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娇郎》 楔子 广大神州南方,有一蕞尔小国,名唤「大武」。 该国先祖是为汉人,所以男女样貌、言谈举止,皆与汉土相若;但因厌恶王公贵族们喜战兴祸之举,建立「大武」国时,先祖们颁定法度、严格载明 男子不得拜官五品之上,且,帝位皆从女身。 女帝们努力维持先祖遗训,不求扩张国土、战绩彪炳,只愿民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对当时战祸频传的汉土来说,四季如春、民风纯朴的大武国,竟成了人人心之所向的桃花源地。 第一章 大武皇宫里,第六代王储「静山公主」武岚音,正与伺候她的女官瑞草,双双蹲在皇宫育芳楼树丛里。前头,是一群相互耍剑、蹴球玩的年轻公子,此起彼落的朗朗吆喝声,掩去两人的窃窃私语。 「公主殿下,前头摇着折扇的公子,您觉怎样?」 「难看。」武岚音答得干脆。 今一大早用过早膳,瑞草便千托万求,缠着岚音一定得进育芳楼瞧瞧丞相挑进来的驸马人选,她拗不过,又不想见一堆人在面前叩见请安,索性草丛一钻,躲在暗处偷瞧。 瑞草又问:「那后边一点,正耍剑玩的公子」 「退掉退掉,全部退掉!」天热加上失望,岚音很快没了耐性,倏地一拉裙裾,从树丛里冒出来。 四散在花园里的男子们回头一见来人,忙跪伏在地齐唤:「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岚音没好气挥手。 面对位高权大、英姿飒飒的岚音,三十名个高勇猛的公子像忽然成了待宰小羊,没人敢抬头正视她的眼。入宫时丞相再三叮嘱,要他们时时表现最英明勇武一面,好让公主一见倾心。可不知怎么搞的,一望见那双刚毅水眸,男人心头那点妄念便成了旱地野草,蔫成了一片。 根据「大武法度」,王储及笄,就得依从丞相挑来人选,立一人为驸马也就是未来大武女帝之夫,称为「中宫」。历任皇帝都照着法度安排,很快决定人选,可偏偏就出了个岚音,迟迟不肯点头。 眼下这批人已是三年来的第三十六轮,一轮三十人,已足足看过一千零八十名年轻男子!她答案还是那么一句「退掉!」 头疼吶!不只挑人的丞相头疼,就连一路陪看的瑞草,头也很疼。 她瞟了瞟前头不断打量她俩的公子们,凑到岚音耳边问:「公主,您刚说退掉,当真的吗?」 「本公主何时有过戏言?」岚音一瞪,迈步走开。 「可是」瑞草迈步追着。「您又不是不知丞相对您选定驸马一事相当着急,您再这么下去,教瑞草怎么跟丞相交代?」 「交代」岚音猛地煞住脚步,一双美眸如星熠熠。这事不提不气,一说,她就满肚子火。「我早跟丞相说过我讨厌四肢健壮、脑袋空空的男子,但你瞧瞧她找来的全是这个模样你说,我不喜欢要怪谁?」 瑞草不得不帮丞相辩解。「丞相也是考虑皇室血脉不丰,想说如果未来﹃中宫﹄身强力壮,或许,可以让公主您多生几个娃娃」 谁叫岚音之父前「中宫」阮怀,只在这世上活了三十二年。他与当今圣上成亲十二年余,就只生了岚音这么一个女儿。所谓多子多孙多福气,丞相就是担心皇室会一代代衰颓,才会不顾公主喜好,尽挑健壮如牛的年轻男子进宫。 「总而言之,我不喜欢、不满意的,是绝不可能勉强自己屈就的。」她算盘打得可精,法度上规定王储二十登基为帝,她现不过十八,还有一点时间,她就不信到最后丞相还敢不顺她意。 要比固执,她武岚音难不成会输人 「可是丞相再三提醒,要小的无论如何说服您早早挑定人选……」瑞草一脸为难。她自小跟在公主身边,怎不知公主喜好?说来前「中宫」可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不但温柔体贴,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公主有过这样的爹,被选秀召进来的那些男子根本就像脚边泥土,怎么比 可问题是丞相就是不选细致聪敏的男子进宫来啊? 「你就把事情推我头上,她总不可能把你吃了!好了好了,我人也看过决定也下了,我要去骑马了。」 岚音话刚说完,罗裙一撩便跃出长廊。 「先别走吶!公主」瑞草着急叫唤,但哪挡得下岚音走势。「完蛋了啦!」瑞草抱头一叹,想到她还得向丞相复命谁来救救她啊! ※※※※※※ 皇城廓边,披着大红外氅的岚音,骑着她的爱驹「宵月」飞驰。 在大武,女子学武实属平常,身为王储的岚音,更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皆通,尤其射御两样,更是翘楚。朝廷每年必办驭马竞赛,自岚音及笄出赛后,便无人能敌。她表兄武徽王为求胜利,甚至刻意入中土学习高超驭马术,可没想到,仍旧成了岚音的手下败将。 瞧瞧骑在马上的她,如此飘逸脱俗,眉眼尽是藏不住的神采飞扬。 疾跑一阵后,见「宵月」累了,岚音终于甘愿勒缰下马,雪白的名贵马儿撒娇地蹭蹭她手心,岚音爱怜地哄牠要牠找水喝去。此处岚音常来,知道前头不远有条小溪,见「宵月」离开,她才转身步行。 林外有家小茶坊,她每到这儿总会进去坐坐喝茶,休息个一阵,再回头去找「宵月」回宫。 「姑娘,又见着你了!」 茶坊老板娘一见岚音便热情招呼着。岚音骑马身旁不爱带随行护卫,穿的外氅也不刻意讲究,老板娘只当她民家姑娘,从没想过眼前人可是当今公主殿下。 一盅茶送到,岚音端起轻啜两口,同时间一辆马车来至茶坊门前,老板娘忙迎向前去。 「两位爷,喝点什么?」 一道悦耳男声响起:「马夫大哥,您要吃喝什么尽管吩咐,不用跟我客气。」 岚音抬头,只见一名俊秀公子,穿着素白长袍对着外边人说话。 她一双眼从头到脚地打量着白衣公子 他体态如柳,柔韧颀长,两只深潭似的眼,配两道笔直剑眉。不喜束发,瞧他只将一头黑发随意散在肩上,一般男子做此打扮,定会教人觉得邋遢不洁;可一落在他身上,竟觉再恰当不过。 岚音一颗心急急狂跳,眼前此人,活脱是她中意的夫婿类型! 察觉背后目光,任已星回头,一与岚音四目相对,他微笑颔首招呼。 那一笑,直要勾走岚音魂魄,向来自信大胆、从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她,双颊竟不自主染上一层绯红。 当年她遇上爱驹「宵月」,也没此刻兴奋! 就不知此人是否表里一致,就怕空有张俊美容颜,肚里却满是坏水…… 这点警惕自她心头浮现,勉强唤回她理智。岚音知道该找机会试他一试。 老天彷佛听见她心音,她还没开口说话,机会却已来到。一阵喧闹自外头传进,一妇人怀里抱着一名孩童,神色惊惶地冲进茶坊求援。 「老板娘,求求您帮帮忙,我孩儿、我孩儿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厥过去了。」 「刘嫂你别慌,慢点说话!」老板娘拉着妇人坐下后,回头冲着店里客人陪笑。「没事没事,客倌们慢用。」 「让我瞧瞧。」任已星主动走向妇人,老板娘让出位子站一旁看着。只见他按住孩童手脉听了一会儿,又拨开他眼皮细看。 「怎么样?」好奇观望的马夫与老板娘同时问道。 任已星安抚地笑笑。「这孩儿中了暑热,赶紧服药就没事了。」 「真的吗?」妇人很是担心。瞧这公子不过二十许,真有那能力瞧出她孩儿毛病? 「当然是真的!」马夫帮任已星担保。「这位公子可是翠云山下来的名医,一路救了好多人!」 翠云山这熟悉的地名教岚音瞇细了眼。难不成这年轻公子便是即将进宫任职的「御林使」任已星? 「疾风」、「御林」、「掠火」与「静山」,通称「大武四神」,传奇自第一代先帝开始流传,天赋异禀的大武先帝受了会使唤风、会驱策火、与精于医术的三名女子帮助,才顺利建立前所未有的女帝王国,之后先帝便在大武法度上载明,王储登基第一要件,便是寻出属于她的三神,同心护持大武国业。 妇人一听,萎顿的表情立刻亮起希望。 「那求求大爷救救我孩子,我家里还有一点银子,我这就去取来……」说罢,妇人将孩童往老板娘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跑出茶坊。 「您别忙。治暑热药方值不了几文,您就安心候在小孩儿身边,待会儿有需要您的地方。」任已星明快地指示马夫将两方桌合并,还要老板娘速速端碗热水来。 「把孩子抱到桌上去。」 「好的。」妇人依言照做,然后看着任已星奔出茶坊,松开绑于马车后面的药兽「红桃」,嘱咐牠快快找来名叫「牛顿棕」的草。 一见任已星与药兽说话模样,岚音便知她先前猜测没错。「药兽」是翠云山特有的。住别处的牛儿只能翻田耕地,但任家人却能将牛儿养成「药兽」,先前「御林使」也带了一头进宫,岚音就亲眼见过好几次,前「御林使」只在药兽耳边念了念草药名称,不一会儿药兽便自动寻来,非常不可思议! 就如岚音所想,药兽「红桃」没一会儿便甩着牛尾走回,嘴里衔了一把青草。任已星备好研钵,这时老板娘也端来一小碗的热水。 岚音不吭气,安静站在任已星身后瞧着他的举动。 「你,可以来帮忙吗?」任已星突然提出要求,岚音挑了下眉走近,只见他抽出腰间玉刀,还有一小块白布塞到岚音手上。「药草用玉刀剁碎后拿白布包起,用研钵捣出汁后混进陶杯水里。」他说道。 得来全不费功夫早先岚音还在想,她该用什么理由跟他借件贴身小物感应,没想到他倒自个儿交出了!大武历任王储,包括岚音,都有一天赋,只要触碰他人久用之物,就能感应他人过去。她一握白如凝脂的玉刀,晶亮如星的记忆立刻涌进她心底,令她心头一暖。 这人还真是少有的表里如一。她眼一瞟任已星,不但外表俊逸过人,连内心也纯良透澈,一如山中清泉。 任已星此时转回妇人面前,吩咐妇人解开男孩衣裳。「我待会儿要帮他刮出暑气,会疼,务必抓牢他。」 「会的会的。」妇人紧紧压着孩子双臂。只见任已星掏出一瓷瓶,在男孩背上抹了层薄油后,掏出一块薄润黑石,开始贴着男孩肩胛,反复磨刮。 力气一下,厥过去的男孩突然放声哀嚎。 「痛啊」 「忍忍啊,小宝儿……」妇人心疼地安慰。眼见一道道青黑自孩子背上浮现,可说也怪,瘀痕一出,男孩白似雪的脸庞却渐渐有了血色。岚音榨好草汁后端来,任已星搀起男孩逼他全部咽下。 「我孩儿的病」妇人在一旁焦急。 「再一会儿就没事了。」一连动作,任已星额上沁出一片薄汗,岚音见状,立刻抽出巾帕帮他擦去。毫不迟疑的举动,不但教任已星吓了一跳,连她发现,表情也有些慌。 她反应实在太过顺理成章,好像他俩不是初次见面,而是相识已久,相交颇深。 「谢谢姑娘,您真是好心。」任已星温柔地谢道。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赞美,却也教岚音心跳如擂。 「我只是……看你流了汗……」她将手中的巾帕紧了紧,方才擦他额所染上的湿意仍贴在她掌心,微妙地令她心里一阵酸甜。 在宫里见过多少男人,但初次遇上就让她忍不住想亲近,觉得有股莫名熟悉的,他却是第一个。 两人这么一谈,一旁的马夫与老板娘也面露有趣表情。大武民风开放,女子当街向男子示好绝非异事,甚至许多良缘缔造,都是女方主动追求。 敢情,这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马夫正要出声调侃,横躺桌面的男孩却选在这时转醒过来。 「唔……」 妇人率先发现。「小宝儿?」 「阿娘」男孩张开眼,一看清娘亲何在,立刻挣扎扑向妇人怀里。 妇人开心极了!一连抱着孩子亲了亲。 「恩公!多谢恩公!」朝任已星跪下,妇人连连磕头。 「快请起」任已星急忙搀起妇人。「身为大夫,行医救人本是应当,您就别再谢了。」 「您真是个大好人」妇人抱着男孩下桌,又拉着他朝任已星拜了拜,这才欢天喜地离开茶坊。妇人一走,马夫跟老板娘大松口气,双双跌坐椅凳休息。 「吓坏我也。」马夫嘴里念念有词。 「刚才听说你来自翠云山?」岚音交还手上玉刀。 任已星看着她点点头。「是。姑娘听过翠云山?」 何止听过,她还跟它大有渊源。久居翠云山的任氏一族血脉珍贵,大武王朝代代「御林使」,皆出自任家。像任已星他娘,便是当今明武帝的「御林使」,只可惜早几年前她随大军出征,却不意被流箭射中,不过三十便已香消玉殒。 想起待她极好的前「御林使」,岚音心头一阵痛,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可没想到还是被任已星察觉了。 「怎么了?姑娘身体哪里不舒服,瞧你脸色突然发白」 「我没事。」岚音笑笑,转头一见天色不早,索性开门见山地说:「容我冒昧一问,公子在翠云山,可有心仪的姑娘?」 任已星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秀白面颊忽地胀红。 「姑娘中意咱家公子?」一旁看好戏的马夫凑向前问。岚音斜眸一瞪,马夫一吓,背脊突然有股凉凉的感觉。 这姑娘眼神多锐利,不怒而威!马夫自认在江湖行走多年,少有被人吓着时候,而且还是名年轻姑娘。 马夫瑟缩解释:「我只是想提醒,咱们任公子即将入宫任职,恐怕你们俩日后不是那么容易相见。」马夫看着岚音身上红氅笑了笑。不是他瞧不起眼前姑娘,只是认定她高攀不上。 「马夫大哥。」任已星眼一瞪,暗示马夫少说两句。他认定岚音是个好心姑娘,舍不得当众人面让她没台阶下。 「你就这么肯定我跟他日后没机会再见?」岚音反问马夫。后者一愣,正要回嘴,她却已将视线调开。「我只是想跟公子说一句,记住我名字,我叫武岚音。」 「啊,等等……姑娘」 任已星还想问她什么意思,可岚音只是看着他笑笑,然后掏出茶钱,转身离开。 「武岚音。」任已星念念有词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她为什么叫他记得她,还有那句话,她好像很肯定他俩会再遇上,但怎么可能? 「武岚音……这名字怎么越喊越熟……」马夫歪着脖子左思右想。「总觉得在哪听过啊!」马夫突然大叫。 「你是想吓死人吶!」茶坊老板娘连抚着胸口。 「我想起来了,刚那姑娘说的名字不正是当今王储,静山公主名讳」 他这么一提老板娘也想到了。天吶!当今公主大驾光临,竟然没人发现「哎呀!」老板娘兴奋地大叫。「刚那锭银子呢?掌柜的,咱们得快把刚那银子供起来」 「恭喜啊公子,」马夫暧昧地顶顶任已星肘。「想不到您运气这么好,第一次下山就碰上咱们大武的公主哎,瞧她刚才表情,好像挺中意您呢!」 有吗?任已星一脸莫名。怪只怪久居山上的他平时很少接触外人,尤其是年轻姑娘,中意人或被人中意的感觉是什么,他不是那么清楚。只是岚音临别前那一瞟,却像颗幼小种子,悄悄在他心头冒出根芽来。 马夫还在那念念有词:「我听人说当今公主英姿飒飒,果真名不虚传,瞧她那一双眼,我头回被个姑娘家看到全身汗毛直竖。」 老板娘调侃:「谁叫大哥您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要乱点破人家心事。」 「我哪里知道她是咱们大武公主!」马夫扭扭脖子,还在回味岚音那一瞪,突然他看向任已星。「您觉得呢,静山公主那双眼是不是很慑人?好像看着看着,整个人就会被吸进去一样?」 的确,任已星点头。公主那双眼确实教人难忘闪亮熠熠,活似能将人心看得透澈似地清明!说来岚音并非长得国色天香,但闪耀在她脸上英气与锐利的眼神,却有股特殊魅力,教人一见难忘。 「总之您有福啦!」马夫拍拍任已星肩膀,一张脸笑得贼兮兮。「这会儿被公主看上眼,说不准您一进宫就被挑定当上了驸马,甚至是中宫……哎呀!这么说来我可得把我那马车好好保存,在上头贴个标牌,说驸马爷的尊臀曾在里边坐过,还有还有,您一定要找个什么送我当纪念,最好在上头写上您名讳……」 「烦不烦吶你!」老板娘赏了马夫脑门一掌。八字还没一撇他就缠着人家要东西,呿!女人也没他啰嗦。 「你不懂,我这叫未雨绸缪!」马夫挲着脑壳嘟囔道:「不然你说,我不趁这机会好好安排安排,将来等公子真的变成了驸马爷,我打哪儿跟他要东西去!」 对噢!老板娘这才醒悟,立刻陪笑看着任已星。「那爷,您若不介意,也帮咱们小店留个东西,做个纪念也好。」 「哼,你刚不嫌我烦人?」马夫歪鼻子瞪眼。 老板娘卖乖。「嗳,俗话说有福同享,你干么那么小气……」 「谁跟你有福同享,去去……」 任已星有趣地看着老板娘与马夫两人一搭一唱,心里一角,却悄悄飘至岚音身上。 他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当一接到圣旨,要他上京侍主,他并不是那么乐意。只因不舍离开熟悉且深爱的翠云山,还有自小抚育他长大的姥姥。但与岚音的巧遇,却扫除了他心头一些郁闷。 他并没把马夫说的「看上」放心底,他没那么多情,也没那么多幻想;他只是还想再见她,再跟她多聊个几句。 情窦未开的他这时还不清楚,他心头那点期待再相见,正是人世间爱情降临的一大预兆。 ※※※※※※ 寻着了「宵月」,岚音快马加鞭回宫。一离开马房,她立刻向旁边人问起瑞草行踪。「瑞草呢?要她马上过来。」 「公主殿下找小的有事?」瑞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岚音脱下外氅往瑞草身上一丢。「备水让我洗沐。还有,马上差人去迎宾馆打听任已星这个人,看他到了没,还有夜里住哪个楼哪一间房,我通通要知道。」 「是,小的立刻去办!」 回寝宫,岚音在宫女们搀扶下跨进腾腾澡汤中,瑞草跪在澡池外用乌木梳子细理她一头青丝。之后再换上浅橘绸裙与华丽的「褙子」,岚音对着铜镜审视自己外表。 「公主今天好兴致,难得见您夜里还打扮得这么漂亮。」瑞草随口说道。 岚音神秘一笑。「我刚要你打听的事问到了没有?」 「问到了,管理迎宾馆的羽通大人说,她安排那位任公子住在﹃宝清楼﹄。」瑞草边答边拿出珠簪准备簪上,岚音却摇手拒绝了。 「帮我拿条绸带绾上就好。」待会儿用完膳,她打算夜访任已星,满头珠翠只会徒增行动不便。「晚膳呢?备好就送上来吧。」 「是。」瑞草很快打点好。岚音用膳时候,瑞草边伺候边问:「说到那位任公子,公主认识他?不然怎么会要人打听他?」 岚音放下碗筷。「我只告诉你,待会儿,我打算去夜访他。」 瑞草抓在手里的象牙筷子「啪」地掉下,一嘴张得多大! 她没听错吧在宫里,「夜访」这举动,可是王储中意某位驸马人选的象征,公主她她她 「您喜欢那位任公子?」瑞草好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没错。」岚音答得爽快。「我头一回看见那么俊的男子,不但外表俊逸脱俗、声音悦耳,重点是,他一点也不怕我!你知道我刚去外头骑马,遇上了什么?」 瑞草连连摇头。 「就他。」岚音简单描述方才偶遇。「那当下我便决定了,我要他。」 「但、但是……」瑞草慌到话都说不清楚了。「丞相那儿怎么办?法度不是有规定,说公主夫婿得先经过丞相挑选」 「那规定只是担心我一时被歹人蒙住了眼睛。」但岚音对任已星有信心。「我早把他底细探个清清楚楚,你知道他爹娘是谁吗?」 瑞草怎么可能知道。 「你忘了前御医锦娘大人姓什么?」 「任吶!」瑞草答了之后才联想起。「公主是说,那位任公子是锦娘大人跟花先生的」 「对!」岚音赞许地轻拍瑞草脑袋,随后跨出历代王储居所「启祥宫」,在苑里摘朵盛放的粉牡丹插在鬓上,回头看着瑞草。「好看吗?」 「好看。」瑞草点点头。 「放心吧,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小的不是担心公主您的眼光,但就是觉得……」不该是这么认识的。 「总归一句,你就是担心丞相怪罪,我说得没错吧」岚音太了解瑞草了。 「小的只是」 「好了好了。」岚音懒得再听瑞草只是来但是去,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令她心动的男子,要她为了无聊的规矩而放弃,她办不到。 「总之今晚我不回寝宫,不管谁找我都说我在忙,天大事也等明早再说。」 「是……」瑞草尾音拖得老长,一脸犹豫之色。 「不祝我夜访成功?」岚音一睨。 瑞草嘴一嘟。「小的祝公主一路顺风。」 「这才对。」岚音一拧瑞草脸颊后,撩起裙襬,身子轻快一跃,人旋即消失在朦胧夜色间。 ※※※※※※ 皇城另一隅,宝清楼上,几只灯笼将红柱白墙点亮。任已星借着烛灯读着医书,突然有阵异响,他抬头察看,正好望见一橘袍女子推门进来。 是她! 岚音满脸笑,头上一朵牡丹将她略显刚毅的眉眼衬得温柔。「任已星。」她唤道:「还记得我吗?」 怎可能不记得?任已星双袖一甩行了个大礼。「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嗳!」她手一拖要他站起。「谁要你喊我公主殿下?我下午不是说过,记住我名字,你喊我岚音就得了。」 「草民不敢、草民惶恐。」打从知道岚音是公主,他便提醒自己若再碰上,定要谨守分界。他那时太莽撞,竟然随便呼喝公主做事,如今想来,实在失礼。 「你这人真麻烦,我告诉你名字就是要你喊。」见他变得跟其它人一样别别扭扭,岚音恼了。她就是爱他不怕她,怎么才一会儿全都变啦? 「公主……」 「岚音。」她再次提醒。「再拒绝我要求,小心我回头把你那头药兽宰了炖饭吃。」她哪里舍得伤害药兽,她只是想吓他,故意教他为难。 「不行,殿下!」不明白岚音的性子,任已星吓到了。毕竟带进宫的「红桃」可是他从小养大,感情好得不得了。 都叫他别喊他还喊!岚音眼一横转了个身,作势要往外走。 任已星当真,一下窜到她身前。 她美眸一瞇,笑容可掬地说:「所以你决定叫了?」 「我」任已星喉头一动,迟了半晌才挤出四个字。「岚音公主。」 这是他仅想得出合她要求,又不致逾矩的喊法。 说他听话却又不是那么听话,他那一点脾气很对岚音胃口,有趣!她眉一挑,收手转回房内,四下打量了会儿,再拿起他刚才读阅的医书翻了两页。直到这时她才又开口:「怎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来找你?」 任已星保持恭敬,但眉眼已无她方才进门时望见的和煦笑意。「还望岚音公主解惑。」 岚音眸子一转。「你生气了?」 他长睫一敛。「不敢。」 听他清冷的口气,还说没生气?岚音放下书,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 真是,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俊。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生得这么好? 一直垂眸看着地上的任已星嗅到阵阵牡丹花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巧,岚音停步睇着他脸。 「我来夜访你。你知道在宫里,身为王储的我夜访一名男子,意味着什么?」 任已星摇头。翠云山位在太武国境最北,临旁山峦迭次,人烟罕至;虽偶有求药者会不辞千里上山,但忙碌的他却少有机会跟人闲谈。每日接触不是药材,就是植栽,连在任家当差的长工佣仆,尽是些不爱说话的乡下人。 不染俗尘的任已星直像张白纸,王储选夫等等蜚短流长自然不曾进耳。 「不知无妨,我不介意亲口告诉你。」说时,岚音突然将手往他肩上一搁。 「岚音公……」任已星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撞向门板。 「你反应干么那么大?」岚音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他一逗。「是我手上长刺,还是担心我会吃了你?」边说,她还火上添油地往他身上靠。 「不是,公主,您会不会觉得,您跟草民的距离」 「太近了?」岚音帮他把话说完。任已星点头,一张俊脸胀得通红。 也别怪他反应过度啊!谁叫他不曾有过这种经验,如此香馥馥身子就贴在身前不到一寸处,如星的眸子还暧昧地眨啊眨,他的心,感觉像会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我倒觉得这距离颇好,挺舒服的。」她纤手亲昵地抚他俊颜,爱煞他憋气忍耐的表情。 「岚音公主」 「嘘。」她手一按他嘴,整个人几乎贴到他身上去。「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叫﹃夜访﹄?」 任已星动弹不得,只看见他眼睛骨碌碌一动。 「所谓夜访,就是我打算招你做我夫婿,但我不了解你你也还不了解我,所以要趁夜多熟悉熟悉。」 听见此言,任已星突然不知该做何反应。 「怎么傻傻不回应我?」岚音轻点他鼻头斥道。「你该说点什么才对吧?」 任已星只觉不可思议。虽然早先马夫大哥提过,公主似乎颇中意他,但他却没放在心上。他一直牢记自己上京来的目的,是为了向将来的大武皇帝也就是岚音公主贡献一己之长,但她却突然要他……当她的夫婿 「您是在跟草民开玩笑吧?」这是任已星沉默许久说的头一句。 岚音一瞪他。「你是哪点认为我在开玩笑?是我语气还是表情不够认真?」 「但我们……我是说公主您跟草民我,地位悬殊」 「当了我夫婿将来就是堂堂大武国﹃中宫﹄,地位哪里悬殊?」 「话不是这么说」任已星话没说完,又被按住嘴。 「一句话,接受不接受?」她讨厌啰嗦。 他定定看她一会儿,回答:「不。」 岚音瞪大眼,怎样也没料到,他竟然拒绝她! 