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美男管家》 第一章 台北 下午四点半,周梦唯开车来到诏安街。他单手操控方向盘,另一手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望着秀在屏幕上的地址。 「诏安街与宁波西街交叉口——「grace」。」 他目光落在前头原木色招牌上,轻踩煞车,白色奔驰suv放慢滑过小店前方。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白色厨师服,长得甜甜秀气的女子突然推门出来,一名妇人牵着小孩跟在她身后。 「谢谢光临。」黄栩儿深深鞠躬。 「栩儿姊姊掰掰。」 「小彤掰掰。」 周梦唯睇视微笑挥手的黄栩儿,脑中闪过下午刚读的资料—— 黄栩儿,黄子弥与方薇之女,现年二十六岁,高雄餐饮学院、东京二叶制专门学校毕业,曾经待过京都洋子「mountain」与埼玉市「风见鸡」两家名店。 眼前这家同时贩卖蛋糕与轻食的面包店「grace」,算是黄家三口人的心血。两年前黄子弥身体不佳,黄栩儿立刻返回台湾帮忙。同年底黄子弥因病亡故,隔年方薇车祸离世。 「grace」除了黄栩儿之外,另外还雇了两名师傅和一名工读生,至于营业额,周梦唯回想,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十万左右,小赚不赔的程度。 一确定店里再无其它客人,周梦唯立刻抓起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利落地跨出车门。 「欢迎光临。」 在风铃轻响中,周梦唯踏进店门。苦甜苦甜的巧克力与培根气味迎面扑来,他突然意识到肚子有些饿。 中午事情多,他只在会议前匆忙吞了一个御饭团。至于早餐吃了什么?他还真的不记得。 锐利黑瞳很快扫过店里一圈。「grace」店名虽然很女性,但摆设却没刻意强调这一点。白色墙漆配上原木矮柜,视觉重点自然是左侧摆放蛋糕的两层式冷藏柜。一篮篮新鲜出炉的法国面包与吐司安置在店中的长桌上,柜台边有一座调理台,这时黄栩儿正站在后边,带着口罩细心切着火腿。 察觉周梦唯的目光,她放下长刀点头招呼道:「想吃点三明治吗?」 她声音悦耳轻柔,从她弯起含笑的眼眸,不难猜出她口罩底下的表情。 他这才看见她身旁有块黑板,上面写着几种酱料跟三明治的搭配法。他可没打算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冲着黄栩儿绽出他俊美惑人的笑容,满意地发现她眸底的惊艳。 掌握人心的关键就是初次见面的印象。周梦唯非常清楚自己优点何在,也从不吝惜使用。 他掏出名片,用着醇厚如热巧克力般的声音说:「我自我介绍,我是﹃纵?横﹄集团董事长特助,我叫周梦唯。」 老天——这男人实在长得太好看了!黄栩儿呆呆瞪着他俊美过人的脸蛋,半晌才回过神。 「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摘下口罩跟手套。「幸会,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您服务——」 「栩儿姊,」一个喊声闯进两人之间。「你要的西红柿……切……」 栩儿与周梦唯转头,看见工读生丽琪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年仅十九岁的丽琪一见周梦唯,反应比栩儿更夸张,浑然忘了要说的话。她就这样捧着一盘切好的西红柿片,瞠目结舌地定在原地。 好帅的男人!彷佛可以在丽琪脸上瞧见这五个字。 「你好。」周梦唯朝丽琪轻轻点了下头,继续看着黄栩儿说:「我有一些跟你父亲有关的事要跟你报告,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 「喔——我们到休息室去——」 栩儿正要转身,但这时外头一口气冲进五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跟小女孩,还有他们的妈妈,开朗的童声立刻挤满不大的店面。 「栩儿姊姊,我要外带两个色拉三明治,一个用法国面包,一个用吐司。」 「我要蛋糕!」 「我要一个熏衣草布丁——」 「好好好,你们先排队,一个一个说。」顾不得杵在一旁的周梦唯,栩儿压下小朋友们的鼓噪,这才看着他道歉。「对不起,我现在走不开。如果你不急,可不可以麻烦你先到休息室稍坐?」 他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周梦唯飞快看了一眼吵嚷不休的孩子群,眉头烦躁地蹙紧。「好。」 「丽琪,请你先带周先生进去。凯叔,麻烦到柜台帮忙一下。」 栩儿喊完,立刻又戴上口罩跟手套。「来,刚是谁第一个进来?」 「我!」一个穿着洋基队球衣的小男孩高举手。「我要两个色拉三明治——」 「好的小禹,等我两分钟。」 「这儿总是这么忙?」尾随丽琪穿过布帘,周梦唯回头朝栩儿方向看了一眼。 「差不多——」丽琪脸红红地答:「请问一下,你是模特儿吗?你个子好高喔!」 周梦唯今天穿着铁灰色雾面西装配上天空蓝的领带,恰如其分地突显他俊美白净的脸庞,难怪丽琪会这么以为。 「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他勾唇绽出电力十足的笑脸。 「你真的长得很帅,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丽琪特别强调。「休息室在这里,你请坐。我去帮你倒杯茶。」 丽琪仓皇抽起抹布擦擦并不脏的椅面。 「不用麻烦了。」周梦唯并不想久待,他只希望黄栩儿快点进来,让他把话说完他便离开。「你快去帮忙吧。」 但丽琪还是倒了杯冰红茶来。「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她怯怯一笑,小碎步跑出休息室。 周梦唯放下公文包,随意望过不大的休息室,里边只有四张椅子,一张长桌。靠墙搁放的是黑色冰箱跟一座小洗手台。 休息室位在中央,他往前看就是贩售前场,往左看就是工作房。 工作房里有位和周梦唯年纪相当的年轻男师傅,正一心专注望着地上的搅拌器。 至于黄栩儿,周梦唯看见她正拿着面包刀划开拐棍面包,抹上咸奶油,再依序夹进生菜、西红柿、生火腿跟奶酪。 那红绿白鲜艳的色彩刺激他的视觉,他端起冒着水珠的玻璃杯,很快喝了半杯。 但红茶只让他饥肠辘辘的胃更不舒服。 买份三明治好了——他念头方转,还没起身,丽琪已经端着餐盘朝他跑来。 「老板招待。」她一笑,身一转又跑掉了。 周梦唯望着白盘子上的三明治,再一眺正弯身挟蛋糕的黄栩儿。 她正在说:「蒙布朗跟日耳曼苹果起司吗?好的。一共一百一十元——」 她怎么知道他肚子饿了?周梦唯皱起眉头。还是她对她做的面包有自信,确定他不可能拒绝? 想这么多做什么?不吃白不吃。他嘲笑自己。 他起身洗干净手,然后捧起三明治,尝试咬了一口。 哇!一嚼之后,他惊异地瞪着手里的三明治,这面包——怎么这么有弹性?看似脆硬的外皮,一咬才发现里边是软的。带劲的嚼感配上新鲜的生菜跟火腿,萦绕在嘴里的复杂风味,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吃,他从没想过三明治也能这么好吃! 「有吃饱吗?要不要再一份?」 栩儿忙完进来,看见盘上已空,微笑地看着他问,然后再一次赞叹,这位周先生长得真是好看。 五官每一部分都相当完美,笔直剑眉配上如外国人般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深邃惑人的眼瞳——栩儿匆匆将视线瞟开,即使没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庞早已微微红了。 拜托,又不是十八、九岁的少女,竟还会被一张好看脸蛋迷得脸红心跳。 但有什么办法?当他定定望着她时,她真有种魂魄被吸住的错觉。 周梦唯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找回声音说话。「——够了,谢谢。」他掏出亚麻手帕擦擦嘴巴,而他内心一角,仍停留在刚刚品尝到的美味里。 栩儿坐下。「你说你来的目的跟我父亲有关?」 「是。」周梦唯很快收拾情绪,摆出专业姿态打开公文包,取出里头的户籍数据跟一封信,移到她面前。「请你过目。」 栩儿先读信,看完打开户籍影印本对照。她大吃一惊。不会吧?! 「信里说的是真的吗?」她表情足可用「震惊」两字形容。「我爸爸是﹃纵?横﹄董事长的儿子?」 「是的。」周梦唯用他动人的嗓音平静回话。「黄子弥先生确实是黄董事长儿子,但黄子弥先生与黄董事长夫人感情不睦,一到十八岁,留下一封放弃财产的声明书,就离开黄家,一直到现在。」 说白一点,她爸爸黄子弥就是「纵?横」董事长黄盛宗外面的私生子。他生母罗美兰独自抚养他到五岁,病逝前要求黄盛宗负起责任,黄子弥才被接进黄家门。 「既然这样,为什么信上说黄董事长还要我回去?」 「您没在媒体上看见这消息?三天前黄总经理——也就是董事长唯一的孙子,玩风帆发生意外,惨遭灭顶。」 没有。黄栩儿摇头,忙碌的她根本没时间看电视。何况在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好复杂喔,突然来这么多事。她怔怔地望着桌上的影印纸。「我对黄总经理的事感到难过,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黄家需要您。」说到重点了,周梦唯侧身盯住她的眼睛。「您现在是黄家唯一的血脉,于情于理,您都该回黄家尽一份心力。」 「但我只会做面包——」她记得「纵?横」专攻旅馆经营,全球海外拥有上百家连锁旅馆,她对经营管理又不行。 「这点您不需要担心,」他打断她的托辞。「集团的事自有联名董事会帮忙管理,黄董事长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只需要您回来黄家。」 「既然不需要我管理公司,那我回去干么?」 「结婚。」他儒雅说道:「董事长需要您帮他生下黄家第四代。」 搞半天……栩儿瞠目结舌,原来他说的「需要」,是这种「需要」?! 「你们——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 弄清楚周梦唯的来意,她因他声音外貌激起的好感瞬间消失。 「当然是黄家的血脉。」他语气依旧诚恳。「我想您还不清楚﹃纵?横﹄的规模,单黄董事长个人资产,少说就有二、三十亿,他亲口答应只要您回来,马上可以拿到六千万现金。」 本以为她听了这一句,一定会点头答应,毕竟白花花的现金谁不爱?可没想到,她竟然指着休息室门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出去。」 他眼惊讶地一眨,还以为听错了。 太瞧不起人了他们!黄栩儿气得全身发抖。他们以为只要抬出「纵?横」名号,在她头上砸下几千万,她就会欢天喜地奔回黄家叫爷爷? 别开玩笑了!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我要你回去告诉黄董事长,他的好意我心领,但很抱歉,我拒绝。」 他眼一转。「您觉得六千万太少?」他只想到这个可能。 「我一毛钱都不要。」见他还是坐在椅上不动,她抓起桌上的公文包往他怀里一塞。「不要再让我说第三次,出去。」 「您意思是,您不打算回黄家?」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 栩儿果断地说:「既然我爸已经签了放弃财产的声明,身为女儿的我,不可能违抗他的心愿。」 「但六年前黄子弥先生曾经回来请求过帮助。」他居高俯视只到自己肩膀高度的黄栩儿。「黄子弥先生跟董事长借了五百万,我想当初没董事长的援助,您恐怕很难顺利留学日本,尽情做您想做的事。」 栩儿倒抽口气。她一直以为她到日本学做点心,花的是爸妈多年的积蓄,怎样也没想到,钱竟是爸跑去跟爷爷借的?! 「当然,这几年黄子弥先生陆陆续续汇款,还了大概一百万。」他放下公文包,从里头抽出一张存款明细。 栩儿接过一瞧,上头清清楚楚写出汇款人名字,正是她爸的名字。 换句话说,她还欠黄董事长——四百万?! 天吶!栩儿瞪着明细表,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董事长无意催您归还。」周梦唯继续用他动人的声音游说。「您什么也不需要烦恼,只要上楼收拾行李跟我一块回黄家,其它的事情,包括这家店,还有店里人员的处置安排,我都会帮您做最妥善的处理。」 「你说什么?」栩儿蓦地抬头。「你是说我回黄家,这家店就要关掉?」 「当然。」周梦唯笑得和煦。「您是黄家唯一的血脉,怎可以让您做如此粗重的工作……」 「你别说了。」她打断他,就这一件事她绝对不答应。「grace」是爸妈留下来的心血,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弃。「我不会回去,更不可能放弃这家店。」 周梦唯皱眉。没想到这丫头这么难搞定,亏他刚才还跟董事长保证晚上一定把她带回。看这情况,似乎得调整一下策略。 退一步试试?!他故意贴在她耳畔说话。「我想,大概是消息来得太突然,您反应才会这么强烈,这样吧,我多给您两天时间考虑……」 「不用了。」栩儿捂胸猛退一步。这男人太恐怖了,离他太近,她会没办法正常呼吸。「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不管你再给我几天也一样——」她突然想起他也是受人之托,光凭她一句不要,或许难以交代。「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跑进休息室后方的小办公室,一会儿拿了张字条出来。 周梦唯接过一瞄,眉间倏地拧紧。 黄董事长: 谢谢您的好意,但很抱歉,我拒绝。 黄栩儿 简单的二十个字,证明了他的失败。 栩儿说:「麻烦转交黄董事长,我意思上头写得很清楚了。」 接二连三被拒,这经验他从来没尝过。只见他原本和煦深邃的眼眸,突然变得锐利。 他眼神一变,给人的印象也变了。 刚进门的他就像个知性沈静的绅士,但现在,他却像捕吃不到猎物的野兽,浑身散发迫人的气势。 栩儿吓了一跳,在她单纯的二十六年生命中,从没遇过如此复杂多变的对象,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她脑里有个声音提醒她——说不定,这凌厉的表情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周梦唯的失控只出现那么一瞬,而后他又露出笑容。 「您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我没打算放弃。」随着他柔软的呢喃,他慢条斯理折起字条,然后,撕破。 「你?!」栩儿抽气。 周梦唯拿起公文包。「打扰了,我明天会再过来。」 「等一下——」栩儿追在他后头,却被陆续进来的客人挡下。 「栩儿,你们今天有没有司康饼?」 「我要带几个手工优格……」 等她忙完回头,门外早不见周梦唯身影。 一开动车子,周梦唯拨出去的电话也同时被接起。 「董事长,我是梦唯。」 「怎么样?」耳机那端传来老人特有的迟缓嗓音。「栩儿答应了吗?」 「董事长抱歉,我下午话说得太满,我还需要多一点时间。」 黄盛宗的低笑声从耳机传来。「我早说过事情没你想得简单——对了,﹃grace﹄那栋房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你看要不要拿去当礼物,说不定栩儿一开心,就答应你了。」 周梦唯怀疑,六千万都能一口拒绝的人,会被一栋房子打动而改变主意?不过,他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不要让我等太久。」黄盛宗提醒。 「不会的,董事长放心。」 一等电话断讯,周梦唯抓下耳机,朝副驾驶座狠狠一扔。 他一直、非常不喜欢失败的感觉。想想自二十岁进入「纵?横」,他花了十年从基层服务生一路爬上董事长特助位置,经手不下百件超过千万的投资,从来没尝过败绩,却在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上栽了跟头。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他注视着前方车况,边回忆刚才的过程。刚开始她看见他,明明一副意乱情迷,凡事他说了算的表情,可是一当他说出黄家第四代那几句话,她表情就变了。 还是他表达错误?周梦唯瞪着红灯自问。 不可能,依他经验,他很确定跟任何一个女伴提出六千万换一个孩子的提议,对方都会欣喜接受——问题是这结论在黄栩儿身上似乎行不通。 为什么? 他本以为是钱不够多的关系,后来看她的表情,又觉得哪里不对。 家庭与亲情的羁绊对育幼院出身的他来说,是从未体会过的异境。一直以来他读书求学都得靠半工半读,吃过贫穷之苦的他完全没办法想象,有人会放着白花花的钞票不要,选择一家不太赚钱的小面包店。 何况那数字不是小小的六十万或六百万,是六千万——换句话说,如果有人提议六千万换他一个孩子,他不会犹豫。 那家小面包店有什么好的?念头闪过的同时,他的味觉再一次忆起那美味的三明治面包。他得承认「grace」的面包真的好吃,但,有了六千万,要买多少好吃面包没有? 思索的同时,插在车上的手机响起,他一瞄来电号码,抓来耳机戴上。 「喂?」 他此刻说话声音表情和上班时完全不一样。女伴们老这么嗔他,工作时的他,是知性干练的天使绅士。但一离开公司,遂摇身成为歌德笔下堕落的恶魔mephistopheles,专让女人神迷心碎。 他目前女伴小杏的甜腻嗓音传进他耳里。「honey,我已经在福华楼上,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人家好想你——」 周梦唯手腕一动,露出藏在西装底下的iwc腕表,大大的表面秀出现在时间,五点三十五分。「晚一点,我公司还有点事。」 「七点,好不好?我趁这一、两个小时好好打扮、打扮,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香水?chanel的no。5还e的miracle?」 「随你喜欢。」说到香味,他倒觉得黄栩儿身上那股苦甜苦甜的巧克力味道挺诱人……周梦唯注意力岔开,以至听漏了几句。「——你说什么?」 「我说,人家刚在dior专门店里看了一只包包,很漂亮,我好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送她。 周梦唯脑中飞快转过小杏要过的礼物,前几回是chanel的衣服,再来是gi的手表,nikon的数位相机……算算也在她身上花了三、四十万。 不是怕花钱,以他身价,再给上一、两百万眉头也不会多皱一下,问题是腻了。他对这种约会——送礼——做爱的模式,越来越觉得索然无味。 该结束了吗?他轻敲方向盘思索,但说话声音仍不露痕迹。「你打电话要他们留下,我等会儿去拿。」 「honey最好了,我爱你——亲一个——」 不等小杏说完,周梦唯扯下耳机,扔到一边。 或许是他苛刻,但对于这种一只dior包包就能换得的「爱」——他唇角讥讽勾起,他一点都不觉得稀罕。 只见他猛一踩油门,白色suv就像箭矢一样,瞬间消失在车流中。 晚上九点,「grace」蛋糕店。 「好了!」栩儿拍拍双手。「已经没有库存了,今天就做到这里。辛苦了,大家下班休息吧!」 一听可以下班,最年轻的丽琪总是跑第一。她一边脱下围裙一边喊道:「那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栩儿关上外头的招牌灯,回头,便见凯叔站在门边看她。「吓我?!」她拍拍胸脯。 凯叔微笑。「我听明雄说,你下午跟客人发了脾气。」 凯叔本名魏圣凯,今年四十五岁。论起辈分,栩儿还得喊他一声「师兄」。凯叔年轻时做生意失败,工厂房子什么的全数赔光,妻子一气也跑了。栩儿父亲不舍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便找他进「grace」帮忙,做着做着,竟也过了二十多年。 栩儿当初接下「grace」,本是想让凯叔一块挂名当老板,但他坚决不肯。说是年轻失败的惨痛教训,教他从此失去独资的勇气。 凯叔真的是栩儿见过对经营事业完全没野心的人,但也因为这样,栩儿爸妈去世后,他也成为她心中最重要的「家人」。 就知道瞒不了凯叔。栩儿摘下帽子把玩。「凯叔,你听我爸还是我妈,提过我爷爷奶奶的事吗?」 「……没印象,怎么样?」凯叔挲挲下巴。 「今天下午不是有一个很帅的男人跑来找我?他跟我说,我爷爷是﹃纵?横﹄的董事长。」 「该不会是诈骗集团?」凯叔瞪大了眼。 「应该不是。」她刚才偷空溜上楼翻出户口簿,在父亲的父母姓名栏上,看见「纵?横」董事长的名字,黄盛宗。 「很好啊,这样你就多好几个家人了。」凯叔单纯地为她开心。 她摇摇头。「里边有一些问题,不是我去喊一声爷爷就能解决的。」 「这样啊。」凯叔搔头。「那要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别跟凯叔客气。」 「我知道,谢凯叔。」 「老板——」仍在店里的李明雄探头喊。「我要回去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把﹃月桂叶﹄的蛋糕送过去?」 现年二十八岁的李明雄进「grace」刚满一年,虽然做蛋糕的功力远不及栩儿,但对天然酵母菌异常热情的他,培养出来的生种,可是「grace」面包好吃的一大要因。 「来了。」栩儿朝凯叔一笑,大步跑进店里。 「月桂叶」是家咖啡馆,位在丽水街。「月桂叶」的老板娘非常喜欢栩儿做的蛋糕,总是买她的蛋糕放店里卖客人。 「一共一千三百五十元,别忘记带发票。」 「拿了。」换上便服的李明雄拍拍口袋,拎起保冷箱。「我走了。」 「路上小心。」 凯叔接着明雄一个个道晚安离开,栩儿拉下铁门,环顾空无他人的面包店。 虽然一个人住已经快一年了,但她还是不习惯面对下班后的冷清。 以往爸妈还在,每每店打烊,她总会勾着爸妈的手爬上二楼。二楼宽敞舒适的客厅一直是三人团聚的地点,妈总会坐在茶几前算帐,边看她跟爸讨论下个月要卖什么限定商品。但现在—— 栩儿踩着水泥阶梯来到二楼,放眼望去,只有走廊深处的厨房,微微透出路灯的光亮。 好安静。她吐口气,伸手按开墙上的开关,乍现的光亮教她双眼连眨,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前方。 熟悉的地方,却再也见不到熟悉的身影,听见熟悉的声音。栩儿揉揉发酸的鼻头,平常的她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大概是凯叔那番话勾起她心底的寂寞。说真话,在她听到自己还有爷爷的时候,她真的挺高兴的—— 因为她不是孤单一个人,她还有其它家人。 但怎么知道,她爷爷要她回到黄家的原因,竟是希望她生孩子?! 「开什么玩笑。」她重重往椅上一坐,望着爸妈惯坐的位子发牢骚。「换作你们,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孩子又不是东西,怎么可以拿钱来换?!不过爸,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去跟爷爷借钱。」 她可以想象,如果爸还在世,听见她这么问,一定会红着脸搔搔头,尴尬嗫嚅说—— 「有什么关系,为了自己的女儿,跟那老头低一下头,又不会少块肉。」 傻爸爸。她揉揉冒出泪花的眼睛。 不许哭!她亲口答应过爸妈的,即使往后只剩自己一个,她也要快快乐乐生活,绝不忧心丧志,以泪洗面。 「好。」她重拍了下脸颊站起。「到厨房弄点东西吃吧!」 第二章 立在「grace」楼下,周梦唯仰高的脖子,定定地望着二楼的亮光。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想到来这儿?两个小时前,他人还在福华饭店房间,跟「前」女友小杏一道吃着楼下餐厅送来的餐点。非常开心收到dior黛妃包的小杏,从他进门便笑容可掬,百般依顺。两人喝掉大概半瓶葡萄酒后,醉态迷人的小杏吻着他头脸,正要朝床上移去时,他突然蹦出一句! 「我们分手吧。」 直到现在,他耳边犹可听见小杏伤心的吼声― 「为什么?你说,我到底是哪点不好?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她真的觉得他喜欢她吗?当时他仰望小杏梨花带雨的哭容,唯一反应,就是沉默。同样事情已经发生无数次了。外貌俊秀的他容易得到女人青睐,但这份荣宠却也跟来时一样消失得又快又急,总是在一、两个月后他开始感到疲惫,有种再继续下去,他一定会厌腻而死的明确预感。 而前女友们的反应,也是如出一辙。 小杏又槌又哭又求,发觉他不为所动后,她很突然地收起眼泪。[一百万,要跟我分手,就给我一百万。」 他默默抽出支票簿,填上六个零一个一,没忘记,要她签下收据。 接过支票的同时,小杏甩了他一巴掌。 「我恨你。」说完,她随即扭身走人。 事情很干脆地解决了,就跟以往一样,但独自啜饮葡萄酒的他,却没丝毫开心感受。 一股麻痹冻住了他的心。 没错,确实是他提议分手,但小杏拿了钱便爽快走人的举动,依旧伤害了他。 他心里有丝期待她会做出不一样的反应,但她,仍旧只让他体认到钱的重要性。在金钱面前,什么情啊爱的,全都可以抛弃。喝了酒不适合开车,他选择将车留在饭店,搭出租车离开。