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小婢》 楔子 传说中,天山顶处有座雪峰,里头藏有四把剑——集灵剑、集醒剑、集峭剑、集情剑。冷炼者“天山怪佬”陆风云功夫绝顶,却一心炼剑。据闻怪佬为了冷炼毕生最极之剑,甚至不惜以血喂剑,以成其剑魂。 一寻药者偶在山洞见此四剑,排排插地半身,冰墙上十一个大字!“武功不高,缘分不够者,不得。”寻药者不信,伸手欲取,却屡拔不能。 寻药者大奇,下山,一下便将四剑存在,大大地传扬出去。 据称此四剑极具灵性,会自寻主人——或许与陆风云以血喂剑之事相关。四剑一出,江湖顿起动荡,每个习武者,尤其是练剑侠客,无一不把上天山取剑之事,当成毕生成就之最高试验。 然而,四剑现世十五载,曾一窥四剑真貌之剑客却寥寥无几;一来是天山雪洞陡峭难寻,二来是无人愿意承认进过雪洞,却铩羽而归。 但在南宋初时,四名侠客却陆续从天山带下了集灵、集醒、集峭、集情四剑,同时也开启了一段名剑、与人心欲望交缠的浪漫传奇…… 第一章 十四的月亮已经很圆,圆得就像阿寒最爱吃的芝麻圆烧饼一样,又白又香……噢,一想起清风楼的芝麻烧饼,小乞儿阿寒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地发出一阵怪鸣。 “好饿啊……”阿寒皱起一张被尘上汗水给弄一行了的小脸,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他啊!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北宋末期,时局不定,外有金兵来扰,内有皇帝昏庸,文官干政,多年战乱使得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成为可怜的无家孤儿。绍兴二年,南末高宗迁都临安,和阿寒一样的乞儿,也随之大量涌入临安城。 眼看着街道上人越来越少,阿寒心头顿觉不妙。眼不已是城里最后一条街,万一再没乞着食物,今晚,他就真的注定得饿肚子了。 其实他今晚大可不必饿肚子的,哎,说来说去,全都得怪爷。 昨晚阿寒和往常一样,从一位好心的大娘那乞到了四颗胖馒头,他给了爷一半,后吃了一颗,留了一颗待明天一早吃——怎知一觉醒来,吓,哪里还有爷的踪影! 说实在的,阿寒嘴里喊的爷,也不是他真的亲爷爷。如今他也记不得当初怎么会跟爷遇上,总之自阿寒懂事开始,便一直跟爷在一起。 “臭爷!你就不要被我遇上,遇上你,不先劈你个两掌给你点教训,我阿寒两个字就让你反着叫!”想起爷那爱偷爱溜的坏毛病,阿寒就满肚子火。 不生气还好,一生气,嗅,他肚子更饿了! 叹了口气,阿寒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好心的大娘——小乞儿一整天没吃饭,求您施舍一点给小乞儿我……”阿寒鞠躬哈腰,将破碗伸向路人。 “别挡着……”被挡下的大娘本想叫他走开,但眼睛一瞟过阿寒瘦骨嶙峋、浑身没三两肉的小身体,怜惜之意油然而生。“跟我来吧。”她朝阿寒招招手。 感谢老天爷,他今晚不会饿肚子了! 阿寒急忙举步跟上,但拐了两个弯,一见杵在巷子里的人影,他表情一僵,随即掉头走人。 前头就立着阿寒最讨厌的两个人,一名阿五、一名阿六,据说真是兄弟。这五六兄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每回见到阿寒,总爱用他们那双脏手在他脸上摸啊揉的,还说什么将来要娶他当老婆哩! 真是见鬼了!阿寒一想起那对五六兄弟就满肚子火,男人跟男人成什么亲,真是一对白痴。 “倒霉!”阿寒捧着咕咕叫的肚皮,喃喃咒骂。 夜深了,城门上响起钟声,提醒城里居民再一刻钟城门就要关了。阿寒回头瞧瞧左右,身旁早已没了路人,他认命地叹了一声,捧着破碗竹杖,穿过厚实城门,朝他寄宿了好几夜的破庙走去。 这庙前不远有条小溪,水质清澈甘甜,就因为有它,阿寒才会不辞辛劳每天跋涉,至少喝的水源不缺。趁着天上月明星稀,阿寒以破碗舀水喝了个透饱,再慢慢踱回破庙,躲进颓圮的案桌底下。 自阿寒上街行乞,已经很久没这么背!阿寒和头上长疮,脚底生脓的爷不同,他脸蛋俊俏,口齿伶俐,每逢遇上妇人,不论美丑,总先来个一句“好心的美大娘”——逗得大娘们个个是心花怒放。别说乞颗馒头,曾经还有不少人要收阿寒进府当个小厮——只是一想到他走了,今后就没人再帮爷外出乞食,便又不舍地打消了念头。 唉!别想了,脑子越动肚子越饿。还是早早睡觉,赶明儿个早起上街溜溜,说不定还会好运地再碰上今晚遇见的那位大娘…… 阿寒好睡,眼一闭就沉入梦乡,只是睡着睡着,一股香味突然窜入阿寒鼻尖,他鼻子嗅嗅,蓦地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一骨碌从桌底下爬出,阿寒偷儿似地躲在墙角偷看,在破庙廊下,有团火正烧着,火堆旁边,摆了一个油纸包,瞧那尺寸大小,还有那被火烘出的肉香——绝对是烤鸡,错不了! 阿寒一抹口水,不由分说地飞扑而上,他颤抖的小手撕开外头油包——是鸡鸡鸡,摸起来还是温热的,老天爷啊!这可是美梦成真啊! 阿寒感动地掉了两滴眼泪,随后嘴巴一张,牙齿几快碰到鸡屁股那当头,他突然觉得脖子边多了个森冷冷,还泛着白光的怪东西。他头一偏!吓!是剑!吓得忙将嘴巴合上。 “放下。” 一道极冷男声从阿寒身后传来,阿寒屁股不动,缓缓地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俊挺男人,正冷着脸瞪视着自己。 “它是我的。”冉默风睇着眼前的小叫化,淡漠地朝他伸出手。 老实说,鸡的主人出现,阿寒理当要双手奉还、物归原主——可问题来啦!自小爷什么乞讨招数全都教过,就是没教过阿寒“双手奉还”这四个字,尤其是到嘴的鸡,岂能给它飞了的机会。 小叫化阿寒只懂一点——先下手为强! 晶灿灿的黑眸一闪,嘴儿随即张大准备咬下,说时迟那时快,冉默风突然一扬臂,挥剑从阿寒嘴前削过。 我的老天爷! 阿寒吓得小手一撒,鸡像长了翅膀似的,忽地飞上半空,冉默风神情轻松地一跃而上,一手抓住那鸡,随后又慢悠悠地落回原地。 连看也下看阿寒,撕下一只鸡腿,冉默风张口就咬。 “啊……”他的鸡。 “滚。”一根啃净的鸡骨腾空袭来,“咚”地敲中阿寒额头。 阿寒摸摸脑门,心里直碎碎叨念,瞧这灰袍公子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却没想到这么不好相处,连让自己坐在边边看他吃鸡都不肯。 阿寒起身朝后退了两步,但那双眼,却连半刻也没离开冉默风的掌心,心里打着主意,想说这公子再厉害,最后也一定会剩下一点没法子啃干净的肉渣渣——他就专等那时了。 爷教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吃不到鸡屁股,他人小胃不大,啃点肉末也是很高兴的。 “公子爷!”阿寒一见冉默风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吃不下,他指指冉默风手又比比自己,然后双手合十,一脸冀求的模样。 坦白说,吃不完赏给他不是问题,只是小叫化眉宇间有一种谄媚,教冉默风一见,便生不悦。男儿志在四方,但瞧瞧那般讨好的德行,就为这半只鸡?! 给他,感觉就像在喂狗。冉默风抬头睇了阿寒一眼,突然手一扬,随意将鸡抛出去。 鸡鸡鸡…… 冉默风手伸起的瞬间,阿寒立刻跳起,还以为他是要抛来给他哩!但仔细一看,才发觉方向错了,他竟朝庙前的河里抛去! “我的鸡……”阿寒小小身影三步并成两步奔到河岸边,天顶上亮灿灿的月光将河水照得一片银白,怪的是没听见落水声也没见着鸡影——阿寒站在原地环顾了一圈,啊哈!不就在那! 被吃了半边的鸡就高挂在树枝上,风一吹,它就晃悠悠的,阿寒一见,忙不迭爬上树梢,伸手想“营救”那鸡。 “还差一点点……”阿寒憋着气用力一伸。“抓到了!”他开心地大叫,就在起身的同时,脆弱的枝条传来可疑的一声——“啪!”还来不及意识发生了什么事,阿寒整个人已经往下坠,底下,正是看似温柔,实则湍急的河水。 一眨眼,冰凉的河水已把阿寒整个人团团包围,不谙水性的他已连连喝了好几口水,但残存在体内的那一丁点求生欲望,教阿寒丢开手里的鸡,一把抱住河中大石,一边尖声呼救;“我不会泅泳啊——救命——咕噜咕噜——” 皱眉。 冉默风被阿寒的求救声吵得难以入睡,只见他蓦地睁开眼,拍起搁在腿边的长剑,转眼他已飘飘然地站上河岸树间,往下看,只见一张苍白小脸在水间忽隐忽现。 要救么? 才这么一迟疑,原本紧抱大石的阿寒突然体力不支地松开手,他身上的破衣浸水变得好沉,当他意识模糊之刻,脑中蓦地闪现爷常说的一句“宁可做饱死鬼,也不做饿死鬼”,完了完了!阿寒心想,爷的交代,今生他大概没法完成了…… 不好! 一见不对劲,冉默风立刻窜下林间,手往水里一伸,登时捞出昏迷不醒的小乞儿。 两个大步将他拎到火堆边,直到这时他才蓦地瞧清这小乞儿的长相,一见他熟悉的眉眼轮廓,冉默风忍不住吃惊唤了一声。“菱儿——” 冉默风嘴里唤的菱儿姓丘,是他十五岁及髻即迎娶过门的妻,当年一心追求远大志向的他,新婚方过三日,便即尾随师父前往泰山,投身于更高的剑术修行。八年后学成下山返乡,才发现当年跟他仅有数面之缘的妻,早已在三年前去世。 是愧疚,也是厌烦,冉默风返家不过三月,便在一个夜里,悄悄收拾行囊,浪迹江湖。 冉默风认为自己只需要剑——自天山雪洞得到手中这把稀世奇剑“集灵”,即是最好的证明,但为什么,他会在乍见与菱儿相似的容颜时,心头泛起了那么一抹疼痛? 习武之人要寡情冷静,要隔绝一切私情爱欲。下山之前师父就再三叮嘱他,人间情爱向来是习武之人难以精进的罩门——想到这,冉默风身一转即离开了。 他方才已尽了江湖人的道义,将那乞儿自水里救起,至于救起之后能不能活,就全看那乞儿自个儿的造化。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冉默风迈步前行,就在转出林子,仰头望见悬在高空中的明月时,他耳边,若有似无地响起菱儿的声音—— “默风哥哥,不管多久,菱儿都会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啊!” 前行的脚步一滞,他脑中浮现小乞儿那张与菱儿极为相似的脸庞,一想到同一张脸很有可能再因他死第二次,冉默风便无法坐视不管。 冉默风突然转身,重新踱回火堆边。他记得前头不远有间客栈,打算等等给点银两要客栈老板帮忙照顾,这样应当不算违背当年师父的殷殷嘱咐了。 拎起全身湿得像只离水金鱼的小乞儿,冉默风施展轻功,往前踏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老板。”喊声的同时,冉默风举脚踢开客栈大门,里头打着瞌睡的店老板被声音吓醒,忙现身迎接。 “这位客倌,有何吩咐?” “开个房间,帮我找个人照顾他。”冉默风边说,边将阿寒往案桌上一搁。 “这位小哥是客倌您的——”店老板一见阿寒一身破衣又弄得湿答答,眉头不禁皱紧。 “我不认识,方才路上遇见他落水,才顺手救他。” 老板本想找个理由推拒,不过一见冉默风已伸手进腰带欲掏银两,他随即唤来店小二搀阿寒到屋后客房,然后沏了壶茶来。“小店宿夜一晚五文钱,不知公子您打算让刚那位小哥住多久时间?” 冉默风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 “谢谢、谢谢,照顾那位小哥的事就包在小老儿身上。” “麻烦你。” “哪里哪里——” 茶喝完冉默风执剑起身,正待跨出客栈大门,却不意瞟见方才离开的店小二,急匆匆往门厅上跑。 “干么一脸惊慌?”老板质问,店小二嘴凑近店老板耳边嘀咕了些话,店老板表情先是一愣,然后突然面露喜色。 什么事让他那么高兴?!冉默风回头朝两人望去。 察觉到他目光,店老板立刻堆满笑地说:“慢走、慢走。” 方才小二送阿寒进客房,不意摸到他裤裆才发现阿寒是姑娘家,店老板一听店小二细诉,心头马上有了决定。 反正那乞儿醒来再上街头也是可怜,那他干脆行行好,帮她通知村上有名的皮条客——花大娘带她进花楼,一来她可以吃饱穿暖,说不准那个恩客看上了她,还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哩! 一确定前头冉默风已走得不见身影,店老板忙回头关上客栈大门。“这杵在那干么,还不快去请花大娘过来。”店老板瞪着小二吼道。 不对劲……正离镇而去的冉默风越走越觉得心不安,有个奇怪预感一直在他心头盘旋不去,为了证明自己不过是多疑,他一个纵身,跃上民房屋檐朝客栈潜去,脚方踏定,刚好看见底不小二领着一名妇人从后门走来。 “你说那丫头在哪?” 冉默风凑近点听,顺着风势,小二与花大娘的对话清楚地窜进他的耳朵。 “你确定她真的是乞儿?我人带走不会有问题?”立于房前,花大娘一脸狐疑地问。 “安啦!”店小二拍着胸脯。“店老板亲眼瞧见带她来的那公子爷走了——” 花大娘推门而入。 察觉有异的冉默风悄声落至屋后窗边倾听,起先是一阵莫名所以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一阵大咳。 “辣死了!” 房间里,被姜汤辣回了人世的阿寒拍着胸口猛咳,立在床边的大娘则是满脸不悦的拂着身上的湿痕。 “你这小丫头真不知好歹,喂你喝姜汤可是为你好,你还呕了我一身!” “小丫头?!”这三个字像盆冷水,蓦地教阿寒神志清醒。他迷惑的大眼左右瞧望,这儿是哪?他怎么会在这儿? “还傻坐在那儿干么?”花大娘突然伸手拉起阿寒。“人醒了还不快点换衣裳,外头轿子还等着载人呢!” 阿寒方方坐定,一团粗布便朝他头上飞来,正好他也一身湿衣觉得难受,有衣裳能换,那自是再好不过。只是手正要解开身上衣带,头一抬,发现大娘仍待在房内,正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的脸看。 “嗳——大娘,你不是要我换衣裳?”阿寒一脸纳闷。 “废话,还杵在那干么?还不赶快!” “但你在这我怎么——” “我在怎么着?碍着你更衣啦!快点快点,废话少说——快脱快脱!”眼见阿寒还想说话,花大娘圆眼一瞠,突然伸手帮剥起阿寒衣裳。 “您不要这样,大娘,男女授受不亲——”阿寒哪曾被人这么碰过,急忙伸手推拒,但瘦小的他,怎挡得住花大娘的手劲。 花大娘一听,双眼顿时一瞠。“什么男女授受,我跟你两个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忌讳?” “您看错了,我是男孩!”眼见花大娘仍执意要脱他衣裳,阿寒唇一抿,即趁花大娘不注意,抓紧身上又湿又破的旧衣便往外冲。 “你还想跑——”到手的肥鹅怎么可能让它白白飞了,花大娘伸手一捞,阿寒当场被拉退三步。 一时情急,阿寒登时破了爷说的“不与人交恶”的戒律,猛地转身张嘴就咬。 “啊啊啊!你这死丫头片子竟敢咬我!” 一个耳刮子清脆响起,阿寒耐住痛破门而出。他告诉自己,捱打事小,被人错当成女娃的问题才大,他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在为自己真正的性别,跟人争论不休。 他得趁事情还没闹大之前,速速走人。 凭着本能阿寒直直往灶房冲去,身后追着甩手呼痛的花大娘。 冉默风早在阿寒奔出房门当头,一跃跳上屋檐,一双虎目尾随阿寒的身影移动。他见阿寒钻进灶房,转个眼又从里头跑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一颗大馒头,三两口胡乱吞下,冉默风的薄唇不自觉地浮现一抹笑意。 花大娘就站在灶房外张手准备抓人,却没想到阿寒机灵,她一个弯腰便从大娘身旁缝隙溜了出去。 “还跑!你这死丫头片子——”花大娘气呼呼地怒骂咧咧。 阿寒边逃还不忘回头边抗议。“我说过好多次了,我是男孩!”说这话的同时,阿寒已然奔至墙边,双手双脚蹭着墙壁,无奈个小力轻,再怎么使劲也没法攀上墙头。 “我看你往哪胞!”大娘双手插腰在墙底下冷笑,她就不信这小丫头片子吊在那能撑多久。 方才那一拉扯,大娘已经确信,眼前这小叫化值得投资,瞧她模样俊骨架小,加上那一双眼古灵精怪,只要帮她换套干净衣裳,头发脸蛋儿再打点一下,铁定能卖上颇好的价钱。 “听大娘的劝,下来,你乖乖跟大娘进花楼,大娘绝对不会亏待你,还会让你吃香喝辣,身穿锦织缎袍……” 阿寒才不把花大娘的劝说听进耳里。要他一个男孩进花楼,底下这大娘当真是瞎了眼了。一想到今后得阴阳颠倒地充当女娃受男人调戏,阿寒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成不成,他说什么都得离开! “免谈!就算你许我整个皇城的财宝我也不跟你走!”方说完,阿寒好不容易蹭上墙垣,但转头一瞧外边,却瞧见两个男人就守在墙外,嘿嘿冷笑地望着他。 “来啊!你不是要跳?”店小二指指自己的臂弯,一副等着接人的模样。 后有追兵前有埋伏,阿寒不安地瞧瞧左右四周,还没想出一个逃脱的好法子,衣领突然被人一抓,整个人轻飘飘地跃上了天空。当仙了他…… 阿寒转头一看,吓,眼前这人——不是方才不给他鸡吃的公子爷? “站这不要乱动。”冉默风将阿寒带往屋顶安置好,随即足尖一点,手里长剑出鞘,一不已抵在正打算逃走的店老板脖子上。 “你方才怎么答应我的?”冉默风语调冰冷,眼中仿佛刮着刺骨寒风。 “这位爷!我给您磕头,饶命!饶命啊!”店老板吓得浑身打颤。 “现在才知道后悔,太迟了。”冉默风手指朝老板颈背上一拍,店老板登时面朝地倒下。 身边的店小二一见,登时吓得腿软跌在地。“不要!不要杀我!”他双手双脚并用往后退爬着。 冉默风只朝他看了一眼,还没动作,店小二早已惊吓过度,厥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冉默风心想,方才那小叫化表现得还比较有志气。 冉默风收起长剑,然后一手拎着一个,将他们高高挂在路旁的大树上。两人罪不至死,但平素奉行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冉默风,自然不会让他俩好过。 “喂喂,公子爷——”一直伏在屋檐上瞧着冉默风的阿寒终于忍不住出声,表情看起来很是担忧。“他俩应该没死吧?!” 冉默风回头睇她一眼。“你关心他们?” 阿寒搔搔一头乱发。“说不上关心,就只是觉得,也没必要取他们性命。” 想不到这小叫化心地还颇善良……冉默风一个纵身来到屋檐,抓起阿寒衣领再度重回地面。守在墙下的花大娘早趁乱跑了,整间客栈就只剩下阿寒和冉默风两个人。 “待着,别动。”冉默风只说了这一句,便抛下阿寒走进门厅。 阿寒在他身后拉长了脖子觑着,只见他突然抽出长剑,唰唰两剑砍断屋柱,然后举脚一踹,泥造的屋房传来“磅”地一声,还来不及意识他做了什么,冉默风已从门里窜出,拎起阿寒的衣领飞身离开。 阿寒好奇回头,只见原本完好无缺的门厅,一下垮了一半,一脸震惊地追问:“为什么要弄坏屋子?做坏事的是老板跟伙计,不是屋子啊!” 冉默风语调冷淡地说:“提醒他们不守信用的下场,他们才会永远记得。” 阿寒想了一下,算是懂了。“不过我还是有个地方想不通,刚才我跟您要半只鸡您不给,但我遇上麻烦,您却又肯出手相救——” 冉默风不说话,只是一径拉着阿寒往前飞窜。看过她的长相,又得知她是女娃而非男孩,他再也无法把她丢在一旁,视若无睹。小叫化眉宇神似菱儿,丢下她,感觉就像弃菱儿于不顾似的…… 阿寒就是这点好,问题问了得不到答案,他也会知趣地不再追问,就像爷,每次阿寒问他要上哪儿,爷总是闭着嘴巴死不肯答话。 “您这样拎着我飞飞飞的,到底要带我上哪!”话还没说完,冉默风已带着阿寒落回地面。 阿寒转头一看,啊!这儿不就是他先前藏身的破庙!好好好,阿寒连连点头,方才还担心公子爷会把他带到别的地方,没想到又回来这。 “谢公子爷您的救命之恩,阿寒无能回报,只能多说上两句感谢!”阿寒朝冉默风弯身一揖。 冉默风没作表示也没回礼,只是一脸神秘地盯着她的脸瞧。 嗳,他干么一直盯着自己?!阿寒脖子一缩,他可没忘记方才大娘硬耍赖他是女娃一事——阿寒瞧瞧冉默风,这公子爷看起来聪颖过人,应该没像大娘那么瞎才对,只是他那双眼,仍旧教阿寒心里有些毛毛。 “那!阿寒在此别过。”话说完阿寒转身即走,但冉默风却突然一个晃身,挡在阿寒面前。 “呃……”阿寒心猛地一跳。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啥?您问我?”阿寒手指着自己鼻子。 废话。冉默风直勾勾地看着阿寒不吭气。 “呵呵,我们当叫化的还能做什么打算?”阿寒傻笑。“不就每天上街求好心的大爷大娘施舍一点饭菜,填饱肚子……” “你不适合。”冉默风摇头。 怪了!阿寒皱眉。他当乞儿这么久,头一次听人说他不适合当乞丐。“为什么?” “姑娘家不能当乞丐。” 啥?!阿寒猛地朝后一跳,失声惊叫:“我说大娘看错也就算了,怎么连您也当我是女的?!” 冉默风别开头叹了口气。这小乞儿,竟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是啦!我个头脸蛋的确长得不太像男孩,您会误会也不是没道理,但我跟您保证,我是男的,爷从小就跟我说,是个男孩就不准哭,要拿出气魄来。”阿寒拍着自己单薄的胸膛信誓旦旦。 “你爷是谁?人在哪?”冉默风瞧她那双眼,清澈单纯,倒是看不出一丁点说谎的痕迹。 “我爷叫啥名字我也不知道……”阿寒抓抓头。“他前儿个人还在,但昨天我一醒来他就不见了——嗯,您找他有事?” “我要带你走。” 阿寒一听,蓦地握拳摆在胸口,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模样。“我才不要!您可不要看我个儿小就以为我好欺负,我可是会咬人的,你敢伸手碰我一下,我一定要你好看!” “我对你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冉默风眉一挑,她当真以为她那三脚猫功夫能派得上用场?! “那你干么带我走?”阿寒一脸狐疑。 因为你长得像菱儿——这就是冉默风要带阿寒走的理由,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他懒。 “我说了,姑娘家不能当乞丐。” “但那不是理由,我说过我是男的,而且,我当我的叫化当得挺习惯的,我不要跟你走!” 真是秀才遇到兵。冉默风知道他再怎么说,阿寒不信就是不信。好,既然她不到黄河心不死,那他就带她去找证据。 “明天我们到城里一趟,我找个姑娘证明给你看。” “干么那么麻烦?!”阿寒一听顿时皱眉。“要确认我是男孩女孩,我直接拉开衣服让你看看不就成了。” 冉默风一瞪她,抿紧的嘴里发出不悦的警告。“你敢这么做,我当场断你一双手臂。” 这么凶!阿寒脖子一缩。“好啦好啦,你要找姑娘就找姑娘,”阿寒嘟囔;“反正您有钱您是大爷,想怎么花都不关我事,我只是想到那些银子,可以买许多颗大馒头——” 冉默风瞟她一眼,突然从袍子里拿了个东西在手里。 