「还望岚音公主恕罪。」别看任已星文质彬彬,笑容可掬,就当他容易被说服。大错特错,他骨子里可是十足十的硬脾气。「草民此次进宫,是有任务在身,公主厚爱,草民虽感荣幸,但却无能回应。」 死脑筋!他以为他这么说她便会打消念头?不可能。 「总而言之,我要定你了!」这是宣告,也是承诺。早在看见任已星当时岚音已做好决定,她未来夫婿,将来大武国「中宫」非眼前男人不可! 但眼下情况,要他自己点头同意是不可能了。岚音念头一转,没关系,软的不成她就来硬的,生米煮成熟饭,谅他没胆再说他不愿意。 全不给任已星反应机会,她手一扯,直接覆上他唇。 任已星真是呆住,怎样也没料到堂堂大武国公主竟会使用这种登徒子才会想出的招数!他左闪右躲,想使劲推开又怕伤着岚音。朝后退,身子却被门板结实挡住,真是急煞他也! 岚音食髓知味,将他更往门上挤。「你这么扭来动去我怎么跟你温存?」 他并不想跟她温存!任已星正想说明自己心意,可岚音哪给他时间机会,他嘴一开,她马上又将红唇凑近。 「好了,你就安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保证,一定让你舒舒服服……」边说,她边还探出嫩舌舔他唇角,一双手直拉扯他腰带。 岚音虽是处子,但宫中女官早已为她详细解说过男女情事。但久居山林的任已星可没这么好运,他年纪虽长,可男女肌肤之亲对他来说还真是头一遭,整个人羞慌得不得了。 无法可想无路可退,任已星只能冒犯了。 突见他右手一扬,指尖朝岚音背上一按,她霎时以极奇异姿态定在原地。 岚音惊愕不已地瞪着他。 第二章 这家伙,竟敢点她穴! “你……”岚音煞白了脸。 “还望公主见谅。”任已星毫无阻拦溜出她怀抱。 “还不快把我穴道解开!”岚音气得音调扬高。 “除非公主愿意允诺,绝不再碰草民。” “你就这么讨厌当我夫婿?” “公主误会了,草民所以拒绝,不是因为讨厌,而是自知高攀不起。” 他真是死脑筋!岚音直想转头骂人,可穴道被制。哪动得了身。 “快把我穴道解开。身子直邦邦我没办法说话!”她命令。 任已星在她身边一拱手。“请公主承诺。” 气死!岚音银牙一咬。“如果我就是不说?” “草民只好委屈公主两个时辰,到时穴道白会解开。” 岂有此理!岚音被挑起脾气。她至今还没碰过比她倔的人,就不信制不了他。“你就不怕待我穴道解开,我会拿你心爱的药兽出气?” 任已星黑眸一黯。“公主真要这么做,草民也莫可奈何。”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娶她为妻! 岚音当真想不透,要他点头当她夫婿真有这么难?“你到底不满意本公主哪点?是嫌我长得不够娇媚?”这点她倒有自射之明。自小便被视为王储接班人的她,与一般姑娘相比。的确少了些楚楚可怜的柔弱气质。“还是……你在翠云山早有了意中人?” “没有,两者都不是。” “给我个理由,为甚么就是不肯点头?” “草民是觉得,公主与草民才见过两回,如此便决定婚事,似乎……” “太贸然?” “是。”任已星点头。 岚音重吐了口气。这理由她勉强可以接受。“那你说,咱俩该见过几回再决定婚事,才叫不贸然?” 任已星一愣。听她这话——是真打定主意要嫁他? “公主真的这么中意草民?” 废话!岚音白眼一翻。“你当本公主吃饱没事,特意跑来寻你开心?” “但是……”两人也才见过两次面,她怎能这么快就确定? 又听见那熟悉的字眼。岚音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跟我的随身女官这么像,成天但是可是,真搞不懂你们,哪那么多事可以想!” 她嫌他想多,他倒觉得是她想少了。任巳星心想,堂堂公主,又身兼王储,竟然如此儿戏,随随便便就决定婚姻大事。 “总归—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本公主?” 任已星一时答不出话来。 早先在茶坊遇见她,他觉得她态度大方,又不吝惜出手帮人;他是期待再与她见面,但是成亲嫁娶。他根本想不到那么远。 “草民……”不确定。”任已星老实,不想骗人。 这什么答案?!岚音想转头瞪他。可僵直的身子提醒她仍动弹不得。“行个好,你先解了穴道,总不好要我老瞪着门说话,又不是傻子。” “公主愿意承诺不再对草民随意胡来?” “承诺承诺。”岚音恨得牙痒痒。被人这样定着身,除了答应还有别的办法?难不成真要被他定身两个时辰? 任已星不罗嗦,手一拍还她自由。 一觉血液通畅,岚音动动手臂肩膀,一边打量身旁的他—— 她功夫不弱,一身武艺在宫里好歹也数一数二,就这么随便被人点着穴,要她面子往哪儿摆?不教他尝点苦头,实在怨念难消! 岚音眼一溜,纤手倏地飞出,打算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主承诺绝不再碰草民——”任已星眼明手快,身一退脚一旋,人已离开三步远外。 岚音急起直追。“我只说承诺,又没说承诺那件事。” 这是说话不算话!任已星反手搭挡,但已没空抗议。见岚音双手横拨来了套“缠云手”,摆明探他定身大穴,他小心应付,只守不攻,招式朴实,却密密封住她所有攻击。 没想到他功夫不弱!岚音心底一愕。 早先接触他随身小物,岚音很清楚他学过功夫,但自尊心不许她尖败,心念一转,决定使些巧计诓他。 她故意往后退了几步,好似不留心地撞翻搁在桌旁的木椅。整个人摔跌在地。 任已星以为伤着她,大骇,忙收势奔到她身边。 “公主,您还好吧?!”他进宫是为了护持圣上与公主圣体安泰,如保护不成反而伤了公主,岂止是罪该万死? “好疼。”岚音假惺惺抚着小腿。 “公主忍忍,草民马上帮公主治疗!”他手一环搀起她身,敏感嗅到。一股女子特有的馨香,接着她娇弱地倒进他怀中,教他俊脸一热。 定了定神,他抱起她坐上床沿,大手拖起她腿,大胆拉开她淡橘绸裙。 “哪儿疼?这儿吗?”边问。长指边轻压她小腿检查。 岚音一双长腿可说是肌理匀称,摸起来比软玉还细滑,任已星哪曾碰过如此温香雪肌,心神倏地一荡。 岚音细觑他表情,暗喜。原来这家伙还没那么木头,也是有感觉的嘛! 趁气氛正好,岚音再次提问她最记挂的那件事。“暖。你以往在翠云山,曾不曾跟哪个姑娘要好过?” 任已星分神一瞟,摇头。 “是不曾喜欢,还是那儿太偏僻,根本没甚么漂亮姑娘?” “都是。”任已星嘴里虽回着她问题,可脑子却满满都是她的腿伤。 要为大武“御林使”,其一条件,身上得拥有探查对方病状的神奇能力。方才他好仔细探查岚音周身筋脉,却发现她身体丝毫无碍,但她又迭迭喊疼?任已星忍不住问:“公主确定跌伤了腿?” 就知瞒不了他。岚音暗皱眉,可嘴巴仍不松懈。“你怀疑我在说谎?” “草民不敢。”他头一低致歉。“只是草民发现公主双腿完好,实在没半点异状。” “但就是疼!”岚音强词夺理,不这么做他怎肯来她身边?“或许是血气哪儿瘀着了……你干么那表情,难不成你从没看走眼过?” “确实不曾。”任已星笃定。 岚音暗恼,这人还真直,也不懂该给她个台阶下。“算了算了。”她佯怒收腿。“既然你这么肯定我没伤着。我再喊疼,不就意味着我说谎。”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岚音推开他,站起时还装疼拐了一下。 “小心。”任已星赶忙搀住。 “放开我,不是我身体没事,干么还搀着我?”岚音伸手推开他。 任已星不肯松手。“公主,请您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您是王女,是万金之躯,不容丝毫损伤。” 岚音一哼。“是王女又怎样?我难得中意人。那人却口口声声叫我别碰他,活像我身上长了虫似——说来我这公主还真卑微,在那人心底。竟然还比不上一头牛!” “草民、草民……”任已星哪听不出她嘴里说的“那人”是谁,耳根一下胀红。 “什么花民草民!”岚音瞪他。“有话直接说,支支吾吾,我哪听得懂?” “草民只是觉得男女婚嫁是大事,不好儿戏。” 岚音一戳他胸口。“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你玩?” 任已星一愣,确实,她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表现得非常明显,她就是中意他,就是想嫁他,是他自己迟迟不肯把她的话当真。 “就算问我千百次也一样,我是认真的。”岚音认为这等事没甚么好扭捏,要就直接坦白。“有件事你不晓得,但宫里人没一个不晓得,丞相早已帮我挑过好几轮人选,我一直不喜欢,唯独中意你。” “就凭这几眼?” “就凭这几眼!”她笃定。“还是你有甚么不可告人的隐疾,比方你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所以才不娶我?” 任已星一笑。“没有。” “那就答应啊!”岚音步步逼问:“你又没喜欢的姑娘又不爱男人,我就搞不懂你在推拖甚么——还是,你真觉我不够娇媚?怎样就是没办法喜欢我?” 望着岚音质疑的眸,任己星被逼急,只好全盘吐露了。“草民意思是,草民没办法像公主一样,那么明白清楚知道自己喜欢……或不喜欢。” 原来如此!她一拍额。“所以在你想清楚之前,你还是会拒绝我?” “还望公主见谅。”’ “那如果我直接上奏圣上,请她下旨命你跟我成亲——” “草民会请圣上三思。” 这家伙还真难缠!岚音气嘟嘟地瞪着他,心里又恼又气。要不是他生得这么俊,要不是她就中意他那脾气,她啊,她真的会——怎样?心里一个声音嘲讽她,说她根本拿他没辙! “公主,您的脚,再让我多瞧一下吧。” “不用了。”岚音手一挥。“反正你都确定它没事,再看还不是一样。” “草民是担心——” 见他面露不豫,她反而有些窃喜。急死他最好,谁教他不肯爽快答应跟她成亲! “你真这么担心?”她打量着他的脸色。 “当然,公主身份如此尊贵,要有个差池,就算取了草民性命也赔不起。” “那好……”她突然将手往他肩上—搭。“今晚就让你送本公主回去。” 任已星一愣。 “我脚疼不能走,不叫你送。难不成还让我自个儿蹭回去?”岚音理直气壮。 “但是草民、草民怎么可以……”他—介百姓,岂能随意进出皇宫? “我说可以就可以!”说完,她故意朝下一坐,吓得任已星忙弯身抱紧她。 岚音实在太不按牌理出牌。他根本料不到她下个行动,只能被她耍得团团转。 就知他不可能摔着她!偎在他怀里的岚音笑嘻嘻地拍他胸膛。“你人虽瘦,倒还满有力气。” “草民常年在山林游走,有点气力是应然。”任已星稳稳抱着她跨出房门。“只是草民不知公主寝宫位在何方。” “你就朝前直走。”岚音纤手一指。“下了楼,出了迎宾馆偏门有道墙。跳过去再绕过御花园,走到底就是本公主住的‘启祥宫’。” 他光听就觉路途迢迢。“公主来时没乘轿?” “当然没有!”她一睨。“我早吩咐贴身女官,今晚不回宫睡觉。本以为你见了我会大开欢迎之门,没想到才亲了你一回就被点了穴,现在还被人横抱回宫,你都不晓得我多呕!” 在大武。自姑娘家嘴里听见亲嘴、过夜之类官词不足为奇。但任已星少与人接触,一听脸都红了。 他尴尬一睇。“公主别再开草民玩笑,草民愿意一辈子服侍公主,但当公主夫婿。草民相信定有更适合人选。” 她都把话说这么白,这家伙还是不肯接受她——岚音是恼极了,可是又拿他没办法,谁叫她就是喜欢他!就算他生了石头似的硬脾气,她只能耐着性子陪他慢慢耗。 好在离登基大典还有点时间,她就不信自己想不出法子诱他点头同意。 回启祥宫路途如他所想,十分迢远,为让岚音早点歇息,任已星暗运劲疾走,一忽儿越过三人高的围墙,落了地丝毫没惊动怀中人儿。 好功夫。一直拿眸审视他的岚音微笑,很满意自己中意的男子不是绣花枕头,这样一来,就不怕丞相拿任己星清瘦外貌作文章。说他甚么气弱体虚。不宜任嫡夫云云。 两人一进踏进御花园。四名皇宫护卫立刻拎着灯笼奔来。 “站住!什么人胆敢私闯皇宫内苑?” 脸埋在任已星怀里的岚音发声:“是我,静山公主。” 一听那声音,护卫忙拿高灯笼,一看清楚来人,每个人都惊呆了。 其中领头发声:“公主殿下!您怎么会……” “灯笼给我。”她手朝卫士脸前一伸。“好了,这儿没你们的事了,回去吧。” “但是……”卫士狐疑地望着任已星。这人面生,这会儿又抱着他们尊贵的公主,实在教人不安心。但一望见岚音警告的眼神,卫士一凛,立刻躬身告退。 “留意脚下。”岚音提高灯笼指示,“御花园正中有一方碧水。岸旁没栏。当心别踩着了。” “草民不懂,公主为何刻意要草民送您回宫。”临初,他以为是她脚疼不便。加上来时没乘轿。才使唤他送。可方才。她分明可叫护卫抬轿送她,但她却只跟他们要了盏灯笼? 岚音斜睇。“是你把本公主脚弄疼,不叫你抱叫谁抱?还是你真这么讨厌本公主,连陪我这点路也不甘愿?” “草民不是这意思。” “好了算了,你不用解释了。”岚音打断他,反正他这会儿说的,也不会是甚么好听话。“走快点,我累了。” “是。”任已星噤口,专心一意赶路。 她刻意要他送,当然有她的目的,就是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记一此人为静山公主所有。别怪她暗要心机,她只是不希望他爱上她之前,突然跑个女人出来坏她好事。 两人还没靠近启祥官,底下宫女们早传信息通知瑞草。两人才刚靠近宫门,瑞草已经迎了上去。 “我的好公主,您怎么——您没事吧?!” “为事。”岚音示意任已星放她下来。“只是脚有些疼,刚才任公子看过了,没问题了。” 瑞草大骇。“脚疼,这怎么成?小的立刻差人去请御医大人……” “回来。”岚音眼一瞟邻旁的任已星。“没见着有客人,还不快去备茶。” “但您的脚……” “草民不渴。”任已星帮忙说话。“这位女宫说得没错,公主的脚伤要紧,不知公主可否再让草民仔细看它一次?” 岚音送去一瞟。瑞草会意,悄悄退下。 任已星搀着岚音落坐长背靠椅,他拂拂双袖,蹲下,恭敬抬起她小腿细查,只是越查,一双浓眉越是紧蹙。 “或许是草民的能力出了问题,隔了这么久再探,奇怪,草民还是没能察觉异状……” 岚音心底暗笑,他若厩觉得出异状,才真有鬼哩! “我在想,说不定是你太累了。”岚音纤手触上他脸。 任已星一吓,身子一晃。 “你一路舟车从翠云山来到皇宫,也费了不少时间,出点差错也是应然——?”她给他个台阶下。 任已星不疑有他,或许真像她说的那样,是他太累,才一直查不出病灶。 “既然查不到就起来吧。”她托他站起。“对母皇有没有派人通知你什么时候见你?” “明日早朝结束后。” “那见了我母皇后,我要你马上过来。”她斜睇他惊讶的脸。“你那什么表情?你不是说你今晚查不出我腿出了甚么问题,明天当然还得再来。”瞧她说得多理直气壮! 任已星憨直地回道:“是,公主教训得极是,是草民粗心。” 这呆瓜,这么简单就把他给拐着了。岚音偷笑。 她哪里是脚痛,她不过是拿脚伤当借口,硬拗他明天还得再来。 这时瑞草领着宫女送来茶汤与茶点。岚音拉着任已星坐下。“陪我喝盅茶。我就放你回去歇息。” 说时,她边摘下头上牡丹花簪他襟上。 任已星低头看花,又抬头瞅她滥潋笑容。她眸里的冀盼令他想不出理由推辞,这么一迟疑。聪慧的瑞草已放好茶碗,帮他斟了杯茶。 淡褐色的茶水如泉似地注入白瓷茶碗,一抹熟悉味儿沁入鼻间,任已星认出眼前茶汤,是出自他娘亲——也就是前御医,亲手调配的。 这茶,他在翠云山也时常喝。 一抹温柔匀开他原本的拘束,岚音朝瑞草眨了下眼,亏她聪明,知道要拿前御医调配的药茶出来献宝。 瑞草回岚音一朵笑,这点小事哪儿难得倒她! “话说,你娘生下你后,便被圣上召进宫里——你从小爹娘就没在身旁,你不觉遗憾?” “草民从没这么想过。”任已星抱拳一躬。“能为大武王朝、为圣上尽点棉薄之力,是任家代代‘御林使’的荣幸,岂敢怨怪。” “是我就会怨。”岚音眸子朝外一睨。门外,是宫殿造林人细心布置的假山美景。她并不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只是一出生就备受荣宠的她,肩上的沉重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 “别人可以成天淘气玩耍,我却得在翰林夫子的戒尺下啃读四书五经,一出差错就得挨板子,长大了也不能到外头玩,至多只能偷溜出去骑马,若想上个街市,还得劳师动众。搬差一大堆人。”她一瞟他。“你从没质问过老天,为甚么是你生在任家,为甚么是你当‘御林使’?” 任已星摇头,“不曾。” 岚音挑眉。 “或许是草民天性,比起上街玩耍,草民倒比较喜欢留在房里研究药理、种种草药……况且姥姥在在提醒草民,任家所以能久居翠云山,享受一切便捷,全是圣上恩典。草民白小就认定要努力习医,将来好成为公主您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当我夫婿,不是更能顺理成章待我身边?”岚音引诱。 任己星不吭声。不能怪他不识好歹,而是根深柢固的尊长之别一时难以撼动,他无法想像自己成为驸马爷的情状——那不是他会想的事。 “天晚了。若公主没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等一等。”岚音朝瑞草使个眼色,后者忙进房取了个东西出来,递到岚音手上。 “这木牌拿着,以后你想进启祥宫,只要把它拿给卫上们看就行了。” “这——草民不敢收。” “我就是要你收着!”岚音不由分说硬将木牌往他手里塞,满意地笑了。“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瑞草,找人送他。” “是。”瑞草望着任已星一福。“往这儿。” 送走了任已星,瑞草重回大厅,只见岚音支着下颚,一脸若有所思。 瑞草小声探问:“公主,不是说今晚不回启祥宫?” 哪壶不开提哪壶!岚音一戳瑞草脑袋。“你没看那家伙躲我跟躲鬼一样?” 瑞草瞪大眼。“您是说任公子他拒绝公主您……” 岚音想了一下。“我认为那不叫拒绝,只算还没接受。” “两者有甚么差别?”瑞草听不懂。 “差别可大了!”岚音想起任已星触碰她腿时的怔忡,偷笑了一下。 “他这人脾气硬,脑子也跟石头一样拐不过弯。没听他刚说的,他白小认定他是我的左右手,是‘御林使’,我忽然要他当我夫婿;他当然不接受。” “那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想办法叫他爱上我!”岚音眼一横。“对了,你帮我想想,甚么法子能让他时时刻刻记挂我,连睡着也惦着?” “这个嘛……”瑞草歪头沉思,突然瞄到岚音的脚。“对了。公主的伤?” “我骗他的。”说起这岚音就恼,她简单解释所以想这烂法子原因。“不这么说。他哪肯接近我?” 瑞草忍俊不禁,想不到堂堂大武公主,也有吃瘪的时候。 岚音怒瞪。“敢笑我,你不要命啦!” “公主息怒、息怒。”瑞草陪笑。“刚才小的想到个点子。虽然可能没法马上让任公子一下对公主您魂牵梦萦,但多少也可增加点感情。” “说来听听。” “人说蛇打三寸,要讨好人就要投其所好。” 这她晓得。“可他刚说,他没事就爱研究药理,你总不会要我跟他一块研读医书?” “不用这么麻烦。”瑞草摇手。 “公主忘了,前御医锦娘大人,她曾跟您一块在文渊宫后边辟了块药圃。” 对啊!瑞草没说她还真没想到。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岚音还小,很爱找前御医锦娘跟她夫婿花继扬玩,所以锦娘就在文渊宫后辟了块地种药,每天带岚音上那洒水摘药的。偶尔还会陪她一块抓蝈蝈蛐蛐儿玩耍。只可惜好景不常。锦娘跟花继扬相继死后,岚音怕触景伤情,久而久之就把那药圃淡忘了。 “这主意好!你明早先派人过去打理,再准备点整拾的工具,记得不要弄得太干净,太干净反而碍事。” “瑞草懂的。”瑞草拍胸脯保证。这点小事,她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那……公主这会儿应该可以回寝房歇息了吧?” 岚音眼一睨。“可以。” “哪瑞草马上去准备。”瑞草弯身一福,率先跑离大厅。 翌日,早朝一结束,穿着黑色朝服的任已星被女官领进“金銮殿”后方的“华和殿”,明武帝正坐在桌案后读阅奏章。 “草民任已星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明武帝抬头看他。“起来吧。” “谢圣上。” 明武帝外貌和公主极像,只是脸庞较岚音圆润,眼眸却是同样犀利清明。任已星心里赞叹,真不愧是掌管百官的大武皇帝,果真大气雍容,一见就知不是平凡人物。 明武帝语气感伤地说:“你娘生前常跟我提起你。每次只要你姥姥写信来。她就会端着信在我耳边不断不断复诵。虽然这是朕头次与你见面。但感觉。却好像认识很久了。” 任已星没意料会听见这种话,表情—愣。 “可惜锦娘早走。不能亲眼瞧你长大成人。”明武帝离开桌案,走到任已星身边。 说来任已星身世也算坎坷。“御林使”既然被称为“大武四神”。自然得护守在皇帝身边,所以前御医任锦娘与夫婿花继扬成亲产子后,便双双赴京在明武帝身旁效命。任锦娘本想只要捱到儿子长大。她便能将护守大武的棒子交给他,她就能与夫婿搬回翠云山。同姥姥—样,照顾抚育任家再下一代的“御林使”。 只可惜一切流为空想,先前说过任锦娘中了流箭身亡,而爱妻如命的花继扬也没多留太久,一年后便伤痛成疾,黯然殡命。 “想想时间还过得真是快,这么眨眼,你娘也走了十年了。”明武帝自腰问取出锦娘遗物,一只绣着任家家徽“药牛衔草”的香囊。任已星凑近看,再一瞧明武帝哀痛神情,便知他娘与当今圣上,定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 他一面觉得难过,一面觉得荣幸。难过是他无缘熟记爹娘容颤。荣幸是因还有人深深牢记着她,且这人还是当今大武皇帝。 “我失态了。”明武帝深吸口气,换了个轻松语气。“对了。我今早听了个消息,说静山公主昨晚跑到你房间去了。” “是……”任已星表情狼狈,他怎么样也没想到圣上竟会如此开门见山。 “别担心,朕并不是要责备你,朕只是想问你,你对岚音那丫头印象如何?” 这要他怎么答?任已星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实在猜不透圣上话中涵义,只得先挑安全的话讲:“公主性格爽朗慧黠,可以料想将来会是个极好的皇君。” “这种场面话大可免了。”明武帝挥手。“朕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看待她的?她今早跑来朕寝宫,莫名其妙丢了一些话,说她已经找好驸马人选,要朕好好帮她瞧一瞧……”明武帝绕着他走了一圈。“她也说过,你一直在排拒她。” “恕臣直言,臣并非排拒公主,只是没敢妄想成为公主夫婿。臣以为圣上定能帮公主安排比臣更好的对象。” 明武帝觑瞧他脸。“意思是你不喜欢那丫头?” “不是。”这点任已星很肯定,“臣只是为大局着想。” 明武帝看着他心想,莫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那丫头,日后就劳你多多照顾了。” “不敢当,能为公主分忧解劳,是已星荣幸。” “唉!”明武帝摇头叹气,回头一望气派华丽的“华和殿”。“朕不确定你知不知晓。要坐上那个皇座,得需有过人之能。历代大武王,包括岚音在内,身上都有特殊感知能力,像朕刚才拿着你娘的香囊,你知有多少跟你娘有关的回忆。会瞬间涌入朕心底?” 任已星摇头。虽然同样是有天赋之人,但他能力集中在辅育植栽与疗愈上,对于感知能力,他实在无从体会。 明武帝解释道:“所有久用过的东西上头,都会残有思念。身为一个王,就是得一一品读感应东西里的回忆。像你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她留下的遗物,自然是充满温情。但你要晓得,世上人不全像你娘一样。” 他明白圣上意思了。“圣上意思是,或许可能品读到极不堪的回忆?” 明武帝点头。 “会……很痛苦吗?” 圣上点头。“呕吐、目眩、手脚发冷,甚至昏睡数日,端看感觉到了什么。” 任已星脑子闪现岚音熠熠如星的眼瞳,难怪昨夜她一脸郁郁地问他,怨不怨怪老天的安排。 “圣上辛苦了。” “朕是已经习惯了,况且再过几年。岚音继位,朕就可免了这辛苦,但她,却才是开始。” “臣明白了,臣在此保证,定会竭尽全力护持公主、护持大武。” “有你这几句,朕就放心了。”明武帝拍拍他肩,随后说道:“任已星接旨。” 任已星双袖一拂,曲膝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朕命你为御医院判,太医院东侧有栋空楼,朕会派人带你过去,你就暂居该处,有需要尽管吩咐下去,用不着客气。你就趁岚音登基之前,好好熟悉太医院事物,有什么不懂尽管请教御医大人。” 任已星叩首谢恩。“微臣接旨,多谢圣上恩典。” 第三章 皇宫西侧,启祥宫内,穿着水绿色锦祷、外披深绿对襟褙子的岚音,不停地在大厅上来回踱步。 因计划要带任已星到药圃去,所以她今天的装扮不像昨夜华丽,以轻便为主。 “瑞草这丫头,叫她打听个人,都去多久了,到现在还没个人影……”她小嘴叨念个不停。 