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圣女心》 第一章 晚秋,长安城外十几里路上,突见一群身着护胄的带刀侍卫疾驰而来。 “怎么回事?”一名年逾弱冠的青衣公子放下手里长弓,被那伙人一吵,原本放心吃草的野兔瞬间吓得不见踪影。 “小的去问问。”一名随从打扮的年轻男子说完即冲向马前。 带头侍卫勒马急停。“你这小子不要命啦!”怒吼声远远传来,青衣公子丢下长弓缓步向前。 只见随从气焰凌人吼道:“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张大眼睛瞧瞧,知不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 “小王爷!”一名带刀侍卫认出青衣公子,一群人连忙下马行礼。“小王爷恕罪,小的几人有要事在身,不知道小王爷您在这——” 没错,眼前青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曹亲王之子,排名十六的小王爷李皓。 李皓挥手打断侍卫解释。“你们行色如此匆忙,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侍卫们互瞧一眼,犹豫该不该吐露。 李皓皱眉。“这么机密,连我都说不得?” 带头侍卫示意借一步说话。他耳语道:“小的只跟小王爷透露,请您务必保密,小的是奉圣命前去护守‘圣女’的戴冠大典。” 李皓眼睛一亮,他口中的“圣女”难不成是被圣上喻为“地下国师”的“竹林圣女”? “说详细点。”李皓催促。 “就今晚戌时新任‘圣女’即将接位,小的们奉旨务求大典顺利进行。” “我明白了。”李皓轻拍侍卫肩膀嘉许。“辛苦你们了。” “职责所在,小的岂敢言苦。”侍卫躬身一拜。“圣命在身,小的先走一步。” 李皓点点头目送侍卫离开,他的随从——石子走近一步问:“十六爷,咱们继续打猎?” 还打什么猎!李皓一敲石子脑袋。“收收回府去了。” 但是——石子摸着头一瞧树林,他们才刚来不到一个时辰?! “我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儿。”李皓跨上系在一旁的骏马,朝石子一使眼色。“走了。” 是夜,戌时,咚咚击鼓声回荡在幽幽夜色中,身着黑色夜行服的李皓脚踏竹枝飞窜,闪过戒备森严的卫兵防线,静伏屋檐环顾四周。 眼前屋宅远看和富家屋宇并无二致,墙垣高耸,里头老佣婢女走动热络,但走近细瞧便觉蹊跷。先说此地位置,三面植满竹林,左后邻接悬崖,一副生人勿近模样;再说建于最中的庙庵,寻常人家怎会在自家宅院里盖上这么一间庵堂,况且前门后门还备有皇宫带刀侍卫守护?! 底下百只灯笼将大宅里外照得亮如白日,李皓探看,发现一名身形瘦削、头罩重纱的白衣女子被仆佣簇拥前进,他好奇欲窥其面容,但距离过远,仅能见她洁如白瓷额际微微反射着光。 他费了这么多功夫,若只能远瞧个几眼,不当场成了大呆! 李皓眸子一转,自恃轻功了得,趁众仆佣陆续走进庵房,他悄声溜下屋脊,曲着身子跃进绿荫扶疏的庭院,避过侍卫耳目,沿着树影接近庙庵窗棂。趁鼓声未停他推开窗门,只见庵房内灯火通明,仆佣分立两侧,方才远远见过的白衣女子居中,另一名同样头罩重纱的女子领着两名婢女走来。 “跪下。”年长女子说道,转身自婢女盘上取下一只钵,嘴里喃喃念了一段经文后手沾钵中液体,朝白衣女子头上前后左右八个方位轻洒,最后以指轻印在白衣女子眉心。 只见白衣女子身子剧颤,李皓瞧见她蓦地抬起罩着面纱的脸,与面前女子交换意味深长的一眼。 没事戴什么面纱!李皓心里暗啐,好奇的他巴不得冲进庙庵看个仔细。念头方落,咚咚作响鼓声骤歇,排列门边的仆佣们同时诵唱一句不知何意的经文,听音像似“撒达玛庞达侣卡”—— 白衣女子回了神似地站起,依往日排练接过利刃削去腮边两侧青丝表示抛弃往昔身分,随后婢女递上白色头冠,白衣女子俐落揭去面纱将头冠戴上。 可恶!李皓恼怒皱眉,白白浪费一窥其貌的大好机会,他刚真该挑前一扇窗窥看才对! “参见圣女。” 白衣女子重新戴好面纱,年长女子率先伏地呼喊,邻旁仆佣赶忙照做,一时庙庵里充满人们惊恐崇敬的喊声。 “参见圣女。” “大伙请起。” 白衣女子做出起身手势,仆佣站起后再次诵唱梵文“撒达玛庞达侣卡”,停歇的鼓声再度咚咚响起。白衣女子取来铜钵,祈福似地洒向仆佣。 看眼前情状,大典似乎已告完成,李皓早先一步跃上屋脊静候,他可没忘此行目的——他实在好奇这位神秘的“竹林圣女”,到底是多么的神通广大,竟连皇上也要敬她三分?! 半刻钟过去,白衣女子被四名婢女簇拥着走入一间厢房,躲在暗处的李皓尽览婢女们离去时一脸畏惧、恍若抛开烫手山芋的神情,心里直觉奇怪。 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李皓自小接触不少仆佣,也算相当了解他们的心性,这群人胸无大志,平日最喜侍奉达官贵人,所谓狐假虎威,仿佛伺候了高官他们也跟着高人一等——而放眼望去,现今最受圣上重视,除了当朝魏宰相,就是“竹林圣女”。伺候这么一个重要角色,那几个婢女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皓想了片刻后笑,何须猜?她人就在房里,直接问她不就得了。他转头张望尽头,认定一时半刻不会有人再来,遂大胆步出暗处,轻推开“圣女”房门。 门里已脱鞋休憩的梅望雪一听见声响,忙抓来面纱欲遮脸,还没弄妥,一道黑影蓦地闯进纱帐中。 “谁?” 一句话还没说完,蒙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点中她几处穴道,梅望雪顿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又惊又怒地瞪着来人。 梅望雪从他个头与胸膛宽度猜测他应该是男人——男人来她房里,而且还是四下无人的暗夜,到底有何目的?疑问在梅望雪脑中盘旋,但碍于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只能瞠着一双大眼注视他。 李皓侧着头打量“圣女”,虽然婢女离开时吹熄了灯烛,不过窗外明月极亮,凭着极好的夜视能力,李皓仍将她清丽如妍的面容瞧得清清楚楚。 绝色呀!李皓没意料她如此年轻,又如此漂亮。年约十六、七岁的她虽然一脸寒霜,但仍掩不了丽质天生——黑白分明的大眼闪亮如星,瓷般白皙脸蛋在黑暗中散发莹白光晕,尤其是神来一笔缀在她颊上的小黑痣,逗得他一颗心痒痒,直想凑向前亲她一口! 难怪,难怪她一直要拿面纱遮脸! 放开我!梅望雪无视李皓眼底惊艳之意,一迳使着眼色催促。 李皓看懂她眼色,慵懒地摇了摇手指。“我花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站在这儿,怎么可能你使个眼色我就乖乖解开你穴道,万一你乘机大喊刺客,我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 你想做什么?梅望雪直勾勾地瞪着他。 李皓撩开衣摆坐至床侧,端起她下巴审视,眼神轻佻含笑。“你说呢?一个男人大半夜闯进闺女房间,他会想做什么?” 梅望雪长年被养在深闺,接触者除了教其诵经书画礼仪的师傅之外,就是些不会跟她多说话的婢女仆佣。一般爹娘会提醒的“小心登徒子”云云,在她四周根本不会发生。 她只想到一个可能——也就是她的天赋,知其过去与未来,只是—— 啧啧,这脸颊怎么会这么水嫩,活像块嫩豆腐,温润滑手。李皓一颗心早不在问题上头。他本是想碰碰她,吓她一吓,瞧瞧她会有什么反应,怎知一碰,他竟舍不得放手! “长这么标致却被人关在大宅里当圣女,实在可惜——”李皓半真半假地逗弄。“咱们打个商量,只要你点头当我侍妾,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这鬼道庵,黄金、婢女、宅第……只要你开口,我绝无二话。” 只见她皱了下眉头——这反应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看了一会儿李皓仍猜不出答案,只好重新来过。“嗳,换个方式,你愿意就眨一下眼睛,不愿意就眨两下。” 结果她眨了三下。 李皓莫名其妙了。“你眨三次眼睛什么意思?” 放开我,我用说的。她再使眼色。 李皓这次看懂了。“答应我不大叫?”他盯着她脸问。 梅望雪眨眼一次。我答应。 该相信她吗?李皓有些犹豫,不过一人自说自话实在无趣,他想了一会儿决定冒点风险,相信她会遵守承诺。 他抬手解开她哑穴。 可没想到,这“竹林圣女”开口头一句竟是——“可以麻烦公子再碰我脸颊一次?” 爽快!李皓眉头一挑,错把她的要求当成示好。佳人自愿投怀送抱他怎舍得拒绝?“单用手会不会太失礼?”一不做二不休,李皓扯下掩嘴的巾子端起她下巴,他已觊觎她嫩颊好些时候,正准备一亲芳泽,没想到她再度说话。 “敢问公子可是当今曹亲王嫡子,人称‘十六爷’的李皓?” 此言一出,李皓原本慵懒潇洒的笑容顿失,他震惊地瞪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他们俩是头次见面,李皓非常肯定,没道理养在深闺的“圣女”会听过他名号——这事非常、非常不对劲! 相对于李皓的惊讶,梅望雪格外冷静。“想十六爷您不晓得民女担任‘圣女’条件之一,便是得知过去、窥未来,方才十六爷无意间碰触,民女已经将您过往探得一清二楚,十六爷是今早遇上护守大典卫士,才临时起意前来,对吧?” 怎么可能?!李皓身子倏退,俊美面容满布不信与惊讶。他先前也曾接触过所谓“神准”的江湖术士,但从来没人能像她这样,精准无比地说出不久前才刚发生的事——难不成她埋伏了眼线在他身边? 不不!李皓在心里否定了这答案。就如她所说,夜访竹林大宅一事他是临时起意,就连随从石子他也没透露,那这么一来只有一个可能,她说的是直《的,她的确身怀神通? 这就是圣上如此崇敬“竹林圣女”原因?因为她能知过去将来?! 李皓按捺不住好奇。“你说你探得到我的过去,未来呢?说说我日后将会成为什么?” 梅望雪垂下眼睫。“恕民女无能回答。” 他一皱眉。“无能?怎么说?” “民女能力有一个缺点,命运与民女相关者,比方我爹我娘,民女至多能知其过去,却无能窥其未来,这也是方才民女请十六爷您再碰民女一次原因——” “你说你接连两次都感应不到我的未来?”李皓抢白。 “是,民女也觉奇怪——” “无稽。”李皓突然低笑。他堂堂十六小王爷会跟她这个“圣女”扯上什么关系?!等等,他眸子一转。“难不成你在暗示你喜欢本王爷?” 望着他唇畔的勾魂笑意,梅望雪轻轻摇头。“您真的误会了。” 被她这么一说,李皓突觉得面子挂不住,他恼怒甩袖站起。“大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望雪一时嘴快,竟忘了礼仪师傅先前的叮嘱——话留三分,千万别逞口舌之快。虽说眼前男子并非九五之尊,可也算是皇亲国戚,得罪不得。 虽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权势逼人,望雪仍放软声音道歉:“若民女不意得罪了十六爷,还望十六爷恕罪。” 这还差不多!李皓一瞟她脸——看在她长得标致的分上,就饶她一次。 他重吁口气落坐。“我问你,刚才我见婢女离开时的表情,每个看来都像见了鬼似,怎么回事?” 望雪看着他轻喘了口气。“如果十六爷想跟民女聊天,可否先帮民女把穴道解开?”说时她额际滚落几滴冷汗。“大典之前民女方禁食三日,身子仍虚……” 直到这时李皓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怎么不早说!”他一解开她颈后大穴,望雪身子一软偎倒,李皓抱住,忍不住皱眉。 这“圣女”怎么轻得跟只猫似的?他调整她身体轻按她眉心运气,半晌才见她长睫轻眨,蒙蒙眬眬地望着面前的李皓。 李皓容貌极俊,炯炯双眸配上雨道剑眉,成了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虽说他此刻仅穿着夜袭方便的黑色衫裤,但肩宽脊挺,举手投足满是掩不住的轩昂贵气。 当今曹亲王之子——望雪垂眸吁出心头闷气,说来还真是怪,不管她再试几次,依旧没法看见他的未来。 “多谢十六爷相助。”一待喘过气,望雪随即离开他怀抱。 李皓有些不情愿地放开她,但一见她抓来头巾欲覆在脸上,他没好气夺走。“遮什么,你的脸我早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规矩——”望雪说到一半突然放弃。“算了。”从刚几番接触她已了解眼前男人性格之狷狂不羁,天性聪颖的他早就看穿世俗规范之荒谬可笑,要他遵守“规矩”,无疑是缘木求鱼。 原来被人看穿的感觉不如他想的恐怖,至少她不会啰哩叭嗦逼他守什么烂规矩——李皓看着她一笑。“你还没回答我。”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望雪揉着胸口低语:“甫进府她们也是对我呵护备至,或许是对我还有所期待,但久了发现我这个‘圣女’只是虚有其位的绣花枕头,我无法带着她们飞黄腾达,更无力赏赐她们金银珠宝,加上她们多少也听闻了我的奇特能力。” 只要是人,背地一定曾做出些自私利己伤害他人的肮脏事,差别只在事大或小——偷懒、贪婪、虚伪虽是人之常情,但可不代表她们会想让人发现知道。 李皓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因为你和常人不同,恐惧着会被你窥知她们的心里事,才会一副极欲避之的模样?” 望雪点头。“那您呢?十六爷夜访民女,又是为何而来?” 他一愣,接着低笑三声。“你以为我是为了窥知我的过去未来而来?” 不是吗?望雪凝视他眼。前任圣女跟她说过,世间人尤其越居高位,对其过去未来越有窥看的兴趣,难道他不一样? “你也把我看得太有心机,”他故作轻浮地眨了下眼睛。“我爹是亲王,我是十六小王爷,我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没人敢置喙,如此惬意,你说,我的未来有什么好窥探?” 望雪不说话,有了方才经验,望雪决定这回依礼仪师傅的叮嘱,话留三分。 “瞧你表情——似乎不太同意?”李皓瞪着她。这丫头表情完全藏不住话,真搞不懂她是谨慎小心,还是大胆鲁莽? “民女不敢。” 不敢?!李皓哼笑。“不敢就别在脸上流露心底情绪,我准你直说,你刚心里在想什么?” 望雪想了一下,仍旧摇头。“民女还是不说的好。” “你存心惹我生气?”李皓浓眉一拧。 师傅,这回可不是望雪不从您教诲——望雪叹气。“民女认为十六爷您方才说的,并非是您的真心话。” 李皓心头一跳,突然压低身子靠向她。“你认为什么才是我的真心话?” “有志难伸。” 她四字一吐,李皓一扫先前懒散、玩世不恭神情,只见他一双黑瞳精光毕露,冷硬如石,教望雪看了不禁背脊发寒,不寒而栗。 “你看见了?”他瞪着她问。 “是。”望雪手压胸口轻喘。 李皓倏地起身在房内踱步,此刻他终于了解照料她的婢女们为何会如此畏惧她——这女子会让人兴起无所遁逃之感。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自小他便在他爹授意下拜名师为徒,不管学识武艺,天资聪颖的他皆不枉爹娘期待,出类拔萃。可直到成年被召进皇宫他才发现,“十六爷”这称谓早已说明了他的荣耀与限制,就算他才华洋溢更胜当今太子,他一样坐不上皇帝龙位,除非他甘冒大逆不道之罪举兵叛变! 李皓停步望向梅望雪,看着他端整严肃的面容,望雪眼里多了几分方才没有的了然与恐惧。 “你怕我?” 望雪轻点头。“十六爷想杀民女。” “这你也知道——”瞧着她的眸底多了几分兴味。 望雪摇头。“民女没有读心术,是您的眼神告诉了民女。” “那你在我身上看见了什么?”他坐下直盯她眼。“全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民女——还看见十六爷以‘曹皓’一名经营古玩布疋生意,手腕精明俐落,与您在他人心中形象玩世不恭,全然不同。” “那你也看见我为何做此安排?”李皓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望雪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住口,不要再说了,可她嘴巴自顾自动个不停。“因为曹亲王……曹亲王一直暗地筹兵,欲谋夺皇——” 话还没说完,李皓一掌掐住她喉咙。“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蠢笨?明知说实话会害你丢了性命,你还是选择直言?” 望着他突然变得冷硬的面孔,望雪浑身打颤,深吸口气说:“十六爷方才准许民女直言,所以民女相信十六爷——” 好,好个“相信”!李皓扯唇一笑,可眸里却无丝毫笑意。“你三言两语就把我心思猜中,你以为我会因为你一句相信就饶你一命?” 当然,望雪心知肚明李皓不可能放她干休,所以早想好保身之道。只见她合起双眼状似晕厥,李皓一见忙搀她躺下,一句“你还好吧”还没说出,只见她身子一滚,伸手扯动墙上细绳,李皓来不及阻止,门外已传来一阵铜铃响。 “你!”李皓惊诧,他竟然被这丫头耍了! “快走吧。”望雪推着李皓下床。“民女只求自保,无意伤害十六爷。”她打开窗指示。“从这下去是一片杂林,再去便是外头高墙,依您身手应该可以轻松躲过外头护卫,您放心,民女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您夜里曾来过。” 他停在窗边看她。“放我离开,不怕我明天又回来杀你?” “您会吗?”望雪反问。 瞧她被月色照亮的秀丽面庞,不知怎么搞的,李皓竟有一种想带她一块离开的冲动! 耳听脚步声逐渐靠近,望雪急了。“您还犹豫什么?快啊!” 李皓不再迟疑,重新覆上掩嘴布巾,一跃上窗棂。望雪退开让出位子,本以为他会就此扬长而去,他却突然伸长手,抢走她束于发上的白色丝带。 “啊!”她惊讶地捂着飞乱的发丝。 “我会再来。”抛下一句,李皓如燕般跃上屋后杂林枝条。 望雪隔着窗门目送,只见他墨黑身影眨眼问被夜色吞没。 望雪手压着胸吁口气,方关上窗门,两名婢女已提灯来到。 “圣女有何吩咐?” “我胸口有些闷——”望雪自床榻取来面纱遮脸后开门。“可否请你们帮我端杯热茶来?” 叫她们就为了喝茶?!婢女互看一眼,举止中藏着被人吵醒的不满,又碍于望雪身分不敢直言。“是。”婢女应声后离开。 望雪关上房门,点燃蜡烛扫走一室阴暗。侧耳细听,确定外头没传来卫士呼告声,心中大石才悠悠放下。十六爷一定能顺利逃出,她安慰自己。天赋异禀的她,自小接触了许多与她年纪不符的场面,多数人一辈子至多尝个几次的生离死别,她却能从碰触中察觉。正如望雪刚才所言,生性悲悯的她无意见任何人受伤,召唤婢女来救,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与整座大宅上下几十余口性命。 她一直谨记当年礼仪师傅的警告,若她有了闪失,陪葬的除了宅里仆佣,或许还会祸及爹娘。 望雪吁口气坐下,要不是他临走前取走她头上丝带证实了他的确来过,不然她真会错当自己只是作了一场逼真的梦。 望雪朝微微发亮的铜镜一看,抚抚自己亲手削去的颊发,蓦地想起他走时留下的那句话! 他还会再来——望雪一咬唇,难道她无法看见他未来的原因在于,她注定死在他手上? 是这样吗? 是夜,脱去遮嘴布巾的李皓骑着爱驹“黑夜”返回曹亲王府。 “我的好十六爷!”苦守李皓一夜的石子急冲上前。“您今晚到底去哪儿啦?石子找遍了城里花楼,就是不见您踪影——” “随处走走。”李皓一边解开身上衣服绊扣,一边走进卧房。“找我什么事?” “亲王找您。” 李皓回头。“我爹?” “是啊!”石子取来衣袍供李皓换上。“晚膳前亲王就派总管大人来请您,石子帮您找了个借口,说您和城中友人约好出游,大概明午才会回来。” “我爹找我做什么,知道吗?” 石子摇头。 “我知道了。”李皓扣好衣袍,石子正想拿走他方才脱下的夜行衣,李皓突然拦下他。“等等。” 石子见他从袍里掏出一条白丝带,好奇问道:“城里花娘送您的信物?” 什么花娘!李皓拍了石子脑袋一掌,打得他一声惨叫。“不懂就别胡说,下去帮我端杯茶。” “是。”石子一脸冤枉地退下。 门一关上,李嘀坐下将丝带缠于手,凑鼻轻嗅,一股香气幽幽,沁人心脾,他唇畔不自觉浮上一抹笑。 不可讳言,他开头只是本着观看奇珍异兽的兴致才会夜闯大宅,可如今看也看过摸也摸过,他却在离开之时对里头人儿产生了一股莫名留恋。 没错,她的确长得天香国色,但世间美女何其多,花点时间,应该不难找出比她更美更娇的姑娘——但,赏玩过众多花魁伶妓从没动心过的他,却偏偏对一个触碰不得的姑娘起了眷恋情意。 她真有这么特别,值得他另眼相待?他挲起下颚细想她优点,除了天赋异禀大胆聪慧又鲁莽难测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是这样?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轻问。李皓一愕,突然领略她在自己心中占有何等评价。 瞧他刚才想的——天赋异禀、大胆聪慧又深奥难测,仿佛全天下优点她全都有了,更别提她还貌美如花、心细如发。李皓摇头轻笑,他跟她就像蜂儿跟花,一辈子不见便罢,一旦相遇就注定纠缠一世,他不到手,怎甘愿罢休。 高岭之花是吧?李皓一握手上丝带,唇角浮现一抹自得笑靥。 他啊,已经很久没这么兴致高昂过了。 第二章 “爹,您找我?” 翌日午后,头戴玉冠身披锦袍的李皓走进前厅,厅里除了他爹曹亲王——李明,另有一中年男子,男子一见他即转身打量。 这家伙什么来历?李皓暗暗皱眉,目光好不客气。 “来来来,我帮你们俩介绍。”曹亲王示意李皓向前拜会。“小儿李皓,皓儿,这位是刘武刘师叔,你刘师叔可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煤铁王,还不快叫刘师叔!” 刘武年约四十,身形魁梧,浓眉黑胡将他外表衬得更加豪猛粗犷,站在雍容斯文的曹亲王身边,恰巧成了对比。 “皓儿见过刘师叔。”李皓躬身一揖。 “不敢不敢。”刘武拱手回拜。“昨日我听师兄提起你,就很想见你一面,今日一见,果真是英雄少年!” “好说、好说。”曹亲王得意笑道。 李皓观察爹与刘武表情,敏感嗅出他俩有事瞒他。半晌他找了个借口离开,而他一走,刘武与曹亲王随即转开话题,窃窃讨论起举兵篡位一事。 李皓隐在暗处觑瞧两人举动,不一会儿刘武告辞,李皓马上闯入。 “爹。” 曹亲王被他吓了一跳。“皓儿?我以为你出门了。” “你刚跟那个刘师叔在商量什么?我看你们表情非常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曹亲王恼怒驳斥。“我与你刘师叔只是许久未见,许久未见的好友重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最好是这样。”李皓意有所指地说。 爹那点心思他怎不知道。曹亲王十分不满当今太子才识,认为他庸碌无为,暗地起了取而代之念头,曹亲王以为,论当今皇族之后,谁会比他更足以胜任太子大任?! 可偏偏他苦心栽培长大的儿子,却非常不认同他的野心——李皓一发现自个儿爹暗地筹兵意图谋篡皇位,便开始了他喝酒狎妓的放浪行径。他以为如此便难当大任,该会让他爹对举兵一事略感动摇,怎知仍旧敌不过他爹的勃勃野心。 曹亲王眉头一蹙。“听你这么说,你到现在仍旧不赞同爹的提议?” “爹,”李皓苦口婆心。“之前承干太子、魏亲王二人下场,还不够当您前车之鉴?圣上个性您最清楚,应该明白他为保其皇位下了多少功夫?您有没有想过,万一举事不成,遭殃的可是娘、妹妹和曹亲王府上下百余口……” “你这个孽子,还不住口?!”曹亲王恼羞成怒,一巴掌挥过,好在李皓眼明手快朝后退开。 “爹!” “尚未成事就咒我失败——”曹亲王气急败坏。“你也不想想爹费这么大功夫,到底是为了谁?” 李皓抢白。“我早说过我不眷恋皇位。” “说谎!”曹亲王冷哼。“我当你爹二十五载,还不明了你那一点妇人之仁,只会担心你娘你妹妹安危,你怎么不想想爹若成事,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公主,哪点亏待她们?” “但是——”李皓话没说完,曹亲王挥手截去他话尾。 “够了,我不想听你啰嗉。出去!我还有奏章要读。” “爹!”李皓叫唤,但曹亲王连多看他一眼都懒,袖一甩跨出门去。 执迷不悟!李皓痛苦瞪视爹的背影,半晌才负气离开。 一盏茶过,李皓乘着马车现身百花楼,楼里老鸨一见他,忙唤着婢女上楼催促花魁玉真快些打扮。贵客上门喽! “十六爷,来来来,喝口茶润润喉,玉真她已在上头准备,马上就好。”鸨嬷嬷亲自沏来一壶“鹊舌”奉上,李皓端起喝了几口,被他爹与刘武一会儿激起的郁闷,怎样也消退不了。 “不等了。”杯子往桌上一搁,李皓起身上楼。 鸨嬷嬷急忙尾随。“我说玉真,你也叫十六爷等上太久!” “来了。”一声娇呼从门扉内响起。算得刚好,李皓方踏上台阶,一阵香风扑来。“玉真拜见十六爷……” 玉真外貌颇为妖艳,软嫩嫩身子有如刚出笼的馒头,香馥弹手,李皓看中她就这两点,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才刚嗅到她身上脂粉味,他竟已觉得腻。 脑海不自觉浮现另一双眼睛,一张年轻但不带稚气的秀美容颜。一想到昨日离去时从她头上取走的丝带,李皓下意识摸了摸胸口。 那条白丝带就搁他胸前衣袋,还小心用一个锦囊收起——不知怎么搞,光想她的东西就放在自个儿身上,原本淤在他胸口的闷气一散,心情爽快许多。 玉真不知李皓注意力早已飞散,一将他拉进房,她整个人贴他身上又揉又蹭。 “十六爷,玉真想煞您了!您怎么那么多天没过来?” “我这不就来了?”李皓戴上一贯轻狎面具,在她丰乳上捏了一把。玉真格格轻笑。 “十六爷您坏。”她爱娇地扭动身子,抬高手勾住他脖子。“说真的十六爷,玉真不知您今早要来,前日约了卖簪子的贩子,待会儿他来,您可要耐着性子陪王真挑个几支。” 李皓眼睛一亮,对了,他可以挑支簪子送她。只拿不取,可不是他李皓会有的习惯。 他轻轻一笑,允了。“好啊。” 玉真欢天喜地地说:“玉真先谢谢十六爷。”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午后,四名婢女送望雪到书斋会晤前任圣女——柳青岚。圣女卸任一个月内,还得反复指导继任圣女会晤皇上时的态度规矩。 望雪一进书斋,柳青岚即垂眸躬身问安:“参见圣女。” “柳姑娘免礼。”望雪直行入内坐在木桌后边。“有劳柳姑娘。” 柳青岚朝一旁的仆佣一瞟。“稍退几步。” 在前后两任圣女会见期间,仆佣非但不能离开,还一人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两人互动,美其名是伺候,说是为防两位尊贵人儿碰巧有什么需要,实则是监视,至于原因他们倒不是那么清楚,只知是皇上规定。 竹林大宅建于二十年前,当时皇上李世民仍只是亲王身分,却因缘际会得了个能知过去未来的美人,也就是初任“圣女”,闺名阮湘娘。湘娘身具天竺与中土双方血缘,其他妻妾不见容湘娘奇特生活风俗,李世尽才刻意建了这么一座宅第,一来是讨好,二来是监视,他也怕其他兄弟发现他藏了这么一个瑰宝。湘娘在李世民登基为王、荣宠不再后黯然死去,死时年方二十二。 湘娘一死,李世民才知身边有一个“圣女”的重要性,所以私下派出使徒四下探查,他确信天下之大,定能让他找着和湘娘一样天赋异禀的佳人——这也是“竹林圣女”来源始末。 望雪是第四代。 柳青岚张口便说:“会见皇上时态度要不卑不亢,无须屈意承欢,但也不能乱逞口舌之快,态度谨慎谦恭同时大方得体……我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圣女全记得了吗?” 望雪一见柳青岚朝她眨了下眼睛,会意地摇了摇头。“望雪不才。” “这样吧,我边念,您写下。”柳青岚再一次重复她先前的提点,会见皇上该怎么称呼,如何拜跪,若皇上有事要问,仪式又该怎么进行,柳青岚每说一段,就朝望雪瞄了眼。看在仆佣眼里像是在确认她的抄写进度,实则是在对她打暗号——注意这个字。 一个时辰过后,望雪拿着纸卷回到她闺房,婢女一离开她忙不迭打开,依着柳青岚暗示一字一宇串连——房中南方墙下。她走到门边一探婢女行踪,确认长廊外没其他闲杂人等,这才照着指示摸过南方墙下每个石块,就连木橱后边也不放过。 一方石块松动的感觉有些怪,她掀开一看,底下果真藏了一卷薄薄的羊皮纸,望雪悄悄收在衣袋里,打算趁夜众人熟睡再取出展读。 早在戴冠仪式上,柳青岚沾水点她眉心时,望雪已发觉她的过去与未来——柳青岚将在一月后,毒发身亡。望雪也发现,当初带她进府的使徒允诺卸任将能返家侍候双亲,佐以大笔财富一事,纯是一场美梦。一出竹林大宅就是死,前头三任圣女没人能逃得过。皇上要人监视用意也在此,他害怕天赋异禀的她们会泄漏他的秘密。 伴君如伴虎,望雪手压胸脯吁气,她并不讶异皇上处置她们的方式,但难免觉得悲哀,尤其一想到自己无能再与爹爹娘亲见面,忍不住掉泪。 想想,她也只是方满十六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已发现自己未来黯淡无光,要她怎么抑得住心头的绝望? 尤其当天晚膳过,一名卫士送来一个晴天霹雳消息——听见当时,望雪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透体生寒。 “你说——你说我爹他怎么了?” 报讯的卫士再次复述:“据报,梅解昨日上山打猎,不意被猛虎咬伤,性命垂危——” 望雪双亲原是梅岭上猎户,九岁那年她贪玩硬要跟着爹爹进城交易,怎知碰巧被搜寻的使徒发现她大展天赋,不过眨眼,她马上被使徒带进竹林大宅照养,日后成了“圣女”。 望雪突然站起。 “等等,”年约四十的总管嬷嬷一见不对,急忙拦人。“圣女您想做什么?” 望雪愣愣地看着她。“这还需要问吗?我要回去看我爹啊!” “不可以。”总管嬷嬷眼一睨,众人忙将厅房门关上。 望雪急往前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快开门啊!没听到卫士说的,我爹性命垂危,他就快死了啊!” “圣女您冷静。”总管嬷嬷与一名婢女挡在门口,一边劝阻:“您别忘了您现在的身分,您是‘圣女’,早已不是之前的梅望雪。世俗亲情羁绊,您不是早已在戴冠大典上全数抛下——” 望雪倏地停下推搡动作,定定地看着总管嬷嬷。“你是说,我梅望雪从昨儿夜里开始,就是个没爹没娘没姓没名的孤女?” “还望圣女见谅。”总管嬷嬷嘴里致歉,但阻挡的动作依旧。 望雪一见脾气又起,这源自她爹爹梅解的倔脾气,可在入府当初让她,也让宅子里里外外仆佣吃足了苦头。不管挨多少回鞭子,倔气的她仍不放弃逃出大宅,要不是礼仪师傅提点她会害许多人送命,或许她今日仍不肯放弃。 她都牺牲了这么多,就让她回家见爹爹最后一面,这样也不得?! 望雪一整脸色。“我用圣女的身分命令你,让开!” “恕小的不能从命。” 总管嬷嬷暗使眼色,两名婢女悄悄走来架住望雪手臂,望雪又惊又怒,不停挣扎身子嚷叫:“这就是你们对待圣女的方式,口头称我圣女,实际却当我是禁脔,我只要你们让我回家见我爹一面,那可能是他的最后一面呐!” “里头到底在闹什么?”被婢女护拥的柳青岚站门外喊道。 眼见望雪与总管嬷嬷争执不休,两名伶俐婢女赶忙跑去向柳青岚讨救兵。总管嬷嬷一听她声音马上将厅门打开,望雪见状欲冲,结果却被婢女们挟得更紧。 “岚姊姊,求你帮帮我——”双臂被架住的望雪哭求着。“我爹打猎受伤,命在旦夕,我只是要回去见他一面,还有我娘……一开始他们明明说好三年会让我回家探亲一次,结果进来这么多年,我却连这大宅门也没踏出过一次……” 不待她说完,柳青岚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望雪忘了掉泪,一脸震惊——岚姊姊为什么打她? “你闹够了没有?!”柳青岚怒目相向。“昨夜戴冠大典的宣誓你全忘了?你早已舍弃一切,现在还在提什么见最后一面?” “我求求你……”望雪拖着两名婢女跪下。“求求你们,我不是一去不回,我保证见了我爹之后我一定会跟你们一块回来,求求你们……”望雪不死心,淌着眼泪频频对众人磕头。 什么圣女之尊,她全都不管了,她只想回家见爹——她只想回家见爹! 行不通,大宅规矩就是进得来出不去,柳青岚再同情也只能打碎望雪梦想。 “带她回房。”柳青岚背转过身下令,架着望雪的婢女应了声,随即拖着她离开,身后还跟了两名以防她使劲逃脱。 原谅我!望着一路嚎哭的望雪,柳青岚抬手抹去眼角泪水。 夜访的李皓落地便听见房里一阵哭声。她在哭?他心里方浮现望雪纤柔又倔气的面容,手指已经暗自运气划破窗纸窥看。只见她背窗伏在床上,邻旁还站了两名婢女,不断面面相觑。 看婢女表情似乎已忍到极限,两人最后交换一次眼色后,一名婢女大胆向前。“圣女,您已经哭了快半个时辰,就别再哭了,眼泪掉多可会伤身。” 望雪猛地回头低斥。“要我说几次你们才愿听,我不需要你们在旁边说三道四,出去!” 她还哭得真是惨,鼻子红了眼睛也肿了。李皓暗想,什么事让她这么伤心? 婢女们见她劝不听,摇摇头后躬身退开。 婢女前脚刚走,李皓进门。 “不是要你们走——唔!”话还没说完,背上穴道已被点中。 他看着她小声说:“我要熄灭桌上灯烛。你答应不出声,我就解开穴道。” 望雪瞪着他点了两下头,心里闪过不祥的预兆。 他果真说到做到,昨晚才说会再来,今晚就来了。也罢,她一想到性命垂危的爹爹,眼泪便掉不停。反正她最重视的人只剩下一个,她再勉强自己也没什么用了。 “你哭什么?”李皓被她眼泪搞得浑身不对劲,心里直像生了一堆蚂蚁乱爬。“有人欺负你了?” 她连连摇头。“不是……我是为了我爹……”说到这她突然噤口,心想反正他都要杀她了,她干么多做解释。“算了,反正注定死在您手下,告诉您为什么哭有什么用?” 正拉下掩嘴黑布的李皓皱眉。“死在我手下?什么意思?” 望雪一愕。“十六爷不是来杀我的?” “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您昨晚说过,民女以为——” 李皓“啧”了一声挥手。“民女来民女去,烦不烦。” 望雪擦去眼泪。“我一直以为再见您那日,就是我的死期。” 他被月光照亮的唇角一弯。“看在你没跟任何人提起我来一事,姑且相信你昨晚说的,你会保守秘密。” “我保证。”她确定地点头,但——“您今晚目的?” 李暗一挲脖子,突然间没法大方说出他心头意图——他只是想来看看她,随意跟她聊点什么,遂拿出怀里的象牙簪子。“拿去。” 望雪接过对着月光一照,看见温润似玉的簪头上雕着一朵盛开的梅,她一脸惊喜地看着他。“十六爷知道我姓氏?” “你姓梅?”李皓眼睛一亮。 “是,我姓梅,闺名望雪。”望雪暗笑自己傻,瞧她刚问那什么问题,十六爷怎么可能知道她姓氏,拥有神通的人是她又不是他。 冻云宵偏岭,素雪晓凝华——李皓想起当今皇上写过一首诗,诗名正好叫“望雪”。 果真无巧不成书。李皓心想,买下当时玉真还在旁嫌弃太素,说他买了她也不会用。想不到歪打正着,这支簪恰恰合了她本名。 雪中寒梅。 望雪欣赏一会儿后,突然将簪子递回李皓面前。“多谢十六爷,但,我不能收。” 他皱眉。“为什么?” “圣女不应拥有身外物。”望雪打开铜镜前木盒,李皓探头,只见里头搁着一把木梳,还有数条白丝带,与他藏在胸前锦囊里的同色同款——这些就是“竹林圣女”全数拥有的私物。 他皱起眉头,心头涌上一股不知该说是怜、还是疼的难受。他果决取走她手上象牙簪,说:“转过身去。” “什么?”望雪还没弄清他意思,李皓已扳转她身子背对他,手一扬扯下束发丝带,灵巧地拉拢扭转她头上乌丝。 李皓手巧,加上平时常看花娘们梳妆打扮,虽是头回帮女人绾发,想不到做得还不错。他退开细看,满意点头。 “你瞧瞧——” 朦胧铜镜中映出她秀丽面容,两缯削短的发垂在颊边,一半发绾起盘在头上,看起来确实比束发清爽许多。 她手摸发簪,突然想起这辈子除了爹跟娘外,从来没人刻意为她做过什么——方才抑下的眼泪禁不住又涌出。 李皓吓了一跳,“怎么?弄疼你了?” 她再度摇头。“我只是想到我爹——”她蒙着脸呢喃吐露今晚听到的消息,还有大宅总管嬷嬷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家探望一事。“我好想我爹跟我娘,自我九岁被带进大宅,我就再没跟他们见过面了——” 难怪她会这么伤心——李皓暗吁口气。“你家在哪?” “长安城外的梅岭。” 梅岭是吗?他在脑中思索它与竹林大宅之间距离,如果快马加鞭,约莫三个时辰可以往返一趟。“你说你只想跟你爹见个面?”他突然问道。 望雪点头。“是,我只想确认他安危。如果他真的照报讯的人说的,捱不过今晚,也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在他灵前上炷香……”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李皓心疼地捧起她的脸,点了下头。“别哭了,我带你去吧。” 啊?望雪一愣,她没听错吧?! “但我得到外头张罗些东西,”他放开她,微微一笑。“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望雪呆傻地看着他开窗窜出,不一会儿又回来,扯下面巾交给她一套男仆衣裳。“套上,你衣服太显眼,很容易被认出来。” 直到这会儿她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喜不自胜地接过衣裳躲至屏风后边换上,李皓步向床铺扯松棉被,做了个人卧床上安睡伪装。不一会儿望雪穿着过大的衣袍走到他跟前,李皓一瞧,忍不住笑。 “过来。”他弯下腰帮她把曳地的长裤翻了几折。 望雪看着他举动,这才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十六爷,你这么帮我,会不会害你惹祸上身?” 李皓豪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他走近她将她的手安放在他腰带两侧。“待会儿抓紧,万一掉下来被卫士们发现,可吃不完兜着走,听清楚了?” “清楚。”为了安全,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望雪有如溺水般紧紧抱着李皓。 不啰嗦,李皓手一抓她腰随即从窗户窜出,借力使力点踏高墙再跃向竹林,不过盏茶时间,两人已离大宅老远。 “好灵巧的身手!”望雪忍不住夸赞。难怪他能接连两夜恍若无人般闯入戒备森严的大宅。 “好说。”李皓带她来到藏马的洞穴,他一个蹬跨上马连带拉她坐在身前。望雪心惊地望着眼前赤褐的马鬃。 骑马,她还真是头次经历。 李皓瞧她发白的脸色,担心地探问:“没问题吧?” 望雪硬吞口水摇头。 “那就出发了。”李皓抓紧缰绳一踢马腹,“驾”地一声喝,黑马四脚一撒,如箭般飞驰而出。 疾驰了一个半时辰,娇弱的望雪早已不支睡倒在李皓怀中。 “望雪姑娘,醒醒。”李皓勒马停下,怜惜地拍拍她微凉的脸颊。 “这是哪?”她迷迷蒙蒙张眼,一看四周乌漆抹黑一片,吓得瞪直了双眼。 “梅岭村外一里。”梅岭几月前李皓才刚来过,目的跟望雪她爹一样,打猎。只是一个是为了生计,一个是为了消磨时间。“夜里铁蹄声响,骑马进村不安全。” 李皓下马再抱下望雪。 “呀!”她坐了一个多时辰脚早麻了,一落地马上脚软跌下。 “小心。”李皓稳稳抱住她。 望雪抬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林中,唯一的凭借是他暖热的身体。李皓退开身子欲察看她腿,望雪却紧揪他衣袖死不肯放。 “怎么?” “好黑。”她胆怯地瞧瞧左右。别说她当年离家尚小,记不得梅岭景致,单单眼前这片黑,就已够让她汗毛倒竖。 她恍然又有一种被关进柴房处罚的错觉——小时她若没法完整做出礼仪师傅教的步伐动作,礼仪师傅总会把小望雪关进柴房,任她对着一堆柴薪练习,不到完美不放她出来。 礼仪师傅老说“圣女”得坐若牡丹行如百合,而她却像只野地泼猴,不吃点苦头学不会;所以常常一关她就是一个日夜。 “你怕?”李皓有些惊奇。这个能沉着应对夜袭客的聪慧女子,竟也有心怯害怕的时候。 望雪脸颊微热,好在这会儿天暗,看不见她胀红的脸。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李皓带她跃上枝头。 望雪看着环住自己腰肢的手,再抬头瞧瞧李皓下颚,从没跟男人如此亲近的她,身体不禁窜过一股异样感受。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望雪抗拒着心里触碰他一窥究竟的想望,也明白自己不管再怎么看,也无法看见他与她相遇之后他心里所思所想。黑夜中瞧不清他俊朗面容,但就像他保证的,他不会丢下她不管。贴着她的手臂与身体如此坚实,揣着这点安心,存在她心头的恐惧渐渐消散。 窜跳的身影停在一棵高大松木上,居高俯视仅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落。“还记得你家模样?”李皓问。 她点头。“我记得我爹在屋后种了棵梅树……”那是当年梅家老爹担心女儿迷路,刻意栽下的路标。 李皓望去,二十多幢石屋仅有一户屋后栽了棵树。万籁俱寂的夜,也只有这家门窗还隐隐透着亮。 李皓搂着望雪腰轻踏屋檐前进,落地后他小声吩咐:“先说好,等会儿我先入内确认,你就站梅树后等,不可轻举妄动,听见了?” “听见。”望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看李皓去敲门,不一会儿屋里人探头出来。 “这位公子——” 望雪一听见对方声音,一颗心登时揪紧。那是娘、是娘的声音啊! “望雪姑娘。”李皓走到梅树旁轻唤。 望雪自树后步出,瞥见一位中年妇人就立在屋里哭泣。 “小雪儿。”妇人低唤。望雪低呼一声奔进屋里。 李皓轻手将木门带上。 “娘,娘。”望雪抱着娘亲埋在她肩头磨蹭。“雪儿好想您,好想您啊!” “让娘瞧瞧……”梅母捧起她泪湿的脸颊细看。“长大了长大了,我的小不点小雪儿长大了,娘差点不认得了……” “爹呢?”望雪边哭边拉着她手问。 梅母一听又哭。“你爹……”她手指向房中,望雪颤着双脚走入,房中只见薄棺一具。梅解下午酉时撒手归天,就待明早入土。 望雪腿一软跪下,哭喊出声:“爹——” 来不及了!她跪爬着向前磕头。六、七年来朝思暮想,就是盼着有天再回爹娘身边,承欢膝下,结果她却连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爹——孩儿不孝——” “别这样雪儿,你爹从来没有怪过你。”梅母频频劝慰,望雪泪停了梅母才想到,为何她的雪儿穿着打扮,竟会如此狼狈? “雪儿你告诉娘,你是怎么来的?皇上知道吗?还有外头那公子……” 薄薄墙壁挡不住梅母声音,李皓走近一见望雪结舌反应,就知她没法跟她娘亲说谎。他主动插话。“我是皇上派来护卫梅姑娘的卫士,梅姑娘身分特殊,不能太惹人注目,才要梅姑娘换上男装,夜行回乡。” 也对。梅母看着李皓问:“不知雪儿能在家待上几日?” “抱歉,明早皇上还有要事要请教梅姑娘,待会儿就得启程。” 梅母转头注视望雪,一瞧娘亲难过表情,望雪再度落泪。“对不起娘,我马上又得离开……” “别哭别哭,能被皇上器重是我们梅家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梅母咽下到嘴的抱怨,但望雪跟李皓都清楚知道,她想要说的是,相聚时间实在太少、太短了。 三人心里同时叹气。 “这是皇上一点心意。”李皓自怀中掏出一鼓鼓钱囊搁在桌上。望雪惊讶抬头。李皓轻眨眼,要她稳住别露了馅。“还望梅夫人节哀顺变。” “多谢皇上赏赐。”梅母叩头谢恩,李皓连忙扶起她。 “不用多礼……梅夫人,我知道您舍不得梅姑娘,但时候真的不早了。” 李皓一说,梅母急忙抓住女儿的手拚命摇着。“小雪儿,娘——娘等你——等你卸了圣职,咱们再一家团聚。” 望雪忍着不掉泪,频频点头允好,李皓硬下心肠拉着她往外走。 梅母跟了一阵,突然喊了声:“等等,有样东西,你爹生前一直惦着要给你。” 