明早还有一场重要会议,他知道自己该早早回家休息,但怎么知道,在听见司机问他「去哪里」时,他竟然报出「grace」的地址。 说完瞬间,他也吓了一跳。他去那儿干么?一路上他不断自问,该不会觉得下午碰的钉子还不够,想再多试一点? 但这会儿,眺望透出二楼的灯光,再看看「grace」的模样,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或许他追求的是!一种「家」的感觉吧。 「grace」的外观,正是他小时在课堂上描绘过的「我的家」的模样。家不需要太大,两层楼就好,最好漆着雪白的墙,每个窗边都有一个小花台,种满漂亮的花朵。 打开门定有张笑容可掬的脸,厨房炉上,总是热腾腾地煮着什么,就等着他回来取用!一幕幕童年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在他脑海转动。他是怎么了?他苦笑。 这么无聊的小事,他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从他的角度上望,可以看见窗里有道晃动的黑影。她在里边干么?疑问浮现的同时蹦出黄栩儿秀气的脸蛋。说真心话,黄栩儿外貌,绝对不是他看过最漂亮的女人,但却温柔、善良;充满知性、慧黠的大眼,小巧甜蜜的嘴巴,鹅蛋形的脸庞给人一种意志不坚、脆弱的印象!正因为她外表善良可欺,他下午才会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他早该想到,一个十六岁就敢独自赴日学做蛋糕的女孩,怎么可能会软弱好控制? 他站这里多久了?他掏出手机一望,九点多了,也该回去了。 但头上窗台却选在这时打开。 栩儿探出头。「周先生?」 他停下拨号的动作抬头。 「真的是你!」她一脸惊讶。「我还在想是不是我看错!这么晚,你找我有事?」 他眨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话。 总不能告诉她,他跑来这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来由想念―「家」的感觉?! 光线太暗了,从栩儿角度望下,周梦唯身子一半被屋子阴影遮住,只能看见他左半边脸庞,但就算这样,她也能从他眉宇、从他矜持的站姿,读出他心头的不平静。 栩儿一直是凭直觉做事的人,她很清楚知道这时不能让他离开,他正需要人陪伴。 「你来得正好。」她举高炉上的平底锅,眉眼满是邀请。「我正在煮意大利面,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上来吃一点?」 难怪他会闻到大蒜爆香的气味。 「我以为经过下午,你不会想再看见我。」他眼中有丝疑惑。 不能说她没这么想过,她耸了下肩膀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你是为了工作,而我的态度也称不上有礼貌!怎么样,上来坐坐吧?」 「我肚子不饿,谢谢。」 「我还是希望你上来。」她正色说:「你现在的表情!我有点担心你。」 难道他心事全写在脸上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别开头,眼神恼怒。 「谁说我同情你了?等我,我马上下去。」边说,她边快步跑下一楼,本还担心他会不会乘机离开,但门打开,发现他还在,她松口气,绽出笑来。「请进。」她热心地说。 但他不动,只是定定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楼下?」 「不知道原因。」她耸肩。刚才她正忙着烧水煮意大利面,弄着弄着,就有一股「什么」,催使她探出头看看。 一望,正好看见他。 「进来吧,就算喝杯茶也好。」 你不应该进去!你应该马上打电话叫出租车来接!―他脑子不断下达指令,但他的双脚,却受诱惑地走进店里。 内心一角,他知道,他真的不想这么早回到他那个冷冰冰、毫无人气的家里。 栩儿利落关上大门,领路上楼。 「坐。」她朝沙发上一比,然后端来一杯柠檬水。 他就像被下了符咒似的,乖乖坐下,接过。 想当然她不会知道,她一连串举动!下楼开门,微笑领他上楼,还有不断传出香味的厨房,正好实现了他幼时的梦想。他真的怪怪的。她侧头打量他。他此刻仍旧穿着下午那套西装,但有几个地方不太一样。大概是下班了,所以领带摘掉了,头发也挣出发油的控制,几缯发丝松松垂在额上。还有眼神,不像下午初见时那般冷静谨慎,而是脆弱……跟一点点的痛苦。 栩儿感性,总是容易接收到他人求援的讯号。只是她不太懂堂堂大企业董事长的特助,有钱又有能力,怎么会露出这种像迷路孩子似的无助表情? 真想抱抱他,让他确切知道,这世上还有其它人关心他的―念头转过的同时,她手已不受控制朝前伸去,就在快碰触到他肩膀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么。 她赶忙把手抱在胸前,惊慌地瞪着不受控制的双手。 你控制点好不好!她在心里喊着,莫名其妙碰人,是会被喊性骚扰的! 「你在做什么?」她奇怪突兀的反应,教他猛皱起眉头。 「没有……没事。」她欲盖弥彰地笑。「我突然想起意大利面还没煮好,我去里面弄,你坐着休息……」她刚要起身,就被他一手拉下。 「你在躲我?」 「没有。」她眼一瞟仍被他抓住的右手。我的妈啊,他还要握她手多久?难道他不晓得,跟他距离太近,十分有碍健康吗?「那个……你的手……」 周梦唯视线一落。「这个?」他抓起她手问。 她希望他快把手挪开,没想到他却反而抓得更紧。 「原来这就是甜点师傅的手。」他拿起来细细端详,还顺手捏了捏。 栩儿的手,曾不止一次被同学笑谵,说很像刚出炉的面包,软嫩圆鼓的。栩儿不胖,一百六十公分才四十五公斤,但双手却特别多肉,摸起来就像小婴儿的手一样,滑嫩有弹性。 她的手一直是她的自卑处,虽然圆滚滚的手指不妨碍做面包跟蛋糕,但只要是人,都会希望自己有双修长又纤细的手。 就像周梦唯的一般。 「放开!」她心跳好急。 「不要。」他甚至还抓来手心轻捏,他发现触碰她的手,有一种奇妙的疗愈作用,感觉心底的寒冷,会在这样的碰触中,被她的暖度一寸寸融化一样。「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的反应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他自夸,但换作其它女人,有机会被他牵手,铁定开心到不行,就只有她一脸为难。 「你喝酒了?」直到现在,她才闻到他嘴里的酒气。 「我没醉,我意识很清醒。」 她接着说:「但你的自制力却很松弛。」 他讥讽:「你又知道了?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能用这种口气评论我?」 了解这种事又不需要花什么时间。她叹气。「要不要我找面镜子给你,你自己看看,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周梦唯猛地放开她,他打从心底痛恨这种被人赤裸裸看穿的感觉。 右手终于获得自由,栩儿松口气站起。「你坐一下,我马上回来。」 五分钟后,栩儿端来两盘意大利宽面,卷成小山似的宽面上随兴撒上培根跟烤熟的洋葱。周梦唯不饿,仍旧被浓郁的洋葱香气吸引。「面条是我自己做的,试试看,我是觉得挺好吃的。」 周梦唯卷了一口进嘴,俊美的脸上,有抹被美食取悦了的笑。 「怎么样?」她期待地问。 他不答反问:「你常这样邀人进门吃饭?」 「才没有。」她连叉了好几片洋葱嚼着,她最喜欢洋葱烤熟的香味了。「是因为我看你的样子不对劲―对了,你是遇上什么事,让你难过到需要借酒浇愁?」 他一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借酒浇愁?」 「这两只。」她两手按住眼角。「对,我跟你不过两面之缘,我现在不管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在装熟,但你知道你现在表情,跟下午差多少吗?」 被人一眼看穿,不是他喜欢遇上的事。 周梦唯突然没了胃口,他将盘子推开,露出戒备神色。 「我害你没胃口了?」她瞧着他的表情。 他瞇眼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这么剑拔弩张行不行?」她重新将盘子移回他面前。「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觉得很难受很寂寞,不用一个人忍着,可以过来找我。」 「这算什么?」他怀疑地审视她脸。「下午你一副巴不得没见过我的表情,现在又说我可以依赖你?」 她不解反问:「我说过,我知道下午你是为了工作而来。我爸妈常告诉我做人要对事不对人,现在你有了不开心的事,需要他人的关心,我可以提供啊……」 说得这么好听,他真要痛哭流涕了。周梦唯冷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我长得好看?」 「你真的很偏激耶!」她忍不住骂道:「又不是刺蜻,干么动不动就竖起尖刺戳人―对,你的确长得很好看、很帅,但今天就算再其貌不扬的人到我面前,我还是一样会伸出援手。」 她的善良,源自家教。当然她也明白世道不好,她一个女孩子家,该对陌生人做点防范,但他是爷爷的特助,她想,应该不会是坏人。 「我妈常说,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聊一聊就好了,老闷在心里反而不好……」 这家伙,难道都没有警觉心,不会觉得害怕?内心一股气涌上,周梦唯就是想撕碎她脸上天真的表情。 「你啊,」他瞪着她说:「你就是我不开心的原因。」 栩儿眨眨眼睛问:「下午的事?」 「对。」他连跟小杏分手的难受都往她头上推。「现在我告诉你了,但我还是不开心,怎么办?」 「真的很对不起。」她郑重道歉。「我知道我让你很难面对黄董事长,但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们提出来的要求。」 「我不要听这种话。」他逼近她。「事情是你造成的,你就该负责到底。」 说话就说话,干么靠这么近?「我、我能做什么?」栩儿畏惧地望着他不断靠近的身子,呼吸和心跳变得零乱而沉重。 「多了。」他唇瓣绽出恶意的笑。「比方,这样。」他终结两人之间不到三公分的距离,炙热的鼻息拂上脸颊,接着是舌尖―含着淡淡酒气的舌头滑进深处,诱惑似地搅动她舌头。 栩儿傻了慌了,脑子也乱了。 「住!」她只来得及发出微乎其微的一字,其余尽数被他唇舌吞没。 深知自己魅力的他不断施展纯熟的吻技,直到她忘情地沈溺在他的亲吻中…… 「看你样子,还挺知道该怎么让男人开心的嘛……」周梦唯讥讽低喃。 栩儿猛地回过神来。 「不要!」她使劲推开他,突然感觉胸口凉凉的,她惊异地望着胸口,身上的扣子什么时候被解开?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干么突然装矜持,你明明也很享受啊?」他毫无愧色地翻坐一旁。 恶劣!栩儿红着眼眶手忙脚乱扣好扣子。「你马上给我出去。」 他冷笑。「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你关心我?现在呢?反悔了?」 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他竟还有办法指责她!栩儿难以置信。这人性格到底扭曲到什么程度? 「伤了关心你的人的心很好笑吗?」她怒不可遏地揪住他衣襟。「你非得要搞到所有人都怕了你,避你避得远远你才甘心?」 「我不稀罕你的关心。」他用力甩开她手。「更不需要你廉价的同情。」他心里想着,没有其它人他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除他以外的人,都只会教他失望而已。望着他执拗但伤痛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跟他的不同处。虽然不太明了他百般拒绝他人亲近的理由,但可以猜测,他童年一定不太好过。 而她,从小就在丰沛的爱里长大的她,看在他眼里,一定太过温暖而完整,甚至,会是一种嘲笑;因为那种温暖感受,他从来都没感觉过。 想当然他要抗拒她,否则,要他如何面对一直以来残破的自己? 她脑海蓦地浮现凯叔的脸,记得凯叔刚到「grace」,也花了好几年,才慢慢有了笑容,不再害怕担负责任。是她的错,她太高估自己,以为只要付出一点温暖,就能让他马上觉得好过些。 时间!她忘了这个最重要的因素,必须要有耐性。 这么一想,她起伏的情绪立刻稳定下来。 「你错了,我的同情跟关心一点都不廉价,只是你还看不出它的价值,没关系,我原谅你。」 这家伙―听听这口气,她以为她是谁?特里萨修女?周梦唯愤怒地看着她重新拿起叉子。被他这样羞辱过后,她怎还能够气定神闲吃面?还有,她凭什么用那种了解宽容的眼神看他?!他抢走她的叉子,朝桌上重重一摔,接着抓住她肩膀,又想用吻击溃她的自尊。就像刚刚一样,他想让她意乱情迷,嘴里再也吐不出任何一句关心的话语。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她一跳―但也就这么一点惊讶,当他唇瓣即将覆上之际,她突然开口说! 「从我刚才的反应,你应该知道,你的吻对我来说,不是惩罚……」 吓一跳的反而是他,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她喜欢他的吻。 可恶!他猛地推开她。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抱头低吼,慌张无措成这样,这不是他一贯的表现! 「你还好吧?」 「不要碰我!」他拍开她手,跟鎗下楼。 他知道了,一定是这个地方,太过接近他童年的梦想,才会让他变得不像自己―只要离开就好了,他只要离开就好了! 但来到一楼他发现,铁门被锁上了。「黄栩儿!」他转头冲着楼梯大吼,一脸焦躁的,就像被困住的野兽。他痛恨不知所措的自己,更痛恨让他瞧见自己狼狈模样的栩儿。 「我在帮你叫车。」栩儿晚了两分钟下楼,手里还拎着打包起来的餐盒。「你不用这么急,我没意思要困住你。」 「闪远点。」门刚拉开点缝,他便挤开她钻出门去。黄色出租车正好抵达,他二话不说跳上车子。 「等一等……」 「开车。」车里的周梦唯喊道,看也不看她。 出租车疾驰离开。 「你的意大利面……」望着被夜色吞没的车影,她放下高举的右手,心情微妙地返回店内。 门一关上,她整个人乏力地跌坐在地上。 「好混乱喔,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多事?」她望着暗幽幽的面包店喃喃,而后触碰自己的嘴。 唇上,还依稀残留他嘴唇的热度。想起刚才说了什么,她脸倏地胀红。天吶,她怎么会说出这么大胆的告白”竟当着他面承认,她很享受他的吻……更为难的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以后该拿什么脸见他啊!」她蒙住脸呻吟。 「grace」的一天,总是从天色蒙蒙亮的清晨六点揭开序幕。 负责照顾面包生种的李明雄总是第一个抵达,每天栩儿打开后门,定能看见他跨在野狼机车上喝着从7-12买来的热咖啡。负责买菜的凯叔会晚一点,但也不超过六点二十分,就能听见他爽朗的吆喝声。 「栩儿、明雄早。」 「凯叔早。」正在做巧克力饰片的栩儿回头笑,看见明雄凑过去帮凯叔卸货。 「需要我帮忙吗?」 「我来就好。」明雄拎走一袋黄皮柠檬,开始清洗榨汁,不一会儿,工作房里满是柠檬特有的诱人香气。凯叔在「grace」负责的工作是制作甜塔皮、海绵蛋糕跟奶油,机械嗡嗡的搅拌声伴随着奶香迥荡;明雄洗好生菜后开始揉面;一旁的栩儿,则是专心一意调制香草蛋液!冰箱开合声响交杂烤盘的碰撞声,工作房里的一切,总是那么急促富有韵律。 时间分秒过去,新鲜刚出炉的面包,也一篓篓被端至前场。九点五十,后门再次打开,理当安静现身的丽琪,却连跑带跳地冲进来大叫。 「栩儿姊,不好了、不好了!」 工作房里三人同时回头。 「你怎么了?」栩儿问。 「不是我,是店。你快跟我过来!」丽琪抓着栩儿边跑边说:「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店门口停了一辆好大的卡车跟挖土机……」 两人合力把铁门打开,一看,栩儿也傻了。 她仰头望着远比两层楼还高的黄色挖土机,这是怎么回事?她再一看挖土机旁七、八个戴着工作帽的蓝领工人。 一见店门打开,卡车司机立刻抓着工程单过来。「哪位是黄栩儿小姐?」 「我是,」栩儿往前踏一步。「请问你们是?」卡车司机亮出单据。「我们是房东叫来要拆房子的,许可证在这儿……」 「怎么可能?」一定是哪儿搞错了。栩儿接过一看,地址店名都对!等等,上头房东名字,怎么会写着黄盛宗? 该不会是他搞的鬼―栩儿脑中浮现周梦唯的脸。 「你们稍等我一下!」她边跑边喊。「我马上打电话问清楚,在我搞清楚之前,不许你们轻举妄动!」 凯叔他们也跟了过来。 「怎么回事?栩儿,那些人跑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先打电话问房东。」栩儿仓皇翻出名片簿,连按错两次电话,才终于接到房东本人。 「对不起啊,黄小姐,」房东满是歉意的声音自话筒传出。「我没先跟你们说过就把房子给卖了。但黄董事长开的价钱实在太好,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会吧!栩儿手一松,话筒「哐当」地滑落。她震惊地望着一脸不耐的卡车司机,还有在一旁连连安抚的凯叔。天吶,她的「grace」,爸妈一手创建起来的面包店,真的要被拆了! 丽琪扯她衣袖。「怎么样,栩儿姊?房东怎么说?」 「我不会让他们拆的!」她坚定地握住丽琪的手,抓下头上的厨师帽,大步冲往楼上。 「栩儿姊?!」丽琪惊喊:「你要去哪儿?」 卡车司机拉开了嗓门催促:「怎么样?问好了没有?我们下午还有工作,不能等你们太久……」 「不许拆!」一声喊叫自众人头上响起。 一楼的众人闻声抬头,只见穿着厨师服的栩儿张开双臂,高高站在二楼屋顶。 她吸足了气大叫:「你们如果非要动这间屋子,就从我身上挖下去。」 「危险啊栩儿!」凯叔一见她的脑门正对着挖土机的利爪,头都晕了。 「下来啊,你这样要我们怎么做事?!」卡车司机气得跳脚。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始作俑者周梦唯姗姗来迟,他一望杵在门口的凯叔还有明雄,再一望站原地不动的工人们。 卡车司机指向上头。「就那位黄小姐,你看她站在那儿,我们根本没办法拆!」 周梦唯瞇细眼抬头,看见她大张着双臂,一副抵死捍卫的模样。 「是你搞的鬼对吧?」她瞪着他问。 他唇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彷佛两人所谈内容,是再普通不过的闲聊。「我说过,我非带您回黄家不可。」 「你好卑鄙!」栩儿气得浑身发抖。 他明明知道「grace」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他还拿它来对付她。 她会哭吗?他直视她水溶溶的眼睛,但她只是用力一吸鼻子,泪水硬是忍下。 打死她也不会在他面前掉泪,死也不要!「你说,我要怎样做你才肯撒走卡车跟挖土机?」 「你应该知道答案。」 「好。」为了保有这家店,要她做什么都可以。「但我有条件,我要这间屋子的产权,还有你们的保证,从今以后,你再不会做任何伤害它的事。」 「谨遵吩咐。」他微微一躬身,然后回头,示意工人们收工休息。 当然,工钱照算。工人们欢天喜地离开。阻碍街道的卡车跟挖土机一走,一旁街坊邻居立刻围过来探问。「现在是怎么样?以后『grace』还开吗?」 刚才栩儿的举动,可把大伙儿吓出一身汗。谁晓得看起来甜甜美美温温柔柔的她,会有这么惊人的举动? 「『grace』绝对不会消失的。」栩儿肯定地说,而后一个个鞠躬道歉。「对不起,引来这么大的骚动。」 「没什么、没什么,别这么客气!」街坊都是一路看栩儿长大的老邻居,大伙儿都很心疼她这个二十出头就死了双亲的孤女。「你也知道我们很喜欢你们做的面包,怎么样?店里准备好没有?」 「当然。」栩儿戴上丽琪递来的厨师帽,再朝众人一鞠躬。「欢迎光临『grace』。」 直到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店前,她才走到周梦唯面前。「帮我带话给黄董事长,我今晚会过去找他,我有事要当面跟他谈。」 「我会派车来接。」周梦唯绅士般地欠身。就在栩儿转身离开的同时,他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后悔了没有?对你之前说过关心我的话?」 栩儿停步,定定看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瞳,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你真教人同情。」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店里。 第三章 一整天,周梦唯发现只要注意力从工作上移开,黄栩儿说的那句话,便会不自觉跃入他脑海。什么叫「你真教人同情」?他轻点桌面的手指变得急促,眼神严厉地瞪着他面前的电话。 几度他已经抓起电话,想问清楚黄栩儿为何那么说他,可理智总在最后一刻阻止他按完号码。 想一想,要是那家伙接到他的电话,她会怎么想他? 这算什么?他斥责自己,为了一个女人不过六个字的评论,他就浮躁成这德行?太难看。 身为男人,身为菁英份子的自尊,他绝不容许自己做出一丁点会危及颜面的举动。但心情就是没办法平复。直到此刻,他眼睛一闭上,仍旧能清楚看见她大张双臂,抵死捍卫「grace」的画面。他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女人,为了保有一家不怎么赚钱的小店,她宁可放弃六千万,甚至自己的命? 那家伙脑袋一定有问题,那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举动。在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内心一角却也浮现一抹淡淡的羡慕。 从小到大,他从没有遇过一件能让他甘愿放弃所有,也要保护的事物;他更没有遇过哪一个人,会像她一样张大手臂,不愿退让、不肯放弃。 他困惑敢用肉身阻挡挖土机的她。他疑惑、也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一个年仅二十六岁、存款不过十一、二万的女孩拥有的东西,他,堂堂「纵·横」集团董事长特助,却从没感受过? 电话声打断他的思绪,他回神接起。「特助办公室,董事长!是,我现在马上过去。」 收拾好桌上公文,出门前还特别照了下镜子,他才开门交代。「我到董事长办公室,有人找我请他留话。」 「是。」职员们异口同声。他平日工作除了担任董事长特助,还得管理秘书室里二十多名女职员。 不消说,英俊多金的他,一直是众秘书们心中最佳金龟婿人选。但说也奇,他担任特助三年多,从不曾听闻他与公司哪位女职员走得近的消息。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他抬手轻敲门。「董事长。」 「进来。」 门打开,便见一头华发,年过七十的黄盛宗坐在办公桌后边,端正威严的容貌说不上慈祥,却很有魅力。 周梦唯很少佩服人,唯独对黄盛宗工作手段、态度相当折服,这也是他甘心留在「纵·横」的最主要因素。 「董事长找我有事?」 「你晚上有事吗?若没事,我想找你去接栩儿。」 上午周梦唯一离开「grace」,立刻打电话跟黄盛宗报告好消息。本以为他的任务就此结束,怎知道竟还有后续。 「梦唯不懂?」望着周梦唯轮廓深刻的端正面容,黄盛宗在心里叹息,这小子,实在跟从前的自己太像太像了。老是摆出孤立于外的冷淡表情,但心里却比任何人要更渴望他人的关注―只是伪装得太好,一直没人听到他内心的呼唤。 正因为是过来人,知道孤伶一个人的苦,黄盛宗才会独排众议提拔他当特助。 而周梦唯也没教黄盛宗失望。三年过去,两人已培养出亦师亦友的微妙感情。 黄盛宗轻咳一声。「你知道,我跟她是第一次见面,我想有你在场,或许气氛会和缓一点。」 董事长!在害羞?!周梦唯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拥有国内外上百家连锁旅馆,见过多少场面的大企业家,竟会不好意思单独会见自个儿的孙女? 黄盛宗掌掌鼻子下颚,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口气说话,我怕我会表现太凶,让她怕我。」 周梦唯唇角露出微笑。「董事长想展现好爷爷的气度?」 黄盛宗瞪眼。「你也知道那种事我做不来,我只想平平静静跟她谈一点话,至少可以跟她和平相处。」 周梦唯暗暗吐气,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方向。当初听到黄盛宗要求,他直觉认定黄盛宗只是想找个生孩子的工具,怎知黄盛宗的意思,竟是想重拾亲情,当人家的!爷爷, 「不瞒您说,董事长,我跟栩儿小姐的相处情况称不上好。」 「是吗?」黄盛宗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处得不错,你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她……」 周梦唯苦笑。