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大官人》 第一章 虎丘有三娇,双绣红莲女儿俏一行到苏州虎丘,定能常听见这两句顺口熘在人们嘴边传诵,尤其是后边的” 女儿俏”,话说虎丘好山好水,自古就是美人佳丽盛出宝地,早先有个名闻遐迩的捧心西施,今儿个则有”袁威镳局” 千金袁丹碧! 一说起袁丹碧这丫头,街坊邻居们只能竖起拇指讚美。瞧她一双大眼,活泼圆滚,小嘴红似绯樱,蜜桃般脸蛋时嗔时怒 ,前一阵迎神庆典,镇上还请了她来扮观音。她观音扮相之娇豔活气,当场不知迷倒了多少未婚公子哥的心。 这小娃儿自落地就成了爹娘的心头宝。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袁勇、袁智、袁信。这三兄弟开头还觉不平,怪爹娘长偏 了心;可一当小娃娃牙牙学语,一开口就是唤大哥二哥小哥,甜得三兄弟什麽怨言都忘了就这样宠着疼着爱着, 算算今年,小女娃都已十七,是个可以成亲的大姑娘了! 女娃年纪一大麻烦跟着来,尤其像她长得这麽水灵活泼,未到及笄年纪,奉命求亲的媒婆早踩坏袁家好几座门槛。开头 她娘赵氏捨不得女儿离家,以她年纪尚小推着搪着捱了一年,直到小儿子袁信也成了亲,小媳妇肚裡也有喜,赵氏终于 首肯,接受女大当嫁这桩事。 一早,用过早膳,袁威要下人唤来儿子们,与妻子一共五人围成一桌。桌上是这几年来媒婆送来的生辰八字,他一张一 张问过众人意见。 “油行叶家公子?” 赵氏发声:”你捨得咱小碧成天泡在黏津津的油房裡?” 说得是!袁威毫不留情将帖子一扔。 “这个如何?”大哥袁勇提议。”粮行王家长公子,小碧嫁去保证不愁吃穿。” “他不行!”袁威斩钉截铁地说。”听说这傢伙素行不良,还没娶妻,外头小妾早已要了几名” “对对对!”二哥袁智附和。”这事我也听说。” “你们觉得方齐如何?”赵氏从中挑起方齐八字。同为镳局之后的方齐三年前曾与他爹一块造访虎丘,赵氏对他印象颇 佳。长得眉清目秀,说话有条不紊,是个人才。 “但方齐家住杭城”小哥袁信提问:”娘不觉远了点?” “这……”赵氏面露犹豫。 五人你来我往,对坐半个时辰还讨论不出结果,袁威正打算提议明日再议,怎知这消息竟然传到当事者丹碧耳朵,只见 身着粉嫩橘衫的她飞奔而来。 纤足”砰”地将门踹开,厅裡人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娇豔如花的她气呼呼地说:”爹娘、大哥二哥小哥,跟你们说过 多少次,我不嫁!” 五人面面相觑。的确,刚那话她早不知说过几回,正是知道她会反对,几人才趁她赖床晏起躲着商议,怎知还是被她逮 个正着! “我说小碧,”率先回神的袁威软声发问:”你刚说不嫁,不是在跟爹开玩笑?” 丹碧将脸凑在爹爹面前。”您仔细瞧瞧,我表情像在说笑?” 不像。袁威心想。 “但男婚女嫁,这是俗成规矩,怎麽可以任你说不嫁就不嫁?”大哥袁勇在一旁帮腔。 “如果我坚持不嫁”丹碧转头睨着袁勇。”大哥打算怎办?把我扭送官府定罪?” “当然不,”袁勇一愣。”我怎麽可能” “不会对吧!”她一笑。”所以啦,我不嫁!” “为什麽?”赵氏挪把椅子要乖女儿过来。”不嫁也该有个说法。” “嫁人有什麽好!”丹碧嘟着嘴坐下。”又累又烦又不好玩,前些日子我好几个手帕交成亲了,每个见我就唉声叹气… …还有,我问她们何时再来我武馆练武,她们一个个不是说挪不出空,就是家裡人不许。” 她一说起”武馆”两字,三位哥哥同时大笑。 “笑什麽你们!我可是说正经的。”她恼气一跺,白玉般脸蛋浮现两抹怒红。 唉哟喂呀!袁威一拍脑袋,实在没想到自家乖女儿竟会为了这种事闹起彆扭!这事说来他也有责任,想当年丹碧年方十 二,与最小哥哥相差五岁的她,实在羡慕三个哥哥都能耍拳耍得虎虎生风、豪气万千。难耐她的哀求,袁威遂也教了她 一套祖传”伏虎拳”。怎知这小妮子功夫悟性差,一套”伏虎”打成”傻虎”也就算了,她偏以为自己功夫到顶,找了 几个一样贪玩的女娃开了家女子武馆,发宏愿嚷着什麽齐心练武,好将来共闯江湖。 袁威有苦说不出。 说来说去只能怪自己太宠!袁威一叹。早知会有这种下场,当初跟她比划时他就不该心软留手,该下个重拳逼她跪地求 饶,她马上知道天高地厚问题每个人都捨不得她疼,每个人都多留了几手,让她一路打通关”赢”了镳局上下三十 馀人,让她真以为她是什麽百年难得的武林高手。 “谁说成亲就不能练武?”小哥袁信与丹碧感情最好,一下发现重点。”大不了帮你找个懂武的夫婿,以后你要在门外 打门裡打,谁敢多吭一句?” “问题是成亲会有孩子啊!”她几个好姊妹旁没说,就生孩子这事说得特清楚。”前些日子珍娃不是回娘家?以往就她 最爱跟我动手动脚,我兴冲冲去见她,本想拉她到武馆打个几场,哪裡知道她说她身上有了娃娃,还说今后都不能再跟 我打了。” 这、这要他们从何解释起呐五个人一下哑了嘴巴。 “你们说,立志闯荡江湖的女侠身上怎能揹着娃娃?”丹碧表情好认真。”总之我的心愿不在嫁人,而是当侠女。你们 若真心疼我,就该助我完成心愿,而不是帮我挑什麽鬼夫婿!”她大眼一瞅在场五人。 袁威听得头都疼了。”你这丫头在胡说什麽,爹跟娘怎麽可能让你去当女侠?” 丹碧双脚一跺。”不管嘛!我就是要当!我就是不要嫁人!” “嗳丹碧……”赵氏想劝她两句,可小妮子却捂着耳朵死不要听。 “不管不管!总之你们不答应,我就离家出走!” “小碧!”小哥袁信还想说话,却见她身一转,飞也似奔出大厅。 苏州虎丘,荫着浓绿的河街上,一名身着白袍,身形削瘦的年轻公子立于舟上。徐徐凉风撩动他衣袖,为他儒雅面容添 了几分飘淼仙气。 此人姓宇文名晏,二十有七官拜大唐皇朝御史大夫的他所以现身江南,全是奉了皇上密令,前来调查一桩奇闻是真或假。月前,据说有一方和国玺一模一样的”和氏璧”出现苏州虎丘。自秦王政时代,”和氏璧”就被视为正统皇位象徵, 如今闹了双胞,怎不教当今太宗皇帝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行前皇帝赐予宇文晏密使金牌,再三提醒,此行若发现真有另一方和氏璧流落在外,不管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务必取回 宫中收藏。 大唐江山多娇,太宗皇帝野心之大,怎容得他人觊觎谋叛! “这位爷,”摇着桨橹的船东在宇文晏身后道:”您刚问的﹃憨憨泉﹄,从这坡上走到顶就是了。” 宇文晏闻声抬头,远远可见一座八角古塔立于坡顶。谢过船东付了船资,他白袍一撩轻鬆跨上石桥。 船东临走不忘提醒:”对了大爷,咱们虎丘红莲饼堪称一绝,您待会儿若上﹃憨憨泉﹄喝茶,别忘叫上一盘试试,包管 满意!” “谢谢。”他朝船东一颔首,身一转跨过石桥。 没一会儿疏密有致的绿荫罩顶,虽说溽暑六月,但一路走来却不觉袄热难耐。 行了一阵,他脚步突地一停。好似听见人说话声?天性谨慎的他循声而去,穿过与人齐高的树丛,往四周一眺,便见底 下小溪有名穿着粉橘衣裙的姑娘在溪裡来回蹦跃,岸旁还有个蓝衣姑娘对着她嚷嚷:”你会把衣裳弄湿的!” 原来只是两个姑娘在玩耍宇文晏心头一鬆。确定情状的他正想离开,底下却传来惊呼声,他回头一看,正巧看见橘 衫姑娘汲水往蓝衣姑娘身上洒。 “别再泼了,你这个淘气鬼!” “有什麽关係,衣裳弄湿晒乾就好!” 橘衫姑娘插腰大笑,那笑声如此恣意爽朗,教人一闻便心神一盪,彷彿也感染了她的开心。懂事至今从未对任何女子好 奇过的他,突然颇想一窥她面容。 他往前一踏,橘衣女子正巧朝岸边走来,他惊豔一瞠,没想到竟会在此遇见如此人间绝色。 前些日子他听人说书,内容是”董永遇仙”。说书人形容那仙女生得闭月羞花、丽似芙蓉,他还当说书人信口胡扯,今 日一见才知形容不假。 那一张脸粉红娇豔,活脱脱就是仙女下凡他口乾舌燥地见她裸着双足爬上溪岸,还一派天真坐于石上甩乾湿脚;他 一颗心乱得,只能瞪着她熠熠发亮的美眸发呆。 “真舒服”橘衫女子一叹。 “讨厌啦你!弄得我一身湿……”蓝衣姑娘拿着巾帕拭着水渍。”嗳,我不陪你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不要嘛!”橘衫姑娘一听忙抱着蓝衣姑娘细腰。”不让你走,再多陪我一下!” “不行啦,我刚跟我娘说出来一下,这会儿都半个时辰,你少害我被骂。” “拜託嘛,我不想这麽早回去” “谁理你!”蓝衣姑娘挣开身子一熘烟跑走。落后的橘衫姑娘急忙套上鞋袜。 “等等我!” 蓝衣姑娘回头一吐舌头。”哈哈哈……” “就别让我抓到你!”穿好鞋袜的橘衫姑娘朝林子一跳,蓝衣姑娘呀呀叫地跑走。直到这时宇文晏才恍然回神,懊悔顿 足。 瞧他愣的,光盯着人家脸看,竟忘了该问她芳名。 那橘衫姑娘真是美,一颦一笑全是风情宇文晏离开树后站到溪旁,岸边大石还残留她一双脚印。他忍不住伸手轻触 ,要不是湿印还清清楚楚留下,他真会当他是不是在作白日梦,方才情况全是出自幻想。 不知她叫什麽名字…… 宇文晏在溪边傻站片刻,心裡满满全是橘衫姑娘身影。她家住何方?他今后还能不能见到她? 想到这他突然觉得沮丧。在长安,身居要津的他有多少女子垂青,却偏偏看上一个不知她家住何方、叫何姓名的姑娘。 人海茫茫,只怕今后再没机会遇上她。 他幽幽叹气。 揣着悔恨宇文晏重回小径,不一会儿来到着名的”憨憨泉”。茶馆小二正在门前吆喝大伙儿歇息喝茶,他信步走去。 “这位爷,这边请、这边请” 两鬓有些花白的店小二领位,手一托长凳甩动长巾拂去尘沙,时间抓捏得恰好让宇文晏坐下。 “不知爷想喝点什麽?”小二流利介绍。”小店最有名就是咱们虎丘白云茶,茶汤色白如玉,香气如兰,包您一喝就爱 上。” “就来盅白云茶。”他说时往柜檯一瞟。”有位船东介绍说你们茶馆有个名点” “红莲饼!没问题!”小二接话,身一转取来茶壶与碗,”咻”地将白如玉的茶汤倒了八分满。”大爷请。” 宇文晏不嗜甜,但莲子掺糖磨成的”红莲饼”甜而不腻,嚼时还可嗅到一股幽微莲香,教人一口接一口。再啜一口茶, 一阵如兰幽香沁心,感觉一路乘船南下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好!果真是好饼配好茶。”他忍不住讚道。 “好吃对吧!”趁收拾旁桌狼藉,小二凑近来打量宇文晏。”小的猜爷不是苏州人?” 他眉一挑。”何以见得?” “爷眉宇有股形容不出的气势噢!”话方出口,小二突然捂嘴朝四周一瞧,确定没人留意,才又接着说话:”也不 是小的瞧轻咱南方人,小的是持平而论,北方人南方人气质真的不一样,您说对不” 宇文晏微微一笑。他血统可以上溯曾一统西魏皇朝的鲜卑族宇文氏,但因长年汉化,外貌早已跟汉人无异但或许就 像小二说的,藏于血脉中的慓悍之气,仍多多少少能从他举手投足品读出来。 “好眼力。”宇文晏以茶代酒一敬。 小二乐了,回头一见店头不忙,自动挪开长凳坐下,聊起来了。 “爷对咱虎丘印象如何?” “久闻虎丘好山好水,堪称人间仙境,一访果真名不虚传。”宇文晏说的是实话,二来也是有意交好。他想,说不定这 眼色奇佳的店小二,会曾听说与”和氏璧”有关的事。 “好一句人间仙境,小的代咱虎丘敬爷一杯。”乐陶陶的小二多斟了盅茶请客。”小的报给您知,来虎丘除了赏景喝茶 外,还有三件事,您定要拨空瞧瞧。” “洗耳恭听。” 小二扯着脖子吟道:”双绣红莲女儿俏,就是俗称的﹃虎丘三娇﹄。双绣说的正是双面绣,翻过这山头有个﹃香绣坊﹄ ,裡头绣品绝对是天下一等。红莲就是您刚吃的红莲饼。至于最后这个女儿俏”小二突然回头朝街头张望。”哎呀 ,说人人到!您等着,我这就去请咱虎丘一娇进小店坐坐,添添光采。” 小二不等宇文晏应允随即离座,不一会儿进来,只见他身后跟了一位姑娘。 宇文晏双眼一亮。只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正是他刚巧遇见的橘衫姑娘! “来来来,坐这。”小二拉开长凳伺候。那德行,活似见了主人的哈巴狗,只差屁股上没长条尾巴勐摇。”小二叔请你 一盅茶!” “还要红莲饼。”袁丹碧也老实不客气,还没落坐就先提出要求。 “当然当然,再来盘红莲饼。”小二笑嘻嘻送上茶点。虎丘裡外店头哪家不把袁丹碧当成招财菩萨,凡她坐过的店家, 不一会儿包管水泄不通。 瞧,茶与饼才刚送上,门外一下立了十多名年轻公子,全引颈期盼能坐袁丹碧桌旁,好一瞧芳容。 小二登高一呼:”等等等等,大伙儿别急,稍等小的带位啊!” “等啥啊等!”一名脸汗津津的大汉硬从门外挤进来,瞧他口音就知他不是虎丘本地人。”俺渴死了,快点帮俺弄壶茶 来!” 小二忙迎了上去。”这位爷,所谓事有先后,您得稍等店裡客人离开……” “等客人离开”大汉虎目一扫,正好瞧见宇文晏面前茶碟已空,便对着宇文晏直直走来。”喂你,喝完还不快走!” 小二急了。”这位爷,您不能这样子赶人” “囉嗦!”大汉一推小二,也不管此举会不会害人跌跤摔屁股。 宇文晏神色未动地踢了把长凳接住小二,在场没人发现他露了这一手真功夫。 一屁股坐在凳上,小二一双眼吓得勐眨勐眨。 坐前头的袁丹碧一听回头,便见一大汉恶霸霸喝斥一名文弱公子,好打抱不平的脾气霎时涌发。 “你这人怎麽这样”她气冲冲跑来挡住大汉。”小二叔都说客人走了你才能进来,你连等一会儿都不会!” 大汉瞪着眼前不到他肩膀高的小东西,而被她护在身后的宇文晏同样惊奇。 “这位姑娘”宇文晏本想告诉她无妨,他的确用完茶点,让座无所谓,可袁丹碧早不顾一切跟大汉对呛了起来。 “你指责俺?”大汉手一指袁丹碧鼻头。”你这小丫头也不掂掂斤两,你知道俺外号叫啥?” 袁丹碧初生之犊不畏虎,冲大汉嫣然一笑。”我猜是叫不讲理,对吧” 大汉气炸,想不到他竟然会被这麽一个小不隆咚的粉娃娃讥笑,一口气怎麽忍得下?”你说俺不讲理,好,俺就露一手 让你瞧瞧,什麽叫真正的不讲理!” 大汉举脚便踹,””一声,只见桌上空盘与碗齐飞。 “帮我顾着,退开点,免得受到波及!”丹碧双手抓住空盘与碗,看也没看就往宇文晏怀裡一塞。 “姑娘!”宇文晏欲阻止已来不及,袁丹碧与大汉已你一拳我一脚对打起来。 “我怕你不成”袁丹碧喊得爽飒,但她身后的宇文晏却暗暗摇头。 从她出拳动作就知她底子薄弱,宇文晏料她不会是大汉对手。 “要打到外头打。”丹碧见一排桌椅已被两人搅乱,她一个擒拿手抓住大汉手腕,本想可以顺利将他带到外边。怎知事 与愿违,大汉竟分毫不动。 “凭你这小傢伙也想动俺?”大汉哈哈大笑。 方才几拳,大汉已将她斤两掂实,花拳绣腿不足挂齿。 丹碧不服气举脚一扫,大汉非但不避,反而像拎小鸡似地揪住她衣领。 “嘿嘿,被俺抓到了吧”话还没说完,一颗豆丸大小的饼屑突然打中大汉后脑,他大声叫痛,丹碧乘机重踩他脚。 “你这臭丫头!” 被偷袭的孬与被踩脚的怒齐攻心,大汉手臂一挥,宇文晏见状,再也顾不得低调行事打算,急冲向前,但来不及了,丹 碧后背已结实挨下一掌,身子活似断线纸鸢往前腾飞。 宇文晏抱住丹碧勐一旋身,怀裡佳人呕出半口红血,胸闷昏死。 “识趣就别插手!”大汉还不罢休,气呼呼追来要人。 “如果我偏要插手呢?”宇文晏右眉一动,一双眼精光迸露。 大汉身子突退,难以想像方才看似软弱的无害书生,此刻竟如修罗恶煞般,全身散发肃杀之气。这人不简单!大汉摸摸 鼻子乾笑一阵,当下明白该就此收手,如果他还想活命的话。 “看这小娃娃昏死过去分上,俺就饶她一回。小二!”大汉身一转踱回袁丹碧原先座位。”俺的茶还不端来!” “来了来了”小二赶忙去准备茶壶与碗。 经刚才一闹,原本聚集的客人早已四散,宇文晏抱着昏死过去的丹碧,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儿这儿” 一细小招呼声自他背后传出。 宇文晏转头,看见掌柜在暗处招手,他抱着袁丹碧走近。 掌柜一探丹碧情状,哀声叹气。”怎麽搞成这样子?嗳……”他看着宇文晏要求:”这位爷,人说送佛送上西天,小的 请您好人做到底,先帮小的把她送到小的住家安置,小的就去请大夫” “不先送她回家?”宇文晏发问。 “不成不成,”掌柜连连摇手。”要被袁当家看见她这模样,小的还要不要活啊?” “您的意思是?” “唉!”掌柜一见宇文晏听不懂,又叹口气。”详细情形小的等会儿解释,现最要紧是她的伤势。” 也对。宇文晏一点头。”府上怎去?” 掌柜拉开门帘指着。”看见裡边种了一盆菊花的小屋子没?小的就住那……” 来看诊的大夫刚刚离开,被安置在床上的丹碧突然动了下身子,坐一旁探望的宇文晏急忙凑来探视。 “你没事吧?” “好痛……”她呻吟一声。 宇文晏瞧她额头冷汗涔涔,想也没想直接提袖擦去。 他那温柔举动,全被推门进来的掌柜妻子王氏看在眼裡。 王氏一瞅宇文晏溢于言表的关心,心裡暗笑。 这公子,似乎颇喜欢丹碧那丫头哩! 她轻咳一声提醒她已进来,被撞见的宇文晏也不害羞,身一侧朝她一颔首。 “袁姑娘醒了。” 好,好个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王氏打量宇文晏,一边猜测他出身,心裡暗叹这位公子眉宇,就是比外头商家子弟多了 几分稳当气派。 “刚才大夫给了我一帖药,我这就去煎,那丹碧……” “我会帮忙照顾。”宇文晏允诺。 王氏点点头,迳又推门离开。 “嗳……”一直没吭气的丹碧突然出声。 宇文晏转身,只见她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那傢伙没再找你麻烦吧?”她问的是找碴的大汉。 宇文晏避重就轻只提重点。”你一昏过去他就收手了。” “那就好”她鬆口气。”我刚还担心我晕了之后,他会不会乘机对你不利?” 宇文晏愣了一下。”我?” “对啊!”边说,她边蠕动身子想坐起,趴这麽久身子都僵了。 宇文晏一见忙伸手,还垫高几个头枕让她靠着,举手投足默契彷彿两人已认识了三辈子,而不仅是两次面。 “谢谢你。”调好舒服位子后丹碧瞧他。”我之前没看过你,你不是虎丘人?” “是,”宇文晏微笑。”我耳闻虎丘风景秀丽,所以来此一游。” 跟她猜得差不多说来这虎丘裡外人家丹碧全有些印象,刚才在茶馆一见他面生,就猜他该是外地人。 “我先跟你说,”丹碧认为有那必要替自个儿家乡解释。”刚那大汉不是我们虎丘人,我们虎丘人平常和蔼可亲又守秩 序,从来没人像他那样恶霸霸不讲理,而且他谁人不欺负,偏挑中你一个文弱书生。” 原来她当他不会功夫宇文晏眼一眨。”你是因为这原因才帮我出头?” “对啊。”丹碧没心眼,眼睛看到什麽就当他是什麽。”我最讨厌那种爱挑软柿子欺负的人了!要不,他去找个体型相 当的人麻烦嘛!” 宇文晏一时语塞,方才他本想提议帮她运功疗伤,这会儿竟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觉尴尬,茶馆掌柜正好进来。一见丹碧已醒,他边摇头边走向床边。”我说丹碧丫头啊,你是打算把刘伯给吓死啊! “ “对不起嘛!”丹碧道歉。”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茶馆跟人动手,害您做不成生意,刚才我也想把那傢伙带到外头,怎知 却拉他不动” 掌柜一拍额头。”不是生意问题,是你的伤,你瞧你这样子,要我怎麽跟袁当家交代?” 她嘴一嘟。”别告诉他不就得了。” “你以为外头那些人没长嘴?”掌柜一瞪。 丹碧鼓起双颊不语。 瞧她那模样,一旁的宇文晏忍俊不禁。 “笑!”她大眼一睨。”你以为你逃得了干係?还不快点帮我想办法,看怎麽避过我爹耳目?” “为什麽不能让你爹知道?”宇文晏问。 丹碧皱眉暗”啧”了一声。”还不是我爹再三吩咐,说我再惹事,他以后就不许我一个人出门玩了。” 原来! 掌柜一旁小声补充道:”这丫头就是冲动,袁当家就气她这一点。” “怪我冲动?”她鼻一皱。”为什麽不怪那些仗势欺人的坏蛋?像刚那傢伙,他乖乖照小二叔话排队不什麽事也没有! “ “但你也不需要跟人动手” “所以要我眼睁睁看他被欺负?”丹碧气恼嚷嚷,一不注意牵动伤口,痛得她捂胸喊疼。”唉呦……” “你没事吧?”宇文晏忙压她坐好。 丹碧双眼浸着眼泪,模样直比西子捧心还教人心怜。 “我就是办不到嘛!”她看着他辩道。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宇文晏看着她说:”但掌柜也没说错,事情的确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她最讨厌人说教了!丹碧负气转身,哪怕此举会让她胸口痛得像火烧。”走开,我不想再 跟你们说话。” 宇文晏与掌柜面面相觑,搞不懂她为何生气。 “袁姑娘?” “不要叫我!”丹碧捂着耳朵大叫。”反正在你们眼裡我就是冲动多事,既然这样你们还跟我说话干麽?” “怎麽啦?怎麽啦?”掌柜妻子王氏端着汤碗进来。”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 “大娘!”丹碧一唤跟着落下了眼泪。 丹碧可是虎丘人的心头宝,人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护。见她哭,王氏赶忙放下汤碗搂着她安抚。”别哭别哭,掉眼 泪伤身,来,大娘搀你喝药啊!” 丹碧依言喝了一口,一嚥马上起哆嗦。”好苦!” “伤药还有甜的吗?”王氏笑睨。”你刘伯知道你怕苦,早帮你带了一碟红莲饼备着呢。” 刘伯就是掌柜。丹碧一瞥他,早忘了方才彆扭。”谢谢刘伯。” 她一笑,掌柜心都软了。”你乖乖把伤药喝完,刘伯就去拿你的红莲饼。” 掌柜一走,王氏朝宇文晏一睨,问:”愿意跟你刘伯说话,那他呢?理是不理?” 丹碧大眼一转,哼道:”不理。” “袁姑娘”宇文晏心一揪。 “除非你帮我想个法子,”她眼一眨,让他明白她是故意逗他。”不让我爹知道我受了伤。” “太难了啦这!”王氏插嘴。”你这个样子恐怕连走路也不行,除非你一连几天不回去,不然你爹光眼尾瞄瞄,也知道 你怎麽了。” “被大娘猜中,”她一笑。”我就是打算在外头住几天。” “啊” 别说王氏说不出话,连见多识广的宇文晏也一脸惊讶。 “住外头?你一个姑娘家?”他问。 她点头。 “为什麽?” 她鼻一皱。”因为我出门前夸下海口,说要离家出走。” 