“师父和妞妞都去，那我也去，我去给师父端茶倒水也是好的。” 顾明达笑了笑，说道：“你写诗并不差，不必妄自菲薄。” 沈长风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别人真心的夸赞，都会觉得像喝了蜜一样甜。 “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妞妞拉着谢行川问道。 顾明达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谢行川摇了摇头，说道：“明日有事，怕是不能陪你们了。” 妞妞刚认了新哥哥，正是最新鲜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一处，小姑娘闻言面上有些失落。 谢行川看小姑娘如此，又说道：“不过等我的事情忙完了，我可以去接你们。” 妞妞听到这话，又肉眼可见开心起来。 “哥哥，妞妞有钱，明天晚上请哥哥在闲月楼吃饭！”妞妞说道。 谢行川哪里会要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请他吃饭。 但妞妞却说道：“上次是长风哥哥请客，这次我请客，下次就是哥哥请客了！好不好？” 谢行川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明达，顾明达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 妞妞见他久久不答，已经开始歪缠起来：“好不好嘛！哥哥，就给我一次机会嘛！妞妞有钱，可以像大人一样请客的！” 顾明达悄悄朝谢行川点了点头。 谢行川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又说道：“下次我请你们。” 妞妞得到允许之后，欢喜的都要跳起来了。 等到没有旁人在的时候，顾明达才说道：“闲月楼是妞妞姨丈的产业，花不了多少钱，且你别看妞妞年纪虽小，但却是家中的小富婆。” 谢行川实在想不到六岁大的小孩能有多富。 但等知道顾家那个日进斗金的卤料作坊，妞妞占了四成股之后，顿时说不出话。 顾明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为人父母，教养儿女，这是应当。但是偶尔儿女想要回报父母，也能坦然受着。” 他这是在解释为何接受妞妞请客的原因。 “你一直待妞妞那么好，请你吃顿饭，也是应尽之义，不必东想西想。”顾明达又说道。 谢行川勉强点点头。 “你有那么多孩子，最喜欢的是成器的那个吗？”谢行川突然问道。 顾明达愣了愣，说道：“养儿育女，自然是盼着每个孩子都成器，但真正能有大出息的，总是少数，只要他们没有胡作非为，都安安稳稳的，我就放心了。” 谢行川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说道：“你还是没有说，你最喜欢哪个孩子。” 顾明达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说道：“最喜欢这种话，轻易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了其他的孩子难免会伤心，每个孩子于我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你一再追问，那我且告诉你，如今你在我面前，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谢行川一时愣住了，他自然知道自己应该不是顾明达最喜爱的孩子。 他只是没想到，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明达居然将他也算进去了。 “我只是个义子……”谢行川轻声说道。 顾明达笑了笑：“义子也是子。” 谢行川面对顾明达温柔包容的眼神，一向不爱说话的人，突然想要将心中的问题全部问出来。 “这世上，真的会有母亲因为难产儿子恨儿子吗？”谢行川问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突然想起在船上时大夫说的话，谢行川出生时母亲难产，是大夫的师父妙手回春，才让母子平安。 “你可曾读过《郑伯克段于鄢》？”顾明达问道。 谢行川非常爽快地摇了摇头：“我于读书上没什么天分，故而家中只请了师父开蒙，并未多读书。”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心下了然，而后又将这故事细细讲来。 他话才起了个头，沈长风和妞妞就鬼头鬼脑地凑了过来。 “爹爹和哥哥在说什么呢？我也想听！”妞妞软软地说道。 顾明达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又朝沈长风招了招手，解释道：“我正打算跟行川讲故事，你们正好也一起听。” 沈长风和妞妞眼睛都亮了起来。 谢行川则看着顾明达行云流水抱女儿的动作，突然就明白了顾明达最喜欢的孩子到底是谁。 “郑伯克段于鄢讲的是春秋时期……” 顾明达本就擅长讲故事，史书里字数不多的一段过去，被顾明达讲得生动细致。 “都是自己的儿子，武姜怎么能因那点小小的理由，就偏心小儿子，打压长子呢？她甚至还为了小儿子差点颠覆了长子的国家，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不配为人母！”沈长风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从武姜身上看到了沈浮山，感觉自己好像是那个被欺负的长子郑伯。 顾明达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道：“五个手指还有长短，世上父母偏心之事不绝于耳，甚至颇多骇人听闻之事，这只是一段史书而已，勿要因此气大伤了自己的身体。” 沈长风勉强缓神。 而谢行川的想法却不一样，轻声问道：“女子难产，竟会对儿子产生如此大的恨意？” 妞妞听了，说道：“孙爹爹的娘亲当年好像生他的时候就是难产，孙爹爹的娘也确实更喜欢他的两个弟弟。” 谢行川闻言面色复杂。 顾明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女子生产极为伤身，因而产关又被称为鬼门关，多少妇人便是折在这上头。” 顾明达说这话时，看向不远处的张芸娘，他本来觉得有顾晏这一个儿子就够了，只是妻子总想着再生个女儿，想要儿女双全，最后一连生了三个儿子。 顾明达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年屡试不中，说不得是自己的运气换到了子女身上，张芸娘三次怀胎全都平安生产，实是大幸。 他并不清楚谢行川家中的情形，只能说道：“难产之苦，莫若锥心刺骨，稍有不慎，便是母子俱亡。” 281.第281章 远着些 第281章远着些 谢行川听着这话，顿时愣在原地。 倒是妞妞，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转头就扑到张芸娘怀里去。 “娘生了三次孩子，锥心刺骨，娘疼不疼？”妞妞奶声奶气地问道。 张芸娘不知道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在说什么，突然听到女儿这声问话，一时人都愣住了，心底泛起细密的酸疼，而后伸手摸了摸女儿湿软的头发。 “娘不疼，谁让娘喜欢孩子呢。”张芸娘轻声说道。 妞妞听到这话，依旧没有觉得宽慰，反而扬起小脸，认真地看着张芸娘说道：“娘好辛苦的，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张芸娘轻笑一声，说道：“只是生孩子而已，怎么就成了最厉害的人，说出去会被旁人笑的。” 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手上被针扎一下都觉得疼，何况娘是受了锥心刺骨之痛……我还是觉得娘最厉害。” 张芸娘听到这话，忍不住将女儿揽在怀里：“不怕不怕，没事的，娘都熬过去了。” 妞妞软软地依赖在母亲怀里。 顾老太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 妞妞一抬头就看到奶奶，又挣扎着往奶奶身上扑：“妞妞好心疼奶奶……奶奶也生了好几次孩子……” 顾老太一开始不知道在说什么，等听清楚小姑娘一句接一句的心疼之后，回想起生孩子的往事，以及当日的凶险与痛苦，也跟着叹了口气。 “乖宝，做女人总是不容易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顾老太说着说着，眼神落在妞妞身上。 一想到乖巧懂事的孙女，未来可能也要经历这种凶险，顾老太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心疼。 谢行川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一样，说道：“难产既然如此凶险，她无论对我如何，也都是我应受的。” 顾明达听到这话却摇了摇头。 “生产凶险，这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你当时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而已，哪里就能预料到这么多，这并非你的错。” 谢行川满脸诧异，问道：“这既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的错，那到底是谁的错？” 顾明达说道：“发生这种意外，归根结底，也是造化弄人，我告诉你产关难渡，是希望你多加体谅女子的不易。” “但说到底，你不是自己想要降生的，是他们选择生下你，这场辛苦，也不应该全怪在你头上去。” 谢行川听着这话，此时整个人犹如云里雾里，过了很久，他才明白顾明达的意思：“我要体谅她，她却不应一味苛责我，是这个意思吗？” 顾明达轻轻点头。 但谢行川依旧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无法解决的局面：“可她已经这么难受了，我要能做什么呢？” 顾明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凡是体谅些，就是无法和平共处，那就只能远着些，彼此还能安心。” 谢行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顾明达又说道：“远着些可以，但你离家之后，也该给家人报个平安。” 谢行川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顾明达明白有的孩子并不喜欢别人一直在旁指点，没有继续念叨，转而又招了招手让妞妞继续返回来听他讲故事。 顾老太和张芸娘在旁边看了几眼后，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次日一早，顾家人起了个大早，张芸娘今日要去城里一位富商家中，与那位富商太太有约。 顾明达带着女儿和徒弟出门，在闲月楼门口遇到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沈翎一见到妞妞，立马就抓住她的手：“可惜我不是个男子，要不然昨天晚上我也在你们家借住，今天就可以跟你们一路过来了！” 沈长风看了妹妹一眼，说道：“你不能来这边借宿，但可以让妞妞过去住呀。” 沈翎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好呀！我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到时候都给妞妞玩！” 她嘴上说着玩，心里想的却是，妞妞白白嫩嫩的，就像年画上的瓷娃娃，她要好好给妞妞打扮一下。 妞妞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为好姐姐的玩具娃娃，只是仰着头看着沈翎，说道：“翎姐姐，你今天看起来格外高兴，是因为要参加诗会吗？” 沈翎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是我又能跟你一起玩儿！” 妞妞听到这话，扬起小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沈翎看着妞妞可爱的模样，竭力控制，才没伸手掐掐小姑娘白嫩的小脸蛋。 “顾师父，将妞妞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乖宝。”沈翎笑着说道。 顾明达点点头：“将乖宝交给沈姑娘，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今日这诗会的主家直接包下了整座闲月楼，进门处，自有专人引路，依据请帖将男客女客分开来。 一行人却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在门口等了片刻，方才等到了秦璟、秦静姝兄妹俩。 “听你沈姐姐的话，若是有人欺负你，别忍着，回头记得告诉爹爹，知道吗？”顾明达在分别时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妞妞乖巧点头，然后忽然举起手来，顾明达非常配合地蹲下身子。 妞妞拍了拍顾明达的肩膀：“爹爹今日也要玩得开心，如果受了气也要跟妞妞讲！” 顾明达也没想到女儿将话又原模原样对自己叮嘱了一遍，他笑着点头配合：“好，我要是被人欺负了，就等着我们家乖宝给我做主呢。” 这样哄孩子的话，旁人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秦静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心生羡慕，她和父亲，似乎永远没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沈翎带着两个小姑娘和婢女们进了一座环境清雅的院落。 “阿翎，这就是今科会元郎的女儿吗？” 一进去，立马有人指着妞妞询问道。 会元郎这个名头还算响亮，妞妞此时面对的声音尚且比较友善。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过来让我瞧瞧。”诗会主人永安郡主夸赞道。 永安郡主是长公主的堂妹，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她仔细端详着妞妞的眉眼，她心头忍不住生起一抹怪异之感，又看了一旁的秦静姝一眼。 282.第282章 养育儿媳妇 第282章养育儿媳妇 片刻后，永定郡主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应该是人有相似。 沈翎见永定郡主久久不言，忍不住问道：“姨母，是有哪里不妥吗？” 永定郡主脸上快速扯出一个笑来：“哪里有什么不妥，这是我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瓷娃娃，听说这丫头很讨你母亲的欢心，先前你母亲办赏花宴时，可惜我病着，不然早就见到这孩子了。” 沈翎点点头，故意说道：“妞妞乖巧懂事，母亲爱得不行，她眼里只有妞妞，都快看不见我了！” 沈翎这么说，也是怕今天诗会遇到像荣嘉县主那样没有分寸的轻狂之人，又欺负妞妞。 永定郡主闻言只是看了沈翎一眼，她自然能看明白侄女的这点小心思，从自己手腕上退下来一串珊瑚手串，不容拒绝地戴到妞妞手腕上。 妞妞立马看向沈翎。 沈翎笑着说道：“永定姨母这是喜欢你呢，收着吧。” 妞妞不知所措地得了一串红珊瑚手串，她忍不住看了一旁的秦静姝一眼。 毕竟她们一起进来，只给了自己见面礼，妞妞怕秦静姝会失落。 但秦静姝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而是笑着给永定郡主行礼问安。 “你这丫头，一向知礼，你母亲近来可好？”永定郡主笑着问道。 秦静姝依旧是那副进退有度的模样：“劳烦郡主费心，母亲近来安好，她还托我向您问好。” 永定郡主点点头：“你母亲有心了。” 随意寒暄几句之后，又来了新客，她们也没有一直在永定郡主身边呆着，这是有婢女拉着她们去位置上坐着。 妞妞和秦静姝并排坐着，一直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秦静姝不仅任妞妞打量，反而大大方方地问道：“顾小姐，你今年几岁？” “六岁，你呢？”妞妞问道。 “我也六岁，你是几月的生辰？”秦静姝问道。 妞妞随口说了个日子，她的生日也不是真的生辰日，先前在张家是不过生日的，在顾家过生日时，是以她老顾家的那一天为生日。 “那我比你大点，我喊你一声妹妹可以吗？”秦静姝轻声问道。 妞妞从未见过像秦静姝这样的同龄人，明明大家都是六岁，但秦静姝格外端庄沉静，就好像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一样。 “你刚刚一直在偷偷打量我，是有什么想问我吗？”秦静姝主动问道。 妞妞并不知道这些达官贵人们的规矩，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永定郡主为什么不给你送见面礼呀？我以为这是小孩子都给的。” 秦静姝看着妞妞一脸天真单纯的模样，眼睛中是纯粹的好奇，倒是没有因为这问话而生气，而是好脾气地解释道：“我与永定郡主并非第一次相见，一般只有第一次才会送见面礼。” 妞妞一脸恍然大悟，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为我解惑，我差点闹了笑话。” 秦静姝问道：“你是不是很少参加宴席或者诗会？” 妞妞点头，说道：“我来京城，就参加了这两次。” 妞妞以前在清水村，也曾参加过几场大席，但那时候饭桌上所有人都忙着抢菜吃，说话也是比谁的嗓门大。 这种席面，显然和京城的不一样，上次的赏花宴也好，这次的诗会也罢，来参加的人全都是锦衣华服，面容也是从容不迫，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那种没有被生活追赶着的松弛感，和清水村里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妞妞才六岁，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但是她却忍不住想着，要是清水村的老乡们也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 “京城的规矩多，若是记不住，容易惹人笑话，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秦静姝轻声说道。 妞妞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和兄长们。 父亲在隔壁参加诗会，如果错了规矩，也会被人嘲笑吗？ 她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秦静姝听了，摇了摇头，说道：“男女有别，男人便是犯了点错，乱了点规矩，旁人就算笑话，也只是一时的，未来若是有了些许成绩，照样能得到旁人的敬重。” “只要咱们女孩子，半点都不能行差踏错。” 秦静姝这话的时候，面上有三分黯然。 妞妞听了，却松了口气，说道：“这样就好，那我就不必担忧爹爹被人笑话。” 秦静姝看着妞妞单纯的样子，忍不住又心生羡慕，有时候懂得太少似乎也是一种幸运。 妞妞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女孩子为什么不能犯错？我爹娘说了，只要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就还是好孩子。” 秦静姝羡慕妞妞被父母精心保护着，但还是将家里母亲教给她的规矩，耐心地跟妞妞讲了。 “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走一步，动一下，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失了规矩分寸，就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等到未来相看人家时，说不定就会被人翻出来，影响姻缘。” 这样一番话，妞妞听到之后，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可是我们生来，也不是为了一段姻缘呀。”妞妞说道。 秦静姝闻言一愣。 妞妞又问道：“人不可能生来就不犯错误，只要改了不就行了，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怎么会有人因为一次出丑，就终身都翻不了身呢？” 秦静姝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她虽然早熟，很多时候表现的像个大人，但实际上只有六岁，许多道理都是显国公夫人硬生生灌输进她脑子里的。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细想。 或者说，显国公夫人也不允许她细想。 “我母亲一直都是这么说的，说我若是有错……那日后就无法嫁给……找个好夫婿……”秦静姝如此说道。 妞妞满脸疑惑，歪着脑袋问道：“你母亲难道不希望你轻松一点吗？她难道不想女儿快乐吗？” 秦静姝很想给妞妞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甚至都不敢深想。 妞妞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京城的母亲都这样，但是你母亲要求如此严苛，不像是在养育女儿，倒像是在养育别人家的儿媳妇。” 283.第283章 正常父母 第283章正常父母 秦静姝呆愣当场。 过了许久，她才问道：“顾妹妹，你父母应当也教你读书识礼、女红针凿，对你严加管教，对不对？” 妞妞点点头。 秦静姝说道：“他们教你这些，难道不是盼着你嫁个好人家吗？” 妞妞闻言，微微歪过脑袋，说道：“我母亲当然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但她和爹爹也说了，如果遇不到好人家就不嫁人了，在家里陪着爹娘兄长，他们愿意照顾我一辈子。” 秦静姝何曾听过这种话，只觉得就好像前半生六年的认知都被人刷新了。 “既然不嫁人，为何要教你这些？为何要努力督促你上进？”秦静姝很不理解。 妞妞说道：“我爹说了读书是为了明理，若是我在读书上有天分，说不定日后还能靠这身本事吃饭，虽然家里愿意一直养着我，但是爹娘觉得，依赖旁人不如依靠自己，学到手的本事才是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显然，顾家对于妞妞的各种打算，都是为了妞妞的将来，希望她成为更优秀的人。 秦静姝先前隔着马车，就能感受到顾家夫妻俩对女儿的爱重珍视，如今听妞妞说起在顾家的种种，她心头的酸涩更重了。 秦静姝可以欺骗自己，自己是国公府千金，又身负国师批命，日后有远大前程，自然跟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是不一样的。 但是她也知道，如顾家夫妻这般，似乎才是正常的父母。 她过去也能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一直未曾细想，如今妞妞的话，似乎将母亲竭力掩盖的那层遮羞布给扯开了。 虽然母亲总将“国师说她是凤命”这事挂在嘴边，但秦静姝总想着母亲还是爱自己的，想让自己得到无上荣光。 如今细细想来，得到无上荣光是真，不爱她也是真的，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为的就是让母亲也能享受到这份无上荣光。 秦静姝难过的差点落下泪来，但是左右四周都是人，她多年来已经被母亲的严苛教导规训成标准模样，哪里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泣。 这事若是传到母亲耳朵中，还不知要怎么折磨自己。 妞妞忽然说道：“我想去看看那边的假山，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秦静姝本想拒绝，但面对妞妞一双真诚的大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妞妞拉着她就往假山那边走。 还在和朋友说话的沈翎，自然发现了两个小姑娘的动向，并未阻拦，而是让婢女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假山并不算特别大，两个小姑娘钻进去后，身后的婢女也能在外面看到里头两人的背影。 妞妞低声对秦静姝说道：“想哭就哭吧，这里没人看见，不会有人挑剔你的规矩。” 秦静姝也没想到妞妞拉她过来，是要安慰自己。 她心下想着，连刚认识的朋友都能看出自己难受，偏偏她的母亲，只会在她难受的时候逼着她将眼泪憋回去。 “你要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哭，只有笑，才能讨人喜欢，记住了吗？”显国公夫人当时是如此教导女儿的。 秦静姝此时条件反射地扯出一个笑来，但看到妞妞皱着眉、眼中满是心疼的模样，秦静姝心头酸涩，眼泪顿时无声地落下来。 “多……多……能……多跟我讲讲……你家的事吗？”秦静姝哽咽着说道。 显国公府里锦衣玉食，但秦静姝却并不喜欢待在家里，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渴望父母关爱的六岁小姑娘。 妞妞却没有立马讲起来，她觉得在别人发现父母不爱自己的时候，讲起父母对自己有多好的事，似乎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也许你父母不是在给别人家培养儿媳妇，是希望你前程更好，你就当我说错了，你别多心。”妞妞说道。 但秦静姝却用力摇头：“他们就是在培养儿媳妇，你没有说错……” 秦静姝知道国师私下批命这事事关重大，这也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就连父亲似乎都不清楚其中的内情，秦静姝自然不可能将这事告诉妞妞，只是眼泪不停往下掉。 妞妞也不明白秦静姝想到了什么，眼看着越哭越凶，她不知为何，居然想跟着秦静姝一起哭。 “你慢慢哭，不着急，翎姐姐说了，不会有哪家诗会逼着几岁大的小姑娘写诗，我们来诗会，都是来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没人会一直盯着我们！”妞妞安慰道。 秦静姝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妞妞拿着手帕不停给她擦拭。 妞妞不知道怎么让人止哭，但隐约觉得，似乎现在让秦静姝哭出来是件好事，便没有阻止。 秦静姝哭了很久很久，似乎要将心里藏着的所有委屈全都哭出来。 妞妞在旁边，帕子都湿透好几回，依旧耐心地陪着她。 “我……我失态了，并不是故意要吓你的……”秦静姝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妞妞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孩子哭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是显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个小姑娘呀。” 秦静姝听到这话，感觉身上的重担，暂时卸了下来一样。 但她心里也清楚，等回到显国公府，自己依旧要变成那个浑身上下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大小姐。 只是能得到一时的松快，也是好的。 秦静姝哭累了，眼泪都哭干了，她询问妞妞：“我眼睛是不是红肿了？” 妞妞伸长脖子，凑过来细细瞧着，而后说道：“只有一点点红，应该等一会儿就好了。” 秦静姝不想立马出去，她也想卸下面具，在假山里面多躲一会儿。 “你娘是不是从不骂你？也不打你？”秦静姝询问道。 妞妞点点头。 秦静姝眼中透露出向往：“真好。” 妞妞说道：“我娘也不总这样，她有时候也被我三哥气得想打人，但只要我们认错了，她就不动手了，顶多训斥几句。” “那和她待在一起，一定很轻松，对吗？”秦静姝问道。 妞妞再次点头，但又说道：“我家里人不太一样，他们只希望我们平安健康就好，他们的要求不高。” 秦静姝却无比向往这样的要求不高，又问道：“你爹爹经常抱你吗？我感觉他很疼爱你。” 妞妞点点头。 秦静姝脸上的羡慕都快凝成实质。 “你爹他……不抱你吗？”妞妞小心翼翼地问道。 284.第284章 抱抱 第284章抱抱 妞妞不明白，为什么显国公府高门显贵，本该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怎么会这么羡慕自己？ 秦静姝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摇了摇头，说道：“我小时候可能抱过吧，现在大了，不方便……” 妞妞眉头紧皱，小声说道：“可我们现在还是小孩子呀。” 秦静姝听到这话，又快哭出来了。 妞妞最在乎的就是家人的关爱，她看着秦静姝，有些心疼，犹豫片刻后，凑到对方身边，伸出两条胖乎乎的胳膊，抱住秦静姝。 “好啦好啦，我抱抱你！”妞妞说道。 秦静姝本想说不稀罕一个拥抱，但却没有动弹，她压根就不舍得这样温暖的怀抱，半天都不舍得退出来。 “你俩躲在这里干什么呢？”沈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她见两个小姑娘一直待在假山里，到底没忍住，过来看了眼。 秦静姝慌忙和妞妞分开。 “我……我……”秦静姝不知该怎么解释。 妞妞回过头来，也不解释，反而询问沈翎：“翎姐姐，要我抱抱你吗？大家都好喜欢我的抱抱呢！” 沈翎也没在意秦静姝的异样，笑眯眯地凑过来，一把将妞妞抱起。 “哎哟！乖宝，你好重呀！”沈翎笑着打趣道。 妞妞坦然地说道：“因为我最近有好好吃饭呀，所以就重了！” 沈翎放下妞妞之后，又抱起一旁的秦静姝。 秦静姝也没想到沈翎会抱自己，她以为沈翎和妞妞关系好所以才抱妞妞。 “静姝跟你都是六岁，她比你轻多了。”沈翎笑着说道。 妞妞听到这话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和秦静姝眨了眨眼睛。 秦静姝并不喜欢自己瘦弱的样子，只是本朝以瘦为美，她每每想多吃两口，总会有服侍的人跳出来阻止自己。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母亲的人，母亲生怕自己长胖了，不符合皇家的审美。 沈翎又说道：“在这里玩够了没有？外头有你们喜欢吃的糕点，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妞妞看向秦静姝，见到对方一听说要出去，脸上又变得紧绷起来。 “翎姐姐，我们喜欢在假山里头玩，不过我有点饿，我跟你出去拿点吃的，一会儿就回来！”妞妞说道。 沈翎疑惑地在假山上下扫了一圈：“这里面有什么可玩的？” 秦静姝听着这询问，立马紧张起来，生怕妞妞说漏嘴。 但妞妞说道：“这是我跟秦姐姐的秘密！” 沈翎伸手点了点妞妞的鼻子：“乖宝不跟我第一好了，居然还有小秘密瞒着我！” 妞妞上前来，拉住沈翎的手：“我跟翎姐姐也有别的秘密嘛！我的秘密多着呢，姐姐，快带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沈翎没再寻根究底，拉着妞妞软乎乎的小手，返回诗会，而后又拿了个盘子，带着妞妞跟吃自助一样四处夹糕点。 一群贵女们，看着妞妞如同雪团一样可爱，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糕点，她们只觉得像是某种极其讨人喜欢的小动物。 “这个！鲜花酥！给她夹两块，可好吃了！” “这个这个！我这个白玉卷也好吃！” 一群贵女们七嘴八舌的，全都想要将自己面前的糕点送到妞妞手上去，她们第一次发现投喂小朋友这么有意思。 妞妞回到假山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盛满了糕点的盘子。 “快吃！姐姐们给我的！”妞妞献宝似地将一盘子吃食送到秦静姝面前。 秦静姝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摇头，说道：“母亲不同意我多吃……” 妞妞却说道：“你娘当面少吃点，你娘不在跟前，她也管不了，没事的，吃吧！” 妞妞说完，自己先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真好吃！这是哪家做的，比我过去吃的白玉卷都好吃！”妞妞恨不得连自己的手指都一起吞下去。 秦静姝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糕点，说道：“应该是百味坊的糕点，他们家的糕点做的十分精细，味道比御膳房的都好。” 秦静姝明明是想跟妞妞科普，但多说几句后，反倒是自己的口水越来越多，她回想起这糕点的美妙味道，到底没忍住，伸出手来，预备隔着帕子拿起一块。 妞妞皱眉看着她：“你手帕上全是眼泪，吃糕点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咸吗？” 秦静姝：…… 但让秦静姝跟妞妞一样，直接用手去拿糕点，她越不过心里那道坎。 妞妞直接将她的帕子拿开，看着秦静姝满脸手足无措的模样，说道：“用手拿呀！” 秦静姝满脸纠结地摇了摇头：“姑娘家是不能用手拿东西吃的。” 妞妞疑惑：“那吃果子呢？你也不用手吃果子吗？不拿着？” 秦静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吃果子有人切好，用叉子吃，再则，我果子也不能多吃。” 妞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秦静姝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太多事了，只是家里一直都是这么教的。”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大家小姐不能用手拿着吃东西，但我们现在在假山里，不一样，你现在是秦姐姐，不是秦大小姐，可以用手吃东西。” 秦静姝听得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长期被压抑着的人，有机会反抗一下，哪怕是极小的时候，此时都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 “只是吃块糕点而已，别紧张。”妞妞提醒道。 秦静姝强行冷静下来，在这种时候，她脑子里竟然还想着母亲教导过的，大事当前要如泰山般面不改色。 秦静姝忽然就不想冷静了，她伸手抓向那块糕点，塞进嘴巴里。 “好吃！真好吃！”秦静姝吃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着笑着忽然一个激灵。 “食不言寝不语！谁让你笑容这么浅薄？贵女就算笑，嘴角也不能幅度太大，以浅笑最佳……”显国公夫人这些话在秦静姝耳边不停回荡。 秦静姝低下头，片刻后，将糕点吞咽下去，像是故意一般，对着妞妞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 “妞妞，我还能再吃一块吗？”秦静姝习惯了询问。 妞妞皱眉说道：“秦姐姐，我拿过来本就是跟你分享的呀，当然随便你吃，你……要吃就吃……别冲我假笑……” 285.第285章 做主 第285章做主 秦静姝身子僵硬了。 妞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秦姐姐，想笑就笑，不想笑就别笑，别为难自己。” 秦静姝只是想要笑得夸张而已，听到这话，她将笑容收敛起来，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自己不笑也是在反抗母亲。 秦静姝似是发泄一般，一口气吃了好几块糕点，仔细算下来，她比妞妞吃得还多。 妞妞小口小口地吃着，也没阻拦她，只是在秦静姝狼吞虎咽的时候，提醒她慢点，不要噎着了。 “我……我好久没有吃得这样痛快了，家里人都不让我多吃。”秦静姝说道。 妞妞问道：“我去大户人家拜访的时候，看到桌子上常年都摆着糕点，你母亲不让你吃，那这些糕点都给谁吃了？” 秦静姝摇摇头，说道：“家里其他人吃的，下人吃的，唯独我不能吃，母亲怕我吃多了发胖。” “正经饭食也不能多吃吗？”妞妞忍不住问道。 秦静姝黯然地点点头：“我很容易胖，母亲说胖了就不好看了。” 妞妞又问：“那你平常都没有吃饱吗？” 秦静姝点点头，说道：“其实习惯了也好……胃口变小了，就不会经常饿得难受了……” 妞妞心疼地看着她。 在妞妞看来，家人最重要，其次就是填饱肚子，她觉得秦静姝真的太可怜了，家人对她不好，就连吃饭也不能畅快，简直是在显国公府坐牢。 秦静姝问道：“你母亲不怕你长胖吗？” 妞妞摇头：“我娘说了，小姑娘胖乎乎的才好呢，这叫有福气。” 秦静姝听了很是羡慕，身形苗条是长大了才该考虑的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大多都是贪吃的。 “那你出门了，不在你母亲跟前的时候，就多吃点。”妞妞提议道。 秦静姝闻言心下一喜，但片刻后又说道：“不成的，母亲派的人一直盯着我，会提醒的。” 她话音刚落，假山外就传来秦静姝婢女的声音：“小姐，您该出来了，在里面待了很久，也要去跟其他小姐交谈，不能老是抓着一个人说话。” 秦静姝的婢女早就想提醒了，只是一直被沈翎的婢女拦着，这么长时间，倒是拦不住了。 “我要出去了。”秦静姝不舍地看了一眼妞妞手里的那盘糕点，又看了眼这个假山洞。 妞妞不解地说道：“不都是婢女听小姐的话吗？怎么要你听她的话？” “我这婢女，若我哪里做得不妥了，她会跟我母亲告状。”秦静姝无奈说道。 “那她到底是你的婢女，还是你母亲的婢女呀？”妞妞问道。 秦静姝一时答不上来，她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窒息。 “你家里的婢女，都听你的？”秦静姝问道。 “我的婢女，当然要听我的呀，不过我只有一个婢女，她比我就大两岁，我也不经常要她服侍。”妞妞解释道。 妞妞私心里拿疯丫头当姐姐，因而她的婢女就只有齐娘子的女儿齐丫头，齐丫头才八岁，不像是伺候妞妞的婢女，倒更像是玩伴。 “也许她是为了你好……”妞妞小声说道。 秦静姝却不假思索道：“她才不是为了我好！她都是为了家族，为了我日后嫁得好，光耀门楣！” 妞妞眉头微蹙，感觉秦静姝口中的人不是说外面的婢女，而是指向别的某个人，妞妞小心翼翼说道：“光耀门楣，秦静哥哥眼看着要考中进士，他已经光耀门楣了，你也能轻松点……” 秦静姝缓缓摇头，面色阴晴不定。 假山外头的婢女还在一声接一声的催促着。 妞妞拿自己的荷包给她装了几块糕点，说道：“她一直催，你拿着偷偷吃……” 秦静姝明白妞妞的好意，但她却不想接受，难道要一直被婢女盯着吗？听着婢女一声接一声，她只觉得自己好似比婢女还要低一头，她应该做自己的主，而不是让一个丫头骑到脖子上。 秦静姝起身，走出假山，看到沈翎的婢女正在拦着自己的婢女。 “主子们在里面玩，你又何必一再扫兴？”沈翎的婢女满脸都是不理解。 但秦静姝带来的那个婢女却很是坚持。 秦静姝对着沈翎的婢女满脸客气地说道：“这位姐姐，我和我的婢女有话要说，劳烦姐姐了。” 沈翎的婢女立马点点头，往远处走了几步。 没有外人在，秦静姝的婢女立马低声说道：“小姐，您今日实在太放纵了，若是让夫人知道……” 秦静姝却说道：“放肆！” 婢女闻言一愣。 秦静姝盯着她，说道：“我的事情，轮不到你多嘴。” 婢女深吸一口气：“夫人派我来盯着小姐，要您务必谨言慎行，不能做出任何有辱显国公府门风之事，夫人是您的母亲，她不会害您……” 秦静姝听到这话，难受得要哭出来了，又是这种话，好像她没人盯着，就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一样，她明明才六岁，能干出什么丑事来？ 而眼前这个婢女，口口声声都是夫人，实际上也不过是在享受以下人的身份欺压主子的乐趣。 “住口！”秦静姝沉下小脸训斥道。 婢女感觉今日的秦静姝变了，没有过去那么乖了，她的目光越过秦静姝，看向里面的假山，正好和妞妞四目相对。 “小姐，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些什么？若是让夫人知道，您听了外面那些不三不四之人的话……” 秦静姝说道：“我让你住口，你听不懂吗？” 婢女被迫闭嘴。 秦静姝继续道：“顾姑娘是我的朋友，不许你说她的坏话！” 婢女虽然没说话，但她的眼神却是不服管教的。 秦静姝本就聪明，如今被妞妞的话给点醒了，她身边的人如果都不听自己的，那日后就继续泡在苦水里，做什么都被人盯着，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你去百味坊，将各色糕点都买一份，我要送给朋友。”秦静姝随口找了件事打发婢女。 婢女满脸不乐意，说道：“小姐，百味坊离得远，我去买了糕点，谁来伺候您？您今天只带了我出门。” 286.第286章 太好吃了 第286章太好吃了 秦静姝板下脸来：“我说话对你一点用都不管，你这样的婢女，我用不起。” 婢女听到这话，哪怕再不愿，也只能低头应了下来。 等将人打发走后，秦静姝脸上总算浮现出松快的神情，她转身又进了假山，高兴地对着妞妞说道：“我将人打发走了！我们继续在这里玩！” 秦静姝感觉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假山，假山里面空间很小，也没有人再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她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妞妞见小伙伴开心，脸上也露出喜色来，问道：“你要玩什么？我们下五子棋？翻花绳？拍手？抓石子？” 秦静姝听到这话，两眼蒙圈：“这都是游戏吗？我都没听说过。” 妞妞点头，问道：“难道没有人陪你玩这些吗？” 秦静姝脸上顿时露出窘迫来，她感觉和妞妞一比，自己好像是个土包子。 妞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我教你，我可会教人了，你这么聪明，保准一学就会！” 六岁大的小姑娘，哪怕再早熟，谁不爱玩呢，秦静姝听到这话，顿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妞妞。 等沈翎第二次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姑娘躲在假山里玩抓石子的游戏，玩得可开心了。 “好哇，我在外面抓耳挠腮地想着怎么写诗，你们在里面倒是玩得爽快。”沈翎笑着说道。 秦静姝听到这话，第一时间竟然想道歉。 倒是妞妞依旧一脸坦然，问道：“翎姐姐，是不是开席了？” 沈翎点点头，说道：“是呀，我来接你们去吃饭。” 妞妞听到这话就要往外跑，但却被沈翎拦住了。 “头发乱糟糟的。”沈翎一边抱怨，一边伸手将妞妞的头发捋顺了。 她又拉过秦静姝，也帮忙整理好了。 “可以出去了。” 沈翎说完，又问道：“静姝，你带的丫头去哪玩了？刚刚在外面没见到她。” 秦静姝说道：“我打发她出去买东西了，一会要回来的。” 一个丫头而已，沈翎问了一嘴便没再管了，牵着两个小姑娘就往席面那边走。 等到了席面上，将两人安排着在自己身边坐下，沈翎又后知后觉问道：“你们俩，会自己夹菜吗？” 妞妞仰着头，说道：“翎姐姐小瞧人，我连洗衣服都会，怎么可能不会夹菜。” 沈翎笑着说道：“对对对，我怎么忘了，我哥洗衣服都是妞妞教的，妞妞真厉害。” 沈翎看向秦静姝。 秦静姝也点点头，说道：“沈姐姐放心，我会的。” 等到一道道菜品被送上桌子，沈翎看到正对面坐着的赵家小姐，自己都没吃两口菜，净顾着给顽皮的妹妹夹菜，偏偏那顽皮妹妹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气得赵家小姐额头青筋直冒。 “你再这样，下次有诗会，我不带你出来了！”赵家小姐低声威胁妹妹。 可是小屁孩压根就不理会她的威胁，依旧理直气壮地东指西指。 沈翎一低头，就看到身旁两小只全都在乖巧地吃饭，忍不住想着还是自己更会带孩子呢。 “这个肉特别好吃，入口即化，是专门请的大师傅做的！”妞妞指着桌上的红烧肉跟秦静姝说道。 似是特意照顾这一桌子的女孩子，红烧肉切的比往常要小块，但即便如此，贵女们也没有几人要动这盘菜。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贵女们就算对外说爱吃什么菜，也要说名贵的、清淡的，没有谁会成日将红烧肉挂在嘴边。 此时秦静姝就犹豫着要不要伸筷子。 妞妞却没那么多顾忌，不仅给自己夹了，还用公筷帮沈翎和秦静姝各夹了一块：“你们一定要尝尝，真的特别好吃！” 沈翎其实尝过，但她好面子，此时却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我不是很喜欢吃重油之物，但既然乖宝你非要我吃，我就只能吃了。” 席上其他贵女们，听到这话，这才收回视线。 沈翎不仅吃了红烧肉，她还得寸进尺地凑到妞妞身侧，低声说道：“乖宝，我要用汤汁浇饭吃，红烧肉的汤汁拌米饭，最好吃了！” 妞妞脸上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但还是无奈地帮她挖了一大勺肉并汤汁。 沈翎脸上依旧是那副嫌弃的表情，说道：“乖宝，姐姐自己有手，何必要你来给我夹菜呢，你就这么怕姐姐吃不饱呀。” 妞妞无奈撇了撇嘴，又给秦静姝和自己各挖了一勺汤汁。 秦静姝从没试过这种吃法，如今米饭被红烧肉汤汁染成诱人颜色，只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一口下去…… 好好吃！ 秦静姝只觉得自己似是吃到了幸福！ 那种鲜香可口的美妙滋味，让她分外满足。 妞妞得意地说道：“好吃吧，我每次来都要这么吃，做红烧肉的大师傅只做这一道菜，她原本是京郊的农妇，罗姨夫听说了她做肉的本事，就求着她来酒楼掌勺。” 秦静姝家中也有大厨，但单论这道菜，她也得承认，没人比得过这个农妇。 其他贵女们原本只是多看了吃肉的沈翎几眼，但随着妞妞开始吃饭，贵女们便忍不住频频将视线落在妞妞身上。 妞妞吃饭的感染力太强了。 “嗷~” 满满一大勺汤汁拌饭，被小姑娘塞进嘴巴里，满满当当的。 小姑娘脸颊肉乎乎的，吃下去后眼睛眯了起来，那种幸福满足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桌上其他贵女们，看得越多，悄悄咽下去的口水就越多，她们忍不住想着，那盘油乎乎的红烧肉，难道真的好吃？ 虽然是闲月楼的招牌菜之一，但毕竟是猪肉呀。 普通百姓之家，一月都未必能吃上一回的猪肉，在达官贵人们眼里，却是低等肉，远不如羊肉体面。 妞妞又吃了一口汤汁拌饭。 桌上其他贵女们好似都闻到了妞妞这碗饭散发出的鲜香气息。 “要不，就尝一块？”她们心下想着。 也不知是谁伸出第一双筷子的，但一旦开了个口子，就止不住了。 贵女们身后传来低声轻咳。 却是她们带来的奴仆，在提醒她们不能过多食用这道油腻菜。 但因为身边人都在犯戒，所有人全都一起装作没听到身后的声音。 尝到了这么好吃的菜品，就连赵家小姐都一脸满足，她那个刁蛮的妹妹，此时正在她身侧埋头苦吃汤汁拌饭，也没空折腾姐姐。 她们一筷子接一筷子，没忍住吃过量的同时，那一盘子红烧肉也光盘了。 贵女们虽然没人说话，但彼此眼神交汇间，却都只有一个想法：“好吃！真的太好吃了，难怪是闲月楼的招牌菜之一！” 287.第287章 美如画 第287章美如画 秦静姝侧过头来，低声说道：“妞妞，你好会吃哦，她们都学你。” 妞妞得意地昂起脖子，说道：“那当然，我以前家里开卤味店，我还帮着大人卖货呢！每次我帮忙，我家的卤味卖得可快了！” 秦静姝听到这话，眼中顿时满是崇拜，在她还被母亲折腾得生不如死的时候，跟她同龄的妞妞，都能给家里帮大忙了！ “妞妞，你家里以前的卤味是不是也特别好吃？”秦静姝问道。 妞妞提起这个可就不困了，说道：“你知道京城的福旺卤味铺吗？用的就是我家的配方。” 妞妞又指了指桌子上空着的另一个盘子，说道：“那碟卤味，就是一样的味道！” 这桌子上的卤味是凉菜，也全都切成小块，摆盘精致堆叠在一处，几乎只有一人一口的分量，是赠菜，因而很快就空盘了。 和别的席面上空盘了就喊加菜不同，这桌子上都是未嫁女郎，就算吃空了，也不好意思喊加菜。 并且，要不是真的格外喜欢吃，她们一般也不会吃空盘，至少要剩一些，这样才能显出她们胃口小。 如今随着红烧肉开了个头，这一桌子菜品，算是彻底入了贵女们的眼，她们的胃口打开了，也逐渐尝到其他菜品的好。 “我算是明白，为何郡主一定要将诗会定在此处，原是瞧上了这里的厨子。”有个十四五岁的贵女对着沈翎如此说道。 沈翎轻轻一笑，说道：“说起来，我在宫里也吃过不少次，但这儿的几道菜品，半点都不比宫里的差。” 沈翎说的客气，实际上很多菜，她私心里觉得比宫里都强了不少，只是这话不能在明面上说出来罢了。 等到这一桌子结束，大半的菜品都空盘了，一桌子贵女们左右看了看，如今这情形，倒也不必担心谁当了眼睛嘴巴，传出去坏名声，毕竟一桌子都是共犯。 彼此对视间，瞧着旁人都觉得亲近三分，一顿饭的功夫，倒是彻底拉近了距离。 “我下回办诗会，也要在此处办，到时候你们都要来。”赵家小姐拉着沈翎如此说道。 沈翎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家小姐又转头看向妞妞，说道：“乖宝也要来，有你在，饭用得都香了几分。” 妞妞闻言一愣，她其实并不认识这位姐姐，但还是乖巧点头：“好，谢谢姐姐。” 赵家小姐看妞妞像个瓷娃娃一般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白嫩的小脸蛋：“真乖！” 赵家小姐本以为小姑娘的脸都像她妹妹，现在摸着妞妞嫩滑的小脸蛋，只觉得爱不释手，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那个混世魔王，暗道真是货比货要扔，自家妹妹皮猴子一个就算了，脸蛋还不光滑！比她这个大人的脸蛋都粗糙！ 嘿嘿，还是乖宝的脸更好摸。 但等她一回头，沈翎就黑着脸将她的手拿开。 “小孩子的脸不能乱摸的！”沈翎不高兴地说道。 沈翎很生气，妞妞的脸她都没摸几次呢，反倒让赵家小姐占了个大便宜。 赵家小姐意犹未尽地缩回手。 “下次邀你去我家做客，我们还要一起玩。”秦静姝小声对妞妞说道。 两人一起玩了大半日，此时秦静姝已经视妞妞为好朋友了。 妞妞没有拒绝，只问道：“你母亲肯让我去你家做客吗？” 秦静姝听到这话，立马失落地低下头，她实在没把握说服母亲。 显国公夫人向来眼高于顶，女儿跟哪家姑娘多说了几句话，她都要细细询问人家姑娘的背景，看看家里是否父兄在朝中做官，做多大的官。 妞妞看她这般，说道：“没事，我不能去你家，你可以来我家呀！我告诉你，我家里有个做零嘴特别好吃的姐姐，她特别厉害的！” 秦静姝心下感动，没想到刚熟识的好朋友这么照顾自己，用力点头：“谢谢你，妞妞。” 被秦静姝打发出去的婢女，在城里跑了个来回，连午饭都没得吃，终于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这些糕点全都送给你，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秦静姝对着妞妞认真地说道。 妞妞摆了摆手，说道：“太多啦，你给我一包就行了。” 秦静姝却摇摇头，说道：“我想送给你，反正我带回去，家里人也不会让我吃，你就收下吧，别推辞。” 妞妞面露难色。 但秦静姝又说道：“乖宝，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妞妞：…… 妞妞头一次被人求着收下礼物。 “那我下次也给你带很多好吃的。”妞妞只能如此说道。 秦静姝见她收下，脸上肉眼可见放松下来。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世子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那奔波大半日，此时饥肠辘辘的婢女黑着脸说道。 秦静姝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拉着妞妞的手依依惜别：“乖宝，你千万别忘了我，你下帖子也可以下给我大哥，我求我大哥带我出门……” 妞妞感觉秦静姝不是要回家，更像是要进某个狼窝。 “好，我都记着，你放心。”妞妞再三保证。 两个小姑娘拉着手走到闲月楼门口，秦璟也正在和顾明达告别。 “多谢顾叔，要不是您帮忙，我不知被多灌了多少酒。”秦璟拱手答谢。 也许是因为考试时几次相遇，顾明达看待秦璟，总觉得像是自家晚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我托大说一句，看着你就像是自家孩子一样。” 秦璟听到这话，嘴角扬起：“我看顾叔，也觉得如同自家长辈一般，总是忍不住想亲近一二。” 他这一笑，犹如春日里万千花朵次第绽放，让人忍不住看花了眼。 刚出闲月楼的不少贵女，全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顾会元与秦兄皆是大才，随手一作，便是传世佳品，陆某佩服。” 一旁忽然有人出声赞扬。 酒楼门前的贵女们，听到声音望了过去，皆是一愣。 秦璟犹如芝兰玉树，顾明达年纪稍长，但也高大俊朗。 顾明达身侧的沈长风虽是男子，却生得眉目如画，美貌与女子也不遑多让。 如今这说话的陆思谦，甚少出现人前，如今一露面，也让人眼前一亮。 四个俊美不凡的男人站在一处，好似一幅画。 别说贵女们看愣了，此时街面上不少女郎和小媳妇们，都看得半天没有挪动脚步了。 288.第288章 陆思谦 第288章陆思谦 秦璟已经与人结亲。 顾明达又人到中年。 沈长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虽然这三人面容不凡，但未嫁贵女们最终将大多数目光投注在陆思谦身上。 陆思谦是齐王妃的娘家侄孙，是永昌侯府嫡次子，如今也在白云书院。 能留在白云书院的，都是有学问之人。 加上他如今与顾明达这个新科会元，和秦璟这个准进士站在一处，竟然给了贵女们一种陆思谦学问和前两人不相上下的错觉。 好似下一轮科举，陆思谦就能上岸一样。 在这样的情形下，不少贵女悄悄记下陆思谦的模样，将他列入考虑名单中。 沈翎看到陆思谦，立马黑了脸，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又朝着她身上袭来。 妞妞拉住沈翎的手，问道：“翎姐姐，你又觉得不舒服了吗？” 沈翎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摇了摇头。 那边的告别进入尾声，几个男人回头看向自家的女眷。 妞妞又不被那些贵女的要求拘束着，和爹爹对视一眼后，立马松开伙伴们的手，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顾明达怀里。 顾明达也高高兴兴地将女儿抱起来：“今天吃饱了吗？” 妞妞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席面很好吃，糕点也好吃，我吃了好多！” 顾明达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旁参加诗会的年轻男女们，看着顾明达父女俩亲近模样，都心生羡慕。 京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兴起了“抱孙不抱子”的风气，随之而来的便是父子父女之间，虽是血亲，但彼此并不亲近。 儿子还能常常接受父亲训导，女儿却可能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父亲一次。 顾明达又朝着沈翎道谢，谢她将妞妞照顾得极好。 “顾师父您客气了，我实在没见过比妞妞更好带的孩子了。”沈翎说道。 沈长风也在一旁说道：“照顾乖宝，本就是她该做的，师父你不必谢她。” 沈长风作为兄长说这样的话，倒也不算错。 但一旁的陆思谦忽然说道：“照顾孩子，听起来容易，实际上却有颇多繁琐之处，非心细之人无法胜任，沈兄这样说，倒是抹杀了沈姑娘的功劳。” 陆思谦转头冲着沈翎温柔一笑。 此时一旁的贵女们，听着这话，对陆思谦的好感更甚：不仅长相俊美，还温柔体贴，知道体谅他人的不易！ 沈翎知晓陆思谦偷养外室之事，此时听到这样凑近乎的话，却只觉得厌烦。 “兄长教导妹妹，我受着便是，不劳你多费心了。”沈翎冷着脸回话。 陆思谦没想到沈翎居然是这样的性子，他脸上只有一瞬的错愕，很快又变成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拱手作揖，说道：“沈姑娘见谅，是我多事了。” 陆思谦这么一闹，围观的贵女们都忍不住用谴责的眼神暗戳戳看着沈翎。 沈翎才懒得管旁人说什么，她多看陆思谦一眼都嫌烦，在心底骂了一声“道貌岸然”之后，就上了自家马车。 陆思谦眼神一暗。 沈长风对陆思谦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他还记得师父的教导，喜怒不形于色，因而强忍着厌恶对着顾明达说道：“师父，妹妹好像累了，我先送她回去。” 倒是妞妞，低声问道：“你们不等谢哥哥了吗？” 沈长风一愣，而后凑到妞妞耳边，低声说道：“你翎姐姐不太高兴，我送她回去之后，再过来。” 顾明达说道：“我与罗掌柜还有事要说，你们慢聊。” 顾明达朝着秦璟和陆思谦点点头，抱着女儿又转身进了闲月楼里。 秦璟也道了一声告辞。 转瞬之间，陆思谦周围便空了下来，先前看着他们几人还要说一会，如今随着陆思谦加入人就跑光了，难免给人一种陆思谦不招人喜欢的错觉。 年轻公子们看着陆思谦的尴尬窃笑不已，年轻女郎们却心疼地看了陆思谦好几眼。 回了闲月楼，顾明达也没找罗掌柜，而是随意要了个雅间，在里面等谢行川过来接他们。 他低声询问女儿：“你们好像都不喜欢陆公，你沈家哥哥姐姐，就差没将‘讨厌’二字刻在脑门上了，这是为何？” 等听妞妞说起先前发生的事，顾明达忍不住感慨道：“先前在诗会时，这陆家小子看起来一表人才，做的诗也不错，却没想到私底下竟然会做这种事，倒是可惜了。” 妞妞说道：“爹爹你话说得有点奇怪，你可惜，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好，才学好吗？”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面如冠玉，可惜却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妞妞年纪小，想法总是奇奇怪怪，说道：“长得好就不能做坏事了吗？长得丑的人做坏事就不可惜了吗？” 顾明达顿时愣住了，片刻后，摸着宝贝女儿的小脑袋，说道：“乖宝说得对，是我说话狭隘了，任何人做坏事，都是值得惋惜之事，倒是我以貌取人了。” 沈家马车上，沈翎还在那里生闷气。 沈长风哄道：“好了好了，反正你也不嫁他，何必因为他几句话就不高兴？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沈翎虽然知道如此，但还是说道：“明明在外面置了外室，还故意凑到我面前来表现，这是打量着我和其他人一样浅薄，因为他说两句话就动心，就非他不嫁吗？” 沈长风满头小问号。 男人心粗，他小声问道：“阿翎，你是不是想多了？他也只跟你说了两句话而已呀，就有那么多谋算吗？” 沈翎瞪了哥哥一眼，说道：“你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你要是像他那样，娘还用愁到哪去找媳妇吗？” 沈长风没防备挨了一顿骂，哄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人了，你既看不上他，那就再看看旁人，左右你现在才十四岁，总能寻到一个好的。” 沈长风说到这里，忽然皱了皱眉，说道：“我记得好像谁也是十四岁来着……” 沈翎吓得当场打断，说道：“你记得的人，左不过是过去那些狐朋狗友，我才不要嫁纨绔子弟。” 沈长风好脾气地说道：“好好好，那我不想了，又不急着出嫁，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沈翎忍不住笑了起来：“真要指望哥哥养，我只怕要喝西北风。” 相比较沈家兄妹的和谐，如今显国公府的马车上，却有些低沉。 秦静姝抢先上了哥哥的马车，如今马车上只有兄妹二人。 “大哥，你能帮我个忙吗？”秦静姝小心翼翼问道。 289.第289章 遗憾 第289章遗憾 显国公府里，听完了婢女回禀女儿在诗会上的所作所为之后，显国公夫人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不知进退！” 显国公夫人随手就将一把团扇砸在秦静姝身上。 秦静姝跪在地上，压根没有躲。 团扇轻飘飘的，但扇柄却极为坚硬，直直地打在秦静姝的肩膀上，秦静姝才六岁，被打得身子一歪，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响。 “装什么？我又没打到你脸上！”显国公夫人恶狠狠地说道。 秦静姝听着母亲呼来喝去如唤狗一样的态度，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此时屋子里，就连下人都是站着的，只有她是跪着的。 秦静姝想不明白，母亲总说她身份高贵，未来贵不可言，在外要谨言慎行，那为何总是这样折辱她？ 显国公夫人享受地看着未来皇后娘娘的跪拜，而后挥退左右，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要这么对你？” 秦静姝闻言抬起头，看向显国公夫人。 显国公夫人轻飘飘地说道：“成大事者，古往今来，莫不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你现在才吃了多少苦？每日锦衣玉食，只是让你少玩一点，多做一些有用的事，你看看你，连这都忍不了，日后如何万人之上？” 秦静姝听到这话，面上满是纠结。 但说到底，她才六岁，她本就是金尊玉贵的显国公府大小姐，她也并未看到当皇后到底有什么实打实的好处。 “宫中的厉贵妃，是你婶母的姐姐，若非那年宫中小选她入宫做了宫女，得了陛下青眼，成了贵妃，执掌宫闱。” “她还没有母仪天下呢，就已经能够提携母族，妹妹嫁入咱们公府，弟弟官运亨通，如今已经官至三品。” “她弟弟是什么东西？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玩意，靠着姐姐提携，如今也配跟你外祖父同朝为官！” “她原本是什么身份？广临府一个普通员外的女儿，就算求到我们国公府门前，有谁愿意搭理他们？宫中贵女无数，陛下看上谁不好，偏偏要看上这么个人！后宫那些出身大族的嫔妃，反倒被她压了一头！” 显国公夫人提到此处，恨得双目赤红，好似宫里厉贵妃抢的是她的贵妃之位一般。 秦静姝却说道：“可是母亲，无论是婶母，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对我们都很好呀……” 显国公夫人厉声打断女儿的话：“住嘴！她那样低微的身份，若不是得了圣上青眼，也配照拂我们！我父亲是内阁老臣，我母亲出身大族，我外祖父配享太庙！若非因缘际会，我的身份，便是皇后也做得！我又何须对着她摇尾乞怜！” 秦静姝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 显国公夫人说了这番话后，整个人也轻松了，反正女儿嘴巴紧，这些逆天言论，也不必担心她说出去。 “因为母亲没有当上皇后，所以您一定要让我走这条路……”秦静姝问道。 显国公夫人说道：“你是我的女儿，虽然你聪慧不如我，美貌也不如我，但我会竭尽全力托举你，让你母仪天下。 “显国公府养育你一场，日后自然指着你提携父兄，父兄也会反过来成为你的助力……” 秦静姝已经听不清母亲的那些话了，她眼泪糊了一脸，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个人，只是个母亲弥补遗憾、获取权力的工具。 胃里一阵翻涌，秦静姝感觉一股呕意从腹中涌动出来。 “呕！” 秦静姝左右看着，努力想要找个容器，最终什么也没看到，踉跄着起身，刚刚打开屋子门，便弯着腰呕了出来。 秽物吐了一地。 院子门口，刚刚抵达，又被丫鬟婆子拦着不得进来的秦璟，看到这情形，急得毫无半点往日风度，他推开阻拦的婆子，跑了进来。 “静姝！” 秦静姝抬头，只看得到大哥关切的双眼。 屋里的显国公夫人看到这变故也十分着急，慌忙起身，走到门口，待看到地上吐出来的东西，闻着那股子令人作呕的酸臭味，训斥道：“谁准许你吃这些重油之物！你还吃了这么多糕点！支开我派去服侍你的婢女，你竟然这样放纵！” 秦璟听得这话，抬头看了母亲一眼，而后轻柔地拍着妹妹的脊背。 秦静姝已经听不清耳边的那些训斥，她此时只想着将胃里所有东西全都吐出来。 “还难受吗？还想吐吗？”秦璟轻声询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静姝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来，一身狼狈，眼神哀求地看着大哥。 秦璟立马将人抱了起来。 显国公夫人赶忙阻拦：“她一身脏东西，别脏了你的衣服，我让婆子过来……” 显国公夫人的话音逐渐低了下来，因为秦璟，此时正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母亲。 “一身衣服，能比妹妹更重要？”秦璟说完，就大步流星地抱着妹妹离开主院。 显国公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往前追了几步，但又一不小心踩进秦静姝吐的那团污秽当中。 “哎呀，脏死了，赶紧来人，将这里打扫干净！” 听着显国公夫人的大喊大叫，一旁的仆妇们慌忙上前。 显国公夫人又问道：“大少爷怎么会在此处？谁喊他来的？” 请安一般都在早上，秦璟很少在这个点来主院。 倒是秦静姝的婢女低声回道：“回夫人的话，回府的马车上，奴婢偷偷听见小姐请他来主院走这一趟。” 显国公夫人反手一巴掌打在婢女脸上：“早就知道，为何现在才来禀告？” 婢女吓得当场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不中用的东西！来人，将她拖下去发卖了。”显国公夫人愤愤地说道。 秦静姝窝在秦璟怀里，被他抱着快步朝着外院走去，路上遇到了二房厉夫人。 厉夫人看到秦静姝小脸惨白的模样，顿时心疼得整个都要碎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如此了？不是才从诗会上回来吗？” 秦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秦璟的长随背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快步跑了进来。 “大夫，您快看看我女……我家女孩儿这是怎么了……”厉夫人用力一咬自己的嘴唇，差点说漏嘴。 秦璟听得这话，转头诧异地看了厉夫人一眼。 290.第290章 生辰 第290章生辰 “脉象细小，气血两虚，原本长期少食虚弱，今日似是骤然暴饮暴食，又怒急攻心，因而才会情急之下如此……”老大夫捻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 他心里其实也十分不解，明明是国公府小姐，千金贵体，在外赴宴时少吃点就算了，怎么关起门来，在自家也会吃不饱饭。 秦璟听了这话，不由面色大惊。 一旁的厉夫人看着秦静姝都快凹陷下去的脸颊肉，死死地捏着帕子。 显国公夫人换了一身衣服鞋袜，这才姗姗来迟。 老大夫已经在说调养方法：“大小姐年纪尚幼，倒也不许额外吃什么汤药，只是平日里以食补为主，也不宜再忧思过度……” 显国公夫人正好听了个话音，给了身边老嬷嬷一个眼神，老嬷嬷立马将老大夫拉到一旁细细叮嘱。 老大夫拿了厚厚的银封，自然连连保证不会将今日之事走漏半点风声。 他也没多想，只知道大家小姐若非久病，都不愿意将这事传扬出去，生怕落得一个体弱多病的名声，影响日后婚配。 显国公夫人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她、厉夫人和两个孩子。 “你也听见了，大夫都说了你妹妹没什么大事，你一向沉稳知礼，今日怎么这般孟浪？擅闯主院，又抱着妹妹沿路疾驰，惹得多少人侧目，这也多亏在自家府里，不会传出去。”显国公夫人抱怨道。 秦璟听着这话，却头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顺从母亲，而是抬头问道：“母亲究竟和妹妹说了什么？惹得她急火攻心？她才六岁，她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母亲如此？” 主院里说的那些话，显国公自然不会告诉儿子和妯娌，只移开视线道：“你妹妹太不懂事，出门一次，没人盯着，就在外头胡吃海塞，我不过训斥她几句，她就受不了了。” 显国公夫人说到此处，竟还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说她，参加诗会，不知道和那些大家小姐们交际，反倒一直跟着个乡下丫头身后，真是丢死人了！” “母亲口中的乡下丫头，是顾叔的女儿，顾叔几次对我施以援手，说是救命恩人也为过，况且与人相交，不应看其身份高低，端看人品学识即可，我从不知母亲是如此眼高于顶，只知趋炎附势之人。” 秦璟这话说得极重。 按照他往日的作风，也不该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是今日秦静姝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让他不得不说出这样一番话。 显国公夫人被亲儿子当着妯娌面这么说，气得脸都红了。 厉夫人却没什么看乐子的心情，她如今满心担忧女儿，赶忙跳出来打圆场，说道：“璟儿，你母亲也是为了静姝好，多结交些大家千金，对她日后也有好处，她一心为了孩子，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伤了你母亲的心！” 她又转过头对着显国公夫人说道：“大嫂，静姝还小，一时贪玩也是有的，跟她慢慢说，掰开了揉碎了将道理讲给她听，她迟早会明白你的苦心。” 显国公夫人虽然不喜妯娌，但也不想跟儿子闹僵，本想借坡下驴。 但谁知道秦璟却极为执拗：“我会禀告祖母，求她教养妹妹，这样日后她吃点东西，也不需要再躲躲藏藏。”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心下大怒。 厉夫人在一瞬的怔愣之后，立马高兴起来，若真是国公府太夫人教养秦静姝，不仅能给静姝抬身份，她也能多陪陪静姝。 和显国公府的剑拔弩张不同，此时闲月楼的雅间里，坐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不仅顾家老两口来了，柳小茹和孙家夫妻也在此处，就连白云镇的两个儿子都坐马车回城。 谢行川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这就是我的新外甥了，来来来，一点小心意，一定要收着。”罗掌柜这还是头一次见谢行川，但他事先打听过，送的礼物也极为用心。 他送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刃。 “外甥，你已经有了长枪，这把短刃就当个补充，平时拿着赏玩就好。”罗掌柜搓着手说道。 柳小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嗔道：“那是我外甥，你倒急着充长辈，张嘴就胡言！” 罗掌柜说道：“未来的外甥，也是外甥呀。” 柳小茹又瞪了他一眼。 顾明达拍了拍谢行川，说道：“你未来罗姨夫一片好意，你就收着吧，你母亲与柳姨母感情深厚，不用跟他们见外。” 谢行川这才接了礼物。 一旁的孙家兴笑着说道：“罗掌柜路子广，能寻到如此趁手的兵器，我就差多了，怕是要做个不讨喜之人了。” 孙家兴这么说，因为他送的礼物是兵书。 谢行川显然不是个爱读书的。 顾明达却说道：“我倒觉得你这礼物送的好，这孩子一心想当将军，正该读些兵法。” 人人都给谢行川送礼物，就连顾昭和妞妞都赠了东西。 顾昭送的是一个香囊：“谢哥哥，香囊是我买的，但里头的药材是我亲手配的，我师父说了，这些药材有能令人神清目明之效，若是受伤了，也能应应急。” 妞妞送的是自己绣的手帕，手帕角落里歪歪扭扭绣了个“谢”字。 “谢哥哥，我才学做女红，你先将就着用一下，等我以后厉害了，再给你绣荷包绣鞋袜做衣服！”妞妞放出豪言壮语。 谢行川已经收了一大堆礼物，顾晏送的是一幅画，沈长风送了玉佩，顾明达送的是一套上等文房四宝，张芸娘做了一身外衣，顾老太赶制了一双鞋子，顾老爹人虽稀里糊涂的但也给他雕了一个手拿长枪的将军木雕。 “你们难道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谢行川忍不住问道。 人高马大的少年，此时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露出羞赧之色。 “说起来，我其实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很少收到礼物。” 众人闻言一愣。 顾明达只知道谢行川的生日是在春天，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就是这一日。 291.第291章 噩梦 第291章噩梦 “我知你不喜张扬，今日这一顿饭，请了亲戚们，原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以后你是我们的儿子，却不想竟然是双喜临门了。”顾明达实话实说。 原本正经结干亲，要像孙家认妞妞那次一样，大摆宴席、广邀亲友。 但谢行川对谢家人讳莫如深，顾明达也不方便一直询问，但若是就这么随随便便认了干亲，顾明达又觉得委屈了这孩子。 顾明达只能借这个机会将谢行川的身份变化，告知在京城的亲友。 即便如此，谢行川还是很感动，有一种所有人专程聚集起来给自己过生辰的错觉。 不苟言笑的少年，此时面具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微微带笑。 他过去在谢家，也曾提起过生辰的期许，但却换来母亲勃然大怒、父亲唉声叹气，就好像他要过生辰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母亲甚至用“生辰本是母难日，与你何干”之类的话来训斥他，甚至还罚他在生辰日不许吃饭。 “那是一年中属于我的那一天，我爹娘当然要记得牢牢的。”袍泽笑着如此说道。 顾明达看到妞妞，脸上原本如同黑云压顶的表情缓了缓，他现在忍不住想着，还是女儿更乖巧，知道担心他，不像顾昭，总能找到惹他生气的理由。 “感谢十二年前的今天，哥哥被生出来，现在才能当我哥哥！今天真是好特殊的一天呢！”妞妞捧着脸说道。 顾晏此时都没有继续背书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帮弟弟说两句话，偏偏顾昭又不占理。 “哥哥，爹爹说话急了点，但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些话虽然难听，但是爹爹也是为了你好。” “记了个大概。”顾昭自以为聪明地回答道。 顾明达冷冰冰地说道：“晕车就吃晕车药，反正你师父是杏林大家，他配的药，药效极强。” 顾明达凑近之后，听清楚了都想要给这个倒霉儿子一巴掌。 顾昭正念叨着：“慢点慢点慢点！” 次日一早，顾明达就让人套上马车，说是要送顾晏和顾昭回白云镇。 “若非因缘聚会，哪里能有这样的机会，我明白你现在年纪小，没办法沉下心来读书，所以我也不强求，如今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若是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难道真要稀里糊涂过一辈子吗？”顾明达问道。 久而久之，谢行川就不过生辰了。 实在是其他孩子太过争气，只有顾昭，总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全记住了？”顾明达问道。 妞妞又转过头来拉着顾昭的手。 他背书哪里理解了其中深意，他只想着赶紧背完，然后去玩虫子。 谢行川望着面前眼神明亮的小姑娘，只感觉好似一束阳光倾泻而下，浑身都暖洋洋的。 顾明达黑着脸：“遍读书，却不解其意，这有什么用？” 顾昭听到这话，瞬间僵硬了一张脸，他没想到顾明达居然也会背《黄帝内经》。 顾昭心虚地低下头。 谢行川也想有属于自己的一天。 顾昭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地说道：“师父都说了，是药三分毒，爹爹你倒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顾晏坐在马车上，嘴巴里在低声背诵着什么。 赶车的齐大山，立马应了一声。 “你以为太医给你当师父，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顾明达问道。 张芸娘也在一旁含笑看着他。 一旁的顾昭，比他却闲适多了，只不过嘴巴里也在说什么。 “生辰快乐，为父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顾明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顾昭不像顾晏那么好学，能轻松一刻都是好的，他此时满心期盼着拉车的马匹走慢些。 谢行川在所有人脸上打量一圈，没有训斥，没有责骂，只有纯粹的祝福与关切，好像他的生辰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他后知后觉地想着，原来过生辰，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呀。 顾昭随口说道：“《黄帝内经》。” 但顾明达也没惯着他，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外面说道：“让马跑快点，别耽误了阿晏的学业。” 但孩子哪有不期盼过生辰的？他十岁就跟随父亲入军中历练，看着军中袍泽们，哪怕二三十岁了，父母来信仍然提醒要在生辰日吃顿好的。 许是因为起得太早，妞妞精神头不是很好，靠在顾明达身上，闭着眼睛小憩。 倒是妞妞，拉着顾明达说道：“爹爹别生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你要是难过了，妞妞会担心的！” 昨日不是顾晏和顾昭的休沐日，两人都是临时回来，早些出门，还能让顾晏赶上早课。 谢行川也曾问过袍泽们，家里对于他们过生辰这事是怎么看待的。 顾昭摇了摇头。 他想不明白，这又不是四书五经，父亲背这个干什么。 “背了哪些医书？”顾明达问道。 多年来被母亲训斥打压的痛苦，好似随着妞妞这番话消散大半。 顾昭一脸郁闷地点点头，他虽然听着爹爹的训斥有些难受，但也明白顾明达的良苦用心。 “那我考考你，《黄帝内经》里《素问》卷说，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此为何解？” 顾昭听到这话，顿时脸一僵，磕磕巴巴地说道：“炮制药材……辨认药材……帮他养虫子……背医书……” 顾明达瞟了他一眼，问道：“你师父还教了你什么？” 顾昭只觉得这马车瞬间颠簸起来，他掀开马车帘子，只看到官道两边的风景疯狂往后退。 “慢点慢点！我要吐了！我晕车！”顾昭喊道。 妞妞继续说道：“爹爹说的那句话没有错，机会其实并不多。” 顾昭抬头看了妹妹一眼。 妞妞又小声说道：“我昨天晚上还做梦，梦见我还在那个家里，他们把我扔在柴房里，我浑身都是热热的，感觉好像要死了，梦里我没等到娘来接我，反倒被他们塞进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腿脚都伸展不开……” 292.第292章 奖赏 第292章奖赏 顾明达听到这话，立马把女儿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做了噩梦难不难受？怎么不跟爹爹讲？不怕不怕，都过去了，乖宝现在是大家的宝贝，没有谁敢把你扔在柴房里！” 妞妞摇了摇头：“我不怕，我知道那是梦，梦迟早会醒。” 她又对着顾昭说道：“哥哥，我很珍惜被爹娘收养，所以我想做最好最乖的女儿。” “有一个好师父，和被爹娘收养，都是极其难得的机会，若是遇上了，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贪图享乐，而白白让你师父失望，错过改变人生的机会。” 先前爹爹说话，顾昭虽然听着，但难免没有用心。 此时听着妹妹的话，听着小姑娘轻描淡写说起自己当初差点死亡的事，顾昭眼眶酸涩，喉头发紧。 他现在还不太明白这种感受，但却深切体会了小姑娘挖出自己惨痛过往，也要劝他向学的心情。 李雍听着妞妞的解释，明白了前因后果，瞪了沈长风一眼后，转头询问妞妞：“你既知道了，先前你也曾开解过朕，想要什么奖赏吗？” 沈长风的话语忽然顿住了。 顾昭听到这话也不敢反驳，只是继续垂头翻看医书，偶有不懂之处，便拿起来询问严老大夫。 沈长风依旧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他还端起了长兄风范，带着妞妞和谢行川沿着一条小道进了白云寺的海棠苑。 今日路上并无风雨，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白云镇。 谢行川忍不住看向顾明达，他昨天晚上就被告知今日要早起来白云镇，顾家给的理由是让他护送，他没想到护送是假，为自己看诊是真的。 “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这孩子也许是年轻，又或者是因为身体好，恢复的还行，你们也不用担心了。”严老大夫说道。 严老大夫嘴上虽然说的凶，但教导的时候却不曾懈怠，一点一滴，恨不得掰开了揉碎灌进顾昭的榆木脑袋里。 严老大夫又捻了捻胡须，说道：“身体倒还健壮，只是你大好年纪，怎么是一副忧思过度的症状？家里难道有许多烦心事？” 一行人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白龙鱼服的皇帝行跪拜大礼。 因为前方有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妞妞！”顾明达赶紧制止女儿。 顾昭得了小姑娘的鼓励，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顾明达在一旁仔细说起谢行川当初受伤经历。 妞妞第一时间看向着父亲和沈长风，犹豫片刻后，蹦蹦跳跳地主动跑到李雍身边。 “大先生，我好像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妞妞歪着头说道。 谢行川昨天晚宴面对一大桌子人，还舍得说几句话，如今对着完全陌生的严老大夫，嘴唇紧紧地抿着，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又见面了，小姑娘。”李雍主动含笑说道。 谢行川看了严老大夫一眼，瓮声瓮气说道：“我记住了。” 妞妞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哥哥真好，我说什么哥哥都记着，哥哥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哥哥！” 妞妞小声说道：“严师父，我这个哥哥不爱说话，他不是不礼貌，你别跟他计较。” 妞妞又夸道：“最好的爹爹！” 李雍眉头一挑，目光落在沈长风身上。 妞妞一愣，很快又说道：“大哥也是最好的哥哥！二哥也是最好的哥哥！谢哥哥也是好哥哥！长风哥哥也一样！” 严老大夫给谢行川看诊结束，转过头来用惊奇的目光看着顾昭。 “又来白云寺！不知道现在里面开的什么花！”妞妞短时间内故地重游，她也不嫌重复，依旧是一副兴致十足的模样。 倒是顾晏忽然伸手扯了下妞妞的衣角。 “有海棠花！我带你去看！” 听着严老大夫阴阳怪气的话语，谢行川不愿他老人家迁怒妞妞，主动开口说道：“我不是哑巴。” 严老大夫成功逼得哑巴开口，顿时心满意足，说道：“我最不知道你到底在忧虑什么事，但小小年纪，有吃有喝，别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想的越多，也只是让自己越难过罢了。” 严老大夫听妞妞这么说，立马吹胡子瞪眼：“我跟别人计较就算了，我还能跟个哑巴计较？况且我还欠你这小丫头人情呢，就算受了气，我也只能忍着呗！” 谢行川一脸迷茫地走上前去，严老大夫先给他把脉，而后又在他腿上摸了好一会儿。 因着谢行川是第一次来白云镇，趁着天气尚好，顾明达又带着几个孩子在镇子里周围转了一圈。 妞妞脆声说道：“什么奖赏都可以吗？” 严老大夫依旧是那副阴阳怪气的口吻：“行了行了，少说这些大话，我也不指望你有多成器，日后在外行医，莫要说是我的徒弟！” 沈长风原本害怕得瑟瑟发抖。 “我爹猜出来了，长风哥哥也认了。”妞妞解释道。 顾明达对着严老大夫拱手作揖。 “你回家一趟，难道还转了性？平常怎么不见你主动找医书出来看？” 沈长风立马嘻嘻哈哈起来。 “老严头在不在？我来看你啦！”沈长风一进院子就大喊大叫。 “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应有尽有，你们可以看个够……” 严老大夫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别大喊大叫的，老头子我耳朵不背！” 过了很久，顾昭方才低声说道：“我……我记住了……” 顾明达一脸心满意足。 严老大夫点点头，目光落在一行人中的谢行川身上：“过来，让我瞧瞧！” 李雍正站在一棵垂丝海棠树下面，眼神怪异地看着这一行人。 顾昭低垂着头，说道：“师父放心，弟子今后一定谨听教诲，不敢再倦怠学业。” 马车先送顾晏去了白云书院，然后才转道严大夫家。 哪怕此时谢行川和沈长风在另一辆马车上，妞妞也将两人一起夸了。 顾明达轻咳一声。 李雍却摆了摆手：“不妨事，小姑娘可爱，朕也很喜欢。” 顾明达闻言，只能疯狂给女儿使眼色，盼着这孩子别提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哪怕想要你爹成为状元，朕都可以满足你。”李雍对着妞妞说道。 293.第293章 天威难测 第293章天威难测 皇帝这话一出，全场皆寂。 顾明达听到这话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沈长风，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谢行川也在给妞妞使眼色。 可惜这些，妞妞全都没看到，她眼中瞬间迸发出欢喜来。 李雍轻笑一声，问道：“你是否要求这个？” 他以为妞妞这么乖巧的小姑娘，肯定要为父亲求这份荣耀。 但下一秒，小姑娘却说道：“我不求这个。” 这次倒换李雍诧异：“你这孩子，竟不为你父亲考虑？”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想为父亲考虑。” 李雍问道：“你难道不想当个好女儿吗？” 妞妞摇了摇头，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回答道：“谁当状元是朝廷的事，我不能强求。” 妞妞还记得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在这种事上发愿。 母亲也说了，父亲既然进了殿试，一个进士身份已经稳妥了，不必在意排名高低。 排名高低实际上确实会影响前程，张芸娘也没有说殿试还会有同进士。 同进士自来有“如夫人”的雅称，比普通进士低人一等。 张芸娘是故意没有跟妞妞说明白，只说朝廷自有安排，女儿能力特殊，害怕这傻孩子会乱用。 妞妞此时还满心以为，爹爹的前程已经稳了。 李雍说道：“你这么个小姑娘，居然也知道朝廷做主，但你爹若因此失了状元之位，你不难受？” 妞妞闻言，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过头问道：“爹爹，你会难受吗？” 顾明达笑着说道：“没当状元，也是我本事不济，我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呢。” 妞妞立马对着李雍说道：“爹爹不难受，那我就不难受。” 看着这父慈女孝的场景，李雍再度心生羡慕，又问道：“你不为你爹求功名，那你要求什么？” 顾明达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上了，他怕妞妞提了什么为难的要求，惹得皇帝不喜，反而迁怒妞妞。 妞妞皱眉沉思片刻，而后问道：“您觉得我应该求什么呢？” 李雍听到这话，心头一颤，那种熟悉之感再度袭来，一模一样的话，他没想到居然又是眼前这个小姑娘说出来。 甚至同样都是在白云寺里相遇。 若非眼前这小姑娘年纪太小，他都快怀疑这就是自己梦里的妻子。 他从登基之后，就长久地在梦中见到同一个女人，虽然模糊着看不清那女人的脸，但他们在梦里度过了一生。 同样是君临天下，在梦中他并没有那种高坐云端、无人陪伴的孤独感，他的皇后，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夫妻恩爱、子女双全，那也是现实中他不曾拥有的美满生活。 他们初遇的地方，就在白云寺的桃林里。 梦里他见到妻子很高兴，问她想要什么，她也是这般反问。 李雍忍不住想着，难道有人将这番话告诉了妞妞，今日种种，都是有人故意设计？ 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一来他从未将梦境告诉旁人，哪怕是太后和长公主，他都未曾说过这事，二来真要有心算计，也不该是派个六岁大的小姑娘，怎么都该遣一个正当龄的女郎。 李雍此时也像梦里的那个自己一样说道：“怎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你只管想着，自己到底缺什么？只要你想，就算让朕封你做公主郡主都行。”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我好像什么都不缺，我就不为自己求了。” 李雍听到这话，眼睛忍不住深深地注视着妞妞，意味深长地说道：“也可以为你的家人求一件事。” 妞妞没有察觉到皇帝的神色变化，犹豫片刻，说道：“我也没有帮您什么大忙，但我看您好像总是闷闷不乐，那我就求您过得开心一点。” 妞妞每次见到李雍，都觉得这人满身孤寂，好像被一层愁绪笼罩着。 哪怕他笑起来，都不会让人觉得他是真正高兴的。 李雍却整个人呆立当场，他只觉自己徘徊在真实与虚妄之间。 面前的妞妞，说出了梦中那女孩一模一样的话，两人的面容渐渐重叠在一起。 但是以前的小姑娘实在太小了，若是长上十岁，李雍肯定现在就将人带回去，封她为后。 李雍胸口好似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妞妞依旧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雍如今状态异常，身后的顾明达都吓得不敢说话，但妞妞依旧没有半点对这男人的畏惧之心。 “大先生，我可以继续这么称呼您吗？”妞妞问道。 李雍点点头。 妞妞又说道：“我爹总说，人生不过三万天，正因为人生苦短，所以才要认认真真过好每一日。” “我虽然年纪小，但却认真过日子，每一天都在努力让自己过得开心快乐。” “大先生，您也要这样呀，别总皱着眉，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妞妞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李雍盯着眼前的小姑娘，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长叹：“好，我都听你的。” 原本低着头的沈长风，忽然抬起脑袋，疑惑地看了李雍一眼，他觉得这句话有点怪，皇帝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说出如此卑微的话来。 妞妞却没察觉到不对劲，而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天色不早了，朕该回宫了，白云寺风景正好，你们慢慢游玩。” 李雍说完这话便离开，路过沈长风的时候，在这倒霉外甥的脑袋上敲了两下。 沈长风吓得捂着脑袋逃窜。 等到人离开了，沈长风才说道：“奇了怪了，先前不都说，因为李煊那小子闹的一出，都说皇帝不来白云寺了，怎么他又偷偷摸摸来了？” 顾明达说道：“天威难测，也许这白云寺与陛下有缘吧，今日之事，勿要外传，以免惹得陛下不喜。” 沈长风和谢行川自然点头。 妞妞说道：“爹爹放心，我的嘴巴一向很紧。只不过，我觉得就算说出去了，他多半也不会计较，陛下看起来很好说话呀。” 顾明达说道：“你是小孩子，大家对小孩子总是多了几分宽容之心，陛下也是如此。” 顾明达本想多提点几句“伴君如伴虎”之类的话，但转念一想，妞妞又不会一直陪着李雍，至多是像现在这样，在外偶遇说几句话罢了。 妞妞现在这样保持童真就很好，倒也不必额外引导。 回到宫中的李雍，立马有内侍前来禀报：“陛下，几位老大人将卷子批完了，请陛下过目。” 294.第294章 状元 第294章状元 殿试有三百多份卷子，李雍自然不会一一过目。 整个改卷团队有十几人。 这十几人最大的作用，是选定出赐同进士出身的二百多人。 前十名的卷子摆在最上面，只是粗略排出名次来，此时摆放在李雍面前，等他过目。 最上面一份，正好是顾明达的答卷。 先前殿试时，李雍唯一看过的就是顾明达的答卷，当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没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陛下，几位老大人全都很喜欢这份答卷，认为此人可为状元。” 听着内侍的话，李雍又将顾明达的卷子拿着细细翻阅。 顾明达的策论确实写得很好，但李雍也没有只看这一份，而是将他们筛选出来的十份答卷全部看了一遍。 殿试的卷子并未糊名。 李雍给顾明达点了状元，然后又拿起秦璟的卷子。 “若论文采，这份当排第二，但秦璟芝兰玉树，还是点为探花吧。”李雍如此说道。 当天殿试三百人，一眼望去秦璟和顾明达简直是鹤立鸡群，是人都有爱美之心，李雍亦不免俗。 倒是一旁的太监总管，心下微微诧异。 先前在白云寺中，看皇帝那个意思，太监总管还以为顾明达当不了状元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顾明达。 太监总管笑着说道：“俊探花，这是历次科考的规矩，这次科考倒是巧了，不只有俊探花，还有儒雅俊逸的状元爷，更巧的是，咱这位状元爷，还是三元及第呢！” 三元及第，指的是乡试、会试、殿试都是头名，能够出现一个，也算得上是文坛盛景。 李雍先前也不知此事，笑着说道：“如此算来，这状元给他，还真是应当应份。” 太监总管笑着拍了几句马屁，心下却忍不住想着，这顾明达应该是入了皇帝的眼，日后碰到了，自己也要卖几份好。 殿试名次已排，干脆就提前放榜。 后宫得到消息，比前朝还要慢半拍。 “你说什么三元及第？谁三元及第？”厉贵妃黑着一张脸，抓着正在给她梳头的宫女质问。 那宫女也没想到厉贵妃说变脸就变脸，昨夜皇帝宿在厉贵妃宫中，早上起来的时候，厉贵妃还笑意盈盈的，显然心情极好，但一听说外面的事，突然变了脸。 宫女吓得当场跪在地上：“据说是叫顾明达，三元及第，荣耀非凡，我听他们说，殿试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此人身高八尺，容貌俊美，若非年纪大了，只怕探花之位，还不知是他还是显国公世子……” 厉贵妃闻言，一双美目恨不得将这宫女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娘娘，前朝的事，这丫头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你又何必为此动怒呢？”一旁的大宫女轻声细语地劝解道。 厉贵妃瞟了她一眼，而后说道：“你跟六宫说一声，今日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张嬷嬷呢？她在哪里？赶紧让她来见我！” 大宫女不明所以，但还是弓着身退下去了。 厉贵妃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梳头宫女：“你下去，掌嘴三十。” 梳头宫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像往常那样，在梳头的时候说一两件趣闻而已。 掌嘴三十都算不得重罚，真正的重罚是她丢了这份工作。 厉贵妃的习惯，她惩罚过的宫人，不会再让人近身伺候。 梳头宫女还想求饶认错，但已经有人利落地捂住嘴巴将人拖了出去。 张嬷嬷来的很快。 厉贵妃挥退左右，抓着张嬷嬷的手，问道：“你去打听一下顾明达，是不是广临府广安县那个人？你把顾家全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她不等张嬷嬷回话，又说道：“不对，肯定就是他！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张嬷嬷难得看到她如此六神无主的模样，早些年厉贵妃被皇太后折腾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慌乱。 “娘娘莫要担心，不是的，肯定不是那个人，老奴这就拿了牌子出宫，让我儿子去仔细打听……”张嬷嬷努力安抚主子的情绪。 厉贵妃此时稍微冷静下来，说道：“你说的对，不可能是他。” 等到张嬷嬷退下之后，厉贵妃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看着四周华丽精致的摆设，面容逐渐阴狠起来。 顾家此时刚送完前来报喜的官差。 先前顾明达高中会元时，顾家人就已经很欢喜了，如今得了状元之位，等同于顾明达这么多年读书科举终于得了一个盖棺定论的结果。 “状元爷！三年才出一次的状元！”顾老太喜气洋洋地跟左邻右舍的老太太们炫耀着。 老太太们也不太懂科举的事，只是有个没眼色的老太太，忍不住说道：“是三年一次吗？我怎么记得去年也去看了状元游街？” 顾老太听到这话，也没觉得被打脸，反而一副教导的模样，说道：“寻常都是三年一次，今年是宫里的太后娘娘过生辰，皇帝特意开恩又开科举，这叫恩科，懂了吗？” 那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回话。 其他老太太，已经七嘴八舌地奉承着：“顾老夫人，还是你懂得多！不愧是状元娘！” “难怪能教出状元儿子，原来他是从你这得的聪明劲！” 顾老太将脑袋高高地昂着，得意地说道：“我老人家生了三个儿子，就我这个二儿子最聪明，他也最像我！” “顾老夫人，状元郎要当什么官呀？几品？”有人问道。 顾老太哪知道那么多，她也不愿意露怯，说道：“皇帝老爷让他当什么官，他就当什么官！全听皇帝老爷指派！” 又有人说道：“也对，你儿子的靠山是长公主，到时候肯定会帮他当上大官！这次你儿子能当状元，是不是也是长公主提携的？我听人说，这名次是早就定好的，看谁的靠山厉害，谁就能状元。” 顾老太丝毫不知这人是在下套，原本还想顺势再吹一吹自家和长公主府的交情，想让其他老太太羡慕自己。 顾老太刚想应下来，妞妞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我爹是凭真本事考的状元！” 295.第295章 找活干 第295章找活干 顾老太疑惑说道：“乖宝，我之前听别人说，殿试不让人落选，但想要得个好名次，还得背后有人……我还以为你爹……” 妞妞不知道顾老太究竟是从哪里听说的这话，但小姑娘却满脸认真地说道：“奶奶，考试的名次也是靠真材实料排出来的！如果和长公主关系好，就能得到好排名，那长公主怎么不让长风哥哥去考试！” “长风哥哥，是长公主的亲儿子，真要能安排，总不会漏了他！” 顾老太听到这话，顿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妞妞又说道：“我爹说了，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朝廷公正严明，不允许有人在这世上玩花样！胡说八道，若是让朝廷的人听去了，还不知道要不要闹着见官呢！” 小姑娘脆生生的话语，突然说得四周人一激灵。 顾老太赶忙改口：“对对对，我家乖宝说的都对，这些事不好胡说八道的！你们险些闯下大祸，还好我家乖宝救了你们！” 听着顾老太这话，先前下套的那个老太太干笑一声，说道：“瞧你说的，哪有这么严重，谁会关注一群老太太的胡说八道呢？” 妞妞扯了扯自家奶奶的衣角。 顾老太低下头去，妞妞凑到奶奶耳边，说道：“奶奶，我不喜欢刘奶奶……” 刘奶奶就是先前下套的老太太，这人平常有事没事都会奉承顾老太，顾老太太其实还挺爱和她往来。 但天大地大，都比不上孙女的不喜欢。 顾老太瞬间变了脸色，对着刘奶奶说道：“就你嘴巴最大！回头若是有什么事，我就第一个算到你头上！” 顾老太顿时没了心情跟她们显摆，勉强扯个笑脸对其他人说道：“我家里还有事，回头庆祝的时候，再请你们吃酒！” 说完这话，顾老太就拉着孙女的手返回院子里。 顾老太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家里的大事最终都是二儿子做主，又将刚刚的事情和二儿子低声说了一遍。 “老二，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向来嘴巴大，爱四处说话……我本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妞妞不喜欢刘老太，我的心里突然就提起来了……” 顾明达看着母亲惶恐不安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说道：“娘，您做的对，察觉到不对劲，咱就立马停下来。” “会不会影响你到手的状元？”老太太很关心这件事。 顾明达说道：“应该没有大的影响，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难免生出波折。” 顾老太听到这话，顿时面露后悔之色，伸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都怪我！怪我嘴巴大没个遮拦，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去求长公主？” 顾明达说道：“只是生出波折，并不是直接将我的状元之位给取消了，咱们自家人清楚自家事，这状元是凭真本事拿下来，又不是依赖长公主，朝廷比谁都清楚，顶多有些风言风语罢了。” 顾老太顿时松了口气。 顾明达借机说道：“母亲，先前咱家在清水村，只是个普通人家，如今到了京城，眼看着就要选官了，彻底改换门楣，有些话，就不能随便在外面说了。” 顾老太听劝的，又有先前闹的那一出，顾明达这么一说，老太太立马点头如捣蒜。 “老二，我都听你的，以后我在外面再不提你……”顾老太又问起自己在李牙人那里的活：“李牙人那儿我还能继续做吗？” 顾明达眉头微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举人的时候，没什么人盯着顾家，也不会有人去挑顾老太的毛病，如今他要做官了，老太太若继续还在那里干活，只怕其他官宦人家的老太太，会排挤自家亲娘。 顾老太看着儿子如此表情，心里顿时沉甸甸的，她也不等儿子开口，就主动说道：“那我不做了，万事肯定要以你们的前程为重，我一个老太太，也不一定非要去给人家做活……以后我就在家里当老太君……这样的好日子一般人还没有呢……” 看着母亲颓废下来的神色，顾明达自然明白母亲内心是不舍得这份工作的。 老人家年纪大，忙了一辈子，压根就闲不下来，如今要辞工了，眼睛里的光似乎都消失了。 “奶奶为什么要给别人做活？”妞妞忽然出声说道。 顾明达闻言一愣。 顾老太说道：“乖宝，牙人是下九流之一，没有官府给他们派发的付身牌，他们是没法子做这生意的。咱们既不想入贱籍，也没有付身牌，给李牙人做活算是钻空子，没法子自立门户。” 妞妞说道：“奶奶只是想找点事做，又不是真的缺钱，没必要非要干牙人干的活呀。” 顾老太心道如果没有钱为驱动，她也不乐意给人白打工。 妞妞继续说道：“奶奶可以自己开个铺子……” 顾老太赶忙摆手：“乖宝，我可不开店，万一赔了怎么办？拿着你爹娘的积蓄打水漂吗？” 妞妞一挺小肚子：“我有钱，我的钱给奶奶开铺子！” 顾老太心下感动，但还是摇头：“我的小祖宗，你敢给，奶奶还不敢要呢！” 妞妞托着脸，说道：“那如果做不需要本钱的买卖？奶奶的嘴巴厉害，砍价无人能比。奶奶的耳朵也厉害，总是能听到最新的热闹，奶奶之前可以用嘴皮子赚钱，现在也可以试试用耳朵赚钱呀！” 顾老太一个劲摇头，笑着说道：“傻孩子，能说会道还能挣几个钱，耳朵伸的长，这怎么挣钱？这压根没法子呀！” 妞妞顿时苦下脸来。 倒是顾明达说道：“耳朵伸的长，关键时刻也能发挥大作用，说不定也能挣钱呢。” 顾老太和妞妞一同睁圆眼睛，用同样好奇的神色望着顾明达。 顾明达说道：“京城人来人往，母亲寻常混迹市井之中，说不定东家长西家短的话语里，也牵扯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挣了大钱。” 顾老太来了精神：“真能赚钱？” 296.第296章 接了帖子 第296章接了帖子 顾明达想着，反正是给母亲找点事做，这老太太浑身有劲不知道往哪里使，索性他就当这第一个买家。 他丝毫不知，此时自己随口说的话，竟然会在未来帮了大忙。 “娘你平常有空，倒是可以看看集市上各类物品的价钱……之前恍惚听谁说，还要收集这个，等着以后派上大用场。” 顾老太一扫之前的颓废，说道：“先不管这人到底给什么价钱，这事我干了！不就是查查价格吗？我保准将事情办得好好的！” 几人说话间，顾家院子的大门突然又被人拍响了。 顾明达今日高中，在京城的亲友们基本都已经派人过来道贺，顾家人一时也不知道，这来的人是谁。 前去开门的齐大山，回来禀报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 “老爷，一个叫王河的人前来拜会，这人穿着不显，他却说是老爷的旧相识。”齐大山老老实实地说道。 齐大山在顾家伺候挺长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顾家往来的人是什么样子的，甚少见到像王河那样看起来不算特别体面的访客。 顾明达略一回想，就记起来这人是谁，说道：“你请他进来吧。” 王河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对着顾明达拱手：“顾大人大喜！顾大人大喜！” 王河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短打衣衫，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晒得漆黑，此时他眼窝深陷，眼睛中布满红血丝，看起来近期状态并不好。 顾明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跳过寒暄环节，说道：“你既然来了，应当是有事相求，不妨直说。” 王河满嘴苦涩，但此时也不是逞强的时候，说道：“先前在船上的时候，我心比天高，自以为还算有点见识，可以在京城大展拳脚，却没想到，京城盘根错节，普通人没有靠山，在这里是千难万难。”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京城达官贵人往来如云，便是一块瓦片掉下来，说不得被砸到的人头上都戴着官帽。你既然这么说，难道是惹到了什么人？” 王河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带着一大帮兄弟，原本是想着我有些许拳脚功夫，可以开个武馆或者镖局，但我们也就露了个口风出去，连住址都未曾选好，便有人上门踢馆，我败下阵来，便转而想着做点别的。” “我们这些外乡人，就像是被人盯上了一样，做什么都有人来捣乱，就连带着兄弟们在码头上干苦工，都会被人赶走……拿不到工钱……” 王河说到此处，顿时双眼通红，显然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顾明达看他年轻，说道：“你们就是被人盯上了。” 王河一愣，张大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顾明达。 “可我……我们并未得罪什么人呀？难道仅仅因为我们是外乡人？这也太没道理了！”王河说道。 他先前在船上带上一帮穷苦人，狠狠从那群住上等房的老爷们身上咬了一块肉下来，他还以为所有事都是这么简单，却没想到在京城不过待了一个多月，身上的银子花光了，人心也散了，不少兄弟全都跑了，如今跟着他的人从最开始的几十人，到现在只有六人。 “多半是你们在船上得罪的人。”顾明达说道。 王河顿时满嘴苦涩，喃喃道：“我们只是拿到了我们应得的银子，居然也会被人记恨？那么点钱，对于船上那些老爷们来说，应当是九牛一毛呀！” 顾明达却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乎这点钱，为何要你们闹一场才会将银子拿到手？” 王河听到这话，眼睛都气红了：“为富不仁……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顾明达轻声说道：“这世上别说有缘由的记恨，就连没有缘由的记恨都多了去了，如今可知道一直盯着你们的人是谁？” 王河摇了摇头。 顾明达说道：“若是你们一无所知，那我也不知该从何处给你们帮忙。” 王河听到这话，顿时面如死灰。 顾老太看着好好的小伙子如此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但也不敢胡乱插话影响儿子的判断。 倒是妞妞，她帮助别人全凭喜恶，她扑到顾明达身上，说道：“爹爹，你能不能帮忙想个办法呀？” 王河闻言，顿时满怀期待地看向顾明达。 顾明达却说道：“若是不知你招惹的人到底是谁，我冒然帮忙，并不是好事。” 王河顿时满脸沮丧，妞妞也跟着变得垂头丧气。 顾明达继续说道：“我帮你想个法子，尽快找出你们招惹的是什么人。” 王河顿时眼睛都亮了，待听完顾明达细细说了法子之后，王河立马拱手作揖：“顾大人大恩大德，王河铭记在心，日后大人但凡有所差遣，王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到王河离开之后，顾明达转头将妞妞抱起来，问道：“你很喜欢这哥哥？” 妞妞点头，面上又有些犹豫，不等顾明达询问，妞妞就说道：“娘知道的秘密，我应该也能告诉爹爹。” 顾明达一脸不明所以。 片刻后，小闺女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是姐姐，不是哥哥。” 顾明达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回想起刚刚王河的身形口音，明明就是纯粹的男人，怎么会是女子？ “姐姐不是坏人。”妞妞又说道。 顾明达笑着说道：“好，既然妞妞喜欢她，那我会尽量照拂她。” 妞妞立马拍马屁：“爹爹最好了！” 高中状元之后，顾家收到了无数宴请帖子，顾明达只参加了几个必须参加的宴请，其他的全都婉拒。 倒是有一张帖子，顾明达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应了。 “显国公府虽然过去与咱们家有些许冲突，但如今已经冰释前嫌，秦璟也是个值得相交之人，他们既然下帖子邀请咱们去，还是去看看吧。”顾明达如此劝说妻子。 张芸娘倒是好说话：“显国公府其他人眼睛长在头顶，但秦璟是个好的，只是母亲和父亲，未必乐意去。” 果然，顾老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去，我才不看那贵夫人的脸色！” 顾明达也没强求，这张帖子是邀请顾家全家，还额外给妞妞下了一张帖子。 给顾家人的帖子是秦璟写的，给妞妞的帖子是秦静姝写的。 妞妞捧着帖子，说道：“我要去我要去！静姝是我的好朋友！” 297.第297章 奇怪的眼神 第297章奇怪的眼神 显国公府的宴请，本就是为了庆祝秦璟得了探花之位。 顾明达这个状元到来，难免有喧宾夺主之嫌，显国公夫人原本也是不想请顾明达的，但架不住秦璟力邀。 秦璟这么做，也是显示了一心相交之意。 顾明达带着妻女到达显国公府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大半。 在进门不久，顾明达便与妻女分开。 张芸娘带着妞妞去了专程接待女客的花厅，仔细论起来，顾家先前因为城门口的事，受了显国公府的重礼，但妞妞却是第一次来显国公府。 按照京中的规矩，显国公夫人应该给妞妞一份见面礼。 妞妞按照规矩乖巧地行礼拜见，显国公夫人虽然不喜欢这个带坏女儿的玩伴，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一挥手让人送了一份常规的见面礼。 本来事情就该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显国公夫人的亲姐姐刘夫人忽然在一旁说道：“好孩子，快过来给我瞧瞧。” 妞妞乖巧地走过去。 刘夫人满脸亲切慈爱，伸手拍了拍妞妞的肩膀，说道：“这孩子看着当真面善，只是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到底像谁了。”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随口说道：“也许是像你在岭南时的朋友。” 刘夫人的公爹曾经被贬官至岭南，全家有过一段极其艰难的岁月，如今显国公夫人这么说，倒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刘夫人并未跟妹妹计较，而是对着妞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显国公夫人。 显国公夫人只觉得莫名其妙，说道：“姐姐，这孩子就是大众脸，你就别再纠结这事了。” 显国公夫人这话其实说的十分偏颇，妞妞生得玉雪可爱，就像是年画里的小娃娃一样的福气面容，怎么都不是大众脸。 刘夫人望着四周宾客甚多，妹妹口无遮拦，她只能无奈摇了摇头，到底没有让妹妹下不来台，而是说道：“这么可爱的孩子，我看了心生欢喜，只是你们小孩子在这呆着恐怕也拘束，跟其他孩子去玩吧。” 刘夫人说话间，随手拿了一块金锁挂在妞妞脖子上：“不值什么钱，拿去戴着玩吧。” 妞妞犹豫了下，看向一旁的母亲。 张芸娘轻轻点头，妞妞这才提起裙摆，对着刘夫人行了一礼。 秦静姝站在显国公夫人身旁，焦急地等了妞妞许久，此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拉着妞妞去玩。 “母亲，我带顾姑娘去水榭长廊那边和姊妹们会合。”秦静姝当着众人面如此说道。 显国公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吩咐道：“去吧，别怠慢了客人。”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的。 显国公夫人这几日原本春风得意，她的长子高中探花，次子又和荣嘉县主定了亲事，只有秦静姝不听话，被儿子强硬送到了老夫人院子中教养。 因着这唯一一件不满之事，显国公夫人看女儿的眼神越发不爽。 “长公主驾到！” 随着门外这一声唱名，显国公夫人压下心头郁气，撑着一张笑脸起身迎接长公主。 妞妞和秦静姝也听到这声音，因而在原地等了会，方才等到沈翎一起。 “你们两个倒是要好。”沈翎笑着说道。 妞妞扬起小脸，主动拉着沈翎的手，说道：“我和翎姐姐也好。” 妞妞忍不住回想起在清水村时，被顾大丫和顾小丫两边拉扯着，逼问她到底和谁关系最好的痛苦往事，妞妞实在不想这种悲剧重演。 沈翎倒不知道妞妞的小脑袋瓜子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说道：“你这个小不点儿，嘴巴最会哄人了！” 秦静姝羡慕地看着妞妞，她觉得妞妞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总是让人忍不住亲近，所有人都格外喜欢妞妞，妞妞撒娇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人能抗拒她。 “后天便是传胪大典，大典之后琼林宴、新科进士们御马游街，你们定然是没空的，所以我哥哥将日子定在大后天，去百兽园游玩，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沈翎原本没有打算带秦静姝一起，但看着两个小姑娘手拉手的样子，索性将话一起说了，反正也只是多带个人而已。 妞妞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激动地说道：“浑身雪白的小鹿！还有黑白相间的大熊！长风哥哥在船上的时候，答应带我去看！他还记得！” 沈翎还以为是单纯游玩，没想到居然还有前因后果，笑着说道：“妞妞放心好了，别的事哥哥会忘记，你的事哥哥总是牢牢记着的。” 妞妞用力点头：“长风哥哥最好了！” 沈翎打趣道：“你嘴巴里就没有不好的人。” 妞妞甜甜一笑。 但三人沿着这条路刚拐弯，就看到了“不好”的人，妞妞一直舒展的眉毛，都忍不住蹙了起来。 秦二正站在不远处，对着个年轻婢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都快要摸到人家脸上去了。 那婢女急切躲闪，偏偏秦二步步紧逼。 秦静姝此时羞耻得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她让妞妞和沈翎停在原地，自己小跑着过去。 “二哥！” 秦二见到妹妹，动作稍稍收敛，他顺着妹妹来的方向，正好看到沈翎和妞妞。 他自动忽略了妞妞，目光黏腻地落在花容月貌的沈翎身上。 “那是哪家的小姐？看着有些面善，我似乎见过的。”秦二问道。 秦静姝年纪虽小，但本能觉得这话音不对，赶忙说道：“那是长公主的女儿沈小姐。” 秦二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说道：“难怪我会眼熟呢，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我还记不住呢。” 秦静姝看着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下厌烦，但还是说道：“哥哥，这条路离水榭长廊太近，今日往来宾客众多，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不好。” 秦二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丢人？” 秦静姝刚想摇头，忽然用惊讶的眼神看着秦二，而后用手指着秦二的脸。 秦二疑惑：“你这个怪表情做什么？我的脸怎么了？” 298.第298章 出路 第298章出路 秦二伸手往脸上摸，原本已经光滑的脸上，多了点点凸起。 “哥，你怎么又起疹子了？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秦静姝说道。 秦二原本因为出疹子就许久不出门，如今听到这话，顿时慌了神，说道：“好好的，怎么又起来了，我明明什么都不敢吃，凭什么……” 秦二话还没说完，看着不远处的妞妞和沈翎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也不敢在这多留，拔腿就跑。 那端着托盘的美貌婢女很是松了口气。 “没事了，紫苏姐姐，你去忙吧。” 秦静姝认得那婢女，是她大哥院子里的，也许是今日宾客太多，伺候的人都不够用了，连她院子里的人都被临时征用了。 秦静姝折返回来的时候，面上勉强扯出一抹笑，继续带路：“今天水榭里来了许多人，荣嘉县主也来了，我二哥刚刚许是来寻荣嘉县主的。” 听到荣嘉县主的名头，沈翎和妞妞全都忍不住皱眉。 等进了水榭，远远就看到荣嘉县主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少女。 荣嘉县主自然是看不上秦二的，整个显国公府，也就秦璟能入她的眼，偏偏救她的人是秦二，只能无奈接受这门婚事，按照她母亲的话，秦二虽不成器，但显国公府却在上升期，秦璟有外祖之风，又和宋阁老家结亲，背靠显国公府和两位阁老，秦璟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 荣嘉县主嫁给秦二，等于帮齐王和他们都联系起来，未来她弟弟争夺储位，可以让这些人帮着出力。 下嫁也有下嫁的好处，荣嘉县主婚后也能过得自在些。 荣嘉县主想通之后，又变为那个眼高于顶的骄傲县主，也乐意出来交际，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阿翎，你倒是来迟了，可惜没见到刚刚秦二公子怎么给荣嘉献殷勤，一会让人送吃的，一会让人送喝的，似是生怕荣嘉渴了饿了。”久诚县主在一旁笑着打趣道。 沈翎总觉得这话说得奇怪，一时都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打趣，还是在暗讽秦二只会做这些不值钱的事。 荣嘉县主却懒得细想，说道：“他若不献殷勤，我还懒得搭理他呢。” 沈翎看荣嘉县主以为秦二情根深种，到底没将在外头看见的那一幕说出来，他们的婚事是因落水而起，和李姐姐的不同，是不好随便退婚。 言谈间，沈翎恰巧看见了不远处靠着长廊靠栏，一脸百无聊赖往水里扔鱼食的李淑云。 沈翎虽然和妞妞关系很好，但出来参加宴席，她这种大姑娘，也不好一直和两个小朋友待在一起，她见荣嘉县主没有继续为难妞妞，便叮嘱几句后，提着裙摆朝着李淑云那边走去。 “李姐姐，慢着点，鱼都快吃撑了。”沈翎轻声说道。 李淑云低头看了湖面，里头有两条鱼儿已经撑得翻起肚皮来，还在跟其他鱼儿努力抢食。 李淑云收回手，无奈说道：“我一时不察，险些害了它们，罪过罪过。” 沈翎凑到她身旁，低声问道：“李姐姐，你的婚事如何了？” 李淑云眼中闪过一抹愁绪，摇了摇头，说道：“祖父怕我退婚，影响其他姊妹嫁娶。” 李家是李阁老做主，听她这么说，沈翎忍不住陪着她叹了口气。 “当真没办法了吗？”沈翎问道。 李淑云说道：“祖父主意已定，我是想不到任何法子了。” 两个年轻女郎对坐望着湖里游动的鱼儿。 而此时显国公府接待女客的花厅里，长公主和李夫人坐在一处。 “夫人养了个好女儿，淑云那丫头我看着甚是喜欢，可曾婚配？”长公主笑着问道。 李夫人的婆母李老夫人今日身体微恙，因而并未参加显国公府的宴请，李夫人很少和长公主这么近，此时听到这问话，忍不住心生惶恐。 “殿下垂爱，淑云已经许了人家，是靖安伯府大公子崔远。”李夫人答道。 长公主闻言微微皱眉，意味不明地说道：“靖安伯府呀，那倒是可惜了。” 长公主与皇帝是同胞兄妹，若说了解皇帝的人，她能排进前三。 李夫人此时听着这口风不对劲，生怕是皇帝对靖安伯府有意见。 “还请殿下明示，是靖安伯府有什么不妥吗？”李夫人问道。 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好好的女儿家，怎么就要进了那样的狼窝呢，靖安伯府扒灰的、甘愿当龟奴的，乱糟糟的很不像个样子，皇兄都私底下感慨家风败坏，夫人怎么不事先多打听一下呢？” 李夫人听到这话，顿时面色煞白，忍不住追问道：“殿下，果真如此？” 长公主轻轻点头，说道：“要不是看着我家阿翎与你家淑云交好，我也不乐意当这个恶人，多嘴说这几句，罢了，婚事既成，夫人就当没听我说这些吧。” 李夫人身形摇摇欲坠，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她自然不会怀疑长公主在撒谎。 “本宫其实也很好奇，贵府家风清正，寻常也不与勋爵人家往来，怎么突然给淑云定了这门婚事？”长公主轻声询问。 因了前面那些话的铺垫，李夫人如今对长公主也没有太多防备，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原也不想的，某日公爹从外头吃酒回来，拿了块玉佩当信物，说是给淑云找了个好归宿……” 李夫人说到此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珍视异常的女儿，居然就在酒局上随随便便定了出去，还是那样腌臜的人家！ 长公主又面露惋惜之色，说道：“原本本宫还有一些妄念，如今不说也罢，当真可惜了。” 李夫人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殿下，您有话不妨直说。” 长公主这才说道：“我儿长风，原本是个不成器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出息，他师父是顾先生，你也知道，刚刚高中状元。” 李夫人点头，她先前在家中时还感慨沈长风好运道，拜个举人为师，没曾想，不过一个月，举人便高中状元，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师父只有长风这一个徒儿，我本来害怕长风不争气，惹顾师父生气，却不曾想，顾师父极其喜爱长风，总说长风过去是没找到正途，如今长风人也上进了，他师父夸他未来有大出息呢。” 李夫人心生羡慕，为人父母者，所求不过是儿女成器，李家是科举传家，又最是崇敬读书人。 长公主觉得差不多了，图穷匕见：“说来也不怕夫人笑话，本宫爱极了淑云这丫头，想着若是长风有点出息了，就来为他提亲，生怕他配不上淑云，谁能料想，竟是这样明珠暗投的结果，本宫一想到此处，便夜不能寐啊。” 李夫人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299.第299章 坏事变好事 第299章坏事变好事 “妞妞，哥哥说等传胪大典之后，他休沐带我去马场玩，你要不要一起去，哥哥说到时候下帖子接你一起。”秦静姝低声对妞妞说道。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坐过马车，但却没有骑过马，她也很喜欢秦璟。 但妞妞忽然又想到了秦二，小声问道：“还有谁去呀？” 秦静姝也同样小声回道：“还有宋家的哥哥姐姐，宋姐姐是我哥哥的未婚妻子。”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放下心来，又问道：“我一个人去吗？我能带着我哥哥吗？能带着长风哥哥和翎姐姐吗？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秦静姝点头，说道：“当然没问题。” 两个小姑娘玩了没多久，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就找了过来。 “小姐，夫人让您去花厅见客。”老嬷嬷冷着一张脸说道。 秦静姝面上闪过一抹不情愿。 但老嬷嬷继续施压：“大小姐，今日是大少爷大喜的日子，夫人都是为了您和大少爷好，您要听从夫人的话。” 秦静姝被迫站了起来，对着妞妞说道：“妞妞，我先送你到翎姐姐那里。” 老嬷嬷还想说点什么催促，但秦静姝却肃着一张小脸，对她说道：“照顾客人，本就是待客之道。” 老嬷嬷这才没了话说，眼睁睁看着秦静姝将妞妞送到沈翎身旁，又磨蹭了好一会，才和老嬷嬷一起返回花厅。 “静姝如今还真有小主人的样子呢。”沈翎笑着跟妞妞打趣道。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静姝很厉害的！” 妞妞又问道：“翎姐姐，这位姐姐是你的朋友吗？她看起来好漂亮呀。” 沈翎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帮两人做介绍，赶忙说道：“这是李家的淑云姐姐，淑云姐姐，这是顾师父的女儿，大名顾曦，我们都叫她妞妞或者乖宝。” 李淑云看着小姑娘乖乖软软的模样，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你今年几岁呀？”李淑云拉着妞妞的手问道。 小孩子的手雪白细嫩，握在手心中如同一块暖玉，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握一会。 “我六岁了，姐姐你几岁呀？”妞妞反问。 李淑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十五岁呀。” 妞妞微微歪着头，说道：“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要多笑一笑，老是皱着眉，我看着都心疼。” 这样的话让一个男人来说，只会显得油腻。 但由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李淑云此时便忍俊不禁，伸手将妞妞抱在怀里，问道：“你这么大点的人，都知道心疼人了？”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姐姐漂亮，妞妞喜欢漂亮姐姐，姐姐要开开心心的，没有烦心事。” 李淑云听到这话，心下熨帖，只是依旧忍不住感怀自身，说道：“人一长大，就会有好多烦恼，怎么可能没有烦心事呢。” 妞妞却摇头：“说不定姐姐命好，就算有了烦心事，也很快就解决了呢。” “真要能解决，那倒好了。”李淑云随口说道。 妞妞抓着她的手，说道：“我爹爹才教了我一首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得过两天，坏消息就能变成好消息了。” 李淑云虽然觉得这可能性不高，但到底不忍心拂了小孩子一片好心，说道：“那就多谢妞妞吉言了，真要坏事变好事了，那我还要正经谢妞妞一回呢。” 妞妞说道：“姐姐心善，肯定能顺顺利利的。” 沈翎在一旁笑着说道：“李姐姐，你不知道妞妞，她嘴巴最甜了，只不过这丫头说话也准，好事都灵验了，简直是个小福星！” 李淑云闻言笑了起来，说道：“那我就指望妞妞了！” 三人在水榭长廊那坐了一会，沈翎怕妞妞小孩子会觉得烦闷，便起身拉着她去逛园子。 “初代显国公是开国八柱国之一，这宅子还是太/祖皇帝钦赐，据说在前朝是王爷府邸，占地极广，显国公府的花园子也造得极为精巧，当年我母亲建园子，还派人专程前来请教了呢。” 沈翎一边逛，一边给妞妞充当导游。 这次是在显国公府，不比先前在自家逛园子，她特意带了好几个婢女陪着，为的就是避免秦二那样的登徒子。 先前她们虽然在水榭喂鱼，但动作都很谨慎，也是怕像荣嘉县主那样，不小心落水然后得到一门不想要的婚事。 妞妞忍不住感慨道：“难怪我总觉得这园子眼熟，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沈翎听了这话，也没多想，而是说道：“显国公府的园子里还有一株二乔牡丹，如今正值花期，整个京城好像只有显国公府和宫里有。” 沈翎随手拉了个路过的公府婢女，婢女给她指了个方向。 一行人朝着那方向走着，和她们一样想要观赏二乔牡丹的人不少，沿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贵夫人。 沈翎等人碰到了就要见礼，倒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厉夫人。” 沈翎刚遇到一位夫人，走了没两步又拉着妞妞给迎面走来的厉夫人见礼。 厉夫人是显国公府二老爷的妻子，今日公府宴席，她本来也忙得脚不沾地，此时正要赶往水榭。 厉夫人本打算匆匆一撇，却不想，视线扫过妞妞之后，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我倒是未曾见过。”厉夫人笑着问道。 先前妞妞拜见显国公夫人时，厉夫人并不在花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妞妞。 听完沈翎的介绍，厉夫人心底一突，说道：“顾先生，原来是状元郎家的孩子，恍惚记得，状元郎是广临府人士？” 妞妞用力点头。 厉夫人眼中闪过一道暗芒，随手让身后的婢女递了一个荷包给妞妞：“你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沈翎点点头，示意妞妞接了见面礼。 沈翎见厉夫人似乎还要继续问话，主动说道：“夫人，我们想去看看那株二乔。” 厉夫人这才作罢，只是本该脚步匆匆的她，却停在原地，望着妞妞的背影看了许久。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出自宋代陆游《游山西村》 300.第300章 女儿难道不好吗? 第300章女儿难道不好吗？ “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很像一个人？”厉夫人询问身旁婢女。 婢女仔细回想起刚刚见到的可爱小姑娘，思忖一番后，说道：“眉眼处，似乎与国公夫人有几分相像。” 厉夫人得到身旁人肯定的话语后，脸顿时阴沉下去。 婢女也不明白原本高高兴兴的夫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厉夫人眼见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转身离开。 妞妞一直感受到身后阴冷的视线，吓得直往沈翎身上躲。 “乖宝，你觉得冷吗？”沈翎询问着，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斗篷，系在妞妞身上。 这是沈翎的斗篷，妞妞穿上后拖出老大一截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妞妞在视线消失后，摇了摇头，说道：“忽然冷一下，又忽然不冷了。” 说话间，小姑娘将斗篷解了下来。 沈翎再三观察着妞妞的面色，确保她真的没问题后，才让婢女收起斗篷。 “真奇怪，我们就没觉得变冷变热呀。”沈翎一脸疑惑。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远远看到前头围了好几个人，她们似是都在观赏那株二乔牡丹。 妞妞还看见了张芸娘，立马小跑着过去，扑进母亲怀里。 张芸娘转头看向沈翎。 “你乖不乖，有没有给你翎姐姐添麻烦？”张芸娘轻声问道。 妞妞还没来得及回答，沈翎就抢先说道：“师母，妞妞不要太乖，她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呢。” 张芸娘闻言放下心来，又伸手帮沈翎整理下鬓角的碎发，动作自然亲近。 “娘，我今天还见到了李姐姐，李姐姐可漂亮了，说话特别温柔……”妞妞窝在张芸娘怀里撒娇。 沈翎在一旁笑着说道：“妞妞越长越像师母了。” 张芸娘随口说道：“是吗？我有时候看着，倒觉得这孩子更像她爹爹。” 妞妞说道：“我是爹娘的孩子，所以既像爹爹又像娘！” 张芸娘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没人提起来，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妞妞是收养的孩子。 “顾夫人有儿有女，儿子进了白云书院，女儿又乖巧懂事，真真是好福气。”一旁的郑夫人忽然开口说道。 郑夫人此时看向妞妞的眼神充满渴望。 张芸娘和郑夫人先前就认识，郑夫人的妯娌产后落红不止，是张芸娘的客户，因而张芸娘也知晓郑夫人的心病，和过去的李氏差不多。 成婚多年，并无子女。 她比李氏还要难受，因为她的丈夫因为这事纳了好几房妾室，妾室们生儿育女，倒衬托得她膝下荒凉。 张芸娘轻声说道：“夫人心善，说不得要不了多久就能心想事成。” 郑夫人嘴角露出一抹苦涩来，说道：“我是个没福气的，我只盼着能有个儿女，心里也能有个盼头。” 张芸娘顿时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了。 妞妞却忽然抓住郑夫人的手，说道：“婶婶要多笑笑，你开心了，小娃娃才会来找你。” 郑夫人听到这话，急得当场抓住妞妞的手，问道：“真的会有小娃娃来找我吗？” 她说完这话，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想要缩回手。 但妞妞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说道：“婶婶人好，肯定会有的。” 哪怕是小孩的随口之言，但对于求子心切的郑夫人来说，都觉得弥足珍贵，她脸上肉眼可见开心起来。 妞妞继续说道：“小娃娃也希望娘亲永远是高高兴兴的。” 郑夫人用力点头：“对，你说的对，垂头丧气的人谁会喜欢呢！” 郑夫人虽然做着保证，但看着旁人儿女绕膝，她心里却依旧止不住的低落。 张芸娘伸手轻轻在女儿的鼻尖点了点，低声说道：“你这孩子，回头人家要是没生出孩子来，怪你怎么办？” 妞妞却脆生生说道：“小娃娃们在天上选父母呢，他们也想投个好胎，娘亲高兴，他们自然会抢着要投下来做她的娃娃！” 张芸娘想到妞妞的特殊之处，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倒是一旁另一位胖乎乎的官夫人听到两人对话的只言片语，忽然问道：“我记得，这孩子好像是孙夫人的干女儿？” 张芸娘点点头。 那胖乎乎的官夫人，立马用力一拍手掌：“这就对了，原来是小福娃！” 她又拉着郑夫人说道：“你听福娃的，准没错！” 郑夫人一头雾水。 胖夫人立马解释道：“我妹妹的夫婿，和孙大人是同乡，我妹妹妹夫如今在老家守孝，先前他们写信跟我说，说孙大人的干女儿是小福娃，指谁谁怀孕！” 郑夫人顿时又来精神了：“当真？果真如此？” 胖夫人笑眯眯说道：“孙夫人那么多年没怀孕，先前孙大人赶考的时候，差点跟着一起进京，路上遇到小福娃，小福娃一口就断定她怀孕了！你猜怎么着？还真是怀孕了！后来生了个大胖小子！” 郑夫人看妞妞的眼神，顿时如同看一块金灿灿的元宝。 “后头孙家摆宴席，一堆富太太围着这孩子，求着她赐福，你猜又怎么着？哎哟，好多太太回去就怀孕了！你说稀奇不稀奇啊！”胖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郑夫人立马又握住妞妞的手：“好孩子，能不能……能不能……将福气匀一点给婶婶？” 她说话间，将腰上的玉佩解了下来，态度强硬地塞进妞妞手里。 妞妞无奈说道：“婶婶，你只要开心就好，真的不用给我送礼物。” 郑夫人却非要妞妞收下。 两人拉拉扯扯间，闹出的动静有点大，其他夫人们忍不住朝这边看着。 也有人问了起来。 胖夫人是个乐于助人的，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起来。 人群中，有人心意一动。 如同郑夫人那样处境艰难的夫人并不少。 某个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的官太太，拿了一块金裸子跑过来，笑着询问妞妞：“好孩子，既然你是个有福气的，那能不能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生个儿子呀？” 妞妞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忍不住问道：“婶婶一定要生儿子吗？女儿不好吗？” 301.第301章 庆幸不已 第301章庆幸不已 那官太太听到这话，嘴角向下撇了撇，面上露出轻蔑之色，说道：“女儿有什么用，说到底都是要舍到别人家去的，是泼出去的水。” 妞妞听到这话，转头疑惑地看了张芸娘一眼。 似是在向母亲表达自己的疑惑。 张芸娘安抚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她刚想帮女儿反驳。 却没想到小孩的嘴更快。 “可是婶婶你自己就是女儿家呀，婶婶你难道觉得自己很没用吗？你也觉得自己是一滩水吗？” 小姑娘说话明明是奶声奶气的，但却带着股寻常人没有的锋利。 原本还面带笑意的官太太，听到这话瞬间冷下脸来。 “你这小丫头，家里是不是没人教你规矩？怎么对长辈说话的？”官太太说不过妞妞，只能以长辈的身份来压人。 张芸娘听到这话很生气，张嘴就要反驳。 却没想到她又被旁人抢了先。 “本宫竟不知，程夫人竟然如此自轻自贱。”长公主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 程夫人能肆无忌惮地斥责妞妞，却不敢跟长公主硬顶，此时慌忙辩解道：“殿下恕罪，我并非此意，只是这孩子实在太过牙尖嘴利，缺了教养……”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孩子是她父母亲自教养，她父亲是我儿的恩师，你是在说我儿的师父，陛下亲点的状元郎，说他的教养不好吗？” 程夫人也没想到长公主忽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京中的人，向来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顾明达虽是状元爷，但并无根基，又来自穷乡僻壤，程夫人难免心生轻视。 长公主要当着众位官夫人的面，说道：“程夫人倒是好教养，以大欺小，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呢，来日遇到张大人，本宫也要问问他，是否也觉得女儿无用。” 这话程夫人自然不敢接，长公主就是女儿身，若是长公主真问到她夫君跟前，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 “公主殿下恕罪，臣妇愚昧无知、自轻自贱，不过惹人笑话而已，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程夫人连连告罪。 但长公主依旧没有松口。 程夫人没有办法，转头冲妞妞和张芸娘说道：“顾夫人、顾小姐，刚刚多有得罪，还请两位见谅。” 张芸娘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微微点头。 张芸娘这才说道：“程夫人言重了，我知程夫人求子心切，但咱们女儿家，平常困顿于内宅之中，更该珍重己身，怎能出此自轻自贱之语呢。” 程夫人听到这话，心下仍旧不以为然，但到底没有继续反驳，只是不停点头称是，盼着早点将这一节揭过去。 闹了这一出，求福的人也没了多少兴趣，生怕成为长公主下一个杀鸡儆猴的对象，慢慢散去。 长公主招了招手，妞妞就小跑着到了她身旁。 一身华服、满头珠翠的长公主，行动中本来都没有多方便，但是看到了妞妞如同快乐小鹿向自己奔来的模样，到底没忍住，弯下腰来，将妞妞抱了起来。 长公主掂了掂重量：“好像比上次重了点。” 妞妞和长公主见面的次数其实不多，但却觉得长公主十分亲切，因而也十分愿意亲近她。 “公主姨姨，我有好好吃饭。”妞妞脆生生地回答道。 长公主听到这话，说道：“看出来了，小肚子又大了。” 妞妞吓得当场缩回小肚腩。 长公主看着小姑娘可爱的举动，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在妞妞的小肚子上拍了拍。 张芸娘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说道：“多亏殿下解围，不然我们恐怕又要得罪人了。” 长公主随口说道：“虽然你们入京不久，凡事应该谨慎些，但只是不惹事，倒也不必怕事。” 长公主的话语中满是撑腰之意，张芸娘听了自然感激不已。 长公主又转头询问妞妞：“乖宝，你这么有本事，真的指谁谁怀孕吗？” 张芸娘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时局之人，听到这话，顿时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妞妞说了什么大话，被抓进宫里去。 妞妞摇摇头，说道：“我应该没这个本事，我只知道，前头那位婶婶，她人好长得漂亮，我也喜欢她，我觉得她应该有个小娃娃，小娃娃会喜欢她这个娘亲。” 长公主听到这话，眼神一凝，而后笑着问道：“妞妞喜欢的人就会怀孕吗？” 妞妞微微歪着头，认真思考很久，说道：“我不知道。” 长公主没有继续追问，非要拿出一个结果来。 “去玩吧，你翎姐姐还等着你呢。” 长公主将妞妞和沈翎支开之后，对着张芸娘说道：“本宫不知妞妞是否真的有帮人怀孕之本事，但是今天听到这些话的人太多了，不管是真是假，都瞒不住了。” 张芸娘面色一白。 长公主继续说道：“宫里的情形你应该也知道一二，母后常年礼佛敬香，为的就是给皇兄求一儿半女，与其等到日后有心人前来算计，不如这话由本宫来说，你且放宽心，本宫会去请求母后庇护妞妞。” 张芸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长公主也没有一直催着，而是说道：“你回去之后，与状元郎仔细商量着，尽早答复便是。” 因为闹的这一出，原本只当是寻常赴宴的张芸娘心头沉甸甸的，哪怕后面显国公府的宴席极尽奢华，张芸娘依旧食不知味。 倒是妞妞丝毫不知大人们的忧愁，满心满眼都是好吃的，她大快朵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秦静姝。 秦静姝身后站了个老嬷嬷，就是之前催促她去花厅见客的那个，秦静姝虽然拿着筷子，但却不被允许夹菜，只能任由老嬷嬷布菜，多吃一口都不成。 恰巧此时，秦静姝也看向妞妞，她对着妞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妞妞看着这情形，吓得打了个哆嗦，她亲眼见到了秦静姝上次抱怨的事，妞妞顿时心疼不已。 妞妞觉得吃饭是顶顶要紧的大事，她心中不由庆幸，还好自己不是显国公府的女儿，不然像秦静姝这样活着，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302.第302章 能回来就好 第302章能回来就好 “此事当真？”显国公夫人皱眉询问身旁的李嬷嬷。 好不容易宴席散尽，显国公夫人还没来得及歇一歇，就听见了“福娃”这事。 她眉头紧皱，说道：“我儿的大喜之日，这状元郎过来抢风头就算了，他女儿也不安分，给自己冠上这样的名头，这是打定主意要踩着我家扬名呢。” 李嬷嬷伺候显国公夫人几十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显国公夫人这些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但并不妨碍她助纣为虐，说道：“这一家子不可深交，夫人只管远着些便是，只是不知道怎地，大公子就那么喜欢他们。” “是啊，璟儿怎么就那么喜欢这一家子，他还跑来跟我说，要让静姝多和姓顾的小丫头玩，真是笑话，我女儿出身高门显户，跟这种乡下来的破落户待在一起，没得拉低了身份。”显国公夫人随口说道。 主仆两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进来禀报，知道是二房厉夫人求见。 显国公夫人微微皱眉：“她来找我做什么？” 显国公夫人只有需要用到厉夫人的时候才会给她几份好颜面，用不到的时候，显国公夫人便会不假辞色。 厉夫人也了解大嫂的性子，因而不是要算计大嫂的时候，也不会跑来找她。 这么多年，妯娌两除了关系疏远之外，看起来倒是十分和睦。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还以为你在老太太那里忙得脚不沾呢。”显国公夫人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显国公府太夫人年迈多病，厉夫人作为二房儿媳，一直侍奉床前，因着这件事，厉夫人在京中颇有贤名，一度盖过了显国公夫人。 厉夫人也没有计较显国公夫人的意思，她面上带着笑，说道：“大嫂，如今静姝在母亲身边教养，我又是看着静姝长大的，我知道大嫂对静姝寄予厚望，静姝又是咱们公府这一辈唯一的女孩，有些事我看到了若是不说，反倒坏了孩子的前程。” 显国公夫人听着这话只觉刺耳，她这个当娘的被剥夺了秦静姝的教养权，并不是什么让她觉得高兴的事。 但到底是女儿的前程要紧，显国公夫人只能冷着一张脸，问道：“你看见了什么事？” 厉夫人也不在意大嫂摆脸色，做出一副为人好的姿态来：“今日我看静姝和顾状元家里的女孩交好，那孩子到底是出生乡野，行为举止难免粗鄙了些，我只怕静姝跟她走得太近，也学会了那些乡野作派。”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挑了挑眉，说道：“难得我们想到一处了，我也不喜欢那孩子，长得又没多好看，一个个却夸的跟什么似的。” 显国公夫人更想骂别人没见识，但一想到最喜欢妞妞的人是长公主，这话只能被迫咽了下去。 厉夫人如今只是觉得妞妞和显国公夫人眉眼相似，尚且无法确定妞妞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显国公夫人已经对妞妞如此厌恶了。 她专程跑这一趟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妞妞离国公府远点，离显国公夫人和秦静姝远着些。 只有离远点，显国公夫人才会不怀疑静姝的身份。 厉夫人放松下来，也乐得说恭维话：“原来大嫂心中已有成算，是我多嘴了。” 显国公夫人依旧是那副不怎么瞧得起人的姿态，随口说道：“难为你肯为静姝费这份心，也不枉静姝喊你一声婶婶。” 显国公夫人话说得难听，但厉夫人依旧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而是客气地起身告辞。 屋子里又只剩下主仆二人，李嬷嬷笑着说道：“夫人，二夫人对大小姐倒是上心。” 这略带提醒的话，落在显国公夫人耳朵里，她也是听不明白的，反倒得意洋洋地说道：“她知道我们静姝是有大出息的，能不尽心吗？只可惜，她只是婶娘，又不是亲娘，她对静姝再好，静姝心里我这个亲娘才是头一份。” 顾家返程的马车上，此时只有妞妞是在笑着说起在国公府里的见闻，顾明达和张芸娘夫妻俩全都忧心忡忡，但依旧强打起精神来听女儿说话。 “静姝说她大哥有个大书房，里面有好多好多藏书，说今天来不及给我看，等下次带我去看。” “静姝说她有个特别特别大的盒子，专门放各种宫花，比我还高，说我回头看了喜欢的就给我……” 妞妞高兴地跟父母分享。 顾明达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温柔地问道：“妞妞很喜欢宫花吗？我现在就让马车转道去集市。” 妞妞摇摇头，说道：“爹爹，我不是喜欢宫花，我是喜欢朋友呀。” 顾明达嘴角扯出一个笑来，说道：“是爹爹会错意了，妞妞你还记得爹爹跟你说的，要怎么交朋友吗？” 妞妞用力点头：“要有来有回，爹爹放心，我都记着呢，朋友对我好，我也对她好，妞妞最懂怎么交朋友啦！” 顾明达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 妞妞却歪着头，看了看顾明达，又看了看张芸娘，说道：“爹爹和娘看起来都好奇怪啊。” 顾明达一愣。 小姑娘皱眉思索片刻后，说了个奇怪的比喻：“就好像爹娘人在马车里，但心思已经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顾明达和张芸娘也没想到他们的深思不属，居然被女儿看出来了。 “乖宝，是爹娘不好，爹娘应该认真听你说话。”夫妻俩一起跟女儿道歉。 妞妞摇摇头，问道：“爹娘在想什么为难事吗？我能不能帮忙呀？” 望着女儿纯净美好的眼神，顾明达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起。 “乖宝，如果有人让你离开爹娘身边，去她家里住一阵子，你愿意吗？”顾明达斟酌着问道。 妞妞问道：“是要去孙爹爹家里吗？” “不是孙爹爹，是不认识的人家里。”顾明达说道。 “我为什么要去不认识的人家里住呀？我不能不去吗？”妞妞奇怪。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如果那个人开口了，你就不能不去。” 妞妞问道：“要住多久？我能回来吗？” “不知道要住多久，可能要一个月半年，但爹爹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接你回家。” 张芸娘连手帕都掏出来了，生怕女儿哭出来。 却没想到，妞妞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能回来就好，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303.第303章 来撞大运的 第303章来撞大运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酸楚不已，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 妞妞没有哭，张芸娘的眼泪倒是簌簌而下。 “我好不容易养胖一点的闺女，难道就一定要送到那个地方去？”张芸娘哭着说道。 顾明达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如今也只是这么一说，未必就是真的如此，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话虽如此，但顾明达心里却觉得基本没有太大可能，如今只看宫中如何安排。 张芸娘也心知木已成舟，无奈点点头。 妞妞仰起小脸，说道：“爹娘放心，哪怕在别的地方待上一年半载，我心里你们都是最好的爹娘，妞妞心里会一直想着你们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想往外冒了。 马车回到顾家，顾老太一直在正屋里等着，看到张芸娘眼睛红红的，顿时吓了一跳。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芸娘？显国公府的人吗？他们欺人太甚，我要去找他们讨个说法！”顾老太急得跳起来了。 虽然老太太都不敢参加显国公府的宴席，但架不住老太太现在脾气上来了，提着扫把就要出门。 顾明达赶忙拦住她，无奈说道：“娘，您可真是个急脾气，和显国公府没关系。” 顾老太听到这话，肩膀一松，但手上的扫把却没放下来，而是拎着继续问道：“那是谁欺负了她，我上门讨说法！” 一旁戴着面具的谢行川，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也一直关切地看着张芸娘，几次拿起长枪又放下。 长公主说的事毕竟没有定下来，顾明达也不敢走漏风声，此时转头看了张芸娘一眼。 多年夫妻，自有默契在，张芸娘伸手抹了把眼泪，说道：“娘，我看着显国公府摆酒庆贺，席上有个人长得很像我爹，他老人家若是还活着，看到相公如今这么出息，不知有多高兴……” 顾老太这才彻底放下扫把，说道：“不是被人欺负就好，原来是想娘家爹了，你爹是个好人，只可惜，身子差了些。” 张芸娘轻轻点头，她爹活着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吃饱饭，她爹一死，后娘恨不得她一天只吃一口。 她低头看了眼妞妞，她们母女俩都被蔡婆子折磨过，如今回想起来，倒觉得过去像是一场梦。 那个时候，自己何曾想过丈夫会高中状元，全家搬到京城来。 日子一直向前，张芸娘在忙忙碌碌中也忘了去想这些变化，现在仔细琢磨，家中得到这么大的改变，似乎是从收养妞妞开始的。 张芸娘望着自家的小福星，心下想着女儿如果真的进宫招福，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定要拼了命也救回女儿。 谢行川在一旁，看着顾家人提起张芸娘死了的娘家爹，他也不知那人是谁，顿时又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 忽然他觉得手上似乎多了一股温热触感。 一低头，便见小姑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谢哥哥，教我舞长枪好不好？”妞妞软声问道。 谢行川立马来了精神，说道：“我带你去院子里。” 正在和其他家人说话的张芸娘，转头正好瞧见一大一小手牵手往外走的身影，她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忽然又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顾明达察觉到妻子细微的情绪变化，温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张芸娘摇了摇头，只说道：“看着他们兄妹感情好，我心里也高兴。” 午后的院子里，春日暖阳透过树梢，细碎地撒了兄妹一身。 妞妞双眸晶亮，仰着小脸对谢行川说道：“哥哥，你能不能教我那日在船上，你救爹爹时用的枪法。” 进京途中遭遇水贼，顾明达本以为必死无疑，谢行川从天而降，枪出如龙，将顾明达从水匪刀下救了下来。 妞妞听顾明达说过很多次这事，此时眼中满是期待。 谢行川依旧端着一张冷脸，说道：“那套枪法，你现在根基太浅，还学不会。” 妞妞闻言，失落地低下头：“好吧，我学别的。” 谢行川目光微凝，望着原本高高兴兴的小姑娘，突然变得像是被抽干了水的小油菜，犹豫再三，他开口说道： “我耍给你看过一遍后，你就要认真学别的。” 听着这话，妞妞立马高兴得跳了起来，拍着手掌眼神灼灼地盯着谢行川。 谢行川止住要扬起的嘴角，和妞妞在一起，他话都变多了，也全然忘了自己过去是最不喜耍枪表演的。 他一直觉得枪是用来上阵杀敌的，不是给人看热闹的。 此时为了妞妞，倒是将自己那些规矩全都抛在脑后。 谢行川自幼习枪，无论是父亲还是武师傅们，都夸谢行川是天生练枪的好苗子。 少年身形健硕，行动间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势，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妞妞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别说小姑娘了，就连听到声音出来的顾明达，都看得如痴如醉。 “一气如相贯，阴阳天回转，过影似游龙，飒沓如流星。” 顾明达忍不住念了首诗，他望着谢行川身姿大开大合，犹如惊龙一般，又觉手痒，请求妻子帮忙，在一旁的石桌上摆好画笔。 此时宫中，长公主正在给太后行礼。 不等女儿将腰弯下去，太后就将人扶了起来。 太后随口说道：“怎么下午进宫了？也不把翎儿和长风带进来，我都多久没见到两个孩子了。” 长公主对着亲娘倒是没什么拘束：“您眼睛只看得见他们，都快看不见我了。” 太后无奈一笑，说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两个孩子吃醋，哀家就这两个乖孙孙，还不准哀家惦记了？” 长公主听到这话，立时挥退左右，说道：“母后，我急着下午进宫，要跟您说的事，与皇兄的子嗣有关。” 太后细细听完前因后果，脸上却不如长公主期盼的那般露出喜色，而是说道： “哪里真就那么灵验了，厉家过去也送了几个小丫头进宫，说是能招子，但养了好几年，后宫还是连个声响都没有，只怕又是那种拿着子女作筏子，盼着撞大运的。” “一气如相贯”出自郑世元《观枪法》，“飒沓如流星”出自李白《侠客行》 304.第304章 谁养着孩子 第304章谁养着孩子 经过厉贵妃家里闹的这一通之后，太后对这种事敬谢不敏。 长公主想到顾家人似乎也不太乐意女儿进宫招福，听完这话后，便说道：“母后既然不信，那就不招乖宝进宫了，那您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也不许别人招她进宫。” 长公主若是继续苦劝，太后说不得还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如今长公主这么拦着了，太后忍不住多问几句。 “你怎么一阵一阵的，哀家都被你闹糊涂了，你这到底想帮那孩子进宫抬身份，还是不想那孩子进宫？” 听着太后的话，长公主解释道：“儿臣既希望她进宫，旺一旺皇兄，好得个侄子，也不希望她进宫，这孩子长于乡野，只怕不习惯宫里的规矩，而且很怕她在宫里闯祸。” “先前长风出京，差点回不来了，多亏这孩子搭救，小姑娘性格乖巧，我也爱极了她，若是她养在母亲身边，我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但如今京城都传开了她的福气名声，若是被别的什么人带进宫，我只怕……” 长公主话没有说全，但太后却听明白了，千防万防，防着的人其实是厉贵妃。 太后常年礼佛祈福，并不管后宫之事，厉贵妃伴驾多年，掌管六宫事务，在后宫中可谓是一手遮天。 厉贵妃这些年倒是不曾迫害皇嗣，毕竟后宫的妃嫔连个真正开怀的人都没有，但一些低位妃嫔遭到迫害之事，太后也曾有所耳闻。 “你呀，想的也太多了，不是今天才有人提起小丫头招福的事吗？消息哪里就能传得那么快？”太后笑着打趣女儿。 只是话音刚落，便有老嬷嬷进来禀报。 “太后娘娘，厉贵妃求见。” 太后面带诧异：“她来干什么？有什么大事吗？” 老嬷嬷摇摇头，说道：“后宫今日，似乎并无大事发生。” 太后虽然不管事，但她的耳目依旧遍布后宫，大小事物，压根瞒不过她。 “让她进来吧。”太后随口吩咐道。 不多时，身着素淡，头上没有太多首饰，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美貌女子缓步走了进去，见礼之后，方才满脸歉意地说道： “太后娘娘见谅，臣妾刚得了个消息，急着求见。” 太后常年礼佛，平常穿得素净，嫔妃觐见时也会换上朴素些的衣衫，怕太过花枝招展了惹来太后不喜。 太后撇了她一眼，说道：“贵妃有话，不妨直说。” 厉贵妃这才笑着开口，说道：“娘娘，臣妾听闻京城有个福娃娃，只要她一开口，就能让妇人怀孩子。” 长公主立马看向太后。 太后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厉贵妃，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贵妃倒是消息灵通。” 厉贵妃自然知道太后忌讳前朝与后宫勾结在一起，当即解释道：“娘娘见谅，臣妾母亲今日参加了显国公府的宴席，她是个急性子，从显国公府离开便递了牌子入宫求见。” “臣妾母亲忧心此事，她知道臣妾膝下荒凉，但凡有一点希望，总是想要试试。” 太后想到这些年后宫里的女人们跟疯了一样求子，烧香拜佛都是寻常事，各种乱七八糟的偏方全都在硬着头皮尝试。 就连面前看起来高贵优雅的厉贵妃，为了求子都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虫子汤。 太后心中生出一抹怜惜来，说道：“倒是巧了，你和长公主想到一处去了。” 厉贵妃虽然如今已经确定顾明达就是她知道的那个人，但相比较将顾家压下去，最要紧的还是她生出孩子来。 不管这福娃究竟是真是假，她肯定不能让宫里其他人得了去，她必须抢先在太后面前开口将人求到自己宫中。 长公主似是无意一般开口说道：“本宫前日还曾听人说起，贵妃娘娘极其喜爱齐王府的小十七，真要接个孩子进宫招福，完全可以将小十七养在膝下。” 太后的眼神沉沉地落在厉贵妃身上。 皇帝无子，后宫贵妃跟齐王牵扯不断，这举动意欲何为，此时自然昭然若揭。 贵妃赶忙说道：“臣妾是个没福气的，没能给陛下生下一儿半女，陛下喜欢小十七，臣妾难免多照拂了几分。” 言下之意她只是跟着皇帝的步骤走。 虽然国师断言在前，厉贵妃知晓帝位多半要落入旁支，她也提前和几家王府接触过，但她心底还是盼着自己的孩子能登基。 “太后娘娘，求您怜惜臣妾求子之心，准许臣妾将福娃养在身侧。”贵妃直接恳求。 太后面露难色，若是没有长公主开口，她定然是要允的，哪怕她心里不觉得养福娃有用。 长公主却抢先开口：“母后，儿臣曾听人说过，福气重的孩子，只有待在福泽深厚的人身边，才能养住福运，帮助其他人。” “这宫里福泽深厚，无人能比得过母后，真要让这孩子进宫，只怕要劳累母后了。” 这说法当然是长公主随口乱编的，说出来也是为了提醒太后。 贵妃原本要说出来的话瞬间咽了下去，转而说道：“殿下考虑周全，只是太后娘娘已经许久不照顾年幼的孩子，臣妾只怕这孩子吵闹，扰了娘娘清修。” 长公主笑着说道：“贵妃多虑，哪里就需要母后亲自去照顾，拨几个伺候的人不就行了，况且，这孩子乖巧不吵人。” 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起来，太后出面调停，说道：“虽然都知道招人进宫是为了什么，但也要遮掩一二，哀家会与皇帝商量此事，贵妃，你先退下吧。” 贵妃被迫告辞。 长公主依偎进太后怀里，说道：“母后，您答应我，一定好好护着乖宝。” 太后拿她没办法，问道：“一个小丫头而已，你就这么喜欢？” 长公主说道：“您只要见了就知道，小丫头可讨人喜欢了。” “你又不是没有女儿，看你这疼爱的样子，感觉都快越过翎儿了。”太后打趣道。 长公主说道：“翎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哪有几岁大的娃娃活泼可爱。” 太后无奈摇头，又说道：“既是招子，贵妃必然会善待那孩子，你又何必要拦着？” 长公主却正色道：“贵妃势大，厉家这些年很不像样子，若真要让孩子招到她身上去了，只怕会重演外戚之祸。” 305.第305章 传胪大典 第305章传胪大典 比入宫旨意来得更早的，是传胪大典。 虽然先前放榜已经公布了本次科考的名次，但经过传胪大典，那才是正正经经过了明路，本次科举考上之人，才能各寻门路做官。 这日新科进士们全都身着深蓝罗袍，头戴进士巾，手中捧着笏尺，整齐地排列着，等候叩拜，唯有一甲三人不同，身着大红罗袍。 而作为头名的状元，头上戴着的进士巾又不太一样，多了两朵银质簪花。 顾明达换好衣服后，便看到同样身着大红袍的秦璟，顿时眼前一亮，只觉眼前之人神采熠熠、如玉生华，好似谪仙降世。 一旁的榜眼笑着说道：“怀瑜，你如此品貌，今日游街，也不知愁煞多少春闺美娇娘。” 秦璟听得这夸赞，此时眉头微蹙，他并不喜欢旁人一直拿他的脸说事，偏偏今日是传胪大典，他纵然有气也不能发。 顾明达替他解围，对着榜眼说道：“先出去吧，别让陛下和大人们久等。”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传胪大典，其实也得上是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 在漫长的祷文之后，便是唱名仪式。 “德谦十九年戊戌恩科殿试一甲第一名顾明达！” 这声音接连唱了三遍，才有礼部官员过来帮忙，指引着顾明达沿着御道，一阶一阶往上走。 饶是三天前就知道自己已是状元，但顾明达此时仍然有一种置身幻梦中的错觉。 前头礼部的官员停了下来，顾明达也顿住脚步，他早就得了提点，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顾明达撩起衣摆，恭敬叩拜：“臣顾明达，叩拜天子，谢主隆恩。” 在他之后是榜眼和探花秦璟。 也只有一甲三人能得到殊荣，可沿着御道上前，叩谢天颜。 皇帝身侧的太监总管，又当场授官，顾明达被授予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从六品翰林院编修。 本朝自来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一甲三人的官场起点，比别的进士们都要高了一等。 在他们之后，继续有人唱名，二甲近百人，每人能够单独唱名一遍，还能得个单独露脸的机会。 但到了三甲同进士们，连唱名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得了一句“三甲三百人”，倒是将如夫人的待遇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甲虽然没有授官，但还可以通过考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三甲的同进士们连进翰林院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可以发动一切关系，去吏部谋个官职了，或留在京城当个小官，或外放为一地县令。 唱名结束，便是送行酒。 时至此时，这些新科进士们一举一动仍然被礼部官员们指引着，顾明达事先得了提点，此时第一个站起身来。 给皇帝敬酒也有诸多规矩，等到亲眼见着皇帝拿起酒杯，顾明达方才能摇摇对着上首恭敬举杯。 “陛下，五福敛时敬敷锡，春台寰海祝丰穰，臣顾明达恭祝陛下，福泰安康，福泽万年！” 李雍听着顾明达这“福”字含量超标的祝酒词，不知想到了什么，朗笑一声，说道：“状元郎好文采，当浮一大白！” 皇帝端起酒杯喝完，顾明达才能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明达开了个好头，后面的榜眼绞尽脑汁想了一句祝酒词出来，只是皇帝的兴致先前没有面对顾明达时那么好，仅仅浅浅尝了一口后，便将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探花秦璟身上。 榜眼坐下来的时候，眼神一暗。 等到秦璟起身祝酒的时候。 皇帝笑着说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朕的探花郎，倒是当得起这句话。” 说罢，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显然是极喜欢秦璟的好相貌。 皇帝一杯酒喝多喝少，全凭自己的心情。 但他的一举一动，却牵扯着其他人的心，在场不少人的眼神，落在一甲三人身上打探，其中放在被区别对待的榜眼身上最多。 榜眼敛眉低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送行酒结束，便是传胪大典后的重头戏：御街夸官。 新科进士们离开皇宫，骑马在城中主要街道游览，便是御街夸官，也是民间俗称的“打马游街”。 每年御街夸官都是京城一大盛景，主街两边的酒楼商铺全都挤满了人。 顾家早早就在京城状元郎二楼花高价定了个雅间。 顾老太此时还得意洋洋地对着家人们说道：“这多亏了我，我大前天在坊市里，听人说每年这雅间都十分抢手，赶忙杀过来定下来，正正好抢到了这二楼的最后一间。” 张芸娘笑着夸道：“还是娘您做事果断，要不然我们只能在街面上，跟其他人一样挤在一处了。” 孙家人也待在顾家定的雅间里。 孙家兴抱着长寿说道：“伯母，难怪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这话真是半点都不错。” 被孙家兴这个上一科的榜眼夸赞，顾老太顿时喜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将头昂得高高的，好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顾老爹在一旁含糊着说道：“瞎猫碰到死耗子……” 顾老太正是兴头上，听到这话立马对着丈夫怒目圆睁：“我这靠的是真本事！” 顾老爹浑浊的眼睛随意看了下妻子，而后挪动脚步，慢慢到了雅间窗边，探出身子朝着外面看。 顾老太虽然对老爷子生气，但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说道：“你回去坐着，瞎看什么，小心一头栽下去。” 顾老爹说道：“我……我心里……有数……” 顾老太眉头顿时皱得能夹死苍蝇，也不敢继续跟其他人吹牛了，站在一旁牢牢抓着顾老爹。 倒是妞妞忽然说道：“奶奶，爷爷是不是病好了？” 顾老太回头看了宝贝孙女一眼，随口说道：“怎么可能病好了，严老大夫都说就这么着了，糊涂就糊涂吧，只要不乱跑就好，别像以前在乡下那样，带着你们几个跑到山上去，你说他人糊涂就算了，还时不时说几句不中听的话拆我的台……” “五福敛时敬敷锡，春台寰海祝丰穰”出自《甲戌元旦》，“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白石郎曲》 306.第306章 携千两黄金入府 第306章携千两黄金入府 顾老太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老爹转头盯着自己。 “咋滴？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顾老太对着丈夫也没啥客气的。 顾老爹从怀里忽然拿出一把木梳。 这木梳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木料，自带一股子幽远的清香，式样也打磨得极为精细，雕刻了数道云纹，并不比铺子里卖的差。 “老婆子……要……多梳头……”顾老爹微微颤颤地将木梳子递了过去。 原本骂骂咧咧的顾老太瞬间收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说道：“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跑来哄人了。” 顾老爹眼神依旧呆呆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很会扎心。 “多……多梳头……才能……不发脾气……” 顾老太的心头火又忍不住蹭蹭往上涨。 妞妞却在此时扑到老太太身上，说道：“爷爷对奶奶真好，他还记得奶奶不能生气！” 妞妞总是能及时化解奶奶的愤怒，顾老太此时转念一想，虽然老头子在说她爱生气，但到底还是将这事记在心里，才会知道给她做个梳子出来。 其他人在一旁看了一出变脸大戏，见此时顾老太终于不是面带怒气，李氏才开口说道：“伯母，老爷子人都糊涂了，还关心着，您真是好福气呀。” 柳小茹也配合地说道：“对呀，那木梳真精致，老爷子肯定做了许久，才打磨得如此光滑。” 顾老太喜欢在别人的话语里，寻求自己过得好的证据，此时被李氏和柳小茹两人一顿夸，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孙家兴随口说道：“伯母，你们都说老爷子糊涂，我倒觉得没有比老爷子更聪明的人了，他在要紧事上可从来不糊涂。” 孙家兴的话，倒是提醒顾老太了，她转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丈夫：“你是不是在装糊涂？” 顾老太怀疑顾老爹是怕自己跟他算账，才一直装糊涂，毕竟这几年每当顾老太春风得意，顾老爹总要冒出一两句大实话，给她泼冷水。 两人做了几十年夫妻，都极其了解对方的性子，顾老太没什么坏心，也不刻薄待人，只是她不能太得意。 一旦太得意，就容易飘起来，多半就要坏事。 此时顾老爹却依旧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口中念着：“我儿子是……状元……我儿子……状元……” 他甚至都没看向顾老太。 顾老太没问出结果，就算心头再狐疑，也只能作罢。 恰巧此时，街面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 “哎哟，快快快，人来了！”罗掌柜提醒道。 他打开雅间的两扇窗户后，将好位置让给雅间里的女眷和孩子们，他和孙家兴站在后台，看得并不算多清晰。 “是爹爹！最前面是爹爹！”妞妞兴奋地喊道。 全家人顿时激动起来。 顾老太远远看到一抹红，她的儿子，曾经被村里人嘲笑多年，以为一辈子就只能这样的儿子，如今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众人前面。 顾老太看着看着，忍不住眼眶都红了，视线逐渐模糊，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外倾，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 顾老太忽然觉得脑袋一昏，似乎脑袋在下坠，但那种感觉止住得很快，回头她看见是顾老爹和妞妞一左一右扯住了她。 小姑娘此时小脸皱成一团，说道：“奶奶，别往外伸脖子了，你都快掉下去了。” 顾老爹也不停点头：“危险……危险……” 顾老太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瞬间睁大眼睛，因为她眼睁睁看着，街道对面二楼，有个年轻公子从窗边掉了下去。 街面上吵吵嚷嚷，年轻公子的尖叫声甚至都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只是被他砸到的那一片惊讶了下。 顾老太转头又看向顾老爹，顾老爹仍然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似是生怕她会跟对面年轻公子一样掉下去。 顾老太忽然想明白了，老头子糊涂也好，清醒也罢，反正无论怎么样，他都是自己的老头子。 “奶奶，爹爹好好看哦。”妞妞的话，将顾老太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老太看着风光无限的儿子，用力点头。 街面上骑着马缓缓走来的顾明达，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抬头，笑着朝二楼的家人们招了招手。 “啊啊啊啊！状元郎也很好看啊，好像不比探花差！” 街对面楼上，传来女子激动的声音。 “状元郎儒雅俊逸，探花郎俊美风流，这让人怎么选啊？” 这话说出来没多久，就有人告诉她怎么选。 “探花郎已经许婚，状元郎孩子都有好几个，只有榜眼爷丧妻不久，你们倒是可以试试。” 未嫁女郎们看向走在中间的榜眼，齐齐发出失望的喟叹。 倒不是榜眼很难看，只是他的容貌，在状元与探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普通，前后都是大餐，只有他看起来像是干巴巴的粗粮。 “算了算了，我还在在二甲里看看有没有好看的。”有女郎如此说道。 榜眼虽然听不到这些惹人生气的话，但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多，这些人也完全不如对待前后之人那般热情。 顾明达和秦璟全都被手帕、香囊、鲜花砸了满身，榜眼得到的馈赠却寥寥无几。 榜眼此时心中忍不住感慨，当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早一科高中，自己也不用在大喜的日子里受这样的冤枉气！ 眼看着这条街就到了尽头，忽然有人跳了出来。 “状元郎，小女年方十六、姿容上佳，仰慕状元郎风采，愿携千两黄金入府。”说话之人四十多岁，一身商贾打扮。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抬着几台嫁妆，似是恨不得今日就将女儿嫁给顾明达。 “哎哟，顾兄这是遇上碰瓷的了，拿自家女儿来碰瓷！”孙家兴感慨道。 科举高中，对于读书人来说，便如同鱼跃龙门，商贾人家自来爱攀附官家，有此行为倒是不奇怪。 李氏闻言说道：“哪有这种人家，明知道别人家中有妻子，居然当场逼婚。” 孙家兴随口答道：“人家也是来碰运气，若是顾兄答应自然是好，若是不肯，他定会立马改口，只道不求正室之位。” 几人说话间，长街上顾明达也已经开口：“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那商贾也果真如孙家兴预料的那般，笑着说道：“状元郎，小女所求，不过妾室之位。” 307.第307章 逼良为妾 第307章逼良为妾 围观之人听到这话，全场哗然。 “收个小妾，就能得到千两黄金的嫁妆，这可是千两黄金呀！” 一两金，十两银。 千两黄金，万两白银。 四周之人，恨不得以身替之。 既可得美妾，又可得泼天富贵，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才能寻到。 就在所有人以为顾明达肯定会应下来的时候，顾明达却缓缓摇头，说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与家中妻子早已定下白首之约，终身不纳二色，我虽未曾与令媛相见，但想来身为女子，没有愿意自甘为妾之人，她未来定能寻得自己的一心人。” 顾明达此时话语说的还算委婉。 偏偏那商贾却由己度人，笑着说道：“状元爷，可是家中母大虫凶猛？你放心，我家小女不仅有千两黄金的陪嫁，她性子贤淑温婉，定会做小伏低，将家中父母伺候得妥妥当当的，必不会给状元爷添乱。” 顾明达此时有些不耐烦了，这人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他皱着眉说道：“别说性子温婉，更不提千两黄金的价格，便是万两、十万两黄金，这事也不必再提，我与妻子感情甚笃，从无纳妾之心！” 说罢，顾明达怕这人继续纠缠，直接一扬鞭子，马匹快走两步，离了此处。 有人对纳妾之事比如蛇蝎，有人却趋之若鹜。 那榜眼给了人群中自己的长随一个眼神，长随立马上前，拉住这一心嫁女的商贾，说道：“先生，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状元郎不肯，我家榜眼爷愿意帮这个忙。” 商贾想到自家那个颜控的女儿，人家说了要么探花要么状元。 探花如今还未成婚，但京城人都知道他是阁老的东床快婿，商贾哪里敢招惹阁老大人，所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根基稍弱的状元可以尝试一番。 但他转念一想，榜眼丧妻不久，自家女儿做个填房而非妾室，对自己的收益似乎更大。 “好好好，若是榜眼愿意娶我女儿为妻，我愿将嫁妆再添厚三成。” 听着商贾此言，那长随微微皱眉。 旁人不知榜眼是如何丧妻的，长随还能不知吗？自家这位爷，一心等着高中之后攀龙附凤，怎么会愿意娶个商人的女儿做妻子呢。 “先生说笑了，凭什么给状元爷做妾都不要的女子，要给我家老爷做妻子，这传扬出去，我家老爷日后还能在官场为官吗？”长随冷脸说道。 那商贾听到这话，顿时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偏偏更加糟糕的还在后头，他就不开起这个头接这个话，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人威胁。 长随知道自家老爷的性子，恶狠狠说道：“你家女儿愿意给状元郎做妾，却不肯给我家老爷做妾？是不是瞧不起我家老爷？你这是一心要得罪我家老爷吗？” 那商贾听到这话，顿时面露骇然之色。 长随继续说道：“你家女儿，不仅要给我家老爷做妾，携带的嫁妆也必须厚上三层！否则，你就是存心要得罪我家老爷！” 顾明达不知这商人女儿最终还是做了妾，他打马游街回来，家中人也已经全在等着他了。 先前他拒亲的那段话，众人全都听得清楚。 妞妞拍着手掌，高兴地说道：“爹爹临危不乱！好厉害！”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满头黑线，说道：“不要学那个词就乱用呀，临危不乱是指形容遇到危险，处变不惊…” 顾明达好为人师的特点又展现出来，听到女儿胡乱引用成语，忍不住出声纠正。 妞妞对于父亲掉书袋这事，她倒是习以为常，不仅不觉得烦躁，反倒依旧认真听着。 “爹爹今天教了女儿，女儿就记住了，这个词不能用，那女儿该用哪个词呢？”妞妞问道。 不等顾明达回答，一旁的孙家兴就说道：“傻孩子，还能是哪个词，自然是坐怀不乱，柳下惠在世！” 说着说着，孙家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朝着顾明达拱手作揖，解释道：“去岁我高中榜眼之时，也有商贾人家拦在前头，看上的也是状元郎，只不过人家欣然笑纳，比不过顾兄这么临危不乱！” 孙家兴故意引用妞妞说错的成语，就是为了揶揄顾明达。 顾明达难得被友人这般打趣，面上也不曾害羞，而是转头看了张芸娘一眼，说道：“今日人多，我也不怕旁人笑话，我待芸娘之心，始终如一。” 张芸娘听到这话，脸颊微红，眼中含泪。 顾明达伸手握住妻子的手。 他唯一担心的，其实不是妻子的误解，而是老娘可能存在的意难平。 毕竟那是千两黄金，就怕顾老太心里一直想着。 顾明达又说道：“千两万两黄金，都比不得一家人待在一处，心向一起使来的好。” 顾明达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说几句，却没想到顾老太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些话是在对她说。 她甚至还拍了拍手掌，说道：“老二，你明白这点就好，家和万事兴，纳再多的妾室，都比不上原配好呀！” 顾明达也没想到老娘突然有了这样的觉悟。 顾老太说道：“这些日子，我日日在坊市里乱转，听了一肚子的故事！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前朝妻妾相争，竟然害得一位宰相抄家灭族！可见，这后宅里还是安宁些比较好！” “况且，芸娘这么多年辛苦操持家业，侍奉公婆，教养儿女，我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儿媳妇了！” 顾明达又不缺儿女，顾老太虽然心痛于那损失的千两黄金，但老人家也知道张芸娘孝顺她，换了个别的儿媳妇说不定还瞧不起她这个乡下来的老太婆呢！ 众人没想到顾老太居然这么有远见，李氏此时都将羡慕的话说烂了，她只不停在心里想着，这么好的婆婆怎么就不是自家的呢？ 妞妞年纪小说话也直白，直接扑到顾老太怀里，说道：“奶奶懂得好多道理！奶奶真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以后我要多跟奶奶学！只不过，奶奶好多故事都没告诉我，什么时候把妻妾相争的故事跟妞妞说一说？” 308.第308章 奉召入宫 第308章奉召入宫 小孩子的关注点也很奇怪，妞妞很惦记自己没有听的故事。 顾老太无奈说道：“妻妾相争的故事你也要听吗？你个小娃娃，才几岁就要听这种故事！” 妞妞却扬着脑袋，不解问道：“小娃娃就不能听了吗？妻妾相争也是故事呀！” 倒是一旁的顾明达想的长远，说道：“娘，你将不能说的部分说了，将能说的部分说出来便是。” 顾老太想了想，这算能给大家带来些许警示，她看了罗掌柜和孙家兴一眼。 她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无比放心，但是对于这两人，总怕他俩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晕了眼睛，到头来苦了柳小茹和李氏。 “话说在前朝，有位宰相姓刘，本来家有糟糠妻，奈何下属为了谋求好处，纷纷给他送妾……” 顾明达讲故事的天赋似乎来源于顾老太，一段坊间传闻，顾老太讲得跌宕起伏，好似亲眼见过一样。 听完故事之后，顾老太又做了个总结：“由此可见，乱家之本，在于男子贪慕美色，重色轻义，若是一直敬重妻子，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明达的关注点似乎与寻常人不太一样，他抱起女儿，说道：“宰相是国之柱石，他家里妻妾相争，将后宅搅得天翻地覆，寻常人若搅和进去，只怕就如故事里的小婢女，明明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只是因为离得近，就被牵连了。” “乖宝，你要记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遇到麻烦事，或者有危险之时，你不能解决，那就远远避开。” 妞妞听到这话，乖巧点头：“爹爹放心，我都记得，这些话爹爹讲了许多遍，妞妞都会背了。” 顾明达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 倒是孙家兴在一旁听出了不同寻常之处，等到其他人都离开后，孙家兴又留了下来，拉着顾明达私下问道：“顾兄，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吗？” 顾明达叹了口气，旁人信不过，孙家兴既是好友，又是妞妞的干爹，这事本也应该跟他通个气。 待孙家兴知晓前因后果，眉头紧皱：“圣上仁厚，即便无法招来子嗣，多半也不会如何，只是太后或宫中的厉贵妃，不知会不会因此迁怒乖宝？” 顾明达的担心也正在此处。 孙家兴继续说道：“厉家这些年不太像样子，做事肆无忌惮，广临府如今都被人私底下喊做厉家城，厉家人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之事早就私底下传遍了，只是京城一直有传言厉贵妃可能要封后，也没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弹劾厉家。” 顾明达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广临府出身，如何能不知道厉家的厉害，只盼着旨意到了，妞妞不得不进宫的时候，不要惹到厉贵妃。” 说来也巧，两人话还没说完，齐大山就捧着帖子走了进来。 “老爷，是厉国舅爷府上派人下的帖子，请老爷明晚入府赴宴，厉家派来的管家说了，说两家是同乡，应该互相照顾。”齐大山恭敬说道。 顾明达和孙家兴闻言忍不住对视一眼。 “我知道了。”顾明达摆了摆手，让齐大山退下。 “顾兄，厉家的宴席去不得！”孙家兴说道。 顾明达点点头：“我会找个理由婉拒。” 孙家兴松了口气，说道：“厉家人像狗皮膏药似的，只要去参加他们家里的宴席，就会被打上厉家的印记，他们会想方设法在宴席上设套，让人为他们所用。” 顾明达也没想到厉家人既然做事这般不择手段，倒是更让他担心妞妞了。 自然上行下效，厉家人敢这么做，不就是仗着宫里受宠的贵妃吗？如此行事，还不知是不是宫中授意。 “宁愿被厉家人觉得你不识抬举，也不要跟他们掺和在一起，他们虽然事后报复，但也不至于做得太过分。”孙家兴说道。 顾明达心头有数了。 次日，宫中有太监过来传旨。 虽然是要妞妞入宫，但是皇家要脸面，哪怕京城达官贵人都明白要妞妞进宫做什么，但依旧说的是侍奉太后。 并且此次入宫的并不止妞妞一个人，还有另外五个小姑娘。 接到旨意，顾老太和柳小茹全都吓得不敢说话。 “姐姐、姐夫，宫里怎么知道乖宝的？怎么就非要乖宝进宫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缘故？”柳小茹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卤料作坊的事，所以也搞不清楚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这在寻常人家看来是荣耀的喜事，顾老太这个乡下老奶奶却满脸焦急：“哎哟，怎么就要进宫了？戏文里都唱了，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皇帝老子，被砍头了怎么办？” 顾明达闻言满头黑线：“娘，我如今进了翰林院，也经常能拜见皇帝，您怎么不担心我被砍头了？” “呸呸呸！”顾老太瞪了儿子一眼，说道：“哪有人这么咒自己！况且，这能一样吗！你是当官的，又不是进宫伺候人，你赶紧想想办法呀，能不能别让乖宝进宫？” 顾明达摇摇头，说道：“宫中旨意既已下来，就不能轻易更改。” 顾老太脑袋瓜子倒是动得快：“能不能让乖宝装病？太后娘娘应该也怕过了病气……” 顾明达断言拒绝，说道：“装病乃是欺君之罪，娘，你也别太担心了，有太后老人家庇护着，妞妞不会有什么大事。” 顾明达自己都担心不已，但此时此刻，他还是要以安慰母亲为主。 顾老太听到这话，怎么可能不着急呢，老太太眼泪都落了下来，说道：“难怪古话说的好，乐极生悲，昨日大喜，今日便是大悲……” 顾明达赶忙拦住她：“娘，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咱们还得将这件事当做荣耀，若是有人将舌根嚼到宫里去，全家都会受牵连！” 顾老太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倒是妞妞歪了歪头，疑惑地看向爹娘，说道：“原来爹娘那天说的，可能要送我离开一阵子，是要送我进宫呀！” 张芸娘不舍的将女儿揽入怀里，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妞妞身上。 妞妞依旧不知愁滋味，小姑娘仰起脸，凑到母亲脸上，香香软软地贴在母亲脸上：“娘，您别哭了，进了宫里不一定是坏事呀，说不定我还能在宫里给你们帮忙呢，你们也说了，我以后还能回家呀。” 309.第309章 地面铺的是金子 第309章地面铺的是金子 虽然要离开父母，但妞妞心里想的却是这并非父母抛弃自己，而是全家人的不得已。 小姑娘想清楚这一点后，就表现得非常体贴。 但她越是乖巧体贴，顾明达和张芸娘便越是心疼。 妞妞此时绞尽脑汁想要安慰难受的家人们，说道：“我还没有去过皇宫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连地面铺的都是金子！” 顾明达最先收拾好心情，相比较女儿要进宫的难受，如今最要紧的是教她如何自保。 “不能去的地方千万不要乱闯，少说少做，宫里不像自己的家，规矩重，如果做了错事，就老老实实跟太后说……” 顾明达说着说着，竟然话语都没有过去那么利落，他几乎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想到什么就叮嘱女儿什么，生怕漏掉了哪件事没有叮嘱。 如此这般，其他顾家人方才逐渐缓过神来，只是这个晚上，似乎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柳小茹在急得满屋子打转之后，说道：“钱！一定要把银子带的够够的！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宫里人据说也是见钱眼开的！” 张芸娘倒是想到某件事，问道：“罗掌柜的堂妹，如今在宫中可还好？” 柳小茹摇了摇头，说道：“罗家只知道她被封为美人，但却不甚受宠，宫中如今依旧是贵妃娘娘一家独大。” 张芸娘也曾见过罗掌柜的这位堂妹，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惊奇：“罗美人如此美貌，竟然也不受宠？” 罗美人进宫不久，颜色甚好，又十分年轻，按道理来说皇帝正是最新鲜的时候，怎么现在话语之中竟然有失宠之意。 柳小茹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宫禁森严，里面的消息也不太能传出来，只隐约听说，似乎是犯了厉贵妃的忌讳，皇帝才渐渐冷落了她。”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唏嘘不已，那样美到动人心魄的女子，若不是在宫中，只怕任是嫁给哪个男子，都会被捧在掌心里珍视，可惜偏偏进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张芸娘原本还想着走罗掌柜的路子，拜托罗美人照顾妞妞，眼见着罗美人似乎自身难保，这想法也只能做罢。 柳小茹喊了齐大山夫妻陪着她出门。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张芸娘不解。 柳小茹回道：“我身上现银不够，我找人借一下！” 她能找什么人，自然是她的未婚夫婿。 张芸娘不爱欠人钱，但听到这话，到底没有阻拦，只想着日后用卤料作坊的分红去还，多付一些利钱便是。 相比较大人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妞妞心里还惦记着玩儿呢：“明日就要离家，原本和长风哥哥说好了明日要去百兽园，太可惜了。” 她甚至都不用派人去显国公府和秦静姝打招呼，因为她这个好朋友也在入宫名单之上。 入宫名单上的小女孩都在六岁到十岁之间，比六岁更小的，因为不懂事照顾起来比较麻烦。 而比十岁更大的，又容易让外界误解，以为入宫是充为后妃。 次日就要入宫，整个顾家全都忙了起来，按照先前宣旨太监的说法，孩子一进宫，至少要月底才会出来。 不过皇家似乎知道理亏，也再三保证不会耽误孩子的学习，宫中已经请了教习师傅，专程教导孩子们琴棋书画。 按照传旨太监的说法，将会按照公主的规格来培养她们。 顾家宅子里的灯燃了大半宿，一直在给妞妞收拾行李，即便耗费了这么多功夫，夫妻俩依旧觉得准备的不够齐全，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 妞妞年纪小，早早就被哄睡着了。 此时借着并不明亮的灯火，夫妻俩坐在床边望着床上酣睡的小女孩。 “这孩子前年抱回家的时候，瘦的跟小猫一样，好不容易脸上养了点肉出来，又要离开我们……”张芸娘轻声说道。 顾明达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妞妞体质特殊，说不定在宫里待了要不了一个月，就会有娘娘怀孕，到时候就会送她出来。” 张芸娘叹了口气：“陛下这么多年都未曾有一儿半女，这种事又是谁能说得准的呢，哪有那么容易。” 顾明达看着妻子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妞妞虽然是收养的孩子，但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好像她就该是我的女儿一样。”顾明达试图转移妻子的注意力。 张芸娘却说道：“这孩子讨人喜欢，不止你这么想，她干爹干娘也这么想，就连小茹也把妞妞当亲女儿一样。” 顾明达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她是个讨人喜欢的，说不定宫里的娘娘也会跟别人一样，真心疼爱这孩子。” 张芸娘苦笑一声，说道：“但愿如此吧。” 张芸娘伸手轻轻地将女儿盖好被子，仔细打量女儿的睡颜许久，方才在丈夫的劝解下，在女儿身旁躺下，辗转许久方才入睡。 妞妞倒不知道父母担忧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小姑娘依旧一夜好眠。 “娘，我自己会穿衣服，不用你给我帮忙。”妞妞软声阻止母亲帮忙穿衣的举动。 张芸娘眼睛一红，紧接着说道：“你马上就要进宫了，娘想多陪陪你。” 她这么一说，妞妞自然没了拒绝的理由，只是穿好衣服以后，小姑娘又将脸紧紧贴着母亲。 “娘，你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娘亲。” 张芸娘听着这话，鼻头一酸，转过头去，不让女儿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水。 张芸娘不仅帮着女儿穿衣服，她还帮着女儿洗漱，这事无巨细的模样，好似这次进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一般。 妞妞始终乖乖巧巧地配合着母亲，小姑娘用自己无声的行动，安慰经过一夜心理建设依旧无法接受事实的母亲。 同样不能接受这件事的，还有另一个人。 疯丫头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等着，她此时熬的两眼通红，身侧放了一个大包裹。 “书颖姐姐，你一晚上都没睡吗？你的眼睛看起来好红，你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妞妞满脸关心地说道。 疯丫头和张芸娘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哭相。 她哭着说道：“好好的，怎么又要去那个鬼地方？那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好的？那个臭男人也没有一直护着你！您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何必要进宫沾染尘埃呢？” 310.第310章 我有事要说 第310章我有事要说 妞妞听得满脸疑惑。 张芸娘觉得不妥当，生怕女儿将疯丫头的话听到心里去，进宫之后不小心在贵人面前露了出来，她将疯丫头拉到一旁，避免这丫头说出更多不适合妞妞听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竟然有诸多不平，但我们为了妞妞好的心是一样的，进宫之事，已经无法转圜，这些话还是少数为宜。”张芸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疯丫头只是疯了，并不是傻了，她都知道在外人面前不漏一个字出来，此时虽然难受，到底还是关心妞妞的心情占了上风，神色平静下来。 “我有事情要说。” 张芸娘却不太敢再让疯丫头和妞妞说话。 疯丫头直接说道：“是宫里的事，各宫娘娘们的忌讳，太后娘娘的喜好，以及皇帝的偏好。” 张芸娘听到这话，却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疯丫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要真的为三小姐好，就不该拦我，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盼着她过得好！” 张芸娘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同意让两人继续接触。 “太后娘娘的忌讳是已经死去的平南王，您记住，切记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平南王，也不要提起合欢花，更不要胡乱闯进寿康宫的小佛堂中，这些都是她老人家的忌讳。” “宫里的娘娘没有几个好人，您别理会她们，你特别要防备姓李的妃嫔，切记切记！” 张芸娘十分疑惑，说道：“姓李的妃嫔，宫中似乎并没有姓李的高位妃嫔。” 自从得知女儿要进宫当福娃之后，也曾向人打听过宫里的情形。 宫中论恩宠，贵妃是独一档的，别说和她并列当贵妃，妃位都是空的，大多是低阶妃嫔。 “姓李的还能是谁？自然是李妃！她处处都要和娘娘比，偏偏心术不正，落得个全族无后而终的结果！”疯丫头煞有介事地说道。 张芸娘闻言顿时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先前疯丫头口中的平西王还曾存在过，那是如今皇帝的王叔，皇帝刚继位时，这位王叔担任过辅政大臣，只不过下场凄惨。 张芸娘思来想去，真不知道这位李妃是谁。 疯丫头继续说道：“李妃贪慕虚荣、喜好弄权，靠着自己天子妃嫔的身份，强行将妹妹嫁入高门大户，又给不学无术的弟弟要了个官……真真令人不耻！” “她妹妹嫁入哪家了？”张芸娘觉得自己估计也疯了，居然想要证实疯丫头说的不是胡话。 “还能是谁家，自然是显国公府这一群糊涂蛋！”疯丫头随口回道。 张芸娘闻言一愣，她左思右想，显国公府如今也就两房，也没有哪位夫人姓李。 等等。 张芸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厉妃？她的弟弟名讳厉如德？” 疯丫头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就是这个人！就是他！仗着姐姐得宠，肆无忌惮，害死了九老爷！” 张芸娘心头大骇然。 她一直被疯丫头称呼为“九太太”，丈夫就是疯丫头口中的“九老爷”！ “李如德这个阴险小人，他姐姐在后宫毒害娘娘，他在朝堂上攻击九老爷！他们姐弟俩害惨了娘娘一家！”疯丫头愤愤不平地说道。 张芸娘很想当做没有听到这些话，但是对丈夫和女儿的关心占了上风。 “所以，不是李妃，而是厉妃！那个字读作厉害的厉，对吗？”张芸娘问道。 疯丫头点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个李，但是你的口音不太准。” 张芸娘心口发苦，疯丫头自己的口音非比寻常的重，反过头来还指责别人口音不对。 疯丫头又说道：“我没有时间来纠正你的口音，我急着和娘娘说话呢。” 疯丫头转头对着妞妞继续叮嘱了一大堆话。 妞妞一直是一副懵懂模样，很多话小姑娘甚至都听不懂，只是知道疯丫头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依旧老老实实地听着。 宫里的马车来接人的时候，疯丫头还在拉着妞妞说呢，她人不在宫里，对宫中却十分了解，似乎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 在顾家人不舍的目光注视下，妞妞被顾明达亲自抱着，送上马车。 “乖，不要不舍得钱，该花的就花。”顾明达叮嘱道。 妞妞用力点头。 顾明达又给了前来接人的老嬷嬷一个厚厚的红封：“我女儿年纪小，又生性顽皮，还请嬷嬷多多提点照顾。” 老嬷嬷接了银子，面上笑得跟一朵菊花一样，但到底还是给了顾明达一颗定心丸：“状元爷安心，您家姑娘进宫，将会由太后娘娘亲自教养，这是旁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呢。” 妞妞的行李很多，顾家人觉得这个她也缺，那个她也要用，因而马车上被她的行囊塞满了。 入宫的马车，按照惯例要接受检查。 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而已，虽然有个状元爹，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状元爷出身平平。 宫里伺候的人虽然有雁过拔毛的老规矩，他们盯上的大多是肥羊，检查妞妞的时候并没有多用心，甚至还漏掉两个木盒子忘了检查。 而那两个在包裹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上了锁的盒子，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的，分别是一盒金子、一盒银子。 毕竟谁都想不到，穿着打扮十分朴素的妞妞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金银。 妞妞被一路带到了寿康宫，此时已经有五个小姑娘在门外等候着。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秦静姝。 “妞妞，你怎么来的这么迟？还好，太后娘娘还未传召。”秦静姝小声说道。 妞妞闻言微微红脸，说道：“家里人不舍得我，多叮嘱了几句……” 秦静姝听到这话，忍不住心生羡慕。 同样是接到要进宫的消息，她母亲恨不得当场就将人塞进宫里，临行前也只叮嘱几句要她哄宫里的娘娘们开心。 妞妞又问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吗？贵人们如果不召见，就一直站着吗？” 秦静姝苦着脸点点头，说道：“我们这里等的最久的，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妞妞有些心疼，问道：“你的腿酸不酸？” 秦静姝轻轻点头：“有点。” 妞妞叹了口气，问道：“那还要等多久呀？” 秦静姝还没开口，一旁一位看起来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朴素，但满脸神情倨傲的姑娘开口了：“贵人召见，这事是催不得的，有时候等两三个时辰都是常事，我上一次等候召见，就等了两个半时辰，你这个乡下来的丫头，说话做事都小心些，进去之后不要胡乱开口，免得连累我们。” 311.第311章 叫伯伯 第311章叫伯伯 这姑娘一开口，就显现出自己对宫中的熟稔，好似她高人一等，言谈间充满了对妞妞的鄙视。 妞妞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难道认识我？” 那姑娘斜了妞妞一眼，说道：“其他人我都认识，只有你一个人眼生，自然知道你就是那个乡下丫头。宫里不是其他地方，不是你家里随口一说，就能证明你真的有福气。” 妞妞听到这话也没生气。 但秦静姝却已经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厉三姑娘，是不是真正有福气，又不是你说了算！你也别一口一个乡下丫头地折辱人，妞妞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这样瞧不起人！” 厉三姑娘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说道：“我们两家是姻亲，你不帮着我，反倒帮着一个外人！” “是姻亲又如何，我要帮理不帮亲！”秦静姝斩钉截铁地说道。 厉三姑娘听到这话，气的一跺脚，要不是知道这是皇宫大内，只怕还要和秦静姝对骂。 “亏我爹还叮嘱我要照顾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厉三姑娘气呼呼地说道。 秦静姝却不搭理她，而是将妞妞拉到一旁站着，说道：“厉三脾气特别大，不是个好朋友，我们不跟她玩！” 妞妞一脸不解，问道：“她好像不喜欢我，这是为什么呀？” 秦静姝作为亲戚，倒是知道些许内幕。 “厉三姑娘两岁时，就被厉贵妃带入宫中，帮忙招子，但养到七岁，厉贵妃依旧一无所出，厉贵妃又养了她亲弟弟，仍然没有带来孩子，太后娘娘就发话了，将姐弟俩都送回去了。” “厉三姑娘和她弟弟被送出去，虽然在宫里没做什么错事，到底是背上了没福气的名声，所以她这两年最听不得福气二字。” 听着秦静姝的解释，妞妞疑惑问道：“所以她不喜欢我，是她的原因？” 秦静姝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妞妞刚刚被人冲撞一通，此时又笑了起来。 秦静姝不解：“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呀？” 秦静姝由己度人，觉得自己如果遇到这事，定然会伤心难过许久。 但妞妞并不内耗，而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是她的错呀，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逼自己难受啊，用我柳姨的话说，这就是……” 秦静姝见妞妞不说了，立马追问道：“就是什么？” “那就话不好听的，你别问了。”妞妞小声说道。 秦静姝不肯，追问道：“你既说了话头，就不能不说了，叫我不上不下挂在这里。” 妞妞无奈，只能说道：“就像是把别人家的死人抬回来哭丧。” 秦静姝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觉得粗鄙，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此时回过头去看着厉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起来。 妞妞又小声问道：“我们真的还要在这里等一两个时辰吗？” 秦静姝刚想点头，忽然寿康宫里走出来一个白面无须，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 “太后召见，请吧。”李顺福冷着一张脸说道。 秦静姝诧异地看了妞妞一眼，妞妞的嘴巴真的太灵了，她刚来就能进去，倒是显得她们这些等候许久的人有点傻。 一群小姑娘立马排着队，跟在他身后。 厉三姑娘上前两步，挤掉了原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对宫里没有厉三这般熟悉，吃了这个哑巴亏，也只能默默忍了。 “抢着第一个见太后娘娘，是有什么好处吗？”妞妞忍不住小声询问秦静姝。 秦静姝摇头表示不知。 但是，打脸来的太快。 抢先进去的厉三姑娘，也不知怎么走的，竟然迎面撞上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端着一盆水，相撞之后，竟然全都泼到厉三姑娘身上去了。 “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这地太滑，奴婢也是不小心！”小宫女跪在地上请罪。 厉三姑娘柳眉倒竖，想要动手打骂，她还记得这里是寿康宫，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李顺福，这个寿康宫的总管太监。 “公公，我这是新做的衣裳，就这么被泼湿了，不宜面见太后。”厉三姑娘说道。 李顺福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说道：“厉三姑娘放心，杂家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进退的小丫头，您只管去换一身衣服便是，太后那里，杂家会帮您解释的。” 厉三姑娘闻言放下心来，李顺福又找其他宫女将厉三姑娘带到偏殿去更衣。 等人走了，李顺福才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宫女。 小宫女刚刚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公公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冲撞！奴婢也不知为何脚下打滑了！” “做事不用心！自己掌嘴三十。”李顺福随口说道。 妞妞忽然眼神一凝，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小宫女摔倒的地方，地面光滑，倒映出一层油光来。 她上前两步，扯了扯李顺福的衣袖，小声说道：“伯伯，那地上有油，她不是故意的。” 秦静姝吓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妞妞居然这么大胆子，虽然敢跑上前去主动跟李福顺搭话，还是为了个不认识的小宫女求情！ 李福顺闻言转过头来，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妞妞身上，说道：“杂家可不是你的伯伯，你爹是谁？他愿意你有这么个伯伯吗？” 妞妞小脸疑惑：“伯伯看起来年纪比我爹爹大，我爹爹名讳顾明达，他教导过我，年纪看起来比他大的叫伯伯，比他小的叫叔叔。” 李福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是状元郎家的福气闺女，顾姑娘，你这话还是不要回去和状元郎说吧，他多半不会高兴的。” 世人轻贱阉人，读书人更是其中之最，李福顺这么想倒也不算错。 妞妞依旧不解，说道：“我爹为什么要不高兴？我是按照他教的做的呀，难道伯伯你比我爹年纪小？我叫错了？我爹今年三十又六，伯伯你多大呀？你要是比我爹爹小，那我就改口叫叔叔。” 312.第312章 哀家也高兴 第312章哀家也高兴 李顺福望着面前小姑娘双眼澄澈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只能冷硬地说道：“你要喊我李总管。” 妞妞点点头，乖巧地说道：“李总管叔叔！” 李顺福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我五十六了！我比你爹年纪大！” 妞妞当场改口：“李总管伯伯。” 李顺福这样做事不紧不慢的人，都被妞妞逼急了：“我又不是为了让你叫我伯伯！” “叫伯伯不行，难道要喊爷爷吗？李总管爷爷？”妞妞脆声问道。 李顺福和小姑娘折腾这么久，脑袋都大了，只能说道：“罢了罢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妞妞立马一脸乖巧：“总管伯伯，我还是这么叫你吧，因为你比我爷爷看起来年轻好多。” 李顺福脸上满是不悦，但却依旧任由妞妞扯着他的衣袖。 “总管伯伯，这位姐姐不是自己故意犯错的，你人最好了，能不能从轻处罚呀？”妞妞小声问道。 妞妞想要为小宫女求情，她在家里时，每次给顾昭求情，都是先说几句好听的话，她现在也只是试一试，也不知道李顺福吃不吃这一套。 李顺福斜了妞妞一眼，又看了下地面上的油光，对着小宫女说道：“既然并不是你故意如此，但到底还是不当心，那就罚你掌嘴十下。” 小宫女也没想到有这意外之喜，立马磕头道谢：“多谢李总管宽恕，多谢姑娘求情，奴婢感激不尽！” 李顺福又转过头来，不高兴地对着妞妞说：“做错了事总要处罚，不能就这么随便揭过去，否则日后谁还认真做事，你不准再求情了！” 妞妞立马用力点头，说道：“我记着了，谢谢伯伯，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 李顺福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但还是满脸不高兴地说道：“小丫头，牙尖嘴利的！” 妞妞放开扯着李顺福的衣袖，回到队伍里。 李顺福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衣袖，嘴角不自觉向下耷拉着，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寿康宫主殿里，太后闲闲地坐在上手，嘴上还埋怨着长公主：“就是几个小丫头而已，在偏殿见她们你都不高兴，非要在主殿里。” 长公主说道：“母后，开门接福，自然是越郑重越好。” 太后没再说话，但也知道长公主这话只是借口而已，说到底也是为了几个小姑娘抬身份，免得被宫里其他人看低了。 李顺福此时带着小姑娘们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跪！”李顺福喊道。 早就有宫人拿着六个垫子走上前来，送到小姑娘们跟前。 原本这安排是很妥当的，但六个垫子只有五个小孩，太后和长公主看得忍不住眉头一皱。 李顺福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立马上前解释起来。 长公主挑了挑眉，说道：“不知道有谁在门口泼了点油？” 李顺福立马接话：“殿下放心，老奴定会查清此事。” 太后随口说道：“罢了，总归也没出什么大事。” 恰巧此时，厉三姑娘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前来拜见。 听着宫人禀告厉三姑娘求见的话，太后微微皱眉，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这样凑巧的事都让她遇见了，她也不必来拜见我了，直接去厉贵妃宫里吧。” 太后到底是被长公主那一番话给影响到了，既是开门接福，一进门就遇到这种事的厉三姑娘，在太后眼中，瞬间就打上了一个晦气的标签。 李顺福听到这话，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公公，太后娘娘当真不见我？”厉三姑娘不敢置信地问道。 李顺福说道：“姑娘不比其他人，贵妃娘娘是您的亲姑姑，您入宫养在她那里，再合适不过了。” 任凭李顺福如何粉饰太后的话语，厉三姑娘此时也面如死灰。 她想不明白，自己进宫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怎么刚来，人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又要被人说她晦气！ 厉三姑娘拉着李顺福的衣袖，说道：“还请公公为我美言一二，我总要拜见太后……” 李顺福却将衣袖扯了回来，就连厉三姑娘偷偷塞过来的荷包他都没有接，只说道：“厉三姑娘，太后决断已下，老奴也不好开口，您不妨去问问贵妃娘娘？” 李顺福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回了殿内。 厉三姑娘气得一跺脚，小声咒骂了一句“阉人”！ 她丝毫没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从她身边小跑过去。 此时主殿里面，太后一挥手，刚刚跪下的五个小姑娘就起身了。 她们事先都被家里教导过规矩，面见贵人，是不能随便抬头的，她们此时目光平视，只能看到眼前几步路的场景。 妞妞的视线里，看到一抹藏蓝色的衣角，以及一双天青色绣了繁复花纹的靴子。 太后随意扫了眼五个小姑娘，待视线落在妞妞身上时，目光一凝。 “母后，您也觉得这孩子好看对吗？”长公主在一旁说道。 太后却觉得看不真切，对着妞妞说道：“过来。” 妞妞又没有直视她，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长公主赶忙提醒道：“妞妞，太后娘娘让你走近些！” 太后瞥了女儿一眼。 妞妞乖巧向前走了几步，依旧不敢离得太近。 “母后您看，是不是格外招人疼？”长公主卖力向太后夸赞妞妞。 太后望着小姑娘如同一团白雪一般的可爱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嘴上还是夸道：“不愧是状元郎家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是钟灵毓秀的吉祥模样。” 长公主察言观色，见到母亲似是真心这么说，心底松了口气。 “再走近些，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依旧觉得看的不够真切。 长公主惊讶地看了母亲一眼，再近一点，那绝对不是安全的社交距离。 妞妞只能又往前走了几步。 “抬起头来。”太后轻声说道。 妞妞微微抬起头，她这才第一次看见了太后的模样。 太后却看着她，眼中惊讶更甚。 “今年多大了，可曾读过书？”太后问道。 妞妞乖巧地回答道：“回太后奶奶的话，我今年六岁了，读的书不多，爹爹还在教我识字呢。” 长公主提醒道：“好孩子，跟太后娘娘说话的时候，要自称臣女，也不能叫太后奶奶。” 太后却摆了摆手，说道：“好好的孩子，何必要学繁文缛节那一套，她想这么叫，哀家听着也高兴。” 313.第313章 说过往 第313章说过往 太后如此慈爱，长公主顿时面露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太后从来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如今面对妞妞，表现得倒是意外的亲切。 就好像，她是真的拿妞妞当孙女看待一样。 “平日里读书，都是你爹亲自教你吗？”太后问道。 妞妞乖巧点头。 太后闻言满脸欣慰，说道：“难得状元郎平日里忙碌，还能抽出时间来教导你读书习字，可见他是个疼女儿的。” 妞妞听太后夸赞爹爹，小脸也忍不住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来，说道：“爹爹最好了，京城的学堂都不收女学生，爹爹就说他亲自教我，说不能耽误我的学业。” 太后听得这话，忍不住笑着问道：“这么喜欢你爹爹？” 妞妞用力点头。 看着妞妞可爱乖巧的模样，太后起了逗孩子的心思，又问道：“那你是更喜欢爹爹多一点，还是更喜欢娘亲多一点？” 长公主听到这问话，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深了。 这话其实问的没什么问题，民间百姓都是这么逗小孩的，但是由一国太后问出来似乎显得太过平易近人了。 小姑娘听到这问话，顿时眉头都皱起来了，经过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之后，她才说道：“爹娘我都喜欢！” 但太后依旧笑着说道：“这可不行，爹娘总要选一个最喜欢的。” 小姑娘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眉头挤在一起都快打结了：“一定要选一个吗？” 长公主看着妞妞这副可怜模样，她都忍不住想帮要这孩子解围了。 小姑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那我还是最喜欢娘亲，因为是娘带我来来家里的。” 太后似乎真的只是在逗弄小孩，闻言笑着说道：“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女连心，也难怪小丫头都知道最喜欢娘亲。” 长公主立马说道：“母后，我也最喜欢您。” 太后瞪了女儿一眼，笑着说道：“你倒是知道趁势讨人欢心。” 一旁的李顺福此时心下已掀起惊涛骇浪，太后和长公主这么说话并不稀奇，但是太后居然这么喜欢妞妞，她们三人在一起相处，外人看上去，只觉得像极了一家人。 李顺福恍惚间想不起来，太后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心笑出声，李顺福不清楚状元郎家的闺女到底有没有福气，但显而易见这孩子格外讨人喜欢。 太后摆了摆手，对着其他四个小姑娘说道：“你们今日也累着了，先回去休息吧。”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妞妞被留了下来。 妞妞小声说道：“太后奶奶，我其实不是娘亲肚子里出来的。” 这话妞妞原本是不用说的，但是太后娘娘看起来像自家奶奶一样亲切，妞妞自然不想骗她，犹豫一番后选择说实话。 顾家人是初入京，妞妞不主动说，京城还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 太后闻言略带惊讶，问道：“你不是从你娘肚子里蹦出来的，那是从哪里出来的？” 妞妞微微歪着小脑袋瓜子，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我是坐着木船，顺着九曲河，被河水冲上岸，而后被张家爹娘捡回家的，后来我发高烧要死了，我娘将我从张家爹娘手上抢回来送我去医馆治病，我爹又找张家爹娘花了五两银子将我过继到顾家的。” 妞妞之所以对五两银子记得这么深，就是因为在清水村时，大伯娘有时候叫她顾五两，怪她花了家里很多钱。 长公主倒不知道妞妞被收养里居然有这样曲折的内情，她心下猜测着妞妞应当是被人抛弃的女婴，看着妞妞此时可爱的模样，想到这孩子有那样孤苦的身世，她就忍不住眼睛泛酸。 “你在张家待了多久？为什么你发烧不送你去治病？”长公主问道。 妞妞觉得在张家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压根就不觉得心酸：“待了五年，那时候张家养父母说烧死了正好，镇子上的员外老爷家小儿子死了，说我有福气，可以卖给他们家当小儿媳妇，到了地底下能做少奶奶。” 太后和长公主听了这话，顿时怒气上涌。 “居然眼睁睁看着闺女去死，只是为了卖钱配冥婚，真真是混账！”长公主气得用力一拍桌子。 太后也红着眼问道：“你前头的养父母现在在何处，我倒要问问，他们为何要这么折腾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妞妞立马安慰道：“太后奶奶，公主姨姨，你们别生气，张家爹爹因为考试作弊判了流放，张家养母跟人跑了，就连张家弟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现在过得可好了，再也不用干活，也能吃饱肚子，还能读书写字，感觉跟掉在了福窝里一样。” 长公主不解问道：“你当时五岁大，在前头养父母家还要干活？五岁大的孩子能干什么活？” 妞妞听她这么问，立马伸出白嫩嫩的一双小胖手：“公主姨姨，妞妞会的可多了，妞妞会打猪草、洗衣服、烧火、捡柴……” 看着妞妞掰着手指头数数，她每多数一样，太后和长公主就多心疼一分。 妞妞还略带得意地问道：“我是不是会的特别多？可惜爹娘对我太好，不让我干活，不然我能帮不上忙呢！” 有着前头张家养父母对比着，顾明达夫妻俩简直成了神仙父母。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还好遇到了顾状元夫妻俩。”太后感慨着，心头倒是对顾明达夫妻俩多了不少好感，毕竟大多数人对亲女儿都不伤心，这夫妻俩对着捡来的孩子，也和儿子一样用心教导，可见都是心善之人。 长公主对着太后说道：“母后，可见老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真真是一点都不假，前头张家黑心就落得个家破人亡下场，后头顾家夫妻俩心善，一个考上状元，一个如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做生意？”太后微微皱眉，说道：“身为官夫人，自当安守内宅，何苦要做这些事？” 314.第314章 你人真好 第314章你人真好 太后觉得这么做，一来与民争利，一来并不体面。 长公主解释道：“母后有所不知，顾夫人极其擅长产后调理，许多妇人产后一堆毛病，都是找她帮忙的。” 妞妞也在一旁说道：“太后奶奶，我娘可厉害了，她跟老大夫学了很多调养方子，她说自己做这事，就算不为银钱，只要能帮到内宅里那些有难言之隐的婶婶们，也是极好的。” 若说是为了银钱，太后多半还要皱下眉头，但说是为了助人，尤其太后自己也是个妇人，也吃过生产之苦，她面上神色立马舒展开来。 她对着妞妞感慨道：“你娘也是个有本事，身为女子，多点本事傍身总是好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 妞妞闻言，得意地一挺小肚子，说道：“谢谢太后奶奶夸奖，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太后望着小姑娘鼓鼓的小肚腩，到底没忍住，伸手往上面拍了拍。 待听到拍过之后，里头发出沉闷的响声，配合着妞妞乖巧稚嫩的模样，太后只觉得这声音也分外可爱。 长公主看得眼热，也伸出手来在妞妞肚子上轻轻拍了拍。 妞妞呆呆地看着这两人，想不明白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这两人都是一副一脸满足的模样。 太后被小孩子疑惑的目光盯的有些心虚，赶忙拿过一旁的一盘糕点，问道：“好孩子，你喜欢吃什么？这个糕点喜不喜欢吃？” 长公主笑着说道：“母后，这孩子不挑食，特别好养活，只不过最喜欢吃的是雪云酥。” 太后立马对着李顺福说道：“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做雪云酥送过来。” 李顺福弓着身子告退。 太后不自觉间，就已经将小姑娘揽在自己怀里，隔着帕子捏了一块糕点送到妞妞嘴边。 妞妞看了一眼长公主。 长公主立马说道：“想吃就吃，在你太后奶奶这不用客气。” 妞妞闻言，眼睛一亮。 太后看着小姑娘虽然已经十分想吃，但还是知道询问大人的乖巧模样，心都化了。 妞妞拿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两边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偷吃的小动物。 太后从来不知道小孩子吃东西居然这么招人疼，她看了又看，都忍不住口齿生津。 太后年纪大了，平常也没什么胃口，天气逐渐炎热，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长公主看到太后居然主动吃了一块糕点，顿时睁大眼睛。 原本长公主还担心太后会不喜欢妞妞，今日还专程进宫为妞妞保驾护航，此时反倒觉得妞妞进宫对太后来说是一件好事。 老人年纪大了，晚辈们就担心她吃不下饭。 人一旦吃不下东西，身体就会变差。 去年入冬，太后大病一场，几度面临生死，皇帝决定举办恩科，说是为了庆贺太后来年整寿，实际上也是想要为太后冲喜。 长公主此时主动说道：“母后，看着妞妞吃东西是不是觉得格外香？我第一次跟着孩子一起吃饭，都被她香得多用了一碗饭，还是您有福气，如今将她召进宫里，可以日日对着她吃饭。” 太后自然明白女儿话语中的意思。 妞妞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金牌陪饭小妹，她此时吃着宫里的糕点，她却觉得口感有点熟悉。 她吃的知道糕点，味道似乎和书颖做的很像。 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差遣身边人，说道：“皇帝这段时间胃口也不好，你去问问他今日可得空，陪哀家用午膳？” 长公主在一旁笑着说道：“母后只关心皇兄，怎么不问问我入夏以来胃口好不好？” 太后说道：“你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是胃口不好？” 长公主轻笑一声。 太后被长公主提醒，倒是真的关心起她来：“驸马病了有一个月了？怎么还是不见好？要不然，哀家让宫里再派个太医去诊脉？” 长公主听到这话，随口说道：“母后，驸马就信任刘太医，我也劝不动，索性就懒得管他了。” 太后问了一嘴，也就没再继续问，只说道：“你让长风和阿翎多进宫来，哀家都多久没见到他们了。” 长公主笑着说道：“好，女儿记住了，明日就让他们进宫来。” 两人闲话间，太后的手也没停，一直在给妞妞递糕点吃。 看着妞妞将自己递过去的糕点吃光，太后也不知为何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一口气就送了大半盘糕点。 眼见着太后还要再送，妞妞赶忙摆手：“不能……嗝……不能……真的不能再吃了！” 太后这才意犹未尽停下手来。 长公主也没亲自带过孩子，但还是有些许常识，此时微微皱眉，问道：“是不是一口气吃多了？会不会撑着了？” 太后听到这话，也有些着急，她虽然生了一儿一女，但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乳母带着，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好孩子，难不难受，要不要请个太医？”太后问道。 妞妞赶忙摇头：“我到院子里走两圈就好了，没事的！” 太后这才作罢。 妞妞从太后怀里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太后赶忙说道：“派两个小丫头跟着照顾。” 怀里的小姑娘离开之后，太后只觉得空落落的，就好像丢了什么宝贝一样。 妞妞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糕点。 太后看着小姑娘如此可爱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乖，这糕点哀家给你留着，绝对不让人乱动。” 妞妞摇摇头，小声说道：“我的好朋友很喜欢吃这糕点，我想带两块给她。” “你这么大点人，就交了好朋友？是哪家的小姐，哀家让人做一整盘子送到她家里去，就说是你送给她的，好不好？”太后笑着问道。 妞妞解释道：“静姝也进宫了。” 一旁的长公主说道：“母后，是显国公府的那孩子。” 太后听了点点头，说道：“既然人在，那你自己送过去也好。” 妞妞转过身来，又扑到太后怀里，仰头在老人家脸上亲了一下：“太后奶奶你人真好！妞妞好喜欢太后奶奶！” 315.第315章 帮忙立威 第315章帮忙立威 太后骤然被小姑娘亲了一下，整个人呆愣当场。 长公主此时也吓了一跳，太后一直高坐云端，也没谁敢莽莽撞撞对着她做这种事。 虽然妞妞只是个六岁大的小姑娘，但长公主恍恍惚惚地想着太后可能会发脾气。 就在长公主心里思索着对策，想着要怎么帮妞妞说话。 屋内其他服侍之人，也因为妞妞这一番主动，吓得当场屏住呼吸。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行动冒冒失失的妞妞会受到处罚时，太后才回过神来，看向此时还站在她身侧，一脸乖巧、眼神澄澈的妞妞。 “你这孩子，倒是惯会哄人开心，去玩吧。”太后含笑摆了摆手。 妞妞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一瞬屋子里凝滞的气氛，此时整个人犹如欢快的蝴蝶一般，脚步轻快地朝外跑。 立马有小宫女跟了上去，口中还喊着：“姑娘，慢点，您慢点！” “静姝，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妞妞满脸喜悦地捧着那一盘子糕点送到秦静姝面前。 秦静姝压根没有收拾行李，而是在一个屋子里等着。 她们这些进宫的小姑娘，并不是全都要在寿康宫里住下，早就有宫女过来告知她们，等休息好之后，自会有阖宫妃嫔前来，到时候她们会被分配跟随一位妃嫔居住。 民间招子，也是要求子的养母实实在在养一段时间孩子的，还得真心对这孩子好。 秦静姝听到妞妞的声音，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来，等到看见妞妞手上端的那盘糕点，秦静姝又是满脸惊喜。 “你居然记得！是我最爱吃的豌豆黄！” 妞妞拍了拍心口，说道：“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的爱好，我当然要记得！” 秦静姝却鼻头一酸，小声说道：“就连我爹娘都不记得我爱吃什么，家里只有大哥和婶婶记得。” 妞妞却说道：“以前只有两个人记得，现在有三个人记得，会越来越多的！” 秦静姝用力点头，她很喜欢和妞妞待在一起，相比较死气沉沉的显国公府，一直严苛教导的显国公夫人，她觉得妞妞身上有种鼓舞人心的生机勃勃，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你吃吧，咱们现在在宫里，也没有人来盯着你。”妞妞高兴地说道。 只是小姑娘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严肃着一张脸的老嬷嬷，出现在两人身旁。 “有偏爱，懂节制，方为养生之道，大小姐，出门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您就算入了宫，饮食也要节制。”老嬷嬷冷着一张脸说道。 妞妞好奇地看着这老嬷嬷，问道：“她为什么管着你呀？” 妞妞入宫的时候，并没有带随身丫头或者别的伺候之人，只说是宫里不让人随便出入，她还以为其他人也是如此。 “这嬷嬷本就是宫中出去的人，被我母亲请到家中负责教养我的规矩礼仪，如今只是跟着我再次回到宫中伺候，故而宫中也允许了。”秦静姝小声跟妞妞解释道。 妞妞这才明白，原来只要是宫里出去的人，这次可以跟着她们这些人一起回来，只是不领宫中的份利。 “但你才是小姐呀，你要听她的话吗？”妞妞问道。 秦静姝本来还有些害怕，听到这话，立马又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对着那个老嬷嬷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我朋友有话单独要说。” 老嬷嬷却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依旧站在原地，沉下脸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大小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就算和你的朋友要说什么话，也不必瞒着我。” 老嬷嬷的话语说得僭越至极，但是偏偏她周身的气势极强，一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反抗。 秦静姝不过六岁大，哪怕是主子，哪怕她早熟，但是她依旧被老嬷嬷这模样吓到了。 老嬷嬷毕竟久侍宫闱，此时微微扬起脸来，说道：“老奴十岁入宫，伺候过三任主子，伺候过的人有皇后、贵妃，显国公夫人既然将我求来教导大小姐，大小姐要做错事的时候，我必然要尽到劝诫之义务。” 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落下来，秦静姝还真不敢说话了。 倒是妞妞，歪着头看着她，说道：“那你为什么不继续伺候皇后和贵妃呢？” 老嬷嬷：…… 老嬷嬷被这直击心灵的话语，问得脸上一僵，她虽然是显国公夫人托二房夫人找贵妃求来的。 但厉贵妃愿意放她出宫，自然证明了自己在厉贵妃身边，算不得什么要紧人物。 妞妞继续问道：“你从前也是这么伺候皇后和贵妃的吗？你也做她们的主？” 老嬷嬷自然不敢大咧咧将这话接下来，只能冷着脸说道：“贵妃娘娘是个听劝的主子，下人们不必苦劝。” 妞妞说道：“真的吗？那我回头去问问贵妃娘娘？” 老嬷嬷看着妞妞满脸天真无邪的样子，一时竟然拿不准，妞妞这话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妞妞又说道：“你从前还伺候过皇后？现在宫里没有皇后，你说的难道是以前的太后娘娘吗？太后奶奶离得近，要不我现在就去问问她。” 妞妞说着，起身就要朝外跑。 老嬷嬷听到这话，整个人顿时满脸慌张。 她确实得到显国公夫人的叮嘱，要她看好秦静姝，在宫里也要约束好大小姐的所作所为。 当主子给了下人可以超过小主人的权限，下人能够依旧保持谦卑之心的，并不多。 秦静姝年纪小好欺负，老嬷嬷又是宫里出去的，自然是人老成精，她能够清晰地看出来显国公夫人话里话外全是控制，并没有多少慈爱，所以此时自然敢骑到秦静姝的脖子上去。 但她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妞妞，小姑娘一通乱拳，险些直接打死她这个老师傅。 “顾姑娘，你且等一等，老奴仔细想了想，主子终究是主子，下人说的话只能劝诫，不能做主子的主。”老嬷嬷满脸谦卑。 妞妞眼神诧异，她只是觉得这事有点奇怪，想要去问一问，却没想到这嬷嬷居然如此害怕。 妞妞只是天真，又不是傻子，见到这人前倨后恭的姿态，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要欺负静姝？” 316.第316章 梦里的孩子 第316章梦里的孩子 老嬷嬷也没想到，妞妞居然会直接发问。 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所有人说话都是一句话绕上十个弯，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打直球。 “姑娘说笑了，老奴只是觉得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贵人们？姑娘应该也不希望，贵人们觉得您是个一点小事就诈唬的人，这样岂不是太不体面了？”老嬷嬷努力想要稳住妞妞。 她觉得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而已，应该能够轻易糊弄过去。 但是妞妞却说道：“有话问清楚，这怎么就不体面了？我又没有做什么错事！” 妞妞身上有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坦荡勇敢，就好像她如果问心无愧，就能理直气壮地做出一些她觉得没有关系的事。 老嬷嬷此时都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事真要被捅到太后和贵妃面前，就算是为了颜面，她们肯定会治她这个下人一个不敬主人之罪。 老嬷嬷从来没有将脑子动得这样快，她拉着妞妞说道：“姑娘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大小姐想一想，这种事若是真的问到贵人们面前，她们竟然要寻根究底，到那时候她们会如何看待我们大小姐？” 妞妞听到这话，看向一旁的秦静姝。 秦静姝拉住妞妞的手，说道：“你是我的好朋友，你要做什么，我听你的。” 老嬷嬷听到这话，顿时满脸绝望，她想不明白，秦静姝怎么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呢？ 妞妞倒是停下脚步，对着老嬷嬷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欺负静姝？” 老嬷嬷还想辩解。 但妞妞又说道：“你要是不说实话，现在就去找她们！” 老嬷嬷也没想到以前小姑娘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威胁。 她哪怕再不愿意，此时也只能老实巴交地说道：“都是老奴的错，仗着年纪大、资历深，起了奴大欺主的心思，求两位姑娘饶了我这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妞妞看向秦静姝，问道：“你还要继续留她在身边吗？” 秦静姝面露犹豫。 老嬷嬷立马说道：“大小姐，你在宫中人生地不熟，我就算有一些僭越之心，我也会想方设法护着你！您现在让我离开，我也是回到显国公府去，到时，夫人竟然会问起宫中的事，你让我如何回答？” “就算没有我，也还有旁人，夫人到底有多喜欢盯着您，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呀！” “您要是留我在身边，回头夫人问起来，我也能帮您遮掩一二！你要赶我离开，这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呀！” 秦静姝心中咯噔一下，她也不是个笨人，先前是被老嬷嬷唬住了，如今她对老嬷嬷的恐惧也烟消云散。 就像老嬷嬷说的一样，按照母亲的控制欲，没有这个人还有下个人，还不如留一个可控制的人在身边。 “妞妞，让这人留下，我们继续说话，好不好？”秦静姝问道。 妞妞只是看不惯好朋友被欺负罢了，听到她这么说，又转头对着老嬷嬷说道：“要是再敢让我发现你欺负人，我就告诉太后奶奶！” 小姑娘奶凶奶凶的，自以为很厉害，实际上也只是一只没牙齿的小老虎。 但老嬷嬷却丝毫不敢轻视妞妞，毕竟小姑娘一口一个“太后奶奶”，先前也确实单独被太后留下来，她父亲官职虽然只有正六品，但她显然得了太后亲眼，且她父亲是翰林官，又是状元，谁能保证日后不会飞黄腾达呢。 老嬷嬷这一次老老实实地退下了。 屋子里只有两个小姑娘，秦静姝也抑制不住了，激动地对着妞妞说道：“妞妞，你真的好厉害！刚刚你一点都不怕嬷嬷！” 妞妞反问：“我为什么要怕她？我又没做错事情，只是吃两口东西而已。” 秦静姝最羡慕的，就是妞妞这份与众不同的坦然。 秦静姝面上闪过一抹好奇，问道：“太后娘娘很喜欢你吗？她好像拉着你说了好久的话。” 妞妞说道：“我也不知道她有多喜欢我，但我挺喜欢太后奶奶的，觉得她挺亲切的。” 秦静姝听到这称呼，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也叫太后奶奶吗？” 妞妞点点头。 秦静姝满眼佩服，她想到家中人的叮嘱，她是万万不敢这么称呼太后的。 “那你知道自己要被分配给哪个妃嫔吗？”秦静姝又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 秦静姝小声说道：“要是我们被分到一起就好了，或者离得近一点也好，我想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妞妞拉着好朋友的手，说道：“就算不能被分到一起，我们天天也是在一处读书呀。” 秦静姝听到这里，又忍不住高兴起来，相比较在家里，只要能跟妞妞待在一起，她就特别高兴。 “你快吃东西！我告诉你，我这次进宫带了好多好吃的，嬷嬷现在不敢拦着你，我们可以吃个痛快！”妞妞说道。 秦静姝眼前一亮。 此时的主殿里面，长公主招了招手，便让其他人退下，她实在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母后，您刚刚见到妞妞的时候，似乎很是惊讶？” 太后一开始并不打算说实话，只随口敷衍道：“这么可爱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长公主却定定地看着母亲。 太后无奈说道：“你怎么就一定要寻根究底呢？” 长公主说道：“这孩子讨喜是一回事，但是无缘无故的喜欢，儿臣心里总是没底。”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哀家时常做一个梦，梦里你兄长虽然子嗣艰难，但他的皇后，却为他生了一双儿女，那小姑娘和妞妞长的特别像，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哀家此前并未见过妞妞，看到她，能不喜欢吗？” 长公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原来太后的喜欢，也有缘故，她心头大石落定，说道：“妞妞是个福气大的，说不定真能给您招来孙子孙女呢。” “太后娘娘，众位妃嫔听闻福娃进宫，如今已经都在外头候着了。” 听着殿外下人们的回禀。 太后和长公主的话也说完了，随口说道：“让她们都进来等着吧。” 妃嫔来了，小姑娘们自然也要过来选养母。 妞妞和秦静姝是手拉着手进入主殿的。 她们来的算是比较慢的，其他三个小姑娘此时已经在主殿里等着了。 一看到妞妞，太后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远远就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 妞妞立马拉着秦静姝小跑过去，直接扑进太后怀里，脆生生喊道“太后奶奶”。 坐在左边上首位置，属于妃嫔之首的厉贵妃，在看到妞妞的那一瞬，顿时面色大变。 317.第317章 失言 第317章失言 厉贵妃按着椅子扶手的那只纤纤玉手，顿时忍不住抓紧了，要不是带着护甲，只怕当场就要将椅子抠下一块来。 听到这一声“太后奶奶”，她的表情别提多难看了，就好像心底的噩梦在面前上演。 太后一直抱着妞妞，但长公主不一样，她的视线主要在观察着屋里的这些女人们。 妞妞既然作为招子的福气包进入宫廷，定然不会一直都住在太后这里，肯定要在后宫为她找个养母，若是能成功为养母招来孩子，那就是功德无量。 按理来说，厉贵妃作为宫里的高阶妃嫔，她比任何人都合适，但长公主一向不喜欢厉家人的行事作风，哪怕厉贵妃没有得罪过她，她也不太喜欢厉贵妃。 如今厉贵妃的神色变化，长公主全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是长公主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对孩子友善的表情。 厉贵妃久侍宫闱，哪怕心里波动再大，转瞬就收敛起来，然后变得和其他妃嫔们一样，带着慈爱祥和的笑容看着几个小姑娘。 太后对妞妞明晃晃的偏爱，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哪怕妞妞的父亲顾明达，如今不过是个刚进入翰林院的正六品小官，但是一群妃嫔们，此时夸赞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不愧是状元之女，这通身的气质，果真不凡！” “这一声太后奶奶叫的，也不知是不是臣妾花了眼，当真觉得您老人家和顾小姐像是祖孙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完全是说瞎话了，妞妞的长相和太后相像的地方并不多。 但是太后听到这话，脸上的喜色却挡不住，将妞妞直接揽在怀里，老人家心里想着，梦里的小孙女来了，小孙子还会远吗？ 她这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虽然过继旁支也不会有人敢不孝顺她，但太后心里自然盼着江山传到自己血脉手上。 “乖宝，你看看这一屋子的妃嫔们，可有你喜欢之人？”太后低声询问妞妞。 因为长公主帮忙排除掉厉贵妃，太后自然希望妞妞可以选位分更高一些的妃嫔。 太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人选，那就是李昭仪。 李昭仪仔细论起来和太后有些许亲戚关系，只不过血缘关系有些远，这人老实本分，又家到中落，哪怕生出太子来，都不用担心她的家族翻出风浪来。 李昭仪位份仅次于厉贵妃，太后也想着趁这个机会将她往上提一提。 厉贵妃宠冠六宫，不仅只有她这一个贵妃，后宫连其他妃位都空着。 李昭仪此时也满脸期待地看着妞妞。 厉贵妃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此时已经想到了对策，她丝毫不知自己不在名单上，反而笑着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难怪你如此喜欢这孩子，她一进来，臣妾感觉整个屋子都亮了，再没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孩子了。” 妞妞听到声音之后，忍不住看向厉贵妃，但仅仅看了一眼，她就不由自主地往太后怀里躲。 太后自然能察觉到妞妞的异常，不由得又看了贵妃一眼。 贵妃也没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引来太后的注意，反而继续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如此乖巧的小姑娘，不妨跟着臣妾回去，臣妾一定将她照顾得好好的。” 听到这话，其他妃嫔们捏着帕子的手一紧。 贵妃在皇帝面前得脸，经常三言两语就将皇帝哄到自己宫里去了，这满宫的妃嫔，谁没有吃过她的亏。 如今发养女招子而已，眼睁睁看着贵妃又要将最拔尖的那个抢了过去，明明这满宫的妃嫔，只有贵妃这些年不知道养了多少孩子在身边，一个不成就养下一个，如今还要继续多吃多占。 妃嫔们不敢开口阻拦贵妃。 妞妞却又忍不住往太后怀里缩，小声说道：“太后奶奶，我不想跟贵妃娘娘……” 妞妞也搞不明白，明明厉贵妃看起来和蔼可亲，但自己一看到她，便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恐惧之感，就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太后纵使不知道原因，但却牢牢将妞妞护住了，伸手轻轻地拍着小姑娘，态度随意地对着厉贵妃说道：“你宫里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小姑娘了吗，还跟旁人抢什么？” 厉贵妃听到这话，眼神一凝，但转而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撒着娇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当日请求娘娘，接福娃娃进宫，臣妾还等着蹭一蹭福气。” 太后听得这话，却只觉得皇帝太过宠爱贵妃了，自己多年进香礼佛，倒是不知贵妃在自己面前也敢如此狂妄，从头到尾，贵妃都是一副笃定要得到妞妞的模样。 “先前拟定入宫名单时，贵妃撒娇卖痴，一定要让厉三姑娘也跟着进宫，如今你这个当姑姑的，竟然还嫌弃自家亲侄女了？”太后似是无意一般说道。 厉三姑娘是早上被太后嫌弃的，是不被允许进入寿康宫拜见的孩子，屋里的妃嫔听到这话，有那控制不住的，已经发出低低的笑声。 厉贵妃阴狠的眼神，落在发笑的妃嫔身上，吓得她们当场噤若寒蝉。 太后此时想的其实更多，她喜欢妞妞，又在亲眼见过妞妞之后，心头越发觉得妞妞是福娃娃。 而被妞妞这个福娃排斥的贵妃，如今也让太后心头对贵妃多了一抹异样。 太后不至于觉得是贵妃坑害了皇帝的子嗣，但却忍不住像嫌弃厉三姑娘一样，觉得贵妃是不是也晦气缠身？ 贵妃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了这样的标签，她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一定要将妞妞想到自己宫里来，也一定不能让皇帝见到这个孩子。 她笑着对太后说道：“孩子总是不嫌多。” 太后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道：“贪多贪足，反倒失了分寸，哀家倒不知道，如今后宫已经姓了厉。” 厉贵妃原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听这话，顿时面色大变，吓得当场起身，对着太后下跪行礼：“臣妾失言，还请娘娘恕罪，体谅臣妾盼子之心。” 318.第318章 选人 第318章选人 后宫没有皇后，厉贵妃一直是管理六宫之人，往日太后见皇帝喜欢她，也愿意给她三分颜面。 如今太后却没有立马让贵妃起身。 太后都被人抢孩子抢到脸上了，自然觉得是贵妃僭越，此时老太太当着所有妃嫔们面前敲打贵妃。 贵妃自从入宫，便养尊处优，何曾受过如此的为难，此时她跪在地上，其他妃嫔们也不能安坐，自然跟着跪在她身后， 但其他人纵使跪着，也不像贵妃这般惶恐。 贵妃抬起头来，刚想继续说两句求饶之话，但她一抬头，正正好看见太后怀里的妞妞，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厉贵妃心下一跳，她只觉得这场景意外的熟悉。 她对妞妞依旧窝在太后怀里四处打量的行为十分生气，感觉好像现在被自己跪着的人不是太后，而是妞妞！ 一个状元的女儿，也配让她跪着！ 太后却没觉得不妥，不仅让妞妞安安稳稳坐在自己怀里，还随手将厨房里新做的雪云酥，送到妞妞嘴边。 太后像是不知道乌拉拉跪了一屋子一样，反而慈爱地对着妞妞说道：“好孩子，放心，贵妃娘娘宫里已经有了养女，她必不会抢了你去。” 妞妞松了口气，朝着太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太后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将一块糕点送到妞妞手上，询问道：“御膳房做的糕点好不好吃？喜欢吗？” 妞妞拿着一枚雪云酥，自己吃了还不算，又惦记着好朋友。 太后摆了摆手，立马有服侍之人给另外四个小姑娘送糕点。 等到妞妞一枚雪云酥吃完，小姑娘才用力点头，说道：“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雪云酥！” 太后听到这话，神情又和缓下来，转而对着一旁的李顺福说道：“御膳房今日糕点做得好，赏。” 李顺福恭恭敬敬地应了，又看了一眼还窝在太后怀里白嫩可爱的小姑娘，心道太后这是真正宠上了。 妞妞看着跪了一地的妃嫔们，隐隐觉得气氛怪怪的，奶声奶气询问太后：“太后奶奶，她们为什么都跪着呀？” 太后像是才被提醒一般，对着贵妃说道：“要不是乖宝询问，哀家都忘了贵妃还跪着呢，起来吧。” 太后这么说，其实也是帮妞妞卖个人情。 偏偏贵妃一看到妞妞那张脸，就觉得烦躁的不行，哪怕是得了人情，依旧无法消除芥蒂。 妃嫔们全都起身，她们对妞妞又没有恶意，倒是感受到太后对妞妞的看重，她们眼神又热切三分，更想将妞妞哄到自己宫里，就算不能招来孩子，多得太后几分好感也是好的。 原本就卖力夸赞妞妞的妃嫔们，此时更加下了大力气将妞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似妞妞是全天下最好的宝宝。 就连李昭仪那样老实木讷的人，此时都忍不住说道：“这么可爱的小闺女说是愿意叫我一声娘，我只怕半夜都要笑醒。” 太后顺势接话，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乖宝是全京城都夸赞的福娃娃，顾家好运才得了去，乖宝，你喜欢这位娘娘吗？” 妞妞点点头，说道：“这位娘娘看着面善，我很喜欢她。” 太后又说道：“那你愿意跟着她住？喊她娘吗？” 李昭仪眼中的期待都快凝成实质。 但妞妞却缓缓摇头。 太后和李昭仪眼中都忍不住流露出失望之色。 妞妞问道：“太后奶奶，我一定要喊别的姨姨做娘吗？又要认干娘吗？” 太后的本意，只是让这些孩子喊后宫妃嫔们一段时间娘，若是能真的招来孩子，认个干爹干娘，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若是一口气给皇帝认六个干女儿，这不仅显得廉价，只怕还会让人笑话皇室盼子疯魔。 可现在只认妞妞一个，其他小姑娘家里也大多有朝廷重臣，不能在这种事上让他们寒心。 “好孩子，你若不愿，那便算了。”太后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妞妞依旧贴着她，说道：“我能跟您住一起吗？我最喜欢您。” 这话落在满宫妃嫔耳朵里，只觉得妞妞鸡贼，这是一下子就选中了最粗的大腿抱。 但往常精得跟什么一样的太后，此时笑得一脸褶子，说道：“我的心肝宝贝哟。” 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和民间那种被好大孙哄得晕头转向的老太太，几乎没什么两样。 长公主甚至还在一旁配合着吃醋，说道：“乖宝，那我呢？你不是最喜欢我吗？” 妞妞立马说道：“我在公主府里，最喜欢您。” 妃嫔们听着小姑娘这“限定喜欢”，想着上头两位哪里是能受这种委屈的人，肯定要因此不高兴。 却没想到，长公主却将这事轻轻揭过，伸手在妞妞额头上点了点，亲昵地嗔道：“小机灵鬼。” 妞妞被她戳得又往太后怀里躲。 太后等笑闹够了，像是才想起来还有一群人在等着一样，转头看了眼满宫殿的人，说道：“宫里日子长，有个孩子在身边作伴总是好的，李昭仪，显国公府的丫头一样招人疼，你要好好教养，明白吗？” 太后原本想着这种事要合眼缘，养母与养女之间要看对眼，所以才让妞妞自己选，但她也怕其他小姑娘学着妞妞不找养母，便干脆直接指派。 李昭仪听到这话后，眼巴巴看了妞妞一眼后，便起身对着太后谢恩，她不是厉贵妃，有胆子对着太后挑三拣四。 “王婕妤，你养着柳家那丫头吧，郑贵嫔，你养着……” 太后将几个姑娘，指派给了宫里几位主位。 宫里的女人盼孩子盼得眼睛都绿了，如今虽是养女，但能有个孩子在身边，她们也没什么可挑的。 太后分配完孩子，一低头，就看到妞妞的眼神在整个后宫打了个转，就连站位比较靠后的妃嫔，她都踮起脚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太后问道：“乖宝，你是在找人吗？” 妞妞老实点点头。 “在找什么人？”太后疑惑。 “在找一个我见过的人。”妞妞说道。 贵妃如今不好直接触太后的霉头，但她给了自己的附庸刘美人一个眼色。 刘美人立马询问妞妞：“顾小姐，先前不选李昭仪娘娘，还以为你要跟着太后娘娘呢，如今左顾右盼，又要重新选人吗？难道说，进宫前，家中已经叮嘱你要选谁了？” 319.第319章 罗美人 第319章罗美人 刘美人这话看似平常，实则暗藏心机。 在场恐怕除了几个孩子，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其中暗藏的杀招。 家里指定的人选，不就是在说前朝与后宫勾结，妞妞的父亲顾明达这个状元郎，已经在后宫下注。 长公主微微皱眉，她不知道顾家私底下做了什么，她烦躁于顾家没有事先和自己打招呼，如今想要圆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后依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妞妞，就好像丝毫没有听出来这话语中的意思一样。 “人难道没有到齐吗？”太后随口询问一旁的李顺福。 李顺福听到这话，面色微变，而后目光在满屋子的妃嫔中间逡巡一圈。 这一看不要紧，他顿时满头大汗。 没来的妃嫔不止一个人，至少有三个人，若非先前厉贵妃的下人说人都到齐了，他也不会急急忙忙跟太后禀报。 如今上头的主子都已经问的这么清楚明白了，李顺福也没法子随便糊弄过去。 “娘娘稍后，请容老奴派人前去通知赵才人、张贵人、罗美人等几位小主。”李顺福尊敬地说道。 太后轻轻颔首。 长公主心底一松，暗道还好，没来的这是低位妃嫔，就算前朝后宫勾结，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倒是刘美人又开口了，说道：“太后娘娘见谅，这几位都是因为做了错事，被贵妃娘娘下令禁足，如今放出来，倒是有朝令夕改的嫌疑。” 太后目光落在贵妃身上，说道：“一次惩罚三位妃嫔，这倒是奇了怪了。” 李顺福此时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太后，太后摆了摆手，意思便是让他继续派人去通知，显然是不拿贵妃下的禁足令当回事。 厉贵妃见此情景，眼神一暗。 平常她和太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倒霉催的孩子进了宫，她和太后之间就隐隐犯冲了。 李顺福做了错事，如今补救的时候自然十分用心，他派去的人，先去将这三位请了过来，又去各宫走了一圈，竟然还又带来两位低阶妃嫔。 如此一来，倒是又增加了五位妃嫔。 妞妞自从罗美人走进来，便眼前一亮。 太后似是无意一般询问道：“这里面有妞妞的熟人？” 妞妞摇头，说道：“也算不得熟人，是我姨父的堂妹，我曾远远瞧过一眼，姐姐长得美极了，我好喜欢她。。 众人顺着妞妞的视线，看向五人中的罗美人。 罗美人进宫时间极短，进来没多久就因为冲撞厉贵妃，被禁足三个月，连绿头牌都被撤掉了，直到如今，连皇帝都没有见过几次。 她因为领着禁足大礼包，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其他妃嫔们如今看着她，都觉得有些面生了。 倒是太后和长公主都是第一次见面，此时两人眼中均出现惊艳之色。 眉如远山黛，肤若凝脂露，整个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幅画一般，让人不敢碰触。 长公主笑着说道：“这样我见犹怜的美人，真是让人忘俗，难怪妞妞一直惦记着。” 太后也跟着点头，原本顾家与前朝可能存在勾结的想法，此时彻底烟消云散。 老太太又看了厉贵妃一眼，这样的美人，难怪贵妃要找个由头将人禁足。 皇帝忘性大，哪怕美人生的再美，几个月一过，只怕也想不起来了。 “美人姐姐，你居然没有见过我，但我见过你的！”妞妞主动对着罗美人说道。 李顺福也有眼色，顺势说道：“罗小主，这位是顾小姐，乃是新科状元郎的千金，顾小姐今日在殿内找了一圈，没找着您，可给她急坏了！” 罗美人也不是只长了一张脸，她刚进宫，消息不灵通，压根就不知道今日齐聚一堂是为了发孩子。 但她也能听出李顺福话里的意思，要不是妞妞，她只怕还被关着呢。 “妾身谢顾小姐惦记，我堂兄未过门的妻子，听闻是状元爷的妻妹，万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罗美人笑着说道。 美人浅浅一笑，就如同春风拂面，整个屋子都瞬间亮了起来。 妞妞眼中满是惊艳。 太后见罗美人领了妞妞的情，心下也越发满意。 长久不说话的贵妃，也在此时开口：“既然太后娘娘饶恕了你的过错，你日后定要谨言慎行，明白吗？” 贵妃故意当众这么说，是打定主意要提醒在场所有人罗美人犯过错，原本罗美人也不敢申辩，乖乖应下这桩错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罗美人刚要张嘴，妞妞却一脸好奇地问道：“美人姐姐犯了什么错？” 厉贵妃随口说道：“她身边的宫女说错了话，言语冲撞，有管教不善之嫌疑。” 妞妞回想起来自己大概是什么时候见到罗美人的，皱眉问道：“那是姐姐带进宫的宫女吗？” 罗美人说道：“妾身身份低微，并无资格带宫女入宫。” 妞妞又说道：“原来是宫里的宫女说错了话，可美人姐姐进宫似乎没多长时间。” 罗美人有机会申辩，自然不会错过，立马说道：“那宫女犯错时，妾身刚刚入宫三天。” 众人听得这话，顿时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贵妃。 就因为在身边伺候了三天的宫女说错了一句话，贵妃直接赏了三个月的禁足套餐，这下手实在太狠了。 甚至众人都说不清楚，这说错话的宫女是不是贵妃故意被派过去的。 厉贵妃也没想到妞妞这样多嘴，三言两语就将这事在众人面前分析明白了。 她用这一招打压了不少美貌绝伦的妃嫔，仗着皇帝的信任，不少美人就这么在后宫悄无声息地沉寂下去。 太后原本是懒得管这些破事的，但看着妞妞似乎很喜欢罗美人，太后就说道：“初初入宫的新人，小惩大诫即可，虽然贵妃的处罚过重，但你也并非全无错处，哀家解了你的禁足，改抄十遍《女则》即可。” 罗美人赶忙谢恩。 太后都饶了她，她的绿头牌自然又会重新送进敬事房。 一旁的刘美人依旧担任着带节奏的角色，故意提醒道：“罗妹妹今日运道真好，不仅解了禁足，还能捡个女儿。” 太后被这么一提醒，略带酸意地询问怀里的小姑娘：“乖宝，你是想跟罗美人一起住？当她的女儿？” 320.第320章 一家人 第320章一家人 妞妞此时满脸迷茫之色。 “为什么我又要认娘了？太后奶奶您不想我陪着您住吗？”妞妞说起这话时，嘴角下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这可把老太后心疼坏了，赶忙将人抱在怀里，说道：“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怎么可能不要你住在这里？你别听其他人胡说。” 满宫的妃嫔此时只觉得这即视感太强了，就好像真的是祖孙俩一样。 长公主站在局外，略一思索，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妞妞只是在找人，大家都以为她在找娘呢。” 太后也听明白了，妞妞原本就说好了要住在寿康宫里，只是被刘美人故意误导，这才让太后误会了。 太后眼神不善地看了刘美人一眼，刘美人吓得一缩脖子。 “太后奶奶，我很喜欢美人姐姐，能不能让她多陪我玩呀？”妞妞小声询问太后。 这么点小要求，太后自然满足。 这也是因为罗美人长得实在太美了，人皆有爱美之心，小孩子喜欢漂亮姐姐是十分正常的事，太后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多想。 “罗美人住在？”太后自然不清楚这么个低品级的小主住在哪里。 李顺福及时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罗美人如今住在长信宫偏殿。” 太后微微皱眉，说道：“长信宫偏远，你搬到永福宫偏殿吧。” 永福宫距离寿康宫很近，太后这么安排，纯粹就是为了妞妞这一句话。 在场妃嫔们全都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罗美人，她们也深刻认识到妞妞在太后心中分量之重。 不过是个今天才见面的小姑娘，就能对太后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若是天长地久的，罗美人长期来往于寿康宫，到时候就算得不到皇帝的恩宠，太后也会看在妞妞的份上护着她。 更何况，皇帝的恩宠，不也是太后一句话吗？ 罗美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峰回路转，她看向妞妞的眼神越发感激。 太后笑着说道：“日后她离得近了，还能接你放学呢。” 妞妞肉眼可见的高兴：“太后奶奶，您对我真好！我好喜欢太后奶奶！” 太后做这么多，不就是等着妞妞这句话吗？老人家被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 “你还有什么想见的人吗？”太后询问妞妞。 妞妞摇摇头。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今日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其他妃嫔们心道太后哪里是乏了，明明是嫌她们碍眼了。 罗美人一出寿康宫，便听见刘美人酸溜溜地说道：“罗美人好福气呀，搭上了一个小丫头，还能解了你的禁足，只盼着你是真心悔过，不要心里还记恨娘娘。” 罗美人低垂眼眸，说道：“刘姐姐的教诲，妾身铭记于心。” 厉贵妃厌恶地看了罗美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带着自己的贵妃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刘美人也不敢多说话，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罗美人又在原地应付了几句其他妃嫔的酸话，这才回到长信宫。 她一进自己的房间，刚想对人倾诉这段时间的苦楚，只是前后左右的下人都是宫里人，她甚至不知道他们背后有没有别的主子，她只能一头钻进自己的卧室里，趴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场。 发泄干净之后，罗美人才起身收拾东西，她带进宫的银钱，自然要亲自收拾，她自从被那来历不明的宫女坑害之后，如今也不敢随便信任宫里的奴才，这种要紧之物，只能亲力亲为地收拾。 因为是太后发话，搬宫之事，进展极快。 罗美人本就进宫不久，她的东西也不多，稍稍收拾一下，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 午饭之前，罗美人就已经搬进了永福宫。 此时的寿康宫里，膳食已经摆满一桌子，妞妞窝在太后怀里，一会儿看一眼门口，一会儿看一眼桌子上的美味佳肴。 “又饿了？要不然再吃点别的？”太后心疼坏了，甚至有点埋怨皇帝怎么还不来。 妞妞摇摇头，说道：“我不饿，我只是留了肚子，留给好吃的！” 太后听着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公主也没离开，说道：“母后的宫里，多了个孩子之后，感觉热闹许多。” 太后也有一样的感觉，她实在期盼宫里能有个孩子太久了，如今抱着妞妞，她只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补了。 “年纪大了，不就是想着要含饴弄孙吗？”太后感慨着。 长公主安慰道：“母后放心，此番您一定能如愿以偿。” “母后要如何如愿以偿呀？” 皇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踏步走了进来，看到妞妞此时居然窝在太后怀里，皇帝也面露疑惑之色。 “大先生！”妞妞喊完，立马从太后怀里起身，然后跪倒在地，改口说道：“妞妞参见陛下！” 这话说得全场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帝快步上前，直接将跪在地上的妞妞抱了起来，说道：“你还是继续叫大先生吧，听着你叫陛下都感觉怪怪的。” “要不然叫伯伯可以吗？”妞妞问道。 皇帝听着这称呼，只觉得一阵怪异，到底还是没有反驳，说道：“随你吧。” 此时太后却愣住了。 皇帝突然将妞妞抱在怀里，看着一大一小在那开开心心的说话，太后鼻头一酸，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样的场景，似乎和梦中重叠在一起。 太后总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早就该抱孙子孙女了，但却冥冥之中不知道被什么阻挡了一样。 “母后？”长公主轻声询问。 太后立马收敛情绪，问道：“妞妞认识这个伯伯？” 妞妞用力点头：“我在宫外见过皇帝伯伯！” 皇帝说道：“早知道你是福娃娃，朕早几个月就将你抢进宫来了。” 长公主说道：“人人都想将乖宝抢到家里去，这么一来，乖宝还不够分呢。” 皇帝闻言笑了起来，又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一直忍不住往桌子上看，说道：“瞧瞧，是哪只小馋猫等不及了？” 妞妞羞涩一笑。 只是如今不止太后愣神，就连长公主也愣住了，屋子里的气氛太好，就好像他们本该是一家人。 321.第321章 一碗哑药 第321章一碗哑药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皇帝其实有一段时间，很不想来太后宫里，因为一进来，就能感受到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母后周身都萦绕着没有孙子孙女的怨念。 皇帝也很怕看到母后失望的眼神。 今天这顿饭，因为妞妞的存在，仅仅是看着这个孩子，太后就多用了许多。 原本入夏以来，皇帝的胃口也不好，因为妞妞这个超强吃播的存在，皇帝也跟着胃口大开。 长公主今日进宫本就是确保妞妞的安危，如今看着皇宫里的两个主人，都十分喜爱妞妞，她也就放下心来，出宫的时候，她的脚步姿势无比轻快。 一回到长公主府里，沈翎和沈长风就拉着长公主询问妞妞如何。 “你们两个，真要关心她，怎么不跟着我一起进宫？”长公主笑着问道。 沈翎面露难受。 沈长风则直接说道：“我是成年男子，不好随便进后宫了，省得风言风语。” 长公主一向忙碌，也一直没问沈长风是何缘故，沈长风自己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事。 今日长公主从宫里回来心情正好，便追问道：“哪来的风言风语？谁敢说这样的话？” 沈长风解释道：“上次我从外祖母的寿康宫里出来，正好遇上了一个年轻的才人，我看她身上佩戴的香囊上绣的花很好看，便询问了她的婢女。” 因为有婢女在场，沈长风并没觉得自己的主动有什么问题。 偏偏就是因为这个举动，远远的被厉害贵妃看瞧见了。 “过了好些天我才听人说，那个才人，因为与外男说话，被厉贵妃罚了禁足。”沈长风说起这事时，脸上还浮现出一抹后悔之色来。 长公主却气得用力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下：“好你个厉贵妃！居然拿我儿子当做是打击异己的工具！” 沈长风和沈翎闻言一愣。 长公主心头已经想着下次怎么去皇帝和太后面前给厉贵妃上眼药，朝着儿子说道：“你不用在意这些，你进宫探望你外祖母也是作为晚辈的本分，下次保准不会再有这种话说出来，大不了你让你外祖母派人送你出宫。” 厉贵妃敢拿小辈做筏子，但却不敢贪扯太后。 沈长风点点头，他确实也担心妞妞在宫里的情况。 长公主觉得自己还是对儿女关心不够，这么大的事，自己不问，儿子竟然真的不跟自己讲，她又转头看向沈翎，问道：“你呢，你好端端的怎么也不进宫？” 沈翎咬了咬嘴唇。 长公主不高兴地说道：“你跟亲娘还生分了？” 沈翎无奈，只能开口说道：“每次我进宫，总能遇到贵妃娘娘，她每次都带着厉夫人，厉夫人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自在。” 长公主听到这话，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女儿的脑门。 “你是我的女儿，你竟然会怕一个外命妇的眼神！” 沈翎捂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 她很难去解释那那种眼神，阴冷的、湿哒哒的，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 沈翎继续说道：“每回出宫的时候，总能在宫门口，碰到厉家的年轻人。” 长公主听到这里，顿时明白厉家里打的小算盘了。 她既生气于厉家的这些盘算，也生气于自己，自己往日对儿女忽略太过，导致这些事发情时自己一无所知。 “不用管这些人，厉家自然有人收拾。”长公主说道。 两个孩子点点头。 沈翎主动说道：“那我过一阵子递牌子，进宫陪外祖母住一段时日。” 沈长风说道：“那我也可以经常进宫了，师父如今要当差，我的学业，他不能再时时顾及，母亲，师父也说了，后天想要和过府您见一面。” “你师父可有说是什么事？”长公主问道。 沈长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说，想让您为我谋个小官当当，说他教的再多，也比不上真真正正在官场里走一遭有用。” 长公主听了这话，面上一喜，说道：“这是好事呀！你师父他觉得你能出师了！” 沈长风听到这话，面上满是疑惑，小声说道：“我比起师父来，实在差的太远，我真的能做官了吗？” 对于沈长风来说，出仕做官，几乎和长大成人可以画等号，他心里其实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 长公主笑着说道：“有什么不行的？多少纨绔子弟都可以，你凭什么不行？” 老实说，沈长风听到这话还是有一点点伤心。 因为母亲这么说，几乎也表明在她心里，自己就是纨绔子弟。 长公主只觉得今日真是双喜临门，等到儿子女儿都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长公主对着身边的嬷嬷说道：“给那贱男人再治一治，长风马上就要当官了，不能让他即刻就死了，省得连累长风丁忧三年，还影响仕途。” 老嬷嬷听到这话，恭敬应了下来，又主动说道：“殿下，驸马这段时间一直想要见您，听说跟下人们闹得很厉害。” 长公主听到这话，眉头微皱：“都这样了还有力气闹腾呢？” 老嬷嬷说道：“屋子里的东西都被驸马砸了个干净。” 长公主摆了摆手，说道：“这就是你们的错了，为什么要让他吃这么饱？” 老嬷嬷闻言一顿，他们一直给驸马喂剩饭剩菜，谁知道这样的贵人，竟然都忍了下来。 “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省得他天天有力气闹腾。”长公主说道。 老嬷嬷的心似乎更狠，问道：“只挑段驸马的吗？那小贱种呢？小贱种闹腾的也厉害，先前还伤了好几个人呢。” “小贱种就不挑断了。”长公主随口说道。 老嬷嬷立马想要劝一下：“殿下，斩草不除根……” 长公主摆了摆手，说道：“先把那小东西的手脚打断，总得给咱们的驸马爷留点希望。” 手脚断了可以再接，手筋脚筋挑断了就很难再变回去了。 老嬷嬷这才不说话了。 长公主又说道：“都已经把他们安排到偏远的院子里了，还能差点让阿翎察觉异样，今后驸马如果大喊大闹，你们就直接给他喂一碗哑药。” 长公主本来是想直接让这父子俩病逝，如今想着，吊着两条命，让他们生不如死，似乎更痛快。 322.第322章 有福气了 第322章有福气了 寿康宫多了个孩子，皇帝用完午膳也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被妞妞拉着在院子里走动。 妞妞一只手牵着太后，另一只手牵着皇帝。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说道：“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太后和皇帝只觉得可爱极了。 原本不是很爱动弹的两人，此时也乐得陪着小姑娘在院子里转圈。 还是李顺福主动凑趣，说道：“顾小姐，您怎么只在院子里打转，这差点把太后娘娘都给绕晕了。” 妞妞听到这话，第一时间看向李顺福，非常认真地说道：“总管伯伯，我小名叫妞妞，您这么叫我就行。” 李顺福听到这话，恨不得当场跪下来。 妞妞叫皇帝也是叫皇上伯伯，他李顺福一个太监总管，什么档次，敢跟皇帝用一个称呼。 “顾小姐，这可舍不得，您可别喊再我伯伯了，这不是让我折寿吗？您就算喊我小顺子都行！” 妞妞听到这话，眉头都要打结了，转头看向太后和皇帝。 倒是皇帝没有计较，而是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随着小丫头怎么叫吧，她心里估计只有年龄高低，压根就没有细想上下尊卑。” 李顺福唯唯诺诺地起身，他觉得自己就不该多这嘴。 但妞妞还记得，她抬起头询问两人：“能出这院子散步？” 太后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可没有把你关在这里呀。” 妞妞解释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爹娘不让我随便出门，怕我出去了就找不到了。” 太后听到这话挺高兴，毕竟四舍五入一算，妞妞这是把寿康宫当家了。 妞妞拉着两人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小丫头的嘴巴也没停：“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有一次是爷爷带我们出去的，我们到了山里，遇上了一头大野猪！当时好危险好危险……” 小姑娘说话其实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她努力分享的样子，皇帝和太后都看在眼里。 两个多年来都没有小孩子陪伴的人，此时听着小孩子分享，他们觉得很新鲜，也非常配合妞妞发出惊叹声。 “真的，那大野猪居然真的撞到石头上撞死了？以前只听说守株待兔，如今竟然还有守石待猪的事，当真奇哉怪哉！”太后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却觉得这野猪多半是被其他大人杀了，小孩子记性紊乱才会说是撞在石头上死了。 妞妞用力点头，又用小手拍着自己的小肚子：“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好吓人的！” 她这么用力保证的可爱模样，却只惹得皇帝和太后想要笑起来。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几人出了寿康宫，走了没几步就遇上罗美人。 太后深深地看了罗美人一眼，她自然以为这是罗美人邀宠的手段。 但罗美人实在冤枉，她消息并不灵通，压根就不知道皇帝也在，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住处，只是想要前往寿康宫谢恩。 皇帝的注意力原本还在妞妞身上，偏偏妞妞看见罗美人，立马松开手，蹦蹦跳跳地跑到罗美人身旁：“美人姐姐！我们又遇上了！” 小姑娘又诧异地看着罗美人跪在地上。 “起来吧。”皇帝随口说道。 罗美人在身后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她不敢有更多的动作。 但是皇帝却多看了罗美人两眼，罗美人入宫时皇帝也曾感到惊艳，如今再看，依旧是美人如画。 太后倒是了解贵妃的春秋笔法，不管罗美人此刻是不是邀宠，太后都决定帮上一把，说道：“皇帝，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刚进宫下人都没认全呢，就因为身边小宫女说的话冲撞了厉贵妃，被罚了禁足三个月。” 皇帝也确实不知道先前罗美人到底犯了什么错，贵妃只说是犯了忌讳，他就没有多问。 如今听太后这么说，皇帝也没有全信，而是准备事后让自己身边可信之人前去打听。 “姐姐也出来饭后消食吗？”妞妞问道。 妞妞都这么问了，罗美人自然不会说别的话，只说道：“陛下和太后娘娘在此处逛园子，那臣妾就不打扰了。” 罗美人干脆利落地准备离开，生怕犯了贵人忌讳。 她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是让太后心下点点头。 只不过妞妞一脸不舍地看着罗美人离开的背影。 皇帝一直在看着小姑娘的神色，便主动开口道：“你留下来吧，陪陪小丫头。” 罗美人赶忙停住脚。 妞妞高高兴兴地上前，拉住罗美人的一只手，小姑娘另一只手牵着太后。 倒是皇帝，也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低头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右手，心里也像是空了一块。 皇帝很难描述自己对小丫头的感情，但是毫无疑问，每一次看到她，自己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更何况，妞妞能说出和他梦里妻子一样的话，皇帝总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某种联系。 御花园很大，对于住在宫里的人来说，几乎都是见惯了的景色，但妞妞就觉得很新奇。 她左看右看，眼睛都觉得不够用了。 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落在小孩子身上，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太后哪怕有些腿酸，但看着小姑娘正在兴头上，到底自己默默忍了下来。 “前头还有仙鹤呢，你不想去看看吗？”太后问道。 妞妞突然停下来，太后自然心生疑惑。 妞妞摇了摇头：“太后奶奶，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我看你好几次都在皱眉。” 听到这话，皇帝也忍不住关切地看着太后。 太后愿意忍受是一回事，被妞妞发现又是另一回事，她心底只觉得熨贴，没有白疼这孩子一场。 “你太后奶奶年纪大了，走不了太远的路，有点累。”太后笑着说道。 妞妞立马拉着太后在一旁的小亭子里坐下来，而后又蹲在太后的脚边：“太后奶奶，我给您捶腿，我可会捶腿了！我经常在家里给奶奶捶腿，奶奶可喜欢了！” 太后忍不住羡慕起顾老太来，说道：“那我今日有福气了！” 只是按了没两下，太后面色忽然浮现出痛苦之色，甚至痛到忍不住叫出声。 妞妞吓得停住手，一脸无措地看着太后。 “快请太医！” 323.第323章 先送出宫一阵子 第323章先送出宫一阵子 太后突如其来的喊疼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老人家此时捂着心口一个劲喊疼，就好像在遭受某种非人的折磨一样。 在场服侍的宫人中，已经有人拿异样的眼神看向妞妞。 就好像妞妞是那个罪魁祸首。 罗美人趁乱将手足无措的妞妞拉到一旁。 妞妞也没见识过这种场景，此时满脸都是茫然，小声说道：“我……我在家给奶奶捶腿……从来不会这样呀……” 罗美人将小姑娘小小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手不停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嘴上也一直安慰着：“没事，没事，太后娘娘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皇帝关切地望着太后，他身边另一个服侍的太监，越过太监总管，说道：“陛下，这孩子伤害太后娘娘，可要拿下？” 太监总管转头诧异地看了这个同僚一眼，他回想起皇帝和太后对妞妞的喜爱，到底什么都没说，没有跟着当恶人。 皇帝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妞妞和罗美人，说道：“你先照顾着妞妞，一会儿我再派人来接孩子。” 罗美人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皇帝这么说，至少在查问清楚之前，并不会迁怒妞妞。 妞妞却小声说道：“可我想陪着太后奶奶……” 罗美人赶忙说道：“好孩子，乖，你先去我那玩一会儿，等太后奶奶好了，自然会召见你。” 现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从最近的宫殿里调度来了一抬轿撵。 跟着轿撵一起过来的，还有厉贵妃。 厉贵妃朝着皇帝行了个礼，然后问道：“陛下，臣妾听着这边乱糟糟的，是发生了何事？” 皇帝看了身旁的太监总管一眼。 太监总管立马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 厉贵妃看了一旁的妞妞和罗美人一眼，小声说道：“陛下，臣妾虽不知太后娘娘如今是何病症，但这孩子入宫才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是不是有些晦气？” 妞妞毕竟才六岁，太后身体上的情况很难直接赖给妞妞，但是贵妃却用太后自己说的“晦气”一说还了回来。 妞妞还在努力听明白大人们说话，一旁的罗美人立马带着孩子跪了下来，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明鉴，太后娘娘极其喜爱妞妞，她如今忽然疼痛，定然跟妞妞没有关系！” 厉贵妃轻蔑地看了罗美人一眼，说道：“太后娘娘是千金贵体，太后娘娘饭后从来不爱散步，今日是谁拉着她老人家非要出来？又是谁非要捶腿惹出的这一堆积乱子？罗美人这空口无凭的一番话，难道就要将这孩子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吗？” 罗美人自然辩不过厉贵妃。 眼看着皇帝看妞妞的眼神都不太对了，罗美人慌忙将孩子继续往怀里藏。 妞妞却硬生生从她怀里挤出来，挣扎开之后，小姑娘就哒哒哒跑到太后身旁，拉着太后的手。 “太后奶奶一定不会有事！”小姑娘脆生生说道。 原本太后疼得死去活来，耳边眼睛全都听不见看不清，浑身无力似乎马上就要见阎王。 待小姑娘握住自己的手，太后忽然感觉有了些许力气，她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自然不会觉得小姑娘捶两下腿就能将自己捶成这样。 她此时竭尽全力说道：“妞妞……跟着我……” 太后说出这句话，似是耗费了全部的力气，老人家再也承受不住，眼睛一闭，竟是直接疼晕了过去。 亲娘都这个样子还要护着妞妞，皇帝自然只能听从。 几个人将太后扶着上了轿撵，李顺福抱起妞妞跟了上去。 贵妃看了罗美人一眼，也拧着帕子缓缓朝寿康宫走去。 罗美人迟了一步，此时满脸犹豫。 她身边的宫女，劝道：“小主，皇上也没开口，咱们直接回去吧。” 罗美人对宫里的人如今有一种天然的防备之心，小宫女不劝还好，一劝她立马追了上去。 轿撵抵达寿康宫时，里头已经有太后常用的太医在那等着了。 太医切脉切了许久，眉头皱成一团。 其他人在一旁满脸紧张地看着太医。 “李太医，太后这究竟是怎么了？”皇帝追问。 厉贵妃趁着众人不注意，给了李太医一个眼色。 李太医犹豫片刻，说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已久，今日行动过量，又因为小孩子胡乱捶腿，牵动穴道，才会如此疼痛。” 众人闻言立马将视线转移到妞妞身上。 皇帝还没开口，厉贵妃就说道：“陛下，晦气之说，不能不信呀！就算这孩子是好心，但她办了坏事害了太后娘娘，这也是事实呀，为了太后娘娘凤体安康，还是将这孩子送出宫去更为妥当。” 皇帝此时满脸神色变换，他私心里很喜欢妞妞，也很不愿意相信妞妞充满晦气，更不是很乐意将人赶出宫去。 但厉贵妃说的也是实情。 罗美人此时慌的不行，妞妞才进宫一天，都不成过夜就要被送出去，这传扬出去，对小姑娘的名声是多么大的打击。 说不定，就连未来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罗美人再次下跪，对着皇帝说道：“陛下明鉴，妞妞因福气进宫，太后娘娘也爱极了她，绝对不可能是晦气之人，您真要送走妞妞，大可以等太后娘娘醒过来再做决定呀。” 罗美人只恨长公主离宫太快，若是多一个人在场，一定能阻止皇帝下这样的决定。 厉贵妃却在此时拱火：“陛下，这晦气之人在太后娘娘身边多待一刻，就会多带来一刻的晦气，长此以往，只怕太后娘娘的身体越来越差呀……” 皇帝的眼神，最终落在妞妞身上。 妞妞眼睛红红的，哭着说道：“妞妞不是晦气之人……妞妞不是丧门星……” 皇帝看得不忍。 贵妃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继续趁热打铁：“陛下，您瞧瞧太后娘娘，即使已经疼晕了过去，依旧眉头皱成一团，显然是痛苦不堪。” 皇帝听到这话，终是叹了口气，对着妞妞说道：“好孩子，宫里如今事多，你先回家待一阵子，朕再派人接你进宫。” 324.第324章 有心道歉 第324章有心道歉 此话一出，罗美人面色大变，带着哭腔说道：“陛下，你要是真的觉得妞妞有问题，也不用将人赶出宫去了，臣妾不怕晦气，臣妾愿意抚养妞妞一段时日，求陛下开恩。” 厉贵妃直接说道：“罗美人，陛下金口玉言，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更改的？” 虽然罗美人位份比贵妃低很多，也曾被贵妃惩罚过，但是此时她却依旧为了妞妞据理力争：“陛下，臣妾可以迁宫，臣妾愿意带着妞妞住到宫中最偏远的角落去……” 罗美人主动这么说，牺牲之大，可以想见。 就连皇帝此时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妞妞，此时却迈着小短腿，又跑到太后身旁，抓着太后的手。 皇帝看着这祖孙情深的模样，心中的天平又忍不住想要倾斜。 “陛下，金口玉言，岂容她们如此放肆？”贵妃轻声说道。 皇帝叹了口气，刚想给其他人下命令，让人将妞妞带走。 却没想到妞妞又转身跑了过来，在皇帝面前站定：“皇上伯伯，你想送我出宫我就出宫，但能不能去请严老大夫，他是神医，擅长治各种疑难杂症……” 皇帝看着妞妞明明如今自身难保，但却依旧眼睛里盛满了对太后的纯粹关心。 “是白云镇的严老大夫吗？”皇帝问道。 皇帝消息灵通，自然知道严老太医从太医院致仕之后，就住在白云镇的事。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我心里严老大夫是最厉害的大夫，他一定能将太后奶奶治好。” 皇帝看向一旁的李太医，说道：“此乃太医院副院判。” 言下之意，便是李太医已经足够权威。 但妞妞却歪着头，问道：“副院判诊脉的结果就一定对吗？” 皇帝闻言一愣。 罗美人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对着皇帝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是千金凤体，如今骤然发病，为表郑重，臣妾请求陛下，召集太医院众位太医进行会诊，定能查明原因！” 厉贵妃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就连李太医，此时面上也闪过一丝心虚之色，而后说道：“陛下，太后娘娘其实病情并不严重，等微臣扎上两针，太后娘娘就能醒了……” 罗美人却忽然说道：“李太医，你为何要阻拦太医院中卫太医会诊？” 李太医立马说道：“小主，老臣行医数十载，经手的各种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太后明明是因为上了年纪所以才会如此，哪里有您说的那么严重？” 罗美人却说道：“我家中又不是没有老人，就算老人身体再弱，也不可能捶捶腿能捶成这样！这其中定有隐情！” 她本是随便一说，却没想到，竟然是歪打正着了。 李太医面上心虚之色更重。 罗美人又说道：“陛下，就算太后娘娘只是身体微恙，召众太医会诊，查问清楚，也是势在必行呀。”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行了，钱荣盛，你亲自跑一趟太医院，进行太医会诊。” 钱荣盛作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皇帝让他出面，这事就等于板上钉钉了。 贵妃看向李太医，李太医低着头压根没有看她。 无论贵妃愿不愿意，太医会诊这件事都无法阻拦。 钱荣盛很快就带着众位太医进了寿康宫。 太医院院判今日告假在家，太医院其他人已经知道副院判李太医的论断，此时切脉之后，一个个面色各异。 “如何？”皇帝沉声问道。 事到如今，皇帝若还是看不出其中的异常，那他这龙椅也不用坐了。 诸位太医中，医术较浅的，此时已经主动开口了，他们的诊脉结果倒是和李太医差不多。 只是还没有开口的依旧有好几人。 “你们也这么想吗？”皇帝询问未开口的几人。 那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如今心中忧虑的，是并不想得罪李太医，谁都知道李太医一向得到太后的看重。 但也有人并不畏惧李太医。 刘太医主动说道：“陛下，太后娘娘的病，其他人都说是因为太后娘娘体弱有过量行动所致，微臣却有不同的想法。” “太后娘娘，她这是中毒了！” 刘太医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吓得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 厉贵妃更是说道：“荒唐！太后娘娘千金贵体，宫中谁敢谋害？” 刘太医四十多岁，早些年因为得罪了李太医，在太医院一直被打压，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李太医误判的机会，此时自然要狠狠将事情做实。 “陛下明鉴，微臣的诊断绝不会有错，太后娘娘这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药，若非今日行动过量，腿部穴道又被这小姑娘无意间敲到了，引得体内毒性提前发作，莫非是这样误打误撞，只怕很难诊出此事。”刘太医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皇帝此时面色阴沉如水，问道：“你可有把握将太后娘娘体内的慢性毒拔除干净？” 刘太医说道：“陛下应当听过讳疾忌医的故事，娘娘尚未病入膏肓，如今还可医治，若是放任不管，只当是平常病症去医治，再过一段时日，只怕就药石罔顾。” 皇帝听到这话，审视的目光看向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李太医身上。 “李太医，关于太后的病症，你可还有话要说？”皇帝询问道。 已经到了如今这地步，李太医自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做垂死挣扎：“陛下，老臣无论如何诊断，都无法诊断出太后已经中毒，刘太医与老臣素有嫌隙，老臣竟然不知，就连太后娘娘的病症，他也敢拿来做筏子！” 两人各执一词，其他人此时沉默不语，竟然僵持起来。 皇帝看了身旁的钱荣盛一眼，说道：“封锁消息，将京城几位致仕的老太医全都请过来，白云镇的严老大夫也别忘了。” 整个寿康宫全都被侍卫围了起来，谁的人都不能出去，厉贵妃面上顿时显出一抹焦急来。 妞妞对这一切似是无知无觉，她此时趴在太后床边，抓着太后的手，她祈愿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咽了下去。 张芸娘教了太多次，不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妞妞也不敢再随便发愿了。 皇帝一回头，看见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将人送走的话，有心想要开口道歉，但话到嘴边却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一旁的厉贵妃忽然开口：“陛下，今日吵吵闹闹的，您也累了，还是让臣妾来照顾太后。” 325.第325章 会诊结果 第325章会诊结果 厉贵妃打断了皇帝喉咙里还未说出来的道歉。 “你有心了。”皇帝叹了口气，到底没有拒绝厉贵妃的提议。 厉贵妃心底松了口气，原本还想趁热打铁。 却没想到，妞妞忽然说道：“皇上伯伯，我也想陪着太后奶奶。” 厉贵妃听到这话，立马满脸不快，说道：“你才几岁，你懂怎么照顾人吗？况且，太后如今变成这样，和你的晦气也脱不了干系！” 妞妞听到这话，难过得低下头去。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妞妞，此处事多，你就别在这添乱了。” 妞妞无奈起身，只是小姑娘的小手，此时正被太后牢牢地抓在手里，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皇帝看到这情形，一时愣住了。 厉贵妃立马上前动手，想要将妞妞的手扯出来。 “好疼！”妞妞喊道。 厉贵妃立马说道：“我又没有用多少力气！” 但是一旁的皇帝，却明明白白看到，小姑娘细嫩白皙的手腕上，此时已经有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皇帝不敢置信地看了贵妃一眼。 贵妃都要疯掉了，说道：“陛下，臣妾真的没用多大力气！” 厉贵妃此时满心后悔，早知妞妞的皮肤这么娇嫩，她刚刚就不应该急着主动上手，她这样身份的人，应该让身边的侍女去动手。 罗美人自知早就已经得罪了贵妃，此时也没了顾忌，开口说道：“贵妃娘娘，是太后娘娘要留下妞妞，你又何必要迁怒她呢？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呀！” 厉贵妃听到这话，气的鼻子都要冒烟，狠狠地瞪了罗美人一眼。 罗美人继续说道：“太后娘娘极其喜爱妞妞，妞妞也孝顺娘娘，她们恍若祖孙，便是留下妞妞在这里帮忙照顾着，这孩子性子乖巧，又不会添乱，怎么就碍了贵妃娘娘的眼呢？” 厉贵妃看着罗美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本宫竟不知，罗美人如此伶牙俐嘴。” 罗美人微微低头，说道：“臣妾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贵妃娘娘若要如此说，那臣妾实在无可辩驳。” 厉贵妃还要开口。 皇帝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行了，都别吵了。” 皇帝发火，厉贵妃和罗美人都不敢继续说话。 只有妞妞，可怜巴巴地看向皇帝，问道：“皇上伯伯，照顾太后奶奶的人一定要是贵妃娘娘吗？以前照顾太后奶奶的人呢？” 皇帝也是被厉贵妃先入为主，让贵妃给母后侍疾，又想着太后如果中毒，多半和身边人脱不了关系，便想着将人分开。 如今被妞妞这么一提醒，他就像是突然回了神，想到旁的伺候的人或许不可信，但是太后常用的老人，自然是没问题的。 “李嬷嬷，母后此处，就由您全心全意照顾她。”皇帝对着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恭敬应了下来。 说话间，钱荣盛带着两个老太医走了进来，他跑到皇帝身边小声回禀。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到两个老太医，已经极其难得，其中一个太医，还是现场某个年轻太医的父亲。 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提示，这两个老太医诊脉时，处于一无所知的状况，因而他们俩的诊脉结果十分客观。 太后体内的毒并没有那么容易查出来，两人细细切脉许久，钱荣盛也没给两人交流的机会，就催着两人说诊断结果。 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是中毒所致……” 另一位老太医频频点头，偶尔在一旁补充几句话。 这两人说的，倒是和刘太医说的没有太多区别。 皇帝的脸色顿时变了，如果太后身体剧痛难忍是因为中毒，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罗美人在一旁说道：“陛下，三位太医都断定是中毒，妞妞是清白的，她不仅不晦气，她还救了太后呀！” 皇帝看着罗美人在地上跪了这么久，只为了给妞妞求个清白，到底心下不忍，说道：“你先起来吧，赐座。” “爹，真的是中毒吗？我怎么觉得是劳累过度呀？”某个年轻太医小声说道。 老太医瞪了儿子一眼，伸手重重拍在儿子的脑门上，骂道：“你这个学艺不精的东西！还敢出来丢人现眼！你诊脉的时候就没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吗？” 李太医此时死到临头，依旧嘴硬：“我倒觉得他没有说错……” 老太医自然不可能因为昔日同僚的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的看法，而是当场从医药箱中拿出银针来，用火烫过之后扎在太后的手腕间。 等到银针被拿出来的时候，银针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轻微的黑色不明物。 “就算切脉诊不出来，为何不以以针验毒？”老太医询问道。 原本只说是切脉结果不一样，如今银针都送到面前了，再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李太医一眼，而后说道：“两位老太医、刘太医，太后就交给你们三人照顾了。” 三人赶忙躬身应下。 厉贵妃在一旁轻声询问皇帝：“陛下，就这么决定了吗？不再多唤几个太医过来吗？” 皇帝深深地看了厉贵妃一眼，将人请进一旁的偏殿里。 他一挥手，屋里就没了旁人。 贵妃见这情形，心下一喜。 “朕记得，李太医好像是贵妃的同乡？”皇帝问道。 厉贵妃听了这话，立马说道：“臣妾恍惚记得有这么件事，但平常臣妾惯用的太医是张太医，与李太医没有太多往来。” 皇帝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果真？” 厉贵妃说道：“陛下这么说，是在怀疑臣妾吗？臣妾刚刚是帮李太医说了几句话，纯粹就是看在他是同乡的份上，臣妾何曾知道此人医术不精，徒有其表！” 皇帝眼中的疑虑消除大半。 厉贵妃继续说道：“臣妾也从未想过，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皇宫禁内，居然敢对太后娘娘下毒！陛下，此番您除了要详查太后娘娘身边的下人，您身边之人也要细细排查，千万不要让奸人有了可乘之机！” 326.第326章 还好没有送走 第326章还好没有送走 贵妃一番关心的话，皇帝面色稍缓，他主动起身，将厉贵妃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在朕身边多年，一向勤谨持躬，侍奉母后也十分尽心，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皇帝随口说道。 厉贵妃依旧一副关切模样，望着皇帝，说道：“只要能帮上陛下的忙，臣妾就心满意足。” 皇帝安抚似地拍了拍厉贵妃的肩膀，又唤了厉贵妃身边人进屋，让她们扶着贵妃离开。 厉贵妃低下头，遮掩住眼中酝酿的风暴，等回到自己的宫中，立马将自己的心腹唤了过来。 “国师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师难道还在闭关？”厉贵妃沉声说道。 老嬷嬷比谁都了解厉贵妃的狠毒，听到这话，低着头说道：“回娘娘的话，国师大人确实尚未出关，不过他已经派道童传信，说是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一定会出关，让娘娘您安心等着。” 贵妃听到这话，气得随手将一旁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用得上的时候就开始装死！”贵妃骂道。 老嬷嬷在一旁轻声说道：“娘娘，国师大人那边还传了一句话，他说您借来的本事还在，这段时间只要小心着，不会有什么大事。” 厉贵妃听到这话并没有多高兴，反而依旧阴沉着一张脸。 “没用的东西！一天天就知道闭关！闭关这么久，道行也不见有半分增长！”贵妃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到底也没有别的办法。 此时的寿康宫里，经过三位查出中毒的太医会诊通过的治疗方案，如今已经起效了。 太后终于醒了过来。 “陛下，因为中毒不深，所以太后娘娘才能这么快醒过来，若是不要再深三分，只怕就危险了。”老太医说道。 皇帝立马凑到床边来，询问母亲：“母后，您还觉得难受吗？疼不疼？” 太后虚弱地点了点头。 “皇帝，哀家……哀家这是怎么了？”太后询问道。 皇帝无奈说道：“母后，您中了毒，还好发现的早，被乖宝捶腿提前引了出来，否则毒入肺腑，只怕就药石罔顾了！” 这话一出，太后面色大变：“这……这怎么可能呢？” 太后在后宫多少年，寿康宫早就被她治得跟铁桶一样，怎么还能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她也想不明白，这人的动机是什么。 皇帝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母后久在深宫，很少参与后宫和前朝的政事，朕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人要对您动手？” 太后又抓着儿子的手：“皇帝，你也要细细排查自己的身边人……母后年纪大了，也活够了，你可千万不能着了这些奸人的道理！” 皇帝点点头，说道：“母后放心，儿子心里有数，此次寿康宫，儿子可能要仔细盘查宫人，只是如此难免会伤了母后的体面。” 太后缓了口气，说道：“哀家这个当主子的都被人暗害成如此模样，何必还要顾忌下人们的体面？” 太后话虽然这么说，到底又补充了一句：“李顺福和孙嬷嬷不用接受审讯。” 太后又转头看向妞妞，轻声说道：“乖宝，要不是你，哀家只怕无知无觉就被人暗害了去。” 妞妞依旧趴在床边，此时眼泪涟涟，说道：“太后奶奶，妞妞吓坏了，妞妞好害怕。” 听着小姑娘惶恐不安的话语，太后自己身上还没好全呢，就忙着安慰孩子：“不怕不怕，奶奶不会有事，奶奶会一直护着乖宝。” 皇帝在一旁看着祖孙两就差抱头痛哭，想到老娘昏迷的时候，自己差点将小姑娘送出宫，立马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寿康宫的下人们空了一大半，普通的扫把宫人接受的审讯也轻松一点，事关入口之物的宫人接受的审讯就十分严格。 慎刑司的人盘问三天，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事到如今，就连太后是如何中毒的都搞不清楚。 皇帝下了早朝就往寿康宫跑，得知这个结果，自然大发雷霆。 “慎刑司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皇帝训斥道。 一旁负责主管此事的钱荣盛，此时面色也很难看，对着皇帝说道：“陛下，寿康宫里里外外，就连院子里都被挖了出来，依旧没有找到半点下毒的痕迹，太医们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物。” 皇帝眉头紧皱，又问道：“当真哪里都查到了？” 事关太后，钱荣盛不敢有半点怠慢，低着头说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吃的用的，就连宫人们的住处都细细盘查了，虽然找到一些不能为外人道之物，但确实没有半点毒药的痕迹。” 皇帝听到这话，心情更差了。 “李太医呢？李太医是怎么说？”皇帝问道。 其他没有诊出中毒的太医，只是被简单排查，就被放了出来，不过他们到底头上多了一个“医术不精”的头衔。 李太医作为太后的常用太医，这么多次诊脉，他都没有查出太后身体的异样，自然要反复盘查。 钱荣盛自然也觉得十分为难，说道：“回陛下的话，李太医只愿意认下医术不精之罪，太后被下毒之事，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 “若说从毒药源头来查，这种毒来自岭南，经年累月下在太后娘娘体内，老奴将后宫诸人粗浅排查一遍，也没查出谁和岭南有极深的往来。”钱荣盛低着头说道。 皇帝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事到如今，整个调查僵持住了，下毒之人藏得极深，如今只知道中了什么毒，连作案手法都查不出来。 “陛下，太后那边，派了几拨人过来询问此事，老奴要照实说吗？”钱荣盛小声询问道。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我亲自走一趟。” 皇帝一脚踏进寿康宫，就听到里头传来几道笑声。 “难为你这孩子，能讲出这种事来逗哀家开心。”太后此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的罗美人也捂着帕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妞妞说道：“太后奶奶，这才不是我想出来的，就是我三哥干出来的！他第一次见到和尚的时候，真的说人家脑袋在发光！还说人家晃到他的眼睛了，我爹娘道歉都道了半天！” 皇帝远远看着这副其乐融融的模样，想着还好没有送走妞妞，否则太后不知要多伤心。 327.第327章 闹别扭 第327章闹别扭 太后第一个看见皇帝进来，朝着皇帝招了招手。 皇帝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妞妞只是看了他一眼，立马说道：“太后奶奶，我有事，要去休息了。”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气恼。 太后第一反应看向罗美人，还以为是罗美人不让妞妞在这待着，影响罗美人和皇帝培养感情。 却没想到罗美人直接低着头，也说道：“太后娘娘，既然妞妞要休息，那臣妾也先告退了。” 皇帝一来，倒是让整个宫殿都安静下来。 太后如果还没发现其中的问题，那她这些年也就白宫斗了。 “都不急着走，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清楚！”太后说道。 妞妞看了皇帝一眼，紧接着“哼”了一声。 罗美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并不敢开口。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没有主动开口。 太后皱了皱眉，说道：“一个个的，都做一副怪样子，李顺福，你来说。” 李顺福骤然被点名，只感觉好像一口锅忽然落到自己头上一样。 偏偏顶着太后锋利的眼神，李顺福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太后娘娘，先前您在御花园腾晕的时候，贵妃娘娘话里话外都在说妞妞晦气，要陛下将人送出宫呢。” 李顺福生了张唯唯诺诺的脸，倒是将事情解释得一清二楚。 太后听到这话，也跟着拉下脸来，对着皇帝说道：“难怪妞妞不想理你了，我们乖宝是满京城都知道的福娃娃，怎么就染了晦气？要不是乖宝，哀家现在还中了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呢！” 皇帝见老娘发了火，也只能跟着陪笑脸，说道：“母后放心，儿子只是一时糊涂，绝不会再提这事。” 太后心底的不满，哪里是对着皇帝，而是对着藏在背后的贵妃，太后也不明白，皇帝在政事上脑子比谁都清楚，偏偏一遇上贵妃，任凭贵妃用什么离谱的理由，都能说动皇帝。 “如今哪里是要哀家放心，而是要让妞妞放心，我们乖宝多么孝顺懂事的孩子，都被你给气到了！”太后替妞妞打抱不平。 皇帝又讪讪一笑，对着妞妞说道：“乖宝，是皇帝伯伯的不是，不该听风就是雨。” 妞妞听到这道歉，到底舍得看了他一眼，说道：“皇宫没有多欢迎我，等太后奶奶的病好了，我想回家。” 妞妞始终是小孩子心性，如今受了委屈，哪怕皇帝道歉了，她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要回家，要去张芸娘怀里好好哭一场。 太后和罗美人看着小姑娘这副模样，全都忍不住鼻头一酸。 “好孩子，奶奶知道是你受委屈了，你要是不想理你伯伯，你就不理他！”太后抱着妞妞轻声说道。 皇帝看着这情形，心头却忍不住升起一抹慌乱来，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一样。 “乖宝，你怎么才肯原谅伯伯？伯伯开了宝库，将全天下最好的宝贝都送给你，好不好？”皇帝试图弥补。 妞妞漂亮的小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转过脑袋，说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宝贝呢！” 皇帝又看了罗美人一眼。 罗美人倒是想装傻，偏偏一旁的钱荣盛也在不停地给眼色。 罗美人无奈，只能好声好气地跟妞妞说道：“乖宝，陛下真心知道错了，他下次绝不会做这种事了。” 皇帝也跟着说道：“乖宝，你就原谅伯伯这一回吧，不过下次再也不说什么晦气之类的话，再也不惹你伤心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妞妞转过头来，说道：“这皇宫又不是我想进的，是你们非要把我接进来的，我在家里，爹爹和娘从来不让我受这种委屈！要不是喜欢太后奶奶，我早就出宫了！” 这样的话若是让别人来说，只怕皇帝早就发火了。 一旁的钱荣盛和李顺福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此时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妞妞被皇帝迁怒。 偏偏皇帝不仅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说道：“好好好，都是朕的错，乖宝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漂亮了。”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有些着急，抓着太后问道：“太后奶奶，我真的变丑了吗？” 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没变丑，什么乖宝最漂亮了！” 皇帝又十分配合地让人拿了一面铜镜来，说道：“只是气一会儿工夫，不会变丑。” 妞妞松了口气，到底没再继续和皇帝生气了，也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皇帝也没轻松多久，又想到那来去无影的毒药，面色又忍不住沉重起来。 知子莫若母，太后第一时间察觉儿子的异样，问道：“皇帝，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皇帝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在旁的罗美人。 罗美人也算知情识趣，立马起身告辞。 妞妞不舍地看着罗美人：“姐姐，你今天才陪我玩了这么会儿，就要走吗？” 罗美人有心想要带着妞妞出去玩，偏偏小姑娘还被太后牢牢抱在怀里。 皇帝想到罗美人才进宫，这事多半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便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也听听，看看能不能帮忙找出些许头绪来。” 罗美人被迫留了下来，她感觉皇帝要说的是应该涉及宫闱阴私，其实并没有多想留下来听。 如今最高兴的人成了妞妞，她高兴于喜欢的人能多陪陪自己。 “寿康宫上下内外，盘查数遍，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如今除了知道母后中的是什么毒，毒药什么时候下的？如何下的？一无所知。”皇帝说道。 太后眉头紧皱，听完前因后果，一时也抓不住重点。 罗美人在家中是闺阁小姐，这种涉及到杀人的事，她自然也说不出见解来。 皇帝本是想听太后说些意见，如今一群人凑在一起，倒是一起成了没头苍蝇。 而不被所有人寄予希望的妞妞，却忽然说道：“不可能没有线索呀！我爹说了，只要做过，多半会留下痕迹，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查到？” 328.第328章 诈一诈 第328章诈一诈 小姑娘这话，倒是将众人给惊到了。 “妞妞居然懂这么多？”太后依旧处于“我家宝宝最厉害”的状态中。 皇帝忍不住多想：“你爹爹竟然懂断案？” 妞妞说道：“我不知道爹爹懂不懂断案，但他跟我讲了很多断案的故事，应该是懂的吧。” 皇帝犹豫片刻，到底没将要请顾明达前来帮忙的话说出口，毕竟事涉宫闱，如无必要，他并不想牵扯外臣。 “乖宝，你也算家学渊源，那朕来考考你，这事该从何处入手？”皇帝说完这话，立马觉得自己实在是病急乱投医。 要不是真的没办法了，也不会抓着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问这种话。 妞妞却没觉得皇帝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很想帮太后解决难题，此时歪了歪头，问道：“虽然不知道太后奶奶到底是怎么中毒的，但要么是吃进去的，要么是闻进去的，要么就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皇帝看了钱荣盛一眼。 全程盯着此事的钱荣盛赶忙说道：“顾小姐，太后娘娘吃的用的、连同熏香之类，全都排查清楚，确定没有遗漏。” 妞妞看了一旁的李顺福一眼，似乎宫里的人都叫她“顾小姐”，她还觉得不太习惯。 李顺福自然明白小丫头在想什么，当场给同僚打了个样：“妞妞，你觉得哪里还有遗漏呢？” 钱荣盛诧异地看了李顺福一眼。 妞妞问道：“真的全都排查清楚了吗？” 钱荣盛：“这是自然，一大堆人一起排查三遍，实在没有更多遗漏之处。” 皇帝以为妞妞听到这话肯定没了法子。 却没想到小姑娘眉头轻皱，片刻后，凑到太后身边，小声问道：“太后奶奶，你有没有背着别人偷偷吃点、用点什么？” 太后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说道：“你当哀家是你？你在家里，是不是经常背着爹娘偷吃零嘴？” 妞妞闻言，面上立马闪过心虚之作，说道：“太后奶奶，我跟您最要好了，这事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娘！” 太后喜欢妞妞，就是在享受这种亲近的氛围，也没继续为难孩子，说道：“好好好，哀家保证不打你的小报告。” 一旁的钱荣盛，倒像是被提醒了一样，问道：“太后娘娘，你有没有什么过去偶尔食用、或者使用的东西？不常用，但是想起来了也会用一用？” 太后听到这话，右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额头上的太阳穴，努力回想，倒是一时想不起来。 皇帝看向李福顺和太后最为倚重的孙嬷嬷，这两人也是寿康宫里唯二没有接受审讯之人，问道：“太后娘娘一时想不起来，你们这两个贴身服侍的，难道也记不起来吗？” 还是孙嬷嬷贴身伺候的时候更多，主动说道：“回陛下的话，太后偶尔会服用安神汤，这段时间太后娘娘晚上睡眠尚可，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再服用安神汤。” 钱荣盛立马说道：“回陛下的话，奴才将寿康宫排查三遍，压根就没有看见所谓的安神汤药，审讯伺候的下人，他们也没有提安神汤的事。” 皇帝看向孙嬷嬷问道：“安神汤药呢？药材收在哪里？” 孙嬷嬷赶紧解释道：“陛下，这安神汤药每次都是要用的时候采取一些，太医院一次送五包过来，前头都用完了，还没再去要，不过每次都是李太医亲自准备的，据说他的药方和其他人不一样，最近一次取药还在一个半月前。” 距离时间这么长，一时想不到，倒也是正常的。 “负责熬药之人可有进行审讯？”皇帝询问道。 钱荣盛赶忙说道：“熬药之人，也是重点审讯对象，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孙嬷嬷解释道：“从前一直熬药的那个小宫女犯了大错，老奴就将人打发出去了，如今负责熬药之人，是新进来的小宫女。” “什么错误？”皇帝问道。 孙嬷嬷说道：“那宫女是个惯爱偷奸耍滑的，平常做事不用心，就连太后娘娘要用的药，她都经常熬糊了，老奴就将人打发去了浣衣局。” 从太后的寿康宫到浣衣局，可以说是从天上掉到地狱，这处罚算是很重了。 也正是因为人在一个月前就被打发走了，此次排查也没排查到她头上去。 皇帝只是看了钱荣盛一眼，他立马就躬身退了出去。 没多久，就有人带着一个月前太后的脉案送了过来。 几位老太医一起看过之后，给出的结果却让皇帝有些失望。 “李太医的安神汤药药材配比虽然与别人区别较大，但医者配药，本就要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倒是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有没有可能，李太医在这安神汤药材中混合进了毒药，以此来暗害太后？”钱荣盛代替皇帝发问。 几位太医闻言，彼此对视一眼。 “太医院的药材出入都有记录，若是混合进了明显不对的药材，应该早就被人发现了，除非他将毒药混合成粉，撒在药材包里，若是熬药的小宫女粗心，还真有可能被混了过去。”刘太医说道。 虽然这事真相如何上前没有个定论，但现在总算多了个方向。 半天后，先前的熬药小宫女的证词也出来了。 小宫女虽然粗心，但也注意到确实每次熬药时，药包里都有不少白色粉末。 只不过因为安神汤药里面，有一味药材茯苓，茯苓散开也容易形成白色碎屑，所以一直没有人多想。 刘太医如今是趁人病要人命，赶忙在一旁补充道：“陛下，太医院里用的都是优质药材，所用茯苓十分扎实，给太后娘娘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材，没那么容易松散出粉末。” 皇帝也没避着妞妞，对着钱荣盛说道：“你让人再去审讯李太医，诈一诈他。” 妞妞立马说道：“我懂，我爹说的案子里，就是靠诈一下，笨蛋犯人才招供了。” 太后抱着妞妞，也没想到六岁大的孩子，居然真的能帮上忙。 妞妞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得意地旧事重提：“太后奶奶，我一早就说了，我能做好多事，帮很多忙！” 329.第329章 你要上学了 第329章你要上学了 作案手法被查出来了，李太医嘴巴也不像之前那么紧了，立马就招认自己的下毒过程。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他怎么都不肯说。 “去查查，他家里人与什么人有往来，是否又被什么人控制住了？直接告诉李太医，既然他要自己将所有事都扛下来，那朕就按照谋害太后定罪，让他全家都被五马分尸。” 皇帝已经考虑的这么周详，但是李太医依旧扛住了没有招，死活非要说自己暗害太后，是因为私人恩怨。 至于什么私人恩怨，落在众人耳朵里，也只是觉得牵强的很，毕竟哪个有子有女、拖家带口的太医会因为二十年前太后处罚的一个小宫女，而做出有可能害死全家的事？ 李太医也不是个能承受重刑之人，看守之人一个不防备，竟然让李太医抓到机会咬舌自尽。 线索顿时全都断了。 李太医自己倒是死了个干净，但是和他走得较近的人都倒了血霉。 皇帝说话算话，李太医做错事，全家都被牵连，如此也算是杀鸡儆猴，让太医院的人再掂量一下随便害人的后果。 皇帝也曾细想过李太医的升迁之路，似乎并不是某个人的提议，而是后宫许多妃嫔都曾为这人说过好话。 李太医业务能力还是很厉害的，妃嫔们一些小毛病，在他的诊治下，基本上都能药到病除。 厉贵妃虽然是李太医的同乡，但是平常并不让李太医看诊。 后宫诸人，竟是因为法不责众的缘故，倒是谁也无法追究。 和李太医交好的同僚们，虽然没有受到处罚，但是在太医院里也被边缘化了，基本上在皇帝心里都打上了“不堪重用”的标签。 即便做了这么多事，皇帝心头的那口郁气依旧无法排解。 “朕当真是想不明白，赌上全家族的性命，只为了保全幕后之人，这真的值得吗？”皇帝忍不住对着太后感叹道。 太后微微皱眉，说道：“就连父母亲族都不顾了，当真是不忠不孝之辈，皇帝，你派人再去细细查一下，看看这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孩子，偷偷养在别的地方？” 太后了解男人，但凡有一丝可能，都想为自己留个香火。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儿子也曾查过，只是没有查出任何结果来。” 母子俩全都眉头紧皱，很不喜欢这样脱离掌控的情形。 太后心里其实隐隐有了念头，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朝臣那自然也是国之重臣，若是后妃，肯定也是后宫的高位妃嫔。 前朝重臣，太后多年不问政事，也说不清楚谁会做这种事。 至于后宫妃嫔，太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人，自然是厉贵妃。 只是太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厉贵妃要做这种事？她完全没有动机，自己这个太后又不会跟她争夺后宫权柄，怎么就闹到要动手的地步？ 太后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却有意识地疏远了厉贵妃。 太后作为后宫的风向标，她刚露出这么点念头，后宫众人自然就敏锐察觉到了。 厉贵妃虽然将事情做得干净，但是她也并不轻松。 此时她身边的嬷嬷小声禀报道：“娘娘，厉大人托人传信给您，他说……” 嬷嬷一想到那些话，便不太敢往外说。 厉贵妃最了解自己弟弟的臭德性，闻言顿时柳眉倒竖：“这混账说了什么？你照实说，一个字都不准漏！” 嬷嬷苦着一张脸，小声说道：“他让您不要再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连累他一直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这一次为了帮您收尾，他搭进去了好多人……他还觉得你应该多照顾一下厉三姑娘，如今闹的三姑娘名声变差了，日后不好说人家。” 厉贵妃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倒霉哥哥会惹自己生气，此时还是忍不住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女儿名声变差，难道还要怪我？我要是怀孕了，她女儿名声还能差？要不是我，他能有今日的好日子过！搭进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厉贵妃气呼呼地说道。 但再生气，厉贵妃依旧要倚仗这个倒霉兄弟，让嬷嬷传话出去：“三姑娘的事，我会想法子解决，让他多盯着顾家，只告诉他，这关系到他自己的仕途升迁。” 老嬷嬷恭敬应了下来，又说道：“娘娘，这段时间后宫不太平，一动不如一静，您还是……” 厉贵妃遇事不顺，脾气也比往常大些，直接打断嬷嬷的话：“本宫心里清楚，用不着你多嘴！” 老嬷嬷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她和厉大人的想法差不多，贵妃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非要上蹿下跳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太后可从来没招惹贵妃。 太后病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愿意让妞妞继续在旁边侍疾了。 说是侍疾，实际上妞妞也不过每日陪着太后解闷，哪里有人舍得让她干活。 从头到尾，忙活得更厉害的人，倒是罗美人。 罗美人几乎整个白天都在寿康宫里，哪怕皇帝不来，她对待太后依旧勤谨恭顺。 太后自然能看出罗美人的心思，这是想要在后宫找个靠山，帝王恩宠转瞬即逝，她想多一条后路。 妞妞喜欢罗美人，太后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罗美人虽然藏着心思，但侍奉时却尽心尽力，一来二去的，太后对她倒是多了几分真心眷顾。 “哀家现在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你也不能日日在这陪着，该上课就得去上课，省得你回家，被你父亲一考教，发现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到时候只怕还要怀疑宫里的老师不用心。” 太后就像天底下所有寻常奶奶一样，生怕耽误了孙辈的学业。 妞妞太久不学习，差点又犯了懒症，但是她也知道太后这是为了自己好。 因为妞妞没上学，这些天宫里的小学堂也一直推迟，其他姑娘们也全都没有读书，成日跟在养母们身边玩耍，心都玩野了。 太后好多年没有送孩子上学，立马指挥着寿康宫的宫人们动了起来：“准备好的小书包呢，快让妞妞挑个喜欢的！笔墨纸砚呢？开库房，都要选最好的！” 罗美人也很激动，就像自己的孩子要进学一样，问道：“我负责接送吗？有什么要格外注意的吗？我要帮她写功课吗？” 330.第330章 打个商量 第330章打个商量 罗美人这话一出，妞妞顿时眼前一亮。 太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还想着给小孩写功课？” 罗美人顿时眼神四处游离，那心虚的模样，太后立马能猜出来，她在娘家时，这种事应该没少干。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这种事，你可不许帮妞妞干！”太后非常严肃地说道。 罗美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太后又看向妞妞。 妞妞犹豫片刻，到底是不情不愿地说道：“太后奶奶您放心，我知道勤于学业的重要。” 太后点点头，又拉着妞妞一起去挑小书包。 妞妞将太后身上的毒药提前引了出来，算是救了太后一命，又查出毒药是李太医下的，算是保全了寿康宫这么多个宫人的小命。 寿康宫的宫女太监们都很喜欢妞妞，知道她又开始读书了，很多人都给她准备了小礼品。 宫女们做的小书包就有好多个，此时和太后让司制房制作的小书包摆在一起，全都等着妞妞挑选。 别说妞妞看花了眼，就连太后看着这各式各样的小书包，一直都觉得难以取舍。 小宫女们做的小书包虽然比不上司制房做的精致，但是却各有童趣，比司制房里做的用心。 罗美人在一旁笑着说道：“妞妞，你有这么多小书包，要不然每天换着背一个。” 妞妞似乎很喜欢这个建议，用力点了点头，但片刻后，她又小心翼翼询问太后：“太后奶奶，我有这么多小书包，我想送一个给朋友，可以吗？” 太后自然不在乎这么点东西，她看着妞妞如此乖巧可爱的模样，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道：“东西既然给了你，你自己安排就好。” 妞妞松了口气，她立马从一堆小书包里挑出两个自己最喜欢的，经过艰难的抉择之后，她选择了绣着一对蝴蝶的小书包。 “这是哪位姐姐做的呀？”妞妞询问一旁的孙嬷嬷。 孙嬷嬷立马招了招手，一个有着一双漂亮杏眼、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高高兴兴地从一堆宫人中间走了出来。 “我记得你！”妞妞笑着说道。 小宫女听到这话也很激动：“顾小姐，谢谢您上次为我求情。” 小宫女又当场跪下来，给妞妞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妞妞着急了。 太后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李顺福凑过来说起妞妞先前为这小宫女求情的事。 “我很喜欢你做的小书包，想要作为礼物送给我的朋友，我想征求你的同意。”妞妞小声询问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先前也看到了妞妞挑书包的动作，自然也能明白妞妞是将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书包之一要送人。 “顾小姐，我送东西给您，是盼着您能高兴，您自行处理就好，真的不用征询我的同意。”小宫女说道。 妞妞说道：“你送我的礼物，我却转赠他人，如果我连问都不问你一声就随便处置了，那我也配不上你的心意。” 小宫女听到这话满脸受宠若惊，她进宫也有三年，她呈上去的针线活不知凡己，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在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放在心里看重的。 太后压根无法体会到底层宫女这些隐秘的小心思，看着两人凑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笑着说道：“乖宝，既然你喜欢这个小宫女，那就留她在身边照顾你，也不用再忙别的事了。” 妞妞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小宫女脑子转的快，立马朝着太后跪了下来：“谢太后娘娘恩典，奴婢愿意伺候顾小姐！” 小宫女磕完头后，就用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妞妞。 哪怕妞妞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宫女额外照顾，但看着对方这满怀期翼的模样，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你身边只有一个宫女照顾也不像话，哀家再挑两个好的给你，芳草，你负责管着妞妞房里的事，另一个小书包是谁做的？让她也去妞妞身边伺候。” 太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了妞妞身边照顾的人。 芳草姑姑看起来四十多岁，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做事稳重可靠，正好适合管着两个小丫头。 另一个做小书包的小丫头，仅仅能从做小书包的用心，就能看出来她对妞妞很上心，这样的人伺候妞妞，太后也能放心。 “宫里人谁出门身边不带着人？你要是带的人少了，万一被别人欺负了，哀家还不知道要有多担心。”太后又劝着妞妞收下这么多伺候的人。 妞妞说道：“其实真的不用人伺候我，我在家里的时候，只有一个小丫头陪着我玩儿，我什么都会，压根就不需要有人照顾。” 太后听到这话，只觉得心疼极了，京里高门大户家里的小姐，谁不是一脚出八脚迈，伺候的人能塞满一整个院子，偏偏太后视为亲孙女的妞妞，却要自己照顾自己。 太后想着状元郎家里也许手头不宽裕，回头要跟皇帝好好念叨一下，让皇帝给状元郎多赏赐金银。 次日一早，妞妞起了个大早，两个小宫女还想伺候她洗漱，但妞妞摆了摆手，全都自己动手。 两个小宫女虽然少干了活，但却满脸惶恐地看着芳草姑姑，生怕因为主子不让自己伺候而挨骂。 “姑姑，我不用她们帮忙，我喜欢自己动手！”妞妞主动解释道。 芳草姑姑一脸慈爱地看着妞妞，说道：“我们姑娘真厉害，小小年纪就会做这么多事！” 妞妞得意地挺起小肚子，说道：“你们都不用喊我姑娘，喊我妞妞就行，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喊的。” 两个小宫女压根不敢接这话。 芳草姑姑知道怎么跟小孩子交流，笑着说道：“姑娘体贴我们，但是我们和李总管、钱总管不一样，他们是伺候太后、皇上的人，勉强也能算姑娘半个长辈，我们就是伺候姑娘的人，如果这样乱喊，外人会笑话姑娘，贵人们也会责罚我们，姑娘一定不想看到我们受责罚、对不对？” 她这番话，妞妞果然听进去了，也不再拉着她们纠结称呼的事。 妞妞换上司制房新做的衣服，蹦蹦跳跳地去陪太后用完了早膳，这才在太后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牵起罗美人的手。 “太后奶奶，等我下学回来，再来陪您用午膳！”妞妞脆声说道。 太后用力点头，看着小孩子远去的背影，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你说，哀家能不能跟顾家打个商量，干脆就让妞妞以后都住在宫里？”太后轻声询问孙嬷嬷。 331.第331章 公报私仇 第331章公报私仇 太后和妞妞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发舍不得妞妞，只想将孩子一直拘束在自己身边。 孙嬷嬷作为太后的贴身嬷嬷，伺候太后三十多年，她比谁都明白太后久居深宫的寂寞。 但是她也能看出来，妞妞被顾家人照顾的极好。 “太后娘娘，顾家身为臣子，您若说了这事，他们自然不敢拒绝。只是妞妞，似乎和顾家人感情极深，若是一直住在宫里，没法子回去，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伤心。”孙嬷嬷轻声说道。 太后听到这话，逐渐冷静下来，她身居高位，并不太在意顾家人，只是一想到如果妞妞因此伤心而跟她生份了，顿时觉得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哀家也就空口说一句，等过两年，哀家再让皇帝给这孩子封爵，也算是全了我们的祖孙情分。”太后在心里也打算好了，至少要为妞妞求个郡主的爵位。 妞妞读书的地方是在远离主要宫殿的百孙院。 百孙院，从这个名称就能看出皇家对于子嗣的期待，只可惜到了皇帝这一代，别说皇子，就连公主都没有，因而这个院子已经空置许久。 宫人们打扫也并不尽心，依旧能让人看出陈旧荒芜的痕迹来，地上的碎石都没清理干净。 妞妞是在百孙院门口碰到秦静姝的。 “妞妞！” 秦静姝立马扑过来，抓住妞妞的手，她身后的小宫女，不停地喊着：“姑娘慢一点，您别摔着了！” 秦静姝扯着身上挂的小书包，说道：“我很喜欢妞妞送我的小书包，谢谢妞妞！” 妞妞见朋友喜欢也很高兴，又提着自己身上背着的小书包给她看：“我的上面绣着的是咪咪。” 小朋友之间聊天的内容总是很奇怪，就连一个书包上绣的花样，她们都能说上半天。 “你书包上的狸猫，跟你一样可爱！脸蛋胖乎乎的，眼睛圆圆的！”秦静姝说着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妞妞也跟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咳咳。” 站在百孙院门口聊天的两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子的咳嗽声，两人回头一看，是一位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视线轻蔑地看了两个小姑娘一眼，然后说道：“女子当以贞静柔顺为美，不应嬉笑打闹。” 秦静姝只觉得这中年男人身上，闻到了让她非常厌恶的气息，但此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她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就是她们的老师。 她拉着妞妞往一旁避让。 但是妞妞对着男子却没有多少惧怕，而是歪着头问道：“女孩子就不能笑吗？”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顿时沉下脸来，说道：“我同意你提问了吗？” 妞妞说道：“提问之前我还要先问问你，同不同意被我提问？” 中年男人点点头。 但是妞妞却说道：“可我问你同不同意被我提问，这也是我在提问呀？” 中年男人头一次面对套娃，脸黑的更厉害了。 “牙尖嘴利，巧言令色！”中年男人呵斥道。 秦静姝听到这话，很为妞妞担心，忍不住开口说道：“老师，妞妞年纪还小，她做事可能不周全……” 她替妞妞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此时妞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事情考虑不周全的人是他，被人抓到漏洞之后恼羞成怒的人也是他。”妞妞说道。 中年男人气的胡子都在抖，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你这样的学生，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顽劣不堪，老夫教不了！” 妞妞问道：“我哪里顽劣不堪了？又哪里没有尊敬你了？我都是按照你教的在进行提问，我既没有揪你的胡子，我也没有打你骂你，更没有说任何不尊重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要不是妞妞是个女孩，中年男人此时说不得都要动手打人了。 他也不想跟妞妞说话，小姑娘每一句话都反驳，他说不过妞妞，只能转头询问妞妞身后的人：“叫你们家姑娘带走，我不收这个学生！” 罗美人只是将妞妞送到百孙院门口就离开，并不敢在这多呆，生怕碰到外男，如今妞妞身边跟着的是芳草姑姑和小宫女小燕。 芳草姑姑严肃着一张脸，对着中年男人说道：“这位大人，您来此处授课，应当也是遵循王命，您若是不愿意，大可以直接回禀了陛下。” 世人都是欺软怕硬，中年男人原本觉得妞妞年纪小好欺负，如今在芳草姑姑这里碰了个软钉子，立马不敢继续说不教了之类的话。 中年男人也不可能刚上课第一天，就跑去跟皇帝闹着要辞馆，他愤愤不平地一甩衣袖：“孺子不可教也！” 说完这话，中年男人就直接进了百孙院里，竟是吃下这个闷亏，不搭理妞妞了。 妞妞歪着头，问道：“芳草姑姑，我刚刚那么说话，先生好像特别生气，是我做错了吗？” 芳草姑姑想到妞妞刚刚几乎是句句顶撞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姑娘确实没有说错，只是您的先生，多半是记恨上了，您在学堂里读书的时候，多注意点。” 妞妞却说道：“先生传道授业解惑，若是他说错了，我们身为弟子的，也应当有责任纠正先生，这话都是我爹教我的。” 芳草姑姑明白这个道理是没有错的，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愿意低头放弃自己的权威呢。 “姑娘，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跟顾状元一样开明，马上就是要上课了，您快进去吧，我们就在外面等着您。”芳草姑姑温柔地说道。 妞妞拉着秦静姝进了内院，上课到屋子里，如今正正好摆着六张桌子。 前头两张桌子空在那里，是给妞妞和秦静姝留下的。 等人都坐齐了，讲台上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老夫姓吴，你们唤我一声吴先生就行。” “吴先生好！”六个小姑娘一起开口说道。 吴先生点点头，紧接着又拿起一本册子来：“我点个名，算是认认人。” 这个册子是按照她们家中亲长身份高低排出来的，妞妞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 点名结束之后，吴先生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们两个，秦静姝和顾曦，上课迟到，到最后面去站半个时辰。” 332.第332章 怨毒的视线 第332章怨毒的视线 因为皇帝多年没有子嗣的缘故，宫里的消息一直传递很严，外面的人很难清楚宫里的实际情况。 吴先生虽然知道面前的这群孩子们，是进宫来招子的，但他不觉得会有孩子同时得到皇帝、太后非同寻常的喜爱，因而依旧按照各家的官职来给人分个高低。 得知妞妞是新科状元郎的女儿，吴先生欺负的时候更来劲了。 好学生秦静姝听到处罚立马起身。 妞妞虽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但是说道：“巳时初开课，您只要往外看一看日晷，就知道如今并未到时间，凭什么说我们上课迟到了？”妞妞身上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 吴先生自然知道其实并未到上课时间，但他本就是借机找事，此时当着其他学生的面，沉下脸来，训斥道：“顶撞师长、不服管教，罚你去后面站一个时辰。” 妞妞听到这话，脸上还满是不服气。 吴先生一脸冠冕堂皇地说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应该抓紧所有的时间用于学习，你们虽然只是女子，但既然来到这个课堂听课，就要遵守课堂的规矩，什么时候上课？当然是从我走进这里，宣布给你们开课作为上课时间！” “现在，你还有疑问吗？难道你在家里读书时，上课也有固定的时间吗？” 听着吴先生这句反问，妞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在家里读书时，顾明达确实没有具体的时间开课。 妞妞默默跟在秦静姝身后，站在课堂的最后边。 吴先生看着将妞妞压下去了，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略带得意的笑容，心道任凭你如何牙尖嘴利，还不是要被我罚站。 妞妞小声对秦静姝说道：“你好像是被我连累了。” 秦静姝摇摇头，说道：“你更辛苦，我只能站半个时辰，你要站一个时辰。” 妞妞叹了口气，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们上午这堂课一共也就一个时辰，妞妞这是要直接站到下课了。 上首的吴先生提着教鞭，拿了一本书出来：“今天老夫要给你们讲的课是《女诫》，女子之德，在于三从四德，这三从四德分别是……” 吴先生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丝毫不管底下的人有没有听清楚。 妞妞眉头微皱，她不太喜欢听这些，感觉和顾明达过去教自己的不太一样。 但是上课内容是老师定的，老师想教什么就教什么，妞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焉头巴脑地站着听讲。 “顾曦，你将我刚刚说的复述一遍！”吴先生忽然提高音量。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妞妞身上。 吴先生仅仅说了一遍，这些又是顾明达过去从未讲过的内容，现在立马要妞妞复述，她难免说得磕磕巴巴。 “三从四德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然后……然后……”妞妞就说不出来了。 吴先生嗤笑一声：“你爹倒是考了状元，只可惜虎父犬女，老夫刚刚才讲的，你这就忘记了！回去之后，罚抄写一百遍！”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两眼发直。 吴先生又看向一旁的厉三姑娘：“你，说一下什么是三从四德。” 厉三姑娘本就年纪比她们大，家里也教过三从四德，此时站起身来，非常流畅地背了出来。 背好之后，厉三姑娘转头得意地看了妞妞一眼。 她这样的表现，吴先生也没多满意，而是沉着脸说道：“女子当以贞静为美，为何做出如此轻浮之态？” 厉三姑娘听了这话想骂人。 吴先生继续上课，随口说道：“你们是姑娘家，迟早是要嫁人的，略微认得几个字，看看女德女诫，将要守的妇道牢牢记在心里，这样就算是你们得到造化了。” 听着吴先生句句都不离对女子的贬低，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妞妞，又受不了了，说道：“女子不弱，并不逊色于男子，先生字字句句贬低他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妞妞从上课的第一天起，顾明达就不停跟女儿灌输这样的观点，为的就是让女儿能够树立目标，勤于学业，不因自己是女子之身而心怀懈怠。 吴先生听到这样一番话，却勃然大怒，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妞妞，似是恨不得从妞妞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来。 “男子六岁开蒙，知觉渐开，聪明日启，而女子终日于内宅浑浑噩噩，如何能与男子相提并论？”吴先生沉声说道。 妞妞抬着头，说道：“男子有机会开蒙，女子却被关在家里，若是有同样的机会，说不得谁更加聪明呢？” “荒唐！你简直是朽木难雕！难怪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样的学生，就算陛下来劝我，我也不会再教了！”吴先生恶狠狠说道。 妞妞没想到眼前这人又恼羞成怒了，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圣人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明明是反问句，落在吴先生耳朵里，却觉得妞妞是在质疑孔圣人：“大逆不道！你居然敢质疑孔圣人！” 说完这话，他伸手用力拍在教桌上。 也许是用的力气太大，又或者是这桌子质量太差，他一掌拍下去，桌子竟然四分五裂。 吴先生整个身子又没有控制好，桌子裂开，他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手！老夫的手！” 桌子被拍裂开了，吴先生的手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他此时捂着右手，疼得当场跳了起来，他感觉刚刚耳畔似乎传来清脆的声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手掌被拍断了。 他疼得厉害，只想着现在就去找太医看诊，这课自然是没法上了，走出教室前，吴先生用怨毒的眼神看向妞妞，觉得自己现在这么倒霉，都是被这个大逆不道的孩子气的。 吴先生甚至顾不上交代其他人一句，他就捂着手掌匆匆往外跑，只是刚到院子里，众人又听到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小姑娘们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跑出来，只看到吴先生趴在地上，似乎是因为走路不注意，摔了一跤，脑袋正好磕在没清理掉的碎石上，砸的头破血流。 333.第333章 孩子王 第333章孩子王 这是头破血流的场景，这些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 相比之下，只有妞妞见识还算多一点。 毕竟妞妞还见过杀猪。 妞妞小跑着去了院子门口：“芳草姑姑，先生受伤了，要怎么办呀？” 芳草姑姑进来看了一眼，也被这情形给惊到了，立马去别的宫室喊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太监过来。 吴先生是早上走着来的，还没到下课的点，他就被人抬着进了太医院。 开课头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六个小姑娘面面相觑。 “咱们到底还要不要上课呀？”有小姑娘小声问道。 妞妞说道：“先生都下课了，我们为什么还要上课？”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没毛病。 只有厉三姑娘说道：“就算先生不在，也要用心读书。” 其他人原本想要玩闹的心又被按了下去。 妞妞奇怪地看了厉三姑娘一眼，说道：“那你自己看书吧。” 厉三姑娘初次见面就讨厌妞妞，她因为被小宫女泼了一身水而错过了拜见太后，导致她如今成为满宫的笑柄，妞妞还为那个小宫女求情，厉三姑娘因此更加讨厌妞妞。 厉三姑娘说道：“我们六人当中，我年纪最长，你们应该听我的，先生先前都说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妞妞只觉得她很枯燥，说道：“以年纪论高低？年纪大就一定说的对吗？那我带来的芳草姑姑年纪最大，我们都听她的。” 厉三姑娘忽然觉得吴先生骂妞妞的那些话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她也没见过像妞妞这样牙尖嘴利的人。 “你！胡说八道！下人怎么可以跟主子比……”厉三姑娘争辩着。 妞妞却歪着小脑袋说道：“不是你说的按年龄来比吗？既然如此，那年龄肯定是第一位呀，其他的都可以不管。” 厉三姑娘争辩不过妞妞，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秦静姝在一旁，满脸崇拜地看着妞妞，小声说道：“妞妞，你真的好厉害呀。” 妞妞得意地说道：“这都是我爹教我的，遇到不喜欢的人，可以胡搅蛮缠，用歪理打败对方。” 厉三姑娘不喜欢妞妞，妞妞同样不喜欢她。 秦静姝忍不住说道：“你爹真的好厉害。” 秦静姝其实更羡慕顾明达对妞妞的关心，不求任何回报，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女儿过得更好。 妞妞最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家人，得意地挺起小肚子，说道：“那当然，我爹爹懂得最多了！在家的时候，我的课业都是我爹爹亲自教！” 秦静姝只觉得羡慕两个字都快说烦了，忍不住说道：“要是你爹爹来教我们就好了，肯定能教我们很多有用的东西，我才不要学什么女德女诫。” 妞妞诧异地看了小伙伴一眼。 秦静姝凑过来低声说道：“吴先生教的这些东西，我在家里的时候已经学过一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妞妞的关注点总是有点奇怪，这次换她崇拜地看着秦静姝：“那么难听的东西，你居然能倒背如流！” 秦静姝面色一僵，她忽然觉得妞妞的形容好贴切，她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喜欢三从四德那一套，如今听妞妞这么说，也觉得难听起来。 妞妞是发自本能不喜欢这一套，说道：“先生教的这些东西学了有什么用？还不如学点实际的，就算让我们认认虫子也好呀。” “顾曦，你喜欢认虫子？” 一旁另一个妞妞不认识的小姑娘凑过来问道。 面对妞妞陌生的眼神，那小姑娘立马解释道：“我叫宋妙妙，今年七岁了。” 妞妞敢顶撞吴先生，除了厉三姑娘，其他小姑娘们都觉得妞妞厉害极了，觉得她特别勇敢，很崇拜她。 妞妞摇摇头：“我不喜欢认虫子，我三哥喜欢认虫子，我三哥可厉害了，他不仅认识好多虫子，他还特别会养虫子！有个老太医就特别喜欢他，非要收下他当弟子呢！” 妞妞说起自家人来，无论什么事到她嘴巴里，全都会变成骄傲与自豪。 其他小姑娘们此时也围了过来，她们年纪都不大，没有太多分辨是非的能力，听着妞妞这么说，她们也跟着发出惊叹的声音，好像和虫子打交道也是特别厉害的事。 “顾曦，那你会什么？你哥哥那么厉害，你肯定也不差！”宋妙妙也是个特别擅长提供情绪价值的孩子。 妞妞当真歪着小脑袋思考许久，才说道：“我会玩！我教你们怎么玩沙袋好不好？” 这些官家小姐们，年纪虽然不大，但玩的还是贵族那一套培养规则，家里注重培养琴棋书画，偶尔娱乐也是下棋投壶之类的游戏。 妞妞此时带给她们的，是在民间风靡多年的小游戏，顿时给她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之感。 妞妞说完规则没多久，一群小姑娘们立马开心地玩到一起，至于什么吴先生，什么读书之类的事，全都被她们抛在脑后了。 只有厉三姑娘此时坐在屋子里，拿着一本《女诫》心不在焉地读着，她的耳畔不时传来外面其他小孩玩闹的嬉笑声。 到底是在玩什么呀？有那么好玩吗？厉三姑娘脑子里始终盘旋着这些念头，她有心想要放下书本出去和她们一起玩闹，偏偏刚刚和妞妞吵架，她又拉不下这个脸。 妞妞压根就不知道厉三姑娘的纠结，她带着一群小姑娘在院子里玩闹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直到芳草姑姑来催了。 妞妞才回头跟其他小姑娘们说道：“要吃午饭了，我先回去了，咱们回头再一起玩！” “好好好！”一群小姑娘高兴地答应着。 秦静姝提醒道：“妞妞，吴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下午也不知道还要不要上课，我们什么时候见面，怎么见面呀？” 妞妞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说道：“我也不能一直不学习，下午如果没有课我可能要练大字。” 妞妞并不是完全的厌学心态，她只是不喜欢吴先生而已，顾明达布置给她的功课，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明天如果不上课，我们可以去找你玩吗？”宋妙妙拉着妞妞的衣角问道，她实在太喜欢跟妞妞一起玩了，妞妞似乎有数不尽的好玩点子。 334.第334章 传话 第334章传话 妞妞原本想立马答应下来，但小姑娘忽然想起来，寿康宫的主人是太后，能不能让小伙伴们过去玩还要问一下太后。 “我问一下太后奶奶再说，其实，我也可以去找你们玩呀！”妞妞说道。 宋妙妙听到这话，立马说道：“还是你来找我们吧，太后看起来好严肃，我有点害怕……” 其他小姑娘也跟着点头，太后只是对着妞妞像个慈爱的长辈，对着其他人的时候，看起来比庙里的菩萨还要是庄严肃穆，这些小孩子自然害怕。 “对对对，我住在长乐宫！” “我在景阳宫！妞妞你去找我吧！” “不行，妞妞还是找我，我在南宁宫！” 几个小姑娘为了争夺妞妞，竟然还当场吵了起来。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秦静姝作为现场和妞妞关系最好的人，此时就像是个大家长一样开始拉架。 只不过她拉架时说的话有点偏：“妞妞和我关系最好，到时候她去我住的清玄宫找我，就这么说好了，明天上午大家一起玩！” 但是其他小姑娘却并不服气，说道：“妞妞只是以前和你好，说不定以后跟我最要好！还是去我那里！” 小孩子凑在一起，就算吵架都是莫名其妙的。 “去我那去我那！” 几个人争执不休，各自拉着妞妞不放手，就差当场将妞妞分成好几块。 妞妞只感觉这情形熟悉的很，似乎她已经经历好几次了好，她动作娴熟地进行端水：“别吵了别吵了，明天在寿康宫外面等我，我们在御花园里玩！” 明天小伙伴们到底在哪玩耍定了下来，但还有事没有讲清楚。 宋妙妙主动开口，问道：“妞妞，你还没说，你跟谁最要好呢！” 妞妞只觉得头大，一眼望过去，四个小姑娘全都巴巴地盯着她。 “谁最乖我就跟谁最好！” 妞妞说完这话，又怕她们纠缠不休，不敢在这多留，转身就跑出去。 出了院子门，她拉着前来接自己放学的罗美人，不停催促着：“快点快点，不能让她们追了上来！” 寿康宫里，太后自从早上妞妞出门之后，就一直伸长了脖子，朝着宫外看，总是心绪不宁。 好不容易沈翎来了，太后才收敛几分。 “外祖母，先前母亲还说您盼着我入宫，可是我前几天递牌子，宫里却没答应下来，我好不容易进来了，您怎么看起来心思好像在外面呀？”沈翎小声抱怨道。 太后面上有些尴尬，自然不好跟外孙女提起自己有多宠爱妞妞的事。 倒是一旁的孙嬷嬷主动解释道：“您这话说的真是冤枉了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太后娘娘病了，寿康宫里兵荒马乱的，太后娘娘怕姑娘担心，所以才瞒着，连长公主都不曾知晓，便没让您进宫。” 沈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立马关切地问道：“外祖母您病了？是什么病？您应该跟我说的，我进宫给您侍疾！” 太后看了孙嬷嬷一眼，说道：“多嘴。” 孙嬷嬷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太后又对着沈翎说道：“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季节交替偶感风寒罢了，何必说出来让你们担心呢。” 太后中毒是宫闱丑闻，连长公主都瞒着，自然不会告诉沈翎。 “算算时间，妞妞是不是该放学了？”太后询问一旁侍奉的宫人。 立马得到宫人肯定的回答。 沈翎听到这个，也不再纠结别的，而是问道：“妞妞怎么进宫了还要上学？学什么呀？一天学多长时间？” 太后解释道：“进宫才更要学习，省得外人以为皇宫养不好孩子。” 两人说话间，妞妞如同快乐小鸟一样跑了进来，一头扎进太后怀里。 “太后奶奶，我今天上学的时候好想好想你呀！”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话，太后这感觉心都要化了：“太后奶奶在家里也想你！” 祖孙俩眼中只有彼此，竟是看不到旁人了。 沈翎轻咳一声。 妞妞转头一看，顿时眼睛一亮：“阿翎姐姐！” 沈翎问道：“妞妞，你只想太后，难道不想我吗？” 妞妞立马说道：“我也想姐姐！姐姐能不能留在宫里陪我？” 沈翎面上犹豫，这宫里毕竟有她不太喜欢的人，但是面对妞妞和太后两个人一同满怀期待的眼神，沈翎无奈说道：“好好好，我在宫里住一阵子。” 妞妞立马发出一声欢呼。 太后也在一旁似真似假地抱怨着：“还是我们妞妞有本事，我平常说了你阿翎姐姐多少次，她也不肯在宫中陪我小住，你一劝她就答应了。” 妞妞笑嘻嘻地说道：“阿翎姐姐是怕我歪缠她，看好奶奶要是一直缠着她，她肯定也受不了。” 太后听到这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翎稍稍松了口气，太后虽然是她嫡亲的外祖母，但是一旦板起脸来，她还是忍不住害怕，她也不知道妞妞是有意帮她解围，还是误打误撞，但心里都记下妞妞这个人情。 只是屋子里和乐融融的气氛也没多久，就有下人进来禀报。 “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求见，如今她正在门外等着。” 沈翎听到这话，瞬间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妞妞察觉到小伙伴的异样，凑过去问道：“阿翎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沈翎摇了摇头，到底什么都没说。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外孙女一眼，摆了摆手，说道：“跟贵妃说一声，哀家身体不适，就不见了。” 寿康宫门口等着的厉贵妃听到这回复，面色一沉。 从前太后虽然没有多喜欢她，但从来不会避而不见。 都是妞妞！ 厉贵妃没有得到国师的准确答复，至今仍然不知道妞妞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但却不妨碍她看到那张脸，心里就生出迁怒来。 自从妞妞进宫之后，厉贵妃就感觉诸事不顺，她回到自己的宫中，又将心腹唤了过来，质问道： “你到底有没有将我的话传回家里？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顾家仍然一点事都没有？” 335.第335章 她能撒谎吗 第335章她能撒谎吗 老嬷嬷感觉这段时间的贵妃似乎格外难伺候，总是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压根就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已经跟老爷说过了，绝对不敢有半点隐瞒，这事老爷到底如何决断，老奴一个下人，也不敢做他的主。”老嬷嬷弓着身子说道。 厉贵妃瞪了她一眼，逼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跟他说，这是十万火急，必须马上办！顾家必须压下去！” 老嬷嬷实在没办法，只能将厉大人的原话说了出来：“大人他说了，顾明达刚刚高中，陛下对他青眼有加，顾明达本身又没有错误，何必要对他动手？大人说再等一等，等抓住顾明达的错处……” 厉贵妃已经不想听下去了，说着等一等，实际上可能就是不了了之。 “没用的东西，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有多要紧！”厉贵妃恶狠狠地说道。 老嬷嬷其实也很想问一问，这件事到底怎么重要了？ 顾家和厉家压根就没有任何往来，仔细论起来，也就是顾家没有接厉家宴请的帖子。 这么点小事，犯得着要动这么大的干戈？ 官场政治斗争，也不能是空穴来风，顾明达本身没有错处，厉大人就是想要对付他，要么引诱他犯错，要么栽赃陷害，这无论是哪一条都要提前布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官场无故树敌，一直以来都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毕竟大多数人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屁股是干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的人就忽然踩了自己一脚。 厉大人不愿意动手，厉贵妃越想越生气：“你直接告诉他，我能将他拉起来，自然能将他踩下去，让他知道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老嬷嬷也没想到厉贵妃如今传话越来越离谱。 等到她战战兢兢将这番话传回厉家。 厉大人反倒冷笑一声：“她当真这么说？” 厉贵妃身居高位太久，也一直觉得靠着自己，厉家才有今日荣耀，兄弟也好，妹妹也罢，在她看来，都应该听从她指挥。 但是她并没有多懂人性。 厉大人确实因为她才开始做官，但能够升迁到如今的地位，厉大人觉得这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他反倒觉得贵妃需要依靠自己。 老嬷嬷感觉现在厉大人的脸色十分恐怖，但一想到宫里贵妃娘娘的嘱托，她还是战战兢兢补充道：“大人，贵妃娘娘说了，顾家是未来大敌，必须要死死按下去，绝不能让他们起来，否则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厉大人压根就不知道贵妃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说道：“本官是武官，顾明达是文官，我们怎么会成为大敌？” 老嬷嬷自然拿不出一个解释来，她知道的也就是厉贵妃那些颠三倒四的话。 厉大人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让她不用再管了，我会看着处理。” 老嬷嬷却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就解决掉。 皇宫里，刚刚吃过午饭，太后就接到了学堂里的消息，就连皇帝也在午后跑了过来。 “妞妞，你可真有本事，吴大人对着朕哭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浑身带伤，看起来凄惨无比，只说你们这些顽劣孩童，他教不了。”皇帝板着一张脸说道。 沈翎自从舅舅冷着脸进来，就忍不住想躲，要不是害怕妞妞被训斥，她早就躲到偏殿去了。 偏偏作为当事人的妞妞，没有半点害怕，而是说道：“他不想教我们，我还不想跟他学呢！” 皇帝眉头紧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要学习的时候，怎么能不读书？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教？” 太后自然能看出来，皇帝这是真生气了，赶忙像天底下所有溺爱孩子的祖母一样，将妞妞抱在怀里，说道：“那个先生教的不好，我们换一个就是了，你凶孩子干什么？” 皇帝听到这话，心火噌噌往上冒，说道：“母后，你怎么能这么惯着她？做错了事她不思悔改就算了，还敢顶嘴！” 太后心疼孩子，随口说道：“也不见得是妞妞的错，肯定是那个姓吴的错了！” 皇帝：…… 皇帝也没想到一向冷静理智的太后，居然能说出这样不讲道理的话。 太后本就是随口一说，妞妞却跟着说道：“我不喜欢吴先生，他说话好没道理的。” 皇帝满脸不高兴：“那是朕亲自在翰林院里为你们挑的老师，他是通过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进士，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有人曾评价他有大儒之像。” 妞妞却说道：“他不像大儒，我感觉他像是个大古板！说话好难听！” 皇帝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让你这么记恨？” 妞妞直接用自己的理解说道：“他说女人没用！” 这话一出，最先感受到不满的人是太后。 “荒唐！女子要是无用，那他是怎么生出来的？有本事他的孩子从男人肚子里出来！他难道敢这样回家和自己的母亲说话？”太后说道。 妞妞继续说道：“他还不让我们笑，说不庄重，不遵守女子本分什么的……” 太后转过来质问皇帝了：“皇帝，这就是你找的人？小孩子的天性本就是玩乐，怎么了连人家笑他都要管？拿着根鸡毛当令箭，要不是他受伤了，妞妞今天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折腾呢！” 妞妞点头：“对呀，他还让我罚站了，让我站一个时辰！” 太后更生气了：“你才六岁，腿骨头都没长好呢，怎么还能罚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真要被他罚到了，人还能是好好的吗？这就是当代大儒？本事没有多少，折腾人的花样倒是一个接一个的！” 皇帝此时头都大了，问道：“他当真这么说？妞妞，你可不能撒谎！” 太后听到这话，又着急了，指着妞妞说道：“皇帝，乖宝才六岁，她还是个孩子，她能撒谎吗？” 336.第336章 不似人间客 第336章不似人间客 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吴先生和几个小姑娘知道，哪怕太后这样说了，皇帝也没有偏听偏信，而是转头看了钱荣盛一眼。 钱荣盛躬身退了下去。 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除了在厉贵妃的事情上容易犯糊涂，其他事情上多半都会小心查证，不愿事情脱离掌控。 小孩子说话稀里糊涂，无意识中就夸大其词，妞妞说话的版本里，吴先生已经不太像个好人了。 而钱荣盛去其他几座宫殿里询问其他小姑娘，在已经预设真相的情况下，这群小孩子被引导着说出了更加夸张的话语，在她们的话语里，吴先生就差杀人放火了。 秦静姝：“吴先生很刻薄，因为说不过妞妞，他就恼羞成怒，公报私仇！他还要打妞妞！” 宋妙妙：“妞妞是好人，是英雄！吴先生是大坏蛋，他说妞妞不是好姑娘！说妞妞不守女德！要妞妞将《女诫》抄三百遍！他的眼神，凶得像是要打死妞妞！” …… 钱荣盛跑完五个宫殿回来时，面上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陛下，显国公府的秦小姐、宋阁老家宋小姐等四位小姐和妞妞说得差不多，秦小姐还说起，妞妞和吴先生在院子门口就起了争执，只因为吴先生训斥妞妞和秦小姐打闹的事，吴先生说女子以贞静柔顺为美，不应有半点欢愉。”钱荣盛先提起这四个对妞妞有利的人证。 皇帝微微皱眉，但他还是十分敏锐地问道：“还有一个小姑娘呢？” 钱荣盛继续说道：“陛下，厉家三姑娘的看法不一样，她觉得妞妞是自找的，只因为吴先生说一句，妞妞便辩一句，吴先生并不能让妞妞服气。” 钱荣盛是御前的人，自然深谙春秋笔法，厉三的原话是“妞妞顽劣，顶撞师长”，如今被他这么一说，没有颠倒黑白，但却将妞妞爱明辨是非的形象立了起来，直接贬义变褒义。 太后喜欢妞妞厌恶厉三，钱荣盛这么做，也算是卖了太后一个好。 “这个厉三，明明和妞妞是同窗，却说如此幸灾乐祸之语，可见品行不堪。”太后皱眉说道。 皇帝听到转述的那句“自找的”，也觉得十分不舒服，他只是偏宠厉贵妃一人，倒不至于连同厉家不争气的侄女也捧在手心。 钱荣盛低着头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老奴也打听了下，厉三姑娘十分推崇吴先生男尊女卑那一套，不与其他小姑娘们往来。” 