是一只玉佩,玉佩上细腻地镂着一株雪中梅树,看着它就能想起爹会用什么眼神姿态思念她——望雪紧握玉佩,朝娘亲慎重点头。“雪儿定会好好珍藏。” 梅母颤抖地点头。“路上——小心。” “走了。”李皓狠心截断两人话别,门板一打开,他随即抓着望雪腰带纵步跃上邻家屋顶。 梅母痴痴望着女儿消失方向,久久才离开。 第三章 路上,骏马四蹄驰过的风声呼呼扫过耳际。 李皓垂眸注视怀中的人儿,忍不住说:“卸了圣职就能返家——你真这么以为?” 她一咬唇。“我知道十六爷意思。” “是吗?” “卸了圣职我就返家,这是皇上当初的允诺,也是我爹娘一直怀抱的梦想——我没必要戳破。” “你知道实情?!”李皓讶异。 “嗯。”她自怀中取出小小羊皮卷。“我本是想趁仆佣睡下后再读,不过还是耐不住好奇,旁人一没留意就觑空读了它。里头写得清清楚楚。” 羊皮纸是由先前提过的初任圣女——阮湘娘所写,或许是荣宠不再引发的忧虑,也或许是早早窥知将会有继任圣女的出现,她暗地写下种种认为应该搁心里提防的重点,交由心腹婢女保管。 果真不出湘娘所料,她死后不久,皇上找着另一名身具神通却不若湘娘貌美的第二任圣女,忠心的婢女冒险转交羊皮卷,第二任圣女一读,吓得魂都飞了。 望雪解释:“第二任圣女在任时间最短,大概是难敌那压力,不到三年就死了,不过这羊皮卷倒藏得很好,或许是知道里头秘密攸关之后圣女的性命吧。” “我能够看吗?”李皓问道。 望雪想了一会儿,点头把羊皮卷交出。 他惊诧地看她。“这么相信我的原因,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没有加害之意?” “我早说过我没有读心术。”望雪知李皓还不太明了她的天赋为何,特别解释。“我至多只能感觉您接触我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至于为什么相信您——”她困惑似地摇摇头,“我一时也还想不清楚,但有件事很肯定,就是可以相信您。” 看着她困惑的脸庞,李皓心头有股说不出来的感受,仿佛身体被某种奇异东西填得满满,明明只是收到一卷羊皮卷,可洋溢在他体内的满足,却比得到什么奇珍异宝要多上许多、许多。 他还颇喜欢此刻洋溢在他体内的感觉,仿佛生命有了重心,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 “其实我有一个疑惑想不透,”她侧转身看着他问,李皓在她眸子里看见一小轮明月,在月光照耀下,她秀美面容如玉般微微发亮。“十六爷为何如此照顾我?您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李皓朝前方瞟了眼,答:“不知道。” 她眼一眨。“不知道?” “不知道不成吗?”他脸颊微热地瞥向他方,但仍感觉她目光一直停在他脸上。“看什么?”他恼怒一瞪。 望雪害羞一笑。“我只是在看——您脸红了。” “谁说我脸红!”李皓打死不承认。他自未及冠就时常出入花楼,见过无数世面,早已不知害羞为何物,怎么可能为了一句话一个眼神害羞脸红。 “明明就是!”望雪大胆一摸他热红的脸。 李皓垂眸看她,一瞬间两人仿佛都被点了定身穴似,只能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她)的脸。 望雪心头一阵颤,她还是头回如此近距离看他。“十、十六爷……”她吐气如兰道。李皓侧转头亲吻她手,望雪低呼一声,方将手收回,他脸已跟着俯下。 他吻了她。 “您、您这是在做什——”望雪惊慌嗔道。再怎么不解人事,也知他此刻举动的确过分了些。 李皓迷恋地看着她羞红的脸庞,那眉那眼,全然不输城里花魁。只见他突然拉扯缰绳停马。 “啊?怎么?” “嘘。”他压住她嘴下让她说话。“先听我说,如果你那么不愿回去当圣女,只要你答应跟着我,我立刻带你跟你娘离开。” 望雪瞠大眼。“您意思是?” “我要你。”这便是李皓接连夜访大宅原由,他本想过一阵子再说,但怎知那么刚巧,竟被他遇上如此良机。 他想要眼前这个柔若无骨,感觉好似可以在他掌上跳舞的小东西。他喜欢她不合规矩的倔强与胆识,喜欢她怯懦时会紧拉他衣袖的反应,喜欢听她说话还有她身上香气—— “答应当我侍妾,我保证绝不亏待你。” 望雪眼连眨数回,当她开口,说的却是李皓最不想听的答案:“很抱歉。” 他皱眉。“为什么拒绝?是我开的条件不够,你不满意?” “不是。”望雪摇头。“我在乎的是大宅上下百余口人,除非十六爷您有办法将他们一块带走。” 李皓误会了。“你要人伺候,我自会另外找人。” “不是担心没人伺候,而是我一走,大宅上下绝对逃不过皇上问罪。您要我牺牲那么多人来成全我跟我娘,我良心不安。” 荒谬!李皓一哼。“那些家伙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我知道。”这事望雪再清楚不过。“但不管怎样,他们全是人生父母养的,我怎能连累他们?” 妇人之仁!李皓真想抓住望雪肩膀摇晃,看看能否从她脑里摇出一点理智。如果是担心她娘无法接受,他还可以理解,结果她却在担心那些没心没肝的婢女安危! 见他气愤不平,望雪难过低头。“十六爷对望雪的好我会牢记在心,今后不管十六爷需要望雪做什么,只要您开口,望雪一定想办法做到,但就是不能跟您一道——” 李皓怒瞪。“我要你牢记在心做什么!我只要你跟我走,成为我的人。” 望雪坚定摇头。“就这点不行。” “你!”李皓气呼呼地瞪着她脸,见她仍旧不退让,一下恼了起来。“只要开口你就会做到是吧?!” 他一点头,突然环着她腰跃下马,望雪还来不及反应,她身子已被压在一旁树干上。李皓唇覆上她。颇具灵性的黑马自行踱离两人,不见五指的密林里仅听到夜枭低鸣,还有他愤怒的低吼。 “不识好歹!你竟然觉得那群人,比我重要——”愤怒让李皓成了野兽,只想撕碎吞噬眼前娇嫩女体。他唇贴住她辗磨啃咬,吻疼也吻肿了她唇。 但她忍住不反抗。 她虽不谙情事,却能感受到李皓碰触里的渴望与焦虑,就像她方才许诺的,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她愿意忍受。她献祭似地咬唇承受他的啃啮,自脸庞到颈脖,李皓甚至还隔着衣物揉捏她小巧胸脯,望雪一直不吭气,直到他开始拉扯她腰间系带,才听见她不安的抽气声。 “不是什么都依我顺我?”他唇贴在她耳边质问。 他粗浅鼻息阵阵拂进望雪耳里,激得她身子一阵颤栗。她喘着气解释:“我是,但我不知……我不知道……怎么反应……” 李皓停下动作。“宅里没人跟你提过男人?” 她一脸困惑。 李皓心想也对,望雪是皇上藏之高阁的纯洁圣女,宅里人避男人唯恐不及,哪还有可能教她任何跟男人有关的事。 他看进她眼底。“即便你不知我要做什么,你仍愿意让我继续?” 她吸口气点头。“我说过,这是我唯一能报答您的。” 相对于她的信任与体贴,被怒气冲昏头的他,活脱成了穿衣禽兽,要他怎么做得下去! “可恶!”李皓用力一挝树干,栖在枝头上的鸟儿惊得胡窜喧闹。 望雪赶忙扯来他手细看。“望雪做错了什么您说,就是别这样伤害自己。” “放开!”李皓用力抽回手,转身瞪着密林吐息。 莫名其妙挨骂的望雪看着他墨黑一团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 他是她遇过对她最好的人,除了爹跟娘外。俗话说“受人点滴,报以泉涌”,纯情又憨直的望雪,认为自己该为他做点什么。 “十六爷——” 调顺好气的李皓正要开口,一双香软手臂伸来环住他腰,他脑子倏地一空。她竟然主动亲近他?在他刚才做了那些事之后,她竟然不觉害怕? 望雪额贴他背脊说话:“望雪知道我有很多事不仅,如果十六爷您不嫌弃,望雪很愿意学习……” 李皓抓住她手缓慢转身。“你想学什么?” 她吞吐说道:“就……一些漂亮姑娘跟您做的……事儿。” 他怎么会忘了她能读透他过去?!李皓带着一丝被看穿的羞臊放开她的手。 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望雪只能更朝他身子偎去,仰头探看。“我又惹您生气了?”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三番两次被发现自己脸红羞赧。李皓一扭身不让她看,望雪再逼近。李皓一急以手阻挡,怎知她却一个跟跄,竟撞上身后大树。 “痛。” “没事吧?!”李皓早一步抱住她。 见他溢于言表的担忧,望雪捂着后脑一边笑。“太好了,十六爷终于愿意跟望雪说话了。” 傻瓜!李皓一瞪,拉开她手检查她脑勺,一摸皱眉。这家伙该不会是纸片糊的,一撞脑子就肿了个包! 李皓叹气。“你这娇弱样子,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望雪闻言心里一甜。“十六爷担心我?” 废话!李皓又瞪,只是眸底再也没了火气。“来吧,我送你回去。” 她一愣。“但是——”他们还没做那件事…… 望雪话没说完,李皓已抱着她跃至马旁,轻松将她托上马背。 “驾!”他轻踢马腹催促,“黑夜”迈步狂奔。 “但是您还没做完——”望雪频频回头,李皓不耐烦地捂住她嘴。 “够了,你乖乖闭眼休息。” 但是——她肩膀轻轻耸动,她怕今晚不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至于‘那件事’——”李皓一叹。“总有一天我会教你。” 啊!望雪赶忙挪开他手掌。“十六爷意思,是还会再来大宅见我?” 他垂眸看她。“你呢,你希不希望再见我?” 望雪颊畔浮现两朵红云,她喜不自胜地点头。“希望。” 很好。李皓点头。“那我会再过去。” 噢,望雪捧着心窝微笑。知道还能见到李皓,她胸口顿时泛出一股甜甜暖意,这感觉如此神秘稀罕,她捂着狂跳的心儿想,从来没人能给她这种感觉,让她如此期待再见一面。 为什么会这样呢? 望雪脑子还没理出答案,她身体早一步倦了,不一会儿她闭上眼睡着。 李皓低头注视她甜甜睡颜,忍不住在她香软肌肤上留下一个吻。 她是他的!他将怀抱紧了紧,调了一个可以让她安睡的角度。经过今晚让他更明白确定这一点——无论如何他得想个妥善方法,设法将她带离那座宅子。 一个半时辰过后—— “望雪,醒醒。” 听见声音再次醒来,才发觉她人已在她闺房里。“啊?!” “别出声。”嘴已掩上黑巾的李皓要她噤声。“把身上衣服换下给我。” 她差点忘了!顾不得说话,望雪急忙躲至屏风后边更衣,才刚系好衣带,眼角却瞥见李皓跟着进来。“你!” “嘘。”他压住她嘴,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望雪瞪大眼,是婢女来唤她起床了! “圣女,诵经时间将到,您该起身了。” 想办法先支开她们。李皓眼神示意。 望雪领会后答道:“我起来了,你们去帮我打盆热水。” “是。” 一听见脚步声远离,望雪忙将脱下的布衣塞进李皓手里。“你快走,她们打完水就会进来,到时你就走不了了。” “你有东西忘了。”李搞抽掉她头上发簪,如云发瀑登时披落她双肩,衬得她小脸更加白皙纤弱。他将象牙发簪塞进她手。“收好,别被发现了。” 望雪看着他猛点头。“我会的。” “我走了。”李皓朝窗边跨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望雪看着他扯下掩嘴黑布,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等我。” 望雪追了几步来到窗边,仅见一抹黑影消失在鱼肚白天空中。她捂胸轻轻一叹,这才想起手里的簪得赶快藏起。 片刻,两名婢女送来水盆,望雪一如以往接受她们的伺候,整装戴冠,来到佛前诵经。 事后想起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怎能如此平静、毫无愧疚地接受这一切。仿佛昨晚大胆行径——潜出大宅探视娘,与男人贴身共骑、耳鬓厮磨,本就是她应该做,也时常做的事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过午,柳青岚继续教授望雪觐见规矩。这一回实做比口述来得多,婢女仆佣们监视依旧,但两人却多了一点细声对话的空间。 “看了吗?”柳青岚小声问。 望雪没转头,依旧流畅行礼、移动。“看了。”她答,声音同样几不可闻。 “它很重要,你要负责保护传至下一任手上。” “我懂。”望雪答完,开始吟唱“大吉祥天女咒”里的一段:“南无佛陀,南无达摩,南无僧伽,南无室利摩诃提鼻耶,怛你也他奄——波利富流那遮利……” 待她唱毕,柳青岚突然说:“接下来我要教圣女如何应对皇上询问,事关机密,你们再往外退。” “是。”一干婢女依言动作,柳青岚侧着头确认她们空出的距离,再点头要她们停下。 她转身,说的却不是与皇上有关的事。“我今早看见有一个黑影自你窗门离开……” 望雪瞪大眼,正想辩解,柳青岚却轻摇了下头。“我只是提醒你留心,这宅子耳目多,小心下回发现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 望雪惊讶。“姊姊不问我他是谁?” 柳青岚苦笑。“我想知道还不简单。”只消找机会伸手碰触,但柳青岚并不想这么做。“我身上背负太多秘密,我累了。” 望雪懂的。她轻轻点头,看在外人眼里,她神色状似听懂了柳青岚指示。 “姊姊,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碰触过皇上后却发现看不见皇上的未来——” “那你就得小心,”柳青岚表情变得严肃。“小心捉摸皇上心思,找个他不会起疑的理由要求查探他人。记得,对皇上来说,我们圣女唯一的价值,就是帮他确认未来无虞。” 对谈到此柳青岚突然转头,原来是发现总管嬷嬷在门边探头探脑。“你做什么?” “小的过来关心两位身子,您俩教授已快一个时辰,差不多该休息了。” 柳青岚瞄了总管嬷嬷一眼后,转头看着望雪说:“圣女请坐,小的再复诵一次方才规矩,您抄下后即可回房休息。” “多谢柳姑娘指导。” 见她俩表情无异,总管嬷嬷才满意离开,她没多心想到早在她来之前,两人已偷偷说了不少要紧话。 望雪听话抄写当时,柳青岚突然插了句话:“别抬头,只要回答我,再不久我就要死了,对吧?” 望雪手上的毛笔倏停。 一瞧她表情柳青岚就知道了。她幽幽一叹。“望雪,原谅我昨晚打了你一巴掌,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会放在——” 不等她说完,柳青岚回头招呼婢女进来。“今天到此为止,你们送圣女回房休息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当夜,望雪一熄灯睡下,李皓便从刻意打开的窗门跃进房里。见他来,望雪没再出现吃惊反应,只是安静坐起,撩开纱幛瞅着他笑。 “我不该来的。”他扯下掩嘴的黑巾捧起她脸细瞧,她不过一晚没睡,整个人就瘦了一圈,仿佛风吹就会不见似的。 望雪紧张地问:“何做此言,是谁发现了吗?” 李皓轻抚她脸颊。“不是,只是舍不得见你憔悴。” 方才出发前李皓考虑了一阵,照理说今晚应当缓个一天别来,好让她有时间休息,可心里想见她搂她的欲念怎样也压抑不下,犹豫一阵他还是换上黑衣,疾驰赶至。 望雪垂下眼,一颗心被他一句话熨得暖洋洋,她轻轻一叹。“说真话,我还真是累了,可是一想您或许会出现……” “你宁可不睡也要我来?”李皓看着她睑低问。 望雪一张脸顿时变得又红又烫。“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但——” “这样就够了,”他轻压她唇瓣不让她解释,接着搂她入怀。“让我抱着你温存片刻,之后我会心甘情愿地离开。” 他明白她不谙男女情事,也不想在她倦极之际逼她弄懂她自个儿的心头情思。今夜且让他这样抱着她,听她说话,他已觉得很满足。 “这也是我要跟您提的。”望雪抬头看他。“以后您来,切记晚来早回。今早您离开时被岚姊姊发现了,她提醒我千万小心。” 有人看见?!李皓汗毛微竖。“你说的岚姊姊是?” “她是前任圣女,名唤柳青岚。”望雪解释。“不过不用担心岚姊姊会说溜嘴,因为她也不知,也不渴望知道详情——” “为什么?” 望雪将下午与柳青岚一番对话说了一遍。“我刚一直在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岚姊姊一命?” “办法不是没有,”李皓答:“但有一个问题,你说你看见她不久后会被毒杀,这事如果是真,你恐怕只是白费心机。” “您这话不对,”望雪摇头。“皇上将我们这些‘圣女”养在大宅目的,绝对不是听天由命,而是扭转乾坤,只是我也不晓得,如果我插手干预岚姊姊的未来,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她这说法李皓倒是头次听过。“想不到未来是可以改变,我还以为天命难违,人就只能任老天安排。” 她重重一点头。“所以,您可以帮我吗?” 李皓挑眉问:“你要我救她?” “对,”望雪满脸企盼地央求道:“岚姊姊双亲健在,她跟我一样,也一心盼着能跟家人团聚,思念亲人的苦,我又不是没捱过,”她轻轻吁气。“如果可以,我想帮她完成心愿。” 这傻丫头,李皓一叹气,光会替别人打算! “那你呢?” 她眨眨眼。“什么?” “我问你怎么不把心思放自个儿身上?只会担心你岚姊姊性命安危,你明明也很渴望跟你娘亲团聚。” 望雪嘟了嘟嘴。“我的确很想跟我娘团聚,但我就是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我跟我娘安全,其他仆佣也安全的打算。” 只要她心里仍惦着其他人,逃出一事就成了死局。李皓叹气。活了二十多年他深深体会一点,这世上无奇不有,但唯独缺了一项,就叫“两全其美”。 “你岚姊姊的事,我会帮你留意。” 望雪笑逐颜开。“太好了,谢谢十六爷!” “先别高兴得太早。”李皓浇她一盆冷水。“重点还是在你岚姊姊身上,说不定她压根儿不想跟命运对抗。” 望雪本想回他一句“怎么可能”,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任何人得知还有活下去机会,怎可能拒绝?但再一想今午岚姊姊说的那句话,她表情突然变得不太确定。 “这么安静?”李皓看出她有话想说,却不知为了什么噤口不语。“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大道理反驳我。” “我仔细一想您说得对,我还是得先问过岚姊姊意思。” 李皓打量她,她有话压在心底没说。不过算了,今晚不是追问的时机,他得多留一点时间让她歇息。他将脸凑近问:“我答应要帮你设法,你呢?打算怎么谢我?” 望雪呆呆地看着他。“刚那一声‘多谢十六爷’,不够吗?” 呿!“当然不够。要听人道声谢,我外头随便帮帮就有。我要特别的,只有你——”他一点她俏鼻。“梅望雪一人做得到的‘谢’。” 什么事她做得到别人却做不到?望雪想了一阵,眼睛一亮,有了! “您等我一会儿。”说完,她转身踏上床铺,伸手在床顶与床架间摸索。 “你在做什么?” “我把我爹给我的玉佩藏这,以防被其他人看见。” “知道她得将她珍视的宝贝藏在那种地方,李皓一颗心揪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了又想,”望雪取下玉佩,双膝跪下递到李皓面前。“我全身上下唯一别人没有的东西,就它了。” 可他却不收。 “十六爷?!” “你这个傻瓜!”李皓猛地将她揽进怀里。真不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这么憨、这么——让他心疼心怜的小家伙!他脸贴在她额上低语:“你怎么会傻到把你爹送你的玉佩拿来送我——” 望雪直脑筋地想,明明是他自个儿说要特别的—— “我只要你一个吻,”他捧起她脸看着她。“只要给我一个吻,就算赴汤蹈火,只要你开口,我也绝不推辞。” 虽无法瞧清她脸骤然羞红的瑰丽,但却可以从指掌感觉她脸一阵热烫,李皓俯头亲了亲她脸,望雪揪着他衣襟轻轻摇头。 “我才舍不得叫您赴汤蹈火,我希望您好好的,一辈子都好好的。” “所以才说你是傻瓜,大傻瓜……” 伴随他的低语,李皓轻轻吻住她嘴。望雪垂低眼睑感觉他如羽毛拂过的轻触,一次、两次、三次……甜美的愉悦盈满她身体,她忍不住轻扯他衣襟喘气。 “这个——”她眩晕地睇着他。“和之前您做的,不太一样……” “没错。”李皓微笑。“前一次在林里,我只想发泄我的怒气,那不是吻,真正的吻是刚那样——或者,这样。” 这回的吻深沉而且饥渴,柔滑的舌尖舐过她唇随即滑进深处。望雪颤抖抽气,感觉他舌尖在自个儿嘴中嬉戏,仿佛当她是甜美的泉水,一口一口欲将她喝个透尽。 “噢……”她嘴里发出轻哼,软绵绵的手臂早不知不觉勾住他脖子。察觉到她的臣服,李皓抚上她背,隔着柔软薄衣摸索她身体,忽地一个揽紧,反将她身子压在铺上。 他以膝盖手肘撑直身体俯视她,望雪柔弱回应他的审视,那是毫无防备,全心接纳他的表情。 “十六爷……” 那一声呼喊堪堪唤起他脑中理智,她累了,李皓告诉自己。再亲了她一口,他才翻身离开。 “嗯?” “睡吧。”李皓拉来薄被帮她盖上。“你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但是……” 他手指压住她嘴,微笑道:“我明晚再来。” 第四章 结果隔天自午膳过后,天上竟滴滴答答落起雨来。 “圣女早些歇息,小的们告退。” 两名婢女行礼后退下,连带灭了屋里灯烛。 一待脚步声远去,卧床上假寐的望雪随即坐起,房里昏暗不见五指,连月也没有的夜,就只能凭记忆摸索至窗边。 雨势仍不见转小,望雪收回被雨打湿的手臂。虽然李皓昨晚说过今晚会来,不过看这天气——她轻轻一叹,今晚大概见不着他了。 “叹什么气?” 一个声音自头顶上传来,望雪惊喜张望,只见披上油绢斗篷的李皓蹲在檐边探头微笑。 “后退。”他吩咐,望雪方退开身,他已裹着雨水轻巧跃入房中。 “您淋湿了!”望雪忙翻找布巾欲帮他擦拭,李皓撩开兜帽要她别忙。 “我没事。”他脱去滴水的斗篷挂在屏风后边。 望雪递来干布要他擦脸,好奇一摸那斗篷,发现里头竟然是干的。“这斗篷好神奇,淋了雨里边竟不湿!” “当然不会湿。”李皓解释这斗篷是由涂了油的绢缝上羽绒制成,轻巧保暖,不管天雨天寒穿来都十分舒适——说到天寒,他突然握住她手,果然不出他所料,冷得像冰似的。 “怎么不帮自己加件衣裳!”他半埋怨地将她抱回床上,拉来薄被包住她后再牢牢抱紧。“待会儿拿件衣裳让我带回去,我找人照样帮你做件暖和的。” “您对我真好……”望雪蜷起身子一叹,他好暖和。虽然他冒雨前来,可是胸膛身子却仍旧暖烘烘,活像身上带了火炉似。 李皓一摸她脸庞笑。“这么简单就感动,等会儿听我说我今天做了什么,你不就马上落泪?” 望雪好奇瞠眼。“您做了什么?” “我在山脚下买了幢屋,还挑了几件家具,就等天放晴商家送到。” “您买屋子家具?” “当然是为了你。”他轻点她额头。“虽说来这宅子不是难事,但总是不好大声说话,以后我就来接你过去,刚好也可以叫婢女弄些补药补汤,设法把你养得健壮些。” 李皓就是这点贴心,虽然外表装得一副轻佻不羁,仿佛什么事都上不了心的大剌剌,可望雪知道,敏感温柔又细心的他,才是他不为人知的真正表情。 “十六爷……”望雪低唤。果真如他所料,话声方落,她水盈盈眼里登时滑下两行眼泪。 “傻瓜,有什么好哭。”李皓怜惜地揩去。 “我只是觉得感动……”她边笑边哭地将脸埋进他胸口。“一想到十六爷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下雨天也不得闲……眼泪就掉下来了。” “又哭又笑,黄狗撒尿。”李皓亲亲她脸颊取笑。“不瞒你,我买下那宅院其实别有用心。屋房理好当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点上百盏灯火,将屋子里外照得通明透亮,然后带你过去,好好、仔仔细细地看你。” 他这么一说望雪才想到,两人相识至今一直都在蒙蒙亮的月色中相见。她抬头睇瞧他俊逸端整的面容,突然有些忧虑。 李嘀一瞧她。“怎么了?” “只是突然想到,会不会十六爷清清楚楚见了我之后,发现我的模样没你想象得漂亮?” 李皓“呵”地一笑,望雪忙捂住他嘴。“嘘!” “噢,我一时忍不住。”他将脸埋进她头侧笑了一阵,半晌才见他说:“都看你好些日子才担心这个,你不觉得晚了点?” “这么黑……”她意思是周遭乌漆抹黑,哪里瞧得清她长相。 李皓摇头。“对我而言,黑夜白天唯一的差别只在颜色。”他手指轻抚她秀气的眉峰眼角。“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当晚我说了什么?” 他说她长得标致——望雪不确定地说:“我以为您只是随口说说,不当真的。”因为当时从他心里发现的意念,就只是遇见她之前想的新奇跟好玩两件而已。 李皓叹气。“我有必要为了一个玩笑夜夜过来见你?” 望雪听懂了,但她心里还有一个疙瘩。“那……在十六爷心中,望雪有比您之前搂在怀里的那些姑娘……还美吗?” 这话怎么听来酸气十足?李皓欲瞧她表情,她却左躲右闪,好半晌才被他捧住不能动。 只见她小嘴微嘟,眼波似水含媚,李皓一阵心荡神驰。 “什么其他姑娘——”他手指轻挲她下唇,再诱惑地以唇轻触。“早在见了你之后,我脑袋除了你,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轻吟一声揽住他脖子,感觉他舌尖戏玩似地舔过她唇瓣每一角落,她焦急欲捕捉他舌,他却趁隙钻进她甜蜜口唇中,恣意抚逗,直到怀中人儿无力招架,软软偎贴在他怀中。 “我就是爱你这柔若无骨的身子……”他边说边拉开她身上薄被,她还来不及感觉夜寒,温热的手已钻进她衣裳,一路撩开她裙摆,直接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当他暖热的掌沿着她小腿上滑,隔着亵裤摸索她腿间,望雪揪住他衣袖不安地摇头。 “十六爷……”此刻的感觉如此羞人,直要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他亲亲她脸安抚。“别怕,我只想摸摸你,不会弄疼你——” 李皓低哼安抚,边亲吻着她耳朵,一边缓缓动作。 她蓦地抽气,李皓即时吻住她唇,掬走她堪堪泄漏的娇吟。 “记得这感觉——”他嘴贴在她唇边低语:“纵使白日见不着我,我也要你牢牢记得这感觉——” “十六爷……十六爷……”望雪低吟他名,挣扎张开眼随即又闭起。在她体内四散的快意是如此强烈而澎湃,逼得她只能张着嘴颤抖喘息,李皓覆上她嘴,吻去所有声音。 良久,望雪自昏眩中醒来,张眼便看见他温柔的眼。 “终于醒了。”李皓亲亲她脸,明亮黑眸俱是满足笑意。 她这才想起两人做了什么,害羞地别开脸。“还不是您害的……” “是,都是我。”他低笑附和。“舒服吗,刚刚?” 她脸红绯绯地睨了他一眼,似有若无点了下头。“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姑娘,都那么喜欢十六爷……” “又打翻醋坛子了。” “才没。”她嗔瞪他。“我是说真的,我之前一直想不透,为什么会看见那么多姑娘爱娇地搂着您,原来……” “傻瓜。”他轻点她鼻头。“你看见的姑娘全是花楼伶妓,你知道伶妓是做什么的?” 她摇头。 “专门靠伺候男人赚钱的姑娘。” 言下之意,他是认为姑娘们全是看在银两分上才屈意承欢。 “我不这么认为。”望雪不以为然。 李皓挑起眉。她又有别的意见了?! “我觉得,就算十六爷没钱,单凭您这张脸,还有您温柔脾性,到哪应该都很受姑娘们欢迎。” “还说没打翻醋坛?”李皓作势嗅嗅。“明明整个房里都是浓浓的醋味。” “您就爱取笑我!”她娇嗔一推,李皓反倒搂紧她腰。两人脸凑脸亲热调笑一阵,望雪才突然想起。“原来您那日在林里,就是想对我做这件事?” “错。”他嘴贴在她耳边驳斥:“我刚对你做的,还不及我脑子里想的万分之一。” 还有?!她瞠大眼看他。 李皓低笑。“多着了!”他手指探进被窝拉来她的手往下一探。 她瞠眸一瞪,感觉手下多了一个烫热的棍棒物。这是? “我要你的证明。”他轻舔她腮边小痣、颈脖耳际,望雪半闭着眼感觉他的轻触,鼻息再次变得紊乱。瞧她陶然的表情,李皓差点又过了头。 他贴在她颊边轻喘,好半晌才拉着她坐起身。“等房子理好,我再好好表现我想对你做什么,嗯?” 她困惑张眸,只见他动手拢好她被扯乱的衣裳,再下床取来木梳,一绺一绺地梳顺她发。 “我还是头一回帮人梳头……”李皓边梳边笑。“想想你真占了我许多头一次,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任何姑娘留在身边照应。” 望雪一颗心暖洋洋,当他放下梳子,她立刻回头搂住他肩膀。“十六爷……” 见她柔情似水的眼眸,李皓叹口气。 “好了,”他勉强地退开身子。“真的该让你休息了。” 望雪张嘴欲辩,他却伸指压住她嘴。“再继续碰你,难保我不会在这要了你,你应该不希望明早被婢女发现床上有红印子吧?” 见她一脸不解,李皓才想起从没有人跟她说起闺女初夜会落红。“这事我改明儿再说明,总之我不能再继续碰你就对。” 他这么说了,望雪还能怎么做?当然只有接受。 “那——您明夜还来吗?” “一定。”李皓微笑轻点她额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可惜事与愿违。 翌日清晨,皇上捎来口谕,说后日申时要见圣女,总管嬷嬷一听,忙不迭跑来通知望雪。 望雪一做完早课,马上被请出庙庵。一听,吓了一跳。“皇上后日要来?” “小的敢骗您不成?!”总管嬷嬷一见邻旁婢女还杵着不动,急了。“还不快点去帮忙?” 皇上将来,不只望雪一人紧张,整个宅里仆佣瞬间都动了起来,扫帚抹布齐飞,忙得不亦乐乎,就怕哪儿不对恼了龙心,大伙儿就得提头来见。 望雪被总管嬷嬷送回房间稍坐,大宅规矩是圣女将见皇上之前,得先沐浴净身,然后一人待在庙庵里闭关斋戒数日。 望雪心里惦着李皓,担心他来见她不在心焦,遂找了个借口央请总管嬷嬷拿来纸笔,说是要记下先前岚姊姊教的觐见要诀,揣在身边以便复习。 总管嬷嬷不疑有他。 “您就挑些重点记——嗳,那几个丫头怎么搞的,什么时辰了水还没送来——”总管嬷嬷一放下纸笔又急急忙忙往外走。 望雪飞快写了张字条,偷偷塞进床顶与床架的隙缝里,她心爱的玉佩也藏在这。她双手合十求佛祖庇佑,能让十六爷想起这地方。没法事先通知李皓,所以只能寄托这微乎其微的心有灵犀上头。 李皓这头也没闲着,他天一亮便带了几个曹亲王府仆佣过来洒扫屋宅。这座位于竹林山脚下的小屋虽然占地不广,可精致小巧的屋房教他一见就喜欢。 “石子。”李皓唤:“你回府里挑几名麻利不多嘴的仆佣过来,还要一名厨子。对了,记得带上一只肥鸡,炖补用。” 石子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万一曹亲王问起——” 李皓一瞪。“你笨到让我爹发现?” 也对。石子憨憨一笑离开。石子自小跟在李皓身边,算算也十五、六年了,他边走边想,多久没见十六爷如此眉飞色舞、兴致勃勃?感觉像是从十六爷行冠礼之后,冠礼之前十六爷仍旧意气风发、锐不可当。可就在冠礼结束后不久,十六爷变得不一样了! 喝酒狎妓野猎——也不是说十六爷不该这么做,但他就觉得,十六爷身上好像失去了某种——他也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但这会儿,他的十六爷又变回之前模样了!虽然不懂李皓到底因何转变,但只要他的十六爷开心,石子就心满意足了。 入夜,李皓早早用完膳,他一挥手要仆佣们下去候着,重点——“没我吩咐不要靠近主宅,”他环顾众人,尤其是石子。“听到没有?” “是。”石子偕众人应道。 戌时三刻,李皓换上黑衫赶来赴约,人刚靠近竹林他已感觉不对,大宅外隐约可见人影幢幢,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 多费了点功夫溜进望雪闺房,怎知迎接他的,却是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李皓汗毛倒竖。 他伸手摸向床铺,是冷的,一摸烛心,也是久未点着的冷硬——难道是他俩的事被人发现?原本走踏的脚步倏地停住。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得尽早将她救出才行! 正在考虑该不该掳个婢女打探消息之时,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望雪收藏宝贝的地方——不知玉佩是否还在原位?他脱鞋上床一摸,除了玉佩,隙缝间还多塞了张纸,他打开对着月光一照,上头写着—— 皇上后日访,闭关斋戒一日。 难怪望雪不在,难怪大宅外站了那么多卫士,他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折好字条妥善收进衣里,李皓这才推开窗悄声跃出窗棂,目的是位居大宅中央的庙庵。 他料想她闭关地点,一定是那里。 望雪独坐庙庵南边房间,忧心忡忡地望着高立于头上的小窗。 这是一个远比她闺房还要简陋数倍的房间,仅容旋身的空间里局促摆着床铺、木桌与椅。很明显是要提醒里头人,这是一个闭关静心的地方。 这房间她不是第一次进来,前一阵要行戴冠大礼,她也在这里住了三日,三餐就由总管嬷嬷送来,菜色尽是勉强填肚的稀粥与腌菜——美其名是斋戒以示虔敬,但望雪一直怀疑,这条件严苛的闭关规矩,应当视为圣上对她的提醒。 纵使她天赋异禀,她仍旧难逃他手掌心。 “不知道外头情形怎么样了?”望雪担忧一叹。她实在担心十六爷没法发现她留下的字条,误以为她发生意外,而做了什么错误决定。 只是静坐这里好一会见了,始终没听见外头有什么骚动。她抚抚心口劝慰,俗话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十六爷今晚遇上什么事没法过来,或者,他真心有灵犀地找着了字条…… 正当她这么想着,一颗小石头突然自窗外掷入,她好奇仰头,这时又掷入另一颗小石头。 十六爷?!望雪直觉联想,但又不敢贸然喊声,环视左右,她福至心灵地燃亮桌上灯烛。 窗外人发现了。 “小雪儿?”外头传来李皓轻呼。 望雪欣喜若狂,爬上床铺想与外头人说话,怎奈她个头娇小,仅能容许她将手伸出窗外。“十六爷。” 立于枝头上的李皓握住她手。“终于找到你了。”他刚才绕着庙庵看了好一阵,造型匀称的庙庵仅在南边北边开了两扇小窗,紧接前殿巍峨建筑,他便想望雪一定待在这两扇窗里其中之一。 一开始他先试北边窗子,投下十多颗石子无人回应,这才来到南边,一试,果真是她。 握着她冰凉小手,李皓难掩心疼。“你在里头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窗里传来她小声的回答。“跟在外头差不多,一样晨晚得诵两次经,只差不能随意走动。” “那就好。”李皓松了口气。“对了,我刚突然想起你之前说过,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人,他的未来你没法看见——” 望雪慧黠,一下就听出他没说完的部分。“您是担心我看不见皇上的?” “对。” 窗里传来她一声轻叹。“这点我也没把握,我问过岚姊姊,她跟我提过应对方式,但一想起要与皇上见面……说真话,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怕我会做不好。” 她一说完,窗里窗外顿时一片愁云惨雾。 现下,似乎也只能照她岚姊姊的吩咐行事。 “万一真出那种事,你一定要想办法搪塞过去,”李皓打起精神交代。“尽量想办法让皇上安心,之后,我再来想办法。” 窗里的望雪一皱眉。“您的意思是……不行!”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用力握紧手中柔荑。“如果真有万一,就算拚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救你出去。” “不能这么做!”换她紧握住他手。“您不为自己想,也要替曹亲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想,您一时冲动,万一出了差错——” “难道要我眼睁睁见你受苦?” 闻言,望雪忍不住低泣,先前未曾细想的问题如今全浮上台面。身不由己的她本来就不该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尤其他贵为曹亲王嫡子,如果当初没遇上她,他就不必为了她提心吊胆,甚至,还有可能危害他的将来。 “别哭了小雪儿,”他亲吻她的手安慰。“事情还没发生,或许它根本不会发生。” “是我害了你……”望雪又爱又怜地摸着他脸。 “傻瓜,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怎能怪罪于你?” “对,您刚说的没错,说不定我这会儿的担心,只是自己在吓自己,根本什么事也没有。”望雪擦去眼泪。只是李皓也明白她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让他安心。 “小雪儿……”他心疼叹气。 “对了十六爷,”望雪强振精神说话。“皇上后日会来,所以明天大早宅院四周会出现更多卫士,戒备更加森严。” “我不会有事。”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叫他明晚别来。“我一样天黑就过来陪你。” “十六爷……” 吻着她手心的嘴角微微一勾。“别再劝了,你该知道的,我决定的事不管谁说,我都不会改变。” 窗里的她轻轻一叹,是啊,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除了她之外再没其他人了。“请你务必小心。” 他微一握紧她的手。“放心。” 就如望雪所说,隔日一早,卫国公李靖率领精兵数百团团包围大宅,李皓来时煞费苦心,几次差点被卫士发现。好在聪明的他适时躲在暗处等待,直到卫士以为是自己错看离开,他才又起身行动。 一入夜就开始提心吊胆的望雪,直到他安然出现,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你怎又瘦了?”李皓立在树枝上注视她尖细下巴。 昨夜知道他会来,望雪一早就趁四下无人,搬着木椅上床试试,想不到一站刚好,可让她隔窗望见李皓面容。 经望雪解释他才知她在里边吃食如此简朴——比穷人还不如。 “原来皇上一来,你就得饿肚子,难怪你身子如此赢瘦——没关系,明晚我会叫下人备好一锅鸡汤,好好帮你补一补。” 望雪隔着窗微笑点头。她已做出决定,今晚绝不再说伤心话,说不定这是她这一辈子见他最后的机会,她不想浪费时间在难过上。 借着月光,望雪仔仔细细将李皓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模样,全牢记在心里。 李皓瞅她。“怎么不说话?” “我在看您……”她手细细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寸,尤其是他的嘴,李皓挑逗地张嘴轻咬住她指尖,她看着他柔声喃道:“我好像一直没跟您说过,您真俊……” 她的确是没亲口说过,但,他早从她眼里眉梢发现她对他的感情与崇拜。 “这窗子真是讨厌。”他泄气地摇晃木格子窗。他渴望抚摸望雪,亲吻她嘴,却碍于窄小窗缝,不能如愿。 她笑着亲吻他伸来的指头。“明天晚上,只要耐着性子再等一天。” 真的吗?一句问话凝在李皓眼中,但谁也没把话说出口。现今他们只能相信命运,相信老天爷——相信它应该不至于如此狠心,教今晚就是他俩的最后一夜。 “对,”李皓点头,眼里全是不忍戳穿的悲痛。“只要再等一天。” 第五章 未时一刻,用完午膳的望雪再度被送回房间梳洗更衣,大宅里外已准备妥当,就等皇帝御驾亲临。穿戴好圣女头冠的望雪被送进庵房,申时一到,外头即传来一肃穆喊声—— “皇上驾到!” 来了,望雪深吸口气。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仆佣齐喊。 “平身。” 望雪听见一中气十足男声自外头传来,脑里浮现她曾在岚姊姊脑中瞧见的皇上李世民的样貌——方正威武的脸上蓄着髯胡,身高而肩宽,虽年过半百,可一双虎目依旧炯炯犀利。 李世民一落坐,他身旁一娇美女子随即出声:“圣女呢?” 总管嬷嬷连忙起身。“小的见过娘娘,圣女正在庵房休息,小的这就去请。” 总管嬷嬷还没走,娇美女子又有意见。“原来圣女派头这么大,还要皇上等她?” “媚娘。”李世民像哄孩子似地轻拍女子手背,女子哼了一声坐下,可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总管嬷嬷背影。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深受李世民宠幸,日后传奇四起的才人“武媚”。方进宫不久她不知从哪听来“竹林圣女”传说,一得知皇上将造访竹林大宅,央了几回好不容易才得皇上首肯。头罩重纱的望雪被总管嬷嬷领出,一现身就感觉一双媚眼直盯着自己。 “望雪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你就是圣女?”武媚朝曲着身的望雪走来,大胆绕着她打量片刻。之所以如此提防望雪,全是因为武媚知道初代圣女曾是皇上宠妾一事。 望雪与武媚年纪相若,但论外表,秀气如梅的望雪自然略逊艳若牡丹的武媚。 望雪行礼。“望雪见过娘娘。” 像是安了心确定自己美过望雪,武媚满意地转回皇上身边,嫣然一笑。“皇上,可否容媚娘一试?” 李世民瞥她一眼。“你想怎么做?” “传说‘竹林圣女’无所不知,那就让她来猜媚娘家在何方,成吗?” 李世民侧头一想,允了。“好。” “都下去。”武媚手一挥仆佣退下。冲着皇上疼爱,她神情举止总带着一股骄气。“轮到你了,”她看向望雪。“要我怎么配合?” 望雪低头答道:“娘娘只需把手伸出,在脑中回想娘娘家附近景致。” 武媚照做,望雪把脉似地按住她手腕,随后眼一瞠,一时难以相信自己在她脑里看见的。 武媚眯细眼。“怎啦?!” “噢,”望雪回过神。“娘娘是为并州文水人,家在长安城东春明门前三哩处,望雪看见,娘娘尤爱诗书与骑马。” 武媚一听,吓得忙将手收回。 李世民一见大笑。“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太奇怪了嘛!”武媚走回李世民身边勾着他手撒娇,一双勾魂眼仍对着望雪打量。“圣女”在外头传奇甚多,原先她还半信半疑,一试才发现传闻是真的。 “换您了,皇上。” “不。”李世民一扬手。“朕今日来见圣女只是探望。前些日子戴冠大典未能亲访,朕一直记挂在心。” 望雪身一弯。“望雪惶恐。” 李世民话说得好听,但其实在场三人心里都明白,他提防的是身旁的武媚。李世民这人除了聪明英武,出手快狠,还聪明非常——不过话说回来,望雪心想,他身边这名千娇百媚的武媚娘,的确也该多加提防。 “扫兴!”武媚娇嗔。李世民毫无顾忌望雪在场,宠爱地搂搂武媚腰肢。 “朕待会儿还有事,咱们先回宫,不耽误圣女歇息。” “这样就走啦!”武媚回头,惯窥人脸色的她可没忘却望雪刚才惊诧表情,她暗暗怀疑她该不会看见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要嘛皇上,媚娘还想跟圣女多聊聊。” “你想聊什么?” 武媚打蛇随棍上。“未来。媚娘想知道皇上您的心,是否能安在媚娘身上,一辈子。” “这等事用不着问圣女。”李世民亲了武媚一口,四两拨千斤答道:“朕可以直接回答你,朕的心,永远都是你的。” 武媚娇笑地偎进皇上怀里,不过她也明白,她己失去接近圣女的最佳机会。没关系——武媚自信一笑,凭皇上宠爱,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再来。 “那咱们回宫吧!” “望雪恭送皇上、娘娘。” 一待皇上、娘娘身影离开,累积了两日的担忧一下松卸,望雪突然撑不住身子,腿软坐下。 总算逃过一劫!她捂着心窝直喘。 总管嬷嬷一会儿进来,瞧见望雪表情,小声询问:“圣女您没事吧?” “我还好。”她点点头。 总管嬷嬷一见她脸色苍白,立刻唤来婢女送她回房休息。 方才望雪在庵里露的那一手,虽然没人亲眼看见,不过皇上的笑声仆佣们在外头可听得一清二楚,皇上这么一笑,加在望雪身上的传奇霎时爆增数倍——只见跟在她身边的婢女满脸畏惧,一副担忧会染上什么怪病似的惶恐。 