第二章 丹碧将来龙去脉全部解释完,一旁的宇文晏突然不说话, 房里只听见她的撒娇声—— “大娘,您就好人做到底,留我在这住一阵,我保证会很乖 很听话,绝对不会胡来让您烦恼。” “嗳……” 瞧自个儿妻子表情大有同意态势.端著红莲饼进房的掌柜 急忙插嘴:“这怎麽可以?!” “刘伯!”丹碧娇嗔。 “不是刘伯罗嗦呐,丹碧丫头,你听刘伯一句劝,天下无不 是的父母,你爹娘所以安排婚事,还不是为了你将来著想……” “什麽著想!”她赌气嘟嘴。“他们所以帮我找婆家,还不是 为了省事,想快点把我这烫手山芋,转送给别人。” 掌柜一脸惊讶。“怎麽这麽说你爹娘……” “真的嘛!”她眼底含怨。“我爹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心愿,我 就是想到外头闯闯看,当人家妻子生一堆孩子,那种生活根本 不是我想要的……” “但你也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呐!”王氏轻拍她手背。“听大 娘的劝,别跟你爹娘呕气,搞什麽离家出走……” “我下说了,你们大人全都一个样!”她动了脾气扭开身去。 丹碧脾气就跟她名字一样大红大绿,说风是雨,从没丁点阴晴 不定。 掌柜夫妻俩一见她挣扎著下床,慌了。“等等等等,丹碧丫 头,你要上哪儿去?” “还用说吗?当然是离家出走!”她一只脚还没塞进鞋里,身 子立刻被人托起压回床上。她怒视阻挠她的宇文晏。“干麽阻 止我?!” “我有话还没问完,”他不顾丹碧一脸愤愤不平,迳自问了 下去。“你要离家,住哪?计划好了吗?” 她本以为他拦著她是不让她走,没想到不是。她大方承 认:“不知道,大不了就到邻旁客栈要一间房,住一阵子。” “我有个提议。”字文晏还是一派温文儒雅表情,可说出来 的话。却教掌柜夫妻俩吓掉了下巴。“正巧我初到虎丘,人生地 不熟,如果你答应,我就雇请你当我的地陪向导,带我到这附近 好吃好玩,新奇的地方去。” “嗳嗳嗳……”掌柜话没说完就被丹碧阻止。 “我先问!当你地陪向导,有什麽好处?” “你离家出定时间,所有花费我包办,然後,”他自怀中取出 一只锦囊往桌上一放。“再多添十枚金锭酬谢。” 听著金锭撞击桌面声响,掌柜夫妻喉头一动。真的假的, 出手这麽大方?’ “那个……”掌柜挲手冲著宇文晏一笑。“其实小的也很乐 意陪爷您四处玩要……”话还没说完,脑门立刻挨了妻子一敲。 “你没事凑什麽热闹!”王氏骂道。 “没错浏伯您怎麽可以跟我抢?”丹碧一瞧宇文晏。“但是 我现在有伤在身——” “等你伤好了再说,当然,休养期间开销仍算我头上。” “成交!”丹碧二话不说,可掌柜妻子却没她那麽好说话。 “等等,有件事大娘得先搞清楚,公子借步说话。”不等宇文 晏反应,王氏已推著他来房间外边。 “大娘……” “大娘一定要弄清楚,您鼓吹丹碧丫头离家,到匠是何用 意?”王氏有话直说:“若您只是贪恋丹碧美色,想对她做什麽不 好的事,我说什麽也不会答应!但如果您是想藉机与丹碧丫头 相处——”她说时眼朝房间一瞟。“大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原来他的意图这麽明显?宇文晏抱拳一躬。 “什麽都逃不过大娘法眼。您说对了,我确实想藉机跟袁 姑娘好好相处。” 王氏打量他。“你喜欢丹碧丫头?” 难得的,宇文晏表情有些赧然。“是,来此路上我曾与袁姑 娘见过一面,当时我便对她印象深刻,而今又知她尚未婚配—一” “你打算娶她?”王氏知她问法略嫌莽撞迫人,但事关那水 灵丫头幸福,这点礼貌她可顾不得。“你不觉那丫头太鲁莽好 玩,不是当人妻子材料?” 宇文晏也是爽快人。他唇一勾,坦白道:“袁姑娘吸引我 的,正是她的直串个性。” 她就是等这一句!王氏笑逐颜开。“好,大娘欣赏你。不过 话说回来,袁家那儿你也不能怠慢,别忘了他们可是你将来的 岳父岳母。” 关於这点,平日出入皇廷熟知人情事理的宇文晏怎会不 懂。“这事还得请掌柜与大娘多多帮忙。” “我?”王氏一指自己。“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什麽忙?” 宇文晏刚才全盘算好了,勾勾手指要王氏附耳,在她耳边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 半晌,宇文晏重回房间。 已吃罢红莲饼的丹碧等得发慌,又不能下床,一见他来眼 睛大亮。“大娘问你什麽?那麽久?” “她问我为何要雇你当向导,毕竟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 不慎我可能会毁了你清誉。” 丹碧一愣。说她心眼没点曲峭就这麽回事!宇文晏不提. 她当真还没想到。“那、你怎麽说?” “我说袁姑娘志向远大,那些礼俗小事,你应当不会放心 头?”宇文晏故意说著反话,想藉机了解她对成亲一事到底有多 大排拒。“对吗?” 丹碧没多想,三两下就被套出答案。 她低头把玩自己手指。“也不能这麽说,其实我也不是讨 厌成亲,而是不喜欢成了亲後的生活。我身边好多手帕交都成 了人家妻子,拜了堂别说跟我玩,就连要她们拨空跟我聊上两 句时间也没有。” 宇文晏暗暗整理了一番。“这就是你的希望?找时间跟你 的手帕交聊天?” “不是!”丹碧气恼一瞪,她自己没说清楚还怪他没听懂!“我 是觉得江湖那麽大,老听大哥小哥说在外头遇上什麽英雄豪 杰,还是看了什麽新奇事儿,而我,却什麽都没见过。” 他终於懂了。“你意思只要让你在外头游历过了,你就会 甘心跟人拜堂成亲?” 丹碧想了一下。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想要的,不过总比直 接嫁到人家家里好些。“大概是……但是没有这种男人呐!我 爹娘帮我挑的对象,哪个不是想要一个乖乖顺顺的妻子,能拜 完堂就帮他们生娃娃——” “有。”宇文晏突然插嘴。她瞪大眼。 “什麽?" “我说有那种人。” “谁?’她心喜地问。 “不告诉你。”他故意卖关子。 “小气!”丹碧向来有话就说。 “这就是你对未来东家说话的口气?”宇文晏故意板起面孔。 对嗅!她竟忘了已经答应要帮他做事。 “好嘛,我下回不敢……”她撒娇讨好。气您大人大量,就 原谅我一回。” “万一再犯?”宇文晏莫测高深地瞅她。 她大眼一转。“捆一锭金子?” 他不接受。看她的表情就知她视钱财无物,他又怎会接受 这种对她不痛不痒的条件。 “不然……罚我一餐不吃?” 饿她,他怎舍得?他还是摇头。“再想。”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丹碧恼了。“那你说嘛,你想怎样?” 瞧她这麽没耐性!他唇一勾。“我们先说好,下回你再口无 遮拦,你就任我处置一个时辰?” 啊?!她小脸一皱。“你该不会要我做什麽鬼鬼怪怪的事 吧?” 宇文晏举手保证。“绝不伤你分毫,也不会让你被他人看 见出糗。”他一点一滴设好圈套,就不信小妞儿不上钩。 这样的话……丹碧挤眉弄眼思索。“保证一次一个时辰?” “保证。” 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麽不对劲。“好吧,我答应你。” “就这麽说定。”宇文晏起身,将搁桌上的锦囊送到丹碧面 前,待她收下才又开口。“谈正事,我已经请掌柜帮我找间屋 子,晚些应该会有著落,这之前你先乖乖待这,别乱跑乱动。” “我背痛成这样能跑到哪?”她白他一眼。 他想也是。字文晏一笑。“那好,你就躺著休息,我出去一 下。” “你要上哪?” 宇文晏一笑。“袁家。” “我家?”丹碧指著自己。 “我留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在身边,当然要先到你爹娘跟前 说声。” 想不到这家伙看来瘦弱无力,思绪倒是挺周全!丹碧点点 头。“我只要求一点,别让我爹娘押我回去成亲,要是等会儿我 爹娘杀来寻我,我拚死也要挣出这门!” “你就安心歇息。”宇文晏送去一瞟,随後转身离开。 早先宇文晏与大娘咬耳朵,就是安排她上袁家当说客。经 王氏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他再登门拜访,多少可消减袁家人敌意。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进门一表明来意,凶神恶 煞四人——袁威、袁勇、袁智、袁信,立即将他团团包围。 “刘家嫂子说的就是你?”居前的袁威审视他脸。袁家男人 身壮,尤其当家的袁威更是不怒而威。瞧宇文晏立在他们之中 犹然神色自若、不疑不惧,袁威对他印象一下好了几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区区阵仗还吓不倒宇文晏。 “是,在下姓文,单名晏。”宇文复姓过於显目,为不惹人注 意,在外宇文晏一律自称是文晏。 “跟我来。”袁威一挥袖带著宇文晏进武馆。一路袁威暗暗 观察,宇文晏外表虽然文弱,可步伐吐息沈稳——袁威心里怀 疑他有功夫底子,忍不住想试他身手。 “你要带我家闺女在身边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打赢我。” 袁威身体一动,摆了个动手姿势。 “那就得罪了!”话一说完,字文晏仿佛变个人,原本写意身 姿一敛,炯炯双目爆出杀气。 这股浩然气势袁威还是头次见识,心头一颤,同时也觉欢 喜。刘家嫂子说这文姓公子喜欢他们家丹碧,有意娶她为妻, 看来这丫头果真福气,误打误撞也能招来如此金龟婿。 几招过手,袁威确定眼前人足以保护他宝贝闺女,一个後 跃拱手。“够了,我们进房说话。” 书房里,宇文晏向袁威取出皇帝所赐密使金牌表明身份, 再次提及愿娶丹碧为妻之决心。 袁威手抱胸想了又想,最後才勉为其难答应。 宇文晏立刻改口:“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袁威表情微妙,似对自己突然升格当了岳父颇觉不适,久 久才说话。“——丹碧那丫头,就交给你了。” “岳父放心。”宇文晏表情认真。“对了,小婿微服南下一 事,还望岳父大人保密。” “我知道。”袁威闯荡江湖多时,怎不知分寸。“只是你要保 证小女安全,绝不许害她身陷险境!” 宇文晏颔首。“小婿懂得。” 拜别袁家两老宇文晏重回茶馆,掌柜一见忙迎了出来。 “找著了,要不要带您过去瞧瞧?” 宇文晏点头。“麻烦你。” 掌柜帮忙找的屋子就在山脚,离“香绣坊”不远。掌柜边定 边说附近住有不少丹碧手帕交,到时不怕没人陪她养伤。 宇文晏前前後後看了一圈,三间房一小院,小归小但环境 清幽,足够了。 “我很喜欢,对了,这是一点心一千——”他塞了一锭金子给 掌柜。 一见那黄澄澄金锭,掌柜眼都眯了。 “您太客气——暖,对了,不知爷还有什麽需要,尽管跟小 的说,小的马上去办。” “床单头枕茶壶等等什物全得麻烦您,还有下人,年纪大些 无妨,重点是手脚俐落、不多嘴。” “没问题,小的就去张罗。”掌柜拍胸脯允诺。 送走掌柜,宇文晏顺便跟左邻右舍打招呼。不久掌柜领来 佣人三名,而他也在邻人帮忙下雇了辆马车接来丹碧。 “文公平。”掌柜妻子王氏在门前叫道:“马车来了。” 他出来正好瞧见年轻轿夫要搀丹碧下车,不消说他即走来 挡下。“不必麻烦,我来就好。” 想不到出言拒绝的人竟是丹碧。“你先别逞强,我看还是 让小六哥来帮忙比较——”至今她还当宇文晏是手不能挑肩不 能提的病猫公子。 宇文晏不等她说完,身子一弯抱起她来。 她吓了一跳。想不到他真的行?! 他看著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问:“胸痛不痛?” “还好。”丹碧傻愣愣看著他。 掌柜妻子偷笑。想不到这不多话的多金公子,醋劲还挺大 的! 待里外什物全安排好,王氏瞧里外确定没事,打声招呼回 去了。 房里—— 早卧烦的丹碧在床上左翻右滚,哀声叹气。她想到外头 玩,想死了! “怎麽了?”宇文晏端著茶壶进来,就见她一脸气闷。 “好无聊。”她嘟起小嘴儿微嗔。平时睡晚的她老怒人家 吵,这会儿真有时间让她赖,她却烦了。“有没什麽玩意儿可以 在家里玩?” 家里玩的玩意儿,宇文晏蹙眉——有了!“象棋,你会吗?” 丹碧挺腰大笑三声。“开什麽玩笑!象棋,我爹老不输我呢!” 是吗?那他可要好好应战!宇文晏去唤仆佣买棋,一会儿他 抱下丹碧,两人一左一右围桌而坐,桌边还摆了些乾果瓜子,供 丹碧边下边吃。 开头的丹碧先移动红炮,喊:“炮二平五。” “包二平五。”宇文晏接著下。 “伪二进三。” “马二进三。” 两步棋两人都下得相同,丹碧鼻一哼。‘呵不可以不要学我?” 宇文晏但笑不语。 “倬一平二。” “车一进一。” 咦?!丹碧眉一挑。 “倬二进五。” “车四平二。”宇文晏好整以暇。 糟了!才下五步棋丹碧已见败势,原本拿著瓜子“喀啦”、 “喀啦”啃得她面色一肃,非得赢回来不可! “伸七平五。” “车四进六。” “不玩了!”丹碧一推棋盘生气。势态很清楚,她完全被捱 著打,这种稳输不赢的棋根本不用下了。 “这麽快就认输?”宇文晏凉凉喝口茶。 “谁说我认输?!”他一句话戳中丹碧痛脚,她生平最最讨 厌人家说她输,她怎麽可能输?“再来!” 她一整棋盘重新开始。这次不杀得他片甲不留,她就不姓 袁! 半刻钟过—— “将军。”宇文晏离手。 “什麽?!”丹碧大叫。她竟然输了?!“怎麽可能——” 她难以置信看著棋盘与他。“不管,再来!” 又半刻钟—— 宇文晏微笑。“将军。” “啊?”丹碧看著棋盘。她“又”输了?!“你——你你你你!” 她被接连两次挫败弄得头皮发麻,太不可思议。在家下棋 打拳从没输过的她,竟会接连败於这病猫公子手里?! “你什麽你——”宇文晏挪开横在他鼻前葱指。“事情很明 显,我赢了,你输了。” “吼!”她咽不下这口气。“再来,”她再一次摆棋。“人说事 不过三,我才不信一连三场都会输你!” “这麽笃定?”宇文晏心里浮现一计。“这样好了,咱们玩点 大的.怎样?” “要赌钱?”她睨他。 他讪讪笑了。“输家讲桩好玩事,如何?” “玩这麽小有什麽刺激!”丹碧嗤之以鼻。“有了!就你早上 说的,输的人听赢的人吩咐做事一个时辰,赌下赌?” “当然。”原先他只想藉赢棋多了解丹碧,没想到她竟主动 换了这麽好条件,在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嘿嘿,完蛋了你。”丹碧挲著两手笑逐颜开。 结果—— “将军。”宇文晏第三次喊。 这——丹碧瞅瞅棋盘上无路可退的红帅,喉头一阵乾渴。 “怎麽样?”宇文晏斯文喝茶。“现在可以收取我的赌注了?” “收就收,”她恼怒将棋子一拂,瞪他。“你要我做什麽?” “肚子饿了吗?”他突然间。 “干麽?” “饿了就先用膳,”他笑得邪邪。“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 不短,我可不愿等会儿因你肚饿,草草了事。” 看著他邪气笑脸,丹碧突觉头皮一阵麻。这家伙——他到 底要她干麽啊? 半个时辰过,用过的汤碗瓢盘撤下,宇文晏勾勾指头要她 把手伸来。 她眼朝左右一看,再一吸气确定胸口还是痛,只好认命伸 手。“等等!’’她猛地收手。“你得先答应不会做出伤害我、或者 教我出糗的事才行。” “以性命担保。”宇文晏诚然保证。“可以让我搀你回床休 息了?” “你你你你——”她朝床一看,下长心眼的脑袋瓜子突然开 了窍,他该不会是想……对她怎样吧? “现在才想到不觉太迟?”他一把将她抱回床上,她头一抬 想问他意图,小嘴却被他手指按住。 “双脚盘坐闭嘴闭眼,我说过不会伤害你。”宇文晏指示。 虽搞不清楚他目的,可後头那句承诺教丹碧安了心——也 弄不清楚她干麽这麽相信他,总之她肩一耸照他的话做,而後 感觉他手贴在她背上,一阵暖热涌上。 这是—— “不要多想,”仿佛听得见她心里声音,他在她背後解释: “我在帮你运功疗伤。” 原来病猫公子会功夫?问题如蚊蚋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宇文晏收掌一会儿她才张眸,只见他似笑非笑瞅著她。 丹碧眼一溜。“干麽那样看我?” 宇文晏不说话,只是伸来手轻轻扫过她如蝶翅般薄翘长 睫,丹碧瑟缩闭眼,却觉他温热手指一路滑过她脸蛋,最後停在 她厚薄适中的唇瓣上。 他知他举动莽撞。不该才认识一天便冒失碰她,只是他控 制不住!刚才见她双眼微闭吐气如兰模样,他多想不顾一切,凑 前吻住她如花小嘴—— “你真漂一早——”他叹口气,硬是抑下满心渴望。 他那沾满糖蜜似的低喃,教她心房一揪。好看漂亮词儿下 知听多少人说过,可从来没人有他这等魔力,一听,立刻让她心 窝塞满了蝴蝶,胡飞一气。 丹碧情窦初开,还不知心头乱纷纷思绪是心动,只觉这种 黏答答情绪很教她心烦。 她拂开他手一瞪。 宇文晏瞅她。“没人跟你说过?” “当然有!” “既然听过,为何反应是生气?” “你怪怪的。说话就说话,干麽动手动脚?”其实她真正想抱 怨的是,他害她也变得有些怪怪的。从小她脾气怒了就发、乐 了就笑,一颗心比水还透明,突然在她心怀强塞了这麽一个小 女儿心态,难怪她会觉别扭不自在。 “你不喜欢?” 丹碧不喜说谎,挤眉弄眼想著该怎麽说。“不是喜不喜欢 问题,是不对劲!” 她眼一瞟宇文晏,看他似不太满意。又道:“换作是你,你会 喜欢我一边说话,一边在你脸上磨磨蹭蹭?” 他当然喜欢,十二万分愿意。宇文晏心里一叹。只是如果 他这麽回答。定会把她吓坏吧! “这种事谁知道——”他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答案,进而设下 圈套。“不过如果你想,我不反对你试。” 这家伙有毛病啊?!丹碧皱著脸瞪他。 说来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别有居心”,只是这个居心,纯是 为了要让丹碧这直脑袋开窍。白日拜访袁家时已在他未来岳 父面前夸口,说他定会让丹碧心甘情愿嫁他——想来他岳父大 人定也明白自个儿女儿难缠,当时才会一脸微妙表情。 “不敢?”宇文晏再逼。从刚才棋局他发现,要诱丹碧入瓮 最好办法不是捧,而是激。果不其然—— “谁说我不敢?!”她手一抬在他脸上胡摸一通。“爱我 试,我就试个过瘾。”她边摸著他眉眼边叨念,最好是从他脸上 摸层皮下来,疼死他! “我记得不是这麽摸你的。”宇文晏哪不知她打什麽主意, 反手一拨将她小手握在自己手心。“要不要我重新示范?” “不用。”她猛地抽回手。奇怪,她皱眉握著隐隐发烫的手 心,他手是藏了什麽机关,怎麽她一碰到就手里发痒,一颗心乱 糟糟?她小心翼翼看著他。“还是那就是你要的赌注,摸你脸跟 你说话……一个时辰?” “宇文晏先是一愣,随後大笑,丹碧一想也觉可笑。 连摸他脸一个时辰,不真被她蹭层皮来才怪!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她可没忘她还歉他一个赌约。“你 怎麽说?”她睨他。 “一会儿就好,你一觉不舒服就喊停。”他眉眼间满是温柔。 丹碧这人吃软不吃硬,如果宇文晏粗声硬气强逼,她定发 脾气拒绝,结果他偏用这种软丝丝语。气说话—— 她吐了口气,挣扎一会儿朝他伸出手,依他方式轻抚他脸, 先是眼睛,再来是脸庞、鼻子、唇角——“这样?” “对……”他闭眼轻叹,心里一阵情意荡漾。 此行前若有人提点他,他将会在江南苏州遇上心仪对象, 他铁定嗤之以鼻,但亲身经历才知老天爷安排之巧妙。他忍不 住想,早些年对他人的毫不心动,该不会就是在等今日情景? 这是不是所谓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丹碧家里虽有三个哥哥,可这麽亲昵摸著男人脸还是头一 回。宇文晏虽肤白面薄,可刺手的唇角与颚在在说明他的男子 身份——葱白指尖抚过他嘴,正想问他感觉,他却突然启唇吮 住她指尖,张眼冲著她看。 她心一下紧缩。 “你!” “好甜。”他多吮了一口才松开嘴。 丹碧吓得将手抽回。他当她手是什麽?零嘴儿? ‘憾觉不错,不,我应该说相当好。”宇文晏一副不觉他动作 奇怪地说:“只可惜你刚没说话。” “你你你你……” “怎麽了?被猫咬了舌头?” “你才被猫咬了舌头!”她著恼地握住自己发烫的指尖,被 他正经表情弄得,她都快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 可一般人会胡乱咬人家指头,还说好甜吗? “瞧你眉头皱的——”他忍不住伸手揉她眉尖。 丹碧心一慌,急忙捂脸缩身。‘你你——不要再碰我了!” “你讨厌?”宇文晏心一揪。 见他表情失落,丹碧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麽? 可左思右想,明明是他不对嘛,他干麽动不动就要咬她摸她?怪 耶! “离我远一点啦你!”瞧他把她弄的,整个脑袋都乱了。丹 碧使劲推他身体,结果不意扯痛背伤,疼得一咳。 “别使力!”宇文晏手搭她肩胛搀她卧下,动作之流畅,一不 让丹碧想起一件事。 她瞅著他问:“嗳,既然你会功夫,为什麽那天在茶馆,你不 动手教训那没礼貌的家伙?” “没必要。”宇文晏唇角一勾。“那天那大汉说得也没错,我 的确喝完了茶也吃完了饼,是该让出座位让他歇腿。” 丹碧脸一垮。“搞半天我白帮忙了,我本以为你是那种手 无缚鸡之力的大病猫,亏我一头热想要保护你。” “我也没说我有十足十把握。”她那丁点脾气宇文晏早摸 清,他知丹碧不似他对她一见锺情,所以要留她在身边,第一要 点就是让她记挂,让她放心不下。 “所以我那天还是有帮上忙喽?” “当然。” 她一听得意了。“不过话说回来,病猫公子,你刚那一手什 麽功夫?怎麽你手一摸上我背,我就感觉到一阵暖热?" 病猫——多难听!“我有名有姓,我姓文单名晏,不叫病猫 公子。” “干麽计较那麽多!”她随兴一挥手。“快说嘛,你刚使的什 麽功夫?” “内功运气。”他把手伸在她面前,眼一瞟示意她把手搭上。 