「对不起,我太急于完成董事长的嘱咐,在说服栩儿小姐的时候,施了一些手段……」 他这么一解释,黄盛宗七七八八猜得出他用了什么方法,一定跟那家店脱不了关系。 「算了,」黄盛宗挥挥手。「也该怪我当初没把事情说清楚。」 「如果董事长希望我去接栩儿小姐,我还是会去。」 黄盛宗考虑。「再怎么样,你跟她有几面之缘,感觉还是会比我熟悉一点。」 「是。」周梦唯欠身。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董事长尽管吩咐。」黄盛宗微笑。「在栩儿适应上流世界这段时间,我要你当她的管家,从旁协助她。」 晚上八点半,蛋糕面包皆已卖光的「grace」提早打烊。想着白天闹出来的风波,栩儿认为自己应该给其它人一个解释。 把用过的烤盘工具全部洗好擦干之后,她摘下头上的厨师帽,转身看着众人说:「凯叔、明雄,还有丽琪,可以给我十分钟时间吗?」 三人互看一眼,凯叔代表回答:「没问题。」 早上那一闹,每个人心里无不怀着疑问,只是因为忙,加上尊重,三人一直忍着不主动提。 走进休息室,待全部人坐妥之后,栩儿揭晓答案,包括她与黄盛宗的关系,还有周梦唯来访的目的。凯叔大惊。「难怪你昨天会说……」 「那『grace』怎么办?」丽琪表情担忧。「栩儿姊当了贵妇,谁来做蛋糕?」 「我不可能当什么贵妇的。」栩儿对自己太了解了,她快乐的来源,就是做出一个个让客人吃了会露出笑脸的美味蛋糕。「但黄董事长提出来的条件也得应付,我现在还在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然他要的是孩子,你就生一个给他。」明雄插嘴。 凯叔给了明雄后脑一掌。「你当生小孩跟做面包一样,随便捏捏就成?我赞成栩儿的想法,小孩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得从长计议。」 「但没时间了啊……」丽琪都快哭了。「万一待会儿栩儿姊去见她爷爷,结果她爷爷不答应让她再回『grace』,那我们……」 「怕什么,还有我在。」凯叔一拍胸口。「虽然我做蛋糕的手艺还不如栩儿,但多少能撑上一阵。栩儿,你别怕,『grace』这儿有我、明雄,还有丽琪帮忙顶着,你就专心想办法。」 「对。」明雄与丽琪异口同声。「我们会帮忙的。」 眼眶泛红的栩儿站起身鞠躬。「谢谢。在这个时候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我真的好开心……」她想自己真的是个幸福的人,有这么一群默默支持她的伙伴。她突然想起周梦唯。他呢?他是不是也有几个如此信赖关心他的人? 想象他的眼神,还有他偏激的言论,答案明显可见― 一定没有。 「傻丫头。」凯叔眼眶也红红的。「我不是说过了,有事情凯叔绝对帮忙到底,不用跟凯叔客气。」 「好感人喔……」丽琪突然哭了起来。 「你没事掉什么眼泪!」明雄抓起面纸盒往丽琪头上一扔。「恶死了,眼泪快点擦一擦。」 「李明雄!」丽琪气得扑打他。「你真的很没礼貌耶!」 「好了好了。」凯叔扯开两人。「时候不早了,东西收拾收拾早点回家休息。」 「谢谢你们。」栩儿再一次说:「看今晚什么情况,我明天再跟你们报告。」 「你也快去换衣服了。」凯叔搭着栩儿肩膀把她带往楼梯。「加油。」 准时九点,白色suv停在「grace」门前,周梦唯按着二楼对讲机。 一会儿,对讲机传出她喊声:「谁?」 「我是周梦唯。」 「马上下来。」 约过一分钟,周梦唯看见一抹蓝白身影自店旁小巷钻出。栩儿今天穿着白色乡村绉纱上衣搭配九分单宁裤,松松围在脖子上的黄蓝花丝巾与她脚上黄色高跟鞋十分相配。 周梦唯皱了下眉头。想想,他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把头发放下来,松软微松的长发框住她圆圆的脸蛋,感觉!还挺可爱的。 他打开车门。 拎着两个纸盒上车的栩儿劈头问:「你吃过晚餐了吗?」 他一愣,怎样也没料到两人再见,头一句话竟会是这个。被他那样对待之后,她还不讨厌他吗? 「做什么?」他防备地看着她。 「我帮你准备了一份三明治。」她打开其中一个纸盒,一股烤热面包的香气立刻盈满车内。「想说你晚餐要是还没吃,多少可以暂时填肚。」 瞪着纸盒里夹着火腿、罗勒、西红柿与起司的鲜艳组合,他回想自己最后一餐是什么时候?记得下午开完会,他好像吃了几片饼干,然后! 「吶。」她不由分说硬把纸盒往他手里塞。「花几分钟吃完我们再出发。」 他应该拒绝的,但就像每回遇上她总会出现的结果―他身体的反应总快过他的脑袋。在脑袋发出拒绝意识之前,他已经捧起温热的吐司,大大咬了一口。 好吃!罗勒刺激的香味盈满他口鼻,吃掉了一半他才想起,她怎么知道他晚上会来? 一想到这个三明治别人来也吃得到,他突然没了胃口。 在意这件事实在太过无聊,他知道,但他就是讨厌被一视同仁。 见他停口,她忍不住问:「怎么不吃了?味道不对吗?还是需要饮料?」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他还是问了。 「我怎么会知道?」她好笑地反问。「我又不是算命仙。」 「要不知道,你怎么会准备三明治?」 「你不是按了对讲机?」 「你知道是我来你才做的?」 「对啊。」到现在栩儿还不懂他问到底的目的。「你以为我弄一个三明治要多少时间?」 「万一我已经吃过了?」他还是有些怀疑。 「我自己吃啊。」她嫣然一笑。「不过我有直觉,你应该还没吃饭。」 还说不是算命仙。周梦唯心底纳闷,这家伙到底看穿了他什么? 「干么一脸怕怕的,我又不会在里边下药。」她敦促他继续吃。「我是从你昨天的表现发现的,你好像挺喜欢我做的东西。」 周梦唯拉长了脸。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猜出他心思,即使猜到的是这么小的事,他一样不高兴。 丢下仅剩三分之一的三明治,他扣好安全带准备出发。 「不吃了?」 他板着脸孔摇头,死也不吃了。 「怎么了……」栩儿从没遇过这么别扭的人,捧起被他丢在盒里的三明治,她捻了一小块进嘴里。没问题啊?西红柿很新鲜,面包也还温温的,吃起来跟平常一样啊! 他双眼直视前方,神色冷淡地问:「你上午为什么那么说?」 「你是说同情那件事?」 他没吭气,但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我觉得你听了一定不高兴。」 他转头瞪她。「你懂什么?少用很了解我的口气跟我说话。」 想不到她却笑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自我们起过冲突之后,你已经没再用头一次那一种!很制式、很客气,很像戴了面具的声音表情跟我说话了?」 他心一惊。她没说他还真没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撒下了一贯的伪装。 熟知人性的他,很清楚人不容易对温良恭俭让的形象产生戒心―如果再加上俊帅的脸蛋跟好听嗓音,简直所向披靡了。 所以在外,他总会戴上无害的面具,好利用、说服或亲近目标人物;唯独对她不行,她带有某些特质,非常容易引发他极少表露的坏脾气。直视前方车况的黑眼不悦地瞇紧。栩儿瞧了瞧他表情,试探问:「还要说吗?」 废话。他横她一眼。 「我爸之前跟我说过,跟人相处,该注意的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没说什么。你啊,不管是昨晚还是今早,所有言语都绕着『关心』两字打转;虽然你说的是反话,你不需要,也不屑人家关心你,但!」她一耸肩。「我是觉得,如果你真的不需要他人的关心,你根本不会提―」 周梦唯突然将方向盘一扭,白色suv像箭一样冲进路旁停车格;速度之快、之猛,吓了栩儿一大跳。 他倏地按下她往前倾的身子,突来的震荡让栩儿下意识抱住头,但他「啪」地解开安全带,抓住她手腕逼近。 他把她动作当成是害怕。「你放心,我从不打女人!」 「那你!」想干么? 还未说出第三字,她嘴巴已被堵住,他舌尖与唇瓣牢牢地掳获她,逼迫她配合他的吮啜,做出羞死人的回应。他舌尖勾住她掌赠、轻咬,直到她发出喘不过气的呜咽,他才嗤笑移开嘴,又轻又柔地咬着她耳垂。 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她闭上嘴。盛怒的他真的是豁出去了,在吻她的同时,他毫不担心她会一状告上她爷爷那儿,只要能阻止她继续揣测他心思,他什么都愿意做。 何况,栩儿昨晚还给了他伤害她的最佳利器。她说她关心他,还有,她喜欢他的吻,那么就来瞧瞧她的心意有多坚定。 「看样子你昨晚说的是真的,瞧你一副渴望的表情,怎么?很久没男人了……」 他低沈诱人的声音是如此地好听,吐露的却是伤人的话语。 栩儿回神,猛地推开他身子。 「假矜持。」他盯着被他刚刚吮红的唇瓣讽道:「你明明很喜欢。」 「我是喜欢,但不代表你可以借机欺负我!」她挺起胸膛不愿说谎。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从小爸妈一而再提醒她,绝对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打从昨晚看见他寂寞的眼睛,她就被打动了。她知道自己很自不量力,也可能弥补不了他内心的空洞,但她就是止不住想对他好,止不住想伸出小小的手,或多或少,给予他一点点的温暖。 她早就知道亲近他会是艰难的任务,也多少做好了被排拒的心理准备,但就算这样,骤然听到他的嘲讽,她还是受伤了。 「搞错了吧?你转头看一看自己的倒影,看你现在的表情,哪里像被欺负过的模样?」他眼神里满是恶意。 「我知道你的目的。」她再次忍下几欲夺眶的眼泪。「你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我怕你,你想看我后悔说过我关心你,告诉你,我不会的!不管你说再多讥讽我的话也一样,我不会改变的。」 周梦唯双眼一瞇,到这种程度她还要坚持下去?她有病啊! 「关心我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要说你头次看见我,就爱上了我?」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原来。」他嗤笑。「我真是罪过啊,莫名其妙又教人给爱上,难怪你昨晚会说你喜欢我的吻……」 「至少我够诚实,」她好努力地板着脸瞪他。 「不像某人,不敢诚实面对自己。」他拉长脸。可恶,这家伙竟敢这么说他,但不讳言,确实被她说中了。 此刻盘旋在他心头的混乱与迷惑,是他过往三十年从未感受过的。从小在育幼院的生活,让他饱受同龄孩子的欺侮。他尤其痛恨节日,痛恨在父亲节母亲节时看见其它人全家团聚,而他,却只有一个人。 等他有能力离开育幼院,他便告诉自己,他要变强,没有爸妈兄弟姊妹或长辈疼爱他没关系,反正他也不需要。 他只要为自己而活,绝不再给任何节日、事物或机会,伤害自己。 这一切偏激,他全藏在温和无害的笑容里。是栩儿干净甜美温柔的笑脸与绵延不绝的关心勾出他心底的嗜虐性,教他忍不住想弄脏她,想见她哭泣。 但他没想到伤害是两面刃,他在嘲讽她的同时也看见了自己的扭曲。就像她刚才说的,如果他真的不渴望他人的关心,不理她就算了,何苦处处找她麻烦? 全出自莫名的执拗,在听见她说关心他的时候,他没办法不去试探;他极渴望知道,最后到底是谁落败。他相信一定是她。但同时他也觉得迷惑,搞不清楚让她知难而退,是否真是自己乐意看见的结果? 时间不多了,周梦唯朝车上时钟看了一眼,硬是抑下怒气继续开车。白色suv经过大安森林公园,来到敦化南路附近一楝大楼。 管理室警卫一见周梦唯,立刻打开地下室栅栏。 进电梯前,周梦唯拿出手机拨通电话。「董事长,我们到了。」 至于栩儿,则是紧紧抓着手上的纸袋,她映在电梯门上的脸庞,明显忐忑不安。 第四章 电梯门方打开,便见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鞠躬招呼:「周特助,栩儿小姐。」周梦唯帮栩儿介绍:「这位是黄董事长的贴身管家,我都喊他孙伯。」 「孙伯。」毕竟受过几年日本教育,栩儿扎实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礼。 「栩儿小姐客气了……」孙伯受宠若惊。「董事长已经等很久了,里边请。」 孙伯推开厚实的锻造铁门,栩儿看见以矮柜和陶瓮点缀出的清幽玄关,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她本以为大企业家住的房子,应该更金碧辉煌、华丽气派才对,但站在这儿,她只感觉到朴实与低调。 「请换上拖鞋。」孙伯说。 周梦唯一进客厅便喊:「董事长,栩儿小姐来了。」 栩儿自他背后探头,看见一华发老人坐在暗褐色的皮制沙发上。两人眼神遇上,她又恭谨地行了个鞠躬礼。「您好,我是黄栩儿。」 「不用这么拘束。」黄盛宗笑容有些僵。说来可笑,从年轻至今,他见过多少达官贵人,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这是我亲手做的优格,还有几块蛋糕。」栩儿递出手里的纸袋。 孙伯面露迟疑。「甜点这一方面,恐怕董事长没办法多吃……」 「这点我考虑过了。」栩儿微笑。「所以做的时候我特别调低了糖、盐还有奶油的含量。」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黄盛宗皱眉。「还不快拿去冰起来。」 孙伯欠身,无声退下。 「这是你今早要求的,我已经把『grace』房子的产权过继到你名下。」 一待她坐定,黄盛宗立刻交出牛皮纸袋,示意她打开检查。 栩儿尴尬读着里边的文字,之后收起文件,硬着头皮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打个商量。」 「你说。」黄盛宗双手合十,朝沙发一靠。 「黄董事长找我回黄家的用意,周先生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我也知道收了房子之后再说这种事,实在太厚颜无耻!」她深吸口气。「但我不得不说,我没办法接受拿钱换孩子的举动。」 「你是这么说的?」黄盛宗挑眉望着伫候在旁的周梦唯。 「是。」周梦唯欠身。 「是我没跟梦唯说清楚。」黄盛宗叹气。「我提出六千万这个条件,只是一个保障,我没那个意思想用钱跟你买孩子。」 栩儿一听,眼里立刻冒出希望。「所以,关掉『grace』这件事,也是一个误会喽?」 「这倒没有。」黄盛宗接口。「我确实不乐见『grace』继续营业,那工作太辛苦了。你想想,我儿子!也就是你父亲,为了它累出病来,我不希望你步上他的后尘。」 「不是这样子的……」栩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面包店的工作确实辛劳,她也没办法否认爸爸的病跟店里繁重的作业无关―但就算这样,爸爸在合眼之前,也从没后悔开了「grace」啊。 「栩儿。」黄盛宗打断她。「虽然子弥坚持不跟我扯上关系,但你也清楚,血缘关系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现在我只剩下你这个孙女―你看我年纪这么大了,我仅剩的希望,就是看你有个好归宿,生一、两个白胖娃娃。我这么一点卑微的希望,你忍心拒绝吗?」 姜还是老的辣,周梦唯暗暗佩服,把一切要求包容在合情合理的说词中,教人难以拒绝。 她会怎么答?周梦唯觎着栩儿进退失据的表情。 「您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我不觉得我的幸福,是建立在结婚、还有生小孩上……」 「你不喜欢小孩?」 她摇头。「我喜欢,但是……」 「那就得了。」黄盛宗手一摊。「你年纪也到了,也不讨厌孩子,而且我已经挑了好几名适当人选,就等你见面决定,万事俱备,你还犹豫什么?」 「不不不。」等栩儿惊觉已经太迟,她发现自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这不是我的来意,我来是想告诉您,我绝不放弃『grace』。」 黄盛宗沈下脸。「你意思是,你收了我礼物之后,还要拒绝我?」 拿人手短啊这招。周梦唯隐去几快绽出的笑意,等着看栩儿的反应。察觉他的目光,她投予无措的一瞟。 快帮帮我。她用眼神暗示。 她知道自己举动很可笑,明明晓得周梦唯正是她爷爷派来的说客,跟他求援,无疑是与虎谋皮,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里边她最熟悉的人吶。 周梦唯隐隐接到她的讯息。你要我帮你? 她眨眨眼,轻轻点了下头。 他眼睛扫了她全身,最后才停在她脸上。要我帮忙的代价很高,你确定你付得起? 她看懂他的暗示,脸颊倏地胀红。 她头次体会腹背受敌是什么感觉,回绝摆出孤苦姿态的爷爷,善良的她不够自私,说不出口;但若接受周梦唯的帮助,感觉像跟魔鬼签定契约,她下场堪虑。 拖得了一时是一时,为了「grace」,她眨眼做出决定。 帮我。她朝他轻点下头。 收到。周梦唯绽出邪气十足的笑。「董事长,」他朝黄盛宗靠近一步。「我想栩儿小姐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毕竟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而且,一直醉心做面包蛋糕的她,一时间也感受不到您为她做的苦心安排。」 黄盛宗望向他。「你意思是……」 他靠近低喃了几句:「先不关闭『grace』,但要求她搬进来陪您,一来可以增进您俩的相处时间,二也比较好安排她跟相亲人选见面。我想那些人个个都是青年才俊,总会出现一名让小姐心动的对象。」不知怎么搞的,吐出最后一句时,他倏地觉得不悦!周梦唯皱眉,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黄盛宗被说服了。 「这个主意不错。」黄盛宗望向栩儿,把周梦唯的提议重说了一遍。「今晚太晚了,从明天开始,怎么样,你没问题吧?」 「我可以搬进来住,也可以照你们安排去见什么青年才俊,但有一点我要坚持,每天要给我四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栩儿知道这是自己最后讨价还价的机会。 黄盛宗问:「你要做什么?」 「面包。」她心里在意的永远是「grace」。 「早上六点半到十点半就好。」 黄盛宗想,这段时间也没办法做什么安排,不如依了她。「可以,不过我也有但书,万一它让你太累影响我为你安排的行程,我有权收回承诺。」 「没问题。」 「还有,我已经跟梦唯说好,由他担任你的管家,在你适应之前,他都会陪着你。」 她一听,表情瞬间垮下。「那个……请问,管家的工作是?」 「帮你打点生活起居,教会你所有餐桌、应对礼仪;更重要的是要保护你。」 意思是说,她跟他得无时无刻处在一起?!栩儿惊愕地望向周梦唯。 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好好「伺候」你的。 她赶忙说:「不、不用那么麻烦,周先生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多占用他的时间……」 「能为栩儿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周梦唯又挂上温文有礼的面具,笑得好不温柔。栩儿却觉得浑身发毛。两人眉来眼去暗潮汹涌,但黄盛宗好似全无感觉,继续说他的话。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操劳他。我已经安排好了,在他照顾你这段时间,他公司的工作暂由其它人替代。」 「不好吧……」栩儿低喃。 「还是你有更好的人选?」黄盛宗盯着她问。 「我……」想也知道不可能有。栩儿头疼极了。她知道再不提出拒绝的理由,这事真的会这样定下了。 「既然没有,就这样决定了。」黄盛宗一瞟周梦唯,又接着说:「你放心,梦唯在成为我特助之前,曾在饭店管家部门服务过,他可是连续三届获得『完美管家』头衔的优秀人物。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办到过。」 「董事长过誉了。」周梦唯谦逊道,可他看着栩儿的眼神,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你就乖乖接受吧,还是你忘了刚才的承诺?他盯着她看,眼神灵活得像会说话。感受到他眼神的威吓,理亏的栩儿只能黯然点头说道:「好吧。」 「很好。」黄盛宗表情非常满意。 「明天十二点,我要看见你已经在家里。」送栩儿进电梯时,黄盛宗不忘提醒她。 她边鞠躬边答:「我知道,我会准时过来的。」 电梯门一关上,她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似的,整个人小了一圈。 好累喔,跟他们这样说话。一直以来栩儿的世界都相当平静平凡,少有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情节;也难怪她会表现得一塌糊涂,完全被耍弄着玩。 周梦唯冷眼注视她的反应,出电梯时她不小心绊了下,他很快抓住她。 「谢谢。」 他没搭腔,一直到上了车驶出大楼停车场,才开尊口说了第一句话:「接下来该到哪儿去呢?」 活像受惊的小兔,栩儿身体一颤。「不、不是要送我回家?」 「你现在表情真是可爱。」他挪移右手端住她下颚,嘴上浮现嗜虐的笑。「让我好想欺负你。」 「等、等一下……」她竭力缩起身子,问题被安全带绑住的她,根本没太多挣扎的空间。 「我向来没什么耐性。」觎着停车位,他将车头一歪,斜斜插进停下。 栩儿慌张地解着安全带,但越急动作就越慢,手刚摸上门把,他身子已朝她倾来。 被困在他身体与椅子之间的她,只能屏息瞪着他无比俊美的脸蛋。 他宛如情人耳语般,贴在她颊边低喃:「告诉你一件事,我车上有中控锁,在我未解除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 「拜托……不要这样。」她徒劳撑着他胸膛,却阻止不了他舔舐她耳朵的举动。 热热的鼻息钻进她耳朵,搅得她脑袋都乱了。「早先不是这么说的吧?你忘记了吗?在董事长家里,你明明用眼神示意,说我想怎么样都行?」「我没有……」 「你有。」此时此刻,他才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我帮了你,你就得付出相对的报酬。」 「但这种事……」她红着脸感觉他嘴唇咬住她耳垂吸吮的湿滑触感。「不是应该跟喜欢的人做……才对吗?」 「喜欢吶!」他硬扳开她阻碍的双手,一把压制在头顶两侧。「那种事太麻烦。你很有趣,勉强可以拿来打发一点时间。」 「你就不怕我告诉董事长―」 「我怕就不会做。」他早料准她不可能说,从她与董事长应对方式不难猜出这家伙的思考逻辑,她太善良,舍不得见任何人因她难过。 即使是百般欺负她的他。 因为她「关心」他,她说的。 说完,他唇瓣再次覆上。依旧是那么浓密、火热又色情的吻…… 「你放开,我就告诉你……我跟几个男人……啊!」最后这声喊,是因为她发现内衣背扣已被他解开。 「你说说看。」他陶然抚着她平滑的背脊,极喜欢手指滑过她肌肤的丝滑触感。 「不,你先答应我。」 「你确定你有讨价还价余地?」他手掌移回她胸口,从松开的内衣边缘滑上。 栩儿紧急抱住自己前胸,不让他越雷池一步。「放开。」 他画着她的手背。「不要。」她抵死不从。 「好吧,这样我找其它地方下手……」他手指轻易找到她牛仔裤扣。 栩儿惊嚷一声。「不要不要,我说,我说。」这会儿她真的哭了。「两个,我只交往过两个男朋友……在日本……」 「为什么分手?」他端起她泪汪汪的脸蛋审视。 「我太忙……没时间约会……」她啜泣道。 她在日本研习的时候,曾有两个日本男孩提出交往的要求。但因为忙碌,她不是约会迟到,就是得一再改期。一回两回,男方当然觉得不受重视。 「交往多久?」他继续逼问:「你跟他们进展到什么程度?」 她眸子一斜回想,实在太久没想起他们了。「不到两个月吧?程度……牵手……」 「只有牵手?」他确认。 「kiss也算吗?」她又补了一个。 「没有嘴对嘴接吻过?」 「没有。」她皱眉瞪着他。「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满意了。知道自己是她的初吻对象,让他莫名的喜悦。「这么说来,你还挺有天分的。」说完,他双手滑进她罩衫。 她一声「不要」还未喊出,他已帮她扣好内衣背扣,坐回原位。 她眨眨眼睛,一时会意不过来。 他踩下油门,同时瞟她一眼。「怎么,一脸想要我继续的样子?」 「我才没有……」她捂住泄漏秘密的脸颊。 「说谎不打草稿。」他按住她头逼她面向车窗,「看清楚一点。」 车窗映出她绯红的脸颊,还有一双惶恐受惊的水瞳,底下粉唇,早被他啃嚼得又红又肿。看着这样的自己,彷佛是在指责对他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放开啦,」她拍掉他手,「欺负我很好玩是吗?」 「是挺好玩的。」他答出令她为之气结的话。 讨厌鬼。她偷瞪他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冷不防丢来一句,栩儿惊得身体一缩。 干么,连她在心里偷骂的权利他也想剥夺?她心里碎碎念道。他眼一横。「现在你还敢说你关心我?」她深吸口气,一会儿才说话。[―对啦。」 