只消看她们表情就知她们在想什么,望雪也不想多作解释,一进房婢女要帮她更衣,她摇摇头免了她们职务。“摆着就好,其他我自个儿来,帮我跟总管嬷嬷说一句,我累了,想小睡一会儿。” 连推搪假仙几句也无,婢女乐得离开。 望雪往床上一坐,揉揉额正想脱去沉重白冠,身旁突然多了只手代劳。 “我来。”李皓说。 她惊讶抬头。“十六爷,您怎么在这?!” “我担心你。”他坐下审视她的脸。白日潜进大宅非常危险,但一想起她安危,他怎么样也耐不住等到天黑。 “没事了。”望雪偎进他怀里说道。“刚好皇上带了武娘娘来,我顺利通过了她的考题,只是……” “怎么了?” “嗯……”望雪沉吟半晌,最后决定不说。“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可李皓何其聪明,一下猜出大半。“你看见武娘娘的将来?” “我这才明了岚姊姊为何会说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秘密——”望雪苦笑。“有些事,真的还是懵懂无知来得快活。” “辛苦你了。”他疼惜轻抚她发。 望雪闭眼静伏他胸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低笑。“想想十六爷还是世上头个知道我的能力,而不觉害怕厌恶的人。” “一开始的确不适应。”他愿意承认,边说边帮她揉捏肩膀,看得出来她非常舒眼。“可后来一想,我李皓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更何况——你非常有趣。” “怎么说?”望雪被挑起了好奇。 “你瞧你,一张脸还不比我掌心大。”李皓抬手与她一比,宽厚的掌一罩即看不见她面容。“如此细致赢弱,可面对我,却丝毫不畏惧,之后竟还有能力智取于我。” “谁说我不怕,”望雪将脸往他手心一贴。“当时我真怕,怕死了,尤其我发现竟没法看见你的将来,简直吓傻了。” 他还记得当时情况,低低笑着。 “不过说真话,十六爷,经过咋儿两晚惊吓,我不知道——您后不后悔认识我?” 李皓皱眉。“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望雪一叹。“因为我替您觉得委屈。”明明是个身分显赫的王公贵族,却因为她,夜夜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陪她看她,他明明就有其他更简单、更不必冒险的选择—— “傻瓜,你竟然同情起我来了。”李皓抹去她眼角泪水。“真要论被委屈,也该是你。明明是个花样少女,却因为自身天赋被人强关在此,吃不好穿不暖,动不动还得进什么房间闭关,你有没有功夫,闭关对你根本没什么实质上的助益。” “先前圣女,她们都过着同样的日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摇摇头。“你想说你的遭遇并不稀奇,可你忘了你跟前几任圣女不一样,你有我,结果你的遭遇,却和她们没什么两样,那我——” “别说了,”望雪捂住他嘴巴摇头。她知道他接下来一定开始怪他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她不想看他难过,这不是她本意。“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提什么委不委屈的话了。” 李皓失笑,想不到竟换成她来安慰自己。“你这个傻瓜,我多希望你能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望雪慧黠一睨。“十六爷希望我学得自私些,可您有没有想过,变得自私的我,您还会喜欢,心疼吗?” 李皓愣了一下,然后低低笑了起来。当初她之所以让他印象深刻,就是在她这点悯人心性上。“你的确冰雪聪明,你说对了,”他一点她鼻头。“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傻劲。” 望雪笑着将脸埋进他胸口,半晌才记起这会儿还不是谈情私会的时候。“瞧我竟然忘了,您得快些离开,万一待会儿婢女进来!” “我知道。”李皓亲了她一口后起身。“天黑之后我再来。” 望雪点头。“嗯。我会把窗子打开等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天色一暗下,望雪便支退婢女,自己熄了灯说要早些休息。不久,便见身着黑衣的李皓抱着黑绒斗篷自窗台进来。 “披上。”他将斗篷往望雪肩上一搁,戴上兜帽,侧耳确定外头没任何声响,他手一抱望雪的腰轻松窜上屋檐。他的爱驹“黑夜”仍系在同一个洞穴等待。一待望雪坐定李皓双腿一夹,骏马扬腿快跑。 偎在李皓怀里的望雪说:“我心儿一直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瞧她一眼。“你该不会是在想象我俩裸裎交缠模样?” 讨厌!望雪一推李皓胸口,模样娇羞甜蜜,看得李皓都醉了。 “我以我十六小王爷名誉起誓——”他看着她调皮眨眼。“待会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约莫一刻钟,“黑夜”放缓步伐溜进一座小巧屋宅,灯笼点得亮晃晃的宅里却没任何仆人现身迎接,只因李皓交代,除非喊声,否则谁也不准靠近主宅。 李皓抱望雪下马,随即将缰绳往“黑夜”背上一挂,轻拍它侧腹。“回马厩找石子照顾。” 黑马低嘶一声跑开,李皓旋即牵起望雪小手,带着她一路往前慢逛。 百盏艳红灯笼自庭院一路漫向主屋,望雪记起他先前说过的话,害羞地笑了。 “喜欢吗?” 望雪点头。“真漂亮,您一定花了不少功夫整理。” 李皓豪气一笑。“只要你开心,要我费再多功夫也成。” 两人一进厢房,李皓立刻帮她脱去斗篷,端来温着的鸡汤,吹凉要她张口。 “我自个儿来——” “这怎么行?”他不依推开她手。“喂你喝汤可是我盼了整日的乐趣。” 望雪嘟嘴娇嗔:“您是打算把我当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娃娃?” “我巴不得把你揉揉塞进怀里揣着。”他轻捏她脸蛋,然后一口一口喂她喝汤。“想想我们每天相处只有短短几个时辰,当然要想尽办法疼你宠你……” “不怕我恃宠而骄?” 他点她鼻头。“你要真能恃宠而骄还好,就怕你做不来。” 还真被他说中,望雪灿笑。在他面前,她就像块剔透的水晶,什么心思也藏不了。 “饱了。”望雪食量不大,一碗鸡汤已教她餍足。李皓也没多劝,汤匙一放又捧来新裁好的衣裳要她瞧瞧。 这些新衣表面和她身上同款同色,可一摸触感却差异甚大。她抬头看他。“这些——该花了您不少银子吧?” 李皓笑道:“尽管安心收下,你忘了我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对噢!望雪想起,他另一个身分“曹皓”,可是江南一代有名的古玩布商。 “您对我真好——”望雪一叹。“但是,我却想不出什么可以回报您。” “傻话!”他揉开她皱起的眉间。“你快乐,你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报偿。” “十六爷……”望雪感动地说不出话,只能埋在他怀里,差一点又掉下眼泪。 李皓端起她下颚看着她湿红的眼眶,然后低头,以唇轻挲她湿润小嘴,刻意转开话题。“你老实说,过去两天——你有没有想过前晚的事?” 在周边灯烛照映下,望雪脸上羞色完全掩盖不了。 “有没有?” 明知故问!她娇羞地推了下他的胸。 “我想过——”李皓唇贴在她唇边细啄。“想过无数次无数次,几乎一闭眼就能唤出你身影,看见你怎么揪着我衣袖喘气,怎么在我怀里颤抖、呻吟……” “十六爷……”望雪轻唤,侧头承接他缠绵的吻,自她耳一路滑向她嘴。 李皓空出手拉扯她腰带,嘴继续吞噬她唇瓣舌尖,直到她无力软瘫,他才一鼓作气将她抱上卧榻。 “自遇上你,我没有一夜不想你。” “我……我也是……” “也是什么?说出来。” “我也,我也想你……”望雪终于说出口。 “这才是我的乖雪儿。”他亲亲她脸低喃:“待会儿会有些疼——但保证只有一会儿。” 望雪虽然听不太懂,但本能地信任他。 “啊!”一个深深顶入伴随她的惊喊,意外的疼痛教她直闭着眼喘气。 “不会了,不会再痛了……”李皓怜惜地吻着她微红的眼眶,低柔安抚。 “啊——”快意掺杂着疼痛涌进望雪身体,她身子在他强而稳的进袭下无助开放……他表情兴奋而紧绷,不住亲吻她垂在脸旁的颈项。 当她开始颤抖,李皓闷哼一顶,然后静止不动地伏在她身上喘气。 望雪一如以往晕了过去。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她泛着淡淡霞红的身体,又爱又怜地亲亲她脸颊,然后滑开。 “啊……”一声软绵绵呻吟逸出她唇,乏极的她无力张眼,只能凭着身体感觉他将她抱入怀中,然后下床,之后不知多久,她突然感觉热水拍击上身,她勉强张眼,发现自己竟坐在一方水中。 “这里是?” “泉汤。”此地泉脉与上接骊山,泉汤温润颇具疗效,先前屋主特别凿了个池享受——这也是李皓中意此地一大原因。 “好舒服——”望雪惊异地拍拂略微白浊的泉汤,泡泉对她来说也是头回经验,想不到竟是如此舒服。 他伸长手取来泡在桶里的参茶,倒了一杯凑在她唇边。“喝点。” 她依言喝了几口,李皓拿开杯子,示意要她站起身来。 “做什么?” “你说呢?”他拿来巾子仔细清洗她身体。 望雪隔着氤氲水气凝视他专注表情,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喜欢他了——没想到,她发觉自己又更,更,更喜欢他——彷佛对他的情意,永远没个尽头似的。 “我也要……”望雪取来巾子照做,李皓比她更不扭捏,哗啦一站任凭处置。她一见耸立在她面前的宝贝霎时又红了脸。 “不是早见过了,还会害羞?”李皓打趣说道。 望雪嗔他一眼。 不过说真的,李皓裸着身时比穿着衣裳的他,更显霸气。线条匀称、劲道扎实的肌肉犹如盔甲般覆盖整个身体,不管手指抚过哪一处,都可以感觉底下那源源不绝的旺盛精力。 尤其是——他的宝贝儿。望雪擦拭的巾子停在他腹前三吋,才射出欲望不久的男物犹然生气勃勃。 李皓瞧出望雪眼里的跃跃欲试,主动拉来她手抚上。 她脸红绯绯,可探索的手指却毫不怯懦——李皓就是爱她这一点奇突。 她手指滑抚过它圆弧的顶端与底下坚硬根部,它摸起来触感是如此特殊,她低头看着它。“平常它都是这个样子?” “不。”他亲吻她耳朵解释:“只有在我想你,或你摸它的时候会这样。” “但你之前——不是还有其他姑娘——” “什么姑娘?”他嘴沿着她脸颊吻上她朱唇,她一叹迎进他探索的舌。“你相信吗?认识你之后,我脑子里除了你再也没别人——先前认识的花娘伶妓,没一个我想得起来——” 她相信。望雪就是这个性子,只要相信,便是全无丝毫怀疑。她侧着脸感觉他咬住她脖子轻舔,随后罩住她胸乳揉捏把玩,再低身咬住那暗粉色的花蕾。她眩晕地攀着他肩膀感觉他舌尖的逗弄,体内欲火再次焚烧。 “十六爷……” “叫我皓。” “皓……我站不住……” “扶着。”他推她身让她手撑着池台而立,唇贴着她肩膀背脊一路下吻,手指轻戏她腿间。 “噢——”望雪扭腰呻吟,迷醉的神情教他差点控制不了。 只见他喘口气,汲来泉汤朝她雪臀一泼。 “今天就到此为止。” 望雪惊讶喘气。什么!?! “你是初夜,加上刚闭关斋戒出来,我不想把你弄得太累。” 她一扭身子抗议。“我不觉累——” 这种时候谁会感觉到累! “那刚是谁晕了过去?”他笑着轻点她鼻头。 讨厌!望雪嘟嘴一推他肩膀,李皓大笑亲亲她脸。“放心,还有明夜。” 她当然知道还有明夜,问题是,她身子还一直残着他刚才碰触的火热—— “我就是要你记得它。”他与她十指交缠,头贴着她额低喃:“我要你明儿醒来,身子与脑子还在反复回味你现在的感觉,我要你一整日都惦着我的手、我的吻……” “你坏!”望雪嗔羞一瞪。 李皓得意大笑。“到现在你才知道,迟了。” 她伸手搥他,李皓一使劲将她往怀中拉,后取来长巾将她身体裹紧,抱着她走回方才离开的卧房。 “坐好,不要乱动。”他将她往铜镜前一放,快手快脚穿上自个儿衣裳。 望雪见状也想帮自个儿套上衣服,结果却被他一手抢过。 “但——” “我来就好。”他扯掉她身上长巾,再帮她把胸兜亵裤件件穿上,大有彻底将她当成娃娃宠溺的态势。 看着他有些忙乱的动作,望雪忍俊不禁。“没想到您也有不拿手的事。”她转身教他该先系上何处系带,之后再平举双手让他把外袍披上。“想来您定是头回帮人穿衣,在脱了那么多姑娘衣服之后?” 刁钻!他佯怒瞪她。“好大胆子,谁许你取笑我的?” “你啊!”望雪笑靥如花,身上洁净白衫衬着方被泉汤泡得粉红肌色,娇艳清丽有如天女降临,不禁教李皓看得心荡神驰、目眩神迷。 “对了。”他想起什么似地取来一只木匣,打开,里头全是他刻意挑选的发簪头花。“我瞧瞧哪支簪特别适合你现在模样——” 最后选中一支镶着串珠的簪,他对着铜镜左梳右绕,一下就把她一头青丝打理妥当。他满意地转了一圈,点头赞道:“美极了。” 望雪一瞧铜镜,笑睨。“费这么多的时间打扮——待会儿一拆,不就白费功夫。” “不管。”他霸气一哼。“总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要尽我所能,宠你疼你——” 她看着他取来斗篷,体贴地披在她肩上,突然想起自己也带了个礼物来。“十六爷——” “错了。”他轻点她鼻头。“我刚说要叫我什么?” “皓。”她马上改口,然后从她穿来的白袍里取出一物。“送您的,请您收下。” “这——”那可是她心爱的梅树玉佩。 “我知道它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但想来想去,就是觉得它更适合待在你身边。”她边说边打开红线系在李皓脖子上。“睹物思人,要是哪一天我又得进庙庵闭关,你就可以瞧瞧它,像我一样,我想你的时候,也会摸摸你送我的象牙簪子。” 李皓拿起玉佩看了一会儿,点头。“好,我收下。”说完,他从衣袍内袋里取了个锦囊出来,望雪看见里头藏了条白丝带。 “那个?!” “没错,它是你束发的丝带。”他早把它当成了随身物,几乎没一刻他过身。 “帮我绑上。”他将白丝带交给望雪,她依他吩咐将丝带紧紧系在玉佩红绳上,后退看了一步。 “嗳,我这才发现这玉佩放在你脖子上,感觉好小家子气?” “我不觉得。”李皓拉拉确认绑得牢固,帅气地将它们一起塞进袍子里边,拍一拍,微笑。“我很喜欢。” 望雪再次抱住他,两入耳鬓厮磨一阵,她轻轻叹气。“我该回去了。” 李皓一瞧桌上灯台,红色蜡烛已剩下不到一半。是啊,时候的确不早了。 “这是我今晚,最不想听你说的话。”他退开身帮她拉好帽兜,噘起唇一啸。 “黑夜”即在远方传来应合嘶声。 在步出厢房这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黑夜”载着他们迈步奔跑,望雪才贴着他胸低喃一句。“对不起,又让你伤心了。” “傻瓜,”他亲吻她额顶。“错不在你。” “但是——” 他按住她嘴不让她再往下说:“还有明天,只要想着这件事就好。” “是——”望雪低喃一句,后将脸埋进他胸口,隐去不忍逸出的轻叹。 第六章 一日,一辆玄黑马车载着李皓见过的煤铁王刘武,直入长安城西的曹亲王府。 “曹亲王。” 曹亲王一接到刘武来信,早排开一切琐事坐书斋等候。一见他来,忙要一旁佣人退下。 刘武一落坐,曹亲王马上问:“武弟,你在信里说有急事要说,该不会是举兵之事有了阻碍?” “是也不是。”刘武一脸神秘地要曹亲王附耳过来。“不知亲王可曾听过‘竹林圣女’?” 曹亲王点头。“怎了?” “昨儿我安排的眼线送来消息,说皇上前些日子带着他宠幸的武才人到座山里探视‘圣女’,我这才想到,先前承干太子举兵失利,我猜——全是因那‘竹林圣女’从中作梗。” 曹亲王双眼瞪大。“那个‘竹林圣女’,真有这等本事?” 刘武点头,小声转述武才人当时的惊吓与赞佩。 曹亲王脸色一沉。“你是说,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事?” “凡事只怕万一。” 没错。曹亲王心里浮现承干太子举兵失败,惨遭流放的下场。“你想怎么做?” 刘武做了一个手势,杀! “问题是找谁去?”刘武接着道:“据说皇上在圣女身边安排了不少高手护卫,一个不注意,咱们可是前功尽弃。” 曹亲王起身踱步,刘武瞧其背影,小声献计。“师兄,您上回说小王爷功夫堪称绝顶——” 曹亲王倏地停步。“你要皓儿送险?” “是想不出更好人选。”刘武凑到曹亲王耳边低薯:“若小王爷功夫确实了得,他只消潜进圣女闺房,趁夜——”他做了一个抹脖子举动。“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想到我们头上。” “不成。”曹亲王扬手。“皓儿是我们李家命脉,不容些许差错——这样吧,找寻高手由我安排,不会叫你失望。” “是。”刘武抱拳一躬。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暗夜,两道墨黑身影同乘一匹骏马,方向却不同昨日,直奔山脚下屋舍。李皓方才见望雪时说了,要带她去看一个东西。 “到了。”李皓勒马抱下望雪,不见五指的密林什么东西也见不着,望雪看了一阵正想发问,李皓已从腰带取出火折,“嚓”地点亮。“灯笼。” 望雪递过。红艳烛火一亮起,李皓即抱着她往上一蹬,稳稳停在一株大树上。 “要看什么?” “树。”李皓拎高灯笼要她仔细看。“看见树上的丝带没?这树有个传说,只要有情人一块在树上系条带子,上面写下两人的名字,这样就能终成眷属,永不分离。” 李皓全都准备好了。 “你瞧。”他自怀中取出一条丝带,望雪拿过一看,发现带上两端各绣上“皓”与“雪”字。“我怕写字被雨淋就没了,特意请人绣字。” 望雪挲着那浮凸的“皓”,小声问:“您真相信这种事?” “早先我也不信这世上有人能看见过去未来,”他低头瞟她。“但遇上你,我才知世上无奇不有,我,是宁可信其有。” 他拉她手与她各执一端,两人同心将丝带紧密系在枝干上。 望雪看着夜风中飘飘吹拂的丝带,双手合十默祷。 在树上系丝带就能终成眷属——这事听来的确有那么几分荒谬,但就像他说的,宁可信其有—— 李皓朗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 “不!”她急忙掩住他嘴。“不许你说出那个字。” 李皓拂开她手,一睨。“傻瓜,就算我不说,时间到了还不是得走?!” “但我就是不要听什么同年同月……” 见她负气表情,他轻碰她脸颊,晕黄烛光更衬出他眼里的忧伤。“人无心既死,菜无心可活,你真以为你走了我还能一个人独活?你要我在心里揣着每一个有你的回忆,但我的手、我的嘴却再也碰不到你,你以为我忍受得了?” “不要说这种话。”她用力摇头。“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小王爷,这世上应该还有很多值得你留恋的事,除了我之外。” “比如说?” “你爹娘啊,还有曹亲王府上下、你外头认识的人呐——对了,你不是还有另个身分?古玩布疋生意您也经营得极好——” 她指的是她在他身上看见的“过去”。他淡淡一笑。 “那你看见我开心了吗?” 他这么一反问,望雪没法说话。 “与友人交际,经营生意全都只是我用来转移目标的手段,有时我会想,如果我生在寻常百姓人家,说不定我会更快意自得,至少我还保有飞黄腾达、进士及第这两个目标。” 她明白他意思,一般百姓得费上十几二十年努力才能到达的高位,他却轻易到手,不是他故意虚度人生,而是动弹不得。 “为难你了。”望雪心疼地轻抚他脸。 “傻瓜,我早说过你不必为我心疼!我够幸福的了!” 他一搂望雪腰肢带她下树,两人再次上马驰回山下屋宅。 两人同坐床上,李皓一边亲吻她唇办一边喃喃:“每个夜是我最快乐,也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快乐是能见到你,痛苦是不能留下你。” “嘘。”她轻按住他嘴。“别再把时间耗费在哀愁上,每天天一暗下我开始提醒自己,跟你见面的时光,我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我明白了。”他亲亲她指头。“今后我不会再说丧气话了。” “你可以说。”她娇媚一笑。“但我同时也会努力,把你脑中那些忧绪一道抹去——”她主动脱去他身上黑袍。“我记得我曾见过一个姑娘这么做——”她伸出香舌轻舔他赤裸胸膛。“而你很喜欢。” “这个你也知道?!”李皓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而乱。 “当然!”望雪嫣然一笑。 李皓笑。果真如她所言,一下教他忘了忧愁。 “你还在我脑子里看见了什么?”他搂近她身子在她耳边低语。“我总得要确认你看的对不对?” “我才不可能出错!”望雪娇嗔。 李皓大乐,但仍坚持要她吐露。“快说!” 她咬咬嘴唇,半晌才嗫嚅地回答:“就还看见——一个姑娘——她嘴——那个——” “为什么这么小声说话?”李皓学她压低声音。“我们身边明明没有别人。” 讨厌!爱取笑她!她搥他胸膛。 李皓亲亲她热红脸庞,问:“想不想试试?” “你是说——?!”她瞪大眼。 李皓淘气一笑,转眼将她抱进澡间。望雪嗅到一股花香,回头一看,发现水气氤氲的泉汤里搁着红的黄的白的花瓣,她一脸惊喜。 “好漂亮……” “我听说洗沐时将牡丹银桂香花一块泡在水里,可以让姑娘肌肤变得更美——来,小心走。” 他动手脱去她身上衣物,然后牵着她一块坐入白浊的泉汤中。花香伴着热气沁人心脾,望雪掬起一捧水淋在李皓背上。 “你每次都把人家弄得好累——”她半羞半嗔地抱怨。 “抱怨我——那好,从明儿开始就都不碰你,这样你就不累了。”李皓故意说道。 果不其然,她当真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逗你的!”他呵呵笑地执起她手亲吻。“不过说真的,我本来就打算从明晚开始带你到处晃晃,难得你有机会出来。” 她一搥他胸。“吓我一跳,我刚还以为你生气了。” “千气万气,也不可能生你的气。”