她心还惦著他刚才又咬又摸的动作,迟疑了半晌才伸手按 上,一碰,眉眼倏亮。竟然是暖的耶!“教我教我!” “教你可以,不过很辛苦,你确定你捱得住?” “开什麽玩笑!”她重重一拍胸脯,拍完一愕——以为会痛 得半死,怎知竟没早先疼了,那内功运气这麽厉害? 见她一脸不解,宇文晏笑了。“知不知你胸为什麽会疼?就 是因为血脉瘀住,只要打通它就不会有大碍。当然,你还是得 喝大夫开的伤药,至少喝个四、五帖。” “还要喝?”她脸一垮。 “喝了就教你运气。” “不诓我?”她双眼一亮。 宇文晏伸出右掌。“击掌为盟。” “一言为定!”丹碧开心地与他拍掌。 第三章 三天後,天色刚透了点鱼肚白,宇文晏已立在丹碧门前拍门。 “起床了。” 什麽鬼啊!爱赖床的丹碧脸一蒙继续睡。 “丹碧。” 房间里传来蒙胧嘟喽:“我还要睡……” “你不是吵著练气?” 咦?丹碧猛地翻被坐起。“你说什麽?" “我说要教你练气,快起来了。” 真的假的?!她开心欢呼一声,急匆匆跳下床套上鞋袜。 门一开。宇文晏见她一头黑发乱似鸟窝,忍俊不禁。 “笑什麽!”以往不是婢女就是娘亲帮她梳头,她一个人弄 下来也是应该。“反正练完功夫头发还是会乱,等会儿早膳前 我再一块整理嘛。” “还是帮你找个年纪轻的女婢——” “不用不用。”她咬著丝带将一头青丝一扎。越多人管她越 烦,她觉得目前这样子刚好。“你不是要教我练气,走啊!” 两人一块转出後院,穿著嫩绿衣衫的丹碧看著他背影问: “怎麽突然想要教我?” “不是突然,是时机。练气首要气血通顺,你前两天背伤未 愈怎能练气。” 原来如此!“现在呢,我该做什麽?”她兴致盎然。 宇文晏眼一睨。“先打套拳让我瞧瞧。” “没问题。”她後退数步,娇声一喝耍出袁家独门“伏虎拳”。 瞧她衣带飞舞要得不亦乐乎,身旁宇文晏却是眉头深锁, 若有所思。 先前见她与莽汉对峙就觉她出拳不稳、脚步虚浮,当时还 以为是气力悬殊之故;今日再看,才知她的功夫底子,根本是虚 晃一招。 记得邻人聊起她之前曾在镳局里开了间女子武馆,这等身 手教人练武——宇文晏暗暗一叹,根本是误人子弟。 一刻钟後丹碧收拳吐气,眼儿透出企盼。“怎麽样怎麽样? 我拳要得不错吧?” 说实话怕伤她自尊,说谎又觉对不起自己良心。宇文晏一 脸为难。 “瞧你表情——”她蓦地收起笑脸。“怎麽?你觉得我不厉害?,’ 他眸子一转。“我是在想该如何形容。” “嗯哼。”她双手抱胸洗耳恭听。 “别出心裁。” 这算赞美吗?丹碧眼睛连眨了几下。“为什麽不说我厉害?” “因为还有进步余地。” 这麽说也没错——她还挺容易被说服,“那你呢?”她一瞅 他。“看过了我,总该换你要套什麽让我瞧瞧?” “你想看什麽?" 一听他口气!她眸一转。“随便。” “那就来套简单的。”他无意澄清丹碧对他印象,所以挑了 套他当初想来逃脱躲避的招式套路一“清风拂柳”,只见他身 子左摇右摆如岸边杨柳飘逸出尘。 丹碧不懂“清风拂柳”玄妙,只觉他软弱可欺。兴一起。也 不喊声,直接出拳打上。 他一个後倾避掉她拳头,丹碧瞠愕。 怎麽可能?! 他.一睨。“想打我,还早呢!” 她偏不信邪!她旋身一个腿扫,脚堪要踢上宇文晏脚踝,他 却轻松一跃,同时还能分神一弹她额。 “如何?” 可恶!她捂额露出生气表情。“就不信我打不著你!” 丹碧一连打了十多拳,想来个以多取胜,怎知他总能在拳 头挥至前飘然闪避。这就是“清风拂柳”之妙,端看对打者功夫 能耐。想想那柳树,是不是风怎麽吹它怎麽摆,不攫其锋也绝 不还手。 他使的是哪门子怪功夫,明明就没什麽却如此难驾驭?! 连番几抓丹碧始终不能近他身,肝火上冒的她一时忘了注意, 竟一脚踩中泥地窟窿,她脚一扭—— “唉呦!” 宇文晏一箭步搂住她,两人近距离相视,丹碧心突然跳得 飞快。 她怎麽回事?刚那一瞬间,她竟觉得他神态自若表情—— 好俊?! “没伤著吧?"宇文晏屈身抬起她脚动了动,被他一摸,丹碧 突觉脸颊一阵热烫,忙退开身不让他看。 见她步履平稳宇文晏安了心。还好,应当没事。 “嗳,为什麽我老打不著你?”说时她还往他胸口连拍了几 下。他笑了。 “这不就打著了。” 对噢!她眉头先一松,可一想到方才,她眉头又立刻皱紧。 “少打马虎眼!”她手一戳他胸。“说清楚,你到底是真厉害还假 厉害?明明看你掌风无力,为什麽我老打不著你?” “我厉不厉害。答案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嘴一嘟。“如果你真厉害,我打不到你还情 有可原;若你真是大病猫,那我算什麽?” 这麽严重?宇文晏摇头笑。“那你就当我真厉害算了。” “不行!”她哪肯!“你看起来明明不像厉害角色。” 宇文晏一瞧自己。“怎麽样才像厉害角色?” “像我爹那样。”丹碧早忘了宇文晏曾到过她家,还表情认 真形容起她爹来。“改天有机会介绍我爹给你认识,我爹胡子 这麽长,”她一比自个儿下巴。“身强体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哪像你!”她绕他转了一圈。“生得文文弱弱就算,讲话还慢条 斯理,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我好欺负?”这话他还是头次听说。他歪头睇她。“那从 你认识至今,看过谁欺负我了?” 还用问?“茶馆那个莽汉啊!” 他摇头表示不算。他早说过吃罢让座天经地意,只是莽汉 口气差了点罢。“还有呢?” 她环胸细想,说真话,他俩同住已经三天了,可哪个人见他 不是客客气气?对对对,丹碧想起,前头转角住了个碎嘴的李大 娘,就连李大娘也不曾对他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发过什麽议 论,平常李大娘哪会放过这机会。 “倒真的没有。” “是了。”他头一点。“既然从没人欺负过我,何来我好欺负, 印象?” 她张口欲辩,可停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算了 算了,当我没说。” “这麽容易认输?"他脸凑近取笑。 “我才不是认输。”她最最讨厌‘输”这个字,一听火气就来。 “我是知所进退,我辩赢你又没什麽好处。”说完她朝门重重踩 了两步,突然想起。“对了,你不是要教我练气?” 他还以为她忘了。宇文晏头一点要她到里边去。 “你房间我房间?”丹碧边走边问。 “你房间。”宇文晏门一推开,只见卧杨上棉被凌乱。他回 头一嚓,丹碧满脸红地越过他身旁。 “谁叫你七早八早挖我起床——”她边叠被边嘀咕。可说 真话,一直都是别人帮忙整拾内务,突要她动手,一时真拿这团 乱被没办法。 由此可见她家里人多呵护她,简直茶来伸手饭来张口。 宇文晏主动靠近。“我来算了。” ‘不行,”她一顶挤走他。“我一个姑娘家还让你帮忙叠被, 不被人笑死!” “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我来就行了。”她就是觉得害羞嘛。 见她不肯让,宇文晏只好乖乖坐下等待,她叠著扬著被褥, 一阵香气突然弥漫房中。 “真香……”他凑近一嗅。就这麽碰巧丹碧转头,两人唇若 有似无一触,吓得她猛往後弹,直接撞上床柱。 “痛!”她捂著撞疼的脑袋喊道。 “我瞧瞧。”他赶忙凑近检视。她一撞可真用力,瞧她脑袋 马上长个包。他边揉边说:“你今天怎麽回事,不是摔跤就是撞 到脑袋?” “还怪我!要不是你突然把脸伸来,我会吓到?”她眼一瞪, 同时暗想刚才两人嘴到底有没有碰上。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她红著脸怒瞪他眼。都怪他啦, 没事靠那麽近干麽? “我只是闻到一股香气,好奇是从哪来—一” 丹碧猜他说的大概是她的梳头油。“是这个吗?”她揪起一 缯发凑到他鼻前。 就是这个味!他点点头,清香盈鼻。 “是我娘特制的梳头油味道。”丹碧闻惯,早不觉它香了。 “昨儿个我请大娘帮我带了点行李,我很少自己梳头洗头,大概 是抹多了点—一” 她嘴里嘟喽勾出他满脑绮念。昨儿下午她要老仆烧水让 她洗沐,他一时不察走来找她,立在门外便听见门里哗啦哗啦。 还伴随她软声细气的哼唱。 一直以来,宇文晏总认为自己寡欲淡薄,虽不至不兴女色, 但也从没迷谁迷到如此晕头转向,光听房里溅水声就让他欲望 进发无以自抑,非得进房平息才敢出来见她。 而今又让他知道她满身子香馥馥,他忍不住遐想两人洞房 花烛夜,她会如何羞涩展露她雪白身子……宇文晏喉头一颤, 脑中勾勒出伏在她身上,一路寻著香气舔过她全身模样,深邃 的黑眸倏地变得又沈又亮。 “干麽那样看我?”她娇叱、一声站起, 欲望是会感染的。虽说丹碧不谙情事,可也能感觉出他眸 里的渴望,仿佛当她是什麽好吃东西,而他饿了很久,就快控制 不住朝她扑来。 宇文晏一眨眼回过神,一与她对上眼,只见他欲盖弥彰地 将脸别开。 可红热的耳根却怎样也掩藏不了。 “你怎麽回事?”她惊讶看他。“你在脸红?” 他尴尬站起。“不是要我教你练气,还不快坐好。” 顾左右而言他——丹碧满脸兴味,很少见他这麽理不直气 不壮,铁定有鬼! 不知他刚在想什麽?虽然表面她依他吩咐盘腿而坐,可脑 子里转的全是他刚才反应,压根儿没听见他嘴边说的话。 她最耐不住好奇了! “我刚说的口诀再重复一遍。”宇文晏突然道。 她倏地回神。“啊,什麽?” “就知道你没在听。”他轻敲她额际警告。“我再说一次,练 气时最忌分心,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不管你心里有什麽疑惑 未解,都得先将它移到一旁。” “哪有可能!”她嘴一嘟。“就是没办法不想才会一直想,嗳。 不然你直接告诉我答案,我就不需要想了。” 他眉一皱。“什麽答案?” 她一脸贼贼凑近他。“你刚为什麽脸红?是想到了什麽?” 这丫头!他顶开她嘻笑不停的脸。 “又戳我!”她嘟嘴。 “你到底要不要练气?” ‘好啦好啦!”小气鬼!她小声嘟囔,没想到还是被宇文晏听 见。 “你刚说我什麽?” “哪有。”她手一摊装傻。 他一瞪她。 “好,就别被我逮个正著。”他警告完重新念口诀。“载营魄 抱一,把脑中思绪净空,眼观鼻鼻观心,专气致柔,意识跟著血 脉.运行,竟聚於心,後贯天庭——一次至少半个时辰。,, 丹碧难得安静闭嘴,但不消多久便听见小小声问:“我想问 ——” “说。” “这样子练气,要多久才能练到像你一样,手心心热热?” “勤则一年,慢则一辈子下成。” 呐?这答案教她一下泄了气。“不练了。” 宇文晏张眼看她。 “花一年耶,而且还不知道练得成练不成……” “是吗?”他也不多劝,头一点便下了床。 见他什麽也不说就想走,丹碧反而觉得别扭。“干麽不骂 我?我爹见我试也不试就放弃,铁定把我骂到臭头……” 他停步回头。“你会因为我的责备而变得心甘情愿?” 不会。丹碧愿意承认,骂她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僵。 所以他不骂。 “练气口诀教给你了,你要练不练都好,我不会逼你做任何 你不想做的事。” 这是他的承诺。虚与委蛇、虚应了事等等表面功夫在皇城 他已见到不想再见,而当初她所以吸引目光,正是她的爽朗不 作假。她是他决意共度一生的女子,他当然不会自掌嘴巴毁掉 她的独特个性。 “但是……”她欲言又止。他的反应全不在她意料之中,要 嘛就直接骂她,她还可以气唬唬顶他几句,结果他这麽一说,感 觉竟像她欠了他什麽一样,一颞心闷得难受…… 他不逼她。“我肚子饿了,我去要人备膳。” 丹碧不说话目送他离开,门关上後她嘟嘴想了一下,最终 还是把脚收回盘坐。 “谁叫我没事要缠著人家教——”她嘴里嘀嘀咕咕,接着一 叹气。“勤则一年是吧?!” 她爹老说大丈夫一言九鼎,好歹她也是将来要当女侠的 人,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载营魄抱一,把脑中思绪净空——” 听著门里传来的诵念声,静立在门外的宇文晏,忍不住—笑 同桌用膳期间,丹碧边问宇文晏待会儿想上哪。 “不知道。”他挟了片卤猪舌进她碗,微笑看著她配粥吃掉。 他喜欢她毫不矫饰姿态。好就是好,喜欢就要,不喜欢就 嘟嘴;明明确确,毫无扭曲歪斜空闲。 人说心情会影响食欲,真的是这样。宇文晏当然吃过比眼 前更丰盛味美的菜肴,可就这餐饭让他感觉最香。 她一抬头欲挟菜,不意看见他表情,红唇一咬。又来了!他 又用那种眼神看她了。 “干麽一直盯著我?”她一瞄他碗还半满。“菜不合你口味?” 他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吃饭样子真好。吃你的,不用 管我。” 奇奇怪怪的——丹碧一瞟自己快吃光的碗,再一想他刚才 举动,礼尚往来嘛,很自然她也挟了块卤猪舌进他碗,宇文晏一 讶。 “回礼。”她一笑喝掉碗里余粥,以至没见著他一脸窝心地笑。 须臾,雇来的马车停在小屋门口,宇文晏搀著丹碧上车。 邻居几个妇人见状。忍不住窃窃私语,互给对方几个拐子。 瞧她们模样就知在说什麽闲话!丹碧掀帘子朝她们一扮鬼 脸,一旁宇文晏看了好笑。 中午车夫“驾”一声催马前行。 “说真的,”宇文晏看著她问:‘你真的不介意陪我一块出游?” 她转回头看他。“我爹我娘都不介意,我有什麽好担心?” 他想听的不是这个——“假如今日你爹娘介意,你还会接 受我提议?” 丹碧歪头想了一下,说:“会是会,不过大概不会这麽明目 张胆,我应该会乔装易容一番,嗳!”她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跟你说,我男装扮相挺俊的,不骗你——” “你先前乔装过?” 他这麽一问,丹碧才意识自己说溜了嘴。“我……是曾借 过我小哥衣服穿……就一次而已!” 是吗?宇文晏不太相信。 丹碧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是因为你问我才想起——” “穿男装快乐吗?” 只见她双眼一亮,又上钩了。“快乐!我从来不晓得当男人 这麽好玩,不但可以大摇大摆跟花楼姑娘们玩闹,到茶馆酒肆 所戏说书,还有,”她凑头小声炫耀。“我进过赌馆玩过哦!” 宇文晏瞄她一眼,听这行程,说她只扮过男装一次,鬼才相 信! “听你这麽一说,你那一次玩到很晚?” “没有啊!”就说丹碧没心眼,根本没想到宇文晏是在套她 话。“我爹严格,他说过,不管我在外头玩得再疯,晚膳一定得 回家吃。” “所以短短几个时辰,你又上花楼又听说书又进赌馆见世 面?”糗了!连她这直脑袋也听得出她行程太满。“嗳呦!”她恼 了。“你计较那麽多干麽?”跟个婆娘似的,罗嗦!她可没敢骂出 口。 “答应我,不许再一个人这麽做。”宇文晏一脸严肃。 嗳,他以为他谁啊,凭什麽这麽要求她?丹碧一下拉长了 脸,正要辩驳。 “你先听我说,前一次乔装改扮能避人耳目,不代表下一次 你就不会被发现,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岔子,谁保护你?” “谁说我需要人保护来著,我自有功夫脱身。”她昂起鼻头 不屑。 是!凭她那花拳绣腿!宇文晏苦口婆心相劝:“万一对方瑰 夫高强,就像上回茶馆遇见的莽汉……” “我不听我不听。”一说起茶馆那事她就呕,他还老提那事 说嘴!她捂住耳朵。“烦死了你,我说过能保护自己就是能保护, 自己,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不理你。” “丹碧!”他难得板起脸孔喝斥。 这家伙怎麽回事?她倏地抿紧红唇,连她爹也没用过这麽 ……这麽严厉的表情跟她说话! 一直以来宇文晏总是和气温柔,以至她以为他绝对不会对 她生气。被他一喝,她被宠坏的心著实受了伤害。 “凶什麽啊你,”她袖子一甩发脾气。“我答应带你到处玩, 可不代表我就得让你管!” “不许走。”宇文晏拉住她不让她起身。 “放开我!” “你安静听我说——”他揪住她手腕逼她抬头。“我知道你 喜欢四处玩,我也知道要你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你个 性,但你要知道,万一你出了什麽岔子,有个人会比他自己受了 伤还难受。”一听见後头那几个字,丹碧倏地停止挣扎,“什麽有 个人会难受?” 他炯炯有神的眼眸闪过一丝腼腆。两人距离这麽近,丹碧 自然噍得一清二楚。 “你是在说你吗?”宇文晏表情狼狈地放开她。这麽早表明 心迹不在他计算中,他真的是急坏了!一听她不知几回女扮男 装闯入赌馆酒肆玩耍,他瞬间忘了最初打算,本是想过个一阵, 选个花前月下、风景旖旎处再见机行事—— 丹碧眨巴著眼直追著他看,宇文晏头往左转她往左转,往 右转她也跟著右转。“干麽不回答我问题?你说的那人是你吗? 是吗是吗?’’他暗翻自眼。听他刚一说,一般人早都明白了。就 她还问个没完。 正愁找不出话回应,帘外马车夫喊声:“到了。” “这麽快?”丹碧掀帘子一看,还真的到了。她小孩心性,没 两三下忘了刚才追问。“快点快点。”她一骨碌跳下马车。 看她反应,宇文晏一则喜一则忧——瞧她反应,他似乎可 以重新拾回原先计划,多跟她培养一阵感情再表露心迹。而忧 也是同一件事,他叹口气,原来经这几天相处,她对他感觉好似 没多大进展。 丹碧正在跟马车夫说话。“春伯,麻烦你帮我跟公子爷找 麓小船,记得要找漂亮乾净的。” “知道,我马上去。”宇文晏缓步来到她身边。“这里是?” “莲潭。不过名字我自取的,镇里人只叫这潭子‘潭子’。因 为没几个人知道里边深处有片莲田。你来得正好,前几天我才 去看过,红的白的莲花开得多美,像梦一样。” 见她小脸神采奕奕,宇文晏多想告诉她,对他来说,单单遇 上她,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是在作梦了。 跨上船,徐风混著水气拂来,宇文晏半眯著眼注视背光摇 撸的丹碧。自小在虎丘长大的她动作俐落,很快就把小舟摇离 潭边。只见天上金光隔著两岸林荫洒下,将她娇美脸蛋映得如 仙似幻。 “六月荷花开,七月里七秋凉,八月里供斗香,家家赏月亮 ……”兴致一起,丹碧开口唱起苏州小调,清脆嗓音回荡潭上。 耳听小曲眼眺碧绿潭面,这一刻,宇文晏的心好清好静。宫廷 苑囿里的派系斗争离他如此遥远,犹如前世,早已没了记忆。 曲毕,丹碧突如其来问:“饿吗?"他猛一回神。“什麽?” “我在问你饿不饿。”此时船已划至莲潭心,她随手摘了朵 莲蓬在手,当著宇文晏拨开吃里头莲子。“很脆,你试试。” 他接过尝了一颗,还真的是,满口清香。 正午太阳颇烈,但她橹一摆便将小船滑进莲丛中,半身子 大的莲叶成了遮蔽。她坐下一伸懒腰。 字文晏看著她问:“你常一个人来这赏莲?” “赏?”她抬头嫣然一笑。“我哪那麽附庸风雅!我来这有 两个目的,一吃莲子二泡脚丫。” 宇文晏朝她穿著鞋袜的小脚一看,想起头回见她,她也是 大刺刺脱著鞋袜在河里玩耍,眉眼一柔。 丹碧隔著莲叶阴影瞧他一会儿,突然开口:“说真话,仔细 看久了,其实你也长得不赖。” 宇文晏一挑眉。“你一开始觉得我丑?” “不是丑。”她边说边又掐了枝莲蓬剥著。“是没霸气。我 有没有说过我有三个哥哥?大哥二哥小哥,我三个哥哥跟我爹 长得很像,都是英勇威武的豪气男儿,我一直以为男人就该蹑 他们一样,”她两手朝旁一比。“身体壮得跟牛一样。” “你长得像你娘。”他这句评语语气肯定,毕竟他早见过袁 家其他五口,只是丹碧老没想起。 她一挤眼。“我娘说我眼睛像我爹,个性也像——对了,你 呢?你家住哪,平常都做些什麽?” “终於对我感兴趣了?”他瞅著她笑。 她努努嘴。“杵在这不聊天干麽?说不说?不说拉倒。” “我说。”他把吃净的莲蓬往潭里一丢,莲蓬吃了水往坛底 沈,化作春泥更护花。“我老家武川,後迁居长安,我爹娘早亡, 家里就剩我一个。” “没成亲?”丹碧真的是随口问起。“看你跟我小哥年纪差 不多,但他今年已经成了亲,我小嫂肚里也有孩子了。” 宇文晏看著她摇头。 “你一个人住……”她歪头想那情景。“不知道耶,我家向 来热闹,从来没有想过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感觉。你会觉寂寞吗?” “还好。”他娘是他进士及第翌年才因病身故,之後他一路 高升直至御史大夫,公务繁忙,想寂寞也挤不出时间。 “你就这一点坏!”她忍不住抱怨。“什麽都还好、没关系, 搞得我也不知你是真没关系还假没关系。” 关於这点,宇文晏正想帮自己说点什麽,怎知她眼一转心 思又跑到别边去了。 “嗳,”她瞅他一笑。“介意我玩水吗?”他一愕,还没回好不 好,姑娘她已动手脱下鞋袜,裸著双足将腿伸进沁凉潭水中。 “啊……”她舒心一叹。“真舒服!”宇文晏暗暗呻吟。 虽隔了半个舟身,但眼力极好的他仍可清楚瞧见泡在水里 的纤足。瞧她一双嫩足,白润如玉。宇文晏虽然没任何癖性却 也止不住幻想,若哪一天能将她双足盈握在手,贴唇细细吻过、 舔过…… “有鱼耶!”一声娇呼坏了他脑里绮思,他一定神看见她屈 著腿趴在船侧下望,忍不住出声提醒:“留心……” “放心!”她顽皮捞著水玩,还不忘夸口?!“这我比你熟, 简直就像我家後院—一”话刚说完,只见潭里银鱼跃起。她见 猎心喜抓扑,身子一倾,人竟朝潭里冲去。 哗啦一声,宇文晏半跪在船边惊唤:“丹碧!你没事吧?” “噗啊!”湿淋淋的她抓住船沿浮超。她自小就爱泅泳,深 谙水性,只是没意料真会落水。 “你真的是——”宇文晏斥了一半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 ……”莫怪他无礼,而是她模样实在狼狈,好不容易理好的青丝 再度乱成一团,水草似挂了她满脸。 “你还幸灾乐祸!”丹碧撩开湿发掬水泼他。 “跟你在一块,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手给我。” 她本想淘气揪他一块下水,谁教他取笑她,怎知竟拉他不动。 宇文晏警告:“再顽皮,小心我把船摇走。” 她一吐舌头,乖乖被他抱上船来。 只是她人一离水,宇文晏脸突然胀红。 夏日衣裳本就丝薄,一被打湿,更是曲线毕露! 