阿寒双眼一亮。我的妈啊,是银子耶!白花花闪亮亮的银子耶! 冉默风将银锭放在她眼前一晃,阿寒直觉想伸手抓,冉默风却一个悬手又将它塞回衣袍。他看着她说话;“你明天乖乖跟我进城,那块银子就赏你。” 真的假的?!阿寒惊讶地看着他问:“不骗人?” “我从不打诳语。”冉默风眉角一挑。 阿寒顿时笑眯了一双眼,道:“成交。” 第二章 近午时分,冉默风与阿寒两人前后走进临安城门,没几分钟,冉默风突然一旋身,径自找了间小店坐下。 “帮我来盘馒头,上几样小菜。”冉默风看着店小二吩咐。 那他呢?阿寒站在店门前犹豫,公子爷只说跟着进城就会赏他银子,可没提说要请他吃饭…… 店小二招呼了冉默风,回头一见穿着破烂的阿寒就站在门口,立刻板起脸孔赶人。“去去去,别挡路!一大早就见叫化出现,我今儿个还要不要做生意啊我?” 阿寒脖子一缩,低头正想离开,没想到店里的冉默风却突然开口—— “站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阿寒倏地抬头,目光与冉默风对上,他朝桌边一指,阿寒小脸顿时一亮。 店小二一见赶错了人,连忙堆起笑脸连连赔罪。“原来这小哥是跟客倌您一道来,失敬失敬,来来——小哥这边请、这边请。”小二所以这么殷勤,全是因为阿寒身边坐了个冉默风。小二每天生张熟魏,一看冉默风举手投足那隐约的劲道,便察觉此人铁定身手不凡。 “您别忙,我自己来就好——”阿寒当乞儿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殷切招呼过,小脸顿时浮现不自在的尴尬表情。 “我忙是应该,小哥您坐您坐;!这盘花生米送公子爷您俩用,就当小的赔罪,有眼不识泰山——” 小二喳喳呼呼说了一堆,惹人生厌,冉默风眉头一皱。“没事你可以走了。” “是是,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店小二身一转,阿寒随即抓了一粒白胖馒头在手,眯着眼笑着吃掉了一个,蓦地他猛然停手。不对,万一等会儿公子爷要他们各付各的怎么办?这一桌菜得花多少银两? 阿寒从没进饭馆点过菜,对菜价一点概念也没有,更别提他看不懂悬在柜台上那些勾勾擞撤,到底是什么意思。 冉默风瞧她一眼。“怎么不吃?” 阿寒抓抓额头,老实承认:“我不知道一桌菜要花多少银两,我身上就您给我的那一锭银子,我怕我一下吃太多,等会儿会付不出银子。” “银子我有。”冉默风将桌上一盘卤牛舌推到阿寒面前,示意她吃。 阿寒低头瞧瞧牛舌又瞧瞧冉默风,终于挡不住肚里的饥渴——阿寒兴奋地抓来筷子,挟起牛舌就往嘴巴里塞。 “好好吃、好好吃。” 阿寒前一次吃到肉,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当时他跟爷两人正往临安城的路上,偶尔能在林子里抓到几只迷路的野兔野鸡。只是话说回来,那种克难式的吃法怎能拿来跟店家细心烹调相比,一当香软肥嫩的牛舌滑入食道,阿寒感动地几乎要哭了出来。 结果一个不注意,阿寒噎着了,就在他拍着胸口想斟茶喝的同时,一杯热茶已然送到面前。 阿寒赶忙一口喝下,随后舒爽地叹了口气。人生乐事,莫过于如此啊!不过眼一瞄瞧见一径沉默吃着的冉默风,阿寒先前的疑问再一次浮现。 “我实在想不懂,就为了证明我是男的——又请我吃饭,又要带我上花楼,弄清楚这对您到底有啥好处?” 冉默风恍若末闻似的,依旧静静地吃菜喝茶。 “老是不回我话!”阿寒嘴巴一瘪,忍不住嘀咕:“您不晓得这样子讲起话来很没趣味,您想想嘛,如果今天换作是您问我,我却老是不回答,您会怎么想我——” 本以为这么说他应该会有点反应,但没想到,冉默风还是依然故我地吃着他的馒头,眼睛连看他一眼都没。 哼。阿寒气闷地塞了满口菜,嘴里细细叨念:“多说个两句话又不会死,何必那么惜字如金……” 嘴里牢骚还没发完,店小二突然现身。“小哥,门外有您的朋友找您呢。” “找我吗?”阿寒指着自己鼻子。 “您去瞧瞧就知道,快去快去。”小二不知在急什么,阿寒还没站定,他便伸手将他往前推。冉默风瞥见小二手搁在阿寒背上,眉心不由地一皱,心窝突生一股不悦,感觉像有根针刺,重重地扎了他一下,这情绪来得如此突然,连冉默风自己也觉得惊讶。 “真怪!”阿寒嘴里嘀咕着。在这临安城,他认识的不过就同是叫化的五六兄弟与爷三人,怎么会突然冒出什么朋友?“到底是谁找我——” 一出小店,瞧见两个站在一起的身影,阿寒脸瞬间白了。 他早该想到的! “小哥,如果您不介意——”小二手往街边一指。 “可不可以麻烦你们离远点,我们小店,还有生意得顾——” “谁说我想——”跟他们说话,阿寒本想这么说,不过回头一看到店小二眼神里的鄙夷,他一下感觉到,这里真不是他们叫化驻足逗留的地方。 “请小二哥帮我跟里头那位公子爷说一声,我去去就来……” 话还没说完,五六兄弟已出手将阿寒拽往街边。 “喂喂,你们放开我!”阿寒不住挣扎。“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讨厌人碰我。” “我讨厌人碰我。”阿六掐着脖子学阿寒说话,阿五一听,便伸手一戳阿六弟腰窝,两人叽叽咕咕暧昧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从阿寒爷的口中得知阿寒的真实性别,先前不知道时五六兄弟已经对她颇为觊觎,这会儿得知了真相,两人更是色心大起。 干么啊,瞧他们俩笑的!阿寒怒红了脸。“我数到三,有事快说,有屁快放!”阿寒看着五六兄弟的脸飞快地说着:“一二三,好、你们不说,我走了。”话说完,阿寒即刻转身。 阿五哥一见,忙伸手将她拦下。“你要上哪?” “要你管。” 阿六弟说:“你不能走。” 这也奇了!阿寒眉尖一挑。“脚长在我身上,我走不走你管得着?” “我们当然管得着。呐,这东西你应该认得吧!”阿五哥从破衣服里拿了张纸出来。 阿寒不识字,但却认得出纸上那个印记——爷有个木头章子,上头刻了一朵活灵活现的荷花——眼下这张纸上,就印上这么一朵花。 “你们见过我爷?”阿寒敲眉。 “不只见过,你爷还在这张纸上亲笔写下,说他已经把你‘让渡’给我们兄弟俩。” 什么玩意儿?阿寒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爷输了我们兄弟俩十两银子,我们当初就讲好,他钱付不出来,我们就拿你抵债——” “抵你个人头鬼啦抵!”阿寒猛一使劲推开阿五哥。“我爷欠你们钱那是他的事,你找他啊,干么找我……” “当然要找你,若不是因为你爷拿你当抵押,我们怎么会答应让你爷赊……” “你们谁敢再碰我一下!”一想起爷竟为了十两银就卖了他,阿寒已经满肚子火气,五六兄弟还在旁加油添火,缠着阿寒不肯让他离开——阿寒杏眼圆瞠,满肚子火控制不住地爆开来。 “碰你又怎么样!”阿六弟不知死活,又涎着笑伸手欲摸阿寒脸蛋,结果手一伸出,阿寒张嘴就咬。 阿六弟吓了一跳。“啊啊——你真来——” 眼见阿寒不好收服,两个兄弟一使眼色便同时出手,前后将阿寒双手双腿抱住,身子一转便想离开。 “喂喂,你们两个王八蛋,快放开我——” “骂啊骂啊尽管,我可爱听你说话!哎呦!我的手!”嘴巴还没合上呢,突见四颗花生米腾空飞来,结实地打中五六兄弟两人手臂穴道,两人齐声惊叫,一阵酸麻迫得他们将手松开。 脸朝天的阿寒还没意识发生什么事,人已从半空往下一摔,“磅”,正中红心! “我的妈啊,我的屁股!”阿寒迭迭呼痛。这么一跌,说不准已经被摔成四半 “你是谁?我们又没得罪你,干么打人!”五六兄弟望着突然冒出的冉默风,两张脸不禁绷得死紧。 冉默风连瞥他们一眼都没,他只是走来将阿寒一把拉起,随后往自己身旁一推,表情极冷地问;“他们跟你什么关系?” 方才他久等不见阿寒回来,心里忐忑骤起,走出一寻,瞧见五六兄弟手搁何处,他不假思索便弹出手里的花生米。他不爱瞧别的男人杵在她身旁,直觉就觉得碍眼,甭提眼前这对兄弟,还把手搁在阿寒身上。不管他们当她是男是女、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就是不喜欢。 “我哪那么倒霉跟他们有关系,是那张纸啦!”阿寒手遥指五六兄弟手上的黄纸。“他们说我爷输了他们十两银子,我爷还不出来,就写了张纸把我让渡给他们!”一想起方才五六兄弟说的话,阿寒眼泪差一点忍不住落下,赶忙揉揉眼睛装出一脸倔强模样。 她的脆弱一闪即逝,但湿红的眼角却怎样也掩藏不住。冉默风心头微微一动,忙调转视线,望着面前仍不住揉着双臂的五六兄弟。 他心里暗付,原以为习武多年,自己早已把身上的七情六欲斩得一干二净,原以为菱儿死后,这世上再也没人能牵动他的情绪,但老天却突然送来了一个外貌和菱儿神似的阿寒,教他忍不住纳闷,老天为何会如此安排。 阿寒个性莽撞天真,活似天生的闯祸精,冉默风稍一不留神,她又马上沾惹麻烦,冉默风发现自己完全没法不留心她、不注意她。 留心与注意——所有感情开始的征兆。当年菱儿与冉默风独缺一项,但活跳灵动的阿寒,却总是让冉默风自觉措手不及。 “拿来。”冉默风手伸向阿五哥。 他才没那么傻!阿五忙将黄纸往胸口一塞。 但以为他这么做,就能阻止冉默风拿到手? 冉默风唇角一勾,顽长身影往前一跨,长手一探,在阿五背上两侧一拍,阿五顿时僵立在原地。 从容不迫地,冉默风从他胸口取走黄纸。 “阿五哥!你怎么把黄纸给了他了!”阿六大叫。 “笨蛋,你没看见我不能动了啊!”阿五斥完弟弟,又忙将眼珠子转向冉默风。“你刚对我使了什么妖法,快点把我解开!” 冉默风不理他们,只垂眸细看黄纸,虽然字迹紊乱,不过上头真如五六兄弟所言,阿寒嘴里唤的爷,已将她以十两银卖给他们。 “他们说的是真的么?”阿寒在一旁探头探脑问。 眼角余光瞄见阿寒一脸冀盼,仿佛从他口中能探知一个否定答案。但很抱歉,冉默风向来有话直说——他朝她一点头。“没错。” 阿寒心一凉,瘦小的身子一摇晃,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冉默风心房再次被牵动——她没事吧?! “你看你看,连他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乖乖跟我们走!”阿六催促。 阿五补了句:“还有解开我身上的妖法。” 十两银子就想带走一个人——这价钱也真只有叫化子开得出来。冉默风撕掉手里的黄纸。 “你你你——”没预料他会有此动作,五六兄弟瞬间瞪大了双眼。 “我们走。”冉默风直接拉着阿寒离开。 五六兄弟猛地回过神来。“喂,等等,你还没解了我身上的妖法嘿!笨阿六,还不快追上去!” “可是——”阿六还在犹豫,但这个时候,腾空突然飞来一锭白银,“啪”地一声打中阿五胸口,帮他解了穴。 耶!阿五惊讶。可以动了! “五哥,十两银子耶!”阿六从地上拾起白银,拿到哥哥面前。 两人朝冉默风与阿寒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迷惑的表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被阿五阿六兄弟一闹,这会儿阿寒终于明白,为什么爷前儿个晚上,会偷走他的馒头,连夜偷跑了。 冉默风领前,阿寒垂着小脸跟在他屁股后边,穿着破鞋的小脚,不住踢着路上的石子玩着。 没想到阿寒在爷心目中,只值十两银…… 讲句坦白的,爷卖了他,这点阿寒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跟爷一块行乞时,爷从没遮掩过利用他的企图,嫌他烦爷就离开个三两天,回来时又呼喝要他快快出门乞食,甚至常不说一句就取走阿寒揽起来的碎银跟食物——但爷偶尔也会有不错的时候,至少阿寒每回乞讨回去,见着破庙里还有个人在等他,心头多少也觉得踏实了那么一点。 但自五六兄弟口中得知爷卖了他的事,阿寒恍然明白,爷当真下了决心,不要他了。 “唉——” 走在她前方的冉默风,耳尖地听见她的叹息。 从没尝过被还弃之苦的他,当然不可能体会阿寒的伤心。他以为,如此视人如草芥的爷,不要也罢。 她爷不要她,正好,这样一来,她应当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冉默风打算让阿寒当冉府小婢,虽然她言词举动略嫌粗鲁,但当个跑腿送餐的婢女,应当不成问题。 阿寒与冉默风各怀心事,不一会儿,两人踱进了临安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 一抬头瞧见花楼就在前方,阿寒猛地记起等会儿进了花楼,确认他是男儿身之后,公子爷就会死心离去,那么他——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心里突生的那股不舍,驱使他多踏了一步拉住冉默风衣摆。认真论来,打从阿寒懂事至今,对他最好的,竟是眼前这个不知唤啥名字的公子爷。 冉默风停下脚步,转头瞄她。“有事?” 阿寒收回手,不安地觑了冉默风一眼。“我只是想问您——待会儿确认我是男孩之后,我可不可以当您小厮,跟您一块走?” 冉默眉一挑,瞧她一眼。“你先前不是吵着要离开?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您不用糗我,我之前说过的话我还记得,”阿寒尴尬地搔搔头。“先前我不知道我爷不要我,那种情况下,我当然得要回去等他……” “我明白了。”冉默风只说了这句话便又举步往前走。 阿寒一愣,忙跑到他面前挡住他。“您还没回答我问题!” “先进花楼再说。”冉默风以剑柄推开阿寒,随后领着她走进百花院大门。 门里老鸨一见冉默风,圆胖的大白脸顿时堆满笑。 “这位爷您好面生啊!是第一次上我们百花楼啊?来来来,我来跟您介绍,我们这楼之所以名为百花,正是因为楼里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冉默风皱眉推开直往他身上黏的老鸨,指向阿寒。“不用跟我介绍,你的客人是她。” 啥?!老鸨回头一瞧阿寒,不禁皱起眉头。有没有搞错,这小叫化才是客人? “您好、您好。”阿寒一脸尴尬地陪着笑。 “帮我找个伶俐聪慧的姑娘过来。”冉默风发令。 老鸨转头瞧瞧冉默风,大约了了他才是付钱的大爷!谁是客人没差,只要银子收得到就好。老鸨回头吩咐伙计。“帮我去把翠儿叫来。” 不一会儿一名身形苗条,身着翠绿罗衣的年轻女子跟在婢女身后走来。阿寒瞠着双眼瞧着眼前女子,讲真话,他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 “嬷嬷您找我?” “这位爷!”老鸨拉着翠儿跟冉默风介绍。“翠儿是我们百花楼里最聪明伶俐的姑娘,您觉得如何?” 冉默风打量着翠儿,点头。“就她吧。” “那您呢?我找我们百花院的花魁芙蓉过来伺候您如何?我们芙蓉真不是嬷嬷我胡夸,那容貌身段,啧啧,当今丞相还封她是咱临安城之花呢!” “不用。”冉默风再度拒绝。 “等等——”老鸨眼一瞠。“您俩就叫一个姑娘?” 冉默风不等老鸨说完,便塞了一锭银进老鸨手里,老鸨一见,顿时眉开眼笑。 “我可以走了吗?”冉默风问。 “当然当然——”老鸨点头说道。“翠儿,这两位爷就交给你,你可要给我好生招呼,听清楚了没有?” “我会的。”翠儿与身旁婢女齐一颔首,然后低声指示冉默风与阿寒跟她们一道走。“这边请——” 四人一来到翠儿闺阁前,冉默风随即表示。“你进去,我在外边。” 一听见他这么说,阿寒突然伸手扯住冉默风衣摆不让他走。 冉默风眉一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家伙,动不动老爱拉扯他衣袖。 “跟我一道进去啦——”阿寒央着,丝毫不觉得他哀求的神情多么楚楚可怜。“你要我一个人,我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这什么话!冉默风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要他一个男人跟两个女孩儿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人已进到房里的翠儿眼见冉默风与阿寒仍不进来,忍不住疑惑地探出头。“两位公子——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要一个人,要就你跟我去!” 顾不得阿寒抗议,冉默风猛地拎起阿寒,一把将她丢进房里。他在门外扬声嘱咐;“翠儿姑娘,里头那家伙就麻烦你照顾。” “好的。”翠儿答完随即转身看向阿寒,只见阿寒两手揪着破衣襟、小脸煞白,活似他才是迎面见客的小妓。 “公子第一次上花楼?”翠儿发问。 阿寒朝她点点头。 原来是童子鸡。翠儿抿唇一笑。“没问题,翠儿会帮您的……”她走过来欲帮阿寒解开衣扣,阿寒却蓦地将身子一缩,朝后连退了三步。 “不不不——” “您不宽衣,怎么上床?”翠儿微笑地说。 阿寒自一进翠儿闺房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瞧里头摆设,又是花又是缎又是纱的,还有那满室的香——感觉自个儿像闯进了什么奇怪境地里,整个人忍不住毛了起来。 “我可没说我要跟你——上什么床。”说道,阿寒一边偷瞄前方那围了纱幛的古雅大床,一想寻常男女会在那张床上做些什么,阿寒就觉得头昏脑胀。 “我坦白跟你说,我之所以会来这,是被外头那位公子强迫的,我跟他说我是男的他不信,偏要我上花楼来证明。”阿寒扭扭衣角,神色尴尬地瞧了翠儿一眼。“所以我想麻烦你帮我证实,我的确是男孩。” “您不上床,只要我帮您看——那银子呢?您一样照付? “对啦。”阿寒猛点头。“那现在可以帮我看了吧?” 翠儿往椅子上一坐,朝她一点头。“您宽衣吧。” 翠儿打量着阿寒,白白的小脸黑黑的大眼,还有那瘦削肩膀、矮小的体型,说他是女娃,还真有几分可能性—— “公子贵庚,十二还十三?”翠儿依阿寒身高估算。 “我哪那么小,我早十六了!”阿寒胀红着小脸辩驳。 都十六了的男孩就这么一丁点?!不妙。翠儿摇摇头。 在翠儿的注视下,阿寒抖着小手解开腰间系带,当裤子一落下,翠儿轻声一叹,果真不出她所料。 赤身露体的阿寒一脸冀望地看着翠儿问:“对吧,我是男孩没错吧?” “男孩?!你底下没东西怎么能叫男孩!”翠儿走过来拉起阿寒裤子想帮她穿上。“你是女娃,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怎么可能?!阿寒表情一凛。如果他是女孩,爷干么一直跟他说男孩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有娘儿们才爱哭! “我不信!不然你让我看!”疑问当头,阿寒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伸手扯住翠儿衣襟不住拉扯。 “你等等!嗳你,小力些——” 不一会儿衣襟开敞,露出里头艳红抹胸,抹胸底不是两坨白嫩粉润的高耸胸哺,阿寒一见,冷不防吓了一跳。 “你骗人,我身上明明没有这个!” 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翠儿叹气。 翠儿拉开裙带,解开小裤,只见她光滑的两腿之间,长了一撮浓密,阿寒一见更为兴奋。“你看你看,你那东西我也没有啊,这证明我就是男孩!” “傻瓜!男孩腿间要有个东西,才能让女孩儿生娃娃——你自个儿说,你那里有东西吗?” 阿寒低头瞧瞧自己,一脸摸不着头绪。“啥子东西?”她底下就光溜溜的,什么东西也没啊! “我拿个东西让你瞧,你一看就知道——”翠儿从床边拿来一册薄书,摊在桌上招手要阿寒过来。 “这是——”阿寒探头一瞧,冷不防吓了一跳。 “男孩腿间一定会有个‘宝贝儿’——这个就是。”翠儿手指着春宫图上的秘戏图,一位身穿长袍的男子环着一个姑娘,姑娘全身赤裸,男子只掀起袍子下摆露出大腿,他腿上,还多了一个长得像棍棒的怪家伙,就直直指向姑娘敞开的腿间。 “你说你是男娃,那你说,你有没有宝贝儿?” “说它还没长出来行吗?” “当然不行!”翠儿忍俊不禁。“男娃娃打自娘胎出生腿间就黏了个宝贝儿,这位小哥——不,是姑娘,你真的是女娃,千真万确,翠儿不会骗你的。” 但是——阿寒指着翠儿高耸的胸脯与两腿间。 “我身上也没你长的那个啊?” “大概是时候未到,外加您吃得不好,我未进花楼前也跟您一样,胸平平腿光滑滑的……”翠儿怜惜地看着阿寒,她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曾过过的苦日子。“是在嬷嬷底下做事吃了点好东西,才慢慢长出来的。” 这阿寒就不懂了!为什么男娃的宝贝儿一出生就有,女娃软胸跟底下那毛,会事后才长。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哪搞错了……”阿寒摇头。 “您不信,好,我找我婢女,您看过一定明白……小蝶进来。”翠儿转身唤了一声,方才阿寒见过的年幼婢女从旁边小门进来。翠儿挽着小蝶,将她拉到阿寒面前。 “小蝶今年十四,虽然跟您差了两岁,不过身子发育,倒是跟您挺像。” 翠儿在小蝶耳边说了些话,小蝶心怀戒心地瞧了阿寒几眼,最后才羞羞怯怯地依了翠儿的吩咐,将衣服脱下。 阿寒屏气凝神瞪着小蝶赤裸的身体,一见她同自个儿一样,上身平平,下边光溜,顿时瞠目结舌,震惊地连退三步。 “这会儿您总信了吧!” “你意思是说,总有一天,我也会长出你那东西?”阿寒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弧度,翠儿点点头。 “不——”阿寒突然抱头呻吟。 阿寒这会儿想起,先前在花楼外边还跟公子爷提过,待证明男儿身分后,便请他收自己做小厮——结果这会儿…… “完蛋了——”阿寒一想到身为女娃的自己,今后非但不能当公子爷小厮,连回街上当叫化都成了问题——有谁看过叫化胸前长了两坨白馒头啊!呜呜——她怎么那么命苦,爷不要她,五六兄弟欺负她,现在就连跟在公子爷身边当小厮的机会,也一下化为乌有……阿寒一下控制不住,突然哇地大哭起来。 翠儿一见慌了,急忙过来抚慰。“这位姑娘,您是怎么回事……” “不要、我不要当姑娘嘛!” “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杵在外头的冉默风听见啜泣声,眉间顿时皱紧。他在外边问;“怎么回事?” “翠儿也弄不明白——”翠儿在房里回答。“姑娘她突然间就哭了,只一直嚷着说她不想当姑娘。” 哭得正起劲的阿寒听见翠儿的说法,一颗头又摇又晃的。“对,我不要当姑娘、我不要——” 冉默风当机立断。“送她出来。” “姑娘,公子爷要你出去,我帮你整理衣裳。”阿寒一边哭一边点着头,好半响才被翠儿和小蝶拉出来。 冉默风一看她,眼睛鼻子哭得红通通,小脸全都糊了。 气拿条帕子来。”冉默风吩咐,旁边的小蝶忙进房里拿来。翠儿正要接,一旁的冉默风已不耐地将帕子取走,递到阿寒眼前。