同样几句话她不知说了多少回;终于,外头传来脚步声。 “分主殿下!” “他人……”岚音一箭步跨出门去,一见来人,猛地煞住脚步。 任已星——怎么会在这? 瑞草窃笑地窜到主子身边去。 “你这鬼丫头!”岚音拉着瑞草到旁嘀咕。“我要你打听消息,你怎么把人给带回来了?” “不能怪小的嘛!”瑞草喊冤:“小的确实照公主吩咐,跑去‘华和殿’外打听消息。怎知那么凑巧,圣上亲自送大人到殿外。圣上一见小的,就命小的带大人到太医院,还要小的帮大人找几个能干婢仆伺候。” 难怪她在外头待了那么久——岚音恼意稍退,忽而想到。“你刚说帮忙找了几个婢仆,你该不会尽挑外貌姣好、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官—一” “怎么可能?”瑞草又不是没长眼。“小的又不是不知公主对任大人—往情深。公主放心。小的挑的全是模貌普通、嘴巴死紧的年长宫女。” “算你机灵!”岚音赞许地轻拍瑞草手臂,然后示意她退下。 “下官任已星拜见公主殿下。”任已星躬身为礼。 岚音一皱眉。“你又忘记了,我昨晚不是说过允你直接喊我名字?” “不行的。下官现身为太武医判。怎好意思直呼公主名讳。” “什么上官下官。”岚音瞪着他脸嗔。“我这么看重你,你喊我一声岚音会死啊?” “岚音公主。”这是他的极限。“您就别再折腾下官,要下官喊您闺名。下官万万不敢。” “死脑筋。”岚音拗不过他。“算了算了!岚音公主就岚音公主……暖,我母皇安排你住的地方。应该还好吧?” “谢岚音公主关心,住所十分舒适。方才瑞草女官也帮下官挑了几名婢仆。看起来手脚俐落,整理整理,晚些应该就能住进。” “那就好。”岚音点头,突然一拉他手就要出门。任已星忙按住她。 “等等,公主。下官还没看过您的脚伤!” 他没说她还真忘了。“一早醒来就不疼了。”岚音轻拍大腿证明。 “还是让下官再仔细检查……”责任心重的任已星,怎么可能她说了算。尤其,他现在还是御医医判,在太医院地位只略逊御医一人。 “哎呦!”岚音没好气。她急着带他去药圃。想看看他惊喜的脸嘛! “下官坚持。”任已星定定不动。表情坚定。 “好啦好啦!”罗哩叭嗦!岚音没奈何地跺回厅里,候在里边的瑞草掩嘴偷笑。岚音眼一横。瑞草忙敛住笑容装正经。 “呐!”她一屁股坐下,腿往前伸。 “下官冒犯了。”任已星一躬身蹲下,隔着宽阔的锦胯触摸岚音小腿。 她手支额垂眼看他。开口问:“裤脚不拉高你怎么看?” 没想到他耳根竟然红了。“不拉高裤脚。下官还是可以……” 但昨晚他明明没这点芥蒂—一岚音打量他的表情,忽然想起昨夜他碰了她腿后,他兀自怔忡了好些时间。这呆鹅,该不是在害羞吧? 她猜得没错。 任已星身为大夫,自然有充分理由直接触碰病人身体。可问题他从来没碰了谁人的腿后,还念念不忘那自如凝脂,软韧有致的肌理——他情窦未开,一颗心纯良剔透,却偏偏教他遇上大胆豪放的岚音!她的腿、她的话语还有身上香气。整夜像鬼魅似地直缠着他不放。 昨晚,心上从未搁过任何女子身影的他.竟头次为了—个女子失眠。今早起床。他整个脑袋还晕晕沉沉,下腹有股前所未有的闷躁。 可他越是不想看。岚音就越是想要他多瞧一眼,只是该找甚么理由好呢?她脑袋瓜不停转着,不能再拿腿痛当理由,免得他等等不跟她去药圃…… 她这么一踌躇。任已星已确认好起身。 “好在公主凤体无恙,那下官先行告退——” “等等。”岚音打断他话尾,哪那么简单放他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岚音公主—一” 任已星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她手—扯他衣袖,三两步跑出厅堂。 “跟着我。”她腿一弯蹬上栏杆,再一跳便上了启祥宫屋檐。 他一脸惊讶。 她转头笑。“没想到我轻功还不错吧?!” “是。” 立在高处。可以清楚看见整个皇城布置。岚音花了会儿时间帮他介绍。 “皇城粗成五部分,你现脚下踩的启祥宫我就不介绍了。然后左边。紧邻花园后的是我们待会儿要去的文渊官,再过去是育芳楼。专门住丞相挑来的驸马人选,再过去浓荫处是御花园,至于你日后待的太医院,就在前面那个地方,看见了没?” 任已星眯眼跳望他昨晚住的迎宾馆。“昨晚公主走哪儿到下官房里?” 岚音一瞟他,哈哈一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绕了那么大一圈?我哪那么傻!”她手一指。“长廊到底再翻过围墙就迎宾馆了。” 虽说任已星没见过多少王公贵族,但他可以想像,像岚音一样爱从屋脊来去的公主,世上铁定不多。要不是她缠着宴他当她夫婿这点教人为难,否则她还真是个有趣的同伴。 “所以往后,你到我启祥宫就近了。”岚音提点他从哪儿进出,突然话锋一转。“昨晚我给你的木牌呢?” 任已星一望迎宾馆方向。“下官把它收在衣箱里……” “你收衣箱里干么?我给你就是要让你带着啊!”岚音瞪大眼。 “下官是怕不小心弄丢了。” 说得好听!她一哼。“我看你是不打算用吧!” 任已星不吭气,默认了她的揣测。 这家伙!岚音瞪着他侧脸,一肚子闷气。贵为公主,又身为王储,哪个人敢不听她吩咐,就偏偏遇上这木头,老是要跟她过不去。 “我要嚣张跋扈点,你现在反应就够我摘掉你脑袋!”岚音气虎虎地往前走。走了一阵感觉身后没人。她回头,又骂:“你站那做甚么?” 任已星看得出来她现在很气他,因此他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跟。 一到她身边,岚音手环胸瞪着他说:“见我不高兴,你就不会说个好听的让我解解气?” 任已星只能道歉。“惹公主不快,下官跟公主陪不是。” 讨厌,谁说她想听他说这个,气死,气死她了! 岚音双脚直跺,见他一脸呆愣,她冷不防抓他手臂一咬,痛死他活该! “公主!”任已星吃痛低呼。 “不错嘛,你还有感觉!”她恨恨甩开他手,实在是拿他的不解风情没辙,她才会没品地动手动脚。 气到都咬人了她! 任已星再一次道歉。“下官并非有意惹恼公主……” “下官下官。”岚音打断他。“我现在命令你,在我面前,以后不准再提下官两字,不然我就……我就……”她一时想不出威胁话语,气得又是一拳挥过。 任已星直觉闪身,可现两人站在屋脊上,哪能像在平地上行动自如。 只见他身子一晃,岚音急忙拉人。“小心呐!”一下注意跌下,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女人就是这点麻烦,要气着人家同时又要护着人家! “我站稳了。”任已星望着喜怒形于色的岚音,知道她刚才的担心是真。“公主不生已星气了?” 算他聪明,知道该要改口喊自己“已星”。 “气,要我怎么不气!”她忍不住抱怨:“瞧你。明明一副聪明相,怎么脑筋嘴巴这么直,一点都不懂替我想想。” “不知公主想听已星说甚么?” “我想听……”岚音结舌。她想听甚么,这种话怎么教啊?教了就没听的价值了。“算了算了!”再跟他说话她会气死。 岚音大叹口气,一双眼突然往他手臂上溜。刚那一咬可说使了劲,就不知咬坏人家没? “你那里,很痛吗?” 任已星瞧瞧自己手臂。摇头。“还好。倒是公主,黄帝内经上写怒伤肝,如果咬咬已星能让公主消气,已星义不容辞。” 他当她咬人魔啊,没事啃人家手臂为乐?岚音嘟嘴。“哪万一咬了还是气呢?” “那……”他伸出左手臂。“公主如果不嫌弃……” 真是,败给他了!岚音一瞪。“你要真怕我生气,就不该把我送你的木牌收在衣箱,你明知道我送它给你的目的。” 他真心道歉。“是已星不对,已星回去马上取来收在身边,片刻不离身。” 岚音抿嘴想想,决定放他一马。难得机会跟他好好说话,她不想浪费时间。 “呐。”她突然将手伸到他面前。“只要你牵着我走上一段,我就原谅你。” 任已星本想说不合宜。岚音是公主,而他不过是她的臣属,怎么可以大胆触碰公主万金之躯,可一想到自己刚才让她那么生气。任已星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依言握住。 宽厚的掌心一接触纤自如鸽的柔荑,任已星心窝突然一紧,那股劲,活似会从他胸口跃出来。 岚音心情大好,笑逐颜开地领他前行。“你知道我要带你去看甚么?” “不知。” 她嫣然一笑。“是你娘还有你爹生前亲手辟的药圃。” 闻言,任已星双眼一亮,见他反应,岚音就知自己这着棋下对了! “不过话说在前,那药圃我很久没去了,是昨夜瑞草说我才想起。我昨晚要她今早找人先去理一理。” 跟在她身侧的他静了半晌,才开口问:“为甚么?” 岚音身一转手点他胸口。“当然为了讨你欢心!” 啊……任已星耳根一阵红。 “不说回来,我也是有那么一点怀念你爹娘的心情。”想起他爹娘待她的好,岚音眸里涌出一阵泪花,只是她揉揉眼睛硬把眼泪逼回。 “他们真的是好人,非常疼我。可我自他们走后却不再进药圃整拾,想想我还真没心肝,竟然把那药圃忘得这么彻底。” 要早些听她这么说,他定会被她自责语气给蒙骗;可听了明武帝一番话,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已星不这么想,反而会觉得是公主您心肠太软。怕睹物恩情,才勉强要自己忘了曾有这么一块地。” 换岚音耳根胀红。“你怎么会这么想?”平日看他愣得跟木头一样,偏在这时候开了窍,有没有搞错? 任已星难得大胆,抬手轻碰她眼角,“公主不瞧瞧自己,眼眶都红了。” 讨厌!被看穿脆弱心思的她恼羞成怒,明明应该高兴他主动碰她的,她却选择将他手拍开。 要她大胆示爱可以,但要她坦露自己是脆弱的,她不行。要知道。她可是日后整个大武国百姓的指望,她怎么可以教人发现她身上还有着弱点? 岚音直觉想回避他探究的眼,也顾不得被他牵手感觉多好了,她手—抽人就往下跳。突来举动吓住任已星。回神要拉,她早已飘飘下了地。 就这么一点时间,岚音已重新收拾好情绪,她抬头看着仍站在屋脊上的任已星。扬声唤:“你还站在那干么?下来啊!” “您刚才举动,吓着已星了。”他忍不住抱怨。 岚音一瞪,谁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还是保持愣傻傻的好。” 他一下变得敏锐。她怕她心会受不了。 “这点,恐怕已星做不到了。” 他这话甚么意思?!岚音吃惊地看着他,却被他清亮的眼眸瞧得心发慌,脸一热,只好故技重施,匆匆钻进花园避难去。 这回任已星没再迟疑,快步跟上。 须臾。两人穿过丛生的林木。便见一颓圮围篱挡在面前。岚音停步,难掩眷恋地触碰竹篱上的系绳。 过往回忆如浪涌人她心底,她一时受到冲击,只能呆呆瞪着篱笆发呆,一旁的任已星,则是完全被眼前药网吸走了注意力。 就像她说的,这药圃荒芜已久。一方约莫六块床板大的圃地,早已被蔓生野草密盖,不过还是藏有不少宝贝,任已星眼尖地瞧见蔓生的淮山藤,一拉藤茎。一肥大块根很轻易冒出,一看就知土地极沃,非常适合栽种药草。 他正想说话,却不意撞见岚音悄悄拭泪的动作。他蓦地想起圣上在“华和殿”上说的话,一般人回忆只是纷乱的思绪,但天赋异禀的她们,却得时时承受历历在目的疼痛。 他心一动,脑子刚闪过“怜惜”两字,他身子马上跟着做出动作。他走来她面前,轻轻擦去她腮边眼泪。 岚音狼狈转身。想到被他瞧见自己哭泣的模样,她真恨不得凿个地洞将自己埋起。 “这地方,勾起您许多回忆?”任已星心疼地望着她逞强的背影。 “干么用这种口气说话?”她佯怒一瞪。“你又知道了甚么?” “先前听圣上提过一些。”他一瞟被她推开的竹篱。“说您可以从东西上头瞧见回忆。” 讨厌!母皇没事跟他提那个做甚么?岚音跺脚。 见她动了气,任已星知道不该再追问。他一转身望着药圃问道:“这地方确实需要好好整治,就不知附近有没有铁锹铁锄之类器物?” 岚音吁口气走向药圃另一角,掀开掩上的板架,露出瑞草一早准备的东西。 “呐。”她说道。 任已星脱去玄黑朝服扎高衣摆,走来挑了把称手的铁镰,麻利地钊起杂草来。 “我也来帮忙。”岚音依样画葫芦,抓起铁镰便钊。 任已星吓一大跳,急忙阻止。“不不不,怎好意思让公主做这等鄙事!” “什么鄙事你做得我做不得?”岚音推开他。“小时我在旁边帮忙,你爹娘从没吭过一句,就你意见多!” “但公主贵为王储,万一被别人瞧见—一” “怎么?”她两手插腰理直气壮。“被人看见我割草。我身上会掉块肉是不?” 任已星摇头。“还是让已星自个儿来吧!” “我就是要帮忙!”她护宝似地抱着铁镰不放。 他回头瞧瞧药圃。又瞅瞅一脸执拗的岚音,叹口气。“整地除草,又不是甚么好玩事儿,公主又是何苦?” “就是想帮忙。才叫瑞草拿了这些东西。”她从他身边穿过,面着药圃蹲下。“我不懂药草,你得教我哪些能钊哪些不能。” “已星是担心伤了公主凤体—一” 她没好气回道:“要是有个万一,我保证自负全责,绝不拖你下水。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看她表情,就知她非做不可,也明白了她有多固执。任已星不再阻劝。翻开野草丛帮岚音介绍。“这是淮山藤,您顺着上茎凿凿,瞧,这就是淮山的块茎。现这时节再植淮山是晚了些,但还是可以试试。” 岚音不懂。“既然挖起来再种会太迟,干么挖它,摆着不就好了?” 他耐心解释。“淮山藤一长数尺,整地很难不弄伤它,索性掘起再种,再造个竹架好让它攀附……啊!那儿,还有几株赤苏草。” 一见熟悉的药草,任已星忽然忘了身份。拉着岚音便往圃心迈去。 岚音斜眸瞄他,不过是些草,也能让他双跟发亮、笑逐颜开,真是搞不懂!她低头瞄瞄两人握住的手,想到他头回主动牵她,却是为了几根一草。感觉实在泄气。 “眼前这几株草前草也钊不得,啊!没想到竟然还有‘叶子菜’跟‘红根’……” 岚音回头细算被他点过名的草药。“你这么一说,这圃子里还有什么能钊?” 还真的是!任已星直起腰来。“这样好了。杂草我来钊。您就专找一味淮山。有多少拔多少。” 不罗嗦。岚音按他吩咐,弯身凿起上里的淮山。两人分头动作,好一会儿药圃里再无声响。只有粉白蝶儿在草花上纷纷飞着。 若不是抬头便可瞧见黄顶红墙的文渊宫,任已星还真当自己仍身在美丽的翠云山头。 回眸,只见埋头凿土的岚音流了一脸汗,也不嫌烦热。袖子一抹连句抱怨也无。望着她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颊,任已星心里又出现那股不熟悉的躁动。 他发现,要喜欢像她此等真情至性女子并不是难事,她的不矫揉造作、大方率真的性格,虽常会教他手足无措,却也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他知道他是比她固执古板许多,也真亏她不嫌他无趣。 岚音浑然未觉任已星一直在偷看她,她只是忙得起劲,直到确定工作完成,她才抹着汗挺直腰。“我巡过了,你说的淮山差不多都被我挖出来了。现在呢?” “休息一下。”任已星走向圃边,拉动悬在井上的桔槔。一下便从井里汲出水来。他掏出汗巾沾湿,递给岚音。她接过擦擦脸,又将汗巾递回去。 任已星问:“口渴不渴,要不要找人送点水来?” “我没你想得娇贵。”她自己走来汲了桶水,弯身捧水喝了几口。通体舒畅。“待在这儿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常到这儿玩耍,虽然只是掘掘土抓抓蛐蛐儿。但也觉得很快乐。你呢?”她抬头看他。“平常在翠云山都做些什么?” “跟现在一样挖土种草。”他边说边看看整拾了一半的药圃。“我本来以为进了宫里,再没机会做这些事了。” 难怪他表情这么开心!岚音还发现,他头回在她面前用上了“我”字。她故意不提,就怕打草惊蛇,让他记起两人身份之别,坏了眼前好气氛。 “对了,我记得锦娘大人曾说,‘御林使’也有种神奇的能力?!” 他一讶。“我娘没在您面前使过?” “不行使。”她嘟嘴。“锦娘大人说‘御林使’能力,只有属于他的主子能见。” 话说锦娘的“主子”是当今明武皇帝,岚音自然无缘见得。 “我明白了。”任已星弯身,自泥地上拣了株晒得奄奄一息的杂草。 岚音凑近,只见他双手罩住杂草根部,不过眨眼,颓软的草株突然变得生气蓬勃。 “哇!”岚音吃惊低呼,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她还以为剜自己眼花了。“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有人送了株很珍贵的牡丹给我母皇。三色瓣的。但路途太远,还没到我母皇手上就蔫了。锦娘大人说她有办法救,说也奇,才一夜,那牡丹花真的就活过来了!”原来锦娘大人是使了这能力。“所以被你碰过的花花草草,都不会死喽?”她朝他的手一望。 “还是会。”任已星解释:“我这能力有限制,每做一次,就会损耗我一些精气。” 什么?!岚音吓着,忙丢开手中杂草。“那以后不许你再使那能力了!万一你能力用过头伤了身体。那我——” 那她——会怎样?任已星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呆鹅!这种话还要她讲白?她脚一跺。“我会很难过的。” 噢。任已星心里顿时一甜。 “还不快答应我?” “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 “不是注意,是绝不许再用!”岚音严正警告。 这他可不敢答应。“万一将来有甚么特殊情况……”他不想先下了承诺,日后再来违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岚音长长一叹。“早先我一直想不透,当年锦娘大人怎么会因为一点伤就死于征途,我猜她一定是路上做了甚么事,耗损了精力,才会……撑不到凯旋归来。” 岚音是真的喜欢锦娘,私心里。她早已把她当成她另一个娘亲。岚音绝口不提当年得知锦娘大人死于征途时,她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像现在,一想起当时,她眼眶又红了。 “总之不许你再用!”她一吸鼻子。“我猜我母皇一定不知道这件事,我得找机会告诉她。真是的,这种事锦娘大人应该坦白说才对,怎么可以隐瞒呢?” 就她眼中的泪,任已星可以理解他娘之所以隐瞒的原因。试问。世上有多少王公权贵,会为了一介小官的死而伤心掉泪? 所以她值得底下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任已星重新拧了巾帕递给岚音,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被他逮着她哭,她没像先前那般恼怒尴尬了。 “不准把我哭的事说出去。”她瞪着湿红的眼警告他。 “您放心,我不会提的。” 岚音瞧瞧沾着眼泪的巾帕,突然害羞起来。“这汗巾我先留着。洗好再还你。” “没关系——”他没细想她为什么坚持,只是想不过一方汗巾,不需要这么周折。 “我说洗好再还你,就是洗好再还你!”开玩笑,上头有她的眼泪耶!被他瞧见她哭已经很过分,还让他把她哭湿的帕子带回,她面子要往哪儿摆啊? 直到瞥见她赤红的耳根,任已星这才想到她为何如此坚持。 他忍不住大笑。想不到作风大胆率直的她,竟会为了几滴眼泪羞得面红耳赤。 可恶,竟敢取笑她。岚音恼怒一踢,只是想给个教训,提醒她不是那么好欺负,可没想到任已星却眼明手快跳闪了过去。这一躲却激起岚音好胜心,她一抖右臂,曲起右手像爪子似地攻向他颈脖,任已星急忙挡架。 她来真的! “上回在你房里没机会打个过瘾,这地方正好!”她边说,一矮身朝他欺上。 任已星也被她逗起了兴致。身子一旋,脚踢向颓圮的竹围,借力使力往上跃。她反手一扫,手掌堪堪搭上他胸口,又马上被他挡了出去。 可恶!老近不了他身。 岚音一拳挥向他胸口,顺勾了个大车轮,逼得任已星不得不往后退。 身后是竹篱,前头是岚音风风火火的掌势,任已星只能暗施巧劲靠向篱笆,想借它一弹避过她攻击。 不意竹篱上却早盘了条青蛇,两人动作扰动到它,三指宽的身子咻地立起,张口便咬。 “小心!”岚音一见忙挤到任已星身边,任已星还没看清发生何事,她已代他就了蛇口。 任已星回眸,正好瞧见青舌森白利牙狠狠刺进她白嫩的手腕。 “岚音!”任已星大吃一惊,一凑身击毙青蛇,两个深洞如泉似涌出暗色黑血,他接住腿软倒跌的她。“忍忍,我马上帮你吮出毒液!”他撕破里衣下摆在伤口三寸上用力扎紧,抽出薄刀,两刀将伤口划开。 麻痹似的疼窜过岚音身体,她忍不住哼痛。她头一侧瞟见落在地上的蛇身,碧绿苍翠的身子,尾巴还带着一点赭红;她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缩着身子乾呕了起来。 糟糕! 他抬手点住她穴道,不让蛇毒太快侵心,然后抱起她窜上矮林,再一蹬。人已上了屋脊。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任已星快步急奔。一边喃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四章 启祥宫里,还不知岚音遭蛇吻的瑞草,仍悠闲自得地打理厅内杂事。 不知公主跟任大人甚么时候回来?她心底边刚这么想着,冷不防一道黑影自屋顶跃下,她眼一瞟,微笑迎了出去。 想不到公主跟任大人进展这么快。才多久时间,两人已经缠缠绵绵抱在一块儿——等等!瑞草发觉不太对劲,笑容一收,忙不迭奔过去。 “任大人,怎么回事?”近身一看,天呐,她的公主衣袖满是红血!怎么会这样? “她为了救我被蛇咬伤,快点,她寝房在哪?快点带路!”任已星语气急切地说。 “这这,往这儿走……”瑞草碎步快跑,一边担忧地望着血色尽失的岚音。她边在心里祈求,行行好啊老天爷,公主可不能有事啊! 一将岚音安顿好,任已星立刻编派工作。“立刻找人牵药兽到文渊宫后,吩咐它多咬些忍冬跟艾草过来,动作快。” 太医院里一定备有不少晒乾的忍冬跟艾草,可这两味药越是新鲜,越利止血消肿。 “是,我立刻派人去……”瑞草快步跑出厢房,回来时见任已星在喂水。只是喂不到几口。岚音又难受地呕出。 “怎么会这样?” “你来。”任已星将杯子交给瑞草。“尽量让她喝,即使喝了会呕也还是要喂。” “好好。”瑞草喂岚音喝水,抬头,却见任已星急往门外走。“大人,您上哪儿去?” 任已星脚步不停。“太医院,我去取解蛇毒的药材,马上回来。” 瑞草慢了半晌才惊觉不对,任大人就这么冲进太医院,那,公主被蛇咬了的事,宫里内外,不就全知道了? “糟了!”瑞草惊跳起身。如果被圣上察觉公主是因为任大人才被蛇咬伤,任大人会被问罪的啊! 果真不出瑞草所料,任已星一进太医院说明来意,吓坏了在里边洒扫理药的院使,几人连滚带爬冲去请御医大人。 这是任已星进宫与当朝御医刘大人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却是这等光景。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年过五旬的刘大人街上来骂道:“身为宫中医判,就是要持护公主身体安泰,没想到他还让公主被蛇咬伤!要是公主有个万一。你你你……” “现不是说这个时候!”任已星推开刘大人,他急着救人,也顾不得长幼之序了。“解蛇毒的方剂在哪儿?快点。太医院一定有!” “在‘生药库’里!”负责管理药材的院使连忙领路。任已星抓来医箱,飞快地翻拣他需要的药材,装好后一拎,人即奔出太医院,御医刘大人也跟在他身后跑向启祥宫。 公主受伤这等大事,很快传递宫中,一女官赶忙去通知正在御书房批奏摺的明武帝。 女官话未说完,只见明武帝脸色倏白。“现在呢?公主情况怎样?” 跪在地上的女官回话:“两位大人现在人都在启祥宫里,但详细情形,下官不知。” “快带朕去瞧瞧!”明武帝快步走出御书房。 启祥宫里,任已星取出雄黄与生矾捏成的药丸,要瑞草喂岚音吞下。可不管瑞草怎么试,药丸就是下不了肚,岚音才刚咽下又马上呕出。 “怎么办啊?任大人……”瑞草急得哭了。 “给我。”任已星搀抱起岚音,她身子倏冷倏热,一看就知蛇毒漫向心窝,再不解毒就来不及了! “你到外边看着,暂且别让人进来。” “喔好。”瑞草匆忙退下。 任已星一见门关上,他立刻仰头咽下苦口的药丸与水,直接以嘴喂药。 她的嘴好冷。任已星贴着她嘴直到她顺利服下解毒丸子。这才移开唇瓣,忧心地瞧着面色苍白的她。 只见她喘气不止,身子频频打颤,但总算不再干呕。 门外,御医刘大人与瑞草推搡着。 “什么叫不能进去?!老夫身为当朝御医,当然得进去瞧瞧公主状况……” “但任大人说……” “请刘大人进来吧。”任已星下床,抓起药兽找来的药草丢进研钵里磨着。 “真是!”刘大人恼怒地推开门扉。他进门第一件事便是上前探查公主情况,或许是解毒丸子发挥了效用,岚音这会儿脸色比刚才要好多了。 他倒处理得不错。刘大人回头一瞟任已星,只见他将捣化的草药抹在白布上,走近床将白布裹在蛇咬处。 药汁有些刺疼,昏睡不醒的岚音暗哼了几声。 瑞草担忧问道:“公主不会有事吧?” 任已星点头。“我以我性命做担保,公主会没事的。” 刘大人在后边接腔:“是,公主会没事,但你,麻烦可大了!” 任已星回头。