李皓边说,边取来木梳帮她梳头,“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跟你岚姊姊问清楚了?” “没机会。”她摇头。“虽说每天我都得跟岚姊姊学习觐见皇上的规矩,但总管嬷嬷还有佣人他们盯得死紧,我又没法三言两语说清……” 李皓取来银簪缀在她头上,扳过她身子。“我明晚带你去见她。” 对了,她都忘了还有这法子!“所以说我得事先知会岚姊姊一声?” 李皓微笑。“对,记得提醒她把窗门打开。” 望雪头一点。“我明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隔夜,李皓带着望雪闯入柳青岚香闺。白日柳青岚听望雪悄声说她夜里会带人来见她,还真吓了一跳。可好奇难敌惊讶,伺候的婢女一走,她便依着望雪吩咐,悄悄将窗门打开。 柳青岚惊奇地看着两人,坚定立在望雪身后的蒙面黑影,一瞧就知他是男人,而望雪身上也披着她从没见过的黑斗篷——柳青岚眸子一转,一想就知两人关系。 柳青岚看着望雪问:“这位公于是?” “抱歉不能对你吐实。”李皓打岔。“今天我带望雪过来,是有要紧事商量。”他轻碰望雪手肘要她接话。 “是这样的,”望雪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我知道岚姊姊双亲仍在,应该也很期待卸任后与家人团聚,所以——” 柳青岚一看李皓。“所以你才请这位公子替我想了办法,要助我逃离大宅?” “不能算是逃。”李皓坦承。“皇上耳目不是那么简单可以逃过,我想的办法是,诈死。” 望雪与柳青岚同时说话:“诈死?” 李皓解释。“有一味毒药服下症状与死掉相若,我猜你们总管嬷嬷不可能办上什么风光厚葬,只会要人草草掩埋,到时我再要人把棺木掘起,喂你服下解毒剂,约莫调养三日,就能送你回你爹娘身边。” 望雪一听法子竟是这么的可怕,还得被当成死人埋在墓穴里?!“万一,会不会服了药却再也醒不过来?” “当然有其险度,卖药的郎中也没办法肯定会不会有问题——但我是觉得与其被迫吞下毒药,倒不如试它一次,至少有五成机会。j “五成?!”望雪表情为难。“感觉好危险?” 听见望雪喃喃,柳青岚笑了。“别怪他,这位公子已经尽力了,”她再看李皓。“我猜那法子本是为望雪而想?” 她猜对了,李皓点头。“但一听机率只有五成,我放弃了。” 想也知道李皓绝不可能让望雪去冒这五成危险,但放在柳青岚身上,却成了莫大转机。 “你这么说要岚姊姊怎么答应!”望雪脚尖一跺。 “不,他这么说我反倒安心。”柳青岚温婉一笑。李皓做法的确合乎常理,为一个陌生女子所能付出的,五成已是极限。“但不用麻烦了,我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想回我家人身边。” 这怎么可能?!望雪一脸惊讶。 柳青岚叹口气坐下。“我说我累了并不是场面话,是真的,要不是我没有勇气自尽,我也不会苟活至今。” 立于她身后的望雪与李皓互瞧一眼,望雪忍不住走来柳青岚面前。“但我看见的并不是这样?” 柳青岚怜爱地看着望雪。“你看到的那些是假的,是我骗你的。” 她不说望雪当真不晓得,原来每个圣女虽然都拥有窥知人过去未来的能力,但细节部分还是有点不同。柳青岚还具有误导能力,她有办法隔开她脑中思绪,藉以隐藏她心头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秘密是,她生命中也曾出现一个男子,踏着夜色闯入她香闺,不但夺走了她的人,也夺走了她的心。 “你不觉得我见你俩同时出现,而不觉惊讶的反应很奇怪?”柳青岚反问望雪。 李皓接话:“相似情况你也有过?” 柳青岚一笑。“这位公子真聪明,一下就让您猜中答案。” 望雪一喜。“那他人呢?” 望雪满心以为她可以寻求那位公子帮助,力劝岚姊姊大胆一试,想不到柳青岚的答案却是—— “不用指望他了,当年他没有勇气留在我身边,现在更不可能。” 怎么会?!望雪笑容顿失。 那个偷了心又悄悄离去的神秘男子,正是柳青岚心灰意冷的重要关键。“是我傻,我明明看得见他的未来,也明明知道将来伴在他身边的女子不可能是我,我还是想与命运搏一搏,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改变我与他的未来——” “对不起——”望雪懊恼地垂下脸。她不晓得岚姊姊还背负这么一段伤心往事,却还傻愣愣带着李皓来见她。 柳青岚摇摇头,她知道望雪是真的担心她,不忍心见她死去。“我想这就是老天爷厚待你的原因,你跟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我完全不同,”柳青岚朝李皓方向一瞟。“你的选择是对的,这位公子的确能带给你幸福。” 李皓插嘴:“你是说——” “对,”柳青岚点头。“你们俩会在一起,只是过程会有些辛苦,我头回触碰到望雪,就在她身上看见大火与婴孩。” 望雪惊讶抽气。她会有十六爷的孩子?! “能否请你看得更仔细一点?”李皓拉着望雪向前,柳青岚不啰嗦,手搭着望雪手心感觉,最后摇头。“我还是只能看见大火与婴孩——要不要,换十六爷试试?” 就知瞒不了她。李皓不再遮掩,大方将掩嘴黑巾扯下。“麻烦你。” 柳青岚将手压上,突然她眉头一皱。 望雪心头一跳。“怎么了?” “我看见打斗的黑影、鲜血,还有一个男人。” 李皓与望雪互看一眼,李皓追问:“能看清楚他长相吗?” “是个浓眉黑胡、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 浓眉黑胡?!李皓脑中浮现刘武面容。 柳青岚低叫:“对,就是他。” 望雪见李皓眉头蹙紧,忍不住问:“你认识?” 李皓点头。“我爹师弟,据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煤铁王。” “但你的未来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望雪喃喃自语。“还有血,岚姊姊,你刚说的鲜血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清楚。”柳青岚满脸抱歉。“我只能提醒你们,接下来的路很不安稳,你们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送命。” “我知道了,”李皓点头。“我今后会特别留心。” “对了!”望雪突然插话。“我还有一事想不透,既然岚姊姊神通仍在,为什么皇上还要替换我上来?” “因为我看不见皇上的未来。”柳青岚苦笑。“不瞒你说,我告诉皇上许多事都是靠着其他人脑里所思拼凑,或许真是出了差错,正好又有你继任——” 说来说去,还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望雪垮下脸来。 “别这么想。”柳青岚安慰道:“其实我也一直过得提心吊胆,你接了我工作,我反而觉得轻松。” 但是—— “回去吧,我累了。”柳青岚下逐客令。 望雪一听忙摇头。“还有您的事没说定……” 不待她说完,柳青岚突然拉住她手,就这么眨眼,无数秘密毫无遮掩地冲进望雪心里,只见她瞬间瞪大眼睛。 “你懂了吧?”柳青岚酸涩一笑,后转向李皓。“送她回去吧。” 失魂落魄的望雪被李皓带回房间,小臀一触到床沿她眼泪同时落下。李皓吓一跳。 “望雪?”他担忧地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你还好吧?” “皓——”望雪抽噎地扑向李皓怀抱。“我做错事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岚姊姊会说她很累,说她不想再与命运搏斗,她……” “被彻底伤了心了?”李皓接话。她抬起泪颜看他。 “你怎么知道?” “多少看得出来。”趁望雪与柳青岚交谈,李皓一直在观察柳青岚。“她外表虽然还年轻,可她的双眼却显得老而疲倦,那是受过伤、彻底绝望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我觉得好抱歉……”一阵难过涌上望雪心头,她再度泪如两下。“我太有勇无谋,自恃一番好意莽撞行事,全没想到我的举动,或许会害岚姊姊更伤心……” “怎么能怪你!”李皓捧起她脸亲吻。“你只是尽你所能想要帮助她,我猜想她听见你说要救她,她应该很开心,否则她方才也不会主动提及我们未来——” 望雪知道李皓说的是对的,但柳青岚传递到她心里的伤痛是那么大,教她实在没法原谅自己。 “而我也在想,她之所以不接受我们帮助,或许,是还希望她喜欢的那位公子会突然想起她、赶过来救她?” “全被你猜中,”一脸泪的望雪频频点头。“岚姊姊确实还对那位公子抱着希望,如果他愿意过来一会儿,我确定岚姊姊一定肯放手一搏——” “但是?” 这就是望雪难过的原因,她捂着脸哭道:“但是我只看见墓碑,跟一个白衣公子哀伤的背影。” 唤言之,柳青岚心头一簇希望,最后仍旧不会实现。 “岚姊姊是那么好的人,我真的不想,不想看见她变成那个样子——” 李皓抱着压抑哭声的她,陪她一道面对她头回感知的幻灭与绝望。如果可以,他自然愿意替她挡去人世所有的丑恶与伤心——他怜惜地拥紧望雪,在她发顶印上一个又一个吻。 只可惜丑恶与痛苦就像欢愉与快乐,是人们永远无法以意志阻挡,或拣择的必经之路。他除了陪伴,莫可奈可。 第七章 又是一日。 李皓与望雪双双骑在马上。 “曾见过长安城夜景吗?”他在她身后问。 望雪看着他摇摇头。她唯一一次进长安城是她九岁时候,光一个东市就把她累得筋疲力尽,爹爹什么时候带她离城回家她全无印象。 “我带你去。” 两人在山脚屋宅换乘了马车,驾车者自是李皓忠心的随扈石子,马车辘辘前行,李皓在车里跟望雪解释长安城大致分布。 “待会儿去的地方俗称‘外郭城’,夜里会行宵禁,不过你放心,该准备的通行文件石子身上都有,不会打扰我们。” “行宵禁——”望雪好奇。“那夜晚营生的酒坊茶店怎么做生意?” “不出坊门就成。” 聊着聊着,石子正好将马车驶进朱雀大街,李皓掀开窗帘要她探看,只见一座座赭红色坊门关上,门里却是灯火通明。 马车停驻地点城西的大兴善寺。这知名庙寺和望雪长年待住的竹林大宅有些异曲同工,同样是林荫处处、幽静无人的修心之所。 支开石子,李皓牵着望雪在寺园里悠闲逛着。早些时候住持已吩咐底下沙弥替两人点上数十盏灯笼,隐隐约约的黄光将庭园映得如梦似幻。 望雪停下脚步注视眺望前方,幽暗池水边有条古木栈道,底处有座悬着灯笼的尖顶凉亭。 他牵着她走向凉亭,望雪看见亭中方桌上摆了架古琴。 “为什么带我来这?” “想让你开心。” 李皓知道望雪心里还在懊恼伤害了柳青岚,所以刻意带她一游大兴善寺,只希望美景能博她一灿,让她舒心。 望雪怎不明了李皓用心,只见她甜蜜一笑,伸手轻拨桌案上的古琴。“这把琴是?” “你应该知道我颇通音律——”李皓坐下双手一拂,铮铮琴音宛如玉珠散落,清脆悦耳。“知道一首诗名叫《关雎》?” 她摇头。 “我吟给你听。”李皓双手再次拨动琴弦。望雪曾和礼仪师傅学了两年琴艺,目的是为了增进吟诵经文时的韵律。在她认知,琴就只是一个搭配工具,可一放在李皓手里,它却摇身成了艺术。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每一句诗间,李皓总会轻拨琴弦搭配,他声音浑厚低沉,古琴声音尖细,混在一块非但不觉突兀,反而有股说不出来的豪迈韵味。 望雪听出了诗句里的热烈情意,脸儿不禁红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笔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唱罢,望雪开心拍手。“真好听!” “还有呢!”李皓又吟。“冻云宵遍岭,素雪晓凝华。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他突然停手。“猜猜我吟的诗名叫什么?” 望雪想了一下。“跟雪有关?” “聪明。”他点头。“的确是跟雪有关,而且,还跟你有关。” 她一眨眼。 “诗名就叫《望雪》。”他再拨琴弦。“再猜,这首《望雪》谁写的?” “你?” 李皓大笑。“错,是当今皇上,想不到吧?” 的确,望雪回想皇上方正严肃的面容,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吟出“素雪晓凝华”这等细腻诗句。 他之后又弹拨了几首轻快的曲牌助兴,望雪被他撩起兴致。“换我。” 李皓惊讶道:“你也会?” 她神秘一笑。“你刚唱的曲我没一首听过,但我也有你之前从没听过的东西。” 望雪坐定,手指压住琴弦,吸口气后出第一个音。 她吟的是每日早课时颂的梵文“大吉祥天女咒”,南无佛陀,南无达摩,南无僧伽,南无室利摩诃提鼻耶——听着她虔诚熟稔的诵吟,原本闲散而坐的李皓不禁撑直了身子,黑夜中身着白衣拨琴的她秀丽非凡,刹那问李皓脸一白。 “够了。”他突然按住琴弦,望雪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或许是处在佛门圣地吟唱经咒缘故,方才,他仿佛看见望雪被一群白衣飘飘的天女环绕,当真有种她吟唱完之后,她也会跟着消失在他面前的惊恐错觉。 他一摸额角,满头冷汗。 “你脸色不好呢。” 望雪走到他身边,他仿佛是想确认她存在似的,执起她手将自己脸埋在她手心。“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我会到哪儿去呢?”望雪亲吻他眉心,虽然不清楚他为何焦虑,但她非常确定他需要她的保证。“岚姊柹不是说过我们俩日后会在一起,而且,我还能帮你生个小娃娃呢!” 是啊,李皓缓过气,脑海浮现她描绘的画面。“小娃娃,昨夜我忘了问你岚姊姊那娃娃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很重要吗?” “我只是想要一个跟你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女娃,”他轻挲她脸颊。“我猜想你小时候一定可爱极了。” 没想到她却嘟嘴摇头。“可是我想要男娃,最好能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我想小男娃如果像你,一定很俊。” 想不到一向有默契的两人会在生孩子这事上出了岔子,李皓做了个挤眉弄眼的怪表情。“照你这说法,看来咱们以后得多多留在床上努力——唉呦!”望雪给了他一拳。李皓佯痛叫着:“你打我!” “讨厌啦!”望雪娇嗔。“佛门胜地,你净在那儿提什么床上努力——” “我有说错吗?”他亲亲她脸颊。“我不努力怎么能让你生出娃娃,而且你刚还说要一男一女……” “够了,”望雪捂住他的嘴。“羞死人了!” “好、好,以后咱们只做不说……” “你再说!” 李皓大笑搂紧她腰,随即飞身跃回马车。她说得对,佛门胜地,他心里想的事的确不好在此地上演。 “石子。”李皓唤。“走了。” “来了。”石子远远拎着灯笼跑近,一坐稳拉紧缰绳,四匹马拉着马车轻快离开大兴善寺。 门帘子掩住的马车中,两人甜蜜吻着。 顾忌前头还有石子在,望雪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可在李皓锲而不舍哄诱下,她逐渐忘记先前坚持。 “腿打开,对,慢慢的——”他调整她臀让她缓缓坐下。 望雪感觉他缓缓挺进深处,此刻感觉是如此亲密——且邪恶,她突然记起马车外正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她吃惊一呼,他俩竟然在街上欢爱! “噢……天……” “反正外头又没人。”李皓轻轻挺动,一边亲吻她烫红的脸颊。他就爱看她在欲望与理智间挣扎的表情,纯洁中又带着一股微妙的娇艳,如此扣人心弦。 “我发觉不管怎么要你,都觉得不够——”望雪融化似地软挂在他怀中,李皓一侧身让她半靠在座位上。 稍晚,当李皓送望雪回竹林大宅,头一沾枕,原本睡去的望雪突然醒来。 “怎么?” “我想起一件事——岚姊姊说的男子,你说你认识?” 她说的是刘武。李皓点头。“我大概明白柳姑娘要我留意什么,我今早本想找我爹问个清楚,他刚好不在。” “你搁心上就好。”望雪点头。“对了,我猜皇上近期应该还会过来大宅,我已经写好字签,要是你来没见到我,就到我先前藏玉佩的地方找找。” “好。”他亲亲她脸颊。“你早些休息,我明晚再过来。” “路上小心。”她依依不舍地轻拉他手。 “我知道。”李皓一笑,拎起斗篷跃出窗门。望雪坐起身眺看,直到他身影融入夜色里,她这才卧回床上休息。 殊不知一场风暴,正逐渐朝两人逼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同一夜,易容装扮的曹亲王李明走进长安城外的念佛寺。他今日前来,是为了履行对刘武的承诺,聘雇杀手杀害“竹林圣女”。据他所知,这念佛寺里住了一个武功极高、手段狠厉,江湖人称“虹艳仙子”的杀手——莫虹影。 颓坏的庙门看起来似无人住,可当李明照规矩在佛前供桌上摆上一锭金子,手方离开,一尘拂突然扫向供桌,再看,金锭已消失无踪。 “施主所为何来?”庙堂中传来一冷冰冰女声,李明抬头四望,却是不见踪影。 李明对着蛛网四布的庙堂一揖。“在下龙不二求见‘虹艳仙子’,不知‘虹艳仙子’可否现身一晤?” “龙不二?”穿着红色锦袍,手持白尘拂的莫虹影轻盈跃下,露了一手她最自傲的轻功——“行云流水”。 化名“龙不二”的李明惊艳地看着眼前女子——莫虹影年约三十,一双勾魂凤眼与她身上红衣,增添了她举手投足的冶艳风姿。 她绕着李明身子转了一圈。“你这身打扮——与你的名字,实在不相衬。” 她小小的讥讽李明没放心上,他只是掏出钱囊往供桌上一放,银两相互碰撞的哐当声教莫虹影眼睛倏亮。 “龙某有话直说,我是来委托‘虹艳仙子’杀一个人。” 莫虹影挑眉。“说。” “竹林圣女。”李明自怀中取出刘武给的地图,莫虹影一晃身点燃庙堂蜡烛,她接过地图仔细打量。 “这个竹林圣女是何来历,功夫如何?” “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不,应该这么说,她厉害的地方,不在于功夫。”李明将他所知关于“竹林圣女”种种事迹,一五一十吐露。 莫虹影蹙眉看着地图,如此玄奇的事她还是头回听说。 “虽然她没有功夫,但当今圣上安排在她周边护卫的能手倒是不少,我只有一个要求,杀了她,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方式。” “酬金?” 李明掏出一叠银票放下。“这里是一千两,加上钱囊里的金子,共是一千三百两,这只是订金。事成后我会再奉上三千两银票酬谢。” “成交。”莫虹影一扬手取走银票,还有桌上钱囊。李明后退了一步,只见她尘拂一挥吹灭灯烛,同时也消失在李明面前。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隔日正午,李明风尘仆仆赶回王府,才刚在佣仆伺候下用完午膳,李皓已闻讯闯了进来。 “爹,孩儿有话问您。” “坐。”李明放下手里的茶盅说话。李皓摇头。 “不,我站着说话就行。”他顿了一下。“爹,您当真执意起兵篡夺皇位?” 李明一瞪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劝您三思。”李皓昨儿动用他江湖上人脉搜集了不少刘武的一些事迹,越听他越怀疑刘武怂恿他爹起兵造反的用意。“孩儿发现这位刘师叔不简单,根据孩儿听来的消息,这位刘师叔除了是您的师弟外,他也跟先前被控谋反惨死的齐王,交情匪浅!” 李明一睇儿子。“你以为那消息我不知道?” 李皓皱眉。“爹既然知道,为何还——” “他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他。”李明推开椅子走到李皓面前。“皓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爹的苦心?” “我的确不明白爹为何对皇位如此执着。”李皓坦言。“论荣华富贵、权势,爹虽不是第一,但已胜过他人许多许多。” “你希望我安于我的亲王之位?”李明冷哼。“你知不知道,在爹年轻时候,明明有机会成为太子,当年我娘——巢刺王妃深受皇上宠幸,皇上本欲立她为后,却被魏征——那可恶的魏征,用一句不合礼仪谏止!” 这事一直是李明的心头恨,他泄愤地揪住桌巾往地上一掷,满桌茶盅盘碗登时碎了一地。明明龙位就近在眼前,他却无能靠近! 李皓注视地上残迹,心里隐隐觉得忧惧。他从不知道外表斯文内敛的爹,内心竟然藏着如此深猛的——愤懑! “我只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李明瞪视李皓。“你说!” 李皓叹气。他如何说服一个已被权势蒙昏眼睛的人,而且这人,还是生他养他的爹。 但他仍旧得试,试着将他拉回正途。 “爹,我能理解您的不平不满,但您有没有想过,您一举兵——将会害多少人家破人亡?” “别再拿你娘你妹妹出来说嘴!” “孩儿说的是外头百姓。兴兵举事最终受苦的还是他们,您当真有济世安民一国之君胸襟,就该为百姓,而不是为了自己着想。” “你这个孽子!”李明一揪李皓衣领。“竟敢教训我!” 父子俩几乎是脸贴脸互瞪着对方,李皓毫不退却。李明恼恨看着自个儿儿子,反了反了,当儿子的竟敢用这种像是可怜又像是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这个做爹的! “什么济世安民一国之君胸襟,你有没有想想外头多少人之所以能安身立命,还不是因为我的关系?为了成就我的大事,牺牲他们几条性命,何过之有?!” “爹!” “闭嘴!”李明一放李皓,同时举脚踹飞一旁梨花木制的圆凳。“该杀就杀,该毁就毁,你再挡我,小心我连你一块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李皓娘亲,也正是曹亲王妃姜氏匆匆跑进厅房,她泪流满面推开对峙的两人,她转头对着自个儿丈夫低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皓儿是我们孩子,是我们曹亲王府唯一的命脉啊!” “什么命脉!”