太后听到这话，对厉三姑娘印象更差了，忍不住对着皇帝抱怨道：“皇帝，当初我就不同意厉三进宫招子，偏偏你让贵妃求一求，就将这么个搅屎棍弄进来了，我们乖宝差点就被老顽固罚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厉三从中挑唆的！” 皇帝也没想到只是查个真相而已，闹了半天，自己竟然得了一口大锅，但自家老娘刚刚死里逃生，到现在连幕后黑手都没查出来，他面对太后难免心虚。 “母后，厉三进宫没几日，就将人送出去，若是传扬出去，既可能损了姑娘家的名声，也有可能寒了朝臣们的心……”皇帝低声诉说理由。 太后不轻不重地看了儿子一眼，似是无意一般感慨道：“原来你也知道，贸然将人送出去，会有这么多后患。” 皇帝：…… 皇帝也没想到自家老娘理智冷静多年，遇到妞妞的事，也学了民间妇人吵架翻旧账那套。 “母后，您不喜欢厉三，等过两个月，朕一定将她送出宫去。”皇帝轻声安抚道。 太后随意点点头，她自清醒之后，也一直在派人追查中毒之事，虽然贵妃没有动机，看起来和李太医往来也不多，但太后却本能地觉得做这件事的只能是厉贵妃。 当然就算冤枉了贵妃，太后也并不当一回事，毕竟说是贵妃，但实际上也只是儿子的宠妾而已。 “皇帝，哀家知道你宠爱贵妃，但贵妃年纪大了，不好生养，你也该多去看看那些年轻妃嫔，过继的孩子再好，哪里比得上自己亲生的。”太后面上带着一丝惆怅。 这个道理，皇帝何尝不懂，他年纪渐长，为了过继的事前朝争执不休，后宫也不得安宁，但关系到厉贵妃，皇帝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母后，贵妃对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太后随口说道：“哀家知道，你总觉得贵妃对你有救命之恩，在乎她与你的情分，总想多宠爱几分，但如今厉家鸡犬升天，皇帝，你并不欠她什么了。” 皇帝沉默不语。 太后用慈爱的眼神看着皇帝，说道：“哀家也不是想做这个恶人，只不过哀家有你和你妹妹两个孩子，这是哀家一辈子最大的幸事。” 皇帝神色动容。 “相比较盼着江山有继，哀家更希望你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乐趣，哪怕是个女儿呢，那种父母子女之间的血缘羁绊，非亲历不能体会。” 皇帝起身跪下来，沉声说道：“儿子糊涂，连累母后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为儿子操心。” 太后赶忙将皇帝扶了起来，说道：“地上凉，别伤了身子，只要能为了你好，哀家就是将心都操碎了，也愿意。” 皇帝偏宠贵妃，一个月里有十天以上都在贵妃宫里，分给其他人的恩宠就少了。 太后过去不会单独提这事，是因为那时候也盼着贵妃能生下儿女，如今倒是彻底绝了这心思，她深知自己这儿子的脾性，一旦认定的事，很难扭转过来，今日说这么多已是极限，点到即止就好，若是再提罗美人，只怕会适得其反。 皇帝退出内殿，正好看到院中桂花树下的石桌旁，衣着素淡、略施粉黛的年轻女子，正微微低着头，含笑看着写大字的妞妞。 女子身形窈窕，斑驳的光影落在女子眼角眉梢，映出一张如玉生华的脸庞。 皇帝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句话来：应是天上仙，不似人间客。 337.第337章 讨好 第337章讨好 皇帝只是怔愣了一瞬，便清醒过来。 罗美人此时也注意到皇帝的存在，无声地行了个礼。 皇帝随意摆了摆手，而后视线落到妞妞身上，脑子里不停回荡着太后那句“为人父母的乐趣”。 小姑娘手上握着毛笔，任凭四周纷纷扰扰，她依旧在认认真真地写着大字，好似眼前这事，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头等大事。 直到写完一整张，妞妞才停了下来，仔细看了一遍自己写的大字，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皇帝好笑着问道。 妞妞起身，朝着皇帝行了个礼。 皇帝弯腰伸手，将小丫头扶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见不得妞妞给自己行礼。 妞妞回答先前皇帝的提问：“我写了这么久，字也没有太大长进，只怕回家之后，让爹爹看到了，他会失望。” 皇帝自然能听出来，妞妞是怕顾明达失望，而不是怕自己挨打，显然小姑娘非常在意顾明达。 皇帝有些牙酸，随口问道：“是觉得哪里不好？” 皇帝走了两步，到了石桌旁，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堆大字。 妞妞写的字，算不上特别好，但是在她现在这个年纪，皇帝觉得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看起来非常规整。 但是妞妞自己并不满意，小姑娘指着其中一个字，说道：“皇上伯伯您看，我写的字空有形没有神，软趴趴的。” 皇帝笑了起来，说道：“你才多大，六岁而已，等大一点了，就能好了。” 罗美人张了张嘴，有心想着说话，到底还是忍住了。 妞妞正好抬着头，将罗美人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问道：“美人姐姐，您觉得哪里不妥吗？” 皇帝也顺着妞妞的话望向罗美人。 单论这张脸，罗美人在整个后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皇帝也是正常男人，自然也喜欢这样赏心悦目的容颜，只是一想到贵妃不喜欢罗美人。 哪怕明知道罗美人并没有错处，但是皇帝却仍然觉得有些别扭。 罗美人浅笑一声，说道：“乖宝，陛下说的不错，你现在觉得这字写得软趴趴的，确实是因为你年纪还小，手上没有力气，你若是想尽快将字练好，要做的其实是增强力量。” 妞妞立马问道：“姐姐，怎么增强？我要多吃点吗？一天吃五顿？再多吃些零食？” 皇帝和罗美人看到妞妞这有些贪吃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妞妞见到他们这反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顿时开始浮现出失望来：“不是这样吗？那是怎样？” 皇帝笑着说道：“朕幼时练字，先生是让人在朕的手腕上绑了个沙包，如此天长地久，写出来的字才颇有风骨。” 妞妞忍不住问道：“多重的沙包？” “一开始是一斤，然后慢慢往上涨。”皇帝说道。 妞妞皱了皱眉，又满怀期待地看向罗美人。 罗美人笑着说道：“我娘倒是教了我另外一个法子，握鸡蛋，抓在手里时不时就捏一下，如此天长地久，也能慢慢增长力气，只不过肯定比不上陛下的法子见效快。” 妞妞在吃大苦和吃小苦之间，麻利地选择了吃小苦，她甚至还问道：“我如果抓着煮熟的鸡蛋，抓累了可以直接吃吗？” 皇帝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吃！” 妞妞理直气壮地回道：“吃喝二字，乃是人生大事！人如果不想着吃了那还叫人吗？” 小姑娘随口说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皇帝细细听了，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那五个小姑娘的证词里，全都提了一句：吴先生说不过妞妞。 “伶牙俐齿，你呀，以后估计找了个夫婿，只怕日日都要拌嘴吵架！”皇帝说到此处，忽然又觉得有些难受。 他心下忍不住想着，难道自己真的把妞妞当做女儿了？居然和民间那些舍不得嫁女的父亲一样。 皇帝其实曾经想过，若是自己有个女儿，舍不得出嫁，到时大不了效仿北宫婴儿，养在宫里，终身不嫁人。 他没想到，不仅自己有这份爱女之心，顾明达也是如此。 “我爹说了，我以后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夫婿，完全可以不嫁人呀！我才不想跟什么陌生人吵架呢！”妞妞理直气壮地说道。 皇帝听妞妞提起顾明达，忽然心思一动，问道：“你先前在家中，课业都是你爹教导？”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我爹爹教的可好了！我最喜欢爹爹了！” 皇帝又牙酸起来，他低头看着桌子上这些妞妞写出来的大字，老师并不在身边盯着，也没有刻意布置作业，妞妞就知道了主动练习大字，可见顾明达确实将孩子教的好。 “若是你爹入宫来教导你，你觉得如何？”皇帝问道。 妞妞听到这话，激动得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子一样：“真的吗？真的可以天天都见到爹爹吗！那我一定认真学习！” 皇帝酸的更厉害了，他还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女，如今却旁观到了别人父女之间的深刻羁绊。 妞妞见皇帝长久不说话，立马抓着他的衣袖开始死缠烂打：“皇上伯伯，你人最好了，妞妞最喜欢你了，求求你了，让我爹爹进来当老师吧！我真的好想天天都看到爹爹！” 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撒娇，大概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罗美人在一旁旁观，此时都恨不得也跟着妞妞一起帮忙求情。 皇帝非常享受这种感觉，面上故意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来。 越是这样，妞妞就越是积极。 她拿起石桌上的茶壶水杯，殷勤地倒出一杯茶水，可怜巴巴地送到皇帝面前来：“皇上伯伯，这茶是温热的，可以直接喝！您刚刚说了这么多话，肯定渴了吧。” 皇帝接过茶水，却没有立马喝，而是说道：“只有茶水吗？朕也有点饿了呀。” 小姑娘面上不带任何犹豫，立马小跑着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然后捧着一大把零嘴送到皇帝面前：“皇上伯伯，这些都特别好吃，你快尝尝！” 北宫婴儿，指的是不嫁人留在家里给父母养老的孝女。【出自】：《战国策·齐策四》：“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彻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 338.第338章 老臣陈情 第338章老臣陈情 皇帝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还私藏了这么多新鲜的零嘴，全是宫里没见过的。 皇帝入口的吃食，自然有负责验毒的小太监前来检验。 确保无误之后，皇帝才随意拿起一片小饼干。 “这味道，其中是加了牛乳？”皇帝好奇地问道。 妞妞说道：“应该是羊乳，我家里没有牛乳。” 皇帝也曾尝过羊乳，有一股子厚重的腥味，随口说道：“这吃食倒是未曾见过，叫什么名字？” “这是羊乳小饼干。”妞妞解释道。 “饼干。”皇帝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说道：“这个称呼倒也贴切，看其外形，倒像是古书里记载的宽焦薄脆。” 宽焦薄脆，是皇帝偶然见到一本前朝的书里记载的美食，只不过因为其做法失传了，如今市面上见的少。 “明明是羊乳，却处理得极好，是你家中的厨子吗？”皇帝问道。 妞妞听到这话，小脸上立马浮现出警觉来：“皇上伯伯难道要抢我们家的厨子？” 皇帝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护食呀，问一问都害怕成这样！” 妞妞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皇上伯伯，不是我小气，是我家的那个厨子不舍得离开我，她是决计不肯去旁人家的。” 妞妞说的是大实话，但在皇帝看来，这更加坐实了小姑娘护食的性子。 皇帝上了年纪，没那么注重口腹之欲，虽然尝了妞妞几样零食，都觉得很新鲜，但也不至于真的要将厨子要过来。 只是逗孩子这事，一旦开始了，就很难结束。 皇帝故意说道：“这些吃食也太好吃了，朕真是恨不得全都带回去，慢慢吃。” 妞妞听到这话，小脸蛋上的纠结都快溢出来了，但她最终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零食，然后说道：“伯伯，你吃了我的零嘴，一定要记得答应我的事哦……” 皇帝还以为小姑娘会不舍得，却没想到想见父亲的心最终占了上风。 他的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说道：“好，朕答应你，吴先生受伤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就让你爹过来教导你们课业。” 妞妞激动的恨不能跳起来，她笑着说道：“皇上伯伯你人真好！” 皇帝还以为小姑娘至少要亲亲自己的脸颊呢，没想到说了句好听话就算了。 不仅如此，妞妞还在得寸进尺。 “皇上伯伯，您能不能同意让翎姐姐也跟我们一起上课？她也好想上我爹爹的课呢。”妞妞顺便替好朋友提了请求。 过去爹爹每次上了什么新课，沈翎总要抓着妞妞和沈长风询问。 沈翎现在还在午睡，妞妞觉得如果她起来了，肯定也会跟自己提一样的要求。 皇帝日常和外甥女接触不多，听到这话也没当一回事，随口说道：“她要是想去，那就让她去。” 妞妞更开心了，忽然一转身，如同快乐小狗一样又跑回自己住的房间里，抱着一大包东西过来了。 “你个小丫头，居然还藏私！”皇帝没想到妞妞还藏了一大包零食。 妞妞傻笑一声，说道：“家里给我准备了两包，我没有故意藏着呀，您刚刚只是说饿了，又没说要我拿所有的零嘴出来！” 皇帝看着小姑娘可可爱爱为自己辩解的模样，随手吩咐钱荣盛：“你把羊乳小饼干都收着。” 妞妞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之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皇帝伸手在小姑娘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下：“你个小馋猫，以为朕是你，就知道吃？” 妞妞捂着额头，也顾不上喊疼，喜笑颜开地说道：“我就说皇上伯伯最好了，压根就不抢我的零嘴！” 从寿康宫里出来，皇帝心情很好地回了自己住的太和宫。 只是刚一坐下没多久，就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首辅大人求见。” 皇帝自然不会让人在外面一直等着，而是说道：“让他进来吧，首辅年纪大了，受不得寒，殿里的冰搬出去吧。” 皇帝极畏热，刚入夏，宫殿角落里就开始摆了冰降温。 即便如此，首辅进来之后，仍然因为殿里没有散干净的凉风，吓得身子一哆嗦。 行礼之后，皇帝立马赐座。 首辅是太和宫的常客，宫人们早就将他偏好的茶饮送了上来。 作为被皇帝十分倚重、有一手提拔的老臣子，首辅大人也一向知道该怎么和皇帝打交道。 “老臣今日过来，怕是要说些让陛下不悦的话语。”首辅开门见山。 皇帝听了微微皱眉，心下已经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说道：“朕还以为，你不会说这些话。” 首辅站起身来，恭敬地面对皇帝，说道：“陛下，老臣今年七十有二，如今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这把老骨头也无法再为陛下多做些什么了。” 皇帝听了这话，看着首辅如今满头白发，身形佝偻，俨然是一副即将油尽灯枯之象，他原本心头的那一抹不快，也逐渐消散掉。 首辅继续说道：“陛下，先帝在位时，老臣只不过是翰林院里小小编撰而已，承蒙陛下垂爱，委臣重任，外放为官。” 首辅在先帝在位时，翰林院内寂寂无名十年，皇帝登基之后，为了培养心腹，挖掘出首辅大人，先是外放做官，后因首辅政绩突出，一路擢升做到川陕总督。 “陛下怜悯老臣体弱，亲赐太医入川，伴臣左右，治臣顽疾，后又怕臣老死他乡，命臣回京任职，入内阁，至今忝居首辅之位。” 首辅大人说到此处，竟是老泪纵横。 皇帝回忆起多年君臣情谊，也颇为动容。 “陛下，自古七十古来稀，老臣也没有多少天好活了，老臣的子女还算出息，老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唯一忧虑的，就是陛下呀！” 皇帝看着首辅，自然明白他说这话完全是出自真心。 首辅言辞恳切：“老臣知道陛下的心结，也不求陛下一时半刻就能解开，只盼着陛下能早做打算，不用立时过继，但要尽早优选英才，细心培养，如此才能避免前朝之祸！” 339.第339章 以命相抵 第339章以命相抵 首辅的意思非常明显，让皇帝不管是不是打算过继，应该早点准备起来。 就算未来真的生出儿子来，现在培养出来的孩子们也可以作为贤臣，以期辅佐未来太子。 这个道理，皇帝自然是懂的，但皇帝一直没有行动，皆是因为不想传达出这样的信号来。 明面上是培养宗室，但实际上谁都清楚，这是作为太子预备役。 太子作为国本，不可轻言废立，皇帝也怕这些宗室子弟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来，到时事情变得无法收拾。 如今首辅言辞恳切，满心满眼全都是为了皇帝好。 他们君臣多年，是有一股默契在，首辅也早早就得了皇帝的荣恩，许他未来配享太庙。 皇帝也不能不重视他的建议，此时只能说道：“爱卿放心，朕必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原本朕打算好好考察宗室内十岁以下的儿童，如今看来，大可以多请几位老师，将这群孩童聚集在一处，优中择优。” 首辅也并非一定要皇帝现在就将人选定下来，只要皇帝有这样的打算就行。 老头子很是松一口气。 皇帝又说：“若是在宫墙之内，择一处开办学堂，爱卿可愿意，担任第一位老师呢？” 首辅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皇帝继续说道：“这些孩子，当中优秀者，朕就算不选为储君，未来也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 首辅更加放心了。 等到首辅离开之后，皇帝坐在椅子上，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还记得年幼时，自己就跟在父皇身后学习政事，那时候这个宫殿似乎没有像现在这么冷清。 先帝孩子也少，除了他和长公主，只有另外两个姐姐，他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太后也被扶为皇后。 他以为自己肯定不会像先帝那样，哪知道甚至还不如先帝。 皇帝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一眼钱荣盛，说道：“去翰林院，召顾明达。” 顾明达如今在翰林院里事情说不上多忙，也说不上多闲，他不是孙家兴，没那么容易就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翰林院的同僚中确实有难缠的，但顾明达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底层的人不会比这些人更容易对付。 他进翰林院不过几日，同僚们就知道这个出身贫寒的顾明达，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顾明达也不是偷懒的人，所以如今每日要处理的公务，都在他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钱荣盛的到来，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中，瞬间将原本安静的翰林院搅浑了。 顾明达离开后，一群翰林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也不知陛下召见他是为了做什么。”有同僚小声询问道。 也有人入翰林院多年，都未曾见到皇帝一面，此时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咱们状元爷就是好福气呀，这才进翰林院几天，就被陛下单独召见，眼见着就要飞黄腾达了！只是说起来，孙大人和顾大人关系最好，这种被皇上召见的好事，怎么顾大人不知道多提一下孙大人？” 旁边的孙家兴侧头看了这说话酸人一眼，说道：“我为何要让他多提我？大丈夫生于世间，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立足不行吗？难道非要让旁人拉扯？” 酸人听到这话，万万没想到孙家兴会是这样的回答，顿时衬托得他跟小丑一样，气得当场吹鼻子瞪眼。 孙家兴没有过多纠结这事，转头继续去忙自己的。 其他人见有人碰壁，原本想要说出口的挑拨之语，顿时咽了下去。 倒是和顾明达同科考中的榜眼，左右看了看，悄悄追上那恼羞成怒的酸人，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许久，旁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顾明达丝毫不知身后的算计，跟在钱荣盛身后进殿拜见皇帝。 “起来吧。”皇帝随口说道。 顾明达站在原处，皇帝没开口，他也没有主动问询，而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皇帝看着顾明达站在那里，身姿俊逸挺拔，好像是一棵巍然不动的白杨，都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 “顾爱卿，可知朕今日唤了你来，是为何意？” 顾明达自然摇头拱手：“微臣愚钝，恳请陛下明示。” 皇帝冷笑一声，说道：“顾爱卿养的好女儿，朕的后宫都快被她给掀翻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担忧之色，说道：“陛下，小女顽劣，若有后果，微臣愿意一力承担，恳请陛下饶恕小女的罪过，放她出宫。” 皇帝也没想到顾明达是这反应，随口说道：“承担？爱卿若真要承担，只怕你这官也做到头了。” 顾明达辛辛苦苦做官，听到这话，却仍然坚持：“只要能换得女儿平安，微臣这官不做也罢。” 顾明达心下却更加担心妞妞的处境，他没觉得皇帝是在开玩笑，反而觉得宫禁森严，妞妞只怕受了极大的委屈。 皇帝深深地看了顾明达一眼，紧接着说道：“朕听闻这孩子并非顾爱卿亲女，一个顽劣之女，爱卿是国之栋梁，何必为了一个养女，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顾明达却依旧不改主意，说道：“陛下，圣人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微臣虽不知道女儿在后宫究竟做了什么措施，但养不教父之过，都是微臣为臣教导好她，微臣因此罢官，也是微臣应当承受之事。” “仅仅是罢官怕是不行，你女儿在后宫冲撞了贵妃，酿成大错，如今只有以命相抵，才能让贵妃消气。”皇帝说出这话，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原本一直在他心里头，视若珍宝的贵妃，在他需要拿来当借口的时候，毫不犹豫就说出贵妃的名头来。 顾明达听到这话，只以为厉家是在借机发作，他心下想着应该是自己先前没有答应厉家宴请之事，所以才惹来报复。 “陛下，小女年幼，若真要以命相抵，不妨用微臣的命，归根结底，还是微臣教导不善之故。” 340.第340章 伴君如伴虎 第340章伴君如伴虎 皇帝原本想着，如果顾明达当真是那种卖女求荣之辈，也算是试出了他的人品，也可以顺势将孩子抢到宫中来。 他倒没想到，顾明达不仅为人坦荡，而且爱女如命， 皇帝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时顾明达已经小心翼翼脱下头上的官帽，就差引颈就戮。 “顾爱卿，朕倒是没想到你们父女如此舐犊情深。”皇帝又给了钱荣盛一个眼色。 钱荣盛赶忙上前，将顾明达扶了起来。 顾明达与皇帝接触的少，也没想到皇帝会开这种玩笑，此时满脸诧异。 “顾爱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太后十分喜爱她，恨不得将她长长久久地留在宫中，朕原本还想着，你若不愿意要这孩子，日后她就留在宫中了。” 听到这话，顾明达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只要女儿平安，别的都不重要。 钱荣盛又将顾明达的官帽帮忙戴在他的头上。 皇帝自然不可能跟臣下道歉，转而说道：“顾爱卿，朕预备在宫中办一所学堂，让十岁以下五岁以上的宗氏子弟全都入学读书，你觉得这学堂授课应该以什么为主？” 顾明达听着皇帝轻描淡写，就将刚刚的试探揭了过去，顾明达受了委屈，但也明白伴君如伴虎，他自然不会继续纠缠前头的事。 但眼下的问题，也确实不好回答。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而后问道：“微臣敢问，陛下为何要创办这所学堂？” 他并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想通了，要选择过继的孩子，他一个才入翰林院的六品小官，压根没道理掺和过继之事。 皇帝随口说道：“宗室子弟被荣养许久，不事生产，不曾为国尽忠，朕思来想去，深觉有负祖宗嘱托，故而想从中择选有才干之士，为国取材。” 顾明达自然明白皇帝这是打了个哈哈，他故作不知，说道：“陛下，既然是为国取材，那竟然要择一方向，若是选擅长农事之人，自然是要跟随农事官学习，又是要择选能争善战之人，自然是要跟着将军身后学习征战沙场之法，若是要为一地之官，主一方政务，则需要学习如何用人如何治理如何调度……” 皇帝微微皱眉，他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来顾明达的小心思，一口气几乎将方方面面的人才全都列举出来，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但皇帝却在对方的娓娓道来中，忽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人。 他想要一个全能的继承者。 他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若是这些宗室子弟想要太子之位，不够优秀的话，凭什么坐上这个位置？ “顾爱卿能言善辩，难怪长公主一直跟朕夸赞爱卿有名师风范，擅长教书育人。”皇帝说道。 顾明达隐约知道今天这一出到底从何而来，他抬手将脑门上的汗擦干净了。 “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顾明达恭敬地说道。 “顾爱卿这样的人才，若是一直留在翰林院里编书，倒是可惜了。” 皇帝原本只是想让顾明达每日抽半天时间去给小姑娘们上课，如今召见之后，忽然觉得只给小女孩上课倒是可惜了。 顾明达自然听出来皇帝的意思，只是这是皇帝吩咐下来的事，他自然没法子拒绝，搅和进储位中，顾明达感觉自己的轻松日子算是到头了。 果然，他从皇帝处回到翰林院没多久，就有人前来宣读圣旨。 顾明达也不算完全脱离翰林院，只是官升一级，被封为侍读学士，上午给宗室子弟上课，下午给小女孩们上课，完全成了个御用老师。 翰林院的其他翰林们，听到这圣旨，羡慕的居多，这群宗室子弟，不管未来谁当了皇帝，至少顾明达和他们也有师生情谊，只要不胡乱站队，未来前程都不会小。 况且，侍读学士是天子近臣，大多是在御前伴驾，顾明达虽然要去两个课堂上课，但也不用天天都上课，两个课堂都是两天去一次，多余的时候应当是近身侍奉皇帝。 离皇帝近了，机会也多。 旁人都是羡慕顾明达成为侍读学士，只有孙家兴酸溜溜地说道：“让你去给妞妞上课，没两天就能见到她一次，顾兄的思女之情解了，我可如何是好呀。” 顾明达无奈地看着好友，说道：“你若是有想跟妞妞说的话，我会替你传达给她。” 孙家兴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将自己写的一封长信递给顾明达。 “你什么时候给乖宝上课？她干娘也有许多话要说呢！”孙家兴急切地问道。 顾明达无奈说道：“这群孩子们放羊放的太久，陛下催得急，明日就得给她们上课。” 宗室子弟还有几天才会入宫，顾明达倒是可以缓几天，况且宗室学堂那边，以首辅为主，他要上的课其实是给孩子们开蒙，算得上轻松。 孙家兴听他这么说，光速将写好的长信收回来。 盯着顾明达略带懵然的眼神，孙家兴说道：“我想了想，好像还有话要说，你且等等。” 顾明达看着就连孙家兴都有这么多话要说，想到家里的妻子老娘，只怕要说得话更多。 妞妞自从离家进宫，虽然家里还有谢行川在，但谢行川年纪小却少年老成，又不爱说话，顾家人少了妞妞的叽叽喳喳，感觉家里都冷清不少，别说人如此，就连后院顾老爹养的鸡，往常妞妞在家一天至少每只鸡下个蛋，现在每天在鸡窝走一圈，能摸到一个鸡蛋都算它们努力。 顾明达还未离开翰林院，沈长风又找了过来，忧心忡忡地说道：“师父，舅舅让我入工部任员外郎。” 勋贵子弟，不走科举做官的，大多都是从宫中侍卫做起，过一阵子便调到其他岗位杀过。 沈长风原本以为自己的起点也是侍卫。 顾明达说道：“你既不打算走武职，在工部任职，倒也不错。” 这也是顾明达对长公主建议的，让沈长风从六部历练，未来也可放出去做地方官。 长公主总觉得沈长风能安稳终老就不错，顾明达却觉得沈长风这样的身份背景，又是这样的性情，若是未来能主政一方，对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顾明达又提点了沈长风几句做官的诀窍后，问道：“长风，你对厉家了解可多？” 341.第341章 感染风寒 第341章感染风寒 沈长风听着这话，憨憨地摇了摇头。 “师父您要打听厉家做什么，他们得罪您了？” 顾明达轻轻摇头，说道：“我初入京城，怕言行无状，得罪了京中豪族而不自知。” 虽然妞妞冲撞厉贵妃之事只是皇帝随口说的借口，但顾明达是多么敏感的人，他总觉得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拿厉贵妃当借口，宫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妞妞和厉贵妃之间，多半并不愉快。 沈长风刚想说师父你背靠长公主府，不用担心厉家，但他转念一想，师父并不是那种一味依靠旁人之人，多半不乐意听到这种话。 “师父，又要论对京城各家豪族的了解，那谁也比不过我母亲，今晚回去我问问母亲便是，真让我来说，一时半刻恐怕还说不清楚。”沈长风在接受顾明达的教导之后，如今说话做事极为谨慎，不像往日那样随意夸口。 顾明达对着弟子道了声谢。 沈长风又凑过来，低声说道：“师父，母亲告诉我，她已经令人盘点了历年来入宫小太监的名单，确实没有发现二师弟的名字。” 顾明达对沈长风尽心尽力，但他也并非无欲无求之人，对于他这份慈父之心，长公主也表示理解，并且派人亲自去查了入宫名单。 只是如今得出来的结果，让顾明达忍不住情绪低落。 沈长风又将怀中一份册子递了过来，说道：“师父，您也别太伤心了，二师弟当年年纪小，也许忘了自己的名字，在名单上写成了别的名字。” 顾明达在丢失孩子之后，反复回忆起和二小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还记得，他和妻子曾经反复跟孩子强调过他的姓名。 按道理，小孩子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他接过沈长风递过来的册子，企图在上面找到点滴蛛丝马迹。 沈长风解释道：“这是二师弟被拐卖之后，入宫五年内的小太监名单，上面的人年纪最多不会和二师弟相差超过三岁。” 长公主派过去的人能够整理出这样一份详细的名单，足可以看出长公主确确实实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替我谢谢你母亲，说不定你二师弟就在这份名单上。”顾明达说道理。 沈长风又说道：“师父，你也别一直盯着这份名单，我娘说了，民间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也会买个儿子，说不定那些拐子，在半路上就将人卖给其他人家了。” 顾明达说道：“若是真卖给旁人当儿子，倒是比入宫要好上许多。” 这个道理，沈长风也明白。 但如果是半路上卖给旁人，人海茫茫，顾明达不知该去何处寻人。 如今要做的，是从入宫的这些人里看看能不能找出他的儿子。 沈长风又说道：“师父，如今妞妞在宫里，外祖母很疼爱她，你若是让妞妞去寻找，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更快呢。” 顾明达摇了摇头，他和张芸娘从未想过从妞妞身上入手，一来怕妞妞胡乱许愿，二来妞妞虽然受宠，但宫闱深深，妞妞一个不满七岁的小孩子，能护住自己就不错了，怎么还要求她做更多呢。 太后再疼爱她，多半也不会喜欢一个满嘴要求的孩子。 “宫里人多，一个接一个的寻找，怕是没那么容易。”沈长风叹了口气。 顾明达如今已到了京城，哪怕周围许多人都劝他放弃，但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最终能够寻回儿子。 寿康宫里，妞妞今日依旧没有上课，而是围着太后叽叽喳喳说起自己在宫外的经历。 “我当时一下子就投中了，得了一只小金羊，送给了我娘，周围的人都夸我是福娃娃，都想蹭我的运气呢！”妞妞略带得意地说道。 小孩子话语清脆，说的又是宫外的事，还是这样离奇又幸运的经历，别说太后了，就连一旁负责侍奉的宫人们，都听得专心致志，眸中异彩连连。 李顺福在旁边笑呵呵地说道：“太后娘娘，妞妞确实福气深，她进宫之前，老奴就听人说了，状元爷先前一个秀才试都考了许多年，收养这孩子之后，直接中了大三元，先前满腹才学，偏偏一遇上考试就会发生各种稀奇古怪的意外，可见是这孩子保佑了她爹。” 太后听得这样的事，顿时满脸惊讶，询问妞妞：“此事当真？你爹爹考试时果真发生了许多稀奇事？” 妞妞自然也听家里人说了一耳朵，点了点头，说道：“有一次好端端的平地摔，有一次分到漏雨的考棚，第一天晚上就淋了个落汤鸡感染了风寒……” 这都是顾明达在遇到妞妞之前的经历。 太后人老成精，若是这么多意外凑在一起，她依旧无知无觉，那倒是奇怪了。 “好事多磨，你爹如今也算是苦尽了，只是他这些经历看起来倒是不太正常，像是被人厌镇了一样。” 妞妞听到这话，歪着小脑袋问道：“太后奶奶，什么是厌镇了？” 太后见小孩子听不懂，解释道：“就是原本人好好的，被人偷偷摸摸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给害了。” 妞妞听到这话，小脸蛋气鼓鼓的：“也不知道是谁害了我爹爹！他一定没有好下场！” 此时正在和心腹嬷嬷说话的厉贵妃，突然打了个喷嚏。 老嬷嬷立马起身，将屋子里的窗户关上，关切地说道：“娘娘，虽然入夏了，但您也要注意，别轻易惹了风寒。” 厉贵妃并没有拿这番话当回事，她一向身强体健，没道理天气冷还感染风寒。 只是这么想没多久，她忽然又猛烈咳嗽起来，刚站起身，她便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寿康宫里的妞妞，还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的厉害，此时依旧在和太后说故事呢。 “我们赶跑了坏人，卤味店的生意又好了起来，干娘将这故事写成了话本，如今在京城的戏园子里面演上了，日日都分客满座，可受大家欢迎了！” 妞妞说到此处，神情忽然低落起来。 342.第342章 一定要个孩子 第342章一定要个孩子 太后自然第一时间注意到小姑娘的不对劲，立马问道：“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看着好像就要掉金豆子了？是谁欺负了，你赶紧跟奶奶说。” 太后说话间，眼神严厉地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在场的宫人们哪里敢背这个锅，吓得全都跪了下来。 妞妞不是个愿意让别人因为自己而受过的人，赶忙解释道：“太后奶奶，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追问道。 妞妞满脸失落地说道：“我只是想家了。” 算算时间妞妞进宫也有十天了，上一次她远离父母这么久，还是跟着孙家兴夫妻俩在孙家住的那阵子。 不满七岁大的小姑娘，远离父母亲人，进宫之后又遭遇这么多事，此时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太后都心疼坏了。 一旁的李福顺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妞妞成日“伯伯长伯伯短”的喊着，小姑娘又乖巧可爱，他冷硬的心早就化成一团，此时主动凑到太后身边，小声说道：“娘娘，大人忧思成疾尚且容易病倒，何况是个小孩子呢？” 太后也心疼妞妞，但又不舍得让乖宝贝离开自己，现在也没有到妞妞离开的时候。 李福顺继续说道：“娘娘，妞妞虽然不方便出宫，但却可以将顾夫人、顾老夫人请进宫来，小孩子没有不想娘的，正好后天要举办宫宴，娘娘不如给顾家一份恩典。” 太后立马抱着妞妞哄道：“明日你要读书，皇帝也答应了，让你父亲做教导你们的先生，后天我让你母亲、你祖母进宫来，你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小姑娘闻言，立马眼睛亮晶晶的，捧着脸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居然双喜临门，谢谢太后奶奶！” 妞妞说完，伸长脖子，在太后苍老的脸上亲了一下。 太后立马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随口说道：“你以后要是想你娘了，太后奶奶就召她进宫！” 妞妞高兴得恨不得欢呼起来，说道：“那我要天天都见到娘和柳姨！我还想见爷爷奶奶，见哥哥们！” 太后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倒是一旁的李顺福说道：“我的小姑奶奶诶，外男轻易进不了后宫，就连顾夫人，想进来一趟都要检查半天呢，您真要天天见她，只怕顾夫人也做不了别的了，只顾着入宫了。” 妞妞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低垂着脑袋。 太后看着这情形，又忍不住揪心，瞪了李福顺一眼，似是在怪他多嘴。 后宫里并不是第一次接孩子进宫，但从第一次祈福招子开始，太后就非常清楚相关规矩，这些孩子们，并非外界猜测的那样养一两个月就能回家，而是要养至少半年，只有这样，才能引得送子娘娘送子。 太后再心疼妞妞，也不会坏了这个规矩。 还不等她老人家想出哄孩子的话，妞妞就已经打起精神来，问道：“太后奶奶，是不是哪位娘娘怀孕了，我就能回家了？” 太后闻言愣住了，因为她失望的次数太多，就算这一次，其实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是一旁的李福顺立马接话道：“对啦！妞妞说的对，娘娘们怀孕了，就说明妞妞做了大好事！” 妞妞用力点头。 太后见孩子没有继续纠缠让家人天天入宫的事，也微微松了口气，又对着李福顺说道：“后天的宫宴，不仅要给顾家恩典，其他人家也不能忘了，省得外面的人说哀家厚此薄彼。” 太后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落人口实。 李顺福恭敬应了下来，又看到太后脸上浮现疲惫之色，赶忙说道：“娘娘，您大病未愈，不能操劳，要不，休息一会儿？” 太后转头看向妞妞，妞妞一脸担心模样，抓着太后的手说道：“太后奶奶，生病了不能强撑着，要多休息！” 太后笑着点点头。 妞妞也没立马离开，而是眼看着太后躺在床上，小姑娘又一副小大人那模样：“太后奶奶，我唱歌谣哄你入睡。” 太后很想说，她自从上了年纪之后，睡眠质量就不太好，晚上入睡都已经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何况是这样白日里的睡眠。 白天她偶尔累了，也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压根就没办法睡着。 妞妞张口，哼唱着张芸娘过去哄她入睡的小曲。 太后听着小姑娘低声哼唱，渐渐竟然真的睡深了过去。 李福顺和孙嬷嬷这两个贴身伺候太后的人，听着床榻上传来太后均匀的鼾声，彼此对视一眼，全都眼中浮现惊异之色。 妞妞唱着唱着，自己也有点犯困了。 小姑娘本就没有太多的尊卑之别，当场脱下鞋，在太后身边睡着了。 李福胜和孙嬷嬷犹豫了下，两人都没有当恶人，而是任由祖孙俩躺在一处。 睡梦中的太后，似是梦见了什么美事，微微侧着身子，长手一揽，将小姑娘抱在怀里。 顾家宅子里，太后身边的下人做事一向用心，当天就将后天参加宫宴的消息传了出来。 顾老太就连国公府的宴会都不敢去，此时急得团团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张芸娘在一旁安抚道：“娘，宫中赐宴，本就是恩典，不会有人为难您的，况且，您不是在家里也十分想念妞妞吗？” 顾老太用力摇头：“那些贵妇人一个个都难缠的很，怎么可能不为难我？我什么礼仪都不懂，进去了也是给你们添乱，万一因此有人笑话老二和妞妞，就是我的罪过了！” 顾老太态度很坚决，她怎么也不肯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孩子们的借口。 张芸娘见她如此，也没了法子，只能说道：“您要当真不愿意去，到时候我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顾老太立马说道：“你就说我病了……” 这话刚一出口，顾老太又怕宫里的妞妞担心，改口说道：“你就说我头疼，是晚上没睡好，气色太差……不能说我生病！” 张芸娘无奈点头。 而宫里，原本已经十几年没再午睡过的太后，这一觉竟然直接睡了小半个时辰，等她从睡梦中醒来，她的脸上还满是迷茫。 怀里的小姑娘正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晶莹。 “孩子！一定要给个孩子！”妞妞在梦里不知道对谁这么喊着。 太后听到这话，心跳都漏了半拍。 343.第343章 重返学堂 第343章重返学堂 一旁负责侍奉的孙嬷嬷小声问道：“太后娘娘，要不要老奴将妞妞唤醒？” 太后赶忙摇头。 就算不为了这个还没出现的孩子，她也不想打扰了妞妞睡觉。 妞妞一觉睡到自然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太后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乖宝，你是做了什么梦吗？梦见什么了？”太后满脸期待地询问道。 妞妞歪着脑袋，做出一副正在回忆的样子。 一旁的孙嬷嬷和钱荣盛都十分着急，偏偏又不敢催促妞妞。 妞妞过了很久才说道：“我梦见送子娘娘了……” 太后听到这话，呼吸都忍不住变轻了。 “你跟送子娘娘怎么说的？”太后询问道。 “送子娘娘说她不是来皇宫送孩子的。”妞妞说道。 太后听到这话，眼中的光顿时都熄灭了。 妞妞继续说道：“我拉住送子娘娘的衣袖，我不让她走！” 太后眼睛又亮了起来，紧紧盯着小姑娘的嘴巴。 “送子娘娘一定要走，我就跟着她耍赖，让她一定要送个孩子。” 太后立马追问道：“送子娘娘答应了吗？” 妞妞点点头：“娘娘答应了，不过她也说，只能送一个，她还说要不是我耍赖不让她走，原本应该一个都没有的。” 听到只有一个，太后面上瞬间迸发出无限欢喜来。 妞妞却十分内疚，说道：“对不起，太后奶奶，我太没本事了，我应该多跟娘娘要几个的。” 太后在将近三十年的等待中，早已经变得要求极低，能有孩子就不错了，她哪里敢奢求更多。 “没事没事，就算只有一个，奶奶都谢谢你。”太后将妞妞抱在怀里，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虽然太后也想到了，这根唯一的独苗苗可能是个女孩，但就算能有个女孩也不错了，总比皇帝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强。 虽然这只是小孩的梦，但是太后依然给自己宫殿里的下人们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们将这事随便说出去。 “让人将《彤史》传过来给我看看。” 《彤史》是记录皇帝房事的一本小册子，向来是由皇后保管，如今中宫空悬，这东西就直接放在敬事房里。 太后传过来之后，一打开立马看到上面许多厉贵妃的名字，往常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了，她只觉得碍眼的很。 不过最近这些日子，皇帝似乎宠幸贵妃也变少了，皇帝嘴上说着招子祈福不可信，但实际上近期也没少宠幸那些收了养女的妃嫔。 罗美人虽然没有养孩子，但因为妞妞喜欢她，皇帝就经常能在寿康宫见到她，男人没有不爱美色的，最近的三天里，全是罗美人受宠。 太后合上这本小册子，心想已经有了猜想，等到下午罗美人前来请安，要陪着妞妞写功课的时候，太后看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热切。 罗美人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问，依旧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只有面对妞妞的时候，罗美人才显示出几分真性情来。 “乖宝，你最近写字似乎有力气了。”罗美人诧异地看着妞妞最新写出来的大字。 她也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妞妞就能有这么大的进步。 妞妞抬起头，说道：“也许是因为姐姐教我的法子好，握了两天鸡蛋，我都感觉手上有力气了！还有，我最近长胖了！太后奶奶抱着我，也说我比以前重了，说我现在是小胖妞！” 罗美人伸手捏了捏妞妞的小脸蛋，轻笑出声：“小胖妞最招人疼了！” 妞妞也没觉得小胖妞是骂人的话，笑着和罗美人贴贴脸。 妞妞最喜欢美女姐姐，她感觉靠在罗美人怀里，写的字都比平常好看。 太后远远瞧着这情形，忍不住对着身边的孙嬷嬷说道：“要是这次真能如愿，那妞妞就是大功臣了。” 孙嬷嬷好听的话自然是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她又小声说道：“太后娘娘，您有没有觉得，和妞妞一起睡觉，似乎格外舒畅？” 太后闻言一愣。 她先前一直想着妞妞的梦话，倒是没有注意到今日她睡得格外舒坦，浑身上下似乎都轻盈了几分，就好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 等到晚膳过后，妞妞忽然发现自己的被褥，被人抱到了太后处。 “太后奶奶，我的房间是要给别人住吗？”妞妞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太后说道：“你的房间还是只留给你一个人的，只不过太后奶奶晚上一个人睡总是睡不着，想让妞妞哄着我睡觉，妞妞愿意吗？” 太后无师自通就学会了怎么和小朋友相处，妞妞听到这话，立马拍着自己的小肚子，说道：“原来是太后奶奶需要我帮忙，你就放心吧，我最会哄人睡觉了！” 太后已经见识了许多次妞妞的神奇之处，但第二日早起，仍然觉得万分惊讶。 她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觉好眠到天亮，她没有做不完的梦，只感受到似乎是回到母亲怀抱里的踏实舒适。 而她的母亲，已经过世几十年了，这一整夜的好眠，让太后白日里都忍不住回味许久。 一直等到早膳过后，妞妞背着小书包兴致勃勃地冲出寿康宫来，太后才回过神来。 “中午叮嘱御膳房，多做些妞妞爱吃的菜……”太后刚说到此处，忽然又补充道：“让御膳房额外做出一份吃食来，掐着点送到学堂里去，来回奔波的，顾先生只怕都没空吃饭。” 钱荣盛自然知道太后这是爱屋及乌了，生怕顾明达会饿肚子，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老奴想跟您讨这份差事，老奴正好可以同罗美人一起，将妞妞接回来。” 太后随意点点头，对于学车送饭她没有多少别的想法，让钱荣盛亲自跑一趟，正好也能震慑住御膳房那些捧高外地的小人，让他们不敢敷衍顾明达的饭菜。 妞妞几乎是扯着罗美人和沈翎往前跑：“美人姐姐，今天是我爹爹第一日来宫中上课，我要看看这么多天，爹爹有没有想我！” 344.第344章 你受到不公正对待了? 第344章你受到不公正对待了？ 本朝以瘦为美，无论是罗美人还是沈明，平常都是弱柳扶风的模样，如今被妞妞扯着往前走，两人只能同时在心里感慨小孩子的精力旺盛。 “你要不然先走！我实在是跑不快了！”沈翎气喘吁吁地说道。 妞妞停下脚，回头看了沈翎一眼，眼中突然露出一抹诧异来：“翎姐姐，为什么那个大哥哥一直盯着你？” 沈翎回头，顺着妞妞的视线看了一眼，远远就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宗室子弟，算起来似乎是她的表哥。 沈翎忽然想起某些不太好的回忆，立马拉着妞妞就往前跑。 妞妞忍不住问道：“翎姐姐，你不是走不动了吗？” 沈翎没说话，只是闷头往前跑。 而身后那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似乎还大声喊了两句，但沈翎跑得太快，这些声音逐渐消散在风里。 “不是说外男不好进宫吗？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男人？”妞妞忍不住问道。 沈翎只是转念一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皇帝让十岁以下宗室子弟入宫学习，如今跟着进来的这几个年纪不轻的公子哥们，应该是打着送弟弟进来的旗号。 外男确实不轻易进宫，但他们是宗室子弟，一心想要进来，总比其他人要容易点。 而男子们读书的学堂，就安排在百孙院不远处的一座宫殿里，那里原本是上书房所在的位置，腾出来给他们用，倒也不算埋没了他们的身份。 顾明达此时已经在百孙院门口等着，翘首以盼许久，看到妞妞之后，立马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爹爹！” “乖宝！” 十几天不见，顾明达将乖女儿牢牢抱在怀里，那个架势似乎恨不得还要抱着转几圈。 一旁同样远离父母亲人的其他小姑娘们，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眼热，她们的父亲，似乎从未这样抱过她们。 沈翎羡慕地看了几眼后，就提前进了院子里，其他姑娘们有样学样，生怕打扰父女团聚。 只有厉三姑娘，鼻间发出一道轻嗤，然后捧着怀里的《女诫》，昂着脑袋进了院子里。 “胖了！”顾明达掂了掂女儿的重量。 妞妞立马说道：“我在宫里这么多天，虽然天天都很想爹爹和娘，还想爷爷奶奶、哥哥们和柳姨，但我仍然有好好吃饭！” 顾明达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女儿光洁的额头，夸道：“我们乖宝最乖最听话！” “爹爹，你们在家里有没有想我？”妞妞又问道。 顾明达说道：“怎么可能不想？你进宫之后，你娘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半夜还会突然惊醒，满床乱摸着找女儿！”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急的都要掉金豆子了：“我想出宫，我想回去陪娘睡觉！” 顾明达赶忙说道：“不哭不哭，你娘现在习惯了也好了，你在宫里别担心。” 妞妞这才收起金豆子。 顾明达虽然看到女儿长胖了，也不像是受委屈的样子，但还是低声询问道：“乖宝，你跟爹爹说实话，宫里是不是有人给你委屈了？” 妞妞摇了摇头：“没有人给我委屈受，太后奶奶和皇上伯伯对我都很好，只是贵妃娘娘似乎不太喜欢我。” 妞妞虽然在皇帝那里受了委屈，但皇帝道了歉，妞妞就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小姑娘只记了还没道歉的贵妃的仇。 顾明达心思一动，仔细询问女儿：“贵妃如何不喜欢你了？跟爹爹好好说说。” 等到妞妞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顾明达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惹了厉贵妃不高兴，但厉贵妃显然是不乐意让妞妞好过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妞妞有些委屈的说道。 顾明达向来护短，也不觉得自己的女儿能做出什么得罪贵妃的事，赶忙说道：“她一个大人，无缘无故针对小孩子，肯定是她的问题。” 妞妞听到这话很高兴，扬着小脑袋说道：“喜欢我的人好多好多的，也不缺她这一个！” 顾明达见女儿想得开，这才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女儿头发上的小铃铛：“时间不早了，进去上课吧。” 妞妞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想要牵着父亲的手。 “学堂里，我们就是老师和学生。”顾明达提醒道。 妞妞将手缩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也对，爹爹教过的，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进去之后，妞妞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顾明达的视线却在全场看了一圈。 “姑娘们，劳烦站起身。”顾明达对着七个小姑娘说道。 不管顾明达是不是妞妞的父亲，他板着脸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严肃的。 七个小姑娘全都站起来后，顾明达又说道：“个子矮的坐前面，个子高的坐后面。” 他对每个人的座位进行了重新排序，原本坐在前排的厉三姑娘，直接被调到后排去了，她脸上还带着些许不服气。 “先生这么排位置，是因为偏心自己的女儿吗？”厉三姑娘忍不住问了出来。 顾明达此时还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只是问道：“你是觉得不该用高矮来排位置吗？你觉得应该用什么来排？” 厉三姑娘说道：“我觉得位置，谁抢到了就是谁的。” 顾明达随口说道：“那以后你们每天早上都要抢一次吗？市井里摆摊，都是这么抢的。” 厉三姑娘听到这话，顿时气得鼻子都冒烟了，她自觉是千金贵女，没想到顾明达拿她和市井妇人作比较。 顾明达继续说道：“你如果愿意，我们也可以定这样的规矩。” 顾明达看起来倒是很开明，但实际上他都这么说了，厉三姑娘自然不肯再答应下来。 “先生误会了，我并非有心争抢，只不过希望先生能够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厉三姑娘依旧暗戳戳指责顾明达不公正。 顾明达面上依旧带着笑，似是丝毫不在意小孩子的些许挑衅，说道：“这位小姑娘，你这么在乎公平，难道是因为在宫中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了？” 345.第345章 念三字经 第345章念三字经 妞妞听到这些话，不禁回想起父亲曾经教过她的，如果遇到自己不想要回答的问题，可以采用反问对方的方式，将问题还给对方。 如今她看着父亲，感觉像是在看一场实践。 厉三姑娘此时被顾明达质问得脸都白了，这问题她是万万不敢给肯定答案的，只能说道：“没有……我没有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对待……我只是……只是……” 顶着顾明达似笑非笑的眼神，厉三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她害怕顾明达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能说道：“我觉得按照个子高矮来分配位置，这种方法极好，并无任何不公平之处。” 顾明达点点头，没有再为难厉三姑娘。 座位调整好之后，妞妞和秦静姝两个年纪小的坐在第一排，沈翎坐在最后一排，厉三姑娘在倒数第二排。 顾明达和之前的吴先生一样，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毫不避讳地说道：“想必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顾曦的父亲。” 一群小姑娘们也没想到顾明达说话这么直接，居然主动说了这事，顿时面面相觑。 顾明达继续说道：“虽然我和顾曦是父女，但是今后在授课时我会一视同仁，不会厚此薄彼。” 顾明达的言下之意便是授课之外，她们便管不了了。 紧接着便是点名。 因为学生名单增添了沈翎，沈翎是长公主的女儿、皇太后的外孙女，自然不能将她的名字放在末尾，做这名单的人，干脆重新写了一份，如今沈翎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沈翎。”顾明达点名。 沈翎立马站起身来。 沈翎过去就很羡慕哥哥和妞妞能有顾明达这么开明又有意思的老师，如今她终于得到机会跟随顾明达学习，自然十分激动。 顾明达看着小姑娘这样，也有些无奈，他自然知道沈翎想要听什么样的课，但这些课并不适合在这个学堂里开讲。 “你读过哪些书？”顾明达询问沈翎。 沈翎也没多想：“《诗经》《孟子》《左传》……” 沈翎在一众闺秀中，算得上是饱读诗书，她一开口，顾明达就频频点头，显然作为老师他也非常赞同女学生多读书。 “你读过的书不少，应该可以直接跳过开蒙，那你如今希望增长哪些方面的学识呢？”顾明达询问沈翎。 沈翎脑中顿时浮现四个字：因材施教。 她面上一喜，立马说道：“我想和哥哥一样学习！” 这话一出，厉三姑娘顿时诧异地看了沈翎一眼，在她的印象里，沈长风还是那个满京城都知道的纨绔子弟，沈翎也真是想不开，怎么要跟沈长风学？ 顾明达随意点点头，说道：“为师知道了。” 他紧接着点其他人的名字，提出了一样的问题。 但其他人的回答就显得五花八门。 妞妞乖巧说道：“爹爹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顾明达嘴角微微上扬，但还是提醒女儿：“在课堂上，你要喊我老师或者先生，下不为例，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知道啦，顾先生。” 顾明达听着女儿这样称呼，笑呵呵地点点头，又看向其他孩子们，说道：“你们想要学什么，可以尽可能的跟我说，我争取都满足你们。” 小孩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老师，她们过去的老师全都是权威的代名词，基本上老师们教什么她们学什么。 顾明达这平易近人的模样，确实让不少小姑娘卸下心房。 而秦静姝的回答是：“我想当个让别人都喜欢我的人！” 厉三姑娘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是有多不讨人喜欢呀，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静姝顿时小脸涨得通红，委屈地低下头去。 顾明达微微皱眉，开口说道：“好！秦姑娘很勇敢，等于做常人不敢做这事，我们扪心自问，难道不希望被别人喜欢吗？难道特别享受被人讨厌的感觉吗？” 秦静姝听到这话立马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明达。 她被厉三姑娘嘲笑的时候，都感觉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如今被顾明达这么一说，好似她成了个大英雄。 妞妞带头说道：“静姝好勇敢！我以后也要跟她学！” 坐在秦静姝后座的宋妙妙，此时也说道：“我也希望世上所有人都喜欢我！” 有了师长的肯定，又有同窗的附和，秦静姝再度挺直身板。 倒是厉三姑娘又一次被顾明达问住了，她看着其他人凑在一起和乐融融的模样，感觉自己似乎被排挤的更厉害了。 宋妙妙说起自己想学什么的时候，就有些突发奇想：“我不仅想要讨人喜欢，我还要大家都怕我！” 顾明达忍不住说道：“你要大家因为怕你才喜欢你，还是因为喜欢你而怕你？” 宋妙妙听到这话，顿时小脸皱成一团，半天都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系。 轮到厉三姑娘的时候，她开口说道：“我想学什么，你都能教吗？保证教会吗？” 顾明达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哪个老师，可以说这样的保证。” 厉三姑娘立马将下巴微微昂起来，她本是想用鼻孔看人，奈何顾明达的位置更高，她这么做反倒看上去有些滑稽。 “既然你无法保证，那又何必要问呢？你这样的学识，如何做我们的老师？” 顾明达完全不惧怕刺头，面上依旧带着笑，说道：“厉三姑娘在何处见过这样的老师吗？我倒想跟他请教一二呢。” 厉三姑娘只是因为讨厌妞妞，所以才要跟顾明达找茬，自然没见过全知全能的老师。 她再一次被问住了。 顾明达拿出一本三字经来，说道：“厉三姑娘既然不肯说自己学过哪些书，又想增加哪方面的学识，麻烦厉三姑娘将这书念一遍，我也好知道厉三姑娘有没有开蒙。” 厉三姑娘望着被塞到手里的书，只觉得像是受到奇耻大辱。 “我又不是才入学的孩童，我认识的字很多、读的书也不少，凭什么我要念三字经？” (本章完) 346.第346章 不将话说绝 第346章不将话说绝 顾明达说道：“那厉姑娘读过哪些书？” 厉三姑娘原本想用不配合的方式，反抗顾明达，如今被塞了《三字经》之后，也不敢继续了，而是老老实实回答。 顾明达随便点点头，没再问她想要学什么，而是回到上首，说道：“你们在家中都请了先生，并非才入学的孩童，开蒙的书籍也不用额外准备。” “我要教的，是为人之道，你们想要学习的知识，都能从为人之道上找到答案。” 听着这话，沈翎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但顾明达继续说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今天我们要读的第一篇，便是《左传》，读《左传》始于《郑伯克段于鄢》。” 沈翎很想说这篇自己已经读过。 但她又想看看顾明达的讲解中，是否有许多她未曾注意的细节。 顾明达先不带任何情感偏向地将整篇文章讲解一遍。 除了沈翎和妞妞，在场其他小姑娘其实读书进度还没到这里，顾明达又极其擅长讲故事，小姑娘们自然听得如痴如醉。 “《郑伯克段于鄢》，你们从这个故事中能够看见什么？秦静姝，你先来。”顾明达第一个点名坐在妞妞左边的秦静姝。 秦静姝站起身来，经过之前的事后，小姑娘此时并不怯场，略一思索，便说道： “共叔段有这样的下场，全都源于其母武姜的偏心，过度偏爱幼子，以致长子郑伯心生怨念，为人父母者，不应以个人喜好而格外偏爱某个子女。” 秦静姝说起这些话，一时竟然忍不住感怀自身。 顾明达点点头就让秦静姝坐下了，而后又点名：“顾曦，你说。” 妞妞站起身来，脆声说道：“上一次听这个故事，我只怪母亲偏心，如今再听，我忍不住想着，共叔段也有错，他仗着母亲偏爱，肆无忌惮，毫不反省。” 顾明达依旧没有评价，又点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这种点名，在前面的人其实更占便宜，因为能说的话更多。 哪怕顾明达的态度一直表现得十分开明，但在这一个接一个的点名中，小姑娘们还是忍不住觉得这是一场随机考核，不免紧张起来。 等轮到宋妙妙的时候，小姑娘整个人急得团团转，磕磕巴巴说道：“我……我实在不知要说什么了，她们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课堂上有人发出窃笑声。 顾明达却耐心安抚道：“所以你赞同前面同窗们的观点，对吗？” 宋妙妙点点头。 顾明达说道：“没事，你坐下吧，和他人重复了，也只能说明你们志同道合，并不是说明你没有认真想。” 顾明达的安抚，让宋妙妙很是松了口气，毕竟这个老师看起来真的很讨人喜欢，宋妙妙也不想顾明达觉得她不用心。 顾明达又点到下一个小姑娘。 但陈元娴显然对这故事思考很深，说了一句：“郑伯先放狠话，而后又原谅母亲，算是朝令夕改，我们日后说话做事，要三思而行，尽量不将话说绝，避免日后后悔。” 妞妞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说话的陈元娴，小声说道：“陈姐姐好厉害，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 顾明达脸上也露出赞许之色，说道：“你能想到此处，说明你是个极为细心之人，话不说绝，人心不伤尽，这样日后也能有回寰的余地。” 陈元娴听着顾明达的夸赞，嘴角忍不住弯起。 接下来就轮到厉三姑娘，如果没有陈元娴的珠玉在前，仅仅跟在宋妙妙后面答题，说一句“我的想法一样”，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 但厉三姑娘是个要强的人，她也一直觉得，在场这么多人里，也就她和沈翎担当上是真正的名门贵女，私心里甚至觉得沈翎也不及她优秀。 陈元娴忽然冒头，厉三姑娘自然不甘心被比下去，她绞尽脑汁，还真抓住了一些什么。 “共叔段虽有错在先，但郑伯对共叔段赶尽杀绝，到底失了身为兄长的仁义。”厉三姑娘煞有介事地说道。 顾明达还没开口，就有人忍不住为郑伯抱屈。 “共叔段得寸进尺，他有那样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郑伯还要怎么当好哥哥，干脆将王位也让给他坐？”沈翎大声反驳。 厉三姑娘说道：“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的自然应该关爱爱护小的。” 沈翎辩解：“长兄照顾幼弟，幼弟也该尊敬长兄，兄友弟恭，缺一不可。” 厉三姑娘一时说不过沈翎，转过头来，不情不愿地想要让顾明达当裁判。 顾明达却说道：“历史故事就像是一面镜子，每个人望了进去，都能看到不同的模样。” “这些模样，全都来自于我们内心，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就能在镜中看到什么样的模样，是非对错，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评判，而是全看你们内心究竟认可什么。” 顾明达这话，倒是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翎面色变幻片刻后，说道：“我坚持我的看法。” 厉三姑娘感觉很别扭，但又不知这别扭从何而来，只能梗着脖子说道：“我亦不改其志。” 等到所有人的说法听完后，顾明达总结说道：“郑伯全篇不过五百字，这五百字里有人看见废长立幼，有人看见为母偏颇，有人看见兄长仁厚，有人觉得郑伯刻意放纵……文字终究只是文字，能够看见什么，又从中学到什么，这都是人决定的。” 其他人尚且还没察觉到这一番话的分量，坐在最后面的沈翎，年纪最大，思考得也最深。 她只觉得，顾明达不是在教这个故事，而是在教她们如何做人。 顾明达继续说起下一篇故事。 今日上了一个时辰的课，也不过讲了《左传》里两个故事，等到顾明达宣布下课的时候，不少学生还没回过神来。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她们竟然觉得这比玩耍的时候还要快，顾明达的课堂一点都不枯燥，如果可以，她们甚至想一直上课听故事。 顾明达本想留下妞妞单独说几句话，一转眼，却看到屋外一抹明黄色的衣角。 《郑伯克段于鄢》是《春秋左氏传》中的名篇，由左丘明所作。主要讲述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郑庄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夺国君君权位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郑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其弟骄纵，于是欲夺国君之位，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庄公怨其母偏心，将母亲迁于颍地。后来自己也后悔了，又有颍考叔规劝，母子又重归于好。 347.第347章 香味怪异 第347章香味怪异 顾明达不知道皇帝在门外听了多久，但自己上课虽然与旁人不同，其实并不出格。 一想到此处，顾明达便松了口气。 皇帝没有一直待在外面，而是朗步走了进来。 “仲德这堂课，当真是别开生面。”皇帝夸赞道。 顾明达立马拱手说道：“陛下对臣委以重任，臣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是能让学生们有所进益，微臣便觉此行不虚了。” 皇帝听到他这样认真处理自己交代下来的差事，对比先前从来这上课就找由头惹事的吴先生，自然无比满意。 妞妞在一旁，睁大眼睛，满脸不解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她可爱，到底没忍住，伸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拍了拍，问道：“今日你爹爹用心教导，你可学到什么了？” 妞妞用力点头，略带得意地说道：“爹爹教的，我都用心记了，爹爹今日讲了《郑伯克段于鄢》和……” 小姑娘言简意赅将今日授课内容说了一遍，无论是顾明达讲的，还是其他小姑娘们说的，妞妞都记得牢牢的。 谁都喜欢好学的孩子，皇帝也不例外，满意地点点头，但嘴上还是说着：“也就你爹来了，才能制住你这皮猴子。” 妞妞听到这话，苦着一张脸，说道：“皇上伯伯，我才不是皮猴子，我是小兔子。” 妞妞属兔，所以一直以小兔子自居。 皇帝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明达在一旁，看着女儿和皇帝的相处模式，内心放松之余，又忍不住升起一抹酸意来，皇帝现在看着，比他这个真爹更像妞妞的爹。 钱荣盛进来小声禀告皇帝：“陛下，罗美人身边的小路子，进来打探是否放学了，美人娘娘等着接妞妞放学。” 罗美人深知内外有别，她不敢自己进这学堂，而是站在远远的地方，今日也是拖堂太久，她才让身边伺候的太监进来探查一下。 今天百孙院外风平浪静的，丝毫让外人看不出来皇帝的圣驾在此，罗美人依旧按照惯例，让小太监进来打探。 皇帝随意摆了摆手，说道：“既如此，妞妞你先回寿康宫，朕与你爹还有话要说。” 顾明达和妞妞难得父女重逢，先前已经说了不少体己话，此时不舍之情倒没那么重。 妞妞蹦蹦跳跳跑到罗美人身旁，还没扑进人怀里，忽然鼻子一皱。 罗美人赶忙问道：“乖乖，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妞妞摇摇头，说道：“美人姐姐，你今天身上的味道虽然香，但有点怪。” 罗美人听了这话，她倒是丝毫察觉不出异样来，说道：“宫中女眷成日焚香，哪有一日不香的。” “不一样的，跟昨日的香不一样，今日的香我不太喜欢。” 罗美人说道：“可今日和昨日用的熏香都是一样的呀。” 罗美人还对着侍女招了招手。 侍女也凑近闻了闻，说道：“小主，奴婢鼻子没有顾姑娘灵敏，实在不知道哪里奇怪。” 罗美人拉起妞妞的手，说道：“乖乖，可能刚刚我从御花园穿过来，身上沾染了一些花香，所以气息变杂了。” 妞妞却还是皱眉。 罗美人看小姑娘完全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说道：“好好好，你不喜欢，姐姐日后就不用这熏香了。” 妞妞听到这话，勉强舒展眉头，被罗美人牵着手回了寿康宫。 百孙院里，皇帝随意翻了下顾明达案桌上的书本。 顾明达并不清楚小姑娘们的实际学习进度，因而准备的书不少。 “有备无患，顾卿思虑周全。”皇帝夸道。 皇帝本来是临时起意，让顾明达去给宗室子弟上课，如今看着他就连小姑娘们的讲课都用心准备，倒是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下午的课，顾卿预备如何讲？”皇帝问道。 顾明达躬身答道：“陛下，微臣愚钝，上午的课怎么讲，下午的课便预备怎么说。” 皇帝闻言一愣，他想说一群小姑娘，如何能与未来皇帝相提并论。 顾明达继续说道：“陛下，微臣一直觉得，教书育人，最终的目的，并非增长多少学识，而是明白书中想要传达的道理，让学生知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皇帝忍不住沉思起来。 他倒没觉得顾明达在撒谎，毕竟沈长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长风拜了顾明达这个状元为师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会和老师一样，走上科举之路，他们还观望着，看看顾明达究竟有没有真本事，能不能将朽木雕出花来。 若是沈长风能高中，哪怕只是个举人，京城的人恐怕都会将顾明达捧上圣师的位置。 顾明达有才能，但这一身本事，也要陛下看见，才不算埋没了。 先前虽然皇帝召见，可诸多细节，皇帝压根没有瞧见，他也不能主动开口，他原本想着，上一段时间课之后，说不定能引来皇帝关注。 到那个时候，就是跟皇帝阐述自己教学理念的好时机。 顾明达低估了皇帝对妞妞的喜爱程度，他没想到，自己上课第一天，就能引来皇帝关注。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若不想争上游，何必要考科举做官呢？顾明达爱妻子爱儿女爱家人，亲儿子可能在禁宫里，养女还藏着身世的大雷，这林林总总，他都需要权势才能护住。 当然，他自己也并非清心寡欲之人。 既要在皇帝面前挂名，当个寻常老师有什么用，自然要和旁人不一样，先前在开设科目上提的意见，只是开胃菜而已。 “明心见性，一个心善之人，只要保持本心，哪怕学了杀人术，也只会用杀人术救人，而一个心毒之人，哪怕日日都学劝善科，也未必能对他人伸以援手，微臣虽蒙陛下钦点，领教养之责，行言传身教之事，但归根结底，只能引导，难以撼动本心。”顾明达满眼诚恳。 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联想到沈长风的例子，顾明达这并非推托，而是在说自己只能顺着纹路雕琢，没办法将一个坏人感化成好人。 “顾卿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皇帝依旧面无表情，没有露出半点倾向来。 顾明达也不着急，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帮助陛下找出那位最合适的人选。 钱荣盛本来不想打断君臣闲聊，如今接到消息，也顾不得了，急匆匆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说道：“陛下，寿康宫出事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出处在元朝无名氏写的杂剧《庞涓夜走马陵道》的开头里即“楔子”。 348.第348章 安抚 第348章安抚 先前罗美人接了妞妞放学，一进寿康宫，看到太后笑容满面，便知这位贵主今日心情不错。 罗美人如今和太后已经十分熟稔，行礼之后，像是玩笑话一样说道：“太后娘娘，您不知道，咱们妞妞跟亲爹上了半日课，就成了小狗鼻子，非要说臣妾今日身上的味道很怪，明明臣妾和昨日用的是一样的熏香。” 妞妞说道：“不一样，这味道我觉得很难闻，闻了之后立马就不舒服。” 罗美人这个直面熏香的人，都没有半点异常，她真的很难往深处想，但她看着小姑娘不舒服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疼。 “我现在就回去沐浴，乖乖，你好好休息。”罗美人打定主意，今天就算将自己洗秃噜皮，也不能让乖宝不舒服。 太后却忽然警醒起来，妞妞是自己心头宝，罗美人和妞妞走得近，近日又时常承宠，梦里的孩子可能应在她身上，这两人太后谁都不愿出意外。 妞妞有福气这事，在太后这里都是盖了章的，能让福娃都觉得不对劲的，说不定是真的不对劲。 “李顺福，你带着人去罗美人宫里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太后吩咐道。 李顺福是陪着太后一路宫斗过来的老人，宫中人的那些手段，他也略知一二，由他去查，太后才能放心。 罗美人想起先前太后中毒那事，到现在还不明不白，霎时间她脸色惨白，刚想抱住妞妞，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怪香，吓得只能远离妞妞几步：“太后娘娘，难道有人想要借臣妾之手，坑害您和妞妞？” 她面上惶恐又内疚。 太后看了她一眼，和这人在一起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太后自然能看出来，这是个心思浅的，没有多少宫斗经验，很容易就被陷害。 至于罗美人是不是想要害人？ 太后轻而易举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和妞妞，如今都算是罗美人的靠山，除非疯了才会做这样害人害己的事。 “你别太害怕，也未必真的有人下手做了什么，只不过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太后随口说道。 罗美人在太后的安抚下，勉强放松下来，只是她一想到身上可能有异常熏香，此时呼吸都忍不住变轻了。 罗美人如今居住在距离寿康宫极近的永福宫，李顺福搜宫的动作是突然下来的，永福宫里的人压根就没有任何防备，没有提前得到消息，许多东西自然也来不及收拾。 李顺福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搜出一盒熏香来。 太医院也来了三位太医。 先前李太医能给太后下毒，是因为他的太医身份，算是灯下黑。 如今三位太医一起，算是互相验证，也不怕里头藏着谁的暗子。 “太后娘娘，罗小主，这熏香看似是宫中嫔妃们惯用的安神香，实则里面换了一味香料，便变成了毒香。” 听着老太医微微颤颤的禀告，太后面色难看至极，她从不知道，这后宫居然变得跟筛子一样，三天两头出事端。 “毒性如何，若是一直熏着，会如何？”太后追问道。 三位太医对视一眼，依旧是年纪最长的那位站出来说道：“这毒香与安神香气息极为接近，非鼻子灵敏之人怕是分辨不清，若是长久使用，毒缓缓侵入心肺，熏个一两年，人浑浑噩噩，逐渐精神失常。” 罗美人骇得脸色惨白，她没想到自己才盛宠几日，就引来旁人这样的算计，先前冲撞贵妃都只是被罚禁足，如今居然要她发疯！ 妃嫔发疯，未来是什么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太后却想的更多，问道：“毒药若是伤害有孕之人和六七岁的幼童，会如何？” 太后这话指向性太明显。 三位太医强忍住了乱看的冲动，殿内服侍的其他人此时也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罗美人。 就连罗美人，此时都一脸恍惚，难道自己怀孕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片刻后，罗美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她才复宠几天呀，哪里能查出孩子来。 老太医压下心头杂念，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若是有孕之人一直熏着此香，定然损伤胎儿与自身，只怕孩子也保不住。” “至于六七岁的幼童，他们本就比成人体弱，只怕熏上几个月，就会痴傻呆滞，性命难保。” 老太医话音刚落，太后瞬间脸黑得跟墨一样。 相比较罗美人腹中还没影的孩子，妞妞日常都喜欢和罗美人待在一处，才是更危险的那一个。 孙嬷嬷在一旁小声说道：“太后娘娘，妞妞到底是外臣之女，虽然受您宠爱，按理说，宫中妃嫔没有对她动手的理由，她们盯着的人，应当还是罗美人。” 太后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怒火，哪怕心爱之人只是挨了边的池鱼，上位者依然会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 “查，给哀家狠狠查！”太后吩咐道。 皇帝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钱荣盛：“你派人帮着太后一起查。” 他在过来的路上就知道了毒香的事，得知太后无恙，他松了口气，心道应当是普通的后宫争宠。 待看到小脸苍白、满脸仓皇无助的罗美人时，皇帝心头升起一抹不忍来，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罗美人此番遭受无妄之灾，朕心甚怜，赐封号为‘顺’，已视抚慰。” 赐下封号之后，罗美人就比同级的美人高上半级，皇帝自觉已经安抚了她。 太后却觉得这赏赐太少，但皇帝金口玉言，她也没有反驳，而是说道：“皇帝，还好妞妞机警，第一个发现香料不对劲，要是天长日久熏下去，等罗美人怀孕了再发现，那就悔之晚矣。” 皇帝听到这话，想到这种可能性，也忍不住后背一凉。 太后继续说道：“罗美人领的香，都是内务府送过来，这幕后暗害之人，今日能给罗美人送毒香，谁知他日会不会送到御前？” 349.第349章 进慎刑司 第349章进慎刑司 原本还想着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皇帝，听到这话，暂时也明白太后是想追究到底了。 只是如今皇宫负责管理各项事务的内务府，是厉贵妃负责管理的。 哪怕这事不一定是贵妃做的，皇帝都想帮忙遮掩一下。 皇帝转头对着钱荣盛说道：“此事关系不小，你要仔细查清楚。” 钱荣盛听到这话也明白皇帝的意思，点头说道：“陛下放心，老奴一定帮着李总管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太后微微放心，又说道：“出了这样的大事，还是把贵妃唤过来问一问。” 但是皇帝直接替厉贵妃拒绝了，说道：“贵妃前两日感染风寒，如今已经卧床不起。” 太后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问道：“皇帝，你去看望过了？” 皇帝说道：“朕去看了，她的脸色确实不好，原本天热，谁能想到她居然变得如此严重。” 太后摇头说道：“既然她病着，怎么还让你去探望呢？也不怕过了病气，她这病症又来的古怪，谁知道是怎么染上的，皇帝你是万民之主，若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皇帝原本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些年来贵妃其实也没少拿生病邀宠，偶尔有个头疼脑热，就派人过来请他。 夫妻感情甚浓的时候，这些事皇帝自然不会细想，太后以前也不怎么管理后宫之事，并不知道这些细节。 如今被太后点出来，皇帝也觉得这事不妥，他如今年纪越大，就越发惧怕死亡。 “母后您教诲的对，儿子记住了，下次先派太医过去便是，等确定不会染给旁人，儿子再去看望。”皇帝说道。 太后点点头，又问道：“既然是病得起不来床，那如今宫中事务是谁在处理？” 皇帝看向一侧的钱荣盛。 钱荣盛作为总管太监，既是皇帝贴身伺候之人，也是皇帝在后宫的眼睛耳朵。 钱荣盛弓着身子回道：“宫里大小事，如今仍然是贵妃娘娘管着。” 皇帝听到这话，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关心之色。 倒是太后，立马说道：“贵妃本就病着，应当静养，怎么还要操持这么多事？这也太辛苦了！皇帝，哀家知道贵妃这些年处理宫中大小事务，一向尽心尽力，但你也不能把人往死里使唤呀。” 太后这话说的好听，但在场宫斗多年的老人，都明白这是在夺权呢。 皇帝也认同太后的话语，说道：“母后，那您觉得，如今这宫务，是否要提个人来代为掌管？” 太后听到皇帝口中说的是“代为掌管”，便明白贵妃依旧简在地心，轻易无法动摇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皇帝你看着办吧，宫里有不少老人，也熟识宫务，想必能够将后宫打理好。”太后说道。 皇帝听到这话，突然有些内疚，这段时间风波不断，贵妃这个后宫管理者其实难辞其咎，但太后也没有明着怪罪。 “母后，儿子觉得李昭仪不错，她入宫早，又是您的族亲，这么多年一直安守本分，想必也能将宫务打理的很好。” 贵妃躺在床上病得稀里糊涂，先接到毒香才熏了一天就被察觉的坏消息，又接到自己的掌管后宫事务的大权，被皇帝移交给李昭仪。 就连她一直代为保管的凤印，都被转交给了李昭仪。 “谁干的！陛下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夺了我的权？”贵妃强撑着身子，坐在床上质问大宫女。 贴身大宫女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回禀娘娘，咱们的人只打听到，陛下是在寿康宫下的这命令，寿康宫管得紧，咱们的人一直安插不进去，到底里头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 “太后！一定是她！这个老不死的！一把年纪，就想着给娘家亲戚谋好处！”贵妃恶狠狠骂道。 大宫女听到这些话语，顿时满脸惶恐：“娘娘，隔墙有耳……” 贵妃往常脾气并没有这么暴躁，平常只做恶毒事，从不会将话说的这么难听。 贵妃此时满脸焦躁，原本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筹谋，皇位也好，太后也罢，她都已经慢慢布局，只待时机一到，她就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但是从妞妞出现，从她看到妞妞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事情完全脱离掌控。 此时，精神上的折磨和身体上的病痛交织在一起，让贵妃有些神志不清，喊道：“她，一定是她！她又回来了！她来了我就不顺！我要她死！” 贴身大宫女压根不知道厉贵妃口中的人是谁，但是她从前见到的厉贵妃一直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很少像现在这么癫狂。 “娘娘，你冷静一点！她不在这里，您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是！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养好自己的身体！”贴身大宫女用心劝说。 厉贵妃转头看向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她的手，力气之大，好似要将手腕捏碎一般。 “你说的对……我要养好身子……夺了宫权不要紧……只要我病好了……我还能对付她们……” 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话，贴身大宫女赶忙将熬好的汤药送到她嘴边。 她一边喂药，一边随口说道：“您病了也有两天了，这苦药渣子喝了好几顿，怎么就不见好呢？” 本是随口抱怨，却没想到厉贵妃居然听进去了，推开喂到嘴边的汤药：“这药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有人给本宫下药了？” 厉贵妃在旁人的药里玩了花样，她如今由己及人，便忍不住怀疑旁人也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 贴身大宫女闻言一愣，说道：“娘娘，应该不会有问题，这汤药都是可信之人煎煮的，开药的大夫也是咱们的人。” 厉贵妃摇了摇头，说道：“查，你去查清楚……本宫先不喝了……” 贴身大宫女听她这么说，也没有再劝。 厉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此时又急匆匆走了进来：“娘娘，大事不好，内务府负责香料采买、分配的太监们，全都被陛下送进慎刑司了。” 350.第350章 全族陪葬 第350章全族陪葬 厉贵妃听到这话，眉头微皱，说道：“进去就进去，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难道这些人还能牵扯出本宫？” 听她这么一说，两个心腹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因为这些太监们，就算牵扯出厉贵妃，凭借皇帝多年宠爱，厉贵妃也不会伤筋动骨，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很容易丢了性命。 厉贵妃一个劲催促大宫女去查自己在喝的汤药，这汤药压根就没有问题，大宫女拉着太医将药渣子、药锅查了大半日，连同小宫女们也排查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等到她带着排查结果，匆匆跑到厉贵妃面前复命，厉贵妃却还不肯信。 “是不是姓刘的也背叛本宫？你去太医院再找两个太医过来！” 贴身大宫女听到这话，无奈说道：“娘娘，刘太医全家都在舅老爷的掌控之下，他怎么敢背叛您？您这样无端怀疑，也许会让他寒心！” 厉贵妃病得昏昏沉沉，她做的恶事太多，过去没少在别人的药方子上耍花样，她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遭受同样的手段。 “一个太医而已，管他寒不寒心！“厉贵妃始终一意孤行。 贴身大宫女满脸无奈。 “你亲自去找太医，其他人我信不过，至少要找三个人！”厉贵妃叮嘱道。 对于自家主子的虚空打靶，贴身大宫女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又急匆匆地朝着太医院赶。 只是她在外头没走几步路，迎面就碰上李顺福和钱荣盛一起带着人朝这边走。 “桃枝姑娘，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李顺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大宫女面色一白，立马说道：“两位公公见谅，奴婢奉了厉贵妃之命，要去太医院办事，等办完事再跟你们走，可好？” 李顺福和钱荣盛作为宫里老人，自然知道这是拿厉贵妃扯大旗。 但是他们俩谁都不在意厉贵妃。 “不着急，有什么事，等从慎刑司出来再办吧。”李顺福阴阳怪气地说道。 钱荣盛也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们俩其实觉得运气挺好，桃枝凑巧被厉贵妃派出来办事，若非如此，他们俩到贵妃宫里去抓人，贵妃有心阻拦，事情绝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 桃枝想要让人给贵妃传个消息，偏偏四周也没个自己人。 厉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唯独有两个地方插不进去人手，一是御前，二是寿康宫，今日又正好是这两方势力同时要抓了桃枝去问话。 寿康宫里，太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皇帝，既然内务府的太监们都已经招认了是厉贵妃跟前的桃枝指使，到底是谁动的手，还用再问吗？” 内务府的人进了慎刑司，不过半天功夫，负责分配香料的小太监就牵扯出厉贵妃跟前的大宫女桃枝。 皇帝接到消息，却觉得整个流程实在太简单了，他怕有人在污蔑贵妃。 “贵妃执掌宫闱这么久，她没道理要害区区一个美人。”皇帝也想不明白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内务府是绝对不敢采买毒香料，这毒香也仅仅出在永福宫，其他宫殿里都是正常香料。 唯一说得上怪异之事的，是据那负责分配香料的小太监所说，那日给永福宫送份利香料的时候，路上和一个脸生的宫女相撞，怀疑是在那个时候香料被掉了包。 按理来说，宫里小宫女很多，想要再找出这么个面生的小宫女很难，但是这负责分配的小太监偏偏将那小宫女的模样、口音记得非常清楚。 听着他的描述，负责审讯的人里，恰好又有那小宫女的熟识之人，听这描述，感觉很像自己昔日在冷宫侍奉时的同僚。 小宫女日常在冷宫侍奉，寻常少见外人，偏偏她的同僚找了关系调入慎刑司当差，立功心切的同僚将她从冷宫里挖了出来。 小宫女进慎刑司，几道刑罚下来，供出了贵妃身边的桃枝。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太后却觉得绕了两个圈做事的贵妃，其实已经足够谨慎了。 “这一次若非是运气好，其实未必都能查出桃枝。”太后说道。 皇帝听到这话，忍不住说道：“母后，难道您不觉得，一切似乎过于顺利了？” 太后却说道：“能动手做下这种局的人，必定是在宫里经营多年，她既要清楚内务府的做事逻辑，又有足够多的暗子，后宫中能做出这样事的人，其实没有几个。” “如今能查出来，只能说天意如此，若是运气不好，只怕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找不出那个面生的小宫女，幕后之人就能继续隐藏。” 皇帝听见太后将一切归结于运气，忍不住说道：“母后您觉得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妞妞？幕后之人想要害罗美人，差点牵扯到妞妞，妞妞又是京城福娃，所以查起来才会这么顺利？” 太后点点头。 相比之下，太后中毒的事，如今依旧没有多少线索。 “贵妃虽然善妒，但并非残暴恶毒之人，儿子却始终觉得，这里面也许还另有内情，也许是桃枝被人陷害，又或许是她自作主张呢，贵妃并不知情。”皇帝说道。 皇帝虽然没有立贵妃为后，但实际上已经给了她皇后的权柄，心底也十分看重她，皇帝也不想承认自己宠爱多年的女人，居然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太后没有说话，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前，她也不想因为贸然挑拨，而坏了母子情分。 钱荣盛匆匆进来禀告：“太后娘娘，陛下，桃枝姑娘一口咬定说背后无人指使，只说她看不惯罗美人夺了贵妃的宠爱，所以想要替贵妃教训罗美人。” 太后随口说道：“皇帝你瞧瞧，她这是知道谋害宫嫔，顶多罚她一人，所以才乐意替主子扛着呢。” 宫规严明，罗美人并无大碍，桃枝若是自己认罪，有厉贵妃求情，确实罪不至死。 但太后却不能这么轻易揭过这件事，对着钱荣盛说道：“你去告诉她，因她谋害皇嗣，哀家要她全族陪葬。” 351.第351章 病体求情 第351章病体求情 钱荣盛闻言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 他并非疑惑这宫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而是惊讶于皇帝的决心。 作为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总管，任何人都明白皇帝往日对厉贵妃的宠爱与纵容，今日皇帝突然下了这样的决心，他如何能不惊讶。 钱荣盛弓着身子退下，离开主殿时，恰好妞妞捧着一束栀子花，被罗美人牵着就要往殿内走。 “钱伯伯，坏人抓到了吗？”妞妞脆声问道。 钱荣盛如今和李顺福一样，已经无奈接受了这个称呼。 “妞妞，抓到了，你放心，以后没人再敢做这些事，快进去吧，娘娘在等着你呢。”钱荣盛也不敢透露太多，甚至连坏人是谁都没讲。 这话自然轻而易举就将小姑娘糊弄过去。 罗美人看了钱荣盛一眼，也没有追问。 正殿里面，太后母子听到下人的通传之后，非常默契地停下原本正在说的话。 “太后奶奶！快看，好香好香的花！”妞妞捧着一束栀子花飞奔到太后面前。 太后立马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我给您放在屋子里，都不用熏香了。”妞妞仰着小脸认真地对着太后说道。 太后点点头，立马就有宫人将花樽送了过来，将那一束栀子花小心翼翼摆放好。 皇帝随口说道：“妞妞，你怎么还偏心呀，怎么只给你太后奶奶送花，不给正 朕送？” 妞妞一脸惊讶，说道：“我不知道皇上伯伯也很喜欢花，那回头我也给你摘一束，这一次是我的错。” 太后见小姑娘居然因这么点事而道歉，立马不高兴了，对着皇帝嗔道：“皇帝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个小孩子。”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妞妞，就忍不住想要逗一下，也许是因为自己膝下太空虚了。 “今日的功课，你都做了吗？”皇帝又问道。 小孩子多半是不喜欢别人询问功课的，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功课认真完成了。 妞妞此时脸上带着三分得意，说道：“美人姐姐陪着我写完了功课，她再带我去了御花园摘花朵！我没有偷懒！” 皇帝也看着她这可爱的模样，又故意说道：“真的吗？你写的功课，能经得起检查吗？” 妞妞有点不高兴了，说道：“我既然写功课，那肯定要好好完成，如果是糊弄，那还不如不写。” 皇帝闻言一愣，事实没想到不到七岁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见识，问道：“这道理也是你爹爹教的？” 妞妞摇头：“是我大哥说的，我大哥做事可认真了，只要事情交给他，就不用担心！” 皇帝心下忍不住感慨，顾明达倒是好命，儿子女儿都成器。 妞妞转头又跑进隔壁的小书房，那个房间是太后专门整理出来给妞妞用的。 上课后，小姑娘带着自己的课业又跑了过来，送到皇帝面前：“皇上伯伯，你看，我写的可认真了！” 妞妞如今每日的功课，除了顾明堂在课堂上布置的，就是每日不忘的练字。 皇帝刚刚接过这一堆大字，又有宫人进来禀告。 “娘娘、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太后原本看着内殿里面，所有人都其乐融融的，听到这通报声顿时眉头微皱。 皇帝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担心，问道：“她不是病着吗？怎么跑过来了？” 宫人听到这话，只能解释道：“贵妃娘娘却是一脸的病容，但是她强撑着身子求见。” 皇帝赶忙说道：“病着何必又要出门呢，先宣她进来，你再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太后神情微动，轻声说道：“皇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是身边一个宫女出了事了，她如今病中还要坚持求见，她和那宫女倒是情深意重，也不怕过了病气给你。” 皇帝听到这话，顿时神情微妙，好似一个宫女在厉贵妃心里的地位都比他这个皇帝要重要。 厉贵妃是被人扶着进来的，此时她满脸病容、神情憔悴。 皇帝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时忍不住心疼起来。 厉贵妃还没走到近前，就被孙嬷嬷拦住了。 “贵妃娘娘，陛下是千金贵体，离得太近了，若是将病气过给陛下，那就不好了。”孙嬷嬷在距离皇帝太后五米左右的地方放置了一个蒲团。 厉贵妃心底将人骂了一遍，然后只能眼巴巴地看向皇帝。 皇帝虽然心疼，但太后一片慈母心肠，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主动说道：“贵妃，你身体尚未痊愈，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要急着现在过来说？” 贵妃生病并非假装，但是她的贴身大宫女桃枝知道自己太多的事，若是进了慎刑司开了口，那自己也要跟着倒大霉。 更重要的是，她身边这么多下人，此时都盯着桃枝，如果她这个当贵妃的保不住人，也会让其他下人们寒心。 “陛下，臣妾尚在病中，便听闻大宫女进了慎刑司，可是她犯下大错？”贵妃明知故问。 她其实也想不明白，怎么这么快就牵扯到桃枝了，她们选人一向慎重，哪怕内务府总管是她的人，做这事她还故意绕了个圈子，让冷宫里的小宫女去办，怎么还是这么快就暴露了？ 太后主动说道：“既然你知道，进了慎刑司的人，都是犯了大错，又何必过来问呢？” 贵妃在长久的偏宠中，早就失去了面对皇帝太后时应该有的恭谨，加上病情，脑子难免迷糊，反而问道： “太后娘娘，桃枝一向体贴妥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慎刑司抓错人了？” 这一副让旁人反思自己的态度，让太后十分不满，说道：“贵妃，难道你觉得，是哀家故意冤枉了你的宫女？” 厉贵妃赶忙说道：“太后娘娘误会了，只是臣妾不信桃枝会犯下大错，臣妾也早就习惯了桃枝在身旁侍奉，若是有误会，还是早点解开，臣妾是一刻也离不得她。” 太后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就连皇帝，听到这话，眼神中都带着些许冷意。 352.第352章 招供 第352章招供 “贵妃，你僭越了！” 皇帝冷冰冰的话语，让贵妃因为生病而如同一团浆糊的脑袋，总算清醒几分。 她很清楚，太后一直以来都是爱屋及乌的性子，又或者说是投鼠忌器，皇帝喜欢的人，太后是绝对不会对付的，太后比任何人都在乎母子关系。 但此时皇帝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她当场跪了下来。 先前孙嬷嬷准备的蒲团，也总算派上了用场。 “陛下，臣妾病糊涂了，说话失了分寸。”厉贵妃麻利认错。 皇帝看着她满脸病容，原本想要责怪的话，到底咽了下去，转而说道：“你回去吧，朕会另外拨几个好的宫女去伺候你。” 贵妃顿时心如死灰，她来这一趟本来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如今听着皇帝的话语，她勉强试探出来，皇帝这是不打算放人。 “桃枝是内务府分给臣妾的宫女，她如今犯了错，也是臣妾管教不严，请陛下责罚。”贵妃说道。 太后能听出来她这是在以退为进，想要撇清关系，但是皇帝长久以来早就习惯了宠爱贵妃，此时更是直接跟贵妃说道： “你放心，她是她，你是你，朕不会因为她而迁怒于你，回去安心养病吧。”皇帝说完这话，就看向一旁伺候的人。 两个宫女上前来，将贵妃从地上扶了起来。 等到人离开了，太后才说道：“皇帝对贵妃用情至深，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体会到。” 皇帝没有说话，他虽然习惯了偏宠贵妃，但谁也不想自己宠爱的女人是个蛇蝎心肠，他忍不住回想起和贵妃的初遇，心中升起一抹不忍来，甚至都不太愿意继续追究桃枝的过错。 毕竟虽然是毒香，但归根到底，并未酿成大错。 妞妞和罗美人虽然在一旁，刚刚并没有说话。 此时小姑娘等人离开了，才问皇帝：“皇上伯伯，你检查完了吗？” 皇帝恍然回过神来，继续低头看向妞妞的功课，他逐渐将心里刚刚升起的念头打消，殿内又恢复到之前和乐融融的场景。 太后心里也松了口气，自己的儿子太苦了，后宫中也没什么能开解他心情之人，自从妞妞来了之后，哪怕不是亲生的，也能让皇帝感受到天伦之乐。 “字练得很好，比上次长进很多。”皇帝笑着说道。 妞妞扬起小脸，说道：“我就说了我有认真写功课！” “好好好，是朕差点冤枉了你。”皇帝回道。 罗美人在一旁，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小姑娘额头上的汗水。 “很热吗？”皇帝看着妞妞冒出来的汗水有些不解。 太后在一旁说道：“小孩子天生体热。” 皇帝和太后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也差了许多，难免畏惧寒冷超过炎热，如今殿内角落里仅仅放了一盆冰，他们就一点都不觉得热。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我好想吃冰淇淋。” 皇帝和太后顿时面面相觑，太后问道：“什么是冰淇淋？你说一下，哀家让御膳房给你做。” “冰淇淋就是冰冰的，奶香奶香的，特别好吃的……”小孩子的话语颠三倒四，半天都描述不清楚，太后听的有些着急。 倒是罗美人在一旁轻声说道：“娘娘，臣妾听着描述，倒有些像是冰酪。” 太后立马说道：“孙嬷嬷，你去让御膳房给妞妞做一份冰酪。” 御膳房的动作很快，孙嬷嬷返回的时候，就带着一个食盒，从中拿出十来份冰酪。 “这是不是就是你先前说的冰淇淋？”太后笑着问道。 小孩子哪有不贪嘴的，妞妞看着满桌子的冰酪，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看着不一样，但闻起来是一样的……” 她这副小馋猫的模样，看得在场的大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嬷嬷解释道：“御膳房每日给高位妃嫔，都会供应一份冰酪，老奴去的时候倒是赶巧了，听说是咱们寿康宫要，就全部送过来了，主子们的另外再做。” 妞妞立马拿了一份，送到太后面前：“太后奶奶，您赶紧尝一尝，可好吃了！” 太后又不是没吃过冰酪，摇了摇头，说道：“哀家上了年纪，吃不得这种凉东西。” 妞妞又送到皇帝面前，皇帝也摇了摇头。 她又转头送给罗美人，罗美人看着皇帝和太后都没接，偏偏自己又嘴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吃。 太后笑着说道：“妞妞一片孝心，你可不要辜负了。” 罗美人高兴接过这个冰酪。 妞妞立马又往殿内其他侍奉主子的宫女太监们手上送。 这是只有高位妃嫔能吃的东西，他们哪里敢接，赶忙推拒。 “为什么都不吃呀，这个可好吃了！”妞妞不解地说道。 太后随口说道：“他们不喜欢吃，你赶紧吃吧，省得一会儿都化掉了。” 妞妞回过头来，望着一大桌子冰酪，顿时眼睛放光：“那这些全都是我的吗？太好了，我在家里的时候，书颖姐姐从来不会一次给我做这么多呢！” 妞妞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但是其他人似乎都没太注意“书颖”这个名字。 “也对，小孩子哪能一次吃这么多凉的，容易坏肚子！”太后说道。 孙嬷嬷立马将其他的冰酪都撤了下去了，只留下一份。 妞妞肉眼可见失落下来，但她也没有立马吃，而是凑到太后面前：“我能不能送一些给朋友们吃？” 太后感慨道：“你倒是时常惦记着她们。” 一旁的罗美人，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总觉得这场景似乎分外熟悉，像是一场经历过的梦境，最终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原本太后和皇帝以为桃枝的审讯需要很多时间，却没想到，妞妞刚刚将冰酪吃完。 钱荣盛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刚想开口，又看到罗美人和妞妞在，只能闭上嘴巴。 “乖宝，你和你美人姐姐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太后将人支开。 等到人离开之后，钱荣盛刚才开口说道：“娘娘，陛下，桃枝害怕牵连家人，指认厉贵妃主使，她还招了点别的事。” 353.第353章 陈年旧事 第353章陈年旧事 “招了什么？”太后问道。 钱荣盛犹犹豫豫地看了皇帝一眼。 待皇帝点头之后，他才敢开口：“五年前进了冷宫的林妃娘娘，是贵妃在背后使了手段，逼疯的。” 林妃也是跟随皇帝的老人，五年前突然发疯，皇帝也曾让太医诊治，无法医治后，这人疯疯癫癫的对其他人是个隐患，就只能将人送入冷宫里。 皇帝原本想着就算入了冷宫，就算人疯癫了，自己也会好好照拂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这个名字如此陌生，恍如隔世。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逼疯？用的什么手段？”皇帝仍然想要帮厉贵妃找补。 钱荣盛说道：“林妃娘娘素有头风之疾，她饮用的汤药里，厉贵妃买通了林妃的贴身宫女，让她往里头加了一些相克的药粉，林妃娘娘喝了一年多，悄无声息间人就疯了。” 太后听了面色难看，这个手段何其眼熟，先前她身体中毒，不就是糟了这个手段，只不过一个是太医下药，一个是贴身宫女下药。 “林妃又何处惹了她？”皇帝不解。 钱荣盛做事周到，早就防备了皇帝有此一问，说道：“陛下，据罪人桃枝的招供，林妃经常在背后嘲讽贵妃出身寒微，窃据贵妃之位，不能以德服众。” 厉贵妃出身广临府大户人家，祖上也曾出过进士，但和林妃出身国公府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比的。 太后随口说道：“皇帝，林妃是你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入宫的宫嫔，她虽然性子倨傲，但一直侍奉恭谨，仅仅因为几句闲话，就落得如此下场，怕是让宫里其他人寒心呐。” 皇帝面色变幻不定，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不得不认识到，自己宠了多年的女人，确实是个蛇蝎心肠。 太后知道自己已经和贵妃站到了对立面，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和稀泥的必要，为了避免母子生出嫌隙，如今干脆将这女人的罪名做实了。 “仅仅是这一桩事吗？若没有旁的事要禀告，你就先退下去吧。”太后故意这么说道。 钱荣盛自然不是只有这一桩事，慎刑司里的审讯是他和李顺福同时进行的。 李顺福是太后的人，似是提前得了提点，一直在引导对桃枝的审讯，原本这些陈年旧事跟这次的事不相干，但在李顺福的诱导下，桃枝惧怕全家受死，只能招了个一干二净。 “罪人桃枝还招了八年前孙美人落水，七年前吴昭仪毁容，六年前柳婕妤从高台坠楼……一共十一起谋害妃嫔之事。” 听着钱荣盛的话，别说皇帝了，就连太后这个上届宫斗冠军，都只觉得骇人听闻。 厉贵妃在宫里待了二十年，桃枝也就侍奉她十年而已，十年间妃嫔的人命就有十一条，再往前数十年，再加上侍奉的宫人，只怕手上的人命绝对不会少。 “皇帝，你这是娶了个杀人魔进宫啊。”太后忍不住说道。 皇帝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很难想象，这样容貌姣好，平常看起来温柔善良的女人，会藏着这样的真面目。 钱荣盛还留了个大雷，放在最后说：“据罪人桃枝招供，曾经奉命去给罪人李潮生送过东西。” 罪人李潮生不是别人，是先前谋害太后的李太医。 “放肆！”皇帝用力一拍桌子。 先前谋害妃嫔时，皇帝并未如此震怒，厉贵妃和李太医搅合到一起，皇帝此时双眼鼓起，恨不得将钱荣盛生吞活剥了。 钱荣盛吓得当场跪了下来，满脸惶恐地说道：“陛下，老奴不敢撒谎，罪人桃枝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就送过一次东西……也不能说明李太医就是厉贵妃的人……” 太后却在一旁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痛苦模样：“她杀旁的妃嫔，还是因为那些人与她争宠，哀家常年礼佛祈福，又哪里得罪了她？”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母后，只是和那罪人有过往来，并不能证明这事就是她做的。” 太后也明白这件事证据太少，很难做实，但她作为受害人，有了这么点证据，就已经认定了贵妃是害自己的凶手。 “即便这事不是她做的，这十一条人命也不是假的，皇帝，你打算如何处置她？”太后询问皇帝。 厉贵妃谋害的妃嫔里，有国公府的，有侯府的，也有高官之女，好好的女儿送进宫里，仅仅因为一些争风吃醋的事就丢了性命，若是走漏风声，这些人汇聚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有可能引发前朝动荡。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到底牵扯众多，不便公开，对贵妃的处置，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 太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贵妃虽然毒害妃嫔，但到底侍奉多年，又有救命恩情，既然病了，那就让她先病一段时日，儿子慢慢找了由头，再降她的位份，六宫之事，全都交给李昭仪。”皇帝说道。 太后眼神一暗，皇帝没有将话说死，显然他还没有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置贵妃，十几条人命，都不够皇帝赐死贵妃，甚至依旧保持着她的体面，太后心底忍不住升起一抹寒意来。 太后从儿子登基那一天起，就知道这虽然还是她的儿子，但也是天子，哪怕她是亲娘，也不能强压着儿子下决定。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太后忍不住对着孙嬷嬷感慨道：“仅仅是救命之恩，就能让一男人对女人偏爱至此？” 别说太后，就连孙嬷嬷也是一副活久见的表情。 孙嬷嬷说道：“娘娘，要说陛下看重厉贵妃，偏偏厉贵妃如何歪缠暗示，陛下都不肯立她为后。若说不看重，犯下这么多错事，陛下却仍然要护着她，当真是让人看不懂了。” 太后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样子，像极了被下了蛊。”太后说完这话，忽然心下一动。 厉贵妃不死，太后只觉得后宫始终藏了一条毒蛇。 “你传信给长公主，让她派人去广临府，查一查厉家和李潮生到底有没有关系。”太后吩咐道。 孙嬷嬷恭敬应了下来，又问道：“太后既然怀疑厉贵妃暗行下蛊之事，可要搜宫，又或者传召国师大人？” 354.第354章 与空气斗智斗勇 第354章与空气斗智斗勇 太后听到这话，自是断然拒绝。 “皇帝若是有心搜宫，刚刚就会直接下令。”太后说道。 孙嬷嬷面上浮现出不忿之色，说道：“您到底是陛下的亲娘……” 太后冷笑一声，说道：“亲娘又如何，儿大不由娘的事，这些年还见得少了吗？” “陛下实在是太过偏宠贵妃了……”孙嬷嬷忍不住抱怨道。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贵妃背后使的手段，哪里是能随便就说清楚的，你也不用去请国师，他和贵妃之间往来频繁，谁知道这事他有没有掺和，你去查一查张道人的行踪。” 孙嬷嬷立马说道：“张道人若是肯出手，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现行，只是上一次见到张道人还在十五年前，他老人家一向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仔细算来，如今他也接近百岁，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呀。” 太后面上露出沉思之色，说道：“哀家还记得，那时候哀家十四岁，还没入宫，张道人一见我，就说我有大福气，能生下天子。” “哀家也因为他这一句谶言入宫，旁人都没生出儿子，只有哀家生下皇帝，他这样有大本事的人，肯定还活着。” 孙嬷嬷点点头，说道：“那老奴这就派人给公主殿下送消息。” 等到孙嬷嬷退下之后，太后透过一旁的窗户，看向院子里正在和罗美人玩闹的妞妞，她也存了私心，想要让张道人来看一看妞妞的面相。 晚饭之前，皇帝就发了明旨，晋李昭仪为贤妃，统领六宫事务。 皇帝在贵妃的耳边风下，一直对于后宫嫔妃晋位十分吝啬，这些年连妃位上都没有几个人，如今李昭仪晋封，又掌六宫事，倒是其他妃嫔们也跟着高兴。 毕竟李昭仪为人仁厚，多半不会苛待其他妃嫔。 一时间，整个后宫里喜气洋洋的。 除了关雎宫里。 贵妃有气无力地吃着汤药，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她顿时气得直接打翻了药碗。 “贱人！都是贱人！”厉贵妃恶狠狠骂道。 大宫女杏枝听到这话，顿时吓得跪了下来，她和桃枝都是贵妃的贴身大宫女。 但一直以来，桃枝更受贵妃重用，杏枝本以为桃枝进了慎刑司之后，自己就有了出头的机会，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一整座船都要沉了。 更糟糕的是，厉贵妃一直以来极为倚重的陈嬷嬷，如今哭丧着一张脸。 “娘娘，不好了，您给老奴的宫牌不管用了，贤妃娘娘只说是皇上下的令，咱们关雎宫的宫人，以后都不许随意出宫了。” 如果说桃枝负责的是在宫里陷害妃嫔，那么陈嬷嬷负责的就是宫外串联，她是连接厉贵妃和厉家人之间的纽带。 如今皇帝这样下令，厉贵妃的消息想要传出宫都会变得困难重重。 “桃枝那个小贱人，肯定是招了。”厉贵妃说道。 陈嬷嬷立马说道：“娘娘，陛下既没有降位，也没有给您明面上的处罚，桃枝应该招认不多。” 厉贵妃却摇摇头，说道：“我病了这么多天都没好，谁知道陛下是不是顾忌皇家名声，想要悄无声息地了结我？” 厉贵妃这话，顿时让陈嬷嬷和杏枝心头一颤，厉贵妃如果没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哪里还有如今的风光。 “不能……不能坐以待毙！” 厉贵妃沉思片刻后，立马让人伺候笔墨。 她撑着病体，写了一封密信，让杏枝用火漆封印后交给陈嬷嬷。 “一定要将这封信送到大哥手里，若是本宫倒了，咱们厉家多年的经营那就全都白费了。”厉贵妃说道。 陈嬷嬷用力点头，又问道：“娘娘，是否要请国师大人出关相助？” 厉贵妃听到这个名字，比谁都生气：“这个废物，一天到晚都要闭关，也不知他到底闭关修炼了什么出来！” 陈嬷嬷不敢说话。 厉贵妃说道：“大哥的信最要紧，国师那边也不要忘了催。” 等到陈嬷嬷离开后，杏枝将厉贵妃打翻的药碗收了起来，又预备让人重新熬煮汤药。 但厉贵妃却忽然问道：“如今是谁负责熬药？” 杏枝赶忙答道：“回娘娘的话，负责煎药的是碧草，她是内务府上个月分来的小宫女，之前查过她的，背景干净。” 厉贵妃立马说道：“熬药还是你亲自盯着……不对……这药最好也要让人看一看……” 厉贵妃没少在别人的药上耍花样，如今也害怕别人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她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让她死，但她在兄长事情没有做之前，她不敢吃药也不敢用香料，生怕悄无声息地死在深宫里。 “这些天，本宫只吃鸡蛋和桂圆。” 厉贵妃这么说，显然是害怕别人动手脚，只吃这样封闭的食物。 杏枝却说道：“娘娘，咱们宫里有小厨房，奴婢做的饭菜勉强也能入口，不如将咱们宫里的份例换为食材，自己做饭？” 厉贵妃却摇摇头，小厨房谁想动手都很容易，况且，谁能保证送过来的食材就一定没有被下毒？ 厉贵妃一会的功夫就能想出一条毒计来，越是如此，她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安全，她丝毫不知皇帝强行保下自己的性命，依旧在与空气斗智斗勇。 就连面前的杏枝，厉贵妃也无法完全信任。 宫外的厉自勤接到七弯八拐才送到他手上的密信，面色很是难看，不是陈嬷嬷亲自传信，就已经能够说明许多问题了。 这一次的回信也格外慢。 厉贵妃次日一早醒来，也顾不得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只撑着身子询问陈嬷嬷：“哥哥可有派人回信？” 陈嬷嬷无奈摇头。 这一日，贵妃恨不得一天问上三百遍，偏偏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看着厉贵妃只吃鸡蛋和桂圆，面色却越来越难看，陈嬷嬷和杏枝偷偷将自己的饭食送到她面前。 “娘娘，您用一些正经饭菜吧，这些饭食我们都吃过了，没有毒。”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说。 厉贵妃却看两人跟死人一样，如果皇帝要杀她，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肯定也不会留下性命，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被下了慢性毒药。 厉贵妃耳边忽然听到丝竹之声。 “今日是什么日子，难道宫里在举办宴席？”厉贵妃询问道。 杏枝赶忙回答道：“娘娘，是入夏的第一场宫宴，据说除了宗亲们，陛下还宴请了许多官员们。” 厉贵妃立马眼睛亮了起来。 但杏枝又说道：“娘娘，咱家大人和夫人，并不在宴请名单上。” 厉贵妃顿时满脸失望。 此时正在举办宴席的清凉殿偏殿里，四下无人，妞妞扑进张芸娘怀里。 “娘，我好想你呀，我想你想得都瘦了。”妞妞可怜巴巴地说道。 355.第355章 我觉得她天下第一好 第355章我觉得她天下第一好 张芸娘听到这话，赶忙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掂了掂。 不对劲。 再掂掂。 张芸娘掂了好几次，面色变幻不停，到底没忍住，说道：“乖宝，娘怎么觉着，你好像还胖了？” 刚刚见面，张芸娘就觉得小姑娘肉眼可见变得圆滚了，脸颊肉嘟嘟的，面色红润，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在宫里吃了苦。 妞妞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她跟着太后奶奶，一天吃好几顿，太后看到什么都觉得她要好好进补，生怕好孙女少吃了一口，妞妞实在和变瘦沾不上边。 “我心里想瘦了。”妞妞仰着小脸说道。 张芸娘又何尝不想她，以前每天晚上小姑娘都睡在他们夫妻中间，如今空了一块，两口子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询问道：“你在宫里有没有欺负你？吃得饱……” 话问出口，张芸娘就觉得自己白问了，改口说道：“吃食可还习惯？” 妞妞掰着手指说道：“有个娘娘不喜欢我，但她病了好久，好长时间都没看到她了，宫里的吃食怪好吃的，我真想住在御膳房里。” 妞妞沾了太后的光，太后胃口不好，皇帝让御膳房变着花样做吃食，太后胃口开没开不知道，反正妞妞顿顿大吃大喝。 “娘还以为你更想回家呢。”张芸娘故意打趣道。 妞妞立马改口：“我想把御膳房的大师傅请回家。” 张芸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宫外的时候，虽然她能从长公主或丈夫口中得知女儿在宫里过得不错，但如今亲眼见着了，总算放下心来。 张芸娘前半生的生活经验，基本上无法为妞妞的宫廷生活提供任何指导，只能如同车轱辘话一样叮嘱着：“你在宫里，少说少听少看，感觉不对劲立马就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凡事少冒头……” 妞妞乖巧地听着。 张芸娘将一封信给了妞妞，她让女儿当场看了。 “书颖姐姐也给我写了信！”妞妞很激动。 书颖知道张芸娘要进宫，就额外要了笔墨纸砚，死活要给妞妞写信。 这封信张芸娘并没有看，但她也能猜到，以这丫头的疯劲，多半是些大逆不道的话。 确保妞妞看完了，张芸娘又叮嘱道：“信里的内容，你可一点都不要跟旁人透露。” 得到女儿点头后，张芸娘将那封信又折好，自己贴身收着，等回头再带出宫处理了。 其他人写的信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张芸娘直接递给妞妞，说道：“这些信你回头看也来得及，你柳姨和罗叔叔要成婚了，也不知到时你能不能出宫观礼。” 妞妞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问道：“罗叔叔的父母都来京城了？” 柳小茹的婚事，罗家族里自是强烈反对，罗家父母接到信就当场炸了锅，这两人先前接到消息，接连来了几封信反对。 但说来也好笑，顾明达高中会元的事传回去之后，罗家族里的反对之声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等到顾明达中了状元，族里甚至反过来劝说罗家父母看开些。 “一开始是不想的，但家族施压之下，他们便也允了，你罗叔叔和柳姨也退了一步，去信族里，只道婚后夫妻俩会亲自回族里挑选嗣子。”张芸娘说起这事，也唏嘘不已。 小孩子却不像大人那样有那么多顾忌，高兴地说道：“罗叔叔好福气，能娶到柳姨！” 张芸娘听了这话，心道估计也只有妞妞这么想。 在俗世中人眼里，柳小茹是二婚，又被严大夫认定很难生育，她的婚事本该千难万难，还好罗掌柜一直态度坚定。 “外头说闲话的人不少，只盼着你柳姨别管风言风语，安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张芸娘感慨道。 妞妞歪着头，认真地说道：“柳姨才不会管呢，她肯定看得开，外人说罗叔叔再好，我也觉得是他高攀了柳姨。” 张芸娘听了忍不住感慨，还是孩子心思单纯，摸了摸女儿湿软的发顶，说道：“你这话也就跟自家人说说了，说出去了会被旁人笑话的。” 妞妞满脸不解：“为什么要怕旁人笑话，我就是觉得柳姨天下第一好呀，我是实话实说。” 张芸娘笑着说道：“这话要是让你柳姨知道了，不知有多高兴。” “娘，您难道不觉得柳姨很好吗？”妞妞反问道。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觉得她千好万好，只是外面的人不一定这么想。” 妞妞说道：“我觉得姜最好吃，但别人却觉得很难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人怎么看，罗叔叔有没有觉得柳姨天下最好？” 张芸娘笑着点头，说道：“你罗叔叔若不是这么想，又怎么会苦苦求亲呢？” 妞妞又问道：“柳姨有没有觉得自己最好？” 张芸娘回想起柳小茹这段时间的患得患失，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妞妞看母亲如此，没忍住叹了口气，小大人似地道：“这样不行呀，一家人过日子，想法怎么不一样呢。” 张芸娘闻言神情一怔。 恰巧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有宫人前来提醒开席。 “怎么这么快就要开饭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娘说呢。”妞妞这个最在乎吃饭的人，此时满脸不舍地拉着张芸娘的衣袖。 张芸娘此时心里也不好受，她感觉和女儿还没说几句话呢，但宫宴不容有失。 宫宴在御花园千鲤池旁边的水榭举行，依旧分了男女客，此时各家夫人陆续入席。 张芸娘本想让女儿坐在身侧，却没想到小宫女在一旁轻声说道：“顾夫人，太后娘娘正在寻妞妞呢，她老人家如今一刻都离不得妞妞。” 张芸娘顿时目瞪口呆，妞妞满打满算离开太后身边才多久，怎么就这么离不得了。 妞妞一步三回头地朝着上首走去。 水榭内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朝前走的妞妞。 消息灵通的夫人们，倒是听说过妞妞。 至于消息不灵通的人，看到妞妞直直地朝着太后走去，全都神色变幻，有那坏心肠的人，此时甚至已经等着看妞妞的笑话。 356.第356章 女子典范 第356章女子典范 但妞妞还没走到太后跟前，太后就忍不住笑开了，那满脸慈爱的模样，就跟换个人一样。 等到人走近了，小姑娘也没行礼，直接绕到太后跟前，撑着双手坐在太后身侧。 在场的贵夫人们看到这情形，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 妞妞如今的举动，在她们看来，简直是僭越。 偏偏太后一点都不计较，反而笑呵呵地看着妞妞，说道：“见到你娘了，总算高兴一点了。” 妞妞歪着头，说道：“我没有不高兴，我是更高兴了。” 太后听了这话乐呵呵的，老人家最喜欢看到小辈们开开心心的。 “你喜欢吃的姜丝饼，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单独给你做的。” 太后说完这话，一旁的孙嬷嬷立马给妞妞补菜。 随着主桌动了筷子，其他小席上的人也敢伸手了。 只是她们的目光止不住朝上看，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面前的菜品上。 “这孩子是谁家的？是哪个王府的郡主县主吗？”有人问道。 很快，就有人解答道：“不是宗室的女孩，是新科状元郎家的女儿，听说入宫后，就被太后爱得跟什么一样。” 宫里招了六个小女孩入宫招子，都是勋贵、大臣家的孩子，许是出于储位的考量，并没有从宗室里挑选小姑娘。 “这小姑娘虽然看着可爱，但也没有多特别，怎么就入了太后娘娘的眼呢？”有官夫人酸溜溜地感慨着。 “听说不止太后宠爱她，陛下也很喜欢她，这么会讨贵人们欢心，她父母倒是好福气，日后想要求亲的人，只怕要将顾家的门槛踏破。” 显国公夫人听着耳畔这些羡慕之声，低头不高兴地看了女儿一眼。 宫里也体谅小女孩们，除了妞妞，其他入宫的小姑娘如今都跟在母亲身边，趁着这个机会一叙天伦。 显国公夫人忍不住感慨道：“跟你说了一堆讨贵人欢心的话，偏偏你不争气，什么都记不住。” 显国公夫人也想不明白，妞妞这么个乡野出身的小姑娘，怎么就越过一众贵女，成了太后掌心宠，若是换了别家的贵女，她还没有如此不忿。 秦静姝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心底默念“我娘有毛病、我娘有毛病”，她和妞妞待一起久了，越发觉得是母亲有问题，而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了。 “你哑巴了，就知道盯着吃的。”显国公夫人低声训斥。 秦静姝见糊弄不过去，深吸一口气，说道：“娘，也就妞妞得了太后娘娘青眼，她讨人喜欢，我确实比不过。”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丧气话就忍不住生气，质问道：“你不知道多学学吗？” 秦静姝立马拿显国公过去的话堵她的嘴巴：“娘，您不让我多和妞妞一起玩。” 显国公夫人闻言气个够呛，她原本满心欢喜送女儿进宫，如今竟然有些后悔，隐隐有一种女儿越发脱离掌控的感觉。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我真是后悔……”显国公夫人却很清楚怎么伤害秦静姝。 秦静姝瞬间握紧筷子。 显国公夫人瞬间心里就觉得舒服了。 宴席过半，大多数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毕竟宫廷宴席，也没几个人是奔着吃饱饭来的。 张芸娘虽然没吃饱，但看着周围人已经放下筷子，她也只能放下筷子来。 “顾状元夫人可来了？”太后故意扬声问道。 张芸娘听了一愣。 身后的宫人提醒道：“顾夫人，太后唤您呢。” 张芸娘立马在旁人的提点下，起身缓缓走到宴席中央，在宫人准备好的蒲团之后，跪下行了一礼：“臣妇顾张氏，拜见太后娘娘，祝娘娘长乐安康。” 太后立马抬了抬手。 张芸娘起身，目光平视，并不敢直视太后。 周围的人原本还不明白太后要做什么。 下一秒，太后开口说道：“哀家早就听闻，状元郎尚未考中秀才前，顾夫人日日以刺绣补贴家用，是个难得的贤良人。” 张芸娘：…… 张芸娘回想起过去刺绣卖钱的事，只觉得恍如隔世。 自从收养妞妞之后，顾家再也不缺钱，开铺子买房子，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她听着这夸赞都只觉得心虚。 但贵人说话，她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反驳。 太后继续说道：“状元郎受你供养，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御街夸官当日，他能说出终生不纳二色，你们夫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芸娘赶忙说道：“太后娘娘谬赞，臣妇愧不敢当。” 其他官夫人听着这话头，隐约明白过来，太后这是要当着众人面好好夸一夸张芸娘呢。 太后轻笑一声，说道：“哀家又听闻，如今你颇通妇人病，经常为病痛妇人百忧解难。” 张芸娘谦卑地答道：“臣妇本事粗浅，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太后低头看了妞妞一眼后，方才眼神和蔼地看向张芸娘，说道：“妞妞也被你教得很好，哀家再没见过，比她更讨喜的小姑娘。” 这话几乎将妞妞捧到天上去，若是旁人说这话，只怕还会引来不满，但太后是如今站在国家权力巅峰的女人，她一出口，几乎是一锤定音，旁人只有附和的，绝不敢出声反驳。 张芸娘身为人母，听到这话固然开心，但还是赶忙说道：“能讨得太后娘娘欢心，是妞妞的福气。” 太后的夸赞还没停下：“你侍奉公婆尽心，照顾丈夫贴心，教养儿女用心，达则广济世人，柔嘉成性，贞静持躬，堪为京中女子典范。” 席间的贵夫人们，听到这样的夸赞，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京中女子，谁不知道太后轻易并不夸人，如今仅仅因为妞妞得宠，太后就将张芸娘捧到天上去，她一个乡野村妇出身，竟然一步登天，成了京中女子典范！ 虽然没有提升张芸娘的诰封，但有了这番话，日后张芸娘再和贵夫人们交际应酬，谁也不敢再说她一句不好！ 显国公夫人死死捏着手上的帕子，恨不得这被夸赞的人是自己！ 357.第357章 永远是家里的乖宝 第357章永远是家里的乖宝 秦静姝跟在显国公夫人身边，自然不能像平常一样吃个饱饭，她此时敏锐察觉到母亲的异常。 看着身侧一身华服的贵夫人，此时捏着帕子的手上青筋毕露，就能知道她内心多么的不平静。 秦静姝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坏女儿。 母亲难受，她不仅不想安慰，反而有点想笑，甚至还想配合着母亲嫉妒的表情，吃几块糕点。 那一定格外美味。 只是她也没高兴多久，显国公夫人忽然转过头来，低声训斥道：“还不是因为你没用！连个乡下来的丫头都比不过！” 秦静姝心头顿时笼罩下一层阴霾，低下头，再没有吃糕点的心情。 张芸娘回到席位上的时候，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她以为入宫只是看看孩子而已，并不习惯贵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抬举。 这场宴席的席位，是按照官职、爵位高低来排的，顾明达的官职是最低的，张芸娘的次序也排的十分靠后，身侧的贵夫人们要么出身伯府，要么就是三品大员的家眷，她们原本并不想搭理张芸娘的。 此时她们竟然主动凑过来，问起育儿经。 “顾夫人，你女儿平常喜欢吃什么？看起来白白胖胖的，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一样，我看了都欢喜，难怪太后娘娘爱的跟什么一样。” 张芸娘本想说“爱吃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说道：“我女儿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可能是因为她的胃口比平常小孩都好的缘故，所以才养的结实。” “不挑食好啊，我家那个，今年三岁，吃饭都要下人追在后面喂，皮的不得了。” 张芸娘随口说道：“我们家妞妞，三岁自己捧碗吃，还能给大人帮忙干活呢。” 妞妞小时候养在张光宗家里，三岁要是还不会自己吃饭，只怕就饿死了。 贵夫人们听到这话，纷纷感慨道：“三岁还是个小宝宝呢，居然就能做这么多事了，顾夫人果然教导有方。” 只是她们心底难免给张芸娘盖上了“狠心娘”的印戳。 随着宴席进入末尾，坐在上首的太后离席，诸位夫人们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 只不过张芸娘刚要离开，又有宫人留住了她：“顾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听到这话，四周的贵夫人们又纷纷投过来羡慕的眼神。 “顾夫人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你也给我争气点。”宋夫人低声对女儿说道。 宋妙妙用力点头，说道：“对呀，妞妞可好了，我好喜欢她呀，真恨不得她是我妹妹呢！娘，你能不能给我生个跟妞妞一样的妹妹？” 宋夫人听到这话都快气笑了，真真是养了个倒反天罡的好女儿，自己让女儿上进些，女儿反过来催着老娘努力，再生个好女儿出来！ 宋妙妙没什么眼色，此时盯着老娘的肚子，念叨着：“妹妹快来，妹妹快来！我最喜欢妹妹！” 宋夫人赶忙打断女儿的话：“好了好了，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就行，娘也不敢要求你更多了。” 宋夫人如今一儿一女，她虽然疼爱宋妙妙，但也盼着多生几个儿子稳固地位，听到宋妙妙疯狂招妹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我还有话要跟妹妹说呢，娘不是教我打断别人说话不是好孩子吗？”宋妙妙不高兴地说道。 宋夫人恨不得给这小祖宗跪了，说道：“你不是想要你堂姐的十二生肖摆件吗？娘回去就去帮你换回来，好不好？” 宋妙妙听到这话，立马忘了妹妹的事。 不远处的显国公夫人，她原本还想拉着秦静姝叮嘱几句，但秦静姝却说道：“娘，贤妃娘娘似乎在找我，我先回去了。” 秦静姝其实只是看到了贤妃的宫女而已，进宫这么久，她原本还有些想家，今日宴席过后，她忽然觉得待在贤妃宫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贤妃虽然为人古板，看起来严肃了些，但至少是个正常人，不会折磨女儿。 张芸娘跟在宫人身后，本以为会再次拜见太后，却没想到被引着到了一个亭子里。 远远便瞧见妞妞和一个年轻妃嫔在一处说话，走近之后，张芸娘才认出来，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是罗美人，先前在席上见过。 “顾夫人，不知我家中人如今可好？”罗美人主动问道。 宫内宫外消息传递不便，罗家此番确实借了张芸娘之手传递消息。 张芸娘没打算让女儿担任信使，因而此时信件仍然放在她怀里。 罗美人望着信件上面那句“爱女娇娇亲启”，顿时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她袅袅婷婷地对着张芸娘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打扰了。” 罗美人并未走远，而是去了距离亭子不远的假山处等着。 “娘，我求了太后娘娘，宫门落锁之前，我都可以陪你说话，我还让御膳房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我亲自尝过的，绝对是家里没有的，可以带回来，给你们尝个新鲜。”妞妞扑过来说道。 小姑娘贪恋母亲怀中的温暖，能和张芸娘多待片刻都是好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忍不住担心道：“太后会不会不高兴？” 妞妞满脸疑惑，说道：“孩子想和母亲待在一起，我想将好吃的分享给家人，这些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什么太后要不高兴呀？” 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我怕所求太多，太后娘娘会觉得你恃宠生骄。” 仅仅是哀求见面，倒算不得什么，要了那么多御膳房的点心，怕是会 妞妞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歪了歪脑袋，说道：“可是，真心宠爱的话，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呀，如果她老人家真的不喜欢我了，那我就出宫好了，反正我永远都是家里的乖宝呀。” 张芸娘看着女儿满脸天真，她忍不住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她出身寒微，面对贵人示好也总是战战兢兢，却忘了即便失了贵人的宠爱，他们一家人仍然可以好好活着。 一想到此处，张芸娘也笑开了，说道：“你说得对，你永远都是家里的乖宝。” 358.第358章 你不该进这里 第358章你不该进这里 虽然有太后准许，但张芸娘也没敢真的待到天黑宫门落锁。 只是离宫的时候，她心里难免沉甸甸的，一入宫门深似海，难道真的要等到皇帝的孩子出生，妞妞才能回家吗？ 如果皇帝一直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宫门口的马车上，顾明达看着神思不属的妻子，忍不住担心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有人为难你？还是妞妞？” 张芸娘摇了摇头，轻轻依偎进丈夫怀里，说道：“也不知妞妞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顾明达听到妻子是忧心这事，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过去也有别家孩子入宫招子，时间最久的是厉家的孩子，有一个进宫待了三年，时间短的，三个月就能回来。” 张芸娘忍不住提起心来，三年那么漫长，宫里又多的是人心算计，也不知妞妞能不能躲过去。 顾明达说道：“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我多办几件好差，若能得到陛下重用，这样日后就算妞妞真的犯了什么错处，陛下也会从轻发落。” 张芸娘却知道这话说起来简单，实际上立功哪有那么简单。 顾明达还没来得及立功，没过两天，就有人立了大功。 皇帝西山行猎，遇到此刻，幸得随行的右威卫厉自勤以身挡刀，方才平安无恙。 厉自勤是浑身血淋淋被人抬回家的。 皇帝大怒，派了好几位太医共同诊治，三日之后，厉自勤方才睁开眼睛。 流水一般的赏赐送到厉家，皇帝直接加封厉自勤为威武将军，又给他的长子封为御前侍卫。 就连宫里，皇帝在数日的不闻不问之后，亲自探望病榻上的厉贵妃，虽然没有恢复她的协理后宫之权，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贵妃这是复宠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厉贵妃尚未痊愈，依旧浑身病容。 “娘娘，午膳还是食用鸡蛋和桂圆吗？”杏枝轻声询问。 厉贵妃因为一场风寒而缠绵病榻，很难说是不是因为成日吃不饱，心怀忧惧之下，才会如此难以痊愈。 如今厉家好了，厉贵妃自觉已经过了皇帝最想杀自己的时机，说道：“像往日那般供应即可。” 杏枝又问道：“娘娘，是否要恢复熏香？” 厉贵妃赶忙说道：“熏香还是再等一等吧。” 午膳时，望着满桌子丰富的菜肴，已经素淡饮食许久的厉贵妃，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吃了好几天鸡蛋、桂圆，她显然闻到鸡蛋的腥味都觉得想吐。 但即便已经食指大动，厉贵妃还是耐心等试菜的小宫女尝过之后，她才开始动筷子。 寿康宫里，太后此时跪在小佛堂里，对着木鱼轻轻敲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下来，被孙嬷嬷搀扶着起身等出了小佛堂之后，孙嬷嬷方才开口说道： “太后娘娘，陛下这次遇刺，刺客们的做事路子，似乎……似乎是戾王残党，看上去与厉家似乎没什么关系。” 戾王是先帝的弟弟，也是当今天子的叔叔，皇帝登基不久，平西王起兵谋反，被皇帝镇压，因这事影响太恶劣，皇帝直接给他上了谥号为“戾”。 太后听到这个名字，嘴唇轻颤，说道：“平西王……戾王他……他不会伤害皇帝……他都死了多少年了，还是太巧了……” 孙嬷嬷也这么想，宫里厉贵妃刚刚失势，宫外厉自勤就多了个救驾之功，由不得人不怀疑。 “太后娘娘，是否要老奴加派更多人手，继续往下查？您知道的，陛下一向不爱咱们的人，和戾王有什么沾染。”孙嬷嬷询问道。 太后犹豫片刻，说道：“他们既然做的干净，再往下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皇帝的人也盯着，不会漏过蛛丝马迹，还是要让人去将广临府那一摊子查清楚。” 孙嬷嬷明白，太后这是将重点放在贵妃的跟脚上，便是查不出厉贵妃和李太医旧日往来，能多查出厉家一些罪证也是好的。 “太后娘娘，咱们的人倒是查出来另一件事：国师似乎病重。”孙嬷嬷说道。 太后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国师，这人是厉贵妃扶持起来的，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厉贵妃似乎十分倚重此人。 太后如今怀疑厉贵妃暗害自己，见到她的人受打击，也觉得是个好消息。 “可怜哀家娘家无人，否则哀家做事也不必这般束手束脚。”太后感慨道。 太后娘家兄长早逝，侄子才能平庸，既不争气也不惹事，族中也没多少人才，哪怕背靠太后，在京城也不过是中等人家。 孙嬷嬷赶忙安慰主子：“太后娘娘是心疼陛下，不愿意干政让陛下为难，厉家难道就有几个有才干之人了？如今不照样是高官厚禄。” 太后不喜欢厉贵妃的另一个原因，便是贵妃一心扒拉娘家人，几次意图干政为娘家谋求好处，实难算得上贤德。 “太后奶奶！” 妞妞的声音打断了太后的沉思。 一看到妞妞，太后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 “太后奶奶，刚刚有个宫女姐姐带着我去了一个小房间，在里面看到一架古琴，那个姐姐说是没人要的，让我拿去玩。”妞妞说道。 身后的孙嬷嬷听到这话，面色微变。 太后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慈爱地询问道：“你拿了吗？” 妞妞摇头，说道：“寿康宫里的东西都是太后奶奶的，我没得到奶奶的询问，不能乱拿。” 太后夸了一句乖巧后，就问道：“哪个屋子呀，乖宝，能不能带路？” 妞妞没有多想，带着太后绕到殿后，进了一个小房间。 这小房间其实和小佛堂用一个暗门相连，只是外人并不知道它也是小佛堂的一部分，小房间里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屋子很空，一眼望过去，最先看到的是那把古琴，而后是层层叠叠的厚重帘子，帘子后隐约有闪烁的火光，似是点了蜡烛。 但孙嬷嬷却忍不住朝着帘子后面看，说道：“妞妞，你不该进这里。” 她看向妞妞的眼神也带着责备。 359.第359章 勿要因此伤心 第359章勿要因此伤心 妞妞顿时明白自己似乎做了错事：“对不起，孙嬷嬷，我不知道这里也不能进，我以为只有小佛堂不能进去。” 太后第一时间遮挡住她的视线，说道：“好了，小佛堂与此处相连的事，知道的人本来就很少，她才多大，又能知道什么呢？你又何必苛责。” 孙嬷嬷低下头。 妞妞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但看太后似乎并不生气，心底也松了口气。 太后对着妞妞说道：“乖宝，日后你记住了，这里也不能来就行了。” 妞妞乖巧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太后奶奶，这里为什么要放一架古琴呀？” 太后目光低缓地落在那架不染纤尘的古琴上，眉宇间添了一抹细微的愁绪，过了许久，久到妞妞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说道：“哀家不想看到这架古琴，又不舍得扔了它，时不时又想看一眼。” 孙嬷嬷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 妞妞小小年纪，无法理解成年人复杂的情感，小脸上眉心紧促，像是在面对什么世纪难题一样。 太后满腹愁肠，在看到小姑娘这幅样子后，倒是忍不住嘴角微扬，伸手在她小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问道：“你喜欢这架古琴？你若想要，奶奶就送给你。” 妞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迎着太后不解的眼神，妞妞解释道：“我是想要学琴，但不是想要这把琴。” 太后闻言一愣。 妞妞纠结片刻，还是选择开口说道：“太后奶奶，其实你不舍得扔了它，就说明你对它还有感情。” 小姑娘又补充道：“毕竟被我扔掉的东西，都是我完全不喜欢的，绝不会再多看一眼。” 太后低头怔怔地看着那把琴，过了很久，她才对着孙嬷嬷说道：“将这把琴仔细收起来吧。” 孙嬷嬷嘴唇颤抖着，到底将心底想问的话压了下去，上前想要将古琴收起来。 只是她刚刚拿起来，便眉头一皱，说道：“太后娘娘，这琴……” 太后和妞妞顺着她的话望了过去。 先前众人并未细看，如今才发现，这琴侧身已经划花了，看起来如同小儿涂鸦。 太后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此时看到琴身如此，竟有一种心如刀绞之感。 孙嬷嬷赶忙跪下来，说道：“太后娘娘，这间侧室，一直都是老奴亲自打扫，老奴两天前刚刚擦拭过这把琴，当时都是好好的。” 太后摆了摆手，说道：“你先起来，你伺候哀家这么久，难道哀家还会怀疑你？” 孙嬷嬷起身之后，又看了一旁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妞妞，说道：“妞妞向来乖巧，很少乱碰东西，也不会是她。今日的事情，应该是那小宫女故意陷害。” 孙嬷嬷虽然责备妞妞乱跑乱闯，但也明白，这是有心人在算计妞妞，并不会为了给自己撇清关系而将脏水泼到妞妞头上去。 太后点点头，虽然心疼好好的琴被划成这样，但更恨那幕后算计之人。 “乖宝，你还记不记得带你过来的小宫女的容貌？”太后问道。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个宫女姐姐的名字，但我经常见到她，是寿康宫里的小宫女。” 太后牵起她的手，本想带着人出去，却没想到妞妞忽然抱住她的腿。 顶着太后不明所以的眼神，妞妞软声说道：“太后奶奶，您别难过。” 太后心口一紧。 妞妞只是凭借本能，感受到太后的悲伤，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古琴对您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和它相关的，定然是您觉得非常重要的人。” 妞妞很早就明白，大多数时候，人们对于物品的感情，其实来自于和物品相关的那个人。 就像她喜欢脖子上的金兔吊坠，那是因为这是柳小茹送的，这是柳小茹对她关爱之情的具象体现。 妞妞说道：“既然是您很重要的人，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您为了古琴伤心，在他心里，您的心情，肯定比一架古琴重要得多。” 妞妞由己及人，想着如果自己弄丢金兔子而懊悔难过，柳小茹肯定会给她买个新的，而不愿意看她懊悔难过。 一旁的孙嬷嬷，听到这话也立马说道：“太后娘娘，妞妞说得对，您不要太为古琴损坏而伤心，当务之急，是要抓幕后算计之人，说不得，那人就是想要看您因为此事而伤怀，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呀。” 妞妞用力点头，抓着太后的手说道：“太后奶奶，严爷爷说了，生病多由情志，他说心情越差，身体就会越差，您一定要开开心心啊。” 原本还十分伤怀的太后，听着身边两人一唱一和的，此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好了，你们安心。” 孙嬷嬷很快将寿康宫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召集到一处，让妞妞去指认。 只是妞妞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才说道：“没有之前带我来的那个姐姐。” 太后眉头微皱，问道：“还有人没来吗？” 孙嬷嬷目光如同利剑一样，扫过在场所有人。 最终，有个小宫女顶不住压力，开口说道：“回嬷嬷的话，云萝没来。” 孙嬷嬷仔细想了想，才回想起云萝的模样来，她心底一突，没想到自己管理的寿康宫，居然真的出了大纰漏。 “云萝昨天吃坏了肚子，一直在屋子里躺着，今天也请了假没有当值。”小宫女解释道。 但这话却惹来其他人的侧目。 孙嬷嬷询问一旁表情怪异的小太监：“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太监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嬷嬷，她撒谎，云萝没病，小的今天还看到她了！” 最先说话的小宫女立马着急了，说道：“我才没有撒谎，云萝确实病了，我们一屋子的人都可以作证！” 眼看着两个人都快吵起来，孙嬷嬷沉着脸说道：“贵人面前，禁止喧哗！” 两人立马同时噤声。 孙嬷嬷一挥手，说道：“去两个人，就是抬也要将云萝抬过来！” 360.第360章 送入暴室 第360章送入暴室 云萝是被两个人扶过来的。 她身形纤细，面色惨白，确实是一副生病的模样。 其他人也不敢让她距离太后和妞妞太近，只是不远不近地看了一眼。 妞妞点点头，说道：“确实很像这位姐姐。” “送入慎刑司。”太后当场发话。 云萝骤然被扶过来，旁人也不肯跟她说发生了什么事，就大难临头，当场吓得瘫软在地。 “太后娘娘，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奴婢冤枉！”云萝哭着说道。 太后却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一旁的孙嬷嬷说道：“进了慎刑司，不怕你不招。” 有些事并非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说的，人送进慎刑司里，也会由李顺福带着人去仔细审问。 云萝满脸绝望，她眼中的疑惑不解是实打实的。 但这些并不足以触动内心早已坚如磐石的孙嬷嬷，她依旧催促其他宫人将云萝拖走。 倒是妞妞忽然说道：“等一等。” 云萝顿时满眼期盼地看向妞妞。 妞妞入宫之后，给太后带来了无数欢乐，寿康宫里的氛围也一改往日的沉闷，云萝虽然是个下人，但也很喜欢妞妞，上次她犯了错，还是妞妞求情，才被孙嬷嬷轻轻揭过。 “妞妞，难道不是这人吗？”孙嬷嬷疑惑。 妞妞小脸纠结，说道：“这位姐姐看起来很委屈，我不知道是不是冤枉了她。” 孙嬷嬷说道：“你不是记得那人长的什么样吗？难道她们不像？” 妞妞摇头：“确实很像，只不过……只不过……那个姐姐面色红润，绝对不是她这样满脸病容。” 孙嬷嬷满脸不在意地说道：“病容也可能是装出来的，这些心存算计之人，手段多如牛毛，你别被她给骗了。” 云萝抓到机会，立马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太后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干什么坏事，奴婢是冤枉的！求求你们，给奴婢一个辩解的机会！” 孙嬷嬷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太后。 “乖宝，你觉得不是这人？”太后问道。 妞妞小脸纠结得都快成为一团打结的毛线了：“那人长的几乎和这位姐姐一样，但我又感觉她们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太后知道妞妞心善，也不想在心肝宝贝面前，显得自己太过冷血，说道：“乖宝，不管是不是，总要审讯过后才知道，若是她扛过了审讯，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到时再放了她便是。” 这话也就能糊弄一下小孩子，进了慎刑司，哪里还有一块好的皮肉。 云萝只能在一旁不停磕头，不停说道：“奴婢冤枉。” 转瞬间，云萝脑门上就磕出血痕来。 妞妞看得心下不忍，小脑袋瓜子迅速运转着，说道：“那个坏人，她手腕上有一颗痣！就在这里！” 妞妞举起自己的小胖爪子，给孙嬷嬷看手腕上痣所在的位置。 孙嬷嬷给了云萝身旁宫人一个眼色，那宫人立马将云萝的衣袖撸起来。 云萝的右手手臂上干干净净，半点痕迹也无。 云萝赶忙说道：“奴婢当真冤枉，奴婢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太后看着这情形，忍不住皱眉。 孙嬷嬷立马说道：“娘娘，手腕上的痣也可能是画上去，故意让妞妞见到的……” 太后却说道：“既然都没遮着脸了，何必还要再画一颗痣画蛇添足呢。” 云萝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希望来。 妞妞随口说道：“姐姐，好奇怪呀，有谁跟你长得特别像吗？为什么我会认错人呀？” 云萝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嘴唇颤抖着，似是不知该不该说。 “看样子你也知道那人，你若不愿意说，显然还要保着那人，既如此，那还是将你送入慎刑司吧。”孙嬷嬷恐吓道。 云萝闭上眼睛，满脸痛苦，一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虽然不知道妹妹到底做了什么，但定然是借用她的身份，闯下塌天大祸。 昨日她吃了妹妹送来了的食物之后，立马腹痛不止，难道这一切都是妹妹的算计？若是没有妞妞拦一下，只怕她现在已经进慎刑司受刑了。 云萝一咬牙。 既然妹妹都不怕牵连她这个姐姐，她又何必要为妹妹遮掩。 云萝最终还是开口了：“我妹妹！我有个亲妹妹也在宫中，她在梅园当差，与我至少有八分相似。” 云萝的话音刚落，孙嬷嬷立马指挥着宫人去抓人。 没多久，云萝的妹妹云萱就被带了过来。 云萱果然和云萝十分相似，若是不认识的人看了，只怕还以为是双胞胎。 满脸心虚的云萱并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孙嬷嬷一番逼问后，她立马就招供了。 “奴婢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她是晚上找到我的，说只要帮我做了这事，会给我五十两银子，还会帮我找个好差事，梅园的嬷嬷们一直欺负我，我也没办法啊，我真再也不想待在梅园了。”云萱痛哭流涕。 孙嬷嬷面色难看，这幕后之人似乎比想象的更加难缠，这人既知道寿康宫里的布局，也知道太后娘娘的心结。 表面上看，幕后之人的目的似乎是为了陷害妞妞，但孙嬷嬷想不明白，妞妞一个小孩子，又会碍了谁的眼呢。 倒是云萝，跪在一旁听到妹妹的招供，忍不住说道：“我说了等过一段时间，我攒够了银子，就会帮你调往别处，你为何这么着急？” 云萱听到姐姐的话就忍不住生气，满脸怨毒地看着云萝，说道：“等等等，你就知道让我等，你自己在寿康宫里锦衣玉食，你知道我天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都是姐妹，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而我却要受尽苦楚！” 云萝不敢置信地看着妹妹，妹妹原本在浣衣局，说太辛苦了，云萝花了二十两银子将她调到梅园，她万没想到，到头来自己依旧受尽埋怨。 云萱这里已经问不出更多。 太后说道：“拔掉舌头，将人打入暴室。” 暴室里都是犯了错的宫人，进去之后就要辛苦劳作，还有严苛的老嬷嬷拿着鞭子催促干活，进去之后，基本没多少时日好活。 云萱听到这话，顿时眼中满是恐惧，慌忙到了极点，她只能哀求云萝：“姐姐我错了，姐姐你快帮我求情，我真的知道错了，姐姐，求求你了，我不能进暴室，我会死的！” 361.第361章 又落网一个 第361章又落网一个 孙嬷嬷询问太后娘娘：“娘娘，云萝虽然没犯下大错，但一切终究和她脱不了关系，要如何处置？” 云萝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太后刚想开口将人也送到暴室去，就看到妞妞似乎想说点什么。 “太后奶奶，这位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妞妞忍不住请求道，小姑娘并不知道什么是连坐。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 妞妞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太后，太后只觉得像是面对一只可爱的小奶猫。 “罢了，你妹妹犯下大错，原本你也该送到暴室去，既然乖宝给你求情了，哀家就饶了你这次，只是寿康宫也留不得你了，你妹妹喜欢顶替你的身份，那如今就换你顶替她去梅园当差吧。”太后说出了对云萝的处罚。 云萝立马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只是查了半天，依旧没有查出幕后主使，孙嬷嬷自然愤愤不平：“又让幕后害人的跑了。” 太后也跟着叹了口气。 倒是妞妞在一旁，虽然先前只是听了一耳朵，此时却忍不住感慨道：“宫女们在宫里也很不容易啊，动不动就被欺负。”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点犯上位者忌讳，孙嬷嬷立马疯狂给妞妞使眼色。 妞妞却没看懂老嬷嬷的眼神，反而问道：“嬷嬷，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啊，怎么跟抽搐了一样？” 孙嬷嬷：…… 太后却在此时说道：“好孩子，你说得对。” 孙嬷嬷：？ 太后继续说道：“妞妞倒是提醒哀家了，如今虽然没有抓个现行，但幕后之人暴露出来的越来越多了。” 孙嬷嬷一脸不解。 太后说道：“按照云萱的说法，她被梅园的嬷嬷们折磨，才会动了想要去别处的念头，这些嬷嬷难道是突然想要欺负她的吗？” 孙嬷嬷听到这话，顿时一脸恍然。 孙嬷嬷自己也在宫里当差，自然知道宫里这些老嬷嬷是什么德行，她们向来欺软怕硬，最爱欺负的，就是那种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宫女。 云萱的姐姐云萝在寿康宫当差，哪怕只是小宫女，也足够震慑住那群人，她们顶多给云萱派些不好做的活计，不可能敢在明面上打她骂她。 幕后之人察觉到云萱云萝姐妹俩的相似之处后，才设下这个局，这一次做的非常急，倒像是临时起意。 若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云萱都不可能活着受审，现在遗留下来的痕迹反倒多了。 不过半日功夫，孙嬷嬷就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妞妞还真是个小福星，老奴顺着那群嬷嬷往下查，查出来最初是梅园的张嬷嬷开始对云萱动手的，其他人也提醒过张嬷嬷，云萱有来头这事。” “但张嬷嬷却说，打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后果，可见云萝在寿康宫里也算不得什么，这么一闹，其他老嬷嬷也跟着瞧不上云萱了。” “奴婢让人审问了张嬷嬷，说是因为云萱冲撞了关雎宫的杏枝，所以杏枝示意张嬷嬷好好教训云萱。” 太后听到“杏枝”这个名字，顿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关雎宫里，厉贵妃在经历长久的病痛折磨之后，因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总算感觉自己似乎好得七七八八了。 杏枝抱着一把花走了进来，说道：“娘娘您看，这是今天内务府送过来的百合花，看着比别宫里都精神呢。” 厉贵妃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问道：“内务府是不是换人了？” 杏枝尴尬一笑，说道：“娘娘，贤妃新官上任，原本的内务府总管是咱们的人，她找了个由头就将人换了下去，您别担心，满宫都知道陛下最宠爱您，哪怕换了人也不敢怠慢咱们宫里。” 厉贵妃嘴角上扬，说道：“不敢怠慢，我看他们倒是怠慢得很。” 说话间，她随手就将洁白的百合花瓣揉搓扯碎。 原本看起来美好纯洁的洁白百合，瞬间变成一堆残花。 “送到陛下那，就说内务府怠慢本宫。”厉贵妃随口吩咐道。 杏枝自然体会到自家主子的意图，笑着说道：“贤妃娘娘管理后宫不力，还是娘娘您，才是这六宫真正的主人。” 杏枝抱着花刚刚离开关雎宫，就迎面撞上李顺福，她心下立马要道一声不好。 李顺福满脸阴鸷地看着她，说道：“杏枝姑娘，跟杂家走一趟吧。” 杏枝恍然记起来，桃枝当初似乎就是这么被带走的，然后招出自己给李太医送东西的事，也多亏娘娘防了一手，桃枝不知道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才没将娘娘罪证钉死。 杏枝此时忍不住想着，桃枝都扛不住的审讯，自己能扛得住吗？自己的家人们扛得住吗？ 杏枝眼神一凝，想着与其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就一了百了，她刚想咬舌自尽。 李顺福就直接掰开她的嘴巴，将一块帕子塞了进去。 “杂家劝杏枝姑娘还是别乱来，贵妃残害那么多条人命，到现在还没个凶手呢，你如今敢自尽，回头账都算到你头上，你九族连在一处，说不定都不够给人家偿命呢。”李顺福阴恻恻地说道。 杏枝浑身僵硬。 她被强硬拖走，那原本作为告状证据的百合花，被人随手扔在路边，又踩上几脚之后，倒是彻底看不出曾经是百合花了。 皇宫里人多眼杂，这一幕看见的人不少，厉贵妃过去执掌宫闱多年，自然有人跑到关雎宫来通风报信。 “贵妃娘娘，杏枝姐姐走到半路上，被寿康宫的人带走了！” 厉贵妃听到下人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 “好端端的，怎么又动本宫的人？”厉贵妃质问道。 但没有人能回答她，关雎宫的宫人们如今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厉贵妃起身，惶恐不安的宫人们却忘了第一时间搀扶，差点摔倒她。 她身边最得力的两个贴身大宫女都被抓了，其他人难免没有那么贴心。 “扶我起来，我要面见陛下。”厉贵妃催促身边的宫女。 362.第362章 全军覆没 第362章全军覆没 面对杏枝的审讯，倒是和桃枝差不多。 没有几个人经得起全族灭绝的考验。 杏枝的招供几乎捶死了贵妃。 云萱的事情，几乎全程都是她做的，老嬷嬷们是得了她的指示，用银子和调差事去引诱云萱，也是她遮掩一番后去做的。 “贵妃娘娘是这么指挥奴婢的，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损坏一把琴，就能让顾曦失宠……奴婢实在不明白呀……”杏枝了解的真相没有太多。 太后微微皱眉，贵妃入宫的时候，是在戾王叛乱之后，那段过往十分隐蔽，许多知情人也被灭口，按道理来说，贵妃不该知道这件事。 现在，厉贵妃不仅知道，甚至都清楚那把琴。 寿康宫里知道这把琴的人不多，太后也可以肯定知情人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样看来，厉贵妃知道的信息似乎多得过分。 就好像她开了天眼一样。 太后还没想明白，就有宫人前来禀告皇帝来了。 “母后，贵妃跑到朕那里去哭诉，说派了杏枝出门，要去内务府理论送残败花枝的事，半路上却被您的人带走了，贵妃不知道杏枝做错了什么，只是如今她身边离不得杏枝。”皇帝说道。 厉贵妃自然不可能说杏枝原本是要跟皇帝告状的，改了个说辞，如今倒像是太后为了护着李贤妃，故意为难贵妃一样。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阴冷，厉贵妃还真是好谋算，她知道戾王的事不能宣之于口，一旦提起来皇帝就会勃然大怒，所以寻了这样的借口来要人。 “母后，杏枝那丫头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贵妃如今尚未病愈，离不开杏枝伺候，等贵妃病好了，再让杏枝来寿康宫受罚，可好？” 太后看着皇帝虽然是一副商量的模样，但字字句句依旧在为贵妃说话，太后心凉之余，又觉得有些陌生。 她的儿子，处理政事乾纲独断，当年她如何苦苦哀求皇帝饶了戾王一命，皇帝都不答应，如今真的就这么迷恋一个女子吗？ 后宫里十几条人命，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午夜梦回的时候，当真不觉得枕边人面目可憎？ 太后越想，看着儿子的眼神就越发怪异，忍不住问道：“皇帝，你就这么喜欢贵妃吗？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贵妃确实貌美，但宫里并不缺比她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人，罗美人的美貌太后看了都晃神，皇帝却并不如何迷恋。 若说救命之恩，这些年的恩宠与对贵妃家族的提拔，早就可以抵消了。 皇帝面对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仔细思索许久，才说道：“儿子也不知道为何，或许这么多年，儿子早就习惯了她，多年夫妻情分，她一哭，儿子总是不忍心的。” 太后眉头紧皱，说道：“同样是跟随你多年的老人，李贤妃上次一哭，你还当面嫌她哭哭啼啼不成体统。” 皇帝回忆起这事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说道：“儿子与贵妃的情分，到底与旁人不同。” 这么一打岔，皇帝也没忘了杏枝的事。 但他到底是来迟了。 太后从身边随便拿了一张纸递给皇帝，那是一份认罪书。 “五年前，庄嬷嬷过世，你还以为是意外，现在看来，这宫里哪有那么多意外。”太后说道。 庄嬷嬷不是寻常老嬷嬷，她本是皇帝的奶娘之一，但她命不好，亲族俱亡，庄嬷嬷不想待在宫外，便留在宫中，她是个喜好权势之人，皇帝便让她管理宫内四司的事务。 那时候后宫十二司，有八司都被厉贵妃握在手里，缺了这四司事务，厉贵妃心下不快，两个同样喜好权势的人，有了矛盾冲突之后，立马斗的跟乌鸡眼一样。 争斗结果，最终以庄嬷嬷意外溺水身亡结束，厉贵妃统领后宫，风头无两。 太后也知道寻常宫嫔的死亡，压根就无法影响到皇帝，只有牵扯到皇帝在意之人，他才会迁怒贵妃。 果然，皇帝此时眼睛都气红了。 他有八个奶娘，庄嬷嬷并不是命最差的，因为其他七个奶娘，或是因为生病、或是因为保护他而中毒，全都没了性命。 好不容易活下来一个庄嬷嬷，皇帝想着要供养她终老，却没想到竟然死在贵妃手里。 “毒妇！” 看着皇帝双眼通红的模样，太后也忍不住心疼，说道：“哀家知道你不舍得贵妃，但杏枝作为这件事的执行之人，肯定不能留了。” 皇帝知道太后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肯定不会让贵妃为庄嬷嬷偿命，厉自勤刚刚得了救驾之功，就连给贵妃降位，都怕让功臣寒心。 “这段时间，还是让贵妃就在自己宫里待着吧。”皇帝说道。 太后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哀家还记得，贵妃刚入宫的时候，是那样明媚活泼，看起来也是个温柔心善的，如今犯了这么多糊涂事，多半非她本心所为。” 皇帝诧异看了太后一眼，不明白太后怎么突然帮贵妃说话了。 “皇帝，哀家觉得是贵妃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不仅不知道规劝主子，她们还一个劲的拱火，你既然心疼贵妃，不如亲自派一批人伺候她，这样也避免她再度犯下大错，到时无法挽回。” 太后三言两语就将要将贵妃身边的人换掉。 皇帝自然能看出她的意图，但此时却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贵妃是否心性狠毒，两人都心知肚明，但现在她就像是颗烫手山芋，杀不得也纵不得。 “如此也好，若是能让她就此安分守己，倒算是全了朕与她多年的夫妻情分。”皇帝想着将贵妃锦衣玉食地圈养着，也不算是坏事。 至于贵妃愿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皇帝就没有细想了。 厉贵妃在关雎宫里翘首以盼，她算准了太后不敢提起戾王，那杏枝肯定能被放出来。 这段时间关雎宫里接连折进去两个大宫女，底下伺候的人早就人心惶惶，杏枝身上不仅背着事，厉贵妃也要通过将杏枝捞出来这事，重新证明自己依旧是宠冠后宫的贵妃。 只是她等着等着，没等回来杏枝，反倒等来御前的人。 钱荣盛一挥手，厉贵妃宫里所有伺候的下人都被抓住，另外换了一批生面孔。 “钱公公，你这是要做什么？本宫要见陛下！”厉贵妃试图阻拦钱荣盛。 363.第363章 千鲤池传信 第363章千鲤池传信 钱荣盛过去一直对厉贵妃非常客气，这段时间以来，厉贵妃其实隐隐有了失宠的趋势，但是钱荣盛的态度也没有分毫改变。 “贵妃娘娘，这就是陛下的命令，您在陛下身边侍奉多年，应该明白陛下的规矩。”钱荣盛轻声说道。 厉贵妃自然明白，皇帝下的命令就很难再更改，但要她就这么接受，她也不愿意。 一旁贵妃十分倚重的老嬷嬷，忽然挣脱小太监们的束缚，跪到贵妃身边，喊道：“贵妃娘娘，老奴是您的奶娘，伺候您这么多年……” 厉贵妃心下一跳，旁的人也就算了，这嬷嬷是绝对不能被送走的。 钱荣盛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桃枝先前已经折在慎刑司了，不能再搭进去更多人。 况且，老嬷嬷身上担着的事比桃枝还要多。 “这是本宫娘家的家生子，是厉家的人，不能跟你们走。”厉贵妃试图保住老嬷嬷。 但是钱荣盛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太后居然早就预料贵妃会这么说。 “贵妃娘娘，进了皇宫，就是宫里人，她过去是厉家的下人，但现在她的名字也在宫册之上。”钱荣盛说道。 厉贵妃眼神一凝，眼见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坚持说道：“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亲口听陛下下诏。” 钱荣盛满脸为难，说道：“这几日，陛下事务繁忙，怕是不能见您，况且，这只是小事而已，你又何必因此触动陛下，到头来反倒还会影响您的恩宠呀。” 厉贵妃听到这话，知道皇帝并非是真的忙，只不过不想听她求情。 她一时竟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的错，原本自己已经说动了皇帝，怎么最终结果却是己方全军覆没。 她很自信，太后压根就不敢提“戾王”这两个字，她想不明白太后到底怎么劝说皇帝的？ 钱荣盛给身边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贵妃娘娘病体未愈，赶紧将她扶回床上歇息。” 两个小太监上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厉贵妃送进宫殿里面。 钱荣盛甩了甩手，贵妃宫里其他伺候的下人们全都被带离关雎宫。 他刚出来，迎面就碰到李顺福正在那等着。 “钱总管，人都齐了吗？”李顺福问道。 钱荣盛是按照名册过来带人的，一一清点清楚。 “太后娘娘早有嘱托，老奴不敢有半点遗漏。”钱荣盛笑着说道。 李顺福点点头，转而说道：“钱总管，杂家奉太后娘娘懿旨，这些宫人伺候贵妃不力，多年来不仅未尽到规劝之责，反而挑唆主子犯下诸多大错，全都送入慎刑司，将罪责一一审问清楚。” 关雎宫的宫人们听到这话，全都面露绝望。 慎刑司那种地方，各种刑罚在全宫里臭名昭著，走着进去，能抬着出来都是万幸。 贵妃最倚重的老嬷嬷，此时又剧烈挣扎起来，想要往回跑，但是无论是钱荣盛还是李顺福带来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太监，压根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都将招子放亮些，太后娘娘可说了，这些人是要进慎刑司好好审问的，千万不能出了差错。”李顺福又叮嘱了一声。 说话间，他直接将一条帕子塞进老嬷嬷的嘴里，又让人将她绑得严严实实的。 李顺福心里，这老嬷嬷和桃枝杏枝一样，都是要作为重点人物关照的。 老嬷嬷眼神一暗，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关雎宫里的贵妃，此时正闹着要出去。 负责伺候她的下人们，赶忙阻拦道：“娘娘，您病还没好，现在出去，对您的身体无益呀。” 下人们怕贵妃又闹到慎刑司去。 厉贵妃转过头，盯着一群陌生的脸庞，说道：“陛下是让你们来伺候本宫的，还是监视本宫的？” 这话下人们不敢接。 她继续说道：“本宫要去千鲤池转一转，也不行吗？要不然这个贵妃换你们来做！” 下人们瞬间跪了一地，也没人敢阻拦她。 贵妃快步走到千鲤池里，做出一副赏鱼的姿态来，伺候她的下人们全都亦步亦趋跟在不远处。 贵妃满脸不耐：“别在这碍眼，你回宫给我拿件披风来，你去提些点心来，你去拿点茶水……” 厉贵妃在短时间内就将身边伺候的数名宫人指使得团团转。 宫人们原本不想离开，偏偏贵妃眼睛一瞪：“到底你们伺候本宫，还是本宫伺候你们，本宫说的话都不好使了吗？” 他们虽然被要求规劝贵妃，但说到底还只是一群奴婢，况且，贵妃现在只是在千鲤池看鱼而已，又不是跑到慎刑司去了。 顷刻之间，贵妃身边就安静下来，没了旁人之后，贵妃快步走到千鲤池一角，将随身携带的鱼食慢悠悠地投入池水中。 一群金黄色的鲤鱼全都朝着这一处蜂拥而来，没多久，厉贵妃就看到湖面上显示身后多了一个女子的倒影。 女子穿着最普通的宫女衣裳，面容也非常平庸，属于是掉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长相。 “尽快传信给我大哥，告诉他，必须要除了顾家人！否则整个厉家都有塌天之祸！”厉贵妃恶狠狠地说道。 宫女低眉顺眼，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将话传达给厉大人。” 厉贵妃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是因为妞妞！ 她在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那个人回来了，那个人来找自己算账。 妞妞和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原本已经被压到尘埃里的顾家，如今居然又起来了，她只能怀疑这些人又跑来克自己！ “这是本宫的手书，一定要亲手交到大哥手里。”厉贵妃怕仅仅是传个口信，厉自勤还是不当回事，便又写了封信出来，用火漆密封，将这些年自己隐瞒的事情全都写了出来。 若非被逼到如此境地，她压根就不想启用千鲤池的这个人，这是她在宫中连接宫外最隐秘的一根钉子。 那宫女刚要点头离开，突然耳朵动了动，她听见了细微的动静。 “娘娘，有一只小老鼠在偷听。” 宫女转身，脚步飞快地走进一旁的假山里，片刻后抓出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 364.第364章 不体面 第364章不体面 厉贵妃听到这话也只是点点头，随意说道：“你将人处理了。”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去，半点都不在意那被提着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 宫女上下打量了一眼被自己抓住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只风筝，穿着一身粉色衣裙，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通身穿金戴玉，一看就知出生并非普通人。 “你是哪家的小姐？”宫女询问道。 小姑娘张开嘴巴，刚想回答。 宫女忽然笑了起来，而后将人调转脸庞，用力按压进湖面。 “谁家的小姐都不重要了，出生名门又如何，既然进了这宫里，那就永远留下来吧。”宫女轻飘飘地说道。 她自然清楚这孩子肯定是进宫的招子的六个小姑娘之一，这年纪肯定不是厉家的女儿，她做起事来便无所顾忌。 老实说，看着这些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女，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死在自己手中，她心头只觉分外快活。 小姑娘用力挣扎，奈何钳住她的这只手格外有力气，让她动弹不得。 眼看着小姑娘的挣扎逐渐停息，宫女的脸上露出一抹弑杀之色来。 但片刻后，她的耳朵又动了动。 她眉头一皱，随意将小姑娘扔进千鲤池中，快步穿过假山离开。 “静姝，妙妙人在哪里呀？她说好的在哪里等我们？”妞妞询问一旁的秦静姝。 秦静姝四处张望一番，皱着眉说道：“妙妙说在千鲤池旁边等我们，她要让我们看她的美人风筝。” 宋妙妙有一个十分宝贝的美人风筝，是从家里带进宫的，据她所说，这个美人风筝是她的爷爷宋阁老亲手为她画的。 “可千鲤池就这么大，也没看到人呀，她的宫女呢？怎么没让宫女在显眼的地方等我们？”妞妞不解地询问道。 秦静姝叹了口气，说道：“妙妙不喜欢下人跟着她，估计她又将伺候的小宫女甩开了。” 妞妞刚刚垫起脚尖朝着千鲤池里面看，身后跟着伺候的燕草立马说道：“好姑娘，水边危险，您多注意些。” 妞妞无奈伸出一只手去。 燕草抓住主子的手，这才放心地任由妞妞伸长脖子朝着千鲤池里面瞧。 “那里有个风筝！好漂亮呀！可惜掉进水里了！”妞妞满脸惋惜。 秦静姝也伸长脖子往那看，她还在找风筝在哪里的，她又听见妞妞喊了起来。 “水面上有个人！快去救人！” 妞妞喊完之后，立马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秦静姝迟了一步，赶到的时候，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那道瘦小身影，认出了那身衣服：“是妙妙，妙妙今天穿的就是粉色的！是她娘亲手做的衣服，上面还绣了好多小蝴蝶呢！” 妞妞也满脸急切：“谁会枭水？赶紧救人！” 但是她们身后就跟了三个小宫女而已。 “我我我我我……我去园子里喊人！”秦静姝小宫女喊道。 燕草忽然说道：“我略识水性，我去救人！你们两个，一个照顾好主子，一个去喊人！” 燕草脱掉鞋子，纵身跃入水中。 她果然会水，并且还十分擅长，她拉扯着宋妙妙爬上岸的时候，去喊人的还没回来。 宋妙妙和燕草浑身是都湿透了，万幸如今是夏季，也不惧怕这么点寒冷。 “赶紧去请太医！”秦静姝指挥另一个宫女。 燕草将手指放到宋妙妙的鼻尖，摇了摇头：“快没气了，必须赶快救她！” 去让人请太医，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太久，宋妙妙肯定扛不到那个时候。 燕草打算抱起人往太医院跑。 “我知道怎么救溺水的人！”妞妞忽然说道。 燕草闻言一愣，她虽然刚刚奋不顾身下水救人，但还记得自己是妞妞的侍女。 如果妞妞将人救回来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要是没救回来，只怕到时候会被宋家人迁怒。 她赶忙说道：“姑娘，现在时间来不及了，必须赶紧送到太医院去！” 妞妞立马说道：“你要送人去看医院，就将她倒起来，背在身上！” 燕草只觉得这话怪异的很。 妞妞伸出手指，摸在宋妙妙的鼻尖，感受到小伙伴的呼吸越来越轻。 “你听我的！救人要紧，就按我说的做！”妞妞催促道。 燕草将信将疑地提起宋妙妙的两只脚，让人倒挂着背在后背上。 “让妙妙紧紧贴着你的背！你跑起来！”妞妞说道。 “哎哟，居然还真的有人掉进水里了，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是在说胡话呢！”厉贵妃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燕草敏锐察觉到，自己背在身上的宋妙妙似乎颤抖了一下。 在场谁也没想到，那个被燕草派出去喊人的小宫女，喊过来帮忙的人居然是厉贵妃。 厉贵妃身后跟着两个宫人，都是她先前打发回去拿东西刚刚赶回来的。 厉贵妃看清楚燕草的动作之后，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她也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还真知道怎么解救溺亡的人。 但是厉贵妃还是故意装出一副迷茫的模样，说道：“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能将好好的人倒着呢？赶紧放下来！” 燕草听到这话，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放下来，而是看向妞妞。 她是妞妞的侍女，真要听命令，她也只能听妞妞的，哪怕妞妞的命令看起来非常奇怪。 厉贵妃脸一沉，呵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本宫说的话，你都敢不听？” 厉贵妃统领后宫多年，积威甚重，她自以为轻而易举就能震慑住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宫女。 但小宫女脸上虽然闪过一丝惶恐，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按照妞妞的吩咐依旧在来回走动。 妞妞给了燕草一颗定心丸：“你继续背着妙妙走，不用管别的！” 厉贵妃看着主仆二人全都忽略自己，不仅心里担心宋妙妙被她们救回来，也觉得自己被当众下了面子。 “本宫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吗？去将人放下来，那毕竟是宋阁老的孙女，岂能如此不体面？”厉贵妃指使着自己身边的宫女们。 365.第365章 哇一声 第365章哇一声 厉贵妃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六宫之主，她一旦发起脾气来，那架势看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她身边的宫女们虽然是才开始伺候的，但是主仆身份天然分别，这又不是什么要害人的事，宫女们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 “一群糊涂东西！回头宋家的人找你们算账，本宫可不管！” 厉贵妃这威胁的话一说出来，伺候的小宫女们犹豫片刻后，朝着燕草抓了过去。 燕草背着宋妙妙，面对这一群人上前阻拦，逐步往后退。 关键时刻，妞妞冲到燕草身前，张开手掌，说道：“你们不许乱来！” 小宫女们满脸无奈，她们并不想得罪宋家，她们只是宫中最低等的伺候下人而已，谁都能在她们身上踩一脚。 “顾小姐，您别为难我们！”小宫女说道。 厉贵妃眼睛死死地盯着倒挂在燕草身上的宋妙妙，生怕人被救了回来。 她在一旁不停催促着：“动作都快一点，陛下派你们过来伺候我，做事都这么磨磨蹭蹭吗？” 厉贵妃吹得越厉害，小宫女们就逼得越紧。 燕草也很紧张，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这些人抓住了。 妞妞忽然大声喊道：“你是不是又要做坏事！你们又要帮着她做坏事！回头皇上伯伯会责怪你们的！” 这群小宫女们来伺候厉贵妃之前，全都得过叮嘱，不能做助纣为虐之事。 如今，妞妞这么大声喊了出来，她们面上出现迟疑之色来。 妞妞继续说道：“不体面就不体面好了，人只要救回来比什么都重要，真要有事，旁人也只会来找我！跟你们没有关系！” 小姑娘才六岁，说话就有如此气势，言语间大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意味。 厉贵妃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们，还真被小姑娘给震慑住了。 秦静姝眼珠子转了下，她并不知道妞妞这么做能不能救回宋妙妙，但是她无条件信任妞妞，对着小宫女们喊道：“你们一直阻拦，回头人要是没救回来，我就跟宋家说是你们害了一条人命！” 小宫女们无非是怕担责任，也怕厉贵妃对着宋家人颠倒是非，如今妞妞和秦静姝决心这么重，她们如果再阻拦，只怕这两个小姑娘说到做到。 眼看着小宫女们不再阻拦，厉贵妃急了，她上前想要直接动手，但是妞妞一直拦着，她伸手刚刚想要将妞妞扯到一旁，忽然手心就传来一阵刺痛。 “啊！你对我做了什么！”厉贵妃低下头，看着手心里传来的钻心刺痛，满脸不解。 妞妞一脸迷茫地看着厉贵妃。 “御花园里怎么吵吵闹闹的？” 远远地，众人就听见一道女子不悦的声音。 贤妃带着一大堆人赶了过来，看到厉贵妃捂着一只手，两个小姑娘正和贵妃对峙，还有个宫女背着人来回走动。 这情形，贤妃只觉得头都大了。 “贤妃，你来的正好，这丫头下毒谋害贵妃，赶紧将她抓起来！”厉贵妃依旧捧着自己那只手。 贤妃如今协理六宫，千鲤池出事，第一时间就有当差的宫人将消息禀报给她。 “贵妃娘娘，不知这孩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一个孩子而已，能犯什么错，您又何必斤斤计较呢？”贤妃沉声问道。 厉贵妃立马就听出贤妃话语中的倾向性，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只手就是证据！她肯定是对我下毒了！” 贤妃只觉得厉贵妃简直是疯了，就算怀疑旁人下毒都比怀疑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更好。 她叹了口气，说道：“贵妃娘娘，我已经让人去禀告陛下，是非曲直，等陛下来了自然能够断决。” 厉贵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盯着那依旧被燕草倒挂背着来回走动的宋妙妙。 “重臣的孙女，在宫里如此没有尊严、不得体面，这是你想看到的吗，贤妃？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旁人会觉得是这个小孩的错，还是你这个协理六宫之人的错处！”厉贵妃质问贤妃。 贤妃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宋妙妙如今的状态，确实非常不体面，厉贵妃说的话也戳到了她的要害上。 若非厉贵妃出了错，她哪里能够得到协理六宫的机会呢，她是太后的娘家人，上前被厉贵妃压了这么多年，难得有机会出头，她并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人。 她刚想开口，就见到自己的养女秦静姝说道：“母妃，妞妞一直陪在太后身边，她这段时间都没做错什么事，您就信她一回吧！” 贤妃闻言一愣。 妞妞也在一旁说道：“贤妃娘娘，妞妞不会害您，您不要相信贵妃的话！” 贤妃突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妞妞和秦静姝和她并没有利益冲突，确实不会害她，但是厉贵妃是什么人？厉贵妃再三阻止的事情，肯定有问题！ 贤妃立马一改之前的态度，转身护在两个小姑娘身前，对着厉贵妃说道：“贵妃，宋家小姑娘的事，既然妞妞已经插手了，那就让她按照自己的法子做到底。” 厉贵妃没想到妞妞三言两语就让贤妃改了立场，嘴唇紧紧咬着，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妞妞。 她越发觉得妞妞进宫是来克自己的！一想到她最初居然跑去跟太后请求，要让妞妞进宫，她就恨不得穿越回去阻止太后。 她入宫这么多年，一直春风得意，只有这段时间才吃了这么多闷亏。 “皇上驾到！”钱荣盛的声音远远传来。 侍奉的宫女们全都跪了下去，燕草犹豫了下，妞妞却说道：“你接着背着她走路。” 皇帝不是一个人来的，身侧还跟着刚刚接到消息的太后。 太后一看到妞妞和贵妃距离很近，就忍不住心吓一跳，立马问道：“乖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妞妞乖巧摇了摇头。 贵妃自然看到了太后怀疑的眼神，就连皇帝看她的眼神此时都带着不赞同，贵妃感觉自己好像不再是六宫之主，在这两人眼里，她似乎变成了个惹祸头子。 “哇！” 宋妙妙忽然发出一道哭声。 366.第366章 她一直在阻拦呀 第366章她一直在阻拦呀 全场所有的视线，顿时集中在宋妙妙身上。 “她醒了！被救活了！”妞妞激动地说道。 她觉得没有什么比小伙伴平安更好的消息。 宋妙妙吐了几口水出来，但是她却依旧十分虚弱，燕草小心翼翼将人放了下来。 皇帝和太后先前也注意到燕草奇怪的举动，心下觉得十分不体面，但宋妙妙浑身湿哒哒的，此时又睁开眼睛，他们隐约也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人救回来了！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挺有办法的！”贤妃主动帮两人揽功。 秦静姝虽然心里也很希望自己能像妞妞一样受欢迎，但她还是主动说道：“是妞妞想的办法，妞妞可聪明了！” 太后和皇帝赞许地看了妞妞一眼。 “哀家听说千鲤池这边出了事，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后说道。 妞妞解释道：“太后奶奶，我和静姝约了妙妙姐在这里见面，来的时候她就飘在池子里，美人风筝也落水了！” 太后听了这话，心下想着果然是小孩子，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还惦记着美人风筝呢。 “燕草姐姐会水性，她可厉害了，下去将人救了上来！”妞妞说道。 太后看向燕草，她记得这孩子，是寿康宫的小宫女，给妞妞做的小书包非常用心，所以才被安排照顾妞妞。 燕草面对主子询问的眼神，说道：“奴婢将宋小姐捞上来的时候，宋小姐已经没了知觉，呼吸微弱，是妞妞想出来他法子，让奴婢将人倒挂着背在身上，如此才将宋小姐救了回来。” 太后点点头，燕草嘴巴伶俐，将事情讲的清清楚楚。 贤妃趁机说道：“还好你们家人救了回来，要不然贵妃娘娘一顶不体面的帽子盖下来，阻拦你们救人，只怕这会儿小姑娘都去见阎王了。” 贤妃的补刀，让在场众人的视线落在贵妃身上。 厉贵妃立马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臣妾实在没见过这样救人的法子，是臣妾目光短浅，差点误人性命。” 皇帝听了这话，倒没有多想，而是询问妞妞：“乖宝，你怎么知道这法子能救人呀？” 妞妞歪着头，解释道：“爹爹教我的，这是乡下的土法子，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皇帝笑着说道：“朕当真不知还有这样就溺水之人的法子，妞妞，你今天救了一条人命，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妞妞被夸赞之后，忍不住得意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 厉贵妃趁人不注意，悄悄往后躲。 贤妃也跟着夸赞道：“妞妞真是小福星，难得她不仅知道怎么救人，还很有担当，面对贵妃娘娘阻拦的时候，她都能说出自己一力承担的话，不怪乎太后娘娘这么喜欢她。” 贤妃几次三番想将话题往厉贵妃身上引。 皇帝有些不喜，转而问道：“好端端的，宋家小姑娘怎么就掉进千鲤池里了？负责伺候她的宫人呢？” 众人顿时将视线落在宋妙妙身上。 宋妙妙吞进去的池水虽然吐出来了，但整个人依旧闭着眼睛，满脸苍白。 负责照看宋妙妙的王嫔，接到消息比旁人晚，她此时才赶过来，看到宋妙妙如此状态，她也吓了一跳。 “陛下，这孩子虽然被救上来了，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不如等她身体养好了，再询问原因？”王嫔满脸心疼地看着宋妙妙。 王嫔猜测宋妙妙是自己贪玩失足落水，害怕她因为这个原因被皇帝和太后责罚，落下一个爱贪玩的坏名声。 她会这么想原因倒也简单，一来宋妙妙素来顽皮，喜欢甩开伺候的下人到处乱跑；二来她也不觉得旁人会无缘无故害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 厉贵妃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立马说道：“陛下，王嫔说的对，如今还是这孩子的身体最要紧。” 皇帝刚要点头，忽然就见到宋妙妙睁开眼睛，抬起手来，指向厉贵妃。 在场所有人，顿时变了脸色。 “她……她……害我……”宋妙妙语气虚弱但却格外坚定。 王嫔不敢置信地看着贵妃。 厉贵妃立马说道：“胡说八道，怎么就是本宫推你进水了？你脑子就算进了水，也不能胡乱攀扯！” 妞妞满脸疑惑地说道：“贵妃娘娘，妙妙说你害她，也可能是因为你一直阻拦我救她的事，你为什么就觉得她说的是推人入水的事呢？” 贤妃赶忙抓住机会说道：“对呀，贵妃娘娘您这么说话，倒是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太后在宋妙妙没有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信了十成，觉得一定是贵妃干的这件恶事。 王嫔作为宋妙妙的养母，深宫寂寞十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个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她也当宝贝一样宠着，此时她又询问妙妙：“当真是贵妃娘娘推你入水的？” 宋妙妙点点头，说道：“是……是……和……贵妃……说话的……宫女……做的……” 宋妙妙说完这一番话，整个人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耗尽了一样，王嫔看着她这模样，心都揪成一团了。 “好孩子，你放心，陛下和太后娘娘一定会为你做主，不会放过害了你的人。”王嫔大声说道。 皇帝哪怕仍然对厉贵妃充满感情，但依旧记得她手上那厚厚的一打人命，对于贵妃会做出这种事，他是毫不怀疑的。 厉贵妃立马说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何苦要害一个孩子呢？小孩子最喜欢撒谎了，她们的话信不得！” 皇帝也想不明白贵妃为什么要对宋妙妙动手：“宋小姑娘，你说说，为何那宫女要推你入水？” 宋妙妙摇了摇头：“我……我在假山那里藏着……准备吓一吓妞妞和静姝……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却没有听清……我……我想凑近一点……就被……扔进水里……” 宋妙妙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说一句话就要大喘气，看起来状态很差。 贵妃忽然觉得后悔了，早知道这小姑娘没听见，她又何必非要动手呢。 “陛下，您也听见了，这孩子连自己为什么落水都说不清楚，她的话又如何能当真呢。” 宋妙妙听到这话，气得瞪圆了眼睛。 厉贵妃继续说道：“陛下，如果真的是臣妾做下这桩错事，我哪里敢返回这里？难道我不怕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吗？我又何必过来帮忙呢？” 皇帝听到这话，没有开口，但还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贵妃。 妞妞在一旁，被着云里雾绕的对话弄得满脸茫然，问道：“没听见就不是贵妃害的吗？贵妃过来帮了什么忙？她不是一直在阻拦我们救妙妙吗？” 367.第367章 降位 第367章降位 一旁的太后听到小姑娘这么说，冷笑一声，说道：“是啊，贵妃若不是有心杀人，又何必要一直阻拦呢？宋家小姑娘体面与否，与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厉贵妃立马对着皇帝满脸深情地说道：“陛下，宋阁老是您倚重的朝廷重臣，他不体面，岂不是也影响了您的名声？臣妾一心一意都是为了您呀。” 皇帝神色稍微缓和。 太后却说道：“哀家倒是不知，贵妃何时变成这般顾全大局之人了。” 皇帝虽然偏爱贵妃到了离谱的程度，但却并不等于他没了脑子。 太后继续说道：“况且，贵妃一向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性子，这孩子虽然说了没听见，不代表贵妃以为她没听见。” 听了太后的话，皇帝彻底死心了。 皇帝早已得知厉贵妃诸多罪行，但是他们俩的信息是不对等的，从第一次查到贵妃身上开始，一直到现在，两人从未对峙过。 作为相处多年的夫妻，妻子那一方犯了错误，丈夫虽然选择包庇，但是连原因都不问，直接就选择了冷处理。 皇帝的种种行为，导致贵妃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皇帝心中是什么样的形象，也不知道前后两位宫女早就将她到底招了多少，此时还像过往无数次那样，说道： “陛下，臣妾过去纵使做了错事，也不证明臣妾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呀！太后娘娘这么说，就好像我是个嗜血的刽子手一样！” 皇帝听到这话，面上神色莫名。 厉贵妃心下一突，她总是自我安慰，她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多半是桃枝、杏枝没有招供太多，所以她才敢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 如今看着皇帝的神色，她突然就没那么确信了。 但很快，她又在心底摇头，皇帝又不是有病，如果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杀了几十条人命，他为何还要护着？ 她立马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但她很快就从皇帝的眼中看到非常明显的失望之色。 “将千鲤池附近的宫女全都招过来，让宋家小姑娘一一辨认。”皇帝突然下了这个命令。 厉贵妃又忍不住揪心起来，她此时只能盼着，自己的暗子已经出宫。 比宫女更快到来的是太医，提着医药箱的老太医姗姗来迟，他看到皇帝太后都在，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万幸，如今是盛夏，宋妙妙虽然落水，但却不用怕像冬天那样感染风寒有一命呜呼的风险。 老太医当场给宋妙妙扎了几针之后，小姑娘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回禀陛下太后，宋家姑娘虽然落水，但幸好抢救及时，又将进入腹中的池水吐了吐了，如今并无大碍，老臣给她开几副药，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好了。”老太医说道理。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妞妞和秦静姝一左一右围着宋妙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妞妞轻轻拍着小伙伴的手。 宋妙妙反过来抓住妞妞的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差点就没命了！那个宫女要淹死我！她力气好大，将我的脑袋压在水里，不让我上来！我好害怕！”宋妙妙哭喊着。 听着小孩子尖锐的声音，皇帝满脸为难。 “陛下，这孩子是王嫔的养女，说不定是为了帮助养母争宠，故意陷害于我，我确实没有做过此等恶事，求陛下信我。”贵妃低声对着皇帝说道。 太后在一旁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话，但她却不能容忍皇帝又一次将这事情糊弄过去。 “皇帝，此次罪证确凿，你难道还要继续包庇呢？宋清多年来忠心耿耿，但是从无差错，你如此做，岂不是让朝廷忠臣寒心？” 太后搬出宋阁老来，皇帝脸色十分难看。 “陛下，那个宫女尚未查清楚，是否存在此人，也未可知呀！谁知是不是这小丫头的一面之词，臣妾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厉贵妃继续信誓旦旦。 这一副恨不得当场起誓的模样，却只换来皇帝的皱眉。 贵妃心底慌乱更甚，她只能安慰自己，她兄长有救驾之功，就算要罚，也不会罚的太厉害。 “贵妃戕害养女，残暴不仁，褫夺封号，降位为昭仪，禁足关雎宫，非诏不得出。”皇帝到底还是做出了对她的惩罚。 厉贵妃此时心里最难受的，竟然是“褫夺封号”这四个字，她的封号是“懿”，寓意极其美好，她觉得这是自己辛苦半生应得到的，甚至还想过等自己死后，被追封为皇后的时候，也是这个封号。 她也有自信，皇帝愿意在临死前给她皇后的尊荣。 “至于你们，今日差点没能阻拦贵妃，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皇帝还对贵妃身边人进行了处罚。 贵妃心里暗叫不好，她被降了位份，身边人又被皇帝责罚，禁足期间，这群人估计不会好好释放自己。 贤妃在一旁低着头，听到这些话，嘴角微微扬起。 “臣妾冤枉。”贵妃说完这句话后，就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皇帝。 皇帝心下不忍，但这一次宋妙妙牵扯到了前朝，这孩子又是进宫招子祈福的孩子，若是轻易放过贵妃，只怕前朝后宫都不安稳。 恰巧此时，钱荣盛带着一群小宫女走了过来。 “陛下，这些都是在千鲤池和御花园伺候的宫女们，只有一人不知所踪，其他人都到齐了。” 钱荣盛办事妥贴，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御花园距离千鲤池很近，所以他将御花园伺候的宫女们也召集过来。 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宋妙妙被抱起来，将在场所有人都认了一圈之后，摇了摇头。 贵妃赶忙趁此机会挣扎：“陛下，这小丫头认不出人来，可见她先前所言不实。” 太后皱眉说道：“贵妃，不对，厉昭仪，你对宋家小姑娘的偏见还真是非同一般的深，你确实喜欢她，难怪先前一个劲阻拦救助，在场没有她要指认之人，不是还有一个跑了的人吗？” 368.第368章 消失的宫女 第368章消失的宫女 钱荣盛赶忙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那宫女的下落，老奴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人不久前才出宫离开，出宫时间，正好是宋小姐落水之后。” 王嫔护女心切，但奈何脑子一般，此时急切地对贵妃说道：“你为了保护犯事的宫女，竟然将人送出宫去了！你以为出宫了就能证明这人跟你无关吗？” 太后怪异地看了王嫔一眼，说道：“先前皇帝下令贵妃身边的人都不能随便出宫，贵妃现在放人出宫，应当是为了跟厉家传消息。” 厉贵妃赶忙说道：“陛下，臣妾当真不认识什么千鲤池附近的宫女，臣妾只是在自己的宫里待的闷了，出来透透气而已。” 皇帝却不想听她鬼扯了，对着一旁的钱荣盛叮嘱道：“关雎宫紧闭宫女，一只蚂蚁都不能放出来，此处伺候的下人们也全都关起来，避免朝外泄露消息，那人一旦回宫，立马抓起来。” 宫女杀人时也许没想到人能回来，多半传完消息还会再回宫。 若是宋妙妙没有看见厉贵妃，皇帝说不定还会贵妃遮掩，如今受害者都亲自指控了，还阻挠对关键宫女的抓捕，便显得毫无意义。 多年夫妻情分分量重，自己的江山稳固也很要紧。 热热闹闹大半天，皇帝也累了，起驾回銮。 太后却没见半点疲惫，而是饶有兴趣地逛起御花园来。 “娘娘，您放心，贵妃娘娘心性恶毒，就算查不出她和罪人李潮声之间的往来，陛下也会逐渐冷落她，到了那时，她自然任您处置。”孙嬷嬷压低声音说道。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哀家不求旁的，只求皇帝清醒些，距离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远着点。” 孙嬷嬷又说道：“娘娘，天师府传来消息，国师闭关许久，似乎并未在钻研道法。” “堂堂国师，他不钻研道法，那在作甚？总不至于研究后宫这些事。”太后随口说道。 这位国师还是当初厉贵妃举荐的，此人本是上任国师众多弟子之一，也不知从何处投了贵妃的眼，上任国师坐化之后，便由这个道法算不上出众的弟子继任了。 “据说他如今病体沉疴，病重得已经起不来床了，流水似的珍贵药材往里送，就连厉家都给他寻了不少。”孙嬷嬷小声说道。 太后眉头紧皱，满脸不解：“他又不出门，多少年了都在天师府里窝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如此严重了？他也没请太医？” 孙嬷嬷摇了摇头：“这消息还对外瞒着，也不知他到底在忌讳什么，完全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似是十分忌讳请太医。” 太后只是略想了想，说道：“和厉贵妃往来甚密之人，又能是什么好人。” 孙嬷嬷眼神一动，将声音又往下压了压，说道：“国师今年不到四十，贵妃又和他往来频繁，他们之间是否……” 太后立马打断她，说道：“住嘴。” 虽然往来甚密，但这两人之间多半是清白的，要不然，贵妃早就悄悄怀上国师的孩子，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其他求子大军一样盼着能怀上龙种。 “无论是为了哀家和皇帝的母子情分，还是为了你这条小命，这话都不要再提了。”太后叮嘱道。 孙嬷嬷吓得低下脑袋。 太后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转头回了寿康宫，路上还不忘叮嘱孙嬷嬷：“一会记得派人去将妞妞接回来，宋妙妙要静养，她一直在那里，哀家怕王嫔不喜。” 孙嬷嬷恭敬应了下来，但心下却忍不住想着，太后哪里是怕王嫔不高兴，纯粹是想妞妞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妞妞昨天还说小河虾好吃，今日记得叮嘱御膳房，别忘了这事。”太后又说道。 孙嬷嬷赶忙说道：“太后娘娘，您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昨晚上老奴就跟御膳房说了这事，他们不敢忘。” 太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说道：“丁点大的小人，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居然一口气能吃一盘小河虾，难得有她格外喜欢的东西，哀家只怕她积食了。” 孙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太后娘娘，您难道没发现吗？跟妞妞一起吃饭睡觉，您现在不仅吃得下，夜里也睡得舒服多了。” 太后这段时间面色红润，看起来人还显得更年轻了，过去她夜里总是睡不好，日日早早就醒了，如今抱着个乖宝在怀里，也能睡个好觉了。 “可惜，到底是顾家的孩子，迟早要回自己家里。”太后感慨道。 孙嬷嬷随口说道：“太后娘娘，您大可以将她变成自己人呀。” 太后自然明白孙嬷嬷的意思，让皇帝将人认为义女，封个公主、郡主，然后就能理直气壮地将孩子留在家里。 可即便这边，也架不住妞妞想家。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宫里乱糟糟的，哀家还怕妞妞被人欺负了。” “娘娘您放心，妞妞只是看着憨厚，实际上机灵着呢。” 太后点点头，说道：“这丫头确实机灵，居然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救溺水之人。” 此时王嫔宫里，妞妞没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吗？”妞妞脱口问道。 秦静姝说道：“说不定是你爹娘在家里念叨你。” 妞妞立马点头，苦着脸说道：“肯定是这样，距离上一次见到我娘都过去八天了，宫里什么时候再举办宫宴呀？” 这话倒是勾起宋妙妙的伤心处，小姑娘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我也想我娘了，也不知她有没有给我怀小妹妹。” 秦静姝看着她们俩哭，自己倒是不想娘，只不过她想大哥和二婶了，鼻头一酸，也跟着掉起金豆子来。 王嫔也没想到，自己一转身准备零食的功夫，屋子里居然就哭声一片了，顿时整个人头都大了。 “是谁欺负你们了？”王嫔问道。 宋妙妙受了莫大委屈，此时也不会遮掩自己，说道：“我想我爹娘，我想祖父，我想出宫。” 369.第369章 生丑娃娃 第369章生丑娃娃 王嫔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她疼爱宋妙妙，但这么大的事她也无法做主。 “回头母妃去求一求陛下，让你母亲进宫和你见一面，可好？”王嫔温柔地问道。 宋妙妙觉得这和自己一开始期盼的不一样，她委屈巴巴地问道：“不能让我出宫吗？” 王嫔无奈摇头。 宋妙妙又问道：“让我娘进宫住一阵子？” “外命妇进宫拜见可以，但无故不得滞留。” 王嫔就这么看着宋妙妙眼里的光熄灭了，她也心疼不已，说道：“你娘虽然不能进宫陪你住一阵子，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母妃都去替你安排，可好？” 往日宋妙妙听到这话只怕高兴得要跳起来，但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不能进宫陪伴自己的母亲，摇了摇头，继续流眼泪：“我只想要我爹娘……” 王嫔不知该怎么好了。 妞妞和秦静姝一左一右在宋妙妙左右，帮她擦眼泪。 “咦。”妞妞忽然出声。 王嫔立马问道：“怎么了？” 王嫔生怕宋妙妙又有什么不舒服。 妞妞看了看宋妙妙，又看了看秦静姝，这才转过头来，对着王嫔说道：“妙妙姐左边流的眼泪更多，好奇怪呀。” 王嫔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想到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秦静姝却很认真地将帕子举起来，送到妞妞面前，说道：“还真是这样，右边眼泪好少哦，帕子就湿了一点点。” 原本还满心怀着“这冷漠的皇宫，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想法的宋妙妙，看着两个小伙伴的讨论，也顾不上哭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的右眼不够难过吗？”宋妙妙问道。 妞妞满脸探究欲地盯着宋妙妙，望着她的一双眼睛，说道：“你的左眼好像也更漂亮一点。” 秦静姝也仔细看了看，而后点点头：“妞妞说的没错。” 就连王嫔，都被小孩子的话语吸引过来，认真打量一番后，说道：“左眼更明亮清澈。” 宋妙妙活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两只眼睛是有区别的，周围人都能看到她的眼睛，只有她自己看不到，顿时十分着急。 幸好屋子里的宫女们还算懂事，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铜镜送到她面前。 “好像……好像确实左眼更好看诶。”宋妙妙细细看下来，如今自己也这么想了。 妞妞又满脸欲言又止。 宋妙妙急了，立马追问道：“怎么了？” 妞妞略带纠结地说道：“如果两只眼睛一直不一样，会不会越来越明显呀？” 宋妙妙一愣。 妞妞继续说道：“虽然你的左眼很漂亮，但不是一样的，看起来还是有点怪的。” 秦静姝又在一旁补了一刀：“我二哥就是两只眼睛不一样，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没我大哥好看。” 宋妙妙见过秦静姝的两个哥哥，秦二的不成器是出了名的，人也在光风霁月的秦璟对比下，显得有些丑。 宋妙妙“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说道：“我不要两只眼睛不一样！我不要当丑姑娘！” 王嫔此时只觉得按下葫芦起来瓢，好消息养女终于不闹着出宫回家了，坏消息她开始哭别的。 “妙妙乖，你不是丑姑娘，就算眼睛不对称，你也是最漂亮的小姑娘，母妃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小姑娘了。”王嫔轻声哄着。 宋妙妙停下哭泣，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铜镜，但她下一秒就看到妞妞和秦静姝一左一右地看着她。 “哇！母妃骗人！”宋妙妙又哭了起来。 王嫔：？ “妞妞和静姝都比我好看！你是哄小孩玩！”宋妙妙喊道。 王嫔没想到宋妙妙意外的难哄。 “我完蛋了，我两只眼睛不一样，以后越来越丑，嫁人只能找个丑夫君，再生出一堆丑娃娃！哇哇哇！我不想要丑娃娃！” 众人听到这话，诧异地看着宋妙妙，难道她最害怕的事就是生丑娃娃？小孩子的关注点还真是奇怪啊。 妞妞伸手拍了拍宋妙妙，说道：“别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妞妞才救了宋妙妙的命，她对妞妞还是很信服的，停住哭声，抽噎着问道：“真的有办法吗？我真的不想生一堆丑娃娃。” 妞妞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说道：“你放心，肯定能有大夫解决你右眼的问题，保证让你左右两只眼睛一样好看。” 宋妙妙立马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停点头：“对，大夫肯定可以解决！我一定不会生丑娃娃！” 王嫔见养女终于不哭了，彻底安分下来，很是松了口气。 妞妞也站起身来告辞：“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秦静姝也跟着要离开。 宋妙妙急了：“你们多陪陪我好不好？” 妞妞说道：“要吃饭了，你哭了一上午，难道不累也不饿吗？” 宋妙妙被她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又累又饿。 王嫔立马出面邀请道：“妞妞，静姝，你们留在我这里吃午膳可好？用完午膳之后，你们三个还可以在一处午睡。” 宋妙妙立马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俩。 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太后奶奶等着我陪她午睡，不然她老人家睡不着。” 王嫔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忍不住有些羡慕，毕竟她也有失眠的症状，心里忍不住想着，难道陪孩子睡觉更容易入睡？ 恰巧此时，寿康宫接孩子的人也在院子里候着，宋妙妙只能满脸不舍地将人送走了。 “天气热，你们还是少往外面跑，水边更是去不得，记住了吗？” 太后一辈子都忠实执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妞妞进宫之后，却将规矩体统都抛在脑后了，此时在饭桌上，她一边给孩子夹菜，一边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妞妞也远比普通小孩子乖巧，哪怕太后将话车轱辘似的反复说，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奶奶你放心，我都知道的，水里有水鬼，会抓住小孩的脚脖子，往水里拖，只要找到替身了，他们就能去投胎了。”妞妞脆声说道。 太后挑了挑眉，忍不住问道：“这也是你爹娘教的，他们这都教你，不怕你被吓坏了？” 370.第370章 不能出宫 第370章不能出宫 让六岁大的小孩听鬼故事，这在谁看来，似乎都不是什么正常事。 但妞妞却说道：“爹爹说了，只是白天讲，不要紧的，听得多了，心里可能就没那么害怕了。” “他说勇者无惧，与其一直护在羽翼之下，倒不是告诉我什么要怎么去做。” 妞妞又有些遗憾地说道：“要不是我爹爹也不通水性，他就会教我怎么凫水，说不定是我下水救人呢。” 太后听到这话，忍不住捂住了心口，心下道了一声万幸，要真是妞妞下水了，她还不知道有多担心。 “你可别说这些了，我一想到如果落水的人是你，这心里就慌得不行。”太后有此担心，是因为她知道厉昭仪不喜欢妞妞。 按照厉昭仪心狠手辣的性子，先前罗美人香料中毒那事，还真说不准到底是冲着罗美人，还是冲着妞妞。 倒是李顺福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太后娘娘，那个宫女回来了。” 太后眼睛一亮。 但李顺福面色却并不好看，说道：“那宫女得知宋妙妙醒过来，指认厉昭仪之后，便当场咬破嘴里的藏着的毒药，人已经死了。” “死了？”太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顺福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如此干净利落的做派，不像是进宫的暗子，倒像是精心培育的死士。” 京中大家族确实有培养几个死士，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但各家都藏得很深。 而厉家，过去不过是广临府的一个士绅家庭而已，哪怕在普通百姓眼中是高门大户，但在京城人眼里，完全是不够看的。 “厉家倒是警醒，这才进京多久，居然就会培养死士了，还是用在宫里，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太后皱眉反问。 这话李顺福可不敢接，只能隐晦地看了眼一旁睁着大眼睛朝这边看的妞妞。 太后也不想让妞妞知道这些事，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你们告知皇帝即可，看看他作何打算。” 李顺福松了口气，又说道：“娘娘，王嫔娘娘请求贤妃娘娘，允许召宋夫人入宫，贤妃娘娘不敢自专，便问到老奴这里，想求您拿个主意。” 太后点点头，说道：“宋家小姑娘这次遭了大罪，该给的安抚不能少了，只是话到底要对外怎么说，王嫔心里要有数。” 意外落水这事，总是皇家理亏，但明面上如果牵扯出厉昭仪，那就是后宫丑闻，只能被当做是意外十足落水。 只不过作为回报，皇家给了宋妙妙的父亲升了官。 宋妙妙的祖父虽然是内阁重臣，但她的父亲如今还只是个小官，官升一级，也算堵住了宋家的怨言。 “娘娘放心，贤妃娘娘和王嫔娘娘都是明白人，绝不会出差错。”李顺福说完这话，就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太后转过头来，就见到妞妞满脸高兴模样。 “太好了，妙妙姐家里人真的可以进宫看她了！”妞妞很为小伙伴高兴。 太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人家娘亲进宫，你怎么也这么高兴？” “妙妙姐落水遭了大罪，她能高兴点，也能早日痊愈。”妞妞真心实意替小伙伴开心。 太后喜欢妞妞，不仅仅是因为像梦中那个孙女，更是因为她纯善真诚的性子。 “你想不想你娘也进宫探望你？”太后愿意给妞妞一分偏爱。 妞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但下一秒她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 太后不解。 “我又没有落水，不用补偿我。”妞妞说道。 太后没想到小姑娘居然是这样的想法，笑着说道：“你一直用心照顾我，这是给你的奖赏呀。” 妞妞神色一动，但又问道：“太后奶奶，我能换个奖赏吗？” “你想要别的？”太后忍不住问道。 “下个月柳姨成婚，我想去观礼。”妞妞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太后微微皱眉。 招子祈福的孩子，轻易不好离开养父母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宋妙妙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放她出宫。 妞妞说道：“柳姨是我娘的干姊妹，她特别疼我，我真的好喜欢她，不想错过她成婚这样重要的事……” 太后看着小姑娘撒着娇请求的模样，心早就软成了一团，但这规矩是不能坏的。 “乖宝，这件事就算了，要不，换别的事？”太后问道。 妞妞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错过这次成婚，就不一定有下一次了。” 太后也很心疼妞妞的遗憾，忍不住说道：“要是宫里有人怀孕就好了，也不必一直将你们这些孩子拘在宫里。” 妞妞乖巧懂事，虽然满心遗憾，但既然不行，她也没有一直纠缠。 只不过太后心里觉得亏欠，这段时间宝贝如流水一样送到妞妞手上，就盼着小姑娘能高兴一点。 妞妞也很配合，就算心中遗憾，也从不在太后面前表露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和其他孩子相比，至少经常可以见到亲爹。 倒是宋妙妙，好不容易宋夫人进宫了，本以为母亲会想法子接她出宫，却没想到宋夫人心疼归心疼，依旧劝宋妙妙在宫中好好待着，不要惹祸。 宋夫人的丈夫在家里既不是长子，也不是科举入仕，而是靠着宋阁老才能当上小官，升迁更是难上加难，相比较女儿，夫妻俩更高兴于这次的升官。 哪怕女儿抱怨在宫里过得不开心，宋夫人也只是劝宋妙妙多忍着点，多帮帮王嫔。 宋夫人刚刚品尝到皇权的妙处，此时甚至忍不住想着，要是王嫔能生下皇子就好了，这样宋妙妙也算未来太子半个姐姐，到时候自家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宋妙妙不知道所谓的补偿，却将家人越推越远。 日子一天接一天过去。 宋妙妙休养了十天，终于恢复上学，她心底原本还满是失落，但学堂里小伙伴很多，小孩子忘性大，失落一阵子也就抛在脑后了。 这日放学，妞妞和父亲告别之后，就出了百孙院。 小姑娘看到不远处正在树荫下等候的罗美人，高高兴兴地跑过去。 “美人姐姐，今日上课，我爹跟我说了曾子杀猪的故事……” 妞妞牵着罗美人往寿康宫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讲解自己上课学到的故事。 等到故事讲完，寿康宫也到了。 “美人姐姐，天气太热了，你别天天都来接我了，我自己认路！”妞妞不想罗美人太辛苦。 罗美人摇了摇头，刚想说不要紧，却没想到，她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重重朝前栽去。 371.第371章 奇怪的脉象 第371章奇怪的脉象 “美人姐姐！” 妞妞发出一声惊呼。 小姑娘的动作，比她的话语更快，她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就朝前一扑，挡在罗美人前头。 罗美人原本要朝着地上栽去，但也正是靠着妞妞挡了这一下，她只是趔趄一步，身子歪了歪，就已经稳住身形。 只可怜妞妞，像是做了罗美人的蒲团，丁点大的小人承受了太多。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你怎么还摔倒了？” 李顺福恰巧出来，又正正好将这一幕看得实实在在的，吓得立马将手上的拂尘都扔到一旁，脚步匆忙地跑过来将小姑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没什么事的，伯伯不用担心我。”妞妞一脸乖巧地说道。 但小姑娘越是这样，李顺福却越是着急，他急忙将妞妞的左边胳膊撸起来，原本白嫩的胖胳膊上，如今青紫占了一大片，看起来十分恐怖。 李顺福眼中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李顺福觉得罗美人摔了就摔了，何至于让妞妞用自己去替她挡灾。 一旁的罗美人，此时也满脸歉疚地看着妞妞：“乖宝，姐姐是大人，摔一下算不得什么的，你下次别替姐姐挡着了。” 妞妞听到两人关心的话，憨憨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替姐姐挡一下。” 妞妞感觉是身体自己动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就是这样的话，让罗美人感动得眼泪涟涟，说道：“妞妞这是真真将我放在心里了……” 罗美人觉得小孩子不会作假，喜欢就是骗不得人的。 这里闹出来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太后，她被孙嬷嬷扶着走出来，正好听见这话，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但还是对孩子的关心占了上风。 “李顺福，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让人宣太医，你没看到妞妞的胳膊都成什么样了！”太后训斥了一句。 李顺福赶忙应了下来，立马就派徒弟去太医院。 太后主动牵着妞妞的手朝里走，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一旁手足无措的罗美人。 罗美人知道，这是因为她让妞妞受伤，所以遭了太后的不喜，但她还是顶着白眼跟在后头进了寿康宫。 “太后奶奶，只是撞了点淤青而已，过两天就会好了，我在家里经常这样的。”妞妞这个当事人完全不理解太后和罗美人的紧张。 太后皱眉，问道：“你在家里也经常这样？” 妞妞用力点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我奶奶说了，小孩子都这样，这就叫‘磕磕绊绊长大’。” 太后嫁入皇家之前，也是千娇百宠的官家千金，倒是不知民间居然是这样将孩子养大，她从小到大，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都少，一步出八步迈，身边伺候的人能绕好几圈，磕磕绊绊对于她来说是极其遥远之事。 “太后奶奶，既然没什么大事，能不能先吃饭呀？妞妞肚子饿了。”妞妞扑到太后身上撒娇。 太后看着小姑娘两条胳膊行动自如，似乎确实没受到太大影响，心底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着罗美人就不太舒服了，想要将人打发离开。 妞妞却主动拦了下来，说道：“太后奶奶，美人姐姐今天好像很累，似乎不太舒服，让太医也帮她诊治一番，可以吗？” 太后总是拿妞妞没办法的：“好，既然乖宝都这么说了，哀家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罗美人今日确实不太舒服，胸口一直闷闷的，脑子也浑浑噩噩的，也只有听妞妞说话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 她原本并没有往病痛上想，只当自己是没有睡好，此时听妞妞这么一说，她此时心都要提起来了，忍不住想着自己难道真的生病了。 妞妞吃了三个姜丝饼之后，午间值班的年轻太医提着药箱顶着烈日满身大汗地跑了进来，他刚躬身行礼，太后就摆了摆手，催促道：“别墨迹了，赶紧过来给孩子看看。” 年轻太医老老实实上前，一边搭脉，一边询问妞妞是如何受伤的。 待听到只是轻轻摔了一下，年轻太医神情有一瞬间怔愣。 “这么一大片青紫，我们乖宝真是遭了大罪。”太后念叨着。 年轻太医看着白嫩胳膊上的青紫，斟酌片刻，才开口说道：“太后娘娘，这淤青只是看着吓人，不碰就不疼，过一阵子化开了就无甚大碍。” 太医实在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大事。 但太后却说道：“看着都这么严重了，怎么可能有事，你赶紧开药！” 太医低垂眉眼，按照他的想法，觉得既然不疼就不用开药，却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只要后宫的主子们传召了，就算没事也要开一两副太平方。 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让后宫这些主子们得个心安。 “太后奶奶，我不想喝苦药汁子。”妞妞小声说道。 太后却说道：“良药苦口，不吃不行。” 太医到底还是觉得没必要开药方，只说道：“太后娘娘，既然小姑娘不想喝药，微臣回去给她做几副膏药敷一下，药效是一样的。”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太后微微皱眉。 太医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小姑娘受的是……是外伤，自然应该用外伤的法子来治。” 就一片青紫痕迹而已，太医觉得用上“外伤”这个词都亏心得紧。 “好，那就依你所言吧。”太后不情不愿地说道。 眼看着人都要离开了，妞妞拉了下太后的衣袖，又看向一旁的罗美人。 太后被提醒才记起这事：“你给罗美人也瞧瞧，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哀家瞧着像是中暑了。” 年轻太医恭敬应了下来，等罗美人坐下之后，他一边询问一边诊脉。 只是他切了右手换左手，又仔细盘问许久，仍然眉头紧皱、满脸纠结，间或闪过一抹不敢置信。 罗美人忍不住提起心来，问道：“王太医，我究竟是什么病症，你只管直说便是。” 这边的异常，甚至还引来了太后的关注：“你到底瞧出什么来了？” 372.第372章 大恩典 第372章大恩典 王太医不过二十出头，虽然出身医学世家，但到底考入太医院不久，经验远不如其他老太医，他一时也不知是怀疑罗美人的脉象，还是怀疑自己的医术。 太后看妞妞一脸焦心，对着太医说道：“你有话直说，就算诊错了，也不要紧。” 王太医心一横，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脉如走珠，疑似喜脉。” 太后听到这话，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王太医微微颤颤抬起头来，看着太后这表情，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过了好一会，妞妞扯了下太医的衣袖，老人家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双目灼灼地盯着王太医，问道：“当真？真……真是喜脉？” 王太医摇了摇头。 太后顿时垮下脸来。 王太医谨慎地说道：“太后娘娘，这位小主日子尚浅，似乎还不足一月，微臣并无十成把握，但觉得有七成是喜脉。” 太后神色逐渐回暖，说道：“有七成把握也好，李顺福，你亲自去太医院一趟，再请几个人过来。” 大夫这一行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年纪大比年纪小的更让人信服。 李顺福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大中午他亲自跑一趟，自然能把那些躲懒的老太医请过来。 哪怕如今还未确认，但太后的态度也变了，朝着罗美人说道：“你也别太拘束了，一边吃饭一边等，千万别饿坏了身子。” 罗美人苦夏，没什么胃口，先前太后压根不关心她有没有胃口，此时太后细致入微的恨不能喂给罗美人吃。 “就算没胃口，也要挑一些喜欢的吃，你先前差点摔着，不就是因为没吃饱，才站不稳吗？自己的身子要紧，知道吗？”太后说道。 罗美人上一次听到太后这么温柔地说话，还是她老人家面对妞妞的时候，此时自己得了这待遇，受宠若惊的同时，又不免战战兢兢。 她自然清楚，太后的好态度来源于自己的肚子，她忍不住担心，如果自己没怀孕呢？太后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万幸罗美人的担忧并未坚持太久，李顺福亲自去请，哪怕是正午时分，一群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太医，也全都被迫提着药箱跑了过来。 一群人围着罗美人看诊看了半天，而后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最终，还是一个资历最老的太医站了出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位小主日子日子尚浅，如今我等觉得大概率有孕，若是再等上十日左右，才能更加确信。” 太后看了一旁的王太医一眼，一群老太医凑在一起，也觉得罗美人怀孕了，她清楚宫里太医的德行，能让他们说出这番话，怀孕之事，多半已经八九不离十。 “好，哀家已经知晓此事，如今可有什么要注意之处？”太后问道。 老太医说道：“天气酷热，这位小主似乎已经有了中暑之兆，平日里多加注意即可，暂时还不需用药。” 太后微微皱眉：“不用喝安胎药吗？” 罗美人疑似有孕，太后一丁点意外都不希望发生。 老太医的心情和太后差不多，太医院平常用太平方糊弄一下没什么大事，如今牵扯到孕妇，他们不敢胡乱作为。 皇帝的后宫多少年来，才有人第一次真怀孕，要是一个不小心，将孩子弄没了，只怕整个太医院都要给这个胎儿陪葬。 “这位小主身强体壮，贸然用药反而不美，等到胎相稳固之后，臣等再斟酌用药。”老太医说完这话，伸出衣袖，将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擦拭干净。 太后这才没有继续纠结这事。 等到一群太医离开之后，太后这才询问李顺福：“美人位份用冰份例多少？” 李顺福虽然不管这些，但也清楚此事，回答道：“每日一盏冰。” 宫里人太多了，美人的位份也足够低，罗美人哪怕如今深受皇宠，也不能凭空给她增加份例。 太后略想了想，说道：“要不，罗美人搬入寿康宫偏殿居住？” 罗美人闻言，立马眼睛亮了起来，说道：“能够搬入寿康宫，沾染太后娘娘的福气，妾身求之不得。” 妞妞也很开心，只有孙嬷嬷犹豫片刻，到底是提醒道：“太后娘娘，有孕之人搬家，唯恐会惊了胎神。” 太后听得孙嬷嬷解释后，这才想起民间还有这样的说法。 为了她这个尚未确认存在的孙辈，太后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既如此，那就不搬家了，只是你身边的宫人，也没侍奉你太久，哀家还是不够放心。”太后对着罗美人忧心忡忡地说道。 罗美人曾经差点遭了厉昭仪的毒手，自知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自己肯定会成为后宫焦点，她只要将这个孩子稳稳生下来，不论男女，未来都有了依靠，自然是再慎重都不过分。 “太后娘娘，臣妾不是个聪明的，在后宫根基也浅，求太后娘娘庇护臣妾。”罗美人当场跪了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急了，生怕这一跪，给胎儿跪出个好歹来。 “你放心，你腹中怀着的是哀家的皇孙，哀家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绝对会保你平安生子，未来也不会亏待你。”太后保证道。 妞妞在一旁看了好一会，说道：“太后奶奶，既然美人姐姐不能搬过来，能不能多送一些冰给她呀？” 妞妞依旧惦记着这事。 太后立马说道：“李顺福，你吩咐内务府，就说罗美人侍奉有功，日后她的份例按照皇贵妃供应。” 只是提了份例，却没有提升位份，但罗美人已经很开心了，皇贵妃每日用冰数量足够凉爽一整日，她也不用再受暑热折磨。 如今怀孕之事还未确认，太后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这消息如果能瞒着，太后尽量不想让外人知晓，也仅通知了皇帝一人。 皇帝原本在处理政事，接到消息之后，什么都顾不上了，顶着酷暑跑了过来。 “母后，此事当真？”皇帝眼睛亮得惊人。 太后点了点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妞妞赶忙补充道：“太医爷爷们说，还要再等十天就能确认了。” 哪怕并非十成把握，皇帝也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多年期盼，一朝成真，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身处梦中。 太后不忘为妞妞讨功：“这次还多亏了妞妞，要不是她挡了一下，罗美人就要摔倒了，皇帝，你可得给妞妞一个大恩典。” 373.第373章 过分热情 第373章过分热情 皇帝听到太后这么说，立马说道：“妞妞，难怪都说你是福娃娃呢，你这次，真的是皇宫的大功臣了。” 妞妞歪着脑袋羞涩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挡那一下，这个功劳其实不该算到我头上。” 小姑娘本是实打实的谦虚，但落到皇家母子耳朵里，却变了味。 太后非常高兴地说道：“这就是缘分天定！妞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上天保佑这个孩子！” 皇帝也很喜欢这个预兆，他甚至觉得罗美人腹中怀的，可能就是未来天子，所以才会逢凶化吉。 “这个孩子跟你有缘分，所以才让你来护着他。”皇帝笑着对妞妞说道。 妞妞随口说道：“我只盼着美人姐姐能平安生下小宝宝。”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罗美人的孩子生下来，她就不用继续待在皇宫里了，虽然太后奶奶对她很好，但是她还是更喜欢待在家里。 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听吉利话，听到妞妞这么说，太后将小姑娘抱在怀里都好只感觉怎么稀罕都不够：“小嘴跟抹了蜜一样，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皇帝也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罗美人怀孕尚未确认，但是皇帝的赏赐就如流水一般送到她手上，只不过太后派过去的宫人做事仔细，这些东西再好，也只是让罗美人看一眼就收到库房里，生怕里面藏着一些对她不利的东西，预备等她生产之后，再让她自己处理。 同样的，妞妞这个大功臣，也得到了许多赏赐，金石玉器几乎堆满了妞妞之前住的房间里。 “你们将这些宝贝全都登记造册，未来妞妞出嫁的时候还能当她的陪嫁。”太后叮嘱伺候妞妞的宫女们。 孙嬷嬷在一旁笑着说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子，陪嫁里能有一件御赐之物，就已经十分体面了，咱们妞妞还没到成婚的年纪，陪嫁就这般丰厚了，以后还不知便宜了哪家的男儿。” 她本是随口一言，太后听了却心下一动，忍不住在自己娘家侄孙里扒拉起来。 但只是想了一瞬间，太后立马摇了摇头，实在是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娘家那些孩子个顶个的不争气，况且侄孙的父母估计也更想攀附高门大户。 沈长风这个亲外孙其实也合适，只可惜两个孩子年龄相差太大。 “以后妞妞成婚，哀家肯定要亲自给她赐婚，可不能让随便哪个人轻易将她哄了去。”太后笑眯眯地说道。 宫里有了些许风吹草动，没多久便传得满宫皆知，贤妃第一个跑过来打探消息。 “姑母，罗美人当真怀孕了？”贤妃满脸紧张地询问道。 太后怜爱地看了这个侄女一眼，说道：“如今还未确认，不过八九不离十了。”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太后又说道：“这事如今还瞒着，你也别对外乱说，你现在统领后宫，若是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只怕皇帝第一个饶不了你。” 贤妃点点头，说道：“姑母放心，我不是不懂事的人，陛下能有个孩子，哪怕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对我也有好处。” 太后知道自己这个侄女心性厚道，除了过去和贵妃之间有些许嫌隙，与宫中其他嫔妃关系都很好，从未闹出过争宠之类的事。 “你想得开就好，让皇帝的亲生子继承皇位，总比从不知根底的旁支当继承人更好。”太后说道。 贤妃用力点头，说道：“姑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罗美人平安生子。” 太后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念头，便暗示侄女：“罗美人年轻不懂事，等生下孩子之后，要你帮衬的地方多着呢。” 宫里人听话都会往深处听，贤妃此时自然忍不住往深处想，她以为这是太后要让自己成为孩子的养母。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转了一瞬，她又对着太后问道：“姑母，罗美人常常和妞妞待在一处，我听说她先前险些摔倒，又是被妞妞挡了一下才无大碍，是真的吗？” 太后点点头。 相比较抢夺别人的孩子，贤妃娘娘还是更想自己也能生一个出来。 贤妃今年二十七岁，民间许多这个年纪的妇人也还在生育。 “姑母，原来妞妞真的是福娃，这个孩子定然也是她招来的，求您疼爱疼爱我，让她去我宫里住一阵子……没有孩子的宫殿里，实在是太冷太冷了……”贤妃眼泪落了下来。 太后先前倒是没想到这一处，说道：“可是罗美人也没和妞妞住在一起呀。” 贤妃此时人已经有些魔怔了，立马说道：“不住在一起她都能有孕，真要住在一起了，肯定能更快怀孕！” 太后说道：“你那宫殿里如今还住着人，况且当初妞妞也没有选你。” 贤妃顿时无话可说，她忍不住想着难道自己注定命中无子了？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罗美人如今这情形也不方便继续接送孩子，你以后每日辛苦点。” 明明是接送孩子的苦差事，贤妃却高兴的手舞足蹈。 妞妞次日一早醒来，就看到了秦静姝正在床边看着她。 妞妞疑惑地歪了歪头，又揉了揉眼睛，说道：“我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呀，怎么梦到静姝在等我起床？” 妞妞身子一瘫，就想继续睡觉。 秦静姝打了个哈欠，一把抓住妞妞的手，说道：“别睡了，时间不早了，以后我每天过来跟你一起上学。” 等到宫女们帮妞妞换好衣服，她就看到一张热情到了极致的脸。 “乖宝，你终于起床了，早上想吃什么？母妃帮你夹菜。”贤妃笑着说道。 妞妞不解地看向小伙伴。 小姑娘想不明白，一觉醒来自己怎么就多了个母妃。 贤妃将妞妞抱起来，让人在椅子上坐好，她拿起筷子亲自给小姑娘布菜。 “母妃非要给你布菜，说是照顾你。”秦静姝说道。 妞妞眼神疑惑，她怕小伙伴会不高兴，毕竟贤妃是秦静姝的养母。 秦静姝无奈地提醒道：“妞妞，你快说你想吃什么，不然她会一直问！” 374.第374章 抓住机会 第374章抓住机会 秦静姝显然也经历过拥有此事的经历，她还记得第一天跟贤妃吃饭，贤妃像是个刚刚找回自己孩子的母亲，吃顿饭她都恨不得问上几百遍。 这样细致入微，倒是让贤妃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养女的口味。 秦静姝说了很多遍更喜欢自己夹菜之后，贤妃终于没再纠结这一点。 妞妞只能说道：“我要吃姜丝饼。” 贤妃一边伸筷子给妞妞夹了一块姜丝饼，一边又说道：“还有别的吗？一上午的课呢，只吃一块姜丝饼哪里够？” “谢谢贤妃娘娘，但我和静姝一样，更喜欢自己动手。”妞妞乖巧地说道。 贤妃只纠正道：“你要喊母妃。” 妞妞：…… 妞妞真的不习惯这么喊皇帝的妃嫔。 贤妃娘娘此时却满怀期待地看着小姑娘。 “乖宝，你就喊一声吧，不然她一直看着你。”太后说道。 妞妞拿这些人没有办法，只能喊道：“贤母妃。” “唉！”贤妃高兴地应了下来，就好像她得了这一身喊，立马就能有小孩一样。 秦静姝看着这一幕，突然心底发酸，她知道过去贤妃对自己好是有目的的，但是她长这么大，就连这种带着目的的好得到的次数也不多。 贤妃忽然看到秦静姝伸筷子去夹羊肉春卷，立马制止：“你这孩子，你不是在上火吗，怎么能吃这个！” 秦静姝闻言一愣，她原本想着贤妃有了妞妞就不会搭理自己，此时看着贤妃依旧眼中满是关心，秦静姝心底的那抹酸意，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你再吃一碗银耳羹，省得回头晚上又叫唤说嘴巴里的泡泡疼。”贤妃叮嘱道。 太后看侄女有了妞妞也没忘了前头认的养女，心里默默点了点头。 妞妞吃完这一顿热情的早饭之后，她和秦静姝又被贤妃牵着手送到百孙院。 “你们两个，上课要认真听，下课了我来接你们。”贤妃叮嘱道。 妞妞在路上，已经知道今后都是贤妃送自己上学了。 “你母妃今天到底怎么了？”妞妞从头到尾都是稀里糊涂的。 秦静姝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母妃想求你给她一个孩子。” “小孩子是上天的缘分，我也没有办法的。”妞妞满是无奈。 秦静姝对贤妃还挺上心的，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真的不行吗？母妃一直盼望着，她要是知道了，不知有多失望。” 妞妞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也不是送子观音呀，这种事说不准的。” 秦静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你是妞妞，你不是观音菩萨。” 小朋友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清楚之后两人又牵着手开开心心地进去上课。 一转眼十天过去了。 太后和皇帝几乎每天都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给罗美人切脉，每一天他们俩都无比期盼着能传来好消息。 一直到第十天，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聚在一起共同诊脉之后，总算给了皇帝和太后一个准话。 “太好了，天佑我儿！”太后激动得落下泪来。 皇帝整个人都精神焕发，就好像多年以来压在肩头的一座大山被挪了过去一样。 “传旨，顺美人侍奉有功，特晋为顺妃，赐为永福宫主位，等明年夏天再举行册封礼。”皇帝思虑再三，还是觉得“顺”这个字作为封号寓意最好。 明年夏天，那时候罗美人估计月子都坐完了，册封礼推后，也是害怕她孕期劳累，对于这个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孩子，皇帝和太后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妞妞也很开心，她此时扑到太后身上，询问道：“太后奶奶，美人姐姐真的怀孕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宫观礼了？” 妞妞一直还惦记着柳小茹的婚事，太后也没想到这么大点人记性居然这么好。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妞妞只是出宫一天而已，太后到底还是点点头：“好，难为你还一直记着。” 妞妞不只为自己谋好处，她还记得小伙伴们：“其他人呢？也让她们出宫和家人团聚一天好不好？” 太后面露犹豫，其他人也就算了，厉三姑娘如今依旧住在厉昭仪宫中，她只怕厉昭仪又要借着厉三姑娘的手往外传递消息。 “太后奶奶，求求你了！”妞妞见太后久久不语，立马使出撒娇大法。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都这么求了，哀家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关雎宫里，厉昭仪虽然依旧一身华服、满头珠翠，但被降位禁足之后，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来。 她三十多岁，过去看起来像二十多岁，而如今看着跟皇帝就像是同龄人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厉昭仪拿着张纸条，此时满脸癫狂。 整个关雎宫里都是皇帝和太后派来的人，她的人耗费千辛万苦才将罗美人怀孕的消息传递进来。 “娘娘，您怎么了？”屋外传来小宫女询问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厉昭仪对着屋子外的人狠狠骂道。 小宫女听她这么说，也没再继续追问。 屋子外又安静了下来，厉昭仪定定地看着手中的字条，眼中满是癫狂：“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落得如此结果？” 厉昭仪用力将这张纸条撕成碎片，然后塞进嘴巴里吞了下去。 “我不能认命！我绝不能认命！本宫要做皇后，做独一无二的太后！” 厉昭仪眼神狠厉，面上神色变换不定。 “姑姑！”厉三姑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厉昭仪如今脾气很差，起脾气来动辄对下人打骂，她的宫女都不敢离她太近，也只有面对厉三姑娘的时候，她的脾气才稍稍收敛。 “进来！”厉昭仪说道。 厉三姑娘自然也明白，现在厉昭仪处境极差，厉家人一损俱损，她也很想帮帮忙。 “姑姑，明天学堂里放假，太后娘娘允许我们出宫一日，您可有什么想要跟我父亲说的，我可以替您转达。” 厉昭仪眼睛亮了起来。她 发 375.第375章 换一下 第375章换一下 厉昭仪让厉三姑娘进宫招子祈福，本来就是为了凑个人数，想要证明她厉家如今和京城那些高门大户已经没有区别。 她没想到这偶然为之的举动，竟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好孩子，姑姑如今就指望你了，咱们厉家也全都要靠你了。”厉昭仪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往侄女头上戴。 厉三姑娘自幼就以姑姑为榜样，她也想成为家族的荣耀，此时重任在身，立马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转眼就到了柳小茹成婚的日子，妞妞今天都不用任何人提醒，一大早就起来了。 “平日里不见你早起，今天倒是不用人提醒，小懒猪就自己转性了。”太后笑着打趣道。 妞妞脸上浮现出一抹羞赧来，说道：“我心里想着要早点起床，居然真的就早早起来了！” 太后夸道：“难怪都说你是小福星呢，可见是想什么就得什么。” 妞妞歪了歪头，问道：“太后奶奶，我现在就能直接出宫了吗？” “你不用早膳了？”太后询问。 妞妞摇头，说道：“我昨天和爹爹说好了，今日早上要吃家里的小馄饨，家里人肯定在等着我呢。” 太后听到这话，顿时没了旁的意见，说道：“好，那这可不错过了。” 妞妞起身跟太后告辞。 老人家又卖个关子，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既然这么喜欢你柳姨，那哀家也给她个大恩典。” 不管妞妞如何追问，太后都是一脸神秘。 等到亲眼看着沈翎陪着妞妞一起出宫，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寿康宫里原本热热闹闹的，现在妞妞一走，感觉就好像空了一大半。” 孙嬷嬷笑着说道：“娘娘，妞妞早上离宫，傍晚就回来了，她一向孝顺，您难道还怕她出了宫就不回来了？” 太后怎么可能不怕，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宫外的顾家人，那才是妞妞心里认定的家人。 “盯着厉家的人都准备好了吗？”太后问道。 孙嬷嬷立马说道：“您放心，厉家各处都派人盯着，一旦有不正常的举动，立马就能察觉。” 太后点点头。 孙嬷嬷又恭维道：“娘娘，还是您想的周到，与其一味拦着厉三出宫，倒不如引蛇出洞，看看这一大家子到底想做什么。” 太后说道：“只有成日做贼的，没有成日防贼的，厉昭仪在后宫多待一日，哀家这心里总是悬着一日，这样一条毒蛇，偏偏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舍得处置了她，真真是鬼迷心窍。” 孙嬷嬷说道：“您放心，只要能找到厉家人的跟脚，陛下定然会迷途知返。”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孙嬷嬷刚想躬身退下去。 太后忽然说道：“角落里放的冰盆，去掉一半。” 太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妞妞一走，就带走了寿康宫里的欢乐，她此时只感觉冰盆用得太多，寿康宫里冷冰冰的感觉渗人得很。 妞妞一出宫门，立马远远地就看到站在几辆马车外的爹娘。 小姑娘立马如同乳燕投林冲到爹娘身边。 “爹，娘！” 张芸娘上一次见到小姑娘，还是在宫宴的时候，至今已经二十多天了，当时人多眼杂，两人相处时间有限。 如今将宝贝女儿抱在怀里，张芸娘顿时感觉心中无比踏实。 “妹妹！” 听到这声音，妞妞朝着马车上望了过去。 顾晏和顾昭兄弟俩掀起马车帘子，满脸笑容地看着妞妞。 “大哥三哥！”妞妞激动说道。 兄弟俩身后的谢行川没有听到喊自己，原本靠着马车壁，他此时默默将脑袋往前伸了伸，确保小姑娘能看见自己。 “行川哥哥！”妞妞欢快地喊着。 谢行川嘴角刚刚扬起来，又似是反应过来一样，立马压了下去，转而变成微微颔首。 “我好想你们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们，就好像上百年跟你们分离一样！”妞妞伸出两只手，努力比划着。 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乖宝，你有没有想我？”沈长风的声音在另一辆马车上响起来。 “长风哥哥，你今天也来接我了！”妞妞眼中满是惊喜。 “不只是我，来的人可多了！”沈长风说道。 片刻后，后头的马车上，全都有人将脑袋探出来。 妞妞依次望过去，不仅沈长风来了，孙家干爹干娘也带着长寿来了，只有顾老爹顾老太没有来。 张芸娘解释道：“你爷爷奶奶要在家里陪着你柳姨，她原本还想过来呢，只不过毕竟是新娘子，不能随便出门，好说歹说才让我们给劝住了。” “妞妞感觉好幸福，大家都来接我！”妞妞开心地表达着心里的想法。 顾明达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说道：“谁让你是咱们家里最重要最重要的宝贝呢！” 妞妞得意地昂起小脑袋。 乘坐马车返回家中的时候，妞妞一直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也许是在宫里待的太久，哪怕是过去见过的风景，她如今都觉得怎么看不够，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乖宝，你跟我说说，宫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比别的地方好玩吗？太后娘娘真的特别宠爱你吗？是不是你想要什么她老人家就给你什么？” 一上马车，顾昭连着问了一大串问题出来。 妞妞听到这话，立马摇了摇头：“皇宫一点都不好，每天都是固定时间上课，还不能逛街不能给奶奶帮忙，好无聊哦。” 顾昭听到这话，都有些心疼妹妹了：“还以为你进宫是享福，没想到你日子过得比我苦。” 不过妞妞又说道：“宫里好吃的还是不少，我想吃什么，太后奶奶就会让御膳房给我做。” 顾昭又羡慕起来，说道：“真要每天都能吃自己爱吃的，我愿意进宫！” 妞妞听到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哥哥我们交换好不好？我去跟严老大夫学习，你替我在宫里待着！” 顾昭了一口吃的，脸上竟然真的显现出意动之色来。 376.第376章 为你撑腰 第376章为你撑腰 “好了好了，到家了，顾昭，该你的学习跑不了，妞妞，进宫这事不能换人。”张芸娘沉着脸训斥两个小孩。 妞妞和顾昭都是一脸失望，但两人也知道张芸娘做出来的决定，他们多半是不能违背的。 “哇，今天家里好漂亮呀！”妞妞一下马车，就高兴的地说道。 今日整个顾家四处都挂满红绸，顾老太和顾老爹两人此时正在门口等着，一见到妞妞下车，顾老太立马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心肝肉地叫着。 “还好还好，我们乖宝还跟小牛犊子一样沉，可见在宫里没有饿肚子。”顾老太感慨道。 在老一辈看来，吃饱饭就是天大的事，只要没饿着，应该就不会受太多委屈。 妞妞将白嫩的小脸蛋贴在顾老太的脸上：“奶奶，我在宫里好想好想你啊！” “宝……宝……” 顾老爹在一旁含糊喊道。 妞妞立马说道：“爷爷，我也特别特别想你！” 顾老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咱们快进去吧，你柳姨一大早就朝外看，她在家里早就等急了，她这些天天天念叨着，一开始知道你不回来，她都想推迟婚期了。”顾老太解释道。 妞妞立马从奶奶身上爬下来，紧接着如同小炮弹一样冲到柳小茹住的院子里。 “柳姨，我回来啦！” 柳小茹穿着一身红色嫁衣，头上戴满金饰，张开手来，接住冲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 “你再不回来，我就不嫁人了！”柳小茹笑着说道。 一旁帮忙梳妆打扮的喜娘，听到这话，立马说道：“哎哟，我的好姑娘，大喜的日子，这种丧气话可不能说！” 柳小茹和妞妞听到这话顿时笑成一团。 喜娘又说道：“柳姑娘，您赶紧回来坐着，您的头发还没梳好呢！” 柳小茹被迫又坐了回去，只是她心里还惦记着妞妞，拉着小姑娘的手，问道：“在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虽然柳小茹早就从张芸娘那里知道，妞妞如今备受太后宠爱，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亲自问一下。 妞妞摇了摇头：“没人欺负我，大家都可喜欢我了！！ 柳小茹说道：“那是当然，我们乖宝是全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只有没眼光的人，才会不喜欢你！” 妞妞歪着头笑了起来，小姑娘又问道：“柳姨，你有没有吃早饭？肚子饿不饿？” 柳小茹摇了摇头，说道：“一大早就起来了忙着梳妆，压根没空吃东西。” 妞妞立马皱起眉来，说道：“饿肚子多难受呀，我们先一起去吃早饭了，再回来梳妆！” 喜娘立马说道：“小姑娘，你不知道京里成婚的规矩，新娘子是要饿着肚子去婆家的，这样才不会将娘家的财运带过去。” 妞妞还是第一回听到这规矩，小姑娘皱着眉说道：“可我宁愿让柳姨将财运带过去，也不想她饿肚子。” 喜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恰好此时张芸娘走了进来，立马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她。 张芸娘说道：“走吧，一起去吃饭，我和你姐夫都不信这些说法，你放心吃。” 喜娘顿时没了法子，说道：“这可是你们自己要的，我拦都拦不住，回头财运丢了可别怪我！” 柳小茹反倒不敢去吃东西了，而是说道：“姐姐，算了，饿一顿不打紧。” 张芸娘说道：“京城有京城的规矩，广临有广临的规矩，我成婚那天，难得在娘家吃了个早饭，照样不也没有影响娘家的财运吗？” 张芸娘仔细回想起来，娘家发财那几年，纯粹是因为收养了妞妞，娘家后来家破人亡，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妞妞。 妞妞又在一旁，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柳姨一会儿就要出嫁了，连坐在一起吃顿饭都不行……” 柳小茹哪里受得了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她无奈说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去吃早饭。” 只是她们还没走出房间门，就看到有人搬了一张大圆桌子到了院子里。 “趁着你还没出门，全家人一起吃顿早饭，就在这里吃。”顾明达笑着说道。 柳小茹一眼望过去，桌子周围坐满了人。 沈长风兄妹俩笑着说道：“您是妞妞的小姨，以后也是我们兄妹的小姨。” 孙家兴夫妻俩也跟着说道：“你是妞妞的小姨，以后也是我们的小妹，若是罗兄弟敢对你不好，只管跟我们说。” 就连一贯不爱说话的谢行川，此时都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姨，我力气大，以后可以帮你出头。” 顾老太和顾老爹此时也一脸慈爱地看着柳小茹。 柳小茹眼眶酸涩，她前夫不是个好人，过去的日子就跟泡在苦水里一样，要不是前夫去府城赶考，她运气好认识了张芸娘，只怕早就稀里糊涂被前夫谋害了性命。 如今她不仅做着生意，还嫁给了所有人眼中的好夫婿，现在又有一堆人要给她撑腰。 柳小茹目光落到张芸娘和妞妞身上，自己的人生能够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全都是因为她们。 “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柳小茹哭着说道。 张芸娘将帕子递给妞妞，妞妞垫起脚尖给柳小茹擦拭眼泪。 “不哭不哭，柳姨要做最漂亮的新娘子，哭多了眼睛红红的就不好看了！”小姑娘软声说道。 柳小茹这才止住哭声。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早饭，妞妞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馄饨。 妞妞只觉得家里的馄饨浓香扑鼻，似乎比过去更好吃了。 “你奶奶杀了三只鸡，昨天晚上就开始煮着，今天早上拿着鸡汤下馄饨，能不香吗？”张芸娘笑着解释道。 顾老爹在一旁忽然说道：“鸡……我……我……” 顾老太没好气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养的鸡，你专门为妞妞养的鸡！你这个老头子，人都糊涂了，还生怕别人抢了你的功劳！” 桌子上的人顿时笑了起来。 妞妞转头对着爷爷眨了眨眼睛，顾老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鸡汤馄饨虽好，柳小茹却不敢吃，生怕汤汤水水溅到自己身上，她只是吃了些糕点炸物，略微垫了垫肚子。 上午时间过半，喜娘终于将柳小茹打扮整齐。 恰巧这时，罗家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张芸娘虽然一直盼着柳小茹有个好归宿，但真要送妹妹出嫁，她脸上却写满了不舍。 罗掌柜也穿着一身红色喜服，对着张芸娘再三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茹。” 张芸娘流着泪点头。 只是新人还没出门，门口突然起了变故。 “太后懿旨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377.第377章 谢谢你的存在 第377章谢谢你的存在 顾家今日在办嫁妹妹的出阁宴，来这里吃酒的，大多都是顾明达的同僚、京中认识的朋友。 这突如其来的太后旨意，倒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还是某个同僚在一旁提醒顾明达：“顾兄，既是太后懿旨，当设香案，恭恭敬敬着才好。” 同僚好心提醒，也是怕顾明达刚为官，没有在家里接过上头贵人的旨意，所以疏忽怠慢了。 过来宣旨的人是李顺福，他一进门就冲着妞妞眨眨眼睛，他手里拿着一份懿旨，此时也不紧不慢地等着顾家人将一切准备好。 一直被红盖头遮掩视线的柳小茹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有旨意来，四周的气息又让人感觉很是压抑，她有些紧张地扯了扯红绸的另一端。 罗掌柜和她相处的时间很久，也了解她的性格，立马朝着她靠近两步，两人此时并排站着，彼此的衣服都粘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亲密。 罗掌柜低下头来，压低声音凑到新婚妻子耳边：“你放心，这传旨的太监看起来笑意盈盈的，不像是坏事。” 柳小茹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问道：“若是坏事，你当如何？” 罗掌柜轻声说道：“还能如何？我们已经被这跟红绸联系在一起，在我心里我们已经礼成，你就是我的妻子，你休想因为别的事悔婚，夫妻俩心在一处，任何难关都能度过。” 柳小茹心头闪过一丝甜蜜，但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只是不知道，太后传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罗掌柜说道：“先前姐夫也说了，太后娘娘十分疼爱妞妞，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老人家就算对我们有所不满，也会顾及妞妞的心情，多半不是什么坏事。” 而作为全场和李顺福最熟的人，妞妞在没有任何人催促的情况下，小姑娘直接跑到李顺福的身边。 “总管伯伯，太后奶奶给了什么旨意？”妞妞扯了扯他的衣袖，仰头问道。 顾家其他人此时也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李顺福，等着他的回答呢。 李顺福摇了摇头，说道：“乖宝，在宣读旨意之前，我也不能乱说的，不过你放心，反正不是坏事。” 一群人松了口气，今日是嫁妹妹的大喜日子，若是真闹出点什么来，反倒不好。 好不容易将香案摆设好了，李顺福双手捧着那份太后懿旨，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旨意。 “惟尔翰林院侍读学士顾明达之义妹柳氏，才情出众、贞矣纯淑，正值芳华，宜嫁佳婿，今特赐婚下嫁于安州罗氏子，缔白首之约，结两姓之好……” 与赐婚圣旨一同来的，还有太后的大量赏赐。 说来也巧，这一堆的赐婚赏赐，全都指名道姓了是给柳小茹作为陪嫁，就连赐婚旨意上写的也是柳小茹“下嫁”罗氏子。 太后的意思倒是十分明显，既是施恩，也是为柳小茹撑腰。 柳小茹自然也听明白了太后这份旨意传达的浓浓厚爱。 柳小茹从未见过太后，她不至于自大到认为，太后赐婚是因为她这个人，她此时很想掀开红盖头，想要看一眼妞妞。 “乖宝……”柳小茹声音哽咽。 张芸娘赶忙将女儿送了过来。 “柳姨。”妞妞软软的小手牵住柳小茹的另一只手。 “乖宝，谢谢你。”柳小茹心里很清楚，有了这道赐婚旨意之后，罗家人就算还嫌弃她的出身，也不会有人敢对她再说什么，甚至明面上，所有人还要恭恭敬敬地对待她。 “柳姨，我没少跟太后奶奶讲你的故事，她很喜欢你呢。”妞妞奶声奶气地说道。 而此时周围听到这话的宾客，全都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太后喜欢听故事。 只有柳小茹心里很清楚，这和故事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妞妞的家人。 柳小茹一直觉得妞妞就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小孩子，只要和小姑娘待在一起久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如今自己得到的这份荣耀，柳小茹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全都来自于妞妞。 “柳姨感谢太后娘娘，但最感谢的永远都是妞妞，没有我们乖宝，就没有今天的我。”柳小茹压低声音对着妞妞说道。 妞妞却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好，她从不知道自己帮了柳小茹多少大忙。 “乖宝，你送我出门，好不好？”柳小茹忽然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 宣读赐婚旨意之后，婚礼继续，只不过先前是张芸娘牵着柳小茹，如今改成了妞妞。 小姑娘牵着柳小茹的手，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一直到了门口，罗掌柜才温柔地对着小姑娘说道：“乖宝，送到这里就行了，以后你要改口叫我一声姨父。” 妞妞还是满眼不舍。 就连柳小茹都觉得分别是如此为难。 “好了好了，你柳姨虽然嫁人了，但她永远都是你的柳姨。”张芸娘在一旁温柔哄着。 妞妞终于还是放开手了。 眼睁睁看着婚礼的仪仗队越走越远，那一抹红最终消失在街角，小姑娘转头询问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家里呢？为什么不能是罗叔叔加入我们家呢？” “因为你罗叔叔也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也希望能和他待在一起。”张芸娘轻声说道。 妞妞皱着眉头，思考良久，终于说道：“那我以后就算嫁人，我要找个愿意加入我们家的人，我才不想跟你们分开。” 张芸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倒是顾明达听到这话，高兴地说道：“还是我们乖宝会想，回头拐个臭小子回来，才不去别人家受气呢。” 张芸娘又说道：“咱们家过一阵子就要搬家了，到时候买一处离你柳姨比较近的宅子，到时候你想见她，随时就能见到。” 顾家人如今住的房子，还是罗掌柜租给他们的，他们进京这么久，积攒的钱财也差不多了，这里的邻居都是普通人家，看到顾家日子好过难免嫉妒，街坊邻居之间已经起了几次摩擦。 顾明达思来想去，还是换个住处为好。 妞妞此时眼睛亮晶晶的，对着父亲说道：“那我要住离柳姨最近的那个房间！” 378.第378章 不请自来的客人 第378章不请自来的客人 罗家宗族里的人，之所以同意这个婚事，纯粹是因为看好顾明达。 状元出身，又备受皇帝宠爱，如今还担着教导皇家宗室子弟的责任，谁都知道，这群子弟里可能就藏着未来的皇帝。 即便有这样的缘故在，但罗家人其实一直都不太满意这门婚事，顾明达确实是状元，他们也确实努力促成了这门婚事。 可是他们心里也忍不住想着，要是柳小茹是黄花大闺女就好了，是顾明达的亲妹妹就是好上加好了。 罗掌柜的父母哪怕被宗族压着，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事，今日儿子大喜，他们脸上也没有半点喜色。 “怎么人还没来，眼看着就要误了吉时？”罗三婶忍不住嘀咕道。 “顾家虽然出了个状元，但到底是小门小户，连成婚大喜的日子，做事都这样来没个周全。”罗四婶阴阳怪气地说道。 罗家族长听到这话，回过头来警告似地看了她一眼。 罗四婶立马说道：“族长，倒不是我有心说顾家坏话，而是这一次结婚的吉日，是专门托高人算出来的，只有这个时间拜堂成亲，才会兴旺我们罗家。” 罗族长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老三家的，你派人去街口看一看，看看人究竟到了哪里。”罗家族长说道。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新人依旧没有到来。 “这已经误了吉时了，是不是不太吉利呀？”有人嘀嘀咕咕。 罗掌柜的父母此时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他二伯娘，你们说说，老三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早些年我将我娘家侄女介绍给他，他偏偏看不上眼，非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如今倒好，娶了个再嫁妇人。”罗四婶凑到罗掌柜的父母面前说起旧事。 罗掌柜的父母早些年看不上罗四婶的娘家侄女，觉得对方家境败落，配不上自己儿子，如今再听这些话，夫妻俩只觉得满嘴苦涩。 “他四婶，我记得你侄女好像嫁到刘家了，听说三年抱两，刘家几代单传，一下子就人丁兴旺了！”罗五婶在一旁拱火。 罗掌柜的父母心里更难受了，柳小茹是二嫁之身就算了，她还不能生育！他们好好的儿子，就在柳小茹手上断了传承！ 罗掌柜的父母此时只觉得这地方烦得很，他们也不想应付家里的亲戚了，只想找个地方安静躲一会。 众人忽然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影远远跑了过来。 “你不是老三身边的人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罗家三婶随口问道。 罗掌柜的小厮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对着在场的人说道：“族长，大喜！咱家大喜！” 听到这话，罗家人顿时来了精神，全都围了上来。 倒是罗掌柜的父母因为心情不好，落后了一步。 “咱家三少奶奶得了太后懿旨赐婚，赏赐了许多好东西！咱们三少爷也跟着十分荣耀！”罗掌柜的小厮大声说道。 “啊！”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毕竟从来只听说太后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少爷小姐赐婚，很少听说给商户人家赐婚，这对罗家来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罗家族长此时旁的也顾不上了，抓着那小厮的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讲清楚！” 小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顾家那边，要出门的时候，突然来了宫里的人，三少奶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顾家人接到旨意也是懵的，族长，要不您还是回头再问问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吧，他们肯定比小的更清楚。” 罗掌柜的父母忽然就被其他族人推搡着到了前面。 “恭喜恭喜啊，谁能想到，你们能娶到一个带着太后赐婚懿旨进门的儿媳妇！” 罗掌柜的父母原本还在生气呢，此时听到这话，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我儿媳妇？你说的是我儿媳妇？”罗父再三反问。 其他罗家人也喜气洋洋的，虽然被太后赏识的人是柳小茹，但这荣耀罗家蹭到了呀！ 罗家作为商人，一直以来最擅长投机，只要抓准机会，他们就如同打蛇棍上一样攀附上去。 “被太后赐婚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生不出孩子的二婚头。”罗家四婶小声嘀咕着。 罗母耳朵却很灵，立马杀到罗家四婶面前，大声说道：“我儿媳妇嫁进来，有太后懿旨赐婚！你侄女有吗？” 罗四婶忍不住说道：“你儿媳妇生不出孩子了……” 罗母依旧大声重复：“她有太后赐婚懿旨！她有太后给的御赐之物做陪嫁！你侄女有吗？” 罗四婶：…… 罗家父母原本对于柳小茹的所有不满，因着这份天大的荣耀，全都烟消云散，夫妻俩再不像之前那般垂头丧气，此时全都昂首挺胸，就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 罗家族长原本还想叮嘱这两口子几句善待儿媳妇的话，但看着两人如图癫狂一般逢人就大声诵念：“我儿媳妇有太后的赐婚懿旨！” 罗家族长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了，这两人还挺能自我安慰的。 等到误了吉时的新婚夫妻俩终于进了罗家门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所有亲戚高涨的热情。 罗掌柜的父母甚至都没有在高堂上坐着，而是亲自跑过来，挤掉原本陪伴在旁的喜娘，一左一右扶着新婚夫妻两。 “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罗父笑着说道 “不生孩子也好，生孩子伤身体，到时候族里那么多小孩任你挑选！”罗母也跟变了个人一样。 柳小茹还记得半个月前见到这夫妻俩的时候，两人那挑剔的眼神、傲慢的态度，如今哪怕隔着红盖头见不到他们俩的神情，她也感受到这两人如同大变脸的态度。 顾家这边的出阁宴是午饭。 随着宴席进入尾声，客人逐渐离席告辞。 孙家人作为顾家的近亲，都已经离席了，还有一个客人没有离开。 顾明达夫妻俩没有催促，只是两人忽然发现，这人他们并不认识。 这人身形高大、长相普通，甚至说得上是粗糙，身上穿着一身普通的绸缎衣裳，行动间全然没有不请自来的局促感。 他的眼中满是风霜，就好像经历过许多事情。 顾家人打量这人的同时，这人也在打量着顾家人。 他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紧接着朝着顾明达举杯。 来者是客，顾明达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回敬了一杯。 顾明达点点头，忽然看见这人双手的虎口处满是老茧。 “顾大人，久仰了。”高大汉子笑着说道。 379.第379章 谢将军 第379章谢将军 顾明达心中瞬间明白，眼前这人，乃是习武之人。 他低下头，看见高大汉子脚上穿着的靴子，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今日嫁妹之喜，将军大驾光临，某家当真是蓬荜生辉。”顾明达拱手说道。 高大汉子挑了挑眉，说道：“大人当真机敏，居然知道我是谁。” 顾明达身边其他顾家人听到这话，全都一脸茫然。 顾明达说道：“将军身上穿着军中的靴子。” 谢将军听了朗声大笑，说道：“顾大人观察细致，难怪能高中状元。” 进京时顾家人遇到水匪时，哪怕谢行川受了重伤，这人也未曾露面，顾明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哪怕心下不喜，还是客气问道：“谢将军，今日的饭菜，可还满意？” 高大汉子点了点头，说道：“谢某这么多年，很少吃到如此合心意的饭菜，只是不请自来，冒犯了。” 顾明达听到此处，心里松了口气，暗道这人似乎不是那么不讲道理之人。 那下一秒，这位谢将军眼神落在顾家人身边一人头上，瞬间变得万分凶狠。 “还愣着干什么，不滚过来，难道等着我去请你？”谢将军冷声说道。 顾明达立马说道：“谢将军，教导孩子，若是过于刚强严厉，也有可能适得其反……” 谢将军却说道：“顾大人，你们读的圣贤书上有一句话，叫做，玉不琢不成器，有些孩子天生就需要用刀用剑去雕琢，才有一丝可能成才，若是不雕不琢，只怕就和路边的野草一样，一脚踩上去便没了声息。” 妞妞紧紧握住谢行川的手，小姑娘能够察觉到，自从这人显露人前，谢行川就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哥哥，不用担心这个坏人，爹爹会保护我们！”小姑娘万分肯定地说道。 谢行川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说道：“乖宝，你还小，你不懂……” 妞妞听到这话，顿时满脸疑惑，歪着头说道：“遇到坏人让爹爹打跑不就行了，为什么你满脸为难？” 谢行川无奈说道：“可是你口中的坏人，就是我爹。” 小姑娘听到这话，脸上像是被一道雷劈下来一样，整个人像是一尊裂开的石像。 谢行川原本因为父亲出现而心情沉重，因为小姑娘此刻呆呆傻傻的表情，他感觉好像万里阴霾被人驱散了一角，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罢了罢了，对于他来说，在顾家的日子就如同一场梦里般，这完全就是他想象中都不存存在的美好家庭，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顾家的孩子， 但可惜，他姓谢。 “草木发芽亦可顶开磐石，这看似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存在，实是坚韧无比。”顾明达此时对着谢将军说道。 谢将军微微挑眉，说道：“顾大人是文人，可能信奉有教无类那一套，但我们武人不一样，上了战场，若是手上的本事不济，刀剑无眼，只怕丢了性命都不知是何道理。” 谢将军没再给顾明达反驳的机会，而是对着谢行川说道：“同样的话，难道要老子跟你说第二遍。” 谢行川听到这样的呼来喝去，微微低下头，往前走了一步。 然后，他又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 妞妞虽然还没从刚刚得到的信息中消化过来，但是并不耽误她想要保护谢行川的心。 小姑娘快跑两步，挡在谢行川面前，对着谢将军说道：“他是我家的哥哥！他想留在我家里！不能跟你走！” 久经沙场的将军，手上也不知道染了多少条人命，谢将军只是沉下脸来，整个人身上的凶煞之气都快溢出来了。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小脸一白。 谢行川赶忙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妞妞不怕，没事的……” 小姑娘虽然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但她还似给自己加油打气：“不怕，妞妞一点都不怕，我要保护哥哥。” 看着兄妹俩如此，顾明达忍不住对着谢将军说道：“孩子还小，不如继续在我家里多住一段时日。” 谢将军今日算是将顾家的热闹从头看到尾，他既看见了这场两个普通人的婚事被太后赐婚，也看到了妞妞和李顺福之间的亲近。 旁人不认识李顺福，他却曾经见过的，有一年他奉命护送太后去京郊护国寺敬香祈福，李顺福也陪着太后，据说是太后身边最为倚重的太监总管。 谢将军先前知道妞妞入宫祈福招子，却不知道这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让太后如此看重她。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压抑着自己，一直等到喜宴结束，才打算带谢行川离开，甚至直到现在，他都在好好和顾家人交涉，没有翻脸的打算。 “顾大人，我的儿子三岁就开始打磨筋骨，五岁习武，学的一手好枪法，从他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他属于战场，京城安乐繁华，但他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休息这么久，也该随我返回滨州。”谢将军说道。 顾明达眉头微皱，满脸不舍。 谢行川弯下身子，认真地对着妞妞说道：“乖宝，我要跟着父亲去滨州，我离开京城并不等于我们不再是家人了，只不过，我是属于战场的。” 妞妞眼中含着一泡泪，她年纪还太小，压根无法理解离别的含义。 “我去了滨州，就像你进宫一样，你虽然要入宫陪伴太后，但你迟早还是要出来的，我也一样，我迟早会回来。”谢行川努力和小姑娘解释着。 小姑娘勉强明白了，但她还是很难过，哭着说道：“可我在宫里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你们呀……你要是去了滨州，会不会……会不会也非常非常想我们？” 看着小姑娘眼泪鼻子糊了整张小脸，谢行川只觉得鼻子一酸，回想起来给顾家当儿子的这段时间，感觉好像一场梦。 “男子汉大丈夫，当刚强不息，何故要做小儿女姿态！”谢将军冷着脸说道。 谢行川身子一僵。 380.第380章 皇帝亲临 第380章皇帝亲临 小姑娘却忽然伸出手来，摸在谢行川的脸上，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哭吗？难道他们没有不高兴的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难过伤心，也得憋回去！”谢将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妞妞歪过头去，看着他，说道：“男儿跟别人不一样？” 谢将军点头。 妞妞说道：“不能哭，不能笑，不能闹？是不是还不能吃饭？” 谢将军一噎。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毛病，要不然怎么会跟个不到七岁大的小姑娘辩论呢。 小姑娘此时还抓着谢行川，一脸担心地说道：“哥哥，你可以不哭，但你千万不能不吃饭！” 小姑娘眼里，吃饭永远是比天还大的事。 谢行川原本满心不舍之情，忽然就被冲淡了。 “好，哥哥答应你，不管遇到天大的事，哥哥都不会忘了吃饭。”谢行川非常认真地跟妞妞保证道。 饶是知道小姑娘不舍，谢行川最终还是默默走到父亲身边。 谢行川和顾家人相处总共也不过三个月，此时面临分别，顾家人也十分不舍。 “爷爷、奶奶、干爹、干娘、大哥、弟弟、乖宝。” 这还是谢行川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顾老太抹了把眼泪，说道：“他好像才十三岁呀，怎么……怎么就要上战场了呢……” 谢行川虽然个子如今窜的比顾明达还要高，但年纪却摆在那里，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谢将军为何如此狠心，儿子年纪还这么小，就急着催他上战场。 谢将军并未搭理这些问话，而是站在街角满脸不耐烦地等着儿子。 “平安……保平安……” 顾老爹忽然对着谢行川伸出一只手来。 谢行川握住老人家的手，却突然发现多了东西。 是一块婴儿巴掌大、用木头雕刻的平安木牌。 “拿着吧，顾家孩子都有一块，都是你爷爷亲手雕刻的。”顾明达说道。 谢行川心头一软，只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云朵包裹住一般。 街角的谢将军轻咳一声。 谢行川知道这是父亲在催促了，他跪了下来，郑重地方朝着顾家长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背着大大的包裹转身离开。 包裹里全是原本疯丫头给妞妞准备的零食，因为谢行川是突然离开，东西也来不及准备，妞妞大方地将自己的临时让给了他。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家里等着你！”妞妞对着谢行川离开的背影大声喊道。 谢行川回过头来，重重对着小姑娘点点头。 一直到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顾家人才往回走。 “也不知道什么战事如此着急，竟然连一晚上都留不了，立马就要过去。”张芸娘低声说道。 顾明达倒是隐约听到些是风声，说道：“今日酒席上听同僚说了一耳朵，似乎是滨州水匪作乱，闹的来往船只民不聊生。” 张芸娘立马揪心：“如此一来，那岂不是非常危险？他还是个孩子呢……” 顾明达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谢家家教严明，跟在亲爹身后，想必不会让他有什么意外。” 如果换了个脸色没那么难看的父亲来接儿子，顾明达多半会以为谢行川是上战场镀金的。 只是现在看着谢将军那严厉的模样，一时也说不清楚上了战场会是怎样的情形。 两口子还没将谢行川的事情想明白呢，宫里面就来人了。 来的人还是他们两口子完全没有拒绝的人。 “微臣顾明达携家人拜见陛下。”顾明达也没想到皇帝会亲自出来接人。 皇帝随口说道：“今日朕出城拜访一老友，正好过来将孩子接回去。” 皇帝这语气，好似妞妞是皇宫里的孩子一样。 顾明达心里不舒服，偏偏面对的人是皇帝，他压根就无法反抗。 “乖宝，跟朕回宫吧。”皇帝对着妞妞伸出手来。 妞妞回头看了一眼家人们，满心不舍。 顾老太也没想到今天接了太后懿旨还不够，皇帝老子居然还亲自跑来了，此时老太太吓得整个人身子都在抖。 “我想在家里吃晚饭，奶奶跟我说了，晚上会做我最爱吃的菜。”妞妞说道。 皇帝随口问道：“你最爱吃什么菜？” “姜丝饼。”妞妞乖巧地回答道。 皇帝虽然疼爱妞妞，但他不是太后，不像太后那样时时关注着妞妞的喜好，所以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他和其他人一样，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喜欢吃这么奇怪的东西？” 顾明达听到这话，立马在一旁说道：“陛下，世上食物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因为获取难度才分了价格高低，自来千人千味，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妞妞打小就爱吃姜，姜能活血驱寒，所以这孩子一直身强体壮，甚少生病。”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明达一眼，他自然能听出来，顾明达这话表面是在跟自己说，实际上是在安慰妞妞她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这其实也是隐隐责怪皇帝不该说孩子奇怪。 “顾爱卿，你倒是一片慈父心肠。”皇帝感慨道，没有计较顾明达那些小心思。 顾明达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皇帝威仪深重，他刚刚也是一直冲动，才说出那些话，还好皇帝不曾计较。 “皇宫里也有姜丝饼，朕会让御膳房给你安排。”皇帝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家里人做的，才有家的味道。” 皇帝微微皱眉。 顾明达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劝妞妞懂事一点，但是他说不出来。 他的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进宫了，哪怕太后疼爱，但皇宫到底不如家里自在，小姑娘只是想要多在家里吃顿饭而已，他实在不忍心让女儿难受。 “皇帝伯伯，我真的很想在家里吃晚饭，等吃完晚饭，我就回宫，好不好？”妞妞哀求着。 钱荣盛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妞妞，陛下是专程来接你的，宫里事多，耽搁不得，若是等到宫门落锁，就麻烦了。” 小姑娘听到这话，难过的都快哭出声来。 倒是抖如筛糠的顾老太犹豫再三，主动说道：“陛……陛下，我这就去厨房做姜丝饼，妞妞……你带着路上吃……” 皇帝微微颔首。 妞妞从皇帝身旁又跑到张芸娘怀里去，既然回宫这事已经成了定局，小姑娘只想多在母亲身边多腻歪一会。 皇帝身边少了个人，心里还一阵失落，他的视线落在顾昭和顾晏身上，说道：“顾爱卿，你这两个儿子看着都是钟灵毓秀，颇有你的风范。” 顾晏神色不变，但顾昭听到这话，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用他那并不聪明的小脑袋想到了某种可能，说道：“陛下是要让我也进宫吗？我可以和妞妞交换！” 381.第381章 不咬人 第381章不咬人 这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傻眼了。 顾明达眉头一拧，说道：“顾昭，慎言。” 顾昭歪了歪头，说道：“妹妹想多待在家里，我替她住一段时间，不行吗？” 顾明达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皇帝在一旁摆了摆手，说道：“顾爱卿，你这小儿子一片拳拳爱妹之心，倒是难能可贵。” 顾明达见皇帝不计较，顿时松了口气。 顾昭仰着脑袋，说道：“那我可以和妹妹换吗？”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能交换。” 顾昭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来。 皇帝看着面前虎头虎脑的小孩突然垂头丧气，忍不住升起逗弄之心，说道：“虽然不能让你替了你妹妹，但你们可以一起在宫里呆着，如何？” 顾昭看向一旁的妞妞，转头对着父母说道：“这样你们就放心吧，我进宫了一定会将妹妹照顾的好好的。” 他爹娘压根就不能放心。 顾明达硬着头皮对皇帝说道：“陛下，臣这幼子，癖好惊人，实在不方便入宫。” 皇帝听到这话，压根不以为意，随口问道：“何等喜好？” 顾明达还没开口，妞妞就大声说道：“养虫子！我三哥是养虫子大师！他超级厉害的！” 皇帝看着小姑娘满脸自豪的模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昭是真的被妹妹给误导了，他伸出手来，拿出一个藏在身上的瓷瓶子，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护驾！护驾！”钱荣盛大声喊道，他第一时间挡在皇帝身前。 皇帝仅仅是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你自己养的？” 顾昭用力点头，说道：“你们放心，我养的不会随便乱咬人。” 话虽然这么说，但所有人，除了妞妞，全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妞妞，被这个咬一下，可疼了，你不害怕吗？”钱荣盛还想拉扯一下妞妞。 妞妞说道：“我害怕，但是哥哥养的不会咬我。” 顾昭用力点头，说道：“它很乖的，从来不随便咬人的，你看它身上多光滑，我每天都有给它擦拭。” 众人：…… 皇帝虽然练就了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本事，但却并不等于他愿意长久和这样看起来毛骨悚然的虫子待在一处。 “顾昭，听闻你如今跟随严老大夫学医，朕盼着看到你进入太医院的那一日。”皇帝甚至还说了几句场面话。 顾昭却老实巴交地说道：“老师说我所有的本事都在养虫子上了，以我学医的天分，想要进太医院至少要学个百八十年。” 皇帝和任何人都能聊下去，但遇到顾昭这种憨子，只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妞妞却说道：“严老大夫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可能是他教不好，也许哥哥以后能靠着虫子走出不一样的路。” 顾昭歪了歪头，好奇地问道：“还能用虫子走出什么样的路？这些小宝贝养熟了都要杀掉入药，我是真舍不得看它们就这么没了。” 顾昭舍不得虫子死，但其他人此时却恨不得一脚将面前这看起来恐怖的毒虫踩死。 妞妞立马安慰哥哥：“那就不让它们死，让它们去帮忙治病！说不定哥哥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呢！” 顾昭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但是他听到这话，却忽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妹妹说的对，既然虫子死了能不入药，那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能治病？” 众人听着两个小孩聊天，却只觉得异想天开。 恰巧此时，厨房里的顾老太终于将姜丝饼做好了，放在食盒里。 “新鲜出炉的，别忘了吃。”顾老太叮嘱着宝贝孙女。 妞妞将不大的食盒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馐一样。 顾家人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目送妞妞上了门口的那辆马车。 顾昭满脸可惜，因为他带着虫子，皇帝最终也没同意让他进宫。 “要是我也能进去就好了，谁欺负妞妞，我就让虫子咬谁。”顾昭说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忍不住眉心一跳：“你不是说，你的虫子不咬人吗？” 顾昭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让它们不咬人，它们才会乖呀！” 顾明达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顿时满脸惊奇：“当真如此？” 顾昭不高兴了，问道：“爹爹要是不信，我让宝宝咬你一下。” 顾明达既做不出对虫子喊宝宝的事，也不可能自己求着被虫咬。 “罢了罢了，我信你便是。”顾明达无奈说。 顾昭这才高高扬起脑袋，说道：“我的虫子都厉害着呢！谁说以后不会治病！” 顾明达虽然觉得这个思路很奇怪，但是他到底没有打击孩子的自信心，而是说道：“这事你可以和你的老师谈一谈，他行医多年，又见多识广，说不定还真有前人这么做过呢。”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妞妞，已经打开食盒。 姜本就带着略显刺鼻的气味，而这份姜丝饼又是新鲜出炉的，立马整个马车里都是姜的气味。 皇帝原本还想逗逗妞妞，讨一个过来尝尝，只是闻到这味，立马就用手帕捂住口鼻，甚至还忍不住掀开马车车帘。 “乖宝，你现在就要吃吗？”皇帝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拿帕子包裹了一块姜丝饼，塞进嘴巴之后，顿时脸上写满了满足。 “这……这东西真的好吃？”皇帝忍不住问道。 妞妞顿时浑身戒备，将食盒抱在怀里：“皇上伯伯，太后奶奶说您不喜欢吃姜，您就别跟我抢了吧。” 小姑娘这护食的模样，倒是让皇帝忍不住想笑。 “你呀你，就顾着自己这张嘴了。”皇帝打趣道。 妞妞年纪虽小，却没有什么贪吃羞耻，而是理直气壮地说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我觉得，吃饱喝足，就是顶顶好的日子。” 皇帝看着小姑娘一脸单纯的样子，心中自是万分羡慕。 “还是你们小孩子好，想的事情少，自然没有烦恼。”皇帝感慨着。 妞妞说道理：“皇上伯伯，你也可以不想那么多，这样就能开开心心过日子。” 皇帝无奈摇了摇头。 他掀起马车车帘，想要散一下马车里弥漫着的浓郁姜丝气息。 妞妞又是爱看热闹的年纪，手里拿着姜丝饼，趴在窗户上朝外张望。 “皇上伯伯，那个人的衣服好漂亮，还绣了一对大雁！”妞妞忽然指着一个人的背影说道。 皇帝原本没当回事，随意地顺着妞妞的视线看过去，目光一凝。 382.第382章 撞人了 第382章撞人了 “钱荣盛，你看看那人身上的玉佩是不是有些眼熟？”皇帝沉声询问。 钱荣盛不敢怠慢，细细瞧了过去，而后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陛下，那块玉佩，似乎是当年先帝爷赏赐给诸位近支宗室的。” 钱荣盛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对于皇帝的东西都很清楚，先帝赏赐两位皇子并七位宗室子侄。 “那是哪位王爷？”皇帝询问道。 钱荣盛战战兢兢说道：“陛下，似乎是魏王殿下，他身边的人，似乎是国师大人的道童。” 皇帝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魏王和国师身边的人搅合在一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信号。 “国师不是闭关多日吗？为何他的道童还在外面行走？你派人去查一查这事。”皇帝说道。 马车赶在宫门落锁之前，终于回到皇宫里。 皇帝急着处理公务，让钱荣盛负责送妞妞去寿康宫。 远远的，妞妞就看到寿康宫门前有人提着灯在等着。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太后娘娘从下午就一直派人朝外打听。”燕草小声说道。 妞妞蹦蹦跳跳着进了寿康宫，太后看到小姑娘出现，这才很是松了口气。 “娘娘，您惦记着妞妞，妞妞也惦记着您，您还怕她出宫就不回来了，可见是白白担心了。“孙嬷嬷在一旁笑着说道。 太后将小姑娘揽入怀里，说道：“乖宝，你一天不在，哀家吃饭都不香了。” “太后奶奶，要不我陪您再吃一顿吧，正好我也没有在家吃晚饭。”妞妞说道。 太后被她这么一说，竟然还真的觉得肚子饿了。 孙嬷嬷早就盼着这一遭，一直让御膳房准备着，此时菜品送来非常快。 此时已经给妞妞平常吃饭的时间要晚，看着妞妞吃的香，太后感觉这些熟悉的饭菜也变得可口起来。 孙嬷嬷看着这一幕，心里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贤妃已经带着秦静姝过来等着了。 妞妞第一眼看见小伙伴神情低落，立马跑过去问道：“你家里有人欺负你？” 秦静姝摇了摇头，她昨日在家里待了一天，就听了一天“争宠争面子争荣耀”之类的话，她只觉得厌烦，偏偏说话的人她压根就不听反驳。 妞妞拉着她的手，又问道：“没欺负你，难道是说了讨厌的话？” 秦静姝抿着嘴唇，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妞妞立马说道：“那就是这样了。” 秦静姝低下头，说道：“没事，我都按照你说的，不好听的话，不听就是。” 妞妞看她依旧一脸低落，便主动说道：“我们比一比，谁先到百孙院。” 小姑娘的想法很简单，她觉得只要跑起来，秦静姝就能忘掉烦恼。 秦静姝却不太想动，说道：“算了吧。” 妞妞：“你是不是怕输给我呀？” 秦静姝一直跑得比妞妞快，听到这话，立马被激起来了，说道：“我才不会输！”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而后一齐跑了起来。 跟在身后的贤妃，习惯了养尊处优，眼看着两孩子跑得没影了，顿时急得不行，赶忙对着身边的下人说道：“快跟上去，别又出了什么事。” 两个小姑娘在宫道上尽情奔跑着。 秦静姝喜欢奔跑的感觉，只要跑起来，耳边就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以及小伙伴铃铛一样清脆的笑声。 被风包裹着，秦静姝感觉自己也变得自由了，她不再是被母亲控制的笼中雀，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活人。 “啊呀！” 小伙伴的声音，让秦静姝停了下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回头望去，只见到妞妞和一个小男孩撞在一起。 妞妞还站在原地，小男孩却已经倒在地上了。 秦静姝原本领先几十米，此时也不顾劳累，哒哒地往回跑：“妞妞，你撞到了？疼不疼？有没有事？” 妞妞摇了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小男孩：“对不起，我没看到你突然出来。” 这条宫道中间，与另一条路交错，妞妞一心要追赢了她的秦静姝，没注意到突然冒出来的人。 李煊此时躺在地上，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都是模糊的。 “我记得你！”妞妞认出眼前这人，是曾经在白云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李煊。 “我……我好疼……”李煊艰难地说道。 妞妞和秦静姝，赶忙一左一右扶着他坐起来。 “你哪里疼？我送你去看太医！”妞妞说道。 李煊摇摇头：“浑身都疼。” 李煊也不知道妞妞怎么撞的，他此刻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了一样，明明他没有这么弱，但却被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一撞就倒。 “姑娘，姑娘！你们慢点！” 贤妃派来追两个小姑娘的宫女终于赶了上来，看到这情形，她们也愣住了。 眼前的小男孩穿着织金绣银的衣服，腰间挂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玉佩，只看着面相，就知道定然不是普通小太监，而是进宫读书的宗室子弟。 如今整个皇宫里都在传，这群宗室子弟里藏着未来天子，就这么被自家姑娘撞伤了，还不知道这孩子背后的王府会怎么追究。 “两位姐姐，你们能不能帮帮忙，抱着他去太医院？”妞妞问道。 宫女们还没动手。 李煊就说道：“我自己能走，不要人抱！更不要女人抱着！” 八岁大的小男孩，满脸倔强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头痛。 旁人都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有妞妞这个罪魁祸首，满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不要女人抱？难道你娘从来没抱过你？” 李煊：…… 妞妞见他不回答，眼神又变得同情起来。 这回换李煊疑惑了，眼前小姑娘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太可怜了，你都没有被娘抱过。” 李煊才不想当别人眼中的小可怜，立马解释：“不是！我只是年纪大了，才不让人抱，我娘抱过我的！” 他生气之后，感觉身上似乎都没那么疼了，他只恨自己没力气大喊大叫，不然要跟妞妞好好理论一下。 妞妞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说道：“你别着急，我相信你被你娘抱过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看大夫。” 姗姗来迟的贤妃，看到此时坐在地上、手上都被撞破皮的李煊，顿时觉得头大了。 383.第383章 定责任 第383章定责任 旁人不认识李煊，贤妃却认识他。 皇族宗亲聚会极多，贤妃也没少见到这个小孩，实在是因为这孩子生了一副好相貌，让人很难忘记。 “好好的，怎么就摔成这样了？快，先将人送到最近的宫殿去，再请个太医过来。”贤妃出面主事之后，场面上的混乱也得到了制止。 伺候贤妃的小宫女想要扶起李煊。 妞妞在一旁赶忙说道：“他不让宫女抱他。” 贤妃立马示意身边的太监。 最终，受伤的李煊是由贤妃身边的太监背着去了最近的宫殿里。 “他是被我撞的，是我对不起他。”妞妞主动说道。 李煊却没有责怪妞妞的意思，说道：“是我心里想的事情，走路没有细看，这不能怪你。” 妞妞却还是坚持说道：“可是受伤的人是你，我一点事都没有，肯定要怪我呀。” 李煊辩解道：“又不是按照谁受伤了来认定谁是受害者，这跟你没有关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本来就是我不够小心谨慎的缘故。” 妞妞歪了歪头，说道：“你这人好奇怪呀，怎么老是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李煊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事实本就如此，我并未有任何偏颇。” 妞妞摇了摇头：“我们都没有看到对方，也都没有注意路口可能会突然窜出来的人，所以无论怎么算，我们俩的责任都应该是五五分。” 李煊又说道：“你是女子，我身为男子，自当礼让，所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我身上来，也并无不妥。” 贤妃和秦静姝听到这话，对李煊忍不住心生好感，贤妃更是夸赞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有君子之风。” 只有妞妞，说道：“女子又如何？为什么女子不能承担责任呢？” 李煊用自己长久以来的认知，告诉妞妞：“女子体弱，我们男子自来应该多让着些。” 妞妞其实到现在也没察觉自己弱在哪里，说道：“可我并不觉得我比你弱呀，我们俩撞在一起，受伤的人是你，无论怎么算，都应该是你更弱呀。” 李煊：…… 李煊虽然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毛病，但一直以来，他的辩论能力都不差，他只觉得自己可能天生说不过顾家人，才会每次都被顾家人说的哑口无言。 秦静姝作为妞妞的小伙伴，一直以来的无条件战队妞妞，此时她也用力点头：“妞妞就是最厉害的！” 妞妞听到这话，略带得意地挺起自己的小肚子：“我也觉得我好厉害。” 只有贤妃娘娘觉得现在的情形是否有些怪，不是在讨论谁是受害人谁是加害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谁更厉害的比较？ 李煊深吸一口气，说道：“男子女子的比较并非是你我的比较，而是所有男女的比较，我承认我受伤可能是因为我不如你，但其他人如何，一定不是如此。” 但妞妞却说道：“可是我的年纪比你小，你连我都比不过，怎么证明其他男人也能比得过其他女人呢？” 李煊：…… “况且你说其他人一定不是如此，你有没有比较过呢？若是没有进行比较，那是不是证明你撒谎了？”妞妞问道。 李煊紧紧抿着嘴唇，面上表情变换不定，他只觉得似乎过了一两年那么漫长，就像想明白了一样，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对着妞妞拱手行礼。 “是我言语狭隘，受教了。”李煊说道。 妞妞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拿现在男人在外行走，而女人只能待在内宅的事来反驳我。” 李煊摇了摇头，说道：“女人有待在内宅的，也有在外行走的，安定内宅不一定就比在外行走差。” 贤妃此时听到这话，倒是高看了李煊一眼，小小年纪，表面上看是个古板小君子，但内里倒是个开明之人。 妞妞说道：“你受伤这是我有责任，最近我会帮忙照顾你。” 李煊看着面前这个还没有自己高的小豆丁，说道：“你能帮忙照顾我什么？” “你需要什么？”妞妞问道。 李煊摇了摇头，说道：“我能照顾好自己，就算有不妥当的，宫中也有内侍。”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那这么看来，我好像真的帮不上你什么。” 李煊又说道：“你不用一直想着怎么帮我，我并没有责怪你。” 妞妞却并没有为这么简单安慰到，小姑娘双手托腮，拧着眉头仔细想着自己到底能帮什么忙。 没多久，太医拎着医药箱姗姗来迟。 李煊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多了几处破皮和淤青，之所以会见红，也是因为摔在地上所致，并非撞伤。 太医给他的伤口进行处理之后，又开了几副药便离开了。 “贤妃娘娘，晚辈上午还要上骑射课，劳烦您派人护送我过去。”李煊说道。 贤妃听到他还要去上课，顿时满脸惊讶，说道：“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派人帮你跟师傅告假。” 李煊却不愿意落下功课。 妞妞在一旁说道：“你要是身上不舒服，却强行要去上骑射课，若是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岂不是伤的更严重了？到时候，还会耽误更多的功课呢。” 李煊听到这话，便不再纠结上课的事。 贤妃让小宫女去帮李煊告假，又让自己的太监送李煊回了皇子所。 “我会另外再派人去照顾他，你们俩也别多想了，还是上课要紧。”贤妃又亲自将两个小姑娘送到百孙院外面。 折腾这么久，早就过了上课的时间，顾明达看着两个空位别提多担心了，见到人终于来了，又听宫女快言快语说完前因后果，顾明达强忍着等到下课，才仔细查看妞妞可有受伤。 “你没受伤就好，爹爹真怕你磕了碰了。”顾明达轻声说道。 妞妞说道：“我们俩都没有看路，但是李煊哥哥伤的很严重，我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 小姑娘内疚的表情，让顾明达这个当爹的心疼得不行。 “你要真担心他，可以多给他送一些适合养伤的吃食。”顾明达安慰道。 384.第384章 意料之外的惊马 第384章意料之外的惊马 “娘娘，李少爷受伤的事，可要告知王府？” 听着贴身宫女的问询，贤妃点点头：“出了这种事也瞒不过去，还是主动派人告诉他们。” “可是如此一来，只怕靖王府会迁怒妞妞。”贴身宫女担忧地说道。 贴身宫女也知道贤妃的心结，自然是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贤妃如今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妞妞身上。 妞妞过得不好，哪里还能保佑贤妃怀孕。 “无事，天塌下来有太后娘娘和陛下顶着，靖王府送儿子进宫争储位，他们要是懂事，就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伤而得罪太后。”贤妃并不将今天的小插曲当做一回事。 因为通知的及时，不到一个时辰，王府就派人递了牌子进宫。 宫里没有照顾好小孩子，是理亏的那一方，接近中午的时候，王府世子妃就已经入宫了。 各宫也免了世子妃请安，让她可以第一时间去查看小儿子。 “我的乖乖，你怎么被人撞成这样了。” 李煊是世子妃最小的儿子，在家中他一向受尽宠爱，此时直接被世子妃抱在怀里。 李煊挣扎了下，板着一张小脸说道：“母妃，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您别这样。” 世子妃看到儿子这模样，说道：“你就算再大，也是我的亲儿子，我抱抱你怎么了？” 李煊想到妞妞问过的“你母亲难道没抱过你”，便没有继续挣扎，而是半推半就被母亲揽在怀里。 “妞妞姑娘，您这边走。” 房门没关，被小太监引着走进来的妞妞，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李煊窝在世子妃怀里的场景。 李煊一看到她，立马就条件反射一样，从母亲怀里弹了出来。 妞妞大眼睛，说道：“李煊哥哥，你果然没有骗人，你娘真的经常抱你。” 李煊小脸爆红，偏偏被人抓了个正着，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简直丢尽了。 “少爷，妞妞姑娘是来给您送吃食的，奴才远远闻着都觉得香极了，您赶紧尝尝。”李煊的侍从笑着解释道。 世子妃也闻到小姑娘手中的食盒里传出醉人的芬芳，笑着说道：“小姑娘，你给我儿子送了什么好吃的？” “是炸物！我在家里经常吃，就索性把做法也带进宫了，这样就能经常吃到！”妞妞解释道。 世子妃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脸颊胖乎乎的，整个人如同一颗剥了壳的荔枝一样圆润可爱，世子妃觉得这完全就是她想象中的女儿模样，此时看着心都化掉了。 “你跟李煊哥哥关系很好吗？难为你还惦记着他。”世子妃看妞妞的眼神可温柔了。 妞妞也很喜欢面前的漂亮贵夫人，但还是实话实说：“婶婶对不起，李煊哥哥是被我撞倒的。” 小姑娘都已经做好了被迁怒的打算。 但是世子妃却只是回头看了儿子一眼，眼神又比较了一下两人的高矮。 李煊自然知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说道：“儿子不争气，比小姑娘弱。” 世子妃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门，说道：“我又没有怪你，你怎么还内疚上了。” 她转头看向妞妞，询问道：“我只听人说是被撞到了，也不知前因后果，小姑娘，你可有受伤？” 妞妞也没想到李煊的母亲居然还会关心自己，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都是我的错，没有看路。” 李煊却急着说道：“不是说好了责任五五分吗？我们俩都没有看路，你又不是故意要撞我的，你就算比我强，也不能把什么都往自己头上揽！” 世子妃看了看儿子，又看向一旁的妞妞，脸上忍不住露出姨母笑来。 妞妞说道：“好好好，我不跟你争了，你别着急呀。” 李煊这才又躺了回去。 妞妞满脸好奇地看向世子妃，问道：“婶婶，你怎么一点都不怪我呀？要不是我，李煊哥哥也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你如果想骂我，你就直接骂好了。” 李煊听到这话差点又坐起来了，被世子妃按了下去。 “小姑娘，你又不是故意的，况且你不是一直在弥补吗？真要知错不改，我才会怪你。”世子妃说道。 妞妞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朝着她走近两步，仰着小脑袋说道：“婶婶，你人真好，跟我娘一样温柔，我喜欢婶婶。” 世子妃听到小姑娘这么说，她立马就不客气了，伸出手来，将人抱在自己怀里。 果然，小姑娘的味道和世子妃想象的一样，是奶香奶香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啦？你现在跟哪位娘娘住在一起？”世子妃询问道。 妞妞满脸乖巧地一一回答。 世子妃看着她软乎乎的小脸颊，必须十分克制自己，才没有伸手戳上去。 “快进来快进来！不能乱动！别伤到他！”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抬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世子妃刚伸出脑袋往外张望，又低下头看见妞妞也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那边，立马将小姑娘的眼睛给捂住。 “太吓人了，你别看。” 世子妃说着，回过头看下儿子，却发现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从床上爬起来了，也伸长脖子朝外张望。 “李煊，捂住自己的眼睛，别乱看，你也不怕晚上做噩梦！”世子妃训斥道。 李煊无奈说道：“母妃，我都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看着这人似乎像是李烁。” 李烁是齐王的孙子，年纪和李煊差不多，也是进宫受教的宗室子弟之一，因为他深受皇帝喜爱，是储位的热门人选。 “发生了何事？”世子妃从儿子屋里走出来，询问那闹闹哄哄的一群人。 “李烁从马上摔下来了，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头也摔破了！”有小孩子回答道。 世子妃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们骑射课骑的难道不是温顺的小马？怎么能摔得这么厉害？” 那小孩子回答道：“师傅让我们随意骑马，李烁放着自己的马不骑，他非要试试李煊的小白，一骑上去，那马就跟发狂一样，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呢。” 世子妃一听这话，顿时面色大变。 385.第385章 变脸 第385章变脸 身处皇家，谁又会是真正的小白兔呢？ 世子妃此时听到这话，虽然很想忍耐，但还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她回头看向身后，正和妞妞站在一处，从屋里朝外张望的李煊，两个小朋友脸上都是同样的好奇感，他们丝毫没有发觉哪里不对。 世子妃又询问送人回来的太监们：“那匹小白马，会如何处置？” 一个小太监并不认识世子妃，只说道：“贵人，我等只是在马场伺候的小内侍而已，那匹小白马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具体原因仍在调查当中，至于要如何处置，总管大人已经禀告陛下，并不敢随意安置。” 世子妃听了这话，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这些宗氏子弟们要练习骑射，虽然都是小孩子，但各自都有小习惯，只有极少数的人，用的是宫里准备的弓箭和马匹。 如李煊这样，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小孩子，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专用的弓箭与马匹。 李煊的坐骑，是一匹性格温顺的小白马，看起来普通，但实际上这匹马来自边关，是名马的后代，品种优良，价格不菲。 李煊平日里也十分宝贝这匹马，并不愿意让旁人骑。 世子妃心下想着，若非李煊被妞妞意外撞了这么一下，只怕现在受伤的人摔断手脚的人就是李煊。 “婶婶！”妞妞忽然喊道。 世子妃一愣，面上的表情又比之前柔和三分。 “婶婶，我要回去吃午饭了，回头再来看李煊哥哥。”妞妞说道。 妞妞出来已经有一会儿，往常这是她吃午饭的时间，如今肚子有些饿。 “好，真乖，回去路上小心些。”世子妃叮嘱道。 一直目送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世子妃才转过身来，她牵着儿子的手回到屋子里，而后将伺候的人赶了出去。 “母妃？”李煊不解地问道。 世子妃忽然用力将儿子抱在怀里。 “你这次……你这次……要多亏了人家小姑娘……要不是她撞了这么一下……现在躺着回来的人就是你了！”世子妃抱着完好无损的儿子，只觉得自己今年的运气估计全都用在这上面了。 李煊闻言微微愣住，然后说道：“母妃，您觉得小白发狂，是有人要算计我？” 世子妃点点头，说道：“若非你提前出了意外，今日骑射课上，你难道会将小白让给旁人？” 李煊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并不像我这样爱惜马匹，我也不愿意将小白借给他们。” 李煊看过其他同窗们是怎么用力挥鞭子抽在马儿身上的，他是不舍得那样对待心爱的小马。 “所以，你别看你被妞妞撞伤了，但今天这事，回头你要好好谢谢妞妞，要不是她，你就不只是擦伤这么简单。”世子妃感慨着。 世子妃虽然很喜欢长相可爱的小姑娘，但是身为人母，看到儿子受伤，她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 原本对妞妞还存了些许责怪，如今倒是全都烟消云散了。 “母妃的教诲我记下了，先生曾跟我们说过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煊说道。 世子妃对小儿子一向是放心的，她生了三个儿子，李煊虽然年纪最小，但却是最懂事的一个。 其他儿子或许还有些顽劣不堪的表现，李煊却不一样，这孩子像极了他早年过世的外祖父，性格沉稳、言行如一，颇有君子之风。 “母妃，儿子此番只是受了轻伤，您不必为儿子担心，家中事忙，您还是早些出宫吧。”李煊主动说道。 世子妃进宫前后也没到半个时辰，李煊催她离开，也是不想她在宫中牵扯得更深。 李煊其实自己都摸不清宫里的水深，但是他本能想要保护母亲。 世子妃摇了摇头，说道：“有人想算计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出宫？” 李煊满脸不解地看着她。 世子妃只是眨了眨眼睛，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李煊：？ 李煊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世子妃当场给儿子表演了一出变脸，说道：“好儿子，你要记住了，这世上的人都有好几张面孔。” 世子妃说完这话，转头就捏着帕子跑了出去，一路直接哭到了寿康宫里，大声对着里面喊道： “太后娘娘，晚辈求您给我家煊儿做主！” 屋子里，太后和妞妞坐在桌边吃饭。 太后虽然也知道妞妞将人撞伤了，但心里却没当一回事，想着不过是些许擦伤而已，哪怕宗室的孩子金贵，但是寿康宫的乖宝也是她的心头宠。 太后和民间那些偏心自家孩子的老太太，也没有太多区别。 此时她还不知道有孩子坠马的事，听到靖王世子妃在外吵闹，她眉头紧皱。 “乖宝，先前你不是说靖王世子妃没有跟你计较的意思吗？她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太后不高兴地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那位漂亮婶婶确实对我很好呀，她抱着我问了许多问题，她还说，李煊哥哥受伤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来。” 太后皱着眉头，给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到底是让世子妃进殿了。 世子妃做事利落，一进来，立马跪着哭求：“太后娘娘，您要为妾身做主！小白马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狂，定然是有人在算计我儿！求您查明此事，若是那藏在暗处的黑手不找出来，妾身无法心安！” 妞妞一回来就急着吃饭，太后也不知道短短一上午，居然出了两次事故，老太太脸上很是迷茫。 “马场的小马发狂，有个小哥哥摔断了手脚。”妞妞一边吃饭一边解释道。 李顺福此时脚步匆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跪在大殿上的世子妃，神情一顿，而后凑到太后身边，将前因后果细细说清楚了。 太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她原本还以为世子妃是来告妞妞的状，却没想到是为了别的事。 世子妃哭着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原本京城人都说顾姑娘是小福星，妾身还只当是玩笑话，如今这话妾身却不敢不信了，若非顾家小姑娘，现在半死不活的人就是我儿子了！” 386.第386章 贼喊捉贼 第386章贼喊捉贼 对于马场里面发生的事，太后先前虽然没有听说，此时落在耳中也没有太多惊讶。 毕竟身处皇家，为了争夺大位，做出什么事，似乎都并不稀奇。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这些人原本是冲你来的，不过是因为妞妞的缘故，你儿子得了福气，灾祸却落到齐王府那小子身上去了。”太后沉声说道。 世子妃继续说道：“太后娘娘，我家那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古板，一言一行全都遵从圣人言，他万不会胡乱得罪人，幕后之人的算计，当真可恨！” 太后摆了摆手：“你放心，此事哀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幕后之人跑不了的。” 世子妃要的就是太后这个承诺，发生在皇宫里的事，只有皇帝太后能伸手查清楚，她最怕皇家和稀泥，将事情随随便便就放过了。 她又将妞妞再三夸了几遍，直将太后夸得心花怒放，方才起身离开。 “太后娘娘，这靖王府世子妃往日里看着是个稳重的，没想到也是个急性子，火急火燎地跑来告状，倒是耽误了您用膳。”孙嬷嬷在一旁埋怨着。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都是为人父母的，孩子差点出了意外，她着急些也是人之常情。” “太后娘娘，您觉得，这次的事，是谁做的？”孙嬷嬷压低声音问道。 太后看了老仆一眼，说道：“走不过是那几家王府，为了个没影的位置，打的眼睛都红了。” 孙嬷嬷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抹讥诮来：“任凭他们打的天昏地暗，咱们陛下有了亲生的孩子，怎么还会看得上这些隔了不知道多少层的亲戚？” 太后嘴角扬了起来，和这些觊觎皇位的人相比，她如今就等着罗美人生产，到时候一切就能清楚明白。 “这次的事情，要用心查，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太后叮嘱一旁的李顺福。 李顺福恭敬应了下来。 孙嬷嬷有些不解，问道：“太后娘娘，又何必要查不明白？让他们狗咬狗不好吗？”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若是罗美人没有怀孕，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倒也无所谓。” 太后如果没有自己的亲生孙子，她才不在意这场储位大争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左不过是各凭本事。 如今她有了亲孙子，哪怕还没有出生，但这个孙子也已经上了竞争席位，她也要看清楚，背地里到底是谁狼子野心，又是谁做事不择手段。 她也要防备着，这人用下作的手段对付罗美人这一代。 只是靖王府世子妃才离开没多久，齐王妃就跑来了。 “太后娘娘，您可要为我家烁儿做主！他一向乖巧懂事，要不是有太监从旁鼓动，他哪里会去骑别人的马匹？又怎么偏偏那么巧，别人突然被撞伤到不能上骑射课？”齐王妃的年纪和太后差不多，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起来毫无体面可言。 太后心里有些嫌弃，嘴上却还敷衍着：“你放心，此事哀家已经知晓，定然不会放过背后捣鬼之人！” 齐王妃却仍然不满意，依旧说道：“太后娘娘，宫道这么宽，哪里就那么容易两个孩子撞在一起吧？还偏偏那么巧，这一撞就真的将祸事躲了过去？这世上贼喊捉贼的事情比比皆是，您可千万别被一些小人给蒙蔽了！” 太后听到这话，顿时沉下脸来。 齐王妃暗示靖王府贼喊捉贼就算了，她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说，岂不是连妞妞都牵扯进这桩意外里，这绝不是太后想要看到的。 “孰是孰非，哀家自有决断，你先退下吧。”太后说道。 归根结底，这群孩子进宫，是他们背后的家长求着送进来的，为的就是图谋无边权势，又不像那些招子祈福的小姑娘们，皇家也不会对这些宗室子弟太过看重。 齐王妃也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怎么突然太后就冷了脸，她虽然害怕多说多错，但到底记得进宫之前齐王爷的嘱托。 “太后娘娘，此番进攻，妾身还想去拜见厉昭仪娘娘，厉三姑娘也是我家老二未过门的媳妇……”齐王妃提出自己的请求。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哀家记得这门婚事，似乎还是皇帝保媒的。” 齐王妃笑着说道：“厉三姑娘活泼聪颖，陛下觉得她和我家老二十分般配，妾身也这么想。” 齐王妃言下之意，便是因为皇帝觉得厉三姑娘不错，她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 太后向来知道人心易变，也没想到厉昭仪一朝失势，往日对着厉昭仪阿谀奉承的齐王府也开始反水了。 齐王妃还觉得自己已经很给厉家面子，她虽然在皇宫里安插了人手，但厉昭仪失势前后发生的事情，被皇帝和太后瞒的死死的，她也打听不了更多。 她如今只知道厉家的男人依旧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但是厉昭仪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落得禁足降位的结果。 和厉家这门婚约，是皇帝牵的线，哪怕齐王府如今再不愿意，也不能嫌弃的太过明显，希望在此时既是在装样子，也是想要去关雎宫探一探厉昭仪的虚实。 “厉昭仪如今被罚，外人不得探视。”太后随意说道。 齐王妃听到这话，一颗心直直往下落，太后甚至都懒得遮掩一二，由此可见，厉昭仪犯的错误只怕不小。 将齐王妃打发走之后，李顺福方才进来禀报。 “太后娘娘，马场的事查出来了。”李顺福说道。 太后来了兴趣，说道：“你们这次查的倒是快，不过一天时间，就出了结果。” 李顺福脸色怪异：“太后娘娘，靖王府小公子原本要骑的那匹马，被照顾的马奴在脖子处扎了一根针，针上涂抹了一种能够让马匹发狂的草药。” “齐王府小公子骑上那马之后，用力挥舞鞭子，小白马吃痛之下猛烈往前跑，跑得越快，针扎的越深，药物作用也就会越明显。” 听着李顺福的解释，太后脸上都没有太多意外，说道：“这手段似乎见过，你说说看，那马奴是谁的人？” 李顺福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那马奴无父无母，只有一个亲妹妹，他妹妹如今在齐王府当差。” 387.第387章 自找麻烦 第387章自找麻烦 原本对这事兴致缺缺的太后，听到李顺福这么说，面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照你这么说，其实最有可能对这匹马下手的人，应该是齐王府？”太后问道。 李顺福犹豫着点点头，解释道：“娘娘，如果齐王府想要对李煊下手，却没想到发生了意外，不小心牵扯到了自家的孩子，这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点点头，齐王府如果想做坏事，也不会在明面上告诉自家孩子，毕竟孩子年纪小，保不齐就说漏了。 但是，这样的概率并不高。 “如果你是齐王府的人，你难道不会事先叮嘱自家孩子离你先和他的马远一些吗？毕竟发狂的马，离得近点，说不定都会沾染上麻烦。”太后说道。 李顺福一时哑口无言。 “继续查吧，就查这兄妹两人。”太后说道。 李顺福脸上浮现出难色来：“太后娘娘，这兄妹俩，那马奴已经畏罪自尽，而他妹妹，既聋又哑。” 太后微微皱眉。 就和宫里的许多事情一样，查着查着就陷入僵局，显然幕后之人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想要挖出来，没有那么容易。 “那就先将事情安到齐王府的头上，他们自家的孩子遭了罪，又牵扯出自家的奴才来，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将真凶找出来。”太后随口说道。 李顺福躬身应了下来。 齐王府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家子全都气炸了。 “查！一定要狠狠查下去！将王府里的人全都查问三遍，看看到底有没有人知晓更多那两人的根脚！”齐王爷下了命令。 只是等他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他质问儿子：“马场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齐王世子赶忙摇了摇头，说道：“父王，儿子做的不是这事。” 齐王爷人老成精，听到这话立马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亲儿子，问道：“那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齐王世子压低声音，说道：“父王，李煊虽然学问好，但他这人是个愣子，压根就不是咱们烁儿的对手，烁儿真正的对手是洛王府那小子，洛王的儿子与太后娘家的姑娘定了亲事……” “所以你是对洛王府那小子下手了？怎么下手的？”齐王爷厉声询问道。 齐王世子点点头，小声说道：“儿子买通了马场的马奴，准备在洛王家那小子的马上扎针……” 齐王爷听到这话，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自己做事露了马脚，反倒害了自家孩子！” 齐王世子睁大眼睛，问道：“所以咱家烁儿是被洛王府害的？” 齐王爷冷哼一声，说道：“不是他又是谁？原本是想祸水东引，给我们王府落下一个谋害宗室子弟的罪名，谁能想到，咱家烁儿一头扎了进去。”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齐王世子慌了。 “烁儿遭了这样的大罪，若是治疗得当，没落下后遗症，对于大位还有一争之力，若是治疗不当，咱们趁早收拾收拾歇了心思。”齐王爷说道。 齐王世子野心勃勃，哪里能容忍这样的结果，又说道：“父王，儿子还有几个十岁以下的庶子……” 齐王爷瞪了他一眼，说道：“庶子，亏你也说得出口！你别跟我说呀，你直接去宫里跟陛下说！” 齐王世子小声说道：“也可让世子妃将庶子记在名下……” 齐王爷冷笑一声，就当没听到这话，转而说道：“洛王府做事向来仔细，你能查出结果自然是好，若是查不出来就想想法子。” 齐王世子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查不出来那就栽赃陷害，齐王府从上到下做事一直都是不择手段的。 齐王爷又说道：“可惜，这次你母妃进宫，没能见到厉昭仪，也不知如今宫里到底是啥情形。” 齐王府和厉家很早就结盟了，这桩儿女婚事，表面上是皇帝赐婚，实际是厉昭仪过去专程找皇帝用赐婚的方式增添荣耀。 “父王，如今厉昭仪失宠，这女人又年老色衰了，咱们还要像过去那样捧着厉自勤吗？”齐王世子虽然很厉家结盟，但一贯看不惯厉自勤的狂傲。 齐王爷低声呵斥道：“眼光放长远些！这女人过去又不是靠着美色获宠，陛下宠爱她，早就已经成了习惯，她如今虽然降位禁足，但是她兄长依旧在前朝受到重用，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东山再起。” 齐王世子这才不说话了。 “你不仅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厉家翻脸，还要比往常对待厉自勤更加殷勤一些，这是皇帝赐婚，又不能退婚，与其当落井下石的小人，还不如雪中送炭，让厉家记着咱们的好。”齐王爷向儿子传授自己多年的经验。 寿康宫中，太后此时正皱眉听着底下人的回复。 “这么多天，厉家的人依旧一个劲往国师那跑？”太后问道。 上次几个小姑娘短暂出宫一天，太后派人盯着厉三姑娘，自从她出宫之后，厉家里的最大的动静，就是频繁派人前往国师府，不止厉家的管家去了数次，就连厉自勤本人都跑了好几趟。 厉家显然是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国师身上了。 太后也搞不明白，这个国师为何如此关键？ 这人虽然有个国师的名头，遇到国家大典，他确实也会出来做做法事，但这人并不像前朝那几位国师喜欢炼丹，他甚至很少凑到皇帝面前，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的府邸里面闭关修炼。 “太后娘娘，这事原本不该咱们管，但咱们的人意外发现，厉大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系朝臣，似乎有非比寻常的大动作。” 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太后立马紧皱眉头，问道：“他想做什么？“ 朝臣们在公事以外有联系很正常，但是厉自勤频繁宴请，几乎每天都没歇，这显然不太正常。 “回太后娘娘的话，他们是私下宴饮，奴才们离得远，压根无法探听里面的具体情况，奴才们将这段时日与厉自勤大人来往密切的大臣名单全都记了下来。” 388.第388章 我要出宫 第388章我要出宫 太后拿起那份大臣名单，其实也看不出太多名堂来。 她这些年一直潜心礼佛，皇帝又是个独断乾纲的性子，她没有想过要插手朝政，也没有办法插手朝政，这份名单上的大多数人，她几乎都不认识。 “上面有好几位是御史。” 听着手下人的解释，太后想不明白了：“你说他不想着帮自己妹妹复宠，怎么还惦记着弹劾旁人？ 手下人自然也拿不出一个回答来。 太后继续说道：“罢了，朝堂上的事，哀家也懒得管了，他爱弹劾谁就弹劾谁。” 太后以为这事和寿康宫没什么关系，就丢开手不管了。 但没两天，前朝就传来消息，多位御史联合弹劾顾明达。 弹劾理由是顾明达早些年的文章，用语不谨，有暗讽朝政之意。 原本只是小事，这些文章也不是近两年的作品，而是要往前数十年二十年，就连顾明达本人被弹劾的时候，他都懵了几瞬，他甚至想着难为这些人为了针对自己，竟然连多少年前的文章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了。 皇帝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紧接着又有人上书弹劾顾明达与商户罗家来往密切，有官商勾结的嫌疑。 但这事也好解释，毕竟明面上两家还是姻亲，先前和罗掌柜签的契约里，只有柳小茹一个人的名字。 妞妞和张芸娘在卤味作坊里面占的干股，是柳小茹私底下和她们另外签的契约，倒是不受影响。 顾明达还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但很快又有人上书弹劾顾明达童生试作弊，理由就是顾明达的小舅子张光宗因科举舞弊背叛了流放，顾明达多半也牵扯其中。 顾明达申诉自己和张光宗早已恩断义绝。 但幕后之人显然也料到了顾明达会这么做，因为紧接而来的弹劾，又变成了弹劾顾明达教妻不严，妻子不孝娘家母亲。 甚至顾明达还见到了蔡婆子。 对于这个曾经欺压妻子多年的“岳母”、欺负妞妞许久的“奶奶”，顾明达从未想过还有和这人再见一面的机会。 自从张光宗流放之后，张金宝和蔡婆子全都不知所踪，顾明达还以为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可能。 蔡婆子在京兆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控诉张芸娘对她不孝顺，要告张芸娘忤逆。 论理法，蔡婆子虽然是继母，但确实也算是张芸娘的母亲，只不过世情如此，继母确实无法和母亲一样享受待遇。 蔡婆子这样告状，属实是牵强。 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却让顾明达很是为难了一阵子，在翰林院里也受到同僚们指指点点。 “顾兄，这些人都是嫉妒顾兄受陛下看重，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若是因此心头不愉，反倒让这群小人得意了！”孙家兴安慰顾明达。 顾明达摇了摇头，这点小事，还真不至于让他着急上火，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所以才会这样麻烦缠身。 仅仅是他一个人麻烦，他也不至于觉得为难，家里人最近都遇上了事。 张芸娘曾经被邀请去一户小官之家，为他们家里的妇人进行产后调养，那妇人没有接受张芸娘的指导不到半个月，突发产后血崩而亡。 那妇人的家属，立马就缠了上来，成日派人到顾家门前，叫嚣着非说是张芸娘谋财害命。 就连顾老太，近日也过的十分不顺，老太太在城门口看热闹，两拨人打架，也不知道是谁的棍子脱了手，直直砸在老太太的脑门上，如今老人家在家里躺着，生死不知。 罗家这段时间不仅牵扯到顾家的官司里，自家的生意也大受打击，卤味铺子遇上碰瓷的，抬着死人堵在铺子门前，非说是罗家害死了人。 如此种种麻烦缠身，哪怕太后一直瞒着，宫里的妞妞依旧知道了消息。 顾明达几天没来上课，给出的理由是前朝有事，妞妞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她不用上课之后，就时常跑去探望李煊。 李煊和李烁就住在隔壁，李煊不是个多嘴的，但是李烁就不一样了。 李烁本来好好的，但是他觉得，要不是妞妞撞了李煊，李煊那天没能去马场练习骑射，所以倒霉的人成了自己。 李烁压根就没有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偷偷骑别人的马，反而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这两人头上，觉得是这两人害苦了自己！ 李烁面对妞妞没有一点好脸色，刚接到消息，他就对着妞妞幸灾乐祸：“你爹要倒大霉了，你奶奶快死了，你娘要蹲大牢，你马上就要被人从宫里赶出去了！” 小姑娘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大声反驳：“不可能，我家里人好好的，他们绝对不会有事！我奶奶一直都健健康康的！” 李烁说道：“真是个蠢货，你家里都大祸临头了，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小姑娘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用力摇头：“不可能！我的家人不会有事！你一定在骗我！” 小姑娘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李煊。 李煊眼神躲闪，这两天李煊的母亲进来探望，也曾跟他说了一耳朵顾家的事。 妞妞看到李煊如此表情，顿时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而一旁的李烁继续说道：“都是因为你做了坏事，他们才会遭受这样的报应！你就是个害人精！” 小姑娘惨白着一张脸。 李煊赶忙安慰道：“妞妞你别这么想，如果这世界上每个人遭了罪都觉得是做了坏事遭报应，那你看看他，他手脚都断了，难道也是因为做的坏事太多吗？” 李烁现在最讨厌别人提起自己断手断脚的事，听到这话，用完好的另一只手就拿起一旁的东西朝着两人身上砸了过来。 只是他忘了自己现在身体虚弱没有力气，东西扔出去，没有砸到另外两人，反倒掉在自己脚上，疼得嗷嗷叫。 “你们害我！你们害我！”李烁大声说道。 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一窝蜂赶了进来。 李煊看着闹哄哄的场景，赶忙将状态不好的妞妞拉了出去。 等出了皇子所，妞妞忽然清醒过来，哭着说道：“我要去找太后奶奶！我要出宫！我要回家！我要和家里人待在一起！” 389.第389章 自有决断 第389章自有决断 李煊赶忙拉住她。 妞妞回头诧异地看着他。 李煊只是对自己要求极高，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他对着妞妞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出宫陪伴家人的心情，但是就这么哭着去找太后娘娘，沿路的人看见了，只怕会传闲话。” 妞妞的眼泪却止不住：“我家里人遇到这么多麻烦，我怎么可能不哭？又为什么在宫里不能哭？” “宫里就算要哭，都是背着人偷偷哭，因为会犯了上面人的忌讳。”李煊解释道。 妞妞却还在抽泣。 李煊无奈地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来，轻轻擦拭小姑娘脸上的泪水，请接着说道：“你如果一直这样哭哭啼啼的，只怕太后娘娘很难答应让你出宫。” 听李煊这么一说，妞妞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小姑娘提起裙摆，就要朝着寿康宫跑去。 李煊赶忙追了上去：“慢点跑，回头又被人撞上了！” 妞妞听到这提醒，脚步放慢。 李煊拉住她的手，说道：“一会儿见到太后娘娘，你千万别着急，有话慢慢说，一定要将话讲清楚了，省得太后娘娘误会你。” 妞妞用力点头。 当两个小孩手拉手走进寿康宫的时候，太后看到这一幕，突然眼前一亮。 “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太后笑着问道。 李煊规规矩矩地给太后磕头行礼。 但妞妞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小姑娘一阵小跑扑到太后怀里：“太后奶奶，我想出宫回家！” 太后听到这话，立马用审视的眼神看向李煊，她怀疑是李煊跟妞妞说了什么。 李煊低眉敛目，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妞妞拉着太后的衣角，说道：“皇子所里，那个受伤特别严重的李烁跟我说，我家里人遭了大难！我很担心他们！” 太后收回对李煊的怀疑，回过头来，看着妞妞，说道：“乖宝，你放心，就算你家里真有什么事，看在你的面上，陛下也会从轻发落。” 妞妞听到这话，瞪大眼睛：“可我家里人什么都没有做错。” 太后想到自己接收到的那些消息，三人成虎，传言中顾家似乎十分不堪，她只是喜爱妞妞而已，和张芸娘也不过一面之缘，并不了解顾家其他人，她也不可避免被传言影响到了。 自从进了寿康宫拜见之后就不发一言的李煊，忽然在此时开口说道：“太后娘娘，孩子思念父母，想要在家中危难之时陪伴在父母身边，这也是人之常情，求太后娘娘顾念妞妞的人伦之情，允她出宫。” 太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有开口允许妞妞出宫，毕竟顺妃腹中的孩子是妞妞招来的，太后也怕妞妞出宫之后，孩子会有个三长两短。 “好了，乖宝，你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哀家已经与你皇上伯伯说过了，顾家的事，一定会仔细核查，绝对不会错怪一个好人。”太后拍了拍妞妞的肩膀，又吩咐左右的宫人让御膳房准备妞妞爱吃的菜。 妞妞听到太后这么说，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太后看的心疼极了，将人抱在怀里，哄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皇上伯伯心里有数，你父亲很受重用，必不会就轻易折在这些事上。” 妞妞摇了摇头，只一个劲说道：“我家里人都是被冤枉的……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肯定不会做这些事……” 小姑娘嘴巴里一直念叨着这些话，就跟提线木偶一样，眼神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灵魂。 李煊在一旁很是担心，忍不住提醒太后：“太后娘娘，妞妞似乎有点不对劲。” 太后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小姑娘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她何曾见过有这样空洞的时候。 “快喊太医过来！快！”太后催促孙嬷嬷。 寿康宫的人都知道妞妞是太后心头爱，也怕小姑娘有个三长两短，这次去请太医的脚程极快。 太医到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被一群人簇拥着的顺妃。 顺妃确认怀孕后，就从罗美人晋位为顺妃，此时她的肚子远远没到显怀的时候，但太后怕这一胎遇到危险，一向要求顺妃身边必须要有六个人。 前两个人开路，中间两个人扶着顺妃，后面两个人防止有人从背后袭击。 “太后娘娘，臣妾原本出来散步，凑巧看见太医脚步匆忙，便跟过来看看。”顺妃解释了自己来这里的缘由。 她凑近之后，看到满脸泪痕、两眼呆滞的妞妞，她也被吓了一跳。 “乖宝？”顺妃轻声问道。 妞妞的眼中慢慢出现一丝神采，只是看了顺妃一眼，又嘴角下拉着撇过脸去。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伤心？”顺妃也心疼得不行。 太后无奈解释道：“有那多嘴之人，跑到妞妞身边满嘴胡沁，这孩子吓坏了，非要出宫回去陪着爹娘。” 顺妃身边都是太后的人，这些人也不敢跟她多嘴，所以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此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孙嬷嬷，孙嬷嬷压低声音，细细将前因后果跟顺妃解释清楚。 “娘娘，从来就没有刚怀孕，就将朝子祈福的孩子送出去的道理。”孙嬷嬷压低声音说道。 一时间，顺妃内心对妞妞的愧疚到了顶峰，要不是因为她怀着孕，妞妞又何必一直被拘束在宫里。 若是为了自己，她应该和太后站在同一战线，但是看到妞妞如今小小一团窝在太后怀里，那小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她心下顿时满是不忍。 “太后娘娘，臣妾胎像稳固，不如就放乖宝出宫……” 顺妃的话刚说出口，就正好迎上太后的眼神。 太后一直静心礼佛，从来都是以慈爱面目示人，哪怕当众训斥从前的厉贵妃，面上的神情也不会有太多波动，顺妃从未见过太后有如此可怕的眼神，吓得到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直接吞了下去。 “顾家不会有事，你腹中的孩子也不会有事，这事不必再说，哀家心中自有决断。”太后冷冰冰地说道。 390.第390章 花团锦簇的人生 第390章花团锦簇的人生 妞妞听到这话，心头的难过再也抑制不住，小姑娘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妞妞！”李煊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 寿康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太后厉声责怪太医：“不是让你给她看诊吗？我好好的孩子，无病无灾的，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太医吓得当场跪了下来，妞妞的脉相，他前后看了两次，两次都不一样。 “太后娘娘，顾家小姑娘疑似是急火攻心，但是……但是……”太医支支吾吾。 太后别提多着急了：“但是什么？赶紧说！” 太医老老实实说道：“但是又不太像急火攻心，微臣一时也说不清楚，还要细细再看几遍。” 太后的目光似是要杀人，她对着李顺福喊道：“你还在这傻站干什么，赶紧去太医院，将能叫来的太医都叫过来！难道就真只指望这个庸医了！” 那太医脑门上被冠上一个“庸医”的名头，他也不生气，心头反而松了口气，毕竟太医院的同僚们都来了，他的责任也就轻了。 寿康宫喊人喊得急，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敢怠慢，没多久，寿康宫里就聚集了一屋子太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就传到了御前，皇帝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 “母后，妞妞如何了？”皇帝问这话的时候，目光又转头看了顺妃一眼，见到顺妃安好，皇帝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她也不是怎的，突然就这样了。”太后随口说道，并没有提妞妞闹着要出宫的事。 一来就算提出来皇帝肯定也不会允许，二来真要说了，反倒让皇帝觉得妞妞不懂事。 皇帝叹了口气，皱眉说道：“顾家还真是多事之秋，宫外的大人们不好过，宫里的孩子也跟着遭罪，真不知道，顾家这段时间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太后听到这话，心头却咯噔一下。 “皇帝，你的意思是顾家招了晦气？”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朕也只是随口一说，这话当不得真。” 如果承认妞妞晦气，那罗美人腹中的孩子算什么。 太后却说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行了巫蛊之术，陷害顾家人？” 皇帝皱眉：“多大仇多大怨，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偏偏留着对付一个小小的顾家？” 顾明达如今看似深受皇恩，但他到底出仕时间很短，如今官职也不算高，做的事也算不上特别重要，皇帝实在不觉得有什么要针对顾明达的必要。 妞妞虽然在宫中深受太后喜爱，但太后就算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依旧只是个后宫妇人而已，这点子宠爱，顶多为妞妞带来一些浅显的好处，怎么就针对到这种地步？ 太后却想着先前探查到的消息，厉家人和国师府来往密切，不知道在暗中到底谋划着什么。 皇帝随口说道：“不过说起来，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京兆府今日还前来禀报了另外一桩要紧的案子，京城附近近期也不知为何，丢了许多孩子。” 太后自家没孩子，听到这话满脸愤懑：“父母千盼万盼生出来的孩子，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弄丢了，当真是可恨之极！皇帝，你可一定要吩咐京兆府，仔仔细细将孩子们的下落查清楚了！” 皇帝点点头，目光又落到妞妞身上：“母后放心，朕已经让人去将京城里的致仕的老太医们全都请了过来，就连严老大夫，都派人去白云镇请他过来了。” 太后听到他这么说，微微放心，说道：“说是急火攻心，又不像是急火攻心，这孩子真是要急死哀家了。” 一旁的顺妃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太后娘娘，若是不能让妞妞出宫回家，不如您派人将顾老太太和顾夫人请进宫来，能陪陪孩子也好。” 太后也没想到顺妃这个愣头青，会在此时突然提起妞妞出宫的事。 皇帝诧异地看了太后一眼。 眼见瞒不够了，太后这才低声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皇帝和太后做了同样的决定：“妞妞不能出宫，但让顾家人进宫，只怕也是不能，顾老太太受了伤如今人还昏迷着，顾夫人官司缠身，若是此时让她进宫，只怕让外头的人以为，咱们皇家要徇私，反倒助长了不正之风。” 顺妃听到皇帝这么说，别提多着急了，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妞妞这病可能真的要和家人团聚才能痊愈。 只是她刚要张口跟皇帝求情，太后警告的眼神就落了下来。 而此时的关雎宫里，厉昭仪将所有伺候的人都赶到屋子外面，此时屋内只有厉三姑娘一人在。 “好好好，只要你爹按照本宫说的做，我们厉家就能保百年富贵。”厉昭仪得意扬扬地说道。 厉三姑娘虽然也讨厌妞妞，甚至也不喜欢顾明达这个先生，但也听过家里人的抱怨，低声问道：“姑姑，顾家不过是小门小户而已，他们哪里能影响我们家的地位？何必要如此针对？” 厉昭仪轻蔑地看了厉三姑娘一眼，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厉三姑娘见她不肯说，也没再追问，只说道：“姑姑，今天几乎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去了寿康宫，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厉昭仪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好好好，只要这小祸害一直待在宫里，咱们这一关就过去了。” 厉三姑娘始终不知道姑姑的自信到底从哪来的，到现在姑姑还在禁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宠。 厉昭仪发够了癫，她自觉已经胜算在握，扬声对着外面喊道：“来人！” 伺候的人推门走了进来，恭敬等着她的吩咐。 “开库房，本宫要裁新衣、打首饰！”厉昭仪如今只觉春风得意，便有了要好好打扮的心思。 厉昭仪当了多年贵妃，宠冠六宫，即便如今被禁足被降了位份，皇帝依旧时时派人询问她的近况，所以也没有人敢怠慢她的供应。 她的库房里，好东西堆积如山，厉三姑娘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都要花了。 厉昭仪满意地看着这么多宝贝，眼中狠厉一闪而逝，对着侄女说道：“从来人往高处走，能够过花团锦簇的人生，哪怕付出再多代价，都是值得的。” 391.第391章 又倒了一个 第391章又倒了一个 寿康宫的灯火亮了一个晚上。 小孩子从上午昏迷一直到晚上，中间都不曾睁开眼睛，太后急得团团转。 “这不正常……” 太医们凑在一起，也全都面面相觑。 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这小孩的脉象看起来像是急火攻心，似乎又不完全是。 按理来说，小姑娘早就该醒过来了，偏偏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后娘娘，严老大夫说，可以尝试着扎针。”李顺福将严老大夫的话转告给太后。 太后眉头紧皱，她一晚上都没能睡着，妞妞人若是好好的，太后也不愿意旁人在妞妞身上扎上两针。 可眼看着小姑娘昏迷这么久，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太后只看着人躺在那里，闭上眼睛满脸苍白的样子，就心疼的不得了。 眼见着主子似乎无法决断，李顺福在一旁小声说道：“太后娘娘，这孩子中午和晚上都水米未进，这么点大的孩子，不吃东西可如何是好呀？” 太后一咬牙，说道：“罢了罢了，先让严老大夫试一试，扎两针看看是什么反应。” 严老大夫和妞妞是旧相识，今日是皇宫突然派人，跑到白云镇将他请进宫来。 他本以为会是给宫里的皇帝皇妃们治病，也没想到会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妞妞，他和顾昭相处几个月，心头忍不住想着，万幸徒弟还不知道妹妹生病的事。 若是顾昭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上火。 严老大夫又想到顾家这段时间遇到的种种问题，他在心头忍不住叹了句多事之秋。 扎针唤醒，本也是无奈之法。 只是严老大夫按照往常那样，像唤醒其他昏迷的病人那样扎针，但妞妞却没有任何反应。 “不应该呀，这还真是奇哉怪也。” 一群老大夫们一整晚也没睡好，此时围着妞妞的状态，他们只觉得怪异极了。 “若是连扎针都无法将人唤醒，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有个太医感慨着。 一群本朝几乎是最优秀的医者聚集在一起，都拿现在的妞妞没办法。 顺妃昨天晚上守到深夜，最后皇帝和太后怕她有什么问题，催着她回宫安歇，今日一大早她又跑了过来。 她看到妞妞依旧闭着眼睛，心里别提多着急了，无奈对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要不还是让顾家的人进宫，或者放妞妞出宫，一天没有吃饭，臣妾觉得她的脸颊上肉都少了大半。” 太后顺着顺妃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到妞妞原本肉乎乎的小脸蛋在一天一夜的折腾之后，已经能看到尖尖的一团，太后的心也跟着疼成了一团。 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养在身边，她早就觉得和亲孙女没什么区别了。 可太后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顺妃的肚子上，又觉得十分为难。 严老大夫听了一耳朵两人的对话，问道：“太后娘娘，妞妞昏迷之前，是否有什么心结？” 太后无奈将妞妞的诉求说了出来，她也不忘诉出自己的苦衷：“民间招子祈福，至少也要等自家孩子落地之后，才肯放人归家，哀家如今也为难，既心疼妞妞，又害怕顺妃孕期不顺。” 严老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问道：“既然按照您的说法，顺妃的孩子是妞妞招来的，那妞妞是否认了顺妃娘娘做养母？” 太后摇了摇头，顺妃在一旁说道：“妞妞从未认我当养母，她一直唤我姐姐。” 严老大夫接着说道：“民间招子祈福，其原因是因为，有些父母可能命中没有孩子，但许多孩子命中却有弟弟妹妹，所以才能帮忙给久未怀孕的夫妻带来孩子。” 顺妃一直是个思想比较简单的女人，她生的美丽，家族就想让她进宫博富贵，她哪怕不愿意，但家族哄几句，她也就认了。 进了宫之后，她一时不查遭了旁人的算计，靠着妞妞她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过，甚至也因为妞妞她才得以靠怀孕封妃，她心里感激妞妞，也很喜欢妞妞。 而在她看来，对一个人好的方式，自然是让那个人如愿，如今她便想尽了办法也要让妞妞实现诉求，哪怕这份诉求有可能伤到自己。 “太后娘娘，既然妞妞并未喊我一声母亲，那我腹中所怀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就因为妞妞离宫而受到影响。”顺妃试图劝说太后。 太后却只觉得她太年轻了，皱眉说道：“顺妃，你不要任性。” 顺妃面对太后严厉的眼神，虽然心中害怕，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太后娘娘，妞妞如今昏迷不醒，定然是因为忧心家人所顾，说不定一告诉她，可以回家陪伴家人，她就能醒过来，我这个孩子是因为她的福气才招来的，若是妞妞一直昏迷着，她还有福气吗？” 顺妃的意思很明显，一个昏迷的福娃，连自己都保不了，哪里还能叫福娃呢？ 但太后依旧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毕竟顺妃腹中怀着的孩子，有可能是国家未来的主人。 严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太后娘娘，熬了药也扎了针，这孩子依旧没醒过来，应当还是心结未解的缘故。” 严老大夫只能暗示，并不敢像顺妃那样直言不讳。 恰在此时，顺妃忽然眉头紧皱，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臣妾……臣妾的肚子疼……” 顺妃的话，顿时让太后面色大变。 “快！快给她诊脉！哀家的孙儿不能有半点闪失！”太后急切地催促道。 寿康宫里本就有很多太医正在候着，听到这话，在最短的时间内他们就聚集在一起轮流给顺妃看诊。 一个妞妞昏迷不醒已经让太医们觉得束手无策，如今又来一个顺妃不明不白地肚子疼，他们头都大了。 顺妃怀着龙胎，还是皇帝后宫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真正的怀孕，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顺妃娘娘，您仔细告诉微臣，腹中疼痛是怎样的痛感？”严老大夫询问道。 其他太医们也满脸严肃地盯着顺妃。 “就像有人正在拿针扎我的肚子！”顺妃捂着肚子说道。 392.第392章 巫蛊之术 第392章巫蛊之术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人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会这样？”太后急切追问太医。 昨天顺妃在寿康宫待到深夜，离开前太后还不放心，专程让几位太医给她会诊，她还记得几人都说顺妃的脉相平稳康健，怎么几个时辰过后，突然就喊起疼来。 太后其实也怀疑过顺妃是不是为了妞妞能出宫故意装疼，但顺妃此时的模样做不得假。 只是顷刻之间，顺妃原本红润的面色，就变得惨白无比，牙关紧咬，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额头上也在不知不觉中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脖子上青筋凸起，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太后娘娘，臣等的医术不精，顺妃娘娘昨晚的脉象绝对不是这样的，今日她的脉象紊乱无比，臣等未曾见过这种情形。”几位太医院的太医都这么说。 只有严老大夫皱着眉，脸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太后一向精明，看着他这样子，立马说道：“严太医，你有话不妨直说！这样的病症，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见过？” 严老大夫脸上闪过一抹难色。 太后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真是要将人给急死！” 严老大夫无奈开口，说道：“微臣曾经在给一位妇人看诊时，遇到过类似的脉相，只不过微臣用尽手段，也没能将她的胎给保住。” 太后听到这话，身形晃了晃，这对于她来说，显然是极其难以接受的答案。 严老大夫继续说道：“那妇人落了胎，自己也因为伤心过度，缠绵病榻，不到一年就去了，只不过又过了半年，那户人家妾室争斗得厉害，反倒牵扯出一桩丑闻来，闹得人尽皆知。” “而这桩丑闻，便和这死去的妇人有关，原来当年她落胎之事，并非意外，而是她丈夫的某个宠妾，勾结了一个修炼邪术的道婆，对自家主母行了巫蛊之术。” 严老大夫一开始并不愿意说这事，实在是历朝历代都十分忌讳巫蛊之术，一旦闹出来，并不是几条人命可以摆平的。 太后听着耳边顺妃还在一声声喊着疼，她没有经过半点犹豫，甚至都没有跟皇帝商量，直接下令李顺福。 “搜宫！从关雎宫开始，将皇宫上下所有地方都搜个遍！就连寿康宫也不要放过！”太后冷声说道。 李顺福自然也知道事情的轻重，没有半点犹豫，就躬着身子快步退了出去。 整个皇宫里全都动了起来。 关雎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早就换了一轮，如今全部都是皇帝的人，看到是李顺福亲自带队，又是太后下的命令，他们不曾有半点反抗。 只有厉昭仪，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遭受了奇耻大辱一样：“本宫竟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太后如此折辱！今日之事，本宫定要禀告皇上！” 但即便她阻拦的厉害，也无法阻止这些人将关雎宫内外翻了个底朝天，就连院子里的土都铲开仔细查看。 厉昭仪其实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私底下偷偷询问厉三姑娘：“你爹是不是完全按照我信上所说？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厉三姑娘摇了摇头，说道：“姑姑，爹爹一向不爱掺和后宫的事。” 她没说的是，看到那封信，她爹其实挺不耐烦的，怎么可能还会做信件以外交代的事呢。 厉昭仪也曾想跟这群搜查的人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偏偏他们口风一个比一个紧，厉昭仪压根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让厉昭仪庆幸的是，这群人虽然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但并没有翻出什么不符合规矩的事。 她只恨自己如今被禁足在关雎宫里，哪怕皇宫里还有自己的耳目，她人走不出去，耳目也没法子将消息送进来，她如今在宫里，真成了聋子瞎子。 “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厉昭仪如今只能指望唯一还可以自由活动的厉三姑娘。 厉三姑娘满脸不情不愿，她进宫是想享福的，又不是来给姑姑当贴身丫鬟的。 厉三姑娘还没走出关雎宫，就被人给拦住了。 “三姑娘，如今宫里到处都在搜查，这样的时候，你在外面乱跑，若是牵扯进什么了不得的事，岂不是拖累了你姑姑？”关雎宫的管事嬷嬷满脸严肃地说道。 这管事嬷嬷是皇帝派来的，厉昭仪说话都不怎么管用，厉三姑娘一个小女孩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她打发回去了。 厉昭仪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看到侄女铩羽而归，忍不住训斥道：“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厉三姑娘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心里却忍不住想着，姑姑倒是有用，怎么还从贵妃贬成了昭仪？ 寿康宫里，顺妃已经疼到恨不得满地打滚，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不停往下滴落，在短时间内，就面如金纸，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 皇帝下了早朝接到消息就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顺妃这情形，皇帝也担心的不行。 “母后当机立断，儿子已经让人去请国师过来，若真有人在背地里行巫蛊之术，等抓到那人，也好立马让国师施法解除。”皇帝说道。 太后听到“国师”这两个字，顿时心道不好，说道：“皇帝，国师与厉家来往频繁，哀家信不过他！” 事关自己唯一的皇孙，太后说起话来也没了那么多顾忌，直接说了她派人盯着厉家的事。 皇帝眉头紧皱，说道：“国师是个有本事的，朕曾亲眼见过他的神异之处，想来不会敢在这种事上玩花样。” 太后信不过厉家：“皇帝莫要忘了，顺妃宫里的香料也曾出过问题。” 顺妃宫里香料出事，跟厉昭仪脱不了关系。 “罢了罢了，朕会另外派人去请护国寺的高僧进宫。” 皇帝母子商量好了要如何解除巫蛊之术，而顺妃哪怕疼的死去活来，此时也拼尽全力，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到天家母子身边跪下求情。 “太后娘娘、陛下，若是臣妾没有福气保住这个孩子，还请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就放妞妞出宫吧……” 393.