朝刘大人躬身致歉,“惊扰您了!” “任大人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刘大人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朗朗通报声。 “圣上驾到……” 果真传进圣上那边去了,瑞草一缩脖子,领头跪在门边。 “微臣叩见圣上……”几人同时喊道。 明武帝手一挥要众人平身。“公主情况怎样?” “回圣上。”官职最大的刘大人答话。“大人已喂服过解药,公主殿下目前血脉是已平稳,理当没有大碍。” 幸好!明武帝一吁气跌坐椅上,随身女官连忙凑身探问,她头—摇表示没事。 只是绷紧情绪卸下,一时头晕罢了。 明武帝接着望向垂头不语的任已星,问道:“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任己星一拨下摆,垂头将来龙去脉说明。“是微臣疏失,公主所以受伤,全是为了保护微臣。” 明武帝连连摇头。他怎么会犯了这么严重的错?!他身为太医院第二高位的医判,又是将来的“御林使”,没保护好公主就算,竟获还反过来让公主保护他? “你可知你一时的疏忽会导致多严重后果?万—公主有了不测,你——你可知整个大武王朝,或许会因此毁于一旦?” 他当然明白问题有多严重!公主是皇族命脉,一当她有个万一,将来王位便后继无人,别说明武帝要怪罪。连他自己也自责不已。 任己星跪伏致歉。“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圣上开恩,只是微臣有一请求。还望圣上成全。” “说。” 他侧头一望昏睡不醒的岚音,脑中一角还不断回荡她出手救他的一幕,如此坚决!毫不犹豫,他心头当真受到震撼,原来岚音,竟是如此地喜欢他! 任己星垂头说话。“公主是因微臣受伤,微臣只希望能亲手救治公主,只要公主身体痊愈,圣上要怎么责罚微臣,微臣都欣然领命!” 明武帝一叹,任己星是锦娘的孩子,要她下令责罚,她也是不舍。但犯了错就是要罚。否则众官如何能服? 她一瞟低头不语的刘大人。“你怎么说?” “回圣上,老臣觉得任大人请求合理,任大人害公主受伤。自然得肩负救治的工作。” “好,朕就允你所求。”明武帝看着任已星说:“不过在公主未醒这段时间,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 “在。” “立刻把任己星押入天牢,每口只得卯、午、酉三时过来见公主,其他时刻,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谢圣上恩典。”任已星谢恩。他最最担心便是岚音身体,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挽救,他着实感激不已。 须臾,任己星被卫士带出启祥宫,直接被关进天牢。 足足错睡了不昼夜,岚音才幽幽转醒,候在一旁的瑞草见主子醒来,激动地跪地磕头。“谢谢、谢谢老天爷……” 她怎么会在这?全身发酸的岚音不舒服地移动身子,冷不防瞟见自己手上裹着布巾,先前回忆立刻涌入心底。 瑞草赶忙来搀,软声问道:“公主渴不渴,小的去帮您倒杯茶?” 岚音点头。“任己星呢?是他送我回来的?” 正在倒不的瑞草身一震。“是,公主是任大人送回来的。任大人现在……” 干么讲话吞吞吐吐?岚音皱眉。“说啊,他人在哪儿?” 在天牢里。瑞草不知怎么说这件事,只好假借喂水,能拖一时是一时。“水来了,公主先喝点润润喉。” 岚音看瑞草一眼,接过瓷杯后啜一口,眼睛突然一亮。“这什么茶?怎么有股味道?” “这是任己星特意调的忍冬花茶,说是清热化瘀,对解蛇毒最好。” 知道是任己星特别为她调的,岚音很捧场地喝个精光。“好了,水也喝我精神也好了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他人到哪儿去了?” “小的不敢说”瑞草难以启齿。 岚音没好气地说:“你是想惹我生气?” “不是。”瑞草又不是向天借了胆子。“小的是——哎呦!” “快说!” 瑞草豁出去了。“公主为了保护任大人被蛇咬一事宫里人全都知道了,圣上还特别摆驾启祥宫,然后、然后任大人就被关进天牢里了。” 她有没有听错,任己星被关进天牢?!岚音倏地弹坐起,抓着瑞草手臂,借力站起。 “公公……公主,您是要上哪儿?您还不能下床呐……”瑞草吓了一跳。 “少罗嗦……”她费劲推开瑞草挡架的身子。她体内蛇毒还未彻底清除,实在不宜下床走动,可这会儿时间,她哪儿顾得了那么多!“任己星被关在天牢什么地方?快带我过去!” “不行不行,公主,您身体还这么虚弱,怎么能够到处乱跑……” “你是想违抗我命令?”即使病体未愈,岚音眼神仍旧坚定清明。“我要你带我过去你就带我过去,敢再罗嗦,小心我治你罪!” “公主!”瑞草急得快哭了。“也不是小的故意忤逆您。而是……您去了也见不到任大人。” 岚音一揪瑞草衣襟。“为什么?” “因为圣上下令,没经过她允许,谁也不准见任大人。” 岚音深吐了口气。她刚还以为他有了甚么万一。“那好,我现在就去见我母皇。” 瑞草怎么敌得过岚音,只见两人互瞪着对方。最后还是瑞草退让,乖乖去喊人备轿。 和寿宫前,岚音在瑞草搀扶下步下软轿,和寿宫女官立刻迎了上来。 “小的叩见公主殿下。” “免礼,我要见我母皇,快帮我通报。” 女宫摇头。“回公主的话。圣上刚进房歇息。吩咐下官不要过去惊扰。” 不,她不能回去,任已星此刻还在天牢里受罪,她怎么能贪图舒服。又回宫卧着?她要留下来等。 “我知道了,我进里边等。” 岚音不顾踹草吃惊表情,脚一迈想进和寿宫去,女官却及时挡下她。 怎么?岚音眼里冒着疑问。 女官—脸抱歉。“圣上还有吩咐,来帮任大人求情者,一律不许入内。” 原来在岚音昏迷之时。丞相等一千大官已进宫帮任已星求过几回,要圣上看在他身为将来‘御林使’分上,网开一面。明武帝就是被他们闹烦动了气,才会下令不许人进宫吵她。 瑞草轻摇岚音手臂。“公主,您就听瑞草一句,先回启祥宫,等圣上醒了您再过来……” 不行,岚音很坚持有难同当。既然她早先允过任已星,万一出了差池她会自负全责,她自然得实现诺言。 岚音知道这是非常时刻,就得使非常办法。任谁都不准帮他求情是吧!好,那她就不求,改用苦肉计。 岚音嘴一吁,也没先说一声,下摆一撩突然对着宫门跪下,此举当真吓坏一旁女宫们。 几人哪敢站着,立刻跪成了一团。 “起来。”岚音看着诚惶诚恐的女官们。“你们没事跪着干么?都起来。” “公主,算瑞草求您。”瑞草都掉泪了。“您才刚醒,身子仍虚。最是需要休息时候,您就跟瑞草回去……” “我命你立刻回宫!”岚音不理瑞草哀求。 瑞草说什么也不依,她怎么可能放公主—个人跪在这,要跪,就大家一起! “瑞草,你就这么不听我的话?!”岚音一板起脸凶,马上弄哭长年伺候她的瑞草。 还是和寿宫的女宫晓事,一瞟岚音脸色就知她心里在想些甚么。她帮忙劝着:“好了好了,瑞草女官,公主既然都这么说了,你就先回去。” “瑞草不要,瑞草要陪着公主……” “傻丫头!”女宫在瑞草耳边提醒:“你忘了再过—会儿就是酉时,你与其陪在这儿跪,倒不如到天牢外边等着,公主喜欢任大人,请他来劝比谁都有用。” 她怎么没想到这点?!瑞草眼泪一抹,朝岚音一拜。拔腿就往外边冲去。 “你跟她说了甚么?”岚音看着女官问。 “下官只是提醒瑞草女官不该忤逆公主。”女官故意不说实情,就怕岚音怪罪。“如果公主没旁的吩咐,下官先回‘和寿宫’候着?” 岚音头一点。“去吧。” 申时三刻,金光灿灿的大圆盘仍旧斜挂在天上,俗话说“秋高气爽”,可位居中土南端的大武国。白日气温仍比中土略高。虽然时节已近秋,可在太阳未完全落下之前,仍旧暑热逼人。 不一会儿岚音已经满脸冒汗、一摸,那汗全是凉的。 头越来越昏,岚音手捂胸口顺气,告诉自已一定要撑过去。 任已星没有错,是她不由分说硬带他去药圃,又玩心大起对他挥拳动脚。才会惹怒盘在篱上的青蛇。她不后悔,事情重演—次,她还是会有同样举动,挺身,代他被蛇咬。 只因为她喜欢他。 天经地义的啊!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对方心意未明,可她知道,要她眼睁睁看他受伤流血,她没办法,她做不到。 岚音一叹,现只能求母皇网开一面,免了他被关在天牢里的活罪。 天牢——她还记得她小时曾闯进里边冒险,那时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刚踏进天牢,就被阴暗幽湿的气氛吓得双眼愕瞠,久久才回得了神。那灰暗地狱,岚音以为自己再没机会想起,可今日她却害了心爱男人,被母皇下令关在里边。 瑞草说,他已经在里边待了一个昼夜。 岚音心头浮现任已星如泉清澈的眼瞳,他是那么的清朗俊美,是世上她最不希望见他受苦的人,但最后还是拖累了他。 岚音自责不已。 她跪在这儿多久了?意识有些昏沉的岚音望着前头“和寿宫”的雕龙玉柱。早先被药剂抑下的蛇毒又在她体内兴风作浪,她手抓着越来越难受的胸窝,额上冷汗如珍珠般颗颗滚落。 皇宫刑部前——瑞草心急如焚的来回踱步,简直要把地踏出—个土坑,才终于瞧见一名扛着药箱的太医院使,领着任已星从刑部侧门出来。 “任大人……” 一见瑞草,任已星赶忙迎上。“你怎么会在这儿?是分主出了什么事吗?” 瞧他,口气多急! 瑞草眼泪哗地落下。“瑞草求您快去劝公主!公主醒来一听您被关进天牢,也不管自己身体好了没有。硬是下床帮您求情……” “她现在人呢?” “在和寿宫前,公主已经在那儿跪了好一会儿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胡来?任己星一拉瑞草,不罗嗦,要她立刻带路。 瑞草跑在前头领路,但就算她已费尽吃奶的力气,任已星仍旧觉得不够快,要不是他对皇宫内苑不熟,早就轻功一使赶到了。 “和寿宫就在前面……” 瑞草刚说完,任已星立刻提气上跃,眨眼已到和寿宫前。 “公主。” 岚音跪昏头,乍听见声音。还以为是自己思念太甚,才会有此幻觉。可当转头望见他陪跪在自己身边,不由得一怔。 “你跪在这儿做甚么?还不快起来!”任已星望着她瘦了一圈的脸蛋,十分不舍又自责。全程为她医治,他比准都还要了解她所受的折腾。他在天牢里不断想着当时景况,一边自责,要是那时他再当心一点,动作再快一点,或许她就不会被蛇咬伤,自然也不需要捱疼受罪了。 “已星不起来,如果公主执意跪着不回宫休息,已星一样跪着陪您。” 岚音立刻想到是谁去请他过来,一定是瑞草那丫头! “我还不能回宫。”她还得撑到母皇醒来,求母皇收回成命。“反倒是你,你不需要陪我跪着。” “不,已星很坚持,公主不起来已星也不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岚音动气槌他一拳,可气弱体虚,挨起来一点也不疼。“是我害你被关进天牢。我当然要想办法救你出来……” “已星被打人天牢是罪有应得,公主,算已星求你,回启祥宫,你身子还需要休息。” “我不回去!”岚音推开他手。“当初我帮你挡了蛇咬,就是不想见你受伤。结果却害你被责罚——想着你人被关在天牢,我心就疼,你说。我怎么可能安心休养?” “微臣明白公主情衷。微臣很感动,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你不喜欢她,你觉得为难?” “不是!”他摇头否认。“要不喜欢公主是不可能的。但微臣心底,就是还有一丝疑惑……微臣不确定,现在感觉到的。是不是公主她想要的感情。” “继续说。”原来关键在此,他不清楚甚么是“爱”。 他喜欢跟岚音说话、相处,这点他愿意坦承,也很清楚,但岚音要的是更专注、更深层的爱——就是这部分教他犹疑不定,他不希望岚音失望,他也有些担心,他没办法供给她所要的深情,明武帝失笑。他现在所担心的事,分明就是爱恋中人才会有的患得患失情绪。 “你在得知岚音她为了求朕开恩,长跪宫前,你有甚么感觉?” “心疼。” “她代你受伤呢?” “懊悔。微臣不止一次责备自己,竟然没有保护好公主!” 明武帝点头,“岚音对你那么好,但是她今天却得因为朕一句话,嫁给别的男人,你会如何?” 任已星脸色一沉,一时心绪紊乱,说不出话来,理智告诉他应该欣然恭贺公主寻得如意郎君,但内心幽暗处却提醒他,他并不乐见此事发生。 “不知该怎么说?”明武帝看着他问:“联猜你应该满肚子不情愿吧?” 任已星重吸口气。无比艰难地点了下头。 “那你还说不确定对岚音是否有情?”明武帝叹气。—个聪明人,竟在这种简单问题上栽跟头。 “朕不是想逼你马上做决定,只是要提醒你时日不多。距离她登基为王的日子剩不到两年,朕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的婚姻大事。” “微臣听说,丞相一直在帮公主留意人选?” 明武帝点头。“根据大武法度,岚音早该嫁人。为皇室生下后代了。” 任已星低头想了半晌。“可以给微臣一点时间想想吗?” 当然。强摘的瓜不甜,尤其现在明武帝可以确定任已星喜欢岚音,他早晚会自己想通点头同意成亲。 “接下来是该怎么发落你。”明武帝叹。“朕若再把你关进天牢,保证那丫头一醒又会跪到朕宫前,算了,今后天牢就别去了。朕决定罚你杖责二十,好教其他人心服口服,如何?” “多谢圣上开恩。”任已星起身一拜。 “先别谢得这么早。”明武帝说:“杖责不是拿棍子随便挥挥,你挨了打会有好一阵不能下床走动。” “微臣甘愿。”任已星知道害公主受伤,杖责已经是最轻最轻的贵罚。“只是已星有一事请求。” “说。” “微臣担心公主。希望圣上给微臣一点时间,待确认公主身体无恙。微臣再到刑部受罚。” 傻小子。明明一颗心里全是岚音那丫头身影,却还认为自己不懂爱情——只能说是当局者迷。 明武帝允了任已星请求。 第五章 岚音被毒蛇咬伤消息,很快被有心人传到皇宫外头去。 武徽王府,一名太医院使装扮的男子正在武徽王——武雷震耳边细说从头。 依“大武”皇统,武雷震二十岁那年承接了他娘“武徽王”名号。论辈分,小五岁的岚音还得称呼武雷震一声“表兄。”在大武,皇帝的兄弟姐妹都可册封为王,但这“王”却徒有名号财富,并无实权。大武先王们一直拿中土王朝为诫,担心拥有兵权的亲王们会拥兵自重。进而怀抱称帝为王的野心。 武雷震年轻时曾远游中土,他甚为向往中土男尊女卑传统。一直觉得自己比岚音聪明英武百倍,也认定女流之辈不适合当王,大武皇帝应该是他才对! “所以呢,她伤势严不严重?”武雷震挑眉问道。 男子答覆:“据说新上任的医判大人医术高明,很快就把毒性压下。” 干么救她呢?多事!武雷震才不乐见岚音安然无恙,最好她能被毒蛇咬死,也省得他日夜筹划如何篡夺皇位。[熱%書?吧&獨#家*制^作] 可惜老天不从人愿! “那册立嫡夫的事呢?那丫头挑好没有?”武雷震又问。 男子摇头。“公主刚又退了一批年轻公子——对了,小的还发现,公主对于的刚提的任大人,好像非常倾心。” “你是说那丫头有意招他为夫?” “这小的不敢确定。还需要再打听打听。” “好,你就继续打听,有什么新消息马上通知我。” “是。”男子拂拂双袖,躬身退下。 待岚音再醒来,又是一天以后的事。 她眨眨眼望着顶上床棂,她脑子最后记忆是她与任己星在和寿宫前起了争执——岚音倏地自床铺上爬起。 “瑞草?” 坐在桌边打瞌睡的瑞草一惊。“公主,您醒了!” “是谁送我回来的?任己星呢?还在天牢里吗?” “公主别急别急。”瑞草按下她,—个问题—个问题解释。“任大人已经离开天牢了,这会儿时间,应该在他楼里休养吧!” 岚音听出异样。“你说的休养是什么意思?” 又说到瑞草难以启齿的问题了,她扭扭肩膀沉吟了会儿,突然想起任已星吩咐,连忙转身奔到桌前,取了药丸与温水过来。 “任大人交代,您一醒就得让您多服一次药……” 岚音一把将药丸抢来,嘴一张和水吞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就圣上拿了杖责二十换了任大人关天牢的惩治,今百上午任大人确定公主身体无恙,就自己到刑部受罚了。” 老天!岚音一听,即要下床。“带我去瞧瞧……” “公主不行呐!”这回瑞草可不敢再放岚音出去。任大人挨了杖责,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要是万一公主出了差池,她喊谁救人去?“您先听瑞草说,圣上下了旨令,说您俩在伤好之前,不准再见面。” 这是甚么无理的要求?岚音不由分说硬是要下床。 “公主!”瑞草抱住她。“您这回真的不能再任性,要是万一被圣上知道您不听命令,又降罪任大人,您当真乐意看见任大人再受责罚?” 岚音张嘴欲辩,心里却又明白瑞草说的是对的,整个人泄气地坐在床沿叹气。 “我的好公主,任大人还好,瑞草知道您担心,所以派人过去问过。御医刘大人亲口保证。只要让任大人卧床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真的吗?你没眶我?” “天地良心。”瑞草举手发誓。“要是小的有一句谎言,看老天爷要怎么惩治都行。” “我好担心他,真的没其他办法可想?”她看着瑞草问道。 瑞草绞尽脑汁,抱歉地笑笑。“除非公主伤好。不然瑞草实在很难想出其他办法。” 岚音难受极了,她身子弱得连走出启祥宫都有问题,要上任已星的楼,就只能靠软轿接送,势必会教人发现她行踪。 瑞草突然想到。“任大人完寄了封信在小的这儿,小的差点忘了。” 岚音催道:“快给我!” “公主稍等,小的这就去取。”担心不小心把信给弄丢,所以瑞草收得十分隐密。只见她匆匆奔出房门,一会儿带着信笺回来。 岚音抢过,打开,只见清俊字体写了四句诗词——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岚音脸一红,他特里意思,是说他也同样记挂她。 “瞧公主一脸红绋诽的,信里写些甚么?”瑞草好奇追问。 岚音宝贝地将信笺往胸口一贴,嗔道:“不告诉你。” “那这儿会,公主可以答应小的,不过去任大人楼里了?” “嗯。”岚音又换了副担忧表情。“我还是很想过去看看,但就像你说的,我再违抗我母皇命令,只会连累了他。” 听她这么说,瑞草总算放心了。“公主肚子饿不饿?任大人吩咐御膳房备了些补血养气的药粥,您要不要趁热喝点?” 岚音没胃口吃不下,可垂眼一见信笺,她改变了主意。“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我喝粥的时候。你得将我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完完整整说过。” “是。”瑞草一口答应。 翌日天亮,岚音用过早膳,自觉精神好了许多后,便开始缠着瑞草说要备轿,送她到任己星楼里。 瑞草拗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帮忙。 瑞草现在只能求老天爷保佑。保佑圣上能睁只眼闭只眼,别真来追究她违抗圣命的大罪! 一软轿载着岚音进到太医院。她的突然出现,吓坏了正在里边洒扫的院使,几个人正要跪地请安,岚音手往唇上一凑,朝众人“嘘”了一声。 “大伙继续工作,就没看见我。”接着问其中一个院使。“任大人现在情况怎么样?有特别派人去照顾他吗?” 该名院使恭谨地回道:“回公主殿下。刘太人安排了一名院使在任大人楼里,今早他过来回报。说是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听了这消息,岚音安心了些。 “我去瞧瞧。”她挥手要轿夫动身,走前不忘再抛下一句:“记得,你们就当没看见我。” 软轿不一会儿来到太医院东侧。一样,楼里佣仆一见岚音出现,又忙乱地想跪地请安。 “嘘。”跨出软轿的她手一挥,要所有人起来说话。“别出声,我有话问你们。” “是。” “任大人呢?” “回公主殿下。大人在楼上厢房休息。” “照顾他的院使呢?” “公主进门前不久才刚走。” 岚音点头,随意指了名婢女。“你。带我去他厢房。” “那我呢,公主?”瑞草在一旁问。 “你跟其他宫女先回启祥宫。万一我母皇派人过去,你立刻耍人通知我。” 瑞草曲膝一福。“那小的先回去,公主别待太久,当心身子。” “知道了。”岚音示意婢女领路。 上了楼拐个弯,便见一扇紧合的门扉,婢女停步。“就这儿。任大人厢房。” 岚音吩咐:“你下去吧,没我招呼不要过来打搅。” “是。” 婢女一走。岚音轻巧推开木门,这动作教她想起先前她夜访他的往事。 “谁?”任已星敏锐地察觉有人进来,趴卧在床上的他不便转身探看。 岚音关好门后,慢慢走来床边。 “公主!”任巳星大吃一惊。“您么会是您?您身体好些了吗?” “让我瞧瞧你。”岚音不理他追问,一把掀开他掩身的被。 看起来还好。任已星穿着的白棉袍臀上鼓了一块,底下应该是裹伤的布巾。 “就说我不碍事。”他扯回被子盖上,一双眼直盯着岚音。“倒是您,找把椅子坐下,让已星帮您把个脉。” 这会儿就算要她上力山下油锅。她也绝不推辞。况且是这么小的事。岚音难得听令,移来把圆凳坐下后。再拉高衣袖自动将手伸到任已星面前。 “我觉得我好多了。”她话说在先。 任已星凝神细诊,直到确定她身上蛇毒已清得差不多,这才放开她手腕改瞧她伤口。 “这么压您会痛吗?”他碰的是先前青蛇咬出的口子。 岚音摇头。 “看样子您再休息个一、两日就没问题了。” “那你呢?”她反问,“你的臀伤也能这么快好?” “只是点皮肉伤,多休息个两天应该就没事了。”他这话一半是说谎。杖责用的板子又厚又粗,要不是他功夫底子不错。恐怕挨不过十下人就昏了,哪儿还能躺在这好声细气说话?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怕我担心。”岚音身为王储,自然见过几回杖责,哪个人被打完不痛得—佛出世、二佛升天? “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岚音看着他慎重致歉。“早先答应过绝对不会牵累你。我却没有做到。” 任已星摇头。对他来说,这点贵罚不箅甚么,重点是她,只要她安然无恙,要他挨甚么痛都行。 “公主该回宫休息了。” 任已星此话一说,岚音立刻垮下脸来。“干么这么急着赶我走?我还以为你写那封信给我,就表示我们俩关系大有改变。” 任已星转开眼,一时不知该用甚么表情面对她,那信是他思念最澎湃的时刻写下,那时他坐在她床边。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心里说有多疼。就有多疼。可写完离开启祥宫受了杖责后,却有一名不速之客坐在楼里等他回来。 是丞相,她八成听到风声,知道岚音喜欢他,才会刻意来访,一探虚实。 丞相是这么提醒他的—— “要知道你跟公主,两个都是天赋异桌之人,公主的职责是延续皇族血脉,你也一样,你也得生出拥有‘御林使’天赋的继承人。大武律例从未有过‘御林使’与王储成亲的先例,我不得不担心,你与公主结合生下来的后代子孙,会不会出现甚么问题。” 丞相是担心血脉相混后,“大武四神”传说会因此断送。身为当期丞相。她不得不做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任已星仔细一想丞相的担心,确实有其可能。他应该接受丞相劝说,断然放弃与岚音的连系。可是,这时候他却察觉到自已已离不开她了。 他并非草木,岚音对他的好,点点滴滴他全存放在心里。像现在,看着她脸,他脑中便浮现两人相处情境—— 她头一回是如何莽撞地闯进他房间,又是如何逼他要他点头跟她成亲,还有之后她带他上药圃,在屋檐上两人起了争执,她气得啃咬他手,还逼他牵她手才要消气……又哭又笑,又嗔又喜的她塞满他脑袋每一处,他早该在圣上问他意愿就点头同意,而不是迟钝地等到丞相劝他放弃时,他才愕然惊觉自己的感情。 岚音在他眼前挥挥。“你傻了你,干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任已星闭眼,心痛难忍。“我只是在想,我或许不该留那封信给你。” “你后悔了?”岚音俏脸一白。 他把眼睛调开,昧着心意说:“已星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公主身份实在太过悬殊了。” 欺人太甚!岚音扬起袖子给了他一掌。他怎么能够在写了那情诗给她之后,又突然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你就是不让我好受,你就是想看我心碎就对了!”岚音哭了。 “公主……”任已星有苦难言。要是时间能倒转就好了,他就不会这么迟才发现对她的感情,进而困于丞相的请求。 岚音还想说话,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不是说过,没我吩咐不要过来打搅?”岚音哑着声音喊道。 “是这样的,公主,启祥宫捎来消息,说丞相大人已在宫里等候公主许久……” 这什么时候,她哪有空回去见丞相?“传话回去,要瑞草想办法支开丞相,我不想见她。” “不可以这样。”任已星连忙插话:“告诉来人。说公主—会儿就回去。” 外头人开心领命离开,岚音怒问:“你是甚么身份?谁准你代我答覆?” “是已星僭越。