想想她还真自虐,都已经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她还是没有办法冷眼对他。 「那好,」直视前方的眼瞳透了点笑意。「我肚子饿了,帮我弄点吃的。」 「喔。」栩儿傻傻回应。可一会儿她才想到,不对啊!「怎么是我弄?明明你才是管家!」 趁着红灯,他空出手端起她脸。「你确定!要我伺候你?」望着他意有所指的笑,她背脊汗毛警觉竖起。任她生了八个胆子,也不敢答声「是」「没有没有,」她小心陪笑地移开他手。「我做,我回家马上煮。」 隔天一早,同样六点准时,明雄边喝着热咖啡边走进「grace」后门。 昨晚很晚才睡的栩儿,脸上还有疲倦的痕迹。「早。」 「没睡好?」明雄点点自己下眼睑。栩儿苦笑。 「你爷爷的事谈得怎么样?」 「等凯叔来再一块说好吗?」 话声刚落,栩儿便听见后门打开的声音。 想来凯叔昨晚一定也担心了一夜,今天才会这么早到。 「栩儿、明雄早。」推着推车的凯叔喊,接着问了一样的话。「你爷爷的事谈得怎么样?」 她摘下厨师帽,简单扼要说明昨晚的谈判。 听完,凯叔与明雄面面相觎。 「意思是说,你得在很短时间内结婚生小孩了?」明雄问。 她叹气。「大概吧。」 「那你的意思呢?」凯叔比较在乎这点。「不觉得太勉强?你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就得这么快决定终身大事!」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还不晓得爷爷帮她安排了多少相亲,也不知道爷爷设定多短的时间!但至少,她现在还能接触最喜欢的蛋糕,还有「grace」 「做事吧。」她重新戴上帽子。「光叹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凯叔又问:「行李呢、收拾好了?」 「我昨晚整理了一些……」回答同时,她脑中跃出周梦唯俊帅的脸蛋!还有昨晚他的作为,脸颊不禁胀红。 「你脸好红,该不会感冒了?」凯叔盯着她问。 「没有,我没事……」她假借查看预约本回避凯叔目光。「今天有客人订了十二个太妃糖威士忌布丁,还有两个八吋的巧克力覆盆子蛋糕。」 说起覆盆子,凯叔立刻来献宝。「你看看老徐帮我们留的覆盆子,每一颗都好漂亮。」 老徐是水果商,在台湾买新鲜覆盆子不容易,好在「grace」有老徐,一句话,一定想办法弄到。 一般蛋糕用的覆盆子果泥多是罐头制品,但栩儿喜欢用新鲜水果现做,哪怕利润会因此变薄,还是不改原意。用料好作工细,正是「grace」令顾客念念不忘的原因。 「留二十颗做摆饰,其它通通打成泥,今天可以多做一点覆盆子口味的蛋糕。」 「没问题。」明雄边戴口罩边说。栩儿将纸箱塞回凯叔手上,拍拍手。「好了,开始干活儿吧!」 刚过九点,周梦唯车已来到「grace」门前。他现在知道栩儿平常都从后门进出,锁好车门,他拎着公文包拐进一旁的巷子。紧闭的铁门关不住飘散的面包香气,这才想起,他又忘了吃早餐。 算了,他想,反正也还不饿。 他抬手敲门。 「你今天吃错药啦?」正打算把面包端至前场的明雄打开门,一见是谁,吓了一大跳,他以为是丽琪提早到,还在想她干么不直接进来哩。 「早。」在人前,周梦唯总是一副儒雅有礼模样。 但私底下!哼哼,最熟知他「真实面貌」的人,这会儿正忙着帮巧克力覆盆子蛋糕喷「漆」;「漆」的原料当然是浓稠的黑巧克力。只见她站在以围板隔起的蛋糕转台前,一手握着喷枪,一手轻转蛋糕台底,香浓带苦的巧克力香气随着「嘶」的气声漫开。 周梦唯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想起一句久远的广告词!「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她穿戴的明明是毫不起眼的厨师服与围裙,但此时散发的气势,却如钻石般闪亮耀眼。 交往过无数绝色女子的他,竟会觉得不过中上之姿的她,好看亮眼极了。 周梦唯揉揉眉心,他眼睛是有什么毛病? 结束工作的栩儿回头,一见周梦唯立刻朝墙上挂钟一望,她真的像块玻璃一样透明,心思完全写在脸上。 「你怎么这么早到?」看见他,她还以为十点半了,还慌了一下,担心还有三、四种蛋糕没做完。他绽出深具感染力的笑容。「这是我平常上班时间,想说过来,或许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还真不习惯他这样。栩儿下意识拿挛双臂,一副承受不起的表情。转头确定凯叔跟明雄没在附近,他才板起脸孔瞪她。 「干么,见了鬼了?」 这口气表情才对嘛!栩儿低笑地拆下围起的隔板。「有机会我真要做个记录,看你一天能够变出多少面目。」 还想耍嘴皮?!他凑在她耳边问:「是不是我昨晚的惩罚还不够?」 栩儿一听,倏地弹开。 她太清楚他「惩罚」的内容!把她吻得昏天暗地,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凯叔捧着切好的蛋糕经过,周梦唯一见,立刻绽出笑容招呼。 「早。」 「嗳,早。」凯叔点头回应。 栩儿脱掉手套,捧起做好的巧克力覆盆子蛋糕,嘴里一边碎念:「双面人,在别人面前就一副好好先生模样,对我就差那么多……」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她假笑摇手,拿出玻璃盅,快速将蛋糕捧到前场去。 第五章 十一点十分,已抵达黄家的栩儿正坐在起居室里,接受周梦唯的恶补。黄盛宗交代,等会儿十二点,他会回家与栩儿共进午餐。「上流社会非常重视餐桌礼仪,孙伯,麻烦你充当一下餐厅的服务生,我是男伴。」 周梦唯曲起右臂,示意栩儿搭着他手前进。 「进餐厅时,一般有教养的男士会主动帮女士开门,对,你走在我前面,有服务生带位也一样,保持服务生,然后你,再来是男伴的顺序。」 「然后呢?」栩儿站在大桌前手足无措。 她是餐饮学校毕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餐桌礼仪,但因为太久没做,早把学的东西通通还给老师了。 「左侧入座。」这时孙伯走来拉开椅子。周梦唯提醒栩儿不要马上坐下,要站在几快贴近桌子的距离,等待服务生把椅子推进来。 「感觉到腿弯碰到椅面的时候,就可以顺势坐下了。」 「接着是餐巾。」周梦唯示范,坐下后,他优雅地打开餐巾,折成三角形后,以开口朝外的角度平放在大腿上。 栩儿就像个乖学生,依样照做。 「万一用餐的时候弄脏嘴巴,不要拿起餐巾就擦……」 「这我晓得。」栩儿拿起餐巾,反折用内侧擦拭嘴巴。「对不对?」 她做对了。周梦唯点头。 「喝酒的时候……」他望着孙伯靠近,因为只是模拟,孙伯拿水壶充当葡萄酒,高雅地注了点水在高脚杯中。「用大拇指、中指和食指握住杯脚,端起来尝一点,然后放下杯子,不要像吃中餐那样,把酒杯端起来盛酒,那非常失礼。」 待周梦唯放好杯子,孙伯再度靠过来注水,大约倒了三分之一杯后退下。 「到目前为止有没有问题?」栩儿摇头。刚才动作,她对入座跟喝酒部分比较不熟,其它还有点印象。 周梦唯抬头问道:「孙伯,中午的菜单是什么?」 「前菜是桃子、义式熏火腿为底的色拉,主菜是袋烤海鲈鱼,汤是马铃薯冷汤,甜点是昨晚栩儿小姐带来的香蕉塔。」孙伯顿了一下又说:「今早董事长吃过手工优格了,董事长说相当美味。」 听见最后这句,栩儿笑逐颜开。 「鲈鱼不好处理。」周梦唯说。 对不熟悉西餐礼仪的生手来说,鱼类料理简直是梦魇。 孙伯一脸抱歉。「但对董事长身体有益,只能请栩儿小姐多担待。」 「没关系的。」栩儿不挑食,吃什么都好。 周梦唯想了下。「等会儿你就参照董事长的吃法,我先教你喝汤的礼仪。」 孙伯送上两只浅盘,里面没汤,仍旧只有水。 「舀汤要由内向外,喝汤绝对不能发出声音。」周梦唯示范。 他身体微向前倾,栩儿发现他喝汤时非常留心汤匙的位置。 他放下汤匙后说:「最得体的角度是汤匙与嘴巴呈四十五度。」 栩儿盯着他问:「董事长说你当过管家,这些礼仪都是那时候学的?」 废话。他以眼神回答。 「我还满惊讶的。」她一瞧盘子里的清水,再一望他身上的西装。 他今天穿了一套正统黑西装,乍看低调,但一望他脖子上那条质感极佳的灰色雾面领带,立刻能察觉他的讲究。 从头到脚,不管怎么看,他气质姿态一直给人出手阔绰,出身名门的印象。如此俊美华丽的男人竟然当过管家,而且还连得三届「完美管家」头衔,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拿人家薪水的小职员。」 「只要有心,什么都可以学。」他无意透露当年的辛苦历程,两句话便结束闲聊。「快十二点了,你该去换衣服了。」 「我穿这样不行吗?」栩儿一瞧身上的蓝色短洋装,以为自己打扮得很得体了。 「当然不行。」他推她肩膀敦促她走快点。「时间不多,我帮你挑。」 「但它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了……」她一个月平均有二十八天穿着厨师服,加上工作忙,根本没什么时间帮自己添购便服。打开她行李箱,他才知道她没说谎。 三条牛仔裤、三件衬衫加上两双鞋、两条丝巾,就是她带来的全部家当。 这可不行。他一看手表,估计还有半小时时间。 「跟我来。」抓起她搁在梳妆台上的化妆包,他拉着她奔出卧房门。 「要……要去哪儿?」栩儿傻眼。 「买衣服,我记得楼下有几家精品店……」说完他对着孙伯吩咐:「我带栩儿小姐出去一下,二十分钟后回来。」 「是。」孙伯目送他们离开。 抓着栩儿的手,周梦唯大步踏进窗明几净,以白黑两色妆点的服饰精品店。 时间不多,他进门直奔挂架处,飞快翻看过一架子的短洋装。 一见周梦唯,精品店小姐立刻丢下手边工作,眼里满是惊艳的闪光。「有特别要找的款式吗?我可以帮忙介绍―」 周梦唯停下动作,一望精品店小姐的妆容,摇头。「我自己挑就好。」摆明看不起精品店小姐的眼光。 他也表现得太明显了!栩儿忙陪不是。「对不起,因为我们等一下有约会,时间有点匆促……」 这男人以为自己是谁啊,亏他长得这么帅,也太瞧不起人了!精品店小姐没好气地说:「那您慢慢挑,有需要再叫我。」 周梦唯很快取下一件米白短洋装,丢给栩儿。「去换换看,更衣室在哪儿?」 「等一下。」栩儿指着削平的领口。「上面没有肩带耶。」 「这个叫平口小礼服。」精品店小姐在旁解释:「您不用担心,我们店里有nubra……」 她想说领口光溜溜,感觉很奇怪!但到口的话,却在周梦唯的瞪视下消失无踪。 「还是要我帮你换?」 「不不,我自己来就好。」她赶忙抢走洋装跟nubra,匆匆躲进布帘后方。趁栩儿更衣,周梦唯同时挑好搭配的鞋子与发饰。「好了没有?」他一望手表,不耐地敲着柜台。她一手按着削平的领口,不安地拉开布帘。「这样……可以吗?」 想不到效果这么好,象牙白完美衬出她古典温柔的气质,感觉就像古堡里的公主,我见犹怜。周梦唯注视她浑圆的裸肩跟细长的小腿,心湖隐约骚动。 「坐着。」他手掌轻搭她肩膀。 栩儿很明显一缩。一瞬间她想起他的吻,总是那么热情霸道、不由分说,教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周梦唯当然察觉到了。 「干么?怕我吃了你?」趁精品店小姐去取东西,他附在她耳边调侃。 「我才没有……」栩儿羞赧一瞪。 她不知自己现在的表情加上她的打扮,看起来多么秀色可餐。要不是时间不多―周梦唯心想,难保他不会当场吃了她。 「你没有,但我倒有那么一点意思……」说完,他接下精品店小姐拿来的梳子,留栩儿一个人胡思乱想。他刚那话什么意思啊?周梦唯一边帮她梳头,一边指派工作。「鞋子拿来让她穿上,还有她刚换下来的衣服,帮她整理好收在袋子里。」 想到里边有自己脱下来的内衣,栩儿忙说:「那个我来就好……」 「你乖乖给我坐着。」他按住她头,一把梳子在她头上又转又扭,加上几根黑夹子,一个松松的发髻就好了。 瞪着镜子的栩儿一脸惊奇。他也太全能了吧,连梳头也会?! 不只这样,他接着打开栩儿的化妆包,帮她上了点粉底,扫扫眉毛画画眼影,最后再抹上唇膏。 「好了。」他将散在柜台上的零碎全部装回化妆包,要她张眼瞧瞧自己。 栩儿不得不说,她现在这样子,看起来真美,象牙白的平口短洋装搭配艳红色的高跟鞋,几缯发垂落颈边,平衡了领口的空洞。还有缀在发带上头的水晶在灯光照射下闪烁耀眼光芒。 「好了,结帐。」周梦唯一瞧手表,还差十分钟十二点。 「一共两万两千。」精品店小姐递来账单。教栩儿闻之惊愕的金额,周梦唯丢出一张金卡就解决了。「我们走吧。」 「谢谢惠顾。」精品店小姐笑逐颜开地开门欢送。 一出店门,栩儿马上说:「我等一下领钱还你……」 他一脸好笑地说:「不用,我会跟董事长请款。」 「但衣服是我的……」 「这就是上流社会。」他一眺前头十几层楼高的大楼,然后转头看她。 「购物花钱的日子以后还多着,你最好快点适应。」说完,他递给栩儿一只信封,用眼神催促她打开来看―里边是张金卡。「以后刷这张卡,账单我会处理。」 「谢谢。」栩儿有礼地道谢,但表情并不特别开心。她本来就不是物欲高的人,对打扮自己还有逛街的热情,向来比研究糕点低上许多。 望着他炯亮的黑眸?不知怎么搞的,栩儿只觉得心情沉重。 「我就知道事情交给你,一定没问题。」进门看见栩儿的打扮,黄盛宗表情十分满意。「餐点可以送上来了。」 听见命令,孙伯稳稳端着餐盘过来。 考验来了。栩儿瞟了周梦唯一眼,然后吐气,现学现卖,小心翼翼叉着盘中沙拉。 「等会儿吃完饭你休息一下,下午我帮你排了几个行程,梦唯会带你去。」 她忙吞下嘴里的食物答话。「喔。」 「要答『是』。」站在她身边的周梦唯提醒。 「是。」她忙补上。 黄盛宗微笑。「这么严谨吃饭,你应该是头一次吧?不过,用餐礼仪非常重要,那代表一个人的家教。你可要跟梦唯好好学,不能丢脸。」 她一缩脖子。「―是。」 「还有,明天你要跟『元仕』董事长的儿子吃饭,他的基本资料晚一点我会拿给梦唯,你趁今天仔细看一看。」 这么快?栩儿惊讶地眨眨眼。黄盛宗说出盘算。「我下个月十二号生日,我打算在宴会上把你介绍给大家,顺便公布你订婚的消息。」 不就只剩一个多月?这消息教她胃口尽失。 「觉得太快了?」黄盛宗读出她心思。 栩儿点头,她向来老实。 黄盛宗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 栩儿与周梦唯同时望向他,两人表情同样惊讶。 黄盛宗苦笑。「我也七十多了,不得不服老。前一阵我的主治大夫提醒我该退休了,他说我再继续操劳下去,对身体健康恐怕有非常不好的影响。公司有梦唯跟其它主管代劳,我倒没那么担心,就有个遗憾,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孙子孙女也都没有子嗣……」 黄盛宗是故意的,他料准栩儿个性善良,对这种话一定没有抵抗力。果不其然,听完,栩儿表情沉重极了。 「我不是想给你压力。」他轻轻拍栩儿手,要她抬起头。「我只是希望你在不勉强的情况下,帮我这个孤独的老人想一想。」 一旁做壁上观的周梦唯暗想董事长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在所难免,但孤独!就太矫情了。 但看栩儿表情,似乎挺有用的。 他暗暗摇头,这家伙心太软了,几句可怜兮兮的话就能诱她上钩。 用过餐,黄盛宗要周梦唯一块到书房。给了他「元仕」董事长儿子的资料后,黄盛宗突然问了句:「你对栩儿印象怎么样?」 周梦唯很快地答:「善良、温柔,是个非常好的女孩。」 这种场面话谁都会说。黄盛宗挑眉。「如果嫁给你当老婆,你接不接受?」 「董事长应该知道我是不结婚的。」这话题他们两年前就讨论过了,身为孤儿的他极度不相信感情,连带讨厌婚姻,还有小孩。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是个尽责的丈夫―想到总撑不过半年就觉得厌烦的恋情,他想自己还是少作孽,免得又生出一个他来。从小被双亲抛弃、没被关爱过的痛苦,他希望到他为止。 「我多少希望你会因为什么而改变主意。」黄盛宗叹气。「好吧,不问结婚,单问栩儿给你的感觉―你会想追她吗?」 董事长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周梦唯警觉地问:「董事长希望我追求栩儿小姐?」 黄盛宗半真半假地答:「我想衡量一下外边男人的感觉。」 会想追她吗?周梦唯脑海浮现栩儿穿着象牙色洋装的娇怯模样。 她不是他一贯喜欢的类型,毕竟,他不是那么喜欢能看穿他心事的女人,那感觉太危险了。但不可讳言,她有股特殊的魅力,像他这样不容易在他人面前放松的人,在她身边,竟也能感觉温暖而自在。 他想起昨晚两人共处的时光。原意只是想吃顿饭就离开的他,却在她屋里多待了两、三个小时。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在她下厨时骚扰她,还逼她喂他吃饭。他喜欢看她哀哀求饶又不由自主沈醉的神态,那总会让他心房浮现一股莫名的满足。 他扫开心头杂绪,正色说话。「栩儿小姐绝对是一般男人心目中理想的结婚对象,但我也说过了,我是不结婚的。」换句话说,她不是他的菜。 这样啊,黄盛宗沈吟。「我知道了……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栩儿刚才表现还不错,不过用餐礼仪还得加强。」这点周梦唯比谁都清楚,他点头。「董事长还有其它吩咐吗?」 黄盛宗摇头。 「那我先下去了。」说完,周梦唯欠身离开。 下午两点半,周梦唯载着栩儿来到新光三越a9馆。 chanel服务员一见他来,立刻漾满了笑。 周梦唯介绍栩儿。「黄栩儿小姐,我要找适合她的衣服。」 chanel服务员颔首。「栩儿小姐好,两位要不要先看一下刚到的新款?」 就像乡巴佬进城,栩儿望见服务员身上的制服跟白手套就呆住了,脑子根本没办法运转。 趁服务员介绍时,她悄悄看了眼吊牌,个十百千万………十五万?她揉了揉眼睛,想说会不会算错了?一件洋装要十五万九千四百元? 周梦唯仍旧飞快地拣着衣服。「这套不要,这件可以,帮我拿适合她的尺寸―栩儿小姐?」他突然唤。 栩儿吓了一跳,赶忙回应:「是。」 他瞟她一眼,托着她手肘到旁边说话。 「镇定点。」 「我不行。」打从进了chanel,她心脏就像战鼓一样擂个不停。「这里东西太贵了,一件衣服等于『grace』一个月的进货……」她重吐口气。「你要笑我是土包子也行,反正我就是没办法放松。」 「你一定得适应。」周梦唯眼神冷漠。「在这里消费是一种身分的象征,不管你喜不喜欢。」 她摇头。「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整个台北市有几个人买得起chanel的衣服?」他一睨正微笑等待的服务员。「等你签完账单,那些人就会把你存在的消息传进上流社会。」 原来这是一种「宣传」手段?栩儿眨眨眼。 「别忘记你现在一举一动全代表了『纵·横』。」说完他绽出和煦的笑,看似轻松,实则施了力气硬推她回原位。「衣服拿好了?」 服务员点头。「麻烦栩儿小姐跟我来。」 她看他一眼,他点头要她跟上。 「我在外边等你。」 两分钟后,服务员领着栩儿出现。「周先生。」 他满意点头。她身上简单的白与黑还有胸下绿的大蝴蝶结,衬托出她单纯温雅的气质,带她来chanel,还真是挑对了。 栩儿看着镜里的自己,表情有些不安。 周梦唯走来说道:「很好看,很适合你。」 「真的吗?」她惶恐地摸摸胸下的蝴蝶结,毕竟一套十几万块的衣服!穿起来,实在很有压力。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的同时,一个声音突然闯入。 「梦唯?」 两人回头,看见一名穿着性感v领长洋装的艳丽女子,惊愕地瞪着他俩。是小杏,周梦唯的前女友。他皱起眉头,心里一阵厌烦。在他的认定中,现在是「上班时间」,哪怕跟栩儿处得再融洽再无压力,也还是上班时间。 交往时他一再要求众女友们,五点之前绝对不可以打扰他!即使在路上遇见,也得装作不认识。 工作时遇上私事,是他向来最忌讳的事,但小杏却莽撞触碰他的禁忌。 「这就是你最新的猎物?」足蹬高跟凉鞋的小杏慢慢靠近,她不解地看着浑似白兔般懵懂无害的栩儿。她不懂,依梦唯眼光,怎么会看上这种―食之无味的货色? 周梦唯站前一步挡下她。「我今天没时间跟你说话,请你先离开。」 「为了陪她?」小杏一睨他身后的栩儿,摇头。「想不到几天没见,你眼光变得这么差。她有什么好的?还是你最近改吃素,喜欢这种不起眼的小女人?」 「去换衣服。」他压根儿不理,只是转身推着栩儿。 栩儿瞧瞧小杏,又看看他变得阴郁的眼神,虽然他现在的表情跟刚才没什么差别,但她感觉得到,他心情变坏了。「留你一个人好吗?」她压低声音问。 她竟然在担心他?!周梦唯挑眉。「你以为她能拿我怎样?把我吃了?」 话不是这么说嘛。她一啾小杏充满嫉妒的眼神。「我可以帮你解释!」 从两人反应,不难看出两人关系,栩儿心里有些酸酸的。原来他喜欢这种高姚丰满、性感艳丽的类型;难怪他每次逗她,总能够说亲就亲、说停就停,因为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型。 「不用。」周梦唯自觉对小杏已经仁至义尽,他给的她也拿了,早该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你做你的事,不用管她。」 「干么窃窃私语?」小杏凌厉插话,突然朝栩儿伸手。「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田诗杏,梦唯的女友。」 小杏故意隐掉一个「前」字,就是想看栩儿吃醋。 栩儿竟还傻傻握住她手轻摇。「田小姐你好,我姓黄……」 天兵。周梦唯硬搭住栩儿肩膀将她送到更衣室门口。「照我的话做,换你的衣服。」 「我只是不想看你不高兴。」她轻碰他蹙紧的眉头。接连几面连身镜映出两人身影,还有他微愕的表情。「需要我帮你解释尽管说,不用跟我客气。」 这家伙,怎么能够善良到这种地步?他不可思议地问:「听她说她是我女友,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不会觉得吃味?」 栩儿露出挣扎的表情,在不想说谎的情况下,她勉强透露一点事实。「也……不能说没有……」 那就是有。知道她在嫉妒的情况下仍旧没办法不关心他,他眉头倏地松开,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斓好人。」他斥她一句,接过服务员手上的衣服,拉开更衣室门,将她推了进去。 「那个,等一下,服务员……」她想说她需要服务员进来帮她拉拉炼,可话还没说完,她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啄了一记。 「啊……」她惊讶瞪眼。 「晚点再奖赏你。」他一拍她屁股,帮她把拉炼拉至背部一半。直到他走出更衣室门,她还傻傻摸着自己嘴巴,会意不过来。待栩儿再踏出更衣室,她看见小杏勾着比她年纪大上二十岁的中年男子,还一边帮他擦着汗。 「外头很热对不对……你瞧你满头汗……」 看这情况,应该是她换衣服的时候,小杏约的男伴抵达了。 想到周梦唯,栩儿转头搜寻,只担心他会看见这一幕。结果他人就站在左前方鞋区那儿,正在帮栩儿挑鞋。 「我去请周先生。」服务员小声说。 「等一下……」栩儿还不及阻止,周梦唯与小杏已经遇上了。 只见小杏挽着中年男伴的手,状似不认识他似地从他身旁穿过。 栩儿捂住嘴,吞掉一声低呼。 她看见他招招手,要她过去。 她一到他身边,他立刻推她坐下。「我帮你挑了几双好搭配的鞋,坐着试试。」 「你还好吧?」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她察言观色,却读不出他眼底情绪。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好了?」说时,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鞋,亲自帮她穿上。 「不不……我自己来就好……」她吓得缩着脚。 他不由分说握住她脚踝。「不想见我心情不好,就乖乖坐着让我服侍。」 他这么说,她哪敢有其它意见。 至于一旁的小杏,看过一轮鞋后,她指名当季新款。「亲爱的,你看这双粉红羽毛高跟鞋好漂亮,人家好喜欢……」 「喜欢就试,就买。」她的男伴呵呵笑。 帮栩儿套上鞋后,周梦唯伸手搀她。「走走看,会不会太紧?」 栩儿这时哪管得了自己的脚。刚听小杏喊出「亲爱的」,她脸都绿了。 这种事―女人当着男友的面叫其它男人「亲爱的」,与她的世界距离太远,她根本无从想象。 见她一副脑袋快烧掉的模样,周梦唯忍俊不禁。 他头一次不嫌弃她的单纯!不然,他怎有机会看见这么逗趣的表情? 「不用替我担心,我跟她早就分开了。」他再取来另一双鞋让她试。 她微张嘴。「所以她刚说……」 「她骗你的,大概是想看你吃味嫉妒,跟我吵架。」她哪有可能跟他吵架!她低头看着脚上的蛇皮高跟鞋。她心知肚明,自己的模样跟他喜欢的女生类型,根本是天差地别。 她对他的好感不过是一头热,他很清楚地说过了,他只把她当玩具,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你在想什么?我在问你话。鞋子穿起来怎么样?」 「……很漂亮。」她回神,闷闷地点了两下头。 周梦唯主动掏出自己的金卡。「帮我把刚才那套衣服还有这几双鞋一块包起来。」 「等一下……」栩儿低叫,她想说爷爷已经给了她金卡,不必让他代付了,但他却按下她的手。 「先用我的卡刷。」他眼睛朝左一睨。 栩儿半转头,看见一双燃着嫉妒之火的眼瞳。 对噢,小杏正看着。她会意过来。「一共355600,收您的金卡。」 听见服务员报出的金额后,小杏脸更臭了。「还有她刚穿来的衣服,一块帮我送到这个地址去。」周梦唯写下黄家的地址。 「好的,」服务员允诺。「六点之前一定送到。」 「走吧。」他曲起右臂。 栩儿看他一眼,吐口气,配合地把手搭上。 