水蓝胸兜紧贴胸脯,依稀可见底下两点尖因冷立起。重为 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宇文晏慌张诵 起老子《道德经》,提醒自己千万不可躁进。 小不忍则乱大谋! “怎麽办?全身湿答答——”话还没说完,一白袍突罩上她 l头,丹碧七手八脚拉开。“你——” “披上。”身著里衣的他转身掩去红热脸庞。“我来摇橹。” 说真话还有点凉,丹碧乖乖披上。“谢谢。” 小船摇摇晃晃出了莲丛,丹碧打散头发拧乾。“现在去哪?” 他背对她苦笑。“你全身湿还能去哪?” “要回去啦?不用啦,我一个姊妹淘就住附近,去找她帮忙 就好,给我。”丹碧扎好湿发站起。宇文晏眼一瞄确定她衣衫披 好,这才让出手里桨橹。 划了一阵,小船停在一石阶旁,石阶上有户人家。“玉涟 ——”丹碧扬声,不一会儿一名与她年纪相若女子闻声而来。 一见丹碧模样,还有她身後的宇文晏,女子吓坏了。“丹 碧!你怎麽会弄成这样?还有这位爷——” “他是雇我做事的东家,姓文名晏。文公子,这是我好姊 妹,余玉涟。” “玉涟见过文公子。”玉涟对宇文晏打了声招呼後忙拉丹碧 下船。“你怎麽回事?还有东家,你哪来东家?” 这几天玉涟一直忙著帮她娘绣花,没空到袁家找丹碧,所 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这个好姊妹跟家里人闹别扭,人已在外 边住了三、四天。 “你先找件衣裳借我,我边换便说。”也对,玉涟头一点拉丹 碧进门,一会儿後想起宇文晏还杵在舟上,忙探头要他一块进来 “喝杯茶,我去我哥哥房间找件乾净衣裳……” “不必麻烦。”光站外边宇文晏就知余家不宽裕,他怎忍心 占人家衣裳穿。“帮我把丹碧披的袍子拿来就成,太阳这麽大, 外头随便晒晒就乾了。” “没问题。”玉涟点点头转身,人房前还暗暗多瞧了宇文晏 一眼。拿布巾给丹碧擦身时她追问:“老实招来,你跟外头文公 子什麽关系?” “就跟你说他是我东家……”丹碧人立在屏风後头穿衣。 “我跟他是在茶馆认识,因缘际会帮了他一点忙,後来他说他需 要一个熟悉虎丘的向导,我刚好有空又不想回家,当然接受了。” “问题是他看你眼神——”太温柔了,一点都不像东家看夥 计。玉涟不像丹碧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呵护,家贫的她见过不 少世面,尤其会看入脸色。 “什麽?”玉涟只说了一半,丹碧又不是她肚里虫子,自然听 不懂。 “暖丹碧,那文公子家境应该不错?” “或许吧,”这点丹碧倒没仔细研究过。“怎麽了?” “先等我问完,你对他什麽感觉?不觉得一个外来客突然要 鹿你当向导,怪怪的?” “不觉得。”丹碧天真,哪里会想这些九弯十八拐的事儿。 “那他……有没有私底下对你做了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比 方牵牵你小手、亲亲你小嘴儿之类——” “你有毛病啊!”丹碧在屏风後边跺脚。好在玉涟没看见她 脸,不然定会被她瞧出异状。“什麽亲嘴牵手,胡说八道!” 她可没敢跟她透露,才刚不久两人的嘴儿好像有那麽轻碰 了一下,还有他前几天曾咬了她指尖,害她脸红气喘的,活像生 病了一样……哎哟喂呀!这事怎麽能提? 真是她多想?玉涟不觉得。尤其她之後送长袍到外边,宇 文晏还塞了点银两请她熬姜汤给丹碧祛寒暖身,她就觉这“文 公子”对她的好姊妹,一定有那麽一点意思。 不然他怎不邀她当地陪?同样是未嫁姑娘。 问题是丹碧,脑筋直愣不说,嘴巴还挺硬,死也不承认他俩 有郛麽一点暖昧关系。 “嗳我说,你到底要在外边待多久?你不担心你爹娘久不见 你会难过?”在灶房熬姜汤时玉涟问道。 丹碧肩一耸。“文公子说他已经知会过我爹娘,虽然我弄 不懂他是用什麽方法,说服他们答应。” “他怎麽说你怎麽信?” “当然信,他干麽没事骗我?” 真是,玉涟一翻白眼。她这好姊妹也太没心眼,一个男人 跟一个姑娘家凑在一起能做什麽,哪天她知道包管吓坏她! “算了,老说不过你这张嘴!”玉涟拿湿布垫手倒了碗姜汤, 端到丹碧面前硬要她喝。“不过你那位好东家倒是让我想到一 件事……”丹碧边咂舌喊烫边问:“什麽事?” “你讨不讨厌文公子?”这不是废话?!丹碧没好气一瞪。 她要真讨厌他,早开头就不会答应当他向导了! “那你何不央他娶你为妻?”丹碧眼一瞠。“啊?怎麽突然扯 到这儿来了?”她这一问挨了玉涟一爆栗。“笨呐,男大当婚女 大当嫁,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真以为你能一辈子当老 姑婆不跟男人成亲?” “但是——”玉涟捂住她嘴。“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你行走 江湖的大愿对吧?”就是这个!丹碧猛点头。 “不会要他带你一块去?”玉涟提点。“瞧他对你那温柔劲, 我猜你要天上月亮,他也会摘下来给你。” 这样做好吗?丹碧迟疑。她当然知道宇文晏对她很好,司 是对她好跟成亲明明是两码子事。 “你还犹豫?”玉涟气结,忍不住下了狠招。“好好好,你不 要我要,你找机会帮我告诉他,说我很中意他——” “不行!”丹碧不假思索,说了之後才觉自己反应太过,她有 必要这麽气这麽大声啊! 瞧,被她问出心底话了吧!玉涟一脸贼笑。 “我管你行不行。”玉涟更下一筹。她这好姊妹就是欠人刺 激!“总之你不跟他成亲让给我,我来想想该怎麽跟我娘提……” 不行不行不行!光想到那家伙跟玉涟站一起模样,她心都 痛了,别提他俩日後若真的成亲,不行不行! 她身子一向动得比脑子快,汤碗一搁人一溜烟冲到厅上, 不由分说拉著宇文晏快胞。 “丹碧,等等,干麽那麽急——”宇文晏一头雾水。 “你跟我走就对了!”她跑得活似後头有鬼追般。 “再来玩啊,文公子。丹碧,别忘了我刚说的话……”玉涟 站门边挥著绣帕。摇橹的丹碧朝她一扮鬼脸。她会记得才怪 瞧丹碧那表情,活像心爱玩意儿被人占了似的紧张兮兮 见船驶远,玉涟才捂著脸笑得前俯後仰。 第四章 “你们吵架了?瞧你一脸气唬唬……”坐船侧的宇文晏问。 丹碧嘟嘴不答,才不要告诉他玉涟喜欢他呢!万一他听了 很开心,她不就气死了! 她没发现,原始懵懂少女心被好姊妹几句话一激,悄悄裂 了一个缝。 接下来半天,丹碧就这样一个人生著闷气,虽然偶尔会被 好玩事儿拉走注意力,可一见到宇文晏跟别人说话她心底就会 想,他跟对方在一块是不是比跟她一起还开心?不然怎会笑得 如此爽朗快意? 心里憋的,烦死了! 丹碧本就不是性格扭曲的人,一意识自己没来由的醋意。 她比谁都烦。 烦就要想办法摆脱解决,这是她的个性也是习惯。用晚膳 对宇文晏聊起虎丘塔邻近有座双井桥,相传古时美人西施曾在 并边梳妆打扮,以井水为镜。她一边答一边想起桥边有棵树, 传当年西施与范蠡曾在树上同系丝带,互表心意。 还记得酒馆说书人曾说了这麽一个段子—— 奴家系此丝带以明志,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 范蠡终生不悔! “明日去瞧瞧?”宇文晏问。 丹碧没意见。 “你不爱去?”他瞧她毫不开心的脸色。“还是……明日你 想换男装,到你感兴趣的地方玩儿?” 她倏地抬头。“早上你不是不许我再扮男装?” “不是不准,”他边说边挟了块荷叶蒸肉进她碗。“是担心 你一个人有什麽危险,如果身旁有人陪著,我倒没意见。” 丹碧心一动。他意思该不会是说,只要身边有他,她想上 哪就上哪? 这不就跟下午玉涟说的一样,她要什麽,就算是闯江湖当 女侠,他定也会跟在身边不离不弃。 会有这麽好的事?丹碧还觉不太对,忍不住想问一问:“该 不会明早睡醒,你又改变主意了?” 他看著她反问:“我对你食言过?” 没有。丹碧甜甜一笑。还真被玉涟说对,他疼她,就算她 要天上月亮,他也会想办法摘来给她。 “不用,明天先不扮男装,我们先到双井桥玩儿。”她想通 了!男大当婚,为了杜绝其他女人觊觎,包括她的好姊妹玉涟, 她定要想个法子央他娶她。 她就不信他敢拒绝,敢拒绝她就生气! “你终於笑了。”他吁一口气。“见你闷了半天,我一颗心也 忽上忽下没个安宁。” “你就这麽在意我开心生气?”她娇睨他一眼。她本就貌 美,这会儿情生意动,眉眼更柔媚惑人。 宇文晏心一跳,好容易就被她搅得意乱情迷。 “我说文公子,”她殷勤挟菜顺道采问:“你一直没提过你喜 欢什麽样的姑娘?” 她怎麽突然对他起了兴趣?宇文晏心里又慌又喜,但表蓐 仍旧一派沈稳,丁点瞧不出异样。 稳住,见招拆招。他暗暗提醒自己。 “娇媚可人,落落大方。” 条件听起来不难。她一咬唇。“长安那麽多人,我不信你 从没遇上可人娇媚落落大方的姑娘。” “是有遇过娇媚但不可人,可人却不娇媚,因此不够落落大 方的好姑娘。” 丹碧听出蹊跷,这说法似乎他见过“不少”姑娘,不然他哪 知道人家可不可人、大不大方? 嫉妒!几缸子醋坛登时翻成一团,丹碧恼怒戳著饭碗。一 把无名火气,恨不得拧著他耳逼他答应从此不看别的姑娘,他 怎麽能看别的姑娘?! “又生气了。”她情绪一变脸色也跟著变,宇文晏一看就知。 只是她在气什麽,这点他一时还摸不透。 “你不高兴什麽?” “不说!”她嘴一哼,干麽他问啥她答啥!她那麽乖干麽?“那 现在呢?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没遇上一个三者兼备的姑娘?” 她在吃味?宇文晏一颗心如被猎人捕获的野鸟,扑通扑通 乱跳一起。天呐,他太开心了! “我现在倒是发现了。”他意有所指看著她。 丹碧突觉耳根一阵烫。是她吗?他是在说她吗? 她大眼眨巴直盯著他问,要他快说分明。 宇文晏却装他看不懂。今日进展已超出他设想多太多太 多,他心里有些犹豫,不确定该不该一鼓作气就此表明心迹? 只是一瞧桌上狼藉,他想了一想决定暂缓,在这地方跟她 说想娶她为妻,不管她答应与否,他都觉得不舍。 他想给她一个美好回忆,也可说希望良辰美景助他一臂, 好让他妥妥当当,把美娇娘娶回家去。 讨厌!丹碧瞅他瞅了半天得下到肯定,小嘴儿立刻嘟起。 “还在那发什麽呆,”他再挟一筷子菜进她碗。“菜都凉了, 还不快吃。” 顾左右而吉他——她恨恨咬著菜梗。没关系,他能这麽搪 塞机会也只到明天,明天到双井桥那,她非间个清楚明白。非要 他答应娶她不可! 宇文晏昨夜说的双井桥就在虎丘坡最上头,连接虎丘顶的 虎伏阁。丹碧一路走一路解释,双井桥与虎伏阁她自小就时常 上那玩儿,熟得不得了。 “丹碧丫头,”一顾摊妇人见她走来,远远便唤:“怎麽好几 天没见你上虎伏阁?” “我忙嘛!怎麽,大娘想我了?” “你这鬼丫头!” 一路石板地两侧伫著卖吃的喝的小摊,每个人见她总会寒 暄几句,丹碧也大刺刺不怕人见到身後的宇文晏,一路跟人说 笑道早,活似公主出巡。 “呐,老爹送你枝糖葫芦。”糖葫芦老爹招手要她过来。 “一枝哪够!”丹碧接下咬了满嘴。“老爹没见我後边跟了人。” “幸会。”宇文晏微笑颔首。 他不说话老爹还真没发现他。 “嗳嗳嗳,”老爹拉著丹碧一旁说话。“你跟那位公子爷什 麽关系,怎麽跟他走在一块?” 丹碧眼珠子一转。“再给我根糖葫芦就告诉你。” “拿去拿去。”老爹好奇死了,“快说快说!” “我跟他啊,”丹碧吞下嘴里糖葫芦,凑在老爹耳边叽咕了 几句,说完她一溜烟跑走。 “你这鬼丫头,竟敢唬弄我!”糖葫芦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 睛。“把我的糖葫芦还来!” “老伯,那两枝糖葫芦我买下。”宇文晏紧跟在後付了钱。 拿到扎扎实实的银两老爹笑逐颜开,再没了抱怨。 不一会儿宇文晏追上丹碧。“你啊,又怎麽逗糖葫芦老爹了?” “我哪有逗!”丹碧抗议。“他问我跟你什麽关系,我跟他说 再给我一根糖葫芦我就告诉他,而我也说啦!” “你说了什麽?” “我跟他说——这是秘密!” 难怪糖葫芦老爹会生气!他一敲她脑门,她气嘟嘴。 “嗳,你狗咬吕洞宾,人家我好心好意要来糖葫芦给你吃耶!” “竟说我是狗!”她以为他听不懂?宇文晏低喝一声欲抓,丹 碧扭身躲开,跑前了几步还回头一扮鬼脸。 “捉不到捉不到!” 宇文晏还真是头回被骂还这麽乐。他摇头笑睇著一身黄 的丹碧,衬著坡上浓荫与远方虎丘塔的暗红,娇小的她活像粉 蝶轻飘纤丽。 “老牛拖车啊你,那麽慢——”她在路中喊著。 宇文晏唇一勾纵身直跃,倏地杀至丹碧面前。 “啊——”一声喊还在她喉里回荡,宇文晏已一把抓住她。 “看你往哪跑!” “文公子,文大爷——”她张大眼睛好不谄媚,进而讨好地 把糖葫芦塞进他手央他消气。“你大人大量,就看在这串糖葫 芦分上,不要眼小的计较——” 什麽看在糖葫芦分上,这糖葫芦分明是他买的。宇文晏慢 条斯理嚼著彤红糖衣。‘你上回怎麽答应我,要是你再口无遮拦?” 当真要罚?!丹碧一吸气知道自己逃不过,总不可能赖说 她不记得。她爹说过君子重然诺,虽然她是女子,也不能出尔 反尔。 人家她可是要当女侠的人! “好啦好啦,你看要罚我做什麽,不过你先前答应过,绝不 让我出糗。” “我记得自己说了什麽,”他一点她鼻头。“暂时让你欠著, 双井桥还多远?” “快了。”丹碧一跃向前。“再定个五十——不,七十步就到 了。” 虎丘坡顶缓气凉,远远可以嗅到一股水味。 丹碧解释:“古书上说虎丘四山爽气,也就是雾气会聚在坡 顶,那儿,”她手指西南。 “名叫狮子山,瞧那模样像不像蹲伏回望的狮子?有个名儿 挺好听,就叫‘狮子回首望虎丘’。” 宇文晏顺著她手一望,回头笑。“你怎麽知道那麽多典故?” “前头街上的大娘老爹都会说啊!况且我自小就常往这儿 跑……”她领著宇文晏上了石桥,他一下发现桥上有著两个圆洞。 “双井桥?” “答对!”丹碧鼓掌。 井与底下水面高逾三尺,宇文晏凑近,黑摸摸连个影儿也 没,实在没法想像当年西施是如何以井水为镜,梳妆打扮。 这问题向丹碧说了,她手插腰哈哈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疑惑,不过要等一等。”她抬头望天。一 等天上白云散开,她扬手要他往底下看。“看见没?底下有个小 小的我。” “这麽小?!” “够喽!”丹碧将吊桶往井里一丢,顺道汲了桶凉凉的水上来。 “也不想西施生得多美,沈鱼落雁闭月羞花,我猜她照镜顶 多也只是瞧自个儿衣裳头发整不整齐,根本不需要什麽打扮。” 宇文晏立在她身侧瞧她,映在桶水里的脸蛋如斯娇艳,催 一时忍不住说道:“你也不输她,说不准你生正数百年前,当时 的第一美人是你而不是她。” 丹碧惊讶抬头,一与他眼睛对上,她脸儿一下羞红。 这家伙是吃了太多糖葫芦,怎麽搞的,嘴巴这麽甜!盲 她低头捧水喝,之後又拿两手拍拍通红脸颊,待觉心跳缓 了才款款站起。“你昨晚提的那西施范蠡传说,想不想听听旁 的事?" “好。” 她同他说了那个故事,还带他去看那棵树。宇文晏抬头, 发现浓密枝叶间丝带飘飘,随风轻摆。 “这传说好似每个地方都会有,”宇文晏聊起。 “长安城外也有棵姻缘树,传说只要有情人一同在丝带上 写下彼此姓氏。再同系於上,定能终成眷属。” 她朝他一望。“该不会你试过?” “怎麽可能?”他一脸笑。“我刚不是说那只是传说,况且我 也不知那树详细位置。” “嗳,”她突然扯住他衣袖。“昨晚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他一想,她是指娇媚可人、落落大方事儿? “我记得我答过。”他四两拨千斤,不搞清楚她心意,他怎肯 轻易吐露。 哼!不说!没关系。她拐了弯又问:“五涟说你疼我,说我不 管要什麽,你都会答应我?” “你认为?” “到目前为止好像是这样,但,就不确定能维持多久?” “你想我维持多久?”他一点她鼻头。 嗳,明明是她问他,怎麽他又反过来问她?丹碧嘟嘴。“你 再这样我不说了,老不给我个肯定答案。” “好,给你个肯定答案。”宇文晏低头牵起她手。 “你——”丹碧惊讶地瞪著他的手。 “我说,我想疼你一辈子,”他截住她话头。“你信不信?” 一辈子?!丹碧呆住了。他意思是,连他成了老公公他还 是会对她好? “那万一日後咱们没在一起……”她脑筋还转不过来,还在 问傻问题。 一真不知这丫头脑子里装什麽?字文晏一叹。糖葫芦吗?“你 说说,咱俩日後为什麽不会在一起?” “说不准你日後会喜欢上别的姑娘——”话刚出口她猛地 惊醒,笨娃,她带他来这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他都明说会疼 她一辈子,她还不知要乘机要求? “不行不行,”她一挥手像要收回她刚才逦想。 “我绝不准你喜欢上别的姑娘!你是我的!你只能一辈子疼 我宠我一个,我绝不许你对别的姑娘好!” 他有没有听错?!字文晏怔怔地看著丹碧。他本是想藉 此良机表明心意,却被她一串话吓忘了主意。 “丹碧,你刚才说我——” “你是我的!”不止右手,她连左手也一块抓著他不放。小 红嘴儿大方说出他期盼已久的话语。 “我要你娶我为妻,我要当你的娘子,我们俩要在这树上同 结一条丝带,我要跟你一辈子不分开!” 他是在作梦吗?宇文晏又惊又喜,空闲的左手扶额不可思 议地笑著,全忘了还没给答覆。 丹碧等他一声好等得下耐烦,又一揪他手追问:“怎麽样嘛?” “他一低头,直接以行动表明,吻住她迭迭追问的小嘴。 丹碧瞪大眼。他他他……是在干麽? 这个举动,已经超过丹碧认知太多太多。她从没见过哪个 公子爷像他一样,把嘴凑在姑娘嘴上,还又吸又舔——她、她又 不是糖葫芦! “文、文公子……”丹碧张口欲拒绝他的亲近。 “宇文晏舌尖却趁此机会溜进她唇齿,蹭著她软嫩香舌戏玩。 丹碧果住了!只见她一吸鼻子,眼泪咕噜一声滑落。“你 好奇怪……” 直到这会儿宇文晏才惊觉自己莽撞,似乎吓著她了。 他怎麽会忘了她的纯情与天真,他爱又怜地吻去她腮边眼 泪。“对不起丹碧,我太高兴,忘了你什麽也不懂……” “你你你……好奇怪,我不懂你到底在干麽……” “吻你。”他以唇轻触她嘴,眼神好温柔。“这个动作就叫 吻,或者亲,你曾进花楼见识,多少应该见过。” 她是见过,也被爱玩闹的花楼姑娘抱起来亲过,问题是一 “她们又没把舌头放进来!” 宇文晏先是一愣,後忍不住大笑。 “笑什麽?!”她误会他不相信她。“我又没说谎!”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形容的——哈哈哈——” 讨厌啦!直到这会儿丹碧才知自己被取笑了,她身子一扭, 生气了。 “对不超对不起,我不该笑你。”他陪罪地道。丹碧再一扭 不理他,宇文晏满满从後将她紧抱著。“我跟你陪不是,别气了 ……” “你明知道我不懂那些事——”再怎麽女扮男装到花楼玩, 她也还是黄花大闺女啊,怎麽可能会知道什麽亲啊吻、蹭舌头 之类的! “还有,你开心就开心,干麽对我胡来瞎闹?” “我控制不住。”他埋头进她发问深深一吸,满脸恋慕。 “尤其听你说愿当我妻子。你不晓得我有多开心。开心到心 窝像要爆开一样……” “我可不许你心窝爆开!”她转过身霸道地说:“你没听见我 刚才说的,你得疼我宠我一辈子!” “是,”他牵起她手亲著。“我会疼你宠你一辈子,我甘愿, 心甘情愿。” “所以说一…你答应了?” 对天发誓。“我答应。” 她喜孜孜拿出昨晚偷偷准备的丝带,丝带两端各绣上“文” 与“袁”字,光这两宇就费了她不少功夫!平常她娘要她安安静 静学绣工她就跑得不见人影,终於尝到苦头。 瞧那两字绣得歪七扭八,宇文晏忍不住笑。 丹碧赏他一拐子。“不褒我准备细心,还取笑我!” “是是,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与她各执一端把丝带系上,学数百年前范蠡与西施同心 祈求,今後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反悔的是小狗!”她多补了一句。 他瞥她一眼,笑了。“反悔的是小狗。” “好啦!”她双手一拍,大功告成。“现在我们可以继续玩儿 了。” 错错错,他将转身欲走的她拉回身边。 “怎啦?” “我还有事还没做。”他搂著她腰倏地将她带往树林深处。 抱著她还能这麽身轻如燕又步伐稳定,丹碧都快搞不懂他 功夫到底是强是弱。 他露的这手轻功,应该连她爹也没办法做到吧! “我都被你搞混了……” “嘘。”他身一旋让她背抵树干……丹碧眨巴大眼瞧他脸俯来,没漏看他眼底那簇奇妙火光。 仿佛她变成了什麽好吃东西,他正迫不及待,想一嘴吃掉! “你你你,又想亲我嘴了?”她小手撑住他的胸膛。 “猜对了。”他凑近脸以鼻轻蹭她脸颊。 又麻又痒滋味教她缩起脖子,她一瞅周围。“但是这儿——” “没人。”他恋恋嚼起她耳垂。 她低吟一声,还想不出拒绝理由,他已又在她耳边提醒: “还记得先前约定……你要任我处置一个时辰?” 天呐!丹碧终於知道他意图,脸瞬间爆红。“你你你,明明 答应不会对我做什麽鬼鬼怪怪事儿——” “有吗?我记得我说的是不伤你分毫,也不让你在人前出糗 ——”他故意放慢动作往四周一瞧。“我很确定这附近除了你 我之外,再没别的人。” 原来他早计划好了!她这才发现,从一开头就是在筹划这 一刻。 “你坏,你要无赖!”她用力槌打他胸膛。 宇文晏微微一笑,将她两手掳住,往他腰上一搁。“我说 过,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脸俯向她,她搁在他腰上双手一抖,却挡不住宇文晏覆 唇的动作。 这个吻又轻又柔,她眨著眼望著近在眼前的他一时迷惑了。 “瞧,”他鼻蹭著她颊侧雪肌。“不怕人吧?” “然後呢?”她小心翼翼问:“就这样一个时辰?” 他哄道:“闭上眼,我再告诉你。” 她表情犹豫,还在心里考虑该不该听话。 “君子一言既出——” 讨厌!她一瞪他。“说话就说话,干麽还要搞什麽闭眼—— 哎!”她猛地喘气,感觉一阵暖热拂过她脸,最後停在她耳畔。 “我等这一刻等好久了……”他轻噙著她耳。 “自我第一次在溪边看见你,我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她一直以为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憨憨泉的茶馆,哪里冒出 来的溪? “没错,我第一次见你确实是在溪边。”