但公主,丞相一定是有要事,才会入宫见您。” 她审视他眼,表情严肃。“你当真不知丞相找我何事?” 任已星摇头。 “丞相定是又找了批年轻公子进来,要我在里边选一个当驸马。” 任已星暗暗抽气。没想到亲耳听见岚音将去见一大批驸马人选的心情,竟是如此疼痛,他还以为可以咬牙接受丞相建言,眼睁睁看着岚音与其他男人成亲…… 他错了。他没自己想得那般伟大,他只是个会心痛的凡人,不是圣人。 她直勾勾盯着他脸问:“听了这消息,你还是觉得我该回去?” 是。他知道自己该做此答覆,可为甚么他拳头握得这么紧,牙根咬得生疼,却还是说不出那一句沉重的“是”? 理智在他脑里提醒——想想丞相说的话,大武王朝血脉,不走你能任性看待的! “你怎么说?”岚音再逼。 极勉强,任已星才吐出这么两句:“丞相那么安排,想必有她的道理……” 够了。岚音紧紧闭眼,她从没想过他能将她伤得这么透!什么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眼泪再次滚落,这是大彻大悟的眼泪。 “我到现在才明白我在你心底的地位,你就这么讨厌我,宁可见我跟别的男人成亲,也不愿接受我!” “公主。”任已星忍不住伸出手去,却被岚音狠狠拍开。 “我早该醒悟的,在你再三推搪不肯唤我名字的时候,我早该明白的!” 任已星摇头,他绝对没那意思,他唤过她的,在她被蛇咬伤、昏迷不醒当时,他唤了她好多次——岚音、岚音、岚音…… 但现在,就算他心疼得像有人拿刀狠刺他心窝,他也不能告诉她真相。 这样就够了,理智告诉他,就这样让她死心,让她对他绝望,才是为人臣子该尽的责任。 “你真的不留我?”岚音瞪着他冷硬的眸,这时才看透他的另一面,俊美秀逸的面容下,藏着一颗比谁都还要冷硬的心。她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感动他?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任已星将所有情绪压抑在心门内,不敢流露一丝眷恋,他答应过丞相,要为他们大武国做出最好的选择。 “回去吧公主,丞相还在启祥宫等着见您。”连他自己也很惊讶,竟还能用如此平静语气说话,心里再苦他也得撑下去,他必须为了大局着想。 她真的绝望了。岚音手一抹眼泪倏地起身。她也有她的自尊与骄傲,既然他这么明而白地做出选择,她接受,绝不摇尾乞怜。 手伸入怀中,岚音抓出贴着她心窝安放的锦囊,狠狠丢在床铺上。 里边搁着的,是她今早虔诚放人的信笺,她以为的宝物。现在,她把它还给他。 “我回启祥宫,我不会再来找你,我会死心,尽快帮自己挑一个男人嫁了。” 丢下这几句话,岚音头也不回地奔出任已星寝房。 “公主驾到。” 响亮呼喊从宫外专进启祥宫里,一直坐在厅上等待的丞相连忙起身相迎。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起来。”岚音声兴阑珊说道。与任已星一谈,她心碎了,向来自信开朗、还有些孩子气的她,好像一下长了几岁,眼神都不一样了。“你找我有事?” 丞相小心捉摸岚音情绪。瞧公主表情,似乎受了极大挫折,看来任已星似乎真照他承诺,回绝掉公主了。 “启禀公主,微臣昨日又帮公主挑了一批人选。这一回和上次不同,可说是个个斯文清秀、才貌双全,微臣是特请公主来拨冗一看。” 头一回岚音如此配合,丞相刚说完她立刻站起。“走吧。” 丞相一愣。 “你不是要我去看人?” “对对对。”丞相吓了一跳。先前要请公主进到育芳楼,她还得要上计谋,两人斗法一阵公主才甘愿配合。没想到这一回公主答应得这么爽快,丞相反而不习惯。 岚音心里想的是,反正没法嫁给她喜欢的男人。所以谁都好。随便了。 一旁瑞草也愣愣地看着岚音,想说是不是自己听错。方才公主不是还兴高采烈去见任大人,怎么才多久时间,情况就变了? 岚音回头见瑞草仍站着不动,一瞪,“还傻在这做甚么?备轿啊!” 瑞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噢,是。”她与丞相互看了一眼,这才匆匆跑向厅外。 须臾,岚音所乘软轿被抬进育芳楼,早一步抵达的丞相喊道:“行礼。” “臣民叩见公主殿下。”三十名衣着端整的男子整齐划一地伏在地上。 岚音被瑞草搀出软轿,她眼一扫,淡声说:“平身。” 三十名男子再度整齐站起。 “公主。”丞相做了一个请看的动作。 岚音搭着瑞草手心,佣懒地穿过男子阵群,表情索然。也不知她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突然,她停下脚步,站在一名穿着水蓝锦袍的男子面前,问道:“叫什么名字?” 丞相与一旁的瑞草瞪大眼,察觉这人好眼熟,好像谁呢……两人脑袋同时浮现任已星的脸!对了,长得就像任已星,只是皮肤黑了些。但眼睛鼻子嘴巴个子,跟任已星仿佛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男子眼望着下方回话:“回公主殿下,臣民姓万名廉。” “万廉。”岚音点头,转头再看其他人选,说道:“万廉留下,其他人可以下去休息了。”她看着丞相吩咐。 丞相大喜过望,忙挥手要女官们把其他人带开。二十多人一离开,厅里一下变得空旷。 岚音居高临下坐在主位俯视着万廉,命令道:“你过来。” 万廉听令,不敢抬头看她,低着头走到她面前。 岚音一瞟万廉全身,目光最后停在他腰间摺扇上,没预警,她手一伸抓来。 万廉的过去自摺扇上传进岚音心底,就这么一会儿,她已将他人品探得一清二楚。想不到他俩是同病相怜,心里明明有着意中人,却还是得强打着精神,进宫来见她这个不喜欢的人。 只因父母之命难为。 万廉欲言又止,几番张口,却又畏惧岚音身份,硬将话逼了下去。虽然他外表与任已星极像,但单就个性。他万万比不上任已星的沉稳、耿直。 如此一想,她又思念起了任已星。不知他现在做甚么?知道她真照他意思挑好人,他应该高兴了吧? 他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一小小声音在她心头提醒——你当真没看见他见你掉泪,那心痛怜惜的反应? 岚音表情一愕。当时她在气头上,好像略看了很多事,此刻再回想,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依她对任已星的了解,他不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怎么可能才写了情诗给她。过不久又变了心意?还有,他若真的后悔了,为甚么不派人来把信取回? 岚音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有人跟他说了甚么,逼得他不得不改变心意? 该不会是母皇说了甚么?岚音想起瑞草说过母皇跟任已星曾私下谈过,不过她摇摇头,时问不对。任已星是见了母皇后才写信给她,所以一定是他受杖责,到她去见他这段时问出了差池。 她得找人问问。岚音眼一瞟立在身旁的瑞草。 “公主?”瑞草凑过来问。 “我要你去打听一件事。”岚音要瑞草附耳过来,事情不难,只是要她去问昨晚到今早之问,有没有人到任已星楼里拜访。瑞草点点头,可走了两步又马上转回来。 “等等,公主,您不是已经决定要招这位公子……”瑞草一瞟万廉。“当驸马爷?” 岚音一瞪。“你哪只耳朵听我这么说过了?” “所以,您还是比较中意任大人?” 岚音瞟瑞草一眼,点点头。“不过有件事让我很闷。”她把自己刚在任已星房里受的气描述一遍,瑞草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会?我看任大人看顾公主您的表情,明明就是很在乎、很喜欢,怎么才多久时间,任大人就变了?” 就连瑞草也觉得奇怪,那她的揣测应该是对的,一定是谁在他面前说了甚么! “所以我要你去查查,问到了马上回来告诉我。” “哪……”瑞草指指万廉,用眼神问岚音打算怎么办? “我有个主意。”岚音在瑞草耳边说完后,后者笑着跑出育芳楼。一直被晾在一旁的万廉不断偷看着岚音,不意对上她眼,万廉吓了一跳。 “你放心。我无意招你做我夫婿。”岚音开门见山。“但有个忙。我需要你帮我。” 万廉头一点。“公主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力完成。” “倒也不用这么尽力。”岚音起身冲着万廉笑。“我只是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假扮成我未来驸马,五天、最长不超过半个月,我就让你带一大把银子回乡,去娶你心爱的女人。” 万廉一脸惊讶。公主怎么会知道他有心上人?这消息明明只有家里几个人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在家乡,是斗蝈蝈儿的高手,这回进京,你也偷带了几只进来?” 太厉害了!万廉只能说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先听人说他们大武皇帝还有公主,皆是天赋异禀,原来传言是真的,公主真的具有神通! “回公主殿下,小的确实带了几只……” “去拿来看看。”岚音说道:“想我也好久没玩斗蝈蝈儿了!” “公主玩过?”万廉讶道。 “当然!”岚音一脸得意。“想当初前御医锦娘大人还在。我跟她斗蛐蛐儿。哪一次不是我赢。对了!”她望向重回厅上的瑞草。“我记得先前花先生不是帮我做了几个蝈蝈儿笼子,可有收好?” 岚音口里的“花先生”,就是任已星他爹花继扬。花继扬在宫中并无官位,只是陪着妻子锦娘一块住到宫中,好相互有个照应,所以只叫他“先生”。花继扬手艺很好,跟妻子同样疼岚音的他,生前费心刻了不少精致的蝈蝈儿笼子送岚音。 “当然好好收着。”瑞草答道:“小的回去拿来?” “不急。我们一道回去。”然后她看着万廉问:“你的答覆?” “当然,小的义不容辞。” “很好。”岚音满意点头。“我们就这么约定。你放心,本公主言出必行。绝对不会亏待你。” “小的明白,小的能帮上公主一点忙。是小的荣幸。” “好啦。”岚音将手上摺扇往万廉怀里一塞。“去取你蛔蝈儿来吧,我带你到我启祥宫玩儿去。” 万廉不敢怠慢,赶忙行动。 第六章 @岚音心头盘算,是想逼出任已星真正的心情,既然他要她快快找个男人嫁了,她就依他期待照办,看他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般,期待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 这是着险棋.岚音知道.只要一个不留心,丞相跟她母皇说不定会真的要她下嫁万廉。但据瑞草打听回来的消息,听说任已星知道她已决定好驸马人选之后,一张脸自得跟鬼一样。 尤其,每个见过万廉的人定会说上这么两句:“万公子跟任大人,长得还真是像!” 任已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传言,索性关在楼里不出门,好在他还有臀伤可做为借口,好在他只是个小小的御医医判,连个几天不出现也没人会关心。 只是关得住人却关不住别人嘴巴,楼里每个佣仆都在讨论岚音与万廉的事,就算他不刻意听,消息仍旧传进了他耳朵。 据说。岚音非常宠爱那位万公子,还赐给他通行木脾,让他可以大方来去启祥官,还有人私底下打赌,说公主大婚之期不远,或许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 每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戳痛了他的心。 他并没他表现得那般平静。他人虽然坐在书斋里,可眼前医书却没半字进入他眼,他人就这么呆坐着,已好几个时辰过去。 刚才,御医刘大人派人来提醒,他臀伤已好数日,应该多到太医院走动,教教底下院使医术,而不是莫名其妙躲在楼里不出门,别忘了自个儿身份。 身份?!眼瞪着医书的他苦笑。他从进宫之后老是常听这么一句,不但他自个儿说,遇上的丞相、刘大人等也一直不断提醒他,好像他真能忘了似的。呵。他哼了一声后突然使劲扫开面前的书册,淤在心头的痛楚已近临界。他再也没法假装若无其事,假装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他恨!他恨自己只能呆呆坐在这里,眼睁睁任他喜欢的女子与其他男子亲近,他恨自己当初没有掌握良机,他恨自己是将来的“御林使”,他恨老天爷赐给他的这个无可抹灭的“身份”! 就因为这个身份,所以他丧失了与公主结为连理的资格! “哔”地一声,为消心头之痛,他再将桌案上笔墨纸砚全数扫落。想到自己只能待在这里生闷气,却无能改变与岚音的未来分毫,他就怨怒。 他不但怨怒自己的迟钝,也怨怒毫不相干的万廉,还有岚音——她怎么可以真照他所说的,如此快就决定好了未来夫婿人选? 她不是说她喜欢他,不是说想跟他在一起,想成为他的妻? 她向来不是最叛逆任性?为甚么偏偏在最需要她不配合的时候,竟然遵从了? 难道那个万廉当真那么好——比他任已星更好? 不、不! 盈满胸口的痛苦让他大吼出声,吓坏了底下工作的佣仆。那声音——是他们那个和颜悦色的好好主子发出来的?楼里总管赶忙上去询问状况,却被从不对下人发脾气的任己星轰出门来。 其中一名婢女听了消息。立刻将消息送到启祥官去。 启祥宫中 “你说任大人在他书斋里大吼大叫?” “是啊!”送来消息的婢女点头。“先是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不久就听见任大人大吼,总管上楼问大人情况,据说大人口气很差,小的在大人那儿当差这么久,从没有见过大人那样子。” 岚音与瑞草互看一眼,然后瑞草要婢女到外头领赏。“记得,一有任大人消息,马上过来通知。” 婢女欢喜地退下领赏,岚音与任已星交恶这段时间,她就是用这法子了解任已星状况。甚至他一天打了几个喷嚏。早中晚吃了甚么东西,她全了若指掌。 “你怎么看?”岚音问瑞草。 “小的认为,您跟万公子在一起的消息,真的让任大人非常难受。” 岚音已经跟万廉演了十来天的戏,演到她已兴味索然,就快撑持不下。虽说万廉神似任已星,可每当他开口说话,或多跟他相处一阵,她就越思念有骨气、有脾气的任已星。 她看上的,绝对不只是任已星那张脸。要同样的脸万廉也有,可问题他就没办法引出她的快乐。还有热情。 她想念跟任已星逗嘴说话的时光,甚至只是让她待在他身边,她也觉得比待在万廉身边有趣万分。 “踹草,你说,我当初决定留下万廉,是不是做错了?” 瑞草心疼地看着岚音。“端草不觉公主有错,只是任大人顾忌太多,硬要担些重死人的责任,明明就没人要大人那么做。” 瑞草说得没错,岚音苦笑。但怎么着,她就是喜欢顾忌多、爱担责任的他啊! “只是,瑞草有些担心,任大人跟您的情况再这么僵下去,您说不定真的得跟万公子凑合着成亲……” “我不要——”就那么巧,岚音话没说完,万廉已经拎着蝈蝈儿笼子走进大厅。 “刚好像听见有人喊小的名字?”神似任已星的万廉笑容可掬地问。 岚音与瑞草互看一眼,岚音摇摇头,勉强嚣出笑来。“没甚么,瞧你表情,是想到甚么好玩名目了?” “是啊!”万廉兴致盎然接口:“小的刚从育芳楼过来,在文渊宫后边瞧见一草圃细听,好像听见蝈蝈儿鸣叫声音。” “但捉蝈蝈儿时节不早过了?”岚音记得锦娘大人提过,蝈蝈儿夏天才有。 “夏蝈蝈儿现是没了,但还有秋蝈蝈儿呢!”万廉漾起纯真的笑。“不知公主有没有空闲,要不要跟小的一块去探探?小的一路过来就在想,不知道生在皇宫内苑里的蝈蝈儿,会不会特别神气威武?” 真是个蛔蝈儿痴!岚音好气又好笑。这人进宫十多天。成天说的全是蝈蝈儿,也不觉腻。说实在。她心里惦着婢女刚才传来的消息,实在没甚么心情嬉玩,可瑞草扯扯她衣袖,劝她出门走走。 “跟万公子出去溜溜,总比待在宫里发闷的好。”瑞草在她耳边说道。 瑞草说得对,岚音叹口气,硬提起玩兴跟万廉一道出门。 万廉说得没错,一进药圃,便听见“唧唧”短呜声入耳。万廉好似没感觉岚音兴致不高,还提议要教她新把戏。 “这叫‘踏声’。”万廉拎着衣摆,教岚音怎么听声辨位,虫声就像在跟人躲猫猫,脚步一近鸣声立刻收住。 万廉在几个鸣响处标出记号,只见他脚落处鸣声即停,脚起不久又“唧唧”鸣响。“很好玩的。” 的确。岚音被逗出小孩心性,立刻要万廉让出空位。“我试试。” 她学着万廉动作,然后左脚起,右脚踏,“唧唧”声此起彼落,颇有韵律。 岚音觉得有趣,开心笑出声来。 两人相处情景,全被任已星览进眼底。 他不是有意闯进他俩世界,只是想药兽“红桃”已经好一阵没带它出来溜溜。也好久没上药圃,正好可以带它过来。帮忙嚼些杂草。 任已星就立在园林深处,见着岚音冲着万廉笑得甜蜜,他手里缰绳揽得更紧。 怎知会那么碰巧,竟在这儿遇上他俩? 他眼直勾勾瞪着万廉,传言说得没错,那位万姓公子长得的确和他很像,如果万廉再白些,与他站立一块,铁定会像双生子般,分不清谁是谁。 接着他望向岚音。万廉刚才不知抓到甚么。岚音凑近,然后笑了。 任已星心里一阵痛。 不要,求你不要对他笑得那么甜。不要用那么开心的表情看着他说话—— 任已星双手握拳忍住一声呻吟,就快压抑不住内心的难受,与如波涛汹涌的妒意。 你不过是个赝品——他多想冲到万廉面前叫他张大眼瞧瞧,他,任已星,才是眼前女子真正的心上人!。 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得在情绪快爆开之前转身;他只想躲得远远,好好舔舐伤口。他还没办法承受心爱女人陪着别的男人的画面,他以为自已可以接受,但实则承受不了,他怕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住,做出甚么大逆不道举动,怕自己会动手杀了那个万廉! 任已星扯着“红桃”缰绳欲离开,可没想到向来温驯听话的“红桃”竞然不顺他意,不但不动,还唐突地“哞”了一声。 岚音耳利,蓦地起身张望,刚才好像听见牛的叫声? “你听到了吗?” “你见甚么?”万廉不够机敏,还一脸愣愣。 岚音知道自己没听错,刚才的确是牛的叫声。 想起牛,她便想起任已星。虽然觉得他不可能出现在林里,但她还是忍不住走出围篱探看。“红桃”好有默契,选在这时又“哞”了一声。 这回不会有错,任已星一定在附近,因为宫里只有一头牛。就是他心爱的药兽“红桃”。 “已星。你在附近?” 一直与“红桃”挣扎的任已星动了脾气,竟然连“红桃”也在跟他作对?!它不走。算了,他—个人回去。 不等岚音找来,任已星丢开缰绳快步离开。这回岚音直接瞧见他身影。一提气追上。 “任已星,站住!本公主命你站住!” 任已星恍若未闻,再也顾不得她是公主他是臣子,要他这个时候停步跟她说话,还有她身后的万廉,他会心痛而死! 他非走,非得离她远远不可! 只见他身影倏地窜出深林,一会儿没了踪影,苦追不至的岚音倏地停下脚步。以为他轻功了得她就拿他没辙?开甚么玩笑!岚音身一转,直接回他楼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在里边等,看他往哪儿跑! 果真就如岚音推算,一盏茶过任已星回他屋楼。早被下令闭嘴的婢仆,没人胆敢提醒他公主在他房里。他一进门瞥见一粉橘影儿。任已星脚一收就要离开。 “往哪儿逃?!”岚音一窜身抓住他衣袖。 被逮个正着,任已星只能僵立原地 她不是已有了万廉。还来找他做甚么?!任已星打翻醋桶。心头满是酸气。 岚音拉他几回要他正眼看她。任已星却死命不从。她忍不住嘲讽:“越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转过来看着我!”任已星双目通红,匆匆瞥她一眼后又将视线转开。“还望公主恕罪,但已星这时真的没法转过身去。” “为甚么没法看着我?”岚音执问。“你要求本公主做的事,本公主都做到了,你应该很满意、很高兴才对!” 几条青筋在他额上凸起,任已星咬牙切齿回答:“已星是很高兴。” 岚音讪笑。他这样叫高兴,真是天大的谎话。 “你不喜欢我跟万廉一块?” “已星不敢。”他仍旧用着极哑极哑的声音回话。 “哪就转过来看着我!”岚音就是要这他正视他自己。“如果你真的觉得开心,真的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那告诉我,你表情为甚么这么不快乐?嗯?” “我真的不行,求您,不要再逼我。”任已星甩开岚音。这几天他一直不断告诉自己,他应该要祝福,应该要觉得满意,他不应该觉得痛苦;不应该觉得嫉妒;天可怜见,他足那么地努力,却总是落得一败涂地。 这全是他自找的,他只能怪他自己! 岚音气愤地挝他臂膀。“你为甚么要那么倔强?现都甚么时候了,你还要逞强?难道你真的打算眼睁睁看我跟别的男人成亲?” 任已星身子一震,只在听见他爹娘死讯时才哭过的他,第二次红了眼眶。 岚音也哭了。“你明明舍不得,你明明喜欢我,你到底要等到甚么时候才愿意承认?” 对,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任已星颤抖地转身。与岚音泪眼相对。他愿意承认,他的确喜欢她,很喜欢她。 “就算我现在承认,又怎么样?你不是已经决定好。要嫁给万廉了?” “我没有。”岚音一抹眼泪。“我跟万廉好纯粹是为了气你,谁教你当初要跟我说那些话,全然不顾我心情,我当然要反过来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 任已星没意料会听见这种话,整个人一愣。“你是说……” “我跟万廉只是在演戏,其实他另外有喜欢的人。在他家乡。我答应只要他帮我,我就让他顺利跟心上人成亲。” 搞半天,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逼出他的反应,才想出来的法子! “你这大傻蛋,为甚么要答应丞相的要求?”岚音忍不住骂。她早知道丞相曾经来拜访他的事。也七七八八从丞相嘴里套出他俩的对话。“如果你真喜欢我,不是更应该坚持才对吗?!”[熱m書&吧p獨@家*制#作] “我想坚持,如果今天你不是大武公主,我也不是‘御林使’,我说甚么也不会放弃……”任已星一叹。“但我没办法昧着良心只顾自己的快乐。而不管整个社稷还有大武国的国运。?” “那我的快乐呢?”她逼近一步。“你只顾大武社稷跟国运,那我呢?那我喜欢你的心呢?你要我怎么面对?还是你真以为只要把我推进别人怀里,整个大武国就能安和太平?这就是丞相跟你说的?” “我后悔了。”任已星猛地抱住岚音,脸贴着她额呢喃说道:“我在答应丞相那一刻,就后侮了。之后听闻你选好了对象,我更是痛苦得想杀掉我自己。” “那为甚么不来找我?”岚音一挝他胸口质问,成串的眼泪将自己脸哭得像只花猫一样。“你都不知道这十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我以为你喜欢万廉。”这就是他不敢惊扰她的原因。听着传闻,他实在没法自大地以为岚音还爱他,毕竟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他害她哭得那么伤心。他知道她的眼泪多么珍贵,不随便哭的她,却一而再为他落泪。 “大傻蛋,你竟然为了这种原因,让我连哭了好几夜!” “对不起。是我不对。对不起……”他无比心疼地揉着她发。岚音抬起泪湿的脸庞,两人头额相触,四目相望,也不知是谁主动迎上对方,总之两人嘴唇短暂碰触后,就再也分不开了。 “当我的夫婿……”岚音软如花瓣的嘴贴着他揉蹭,一边吻着—边喃喃:“这辈子我只想嫁你一个,其他谁都不要。” 听见她的话,任已星强迫自己稍离开她嘴,他看着她。如星的眼眸满足挣扎。 真的可以吗?他真的可以不顾丞相的警告:恣意任性地顺着他内心的渴望行动? 岚音搜寻着他眼。做出最后一击。“还是你仍旧决定要把我推给其他人?” “不!不要其他男人!”他再次抱紧她。“再看着你跟其他男人一起,我受不了、我会死……” “哪就答应我。”她手捧起他脸哄诱。“不管将来得面对甚么,就算堕入地狱,我也绝不犹豫跟你同行。” “我答应你。”她说得深错,就算堕人地狱,他俩也要携手同进、不离不弃。 听着那无比珍贵的允诺,岚音眼眶再度涌出晶莹珠泪。她终于感动他了!终于! “我觉得我好像在作梦……”岚音呢嘀一声后。两人唇瓣再次贴合。 任已星在她唇上尝到咸咸眼泪的滋味,他怜惜地揉擦她脸颊,追着那眼泪的残迹,直到两人快喘不过气,这才勉为其难空出一点点距离。 “原来这就是你先前说的亲嘴。”他一边喃喃,手指边抚着被他吮红的小嘴。他好喜欢她唇儿吻起来的厌觉,又香又软,远比上等鲜蜜还甜! 他忍不住说:“若我早知道亲你的感觉这么好,你第一次夜访我那回,我说不定不会拒绝。” 原来他也会说俏皮话。岚音瞠他一眼。 “我当时想做的事,还不只这样呢!”她笑着触碰他清朗的眉眼,好得意在他眼底瞧见了满满的感情。 “还有甚么?”他挑挑眉。 “你是真不知还假不知?”岚音反问:“难不成你在翠云山,从来没人跟你提过男女敦伦?” “我知道男女敦伦之后将会生出娃娃。”