从橱窗倒影看,两人站一起的画面还真有那么一点情侣的模样。 直到离开小杏视线,栩儿芒刺在背的感觉才终于淡去。她重吐口气,想不到被人瞪着看的感觉这么不舒服。 他拉着她走向手扶梯。「走快点,你还有一堆东西得买。」 她吓一跳。「不是要回去了?」 「还早呢你,自己瞧瞧。」他从口袋抽出董事长安排的行程。 她看得一脸惊愕,上头标注要买新衣二十套,鞋子最少七双,还有保养品、化妆品、珠宝首饰、包包跟内衣,光想她就觉得头晕。 她自问,全部跑完一趟,得在这里耗上多少时间? 他就爱看她沮丧发晕的表情,窃笑地将她推进下一家名店大门。 「想早点休息,动作就快点。」 第六章 当晚八点,累到双腿僵痛的栩儿终于可以离开百货公司。一上车,她就像一团被烤热的麻翻,软绵绵地缩在副驾驶座,连帮自己扣上安全带的力气也挤不出。 反观周梦唯,还是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疲态。 想到她早先在小杏面前的表现、他难得不欺负她、还帮她扣上安全带。 「嗳,一直忘了问你、肚子饿不饿?」 「饿,但吃不下。」她好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现在她满脑袋只想躺平,好好睡上一觉。 瞧她累到一点形象都没有,他想,要是被董事长看见,他一定会被责备不够体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了,顺便找点吃的。他边想边踩下油门,白色suv滑顺地驶出地下停车场。十五分钟后,他关上引擎,摇摇睡得昏死的栩儿。「醒一醒,到了。」 她拨开他手,呓语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睡着的人最大,现在就算是她的偶像「mountain」的老板亲自来叫,她也一概不理。 好啊这家伙,竟敢不理他!周梦唯捏着她鼻子念道:「你最好一直睡,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要不,就看他怎么「修理」她。 他开门下车来到她车门边,像抱公主一样抱起她后,才锁上车门搭电梯上楼。 这里,是他位在吴兴街附近的家。一个人住稍嫌大的四十坪屋子,宽敞的客厅里边只有一张茶几跟一张双人沙发椅,纵使整个房子全铺上木头地板,也难掩屋里四溢的寂寥。 卧房跟衣帽间算是屋里最有人味的地方,他将栩儿安置在床上,一个人走到厨房,看能帮自己跟她弄点什么吃的。 周梦唯偶尔会下厨,只是太久没买菜,冰箱里只剩三颗蛋、一条冻住的吐司跟两罐啤酒,想想还是叫外送方便。他拿起对讲机。「管理员吗?我是a楝六楼的住户,请问你一下,附近有没有比较好吃的餐馆有在帮人外送……不要披萨,像粥啊面之类……好,我记下了,谢谢你。」 挂上对讲机后他改拨室内电话,约莫过了半小时,外送小弟来按门铃,他开门付钱,再把东西拿进厨房用盘子装好。 他点了香菇鸡汤跟两碗白饭、一碟炒青菜。待东西上桌,他走回卧房唤醒沈睡不醒的栩儿。 看她蜷缩在自己被窝里的画面有些奇妙,他从不曾带朋友回家,更别提历任女友。他喜欢约在饭店见面,一来停车方便,二来省事,他用不着担心私人僻静之所,突然有什么人上门打扰。 刚也不是没想过就近找间饭店休息,但一想到她的身分,还有即将到来的相亲宴,他想,还是低调点,回自己家比较安全。 毕竟台北就这么一点大,万一被相亲人选撞见,误以为他带她到饭店开房间,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起来吃晚饭了。」他摇摇她的肩。睡得极沈的栩儿好似没听见,眼皮连动一下也没有。 「我在喊你有没有听见?」 他戳戳她的脸颊,见她仍旧睡得死沈,恼了。 只见他掀开棉被,一手捏住她鼻子,一手捂紧嘴巴。 看你多会睡! 不过几秒,快窒息的栩儿挣扎着醒来。 她用力推开他手大口喘气。「你在做什么啊你,这样会死人你知不知道?」 「反正你刚才样子也跟死人差不多。」他瞪她一眼站起来。「下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要吃,我要睡觉……」她摇摇头又缩回被窝。 「你眼睛敢再合上你试试看。」他像拎小鸡似地把她从床上抓起。「站好?肚子饿时,睡觉只会让你觉得更累。」 她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离开卧室,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里她从没见过。 「这里是哪里?」 「我家。」栩儿瞧瞧茶几,又瞧瞧空荡荡的客厅,他家里竟连一张饭桌也没有,只能就着茶几吃饭。 「你才刚搬来?」她误以为此处的空旷,是因为东西还收着没拆封的关系。 「我在这儿住两年了。」他舀了一碗鸡汤放在她面前。 不会吧”她喝汤的动作倏停。 「你!」她指指四周。「平常就这样生活?」 「不行吗?」他一向很忙,没什么时间添购屋子摆设。况且他也习惯了,东西少就容易整理,每隔三五天拿拖把弄一弄就干净了。 她一望白白的墙面,这儿是他家,他想怎么摆设她当然不好有意见,但怎么说!里边的气氛,也太冷清了。 她在日本待过好一段时间,也曾住过摆设极少,富含禅意的和室套房!但那感觉跟眼前完全一样,和室是东西很多但尽量不摆出来,但眼下房子,就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人怎么那么多面?她边吃着鸡肉,边看着周梦唯扒饭的动作。她曾在书上读过,可以在人居住环境里,瞧出对方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屋里连张照片也没有,意指他不留恋过去,或者说,他没有值得留恋的回忆。没有电视,暗示他贪静不爱人吵。沙发上没有抱枕,没有植物,大概意味他不喜欢与人接触,真难想象他独坐在沙发上的模样。 他瞄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她摇头,她才没胆子说。前一次她说中他心事的结果,是换来他无情又热辣的吻。她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找事。 他打量她。「怎么,舌头被猫叼走了?平常我这么问你,你不是都会说一些自以为很了解我的话?」 「你又不爱听……」她小声嘟嚷。 他扳高她下颚。「要说什么大声一点,干么咕咕哝哝?」 她扭开头,想起明天的事。「明天我要怎么回『grace』?」 「我会去接你。」 「你不就要很早起来?」 「谁叫我是你的管家。」他舀了点汤进碗,就口扫掉里边的饭粒。「吃快一点,也该送你回去了。」似约好一般,他刚说完,他手机就响了。掏出手机一瞧,他按下通话钮。「董事长,我正带栩儿小姐在外边用餐,对,都已经办完了,好,吃完我马上送她回去。」 结束通话,他摇摇手机。「听见了?」 「我吃饱了。」她站起准备收拾碗筷,但因脚麻,晃了一下。 他眼捷手快地拉住她。「还好吧?」 「抽筋了……」她忍痛地指指左小腿肚。 「坐着。」 待她坐稳,他弯身揉起她左小腿。他手指每有动作她便哀哀叫痛,眼泪都沁出来了。 「晚上睡觉记得把小腿垫高,不然明早有你受的。」 「嗳,你说,我还得过这种日子多久?」她可怜兮兮地啾着他。 「你不喜欢?」 她点头。「我真的不是当千金小姐的料,每次看见衣服吊牌,我就会拿我做的蛋糕比较。『grace』最贵的八吋蛋糕一个订价一千二,一套chanel洋装,我得卖一百二十五个,还没扣掉成本。」 「你根本不需要计算这些,你只要乖乖接受你爷爷的安排,短短时间,你可以得到的比你一辈子努力来得还要多。」 「但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从小爸妈就告诉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努力,因为那正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价值」 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他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你现在不想要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还得不到的福分?」 「我知道啊……」 他一瞪。「知道就闭嘴乖乖享受。」 确定她腿痛稍缓,他一拍她腿肚,要她移开。 她摸摸领口的黑色蕾丝,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所以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开了很优渥的条件,希望你放下你原本的生活,你会答应喽?」 「你是说六千万?」 她点头。他故意露出唯利是图的笑。「不够,要我做到那种程度!六亿勉强接受,不过如果对方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倒是可以提供其它服务。」「什么服务?」 「给我一百万我陪她一天,五百万兼陪她上床,一千万当她一个礼拜的情人,以此类推。」 所以说六千万,她可以买下他当她六个礼拜的情人喽? 她在想什么啊她?她轻敲自己脑袋。 「怎么,你有兴趣?」他打量她的表情。 「我才没有!」她瞪他。 「好啊,」他凑近她。「如果是你,算你熟客价,一百万一个礼拜,怎么样?」 「谁理你。」她推开他,开始收拾桌面。 「确定不要?」他跟在她屁股后面走进厨房。「我床上技巧很好,绝对保证让你欲仙欲死的吻……」 「你不要胡闹。」 「干么这么无情?」他从后抱住她,张嘴在她耳边轻呵。「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处得挺愉快的……」想到昨晚的亲吻,她脸就红。 「谁跟你愉快……明明就是在欺负我……」她扭开身,唯恐他再靠近,忙高举湿洒洒的菜瓜布充当盾牌。 「你以为那点小东西挡得了我?」他嗤一声抓起丢掉,近距离俯视她惊惶的脸。「对了,我说过要给你奖励。」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 「一点都不麻烦。」他扳开她两手,逼她环抱住他。「你喜欢我怎么吻你?我今天破天荒让你挑选。」 「就说不用了……」站离他这么近,她整个脑袋鼻腔都是他的气味,弄得她头晕脚软的。 「可我向来讨厌食言。」他卷起她颊边的散发把玩。「快说,你不说我就自行决定了。」 「脸颊,」她急忙挤出话来。「轻轻一个吻就好。」 这么没挑战性。他端起她脸颊靠近。正当她以为会以一个短暂的啄吻结束时,他却伸出舌尖,猫似地舔过她脸颊。 「啊!」就这么小小的不留神,他的唇已覆上她的。 她早该想到他不会乖乖听话,却还是中了计。 他的舌轻柔舔过她唇角,然后滑进她口中,磨踏她娇嫩的舌尖,她总会在双脚发软的同时发出难耐的喘息…… 被他一讥,她倏地清醒过来。 「你这个人真的―很恶劣耶你!」她泣然拉扯自己凌乱的衣裙。她最最痛恨这一刻,他的清醒与旁观,向来是她沈醉着迷的最佳解药。就像被泼了一桶冷水,透骨的厌恶,让她几乎要恨起他来了。 但「几乎」―距离界线,仍旧存在着遥远的距离。 她总是败在那一点善良上。 尤其看过他的家之后,她更没办法彻底绝然地讨厌他。 因为,他是那么的寂寞。 「生气了?」他觎瞧她湿红的眼角和鼻头。 不能说他完全没感到愧疚,但愧疚程度如果分成十阶,现存在他心头的,大概也只有一成而已。 他喜欢对她予取予求,喜欢看她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辙。 「不要碰我。」她手一抽,甩掉他的抚慰。 喔?他探究地望着她脸。「看你这样子,似乎决定跟我决裂了?」 「你哪只耳朵听我这么说了?」她套用他最喜欢说的话驳斥。「被你欺负成这样,我连生个气的权利也没有?出去啦,我要洗碗。」 「好,好,不闹你。」他手心向前慢慢朝客厅退去。直到不见他身影,她才以手捂额,恼怒地跺脚生气。你怎么那么没用?完全被他吃得死死,一点招架能力也没有! 但气归气、恼归恼,她碗还是照样洗得干干净净,排得整整齐齐。 这就叫老实人的天性。 一见她走出厨房,他招招手要她过来。 她一脸警戒加不情愿地接近。 他有趣地看着她。「干么这表情?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骗人!世上最会「吃」她的人明明就是他。 她横眼瞪他。「要做什么?」 「梳头。」他把她往沙发上一压。「让你顶着这头发回家,难保董事长不会误会我们偷偷做了什么。」 不是说不怕被发现?她嘟嘴想着,就是没胆出口。 他梳拢头发的动作相当温柔,若不是她亲身感受,她还真没办法想象眼前人,跟刚才口吐嘲讽话语的男人,是同一个人。他到底还藏了多少面貌是她没看过的?她入迷地望着他肩颈部分的利落线条。察觉她的目光,他唇角微微勾起。「喜欢我的脸?」 她才不信有谁会说不喜欢他的脸―她小脸通红地转开。 「说真的,我不喜欢人一直盯着我看,但你的眼神,我不觉得讨厌。」 这话什么意思?她调回视线。 察觉她眼底的疑问,他难得好心地解释:「你或许是认识我的人里面,离我最近的人了。」 他难得的告白让她整个人激动起来。 她突然抓住他手,说:「会不会……我是说,有一天……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你会爱上我?」 想不到她这么大胆,有勇气问出口。 他低笑看着她眼睛说道:「不可能的,傻子。冲着你下午的关心,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不要指望我。跟我在一起,你会心碎的。」 说完,他放开她,径自抓起搁在茶几上的车钥匙「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第七章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连一点点可能性也没有?回到黄家,一整晚,周梦唯的警告不断在栩儿脑中盘旋。她不太明了他到底是怎么想她的,他说对她毫无感觉,却可以在兴致来时毫不犹豫亲吻她;他说他一点都不在乎她,但是又说她离他很近,不排斥她的目光;他在任何人面前总是温文有礼,唯独对她霸道又任性。她很想假设自己在他心里占有微妙的位置,但他却又说:「不要爱上我,你会心碎的。」 问题是,她没有办法。 早在初见那晚,她在窗口瞥见他迷路似的眼神时,她的心,就已不自觉朝他飞去。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虽然脑子很清楚知道他俩并不适合,但心却有着不一样的声音。她还存有一丝奢望,她不想放弃还想努力,但他却说「不要指望我」躺在陌生的被窝里,她抬手抹去滑落的眼泪。 「我被拒绝了。」 她想,这种感觉,应该就叫「失恋」吧?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投入,他只是随兴之所至地戏耍她,但她还是误会了。 美梦被打碎,一丁点也没剩下了。她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一边告诉自己该割舍了!除非,她愿意拿出一百万,买他陪她一个礼拜。 那也太悲惨了。她蒙着脸低低笑了两声,接着,眼泪又从眼角滑出。 恋爱失了魂的女人就是这么没骨气,她刚竟然想着,如果这是亲近他的唯一方法,她情愿做个悲惨的女人。 「黄栩儿,够了。你忘了你之前怎么答应过爸妈的?不要自怨自艾,要快乐啊。」 但是,她想如果爸妈知道她的心意,应该不会怪她今晚的表现才对。 所以,今晚就让她破例一次,一个晚上就好,她拉高棉被掩住头脸。 明天一早,她一定会打起精神,继续开心微笑…… 「呜呜……」在微微凸起的棉被团中,不断传出压抑过的啜泣声。 一整晚。 隔天,栩儿肿着两颗眼睛起床,明眼人一看就知她昨晚怎么了。孙伯一见她,立刻进厨房包了几块冰块过来。「敷在眼睛上会舒服一点,坐一下,等周先生到了我再叫您。」 「谢谢孙伯。」她厩激涕零地接过。 周梦唯准时六点抵达。就算瞧见栩儿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他也没说话。 「这是栩儿小姐的早餐,还有,董事长提醒今天中午的约会一定要到。」 「我知道。」站在电梯里的周梦唯点头,按下关门键。 电梯无声降下,栩儿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一径盯着地板。 「你气色很糟。」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她摸摸自己仍旧肿胀的眼角。「晚一点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真话,见她哭肿了眼睛,他有一点心疼。他很清楚她为了什么掉眼泪,知道自己拥有左右她情绪的能力,他,有那么一点开心。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他向来讨厌女人的眼泪,总觉得里边藏着计谋,但在她身上,他感觉不到这种心机。 她哭,是因为她难过,而不是想从他身上取得些什么。就是这点,勾动了他的心。 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后,他挑了家距离最近的7-12停车。 「我去买个东西,你在车上等我。」 两分钟后他回来,手里还拿了两包面膜。 一上车,他横过身帮她把椅背调低。 她吓了一跳。「你要干么?」 他拆开面膜包装,下颚一点示意她把眼睛闭上。 「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就是这种若有似无的体贴教她没办法死心,他要真霸道到底就算了,偏偏,她又能在他一些小举动中读出他的温柔。她鼻头一阵酸楚,好像又要哭了。他扣好安全带,利落地将车驶进车道。 朦胧间,她听见他说话。 「我想你不知道,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连我的姓,也是院长给我的。」 她倏地睁眼看他。 「我不懂什么叫爱。」他直视前方,语调平静地说。 「照顾我的院长是个好人,育幼院的老师也算负责有爱心,但他们太忙了,育幼院有三十多名院童,每个人能分到的时间就那么一丁点。我很小就知道自己跟其他同学不一样,我受了挫折,没有温暖的怀抱可以给我慰藉。我想要什么,得靠放学打工,存很久很久的钱才能买到,甚至还是买不到。我知道乖孩子惹人怜,院长一而再提醒我们,但我却不那么确定,如果哪天我不小心犯了错,那个因为我乖而喜欢我的人,会不会就因此不喜欢我了?」 这就是他屡屡试探她的原因?看着他无表情的侧脸,她好似看见一个孤独的孩子,正用一种伪装出的强悍、防备地看着世界。 「不会的。」藏在面膜底下的唇瓣轻声说:「我说过,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对你的关心是不会变的。」 他分神瞟她一眼。「现在或许是,但下个月十二号以后呢?等你找着了金龟婿,你确定你心里还会有我?」 「当然。」敷着面膜不好说话,她索性拿下它。「我从不说谎,这点你可以相信我。」 「结婚以后呢?如果我兴致一来,又像昨天那样吻你摸你―」 这倒不行。她紧揪着上衣,眼神游移。「如果我结了婚,就表示我对那个人有责任,不管我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能做伤害对方的事。」 他没来由觉得火大,原来他的重要性,只要另一个男人就能取代。 他冷哼。「我就说了,什么关心啊爱啊,全都是有限制的。」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办!」说话同时,豆大眼泪再度从她眼角滚落。「我说我喜欢你,你劝我不要喜欢你;我问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你又告诉我不要指望你……现在,你又要我给你没有限制的关心―你难道不觉得太为难我了?」前后退路全被他给封闭了,她又不是鸽子麻雀,有办法从空中飞出一条路! 被她一吼,加上她的眼泪,让他突然清醒过来。是啊,他的确是在为难她;不给她机会靠近,却又要求她为他保留情人才能享有的爱与关心,他确实太自私。 他靠边停车,抽了几张面纸帮她抹干净眼泪鼻涕,再取走她手上湿淋淋的面膜,帮她眼睛对眼睛,嘴巴对嘴巴敷上。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小小的机会?」栩儿眨巴着红肿的眼睛看他。 「不可以。」他拒绝得很顺口。 她脸一垮,结果还是一样嘛! 「你真的很烦人。」他一搔他往后梳齐的黑发。「平常那么多事,我叫你不要做,你哪一回听过我的话?偏在这时间起我意见了?」 因为他是她喜欢的对象啊,总不能他不接受,而她却一个人一头热―咦?!栩儿慢了半拍才发现他话里涵义。他意思该不会是―随便她想怎样了? 她才张开嘴巴,就被他厉声遏止。 「嘴巴闭上,我不想听你的问题。」不过,她一啾他直视前方的侧脸―他好像没有生气?过了一会儿她才扭着手指低声说:「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会继续喜欢你,一直到你不希望我再喜欢你为止。」 手握方向盘的长指动了动,许久,才见他开口:「随便你。」 这已经是她听过,他让步最大的一句了。 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栩儿昨晚好像碎过的心,又悄悄升起一抹希望。 接下来的相亲宴,就在周梦唯强力主导下展开。一到与会现场,他会表明自己身分―身为栩儿的代理兼保护者的他,严格禁止她给男方手机号码。万一会面结束男方想再邀约栩儿,一律得经他转答联络。 要不是经过这番周折他还没发觉,对他来说不过中上之姿的栩儿,在其它男人眼中,竟是这么炙手可热! 当然黄家丰厚的资产也是一大诱因,但综观男方评价,对她印象最深部分,一致都是她的温柔气质。 打头阵的「元仕」董事长儿子廖文任说得好:「栩儿小姐给人的感觉就像水,不管把她放在哪里,从哪个角度看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地舒服自在。跟她说话,会觉得心情平静,连饭也变得好吃了。」 每每听男人赞美栩儿,周梦唯总觉得不是滋味。每一次陪她去相亲,他总忍不住把她的表现跟她对他的反应摆在一块比较;他尤其讨厌见她冲着其它男人笑,总觉得那表情是他的专属,不该被其它男人看见。 但对栩儿来说,她的笑,不过是一种礼貌,毕竟她现在是以黄家第三代的身分出现,总不好丢爷爷的脸,让人家以为她没家教。 两个礼拜很快过去,栩儿接连也见了八名相亲对象。每回相亲结束回黄家,黄盛宗固定会问她印象,喜不喜欢与会男士,她总是摇头。 「还是不喜欢吶!」黄盛宗沈吟。「但前面那几个小子对你印象倒挺不错,梦唯,我听对方说他们都有打电话给你?」 「是。」周梦唯颔首。「但栩儿小姐一律要我推掉。」 坐在一旁的栩儿心想,他那种问法,她能说好才怪。 每每接到男人的邀约电话,就是周梦唯情绪最差的时候;虽然他总会用和悦的声音与对方交谈,再找适当的理由―比方她正在做spa,或在购物,或与谁谁谁有约来推掉。一等他结束通话,哼哼,就是「惩罚」她的时候了。 若是刚好还有外人在,那惩罚时间会稍缓一点;要是没有,就算栩儿抱头鼠窜,他也一样会拎她回来,把她吻到七荤八素,不知身在何地他才甘愿罢手。 他隐隐想获得证明!在她心里,他周梦唯仍旧是第一跟唯一。 而他一直不愿去细究,对她的这种占有欲,到底有何涵义。 话说回来,栩儿并不讨厌他老是挡在她与相亲者中间,反而还挺喜欢的。 那表示他在乎她。 虽然他总是说:「你以为你够格让我嫉妒?」 这她就不懂了,既然不是嫉妒,他干么那么芥蒂其它男人约她见面? 他的说法是:「因为你很好玩,在我还没玩腻之前,我不想让其它男人染指。」 每每听到这种话,她心总会凉了半截。 一天,栩儿参加完相亲宴!这已经是她见过的第十个「青年才俊」,周梦唯送她回黄家稍事休息后,再送她到知名的美容名店「whitdies」做护肤美容。下车前,周梦唯交代:「课程结束前半个小时打电话给我,我再过来接你。」 「whitdies」离「纵·横」颇近,开车不到十分钟。每次送栩儿去「whitdies」,周梦唯定会乘机进「纵·横」总部处理公事。 「好。」她一笑,然后拎起包包,一个人走进金碧辉煌的「whitdies」。 确定她安全走进门里,周梦唯才掉转车头离开。 这是栩儿第四次进来「whitdies」,对里边豪华摆设她已有些适应。一进门她直接走向电梯,正当电梯门要关起,突然有个穿长袖t恤吊带裤的年轻女子拉着推车冲进来。 「等一下!」 栩儿赶忙按下延开键。 将堆满工具的推车往角落移定后,应乃雏转头道谢。「我刚那么大声,没吓到你吧?」 「没有。」栩儿摇手。 「没有就好。我坏习惯,明明可以等一下再上去,但看到电梯门快要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冲进来―」应乃雏突然紧盯栩儿看。「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栩儿也觉得对方很面熟,她试着问:「诏安街的『grace』?」 对了!应乃雏想起来。她就是「grace」蛋糕店的老板―栩儿嘛! 「你怎么会在这儿?还这身打扮?」应乃雏惊奇地看着她身上质感极佳的小洋装。 