第393章 放她回家 第393章放她回家 顺妃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皇帝唯一存在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甚至也不知道男女，但皇帝和太后就已经对孩子充满了爱意。 连带着，他们对于孩子的母亲也多了几分感情。 顺妃这么说，他们心里难受之余，原本坚决不打算让妞妞出宫的心思也松动了几分。 倒是严老大夫见多识广，在一旁面上又浮现出几分奇怪的神色来。 太后如今处于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只是看到他的细微神色变化，立马追问道：“严老太医，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总要让我们有个解决办法呀。” 严老大夫叹了口气，说道：“民间祈福招子，确实不能随便放孩子回家，因为寻常送过来的孩子，都是贫苦百姓家，孩子太多养不过来，打了这样的旗号送到旁人家里去混口饭吃，若是怀了孕立马送回去，确实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会让人觉得是弃养那个孩子。” “但妞妞的情况不太一样，妞妞既然不是顺妃娘娘的养女，但确实帮娘娘带来了一个孩子，这是因为妞妞有福气。” “微臣也曾经听徒弟说起过妞妞在顾家的事情，小孩子说话也许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却可以看出来，妞妞多半是那种伴随着福气降生的孩子，这样的人微臣也曾经在别处见过，他们得天庇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特别顺利，如果跟她做对，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严老大夫说起这些年从太医院致仕之后，在民间见到的各种奇妙传闻，听得太后和皇帝一愣一愣的。 顺妃是真的很希望妞妞能够如愿，反正她腹中这个孩子是妞妞招来的，就算没有保住，只要能帮到妞妞，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太后娘娘、陛下，妞妞一心想要出宫，跟她对着干，一直阻拦她，反而是坏事呀。”顺妃在一旁劝说道。 太后和皇帝的目光落在顺妃的肚子上，眼神久久凝固。 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妞妞，另一边是捂着肚子即将流产的顺妃。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发出一道重重的叹息声，说道：“母后，到底是咱们没福气，你又一向疼爱妞妞，还是让她如愿吧。“ 太后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看了看顺妃的肚子，又转过头去看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生死不知的妞妞。 “罢了罢了，终究还是空欢喜一场，既然你们都想让乖宝出宫，这满屋子的人，总有一个人要如愿。” 太后走到妞妞床边，握住小姑娘的手，说道：“乖宝，你快点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哀家和你皇上伯伯，就答应让你出宫陪伴家人渡过难关。” 太后话音刚落，床上的小姑娘便发出一声嘤咛，紧接着翘卷的睫毛轻轻颤动，小姑娘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孙嬷嬷激动地说道。 严老大夫走上前来，给妞妞把脉。 “真是奇了怪了，这孩子一醒，脉相就正常了，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呢。”严老大夫感慨着。 寿康宫里其他太医们此时也纷纷围了上来。 “要不是小姑娘前后脉相确实变化极大，老夫都差点怀疑她是在故意装病了。”有个老太医捏着胡须说道。 其他太医们纷纷用力点头。 “稀奇！真的太稀奇了！” 听着这样的感叹声，顺妃忽然说道：“太后娘娘、陛下，臣妾……臣妾的肚子……似乎不疼了……” 顺妃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满是犹豫，她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太后和皇帝听到这话，顿时面露惊讶：“当真？真的不疼了？快快快，快给她看看！” 顺妃如今腹中的孩子，是整个皇宫的重中之重，一群大夫们围着她反复切脉，所有人脸上的惊奇就没停止过。 一个昨天晚上也给她把过脉的太医说道：“回禀太后娘娘、陛下，顺妃娘娘如今的脉相和昨晚无甚区别，胎像稳固，一切无虞。” 太后和皇帝听到这话，脸上全都露出喜色来。 太后双手合十：“太好了，祖宗保佑！哀家的乖孙儿总算平安无事！” 皇帝的目光落在妞妞身上，对着太后说道：“母后，妞妞一醒过来，顺妃的肚子就没事了。” 太后就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用力点头，说道：“皇帝，严老大夫说的对，是妞妞有大福气，她顺利了，才有力气保佑哀家的乖孙儿。” 恰在此时，李福顺回来了。 “太后娘娘，陛下，奴才在刘美人居住的永安宫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掘地三尺，发现了一些不合规矩的东西。”李顺福说道。 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的东西如今被一块布盖着。 太医院院判忽然说道：“太后娘娘、陛下，臣等想要去偏殿商讨一番，如何为顺妃娘娘和顾姑娘准备药方。” 太后也明白这些人的意思，开药是假，想要躲开这些事是真的，她摆了摆手，立马就有人带着他们去了偏殿。 李顺福等到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他才掀开那块布，露出里面骇人的一幕。 太后看到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小布娃娃，上面贴了一张生辰八字的红纸，红纸上接近小人的腹部上，密密麻麻扎了五六根针。 这东西简直是极其标准的巫蛊之术。 “刘美人！她居然在背后诅咒哀家的乖孙儿，皇帝，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她是厉昭仪的人，就随随便便放过了她！”太后说道。 顺妃听到这话，诧异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故意强调刘美人是厉昭仪的人，这话似乎也说的太明显了。 皇帝微微皱眉，说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太后点点头，说道：“对，皇帝你还得查查，这事到底是刘美人自己想做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她做的，这人心思歹毒，纯粹是想要皇帝你断子绝孙呀，还不知道她的幕后之人，是不是与前朝勾结，想要扶持哪位宗室王爷。” 394.第394章 最后一面 第394章最后一面 太后故意将话说的极其严重，皇帝最忌讳后宫与前朝勾结，只要她这么说了，皇帝一定会将刘美人宫里的人查个底朝天，就连刘美人自己，只怕也要进慎刑司受审。 “来人，将永安宫所有人全都打入慎刑司，严加审问，不能有一处错漏！”皇帝说道。 太后又询问起李顺福搜查时的细节。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当时本来都想离开永安宫了，毕竟将永安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半点异常，只是临走前，奴才忽然发现有个宫女一直鬼鬼祟祟地朝着院子里的桂花树看。” “那桂花树下的泥土，其实都看不出来有翻动过的痕迹，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眼，奴才心下一动，让人去将桂花树花开，这才发现包裹其中的小人。” 虽然宫里总说着搜查要掘地三尺，但实际上真这么做的并不多，大多是看那块地面有没有翻新过的痕迹，如果有痕迹，才说明近期被人挖动过。 太后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她算了算李顺福等人的脚程，差不多就是妞妞刚醒过来的时候，这群人发现了宫女的异常。 她心里更加对妞妞有福气这事深信不疑。 只是如今护国寺的高僧还没来，这扎针的小人上的针还不知要如何处理，太后怕小人一直处于被针扎的状态，会影响到顺妃。 刚刚也不知是不是皇帝和太后忽略了妞妞，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让小姑娘躲着点。 小姑娘此时忽然开口，说道：“太后奶奶，我想帮罗姐姐取了针就回家。” 太后闻言一愣，她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么晦气的东西，你碰它干什么？” 妞妞却仰起小脸，说道：“如果不能确认罗姐姐安好，我就算出了宫也不安心，太后奶奶，还是让我来吧，我觉得只要我拔掉针，罗姐姐就一定会没事的。” 太后犹豫了下，一旁的皇帝说道：“母后，就让妞妞来吧，她有大福气，她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事。” 太后将信将疑着，让人将托盘送到妞妞面前。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妞妞直接伸出手来，一把将小人肚子上的针全部取的，然后拿着那张红纸，在屋子里转了转。 就在太后以为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时，妞妞开口了。 “太后奶奶，怎么没有火呀？”妞妞脆声问道。 孙嬷嬷立马让人送烛火进来。 妞妞拿着那张红纸，在烛火上点燃扔进一旁的铜盆里。 火焰烧尽，顺妃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太后娘娘、陛下，臣妾如今感觉是身体好极了，脑子似乎都比从前清楚了。” 顺妃这段时间以来，偶尔会觉得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但因为这样的感觉并不严重，加上太医院一直诊脉说她的身体很是强健，也没办法给她开药，所以她就这么忍了过去。 妞妞又将那个小人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好几脚，口中说道：“大坏蛋，不准你害罗姐姐！听到了没有！” 小姑娘踩了好几脚之后，才将小人和之前那张红纸一样点燃。 做完这一切，妞妞扑到太后身边：“太后奶奶，我我现在想出宫。” 太后依然满心不舍，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也知道这世上的事，并非自己身处高位就能强求的。 “好，你回去吧，等你家里的事情安稳了，哀家再接你进宫。”太后说道。 妞妞面上露出喜色来，她踮起脚尖，在太后脸颊上亲了下，笑着说道：“太后奶奶，您最好了！您信守承诺，妞妞好喜欢好喜欢您！” 太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小机灵鬼，嘴巴永远都那么甜。” 妞妞急着出宫，太后让人先将她送了出去，又让伺候她的宫女留下来收拾妞妞在宫里的许多都是宝贝，预备稍微迟一点也将这些给妞妞的赏赐整理好送出工具。 就连一直伺候着妞妞的两个宫女和一个老嬷嬷，太后都打算让她们继续跟着去宫外伺候妞妞。 “儿子正好也有不少好东西要上次给妞妞，正好趁这个机会也带回顾家。”皇帝在一旁说道。 太后点了点头，又说道：“宫里的御厨只怕不愿意去顾家伺候，回头将妞妞喜欢的那几个菜都抄了方子，也送到顾家去，还有妞妞最喜欢的那棵树，也挖了送过去……” 太后嘴巴里念叨着，等到小姑娘真的离开了，她才发现，妞妞陪伴她的时间原来这么短，但留下来的痕迹却这么多、小姑娘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太后全都记在心上，恨不得通通打包送到顾家去。 “皇帝，顾家肯定是被人算计了，你千万不能让人冤枉了他们。”太后又忍不住这样叮嘱皇帝。 皇帝经过这么多事，也对妞妞的有福气深信不疑，说道：“母后放心，能够得到福娃娃的人家，又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儿子心里有数。” 妞妞乘坐着马车终于离开宫门，她心里不停想着家里的人，她一时忧心奶奶的病，一时又担心张芸娘被官差抓进牢里去，还担心顾明达会丢了官。 和她乘坐一辆马车的严老大夫，安慰道：“放心，你家里人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因为顾老太昏迷不醒的缘故，皇帝和太后又派了严老大夫和另外两位太医陪着妞妞一起回顾家，给顾老太看诊。 妞妞整个人都趴在马车窗户上，恨不得拉车的马能飞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顾家门前，马车还没停稳，妞妞就赶忙跳下马车。 “姑娘！姑娘小心些！”赶马车的马夫看着妞妞跳下来的样子心惊肉跳，生怕小姑娘有个三长两短。 妞妞不仅没事，她还提着裙摆跟个小炮弹一样往家里冲。 “爷爷奶奶，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妞妞大声喊着，扑进后院里。 一进屋子里，小姑娘就看见屋子里浓得刺鼻的草药味，一群人都围在顾老太的床边。 张芸娘和柳小茹的眼眶红红的。 顾老太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她似乎是听到了妞妞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嘴上含糊地说道：“妞妞……妞妞……” 张芸娘抹了一把眼泪：“回来了就好，快过来，你奶奶刚醒，她一直惦记着你，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395.第395章 好起来了 第395章好起来了 妞妞小跑着扑到老太太身边，满脸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顾老太，死死地握住她的手。 “我……我带了大夫回来，严老大夫……太医院的太医……”妞妞实在是太难过了，此时说话都结巴起来。 张芸娘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奶奶好不容易醒过来，家里请的大夫，说她这是回光返照，要交代后事的……” 柳小茹在一旁说道：“老太太最疼妞妞，撑着一口气，多半是想等妞妞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顾昭在一旁，抽噎着说道：“奶奶，是我没用，是我学艺不精，没能救回来你，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医术。” 屋子里瞬间弥漫起低低浅浅的哭声。 严老大夫和另外两个太医动作比较慢，迟了一步，走到门口，三人心头咯噔一下，还以为自己来迟了，人已经没救了。 但三人还是收拾起失落的心情，缓缓走了进来。 严老大夫第一眼看着床上的顾老太，轻轻“咦”了一声，他前几天才给顾老太诊脉，那时候老太太昏迷着，脉象紊乱，也是一副生机将断的状态。 也就顾家人，愿意用尽好药，只为求救回老太太一条命，若换了寻常人家，只怕早就放弃治疗了。 此时老太太的气色，在旁人眼中觉得是回光返照，但严老大夫隐隐有一种似乎并非坏事的预感。 严老大夫刚走到床边，妞妞立马让开位置，顾昭搬了个矮凳给他坐着。 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严老大夫，他们无比期盼着，能从严老大夫嘴巴里听到一个好消息。 严老大夫微微皱眉，接连换了两只手切脉，他又细细瞧了顾老太的神色，望闻问切一样不落。 他起身之后，又唤了另外两个太医上前诊脉。 顾家人看着这架势，此时全都紧张地注视着他们。 “师父，我奶奶还有救吗？”顾昭小心翼翼询问师父。 严老大夫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问道：“你也学了这么久，你怎么看？” 顾昭的眼泪“哗”地就落了下来，哭着说道：“徒儿学艺不精，只觉奶奶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另外两个太医听着这情形，诧异地看了严老大夫一眼。 那眼神中包含了震惊、质疑、以及深深的惋惜。 严老大夫被他们的眼神气得够呛，他才不想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收了个资质愚钝的弟子，他甩起衣袖重重打在顾昭身上。 “你也知道自己学艺不精？那你还敢出来丢人现眼？滚回去好好养虫子！你只是我的记名弟子，日后出门行医，千万不要跟人打我的名号！”严老大夫大声说道，似是生怕太医院的旧日同僚听不到。 顾昭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以前明明说得好好的，说他是关门弟子，怎么突然又变成记名弟子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份好像一降再降，但他也知道严老大夫这人脾气古怪，还是不要随便跟他对着干。 严老大夫又看向两位太医，说道：“你们诊脉的结果，应当跟我看的一样。” 两人点点头。 顾明达朝着严老大夫拱手行礼，说道：“严大夫，有话您不妨直说，我们愿意竭尽全力，只求能救回老太太的性命。” 严老大夫和顾明达来往数次，也很了解这人的性子，说道：“老太太先前头部遭到重物打击，她又昏迷数日，这种伤最难的是人能醒过来，老太太如今既然醒过来了，便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顾明达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激动地说道：“这么说……我母亲要痊愈了？” 严老大夫说道：“要说痊愈，为时尚早，只不过既然能醒来，就证明是在好转，只不过她年纪大了，这次遭了大罪，只怕日后终身都无法正常活动，也许一直要躺在床上让人伺候。” 顾明达却并不在意这点，说道：“此次家母遭此大劫，能活过来就已经是得天之幸，哪里还敢要求更多。” 顾昭在一旁忽然扯了扯严老大夫的衣袖，哭丧着张脸，说道：“师父，我的医术真的这么差劲吗？” 严老大夫皱眉说道：“平日里老夫那么用心教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学到哪里去了？如今，遇到自己亲奶奶生病，你竟然也看不清楚！” 顾昭低下头，满脸失落，说道：“可我……可我明明已经看得十分仔细了……就连我们家请的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顾老太出事之后，寻常大夫无计可施，顾家人在几天前也去请了严老大夫，严老大夫也说没救了。 昨晚严老大夫入宫，顾家只能另外在附近请了个普通大夫，今早普通大夫依旧也说生机断绝。 “为医者，最忌人云亦云，病人的脉象可能时时都在变化，不要因为前人的观念，而影响了自己的看法。”严老大夫教导道。 顾昭满脸疑惑说道：“我其实……其实没有被前人影响……我是真的这么想……” 严老大夫无奈之下将徒弟推到顾老太身边，让他再诊治一次。 顾昭上前诊脉，他脸上神色变化不定，细细看了许久之后，回过头来，眼神中仍然满是犹豫。 严老大夫看到他这表情，顿时心下一沉，忍不住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没救了，果然，顾昭纠结半天，仍然觉得他的诊脉结果和之前没有区别。 严老大夫看着一旁两个太医奇怪的表情，感觉自己在杏林界的名声已经岌岌可危。 更可怕的是，顾昭还在补刀：“师父，我就是完全按照您教的……” 严老大夫听到这话也恨不得昏迷半天。 师徒之间的往来，周围的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顾明达皱着眉头，眼神中略带责怪之意。 顾昭一向贪玩，顾明达自然以为是这个儿子又没有认真学了。 但顾昭此时却觉得委屈极了，他求助的目光看向妞妞，说道：“妹妹，我真的认真学了。” 迎着满屋子质疑的目光，也只有妞妞用力点头：“哥哥，我相信你，可能不是你的问题，说不定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教导方式。” 396.第396章 告官 第396章告官 一旁的严老大夫，听到小姑娘这么说，他眼中的疑惑都要凝结成实质了，他一直觉得妞妞是个很明事理的小姑娘，从来不知道居然也有这样刁蛮的时候。 “你哥哥没学好，是怪我没有教好？你还讲不讲理了？”严老大夫直接问了出来。 顾明达立马说道：“严大夫，小孩子家家说话没个轻重，您勿要放在心上。” 偏偏妞妞却歪着头说道：“圣人都说因材施教，并不是你没有教好，也许是因为你不是特别清楚的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方法，最适合我哥哥。” 妞妞怕老人家不信，又举了例子：“比如说同样的一篇文章，爹爹教导大哥的时候，可能只需要念一遍，大哥就学会了，而我比较笨，要爹爹将道理揉碎了掰开了，我才能学会。” 严老大夫感觉妞妞似乎在暗示说顾昭有点笨，他觉得和妞妞之间的误会差不多可以解除了。 只不过一旁的顾昭也没听出来这话，反而说道：“师父，你讲的很多地方，我确实没有听太明白，只不过每次我提出点疑惑，您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怎么这都听不懂？” “有时候你讲第二遍，我还没有听懂，但我缠着你问，你却不愿意说了，您只让我慢慢想，可我慢慢想也不明白呀。” 严老大夫：…… 严老大夫忽然发现问题好像跟在自己身上，他从来没教导过像顾昭这样的弟子，最大的特长是点在养虫子上，至于医术上，资质平庸。 他这人在教导徒弟的时候也不是什么特别有耐心的，一遍两遍还听不懂，他就不愿意说了。 他以往的徒弟要么一点就通，要么当时无法明白，自己琢磨一两天也就想通了，所以不需要他再进行点拨了。 “罢了罢了，老夫下次再讲清楚些，老夫就不信了，让你学个十年八年，难道还不能出师？”严老大夫说道。 顾昭脸上露出喜色来，说道：“师父放心，弟子绝不偷懒，只要您愿意教，弟子一定用心学习。” 严老大夫随便点点头，他其实明显察觉到顾昭学习医术是经过了好几个阶段的，从最开始不情不愿贪玩任性，到某一天突然像是觉醒了一样，认真努力起来，一直坚持到如今。 严老大夫虽然依旧觉得顾昭没什么天分，但他认可弟子的努力，若是别的弟子连这样的脉相都无法查看清楚，他只怕早就将人赶出师门了。 顾昭转过头来，对妹妹笑了笑，说道：“乖宝，以后你生病了，哥哥给你治！” 这话刚一出来，张芸娘就在小儿子的脑门上重重敲了下：“童言无忌！这话不算数的！我们妞妞以后都不生病！” 顾昭憨憨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又说道：“奶奶现在说话含糊不清的，她难道会一直这样吗？” 所有人看向三个大夫。 太医院的太医拿出商量之后共同写出的药方来，说道：“老太太到底是遭了大罪，日后若是恢复的好，能与常人无异，若是恢复不好，无论是行动说话，都成问题。” 顾家人听到这话虽然失落，但老太太这情况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极为幸运了，他们也不敢要求更多。 确定顾老太没大碍之后，张芸娘这才有空询问妞妞：“乖宝，宫里这次怎么可能放你回来？这次能在家里住多久？” 妞妞说道：“太后奶奶没有说，我想在家里多陪陪你们。” 虽然如今家中正是多事之秋，但宝贝女儿能回来，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全家人都很高兴。 稀里糊涂的顾老爹也笑着说道：“回来……回来……都好……都好了……” 其他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妞妞跑过去，拉着爷爷的手，说道：“爷爷说的对，我回来之后，家里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严老大夫在一旁听着这番话，心头诧异如潮水般翻涌出来。 先前他在寿康宫说了一堆福娃理论，如今倒是印证的越发厉害，妞妞一旦满足离开皇宫的心愿，她自己立马清醒过来，顺妃的肚子也很快平安无事。 现在她出宫了，顾老太这个原本都被大夫们宣判死刑的人，也奇迹般活了过来。 严老大夫甚至想到自己的孙子，当初也是因为妞妞一番话，他才改变态度，一想到梦中看到孙子惨死的情况，他越发认定，是妞妞救了孙子一命。 他低头看向顾昭，他也没什么能回报妞妞的，只能等回去之后对顾昭进行更严格的教导。 “你奶奶如今虽无大碍，但仍要好生休养，你如今是打算留在家中照顾你奶奶两天，还是跟我一起回白云镇？”严老大夫询问顾昭。 顾明达直接替儿子回答了：“他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学业要紧，劳烦您顺路将我家顾晏也送回白云书院。” 妞妞依依不舍地送两个哥哥坐上回白云镇的马车，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想别的，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原来还是那户小官之家找上门来，他们抬着死去妇人的尸体，堵在顾家门口，一群人披麻戴孝的，指责是张芸娘害死了家里的妇人。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吧，这些黑心烂肠的人害了性命，还想随便糊弄过去！”那死去妇人的妹妹此时穿着麻衣在顾家门前哭喊着。 张芸娘眉头紧皱，转头对着丈夫说道：“要不然，还是给他们一些钱财吧，主要将事情打发走。” 顾明达说道：“你说的对，他们这样成日堵在门口也不是一回事，先前忙着照顾母亲，也没空搭理他们，如今母亲既然已经好转，也该好好收拾他们。” 顾明达立马让管家齐大山去京兆府尹告官。 齐大山一愣：“老爷，咱们以什么理由告官呀？” 齐大山总觉得这事是自家理亏，毕竟那妇人血崩而亡是事实，自家夫人到底是不是治疗不善，一时也说不清楚。 顾明达说道：“诬陷他人，寻衅滋事。” 397.第397章 天打雷劈 第397章天打雷劈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妞妞想跟着出去，顾明达拦住了她。 “外面人多眼杂的，你别被人伤到了。”顾明达说道。 妞妞却说道：“我是回来陪你们的，娘有事，我怎么能不帮忙呢？真要不让我出去，那我还不如回宫呢，爹爹放心，我一向很小心的！” 小姑娘都这么说了，顾明达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想着一会儿好好护住女儿，免得像顾老太那样被人不小心伤到了。 一家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的人还在哭，看到张芸娘出来，一群人哭喊得更大声了。 顾家周围此时全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正对着顾家大门指指点点的。 “张芸娘，你还我姐姐的命来，亏我姐姐信任你，你却害死了她！”死去妇人的妹妹小何氏指着张芸娘骂道。 妞妞立马护在张芸娘身前，对着小何氏喊道：“不准乱骂我娘，我娘不是坏人，你才是坏人！” 小何氏听到这话，立马指责道：“你们顾家真是丧尽天良，杀了人还敢倒打一耙！” 在顾明达眼中，顾家这段时间风波不断，但别的事情都好解决，唯独张芸娘身上的事情是最难处理的。 顾明达其实一直怀疑这妇人的死因，他的妻子是何等本事，他心里是非常清楚的，仅仅是调理产后妇人而已，怎么可能就将人调理的血崩而亡，这其中竟然有不少内情，若是能够验尸，真相如何自然一清二楚。 只不过此次死的是内宅妇人，还出身官家，顾家想验尸对方一直拦着，毕竟自家妇人尸首，要是真的因为此事有了短缺，对方更有理由闹个天翻地覆。 如此一来，事实究竟如何，反倒成了对方家中的一言堂。 此时，又和过去那么多天一样，对方披麻戴孝地堵在顾家门口，也不要钱，只一个劲哭丧，这行为说实在的，并不怎么像是要讨说法，倒像是刻意要搞臭顾家的名声。 小何氏此时还在大喊大叫： “老天爷，好人没好报啊，我姐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怎么让她遇上这样的事情，老天爷，您睁开眼睛看一眼，赶紧降下一道雷来，劈那个害死我姐姐的人！” 妞妞忽然对着她说道：“你真的觉得，老天爷应该降下一道雷，劈在害你姐姐的人身上吗？” 小何氏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道心虚之色，但她很快就恢复正常，心中暗道，一个小姑娘的话而已，自己又何必放在心上，她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知道的人甚少，至于天打雷劈这种话，她一直都觉得是哄傻子的。 “当然，我姐姐心地善良，要不是张芸娘，她这样的好人，又怎么会被害死，可怜了我四个侄女，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中，却已经没了娘！张芸娘，你真该给我姐姐偿命！” 小何氏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正气凛然，就好像她是真的在为自家姐姐讨回公道一样。 妞妞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才小声说道：“老天爷，您听见了吗？” 围观的人离得远，只看得见妞妞的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有离得近的顾明达和张芸娘听清楚了，夫妻俩全都回头，满脸担忧地看着妞妞。 在他们看来，这也是一种许愿，生怕女儿因为这点事而受到损伤。 但下一瞬，青天白日的，突然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不偏不倚，竟然直直劈在人群中披麻戴孝的小何氏身上。 “天打雷劈了！” “真的打雷了！” “为什么劈的是她？” 周围人惊呼连连。 顾家夫妻俩却还围着妞妞，张芸娘抓着女儿问道：“乖宝，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是叮嘱你那么多次，不能随便许愿吗？” 妞妞摇了摇头，眨巴下眼睛，满脸狡黠说道：“我没有许愿呀，我只是问问老天爷有没有听见，许愿的人是那个大坏蛋。” 顾家两口子见小姑娘确实完好无损，心底也闪过万般念头。 顾明达虽然怀疑大何氏的死有蹊跷，但他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内宅妇人，所以也没怀疑到小何氏头上，此时他想到妞妞诸多神异之处，他已经确信，害了大何氏性命的就是她的亲妹妹。 至于为何害命，多半是大何氏身上有什么是她看重的，顾明达想到小何氏自从守寡之后，无处可去，便被大何氏收留，带着儿子住在大何氏的夫家冯家。 大何氏的丈夫冯生在京城当了个七品小官，虽是小官，但他胜在年轻，未到三十岁，以后还有无限可能，说不得是两人勾搭成奸，害了妻子。 联想到大何氏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又素来有妒名在外，不许丈夫纳妾，顾明达瞬间就明白了。 此时他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人群中精准被雷电劈中，此时已经闭上眼睛倒在地上，身形狼狈不堪的小何氏。 “小何氏自己害死亲姐姐，老天有眼，不愿我妻子遭受不白之冤，降下雷电为大何氏伸冤！”顾明达大声说道。 时人敬畏鬼神，他们又亲眼看到小何氏是如何遭遇雷劈的，明明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偏偏那雷电就精准劈了小何氏一人，加上小何氏先前说的话，要老天爷降雷劈害人者。 更诡异的是，降雷前天空万里无云，降雷后头顶依旧是晴空万里，就好像突然到来的落雷，是专程为了大何氏伸冤。 “顾状元说得对，小何氏这是做了亏心事，才被雷劈的。” “我离她很近，亲眼看到那雷跟会拐弯一样，真的只劈她一个人，周围的人都没事！” “呸，这人骂别人坏心烂肠，她自己原来最坏！” “只是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害自己的亲姐姐？” 小何氏的侄女，也就是大何氏的长女，今年已经十二岁的冯元娘此时死死盯着身旁的小姨，她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这些天小何氏跟她说的话，说只要小姨进门，以后会善待她们姐妹，还会给她爹爹生个儿子，这样日后就没有坏继母欺负她们。 她怎么也没想到，和蔼可亲的小姨，口口声声说要善待她们姐妹的小姨，原来才是毒死母亲的凶手！ “她这么做，是因为想当我的继母！”冯元娘大声说道，她已经十二岁了，她比任何人都恨害死亲娘的人。 398.第398章 一眼辨忠奸 第398章一眼辨忠奸 这话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一旁的冯家老太太突然眼神严厉地盯着冯元娘，说道：“你这妮子，胡说八道什么！” 自己的儿媳妇死亡，冯家老太太先前哭得比谁都狠，逢人就说儿媳妇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此时真正害死儿媳妇的人被雷劈了，冯家老太太反倒指责起大孙女来，这情形自然让人觉得怪异。 “这老太太看起来一点都不疼孙女呀。” “她前头哭的凶，现在反倒护起凶手来，还真是奇了怪了。” 冯元娘虽然惧怕奶奶，但为了帮生母报仇，小小少女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娘一定是被小姨害死的！顾夫人当初帮我娘调理之后，我娘说觉得身上舒服多了，她对顾夫人感激得很！我娘突然下红不止，是在小姨给我娘喂了一碗鸡汤之后！” 冯元娘之前从未怀疑过小姨，反倒家里人一直给她灌输是张芸娘害死大何氏的话，她就真的信了，如今雷电当前，她的脑子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许多细节都能回忆起来。 “你胡说，我娘才不是凶手，你这个贱丫头，等我娘进门生了弟弟，就把你卖进楼子里！”小何氏的儿子突然暴起，推了冯元娘一把。 要不是旁边人扶了一把，冯元娘只怕就跌倒在地。 冯老太太赶忙把小孩子的嘴巴捂住，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倒是一旁的路人们，看到这情形只觉得怪异极了。 “这老太太还真是个怪人，这又不是亲孙子，只是个拖油瓶而已，怎么宝贝得比自家孙女还要看重啊？” “对啊，就算不在意孙女，但自家小孩和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都分不清楚？” 还有人脑洞大开，说道：“别不是这个拖油瓶，也是小何氏和那冯大人苟合的私生子？不然怎么说得通呀。”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先是睁大眼睛，紧接着眼中闪过听到巨大八卦的激动。 “这冯家内宅里，还真是乱呀。” “哎，顾家真是倒霉得紧啊，好端端的，居然牵扯进人家的内宅阴私里去了。” 不过也有人说道：“明明是顾家命好，谁遇上这种事，不是有嘴说不清啊，偏偏老天爷都帮他们，说打雷就打雷。”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顾家命好了，老天爷都护着他们，以后你们可千万别偷偷在背后害他们。” 人群虽然吵吵闹闹，但所有人都已经确信是小何氏害死亲姐姐。 原本被雷劈了，早就该有人去请大夫了，只不过大家伙都嫌小何氏心坏又晦气，就连冯家人都不敢碰她，所以就任由她躺在地上，周围空出好大一个圈来，围着她指指点点。 “她流血了！”忽然有人指着小何氏喊道。 小何氏的裙子上慢慢氤氲出鲜红的血色来。 “这是被雷劈得来了月事？”有人问道。 倒是有妇人说道：“不像是来了那个，更像是没了孩子。” “啊？有了孩子？可她不是守寡吗？怎么会怀孕？” 还有人趁机发酸：“寡妇都怀孕了，我儿媳妇怎么就没怀呢。” “如果真的是怀孕，倒是更说得通了，肚子大了掩盖不住了，急着嫁给姐夫，姐姐不就必须得死一死给她让位置了？” 冯老太看到小何氏这情形，眼睛都红了：“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冯老太对大何氏怨恨已久，觉得这人不仅拦着自家儿子纳妾，还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觉得他们老冯家都快在大何氏身上断子绝孙了。 小何氏比大何氏乖巧，又能生儿子，冯老太不可避免地偏向小何氏。 老太太想到此处，用力推了冯元娘一把：“贱丫头，害死你亲弟弟，你现在开心了？” “这老太太，怎么好赖不分呢？小何氏流产不是因为她乱发誓吗？怎么还怪上大孙女了？”围观人群忍不住感慨道。 这案子都断得差不多了，官府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官差们一来，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从前顾家被小何氏堵门的时候他们不帮忙说话，现在人被劈了，一群人倒是七嘴八舌地将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为首的官差接到报案的时候，听到的理由是陷害诽谤，没想到一到现场，案子就直接破了。 恰在此时，有冯生身边的长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冯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今日老爷好好地在衙门里当差呢，忽然一道雷劈进屋子里，将他给劈晕过去了，家里请了大夫，您快回去瞧瞧！” 长随这话一出，全场又炸了锅。 “冯生也被雷劈了！” “这人不是小何氏一个人杀的，还是奸夫淫妇合谋！” “冯生可真是个畜生，婆娘刚给他生了孩子，他就将人给害死了！” “老天长眼啊，这两个杀人凶手，一个都没跑掉！” 官差们也没想到，一群人又围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逼着他们去冯家抓冯生。 冯生哪怕杀人的事再证据确凿，这也是个官，不是他们这些官差能抓的。 “你回去赶紧将这里的情况禀告府尹大人，一定要一字不漏，记住了吗？”老官差叮嘱小官差。 小官差年轻脚程快，知道事关重大，立马一溜烟往回跑。 顾明达看着现场的局势，回头看了张芸娘一眼，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冯家的事情，应该牵扯不到你头上了。” 张芸娘这段时间为了大何氏的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此时眼下的乌青还没有消散，深夜辗转反侧的时候，张芸娘总是反复回想和大何氏相处的细节。 哪怕她确信自己没有胡乱作为，但所有人都指责她是凶手，她也曾经自我反省，难道真的做错了？ 一条人命实在太过沉重了。 如今翻出冯家内宅的破事，她才终于觉得雨过天晴。 “多亏了乖宝。”张芸娘低下头，望着她的小姑娘。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是因为小姑娘自带神异，所以才能得天庇佑，天打雷劈这种事，又不是随便谁跟老天爷说一声就能打雷的。 妞妞此时却指着外面吵吵闹闹的人群说道：“我就说了她是大坏蛋！” 顾明达笑着说道：“对，我们乖宝看人最准了，一眼辨忠奸。” 399.第399章 杀人灭口 第399章杀人灭口 冯家人被京兆府带回去了。 有了天雷这样明晃晃的天罚在，冯家人就算想辩解，也说不过去。 京兆府尹只觉得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简单的案子，小何氏和冯生被雷劈的时候，看到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人都是明晃晃的人证。 京兆府尹一早就得了皇帝的提点，顾家的案子要他全都用心办，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了一个坏人，此时他的惊堂木拍下去，刑讯逼供的威胁在，小何氏便慌得六神无主。 没有多久，小何氏就将事情真相抖搂得一清二楚。 冯生倒是比内宅妇人多了些见识，他倒是想抵赖，只不过小何氏招得太快太干净，他很多证据都来不及收拾干净，官差一一查验之后，冯生和小何氏合谋杀人的事情，算是板上钉钉。 “亏得这人还是个当官的，连自己的糟糠妻都要毒死，真是坏透了！” “大何氏接连生女，又不许他纳妾，他便和小姨子勾搭在一起，这小姨子也不是个东西，亲姐姐好心收留，她反而转头就和姐夫一起毒死了姐姐。” 冯家的案子性质实在太恶劣了，冯生是朝廷官员，却知法犯法，京兆府尹在禀告皇帝之后，皇帝亲自下令，判了冯生和小何氏绞刑。 原本事情败露，冯生已经做好了流放千里的准备，他虽然杀妻，但因着自己的官员身份，他觉得朝廷多半会网开一面，谁曾想因为牵扯到顾家，又因为在京城里闹得太大，皇帝居然会从重处罚。 “大人！我还有事要说！我要禀告陛下！”冯生一想到自己命都没了，哪里还会顾忌许多，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都抖搂得一干二净。 至于他的家人？冯生只有老娘和四个闺女，在他眼里，这些人哪里有他自己的命重要，幕后之人要害就害了去，他反正是要活下来的。 京兆府尹也没想到冯生忽然闹了这一出。 “冯生，你到底还有什么要供述的？”京兆府尹问道。 冯生看着京兆府衙门口热热闹闹的人群，本想着私底下再说，如今他又想着索性趁着人多，将事情说清楚，也好让幕后之人不敢动自己。 他大声说道：“我虽与小何氏合伙谋害大何氏，但这也是受人指使的！有人想让我诬陷顾家，给顾家人添乱！” 京兆府尹前几天还蹭面见皇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表面上是在让他公事公办，但实际上皇帝明显偏向顾家。 如今牵扯到了顾家，也由不得他不慎重。 原本已经定下来的案子，谁也没想到居然又起了波澜，京兆府尹立马说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你赶紧从实招来！” 京兆府衙门外吵嚷的人群里，有个身形矮小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手上正拿着一包糖果，原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但悄然地向外挤出人群。 拥挤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压根就不在乎有人离开，虽然因为这人走路一瘸一拐而多看了一眼，但他们更欣喜于又多了一个空位置。 “我的上峰，陆隆陆大人！”冯生大声说道。 京兆府尹觉得头大了，又牵扯出一名朝廷官员，显然这事是不适合让普通老百姓听的，他赶忙吩咐一旁的官差去将衙门大门给关了。 衙门口吵嚷的老百姓顿时不满了：“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凭什么关门！” 只不过这样的吵闹声，他们也不过是仗着人多才敢混在人群里开口，官差们挥舞着棒子过来，一群人立马退得比谁都快。 京兆府尹看向一旁等候的顾明达，用安抚的语气说道：“顾大人，本官先让人请陆隆大人过来问话，您稍安勿躁。” 顾明达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办事，下官自然无比放心，只不过下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陆隆陆大人，只怕他背后还藏着人，为了避免他被杀人灭口，大人还是多请几个人去。” 与此同时的工部衙门里，陆隆原本正在埋头处理公务，他听着耳边其他下属们都在讨论冯生被雷劈，牵扯出他杀妻的事。 “谁能想到冯生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是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呢。” “就因为老婆生不出孩子来，他把小姨子纳妾不就行了，何必要走到杀妻这一步，他婆娘真要不愿意，他也该拿出男子汉的气度来，好让婆娘知道，家里究竟是谁当家！” 陆隆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厌烦得很，他总感觉这些话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骂在他身上，他现在只盼着冯生嘴巴紧一点，不要牵扯出他来。 “陆大人，门外有人找，是个小孩子，说是您家里出事了。”有小吏忽然前来禀告。 陆隆听到这话没多想，走到工部衙门外头，没有看到小孩子，反倒远远就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街角。 走近之后，他才看到这人嘴巴里似乎在嚼着什么，陆隆心下暗暗称奇，这位五先生，几乎他们每次碰面，都在吃百味坊的糖。 “五先生，您怎么来了，可是大人有什么要吩咐我的？”陆隆拱着手询问道。 倒不是他想对这个没有官员品级的人客气，而是这人背后代表之人，也是提拔他到今日地位的人。 这位被他称呼为五先生的人随意点点头，说道：“大人有事交代给你，此处不方便说，你跟我来。” 陆隆立马跟在这走路一瘸一拐的矮小男人身后，进了工部衙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京兆府的官差抵达工部衙门的时候，得到的便是陆隆刚刚出去了的消息。 “说是他家里人来找他，就出去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陆大人一向醉心公事，就算真要回家，也要跟上头的大人们告假，他很少自己乱跑的，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官差还在询问工部的低阶官员呢，工部衙门外头忽然传来惊呼声。 “死人了！死人了！” 听到这样的声音，所有人立马挤了出去。 “穿着官袍，死的是个官！是工部衙门里的大人，我以前见过他！” 官差跟着叫嚷的人群去了工部衙门外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 这是一条死胡同，穿着官袍的陆隆此时正躺在胡同尽头，整个身子都倒在血泊里，脖子上有一道伤口，此时他正睁大着眼睛，完全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400.第400章 百味坊 第400章百味坊 “人死了？刚死的？这怎么可能！” 京兆府尹接到消息后，重重在案板上拍了下。 他也没想到，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案子，不就是死了一个内宅妇人，居然牵扯出两位朝廷官员，甚至现在还死了一个。 “是杀人灭口，幕后之人要杀人灭口，我就说不是我想杀人，是他们找上了我，要我杀妻栽赃给顾夫人，大人，我是受人引诱的，我绝不是有心要害人的，求求您，帮我跟陛下求求情！”冯生大声说着自己冤枉。 在等待陆隆到来的时候，京兆府尹已经将冯生审讯清楚了。 按照他的说法，他只是某次私底下跟陆隆抱怨几句家有河东狮吼，又像寻常男人那样，炫耀小姨子对自己情根深种这点破事。 他也没想到陆隆居然上了心，自从知道大何氏请了张芸娘上门帮忙调理身子后，陆隆便接二连三暗示他做出点事来，只说如果他办成了这事，会给他引荐一位贵人，到时候加官进爵都不在话下。 冯生之所以这么容易上钩，就是因为陆隆的出身比他差，年纪比他也小，但现在却是他的上司。 整个工部衙门，都知道陆隆背后有人。 冯生既厌烦家中河东狮，也想往上爬想疯了，所以他才在接到暗示之后，瞬间就上钩了。 冯生若是早知道，自己以为足够隐蔽的事，居然会以这样神异的方式暴露，他真是打死也不会接受这份引诱。 京兆府尹也没办法继续在府衙安坐了，人死在工部衙门的胡同外，又是牵扯到朝廷官员，官差们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现在尸体还晾在那里。 “带上仵作，一起过去看看情况，顾大人，请恕本官失陪。”京兆府尹朝着顾明达拱拱手。 顾明达却也跟着起身，说道：“大人，下官也想跟着去看看。” 京兆府尹知道这事他很是关心，听到他这么说，点点头，并没有拒绝。 倒是一直拽着父亲衣角，俨然是一副小尾巴模样的妞妞，此时也站了起来，说道：“我也要去！” 京兆府尹惊讶地挑了挑眉，先前见到顾家的孩子跟着跑，他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顾明达对家中孩子似乎溺爱得过分。 顾明达刚想开口。 妞妞就学会抢答了：“我知道，小孩子不能看尸体，到了那里，我可以捂住眼睛，爹爹，我最乖最懂事了，你放心！” 也许是因为在皇宫里被关得太久，妞妞出宫之后，就格外粘着父母，顾明达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看着小姑娘满眼期待的模样，到底还是点点头。 京兆府尹在一旁只觉得瞠目结舌，他和顾明达没打过多少交道，只知道这人似乎颇得圣宠，女儿也因为福娃的名声入宫，却没想到疼孩子疼到这个地步了。 一路上，京兆府尹也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个福娃，他知道这孩子似乎很会招子，但他也不缺儿女，所以就只有纯粹的好奇。 虽然这小孩脸颊肉乎乎的，看起来跟年画里的福娃一样可爱，但他也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妞妞，你进宫之后，认了哪位娘娘当养母呀？”京兆府尹似是无意一般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一个都没认。”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心道不认养母怎么招子，但他还是随口问道：“那你平常跟哪位娘娘住在一处？” “太后奶奶。”妞妞说道。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心下一跳，诧异地看了一眼妞妞，太后常年礼佛不问外事，他也没想到妞妞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还想再问，但顾明达忽然问道：“大人，您平常和陆大人有过往来吗？” 顾明达怕京兆府尹一直缠着妞妞询问宫里的事，也怕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说漏了嘴，到时候稀里糊涂将宫里的事说出来了。 京兆府尹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京兆府和工部衙门虽有往来，但这位陆大人似乎是才被提拔上来的，只是见过，没什么交情。” 顾明达又询问起京兆府的事情来。 这一来一回之间，京兆府尹倒是忘了自己一开始想要打听什么了，就这么一直走到了案发现场。 工部死了个员外郎，也算是大案子，京兆府尹来了之后，工部尚书也来了。 工部衙门死了个人，工部尚书自然也笑不出来，只是他对着京兆府也很是客气。 “李大人想要知道什么，只管询问工部衙门的人，不过我们衙门里平日里事情也多，怕是无法时时前往京兆府接受问询。”工部尚书说道。 在场都是人精，自然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为了这案子而耽误工部正经事务。 京兆府尹自然满口保证，只不过他看着案发现场并没有太多线索，顿时脑袋又大了。 “人命关天，又牵扯到朝廷命官，不如还是移交大理寺……”京兆府尹想要推托。 顾明达却说道：“李大人，刚刚下官也听到您派人询问工部的大人们，陆大人据说是有家里人托小孩子报信找才走出衙门的，多半是有人假借报信的名义将陆大人引出去，然后动的手，既然他会跟着这人到了这里，显然是熟人作案。” 京兆府尹说道：“知道是熟人作案又有什么用，那人托小孩子报信，街面上玩耍的孩子们，一根糖葫芦就能让他们帮忙送口信，一时既找不到是哪个孩子，那孩子也不一定能说得清楚凶手的情况，况且，京中鱼龙混杂，想要找到某个人，实在太难了。” 顾明达摇摇头：“李大人，虽然那凶手是托小孩报信，但别的办法，未必不能找出那凶手的体貌特征，既然知道了体貌特征，要找起人来，也就不难了。” 随着顾明达一番话，京兆府尹愣了愣，他面上显出犹豫来，若是这案子能在自己手上破了，说出去也是功劳一件。 顾明达眼神落在巷子里的泥地上，说道：“脚印一深一浅，陆大人腿脚不便吗？” 立马有看热闹的工部官员回答道：“陆大人身体好着呢，腿脚利索。”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现场只有两个人的脚印，那这一深一浅的，就是凶手的脚印，凶手行动不便，但却能一击致命，显然他非常擅长杀人。” 妞妞倒是很听话，她故意没去看陆隆的尸身，而是在死胡同入口处东张西望，小姑娘忽然看见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高高地举起手来。 “爹，这里也有人爱吃百味坊的点心！不对，看这包装，是爱吃百味坊的糖！” 401.第401章 姜糖球儿 第401章姜糖球儿 妞妞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到百味坊的糕点，是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上。 只是吃了一次，她就惊为天人。 京城大户人家的宴席，总是喜欢用百味坊的糕点。 百味坊的糕点卖的太贵了，妞妞居然爱吃，但也不会一直死缠烂打要父母给她买。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妞妞真的非常喜欢参加京城中的各种宴席。 她特别开心的一次，是和父亲一起参加诗会，小伙伴秦静姝没有任何理由，就让自己的侍女给妞妞买了一大堆百味坊的糕点，其中就包括了百味坊的糖。 百味坊的糕点很出名，但百味坊的糖却算是冷门产品，知道的人不多，甚至去购买的人也不多。 妞妞虽然只吃过这一次，但她却很喜欢这味道，原因倒也简单，她喜欢吃百味坊的姜糖。 妞妞将糖纸凑到鼻尖闻了闻，大声地对着顾明达说道：“这是百味坊的姜糖球儿，我可喜欢吃了！”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小孩子就是贪吃，这样重要的时刻，竟然只盯着地上的一张糖纸。 是的，在顾明达眼中这是重要证据的东西，在京兆府尹眼里却只是一张路上的垃圾。 “李大人，看样子我们要去百味坊一趟。”顾明达转身对着京兆府尹说道。 京兆府尹说道：“去百味坊干什么？要去给你女儿买糖？” 顾明达：…… 顾明达强忍着才没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位京兆府尹，他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脚印从巷子口延伸到这里，这张糖纸，应该是对方无意中落下来的。 京兆府尹看小妞妞双手献宝似地捧着的那张糖纸，糖纸不过小儿巴掌大小，上面涂了一层蜡封，在纸张角落里盖了一个百味坊的印章。 百味坊的糕点一直价格十分昂贵，每一张糕点都用涂了蜡的纸张包裹着，既方便实用，也顺势抬高了身价。 “仅仅凭借一张糖纸，真的能找到对方的踪迹吗？”京兆府尹半信半疑，心里却仍然存着些许要将这案子交给大理寺的想法。 顾明达隐约明白这人心内所想，说道：“大人放心，若我们查不出来，再将线索移交给大理寺，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京兆府尹听到顾明达这么说，犹豫片刻，点点头，说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没去百味坊了，家里小女儿也一直念叨着要吃这里的糕点。”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就陪着顾明达一起去百味坊。 百味坊距离工部衙门有三条街，只是去了之后，百味坊的掌柜却说道：“售卖姜糖？诸位大人见谅，只有城南那家老店，才会售卖姜糖，这些姜糖都是我家少东家亲自制作，旁人都不太爱吃。” 妞妞听到这话，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说道：“这么好吃的糖，为何旁人会不爱吃呢？我真真是喜欢极了！” 百味坊的掌柜听到这话，却不敢赞同，他也曾吃过少东家亲手制作的姜糖，一入口就是几乎要直冲天灵盖的刺鼻味道，那糖他是怎么也吃不习惯的。 只是做生意的人，总是见面三分情，掌柜的笑着说道：“若是少东家知道自己制作的姜糖这么招人喜欢，定会十分高兴。” 妞妞说道：“掌柜伯伯，您这么一说，我真想见见他，能够做出这么好吃的姜糖球儿，你们少东家一定也是个挺厉害挺厉害的人！” 掌柜的说道：“小姑娘，你真要见少东家？那估计要去城南的作坊里找他，他一天到晚都在里面研究怎么做糖，并不爱见外人。” 京兆府尹在一旁听着这些没营养的对话，只觉得心急如焚，偏偏顾明达一直耐心等着女儿和别人聊完天。 过了好一会儿才出了这家百味坊分店，一行人直奔城南的百味坊老店。 百味坊老店，也算是京城百味坊的总店，这里各类货品齐全，里头拥有京城所有百味坊出售的糕点种类。 随着越往店里走，众人也越发察觉到似乎买家越来越少。 “越往里走，货品就越偏门，买的人也少，想必不好卖的姜糖就在最里面。”顾明达感慨着。 等到一些人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看到货架上摆放着的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姜糖。 因为是身着官服的京兆府尹亲自到来，自然有总店掌柜来陪同。 “李大人和顾大人喜欢吃姜糖？”掌柜这么询问着，又示意伙计拿了几包姜糖出来，还有几份点心。 官家上门，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京兆府尹也习惯了这样的小贿赂，刚想让自己身边的人接过来。 谁知道，顾明达却摆了摆手，说道：“掌柜的，先不忙着做这些事，我等有要事询问。” 掌柜的动作一顿，但他也知道这些官家不好随便得罪，便给了身后的伙计一个眼神，伙计在他们说话之间，就已经将姜糖和糕点送到京兆府尹身后的官差手上。 “几位大人，但有询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店掌柜恭敬地说道。 顾明达拿出妞妞先前捡到的那张糖纸，送到总店掌柜面前。 “这是姜糖糖纸，本官想问一下掌柜的，是否有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来这里买过姜糖？”顾明达问道。 总店掌柜闻言微微皱眉，似是在思索。 京兆府尹眼见有线索，立马厉声呵斥道：“既然顾大人问到了，你还替那贼子隐瞒什么？难道你也想跟着下大狱吗！” 总店掌柜也没想到其中干系居然这么大，赶忙将负责店里的伙计们都招手喊了过来：“几位大人见谅，小人寻常很少负责具体售卖之事，隐约好像见过店里来往有一位行动不便的客人，只是具体如何，还是要询问店中伙计。” 几个伙计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那个伙计磕磕巴巴地说道：“少东家做的姜糖不好卖，只有极少数几个客人喜欢吃，其中有个行动不便的客人，几乎半个月来买一次，那人来了买了姜糖就走，小人也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形呀！” 402.第402章 少东家 第402章少东家 顾明达和京兆府尹同时皱眉。 他们又一起细问，只不过那伙计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对方的长相。 他每日里在店里卖货，来来往往的客人实在太多，虽然人来了走到他面前，他也能认得出对方来，但是真要描述对方的长相，似乎脑海中就只有“普普通通”四个字。 “什么样的眼睛？是杏眼还是丹凤眼眯眯眼？”顾明达问道。 小伙计听到这话，急得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我说不清……” “嘴唇呢？鼻子呢？塌鼻子还是高鼻子？还是普通鼻子？”顾明达又问道。 小伙计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脸上有几个痣？身上可有特殊的伤疤？手掌处可有老茧？”顾明达已经不抱希望了。 小伙计忽然说道：“老茧！确实有老茧！双手虎口处都有老茧！” 因为每次来买糖，最后都是将糖果送到那人手掌上的，所以小伙计才说的清楚虎口处的老茧。 顾明达点点头，转头对着京兆府尹说道：“应当就是这人，虽然长相依旧说不清楚，但是身高也对上了，双手虎口处都有老茧，约摸是习武之人，甚至有可能用的是双手武器。” 京兆府尹愣了愣神，问道：“身高？什么身高？哪里对上了？” 小伙计先前说了，那经常来买糕点之人，身形矮小。 顾明达说道：“先前陆大人脖子上的伤口，是从下往上划，那人应该比陆大人个子矮，下官按照过往的经验判断，那人身形应该这么高。” 顾明达伸手在京兆府尹的脖子处比划了下。 顾明达的本意是想比划凶手的身高，但京兆府尹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京兆府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丢人，他立马给自己找补道：“若真是熟人作案，又是从下方突然出手，那还真是很难防备呢。” 顾明达也很给京兆府尹留面子，皱着眉说道：“如今已经确认这人很喜欢在百味坊买姜糖，只是想要确认对方的住处，究竟是什么人，只怕还要下一番苦功夫。” 京兆府尹这才发现了这事情的难处所在，感慨道：“京城人海茫茫，哪里能那么轻而易举就找到对方，甚至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有没有离开京城。” “他做事麻利，现场几乎没有留下线索，看他一身武功，说不定背后的主子极为看重，应该不会轻易离开京城，只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请大人派人前去四处城门，仔细盘查出城之人。”顾明达说道。 京兆府尹点了点头，说道：“本官这就派人去守着四处城门，确保不会让任何一个身形矮小又行动不便的人离开。” 这话说出来，好似将整个京城都掌握在手一样，但实际上两人都知道，想要离开京城，并不是只有城门这一条路。 更何况，就连城门也不见得能拦得住所有人，毕竟京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官差们哪里敢随意冲撞。 “顾大人，就算是盘查出城之人，本官只怕也不好阻拦太久。”京兆府尹暗示顾明达尽早将幕后真凶抓回来。 顾明达此时也只觉得陷入僵局中。 妞妞忽然对着那小伙计说道：“我买一包姜糖球儿！” 小伙计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贵人，哪怕是个小姑娘也不敢轻视，在得到自家掌柜的点头之后，他拿出一包姜糖递给小姑娘，笑着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也喊姜糖是姜糖球儿？这话倒是和那买糖的凶犯说的一模一样。” 妞妞从自己的荷包里递出一块银子过去，说道：“我们那边有人都这么说话，喊糖都是说糖球儿。” 小伙计却没接这钱，随口说道：“难道那凶犯，还是你的老乡？” 这一句话，却让顾明达挑了挑眉，他改换了口音，说道：“那人说话是不是口音像这样？” 小伙计满脸惊奇，点了点头：“那人平常说官话，只有一次说话像这样。” 顾明达只感觉又多了一条线索。 倒是一旁的京兆府尹随口说道：“就算知道这人和你们是老乡，那又怎么能找出他来？就连伙计都说了，他说的一口好官话，人海茫茫，怕是不好找。” 妞妞将那块银子死活非要塞到小伙计手上，说道：“买东西就要给钱，我家里人教过的！”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一直以来吃拿卡要的京兆府尹有些脸上挂不住。 顾明达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头绪，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妞妞强制给完钱之后，又问道：“你们家少东家在哪个作坊里？回头我要去见见他！” 小伙计说道：“小姑娘你来的倒是巧，我们少东家说上午要过来一趟，估计等会儿就要来了。” 妞妞转过头来，满怀期待地看向顾明达。 “爹爹，我可以和少东家说说话嘛？我想和他玩？”小姑娘说道。 顾明达也明白自家闺女的心思，这是难得遇上擅长做姜糖的人，她就起了好奇之心。 他刚想开口，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你们家少东家和那凶犯可有往来？” 小伙计还没开口，总店掌柜立马说道：“大人，这话可不好乱说的，我家少东家一向只喜欢做东西，他性子厚道，绝对不会和凶犯有往来！” 倒是一旁的小伙计，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妞妞在一旁说道：“可是如果我很喜欢很喜欢吃姜糖，我应该会很想认识姜糖的制作者。” 这话一出，京兆府尹眼睛亮了起来，立马对着一群人摆起官威：“快说！你们少东家到底是不是和那凶犯有所往来？” 店里几人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 “什么凶犯？”一道年轻的男声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 一个穿着青色衣衫，面容俊秀，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东家！”总店掌柜喊道。 顾明达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经过解释清楚。 那少年郎听完之后眉头紧促，说道：“杀人？吴兄只是喜欢吃姜糖而已，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顾明达立马明白，这两人确实有往来，还不等他开口，京兆府尹就大声说道。 “你难道想要听到凶犯隐瞒不成？有什么线索，知道他住在何处？要去何方？赶紧从实招来！” 403.第403章 望风 第403章望风 百味坊的少东家听到京兆府尹这么说，微微皱眉。 能在京城将生意做到这么大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家，百味坊背后自站着有京城的顶级权贵，所以此时哪怕面对京兆府尹，这位少东家脸上也没有太多惧怕之色。 “我只知道他姓吴，极其喜爱吃我做的姜糖，其他的我也无法知道更多。” 听着他这么说，京兆府尹眉头紧皱：“当真如此？可还有所隐瞒？” 少东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一旁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哥哥，我也很喜欢吃你做的姜糖球儿。” 少东家转头，看到长相可爱的妞妞，脸上神色便放松下来，说道：“你这说法和吴先生倒是一模一样，你们都是广临府人士？” 妞妞点了点头。 顾明达听到这样的对话，忽然说道：“少东家，可否告知我等先前你和那位吴先生交谈时到底说了些什么？” 少东家满脸不愿。 顾明达继续说道：“此次凶案被杀之人，乃是朝廷命官，事关重大，真正做下大案的人到底是不是吴先生还未可知，要是不是他，找上他之后也好为他洗清冤屈。” 妞妞也在一旁补充道：“可如果真的是他，抓住这个凶犯，也算是罪有应得，凶手这么坏，谁知道有一天会不会连自己身边的人也动手呀？” 顾明达看着少东家神色变幻，被妞妞提醒之后，他又说道：“这人多半是要将见过自己的人都杀了，杀人灭口之人，做事从来是不讲规矩的，今日是朋友，明日是仇敌。” 少东家原本念在姜糖球儿的份上，还想着替人隐瞒，听到这话，立马叹了口气，说道：“我对于他的了解并不算特别多。” 几人立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他约摸是广临府人士，少时困苦，家破人亡，幸得贵人相助，替他寻回妹妹，如今似乎也在替那贵人卖命，因为年少落魄时，靠生姜充饥续命，如今仍然是极其喜爱食姜，也是不忘本的意思。” “他也从未跟我说过他的全名是什么，也从未跟我提起过他主家的事情，或者说对于自己的事情，他一向不愿意对别人张口。” “只是有一次，他提起自己经常去青草巷吃一家咸菜肉丝面条，他很可惜，那家做面条的老头，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 青草巷！咸菜肉丝面条！ 妞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知道是谁！是刘爷爷！刘爷爷卖的咸菜肉丝面条可好吃了！我那次在青草巷里迷路，在刘爷爷的面条摊上吃的肚子好饱！” 那次顾家人给卤料作坊置办宅院，在那一片的巷子里跑了许久，顾明达因为要备考的缘故，并没有参加，他只是事后听妻子说了一嘴，隐约那个卖面条的摊主跟着罗掌柜进了闲月楼，收了面条摊子不做。 妞妞今日并没有亲眼见证那尸体，她还满脑子都是爹爹过去说的那些查案故事，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在跟爹爹一起查案。 “爹爹，那人肯定也住在青草巷附近，说不定刘爷爷还知道他住在哪里！”妞妞激动地说道。 倒是京兆府尹在一旁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只觉得满头雾水。 顾明达解释道：“李大人，青草巷的咸菜肉丝面条摊子，下官的女儿略知一二，下官的家人在那个摊子上，遇到一位极其妥帖的牙人，家里的新房，也是托此人购买。” 京兆府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点了点头：“咱们就直接去找那卖面条的人。” 妞妞在一旁又说道：“爹爹，我们要不要找李牙人？” 顾明达点点头：“你说的对，那一片区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说来也巧，李牙人的牙行就在附近，去找他竟然比找卖面条的刘老头更快。 李牙人和顾家人相熟，仅仅听到问话，他立马就说道：“我知道顾大人说的是哪一家，他家就住在青草巷子里，当初的房子还是经过我的手卖给他的，只是那处房子位置偏僻，不好找。” 妞妞还记得，当初他们在那条巷子里还迷路了。 “诸位大人，我带你们过去吧。”李牙人说着又看了京兆府尹一眼，拱了拱手，说道：“小人隐约记得，那人双手虎口处都有老茧，只怕武力不俗，有一次从那宅子路过，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刀剑相击之声，也许住了不止一个人，还请大人多带些好手一同前去！”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瞬间不敢再随意，旁的事也就算了，他可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来开玩笑，他心下也暗暗称奇，本以为这案子线索太少，抓不住人，却没想到顾家父女俩三言两语，竟然这么快就要抓捕真凶了。 等到一行人出发的时候，兵分两路，一队是李牙人引路，另一队是牙行里熟知地形的一位帮工带路。 如此作为，实在是因为京兆府尹将京兆府里所有的官差都带了出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实在太过显眼，只能兵分两路。 此时青草巷一处宅院深处，吴五郎满脸不耐烦地看着身边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男人。 “怎么又将这些人带到我的院子里来了？我不耐烦掺和你们这些事情，赶紧叫人带走！” 灰袍男人笑着说道：“老五，都是为大人做事的，要不是最近风声紧，外头查的严，我也不会将这些人转移到你这里来，你且等等，一会儿就有马车过来接你，将这些肉票送走。” 吴五郎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房门敞开，里面躺了许多倒在地上浑身被绑着、嘴巴堵起来人事不知的小孩子，眉头紧皱，说道：“你还是少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五郎放心，要不是这段时间进京城的孩子太少了，我们也不至于盯着京城的本地孩子，等过一段时间之后，道长的神功大成，也不需要做这些事情。”灰袍男人笑着说道。 显然，他这些话也就骗骗吴五郎而已。 吴五郎虽然看不惯，只是一脸不高兴地说道：“这么多人进进出出，让望风的人警醒些，别被人摸进来了都不知道。” 404.第404章 缉拿归案 第404章缉拿归案 灰袍男子一脸早就安排好了的样子，说道：“放心，巷子口有人示警，一看到不对劲立马就会进来通风报信，倒是你，如今可出息了，朝廷命官想杀就杀，也不怕人找到这里来，若我是你，肯定会出京避避风头。” 吴五郎嗤笑一声，说道：“就凭京城里的那群糊涂官，他们哪里有本事找到我，如今大人正是用人之际，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让大人无人可用。” 灰袍男子听到这话，一时不知该感慨吴五郎到底是自视甚高，还是太过看重自家大人，看重到了甚至要舍弃自己的地步。 吴五郎也不欲和他多话，当场拿出自己的双刀来，在院子里挥舞的虎虎生风，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练刀。 灰袍男子满脸欣赏地看着他，明明这人身形矮小又瘸了一条腿，偏偏没有影响他变成如今这武功不俗的样子。 灰袍男子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拿起一柄长枪来，直接跟他对着打起来。 “五郎，正好也让我瞧瞧你这段时间可有长进！” 他们在院子里打的肆意张扬，却不知道院子外面那个被派去放风的人，忽然肚子一紧，本想直接回到宅子里换人，但肚子里的节奏一阵一阵，估计没到门口就要一泻千里，他抱着肚子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过两米的地方，正好有一片陷落的院墙，院墙后面是一处荒废的宅院，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窜了进去，找了个角落蹲了下来。 顾明达一行人眼看着距离那处宅子越近，脚步就放得越轻。 妞妞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循着气味看了过去，视线穿过破烂院墙，正好和一双懵逼的眼睛对上了。 “有人在那拉屎吗？”妞妞问道。 顾明达立马说道：“先将这个人控制住，不能让他喊起来！” 顾明达并不知道这人是出来望风的，只是害怕巷子里的普通老百姓看到这么多人会闹出来。 立马有两个官差冲了进去。 顾明达本想安抚这人几句，忽然他的目光一凝。 “看看他靴子里藏着什么！”顾明达说道。 官差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伸手摸到这人的靴子里，一把匕首被掏了出来。 顾明达转头对着京兆府尹说道：“此人随身带着利器，就算不是那凶手的人，也多半是个捞偏门的，大人回头可仔细审讯一番，也能帮青草巷的百姓们除害。” 京兆府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真要抓到了个小偷小摸的，回头也能算到他的政绩上。 留下两个官差控制这人之后，其他人继续朝着宅子里摸去。 离得近了，立马听到屋子里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倒是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有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头，一脚就将院子门给踹开了，一群官差提着刀就冲了进去。 院子里正在对打的两人，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变。 他们第一反应是想要跑，只不过后门处也有另一伙官差正在等着。 任凭他们武功高强，但也架不住蚁多咬死象，最终只有几个立功心切的年轻官差受伤，就将这一屋子的贼人给拿下了。 只不过无论是顾明达还是京兆府尹，事后回想起来都是脊背生寒。 屋子里一共有六个贼人，个个都是好手，先前在院子里打斗的两人更是武功高强之辈，这次纯粹是靠着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勉强将这群人拿下。 中途甚至还差点被那灰袍男子给跑了，他逃跑时意外被藏在草丛里的石头绊倒，这才被人给抓住了。 京兆府尹一甩袖子，得意洋洋地对着一群被按在地上的贼子说道：“多亏本官指挥有功，否则还真让你们给跑了！” 而站在院子里的顾明达，此时回头看了一眼妞妞，妞妞正待在巷子口伸长脖子看着这边，由李牙人陪着。 看到贼人全部被抓，小姑娘就要跑过来，但顾明达朝着她摇了摇头，这边的贼人太多，他也怕生出意外危及女儿。 他心头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日抓捕这么顺利，说不得也是因为女儿的缘故。 “大人，里面有好多昏迷不醒的小孩！他们还是拐子！”有官差跑过来禀告。 京兆府尹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这段时间京城不少孩子丢失，每日都有人报官，偏偏这群拐子们做事极为仔细，半点痕迹都不漏，他们就算想要抓人，一时也找不到头绪。 如今这情形，落在京兆府尹眼中，完全是双喜临门。 “汝等贼子，不仅拐卖幼童，还谋害朝廷命官！”京兆府尹厉声呵斥道。 吴五郎和灰袍男子对视一眼，几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话，两人倒是达成了共识。 “大人见谅，我等确实是拐子，只是这谋害朝廷命官的话，到底从何而来，我等委实冤枉！”两人一齐喊冤。 吴五郎杀了陆隆的事，在场的贼子中，也只有灰袍男子知道，其他人的压根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会嘴硬，带回去大刑伺候。”京兆府尹一声令下，一群官差们便带着几个贼人浩浩荡荡往回跑，就连先前望风那个也没落下。 吴五郎被官差押着往前走，他路过妞妞和李牙人身边，明明李牙人是他认识的人，但他也不知为何，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直朝着妞妞身上看。 就好像，眼前这个小姑娘，本该是他认识的人一样。 顾明达可不敢让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和自己的女儿有更多牵扯，他只怕跑到妞妞身边，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妞妞歪着头问道：“那个一直看着我的人，就是杀人凶手吗？” 吴五郎走路一瘸一拐，远比常人更加好认。 顾明达点点头。 妞妞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来，说道：“没见到这人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很坏，可真见到了，又觉得似乎没那么坏。” 顾明达知道女儿一直是凭直觉判断好坏，但也怕女儿过分依赖这些神异途径，反倒失了对其他事情的敏锐，蹲下身子来，平视女儿，说道：“这世上的人，有时候复杂到不是好坏两个字能说清楚的。” 妞妞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而这群贼人进了京兆府里，对于拐卖孩子的事情供认不讳，但陆隆的事情，他们要么不承认，要么就咬死了说是临时起意，如何也不肯承认背后有人指使。 “顾大人，案子又僵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呀。”京兆府尹如今已经万分依赖顾明达，满脸期盼地看着顾明达，希望能从他这里找到些许有用的法子。 405.第405章 意外的对话 第405章意外的对话 若不是这件案子牵扯到顾家人，顾明达也不会在和京兆府牵扯这么深。 此时听到京兆府尹的话，顾明达也没有推辞，他这段时间被皇帝放了假，让他专心处理家事，等到家事清明之后，再返回宫中学堂授课。 “那贼人，死活不肯招吗？”顾明达问道。 京兆府尹点点头。 顾明达压下心头的怀疑，又跟着京兆府尹回了衙门里面。 妞妞作为亲爹的小尾巴，她还觉得这是自己参与办理的重要案子，她立马就追了上去。 顾明达心疼女儿在宫里被憋屈坏了，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京兆府尹倒是嘀咕了两句：“负责重刑审问的地方，妞妞跑过去，我怕她晚上会做噩梦。” 妞妞听到这话，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伯伯，难道那里面也有死人吗？” 京兆府尹摇了摇头，说道：“那里不是死人停灵之处，只不过看起来血糊糊的，怕你害怕。” 妞妞挺起自己的小肚子，说道：“伯伯，这没什么好害怕的，我还亲眼见过杀鸡杀猪呢！”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只能说道：“给人上刑，和杀猪杀鸡是不一样的。” 妞妞却说道：“是不是一样的，等我进去了就知道了！” 顾明达看着女儿眼中满是乞求，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京兆府尹看着这情形，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顾明达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只不过这聪明人也有弱点，但凡他女儿求一求，他似乎就没了原则。 等到这一群人进了京兆府的刑讯逼供之所在，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刑具上，睁着眼睛双目无神的吴五郎。 “这吴五郎，是个硬骨头，任凭如何大型伺候，他都不肯交代幕后主使。”京兆府尹叹息着说道理。 他原本还想着将这案子办得清清楚楚，回头在皇帝面前说起来的时候都，自己也能算是大功一件。 “他是哪里人？过去经历过哪些事情？大人，这些事你可曾审讯清楚？”顾明达询问道。 京兆府尹摇了摇头，说道：“问过，但是他不愿意开口，明明长着舌头，却是一副锯了嘴的葫芦模样，他只是承认自己杀了陆大人，多的他就不愿意说了。” 京兆府尹甚至伸手指了指吴五郎身后的一排带血的刑具。 “他虽然不干好事，但确实是条汉子，硬生生扛了下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相比之下，和他一起进来的那些人，倒是什么都招了。”京兆府尹说道。 吴五郎听到这话，眼神中有了些许波动。 “只不过他的同伙们，只承认拐卖孩子的事，对于杀害陆隆的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他们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也说不清楚。”京兆府尹说道。 顾明达看了被锁链绑在刑具上面的吴五郎，拉着京兆府尹到了内室，问道：“抓捕之时，和吴五郎对打之人？他也什么都没有招吗？”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脸上立马浮现出晦气的神情来。 “别提了，和吴五郎比武的那个灰袍男人，人一进京兆府，就趁着其他人不防备，直接咬舌自尽了，别说他背后的人，就连这人到底姓甚名谁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手下人喊他一声六爷。” 听着京兆府尹的话，顾明达忍不住眉头皱起。 当日凶犯被抓捕归案之后，顾明达就没有再管这事，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陪着京兆府尹跑了这一路，自己虽然帮了对方的大忙，但对方似乎也不想自己管的太多。 顾明达一向知情识趣，京兆府尹已经展现出过河拆桥的意思来，他也不好赖在这里。 如今事情解决不了，京兆府尹才说起这些离谱之事。 京兆府尹心头也暗暗后悔，早知道这群贼子骨头这么硬，他就不会那么急着将顾明达一脚踢开了。 先前在路上没说起有人自尽的事情，京兆府尹也是怕顾明达当场撂挑子，彻底不管这事。 “那被称呼为六爷的灰袍中年人，是那几个小贼的头目，他和吴五郎在幕后之人跟前的地位似乎差不多，那几个小贼完全听从六爷的吩咐，只知道负责拐卖孩子，就连这些孩子被送到哪里去，为什么要这么做，几个小贼也说不清楚。”京兆府尹将自己这两天的审讯结果和盘托出。 顾明达眉头紧皱，幕后之人做事似乎真的格外小心，如今看来，能够供出幕后之人身份的人，只有吴五郎一个。 “我试着和他谈一谈。”顾明达说道。 京兆府尹满眼期待。 顾明达走出内室，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因为此时正蹲在吴五郎身边。 “你为什么要来害我娘？我们家过去得罪过你吗？” 吴五郎原本两眼无神，听到耳边传来的稚嫩声音，他强撑着转过头来，看到妞妞这张似乎熟悉又确实从来没有见过的脸庞。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妞妞问道。 吴五郎过了很久才说道：“不认识……但是……你娘……挡了……别人的路……” 他此时嗓音沙哑，就像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一样。 妞妞歪着头看着他，小姑娘似乎是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人这么坏，仅仅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就要将别人诬陷成杀人凶手。 “我娘挡了谁的路？你能不能告诉我？”妞妞开门见山地询问。 吴五郎竭尽全力给妞妞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不能。” 妞妞顿时满脸写着失望。 吴五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才开口问了妞妞一个问题：“你……你开心吗？” 妞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娘，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没办法开心。” 吴五郎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整个人就像是被铺天盖地的愧疚所淹没一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人的……”吴五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甚至都不敢看着妞妞的眼睛。 妞妞依旧觉得眼前这人很奇怪，问道：“你虽然觉得对不起，但你还是做了，你好像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明知道你要做的是坏事，还要去做呢？” 406.第406章 一个故事 第406章一个故事 妞妞只觉得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吴五郎听到这话，沉默很久之后，他才说道：“我……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妞妞耐心地等着。 吴五郎却说道：“我想喝水。” 妞妞眉头轻皱，说道：“你是害了我娘的人，虽然我觉得你不算特别坏，但我还是不能喂你喝水。” 吴五郎听到这话，心中又升起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遗憾，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里，他应该和妞妞有所交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似乎不应该像现在这么和面前的小女孩相处。 倒是顾明达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一招手，立马就有官差送了一碗水过来。 那官差的动作没有半分温柔可言，直接将那一碗水灌进了吴五郎的口中。 吴五郎呛了几声之后，他对着妞妞开口说道：“我的老家在一个小村子里，整个村子的人都在种植生姜，若是某一年，生姜行情上涨，那我们就能过个好年，若是生姜行情下降，那我们可能连支撑到开春的粮食都不够。” 吴五郎缓缓描述起自己的过去，因为自家土地的特殊性，几代人全都是靠着种植生姜为生，原本若是就这么过下去似乎，也能维持着吃不饱但饿不死的状态。 直到他的妹妹长大了，少女出落的亭亭玉立，完全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她的脸庞集中了父母的所有长处，和村里的年轻姑娘们待在一起，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注视着她。 这样漂亮的女儿，注定无法在普通人家里安安生生地待到出嫁。 那一年，附近的官家子弟来这里狩猎，正好见到了他的妹妹。 出生农户之家的小女儿，靠着出众的长相，若是得到贵人青睐，当个妾室都还能算是一件好事。 但偏偏，这些官家子弟不干人事，他们做事肆无忌惮，马匹踩踏生姜田地，毁掉了吴五郎家中所有种植的生姜。 他的妹妹出来阻止，但却换来了这群人的惨无人道的对待，等到吴五郎和父母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生姜田里，躺在那里两眼无神衣衫凌乱的妹妹。 吴五郎虽然在家中排行第五，但上面的几个哥哥姐姐们都没留住，他的父母只有这一儿一女。 一家人突然遭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自然是告官，只是这事情进了当地官府，不仅没有得到撑腰，反而被官府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一家子打了板子扔出衙门。 吴五郎年轻身体好，虽然瘸了一条腿，到底留下一条命，但是他的父母本来身体就不好，没能在那一顿板子下活下来。 他的妹妹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事情，害死了父母，本就因为失去清白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再也受不了这样重的打击，直接疯了，跑出去之后不知去向。 吴五郎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是得罪官家子弟的影响依旧在持续，那群人似乎还想着斩草除根，吴五郎被村里的恶霸欺负，在本地待不下去，只能选择跑到别的地方企图找回妹妹。 “小姑娘，你觉得这些官家子弟该不该死？难道就因为他们出生官家，所以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屠杀平民吗？”吴五郎喝了一碗水之后，说话也利索很多，此时他脸上的愤愤不平也不是装出来的。 妞妞小脸上满是纠结，过了很久，她才说道：“这些人确实很坏，只不过，这事情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吴五郎也没想到妞妞是这样的反应，他一时间愣住了。 “我娘一向善良，她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被你们冤枉呢？”妞妞问道。 吴五郎过了很久才说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妞妞追问。 吴五郎说道：“受人恩惠，自然要替人办事，对于我来说，帮助过我的恩公，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重要。” 妞妞继续说道：“你的恩公是个坏人？” 吴五郎立马不高兴了：“恩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有自己的不得已罢了！” “可是你的恩公干的全是坏事呀！我娘是无辜的，她却非要在我娘身上泼脏水，这还不是坏吗？难道就因为她对你好，所以就抹杀掉她是个坏人的事实吗？”妞妞质问道。 吴五郎哑口无言。 妞妞说道：“你觉得那些官家子弟仗着有靠山所以做事肆无忌惮，害了你和你的家人，但是你和这些人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吴五郎立马说道：“我不是官家子弟！” 妞妞说道：“你不是官家子弟，但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杀了人，这不也是仗势欺人吗？” 吴五郎听到这话，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你说的对……我……我现在已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妞妞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你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能重新做回好孩子。” 吴五郎突然听到“好孩子”这三个字，他只觉得似乎离自己太过遥远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手上沾了太多条人命，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恩公是谁，她做错事了就该接受惩罚，我爹也说过了，真正为一个人好，是绝对不能看着那个人走上歧途的。”妞妞将顾明达教给她的道理全都记得牢牢的。 京兆府尹看着两人的对话，此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忍不住想着难道自己审讯好几天的难题，会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迎刃而解吗？ 顾明达此时温柔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和自豪，他的女儿，就是这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七岁小女孩！ 所有人都在等着吴五郎共出幕后之人，只不过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最终选择了摇摇头。 “我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告诉你。”吴五郎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对妞妞突如其来的好感，这种好感甚至差点超过了恩公，他几乎是咬紧嘴唇，才逼迫着自己没有坦白。 妞妞听到这话，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顽皮孩子：“你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吴五郎此时却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妞妞叹了口气。 吴五郎又说道：“小姑娘，你是个心正之人，这世上的邪门之事很多，你要多加小心。” 所有人都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下一瞬，所有人全都面色大变。 明明之前还在好好跟妞妞说话的吴五郎，嘴角忽然溢出一抹鲜血来。 “快制止他！他要自尽！”顾明达急切说道。 周末总是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更新迟了点，抱歉。 407.第407章 有线索了 第407章有线索了 两边的官差慌忙冲上前来，想要将吴五郎的嘴巴掰开。 只是等他们动起来，吴五郎已经活不了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顾明达仅仅来得及将女儿拉开，捂住小姑娘的眼睛。 妞妞出了那间房，心里却觉得闷闷的。 “乖宝，你如何了？可有哪里难受？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要瞒着爹爹！”顾明达发出一连串的询问来。 妞妞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这是害了我娘的坏人，看到他死了，我感觉很怪。” 顾明达一时也没听明白到底哪里怪，他只凭借着自己的理解说道：“也许你觉得他虽然害了你娘，但罪不至死，他却忽然明晃晃死在你面前，你心里难受也是正常的，毕竟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妞妞也只能这么想着，问道：“爹爹，他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娘，所以要赔偿一条命吗？可就算恶有恶报，这代价是不是太沉重了？” 顾明达在经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开口说道：“这世上的很多东西不是等价交换，就比如咱们家的卤料作坊，可能一天赚的钱都不止十两银子，但是在某些时候，十两银子能买一条人命。” 妞妞歪着头，问道：“哪怕我觉得他不至于要赔给我娘一条命，但是他心里觉得自己要这么做，所以他就这么做了？” 顾明达点点头。 “可这样，我反而会难受了，感觉好像欠了他什么。”妞妞说道。 顾明达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人活着可能会面对许多这样的时刻，但是你完全不用因此而自责，毕竟无论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都不是你逼迫他的，而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做，别人的选择，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你还记得爹爹跟你说过的吗，不能因为别人用自己的可怜来绑架你，你就去委屈自己。” 妞妞被顾明达开解之后，勉强点了点头，说道：“因为不是我杀了他，而是他自己选择死亡，所以这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顾明达听到女儿这样的回答，心底松了口气。 “那他死了之后，他的妹妹怎么办呀？”妞妞问道。 妞妞从之前听的故事里，听到这人有一个疯了的妹妹，原本不知所踪，是被吴五郎的恩公救了回来。 顾明达听到这话，心底一沉。 一个疯了的又长相漂亮的女人，最终会沦为什么样的结果，所有人都能预料到。 “虽然他的死我不应该感到愧疚，但我却想做点什么，我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不太孝顺呀？”妞妞询问顾明达。 妞妞最喜欢张芸娘，她在意养母胜过世间一切，但是她也想不明白，一听说吴五郎疯癫的妹妹，她就忍不住觉得心疼。 顾明达说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至于你娘会不会因此不高兴，你可以和她沟通之后，再做决定，我们是一家人，遇到事情就该跟家里人坦诚相告，这样彼此之间才不会产生嫌隙。” 妞妞点点头。 而顾明达转过头去找到京兆府尹，说道：“若是能知道吴五郎的妹妹，说不定还能从她身上找到些许线索。” 京兆府尹这几天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派人和街坊邻居们打探过这人的消息。 “半年之前，那宅子里办过一场丧事，也有邻居前去祭拜，据说死的人就是吴五郎的妹妹，邻居也说他妹妹是个疯子，因为他照顾的不错，偶尔他妹妹也有清醒的时候，据说在死之前，和他大吵一架，隔壁的邻居还听到说骂什么助纣为虐之类的话，最终一剪子了结了自己，还有邻居怀疑他妹妹是被他杀的，只不过没人报官。”京兆府尹说道。 也正是因为吴五郎的妹妹是非正常死亡，原本和这兄妹俩还有点头交情的邻居们，直接绕着吴五郎的宅子走，因此这段时间那宅子里的动静邻居们都不太清楚。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他不会杀他妹妹。” 顾明达想到听吴五郎说的那个故事，他觉得吴五郎的妹妹应该就是选择自我了断的，只不过看着曾经想手刃恶人的哥哥自己变成了恶人，他妹妹应该是觉得难以忍受，也不想成为哥哥的软肋，所以才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京兆府尹听到妞妞的反驳，说道：“这谁说的清楚呢，毕竟吴五郎看起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妞妞凭借着短暂时间的相处，非常肯定地说道：“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京兆府尹也不跟小姑娘辩论，转头询问顾明达：“顾大人，如今案子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该怎么查了，本官都不知道回头要如何跟圣上复命。” 顾明达自然听得明白京兆府尹音的暗示，说道：“我去他的宅子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自从将人抓捕归案之后，他那宅子已经派人去搜捡了好多遍，一些要紧的东西都在这里，应该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京兆府尹紧接着向顾明达展示了他们这段时间来的工作成果，一张房契，几本书籍，一些武器和衣物。 “也许是因为这人多年来都是在刀口舔血，随身之物甚少。”京兆府尹说道。 顾明达翻了下，房契就是那套宅子的，几本书籍里面全是有关兵法的，看起来吴五郎是个好学的，甚至还曾想过要上战场，一想到这样一个本该是干干净净的人，居然被坏人利用，没有死在沙场之上，反而死在这些波诡云谲的算计当中，顾明达心中就忍不住道了一声可惜。 更可惜的是，他并没有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这些兵法书，我好像看到哥哥也看过。”妞妞忽然说道。 顾明达第一反应是顾晏，毕竟自家几个孩子里，只有顾晏热爱看书，但片刻之后，他也反应过来，妞妞口中的哥哥应该是谢行川。 妞妞伸出手来，拿起其中一本，翻了下，说道：“这是哥哥最喜欢的那本，他说是谢家祖上传下来的，外面的人想看都要去求谢家呢。” 顾明达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仔细看着那本书的书名，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有线索了。” 倒是一旁的京兆府尹，依旧在状况之外，听到这话，立马问道：“什么线索？在哪里？” 408.第408章 你亲自送 第408章你亲自送 顾明达将手按在这本兵法上，说道：“这本书出自谢家，这本《定元录》我曾经听人说起过，是谢家祖上谢神将写的兵法之一，谢家一直不肯轻易借予外人，能够拿到这本书的人，说不定就是吴五郎背后之人帮他拿到的，麻烦大人派人去谢将军府上走一趟，询问这本书曾经抄录给哪几个人看。” 京兆府尹立马警醒过来，他当场写了一封手令，让自己的心腹带着跑了一趟谢家。 只是要一份抄录名单而已，并不是索要这本书，谢家若是知道问题的厉害所在，就不会推诿。 果然，谢家很快就送了一份名单过来。 “谢家说了，谢家一向看重这本书，过往重读拿给外人看，只不过十年前，谢家才像是想通了一样，不再像过去那样藏着完全不肯示人，只不过每个抄录书籍的人，都答应了不会随便外传，这是近十年来借过书的名单。”心腹回来的很快。 那份名单被送到京兆府尹手中，京兆府尹又立马递给了顾明达，问道：“顾大人，你看看，这其中可有和你有过节之人？” 顾明达接过那份名单之后，看到上面的名字并不多，排在中间的，就是厉自勤的大名。 他伸手指了指厉自勤的名字。 京兆府尹吓得差点往后退了两步：“厉大人？您和他不是同乡吗？怎么还有了过节？” 厉自勤如今是三品大员，前不久又立下救驾之功，宫里还有个盛宠多年今年才传出失宠讯号的娘娘，京兆府尹也不想惹上厉家。 顾明达指着上面其他几个名字，说道：“近十年一共有五个人抄录了这本书，其中三人如今身在战场上，多年未曾返京，还有一人已经亡故，除了怀疑厉大人，还能怀疑谁呢？” 京兆府尹眉头紧皱，问道：“顾大人，你和厉大人是何时产生的过节？又是因何缘故？” 顾明达说道：“厉大人曾经想过要拉拢我，被我拒绝了。” 顾明达不好说厉昭仪的事，毕竟只要将这位和妞妞牵扯在一起，哪怕妞妞没有做错任何事，仅仅是传出来对方不喜欢妞妞，说不定都会损害妞妞的名声，他不能让自己女儿的名声蒙上阴影。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顾大人，厉大人不像是个小肚鸡肠的，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就记恨上，顾大人不如再想想，可还有旁人有这样的动机。” 顾明达却觉得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查清楚了。 他又不是个傻子，这段时间在朝堂上一直被御史攻击，那么多人一起行动，自然也会有风声传出来，顾明达在朝中也有几个朋友，早就得到了提醒暗示，知道在背后推动御史行动的人，就是厉自勤。 更重要的是，他在几天前也收到了广安县县令派人寄来的一封信。 厉家有人去广安县打听顾明达的底细，甚至还查看了和张光宗有关的卷宗，广安县县令没办法拒绝厉家的人。 毕竟厉家在整个广临府都可以说得上是一手遮天，广安县令虽然配合厉家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给他们看了，但他心里还念着和顾明达往日的情谊，所以才让人快马加鞭寄来了这封信。 “大人，您只管将这个结果告诉陛下便是，真相如何，陛下心中自有裁断。”顾明达说道。 京兆府尹半信半疑地听了，他原本还想着自己能拿些功劳，却没想到牵扯到厉家，在他的视角里，顾明达仅仅是拒绝了厉家里的橄榄枝就被如此打击报复，自己跑到皇帝面前去说厉家里的坏话，还不知道厉家会不会报复呢。 “这……这当真没有别的结果了吗？要不然你再细细查问一番？”京兆府尹还想挣扎一下，不停暗示顾明达另外找个替罪羊。 顾明达摇了摇头，说道：“李大人，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会瞒过天子去，您只管跟人说，这些事情是我查出来的，若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京兆府尹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将这个结果报给了皇帝。 老实说，皇帝在听完整个过程之后，也信了这些事情都是厉家做的。 “那几个贼人虽然死了，但是拐卖儿童之事还是要查到底，这一批孩子获救了，但前面走丢的那么多孩子，你都要尽力找回来。”皇帝并没有说起对厉家里的处罚，而是询问起另外一张案子来。 京兆府尹也为这事头痛，说道：“陛下，吴五郎和厉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拐卖孩童之事，陛下若真要有清查此事，还请陛下同意微臣提审厉大人。” 京兆府尹故意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皇帝肯定会拒绝。 厉自勤救驾的事才过去多久，皇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就让厉自勤落入那样的处境。 皇帝过去没有自己的孩子，听到这桩案子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感受，如今他的孩子即将出世，他立马感同身受起来。 此时在场君臣二人都知道若是想找出这些孩子的下落，最快的法子，其实是抓捕厉家人，进行审问。 皇帝眉头紧皱，说道：“这案子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做，就让顾明达去办。” 皇帝此时已经开始觉得京兆府尹办事能力有问题，张芸娘的案子明明已经交给他办了，最终还全是顾明达主导的。 京兆府尹虽然不高兴于顾明达在皇帝面前露脸，但也知道了这是甩出了一个烫手山芋。 而后宫里的厉昭仪，如今的厉美人此时脸沉如水，自从她知道妞妞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她就已经在自己的宫殿里接连打砸了好几日。 “沉不住气的东西！一个孩子而已！偏偏她要逞能，搞什么巫蛊之术！”厉美人恶狠狠地骂道。 刘美人因为嫉妒顺妃，而行巫蛊之术，这件事明明不是厉美人指使的，就连刘美人也没有在审讯中牵扯出厉美人来，但太后却说后宫皆知刘美人一向为厉美人马首是瞻，借此为由头，将厉昭仪贬为厉美人。 厉美人哪怕表现的再凶狠，也无法掩饰她内心的恐惧。 “又回到原样了……一切又变回去了……白费功夫……”厉美人心里念叨着。 伺候的下人们压根就不敢进来，厉三姑娘看着自家姑姑癫狂的样子，躲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还有陛下！我是他最爱的女人！”厉美人忽然在梳妆盒里翻找起来，从里面找出一个老旧的荷包来。 她转头快步走到侄女身旁，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别人我信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亲自送到御前去！” 409.第409章 帮忙争宠 第409章帮忙争宠 东西送到御前的时候，皇帝正在想该如何处罚厉自勤。 对于皇帝来说，官员们排除异己打击他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只不过如今顾明达是他得用之人，厉自勤如此举动，就称得上是特别没眼色，为了掩饰真相，甚至还动手杀了朝廷命官，这举动也可以说得上是猖狂无度。 皇帝不在意厉自勤拿大何氏的死栽赃张芸娘，但工部从六品的官员，他这个皇帝想动手都还要找个理由，偏偏厉自勤的手下说动手就动手。 这样的丑事，自然是不能公布出来的，但让皇帝就这么为厉自勤遮掩，他也是不愿意的。 皇帝也忍不住想着，这两个没什么关联的人，又是怎么结下仇怨的，皇帝思来想去，自然就想到了宫里的厉美人。 厉美人心胸狭窄，若是记恨妞妞，进而到了要毁掉顾家，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皇帝还是忍不住觉得厉自勤愚蠢，居然能被厉美人左右，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被自己忽略了。 厉三姑娘并没有见到皇帝，东西是钱荣盛送进来的，打断了皇帝的沉思。 “陛下，厉姑娘还在外头候着呢，只说是厉娘娘亲口说得，往日种种难言，实是她情非得已，求陛下念在往日情分上，不让她过分难堪。”钱荣盛低声说道，作为皇帝的内总管，钱荣盛比任何人都清楚厉美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正因如此，哪怕厉美人如今位份一降再降，钱荣盛也不敢有任何怠慢。 “贵妃……”皇帝一出口就顿住了，多年养成的习惯，并没有那么容易更改，他叹息一声，说道：“厉氏既然连这东西都拿出来了，朕这次就放过厉自勤。” 钱荣盛听了个全程，虽然死的是大何氏和陆隆，但厉自勤的事情却由此揭开冰山一角，他这样的武官，提前在工部里收买人手是做什么？仅仅只有工部里有人手吗？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钱荣盛觉得自己都能想明白的事，皇帝不可能不清楚，但皇帝看样子还是要轻轻揭过。 “命厉自勤为九省都检点，奉旨查边。”皇帝下了最终的命令。 九省都检点，看起来权利极大，但实际上也就是个面上光的官，九省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有事，那他便首当其冲。 且边陲九省，远离京城，四处东奔西走，甚至都说得上是个苦差事。 钱荣盛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厉三姑娘还在外头巴巴地等着，一见到钱荣盛立马迎了上来。 她和钱荣盛其实是有信息差的，京兆府尹秘密禀告，厉家姑侄压根就不知道外头的厉自勤已经暴露。 “厉三姑娘，你回去吧，厉娘娘所求之事，陛下已经应允了。”钱荣盛说道。 厉三姑娘问道：“公公，那我姑姑现在就可以解了禁足？重回贵妃之位？” 这话一出，钱荣盛看了看她，她又用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钱荣盛。 钱荣盛在御前当场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到棘手，什么玩意，厉美人拿出个不知道啥玩意的大杀器出来，不是求保厉自勤一命，而是为了自己解禁？ 厉三姑娘还是头一次看到御前太监总管，脸上有这么多表情变化。 “你姑姑是想要求解禁复位？”钱荣盛问道。 厉三姑娘点点头。 先前姑姑虽然被降位为昭仪，依旧是一宫主位，衣食住行条件不算差，但降位为美人之后，直接搬到关雎宫不说，还被各种人折腾。 接连降位、太后不喜，且也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见到皇帝了，厉美人习惯了养尊处优，哪里过得惯这样的日子，她从得知妞妞出宫，就觉得其他人办事不行，还是要解除禁足之后自己亲自操作。 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旧荷包上。 “三姑娘，陛下看到荷包，已经答应给厉家别的恩典，若是想换，这事还是您亲自去跟陛下说。”钱荣盛说道。 厉三姑娘吓得当场后退一步，她可没本事直面皇帝。 但一想到自己如果办砸了差事，回去被姑姑折腾，似乎一样不好过。 “公公，能不能求陛下去见见我姑姑？”厉三姑娘哀求钱荣盛。 钱荣盛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若是想见她，看到荷包就会去见她。” 钱荣盛隐隐有一种感觉，若是没有查出厉自勤的事，说不定皇帝看到荷包就会去见人，只不过如今出了这事，皇帝虽然饶恕了厉自勤，但只怕这些日子都不想见人。 恰巧此时，孙嬷嬷也来了。 “劳烦钱总管通传一声，顺妃娘娘早起又吐了，虽然太医诊治了并无大碍，但太后娘娘还是想请陛下前去宽慰一二。”孙嬷嬷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若是顺妃自己要争宠，钱荣盛可能还会犹豫一二，但太后出面，钱荣盛只来得及对着厉三姑娘点点头，就折返回去。 没多久，皇帝的依仗出来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寿康宫方向，皇帝确实看到了路旁等候的厉三姑娘，但并没有停下来。 寿康宫里，太后还在安慰惶恐不安的顺妃。 “陛下政事繁忙，何必因为臣妾这点小事，就扰了陛下的亲近。”顺妃并无大碍，只是惯例孕吐，她也没想到太后突然小题大做。 太后说道：“你这一胎金贵，再小的事都是大事，只有你心情好了，肚中的孩子才能康健活泼。” 太后虽然是拿顺妃作筏子，从接到厉三姑娘去御前送东西的消息，她就安排了这一出，就是要让皇帝记得，厉美人曾指使刘美人以巫蛊之术谋害顺妃。 至于巫蛊之事到底是不是厉美人指使的，这并不重要，厉美人前头做的错事太多，可以说是凶案累累，就算不是她做的，皇帝也会相信以她的品行能干出这种事。 太后此时也很满意顺妃的态度，毕竟身为后妃，不拿后宫的事打扰皇帝，也是为妃妾的本分。 皇帝匆匆赶来，太后立马心满意足，看样子，厉美人这次送东西，并没有给皇帝造成太大的影响。 “皇帝，你快瞧瞧，顺妃这小脸白得，哀家看着真真是心疼至极。”太后指着顺妃说道。 410.第410章 查出跟脚 第410章查出跟脚 皇帝已经在路上听了太医院的诊断结果，也知道孩子并无大碍，但他对于这个难得的孩子，总是想要亲自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顺妃辛苦了，等你平安产子，朕会册封你为贵妃。”皇帝画了个大饼。 顺妃立马起身谢恩，又说道：“能不能得到高位，臣妾并不在意，臣妾只盼着腹中孩儿能够平安健康地降生。” 对于她这样以孩子为重的态度，皇帝和太后都很满意。 太后又问道：“皇帝，妞妞这孩子，一出宫就没了消息，你快跟哀家说说，她在家里过得好不好？她家里那一摊子事可解决了？” 皇帝听母亲提起这事，一想到那长相可爱、性情乖巧的小姑娘，也忍不住有些想念了，但想到京兆府尹说的那些话，说道：“妞妞一出宫，这就如蛟龙入海，可让她找到事做了，天天跟在她爹身后当小尾巴，断案子的事，她都要掺和一家。” 若是旁人家小姑娘做这些事，太后只会觉得这孩子顽皮难缠。 但是妞妞，太后立马睁大眼睛，说道：“你瞧瞧，哀家就说妞妞是个机灵的，那么点大的小人，居然还能给她爹帮忙，真是个小人精，皇帝，你快说说，妞妞有没有帮上忙？” 皇帝点点头，将这几日查案的事情，掐头去尾地说了，忽略了和厉家有关的部分，但也足够洗刷张芸娘的冤屈。 太后赞叹道：“谁能想到，这背后是如此内情呢，明明是亲姐妹，但为了谋夺位置，就能痛下杀手，她那丈夫也很是不该，纵然接连生女，怎么能就这么置多年结发情谊于不顾呢？” 顺妃在一旁用力点头，说道：“还好如今顾家老夫人醒过来了，顾夫人身上的冤屈也洗刷干净了，顾家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太后点点头，说道：“可见是善有善报，从前哀家便觉得张芸娘面容和善，是个有后福的。” 顺妃得知妞妞家中平安后，一颗心总算落定，面上也浮现出疲惫之色来。 “顺妃，你若是累了，先回去休息，有身孕之人，难免会容易嗜睡疲惫。”太后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异常。 皇帝也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催促着她去休息。 等到顺妃离开之后，太后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了，她这才询问皇帝：“皇帝，朝廷的政事哀家不掺和，但哀家心疼妞妞，想问你一句，这事是不是厉家做的？” 皇帝没想到自己掐头去尾的话，没有瞒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母后方向，这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太后并不如何相信儿子的承诺，但她很快就找到了话说：“御前的消息，难为厉美人被禁足着，还能这么快接到消息，让亲侄女跑过去求情。” 钱荣盛也没说厉三姑娘另有所求，皇帝这里存在着信息差，他听到太后这么说，立马脸色阴沉下来。 太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最在意手中权柄，这样的事情，哪怕厉美人在他心中分量再重，他都无法毫不在意。 “皇帝，哀家派人去了李潮生的家乡，查出了他的跟脚。”太后忽然又扔出一个惊雷来。 罪人李潮生，就是先前在太后安神药里撒毒粉的那个，靠着对厉美人贴身宫女的审讯，得知他和厉美人过去是有私下往来。 皇帝此时听到太后这么说，他竟然有一种不敢继续听下去的感觉，他总感觉，事实的真相，必然是他不想听的。 “他和厉氏都是广临府人士，二十年前，他的父亲给广临府地方豪族治病，用错了一味药，致人死亡，那当地豪族之家，自然不肯放过李家，动用所有关系，要李家家破人亡。” “罪人李潮生得了厉氏庇护，侥幸躲过一劫，而后带着家人进京，入了太医院。” 皇帝听到这样的过往，此时心中只觉得果然如此。 “母后您是觉得，是厉氏以恩情相胁，让罪人李潮生在您的药里下毒？”皇帝问道。 太后说道：“若无妞妞，只怕哀家早就无知无觉地没了性命，皇帝，厉氏毕竟曾经救过你的性命，又与你多年夫妻情深，你若是想要放过她，哀家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哀家如今余毒已清，并无大碍。” 太后突如其来的大度，倒是让皇帝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母后放心，儿子必然会将这事查个清楚明白，绝不会让您白白受了委屈。”皇帝保证道。 太后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也许是这段时间在皇帝身上失望太多次，她都不抱太多希望了。 皇帝其实怎么都想不明白，在厉氏动手之前，太后一直在后宫潜心礼佛，厉氏恨旁人也就算了，为何还恨上了太后。 顾明达还以为要回去继续教书，却没想到坐在家中就接到旨意，由他来负责调查孩童失踪之事，而他能随意动用的人手是内卫的一队人手，京兆府也会全力配合他。 顾明达带着妞妞去京兆府调了有关孩童失踪案的卷宗，他先找这群孩子的共同特征。 “都是三岁到八岁之间，男女都有，被贼人拐卖之后，就失去踪迹，外地人市上也没有孩子涌入。” 顾明达又提审了那几个负责拐卖的贼子，他们并没有任何改口。 “大人，六爷嘴巴极紧，我等也曾偷偷打听过，只是他一个字都不曾透露，只说了贵人有大用！我等实在不知啊！” 饶是大刑伺候，这些人也不曾改口，顾明达也知道多半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每次送人是什么时候，每天什么时辰，每月几号，可有规律？”顾明达追问道。 这群浑浑噩噩的贼人，往日里哪里曾注意这么多。 听到这话，他们也只能稀里糊涂地说道：“每次都是晚上，都偷偷摸摸的……” “至于是什么日子，我们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要孩子越来越急，送孩子的日子也越来越近，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隔了大半年，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隔了四五个月……到如今，不到半个月就得送一回孩子，也不知道要那么孩子做什么，总不能是在献祭河神？” 411.第411章 那个孩子 第411章那个孩子 这个贼人本是随口一说，但顾明达却心中一动。 他还记得，那次路上在李员外家里借宿，听到的种种传闻。 哪怕心里千头万绪，他面上始终不显，反倒呵斥受审的贼人：“荒唐，这人明明是被你们哄骗来的，又被你们卖出去的，居然敢胡乱攀扯怪力乱神之事！” 那贼人此时满脸委屈，说道：“大人，如果这些孩子真的是我们卖出去的，又何必这样苦苦瞒着我们呢？也不需要趁着天黑将人转移走？肯定会让我们直接送出城外，难不成这么多人口还卖在京城了？” 这贼人说的话，顾明达其实也考虑过，毕竟如果真的是在京城拐卖孩子送到外地去卖掉，这怎么看都不划算。 一来是京城的物价偏高，所以大多是外地人口入京城贩卖，因为能在京城卖一个比外地高一些的价格来。 二来，这里是天子脚下，护卫森严，不论是拐人还是卖人都不方便。 根据这贼人透露的另外一个消息，他们也去外地拐人买人，只不过京城周边地区都被他们拐了一遍，各地都有了警觉心，所以想要拐到人并不容易，偏偏幕后那位贵人要人要的更紧，只能兵行险招。 要不是他们拐卖的人口太多，拐卖频率又太高，直接将小案子做成大案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引起上面的注意。 顾明达审讯一整天下来，他心里大概也有谱了，前面的那些孩子应该没有送出京城，应该是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只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事情，为什么会需要这么多孩子。 这些孩子年纪偏小，性别也没有限制，似乎男孩女孩都喜欢，只不过被拐走之后就没了消息。 顾明达回到家中，一大家子人坐在餐桌上的时候，他还是神思不宁。 “小二，吃菜。”顾老太忽然哑着嗓子说道。 顾老太自从妞妞回家之后，她就跟开了挂一样，身体已飞速转好，她现在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吃饭，她老人家还是更喜欢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 她此时催促顾明达，原因也很简单，顾明达上了桌子之后就一直在两眼无神地吃白饭，一口菜都没吃。 顾明达低下头，看了一眼母亲催他吃的菜，正好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心下一暖。 妞妞在旁边说道：“爹爹满脑子都想着案子呢，他想接那些孩子们回家！” 全家人听到这话都来了兴趣，问道：“案子如今僵在哪里了？” 这个案子和张芸娘先前的那案子不一样，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听顾明达这么一说，顾老太点点头，说道：“说不定还真是有人在背地里偷偷祭祀。” 顾明达其实此时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么多人在京城里没有半点消息，都只能隐隐指向同一个结果。 一想到有可能无人生还，他难受的差点吃不下饭。 张芸娘第一时间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立马安慰道：“夫君，说不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如果能抓到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顾明达又看到一旁女儿担忧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打起精神来，询问母亲：“娘，您难道见过类似的事情？” 顾老太面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来，说道：“这样的事，我都见过两回了，最近一次、大概十来年前，咱们广安县也曾经有过一桩子大案，一个废弃破败的寺庙里，因为打雷的缘故，房子塌了，地面上翻出来一具小孩尸骨。” “被路过的人发现之后，官府来人，将寺庙的地全都翻开，而后发现里面赫然还埋了七八具小孩尸骨。” 这样骇人听闻的案子，那些年顾明达一心读书，倒是不曾听闻。 “官府可曾查出结果来？”顾明达追问道。 顾老太摇了摇头，嗤笑一声，说道：“那群酒囊饭袋，查了半天毫无头绪，就只能用悬案来了结了。” 顾明达问道：“娘，你是不是有别的看法？” 顾老太压低声音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事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没有嫁人呢，是有个道士以这世上最纯净的童男童女为引子，修炼邪法，寻觅长生之道，只不过他没得到长生，反而被官府给一锅端了，所以我说，咱们广安县的关系真是一任不如一任。” 顾明达听到“邪法”这两个字，忽然想到吴五郎临死前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顿时心惊肉跳起来，莫非吴五郎这是在暗示他们，小孩失踪一案，真的是有人在修炼邪术？ “这些修炼邪法的人当真可恶，每个孩子都是家中的宝贝，就这样变成了他们谋求力量的捷径！”张芸娘恶狠狠地说道。 她此时甚至还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二儿子来，如果真的有人一直在修炼邪门法术，这个人又在京城里，她那的儿子是不是也有可能没有进宫？ 张芸娘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心就忍不住揪成了一团，她就恨不得丈夫立马能将幕后真凶抓出来。 顾老太忽然说道：“说起来，我每天在外面看热闹，见过一个特别奇怪的孩子。” 全家人顿时将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 “那孩子疯疯癫癫的，嘴上不停念叨着咒语，说着‘不想死’‘放过他’‘别拿他练功’之类的话。”顾老太说道。 顾明达虽然觉得这事有些巧合，但现在线索全断了，他觉得什么线索都得尝试一下。 “娘，那孩子在哪里？你还记得吗？”顾明达追问道。 顾老太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在柳郎街看到他的，那孩子大概八九岁，蓬头垢面的，人也凶得很，只怕不好认，他也未必和这件事有关系，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一定要找到他！”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有一种预感，这个孩子身上，可能真的存在着幕后真凶的线索，甚至这个孩子多半就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412.第412章 还要看热闹? 第412章还要看热闹？ 也许是因为有了方向，顾明达难得来了胃口，匆忙将晚饭吃完之后，又扶着顾老太回了屋子里，询问了母亲许多有关修炼邪法和那个孩子的细节。 妞妞跟张芸娘说了一声，就要拉着人往后面跑。 “书颖姐姐说了让我晚上去找她，说是有好吃的要给我。”妞妞开心地说道。 妞妞如今正是换牙的时候，张芸娘也知道妞妞是个乖孩子，她也没拦着，只叮嘱道：“拿了好吃的，要明天再吃，睡觉之前吃东西容易坏牙齿。” 妞妞用点头，说道：“娘你放心，我晚上忍得住！” 只是当小姑娘进了后院，闻到那股子扑鼻的香味，就忍不住口水直咽。 疯丫头因为极其喜欢做吃食的缘故，顾家人在后院给她专门弄了个小厨房，她需要的食材，也会定点供应。 “书颖姐姐！我来了！” 妞妞高高兴兴地跑进屋子里，书颖看到小姑娘也很高兴。 “三小姐，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您，您在外面忙什么呀？”书颖随口询问道。 妞妞说道：“我在陪着爹爹办案子呢！只不过好可惜啊，今天一天在衙门里都没有得到太多的线索，不过回家之后，奶奶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线索！” 书颖压根就不在乎外面的事情，她只是希望妞妞多跟自己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她只要能陪着妞妞，就比做什么都开心。 “需要什么线索呀？说不定我也能帮帮忙呢。”书颖笑着询问道。 张芸娘想说疯丫头一直都在内宅里，哪里能知道外面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先前疯丫头似乎也说了不少宫里的事情，这人来历成谜，说不定她还真的知道些许奇怪的事情。 妞妞说道：“有人修炼邪法，似乎和京城里的众多孩童失踪有关系。” 疯丫头听到这话，立马说道：“那这事要找五郎去办呀，五郎常年征战沙场，他最看不惯这些事情，以前也有人背地里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带着一群斥侯兵，一下子就抓到了那个在背后修炼邪法的道人。” 妞妞歪着头问道：“哪个五郎呀？我要去哪里找他？” 妞妞很想给爹爹帮忙，她也很想早点解救出那些被拐走的孩子们。 疯丫头说道：“五郎就是五郎呀，他这人很怪，放着御赐的宅子不爱住，喜欢住在青草巷里，说那地方偏僻隐蔽，不容易被外人找到，他最不耐烦那些上门拍马屁的人。” 张芸娘听到“青草巷”这三个字，她突然察觉到要素：“青草巷的五郎？吴五郎？是那个个子不高走路一瘸一拐的？” 前头那桩案子，顾明达瞒着家里其他人没讲清楚，但这事张芸娘是苦主，又是他的枕边人，他倒是将前因后果全都说清楚了。 “不是吴五郎，还能有哪个五郎，五郎以前确实伤过腿脚，只不过娘娘找的大夫医术高明帮他治好了，别看五郎个子矮，但是他那一身好功夫，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说起来，五郎和他妹妹是最早跟着娘娘的，他们兄妹比我还早呢，据说是娘娘在老家就认识的人！” 疯丫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在张芸娘耳朵里到底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他妹妹是做什么的？和你一样伺候娘娘吗？”张芸娘追问道。 疯丫头摇摇头，说道：“吴姑娘特别擅长做生意，她是娘娘的钱袋子，也是陛下的钱袋子，她还是本朝第一位女皇商呢，和他上战场的哥哥一样威风！” 张芸娘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难受，如果疯丫头说的都是真的，难道这世上每个人真的还有另外一种人生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吴家兄妹俩原本不是一个死一个疯的结局，而是一人为将军上场杀敌，另一个人做生意意气风发吗？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才让他们偏离自己原本的人生？ 妞妞没有像张芸娘那样想那么多，而是托着自己的下巴，说道：“可是我认识的那个吴五郎，他在帮坏人做事，他还陷害我娘了。” 疯丫头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说道：“这不对……这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说着说着，突然捂着脑袋喊起疼来。 张芸娘和妞妞立马着急起来，安抚道：“别想了别想了！” 疯丫头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表现，每次她用脑过度似乎都是这样的，只要停下来，她就不会疼了。 这样的毛病，哪怕顾家人给她请了大夫也治不好。 疯丫头停下来的时候，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张芸娘说道：“乖宝看到的那个可能跟这个不是一个人，你别多想了，回头我就让乖宝找你说的那个五郎帮忙。” 妞妞也在一旁乖巧地点点头。 疯丫头这才完全安静下来，抓着妞妞的手，说道：“娘娘，五郎肯定会帮你的，他从来不会拒绝娘娘的任何要求。”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里更难受了，好似明珠暗投，这样一个人，原本能够行走在阳光下，却因为某些说不清楚的原因，成为了凶残的刽子手。 等到她带着女儿出了后院，妞妞怀里抱着吃食，仰着头询问母亲：“娘，两个五郎真的不是一个人吗？” 张芸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不愿意欺骗女儿，只能说道：“娘也说不清楚，也许要等你长大了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那我盼着快些长大，这样我就能什么都知道了。” 张芸娘原本还想多问书颖一些关于邪法的事，只是书颖头痛的那个样子，她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父女俩又一起出门，顾老太倒是想要跟着一起出去找人，只不过她如今身体还未全部恢复，顾明达是如何也不放心的。 张芸娘也在一旁劝道：“娘，那地方人多眼杂的，万一又被人砸了怎么办？” 顾老太说道：“我那是不小心，再说了，砸我的人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柳郎街热闹得很，说不定就有乐子可看，我在家里待这么久，只觉得人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顾明达和张芸娘听到这话，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顾明达忍不住问道：“娘，您才因为看热闹差点去了半条命，现在才好了一点，您又要去看热闹？” 413.第413章 我认得你 第413章我认得你 顾老太听到这话，顿时眼神心虚地左右乱看。 “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吗？更何况，人年纪大了，不就这几个爱好吗？你当初说要我跟你养老的时候，你可承诺了要好好孝顺我……”顾老太说着说着，眼泪就飙了出来。 顾明达头都大了。 偏偏老太太一边捂着眼睛哭，一边还悄悄从指缝间偷看儿子的脸色。 顾明达看着老娘这样子，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奶奶，你是想去帮忙对不对？”妞妞仰着小脑袋问道。 顾老太却跟接到提示一样，也不再说什么看热闹之类的话，改口说道：“对呀，我就是想去给你们帮忙，我才不是想要去看热闹呢，小二你放心，娘一定乖乖地，绝对不会给你们拖后腿，也绝对老老实实不乱跑。” 顾明达有心想拦，老娘却就差当场哭出来了，妞妞又在一旁劝说，无奈之下只能说道：“您出门可以，但少往人堆的地方钻。” 顾老太因为看热闹也不知道什么人打破了头，昏迷不醒数日，如今将将痊愈，家里人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的，张芸娘索性也跟着老太太一起出门了。 顾老爹看着全家人都出门了，他那稀里糊涂的脑袋此时就跟突然醒过神了一样，说道：“都走的话……那我……我我……也要去……” 顾老太转过头来，就要怪老爷子没事找事，但迎上老爷子满怀期待的眼神，她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妞妞走上前去，拉住爷爷的手，说道：“爷爷是不是也很久没有出门了？在家里一定闷坏了！” 顾老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不停点头：“爷爷……爷爷闷……爷爷……在家……想乖宝……” 妞妞听到这话，立马依偎进爷爷的怀里：“我在皇宫也想爷爷！” 原本是父女俩出门，因为老两口的缘故，几乎变成了全家出行，浩浩荡荡地朝着柳郎街走去。 妞妞一只手牵着爷爷，另一只手牵着奶奶，小姑娘似乎格外高兴：“虽然是出门找人，但真的很像大家出陪我出来玩，只可惜大哥和三哥还有哥哥都不在家里。” 柳郎街，是以前柳郎为名，柳郎是前朝才子，可惜不过弱冠之年就亡于意外，但他留下来诸多传世佳作。 这条街在新旧两朝交汇之时，损毁过于严重，前朝全是才子佳人往来之地，重建之后，这条街上商贾如云，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传来不少吆喝之声，多是卖小吃食的摊主，妞妞听着这些吆喝声，只觉得口水在不停分泌着。 顾明达显然也很了解自家闺女，说道：“你在这条街上，顶多花五百文钱。” 他知道妞妞身上有银子，花光了张芸娘就会再补充，他也没有过多管束，只是定了个花销上限，怕女儿在这胡吃海塞，吃坏了牙齿或伤了胃。 妞妞眼睛一亮，用力点着小脑袋，嘴上还不忘说着好听的话：“爹爹最好了！” 小姑娘也不是个小气的，看到一旁有人卖米糕，直接大手一挥，一行人人手一份。 拿到米糕没两步，小姑娘又看到了扛着冰糖葫芦的老大爷。 “你吃吧，我们不吃。”顾明达赶紧说道。 妞妞第一次请客他们没有拒绝，是因为知道妞妞喜欢和家人。 后头的小零食就算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占小孩子的便宜。 这条街上的吃食价格便宜，五百文钱已经足够妞妞从街头花到街尾。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找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小乞丐。 “看来这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不如留个人在这里盯着，其他人先回去？”张芸娘建议道，她还是不太放心两个老人家在外面到处跑。 顾老太面上不舍，她难得出来放风，哪里舍得走一圈就回去，恨不得在街上再逛两圈呢。 “日头还早呢，这有什么可着急的，左右今天也没有别的事，我再陪你们找找！”顾老太看似好心地建议着。 但全家都知道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全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 妞妞忽然指着一个摊位后面角落里：“那里好像有个人！” 小姑娘快步走了过去，一边往前跑，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生怕和自己的家人走散了。 顾明达快步上前，握住女儿的手，两人一起走到了那个藏人的角落里。 一个十五六岁的乞丐躲在那里，此时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一群人。 “不是他。”顾老太说道。 这人的年纪和顾老太说的确实对不上，反正听到老太太否认，众人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失望。 妞妞将手上买来还没来得及吃的胡饼递了过去。 那乞丐没有半点犹豫就接了过去，很快狼吞虎咽起来。 “哥哥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妞妞脆声说道。 但那乞丐听到这话，吃的更快了，吃着吃着，就当场梗住了。 妞妞赶忙招呼身后不远处的小摊主：“大叔，能不能送一碗乌梅汤过来？” 卖乌梅汤的小摊主，看到是给小乞丐买的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但再小的肉也是肉，他盛了半碗乌梅汤送了过来。 那乞丐脏兮兮的手，接过之后，将乌梅汤一饮而尽。 摊主拿了钱，就在一旁等着自己的碗，看到上面被小乞丐抓的黑漆漆的印子，顿时嫌弃之色更重了。 “一文钱能买一大碗，你没装满。”小乞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摊主眉头都打结了，他又转头看到顾家人全都盯着自己，只能骂骂咧咧地返回摊位，又给小乞丐盛了半碗。 “这家伙贼的很，你们可怜他，算是白可怜了！”摊主对着顾家人说道。 妞妞好奇问道：“他怎么贼了？” “这家伙对附近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就没有他不知道我的，只不过跟他问点事情，他要了吃食还不够，还要银子！”摊主说道。 顾明达眼睛一亮，先前询问了好几位摊主，想要打听疯癫小乞丐的下落，这些人全都一问三不知。 “小郎君，我想跟你打探个人。”顾明达对着那乞丐说道。 那乞丐将乌梅汤喝完之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着顾明达说道：“我认得你，你是状元郎，我不要钱，但你要让人治好我弟弟的病！” 414.第414章 心底藏着的秘密 第414章心底藏着的秘密 那乞丐似乎是怕这一家子人不相信他，又转头对着张芸娘说道：“我也认得你，你经常去达官贵人的府上。” 就连顾老太，这乞丐都能说出老太太经常看热闹的事。 看着乞丐，顾明达心头的希望又燃起三分，毕竟这人的记性看起来是真的好。 “我要找的人是个大概八九岁的乞丐，以前曾经在这条街上活动过，说话疯疯癫癫的……”顾明达开口说了一半。 那乞丐立马接了另一半：“说什么救命、不想死之类的话，对不对？我能找到这个人。” 顾明达刚想点头。 那乞丐又说道：“那个乞丐确实一直待在这条街，只不过他已经死了。” 顾明达：…… 顾明达也没想到白忙活一趟，转念一想，这人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是等到小摊主将空碗收回去，离这里已经足够远之后，那乞丐又开口说道：“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顾明达心头又升起一抹希望来，也知道这人性格谨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说道：“我现在就去请大夫帮你弟弟看病。” 乞丐松了一口气。 顾明达是个行动派，当场就请了自家相熟的大夫，跟着乞丐去了他和弟弟如今住着的桥洞。 乞丐的弟弟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此时烧的满脸通红，睡梦中也不安稳，时不时发出几道咳嗽声。 顾明达看了一眼这桥洞的环境，可以说是四面透风，地上的被褥铺盖也全都是乱糟糟的。 “这个孩子应该是因为前一阵子一直下雨，感染了风寒，老夫开几副药，再注意填饱肚子，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大夫解释道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专门用来熬药的罐子和炉子，甚至两个人都是乞丐，也没法子填饱肚子。 顾明达吩咐一旁的长随齐大山，让他去给这兄弟俩置办一些铺盖被褥。 但妞妞却拉住父亲的衣袖，说道：“他们好可怜啊，要不然就收留了他们吧。” 能沦落到当乞丐的，都不是什么全须全尾的人，毕竟完好无损的人，在没了后路之后也能卖身为奴混口饭吃，大点的乞丐断了一条胳膊就没长好，依旧处于歪歪扭扭的状态，而小点的乞丐不仅是个哑巴，还瘸了一条腿。 那大乞丐在一旁也听到了这话，他已经算是头脑非常灵活的乞丐了，靠着偶尔贩卖些许消息，也能拿到一些赏钱，只不过仍然混的这么惨。 这样的日子他虽然也不会想要继续过下去，立马跪下来，给顾家人磕头，说道：“我伤了胳膊，但也会努力干活，等我弟弟病好之后，他也会和我一起认真做事……” 顾明达点点头，说道：“你既然愿意跟着我们回去，那日后定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顾明达只当是为了女儿开心，收留了两个身有残缺的下人，等到卖身契写好之后，按下手印，又亲眼看着弟弟的药已经煎好。 那名唤张石头的乞丐，立马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将疯子小乞丐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小疯子是从哪里来的，只不过看他顺眼，我和弟弟答应让他跟着我们的，前一段时间实在寻不着吃食，我和弟弟也没有空照应他，他又喜欢到处乱跑，我和弟弟过了好几天才找到他，找到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被一个中年男人高高举起，扔在地上……活活砸死了……” 若不是他知道顾明达是今科状元，如今又将卖身契给了顾家，张石头压根就不敢说这事。 顾明达听到这话，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人是被杀人灭口了。 “杀他的是什么人？”顾明达问道。 张石头摇了摇头，说道：“那人是谁我不清楚，长相藏在阴影里，我也没有看清楚，只记得他个子很高，腰间挂着一根玉笛。” “那小疯子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说他是从哪里出来的？”顾明达问道。 张石头依旧摇头，说道：“小疯子说不清楚，但是他曾经念叨过几句奇怪的话，吃人的槐花林，满手血的大天师……”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心下一跳。 他的记性很好，曾经听同僚们提过一耳朵，道是本朝国师，就被他们称呼为“大天师”，这是国师最喜欢听的称呼。 至于槐花林，顾明达还要再打听一下。 “大人，国师一向深居简出，多年不问世事，只在自己的国师府里潜心修道，国师府乃是御赐，居住的是历代国师，并未听闻里面有什么槐花林。” 顾明达听着手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眉头紧皱。 案件查到这里，他们以为厉家就是幕后之人，如今牵扯出国师府来，只觉得问题似乎很严重。 “至于大人所问的，厉家和国师府之间的往来，属下只打听得知，似乎当年国师能够成为国师，是厉家的娘娘竭力举荐，说曾经在广临府见过这位国师大人施展神迹。” 顾明达听着这话，一时搞不清楚，这件事里到底是厉家占主导，还是国师占主导。 先前张芸娘那件案子哪怕桩桩件件都指向厉自勤，当皇帝仍然没有发作这人，显然皇帝心里厉家的分量不轻，如今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也没办法直接查抄厉家去找孩子。 等到属下离开之后，顾明达又让管家去将王河找了过来。 先前坐船进京，王河投靠了顾明达和孙家兴，王河进京之后遇到了难处曾经来找过顾明达，顾明达当时给了王河一个考验，要王河查清楚她的难处到底从何而来。 王河通过了考验，顾明达确定了王河虽是女子，但办事能力不差，便帮了她一把。 王河接到消息不敢怠慢，她最初进京是带着兄弟们想开个武馆镖局，被人为难后，也明白这里面水深，如今她带着兄弟们做些石头木料之类的采买。 “大人找我有事？”王河问道。 顾明达定定地看着她，说道：“你半个月前，似乎做了一笔大生意，是程相公家花园子的假山采买。” 王河点点头。 程相公家就在厉家隔壁，顾明达问道：“那隔壁厉家，这段时日可有异动？” 王河听到这话，面色一变，但很快就说道：“大人，小人只是个生意人，并没有盯着厉家。” 顾明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和厉家有仇，你不可能不关注厉家。” 王河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就这么被顾明达给说了出来，顿时面色惨白一片。 415.第415章 槐花林 第415章槐花林 王河嘴唇颤抖着，问道：“大人……大人如何知道此事？” 顾明达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当初你在船上临时起意，混进讨赏钱的队伍里，当时我就觉得有异常。” 下船之后，王河表露出投靠之意，顾明达也缺人手，就顺手推舟同意了。 只不过他后来也曾用心留意过王河，王河也许是遮掩的功夫不到家，她每次听到别人提起厉家的时候，反应都会格外不寻常。 再来，是王河赖以生存的本事，她原本想开家武馆，立馆之本就是她家传的黄家长拳。 一旦露出痕迹来，让别人有了猜测，很多事情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你原本应该姓黄，黄家长拳，我早年在府城曾见到过，记得很深。”顾明达说道。 黄家在广临府也曾是大族，虽是以武发家，但后来产业众多，只不过人丁稀少，算是黄家最大的弊端。 黄家几年前得罪了厉家，被厉家借着贵妃之势，不仅被侵吞产业，全家老少还“意外”葬身于山贼之手。 王河是黄家唯一的幸存者。 她此时听到顾明达说出自己的来历，顿时眼睛通红，说道：“厉家坏事做尽，伤害我的父母亲族，我想报仇，有错吗？” 张芸娘就在一旁，听到她这么说，也跟着心疼起来，安抚道：“你这么做没有错，为父母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我们顾家如今和厉家已经势如水火，所以正需要你帮忙。” 王河听到这话，诧异地看了顾明达一眼。 顾明达说道：“厉家想用当初对付你家的手段，来对付顾家。” 顾明达又说起这段时间他在朝堂上遭受的御史攻击，和张芸娘先前的案子的细节。 “既然你一直盯着他们家，应当能看出来他这段时间和御史往来频繁。”顾明达说道。 王河点了点头，说道：“厉家前段时间，确实和几位御史家频繁宴饮。” 王河本来想着抓点厉自勤别的证据，她盯了很久只看到一同宴饮的人是御史，便没有多想。 顾明达又问道：“那和国师府的往来呢？” 王河显然已经盯了很久，说道：“每次宫里来了人，厉家的管家就要往国师府跑一趟，这段时间宫里没有来人，但全是国师府的人往厉家里跑，跑得越来越勤越来越密。” 虽然王河没办法打探出厉家里的事情，但这么多信息，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至少之前宫里派人来的时候，说明多半是宫里有求于国师府，而现在，似乎是国师府更着急。 联想到那负责拐卖孩童的灰袍中年男人，在风声紧的时候，居然和吴五郎躲在一起，应该这两人都是给厉家里做事的，只不过两人负责的方向是不一样的，灰袍男子拐卖到的孩童，最终送到国师手里，那厉家肯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仰仗这位国师。 这一切倒是和修炼邪法对上了，若不是这样的邪门功夫，也不至于要这么多孩子。 “你经常做苗木生意，可曾知道，城中什么地方有大片的槐花林？”顾明达问道。 他本是试探着一问，但没想到王河竟然真的知道些许。 “我虽然做苗木生意，但却没什么主顾买槐树，毕竟一向以来，都有槐树底下埋死人的说法，很多大户人家全都忌讳槐树，但是我有个同行，上个月他才收购了二十棵已经长成了槐树，说是有大主顾要。” 顾明达立马问道：“你可知道那些槐树都送到哪里去了？” 王河点点头，说道：“隐约听他说了一耳朵，他还说那主顾只要槐树，不用他们安排种植，给钱也十分大方，倒是十分奇怪。” 顾明达心下一跳，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些槐树，也藏着了不得的内幕。 王河很快就带着顾明达去了据说是要槐树的那户人家，那地方偏僻，都已经接近郊区了，所以才能空出大片地方来。 也正是因为四周人烟稀少，纵然有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被人察觉。 顾明达又派人去京兆府打听这地方房产所属人，官府备案的房契上面，房产的所属人也看不出太多异常来，似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顾明达觉得这应该是国师府的遮掩之法，他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并不希望旁人将这宅子，和国师府联想在一起。 但也正是因为这遮掩之法，倒是方便了如今的顾明达，若这宅子真的记在国师名下，顾明达想要搜查，只怕还要取得皇帝的首肯，如此一来大张旗鼓的，反倒有打草惊蛇的嫌疑。 顾明达不仅带了那一队内卫，又另外调用了京兆府的官差们。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抵达那处看起来似乎十分普通的宅子。 仅仅在入门的地方，就遭到了阻拦。 “你们是何人？可知我们主家是谁？岂敢上门造次？”门房恶狠狠地说道。 陪着过来凑热闹的京兆府尹听到这话，顿时心生退意。 但顾明达却拿着官府的备案文书，说道：“你主家是商人陈四，难道背后还有旁人？” 那门房立马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们主将来是陛下亲口封的国师大人！你们想要搜查这宅子，我们国师大人不会饶了你们！” 京兆府尹刚想说再等一等，但顾明达已经直接下令：“他竟敢胡乱攀扯国师，污蔑国师大人的名声，还不速速拿下！” 那一队内卫听到这话，立马行动起来，京兆府的人还慢了一拍。 顾明达让人抓住门房之后，立马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他上门之前也曾借了附近的高处，查看这宅子里槐花林具体所在的位置，进来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奔槐花林。 身后跟着的官差也早就将这宅子的前门后门全都堵住了，要的就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跑出去。 进了槐花林之后，众人只觉得这林子里的苍蝇似乎格外的多。 顾明达看了一眼松软的土地，眼中闪过一抹痛惜，但还是下令：“挖开！” 416.第416章 解决所有麻烦 第416章解决所有麻烦 也许是因为他这般雷厉风行，提前又没有走入任何风声，所以这一下子就直接到了贼窝里。 他身后跟着的所有人全都是不明所以的状态，但也老老实实的拿着铲子将地面挖开。 几铲子下去，就挖出了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情况。 “这……这……怎么会这样！” 牛高马大的汉子，往常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都不曾畏惧，如今面对挖出来的小小尸体，反倒觉得手里的铲子都快拿不稳了。 “这应该是意外……”汉子说完这话，就看到同僚们面色同样的难看。 原来，所有在槐花林里挥动铲子的人，都挖出了尸体。 几乎是每一棵槐花树下面都藏着人，有的只藏了一个，有的还藏了好几个。 “都挖开！”顾明达沉声说道。” 越是松软的土地，越是说明最近才填的土，而下面埋着的尸体也越新鲜。 就连原本还心生退意的京兆府尹，都已经面沉如水：“这么多孩子，还未长成就已经被人毒害，这幕后之人当真是穷凶极恶之辈！” 人类天生就会对幼小的孩子生出保护之心，这幕后之人不仅没有保护，反倒做出这样的恶事，实在是超出在场所有人的心理底线。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这处宅子里伺候的下人并不是很多。 顾明达带着的人很快就制服了这处宅子里的所有人，甚至让人意外的是，居然在练功房里抓住了一个本不该抓住的人。 国师的道童。 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凑巧了。 顾明达本想着哪怕证据确凿，因为厉家和国师勾结，早就编织出一张细密的大网来，他甚至都做好了要将这事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将国师绳之以法。 如今抓住的人虽然不是国师本人，但他的道童和国师又有什么区别。 穿着道袍的道童冷冷看着两人，说道：“两位，你们难道不想官运亨通，直冲云霄吗？”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只是一想到身旁顾明达的存在，到底遮掩了过去。 顾明达冷声说道：“我就算想要官运亨通，也不会折腾这么多条性命！” 道童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你们愿意此时收手，我家大人愿意饶恕你们冒犯之罪，并帮助你们位极人臣，前途一片坦荡。” 顾明达说道：“荒唐！来人，将这道童拿下，严加审讯！” 顾明达不仅不动心，反而努力在练功房里查找，想要找出有没有尚且活着的孩童。 道童说道：“你们找不到活人的，那些童男童女都被赐福了。” 顾明达被他气得眼睛通红，还想逼问什么，但道童却忽然面色一白，喉头溢出一抹鲜血来，显然是服用毒药要死了。 “你竟然甘心为那个修炼邪法的师父赴死？”顾明达很不理解。” 道童却说道：“我师父上可通神，下能填海，他无所不能，我死之后，他自会寻找我的转世，让我下一世无忧无虑！” 道童说完这话就断了气。 顾明达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想不开，说道：“他师父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保得了他？” 京兆府尹似是掩饰一般，用力点头说道：“顾大人说得对，国师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就有本事可以帮人飞黄腾达。” 这宅子里里外外都被搜了一遍，众多触目惊心的证据都表明国师在修炼邪功。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谋求的又是什么结果，他们仍然一无所知。 而国师府那边，他们派去的人扑了个空，国师府其他人都在，但国师却不知所踪。 这个案子公之于众之后，朝野震惊。 一来整个京城的人都惊讶于国师的丧心病狂，这些年来，居然拿大几百童男童女修炼邪功，简直是骇人听闻。 二来，顾明达能够凭借些许线索，就能直接抓到国师的罪证，堪称青天在世。 顾明达查出了这样的大案子，虽然没办法救回那些孩童的性命，但也让这些孩童的家长们感激涕零。 这些人表达感激的方式也很直白，顾家每天早上开门，都能看到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 虽然抓到了真凶，可国师这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不仅找不到他的踪迹，哪怕发出海捕文书，都没有半点有关他的线索。 顾明达隐隐觉得国师在背后做的事似乎十分紧要，但偏偏国师府的人严刑拷打也一问三不知，仍然不知道国师背后修炼邪法到底目的是什么。 至于这些年来，和国师过从甚密的官员名单，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厉”字。 厉自勤虽然已经奉旨巡视边城，但山高路远，仍然逃不了皇帝下达的申斥旨意。 而京里其他权贵之家，因为国师向来深居简出，他们见到国师的机会少，顶多求一些国师府的平安符，倒是因此躲过一劫。 顾明达解决了这案子，也要去解决顾家的最后一桩麻烦事。 蔡婆子。 御史弹劾在顾明达眼里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自相矛盾。 他们一边弹劾顾明达暴毙小舅子张光宗科举舞弊，质疑顾明达自己可能也有舞弊之举，另一边又弹劾张芸娘不孝继母，顾明达当时就反驳回去了。 他是天子门生，殿试后被皇帝钦点的状元，质疑他科举舞弊就等于在质疑皇帝。 御史们也只是拿这个理由凑数，真正要参奏的还是不孝。 至于对待老婆的继母要不要孝顺这事，也是站不住脚的。 要不是因为顾明达的过去太干净了，这些人实在找不到攻讦理由，只能牵强附会，偏偏先前顾家麻烦缠身的时候，这牵强附会的理由居然莫名其妙在朝堂上站住脚了。 此时随着国师失踪，整个朝堂上的官员们就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哪怕蔡婆子还在上蹿下跳，但在京兆府就被“继母不慈，恶有恶报”的话给挡了回去。 可怜蔡婆子在厉家暗自帮助下，千辛万苦进了京，如今厉自勤外放，她的事也没人管了，出了京兆府之后，又无处可去，反倒沦为乞丐。 而宫里太后，眼睁睁看着顾家的麻烦全都解决了，找到皇帝说道：“皇帝，算算时候，你也该将妞妞接进宫里了。” 417.第417章 封锁 第417章封锁 皇帝听到太后的提醒，脑海中浮现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来，心头还真的升起一抹真切的思念来。 “母后您说的是，只是怕她在宫外玩野了，舍不得回来呢。”皇帝说道。 太后也忧心忡忡，说道：“这孩子一心向往宫外，可惜宫里没什么好东西，不能将她留在这里。” 两人说话间，全然忘了妞妞本来就是宫外的孩子，留在皇宫里是他们强行所为。 钱荣盛在此时走了进来，躬身说道：“陛下，厉美人上了请罪折子。” 皇帝听到“厉美人”这个称呼，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一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厉美人有种又亲近又陌生的感觉。 太后看着他久久没有接这封请罪折子，只以为自己这个儿子又被迷了心窍，她伸手拿过那封请罪折子，摊开看了一眼。 “厉氏这是为当初举荐国师的事请罪，言称自己当年识人不清，错信了他。”太后说道。 这样的话语，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国师犯错和她厉美人没有关系。 在场都是人精，谁都知道这是厉美人在躲避罪责。 皇帝内心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拉扯，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你让人告诉厉氏，就说请罪折子朕收到了，念在厉氏多年侍奉的份上，降厉氏为……” 皇帝眼里，美人的位份已经够低了，如今再降，当真是对厉氏的侮辱了。 太后随口说道：“厉氏还真是好命，手上这么多条人命，也就皇帝你宽厚仁和，顾念多年夫妻之情，如今还肯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皇帝无奈，只能说道：“降厉氏为采女，封锁关雎宫，只留一个宫女照顾她，另外，将厉家三姑娘送到宫外去。” 前面两次降位，虽然位份也降得也挺狠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亲自指派宫女太监照顾厉氏，降位也不曾撤掉人手，显然对厉氏还有感情，后宫也没人敢跑去讥讽厉氏。 而这次，连封锁关雎宫的话都说出来了，封锁和禁闭是不一样的，禁闭会有解禁的一日，厉氏依旧能每日都好吃好喝，她宫里的人也能如常行动，但如今封锁宫门，撤掉大半伺候的人，和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 厉采女也没想到，自己过去为非作歹，没有任何处罚，如今她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处罚却一个接一个。 她在关雎宫里摔摔打打，唯一一个留下来伺候的宫女春英看着她这样，顿时翻了个白眼：“你把这些摔了，我们以后用什么？你难道以为以后内务府会给我送新的过来？” 这个唯一留下来的宫女春英，是太后的人，本就和厉氏有仇，也得了太后的吩咐要狠狠折腾厉采女。 厉采女听到这话，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说道：“本宫就算被降位禁足，也不是你个下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春英并非普通宫女，而是膀大腰圆，惯常就是做粗活的，当即也不犹豫，直接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直接将厉采女打得摔倒在地。 “跟谁一口一个本宫呢？你还以为自己是厉贵妃？采女有资格自称本宫？”宫女居高临下地说道。 厉采女仰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春英，捂着脸说道：“你居然敢打我，以下犯上，我要告诉陛下！” 但迎接她的，是另一个大耳刮子。 春英说道：“我打你就打你，有什么不行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进了冷宫有什么区别？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厉采女大喊大叫，但这里闹得再厉害，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厉采女想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国师，她心里想着，只要国师一日不被抓住，她就一日还有翻盘的机会，眼前这个可恶的宫女，她日后自然有的是手段收拾，况且她心里想着，皇帝也未必对她没有感情了。 如今人在屋檐下，她暂且忍耐一二。 春英又一脚踢过去：“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起来把衣服给洗了，要是洗不干净，看我怎么收拾你！” 厉采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熬了七天，她等到春英不注意的时候，终于抓到机会，悄悄拿了银子跑到宫门口，通过门上递送饭食的空洞，将银子递了出去：“帮帮忙，帮我告诉陛下，就说我在关雎宫里备受磋磨，心里一直挂念陛下。” 有一只大手接过了银子，说道：“知道了，你就等着吧，厉娘娘。” 厉采女心底松了口气，只是她盼着盼着，一日日过去，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等到她又一次抓住机会，跑到宫门口，将银子递过去，忍不住催促起来。 但这些人说话也很不客气：“厉娘娘，您给的钱实在太少了，御前的人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呀。” 厉采女一咬牙，又递了三个金元宝出去。 只不过这次依旧杳无音信。 她又跑过来催促，这一次侍卫们的话术变了。 “厉娘娘你放心，已经将消息递上去了，只是没有银子催一催，他们办事也不积极呀。”侍卫们说来说去，都只有一个意思：要钱。 厉采女心一横，又要往外掏银子，只是这一次她就没那么好运了，春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好哇，你有钱给旁人，却没钱给我！”春英指责道。 厉采女现在看到春英，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这段时间实在是被折腾怕了，春英稍有不顺心就动手打人，她打人也很有技巧，能够让人疼得哭爹喊娘，但却都不致命。 老实说，厉采女封锁宫门后的生活并没有多差，她虽然天天伴着个活阎王，但却比那些失宠妃嫔的日子还要好。 因为吃的是正常饭食，又管饱。 只不过，是猪油拌饭。 每天春英都能找出干不完的活折腾她，身体疲劳之下，胃口难免就变大了，渐渐的她被封锁在关雎宫了，不仅没有消瘦，反而越来越胖，全然没有过去弱柳扶风的姿态，反而比春英还要膀大腰圆。 也不知是她的银子终于奏效了，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在冬季到来之前，她终于见到了皇帝。 “陛下，我在关雎宫里日日被这贱人宫女欺负！”厉采女如同往日那般可怜兮兮地哭诉。 皇帝看到这身形粗壮，满脸横肉，穿着一身旧衣的厉采女，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418.第418章 被拉扯的人 第418章被拉扯的人 皇帝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如同肥猪一样的女人。 “护驾！”钱荣盛甚至干脆护在皇帝身前。 “陛下，是我呀，您怎么能认不出我了？是春英害我，是贤妃害我，日日让人给我送猪油拌饭，我才会胖成这样！”厉采女一声接一声地哭诉着。 皇帝试图在这个女人身上找到厉贵妃的影子，但结果却让他很难受。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日看着窗外飘散的落叶，便想到了厉采女，他不顾旁人的阻拦，想要来见一见旧日宠妃。 但见到的结果让他难受极了，他恨不得自己不曾来过，至少这样，宠妃还是他脑海里美丽的模样。 皇帝想要离开，可心头突然汹涌起来的感情，让他忍不住对厉采女偏爱几分。 只是他刚要开口，又看到厉采女痴肥的模样，那些情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更让他觉得难受的，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这是怎么了？ 谁看到这样丑陋不堪的女人能生出爱意来？ 皇帝以为自己的脑袋坏了，他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想要对面前这个女人好一些：“罢了，这段时间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应该也知道自己错了，日后你……” 厉采女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皇帝既然肯来见她，她觉得过去的事应该都已经如烟一般消散，她期盼着重新变回宠冠六宫的厉贵妃。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道：“日后按照昭仪的份例供应你。” 皇帝实在无法再忍受了，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跑了，好似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他一样。 厉采女听到这样的话，凄厉地喊道：“陛下，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您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您放我出去！” 皇帝感觉身后如同有鬼在追赶一般，他一路跑进御花园的凉亭里，仪仗队差点都没追上他，他只觉得脊背上满是冷汗，他想不明白，面对这样的厉氏，他怎么能生出爱意来。 他远远看到太后正伴着妞妞朝这边走，心头忽然升起一抹暖意来，就好像寒冷的天里，终于窥见暖阳。 妞妞先前不愿意进宫，但顾明达已经回宫恢复上课了，太后派人也将妞妞接进宫里，只不过也许是因为妞妞心情不好，连带着顺妃的胎也没那么安生了。 太后没办法，只能又将孩子送出宫了，从住在宫里改为走读。 妞妞现在每天上午入宫读书，陪着太后用过午膳，下午在寿康宫里学琴，等到宫门落锁前再出宫。 刚用完午膳，妞妞此时是陪着太后在御花园里散步。 等到太后和皇帝的仪仗汇合在一处，太后刚刚接到皇帝来探望厉氏的消息，此时也不提这事，而是故意问道：“大中午的，皇帝怎么有兴致逛园子。” 皇帝一想到厉采女那张脸，尚且心有余悸，他也没瞒着太后，说道：“朕来瞧瞧厉氏。” 太后随口问道：“厉氏被关了这么久，想必已经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也不敢和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皇帝想到离开前厉氏喊叫的那些话，摇了摇头。 “母后，厉氏被关了这么久，还闹着要出来。”皇帝只觉得自己理智上厌恶厉氏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但情感上却又忍不住想起多年情意。 明明是那样丑陋难堪的厉氏，他却总想要偏爱三分。 他觉得自己这状态怪异极了，他自己是男人，还记得先前有个美人，只是胳膊上多了一条伤疤，他就再也没宠幸过了。 皇帝对于自己的薄凉本性半点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反而认为自己对厉氏格外容忍才出了大问题。 身为皇帝的本能警觉，让他不敢随意处置这件事，而是询问一旁的钱荣盛，说道：“似乎先前一直未曾探查出来，国师当初到底修炼了什么邪法。” 钱荣盛摇了摇头，说道：“那罪人逃离前，将证据全都销毁干净，通缉这么久，也未曾找到他的踪影。” 皇帝眉头紧皱，说道：“说起来，厉氏再如何，也是朕的救命恩人，也不知朕这样对她，是不是太严苛了。” 太后见到皇帝又挣扎起来，沉着脸在一旁说道：“皇帝，厉氏虽然貌美，但这后宫里多的是比她还要年轻貌美的女子，皇帝你要说救命之恩，她手上那么多条人命你都饶过她了，杀那么多人早就够她赔几条命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厉家是你一手捧起来的，真要欠了恩情，也是她欠了你的。” 妞妞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当初厉娘娘是怎么救了皇上伯伯的？她没有要报酬吗？” 皇帝听到这话，忽然回忆起当年初见的场景。 他微服私访，行走泄露，被人追杀，正好是出门拜佛的厉氏派了自家的家丁将人引走的。 “厉氏当初虽然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但做事却十分果决，她说对我一见钟情，想要嫁给我，朕从未见过这样大胆又勇敢的少女。”皇帝提起往事，脸上又多了些许温情。 妞妞一脸天真地说道：“听皇上伯伯这么说，厉娘娘好像真的很勇敢呢，我早就想好了，我要见到心上人，我不会主动说要嫁给他，我要让他来我家里提亲，得到我爹娘同意我才能嫁给他，跟他成亲之后我也要和爹娘住在一起。” 皇帝被她逗笑了，说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心上人。” “我当然知道，心上人就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喜欢到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妞妞认真地说道。 太后知道这次刺杀，后来被安到戾王头上，因为自己和戾王的过往，很多话她不方便说，只能说道：“妞妞才这么小，就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女儿家，若是偷偷跟着刚见了一面的男人跑了，父母该多伤心啊。”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我才不会让爹娘伤心，爹娘若是不同意，就算是心上人，我也不会跟他跑。” 太后忽然被妞妞提醒了，说道：“厉氏不仅要跟你皇上伯伯跑，她的父母居然也不反对，对于自家女儿跟着初次见面的男人私奔，他们将人找回来，居然让他们拜堂成亲，当正式夫妻。” 厉家当年的心思，太后此时才明白，这是要在民间坐实了厉氏的正妻身份。 妞妞眉头皱成一团，说道：“她爹娘还真奇怪呢。” 皇帝心头升起一抹怪异之感。 妞妞又问道：“厉娘娘家的家丁后来都回来了吗？” 皇帝跟几个人都讲过这个故事，只有妞妞主动问起那些家丁的下落。 皇帝摇摇头，说道：“这些家丁与那伙贼人奋战到死，无一生还。” “那其实仔细算下来，家丁们才是皇上伯伯真正的救命恩人吗？”妞妞问道。 419.第419章 偷偷回京 第419章偷偷回京 皇帝忽然有些愧疚，那时候他只忙着和厉氏你侬我侬，压根就没有询问那些家丁的家人如何安置。 皇帝又想到这些年来，厉氏没少为娘家父母兄弟求恩典，她很在意娘家的尊荣，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为了陌生男人放弃富贵的人。 皇帝心里忍不住想着，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初次见面的男人私奔，当年的旧事，是不是还另有隐情。 他的心思只是到了这里，就忍不住生起怀疑了，可是却似乎有一层迷雾笼罩住了自己的思绪，让他不愿意将厉氏想的太坏。 太后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在朝政上多么精明的一个人，一遇上厉氏魂都要丢了。 “皇帝，哀家先前派人去广临府探查罪人李潮生之事，反倒是听说了另外一桩事，说是原本有对夫妻，丈夫偏宠妾室，妻子不得宠爱，便求了一个走邪门歪道的道婆，得了一道符水，偷偷喂给丈夫喝了。” “自那之后，丈夫就将妾室扔在脑后，只一心一意对待妻子，眼里再也看不见旁人。” 皇帝听到这话，说道：“母后，这些都是民间玩笑之语，哪里能当真？男人宠爱妾室，多半是因为那妾室年轻貌美，至于一心一意跟妻子好好过日子，说不定是妻子娘家发达了，有需要仰仗之处。” 太后也没想到自己这儿子是全然没将这事往身上想，她故意问道：“皇帝既然不相信这些神道之说，那为何要封了国师？”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那年京城大旱，是国师求雨求来的，朕并非不信神道之说，只是觉得真的是精通神道之人，做什么不好，何必要做这些后宅小事？” 太后听到这话，淡淡一笑，问道：“皇帝，难道你觉得后宅都是小事吗？” 太后派出去的人，虽然暂时没有找到那个老道士，但是她在经历各种猜测之后，只能觉得这是唯一可信的说法，那就是皇帝中了邪。 也只有这样的说法，才能解释皇帝为什么跟疯了一样容忍着厉氏。 “如果这男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方父母官、达官显贵，甚至是一国之君呢？那这件事还是内宅小事吗？那这妻子得到的还只是内宅的宠爱吗？” “这道人能将小妾的宠爱，转移到正妻的身上，谁知道能不能将别的什么互相调换呢？” 太后接二连三的话，让皇帝说不出话来。 妞妞在一旁听着两人聊天，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法子，那岂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这也太可怕了，万一有一天，有人想要夺走我身上家人的宠爱怎么办？” 妞妞最在乎的就是家人，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女孩，也觉得旁人如果想偷走她身上的东西，一定是她的家人们。 太后笑着看向小姑娘，说道：“乖宝，这里倒是可以放心，这种觊觎他人财宝的人，他们是分不清楚什么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权势财富肯定比家人之间的感情更重要。 “皇帝，你对厉氏的偏心，你自己心中可想得出缘由来？”太后问道。 皇帝想得越多，心头的疑惑就越多，仅仅是救命之恩，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长情的人，毕竟厉氏如今展现出来的狠毒，完全和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是背道而驰的。 “朕会让人继续严加追捕国师，这段时间，朕也会让人盯着关雎宫。”皇帝说道。 太后点点头，只不过她心里却觉得，国师这样牵扯到神道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皇帝心中有了疑惑，自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开，他不仅派人去查了厉家，又让人盯着在边城巡视的厉自勤，盯着京城厉家有没有异动，他又亲自去了一趟护国寺。 只是护国寺的高僧，也没看出来皇帝身上有什么不妥，并不像是被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段影响到了。 而关雎宫里的人，不知道有多着急，她倒是完全不想吃那些猪油拌饭，只不过每天到了饭点，一大碗饭就会准时送到她面前。 春英也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她。 “我的好娘娘，你怎么一口都不吃呀？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如果我哪里做的让你不开心了，你可以直接提出来呀！” 春英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已经开始撸袖子，这架子像是要收拾一顿狠的。 厉氏努力表现出一副不怕春英的姿态，说道：“你少威胁我，陛下已经见了我，还说了要给我恢复昭仪的份例，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一定能被放出去，到时候我又是后宫之主，又是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 春英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如果是皇帝，你下得去嘴吗？” 春英直接将镜子送到厉氏面前。 厉氏看着镜子里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隐隐作痛，她忍不住控诉：“都是你害我！我是天生贵命！我不吃这碗饭！” 但是她的反驳挣扎并没有用，只换来春英更严厉的对待。 春英直接掰开厉氏的嘴巴，将那一碗饭，恶狠狠地往对方嘴巴里塞。 厉氏不想吃，但春英的手劲太大。 她每次想要减肥，都是这样，被春英逼着吃了更多的饭菜，倒是越长越胖。 厉氏无比期盼着，国师能够继续施法，她一点都不想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京城里，某处宅子之中，一身道袍的国师，脸色苍白地盯着面前一只盛满了血液的盘子，嘴中正在念念叨叨着。 他的四周，点燃了各种形状诡异的蜡烛，又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箓， 那些符箓似乎是用血写成的，寻常人看一眼，都觉得面前一阵又一阵的晕眩，不敢细细瞧着。 “宫里的娘娘虽然失宠了，但本官仍然是陛下宠臣，何至于就到了要鱼死网破的时候？” 说话之人不是旁人，居然是本应该在边城巡视的厉自勤。 420.第420章 失踪了 第420章失踪了 国师听到这话，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厉大人莫不以为，自己现在还是皇帝的宠臣？你也不细细想一想，哪个宠臣会被陛下派着离开京城一去不回，陛下看着是将你高高捧了起来，但实际上，你手中又有多少权柄呢？” 这话一出，厉自勤脸色就不好看了，他奉旨巡视边城，已经小半年了，这么长时间里，他也明白了自己的权利实际上不增反减。 名为巡视，实际上边城的人压根就不受他管束，他纵使说了几句人家的坏话上了折子，京城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就是个泥塑的三品官。 国师继续说道：“道爷明明是为你家娘娘施法，到头来却遭了反噬，你家娘娘也未曾重回高位，这并非是我的法术出了问题，而是如今宫中你家娘娘的仇敌在。” 在这之前，厉自勤只知道国师修炼邪法，日常要以童男童女的血来练功，却不知道自家妹妹得宠以及自己的官位，都和国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调换命格之事，就和借运一样，总是此消彼长，你的仇敌往上升一升，你就要往下降一降，你若真的心甘情愿当人下人，这些话就当本道没跟你说过。”国师冷冷地说道。 厉自勤已经尝试过身处高位的荣华富贵，又怎么能容忍这些离自己而去。 “还请道长明示，本官的仇敌是？”厉自勤问道。 国师张开嘴巴，吐出一个名字来：“顾明达。” 厉自勤忽然觉得一切都明白了，难怪那段时间妹妹跟疯了一样要他对付顾家。 “既然你们早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厉自勤被瞒着很不高兴。 