任已星就事论事。“但至于过程,我并不是那么清楚。那感觉好吗?” 他这么一问,岚音倒糗了。 “说真话,那事我没试过,但我听教我敦伦之事的女官们说,那感觉挺好。颇销魂。” 真有那么好,还用上“销魂”二字?任已星半信半疑。 “可不对啊!”岚音突然想到。“你医术那么高明,怎么可能对那种事一点都不懂?” “谁说医术高明就知道甚么叫敦伦?”在古代,许多知识都是父传子、母传女;岚音身为王储,虽然不曾有过男女经验,但宫中女宫众多,每个人教上一点她可就厉害透顶了。但任已星可没这么幸运,他自小爹娘不在身边,府中佣仆又个个生性纯朴,压根儿没人想到该教他这个小少爷一点男女性事。 “所以。”岚音瞧他。“你想知道?” 任已星一脸务实。“如果那是我应该知道的事。” 他当然得要知道,不然娃娃怎么来,只是岚音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教。 “教我学的时候,女宫们是把我带进一密问,隔壁就有一对男女缠得跟麻花一样,所以你要我说,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不然这样,我去拜托教我的女官,要她帮你开几堂麻花课。” 岚音即知即行,嘴巴刚说人已经人了动作,准备走出他房间。 “等等等等……”任己星拉住她。“你刚说什么麻花课?” “就敦伦呐!”,她将两根手指搭在一块搅扭。“就像这样,两个人身子扭过来搅过去的,所以我才喊它是‘麻花课’,你不知道他袖们多厉害,两个人缠成那样,最后竞然还能分开。” “但要我直拉看男女敦伦……会不会太大胆了点?” 岚音表情无邪地说:“在宫里这点事一点都不稀罕。我初学是他们做我在一旁着,但我成了亲后就换成我们做让他们看。” 什么?!任已星一愕。“你刚说……等我们成亲,我们还得在女宫们面前敦伦?” “你不知道吗?!”岚音解释:“大武法度上写得很清楚,每个王储成亲后敦伦,屋里得备有两女官跟两院使,一来是方便留下记录,二来是预防教着教着。突然出了甚么毛病死掉了。” 任己星可以理解先人们为甚么会做此要求,因为皇室血脉珍稀,不容些许差池。但了解与习惯是两回事,他一想到自己今后得在女宫与院使面前跟岚音“墩伦”,心里就觉得别扭。 “现在呢?到底要不要我去找人教你?”岚音歪头等他答覆。 任已星知道自己非学不可,因为他答应过她。今后不管遇上什么,两人都要一起面对。 “就拜托你安排了。” 岚音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该夜,岚音一入夜后,便俏俏溜进太医院东侧,任已星早早坐在房里等她。一见她来,两人便双双跃上屋顶,朝永乐宫方向快步奔去。 “往这儿。”岚音领着任已星来到永乐宫后的密房,几盏灯笼照亮底下幽径,两人步伐轻巧,丝毫没惊动旁人。 推门走入,任已星环视一圈,门里摆设和一般寝房无异,精致的黄梨木床围着纱罩,屋里还有一方圆桌与矮凳。岚音拿起火摺点亮蜡烛,只见任已星表情惊讶。 “不是说有麻花课?人呢?” “在这儿呢!”岚音挪开墙上挂画,—个铜钱大的圆洞赫然出现眼前。 岚音先眯眼看了会儿,才让出位置让任已星好好学习见识。 任己星深吸口气,一脸慎重地凑向前去。 他表情也太严肃了吧!岚音觉得他神情远比邻房的“麻花课”好看许多。只见他红着脸、浑身僵硬地立在圆洞前。 刚才她瞧,里边人正搂在一起亲嘴,男人的手还不忘揉着女人胸脯。依她印象,这会儿男人应该已拉松女子外袍,凑着她胸脯吸吮吧…… 任已星看没多久,猛地将身子移开。 太惊人了!他捂着怦怦乱跳的心窝想着。要不是他很确定自己没生病。否则他这会儿定会以为自己是染了风寒,在发烧! “怎么了?结束了吗?”她记得没那么快啊!岚音不等他回话迳自探看。不对啊!双人麻花还没缠在一块,衣袍都还在身上哩! “你不觉得奇怪?里边那个男人,怎么可以像娃娃似地咬着女人胸脯?”任已星震惊地看着她问。 上午两人讨论过后,他花了不少时问思考敦伦的动作,可就从来没想到可以又吻又咬着女人胸脯——看着正向他眨眼的岚音,心里边想着如果他对岚音那么做……他脑中还存有她长腿的触感,比上好的丝还滑还细,又温润弹手。小腿都那个样子。那胸脯,不就更令人垂涎…… 心念一动,原本已骚动不安的胯间倏地硬起,任已星不太有这情况,虽然年纪已过二十,但他对自身欲望的了解,可能还比一般少年还少。 是生性淡薄,也是环境使然,他长年待在风景秀丽宛如桃花源的翠云山。只差没得道成仙了,根本不会想俗世人间的男欢女爱。 值遇上了岚音,他平静心湖早已被撩乱。这会儿再看邻房男女的示范,只能说火上添油,一触即发。 “会奇怪吗?我倒觉得那女人胸脯白绵绵的,像刚出笼的软包子,男人见了想咬,是很正常的事吧?!” 任已星连连摇头。他并不觉得邻房女子的胸脯特别诱人,他反而觉得衣裳端整的岚音看起来更美! “你不喜欢?”她再瞧了麻花课一眼,回头问道。 “我觉得怪怪的。”任已星说的是他体内那汹涌的欲念。他隐隐有种再多看几眼,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预感。 但岚音却想成他是在嫌他们的举动怪。 “但我觉得挺理所当然,不瞒你,其实在今早跟你亲过嘴后,我满脑子都在想你会依样对我。” 真的吗?任已星眨眨眼,“你希望我照他们那举动对你?” “是啊!”岚音头贴他肩头,表情愉悦地描述她自她母皇儿听来的话。“记得我及笄那年,我母皇亲自带我进密室,她告诉我一定要好好仔细地看,然后记在心里,因为它会成为我日后挑选夫婿的重要凭据。” “怎么说?” “那些动作啊。我母皇教我,—个男人只要我见着他,脑子便能想着跟他做那件事,再接触他贴身小物,确定此人心地纯良,之后我就能夜访他,跟他聊聊天好好‘相处相处’。” 任已星想起她头回冒失的举动,原来那法子还是当今圣上教的。 “只可惜我头回按我母皇建议行动,就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 想起两人当时的你追我跑,任已星失笑。“这么说来我还得跟你道歉。我当时没先细想个中原由。就直接认定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想看我出糗。” “我当时就说我又不是吃饱撑着,你就不信。” “对不起。” “算了,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岚音边说,一只手在他臂上揉啊揉,摸得他心慌意乱,又亢奋难耐。 知道岚音希望后,他对邻旁的“麻花课?”没那么大排斥了。 “现在呢?”她一瞟小洞。“还想不想把‘麻花课’看完?” “想。”说时他耳根一红。“但有个部分我不太清楚,为甚么看着里边人,我身体会这么不舒服?” 有这回事?!“哪儿不舒服?” 任已星一按自己下腹。 她懂了,因为她也有同样反应。这部分她倒能教他。“教我的女官说。那叫欲火焚身,也就是你准备好要跟我敦伦了。” “哪你呢?”他问到重点。“我要怎么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很简单呐,想知道我准备好了没,就瞧我几个地方。”岚音有些羞怯地拉起他手,轻触自己胸脯、还有腿间,“平时我胸脯是柔柔软软的,可是一当准备好,前头那尖点就会立起……还有底下,会变得湿湿润润的。” 岚音拉着他触碰的同时,他已感觉到了。掌心底下,有个奇怪凸起。他尝试一握。只见她低叹了一声。眉眼染上一层春意。 他是好学生,举一反三,一见她表情就知她准备好了。 不消多问。任已星随即比照邻旁男女示范,俯头吻住她。 第七章 @这个吻,如丝细柔。 当唇瓣交叠,岚音合起双眼,厩觉柔软唇瓣细腻的探索。他实在聪明绝顶,不过下午一吻加上刚看的那一点“麻花课”,任已星已经吻得极好,每—个吮吸舔舐,都无比地勾人魂魄。 他将岚音小嘴每一寸都舔过吻过,像品着上好琼浆,逗得她不住低哼蠕动,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乾了般酥软。任已星似有感应地抱紧她。一个转身将她压在墙上,大掌就依着邻旁示范,轻柔兜转着她突起的胸脯。 “已星……”她半闭着眼叹道。 “你的身子好软……”他分神咬啮她唇,一边喃喃自语。“我好怕一不小心把你掐痛了。”. “你现在力道很舒服。”她手指画过他衣襟,仰头一笑。“我也想碰你。” 他该怎么做?任已星眸里满是疑惑。岚音指指墙壁,他心神领会。 立刻搂着岚音到小洞前面。一看,里边两人已脱得精光。双双卧在床上。 “他们做到哪啦?”岚音贴着他耳根问。 “男人在咬女人小腿。”他说完突然抓来她指头,仿着男人示范轻轻啃咬。 “啊!”岚音低哼。 他停下动作。“弄疼你了?” 她摇头,娇滴地将指往他嘴边凑去。“你尽管咬,好舒服。” 天呐!她这表情,他真恨不得张嘴吞了她。任已星低喘一声狠吻她,直到怀中人儿化成滩泥,他才甘愿继续看着邻旁人的示范。 这时男人抱起女人,从后伸手,细揉慢捻女人腿间。虽然烛光不算明亮,但任已星仍可瞧见女人腿间汪出一阵湿意。女人表情微妙,似苦似甜,右手还不住抓抚男人手臂,像要推开,又像催促。 她呢?任巳星转头看贴着他身子磨蹭的岚音。想起她先前说女人要是准备好,腿问就会湿润润。他凑唇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岚音害羞槌他,可最后仍旧半推半就,任他滑下探索。 烫热手指隔着罗裙轻压。触上的刹那,岚音身子一颤。 “你好像。也湿了……”他舔着她耳骨呢喃,一边撩高她裙摆。滑进亵裤里边。湿润润稠液一下沾染他指,岚音就算再见多识广,这时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你想,如果我像另边人一样,把手指滑进里边去……”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他鼻息渐粗,声音变得喑哑浓郁。 “你想做就做。”岚音脸埋进他胸口揉着,又羞又恼地喃着:“不要一直问我。” “是吗?任我做甚么都行?”任已星最后一次问,见她羞怯点头,他不再多言。抬头又对着小洞看了几眼。确认邻旁男子确实把他怒挺男性刺往女人腿问。 他呼口气。将岚音抱上床。 他看看她问:“在这地方要了你的处子身,会不会太委屈你?” 她抚着他脸娇笑。“甚么地方都好,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会的。”他亲亲她手,而后脱去她身上衣裳。 岚音如法泡制。不一会儿,两人衣袍在床下堆成一团。 岚音着迷地望着半裸裎的他,就跟她想的一样,她无比着谜地抚著他胸口,任己星虽瘦,但结实的肌肉满满分布他身子每寸,摸起来感觉就像绷紧的牛皮,柔韧,又有弹性。 她不会腻,但他可没法消受。任已星倾身舔咬她肩胛,太销魂了,她身子像水跟乳脂混成的般,咬起来的感觉好到他难以言喻。 “你的胸,才真的教人爱不释手。”他手托高她腰,依着脑中印象,俯头吮登那娇嫩的乳房。开始力气加大了些,岚音嘴里轻哼。他立刻松开。 “怎了?” “再轻点。”处子嫩胸何曾被人刺激过,他使了力气吸吮,她自然会疼。 “对不起。”他喃喃道歉,叼着她立起的乳尖轻吹。 岚音身子一抖。忍不住将胸脯更往他嘴边靠去。 “已星……”她娇唤。 “你要我怎么?”她真香,任已星俯头轻蹭她乳尖,就是不敢再冒失吮它。“你知道我还不熟,你不说。我不可能知道。” “我要你再力一点……”她胸上那股张痛。只有他碰触才能消除。“碰它,吃它……” “好舒服……还要……”岚音喘息着,呜咽地将自己送上他嘴边。 任己星终于做了她最渴望的事——张嘴吮她。岚音抱着他头不住呻吟,他嘴,还有舌头……天呐,怎么会如此舒服? “你身子好烫。”他放开被他吮红的左乳,移动换至右乳。 岚音仍穿着亵裤的长腿不住磨蹭,她觉得她那儿好怪。酥酥痒痒,尤其他每每一吸她胸。那儿就会泛起神秘的颤栗。 任己星抽开她亵裤系带,一瞧,天呐,好似有谁拿水泼湿她般,晶莹的稠液一路漫下她腿根处。 他凭着直觉,将染湿的指头滑进她内里。有个小口半阻挠地吮住他。 岚音在他身下频频摇头,有股不知道该怎么说它的满溢感,似甜又麻。 “感觉怎么样?”他哑声问。 “我不会说。”她摇着头将身子更往他怀里凑,要他再试一次。 “这样?”他将指抽回,再往里推。 这会儿岚音反应更明显了,她喜欢。“还要,已星,还要……”她焦躁地抓捏他臂膀,像要将自己蹭进他身体里一般。 他爱她的催促。任已星一笑,把她交叠的腿更拉开一些,手指缓缓抽出又顶入。半阻挠的小口不再抗拒,软软松开,沁出更多稠液,让他的触碰更加顺畅,如鱼得水。 岚音冒着汗,随他的动作呼喊他名。 任已星爱怜又亢奋地看着怀中人儿迷醉神情,他好兴奋。仍藏在他裤里的男性疼痛地颤抖。看过邻旁人的示范后,他知道男女敦伦最后会以甚么姿态结束。可他就想再等。莫名地,就觉岚音样子好美,他还想多看一会儿。 突然,他感觉圈着他的小口一阵抽搐,而岚音,则是抓着他手全身颤抖,极致快意让她意识整个都模糊了。 从没看过她那样,任已星赶忙按她手脉,脉搏又急又重,他从不曾在人体上探过如此脉跳。 “你还好吗?”他看着她脸问 岚音多拖了一会儿才张开眼。“好?不止是好。我觉得我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说不定一阵大风吹来,我就会像纸鸢一样飞上天去。” 这甚么傻话?!任已星被她的形容逗笑,怜爱地蹭蹭她汗湿的脸。 “你呢?”岚音佣懒地睨他。 “我甚么?” “感觉啊,舒服吗?” 他一顿,后摇摇头。“痛。” 她这才想起,他俩刚才只做了一半。 “我瞧瞧。”她手摸上他肿胀的硬埏。 任已星抽气。直觉自己像在天堂,也像身在炼狱。 岚音喜欢他现在表情,带点儿恍惚,又有些绷紧。 她一下提起精神,端坐起身。“我还记得之前女官们提过,男人很喜欢女人做件事。” 他略张眼看她,只见她扯松他里裤绑带,推他躺平。 “你不可以乱动,小心我咬着你。” 任已星迟了一会儿才意识她说了甚么。咬?!怎么会是这个字? 答案揭晓。岚音趁他还来不及反应,握住他硬挺就舔了一口。 天呐!任已星脑子乱成一团。不会吧,这种事?! 他太惊讶,惊讶到只能躺着,眼睁睁看她又舔了一口。 “舒服吗?”岚音浑然不知那两舔。会令任已星多惊讶多亢奋多销魂。她只是照女官们说的话去做,所以当任已星翻身将她扑倒在床,她还一脸愣愣。 “你想要我命啊?!”他低吼,表情好吓人,像饿极的狼望见鲜美猎物,眼睛被烛火照得闪闪发亮。 “我这么做。你不舒服吗?”她现在还不明白,男人刺激过了头,就会变成野兽。 可不用担心。她早晚会明白的。 “是太舒服,舒服过头了!”他嘴贪婪地咬啃她柔嫩的胸脯,教岚音再度忘了思绪,意识只剩他肆虐蔓延的唇与手。他手指再度滑进她湿润处。拨弄。戳刺。直到她鼻里发出轻哼。摇摆着臀诱惑地望着他。 “给我。”她微颤的小手握住他的硬挺。 任已星没法忽视窜流全身的渴望。他依着记忆移动身体,将她双腿顶得更开。 “我有一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他俯在她身上。硬得生痛的欲望顶着开口,如此跃跃欲试。这本能无须教导学习,是从盘古开天辟地便深印在所有人类的血脉里。 岚音抚着他手臂呢喃:“进来,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需要控制……” 任已星吸口气,依着她的邀请长驱直人。没人提醒过处子会落红,他更不晓得要生涩的她一下接纳全部的他,会让她疼得掉泪。 “痛!”那感觉。就像一把火捣进她体内,将她从中撕成两半。 任已星吓住似地一愣,即使与她密密结合的男性正催促地要他动作,他还是全身冒汗、停住不动。 “弄疼你了?”颗颗热汗滚落,“啪答’地掉在她泛红的美胸上。 她手按着他绷紧的臀肉,连连喘了几口。“我忘了告诉你。姑娘家初夜,都会很不舒服。” “但你现在模样……”已经不是普通的不舒服!瞧她,原本嫣红的颊都煞白了,可见那疼多吓人。直觉地;任已星想要退开,不管欲望未褪令他多难受,也总比让她难受好。 “不。”岚音按住不让他离开,喘着气解释:“女官们提过,头次、都得花点时问——” “但你这样子,我舍不得。” “不要不要。”她摇着头央求道:“我要你做完。我要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妻子。” “傻瓜。”他爱怜地吻着她苍白的颊。“我早已认定我俩是夫妻,你不用勉强自己。” 不是这样的。她摇头。“开头其实很舒服—一”或许是前头的快意,突显了后头的疼痛;像现在,他在她体内静待一阵,原本撕裂般的疼,也慢慢消退几分。 他表情不太确定。“会不会是做错了?”他表情不太确定。 “没有错。”她很肯定。但他不一样,当年她可是被逼着连看了好几晚的麻花课,从头到尾,全无疏漏。 “哪为什么……” 她按住他唇打断他。“就说要多点时问适应,就再等等嘛。” “我怕你疼。” “现在没那么疼了。”为证明白已所言不虚,岚音勇敢地动了下腰部,她那动作对裹在丝滑甬道里的男性来说,实在太刺激了。 他额抵在她颊侧喘道:“岚音。” 但这回感觉舒服的,可不止他一个。她抓住他手臂说:“已星,你要不要试着动一动?” “怎么?”他抬高脸看她。 “不会痛了。”她眼漾着惊喜。“你像我刚那样,慢慢地……” 依着她要求,任已星边看着她边移动,感觉那甬道挽留似地慢慢放开,那滋味之绝妙,令他乡喘了两口气才勉强抑下刺人的冲动。 岚音眉头松开又皱紧,但这一回,她没再叫痛。 “感觉好点了?” 她露出奇妙的表情,不只是好点,是酥麻,她弯起膝盖勾住他摆动腰肢,不消她要求,任已星已领会她意图。 她还要。 限制一旦解开。他再也压抑不了体内冲动。任已星低喊一声,捧起她臀奋力向前,那力道那么猛那么强,他还隐隐担心会不会再弄疼她。 但没有,她反而扭身配合,酣然地呻吟喘息。 “已星……噢……已星……”她仰头茫然搜寻他的吻。 他俯头用力亲吻,不住舔舐勾动她香舌。 岚音魂都飞了。一次又一次,在他每次挺进时扭腰迎接,焦渴地咬啃他紧绷的肩胛,汹涌快意像海浪般扑来。她呜咽地抱紧他,全身不住、颤抖。 任已星也跟着攀上顶峰,在一个深深刺入后,呻吟地释出所有的欲望。 两人脑海最后一个念头——女官们没说谎,男女敦伦,的确是件舒服至极的事。 率先回神的任已星抱着她一块翻身,爱怜地拨开她汗湿的发。“还好吗?” “是好极了。”岚音疲惫微笑。“你不晓得,刚有瞬问,我真忘记我是谁,叫甚么名字,家住何方了!” “我也是,我不知道原来男女欢爱滋味这么好。” “所以,以后夜里我可以常去找你了?” “这可不行!”任己星摸摸她光滑的肚子,“你忘了做这种事会生娃娃,在咱们成亲之前,我不想害你惹来闲话。” 扫兴!岚音嘟嘴。“不然我明天就去禀告我母皇,说我已经决定好驸马人选,想近日快快成亲!” “王储成亲是何等大事,没办法那么快吧!”他笑着亲亲她。 “不管嘛!”要她捱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不碰他,她会憋死的!“谁教那滋味那么好,你怎么可以把我钓上,又横着不管?” 瞧她表情,活似他做了葚么可恶可恼的事。任己星拧拧她鼻。“以为就你一人难捱,我还不是一样?” “既然咱俩感觉一样……”她眨巴着大眼看他。 “不行。”他断了她念头。“皇室有皇室的规矩,除非明日见过圣上,圣上亲口允我们可以常常见面。” “还不简单!”岚音骄傲昂鼻。“明儿我就去求我母皇,包管她点头同意” “我可不许你拿身子乱开玩笑。”他指着是她上回跪在和寿宫前求情的事。“说不准这会儿,你肚里早有了个小小娃娃。” 会这么快吗?她低头摸摸肚皮。不过一想到娃娃肥短可爱的四肢,说不定脸蛋会长得像他,她突然开心了起来。 “干么笑得那么傻气?” “我在想,要是尊生个像你一样细致秀气的男娃就好,我一定会疼死他的。” 傻瓜!他揉揉她发。“大武王座一向得由女子接位,你生男孩干么?” “可爱嘛!我实在很想生一个小小的你,一定很漂亮。”她嘟嘴喃喃,一边拉来他手把玩。她喜欢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光看都觉得心旷神怡,“对了。”他想起还有一个人没处置:“万廉的事,你打算怎么跟丞相说?” “干么跟她说?我下午已经要瑞草送他出宫,还让他带着一大箱金银珠宝,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回到他故乡了。” 想到自己为了万廉不知干光了几坛子醋,任已星就觉得好笑。接连十几晚的焦躁不安,现在回想简直像梦一样。 “你啊!”他拧她小鼻。“以后不许再这么耍我。” “那得看你表现啊!”岚音岂是他威胁得动的。“你小心点,再惹我伤心,我不找十个百个万廉过来气死你,我就不叫武岚音。” 呦,他怕死了!任已星大笑一阵,才抬手发誓。“不需要你威胁,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发誓,再也不惹你伤心。” 她抬手与他十指交握。“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噢,万一违反誓言,小心我再不理你。” “你放心。”他抓来她的手亲亲。 岚音偎进他怀里,笑容无比甜蜜。 翌日,早朝之后,任已星与岚音各自从太医院与启祥宫出发,两人去处相同,皆是华和殿上的御书房。很巧,丞相也立在外边等候召见。 丞相一觅任已星。立刻怒目相向,看样子,他俩的事已传遍召里上下。无人不晓了。 “已星见过丞相。”任已星官小,自然得主动招呼。 丞相故意不理他,今早她听见消息,差点气坏了!公主年纪小不懂事就算,他都行过冠礼,早是个大人,竟也不知该以皇室社稷为重,亏她先前费那么多口舌! 慢了几步过来的岚音瞧见此景,心火怒昂,张了嘴正想理论,任己星却朝她摇摇头,要她忍一时之气。 可恶!岚音小嘴嘟的,简直可挂三斤肉。 “微臣拜见公主。”丞相与任已星同时行礼。岚音一哼,只看着任己星要他免礼,硬是不看一旁的丞相。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素来是岚音脾气——谁叫丞相不把任己星放眼里,她当然要想办法帮他出气! 这会儿换丞相尴尬不已。 “你们三个,都进来吧。” 御书房里的圣上出声喊,三人鱼贯走进前殿,岚音最前,然后是丞相,再来才是任已星。 “不用多礼。”圣上要三人起身说话。“说吧,你们来找朕,有甚么事?” 丞相侧头瞟了任已星一眼。 圣上笑笑。“要丞相直说,无须忌讳。” “恕微臣斗胆直言。昨晚任大人跟公主殿下,两人似乎……” “我们在一起。”岚音打岔,“丞相说的是这件事?” “不妥啊。公主。”丞相好言相劝。“微臣知公主对任大人一往情深,但公主跟任大人身份,实在不怎么适宜。” “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他当我夫婿,怎么样?” “但微臣翻阅宫中日志,从没有过王储与‘御林使’结为连理的先例。” 岚音没好气地说:“丞相也真死脑筋,没有先例有甚么关系,只妥我跟任大人成亲,宫中日志不就多了这一笔!” 如此直率的答案,教丞相脸一阵青一阵白。“回公主殿下,话不是这么说”。 “话就是这么说。”岚音懒得听丞相老调重弹。“我就搞不懂您为甚么一定要我跟其他男人成亲!好,你说你担心将来皇室血统出问题。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没这回事呢?我跟任大人生出来的孩子跟其他人一样活蹦乱跳,甚至一口气生三个五个,也不无可能啊!” “微臣是担心万一,公主殿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歪理,”岚音不接受这说法,要她为了或许不会出现的万一放弃幸福,她怎么可能答应?“反正我已打定主意,这辈子非任已星不嫁!” 眼看岚音这方动摇不得,丞相只好转而攻击任已星。“任大人您觉得呢?要出了万一,您当真担待得起?” 任已星抱拳一揖。“这点已星想过了,若真有万一,看圣上或丞相怎么安排,已星绝无二话。” “如果朕那时的安排。是要你跟岚音分开呢?” 他深吸口气。“已星也愿意。”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岚音一勾他手严肃说话:“我相信我们俩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健壮活泼,甚么问题也没有。” 丞相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岚音得意一笑。“丞相您就别再挣扎了,乖乖祝福我们吧!” “不不不……”丞相连连摇头。这不是祝不祝福的问题,皇室血脉事关重大,绝不是两字相信可以简单带过的。 一直做壁上觐的圣上终于开口:“爱卿。让朕说句公道话。” 丞相垂首。 “你说得没错,过往皇例,确实不曾发生王储与‘御林使’成亲的先例,所以朕可以了解你心头所忧。