「你也是啊,怎么这身打扮?」栩儿每次看见应乃雏总是穿着华丽的v领洋装,露出她漂亮的胸线跟长腿,但现在她却穿着脏污的上衣跟牛仔吊带裤,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我在园艺店工作,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平常到你们店,都是去参加餐会顺路弯过去,当然得穿得比较华丽―」 应乃雏是台北知名企业「集应集团」董事长的孙女,这事栩儿知道,倒没听说过她平常在园艺店工作。 「楼上有一块我负责的区域,前一阵我爷爷生病耽搁了一阵,最近有空,就赶快来把它做完。对了,我好久没在店里看见你了,问丽琪她说你最近很忙?」应乃雏问。 「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栩儿绞绞手指。「总而言之,我现在待在店里的时间,就只有白天六点半到十点半。」 「是噢……」应乃雏一脸沮丧。「我本来还想问你方不方便教我做『占度亚』上面的巧克力酱―」 「怎么了?」 聊天同时,电梯门突然打开,原来五楼到了。 应乃雏忙问:「你很急着做spa吗?还是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你说没关系。」栩儿很喜欢开朗活泼的应乃雏,尤其她还是「grace」的老主顾。 「那我们到七楼,给我十分钟就好。」 一进七楼,应乃雏跟栩儿介绍。「这里是『whitdies』负责人的办公室,目前的代理负责人程予皓,是我男友明之的学长。明之你见过吧?」栩儿尴尬地说:「……不太有印象。」 应乃雏点头。也对啦,明之不太跟外人说话,每次她去「grace」,他站在店外边等的机会居多。 「对了,你刚说你现在进『grace』的时间变少了?」 「嗯。」栩儿花了点时间解释。 听完,应乃雏叹气。「想不到我们两个遭遇这么像……我前一阵也是被我爷爷抓去改造了一番……」 听完应乃雏的故事,栩儿一脸同情。 那种「变身名媛」的苦,她可是感同身受。 「你真的打算照你爷爷的安排做?」应乃雏问。 「真要我选,我会选择『grace』,那才是我真正擅长而且喜欢的。像这一身打扮,还有这地方……」栩儿瞧瞧装渍典雅的办公室。「我并不习惯。」 「老人家就是这样,固执死了!」应乃雏帮忙抱不平。「老爱说什么他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倚老卖老,也不想想现在什么时代了……」「好了,不说我了。」她轻拍拍应乃雏的手。「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是这样的,过一阵是明之的生日,他很喜欢『占度亚』上面巧克力的味道,所以我想请你教我做那个巧克力酱,大概这样就好。」应乃雏比出大概尺寸。「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栩儿听不太懂。「教你调制巧克力跟惊喜有什么关系?」 应乃雏眸子滴溜溜打转,小麦色的脸颊浮现两抹红晕。「就是……可以让他……抹在我身上,然后……舔……」 啊!闺房情趣。得知「使用方法」的栩儿脸蛋倏红。 「哎吻。」应乃雏抱住通红的脸颊跺脚,「就是那么回事嘛!」 两个女人观瞧对方一眼,同时扑哧笑了出来。 「好,我教你做。明天早上你到我店里?」 「不行。」应乃雏摇头。「太早了,明之一定会问我去哪儿,我又不好说谎。」 「怎么办?我除了六点半到十点半,其它时间都没办法。」 应乃雏想了一下,问道:「如果在这里呢?」栩儿走到茶水间看了下。「这里有煮水的炉子跟冰箱……应该可以喔,只要从店里借点工具、准备好原料。不过我下一次来是四天后了,你来得及吗?」 「来得及。」应乃雏立刻答,明之生日是在五天后。「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栩儿微笑,然后一瞧腕上手表。「糟糕,三点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你快点下楼做spa……」应乃雏赶忙送她去搭电梯。「对了对了,我的手机号码给你,有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联络。」 栩儿也从皮包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一切就拜托你了。」 电梯门将关上前,应乃雏对着电梯里的栩儿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礼。 隔天中午行周梦唯又一次送栩儿参加相亲宴。 他依以往做法介绍自己还有栩儿,只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男方旁边多了一位得叫阿姨的长辈。 服务生一过来点菜,这位碧阿姨立刻跟周梦唯提议。「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很碍眼?人家年轻人需要空间时间好好认识熟悉,我们两个闲杂人等就到旁边去……」 「等一下……」 不给周梦唯机会拒绝,碧阿姨硬拖着他另辟一桌。 周梦唯的怒气全藏在他额上不住猛爆的青筋。「碧阿姨,您这样我很难跟董事长交代。」 「没关系的。」碧阿姨拍胸脯担保。「我跟黄董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他要怪你的话,你打电话给我,我跟他说。你瞧瞧,他们俩真是郎才女貌……」 什么郎才,不过是一个光会拿手术刀的三流庸医。周梦唯心情坏透了,坐在这儿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恼得手指急敲。 「来来,服务生点菜。」碧阿姨交还菜单同时望着周梦唯笑。「你要吃什么尽管点,今天碧姨请客。」 「怎么好意思―」周梦唯装出笑脸回应。 全场唯一发觉周梦唯情绪不对的,就只有坐在五个桌位旁的栩儿。 她不安地朝他一望,又看看面前的相亲对象,勉强挤出笑容来。与会男士姓王,出身医生世家,身为整型外科医生的他,北中南各有一家整型诊所,据黄盛宗给的资料上写,年收入超过千万。 「栩儿小姐,你知道我昨天才见了谁吗?」医生不愧是最常面对陌生人的职业,相当会找聊天话题。 栩儿摇头。 「就现在很知名的艺人吶……」王医师小声说出对方姓名。「你知道她来找我做什么?」他朝他自己胸口一指,暗指隆乳。 一般女性都对娱乐圈八卦相当感兴趣,可偏偏栩儿是个整年没看电视也没问题的怪人。 「做我这一行的常可以看见艺人卸了妆的模样,所以我就想,我将来的老婆,一定要找一个内外皆美的女性。我看你皮肤相当好,个性又温柔……」 王医师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了,栩见虽不感兴趣,仍旧应付着点头。就在话题转到日本旅游的趣闻时,栩儿突然听见简讯铃响。 她悄悄拿出手机一瞄,猛地转头望向周梦唯方向。 不在?她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怎么没看见? 「对不起!」她抓着皮包起身。「我有急事要找周先生,您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嗳……」王医师还来不及说话,栩儿已经跑掉了。 「什么事打手机说一下就好了,干么一定要离座?」王医师望着她背影嘟嚷。 栩儿询问服务生,服务生说看见周梦唯拿着手机到外头去了。 「谢谢。」说完她掏出手机打给他。「周先生?你人在哪儿?」 「餐厅旁边的防火巷,干么?」 「我现在就过去。」 结束通话没几秒,就见她身影出现在防火巷前头。 瞧她行色匆忙,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那家伙欺负你了?」 「不是……」她喘着气高举手机。「今天是零九年七月八号,再一分钟……」 「怎么样?」他还是不懂。 「你看,再四十几秒,时间就是12点34分56秒,今天又刚好是7月8日09年……」 排起来正好是123456789-刚才的简讯是应乃雏捎来的,她说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巧合,下一次,就得等2090年了。倒数计时,她突然握住他手。「这么特别的时间,我想跟你一起过。」 他还以为怎么了,领悟的同时,免不了觉得她小题大作。傻子,不过就123456789的数字排列― 可是心头那股愉快是怎么回事?他瞪着被她握住的手,方才被碧阿姨那老女人激起的不悦,突然消失无踪。 他反握住她手,拖着她往巷子里边走。 「咦……要去哪里?」 在她来不及会意之前,她已被他紧抱在怀里。 「你这家伙―你打哪儿想出来这么可爱的点子?」 「就……朋友……传简讯……」她半侧头不敢直视他强烈的目光,心脏坪坪跳得好急。「因为……你刚刚好像在生气……」 她看出来了?他曲起食指轻掌她柔嫩的脸颊,然后俯头,亲吻离自己最近的她的耳朵。 「真可惜啊……现在吻你,一定会把你嘴唇的口红弄糊掉……」他一边说话一边舔舐她细嫩的耳垂,舌尖往耳骨内部探索。即使不亲吻,他举动也够煽情的了。栩儿觉得自己恍若会从耳朵部分开始融化一样。 「周……」她手掌惊惶地撑住他肩膀。 「梦唯。」他热热的呼息灌入她耳,激起她身体一阵轻颤。「我允许你这么喊我。」 「那个、梦唯……我们……该回去……」 他停下舔吮的动作。「比起我的吻,你比较喜欢里边那家伙?」 「才没有……」她急忙驳斥,不过一见他窃笑的眼,就知自己又中计了。 她的说法,活似她多满意他的吻似的。 「我是说,我对王医师没有……」 「我不想听你聊其它男人的事。」他按住她嘴。「我想吻你,还要我等多久?」 「那个……」她眨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 「给你一个小时,赶快结束走人了。」他手指沿着她耳朵一路下抚,最后停在她鼓起的胸脯上方。她可以感觉,藏在衣服里的乳尖,早已附和地挺起。「记得,你让我多等一秒,我就多折磨这里!十分钟。」他再咬了下她耳朵才松开怀抱。 「哪有这样的!」栩儿气恼抗议。 他好整以暇看了下手表,提醒道:「你只剩下五十九分四十秒。」 他当真啊!栩儿急忙推开他,快步冲回餐厅。 第八章 四天后,栩儿再一次踏进「whitdies」七楼办公室。领路的应乃雏打开门,看见有人在,吓了一跳。「学长?!」 「过来拿点资料。」程予皓瞧见乃雏身后的栩儿,微笑招呼。「不用介意我,我很快就走了。」 「既然你在,我就介绍一下。」应乃雏朝程予皓一比。「栩儿,他就是『whitdies』的代理负责人,程予皓,我习惯跟明之一样喊他学长。」 「你好。」程予皓伸出手。 栩儿与他一握。「您好,我叫黄栩儿。」 两人手掌接触瞬间,程予皓惊讶一娣。她的手,摸起来真软、真舒服! 这么一分神,他就忘了松开她手。一见栩儿要抽手却抽不回,应乃雏赶忙过来分开两人。「喂喂学长,你也握太久了吧?」 「对不起。」程予皓尴尬。「我失态了,实在是黄小姐的手,摸起来的触感太好!」 「色魔学长。」应乃雏保护地挡在栩儿面前。虽然栩儿年纪长了应乃雏四岁,但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我们到茶水间去。」应乃雏牵着她走。 调制巧克力需要的工具跟材料,乃雏全从「grace」搬来了。 站在熟悉的工具前,栩儿就像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将军,眼神气势都不一样了。 「要先做什么?」应乃雏问。 「从调奶油开始。」栩儿将鲜奶油塞往她手里。 不过几分钟,浓郁的奶油香气弥漫整间办公室。 在外头查数据的程予皓馋到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你们在做什么?我也要吃一点。」 应乃雏才不许。「别过来喔,学长,这里没你的分。」程予皓隔着乃雏头顶往里看,只见栩儿专注地盯着隔水加热的巧克力糊,之后再添入奶油以打蛋器搅匀。两相混合散发出来的香气,嗜甜的应乃雏跟程予皓闻到都呆掉了。 「小气鬼,你搞那么多巧克力,让我吃一点会死?」 「不准不准……」 「喂,这是你对大恩人的说话态度?」为了吃,程予皓开始要起人情来。「想当初要不是我介入帮忙,你跟明之会那么顺利?还有,好歹这茶水间也是我的,我吃一点当使用费不过分吧?」 应乃雏嘟嘴,这里的巧克力,是要跟明之关起门来「用」的啊,她才不希望被学长先吃到! 「快一点。」程予皓非要尝一口就对了。 「不行吶!」应乃雏跺脚。 「可以啦,小雏。」调整好甜度的栩儿将巧克力糊倒进玻璃罐中锁紧。「钵里的巧克力绝对够程先生吃。」 「可是……」应乃雏凑来嘀咕几句。栩儿听完,脸颊倏地羞红。她反应真可爱。程予皓目光完全被栩儿吸引。只见两个女人头凑头嘀咕个不停。 「不能让他先吃啦……」 「但是不让程先生吃一点又说不过去……我想到了!」栩儿问的程予皓。「程先生喜欢吃甜吗?」 「喜欢。」他点头,然后一看搁在旁边的巧克力包装纸。「哇,还用到guanaja,你们很讲究啊。」 一听就知道他是巧克力行家。栩儿再度将不锈钢钵放进热水中,再多打一点奶油,添入巧克力后用力搅拌,最后以热水冲下,以瓷杯盛起一杯最顶级的热巧克力饮品,就这么完成了。 「我帮你多添了点甜度,应该会比我刚才做的还要合你的胃口。 「好想喝……」应乃雏欣羡地看着程予皓的杯子。 程予皓故意拿到应乃雏面前吹凉,然后啜一口。 「怎么样?好不好喝?」应乃雏在旁急问。一秒、两秒!程予皓足足呆站了五秒钟,才说道:「―完美。我的天吶,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香浓的热巧克力!」 「我也要喝一口。」听见这种评语,应乃雏怎可能不抢。 「嗳嗳嗳,小心点,等一下打翻了……」 「不要我闹就给我喝一口。」 「不"。要。z」 正当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栩儿已快手快脚把工具收拾好了。 她抽来两张厨房纸巾擦手,交代道:「小雏,这里工具等干了之后再收进袋子里,要麻烦你送回『grace』,不然我明早会没东西用。」 「没问题。对了,你刚做的巧克力,多少钱?」 「两百五,你等一下拿给丽琪就好,算店里的进帐。」 「这么便宜!」程予皓忙说:「我也要买,给我十罐。」 「就说过没你的分。」应乃雏顶开他。「不过真的,太便宜了,少说也开个五百块。」 「够付成本就好。」栩儿看了下时间。「不早了,我得快去做spa,上一次太晚回去,还被念了好久。」 「对噢。」应乃雏赶忙送她去搭电梯。「谢谢你喔,我再打手机给你。」 「工具记得。」 应乃雏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电梯门一关上,就见端着瓷杯的程予皓探头问:「你跟她感情很好?」 「还不错,怎样?」 「那……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想知道?!应乃雏指指他手里的瓷杯,是要他献上贡品。 程予皓好勉强地交出杯子。 乃雏开心接过,啜了一口―反应跟他刚才一样,呆了五秒她才找回舌头说话。 「我的天吶!」她赞叹不已地盯着快见底的杯子,好喝到她都想哭了! 「快说。」 「还没有啦,不过最近她爷爷正在逼她四处跟人相亲,你知道她爷爷是谁吗?」 程予皓摇头。应乃雏告诉他。程予皓脑袋飞快转着。「有有有,这消息我朋友有跟我提过,嗳,你觉得我现在去插队还来不来得及?」 应乃雏眼睛一亮。对噢!怎么会忘了还有学长这么好的人选? 「我帮你打电话问她……」应乃雏翻出手机,响了好久,转入语音信箱。「她可能在换衣服吧,我等会儿再打。」 晚一点应乃雏联络上栩儿时,她正好在周梦唯车上。 「我是小雏啦,有两件事要跟你说,工具我已经送回『grace』了;第二件事呢,我是来帮学长请问,他有没有那个荣幸跟你私底下见面?」 握着手机的栩儿一呆。「你是说……」 「他就是下午那个拚死要吃到巧克力的家伙啊,噢对,我还没跟你说,我有跟学长说你正在相亲的事,他对你印象很好,才要我打电话……」「什么印象很好。」栩儿听见手机那端有一个男声斥道。「给我,我来跟她说。」 「喔,栩儿,学长说要亲自表白心意,我手机给他喽。」 「栩儿小姐?我是程予皓。」 隔着手机,程予皓声音变得更低柔了。栩儿愣愣回了句:「你好。」 「我从小雏口中听到一些事,也知道你是『grace』的蛋糕师父,我刚吃过你做的蛋糕,非常好吃,非常美味。」 「谢谢。」栩儿别扭地一瞧周梦唯,幸好他还没察觉异状。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可以有个正式的认识吗?」 「对啊对啊,」应乃雏在程予皓身边喊道:「学长很爱吃蛋糕,跟他在一起不用担心『grace』的将来!」 「吵死了你。」程予皓斥了句才继续说:「只是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她要怎么答?栩儿再一啾周梦唯,心里不安极了。 「谁打来的电话?」周梦唯朝她一娣。 「一个朋友……」栩儿顿了下才对着手机说道:「那个,相亲的事,都是我爷爷在安排,我也不知道……」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周梦唯靠旁停车,然后抢走她的手机。 「嗳……」她惊讶转头。 周梦唯一臂挡开她欲拿回的手。「请问阁下哪位?」他声音冷静沉着,但眼神却冒出不悦的火光。 手机那端的程予皓一顿。「我是『whitdies』的程予皓,请问你是?」 程予皓?周梦唯边思索相亲名单边答:「我叫周梦唯,栩儿小姐在外行程一切由我安排,我刚才听见栩儿小姐说到相亲的事……」 周梦唯很确定,这姓程的家伙不在名单里。他一娣栩儿,眼中充满狐疑! 你打哪克认识他的?! 栩儿微微瑟缩,她完全无误地读出他心底想法。 「是这样的,我在『whitdies』跟栩儿小姐有一面之缘,我知道栩儿小姐正在寻觅理想的另一半,想说是不是可以安排我与她正式认识,我想追求她。」 周梦唯暗暗抽气,一直以来出现多少相亲对象,他全没放在心上,但这个程予皓让他感觉非常不一样。尤其是她的态度―他狠狠盯住她,心里疑问翻飞。她为什么一脸心虚样?她跟这家伙发展到什么程度?为什么这家伙有她的手机号码? 「我会把你的要求转送到黄董事长那儿,明天十点给您答案?」 「那就麻烦你了。对了,我的电话,0931777xxx,可以帮我把手机交给栩儿小姐吗?我想跟她说声再见。」 「当然。」周梦唯嘴巴虽然这么响应,可额上爆跳的青筋却泄漏了他的情绪。 一直以为她的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原来,他盯得还不够紧。 他沉着脸把手机还给栩儿。 糟了。栩儿背脊汗毛直竖,她从没看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 「喂?」她对着手机怯怯说道:「是,好,不会,再见。」 她刚结束通话,周梦唯便狂怒地抢过,拗断了它。 「啊!」栩儿吓坏了。 「你给我说清楚!」他一把拉住她。「你跟他怎么认识的?还给他手机号码?我明明交代过你,绝对不可以给其它男人电话―」 「我没有。我给电话的是乃雏,她是我『grace』的老顾客,我们在『whitdies』遇上……」她把来龙去脉简单交代,想不到他听了之后更气。 「你瞒着我跟其它男人见面?」 冤枉啊!她连连摇头。「我真的没有,那是刚巧,不然,你用董事长名义回绝他嘛,以后『whitdies』我也可以不去―」 「我不会回绝他。」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好不容易勾来个男人,我怎好意思坏你好事?」 被他诬赖,她也生气了。「你为什么老是扭曲我意思?我已经说不是这样了!」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一个陌生男人有你的电话号码,还亲自打过来说要追求你,偏偏你跟他认识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反应,真的很像打翻醋桶的男人在质问他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这是头一个闪过他脑袋的念头。他根本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吃那个姓程的家伙的醋?但他心里不满的情绪又该如何解释?周梦唯阴沈地瞪着一脸不解的栩儿,突然松开她,掉转车头,重新把车驶回路上。 过了好一会儿栩儿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不是还得回去跟董事长一块吃饭吗?」 周梦唯不答,但答案很快揭晓。 目的地是他家。 「不,我不要去你家……」栩儿极力抗议。她知道这会儿进了他家,又得遭受多少情欲的折磨。 但我行我素惯了的周梦唯,哪会听她的抗议。 车一停好,栩儿马上按住车钥匙不让他拔。「我不要上去……」 「原来你喜欢在这儿,也行。」说着,他手便朝她胸脯摸去。 她吓得身体一缩,当然车钥匙很快落入他手中。 利落开门下车,他打开副驾驶座车门要她下来。 栩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手紧抓着安全带不肯离开。她以为这样他就治不了她?周梦唯鼻一哼,一个箭步按下安全带插扣锁,把她像扛米包似地架到肩膀上。丢脸死了这动作。栩儿既怕被人发现,又觉得自己应该抗议。「放我下来,周梦唯!」声音虽气,但音量并不大。 他一路冷笑着将她扛进电梯,放下,以身体跟手臂将她牢牢压制在电梯角落。 这一角度刚好是监视器死角,他注意过,大门管理员顶多只能看见他的背。「你好大胆子啊,从来没有人让我这么生气过……」他一边说,一边咬尝她纤长的颈脖。经过这几个礼拜的「惩罚」,他已非常了解她每一个敏感带。 只要轻咬她脖子,她就会发出耐不住的低哼?只要吸吮她耳垂,她便会牢牢抓紧他衣襟,因为双腿早已酥麻地站立不稳;只要亲吻她的嘴,挑动她的舌,她整个人就会像融化似的,无力软倒在他的臂膀中。 对她的肆虐一路持续到电梯门开启,他才打横抱起她,快速掏出钥匙开门。 来不及到卧室里了,一踏进玄关带上门,他立刻放下她,迫不及待覆上她嘴…… 他气息不稳地松开娇喘连连的栩儿,拿出手机走到卧房接听。想也知道会是谁打来。 「董事长,对不起,路上塞车!大概还要二十分钟,我知道,我开车会小心。」 结束通话走回客厅,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栩儿,正仓皇地套上内衣。 他靠近,从后搂住她细腰。 「不要这样!」她感觉他手横过她胸,将她柔软的胸脯调整进蕾丝罩杯中。 平常做来很正常的举动,被他的掌温,还有不断拂进她耳朵的鼻息,染上无比的诱惑色彩。 「这么急着逃离我?」 「你就爱逗我。」她低喘着瞪他一眼。 「谁教你这么有趣。」他帮她调整好内衣后换抬起她下颚,在颈脖上留下一道细吻后,突然重重咬下。 「啊!」他在她肩胛下方留下一个外人看不到的吻痕。董事长的生日宴越来越近了,想到再过几天她便会决定结婚对象,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一直在想办法保持原样!在不娶她、不给她承诺,而其它男人也碰不到她的情况下,继续占据她的身与心。 但目前为止,答案是没有。 他不是得牺牲自己的自由,就是得牺牲掉掌控她的权力。 两个他都不想放弃。偏就是这样,把他卡死在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微妙地带。 然后还蹦出了个程予皓―周梦唯咬牙切齿。他倒要会会那男人,瞧瞧敢犯到他头上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他帮她把拉炼拉上,再转动她肩膀,审视她被他吃掉的妆容。 「坐。」他下巴朝沙发一点。 栩儿有听到通话内容,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他应该不至于再上下其手。 她缩着身子坐好。他打开她的化妆包,取出粉饼跟一管唇蜜,仔细帮她补妆。在唇蜜抹刷堪堪离开她嘴唇之际,她突然开口说话:「过了董事长的生日宴,我就没办法跟你私下相处了―你,真的不会觉得舍不得?」 「世上比你漂亮的女人那么多,我随时可以找到人填补。」 他眼神残酷,严酷的言语正是用来掩饰心头的那抹松动。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需要温情、不需要羁绊,他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感情,是他生命中最没有价值的存在。 「原来如此……」她寂寞地垂下眼睛,声音几不可闻。「我知道了。」 看她的表情,他还以为她会哭泣掉眼泪―其它女人不都如此表现?但她没有,几个深深的吸气后,她主动离开沙发。 「我们走吧。」 不舒服。望着她果断绝然的背影,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搅。他讨厌她与众不同的反应,因为那会让他心焦,让他无从猜测,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他这才注意到脚边的手机残骸。车子一离开停车场,他立刻找了家通讯行,刷卡买了支一模一样的还她。栩儿安静打开纸盒,将旧有的sim卡插进手机里,开机,确定完好没有损坏。 