国师一向瞧不上厉自勤，说道：“你能接受此事？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凭借真本事当的官吗？” 厉自勤说不出话来。 国师继续说道：“向来事以密成，你什么事都跟你的宠妾说，谁能放心得过你。” 厉自勤有一宠妾，爱重非常，家里所有事情都不会隐瞒她，就连厉三姑娘都是宠妾所出，只不过记在正妻名下。 全京城都知道厉自勤宠妾灭妻，只不过因为厉家势大，没有人在明面上说起这事。 “你们家的娘娘不知道劝了你多少次，要将这宠妾送走，偏偏你不舍得，若非如此，这些事情早就告诉你了。”国师说道。 国师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厉娘娘就极为厌恶这个小妾，只不过厉自勤就跟被人下了蛊一样，任凭旁人怎么说，都任由着小妾在家里作威作福。 厉自勤听到这话，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说道：“真的要走这一步棋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一失败了，那可就万劫不复……” 国师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说道：“难道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厉自勤离开这间屋子之后，坐在院子里还没缓过神来，就有下人急匆匆进来禀报。 “大人，今日朝堂上，陛下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给顾明达升官，另一道是将您贬为邱州刺史，您还是赶紧回边城，若是传旨的人到了，却见不到您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听着这话，厉自勤并没有第一时间担忧自己被贬官的事，而是想着顾明达升官自己就被降职，倒是和国师说的一模一样。 此消彼长。 顾明达就是他的仇敌！ 厉自勤转过身去，又回到那间密室里。 “你让我怎么做，直接说！此次不成功便成仁！”厉自勤显然是下了决心。 国师张口，说出一个名字来。 厉自勤眼中满是不解，片刻之后，说道：“好。” 只是等出了那间密室，厉自勤就对着心腹叮嘱道：“派人将夫人和少爷小姐们送到南边去，等过一段时间再接回来。” 心腹面露难色：“大人，夫人一向黏着你，从京城追到边城，又从边城追了回来，您这样安排，她怕是不肯离开。” 厉自勤口中的“夫人”自然不是他的正妻，而是他最偏爱的小妾李氏。 “她不愿意，那就绑上马车，告诉她，这次不是玩笑。”厉自勤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心腹只得应了下来。 顾明达结束今天的课程之后，坐上了自家的马车，在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那道蹦蹦跳跳的身影。 妞妞在小宫女的陪伴下，快步朝着马车跑了过来。 “爹爹，今日我又学了一首曲子，回去弹给大家听。”妞妞笑着说道。 顾明达将女儿揽在怀里，笑着说道：“好。” 妞妞又说道：“明天不上课，皇上伯伯说他要出门狩猎，到时候也带着我！” 妞妞对这事很是期待，毕竟她还从来没有在京城猎场打猎。 顾明达笑着点点头，说道：“陛下既然愿意带着你一起，明天你要乖一些，别给人家添麻烦，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 自从不用住在皇宫里之后，妞妞的心情也肉眼可见变好了许多，现在太后和皇帝，与孙家兴夫妻俩在她心里的地位差不多了，都是对她很好的长辈。 “爹爹，你以后也会当阁老吗？”妞妞忽然问道。 顾明达满脸疑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是妙妙跟我说的，妙妙说皇上伯伯很器重爹爹，这么快就给爹爹升官，以后肯定会让爹爹入阁，说她爷爷就是这样入阁的！”妞妞说道。 顾明达摇了摇头：“能不能入阁，现在说起来还太早了，未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呢。” “那爹爹想要入阁吗？”妞妞问道。 顾明达说道：“身为臣子，自然想着位极人臣，只不过这世上的事不是想就能做到的，你可不许随便发愿。” 顾明达打了补丁，妞妞不好钻空子，只能捂住嘴巴点点头。 马车刚刚回到顾家，父女俩还没下车，齐大山就满脸焦急地迎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白云镇的严老大夫托人送信过来，说是阿昭少爷下午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不知去了何处！”齐大山说道。 421.第421章 单独相见 第421章单独相见 刚下马车的父女俩人听到这话全都面色一变。 张芸娘和顾老太落后一步，急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好端端的人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顾明达说道。 被严老大夫派来回话的不是别人，是那个负责照顾顾昭的小书童。 小书童本就是顾家买来的下人，听到这话，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出来：“下午昭少爷说要去一趟白云书院，说昨日和晏少爷说好了，今日要去给他送东西。” “小的本想着自己跑一趟，偏偏昭少爷说他今日背医书背的头昏脑胀，出去跑一趟也算是松快了。” “谁知道，昭少爷他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我去白云书院问过了，晏少爷也说没见到他。” 白云镇向来民风淳朴，又有白云书院在，一直以来镇子里都从未出现过拐卖人口之类的事情，顾家人也以为顾昭有严老大夫照看着，不会出事。 此时，听说前因后果，夫妻俩全都面色难看。 “夫君……不能……不能再像小二那样！”张芸娘急切说道。 这个家庭已经失去过一次孩子，现在又有一个孩子失踪了，第一反应自然是被拐卖了。 顾明达想的更深，国师一直潜逃在外，说不定就是国师派人做的！ 他想到国师别院里面槐花林下，那深深累累的白骨，心头顿时揪成一团。 “现在就去白云镇，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顾明达当机立断。 张芸娘和顾老太立马说道：“我也去！” 顾明达却留下了顾老太，说道：“娘，你大病初愈，在家里等消息就好。” 妞妞跟着说道：“爹爹，让我也去吧，我和哥哥躲猫猫，每次都是我最先找到他，说不定这次也是我找到他！” 妞妞这么一说，原本想要拒绝的顾明达，还是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再三强调要妞妞不要随便发愿。 顾昭已经失踪了，妞妞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顾明达也承受不住。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乖巧地点了点头。 顾老太留在家里照看顾老爹，家中其他青壮下人全都被带走了，顾明达还写了封信给京兆府尹让人送了过去，求京兆府尹派出人手来，帮忙找孩子。 只是更让人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他们连夜赶到白云镇，刚到白云书院，就见到严老大夫和严朗正待在一处，神情严肃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爷爷，顾大人来了！”严朗指着顾明达喊道。 严老大夫回过头来，说道：“顾大人，顾晏和书童一起出门寻找顾昭，两个人都没回来。” 张芸娘听到这话，吓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身子一晃，险些瘫软在地。 她三个儿子，如今三个都不知所踪，她此时紧紧地拽着妞妞的手，生怕这唯一的女儿也有什么意外。 顾明达虽然心急如焚，但仍然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严大夫，是只有我家孩子不见了吗？” 严老大夫身后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是书院的管事之一，听到这话后，满脸严肃地点点头，说道：“因为顾晏失踪之事，刚刚书院已经进行一次清点人数，并没有其他人失踪。” 严老大夫也说道：“今日白云镇其他人家也没有孩子失踪。” 顾明达脸色难看。 书院管事对顾晏印象深刻，因为这学生成绩很好，好几个书院里的大儒关系亲近，甚至一早就传出风声来，刘老先生打算收他为关门弟子。 白云书院一向以学业为重，这样的学生，自然是受到书院万分重视的，他失踪了书院也很着急。 那管事询问顾明达：“顾大人，孩子失踪之事，你心中可有想法？” 顾明达说道：“先前国师一案，是我力主侦破，国师潜逃在外，这多半是他的报复。” 管事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国师一案震惊朝野，小孩子落到他手上是什么下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如果牵扯到国师，大人还是快些报给京兆府，或者上达天听。”管事建议道。 几人说话间，远远的又有一群穿着皂衣的官差走了过来。 “张管事，我等已经将白云镇四处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失踪学子。”他们是白云镇本地驻守的捕快班房。 顾明达对于这样的消息并不意外，那些人既然蓄意报复，做事肯定会干干净净的。 他此时只能不停安抚妻子：“那群人如果是想报复我，也许还有后招，他们真正要报复的人是我，要杀要剐也该冲着我来，说不定不会立马就要人性命……” 顾明达说的这些话，他自己都不太相信，毕竟如果他是贼人，他说不定拿到人之后就将人给宰了，这样也能达到报复的目的。 张芸娘用力点头：“对，夫君说的对……这群人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几个孩子而已……想杀的话……他们肯定立马就杀了……不会是将人拐走……说不定拐他们的人就是拐子而已……不是什么国师……” 若是旁的凶手，这样的话倒是真的还有几分可信，但谁都知道，国师拿到童男童女之后，是要进行血祭的。 忽然有什么东西朝着众人砸了过来。 听到动静的一瞬间，顾明达赶紧护住女儿和妻子，其他人也瞬间警戒起来。 很快，众人发现了扔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团被纸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玉佩。 这玉佩，原本买了四块，四个孩子一人一块，每块玉佩的图案都不一样，如今被砸过来的这块是顾昭身上的。 那张纸上写的很是清楚：“顾明达，欲见孩子，今夜子时，河边桥头单独相见，若带旁人相随，后果自负。” 白云镇外确实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石桥，这石桥据说是某位富商搭建，以供来往人群行走方便。 石桥距离白云镇居民区大概有两里路，夜晚那里人烟稀少，又十分空旷，左右有什么人几乎一览无余。 “顾大人，城外河水湍急，对方来者不善，只怕是要对您动手，您千万不要单独行动！”白云镇的捕头劝说道。 422.第422章 鼻子灵敏 第422章鼻子灵敏 顾明达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如今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对方手中，天底下哪个当父亲的，面对这样的事情都没办法袖手旁观。 “你照顾好妞妞，晚上我去去就回。”顾明达安抚妻子。 张芸娘紧紧拉着丈夫的衣袖，说道：“这太危险了！就不能和旁人一起吗？” 顾明达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的规矩就是如此，若是看到有旁人一起，他们立马就会杀了手中的人质！” 张芸娘听到这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儿子是亲骨肉，她和丈夫也恩爱多年，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手快要扯成两半了。 她既担心儿子，也舍不得丈夫，她从未陷入过这样的两难局面，更可怕的是，她可能同时失去丈夫和儿子。 顾明达安抚妻子：“也未必就真到了那么凶险的时候，说不定还没到桥头，就找出了这伙贼人的老巢，救出孩子们来。” 张芸娘却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低，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顾明达却用眼神制止了妻子即将说出口的话：“如今时间紧要，我先去四处查看一下。” 顾明达询问众人，最后见到孩子们的时间。 白云书院有个学子看到谢谢顾晏去了西边，而白云镇有个人看到顾昭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镇子里的四方酒楼旁。 顾明达先去了四方酒楼，那里几乎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又朝着西边走，也没有找到多少线索。 从宫里下学回来，顾明达就坐车来了，他几乎没个停歇的时候。 如今天色渐暗，要不是今夜明月高悬，哪怕连路都看不清。 街面上逐渐空荡起来，顾明达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张芸娘牵着妞妞的手跟在身后，她走的脚都痛了，才更心疼辛苦一整天的丈夫我，她对着前面喊道：“夫君，你歇一歇，晚上还要去见那些贼子，不能太辛苦！我来继续找线索！” 顾明达停了下来，说道：“这些人要恨就恨我好了，哪怕拿了我的心又如何呢，为什么又要抢走我的孩子。” 顾明达没有流泪，但张芸娘却能感受到丈夫那种绝望。 “芸娘，我想要找线索……但是我找了这么久，什么线索都没有……我后悔了，我不该接手这个案子……”顾明达一向心中惦记着公理正义，这一次他是真的后悔了。 张芸娘看着这样的丈夫，心痛到了极致：“这不是你的错，坏人要做坏事，谁又能拦得住呢？要不是你，京城里还有更多的孩子失踪，不知道要毁灭多少家庭，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该死的！” 妞妞在一旁，看着父母难受，她心里也揪成一团，忍不住上手摸着手臂上那个小鱼胎记。 小姑娘还记得她昨天晚上洗澡时看到的，小鱼胎记鲜红饱满，小姑娘虽然答应了父亲不会动用自己的能力，但是她和两个哥哥的关系也很好呀。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哥哥变成国师修炼邪功的祭品。 小姑娘刚想许愿，忽然脚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来，伸手将脚下的东西拿了起来，高高举起，对着月亮细细瞧着，是一半块玉佩，玉佩上有图案。 “这半块玉佩上，好像是一棵树，和我身上的玉佩好像呀！不对，这是大哥的玉佩！”妞妞说道。 她这话一出，原本正在对视垂泪的夫妻俩立马一同挤了过来。 “对！是松树！这玉佩上原本是松鹤延年的图案，你大哥最喜欢岁寒三友里面的松树，所以他的玉佩是这样的图案！”张芸娘将玉佩握在手里，就好像将儿子抱在怀里一样。 顾明达看着左右，这地方压根就不是白云书院的西面。 顾晏的玉佩掉在这里，多半就说明他来过这里。 “你大哥做事最小心谨慎，他的玉佩一向都是牢牢系在腰带上，比你三哥谨慎许多，这也许是他自己拽下来的，就是想要给我们留下线索！”顾明达说道。 晚上本就视线不清，而对方给出的时间又太赶，加上这半块玉佩是藏在草丛里，就算是白天细细查看，说不定都不容易找到。 这一次能找到，顾明达比任何人都相信是妞妞的特殊力量在作祟。 “哥哥难道在这附近吗？”妞妞嘴上嘀咕着。 小姑娘又在四处走了走，父母全都紧张地盯着她，片刻之后，妞妞的鼻子动了动。 “我闻到了香粉的味道。”妞妞说道。 夫妻俩赶忙跟了过来，只是他们的鼻子没有妞妞那么灵，在这空旷的地方闻了半天，都没有闻到所谓香粉的味道。 顾明达没有任何质疑，现在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找到孩子，他都不会错过。 他立马将白云镇的捕快们请了过来，此时已经距离子时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入睡，被吵醒了也体谅这一家子丢失孩子的心情，顾明达如今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所以没有谁说抱怨的话。 “顾大人，您真的觉得靠着您小女儿的鼻子，能找回丢失的孩子？”白云镇的捕头小声问道。 他怕顾明达希望越大，反而落空之后心里更难受。 莫名的看着走在最前头的妞妞，小姑娘如同一条小狗一样，鼻子不停耸动，时不时指了个方向出来，一群人轻手轻脚跟在她身后。 “死马当活马医，李捕头，这次不管能不能找到我的孩子们，我心里都记您的大恩。”顾明达承诺道。 白云镇的捕头忙前忙后，为的不就是顾明达这一句承诺吗，哪怕此时满身疲惫，他得到这话之后，心里也舒服许多。 妞妞在白云镇子里面绕了半天，终于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和原本众人预想的，可能他们将孩子藏在周围的村子不同，没想到最终指向的地方是镇区。 “李捕头，麻烦您派人先将这房子四处全都围起来。”顾明达拱手说道。 白云镇的捕头班房也就六个人，但京兆府尹接到顾明达的信之后，又派了一队人过来帮忙，所以人手现在足够围住这房子。 妞妞小脸严肃：“最后的气味就留在这里，哥哥们一定在里面！” 423.第423章 先放了谁 第423章先放了谁 顾明达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他如今无比期盼着，两个孩子都还活着。 而被团团围住的宅子里，贼人头目忽然觉得眼皮直跳，随手指了一个小弟，说道：“你，去看看那几个小家伙。” 小弟听到这话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大哥，绳子捆得那样结实，你放心，人跑不掉的，马上就要去桥头，还不如多睡会，这样才能抓住那姓顾的。” 小弟一边走，一边朝着关着人的房间走去。 只是刚进门，他看到躺在地上的一道身影，紧接着，他脖子一痛，回过头来，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绳索的顾晏。 “你……”小弟刚吐出一个字来，整个人就身子一歪，直直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顾晏手里拿着根棍子，他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被对方倒下后掀起来的漫天粉尘呛了个正着，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发出咳嗽声。 那躺在地上的身影立马转过身来：“大哥，快解开我的绳子，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听着顾昭的催促，顾晏放下棍子，就要帮弟弟松绑。 只不过下一瞬，地上忽然多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顾晏浑身僵硬着，回头朝这道身影的主人望了过去。 “原本想将你们两个小子带到京城，送给国师大人当礼物的，你们既然想逃，那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为首的贼人开口说道。 他听到这屋子里的动静不对劲，就跑过来看了一眼，他正好看到自己小弟倒下的身影。 离开京城前，他得到过叮嘱，若是觉得不对劲，就一刀了结这两个小家伙，不必顾虑太多，此时他没有半点犹豫，拔出长刀来，眼神凶狠地看着顾家兄弟俩。 顾晏护着弟弟不停往后退。 “你要杀就杀我好了，我弟弟力气小，他没本事挣脱开绳索，只有我不听话……”顾晏开口说道。 贼人大哥冷笑一声，说道：“你倒是讲义气，只不过说了也是白说，你们兄弟俩一起去吧，黄泉路上，正好能有个伴！” 顾晏看着那长刀逐渐逼近，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他看见那刀尖之上，还有未曾清洗干净的血痕。 他疯狂转动脑子，绞尽脑汁想着话语来拖延时间：“你要杀我们兄弟便杀，只是我们人都要死了，总要知道究竟是谁瞧不上我们兄弟俩，一心想要我们的性命！” “小子，我家大人姓什么，你记住又有什么用，真要记，记住我刘二石这张脸就行了。”刘二石冷冰冰地说道。 他并不是多话的性子，要不是觉得顾晏性子不错，是个讲义气，知道护住弟弟的人，他也不至于和他啰嗦这么久。 顾晏顿时心如死灰，他和弟弟都不会武，压根不是这群老手的对手，他只能捂住弟弟的眼睛，他也闭上眼睛，小声安慰弟弟：“很快就好了，别睁开眼睛。” 刘二石高高举起长刀，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落到顾晏身上了，院子门上突然传来一道巨响。 他也顾不得这兄弟俩了，转身匆匆朝外走，刚进院子就见到一群穿着皂衣的衙役冲了进来。 顾晏趁机想带着顾昭离开，却没想到被折返回去刘二石抓个正着。 刘二石当机立断带着另一个小弟，一人抓着一个人质。 他此时忍不住庆幸，刚刚一时不忍，没有立马杀了顾家兄弟俩。 顾明达看到儿子的脖子被刀刃抵着，顿时瞳孔猛缩：“阿晏，阿昭！” “爹爹！”两个孩子一齐喊道。 “顾大人好本事，我们藏的这么深，你居然都能找过来！”刘二石说这话的时候，刀架在顾晏的脖子上。 这个据点，是很多年前就存在于白云镇的，刘二石也时不时来这里住一阵子，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没有被邻居怀疑，镇子上的捕快班房调查新面孔的时候，也没谁怀疑他们。 他以为自己带着人藏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没想到顾明达如此精明，这都能找过来。 “顾大人，你如今就这两个儿子，都在我们手上，你也不想他们身首异处，对吗？”刘二石高声说道。 顾明达等人投鼠忌器，一时还真不敢对他们动手。 刘二石说道：“让出一条路来，准备四匹快马，不许派人跟着，我们在半路上会放下这两个孩子！” 此时顾明达身边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决定。 顾明达一向从容，但这次事关两个儿子的生死，他的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大手。 “爹爹，哥哥们一定会没事的！”妞妞满脸坚定地说道。 顾明达用力点头，他的思绪在女儿稚嫩的话语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我们可以准备马匹，但你要先放一个孩子表示诚意。”顾明达说道。 刘二石冷哼一声，说道：“顾大人，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顾明达说道：“现在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才是真正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的人！” 刘二石问道：“顾大人，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两个孩子的死活？” 顾明达哪怕将孩子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但此时半点都不曾表现出来，而是说道：“你身后藏着国师，若是顺藤摸瓜，抓住国师，那本官此番就是立下大功。” “至于儿子，本官如今年富力强，大可以再生，不怕告诉你，本官今夜原本也不打算赴约，现在本官还愿意顾念父子之情，放你一马，若是等本官后悔了，你就等死吧。” 顾明达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度，就好像他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一样。 刘二石不可避免也被影响到了，毕竟在他们看来，哪个男人不贪花好色，顾明达如今眼见着仕途顺畅，这两个儿子说不定对他真没有那么重要。 “顾大人，你养了两个好儿子，可惜他们没有遇到一位慈父。”刘二石说道。 他到底还是答应了顾明达的提议。 只是刘二石也不是什么好人，故意当着顾昭顾晏面前询问道：“顾大人，哪个孩子才是你心头最爱？你要我先放了谁？” 424.第424章 所谓慈父 第424章所谓慈父 顾明达听到这话，喉头一紧。 他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扫了一圈。 不等他开口，顾晏就说道：“爹，弟弟年纪小，让他们先放了弟弟。” 顾昭也叫了起来：“爹，大哥读书好，他以后肯定能光耀门楣，我死了就死了吧，爹娘你们一定要记得我！妞妞，你也要记得，我才是你最好的哥哥！” 顾昭哪怕害怕，嗓音中满是哭腔，但却依旧十分勇敢。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兄弟谦让的一幕，忍不住有些羡慕顾明达，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自家的孩子，为了一点吃的都能打得头破血流，而人家兄弟俩生死当前，都在念着彼此。 刘二石满眼兴味地看着顾明达，说道：“顾大人，两个儿子，谁生谁死？” 顾明达身边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只要一代入自己，他们觉得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太过痛苦。 顾明达看了妻子一眼。 张芸娘轻声说道：“夫君，你选吧，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是我们的命。” 顾明达又低头，看到了女儿明亮清澈，又充满信赖的眼神。 而刘二石此时还在挑拨兄弟俩：“你说说，你们爹爹会选谁呢？是选会读书能光耀门楣的长子，还是选偏心疼爱的小儿子。” 但顾昭却说道：“你这话就说错了，我爹最疼爱的孩子是妞妞，不是我。” 刘二石听到这话，一时都愣住了，顾昭才几岁，怎么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不曾有半点怨恨之色。 “你爹更疼你妹，你一点都不恨？”刘二石问道。 顾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要恨？我妹妹可好了！我也最喜欢她！” 刘二石看着这小子莫名其妙的自豪感，觉得更奇怪了。 顾明达已经下了决定，对着刘二石说道：“你随便放了我一个儿子。” 这出乎意料的选择一出，全场都愣住了。 刘二石冷笑一声，说道：“顾大人还是那么喜欢耍小聪明，将选择抛给我，以为这样就会没事吗？我不选，你要是不选，我就耗在这里了。” 顾明达诧异地看着他，说道：“我已经让人给京城送信，说不定立马就有更多官差过来支援，我不怕你跟我耗，我在等援军，你又在等什么呢？” 刘二石：…… 刘二石感觉自己简直跟被人耍了一样，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少给我耍这些花样，赶紧选，不选我现在就杀一个！” 顾明达却出乎意料的冷静，说道：“你之前可能杀人，但现在不会杀。你的主子，现在手头能用的人，应该不多了，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只有你们四个，你还想活着回去复命，对不对？” 看着顾明达自信从容的样子，刘二石气得牙痒痒。 顾明达继续说道：“你想活命，就没有别的选择。” 刘二石心下忍不住想着，若今日在这里的人是吴五郎，估计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会杀了顾明达回去复命。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吴五郎那个疯子。 刘二石虽然跟着主子做事，但他也有家人，也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他，能够活着回去，谁舍得丢了性命。 顾明达先前并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亡命之徒，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如今这一番拖延倒是试了出来，他立马抓住机会，改口说道：“我改了主意，不选了，我可以跟你们走，换我两个儿子平安，这样你能回去跟主子复命，皆大欢喜。” 刘二石看着他，愣了片刻后才说道：“你骗我，你之前明明说儿子没了可以再生！” 顾明达对这一点倒是格外坦然，说道：“是啊，我骗了你，我当然在乎我的孩子们。” 顾昭和顾晏此时听到这话，全都眼眶红红的。 刘二石此行的主要目标，确实是顾明达，自家主子下的命令，也是不顾一切击杀顾明达。 他想着顾明达是文弱书生，并不会武，等离开白云镇之后，在半路上一刀了结了，也算是不负此行。 “好，我答应你。”刘二石说道。 顾明达让人将自己的手捆了起来，又扶着他先上了马。 刘二石跟着也上了那匹马，如今刀刃对着顾明达。 他还算信守承诺，让手下人放了顾昭顾晏，有顾明达这个人质在手，几个贼人全都上了马。 “爹爹！”几个孩子一起喊道。 刘二石看了他们一眼，立马一挥鞭子，笑着说道：“诸位，后会有期。” 但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他胯下那匹马，不走。 这马不仅不走，反而悠闲地低头吃草。 刘二石急得连挥数下鞭子，但这马就跟不知道疼一样。 顾明达趁着这机会，肩膀重重朝着刘二石拿刀的左手上撞了过去，紧接着身子一扭，直接翻身下马。 “爹爹小心！” 在场所有人心里别说多担忧了，顾明达是头朝下的，眼看着就要撞出个好歹来。 但偏偏马匹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马腿在顾明达身上撞了下，让人下坠的身子偏了下，最后平稳落地。 顾明达自己都不敢置信，居然毫发无伤。 “拿下他们！”顾明达喊完，立马就地几个翻滚，远离刘二石所在之地。 一群差役本身就在不远处待命，听到这话，立马冲了上来。 虽然跑了两个贼人，但刘二石的马没跑，另一个小弟因为等大哥，也没跑掉。 “马为什么不走，你们对马做了什么？”刘二石被人按住的时候，仍然满脸不敢置信，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情形。 但刚刚他怎么挥鞭子都不动弹的马匹，在他落网之后，立马灵活走动起来，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李捕头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这样的恶人，马匹都深以为耻！” 刘二石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顾明达摔下来虽然没受伤，但身上却有多处疼痛，此时他被张芸娘扶着走了过来，对着李捕头说道：“烦请李捕头借宝地一用，本官想要连夜审讯，看看能不能查出这伙贼人幕后之人。” 先前贪生怕死的刘二石，此时却忽然说道：“顾大人你为了家人舍身忘死，我也不遑多让。” “快拦住他！”顾明达大声喊道。 425.第425章 金桂巷 第425章金桂巷 顾明达进京城之后，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 但和过往每次一样，一心想死的人，旁人怎么做也拦不住他。 刘二石嘴巴中吐出血来，哪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大夫过来，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没了声息。 “罢了，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事情已经发生，顾明达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件事。 妞妞亲眼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小姑娘甚至都没有尖叫一声，而是询问母亲：“娘，这个叔叔是为了家人死的？” 张芸娘点点头，虽然大家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彼此是敌人，但是愿意牺牲自己也不想牵连家人的这份心，确实让人动容。 妞妞问道：“坏人也有好心肠的时候？” 张芸娘说道：“坏人不是有好心肠，而是他们也有软肋，他们也有在意的人。” 小姑娘似懂非懂。 带头的刘二石虽然死了，但还有别的贼人活着，先前逃跑的两个也被追捕回来，只不过顾明达面临着与之前同样的情况，这几个贼人不是头领，了解的信息很少，就算严加审讯，也很难从他们身上找到更多线索。 “大人能从马上平安落地，可见大人是被上天庇佑之人。”李捕头说着恭维话。 顾明达随意点点头，他心里知道，不是自己被上天庇佑，而是他有个体质特殊的女儿，旁人总觉得是他运气好，顾明达却忍不住想着，说不定是冥冥之中女儿的特殊体质帮了他。 “我没有在心里偷偷许愿，我很听话的，我要是许愿了，我现在肯定睡觉去了！”妞妞再三跟父亲强调这事。 顾明达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让张芸娘看了一眼女儿手腕上的红色小鱼胎记。 确定小鱼胎记仍然呈现出鲜红色，他这才相信女儿没有胡乱动用特殊能力。 “小鱼胎记颜色越深，我越开心，就感觉好像一点烦心事都没有。”妞妞说道。 顾明达听到这话，心头一动，难道女儿的小鱼胎记越深，女儿的运势就会越好吗？连带着还会福泽身边人？ 他刚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先前审讯那几个贼人时的证词，在他心头变得无比清晰。 “人在金桂巷！”顾明达说道。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面的迷雾，就好像突然被一只手拨开了一样，头脑无比清醒。 “金桂巷？巷子口那家米糕确实好吃！”妞妞说道。 妞妞没进宫之前，顾明达有一阵子忙着准备科考，而沈长风没什么事，就带着她在京城大街小巷地乱逛，妞妞总是能够精准地找到好吃的，因此找到了不少深藏在巷子里的美食。 顾明达之所以会想起金桂巷，是因为啊某个贼人被审讯的时候，提起一句刘二石似乎经常往城南跑，身上又总是带着桂花香，还有一次听他闲聊说起在家中帮妻子摘桂花的事，抱怨妻子明明家里不缺钱，却学着左邻右舍腌桂花卖钱。 金桂巷恰如其名，一整条巷子里，家家户户都栽种了桂花树，对于老百姓来说，为了积攒银钱细枝末节都不会放过，所以桂花树上的桂花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欣赏之物，而是能换成钱财补贴家用的。 京城里肯定不止金桂巷的老百姓家里种着桂花树，但是一整条巷子家家户户都种桂花树的，多半就只有金桂巷。 顾明达此时甚至有一种预感，觉得刘二石的家人肯定就住在这里。 几乎是想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就带着妻子儿女要回京城。 此时已经是天将肚白，顾明达直接审讯了一整夜，几个孩子倒是贴着张芸娘睡了会儿。 因这是多事之秋的缘故，顾明达也不敢让两个儿子再回到书院或者严老大夫的住处，而是直接带着他们也回了京城。 只是马车走在半路上，忽然远远瞧见一对仪仗正在远远出城。 “是陛下出城，也是，他今日原本定好了要去围场狩猎。”顾明达说道。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女儿也要同去的，妞妞听到声音揉了揉眼睛，从张芸娘怀里坐了起来。 “出门打猎，说好的要带我一起的……我怎么失约了……”妞妞脸上满是愧疚。 顾明达说道：“不着急，爹爹上前去为你解释，看看能不能让你也跟着去。” 皇帝昨天答应了带妞妞一起，原本太后是留着小姑娘要在宫里住一晚上的，只不过妞妞惦记着家里人，怎么也不肯答应，只能改成大清早派人出来接。 对只不过接的人今早到了顾家才知道顾家出了大事，皇帝少了妞妞陪同，他心底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皇帝出行，自然提前派了人沿路清场。 清场的人此时也看见了顾家的马车。 “什么人？天子出行，赶紧避让！”清场的侍卫喊道。 顾明达将一块令牌递了过去，言明前因后果，说道：“烦请大人跟钱总管禀报一二。” 这块令牌是妞妞的，是太后送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小姑娘出入宫廷方便。 那侍卫虽然眼高于顶，但看到这不同寻常的令牌，也不敢耽搁。 没多久，拎着拂尘的钱荣盛就急匆匆跑了过来，给顾明达见了礼之后，他才对着妞妞说道：“妞妞，你赶紧随杂家去见陛下，他昨天还专程让人找了一些小孩玩儿的弓箭，预备着给你用呢，早上见不到你的人，陛下别提多失望了！” 妞妞下了马车之后，回过身来，跟爹娘哥哥们摆了摆手，就开心地跑到皇帝的撵车旁。 “你连夜去的白云镇，一晚上了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呢。”皇帝随口说道。 妞妞脑子里并没有什么御前失仪之类的想法，而是说道：“我昨天帮了好大的忙！全靠我的鼻子，才能找到两个哥哥！” 皇帝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就询问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本以为是小姑娘随口吹牛，却没想到这一整夜还真是波澜起伏。 听完了故事，皇帝随口感慨着：“这还多亏带了你过去，要不是如此，只怕你爹和哥哥们真要凶多吉少了。” 只是他一回头，就看到小姑娘已经倒了下去，睡得格外香，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426.第426章 学习骑射 第426章学习骑射 一旁伺候的钱荣盛，立马拿出一床薄被来，打算盖在妞妞身上。 皇帝却主动伸手接了过来，亲自盖在妞妞身上。 钱荣盛在一旁心里却只觉得惊奇，皇帝过去虽然疼爱妞妞，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眼神温柔能够溺出水来。 “陛下，您若是喜欢妞妞，大可以认她当义女，日后再给她一个郡主公主的名头，未来出嫁也体面。”钱荣盛忖度着皇帝的心意，如此建议道。 皇帝听到这话，却本能的不喜欢这个答案。 他现在也觉得很奇怪，有时候看着妞妞，就好像能看到另外一个人，他心里却觉得两个人是一个人。 “再看看吧，母后说不定对妞妞另有安排。”皇帝随口说道。 皇帝又另外吩咐，让队伍行进速度放慢一些，省得沿路颠簸耽误妞妞睡觉。 小孩子本就能睡，昨天晚上小姑娘只是在母亲怀里睡了一两个时辰而已，此时这一路上又补了一个时辰，小姑娘终于觉得满足了。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撵车里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皇上伯伯，我饿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吃吗？”妞妞一脸乖巧地问道。 皇帝自然不可能拒绝她，甚至还吩咐钱荣盛：“再多让下面的人准备一些吃食，别饿着孩子。” 等妞妞吃了个半饱，撵车也停了下来，他们抵达了京郊行宫。 行宫是依照围场而建，本就是为了方便皇家打猎，修建的虽然比不上皇宫富丽堂皇，但也极为精致。 皇帝此次打算在郊外住三天，行宫里的人也早早就准备起来，人刚抵达，就送上来一桌子饭菜。 “你还能吃吗？”皇帝笑着问道。 妞妞用力点头：“我感觉自己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猪！” 皇帝听了这话，顿时哈哈大笑。 “皇上伯伯，长风哥哥和翎姐姐呢？他们跟我说，这次围猎他们也来呀，怎么没有看见人？”妞妞好奇地问道。 皇帝立马让钱荣盛去喊人。 太后这次没有来，留在皇宫里亲自照看顺妃的胎，顺妃从怀孕以来，经历过太多波折，太后实在不放心将这一胎交给别人，一天总要过问许多次。 沈家兄妹俩来的很快，他们在皇帝面前还有些拘谨，但看到妞妞之后，倒是将什么都抛在脑后，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叽叽喳喳的。 “乖宝，我娘专门找人给你弄了一头小白母马，一会儿我带你去骑！” 听着沈长风这么说，妞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皇帝在一旁也说道：“倒是巧了，朕也让司马监给你准备了一白一黑两头小马，你现在肚子也填饱了，正好去瞧瞧。” “三匹马？都是给我的？可我只有一个人呀，是让我从中间选一匹吗？”妞妞追问道。 皇帝在一旁说道：“两匹马而已，你要喜欢就都养着。” 妞妞闻言看向一旁的沈家兄妹。 沈翎立马说道：“我娘可说了，既然是送给妞妞的，就不准还回来，要不然她还不高兴呢！” “我要养着三匹马？”妞妞小脸满是纠结。 等到了马厩，看到两白一黑三匹小马挤在一起吃草料，妞妞看着它们可爱的模样，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好可爱！我好喜欢！”妞妞开心地说道。 见小姑娘喜欢这份礼物，身旁几个人全都松了口气。 “三匹马回头就寄养在皇家马场里，完全不用你操心。”皇帝随口就给了妞妞宗室子弟才有的待遇。 妞妞摸摸这匹马，又摸摸另一匹马，她甚至为第一次骑马要骑哪匹马而纠结起来。 “还是骑小白。”妞妞最终伸手指了长公主送的小白马。 至于皇帝送的一白一黑两匹小马，被妞妞分别命名为“二白”和“小黑”。 “我来教你骑马！”沈长风开心地挤了过来。 只是皇帝随手就将他挡住了，说道：“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在外面随便显摆了。” 听着皇帝的话，沈长风只得作罢。 妞妞虽然是第一次骑马，但她脑子聪明，动作也利落，上手很快，不到半天时间，小姑娘就敢自己骑在马身上朝前走。 只不过她既不舍得挥鞭子，也不敢让马儿跑得太快。 皇帝出门本是来狩猎的，如今教小姑娘骑马，他竟然也觉得很有意思。 反倒是沈长风和沈翎兄妹俩，半天时间在外面跑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几只猎物。 “活的小兔子！我特意为你留的！”沈长风将一窝灰色小兔子捧到妞妞面前。 妞妞喜欢小动物，问道：“这个我能带回家里养着吗？” 在场的人都非常疼爱她，也不会有谁扫兴的说不行。 倒是穿着一身骑装的林婕妤，她此时骑着马缓缓靠近皇帝和妞妞，笑着对皇帝说道：“陛下，臣妾明天想和您比一比，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今日已经到了天黑，林婕妤跑过来约定明天，她盼着能有一整日和皇帝都待在一起。 皇帝喜欢林婕妤爽朗大方的性子，往常每次来打猎都会带着她，两人也没少比试。 “明天朕陪着妞妞打猎，就不跟你比了。”皇帝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就拒绝了。 林婕妤眼神略带不善地看看妞妞一眼，但她为了多和皇帝待在一起，还是说道：“妞妞第一次打猎，臣妾也可以陪着她，臣妾在家中也经常教弟弟妹妹骑射，陛下，要不就让臣妾来教她怎么射箭，如何？” 皇帝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一转眼便是第二日。 次日一早，妞妞就在小宫女的服侍下换了一身鲜红骑装。 她没带衣服来，但是太后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这些衣服。 “手臂稍微抬高一点。”皇帝教妞妞如何拉弓。 林婕妤也在一旁帮忙教，教了约莫一个时辰，她就主动建议道：“陛下，单单这么练有什么意思，带着妞妞去林子里逛一圈，才让小丫头记得深呢。” 她这话一出，妞妞立马满眼期待地看着皇帝。 427.第427章 遇刺 第427章遇刺 妞妞过去在皇宫里也见过林婕妤，那时候这人总是跟在厉贵妃身后，只是不像刘美人那样什么事都抢着出头。 如今身处围场，妞妞对林婕妤的印象不好也不坏，林婕妤偶尔的眼神确实不善，但她教妞妞骑射这事却十分用心。 妞妞只觉得林婕妤像个矛盾体。 此时听到宠妃这样的提议，皇帝只是略一思索，就同意了。 “妞妞第一次狩猎，只要能拉出弓就很厉害了，不用特别在意准头。”皇帝还提前安抚妞妞。 林婕妤在一旁，看着皇帝如此温柔的模样，要不是妞妞实在太小，她差点以为又看见了过去皇帝和贵妃相处时的情形。 “小狐媚子。”林婕妤在心底暗骂一句。 皇帝打猎，身边总是跟了很多随行保护安全的护卫，这些人也拿了弓箭，若是遇到猎物，他们也会帮忙射箭。 妞妞骑着长公主府送的白色小马，缓慢地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打猎一向肆意，今日如同变了性子一样，耐心地陪着小姑娘在林子里慢慢走动。 林婕妤骑着马，娇声抱怨道：“陛下，咱们的马跑得太慢了，连猎物都追不上，进林子这么久了，臣妾还一只兔子都没看看到呢。” 皇帝正好也觉得林婕妤在身旁，如同苍蝇一般嗡嗡个不停，一挥袖子，说道：“罢了，你自己在林子里活动即可，不用一直跟着我们。” 林婕妤又撒娇让皇帝陪着她：“陛下，妞妞这么小，也打不到什么，让几个侍卫陪着就好，我们一起也能猎个痛快！” 皇帝这两日狩猎确实并不尽心，但他也不知为何，哪怕此次出行的目的就是狩猎，可他此次见到妞妞，却有种失而复得的宝贝又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相比较随时都能进行的狩猎，他更在乎陪伴妞妞。 “你自去便是，朕另有打算。” 林婕妤听到这回答，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但也知道天子发话，是不容其他人反驳的，她只能选了个方向，骑着马跑了过去。 皇帝带着妞妞，如同在林子里散步一样，漫无目的往前走。 渐渐地，他们就走到林子深处了。 倒不是他们想要到林子深处，而是外围的猎物就像是被什么吃了一样，很少看见猎物。 “看来是昨天小子们打了个大丰收，林子里猎物都被他们给打光了。”皇帝感慨着，并未多想。 “皇上伯伯，这里感觉怪怪的，我不喜欢，我们还是回去吧。”妞妞忽然说道。 妞妞感觉在这林子深处，就好像被什么阴狠的东西盯上了一样，身上冷飕飕的。 皇帝心疼地看着小姑娘苍白的脸色，刚要点头答应，忽然就看到眼前一道白影闪过。 “陛下，是白狐！”身旁的侍卫说道。 皇帝心头一动，白狐自来难得，若是能完整剥下来一身雪白的狐皮，倒是可以给妞妞做一身袄子。 “你们几个去追！”皇帝指挥了三个侍卫去追白狐。 其他人留在原地等着他们回来，三个侍卫离开后不久，众人面前又一道白影闪过。 这次白影在众人面前停留下来。 两只无辜又湿漉漉的眼睛，和众人对视一眼，就像受了惊吓一样跑开。 “小白鹿！”妞妞激动喊道。 通体雪白的小鹿是祥瑞，如今百兽园里就养了一只，就连皇家也将其视为珍宝，谁也没想到在林子深处也能遇上。 皇帝想着不提是祥瑞象征，单单为了妞妞喜欢，都值得派人去追这头小鹿：“你们几个去追，抓活的！” 四个侍卫追着白色小鹿逃跑的方向。 妞妞忽然觉得身边好像空荡荡的，小姑娘左右望了下，原本皇帝身边跟了十个护卫，如今只剩下三个。 侍卫统领也意识到不对劲，对着皇帝说道：“陛下，他们完成狩猎之后自会归队，为陛下安全计，微臣恳请陛下，返回行宫。” 皇帝也没打算为难手下人，点头同意。 只是马匹刚刚调转方向，众人耳边忽然传来女子凄厉的求救声。 “救命！救命！陛下救我！” 妞妞侧耳听了片刻，对着皇帝说道：“皇上伯伯，好像是婕妤娘娘。” 皇帝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人见死不救，一行人赶忙朝着那方向赶。 巧的是，林婕妤也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 进林子前意气风发的林婕妤，如今身形狼狈，头上的衣服散乱。 皇帝本以为宠妃是遭遇了猛兽，却没想到此时她身后，赫然跟着好几个持刀蒙面人。 彼此刚打个照面，侍卫长就喊了一声：“保护陛下！” 他和其他两个侍卫一起，牢牢将皇帝护在身后。 皇帝又挡在妞妞跟前。 “嗖嗖嗖！” 林子里响起几道箭矢之声，几个蒙面人此时正站在树上高处朝下射箭。 侍卫们格挡及时，射过来的箭矢纷纷被击落，皇帝和妞妞都没有受伤。 只不过人有保护，马就没有。 几匹马受到攻击之后，它们发出嘶鸣声，随之而来也失去了控制。 几人只得放弃马匹，三个侍卫围成一圈躲在一棵大树后，将皇帝和妞妞围在中心，箭矢也射不过来。 林婕妤也想跑到他们中间来，但刚有动作，侍卫长便以长刀相向。 “陛下，这些刺客是林婕妤引来的，她并不无辜！”侍卫长说道。 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看向林婕妤的眼神冰冷异常。 林婕妤口中却还说着冤枉：“陛下，臣妾冤枉，救救臣妾！” 但那些蒙面人在看到皇帝之后，确实不再管林婕妤的死活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行刺陛下！”侍卫长大声呵斥道。 蒙面人不答，箭矢攻击不到，他们就放弃弓箭，转而拿起长刀，朝着皇帝一行攻了过来。 “招招致命，动作利落，似是军中之人！”侍卫长一面格挡，一面分析。 妞妞何曾见过这样凶险的场景，小姑娘心里忍不住想着，按理每回遇到危险，她都会得到梦中示警，这次为何没有？ 她忽然察觉到手上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半块虎符。 “拿着，回京带给你太后奶奶。”皇帝说道。 428.第428章 虎啸山林 第428章虎啸山林 妞妞将这半块虎符仔细收好，小声问道：“皇上伯伯，如果我们都跑不掉，我能随便将这东西丢在林子里吗？” 皇帝刚想说这怎么行，但转念一想，比起东西落入贼人手中，他更希望这半块虎符就留在这密林深处。 “好。”皇帝说道。 妞妞随手就将半块虎符扔到身后的树洞里，又踹了一脚，用沙土掩埋，倒是全无痕迹。 皇帝看着小姑娘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熟练得就像做了好多次一样：“万一你能跑回京城呢？这群贼人的目的是朕，一会若有机会，你就偷偷跑了。”” 妞妞说道：“我腿这么短，能跑多远呀。” 皇帝一时无法反驳，只能说道：“乖宝，到底是朕拖累了你。” 妞妞不懂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只说道：“皇上伯伯，是我求着要来围场的，真要有事也是我自找的，不能怪你。” 小姑娘实话实说，她觉得这真怪不到皇帝头上去。 皇帝也没有一直陪小姑娘聊天，他也会武，也去给侍卫们帮忙。 但皇帝这边战斗力就四个，而蒙面人有十个人，个个都是武艺精湛的好手，没多久，侍卫们就落入下风。 “誓死保卫陛下！”侍卫长大喊一声。 他做出这样悍不畏死的模样来，但也于事无补，反而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妞妞眼眶酸涩，她和侍卫长相处时间只有短短两天，但对方是个爽朗汉子，还会用野草编小动物哄她开心，如今侍卫长跟个血人一样，但还是死死挡在他们身前，一步不退。 “我……我……不想……”妞妞鼻头红红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她觉得自己没办法看着这么多人死在面前，在经过短暂的挣扎后，她决定将爹娘的嘱托扔在脑后，在心头许愿。 “我想要大家都平安。”妞妞在心里默念道。 一声长啸，忽然响彻整个山林。 “大虫！”有人说道。 一道身形高大如同一座小山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众人虽然还未看清楚对方的真实模样，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制力，让众人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片刻后，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穿过林间叶片，显露出真容来。 “大虫怎么能长这么大！”有人喊道。 寻常老虎大家也不是没见过，但这只老虎接近有两倍大，每走一步，感觉整座山林都在颤抖。 谁也没想到，这皇家围场深处，居然藏着这样的大家伙。 要知道，每次皇帝行猎前都会提前排查隐患，这么大的老虎怎么没有排查出来？ 侍卫长闻着自己周遭浓重的血腥气，猛兽最易受血气影响，自己受伤颇多，只怕对方更加不会放过自己，他心头不禁升起绝望来。 老虎忽然动了起来，带着呼呼的风声，几个跨步就到了众人面前。 这样的庞然大物到了近前，蒙面人都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老虎几个跳跃之后，直接扑了过来。 但和预想不同，这只吊睛大虎并没有扑向血糊糊的三个侍卫，而是朝着蒙面刺客攻了过去。 刺客们此时心头疑窦丛生。 “这大虫怎么回事？不打伤员，反倒冲着我们来？” “难道百兽之王，不吃弱者？” 刺客们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没持续太久，实在这老虎不太一样。 寻常老虎，虽然身形矫健，但却不会带来这样恐怖的压制力。 老虎就跟明确知道目标是谁一样，抬起爪子就朝着蒙面刺客们抓了过去，它也不急着吃人，而是爪子一下接一下，或挠或咬，将好几个蒙面刺客打成重伤。 蒙面刺客们倒是想要反击，只不过他们手中拿的利器落到这老虎身上，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压根就无法割破对方的皮毛。 渐渐地，刺客们心生退意。 刺客首领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先退，大虫会吃了他们！” 一群人且战且退，远离这片战场之后，没有立马离开，而是想要看看老虎怎么吃人。 只是老虎压根不答应，又追了上来。 刺客们走了，老虎也离开了，在场所有人全都松了口气，妞妞立马跑到侍卫长面前，问道：“叔叔，你怎么样？” 侍卫长伤势最重，此时呼吸已经微弱起来，但他仍然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护送……护送陛下和妞妞回行宫……不用管我！” 他让大家将他留在此处。 所有人都在用力摇头。 妞妞哭着说道：“一起回去，行宫里有太医，肯定能救你！” 侍卫长温柔地看了妞妞一眼，摇了摇头。 “别管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人在要死的时候，面前会闪过无数画面，侍卫长看见了早逝的父亲，看见了病弱的母亲，看见了弟弟妹妹们。 他心下想着，自己为了护卫陛下而死，陛下一定会善待他的家人，唯独对不起还未过门的妻子，原本来年开春就要成婚…… “恳请陛下，让微臣等人护送陛下回程！”另外两个侍卫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泪水。 侍卫长一直冲在最前面，这两个侍卫的伤势并不算特别重，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他们的马匹，早就在老虎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跑进林子里，早就不知踪迹，如今谁也不知道蒙面刺客们什么时候返回，必须要抓紧时间离开这多事之地。 皇帝深深地看了侍卫长一眼，哪怕他并不愿意，但还是要做出牺牲。 “朕会赐你勇毅伯的爵位，你的弟弟妹妹们，朕也会安排好。”皇帝郑重承诺。 侍卫长原本都要阖起来的眼皮子，瞬间绽放出光彩来，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他都想起身谢恩。 但众人刚刚转身，就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只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折返回来，几个跳跃间，它就已经挡在众人的去路上。 老虎嘴上和爪子上全是血糊糊的，这让人十分怀疑那些蒙面刺客的下场。 “吾命休矣！”有个侍卫低声说道。 老虎没有上前吃人，其他人一时也不敢乱动，两个侍卫挡在皇帝和妞妞面前。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妞妞忽然从安全位置挤了出来，朝着老虎走去。 “乖宝，回来！”皇帝看着这一幕，顿时心急如焚。 429.第429章 虎出山林 第429章虎出山林 任凭这群人怎么说，妞妞都没有停下来。 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一步接一步走向那只巨虎，皇帝只觉得心如刀绞，这种眼睁睁看着失去的感觉，他似乎曾经体会过。 近了，更近了。 侍卫们难过地闭上眼睛，他们虽然和妞妞相处时间不多，但谁不喜欢可爱乖巧的小姑娘。 妞妞终于走到巨虎身边，众人预想中的血腥场景却没有发生。 “妞妞……妞妞……她还活着吗？”有个闭着眼睛的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睁开眼睛吧。”皇帝说道。 小侍卫眼皮轻颤，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后，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是他就算做梦，也不敢梦见这样的事情。 那巨虎随着妞妞的靠近，直接趴在地上，将头低了下来，脑袋都快要贴近地面了。 小侍卫想起来，曾经听老猎人说过，野兽呈现出这样的姿态，意味着“臣服”。 但小侍卫想不明白，为什么老虎这样的森林之王，要向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表示臣服？ 妞妞手脚并用着，要爬到老虎身上去，但老虎的皮毛太过光滑，她又不舍得用力扯，怕伤到大老虎，因而爬了半天都没能爬上去。 皇帝看着这一幕，刚想上前来帮忙，没想到巨虎反倒先动了起来。 巨虎睁着一双金黄眼睛，其中并没有猛兽常见的贪婪之意，反倒只有纯粹的亲近欢喜之情，它起身转了好几圈，几个跳跃之后，跑进了不远处矮坡下方趴了下来，又回头人性化地看向妞妞。 “这个高度，妞妞就容易爬上去了。”小侍卫说出老虎的用意。 “这老虎原来是帮我们的！” “我听人说妞妞是福娃，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才知道，天底下真有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那这么一来，咱们大哥是不是有救了？” 他们先前被迫放弃侍卫长，是因为此地不宜久留，对方多半也等不到救援就会被山林里的野兽撕碎。 但如果老虎愿意送他们出林子…… 只是骑在老虎背上这事，他们只是想了想，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脑子里。 妞妞终于爬上老虎背上，老虎想要送她出林子，但妞妞却不愿意了，说道：“我不能扔下伙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老虎犹豫了下，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低着脑袋，大步迈到皇帝几人跟前。 “皇上伯伯，大虎愿意送我们出林子，你们快上了，侍卫长叔叔有救了！”小姑娘高兴地说道。 两个侍卫先扶着皇帝上了老虎背，而后又将侍卫长扶了起来。 侍卫长如今已经昏迷过去，两个小侍卫心下想着，若是大哥知道自己被巨虎驮着，不知道会不会吓得晕两次。 等他们真爬上巨虎背上时，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也来了。 他们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居然真的坐在森林之王的背上。 寻常老虎就够大了，这头老虎至少比寻常老虎大了两倍不止，哪怕此时坐了四个成人和一个孩子，依旧显得十分宽敞。 “陛下，还有臣妾，臣妾也不敢留在这里！”林婕妤不知道从何处窜了出来。 但迎接她的，是皇帝审视的目光。 林婕妤心虚地朝着一旁望了过去，地上还有几具躺着的不知是生是死的蒙面人，都是老虎将他们打成重伤的。 “不用管她。”皇帝随口说道。 原本随行十个侍卫，一部分被白狐引走，一部分被白色小鹿引走，这样稀少的动物，能够出现在这林子里，显然都是这群人故意为之。 同样的，一再缠着要进林子里打猎的林婕妤，甚至还亲自将人引过来的人，在皇帝眼中也带着重大嫌疑。 “陛下，您好狠的心！”林婕妤喊道。 皇帝却没理她。 妞妞趴下来，凑到巨虎耳边：“虎虎，麻烦你送我们回去！” 巨虎听到妞妞这么亲热地称呼自己，肉眼可见开心起来，紧接着它就动了起来，在林子里迅速穿梭。 “好快！”小侍卫喊道。 而另一个小侍卫却两眼晶亮，感受到林间山风呼呼地打在自己脸上，到底没忍住，发出一道“呜呼声”！ “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骑这样的大老虎！”小侍卫激动说道。 单独面对老虎，自然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但如果是一头庞然巨物温顺臣服，那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这种体验。 就连皇帝也不例外，他此时虽然觉得十分颠簸，但这样的体验，依旧让常年身处权力顶峰的人感受到一丝异样。 有了老虎帮忙之后，没多久，一行人就已经出了林子。 这样的庞然巨物出动，早就引来外围护卫人员的注意。 “警戒！” 林子外的人们如临大敌。 毕竟老虎就已经够吓人了，这还是个巨大版的老虎。 眼看着外围的护卫们个个神情紧绷着，手里拿着弓箭随时准备射击。 皇帝从老虎背上探出脑袋来，对着他们说道：“不用担心巨虎伤人，此虎颇通人性，你们快去请太医过来，有人受伤了！” 所有人这才放松下来，只是他们心头震动却并未停歇，谁能想到，这样巨大的老虎，居然不是被抬着出来，而是被骑着出来。 他们的陛下，居然能够驯服这样的大老虎！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外围护卫，都用敬仰的眼神看着皇帝。 甚至还有擅长溜须拍马的随行人员凑过来，喊道：“陛下英明神武，遭遇刺客之后，天降神虎前来相救，陛下果真是承天庇佑之人！” 皇帝对于这样的崇敬十分享受，等到下了老虎背之后，侍卫长被送去找太医治疗，皇帝偷偷找到妞妞，说道：“妞妞，你想不想让这大老虎留下来？如果能住进百兽园里，会有很多伺候它的人，它还能每天有吃不完的肉食，到时候再也不挨饿了，你想它了，就能随时去看它。” 妞妞听了这话，询问巨虎：“虎虎，你想留在百兽园里，还是回到林子里呀？” 430.第430章 京城异动 第430章京城异动 巨虎将自己的大脑袋凑近妞妞，亲密地贴了贴，而后转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皇帝。 皇帝之前虽然见到老虎凶残伤人的一面，但那时候伤害的是蒙面刺客，他此时直面这只巨虎，才知道那种骇人的威慑力。 明明是一头畜生，他却有一种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看穿的感觉。 巨虎威胁似地朝着皇帝张开血盆大口。 一旁的护卫们赶忙喊道：“护驾！” 皇帝也吓得退后两步，他只觉得这老虎，刚刚某一瞬间，似乎是真的想要吃了他。 巨虎再吓人，但好在还有妞妞。 妞妞歪着脑袋看了看老虎又看了看皇帝，老虎瞬间收敛起凶残来，像只小猫一样乖顺地和妞妞贴贴，又将整个身子都伏了下来。 “虎虎说它要回到林子里。”妞妞说道。 皇帝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交流的，明明这大老虎从出了林子之后，都没有再叫过，怎么妞妞就知道它想说什么。 但刚刚被老虎吓了一通之后，皇帝也不敢再做什么将对方留在百兽园里的美梦，干笑一声问道：“那以后你想见它了怎么办？” 小姑娘仔细想了想，说道：“想见的时候，自然能见到。” 皇帝感觉这话等于没说。 妞妞又转过头来，伸出小手在它的大脑袋上摸了摸。 “虎虎，谢谢你。”妞妞认真地说道。 巨虎人性化地凑过来贴贴，温热的鼻息扑在妞妞的脸上，让小姑娘忍不住喊道：“太痒了，你别捉弄我！” 巨虎听了这话也没停下来，而是拿大脑袋凑得更近了。 周围的人，看着凶恶的大老虎，在小姑娘身边如此乖巧体贴的模样，听着小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好似这不是以一敌十的森林之王，而是妞妞家养的宠物。 一人一虎在一处玩闹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妞妞摸着它的大脑袋说道：“虎虎，回去吧，你是属于山林的。” 巨虎将大脑袋轻轻贴了贴妞妞的额头之后，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山林走去。 妞妞站在原地，目送小伙伴回家。 巨虎回过头来，金黄的瞳孔中满是恋恋不舍，在看到妞妞挥手致意之后，巨虎最终还是转身缓缓朝着林子里走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皇帝看着这一幕，心底只觉怪异，他也询问了围场负责之人，皇帝一行人抵达之前，他们的人至少在林子里排查了三遍，却压根没有发现这只巨虎的踪影，就好像这个大家伙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陛下，别说这次没找出来，就算前几次、前几年，微臣也没见过这巨虎！微臣在这围场里侍奉足足有十五年，见过里头有狐狸有果子狸，都不曾知晓这林子里有老虎。”围场负责人苦着张脸说道。 皇帝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围场，这里到底有些什么猎物，他也是清楚的，围场负责人说得越多，他心头的那个猜想就越清晰。 这巨虎，好像是专程为了妞妞来的，就好像妞妞是不能落入危险的处境里，一旦遇到险情，自然会有什么来救她。 他的视线刚刚落到妞妞身上，小姑娘忽然头一歪，身子直直地朝着柔软的草丛倒去。 “乖宝！” 皇帝心中再多的想法，随着小姑娘倒下去，他也没有继续想下去。 “快传太医！都愣着干什么！”皇帝厉声催促身边人。 原本圣驾要在围场待三天，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帝也没心情继续留在这里，哪怕太医诊脉多次，给出来的结果都是妞妞受到惊吓昏迷，身体其实并无大碍，但皇帝依旧不放心，催促着启程提前返京。 这次妞妞醒来倒是快，只是昏迷了一个多时辰，只是醒来之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似乎肉眼可见虚弱几分。 “侍卫长叔叔怎么样了？”妞妞问道。 先前侍卫长浑身是血送去给太医诊治，妞妞也很关心他的病情。 “太医已经给他包扎止血，说万幸送回来及时，若是再迟一些，恐怕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朕也要谢谢巨虎，帮朕保住了一位忠臣。”皇帝说道。 妞妞听到人没事，松了口气，说道：“真好，大家都没事。” 倒是先前被皇帝派出去追白狐追白色小鹿的七个侍卫过了很久才回来，他们虽然带回了皇帝命令的猎物，但却内疚得恨不能自杀谢罪。 还是皇帝亲自安抚他们：“是朕不察，中了贼人的圈套，你们全都是听命从事，又怎能责怪你们呢？” 七个侍卫听到这话感动得都哭了起来。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又私底下另外派人去询问，这七人在追击猎物途中，是否有人存在故意拖延之举。 这七个人也只是表面上无事，实际上后续七人全都被清出皇帝的贴身卫队里，很快在官场被边缘化。 皇帝也让人将林子里翻个底朝天，虽然将逃跑的蒙面刺客和林婕妤都找了回来，但说来也怪，没有找到巨虎的身影。 林婕妤也是个好命，经历这么多事，无论是先前的刺客追杀，还是后续独自留在林中，她居然一直毫发无伤，如今见到皇帝，还有力气喊冤。 事关皇家女眷，本应该捂着，但这次威胁到了皇帝的个人安全，皇帝提前派人回京，让顾明达做好审讯的准备。 皇帝本没有觉得顾明达有多特别，只以为状元郎才学出众，经历这么多事，他才察觉有个擅长断案之人的好处，任凭幕后黑手如何，总会在顾明达的探查下无所遁形。 “京中可有异动？”皇帝询问自己的密探。 密探跪在阴影处，说道：“回陛下的话，有人接触过京营副统领，也有人接触了九门提督。” 皇帝听到这话，眼中瞬间迸发出凶狠之意来：“是谁的人？” “属下无能，接触九门提督的人未能探查清楚，至于与京营副统领接触之人，看起来似乎是齐王府的人，只是这人表现得太过明显，属下等人仍然心有疑虑。”密探恭敬说道。 九门提督控制京城内城，京营控制外城，接触这两方面的人，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431.第431章 退婚 第431章退婚 皇帝想到齐王府，这一脉原本稀松平常，但齐王世子夫妻却出了名的能生，这两口子生了六子一女，皇帝看得眼馋，甚至还曾经动过别样念头，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没有谋夺臣妻，但将世子妃的妹妹纳入宫中，也就是林婕妤，林婕妤半点不如姐姐那般能生。 想到围场发生的事，皇帝轻而易举串联出一条线来，只不过，林婕妤和齐王府有亲，真的就证明这事齐王府是主使吗？ 皇帝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抑或说是因为身为皇帝对皇权的敏感，觉得自己不止齐王这一个敌人。 但身为君主，仅仅是察觉到对方有动机，就已经足够对他们出手。 圣驾返京不久，皇帝找到自己才提拔不久的年轻心腹密谈不过半个时辰，第二日，朝廷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弹劾行动，被弹劾的对象是齐王府。 先帝只有一个亲弟弟，便是因为谋反身死的戾王，齐王虽然只是先帝的堂弟，但却是和皇帝如今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一支，老齐王也是如今皇室唯二辈分最高的长辈，在宗室内部地位颇高。 这些年皇帝因为孝顺，齐王府许多事情，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齐王府的势力倒是越来越大。 只不过，再大的权势，手中无兵，那就不过是皇帝案板上的鱼肉。 外人眼里权势滔天的齐王府，从有人弹劾被皇帝认可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数趋炎附势的臣子，着急忙慌地想上去踩一脚。 从齐王府子弟侵占良田，到抢占民女、包揽讼司，最后甚至连老齐王本人都被扒出来几十年前的丑事，齐王府本身屁股就不干净，眼看着大厦将倾，犄角旮旯里的仇人全都冒了出来。 连着数日，都有齐王府的苦主前去敲击登闻鼓，桩桩件件，甚至都没有半点冤枉之处。 皇帝本就有心要惩治齐王府，不到半月功夫，齐王府褫夺王位，全家男女老少流放岭南。 曾经盛极一时，眼看着要问鼎大位的齐王府，就这么树倒猢狲散，齐王府那些遍布京城的产业，也让京城权贵们吃了个肚饱肥圆。 “快将人打出去，我们显国公府可没有这门姻亲！”显国公夫人难得在下人面前失态，此时恨不得生生将那前来禀告荣嘉县主上门的人给活活吃了。 只是下人还没来得及行动，一道修长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母亲，二弟和荣嘉县主的婚事，乃是在圣上面前都过了明路的，虽然如今齐王府落败，但君子信诺，岂能因家中之事，就迁怒未来儿媳妇呢？”秦璟温声说道。 显国公夫人和躲在她身后的秦二，此时全都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的儿，你还要你二弟娶罪臣之后？” 秦璟点头，说道：“齐王府是男丁获罪，又非女眷惹事，她们本来也无错处，何必过于苛责？” 秦二急得跳了起来，说道：“大哥你自己要娶阁老嫁的姑娘，反倒眼睁睁看着弟弟我入火坑，娶个罪臣之后，大哥你好狠的心！” 秦二全然忘了，当初他定下婚事之后，没少在秦璟跟前显摆自己是未来驸马爷，只不过那时候秦璟从未跟他计较。 秦璟皱眉说道：“这桩婚事不是当初你自己求来的吗？荣嘉县主落水，你冲到前头去救她，难道不是因为心存爱慕吗？” 秦二听到这话，一时不知道秦璟是在阴阳怪气，还是他当真这么想。 显国公夫人说道：“就算你弟弟爱慕她，我也不允许罪臣之后入门！” 秦二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说道：“过去是过去，今日是今日，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秦璟眉头紧皱，说道：“朝秦暮楚，此非君子所为。” 秦二念叨着：“我才不是君子！” 秦璟转头对着显国公夫人说道：“母亲，岭南路远，瘴气丛生，荣嘉县主本就体弱，您不如提前让她和二弟成婚，也算是全了我们显国公府的情义，就算您不怜惜她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您也要多多考虑显国公府的名声。” 显国公夫人既然决定要背弃婚约，显然她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的：“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齐王府失了圣心，若要在此时履行婚约，那才是真的惹得圣上不满，你应该也不想咱们显国公府落得个和齐王府一样的下场，你放心，回头我派人送银两接济一二，也算是全了我们显国公府恩义的名声。” 显国公夫人当然没有送银子的打算，她向来短视，此时只想着赶紧将这个老古板的大儿子哄骗过去。 秦璟却知道这只是母亲的敷衍之语，说道：“陛下宽厚仁和，已经处置了齐王府，不会因为年轻小辈的事而迁怒，母亲，就算此时二弟不成婚，难道还能一辈子不成婚吗？这桩婚事总是存在的。” 秦二听大哥念叨半天，他反倒烦了，说道：“大哥这么担心荣嘉县主，担心她无所依仗，你怎么不干脆娶了她？大哥要全了显国公府信守承诺的名义，大可以自己退了阁老家的婚事另娶……” 秦二话还没说完，就被显国公夫人捂住嘴巴。 “胡说些什么！为了一个罪臣之后，居然敢攀扯你大哥！”显国公夫人就算短视，也知道阁老家这桩婚事极其要紧。 秦二被亲娘这么指责，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秦璟听到这话，先觉得生气，而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定定地看着母亲，说道：“如果真要退亲，我可以和二弟一起退亲，人无信而不立，我这便去禀告父亲与祖母，先退我的婚事，再退二弟的婚事。”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心头大震，她了解秦璟，知道大儿子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他真的这么想，他也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阿璟！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不就是履行婚约吗？母亲这就派人去请你未来弟媳妇进来！你千万别冲动！”显国公夫人说道。 432.第432章 两小无猜 第432章两小无猜 显国公夫人脱口而出的话，让秦二眼神一暗。 “母亲，我才不娶罪臣之后！”秦二反驳道。 但显国公夫人却不如先前那般在意二儿子的感受，而是急切抓住长子的衣袖，不敢存着半点侥幸之心，说道： “阿璟，你是国公府世子，这个家迟早要指望你，既然你觉得荣嘉可怜，那咱们国公府就娶她，你放心，母亲一定好好对她，让全京城都知道我们显国公府是重信守义的人家。” 秦二听到这话，心头的不满已经到了顶峰，说道：“母亲要哄大哥，就要牺牲我吗？大哥这么在意荣嘉县主，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什么首尾……” “啪！” 秦二话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一道巴掌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母亲，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挨打。 显国公夫人略带心虚地移开视线，紧接着训斥道：“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让你爹对你动家法！” 秦二死死盯了她一眼，紧接着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跑了出去。 秦璟皱眉说道：“母亲，我去看看弟弟。” 显国公夫人立马拉住长子，说道：“他脾气怪，一会我去哄他就是，你这段时间公务繁忙，难得归家，好好休息，母亲让人专程给你炖了汤，你一会要好好尝尝。” 秦璟摇了摇头，说道：“我衙门里还有公务，听说荣嘉县主之事，才抽空回来跑这一趟。” “好，既然衙门里事多，那你赶紧回去，你弟弟那里，我会去劝他。”显国公夫人说道。 秦璟想着二弟和母亲一向亲近，便没有多想，只叮嘱道：“母亲，男子立身当靠自己，而非妻族，这个道理，您要细细跟二弟讲明白了，先前沈长风和二弟同样有着京城纨绔的名头，如今他在工部当差，办了几件漂亮差事，得了陛下多次夸奖。” 显国公夫人也听说过这事，撇了撇嘴，说道：“沈长风是陛下的亲外甥，陛下偏爱他，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转性了？” 秦璟却说道：“母亲，这都是人云亦云的谣言，陛下真要偏爱给他封赏个好爵位不就行了，朝廷大事，那么多官员们眼睛都看着，岂能有错？况且，沈长风也是拜得名师，对他严加管教，才能有今日的出息。” 显国公夫人心下一动，说道：“阿璟，你和顾明达同朝为官，关系也亲近，要不然你去问问他，我将你二弟也送过去，让他好好教导一阵子。” 秦璟摇摇头：“顾大人如今事多，连沈长风都没有继续教导，母亲放心，儿子会留意着，另外给二弟择一严师。” 显国公夫人点点头，又说道：“好，阿璟，你二弟日后就指望着你了。” 秦璟本想说起秦静姝在宫里的情形，但一直到他出门，母亲都未曾问起妹妹一句，他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显国公夫人赶到秦二院子里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 “我的儿，娘知道你心里有气，你也没必要拿这些东西撒气。”显国公夫人好声好气地劝着。 秦二见母亲低头，想着自己脸上的巴掌，还是没个好脸色。 显国公夫人眼神闪烁，说道：“你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娶了就娶了，进了宅子里还不是任由你折腾？” 秦二却说道：“凭什么我娶罪臣之后，哥哥就娶阁老家的姑娘？” 显国公夫人直接说道：“你跟他能一样吗？” 话刚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赶忙找补：“你生来是为了享福的，你大哥身上背着整个家呢，他的媳妇是宗妇，总要挑个妥当的，你要真不喜欢荣嘉，回头娘给你找几个好的，荣嘉娘家那德行，她也不敢说什么。” 秦二低着头死死地盯着一地的碎瓷器，过了很久才说道：“我要大哥院子里的珊瑚。” 显国公夫人皱眉，说道：“那是娘预备给你大哥的，这要传出去……” 秦二直接转过身去。 显国公夫人立马说道：“好好好，娘给你想想办法，到时候就说是珊瑚耐不住寂寞，勾引爷们好了。” 秦二这才转过身来。 显国公夫人又接过一旁下人送过来的补汤，说道：“赶紧趁热喝了，这是娘专程让厨房的人给你炖的，三个孩子里，娘最疼的就是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娘的苦心呢。” 秦二随手接过，只是尝了一口他就眉头紧皱，这补汤是虫草炖鸡，明明他不爱喝鸡汤，而这个家里最爱喝鸡汤的人是大哥，他立马就明白这所谓补汤到底是为谁炖的，原本还因为显国公夫人一番话软下来的心肠，瞬间又冷硬起来。 而皇帝和秦璟预料的一样，丝毫不在意这种儿女婚事，收拾完了齐王府，顺便又将京城的王公贵族挨个敲打一遍，皇帝晚上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此时的皇宫里，皇帝正在召见顾明达。 “陛下，微臣无能，微臣抵达之时，已经人去楼空，密室中虽有些许痕迹，但并未找到国师踪迹。”顾明达躬身请罪。 那日在白云镇审讯完几个贼人后，他带着人马不停蹄赶到金桂巷，那贼人头目的家人也许是以为这地方并未暴露，所以没能及时撤离。 顾明达猜测着，那贼人头目如此看重家人，他不对手下透露幕后之人的事，但肯定会对家人交代一二。 这次的审讯还算顺利，贼人头目的妻子很快就交代出城里的一处宅子。 不过顾明达抵达那处宅子，哪怕找到了藏着的密室，也只看到里头的血祭痕迹以及各种让人看一眼就心惊胆战的符箓，并没有国师的踪影。 “罢了，能通过这些细枝末节，发现这么多线索，顾爱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皇帝如今看顾明达的眼神充满了亲近欣赏。 顾明达如今虽然依旧主职是给孩子们上课，但皇帝又升了他的官阶，如今整个官场都知道，顾明达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未来会受到重用。 皇帝处理完朝政，便直接去了寿康宫。 但妞妞却不在寿康宫里。 “小丫头又跑到哪里疯玩了？”皇帝笑着询问太后。 太后满脸姨母笑，说道：“她和阿煊在御花园里看鱼呢，这两人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感情倒是好，成天在一处玩。” 皇帝听到这话，本能有些不舒服。 谁知道太后竟然继续说道：“皇帝，哀家看着这一双小儿女青梅竹马的，越看越像是一对。” 433.第433章 出乎意料的不爽 第433章出乎意料的不爽 皇帝眉头紧皱，他将内心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以为自己是真的把妞妞当女儿了所以才会这样。 “李煊年纪还小，也不知道未来成不成器，现在就说婚嫁之事，为时尚早。”皇帝想要将事情随口敷衍过去。 太后却摇了摇头，说道：“皇帝，哀家思来想去，妞妞这孩子讨人喜欢，还是留在咱们皇家为好，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如今都在宫里上课。” “哀家选了又选，还是觉得李煊最合适，他的功课最好，人品也端正，只要以后不长歪，前程肯定是有的。” 皇帝对于这话其实是认可的，他一心盼着自己还没出生的儿子未来继承大同，对于进宫来的这些宗室子弟，自然是万分挑剔。 进宫来的宗室子弟们年纪都没有超过十岁，虽有心机深重者，但是这些稚嫩小儿，也逃不过他这样在权力顶峰多年练出来的一双眼睛。 他们自以为将野心藏得很好，可实际上皇帝都看得一清二楚，相比之下，李煊人品正直，就算嘴上口口声声说着“为君解忧”，甚至还曾经说过“要当太子”之类的话，但皇帝却并不因此而厌恶他。 皇帝很清楚，李煊会这么说，是因为这孩子确确实实是以君子的度量严格要求自己，他就算当不上太子，未来也能做个贤臣。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万一靖王府对他另有打算，说不定王府更想让李煊和京城的达官贵族联姻。”皇帝随口说道。 太后虽是临时起意，但显然她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此时笑着说道：“皇帝，世子妃昨日还来了一趟，她提起妞妞来，赞不绝口的，说是十分喜欢，就盼着家里能有个这样的闺女。” 皇帝问道：“母后难道想现在就赐婚吗？” 太后说道：“先和靖王府通个气，王府也不用再相看旁人了，等两个孩子大了再指婚。” 太后有自己的顾虑，李煊年纪还小，万一中途夭折了，回头对妞妞的名声有碍。 皇帝说道：“朕回头再问问顾家，顾明达宠女如命，不见得会答应这门婚事。” 太后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说道：“全京城年纪合适的小儿郎里，也没几个比李煊更合适了，等他大了，办几件好差，皇帝你再赏他个爵位，这就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皇帝听着太后的描述，都能感受到如果一切顺利，未来夫妻和顺，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幸福画面。 但仅仅是想象一下，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刺痛了一样。 “朕记住了，母后放心。”皇帝随口说道。 母子俩说话间，妞妞拉着李煊的手，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太后奶奶，皇上伯伯！我去喂小鱼了，小鱼们都喜欢我，抢着围在我身边呢！”妞妞高兴的将脑袋扬得高高的。 太后满脸自豪，说道：“真的呀，那我们妞妞可真厉害！” 妞妞说道：“煊哥哥也厉害，他竟然能忍住不想喂小鱼，他将所有的鱼食都给我了，让我来喂！” 在小孩子眼中，给小鱼喂食，亲眼看着小鱼们吃下自己喂过去的食物，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李煊竟然如此能克制，妞妞心里也是真的觉得他特别厉害。 “有节制、懂谦让，煊儿确实将妹妹照顾得很好。”太后满脸赞许地点点头。 李煊脸颊微红，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晚辈喂小鱼很高兴，但看到妞妞开心更高兴。” 这样的话，简直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去了，说道：“你这孩子，倒是和哀家一样，都盼着妞妞开心。” 倒是皇帝，听着这话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伸手将妞妞拉了过来，问道：“乖宝，你很喜欢和李煊玩？” 妞妞用力一点头：“李煊哥哥让着我又照顾我，他也是特别特别好的哥哥！” 皇帝问完才发现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回答，只不过看着眼前小姑娘双眼纯真的样子，他将心底那些怪异的感觉全都压了下去。 妞妞忽然挣脱开皇帝，小跑着进了内殿，没多久她抱着一个木头雕刻的玉兰花树跑了出来。 “李煊哥哥，你最喜欢玉兰花树，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就让我爷爷为你雕了一棵，希望你能喜欢。”小姑娘将东西送到李煊面前。 李煊顿时满脸受宠若惊，虽然这木雕用的是普通木材，但是一想到这是妞妞送给他的，李煊是觉得格外好看。 他小心翼翼接过木雕之后，郑重地捧在怀里，说道：“我带回去之后，想摆在床头，到时候天天就能看到。” 妞妞也很高兴于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被朋友珍视。 太后在一旁依旧满脸姨母笑，只有皇帝，心头的酸涩都快溢出来了。 他心下想着，自己也偏爱桃花树，妞妞应该也知道，为什么不送自己木雕的桃花树呢？ 皇帝只感觉这地方都有点待不下去了，起身说道：“母后，儿子去看看顺妃，先行告退。” 太后随意点点头，摆了摆手就让皇帝离开了，转头依旧笑着看一对小儿女凑在一起说话。 皇帝出了寿康宫，又去了顺妃处。 顺妃如今已经怀胎六月，肚子高高隆起。 皇帝按照惯例将手放在顺妃的肚皮上，隔着数层衣服布料，他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 饶是皇帝已经感受过好多次胎动，但依旧让他觉得十分奇妙，甚至有些上瘾。 “陛下是从寿康宫来的？”顺妃随口问道。 皇帝点点头，手依旧紧紧放在顺妃的肚皮上不舍得挪开。 顺妃笑着说道：“这段时间，妞妞和李煊小公子关系突飞猛进，老是凑在一起玩耍，臣妾有时候看着都眼热呢。” 皇帝原本满心都是跟还未出生的小生命互动，听到这话，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忍不住想要发火。 但是顺妃怀着身孕，他只能将心头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只说道：“小孩子就是这样，今天和这个人玩，明天又喜欢找别的玩伴，都是一阵一阵的。” 似乎这样，他就能劝说自己一切都是无事发生。 等出了顺妃的宫殿，皇帝也没有用仪仗，而是自己沿着宫道缓缓朝前走。 钱荣盛作为宫廷老人，敏锐察觉到皇帝似乎心情并不愉悦，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皇帝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宫殿。 宫殿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关雎宫”三个大字。 434.第434章 目的明确 第434章目的明确 这三个大字，当年还是皇帝亲自题的，如今看着熟悉的字和熟悉的宫门，皇帝只觉得往日种种如同一场幻梦。 他还记得前段时间见到的，满脸油光身形臃肿的厉氏，他摇了摇头，虽然心底依旧惦记着往日情份，但他却不是很想见到厉氏现在那张脸。 皇帝转身想要离开，但宫门上开出的那个四四方方的孔洞，原本是要供御膳房运送饭菜的，如今忽然出现一张臃肿的大脸。 “陛下！陛下！”厉氏出现在那里，用力拍着宫门。 皇帝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忍不住皱了皱眉。 “陛下，求陛下开恩，放臣妾出去，求陛下顾念多年夫妻之情！”厉氏哀声求道。 皇帝摇了摇头，如今的厉氏似乎比前段时间更胖了，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他多看几眼，都只觉得伤眼睛。 厉氏也没想到皇帝转身就走。 她这段时间倒是想过要减肥，只不过春英从来都不肯放过她，御膳房的人也阳奉阴违，明明皇帝都吩咐了她可以享受昭仪的供奉，但遇上旁送来的饭菜里仍然非常油腻，比之前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厉氏就算不想吃，春英也会朝着她嘴巴里硬塞，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厉氏觉得最难受的，就是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翻盘的希望。 如今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皇帝还没有杀她，应该还不曾到了最坏的处境。 只不过，她现在这样被关着，和外界完全断隔开来，和慢性死亡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太后娘娘好狠的心！她这样的手段，就是要将我折磨死！”厉氏恶狠狠地说道。 她现在只盼着，国师能够力挽狂澜，只不过生怕没有自己的提醒，有些事情可能会失控。 “好啊，你这个贱妇，居然又偷偷跑到这里来想跟外面的人通气！”春英跑过来扯住厉氏的耳朵。 厉氏心中大恨，春英这人完全没有半点上下尊卑，竟然敢让自己受如此奇耻大辱，但厉氏决定忍辱负重。 “春英，我在关雎宫外面还藏了一笔银子，只要你答应帮我办一件事，我就可以把这笔钱给你。”厉氏主动要做交易。 但回应她的，是春英的一巴掌。 “好啊！你居然还偷偷藏着钱！你要不给我，我现在就打死你！”春英恶狠狠地说道。 厉氏：…… 厉氏心下暗恨，也是自己脑子坏了，居然想着可以和春英合作，她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谎话，居然在日后数天里，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折磨。 寿康宫里，此时李煊已经离开了，太后将妞妞揽在怀里。 “乖宝，永远都不要与虎谋皮，明明知道敌人心存不轨，却还期望着能从敌人身上获取好处，谁知道会不会因此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太后跟妞妞教导着自己的人生哲学。 太后自然知道厉氏身上藏着许多秘密，要不是皇帝不同意，她早就直接对厉氏进行审讯了。 孙嬷嬷也曾提议过让春英在厉氏跟前卧底，打探消息，但被太后拒绝了。 太后觉得与其费尽心思去判断厉氏传出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只冲着她的本来目的去。 消息可以日后用别的方法再打听，她只想要厉氏生不如死，派春英过去，从头到尾都只有折磨人这一个目的。 厉氏画的饼再好看，对春英来说也没用。 妞妞似懂非懂地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奶奶你就放心吧，我的眼睛可好了，我分得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才不怕他们欺负我！” 太后伸手在妞妞的额头上点了点：“你这么厉害，怎么早点没发现林婕妤是个坏人呀？” 妞妞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小姑娘捂着额头飞快改口：“我……那我吹牛了，太后奶奶你别记着我刚刚说的话！” 太后听到这孩子气的话，顿时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不记妞妞的吹牛话，啊下次他千万别再碰到这种事了，奶奶都被你吓到了。” 妞妞出了围场后昏迷，因为昏迷的时间短，皇帝和太后都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并不知道她是因为许愿的缘故。 顾明达和张芸娘事后也什么都没说，毕竟妞妞虽然靠着大老虎救了皇帝，但情况危急，救皇帝就是救妞妞自己，夫妻俩只庆幸妞妞还有这压箱底的本事，否则他们也无法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 李煊回了皇子所，住在他隔壁的李烁房间已经空了，李烁是齐王的孙子，哪怕他的腿脚还没好全，这次流放岭南也没落下他。 李煊将怀中的玉兰花树木雕摆件放在床头，忍不住看了又看。 “少爷，您可真喜欢玉兰花呀，也只有玉兰花和妞妞能让您放下书来。”一旁伺候李煊的小太监笑着说道。 李煊又看了玉兰花树摆件一眼，到底还是放了下来，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我得抓紧时间读书，不能再荒废时间了。” 他回到书桌旁，拿起书本看了起来，他的母亲世子妃才跟他通过气，太后有意为他保媒。 李煊也已经知道宫里顺妃怀孕，储位多半是顺妃的孩子，他虽然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但却并不气馁。 顾明达是状元，李煊觉得自己的才学若是太差，只怕顾明达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况且，不能参与储位争夺，他虽出身王府，却没办法继承王位，只能靠着读书走出一条路来，日后封妻荫子。 “宫里的娘娘始终联系不上，消息进得去却出不来。” 厉自勤听着手下的回话，眉头皱成一团。 他转头看向国师，问道：“娘娘如今已经失宠，为何一定要跟她通气？” 国师说道：“你家娘娘过去种下恶因，如今结出恶果来，不找到她，哪里能解得开这些怨结？” 厉自勤派了人去刺杀皇帝，准备拥护齐王府争夺皇位，却没想到他以为万无一失的刺杀，竟然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失败了。 “贫道早就跟你说过，寻常手段是没有办法的，偏偏你不信，让你派去白云镇的人要做事仔细些，你却派了几个废物过去了！”国师埋怨道。 435.第435章 谁更好杀 第435章谁更好杀 “我不知道你跟娘娘到底是怎么说的，但你们俩从来都有事瞒着我，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样被动的局面来。” 厉自勤面对国师的指责，他只会辩驳回去，而不会安抚对方的情绪。 国师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厉家能有今日，全都是我在帮你们，真是好赖不分！” 厉自勤显然不是个容易被忽悠过去的主，他直接说道：“你若是不愿意帮我们，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娘娘的要求，既然你答应了，显然你对她是有所求的，各取所需的事情，你又何必说的好像自己是在做善事一样。” 国师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厉自勤。 厉自勤被他看得心下发毛，又想到我是那些神鬼手段，顿时心生害怕，说道：“你也消消气，事情没办成，我和你一样不开心，我们如果真的起了内讧，只会被外人看笑话。” 国师说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起内讧？” 厉自勤摸了摸鼻子，问道：“为什么？” 他心道起内讧难道不是因为国师得理不饶人吗？ 国师摇了摇头，说道：“因为我们做事不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看彼此都觉得厌烦，越是厌烦彼此，做事就会越来越不顺利，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差。” “你以为这种不顺利是凭空出现的吗？因为各自归位，偷来的东西终究是偷来的。” 听着国师的话，厉自勤顿时打起精神来，问道：“什么东西是偷来的？什么各自归位？” 国师说道：“你难道以为你家娘娘，天生就该宠冠六宫吗？” 厉自勤听到这话顿时心虚起来，他心里想着难道不是吗？ 厉家能够起家，全靠妹妹得到的恩宠，若这个都是假的，那厉家还谈何飞黄腾达？ “我不知道你家的娘娘到底有什么奇遇，能够未卜先知，早早就布局夺了人家的命格，若不是她先夺了人家母仪天下的命格，你以为你能平步青云？你心里也清楚，你和顾明达是此消彼长关系，你就是抢了他的命格才能有今日。” 国师这一番话，落在厉自勤耳朵里，就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不可能！我是凭自己的本事当官的！我才没有抢占他人的命格！”厉自勤如何肯承认自己的无能。 国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和你家娘娘倒是一样，都以为偷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 厉自勤过了很久才说道：“你帮我们调换命格，你自己肯定也从中获得了好处，若非如此，你如何肯干？” 岂料他这一番话，却惹来国师眼中明晃晃的恨意。 “我获得了好处？我到底得到什么好？十几年闭关不出，时至今日我身上的伤都没养好！修行我这一道之人，谁跟我一样，明明才年过四十，容颜却如垂垂老者？”国师双眼通红地看着厉自勤。 厉自勤顿时不明白了，既然国师没有占到任何好处，为何又会在最开始帮忙调转命格。 国师冷声说道：“我那时候年纪轻，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能想到一次行差踏错，就会让我悔恨终生，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离你们厉家越来越远！” 厉自勤感觉国师似乎恨极了他妹妹，摸了摸鼻子，说道：“你刚刚还说因为不顺所以我们才会起内讧，事已至此，还是不要互相指责了。” 国师冷眼看着他，说道：“因为我们不顺，之后这样的互相指责只会越来越多。” 厉自勤说道：“明明已经调换了命格，为何还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否……” 他话没说完，国师就冷冰冰地方看着他：“你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我学艺不精？所以才会被所行之术反噬？” 厉自勤没有说话，但显然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国师说道：“你以为这是学艺不精的问题吗？是你妹妹的错，她觊觎谁不好，偏偏要觊觎一个破命之人！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破命之人，每一个这种人的出现，都会改变天下大局，谁能想到她的运气这么差，居然直接撞上了破命之人！” 国师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厉自勤，说道：“也许她就是知道这人命格不凡，所以才会做这种事！她就是故意害我的！” 厉自勤看着锅又甩到自家头上来了，立马说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那么多……” “普通的妇道人家，会做出调换命格这种事？万恶之源就是你妹妹！”国师恶狠狠地说道。 厉自勤其实知道宫里的娘娘身上有很多怪异之处，年少时一次落水之后，她就变得神神叨叨的，甚至还敢做出和男人私奔这种事，要不是那男人是皇帝，她早就被家族一根白绫勒死。 并且有几次家中遇到事情，都是妹妹未卜先知，提前帮忙规避祸端，只不过妹妹每次都是拿着做梦当借口。 家里人得了实惠，一些怪异之处也并未寻根究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也就过去了。 就连上次厉自勤有机会救驾，也是因为妹妹提前派人传了消息出宫。 “她太贪心了，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生命就如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她杀得了一世，杀不了二世三世，我被她太惨了！”国师说道。 厉自勤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分崩离析，问道：“难道你没有破解之法吗？” “杀了她的第二世，等她再次投胎转世，再杀！”国师凶狠地说道。 “既然要杀，那我就找人去杀好了，早知如此，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对皇帝动手，直接杀这个破命之人不就行了？”厉自勤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国师看着对方那自大的样子，随口说道：“那你大可以试试看，破命之人就是顾明达的小女儿，她也是皇帝和太后如今的心头宝，你看看是一个小孩子好杀，还是皇帝好杀。” 436.第436章 张道长 第436章张道长 厉自勤却想的更多，问道：“当初你们调换命格时杀了人，后来他转世成了顾明达的小女儿，难怪我妹妹一直针对着她，既如此，那先前白云镇之事，你就应该让我直接杀她，为何是牵制顾明达？” 国师说道：“你去杀了那小姑娘就能知道原因。” 厉自勤心中骂了一句藏头露尾，国师说话很少有特别明白的时候，这样云山雾绕才是他的常态。 厉自勤也是个行动派，他知道妞妞才是一切的关键之后，立马找到自己身边的亲信：“我要你去杀一个人，杀了顾明达的女儿。” 亲信听到这话，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属下受主上大恩，主上但有吩咐，定会竭尽全力！” 只是他刚刚将这话答应下来，忽然身子一抖，感觉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一只手狠狠拽着他的心脏，揉碎碾压。 “你怎么了？”厉自勤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倒地不起的亲信。 “痛！好痛！我好像要死了！”亲信疼的面如金纸，此时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哪里能看出半点往日的利落。 “找大夫！我这就让人给你找大夫！”厉自勤着急忙慌地说道。 恰巧此时，国师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国师，你快帮忙看看他如何了？”厉自勤催促道。 他知道国师也精通医术，是道医。 国师把了把脉，然后随口说道：“没救了，让人抬下去吧。” 厉自勤看着原本身强体健的下属忽然就要死了，他吓得后退一步。 但是国师拉住他的手，也给他把脉。 “我身体好的很，没有任何毛病！”厉自勤大声说道。 似乎声音越大，就越能证明自己身体强壮一样。 “身上所有的隐疾都要发了呀。”国师的姿态依旧是慢悠悠的。 厉自勤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上过去救驾落下的伤疤忽然发痒，紧接着他浑身上下的关节就没有一处是舒服的，肚子也疼了起来。 “救救我！”厉自勤抓着国师的手说道。 亲信死了他觉得可惜，往日背地里杀人也从未放在心上，但如今感受到自己距离死亡越来越近，他才知道这种痛苦。 “难道就因为我想杀破命之人，所以我这么快就遭殃了？”厉自勤问道。 国师轻轻点头。 厉自勤满心都是后悔，他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动这个念头，也恨国师没将话讲清楚。 国师却忽然伸手捏着他的脸，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这么惨，不就是因为替你妹妹做了脏事吗？你妹妹倒好，她没有亲口说出这句话，她还能安安稳稳在宫里当娘娘。” “可你现在并不难受，你一定有法子救我！”厉自勤的脑子一向转的很快。 国师点点头，说道：“我自有家传的法子压制反噬，你又不是我家的人。” 厉自勤此时被身上的旧伤折磨得生不如死，说道：“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最要紧的是我们必须一条心，我会按照你的法子压制破命之人，我死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国师撇了撇嘴，说道：“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后面要怎么做，我说了算。” 厉自勤也没敢反驳他。 国师捏开他的嘴巴，将一颗充斥着血腥味的丹药塞了进去。 没多久，厉自勤感受到那种只顾自己的力量似乎弱了些，他身上各式各样的旧伤与隐疾似乎都消停下来。 “一颗丹药只能管住你三个时辰。”国师说道。 “这丹药是用童男童女的鲜血炼成的，对不对？”厉自勤问道。 国师点了点头。 厉自勤说道：“我只是说了要杀她，并没有行动，她也没有损失，我是不是只疼这一次？” 国师也没想到这人还有点脑子，确实猜对了，只不过他却摇了摇头，说道：“破命之人，是名副其实的天道宠儿，她想做的事几乎没有做不成的，功名利禄，只要她想要，上天就会给她，而和她做对的人，天道也都不会放过。” “你已经和她做对了，就算今日糊弄过去，日后也必然万分惨烈。” 厉自勤听到这话，在心中忍不住埋怨，妹妹为何要招惹这样的人？ 可实际上这些年厉家享受了厉娘娘带来的种种便利，若不是如今吃了苦头，他们也不会心生悔意。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厉自勤问道。 国师拿出一整瓶的红色丹药来，说道：“厉大人，为了厉家的千秋万代，你也该做出一些牺牲呀。” 国师不敢继续对妞妞动手，他害怕再次遭受反噬，杀人两次的反噬叠加，他怕自己会直接被反死。 他这话，是在暗示厉自勤亲自动手，凭借他的丹药，对方可以短暂压制住反噬。 “有时候，只要熬一熬，事情就结束了。” 厉自勤却知道只要自己动了手，肯定他活不了。 “当年你是怎么杀她的？”厉自勤问道。 国师摇了摇头：“我说了，你不是我家的人，家传的法子无法告诉你，即便我现在还活着，我这些年也不好过。”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国师说道：“就看你是想牺牲你一人，还是要整个厉家都给你陪葬。” 厉自勤闻言，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而此时皇宫里，太后满脸喜悦：“当真？当真见到了张道长？快想法子请他进宫！” 孙嬷嬷也很为主子开心，说道：“娘娘放心，刚找到人，就已经递了牌子，现在应该快要到寿康宫了。” 没多久，门外便传来通传声。 “快快请进来！”太后急切说道。 张道长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给太后行了个道礼，说道：“数年不见，娘娘风采依旧。” 太后感慨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道长明才真正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老。” 她还是个少女时，张道长就是如今的模样，她心下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之术吗。 “世上并无长生之术，只不过是一些贪婪之人生出来的贪念罢了，贫道终究会死，或早或晚罢了。”张道长满脸豁达。 太后听到世上并无长生之术，心下有一瞬间失望，但她还是很快打起精神来，说起厉氏的事。 “太后娘娘，可否让贫道观一观此人的面相？”张道长问道。 437.第437章 直言相告 第437章直言相告 太后在听到张道人说“不是巫蛊”时，脸上就忍不住浮现出失望之色来。 但凡牵扯到“巫蛊”，太后都有把握将整个厉家拖下水，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地容忍着他们。 “孙嬷嬷，你陪张道长跑一趟关雎宫，哀家不耐烦见到厉氏。”太后说道。 孙老嬷嬷立马应了下来。 恰巧此时，妞妞蹦蹦跳跳走了进来，一下子就扑到太后怀里，太后看到小姑娘，立马什么烦恼都没了，心肝肉儿地叫着。 原本要离开的张道长，脚步顿住，定定地看着太后怀里的妞妞。 “太后娘娘，贫道能否先看看这小丫头的面相？”张道长问道。 太后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妞妞从太后怀里起身，转头看向张道长，眉头微蹙：“这位道长，我好像见过的。” 张道长没想到妞妞还记得自己，笑着说道：“小丫头，当日你进京，我们曾在码头上见过一面，那时我就想看看你的面相。” 那时候顾明达觉得这人神神叨叨的，顾家也向来忌讳道士之流，自然拦着不让他相面。 如今太后没拦着，张道长看了个正着，细细看了许久之后，口中不停说道：“奇哉怪也……” “道长，何处奇怪？还请道长明示。”太后急切说道。 张道长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左手掐算，右手疯狂捻着胡须，嘴中一直碎碎念。 他脸上的胡须捻断好几根后，脸上的疑惑已经没有解除，而是说道：“太后娘娘，我先去看完厉娘娘的面相，其他事稍后再说。” 太后无奈点头。 张道长离开后，妞妞才说道：“太后奶奶，您好像很信任这位老道长呀。” 太后说道：“哀家未出阁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就断定我未来贵不可言，他是个能掐会算的神人，哀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你日后成婚嫁人，让他看看你的命格，若是一世无忧，哀家日后也能放心阖上眼睛。” 太后不仅打算让张道长看看妞妞，也打算让他看看顺妃，想知道她腹中怀着的是否未来天子。 顺妃的肚子这么大了，太医院已经能号出胎儿性别，只是那结果，并非太后想要的。 妞妞乖巧地依偎进太后怀里，小声说道：“太后奶奶，您跟我爹爹的想法真的很不一样呢。” 太后来了兴趣，问道：“你爹是怎么说的？” 妞妞说道：“我也是花了好久才听懂爹爹说的话，他说没必要算命，因为开始算命了，就等于已经在干涉未来。” 太后问道：“此话何解？” “如果算出好的结果，那自然心中无忧，可如此一来也失去了对于未来的惊喜，如果算出不好的结果，说不定算命也是命运暗示的一环，反而因此而让自己踏入不好的结果当中。” 太后细细想了片刻之后，明白过来这番话的意思，一时倒是怔住了，她想到刚刚张道长皱眉沉思的模样，甚至不敢让妞妞去听张道长的相面结果。 “你父亲见识深远，你要多跟他学习。”太后说道。 妞妞得意地扬起小脑袋，顾明达被夸她就跟自己被夸了一样开心，说道：“我一定多跟爹爹学！” 张道长在关雎宫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看得厉氏脸上都浮现出害怕来。 “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张道长说道。 厉氏这十几年的风光到底从何而来，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听到这话，她脸上立马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 “到了我身上，自然就是我的，这世上巧取豪夺的事情那么多，凭什么我不行？这就是我的！”她对着张道长喊道。 张道长看她的眼神，没有半点怜悯同情，只说道：“那你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也就是你应得的，你应该接受才是。” 厉氏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恨不得冲上来动手，但春英的力气出奇的大，又懂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哪怕厉氏如今身形臃肿，春英都能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张道长，还要在关雎宫里看看吗？可曾有什么不妥当的？”孙老嬷嬷问道。 张道长摇了摇头，说道：“看了她就足够了。” 等回到寿康宫里，妞妞正窝在太后怀里吃点心。 “太后娘娘，贫道已经清楚前因后果了。”张道长说道。 太后却想到妞妞刚刚的话，一旦知晓结果，就等于亲自参与，她怕是坏结果，还是由自己亲自制造出来的坏结果。 她先让人将妞妞带了下去，妞妞并不爱听算命，老老实实离开了。 太后犹豫再三后，先将顾明达那一番关于算命的看法说了出来。 张道长笑着说道：“这位顾大人是个通透之人，只不过卜算未来，一直都只是最粗浅的术法。” 太后听到这话，顿时心下一惊，追问道：“道长您的意思是？” “寻常道士，能够测个七八分准，便已经算了不得，可还有一类人，他们可以出手干扰命格，甚至是……调换两个人的命格，让原本应该身处高位的人陷入低谷，让本该堕入泥潭的人享尽人间富贵。”张道长说道。 太后听到这话，顿时心下狂跳，她觉得隐约抓住了什么。 “厉氏……厉氏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太后问道。 “陛下本该有位皇后，但她的命格被厉氏偷了。”张道长没有卖关子。 太后并不知道皇帝有位梦中出现的妻子，她想到这些年，无论是朝臣们请求也好，又或是厉氏歪缠也罢，皇帝也只在八年前动过一次立后的念头，从他登基以后，虽有充实后宫，但却一直后位空悬。 皇帝一直以来，对外的说法都是他在等一个能够有资格母仪天下的人出现。 八年前那次动念头，皇帝找太后商量立厉氏为后，只不过后面钦天监测为此事敬告天地，数次点香，全都还没敬上，香就无风自断。 这样晦气的情形，皇帝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事，之后哪怕厉氏再得宠，也没动过立厉氏为后的念头。 438.第438章 物归原主 第438章物归原主 太后并不怎么关心这位天命皇后，只问道：“厉氏既然偷了命格，为何当不上皇后。” 张道长也没瞒着，说道：“太后娘娘，有些人的命格是偷不得的，就算勉强偷了，也不会得到全部，偷窃者也会因此而遭受反噬。这些大气运之人，又被称呼为破命之人，他们总能绝处逢生，哪怕被人偷了气运命格，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就会逐步命格归位。” 太后说道：“难道我儿还会封后？” 张道长说道：“她注定要当皇后，也许是十几年前，也许是十几年后。” 太后立马明白了，这人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皇后。 只不过她心下想得更多，也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样身带大气运的人，只是当皇后吗？” 太后身在皇家，自然比寻常人看的更加长远，哪怕是当皇后，也有诸多不如意之处，真要是大气运之人，不该是成为大权在握的皇帝吗？ 张道长说道：“太后娘娘，并非所有大气运之人最终汇聚皇家，您可知妈祖娘娘？” 太后点头，东南方多妈祖庙，渔民们出海前总要去妈祖庙敬香祭拜，祈求妈祖保佑出海顺利。 张道长继续道：“大气运之人的未来，贫道不敢推算，只知道，遇上这样的人，顺她者昌，逆她者亡，是男是女对她没有太大影响，这样的天道宠儿，来人间一趟，注定是要改变世间格局的。” “那此人可会威胁到我儿的江山？” 这样的存在放在外面，太后总是忧心忡忡。 张道长摇头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太后微微皱眉，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儿子如今治下是太平盛世，就算是这样大气运之人，想要推翻恐怕也不容易，说不定这人未来会是下一任皇帝的皇后，王朝更迭本就是寻常之事。 太后想通了之后，便收了面上忧色，问道：“道长，您能不能帮帮忙，让厉氏偷走的命格早日物归原主？” 虽然她不知道这位原本的破命之人是谁，但她只想让厉氏早点死。 张道长解释道：“贫道并不知道当初是谁帮厉娘娘做成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太后立马说道：“做下这事的人，多半是国师。” 张道长许久不过问京城的事，问道：“国师是谁？” “新垣明。” 太后刚说出这名字，就见到张道长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 “道长？”太后问道。 “这个孽障！” 太后一直见到张道长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生气。 “此人难道与道长有旧？”太后问道。 “他父亲是我师兄，算起来是我师侄，他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能扬仄陋曰明，贫道盼着他知是非、走正道，终究是白费心思！”张道长说道。 太后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渊源，说道：“十几年前，此人搭上了厉氏，厉氏进宫为后，反过来帮助他成了最年轻的国师，他血祭童男童女之事被人查出来，如今不知所踪。” 张道长只觉得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血祭童男童女？是了，他若不行此法，哪里能活到如今。” 太后眼神微动，说道：“道长，您可有法子找到此人？就算不为了那被偷命格之刃，也为了那么多孩子，孩子们都是无辜的。” 张道长说道：“太后娘娘放心，贫道一定竭尽全力，帮我师兄清理门户，还那些孩子们一个公道。” 张道长答应得痛快，太后心头大石落定，她才问道：“道长，我家乖宝日后能不能一生无忧？” 张道长明白太后的心结，爽快点头让她安心。 太后又打算让人将顺妃请过来，但张道长却已经起身告辞，说道：“宫规森严，贫道不便久留，贫道告辞。” 不等太后答应，他就已经转身离开。 太后阻拦不及，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大家都是聪明人，张道长如此表现，显然是不愿意给顺妃相面。 “哎，看来这皇位，终究是要落入旁人手中。”太后感慨着。 孙老嬷嬷立马安慰道：“娘娘，张道长也没说话，说不定顺妃娘娘腹中怀着的就是您的宝贝孙子。” 太后勉强扯起一抹笑来，说道：“这么多年了，也该看开了，孙女也好，都是哀家的心肝宝贝。” 孙老嬷嬷扶着太后起身，进了偏殿就看到妞妞和李煊一起坐在桌子上。 两个小人都在练大字，虽然都没开口说话，但远远看着，就让太后觉得心里舒坦。 “多赏心悦目呀，真真是天作之合。”太后笑着感慨道。 一旁的孙老嬷嬷赶忙应声，说道：“煊少爷凡事都想着妞妞，靖王世子妃又是个和善的，能找到这样体贴懂事的夫婿，您也不用担心妞妞日后过得不好了，您要是不放心，回头就请张道长帮忙合一下两个孩子的八字。” 太后看着正在写功课的两个小孩，心头却下了决定，若是顺妃真的产女，到时候她就支持李煊争储，她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分得清楚真心假意，李煊虽然年纪小，但已经颇有君子之风，妞妞嫁给他，以后肯定不会吃苦。 太后觉得有妞妞陪伴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一转眼就到了出宫的时候。 冬季天黑得早，妞妞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在宫人们的陪伴下坐上马车。 顾明达也刚刚结束一天的教学，拖着略带疲惫的身子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之后，拍了拍女儿的脑袋，说道：“爹闭上眼睛眯一会，等到了东大街喊我。” 张芸娘想吃东大街的蜜枣，顾明达心里还记挂着这事。 妞妞乖巧点头，手里拿了个九连环把玩着，非常乖巧地不打扰爹爹。 天色渐晚，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少，还没到东大街，经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顾明达问道。 但回应他的，却是“咻咻”的箭矢声音。 “老爷小姐快跑！”赶车的齐大山喊完这话之后，身子就重重朝着地上栽去。 439.第439章 天降救兵 第439章天降救兵 顾明达抱着女儿跳下马车，四处寻找掩体。 说来也怪，他明明不会武，身姿也没有多灵活，但躲过了所有箭矢，甚至连皮肉不曾划破。 他望着掉落在地上那一根根泛着幽蓝色泽的根根箭矢，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两个字：剧毒！ 这次袭击的人，完全是奔着要了他和妞妞的命来的，只是他不知道，这群人的目标到底是他还是妞妞。 妞妞窝在父亲怀里，不敢出声，顾明达很早以前就教过她，如果帮不上忙，那就尽量不拖后腿，小姑娘怕自己出声会影响夫妻的判断。 箭矢如雨一般落下，很多次明明避无可避，但顾明达的身形总会如未卜先知一般，以诡异的扭曲姿态躲过去。 “大人，这人……这人……难道是神人？否则为何他总能躲过去？” 躲在暗处射箭的刺客们，他们心中此时觉得怪异极了，他们这一套箭雨攻势，不知道帮厉自勤在暗处解决了多少敌人，这也几乎是厉家压箱底的本事。 说话间，顾明达的身子呈现出反弓状态，箭矢几乎是贴着他的额头擦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刺客眼中，更加验证了顾明达得天庇佑。 但顾明达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后弯下腰，也正是因为这样突然奇怪的姿态，才能躲过那致命一箭。 厉自勤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心痛了，他此番行动，甚至都不敢说是为了杀妞妞，对着下属们说的是伏击顾明达，每一根箭矢上都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样的剧毒，并不易得，它们和这群手下一样，几乎是他手上如今最后的力量了。 不成功便成仁。 他知道自己这次如果失败，那整个家族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而一旦成功，宫里的娘娘也能复宠，到时候厉家又会变回那个顶级外戚。 “放下弓箭，拿起刀剑！”厉自勤喊道。 一群人放下弓箭，拔出刀来，刀身上依旧泛着幽蓝色泽，只要划开对方的皮肉，就能有八成把握了结对方性命。 厉自勤特意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又提前清场，这附近也没有河流，他觉得此番动手，定能万无一失。 就算不能杀了妞妞，能杀一个顾明达，也能重创顾家，毕竟按照国师的说法，顾明达是破命之人身边第一助力，杀了他也等于断其一臂。 箭雨停下，因为疲于躲避而气喘吁吁的顾明达刚想松口气，就见到一群人从阴影处冲了出来，一时间心下大骇，他拔腿就跑，但前后左右都是人，团团将他围住。 “乖宝，一会爹放你下来，你赶紧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要回头，知道吗？”顾明达低声叮嘱女儿。 妞妞眼睛里含着一包泪，她当然明白顾明达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现在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她点头让父亲安心，转而在心头许愿，希望她和父亲能够脱困。 “哞~” 一声鹰鸣，忽然响彻云霄。 它张开翅膀，从高空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打在刺客们脸上，一瞬间就翻倒两人。 “汪汪汪！” 一群野狗没有任何预兆，也不知道从哪里就突然蹿了出来，凶狠地朝着蒙面刺客身上咬了过去。 “喵喵喵！” 一群夜猫从墙壁上跃了下来，挥舞着猫爪朝着蒙面刺客们脸上抓去。 “滚开！” “哪里来的这么多猫狗！” “这些狗只咬我们！” 一群动物阻拦，蒙面刺客们被绊住了脚，压根就没法子脱身。 顾明达看着这乱糟糟的情形，忍不住心头一颤，低头看了妞妞一眼，他无比肯定，女儿定然是使用特殊能力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抱着女儿朝着来路跑，离开这里跟守城卫队求救，就可以逃出生天。 躲在阴影里的厉自勤看着此处动物大乱斗的场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破命之人”当真是含金量十足，明明是必死之局，谁知道她还能招来这么多动物帮忙。 但一切都要在这里结束了，厉自勤在心中说道。 随着杀意渐起，他感觉身体上的异常也越来越多，他拿出小瓷瓶，将里面的红色丹药全都倒入嘴中，而后提起长剑，朝着顾明达杀了过去。 顾明达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刺客躲着，可猫猫狗狗们已经缠斗在一处，压根分不出更多力量来。 厉自勤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照面就朝着顾明达刺了过来。 他虽然靠着厉贵妃起势，但自幼习武，身形矫健，远非常人可比。 顾明达看着这笔直刺过来的一剑，只觉得避无可避，生死之间，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死了女儿怎么办，想到他们死了父母妻儿怎么办，他想到还没找回来的二儿子…… 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面前闪现，顾明达闭上眼睛。 “咣当！” 血肉刺痛并没有如预想中出现，反倒耳边传来金属碰撞之声。 顾明达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一柄长枪。 “是谢哥哥！”妞妞激动说道。 一别半年。 顾明达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见到干儿子。 谢行川比之前似乎长得更高了，此时他手提长枪，挡在父女俩身前的样子，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小心，他的剑上有毒！”顾明达提醒道，他怕对战之中谢行川被淬毒长剑伤到。 “藏头露尾的无耻小人！”谢行川骂道。 谢行川做事堂堂正正，他自然瞧不起这样躲在暗处，如老鼠一样浑身带毒的小人行径。 厉自勤此时满心绝望，他几乎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觉得这次刺杀定会万无一失，但出现的意外状况实在太多，勉强这个手提长枪的年轻人他也认识，他和谢行川的父亲曾经有过交集，自然也知道谢行川。 谢父当着众人面前从未夸赞过儿子，但私底下却曾十分自豪，觉得这孩子青出于蓝，未来定能重振谢家。 从前厉自勤只觉得是谢父自夸，如今和这少年天才对战，他才知道那种毫不遮掩的锋芒锐气是多么难缠。 厉自勤输人不输阵，恶狠狠骂道：“黄口小儿！” 440.第440章 往日无仇 第440章往日无仇 可厉自勤骂得厉害，但心里却直直往下沉。 谢行川不愧是谢家麒麟儿，他如今全靠丰富经验撑着在，他年纪大了，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的气血远远比不上谢行川旺盛，一直打下去，他肯定要输。 厉自勤心中已经升起退缩的念头，他想着要不然先跑，等待来日…… 但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来，不远处就出现大批举着火把的人。 是守城卫队。 这地方偏僻，守城卫队就算巡逻都不爱来这里，厉自勤想不明白，这群人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且打且退，想要离开此地，但谢行川敏锐察觉出他的意图来，喊道：“他想跑！” 守城卫队步伐加快。 一炷香的功夫后，战场安静下来。 厉自勤带来的人手死的死伤的伤，他想跑，但他手里利剑，早就被谢行川的长枪挑落，整个人被按着跪在地上。 “扯开他脸上的蒙面！”谢行川说道。 立马就有守城卫的小兵动手，蒙面滑落，映着火光，看到一张在场大多数人都认识的脸庞来。 顾明达知道厉家和国师是幕后主使，却没想到厉自勤居然会亲自动手。 “厉大人，我们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仇怨，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针对于我。”顾明达忍不住开口了。 顾明达并不知晓所谓调换命格之事，他从头到尾都不明白厉家人的动机，在查出国师血祭童男童女之前，厉家就已经对他动手了。 厉自勤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顾家父女俩。 顾明达想着排除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哪怕再离谱也是真相，他到底没忍住，问道：“你恨我，就因为那次邀约赴宴我没去？仅仅因为一场宴席？” 周围守城卫队的人此时全都竖着耳朵听这两人的恩怨情仇，听到顾明达这么说，他们全都看向厉自勤。 厉自勤竟然没有反驳，他不想让顾明达知晓真相，但就这么承认自己是个因为一顿宴席而记仇的人，似乎也很丢人。 守城卫队看着厉自勤陷入诡异的沉默中，他们当中不少人忍不住睁大眼睛，暗道莫非真的是这一件小事引来舍生忘死的追杀？他们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厉大人未免也太小气了。 “顾明达，成王败寇而已，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厉自勤说道。 顾明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着守城卫队说道：“厉大人是朝廷从三品官员，此事事关重大，劳烦诸位先将人关在京兆府大牢中，本官现在就递牌子入宫求见陛下，商量如何处置，说不定他身上能找出罪人新垣明的下落。” 厉自勤听到“从三品”三个字，看向顾明达的眼神中就满是恨意，他本是三品官员，要不是因为和顾明达此消彼长，顾明达升官他贬官，他不觉得是自己偷人气运做错了，反倒觉得人家将自己的东西拿回去可恨。 “顾明达，你也配审讯本官！”厉自勤恶狠狠说着，紧接着他一头朝着自己的剑上撞了去。 剑上抹了剧毒，只要碰上就能致命。 顾明达阻拦不及，厉自勤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伤疤，毒药见效很快，他吐出一口血来，什么遗言也没再交代就闭上眼睛。 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曾经是京中顶级权贵，有个救驾大功，在京城搅动风云数年的厉自勤，就死在这样一条连名字都没有的小巷子里，还是以如此不堪的状态。 妞妞仰头，只来得及跟顾明达说一句：“我想睡觉。” 小姑娘就脑袋一歪失去意识，被早有准备的顾明达抱住了。 顾明达先请几个守城卫队帮忙将齐大山的尸身送回顾家，刺客攻击时，齐大山这个长随兼车夫第一个中箭，身中剧毒而死。 他的马也中箭毒死了。 一群人步行到了顾家，顾家人早就因为这父女俩迟迟不归家而惶恐不安，此时看到齐大山的尸身回来，抓着顾明达、妞妞和谢行川上下打量许久。 “妞妞被吓晕了。”顾明达不方便告诉父母妞妞的特殊能力，只能说了这样的理由。 顾老太心疼得眼泪直往外冒，说道：“这厉家人实在可恨，我们又没招惹他们，居然下这样的毒手！” 天色已晚，顾明达留谢行川在顾家住下。 他又安抚齐大山的妻女。 “大山是为主尽忠，明日我会派人脱了你们的奴籍，日后会按顾家干女儿的待遇送你女儿出嫁。”顾明达对齐娘子承诺道。 齐娘子知道这事是一场意外，虽然心痛于丈夫骤然离世，但顾家的处理结果已经算得上厚道，她女儿脱了奴籍，只要顾家蒸蒸日上，未来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她们母女也算终身都有了依靠。 而宫外的事情，也在最短时间内传入宫中。 “厉自勤亲自动手刺杀，现在已经自裁谢罪了？” 这消息落入皇帝和太后耳中，两人都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太后听说妞妞吓到昏迷，连夜安排太医出宫诊治，一直等到得知太医回宫复命，得知妞妞并无大碍，太后才能放心就寝。 顾明达夫妻俩都在第二天的入宫名单上。 顾明达去给皇帝复命，张芸娘接受太后召见。 “太后娘娘放心，臣妇入宫前，妞妞已经醒了，太医也说了休养几天就能康复，您不必过于忧心。”张芸娘轻声说道。 太后和顺妃此时脸上的担忧之色也没有褪去。 “没事就好，等她好点了，让她入宫住几天，哀家要好好给她补补。”太后趁机让妞妞入宫小住。 张芸娘没敢拒绝。 皇帝那边对顾明达的询问，比后宫的询问详细许多。 “厉自勤真的什么都没交代？”皇帝问道。 顾明达说道：“厉自勤不想受审，不愿意暴露罪人新垣明的下落，所以选择自裁。” 其实这种不交代，也是一种交代，至少证明了新垣明这段时间都和厉自勤在一起，若是顺着厉自勤去查，说不定就能查到他们这段时间的藏身之处。 京城郊外的一个破庙里，张道长拿着一个罗盘，沉着脸走了进去。 他看着破庙上方已经破败的神像，说道：“出来吧。” 片刻之后，神像移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441.第441章 清理门户 第441章清理门户 “师叔，好久不见。” 新垣明笑着说道。 张道长冷冷注视着他，说道：“你干的好事，现在还有脸跟我说话！” 新垣明显然是个没脸没皮的，或者说当着自家人的面，他也不需要遮掩自己的本性，凑到张道长身边，说道：“师叔，不是您来找我的吗？” 张道长也没跟他废话，直接说道：“调转命格，你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做！赶紧了结此事！” 新垣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面前的神像，对着张道长说道：“师叔，你看看咱们的祖师爷，明明咱们这一派才是天下道统之最，如今却是这样落魄模样，你甘心吗？你难道不想恢复往日香火鼎盛之景吗？” 张道长望着面前的神像，叹了口气，道：“祖师爷从未想过统领天下道门，道在心中，不在香火。” 新垣明却说道：“你一身本事，却心甘情愿屈居人下，你甘心我却不甘心！” 张道长定定地望着他：“你是要绝了新垣一系。” 新垣明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说道：“我没有绝了新垣一系，我是让新垣一系重回帝王座上宾！我是新垣一系的功臣！” 张道长叹了口气：“你着相了，一步踏错步步错。” 新垣明却红着眼睛，恶狠狠说道：“我没错！” “昔年你的先祖新垣平，以骗术获罪于汉文帝，夷灭三族，是祖师爷偷偷保下你新垣家独苗，才有了你的今日，你又有重蹈先祖覆辙。”张道长说道。 新垣明说道：“先祖之事，与我何干？我有本事，就算见罪于现在的皇帝，等到改朝换代，我又是受万人敬仰的国师。” 他不仅不觉得自己错了，反倒还拉着张道长说道：“师叔，你难道不想长生不老吗？只要你教我，我可以传授你家学长生秘术！” 张道长脸上没有半分心动之色，说道：“如今看来，你是冥顽不灵了。” “师叔当真不想长生？” 张道长冷笑一声，说道：“你父亲想长生，你祖父想长生，就连你的先祖新垣平也是如此，你真以为你家学的长生之术是什么好东西？莫不是带了诅咒？” 新垣明顿时哑口无言。 “贫道念在多年同门之情，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若是你还不肯，那我就只能清理门户了。”张道长说道。 新垣明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而后说道：“好，师叔既然发话了，我就听师叔的，只盼着师叔能在陛下面前为我辩白几句，我愿意解除两人的命格调转之术，只求能保我一条性命。” 张道长点点头，说道：“你能想通就好。” 新垣明又说道：“师叔，侄儿还要去准备一些用于解除术法之物，等准备好了，侄儿自会去京兆府投案。” 张道长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便放下心来，说道：“三天后，我在京兆府等你。” 张道长转身就走。 只是他身后的新垣明立马抬起头来，紧接着从怀中拿出一盏形制古朴的匕首来，寒光闪过，重重朝着张道长后背刺了过去。 他自以为这一击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张道长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手上拂尘往后一甩，新垣明整个人连着那把匕首一起，被打得连退数步。 “师叔，你一直防着我！”新垣明竟然先指责张道长。 张道长说道：“你都能做出血祭之事，我岂敢不防着你？” 新垣明闻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将里面所有丹药全都倒入嘴巴里。 张道长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新垣明说道：“师叔，是你逼我的。” 张道长不慌不忙，拍了拍手掌：“都出来吧。” 新垣明闻言一愣，片刻后，数十个守城卫兵将破庙保卫起来。 “你居然带着外人来打扰祖师爷的庙宇！”新垣明说道，他怎么也没想到师叔早早就摇人了，若是知道，他肯定不会出来见面。 他想要借机除掉师叔，反倒被师叔给算计了。 张道长说道：“我说了，道在心中，不在香火，也不在神像庙宇。” 新垣明如今的状态显然不正常，张道长也没硬撑着和他斗法，饶是新垣明的法术再厉害，也架不住蚁多咬死象，一番苦战之后，庙宇彻底坍塌，新垣明也被抓住了。 “你就算抓了我，我也不会解除术法。”新垣明说道。 “人死道消。”张道长叹了口气。 新垣明这才头一次慌了，说道：“师叔，我错了，我愿意解除术法，我也愿意告诉陛下一切，你帮我求求陛下，只要他饶我一命。” 张道长一向做事直接，并不拖泥带水，低声说道：“可我不想让你失了师门风骨，陛下知晓前因后果，并非好事。” 说罢，张道长一掌拍在新垣明的脑门上。 新垣明一直到没了气息，看向师叔的眼神中仍然满是不敢置信。 周围帮忙抓捕的守城卫统领，看到这情形只觉得脑壳痛。 “张道长，人死了，我不好回去跟陛下和太后娘娘交差。”统领硬着头皮说道。 张道长满脸无所谓，说道：“与我何干。” 守城卫统领深吸一口气，问道：“张道长，您这是在杀人灭口吗？” 张道长道骨仙风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来，说道：“被你看出来了呀。” 紧接着，不等守城卫统领反应过来，张道长脚下如同生风一般，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张道长跑了？你们怎么能让他跑了？”太后质问道。 她还未让张道长看顺妃的肚子，人跑了这还怎么看。 守城卫统领将新垣明和张道长之间的对话又说了一遍，说道：“属下有罪，未曾察觉张道长有意清理门户，他颇有些鬼魅手段，完全抓不住他。” 皇帝对于调换命格的说法将信将疑，但自从新垣明死后，他心头一层阴影像是被拂去了一样，说道：“母后，张道长既然已经离开，想必是您心中所求之事，他不愿意应允，您也不要强求了，无论如何，这也许就是儿子的命。” 新垣平，历史上的诈骗犯，骗了汉文帝，被灭三族。 442.第442章 什么都说 第442章什么都说 太后原本想着，张道长颇多神仙手段，说不定他也能逆转男女、颠倒阴阳，太后实在不愿意皇位落入旁支之手。 皇帝挥了挥手，让守城卫统领离开。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后问道：“皇帝，你难道不好奇真相吗？不想知道厉氏到底调转了谁的命格，你难道不想见见这人吗？” 皇帝叹了口气：“君生我已老，就算知道真相现在又能如何？” 若是十年前，皇帝可能都会将真相追查到底，但他已经年近五十，越是接近知天命之年，越是觉得有些事无可挽回，能够在这样的年纪迎来一个新生命，他已经很满足了。 太后心疼地看着儿子，又忍不住想着，没有厉氏从中作梗，说不定她的儿子早就儿女双全，哪里会如今日这般孤寂。 “皇帝，你要如何处置厉氏？”太后询问道。 随着新垣明的死亡，皇帝就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对厉氏的种种偏爱，过往的记忆就像是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居然会宠爱厉氏这样狠毒的妇人。 “母后，厉氏就交由您来处置，儿子不孝，先前偏宠厉氏，险些让她害了您。”皇帝满脸愧疚。 太后见到眼神清明的儿子，心底也感觉舒坦不少，况且母子之间本就没有隔夜仇，但太后还是提前打了预防，说道：“若我以世上最残忍的手段对待她，皇帝你可会觉得母亲残忍？” 皇帝立马摇头：“厉氏和罪人李潮生勾结，在母后的汤药中下毒，如此恶行，便是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太后见他当真对厉氏再没有半分情意，心底松了口气。 厉自勤刺杀朝廷命官之事，惹得朝野震惊，宫中厉氏失宠，厉自勤这个当家人又已经身死，立时如同树倒猢狲散一般，所有人都要冲上来踩厉家一脚。 顾明达将王河招到府里来，说道：“现在到了你报仇的时候，本官会写一份弹劾，你与厉家的过往尽数说来。” 王河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等到仇人伏诛的这一天，她立马跪了下来。 “请大人为小民全家老小三十八口人、小民外祖家二十二口人伸冤！” 顾明达听着王河的叙述，倒是越发觉得这世上的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王河的外祖家正是卖卤味的那户人家，卤味方子辗转竟然到了顾家手上。 这两家人，都是因为财帛动人心，厉家贪婪无度，仗着贵妃和厉自勤的势，行事肆无忌惮，广临府先前都几乎改姓厉，像他们这样的受害者还有很多。 顾明达也不止是为她伸冤，又说道：“你家的产业，本官会想办法让官家归还于你，日后你也不必在京中这么辛苦讨生活。” 王河立马说道：“大人，小人愿意献出族中全部产业，以谢大人援手之恩。” 一旁的张芸娘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帮你，并非为了你家中产业，而是心疼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年纪轻轻就背负着血海深仇，跑到京城来讨生活，我们并不缺钱，这事你不用再提。” 王河闻言，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她自从家破人亡之后，也不知受了多少冷待与折磨，这唯一的一点温暖，竟然还是从顾明达和张芸娘两口子身上感受到的。 张芸娘继续说道：“你外祖家可能还有人活着，我家的卤味方子是从广临府一个老乞丐手上换来的，老乞丐说是一个小乞丐给他的。” 王河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等她出了顾明达的书房，就看到妞妞在门外和谢行川牵着手在说什么。 “妞妞，你今天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王河高兴地说道。 先前妞妞虽然清醒过来，但脸色始终苍白着，显然接连两次动用特殊能力还是伤到她了。 妞妞此时小脸红润，仰着头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忽然有了好多好多力气，谢哥哥都说我力气变大了！” 王河看向一旁的谢行川，她以前也见过这少年，知道他是顾家的干儿子，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 倒是谢行川主动问道：“我听说你家有家传的长拳，能否比划一二？” 妞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道：“哥哥，姐姐可厉害了，说不定你还打不过她呢。” 谢行川闻言挑了挑眉，说道：“你是女孩？那算了，我不欺负女孩。” 谢行川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王河心头大事已经解决，倒是恢复了几分少年本心，立马说道：“女孩怎么了？女孩不能打拳吗？我是比你少了一只手还是一只脚？我才不会输给你！” 谢行川听她这么说，摸了摸后脑勺，说道：“也行吧，既然你这么喜欢挨打，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妞妞却看了看王河，又看了看谢行川，捂着嘴忽然笑了起来。 “妞妞，你笑什么呀？”王河忍不住问道。 妞妞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哥哥很喜欢姐姐呢，遇到别人，哥哥都不爱说这么多话的，他都是装小哑巴。” 谢行川立马反驳道：“谁喜欢她了，我只是怕她哭鼻子。” 王河轻轻拍了拍妞妞的小脑袋，说道：“妞妞，多说话可不等于喜欢哦。” 谢行川看着王河始终面不改色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心下想着她倒半点不像普通小姑娘那么扭捏。 两人站到院子中，谢行川没有拿长枪，而是以军中长拳来应对。 几乎不需要任何言语，也没有所谓的谦让，彼此对视一眼后，立马打了起来。 院子里的动静，引起了书房中两口子的注意。 “相公，你觉得谁会赢？”张芸娘笑着问道。 如今顾家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全都伏诛，张芸娘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顺畅的日子。 顾明达说道：“王河的拳法胜在灵巧，但比起力量来，多半是比不过行川的。” “所以相公看好行川？”张芸娘问道。 顾明达摇头，说道：“我看好王河，因为你们都不看好她，那我可得反其道而行之。” 院子里胜负未分，但宫中的审讯却已经到了尾声。 太后并没有对厉氏手软，直接将人送进了慎刑司，几乎所有刑罚都走了一遍，厉氏如今再不敢说什么自己是宠妃之类的话，她此时叫声凄厉：“我说，我什么都愿意说！太后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她！” 443.第443章 重生之人 第443章重生之人 寿康宫里，太后让人将偏殿收拾了出来。 厉氏被捆缚着抵达这里之后，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还记得，当初是自己求子心切，跑来跟太后请求让顾曦进宫。 厉氏不曾想到，一步错步步错，如果顾曦不进宫，她可能现在还是宠冠后宫的厉贵妃。 “嘶。” 厉氏被人踹了一脚，腿上吃痛，重重跪在地上，她在慎刑司受尽折磨，此时差点条件反射求饶，待看到高坐上首的太后时，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喊出声来。 “厉氏，哑巴了不成，还不给太后娘娘请安？”慎刑司押送厉氏的嬷嬷恶狠狠训斥道。 厉氏低下头来，还未开口，太后就摆了摆手，说道：“她就算给哀家请安也并非诚心，哀家受不起。” 慎刑司的嬷嬷立马弯下身子，谄媚地笑了笑，说道：“太后娘娘大度，不计较厉氏的失礼之罪。” 孙嬷嬷将慎刑司的嬷嬷请了出去，并顺手接过对方手上的鞭子。 那鞭子上沾满了鲜血，这段时间没少抽在厉氏身上，厉氏如今看着那根鞭子，身形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孙嬷嬷看着这情形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往日风光无限的厉贵妃，变成如今这副畏缩模样。 偏殿里如今就留下太后、孙嬷嬷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厉氏。 “厉氏，你当初为何要命李潮生谋害太后？”孙嬷嬷主动询问。 厉氏低下头，眼珠子心虚地转了转，张嘴说道：“我记恨太后为难，阻拦我封后……” 但这话刚说出口，孙嬷嬷就挥舞着鞭子，重重打在她身上。 “你若是不肯说实话，还是将你送回慎刑司，继续受审，等你老实了，我们再审。”孙嬷嬷说道。 厉氏身子一抖，想到慎刑司遭受的折磨，她不敢继续折腾了，说道：“我说……你们可相信人有来生，我是活过一辈子的人……” “啪！啪！” 但回应厉氏的，是孙嬷嬷用力挥下来的鞭子。 “我没有撒谎，这次说的都是真的！”厉氏说道。 孙嬷嬷看她神色不似作伪，转头看向太后，太后轻轻点头。 厉氏继续说道：“上辈子我也是皇帝的妃子，和皇后起了些许嫌隙，太后娘娘偏爱皇后，我心中不忿，这才提前对太后娘娘暗下毒手。” 孙嬷嬷自然能听出来，厉氏这话语之中，颇多对她自己的美化之言，一鞭子抽下去，说道：“别胡乱给自己脸上贴金！” 厉氏疼得哭爹喊娘，这才说道：“我下毒谋害皇后不成，反倒害死了小公主，被太后赐自尽，那毒药入腹，我痛苦万分，心口疼了三天三夜受尽折磨而死，所以我恨上了太后娘娘……” 太后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口忽然传来钝痛，就好像她真的曾经失去过一个小孙女一样。 孙嬷嬷这次没在厉氏的话中发现漏洞，毕竟任谁保留记忆重活一世，都会想法子杀了前世的仇人。 “前世李潮生因为医术高明，入了太医院后很快崭露头角，深受皇帝和太后信任，我知道李潮生入太医院前过得苦，便提前救了他，让他对我感恩戴德，任我驱使……” “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个，靠着前世的记忆，我顺利掌握许多可用之人。” “就连和陛下的相遇，也是我算计得来的，我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微服私访，他原本不会遭遇刺杀，也是我安排人做的，那些伪装成戾王残党的刺客们全都死了，也算是死无对证……” 伴随着孙嬷嬷的鞭子，厉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说了出来。 太后看着面前的厉氏，也没想到皇帝竟然宠爱了这么一条毒蛇这么多年。 “调换命格之事，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你还要瞒着？”孙嬷嬷问道。 厉氏深吸一口气，她宠冠后宫十几年，差点都忘了自己的宠爱是偷来的，也本能不愿意说这事，只是鞭子抽下来，也由不得她不开口。 “皇后出身低微，在京郊白云寺与陛下初遇，桃花树下一相逢，陛下魂牵梦萦，将她接入宫中，立为皇后，从此宠冠后宫，再无其他人的活路。”厉氏提起这事，眼中满是刻骨恨意。 “皇后生了公主，还有别的孩子吗？”太后主动问道。 厉氏眼神闪烁，但孙嬷嬷已经提前抽了一鞭子，她只得老老实实说道：“皇后娘娘先后生下一儿一女。” 太后呼吸一紧，追问道：“儿子，那孩子他……他是什么样的人？” 厉氏不喜欢太子，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个集齐天地灵气于一身的聪明孩子：“他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是个钟灵毓秀孩子，太后娘娘和陛下对他宠爱异常。” 厉氏本以为自己夺了皇后的命格，自己也能当皇后生太子，却没想到最高也就混到贵妃，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轻而易举就将命格物归原主。 太后捂着心口，目光森然地注视着厉氏，一想到她原本是有孙子的，她就恨不得生吃了厉氏。 “皇后到底是谁？她现在在何处？”太后追问道。 她想着哪怕皇后已经嫁人，她也会动用手段，让人入宫，帮皇帝生下太子。 厉氏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来，说道：“她已经死了。” 太后气得差点背过去，孙嬷嬷赶忙握住她的手：“娘娘，您别着急，厉氏这样的罪人都能重活一世，说不定皇后娘娘也可以，张道长也说了，厉氏如今落魄，是因为命格归位了，肯定是皇后娘娘重活了，才会如此。” 太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说道：“对，她肯定重活了，只是不知她去了何处。” 太后和孙嬷嬷一同看向太后。 厉氏也没瞒着，说道：“怎么这位皇后娘娘，自幼就有福娃的名声，她一出生，娘家立马就富贵起来，她的二哥，也高中状元，她和娘家人感情深，哪怕重活一世，高门大户都不待，又要回到那破落户家里去！” 444.第444章 谢家 第444章谢家 随着厉氏的话说完，这个人到底是谁，她的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太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甚至想过，十几年前死去的人，死了立马投胎现在也有十几岁了，她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妞妞，但妞妞刚刚满了八岁而已。 等小姑娘及笄，皇帝已经垂垂老矣。 况且妞妞在寿康宫住了这么久，太后早就拿她当亲孙女一样宠爱着，甚至还有意给妞妞和李煊赐婚。 厉氏如今告诉太后真相，简直是存心想让太后为难。 “胡说八道！”太后训斥道。 孙嬷嬷也对妞妞存了几分疼爱，当即动手将鞭子狠狠抽在厉氏身上：“你还敢胡乱攀咬妞妞！” 厉氏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不曾改口，而是直直地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她一进宫，我就接二连三失势，这些您难道都忘了吗？” “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事，她都能逢凶化吉，上辈子皇帝遇虎万分凶险，偏偏那老虎一看到皇后娘娘，变得比狸奴还要乖巧，这辈子她父亲考了那么多年都不曾中秀才，收养她之后一路高歌猛进当了状元，这难道是普通人？” 太后心底一沉，妞妞身上的奇怪，往日太后总自得于养了个福气包小孩，此时想到这样的可能，她只觉得不忍心。 厉氏被抽了半天，此时脸上终于露出痛快的表情来，似乎看着太后陷入两难局面，让她很开心。 “只要让陛下娶了那孩子，您就能得到孙子了，您也不想江山落入旁支之手……啊！” 她蛊惑的话还没说完，孙嬷嬷的鞭子就如雨点一样细密落了下来。 “太后娘娘，厉氏居心不良，奴婢请求暂且将她送回慎刑司。”孙嬷嬷说道。 太后点点头，又说道：“处置了她，不能让她跑去跟皇帝胡言乱语。” 等到孙嬷嬷送完人折返回来，太后依旧坐在椅子上，望着不远处的一处盆栽，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一时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娘娘，您还在想着厉氏的话吗？”孙嬷嬷轻声询问道。 太后叹息一声，说道：“含饴弄孙，行乐膝前，这样普通人家的乐趣，哀家却这么多年都未曾享受过。” 孙嬷嬷说道：“厉氏所言未必是真，说不得她就是不喜欢妞妞，诚心想要害妞妞。” 太后摇了摇头，说道：“难怪哀家看着妞妞眼熟，哀家梦里的小公主，是她的女儿，能不眼熟吗？” 孙嬷嬷犹豫许久，才问道：“太后娘娘，您难道真的要让妞妞……” 太后却说道：“厉氏想要看着哀家这么做，哀家偏偏不能这么做。” 太后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知道哪怕仇人是一副为你好的模样，提出来的建议看起来也确实是为了你好，也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毕竟谁也不知道仇人的建议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坑。 “太后娘娘，那太子……”孙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你还记得之前顾家出事，我们将妞妞强行留在宫中的事吗？”太后说道。 孙嬷嬷心下一突，当时留人，不仅闹得妞妞自己昏迷不醒，还连累顺妃肚子都不舒服起来。 “您的意思是，只能顺着妞妞，不能逆着妞妞？”孙嬷嬷问道。 太后点头，说道：“命格之事，外人不明就里，厉氏是个什么东西，靠着偷来的一星半点，居然宠冠后宫十几年，先前犯下诸多大错，皇帝全都原谅了她，可见这命格影响之深。” “也许像妞妞这样的人，来人间走一趟，天生就是享福的，若是强留，怕是后患无穷，哀家现在只盼着她能瞧得上李煊，至少能保证我李家江山。”太后说道。 “娘娘，顺妃娘娘腹中也未必是个公主。”孙嬷嬷劝道。 太后敷衍地点点头，她付出了失去孙子的代价，勉强保住了妞妞，想通了这一切，太后只觉得浑身疲惫。 妞妞丝毫不知自己差点惹上麻烦，谢行川心疼小姑娘遭罪，接连住在顾家陪了妞妞好几天。 “哥哥，你还要回边城吗？能不能不回去呀？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能不能陪我过年呀？”妞妞小嘴巴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谢行川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边城刚刚大捷，父亲忙不开身，才让我替他回来接受封赏，等到初五就要启程。” 至于过年，他其实也更想留在顾家身边，只是谢家那一堆事，并不是拖延就能无视的。 妞妞眼中露出一抹失望来，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五，那岂不是只能留在京城十天了！” 临近年关，衙门里陆续封笔，妞妞自从遇刺后还没回宫上学，她这几天在家里都快玩疯了，实在不舍得谢行川离开。 “我回来啦！” 顾昭的声音忽然从外头响起来，他跟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进来。 “乖宝，你有没有想我？” 顾昭和顾晏是一起回来的，白云书院放假，严老大夫那边也放顾昭回来了。 “我想了！吃到好吃的想三哥，吃到不好吃的也想三哥。”妞妞认真说道。 至于为什么不好吃的也想顾昭，当然是因为顾昭不挑食，愿意当妞妞的垃圾桶，吃掉妞妞不爱吃的东西。 顾昭很好打发，听到这话就很高兴。 顾晏温和地对着谢行川笑了笑，哪怕他知道谢行川年纪比自己小，但谢行川如今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顾晏实在难以用对待弟弟的方式对待谢行川。 “谢哥哥，快，你再教教我新的枪法，我感觉我练的可好了，你看看！”顾昭试图去拿一旁谢行川的枪。 只是刚拿到手里，就觉得沉甸甸的，压根耍不动。 妞妞在一旁提醒道：“哥哥，谢哥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枪，那天翎姐姐想碰，他都不给。” 谢行川却摆了摆手，说道：“自家人，不打紧。” 顾昭摇了摇头：“算了，我拿根棍耍给你看。” 顾昭先前跟谢行川学了一套枪法，他如今拿着棍子耍了起来，只能说，这枪法耍出来和谢行川教的，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谢行川皱眉看他耍完枪法，被催着说看法时，支吾半天才说道：“阿昭，说起来我还要谢你。” 顾昭是一根筋的人，听到这话立马忘了耍枪的事，问道：“谢我什么？” “你和妞妞送我的生辰礼物，香囊里面的药材，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谢行川说道。 谢行川在战场上孤身探查敌情，身受重伤逃跑，靠着香囊里放置的药材，他才撑到父亲派来的援兵。 兄妹既然这才知道当时的凶险，顾昭拍着胸脯说道：“谢哥哥，既然有用，这才我再给你配几副药做成香囊带回去！” 张芸娘远远看到四个孩子凑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模样就像是一家人，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一抹笑来，只不过想到谢家来人又心下一沉，但也不好一直将别人家的孩子留在自家。 “行川，你母亲派人接你回谢家。”张芸娘满脸不舍地开口。 445.第445章 这里才是你的家 第445章这里才是你的家 张芸娘对谢家的印象并不好。 儿子回京之后一直不回家，如果是她，定要亲自去接的，谢家不仅耽误了这么多年，还只是派了个奶娘过来接人，丝毫显不出重视来。 谢行川在听到这话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但哪怕再不情愿，一个孝字压下来，谢行川还是起身欲走。 但他发现自己被什么拉住了，回转身来，低下头看见妞妞正扯着他的衣袖下摆。 “哥哥，你能不回谢家吗？”妞妞小声问道。 谢行川满脸为难，说道：“那是我家，快过年了，必须要回去的。” 妞妞却说道：“可是……可是这里……才是你的家呀。” 谢行川确实在这里能得到家的归属感，他其实很羡慕顾家几个孩子，无论是入宫的妞妞还是在白云镇求学的兄弟俩，张芸娘和顾明达夫妻俩都时时记挂着，那种父母对子女最真切的关心，是他从未在谢家感受到的。 他有时候想着，顾家人明明不缺孩子，却在不遗余力地寻找走丢的那个，他甚至盼着自己就是那个走丢的二小子。 “谢哥哥，跟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妞妞都快哭出来了。 谢行川看着都有些心疼，但还是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说道：“哥哥过几天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礼物。” 妞妞摇头，说道：“我不要礼物，我就想要谢哥哥陪我过年。” 张芸娘在一旁看着也难受，但还是拉开妞妞的手，说道：“妞妞，乖，你谢哥哥过年要陪着你谢伯母，哪个当母亲不盼着儿子陪着过年呢。” 妞妞一脸失落地低下头。 张芸娘带着谢行川去了前院。 谢家派来的奶娘，看到谢行川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模样，而是板着脸说道：“少爷，夫人很不高兴。” 谢行川微微皱眉。 张芸娘将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对着谢家奶娘说道：“谢嬷嬷，我一直盼着见见你家夫人，只是几次让人送了拜帖，谢夫人忙碌，都无缘一见，区区薄礼，还请嬷嬷笑纳。” 谢嬷嬷接了东西，掂量过荷包的重量之后，脸上神色和缓，但还是说道：“顾夫人见谅，我家夫人平常事多，想要登门拜见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实在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不过夫人放心，老奴在我家夫人面前也有几分面子，等过一阵子，我再替你美言几句。” 张芸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家都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谢嬷嬷这话俨然将谢夫人的姿态摆得极高，就好像张芸娘也是那些上门求办事的人一样。 倒是谢行川一把将谢嬷嬷手中的荷包抢了回去，塞到张芸娘手上，肃着一张脸说道：“既然母亲忙，那干娘就别打扰她了。” 谢行川并不想看到张芸娘为了自己，被谢家随意践踏心意。 张芸娘自然也知道这是干儿子心疼自己，但她却更心疼谢行川有这样难缠的母亲。 谢嬷嬷失去了一个丰厚荷包，感觉心也空了一瞬，但张芸娘到底是诰命夫人，她也不敢当面甩脸子，只能催促道：“少爷，夫人还在家中盼着你回去。” 张芸娘满脸不舍，也只能叮嘱道：“行川，你回去之后也别忘了好好吃饭，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千万不能饿着了……” 张芸娘又将准备好的一大包吃食交给他，自从听说谢行川小时候经常因为不听话而挨饿之后，张芸娘就担心得不行。 谢行川看了一眼，那些吃食大多都是他喜欢的，他在顾家住的时间不长，他也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这些偏好全都是张芸娘观察得来的。 张芸娘又亲自送谢行川出门，口中说着：“可惜你干爹今日出门访友了，你回家他都不知道……” 谢行川在顾家大门外站定，说道：“干娘，您回去吧，外面风大，送到这里就好。” 张芸娘无奈点头。 谢行川刚想离开，忽然又看到大门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心下一暖，朝她招了招手。 妞妞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一堆吃食：“这都是我的零嘴，给哥哥吃。” 谢行川说道：“放心，我这么大的人了，饿不着的，这都是你爱吃的，你留着吃吧。”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就是我爱吃的，才要给哥哥，这样哥哥吃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呀。” 谢行川轻轻地捏了妞妞的小脸蛋说道：“真是个小机灵鬼，但哥哥不需要吃零食，就能想起妞妞呀。” 他这并非假话，在边城的时候，谢行川就时常想起妞妞，想起顾家人，感觉记忆似乎都变成彩色了。 谢家的马车动了起来，张芸娘牵着妞妞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 “过几天，爹娘带你去谢家拜年，你就又能看到你谢哥哥了。”张芸娘安慰妞妞。 妞妞乖巧点头，说道：“娘，要是谢哥哥就是二哥哥多好呀，这样我们就能一家人在一处过年。” 张芸娘满脸无奈，她也曾想过这种可能，但在船上时，那照顾谢行川的大夫都说了，谢夫人当年生子难产，是他师父救回来的，这样被人看着生下来的孩子，不大可能是她儿子。 顾明达这大半年，对照宫中太监名单排查数次，也曾亲自见了好几次人，但都不是他们的儿子。 迟迟无法寻回来的二小子，都快成为两口子的心病了。 谢家马车上，谢嬷嬷沉着一张脸，说道：“少爷，你是老奴带大的，如今老奴也托大劝诫少爷几句，夫人这么多年为了少爷呕心沥血，其中辛苦，是外人不能体会的，少爷怎么能因为外人几句好听话，就与夫人疏远了？” 谢行川冷冰冰地注视着她，从小到大，因为谢嬷嬷是他的奶娘，所以他都容忍着，他也被谢家人洗脑了，拿谢嬷嬷当半个娘看待。 但在顾家感受过母亲是什么样的，谢行川才明白，谢夫人也好，谢嬷嬷也罢，都不能说是一位好母亲。 “我干娘不止说了好听话，她还做了许许多多让我高兴的事，嬷嬷是觉得，对我好不是好事，反而对我不好、用尽办法折磨我的人，才是真的好？” 446.第446章 谈婚事 第446章谈婚事 谢嬷嬷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还是说道：“少爷，您真的误会夫人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夫人都是为了你好。” 谢行川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吃苦是福？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她不高兴了，就得去冰天雪地里跪着，这样的苦怎么不见别人吃呀？在嬷嬷眼中，我是什么特别下贱的人，不值得旁人对我好？” 谢夫人的有些行为，谢嬷嬷也觉得过于任性了，但她不会说自己主子的坏话，只能说道：“少爷您只管记着，您是夫人唯一的儿子，她怎么可能害你……” 谢行川本就不爱说话，如今说这么多话只不过是因为从顾家离开后，他就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团湿润的棉花堵住了一样难受，他半点都不认同谢嬷嬷的话，此时见她冥顽不灵，也懒得再反驳了。 马车进了谢家，刚到谢夫人住的主院，谢行川的耳力极好，还未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说笑声。 “姑母，你若喜欢我插瓶的梅花，那以后我日日都送一瓶过来，您别嫌我将园子里的梅花剪秃了就行。” 年轻女孩的娇笑声，清脆如铃。 “你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不像你那个冷脸表哥，一天到晚都摆着一张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得罪了他，看到就心烦。”谢夫人说道。 谢行川进了院子，刚想进屋子，谢嬷嬷就拦住了他，说道：“少爷，屋子里有女眷，老奴先进去禀告一番。” 谢行川目光沉沉地看了谢嬷嬷一眼。 谢嬷嬷有些心虚，毕竟表小姐表少爷进主院，可从来不用通传，这要通传的规矩，似乎就像是只针对谢行川一人。 谢夫人听到谢嬷嬷的禀告，微微皱眉，说道：“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这孽障忘了自己还有个家呢。” 谢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劝道：“夫人，少爷如今年纪不小，他长了腿自己会跑，您也别老像从前那样，免得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都白费了。” 谢夫人对于自己陪房的话，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随口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让他进来吧。” 谢行川走进来的时候，先看向谢夫人，心道果然，刚刚还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他一进来屋子里都冷清下来。 他想起在顾家的时候，场面从未如此冷清过，哪怕他带着面具又不爱说话，但顾家人从未因为他的到来而冷场，甚至想尽办法让他加入一家人的热闹当中，生怕冷落了他。 用心与不用心，当真是格外明显。 谢夫人咽下脱口而出的责怪话：“既然回来了，那就收收心，开了年就要返回边城，身上的功夫也别荒废了。” 谢行川应了下来。 谢夫人看到儿子这张冷脸就烦。 倒是一旁的表小姐林雪柔笑着说道：“表哥，你不知道，你不在家中的这段时间，姑母一直念叨着你，今天还专门吩咐了厨房给你炖了天麻老鸭汤。” 谢夫人炖的老鸭汤，其实是要给林雪柔进补的，如今林雪柔这么说，她也没有反驳，就像谢嬷嬷说的那样，谢行川已经长成，眼看着也有出息，她以后还要指望着这个儿子，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谢行川只说了一句：“多谢母亲。” 他并没有提自己不喜食鸭子，在顾家，只是有一次他看到烧鸭时皱了皱眉，张芸娘就记在心上了，此后桌子上的硬菜就改成了鸡和鱼羊肉，再也没出现过鸭子。 “母亲还有事要吩咐吗？若是无事，那儿子先告退了。”谢行川说道。 谢行川得到允许后便出了屋子。 但他刚走出主院，林雪柔就追了上来。 “表哥！” 谢行川脚步没停。 身后林雪柔心下暗恨，但也只能提起裙摆追了上来，好不容易追上了：“表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人都挡住去路了，谢行川只能无奈停了下来。 林雪柔娇声问道：“表哥，你在边城过得好吗？” 谢行川皱眉看着她，随意点点头。 林雪柔知道这表哥不爱说话，却没想到对她如此敷衍，她压下心底的不悦，又做出一副关切模样，说道：“我……我在京城担心表哥，战场上刀剑无眼，表哥要多加小心……” 谢行川听到这车轱辘似的关心话，心底毫无波澜。 林雪柔暗骂呆子不开窍，但面对一个装哑巴的人，她也没法子一直说个不停，末了拿出一个荷包来，说道：“表哥，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里面放了一枚我去护国寺里求来的平安符。” 谢行川伸手接过。 林雪柔心底松了口气，做出一副羞涩姿态跑开了。 谢家主院里，看着侄女去追谢行川，屋子里只剩下谢夫人和谢嬷嬷。 谢夫人到底心疼侄女：“可怜我家雪柔样样都不比旁人差，但却只能嫁给谢行川这个丑八怪。” 谢嬷嬷跟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道：“夫人，少爷虽然面容有瑕，但他在战场上勇猛杀敌，说不得未来成就不比咱家将军低。” 谢夫人说道：“我这么盯着他，逼着他努力上进，若还没出息，他才真正是对不起我的养育之恩。” 谢嬷嬷也不耐烦一直听夫人倒苦水，说道：“夫人，您若觉得委屈了雪柔小姐，可以将雪萱小姐接过来，不如让雪萱小姐和少爷做一对？” 林雪萱是林家庶女，一向不受重视，谢夫人的娘家林氏已经败落，谢将军都不是特别乐意让林雪柔当儿媳妇，林雪萱自然更不会看得上了。 谢夫人立马说道：“算了，雪萱的婚事我另外帮她寻摸。” 谢行川，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军中立功，如今是从六品的武将，抛去他脸上的疤痕，完全可以说得上是少年英才，更是如今的林雪柔能够找到的最好婚事。 谢嬷嬷继续说道：“夫人，雪柔小姐一嫁进来就能当官夫人，婆母又是嫡亲的姑母，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婚事了，只不过老奴说句实话，似乎少爷并不太喜欢雪柔小姐。” 谢夫人脸上没有多少笑意，说道：“由不得他喜不喜欢，若是我的成保还活着，何至于要将雪柔嫁给这小杂种！他也配！” 447.第447章 宝贝少爷 第447章宝贝少爷 林雪柔送完荷包之后，心底总算松了口气，只是等回到自己住的芳菲院之后，她也没忍住。 “水呢？还没准备好吗？”林雪柔催促道。 婢女赶忙将一盆撒了各类香料的温水端了过来。 林雪柔每回和谢行川接触过后，总要仔仔细细地净手，这次也不例外。 此时她脸上满是嫌恶之色，将手来回洗了三遍才放下。 倒是贴身婢女小声说道：“小姐，谢少爷虽然面容丑陋，但身形高大，据说在战场上英武不凡，前途不可限量。” 林雪柔看了婢女一眼，随手就将擦手的帕子扔到婢女脸上：“他好不好，我用得着你来说？” 婢女顿时不敢说话了。 林雪柔目光落在四周富丽堂皇的摆设上，从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谢夫人接到身边养着，她住的芳菲院，比谢行川的院子还大，也比谢行川的院子更加华丽精致。 她回想起败落的林家，如今几个小姐挤在一处院子里，谢行川真的是如今的她能抓住的最好婚事了。 哪怕她厌恶谢行川面具下的那张脸，她也会将表面功夫做好，等婚后她生了孩子，到时候就跟姑母一样住在京城，也不用时时对着谢行川。 想到此处，林雪柔觉得现在做的还不够，她叮嘱婢女：“让小厨房做一份补身汤，回头我亲自送到止戈院中去。” 止戈院里，谢行川随意从院中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刀来，而后将那个刚刚拿到手的青色荷包抛到半空中，刀光闪过，那个荷包已经成了一地碎片。 谢行川将刀扔回武器架上，大踏步入了室内，身后伺候的下人立马将那些荷包碎片清扫干净。 傍晚时分，林雪柔亲自过来送汤，只是还未进院子，就被人拦了下来。 “表小姐，少爷歇下了，您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交代给小人便是。”谢行川的随从小松笑着说道。 林雪柔听到这话也没多奇怪，正好她也不太愿意看到谢行川那张脸，直接让人将补身汤递过去。 “小松，这是我特意为表哥做的补身汤，你平日里也要多提醒着，让他多注意身子。”林雪柔神情温柔极了，就好像她真的是个爱慕表哥的天真少年。 小松殷勤地接了过来，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林雪柔觉得姿态做足了，这才满意离开。 只是等她离开不久，补身汤送到谢行川面前，对方随意摆了摆手：“你喝了吧。” 小松立马喜笑颜开，说道：“少爷，您也不揭穿表小姐，她这成天送汤送东西的，小的看着都觉得累。” 谢行川不在意这点小事，之所以一直容忍着林雪柔，不过是因为一旦起了冲突，谢夫人肯定会赶着过来拉偏架。 见到谢行川面容严肃，小松也不敢继续说笑了，道：“主院派人传来消息，说夫人下午乏了，让您不必去主院陪她用晚膳。” 谢行川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来，按理来说，他刚刚归家，谢夫人怎么都该装装样子，不说接风洗尘，至少母子吃个团圆饭。 但谢夫人不想和他一起吃晚膳，索性也懒得装了。 过去谢行川还会因为这种事而难过，如今他在战场上经历生死，又见过真正的家人是什么样子，心中除了觉得果然如此，倒是没有多少伤心。 “人找到了吗？”谢行川问道。 小松点头，说道：“少爷，只是这府里四处都是夫人的人，若是带进府里，只怕会惊动夫人。” 谢行川丝毫不怀疑谢夫人对谢府的掌控力，这府里除了他几个亲信，其他下人估计听林雪柔命令的都比听他的多。 “将人带去我的私宅，晚上我会见她。”谢行川说道。 深夜，各处的灯光都暗下来，整个谢府似乎都沉睡下来，谢行川换了身黑衣服，如鹞子翻身一般，几个起落就跃过谢家院墙。 他发出的动静很小，如同一滴水落入湖面，并没有引起谢家任何人的注意。 他的私宅，就是当初顾老太帮忙砍价的那套宅子，虽然里面已经很久都没住人，但谢行川已经提前带人打扫过，看起来还算干净。 他推开门走进去，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两个人，一男一女，此时被绑着躺在一起。 小松点亮一盏烛火，紧接着扯掉两人眼睛上遮盖着的布条。 “咣当。” 一块银子砸在中年妇人身上。 借着微弱烛火看到钱后，这被绑着的夫妻俩眼睛都亮了起来。 “老实作答，答好了还可以赏你们更多银子。”小松说道。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见到银子了连自己现在处境都不管了：“您只管我问，我和我婆娘有什么说什么，肯定不敢骗你们。” 蒙面的小松退出屋子里，谢行川整个人都处在阴影中，此时他开口了：“你是哪一年离开谢将军府的？” 中年妇人听到这问话，神情一僵，但她丈夫此时已经在催促了：“问你话呢，你傻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要银子了？儿子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妇人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十一年前，我记得是个春天。” “为何？” “我是谢少爷院子里伺候的人，少爷冬日里生了一场重病，一直没有见好，夫人急得跟什么一样，带着他四处求医，连年都没有过好，开春了有一天，他们人还没回来，就传来消息，说整个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要打发掉，我是买来的下人，被脱了奴籍，离开谢府了，据说一些家生子，没有离府，只是被打发去了外地的庄子上。” 谢行川问道：“你不知道原因？” “我就是个伺候的下人，主子们不说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啊，一开始我以为是少爷没了，后来又听人说少爷没事，我私下猜测着，多半是因为谢夫人觉得我们伺候得不好，所以将我们都打发了，重新选更好的伺候他，谢夫人可宝贝少爷了。”中年妇人嘟囔着。 谢行川听到这话，心下一颤，问道：“谢夫人真的……很宝贝少爷？” 448.第448章 亲兄弟同上阵 第448章亲兄弟同上阵 中年妇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寻常人家对独子都宠爱的不行，更何况那是将军夫人的独子，她能不宝贝吗？” 谢行川心头那种违和感越来越重，他问道：“谢夫人是如何宠爱这个孩子的？” 哪怕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在谢家的日子对于中年妇人来说，完全是“长见识”的人生记忆，所以往事一幕幕，她都记得格外清晰。 “大户人家养孩子，和我们小门小户不一样，小少爷打个喷嚏，夫人都急得不行，当年我能入府，还是因为我跟我那个早死的老爹学了一点医术，夫人还在府里养了个大夫，小少爷有点不舒服，就找大夫过去。” “小少爷多哭了两声，夫人就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明明一屋子伺候的人，少爷生病那次，晚上都是夫人亲自陪着，流水一般的好东西送进少爷的院子里，上等的羊脂玉，少爷砸了个稀巴烂，夫人也不生气，只问他高不高兴，压根就不在乎钱财……” 这一桩桩一件件，谢行川都不敢相信妇人口中的人是他的母亲。 中年妇人又回想起件事来：“少爷生重病那次，我还听见夫人背地里说，她向漫天神佛祈求，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少爷的命，夫人听人说有家寺庙灵验，跑去磕了一天头，那样尊贵的人，为了亲儿子，脑袋磕得血肉模糊了都不管。” 谢行川如今确认了，这人绝不是他记忆里的母亲，他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谢夫人的白眼与嫌弃，按照中年妇人的描述，哪怕亲儿子脸毁容了，谢夫人也不会嫌弃。 谢行川去掉了所有的不可能，哪怕那个猜测再离谱，在他心头都逐渐逼近真相，他问道：“你过去伺候谢少爷，小少爷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或者痣？” 中年妇人说道：“我到小少爷身边的时候，他才五个月大，伺候了他一年多，也曾经伺候过他洗澡，我记得他的脚腕上有一颗黑痣，不过是哪只脚，我记不清了。” 谢行川此时无比确认了，他不是谢夫人的儿子，他哪只脚腕上都没有黑痣。 那他究竟是谁？ 他的亲生母亲又是谁？ 谢行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父亲在边城置办的外室。 父亲与母亲常年分居，和许多将军一样，他的父亲在边城另外有个家，那个家里，还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等回到边城，他还要仔细探查一番。 “你和当初伺候谢少爷的其他下人，还有往来吗？”谢行川问道。 中年妇人说了几个名字出来，只不过这些人都不在京城，而是在外地。 谢行川随手丢了几枚银锭子给两人，就让小松将这两口子带了下去。 妇人的丈夫并不清楚谢家的事，之所以将两人一起绑过来，不过是怕妇人一夜未归，被夫家怀疑清白。 屋外小松给两口子的眼睛上又戴上遮掩，还在叮嘱着两人不要将今天的事随意说出去，让他们当心有杀身之祸。 屋里的谢行川依旧整个身子都缩在阴影当中，小松将两人送走折返回来，都不见他挪了位置。 “少爷？”小松轻声问道。 谢行川过了很久才说道：“回去吧。” 次日一早，谢行川就出门了。 谢夫人接到消息，忍不住抱怨道：“养不熟的东西，才回家就往外跑，我以后如何能指望他？” 谢嬷嬷满脸尴尬，说道：“夫人，也许少爷出门是有要事去办，您别多想。” 谢夫人冷笑一声：“衙门里都封笔了，他能有什么要事办，肯定又是跑到顾家去了，认了个干亲，还以为是攀上贵人了。” 谢嬷嬷叹了口气：“夫人，您再如何不喜少爷，他毕竟也是您终生的指望，若是他不出息也就罢了，如今他眼看着前途大好，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为旁人做了嫁衣？” 谢夫人不喜欢谢行川，也不愿意看到谢行川和顾家过于亲近，回头闹出干娘比她重要的笑话来。 谢嬷嬷见她神色松动，心底松了口气。 “川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夫人早上还念叨着您呢。”顾家门房开心地说道。 一进顾家，谢行川觉得呼吸似乎都变得顺畅许多，压在心头的郁气，似乎也逐渐消散开。 张芸娘昨天送干儿子离开后，心里总是不得劲，如今人回来了，她心头大石也终于落下来了，看到谢行川立马问道：“早上吃了吗？我去给你煮碗馄饨，昨天丫头包了不少，正好如今天冷，留得住。” “没吃。” “那干娘这就去给你煮馄饨。”张芸娘笑着应了下来。 张芸娘做菜手艺一般，但这些馄饨是疯丫头包的，她的手艺全家人都信得过。 谢行川还真的饿了，就坐在厨房里吃了三大碗，才勉强觉得饱了。 妞妞小跑着进来，抓着谢行川的衣角：“哥哥你吃好了？