“还不快将脸擦擦。” 阿寒委屈至极地嘟着小嘴,伸手要接,但冉默风一见她手脏的,顿时皱眉。心忖,被她脏手这么一碰再抹,小花脸不立刻成了大花脸?! 算了。冉默风叹气,瞧她哭得如此伤心,冉默风也没办法再对她生气。 “脸拾起来。” “喔。”阿寒乖乖照着冉默风话做,仰起脸闭上眼,感觉一方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抹着。 天底下竟有这么温柔的主子?翠儿与小蝶在一旁瞧得满心纳闷,摸不清他俩的关系。 “公子爷……”趁冉默风帮她擦脸的同时,阿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是不是知道我是女娃后,您就不会再理我了?” 冉默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笨蛋,他说的话她竟当它是耳边风! “我先前说过了,我会带你走。” 对噢!阿寒蓦地止住脸上眼泪。他不提她都忘了有这档子事!这么一想,阿寒顿时破涕为笑。“你是说,今后我不会是一个人?” “嗯。”冉默风瞥了她一眼。 “谢谢公子爷,谢谢公子爷!”阿寒感动地抓着冉默风的手掌直摇晃。 冉默风黑眸一瞬,脸带深思地瞧着阿寒握着他的手。 是天性,也是师父常年教诲,冉默风自小就不爱与人亲近,只喜欢武艺——就连当年与菱儿成亲,他也不喜与她多接触。可换作是阿寒,他便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 阿寒不若一般女子,少了女性特有的矜持娇媚,性格开朗活泼的她待在他身边,冉默风竟觉得——再自然不过。 “太好了,您不哭了。”翠儿突然插话。 阿寒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她一点头。“对不起,我刚那德行一定把你吓坏了。” “不碍事的,我还得感谢姑娘您,让我平白做了这么一门好生意。没做啥事,就可以拿到赏银。” 冉默风听出了翠儿话里的暗示,他从衣里拿出两锭银子,连同帕子交到翠儿手上。 “多谢公子爷、姑娘……” 冉默风不等翠儿说完便带着阿寒转身,翠儿一瞧阿寒身上破衣,忙出声留人。 “等等……”翠儿边说边跑进闺阁,然后从衣盒子取了几件她早已穿不不的旧衣裳,用条蓝布扎了个包袱,捧了出来。“这里头只是一些旧衣,如果姑娘不嫌弃,尽管拿去。” 阿寒低头看她手里的包袱,随后绽出一抹感激的笑。“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了。” 翠儿突然拉着阿寒走到旁边,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姑娘,我看得出那公子对你颇好、挺疼你,你可别傻得放弃了这太好机会!” 翠儿心疼阿寒一身瘦骨,也是想起自己坎坷的命运,同病相怜,便忍不住想提点阿寒几句。这世间,良人难寻。 啊?!阿寒惊讶地看向翠儿。讲真话,她当真从没有那样子看过公子爷跟她呢! “该走了。”冉默风提醒。 阿寒转身朝他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才又回头迟疑地看了翠儿一眼,只见翠儿大张着嘴巴,用嘴型无声地提醒着要她记得自己先前说的话! 第三章 尾随冉默风身后走了一段,阿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公子爷,现在我知道我是女娃子,那以后呢?我是该保持这样,还是该学学其它姑娘家!”她指指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轿子。 冉默风顺着她手望了一眼。“暂时保持这样就好,待你回冉府,我会找人教你。”说完,继续往前走。 “太好了。”阿寒欣喜地一握拳,瞥见冉默风目光,她忙敛下脸上得意。 好在不用马上学姑娘家,阿寒在冉默风身边大步大步地走着。眼一瞟发现方才先前经过的轿子已然停下,一抹娉婷身影走出。阿寒歪着脖子打量姑娘碎步行走的姿态,一时好奇,她也跟着学了起来,结果脚一扭,头“砰”地撞上走在前头的冉默风。 “你做什么?” 被冉默风利眼一瞪,阿寒吓得连疼都不敢喊,直摸着额头讪讪地道歉。“我不小心的,您别生气——嗳对了,公子爷,您还没说我们要上哪去?” 冉默风一瞟她。“先找间客栈,明儿个一早就启程前往苏州。” “要去苏州哪儿?” “冉府。” 阿寒张嘴正问冉府又是哪儿,冉默风已开口说:“我家。” “原来公子爷姓冉。”她一脸恍然大悟。 “你呢?” 这个问题就尴尬了。阿寒搔头一笑。“我也不晓得,爷说他捡到我时,我才一丁点大,就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坐在街边哭了整天,怕是跟家人走散了,问我什么我也不懂,所以爷就帮我取名叫阿寒——因为那天晚上相当冷,爷看了不忍心,才勉为其难地把我留下。” “试着找过家人么”。”冉默风又问。 阿寒摇头。她连自己真实姓名叫啥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她上哪找人?!“反正我知道我应该会有个爹、有个娘,不是从石头蹦出来就好。” 冉默风心想她这么想也对,现在时局不定,她双亲若没在战乱中丧命,想必家境也定不宽裕,否则他们当时便不会任个稚龄小儿在街头游荡,还哭了整天,没人来寻。 “夜里寒冷所以叫阿寒——”冉默风喃喃说道:“既然这样,我取谐音叫你叶寒,树叶的叶,如何?” 突然间有了个姓,不知怎么搞的,叶寒感觉有些羞涩。“您觉得好就好,反正我也不知道树叶的叶是哪个叶。” 这好处理。冉默风心想。冉府上下就连小婢长工,多少都能识点字写出自己名字,反正从杭州到苏州还有好些天,他可以教她。 “对了,说起名字我才想起,我看公子爷您出手阔绰,想必您府上应该大有来头——那您怎么会一个人只身在外跑来跑去,不待在家享福?” 冉默风昂起头,傲气凛然地说道:“男儿志在四方,年纪轻轻就要我安于富贵,不是我冉某人会做的事。” 叶寒摇摇头。“不懂。”她饿怕了,别说是富贵,只要能让她乎平稳稳每天乞到一颗馒头,要她做啥她都愿意。 说起馒头,叶寒突然想起方才在翠儿姑娘房里见到那幕“奇景”。平常想到什么她就说什么,这回当然也不例外—— “说真格的,我到现在还是弄不懂,为什么男娃与女娃差别这么大,男娃一出生就会长出宝贝儿,但女娃却得等到时机成熟,胸前才会长出两颗大馒!” 话还没说完,小嘴突然被冉默风大手掩住。叶寒瞪大眼睛看着冉默风蓦地绷紧的面容。怎么啦?她说错什么话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冉默风怒视一脸无辜的叶寒。在她面前,他向来沉稳的性子恍若变了,他总是会被她不假思索的话语给牵动。 叶寒做事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傻气莽撞——就是这一点特色令冉默风放松不得,总觉他一个不留神,她就会立刻闯出什么祸来,非得时时刻刻将她盯好不可! 叶寒摇头。没啊!她才没胡说!她皱眉硬把冉默风大掌拉开。 “我没骗你,我亲眼看见的,翠儿她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上头就绘了一个公子爷跟姑娘家,下半身光溜溜的抱在一——” “够了。”冉默风再度将叶寒嘴掩起,板起脸孔严正警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拿帕子把你嘴塞住。” 好嘛好嘛!叶寒一脸委屈地点着头。不说就不说。 冉默风多瞪了她两眼才将手收回,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接着拐进一条无人小路。 叶寒眼望着冉默风宽阔的背影,行云流水的身姿,叶寒才突然注意起自己与冉默风的不同处—— 这么说好像有些奇怪,但要知道,先前叶寒一直认为自己是男孩,她男孩与他男人,感觉好似没什么差别,但翠儿那册书却一下点出事实——冉爷身上,就是多了一个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说到东西—— 叶寒突然迈大步赶来冉默风身边,眯着眼斜瞟冉默风长袍底下。她心里在纳闷,冉爷把他的长棍儿藏在哪里,瞧他袍子,感觉底下除了他两条腿之外,就没别的东西啦…… “小心——” 冉默风虽已警告,但满脑袋全惦着杂事的叶寒,仍旧一头撞上路旁的店招。“磅”地声音之大,连客栈小二都忍不住探头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痛、痛……”这一下着实大力,痛得她连连后退了三步,直到冉默风伸手拉住她才缓着势子。 “我看看。”冉默风将叶寒手拉开,只见她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冉默风叹气,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教他不必担心?“真服了你,店招这么大一座,你也能视若无睹地一头撞上,你当你额头铁做的?” 这种看似责备的叮咛,冉默风先前绝无机会吐露——不管他身在冉府,乃至行走江湖,从没有人能像叶寒这般,能让他记挂到如此程度。 “我在想事情嘛!”叶寒嘟囔,说话的表情无辜可爱。配上她白白的脸庞、黑黑的眼珠,只觉她浑身散发一股似男又似女的奇异魅力。“谁叫你不让我问,我只好自个儿想啊。” 瞧她的表情,冉默风直觉了解不该追问她在思索何事,照她方才问的问题,会让她想不透的,铁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客栈到了,你不需要我搀你吧?”他打量她。 “我自己可以啦!”叶寒揩去眼角泪水朝他点点头。“我撞到头又不是弄伤脚……” 冉默风瞧她一眼,随后穿越她走向客栈里边,店小二连忙现身迎接。 “欢迎光临,大爷有何吩咐?” 冉默风要了两间相连的厢房跟热水,还给了些银子要小二帮他找两件干净衣裳、鞋袜等什物。冉默风将其中一套交给叶寒。 “要穿这个啊!”叶寒好奇地将长袍抖开拿在身上比划,但她个头太小,长袍摆在她身上,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淹没。 冉默风皱眉,发现不妥。要她穿男人衣裳是为了方便赶路,但这么不合身的袍子被她一披,感觉只会更引人注目。 “袍子给我。等会儿沐浴完你先换上翠儿给你的衣袍,别出门,我会帮你找几套男孩的衣裳,懂吗?” “噢。” 在穿衣服这事上叶寒倒没其它意见,冉默风怎么交代她就怎么做。只是有一点麻烦,叶寒头一回穿姑娘衣裳,不知眼前一堆布片,里里外外到底该怎么披上。 还依稀记得抹胸的穿法,因为刚才她曾帮翠儿脱过,可说也奇怪,她扭着手臂弄得满头汗,就是没法顺利将它绑在脖子上。 “姑娘衣裳怎么这么麻烦呐!” 一边弄着,叶寒嘴里一边碎碎叨念。还有这衣服,故意跟她过不去是吗?怎么老穿不上? 冉默风在外头敲门,唤:“叶寒。” “啊啊,来了。”叶寒答道。不想让冉默风在外头等太久,她随意将外袍一披便走去开门,结果一个不留神,一脚踩中衣带,“啪”地跌了个五体投地。 “哇啊!” 门外的冉默风听见房里传出巨响与尖叫,心里一急,没多想便将门推开——这同时冉默风忍不住皱眉,想不到这丫头这么没戒心,房门竟没上锁! 一瞧里头,登时发现一个小人儿就和在一团嫩绿色衣服堆里,脸面着地哀哀地呻吟。 “痛痛痛……”她怎么那么惨呐!叶寒捂着脸呼着痛。哪儿不撞!刚好又碰着她先前撞上的那个包! 眼前情状实在好笑,冉默风别开头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一听见大笑声,叶寒一张脸顿时胀得通红,恼道:“您也太没同情心了!我都痛到哭了您还取笑我!” 她啊她——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冉默风边摇着头将叶寒搀起,只是一见她身上衣着,他原本洋溢着笑容的唇角突然凝住。 一袭粉色抹胸只绑了两条在脖子上,白皙的美背与小肚一览无遗。非礼勿视,才瞥了那么一眼,冉默风急将自己视线别开。 “你怎么穿成这样!”他浓眉蹙紧低声吼道。 “我不会穿嘛!”叶寒徒劳地拉着衣服遮掩身体,小脸窘又气。“弄了半天才绑了两条带子,您就来敲门啦。讲真话,没想到当姑娘这么麻烦,搞不懂这玩意儿到底该怎么穿它。” 闻言,他斜眸觑了叶寒一眼,不意瞄见她手指拨弄抹胸小布的动作,冉默风心头一震,忙将自己视线瞟开——没想到十年不近女色的他,竟会被如此简单的举动,搅得心湖荡漾。 说来也好笑,冉默风可是娶过妻的人——但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姑娘家的身子竟是如此白皙,衬着粉色抹胸,感觉就像上好玉瓷,嫩得仿佛能透出水来。 天!瞧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冉默风心一惊。 才那么一眨眼,方才刚被笑意溶解的脸部线条,再次冻上寒冰。想起师父谆谆嘱咐这么容易就被人攻陷,冉默风心头暗恼,俊朗的脸庞登时染上一抹阴霾。 “衣服快穿上。”他匆匆将手里抓着的上灰色衣裤一扔,罩上她的头顶,丢下这句话,随即掉头离开。 待叶寒七手八脚将衣服拿开,房里早没了冉默风身影。叶寒一脸茫然地望着已关起的木门发呆。 冉爷刚的表情好奇怪啊—— 才当回女娃不过半天的叶寒,还没那智慧了解,她方才那一摔,究竟摔出了什么效果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天末透亮,冉默风已经起床练剑。自学成下山以来,他数年如一日。一来是贪爱清晨时的凉爽,二来是人少,不会引来不必要的窥探。 他所留宿的客栈后方不远有处野林,正是个练剑的好地方。抽出集灵剑使完了全套剑法,之后再席地而坐调息运气!一口长气方方从嘴中吁出,冉默风突然听见野林前方有人说了“阿寒”二字,他浓眉一皱,悄然抓起长剑,接近声音来处。 “五哥,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你怎么这么啰嗦,从刚就跟你说快到了嘛!” 冉默风从两人声音认出两人身分。想不到那对兄弟对叶寒这么执着,明知打不过他,他们仍旧执意追来。 “嗳五哥,我越想越不对,现在阿寒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公子爷,他一出手我们就死定了,我们还追,那不是白白送死?” “呸呸!别大清早就在那死啊死,我们现在要去的客栈,那小二跟我很认识,他答应会帮我们在他们早膳里下药,把他们迷昏了,那公子爷武功再高也对我无可奈何。” “五哥你真聪明!” “你才知道——” 立在树上的冉默风一听,蓦地将身一转,使着轻功朝客栈奔去。是他太过大意,小觑了城里叫化子的组织能力。他先前就曾听说,许多店家常与城里叫化有所联系,今儿个竟被他遇上。说来也不能全怪店家无品,要知道丐帮,可是当今江湖上一大组织,小觑不得。 冉默风轻功了得,沿着屋檐几个纵跳,一下便钻进开敞的窗户,进到他昨晚睡居的厢房。收拾好包袱探了探外头,冉默风听见店小一定逐一敲门询问房客需不需要早膳。 趁小二送食时来到叶寒房前,想起她昨晚没锁门即在房里沐浴更衣的举动,冉默风尝试地伸手一推,没想到真如他所料,门应声而开。 “这丫头——”冉默风瞪着大开的房门呆了半晌,后一听见店小二声音,他忙不迭跨进门里将门带上。 锁门之事等会儿再提,先带叶寒离开要紧。 冉默风趋前来至床边,瞪眼一瞧,床上哪里有叶寒影子。 他心猛地一跳,难不成她早被人抓去了?! 一回身欲冲出门抓小二来问,眼角余光却不意瞄见墙角缩着一团阴影!冉默风再看。赫!可不是叶寒! 心头蓦的一揪,不待细看,冉默风已然冲到叶寒身旁,神情焦虑地探着她的鼻息。 可不能有事、你可不能有事……他脑中直觉闪过这个念头。 发觉叶寒气息稳定,冉默风绷紧的肩膀顿时一松。还好……转身见到叶寒蜷缩在地那一瞬,冉默风以为自己来迟了,她早已吃下掺了药的早膳,中毒倒地。 抱起她,冉默风轻轻摇晃她肩膀,用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低声唤着怀中人儿:“叶寒、叶寒,醒醒……” “嗯——怎么了?”大眼睛眨了几眨,好半晌才看清楚眼前何人。“是冉爷啊,天亮了是么?” 叶寒从冉默风怀中坐起,直到见她安然无事地大张手臂打了个呵欠,他才蓦地回过神。“你没事?” “啊?”叶寒指着自己鼻子,满头雾水。“我?!没啊!我睡得很好啊!” “你——”冉默风回头望向空床,又转头看她。“怎么会躺在这?” “噢,你说那个——”叶寒尴尬一笑。“因为我不习惯睡床呀。”那床很软很暖没错,可是叶寒自小苦命惯了,上了暖床反而难以成眠。昨儿个辗转反侧拗了大半夜,最后还是爬回地上,缩在墙角才得以入睡。 冉默风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种习惯,那他方才的担心——冉默风顿时气白了脸。 恼! “干么啊,脸色难看成这样?”叶寒斜头觑着冉默风,只见他恼恨地将头一撇,连看她一眼都不肯了。“我又做错事啦?”叶寒一脸无辜地喃喃。 气就气在她根本不知发生什么事! 冉默风闭上眼重重喘了几口气,素来冷静自持的他,何曾在这么短时间内体会如此复杂情绪——又是心焦又是担忧又是气恼。这小妮子,冉默风双掌突地握拳,用力抑不想掐她脖子泄忿的欲望。 她竟敢让他这么担心! “走了。”冉默风瞪她一眼,随即抓起她搁在床边的包袱朝她怀里一丢。叶寒赶忙伸手接住。 “就这样走啦?”叶寒依依下舍朝门口瞥了眼。“不先叫小二送点什么吃的东西——” 冉默风再次瞪她,吓得叶寒忙用包袱捂住嘴巴。“好啦好啦,不吃就不吃……” 她嘟起小嘴,一转身便想走出房门,冉默风却伸手抓她衣领,一把将她拎回来。 “怎么啦?您不是急着要……” “不走大门。”冉默风丢下一锭白银在桌上付了房钱,随后便手挟着叶寒细腰跃出房间窗子,再一个纵身跃上屋檐,带她从上头离开。 “您也真奇怪——”叶寒嘴里还没嘀咕完,眼儿已经瞧见客栈后门有两个熟悉脸孔,她手指向五六兄弟正要说话,却被冉默风伸手一捂,压住了声音。 “别做声。” 叶寒回头瞧见冉默风一脸了然,蓦地恍然大悟。“您知道他们要来?” 冉默风点点头,边挟着叶寒横跳离开客栈屋顶。“不小心遇上,刚好被我听见他们要对你不利。” 叶寒回头瞟着早已见不着影儿的客栈,一边纳闷嘀咕;“真奇怪,他们跑到这儿干么?十两银子不是早拿了吗?”坦白说,她本以为从昨儿个之后,她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五六兄弟,没想到他们如此阴魂不散,还一路追出临安城外…… 冉默风瞟她一眼,待飞身跃回地面他才开口问:“你怎么会跟他们认识?” 要知道五六兄弟为何如此锲而不舍,只有一个办法,从头问起。 “还不是爷的缘故。”叶寒瘪嘴摇了下头。“所有我在这城里认识的人,都是爷先认识的,爷说这叫攀关系,没先探好关系就随便拿破碗出去乞讨,可是会被人轰出城去的。 “你不喜欢他们?” “没错,我讨厌死他们了!”叶寒一提起五六兄弟,言语已无法表达她的厌恶,她还搭配动作,一边说话一边比手划脚。 “尤其是那个叫阿五的哥哥,每次看到我,就用那种好恶心的眼神看我,动不动就伸手摸我脸,哼哼啊啊说什么好软好嫩好好摸——有没有搞错啊他!我是男孩嗳,有听过男人称赞男人脸好好摸的吗?” 叶寒一时气愤,压根儿忘了自己其实是女娃,不过目光一落到她手里抱着的包袱,想起翠儿,她嘴儿猛地闭起,讪讪地抓了抓后脑勺。 “我知道我现在是姑娘,但我之前不知道呀!哎,反正我就讨厌他们看我的跟神啦!” 冉默风瞧了叶寒一会儿,突然点了点头。“我想,我大概知道五六兄弟追着你不放的原因。” 叶寒看向冉默风,眸里写满疑惑。 “他们八成已经知道你身分,说不定还是你爷亲口说的。” “怎么可能。”叶寒挥挥手表示不信。“我爷自小就说我是男娃,开口闭口就是男娃不能怎样又怎样的。” 冉默风淡笑,这点他能帮她解惑。 “你爷既然能够写出那一张让渡书,表示他绝对不是傻子。我想他所以把你当男娃养,大概跟我让你穿男装是同样理由,方便,这年头时局不稳,带个姑娘家四处走,只会徒增困扰。” 叶寒低头一想,依她对爷的认识,被他说中的机会很大,但——叶寒摇摇头。“我不要这么想。” 冉默风微感诧异地挑眉看她。 “纵使爷他有再多不是,他还是我爷,毕竟他曾经照顾过我。” 妇人之仁。冉默风心里这么想,但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一径往前走。 不久后两人进入市集,冉默风眼一瞟发现有马,他回头看了叶寒一眼,随即带她走向前去。 “一匹多少?” 趁冉默风与马贩交涉的同时,叶寒站在原地放眼四眺。市集原是当乞儿的她最感熟悉的地方,如今有幸再临,要她按捺不动,实在折磨。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叶寒目光一下被人声喧哗给引了过去,她想前去探探,但又考虑到身旁冉默风想法,犹豫着不敢行动,只见站在原地的叶寒别扭地扭来动去,活像身上长了虫。 原本选着马匹的冉默风斜眸见到,唇畔不自觉浮上一朵笑。他走来叶寒身边低声说道;“想去就去。” 叶寒一听,双眼顿时大亮。“那我走了噢!”她手指向市集最热闹的地方。 冉默风点点头。“别跑太远,注意安全。” “安啦!我随意瞧个一圈就回来……”话还没说完,小身影早已一溜烟往前街。 冉默风目送叶寒直到见不着她身影,他这才回过头来,继续听马贩介绍。 市集上除了鲜果菜蔬之外,还有卖吃的、玩的、看的。叶寒个小,外加好奇心重,所以见缝就钻,人潮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她脚不停歇地绕了一圈,突然间古玩摊上有个东西抓住了她视线。 摆摊的商人瞟见叶寒眼神,突然凑近了身体在叶寒耳边说着。“你可知你现在正在看的这把剑,它——叫什么名字?” 剑也有取名字?!叶寒倒真是第一次听。 “没关系,不知我可以告诉你!咱们江湖上盛传有四大名剑,一集灵、二集醒、三集峭,四集情,你眼前这把,就是排行第一的集灵剑。”商人将剑抽出在叶寒面前晃了两下,然后收下。“别看这把剑旧旧的好像不怎么厉害,这把名剑,可是赫赫有名的天山怪佬陆风云亲手打的。” “这么名贵啊……多少钱一把?”叶寒只是问着好玩。 商人伸出两根手指头。“算你二十两银子就好。” 啥啊!这么贵。叶寒一听,顿时摇手说不。“谢谢谢谢,这么名贵的宝剑,您还是留着卖别人好——”坦白说,叶寒之所以会停下来多看两眼,全是因为眼前这剑跟冉爷的配剑长得很像,两把剑的剑柄上,都印了一个歪曲的图样,她才一时好奇起来。 商人一听叶寒不想买,脸上笑容顿收。“没钱!