「怎么样?」他问她手机状况。她点点头没说话,接着响起简讯铃声。 她点下开启,是程予皓。 我是程予皓。我刚忘了说,今天那杯热巧克力非常好喝,是我喝过最完美的。希望下回还有机会品尝你的手艺。 栩儿静静地看着,读到「手艺」两字时,豆大泪珠突然掉在偌大屏幕上。她赶忙抹去,同时删掉程予皓的简讯。程予皓不经意的赞美,勾出她的心事,想起她向来最喜欢的事,就是守在「grace」作坊中,专心一意做她的蛋糕。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会离她离得那么远? 周梦唯彷佛生了通天眼,光从她动作就知道是谁发的简讯。 「那家伙挺积极嘛,你说才跟他认识一天?」他言下之意,就是怀疑他俩有私情。栩儿别开头,好一会儿才说:「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他一时哑口。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直到抵达黄家大楼。 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从黄家离开,周梦唯独自开车回家。昏黄的路灯点亮城市的黑暗,藏在车顶阴影下的俊颜如鬼魅般忽隐忽现,他回想着几个礼拜来的事。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潮,他竟一下忘了自己到底想上哪儿去。 最后,他把车停在「grace」附近。快要八点半,「grace」铁门已拉下一半。 望着不再亮起的二楼窗台,他想起那一晚,自己失魂落魄地站在楼下。而她,毫不犹豫地让他进门。 她的温暖―他想起她最吸引他的地方,以及她那永远温柔的笑、毫不保留的拥抱与反应。他俩之问本不应该产生交集,却因为他的贪婪,改变了一切。 他就像飞蛾,受不了温暖微光的引诱,一次又一次靠近、耽迷―但是今晚,他却在她一句自白中,听见她的疲惫。难道,爱上他,是这么寂寞的一件事?周梦唯翻出她留在车上的纸袋,取出被他捧坏的手机把玩,破碎的机壳扎痛他手掌,他脑子突然闪过一句近似诗的语句。 他那时不小心摔坏的,该不会是她的心吧? 「怎么可能。」他嗤笑地将手机丢回纸袋。他对自己的魅力太有自信,一半也是对栩儿的死心眼有信心。 手机骤响,他取出一瞟号码,按下接听键。 「董事长。」 黄盛宗来电目的,是通知他明天行程有变。 「我刚跟程予皓他父亲通过电话,他也非常赞同予皓跟我们家栩儿见面认识。吶,你明天改带栩儿到国宾饭店。至于常董儿子那边,我已经跟他们延期了。」 常董儿子,是栩儿原本的相亲对象。周梦唯想不到黄盛宗会对程予皓这么赏识,还特别为他调整行程。 虽然还没见过程予皓,但从他行事态度,周梦唯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味。做事讲究快狠准,一旦相准了目标,动手绝不犹豫。他心里感到不安,栩儿那个单纯的家伙,确定抵挡得了如此猛烈的追求攻势?「栩儿小姐怎么说?」 「她没有反对,据说予皓他有个朋友跟栩儿是老交情,明天她也会一道出席。」 挺聪明的么,那家伙。周梦唯按在排档杆上的拳头一紧。 「我知道了。」 「好了,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董事长晚安。」 「嗯。」 结束通话,他瞪着偶有车影经过的马路发呆。 他现在已经厘不清心里的感觉了。假如说她对他的意义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他为何会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自己手上溜逝的畏惧不安感?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不可能爱上她的……」 但此时心头的慌乱,他又该做何解释?回程,瞥见莱尔富门口有个停车位,他遂下车买点东西。结帐时,突然听见店内广播呢喃说着:「接下来我们来听一首1993年的旧歌,唱的人是前阵子演出《色戒》的梁朝伟!」 「当爱情来的时候,你会要求我的承诺……我又怎能付出那么多,当我依然如此迷惑,不要爱我,我会伤了你的心……」(我会伤了你的心/词曲:周治平) 见鬼了!他冻住似地傻站在原地,擦得晶亮的玻璃门上,映出他惊愕的表情。 一首当年他没印象的旧歌,如今却切中了他的心情。 我怎么能够拒绝你的美丽你的温柔 我怎么能够说你太天真你太执着 该用什么理由让你不再编织美梦 不要爱我 我会伤了你的心 你永远不会了解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同 你永远不会懂这场道戏的规则 我又怎么忍心看到你泪流满面的表情 不要爱我我会伤了你的心 这歌词意义,哪里是冷酷的拒绝?分明就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才会害怕容易厌倦疲乏的自己,会不小心伤了对方的心。 「先生?」望见周梦唯呆立不动,店员好心地探问:「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他仓皇离开便利商店,只怕多待一会儿,再多听那歌一会儿,他向来维护极好的栅栏,用来保护自己的心墙,会瞬间崩溃瓦解! 第九章 翌日,周梦唯送栩儿到国宾饭店,看见位在一楼的缤纷蛋糕坊「lebouquet」之后,他突然明白程予皓选择这里的用意。有句成语叫「投其所好」,程予皓还真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冷眼旁观看着栩儿发现美丽蛋糕的愉快表情,看着她遇上好友愉快的笑脸,看着她回视自己那不安的眼神;还有,程予皓看着她时,那溢于言表的欣赏。 程予皓出乎他意料地俊挺,个头也高。两人站一块相比,外表是他赢了几分,但程予皓如太阳般的笑脸,却是周梦唯自知永远伪装不来的优点。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送进了冷冻库,正一点一滴失去原有的温度。 他有预感―不,不只是预感,而是确定栩儿先前说的,那个她会忠诚以对的对象,会是眼前的程予皓。周梦唯瞪着面前精致的餐点,却胃口全无。所以说,她对他的关心,就到今天为止了?栩儿还是那么敏锐,对于感受他的情绪。 「东西不好吃吗?」她趁着程予皓上洗手间时悄声问他。「你已经好几分钟没张口吃东西了。」 餐点送上后,她看着他一直不断拨弄盘子里的肉块,感觉好像有在进食,但细心的栩儿发现,他只是在伪装。 她又做错什么了吗?她反省自己,很确定自己的反应,跟以往并无二样。 原来她有发现。周梦唯瞄她一眼,勉为其难吃了两口之后,便拿起餐巾搁在桌上。 暗示他不吃了,服务生可以过来撒下餐盘。 「我到外头打几通电话。」说完他起身离席。 「你的管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应乃雏眺着周梦唯背影说。 栩儿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待会儿吃完饭,他会不会又带她回家,对她任意妄为。 「他长得真是好看……」应乃雏想了一下。「不过还是我的明之帅,虽然你看了或许不这么认为。」 栩儿笑。「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说到西施。」应乃雏顶顶栩儿手肘。「你觉得学长怎么样?」 「很温柔。」 「谁跟你说这个?我是问你把学长跟周梦唯摆在一块比,你觉得谁好看?」 「为什么要这样比?」她不懂。 「女人的直觉。」应乃雏眨眨眼睛。「我是不晓得学长看不看得出来,但瞒不了我。你看周梦唯的眼神,还有他看你的眼神,不单纯。」 栩儿心虚低头。 「嗳,别这种表情嘛,我又没有在怪你。像周梦唯那么帅的男人,还有你又那么温柔,你们两个互相有一点感觉是很自然的事啊!」 她摇头。「没的事,那只是我单方面一厢情愿罢了。」 「你是说……他不喜欢你?」 「对。」她难堪地承认。「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瞎了眼啊他!」应乃雏朝周梦唯方向一瞪。「像你这么好的女生,要我是男人我都追了。」应乃雏义愤填膺的口气把她逗笑了。 「没关系,那家伙没眼光是他没那福分,我们学长对你可是一见钟情。给他一点时间,我相信他会好好珍惜你的。」 对于好友的劝慰手栩儿只是轻叹了口气。 她很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 爱情这种事,要能这么容易看透,那就天下太平了。 相亲宴结束,程予皓当着周梦唯面问栩儿。「我知道周先生说过,在事情还没决定之前,最好不要私下联络,但我还是,可以允许我偶尔传简讯给你吗?你可以不回传简讯,但我不想就这样断了联系。」 周梦唯脸色相当难看,几乎已到了掩饰不住的程度。 「对不起。」栩儿慎重地鞠躬。「我觉得这样对其他人不公平。」 「是吗?」程予皓失望。从她口气他听得出来,她对他的印象,并没高过其它相亲对象。 「我今天非常开心,谢谢你安排的一切。」栩儿再次道谢。 四人在门口道别。 上了车,栩儿细声细气地问:「你怎么了?一直板着脸生气……」 周梦唯直视前方,压根儿懒得说话。 她扭着手指。「那个,程先生是个好人,但是我对他……没有太大的感觉……」 「是吗?」周梦唯斜睨她。「我怎么觉得你在他面前笑得挺开心的?」 「我没有。」她坚定道。 「有也好没有也好,跟我又没关系。你还剩今明两天两个相亲对象,你该好好考虑四天后挑谁当老公了。」 她被他一番话弄得心情沉重。她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说的。 她深吸口气说:「不能……挑你吗?」他心房一震,好在伪装得当,脸上完全看不出异样。这家伙平常总是柔柔弱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可需要的时候,她却比谁都要大胆勇敢。 真搞不懂她脑子的构造。他好笑地哼了声:「我没跟你说过?我是不结婚的。还有,凭你就想拉我进婚姻的坟墓,你不觉得你把自己估得太高了?」 他没必要如此说话,但就是抑不住想伤害她。 栩儿脸色倏地变白,简直就像张纸一样。 「所以说……」她用力揪住安全带,紧得指关节都变白了。「我非死心不可了?」 「你早该死心了。」他再往她碎裂的心补上一拳。 是喔。栩儿没再说话,只是一径低着头。 「不过呢,跟你在一起没我想象中乏味。这样好了,我特别恩准你,将来你结婚了想玩点不一样的,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免费招待。」 对于他刻意轻佻的言论,她的响应是―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随便,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耳根热辣辣的,有种被看穿的难堪,倏地将车靠边停下。「我说过很多次,不要用那种自以为很了解我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说错了吗?」她转头看他。 他发现,她眼里有抹几欲落下的泪光。 她一直在忍,忍着不在他面前哭。 「我没你想的伟大。看清楚吧你,真正的我,是个喜欢追求女人,喜欢刺激,喜欢挑战道德标准,不喜欢承诺,痛恨被束缚的男人。我这种男人你都会爱上,我只能说你瞎了眼。」 她突然伸手轻掴他脸颊,轻轻的,但惩罚意味极浓。 「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你只是没被人爱过,只是不习惯那种感觉,并不代表你就是坏人。」 「你对我还真有信心,」他脸逼近她。「在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那是我自愿的。」她挺起胸膛。「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一根手指都不会让你碰!」 好家伙,越来越会说话了。有那么瞬间他想用吻堵住她的伶牙俐齿,但脑中一浮现昨晚立下的承诺,他倏地移开几快覆上的唇。该停止了。他不能再继续肆无忌惮碰她,不能再让她有机会影响自己的情绪,他得回归正途,他俩不该再有交集。 她迷惑地看着他。对于他突然煞止的举动,这不像他,一直以来,他总是喜欢狎弄她做为报复的手段。 重新将车开回路上的他说道:「怎么?很惊讶我没碰你?」 她蓦地胀红脸。 「我想想太亏了,老是做这种收不到报酬的白工。」他语调轻佻,可就没能看见自己直视前方的眼眸,早已蒙上深沈的忧郁。「你如果欲求不满,打电话给程予皓吧,我想他一定非常乐意满足你。」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她瞪着他倒抽气。「用这种话伤害我,你真的会感到开心吗?」 「还挺不错的。」他口是心非。他知道,光想象那画面,就够让他妒火中烧,几乎要爆裂了。 但他不能再放纵自己,他昨晚发过誓了,他要回归原点,过着自由自在、一个人也快意的生活。 「我头一次讨厌我那么喜欢你,」她全身颤抖地说。「讨厌!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我还是不能讨厌你。」周梦唯没作声,只是死紧地握着方向盘,边听着她压抑至极的啜泣声。 接下来两天,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谷底。为了贯彻自己的誓言,不再让她干扰自己的心,很多事情他都放松了,甚至连她的相亲对象跟她要手机号码,他也不再阻止。 只说:「得问栩儿小姐愿不愿意。」 栩儿的答案当然是「很抱歉」 正如她先前宣示过的,对于她不喜欢的对象,她根本没兴趣让他们接近。 最后一场相亲宴结束后,黄盛宗问栩儿,她到底中意哪个。她没作答,反而提出要求。「我想回『grace』住个两天,好好考虑考虑。可以吗,爷爷?」 冲着她头一次开口叫爷爷,黄盛宗二话不说点头。当天晚上,和爷爷吃完晚餐,她便收拾随身行囊返回「grace」。进门前,她朝周梦唯郑重鞠躬。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过来了,后天晚上我会自己搭出租车回爷爷那儿。」 就这样结束了?周梦唯居高俯视她苍白的脸颊,突然发现,接连过了几个礼拜好日子,她不但没多长些肉,反而变瘦、憔悴了。 她的种种不快乐,是因为他的关系? 「我进去了。」她再一颔首,便走进门里,用力地拉下铁门。 真的,如他所愿,回归原点了。 他伫立在楼下望着二楼蓦然点亮的灯火,恍惚以为又回到一个多月前,他喝了酒,无意识跑到这儿胡思乱想。 但不一样的是,上头的窗门不会再为他打开,不会再有个笑语嫣然的女孩,招手唤他上楼吃饭。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低问―这不是你要的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心里没有人,也没有人惦记着你。不用非得跟谁见面联络,也没有人非得跟你见面联络。 这种事他经历太多,早习惯了,但为什么突然间他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独自开着车回到住的地方,打开门望见空荡荡的客厅,那股冷清如气味般迎面扑来。 他突然感觉到茫然。 这,就是他一心期盼的吗? 两天后! 「栩儿姊,那我下班喽?」栩儿望着丽琪欲言又止的脸,微笑地朝她挥挥手。 「嗯,你骑车小心点,明天见。」 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分,向来最晚走的凯叔,也在一阵欲语还休后返回家休息。定定望着空无他人的「grace」,栩儿终于下定决心。她要去找周梦唯。 上楼把一身厨师衣服换掉,顺便洗了个澡。出门前她没忘记拿出收在抽屉里的牛皮纸袋,薄薄不及一包香烟纸盒的厚度,却是她靠自己双手努力了好多年钻来的积蓄。 是的,没错。她在家仔细考虑很久,她决定放纵自己一次,做一回悲惨的女人。 她,打算拿她银行所有存款,买他一夜。 抵达周梦唯家楼下时,她打手机给他。 「干么?」正在屋里喝酒的他瞧见来电,心确实多跳了两下。 「方便让我上楼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电话里说不行?」 他想见她,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 不过才两天没听见她的声音,他就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睡不安枕,连吃饭工作都觉得意兴阑珊。 她很坚持。「我已经在楼下了,卖我一个面子,让我上楼说吧?」 「我下去接你。」周梦唯无声叹气。 两人在金碧辉煌的大厅碰面。他眼睛扫过她全身,认出她现在穿的衣服,正是她头次到黄家的打扮。 进了电梯,两人相视无话。栩儿站在他身旁偷觎着他阴郁的表情,隐约嗅到了酒味。 进了门,他霸气地占据了大半个双人沙发,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说吧。」 她打开包包,取出牛皮纸袋,横过茶几送到他面前。 他取过一看,眉头蹙紧。「这是干么?」 「你说过你愿意算我熟客价,一百万一个礼拜,但我没有那么多钱。那里边是我全部积蓄,十二万,我要买你一夜。」 有没有这么扯的事?他瞪看着纸袋再一望她的脸,发觉她是认真的。 「明天中午你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宣告你要订婚了,你却在前一天晚上抱着钱来找我?是怎样,订婚前的单身派对?」 她深吸口气后说:「我只是在想,或许我这辈子没办法跟我最爱的男人在一起。但至少,我还拥有他一夜。」 她口中「最爱的男人」是谁,周梦唯不会不懂。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怎么会有这么―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女人? 她怎么能用这么难过、这么认真的眼神口气跟他说话? 他的心,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风暴与震撼。 「你回去,我不能这么做!」他拚着仅存的理智说话。 「你不能拒绝。」她坚定地走到他面前。「这是命令。我爷爷说在生日宴之前,我不管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你。」 这家伙,就是不给他退路就对了。 「太愚蠢了―」他倏地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喝了酒的他没办法仔细思考,尤其在她身边,他向来敏锐的脑子更是没法顺利运作。 她却连追了几步从后抱住他。「我知道要你抱一个你没兴趣的女人,是在为难你。但拜托,就一次,一个晚上就好……」周梦唯感觉她热热的眼泪濡湿了他背上的衬衫,那一瞬间,再坚固的心墙也抵挡不了地崩裂了。他怎么可能对她没兴趣?他转身端起她哭湿的脸庞,手指好温柔、好温柔地帮她擦去眼角的泪。 「你真的是个傻子,我千方百计不让你靠近我,就是不想见你伤心落泪。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好的?从头到尾我从来没给你好脸色看!」 她认真地摇头。「不,你是温柔的,虽然你一直刻意摆出难相处的样子,但从你的话、你的吻,我感觉得出来,你是善良的人。」 不然,他根本不会在乎她会不会受伤,真正自私的人是看不见别人眼泪的。他不是,他只是太敏感,害怕受伤罢了。 不管他说什么都阻挡不了被她看穿是吗?他紧闭眼睛叹气,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阻止她住进心里。 「我不要求你的承诺,我只要一个晚上……」她踞起脚尖主动吻住他的唇。 他有如被雷击中般感觉她轻轻的吮吸。而理智,到此溃堤。他一把揽住她腰,有如捕获猎物的野豹,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她带进卧房,宽敞双人床结实承接住两人的重量。衣服脱掉了,内衣绊扣也解开了。他就像饥渴已久的旅人,肆无忌惮吮啜怀里的甜美甘泉。细嫩的乳峰娇翘地挺立,他以舌尖舔逗,嘴唇细捻。直到她喘息地抱住他头,他才重新回到她唇上,极其温柔地亲吻她。 心里一个声音吟唱般低喃― 承认吧,承认吧! 承认你爱她,承认你在不见她的两天里,空虚有如一草行尸走肉。 承认你所以百般维拒她,是因为太在乎,因为你害怕,你害怕如果有天你失去她,你会失去控制,你会像七月的雪水,瞬间被太阳蒸发。 因为爱情是没有保证的,他甚至没办法理解她为何会喜欢上他―一个空有外表却内心寂寞的男人。他不懂在那么多人可供她选择的情况下,她为何独挑上他? 还是说,这种无法厘清的原由,正是爱的真谛? 她呢喃过的话语在他耳边迥荡不休― 「我就是喜欢,就是只想待在你身边,我就是只能为你哭为你笑,我就是没办法不爱你。」 老天爷!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梦,那么求你,继续下去,我永远不想醒来。他在心里叹息。 但栩儿回吻他的嘴,害羞解开他扣子的手,却在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是远比梦境要更甜美无数倍的真实。 令人感激的真实。 他手掌沿着她细腰一路下滑,最后停在她牛仔裤腰上。接着是他的手,烫热地罩住她的腿间。 那儿的软嫩,令他爱不释手。他低笑着移开亲吻她的唇,呢喃道:「你知道抚摸你很具疗愈效果吗?」 整个脑袋全被情欲之火控制的栩儿,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贴在枕头上的头微微摇动。 「你有一种很奇特的、让人放松的气质。」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手指滑进湿濡的细缝中。噢,多棒的反应,如此烫热、细嫩、湿润…… 「就连我一向不给外人进来的屋子,你也轻易地攻占了。」当然,其中也包括他的心。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却一次一次要得更多。明明他才是猎人,最后却觉得是自己被捕获。 但,他在这中间感觉不出一点勉强。彷佛在她身边,正是他这辈子最应该,也最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栩儿发觉在他手指那样邪恶地搔动时,要保持听力听他说话,是件无比艰难的事。 她除了抱住他肩膀不住呻吟之外,根本做不来其它反应。 而他,也不需要她其它的反应。 「你好热情啊,小家伙。」当她窄细的甬道开始夹着他抽搐时,他边舔着她耳朵边说:「瞧瞧你多湿,还把我夹得这么紧!」 她最是受不了他说这些淫邪的话,她可以感觉自己脸颊变得好热,一定都羞红了。 「要不要摸摸我?」他鼓励道。 要,她当然要! 栩儿半睁着眼睛,以慵懒的手势滑进他敞开的衬衫衣襟。他肩膀轻轻一抖,空闲的左手再一抽,宽大如羽翼的衬衫只剩右手仍在其中。但他手指很忙,一时还不想离开那湿濡的天堂。 她的手开始沿着他闪亮的肩头下移。周梦唯虽瘦,但脱下衣服仍相当具可看性。结实的胸膛还有背肌,摸起来就像柔滑的天鹅绒布,细致而有弹性。 「你的手真棒。」他头一回夸赞她,坐起身,手指暂时离开她身子。「帮我解开。」 他指的是他腰上皮带还有西装裤,早已兴奋挺立的他,开始觉得裤子紧得不太舒服。 栩儿好害羞,也好兴奋,能看见自己所爱男人的身体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即使只有一夜―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竭力推开心头突生的忧愁,该把握的是当下,她正在她所爱的男人怀中…… 粗喘着气,他张眼注视怀中早已睡晕过去的可人儿。 他在想,此时洋溢他心头的满足,是不是正是一般人说的!归属感? 那是一种飞絮经风吹拂,流浪万里之后终于寻到扎根之地的笃实。 就是她,不会错。他亲亲她汗湿的额,抱着她一块走入浴室,在注水时他一直不断亲吻她,抚摸她脸颊,然后,与她一道沈入汲满暖水的浴缸。 栩儿在这时稍稍醒来一会儿。 「你睡,不要被我打扰。」他执起她手一根一根亲吻。 「好舒服……」她爱娇地蹭着他肩膀,叹气,不多久又沈入睡眠。 她正在作一个好甜美的梦,梦中的他好温柔,一直在她耳边呢喃好好听的情话。 「我在想,跟你组一个家庭,生一、两个小孩,或许,并不是那么不可能的事……」洗好澡后他抱她上床,临睡前又不断轻啄她头脸嘴唇,要不是担心她疼,不然,他还真想再做一次。 浸淫在她体内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 「明天。」他仰躺着注视窗外昏黄的月,想到再过几个小时他又能再恣意爱她一回,他身心灵就涌起一股无比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爱。」 合眼前,他望着怀中人儿叹道。 