李明甩袖转身。“当初皇上为了夺得皇位,不也杀了自个儿兄长弟弟,更上逼太武皇帝退位——”他回头一睨李皓。“正好你娘也在此,我给你最后机会,你是要选择点头参与我的举兵大事,还是选择离开曹亲王府,从此父子恩断义绝?” “亲王!”姜氏吃惊扑向李明。“您当真要举兵兴事?” “这里没你说话余地!”李明不耐推开妻子,一双眼一直定在李皓身上。“说,你的选择是?” “皓儿?!”姜氏哀叫。 李皓一望泪如雨下的娘,还有执迷不悟的爹,他深吸口气,表情艰难地吐出两字。“离开。” “天呐,怎么会这个样子……”姜氏摇晃地哭倒在地。 “好,我这二十多年,算是白养你了!”李明铁青着脸指向厅门。“你现在就给我滚,就当我李明从没生下你这儿子——” 李皓没等他吼完,一转身,踏出门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天一黑,喝得醉醺醺的李皓,凭着记忆飘进望雪房中,还没开口就把她扑在床上,发狂似地亲她抚她,弄得她满身都是酒气。 望雪直觉知道一定有大事发生,否则内敛自制的李皓不会有如此失魂突梯之举。她配合地躺在他身下任他摩挲揉蹭,直到心头寒意被她温柔拂散,李皓才翻身躺卧在她身边。 她拢拢被他扯乱的衣襟,拉来薄被将两人身子盖上,直到现在望雪都还没开口说上一句话。 李皓看着她。“怎么不问发生什么事?” 她怜惜地轻抚他脸颊,稍稍长出的青髭摩着她手心。一向颇重衣着外表的他,当真不曾在她面前出现如此不修边幅模样。 “你想说你就会告诉我,不说,就表示你还没准备好开口。”望雪心想,搁在他心头的事一定相当折磨他。 “是我爹的事。”他翻身将她揽进怀里,能被人如此理解信任,感觉实在温暖。 望雪早先已看见李皓爹——曹亲王意图举兵谋反,但之前还只是“意图”,没想到不过几曰,“意图”已成了“确定”。 “我爹一定会尝到苦头,”李皓猛一揉脸。“从皇上过往事迹就可发现,他对龙位的执念绝不亚于我爹,你想一个会弑兄杀弟逼迫亲爹退位的人,怎么可能重蹈当年太上皇的覆辙?” 他说得没错,虽说望雪才与皇上见过一面,短短还不到一刻钟时间,但他锐利精明的眼神早说明他绝对不是昏庸颟预的君王。 “我担心我爹,我猜想我爹下场定会和之前承干太子、魏王他们一样。”未举事即被皇上发现,最后惨遭流放,客死异乡。 “真的想不出其他法子,劝说你爹改变主意了?” “有。”这答案李皓早想过,也差一点做了。“只要杀了刘武,让我爹失去援助,他一定得打消念头。” 凶残的字眼教她身体一震。 “不忍心,对吧?”李皓苦笑,眼里露着哀戚。 “我只是想到他也是有妻有儿——”她沉重地吁口气。“皓,你真的打算杀他?” “我很想——但就是下不了手。”李皓挲着望雪头发低喃他下午做了什么。“刘武儿子成亲得早,现下已有个一岁大的娃娃会呢呢哝哝喊他爷爷——” 那是李皓从没见过的刘武模样,刘武的精明冷酷在小娃儿面前完全融化,当他看见刘武抱着小娃娃呵痒玩笑,握在手里的暗器怎样就是发不出去。 他苦涩一笑。“我爹常说我妇人之仁,他说得没错。” “谁说妇人之仁不好?”望雪抗议。“我就喜欢你这样,我最讨厌那种只为自己着想,却视他人性命如无物的‘英雄豪杰’。” 李皓一讪。“瞧你,把‘英雄豪杰’说得像狗屎一样。” 她一吐舌头。“我就是讨厌那种人……” “我知道,”他亲亲她脸。“我会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总之我答应你,绝不轻取任何人性命。” “那——你真的打算依你爹说的,不回家去了?” “嗯。”李皓翻身下床倒了杯冷茶喝下。“我有一个很坏预感,得尽快将我娘和妹妹接出来,你不用替我担心,即使我失了十六小王爷身分,还不致饿死的。” 望雪知道,他以“曹皓”为名经营的生意赚的银两,早已够他下半辈子吃喝不尽。 “要是我看得见你的未来——就好了。”她心疼的是他的心,李皓孝顺,虽然表面装得一副叛逆不羁的模样,但望雪知道他爹赶他出家的举动会让他多难过。“至少能帮你一点忙。” “我从没这么想过。”李皓摇头。“我一直记得你说的,你之所以看不见我的未来,是因为我们的命运交缠在一块——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弃与你命运交缠的机会,去换一个提早窥知的机会?” “但是……”望雪叹息。 李皓亲亲她额。“别想了,你不是说过,不想把相聚时间浪费在叹气上头?” 望雪点头。 “那就走吧+”他抓来斗篷帮她穿上,随后环住她腰,悄无声息地跃出窗棂。 一早天方露鱼肚白,大宅佣仆们纷纷起床洒扫内外,负责打水照顾菜园的蓝衣哑巴妇人“翠桃”,正拎着木桶准备打水,暗地潜入竹林大宅的“虹艳仙子”莫虹影,悄声接近妇人,毫不犹豫扭断妇人脖子。回头确认四下无人,莫虹影拖着蓝衣妇人藏往柴房。 不久,易容妆扮成妇人模样的莫虹影重回井边打水,鸟声啾啾的大宅看来仍和往常一般。 莫虹影一边工作一边留意佣仆对话,虽说那个“龙不二”给了她详细地图,可一当靠近才发现,这宅第占地之广,戒备之森严,实不是她一个陌生人可以任意走探的地方。 正午,宅里大小佣仆全到厨房门边领食,莫虹影低调地混杂其中,饭刚吃完,一总管模样的中年妇人在四名婢女簇拥下走来。莫虹影沉默地躲在暗处注意,等着探听“竹林圣女”居住的院落。 “大伙儿先听我说——”总管嬷嬷宣布。“方才皇上送来口谕,说明天未时三刻会来大宅见圣女,吃过午膳就快回岗位工作,晚点我要一一检查。” “哑巴翠桃。”总管嬷嬷话锋一转。莫虹影低头步出行列。总管嬷嬷手指旁边四名婢女。“你帮她们把水抬上圣女房里,再像上回一样拖拖拉拉碍了时辰,小心五个人都处罚。” 真是无巧不成书,莫虹影薄唇一勾。她正愁不知从何探知圣女所在,她就自个儿送上门来。 “是。”婢女们齐声喊道。吱吱喳喳领着莫虹影到厨房,稍后五个人拎了桶热水爬上“回”字型大宅南侧,莫虹影暗地留心方位。 宅里佣人都知“翠桃”是哑巴,在她面前向来口无遮拦。 “嗳,你们猜皇上这回过来,身边还会不会带着武娘娘?”走在最前头的婢女突然说话。 跟在她一旁的婢女嘻笑一声。“说不准噢,瞧武娘娘黏皇上那股亲热劲……” “不过话说回来,这圣女还真是倒楣,每次皇上一来她就得被关进庙庵,要我可受不了……” “你小心点!”走在莫虹影跟前的婢女一嘘。“等会儿被圣女看见你怎么想她,包管你吃不完兜着走!” 那“圣女”如此神通广大?莫虹影眉心一皱,暗暗将她们的对话搁心上。不久五人来到“圣女”闺房,为首的婢女突然将水桶放下。 “喂,翠桃,帮我把水拎进去,动作快点。”她不知死活地使唤莫虹影。原来她刚才说了“圣女”坏话,这会儿正心虚地不敢入内看“圣女”眼睛。 真是好大胆子,这丫头竟敢指使她做事——莫虹影默然听令,只是心里也下了一个决定,她“虹艳仙子”岂会默默捱人欺负?她心里冷哼一声。这丫头死定了! 一进房间,瞧见一个年轻丫头坐在床沿等待。这就是“圣女”?莫虹影分神一望,这么一个小丫头会有什么窥知过去未来的能耐? “请‘圣女’更衣。” 听见这句话莫虹影退出房间,下楼时悄悄掏了几颗黑角子丢往墙角。一早至今她已趁工作之便四处藏了不少。这混着硝石、木炭与硫黄的黑角子“逼日”,正是莫虹影的拿手绝活——也是江湖人称她“虹艳仙子”原因。凡她所到之处,无不被大火吞噬消灭! 只消一簇火焰—— 但一回庭院,莫虹影瞧见一批批带刀护卫将大宅里外团团包围,顿时决定稍缓动手。人越多火越容易被灭,也越不容易全身而退,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八章 李皓一进竹林发现宅第四周又围了许多卫士,心下便有了底。后进望雪厢房取走她搁于床架缝中字条,才悄声潜至庙庵南侧窗边,捡了颗小石子丢进。 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音,李皓一见里边亮起暗黄的烛光,便知他一心悬念的人儿,还安然待在里边。 “小雪儿。”他轻唤,木窗里探出一颗头来。 “皓。”望雪将小手挤出窗框,李皓握住。 她侧头瞧瞧他,然后一笑。“我猜,你今天心情还好?” “怎么说?” “你没喝酒。” 李皓讪笑。“你鼻子这么灵?” “是你脸上胡髭告诉我的。”她说了她昨晚的发现。“一直以来你都是神采奕奕、风流倜傥,昨天见你那模样,真是教我心疼死了。” “心疼可以,死就不成。”他在她手心一吻。“别忘了你还得帮我生两个可爱娃娃,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贫嘴。”望雪一睨。 李皓笑着捏捏她手。“让你猜我今晚带了什么过来?” “礼物吗?”她问。 他一笑,自怀里掏了什么在手。“你前几晚不是说好久不见梅花盛开模样,时节不对,我怎么样就是找不到一株盛放的梅,所以要人做了这个。” 李皓将一坨轻柔物体搁在望雪手心,她小心翼翼抽回手一看,眸里满是惊喜。 那是一朵薄如蝉翼,以绢纸仔细黏成的梅,蒂下还黏了两条长纸。望雪爱不释手地触碰它仿佛一吹就散的花瓣,抬头微笑。 “让我留着?” “不,我打算结在这。”他边说边转身将它结在枝头上。 他也不怕被下人发现,这窗子平常就没什么人会经过,且这纸梅是那么渺小,恐怕在枝头上住不到一天,眨眼就会被风吹散。 望雪隔着窗窥那一抹淡白,可以想见明早它怯怯盈着朝露而起的姿态,心头一角不由得暖了起来。 “你真宠我。”她喃道。 “还不够,”李皓主动将脸贴近她伸来的手,笑着说:“我已托卖树苗的贩子帮我带几株梅苗,过几日等他送到,我们再一块栽下。” “所以等后年初春,我就可以在园子看见满枝头的梅?” “没错。”他附和。 噢!她叹息,光想那画面就觉得美…… “谢谢。”她由衷说道。 李皓对她摇摇手指。“该道谢的人是我,若是没遇上你我也不会知道,原来能为人做点什么的感觉,竟会如此满足。” 望雪羞涩地笑了。 “我今天跟我娘见面了,”他话锋一转聊起。“约在你上回去过的大兴善寺。” “你娘……她还好吗?” “不好,两颗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可见我爹因为我让她非常不好过。” “噢……”望雪可以想象那景况。 “不过她倒是赞同我离开。我娘也觉得我爹这回做得太过,危险。” “所以你娘答应跟你一道出来了?” “她答应我会好好想想,但她提议要我找隐密点的房子,简陋也无妨。” 看这情形,曹亲王府是注定分崩离散了,望雪叹气。“这时候我若是在外头就好了,至少可以抱一抱你,辛苦你了。” 她有这样念头他已经很感动,李皓与她十指交握。“我只是不懂我爹在想什么,皇上宝座——那个位置真有那么好,足以让他为它牺牲他原本保有的父子之情,夫妇情谊,甚至他爹——皇上对他的信赖?” “皓……”她心疼一唤。 李皓瞧她一眼,摇掉心头愁绪。“别想他了,反正该来的,永远躲不过……” “噢,说到该来的事!”望雪突然紧揪住他的手。“可以麻烦你到岚姊姊那儿打探一下?” “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担心,”望雪记挂这事已有半日,可刚才却一时疏忽忘了。“一般说来,每次我进庵房斋戒之前,总管嬷嬷总会请岚姊姊过来瞧瞧我,做最后确认,可今天总管嬷嬷却说岚姊姊身体不适,怎样就是不肯让我见她。” 该不会?!李皓看了望雪一点头。“我懂了,我这就去瞧瞧,你等我消息。” “路上小心。” “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矫捷黑影谨慎避开立于四墙入口处的守卫,觑了一个无人良机,李皓悄悄潜进上回曾带望雪进过的厢房。只是一进里边他便觉不妙,整个房间空荡冷清,就连铺上头枕棉被也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李皓心头一紧,柳青岚八成已遭不测。 不过盏茶李皓重回庙庵窗边。 “岚姊姊还好吗?” “我不确定。”这是实话。李皓答:“她房里没人,说不定她真的身体不适,被宅里人送至医馆救治——” “不可能。”望雪掉下眼泪。“这宅子唯一规矩就是只进不出,我们想走只有一个办法——” 死。李皓在心里想着。听着她难以抑止的低泣声,他不禁想起总有一天,她可能会步上柳青岚后尘。 他心口蓦地一痛。 她捂着脸用力摇着。“我早该想到……我的预感从没出错过……我不应该接受岚姊姊的意思,我早该想办法力劝她与命运搏斗,至少,至少她不会像这样无声无息死去……” “你为她做得够多了,不要再自责了。”李皓喃喃劝慰却怎样也止不住望雪的眼泪。原来这就是她昨晚的感觉?李皓—叹。他再怎么心疼,也只能站在—旁陪伴? 良久,啜泣的望雪哭声暂歇。“皓,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你尽管说。” “帮我联络岚姊姊倾心的那位公子,我知道那位公子家住何方,你告诉他,岚姊姊就葬在她跟他说过的那个地方。” “葬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她再度掉泪。“刚那些话是上回岚姊姊传进我心里的,她要我帮她保密,直到听见她死讯才可以请你帮忙——” “我懂,我一定会办到。” 望雪将沾满她泪水的手掌伸出,李皓握紧。 “我好难过,皓……我真的好难过……” 李皓频频吻着她手心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翌日,未时三刻,大唐皇帝李世民在御前侍卫簇拥下现身,这回他少带了千娇百媚的武才人。 “吾皇万岁万万岁。”望雪百味杂陈地屈膝问安。 李世民支走身旁闲杂人等,下颚朝旁边座位一点。“坐。” “谢皇上。”望雪矜持起身。在她走至一旁座位乃至落坐这段时间,李世民一直瞬也不瞬地打量她。 他突然要求:“面纱摘下。” “皇上?!”望雪一愕。刚那句话全然不在望雪意料中,以至于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世民不耐等待,身子一动即取下她面纱。望雪瞠直了眼。 “是朕错觉还是真有其事,朕怎么觉得圣女今回比上回娇艳许多——” 望雪不安地垂下脸,直觉想起李皓也曾说过,最近她变得比之前娇艳许多,宛如春花盛放。 李世民就是嗅到那股女人香,才会见猎心喜地盯着她不放。 “朕记得你闺名望雪?”他端起她下颚审视。手指接触间他种种心思全传进望雪脑里,她暗吃一惊。 不会吧!皇上竟打算收她进宫? 她强抑心绪回话:“是。” “洁野凝晨曜,装墀带夕晖——望雪,好名字。”李世民浅浅一笑。心已决定要找机会收她入宫宠幸。除了初代圣女,包括柳青岚在内两任都不是李世民中意类型,以至于柳青岚没教过望雪该如何回避皇上觊觎。 事有先后,李世民主意打定后坐回原位。“来吧,朕今天有要事请教。” “是。”望雪身子有些僵硬地走到堂中,手执铃鼓,依着首任圣女发明的圣舞开始踏行。当初为讨皇上欢心而跳的圣舞,如今有了实际作用——让她多点时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一舞结束,望雪微喘地朝皇上一揖。 李世民满足地看着望雪红绯似霞的娇颜。“朕知道圣女能知人未来,朕想问你,这世上可否有‘长生不老’一事?” 望雪恭敬地问:“皇上是指‘长生药’是否为真?” 很好。李世民肯定了望雪身上的神通。他前日刚从一名印度方士手上取得“长生药”,考虑了一日还是没法确定该不该相信,才会动念来此探问。“这药确实有效?” 坦白说,无效。望雪早已发现皇上几年后将会因为过度服用“长生药”暴疾而亡,但——她应该告诉他吗?望雪脑子一角浮现岚姊姊、还有前头两任圣女的脸,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说送来毒药逼岚姊姊服下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没皇上命令,谁敢动圣女一根汗毛? 凶手。望雪银牙一咬,决意隐瞒。她淡淡微笑。“皇上福泽深厚,自是万寿无疆。” “好,好一个万寿无疆!朕喜欢,朕重重有赏。”李世民双手一拍。“来人呐,把朕带来的东西拿进来。” 两名太监听令端着两只罩着黄巾的木盘子走进,黄巾一掀现出一只白玉镯子还有点翠花簪一支。李世民瞧望雪表情,“中意吗?” “谢皇上赏赐。” “喜欢就好。”李世民再挲一把她脸颊。“看着我。” 望雪直视他眼,李世民好似颇满意她星光灿灿的水眸。“你该已经知道朕心意、,朕给你几天时间准备,朕会再过来。” 李世民一走,望雪跟着跌坐椅上。皇上要她准备——准备什么还需要多说吗,当然是要她入宫伺候!现在该怎么办?她得快想个法子阻挡皇上。望雪轻啮手指烦恼,甚至连总管嬷嬷带人进来也毫无知觉。 天一暗,李皓已迫不及待潜进竹林大宅,一见伺候望雪的婢女离开,他毫不犹豫自窗门跃了进来。 “皓。”她穿鞋下床,李皓拉着她前前后后探看。 “你没事吧?” “嗯。”她看着他点头。“我们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那就好。”他松口气搂她入怀。今儿整日他一直记挂她,就担心她一碰皇上却发现她看不见他未来。至于望雪,她仔细想了半日决定暂时隐瞒皇上有意召她进宫一事,一来也是心疼李皓肩上的担子太沉,二来是觉得这事还有转圜,至少,从她看得见皇上未来,就知她入宫伺候皇上一事可能不会发生。 “对了,你岚姊姊的事我已办妥,我也知道她葬在何处,你要过去吗?” “当然。” “我就知你会这么说。”李皓笑着打开斗篷罩将她罩上。“我已经备好鲜花四果,就搁在‘黑夜’那儿。” 不到半个时辰,李皓将马停在一座破庙前。远远可见庙里有盏黄光微亮,他要望雪稍等,他先到里边探探再说。 彻夜守在破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柳青岚生前心上人,李玄。 “想见他吗?”李皓出来问道。 望雪想了一会儿,点头,随后取出面纱将脸遮住。 破庙后,三座土冢遥遥相伴,一座颇新,两座年代远久,一见就知里头葬着何人。 原来这里就是历任圣女的最后归所——望雪屈身将李皓备来的鲜花四果摆在岚姊姊坟前,一想到她正值芳华便已殡没的命运,她难忍伤痛。 “这位就是岚儿的妹妹?” 一白衣男子朝两人步来,此人年纪略长李皓,说来跟李皓也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李玄的爹李孝恭是李世民的叔叔。今早李皓跟李玄假称是受了柳青岚妹妹请托,前来通知他柳青岚已死的消息。 “是。”望雪屈膝行礼。 李玄注视以面纱遮脸的望雪,深幽的眸子血丝满布,看得出来柳青岚的死对他打击甚大。 “是我亏待了岚儿。”李玄看着以块圆石充当石碑的墓冢,喃喃吐露他与柳青岚相遇始末。他和李皓一样,当初也是好奇“竹林圣女”风采才大胆潜入。但和李皓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当命运要求他在爱人与家人之间做出抉择,他选择了家人。 “敢问公子一句——您曾后悔过吗?” “我后悔过吗?”李玄呵地一笑,但那笑容却如此哀戚。 “打自不再到大宅见她,我早已数不清我到底后悔过多少次,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坦白说,我还是会做出同样决定。” 理由就在她的天赋。李玄振振有辞。没错,他与柳青岚相处的确快乐,但一股微微的忧惧也同时在他心头盘旋不去,他没办法想象与柳青岚共度一生的情景,不管他心想什么,她总能知晓——那种毫无秘密可藏的生活,多可怕! 原来这就是她们俩命运最大的差异处。望雪垂下眼睑淡淡说道:“我想岚姊姊定是忘了告诉您,她的天赋也有失灵的时候。” 李玄抬眼看她。 “与自己命运交缠之人——”她抬头直视李玄眼睛。“她只能窥其过去,无法知其未来。” “什么?!”李玄震惊后退,她的意思是——他的岚儿所以孤伶伶葬在这,全是因为他要她的意志不够坚定? 他一副被击溃似地喃喃道:“原来岚儿会死,是因为我的关系……” 望雪无法回答这问题的答案,只能沉默以对。 回程的马背上,她看着前方幽幽道:“我一直在想李玄公子说的话——人的命运,到底是天生注定,还是有改变的余地?” “你想问如果今天李玄换了性子,是不是你岚姊姊就不会死了?” 她轻一点头。“是啊。” “答案是也不是。”李皓温柔轻吻她的额。“谁知道换了性子的李玄还会不会遇上你岚姊姊,还有,谁能肯定你岚姊姊会不会爱上换了性子的李玄?” “我知道,”这些道理她都懂。“但我就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李玄公子个性跟你再像些,说不定……” “别想了。”他搂紧她身子。“再想也只是折磨自己。” 他说得对。望雪停了一下点头。逝者已矣,不管问题答案为何,终究无法换回岚姊姊的性命,只会平添心伤。 她叹口气,将脸更往他怀中贴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竹林大宅一角,一抹黑影悄悄游走。假扮“哑巴翠桃”的莫虹影撕去脸上乔装,摇身又变回江湖人闻之骇怖的“虹艳仙子”。 她站在柴房前掏出火折一晃,一小簇橘红火光顿时烧起。她宛如照看情人般将火拿近看了又看,才将越形扩大的火折往柴堆一丢,火舌嘶嘶逐渐吞没柴堆,转眼即成大火。 “乖宝贝,好好烧吧。” 莫虹影尘拂一扬,脚踏“行云流水”,眨眼人已跃上枝头,悄悄朝望雪闺房靠近。 房中,李皓与望雪依依话别。为体贴她下午方出庙庵,祭拜过柳青岚后,李皓直接送她回大宅安歇。 “你身子骨不好,能休息就多休息。” “你也是。”她挲挲他下颚。一连几日操劳,让他原本不胖的脸颊又瘦削了一点。“对了,记得帮我通知厨娘炖只鸡,明晚我们一块吃?” “没问题。”他亲亲她脸颊,帮她把被子掩上。“睡吧。” 李皓方走,莫虹影悄声跨进。将睡未睡的望雪突然感觉一股奇怪的紧绷,张眼,便见一道黑影朝床上扑来。 不是皓。她身体本能做出判断,不坐起身子直接朝床侧一滚。雪白尘拂刺进纱幛却扑空,莫虹影恼怒一哼。 真的是刺客!望雪猛抓墙上细绳将外头铜铃摇得叮当响,莫虹影一跃上床,只见她像拎小鸡似地将望雪掀撩下床。 望雪被狠狠摔落,一阵剧痛袭身,还来不及叫痛,头发又被人揪住。 “你以为你逃得掉?” 