没钱还敢站这穷看!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他抓起鸡毛掸子挥一挥便将叶寒轰离摊前。 哼!走就走,干么赶人啊!叶寒转过身离摊前行,一边走路,一边还偷扮着鬼脸。 古玩摊子前方不远有人在卖文房四宝,摊上除了笔墨纸砚之外,还摆了不少摊老板自绘的墨宝与绘像,其中一张,便是坐于马上、英姿飒飒的花木兰像。 叶寒不识字,自然看不懂标注在旁的绘像名字,她只是觉得眼前这幅图漂亮,而且图里这英雄,俊美得不似男人。 “你喜欢?”买好马匹的冉默风走来寻她,刚好瞧见她一脸痴痴地望着什么,还以为是什么女孩玩意,走近一瞧才发现竟是幅画像。 冉默风站得很近,近到叶寒都可以察觉他身上热气,不知怎么搞的,叶寒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她悄悄偷觎了冉默风一眼,然后解释:“我只是觉得它很漂亮——噢,我说错了,男人不能用漂亮形容,应该说,很好看。” 冉默风心想,也没人用“好看”这两字在形容男人——不过不要紧。他看着画像,不得不承认绘者功力甚佳,花木兰的英挺与女性的娇媚,完美地融合一气。 “你没看错,花木兰的确是个漂亮的姑娘家,她当年代父出征,扮了男孩十二年,一直到战乱乎息她返回故乡,和她同袍的弟兄才蓦地发现她的真实身分。” 叶寒听得入迷,脑中跟着冉默风的解说,浮现了幅幅画面——这花木兰姑娘真是好样的,比她还强,扮十二年男装,竟从没被发现! “小哥喜欢这幅画?”摆摊的书生瞧瞧叶寒表情,小声低问。 叶寒朝他点了点头,冉默风先前赏了她一锭银,她一直揽着没花——只是不知道够不够? “它很贵么?”叶寒问。 “看小哥你这么喜欢,算你五两银子就好。” “听这价钱,叶寒开心地眉眼都笑开了。她手伸进衣袋正要掏钱,身旁的冉默风突然制住她的动作。 “我送你。” “咦?”叶寒面露惊讶。“真的么?” 不但买了画,冉默风还挑了套文房四宝跟一迭黄纸。 为了答谢冉默风的大方,书生现场挥毫写了一阙《木兰辞》给叶寒。他笑着说;“有关花木兰的种种事迹,这阙词里说得非常清楚。” 叶寒满怀虔诚地瞧着眼前这张薄纸,说过无数次,叶寒不识字,但清俊飘逸的墨迹仿佛有着魔力一般,教她一见就舍不得放开。 冉默风瞧她那么喜欢,也就没叫她收着,让她一路捧着看着走回卖马的摊子。 “冉爷,可以告诉我,这上头写些什么?”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冉默风照着书生写的《木兰辞》念着。冉默风每念一句,叶寒就紧跟着学上一句。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两人复诵着诗句一边往前走,叶寒先前驻足过的古玩摊老板听见人声,连忙堆满了笑迎接,只是一回头又见是叶寒,他登时朝空翻了阵白眼。 嗳!老半天没个像样的客人上门,真是衰透!商人一脸不悦地理着摊上古器,突然眼尾余光瞟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那个—— “我的老天啊!”他忍不住失声惊叹,再揉一揉眼,他没看错,真的是集灵剑!老眼一不认出镶在冉默风剑柄上那个古老的“灵”字铭刻,就跟他摊上那柄假货一个样! 商人赶忙唤来驻街上的乞丐头儿,使了点银子要他尾随前方穿蓝袍的公子。“他们一在某地驻足,马上找人捎讯息给我,听清楚了没有?!” 乞丐头儿一跟上,商人则手不停歇收拾摊上什物,他啊,忙着要跟人报讯领赏哩! 第四章 冉默风原意与叶寒一人一匹马,以马代步,可以缩短行程,早些返回苏州冉府。没想到叶寒听见接下来行程得要骑马,她双手便紧抱马贩用来栓缰绳的柱子,说什么就是不肯。 “我不要我不要——” “格老子的,你倒是给我说个清楚明白,我家马儿哪得罪你?你这么讨厌它?”马贩老板生眼睛也没看过像他这么不识好歹的小厮,他场子里教出的马儿人人夸好说棒的,就这小哥这么不识货。 “不是我讨厌它,是我怕!”叶寒抖着两腿颤着声音话说从头。“当时我年纪还小,饿得紧又找不到东西吃,只好溜进马厩偷马儿吃的萝卜,怎知那马儿脾气那么坏,我只吃了一根,它就朝我屁股咬了一口——” 自此,她就染上怕马的毛病。远远看还可以,但只要离它太近,叶寒浑身汗毛都会竖起,更别提要她坐正比她大上两倍的马儿上头——要她命直接拿刀砍了她么,何苦折磨她! 马贩老板听完,顿时笑得满地打跌。“噢噢,被马咬屁股,真是笑破我肚皮!笑死人了……” “笑‘死了’就快死……还杵在那做什!”叶寒一脸愤恨的嘟囔。她可是在诉说悲惨往事耶,不同情她就算了,还笑那么大声。 马贩老板揩揩沁出眼角的眼泪,突然看着冉默风正色说道:“可是你家公子爷银两早付了,别跟我说您要退一匹?” “不,我两匹都带走。”冉默风说罢,随即解开缰绳,将行李包袱等等什物堆在马背上,之后一个蹬步,跃上了高大的黑色马匹。 眼一望脚底下的叶寒仍旧紧抱着马柱频频摇头,冉默风不说话,只是将马驱近,随后一把拎起叶寒,将她往自个儿身后一放。 “耶?!”叶寒低头一瞧,然后歪着头感觉坐在马上的滋味——别说,还挺不错的哩! “驾!”确定身后叶寒抓稳后冉默风扬声一喝,黑马与花马随即撒开大步前行。 随着马匹前进,夏天的暖风扑面迎来,叶寒眯着眼觑瞧马上就被抛到身后的风景,心里突然有一种踩在云端、腾云驾雾的感觉。 “喔噢——”叶寒抓紧冉默风衣摆在他身后大叫。“原来这就是骑马狂奔的感觉——我记得刚才那阙《木兰辞》里说,‘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嘿嘿,难怪花木兰会想要代父从军,这感觉真的太棒了!” 望着前方的冉默风唇瓣微微一挑。“这么说,你现在可以自个儿骑了?” “这不行!”叶寒惊叫,唯恐冉默风真会叫她自个儿骑,两只小手忙不迭抱住他腰,活当他是马场里的栓马柱。 冉默风心头一震,当叶寒小手环上他腰,身子朝他背靠近,冉默风发现自己竟能嗅到叶寒的气味——虽说她无施脂粉,但姑娘身上的味道,就是和臭汗涔涔的少年大不相同。 心头乱糟糟,更惭愧的是,他竟会对一个个头不到他下巴高的小姑娘产生欲望。冉默风凝眸注视前方调息呼吸,好半晌才将满肚子渴望压下。 “想想也真奇怪……”手环着冉默风脸贴在他背上好一会儿,叶寒突然发觉异样,她盯着他宽阔的背,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冉默风听。 “以往啊,我最讨厌碰人或是被人碰了,像那五六兄弟,光看见他们我就心发毛,可是冉爷就是不一样,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我也不会觉得别扭或者不舒服……” 叶寒一边说话,一边将身子贴得更紧,浑然不觉身前的冉默风,早已浑身硬得像根铁棍。 “怎么会这样呢?”叶寒喃喃问道。 冉默风无言。他也正扪心自问,一向讨厌被人碰触的他,为什么偏偏不会对叶寒起反感? 是因她毫无女性娇羞的缘故?不不,冉默风摇头。若真不当她是女人,他方才就不会对她身上气味有所反应。 “喂喂?!冉爷,干么又不说话!”叶寒等了半晌得不到响应,她皱皱眉头扮了个鬼脸,不一会心思又转到旁的事物上。“唉,对哦!您还没告诉我,我们到苏州去之后呢?我要做什么?” 这问题安全。冉默风答道:“婢女。” “您的么?” 这问题逗笑了冉默风。“我常年在外,不需婢女服侍。你放心,我会安排你到我娘宅院工作,只要你好好表现,我娘她一定不会亏待你。” 叶寒一听到了冉府反而不能跟冉默风在一块,她扬起的唇角一敛,原本兴致高昂的小脸顿时浮现愁云。 “那我不去了。”叶寒沮丧地说。 “怎么回事?”冉默风皱眉。 “我本来以为到了冉府之后,我还能和现在一样,一直跟在冉爷您身边——但没想到,您送我到那儿的目的,只是想把我丢下。” 冉默风静默了一会儿。“你一个姑娘家,常年跟在我身边,不太方便。” “花木兰就可以。”叶寒嘟嘴辩驳。 这—— “我知道我这么说任性,我也知道我该适可而止,不该要求太多,但——我就是不想跟您分开嘛!” 冉默风绷直着身体感觉叶寒将脸贴在他背上,一阵湿意弄湿了他背后衣裳,他的心剧烈震颤。叶寒在哭……双眼直视前方的黑瞳陷入一阵深思,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不想一个人……”叶寒哽咽道,哭花的一张脸在冉默风背上揉啊蹭的。揉乱的,不只是冉默风的衣裳,还有他的心。 冉默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乎她的眼泪,她不过是他在路边捡着,模样长得和菱儿有五分神似的小乞儿,但在这一瞬间,冉默风发现只要能让叶寒再次绽露笑靥,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我不会马上离开。那儿是我家,一趟路回去不多留些时日,说不过去。” 埋在他背上的小脸稍稍离开了些。“您的意思是,等我到了冉府,我还看得见你?” “嗯。” 叶寒再问;“您不会把我丢着人就走了?” “嗯。” “那……万一我跟您府里的人处不来呢?您会因为这样就轰我离开么?” “这点我倒不担心。”冉默风脸露笑意。“我这么难亲近,你都有办法跟在我身边,我相信冉府上上下下,没人会讨厌你。” 呵。冉爷这么说,好像是在夸她耶!叶寒嘴边绽出甜丝丝的笑意,一下忘记了方才的伤心。 感觉身后的她情绪的转变,冉默风表情也跟着变得轻松。“前头有片林子,我们在那休息,吃点东西再走。” 听见要吃东西,叶寒连连点头应声;“好好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好急、好急……” 饱餐一顿干肉与芝麻烧饼的叶寒嘴里一边喃喃,一边在树林子乱窜,寻找一个适当的地方“纡解”她的腹急。 终于找着一个看来不错的树丛,叶寒回头瞧瞧确定周围没人,她马上一头钻进去扯开裤子系带。啊——蹲在树丛里头的她满意地点头。爽快! 纡解完毕叶寒起身穿好裤子,走没两步路,好似听见人说话声音。 叶寒向来好奇,身子一转便朝声音方向靠去,一丛树前,有对年少鸳鸯正搂在一块,小姑娘还很亲热地将脸偎在少年肩窝,低低的笑声就是从他们嘴里传来的。 “好妹子,让我亲亲——” 叶寒瞪大眼睛瞧着少年的动作,他端起姑娘的脸颊先用鼻子蹭蹭,然后张嘴“咬”住姑娘嘴巴,然后又将舌头伸进去姑娘嘴里…… 叶寒搔搔脸颊,实在搞不懂少年那些动作,怎能让那姑娘又是叹又是喘的?依她感觉,应该是不太舒服,别人的舌头在自个儿嘴里怎么会舒服?这不可能的嘛! 叶寒百思不解。如果说是猪舌牛舌嚼嚼可以吞进肚子里她就不反对,可是吃人舌,感觉就奇怪了些。 “你别这样……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姑娘撒娇似地槌了少年一拳。 少年被打不怒反笑,他伸手捧着姑娘小脸凑近问道;“不舒服?” “讨厌!”姑娘害羞地一扭身。“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是啥意思?” 对么对么!不然到底是啥意思?蹲在旁边偷看的叶寒也跟着瞎起哄。后!不要再亲了啦,光把她嘴巴咬着,她怎么有办法解释清楚! “叶寒,你好了么?” 久候不见叶寒回来的冉默风突然出声问,吓坏了原以为周边无人的年少鸳鸯,两人赶忙将黏在一起的嘴儿分开,手牵手从林子另一边走了。 “冉爷讨厌啦,早不叫晚不叫的——”感觉好像有很精彩的部分就要上演了说——叶寒气嘟嘟地从躲藏的树丛间探出头来,拖着脚步往冉默风方向定去。 “好了就快上马,我看这天色,怕是雨要来了。” 行路人最怕下雨,这点先前常年在外头流浪的叶寒最了解。她乖乖帮忙在另一匹花马背上铺上油布防雨,之后再被冉默风一把拎上马背,两人再度往苏州方向骑去。 不出冉默风所料,前行不过一个时辰,一阵阵强风忽地朝两人吹来,草木被吹得不断摇晃,冉默风弯下腰催马快行,下一会儿天上开始落下零散细雨,随后,哗地一声雨变大。 淋得湿透的两人不得不就近寻找客栈入住。 “对不住两位爷,突然来这么一场雨,小店一下来满了客人,目前只剩一间房,不知爷您介不介意两人挤挤?”店小二瞧瞧冉默风,一脸抱歉地等他们回答。 剩一间——冉默风还在犹豫是否该要冒雨再寻其它客栈,身旁的叶寒突然出声答话:“一间就一间,无所谓。” 冉默风皱眉。 “我早想跟您提了,”叶寒看着冉默风解释:“我不习惯睡床,您多要房间给我,也是白搭。倒不如合睡一间,您睡床我睡地上,省钱又方便。” 但——冉默风芥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落人口实。但叶寒心思哪那么细,店小二一吆喝说可以上楼,她行李一拎人就跟着走了。 “浑身湿黏黏的真不舒服……”叶寒一边扯着湿透的衣裳一边嘟囔。 冉默风一瞧她单薄身子,担心她再淋雨会染了风寒,遂不再出声反对。反正他行得正坐得端,决计不会对叶寒做任何不恰当的事……冉默风心里这么想着。 “要不要帮两位爷打桶热水上来让您净净身子?”店小二离开前这么问道。 “麻烦你。”冉默风回头一瞧叶寒一头湿发,脑子还不及细想便点头答应。 “没问题,马上来。” 店小二一关上房门,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冉默风忽然觉得房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回头一看,蓦地发现叶寒已解下一头长发,这会儿正坐在椅上、僵着头,用小二带进来的布巾一绺一绍的拭着。 冉默风从没看过她这模样。 自认识以来,叶寒在他眼中,一直是顽皮、贪食与天真等等傻气字眼的代言人,她是女孩,但自小就被当成男孩教养的缘故,养成了她率性大方的态度,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丁点少女的娇羞,除了那瘦削身子、白净的肌肤叫人感觉有些突兀以外,每个人见她第一眼,都定会以为她是少年。 但没想到她将长发放下,垂眸不语的模样,竟会让他呼吸急促、浑身彷佛破火焚烧般焦乱…… 像是察觉到冉默风目光,叶寒放下手上布巾,抬头注视他。“冉爷您怎么啦?很热啊?瞧您额头都是汗……”叶寒没多细想,拿起她方才拭发的巾子就往冉默风额头上擦。 这一瞬间,冉默风像被打了一拳似地朝后一退,他脸色阴沉,凝着黑眸注视叶寒巧笑倩兮的小脸,心跳的频率早已超出以往速度,冉默风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他对叶寒的感觉,早已不若以往单纯。 他想要她。以一个男人与女人的身分,要她。 “噢!”叶寒见他退开,误以为冉默风不爱她碰,急忙将手收回。“对不起。”叶寒垂低头搓着手里布巾,说也奇怪,冉默风刚一退开,她的心就好像被小刺扎到一样,突然感觉有些痛。 背转过身冉默风心头也不平静,他这会儿可无暇留意叶寒受伤情绪,他光要平息心头欲念,已有些应接不暇。 小二跟另一名伙计一块送水来,似没感觉房里气氛怪异,水弄好讨了赏银两人便退下。 “我到外头等你,弄好再叫我进来。” “喔。”叶寒方说完,门扉便“喀啦”一声打开又关上。叶寒闷闷地起身解开身上系带,先拿湿布抹净身体,之后再整个人浸到桶子里。 热气烫红的小脸就搁在盆沿,大眼睛望见冉默风还留在房里的长剑,心里那股疼再次升起,叶寒揉揉心窝,忍不住喃喃自问;“我是怎么啦?”不过就冉爷退了一步,不让她碰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她干么小里小气,非要惦着这件事不可? 叶寒以掌击额,好像以为她这么做,就能把先前欢快开心的情绪给唤回来似的。只是直到她起身穿好衣服,她心里还是跟刚才一样,闷。 “冉爷,换您。” 叶寒从房里走出,冉默风连瞧她一眼也没,一点头便走进门里。门方关上,突听见门里传来一句。 “别乱跑。”他可没忘叶寒天生是个闯祸精,一不留神便会招惹麻顶。 当她是三岁娃儿啊!还吩咐这种事,叶寒脸面门吐了吐舌头。“我才不会呢!” 听她音调,他就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铁定是恼他把她当成孩子看了吧。手正脱着衣裳的冉默风想起叶寒嘟嘴皱眉的表情,唇畔不禁浮现一抹笑意,只是当察觉到自己反应,脸上浓眉再度拧紧。 冉默风的紊乱情绪,持续到晚膳时刻,仍旧没丝毫改善。 但叶寒情况就此他好,叶寒向来是吃饱第一,当桌上晚膳一道道被她吃干抹净,方才什么闷啊刺痛的感觉,她全都记不得了啦! 她一这会儿就像餍足的猫咪,抚着饱满的肚子发出一声满足地叹息。 说到肚子——叶寒突然转向冉默风问了一句:“冉爷,您瞧瞧我最近是不是吃多、变胖啦?”她刚才洗澡时有发现,她原本平板的胸脯,好像变凸了一点,屁股肉也是,摸起来多了点。ㄉㄨㄞㄉㄨㄞ的感觉了呢! 说罢,她还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叶寒哪壶不开提哪壶,冉默风正竭力想要忘却叶寒的女儿身分,她竟还要他瞧她!冉默风面色一冷,突然提剑起身,朝叶寒吩咐:“我出去一趟。” “噢好,我喝杯茶就来——”叶寒以为他是要她准备,方才将杯子放下,冉默风便突然抛来一卷黄纸。 “你不必跟着,待在房里学写《木兰辞》。” 离开临安城的路上冉默风便已要求,他要叶寒利用前往苏州冉府这段时间,学会写她的名字跟一阙《木兰辞》。 冉默风还允诺,只要叶寒能在进城前学成,他会给她两锭白银,以兹奖励。 几日相处冉默风已经将叶寒性子摸得透透,为了赚那两锭白银,哪怕是学写《木兰辞》,叫她倒背金刚经大概也一口应允。就像现在,一记起冉默风与她的约定,叶寒不罗嗦,立刻从包袱里拿出文房四宝一一摆在桌上。 “笔这样拿对吧?”叶寒问。 冉默风站一旁看了眼。“对。” “好,《木兰辞》我记得第一句是唧唧复唧唧……”叶寒天性聪颖,冉默风先前只教了她三遍,她便能将整个《木兰辞》记熟。虽说她写出的字奇丑无比,但能背诵、再佐以书生送她的《木兰辞》,依样画葫芦画个几十遍,总会有熟稔的一天。 “然后是木兰当户织……”写到这叶寒突然想到,冉默风要她学写名字,但她却不知道叶跟寒两字,到底该怎么写。 “对了冉爷——”猛地抬头唤冉默风,咦?!叶寒瞧瞧房里,哪里还有冉默风身影! “什么时候出去的……”叶寒手抓着笔杆搔搔额头,不知怎么搞的,她对冉默风悄悄离开的举动,感到有些心慌乱。今晚冉爷表情很奇怪,每次一与她四眼对上,他马上会将他的视线调开,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多年的乞儿生涯养成叶寒察言观色的习惯,尤其冉默风现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叶寒定然会把冉默风情绪搁心上,就怕一丝毫遗漏,惹了他不开心。 但话说回来,能察觉人情绪骤变,并不代表她可以想出理由——是她哪里做错还是怎么着?叶寒蹙眉思索。记得先前还没进客栈,在树林子休息时他还好好的 树林子!这个关键词一下让叶寒思绪岔分到别的事情去——那个“咬”嘴巴嚼人舌的动作。 叶寒放下笔杆抚抚自己嘴巴,甚至还伸出舌尖用手指碰碰它……搞不懂呢!做起来真有他们表现得那么好吗?为什么被男人咬嘴儿,会让那姑娘又是脸红又是气喘的? “不懂,不懂啊!”爷先前常说弄不懂的事儿就暂搁一旁,还说等将来长大了,很多事她自然就会懂了。叶寒心想,说不准那咬嘴儿嚼人舌的事儿,就属那一类。 “哎,算了,不想了。”叶寒挥开脑中问题重新拿起毛笔。“我刚背到哪了?当户织是吧!我记得接下来那两句是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背到这叶寒突然噗哧一笑,女叹息——不就她刚做的事吗?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想想这木兰还真厉害,能够佯装男儿一路装了十二年……”叶寒一边写一边跟词里的木兰对起话来。“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真希望我能学会你那方法,这样我就不用去冉府,可以扮成男孩待在冉爷身旁,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那厢的叶寒正提笔写着“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这厢的冉默风则已脱下外衣,一跳跃进河里头。 不过雨的夜晚寒意逼人,但为了消解盘旋在他腹中的欲念,冉默风不得不仿作师父的独门练气之法——浸在冰凉河水中练功,为了不被水流揣走,习武者非得运用自身内力抵抗那天然的作用力。如此一来,习武者便能专注在自身功夫上,而无暇思考他与女人的情爱关系。 此法冉默风从未做过,因为一心向武的他,从不曾体验欲火焚烧的痛苦,直到遇上叶寒,冉默风才得以体会师父为何一说起“女人”,便会连加“祸水”二字。 想要却不能伸手触碰的内心煎熬,十足考验男人意志,尤其当他心底明白,只要他开口,叶寒绝对不会拒绝他,她眉宇,早已写满对他的信赖…… 忆及叶寒望他的眼神,自脖子以下全浸在河里的冉默风突然露出抹笑,但下一瞬他急忙将思绪拉回。就是如此。叶寒着实苦恼冉默风的便是这一点,他发现自己已无法像从前推开菱儿那般,将叶寒自他心房移开。 “女人——祸水啊!” 耳际陡然响起师父的叹息声,冉默风闭起的双眼一睁,身子突地从水里窜出。 方才那瞬间,冉默风还以为久居泰山麓的师父来到身边,但仔细察看四周才发现,一切只是幻觉。 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他仰头瞧瞧天空,黑幕中悬着一颗颗明亮的星,夜深入也静,周围只听到虫鸣唧唧——冉默风走向搁放着衣裳的石块,沉默地将衣裳鞋袜穿上。 这时回去——他想,叶寒理当已睡了吧。 “冉爷到底到哪去了?好久噢!” 依叶寒那种鬼画符的龟速写法,十遍《木兰辞》写完已耗掉她大半夜,第三次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原意想要撑到冉默风回房的她,终于难敌周公的呼唤,迷迷糊糊地从位子上起身,走到墙角一躺人便沉沉入睡。 这小妮子—— 回房的冉默风俯视叶寒的睡姿,眸间不禁浮现一抹柔情。从她缩着身体将自己蜷成一只小兽入睡的姿态,不难感觉先前十多年,她过着多么严苛的流浪生活,没有软床没有棉被,更别提吃饱穿暖,眼下还有个挡风遮雨的房间让她安睡。 她很满足。 冉默风从她睡着也不自觉上扬的唇角得以发现,但也由于她这点满足,让冉默风忍不住想多宠她一些、更宠她一点。 轻悄悄弯腰将叶寒抱上卧榻,脱去她脚上鞋,再拉来被子将她密密盖上。像能感觉到他触碰似的,叶寒睁开睡眼朝冉默风甜甜一笑。冉默风心口一暖,忍不住伸手触碰她白嫩的脸庞。 “冉爷……”叶寒动唇一唤,随即又合眼睡去。 冉默风退开身子转头注视她搁在桌上的黄纸,二十张,满满全写着《木兰辞》。 