第十章 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让栩儿在五点半睁开眼来。今天「grace」休息一天,因为九点之前她一定得返回黄家,为爷爷生日宴做准备。 已然透亮的天空让她清楚看见屋里的摆设,她只迷惑了一秒,立即想起自己身处在何方。还有,昨晚上发生的一切。 转过脸,她看见他睡得很沈。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睡着的模样,她有种赚到了的感觉。 不愿吵醒他,她只是静静地用眼睛观察,用脑子记忆他的眼耳鼻嘴,他长睫覆在他脸颊上的弧度,他垂落在额上的发丝,还有他沈稳的鼻息。 眼泪,就这么无声息地滑了下来。梦境结束了。她就像被施了魔法的仙度瑞拉,在仙女帮助下,过了一个极其美好、又幸福的夜晚。但天一亮魔法消失,一切幻境结束,他俩注定要变回两个不能相拥的陌路人。 对他的爱,昨晚发生的事,还有两人相处的林林总总,从此只能搁在心里,埋成一个不能吐露的秘密。 献上我最诚挚的祝福,我希望有一天,你能遇上一个可以打开你心门的女人让你看见爱,感受爱,从此不再孤单,并且不再害怕付出爱与接受爱。对不起,因为我爱你,而对你造成所有困扰。也谢谢你。 栩儿笔 待周梦唯醒来,时间早超过八点半了。睁开眼摸摸身旁没人,他立刻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他直觉以为她该赶回「grace」工作去了。他边套上内裤边寻找手机踪影,最后发现它安稳地躺在客厅茶几上。正想打给她,骂骂她刚怎没喊他一声,至少他可以开车送她回家。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牛皮纸袋下压着一张纸。他抽起一看,脸色顿时苍白。 怎么会这样?他捂着嘴吃惊地摇头。昨晚她明明答应会留在他身边,怎么一早她却写了这张字条给他?多读几次再打开纸袋,里头一迭千元钞亦让他感觉不妙。 他飞快回想着昨天晚上的对话。 那家伙,该不会以为他说的,全都是哄她开心的场面话? 难怪她昨晚会说谢谢他! 「搞什么鬼?!」亏他昨晚还告白得脸红心跳。 他猛一搔头发,一边拨她手机,发现直接进入语音信箱。 竟然没开机” 「黄栩儿你这家伙!」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他火速奔进卧房盥洗更衣,不到十分钟人已到了地下停车场,手里还抓着她留下的牛皮纸袋。 目标「grace」。他猛踩油门把车开上车道,以最快速度冲到诏安街。 但一瞧门上「本日公休」的告示,他差点抑不住想飘脏话。再打她手机,一样没开机。 「你完蛋了你。」他一边碎念一边掉转车头。「被我找到,看我会怎么『惩罚』你!什么最诚挚的祝福,什么遇上可以打开我心门的女子,你这家伙,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能打开他心门的女子,除了她这个傻蛋之外还有谁敢? 这么一耽搁,等周梦唯抵达敦化南路的黄家已经超过九点半。 黄盛宗正在吃早餐,一见周梦唯头也没梳、领带也没打,表情颇为惊讶。 「怎么了?看你一副焦急的样子?」 周梦唯喘口气。他刚才是一路跑上来的,电梯不知道何故一直停在高层,他一急,便靠两条腿冲上八楼。 「栩儿呢?我刚去『grace』,发觉她店没开。」 「我要司机送她去judy那儿了。」 judy是造型师的名字。周梦唯认识。 「董事长,我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明。」 黄盛宗点头,手一比旁边位子要他坐。「不,这事非得要站着说。」 他双脚并拢,行了个九十度鞠躬礼。「我爱栩儿,请把她嫁给我。」饭厅里久久没有声音。 周梦唯额上一颗一颗汗滴猛冒,无法预估黄盛宗会做何反应的他,此举,可说是躁进了。 董事长很可能给他一耳光,骂他痴心妄想;或许一笑置之,要他从此忘了这档事― 「好啊。」 周梦唯一呆。他没听错吧?董事长当真果决地说了那两个字? 「我正在想你到底还要我等多久,要你正视自己的内心真的有这么难吗?」 董事长怎么会知道?他慢动作直起腰,脸上写满猜疑。 「是栩儿说的?」 黄盛宗摇头。「你以为我年纪大眼力就差了?栩儿她一句话也没吭。她一进门看见我,就跪在我跟前,说她很抱歉,请我原谅她。她说那些人选都很理想,但她通通不喜欢。」 周梦唯低头,心想刚才栩儿跪下的地方,该不会就是他此刻站的位置。「她没跟您提起我?」 「没有,不管我怎么暗示,只差没说出你名字,她还是坚持她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但她在哭。你知道,看她那个样子,我差点想打电话找几个人把你轰到西天去。」黄盛宗咬牙切齿。「你到底怎么跟她说?你怎么可以让她那么难过?」 周梦唯愧疚地叹气。「是我不好,我没有跟她把话说清楚!」 他把昨晚栩儿带着所有存款,买他一夜的事全盘说出;当然,还包括先前他百般拒绝她的事。 「你这家伙!」黄盛宗气得一个箭步上前揪着他衣领。 「董事长!」称职的孙伯赶忙来劝。「您别生那么大的气,小心身体。」 「我再年轻个十岁,你一定被我打得满地爬,太可恶了!」 「我知错了,」周梦唯低头。「我是来弥补的,不管董事长要怎么罚我骂我都可以,那是我应得的。」 黄盛宗重重坐回椅上。「那个丫头太像美兰了,我记得很清楚,四十年前她来见我,要我担负起照顾子弥的责任,她也就这样跪着、哭着,求我务必信守承诺。」黄盛宗深深吸气稳下澎湃的情绪后,才又抬起头。「你知道我当年为何提拔你?」 周梦唯点头。「董事长说过,我让您想起过去的自己。」 「对,你就像过去的我,条件好,能力强,优秀,却不懂什么叫感情,自私,唯利是图。」 黄盛宗年轻时风流惆傥绝不输眼前的周梦唯,加上家世良好,在女人堆中直可说所向披靡。 「我二十五岁就结婚了,你也见过夫人,她那脾气,可以说是全天下男人的恶梦。但她家很有钱,我就是看在这一点才答应,我那时候以为,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钱与权。」 但是,三十岁那年黄盛宗遇上了美兰―一个纯朴的小村姑,家里是做豆腐的。 「我败就败在看轻了感情,我以为跟美兰的一段只是小小的插曲,所以没说过我已经结婚,甚至还有了孩子。美兰很倔强,在发现真相后跟我确定我不可能娶她,她隔天就收拾行李离开我了。」四十年前的侦查系统没现在发达,加上黄盛宗也在生她的气,气她说走就走,所以也没找她。等再见到她,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两行泪自黄盛宗眼角滑落,站在一旁的孙伯悄悄递来手帕,他接过擦拭。 「我不希望你变得跟我一样。」他深吁口气,泛泪的老眼定定望着周梦唯。 「当初我还没想到把你们俩凑在一块,但那一晚栩儿坐在这儿,你站在旁边,两个人好像没看见我似地不断挤眉弄眼,我就有感觉了。后来她去相亲,每次我提到她喜不喜欢对方,你就臭着一张脸,太明显了。」 原来事情那么早就穿帮了。周梦唯搔搔头,尴尬一笑,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去吧,去找她。不过我不敢保证,她还愿不愿意回你身边。」 周梦唯咧开嘴笑。对于这点,他一点都不担心。 「一切交给我。」因为他知道,她爱他。 坐在窗明几净的造型坊中,栩儿就像个木头娃娃,任造型师方待对她一头长发又吹又卷。据说十一点进场的生日宴,是她能否被上流社会接受最关键的一刻,黄盛宗特别交代方身要卯足了劲,务必让她成为生日宴上最娇艳的一朵花。 「对了,我一直没跟你说,」留着利落鲍伯头的judy边帮她涂指甲油边说:「你身上味道真好闻,有一种……很高贵的甜味。」 一定是巧克力跟奶油的味道。栩儿勾勾唇望着被抹上肤色指甲油的手指,一般说来糕点师傅手上是不搽东西的。她惦记着回家,一定要用去光水好好卸干净。 要是心里的难受,也能这样果断地除掉就好了。她抬头一瞧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了,梦唯应该醒来了。 他要是看见她留下的字条会怎么想?她待会儿会在生日宴上看见他吗?他会用什么表情看她?她呢?真能看着他忍住不哭出来吗? 零零散散紊乱的思绪不断在她脑中翻飞,她心情好差,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露出微笑。 爷爷已经恩准她不需那么快决定结婚对象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说她连生日宴都不想参加。但!她一想到等会儿还得跟梦唯行礼如宜,她心就好痛啊。 「嗳嗳嗳,怎么哭了?」一见栩儿掉泪,judy赶忙捧来面纸帮她擦拭。「是太紧张了吗?不用担心,一切会没事的。」 是啊,一切会没事的。没法帮自己擦眼泪的栩儿频频点头。只要时间够久,她一定能想出办法面对心里的痛。好一会儿,她才轻移开甘身拭泪的手。 「谢谢。」 「干么那么客气?你在这边等我,我去帮你拿礼服。」judy拍拍她肩膀后离开。 她一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挺直的背脊倏地一软,乏力地瘫靠在椅背上。她疲倦地用手背揉揉额头。 突然,房门再度打开,她忙又挺直腰杆,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直觉以为是judy,但没想到,来的人是周梦唯。 望着她僵直的背影,他一股柔情上涌。他悄悄走近,半弯着身抱住她纤瘦的身子。栩儿定住,这个感觉―是周梦唯? 「你这家伙,你留那一迭钞票什么意思?还有那封信,你以为经过昨晚之后,我还会放你离开吗?」 「我……」她被他扳着肩膀转过身,不可置信地动了动嘴巴,好半晌才找到声音。「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留在我身边,你也答应了不是?」 「那个……」她喉头猛咽。「不是讨好我的场面话?」 他真的会被她气死―周梦唯深吸口气。「你以为我是那种会为了区区十二万说那种话的人?要不是出自真心,你以为我肯说那么丢脸的话?」 「你意思是说……」栩儿用力眨眨眼,再眨眨眼。 「董事长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小姐,我这么说够不够明确?」 明确,她点头,太明确了。但是,她还没办法相信。 「你……」她伸手摸他额头。「没生病吧?」 老天!这家伙竟然怀疑他有毛病?!他气得抓住她手重重一咬。 「我是生病了。」他恶狠狠盯住她眼睛。「我患的病名就叫爱情,病灶就是你这个家伙。你听懂了没有?我爱你。」 「噢!」她发出一声混杂着惊奇的叹息。直到他放弃说服,直接吻住她唇,她才慢慢、慢慢地发现,她不是在作梦。 是真的,他跑来告诉她,他爱她。 天吶!她突然大哭,同时大笑,表情忙到令周梦唯忍不住担心她。 「喂,你还好吧?」 「我很好……」她边哭边笑地勾住他脖子。「我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听见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对不起。」他心疼地拍着她抽泣不停的背脊。「我昨晚应该多花点时间表明心意,而不是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才会让你误会……」 「没关系。」她一点都不怪他,因为最重要的是,他来找她了,他接受她的感情了。「不过我不懂,你说你爱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是一直说你不喜欢我……」 「从你把我捡回家那一夜就开始了。」说这种话真是够糗了,但他知道,这是他欠她的。想想她一路为了爱他而掉的眼泪,他糗个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你一直让我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应对,你那么温暖,美好得像假的一样。而我是那么地恶劣,全身上下除了外表比一般人好之外,我想不出其它能让你爱上的地方。」 「才不是,」她终于止住眼泪,聊起她最喜欢的他,什么难过啊伤心之类的事,她全可以抛在一旁。「你每个地方都很好啊,不管是亲吻、说话还有工作态度,对事物的理解,通通都很完美啊。」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被她一连的夸赞弄得心里又羞又甜。「我说过的话呢?你忘了我说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 「确实,你嘴巴是坏了一点,老是把我弄哭。但,每个人多少都会有缺点,ok的啦!」 还ok咧!他抬手欲打她头,可在触到她额头瞬间,化成了温柔的抚摸。 他这根枯木,非得遇上如她一般暖烘不绝的涌泉才能出现奇迹。真亏了她,真亏了她从没放弃。 「谢谢你,我真的是个幸运家伙……」他捧住她脸吻着揉着。真的,要不是有她,他真没办法理解被人爱着、捧着、关心着、呵护着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温柔的吻一直持续到外头敲门声响起,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说也奇,被爱情滋润过之后,刚才看来像是一株枯萎玫瑰的栩儿,现在就像被撒上了金粉一样,整个人闪闪发亮。 他忍不住又凑前亲了一记。 「那个……周特助,再四十分钟黄董的生日宴就要开始,栩儿小姐不能迟到。」得不到回应的judy,不得不提醒房里的爱情鸟。 对噢,差点忘了正事。他掌掌她脸颊然后站开,他这身打扮,可不够格站在栩儿身边说话。 「你可以进来了。」他说完回视着栩儿,牢牢握住她的手。「我回家一趟,换好衣服就过来。」 「你开车小心。」她眼里满是闪亮的爱。 「我会的。」他说时一瞟judy,趁judy在一旁整理头花,他小声在栩儿耳边问:「感觉还满意吗?我昨晚的『服务』。」 色魔!一声喷已在她喉咙口了,不过一瞧见他促狭的表情,她突然改口。「怎么办?有一点忘记了耶。」 哎呀!这家伙竟敢说出这种话?他惊奇地瞠眼。「快回去换衣服。」说时她故意朝他臀部拍了记。 这下子好玩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栩儿。「学坏了你。」 「跟你学的,一点皮毛而已―」她朝他轻眨下眼,愉快地送他出门。 生日宴后,栩儿与周梦唯的身分有一点小转变。她,台面上是被黄家拾回的千金娇女,「纵·横」董事长特别助理的未婚妻;但台面下,却是一个穿着厨师服,躲在工作房里勤做蛋糕的糕点师傅。 而他,台面上是令众多男人眼红,攀龙附凤的准黄家接班人;但台面下,却是个甘心每天五点起床,只为接未婚妻到蛋糕坊工作的幸福男人。 两人每日的作息大概是这样,五点周梦唯自家里出发到黄家接栩儿,达「grace」。栩儿会马上开始工作,至于周梦唯,则是爬上二楼卧房, 六点前抵再补上一会儿回笼觉。 八点,梳洗着装完毕的他会下楼享用未婚妻亲手做的爱心早餐。以往都随便在神江买个御饭团填肚的他,现已养出非「grace」面包不吃的挑剔嘴巴。吃完拉着栩儿到休息室亲亲小嘴、揉捏一番之后,他会绽着如太阳般闪亮的笑容,精神饱满地开始一整天忙碌的生活。 这一天,栩儿在打烊前临时接了个订单,理当推掉的,因为客人隔天一早七点就要来取。但一听到对方解释原因,她立刻点头答应。这个蛋糕,是一个癌末病童的生日礼物。小朋友其实已经没办法进食了,但她的生日愿望,却是希望能亲眼看见一次曾在「grace」橱窗外瞄见的「那个」蛋糕。 「白白的,上面有像云一样蓬蓬的奶油―」小朋友这么形容。 栩儿一听客人转述,她便知道了,她说的一定是「白天使」 下订的客人一听栩儿愿意特别帮他们制作,登时痛哭流涕。 「太好了……我好担心你不会答应,我们不是故意这么晚来的,是妹妹忘了你们的店名,我们找了好久,问了好多人才知道你们开在这……」栩儿那时这么回答:「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最漂亮的『白天使』,让你们带回去。」 因为这个缘故,她才在凯叔他们都下班后仍旧待在工作房里,她一个人搅着面糊制作草莓冻,打发鲜奶油的嗡嗡声盖住了开门声。她已事先打电话通知过梦唯,本是想叫他待在家里休息,他却坚持过来陪她。 趁着她站在烤炉前抹汗,他倚在冰箱旁喊了她一声。「小美人。」 栩儿回头,望见他已换上便服,知道他出门前已经洗好澡了。 「说过几次了,不要这样喊我。」她有自知之明,她的容貌绝对构不上美人两字。反倒是他,五官端丽的他若生为女人,绝对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他手指一点她。「干么害羞?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一个。」 这种话,甜死人了。 「是,真不愧是糕点师傅黄栩儿的未婚夫,你嘴巴甜得跟蜂蜜一样。」 他促狭一笑。「所以你才那么爱亲?」 说不过他!她娇娇一睨,推着他离开工作房。「这里热,你到楼上等,我大概再半小时。」 「慢慢来不急。」他晃晃手上的公文包,表示他有所准备,不怕无聊。半小时后,栩儿将蛋糕小心翼翼端到前场冷藏,回头清洗工具时发现打发的鲜奶油还剩一点,丢掉可惜,冰在冰箱又嫌占空间,正沈吟该怎么处置,心头却闪过好友乃雏说过的话― 「就是……可以让他……抹在我身上,然后……舔……」 嗳”她低头望着钵里如雪般滑顺的鲜奶油,她知道梦唯不嗜甜,但如果是她来,「吃」,依他性格,绝绝对对不会有异议。只是―她手捧住脸,她怕自己做不出来。 再想想再想想。趁着收拾工具,她在心里这个那个犹豫了很久,但只要一想到梦唯会喜欢……她吸口气,豁出去了。 刚好,他也洗过澡了,根本就是天时地利加人和。 她捧着分装到陶钵上的奶油上楼,听见声音的梦唯要她等他一下。 「我把这份数据打完就好,再五分钟。」 「没关系,我去洗澡。」她先把奶油冰冰箱,洗好澡刚跨出浴室,就被人劫到客厅好生把玩了番。「可恶,你好香……」他爱死她身上混杂着巧克力与奶油的甜香。虽然他不爱吃甜,却举双手双脚乐意吃掉她这块「人体蛋糕」 「等一下……」趁自己理智还尚存之际,她赶忙喊停。 「不要。」做爱时的他霸道极了,标准不吃干抹净绝不罢手。 「真的,等一下嘛!」她想尽办法推开他贪婪的嘴,再被他继续舔下去,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他一副讨厌的表情。 「等我,一分钟。」她一手揪着身上的浴袍,一边跑向厨房。 见她回来捧着什么,他眉头微蹙地问:「那什么东西?」 「惊喜。」她拿了个抱枕挡住他视线,接着帮他脱去他身上黑衬衫黑长裤。 周梦唯毫不羞怯,坦荡荡地倚在沙发上,满脸君临天下的神气。 栩儿吸口气,转身捧来陶钵,他这才发现里边搁了什么。 「要干么?」他好奇地问道。 她不答,只是把指探进钵里,勾了点奶油,然后涂在他嘴巴、下颚,还有胸前两点上。他懂了。栩儿害羞答答。「每一次……都是你在玩我,不公平……」 「那这儿也要一点。」他沾起奶油朝那儿一抹。 她就知道,这大色魔! 「来啊。」他挑逗眨眼,表情色情至极。 「不要以为我不敢。」她喘口气,先从他嘴上的奶油开始吃起,再来是下巴,然后是胸口…… 「我脚软了。」站在莲蓬头下,她意识昏乱地说。 「睡吧。」他亲亲她脸。「我会打电话给董事长,跟他请一天假,我们留在这里过夜。」 「跟他说……我明天……会早点回去……」凭着最后一点气力说完,之后她就睡着了。之后他的动作她只隐约有点印象,包括他拿浴巾帮她擦身体,抱她上床,还有打电话给她爷爷。「我知道,我今天下午去买好了,明天一定给您好消息……董事长,啊不,爷爷晚安。」 收线后他爬上床,在揽着栩儿睡觉时听见她问:「爷爷没生气吧?」 她脑子还记着,跟爷爷约定每天晚上都要回黄家陪他的。 他蹭层她的脸颊说:「爷爷交代我一项工作,他说只要我做了,他就不跟我们生气。」 「什么?」她勉强张眼。 「这个。」他抬手摸来一只绒盒,递至她面前。 即使卧房只有一盏夜灯,她也能看出绒盒里边摆着什么― 那是一只五瓣山茶花钻戒,纤巧的戒面镶着一排清丽的钻石。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我知道糕点师傅手上不好戴戒指,特别挑了这一款,你看,还有链子。」他打开白金链子穿过戒指,环住她脖子扣起来。「嫁给我。」他看着她说。 栩儿深吸气,张开双臂抱住他。「我愿意。」贴在她脖子上的钻石戒指凉凉的,但她的心,却好温暖好温暖。 两人手牵着手再度躺回被窝,她突然执起他手在他食指上一亲。「后天,我们一起去挑一个最适合你的戒指,我也要在这里,留下我的记号。」 「谨遵懿旨,周太太。」 她低笑着投进他怀抱,两颗心,从此再没有距离。 全书完― 编注:应乃雏甜蜜的恋爱故事,请看【贴身情人】系列之一采花874《差一点小姐》一书。 后记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林志炫唱的〈没离开过〉?大概半年前,我在选秀节目上听见他唱了一段〈没离开过〉,哇,惊为天人!赶忙上了google,查询这首歌的来处。当发现他出了新专辑,二话不说,立刻进博客来买下。 说真话,现在会买cd专辑的人好像变少了?我每次跟朋友提我买了新cd,总会被人用一种― 我落伍的眼神瞧睨。好吧好吧,我知道在这年代,口袋没有塞ipod ,挺跟不上潮流。但!真的没有人发觉,音乐,还是要塞cd音响播放,那个高音才会亮、低音才会稳吗。 偶尔借用朋友的ipod,听了一阵,我总会这么问他。但朋友只是皱皱眉头,说我想太多了。 或许吧。在某一方面,我的确是个敏感老派的人。 像喜欢的音乐,我一定会掏钱包以行动表示支持,像我上头说的〈没离开过〉, cd买回来我反复听了好几遍― 这是我的习惯!那时我就在想,好想写一本如同歌曲般气势磅讲的小说来啊。但想归想,做起来多难。 这个念头被我藏在脑里过了半年,也不是刻意要学这首歌什么,但就那一天,在天蒙蒙亮中敲打着键盘,脑子转出歌词中四句:「让我的世界,以妳为轴,快乐妳快乐,忧愁妳忧愁」时,我嘴巴突然「啊」了一声。(这四句歌词网络上版本多有错误,这是我从cd歌词本里抄来的。)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想要表达的,爱的真谛。 前一阵刚好读了一本书,是作词人许常德写的。他开宗明义写了两句话,我觉得非常棒。 爱是什么?爱就是怕对方难受。 在现今爱已被说得太泛滥的情况下,很多人嘴上说着爱,但心里却不相信。为什么?在我认为,大概是缺了行动力。 我之前说过我喜欢在书里藏一个隐涵义,像这个【贴身情人】系列,想展现的,就是「坚持到底」四个字。像《差一点小姐》 ,开头乃雏用笑与关心,打开了柳明之的心房;而柳明之,当确认乃雏对他的重要性,他就真的花上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守护着她。 而这本《花美男管家》,我把主动付出的角色换到女主角身上。在写的过程中,我常常为了栩儿的难过落泪!真的,要持续关心一个不相信爱情的男人,是很不容易的。人是很微妙的动物,当老天爷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直接遭逢我们所喜爱的人事物时,我们又不一定有那自信接受它。心里总会想,这个(我们所喜欢的)该不会是假的吧? 在爱里,人非常容易看见「自己」。而且是那个残破、偏激、不讨喜的「自己」。 这也是书中周梦唯的挣扎。当他看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么优秀的时候,他一定会怀疑,那个家伙― 黄栩儿― 到底为什么爱他。 但爱,不正是因为它能超越一般世俗好与坏的二元分法,才会让人如此念念不忘? 我想塑造这两种角色,一个,是拚命试探,到最后愿意放开心怀接纳;一个,就是我上头说的,认定之后,便「坚持到底」。所谓「坚持到底」,并不是指一开头就知道会有好结果。而是带点傻气的,像汤姆。汉克斯演的阿甘,他喜欢跑步,就一路一路跑下去。而我喜欢你,我就一路一路地喜欢你下去。 当然,里边包含着前提!也就是底线,是在不伤害其它人的情况下。 写到栩儿跟周梦唯说,当她确认结婚对象后,她就不能继续与他私下联络。 我!在撰写的时候,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如果一切是真实!如果世上真有黄栩儿与周梦唯,那么,栩儿说出这一段话时,心有多痛。 但,这就是爱。负起责任的爱。 在爱里,自己该负责的对象不只是对方,还包括自己,与其它会牵扯到的所有人。 真的,写完《花美男管家》后,我变得好爱栩儿。连带的,我也爱上被她所爱的周梦唯。 希望你们也是。 附说,我收到不少讯息,读者们读【天下一品】系列时,常会被我书中所提的餐点弄得口水直流。派小星还说,他读《千金小厨娘》时,还忍不住从冰箱里挖出妈妈炒的炒饭一块吃……所以呢,如果有人看了《花美男管家》想一尝里边甜点滋味,可以到国宾饭店的「缤纷蛋糕坊」。书中出现的蛋糕名,我多是参考积木文化出版的《顶级法式时尚甜点》一书。 还有,亲爱的芳,收到妳来信时我已经开始动笔写《花美男管家》。看见妳要求想换换口味,读一点坏男人的故事时,我笑了。 我猜,周梦唯应该很合妳口味吧?! 希望大家会喜欢。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