他轻呵气挲移著唇, 每每滑过一处就激起她阵阵疙瘩。 “你当时赤著脚站在溪里玩水,那模样多似天仙下凡,水花 亮晃晃,你笑容如此灿烂——” 她听出重点,心底一甜。 “所以早在你见我第一眼,你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他正对著她脸笑,答案不言自明。 丹碧看见他耳根有些红,忍不住摸摸,真的是——他脸颊 烫的! 他恋恋亲吻她掌侧。她暗抽气,只觉被他吻过的地方活似 爬满蝼蚁,又痒又慌。 “我想吻你。”他看著她脸嘀道, 拒绝不了,当他唇再度贴上她嘴,舌又一次溜进她唇齿间, 她只能仰头任他抚触自己。 他手指爱怜地轻碰她脸颊、颈脖,她闭上眼颤抖喘气,只觉 自己心跳得好急。 “文……文公子……”当他嘴移下她颈脖,手掌盈握她胸前 圆丘,她忍不住呻吟叹息。 “你好香……”他轻推她身体让她背向自己,而他从後咬舔 她颈背嫩肌。经方才触碰发觉她颈背相当敏感。果不其然,他 一碰,她立刻逸出娇喘,腿软倚向树干。 “嗯……” 他一边吻著一边探索她柔软曲线,知道自己该断然收手 ——在事情未太晚之前。但天可怜见,他渴望触碰她已太久太 久,他无法控制! “你身子好软,”他嘴对著她耳吹气,丹碧被烫著似地_颤。 感觉他指尖轻逗她早已挺起的蓓蕾。“比‘玉珍斋’米糍团子还 滑腻柔软——” “玉珍斋”做的米糍团子他俩昨儿刚吃,她指名他买的。 丹碧耳根又红又烫。原来他昨儿个吃时那一脸恍惚,就是 在想这种事—— “你……昨天就说你表情怪怪,你还说我想太多!” “我承认,”他呵呵低笑。 “昨儿吃米糍团子时我的确满脑子乱想,看著它白白嫩嫩 模样,我就忍不住想,你身子碰起来感觉,是不是同它一样。” 丹碧脸红到不能再红。“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 脑袋全都是这种、这种……” “谁教它那麽像你,白里透红,香软滑手……”说话问,他手 已找到缝隙,可以伸进她衣裳里而不会搅乱它。当他温热掌心 抚上她背脊,她双腿一软,忍不住呻吟。 生涩的她完全拿他没法,根本料不出他会做出什麽事! “多滑腻的肌肤……”他嘴贴她耳畔低语,同时轻扯她背上 系带。就在她一吸气问,他手下害臊地罩住她胸脯款款揉抚。 “赡厂——” “你喜欢这感觉?”他手指画过她绷紧的乳尖,满足聆听她 越发沈浊的喘息。“嗯?” “不……”她只知道自己腿软得快化了,脑子里全是他私密 邪恶举动。 他的手,嗅,丹碧感觉他的手捧住她臀,长指暖昧画过她臀 间柔嫩。老天爷,她身体永远跑得比她脑子快,已受不住诱惑 跨上他伸来的腿。 “为什麽……”要这麽碰她?一声问句还藏了半句在喉咙 日,没想到他竟然听得懂。 “因为我喜欢你——”他凑近脸吻她面颊,睇著她的黑眸远 比糖蜜还甜。 “男人跟姑娘家的喜欢不太一样,光看著你,在你身边仍觉 不够,还想搂你亲你,把你弄得浑身发软、娇喘吁吁……” 他长指隔著两层衣物抚逗,这时丹碧早已忘记脑中思绪。 只能配合他指尖动作,或前或後蹭著他腿,一股麻痒自她腿间 漫开,她半侧著身渴望地吻他颊侧。 宇文晏喘著气感觉她火热又天真的回应,一阵如浪般狂猛 欲望朝他席卷而来。他理智挣扎著发出微弱警告,该停止了, 不该再继续下去——但是老天爷!他嘴寻到她唇亲吻著,原谅 他真的没办法停手,只要再一点、再多让他感觉一点…… “我多想就这样把你吃掉……从你脚开始.我喜欢你那粉 藕似的小脚儿……”他边说,一只手边溜进她裙摆。 丹碧一喘,感觉他手停在她腿间轻揉,就算隔著亵裤也能 感觉他指尖热度。 “还记得那天你跟我一道游莲潭,你在我面前脱了鞋袜,光 著脚丫在水里戏玩?” 丹碧闭著眼连连点头,她觉得自个儿全身像著了火似,一 丁点都不属於自己了。 “文、文公子——”她意识昏乱唤地著。 “叫我晏。”宇文晏咬著她耳。 “晏……”她一噎,因他手指正压著那酥而麻的位置兜转, 她身子一阵哆嗦。“好奇怪……” “哪儿?这儿?”他再一动,突地,一股湿意染湿他指尖。 丹碧羞愧似地抵著手背叫:“不……” “等等!”他突然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什麽?”丹碧蒙蒙胧胧张眼。 “嘘,”他捂住她嘴示意噤声,随後揽著她跃上枝头,在她耳 边低语。“有人来了。” 第五章 人?!丹碧倏地回过神来,往底下一看。远远可见两抹人 影正穿过树林朝他们而来。 一男一女。 “八成来幽会。”跟他们一样。 那他们还待在这?她瞠大眸正想说,宇文晏却朝她轻摇了 下头。 他贴在她耳边细喃:“瞧那公子步伐,我猜他功夫不错,我 们待这比较安全。” 也对。她点点头不再说话。一会儿人影变得清晰,她认出 男人身边姑娘,是她曾乔装见过一面的花楼花魁——“沅香”。 “啊!” 他瞟她一眼。“你认得?” 她点头,小声贴在他耳朵边说出答案。“至於那公子我就 没见过了。” 想也知道,大家闺秀怎麽可能识得花楼恩客。他心想。这 时,下头两人突然停步,就挑在丹碧与宇文晏三步远大树下,迫 不及待欢爱燕好起来。 字文晏身旁的丹碧瞪直了一双眼。她她她——她不敢相 信自己眼睛! “我的好沅香——”年纪与宇文晏相若的年轻公子撩起女 人裙裾。 从丹碧这角度正巧可以看见他扯下沅香亵裤,埋头又吻又 摸。 天呐!她瞪大眼一瞧身旁宇文晏。 宇文晏在她掌上写著——“敦伦。 她摇头表示不知他意思。一般闺女只会在出嫁前才由娘 亲提点些男女情事,丹碧自也不例外。 他再写。“咱俩日後会做的。” 他跟她——丹碧猛地转头再看,这会儿男人已架著女人嬲 腿开始动作,女人由轻喘到发出呻吟,那模样似欢似疼,瞧得她 一阵脸红心跳。 “徐公子——噢,沅香好舒眼——” 这个这个这个……就是他俩日後会做的事?一阵麻痒再度 涌上,她不安地动了下身体。 总觉得这麽看著人家是件不太好的事——虽然她也不是 摆明要偷看。 “我想离开。”她在他掌上写著。 “确定要打扰?”这回换宇文晏写。 丹碧这才想起听人提过,花楼姑娘出入不自由,不像她爱 上哪就上哪,想见谁就见谁。 她迟疑了下。 宇文晏再写。“不想看就躲我怀里,他们好了再叫你。” 好像也只能这麽做,她点点头。 贴在他怀里,确实,窥见秘密的羞赧稍退,但取而代之,是 一股沁心的甜蜜。说真话早不知被他抱多少次,但之前她总粗 心大意没多观察他。丹碧一嗅,发现他身上有股好闻香气,且 是非常高雅的檀香。她顽皮似地轻戳他胸口,他低头看她。 “怎麽了?”他以眼神询问。 她小手抚上他嘴,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他嘴是如此轮廓 分明,一副很好亲模样。 “再这样看我,小心我又忍不住亲你。”他贴在她耳边喃喃。 她一羞,忙将脸埋进他胸口。才不想被下头人发现,多糗! 感觉像是很久,又像才过一会儿,下头交颈鸳鸯终於甘愿 分开。沅香兜拢著头发边瞅著男人,表情一派迷恋。但反观男 人却只是端著脸整拾衣襟,半晌没跟她眼神对上。 瞧见这幕,宇文晏料想他俩关系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可惜了花魁一番真切情意。 “徐公子,”整拾好後,沅香贴进男人怀中,“您什麽时候再 来?” “过一阵吧。”被唤叫“徐公子”的男子自怀中掏出一袋银 两,往沅香手里一塞。 “……”沅香一副被污辱似的表情。 “收著,你人在花楼凡事都要打点,再不济也拿去买块布疋 藏件衣裳,我爱看你打扮漂漂亮亮。” 沅香嫣然展笑,似乎把男人口里的“爱”,当戍爱她这个人 看待。 “对了,沅香一直惦著您上回提过的举兵大事——” 举兵?!枝头上的宇文晏眉一皱。 “嘘!”男子朝四周看了眼,直确定没人经过才压低声音提 醒。“这件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懂不懂?” “我当然知道。”沅香突然抓住男人手掌。“您可以答应我 吗?务必保护好自己!” 男人自信一笑。“你忘了我手上还有方‘和氏璧’?史书上 有云,‘掌其璧者,受命於天,既寿永昌’,我啊,可是皇天所选的 即位人选,现就等长安掖助兵力一到,大唐江山,就是我的了!” “会的,沅香定会虔心祈求徐公子您一切顺当——” 男子看似怜惜地摸了下沅香脸蛋,然後拉她起身。“时候 不早了。” “请您记得,地老天荒,沅香心里永远只有您一个。”沅香痴 痴地望著男人眼。 “我知道了。”男人转头一看林子来处。“我们走吧。” 待两人身影消失,宇文晏才抱丹碧跃下树梢。 “你干麽一直看著前头?”见他若有所思,丹碧忍不住问。 “你刚说你知道那姑娘,是哪间花楼花魁?” 丹碧脸色一变。“你问这做什麽?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胡思乱想!”他轻敲她额头。 不然呢?!她嫉妒嘟嘴。 “我是对那位公子说的话有兴趣——”说到这宇文晏停口。 他可没忘了刚才的前车之监。那徐姓公子千防万防,就是没瞧 见树上还有对人在。“总而言之我对沅香姑娘没兴趣,你少吃味。” 她一哼气。“胡说,我哪有吃味!” “是是是,你没吃味。你只是不小心打翻八十坛醋——”说 到这他想起,她这会儿表情他先前见过。“说到吃醋,你昨儿气 唬唬自余姑娘那离开,该不会——” 被发现了!丹碧脸儿一窘,身一转就要往林子外边逃。 “等等。”他拉住她。 她双手抱胸。“别跟我说你还想对我胡来,我可不依!” 他当真要做她挡得了他?宇文晏故意糗她。“我只是提醒 你,你的胸兜系带刚被我解了一半。” 哎呀l丹碧脸颊一红。宇文晏笑著帮她重新系好带子,弄 好还多掐了她臀儿一把。 “吃我豆腐!” “我比较想吃你的米糍团子。”他暖昧眨眼。 “你你你,好坏l”她连连打他手臂。 宇文晏一脸笑地挡下她。“我实话实说也错?” “当然错!”她脚一跺。“哪有人没事穷把米糍团子挂嘴边? 我又不是食物!” “你好吃嘛l”他一亲她通红的脸,然後牵起她开始往林子 外边走。“既然我们俩已决意成亲,要不要直接到你家告诉像 爹娘这好消息?” 照理说该这麽做才对,而且她也真想她爹跟娘,问题是-一 “我猜我一进家门就会被骂到臭头,而且,我看过我几个哥哥成 亲,据说婚礼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宇文晏点头。为讨吉利,礼俗确实有此规定。 “你想呢?” “再多玩两天行吗?”她一双眼晶灿灿。“还有些地方我想 带你去。还有,就像你说的,既然我们俩已决意成亲——”意思 是她认为提亲一事不急。 宇文晏苦笑。“我巴不得明天就将你娶进门。”她再槌他 胸。“谁不知道你急著娶我原因!”“这麽聪明!”他逗她。“原因 是什麽,要不要说来听听?”“鬼才理你!”她一扮鬼脸。宇文晏 好气又好笑。“好啊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你未来夫君说话 ——”“你大可反悔啊,”她调皮一笑。“反正我们俩又还没成 亲!”“嘿!”丹碧嘻嘻地一吐舌头,趁他还没追来,脚底抹油,快 逃!三天後——大清早,丹碧娘亲,也正是袁威妻子赵氏,一起 床就对著镜子猛叹气。用完膳袁威推门进来,正巧瞧见。“怎么 啦,一早就见你愁眉不展?”“我在想咱们小碧,”赵氏回头看著 夫君。“她都在外头十多天了,虽然文公子偶尔会派人捎来消 息,但我还是——” “你想见她?” “怎麽可能不想!”赵氏点头。“虽然那丫头从小就爱往外 跑。但这麽久没见她还是第一次。” 袁威心疼妻子。女儿负气离家这几天,她瘦了不少。 “这麽好了,”袁威说:“我去捎信给文晏,要他带小碧到憨 _蒜泉茶馆喝茶吃饼,我们提前去等看她。” 赵氏眼睛大亮。“文公子会答应吗?” 袁威一笑。“你别忘了咱们可是他的岳父岳母大人,我们 的吩咐他岂敢不听!” 赵氏笑逐颜开,忙催他快去写信。 只不过袁威前脚刚进书房,丹碧就偕宇文晏回来了。 “娘!”进院子丹碧便见娘亲身影,只见她孩子气似地蹦进 娘亲怀抱,脸凑在她娘胸怀亲热唤著:“娘、娘——丹碧好想您 呐!” 方才刚提她就出现,赵氏真是又惊又喜。 “娘瞧瞧、娘瞧瞧——”赵氏端起女儿脸蛋左瞧右看。“好 好好,娘就怕你在外头会饿著瘦著。看样子文公子真的很照顾 你。” “他对我可好著呢!”她抬起脸冲著娘亲笑,“我受伤时他不 但帮我运功疗伤,之後还带我游遍虎丘山,买了好多好吃好玩 东西给我。” “说到伤,没事儿了吧?”赵氏忙在女儿身上拍拍摸摸。 “我刚不是说了吗?而且您看我—-’’她娇俏地转了一圈。 “活蹦乱跳,哪里是有事的样子。” “外头在吵什麽?”袁威推门出来,一见大喜。“丹碧丫头!” “爹!”她照例扑进爹爹怀抱撒娇。 宇文晏暗笑,这小家伙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瞧她跟家人那 股亲热劲,直比糖蜜还甜! “你这丫头,”袁威拧她鼻头。“一听我要帮你找夫婿你头 也不回就走了,呐!这会儿又不怕我动你歪脑筋?” “才不怕!”她身一转回到宇文晏身边。在自家人面前没僚 麽好忌讳,她大大方方挽著,冲著两老微笑。 两老互看一眼,好事成了? “我已经帮自己找好夫婿了!” 宇文晏很自然接口:“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不用多礼。”袁威急忙搀人。先前听他说定会带著心甘情 愿的丫头回来,袁威还不太相信,这会儿可真十足十佩服。 丫头那野马性,真不知他用什麽法子驯服? “怎麽样?我眼光很好吧!”丹碧在旁邀功。 袁威瞪眼。“是文公子不嫌弃,你这脾气真亏人家敢娶你。 “爹你很瞧不起我喔!告诉您,人家文晏可是第一眼见我就 中意,越相处是越喜欢——” 袁威掏掏耳朵。“这事我早知道,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早知道?”丹碧一愣。 宇文晏小声提醒。“你忘了先前我曾来拜访你爹娘,请傣 爹娘同意让你跟在我身边?” 她一拍脑袋。对噢,的确有这件事! “所以说你们早见过面,等等——”她突然想起,“该不会 你早就跟我爹要求把我嫁给你?”她边说边环视三人,见三人不 吭气,她什麽都明白了。 搞半天——她被设计了! 气坏了她! “丹碧?!”一见她转身要跑,宇文晏忙留人。“你听我解 释——” “别拉我!”她用力甩开他手。“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决定要 嫁你,你们——我不理你了!”她一跺脚飞快跑进宅里,袁家两 老忙要宇文晏追上去。 “都是你!”赵氏转头一瞪自己夫婿。“让小碧得意一不会 死?硬要戳破!” “我也只是逗著她玩……”袁威讪讪辩解。 大宅内,宇文晏连连喊著:“丹碧,你听我解释——” 她却头也不回。“设计我就设计我,还有什麽好解释!” “丹碧,至少先听我怎麽说。”他赶在她躲进闺房前将她拉住。 “哼!”她头一扭坐到房间椅上。 “我承认我没提醒你,我见过你爹娘,是我不对,但见过他 们,本就与我对你的喜欢无关,不是吗?” “换作你呢?”她瞪眼。“明明我多说一次你就会记得的事, 我偏不说,之後再看你出糗——” “我可从没取笑。” “但那感觉就是讨厌,我真不懂你为什麽不直接说!”她重 重跺脚。 “我想留住你。”宇文晏承认。“我知道开头你只是热心帮 我,还没喜欢上我,如果老实告诉你我想娶你为妻,我猜你一定 会拒绝。” 两人目光对上,丹碧哑口无言。他说得没错,以她脾气,他 一早坦白说他想娶她为妻,她不躲得老远才怪! 但不管怎麽说,他瞒她跟她爹娘勾结一事,就是不够光明 磊落。 “别说我不够宽宏大量,”她看著他说:“给你一个机会,你 还有什麽瞒我没说清楚的事,现全部说个清楚!” “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他面色为难。 “你果真有事情瞒我!”她一怒跳起槌他臂膀。“我遇过什 么全没瞒过你,你却动不动就瞒我,你——你到底当我什麽啊?” “先听我说!”他一搂她腰不让她挣动。“所以不告诉你,绝 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而是有些事只要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 危险。” 他担待不起任何连累她的可能,早先他所以告诉她爹,全 是看在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但丹碧呢?万一他行踪曝光,头个被 牵连的一定是她。 她才不懂什麽危不危险,只觉得委屈。“反正你就是打定 主意不告诉我,我真下懂,什麽天大的事需要这麽隐密……” 见她泫然欲泣,宇文晏轻叹一声,只得透露一丁点。“事与 皇上有关。” 她猛地瞪大眼。“皇上?!你说的是那个……吾皇万岁万 万岁……” “对。” 她记起来了,当时那位徐姓公子说了什麽举兵、玉璧的—— 丹碧一脸诧然。“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这事也不能说——”他按住她欲辩驳的嘴,“我只能说镧 事情处理好,我一定告诉你。” “为什麽一定要等到那时候?” “我身份与我要说的事息息相关,有心人一知道我来,要紧 事也不用办了。” 哎呦,事情怎麽那样复杂啊!丹碧个性向来直率,想啥说啥 从不扭曲,偏偏爱上保密为习的宇文晏,真只能怪老天爷爱捉 弄人! “用不著苦恼。”宇文晏拉开她捧著头的双手。 她斜眼睨他。“光会说风凉话,要换作你你不会苦恼,你全 身都是秘密!” “冤枉。若早一阵你我相遇,我定然知无不言,真是因牵扯 太大只好再三保留。”他也是身不由己。 瞧他表情不像骗人——丹碧嘟著嘴巴安静下来。 “原谅我了?” 还没呢!她猛地抬头。“什麽身份事情不能说,好,但至少 你可以告诉我,你应该不是什麽杀人劫舍的坏胚子吧?!” “你觉得我像吗?”他没好气。 她知道不像,但多确定一下又不会死! “还有,你在长安,该不会已经有什麽未过门的娘子,甚至 早有了娘子?”後面这句话,说时她眼瞪得多大! 他笑了。 “这点你放心,”他牵她手搁自己心窝,黑瞳瞬也不瞬盯着 她。“我可以对天发誓,让我心动进而想娶回家的女子,自始至 终只有你一个。” 这种话一丹碧本想嗔他一句口说无凭,可满心忿早被他 情话煨得暖暖,讥讽话再也说不出来。 “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但我先说,等事情结束,我可不许像 再瞒我。” “多谢娘子开恩。”他低头一亲她脸颊。 贫嘴!她偎进他怀里甜甜笑著。 “我说丹碧啊——” 房里两人正在卿卿我我,门外却传来杀风景的叫唤。 丹碧唇一咬。走去开门。“爹,您没事站外头偷听?” “我没有!’袁威大喊冤枉。“我是来找你道歉,也是来问问 文晏,他中午要不要留在府里用膳……” “谁不知您在担心什麽!”丹碧推著她爹要他到外头忙去。 “放心,你未来女婿还没被我赶跑,我跟他成亲的事还是照原议 进行。” 靠真是知父莫若女!袁威眉一喜。“什麽时候?” 她手一插腰。“您就这麽巴望我早点嫁?” “哪里是!”就算是袁威可也不敢当面承认。“爹只是想知 道还有多少时间,好帮你准备嫁妆。” 宇文晏尾随他俩出来,恭敬朝准岳父大人颔首。“小婿翻 越黄历,三天後是好日子,我打算那天下聘,个把月後再完婚 ——”他停了一下又问:“会不会太急?” “不会不会,”袁威连连摇手。“你若想再短个几天,我们也 能配合下——” “还说不急著把我嫁出去!”丹碧抬手就是一拳。 “我是、我是……”袁威捂著肚皮哭笑不得。 “我们走!”她一扭身拉著宇文晏就要走,袁威急忙喊人。 “你想带文晏上哪?” “茶馆喝茶。”她停步一扮鬼脸。“放心,午膳前一定回来。” 瞧她这脾气,都被他给宠坏了。 袁威抚著并不疼的肚皮苦笑,不过一想到女儿出嫁在即, 心里又忍不住惆怅。 唉。有道是天下父母心。 茶馆外边,丹碧随兴地翻看著玉石摊子上的玉雕什物,小 摊老板献宝拿出一套脂色、以红丝绳系紧的玉璜腰坠,她一拎 起便听见一阵玲胧的玉鸣声。 “好好听!”她一脸喜色。 小摊老板一瞧她脸,惋惜道:“可惜小老儿这组玉璜片进价 贵,不然就半买半送你一套戴著玩玩。” “多少银两?” 老板伸出一根手指。“一锭金。” 丹碧咋舌。不过想想也没错,她随便买对玉块玉簪就要花 不少银两,何况是成色完美如脂般的腰坠。 “我得回去跟我娘商量商量——”她不敢一口应允,不遗 憾地将玉璜递还给老板。 “怎麽了?”付过茶钱宇文晏走来,一见丹碧脸色,他忍不住 问。 “这个。”她拎高红丝绳要他听听那玉鸣,边形容它如果挂 在她腰间,走路时一定玎玎当当好不悦耳。“可惜太贵了,玉伯 伯真是,”她回头一睨。“没事要我看,还不卖我便宜!” “冤枉啊小碧丫头,”小摊老板急嚷:“小老儿当初要不是想 到你,怎麽会想进这玉璜坠——” “那就买下吧!”宇文晏接口,要老板把玉璜坠拿给丹碧, 他则是掏出钱囊把帐清了。 丹碧好开心,急乎乎吵著系上。 她这火性,宇文晏笑著摇头。“好好好,至少也找个没人翻 地方——” “快点快点——” 丹碧边催边领他往前头树丛钻,不知走了多久,宇文晏突 然认出此处便是他头回遇见她的溪岸。 “帮我把风。”她一拍他手臂提醒,後一转低头拆下腰间绑 带,将两串一对的玉璜坠小心翼翼勾在腰带上。 玲珑玉鸣在林间轻荡,枝头上的鸟儿似乎察觉,也开嗓和 了一段啭。打点好的丹碧开心地跃到宇文晏面前。 “好不好看?”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瞧她身子一晃玲珑声起,宇文晏点头笑了。“我曾在长安 看人跳一种舞,叫胡旋舞,动作就像你刚那样子。” “你是说转圈?”她眨巴著眼一想。 “对。胡旋舞是西域特产,跳时跟你一样也会佩著玉璜坠 一转圈便玎玎瑞瑞,很悦耳。” 瞧他一脸神往,丹碧一下嘟起了嘴。“不准你在脑里想别 的女人!”她一搭他手臂嚷著:“什麽胡旋唐旋,教我,我也要跳!” “你这醋坛。”他笑点她鼻。