叶寒果真聪明,冉默风唇角微勾地一一检查,尤其是最后几张,笔划与笔划的间距已具规模,说不准再多个几日,她便能将整阙《木兰辞》默写于上,赶明儿个得再帮她多买些纸—— 冉默风弯下腰,吹熄桌上蜡烛,和衣坐在椅上假寐。 街上“四更”的更鼓方敲完,叶寒就被暖呼呼的被窝暖醒,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瞧见自己身在何方,她顿时一愣。 “是冉爷抱我上床的?他回来啦!” 叶寒摸黑下床,眼睛一适应黑暗,回头就见到冉默风环胸坐在椅上睡。真是——叶寒手环胸一叹。有床不睡,干么辛苦自己睡在椅上,他不担心腰酸,她还担心他背痛哩。 “冉爷——”叶寒蹲在冉默风身侧摇摇他身子,原意是想唤醒他要他快去睡床,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摇不醒他。 冉默风是习武之人,怎可能毫无警觉,早在叶寒起床时他已经发现,他只是不愿睁眼。 “睡得这么沈啊?”叶寒看着冉默风睡脸说道,他不醒她也没能耐移他上床。 房内蜡烛没点着,就仅有格子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朦胧月光可以看清楚他,叶寒手支头看着冉默风侧脸发了一会儿愣,目光不自觉往下移,停在他微微抿起的薄唇上,一个念头突地从叶寒脑中闪过—— 不知道冉爷嘴儿,“咬”起来是什么滋味?! 叶寒脾性好奇,心里一个问号冒出不设法弄个清楚,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尤其又加上,冉爷此刻睡得正熟! 像偷儿似的,叶寒屏着呼吸接近冉默风。 冉默风闭着眼睛仍能感觉她越趋接近的鼻息——她想做什么?隔着长睫偷觑,只见叶寒嘟起小嘴,俯头在他唇上轻碰了下。 啊! 一触之后,不管是亲的人,还是被亲的人,两人同时一惊。 这是什么滋味?!叶寒退开一步轻抚自己嘴巴,那感觉——活比吃了蜂蜜还甜,有一种嘴儿被烫着,却又不会痛地陶然感! 这就是林子里那两个人感觉到的东西么? 叶寒垂下头想了片刻,实在抑不住想要再试一次的冲动,叶寒决定趁冉默风未醒,多“咬”他一次。 凑近脸,叶寒张开唇瓣,学着少年亲吻姑娘的动作,细细啃着冉默风下唇——叶寒是那么地天真,她当真没想到,不管人睡得再熟,一察觉有“东西”靠近自己嘴巴,一定会清醒,更别提冉默风只是假寐。叶寒的举动,他从头到尾一直瞧在心里。 怎么会有如此甜蜜又兴奋的感觉……叶寒忍不住陶醉。如此澎湃,几乎要撞破了她心口,神魂颠倒、周身发热!为了想更接近点感觉那种奇异的触感,叶寒情不自禁将手按在冉默风胸上,一边细细抚弄,浑然不觉底下人儿早已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当她舌尖试探性地轻触冉默风唇瓣,原本仍佯装未醒的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推开她。 “住手。”气息不稳的冉默风瞪视怔住的叶寒,从她煞白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压根儿没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 “我……我刚只是……”看着冉默风火热的眼,叶寒脑子急转。快快快!她得快想个理由搪塞——她揪住头一个从她脑里跑出来的念头。“不小心跌倒。” 这么别脚的理由——她以为他会信? “你这一跌,还跌得真准、真久。”冉默风眯眼注视叶寒,在他瞬也不瞬的目光中,叶寒脸颊逐渐染红。 “因为……就刚好……”叶寒挥挥手比划了下,突然她叹了口气。算了,好汉做事好汉当——虽然她是姑娘家,但这点敢做敢当的格调,她还是有的! “好啦我承认,刚那样,不是因为我跌倒,我昨儿个下午在树林子里看见一对小情人,他们就搂在一块,然后那个嘴啊!”叶寒比比自己跟冉默风,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自明。“看起来好像挺舒服的,我刚就想,刚好您睡得很热,所以我就……”叶寒吞了吞口水。“试了一试。” 她朝他讨好地露出抹笑,可冉默风却不买她帐,表情依旧冷峻。 “你不知道那事不能随便做?” “为什么不能?”叶寒摇头。 “男女授受不亲。” “既然这样,那对小情人怎么说?他们还不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我跟你关系不对。你说他们是情人,彼此爱慕的两人做无可厚非,但我跟你呢?” 他跟她?叶寒手指指冉默风又指指自己,很理所当然地答;“我们也可以当小情人啊!”对啊!叶寒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既然刚才那么舒服的事,只能让小情人做,那她就跟冉爷当小情人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冉默风感觉自个儿头又痛了起来。 “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冉默风没好气地道。 叶寒一愣。“冉爷的意思是——您不想当我的小情人?” “你——”冉默风张口欲言,但眼一触及叶寒视线,他马上将头别开。 他不能看她,他无法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谎。冉默风心知肚明,早在叶寒未对他做出不轨举动之前,他早已经图谋不轨,若不是脑中残有一丝理智教他不许妄动,方才叶寒早已一丝不挂躺在他身下,承欢娇吟——哪还有机会听她说这么一堆蠢话?! 他要她。冉默风全身肌肉紧绷,尤其是胯间,正哀嚎着要他给它一个痛快——他想要她想得全身发痛,亏他刚才还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了那么久,这会儿全都白费——她,这个傻丫头,到底懂不懂他的煎熬! 叶寒不是神,冉默风没说出口的事,她怎么可能知晓——只是她看得出来冉默风很生气,而且那气,还是她招惹来的。 “对不起么,我不知道我刚那样做是不对的,因为放眼望去,我想碰触的,一直就只有冉爷您一个,所以我想,或许可以趁您不注意,试一次看看。” 听到这,冉默风突然转头瞪她。“错,你刚碰了我两次。” 呃!他怎么知道?叶寒眨眨眼,心中浮现一个可能——难不成,冉爷刚才醒着? “您——”脸色发白的叶寒发出活似噎住的声音。“都发现了?” 冉默风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一径注视着叶寒,那专注火热的目光,教叶寒看得心头一阵骚乱,突然,她低头抱住自己头脸,娇声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怎么知道那滋味会那么好,我就想,说不定今晚不碰,将来就没有机会,才会一试再试……”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冉默风看着叶寒嫣红的脸颊,心里直叹气。她不懂他内心的纠葛与紊乱,只会依她喜好行事!不行,他得设法离她远点,他的未来,不想就此断送在一双柔荑上。 “从今天开始,你自己骑一匹马——我不听辩解!”冉默风一见叶寒想抗议,他马上出声阻止她说话。只见叶寒一张小嘴嘟得半天高,足可挂它五斤猪肉。“这是给你的教训,冒失做事之前,先想想后果。” “自己骑就自己骑么!”叶寒看着他说了这一句话后,突然转身朝房门走去。 “你上哪?”冉默风皱眉。 “到外面透透气啦。”叶寒“砰”地一声打开房门,踩着大步离开。 她才不想留在房里呢…… 叶寒一出客栈,眼中眼泪登时落下。“臭冉爷!”她一边咒骂,一边抬脚用力踱着。 虽然嘴里这么骂着,可叶寒心里也清楚明白,冉默风并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顶多只是拒绝她,明白表示不喜欢她碰他罢了。 但惹叶寒伤心的,就是这一点啊! “您怎么可以用那么冷淡的表情说话!”叶寒哽咽地喃喃。她没办法理解,方才感觉起来那么舒服、那么陶醉的事,竟只有她单方面喜欢? 刚才有多喜欢,此刻的失望就让她多痛苦——两相比较,叶寒陡然发现,她方才的陶醉,好像只是场玩笑…… 她怎么甘愿! “讨厌啦!”叶寒手挥着拳头对着顶上的月亮喊道。 第五章 一个时辰过去,窗外天色已见鱼肚白,说要去透气的人儿,至今仍未进门。 她也未免耽了太久…… 坐在椅上假寐的冉默风眼睛一睁,抑不下心里的担忧,他决定出去看看。 方才所以没跟上,是因为冉默风知道叶寒沮丧。叶寒在冉默风眼中,透明地像条清澈小河,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一望即知。 冉默风可以理解叶寒的伤心与困惑,而这也正是冉默风更加严苛的原因。剑客不需要感情,尤其是他,早在下山前冉默风就对苍天发誓,他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情爱而放弃武艺的精进。 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就是剑。 抓起几上的集灵剑缓步走出,还未抵达客栈门厅,只见店小二匆匆朝冉默风奔来。 “这位爷,我记得您身边有带着一位小哥儿……” 冉默风点头。“怎么了?” “我刚去外头洒扫,突然有个小叫化给了我封信,指名要给带着一个小哥的公子爷。”店小二将信交给冉默风。 冉默风打开一看,脸色瞬变,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若要叶姑娘命,午时郊道崖边,拿集灵剑换。 “小二哥,郊道崖边在哪?” “出了镇再往前走约莫一刻,可以看见一座小丘,往小丘上走到底就是山崖了。” 他早该想到叶寒是个麻烦精,一离开他视线,定会帮他惹出麻烦!瞧瞧她这下——冉默风朝客栈外走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心里仍残存一丝侥幸,说不定这信只是一场虚惊。叶寒其实没事! 不过信中那“叶姑娘”三字,教冉默风一想起,心房忍不住颤抖。 叶寒伪装得这么好,抓她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是女儿身? 到底是谁? 冉默风步伐匆促地在镇上转了一圈,天色已亮,街上行人渐出,但左右张望,就是不见叶寒身影! 当真出事了。 眉宇间已露焦急的冉默风转回客栈,藏好随身行囊托寄了马儿后,他随即奔往约定地点。 郊道崖上,两名大汉架着叶寒,前头还有一名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等候冉默风现身。 “帮主,您确定那个姓冉的家伙,真的会拿剑来换?”站在叶寒左侧的大汉突然出声问。眼睛一直远眺前方的中年男子朝前方一挥手。 “人不就来了。”伍晋说道。 大汉唤叫帮主的青衣男子名为伍晋,是江湖铜城派第三代掌门。自古玩摊老板传来讯息,说他亲眼见到传奇四剑之” “集灵”现世,伍晋便马不停蹄自华山赶来杭州,目的就是想将心目中的宝剑“集灵”带回华山,当其门派的镇帮之宝。 伍晋原先是想以武夺剑,但一想到动作过大,可能会招来其它门派的觊觎,考虑之后,他决定智取。 先前带走叶寒,本意只是想诱之以利,要她去偷剑,但怎知叶寒抵死不从,拚死挣扎之下伍晋门人撕破叶寒衣裳,见她尖呼捂胸,这才明白她是姑娘家。 更好。伍晋心想,一个男人会把姑娘近身带着,理由不外乎感情!在得知叶寒女子身分的瞬间,伍晋便已知道“集灵剑”他手到擒来。 冉默风朝四人走来,目光环视众人一圈,随即落在被绑住嘴巴的叶寒身上。只见叶寒身上的衣裳裂了一大口子,目光惊恐,有如受惊的小兔一般。冉默风目光在叶寒衣上裂口看了片刻,然后看向伍晋。 “放开她。” 伍晋审视冉默风,见他闲散而立,感觉毫无防备,却又毫无弱点!难不成此青年武功奇高?伍晋心下打了个突,提醒自己绝不可轻敌。 “把剑放下;退离五十步,我取了剑自会将叶姑娘交还于你。” “我若不照做?”冉默风问。 伍晋微笑。“我就杀了叶姑娘。” 话声方落,伍晋已抽出剑旋身来到叶寒身边,剑光森冷,抵上她形状秀美的颚,感觉更加恐怖。 叶寒瞠大双眼瞧着近在咫尺的长剑,犹记得不久之前,她也曾被冉默风这样提剑抵着——但她此刻心中的惧怕,却胜过先前许多许多。她可以从眼前拿剑男子森冷的目光看出,他,是认真的。 她现在该怎么办? 叶寒移动视线望向冉默风,两人距离略远,以致她无法读出他眼中情绪。冉爷会怎么做?叶寒目光调向冉默风手中的宝剑——从伍晋与其门人口中,叶寒得知不少关于集灵剑的传奇故事,虽然叶寒不明了冉默风当初是什么机缘得到那把剑,但从冉默风细心呵护它的姿态可以得知,它对他,有多么重要。 这么重要的剑,冉爷会换么?叶寒颤抖的眸子望向冉默风,仿佛在呼应她的问话,冉默风突然不吭一声,弯腰把剑留下。 他真换了——在那一瞬间,叶寒眼中顿时涌满了泪。她本以为他不可能这么做的,虽然他答应带着她,一路供她吃穿住的,但她叶寒,全身上下加起来,哪可能比那把剑重要呐?! “呜……冉爷……”您这样对我,叫我今后该拿什么报答您——被布条绑住的嘴里发出一声呜咽。 罪恶感在叶寒心头盘旋,回想与冉默风认识至今,她从未做过一样对他有益的事。她一直都在要;要吃的,要银子,要注意,要他怜惜……他一不符合她需要,她就生气——叶寒一想起自己清晨时还再三咒骂冉默风伤她心,她便觉愧疚不已。 叶寒泪眼婆娑地对天发誓——只要她能活着回去,今后不管冉爷要她做什么,不管是当奴当婢,甚至要她性命,她绝对鞠躬尽瘁、义不容辞、绝无二心! 冉默风放下剑,随即朝后退开,一步、两步、十步、二十步。不管他离得再远,冉默风一双眼从没离开过伍晋的剑尖——只怕他一个眨眼,伍晋便将剑刺进叶寒脖子,他与她就此天人永隔。 前来崖边赴约时冉默风还在犹豫,要剑,还是要她? 集灵剑固然重要,它可是习武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有了它,仿佛身上有了所谓的天地灵证,足以确认自己多年来的追寻,不是白费。但反观叶寒—— 她只是一名乞儿、无父无母、无家可归,遇上他之前,她甚至连自己真实性别也弄不清楚,她天真、固执、贪吃,大胆同时也怯懦……冉默风目光望向叶寒发白的小脸,依常理推断,他不应该留恋。所有阻隔在他与武艺之间的阻碍,他都该割舍、弃而不顾! 但他却选择将剑留下。 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冉默风,叶寒的安危,比什么都来得重要——胜过百倍。 放下剑开始朝后退去那刻冉默风心里忍不住叹息,想不到真被师父料中——他这一辈子,逃不过人间情爱纷扰。 退至约定距离,冉默风运用内力将声音送到伍晋耳边。“可以放开她了吧?” 伍晋拿起集灵剑,笑不拢嘴地看着剑柄上那古雅的“灵”字铭刻。“的确是集灵剑。” “把马牵来。”蹬上马匹,伍晋同时要人解开叶寒身上的麻绳。“我们走。”伍晋大手一挥,三匹马达达达预备起跑,但就在这时候,原坐于地上的叶寒突然冲向前,她一把抓起伍晋斜插在鞍带上的集灵剑,转身就跑。 “你这死丫头!”伍晋过于大意,以为叶寒身上没武功,就忘了要防备她。只见伍晋一个纵身从马上眺起,挡在叶寒面前。“快给我。” “我才不要!”叶寒手抱紧剑,一步步往崖边退。“为什么要给你,剑根本就不是你的!你拿我威胁冉爷,根本就是胜之不武!” 伍晋自诩是武林中人,“胜之不武”这四字听在他耳里,是多大的指控。他浓眉一蹙,决走了叶寒的生死,只有死人才不会胡乱说话! “叶寒小心!” 远方的冉默风一见情况不对,立刻飞身前来搭救,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脚步方到,伍晋早已一掌挥出,狠狠击中叶寒心窝—— 一口鲜血登时从叶寒嘴里喷出。 “不——”冉默风一见,忍不住失声惊呼。在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呼吸要停了! 叶寒她可不能有事! 冉默风旋即飞跃至崖边,一脚点上仍想抓剑的伍晋头顶。伍晋猛地抬头,只见冉默风一个纵身,跃崖抱住叶寒坠落的身子。 风声呼呼,叶寒原以为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谁知突然一阵暖意将自己拥住。张开眼看,叶寒小脸顿时绽出抹笑。 崖上的伍晋怎甘心吃瘪,尤其还在门人面前被人踩着头顶,连忙吆喝门下徒弟下崖寻人。 “冉爷——”叶寒看着冉默风唤道,她伸手摸摸怀里的宝剑,想告诉他她没有让歹人将它夺走——她保住它了! “傻丫头,”冉默风伸手拂开叶寒凌乱的发丝,望着她低语。“早在我决意救你的当时,这把剑在我心目中已经不重要了。” 叶寒幸福地勾起唇角。有冉爷这么一句话,就算为他死,她都情愿,叶寒空出只手轻轻碰触冉默风脸颊,好喜欢冉爷现在瞧她的眼神。叶寒粗声喘着,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她身体,却好痛好痛…… 叶寒一个呼吸不顺,昏了过去。 崖谷距离崖顶约莫百尺,底不是一片葱郁森林,冉默风借力使力卸去坠崖的作用力,抱着叶寒,平稳地站在谷地上。 一空出手来,冉默风忙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叶寒嘴里。可昏倒的人怎么有办法吞药,冉默风眼见不成,只好将药丸从她嘴里拿出,在嘴里咀嚼散了之后再以嘴哺喂,叶寒咳了两声,好不容易才将药丸吞下。 药一入胃,叶寒苍白的脸色顿时回复了点血气。冉默风那药可是他师父花了许多功夫才炼成的金创奇药,稀罕地紧,冉默风下山至今仍未服过,头一颗就给了叶寒。 再度将叶寒抱起,这时叶寒被扯破的衣襟突然滑落,露出一记深黑的掌印,就烙在她白嫩的胸口上方,冉默风一见,心头顿时一颤。 事不宜迟。冉默风加快飞跃的步伐,他得先找个地方安置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有人在吗?” 林子深处有一间小屋,冉默风敲门,等候许久不见主人步出,他这才推门走入。环顾屋里摆设,冉默风估料此处应是问狩猎小屋。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炊具跟竹床,冉默风伸手一拂,将床上尘埃与蛛丝清掉之后,才轻手将叶寒送上床。 伍晋方才发的那掌极怪,才不一会儿时间,叶寒的脸色已从苍白转红,又从深红转白换了多次。冉默风学过医理,捏指按脉,只见叶寒体内有股寒气直冲心脉。好在他先前喂她服下灵药,护住心脉,勉强保住她一条命。 叶寒未学过武,自然无法运用内息治愈内伤,只能靠冉默风注入真气,像女人梳发一般,将乱成一团的经脉慢慢梳开。此法旷日费功,却不得不行。 冉默风伸手按住她小腹,方才用劲,叶寒又“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冉默风毫不考虑,拉起衣袖帮叶寒擦拭染血的唇角。 “我知道这么做很疼,但你要忍住——” 冉默风再次伸手触碰叶寒小腹,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将叶寒体内乱冲的寒气收束在一处。这番折腾,冉默风纵有再高内力,也不禁累得满头大汗,赶忙坐在一旁打坐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仰躺在床上的叶寒终于幽幽醒来。 “冉爷……” 冉默风一听她声音立刻张开眼,走来到她身边。“还好么?” 叶寒缓慢摇头,眸光涣散。“我觉得好冷……” 冉默风伸手触碰叶寒脸颊,果真如她所说,冷得像冰一样。冉默风伸手掏药,本想让叶寒再服一颗,不过一想起师父给药时的叮咛—— “此药虽好,但因药性猛烈,服过之后需间隔两时辰才能再服,以免弄巧成拙。” 他打消了让她吃药的念头,思忖了一会儿,他伸手将叶寒从床上抱起。 “叶寒,你衣服破了又染血湿了,穿着只会让你觉得更冷,所以我要帮你宽衣……” 叶寒昏昏沉沉,压根儿没把冉默风的话听进耳里,她只是下意识地随着冉默风的动作反应。他要她伸手她便伸手,要她躺下她便躺下——过不久,叶寒被脱得仅剩一套里衣亵裤。 “好冷……” 话方说完,叶寒突然感觉一阵暖意,睁开眼看,只见冉默风突然爬上床,以自身当被,将她暖暖拥住。 被他这么一搂,叶寒打从心底暖暖的热了起来。 “好舒服……”叶寒陶醉地叹了口气,之后才仿佛想到什么似地,张开眼睛瞧着他。 冉爷先前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还要她以后自个儿骑马呵,别靠他太近么? 瞧见叶寒眸里的疑问,冉默风脸颊浮现可疑的红晕,只是叶寒距离太近,反而没瞧见。 “别想那么多,你身体要紧。” “嗯。”叶寒了解了,原来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 长长的眼睫垂下,叶寒静默了半晌,脸颊突然往冉默风怀里偎去,轻轻叹道:“那我可要好好珍惜这难得机会……” 冉默风忍不住笑了。“你这么喜欢在我怀里?” “我也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我只知道,跟您在一起,我就觉得好安心……” 因为胸痛,叶寒语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好在两人贴得极近,冉默风勉强能听得清。 “以往有人想碰我,比方五六兄弟他们,我就觉得好讨厌,连想象一下都不成。可冉爷您不同,自我看见那对小情人的举动,我脑子就闪过您的脸……” 说到这,叶寒抬头觑了冉默风一眼,确定他脸上无愠色,这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不说:“我心想,这辈子碰触我不会让我觉得讨厌的,大概就只有您了,所以我那时才会那么做,而忘了考虑,您说不定不喜欢……” 冉默风抚抚叶寒脸颊,突然间觉得心窝好暖、好暖。这个小人儿——知不知道她正在对他表明情意呢? “你知你这话听在我耳里,会是什么涵义?” 叶寒微微摇头。 “你喜欢我。” 虽然不太明了冉默风话里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是像喜欢银子、喜欢鸡腿那种“喜欢”么?叶寒直觉应当是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怎地不一样,她又不太能厘得清。 “它是好事么?” 冉默风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好玄噢!