但岚音也没说错,没先例并不代表不行,你拿一件可能不会发生的事要她改变主意——”明武帝苦笑。“这丫头个性,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没错,丞相叹气。她就是太了解公主个性,也拿她没辙,大婚一事才会—年拖过一年。“微臣明白圣上意思,但微臣就是担心……” 明武帝走下皇座。亲切地按按丞相肩膀。“如果今日硬逼岚音跟其他男子成亲,以那丫头脾气,她极可能一辈子不理她夫婿,不跟他同房。” 对啊!丞相一惊,她都忘了,依公主脾气,她真可能这么做! “所以,咱们放手让他俩成亲算了。” “但万一真出了甚么事——” “他不是说了。”明武帝转头瞟向任已星。“到时就依我们安排。” 任已星垂头一揖,那双眼,是下定了决心的眼睛。 丞相还是被说服了,“微臣了解了,一切就依圣上安排。” “很好。”明武帝点头。“哪接下来他俩的婚事,就全权交由爱卿处理,婚期朕想不要订太远,三个月后。怎么样?” “微臣遵旨。” “我不依。”岚音连忙抗议。“太久了,三个月?您这分明是要我命嘛!” “你闭嘴。”明武帝瞪岚音一眼后,回头要丞相先下去。 丞相一走,明武帝瞪着岚音说话。“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甚么?” “人家只是想早点成亲嘛!” 明武帝一敲岚音脑袋。“先听我说,我打算派你们微服出宫—个月。” 岚音与任已星同时一愣。 “记不记得我先前说过,身为一国之君;就得苦民所苦,爱民所爱。但成天把你关在宫里,你哪里知道外头百姓过着甚么样的生活?所以我要你微服出巡,真真正正用你的眼睛、用心,去看外头一切。” 岚音明白了:“儿臣遵命。” “还有你。”明武帝转头望向任已星。“趁这机会带那丫头去拜访姥姥,最好能在那儿多待些时日,这她下厨做菜熬汤洗衣,让她尝尝甚么叫做百姓生活。” 不会吧!“母皇是说真的?”岚音苦着脸瞧着母皇。 明武帝一瞪。“君无戏言!”再看向任已星,“你怎么说?” “微臣遵旨。” “很好。”明武帝白怀里取出一面金令。“这金令收好,如果在路上遇上甚么紧急事,你就拿出来用,见令如见朕,但是要提醒你,不到最后关头不准使用。” “儿臣知道。儿臣不会滥用的。” 明武帝继续说:“太医院那儿我派人通知他们,说我吩咐你回翠云山取药,到时岚音在路上就当你小厮,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任已星抱拳一拜,朗声允诺:“圣上放心,已星一定会妥善保护好公主。” “那就这样了。”明武帝点头。“动身时记得找人来通知朕。” 任已星与岚音不约而同道:“微臣(儿臣)告退。” 第八章 岚音大婚日期一定,明武帝便下诏公告,要诸位皇亲国戚在三个月后十五,一同进宫参宴。 “武徽王”武雷震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府邸宴请邻旁齐国来的谋士。这人姓王名晏,正是齐王派来大武卧底的心腹。 “小心呐,王爷。”信差一离开,王晏立刻举杯相劝。“所谓泰山崩于前面色不不改,您这么喜形于色,只会过早泄底,对成大事并无太大帮助。” 武雷震恨恨举杯。“你还不清楚我们大武法度,王储登基前最要紧就是决定驸马人选,大婚一过,就离新王登基之日不远了。” “所以最佳的举事时间,就是在王储大婚到登基前这一小段日子?”王晏问。 “不到半年。”武雷震再干一杯。“你刚说有办法助我攻下王座,说,你想到什么好办法?” “当然是举兵兴事!”王晏从怀里掏出他亲画的大武国疆界图。他自信还有能力说服齐王给他三五千人兵力,他可以安排士兵们分批乔扮成脚夫跟商贾进来大武,之后再交给武雷震率领,这样就能与埋伏关外的齐王军队,来个里应外合。这么一来,就算大武国固若金汤,也要败在两人联手上。 “要我充当内应可以,但我看不到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王晏笑得神秘。“您有了军队,就能直冲皇城,砍了女帝与公主脑袋,到时宫中群龙无首,您又是武家唯一血脉,便能顺理成章取得大武王位,到时您登高一呼,再把齐王军队打回去不就得了?” 的确是个好法子,武雷震一瞟王晏。“可是我不懂,你明明是齐王心腹,为什么要帮我?”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王晏低头一揖。“不瞒您说,小的虽是齐王的心腹,但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齐王因为小的迟迟没送回好消息,近半年已经断了对小的援助。是承蒙王爷您看得起,小的才能坐在这儿跟王爷一道吃菜喝酒。” 武雷震审视王晏。“你,是在对我输诚?” 王晏一笑。“水往下流人往上爬,小的很清楚,谁才是小的将来该忠心的对象。” “好,好一个人往上爬!”武雷震大笑着帮王晏倒了杯酒。“我答应你,只要举兵成功,我定封你当我大武国丞相,让你享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庞!” 王晏闻言,忙跪拜在武雷震脚边。“谢皇上恩典,吾王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皇上”,叫得武雷震是通体舒畅。 “爱卿请起。”武雷震拉起王晏,两人互望,又是一阵郞笑。 乔装打扮成小厮的岚音还有任已星,正前往翠云山的路上。 两人所乘马车非常简朴,是瑞草刻意向外头民家买来。离开皇宫前,任已星刻意用药粉抹黑岚音手脚还有脸蛋,从外表看来,还真无法想像得到,现坐在马车上不断张望的男孩,竟是堂堂大武国的公主。 “你当时来时花了多久时间?”在马车辘辘声中,岚音这么问道。 驾车的任已星挪挪头上竹笠。“十天。不过那时是因为车边还有‘红桃’在,如果就我们两个,最迟七天,该就可以抵达翠云山。” “说真话,这还是我头次离宫那么远——”岚音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嘘,在外边不要提到那个字。” “我忘了。”她缩脖子吐舌。 任已星没怪她,就像她说的,她是头回离宫远游,又是微服出巡,自然还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 他看着她说:“其实我很高兴你娘的安排。我姥姥年纪大了,像三个月后我们俩成亲,我想她应该没办法过来。” 舟车劳顿,对老人家身体最是损伤,就算姥姥要来,他想必也会劝她打消念头,但圣人这一安排,却让他有机会与姥姥分享喜悦。 “我娘曾经说过,世上最难过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猜我娘一定对你姥姥感到很抱歉。” “我娘殡命,我姥姥虽然伤心难过,但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后悔让我娘进宫的话。” 那就好。想起任已星他娘,岚音忍不住又难过了起来。只是一望街上,她突然觉得好笑,他俩干么挑这时候聊这种伤心事? “够了够了,伤心事就先说到这儿!”她做了个切断的动作。“前头有没有什么好玩东西?我难得出远门。”[熱%書m吧*獨5家(制/作] “这时间没了。”任已星笑道。“再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卖什物的小摊早都收拾好回家歇息。要明早,说不准下个城镇会遇上赶集,那时就热闹了。” 还得等到明天?扫兴!岚音嘟嘴。突然,她鼻尖动动,好像闻到什么很甜的味道。“你闻到了吗?有一股香气,什么东西?” 任已星也闻到了,是烤白薯。他拍拍岚音手臂要她稍待,随后停下马车,快步跑进前头巷子里。 离巷三间屋远距离有个老头蹲在那儿卖烤白薯,任已星付了几个铜钱买了两条,用衣服兜着出来。 “小心点,很烫。”他将烤得熟透的白薯送到岚音面前。 “烫、烫……”她从没吃过这东西,压根儿不知烤白薯会有多烫,她才刚摸上就被烫得哇哇叫。 “不都跟你说过小心了——”他从衣里掏出汗巾,裹着剥掉外皮。 岚音头凑来就是一口,又烫又甜,吃得她大呼过瘾。 “好吃好吃啊!”这等民间美食,还真不是养尊处优的她尝得到的。尤其是那带焦的甜汁儿,岚音接过后三两口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舔着手指头。“还要。” “你吃这么多晚点怎么办?”任已星慢条斯理吃着他的分。“我记得更前头有家饭馆,上回进京马夫大哥带我去尝鲜,里边的烤肉真是一绝。” 岚音被他逗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快点快点,那饭馆在那儿?你快带我去啊!” 那馋样,逗得任已星哈哈笑。 “好、好。”他将剩下的一点白薯塞进岚音嘴巴,随后一抹双手,拦起缰绳继续前行。 约莫两刻钟,马车停在一高挂酒招的饭馆。老板娘殷勤招呼着,两人一进大门,她便理出一张空桌,问两人吃点什么。 “一斤肉,再一斤酒。”任已星简单地要了两样。 岚音很新鲜地看着里边的客人端着大碗离座,她发现一大群人就站在天井的火炉边,就着炙热炉火张口就吃。虽说她平日极常出宫骑马,可这种民间美食,需要识途老马带路才能一窥奥妙,尤其是吃这种需要自己动手弄的吃食。 在宫里,谁舍得让尊贵的公主自己弄吃的? 浓郁的肉香散在空气里,岚音觉得肚子就快饿扁了。 看着老板娘送来的鲜肉,她嘴一边看着前头人问:“我们待会儿也得那么做?” “是啊,就照我做的弄!”任已星示范,拨了一团肉片进碗,然后浇酱拌拌,最后撒上葱丝跟香菜。 岚音在一旁看得手忙脚乱,她头回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笨手笨脚! “你弄好就下来。” “等等等我……”她慢了两步才追上。过来时,任已星正将肉铺上烫热的铜炙子上,,滋一声,满鼻子香。 “试试。”任已星将熟得刚好的肉片扫进碗里,换了岚音她手上的生肉。 “好吃好吃。”岚音肉一挟进嘴,吃得双眼直冒花。 “好吃就多吃点。”任已星好爱她这表情,又帮她烤了一拨肉。 一旁同坐烤肉的人见做主子打扮的任已星竟对小厮如此体贴,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您这主子也当得太好,还帮自个儿小厮烤肉?” 望见别人诧异的眼,任已星才知自己做过头了。他都忘了现下是伪装,他可是主子,不应该纡尊降贵帮小厮做事,惹人注目,“她饿。”任已星想了个理由搪塞,故意把岚音说得很可怜。“我刚才是在街边捡着她的,她说已经好几天有一顿没一餐的,总是要把她喂饱才好使唤。” 一旁猛吃的岚音听了,差点噎着,咳得满脸红。 “吃慢点吃慢点,真的是饿慌了你!”一中年大娘帮岚音拍背。大武连年丰收,百姓都对情状可怜的人们特别同情,大娘信了任已星,真把岚音看成无家可归的可怜乞儿了。 大娘手一放下,立刻把刚烤好的肉片往岚音碗里一倒。“来,大娘这份也给你。几岁啦?怎么瘦成这样子?” 与一般男人体型比起,穿着男装脸涂黑的岚音就显得娇小了。 “谢大娘,您心地真好。”岚音配合着演戏,故意装出小可怜样。“小的也记不得自个儿几岁了,总之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外头流浪……” “可怜的小子,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大娘一掬同情之泪,甚至主动帮岚音叫了半斤肉,说她请客。 岚音甜美着答谢,可一当身旁无人,她马上抬脚偷踹任已星。甚么他从路边失来的,竟敢当她是乞儿。 “你不是也演得挺上瘾?”任已星逗她。 岚音横他一眼,嘴里无声地提醒他——走着瞧你! 任已星憋着笑继续烤他的肉片。 “我不行了,再吃下去我一定会吐了。”在宫外吃的头一餐,差点没把岚音撑坏。 想想她还真厉害,这么小个子,不过他肩膀高,竟也喝了一斤酒,吃了一斤多的肉! 任已星扛着醉态可掬的岚音上了马车,前行不远,几间客栈分立,他挑了家看起来最顺眼、最干净的住下,“小二哥,帮我备音厢房,记得多铺个地铺,还要一大桶洗澡水。” “没问题,官倌这儿走。” 刚才饭馆插曲让任已星开始留心身份,在人前,小厮还是该有小厮的样子。虽然不可能让岚音睡地铺,但样子还是得做足。 “我吃不下了、吃不下了……”被搀进厢房时岚音嘴里还不断嘟囔着。 “小厮年纪太小就这样,喝点酒就胡言乱语。”任已星要小二别理他。 小二送来水,身一躬,领了小碎银出去了。 真到这时任已星才将岚音从地铺上搀起。 “我头好晕噢!”她双眼蒙胧地说道。虽然意识已不太清楚,但身体感觉还是挺敏锐。“还有,刚那什么床啊,硬死了!” 任已星笑着弹她鼻头。“全天下就你这小厮最刁最大胆,敢跟主子说这种话。” “你干么离我那么远?来嘛,靠近一点嘛!”岚音娇哼着把手伸向他。 “你想做什么?” 她憨憨地做了个亲嘴的动作。 这小家伙。任已星突然转身走开,岚音还在哼着讨厌,他已拧了条布巾走回床边,仔细擦去她脸颊还有手跟脚的污渍。 “手给我。”他丢开布巾拉她坐起,慢慢脱去她身上衣裳。当手指擦过她白嫩的胸,他喉头明显一颤。 岚音暗笑,她虽然醉了,但还是看得见,感觉得到。她啊,怎么可能放弃这个逗弄良人的大好机会? 她不再坐真,朝后仰躺在大床上。 “起来,你躺着我怎么帮你脱衣裳?” “怎不能脱!”她两脚一蹭先脱了鞋,再长腿一伸抵在他胸前。 这动作,说多暧昧就多暧昧。 她故意的。任已星闭眼重重一喘,没好气道:“你啊,乖个一天会死?” 她笑了。“我乖的话,你就会跟我亲嘴?” 小磨人精。任已星抓起她脚在她腿肚上啃了一口。 岚音娇喊:“野蛮人!” “谁要你逗我!”任已星拉松她腰间系带,流畅地脱下粗布长裤,昏黄的烛光映出她一身娇嫩雪肌,尤其刚被他咬的腿肚,还微微有个红印,他心疼地亲亲到处。 “还要……”岚音喘了一声,猫似地眯起了双眼。 “哪儿?”他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明知故问!岚音张嘴正想抱怨,旋即被他吻上。 噢,她好爱他的吻!她陶然地感觉他细致的吮吸,舌尖与她相蹭,把她吻得迷醉,比酒还厉害。 “好奇怪……”她惊奇地眨眼。“才多久时间,我觉得你的吻……好像变厉害了?” 他笑着亲亲她脸,解了她疑惑。“出发前,我在我书斋桌上发现一本小册子,不知是哪个有心人刻意送来,我问了底下人,没人肯说。” “什么册子?” 他从包袱里抽出来交给她。 她一瞟上头大字,刮他脸取笑道:“你竟然随身带着!” “我一时不知该收哪儿,收到楼里又怕被底下人发现……”即使烛光昏黄,犹可见他神色腼腆。 有心人送来的册子,正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素女经》,里头并有九法、八益、七损共二十四式,瞧了这个,当时真教任已星脸红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岚音笑着轻拍册子封面。“你瞧过了?” 何止瞧过!任已星一脸尴尬。初见那时的羞赧褪去后,他便按捺不住好奇,好生精读了几遍。这会儿他“技艺”精进,也是读了册子融会贯通的关系。 “羞羞羞……”她刮他脸颊。“先前还笑我满脑子胡思,你不也一样!” “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他表情如此纯诚。“头一回我太鲁莽,害你疼,我每回想每回觉得愧疚。” 哎呦,被他这么一提,她又重新想起初夜那时的甜蜜与疼,身子一下酥了。 “那,你现在想吗?”岚音双颊拂红地戳着他胸。 怎么可能不想?任已星丢开册子,将她抱进木桶里,热水一漫,岚音发出满足的叹息。 “你这样子好美……”他掬起一捧热水淋在她身上,着迷地看着水珠自她户头胸脯滑落。 岚音拉扯着他身上布袍,姿态撩人地笑着说:“不公平,哪有我全身光溜溜,你却还穿这么多的?” 这还不简单。他三两下脱去身上衣裳,岚音拿湿漉漉的手碰他手臂胸膛,眸里尽是迷醉。 “我喜欢你的身体——” 任已星笑。“转过身,我帮你擦背。” 岚音乖巧听话,半垂着头享受他无微不至地照抚,沾湿的布巾细腻地擦过她肩颈背脊,再来,是半隐在暖水下的雪胸,甜如蜜桃的峰顶颤颤地挺起,任已星故意流连,喜爱它在他掌下挺立的模样。 “坏人。”她噘嘴嗔道。明知道她身子敏感,还故意这么挑逗。 任已星一点她鼻头。“老是被你逗着玩,总该有几次换我掌控。” 岚音正想抗议,唇瓣,却被他牢牢吻住。 翌日清晨,远方天空才刚浮现抹鱼肚白,任已星就醒了。醒来发现岚音睡在他怀里,他微微笑,脸上尽是满足。 昨晚,是他们头次相拥入眠。他先前就在想,张眼便能见到自己所爱的人,感觉铁定幸福至极。如今他很确定,没错,就跟他想的一样。 瞧她睡得脸红扑扑,他忍不住凑向前亲亲她,岚音咛嘴一声动了下身子,柔软胸脯擦过他手臂,立刻唤醒他的欲望——昨晚他俩试了一招,叫什么“观音坐莲”,真是折煞喝了酒又浑身乏力的岚音。自他进入她体内,被填得满满的她只能软软偎在他胸口吟哦娇喘,被动地配合他狂猛的进袭。 最后结束,她简直像昏过去似,头一沾枕马上沈沈入睡。 想着这样甜美的日子,往后还有无数无数年……他再次亲亲她嫣红的脸蛋,呢喃他对她的爱意。 稍后,他移开桌位在房里练了趟拳,岚音被虎虎掌风吵醒,张眼,便见汗流夹背的他闭眼调息。 “夫君。”她爱娇地唤。 “醒了?”任已星抓来布巾抹干汗滴。 岚音拍拍床要他上来,待他一躺下,她立刻偎贴进他怀里。 “啊……这才对嘛!”她满足一叹。 “怎么样?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他笑着拨开她额发亲她。 “也不是不舒服。”她做了个困惑表情。“就觉得,那儿,有点怪。” 怪?!“怎么个怪法?” 她眼珠子转转,话未说脸先红了。“好像还有什么,待在里边一样。” 想着她说的“什么”是什么,任已星脸也红了。 “那,舒服吗?” 她的答案,是一记娇羞轻搥。 那表示很舒服,任已星表情得意。 “要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她摇摇头。“我只想早点到翠云山,见你从小待到大的地方。” 两人心有灵犀,任已星也希望能多点时间,带她游遍山上美景。 “来吧,我们起床穿衣。”任已星伸手拉她,取来药粉将她脸蛋跟手脚抹黑,边说道:“等吃过早膳,咱们立刻动身。” 岚音欣然同意。 马车行走半日后,逐渐远离尘嚣,接连两个时辰,都没在路上瞧见任何民家。 “接下来客栈会越来越小,可能得委屈你陪我露宿。” “有什么关系。”岚音甜甜笑,自出了城镇,她便摸出宫里带出来的玉笛,无聊就对空吹奏,不然就跟他谈天,岚音很喜欢这种闲淡无事的日子。 再行一阵,任已星回头道:“我记得前头不远有处深潭,我们今晚在那落脚。” 这一晚,任已星教岚音如何生火煮食。趁天未全黑,两人在水潭捕了肥鱼,削下竹枝烤熟,再将镇上买来的馒头搁在石片上烘热,喝点清水,又是一餐饱足。 岚音看着清澈的潭水,跃跃欲试。 “我想去玩水。”也可以乘机洗洗身上粘腻,毕竟烤了一天热风,汗流浃背。 任已昨丢了枝柴进水堆,站起瞧瞧左右。 听起来四周应无旁人,但为求慎重,他还是要她等等。“我四下巡巡,马上回来。”他倏地拨地跃上树梢,前前后后看过,回来后允了她要求。 “记得,不能玩太久。” “太好了。”岚音三两下脱去鞋袜,单穿着里衣里裤,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好舒服!岚音掬起一捧潭水往脸上一洒,凉意沁人,她深吸口气潜进潭里。 坐岸上的任已星无比警戒,专心谛听前头有没有其他人声,猛一转头,却发现潭里一片静谧,他心一慌,倏地站起大喊:“岚音!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已泅到远处的人儿挥手。 吓死他了!任已星看着小人儿鱼似地游回他面前。 “吓到你了?”岚音看着他倏地发白的脸。 “我刚还以为你不见了。”他心口仍扑通扑通狂跃。 “我哪那么娇弱。”她一翻身又潜回水里,一会儿再度冒出头。“我没跟你提过?我在水里就跟鱼一样,可以好半天不换气。” 受惊吓的感觉实在不好,他朝她伸手。“上来吧,我担心你。” 这么快,她都还没玩够呢!岚音嘟嘴睨他一眼,突然心生一计。她假装要上岸,可当握住他手,却猛使劲将他往水里扯。 扑通一声,任已星落水,高溅的水花把岸边都弄湿了。 “哈哈哈!”娇笑声回荡潭上。 “你这顽皮鬼!”任已星“哗”地自水里钻出,大叫。 岚音好像还嫌他身上不够湿,拼命摔水泼他。 “够了你!”他一站稳身子,便要伸手抓她。这丫头不给她点“教训”,她还不知道他厉害。 岚音身一缩又钻回水里,游给他追。 “往哪跑!”任已星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翻身游了起来。在翠云山,也有一潭池,虽然没眼前大,但已够他练出不错的水性。 “哇哇!”识时务者为俊杰,眼见要被追着,岚音马上投降。“不要不要,我下回不敢了!” “来不及了。”他双手一抱开始呵她痒,岚音格格笑,左闪右躲,玩了一阵,气氛突然一变,不知是谁主动,总之一个眨眼,两人已双唇相贴,吻得好不缠绵。 “不,今晚不行。”当她小手滑进水里,意图握住他早已硬挺的男性,任已星焦渴地啮着她耳朵呢喃:“说不准哪时候会有人经过,我不想让你被瞧见。” 她沈迷的风姿,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可没法接受被旁人窥见。 在她面前,他只是个占有欲旺盛的寻常男子。 “但是人家会想——”被他那样一吻,她可怎么忍得住不碰他。 “是有其他办法。”《素女经》上写了几招,不需赤身露体,也能抚慰彼此,只是,他很怀疑那么做了之后,只会让两人欲望更炙。 “教我。”岚音大胆要求。 他再一吻后将她抱上岸,寻了处平坦的大石,将她安放在他的两腿中间,她背贴他胸坐下。 “然后呢?”她看着他问。 任已星侧头亲吻她嘴,同时隔着湿衣揉捏她胸脯。 岚音喘气,晕眩地感觉他另只手滑进她长裤里,直到手指滑进她体内,她才蓦地明了他说的法子是什么。 初夜那一晚,他也曾用他的指,带给她无比的欢愉与满足。 “已星……”她在他怀中娇喘呢喃,直到最后的释放降临,她才禁不住咬着他手臂,颤抖地跃上释放的端顶。 五日后,马车终于驶上翠云山,头先入眼是位于山腰的草庐。这儿仍跟以前一样,总会坐着十数名远道而来的求药客。真正的翠云山庄离草庐还有一小段路,求药客每每爬到这儿,总会在此驻足歇息,喝些山庄准备的药茶再继续往上走。 “福伯、敏姨。” 马车驶近草庐,任已星摘下头上竹笠唤道。屋中两名中年男女一听,忙放下手里的茶壶回头,一见,大喜过望。 “少爷!我是不是眼花啦?真的是少爷回来啦!”两个老仆同时奔到任已星身边,任已星叫她敏姨的大娘还怕他会消失似的,一双手不断在他身上拍着。 “好好好,我不是在作梦,这真的是少爷,真的是少爷!” 一旁的福伯觉得好笑。“不真的是少爷,难不成咱俩见了鬼了?” “呸呸。”敏姨啐道。男人就是嘴巴坏,得理不饶人。 “这位是?”敏姨留意车里还有个人,一双眼笑得像弯月。 “待会儿再帮你们介绍。”任已星考量这里还有外人,不方便多说。“姥姥呢?” 福伯答:“这会儿时间,老夫人应该还在药圃忙吧!” “那我先上去。”任已星示意岚音坐着就好。“你们待会儿忙完早点回庄,我有大事要宣布。” “我们随后就到。”福伯说道,然后让出路,目送马车离开。 晚些,任已星向大伙介绍岚音,在场人一听说岚音是当朝公主,马上跪成一团。“草、草民叩见公主殿下!” “别这样,大家快起来。”岚音特别过去搀扶姥姥,都七十岁人了,结果跪得比谁都快。 一头白发的姥姥脸都红了。“老身有失远迎,不知道公主殿下到访,瞧瞧我这一身——哎呀!”她刚从药圃回来,急着见孙子,压根儿忘了该进房换件干净衣裳。真是失礼,大大的失礼。 岚音笑声朗朗。“您穿这样没问题的,瞧我,不也一身小厮打扮。” 姥姥这才想到。“这一趟路只有您跟已星两个人?” 任已星一使眼色,要姥姥待会儿再说。“你们大家,千万绝对不可泄漏静山公主在咱们翠云山作客,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底下人道。 “那好,你们下去忙吧。”任已星一等府中佣仆退下,这才开口跟姥姥说明他即将与岚音成亲的消息。 “天、天天天呐!”姥姥双眼大瞠。她没听错吧?她的宝贝孙子,竟然要成为大武驸马,跟公主成亲啦!“你们的意思是……圣上同意了?” “同意了,婚制定在三个月后。”说完,岚音身一矮,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孙媳妇武岚音,在这儿跟姥姥请安。” “您别这样、您快起来!”姥姥急得又要跪了,她哪担待得起如此大礼。 见两人反应,任已星觉得好笑,赶忙插手将两个都搀了起来。 “好了好了,从现在开始都不准跪了。