“好,我就教你怎麽跳。” 丹碧一转圈离他稍远,双手作势抱拳一躬。“公子请了。” 他双手击掌。“转圈,看你能转几圈头不晕目不眩。” 这还不简单!丹碧一哼,身子一旋,嫩绿色裙摆登时扬起一 面圆。宇文晏自外而内慢慢接近,击掌速度由缓而急,突然一 眼神瞟过,宇文晏托住她腰让她双脚腾空,只见她身子活似 舞的蝶,在他带领下止不住地转圈;丹碧朗笑。 “哇——” “头晕了?” “晕了晕了!”她身贴他身靠站,一时不敢把眼睛张开。宇 文晏乘隙偷偷一亲芳泽。她张眼娇睨。“不规矩!” }“你太漂亮了。”他唇贴她嘴儿低喃,瞧她气息粗浅诽红脸 儿似花娇艳,宇文晏挲蹭著她汗湿的额角,恨不得一口将她咽 进肚里。丹碧勾著他肩膀一叹,直到缓下喘息,才见她睇著他 眼似有所求。 “我脚好热。” “你又想下水玩了?”他睨她。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文晏啊!丹碧娇俏眨眼。 “一下下,不准弄湿衣裳。” “好呐!”她如蝶似转出他臂弯,脱去鞋袜往溪里一跃。 “嗳——”他正要喊她小心脚边,但——来不及了。 “哎呦!”好死不死她正正踩进烂泥里——想是附近大娘早 上洗衣弄来的成绩,拎著裙摆的丹碧不敢乱动。“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宇文晏边摇头边脱去鞋袜、扎高下摆下水救 人。“你啊,行动老不先看仔细——” “我怎麽知道这里会有泥巴嘛!”她坐在岸边石上嘟囔,白 嫩双脚泡在溪里踢踏。宇文晏怕她没洗净,还帮她搓了几把。 “不要不要,好痒……?”她格格笑著闪躲,宇文晏一瞪她。 “还动!帕子拿来。” “呐!”她递给他,然後瞧他小心细腻地擦乾她脚,连弄湿他 自个儿衣裳也没多吭一句。 他真的很疼她呢!丹碧心头一甜。 “文晏。”说话时她边移动脚尖,只见她粉藕似的小脚抵着 他胸窝轻点。 他蓦地抬头,一双眼不知何时变得又黯又浓。“你又在打 什麽歪主意?”他看著她喃道。 “哪有!”她不依地抗议。“我只是想到你之前说过,上回月 我裸著脚在水里玩,就让你一阵心猿意马,嗳,你到底在心猿意 马什麽?” “想知道?”他唇畔凝了个颇具深意的笑。 “嗯……”她表情迟疑,直觉他表情——很危险。 “想不想?” “想是想,但看你样子……还是算了!”说罢她便想抽回,可 这麽好机会,宇文晏哪肯放手。“别动。”他低嚷,趁丹碧还不及 反应掳住她小脚。 “你——”她一声嚷方出喉口,宇文晏已端起她脚凑在唇边 嗜咬、轻吮。根根细白脚趾被他含舔,丹碧捂嘴意图压抑喉 间呻吟,却难敌他细腻的啜吻。 “噢……”太太太——太羞人了!丹碧抑不住骨酥肉麻的呻 吟,怎样也没想到如此不起眼的脚丫,竟然、竟然也能让他弄得 如此舒服!他的嘴、他的舌……天呐,尤其他还边吻边唤起她脑 中幻想~ “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就这样舔吻,从你的脚尖开始——” 伴随一声喷,他手指边暖昧画过他所提每一处。“再往上、往上 ……你说,你会有什麽反应?” “不……”她想说她不知道,可小嘴儿除了喘息之外,根本 挤不出其他话语。 “我猜,你应该会喜欢吧,嗯?” “我……” “我好期待我们俩洞房花烛夜——”他深幽幽眸子如手般 扫过她身子。“你猜我会从哪开始吃起?” 不要说吃那个字——丹碧窘红脸迭迭晃著脑袋,这样会害 她以後吃东西,都会记起他现在表情。 “就是你的小脚丫——记住了。” 他道出答案同时,脚丫子主人已在石上瘫成一团软泥。 第六章 回府午膳後,丹碧依依不舍送宇文晏出门。方才席间袁家 两老已再三暗示,成亲日即,他们俩该得依照礼俗,成亲前先避 个一阵。 “但昨夜你不是跟花楼嬷嬷约好,说明晚会再过去……” 话说昨夜,宇文晏带著男装打扮的丹碧一访花楼,楼里姑 娘一见她立刻记起她来。先前她说只到里边玩过一趟,但事实 上—— “三次啦,真的只有三次!”当时被堵在喀喀角的丹碧自知 逃不过,只好诚实道出,不过可惜花魁沅香不在楼里。花楼嬷 嬷说她被某位爷请进城里招待,再过两日才会回来。 “你怕我一个人会被沅香姑娘迷上?”宇文晏睨她。 她是这麽想,可嘴巴还要逞强。“哪有,我只是担心你会问 不出所以然——多人多点主意!” “如果我坚持不让你跟——” “不行,你不让我也会跟!”她说得斩钉截铁。 所以喽!他拧拧她秀鼻。“你都这麽说了我能怎麽办?明晚 戌时三刻在你房里等著,记得衣裳换好。” “呀!”只见她高举双手绕著他身子欢呼。 瞧她笑得这麽开心——宇文晏摇头。 除了甘心带她上山下海之外,他还有什麽选择?! 翌日,戌时三刻,宇文晏悄悄潜入袁家带走丹碧。换穿上 男子衣裳的她看来颇为自得,边走嘴还哼著小曲,可见她心情 多好。 “你猜今天见不见得著沅香姑娘?” 宇文晏答:“鸨嬷不是保证今天一定见得到?” “难说,”对花楼,说来她比他要熟悉些。“其实我对沅香姑 娘印象不算好,有一次我特别去见她,花了好几十两银子她却 坐没一会儿走了,我呕的咧!” “你呕什麽?”他笑她。“又不是男人,学什麽贪恋女色!” ‘我是觉得浪费,到花楼一趟就得花几十两,又没玩到什麽。” “原来你也有心疼银子的时候?” 她一努嘴。“是我那一阵花太凶——” 聊著聊著,前头就是虎丘镇最知名花楼——“红袖阁”。跨 过横在门前的石桥,丹碧还顽皮摘了枝柳条把玩。 鸨嬷远远一见他俩,笑逐颜开地迎了出来。 她对这对秀雅的公子爷俩印象很深,个儿高的面含贵气, 一见就知出身不凡。至於个儿小的呢,则是俏皮活泼,一张嘴 活似沾了糖蜜。 “呦,嬷嬷我一下午就惦著两位禹公子,果真让我盼来了 ——” 在花楼,宇文晏说他与丹碧姓禹,丹碧也没多想,真以为他 随口编派。 丹碧脚一蹬嗅嗅。“嬷嬷身子还是一样香馥馥,我就爱您 这个味!”她隐住没说,之前宇文晏找来帮忙的厨娘大婶,身上 也有这股脂粉味。 “小禹公子您真坏,连鸨嬷老豆腐都想吃!”鸨嬷挥起绣帕 朝丹碧脸上一拂,然後两手一挽将他俩领进门。 丹碧再道:“好嬷嬷,今晚我跟我大哥目的您没忘吧?” “记得记得!”鸨嬷回头吩咐下人备好房间。“小凤、翡翠, 你们俩先带两位禹公子到房间休息,好好伺候,我这就去看沅 香准备好了没。” “麻烦您。”丹碧在鸨嬷手心塞了一锭银。 鸨嬷笑著离去。 一进房,小凤、翡翠两个姑娘自要坐到他俩身边,丹碧边摇 头边将她俩拉到自己身边。 “错错错,你们俩只要专心伺候我,我大哥最近在守斋戒, 我爹娘还特别吩咐他不能近女色。” “不能近女色来花楼?”翡翠一脸不解。 丹碧一点她鼻头。“陪我不成?!” “是是是——”小凤在旁搭腔。这话她上回听过了,早已见 怪不怪。 宇文晏见丹碧左拥右抱好不惬意,好一会儿後才招手要她 到外头说话。 “干麽?”她手里还捏著一颗葡萄。 “不知我的斋戒还得守多久?” “守到你出了这门为止!”瞧她说得多理直气壮。“难不成 真要让翡翠坐你身边伺候,我不气炸才怪!” “那我可亏大。”宇文晏故作失意貌。“花大把银子进来,什 么乐子也没尝到“等等等等,”她揪著他衣襟直问:“说清楚啊 你,在我眼皮底下你想尝什麽乐子?” 仿佛就在等她凑近,他一倾身将她往墙边推。“这种。” 他俯唇吻上她嘴,一进房就大吃甜食的她唇里还残有水果 余香,他哄诱舔吮她甜蜜口唇,直到她全身乏力挂在他胸前喘息。 自两人确认心意,除了上回在野林忘情接触外,宇文晏一 直提醒自己尽量从守礼教,毕竟成亲在即。是她笑容太甜,眼 神太媚,他才控制不住多尝了她些。 游移唇瓣贴著她颈脖一路下滑,宇文晏挑松她衣襟领口, 在她脖与肩际印下一个热印。丹碧咛嚅一叹,感觉他占有的掌 端着她臀一掐,害她差点捏坏手里葡萄。 “喂我。”他抵著她唇喃喃。丹碧娇羞不已地送进他口,宇 文晏吞掉便罢,还意犹未尽舔她手里汁液。一阵神秘颤栗窜 涌,丹碧差点腿软跪下。 “好吃。”他笑得有如偷了腥的猫。 丹碧则是全身烫红,脸埋在他胸前直直喘气。 一会儿过後两人回厢房,花魁沅香姗姗来迟,穿著华艳的 她比白天更添娇艳,请安後她直接坐到宇文晏身边,连问声也没。 “嗳……”丹碧正想抗议,沅香却捏著糕饼堵住她嘴。 “小禹公子也太贪心,身边都有了小凤、翡翠,难道您要沅 香坐您腿上……” 坐她腿上也比坐他身边强!丹碧满肚火地吞掉嘴里糕点, 掏银子打发小凤、翡翠。 “你们俩可以走了。” “小禹公子——”小凤、翡翠抗议。 丹碧不由分说将她们推出房外後,一屁股坐在沅香与宇文 晏中间。 “您——” “今天场子主角是我,”这一次换她捏著糕饼塞住沅香嘴。 “你就专心伺候我一个,无须他想。” 一旁宇文晏暗笑,就爱看丹碧为他吃味模样,一双眼亮熠 熠,比天上星星还亮! “就留大禹公子一个人坐?” “不行吗?"丹碧再次端出老藉口。“你差点坏了他好事知 不知道?我大哥最近在守斋戒,不能近女色的。” 沅香表情惊讶,料她想的事定跟翡翠无二,只是没待沅香 问出口,丹碧话锋一转。 “听说沅香姑娘曲儿唱得极好,呐,你就唱支什麽来助助兴。” 在花楼有钱就是大爷,沅香不多问,手一扬婢仆即送来琵 琶,她一挑弦润润喉後,挑了《诗经》子衿唱道:“青青子衿,悠悠 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沅香嗓音婉转,见她含情脉脉睇著他俩,丹碧突觉芒刺在背。 想来也真汗颜,她向来随意任性习惯,从没安静坐著对他 大送秋波过。她眼一转窥看宇文晏脸,心里猜测他该不会挺喜 欢这感觉。 “在想什麽?”宇文晏眼里根本没有沅香存在。他凑身在她 耳边问:“瞧你眉心皱的。” 丹碧嘴一瘪一瞄沅香。“你喜欢那个样子吗?” 他微笑。“若我说喜欢,以後你会不会如法泡制?” 又反问她问题了!她咬了下唇,依样用问题回答:“若我说 我会如法泡制,那你现在肯不肯把耳朵关上不听?” “我压根儿没在听。”搁在几下的大掌握住她柔荑。“我脑 里想的全是我们刚才的吻,不知我留在你颈上的红印能维持多 久?” 红印?!丹碧忙摸自个儿脖子。寻你什麽时候留的?” “你肌肤好软……”他眯起眼陶醉喃喃。“方才我一吻就留 了一个印子,像片花瓣,印在你身上模样真是漂亮……” 丹碧被他语气逗得全身火烫,什麽地方说什麽浑话!她曲 肘一拐他手臂当作惩戒。这时沅香唱罢,宇文晏适时赞道。 “好副嗓子,只是我刚听了听,沅香姑娘这词唱得别有涵义。” “当然别有涵义,沅香可希望两位禹公子能常常来见沅香。” 沅香端起酒欲敬,宇文晏却伸手推辞。 “今夜特意品聆姑娘天音,所以不喝酒。”他移动茶盅到沅 香面前。 一旁丹碧提醒道:“你忘了我大哥正在斋戒?”- 沅香一愣,然後笑。天下当真无奇不有!一般人慕名来见 她,哪个不想摸摸抱抱在她身上揩点油?偏这对禹姓公子对彼 此兴致,好似比她这第二化魁要多上许多! “我还在想刚才那阙词,”宇文晏一睇丹碧。“不知是不是 我多想,若说你倾诉对象是我们兄弟俩,应该有更恰当的词儿 可选。” “我大哥说得没错,”丹碧附和。“才见一次面你就说思念 我们俩,也进展得太快了点。” 沅香神情有些黯然。两兄弟说得没错,她所以挑“子衿” 唱,确实不为他俩,而是想著自个儿情郎。虽说前一阵两人刚 见配可一连四、五天没他消息,她心头不免记挂。 只是在其他客人面前,她又怎能承认她心系他人? ‘抚香真的只是喜欢‘子衿’,不然这麽好了,既然两公子不 满意,沅香再唱。” 纤指方奏出两个音,外头突然传来阵招呼声,沅香一听忙 立起身,什麽弹琴唱曲的,早忘得一乾二净。 宇文晏与丹碧互瞧一眼,正想开口问怎麽回事,鸨嬷大脸 已出现在门後。 “抱歉抱歉,嬷嬷一定要跟两位爷借一下沅香,我这就去唤 小凤、翡翠过来伺候——” 沅香一走,宇文晏立刻拉著丹碧来到窗边。 “我跟去看看,看沅香姑娘神态,八成是那位徐公子来访。” 若真是这样,那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也要去。” “不行。”他摇头。“你得留下挡挡,等会儿姑娘推门进来见 我俩都不在,不嚷嚷才怪!” 说得也是。“那你快去快回!” “我知道。”他一瞄外头确定没人看见,手一推窗门人便跃 了出去。 在夜色遮掩下,青蓝色袍子只剩一抹黑影,宇文晏曲身沿 屋脊快定,一会儿认出沅香声音。 “徐公子,沅香来了……” “进来吧。” 宇文晏探头确认好位置,即挑了个无人之地落脚,再沿路 走回厢房。 房里丹碧仍跟姑娘们搂著玩闹,只是一见他来,张大了眼 问:“怎麽样?” “该走了。” “这麽早!”姑娘们娇嚷。 “下回再来。”丹碧一个一个打赏银子,姑娘们揣著银子喜 孜孜离去。 宇文晏下楼会帐时悄声跟丹碧商量。“先送你回去。” 她一嘟嘴。“我说过我要跟你去。” “但说不准要等到什麽时候——” 她停下脚步,一双美眸被厅堂烛火照得闪闪发亮。“我劝 你还是把我带著,因为就算你把我送进家门,我身一旋还是会 黏你身边。” “你当自己是鼠蚤,黏得这麽紧?”宇文晏说,然後笑。“好。 你想留就留著,只是话说前头,你得一路挺到底,不准半路吵著 要走。” 她一哼他。“我就这麽沈不住气?” 好。宇文晏付好钱领著丹碧离开。从方才沅香与徐姓公 子对话,他知他俩应会在房里待上一阵,时间还早。他领著丹 碧到邻旁酒肆买了只卤鸡、馒头跟一小壶酒,後寻个无人角落 搂著她上屋,再回花楼上头。 朝左一看,便是沅香姑娘厢房,从他俩角度还可窥见里头 幢幢人影,乐音靡靡。她看他。“你怎麽打算?” “就坐这等。”他自怀里拿出油纸包,扭了只鸡腿给她。“我 先得确定那位徐公子家住何方,才好思索怎麽行动。” 难怪他会说不知要等到什麽时候。她拎著鸡腿咬了一口。 “晏,是不是等你办妥了那‘大事’,你就得回长安?” “怎了?” “我只是在想长安离虎丘多远。”花楼位高,从她这角度往 前眺,七七八八可以尽览虎丘风光。小桥河水在月光照射下闪 著银光,空气里隐约可嗅著水气。“虽说我一直嚷著要到江湖 游历,可说真话长这麽大,我还从没出过这虎丘山一步。” “忐忑?” 她一瞟他,不情不愿地点头。“是有那麽一点——嗳,你说 说长安城风景好吗?它跟这有什麽不一样?” 当然有很大不同。“若说虎丘是天生自然的人间仙境,那 长安就是刻意造就的铜墙铁壁。”他用吃完的鸡骨摆出长安外 廓、宫城与皇城概略。“城里共有四条渠,我们以後就住在‘龙 首渠’旁,”他手一点大概方位。“我们住的地方就跟虎丘镇很 像,推门就能见到排排杨柳榆树。” “那……从长安到虎丘多久时间?以後我可以常回来吗?” “恐怕不行。”他为难地摇头。先别说他平日公务繁忙,就 单说长安与苏州距离之远,整年能拨空回来一次,已算幸运。 丹碧顿时垮下脸来。从未离家远行的她虽也兴奋远游:但 一想到离开就没法常常回来…… “後悔了?”他仔细端详她脸。 她摇摇头,将未吃完的鸡腿丢回油纸包。 虽没明讲,但她表情怎麽藏得住心里情绪。 宇文晏想了一想。“我只能承诺每年必陪你回乡省亲,当 然,之後你想多待一阵也行——” 她眼一瞄他。“你放心留我一人在这,你一个人回长安?” 宇文晏苦笑。“不放心也不行,我舍不得见你愁眉不展。” 这人——真的很疼她呢!丹碧心头一甜,突然抽出巾帕擦 去手上油渍,然後手向他伸去。 宇文晏瞧她手。“嗯?” 她娇媚地嗔道:“还要我明说啊你?!” 他终於懂了,自动挪步将她搂在怀里。 她满足一吁。虽说夏夜风暖,可待在人家屋顶坐久,多少 还是觉得凉。“嗳?!我记得你刚买了壶酒——借我喝一口, 我至今还没喝过酒呢!” 酒瓶已送到她面前,但一听她後头话宇文晏马上收回。 “嗳?!” “这可不成!”他一拧她鼻头。“今晚非常重要,我可不许你 有点闪失!” “小气。”丹碧嘴嘟嘟。以往她想尝试总缺了机会,好不容 易天时地利,他却突然不依。 “你就这麽想喝?” “没喝过嘛!”她朝底下一指。夜未央,路上不少年轻公子 搂著友伴喧哗,一听那声量就知多喝了几杯,口气多猖狂。“我 一直想酒到底有什麽魔力,就连我大哥喝了酒也一副鬼鬼怪怪 德行,他平时都不会这样。” 宇文晏亲她一口。“等成了亲,我就许你在房间里试。” “那你买这壶酒——” “我喝。”他仰头啜一口。天生大漠血脉的他酒量极好,区 区壶酒还不能影响他分毫。 丹碧嗅嗅。“香耶!” 瞧她一脸馋样——他眸子一转,突然又喝一口,然後嘴一 凑喂进她嘴里。一股辛辣注入喉口,她大眼眨巴品味著。 “好喝吗?”宇文晏爱不忍释吮著她下唇间。 丹碧咛嚅一叹,贪恋地吮他带著酒香的舌。 “你这丫头——想把我给吞了?”他呢呢喃喃吻著她下颚与 颈。 丹碧娇喘吁吁,被他大掌一抚,她身子泛起了阵阵疙瘩。 “你还没答我?滋味好不好?” “好……”她模模糊糊点头。 “哪个好?我的吻还是我嘴里的酒——” “你的——”她话说一半才猛地想起他问什麽,爱娇一挝。 “讨厌!” 他呵呵一笑。“我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让你心醉神 迷的……”“不理你。”她脸红扑扑一瞪。 “好,不理我——”他手指钻进她颈脖轻抚,丹碧陶然眯眼。 见她模样,他一时情不自禁又吻了上去。‘想想还有个把月…… 唉,我多想提前把你娶回家!明明你就近在眼前却不能碰你,在 我真是一大折磨。” “折磨,怎麽说?”她一脸清纯。 “呃——”宇文晏不知该怎麽解释,嘴张了一阵又合上。 “说嘛说嘛!”她央道:“反正夜还长,那公子看样子还会待 很久——” “还记不记得我上回在野林怎麽碰你?” 丹碧记起他指掌抚触,脸一下红了。 “嗯?”他追问。 “记得。”瞧她表情多羞。 “每天夜里一闭眼,脑子里全是你……”他脸挨著她颊边蹭 着,喃喃说著夜里辗转的痛苦。 他恨恨轻嚼她耳朵,撩得丹碧一阵低吟。 “我真想当场吞了你——” 他大掌在她襟前撑了一瞬,之後才硬生生挪回自己身侧, 猛将她紧揽在胸口。老天真是折磨人,偏偏送来丹碧这只粉 蝶,时嗔时喜变化万千,真教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 了! “我又没做什麽——” “你根本下需要做什麽,就光瞅著我笑,就够让我控制不住 了。” 见他眼眸火烫,丹碧心里也是酥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底下传来鸨嬷声音。 “徐爷,这麽早要回去啦?” “是,我明早有事,不能多留。” 屋顶上两人一下惊醒,互看一眼,同时动手收拾身旁狼藉。 宇文晏交代:“等会儿你就紧抱著我,别出声,一确定他是 哪家人我们就走。” 丹碧点头。“没问题。” 第七章 两人一路尾随,赫然发现原来神秘的“徐公子”,竟是江南 一带专造漕船的富豪大覃——徐靖的儿子,徐汇。 为求确实,宇文晏还留待听见徐家仆佣冲著徐汇喊声“少 爷”,这才掉头走人。 徐家名气之响,就连丹碧也知二一。“我爹接过徐家几回 镳,出手是阔绰,但我爹表情好似不怎麽情愿,至於为什么你就 得去问他了。” 宇文晏将这消息纳进心里。“对了,今晚这件事,绝对不可 跟任何人提起。” 她才没那麽不知轻重!她朝他一皱鼻。“知道啦!” 不过话说回来,她捂著嘴打了个大呵欠。在别人家屋顶上 待了半夜,还真是累了。 “困了?” “一点点。”她揉揉眼睛。 他一笑,在她面前蹲下身。“上来吧。” 一会儿她才意识他想做什麽,她面带狐疑地戳戳他肩膀, 他要背她?!不是不信任,而是他身形看来实在不怎麽强健…… 怎知他手一托就将她背上身,瞧他脸不红气不喘—— “嗳,”她趴在他背後嘟嚷:“我在想你先前的病猫样,该不 会也是装的吧?” “我从没说过我是病猫。” “但你也没反对。” “不反对就代表我是?” 她沈吟一声。“换作是我,肯定会反对。” “这样……”他顿了一会儿。“若我说你不喜欢我,你定会 否认?” “我在说这你在说那,两档事又不相关。”她朝他背上轻挝 一记。 “但我很想听你回答。” “对啦对啦——啊不不不,哎呦,你看你都把我搅乱了!我 是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所以你喜欢我。” “啊……”她捂著头一阵叫。讨厌,干麽没事在大街上说这 价,羞死人了! “你喜欢我?” “你很罗嗦!” “你不答我就一直问,你喜欢我?” 真是!她一咬唇。“对啦对啦,这样满意了吧!” “若你直接说出那四个字,我会更满意。” 只见她对他後脑勺一扮鬼脸,她偏不说,怎样! “小气。”宇文晏学她。 嗳呀!她张大嘴。“你说我小气?” 疾步快走的他微微笑著。“你小气是你承认,我刚只说了 小气。” “你少在那要嘴皮,明就是在说我小气,好好好,你给我记 著——”找到机会她铁定要回来,她最小鸡肚肠了! “记著有什麽好处?” “啊?”她一愣。 “既然没好处我就不记了。” “你你你——”她倒抽口气。这家伙!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油 腔滑调? “我我我,我喜欢你。” 啊?!她又一愣,不过一想到他说了什麽,她立刻羞地往 他背上蹭。“你真的变了,你之前不会说这种话的……” 宇文晏微笑。是啊,他确实变了,自从遇上她,他的确变得 开心快活多了。 “不喜欢我这样?” “也不是……但就是觉得心慌慌的……该怎麽说……”她 勾在他肩脖上的手像猫儿似地扭著,突然她头一摇。“我不会 讲啦。” “不是不喜欢就只有一个可能。喜欢。” 答对了!丹碧又拿烫红的脸在他背上蹭。 察觉到她举动,眼望著前方的宇文晏轻吁口气,此时的感 觉。是连高中状元也难比拟的满足。他转头亲吻她发,她叹一 声又打了个呵欠。 “倦了就睡吧,”他轻拍拍她小臀儿。“我.一定会安安全全 把你送回你床上。” “好。”说完她拿脸挲挲他背,过不久,真这样睡著了。 送丹碧回袁家不久,天就亮了,感觉只略略沾枕,宇文晏便 又回到袁家,身边还跟著茶馆掌柜妻子,一块来下聘。他到时 丹碧还在呼呼大睡,她娘亲好心来唤,怎知怎麽摇也摇她不醒。 “算了算了,”袁威挥挥手要妻子别忙。“反正下聘也不需一 她在场,由她睡去。” 仪式结束,宇文晏走向袁威,说有事请教。 “坐。” 开门见山,袁威刚将书房门关上宇文晏即道出问题。 “徐家?”袁威一愣。“怎麽会突然间起这个?” “小婿发现了些事,想说岳父大人说不定跟他们有过接触 ——” “说来徐家也是我袁威镳局客人,不应当在他背後多说什 麽——”袁威一叹。