快快快，我们玩牌就差你一个了。” 只是离开前，张芸娘又将谢行川拉到一旁叮嘱两句：“一会你会见到个十来岁的丫头，她脑子不太清醒，若说了什么疯话，你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书颖疯疯癫癫的，张芸娘一直拦着不让外人见她，谢行川其实已经从旁的渠道知道顾家后院藏了个人，张芸娘觉得如果一直瞒着他，反倒见外了。 谢行川几次三番救了顾家人的命，张芸娘觉得谢行川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很有成算的孩子，多半不会出去乱说。 谢行川被妹妹扯着衣角拉到了后院。 这里已经摆上了一个桌子，桌子上一堆四四方方的木头牌，上面雕刻了各种不同的花色。 “这个叫麻将，是书颖姐姐教我的，大哥要读书，爹爹在写话本子，还好哥哥你今天来了，要不然我们都玩不起来。”妞妞高兴地说道。 “可我不会玩。”谢行川说道。 顾昭才玩几次，如今就已经有牌瘾了，催促道：“边玩边学！快快快！” 谢行川刚刚坐下，书颖就开口说道：“亲兄弟同上阵，三小姐，我们要防着他们作弊！” 449.第449章 心生怀疑 第449章心生怀疑 妞妞立马说道：“哥哥们才不会作弊呢，你不要乱说话！” 顾昭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对呀，我和妞妞关系最好了，我坑谁都不会坑她！” 谢行川也说道：“不是亲兄弟。” 谁料疯丫头却眼神怀疑地看着兄弟俩，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二少爷为什么要戴个面具，那你明明就是二少爷呀。” 谢行川微微皱眉，他倒是想当顾家的二少爷，但他不是。 谢行川和妞妞在一起的时候，话总是比旁人多：“干娘说的不错，这丫头确实疯疯癫癫的。” 顾昭用力点头，说道：“她比我还不懂事呢，所以我爹娘压根就不敢放她出门。” 疯丫头却不高兴了，说道：“明明就是亲兄弟，就算戴了面具也瞒不过我，你们俩的下颌线完全是一样的！” 妞妞听了这话，歪着脑袋去看两个哥哥的下颌线，顿时一脸惊奇：“还真是这样呢！” 疯丫头又说道：“戴了面具我也能看到眼睛，眼睛明明就跟老大一模一样！” 妞妞又去看谢行川的眼睛，和大哥顾晏确实很像，都是双眼皮，也都是杏眼。 “哥哥，我就说你天生是我们家的人，要不然都没办法长这么像！”妞妞说道。 顾昭惊奇地对着谢行川上看下看，说道：“我爹我娘天天跟着了迷一样想着在哪里找到二哥，要不然谢哥哥干脆当我们二哥算了，还省得他们去找了呢！” 妞妞觉得这建议似乎哪里不对，但小姑娘太想让谢行川留在自己家里了，她说道：“这个建议好，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我就跟爹娘这么说！” 谢行川到底比他们俩年长，摇了摇头，说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爹娘应该是想找到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别的所有人都取代不了的，妞妞，如果你爹娘把你弄丢了另外找个和你很像的小女孩当女儿，你会开心吗？” 妞妞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虽然不希望爹娘伤心，但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 顾昭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这啥子能两全其美呢，没想到全是我白想，算了，先打牌吧。” 小孩子们打牌也不赌钱，赌的是小零食，谢行川虽然是新手，但牌运却特别好，不到一个时辰，他手边就堆满了一盘子小零嘴。 “输光了输光了！” “不打了不打了！” 妞妞和顾昭一起认输，疯丫头倒还是有一些存货，只不过她此时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谢行川。 谢行川无奈地说道：“我没有作弊，你的三小姐是凭真本事输给我的。” 妞妞也点头：“可能谢哥哥是天生的麻将人，他打牌怎么都会赢。” 谢行川也许是因为赢的太容易了，对打麻将这事反而没有太痴迷，此时他将赢过来的小零嘴分给顾昭和妞妞，问道： “你们还要继续打吗？” 顾昭拿起一个零嘴吃了起来，而后狠狠摇头：“不打了不打了，下午再打，我先吃点东西补一补。” 能把他这个牌瘾最重的人都打下了牌桌，可见谢行川赢的有多狠。 张芸娘刚忙完自己的事情，想跑过来看看孩子们在做什么，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麻将桌子吃东西，顿时满脸惊奇：“你们怎么不玩了？” “二哥牌运太好，我们打不过他。”妞妞说道。 话一出口，她还没意识到不对劲，顾昭立马纠正道：“错了错了，是谢哥哥，你怎么被书颖姐姐给误导了！” 张芸娘刚刚听到“二哥”这两个字时，面上有一瞬间的愣神，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问道：“书颖这丫头又怎么误导你们了？” “书颖姐姐非说谢哥哥是二哥，说他的眼睛和大哥一样，下颌线和三哥一样。”妞妞解释道。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情一震，紧接着她上下打量着谢行川，确实和疯丫头说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谢行川常年戴着面具，摘下面具之后脸上又有伤疤，寻常人很难注意到这种外貌上的相似之处。 “你……你……”张芸娘很想问问谢行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但又怕问出来了会让对方觉得冒犯。 “太可惜了，谢哥哥的亲娘是谢夫人，我多希望他也是娘的亲儿子呀，这样我们就能一起过年了。”妞妞在一旁感慨着。 谢行川心底犹如一股暖流，妞妞希望他是张芸娘的亲儿子，并不是因为觉得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够亲密，而是想让他一起过年。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事事都想着的感觉，让谢行川忍不住生出一丝幻想来，反正他大概率不是谢夫人的亲儿子，也许还有一丝可能他就是张芸娘的儿子呢？ 冲动之下，谢行川主动开口说道：“我不是谢夫人的亲儿子。” 这话一说，将在场众人都震的不轻。 张芸娘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她立马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两岁以前的事？” 谢行川摇了摇头，说道：“三岁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 妞妞问道：“娘，二哥身上难道没有什么胎记吗？我身上有小鱼胎记，说不定他有什么小猫小狗的胎记呢！” “没有，你二哥身上别说胎记了，连痣都没有一颗，他一出生就白白嫩嫩的，当时我和你爹还感慨过，这么漂亮的小孩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子呢，如果是个小姑娘，肯定生的国色天香。”张芸娘说道。 没有任何胎记，也没有别的特殊之处，所以才给找孩子这事增加了许多困难。 “那这怎么办呀？要不然，滴血认亲？”妞妞异想天开。 张芸娘眼睛一亮。 疯丫头却说道：“滴血验亲不准的，同血型就能相融，血型不同不能相容，哪怕是亲生母子或父子，也不一定是相同的血型。” 在场众人都听不懂这话，但却明白了疯丫头的意思。 张芸娘满脸无措，说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感觉，谢行川很大概率就是她的儿子。 450.第450章 一碗鸡汤面 第450章一碗鸡汤面 “娘，中午吃什么呀？”妞妞忽然问道。 张芸娘随口说道：“你爷爷养的鸡杀了一只，已经炖了汤。” 顾昭听到这话却很着急：“娘，谁炖的汤？是书颖姐姐吗？” 疯丫头手艺好，什么菜在她手上都能做出花来，也比旁人更加好吃，顾昭本就馋嘴，所以是不是疯丫头下厨对他来说很重要。 疯丫头当场翻了个白眼，说道：“三少爷，我又要陪你打牌，又要去下厨，我是不是要练个分身术才行呀？” 顾昭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爷爷辛辛苦苦养的鸡，让娘炖了汤岂不是可惜了。” 张芸娘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有些生气，说道：“你这个臭小子，我以前给你做饭做那么多次，也不见你说不吃！” 顾昭小声嘀咕道：“那时候我没得选。” 张芸娘恨不得一掌拍在小儿子头上。 倒是妞妞，忽然扑到张芸娘身边，说道：“娘，我想吃你煮的鸡汤面，可好吃了。” 张芸娘感觉因为小儿子而生起的怒火，在乖女儿的安抚下全都消散：“好好好，你想吃，娘中午给你煮。” 顾昭在一旁随口说道：“鸡汤面，那也行吧，凑合吃。” 张芸娘到底没忍下来，一巴掌拍在小儿子的头顶：“我可不求着你吃！” 等到午饭的时候，顾家人坐满了一桌子，既煮了饭也煮了鸡汤面，全都用大瓷盆装着，谁想吃就自己盛。 “哥哥，你一定要尝尝我娘煮的鸡汤面，这是我娘最拿手的！”妞妞高兴地将张芸娘的鸡汤面分享给谢行川。 谢行川也没多想，毕竟妞妞就是个特别爱分享的人。 张芸娘主动帮谢行川盛了一碗鸡汤面。 谢行川胃口大，刚刚吃了一碗饭，现在再吃一碗面也没有半点勉强，只是一筷子面条送入嘴中，他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不是特别好吃？”妞妞在一旁笑着问道。 谢行川忽然眼眶酸涩起来，就好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旧人。 “我……我好像吃过这碗鸡汤面……”谢行川忍不住说道。 妞妞问道：“为什么吃过？家里都好多天没有煮鸡蛋面了呀！” 谢行川眼前闪过无数模糊的画面，最终出现一双盛满温柔的美丽杏眼。 那双眼睛，缓缓和面前的张芸娘重合在一起。 “娘。”谢行川忍不住喊了出来。 两行眼泪滴落下来。 张芸娘听到这一声称呼，她也忽然眼眶酸涩：“我的二小子！” 母子俩抱头痛哭。 这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顾明达心头狂跳，看向谢行川的眼神满是炙热，嘴唇颤抖着，问道：“你……你真是小二？” 谢行川已经泪流满面：“这碗面我吃过……我吃过……我以为我忘了……我还记得这碗面……这是娘的味道……” 记忆中的画面大多模糊不堪，但是尝过的人间至味，却在再次品尝时，悄然侵袭而来。 对于张芸娘来说，此时她已经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儿子，长得和兄弟俩很像，又记得鸡汤面的味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她的儿子。 “娘这些年好想你……好想你！你过得好不好？你在谢家有没有吃苦？”张芸娘用手捧着谢行川的脸一句接一句地问着。 谢行川想到谢家，又看到眼前顾家所有人满是关切地看着自己，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谢家对我很好，把我当做亲儿子一样。” 从前谢行川只是干儿子，张芸娘以为谢家是亲生父母，哪怕察觉到谢行川的状态不对，她也不方便多问，如今总算可以问出口了。 “谢家真的对你很好？那你为何要……” 话没说完，就被顾明达打断，顾明达给了妻子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问。 顾明达觉得刚刚认亲就问这些，也许会让儿子觉得不舒服。 妞妞在一旁问道：“谢哥哥是二哥哥，就不吃饭了吗？” 张芸娘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语无伦次地说道：“吃饭，人活着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饭，我们不打扰你二哥了，先吃饭！” 谢行川也松了口气，谢家那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他也实在不想让顾家人担心。 “娘，你做的鸡汤面真好吃，我吃了还想再吃。”谢行川说道。 虽然他是走丢的孩子，但他也明白前因后果，当年是张光宗有心算无心，被拐卖离开广安县，顾家人这些年也想尽办法四处找他。 他本来就很喜欢顾家人，如今认亲了，不仅没有怨恨，反倒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惊喜感。 “好好好，你小时候就最喜欢吃娘煮的鸡汤面，只不过那时候家里穷，你也就吃了几次，现在家里有钱了，你想吃娘就给你煮。”张芸娘笑着说道。 顾老太更是直接将那一大盆鸡汤面送到谢行川面前：“乖，宝贝孙子，直接对着盆吃！” 妞妞也说：“我吃饱了，我让给二哥吃！” 谢行川鼻头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吃完饭后，顾家全家人也不干别的了，全都围着谢行川询问他小时候的事。 谢行川的童年可说不上美好，从他有记忆起，谢将军对他的教导就十分严格，完全有一种“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残酷。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早就听闻谢将军治军严谨，没想到管教儿子也如此严厉，也正是因为他这样严格教导，你才有今日之成就。”顾明达感慨着。 张芸娘心疼的不行，但也知道既然要当将军，习武之事就不能有半点松懈，她追问道：“你爹严苛，那谢夫人呢？她是不是个慈母？” 谢夫人对谢行川纯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只要她能找到毛病，谢夫人就会借此发难惩罚谢行川。 但是谢行川此时只说了谢将军的严格，到时将谢夫人狠厉的一面遮掩过去，说道：“她知道我不是她的儿子，所以她一直没办法亲近我，平日里不怎么管我。” 张芸娘却还是很难受，一想到那么小的孩子，要面对一个冷漠的母亲，谢行川小时候该多难受。 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转眼天就暗了下来。 门房也跑过来提醒：“老爷、夫人，谢家来人接谢少爷回家。” 451.第451章 笼络 第451章笼络 倒是妞妞年纪小，没有张芸娘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小姑娘直接拉住谢行川的衣袖：“二哥哥，你不是你们家的人吗，就留在家里好不好，都盼着和你一起过年呢？” 谢行川虽然开心于认亲，但是谢家那边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也不能随意抹杀掉：“乖宝，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顾家人这次几乎全家人一起送他出门。 这么大的阵仗，前来接人的谢嬷嬷也吓了一大跳。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张芸娘问道。 谢行川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但看着张芸娘满脸殷切的模样，只能说道：“鸡汤面就很好。” 张芸娘就怕他不提要求，听到这话，不停点头，说道：“娘一会儿就去杀鸡，鸡汤用小火炖一晚上，一定能入味。” 谢行川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他很喜欢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哥哥，我明天起得特别特别早，到时候我来门口等你！”妞妞笑着说道。 谢行川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说道：“还是算了吧，你多睡会儿，说不定早上起床就看到我在等你了。” 妞妞却挥舞着小拳头，非常认真地说道：“我肯定能起来，我要接哥哥回家！” 谢行川心下一软。 谢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一大家子人亲热的模样，心头一跳，总觉得事情似乎已经脱离掌控。 “少爷，时间不早了，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您。”谢嬷嬷催促道。 谢行川回过头来，满脸不舍地看了一眼刚刚认亲的家人们，朝着他们摆了摆手。 谢家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妞妞才满脸失落地转过身来，说道：“谢哥哥不在家里住着，我晚上睡觉可能都不香了。” “哥哥都找回来了，还有什么不香的？”顾昭反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说道：“这不一样，一家人就应该待在一起。” 张芸娘听着女儿的话，心中只觉得酸涩，她强行压了下去，不停安慰自己，人找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倒是顾昭已经转过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张芸娘，说道：“娘，既然二哥能点菜，我也想点菜，明天早上你能不能让书颖姐姐给我做碗疙瘩汤？” 疯丫头会的菜系很多，她有很多菜都只做了一两次，顾昭极其喜欢吃她做的疙瘩汤。 张芸娘也没拒绝，只说道：“一会儿我去问问她，她若是不愿意，那就只能算了。“ 顾昭用力点头。 张芸娘又问另外两个儿女：“你们俩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顾家一向如此，哪怕谢行川是刚找回来的孩子，对他偏爱，也不会因此而忽视了其他孩子。 顾晏摇摇头：“我不挑食，厨房有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特别为我做。” 妞妞却没有客气，说道：“我想吃炸的糯米糕！” “好。”张芸娘温柔地答应下来。 马车上，谢嬷嬷看着谢行川虽然没有笑，但感觉他浑身的阴郁之气似乎都已经全部消散开，整个人似乎沉浸在莫名的喜悦当中。 “少爷，今天在顾家玩得很开心？”谢嬷嬷小心翼翼问询。 她并没有指望谢行川会回答。 但谢行川此刻的心情是真的特别好，他笑着说道：“顾家人很好，我很喜欢他们。” 谢嬷嬷心头一沉，只是她再细问下去，谢行川却不肯再开口了。 马车进入谢府，谢行川和昨天一样，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谢夫人请安。 谢夫人依旧没有见他。 谢行川对这事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做完样子之后他就转身离开。 但谢嬷嬷作为谢夫人的亲信，伺候谢夫人那么多年，她此时比任何人都着急： “夫人，您今天没看见顾家那情形，一群人都簇拥着少爷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呢，少爷对着顾老爷和顾夫人一口一个爹娘，顾家对他也好，甚至还问他明天早上要吃什么，要专程给他做。” 谢夫人听到这话，眉头微蹙，说道：“顾家倒是鸡贼，知道这小杂种眼看着要有出息了，就想尽办法笼络他。” 谢嬷嬷赶忙说道：“夫人，您也稍微对少爷好点，顾家人做事不讲究，总不能真的让他们得逞了？” 谢夫人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你去止戈院走一趟，给这小子禁足十天。“ 谢嬷嬷顿时头都大了：“夫人，顾家那边费尽心思讨好他，您怎么还处罚他呢，这不是将人推得越来越远吗？” 谢夫人并不习惯跟儿子拉下脸来，说道：“我难道对他还不好吗？昨天不是还让他喝了老鸭汤吗？” “小杂种就是小杂种，天生就长着外心，他日后要是敢不孝顺我，我就去衙门里告他忤逆，看他怎么当官！”谢夫人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谢嬷嬷心里一阵无语，说道：“您真的要将事情做绝？这样对您，对雪柔小姐也没有半点好处呀！我知道您心里想着成保少爷，可现在形势不如人！” 谢夫人无奈说道：“行，让厨房里炖一盅鸡汤，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谢嬷嬷应了下来，又问道：“夫人，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应该预备着几个伺候人的丫头？” 谢夫人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能娶到雪柔，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还要给他准备通房丫头？” 谢夫人心里觉得谢行川是不配的，这种事她只是说出来都觉得厌烦。 “少爷年纪大了，难免有冲动的时候，万一顾家那边给他准备了人，这第一个丫头对于男人来说总是特别的，回头再鼓动两句，越发觉得顾家那边好怎么办？”谢嬷嬷劝道。 谢夫人此时却想的更多，她当年嫁进谢家的时候，丈夫身边就已经有了个通房丫头。 当年这人没少给她气受，要不是当年这丫头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她只怕还没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也正是因为这丫头，谢将军对她起了怀疑，后头置办了外室，人也一直待在外头，从未带回京城。 452.第452章 监守自盗 第452章监守自盗 刚刚才认亲，谢家便又来人，张芸娘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 她很想阻拦谢行川，但是她在二儿子的人生中缺位这么多年，实在没有立场去阻拦谢行川。 况且目前在张芸娘的视角里，谢夫人只是疏远儿子，且这么多年谢家也将谢行川抚养长大，她并没有离场是指责对方。 “若这个通房丫头是有坏心的，到时候只怕将小两口搅和的离了心……”谢嬷嬷低声说道理。 谢夫人如今最在乎这个侄女，立马说道：“这几日你在府里挑两个好的，长相不用格外出挑但也不能丑，性子要老实本分的，知道吗？” 谢嬷嬷等的就是夫人这个决定，她的娘家侄女今年十五岁。 谢行川倒不知道养母已经开始算计他的身边人，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在自己的小库房里找了起来。 “少爷，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收拾库房？是要给谁挑礼物吗？”小松笑着问道。 “我想给顾家每个人都送一份礼物。” 小松说道：“少爷很喜欢顾家人？那可真是缘分呀！” 小松其实挺喜欢跟着谢行川去顾家，在那里少爷也不让他近身伺候，顾家的下人们对他也很客气，每次去都是在门房处好酒好菜招呼着，比在谢家快活了不知多少倍。 所以他也并不知道谢行川已经和顾家人认亲了。 谢行川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小松，说道：“日后你遇上了顾家人，也要客客气气的，要像面对我爹娘一样面对顾家老爷夫人，知道吗？” 小松忙不迭地应了下来，说道：“少爷您只管放心好了，小松我对顾家人一直很客气，我知道，他们都是少爷心尖尖上的人。” 谢行川只是听到这话，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打仗的将军富起来很快，毕竟缴获的战利品，大头都是他们自己拿的，谢行川这次从边城返回，就带回来大量的战利品，如今他私库里的东西并不少。 他花了大半个时辰，找出几件礼物来。 送给顾明达的是一幅古画，送给顾晏的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送给顾昭则是几个做工精美的蛐蛐罐子，给妞妞准备的是几样精巧的玩具。 送给顾老太和顾老爹的都是昂贵的药材。 至于张芸娘，他直接准备了一套金首饰，就连柳小茹他都准备了珠宝首饰。 只不过，送给张芸娘的那套金首饰是最贵重的，谢行川刚刚拿起来，忽然眉头一皱。 “谁动了库房？”谢行川冷声问道。 小松说道：“少爷，没谁动了库房呀。” 谢行川直接将金头面扔到小松身上：“你自己瞧瞧这对不对！” 小松一入手，立马脸色变了，这金头面的重量明显不对劲，他上手咬了一口，而后面色难看起来。 “少爷，前些日子我送进库房的时候，这些珠宝首饰还全都是真的！这以假乱真之事，实在不是我做的！”小松跪下来说道。 库房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是小松保管着，另一把是谢嬷嬷保管着。 谢行川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小厮，小松跟在他身边伺候很多年，平常在边城也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这段时间小松在谢府待的也少。 小松也不缺钱，如果是他做的，刚刚开库房的时候就会阻拦，也会劝谢行川不要拿这金首饰送礼。 谢行川转头又查看起库房里其他的珠宝首饰，银首饰还好，但金首饰几乎全都掉了包。 小松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他是真想不到，谢嬷嬷的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明目张胆做这种调包之事。 “少爷，我愿意自证清白，您只管派人去我的房里、我家里查，真的不是我做的！”小松先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洗清。 谢行川自然相信他，将人扶了起来，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做这事的人如此明目张胆，显然是她对钱财已经十分急切。” 谢行川私库里大部分宝贝都是前些天他回京的时候，让小松送进来的，他自己又在顾家住了那么多天，也因此才方便了谢嬷嬷监守自盗。 等到谢嬷嬷奉夫人的命令过来送鸡汤的时候，谢行川已经将库房收拾好了，面上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她。 “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为少爷炖的鸡汤，炖了大半日，少爷您赶紧趁热喝。”谢嬷嬷笑着说道。 谢行川接过尝了一口，小火慢炖许久的鸡汤，和大火快煮出来的，他还是能尝出来的。 “太烫了，冷一会儿吧。”谢行川说完就将鸡汤放在一旁。 谢嬷嬷继续劝说道：“少爷，您别看夫人平常对您严苛，但实际上她这都是为了您好，她有时候虽然处罚你，但心里也不好受，好几次我都看到夫人私底下偷偷哭呢。” 谢嬷嬷说着这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谢行川却做出一副动容的模样来。 “我知道，母亲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愿意亲近我？”谢行川问道。 谢嬷嬷立马说道：“夫人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将军最讨厌男儿长于妇人之手，不喜少爷您做小儿女姿态，夫人哪怕有心亲近，也不敢让将军心下不喜，她更怕将军会因此迁怒于少爷！” 谢行川说道：“母亲如此良苦用心，嬷嬷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谢嬷嬷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了，说道：“亲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您只要记着，夫人都是为了您好。” 谢行川点点头，又说道：“嬷嬷，多亏您今日告诉我这些，您照顾我多年，实在是辛苦，我这次回来，也没什带什么好东西，小松，去开库房，将最重的那套金首饰拿出来，赏赐给谢嬷嬷。” 谢嬷嬷一开始听到送礼，还挺开心的，待听到是金首饰，立马变了脸色。 虽然她很快就遮掩过去，但还是被谢行川察觉到了异常，越发肯定偷盗财物之人是她。 谢嬷嬷接了小松递过来的首饰盒，也不敢拒绝，只是打开看了一眼，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做出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就离开了。 谢行川冷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吩咐小松：“点几个好手，准备抓贼！” 453.第453章 想怎么判 第453章想怎么判 谢嬷嬷一家就住在谢将军府后头的巷子里。 她是谢夫人的陪嫁，她男人原是谢将军身边的长随，如今是将军府的管事之一，可以说一家子都是依靠谢将军府生活。 她虽然是谢行川的奶娘，但晚上到了点就回家，此时她抱着一盒首饰，行色匆匆地回了自己家。 一进去，她就看到只有自己男人在家里，立马不高兴了，她问道：“大宝呢？你又放他出去了？” 谢管事听到这话，皱眉说道：“我又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看着他，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谢嬷嬷眉头一拧：“真是怨孽，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讨债鬼出来！” 谢管事强忍着疲惫，问道：“你怀里抱着什么？” 谢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少爷赏赐了一套金首饰。” 谢管事眼睛一亮：“那赶紧拿去当了吧，看看能填补多少。” 谢嬷嬷听到这话就来气，说道：“当什么当！这就是我换掉的那套首饰！” 谢管事眼睛立马暗淡下来，说道：“算了，我还是去赌坊里找人，少输一点是一点吧。” 谢嬷嬷刚想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顿时眼神警觉起来：“谁？” 两口子生怕又是赌坊要债的人。 “嬷嬷，是我，有件事要托你去办。”屋外传来谢行川的声音。 谢嬷嬷顿时不再防备，打开门却没想到进来一大群人。 “少爷，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要交代老奴去做？”谢嬷嬷问道。 谢行川看了她一眼。 这些年来，谢行川又不是个傻子，他自然能感受到谢嬷嬷对自己的态度经历过几次变化。 从一开始的欺瞒哄骗，到后来敷衍了事，最后察觉到谢行川有出息之后，她的态度才变得认真起来。 虽然有个奶娘的名头，但是谢行川知道自己是张芸娘的儿子，确认没有吃过谢嬷嬷一次奶水，他做起这些事情来更加没有半点顾忌了。 “搜！”谢行川一声令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好手全都动了起来，在屋子里翻找开来。 谢嬷嬷和谢管事想要阻拦，但立马有人将两人给按住了。 “少爷，你这大晚上的闹什么呢？老奴实在不知到底何处得罪了少爷？”谢嬷嬷满脸不解地问。 谢行川的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首饰身上。 “嬷嬷既然知道这首饰是假的，怎么刚刚不说呢？”谢行川笑着问道。 谢嬷嬷心底一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要不是亲儿子欠下巨额赌债，她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就对谢行川的私库动手。 “少爷，老奴实在不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嬷嬷还想装傻。 但谢行川已经抬手将她怀中的那套金首饰掰开了，露出里面的真容。 “少爷，您定是被奸人蒙蔽，估计在进京城之前，这些宝贝就已经被人掉了包！”谢嬷嬷依旧在试图辩解。 “少爷，找到了一堆当票！”小松将一堆票据送到谢行川面前。 当票的票据会详细描述当掉的物品，只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东西都是谢行川库房里丢失的，谢嬷嬷似乎是缺钱缺的厉害，这些她从谢行川私库里偷出来的东西，全都是死当。 活当的东西还有可能赎回来，死当的东西就很难再拿回来了。 “嬷嬷，你可太让我失望了。”谢行川说道。 谢嬷嬷在挣扎片刻之后，转而开口说道：“少爷，您是吃着我的奶水长大的，你才那么丁点大，夫人就派我到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谢行川看着她，问道：“我真的是吃你的奶水长大的吗？” 谢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还是犟着脖子说道：“那是自然，不是喝我的奶水难道还有旁人吗？” 谢行川冷笑一声，问道：“旁人不清楚的事情，你肯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现在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谁又是我的母亲？” 谢嬷嬷听到这话神色大变，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被谢行川知晓了。 “你还能是谁的孩子，肯定是夫人的孩子呀……”谢嬷嬷说道。 “嬷嬷，比起我的奶娘这个身份，你的主子依旧是夫人，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客气了。”谢行川说道。 谢嬷嬷听到这话只觉得不好：“少爷你要做什么？我是夫人的人？你难道要跟夫人对着干？” 谢行川虽然好奇当年的真相，但他也不会被一个奶娘拿捏住，他看了小松一眼，说道：“将这两口子送到衙门里去，就按照家贼来处理。” “少爷你不能这么干！谢家出了家贼，整个将军府的名声都会扫地！将军也不会放过你！”谢嬷嬷喊道。 谢管事也着急了，说道：“少爷，我们愿意补足库房亏空，求您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是将军的人，将军也不希望家里的丑事传遍京城！” 小松犹豫地看了谢行川一眼，低声说道：“少爷，谢管事说的在理，您不顾忌夫人，也得顾忌一下将军呀！” 谢行川说道：“我父亲一向治军严谨，想必治家也不妨多让，送去衙门。” 小松见他依旧坚持，便没再说旁的话，朝着身后的兄弟们一甩手，一群人立马一拥而上，按住这夫妻俩将人送到了衙门里去。 谢夫人难得一夜好眠，只是她一觉醒来，就听见身边人前来禀报。 “夫人，少爷昨天晚上带着一群人去了谢嬷嬷家中，将他们夫妻俩送进了京兆府衙门里！” 谢夫人听到这话，一时之间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送到衙门里干什么？” “偷盗主家财物。” 谢夫人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小娘养的贱种，这么大点事都要闹到衙门里去，他莫非真以为将军府如今是他在当家？” 谢夫人立马让人拿了谢将军的帖子送到京兆府去。 但京兆府这边昨夜几乎是被谢行川催促着连夜审案。 京兆府尹此时刚刚审案结束，打了一晚上的哈欠：“小将军，这两人确实是家贼，证据确凿，如今你想怎么判？” 454.第454章 去信询问 第454章去信询问 京兆府尹昨天半夜正睡得好好的，谢行川带着人将衙门大门敲的震天响。 谢行川虽然年纪小，但他是谢将军的独子，这次又代表边城将领们来京城受赏，据说皇帝将他夸了又夸。 这样的身份，京兆府尹也不敢怠慢，加上谢行川完全是一副要住在衙门里的架势，所以哪怕是审讯家贼这种小事，京兆府尹也只能顶着对方催促的眼神，连夜进行审讯。。 “大人，家父一向治军严谨，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家府邸发生了这种事，肯定会和晚辈一样，请求大人从重处理。”谢行川说道。 京兆府尹自然明白这其中肯定有将军府内宅的隐私在，但他理所当然的想着，谢夫人只有谢行川这一个儿子，母子之间肯定没有隔夜仇。 哪怕这谢嬷嬷一口一个她是夫人的人，金兆府尹也没太放在心上，说到底，谢行川才是将军府的未来，他也乐得卖谢行川一个好。 “谢将军公正严明，不愧是我辈楷模，既如此，这一家三口以贱犯贵，偷盗主家财物累计三千两，按照本朝疏议，定三人罚百杖，徒千里。” 谢行川赶忙说道：“大人秉公执法，晚辈佩服！” 谢嬷嬷一家人听到这处罚，却顿时哭爹喊娘。 “少爷，一百杖下来，我家大宝还有命吗？求您念在我们夫妻俩多年侍奉的份上，放过孩子！”谢嬷嬷哭着求道。 两口子的儿子大宝，是昨夜谢行川派人从赌坊里抓出来的。 他可能确实不知道父母的钱是从哪里弄来的，但他父母的钱却全都花在了他身上，所以无论是谢行川还是京兆府尹，都觉得他并不无辜。 “生儿不肖，连累父母，当真可恨！”京兆府尹感慨着，他甚至恨不得加重对大宝的惩罚。 谢大宝是两口子的独子，也不知从哪里染上的赌博的毛病，钱越输越多，连累着两口子挖空了心思赚谢家的钱，去舔儿子的亏空。 “大人，谢夫人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有人跑来将东西送到京兆府尹的手上，顺便传达了谢夫人的请求。 京兆府尹看了谢行川一眼。 谢行川大声说道：“大人，我娘是不是也要求从重处理？” 谢嬷嬷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说道：“夫人肯定会保下我来！才不会为了你这个小杂种而舍了我！” 谢嬷嬷如今生死攸关，她也没有继续隐瞒着这个天大的秘密。 京兆府尹一边为难自己卷入谢家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一边在心里感慨着，谢家表面光鲜原来内里也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行川面色不变，说道：“大人，任何人的面子都没有国法重要。” 京兆府尹本就已经下了判决，谢夫人的帖子送的到底迟了些，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维持判决。 谢嬷嬷面如死灰，不停诅咒谢行川：“小杂种，你这样对我，夫人不会放过你！我们全家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这样的深仇大恨，京兆府尹听着都忍不住皱眉，他摆了摆手，让一旁的官差将谢嬷嬷一家的嘴巴全都堵住。 谢行川确认这一家三口翻不了身之后，他出了衙门压根就没有回谢家，而是径直去了顾家。 “我的儿，你的眼睛是怎么了，昨晚一夜没有睡觉吗？这么大的黑眼圈！”张芸娘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状态不好。 谢行川点了点头，说道：“昨天一晚上都在忙着抓老鼠，没睡好。” 张芸娘看着他吃了两碗鸡汤面，还想吃第三碗，赶忙拦住了。 “你一会儿要补觉，吃得太饱睡觉容易出事，你在院子里走三圈再睡，记住了吗？”张芸娘叮嘱道。 妞妞在一旁拉着谢行川的手：“哥哥，我陪你一起散步！” 谢行川老老实实听从家人的吩咐，在院子里走了三圈之后，才进了顾家专门给他收拾出来的那个房间里。 屋子里的被子似乎最近又晒了一次，躺在里面能够闻到阳光的味道。 他刚躺下去，张芸娘敲门走了进来。 看到儿子正在戴上面具，张芸娘却说道：“睡觉戴着面具多难受呀，娘又不是外人。” 谢行川犹豫一二，到底是将面具揭了下来，但他不太敢看张芸娘的视线。 虽然他们是亲母子，但分别的时间实在太久，谢行川又已经这么大了，此时母亲进了他的房间，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娘，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子吗？”谢行川问道。 张芸娘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觉得心酸，顾昭就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谢行川一开口就是“吩咐”，她忍不住想着，难道谢夫人经常吩咐儿子做什么事吗？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坐到了谢行川的床边，轻声说道：“妞妞这么大，还是喜欢听着我唱歌谣哄她入睡，阿昭和阿晏以前睡不着觉，也都是如此。” 谢行川顿时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包裹了一样，他也听边城的袍泽们提过，他们小时候都有母亲唱着歌谣哄入睡。 谢行川记忆里小时候似乎总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四周黑乎乎一片，他也曾经害怕过，只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算了。 谢行川也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这些事情，但听着张芸娘开口轻声哼唱，不知不觉间，他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中。 张芸娘坐在床边，望着谢行川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又看向儿子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心底如同被针扎了一样。 她伸出手来，想要触摸，又怕打扰了儿子睡觉，许久之后，她才转过身去，抹掉脸上的泪水，而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门外顾明达询问道：“睡了吗？” 张芸娘点点头。 “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过得很苦。”张芸娘轻声说道。 顾明达也不好受，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请人带着礼物去边城送信，询问谢将军当年旧事。” 455.第455章 他撒谎 第455章他撒谎 张芸娘想着丈夫做事一向是靠谱的，她也想知道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意外。 如今虽然谢行川毁容，但这样的结果比落在拐子手中要强上许多，谢家又养了谢行川这么多年，还将他培养得出类拔萃，顾家欠谢家的恩情，一时半会都还不清。 只是还没等谢行川睡醒，门房小心翼翼地禀告：“夫人，谢夫人来了，她带了不少人，来势汹汹的。” 张芸娘突然患得患失起来：“是不是因为行川成天往我们这跑，所以惹谢夫人不高兴了？我本来想着等几天直接去拜年，正好跟她说清楚这事的，这要是惹她不快了，她日后会不会拦着行川和我们来往？” 顾明达赶忙安抚妻子：“无事，你别多想，谢夫人应该不是不讲理的人。”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顾家人本想着临近年关事多，才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谢夫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过来了。 因为来的是女眷，所以张芸娘一人在前厅见了谢夫人。 谢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面对张芸娘的态度也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顾夫人，烦请将我家那孽障交出来，他犯下大错，我要带他回去执行家法。” 张芸娘听到这话，顿时心下一跳，她尚且不知道京兆府发生的事，问道：“谢夫人，行川他是犯下什么错了？可否告知一二？” 谢夫人并没有家丑外扬的打算，冷着脸说道：“顾夫人，事关谢家内宅，我不方便告知。” 张芸娘听到这话，又看着她冷若冰霜的模样，本能觉得不好，试图劝说道：“谢夫人，行川年纪还小，有什么事慢慢教……” 谢夫人陪着张芸娘周旋这么久，已经不耐烦了，她打断张芸娘的话，说道：“顾夫人，你又何必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做错事就该受处罚，我家那孽障呢？” “谢夫人见谅，昨夜行川没有休息好，如今已经歇下了，要不然等他醒来再说？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是陛下今年赏的，谢夫人您尝尝？”张芸娘企图拦住谢夫人。 但谢夫人并没有什么品茶的心思，反而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不耐烦地说道：“顾夫人，您是不是忘了，谢行川是我的儿子，干儿子虽然也是儿子，但到底不是亲的，也不是你家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鼻头一酸，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谢夫人，原本预备着年后去您家中亲自拜访，言说一二，如今您既然问出来了，我也不好再瞒着。” 谢夫人满脸不解，她虽然不高兴顾家抢了儿子，但也清楚顾家如今正在上升期，所以说话虽然不耐烦，到底还是留了三分余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张芸娘说哭就哭，让她越发觉得烦躁。 张芸娘继续说道：“谢夫人，我养了三儿一女，只因为家中亲戚算计，二儿子年幼时落入拐子之手，多年杳无音信。” 谢夫人以为她要卖惨，说道：“你儿子走丢是你的事，但你没有强留旁人儿子的道理。” 她不仅毫无同情，甚至觉得张芸娘是在炫耀生了三个儿子。 张芸娘直接说道：“行川是我走丢的二儿子。” 谢夫人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她反应过来张芸娘说的是什么之后，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这不可能，这小杂种明明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张芸娘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那情形像极了一头急着保护狼崽子的母狼。 “谢行川是我的儿子，我听不懂顾夫人在说什么，你怕是认错人了。”谢夫人说道。 张芸娘摇了摇头，说道：“他是我走丢的儿子，他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我们母子已经相认，我知道夫人养育行川这么多年很辛苦，我们顾家也很感激谢家，我们也没想着一定要让行川认祖归宗，他只要愿意叫我们一声爹娘就心满意足了。” 谢夫人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就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她丈夫的私生子，莫名其妙变成了新科状元郎的儿子，如果谢行川是顾明达的儿子，那她这么多年的怨恨，难道都怨错了人？ 谢行川虽然才睡了半个时辰，但也许是因为到了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他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 他不是喜欢赖床的人，既然已经睡好了，索性起床了，他在京城能够停留的时间不多，想要多和家人相处。 打开门，就看到院子里两张熟悉的脸蛋。 “三哥，我又赢啦！”妞妞高兴地说道。 顾昭摸了摸后脑勺，说道：“丢沙包我丢不过你，但斗蛐蛐我肯定比你强。” 两人说话声音都不算特别大，显然他们也怕吵到了谢行川休息。 妞妞此时刚好转过脑袋来，看到谢行川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说道：“二哥！” 顾昭却说道：“二哥醒了，要不然我们去后院找书颖姐姐玩麻将？” “但是谢家婶婶过来接人了，她会不会要谢哥哥回家？”妞妞很纠结。 谢行川眉头皱起：“妞妞，谢家婶婶来了？是谢夫人亲自来的？” 妞妞用力点头，说道：“就是你谢家的娘，门房叔叔说了，你谢家娘亲黑着一张脸，好像特别不高兴。” 谢行川问道：“她人在哪里？已经离开了吗？” “在前厅，娘怕她打扰你休息，一直拖着！”妞妞说道。 谢行川心下焦急，谢夫人这些年不爱在京中交际，并非她不喜与人打交道，而是她为人刻薄，经常说一些让人难堪的话，久而久之，达官贵人就不爱和她往来。 谢行川很怕谢夫人欺负张芸娘，紧赶慢赶往前厅走，远远地他就看到谢家人守在门外，和顾家下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就好像下一秒要打起来一样。 他始终悬着心，不等旁人通报就往里走，在门口正好听到谢夫人略显刻薄的声音。 “那小子撒谎的，多半是他从别处知道了你们家孩子的事情，故意凑上来的，你们莫要被他骗了。” 456.第456章 说不孝 第456章说不孝 谢行川想过谢夫人会说难听话，却没想到在她心里，自己竟然是个谎话连篇的小人。 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他已经毁容，也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和张芸娘相认，张芸娘会不会信了谢夫人的话，觉得他是个爱撒谎的孩子？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会不会因为这原因而不理他？ 妞妞跟在身后，也将这话听了个正着，主动拉住谢行川的手：“二哥你放心，娘才不会信外人的话！” 谢行川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此刻他四肢冰寒，没有勇气踏进去。 屋里张芸娘听到这话，斩钉截铁地说道：“夫人是不是和行川有什么误会？行川懂事乖巧，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不会撒谎的，我相信他就是我的儿子。” 谢夫人却说道：“顾夫人，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儿子想魔怔了？你家儿子被拐走的时候，应该也有两三岁了，谢行川虽然不堪，但他也是我谢家独子，我们怎么会随随便便抱个孩子回来托付偌大家业呢？”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话，只怕就忍不住心生怀疑，但张芸娘不一样。 “他就是我的儿子，母子连心，我不会认错。”张芸娘依旧十分坚持。 屋外的谢行川，此时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温暖的云朵包裹着，终于找回了些许力气，牵着妞妞走了进去。 谢夫人对着儿子怒目而视，一旁的张芸娘眼中却满是关切。 “你一晚上都没睡，怎么不多休息一会？你是长身体的年纪，没休息好怎么继续长高长壮？要不然再去睡一会？” 张芸娘说话虽然絮叨，但谢行川却很喜欢听。 谢夫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说道：“长辈来了你还在贪睡，不孝的东西，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样不加掩饰的斥责，对于一个已经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男人来说，无疑是极其跌面子的事。 谢行川明明挨了骂，但在看到张芸娘和妞妞关切的眼神后，竟然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谢夫人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拦着下人，不让他们去打扰行川休息，并非他有意不孝。”张芸娘帮儿子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谢夫人冷脸说道：“如果真的有心孝顺，就应该知道我会来找他。” 妞妞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二哥会知道你来找他？是出门前你就告诉他了吗？” 谢夫人看了妞妞一眼，想到据说这小姑娘很得皇太后宠爱，她到底没说出难听话，只说道：“他昨天晚上干的好事，谢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妞妞问道：“哥哥，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好事呀？干了好事难道不是给家里长脸吗？谢婶婶为什么要这么说呀？” 谢夫人警告地看了谢行川一眼。 但谢行川却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说道：“我昨晚抓了几个偷盗私库财物的家贼，让人送到京兆府去，如今已经被京兆府尹李大人定了罪。” 谢夫人眼神如刀子一样刮在谢行川身上。 “二哥好厉害呀！明察秋毫，大公无私！”妞妞超大声夸赞道。 小孩子并不懂什么家丑，只觉得谢行川跟顾明达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探案大佬一样厉害。 谢行川笑着说道：“那家贼仗着背后有人，偷东西的时候肆无忌惮，连尾巴都不曾藏好。” 张芸娘联想起谢夫人从来顾家之后的所有表现，她立马明白，这个被谢行川收拾的家贼，是谢夫人的人。 顾家发家时间很短，今年以前甚至家里都没有下人，但张芸娘经常往来于内宅，也曾听那些夫人们提过一嘴，内宅的事最好在内宅里解决，若是传扬出去会损害府上名声。 “谢夫人，小孩子不懂事，做事莽撞，您念在他一片好心的份上，别跟他计较。”张芸娘试图和缓这对母子间的关系。 但谢夫人并不领情，而是冷笑一声，对着谢行川训斥道：“你以为靠着坑蒙拐骗的手段，哄得人家拿你当亲儿子，就能多个靠山了？谢嬷嬷就算偷了你私库里的东西又如何？哪家遇到这种事不是瞒着捂着，也就你小家子气，堂堂将军府的少爷，要对自己的奶嬷嬷赶尽杀绝！” 谢行川满脸难堪，哪怕他在战场上杀敌再勇猛，立的功劳再大，在谢夫人眼里，他始终都只是阴沟里的老鼠。 张芸娘赶忙将人护在身后，说道：“谢夫人，您这些话实在是过了，行川有错，也只错在将这事闹起来了，他秉公处理，并无旁的错处，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妞妞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在谢婶婶眼里，奶嬷嬷比二哥重要，难怪二哥要将这事闹到衙门里去，要不然，只怕谢婶婶还要二哥和奶嬷嬷道歉呢。” 小姑娘随口说的一番话，却让张芸娘的心搅成一团，她满是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暗道莫非谢行川在谢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有谢夫人这样的养母，真不如没有。 谢夫人说道：“一家子都是伶牙俐齿的，也难怪会把谢行川这样的白眼狼当个宝，谢行川，今日我告诉你，你若是不想回谢家，那以后就别回去了，我自去衙门里和你断绝母子关系，让全京城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听着对方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张芸娘立马扯了扯谢行川的衣袖：“好孩子，娘知道你委屈，但娘真的不忍心看着你名声蒙尘，要不然，你还是跟她回去……” 张芸娘说出这话后，眼泪顿时簌簌而下，她都能想象到，儿子回谢家之后能遭到怎样的待遇。 可如果不回去，谢夫人去衙门里断绝母子关系，多半还要告谢行川忤逆，到时候谢行川的前程就全完了。 谢行川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但他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他梗着脖子没有动弹，说道：“不能当将军，那我就做贩夫走卒。” 张芸娘面色大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谢行川是多么喜欢边城，多想留在那里为国尽忠。 “不要冲动！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想想谢将军，他为了培养你，花费了多少苦心。”张芸娘劝道。 457.第457章 没有台阶下 第457章没有台阶下 谢行川却依旧梗着脖子，说道：“毁了就毁了吧，不是今日也是明日，反正母亲也从未希望我出息。” 张芸娘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娘一心盼着你过得好！” 等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子话语中所指的人是谢夫人，她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向谢夫人。 谢家养大谢行川，还教了他一身本事，她本不该怨恨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在谢家过得很苦，她又没办法以理智状态面对谢夫人。 妞妞一只手抓着哥哥，一只手拽着张芸娘，仰起小脸问谢夫人：“谢婶婶，你既然觉得哥哥不孝，那就将哥哥还给我们家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钱，我愿意将我所有的钱都赔给你。” 张芸娘被女儿提醒，立马说道：“谢夫人，我愿意以顾家所有家财，换我儿子归家，我家最值钱的是三成卤料作坊的干股，每月能给家里挣三四百两银子，等罗家卤味开遍大江南北，能挣得钱更多。” 每月能稳定带来数百两利润的生意，在京城卖出去，多半也价值千金，顾家的诚意很足。 谢夫人没有应答，她此时也有些慌了，她虽然看不惯谢行川，一直怀疑他是外室子，却从来没有想过让给别人。 在她的想法里，她哪怕折腾得再厉害，谢行川也始终要尊敬她，毕竟他们还是礼法上的母子。 谢夫人刚刚放出狠话，也不过是为了逼谢行川就范。 她转过身来，第一次正眼瞧这个非亲生的儿子，她嫌弃他满脸伤疤，总是不愿意多看他，自己弃若敝屣的，顾家却视若珍宝。 谢夫人心底还是不相信谢行川是顾家孩子，但她也知道，如今若是她表现得再狠一些，只会让谢行川和顾家越来越紧密，但她也不愿意拉下脸来低头。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直到妞妞出声：“谢婶婶，你不愿意哥哥回家吗？” 谢夫人沉默以对。 妞妞继续说道:“在我心里，哥哥是特别特别珍贵的，仅仅是大半个卤料作坊，哪里比得上哥哥珍贵。” 谢行川忍不住看了小姑娘一眼，正好遇上妞妞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面对战场上千军万马都不曾畏惧，但此刻却差点被妞妞的视线烫得往后躲，他……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好……他也从不知道自己在妞妞眼里那么好…… 妞妞却在此刻松开握着谢行川的那只手，噔噔噔跑到谢夫人身旁。 谢行川手中失去温热，感觉心头也像是掉了一块。 “谢婶婶，要怎么做，您才愿意将哥哥还给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妞妞认真地问道。 谢夫人还想躲开，但她脸转向哪边，妞妞就跟着追过去看，跟个牛皮糖一样，谢夫人压根甩不开。 “不要胡闹。”谢夫人无奈开口。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胡闹，我说话算话，言而无信的人才是胡闹呢。” 谢夫人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说着要断绝母子关系，如今却僵在这里的人是她，她成了小姑娘口中言而无信的人。 “婶婶想和哥哥断绝关系，又不愿意让他回到我们家，婶婶究竟想要做什么呀？”妞妞眼中满是好奇，她的小脑袋实在想不明白谢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夫人此时只恨顾家人不给自己台阶下，她若和谢行川闹到决裂只怕丈夫第一个不答应，她如今所有尊荣全都来自丈夫，自然不会自掘坟墓。 最终，谢夫人狠狠一甩衣袖，站起身来，说道：“谢管事一家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好自为之！” 她如逃一般离开了。 张芸娘愣愣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问道：“她现在这么说，难道是不打算去衙门里告你不孝？” 谢行川点点头，他也觉得这事很怪，谢夫人性格强势，从来没有低头的时候，这次她竟然吃了个闷亏？放出狠话来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对于谢夫人来说，与将脸面扯下来扔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妞妞却还是闷闷不乐：“她没有答应将二哥哥还给我们家。” 张芸娘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说道：“她毕竟是你二哥哥的养母，没有当场翻脸就已经很好了，归根结底，还是咱们欠她的。” “可她对二哥好坏好坏的，我们还要让着她？”妞妞小脸满是不解。 张芸娘叹了口气，她今日是与谢夫人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能感受到她的难缠，忍不住心疼谢行川这些年来过得辛苦。 妞妞眼珠子转了转，试图钻空子，对着谢行川说道：“二哥，她没让你回家，四舍五入，不就是她同意了你留在咱们家？” 谢行川感受到妹妹急切将自己留下来的心情，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算的。” 谢行川和张芸娘都清楚，最终还是要回到谢家的。 妞妞垮下脸来，说道：“好复杂呀，为什么哥哥不能顺顺利利回家呢？” 张芸娘一时不知该怎么跟女儿解释，只能说道：“也许哪一天谢夫人想明白了，就会同意你二哥留下来了。” 谢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出了顾家，推开试图前来伺候的婢女上了马车，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如此憋屈了，满脑子都想着回头要如何折腾谢行川。 她刚回到谢府。 下人便禀告：“夫人，舅老爷和舅太太来了。” 谢夫人忍不住皱眉，自家这对不成器的兄嫂，寻常都待在密州，一来她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前厅里茶水喝了几轮的林太太，一见到谢夫人立马哭爹喊娘。 “妹妹，你快救救我们涛儿，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林太太的嚎叫声，让谢夫人觉得耳朵被她吵得疼。 谢夫人看向一旁的兄长，见到他缩头缩脑的样子就来气：“又惹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涛儿在外头玩，一不小心，砸到了人，对方报官了，对方的母亲嚷嚷着要让涛儿偿命……”林太太说道。 (本章完) 458.第458章 想想办法 第458章想想办法 谢夫人的眼睛如同利剑一般，落在这两口子身上，看得两人心虚不已。 “事情就是这样的，人又没砸死，涛儿又不是故意的，对方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些……”林太太小声说道。 谢夫人用力一拍桌子，呵道：“说实话！” 林太太无奈：“涛儿在密州德月楼和人起了争执，不知那人是长公主的儿子……” 谢夫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林家的大本营在密州，也不是林涛不喜欢京城繁华，不过是因为他在密州惹出事来，很容易靠着谢家摆平。 “这人也真是的，自己来头大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要不然他也不必挨这顿打了。”林太太责怪道。 自来天底下的熊家长都是这般，自家孩子犯下大错，他们也只会怪到旁人头上。 谢夫人额角抽搐，问道：“沈少爷到底被他打成什么样了？” “沈少爷脑袋破了点皮，不过他身边跟着的侍卫倒了霉，人没了，妹妹你看，我们涛儿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没将重要的人打死。”林太太说道。 谢夫人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分寸”这两个字了。 “长公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朝廷有许多官员都曾是她的门客，你们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她？”谢夫人质问道。 林太太事到如今也没觉得是自己儿子的错，说道：“他为何要隐瞒身份去密州？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要是亮明身份，保管密州所有人都将他奉为座上宾。” 密州距离京城不远，往来不过一日功夫，如今是腊月临近年关，林太太想不明白沈长风这个点跑到密州去做什么。 谢夫人也不清楚，招来管家询问：“我先前听人说了一耳朵，好像长公主府的沈少爷，如今也当差了？做的是什么差事？” 谢府管家是谢将军心腹，要替自家主子打探朝廷动向，一听谢夫人问了，他立马答道：“陛下疼爱外甥，如今让他在工部任职，他差事办得好，得了陛下多次夸奖。” 谢夫人说道：“这纨绔居然真的转性子了，是否陛下偏爱，才会如此褒扬？” 管家点点头，说道：“沈少爷擅长观测天象，工部喜欢派他出去巡视河工，他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倒并非完全因为偏爱。” 谢夫人听到这话，心头隐隐有了某种更坏的猜测，难道沈长风此次去密州，是奉命行事？ 如果是这样，那娘家侄子闯的祸更大了。 她直接让管家去打开库房：“备一份厚礼。” 谢夫人看到管家拿出钥匙来，忽然心头一跳，谢嬷嬷的男人谢管事从前是将军府公库的管事之一，谢嬷嬷私自以假乱真置换了谢行川的私库，谢管事有没有对公库动同样的手脚？ “罢了，我亲自去挑礼物。”谢夫人说道。 林家两口子彼此对视一眼，而后也悄悄跟在谢夫人身后，他们也很想见识一下将军府的家底。 谢夫人询问管家：“你可知长公主的喜好？” “京中无人不知，长公主推崇画圣至极。”管家说道。 “库房中可有画圣真迹？”谢夫人问道。 管家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紫檀长盒，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卷轴。 谢夫人心里松了口气，暗道东西上了锁，应当没有被谢管事调包。 “确定这是真迹吗？”谢夫人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管家点点头：“将军得到这幅画后，曾请了人前来鉴定，确定是画圣真迹，将军视若珍宝，夫人若是想拿这幅画去送礼，还要将军的应允才行。” 谢夫人面色难看起来。 林太太却在一旁说道：“妹妹，你侄儿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呀！” 谢夫人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管家又在一旁问道：“夫人，将军府素来与长公主府并无往来，您此番前去送礼，只怕外界会以为咱们将军有意攀附长公主。” 谢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这些年私底下接济娘家，丈夫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林家牵扯到这样要命的官司里，不止林雪柔的婚事要黄，只怕丈夫以后都不会允许她继续和林家往来。 林家两口子自然意识到谢夫人的犹豫，夫妻俩又跟合奏一般唱了起来：“妹妹，涛儿是我们老林家的独苗！他要出了事，我们林家就断子绝孙了！” 谢夫人被吵得头痛，不耐烦地说道：“早知如此，你们又为何不好生约束着？也不知道早点给他娶个媳妇传宗接代，只知道任由他胡闹！” 林太太被训得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不是想给他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吗？谁知道那些大户人家一个个眼高于顶的。” 谢夫人都懒得骂她，转头对着管家说道：“这幅画我要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个宝石盆栽，也拿上。” 管家说道：“那两个宝石盆栽，是预备送到贺家的礼物。” 贺家是谢将军的上官，他家的礼物从来不敢有半点怠慢。 但谢夫人的目光落在公库里其他东西上，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比宝石盆栽更好，她心下想着，既然画圣真迹都拿了，又何必在乎这两样呢，做事做到极致，才有可能为自己的侄子求一线生机。 “都拿了，将军那里我自会跟他解释。”谢夫人说道。 管家应了下来，紧接着他不着痕迹地撞了下林老爷。 “咚”地一声，一个巴掌大的纯金摆件从林老爷的袖口掉落，砸在地上。 顶着全场人的注目礼，林老爷尴尬一笑，说道：“这东西怎么进我身上了？我刚刚只是摸了摸，不小心塞进袖子里了。” 自家兄长跑到库房里盗窃，谢夫人被他干的这些破事臊得满脸通红。 管家默不作声地捡起金摆件，当着所有人的面收进一旁的木匣子里，说道：“应该是做事的人不小心，忘了收进盒子里。” 谢夫人折腾半天，终于将厚礼准备妥当，只是她谢将军府的拜帖送到长公主府，对方压根不收。 消息传回谢家，谢夫人心头咯噔一下。 林太太却只会给小姑子上压力：“妹妹，不就是脑袋上破了点皮吗？长公主怎么这般小气？你快想想办法呀！” (本章完) 459.第459章 林家纠缠 第459章林家纠缠 谢夫人脑袋都要炸掉了，偏偏哥哥嫂子还在一旁聒噪个不停。 “管家，你再去细细打探一下长公主的情况。”谢夫人叮嘱管家。 管家看了林家两口子一眼，到底还是恭敬应了下去。 不过半天时间，管家将打探来的消息回报给谢夫人。 “驸马病重已经有大半年了，长公主在宫中求了个太医，留在府中照顾驸马，长公主极其在意一双儿女，忧愁他们的婚事……宁御史最近颇得长公主青眼……长公主一向和顾家交好，顾明达是沈长风的老师……长公主前几天在宴席上公开褒扬了宋家女儿……” 管家打探来的消息很多很杂，谢夫人听得非常认真。 谢夫人想着若是谢将军病重了，自己肯定着急，理所当然说道：“驸马病重？那此次的礼物里，要加入诸多名贵药材。” 管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公主最近与宁御史往来甚密。” 谢夫人眼神单纯地问道：“她是预备要弹劾谁吗？” “宁御史仪容俊美，年轻有为，只可惜出身寒微，靠着长公主的扶持，才有如今的地位。”管家说道。 谢夫人依旧没有多想，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走宁御史的路子？看看他要弹劾谁，就知道谁得罪长公主了。” 管家：…… 管家深吸一口气，说道：“这路子还是太曲折了些。” 但谢夫人却一意孤行，她甚至还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就让人备上厚礼，预备去宁家拜访，另一方面，送了许多珍贵药材，又带了一位据说是密州名医的大夫去了长公主府。 大夫上门，还没见到驸马，就被长公主府的人打了出来，这条路子显然是普通的。 而给宁家送的重礼，对方一开始倒是收了，只是事情并未办成，反倒连累得宁御史被长公主骂了一顿，宁御史挨骂之后，立马让人将礼物还给谢家，传话之人那模样，似乎恨不得将谢家人给生吞活剥了。 “妹妹，你再想想办法，涛儿如今在大牢里受苦，他细皮嫩肉的，哪里受的了这种委屈……”林太太捏着帕子就开嚎。 谢夫人焦头烂额，招来管家问询意见：“你再想想办法。” “夫人，少爷和顾家交好，顾大人是沈少爷的师父，长公主又极其喜爱顾小姐，您不如去顾家试试？”管家说道。 谢夫人在顾家受挫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并不想回到那个丢脸的地方。 林太太不知此事，在一旁说道：“妹妹，既然有这样的好路子，你怎么不早些用？你快去找顾家人呀！过了年案子就要开审，若是不能让长公主消气，咱们涛儿就完了！” 谢夫人皱眉说道：“过了十五衙门里才开门，这不是还有十几天吗？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谢行川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跟他言说便是。” 一转眼便是大年三十，哪怕妞妞再不舍得，谢行川还是离开了顾家，回到谢府。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怎么不干脆在那里过年，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谢夫人冷着脸说道。 谢行川看了她一眼，问道：“母亲希望我留在顾家过年？” 谢行川如今也学会了妞妞的处事方法，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出来，他现在这么问和之前一样，直接让谢夫人当场下不来台。 过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往日里再大的仇怨，一家人也要聚在一起，这样的日子里，谢行川如果真留在顾家，事情传出去，谢行川被人骂不孝顺，谢夫人也讨不到半点好，旁人也会觉得她是不是刻薄了儿子，所以才会如此。 谢夫人气的手都在抖，她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没长嘴巴的儿子了，至少那时候谢行川被折腾得再厉害，都只会默默承受。 谢夫人心头甚至生出一种危机感，难道是因为认亲之后，谢行川觉得自己背后有依仗了，所以才有底气这么跟她说话？ “这几日你好好在家里呆着，等走访完亲戚们再说其他！”谢夫人转移话题。 谢行川心头只觉得可惜，如果谢夫人开口答应，他就能回顾家过年了。 谢夫人思来想去，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挑毛病说道：“你看到林家舅父舅母态度冷淡，这是待客之道吗？回去将孝经抄写一百遍。” 谢行川依旧直接询问：“敢问母亲，我到底何处不够恭敬？是因为我见到没有官身的舅父舅母没有下跪请安？” 谢行川虽然不爱说话，但看到长辈他也第一时间打了招呼喊了人，谢夫人完全是在吹毛求疵。 谢夫人还没开口找借口，一旁的林太太就急着说道：“大妹妹，你管教孩子也太严格了，行川对我们没有半点不恭敬，你误会他了。” 林太太如今还记挂着儿子的事，压根不敢得罪谢行川。 谢行川诧异地看了这个便宜舅母一眼，从前可不见林太太有这么好心，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私底下没少在谢夫人处拱火。 “行川，你别多想，你娘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你，这两天天天念叨你。”林太太笑着说道。 谢行川没说话。 林太太在心里骂了一句小哑巴之后，她自觉已经和谢行川拉近关系了，凑过来说道：“说起来，你们将军府样样都好，只是人丁单薄，一个好汉三个帮，你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那就只能多指望表兄弟表姊妹了……” 林太太本想顺势提起自己儿子来，让谢行川多用心多关照。 但谁知一向不爱说话的谢行川，忽然主动说道：“舅母，我有嫡亲的哥哥和弟弟妹妹。” 林太太一愣。 谢行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自豪说道：“我大哥聪颖明秀，是读书的好苗子，我弟弟熟读医书，未来定能悬壶济世当个好大夫，我还有个妹妹，活泼可爱，见过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本章完) 460.第460章 抄孝经 第460章抄孝经 林太太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回头看向谢夫人。 “妹夫外室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出息妹妹怎么不想点办法？”林太太问道。 她会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谢行川莫名其妙找到亲生父母这事实在太过玄幻，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打压外室子，不能压过谢行川。 谢夫人冷着脸不解释。 谢行川说道：“是我在顾家的兄弟姐妹。” 林太太立马松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听行川你这么说，你和过家人的关系似乎格外亲近。” 谢行川说道：“他们就是我嫡亲的兄弟姐妹。” 林太太依旧没听明白，说完客气话之后，她就急着提起林涛：“行川，你也知道你表哥，他虽然没有你这么出息，但平常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次被旁人害了，才惹出麻烦来，你们是嫡亲的表兄弟，你可得帮帮忙。” 谢行川并不知道林家的事，此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对方。 林太太说道：“顾家和长公主府交好，你去跟你干爹说一声，让他求求长公主高抬贵手，不要折腾你表哥了。” 谢行川眉头紧皱，又仔细询问一番，终于知晓前因后果。 他在顾家时，曾听顾明达说起一耳朵，只说沈长风被皇帝派着外出办事还没回来，却没想到人其实早回来了，只不过是受了伤。 “顾家爹爹在朝中消息不够通达，你赶紧派人去顾家说一声沈长风受伤的事。”谢行川的第一反应是让小松去提醒顾家。 林太太眼睛一亮，在一旁抓着小松说道：“你顺便告诉顾大人，让他和沈少爷说一说，别那么斤斤计较。” 小松询问的目光看向谢行川。 谢行川不高兴地说道：“你是不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吗？” 小松立马挣脱开林太太，脚下冒烟似地朝外跑去。 林太太立马转头跟谢夫人告状：“妹妹，你快看看你这儿子，他不认亲戚了！” 谢行川不等谢夫人反应，直接说道：“母亲既然吩咐了让我抄写孝经，我这便去忙了。”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抬地离开了。 林太太气得跳脚，抓着谢夫人：“妹妹，你快管管他，你说话他肯定不敢不听！” 谢夫人愿意在外面碰钉子，却不愿意对儿子低头，她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劝动谢行川就行了，又何必非要让我出面？我又不是顾家的干儿子！” 林太太听到这话，转而将压力放在女儿林雪柔身上。 “雪柔，你可就这么一个哥哥，你不能不管他！”林太太拉着女儿反反复复地讲着这些话。 林雪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她还是说道：“母亲放心，我去试试。” 她想着自己和谢行川的关系，她从未想过对方有可能厌恶自己，她只觉得早就是自己鱼塘里的鱼了。 林雪柔带着丫鬟追了出来，只不过这次谢行川的脚程似乎格外快，她紧赶慢赶，也只远远看到了谢行川进了止戈院的背影。 她到院子门外，就被下人拦住了。 “我要见表哥，你通传一声！”林雪柔理直气壮地对着门口的下人说道。 下人很快就出来了：“表小姐，我家少爷忙着抄写孝经，一时不得空见您。” 林雪柔听到这话气的够呛：“他怎么会不愿意见我？你是不是没有跟他说清楚是我来了？” 下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道：“表小姐，小人不敢撒谎，您还是请回吧，少爷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 林雪柔气的一跺脚，但她也没离开，而是依旧在门外等着，她就不相信，这天寒地冻的，谢行川真的舍得她在外面受冻！ 林雪柔等了半个时辰，就冻得直打哆嗦，手中的暖炉早就没了热气，她心里将谢行川不知骂了多少遍。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您别冻坏了身子！”丫鬟劝说道。 林雪柔一跺脚，心道谢行川这么无情，她以后都不搭理他了！ 只是等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住处，林太太立马围了上来。 “事情办成了？谢行川那小崽子答应了？” 林雪柔摇了摇头。 林太太立马伸出手指来，用力戳在女儿的脑门上：“他都没有答应，那你回来做什么？继续在那等着呀！一直磨着他答应！” “他不愿意见我，我总不可能一直在他院子门口等着，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娘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林雪柔说道。 林太太斜眼看着女儿：“你要名声做什么？反正你以后都是要嫁给他的！等等又怎么样，又不是躺在一张床上！况且只要能救回你哥哥，你就算陪他睡觉又算得了什么？” 她这没有半分遮拦的话语，让林雪柔眼神一暗，虽然知道在父母心里哥哥的地位比自己高出许多，但这样直白的轻贱话语还是让她觉得难受。 “娘你如果真要找人陪他睡觉，那就让林雪萱来，反正没有正式成婚，我是如何也不肯的！”林雪柔气鼓鼓地说道。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妄念，也许能够找到比谢行川条件更好的夫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婚前失贞。 林太太气得直跺脚：“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冤孽！” 林雪柔深谙祸水东引之道：“娘，你与其缠着谢行川，还不如直接去找姑母，姑母说话比任何人都管用！况且我私下里也瞧着，谢行川和顾家的关系似乎不像是干爹干娘，姑母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你。” 顾家此时并不知道自家已经招了算计，小松也不敢多说谢家的事，只提了沈长风受伤就离开了。 “大年三十去探望，是不是不太合适？”张芸娘有些犹豫，毕竟这日子实在是太特殊了，跑到旁人家里去，过于唐突。 妞妞却一脸担心：“好多天都没有看到长风哥哥了，不知道他受伤重不重？” 顾明达想了想，说道：“让几个孩子跑一趟吧，他们说起来也是玩伴，此时上门不算唐突，等年后我再去探望他。” 妞妞将提前就给沈家兄妹准备好的新年礼物拿了出来：“见到我的礼物，也许长风哥哥能好的快一些。” 顾家的马车抵达长公主府的时候，原本忙碌的长公主愣是抽出时间来见了几个孩子。 长公主照例将妞妞抱在怀里，她以为顾家来帮谢家说情，故意问道：“听说谢小将军一回京城，就住在你们家，这次怎么没见他也一起来？” (本章完) 461.第461章 乱点鸳鸯 第461章乱点鸳鸯 “哥哥回谢家了！”妞妞主动回答道。 长公主随口说道：“你倒是很喜欢他。” 妞妞捧着小脸蛋，说道：“因为他本来就是我哥哥呀，公主姨姨你还不知道，谢哥哥是我们家的二哥哥。” 长公主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听到这话，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讶之色：“这么巧？” 她仅仅知道谢行川是顾家夫妻的干儿子，没想到正正好是两口子寻找多年的二儿子，就算让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恐怕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巧合故事。 妞妞用力点头：“二哥哥救了我们好几次，肯定是因为他和我们心有灵犀，才能每次正正好救到我们。” 长公主笑了起来，说道：“那还真是有缘了。” 她又等了半响，顾家几个孩子七嘴八舌说着当初认亲的些许细节，但是没有谁提起林家的事。 “好了，我让你翎姐姐带你们去找长风，他没什么大碍，脸上就破了点皮，如今也结痂了。”长公主说道。 虽然她话这么说，但大家还是等真的见到沈长风之后，确定他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长风哥哥，我都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我好想你。”妞妞从来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沈长风也肉眼可见开心起来，说道：“我本来也想去找你们，只不过我娘说了，这段时间让我少出门。” 妞妞歪着头问道：“为什么要少出门呀？” 沈长风解释道：“我娘说这是为了牺牲的人。” 沈长风在密州出的事情还没有传到京城来，长公主的想法是等过完年再将人给狠狠收拾一顿。 妞妞满脸好奇：“谁牺牲了？长风哥哥，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 小姑娘简单的话语，却直接戳中了沈长风的内心。 沈长风当了十几年的纨绔，他是今年才开始当差，眼看着自己逐渐成熟能够独当一面了，突然有人为了保护他，在他面前死去，那一下子的冲击让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哪怕死去侍卫的家人，已经得到长公主府的优待，确保他们未来都会衣食无忧，他们也并不责怪沈长风，但沈长风心里却始终想着这事。 “我在密州办差，遇到点事，一个侍卫为了保护我被人打死了。”沈长风说起这事的时候心头的难受又汹涌而至。 在场都是孩子，听到这话，全都一脸难受。 沈翎安慰道：“哥哥，这事又不是你的错。” 沈长风苦笑一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妞妞伸手摸了摸沈长风的眼眶：“哥哥你的黑眼圈好重，是因为一直在想着他吗？” 沈长风轻轻点头。 妞妞又问道：“他是主动要保护你吗？” 沈长风再次点头。 妞妞说道：“他想要保护你，说明他觉得你很重要。” 沈长风却摇了摇头：“他觉得我重要，是因为我是皇帝的外甥、长公主的儿子，所以才会拼尽全力保护我，并不是因为我本身就值得他这么做。”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晏，此时忽然开口：“沈大哥，你能想到这一点，就已经比旁人强过千遍百遍，旁人若是遇到这种事，只怕会觉得一个侍卫而已，死了也就算了。” 顾晏这一年来，在白云书院里没少见到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他们对人命的轻贱态度，顾晏看了都只觉得汗毛倒立。 沈长风摇了摇头：“我就算想到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就那么死在我面前了，我却救不了他。” 妞妞安慰地握住了他的手，说道：“长风哥哥，你可以像他那样去照顾他的家人，死了确实不能活过来，但是可以让他在天之灵得到些许安慰，你振作起来，替他活着。” 也不知是哪个字打动了沈长风，他当场精神一振，紧接着说道：“那侍卫家中父母已逝，是年迈的祖父母照料他们兄妹长大的，原本他们想着侍卫大哥熬出头来了，日子慢慢就能好过，偏偏大哥走了，转头他妹妹就被未婚夫家里退了亲。” 妞妞立马说道：“既然他妹妹被人退了亲，那你就想法子给她重新找一门好婚事。” 沈翎在一旁说道：“妞妞，这事我娘已经去安排了，等着开春给她寻摸个好人家。” 沈长风却忽然说道：“内宅里头的事情，外面的人也没办法弄清楚，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家，有的婆母看起来和善，背地里却使劲磋磨儿媳妇，有的人家看起来家底殷实，实际上却靠着儿媳妇的嫁妆典当度日……” 沈翎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说道：“哥哥，娘做事你难道还不放心吗？况且，有长公主府在，谁也不敢欺负她。” 沈长风却说道：“我想娶她。” 沈翎倒吸一口凉气：“哥哥，娘不会同意这事，娘原本等着开年之后去李家求亲！这事已经和李家说的差不多了，就差过了明路！你难道要让娘做言而无信的人吗？” 沈长风沉默着不说话，显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沈翎急得团团转。 妞妞在一旁忽然问道：“长风哥哥，你愿意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朝夕相处吗？” 沈长风摇了摇头：“我并不讨厌徐姑娘。” 妞妞却问道：“可是她并不是公主姨姨心中盼望着的儿媳妇呀。” 沈长风却还是坚持道：“母亲不是坏人，她就算不喜欢徐姑娘，也不会为难。” “但你这么做，也让徐姑娘失去了一个原本可能会很喜欢很喜欢她的婆婆呀。”妞妞说道。 “婆媳之间的关系哪有那么好。”沈长风说道。 妞妞摇头：“可是我娘和我奶奶就跟亲母女一样呀，徐姐姐失去了父母和哥哥，她说不定想要一个如母亲一般的婆婆。” 沈长风顶多逼着母亲认下这个儿媳妇，却没办法让母亲对徐姑娘视若亲女。 妞妞继续说道：“况且，徐姑娘也未必想要嫁给你呀，说不定她喜欢像她哥哥那样英勇的男子呢？” (本章完) 462.第462章 异想天开 第462章异想天开 沈长风原本有些发昏的头脑突然冷静下来了。 妞妞接着说道：“你要代替的是他兄长的位置，又不是他退了亲的未婚夫的位置。” 沈翎立马想到先前顾明达和妞妞遇刺，负责赶马车的齐大山牺牲了，顾家人就是安顿他的家人，又认了他的女儿为干女儿，并没有说将那小姑娘许配给顾昭。 “哥哥，要不然让母亲认她为干女儿，日后只要有长公主府一日，就能保她一日安稳，如此一来，母亲也不用失信于李家，她肯定会将徐姑娘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关爱。”沈翎建议道。 沈长风听到这样的安排，说道：“虽然认了干女儿，婚事还是要好好安排。” 沈翎见他终于松了口，心底的大石缓缓落下。 看望过沈长风之后，顾家人就要离开，毕竟今天的日子特殊，也不好留在旁人家里吃饭。 沈翎出了院子之后，低声感慨道：“妞妞，还好你说通了哥哥，要不然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妞妞来了一趟，沈翎肉眼可见觉得沈长风正常起来，她和长公主这几天其实全都悬着心，生怕沈长风一直走不出来。 妞妞仰起小脸来，说道：“翎姐姐，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着妞妞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沈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妞妞的小脸蛋：“你这个小东西，还真是不客气，都不带谦虚的！” 妞妞说道：“我本来就帮上忙了嘛，为什么还要瞎客气？” 沈翎一时无话可说，她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像妞妞这么坦然。 等她送了顾家人上了马车离开之后，回到母亲身边，将哥哥刚刚心血来潮想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长公主说道：“你哥哥可真是自作多情，人家小姑娘虽然被退了亲事，但她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 沈翎面上带着诧异之色。 “她哥哥昔日的同僚，如今成天往徐家跑，我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是因为这两天派了人去打探人品。”长公主解释道。 沈翎感慨着：“还好，哥哥这些打算只是在家里说了，没有对徐姑娘说，要不然就是错点鸳鸯了！” 沈翎也没想到下一只鸳鸯居然点到了她头上来。 “你觉得顾晏如何？”长公主忽然问道。 沈翎没有多想，她和顾晏接触过几次，对方长相俊秀，对妞妞也温柔体贴，对顾昭这样的皮猴子都充满耐心：“他是个好哥哥。” 长公主笑了起来，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开窍呢？” 沈翎疑惑地看着母亲，片刻后她似乎反应过来了，耳根子立马烧红了。 “娘，我我我……我对他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沈翎跺着脚说道。 长公主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说道：“你哥哥这人，虽然想一出是一出，但是有些话他没有说错，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家，娘年纪大了，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你，女孩子若是嫁错了人，可能后半生都泡在苦水里。” 长公主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是皇帝和太后，等到下一任皇帝继位，她能不能有如今的优待还是两说。 “与其选什么糟污事一堆的高门大户，还不如选个人品端正、家风清白的简单人家，咱们和顾家也往来这么多时日了，从你顾家婶婶和顾家奶奶的相处就能知道，这不是会为难儿媳妇的人家。” “你顾师傅学识渊博，得你舅舅看重，未来说不定能够入阁。” “顾晏在白云书院读书也很上进，就算不能像他爹那样出息，但考个进士应该问题不大。” 长公主说的越多，越觉得这门婚事好极了。 沈翎却还有些纠结，她从前只是觉得顾晏是妞妞的哥哥，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如今回想起来，有种隐隐约约的别扭感。 “这姑娘家成婚过日子，男方的人品比什么都重要，男方人品好，就算有一日两人感情淡薄，他也依旧会保持对你的尊重，你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长公主说了一句过来人的话。 她和沈翎不一样，沈翎没有当皇帝的哥哥，所以长公主府的权势也无法传承给女儿。 沈翎想到顾家和谐的家庭氛围，想到活泼可爱的妞妞，她忽然觉得这门婚事当真是好极了。 “只是，顾家会愿意吗？”沈翎问道。 长公主说道：“回头我会和你顾家婶婶通个气，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长公主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已经有了八分把握。 几个孩子回到顾家之后，顾明达第一时间询问了沈长风的近况，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顾家人安心等着过年。 但谢家却已经吵翻了天。 林太太最终还是知道了谢行川是顾家亲儿子的事。 “妹妹，你可不能犯糊涂呀，妹夫这偌大的家产，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了个外姓人！”林太太急切说道。 林老爷也在一旁说道：“谢行川连嫡亲的表兄弟都不愿意搭救，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谢夫人被这两口子吵得脑袋都大了。 林雪柔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恍惚，她心下想着，如果谢行川不是谢家的孩子，无法继承谢家的家产，那这还是一门好婚事吗？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顾家不是想要儿子回去吗？那你就跟他换，让顾家以去长公主府说情为条件，只要他们能让长公主放过咱家涛儿，就愿意将谢行川送给他们！”林太太说道。 谢夫人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嫂子，这事你就别提了，夫君不会答应的。” 林太太却理直气壮地说道：“妹夫为何不答应？你都容忍了他在边城养外室了，谢行川跟你们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况且边城路远，正好趁着他不在京城将这事给做实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没办法了！” 林太太的算计不止这些，她甚至还异想天开地说道：“妹妹，与其将家产都给谢行川，还不如都给涛儿呢，保证他以后会好好孝顺你！” (本章完) 463.第463章 新年夜 第463章新年夜 谢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嫂子，她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陌生了。 林太太理直气壮地说道：“先前我和你哥哥总想着，谢行川就算再不听话，他至少也是妹夫的孩子，如今既然顾家非要说是他们家走丢的，不管是真是假，咱们先将这事给认下来，妹妹，这世上只有血脉亲缘才靠得住，涛儿再怎么样，也是你嫡亲的侄子呀。” “嫂子不用再说了，夫君不会答应此事。”谢夫人说道。 林太太心下想着，边城战事频繁，谁知道什么时候谢将军就在战场上发生意外了，到那时候谢将军府的一切不还是谢夫人说了算吗。 她并没有直接说出这种诅咒别人丈夫的话，只是说道：“妹妹，难道你当真放心，让谢行川继承家业，等到财产到他手上，按照他如今的脾性，只怕全都送到顾家去，到那时候就追悔莫及了呀！” 谢夫人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眉头紧皱。 林太太继续趁热打铁：“妹妹，反正都是和妹夫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为何谢行川可以，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就不行？妹夫应该多为你考虑一二呀！” 谢夫人如今完全被林太太带着节奏走，她心里甚至越想越觉得合理，她不去想谢行川的习武天赋，反而满脑子都是血缘关系。 “如今正好趁着山高路远，妹夫反应不及时，等他回来了，只怕就不答应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妹妹你可千万不能错过呀！”林太太抓着谢夫人的手如此说道。 谢夫人面上神色不停变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林太太和林老爷顿时喜上眉梢。 “妹妹，趁热打铁，不如咱们今日就去顾家，找他们说一说这件事？”林太太建议道。 谢夫人却摇了摇头：“不急于一时，顾家若是知道礼节，肯定要来谢府拜年，到时我们顺势提出这事，他们必然不会反对。” 林太太虽然心疼于儿子如今在大牢里受苦，但是也知道今日的劝说已经进展到极限，再说下去只怕谢夫人会生出逆反心理。 顾家这个年虽然依旧缺了个人，但是如今已经知道儿子身在何方，他们已经足够满足。 吃完年夜饭之后，妞妞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爹爹，我们和二哥约好了要去放烟花给他看。” 虽然不能一起过年，但他们约定了晚上年夜饭之后要一起放烟花，也算是一家团圆了。 顾明达人抱了一大堆烟花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约定的地点，只不过却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二儿子。 “二弟也许是被什么耽搁了，咱们在这稍等片刻。”顾晏说道。 妞妞打开随身带着的小书包，里面没有装书本，而是满满当当的零食。 “都是书颖姐姐给我做的，说是新年礼物。”妞妞和大家分享她的小零食。 顾昭眼前一亮，但紧接着就忍不住抱怨道：“书颖姐姐也太偏爱你了，这么多小零食我平常都没见过。” 张芸娘伸手在小儿子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说道：“那丫头哪里是偏爱你妹妹，她心里眼里就只有你妹妹一个，旁人她都不在乎，要不是你妹妹，你一口都尝不到呢！” 虽然顾昭是随口抱怨，但张芸娘并不希望兄妹间的关系因为厚此薄彼而疏远，她必须随时将苗头给掐灭。 顾昭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的道理，虽然有些难过自己不招人喜欢，但最终还是嘴馋占了上风，他凑到妞妞身旁，小声说道：“好妹妹，下次再有好吃的，可千万别忘了哥哥呀！” 妞妞大方地将书包口袋送到顾昭面前：“随便吃，我的好东西都分享给哥哥吃！” 顾昭立马喜形于色：“我就知道，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没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跑了过来。 还没等对方靠近，也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妞妞就已经开心地说道：“一定是二哥哥！” 那道黑影几个起落就到了顾家人面前。 谢行川抬手就将妞妞抱起来，只是大半天没有见面，但他总觉得好像隔了许久一样。 在谢家的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这个年夜饭，也和谢家过去许多年一样，吃的并不愉快。 林家两口子忧心儿子，干脆是在谢家过年的，这两人明明是外客，但挑剔却不少，他们完全是一副主人姿态，将谢家的下人们指挥的团团转。 饭桌上谢行川压根没吃几口，也没有人关心他到底吃没吃饱，他说要出门，谢夫人也一反常态没有阻拦，林家两口子甚至是欢送的态度。 谢行川就这么顺顺利利地离开谢府，直到见到一直等候的顾家人，他心里的那口气才终于顺畅了。 “谢夫人可有为难你？”张芸娘轻声询问道。 谢行川摇了摇头。 张芸娘和顾明达对视一眼，两口子都觉得这事有点怪，这似乎不像是谢夫人的行事风格。 顾明达敏锐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怪，问道：“谢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行川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告诉他们。 顾明达又问道：“行川，你又是从何处得知长风受伤的事？” 见父亲正在逐渐逼近真相，谢行川也不好继续隐瞒，说道：“谢夫人的娘家侄子打伤了沈长风，有个侍卫因此丧命，长公主很生气想要对方偿命，谢夫人的娘家兄长和嫂子如今就在谢府，他们让我求您出面去长公主府说情。” 顾明达在京城消息来源有限，他也没想到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内情。 张芸娘第一反应却是抓着儿子，问道：“他们逼你了？” 谢行川点点头。 张芸娘顿时满眼心疼，但是丈夫的事情，她也不会逼迫，只能说道：“若是旁的事情，你爹爹肯定能答应你，只不过长公主的眼睛里向来揉不进沙子，这事情还是没有容易了结。” 谢行川没多想，毕竟他也觉得林涛该死。 但没想到顾明达却说道：“行川，如果你想要保下此人，爹也可以为你去长公主府求情。” (本章完) 464.第464章 心想事成 第464章心想事成 谢行川和顾明达也认识近一年，他过去听顾明达说了那么多探案的故事，理所当然地认为顾明达心里也藏着一尊公正严明的青天大老爷。 他也不愿意让顾明达去做这样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谢行川此时心里才一片酸涩，父亲愿意低头，并不是因为他心中丢了正义，不过是他不想让自己为难罢了。 但顾明达也说了：“只不过长公主的性子，为父也没有完全把握可以说得动她，纵使死罪可免，也活罪难赦。” 谢行川摇了摇头，说道：“爹，他们只是言语为难我几句而已，并无大碍。” 顾明达心里确实藏着正义，但若是将他的儿女和正义放在天平的两端，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儿女。 顾明达还想再说，谢行川又道：“林太太而已，我和她并不相熟，他们也没有给予任何好处，凭什么让爹爹白白帮忙做事。” 妞妞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眼见他们聊天终于结束，这才拉着谢行川的衣袖，说道：“哥哥，可以放烟花了吗？” 谢行川又将妞妞抱了起来：“好，我们这就去放烟花！” 顾家为了让孩子们玩得尽兴，带来的烟花很多，足足放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 妞妞依依不舍地扯着谢行川：“哥哥，你能回去和我们一起守岁吗？” 谢行川也想和他们一起回顾家，但还是摇了摇头，他摸了摸妞妞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你回去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能见到我了。” 妞妞一步三回头地和谢行川分别。 谢行川回到谢家，远远就听到主院里头传出欢声笑语来。 他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林涛如今身陷囹圄，眼看着面临以命相抵的局面，怎么林家这些人还笑得出来？ 谢行川心里藏着疑问，原本他不想凑谢家的热闹，此时也放轻脚步，缓缓靠近主院。 “妹妹你就放心吧，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涛儿更贴心的孩子，雪柔，你快来告诉你姑母，你哥哥在家中时是不是时常念叨你姑母？” 林太太的声音很尖细，隔得老远，谢行川就听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林太太这么说，是为了让谢夫人更用心。 却没想到对话朝着他不理解的方向发展。 “男孩子，懂事比较晚，经过这一遭，他肯定知道错了，他如果知道是妹妹你救他出来的，肯定对妹妹感恩戴德，到时候妹妹你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保准比谢行川更听话！” “俗话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过去虽然不争气，但这一次肯定能成长，到时候说不定比谢行川更出色，狠狠给妹妹长脸！” 人家两口子一唱一和，再加上林雪柔从旁打辅助，将谢夫人哄得别提多开心了。 “好好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行川那小崽子想回顾家就让他滚，日后我全指望着涛儿！”谢夫人说道。 谢行川被当做谢家的继承人培养了十年，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万分解脱。 至于林涛能不能被谢将军认可，他半点都不在意。 知道了谢夫人的打算之后，谢行川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转身离开。 谢行川信守承诺，次日他起了个大早，就直接带着礼物去顾家拜年。 至于谢家的亲友，往年谢夫人总是带着他在初一这日去林家拜年，林家如今就住在谢家，倒是省了这功夫。 谢行川将谢家的打算告诉顾明达：“林家谋划着让林涛过继，想以送回我为条件换顾家出手，爹，这事你不用管，就算你不去长公主府求情，人家也会上蹿下跳的将我赶走。” 顾明达说道：“只要你能回顾家，爹爹愿意付出代价。” 谢行川却摇了摇头：“这事谢夫人说了不算，爹爹就算答应了她，回头谢家爹爹返京，事情还有的掰扯，况且，长公主必然会因此事而不满，爹爹又何必平白树敌。” 谢行川不愿意让谢明达白费功夫，他也不愿意看到顾明达为他低头。 “可是爹爹还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谢夫人一个人同意，哪怕她说话并不算数。”顾明达说道。 谢行川一愣，但还是坚定摇了摇头：“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谢行川都做好了可能要艰难劝说顾明达的准备，但没想到顾明达没有再跟他辩解。 “你不想要，我不能强求，那此事就此作罢。”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说的太过干脆利落，谢行川的情绪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等见到妞妞的时候，他心底的疑惑依旧盘旋着。 妞妞问道：“哥哥有心事？” 谢行川想了很久才将语言组织好：“如果我要做一件为你好的事情，但你并不愿意，我该不该继续做下去？” 妞妞说道：“当然不能做下去呀。” 妞妞的回答太快，谢行川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妞妞脆声说道：“要做为我好的事，是因为你在乎我，而不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你尊重我，相信我的判断。” “爹爹很早就教过我们，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尊重对方，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对方。” 这样的教导，谢行川从未听过，此时别提多震撼了，他看着此时妞妞小大人的模样，心下忍不住想着，如果自己一直待在顾明达和张芸娘身边，是不是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妞妞抬手摸了摸谢行川的脑袋：“哥哥是哪里不开心了吗？一定要告诉妞妞呀，妞妞可会哄人开心了！” 谢行川嘴角微微扬起：“我没有不开心，和妞妞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妞妞得意地笑了起来。 “可惜京城没有下雪，要不然我们就可以打雪仗了。”妞妞满脸遗憾地说道。 话音刚落，天空飘下点点白色雪花。 屋外传来顾昭激动的声音：“妞妞，下雪了，快出来看呀！” 谢行川将妞妞从被窝里抱出来，帮她穿好厚重的棉袄，抱着她去看了在顾家的第一场雪。 妞妞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敏锐察觉到自己最近事事顺心，她心下悄悄想着，真想二哥哥早日彻彻底底变成顾家人。 (本章完) 465.第465章 新生 第465章新生 千里之外的边城，此时大雪封路，难得并无战事。 谢将军听着屋内一声接一声的女子凄厉惨叫声，依旧阴沉着一张脸。 倒是另一个头上斜插金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王姨娘，手上死死握着一块帕子，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娘！娘！”屋内的女子凄厉喊道。 王姨娘再也受不住了，就想要冲进去。 “不准进去！”谢将军呵斥道。 王姨娘眼泪簌簌而下：“将军，妾身就这一个女儿……您就让妾身进去陪着她……” 谢将军依旧冷着脸：“慈母多败儿！” 王姨娘继续说道：“元娘是妾身唯一的孩子，也是将军您唯一的女儿呀，她虽然犯下大错，如今受尽苦楚，已然是吃了教训，您就放过她吧。” 屋内的稳婆忽然推门出来了，询问这一坐一跪的两口子：“产妇如今状况不好，保大还是保小？” 王姨娘没有任何犹豫：“保大！” 她又转过头来，哀求谢将军：“将军，元娘如今性命垂危，她都没力气喊娘了，求您准许妾身进去陪着她！” 谢将军面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到底还是点点头。 王姨娘冲进屋里，扑到床边，抓住女儿的手：“元娘，你看看娘，娘来陪你，娘已经跟稳婆说，要保大。” 谢元娘却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来：“保小！” 王姨娘立马说道：“不要胡闹，保了孩子你怎么办？人活着什么都会有，你爹迟早会消气！” 谢元娘脸上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睛却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似乎想透过这门看到门外的父亲。 “女儿不孝，被人引诱，犯下大错，珠胎暗结，无颜面对父亲，我只求父亲能原谅我……”谢元娘艰难地说完这一番话。 王姨娘哭着说道：“可娘更想让你活着。” 谢元娘心意已决：“娘，要不是腹中孩儿，元娘早就自尽以全父亲名声……元娘不孝，还要拖累爹娘，替我养育孩儿……” 屋外的谢将军听着里面的动静，整个人都忍不住焦躁起来，女儿性命垂危，他也无法保持冷静，站起身来，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半个时辰后，产房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元娘！”王姨娘的惊呼声从屋内传来。 “元娘如何？”谢将军隔门问道。 “求爹爹……原谅……元娘……”谢元娘说完这句话，便没了气息。 他原本只是想要惩罚与人无媒苟合的女儿，并不是真的要女儿去死，他也没想到，女儿居然直接去了。 谢将军呆呆站在原地，元娘走了，便意味着这世间，他再也没有亲生的儿女了。 王姨娘抱着孩子缓缓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泪水，她迟疑着询问谢将军：“将军，这个孩子……不要送走好不好？这是元娘留下来的唯一念想……” 谢将军原本打算等孽种生下来就送走，另外安排女儿以寡妇身份嫁往外地，如今女儿没了，他看着红彤彤的小婴儿，终是叹了口气，说道：“留下来吧。” “那这孩子，以什么身份留下来？”王姨娘问道。 谢将军心烦意乱的，本想说随便什么身份，但忽然问道：“男孩女孩？” “男孩。” 王姨娘哪怕怨恨这孩子害死女儿，但看着对方红彤彤又可爱的小脸，也无法对他凶狠，反倒此时脑子异常清醒地为这孩子谋划起来。 “将军。”王姨娘跪了下来，她抓着谢将军的衣袖：“妾身想将这孩子记在自己名下，这是元娘留下来的唯一骨血，妾身不想他不明不白的长大……” 谢将军膝下如今只有一个谢行川，但凡谢行川是他的亲儿子，他都会没有半分犹豫地拒绝这个提议，毕竟谁会在意一个无媒苟合的孽种。 但他在战场上伤了身子，已经没有生育的可能，这个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延续的血脉，还是个男孩。 他闭上眼睛思考许久，方才缓缓开口：“府里的下人，要全部换掉，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儿子，给他取名谢行隐。” 王姨娘听到这话，心口大石落定。 恰在此时，屋外谢将军的亲卫前来禀告：“将军，京城来信，是一位姓顾的大人写的。” 谢将军接过信件，打开看了一眼后，立马眉头紧皱。 王姨娘不敢过问谢将军的公事，抱着孩子进了内室，催促着亲信去找两个奶娘。 谢将军进了书房，翻出一些旧信件来，都是管家寄过来的，他人虽在边城，但却要时时掌握京中的动向，以免哪里不注意，犯了上头的忌讳。 最上面一封信，是管家寄来的最新信件，寄信日期比顾明达还早两天。 谢将军看着信上管家对于顾家的判断：“顾明达得帝看重，名声极佳，奉命教导诸位宗室子弟，有入阁之相，顾家幼女深受太后怜爱，帝亦宠之，顾家诸子亦极为出息，家族兴旺，指日可待。” 先前在京城时，谢将军就隐隐约约觉得，顾家像是要跟他抢儿子。 如今事实有些尴尬，原来是他抢了顾家的儿子，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依旧对此事问心无愧。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婴儿嘹亮的啼哭声，血脉亲缘的强大之处，便在于仅仅见了一面，就好像彼此间多了无形的羁绊，一想到谢行隐，谢将军此刻心下都忍不住变得柔软起来。 骨肉分离，大抵是这世上最大的痛楚，他原本可以断然拒绝，但想到逝去的一双儿女，想到刚刚出生仍旧一团粉红的外孙，谢将军犹豫良久，终于在纸上落笔。 远在京城的众人，无法得知边城发生的事，大年初二这日，顾家除了老两口，其余人等全部出动。 “谢夫人昨日既然接了拜帖，应当不会给我们太多冷脸……”张芸娘话虽这么说，但却依旧满脸忐忑。 顾明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就算受一二冷脸，比起她将孩子照顾大的恩德，也算不得什么。” “但愿如此。” 马车到了谢家门前停下，和预料中的冷脸不同，门房上脸色如常，就好像在面对前来拜访的普通客人。 466.第466章 逐客令 第466章逐客令 张芸娘心下稍安，但顾明达却眉头微蹙。 谢家若是横眉冷对，顾明达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这样的态度，让他忍不住心生警觉，又想到谢行川告诉他的信息，猜测多半谢家还存着那样的念头。 果然，林家两口子与谢夫人一同见客。 林家夫妻俩那坦然的态度，比谢夫人还更像主家。 “顾状元，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林老爷想多夸顾明达几句，奈何他文化有限，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更多的词。 顾明达回了句“惭愧”，便不再多言。 林老爷又腆着脸凑近乎，奈何全都被顾面对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一时之间，竟然还冷场了。 谢夫人不满地看了顾明达一眼，转而对着张芸娘说道：“顾夫人，咱们也就不说客气话了，我知道你心里想要儿子回家，我可以答应你，但有条件。” 谢夫人这么多年因为猜测谢行川是外室的孩子，所以对他满心怨恨，如今知晓怨错了人，她也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意思，依旧顺从着惯性厌恶谢行川。 等谢夫人说完一早就准备好的提议，顾家两口子磕巴都没打就拒绝了。 “你们不想要儿子回去？若是我的亲儿子失而复得，让我为他做什么都愿意，就算是失去这条命我也不在乎，你们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可见对亲儿子也没多少感情！” 谢夫人的道德绑架，落在顾家两口子耳朵里，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顾明达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并不愿意以一己之私，而干涉国家大事。” 林太太立马说道：“状元爷，你既然说到国法家规，我儿又不是故意打死人的，他就是一时失手而已，应当从轻处置，但长公主却凌驾于律法之上，口口声声要我儿偿命，她这难道不是徇私枉法吗？” 顾明达面对这样的质问，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这位太太，律法并未提过失手杀人就不需要偿命，况且遇到得罪自己的人，打一顿就已经下手极重了，随便失手，怕是没那么容易将一个侍卫打死。” “再则，长公主虽然放了狠话，她也可能只是说说而已，真正如何处置令郎，自有朝廷的大人们判定，您不必过于担心。” 顾明达这一番话就跟没说一样，林太太如何能不知道对方是敷衍，她转头给了谢夫人一个眼色。 谢夫人顿时冷下脸来，说道：“顾大人是男人，想必不清楚养育一个幼小的孩儿，到底是多么劳累繁琐之事，所以才能这样堂而皇之往一位母亲心口插刀子。” 顾明达没有反驳她的话，毕竟谢行川好端端地养大了，无论成长过程有多痛苦，顾家都欠谢家的恩情。 谢夫人乘胜追击：“举手之劳而已，顾大人都不愿意帮忙，如此我倒越发不敢让行川认亲了，我甚至怀疑，认亲之事，是否你们哄骗行川的。” 哪怕谢夫人字字句句都在威胁，但既然谢行川不希望顾明达办这件事，顾明达此刻也一直扛着没有松口。 谢夫人眼见着软硬兼施都拿顾明达没办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忙，本夫人很怀疑顾大人认亲的诚意，既如此，顾家的礼本夫人也不敢收了，顾大人请回吧。” 这样明明白白的逐客令一出来，谢将军府的下人们立马做成“请”的动作来。 顾家人拖家带口上门感谢，最终连午饭都没有用，就已经离开了。 谢行川满脸歉意地追了出来，虽然自己和谢夫人的关系一直不好，但赶人是谢夫人的举动，他却有一种自己也是其中一份的愧疚感。 谢府门前，顾家的马车已经停好，顾明达抬手在儿子身上轻轻拍了拍。 “你又何必做如此愧疚姿态？大丈夫，当大道直行，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顾明达说道。 谢行川愧疚没有半分消退，说道：“要不是因为我的反对，您就答应她了，也不用受今日之辱……” “我身为父亲，在你的人生中缺位近十二年，如今这点委屈，比起十二年辛苦养育，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你不要多想，难道她不答应，你就不是我的儿子吗？”顾明达说道。 谢行川用力点头：“爹，我永远是您的儿子。” 顾明达满脸欣慰。 张芸娘担心地问道：“她因此事动怒，会不会处罚你？” 谢行川如今并不拿谢夫人的处罚当回事，说道：“娘，你放心，儿子一身功夫，在谢府来去自如，她就算想罚，也抓不住我，先前你也看见了，她哪怕再生气，也不敢去衙门里告我忤逆。” 张芸娘放下心来。 虽然和谢夫人的见面不欢而散，但谢行川依旧成日往顾家跑。 十五元宵之日，谢行川更是一大早就跑来了，吃了四大碗张芸娘亲手做的元宵，原本给晚上准备的元宵都用光了。 “早知你喜欢吃元宵，娘就日日给你做。”张芸娘笑着说道。 谢行川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以前没吃过，尝过就满足了。” 他又抱歉地看向妞妞：“对不起啊，哥哥不知道，吃得太多，让你都没得吃了。” 妞妞起床比较晚，还没吃早饭，她随意摆了摆手，说道：“哥哥，娘做的元宵，我已经吃了很多次啦，不缺这一顿，我随便吃点别的就行，娘，家里还有小鱼饺子吗？我还想吃肉包子和糯米饭，再给做点炸排骨就行了，配合一点凉拌姜丝，肯定美极了。” 张芸娘挑了挑眉，一脸好笑地看着女儿：“妞妞，你这随便吃吃还真不随便呀。” 妞妞也不觉得羞愧，反而朝着母亲撒娇：“娘，你给我做嘛？早上我真的好想吃这些~” 张芸娘笑着答应下来。 妞妞又回到厨房的小餐桌旁，歪着头问谢行川：“哥哥，谢夫人每年上元节，不给你吃元宵吗？” 谢行川身形一僵。 张芸娘原本在下饺子的手都顿住了，忍不住看向谢行川。 谢行川说道：“夫人很忌讳上元节，每年都会在这个日子找理由罚我跪祠堂，不允许任何人给我送吃的。” 467.第467章 有客来访 第467章有客来访 张芸娘闻言心下一颤。 谢行川自己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摇了摇头，说道：“我以前没吃过，所以才会让我格外想尝尝元宵的味道。” 妞妞歪着头说道：“哥哥没有在店里买着吃吗？” 谢行川在这个问题上，格外有一股倔劲：“我想吃家里的。” 张芸娘转过头去，偷偷抹掉脸上的泪水，说道：“只要你想吃，娘就做给你吃，就怕你嫌娘的手艺不好。” 谢行川看着她，说道：“怎么会呢，娘做的吃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张芸娘闻言嘴角弯起。 妞妞忽然伸手摸向谢行川的脸。 若是旁人这么做，只怕谢行川的枪都已经刺过来了，但做这件事的是妞妞。 “乖宝，你是想玩哥哥的面具？”谢行川笑着问道。 妞妞的小手落在他脸上的伤疤上：“哥哥，这好像是烫伤。” 谢行川随意点点头。 小姑娘问道：“哥哥一直没有告诉我们，你的脸是怎么烫伤的？是谁害的哥哥？” 谢行川不在意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从来都不用靠脸吃饭，这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张芸娘虽然也担心，但她并不敢询问，此时女儿主动开口她也在一旁揪着帕子满脸关切。 妞妞却没有这么好糊弄过去：“哥哥，我觉得很要紧呀，我之前还去问了严老大夫，只可惜，他说不是立马处理，这种陈年旧疤没办法修复。” 谢行川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说道：“就当是我不小心的吧。” 妞妞听到这话，却突然瞪大眼睛：“我听懂了！哥哥这么说，就说明是别人害的哥哥！不是哥哥自己不小心！” 张芸娘听到这话，手里的锅铲都差点拿不住了，看向谢行川的眼中满是祈求。 “三岁那年冬天，母亲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脸上滴落了一些蜡油，所以才会如此。”谢行川说道。 张芸娘只感觉心头好似被万千细密尖锐的针扎了一样。 “坏蛋！居然欺负小孩子！”妞妞气的用力一拍桌子。 谢行川微微低下头，收敛眉目，说道：“她只是不小心而已。” 妞妞依旧气鼓鼓的：“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不小心，哥哥一整张脸上都是疤痕，哪里来那么多蜡烛油！” “我现在也不疼了，不用为我担心。”谢行川说道。 为了转移母亲和妹妹的注意力，他还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模样来：“娘，妹妹的吃食更香，我好像又饿了！” 妞妞大方地表示：“我的东西都分给哥哥吃！” 张芸娘见儿子不愿意继续说下去，她也没有追问，只是做好妞妞的早饭之后，她就飞奔似地跑到顾明达面前。 “我要我的儿子回来，我不想他在谢家受苦，被谢夫人折磨……”张芸娘哭着说道。 顾明达将妻子拥入怀中，当细细询问厨房发生了事情之后，听完之后他的拳头也瞬间握紧了。 “我会想办法……你放心……”顾明达承诺道。 顾明达从前心中总记挂着恩情，但如今看来这份恩情似乎要一分为二，儿子一直以来对谢夫人都讳莫如深，相较之下提起谢将军的语气就正常很多。 谢将军虽然严厉又古板，但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谢家继承人。 谢行川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提起往日习武的痛苦，他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相比之下，谢夫人做的这些事情，更像是在小孩子身上撒气。 “这段时间已经有些眉目了，等我掌握的消息更多些，到时候一并告知谢将军，看他如何处理。”顾明达安慰道。 张芸娘哭过之后，眼睛红肿的如同核桃一样：“你去陪着孩子们，我眼睛消下去了再找他们。” 顾明达点点头。 今日是元宵，算是新年假期的最后一日，明日该上学的上学该办差的办差，此时也没有谁扫兴催着孩子们做功课，几个孩子正在暖阁里玩耍。 “爹爹来了！爹爹能不能给我们讲故事？”妞妞第一个发现了顾明达。 其他孩子们此时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顾明达只觉得好笑，刚走没两步，忽然门房跑了过来。 “老爷，有客人来了，他也不肯说自己是谁，只将这枚玉佩递了过来。” 这是一枚通体青翠、水头极好的龙形玉佩。 顾明达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眼皮一跳，他对着孩子们说道：“有贵客上门，爹爹回头再跟你们讲故事。” 他本想让妞妞跟他一起去迎接客人，又看着暖阁内外巨大的温差，到底还是没舍得让女儿受这委屈。 等到了大门处，远远就看到了几个下人簇拥着皇帝和太后，他立马快步上前，刚想行礼问好。 皇帝就摆了摆手：“行了，此番微服出行，就当是寻常人来拜访便是。” 皇帝做戏做全套，他甚至让一旁的钱荣盛将准备好的拜年礼送了过去。 顾明达让下人接了过来，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天寒地冻，皇帝愿意白龙鱼服，倒是省得家里人折腾了。 “老夫人和李老爷，请随我至暖阁一叙。”顾明达说道。 他又转头对一旁的长随说道：“你去暖阁里跟少爷小姐们说一声，让他们收拾好准备见客。” 长随刚要行动，皇帝又拦住了：“不用，这样就很好，我也想看看你家的孩子平日在家中都忙什么。” 顾明达只能答应下来。 太后心思细腻，此时询问起顾明达：“妞妞在家中用得可好？睡得如何？身体可养好了？” “老夫人放心，妞妞一切安好。” 太后松了口气：“冬季寒凉，小孩子最容易感染风寒，她大病刚愈，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顾明达心中也忍不住感慨，太后这是将妞妞完全放在心上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想的这样细，和寻常人家疼孙女的老太太都没什么区别了。 一群人刚刚走到暖阁外头，便听见里面传来妞妞的声音。 “我喜欢听爹爹给我讲燕太祖的故事，他是我最喜欢的皇帝！” 468.第468章 历史尘埃 第468章历史尘埃 顾明达听到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面前的皇帝也是皇帝，若他是个小心意的，只怕要因此记恨妞妞。 让顾明达没想到的是，不等他开口解释，皇帝就朗笑一声走了进去：“妞妞倒是和我想的一样。” 妞妞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笑着说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们都是英雄，所以才会有一样的想法！” 进了暖阁之后，妞妞随意给两人行了个礼，喊了声“太后奶奶”，还没等她身子蹲下去，太后就赶忙将人抱进怀里。 谢行川作为在场唯一面圣过的孩子，反应最为迅速，拉着还有些懵的哥哥弟弟，行了一个标准的叩拜大礼。 “臣谢行川，拜见陛下、太后。” “都起来吧，此番拜访，只叙家礼，不论国礼。”皇帝笑着说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其他人怎么可能因此就完全放松下来。 皇帝诧异地看了谢行川一眼，说道：“你这个干儿子，跑顾家跑得倒比亲儿子还殷勤。” 谢行川犹豫片刻后，又跪了下来：“陛下，臣有一事要禀告。” 皇帝没当一回事，随意点点头。 谢行川说道：“臣乃谢家收养之子，实是顾家走丢的二儿子。” 这话一出，太后和皇帝同时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顾明达也说起当日认亲细节，他本就极其擅长讲故事，听得皇帝母子忍不住睁大眼睛。 太后年纪大了，此时甚至拿帕子抹眼泪，一脸感动地说道： “世间竟有如此巧合，走丢的亲儿子，竟然接连两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家人性命，甚至还早早以干儿子的身份回到父母身边，可见你们本就是命里的家人，任凭人海茫茫，都无法拆散你们。” 无论是皇帝还是顾明达，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谢将军，顾明达还没收到谢将军的回信，但也并不打算借皇帝之手强压着认亲。 皇帝伸手摸了摸妞妞的小脑袋瓜子：“听太后说，你这小丫头在宫里的时候，老是盯着十来岁的小太监乱看，现在你哥哥找到了，你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妞妞笑着说道：“原来你们都知道我的小心思，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 太后将妞妞抱得更紧些：“你这孩子，出了宫就玩疯了，现在找到你二哥了，越发将哀家抛在脑后了。” 妞妞主动凑上去，在太后脸上贴贴：“妞妞没忘记太后奶奶，妞妞一直把奶奶放心上。” 太后点了点她的鼻子：“就你嘴甜会哄人。” 妞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皇帝在旁看着这一幕，也满脸姨母笑，他这个年过得空落落的，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如今看到妞妞，心下立马安定下来。 “朕听着妞妞说的话，难道是朕来的不巧，原本顾爱卿是要给孩子们讲故事？” 皇帝主动开口，果不其然，他说完这话，就看到妞妞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 顾明达顶着皇帝带来的巨大压力，依旧询问其他孩子们：“妞妞想听燕太祖的故事，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讲故事这事，一直都是少数服从多数，就算没有皇帝替妞妞开口，两个年长些的哥哥也会让着妞妞。 此时顾晏和谢行川果然一齐开口：“燕太祖。” 只有顾昭：“南疆虫王。” 顾晏和谢行川一同转头，眼神诧异地看向这个脑子永远缺一根筋的弟弟。 顾昭被他们看得一愣，犹犹豫豫改口：“算了，我也听燕太祖的故事……” 顾明达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讲一个燕太祖和元懿皇后的小故事。” 妞妞立马坐直了身子，小声说道：“我也好喜欢元懿皇后。” 皇帝和太后眼神都落在妞妞身上，相比较历史小故事，他们更想念可爱小姑娘。 “燕太祖登基第十年，地方官员上报治理黄河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燕朝江山十五载，以玉代王乱朝纲。” “此碑一出，立时朝野震动，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天家夫妻身上，盖因燕太祖姓王，元懿皇后姓玉，燕太祖宠爱元懿皇后至极，天家夫妇于朝堂并尊二圣，元懿皇后也深度参与朝政。”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块石碑预测的是燕太祖将会在五年后崩逝，到那时元懿皇后将会自立为帝。” “除了燕太祖，任凭朝堂上如何沸反盈天，燕太祖依旧不改分毫，不仅没有要处置皇后的意思，甚至当众说出：改弦更张，我亦乐之。” “元懿皇后几番推辞，不愿意再参与朝政，都被燕太祖拒绝，燕太祖为了让妻子安心参与政事，他甚至直接写了一道圣旨，宣布若他崩逝，皇位由元懿皇后继承，还将东宫赐给皇后。” “只可惜，天不假年，燕太祖倒是活到开国十五年之后，但第十七年，年初元懿皇后薨，年末太祖皇帝追随而去，死后夫妻同穴而葬。” 太后听了神色动容。 但皇帝却微微皱眉，说道：“顾爱卿，这段史料，朕似乎从未在史书上读到过。” 顾明达躬身答道：“陛下，微臣幼时，曾在一本燕朝杂记上听到过这个故事，上个月又在友人家的藏书里，从另一本燕朝旧书上看到同样的记载。” 顾明达的意思，皇帝顿时明白了，这虽然是一段野史，但却是燕朝人写出来的，甚至是经过验证的。 至于为何没出现在正史当中，当然是后来的皇帝害怕这一段历史，害怕后面的女人们有样学样，如元懿皇后那样高度参与政事，甚至差一点就当了下一位皇帝，重演过去女皇登基之事。 皇帝眉头微皱，本想斥责顾明达，却没想到妞妞开口更快。 “元懿皇后好厉害呀，她值得燕太祖如此优待。”妞妞说道。 皇帝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捏了捏妞妞的脸，问道：“你个小丫头，难道也想以元懿皇后为榜样，做牝鸡司晨之举？” 妞妞眼神清澈，问道：“不可以吗？” 469.第469章 囫囵过去 第469章囫囵过去 顾明达讲这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害怕，如今他倒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妞妞是他女儿，做什么他都只会支持，但对于皇帝和太后来说，他们听到这样的话，到底会怎么想，那就难说了。 顾明达甚至易地而处，若自己是统治者，定然不会想要听到这样的话语。 甚至皇帝也早早对这举动下了定义：牝鸡司晨。 太后此时心也揪成一团，她久在宫闱，当然知道这番话，对于沉迷权术的皇帝来说，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她很害怕皇帝会因此迁怒妞妞。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皇帝听到这样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只是轻笑一声，说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是牝鸡司晨呀。” 顾明达心头一松，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想到，妞妞今日微微仰着脑袋，说道：“我懂呀，所谓牝鸡司晨，就是母鸡打鸣，意思是女人抢了男人的活。” 皇帝脸上笑容微微收敛，问道：“你既然知道，依旧要做牝鸡司晨之举。” 也许是因为顾明达一直以来的教导，妞妞很少听什么“女孩子该做的”之类的话，顾明达希望她成为的，是一个即便脱离父母丈夫也能独立生存的女儿。 从某种程度上说，顾明达其实是按照教养继承人的方式培养女儿。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做什么，是因为我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给所有的事都分上男女呢？如果我想，说不定我也可以娶个新娘回来呢。”妞妞天真地说道。 皇帝眉头紧皱，目光沉沉地看向妞妞。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伺候皇帝几十年的钱荣盛，此时也忍不住为妞妞捏了一把汗，他觉得皇帝如今的状态，很像是动怒的前兆。 过了很久，皇帝忽然哈哈大笑：“童言无忌！你要真娶个新娘回来，忧愁的就会变成你父母了！” 在皇帝的刻意放过下，妞妞这些言论被轻易翻篇。 太后趁机说道：“顾大人，哀家听长风说过，你家的厨子手艺精湛，远胜御厨，今日可一定要让哀家见识一番。” 顾明达立马满嘴谦虚之语，实际上他早早就吩咐了厨房，提前以最高规格来招待这一行人。 张芸娘和顾老太，如今在厨房里给书颖打下手，她们甚至连家里的厨子都打发了，这么做既是帮忙，也是监视，生怕书颖脑子一抽，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举动。 而不让书颖出手也不行，长公主来时是书颖下厨，没到底皇帝和太后来了，招待规格反倒降了。 万幸，临近中午，书颖将菜品做好之后，满脸疲惫地扭了扭脖子，说道：“我要回后院了，下次若是小姐看重的客人登门，你们再来找我。” 张芸娘和她说话一向客气：“好，你辛苦了，这几天好好歇歇，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告诉我。” 书颖撇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行了，我有想吃的自己会动手，外面买的东西根本就不好吃，你照顾好三小姐就行。” 书颖是个厨子，还是属于顶尖的那种，所以能被她看上的吃食，实在不多。 张芸娘心下想着有一技之长的人，也许脾气都是差的，她从不在意书颖的态度，护送她出了厨房，朝后院走去。 行到半途，远远看到李顺福迎面走来，张芸娘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 “顾夫人，快开席了，太后娘娘催我请您过去呢。”李顺福笑眯眯地说道。 张芸娘赶忙应了下来，说道：“太后娘娘垂爱，臣妾即刻前往。” 李顺福看了一旁的书颖一眼，问道：“顾夫人，这位姑娘是？” 书颖如今头上戴着金簪，身上的衣服也能看出是好料子，顾家不敢放书颖出门，但在衣食住行上从未怠慢过，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还以为书颖是顾家的大小姐。 张芸娘也愁该如何介绍书颖，她怕书颖跑到御前胡言乱语，那就坏了事。 “我不喜欢见外人，你要让我见人我就死给你看。” 书颖突然出声。 说完，她就冷着脸越过众人进了后院。 张芸娘尴尬解释道：“李总管，这丫头是家里的厨子，性子古怪，极惧见外人，平常都躲在后院里。” 李顺福点点头，说道：“您家的厨子，当真是怪异极了。” 他并没有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 随着张芸娘的到来，顾家招待天子的席面也开始了，太后本以为沈长风说话夸张了，如今亲自尝到书颖做的这一桌子菜后，她不知不觉就吃多了，忍不住感慨： “难怪乖宝总惦记着家里，要是哀家宫里有这么一位大师傅，只怕也不会有没胃口的时候。” 这话一出，顾家人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果然，皇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母后若是喜欢，不如将这厨子请进宫里去。” 太后神色一动。 顾家人大气都不敢出。 妞妞却忽然贴近了她，说道：“太后奶奶，厨子姐姐不想进宫。” 太后挑眉，伸手在妞妞滑嫩的小脸蛋上点了点：“究竟是厨子不想进宫，还是你这个馋丫头，不舍得她跟人跑？” 妞妞羞涩一笑，说道：“都有吧。” 李顺福趁机靠近，低声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 太后说道：“既是你心头所爱，那哀家也不强求了。” 妞妞松了口气。 顾明达趁机说道：“陛下，娘娘，微臣家中的厨子，胜在做菜新奇，同样的菜式，说不定换宫里的御厨来做，口味更胜一筹，微臣已经整理出一份菜谱来，想必经过御厨之手，更合两位贵人的口味。” 献出菜谱，这诚意确实足够了。 皇帝虽然接受底下人的讨好，却也不是白嫖，在未来好感度积累足够，就会变成晋升的筹码，此时皇帝兴致来了，便给顾明达提了一幅字：积善之家。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朕曾访过许多臣子之家，顾爱卿家中，仍然让朕大开眼界。”皇帝夸赞道。 470.第470章 留京任职 第470章留京任职 皇帝说的并非假话，顾明达有妻有子，又父母双全，难得儿女都乖巧懂事，是他最羡慕的普通人的幸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皇帝这段时间总是隐隐觉得，他的人生本该很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送到这一行贵客之后，顾家几个大人全都感觉像是脱了一层皮。 虽然不需要他们如何辛苦伺候，但陪在大人物身边，生怕什么时候说错话惹怒对方，这种心理上的疲惫很难平复。 只有妞妞和顾昭，此时仍然笑得很轻松。 顾昭回想起中午的饭菜，仍然忍不住流口水：“家里只有贵客上门，才会做这么一大桌子菜，真想天天都有贵客上门。” 张芸娘只想捂住这傻孩子的嘴巴。 妞妞却摇了摇头，说道：“做这么一大桌子饭菜，厨房里的人也太辛苦了。” 张芸娘心下一阵酸涩，暗道还是小闺女更知道疼人。 顾明达却忍着疲惫，将几个孩子请进书房里：“今日为父要跟你们说件事。” 几个孩子全都打起精神来。 “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顾明达说道。 顾晏立马点头：“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父亲的教诲，儿子谨记于心。” 谢行川也点头表示知晓。 依旧是顾昭和妞妞有不同看法。 顾昭：“什么都不告诉旁人，难道要我当个哑巴吗？” 妞妞：“连家人都瞒着吗？可我不想瞒着家人呀！” 顾明达狠下心来，说道：“家人也并非全然都是对你好的。” 顾昭听到这话，眼珠子在所有人身上转来转去，而后变成一副凶狠的模样：“谁对妞妞藏着坏心思，我京城虫王第一个不答应！” 谢行川直接从后头将他的衣服领给提了起来：“京城什么王？” 顾昭超大声：“京城虫王，我养的虫子全都剧毒无比，你这个莽夫，只要一个照面，我就能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谢行川动了动手，随手将顾昭放出来的某只毒虫扔了出去。 “我的毒将军！”顾昭心痛呼喊。 谢行川将臭小子放下来后，顾昭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找虫宝贝。 “只是我的家人很好而已，但别人的家人却不一定值得信任，就像谢夫人，坏！”妞妞说道。 顾明达见女儿明白过来，心底也松了口气，他说道：“伴君如伴虎，无论陛下和太后表现得有多喜欢你，他们始终是君。” 妞妞似懂非懂。 谢行川思考许久后，用自己的理解告诉妞妞：“在爹娘眼里，你是最重要的女儿，无论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但在皇帝和太后眼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权势。” 妞妞勉强明白了：“我确实觉得他们像家人一样的亲近，但如果遇到他们必须选择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放弃我。” 谢行川觉得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这些事属实有些残忍，可有些事偏偏不能不说。 “家人，彼此都觉得是最重要，比世上一切都重要，才能称之为家人。”顾明达说道。 妞妞点头：“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只是亲近的长辈。” “对，所以有些话，是不能让他们知晓的。”顾明达说道。 妞妞立马低下头：“是不是我今天说错话了？” 看着小姑娘低落模样，顾明达心下一紧，但还是一咬牙，说道：“说到牝鸡司晨时，陛下已经不悦了，只是没有继续深究。”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大人真是太复杂了。” 过了元宵节，谢行川便预备启程返回边关，只不过他认亲这事，没有得到谢家的认可，心底始终觉得闷闷的。 顾家特意办了践行酒，请了所有亲朋为他践行。 谢行川依旧不爱说话，但浑身上下倒是不像从前那样冒冷气了，孙家兴也能跟他开几句玩笑话。 饯行酒后，谢行川便要启程，顾家全家出动，一直将他送到城外。 “爷爷奶奶，爹娘，都别送了。”谢行川说道。 “此行路远，你就带了一个人在身边，路上要多加小心。”张芸娘殷切叮嘱。 妞妞也巴巴地望着他。 谢行川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等年底了，哥哥又回来陪你玩，你在家里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妞妞用力点头。 谢行川翻身上马，顾家人又忍不住想要追上来。 他摆了摆手：“真不能再送了，再送就要到通州了。” 谢家只派了管家出来相送，谢行川原本是失望的，但看到顾家来了个齐全，就连孙家兴两口子和柳小茹都来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失落顿时烟消云散。 “谢小将军，谢小将军！” 钱荣盛带着两个内侍，从城门追了出来。 谢行川赶紧下马。 “内相大人此时前来，可是陛下有吩咐？”谢行川恭敬询问。 钱荣盛的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一样，拱拱手说道：“小将军大喜呀！” 谢行川满脸不解。 钱荣盛凑过来，低声说道：“先前上元节时，陛下在顾家书房里看到那幅画后，便对小将军上了心。” 谢行川回想起来，顾家书房里挂着一幅画，是顾明达亲手所做，绘的是他舞枪之姿。 “一气如相贯，阴阳天回转，过影似游龙，飒沓如流星。”钱荣盛又念起这首顾明达为谢行川写的诗。 “陛下回宫后，一直念叨着这几句诗，如今给了小将军新的调令。”钱荣盛说道。 谢行川看到他展开圣旨，立马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命为麒麟卫南镇府使，钦赐。” 麒麟卫是皇帝在上上一次猎场遇刺时就组建的机构，第一任长官是厉自勤，如今的长官也是皇帝的亲信，能进里面的，基本都是皇帝极为信任之人，谢行川如今调进去，职位从五品，在里头位次虽然排第五，但他年轻，如今也不过虚岁十四。 “臣谢行川接旨，谢主隆恩。”谢行川扣头行礼。 他的品级没有变，只不过京官向来比地方高半级，他要入职的也是天子近卫，算得上是高升。 只不过这次调令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按照谢将军对他的安排，他会在军营历练，一直到以军功晋升，最终接替父亲的位置。 钱荣盛朝着妞妞眨眨眼。 妞妞激动得跳起来：“太好了，哥哥居然真的留在京城了！” 471.第471章 边城来信 第471章边城来信 谢行川看看妞妞，又看看一旁的钱荣盛，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念头，难道自己留京任职这事，跟妞妞有关？ 等到钱荣盛离开之后，他也这么问了。 妞妞歪歪小脑袋，满脸不确定地说道：“我只是说了哥哥才回来，不想和哥哥分开，我才没有缠着太后和皇上要你留下来，这应该跟我没有关系……” 顾明达在一旁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膀，说道：“陛下一向乾纲独断，朝政之事，他不会听信旁人之言，你能留下来，定然是因为陛下看重你，需要用你，才会如此。” 谢行川放下心来，他最怕学了一身功夫，到头来无用武之地，边城的战功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京城繁华，他也怕在这里待久了枪会生锈。 “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当差便是，不必多想。”顾明达虽如此安慰儿子，但转头他就去跟其他同僚打听这一纸调令的因由。 御前的人口风向来很紧，顾明达打听许久，也只是说皇帝欣赏谢行川，并无旁的缘故。 皇宫里，妞妞上午下学，一进寿康宫，就看到皇帝和太后正在聊天。 她小跑过去，对着两人行了个礼，然后非常自然地窝进太后怀里。 “你哥哥留下来了，现在不偷偷哭鼻子了？”皇帝笑着打趣道。 妞妞羞涩笑了笑，说道：“谢谢皇上伯伯。” 皇帝却板了张脸，说道：“就嘴上说说，一点诚意也没有。” 妞妞睁着一双大眼睛，说道：“皇上伯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好人，妞妞可喜欢皇上伯伯了！” 皇帝听到这话，也无法维持住严肃面孔，笑着说道：“你呀，就会敷衍朕，只不过这次朕不能让你就这么随意糊弄过去。” 妞妞小脸瞬间垮下来。 皇帝说道：“你不是在跟嬷嬷学女红吗？那给朕绣个荷包！” 妞妞面露难色，她那绣工就跟狗啃过的一样，偏偏家里每个人都等着戴上她的大作，按照亲疏远近绣荷包，排到皇帝至少要到后年。 “怎么？朕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那朕真是白白为某个小丫头考虑，绞尽脑汁帮她哥哥留京咯。”皇帝故意这么说道。 妞妞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只不过我绣得不好，皇上伯伯就凑合着用吧。” 皇帝见妞妞答应下来，心底只觉得异常满足。 倒是太后，看着两人相处，只觉得心惊肉跳，皇帝原本就很喜欢妞妞，但过去还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如今眼看着这种喜欢日复一日加深，太后很害怕这种感情会变质。 她心里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朝政上的事，皇帝不会因为一人之言就更改，谢行川能留下来，多半是因为他也合适这个位置，皇帝不过是顺水推舟，一件事得两份人情。 太后忍不住想着，自己当初是不是做的太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依旧让厉氏占着命格，牵扯皇帝所有的注意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忧心。 皇帝留在寿康宫陪着用了午膳，等到要离开的时候，还是满脸意犹未尽，对着太后感慨道：“朕如今就等着顺妃的孩子生下来，男孩女孩都好，看着妞妞，朕觉得当父亲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太后赶忙附和道：“是啊，皇帝，妞妞就如你的女儿、我的孙女，有她陪着，哀家都觉得人年轻了十岁。” 皇帝没多想，临走前看了眼满脸困意、不停揉眼睛的妞妞，摆了摆手，说道：“母后，她困极了，您赶紧带着她去午睡。” 太后低头，看了眼乖巧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顿时心都化了。 下午妞妞跟着宫廷琴师在侧殿学琴，太后将孙嬷嬷招到身旁，说道：“你出宫和长公主说一声，让她挑几个出身良家的美貌女子，进献给皇帝。” 孙嬷嬷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太后不知道命格归位后多久会让皇帝意识到不对劲，只能尽力先转移他的注意力。 妞妞丝毫不知危险，等她上完一天课，要出宫的时候，刚离开寿康宫，远远就看到树下站着一道人影。 她小跑着过去：“李煊哥哥，你是来找我的？” 李煊点点头，将一个食盒递了过去：“这是糯米麻花，是我母亲的拿手菜，很好吃，你可以尝尝。” 妞妞眼睛亮了起来，接过食盒，郑重朝着李煊说道：“谢谢李煊哥哥。” 李煊点点头，想要多跟妞妞说几句话，又怕天黑了她会害怕，最终只是说道：“你快点出宫吧，别让顾师父等急了。” 妞妞嘴角勾起、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说道：“李煊哥哥，明日见！” 李煊站在原地，目送妞妞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他这才预备离去，只是一转身，他就看到寿康宫门口李顺福正在往这边瞧，朝着对方点点头后，他这才离开。 李顺福折返回正殿里，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一般：“太后娘娘，刚刚李煊小公子来了，递了个食盒给妞妞，您是没看到，他们俩站在一处，活脱脱一对璧人，就像是那句诗说得一样，郎……竹马……青梅……” 太后笑着说道：“李白的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对！还是娘娘懂得多，老奴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李顺福恭维道。 太后眼神一顿，说道：“明日将顾夫人召入宫中，哀家有事要问她。” 李顺福赶忙应了下来。 谢行川在麒麟卫入职后，一开始倒是遇到了些许问题，他的年纪太小，职位又高，底下人难免不服气。 但这样的事，他在军中已经经历过好几回，靠着一双拳头，将所有人都打趴下，也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甚至他觉得京中这些侍卫，也许是很少对敌的缘故，比边城的将士们弱了许多。 他下了衙就直接回了顾家，大概隔四五日回谢家一趟，只不过每次谢夫人和林家全都是横眉冷对。 “老爷，边城有信来了！”顾家门房拿着信送到顾明达手上。 顾家人全都望了过来。 472.第472章 当受绞刑 第472章当受绞刑 顾明达有些紧张，但还是在所有家人的注视下接过那封信。 许久之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谢将军同意认亲。” “谢天谢地！”张芸娘双手合十，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顾老太也感慨着：“谢将军真是个开明之人！” 谢行川对于养父愿不愿意自己认亲这事，其实也拿不准，如今有这样的结果，他心头顿时感激更甚。 “谢将军日后就是我们顾家的恩人。”顾明达对着其他人说道。 顾老太第一个点头：“咱家孩子，得他教养，养得如此出息，就算是将谢将军供起来都不为过！” “太好了，以后哥哥可以留在家里过年了？”妞妞高兴地问道。 顾明达立马说道：“养恩比生恩大，若谢将军在京城，在哪过年，全凭他的吩咐。” 谢行川听到父亲这么说，心底松了口气，生怕两家拉扯，回头又闹得难看。 “希望谢夫人那里，可以理解此事。”顾明达又说道。 谢行川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并不觉得，谢夫人是那么好讲话的人，林家那两口子也不会就这么放弃独子。 谢家也刚刚收到边城送来的信。 “妹妹，妹夫怎么说？是不是也要狠狠教训一下谢行川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白眼狼！”林太太凑过来问道。 谢夫人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封信，面上神情难看异常。 “夫君让我同意认亲，说顾家如今呈上升之势，顾明达简在帝心，多个盟友多条路，轻易不要得罪。”谢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一番话。 林太太也很生气：“怎么这个孽障命就这样好，被拐走了居然是将军当他养父，找到亲人了，亲爹也当状元，真真是一点苦都不用吃！” 林太太整张脸都因为嫉妒而扭曲着，她只恨这样好命的人怎么不是自己儿子。 谢夫人满脸厌烦：“如此一来，我们难道拿这小子没办法了？” 谢夫人哪怕知道谢行川不是克死她儿子的外室子，但多年恨意早就形成习惯，她依旧无法和谢行川和解。 “妹妹，就算他们认亲了，谢行川从礼法上来说还是你的儿子，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他就该听你的话！”林太太说道。 谢夫人迟疑着看向嫂子：“夫君要我和顾家好好相处，当做正常亲戚一样往来……” 林太太立马说道：“那也是顾家不想跟你当亲戚，正常亲戚，谁遇到这样的大事会不帮一把？是顾家先不给你这个将军夫人面子，你就算还点颜色，又如何？” 谢夫人顿时意动。 林太太继续鼓动：“顾家不是特别看重谢金川这个儿子吗？妹妹，你也不能太好说话了，你现在就让人去京兆府告状谢行川武逆不孝。” 谢夫人微微皱眉：“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林太太说道：“妹妹，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你不给他们瞧瞧你的厉害，他们还以为这个儿子是白认的呢！大不了等他们愿意帮忙了，咱就去京兆府撤销诉状！” 林太太又给了丈夫和女儿一个眼色。 林老爷立马说道：“妹妹，涛儿一向最孝顺你呀！” 林雪柔眼泪说来就来：“姑姑，如今我家就只有哥哥这一根独苗了，你要是不管他，他会死的！” 谢夫人几乎被所有林家人包围着，几人七嘴八舌的，她的脑子也逐渐昏昏沉沉起来，最终还是多年以来的习惯占了上风。 “好，我听你们的。” 林太太一家三口很是松了口气。 次日一早，京兆府尹刚起床，就听见窗外的乌鸦嘎嘎乱叫个不停。 “难道今天有坏事发生？”京兆府尹轻声嘀咕着。 等到他进了衙门里，立马就有人将谢家的状纸递了过来。 “啊？”京兆府尹看完整张状纸之后，脸上的疑惑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他并不知道谢行川并非谢夫人亲子，在他这样的外人眼中，谢行川除了脸上有疤时时戴着面具之外，其他方面几乎完美。 毕竟谁家小孩十四岁就能靠着功劳，当上正五品的京官，还是天子近卫，眼看着未来前途无量。 “谢家这是闹什么？母子不和就在家里闹闹，怎么还跑到衙门里来？”京兆府尹一肚子骂声。 先前谢家奴仆闹出来的事，已经可以窥探这母子俩之间关系别扭。 京兆府尹思来想去：“这涉及到官员，先拖一拖。” 谢夫人立马发现自家投递进去的状纸，如同石沉大海，但林家的案子却开审了。 因为这事情牵扯到了沈长风，所以案件直接从密州提交给京城大理寺。 谢夫人几乎将谢将军的面子用到了极致，也不过是让大理寺延迟开审拖了几天。 如今她自己被京兆府用同样的方式拖着，她却觉得难受极了，哪怕几次投递谢将军的拜帖来催促，京兆府尹也依旧拖着，只说前头事忙，这种小案件，等一段时间再审理。 至于要拖到什么时候，京兆府尹想着等谢夫人忘了这事就行了。 林家两口子却不肯忘：“妹妹，京兆府不管，你可不能不管，大不了咱们去大理寺，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张旗鼓的告状！就算不能将谢行川的罪名落实，也要让他颜面扫地！” 林家两口子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虽然大理寺如今还没给他儿子结案，但就在这一两天了，他们能不着急吗？ 谢夫人没办法，又派下人去京兆府和大理寺，当着众多老百姓的面击鼓鸣冤。 她将事情闹到台面上来了，两家也不能置之不理，大理寺甩锅甩的快，直接将这事甩给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头都大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当母亲的非要置儿子于死地。 而此时的太极殿里，皇帝正在听大理寺卿的汇报。 “沈大人当初在密州办差，是微服私行，因为陛下的叮嘱，他并不敢表露身份，在得罪林涛之后，眼看着侍卫要被林涛打死，他当时身边随从少，不比林涛人多势众，他曾有哀求之举，甚至暗示对方，自己来自京城，身份不凡，但林涛仍然坚持要打死人泄愤。” “陛下，此案案情清晰、情节恶劣，林涛残暴成性，当判绞刑，以正视听！” 473.第473章 招供 第473章招供 京兆府尹思来想去，第一时间将这事通知给谢行川。 谢行川时隔多日，才知道他的养母已经接连数次转告他忤逆不孝。 “亲母子没有隔夜仇，你与你母亲之间若是有什么不痛快之处，大可以面对面说出来，本官可以从中调和。”京兆府尹自以为体谅地开口。 谢行川一句话杀死比赛：“不是亲母子。” 京兆府尹张大嘴巴：“啊？” 他心下暗道一声果然。 但谢行川接着说道：“我亲生父母是顾明达和顾张氏，我只是谢家收养的孩子。” 京兆府尹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大瓜一样。 谢行川继续说道：“只要林涛活不下来，谢夫人就一定会要我偿命。” 京兆府尹思考一番之后，才想起来林涛是谁，最近大理寺正在审理此案，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这凶犯是谢夫人的侄子，谢将军要不是一直不在京城，只怕也要为人诟病。 “你们……你们毕竟是多年的母子……难道就因为一个外人……她就非要如此吗？”京兆府尹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夫人的状纸里，关于谢行川如何不孝，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到能够定罪的事情。 谢行川摇了摇头：“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收养的孩子是人。”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心底一突，他隐约窥见这对母子间深不可见的隔阂。 “本官尽量为你拖一段时间，只是这样大的事情，你还是要去陛下面前陈情的，又或者，你问问谢将军的意思？”京兆府尹说道。 谢行川道了声谢。 而顾家如今因为这事都已经炸了锅。 张芸娘抹着眼泪：“谢夫人怎么如此狠心？” 顾明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数天前，我已经将谢夫人的一些事情写信告知谢将军，估摸着等十几天，应该就有回信。” 张芸娘立马点头：“谢将军是个明白事理的，盼着他不要为难行川。” 妞妞在一旁气的一跺脚：“谢夫人坏！她亲生的侄儿不是个好东西，她也不是好人！” 顾明达听到这话，点点头，说道：“咱们这位谢夫人，背着谢将军做出来的事当真不少，如今林涛都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谢夫人来。” 大理寺卿禀告皇帝当日，皇帝就定下了林涛判处绞刑之事。 消息传到谢将军府，林太太当场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之后，她抓着谢夫人：“妹妹，涛儿是我们谢家的独苗！我们就他这一点指望了！你当真要不管吗？” 她又抓着女儿：“你快去找谢行川，就算是失身，你也要救回你哥哥！” 林雪柔脸色惨白。 谢夫人则皱着眉，不停派人去顾家企图将谢行川叫回来。 顾家知道谢夫人这时候找儿子回去肯定没好事，所以门房早就得了叮嘱只说谢行川不在，将人敷衍过去。 “妹妹你亲自去！你要去问问那个小孽障，是不是要谢家死绝了他才甘心？”林夫人口不择言。 谢夫人也没跟她计较，而是当真收拾马车到了顾家门口等着。 谢行川眉头紧皱：“我还是去见见她，不然她不会死心。” 妞妞一把拉住哥哥：“她会不会打你？她真的太坏了！” 谢行川不想撒谎，但他也无法对这事打包票。 妞妞立马跳了起来：“她要打你！我不要哥哥出去！” 顾明达直接挡在兄妹俩身前，说道：“行川，你还记得你买的那处私宅吗，直接从后门去那里住两天，你养母我来打发。” 妞妞也用力点头：“哥哥你快躲起来，你不躲起来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小姑娘难得闹脾气，谢行川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在顾家几乎所有人的催促下，从后门去了青草巷。 顾明达和张芸娘夫妻俩去前院见了谢夫人。 “那臭小子呢？”谢夫人质问道。 顾明达说道：“谢夫人，我们也不知道行川去了哪里，他并不是每天都住在我家中。” 谢夫人红着眼睛：“抢了我的儿子还不算，还要让我的侄子去死！你们顾家真真是恩将仇报！”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试图和她讲道理：“谢夫人，林涛的案子是大理寺在审理，并非本官，我们如何害死了他？明明是他自己找死，又或者说，是背后一直纵容他的人，逼着他走上一条死路！” 谢夫人气的身子都在发抖：“你们若是肯去找长公主说情，我们涛儿何至于此，流放也好发配也罢，至少他能保住一条命！” 顾明达继续有理有条地反驳：“本官并未听闻长公主插手此案，只不过因为沈长风是朝廷命官，此次情节恶劣，大理寺才会从重处罚。” “林涛行事猖狂，想必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只不过过去被他欺负的人都是平头百姓，所以事情并没有闹开，若是他第一次犯错，就有人严厉处罚他，他绝对不会走到今日！这纵容之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谢夫人听到这番话，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她就是纵容林涛的人，每次林涛在密州惹出事来，都是打着谢将军的旗号摆平的。 “你当真不肯将谢行川交出来？”谢夫人质问道。 顾明达避而不答，而是反问道：“谢夫人，林涛是咎由自取，您如今应该更关心关心自己，他犯下这样的大案，是不是替谢将军府得罪了长公主，也不知远在边城的谢将军，会不会因此迁怒于您？” “谢夫人，谢将军在边城为国尽忠，他应当也不想自己的名声因此而损坏。” 谢夫人脊背一寒，想到家里的管家，那是跟着丈夫上过战场的老兵，家里但凡有风吹草动，他都会写信告诉丈夫。 啊想到此处，她在顾家也待不下去了，直接落荒而逃。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林涛格外贪生怕死。 他得知自己要面临绞刑之后，为了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他跟疯了一样往外吐露消息，甚至还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牵扯出一桩大事来。 “我有大事要招供，只求能饶我一命！”林涛在大牢里大声喊道。 474.第474章 胡乱攀扯 第474章胡乱攀扯 林涛说有大事要招供，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当做一回事。 大理寺卿勉强打起精神来审讯。 但林涛一开口，站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谢将军通敌卖国！”林涛开口说道。 大理寺卿两眼发直，等他缓过神来之后，立马一拍惊堂木：“放肆，竟然敢胡乱攀扯朝廷命官！” 林涛说道：“我没有胡乱攀扯！我有证据！” 大理寺卿心头一沉，问道：“什么证据？” “我姑母知道，三年前与草原人一战，谢将军提前让人泄露了边城布防图！负责交易的人是我姑母的亲信，我当时偷听到了！”林涛说道。 大理寺卿此时头皮发麻，他仔细回想起三年前那一场战争，当时也是谢将军主战，虽然最后赢了，但却是惨胜，谢将军自己也因此受了重伤，性命几度垂危，还是朝廷紧急派了几位老太医过去，才将谢将军的命救回来。 也正因为如此，大理寺卿总觉得这事情有点怪，毕竟就算是做戏，谢将军也太拼了，怎么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具体事情经过如何，从实说来，不准有一丝一毫隐瞒！”大理寺卿厉声说道。 林涛为了活命，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不过他只说了谢夫人交易的事，却并没有提谢夫人将赚到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娘家置办产业。 谢夫人刚回到家中，立马将管家请了过来，她难得好声好气地说道：“老管家，京城的事情先不忙着告诉将军，他边城事多，别因此而分了心，影响战局。” 老管家从战场上退下来已经才两年，他的眼神依然如同利剑一样精准。 “夫人，我是将军留在京城的眼睛和耳朵，我就算是丢了性命，也不会忘了将军交代给我的使命。”老管家说道。 谢夫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难道不是你的主子吗？” 老管家说道：“这是将军府，将军的事情才是第一位，至于夫人担心的事情，如今完全不用担忧了。” 谢夫人满脸疑惑。 老管家继续说道：“信早就寄出去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已经过了林州。” 谢夫人顿时面如死灰。 老管家没有继续搭理她，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林太太还在哭他的好儿子，谢夫人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在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怕要被谢将军好一顿斥责。 只是比丈夫的斥责来得更快的，是大理寺的官差。 “放肆！我是官家夫人！岂容你们如此对待？”谢夫人斥责道。 但这群人全都受大理寺卿的耳提面命，知道谢夫人身上的官司事关重大，哪怕谢将军府的人前来打探，他们也不敢走路半点风声。 谢夫人几乎是被人拖着进了大理寺，她的衣服被拉扯得皱巴巴的、钗环凌乱，看起来整个人狼狈极了。 等面对大理寺卿的时候，谢夫人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袖，而后质问对方：“我家夫君乃是谢将军，多年驻守边城，为国尽忠，你的如此对待他的亲属，岂非让边关将士们寒心？” 谢夫人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此时过来，是因为牵扯进三年前的那桩交易里头，毕竟她事情做得隐蔽，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 等到大理寺卿开口之后，她不敢置信地张开嘴巴，片刻后立马反驳：“胡说八道，没有这样的事，到底是谁说的？” 她虽然做了这样的大事，但毕竟一直以来都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太太，她的细微表情，并没有瞒过大理寺卿的眼睛。 大理寺卿用力一拍惊堂木：“大胆，事实如何，还不从实招来？” 谢夫人吓得身子一抖，但是她依旧咬死了不承认有这回事，只说道：“我夫君奋勇杀敌，我怎么可能做出此事来！定是有人胡乱攀扯，要害我们将军府！” 大理寺卿眉头一挑，按照林涛的说法，这件事是谢将军主导，谢夫人是经手人。 但如今看谢夫人的意思，似乎谢将军是不知情的。 谢夫人此时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自己是官太太，丈夫依旧是将军，对方不敢随便对她动刑。 但很快就有人凑到大理寺卿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谢夫人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果然，下一刻大理寺卿说道：“当日你派去负责交易的两人已经招供，他们说了是受谢夫人的指使，证据确凿，谢夫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夫人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大理寺卿继续说道：“你是受谢将军指使吗？” 谢夫人想到丈夫，她心一横，说道：“对！就是谢将军指使我的！” 谢夫人本以为这样就能冤枉丈夫，她知道丈夫也有自己的无奈，在边关置办外室，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边关受苦，但她心里还是恨，觉得就是因为丈夫的不作为，才害死儿子。 她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如果儿子生病的时候，丈夫也在京城，其实对于儿子的死亡多半也没有太多改变。 但她永远记得儿子的身体在怀中逐渐变凉的那种痛苦，她根本就走不出来，偏偏她的丈夫，居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又送了一个“儿子”过来，逼着她承认那是她的成保。 她恨丈夫，恨谢行川，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跟自己陪葬。 “还有谢行川，我的儿子，他也参与此事！”谢夫人双眼赤红，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尽可能多拉一些人下水。 大理寺卿皱眉问道：“此事是林涛举报，林涛没有参与吗？” 谢夫人心下大震，她没想到自己的亲侄子，居然真的会带来致命一刀。 谢夫人沉默许久，才问道：“若是他没有参与此事，会因为举报功劳，而活命吗？” 大理寺卿摇摇头，说道：“这样的大事，从他选择招供的那一刻起，不仅是他，就连他的家人只怕都无法活命，毕竟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你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谢夫人顿时委顿在地。 大理寺卿又问道：“谢将军是如何指示你的？你将情况一五一十招来。” 475.第475章 凌迟 第475章凌迟 谢夫人脸色苍白，整个人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灰败包裹着。 “他们是在密州交易的，谢家的某个管事出面……”谢夫人将三年前的那种交易细节说了出来。 她其实并不太清楚内情，最终交易的牵线人是林家，她此时依旧在竭尽全力撇清林家在其中的关系。 但大理寺卿已经拿到了其他人的审讯结果，此时看了她一眼，说道：“本官已经跟你说过，不管你有意隐瞒也好，无意也罢，都不会改变林家的结局，他们注定会成为你的陪葬品。” 谢夫人紧咬着嘴唇。 大理寺卿继续说道：“如果你继续隐瞒不报，那我将会对你动刑，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谢夫人身子抖了抖，她还是说道：“这不公平，林家并没有参与，何必要将他们牵扯其中。” 大理寺卿冷笑一声，看了身旁的下属一眼，立马就有经验老道的官差上前，直接要拉扯着谢夫人动刑。 谢夫人急了：“我是将军夫人，你们怎可对我如此无礼！” 大理寺卿很奇怪地方看了谢夫人一眼：“你的证词一出，将军还有没有命都是两说了，凭什么你觉得将军夫人这个身份，到如今还能庇护你？” 谢夫人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完全忘记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根本，是那个在她眼中对她不好的丈夫！ “我……”谢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招，是林家从中牵线，他们收了草原人的好处，我是被迫卷入其中的！” 大理寺卿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谢夫人，谢夫人如今的证词倒是和其他人的差不多。 “重审林涛，这个人肯定撒谎了，不用跟他客气，直接大刑伺候。”大理寺卿吩咐自己的副手。 而谢夫人这个审讯还在继续：“谢将军久经沙场，据本官所知，谢家在京城也有好多产业，并不缺钱，他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他确实不缺钱，但谁又会嫌钱多呢，草原人答应送万两黄金……”谢夫人磕磕巴巴地说着。 她想到自己这些年，明明是谢夫人，但是家里一些重要的产业，她压根就没办法插手，她这个谢夫人当的憋屈极了。 “他为了区区万两黄金，卖了数万将士的命，甚至自己都折腾到命悬一线，你莫非觉得，本官是个傻子？”大理寺卿质问道。 谢夫人觉得万两黄金是很大一笔数目，她此时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向对方，她心里竟然后知后觉的想着，难道自己当年跟草原人要价还是太低了？ 大理寺卿说道：“你这个谢夫人，似乎半点都不清楚谢家的底蕴。” 谢夫人心头一突，她在心底有无数次咒骂丈夫，就因为防备着她贴补娘家，丈夫从未跟她交过底。 大理寺卿继续说道：“咱们就当谢将军真的缺这万两黄金，那这笔钱去了哪里？” 谢夫人心下慌乱，但她也知道多半瞒不过对方，所以她半真半假地说道：“这笔钱借着林家的名义置办家产，是将军单独给谢行川准备的！” 大理寺卿当场笑出声来：“谢夫人，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你和谢行川的那点破事，京兆府早就已经告知本官，本官已经抓了你这条大鱼，为何非要牵扯旁人呢？” 谢夫人想要是拉谢行川下水的意图破灭，她也没想到眼前这铁面无私的男人，居然不想拉谢行川下水。 “我找出来的人越多，你在皇帝面前的功劳才越大！”谢夫人主动说道。 大理寺卿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无论是谢将军也好、顾明达也罢，这些人又不是大理寺卿的政敌，官场上从来应该多交朋友，而不是过多树敌。 真要信了这女人的胡乱攀扯，他才会成为御前的笑柄。 “钱花在林家身上，但你却说是谢将军主使，这话真是好没道理，不用跟她客气了，直接大刑伺候。”大理寺卿没再犹豫了。 谢夫人瘫倒在地。 她本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哪里经得过对付重刑犯的这些刑讯手段，不过半天的功夫，这起有可能让整个朝野震动的通敌卖国案，就已经被审讯得清清楚楚。 案卷送到皇帝面前，连同数人的证词，都昭示着这次的审讯结果既迅速、又明白。 “谢诸云当真没有参与此事？”皇帝沉声询问道。 大理寺卿微微低着头，解释道：“谢家并不缺钱，这笔钱也没有花在谢家，而是用来给林家置办产业，谢将军没有道理为了妻子的娘家而让自己身陷险境，三年前那场仗，若非谢将军力挽狂澜，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轻笑一声：“这么说来，他还有功了？” 大理寺卿说道：“陛下，微臣以为，他有不察之罪。” 皇帝没再说什么，而是把玩着手边的一封信。 说来也巧，谢夫人进大理寺的那天，边城也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顾家的，答谢顾明达告知谢将军之事，另一封是给谢夫人的休书。 顾明达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也完全没想到，林家会将谢夫人拖入深渊里，他写给谢将军的信里，也只是说了林涛在密州胡作非为闹出许多条人命，最终都是谢夫人摆平的事。 皇帝摆了摆手，大理寺卿满脸恭敬地退了下去。 “谢诸云倒是乖觉。”皇帝对着钱荣盛低声感慨着。 钱荣盛想到将军府管家送来的那厚厚一堆银票，说道：“陛下，谢将军久离京城，怕是压根就不知道他夫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若是谢将军惹陛下不快，陛下直接让人将他押送回京发落便是，谅他也不敢说什么。” 皇帝看着证词心里也很清楚，这事情确实跟谢将军没有太大关系，只是一想到三年前那场大战，损失了那么多得用的将士，他对谢夫人的恨意就达到了极致。 “谢林氏和林家全族，凌迟处死。”皇帝说道。 钱荣盛听到这样的惩罚心下一颤。 皇帝到底还是饶过了谢将军，毕竟如今他手下能用的将士也不多了：“至于谢诸云，管理内宅不善，降三级留用。” 476.第476章 黄米酒的配方 第476章黄米酒的配方 谢行川隐隐约约听说了大理寺衙门里的事情。 三年前那场大战，他也是作为小兵跟在养父身边，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那些草原人就跟突然有了脑子一样，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们的攻防弱点。 如今随着林涛的胡乱攀扯，将谢夫人这个卖国贼给揪了出来，谢行川反倒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他庆幸当时养父在关键时刻想明白了这一点，采用了将计就计的法子，最终赢了草原人，可即便如此，依旧只是惨胜，养父也差点丢了性命。 “她怎么敢！若是我早一点察觉就好了！也不至于让那么多同袍葬身沙场！”谢行川原本以为养母只是因为长久待在内宅，又失去亲儿子所以才心理扭曲。 却没想到她本身就是个善恶不分之人，为了儿子、为了娘家，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顾明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你们也没办法知道旁人心里在想什么，做错事的人是她，不是你！” 谢行川勉强点点头。 顾明达知道，三年前那场战事对于儿子来说，是不可触控的疼痛过往，也不是如今这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心下解脱的。 但万幸，他们还有妞妞。 妞妞此时牵着谢行川的手：“哥哥，你带我去抓麻雀好不好？我想养一只小麻雀！” 顾明达看着家里的小太阳，扯着谢行川往温暖的地方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回过头来，看向妻子，问道：“这段时间是不是你遇到什么事了？” 张芸娘眼见着谢夫人的事情落下帷幕了，终于点点头。 “前段时间太后娘娘召见，想要给妞妞和李煊赐婚。” 顾明达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其实并不讨厌李轩，作为学生，李轩在那一堆宗室子弟当中，算是比较出色的，聪明又上进，学东西一点就通，这样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喜欢。 但一想到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觊觎宝贝女儿，顾明达就忍不住觉得牙根都痒了起来。 “齐大非偶，两家门第并不般配，这估计是太后娘娘的一厢情愿，靖王府未必乐意。”顾明达找着理由。 张芸娘叹了口气：“你想错了，王府很愿意。”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脸黑了：“难道靖王府是觉得妞妞得太后和皇帝宠爱，有利于帮助李轩争储？” 张芸娘当然是说不出来的，只说道：“太后娘娘虽然是第一次跟我提起这事，但看她老人家的样子，似乎对这事特别积极，甚至有些焦躁。” 顾明达听到这话只觉得怪异极了。 “就算妞妞嫁给李轩，她也不会一直住在宫里，太后娘娘为何如此着急？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张芸娘摇摇头：“我这些天也旁敲侧击和妞妞打听了下，她也说不上来，宫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顺妃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皇帝和太后都期待着这个亲生的孩子降生，如果是个男孩，李轩应该没有当太子的可能。” 顾明达眉头皱的更深，说道：“沈翎年纪更大，都未曾定下婚事，为何太后这么着急妞妞的婚事？” 这事情的怪异之处在于，靖王府与太后的娘家关系并不亲近，两家甚至没有联姻，太后这么做，似乎没有任何利益驱使。 “太后娘娘颇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难道我们真的要答应吗？”张芸娘问道。 顾明达忽然按住妻子的手，说道：“君命难为，若是真的到了无法拒绝的地步，我们自然只能答应，不过至少要拖到顺妃的孩子降生。” 顾明达心里期盼着能生出个男孩来，至少这样就意味着太子之争已经结束，靖王府不会成为危险的选择。 如果生出女孩来，顾明达心下一沉，他并不想掺和进太子之争，从龙之功有可能让一个家族迅速腾飞，但也有可能让所有人都灰飞烟灭。 “其实我们也忘了问问妞妞的想法，说不定她很喜欢李轩，想要嫁给他呢。”张芸娘说道。 张芸娘也见过李轩一次，是在宫门口，李轩非常礼貌地喊了她一声“师母”，而其他宗室子弟们看到她就跟没看到一样。 顾明达却立马说道：“妞妞才多大，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她这个年纪还只知道吃喝玩乐。” 在顾明达眼里，妞妞似乎永远都只是那个五岁大的小姑娘。 顾明达如今还有更关心的事情，冰雪消融，顾晏在白云书院的老师告诉他，顾晏如今可以试着下场了。 顾家人的籍贯在广安县，这也意味着，顾晏要回到广安县参加县试。 一转眼，就是顾晏出发的日子，这次他回广安县，是跟着罗家的商队一起。 罗掌柜这个当姨夫的亲自带队，顾家人也不用操心顾晏的安全，只不过张芸娘还是习惯了唠叨。 “你如果觉得不对劲，一定要第一时间跑，钱都带够了没有？若是路上丢了或是被人偷了，别张不开嘴，你姨父不是外人，再不济你还可以跟广安县的家人们借钱，知道吗？” 顾晏耐心听着母亲的叮嘱，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张芸娘想到这还是头一次儿子离开他们夫妻俩远行，眼泪就忍不住掉了出来。 顾明达说道：“雏鹰总要离开雄鹰的庇护，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张芸娘勉强点点头。 妞妞抓着顾晏的手：“大哥，你就算这次县试没有考过，也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大哥！” 顾晏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妞妞的头，说道：“好，我都记住了，就算没有考过，我只要想着家里有个乖宝等着我，我就绝不会哭鼻子。” 妞妞又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大包零食递了过去。 顾老太偷偷摸摸给了顾晏一枚银元宝：“奶奶这两年没存多少钱，你拿着花。” “奶奶，爹娘给了我很多钱，我不缺钱。”顾晏拒绝。 顾老太却板着一张脸说道：“穷家富路，我在京城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你拿着，实在没用完等回来了再还给我。” 顾晏不得已接了下来。 顾老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顾晏身边，拍了拍孙子的肩膀，说道：“黄米酒的配方就藏在房梁的木头缝隙里……” 477.第477章 为什么不呢 第477章为什么不呢 顾晏听到这话，顿时瞪大眼睛。 “爷爷，你居然想起来了？” 顾老爹此时眼神清明，点了点头，又说道：“好大孙，爷爷什么都想起来了，这次回去好好考，就算没考过也不要气馁，你永远是爷爷的好孙子。” 顾家人全都围了过来，妞妞抓住爷爷的手，问道：“爷爷你还记得我吗？” 顾老爹笑了起来：“爷爷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咱家乖宝。” 罗家的商队要出发了，顾晏不得已离开，只不过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不停朝着顾老爹望去。 “爷爷，你现在清醒过来了，以后是不是可以一个人出门了？”妞妞很羡慕地说道。 像顾家的孩子们，张芸娘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单独出门的，所以孩子们才会格外羡慕可以自己出门的大人。 顾老爹还没应声，顾老太就直接说道：“不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糊涂了，你出门必须有个人陪着！” 顾老爹看了老太太一眼，说道：“好，我陪你出门，这样以后你就不会被别人打到脑袋了，我替你扛着。” 明明是要保护妻子的话，但从顾老爹嘴中说出来，顾老太立马就气的跳了起来。 “那次是个意外！我现在小心着呢！绝对不会有第二次！”顾老太尖声说道。 顾老爹看了妻子一眼，慢吞吞地点点头：“哦。” 但顾老太因为这平淡的反应，却更生气了。 顾明达在一旁看着老两口你来我往的，忍不住眼眶酸涩。 顾老爹清醒过来之后，其实对于顾家没有带来太大的改变，只不过是家人对于他的担心少了，他做木雕的手动作也更快了。 老爷子买了大量的黄米回家，做了两大缸黄米酒。 “这次做的酒，回头埋起来，等以后咱们妞妞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再喝。”顾老爹说道。 他这话倒是让顾家两口子心里一突，又想到太后说亲之事。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一直到三月份，顺妃没有经历太多波折，就在皇宫中平安产下一女。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有了封号，甚至皇帝还为了她大赦天下。 当然，就算大赦天下，像林家和谢夫人那样的重刑犯也享受不到赦免。 只不过，太后忽然派人来了一趟顾家，派的人是孙嬷嬷，话里话外是在催促顾家对婚事早做答复。 “乖宝，这段时间在宫里，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张芸娘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事情和以往不一样呢？”顾明达在一旁问道。 妞妞双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状，过了好一会小姑娘才说道：“皇上伯伯经常到寿康宫来，最近天天中午都能看到他，只不过太后奶奶似乎不是很乐意看到他，一直问他朝政有没有处理完？” 张芸娘微微皱眉，说道：“这倒是奇了，哪有母亲不想经常看到儿子呢？” 她看向顾明达，问道：“开春朝政真的很少吗？” 顾明达摇头：“开春事情总是很多的，朝廷里的大人们，几乎没个歇的时候，我听说六部有不少老大人都住在衙门里。” 张芸娘说道：“那这真是好没道理啊，不可能老大人们忙，陛下却不忙。” 顾明达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想不明白。 张芸娘并没有那么发散的思维，也不会怀疑皇帝藏着什么心思，她思来想去，还是询问妞妞：“太后娘娘想让你和李煊早早定下婚约，你喜欢他吗？” 妞妞心里还没有太多男女之情，但却说道：“我喜欢李煊哥哥！他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如果一定要让我嫁人，嫁给他也还行。” 张芸娘微微皱眉：“你怎么就为了点吃得完的就要嫁给他了？” 妞妞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可如果连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不想着你的人，那就更不能嫁呀。” 张芸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有点道理又好像没道理。 “但总不能只为了一口吃的就要嫁给他……”张芸娘弱弱说道。 她总觉得妞妞应该嫁个更好的人，可能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能配得上她的心肝宝贝。 妞妞却说道：“不只是一口吃的，李煊哥哥人也很好呀！你们不是跟我说如果要交朋友，尽量要交人品端正的朋友？” 张芸娘看向顾明达。 顾明达轻轻点点头，说道：“李煊小公子，在宗室之中，算是凤毛麟角。” 宗室子弟，因为出生皇家，难免都带着几分傲气，他们不仅对待底下人随便，就算是顾明达这样作为老师的官员，他们都没有太多尊重。 李煊在他们当中显然是一个异类。 如果让顾明达在这群孩子中选择一个人当未来太子，他肯定会选李煊，不只是因为李煊尊重他，更重要的是李煊符合他心中对于未来君主的想象。 李煊心怀天下，他似乎天生就对最底层的百姓怀着一种怜悯之心。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思想，几乎是在顾明达开始读书不久，就成为他心中理想国家的模样。 他并不希望这句话只是统治者口中的一句宣言，更希望能够切切实实地实现。 在李煊的身上，顾明达看见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当然，顾明达愿意给李煊争夺太子之位提供些许帮助，但这并不等于他愿意将自己的女儿也赔进去。 妞妞此时疑惑地看着父母：“李煊哥哥对我好，他人品也好，爹爹也说他很优秀，那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 顾明达抿了抿嘴唇，李煊确实样样都好，唯独他的未来不一定好。 “乖宝，你难道非他不嫁了？”张芸娘问道，她并不希望与女儿发生争执，特别是如今他们两口子其实不占理的情况下。 妞妞摇了摇头，小姑娘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父母，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儿，如果爹爹和娘觉得他不好，那我以后也不理他了。” 478.第478章 大狗狗 第478章大狗狗 张芸娘深吸一口气，说道：“喜欢和他在一起玩，也不等于非要嫁给他，说不定你未来会遇到更好的玩伴呢？就像你以前喜欢和阿昭一起玩，现在你喜欢和行川和李煊一起玩，你都玩伴一直在变。” 妞妞歪了歪头，问道：“那我要嫁给二哥或者三哥吗？” 张芸娘从没像此刻这般着急：“当然不能，你们是兄妹！”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几个孩子之间一直以兄妹相处，她也本能的觉得不能将女儿引到这条路上，她无法想象，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未来他们会接受外界怎样的指指点点。 妞妞的眼神依然清澈无比，好似只是无意中提出了这个选项一样。 张芸娘将小姑娘抱在怀里，问道：“是有谁和你说了这件事吗？” 妞妞不会瞒着母亲：“是隔壁的老太太，她问我是不是顾家的童养媳。” 张芸娘听到这话，气的差点将面前的桌子都要砸烂了。 “你不要听她胡说，你是家里的女儿，是我和你爹爹的心肝宝贝。”张芸娘认真地说道。 妞妞嘴角上扬，得意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你们的宝贝！我才不听她乱扯呢！” 张芸娘眼神温柔地看着女儿，她忽然觉得，比起这个糟糕的选择，嫁给李煊似乎也没那么悲观了。 顾明达等母女俩说完话，才问道：“乖宝，你觉得你的李煊哥哥是最合适的成婚人选吗？” 妞妞点点头：“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呀。” 小姑娘这样的话，让顾明达松了口气，妞妞身上带着种种特殊之术，如果她觉得这婚事不错，那未来应该不会伤害到她。 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顾家同意了这门婚事，靖王府和李煊也愿意，但皇帝不同意。 “母后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小孩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谁又知道日后能不能长成呢？”皇帝满脸不悦地拒绝了太后让他赐婚的想法。 太后心底一沉，老太太认真地看着皇帝的神色，似乎想要找出些许不对劲的。 “可是宫里谁都知道，妞妞和李煊最要好，他们马上就要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了，如果还继续腻歪在一起，只怕外人会说闲话。”太后试探着说道。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焦躁之色，说道：“到了年纪就分开，这也是正常之事，妞妞难道没有别的玩伴了吗？她是个小姑娘，本就应该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玩。” 太后说道：“若是从小就和自己的未婚夫培养感情，等到长大了一切水到渠成，日后不必遭受太多婚后的折腾，这不比其他女孩子过得舒服吗？哀家心里总是盼着，像孙女一样的妞妞，能够一辈子顺遂无忧。” 皇帝也不知为何，如今听到太后提起妞妞像孙女一样，他就忍不住觉得这个称呼很厌烦。 “母后，她又不是你的亲孙女！她只是个小官的女儿！”皇帝恶狠狠说道，他此刻的面容已经有些失态了，完全不像过去那个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的皇帝。 太后心头像是落下了一块巨石，她又忍不住想起厉氏那些胡说八道的话语，难道…… 只是还不等她想到此处，忽然就见着皇帝了脸上浮现出慌乱、愧疚的神色来。 太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妞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听了多少。 “妞妞，朕说这些话，并不是轻贱你的意思，你是个非常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大家都很喜欢你……”皇帝语无伦次地解释。 妞妞依旧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皇上伯伯，我确实不是你们家的孩子，我父亲的官位也的确不高，您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 皇帝却更着急了，他心里甚至忍不住想着，现在给顾明达升官来不来得及。 太后从未如此刻这般意识到，皇帝看妞妞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面对一个几岁大的小丫头。 太后悄悄挪动脚步，似是无意一般知在妞妞身前。 “皇帝，你朝政事多，还是我来和她解释，你先去处理政务，别耽误了国家大事。”太后劝道。 皇帝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而后离开了。 太后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说道：“虽然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大孙女，刚出生的宝儿十二岁女，你们一样重要。” 小姑娘软软依偎在太后怀里，抓着对方的衣角，说道：“太后奶奶，我都知道的，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奶奶。” 太后松了口气，刚想说皇帝也是如此，只是她说不出来。 却没想到妞妞却主动开口：“太后奶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有点害怕看到皇上伯伯。” 太后立马说道：“既然害怕，以后你就躲着他些。” 妞妞松了口气，她之前一直没有讲这事，就是怕太后听到这话会难受。 太后又说道：“既然你很喜欢你的李煊哥哥，那哀家亲自给你们赐婚，好不好？” 妞妞点了点头。 妞妞确实很喜欢李煊，甚至她也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觉得现在这么做对自己比较有利。 当天，太后赐婚的旨意就送到了顾家和靖王府。 皇帝接到消息，不过已经是夜深，连仪仗都没有带，就直接冲到了寿康宫。 “母后为何要如此？非要一意孤行？”皇帝质问道。 虽然不是皇帝的赐婚，但是太后赐婚旨意下来，皇帝也不好再反驳，这件事几乎就成了板上钉钉。 太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儿子：“皇帝，哀家也不是第一次给人赐婚，你从未像此刻这般失态。” 皇帝想要遮掩脸上的情绪，但一时竟然没有成功。 “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你当上太子之后，你父皇交给你的第一件事，你难道都忘了吗？”太后问道。 皇帝退后一步，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朕……朕就是不喜欢这么门婚事……” 皇帝说出这话之后，脸上竟然浮现出太后几乎有三十年没有看到过的神色来。 委屈与不甘交织在一起，好像他不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皇帝，而是变成了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479.第479章 养女的不安 第479章养女的不安 太后些心疼地看着这个她一向骄傲自豪的儿子，她的所有荣耀都来自于面前的儿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让儿子伤心。 “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的夫妻，就连测算八字的大师都说了，再没有比这更合拍的八字了，你又何必要阻拦呢？”太后主动说道。 皇帝面上却依旧非常难受：“朕也不知道，总感觉似乎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太后心下一紧，但还是狠心说道：“怎么可能失去呢？妞妞嫁入皇家，这不是得到一个好媳妇了吗？” 皇帝摇了摇头，他现在虽然想不清楚但还是能察觉到那种不对劲。 “母后，朕再想一想，朕再想一想……” 皇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寿康宫。 太后什么也不能做，哪怕最近这段时间顺妃的孩子平安降生，一出生就有了尊贵的封号，皇帝还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宝儿。 甚至通过长公主之手送进来的各色美人，皇帝也十分喜欢，但却依旧无法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 “真是造孽，若是没有厉氏，如今该多好……”太后忍不住感慨着。 皇帝接连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心口那种失去重要珍宝的感觉始终无法排解开。 这天晚上，他难得在床上躺了一会就迷迷糊糊陷入梦乡中。 这个梦境他觉得实在是太熟悉了。 多年前他曾经做过这个梦，梦里他有妻有子有女，生活一帆风顺，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这一次梦境的细节似乎更多，他看见自己的妻子的脸，是那么的熟悉。 但看得越清晰，知道的东西也越多。 他很幸福，但是梦境中的妻子似乎并没有不总是开心的，她有时候会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来。 他看得越来越清晰，妻子的悲伤并不是来源于别的事情，而是他。 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尊重她，他也经常惹她伤心。 梦中的皇帝手足无措，他很想做点什么去弥补，但直到梦境结束，他脑子中都只有妻子悲伤的眼神。 皇帝接连数天都没有再来寿康宫，太后很是松了口气，她总算敢将妞妞留在自己宫殿里吃饭，陪着小姑娘玩耍，日子恍惚好像回到了去年。 顺妃也经常带着宝儿公主来找妞妞玩。 妞妞身上似乎有种对小孩子而言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和长寿一样，宝儿也非常喜欢妞妞，陪着妞妞的时候，宝儿总是不哭也不闹，用她那双如同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妞妞姐姐。 妞妞和李煊在一起玩的时间多了，难免会忽略别的朋友，这两日上课小姑娘才陡然发现秦静姝似乎不太开心。 “是遇到什么难受的事情了吗？” 妞妞下课没有立马离开，而是拉住好朋友的衣袖问道。 秦静姝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说道：“是家里的事情。” 妞妞脸上有些无措，很快安慰道：“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许你跟我说一说，心里能没那么难受了。” 秦静姝拉着妞妞到了御花园的假山里头，这地方来往的人少，也算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似乎是因为两人第一次长久接触就是在假山中，秦静姝进了假山就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是我婶婶，家里人传信说，她生了重病，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春天。……”秦静姝神情低落。 妞妞也听秦静姝说过，她和婶婶的关系很好，显国公夫人并没有给她太多关爱，她总是能从婶婶身上找到母亲的味道。 “那你就不要在宫里呆着了，出宫多陪陪她，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妞妞说道。 秦静姝却摇了摇头：“母亲想让我留在宫里，她不愿意让我回家……” 显国公夫人的打算，自然还是不放弃要女儿成为皇后这事，她盼着女儿能在入宫学习的宗室子弟中抓住未来太子。 “她不让你回去你就不回去了？我们又不用总听父母的。”妞妞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秦静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向是最乖的呀，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妞妞却微微抬起下巴，说道：“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会出宫的，就算我爹娘不让，我也会自己跑出去。” 秦静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妞妞，她总是能从好朋友身上感受到超凡的勇气。 “家人，比一切都重要！”妞妞握着拳头说道。 秦静姝也跟着下了决心：“好，我去跟贤母妃说我想出宫。” 妞妞伸出小手拍了拍好朋友的小脑袋，她的家人总是这样拍她，难得她有机会拍别人，心想忍不住想着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秦静姝和妞妞分开之后，跟着贤妃进了主殿，饶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但开口之前仍然要鼓起勇气。 李贤妃虽然为人古板守旧，但是她对养女却很用心，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是有什么想要的？你跟母妃说，莫非过两天去给你准备。”李贤妃努力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来。 秦静姝摇了摇头：“我想出宫……我婶婶得了重病，她一向很疼爱我……对不起……” 秦静姝说这话的时候压根不敢看李贤妃的表情，心下忍不住想着母妃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她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一心就惦记着家里人。 却没想到，下一秒，她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李贤妃抱着她，轻声说道：“好孩子，你想家人了这很正常，没有必要跟我道歉。” 秦静姝闻言鼻头一酸，眼泪忽然就冒了出来。 李贤妃用手帕温柔地擦拭着养女啊脸上的泪痕。 “等我跟陛下和太后娘娘禀告之后，想必你就能出宫了。”李贤妃安慰道。 “母妃，您不怪我吗？难道您不觉得我不识好歹吗？毕竟入宫陪伴娘娘们，是普通小姑娘求都求不来的荣耀……”秦静姝小声说道。 李贤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养女：“小孩子想家里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到底是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480.第480章 将死之人 第480章将死之人 秦静姝低下头，不敢说出显国公夫人的名字。 这段时间她写信求了母亲好几次，对方都是用这样的话语骂了回来，按照显国公夫人的说法，女儿想出宫就是不顾家族荣耀，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李贤妃摸了摸养女的头发，说道：“不管是谁说的，你都不要听，我养着你，才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乐趣，应该是我谢谢你。” 秦静姝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贤妃。 她立马得到养母柔和的注视。 “顺妃有福气，能够有亲生的孩儿，但我也未必就是个无福之人了，你陪了我将近一年，我都差点忘了你不是我的亲女儿。”李贤妃笑着说道。 她接送妞妞和秦静姝上下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也必须承认，妞妞是一个格外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但她毕竟是养了秦静姝一段时间，有时候看着两个小姑娘，总是容易产生一种妞妞是别人家孩子的感觉。 秦静姝学着妞妞和太后的相处方式，缓缓因为进李贤妃的怀里：“母妃，你也就像是我的亲娘一样。” 李贤妃鼻头一酸，将小姑娘抱得更紧了。 李贤妃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打定主意要满足女儿的请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分别求见了皇帝和太后。 因为事关家人，又是李贤妃这个养母亲自请求，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太后还多问了侄女一声：“你就不怕她出宫了就不回来了？” 李贤妃无奈说道：“姑母，能够养一阵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太后转而说道：“一直将这些孩子留在宫里也不是一回事，哀家和皇帝打算，等过几年就将这些孩子们放出宫去，再给她们找一门好婚事，也算是圆满了。” 李贤妃还想为养女多争取一些，问道：“姑母，我可一早就听人说了，您预备给妞妞求个爵位，不知其他孩子你做何打算……” 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就把心都放到肚子里去，皇家是不会亏待这些孩子的。” 李贤妃闻言很是松了口气。 但秦静姝千辛万苦求来回家的机会，确定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愉悦。 一到家中，显国公夫人就发了好大的脾气。 “谁让你出来的？只是一个婶婶而已，你那么上心干什么？” 秦静姝被母亲训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仍然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婶婶一向对我很好，像母亲一样关怀着我，我总不能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见……” 显国公夫人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没有亲娘吗？需要在旁人身上找母亲的关怀？还是说你在责怪我做的不够好？” 秦静姝嘴唇颤抖着，这些话她并不敢回答。 前来解救她的人依旧是大哥秦璟。 “母亲，妹妹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又何必多做苛责？还是抓紧让她去探望婶婶，免留遗憾。” 秦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将手搭在妹妹瘦弱的肩膀上。 秦静姝看到哥哥就觉得像是看到了救星。 显国公夫人看到儿子穿着官袍走进来的，显然是接到消息就急匆匆从衙门里赶回来。 “这么点小事，怎么还传到你那去了？”显国公夫人问道。 秦璟经常觉得母亲的执拗让他为难。 母亲无条件满足他这个长子的所有要求，但是在妹妹的事情上，总是刻薄得像个后娘。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接到妹妹传信的时候他会这么着急，生怕母女俩又起了冲突。 他此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道：“母亲，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妹妹孝顺长辈这是好事，你又何必拦着？” 显国公夫人眼见敷衍不过去，只能无奈瞪了女儿一眼：“行了，既然你哥哥都为你说情了，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你哥哥的事！” 秦静姝顿时满脸喜色，她几乎是飞一样跑到后院去。 等到屋子里只有母子两人时，秦璟又说道：“母亲，妹妹此次回家，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要对她盯得太紧了。” “知道了知道了。”显国公夫人不走心地答应了下来。 秦璟也不好一直劝，起身刚准备告辞。显国公夫人忽然辩解了一句：“倒不是我看不惯你妹妹和二婶关系好，而是你二婶姓厉，你妹妹和她走得太近，怕是惹上面人忌讳。” 秦璟闻言一顿，接着说道：“母亲放心，厉家这些年在京城四处联姻，亲眷不少，他们都没有被牵连，显国公府也不会有事。” 显国公夫人等儿子离开之后，才皱着眉头坐回去，心下想着儿子还是太天真了，皇帝确实没有迁怒厉家的姻亲，但这些人家又哪里还敢留着厉家的女眷呢？ 秦静姝进了二房的院子里，往日这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今天却格外冷清。 二叔二婶的关系一向很好，她今天却没有看到二叔的踪影，往日里总是井然有序的下人们，如今懒懒散散地分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看到秦静姝进来，才有人支起身子来打了个招呼，只不过也很敷衍。 “三小姐来了，二夫人一直等着您呢。” 说话的是二夫人的贴身婢女小青。 秦静姝注意到小青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好几场一样。 “婶婶……婶婶她……难道……”秦静姝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小青摇了摇头，催促着秦静姝进屋子里。 “三小姐您进去了就知道，要不是为了等着你，夫人她还没办法撑这么久。”小青哭着说道。 秦静姝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旁人，只不过原本光鲜亮丽的屋子，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切显得是那样的陈旧衰败。 她的鼻尖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她缓缓走到床边，看到床上那个女人如今已是瘦骨嶙峋的模样。 二夫人在看到秦静姝的一瞬间，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宝贝……女儿……”二夫人努力说道，似乎这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481.第481章 其心不善 第481章其心不善 秦静姝听到这话心下一酸，她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异常来。 毕竟一直以来婶婶都对她说过，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疼爱。 “婶婶。”秦静姝喊道。 二夫人眼中满是悲伤，说道：“叫我……娘……” 秦静姝看着她如今这半死不活的状态，也没有纠正对方的称呼，甚至还以为这就是婶婶心中所盼。 “娘。”秦静姝喊了一声。 二夫人脸上立马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努力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碰女儿的脸。 秦静姝察觉出她的意图来，主动抬起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真好……”二夫人喃喃道。 秦静姝只觉得眼眶酸涩，但还是说道：“婶婶，我去求贤妃娘娘，让她派个太医过来给您诊脉。” 二夫人摇了摇头：“好孩子，不用做这些事情……我要死了……” 秦静姝却并不愿意，这个显国公府中对她最好的女性长辈年纪轻轻就这么离开。 二夫人在女儿回来之前，心里就已经为今天这番话打了无数次腹稿。 “好孩子，我现在告诉你的事情，你仔细听着，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二夫人说道。 秦静姝用力点头。 二夫人费力抬起眼皮，似乎是想看看这屋子里还有没有旁人，或者屋外有没有人在偷听。 她的侍女小青走进来，说道：“夫人放心，奴婢在门外守着。” 等到终于确定没有外人了，二夫人才开口说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秦静姝听到这话，她眼中的疑惑不是装出来的。 “当年我和国公夫人同时怀孕，同为女胎，又托了厉贵妃的关系，请了国师批命，国师断定，国公夫人腹中所怀乃是未来皇后。” 秦静姝记得这件事，显国公夫人曾经告诉过她。 二夫人如今病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说出这段话之后就气喘吁吁，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我当时动了歪心思，想要让我的女儿当未来皇后，所以国公夫人生的那孩子打一落地，就被我害人偷偷跟你换掉了。” 秦静姝闻言只觉瞳孔地震，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夫人居然在国公府里干下这样的大事，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不是显国公夫人的亲女儿。 “孩子，我今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认亲，而是好叫你知道，那被命格判定之人已经回来了，你要对她多加小心，她是来抢夺你的皇后命格的，她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秦静姝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问道：“那个堂姊妹，她当年被你送到哪里去了？” 二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怪我的人行事不谨，让他们去处理这个孩子，却没想到居然还是活了下来。” 秦静姝松了口气，她没有因为亲娘这一番话，升起对那不知道身份的堂姐妹的防范，反而产生诸多愧疚。 “那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二夫人听到这问题，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你同情她？” 秦静姝低下头来，说道：“她本该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却被您派人去处理，她要不是运气好，是活不下来的，对吗？” 秦静姝在有些事情上比较愚钝，但在某种时候有格外敏锐。 二夫人避开女儿质问的视线，这世上又有哪个母亲想让女儿知晓自己的狠毒呢。 “我也是逼不得已……都是厉贵妃逼我的……”二夫人企图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厉贵妃身上。 秦静姝会因为感情而蒙蔽双眼，但却在生死的问题上看得清清楚楚，她平静地注视着二夫人：“您其实也可以让人好好养着她，而不是处理她，不是吗？” 二夫人只觉得女儿的视线灼热得就像是滚烫的炭火，让她不敢直视。 但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是说道：“这些年我过得也不好！我就做了这一件错事！但这么多年了我再也没有怀过孩子！生不出男丁来，你知道我这些年遭受了多少冷眼吗？我已经受到报应了，难道还不够吗？” 秦静姝看着对方，从未如此刻这般觉得记忆里慈眉善目的二婶婶，变成这副可怖的模样。 “婶婶，您应该知道，这些事情与她无关。”秦静姝说道。 二夫人却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说道：“和她当然脱不了干系，所有想害她的人都会倒大霉，她就是个邪祟，她天生就该被人除掉！你是我的女儿，你到底向着谁说话？我这么多年对你的疼爱难道都喂了狗吗？” 秦静姝的心逐渐冷下来。 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出宫，眼前的人不像是可敬的长辈，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鬼魅。 “答应我，一定要防着她！她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好朋友顾曦！” 二夫人说完这话死死地抓住女儿的手。 秦静姝的眼睛陡然瞪大，她没有想到和自己调换的人，居然是妞妞！ 她想到自己对妞妞莫名其妙想要亲近，又总是想要对这个朋友更好一点，似乎一切的原因都在这一刻找到了。 “你答应我，我都快要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放心地走吗？”二夫人抓着女儿的衣袖质问道。 秦静姝心头一片悲凉，她总觉得显国公夫人不是真的拿自己当女儿，眼前的二婶婶，似乎和显国公夫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皇后，对于你们就这么重要吗？”秦静姝问道。 二夫人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自然盼着你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娘都是为了你才做下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秦静姝觉得自己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移开视线说道：“婶婶，你安心休息，我会为你求个太医，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二夫人却没有放手，而是死死抓着秦静姝：“我的病不会好了。” “您年纪不大，不可能……” 二夫人打断女儿的话：“厉家倒了，我的病就不会再好。” 秦静姝满脸骇然。 “你一定要答应我，要防着顾曦，还要抢走她的夫婿，就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临死前对你的唯一要求！” 这本书也进入完结倒计时了，估计10月份会完结。 482.第482章 看不顺眼 第482章看不顺眼 秦静姝当然不想答应这个条件。 她回想起和妞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果说二夫人在过去偶尔给她带来的些许关怀，填补了关于母亲的部分空白，那么妞妞就是她唯一的朋友。 妞妞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家人，让她学会怎么去勇敢表达。 也是在认识妞妞之后，秦静姝觉得自己在家中的处境逐渐改善，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人，而不是长辈眼中的工具。 对，工具。 她看着此刻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二夫人，她觉得自己和工具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当了皇后，就行了吗？”秦静姝问道。 二夫人眼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神采来，抓住女儿的手：“等你当了皇后，就能为厉家翻案，你要将厉家被流放的亲眷接回来，你要时时刻刻记着你身上也有一半厉家的血脉，就是因为我们为你辛苦筹谋，才有你的今日！” 秦静姝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孩子确实不能说谎。 但她的好朋友妞妞也说过，有时候必须要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就比如现在，她在面对一个将死之人。 “我答应你。”秦静姝说道。 二夫人松了口气，说道：“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 得到女儿的承诺之后，二夫人紧绷着的一根弦也松了下来，随之而来，她整个人也逐渐走向衰败。 秦静姝又陪了她一整天，二夫人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她清醒的时候就会抓着女儿让孩子反反复复承诺这件事。 秦静姝老老实实地陪着她。 这一整天，二房老爷都没有露面，就好像过往二房夫妻的恩爱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次日一早，秦静姝刚刚起床，立马就有丫鬟沉着脸进来禀告：“小姐，二夫人昨夜没了，您得换身衣服。” 秦静姝鼻头一酸，她哪怕知道对方也是拿自己当做工具，但还是忍不住难过，毕竟在过去那些年里，二夫人确实给了她温暖，也还是她血缘上的亲娘。 只是从此以后，身世就如同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她身上。 秦静姝被下人服侍着换上一身孝服，被人牵着手进了灵堂里。 二夫人活着最后的时光，在显国公府被默许死亡，如今她死了，因为她的姓氏，丧事也没有大办，和她显国公府二房夫人的身份相比，灵堂布置的可以说是十分简陋。 秦静姝被送到秦璟和二哥身后以小贝的身份跪着。 显国公夫人微微皱眉，小声说道：“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没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今年怕是没法子办赏花宴了。” 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儿媳妇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老二媳妇做的一手好药膳，可惜了。” 秦静姝心底悲凉一片，二夫人死了，似乎现场没有谁是真真正正为了她而伤心。 显国公夫人又让下人拿了几个垫子过来：“虽然如今开春了，但地上依旧寒凉，别冻着孩子们的膝盖。” 她又回头对着两个儿子说道：“到底只是你们的婶婶，关系也算不得多亲近，过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客人若是不在，你们就休息一会。” 秦璟却摇了摇头，对着母亲说道：“婶婶活着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孝顺她，如今人走了，我也当尽尽哀思。” 他这话说出来，倒是让原本想要趁机休息的秦二动作止住了，只能又老老实实跪着回去。 显国公夫人心下觉得长子性子过于死板，但这毕竟是她未来的依仗，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而将视线落在荣嘉县主身上。 “哭也用心些，装都装不像！”显国公夫人狠狠训斥儿媳妇。 荣嘉县主低头翻了个白眼，而后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若是往日，她都不一定瞧得上显国公府二少奶奶的位置。 要不是齐王府坏了事，她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要看显国公夫人的脸色行事。 荣嘉县主赶在开春之前赖着嫁入显国公府，倒是不用和其他娘家人一样面临流放的局面，只不过国公府里的为难也不少。 但哪怕婆母刁难，丈夫的院子你一堆小妖精，她也没有半点要和离的意思。 显国公夫人挑完了小儿媳妇的错，视线又落在长子媳妇身上，相较于小儿媳妇娘家，长子媳妇是阁老的孙女，这样的身份她自然挑不出错来，原本要出口的训斥也收了回去。 只是她心头那口气，依旧没有散掉，最终她的视线落在小女儿身上。 “哭吧哭吧，你一回来人就没了，你是该为她哭一哭。”显国公夫人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母亲！”秦璟第一个跳出来阻止。 老夫人也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显国公夫人。 显国公夫人虽然话语说的含蓄，但和指责秦静姝克死了婶婶没有太大区别了。 “老大媳妇，你要是累了，就去后面歇一会儿。”老夫人说道。 显国公夫人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倒认为是秦静姝太不讨喜，所以自己看到她就忍不住生气。 秦静姝抬起头来，看向母亲，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意识到，显国公夫人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两人的面容也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但妞妞却和显国公夫人越长越像，秦静姝心下忍不住想着，如果妞妞回到显国公府了，显国公夫人会善待妞妞吗？ 秦静姝还没有想好，身世调换之事，到底要怎么讲，要跟谁讲。 显国公夫人此时也突然越看女儿越不顺眼，她眉头紧皱，打量着秦静姝，越看越觉得女儿的容貌很碍眼。 “你怎么和你婶婶……”长得这么像？ 显国公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房前来禀告。 “回各位主子的话，顾大人及其夫人前来吊唁，人已经快到了二门处。” 显国公夫人看了秦璟一眼。 因为二夫人姓厉，京城中前来吊唁的人不多，许多人甚至避之不及，顾家在此刻前来，显然是看在秦璟的面子上。 483.第483章 煎熬 第483章煎熬 秦璟立马站起来，说道：“母亲，请允许我前去迎接顾叔。” 显国公夫人点点头。 一个状元郎，未来前途难说的时候，显国公夫人倒是有底气瞧不上他，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秦璟和顾明达是同期考上进士的，秦璟目前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还比不上顾明达呢。 显国公夫人也曾听自己的父亲说过，皇帝十分喜爱故意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顾明达入内阁的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钉钉。 显国公府也不得不因此而提高几分对顾家的看重。 此时显国公甚至都已经站了起来，对着儿子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父子俩在二门处迎接顾明达，寒暄一番后，才带着他进了灵堂。 顾明达走流程祭拜之后，又拉着秦璟说了会儿话，预备告辞的时候。 “顾师傅。” 秦静姝小心翼翼地喊道。 顾明达负责给宫里的养女们启蒙，也是秦静姝的老师，只不过眼前的女孩，在顾明达看来，身上最重要的标签是妞妞的好朋友。 顾明达轻声问道：“静姝，是有事要和我说吗？跟妞妞有关？” 秦静姝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秦璟并没有离开，毕竟如今妹妹年纪也上来了，单独和顾明达待在一起，对名声不是什么好事。 “大哥，你……”秦静姝却想让哥哥离开。 秦璟微微皱眉，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妹妹。 “静姝，你大哥是你的至亲，若是这事情要瞒着他，那我可能也不太方便听了。”顾明达说道。 秦静姝面上表情有些纠结，但她思来想去，觉得许多事情还是要和顾明达说。 她和妞妞相处的时间多，知道顾明达和张芸娘是多么负责任的父母，所以这件事她思考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告诉顾明达。 “我婶婶临死之前告诉我一件事……”秦静姝开口说道。 顾明达对于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今天是来秦家吊唁的，而不是知道女儿身世的！ 秦璟面色苍白，他也没想到婶婶居然背着家里人做出这样的大事了。 “这件事太大了，我必须告诉父母。”秦璟说道。 顾明达心里一慌，一种可能会失去女儿的恐慌在心头蔓延。 “阿璟，再等等，现在你家里在办丧事，他们想必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样的消息。”顾明达说道。 顾明达还没有想好到底要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只能本能先将事情拖下来。 秦璟看了顾明达一眼，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只说道：“顾叔，您知道的，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告诉我的父母。” 顾明达听到这话，心下忍不住想着，难道自己如今的慌乱这么明显吗？明显到秦璟都能看出来。 顾明达转头看向秦静姝：“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事，暂时不要告诉旁人，可以吗？” 秦静姝乖巧点头，这几天以来，她一直背负着这个秘密，她心里也并不好受，此时终于说出来了，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顾明达步履沉重地回到顾家。 张芸娘本没将这次吊唁当回事，看到丈夫黑着一张脸，顿时着急起来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顾明达看了妻子一眼，喝了三杯茶水之后，确认卧室里没有旁人之后，他才开口说了出来。 张芸娘听完前因后果之后，捂着心口，脸上是和丈夫同款的难受神情。 “怎么会……怎么会……那位厉夫人说的话未必是真的……妞妞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显国公夫人……”张芸娘语无伦次的说道。 顾明达却忽然像是抓到了什么，说道：”从前我就觉得有些怪，厉家和妞妞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只是我一直想不明白。” 虽然顾明达依旧没有彻底想明白，但是他却对厉夫人的临终之言有了三分确信。 “厉家似乎格外……忌惮妞妞。”顾明达很不想将这个词语放在女儿身上，但如今的情形，看起来似乎没有比这个词语更合适的形容词。 张芸娘忍不住摇了摇头：“但这也不能证明妞妞就是显国公府的孩子……” 顾明达看了妻子一眼，说道：“十有八九，你应该在内宅见过显国公夫人，她和妞妞是否有相似之处？” 张芸娘脸色一白，她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显国公夫人，她就觉得有种无法忽视的眼熟感。 过去她一直说不清楚这种眼熟到底从何而来，如今倒是明白了。 只不过她恨不得自己不明白。 “可我……可我并不想把女儿还给他们……能不能再等几年？”张芸娘仍旧在挣扎。 顾明达却说道：“妞妞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恶意调包，她不是被显国公府抛弃的孩子，若是我们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我们既然知晓了，就不能再瞒着她，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张芸娘心纠成一团，在这两三年的相处里，她早就将这个孩子当做亲生骨肉，也习惯了有妞妞陪在身边的日子，她只要一想到孩子被显国公府带走，她就觉得万分难受。 妞妞很快发现，这两天母亲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要溺出水来。 “娘，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妞妞乖巧说道。 张芸娘嘴巴一张一合，想说话又不敢说出口，吭哧吭哧半天，最终只是说道：“娘喜欢看着妞妞玩。” 妞妞嘴角上扬：“娘陪我一起玩？” 张芸娘本来有很多事要处理，听到女儿这样说之后，立马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一旁，只想着多陪伴女儿。 张芸娘心里煎熬，一直到显国公府办完丧事都未曾停歇。 顾明达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他的休沐日也到了，他和张芸娘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而是单独将妞妞叫到面前来。 只是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小姑娘的反应似乎出乎他们两口子的意外，她不仅没有哭，显然也不打算回到显国公府。 “显国公夫人已经有女儿了呀，你们跟我说过，养在谁家就是谁的孩子，所以我就是你们的孩子，静姝也是显国公夫人的女儿呀。” 小姑娘脸上带着几分稚嫩，只是眼神却格外坚定，满脸都是理所当然。 484.第484章 处境转换 第484章处境转换 而这个消息对于显国公府来说，显然不像顾家这般平静。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那个粗鲁的、没有教养的女孩，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显国公夫人激动地喊道。 她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国公夫人的体面，反倒像一只烧开的开水壶，不停发着尖锐爆鸣。 “母亲，您冷静一点！”秦璟试图安抚她。 显国公夫人却死死抓着秦璟的手：“你见过那个丫头，她脾气很大，性子很怪，一点都不像个淑女，这样的小姑娘以后如何当……” 显国公夫人说到此处，她忽然用力咬紧下嘴唇，她也只敢对着秦静姝疯狂念叨皇后什么的，对着父子俩她也不会将这些念头挂在嘴边。 秦璟像是没有发现母亲的异样一样，而是冷静地纠正她：“母亲，妞妞不是没有教养的孩子，她很可爱，也很讨人喜欢。” 秦璟也是在妹妹说出真相之后，在恍惚间察觉到妞妞和显国公夫人面容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只不过长久以来，因为两人的气质区别太大，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熟悉两人或者格外敏锐，压根没有办法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显国公夫人却眉头紧皱：“那个小丫头一点礼貌都不懂，我怎么都无法相信她是我的女儿，肯定是你婶婶不安分，想要挑唆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她好在地底下看笑话！” 秦璟并不赞同母亲说死者坏话的行为。 显国公夫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倒是一旁的显国公，此时眼睛一亮：“这小姑娘我知道，她很受陛下和太后的喜欢，她可比静姝出息多了！” 显国公夫人显然也回想起在宫宴上，太后对张芸娘格外青睐的一幕。 她此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愤怒来，她觉得太后对张芸娘的那些嘉奖，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她感觉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偷了一样难受！ 显国公话语中没有多少对于女儿的疼爱，他显然更在乎利益：“既然这孩子如此出息，那就不能继续让她在顾家受苦，还是把她认回来。” 显国公夫人刚想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这事一旦传出去，就成了我们显国公府的丑闻，到时候只怕全京城都要看我们的笑话。” 显国公瞪了妻子一眼：“若非当年你管理内宅不善，何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看不住，让人说你什么好呢？” 显国公夫人缩了缩脖子，面上闪过一瞬的窘迫，但很快就说道：“要不然认个干女儿得了？也算是全了和她的情分。” 沉默许久的秦璟，此时竟然觉得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告诉父母妞妞的身世。 这两口子对于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显然并没有太多的疼爱之心，倒是算计更多，他甚至不知道认回来了，对于妞妞来说是真的好事吗？ “她如今是顾家的孩子，能不能认，怎么认，应当是顾家和她本人说了算。”秦璟说道。 显国公却摆了摆手：“一个小姑娘，她又能知道什么呢？顾家教养她这么多年，我们显国公府也不是缺钱的人家，不会亏待他们。” 显国公夫人一向不怎么喜欢秦静姝，但她为了自己的野心，这些年却在秦静姝身上付出诸多心血，让她就这么放弃，显然也不舍得。 “不如这样，就说她和静姝是双生子，两个孩子都认作是我们国公府的女儿，倒也不用非要落在二房头上。”显国公夫人说道。 显国公没有拒绝，毕竟二房女儿和国公女儿的联姻价值是不一样的。 “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璟儿，你手书一封，告诉顾家，请他们下次休沐日过府一叙，商量认亲之事。”显国公理所当然地说道。 秦璟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要不要认亲，全在顾家，父亲怕是不知道，顾家所有人都对妞妞疼爱非常，还是等我问询过顾叔的意见，再说认亲之事。” 显国公微微皱眉。 显国公夫人倒是不加掩饰：“国公府的女儿和小门小户的女儿，那丫头难道看不清吗？她怎么可能拒绝？” 秦璟摇了摇头：“母亲，妞妞并不是看重门第之人，这世上哪家门第比皇家还要高呢？” “你倒是心疼她！”显国公夫人抱怨着。 秦璟在不知道妞妞是亲妹妹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小姑娘了，如今知晓有这样的关联，他只会觉得更亲切。 “算了，听璟儿的，这事急不得，母亲身体不好，她那里你缓这些告诉她。”显国公叮嘱妻子。 显国公夫人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秦璟出了主院，没两步就看到假山处探出一个小脑袋来，他快步走了进去。 “大哥，爹娘……爹娘说了要怎么处置我吗？”秦静姝怯生生问道。 秦璟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没有瞒着：“你别担心，就算要将妞妞认回来，他们也不打算放弃你，而是准备对外说你们是双生子。” 秦静姝脸上的愧疚却就差凝成实质：“我……我对不起妞妞……是我抢了她这么多年的人生……你们就算将我赶出门去……也是应该的……” 秦璟摇了摇头：“你就算不是大房的女儿，也是二房的孩子，都是显国公府的人，怎么会赶紧出去呢？你才这么大点，又能去哪里呢？” 秦静姝抿紧嘴唇。 秦璟又说道：“你别多想，妞妞未必愿意回来。” 秦静姝倒是很认同这话，毕竟如果让她来选，她也更想要顾明达和张芸娘当父母。 当顾家人的孩子，肯定比在显国公府要轻松许多吧。 顾明达和张芸娘两口子和妞妞的聊天，他们觉得实在是太顺利了。 顾家两口子虽然心里想着妞妞应该知道真相，但是在得到妞妞的反应之后，他们心里不可避免升起庆幸。 “如果他们要认亲，我们也没有办法……”顾明达无奈说道。 妞妞此时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父母：“为什么不可以？当初谢家那个坏婶婶不想二哥认亲，你们也不敢乱将哥哥抢回来呀！” 485.第485章 违逆长辈 第485章违逆长辈 顾明达和张芸娘倒是很想顺着妞妞的话，就像这事情如此轻轻揭过去。 可事实上，他们做不到。 妞妞和谢行川的情况不一样，妞妞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 有心算无心，她的爹娘其实也算不得做错了事。 “反正我不想回去！我不喜欢显国公夫人，她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妞妞气鼓鼓地说道。 顾明达和张芸娘倒不知道这事，听到女儿这么说，两口子全都心下一紧。 张芸娘甚至说出了一句在外人眼中十分自大的话：“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妞妞奇怪地看了母亲一眼，说道：“我又不是金子银子，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我呢？” 张芸娘神色尴尬，但心里的想法依旧不改，她仍然觉得自家小闺女就是全天下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顾明达却想到女儿那神秘莫测的能力，总能准确预测吉凶，他温声问道：“你不喜欢显国公夫人？” 妞妞用力点头：“是她先不喜欢我的！她对静姝也没有多好，静姝很害怕她！” 顾明达面上露出沉思之色，他很难忽略自己心头一闪而过的隐秘庆幸，如果显国公夫人是个非常难相处的人，那么将女儿留在家里这件事是不是就变得顺理成章？ 张芸娘将妞妞抱在怀里，转而细细询问起妞妞过去和显国公夫人短短几次交流的情形。 只不过因为这两人实际接触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所以妞妞哪怕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更多事情。 张芸娘和顾明达却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提炼出一个严苛冷漠、不近人情的贵夫人形象。 他们不敢想象，若是女儿落入显国公夫人手中，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次日一早，秦璟上门拜访，他亲自带过来显国公府的拜帖。 “顾叔，家中父母众人得知此事，心中惊讶万分，又惦记着妹妹，只盼着明日能前来，一叙天伦。”秦璟开口美化了父母的原话。 顾明达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倒是没有剧烈反应，而是将秦璟拉到一旁，言语试探。 “顾叔，有些事我也不会瞒着您，我母亲似乎对妹妹有不同寻常的期盼，而我父亲一直盼着家里能多一个女儿，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将妞妞带回家中。”秦璟说道。 “那你怎么想？”顾明达问道。 秦璟摇了摇头：“我觉得事实的真相不该瞒着我的父母，但同样我也觉得，妞妞过得比静姝更快乐。” 秦璟心里其实也非常忧心，他很害怕自己的决定最终害了妞妞。 顾明达说道：“我依旧想把女儿留在家中。” 秦璟叹了口气：“我父母都是非常固执的人，他们只怕没有那么好说话。” 这也正是顾明达忧心之处。 秦璟又接着说道：“养恩大过生恩，况且妞妞的意愿也很重要，若真是闹起来了，只怕全京城都要看我们两家的笑话。” 顾明达自然是不想将妞妞的事情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毕竟这种事一旦放在台面上被人评判，最终受伤的人都是妞妞。 无论小姑娘选择顾家还是显国公府，都会被人指责不过养恩或生恩。 顾家全员紧张，回想起上一次显国公府登门致歉时显国公夫人那张臭脸，他们觉得这次的拜访应该也不会特别顺利。 果不其然，哪怕顾家花了一整天时间，将里里外外打扫的格外干净，但等到显国公夫妇俩进门之后，显国公夫人还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她的表情，依旧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秦璟不着痕迹扯了扯她的衣袖，但显国公夫人仍然没有半点遮掩。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显国公夫人高高在上地对着妞妞说道。 妞妞摇了摇头：“前几年受了苦，只不过那时候我的养父母是坏人，后来我的养父母变成好人了，我就跟在过神仙日子一样！” 小姑娘这奇奇怪怪的话，显国公夫人听了依旧是一副怪异的模样，随口说道：“坏人还能变好人，难不成是你感化了他们？” 她看向顾明达夫妻俩的眼神中竟然还多了几分嘲弄。 妞妞仰着小脑袋说道：“是爹爹和娘将我从张家抢出来的，他们对我可好了！” 秦璟也不知道妞妞的过去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段，立马好奇地问了起来：“顾叔不是你的第一任养父？” 小姑娘离开张家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那些事情她还记得很清楚。 “以前在张家他们都骂我吃的多，说我是扫把星……”小姑娘声音清脆。 但却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敲在秦璟的心头。 他看向妹妹的眼神中满是怜惜：“我不知道，你过去居然过得这么苦，是我们的错，没有及时将你找回来……” 秦璟心头还是有歉意的，但显国公夫妇俩过去并未和妞妞相处过，想要骤然升起对女儿的怜惜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他们俩都是没有吃过苦的人，也很难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显国公随口说道：“你倒是吉人天相，难怪京城里的人都说你是小福宝呢。” 显国公夫人点点头：“可见咱们显国公府的风水好，孩子哪怕在外面，也总能逢凶化吉。” 秦璟听到这话眉头紧皱，父母轻描淡写，就将顾家做出的所有努力全都轻飘飘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这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更害怕整场谈话因此崩了下去。 但万幸，顾明达夫妻俩都是好性子，并没有因为这两人的自大而说什么。 只不过妞妞不干了。 小姑娘一跺脚：“明明是我娘千辛万苦才将我抢回来，我爹还给了坏人一笔银子，怎么能说是因为显国公府的功劳呢？” 显国公夫人略带不喜地看着妞妞：“违逆长辈，这可不是一个乖孩子该做的。” 妞妞皱眉：“长辈难道就不能错了吗？是人都会犯错，为什么不准别人说出来呢？” 486.第486章 死灰复燃 第486章死灰复燃 显国公夫人本就不喜欢妞妞，她要不是觉得妞妞受皇帝和太后的喜欢，多个女儿，也更容易满足她的野心，她是绝对不会走这一趟的。 此时她听着妞妞的反驳，心头的不喜已经到了极致，若非这地方不是自己家，她恐怕早就叫人过来惩罚妞妞了。 “因为尊敬长辈，是每一个晚辈应该做的事情。”显国公夫人说道。 妞妞仰着小脸，目光直视显国公夫人，脆声说道：“可是身为晚辈，也不能看着长辈犯了错误而袖手旁观呀，帮助长辈改正错误，这也是尊敬。” 顾明达听到女儿如此清晰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脸上的骄傲之色都快遮掩不住了。 但显国公夫人心头的怒火却节节攀升，质问道：“你平常也是这么和你养父养母说话的？” 妞妞点点头，笑着说道：“如果我发现爹娘做错了什么，他们还要表扬我呢！” 显国公夫人脸上的表情就差裂开了，她转头用奇异的目光看向顾家两口子。 顾明达笑着说道：“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对他们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够长成人品端正、独立自主的孩子就行，妞妞能够发现父母的错误，说明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这样未来哪怕身处险境，她也一定能够靠着自己摆脱麻烦。” 顾明达的教育观点，对于显国公府一家三口来说，显然都是巨大震动。 “真真是倒反天罡……”显国公夫人说道。 秦璟赶忙拉住母亲，转而夸赞道：“顾叔，我就知道您总是与众不同，这样的想法，我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我觉得日后还要多跟您学学。” 顾明达谦虚几句。 显国公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夫人一眼，觉得如果继续这个话题只怕场面会很尴尬，他继续发挥和稀泥的作用： “妞妞，为父听说你在宫中时，太后格外宠爱你，一瞬看不见你她老人家都会着急，这是真的吗？” 妞妞摇了摇头：“国公大人，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天天在宫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太后奶奶经常看不见我呢！” 显国公听着她对太后的称呼，看向女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火热，想到这个孩子已经被赐婚给李煊，未来显国公府说不定荣耀都系在妞妞身上。 当然，若是李煊争储失败，显国公府也能因为妞妞的特殊情况想法子脱身，显国公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叫什么国公爷，这也太见外了，你明明就是我的女儿，叫一声爹爹让我听听。”显国公笑着说道。 妞妞紧抿嘴唇，她压根就没有做好叫陌生人爹的准备，她心里也很难将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讨厌气息的男人当做亲爹。 显国公夫人也跟着说道：“是了，你也该叫我一声娘。” 妞妞听到这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的抗拒做不了假。 显国公夫人脸上重新凝结出乌云来：“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苦，你这孩子倒是一点都不体谅，从头到尾都叫的那么生疏。” 妞妞微微低下头，她并不想解释什么，她就是纯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显国公夫人还想再训斥两句。 秦璟又拉住她：“母亲，妞妞胆子小，您别吓到她，出门之前，您答应过我的。” 显国公夫人这才微微收敛，只是她对妞妞依旧喜欢不起来，她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应该更乖巧更懂事，更符合她对于未来皇后的想象。 “顾叔，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妞妞也许还没有做好准备，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秦璟主动结束这次并不愉悦的拜访。 显国公夫妻俩全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秦璟，显然如今这局面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中，或者说，他们觉得现在更应该商讨将妞妞带走的事。 秦璟却用一种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父母。 显国公到底还是在乎儿子的颜面，没有当场反驳，而是笑着说道：“妞妞，爹爹很高兴见到你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等过几日，爹爹接你去显国公府玩。” 显国公扯着妻子一起告辞。 等出了顾家，坐上马车之后，显国公夫人不高兴说道：“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将人接回去吗？” “母亲，妞妞既然抗拒，您又何必操之过急？”秦璟苦口婆心劝说。 显国公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显国公府和顾家，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秦璟真不明白母亲的优越到底从何而来：“顾家人全都温和知礼，对待妞妞这个养女也没有半点偏见，视若亲生，她心里可能觉得，顾家更像是自己的家人。” “那就是她不聪明，不知好歹。”显国公夫人说道。 秦璟也没想到又绕回来了，直接说道：“母亲，妞妞若是不愿意，我是绝对不会强求让她回到显国公府的。” “就算我们不提，顾家也该主动叫人送回来，占着别人的闺女这算什么事？况且我们还送了他们这么多东西，许多宝贝他们估计都没见过！”显国公夫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秦璟轻轻摇了摇头：“相比较咱们送过去的那些昂贵礼物，顾家永远更在乎妞妞。” 显国公夫人一时哑口，但她心里仍然充满了理直气壮。 显国公忽然说道：“这样其实也好，孩子既然不愿意在明面上认我们，那就私底下认亲，要不我们隔三差五将孩子接回显国公府住一段时间，这样既不显眼，又能联络感情，也不会让静姝难受。” 显国公夫人却一挑眉：“静姝难受？她还有脸难受？她占了旁人身份这么多年，就算顾曦骂她到她，都是应该的。” 如果说显国公夫人对妞妞是隐约的不喜欢，那她现在对秦静姝就是多年厌恶和鸠占鹊巢掺杂在一起的莫名恨意。 秦璟心生疲惫，衙门里的事情已经够繁重了，偏偏母亲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消停一些。 “好了，就算静姝不是亲女儿，她也是我嫡亲的侄女，你老是针对她干什么？”显国公不高兴说道。 显国公夫人不说话了。 这件事虽然一直没有过明路，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宫里。 皇帝如同香炉里死灰复燃，跑到太后宫里，说道：“母后，先前您给顾家女儿和李煊赐婚，如今妞妞不是顾家女儿了，这事情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487.第487章 另找出路 第487章另找出路 太后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恨不得立马捂住心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只是出了些许变故而已，皇帝立马就跑过来说出这样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皇帝，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皇帝眼神清明，说道：“朕当然知道朕在说什么，也知道要做什么！” 太后心头沉甸甸的，上次母子俩谈话不欢而散，皇帝只说要仔细考虑，她也没想到思考良久之后，皇帝心里的念头没有打消，反而与日俱增。 皇帝此时眼睛亮的惊人，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太后却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陌生到可怕。 “妞妞还是个孩子，她年纪还小，就算这门婚事黄了，过几年哀家还可以给她安排一份更好的婚事，皇帝，你就算有别的念头，答应哀家，至少要等她长大……”太后哀求着。 旁的事情，只要皇帝有所请求，太后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但是关系到妞妞，老太太脑子中不时回想起那次顾家出事，强行将妞妞留在宫中，最终导致孩子昏迷不醒。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现在想着“除死无大事”，相比较那些未知的可能，如今明明确确抓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却忽然转过身了，眼神灼灼地盯着太后：“母后，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之色，但还是说道：“皇帝，哀家没有瞒着你，你这话从何而起啊？” 皇帝刚想点头，但他又满脸警觉地盯着母亲，摇了摇头：“不对，母后您非常的不对劲。” 太后故意沉下脸来：“皇帝，你如今的疑心病是不是越来越重了，怎么还疑心到哀家身上来了？是不是最近政务太过繁忙，所以头昏脑胀的？” 这样略带责怪的言论，也没有打消皇帝心中的念头，他只是定定看着太后。 “母后，您平常不会这么说话，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你瞒着我。” 太后心下烦躁说道：“皇帝如此阻拦这门婚事？心里又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你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太后说出这话就有些后悔了，她只是想要阻止皇帝，而不是伤害亲儿子。 但皇帝的反应却让她惊讶。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暗光：“母后一直拦着我，一直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不就恰恰证明您知道我的心思？可是按道理来说，您不应该明白。” 太后顿时脸色苍白。 皇帝的脑子没有什么时候像此刻这般好用：“厉氏！” “一定是她跟您说了点什么，也许她知道的事情远比朕想象的更多，母后，您告诉朕，厉氏到底说了些什么？” 太后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心下只有一个念头，厉氏说的那些话，一定不能告诉皇帝，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有儿女双全的幸福人生，只怕要当场发狂。 “没什么，都是一些将死之人的胡话罢了。”太后随口说道。 皇帝眼中却满是怀疑，但这毕竟是他的亲娘，他总不能拿审讯犯人那一套对付她。 他遮掩住眼中的情绪，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太后张开嘴巴，又想重提她的请求。 皇帝却摆了摆手，说道：“母亲，你也可怜可怜朕。” 太后嘴唇轻颤，心疼地看着再度流露出脆弱的儿子，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皇帝一转身就将钱荣盛召过来。 “把寿康宫里的钉子唤过来，朕有事要问他。” 钱荣盛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皇帝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静静听着钉子当日在寿康宫听到的那些话语，脸色难看至极。 寿康宫里，太后的脸色也很难看，若非万不得已，她是如何也不想与自己的儿子闹到这个地步。 “孙嬷嬷呢？”太后询问李顺福。 李顺福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孙嬷嬷刚刚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太后身边少了个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等她回来，让她立马过来。”太后吩咐一句之后，便歪过身子，躺在软榻上。 不知不觉中，太后竟然悄悄睡了过去，她梦见了儿子。 皇帝变成了让她十分陌生的模样，癫狂、偏执，整个人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不要！”太后从噩梦中惊醒。 她回想起梦中看到的那些场景，没有一个人脸上带着笑，以及最后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她感觉心口慢慢的就像是压了一团湿润的厚重棉花。 “太后娘娘！”孙嬷嬷满脸担忧地扶着她。 太后摇了摇头，拿帕子擦拭掉眼角不经意间滑落的一滴泪：“造孽……真是造孽……” “太后娘娘，您在说什么？”孙嬷嬷问道。 太后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孙嬷嬷一眼：“妞妞呢？今天有没有进宫？” 孙嬷嬷点点头，说道：“妞妞下学有一会了，她实在是太乖了，哪怕肚子饿着，又怎么都不肯先用午膳，非要等着您睡醒陪着你一起呢。” 太后在老仆的搀扶下，勉强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慈爱来：“这孩子，一向如此乖巧，哀家总是想多疼她几分。” 孙嬷嬷非常熟练地吹捧道：“别说太后娘娘您喜欢，老奴看着都爱的不行，宫里这么多小姑娘，就是咱们妞妞最讨人疼。” 太后用眼神死死盯着孙嬷嬷：“既然你疼她，又何必要害她？” 孙嬷嬷听到这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老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太后却闭上眼睛：“你是打小服侍哀家的丫头，平日里藏得极好，哀家老了，皇帝的话比哀家的话更好使，哀家不怪你，只不过也留不得你了。” 孙嬷嬷顿时脸色苍白，天家母子看起来比民间母子还有亲密，但谁又能想到，他们在彼此身边都安插了钉子。 若是风平浪静，这钉子自然都会比任何人更加忠诚，但一个浪头打过来，结果却令人侧目。 488.第488章 干大事 第488章干大事 “太后奶奶，孙嬷嬷呢？”妞妞问道。 太后慈爱地看着妞妞，笑着说道：“她年纪大了，跟太后奶奶求了，要出宫颐养天年。” 妞妞听到这话，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笑着说道：“太后奶奶，今天有姜丝饼，还有您爱吃的苦瓜酿肉。” 太后笑着点点头。 小姑娘又皱了皱鼻子：“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吃苦瓜酿肉，苦苦的怎么吃得下去呀？” 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人生几十载，要想一点苦都不吃，这可是一件难事。” 妞妞感觉太后似乎在说什么大道理，但她一时想不清楚，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今天学堂里教了你什么？”太后笑着问道，就好像她是个普普通通的询问孙女功课的奶奶一样。 妞妞掰着手指头说起今天在课上学到的东西：“爹爹教我们打算盘了，他说学会这个，以后别人就不好在钱财上糊弄我们了！” 太后笑眯眯地听着：“先学会打算盘，后学会看账，以后我们妞妞管家肯定比旁人都厉害！” 妞妞看着太后，说道：“太后奶奶，你以前管着这么大一个皇宫，你算账一定也比旁人厉害！” 太后说道：“哀家手底下人多，倒是不用自己劳心劳力。” 太后想着妞妞如果嫁给李煊，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全力帮助他争夺太子之位，说不得未来妞妞真的要管理后宫。 “其实管家这种事，男人教起来，并没有女人教起来快，毕竟他们并非一直待在后宅，许多弯弯绕绕都说不清楚。”太后说道。 妞妞立马道：“那我可以让我娘教我！” 太后伸手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哀家也可以教你，不如哀家每天下午空出来，专门教你这个小丫头怎么管家？” 妞妞上午的课程是固定跟着顾明达，下午的课程则是一天学琴一天空着。 太后思来想去，还是要将孩子牢牢拘在身边，省得她又在空闲的下午被皇帝叫到养心殿去。 “好呀好呀！”妞妞小脸红扑扑的，只不过立马又想到了什么：“可是皇上伯伯最近时不时让我去养心殿给他倒茶呢，他总说我倒的茶特别好喝。” 太后手指头骤然攥紧，但很快就将异常遮掩过去，而是说道：“你皇上伯伯逗你玩儿，他身边那么多个伺候人的太监宫女，哪里就非要你去给他倒茶呢？” 妞妞也没纠结这事，而是点点头：“也对，我在养心殿其实一直在玩，皇上伯伯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那么多好玩的，爹爹说过，业精于勤而荒于嬉，我得趁着年纪小多学点，以后再想学可能就来不及了。” 太后心下庆幸，妞妞是更爱学习的，若换了个贪玩的小姑娘，她这一番话术只怕就是白说了。 “好，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如此上进，只怕比谁都高兴。”太后笑着说道。 小姑娘自豪地挺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那当然，我就是爹娘最喜欢的乖孩子！” 太后看着她一团稚气的模样，心里又嘀咕了一句“造孽”，而后又想到妞妞如今身上的麻烦事。 “显国公府，你做何打算？”太后问道。妞妞歪了歪头，说道：“我原本以为生下我的父母，会跟现在的父母一样疼爱我，但我想错了，并不是世上所有的父母都会珍惜孩子。” 太后一直知道妞妞有时候的想法是很奇怪的，若是换了个有心人听到这话，只怕会嘀咕几句对妞妞不利的。 “显国公夫人，她对你不好吗？”太后问道。 妞妞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个傻子，我当然能看出来，显国公爷和显国公夫人，其实没有那么想把我认回去。” 太后突然生气了：“他们难道还敢嫌弃你？” 妞妞小脸纠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嫌弃，只是觉得他们没有那么喜欢我，他们好像是赶鸭子上架当了我的父母，他们不是怀着期盼来当我的父母。” 小孩子的话有些含糊，但太后和妞妞相处时间久了，此时倒是清晰理解妞妞话语的意思。 理解之后便是更深的愤怒，太后只觉得显国公府这一家子简直是不识抬举，这么好的孩子能够投身到他们家，纯粹是显国公府的荣耀，居然还敢嫌弃！ 太后说道：“罢了，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没有儿女缘，显国公府养孩子也太马虎了，秦璟和秦静姝勉强还行，但他们家那个二小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幸亏你不在他们家长大！” 妞妞用力点头：“我不喜欢有个满眼算计的爹爹，也不喜欢一个眼神挑剔的娘，我还是最喜欢现在的爹娘！只不过我娘却说要让我记着十月怀胎的恩情，可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宝宝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摸了摸妞妞毛茸茸的脑袋，说道：“你娘这么说也没有错，若是真的疏远亲生父母，只怕外人又要说你不近人情。” 妞妞小脸纠结，心下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乖宝，你放心，这件事哀家会帮你解决。”太后说道。 显国公府的事情，就如同一根刺一样，始终卡在顾家两口子的喉咙里。 他们本以为要比谢家的事情更难以解决，却没想到自己纠结多日的问题，只是太后的一次敲打和些许安抚，就已经将显国公府完全压了下去。 上位者一个喷嚏打下来，下面的人都得抱头鼠窜。 显国公夫人出宫之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把所有不值钱的东西几乎全都砸了个遍，但即便如此，她心头梗着的一口气却始终没有消下来。 秦二就是在母亲发完脾气之后找上门的：“娘，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火呢？” 显国公夫人瞪了儿子一眼。 秦二凑过来：“儿子最近手头不宽裕，您再给点呗。” 显国公夫人没好气说道：“你一天天的到底哪来这么多花钱的地方？我的私房都要被你掏空了？” 秦二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而是说道：“儿子要干大事，没钱怎么行？” 489.第489章 愚蠢 第489章愚蠢 显国公夫人到底没有直接给他，而是认真地盯着二儿子。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天天早出晚归，我都没见过你的人影！” 听着显国公夫人的质问，秦二显得极其不耐烦：“大哥不也每天早出晚归吗？娘你怎么不问问他呢？” 显国公夫人直接说道：“你大哥那是忙公事，我对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二似乎就在等显国公夫人说这话，立马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来：“我就知道母亲一直偏心大哥，也对，我不像大哥高中探花，我文不成武不就，是个让母亲觉得丢脸的孩子……” 显国公夫人哪里听得了这些话，立马拉住儿子的手，说道：“好了好了，问你两句，你就说这种话，你明明知道我最偏心的人是你！偏偏要来气我！” 秦二低下头，遮掩住眼中的讥讽，但还是说道：“母亲若是不愿意给我钱财，那我就去找父亲，大不了挨一顿骂扛一顿的。” 显国公夫人哪里舍得宝贝儿子受这种苦，当场拿出钥匙，打开一旁上锁的钱匣子，从里头抓出一张百两银票。 “先拿去花，少去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莫要惹事！”显国公夫人说道。 秦二接了银票，却没有当场离开，而是说道：“前几日我还看到母亲给了大哥五百两银子。” 显国公夫人见他嫌少，无奈说道：“你大哥拿了银子是要做正事，咱家第一次去顾家登门，又是为了你亲妹妹的事，你大哥是天生操心的命，他怕准备的礼品不合心意，非要亲自是采买。” 秦二才不管真相如何，说道：“一个破落户人家而已，哪里值得大哥这样慎重对待，我仿佛倒是听大哥院子里的谁说了句，只说大哥似乎最近手头不宽裕。” 显国公夫人听着秦二绕了好大一个弯子，也知道这孽障没那么容易打发，无奈又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少在背后编排你大哥，仔细让他听见了不高兴！” 秦二只是动动嘴皮子，就得了两百两，纵使依旧对大哥不满，也知道今天在母亲这里榨不出更多钱财，收了银子又说了几句好听话，将显国公夫人哄得眉开眼笑，他这才找个由头离开。 虽然儿子是来要钱的，但被他这么一打岔，显国公夫人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也不再继续发泄了，而是唤了下人进屋，将满地的狼藉全都收拾了。 倒是显国公傍晚从外头回来，就急忙冲到主院里。 “今日太后娘娘召你入宫，到底说了什么？”显国公问道。 显国公夫人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似乎又有重燃怒火的趋势。 “太后娘娘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以势压人，按照她老人家的意思，顾曦可以不认我们，我们却不能不疼她，有什么好东西要想着这丫头，若是有什么麻烦事，千万别劳烦她。” 显国公听到这话，一时怔在原地。 显国公夫人继续抱怨：“太后娘娘想的可真美，生怕我们做了点什么害了她的亲亲小宝贝！半点都不拿我们当人看！我们这为人父母的，简直毫无尊严可言！” “好！太好了！”显国公忽然跟诈尸一样，突然拍着手掌哈哈大笑起来。 显国公夫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丈夫。 显国公却越想越激动：“先前旁人说太后疼爱她，我还以为是高看一眼，如今看来，简直是疼到骨子里了！” 显国公夫人抱怨道：“这丫头有太后和皇帝的宠爱，到时候岂不是要骑在我们的头上？辛辛苦苦生了她一场，这父母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显国公嗤笑一声：“妇人之见！” “太后喜欢她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会给她安排世上最好的一切，那么李煊此子，未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显国公觉得妻子在宫里挨了训斥，对他来说，简直是这一整天听到的最好消息。 显国公夫人眼神犹豫：“这……这……这不能吧？若不是顾明达考中状元，顾曦到现在还是个乡下丫头，她竟能一步登天？” 显国公瞪了她一眼：“你到底哪里看不惯妞妞？我觉得妞妞挺可爱的，难怪太后娘娘喜欢她，就是我几天不见也想的不行呀。” 显国公一想到自己能够成为未来国丈，他立马单方面宣布，妞妞就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显国公继续说道：“靖王府在京城也没多少势力，顾家也很单薄，既然要争夺大位，都没办法提供太多助力，回头还是要靠着我们显国公府，公府兴盛，近在眼前。” 显国公夫人听到这话，微微扬起下巴：“我还以为他们都有本事，到头来还不是要求我们，那更要让他们求着我们了。” 显国公奇怪地看了妻子一眼，心下只想着她真是越来越怪了，人家天潢贵胄的，就算有所请求，难道他们国公府还敢摆谱？ 他想着妻子愚蠢也好，回头在妞妞面前，自己只要稍微表现一下，就能越发让孩子喜欢自己。 “你回头对妞妞也好些，别每次看到她，就拉着一张臭脸，会惹孩子不高兴。”显国公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显国公夫人并不是很想答应，在她心里头，就算女儿当了皇后，也要将她这个母亲恭恭敬敬地捧着，但她不想和丈夫争吵，敷衍地点了点头。 显国公又看了一眼妻子屋子里似乎空空荡荡的，了然地皱皱眉：“你又砸了一屋子？你这个脾气，倒是越发古怪，你也该好好学学修身养性。” 显国公夫人听着丈夫的絮叨只觉得厌烦，随口说道：“国公爷若是无事，就早些歇息。” 显国公看着妻子因为常年生气而稍显衰败的容颜，说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安置了，不用等我！” 显国公夫人看着丈夫离他的背影，她如何能不知道丈夫今晚不会再来了，肯定宿在别处。 她惨笑一声，不停安慰自己，她有好几个孩子，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次日一早，妞妞刚刚起床，难得是休沐日，不用进宫读书，偏偏吃完早饭就收到一个噩耗。 “妞妞，显国公来了，他要接你去庄子上玩呢。”张芸娘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 490.第490章 一口大黑锅 第490章一口大黑锅 妞妞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母亲的不安。 “娘，我一定要去吗？我不想去。”妞妞说道。 张芸娘握着女儿柔软的小手，无奈笑了笑：“国公爷接你去玩，也是想多陪陪你，是一片慈父之心。” 妞妞皱眉：“可是难得放假，我更想在家里陪着你和爹爹。” 张芸娘也并不想委屈女儿，更害怕显国公会将女儿抢走，但她却没有立场拒绝人家亲生父亲想要亲近女儿的念头。 “我也不喜欢他！”妞妞说道。 张芸娘听到这话，吓得立马捂住女儿的嘴：“好孩子，这话在外头可不能说。” 亲女儿不喜欢亲爹，落在旁人耳朵里，他们不会关注真实的原因，他们只会武断地觉得妞妞不孝。 妞妞抿紧嘴唇：“当大人好麻烦，喜欢和不喜欢都不能挂在嘴上说，还要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喜欢的人身上。” 张芸娘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还记得爹娘以前怎么教你的吗？判断一个人好或者不好，除了凭借你的第一反应，还可以和这人仔细接触，多思多看，这样才不会误解旁人。” 妞妞低下头：“好吧，我今天就去好好了解他。” 虽然只是短暂出门，但张芸娘还是生怕女儿在路上有任何不舒坦，所以给她准备了不少出门要用的东西。 顾明达亲自动手，将这一大包东西送上马车，转头对着显国公说道：“国公爷，妞妞一向顽皮，若是她有哪里惹了你不快，你只管告诉我，回头我会好好处理。” 显国公笑呵呵应了下来，他自然能明白顾明达的意思，顾明达也不是真的要收拾妞妞，说这话不过是在告诉显国公，妞妞做错了事情自有他们夫妻俩来处置，怕显国公欺负了妞妞。 在顾家两口子满心不舍的注视下，显国公府的马车朝着城外出发。 显国公原本是打算自己单独带着妞妞出门，但在秦璟的建议下，也带上了秦静姝。 秦璟原本也想拉着秦二一起，偏偏秦二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而他自己又被衙门里紧急叫了回去。 下人们都坐在后头的马车上，前头的马车上只坐了显国公带着两个女儿。 “妞妞，我们显国公府的庄子上不仅有鸡鸭鱼，还养了小鹿和孔雀，你肯定会喜欢的！”显国公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妞妞看了他一眼，乖巧点点头：“谢谢显国公。” “你这孩子，这称呼也太见外了，我还等着你喊一声爹呢。”显国公轻声抱怨。 妞妞抿紧嘴唇，她心里爹爹是顾明达，对着旁人怎么也叫不出来。 显国公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眼看着马车里的氛围尴尬起来，他笑了笑，拍拍妞妞：“好好好，你现在跟爹爹还不熟，不愿意叫，爹爹也不怪你，但你要记着，爹爹心里最看重你。” 妞妞听着“看重”两个字，只觉得怪怪的，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到底怎么怪了。 秦静姝一直没开口，缩在角落里，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显国公也没刻意提起养女。 妞妞凑到好朋友身边，小声问道：“静姝，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秦静姝看向妞妞，眼中满是愧疚：“我……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一想到妞妞小时候差点被张家人欺负死，面临生死难题，她就止不住愧疚，虽然显国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母亲，但在显国公府，显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妞妞眉头微蹙：“你怎么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可怜虫一样？” 秦静姝闻言一顿。 显国公抓住养女的肩膀，说道：“静姝觉得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她。” 妞妞觉得更奇怪了：“我拥有世上最好的爹娘，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委屈。” 显国公心下一梗，只说道：“妞妞，你放心，以后你在显国公的姑娘中，是头一份，静姝不敢跟你抢。” 秦静姝早就被养父打了招呼，闻言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二房的女儿，不敢奢求更多……” 妞妞却打断了她。 “显国公府有人欺负你吗？”妞妞问道。 秦静姝很想说有人欺负自己。 自从身世曝光之后，也不知怎么就在下人中间走露消息，她这段时间的日子其实很难过，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就好像她是一个小偷，不配拥有现在的一切，这段时间送到她院子里的东西都很过分。 她也曾试着跟母亲告状，但却被显国公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 按照养母的说法：“顾曦以前睡柴房吃烂菜叶，她都没叫过苦，你叫什么苦呢？” 秦静姝在国公府的待遇一落千丈，她一直都在强撑，半夜饿肚子的时候，躺在床上抓耳挠心地睡不着，不停想着妞妞以前是不是比她还苦。 “我……没有……没有人欺负我……”秦静姝对妞妞已经够愧疚了，不想再让好朋友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心烦。 妞妞却歪着脑袋打量她：“你瘦了好多，你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有睡好？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秦静姝鼻头一酸，她哪怕性格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到底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妞妞赶忙拉住她的手。 显国公还在一旁说道：“静姝是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可能有人给她委屈受呢？” 但妞妞却没有听信显国公的一面之词，而是对着秦静姝说道：“我们是好朋友，就该坦诚相对的，你别瞒着我。” 秦静姝直接扑到妞妞怀里，大哭出声。 一旁的显国公脸色难看。 “他们欺负我……不给我吃正经的饭菜……那些菜都馊了……”秦静姝断断续续说道。 妞妞小脸立马气鼓鼓的，转头就质问显国公：“为什么要欺负秦静姝？居然给静姝吃馊饭！公府的人都坏！” 显国公哪里知道这些内宅的小事，他只觉得凭空一口大黑锅扣在自家脑门上，他就算对秦静姝再不满，也不至于像养女吃馊饭，显国公府又不是揭不开锅了！ 491.第491章 客随主便 第491章客随主便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至少给她吃馊饭的人不是我！”显国公急切解释道。 妞妞皱眉看着他：“你是显国公府的主人，就算不是你做的，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显国公顶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简直委屈到家了，天地良心，他要真有心为难秦静姝，今天又何必将人带出来。 “公府的下人观会见风使舵，也许是谁给了他们些许暗示，妞妞你放心，等爹爹回去之后，立马整顿下人，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显国公承诺道。 妞妞却仍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她还是在心里为好朋友打抱不平。 倒是秦静姝扯了扯好友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妞妞，爹爹不是那种人，你别误会他。” 显国公只觉得不枉费自己养了这孩子这么多年，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妞妞却摇摇头：“我爹总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家里的事情都搞不清楚，那外面的事情只会更糊涂。” 显国公：…… 显国公只觉得这和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显国公心中，终究是讨好亲生女儿的念头占了上风：“妞妞乖，爹爹以前做的不够好，以后一定会好好注意，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好不好？” 妞妞听到这话，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纠结之色。 秦静姝也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角。 妞妞想了好久才问道：“第一次吗？” 显国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第一次？” “第一次没有管好家里！”妞妞说道。 显国公想到两个孩子被调换的这场闹剧，显国公府治家不严，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还是摸了摸鼻子：“就是第一次。” 妞妞却忽然眼神一凝：“你在撒谎！” 显国公面不改色继续撒谎：“我没有。” 妞妞生气地看着他：“你说话的时候小动作不断，这就是因为你在说谎！” 显国公也没想到妞妞居然如此灵敏，年纪虽然小，却能将这种事说的头头是道。 “我爹说了，说话的时候如果一直有很多小动作，那说明说话这人的心思在别的地方。”妞妞解释道。 显国公心里想着顾明达真是将自己给害惨了，八岁大的小姑娘胡乱教她这些东西做什么。 “爹爹以前不是特别关注内宅，既然知道了静姝如今的遭遇，今后一定多加注意，你就原谅爹爹这一次。”显国公满脸诚恳地说道。 秦静姝也说道：“妞妞，内宅本就是母亲一直管着，不好全都怪在爹爹头上。” 显国公用力点头，他知道对这个女儿不能来硬的，只是就算用怀柔的法子，也没想到这孩子难缠成这样。 “好吧，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不然我会很生气很生气。”妞妞鼓着脸说道。 这副可爱的样子，到是让显国公手有点痒，很想戳一戳她的小脸蛋。 “妞妞，你钓过鱼吗？”显国公问道。 他想着，如果和女儿有共同参与的经历，更容易增进感情。 但却让他失望了。 “钓过！是爹爹带我去的！那次我的杆子刚放下去，鱼儿就咬钩了，钓了满满一大桶，装都装不下！”妞妞得意说道。 因为那次钓鱼经历过于美好，妞妞回忆起来脸上的笑容都遮不住。 只不过那次之后，似乎那处水塘里的鱼被妞妞一个人钓空了，旁人再去钓，却一条都钓不上来了。 显国公默默将这个选项在心里划掉，而后又问道：“那你喂过小鸡吗？” 妞妞用力点头：“我家里好几只小鸡都是我养大的！我经常帮爷爷喂鸡！” 显国公又划掉了一个选项。 他竟然忍不住想着，带着女儿去庄子上，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冥思苦想之后，又问道：“那你见过小鹿吗？” 妞妞点头：“御花园里养了好几头小鹿，太后奶奶经常带我去玩。” 显国公感觉自己的路都快被堵死了，只能说道：“你想不想将小鹿养在自己家里？还有孔雀，你要是和它相处的好，爹爹就送给你，好不好？” 妞妞却摇了摇头：“家里的下人如今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平白给他们增加工作。” 显国公立马说道：“我送你几个伺候的人，让他们专门伺候这些小动物，好不好？” 妞妞依旧摇头：“我又没有帮你什么大忙，为什么要送我这么多？” “因为我是你亲爹，父亲想对女儿好，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显国公反问道。 妞妞一时说不出来理由，但她却本能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小姑娘在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时，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我要问问爹娘，他们同意才行。” 显国公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笑着点点头。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阿大，外面是怎么了？”显国公扬声问道。 马车才刚刚出城，没道理这么快就到了庄子上。 赶车的阿大，对着里面说道：“国公爷，有人拦车，您看一看吧。” 显国公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若是普通的老百姓拦车，阿大估计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显然外面的人应当看起来不凡。 显国公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一张面白无虚的脸孔。 他目光一顿，赶忙下了马车，语气客气：“内相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事要吩咐？” 钱荣盛轻笑一声，说道：“难得今日是休沐日，陛下也有兴致外出踏青，不曾想在半路上碰到了显国公府的马车，便想着同游，只是不知国公爷是否愿意？” 显国公满脸受宠若惊，天子邀请，他怎敢拒绝。 “陛下相邀，微臣岂敢拒绝，只是微臣带着两个女儿原本是要去庄子上，等微臣将孩子们送过去之后，再来陪同陛下。”显国公说道。 钱荣盛只觉得这人没开窍，笑着说道：“若是有孩子们一起，倒是能增添几分童趣。” 显国公立马说道：“多谢内相大人提醒，只是不知原本陛下要去何处赏青？” 钱荣盛随口说道：“陛下一向随和，自然是客随主便。” 492.第492章 不速之客 第492章不速之客 显国公闻言，呼吸一顿，想到自家的庄子，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原本为了迎接女儿，他已经提前让人将庄子仔细打扫过，只不过接孩子和迎接天子，显然不会是同样的规格。 “但愿陛下不嫌弃庄子上简陋。”他在心底说道。 此时马车帘子又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稚嫩漂亮的小脸蛋。 “总管伯伯！”妞妞喊道。 钱荣盛看到小姑娘，嘴角就抑制不住微微翘起：“妞妞，陛下在前头的马车上，正等着你呢，我接你过去。” 妞妞却摇了摇头：“可我更想和静姝待在一起。” 这段时间皇帝周身都萦绕着让她害怕的气息，小姑娘本能想要逃离。 “妞妞，陛下邀请，你怎么还拒绝呢，回头惹陛下生气了怎么办？赶紧跟内相大人过去。”显国公在一旁催促道。 妞妞不高兴了：“我不想过去。” 显国公恨不得将人扯过去。 倒是钱荣盛在一旁摇了摇头：“国公爷，既然妞妞不愿意，你就不要强求了，杂家自会如实禀告陛下。” 显国公听到这话更着急了，生怕因此惹怒皇帝，直接上手要去拉扯妞妞。 妞妞满脸抗拒着想要躲避，秦静姝也帮忙阻拦。 显国公一把将养女推开，要不是妞妞拉了一把，只怕秦静姝要撞到脑袋。 妞妞更生气了：“你也是坏人！” 随着小姑娘这话语落下，前后拉车的马匹在没有任何人驱使的情况下，忽然动了一下，一脚踹在站在马匹旁边的显国公身上。 “哎哟！” 显国公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腰直叫疼。 显国公府的下人赶忙围了上来，将显国公从地上扶了起来。 “死畜生，居然不听主人的话，赶紧将它打杀了！”显国公愤怒指着拉车的马匹。 下人们接了指令就要行动。 妞妞却伸开双手挡着：“不许杀马儿！它是好马！” 显国公在自己倒霉之后，对这个女儿的耐心也差了很多，此时给了下人们一个眼神暗示。 这群人很快就将那匹马围了起来，阿大已经死死拉着马匹的缰绳。 妞妞眼泪都快出来了：“国公爷，你不是说要送我小动物，我就要这匹马！” 显国公眉头紧皱，他确实很想和妞妞搞好关系，但却不希望女儿觉得一条畜生的命比他还重要。 倒是钱荣盛忽然开口：“国公爷，陛下还在看着呢，好不容易出门踏青，您却要妄做杀念，这是对陛下心存不满吗？” 显国公也不知怎么的，先前满脑子都是冲动，听到钱荣盛这话之后，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脑子也冷静下来。 显国公立马一改之前面对妞妞时的强势，颇有几分唯唯诺诺的样子：“内相大人，是我唐突了。” 钱荣盛皮笑肉不笑看了他一眼：“杂家还以为，国公爷是瞧不上杂家，故意显威风看。” 显国公听到这话，顿时战战兢兢起来：“内相大人误会了，绝无此事。” 钱荣盛看到妞妞满是祈求的眼神，说道：“既然孩子喜欢这匹马，那显国公可否割爱？” 显国公立马说道：“内相大人放心，妞妞是我的亲女儿，我疼爱她之心，绝不少于顾家。” 钱荣盛对于这话的回应，自然是嗤之以鼻，只不过也没表现的太明显，而是说道：“麻烦国公爷在此候着，杂家先去向陛下复命，孩子还小，还请国公爷少吓到她们。” 钱荣盛脚步匆匆去了前头一辆马车，事无巨细将刚刚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马车里的人并未露面，只是隔着马车帘子说了一句：“不要强迫她。” 钱荣盛听着这毫无波动的话语，心头一颤，只觉得如今的皇帝倒是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从昨天，皇帝就筹备着要出宫，一大早，还有暗卫前来禀告消息，直到见着妞妞，钱荣盛才知道是要陪小孩。 得了钱荣盛的回复之后，马车才敢继续向前。 显国公如今面色难看，却依旧和两个女儿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他心里对妞妞的认知又深刻许多。 钱荣盛是御前的人，从某种程度上，他的态度就代表着天子的态度。 钱荣盛一心护着妞妞，而皇帝又要一起踏青，显国公去掉对自己不切实际的认知之后，排除其他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皇帝格外看重妞妞。 在一片难言的沉默当中，马车终于抵达显国公府的庄子。 庄户们提前接到消息，早早就在外头候着，马车刚到，庄头立马弓着身子凑了上来，谄媚地扶着显国公下车。 “国公爷……”庄头刚开口，就见到他的主子，弓着身子快步跑到后面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旁边。 那等候的模样，庄头熟悉的像是在照镜子。 “国公爷，老爷轻车简行，不想太过惹人注目。”钱荣盛提醒道。 显国公身子一僵。 钱荣盛也没让他沾手，亲自扶着皇帝下了马车。 庄头小心翼翼问道：“国公爷，这位大人是？” 显国公打量着皇帝的神色，说道：“这位大人姓李，你们称呼他为李大人，对待他要比对待我还要恭敬，知道吗？” 庄头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人是显国公的同僚，是朝中某位极有权势的大人。 妞妞和秦静姝下人的搀扶下离开马车，皇帝一看到小姑娘，立马快步走到她身边。 “妞妞，这倒是巧了，我也没想到，外出踏青，正好就能遇到你家的马车。”皇帝笑着说道。 妞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想踏青。” 显国公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着急上火，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的神色，生怕他龙颜大怒。 谁知皇帝听到这拒绝的话，依旧笑眯眯的：“如此好春光，若是不踏青赏玩，岂不辜负了？” 显国公也在一旁说道：“妞妞，爹爹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要带你去看看春景，来都来了，你怎么就不配合呢？” 这暗含胁迫的话，落在妞妞耳朵里，她心头的反感都快抑制不住了。 妞妞说道：“那就让想要踏青的人去踏青，国公爷和这位李大人都想去踏青，正好结伴同行，我和静姝留在庄子里。” 493.第493章 接二连三 第493章接二连三 显国公瞪了两个女儿一眼。 秦静姝在父亲的威压下，吓得低下了头。 而妞妞却半点都不怕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又瞪了回去。 “妞妞，听话！”显国公像是在家中那样，顺斥不听话的孩子。 就连最桀骜不驯的秦二，也会在他的眼神下变得乖巧。 但是妞妞，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中那种压迫人的气息。 小姑娘只是在心里无比想念着顾明达，想着如果是爹爹在这里，一定不会在这些小事上逼迫她。 钱荣盛看着小姑娘这模样有些心疼，求助似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皇帝。 到皇帝正在把玩着手上的珠串，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一样。 “陛下愿意带着你踏青，这是你的福气。”显国公说道。 妞妞撇了撇嘴，依旧坚持己见：“我哪也不想去。” 显国公眉头紧皱，顾忌着皇帝在一旁，有些话他不好说的太难听。 思虑片刻之后，他拉住妞妞的手腕就往旁边的厢房里走，打算私底下训斥孩子。 只是妞妞对他非常抗拒，显国公无奈之下只能加大了三分力气。 显国公扯着人跨过门槛，还没完全跨过去，突然整个身子不受控制一般朝地上倒去，脚被门槛绊倒，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国公爷！”庄头看到这情形，惊叫一声。 庄子上其他下人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显国公头重脚轻地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他伸手摸了摸额头，立马摸到一片鲜红濡湿。 “血……”显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都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受这样重的伤是什么时候。 “快找大夫！”庄头催促道。 显国公虽然担心自己的病情，但他也顾不上休息，而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向身后的皇帝。 他也因此并未错过钱荣盛眼中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 皇帝黑沉着一张脸，看看显国公，又看看妞妞，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既然是庄子要留客人，那就不必外出踏青，留下来看看庄子里是否有可取之处。” 显国公并不知道自己受伤和踏青这事有关联，他此时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先前妞妞在感受来自他的压力，他也感受到来自皇帝的压力，皇帝的眼神一直犹如实质一样落在他的后背上，似乎是在驱使着他去逼迫妞妞。 “去把庄子里的孔雀和小鹿都驱赶过来，供两位小姐赏玩。”显国公忍着头晕吩咐庄头。 庄头点点头就要吩咐其他人，他自己想趁机在显国公面前伺候讨好。 显国公只能无奈补充：“你亲自去安排，务必要照顾好贵客，让其他人来伺候我。” 庄头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妞妞却在此时忽然开口说道：“我要回家。” 显国公又觉得头痛了，他也想不明白，被皇帝看中明明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为什么妞妞这么抗拒？ 他不会站在妞妞的角度去思考，是不是皇帝做了什么让妞妞恐惧害怕的事，而是在心里数不清多少次责怪女儿不识抬举。 显国公满脸不高兴地说道：“刚来就回去干什么，顾家人还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妞妞依旧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嘴上说话也不带拐弯的：“你不让我走就是欺负我。” 显国公听到这话，气的人都要冒烟了。 没有显国公夫人在一旁当坏人，他独自面对妞妞，只觉得过往显国公夫人骂妞妞的那些话，在这一刻都成了真。 什么“乡下人家养的野孩子”“不懂教养”“没有礼数”。 显国公想到自己之前托人打听的，得到的结果都是说妞妞是少有的乖巧懂事的孩子，他看着妞妞现在这副桀骜模样，只觉得秦二都比她懂事。 “我是你的亲爹，你的事情我难道还做不得主了？我怎么欺负你了，是打你还是骂你了？”显国公质问道。 “欺负又不一定是打骂，我心里觉得难受又害怕，这地方让我喘不过气来。”妞妞理直气壮地说道。 小姑娘嘴上说着害怕，可显国公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惧怕之色，反倒自己被她气个半死。 显国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先用拖字决：“你先在这待着，至少要等我将脑袋上的伤包扎好。” 妞妞看到这陌生爹爹头上的血窟窿，到底没有继续再闹，只不过小姑娘死死拉着秦静姝的手，整个人呈现出防备状态。 “乖宝，到我身边了。”皇帝忽然开口说道。 妞妞站在那低着头没动作。 显国公又忍不住着急上火了，不停给妞妞使眼色，但全都抛给瞎子看了。 眼见妞妞装傻，显国公就只能催促一旁的养女：“静姝，你快拉着妞妞过去，不好让贵客等久了。” 秦静姝其实很害怕皇帝，虽然在皇宫里只见过几次，但远远看一眼就足够让她害怕了。 可即便如此，秦静姝的脚就跟钉在地上一样，她不敢像妞妞那样直视父亲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小身体不停颤抖着，那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捂住耳朵了。 显国公气的够呛，偏偏皇帝给予的那种熟悉的压力又落到他身上了。 他忍着脑袋上传来的晕眩，伸手又要去拉扯妞妞，只是还没碰到人，就感觉眼前一黑，直接一个五体投地，趴倒在地。 “国公爷！”庄头大喊。 显国公却听不到了，他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场谁也没有想到，明明是要外出游玩，好和女儿增进感情，怎么到了庄子上不出一刻钟，显国公就已经半死不活了。 就连皇帝，也没见过这场面，此时脸上有一瞬间空白。 妞妞看着趴倒在自己跟前的显国公，无奈对着庄头说道：“将人抬到床上去。” 庄头经过提醒后，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喊了一堆人过来，将显国公抬进庄子最好的房间里。 “大夫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庄头急忙扯着大夫去给主子看病，甚至都忘了安排孔雀小鹿的事。 妞妞趁着一片混乱，下人们没空注意，她拉着秦静姝到了马厩里，找到先前伤到显国公的那匹马，小姑娘抬头真诚询问道：“你能带我回京城吗？” 494.第494章 告状 第494章告状 “国公爷先被马踹了一脚，又被门槛绊倒摔破脑袋，后头走路又平地摔了一下……” 显国公的长随满脸尴尬地和大夫解释起显国公的病情。 大夫虽然很少给贵人看病，但这么倒霉的贵人，也还是头一次见，他捻着胡须的手磋断了好几根，才尴尬着问道：“除了请大夫，你们有没有请大师？” 长随：…… “国公爷看起来流年不利，还是请人给他驱驱邪，别我这边刚给他上药，又得了新的伤口。”老大夫随口说道。 长随无奈说道：“你先治病，这些也不是你该管的。” 老大夫一边把脉开方子，一边嘴上还念叨着：“老夫我没少给人看病，但像你家主子这样倒霉的，真不多见，你可别嫌我唠叨，有时候该求神佛的，千万不能免了……” 长随一边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小心翼翼打量着旁边李大人的神色。 这位李大人，看起来气势非凡，长随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国公爷对他的重视，生怕在国公爷醒过来之后责怪他们招待不周。 皇帝在一旁听着老大夫说话，直到钱荣盛忽然问道：“妞妞呢？”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他先前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忽然变得非常关心显国公的病情，竟然忘了妞妞。 “孩子呢？”皇帝沉声询问庄头。 庄头也搞不清楚，显国公昏倒之后，几乎收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没谁去格外关注两个小孩子。 皇帝满脸担忧，生怕小孩子贪玩给自己带来危险，催促道：“快派人去找！” 庄头得到吩咐之后，立马就动了起来，只是让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找遍整个庄子，几乎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两个孩子。 皇帝听着下人的回报，脸黑的似乎要杀人：“失踪了？怎么可能？” 庄头不知眼前这位大人的真实身份，但却被对方骤然沉下来的脸吓得身子直颤。 这种压迫力，比自家国公爷还要更让人害怕。 “钱荣盛，你派人去找，一定要将孩子找回来，不能有半点闪失！” 钱荣盛得了吩咐，立马走到院子里，不知从哪拿出一只口哨来，吹响之后，立马有几个身形利落之人冒了出来。 他吩咐几句，这些人四散开来。 “庄头，马厩里少了一匹马，您赶紧安排人去找！”负责喂马的庄户急匆匆过来禀报。 庄头瞪了他一眼，斥责道：“大小姐丢了，现在谁还有功夫去管一匹马，别在这添乱！” 皇帝听到这话，却眼神一动，看了一旁的钱荣盛一眼。 钱荣盛立马说道：“您放心，老奴这就派人去马厩里查找线索，如果两个孩子是骑马离开，路上肯定会有痕迹。” 此时妞妞和秦静姝一前一后坐在马匹上。 “妞妞，你以前经常骑马吗？”秦静姝问道。 “骑马大概有五次？”妞妞说道。 秦静姝听了这话，抱着妞妞的手一僵：“那你不害怕吗？” 妞妞手里拽着缰绳，小脸上可没有半点惧色：“不用担心，大黑很乖的，它既然都答应了要送我回京城，就不会食言。” 秦静姝回想起先前在马厩的那一幕，妞妞问完大黑马能不能带她们回京城之后，大黑马立马蹲了下来，方便她们爬上去。 “妞妞，你是不是能和动物说话？” 妞妞摇摇头：“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听懂它们说的话。” 秦静姝听到这话别提多羡慕了：“你可真厉害！” 妞妞谦虚道：“其实一点都不厉害，好多次我都是连蒙带猜的。” 秦静姝立马说道：“那也比我强好多，我连猜都不会。” 妞妞可见不得小伙伴失望：“以后我教你！” 秦静姝眼睛亮了起来，只不过随着大黑马越跑越快，身后的庄子越来越远，她心头又生起一抹恐惧来。 “我们就这么跑了，爹爹会不会生气呀？”秦静姝问道。 妞妞说道：“我爹不会生气，如果你爹生气，那你就说是我逼着你跟我一起走的。” 秦静姝心下感激，但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们是好朋友，就算出了事也要一起扛！” “这件事就不用一起扛了，反正你爹也打不到我身上，万一他生气把你打坏了怎么办？你听我的，尽管推到我身上就好了！”妞妞说道。 秦静姝犹豫片刻，问道：“妞妞，你真的不打算跟爹娘认亲吗？” 妞妞扬起下巴：“我才不要跟他们认亲呢，他们对我又不好，反正我已经有全天下最好的爹娘了，要不要他们无所谓。” 秦静姝满心羡慕，甚至悄悄想着，当年要是被扔掉的孩子是自己就好了。 大黑马虽然驮着两个人，但两个都是小姑娘，又是全力奔跑，回城的速度比出城要快多了。 大黑马稳稳地找到顾家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张芸娘要出门。 待看清楚疾驰而来的黑马上坐着的两个小人，张芸娘吓得魂都要掉了。 “妞妞，你怎么这样回来了？” 张芸娘心中闪过无数不好的猜测。 她将两个小姑娘前后抱了下来，确认妞妞只是头发被风吹乱了，身上衣物完整，她心底的大石才终于落下来。 “娘，我饿了！”妞妞喊道。 张芸娘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子进了院子里，她以为两个孩子遭了大罪，忙不得吩咐其他人准备饭菜。 “国公爷呢？”张芸娘问道。 妞妞说道：“他受伤了，现在估计还没醒。” 张芸娘脸色一白：“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了？难道路上有山贼？” 也不怪她会这么想，毕竟妞妞和秦静姝骑马回来的样子太像逃难了，她甚至还以为是显国公用命拖住山贼，才换来两个孩子的一线生机。 妞妞奇怪地看了母亲一眼：“没有山贼呀，显国公自己摔的。” 张芸娘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别提多怪异了：“他……他……这是怎么了？你们又为什么跑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庄子上玩一天吗？” 妞妞神态自若地告状：“娘，显国公一直欺负我，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不高兴！” 秦静姝也没想到妞妞和她娘是这样的相处方式，看到张芸娘沉下脸来，秦静姝吓得小脸一白，忍不住为好友担心起来。 495.第495章 危险的皇宫 第495章危险的皇宫 但张芸娘的反应却在秦静姝的意料之外。 “显国公既然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父亲，那我们就离他远着些。”张芸娘说道。 妞妞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秦静姝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这样就算了？没有指责，没有怪罪，在没有问清楚情况时，就已经无条件选择相信女儿。 看着张芸娘眼神中的温柔碎光，秦静姝心底酸涩无比，她不停在心中想着，难道真正的母亲就是这样吗？ 她回想起来，无论是显国公夫人还是二夫人，听说她违逆皇帝、不听父亲的话，只怕等着她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娘，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妞妞主动问道。 张芸娘点点头：“我一直在等着你告诉我呢。” 妞妞闻言叹了口气：“我还等着你追问，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张芸娘立马配合女儿的小心思，追问道：“乖宝，求求你，告诉娘今天发生了什么，娘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 这哄孩子的语气，让妞妞格外开心，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走路的样子就像个小先生，摇头晃脑地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张芸娘听完前因后果之后，虽然觉得显国公做事太过强硬，惹女儿不开心，但她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个疑惑。 “乖宝，你不是很喜欢陛下吗？怎么今日对他如此抗拒？”张芸娘问道。 妞妞一想到老皇帝那张脸，顿时心生反感：“他变了！他以前可好了，现在让显国公当坏人，他等着当好人，我不高兴！” 张芸娘一开始还没有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仔细回想起来，皇帝的举动在她心头绕了三圈之后，她总算是明白了。 “还是我们妞妞聪明，总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真相。”张芸娘夸道。 妞妞得意地挺起小身板：“我眼睛看得特别清楚，我以后要跟爹爹一样，也要断案子、抓坏人！” 张芸娘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用一种委婉的方式问道：“你现在觉得陛下对你不是很好？” 妞妞用力点头。 张芸娘心头一沉。 她和丈夫早就确定了妞妞身上的特异之处，妞妞不喜欢的人，错处一定在这人身上。 只不过如今妞妞讨厌的人是当今天子，一个大家都无法反抗的人。 如果继续像今天这样，皇帝跟搭错筋一样非要逼迫妞妞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张芸娘不知道自己和顾明达能不能将人拦住。 “你今日回来，就一那么确信大黑马能带你平安回城？”张芸娘又问了一句。 秦静姝听到这话顿时打起精神来，她想着别的事情糊弄过去了，这事情估计妞妞要挨骂，她都做好准备要帮妞妞在母亲跟前说话。 谁知道，妞妞只是随意点点头：“大黑可有灵性的，跟它说什么都听得懂。” 张芸娘立马就不再多问了，而是哄着两个孩子去找谢行川玩耍，自己脚步匆匆地进了书房。 夫妻俩都无条件相信妞妞的直觉，一时满脸愁苦。 “怎么陛下说变就变？往日里他像疼爱女儿一样疼爱妞妞，怎么变得这么快？”张芸娘忍不住抱怨道。 顾明达还记得去年，曾经看到过皇帝和妞妞相处的情况，和父女没什么区别，妞妞那时也很信任依赖皇帝，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隐约像是抓住了什么。 “太后！”顾明达说道。 张芸娘眼睛一亮：“妞妞还是很喜欢太后娘娘，妞妞和陛下之间若是产生了矛盾，可以求太后从中调和。” 顾明达压低声音：“妞妞不喜欢陛下，妞妞身上是不不会错的，她今天还能骑着大黑马平安回城，显然她也没有失去特殊能力，那么错误就只会在陛下身上。”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顾明达也只敢两口子私底下说说。 张芸娘眼中满是惊恐：“难道陛下……换了个人？就像妞妞和静姝那样被人调包了？” 顾明达：……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对妞妞的用心程度也不曾减少，且天子身边守卫森严，就算世上有人和陛下长了一模一样的面孔，也没那么容易调包。” 张芸娘不解：“既然不是调包，那妞妞为何对他态度大变？我都察觉到区别，妞妞现在却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离他三丈远。” 顾明达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人是会变的，从去年到今年，也不知陛下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想了什么。” 顾明达仔细思考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陛下经历过两次刺杀，前朝也经过一轮清洗，后宫少了厉贵妃，又多了宝儿公主和顺贵妃。 按道理来说，顾明达觉得陛下不该有这么大的改变，毕竟多了个女儿，就能抵消其他所有坏事。 “难道是因为想留着妞妞在皇宫里，多给他招几个孩子吗？”张芸娘问道。 顾明达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想将妞妞留在皇宫里，他大可以直接说，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寻找人可能会觉得今天的事情是巧合，但顾明达总觉得是皇帝刻意为之。 明明在皇宫里天天都能碰到，难道真就对妞妞喜欢到这个地步，还要跑到宫外来偶遇？ 况且，这见面地点，顾明达也觉得怪异，就好像是在故意避开顾家，行事逻辑也很奇怪。 要不是对方是皇帝，顾明达都要猜测是不是皇帝心虚了，所以不敢直面顾家人。 只不过妞妞那样子也不像是受到了伤害，毕竟这孩子长了嘴巴，不舒服立马就会告诉父母。 “太后娘娘今年的态度也很奇怪，妞妞说过，以前在皇宫，太后会想尽办法让她多留一会，今年太后若是没有别的事，也不再找理由留着妞妞。”顾明达说起这一点也很疑惑。 太后今年对妞妞的赏赐并没有停止，显然她不是因为多个亲孙女，就忽略妞妞这个假孙女，顾明达也比旁人都清楚妞妞到底有多讨人喜欢，所以太后这么做显得非常奇怪。 “太后娘娘，是觉得宫里有危险，天黑了让妞妞早点回家？”张芸娘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点蠢。 但顾明达却点点头：“也许真让你说对了。” 496.第496章 解决人 第496章解决人 张芸娘眉头微蹙：“皇宫能有什么危险？里头有那么多护卫，厉氏也已经伏诛，难道还有谁敢对妞妞动手？” 顾明达心头一道人影呼之欲出。 张芸娘越说脸色越苍白，显然她的思路和丈夫一致：“陛下……不可能……他是天子……怎么可能对妞妞有什么坏心思？他若想伤害妞妞，大可以直接动手，甚至我们整个顾家，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顾明达脊背冰寒一片：“如果他藏着的是别样的心思呢。” 妄议君主，饶是顾明达一向沉稳理智，此时都觉得心跳加快，脑中一片慌乱。 “能有什么心思？顶多是想将妞妞留在皇宫里……”张芸娘说道。 顾明达脸色一白。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逐渐逼近真相，但他却连心中的可能都不愿意说出口，仿佛这么做，对妞妞都是一种伤害。 张芸娘一时间心惊肉跳，抓着丈夫的衣袖：“相公，不能，不能让他这么做！” 顾明达用力点头：“你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肆意妄为，妞妞有婚约，还有太后娘娘一直护着，他不敢。” 提到婚约，顾明达又想起那段时间，太后三番五次催着顾家同意婚事，这越发让他肯定，太后一定早就知道皇帝的心思。 如今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太后还在努力保护妞妞，不至于让妞妞在皇宫里孤立无援。 但哪怕太后是皇帝的亲娘，顾明达也不敢肯定，太后就能完全拦住皇帝。 一个即将走入垂暮之年的皇帝，远比身处壮年的皇帝还要危险，年老的狮子比以往更在乎自己的领地和权势，前朝几次清洗，也是老皇帝在维护自己的权势，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顾明达心惊胆寒，无论如何，他一定不能让女儿落入被动局面。 “书颖，那丫头可能知道点什么。”顾明达忽然说道。 张芸娘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拉着丈夫的手就急忙往后院赶。 刚出院子，就看到三个孩子正站在大树下。 “我二哥可厉害了，他武功高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妞妞得意地对着秦静姝显摆。 秦静姝满眼羡慕：“可惜我二哥就不太行，他只会吃喝嫖赌。” 妞妞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那你可以跟着我，这样你就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二哥了！” 秦静姝小心翼翼看向谢行川。 谢行川虽然不爱说话，但一向很给小妹妹面子，冷着脸说道：“妞妞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静姝小心翼翼喊了一声：“二哥哥。” 谢行川答应下来，又说道：“既然你是妞妞的好朋友，以后有事也可以找我。” 秦静姝心里别提多高兴，她只觉得妞妞的每个家人，都比显国公府的那些人要好像许多。 显国公府里除了大哥秦璟，她觉得再没有第二个好人。 顾明达和张芸娘只是看了一眼，就快步离开。 妞妞却跟了上来：“娘，你们是要去后院吗？要找书颖姐姐？我很想将她介绍给静姝！” 妞妞又转头来对着秦静姝说道：“书颖姐姐做菜特别好吃，你只要尝过一次就肯定忘不了！” 秦静姝满脸心神驰往，她觉得顾家就跟宝藏一样，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特别好！ 顾明达却摇了摇头：“你们先在这玩，书颖现在不方便跟人见面。” 妞妞一听这话，小脸写满失望，但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孩子。 顾明达和张芸娘脚步匆匆进了后院，书颖正对着一个大缸，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张芸娘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她想起来疯丫头过去的那些疯言疯语。 “皇后娘娘”这个词如今变成了一块重石压在张芸娘的心头。 “书颖，你为什么要喊妞妞皇后娘娘？”张芸娘出声询问。 书颖转头，看了两口子一眼，答非所问：“怎么小姐没来？” 张芸娘满心焦急，又问道：“妞妞如果是皇后，那谁是皇帝？皇帝对皇后好不好？” 书颖忽然拉下脸来：“皇帝就是个负心汉、渣男！他居然敢怀疑娘娘，他要是对娘娘好，我还能疯吗？” 张芸娘：…… 她一时不知该不该感慨，疯丫头居然知道自己是疯的。 “皇帝是谁？他的名讳是什么？”张芸娘追问道。 疯丫头虽然疯癫，但她说出来的很多事情却都一一对应了，比如她说起和太后有关的部分，妞妞也曾说起小佛堂的事，确实和疯丫头说的一模一样。 “皇帝的名讳？臭男人的名字我才懒得记！”疯丫头不高兴地说道。 张芸娘听到这话，心里别提多着急了，她都恨不得抓着疯丫头使劲摇晃，好知道更多事情。 但疯丫头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都不再搭理张芸娘，而是转头对着那大缸絮絮叨叨。 “皇帝又来伤害皇后娘娘。”顾明达忽然开口。 疯丫头骤然转过身来，眼中的光亮似乎能将人刺痛。 “他在哪？我跟他拼了！”疯丫头喊道。 张芸娘忽然间就看到疯丫头双眼通红，整个人好似战神附体，提起一旁的木棍，就要往门外冲。 张芸娘赶忙将人拦住：“你冷静点！皇帝没来！” 疯丫头的理智逐渐回笼，她眼睛死死盯着两口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明达没有直接说实话，而是说道：“我们察觉到皇帝似乎要对皇后娘娘做不好的事。” “那我不能再让他当皇帝了！”疯丫头满脸平静地说出让顾家两口子恨不得当场捂住耳朵的话。 顾明达深吸一口气，努力假装没有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问道：“如果不希望他伤害皇后娘娘，我们应该怎么做？” 疯丫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不能再让他当皇帝了！” 顾明达：好好好，没办法解决问题，就解决出问题的人，果然够疯。 “他是天子……”顾明达说道。 疯丫头转身扎进房间里，紧接着拿出一份被纸包着的东西：“他人在哪里，我这就去杀了他！” 497.第497章 夷为平地 第497章夷为平地 “陛下，顾家到了。”钱荣盛在马车帘外恭敬说道。 在城外的庄子里，妞妞跑了之后，没多久皇帝就让人架着马车追了上来。 此时皇帝掀起马车帘，看着眼前刚刚粉刷过油漆的乌青小门。 顾家官职不算特别高，所以入户大门的规格在京城也不过是中等。 皇帝过去不曾觉得这门哪里有问题，今日看着却忍不住眉头皱起。 他也曾驾临厉家宅邸，回忆起厉家的广亮大门，里头无一处不精致的陈设，心下想着，回头找个由头，再另外赏赐一处宅院给顾家，也算是全了体面。 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皇帝感觉自己浑身就有用不完的劲，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 钱荣盛等了一会，也没见皇帝下马车，悄悄抬头望去，只看到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笑意。 “陛下，您这几日龙颜大悦，瞧着倒像是有什么喜事。”钱荣盛说道。 皇帝轻轻点头：“喜事确实有，只不过不能告诉你这老货。” 钱荣盛只能在一旁陪笑。 皇帝刚要下马车，忽然心头一阵悸动，感觉好像危机浮现。 “陛下？”钱荣盛疑惑问道。 皇帝微微皱眉，摆了摆手：“算了，既然小丫头今日不舒服，那就先回宫吧，自有见面的时候。” 钱荣盛想到妞妞那张可爱的小脸蛋，他本来也盼着在宫外见到小姑娘，但此时听到皇帝说要回宫，不知为何他竟然松了口气。 马车进宫之后，皇帝心头那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才终于彻底消失。 “今年新得的雨前龙井匀出两斤来，赐给顾明达。”皇帝吩咐钱荣盛。 钱荣盛赶忙应下来。 皇帝想了想，又多吩咐了一句：“你亲自去送，既有好茶，也不能没了配茶的糕点，挑些小孩子爱吃的一起送去。” 钱荣盛低下头，心中想着，皇帝如此看重顾明达，哪怕他如今官位低，自己也千万不能怠慢了。 只不过他回想起来，似乎自己也确实从未怠慢过顾家，一来是因为妞妞，二来也曾听手下人提起过，顾明达虽然是正经读书人，但从来不像别的官员那样瞧不起阉人，就连一个小太监他都能用平常眼光看待。 顾家后院，顾明达和张芸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疯丫头给拦下来。 “我们只是打个比方，你别多想，事情还没闹到那个地步！”张芸娘苦苦劝说。 疯丫头脸上满是不信，说道：“平白无故，谁会打这样的比方？肯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说话吞吞吐吐的，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顾明达和张芸娘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想到疯丫头居然如此敏锐。 “只是我们俩的猜测而已，我们俩闲着没事就喜欢胡思乱想。”张芸娘硬着头皮说道。 但疯丫头的眼神格外锋利：“春江水暖鸭先知，哪怕三小姐现在没有受到伤害，但是肯定发生了别的事，胡思乱想也有缘由！” 张芸娘说道：“不过是近期陛下格外关照顾家，所以我们才多想了。” 疯丫头点点头：“你们有这样的猜测不算离谱，皇帝此人，薄情寡义，他不会平白无故对顾家示好。” 顾明达闻言心底一沉。 疯丫头继续说道：“与其等到情况发展到最坏的时候，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直接做掉他！” 张芸娘看到疯丫头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狠辣，只觉得头都大了：“这种话你怎么一直就挂在嘴边呢？不怕被别人听去了？” “听去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能让三小姐过得舒心自在，我就算是死一百次都愿意！”疯丫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顾明达和张芸娘满脸苦笑。 疯丫头说的倒是容易，但真要做这些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如今天下太平，只怕刚冒出头来就被打下去了。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就算陛下真的有了不轨心思，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拦住他，若是我死了都拦不住，到时候再按你说的办，可好？”顾明达必须先安抚疯丫头这颗不定时炸弹。 疯丫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希望你能有点用吧。” 顾家两口子听到这骂人的话都没什么力气反驳了。 疯丫头又说道：“虽然现在不屠龙，但该准备的也不能落下了。” 顾明达满脸迷茫。 疯丫头将手中的纸包递给他：“我跟你说一个配比，按照这样的分量，想法子至少做出一百份来。” 顾明达打开纸包，看着里面混合了不少粉末，闻着气味似乎是硝石、碳粉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有什么用？”顾明达问道。 疯丫头满脸自豪地说道：“这就是我最大的依仗，我估算着，如果做出一百份来，就能将皇宫夷为平地！” 顾明达和张芸娘两张脸上同时满是惊恐之色，拿着纸包的手都在抖：“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平常一定要保管好了……” 疯丫头说道：“我又不点火，平常不会炸，你们放心。” 顾明达完全没办法放心下来，他心里已经想着，明天就找人在家里挖个地窖，专门存放这种危险物品。 还在前院玩耍的妞妞，丝毫不知道自家差点发生流血事件。 她此时正在阻拦显国公府的下人。 显国公虽然受了不轻的伤，但在经过大夫简单包扎之后，他坚强地坐着马车回城了。 回到京城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了下人来顾家接人。 “三小姐，顾小姐如今有地方可去，你呢？”显国公府的下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威胁之色。 秦静姝无比留恋待在顾家的时光，但她就和对方说的一样，她无处可去。 “我们家愿意留着她，她有地方待着！”妞妞张开手挡在下人面前。 下人知道妞妞是两家争抢的孩子，也不敢对她动粗，只能说道：“顾小姐，难道你是想让全京城都议论咱们三小姐不孝顺？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是你想让旁人觉得，顾家抢了显国公府一个孩子还不够，还要抢两个？” 498.第498章 中风前兆 第498章中风前兆 妞妞并不在意这些威胁。 “公道自在人心，我才不怕你！”妞妞叉腰说道。 显国公府的下人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虽然敢这样威胁，但却不代表显国公府真的会这样做。 毕竟显国公府高门大户，比小门小户更在乎颜面。 眼看着局面僵持，秦静姝摇了摇头，她眼中满是感激地看着妞妞：“那里才是我的家，我不能不回去。” 她就算不是显国公的女儿，也是二房的孩子，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显国公府。 但是她依旧很感激妞妞，让她能够多看看正常家庭的样子。 显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了，妞妞拉着谢行川的手，叹了口气：“静姝在那个家里一点都不开心。” 谢行川对秦静姝并没有太多感情，他此时心中更多是庆幸，还好妞妞没有一出生就在那个家里，不然只怕小姑娘都不会笑了。 “这也没办法，那些人是她的家人，你只能多关心关心她。”谢行川安慰道。 两人说话间，钱荣盛的马车停留在顾府门口。 “钱总管，您今日登门，是陛下有要事吩咐吗？”谢行川主动问道。 钱荣盛脸上带着笑，说道：“谢小将军，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陛下惦记着顾大人，让老奴前来送两斤雨前龙井，说是顾大人爱喝的。” 谢行川听到这话并未多想，点点头就引着钱荣盛朝里走。 顾明达收到皇帝的恩典，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按照惯例谢了恩之后，递了一个装了银子的荷包给钱荣盛，问道：“陛下惦记着我，我心里自然感激万分，只是心中总是忐忑，陛下隆恩不能回报万一。” 大家都是聪明人，钱荣盛立马听出来，顾明达这是跟自己打探消息呢。 “顾大人放心，陛下刚喝了口茶就想起您，您真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呀。”钱荣盛笑着说道。 顾明达心头顿时沉甸甸的。 皇帝直到回宫还能想起他，难道说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着顾家的事。 顾明达觉得这怎么看也不能说是好消息。 钱荣盛又让身后的小太监将食盒递了过来：“按照陛下的说法，既有好茶，就不能没有配茶的好点心。” 顾明达接过来看了一眼，心头的阴霾更重了。 这些点心，全都是妞妞爱吃的，甚至还刻意做出精致可爱的模样，显然是在讨孩子的欢心。 等钱荣盛离开之后，妞妞才凑上来。 顾明达哪怕再不乐意，也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将食盒递给两个孩子：“你拿去吃吧。” 一向贪吃的妞妞，看到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点心，竟然没有半点要吃的意思，反而将脑袋一拧：“我才不是什么都吃的人！” 谢行川听到这话都惊讶地看了妹妹一眼。 妞妞被哥哥的眼神气得一跺脚：“我在换牙，不能吃甜的！吃一口要疼到半夜，拿走拿走！” 谢行川看着妹妹生气都像撒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哥哥这就将东西拿走，乖宝吃不得点心，哥哥也陪着乖宝。” 妞妞如同黑曜石一般漂亮的双眼立马瞪圆了：“哥哥，你也不吃？就是为了陪我吗？” 谢行川点点头。 妞妞立马拉着他的手：“二哥哥最好了！” 谢行川等的就是这句话，嘴角上扬，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我比你大哥三哥都好？” 妞妞立马摇头：“你们一样好，都是最好！” 谢行川早就习惯妹妹是个端水大师，闻言也只是轻轻在她脑门上敲了敲：“小机灵鬼。” 寿康宫里，太后的消息总是迟了一步，得知皇帝今日匆匆出宫又急忙回来，妞妞自己骑着马跑回顾家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她急得心口呼吸都不顺畅了。 “皇帝呢？快把他请过来！哀家要见他！” 李顺福赶紧退了出去。 没多久皇帝就带着太医一起过来了。 太医先给太后诊脉。 “陛下，太后娘娘近日似乎思虑过重，又怒极攻心，如今尚且不严重，但若是一直如此，只怕天长日久，会引发偏枯之症。” 偏枯，也就是俗称的中风，一旦中风了，人就废掉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满脸惬意的皇帝，神色凝重起来。 “以后每隔一天都给太后诊脉一次，太后的身子不能有半点闪失！”皇帝叮嘱太医院。 太后深吸一口气，让其他人都退下了，屋子里只有天家母子二人。 “皇帝，你追着人跑到庄子上去了，是想要做什么？”太后质问道。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问道：“母后，您难道没有发现儿子的变化吗？” 太后眼中满是疑惑。 “儿子变年轻了。”皇帝说道。 太后看着儿子面色红润的模样，心里也很为他高兴，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难道你觉得这样就能让自己真的变得年轻？” 皇帝点点头：“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也是朕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太后捂着心口：“这样对那个孩子，实在是太残忍了？” 皇帝却说道：“儿子活了这么多年，只有这个月，儿子才觉得自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太后摇头：“这都是你的错觉，你别忘了，那种带着大福气降生的孩子，她若不愿意，后果不堪设想！” “朕也想明白了，过去两个孩子调包，她吃了那么多苦头，不照样熬过来了？所谓的身带福气，肯定也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总有旁人可以操控之处。”皇帝说道。 太后听到这话，心头依旧沉甸甸的：“厉家倒了，这难道还不够让皇帝警醒吗？” “朕是天子，乃是天命所归，厉家如何，全在朕一念之间，况且，若不是厉氏那个毒妇，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太后看着皇帝形容癫狂，她心口越来越紧：“顾家宠女如命，他们也不会答应。” 对于这一点，皇帝却信心满满：“母后，朕会升顾明达的官，不出三年，朕就会让他位极人臣，到了那时，他们难道舍得到手的权势？” 499.第499章 坐牢 第499章坐牢 哪怕第二天妞妞再不情愿，她还是一大早起床，穿好衣服就爬上了顾明达的马车。 “要不，让妞妞今日请假？”张芸娘小声说道。 顾明达摇摇头：“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妞妞毕竟如今还小，应当不会做的太过分。” 张芸娘叹了口气。 顾明达安慰道：“我们再想想办法。” 虽然确实可以给妞妞请病假，但妞妞并没有实际上生病，一来顾明达觉得这种说法晦气，二来他也不想亲自教女儿撒谎。 进宫的马车上，只有父女二人，顾明达问道：“乖宝，还记得爹爹以前跟你说了要怎么保护自己吗？” 妞妞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我现在越来越大了，以后要越来越避讳，就算和家里的哥哥，也不能太亲近。” 顾明达点点头，他以前很喜欢捏女儿肉乎乎的小脸蛋，最近已经很少碰了，就是想让女儿心中明白男女有别。 一上午的课程匆忙结束，顾明达送妞妞出了百孙院。 待看到外头等着妞妞的人时，顿时眼神一凝。 等待妞妞的人，并非李贤妃，或者寿康宫的宫女太监，而是小安子。 小安子是钱荣盛的徒弟，都知道他是御前的人。 顾明达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来，问道：“今日吹的什么风，怎么是安公公亲自来接妞妞？” 小安子微微低头，说道：“顾大人，陛下有旨意要给您。” 顾明达立马做出一副接旨的姿态。 小安子很快宣读旨意，内容倒也简单，顾明达升官了，如今升任吏部左侍郎。 吏部掌管官员升迁任免，一向为六部之首，本朝又以左为尊，吏部左侍郎仅仅位于吏部尚书之下，顾明达这次升官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但顾明达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反而问道：“吏部事务繁杂，今后臣是否还要承担孩子们的教导之责？” 小安子立马说道：“大人放心，此事陛下也早有决断，虽然您今后以吏部为主，宗室子弟的教导也不能落下。” 顾明达知道这是将他从宫廷养女的教导中摘出来了，他又问道：“那今后小丫头们是由谁来教导？” 小安子笑着说道：“陛下想着显国公府秦姑娘的事，既然孩子们在宫中思家心切，不如干脆就全放她们回去。” “那妞妞也回家吗？”顾明达追问道。 他想着如果女儿不用进宫了，也算安全了。 现在是小安子去话锋一转，说道：“顾大人，陛下一向孝顺，顾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心头宝，自然要留在宫中陪伴太后娘娘，只不过陛下也惦念着顾家人伦之情，休沐日她还是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惨白一片。 小安子觉得话说的差不多了，转头又催促着妞妞跟他走。 “公公，您是要送妞妞回寿康宫吗？”顾明达问道。 小安子摇了摇头：“顾大人，陛下传召小顾姑娘。” 顾明达心头一沉，皇帝如今释放出来的信号再明显不过，先给顾家一颗甜枣，紧接着要抢走顾家的宝贝！ 顾明达脑子转的极快，他立马跟了上来。 小安子疑惑看了他一眼，说道：“顾大人，陛下旨意说的明明白白，您不必谢恩，直接去吏部上任便是。” 顾明达却满脸义正言辞：“皇恩浩荡，我岂敢辜负？若是我亲自向陛下谢恩，我只怕晚上都睡不安稳！” 小安子说不过他，也只能由着他。 顾明达就这么一路到了无极殿门口。 小安子带着妞妞先进去了，顾明达在门口等待通传。 皇帝倒是不想见顾明达，只不过看到妞妞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才无奈对着底下人摆摆手：“将顾大人请进来。” 没多久，顾明达就走了进来。 皇帝急着将人打发走，说了几句勉励之语，就表现出送客之意。 但顾明达却一直赖着，甚至推拒起来：“陛下，微臣经验浅薄，恐难当大任有负皇恩，朝廷里许多大人都比微臣做事更加勤勉……” 皇帝诧异看了他一眼，一时分不清楚顾明达是在以退为进，还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官。 但无论哪种情况，皇帝直接按头让顾明达接受这份“好意”。 “顾爱卿，朕早就听闻，你在入京赶考之前，在广安县衙门里帮过不少忙，朕看你行事谨慎、为人勤勉，绝对可以胜任此职，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顾明达满脑子都想着拖时间，他张口就要举荐别人：“陛下，翰林院里有那么多德行出众的前辈们，微臣以为，他们都比我更能胜任此职……” 皇帝忽然沉下脸来：“顾爱卿，你再三推拒，是觉得朕识人不清吗？” 顾明达吓得不敢再反驳。 妞妞不高兴了：“你为什么要凶我爹？” 顾明达也没想到妞妞会直接这么和皇帝说话，他刚想帮妞妞分辨两句。 皇帝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好好好，朕不凶你爹。” 皇帝又给了钱荣盛一个眼色。 钱荣盛赶忙凑到顾明达身旁，压低声音提醒道：“顾大人，您若无事，先退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明达只能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皇帝笑着看妞妞在那把玩鲁班锁，问道：“你倒是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回头朕让他们多进献一些。” 妞妞摇了摇头：“也不是很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皇帝问道。 妞妞说道：“我喜欢和家里人待在一起。” 皇帝干笑一声，说道：“留在宫里，太后那么疼你，朕也把你捧在手心上，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难道不喜欢吗？” 妞妞放下手中的鲁班锁，抬头看向皇帝，问道：“你喜欢被关在笼子里吗？” 皇帝说道：“皇宫不是笼子，休沐日你也可以出宫，你还是自由的。” 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直直地看着皇帝，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皇帝被盯得心虚不已。 过了很久，妞妞才说道：“你想让我陪你坐牢？” 500.第500章 美梦惊醒 第500章美梦惊醒 若是旁人说这种话，皇帝估计早就发火了。 但说话的人是妞妞。 他忍了又忍，才说道：“留在皇宫里不是坐牢，你还记得厉贵妃吗？锦衣玉食、山珍海味，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你以后可以过得比她还要好。” 妞妞摇摇头：“衣服不用太华，饮食不用太美，只要陪着家人，这才是最好的日子。” 皇帝眉头紧皱，没想到她年纪虽小，但意志却格外坚定。 “难道你不希望每天一堆人围着你转，哄着你开心，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得到自己心爱之物的日子？”皇帝问道。 妞妞摇头：“都围着我转做什么？大家都没有自己的事吗？就算是爹娘，我也只是想陪着他们，而不是他们天天都盯着我。” 皇帝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妞妞又说道：“你不让爹爹教导我，又将其他人都遣送出宫，只留下我一个，那岂不是，其他人都能回家读书识礼，而我却什么都不懂？” “你难道不觉得读书辛苦吗？”皇帝问道。 妞妞点头。 皇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既然觉得辛苦，那就不用读了，你天生好命，不需要那般辛苦的活着。” 如果是普通小女孩听到这话，只怕立马就跳进这样的陷阱里。 但是妞妞脸上甚至未曾出现过一丝犹豫之色：“读书虽然辛苦，但为了明理，都是值得的。” 皇帝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说道：“你若是想读书，朕可以亲自教你。” 妞妞心头抵触更深：“我更想让我爹爹教。” “不要任性。”皇帝说道。 皇帝试图将妞妞和顾家人分隔开，在妞妞心里，顾家人的分量实在太重了，他不喜欢。 妞妞说道：“你对我的要求很多。” 皇帝闻言一愣，说道：“朕是为了你好。” 妞妞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看着对方：“我爹娘不会这样说话，他们就算为了我好，也会跟我解释清楚。” 皇帝自然无法将自己的小心思解释清楚。 妞妞从椅子上跳下来：“我想见太后奶奶。” 皇帝赶忙伸手拉住她：“太后病了，如今不方便见人。” 妞妞沉默着看着他，觉得他脸上梦幻一般的表情格外可怕。 皇帝没有办法，说道：“你今日在这里用午膳，下午朕再送你回寿康宫。” 寿康宫里，此时太后刚刚醒来。 她早起饮了一碗汤药，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如今醒过来，立马询问李顺福：“妞妞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还没下学吗？” 李顺福弯着腰，小心翼翼回答道：“太后娘娘，如今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陛下派人传信过来，妞妞中午在无极殿用膳。” 太后瞬间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瞪大眼睛：“我昨日不是吩咐了你，一定要在百孙院外头候着，不能有任何闪失吗？” 李顺福满脸为难：“太后娘娘，陛下的心意，旁人如何能更改？” 太后又急又气，她也知道李顺福说的是实话，但心头直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既担心妞妞也担心皇帝。 妞妞年纪那么小，太后不愿意让小姑娘就见识到皇宫黑暗的一面。 而皇帝一意孤行，太后总怕他会自讨苦吃。 “替哀家更衣，传轿撵，去无极殿！”太后说道。 “娘娘，您现下还病着，万一出去吹了风，感染风寒……”李顺福试图阻拦。 太后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哀家说话，你敢当耳旁风？” 李顺福赶忙答应下来。 太后穿戴整齐之后，被下人扶着上了轿辇，一向从容不迫的老太太，坐在轿撵上不住催促着：“快些，走快些！” 她焦急的模样，好像自己去迟了就会发生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一样。 紧赶慢赶，比往常少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太后的轿撵终于抵达无极殿。 无极殿外，太后远远就看到钱荣盛在外头站着。 “你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皇帝？谁在里面？”太后问道。 钱荣盛看了里头一眼，满脸为难。 太后脸一白：“只有妞妞和皇帝在里面？” 钱荣盛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太后心头慌乱：“告诉皇帝，哀家来了。” 钱荣盛犹豫片刻说道：“陛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入殿打扰。” 太后哪里听得这种话：“你敢拦我？” 钱荣盛张开手虚虚阻拦。 太后也没客气，一把将人推开，而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进去。 无极殿的大门被突然推开，阳光突兀撒了进去。 太后看见妞妞和皇帝中间还隔了一张小几，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太后奶奶！”妞妞小跑着冲到太后面前。 太后伸出苍老的手，抚摸着小姑娘的脸上：“奶奶刚醒过来就没看到妞妞，奶奶急着见你，就自己跑过来了。” 妞妞紧紧贴着太后，压根就不想动弹。 皇帝黑着一张脸，问道：“母后，你像防贼一样防着儿子。” 太后早就做好了和儿子起冲突的准备，苦口婆心劝道：“皇帝，收手吧，这世上之事，并非强求就可得。” 皇帝脸上满是如梦似幻的表情，说道：“这本就是朕应得的，母后放心，朕不是野兽，不到时候，朕什么都不会做。” 但是太后却半点都放心不下来：“你何必如此，她不愿意，难道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皇帝并不认同这番话，说道：“天长日久，万事皆可改变，朕过去只是输在陪伴的时间太少，又识人不清，如今朕愿意改，她就该给朕一个机会。” 太后见到他这样执迷不悟的样子，都快气昏过去了。 皇帝却朝着妞妞招招手：“乖宝，到朕身边来。” 妞妞不想过去。 “听话。”皇帝说道。 妞妞无奈走了过去。 皇帝朝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触碰一下她的头发。 妞妞又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皇帝还没开口，妞妞忽然问道：“皇上伯伯，你手背上长了什么？” 皇帝低下头，看见自己原本干净整洁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深褐色的斑点。 “你是中毒了吗？”妞妞好奇地问道。 皇帝此时的神情就像是整个人被雷电劈中一样，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背，似乎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他脸上那种如梦似幻的奇异表情终于彻底消失，就好像终于从美梦中惊醒。 501.第501章 好阳光 第501章好阳光 皇帝曾经怀揣着对未来的幻想做了许多打算。 他会有一双儿女，会有国家的继承人，会有心意相通的妻子，他可以像个普通男人那样，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如今妞妞这一句话，直接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长着这样斑点的一双手，他过去也曾见过的。 那是在先帝身上。 先帝临终之前，在病床上托付江山时，就是用这么一双长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手。 几十年前的事情，皇帝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历历在目。 他心头升起一抹再也无法抑制住的颓然来，强忍着才没有在母亲和妞妞面前失态。 最终，他只是挥了挥手，用冷硬的语气说道：“母后既然这么不放心儿子，就先将妞妞带回去。” 太后不知道儿子这是突然怎么了，老太太自己身体就充满不适，她急于保护妞妞，也未曾多想，赶忙带着小姑娘离开无极殿。 太后刚回到寿康宫里，还来不及跟小姑娘叮嘱什么，她就倒了下去。 寿康宫里顿时乱作一团，太医几乎是被李顺福拉着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就在给太后搭脉。 “太后娘娘心中郁结难解，如今身体已经有了中风的预兆，如果再受点什么刺激，只怕立马就要……”太医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接到消息刚刚赶过来的皇帝，听到这话顿时满脸阴霾。 “李顺福，你送妞妞出宫，其他人都退下，朕亲自守着太后。”皇帝说道。 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李顺福送妞妞出了宫。 “李伯伯，我现在不用读书了，明天我还进宫吗？我想知道太后奶奶有没有好转……”妞妞说道。 李顺福心下一软，知道小姑娘一向最孝顺太后，便说道：“虽然太后娘娘给了你一块可以随时入宫的令牌，但如今宫中是多事之秋，您还是少进宫来，明日我会派人出公给您送信，如此可好？” 妞妞点点头，软软说道：“谢谢李伯伯。” 李顺福心口如同吃了蜜一样甜：“好孩子，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你惦记着她，她也会高兴的。” 妞妞回家了，顾明达却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因为他下午还要给宗室子弟上课。 张芸娘突然看到女儿回来，她又高兴又担心：“宫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妞妞点点头：“太后奶奶生病了，我没有学上了。” “不在宫里上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你就在家里读书，让你爹亲自教你。”张芸娘说道。 妞妞又想到皇帝说的要让她留在宫里的话，小姑娘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来，反正等爹爹傍晚回来，总要说起这事，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寿康宫里，太后半个时辰后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皇帝。 “皇帝……妞妞……”太后满脸担心。 皇帝沉着脸，说道：“母后放心，儿子已经让李顺福送她出宫了。” 太后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皇帝没让钱荣盛送妞妞出宫，而是让李顺福这个太后的亲信走这一趟，就已经是个极为明显的信号。 老太太忍不住想着，难道儿子终于想通了？ 皇帝整个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影子，瞬间苍老了十岁：“这么多宗室子弟在皇宫中读书也有一年了，良才庸才也能分辨清楚。” 太后听到这话音，明白皇帝是打算择定储君了。 “李煊……”太后小声说道。 皇帝摇了摇头：“李煊能否成为太子，还要看他资质如何，就算他无法成为太子，儿子也会给他封王，保证日后妞妞衣食无忧。” 太后彻底松了口气，抓着儿子的手，满眼心疼地说道：“这世间可求不可得之事太多，皇帝，你要想开些。” 皇帝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他便是想不开也没法子再欺骗自己了，他的手上已经有了老年斑，他以为自己还年轻的话术，终于如同泡沫一样被戳穿了。 他的母亲已经年迈，为了这点事接二连三生病，他不可能真的为了一个梦，就要毁掉所有人。 顾明达中午接受调令，下午给宗室子弟上完课之后，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和一群老师们一起被传召到了无极殿。 皇帝此时满脸疲惫，带着股年老之人特有的沉沉暮气，顾明达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半天没见皇帝突然苍老这么多。 皇帝开门见山，询问师傅们关于每个宗室子弟的表现。 一个接一个询问，终于询问到了李煊。 顾明达主动说道：“陛下，李煊与小女已定婚事，微臣是否要回避？” 皇帝这样的态度，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在选太子。 皇帝摆了摆手，直接说道：“举贤不避亲，顾爱卿的人品朕是相信的。” 顾明达留了下来，他提起未来女婿的时候，也并未有半点偏颇之语，而是说道：“李煊人品贵重，有君子之风，但却对世情有颇多不通之处，仍需历练。” 皇帝点了点头，又开始询问下一个孩子的情况。 这场讨论持续到半夜，哪怕宫里提前派人跟各位大臣的家眷们打了招呼，顾家人仍然十分担心顾明达。 张芸娘几乎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一直到天都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中午，顾明达才返回家中。 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又让顾家人好一顿惊讶。 “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病了，妞妞又给送回来了，到底怎么了？”张芸娘急切询问道。 顾明达虽然形容狼狈，但他眼神亮得惊人：“妞妞应该没事了！” 张芸娘微微睁大嘴巴。 他们面对的人是天子，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这样的人下定了决心那么容易说服吗？ 顾明达先前本就是故意试探，皇帝那一句“举贤不避亲”等于承认了李煊和妞妞的婚事。 顾明达不敢提起立储的事，只能说道：“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至少现在他放过我们了。” 妞妞从后院回来，看到顾明达，立马小跑着过来，指着外面说道：“爹爹，今天的阳光是不是特别好？” 连日阴霾，今日终于太阳放晴，洒在所有人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 顾明达用力点头：“是呀，希望今后都有这样的好阳光。” 502.第502章 正文完 第502章正文完 顾明达出宫之后，老首辅反倒被皇帝留了下来。 “陛下心中一时若是拿不定人选，不如先将那些混日子的宗室子弟请出学堂？”首辅说道。 皇帝摇了摇头。 “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首辅听到这话也没追问，只说道：“陛下眼光独到，能被您看重之人，自然有他的可取之处。” 皇帝却没有卖关子，他一向信任首辅，直接说道：“李煊。” 首辅闻言一愣。 皇帝继续说道：“心智坚定、人品贵重，无论是万里江山还是别的，朕都可以托付。” 首辅心想疑惑“别的”是什么，但并未多想，而是说道：“陛下当真下定了决心？” 皇帝点点头，满脸疲惫：“不看了，就他了。” 三天之后，李煊被封为定王的消息晓喻内外。 而其他的宗室子弟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恩典，甚至他们还被送出宫了。 原本已经失学的妞妞，忽然又重新有学上了。 她不再是和其他年轻小姑娘们一起读书，而是上小课堂，整个课堂上有十几位师傅，却只有妞妞和李煊两个学生。 师傅们中有人闹了起来。 “陛下，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和定王一起读书，这简直是荒谬至极！”上了年纪的孙老大人在无极殿急得吹胡子瞪眼。 皇帝随口说道：“这不是普通小姑娘，而是未来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皇后。” “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大人说道。 皇帝听到这话，疑惑地看了这位老大人一眼：“朕恍惚听闻，女子无才便是德，‘便’通‘辩’字，意为女子若是没有别的才能，能够明辨是非也是美德。” 老大人听到这话，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皇帝也没对他太客气，直接说道：“孙大人学艺不精，不能误人子弟，教导定王之事，还是交给旁人吧。” 孙老大人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定王是唯一留下来的宗室子弟，从他的封号就能看出来，这是乾坤已定的意思。 原本他当上储君的老师，有这份面子情在，未来也能蒙荫家族。 偏偏这躺着就能得到的功劳，让他给弄丢了。 皇帝心意已决，不容其他人更改，从前不想让妞妞读书，是觉得有自己在她不用读书，如今让妞妞读书，他是想着，若是护住妞妞的人不是自己，她总要多些本事，才能在宫廷立足。 罢免了一位老师之后，也算是杀鸡儆猴，其他同样对妞妞的女子身份有意见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两个孩子一起教。 皇帝虽然定下了未来储君，但是他对待定王并不亲近，哪怕查问功课十分仔细，却很少召见定王。 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帝的迅速苍老，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气一样日渐衰败。 妞妞以未来太子妃身份读书第三年，十二岁的李煊被皇帝发了明旨，定了未来储君的身份。 顺贵妃被封为皇后，李煊过继为皇后嫡子，加封太子之位，皇帝又补了一道赐婚圣旨，确保妞妞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无可动摇。 李煊以太子的身份开始参与政事后，皇帝逐渐将权柄下移。 在这三年里，皇帝也表现出了对顾明达非同一般的信任，顾明达如同开了挂，官位稳步提升，前吏部尚书致仕之后，顾明达升任吏部尚书，又入了内阁。 又过了半年，首辅致仕，顾明达升任首辅，在朝堂上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后年纪已经很大了，她感染风寒之后就病重在床。 哪怕妞妞入宫亲自侍疾，依旧积重难返。 朝廷里也有大聪明提议让太子与太子妃提前成婚，为太后冲喜，但全都被皇帝否决了。 太后驾崩之后，又过了三个月，沉浸在失母之痛中的皇帝得了一场重病。 他的身体，如同干涸的河床一般迅速枯萎，妞妞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整个人就像是冬日里干巴巴的老树。 皇帝在弥留之际，用浑浊的眼睛最后看了妞妞一眼，就彻底没了生息。 “皇上驾崩！” 随着这一声哀嚎，统治这个国家二十多年的皇帝离去，国家迎来新的统治者。 十三岁的李煊本就有着太子的名分，此时继位名正言顺，在满朝文武的拥护下，李煊顺利登基为帝。 他本就经过一年参政的历练，又有顾明达这个当首辅的带头臣服，权力平稳更迭。 其他朝臣们偶有几个头铁的，想着欺负皇帝年轻，轻易糊弄，只不过经过几次杀鸡儆猴后，朝廷里再没有这样的声音。 三年国丧期满之后，皇帝筹备两年，才以最高规格迎娶他的皇后。 新皇帝和老皇帝不一样，哪怕成婚五年，都未曾有一儿半女，新皇帝依旧半点都没有要纳妃妾的意思。 纵使有顾明达镇着在，但满朝文武心头依旧有前任皇朝的阴霾，生怕新皇帝和老皇帝一样折腾半辈子就生一个女儿。 新皇帝后宫空虚，各家也急着将自家女儿塞进去，成天上折子请求皇帝开选秀纳新人。 但全都被皇帝否了过去。 朝臣们又将压力放到顾明达身上。 顾明达是出了名的宠女如命，当场就怼了回去：“皇后无子，皇后不着急，陛下不着急，太后也不着急，偏偏你们倒是急上了？” 朝臣们听到这话，依旧扯着“国本”之类的大旗：“皇家延续子嗣，乃第一要紧事，皇后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岂能因为一己私欲，而耽误国家大事？” 他们说的义正言辞，只不过顾明达的嘴皮子也不是白长的：“陈大人有功夫担心陛下和皇后娘娘生不生孩子，还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家不成器的孩子，你家三郎欺男霸女，京城人人知晓，如今闹出人命来了，看你如何收场？” 那位原本还嚷嚷着“国本”的陈大人，话立马说不出来了。 当场就有御史参奏此事，朝会的主题也从选秀改为参奏，所谓的国本之争立马落下帷幕。 等到快下朝的时候，新帝才轻飘飘地往外抛出一枚炸弹来。 “朕欲效仿李唐旧例，二圣临朝，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听到这话，顿时脑子里嗡嗡乱叫，“李唐旧例，二圣临朝”，皇帝学谁不好，要学唐高宗那样去捧着武则天吗？ “陛下，万万不可！”朝臣们这次的哀嚎更加真心实意了，谁也不敢再去说什么纳后宫的事，只求着皇后不要跑到前朝来。 （正文完结。） 正文完结，还有几个番外，陆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