圣上有交代,公主这趟微服出巡,主要是要体察民情,不是来作客,所以姥姥尽管将她当成一般姑娘家,用不着客气。” “但——”姥姥一脸惊慌,眼前人可是他们大武将来的皇帝啊! “已星说得没错,姥姥。是我母皇下的口谕,要我跟您学学怎么洗衣挑水做饭,您跟我客气,就是违抗了圣命,您更担待不起。” 真的可以吗?把公主当成一般姑娘?姥姥迟疑地看向自个儿孙子,任已星点头。 “不过我先说,我出了宫后,才发现我手脚那么笨拙,已星做来好轻松的事,我却时常搞砸。” “那不是笨拙。”姥姥怜爱地牵起岚音。“是您还不熟悉,我们劈柴烧水做得麻利,是几十年累积,您不过一、两回尝试,当然会手忙脚乱。” “所以姥姥愿意给我机会学习了?” “给。”姥姥一张老脸笑得多慈蔼。“您想学我就教您,保证绝不保留。” 第九章 岚音住进山庄第一天,天刚亮起不久,早起的鸟儿已在树上啁啾叫个不停,完全不给岚音多睡一会儿的机会。 她起身开窗。正好望见任已星从廊里出现。 “早啊。” “早。”岚音招呼着,目光一转,马上被眼前美景拉走。 任已星安排她住堂屋二楼,居高临下,正好一览翠云山风景,清晨浓雾刚散,一片金光照亮前头森林。 她忍不住叹道:“这里真是漂亮,难怪有人会说翠云山就像仙境一样。” 任已星走来指点。“旁边那座山叫‘垂首’,有没有看见顶上有块大岩,长得很像人弯身低头模样?” “还真的是。” “改明儿我带你四处走踏,这附近山林我没一处不熟。” “好啊!”岚音欣然同意。 这时敏姨上楼来请岚音用膳。“岚少爷、少爷,早膳准备好了,老夫人已在厅里等您俩。” 昨日与姥姥商议过,在山庄里岚音还是维持男装,好避人耳目。但脸蛋涂黑这道手续,倒可以免了。 任已星点头。“马上过去。” 饭桌上,只有一锅热粥几盘青蔬,还有腌得香香的酱肉。在翠云山吃食一向简单,姥姥也没因为岚音在就特别大鱼大肉,依了她昨日想被视为一般人的请求。 岚音入境随俗吃得很开心,全无官家千金刁口挑嘴习性。席问。姥姥给了岚音—个简单任务,要她同任已星到后坡看牛去。 “牛,说的是药兽吗?” “对。”姥姥点头,然后看着已星吩咐:“庄里野蓼用得差不多了,记得回来时多摘点。” “知道了。”任已星允道。 出了厅堂,任已星交给岚音一根竹竿跟两块甜饼,他则是带着卤腱子肉跟几颗馒头。 “中午不回庄里。”出门前他跟福伯这么吩咐:“要是姥姥问起帮我跟她说。” “是的,少爷,您俩慢走。” 庄里药兽一共二十头,两人来到牛棚,任已星搀岚音上了牛背,他自已也骑了一头。说来岚音骑过不少名驹,但骑牛,还真的是头一回,因此觉得非常新奇。 “牧牛的地方远吗?”她望着身旁的任已星问道。 “有一点路,不过我们不会在那儿久待。”他打算带她到其他地方,所以一到牧牛地,任已星便拍拍药兽背脊吩咐:“乖乖在这儿吃草,不准乱跑,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药兽极通人性,二十头牛纷纷“哞”地叫着,仿佛是在应好。 “这样就成了?”岚音边走边回头,表情不太放心。 “牛儿不会乱跑的,偶尔庄里人手不够,福伯还会开栅门让它们去吃草,天一暗每只就乖乖回来,从来没走丢过。” 岚音喷喷称奇,赶了两步追到他身边。“你刚说要带我去哪儿?” 任已星笑。“我之前不是说过,翠云山也有个潭。” 岚音瞪大眼。 “上回夜暗,地方又不熟,我没敢让你玩太久,但这回不一样,我很确定附近不会有人过来。” “所以可以放心泅泳?” 他一眨眼,将她搂来身边亲着。“你以为我想做的,就只有泅泳这件事?” 哎呀,他越来越大胆了!岚音娇羞一槌。 两人自得露宿野外后,便一直忍耐没再亲热。现住庄里虽然有床,但总不好明目张胆同宿一问房,毕竟只有姥姥一个人知道两人即将成亲。憋了几天只能看不能碰,任已星再能忍,也已经到了极限。 两人在岸上脱去衣袍跟鞋袜,岚音欢呼一声跳进水里,再哗一声钻出水面。里衣浸了水后再也无法遮掩,任已星步进水里揽住她,一接触 她滑腻身子,便再也离不开手。焦渴的嘴如啜饮吮着她唇,烫热大掌隔着里衣捧住她胸,湿濡的棉布挲擦过乳尖的感觉异常销魂,岚音腿软地挂在他胸前。 “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漂亮了……” 是吗?岚音狐疑回视,她知道自个儿外貌缺了一点女性娇媚,人人会夸她英姿飒飒,但还没听过说她漂亮。 他嘴唇佣懒地亲着她脸颊。“那一晚,你在月光下,我指掌问攀上高潮的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哎呀!他说的是那回……岚音脸红绋绯的。 “勾住我脖子。”他喃喃道,抱起她让她面向大石而站,手指摸索里裤系带,开始探索她身体。 岚音闭眼低喘,当他指尖逗出腿间湿液,她更是全身乏力地贴在大石上,潭间,间歇荡漾着难耐娇吟。 “那儿……”她扭着小臀要他手指进到深处。他好坏,只肯在外边玩耍,迟迟不给进去。 “哪儿?”任已星低沈笑着,咬着她耳垂要她说出口。“之前,你不是说要教我?” 讨厌!说教他是甚么时候的事了,现在还在说,分明是欺负人。“我觉得你越学越坏了!”她嗔道。 他左掌捧着她乳房揉捏,故意问:“你不爱?” 就是爱才坏事!岚音捂着通红的脸嗔道:“快点嘛!” “快点甚么?” “你的手——啊!”她还没说完,他已将长指深深滑入她体内。岚音趴往石上深深吸气,折磨人的快感在体内盘旋喧闹,令她忍不住吟哦他的名字。“已星……已星……” “说出来,我要听你说,你想要甚么?”硕硬的欲望抵在她腿间轻逗,仿佛要将她扰乱到失去控制,他才肯罢休。 “你、我要你……”岚音呢喃回答,而后当他分开她双腿,硬挺男性刺入她细嫩开口,她禁不住喊出声来。 惊人、完美的契合—— 岚音眩晕地感觉他长长的律动,还有他的嘴,细腻地咬啮她颈背肌肤,仿佛要在她身上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 幽静的水面随着两人动作,荡出旖旎的波浪,当岚音在他怀里欢吟攀上高潮,深林也像羞醉似地,随着徐风发出唰啦啦的婆娑声。 一切,是那么地甜美,与幸福。 接下来几日,任已星领着岚音游遍山林,在许多俏无人迹的地方,留下他俩爱情回忆。他们都以为平稳安定的幸福日子将会持续到动身离开那天,可一个眨眼,战祸就像大雷般降临,轰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今早,天还未亮,山庄大门已传来急促拍门声。福伯开门一看,吓了一大跳。 一个个手脚残缺,神色憔悴惊惶的百姓将庄前道路填得满满,福伯赶忙差人去请老夫人跟少爷,岚音随后赶到。 任已星一见众人伤势,便知是被利器所刺。“怎么回事?是哪里盗贼作乱,不然怎会这么多人受了刀伤?” “是齐军!”一缺了胳膊的老头哭道:“前一晚明明好好的,怎知才睡了半夜,齐国大军就这么杀了进来,把咱家园跟田地一把全烧了……” 岚音跨一步问:“隘口守军呢?有谁知道他们的消息?” “死了!”一衣衫褴褛的大娘哭道:“我儿子在隘口当差,今早他匆匆忙忙跑回来,说前儿夜里有个王爷跑去找守罩大人喝酒,喝得正欢,那个王爷突然一刀就把守军大人头砍了下来,底下人哪料到会有这种事,全都慌了!” 竟然有这种事?“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得回去瞧瞧。”岚音与任已星互看一眼。 “是该回去瞧瞧。”姥姥也这么认为。“这些伤者的事就交给我们,你们俩快出发!” 任已星点头,唤来福伯接替他位子,随后与岚音冲回庄内,收拾好行囊后,一人一匹马狂奔下山。 两人越靠近北方情况越形悲惨,遍地血污尸体还有坍倒的家园。齐军恪守坚壁清野策略,所到之处,全放火烧光了百姓赖以为生的庄稼。 岚音勒马下地,在路边捡了一个破碗,依附在破碗上的记忆如雷般打中她心。她看见面容敦厚的男子,如何满足地捧着它喝粥,日复一日,还有他的妻儿,幸福美满的笑容。祸事降临时,这碗的主人正坐在厅里喝粥,怎知一个眨眼,齐军铁骑闯入,几把大刀横挥,男人就这么惨死桌前。 岚音深深吸气,眼泪落下,看着残留在破碗上的污渍,该是它主人的鲜血吧! “你还好吗?”任已星拥着她微微晃动的肩膀,小声问道。 她张开眼说:“我记得我很小时候问过我母皇,为甚么先王们要严格载明,只能由女子登基为王。” “为甚么?” 她指向四周。“僦是怕眼前这样子。” 男人地位愈高,野心就越强,就愈想拥有更多的权力,更广大的国土,更多的财富,更多的美人——这就是他们的生存目标。却没人把百姓福祉放在心上,他们只会躲在皇宫饮酒作乐,下令将领率军打仗,全然忘了此刻提剑征战还有被挥刀砍死的男女老少,曾经,都是每个娘亲的心头宝。 岚音手捧着残破的陶碗吼道:“他们杀了这么多人,毁了这么多家园,就只为了满足他们争夺的野心!” 任已星紧紧抱住她,他可以体会她此刻的痛恨与厌恶。没有哪个种田牧羊的百姓会喜欢他们的国王屡屡出兵打仗,百姓要的是安居乐业,是衣食温饱,就这么一点微薄希望。可究竟哪个“爱民如子”的国王能彻底做到? 她狼狈抹去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先去打听消息,看齐军现在到底在甚么地方;还有这些人,我们得去找人安葬他们,不能就这样摆着不理。” 她说得很对,任已星上马。“现在呢?要往哪个方向走?” “东隘口。”早年翰林大人逼她熟记的大武地图这会儿发挥了效用,她知道东隘口芜言夫人所率守军,就在东方两座山头之后。 事不宜迟,两人同时拍马前行。 皇宫这边,明武帝一知道北方隘口被破,立刻下旨命“疾风使”与“掠火使”领军出征,没料此举正称了武雷震心意。知道最棘手两号人物全已到前阵,武雷震大乐,下令要乔装成脚夫、商人的士兵们换回兵服。擎起大刀兵器,直攻皇城。 明武帝没料到自己会中了武雷震的调虎离山之计,亲自率领皇城守军的她高立城墙,俯视她自幼看大的甥儿。 “朕没想到你竟然会勾结外侮,犯这欺君叛国的大罪!”明武帝对着骑在马上的武雷震喝道。 “欺君?”武雷震哈哈大笑。“我说姨母啊!在这节骨眼你还想在我面前使你的皇帝派头,你还以为我会像之前一样,对着你喊吾王万岁?” “你要的是朕这个王位。”明武帝没那么天真,她现已看得非常清楚。 “没错。”武雷震昂首回应。“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还是早早打开宫门、交出印玺,或许我会考虑饶你跟那丫头一命。” “不可能。”明武帝拒绝。“依据大武法度,大武王位只能由女人接位。” 武雷震爆怒。“那我就毁了这大武城,毁了那法度!”他展臂一挥,他身后千人大军的呐喊,声音震天。皇城守军大多被派至前线,武雷震很清楚,这看似坚固的皇宫,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来吧各位!”武雷震一调马头对着士兵们喊道:“你们就痛快地杀、尽情地杀,看哪—个头先冲进皇城,本王大大有赏!” “杀——杀——杀——”齐军士气高昂。 立于城墙上的明武帝难以直视武雷震的暴虐残忍,她在皇宫被围时已经派人快马通知岚音回来,她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能够让岚音及时赶回。 明武帝扬臂凝望前方—— “皇儿啊,你可否能听见母皇呼唤?” 岚音听得很清楚。 头戴金冠,身穿诽色钟甲的她策马当先,身穿黑色钟甲的任已星紧跟在她身后,再后边一点,是她自东隘口将领芜言夫人那儿借来的骑兵八百。铁骑快速通过城镇,扬起的尘土直到他们走后,仍久久不散。 早先她与任已星在东隘口随即掏出金令表明身份,隘口守军将领芜言夫人一发现是尊贵非凡的静山公主还有“御林使”来到,大喜过望。 在大武,只有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与未来王储有资格调兵心将,像芜言夫人,她虽拥兵上万,但因没有圣上旨今,她就算知道北隘口被破,也不能驱兵援助。 但岚音来了,局势整个就逆转了。 岚音在进入皇城范围前示意骑兵队停步,从左边山丘往下俯视,可以看见一大撮如黑蚁般的齐国士兵将东边的宫门团团围住。可怜的老百姓纷纷逃离家园,走得慢的,就只能死于齐军刀下。 空气中传来刺鼻的血腥气味,岚音摇摇头,不敢相信眼前如地狱般的惨景,竟是由自个儿表兄所引发。 武雷震…… 握紧手中长剑,她饶不了他! “已星。”岚音转头看着他说话:“等会儿会非常危险。” 任已星笑。“我们不是说过,不管天堂地狱,我们都要一块同去。” 是,不管天堂地狱,他都愿意跟她同心面对,“好。”岚音点头,然后调马回头看着身后精兵。“各位,关键的时刻到了。” 八百名骑兵同声呼喝,他们早准备好了。 只见她深深吸气,手高举长剑大喝一声:“出发!” 东边宫门口,齐兵不断猛攻宫门,守在门后的皇宫卫士已快支持不住,武雷震正打算趁胜追击,却隐隐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 那声音,像雷鸣,但一看天空,万里无云,一点都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怎么回事?” 武雷震心腹王晏急急来报。“王爷,后头探子来报,说静山公主领了军队攻上来了!” 怎么可能?!武雷震调转马头注视远方,扬起的尘上预告大军接近。可恶!那丫头不是应该在宫里?他安排在宫里的眼线,从没传来过她出宫的消息啊! “等等!”武雷震要士兵们暂停进攻,改领十多名护卫来到后方。 穿着红钟的岚音骑在军队最前,旁边是任已星,两军隔着宫前大道互峙,情势一触即发。 武雷震一见岚音身后只有数百人,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带了多少人过来,原来就这么一丁点?” 岚音神情冷峻,不怒而威。“要收拾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渣,这样的兵力很够了!” 武雷震再笑。“你真以为你打得赢我?” “试试啊,你别忘了,我们每回比武,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可恶!武雷震一踢马腹杀向前去,任已星率先冲出阵营。身为大夫的他向来只医人救人,从不杀人。但一路看着齐军残忍的行径,他明白此时不是讲究仁慈怜悯时刻。 第一刀,便划破了敌兵咽喉,再一刀,他正正对上武雷震。 “你就是那个‘御林使’?”武雷震表情狰狞。先前他曾进宫远远看过任已星,以为有这么一张漂亮脸蛋的男人,铁定不是甚么厉害角色,可一对打后才知道,这人武功高强! 武雷震不是任已星对手,几回对战,很快被任已星挑下马背。武雷晨顺势滚了一圈,在任已星趋向前欲取他性命那当口,他抓起脚边泥沙朝任已星眼睛—撒。 “已星小心。” 岚音甩开缠斗不休的士兵,一刀挡下武臂震剑势。武雷震提脚踹断岚音座驹右肢,马痛嘶鸣摔倒,岚音一时反应不及,翻身跌了出去。 大好良机!武雷震提剑追上,毫不留情直劈岚音背骨。 “岚音!”任已星不顾疼痛的双眼冲向前去,但还差了一步。 岚音轻巧回身躲开刺来的长剑,后—转,锋利剑身反而砍进武雷震肩窝。武雷震惊讶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砍伤。就这一空档,任已星一箭步扑来,举高剑直直插进他背脊三寸处。 武雷震双眼一瞠,呕出的鲜血恣红了胸前钟甲,任已星抽起剑,只见武雷震双腿软倒跪下。红艳的血染红他脚下土地。 “众齐军看好了!”岚音揪着垂死的武雷震跳上高处,齐军一听见喊声随即停下动作。 “叛军首领武雷震已死在我方剑下。现在你们有两条路,一,乖乖放下武器投降,我以大武公主的身份答应你们,绝不辱杀降敌。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反抗,但如果选择这条路——”她猛抓起武雷震的脸要底下人看个清楚。“下场就跟他一样。” 站在高处的她环视底下所有人,那英姿、那气度,宛如护守大武的地之女神降临。 齐军无不震慑。 齐兵面面相觑,不消多久,先是一把沾血的刀放下,然后又是一把,再一把,不消片刻,全数齐兵无条件投降。 本来,他们就不是出自己意前来杀敌,只是奉命行事,没人会笨到为一个已死的人再牺牲性命。 太好了,仰视岚音的任已星看着她,赞赏地笑了。他为岚音的表现感到骄傲,也为包括他在内的大武人民,感到无比荣耀。 看呐,楼上头的人,正是今后的大武女帝! 经过这一战,他可以百分之百确信,岚音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仁人爱民的好国王,他对她有信心—— 尾声 武雷震一死,他率领的齐军跟着投降,至于领兵扫荡外侮的“疾风使”与“掠火使”,则是在极短时间内平定战祸,直破齐国边境。 吓慌的齐国国王连忙奉上黄金千两求和,岚音领圣命代表接受,同时把得来的赔偿,全部施予家园全毁的百姓。 时间缓缓流逝,惨遭摧折的城镇农村逐渐回复生机,人民重回先前和乐安康的生活。至于岚音的英武之举,至今仍被百姓们啧啧传颂,甚至有人出钱买下她当初威吓敌军时跃上的高楼,重新修缮,安了块区。取名“凤鸣楼”。 两个月后,期待已久的公主大婚之日终于到临,皇城无比热闹,家家户户门上全挂着鞭炮,一等宗庙“朔望殿”上传来鼓乐声,全城鞭炮同时点燃,百姓兴奋叫嚷,噼哩披啦欢响如浪涛回荡,久久不歇。 通往驸马居所的“寿安宫”一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穿着粉红锦袍的瑞草手捧桂圆红枣熬成的甜粥走在最前,居中是穿红衣披着彩绶的任已星。另一名年长宫女殿后,待进了“寿安宫”,瑞草放缓脚步压低声音说话。 “驸马爷,待会儿便是您跟公主两人的洞房花烛夜,或许您先前听公主提过,但小的还是要再提醒您一次——待会儿进了寝房,小的会领您身后宫女,还有两名御医院使在旁侯着,您就当小的们不在,尽管跟公主一块做您想做的事。” 这消息他早知道了,问题是,要他在四双眼睛面前做“想做的事”,他怎么想怎么为难。 “那规定非守不可?” 走在前头的瑞草一脸歉然。 “唉,好吧!”任已星叹气。正当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的同时,长廊暗处突然伸出只手,“啪啪”两下点中最末宫女定身穴与哑穴。 宫女惊呆地望着头戴凤冠穿着霞帔的岚音。 只见笑嘻嘻的岚音在宫女耳边细声叮嘱:“放心,我刚点穴用的力道不大,至多一刻钟你就能随意行动了。” 宫女满脸疑惑。她不懂,为甚么公主会突然跑来点她穴道? 答案揭晓。 岚音目标,自然是行列中的任已星。 “是我。”她来到任已星身后,一双纤手悄悄捂住他嘴。 “怎么会是你?”一瞧清楚来人他又惊又喜。“你这时不是应该待在寝房里?” “你真打算在他们面前跟我共度洞房花烛夜?”岚音在他耳边小声问,前头的瑞草毫不知情,仍旧稳稳朝官门迈去。 “不然?” 岚音朝他眨眨眼,比了比屋顶。 任已星懂了,她是要拐他偷溜。真亏她想得出来! 他真被她带坏了,她的决定,他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瑞草她们不会被怪罪吧?”基于道义,任已星还是得问上一问。 “你说呢?”她笑容无比灿烂。“现在宫里边除了我母皇,就你跟我最大,谁敢跟他们过不去?” 任已星失笑。有这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妻子,他将来有得瞧了。 岚音再问:“一句话,走是不走?” 这还用问!任已星摘下头上绒冠,直接以行动回答。 岚音也如法泡制脱下沉重凤冠,两人将头冠齐齐放在地上,然后便手牵手一块跃上屋顶。 “等等。”岚音小声说,随后弯身自檐上摸了一小块碎瓦,相准瑞草后脑弹去。瑞草“哎呦”一声,回头张望到底是谁偷打她。 可一见,瞎,原本跟在她身后的驸马爷竟然不见啦?! “老天爷—一”瑞草惊叫回奔,不一会儿瞧见地上齐齐摆着黑绒冠与凤冠,就知驸马爷跟谁跑走了! “公主!”哪有人这么淘气,竟然在自个儿洞房花烛夜拐跑自个儿夫婿,还有,驸马爷也不知该反抗,竟然跟公主一块胡闹,这实在是…… 瑞草气急败坏地对着夜色大喊:“您这么着——是要小的怎么办呐!” 但屋顶上,哪还看得见两人身影? 两人潜回“启祥宫”—— 就是冲着“启祥宫”里边人全跑去“寿安宫”,岚音才敢大摇大摆带任已星回宫。 两人一将房门掩上,立刻拥吻在一块。 “好想你!” 大喜前一个月,为了讨个好彩头,丞相依着法度上规定,严格禁止两人见面。她知道要叫岚音照规矩行事,只能说不可能。所以她改从任已星这方下手,请他进丞相府邸作客,由她亲自监视。 岚音一听她决定,心里立刻凉了半截。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突然被带离身边,这分明是要她命嘛! 可这回丞相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硬就是要贯彻法度上规定。 整整一个月见不到岚音,任已星同样不好受。 平常每日张眼,便有只啁啾不停的小黄鸥鸟儿在身边打转,吃饭的时候、读书的时候、到药圃照料的时候,转头便能随时见到那欢快身影……她已经成了他生活不可或缺的重心,每每看见甚么稀奇好玩事儿,他头个反应便是回头唤她分享。 但丞相的坚持,却搅乱了两人的生活。 任已星爱怜地抚着岚音脸颊。“古人说三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相思之苦,这几日我可真是捱怕了。” “你也一样想我?”她还问着傻气的问题。 “怎么可能不想。”他亲亲她越发变得娇艳的眉眼,她一颦一笑都是他心底最甜美的记忆。“要不是丞相再三提醒,阔别一月不见,是为了让神佛看见我俩是真心决意厮守,我恐怕撑不了三天,就奔回宫里见你了。” 岚音喜欢听这些,听他说他思念她,会让她心里泛起一股麻麻的酸甜。 “终于让我们等到了这一天。”她看着他眼,轻轻扯开他红袍系带,底下的身子,是她朝思暮想一整个月的。 任已星同样脱去她身上霞帔,直到她身上仅剩一件亵裤,还有绣着鸳鸯交颈的艳红胸兜。 “你这模样,好美。”任已星轻柔柔抱她上床。 “这几夜,你想过我吗?”岚音半侧着身,媚眼如丝地望着他。 “想过。”他执起一缯发亲吻,然后是她的眼,她的嘴。“每每夜里一个人卧在床上,我就想起几月前我们在翠云山上的欢爱,你在野林里边的表现又野又艳,我脑子只要一浮现你,夜里就难睡。” “我也难睡。”岚音大胆地抚向他挺直的男性。 任已星额贴在她胸前低吟,被她握着的感觉如斯销魂,只要稍不留心,积压了整个月的欲望,或许会就此溃决。 她纤指细细抚过他那如缎丝滑的顶锋,再用手指轻挲凸起的血脉。这种种举动,都是他亲口承认会让他意乱情迷、不可自己的闺房秘辛。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你跟我一样情难自禁。”任已星手指扯松她亵裤顶端,抚摸那早已湿润开合的皱摺。 岚音嘴里娇哼,这才是她理想中的洞房花烛夜——刺激、火热,又甜蜜。 “已星……我的夫君……”当他终于进入她深处,岚音紧环着他背迷乱地叹道。 她突然想起两人初识那时的纠葛,好庆幸她当初的固执与不愿妥协。若不是如此,此刻她走也没办法躺在她心爱男子身下,同享极致的敦伦之乐。 欢爱告结,两人筋疲力竭地抱在一起。任已星翻转个身让她躺在自个儿身上,感觉她呼吸由急渐缓,然后变得沉重而规律。 一整日的拜堂典礼老早累坏了岚音,这会儿再加上偎在他怀里的安心,更是教她眼皮重得张不开。 睡意蒙胧间,犹然可听见她挣扎着吐露:“你知道,我真的好高兴找着你……” 任已星轻柔抚着她发,边给了她一个好甜、好甜的亲吻。 “我也高兴你一直都没放弃。”一路走来,要不是她的坚持,他俩怎么会有今日。 一切,只能说是注定。 他拉来衣袍将她身子裹密,之后他再套上衣裤,俏声地潜回人声喧闹的“寿安宫”。 瑞草为首的女官们一见他进来,便要曲膝问安。 任已星唇一噘要她们噤声,瑞草一睇他怀中人儿,眨了眨眼睛。 他小声吩咐:“都下去歇息吧。” “那今晚的洞房花烛夜?”瑞草指指仍等在一旁的御医院使。 任已星淘气一笑。“做完了。” 啊?两名院使一脸呆愣,还想抗议不合法度规矩,被瑞草匆匆推离。 “好了好了,驸马爷都说要休息了还杵在这干么?走了走了。” 岚音睡得很香,所有骚动丝毫没惊动她半分。 任已星再度脱去衣袍,然后拉来锦被将自己还有岚音密密盖好,随后回头弹指,咻咻地捻熄了荧荧亮的喜烛。 “好好睡,我的娘子。”被窝里,他占有地拥住岚音肩膀,神情无比满足。 明日,他们将会一同面对—个全新的开始,虽然还有一些隐忧未解,但他相信,只要他俩一同面对,绝不放弃,没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 任已星亲亲她额头,然后闭上眼。 因为他对他俩的未来,充满无比的希望,与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