“我就直说了,自徐家交由徐少爷统管之 後,我就少跟他们接触了。” “为何?” “我不懂他在想什麽。”袁威个性爽飒明快,说一是一,可这 徐家少爷不兴这一套,他前头还跟你寒暄道好,可身一转遇了 些事,头个捅你一刀的人也是他。 “袁威镳局规矩就一条,敢接镳就表示一定会送到,万一出 岔子自然镳局负责。可接了徐少爷两趟镳,两趟半途都出岔子 ……嗳,先说我不是推搪责任,是有实际证据,我确定徐少爷私 下雇了盗匪,来个内神通外鬼,抢夺自家镳。” 宇文晏皱眉。“您说有证据?” 袁威一叹。“他雇的盗匪里几个受过我恩惠,说来也是我 衰威镳局,一路平安最主要原因。开头他们只是按照徐少爷吩 坩劫镳,第二回我亲自押镳,他们一见我才知犯到了谁头上。” “您与官府联络过吗?” “怎能联络?!”袁威一拍大腿。“难不成要我告诉县令大 人。消息来源是群匪贼.外人知道会怎麽想我!” 也对。宇文晏同意。镳局最重信誉,失了名誉与客人信 赖。镰局也不用营生了。 “我明白了,多谢岳父大人提点。” 袁威忽然想到,采问:“之前你说怀著密令下江南,这事该 不会与徐家有关?” “还得详查。”宇文晏也不敢冒然肯定,不过他心里有预感, 八成与徐家少爷脱下了千系,现在就缺证据了。“对了。”他话 锋一转。“有件事小婿要请岳父大人帮忙,请您帮我转告丹碧 一声,我有急事待办,近日或许不会待在虎丘。” 考量丹碧爱凑热闹脾气,宇文晏想了许久决定下与她辞 别。难保她又会像昨夜一样,死黏著他不放。 “那成亲——” “不会耽误。”字文晏肯定。 袁威点头。 “路上小心,千万记得你现在身份不同,可有个如花似玉姑 娘,在等你回来。” “小婿明白。” 拜别袁威,宇文晏随即动身前往苏州府衙。打铁趁热,他 得趁徐家少爷未察觉异状前,来个攻其不备。 就希望能二举擒来,不辱圣命。 时间飞快。眨眼二十多日过去。 袁家老三袁信经过庭院,刚好瞧见小妹丹碧闷闷坐在亭 里,忍不住拐过来问:“明日就是你大喜之日,怎麽你现在还嘟 著嘴?” 她一瞄他。“谁规定明天大喜,今日就不能嘟嘴?” “怎麽啦?”袁信坐下。“什麽烦心事说来小哥听听。” 丹碧一拍石桌。“还不都那家伙!丢下一句有事要忙人就 不见了,一连二十多天也不见他捎封信来!”讨厌鬼,都不想她 会担心啊! 袁信仔细瞧她。“想下到你这麽喜欢他。” “谁喜欢那家伙!”丹碧怒踩他一脚。 袁信一哼。“不喜欢,你干麽这麽担心?” “你——”丹碧被堵得说不出话。“讨厌啦!” 见她要走,袁信忙留人。“好好好,跟小哥说,有什麽我帮 得上忙?” 这还差不多!她转怒为喜。“去他宅子瞧瞧他人回来没有, 若有——叫他想办法快点来见我。” “明明明天就成亲了——”袁信意思是干麽那麽费事。 “是你自己说要帮忙!”丹碧嘴一嘟。 “好好好,我去我去。”袁信起身跨了两步,突然想起。“万 一没呢?" 没?!丹碧脚一跺。“就叫他去死啦!” 结果,半个时辰过後袁信转回来,丹碧眨著大眼等著听他 说话,答案是:“没有。” 他去她说的宅子探过了,里头只有一对老佣仆看家。 “那臭家伙!到底跑哪去了?”丹碧边嗔边跺脚。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袁威听见他俩对话,悠然自厅里 转了出来。 丹碧回头。“您又晓得了!” “我怎不晓得!”袁威捻著长须笑道:“我这未来女婿身份何 等尊贵,他要被伤根汗毛,邻旁几省县令怎麽跟皇上交代?” 等等,丹碧听出蹊跷。“您刚说什麽身份——县令?”她朝 她爹逼近。“说清楚点,文晏跟您说了什麽?” 呃,袁威表情一愣。“这事……他还没让你知道?” 丹碧摇头。“他只说为了我安危不便多解释,可是他却告 诉您,为什麽就不能跟我说?” 这下尴尬了!袁威脖一缩。“其实,我也没知道多少事……” “说清楚!” “我就只知道他是皇上派来的密使,还有……他在长安官 位挺大,就这样而已……” “难怪!,,袁信在一旁插话。“我就觉奇怪,您当初怎麽会同 意把小碧交给陌生人看管,原来因为他是达官贵人。” “胡说什麽?!”这点袁威可不承认!“我才不管什麽达官 贵人,我全是看在他对丹碧那份心,还有他诚意……” “什麽诚意?!”听爹跟小哥一来一往,丹碧终於弄清楚来 龙去脉,一股心酸油然而生。能告诉爹的事为什麽下告诉她, 他当她谁啊?会四处胡乱说嘴的陌生人吗?“我不嫁了!” “等等等等,丹碧丫头——”袁威赶忙拉住女儿。“你刚说 你不嫁,是在跟爹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丹碧用力甩脱爹爹手臂。“我当初愿嫁 是因为他疼我宠我,怎麽知道他这麽不信任我,都已经要跟他 成亲了,他却什麽也不告诉我!” 丹碧新仇旧恨一块算,她会这麽气恼,泰半也是因为宇文 晏接连二十几日毫无音讯。 向来好吃好睡的她,什麽时候为哪桩事情烦心到睡不著吃 不下了,就他这个讨厌鬼!把她整个人搅得乱七八糟也不来讯 息稍安她心,而现在,更让她得知他从开头就不信任她! 丹碧重一跺脚,这种男人——她、不、嫁、了! “爹你快放开我!” 袁威死命拉著,他哪里敢放,“你也别这麽冲,缓缓脾气再 想想,话说回来,你不嫁宇文公予要嫁谁呢?明天都要成亲了!” “我去当尼姑总行了吧!”丹碧吼一声後突然噤口。“等等, 您刚叫他什麽,什麽宇文公子?” “就、就就就……”啊!他未来女婿连这也没跟她说过?! “就什麽?您少装结巴!” “就——他原姓宇文,自称文姓,是因为怕人发现他人下江 南……” 这消息犹如火上添油,丹碧整个火起! “我不嫁了!”她发狂似挣脱两人箝制,袁威一时大意没拉 好,她人一溜烟冲出庭院。 “喂喂喂。你要跑哪去啊你?” 丹碧头也不回地吼:“当尼姑!” 天色方暗,宇文晏在两名衙役保护下来到袁家。 一见他出现,袁家上下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丹碧丫头到现 在还没找著.看要怎麽跟人家交代。 不出所料,宇文晏寒喧後即问丹碧可好。 “……就是这麽回事!”袁威吞吞吐吐说了状况。 宇文晏一愣。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 “她现在人呢?” “不知道。”袁威一脸苦色。“当时我们只晚了一步,那丫头 就不见了,後来动员里外人去找,整个虎丘都快被我们翻遍,还 是一样没找著。” 宇文晏头疼地揉著眉心,分开二十多天未见,本以为只要 再忍一天即能一解相思之苦,怎知这会儿新娘竟然不见了! “我去找找,或许我知道她人在哪。”说著他便起身。 “宇文公子——”丹碧她娘突唤道。 “岳母大人。” “丹碧那丫头吃软不吃硬,你若找著她,请好好——” “不不不,”一旁袁威忙插话:“这事由他决定,该硬就硬。” 他表情认真。“我那丫头被惯坏了,太软她还当你好欺负!” 既然岳父大人这麽交代——宇文晏微微一笑。“总而言 之,就是要把丹碧找回,且让她心甘情愿嫁小婿为妻,对吧?” “对对对,我们这头也会再出去找找,保持联络!” 宇文晏头一点,大步离开。莲潭边佘家,余玉涟端著一盅 茶来到屋後树下,仰头看著上头人。 “下来喝茶。” “我不渴。”上头传来回答。 “不行。”玉涟将木盘往石上一搁。“你不下来喝茶,我就要 我哥去唤你爹他们,你不知现在外头全是你们袁家人?” 丹碧知玉涟个性,向来说到做到,只好摸摸鼻子从树上下 来了。 “呐!”玉涟将茶杯硬塞她手,丹碧一屁股坐在河边啜著。 河边杨柳轻摆,红霞满布的天际划过几道燕影,理当是炊 烟袅袅众人返家歇息时光,这处却因一个俏佳人满脸郁郁,平 添几分惆怅。玉涟跟著坐下,拾起石头往河里一丢。“明天就 是你大喜之日,你真确定你不回去?” 丹碧不吭气。方才出门确实打定主意不嫁,可这会儿看著 这片河,想起一个月前同游莲潭情状,一股眷恋油然生起。 说真的,宇文晏不肯对她吐露详情虽然有错,但他先前也 承诺,待时机成熟定会如实坦白—— 唉,她现也不知该怎麽办了。 做事冲动、从不瞻前顾後是她缺点,这些她都晓得,可是火 气来时谁能控制自己啊!就算现在後悔,她一下子也找不到理 由藉口回去。 “还是,你真那麽想当尼姑?” “烦死了。”她将喝完的茶杯往玉涟手里塞。“我喝完了,现 在可以再上去了吧?” “坐下吧你!”玉涟一拉。她这好姊妹脑里想些什麽,明眼 人一瞧便知。“听我一句劝,趁事情还没太迟之前早早回去,说 不定一觉醒来,你便看见宇文公子穿红袍骑白马来娶你了。” ‘锥稀罕。”她还嘴硬。“出门办事个把月也没消没息,谁知 道他是生是死?” 从丹碧表情,玉涟发现她真正芥蒂的,其实是宇文晏毫无 音讯。“那……万一宇文公平真有了什麽万一?” “呸呸呸,什麽万一万二,你少在那乌鸦嘴!” 瞧她慌的!玉涟笑了,“就说你喜欢他吧!” “喜欢他有什麽用……”说起这,她就满肚委屈。“你瞧他 怎麽对我,什麽事都瞒我藏我,也不记挂我会担心烦恼他……” 丹碧叨叨抱怨同时序文晏已只身来到余宅。 先前丹碧带他游历景点成了找她最好的线索,他从虎丘最 顶的双井桥一路下寻,来到莲潭便想起余玉涟。他还记得丹碧 说她们俩是好姊妹,说不准她会知道她躲哪去。 余家大哥一听宇文晏表明身份,便暗示地朝後院一看。方 才丹碧来时严词要求不可将她下落泄漏出去,否则跟他“切八 段”——余大哥想,只用眼神暗示,应该算不上“说出去”吧? 宇文晏何其聪明,一下便发现眼前男子眼中有话。 他来到後院,正巧听见丹碧抱怨。 侧头所丹碧说话的玉涟发现他,眼神一讶。 他示意噤声。玉涟眼一眨,懂了。 丹碧说完,玉涟轻拍她手问:‘饿不饿,我要准备晚膳,顺便 帮你弄一点?” “我修不下。” “好吧。”玉涟起身。“那我忙去了,看你要上哪随便你。” 玉涟一走,丹碧强撑的倔强登时垮下。 宇文晏从没看过她这样子,如此哀伤楚楚,在他记忆里,她 一直是只欢快的小粉蝶…… 尤其,当她拾起石子颗颗往河里丢,随著石落水扑通扑通, 她细细碎碎抱怨进耳,宇文晏一颗心直要碎了。 “大笨牛、讨厌鬼,都不捎个讯息给我——” “丹碧。”脸挂两行泪的她猛地抬头,她刚刚好像听见宇文 晏声音?!“我在你後边。” 她倏地转过身,一见他身影她还不信,还再三揉揉眼确定 不是她眼花——而宇文晏早跨一步将她拥住。 “我回来了。” “你你你——你还回来干麽?!”惊讶与放心的情绪乍落, 充塞她心头的火气顿时升起。二去二十多天没音讯,你不是不 在乎我死活,不在意我会不会担心——” “我当然在乎!”他抢白。“我怎麽可能不在意?” 此行过程之惊险,如今他回想仍觉骇怖—— 只身闯进徐家盗走璧玺、领军杀进徐家、追揪逃脱而去的 徐汇,最後再禀呈皇上,手拿诏书前去清算与徐汇结党之齐王 李佑…”尤其领军擒拿徐汇当时,徐汇豁命一拚,他虽武艺高 强也难全身而退,几番千钧一发,他心里总想著丹碧、想著她那 双大眼睛,想著他无论如何,都要活著回去。 二十多天毫无音讯,并不是他故意要如次,而是力有未逮, 且也担心对方一知丹碧存在,反而害她成了箭靶。 “你听我解释——” 但丹碧肚里一把火烧得正旺,哪有办法静心听他说话。 “你少骗我!你根本不在乎我怎麽想你,你怎麽会懂我听见 我爹说你姓宇文。不姓文时的感觉?你从头到尾只想瞒我!为什 麽能告诉我爹的事偏不告诉我?难不成你觉得我会故意泄漏你 身份,我就这麽不值你信任?” “我没有不信任,你忘了我先前在你房里说的,我是为了保 护你,才隐瞒你的—” 丹碧珠泪婆娑。“那如果你发生什麽万一呢?我什麽事都 被蒙在鼓里,连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宇文晏一下说不出话。确实,他当初只顾忌她的安全,却 忘了她的感受,的确是他不对—— 他可以想见,她发现他突然改姓时的表情,会是何等震惊! “我不嫁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吼。 从前她一个人多开心自在,要练拳就练拳,要上哪玩就上 哪元,干麽没事为了一个臭笨牛伤心难过、吃不下饭睡不著觉! 她讨厌这麽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自己。 “你回去、你回去——”她用力推开他。“反正你什麽都爱 瞒我,都随便你,我不玩了!”宇文晏惊愕、震撼!她怎麽可以说 出这种话,她怎麽可以不嫁他?! “丹碧——” “别拉我!”她甩开他。 “听我解释……” “我不要!”她身一窜又想溜。宇文晏只好紧抱不放。怎知 她活像泥鳅,几番快从他怀里挣出。 “丹碧,你再这样——”她眉一横。“你不喜欢大可以走!” 又说这种话!宇文晏难得动了火气,只见他猛一提气抓著 她跃上屋檐。 “你你你,你要带我上哪——”双脚悬空的丹碧,抓著他肩 膀惊叫。 “洞房。”他全心一意往前飞窜。“既然你老爱说你要走不 嫁我,我只好想办法将你拴在我身边!” 第八章 宇文晏挟著挣扎不休的丹碧回到赁下的屋子,看家老仆一 见主子回来,忙不迭自屋里奔出。 “文公子——” “出去,没我吩咐不要进来。”宇文晏交代一句,直接人房。 老仆急忙噤口退下。 他将丹碧往床上一丢,力气用得极巧,刚刚好让她臀儿落 在床上,又没弄疼她半分。 “你到底想怎麽样?”丹碧一见他著手燃烛,双腿一并跳下 床来。 “我刚说过——”他眼一横,同时动手宽衣。“洞房。” 不、不会吧!丹碧心一慌正想逃,怎知他手一拉又将她扯回 怀抱。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教她心一颤。这还是头回见他如此 神态。那气势,直要将她人吞没一样。 “为什麽要逃?” “废话!”她忍住心里怯意回道:“难不成我还待这任你宰割?” “是你逼我出此下策。”他手端著她下颚瞪她。“你知道我 这二十多天怎麽过的?一个人领军奋战,凭的就是那一点活著 回来见你的希望。我以为所有相思、所有折磨会在明日终结, 但你现在却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是你自己不对!”她才不愿独自背黑锅。“明明说出一切 事情就可以解决,你却要瞒,宁可一个人承受也不愿坦白!你只 知道你快受不了折磨、快捱不了相思之苦,那我呢?”她用力槌 著他的胸膛喊道:“我被蒙在鼓里闷了二十多天,连你是死是活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想我的感受?!” “我有我的苦衷……” “对对对,你的苦衷重要,我的担心就不重要……”她用力 一吸鼻子。 “丹碧!” “我不要了,”她狼狈抹去眼泪。 “既然我知道以後,你老是会因为你的苦衷忽略我的担心, 我还嫁你做什麽?自讨苦吃?” “你忘了我们在姻缘树下约定——同结一条丝带,一辈子 不分开?” 她蒙著脸哽咽回话:“不算了,反正当初跟我约定的人姓 文,又不姓宇文……” 就是这一句话,让宇文晏压抑已久的情绪整个爆开。他手 一托,将她往床上一带。 突然醒悟的她还来不及挣扎,身子已被放倒在床上。 宇文晏俯身亲她,在她粉嫩颊畔尝到咸咸泪水滋味。她不 住推挡不让他靠近,却听见他几若未闻的央求。 “别离开我……丹碧……你不可以离开我……” 她心防一下融化,连带失了推拒的力气。 她哪里是想走——她转而抱著他头嘤嘤哭著。她不过是 生气,好气好气,气他把她丢下,气他瞒她,气他——占据了她 所有的心思。 “臭笨牛!”当宇文晏侧头磨蹭她脸,哭得红肿的大眼埋怨 一瞪。“你看你把我弄得这麽丑!” “?才不丑。”他吻轻轻落在她眼皮、眼角、鼻尖,再来是她微 嘟起的小嘴。“我的丹碧美若天仙,更赛西施飞燕,谁说你丑我 就跟他拚命。” “油嘴滑舌。”她娇嗔道。 当他舌尖滑入她嘴,宇文晏模模糊糊听见她这麽埋怨,抵 著她的唇瓣一勾,又吻又吮一会儿才移到她耳畔轻呵。 “娘子怎麽说怎麽对。” 被吻得晕晕然的她早忘了刚才说的话,她眼里冒著浓浓疑 惑。 “不说我油嘴滑舌了?”他舔咬她耳垂,愉快地听她蓦地抽 紧的鼻息。 “谁是你娘子!”她还不松口。 还嘴硬!他看她一会儿,突然拉她坐起。“你知道我离开前 你爹说什麽?他说只要能把你带回家,让你心甘情愿嫁我为妻, 我做什麽都行——” 她眼一瞠。“你……你该不会真的打算……” 他轻挲她下颚哄道:“只要你开口喊我声夫君,我就改变主 意。” 她一哼。“我偏不要。”她就不信信守规矩的他真敢提前洞 房! 这麽倔强?!他紧盯她眼,见她仍不松口,他微笑轻啄她 唇呢喃:“教你一课,要知道男人向来最禁不起挑战——” 说完,他随即加深唇上的吻。当他缠绵吮她香舌,她一如 往昔发出难以抵挡的娇吟,感觉似会在他嘴里融了一般。 他大手滑进她里衣前多停了一瞬,再一次问:“当真不叫?” 她迷迷蒙蒙睨他眼,然後摇头。这摇头意味想不起他问什 麽,他却欣然将它视为拒绝。 他期盼这一刻已太久太久—— 他动手扯松她胸兜系带抚摸她娇嫩胸脯,她敏感地缩身欲 躲,他却拂开她手直接啜吻那峰尖…… “我知道我该再等一夜,我就只需多忍那麽一天,但老天 爷,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我不怪你。”她仰起唇轻吻他脸颊抚慰,此时她神 情如此成熟,眉宇问有股动人的睿智聪敏。 看著她信任的大眼睛,宇文晏知道这会儿不管发生什麽, 都无法阻止他要她的决定了。 就算此举与世俗礼教不合,那又怎样?他俩不是早以天为 誓,一辈子不离不弃?! “来。”他拉著她一道坐起。 “你不是——”她眨著大眼不解问道。 而当他动手卸去她早已揉乱的衣裳,她才意识他没改变主 意。 “蜡烛……”她害羞转开头,目光落在微微晃动的烛尖上。 “我不熄。”他知道她想要什麽,但他怎愿意!他想看她想很 久了,难得有此机会,他当然要张大眼睛瞧个仔细。 当脱去她全数衣裳,丹碧立刻抓来锦被遮掩身体。 瞧她环著锦被赧颜低头模样,宇文晏又疼又怜——他想,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天、这一刻、她脸上表情。 “别一直看我。”她无须抬头也能感觉他眼里热度,她可以 感觉到裹在锦被下的身体正敏感颤栗著。 她一嗔,他忍不住笑了。 “不看著你要看谁,你说?”他解开里衣系带回她身旁。 她忍不住往他下身一瞥,裹著长腿的里裤,藏不住他的勃 起亢奋。仿佛觉得她不够害羞似,他还拉来她手碰触。 比方才隔著里衣感觉更大更硬了——她喉头一咽,直觉这 样不对劲。“你一定很疼吧?” 他舔著她颊边喃喃:“你可以亲眼确认。” 真的可以?她犹疑不定地瞧他,他喃喃鼓励她试。过了一 会儿,终究难敌好奇天性,她眨了几眼後终於伸向他裤腰系带, 宇文晏手指拨弄她耳垂,又亲又吮。 “你这样……会让我分心……”她扭身抗议。 “我没办法控制。”他道歉似地喃喃,这会儿连手也钻进锦 被底下。 “你身子好软、好香……看著你不碰你,我办不到……” 但是——她轻喘气拉回神智,惦著定要瞧瞧他“不对劲”的 地方。终於扯下他裤腰时,她倒抽气。 难怪他会痛。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 “你、你一连二十多天,醒时都是这样?” “是。”趁她注意力集中他身上,他如愿移开锦被。多美的 身子——他眷恋下已亲吻她光滑裸肩,她敏感一缩。 “先别……我该怎麽做?” “什麽?”他眼一眨。 “那儿啊!”她纤手一指他胯间。“瞧它都胀红了,还青筋直 冒,这是应该的吗?” 他知道此时笑实在不应该,可瞧她双眼瞪大一本正经模 样;真是——好逗! “还笑!”她嗔道:“我是说真的,这样是对的吗?它没问题吗?” “见你这模样它不青筋直冒,才真有问题.”他拉来她手一 块握住。 她惊讶地瞧他,怎觉得他那儿像有生命似的,直在她掌下 狂跳。 “动一动。”他在她耳边喃喃指导:‘对,就照著我手慢慢…… 可以再握紧一点……” 她不解但万分著迷掌握住他的感觉,尤其当他在耳边叹 息,她右边身子总会泛起一阵疙瘩。 转头一见他醺醉似的眉眼,交叠一块的腿问突觉又痒又麻。 “晏……”她身体似有意识地蹭著他身子,他会意地抚上她 腿,她身子一震,感觉一股湿意羞人地泌出。 当他欲探索那处,她羞涩一挡。“不行。” “为什麽?” 她表情别扭。“那儿……怪怪的!”虽说先前他吻她时也觉 耨有异,但不像这回,感觉好像已经染湿了底下床巾。 “怎麽怪?” “不要、摸——”但已来不及,大掌早已挤进她绷紧的大腿 内侧。 “别怕。”他哄道。 “不……”她紧揪著他敞开的前襟不住轻喘,尤其当他摸索 发觉那处湿润,她更是闭紧眼羞愧呻吟。 “别慌,这是对的。”他在她耳边喃喃:“就像我底下胀硬,它 只是你想要我的证明。” “我以为它是……”她喉间一咽。“小解。” “味儿不同。”他捞了一些凑在她鼻前,真教她羞愧欲死。 “不要不要……”她急忙擦掉。那儿明是用来解手的地方, 怎么可以…… “别那麽想。”他表情认真。“你身子上上下下小至每根汗 毛,对我而言都无比珍贵,千万别觉得肮脏。” “但是——” “来日方长,”他亲亲她脸。 “有些事留待日後再慢慢教你,现把你腿再打开些,”他手 指更往里头滑探,她猛地闭眼一喘。“对,就这样——” 当他长指滑入蕊办,汲出更多湿意,她羞得整个人都红了。 “感觉如何?疼吗?” “不、不会……”她发出呜咽似的喘息。“晏……” “嗯?”他边舔她耳脖边睇她脸。 “好奇怪,你的手……”她想说他在她那儿滑进滑出,那滋 味——弄得她都快不像她了! “我好爱你现在表情,多妩媚……”他侧转身让她背全倚在 他胸上,此举正中她下怀,她直觉自己身子又沈又重,双腿像吊 了百斤石块乏力。 他手指顺畅揉弄、进出,空出的左手轻揉她胸脯,直到她整 个人抵著他不住颤栗。 “啊——”她紧紧闭眼,感觉身子像被抛到半空,整个人又 沈又倦,又陶醉! “我想进去你里边……” 她隐约听见他这麽说,脑里立即浮现曾在野林见著的举 动,身子再度觉得酸麻。 要进入她的,就是胀得通红的它吗?她眼一垂望著他耸直 沉重的男性,想起他方才表情,忍不住又伸手碰碰,只是这回他 马上移开她的手。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他抓起她手轻轻一吻。“我可不要 我们俩初夜,一下子就结束了。” “帮你宽衣?”她害羞地扯著他的衣裳。 这倒是可以。