听着女子冰冷声音,望雪忍痛大喊:“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快来人呐——救命——” “救命?!”莫虹影突然大笑。为了炫耀自己能耐,也是为了让望雪死心,她硬是将挣扎不休的她拖出门外。“张大眼仔细看清楚!” 望雪抬头,正好赶上火角子“逼日”燃烧起爆的画面。轰一声巨响,冲天烈焰瞬间吞没大宅一半,此起彼落惨叫不绝于耳,宛如阿鼻地狱再现的恐怖景况,莫虹影竟开怀畅笑。 “好美——多灿烂的火光——” 这人疯了。望雪注视身旁女子,裹着黑衣的她在火光照耀下似鬼狰狞,直到此刻望雪才明白真正叫人害怕的,不是她以前认为的黑暗,而是藏着嗜虐兽性的人心。 那才是真正暗不见底的恐怖。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怒极的望雪忘了自己毫无拳脚功夫,激动地踢打莫虹影,莫虹影脸也不转地挥动尘拂,打得望雪眼冒金星。 “没你说话余地!” 柔软尘拂竟如巴掌硬实,望雪差点痛昏了过去。 接着前方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被大火熏痛双眼的望雪泪流满面,只见一个个全身着火的人影在庭院中乱窜哀叫,还有人徒劳地汲着井水意图灭火。她脑中一角蓦地浮现岚姊姊交代的“小心火”——原来岚姊姊说的就是这个?! “轮到你了。” 眼见大火逐渐逼进,莫虹影再度扭紧望雪头发将她拖入房间,望雪踉跄跟随,身上白衫被猛窜的黑烟熏得一片乌黑。 活像抛掷什么污秽之物,莫虹影将望雪往地上一丢,望雪吃痛趴跌在地,还没喘过气,莫虹影已屈身蹲在她面前说话。“听说你有什么窥知过去未来能力?”她审视她脸。“给你个机会让你施展神通,如果说得准确,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以往杀人,莫虹影总是以尘拂直接勒毙,可她突然想到眼前人可是连皇上都称奇的“圣女”,有此机会一见,不乘机玩玩实在说不过去。 望雪虽不信莫虹影会网开一面放她走,但能拖一时是一时,或许——真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我答应你。”望雪勉强坐起,莫虹影正要问她该怎么做,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夹着浓烟与火的李皓毫不迟疑,伸手就是一掌,莫虹影急急后退挌挡。怎样也料不到竟有人胆敢冲进大火冒死救人! “皓!”望雪惊喜一叫。 李皓脚一旋,眨眼已将望雪护在身后。 莫虹影眼中掠过狂怒神色,手里尘拂一挥,李皓赶忙踢来桌边圆凳挡架,柔软尘拂与圆凳相撞,想不到圆凳竟应声碎裂。 方才李皓离开大宅,还未行至藏马处,突然感觉怀里有一重物落下,他惊讶一摸,才发现是系住玉佩的红绳断落。怎么会?他伸手取出卡在腰带里边的梅树玉佩,没来由一阵心惊肉跳。 就这么停顿让他察觉到空气里的焦味。如此荒山野地哪里会有人烟?他下意识转头,正好撞见大宅轰一声烧起。 李皓一见目眦欲裂,长腿一跃再度冲回大宅。未暇多顾宅外乱成一团的卫士会不会认出他的脸,他一旋身自虚掩上的窗门撞入,正好赶上。 这手持尘拂的黑衣女子功力不弱。李皓护着望雪往右横移,双眼紧盯莫虹影。后者一鼓作气再向前冲,尘拂一扫手也跟着伸至,李皓一时不察竟被她拉中望雪手臂,望雪痛叫。 “你以为你逃得掉?!”莫虹影用力一扯,李皓拍出一掌逼退,莫虹影闷哼飞离,跟着撕下望雪右边衣袖。 总算逃过一劫。见状李皓急拉望雪忙往门外飞窜。莫虹影不得手哪肯罢休,尘拂一扬卷来圆凳,李嘀唯恐丢中望雪,忙以身庇护。 圆凳毫不留情击中李皓背脊,“砰”地一声伴随望雪惊叫。 “走。”他手一顶将她推出门,火舌却在这时卷至。莫虹影一见大喜,从怀里掏出数枚“逼日”丢向望雪,转身就要窜出窗棂。 “想溜!”李皓狂喝一声,脚尖堪堪在“逼日”爆开之前全数踢回。莫虹影惊惶想挥尘拂扫开,热烫如焰的“逼日”却眨眼吞噬了尘拂,一声爆炸吞没莫虹影的惨叫,抱着望雪窜逃的李皓登时被气焰撞飞了出去。 第九章 爆炸气焰过于凶猛,李皓虽已运气卸劲,但两人仍翻飞数码才狼狈跌落竹林中。 “哇呕!” 脚一落地,李皓同时呕出一团黑血。 被爆炸震得头晕目眩的望雪一听,急忙伸手搀住他背,一摸,她脸吓得发白。 “你受伤了!”望雪白他护卫的臂中离开,借着冲天火光瞧见他背活似烧融了般鲜血淋漓。 “你没事吧?”李皓以臂擦去唇边血渍。 见他身负重伤犹然记挂她安危,望雪哭得梨花带雨。“我没事,你一路都把我保护得好好的,结果你却伤成这样——” “只是一点小伤——”李皓原意是要望雪安心,怎知话刚说完,他再度呕出一口鲜血。方才他背上挨了莫虹影一记加上爆炸,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怎么办?皓,我该怎么帮你?” “‘黑夜’……”李皓才刚吐出两个字,突然眼前一黑,人就这么晕了过去。他一瘫,瘦弱的望雪使劲全力也只能抱住他半身。 “皓,皓?”望雪轻拍他脸叫唤。怎么办?望雪喘口气稳下心神,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皓现在唯一能倚靠的人就她了,她提醒自己,一定得沉住气想办法救他。 “黑夜”。她脑中蓦地浮现他的交代,对,她得先去找“黑夜”。 望雪使劲吃奶力气硬将李皓拖至竹丛旁,后又捧来枯黄竹叶将他身子稍微掩盖,这才大着胆子往前摸索。 越往前走,燃烧大宅的火光越是熹微,越形黝暗的四周勾起望雪心头恐惧,身边每每一个声响突现,就足以让她吓得全身颤抖。 “‘黑夜’,你在哪里……”望雪夜视能力不若李皓,尤其竹林每处都长得一个模样,走到最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何方,跌跌撞撞不知摸索多久,突然一个转身,感觉一阵热气拂过她后颈,望雪蹲身抱头尖叫。“啊……” “黑夜”仿佛也被她吓着似地一嘶。 望雪认出它的声音。“‘黑夜’,是你吗?”她伸手摸索。 “黑夜”贴来马鼻磨蹭她脸,望雪抱着它脖子又哭又笑。“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对,皓,皓受伤了!我们快回去找他。” 好不容易爬上马背,回头,她脸刷地变白。她刚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她竟然认不得了! 怎么办?还未想出主意,颇具灵性的“黑夜”已迈步跑开来。 “你知道皓在哪儿吗?”她紧抱马脖子低问,“黑夜”以鼻喷气,不消片刻答案揭晓,它真的知道李皓躺卧在何处。 对,就是这儿!“黑夜”一停步她即翻身下马,一时忘了“黑夜”高度,左脚一个踩空,望雪整个人腾空跌下。 “好痛……”她捂着右脚哀叫,“黑夜”担忧似地以鼻蹭她。“我没事,只是脚扭伤——”她手扶着「黑夜”站起,一拐一扭地走到竹丛边,扫开虚掩的枯叶,底下正是李皓。 “‘黑夜’,我需要你帮忙……” 为了救心爱的主人,高傲的“黑夜”难得曲起前腿跪下,望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上“黑夜”以鼻顶蹭,终于将李皓拉上马背,连同她一起坐上。 “就麻烦你了,‘黑夜’……”望雪抱紧昏迷不醒的李皓吩咐。“黑夜”低嘶一声,撒腿快跑。 “石子大哥……石子大哥?” 拍门混着叫唤声传进石子耳朵,睡得正熟的他本不想理会,可脑子一转想起,这世上会叫他石子“大哥”的就只有一个,吓得他忙从床上跃起。 “梅姑娘?”石子门一开看见望雪的惨样,吓得脸都白了。“您的袖子,您的衣裳——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管我。”事况紧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望雪用力一推石子。“皓受伤了,快去。” “在哪?”石子一听忙披了袍子奔出。 “前院。” 石子一见昏在“黑夜”背上的李皓,他吓得大叫。“我的天呐十六爷,您怎么会伤成这样?!” 石子与随后赶至的望雪七手八脚搀下李皓。“皓伤得很重,要人快去请大夫过来……”望雪说道。 “不……”意识些微回复的李皓出声。 望雪惊喜一探。“你醒了?” “不能请……”李皓勉强张开眼睛吩咐:“无论如何……不能请……” “但是您的伤?” “大兴善寺……住持……” “小的明白了。”石子不废话,跟望雪一将李皓搀进房间,他随即备齐通行文件,快马加鞭赶去大兴善寺讨救兵。 小屋这头,望雪要婢女送盆热水来,将布巾浸湿后轻敷在他凝血的背上。热气刺痛伤口,他忍不住呻吟。 “很疼吗?”望雪紧张地问。 李皓忍痛一扯唇。“我还好……让我看看你……”他以目光示意她站起。“有伤到哪儿吗?” 不想让他担心,望雪摇头表示自己很好没问题。 “那就好……”说完,李皓又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已是一天以后的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李皓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望雪何在。他环视房间一眼,只看见小厮石子坐在桌边打瞌睡。 “石子……石子!” “啊?!”石子张开眼,正好对上李皓眼睛,他兴奋奔至主子身边。 “您终于醒了!来,我搀您坐起——” “我睡了多久?望雪呢,怎么不见她人?”李皓问。 “您睡了整整一日,至于梅姑娘,她大概是送您回来时染了风寒,小的安排她进隔壁房间歇息。” 李皓二话不说下床。“带我去看她。” “小心、小心。”石子赶忙过来搀扶,戒慎惶恐地将李皓搀进隔壁房间。 “十六爷。”照顾望雪的婢女一见他来忙唤。 李皓挥挥手要她先退下。走近一探,睡得正熟的望雪略带病容,一摸她的额,还有些微烫。 “梅姑娘已喝了住持师父开的药方,烧退了很多。”石子在一旁解释。“但脚伤就麻烦了些,住持师父说梅姑娘一定得多静养个几日。” “脚伤?”李皓掀起被子,发现望雪脚踝肿得活像塞了颗肉包子似。“怎么回事?”他依稀记得他问过,她明明说她没事的? “梅姑娘说是下马时不小心摔的。”石子一说李皓就明白了,一直以来望雪都靠他上马下马,头一回没人帮忙还得带回昏迷不醒的他,铁定吃足了苦头。 “真是苦了她,这么一个小家伙还得救我——”李皓轻抚她脸颊一阵,突然想起。“对了石子,这两天城里有没有什么奇怪传闻,比方——哪儿发生了大火?” “有!”石子点头。“现在城里每个人都在讨论昨晚竹林子的火,烧死了好多人,据说里面还包括皇上最信赖的‘竹林圣女’,今早皇上还下旨要在竹林建一座坟纪念她呢!” 直到现在石子还不知道望雪的真实身分,他只知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好人家姑娘,因为某些原因只能跟他的十六爷在夜里相会。 李皓百思不解,皇上怎么这么肯定望雪已死在那场大火中,突然他想起那个手执尘拂的黑衣女子——皇上该不会把她当成了望雪? 有这么巧吗?李皓一颗心期待又忐忑,怕就怕事情不如他所想,白高兴了一场。 “石子,有件事要你去办。” “是。” “把整件事打探个清楚,尤其是皇上那方面,特别问清楚那座坟。” “小的这就去。”石子转身走了两步。“对了,要不要小的先搀十六爷您回房——” “我留在这就行。”李皓挥手要他快去。“我有事自会喊人帮忙。” 石子没再耽搁,轻手轻脚将房门掩上,打探消息去。 门里,李皓温柔睇看望雪睡颜,想起皇上要帮“竹林圣女”造墓的安排,他一则忧一则喜。喜的是他终于将她带离大宅,忧是怕整件事没他想的简单。 他怕造坟一事纯是声东击西,皇上私底下其实不相信望雪已死,也许暗中派人搜查。 望雪被喉间一阵剧咳吵醒,她迷迷蒙蒙感觉有只手在帮她拍背,张眼一见是李皓,她整个人清醒过来。“你醒了?!” “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他半责备地看着她。“怎么不告诉我你伤了脚?” “我怕你担心……” 话还没说完她又一阵咳,咳得李皓心都疼了。 他一边帮她拍背一边喊道:“外头谁在?” “春娘。”婢女在外头应道,然后推开门。“十六爷有何吩咐?” “住持师父帮梅姑娘开的药还有吗?有就去端来。” 春娘匆匆离去,半晌端来汤药,望雪一见脸就发皱。 “药很苦……” “良药苦口。”李皓劝道。 望雪喝了两口全身疙瘩直冒,直喊受不了。 “是啊,那药真的很苦。”春娘似乎很舍不得望雪,直在旁边帮腔。“梅姑娘头次喝还呕了一半,住持师父说不成,又熬了另一帖硬要小的们强灌。” 真这么苦?李皓试着喝了一口,连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皱眉。 “我没说错吧!”望雪说完又咳。 李皓心想不成,再苦也得想办法让她喝光。 “春娘你先下去。”李皓说道。婢女前脚刚走,李皓马上喝了一大口,俯头喂进望雪嘴里。 望雪惊讶张眼,竟一下忘了药有多苦,咕噜一咽吞下。李皓再接再厉。 没两下,汤药全数喝尽。两人亲上了瘾,李皓舌钻进她唇里缠着她不放,直到怀中人儿虚软无力地软偎在他怀中,他才喘着气将嘴移开。 “这样就不苦了吧?!”他轻挲她粉扑扑的脸蛋,又爱不释手地多亲了她好几口。“感觉好像好久没见到你了似……” 他这么一说,她才记起他的伤。“你的背?!” “我没事。”话刚出口李皓就不意扯痛伤口,痛得眉头一皱。 见状,望雪忙说要叫下人搀他回房休息。 “不用。”李皓示意她往里移些,然后他跟着趴下休息。“难得有机会可以跟你同睡张床,我怎么可能放弃?” 她心疼地轻抚他脸。“住持师父说你伤势颇重,好多石子碎屑全都黏在皮肉里。” “住持师父没问我伤口怎么来的?”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他只交代要按时换药,还说他两天后会再过来。” 那就好。李皓点头。“你听说大宅的事了吗?” “没有。”她答。跟他一样,她昨天近半天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别说探听大宅的事,就连到隔壁探他一眼都无能做到。 李皓同她说了石子听来的消息。“我刚要他去打听详细,我越想越奇怪,皇上干么没事帮你造坟?” 他想不透的事,望雪却七七八八猜中了。“其实——我有件事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他皱眉。“什么事?” “皇上……原本有意召我进宫。”望雪不敢再瞒,仔仔细细吐露。 李皓越听脸越白,他怎样也没想到皇上竟也看中了望雪。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今天才告诉我?!”他难得对她生气。“你有没有想到,万一前晚没发生大火,我们今天说不定——” “因为我已经想好推辞的主意了嘛!”她皎咬嘴低语。“皇上正迷着服用‘长生药’,只要我告诉皇上,收了我有碍他的长生不老大事,我相信他绝对会打消主意……” “万一皇上不听,硬是要收?” 她眸子骨碌一转。“但现在皇上当我死了,还要帮我造坟……” “谁知是真是假!”李皓气得大吼。“天呐,我一想到你很有可能被皇上召进宫,却没事先告诉我——” “对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那多可怕?!” “对不起嘛,我下回不敢了……”她可怜兮兮戳着他手臂。 “还有下回?!”李皓怒道,一见她红了眼眶,心头怒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是气你瞒我,我是怕,我一想到哪一天我到大宅却找不到你,我会疯的,你懂不懂?” “懂。”她一脸无辜地点头。“我就是知道你会担心我才不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这个傻丫头,怎么会这么傻又这么——惹人心怜!李皓一哼,趴回床上重重地吻她。良久才听见他说:“你自个儿承诺的——”他唇在她嘴上、脸上游移,换来望雪一阵晕陶的喘息。“下回不敢了?” “保证——”她一边哼道,一边轻挲他缠着布巾的胸口。 李皓低吼一声将她的手挪回脖子上。“可恶,好不容易同床共枕,却没办法碰你。” 望雪好一会儿才知他在说什么,脸霎时羞红。“等……等你伤好了……” “还用说。”他焦躁地咬着她下唇。“等我伤好些,我一定把你关在房间三天三夜,不尝够你身子每一寸不放你离开——” 望雪在脑中描绘他说的情景,心不禁跳得快又急。 见她含情脉脉的眼,李皓好努力才勉强自己离开她身边。“你再休息一下,我突然想起有件事。” “什么?” “我娘,”李皓挲挲她的发。“我前日跟她约好大兴善寺见,我得派个人过去找她,这会儿她应该已经等很久了。” 七日后,背伤略见痊愈的李皓骑着「黑夜”带望雪重回竹林,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旧地重游,待会儿他们就要带着望雪娘亲、李皓娘亲——曹亲王妃与妹妹小郡主,一道乘船南下隐避。 经一夜大火焚烧,竹林大宅如今已成一团残垣瓦砾,任谁也瞧不出先前荣景。 李皓搂着望雪自高处眺望。“恍若隔世。”她轻轻一叹。“真难想象不久之前它仍是我住的地方。” 竹林大火一共烧死了二十人,包括纵火的莫虹影,人数比望雪当初想的少上许多。“说真话,”她转头看着李皓。“我到现在还想不透那位姑娘为何如此做?” 李皓也想不透,不过他倒有些感激,也觉得侥幸,要不是那位手持尘拂女子突来的举动,他们俩至今仍旧脱离不了那座宅子的钳制。 据说不久之后这儿将会出现一个塔冢,皇上已选定赠诗,诗名正是《望雪》。只是任谁也不晓得,墓塔中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莫虹影。 尾声 三年后,贞观二十三年,扬州城。 “娘……娘!”小曹谅一手抓笔一手抓习字本子,满脸兴奋地冲向娘亲卧房。 护在门外的石子赶忙挡下。“我的好少爷,您现在可不能进去。” “为什么不行?”小曹谅不依地挣扎。“娘昨晚说过,只要我今天写完了百家姓,她晚上就跟我一道睡……” “是老爷回来了。”石子道。 “我爹?!”小曹谅一听更急,小小身子像泥鳅似的,左一扭右一弯就滑出了他石子叔的怀抱。“娘、娘,开门呐!”他用力拍着房门喊道。 “嗳嗳,我的好少爷……” 烦死了!在门里正缠着妻子亲嘴的李皓一皱眉,起身抓来件斗篷将妻子娇躯掩上,手一抱,窗一推便带着妻子跃出房间。小曹谅慢一步撞进,一见窗门大开,就知他爹又做了什么好事! 只见他急奔到窗边大喊:“臭爹!快还我娘来!” 反了反了,立在枝头向着自个儿儿子扮鬼脸的李皓心想,这年头竟然还有儿子在跟老子讨娘的! “你们俩也真是,从小斗到现在也不觉腻。”被李皓抱在怀里的望雪笑叹。 自两人避居扬州,李皓毅然抛弃原本显赫身世,人前人后自居“曹皓”,专心经营他先前所创的古玩布疋生意,就连儿子也取名“曹谅”,目的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为保妻子母亲等等一家安全。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李皓他爹——曹亲王李明,他与刘武苦心筹策的举兵大事还未开始,就因亲信密告失败。刘武与其全家惨遭斩首,曹亲王则是贬为庶人流放黔州。李皓得讯意图营救,却被李明一句“你我父子早已恩断义绝”为由拒绝,不过数月,即在皇上授意下服毒自尽。 至于与儿子一块避居扬州的前曹亲王妃姜氏,得知消息便毅然遁入空门,从此不问世事。 当年望雪想生个跟李皓同一模样娃儿的心愿已偿,据婆婆姜氏说小曹谅和李皓小时简直是同个模子印出来,一样俊秀聪颖,不过一岁大就能背熟整部三字经,瞧小曹谅现在不过两岁,就已能写完整篇百家姓。 但父子俩最像的地方还是在对望雪的热爱。小曹谅非常喜欢他娘,喜欢到除了洗澡睡觉读书以外,都想跟他娘在一块——儿子喜欢娘是天经地义,但喜欢到嫉妒爹,动不动跟爹争宠,就让李皓不是滋味了。 经营古玩布疋生意的李皓偶尔得出城挑货,小曹谅最喜欢李皓不在家,因为他亲爱的娘会在他的央求下,同意他来她房间睡觉——今早小曹谅勤奋向学原因也在此,怎知半途竟会杀出他爹这个程咬金。 “你厉害你来追啊!”见自个儿儿子吃瘪真是爽快,李皓扮完了鬼脸又吐舌头后,搂着望雪的腰,眨眼消失在儿子面前。 “我会的!” 望雪一听儿子吼声差点岔了气。“你们俩还真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这才知道,我跟曹谅那臭小子梁子可结大了!”李皓一转身从反方向绕回曹府,因为儿子阻碍,两人已不知多久不曾在自个儿房内欢爱,好在他聪明,知道该在府里多留一间空房,以备不时之需。 李皓这趟离家算算也有十来天,十来天没碰望雪身子,李皓想她想得心都痛了。 “吻我。” 一进房间,李皓霸道索求望雪香唇,他铁硬的下身不断挤压她小腹,望雪配合地挲着他背脊与臀,他呻吟着扯开她身上的斗篷与衣,饥渴似地吮咬她乳房,然后将她身子一转,抓来枕头托住她的臀。 “皓……”望雪娇唤。李皓气息浊乱地探索她已然湿润的女性,随后一个推进——望雪一叹,满足地感觉他全数填进她体内的快感。 他俯低身在她耳边喃喃。“我等不及了,小雪儿,稍待我再好好补偿你……” “好的,好——”她侧着脸伏在铺上娇喘,高潮如骤雨突至,她总是会在欢爱过后失去意识。 李皓愉悦地将她抱上床,缓慢脱去两人衣衫,犹如品尝佳酿似地吻着她身体,以快意唤醒她的神智。 “我的睡美人终于醒了……”李皓重回到她身侧亲吻她嘴,半垂着眼享受他抚爱的望雪不意摸着他背上伤痂,突然她停止亲吻说话。 “皓,我一直忘了问你——跟我过着平凡生活的你,真的幸福吗?” 他抬起她下巴微笑。“你看不出来?” 望雪望进他眸子,在里头看见深深的宁静与满足。她叹息地点头。 “我也是,好幸福——夜里睡前我偶尔都会想,我一定是前世做了很多好事,积了很多福分,才能在这世与你相遇……” 李皓香香她脸颊,然后拉她入怀,再次将自己埋进她体内。 “还不只这样,”他承诺。“咱们未来,还很长……很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