叶寒咬唇想了一下,决定换个方式问:“那会伤害您么?” 这个么……冉默风眯眼细想。“应该这么说,它让我心房震颤,我从来、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啊!叶寒眼一瞠。冉默风用的这词,让她联想起她此刻的心“痛”——叶寒咬唇细想,如果说她的喜欢,会让冉爷这般不舒服。那她!还是不喜欢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么做,会让您心疼……”叶寒小脸皱紧。泪水顿时积在眼眶里,盈满了便从她眼眶落下。 “我以后会努力离您远点——”她在他怀里挣动。“可以了冉爷,您不用再抱着我了。” 冉默风看着她脸低问:“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吗?叶寒满脸问号。“但您刚才说——” “我知道我刚说了什么,我……”冉默风想解释,但一见叶寒清澈单纯的眼眸,他突然间明白该怎么做了。 他浪费唇舌,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真是!跟她在一块,连他也变傻气了—— 他俯低下头,凑唇吻住她嘴,就如同叶寒今儿个早上做的一样,轻轻的、试探的,仿佛怕吓着了她似的。 “为什么?” 冉默风唇抵着她微笑。“因为我想要。” 叶寒瞪大眼睛看着他,在这一瞬间,她忘了胸上的疼痛,满心满眼,只有冉默风温柔的笑脸。这样的冉爷——好俊。小手不由自主地触摸他唇瓣,冉默风转头轻啄一吻,随后将唇贴上,细吻,叶寒不由自主融化在他怀里。 那滋味——多美—— 温软的唇瓣从她的唇一路上移,她的脸、她的耳、她散乱的发际,她纤巧的下颚……叶寒陶醉般地闭上眼睛,忍不住自问,这,难不成就是冉爷说的,“喜欢”的感觉…… “我觉得心口……又紧又暖……”叶寒脸带惊奇地看着他。 “我也是,这就是我刚说的震颤。”冉默风抚摸叶寒脸庞,用着他也意想不到的轻柔语调说话:“遇上你,完全出乎我意料,我从来没把男女情爱放在心头,甚至下定决心,要一辈子为剑而生。但就在你中掌落崖之际,我蓦然领悟,我不能失去你……” 听了这话,叶寒苍白的脸颊,突然浮现两抹红。向来大剌剌活似男孩的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腼腆羞意。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她将脸埋入冉默风胸口,感觉他沉稳的心跳,每一声,都像一句句甜蜜情话。 “等你内伤痊愈,我们马上启程回苏州……”冉默风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不定决心说道:“我要娶你为妻。”既然无法割舍她,那就将她纳入他的生命。冉默风认为这是最好的打算。 但叶寒却有不一样的打算。 “您先前不是说要收我做婢女?我想我还是当婢女就好。” “当我妻子会比当婢女差?”冉默风皱眉。 “我只是觉得我当婢女较适合。” 叶寒自小在街上打滚,人生百态她早见多了。嫌贫爱富是人天性,但世间也不真是有了钱就有了快乐——叶寒虽是乞儿,但这点现实,她比任何人看得都透。 “其实我心愿只有一个——”叶寒将脸贴在冉默风肩膀低声说:“永远跟在冉爷您身边。” 冉默风从叶寒语气里听出她的担忧与冀望,他摸摸她颈背,然后叹了口气。“这事先搁着,等你内伤调理好再说。” “冉爷!”叶寒突然从冉默风怀里抬起头来。 “我渴。” “我去帮你弄点水来。”冉默风起身下床,从床边炊具里挑了一个木碗拿在手上。“你躺着休息,我马上回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找水的同时冉默风想了许多事,第一是伍晋那帮人。料想他们不会死心,一定会继续追来夺剑,若他孤身一人,跟他们拚个你死我活不成问题,但现下他身边有叶寒,他说什么都得将她安危,视为首要之务。 小屋不能久留,冉默风心里忖度,他得另外找个隐密地方安置叶寒,还得回镇上取回包袱,最好再抓点舒筋化瘀的药材,买两套衣裳…… 冉默风边喂叶寒喝水时边说:“我知道现在搬动你会不舒服,但为了安全,我们一定得离开。” “我知道,我会忍着点的。”叶寒软弱无力地朝他笑笑。 两人深入树林,尽量往没有人迹的地方走,终于在崖边寻着一处隐密山洞。冉默风还烤了只野兔给叶寒,没想到向来贪食的她,才吃了一条小兔腿,就摇手说她没法子了。 “胸很痛么?” 叶寒无力地朝他瞟了眼。“胸口很热,但四肢又觉得好冷……” 瞧她病弱奄奄的模样,冉默风实在心疼。他多渴望她的痛楚能转移到他身上,由他代受。可是他除了喂她服药,运送真气,拍拍她背脊帮她顺气之外,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冉默风眼里氤氲着怒气——他痛恨自己如此无能! “冉爷,我想听你说话。”好似能够察觉冉默风挫败的情绪,原本靠在他腿上闭眼喘息的叶寒突然伸手摇他。 冉默风垂眸,一和叶寒的眼睛对上,他眸底的愤慨有如阳光下的露水,一下蒸发殆尽。 抚抚她冰凉的脸颊,他低问:“你想听什么?我的过去并不有趣,甚至是平淡无奇。” “没关系。”叶寒微笑。“只要跟冉爷有关的事,我都想听。” 于是冉默风开始说话,提了一些他跟师父在泰山上练武的往事。 “泰山顶上有趣么?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看吗?” “泰山很高,冬天整座山头都是雪,没一点内力作底,很难在那捱过第一个冬天。” “那日子不无聊么?”叶寒实在难以想象,整整八年与一个老头儿四目相对的生活。 冉默风一耸肩。“就练武啊。” 叶寒皱眉想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一个冲动。“我也想练武,尤其想练您那个,伸手在人家身上一戳,他就没法动弹的功夫。” “要学点穴功夫至少得练上一年内功,之后还得研读筋脉医书,照你练《木兰辞》那进度,你大概得花三年时间才能熟练。你愿意么?” 没想到练功夫这么麻烦,叶寒嘟嘴。“没有那种很简单,两、三天就能练成的功夫?” 冉默风白她一眼。“如果两、三天能练一门功夫,我还上泰山干么?” “人家只是问问……”叶寒抚胸咳了两声之后又说:“好啦,看要练什么内功,要读什么医书,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么听话?” 讲这样!叶寒嘟嘴抗议。“您哪里见我不听话了!” 瞧她表情,真是可爱。冉默风忍俊不禁。 见他笑了,叶寒一双大眼睛也跟着笑弯成两道弦月。“冉爷,不知您有没有发现,您最近越来越常笑了呢!” 被她这么一戳破,冉默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我还记得我跟您第一次见面,我好可怜好可怜的跟你要一口鸡肉吃,您却好狠心地把它往河里丢,害我为了救那只鸡,还掉进河里喝了好几口水。”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叶寒嘟嘴。“尤其您当时表情,现在想起都还会觉得很可怕!。” “是么?”冉默风讶然。“那为什么你之后却一直跟着我?” “因为我看见您的笑啊!”叶寒碰碰冉默风脸颊。“我不知您有没有发现,当您唇角弯起来的时候,嘴边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梨窝。” 很可爱?!冉默风皱眉。这词儿怎么听怎么不对。 “我心想笑容这么好看的公子爷,一定不会是坏人,而事实证明,我料中了。” 叶寒理所当然地眨眨眼睛。 从来没人这么认真地看着他,就连当初嫁进冉府的菱儿,也是一样。每个人总视他为天,是栋梁,是众人的倚靠与希望,每个人都待他毕恭毕敬,甚至就连他爹娘,或许也不知道他笑时唇边会有梨窝。 “您要常常笑,”叶寒摸摸他勾起的唇角,眼底眉梢尽是甜蜜。“您都不知道您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 “这么大方?!”冉默风调侃。“那万一旁的姑娘见了我笑,也跟你一样决意跟着我,怎么办?”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叶寒小嘴一嘟,脑子已经转了起来。冉爷俊,如果身旁再搭上一个像翠儿那般标致丰腴的姑娘,感觉一定匹配。叶寒低头瞧瞧自己一身破衣,呕了血身上脏又臭——看着冉默风别有意涵的表情,她心头一下别扭了起来。 “您若喜欢,我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 “吃醋了?”冉默风触碰叶寒皱紧的眉间。 叶寒赌气的别开头,却不意牵动了胸口的伤。“好痛!”她捂胸低喘,胸疼就这点麻烦,一痛起来,感觉四肢百骸都快散了似的。 “小心点。”冉默风一见忙将她扶起。 “都是您,谁教您要突然间我那些事,害我一想,心窝就痛。”叶寒轻咬着唇瓣看他,轻怒中还带着三分娇俏。 “是,都怪我,不应该胡乱说那些话,害人打翻了一缸子醋。”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在调侃她。叶寒气恼地白他一眼。“您尽管笑,反正嘴巴长在您脸上,您要对谁笑,想收谁在身边,我又管不着。” “这么委屈——”冉默风刮刮叶寒涨红的脸颊,结果却被她一掌拍开。 若不是她胸痛、走不动,叶寒现在铁定会像晨时那样,甩袖离开。 “傻丫头。我先前不是说过要娶你为妻,你怎么会以为我还会对着旁的姑娘笑。” 叶寒脸带叛逆地瞪着冉默风。 “您以为我不晓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您娶我为妻,不代表之后就不会再收别的姑娘为妾啊。” 冉默风摇头,突然说了两句叶寒听不懂的话。“弱水三千,我冉某人只取一瓢饮。” 叶寒皱眉。“什么意思?” 冉默风看着她,眼里含笑。“我只要一个人。” 嗯?!叶寒俏脸一红,冉默风那眼神太过直接,不用问,也知道他嘴里说的“一个人”是谁。 叶寒脸贴向冉默风胸膛,闭眼轻叹,能亲耳听冉爷说这么一句,她真觉得自己好幸福。 “不气了?”他问,怀里的人儿将头轻轻一点。 “才没那么多气呢。” 修长的指抚摸她头发,随后滑至她下颚,端起细细瞧着。 傍晚的夕阳从洞外斜斜射入橘光,将叶寒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淡红——还是说,那红,实是她脸儿自个儿透出来的?! 冉默风情不自禁地将唇覆上。 第六章 洞外天色方亮,一抹蓝影即刻从洞里窜出,快速地在林间飞跃。 冉默风先前算过脚程,他一个人上路,大概傍晚入夜前即可返回山洞。虽说把叶寒一个人留在洞里感觉有些危险,但以她目前状况,实在不宜奔波。 冉默风一出洞后,整座山突然间静了下来。 一双大眼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先前叶寒仍是乞儿时候她也常一个人留守,但从没像现在这样,心情如此忐忑不安。叶寒想自己还真是被冉爷惯坏了,才跟他处没几日时间,她就变得这般脆弱胆小,想想还真丢人。 “若是纸跟笔在身边就好了,我多少还可以练练写些宇!”说到这叶寒突然暗叫声笨。 她怎么那么呆,没笔跟纸,她可以拿树枝在泥地上写啊! 扶着隐隐作疼的胸口站起,叶寒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外观了眼,确定外头没人,这才慢慢拖着步伐,走到林子里拾了根枯枝回来。 回洞里喝了口水,叶寒就她印象所及,开始默写《木兰辞》。写到后边“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时,叶寒突然停笔瞧了瞧自己。 头一次,叶寒对女子罗裳起了好奇心。 不知她穿起裙装,会是什么模样?! 叶寒目前见过最漂亮的衣裳,就花楼姑娘翠儿身上那套绿衣,可叶寒实在不觉得翠儿穿起来好看的衣裳也一样适合她,好烦噢!叶寒嘟嘴闷想,万一她换了女装,结果看起来却比穿男儿衣裳还丑,那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一边默着《木兰辞》,叶寒突然羡慕起木兰来了。 “还是木兰好,又会功夫、又会骑马,穿起男装没人知道她是女的,穿起女装、又能让人觉得她漂亮……”她要是能有木兰一半美,不知该有多好…… 近午时,冉默风孤身来到镇上,乍看小镇气氛,感觉和两天前没啥不同,但仔细一瞧可以发现,冉默风舆叶寒先前投宿的客栈门外,多了几名大汉盯梢。冉默风心想,夺剑那伙人想必是在树林子寻不着他们,才决定守株待兔。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赴约前已另行藏好行囊。冉默风来到镇前民家,跟农妇买了套粗布衣裳乔装成农人之后,才又进镇。 “都两天了连个鬼影也没看见,我还真怀疑那把集灵剑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一名大汉等久了,忍不住出声抱怨。 “嘘!小声些,万一被帮主听见,包管你吃不完兜着走。” 真正见过冉默风本人的只有伍晋和两名弟子,其它门人只被吩咐要留意一名年轻侠客,他身边可能还带着一名身受重伤的年轻小厮,但没人想到,方才从他们眼前经过的农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宝剑主人。 虽多花了点时间,但冉默风总算拿齐了他想要的东西。心系仍在林中的叶寒,冉默风一出镇外,便加大步伐,马不停蹄地赶回树林。 眼见天色一寸一寸暗下,蜷缩在山洞里的叶寒,也一寸一寸地往洞口移动。 冉默风交代叶寒不可点火,怕烟味会引来歹人注意,但逐渐暗下的山洞看起来是那么可怕!叶寒手环抱着冉默风留下的集灵剑,一边引颈注视,彷佛她这样一直看一直看,冉默风就能被她给看了出来。 “冉爷好久喔!” 山洞壁岩回荡着叶寒的喃喃自语,一入夜,外头的虫鸣也静下之后,洞里就仅剩叶寒的呼吸声,叶寒回头畏怯地看了一眼,总觉得身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看着她——叶寒动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宝剑搂得更紧。突然间,洞外传来一阵微小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人正朝山洞这边靠近。 是冉爷么? 叶寒背贴着岩壁站起,神情戒备地盯着洞口看,原意是想拿宝剑护身,一见情况不对,就拿宝剑打人,不过又想,万一进洞的是绑走她那票人,他们会武功,她这一砸,不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行!她得找地方把剑藏好! 叶寒转身走进山洞里,上午天亮时她曾在洞里巡了一圈,知道有个凹洞可以藏剑,她只要从旁边掘些上盖上—— 结果怎么着,翘着小屁股埋剑的人还没弄好,外头人早已轻跨进洞里来了。 “你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声音,吓得叶寒跌了个狗吃屎,冉默风夜视能力奇好,纵使里头乌暗暗,仍能瞧见叶寒动作。 他将买来什物往地上一搁,然后走到叶寒身边,伸手将她捞起。 两人脸对脸相望,只见叶寒一脸惊魂未定。 “是您啊!进来怎么不先出个声?吓到我了——”叶寒手抚胸口,突然来那么一下,感觉她心好像快从嘴里跳出来似的。 冉默风瞧瞧脚边土堆,然后弯腰拾起方埋了一半的宝剑。 “你在藏剑?” “对啊!听那帮人说这把剑很珍贵,我不希望再因为我而弄丢了它么!”叶寒一边解释一边尾随冉默风来到洞口,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石燃了个火堆。橘艳艳的火光一出现,立时赶走了洞里的阴森气。 “肚子饿了吧?”冉默风转头说话,瞧见叶寒颊边有一块污渍,便想伸手帮她抹掉。 叶寒一见他举动,连忙缩起身子,不让他碰。“我……我自己擦就可以了。”结果她却越擦越脏,浑然忘了她刚曾经用手掘土。 “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冉默风拂开她的手,改用自己衣袖帮她擦脸,叶寒瞧着他,眼中突然涌出了两泡泪。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好看,我不希望被你看见……” “那你希望我看见什么?” “我漂亮的样子——”叶寒低头捏捏自己身上肮脏的破衣,又补了一句:“至少也干干净净的么!” 冉默风从她眸底瞧出了一丝“女为悦己者容”的情意。 “拿好。”从带回来的包袱取了套衣裳丢在叶寒腿上,冉默风弯腰将她抱起,叶寒注异地看着他。 “要去哪?” 只见冉默风一脸神秘。“一个惊喜。” 他带她去的地方离山洞有些距离,是清晨进镇时不经意地发现。在他平常打水的上游处,有个烫热的涌泉,混了冰凉的河水之后恰好成了一个天然的泉池。 潋滟水光映着天上明月,加上水气袅袅,感觉有如到了仙境一般。 叶寒伸手一触,顿时笑开了张脸。“水是暖的耶!” “本来是想明天再带你来,不过提早来也好,夜深入静,不必担心会被人瞧见。” 冉默风将衣服放妥后便想起身回避,叶寒误以为他要将她丢下,急忙喊声:“你要去哪?” “放心,我哪都不会去。”冉默风背对叶寒往前走了五步,然后站定。“你安心洗,好了再叫我。” 迟疑了一会儿,确定冉默风真依约站在原处不动,叶寒这才放大胆子,开始宽衣解带。小脚儿站岸边探探水温,确定没问题,才见她一步一步慢慢往水里钻。 比体温稍高的水一漫至胸口,叶寒忍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好舒服!”先前仍是乞儿,无须费心打理外貌,叶寒总是用水泼泼胡乱擦擦就当洗过澡,但自上回在客栈泡过暖水,她才发现,洗澡竟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 耳里听着哗啦啦的溅水声,冉默风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叶寒的身体——先前他曾在客栈里不意撞见一次,那雪白无瑕的裸背温润如玉,只差那么一点,他便控制不住伸出手去—— “冉爷……” 身后的叶寒突然唤,蓦地打乱冉默风满脑绮思,他表情一愣。“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是说,现在外边的姑娘家,好像比较时兴丰满一点,像花楼翠儿那样,对不对?” 这问题——冉默风挑了下眉。“我没仔细看过。” 真的假的?!叶寒存疑。“您不觉得翠儿姑娘长得挺标致?” 冉默风摇头。“当时上花楼目的是为了证明你的女儿身分,我看她做什么。” 叶寒对着水面做了一个诡异的表情。 男人都爱上花楼,这点叶寒再清楚不过。连抚养她长大的爷,年纪那么大了,一见花楼姑娘从身旁经过,脸也会忍不住跟着转向,想办法蹭过去在人家身上偷摸个两把——叶寒实在难以相信同是男人的冉默风,从没注意过她们。 “这么说来,您带我去那一次,是您第一次上花楼……” 冉默风沉默了半响,突然反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被看穿了!叶寒嘟嘴。 “人家只是想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我不是说过了。” 是啊!他说他只要她,可是——叶寒低头瞧瞧自己,近来跟在冉爷身边,她全身是多长了点肉,可是不管她怎么长,仍旧与翠儿姑娘那对美胸,有着好大一段距离。 冉默风奇道:“怎么突然不说话?” “没啦!我只是在想,不知我还要努力多久,我才能追上翠儿姑娘——的好身材。 “为什么你一直提她?”冉默风下解。 “因为我看过啊!”叶寒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拍水。“看过她之后再对照自己,我真的是毫无自信。” 闻言,冉默风蓦地皱起眉头。她到底是在怀疑什么?还是该问,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产生自信? 低头注视脚尖半晌,冉默风突然转身脱下外衣鞋袜。当叶寒意识到冉默风举动,他已经来到水池边,一脚踩进池水里。 “冉爷您——”叶寒瞪大双眼。 在她的注目中,冉默风涉水来到她面前,将她不着片缕的身子轻轻往他身上一揽,低头覆住了她的唇。 冉默风突如其来的吻吓了叶寒一跳,原本张大惊愕的嘴,也一下滑进他湿润缠绵的舌,彷佛想用动作诉尽他内心的渴望一般,冉默风指掌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抚摸着,甚至将她整个人抬起,贴着他身体轻蹭着。 细柔的肌肤滑过他湿透单衣的触感是那么特别,叶寒忍不住在他唇下发出呻吟。 有些事,用言语是说不清的。就像他没法跟她解释,为什么她眼中漂亮妩媚的翠儿他不爱,却独钟瘦弱傻气的小叶寒——连他也说不出个道理,为什么他眼睛就是没法离开她,心就是无法不惦记她,甚至向来视女子如无物的他,竟会破天荒地因她而察觉到欲望。 “你曾经当过男孩,但你一定没有办法想象,男人见着心爱女人,心里会产生何种冲动!你一定不知道,方才我背转过身,听着你哗啦哗啦的溅水声,我脑子在想什么?” 叶寒种情迷融地复誧他的问题。“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身体,你光滑的背,摸起来的感觉……”冉默风盯着她眼缓慢地说,手指一边捏抚细滑肌肤,从背一路抚至她臀,然后才张掌握住她柔软的股肌,最后移至她前胸,轻轻压在那五指掌印上。 “他竟然那么狠!” 冉默风一提,叶寒这才留意他手摸上哪里——想起自己单薄的小胸,她红着脸,下意识想遮掩。 瞧见她动作,冉默风一下懂了。 “这就是你的烦恼?”他贴在她耳边问道。 叶寒微一点头,脸颊臊红。“您……不觉得翠儿姑娘她的,比较漂亮?” “不觉得。”他毫不考虑。 怎么可能?!叶寒瞪大双眼。 “我喜欢它。”在她诧异的表情下,冉默风低头吻上她胸脯,沿着晌上的五指掌印细细地吻着,最后触上她敏感挺起的峰尖。 叶寒敏感地缩起身子,虽然夜色朦胧,但她仍可以清楚看见,冉默风在她胸前吮啜的动作。 “冉爷……”叶寒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 “你内伤未愈,我本想多给你一点时间,可是你却一再撩拨我——” “我哪有!”叶寒娇声抗议。 “还说没有。”