他移动身子下床,直到这会儿丹碧才有余暇 注意他身体,什麽病猫公子!他一脱去里衣她即发现真相。这 结实体魄,块块分明的筋肉,哪里是手无缚鸡之力文弱公子会 有的身体! “你!” “对,我有些功夫底子。”他一亲她的脸颊。 “那你之前还装病猫?” “冤枉。”他打死不承认他装过。“我只是谦虚加上希望亲 近你,才迟迟没举证反驳你。” “你这只狐狸!”她方举起便被他双手拉下。 “还没脱完。”他眼一眨。 “谁还想帮你——”一句话方出口,她眼一瞄他硬直直的那 儿,心又软了。“你老欺负我!”她忍不住给他一拐子,不过惩罚 完她倒也乖乖帮他脱去里裤。 赤身露体的他欲爬上床,她却出手要他等等。 “真漂亮——”她一指滑过他筋肉分明的大腿跟手臂,最後 停在他不住起伏的胸肌上。全身筋脉浮凸的他仿佛罩了盔甲, 有各穿著衣裳时见不到的强勇气魄。 “没想到平日衣带飘飘的你,衣里竟藏著如此好风光。” 他一笑。“娘子这才发现为夫的我物超所值?” 她一瞪。“你当你是东西货品?” 他不怕羞地回嘴:“只要娘子满意,要我当物品也成。” “贫嘴!”她一嗔。他一眨眼後吻上她嘴,她叹息一声合上 眼,信任地倒下卧榻,感觉他手掌罩住她胸脯轻揉。 “晏……”她喘息唤,手掌在他臂弯挲移。 “你知不知道,在没你音讯那几天,我多难受?” 他唇回到她嘴边啄著。“你爹娘说你好几天食不下咽,夜 里也睡不好……对不起,是我害苦了你。” 她手指往他嘴上一按。 “我只要你答应我,你可以不告诉我你在办什麽事,也不用 告诉我你人在哪,什麽时候回来,我只要你别音讯全无,让我知 道你人好好的,只要我等就能看见你安全无恙,好不好?” 这麽一个小要求——他头一点:“我保证,下回绝不再音 讯全无。” “我喜欢你。”这是上回他想听她说,她却因为害羞没敢说 出口的话语。 他满脸讶异惊喜,而她捂著脸不敢看他。 指缝问传来她无比娇羞地喃喃:“这是交换,以後,我会努 力…一学著不再那麽爱闹别扭!” “看著我。”他拉开她手。他亲亲小粉蝶儿,爱怜地蹭蹭她 通红的面颊。“你怎会如此可爱——” 她害羞地抱住他肩头。 他一吻她耳际脸颊,缓缓下移至她腰臀…… 他寒亲她脸。“这我可没办法肯定,说不准下一回,你会觉 得更累。” 还会更累人?!她哀叫一声。 “不喜欢?” “是奇怪。”她娇羞地埋进他怀里,吞吐地解释方才感觉到 的。“我也不明白……就觉得身体好像化掉了,却又不是真的 化掉,就是……我不会说……” “重点是,”他一点她鼻头。“舒服吗?” “你明知道——”她脸一热,想起之前沅香在野林喊的。她, 刚才好像也喊过“就是想听你说。”他拉起她一缯发亲吻,再来 是她嘴。经过方才欢爱,她小嘴儿旱巳被他吮得红红,活似抹 了胭脂润艳。 她对著他一扮鬼脸,不说就是不说。 “好好好,你现不说没关系。”他也不急,反正还有明天洞房 夜,整整一晚上时间。 “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送你回去。” “但我怕我一睡会起不来——”边说,她边打了个呵欠。之 前担心他夜里睡不好,这会儿心情一松,眼皮竟重得快睁不开了。 “尽管睡下,其他事交给我就成了。” “嗯……” 她咛嚅一声,合眼熟睡了。 第九章 一个时辰後,袁家两老瞧见宇文晏抱著女儿进门,总算松 了口气。 袁威忙要人去通知仍在外头绕找的儿子们,可以回家休息 “你在哪找著这丫头?” 宇文晏朝发问的袁威一眨眼,小声道:“等等。”他怀中人儿 好梦正酣。 瞧她睡颜甜甜,袁威巴不得赏她一脑门。瞧她把他们吓 没病都吓出病了! “我先抱她进房。”宇文晏轻手轻脚离开,一会儿才踩著大 步回来解释:“她躲在潭子边的佘家,我去时她还打算上树躲著。” 这野丫头!袁威摇头叹。 “嗳,”他忙问:“那明日婚礼……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您放心,丹碧醒来定会乖乖披上嫁裳,不会再有异议。” 那就好,袁威猛拍胸膛。他就担心那丫头明日还吵著不 嫁,那他可真是头疼了! “对了岳父大人,小婿有一事要请您帮忙留心,徐汇现今下 落不明,前-一阵小婿与他一战下意被他脱逃,我怕他会对丹碧 跟你们不利,所以商请苏州县令派衙兵过来照应,明日大喜,县 令大人也要小婿暂借县令宅府一用。” “这事我知道,县令大人派人来说过,我会吩咐下去。”袁威 一折宇文晏臂膀。“嗳,你老开口闭口岳父大人,明日都要娶我 家丹碧,这会儿也该改口叫爹了吧“爹。”宇文晏微赧地唤了一声。 “好女婿。”袁威再拍他背,表情混著不知是喜是忧的情绪。 里那野丫头,以後就劳烦你费心了。” “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下委屈她丁点。” 那就好,那就好。袁威抹抹脸点著头。 翌日已时一刻,宇文晏领著一行二十多人敲锣打鼓娶走 “虎丘一娇”。 瞧自家女婿穿红袍黑冠骑在马上的英姿,立在门後的丹碧 娘亲脸上虽笑,可两行泪却不住滂沱地落。 “傻妞,哭什麽!”袁威半恼半疼地拍著妻子臂膀。“咱家烫 手山芋终於送出手,咱俩应该开心才对。” “还说我。”赵氏泪眼相稽。“你自己不也是哭得一塌糊涂?” “我哪有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袁威忙抹两颊辩道:“境 被刚那阵鞭炮熏疼了眼——” “是是是,全是被烟熏了眼。”赵氏破涕为笑,拿起绣帕帮自 个儿夫君擦脸,随後一看早已远去的迎亲行列。“我说,咱家丫 头应该会很幸福吧?” “瞧咱女婿对她那股疼劲,”袁威拍拍妻子肩膀。“不会有 问题的。” “恭喜恭喜!” 凡迎亲行列所经之处,鞭炮、锣鼓与贺喜声不绝於耳,整条 街无比热闹。 高坐白马上的宇文晏拱手回礼。“谢谢、谢谢。” “这一对可真是好看,郎才女貌……” “珠联璧合,早生贵子!” 远远传来卖糖葫芦老爹的贺喜声,人坐在花轿里的丹碧 悄掀帘一望,几个孩儿欣喜地瞧著新嫁娘艳胜红莲的娇容。 “新娘子、新娘子,好漂亮!” 一见骚动,权充媒人的刘大娘赶忙来劝:“还不乖乖坐好。” 丹碧一吐舌头放下帘子,只是没一会儿又耐不住寂寞 开。她朝邻旁围观的孩子们一嘘,小孩儿也跟她一块“嘘”。 丹碧乐得格格笑。 远处,一名头戴宽笠的颓丧剑客冷眼看著宇文晏。这人正 是先前惨遭灭门的漕船大贾——徐汇乔扮。好不容易逃脱出 来的徐汇心有未甘,尤其知道徐家上下百余口与他爹先後枉 死,富可敌国家业也在宇文晏监督下尽数充公。徐汇对字文晏 的恨更是镂进骨里,巴不得一见他便扑上去啃他筋、嚼他骨—一 落魄流浪数日,徐汇辗转得知宇文与袁家联姻大宣下~哈 哈哈,他仰头一笑。 大喜!他岂能坐视害他家族灭门之人幸福过日?! “我非杀了你不可!” 伺著宇文晏转身时机,徐汇双腿一蹬往前飞跃,他手中那 把万金得来的宝剑灿灿,在阳光底下发出森冷光晕。 一阵风吹落他头上宽笠,掀帘窥看的丹碧前一会儿还盈盈 笑着,可眸一转,却蓦地瞪大眼抽气。 徐、徐汇! 她手一扯盖头探身大叫:“有刺客!” “什麽什麽?!有刺客?在哪?!”她一喊邻旁轿夫全乱了 方寸,可锣鼓喧天,他们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行列前头。 定稍前的刘大娘一见丹碧探头,一旋身急将她往轿里塞。 “进去进去,还没到府怎麽可以胞出来……” 来不及了!丹碧摘下翠玉凤冠一跃,大娘急要拦人,却见她 如箭般往众人头上跃去。 “丹碧!”刘大娘惊叫。 “不准你伤害他!”丹碧忧急地大吼。 坐於马上的宇文晏闻声回头,混乱间只见一抹红艳朝自己 扑来。他直觉一抱,正好接住以身挡剑的丹碧。 “唔!” 黑发红血同时散了他一身,他瞪大眼看著扑在自己身上的 丹碧,还有其後徐汇的眼。 是他! “纳命来!”徐汇一击未中,抽剑再上。 银灿灿剑身炫出紫光——剑上有毒!这领悟闪过宇文晏脑 际。徐汇对他的恨意如此之深,伤他不够,还要置他於死—— “快保护御史大人!” 衙役装扮的轿夫鼓手全拥了上来,尤其迎亲行列中的袁家 三兄弟,更是当仁不让挥拳而上。 宇文晏根本顾不得自身安全,他眼里心里只有怀中丹碧。 他飞身下马同时伸指封住她周身大穴,却怎样也挡不住如泉涌 出的红血与她体内四窜的毒性。 “不,丹碧,你不能有事……”他仓皇地看著她渐失血色的 脸,染红的手掌徒劳地捂著她伤口。“我这就带你到大夫那儿 你撑撑……”他同时对著众人大吼:“大夫在哪,医馆呢?” “让让让让,不要挡在前头……”一老大夫踉舱挤进围观人 潮,只见他撕下衣袍下摆要宇文晏用劲压住冒血伤口。 “晏……”昏昏沈沈的丹碧迷茫摸索,他紧紧握住。 “我在这,丹碧,我在你旁边……” “我怕我会来不及……告诉你……”说语时她跟著呕出一 口黑血。她身体好痛,感觉一口气就快喘不过,她猛地一揪他 手急迫道:“昨、昨天……我应该早点喊你……夫君……夫君 ……” “我听见了……”他脸凑近她额,一边喃喃:“你不会有事, 你一定会好起来,就跟之前一样活蹦乱跳!” 说著,他边抱起她跟著领路的大夫快跑。“我不会让你有 事,你撑撑,医馆就快到了——” 她浅浅一笑。“我很高兴……能够保护……”最後一字“你” 还套喉口,只见她身子一颤,紧握他的手蓦地松落…… 身为朝廷重臣,宇文晏不能久居江南下回朝面圣,所以日 前趁她状况稍稍好转,雇了舟船带她迁回长安,怎知这一动竟 让她身子转而大坏!虽说皇上下令御医全力相救,但几日下来, 成效始终有限。 “是因为卧病在床的宇文夫人?” 皇帝说的是丹碧,虽说两人当时并未拜堂完婚,可在众人 心中,丹碧已是名副其实的宇文家人。 “恕臣无能。”字文晏敬重点头。“臣知道臣此刻所言或许 会惹恼皇上,但请皇上见谅,微臣——真的没有办法一心二用。” 皇帝审视他脸,久久才接口:“朕有件事想先问你意见。” “是。”宇文晏颔首。 “朕还有个女儿,常山公主,你俩曾在去年赏花宴见过一 面,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 “朕想她年纪也到了,她对你印象也不错,怎麽样?”皇帝一 瞄宇文晏。“朕想将常山公主许配给你——” “万万不可!”宇文晏贸然打断。 皇帝眉一皱。 “臣已有明媒正娶妻子,岂敢委屈常山公主。” “朕听说当日你与袁家小姐并未拜堂完婚——” “启禀皇上,但在微臣心中,丹碧永远是微臣妻子。” “即使她一辈子昏睡不醒?” “即使她一辈子昏睡不醒。”宇文晏毫不迟疑。 皇帝离开龙座走了两步。“朕想不懂你心思,为了一个女 人断送大好前途,值得吗?” “启禀皇上,说来惭愧,当年臣进京赶考高中状元,实是为 求娘亲安心,後遇皇上提拔,能为皇上尽点棉薄之力,臣已万分 感激。” 宇文晏点明自己胸无大志,是也想让皇上安心,他绝无叛 变取代之心。 “若朕坚持不放人,且决意将常山嫁给你——” 宇文晏噗咚一声跪下。“臣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一叹气,再度坐回龙座。“朕真弄不懂你——”顿了一 刻。“罢了,既然你无心仕途,朕也不好强求,起来。” 宇文晏喜出望外。“谢皇上。” 看他表情,皇帝心头百味杂陈。一个大好良才不能为他所 用,是憾;但一想到他也不会谋反叛变,也是心安。 “说来宇文夫人伤重不醒,朕多少也要负点责任——来人。” 皇帝唤。随侍一旁的宦官急忙上前。“小的在!” “传令下去,御史大夫宇文晏决定辞官归隐,朕赐他黄金万 两,屋宇一幢,还有,宇文夫人伤势未愈之前,所有诊治皆由宫 里负责。” “谢皇上恩典。”宇文晏跪拜。 皇帝手一挥,要他起身。“这也是谢你帮朕解决了传国玺 的事。你决意归隐,朕非常舍不得。” “臣绝对不会忘记皇上提拔。”宇文晏最後一拜。而当他一 离开御书房,立刻换下身上朝服头冠,交予一旁等候的宦官手上。 回程马车上,宇文晏隔著竹帘瞧见几名孩童追著一只凤蝶 戏玩。黑底宽翅上镶著碧蓝纹路,纤细的脚上却被孩童绑上细 线,它一飞高即被拉回。 一见蝶,他便想起丹碧,忙要马夫稍停。 尤其那蝶身上还镶著碧蓝纹路,模样娇艳灵巧,就像—— 就像至今未醒的丹碧,他的小粉蝶儿。 他说什麽也要一救! “大爷?” “我用银两跟你们换。”宇文晏取钱交换凤蝶,见孩童欢天 喜地离开,他才凝指掐断凤蝶脚上细线。 蓝黑蝶儿感激似地绕著他头一转,宇文晏一拨。“快走吧, 下回小心。别再被孩子们捉著了。” 蝶儿翩翩高飞的身影如此轻巧,仿佛就像卸去重任的他。 宇文晏目送蝶飞直到看不见,这才坐回马车。 从今尔後,他不再是御史大夫宇文晏,只是一介平民。 想想——那感觉竟是无比轻松。 辞官之举他已考虑良久,每每夜深守在丹碧床边,她重伤 昏厥前的喃喃还有徐汇恨极的眼,时常在他脑中交错出现。 扪心自问,他肃整叛逆全是为国为民,为君尽忠,他没有 错,但是他也知道,只要他一日为官,同样事定会一而再发生。 是丹碧的伤让他醒悟,这世上还有其他更需要他守护的宝 物。那不是大唐江山,不是皇上提拔,更也不是高官厚禄;而是 在他身陷危险时会挺身救他的女子,他的爱妻——丹碧。 他想,倘若她醒来知道他已辞官隐退,想必不会责备他,反 而会开心不已。 马车一进府第,还未停妥,便见总管边喊边自宅里冲出。 “少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怎麽了?” “少夫人醒了!”丹碧醒了!宇文晏几个箭步冲进她房间,只 见婢女舀著稀粥喂她,她一醒来头一声就是喊饿。 见清瘦如柴的她竟然看著他笑,宇文晏脚步一踬,眼泪就 这么落了下来。 老天爷,谢谢……谢谢他没把她带走、谢谢祢留她下来…… 他激动不已。 “怎麽哭了?”丹碧还没什麽力气说话。宇文晏支走婢女亲 自喂她。她边喝粥边抚他脸。“你瘦了……很担心我,对吧?” “何止?我心简直碎了。”他爱又怜地蹭著她手。 她偎在他胸前喘口气。“我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变 成一只蝶,好努力好努力……好不容易,终於飞到你身边……” 他一笑。“真巧,刚回府路上我也救了一只蝶。” “黑底蓝纹的?”他一讶。“莫非它就是你?!” ‘锐不定呢……”她摸著他唇一笑,他还想详细描述那蝶模 样,却见她频频眨著眼,似已用尽力气。 “我还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他柔情万千一吻。‘好好睡,醒来再聊。” 她轻轻一哼。 宇文晏拂开她额发,极轻极轻将她放回枕上。 一连数日调养,丹碧终於能在旁人搀扶下离房到外头小 坐。字文晏自街市买了几枝菖蒲。黄色小花香气弥漫,他人未 靠近丹碧已嗅到。 “好漂亮的花。”她转头微笑。 “拿去搁在少夫人房里。”宇文晏将花交给婢女,随後撩袍 坐下。 丹碧将头靠在他肩膀,他一吻她额。 “简直就像在作梦——”他轻轻一叹。“几日前,我根本不 敢想还能搂著你坐院里赏花、看景……” 她挲著他暖热的掌,一只啁啾的鸟正在枝头上引吭高歌, 她听了一阵开口:“我听说你辞了官位。” 虽说她身子好转,可因身子仍虚,白日睡著时间仍比醒着 多;加上宇文晏还得交接公事,以至到今日还未跟她提起他辞 官退隐的事。 “府里每个人都觉得可惜,他们说你是难得的好官,尽忠职 守、又不仗势欺人——” 听闻此言,他只是轻轻摇头。“尽忠职守的好官朝廷里比 比皆是,不缺我一个,况且我辞官退隐还能让其他适任人选接 位,也是美事一桩。” 她转头看他。“你刚说的真是你心里话,你不觉得可惜?” “句句肺腑实言。”他轻拢她额上青丝,单这动作已让他觉 得万般满足。“见你伤重不醒,我才发现我真正该守护的不是 大唐江山,而是你的幸福安全。” 富贵名利不过昙花过眼,是傻子才会为了那些虚妄汲汲营 营一生。 “反而是你,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不愿意跟我这一文不名的 夫君一辈子——” 他还没说完,头上已挨了个爆栗。 “再这麽说我就生气!” “是是,娘子恕罪。” 正如他所料,丹碧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什麽御史大夫,她只 在乎他开不开心,如果他党辞官比当官快乐,那就辞啊,她又不 是非得要当什麽大官夫人。 宇文晏眼角余光见著婢女端著汤药走来,他招招手接过。 她一见,立刻捂嘴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喝。”这些日子 她早不知吞了几缸苦药,一想到再喝,她就想吐。 “就知道你不愿喝药,好在我有准备。”只见他从怀里掏出 锦囊,倒了一颗弹丸大的琥珀色珠子在手心。 “乖乖喝了就给你一颗。” 什麽东西?她凑近一嗅,一股混著蜂蜜、桂花等等香气沁人 心脾。 “这里头掺了桂花、玫瑰、蜂蜜、人蓼等等数十样滋身补气药 材,我特意请教太医大人调制的糖蜜丸子。” 伸舌舔舔,她眼睛一亮。好吃耶!她眸子一转。“你那麽大 费周章,就为了哄我喝药?”他一点她鼻。“只要能让你身子快 快复原,要我做什麽都无所谓。” 丹碧好乖张口,别说喝完药有糖蜜丸子吃,就算没有,光凭 他刚两句话,也足够哄她咽下。 “少爷、少夫人。”专门伺候丹碧的婢女来到两人身後。“太 医大人吩咐的泉汤已经备妥——” 那泉汤混了许多驱毒通气的草药,太医认为多泡有助痊 愈,毕竟丹碧先前挨的那刀,只差那麽一丁点就刺中心脉。 “知道了。”宇文晏将她打横抱起,只是一入房内,她却推开 他手要他出去。 “让底下人来就好。” “为什麽不让我帮?”她猛一咬唇。“因为我身子变丑了。” 她指的是她胸上的刀伤,她自个儿照镜瞧过,横在右胸下 方的伤口如斯狰狞,虽已见愈合,但犹然可见一道艳红丑陋的 伤疤,连她自个儿看了都觉恶心。 “傻瓜。”他轻敲她额,身一弯平视她眼。“你忘了你那伤口 怎么来的?是为了保护我,你怎会以为我会觉得它丑?” “但是……”他按住她嘴不让她再说,随後一使眼色要其他 人退下。“你就安心坐著。” 丝袍、腰带、胸兜……宇文晏温柔非常地卸去她身上牵牵 绊绊,那感觉像是回到月前两人初次裸裎相见,她同样羞涩无 语,面红耳赤。唯一差别只在她胸上的伤——宇文晏轻手揭开 布块,温柔一睇,再将她抱进八分高的浴桶中。 如脂雪肌很快染上一层红光,他卷起衣袖帮忙擦背,指背 不经意滑过她挺起乳尖,静谧房中传来她轻轻抽气声。 只见他喉头一动。 “夫君——”她用著甜似蜜的声音唤,纤长的指滑上他脸 庞,宇文晏眸色倏地变深。 “不行。”他哑著声音移开她手。“你伤口还未痊愈,不能乱 来。” “可是人家夜里常常会想你想得睡不好……” 自她醒来後,宇文晏便不再与她同床,一是希望她好好休 养,二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毕竟活色生香就在眼前,他没敢 确定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失控。 一碰就收不住手,他心知肚明。 “不行。”他看著她娱蚣盘踞似的伤疤。“至少也等你伤盯 更收拢些——” “原来你嫌弃我了……”连番被拒,丹碧丧气垂头。 这什麽话!“我怎麽可能——” “不然你说什麽原因?未洞房前才忍了一个月就大喊受不 住,现一个月不知过了多久,你却连碰我一次也没——” 杞人忧天!他苦笑著吻她翘嘟嘟的小嘴。“我不是不想,是 不行。你身子仍需调养,万一累著你又害你生病,我不恨死自 己了?” “那你呢?”她湿濡的手指在他胸口勾勾画画,非要逼问出 个答案。“这些日子都不觉折磨?” “我自有其他办法。”他表情有些尴尬。她表情倏变,手指 蓦地揪紧他衣领。“你背著我去找别的女人?!” 想到哪去了!他凑在她耳边嘀咕了些话,只见她眉头先是 皱紧又松开,一双大眼开始往他那儿瞟。 “我想看。”他一呛。 “不看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唬瞬我。” “丹碧!” “快点!”她不由分说催促他站起。“还是要我帮你解开衣 袍——” “不用不用。”他一拉衣襟後退一步,见她仍坐在浴桶里环 胸等待,宇文晏叹气,知道自己只能乖乖照做。 也罢,就当提前示范闺房秘辛。他解开衣袍跟系带,就这 样半裸裎地坐在床边抚慰自己…… ‘心疼你……”她抚著他同样汗湿的脸庞,才相信他刚说的 全是真的。他想要她,每一根毛发都渴望。 “你终於了解我日子多难捱。”他亲亲她脸抱著她离开浴 桶,使不出力的她任他擦拭身体、罩上薄衫,之後再一块卧在床 上。她最爱躺的位置,正是他暖烘烘的臂弯。“我……—定要 快快把身子……”边说她边打了个大呵欠。“养好。” “早该这麽想了。”他拨开她汗湿的发,在她耳边喃出日后 愿景。“等你伤势痊愈,我们就一块回虎丘,我已经去信请你爹 娘帮忙留意,我想在莲潭边找问屋子,至少五间房,再挂上招 牌,然後招几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 原来他想当教书先生!丹碧眼睛一亮。 “正好,我也可以顺便教里头孩子一些防身武术!” 他轻弹她额。“你少误人子弟。” 什麽话!她一瞪他。“我可是认真的!” 宇文晏摇头笑著,他就怕她是认真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教武可以,但你得先把我教你的‘练 气’学好。”。 噗!她嗔他。“你明知道我没耐性……” “练气本就要从小学起,尤其上我私塾那些孩子,再大也碣 过六、七岁,你这个师娘怎麽可以不帮他们打好根基。”对噢,人 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这个师娘好歹也算半个娘亲。 “那万一……我就是练不好呢?” “以你聪明才智——宇文晏送她一顶高帽,丹碧果真中计 “呵呵呵……”她昂起鼻头得意笑。“说得对!以我袁丹碧 聪明才智,怎麽有办不到的事!” 宇文晏就爱看她神气活现模样。 “一言为定?”他朝她伸出手。 她击掌为盟。“驷马难追!” 可以想见,以後虎丘镇,绝对热闹得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