冉默风抬头啃咬她下唇,一边说话:“我就站在你五步远外,你在池里每一个动作,我哪个不是听得清楚分明,强抑遐想不伸手碰你已经十分辛苦,你还加油添醋要我想象你身体。” “人家真的是因为……觉得不够好,所以才……” “会变好的。”冉默风轻轻抚摸有如白麻薯般温腻软滑的小胸,爱煞他一抚摸,叶寒身子便会顿起疙瘩地敏感反应。“翠儿在花楼吃好穿暖,你跟着我才几天时间,况且,我也不觉得你这样有哪点不好——” “别再摸我了——”偎在冉默风胸前,叶寒软声央着。“我腿发软,感觉就快站不住了。” 她难道不明白,她说这种话,只会更加激发他的欲望?冉默风稍稍退开身子瞧她,发现她真是不懂。 叶寒的实话实说,只是让冉默风更加的火热。 瞧他眼眸似醉,两颊嫣红,冉默风粗喘一声,不由自主再将唇瓣覆上。 他想要她,每一寸肌肤、她每一个反应他都想要!只是黑眸一落至她胸前的掌印,冉默风又硬生生停下,内伤未愈便与她欢爱,怎么想都不是件妥当的事。 “你真是老天生来要折煞我的魔女——”冉默风将叶寒身子往胸前一揽,闭着眼重重喘了几声平息满腔欲火之后,才将软偎在他怀里的娇人儿抱起。 两个湿漉漉的人儿从池里起来,叶寒手勾在他颈上,脸上满是娇羞。 “你单衣湿了。” “还不全是为你。” 冉默风抓来他在镇上帮她买的衣裳——一套未嫁姑娘穿的粗布衣裳,从里到外,轻缓地帮她穿上。 叶寒像个乖宝宝,柔顺地依着他的动作举手提足。叶寒的羞涩心在旁人眼中一定颇觉奇妙,裸身被冉默风瞧着她会害羞,可是直挺挺地站着让他帮她穿衣,她又显得落落大方。 “姑娘穿的里衣里裤好软啊!”叶寒像发现什么新奇玩意儿似地摸着身上亵衣裤,白棉柔软的感觉搔着手心,唇角漾出了陶醉的笑。 冉默风突然心怜她起来——这样的衣裳,只不过是一般的普通等级。 “等回冉府,我会叫底下人多帮你缝几件漂亮衣裳,我们冉家在苏州是有名的绸布大庄,你要多软的布都有。” “不用了,这样我就很满意了。”叶寒笑着让冉默风帮她系上腰带,然后扭扭衣摆,羞答答地看着他问:“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穿姑娘衣裳,好看吗?” “好看。”冉默风怜爱地伸手抚着她下颚。“适合极了。” 叶寒垂头浅笑,一会儿才突然注意他衣服还没套上。“我来帮你。”比起姑娘衣裳,叶寒对男人衣裳熟悉多了,前前后后移动身子整着冉默风衣裳。叶寒发现,她喜欢帮他理衣的动作,感觉多亲昵! “我发誓,我一定要娶你进门。”冉默风垂头在她嫣红的颊上亲了一记。 叶寒垂眸淡笑,当夫人这事,她才不奢望,她有自知之明,大宅出身的冉默风,可不是她这个小孤女、小乞儿高攀得上。她只想当个婢女,千山万水永远当他一个人的小婢。 “这事以后再说,”叶寒娇俏地一点头。“说不定你到时候嫌我什么都不会。” “不可能。”冉默风摇头。 “对我这么有自信?” “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你一定会的。”冉默风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看着我永远对我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 这种话!叶寒将烫红的脸颊偎进冉默风胸膛,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弯腰抱起她。忽然,叶寒眼角余光瞄见一点细微的银蓝闪光,从墨暗的夜色中闪出。 叶寒好奇地望过,突然她拉拉冉默风衣襟,要他回头看。 “你瞧——是飞萤。” 两人的出现,惊动了原本栖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冉默风转身,在叶寒感动的叹息中,一点、两点、三点……一只接着一只、尾巴缀着银蓝色亮光的萤,纷纷从低矮的草丛间飞出,环绕在他们身边。 “好漂亮!” 头上的浓荫遮住了天顶上的星星,但却给了他们不一样的奇幻美景,叶寒伸出手去,还不懂得怕人的萤轻巧地落在她指尖,忽明忽灭的亮光,像一颗脆弱的星。她抬头睇了冉默风一眼,随后指尖一动,萤瞬间朝天空飞去。不一会儿,飞萤适应了他俩的存在,又一点一滴,慢慢飞回草丛间——夜色重新回复宁静。 “好漂亮,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办法再见到……”叶寒依恋不舍地喃喃道。 “会的。”冉默风抱着叶寒,穿过夜色,往山洞方向移动。“温泉可以舒筋活血,在你内伤未愈这段时间,我会常带你过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e 经过整整七日的休养,叶寒内伤逐渐痊愈。冉默风进镇确定伍晋等人已然离开,他马上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叶寒启程返回苏州。 有着伍晋等人的前车之鉴,这一回冉默风决定改走海路。马车夫载着他们来到邻近港口,当开往苏州的商船入港,从未看过大船的叶寒,双眼儿瞪得有如铜铃般大。 “没想到船长这样,真的是,好大啊!”叶寒一上大船,便左边跑跑、右边钻钻,活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刻也不得闲。 她嘴甜,张口闭口就是“大爷您好棒呀!”,每个船工被她这样一夸,无不卖命地回答她种种问题。 冉默风知道叶寒好奇,一开始也没多去限制,只提醒她船上工人忙,别太过打扰人家。结果船开了半时辰,仍旧不见叶寒身影,独坐船舱里冉默风心觉不妙,耐不住现身寻人。 叶寒这小麻烦精,该不会又被她遇上什么事端? 冉默风心头惦着,在三楼高的楼船里里外外寻了几回,一路从船工问到厨房伙计,每个都说她才刚走,但却不知道她接下来跑到哪——最后还是被一个小厮指点。“您在找一名穿着蓝色袍子的小姑娘么?” 冉默风点头。 “她就在最顶上儿,我刚才见她在跟船长说话。” 一接近船顶,冉默风便听见叶寒声音从船板中透出来。 “这图好漂亮呀!是谁画的?” 冉默风接近一看,只见她整个人伏在案桌上,大眼惊奇地看着桌上航路图。 “我们现在在这儿,船会顺着大运河走走走走到这,船大爷您刚说要多久才会到苏州?” “哇!”叶寒正想说话,眼角余光突地瞟见一抹熟悉身影。她笑颜灿烂地转过身,像只小蝶似地飞到冉默风身边。“冉爷。”她甜甜地唤了声后又回头一望船长,对着年逾三十的船长介绍:“他就是我说的冉爷。” 冉默风朝船长致意,然后转头一瞧叶寒。“这小家伙打扰到您了。” “不会,叶姑娘聪明可爱,跟她说话是一件乐事。” 原本正嘟嘴想抗议的叶寒一听船长这么说,顿时笑开了脸蛋。“对嘛!船大爷都夸我一学就会。” “得了便宜还卖乖。”冉默风伸手轻拍叶寒脑门,他眼底那宠溺今年轻船长神情一黯。 方才船长还担心,叶寒这么天真的小姑娘会被世间繁琐的礼教与规矩,磨光了上天赐予的灵巧机敏……不过看这情况,他似乎多虑了。 冉默风朝船长投去一眼,瞧见船长眼底那丝迷恋,忍不住将怀里的纤腰搂得更紧。 遇上叶寒之前,冉默风从不了解自己具有如此鲜明活跳的意念,先前的菱儿至也只引出他的愧疚感,但微笑的感觉、占有的欲望,乃至与人肢体碰触的温暖,全是因为叶寒,他才一下明了。 她是他的宝贝,世上绝无仅有。冉默风以眼神行动明白宣示,他不会留给其它男人丝毫觊觎的机会。 冉默风领着叶寒回到舱房,兴奋的她一路上还在喋喋不休,描述她刚得来的新鲜见识,结果舱门一关上,她随即被抱了满怀。 咦?!叶寒抬头看着冉默风。冉默风眼神炙热,盯着她小脸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将唇覆上。 唇与唇接合的间隙,叶寒听见冉默风话带困扰地低语:“一遇上新奇事,你就忘了我了。” 哪有!叶寒猛一张唇想说话,冉默风却突然趁势加深了热吻。 叶寒不过待在船长身边聊了会儿天,冉默风就像喝光了一桶醋的妒夫般,心神不宁,心浮气躁…… 仿佛想藉由彼此身体的碰触,排除掉突然窜进他心底的不安全感。火热的嘴吮啜她软滑的舌尖,手指沿着她背脊轻抚,当叶寒承受不住地瘫软在他怀里,冉默风顺势将她带往一旁大床,像抱娃娃似的,让她整个人倚倒在他怀里。 恼呀!冉默风与叶寒十指交握,恨不得一把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如此一来,就不必再记挂他人的觊觎。 “你是我的。”冉默风宣示地说着。 闻言,叶寒露出羞涩的笑。“我本来就是您的——这不需多说啊!”伏在他胸前喘气的叶寒张着水眸瞅着他。“您今天好怪噢,冉爷,您脸上神情,好像吃了什么酸不溜丢东西,瞧您眉头皱得这么紧。”叶寒天真地伸手揉开他眉头。 冉默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张嘴咬住她手。 “哎呀!会痛呢!”叶寒撒娇似地看着冉默风,冉默风又瞪她一眼,这才老大不甘愿地松开她手。 “您到底怎么了?” “不高兴。”冉默风佯酷地转开头去。“一上船你就跑得不见人影,我找得心急如焚,结果却发现你在船顶上头跟船长聊天聊得正惬意。” 这话听起来怎么掺了那么多醋味?叶寒有趣地瞧着冉默风侧脸。 “您在嫉妒?!” 冉默风猛地瞪她一眼,冷声斥她。“胡说。”他有啥必要嫉妒一个成天跑船的船长,叶寒是他的,这事早已决定好了。 “不然您刚干么吻我吻得那么急?还咬我——”叶寒伸出葱白的食指,上头犹能见到一道齿痕,她将手指凑到他眼前。“您看,还有些流血了呢!” 冉默风垂眸,发现还真的是。 “痛么?对不起。”他握住她手搁在嘴上亲亲,随后将她手往肩上一搁,再度紧紧抱着她。“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想起船长看你的眼神,就觉得一肚子不是滋味。” “船大爷不过当我是个小孩子,只有你这个傻爷,会为了这种事情乱吃飞醋。”挂在冉默风肩头的小子不住地轻挲。 冉默风听见叶寒嗔他,忍不住抬头瞪她一眼。 叶寒微笑,突然伸手捧住冉默风下颚,小嘴儿嘟起,在他唇边亲了一记。 冉默风眸光一敛,被她主动亲近弄得心情大好。 “心情好点了?”叶寒察言观色。 冉默风头微微一点,然后盯着她似有所求的眸子问道;“你又想干什么了?” 讲这样!叶寒小嘴一嘟。“人家只是想跟您一块到船头散散步,刚开船的时候我站船头啊,那个浪突然打上船梢的样子、还有船工们齐声吆喝划桨的感觉,人家也想让您瞧瞧嘛!” 虽然说跟冉爷一块待在船舱卿卿我我感觉也不错,可是心里总有块角落,吵着想到外头多待一会儿—— 瞧她一脸渴望的——冉默风笑着揉揉她发,随后抱她站稳脚步。 “走吧!”冉默风牵住她手,两人一道踏出船舱。 第七章 与冉默风、叶寒同搭船到苏州的客人,除了他们这一对之外,另有两对夫妻,数名单身男客,但每个人一上船,尤其是女人家,通常都会乖乖躲在舱房里,整天也没个人影出现。唯独叶寒最不得闲,一会儿前头看浪、一会儿在后头听船歌,差别只在她身后多了一名眸光内敛的俊朗男子。 看久了之后船工们才发现,原来像只小蚂蚱没个停歇的叶寒,竟已是过了门的妻子。 夜幕笼罩之刻,仍赖外头流连不肯休息的叶寒被冉默风一把拎进舱房,想起小夫妻俩关上门会做啥事,一名船工忍不住叹息:“有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妻子,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另一名船工突然出声糗着;“少来了你,谁看不出来你满脸羡慕。” 此话一出,船上划桨的船工们接连爆出笑声。方才感叹的船工别头一啐,好在夜色昏暗,没人发现他蓦地涨红的脸庞。 冉默风耳尖,夜风将船工们的笑语送入他耳中,回头注视这会儿正在灯下专注地练着《木兰辞》的叶寒。这么一个女子,说美也不顶美、说俏也不顶俏,为何有此能耐,处处吸引男人目光? 不觉冉默风满脸疑问,写罢了的叶寒将笔一搁,便转身将纸送到他面前。“冉爷您看,我这么写成不成?” 头一抬发现冉默风没接手,叶寒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挥挥。“冉爷——” 冉默风回神,蓦地发现一双晶亮大眼关心地望着他。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叶寒的魅力所在。 “您在想什么?我叫您好久您都不应声?” “在想你。”冉默风笑着将纸接手,垂眸一看,发觉才几日,她字里的横勾撇捺,竟已略成风格。“不错,你字越写越好了。” “哪里哪里!您觉得哪里好看?”叶寒脸挨着纸边央着冉默风解释,冉默风提点了几句之后叶寒才心满意足。不过一瞧他眼,叶寒倏地又想起先前他说的那句话。 “您刚说您在想我?我就在您身边您想我什么?” 冉默风抄起笔来,在空白的黄纸上写了五个字——想、想念、思索。 “那想不作想念解,而是思索——我在想你这个人。” 被他这么一说,叶寒不由得忐忑自问:“我做错什么事了么?” “就只会担心这个。”冉默风用笔杆轻点她头。 “当然担心啊!冉爷您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可不希望惹您生气,万一您因此不要我——”她脸色蓦地变得黯淡。“那我会很痛苦、很痛苦、很痛苦的。” 当真想象力丰富,瞧她小脸皱的,活似惨事已经发生了似的——冉默风将笔放下,随后将她拉来跟前,认真地看着她。“傻瓜,我再怎么气你,也绝对不可能不要你。” “真的吗?”叶寒眼睛一亮。 冉默风朝她一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冉爷,您真的好好噢——”叶寒亲热地将脸贴进冉默风怀里,他像抚摸猫儿似地摸摸她头发。 叶寒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之后,才又抬头追问他:“那您刚才到底在想我什么?” 还以为她早忘了——冉默风忍不住笑。“我在想,为什么你会那么受欢迎?” 有这回事么?叶寒眼儿冒出两个大问号,她怎么不晓得?! 小迟钝。冉默风白她一眼。“你很受欢迎,上自船长、下至船工,每个人见着你,哪个不是笑眯眯?” “但他们也没对别人恶脸相向啊!” 冉默风反问;“但他们也没对别人笑逐颜开吧?” 也对啦!“好啦。”叶寒点头算认了他说法。“然后呢?您有想出什么东西来么?” “你的眼睛。”冉默风轻碰碰她眼角,晶亮的大眼一眨一眨的,衬着房里的烛光,眼儿眉梢增添了几分娇俏。 冉默风喜欢看这时候的她,当她望着他时,总能感觉到一股信赖与倾慕,盖天铺地的朝他倾来。她比集灵宝剑,更能让他深刻体会,何谓“一”的滋味。 “一”,是世上的一,也是她目光所及,心头唯一的“一”。 “当你看着某人,那眼神便是全心全意,从你嘴儿吐出来的赞美,也是全心全意。”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一点都不稀奇?” 冉默风笑。就是因为她不觉得稀奇,才更让人疼她人心,她一点都不知道可以利用方法去操纵人心。 “我觉得是这个理由,”冉默风拍拍她脸颊。“接不接受随你。” 叶寒歪头想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皱起眉头。“我只在意一点——冉爷您喜欢么?就您说的,我的眼睛?” 他点点头。 “那好,”叶寒满足地叹了口气。“那我就永远保持这个样子看着您。” 冉默风细抚着她脸颊,两人唇儿刚贴上,没意料门外响起船工换班的吆喝声,突然大响,吓了叶寒一跳。 “做贼心虚。”冉默风糗她,叶寒朝他皱皱鼻头。 “人家才没呢!” 冉默风淡笑地吻着她嘴,直到怀中人儿娇软无力地偎在他身前喘息,他这才倒抽口气,依恋不舍地松开两人密合的嘴。 两人唇瓣分开之际,响起了细细地一声“啧”的水声,叶寒一听,蓦地羞红了脸颊。 “冉爷,”她偎在他怀里软声呢喃:“每次我被您亲了之后,总觉得这里——”她碰碰自己小肚子,一脸困惑。“好像有把火在烧着一样,又闷又怪……我是怎么了?” 被她大眼睛那么单纯地看着,冉默风反而答不出话来。答案多么简单,就两个字“欲望”。可照叶寒追探问题的习惯,铁定是一问再问,非要弄个彻底明白不肯罢休。 他该回答么? 叶寒歪头等了半晌,瞧他仍闭着嘴不说话,她便当他也不晓得,嘀嘀咕咕地喃喃说;“可不要是患了什么病才好……”她爬下冉默风大腿。 冉默风一看,立刻留人,“你去哪儿?” “睡觉啊!”叶寒边回答,边掩嘴打了个呵欠。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问,你要上哪睡?” 叶寒指指地板。“一样啊!我不是说过我不习惯睡床——” 傻丫头。冉默风叹气。“船上摇晃,你还是睡床,免得不小心磕撞了受伤……” “我睡床,那您睡哪?” 冉默风指指一旁的椅子。叶寒一见,头摇得更是大力。 “这怎么可以!去去去,冉爷您尽管躺着,我真的睡地上就成了。” 叶寒不由分说,径自抱着棉被躲到一角睡觉,冉默风怎么瞪她她就是闭眼不理——这小家伙。冉默风叹了口气,知道叶寒性倔,不让她尝点苦头,她是不会改变主意。 “那你自个儿小心点。”话说完,冉默风一口气吹熄蜡烛,仰身躺在床上。睡地板的叶寒还在纳闷冉默风干么叫她小心,突然船底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克制不住左右大力晃动了下。 “啊啊啊啊!哎呦!”叶寒身轻,船一晃,她根本定不住身只能跟着移动,脑门结结实实撞上舱门之后,她才蓦地了解,冉默风为何要那么说。 “怎么了?”一听见叶寒嚷声冉默风随即点亮蜡烛,只见叶寒手捂着额头,眼角疼得沁出了泪。“还好吧?”冉默风弯下腰,连着棉被一块将叶寒抱起。刚那一撞可真不轻,冉默风摸摸她头,当下肿了个包。 “不好,好痛。”叶寒嘟嘴。 冉默风拿出推拿药膏在叶寒头上抹抹,一边斥着:“刚叫你睡床你不听,终于知道厉害了吧。” “知道了啦!以后我会记得——嗯,冉爷您要去哪?” 冉默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刚说了,床给你,我睡椅子就成了。” “坐着睡多不舒服,”叶寒硬是将冉默风拉回床上。“反正这床那么大,我们一起睡嘛!” 冉默风忍不住被她话里的那句“一起”给弄乱了心跳,不过一与她眼眸接触,冉默风立刻了了,她说那话,根本是无心的。 或许在她心中,与他同床就跟两人同桌吃饭一样,只是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唉!冉默风心理一叹。他的小娃儿,不知道还要对久,才能对男女之事,多长了那么一点心眼。 “来、来。”浑然不觉冉默风心绪流转的叶寒拍着枕头,娇憨地邀他快快上来。那模样,活似小娃娃在玩扮家家酒。 冉默风吹熄了蜡烛,不吭气地依言而行。他知道他这举动不合礼教,但老天爷,他实在想念他俩仍在树林那时,相偎共枕的日子。 “还是喜欢这样子睡——”叶寒偎在冉默风肩侧叹气。 冉默风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他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想着同一件事。 他转过身摸摸叶寒脸颊,虽然房内视线昏暗,但仍可见着她唇瓣弯起一个幸福的微笑。冉默风情不自禁地将脸凑近她,鼻尖沿着她眼角脸侧缓慢下移,那微痒的触感,教叶寒忍不住叽叽格格地笑出声音。 “累了就睡吧。” “睡不着。”叶寒侧转过身,大眼儿含情脉脉地注视近在眼前的冉默风。瞧出兴味了,她甚至还伸手沿着他眉毛眼睛鼻梁一路慢慢摸着,当手指停在他唇角,冉默风头一转在她指上啄了个吻,瞧着他的动作,叶寒望他的眸子,突然染上了几许迷离。 “冉爷——”叶寒娇娇地唤道。 “你脑子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又这么说人家!”她嗔着。“人家只是想问,您为什么会长得这么俊啊?” 这哪门子问题?!冉默风挑眉。 “您的眉、眼,都长得好好看!以往我在街上,也看过不少长相不错的公子爷,可从来没有人像您一样,给我那种——我眼一望到,就好想张口把您吃掉的感觉。” 冉默风逗她。“你就这么一丁点,你确定你吃得下我?” “人家只是在打比方——”叶寒嘟嘴。“就像我们见到好吃的东西,它一端上桌,我们就觉得食指大动,恨不得马上举筷把它一扫而空——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才用吃掉这词儿的么——”说到这,叶寒眼睛倏地一瞠。“难不成您看我,都没有那种感觉啊?” 瞅着叶寒狐疑的眸,冉默风笑了。“有。” 她就说嘛!叶寒俏皮地一眨眼睛。那种感觉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感觉得到! “不然您说,那种感觉您改叫它什么?” “嗯……”冉默风蹙眉想了半晌,发现除了“吃掉”两字之外,好像真无其它词儿可代替。 “您看吧!”发现学问渊博的冉爷也有词穷的一刻,叶寒得意的鼻子都昂高了。一瞧她德行,冉默风没好气地敲她脑门。 叶寒缩着脖子格格地笑了一阵,突然间敛起笑容,改用一种渴望的表情看着他说话。“冉爷,我想试。” 试?“吃掉”他?!冉默风眉一挑。 “我保证不会弄痛你,”叶寒举起右手发誓,活似她以为她有能力弄伤他般。“一刻钟,不不,一盏茶时间就好,您只要闭上眼睛,其它什么事都不用做。” 这小家伙,她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寒双手合十,大眼央求地睇着冉默风。“拜托。” 他心底一叹,罢了,早在他放下集灵剑换她那一刻,这一局,早已注定谁输谁赢——“一盏茶时间。”冉默风闭上眼,静静躺着等候发落。 “太棒了!”没想到冉默风真会答应的叶寒,禁不住欢呼了两声。 嗯!滴溜溜的大眼绕着冉默风头颈身体打量,叶寒觉得自己就像溜进藏宝库里的偷儿,放眼望去全是值钱的东西,害她一时,竟不知该从何一下手—— 眼睛突然停在冉默风厚实的胸口——叶寒突然想起,自己多喜欢把脸贴在他厚实又宽大的胸膛,听他沉稳的心跳。还有他手臂,叶寒伸手摸摸那结实起伏的臂肌,她突然想起,冉默风总是两手一弯,就能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她喜欢它们—— 手指头像画圈圈似的,在他胸上、肩膀上来回轻挲,粗粗的棉布摸起来不怎舒适,叶寒还大起胆子解起他缠在腰上的带子。 冉默风一直没反应地躺着。直到一只手轻巧巧地钻进他松开的领间,才见他合起的眼睑,那么微乎其微地动了一下。 这小家伙究竟打算怎么折腾他? 脑中念头方闪过,叶寒已经俯下脸来,当真用嘴轻啃他肩膀与脖子间的肌肉,冉默风直觉想伸手阻止,但却被她接下来的动作,惹得发出呻吟。 “小寒儿……”天啊!她怎么可以用嘴吮咬他耳垂——冉默风心思紊乱。 “这样‘吃’你不舒服是么?”叶寒贴在冉默风耳边喃喃,阵阵热气拂进他耳,冉默风再次发出喘息。 “不是——”他放在床上的大掌伸直又握紧,被她小嘴儿这样一吸,他几乎忘了他先前做下的决定—— 他要她当最美的新嫁娘,他要用绫罗绸缎、翡翠珠玉好好娇宠她,他要在柔软的四柱大床上度过他俩的新婚夜…… 但叶寒一句话,就打散了冉默风初时的设想。 “冉爷!”叶寒一边啃咬吻着冉默风裸露的肩胛,小身体还若有似无地磨蹭着他的手臂,逗得冉默风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您吃起来的感觉怎么这么好——不够不够,冉爷,一盏茶时间不够!” 冉默风睁开双眼,火热的眸子一对上她,叶寒忍不住发出轻呼。 “你还想做什么?都已经把我衣服扒开又舔又咬了,还觉不够?!”他嘴里一边斥道,一边展臂将叶寒整个人搂进他怀中。 两人身体相贴的瞬间,她杏眼圆怔,突然发现他腿与她肚子间,有个奇异的、先前从未发现的东西存在。她嘴巴还没开口问,小手已经往他衣里钻去了…… 冉默风伸手阻止,却慢了一步。两人四目相对,一尴尬一惊喜——等等,她惊喜?!冉默风眉头蓦地皱起。 “那个那个那个……”叶寒手搭着冉默风手臂摇晃着,她终于发现冉爷身上也有她一直感到好奇的“宝贝儿”,教她怎能不兴奋。 “翠儿姑娘给我看了幅画,说男孩腿间就会长着一个东西,是用来给姑娘生娃娃的,可是我回头一见冉爷您,实在弄不懂您把那东西,到底藏哪去了。”她双眼儿发亮地瞅着冉默风。“您可还真会藏呢!跟在您身边这么久,我头一次发现它存在……” 晕!冉默风被叶寒一番话说得好气又好笑。堂堂男儿雄风,被她说得活似小孩儿在玩躲猫猫,真是成何体统。 “冉爷……”叶寒又将脸凑近。 冉默风一瞧她眼儿发亮,就知她铁定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来了。 “我想看。” 闻言,冉默风表情一愣,暗自吃惊——不会吧?! “人家想看么!”她抓着他手臂央求道:“虽然翠儿让我瞧过画册,可是,画出来的样子,总是及不上真实地看它一眼,拜托,我发誓,一眼就好。” “不成。”冉默风不由分说拒绝。开什么玩笑,那宝贝哪是随便拿出来瞧一眼的东西?! “小器!人家只是想,好歹我也当了十年男孩,却从来不知道男孩腿间长什么东西,就是不甘心么!”叶寒嘟嘴。 瞧她一脸不甘愿,冉默风忍不住叹气。老天爷当真奇怪,教他什么人不遇,偏偏遇上这么一个好奇心重,别扭又固执的小叶寒。 “你啊你——”他起身将叶寒抱满怀,心里边忖着到底该怎么说,才能把他自个儿意思说明,同时也教她满意、死心?! 真有如此两全其美的解释法么? 叶寒追问:“真不行?” “不是不行,”冉默风皱眉,勉强想了一个解释。“而是没人像你这样子看那东西,生娃娃的时候才能拿出来,懂了吗?” “不能不生娃娃只用眼睛看?” 冉默风摇头。 小器!叶寒垂眸盯着冉默风合起的腿间,眉头忽地又皱起。说也怪,方才还摸得着的东西,怎么这会儿却又瞧不着了? 抬头又瞧冉默风表情,叶寒心知他个性,冉爷向来说一是一,绝不打诳语。好吧好吧!叶寒眼看没辙,只好放弃地躺回床上。 只是她真的会放弃?嘿嘿——当然是不! 叶寒颇有耐性地等到身旁人儿发出均匀呼声后,这才小心翼翼坐起身来,瞧瞧冉默风睡得正香,叶寒肩膀一耸,动动手指,小手儿一下来到冉默风胯问,顺势掀开衣摆—— 她手臂突然被抓住,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冉默风翻身压在身体下了。一双黑眸紧盯她,火热鼻息朝她嘴儿脸上拂来,逗出了叶寒一身鸡皮疙瘩。 “冉爷……”叶寒装出一脸无辜样,但冉默风却摇头,现在才求饶,太迟了。 他早该明白的,叶寒这娃儿,跟她说规矩、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她脑子里根本就没那些东西。她只想弄个一清二楚,好让她夜里睡个安稳舒服。 “既然你这么迫切想知道,我成全你。” 冉默风起身,解开早已被叶寒解了一半的袍子,随后一瞟她。“公平起见,你也要脱。” 叶寒先是一愣,不过一想也对,上回她自个儿也不是用着同样理由,逼着翠儿一块脱衣么,反正她身子冉爷又不是没见过—— 下来站在床沿,两人背转过身,双双将衣服卸下。叶寒好急,三两下便将衣服脱光火速转身,虽然房内光线昏暗,但这么近的距离,仍可教她清楚瞧见冉默风一身结实的肌肉,冉爷的身体多美啊…… 细白的手指爱不释手地沿着他颈背一直往下滑挲,心醉神迷地将脸贴在他肌肉累累的背上。正伸手解开里裤系带的冉默风动作一停,忍不住喘气,勃发的欲望几乎要爆破他心脏,他突然想起师父之前教他的静心大法,坐在冷泉里运功调息…… 不可能的。冉默风哑然失笑,他现下情况,别说是坐在冷泉里,就算把他丢到冰天雪地的寒冰洞,一样也无法扼止他澎湃的欲望。 他要叶寒,就是今晚,就是此刻。 转过身,冉默风揪住叶寒不住轻抚他的手,然后将她搂进怀里。 “不要……”她还想摸——叶寒不依地扭着身体,被他这一抱,顿时剥夺了她抚摸他的乐趣。 “你不是想看?”冉默风在她耳边低语。 叶寒大眼倏地一亮,她差点忘了。 微微退开身体,就着昏暗的光线,叶寒仍可见到一个暗摸摸、真的长成棍子模样的“怪东西”就立在冉默风腿间。她忍不住眨着眼睛张大嘴巴,突然见到男人宝贝儿的冲击,对她来说还是太大、太大。 “您平时都将它收在哪儿啊?” 冉默风不由地笑了。“平时——它不会这么举着。” 为什么?叶寒还没问,冉默风已经自答了。 “只有与心爱的人儿接触,它才会一下长大。” 意思是——叶寒眼里冒出疑问。 “我要你。”冉默风打横将赤裸的叶寒抱上床。 “那我们现在,是要一起生娃娃喽?!”与他肉碰肉相贴,不知怎么搞的,那滋味竟让叶寒忍不住害羞起来。 “你不想么?”他嘴亲着她耳朵问。 “嗯……”叶寒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感觉好玩么?” “试试不就明白。”冉默风望着她眨了下眼睛。 第八章 “真漂亮。”冉默风手指抚过她含羞带怯的眉眼,再轻轻落至她微启的唇瓣——想想真不可思议,当时那个穿着破衣,浑身灰抹抹的小叫化,才多久时间,现已摇身一变,成了一朵盛放的花。 黑瞳凝视着她玉颊如火、娇羞不胜的模样!修长的指沿着唇廓画了一圈后,食指才不意滑进她嘴中。 叶寒双眼先是一瞠,不过当感觉冉默风的指在她嘴里逗着她舌戏玩时,叶寒直觉地知道该怎么反应。她伸出艳红的舌,像舔着什么好吃的东西般吮了起来。 瞧她表情天真无邪,可唇间动作却是那么妖艳惑人,注视她的黑眸微一闪动,冉默风突然将手抽离叶寒小嘴。 叶寒的表情有些失望,不过当她察觉他接下来的动作,她又忍不住闭上眼低低呻吟了。 沾着她唾液的手指一路往下滑,下颚、脖颈、胸骨!在她敏感的小胸上多转了两圈,淘气的指才又慢慢下移,成了一线湿滑的路径…… “冉爷!”她承受不住地想缩起身子。可冉默风身子,就挤贴在她腿间——叶寒软凉的小手贴在他胸上欲推,冉默风却生猛地一贴近,张嘴吻住她。 他这一个吻,热烈得近乎掠夺。 在进入之前,冉默风勉力暂停,涔涔热汗沿着他额际滑落,落至叶寒白皙前胸,她察觉到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温柔炯亮的黑瞳。 “小寒儿——可能、会有些痛——” 一声提醒后,冉默风挺腰一送—— “好疼、冉爷……”小手儿轻拍着冉默风手臂,想不到男孩的宝贝儿这么坏,弄得她这么疼,一点都不好玩…… “别动、停——小寒儿,你身子别动!”叶寒睁着婆娑的泪眼委屈地看着他,冉默风亲亲她。 “我知道你疼,对不住,但第一次就是免不掉——” 黑瞳瞬也不瞬地盯着叶寒表情,直到她颤抖的小嘴逸出呻吟,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冉默风才缓慢加重他腰间的律动!小寒儿的身体好甜、好软……冉默风额贴在叶寒颊侧,烫熟的喘息随着他每一挺腰,间歇地拂进她耳朵,引发她一阵又一阵地颤栗。 叶寒手指紧紧掐住一旁的被褥,当体内的热度累积到一个极致,叶寒将头一仰,冉默风及时将嘴凑近,吻住了她禁不住逸出的快意呻吟。 “啊……”浑身并发热汗的叶寒连连喘息,只觉得自己意识像飘进了某个奇幻的神秘地。 “舒服么?”他咬住她耳廓低问,叶寒摇着头,她现在所感觉到的,已经不是舒服两个字可比拟! 那是融化,是爆炸,每一处都胀满酥麻甘甜快感的痉挛…… 待他喘息过终于离开她身子,怀里的小人儿早已累厥过去,最后一丝意识,就是那一句话—— “没想到做个娃娃,会这么累人……” 她没事吧?! 冉默风伸手在她鼻前一探,确定仍有鼻息,他心头那块大石一下摇晃晃地缓下。下床倒了杯水,喂她喝了几口,冉默风才又回到她身边。 体侧感觉到他的体温,大眼勉强地眨眨,神志仍未醒,她便冲着他给了他一抹好甜的笑。 “冉爷——” 傻瓜!望着她的黑眸出现一丝笑意,都什么时候了,还叫他冉爷—— “该改叫我名字了吧,小寒儿。”大掌抬起,将她散落在额上的刘海拂开。 叶寒微微地动了下身体,脸颊贴着他肩膀。 冉默风细抚了她脸庞一阵,随后展臂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小寒儿…… 不知怎么搞的,光想到这五个字,即能让他心头,感觉一阵暖。 冉默风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费了十天工夫,冉默风、叶寒所搭的商船,如期来到苏州城外港口。 在等候船舶驶进港口之时,船长刻意走出船舱送行,一见叶寒引颈期待的模样,他忍不住糗她。“这么讨厌搭船?” “也不是啦。”叶寒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人家第一次离开陆面那么久,会想念那种踏实在泥地上的感觉么。” 船长一瞟左右,没瞧见冉默风身影。“冉公子呢?”平常叶寒在哪,冉默风就在哪,难得见他没跟在身旁。 “冉爷去舱房拿东西,您有事找他么?” “没有。”一听冉默风暂时不会出现,船长顿时露齿微笑。船长喜欢叶寒,这事除了当事人自个儿不清楚之外,船工与冉默风,早都已经瞧出了。“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一想到再过不久,她即将与他分开,船长心头顿时涌上一阵凄然。 “我会的,您也是,要多保重自己。”叶寒娇憨地点点头。 “还有几句话,你就把它放心上——将来你若在哪儿受了委屈,只要请人来港口捎上一句话,就说你叶寒在找我,千山万水,我一定会立刻动身,来到你身边。” 叶寒还来不及对船长的倾诉做出反应,她身后已经有人帮她做出响应。 “承蒙您厚爱。”冉默风走来叶寒身边,大掌占有性地环住她腰,不着痕迹地将她带离船长身边。“但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两个同样俊伟的男子相对视,一见叶寒回头望着冉默风那喜上眉梢的表情,船长因日晒而变得黝黑的面庞,悄悄浮现一抹黯然。 “那最好——我还有事要作。不打扰你们。”船长说完即走。 叶寒回头望着船长写满悲伤的背影,忍不住纳闷地问:“船大爷他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伤心似的。” 正可谓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虽是情敌,但望着叶寒一脸茫然的表情,冉默风心里仍不由自主为纯情的船老大,暗暗叹了声息。 下了船,雇了辆马车,费了半天时间,两人终于进了苏州城。 苏州城素来以山水秀丽,园林典雅闻名天下,尤其当地富豪奇多。马车辘辘一路驶过城中石板大路,只见一落又一落的豪门大宅傍着江河错置,垂柳飘飘,河中睡莲开得娇艳——躲在马车帘内观看的眼睛睁得是大又圆,坐一旁的冉默风忍不住担心,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两颗眼珠就从她眼里掉了出来? 叶寒面望着前方,可手却朝后轻拍着冉默风。“冉爷的家,该不会就像前头那些屋房一样吧?” 冉默风眉一皱。“什么冉爷?” 早在船上冉默风就再三叮咛,今后在他面前,别再生疏地爷啊爷地叫了,他不爱听。可是叶寒叫他冉爷习惯,一时要改口,还是不太适应。 叶寒赶忙回身,拉着他袖央着。“原谅人家么,人家下回不敢了……风哥。” 不错!还知道要道歉。 冉默风瞧她一眼,随后将帘子拉开,叶寒指着前方一栋大宅要他看,冉默风点点头。 “差不多。” 叶寒咋舌,虽然先前已经听他形容冉府无数次,心里也有会见着豪门宅第的准备,可是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番感觉,像现在,马车已经在路上驶了近十分,仍不脱宅子围墙范围,心头便忍不住惊。 她……当真能适应那宅子的生活么? “瞧你一脸白的。”冉默风摸摸她脸颊,然后将她揽进怀里。“等会儿我们不马上回去,先到附近找间客栈住下,吃个饱饭睡个好觉换件干净衣裳,明儿个午后再出发。” 叶寒本就是个容易开心的人,一听见冉默风这么说,她立刻睁大了一双眼,缠着要他带她四处逛逛。 “拜托么,人家难得来苏州……” 冉默风一脸苦笑,这小家伙,满脑袋想着玩。 “想去哪儿?。” 叶寒娇俏地指向前方。“那还用说,当然是市集啦。” 两人留宿的客栈,即是苏州城内最大、最著名的“谪仙楼”,用意是想让叶寒早些适应豪门富贵的摆设。 果然不出冉默风所料,叶寒一进“谪仙楼”,一张小嘴儿便哇啊哇啊地嚷个不停,直到店小二领他们进房,她还扑上大床,亲身感觉那丝滑被褥滑过身上肌肤的触感。 “我的老天爷!这被子好软、好软、好软啊!”只见一个小人儿在四脚大床上滚来滚去,下船时冉默风帮她系上的发带已然松脱,瞧着她笑得一脸烂漫,冉默风突觉胸口一窒。 多希望能拥有她这笑脸永远永远。 “你站在那干么?来啊。”回头一望冉默风沉思的眸,叶寒朝他招招手。没想到冉默风也真乖,当真依言来到她身边,就坐在她手指的位置上。 “你摸摸,真的很软很滑对不对?” 她边说话边将丝被抓到冉默风手边,冉默风只瞟了一眼,随即便伸手帮她整理起头发。 “木梳给我。” “喔。”叶寒应声,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柄梳,冉默风拢起她散落的发,一绺一绺地梳着。 叶寒回复女儿身不过半个多月,穿衣绑发等等琐事全赖冉默风相助。冉默风先前也没弄过这些女孩玩意,像梳发,他顶多只能做到帮她用条绳束住。 “你爱绸布,我待会儿就帮你买块你喜爱的布料,看能否请托布庄老板帮你做套衣裳,这样你明天就可以穿。”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豪门出身的冉默风最是明白下人看主子第一眼是瞧哪,他可不想教叶寒受了委屈。 手指在黑发上最后一绕,之后系了个小结,冉默风将搁在一旁的木梳还给叶寒。“走吧。” 他朝她一勾手,叶寒一点头,忙不迭从床上跳下。 出了“谪仙楼”大门,朝前走了五步再拐了弯,便是苏州城里最大的市集,里面什么都有,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吃的穿的什么都卖。叶寒才走没几步。随即被一阵吆喝声给拉去了注意力。 “来呦!来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人潮往来瞧不见糖葫芦小贩,可他声音与他头上那支插满艳红色糖葫芦竹帚,可大老远就掳住了叶寒的目光,冉默风回头一见她发亮的眼,二话不说,随即走向前向小贩买了一枝。 “呐。” 叶寒喜孜孜地伸手接下,随后张嘴咬了一口。噢!她眯眼露出无限满足的陶醉表情。 “好吃么?”冉默风看着她表情问。 “太棒了!”叶寒用力地点点头。“我之前就一直很想试试糖葫芦的滋味,它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样好吃,嗯?!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他低头望着她递来的糖葫芦,坦白说,他不爱吃甜,但在她那么渴望分享的目光中,冉默风仍旧张嘴咬了一口。 唔……好甜。冉默风眉头微微一皱。 “很好吃对吧!”话说完注意力马上转回她手上的糖食去。 瞧她吃得多专心,天塌下来或许都不晓得!冉默风拿她没辙地摇了摇头,随后牵起她手,继续往前走。 他,很享受着全心被她依赖的感觉。 找了家与冉府素无往来的布庄,在里头挑了块白底带蓝的绸布,冉默风付好了帐,还跟店家约好明天一早,请他们直接把裁好的衣裳送至“谪仙楼”。 冉默风在前头忙,在布装里随意逛着的叶寒自也没闲着。她早吃完了糖葫芦,这会儿正好奇地蹲在店里女绣工身边,瞧她手起手落,不知在忙什么东西。 叶寒指着她手里的布料问:“这位漂亮的姐姐,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女绣工明显一愣。“绣花啊什么,难不成你之前没做过?” 叶寒尴尬地笑了一下。“很多原因,所以我之前没机缘碰触——不过我看你绣这图,感觉还真美呢!” 看在叶寒唤她漂亮姐姐、又夸她图绣得美的分上,女绣工不跟她多计较,插好针梭。女绣工拿起一旁的绣样,跟叶寒仔仔细细的介绍了起来。 “这图有大有小,我刚绣那幅鸳鸯戏水,是打算用来绣荷包的——你该晓得荷包是什么吧?” 这她当然知道,装银子的包包么!叶寒赶忙点头。 “那好,绣起来大概会成这样——” 两颗小头凑在一块叽叽咕咕,连冉默风来了也没发现。 “走了,小寒儿。” 听见他催促,叶寒连忙与女绣工挥手道别,只是走没两步,她突然叫了声停。“等等。” 什么事情? 冉默风回头,只见叶寒一溜烟钻进绣坊,不久见她从里头跑了出来,手里还揽了一个油布包。 “你买了什么?”冉默风问道。 叶寒只是摇着头,甜笑地对他说了一句:“秘密。” 第九章 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到见真章的时刻。 坐在抬往冉府的轿子里,头插琉璃玉簪、身穿水色罗衣的叶寒不住做着深呼吸。碍于礼俗,叶寒与冉默风两人不能同坐一轿,然后她头上这堆东西,又是珠啊玉的,搞得她一个头两个重,在里头闷了许久还不见轿停下,叶寒开始觉得有些烦了。 “少爷,您回来了!” 没预警地响起一声惊呼,轿里的叶寒忙不迭掀开窗帘偷看,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冲到另一顶轿前,又是哭又是笑地看着出轿站定的冉默风。 “好久不见,方管事。”冉默风安抚地拍拍老管事肩膀,随后转身拂开轿帘搀扶叶寒出来。一站定,叶寒冲着老管事微笑,但一与她四目相对,老管事突然惊愕地连退三步。 “菱菱菱……菱儿姑娘!” 什么?!叶寒转头朝冉默风看了一眼,后者脸上浮现一抹懊恼。 糟糕!他竟然忘了这件事。 “她她她——”老管事手指向叶寒。 冉默风大掌一伸将它按下,正色道:“方管事你看清楚,她不是菱儿,她名叫叶寒,是我未过门妻子。” 她不是菱儿姑娘?!方管事睁大老眼仔细打量叶寒,越看越能发现两人的相异处,叶寒眉眼神韵开朗活泼,但丘菱儿则是寡笑庄重——没错,眼前姑娘的确不是菱儿…… “谁是菱儿姑娘?”叶寒在一旁轻声问,可冉默风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要她暂时别说话。 “回头再跟你解释。” “真是对不起,是我失态,还望叶姑娘别跟老头儿计较……”一确定叶寒不是死去多年的丘菱儿,方管事心魂稍定。他陪笑着领着雨人走进主屋下——绿竹居,一边细诉冉默风离家这段时间宅子里的改变。 冉默风截断话尾,突然问道:“老夫人呢?” “老夫人前儿个染了风寒,人现待在泮宫休息。少爷要我请老夫人过来么?”泮宫,顾名思义,就是半璧临水筑盖的大宅。 冉默风摇摇手。“我们自己过去。” 虽然冉默风这么交代,但他俩前脚一走,老管事仍旧差人赶至泮宫通报——少爷带着未过门的妻子回来,这等大事,怎可拖延! 从主宅到泮宫,中间以一道长长的曲桥相连。方才进门叶寒坐在轿内,无以细瞧冉府外观,这会儿亲身一走,她忍不住大呼可怕。“好在有你带着,要是让我自个儿走,大概三天三夜也没法找着出口……” “没你想得复杂,冉府就四座宅院,泮宫、松苑、绿竹居、霞坊。我娘爱静,屋边半璧是湖的泮宫归她,松苑归我,刚才我们俩待的地方就是绿竹居,它是主屋。至于霞坊,它是绣工纺娘们工作的地方,四宅院各有出口,今天你第一次进门,我才刻意带你从绿竹居来。” “原来如此。”叶寒一边听着,一边分神把玩植在湖畔的垂柳。走着走着,她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那我呢?我以后住哪?” 闻言,走在前头领路的冉默风突然站定,叶寒一时不察,登时撞了满怀。 冉默风手端起她颚审视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真的假的?!叶寒一脸问号。 “你是我的妻,今后当然要跟我一块住松苑。” 冉默风说得笃定,叶寒心头倒没那么大把握,光一头珠翠已将她搅得七荤八素,叶寒完全不敢想象,这豪门宅子里还有多少她适应不来的事。 “关于成亲那事,我说过这事不急、不急不急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做的事,向来没人能阻止。一边说话,冉默风边暧昧抚摸叶寒脸颊。 望着他意有所指的黑眸,叶寒双颊一下刷红,她记起先前一次求饶,是在床上,她一边吟着不行了不行了,风哥仍旧要个不停——当真没人能阻止得了! “你你你!先前在山崖那儿说过以后再说的。” 没蜡,他的确这么说过,而他也认为,“现在”已经到了他当时说的以后。 两人方越过曲桥,原本静谧的泮宫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是少爷!真的是少爷!” 几个人这么一喊,长工啊小婢的,一个一个都放下手边工作,跑出来迎接冉默风。 “欢迎少爷。” 冉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泮宫,冉默风一见,便拉着叶寒快步走来老夫人面前。 “风儿。”老夫人一瞟见他两人手挽着手,原本微笑的表情突然凝住。这丫头是谁? “娘,我跟您介绍,她名叫叶寒,是我帮自己挑选的妻子。” “老夫人您好。”叶寒照着冉默风先前的指示,对着老夫人恭谨地行了个礼。老夫人何等见识,一听叶寒说话立即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大家闺秀。 “进里头再说。”说完老夫人随即一拂袖转身,当场给了叶寒一个下马威。 瞧见娘亲失礼的反应,原本微笑的冉默风眉头不禁蹙起。 可叶寒却浑然不觉,她本来就对这种事少根筋,老夫人脸色难看,她只当她是染了风寒,身体微恙之故。她扯扯冉默风衣袖,要他附耳过来。“风哥,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年轻!” 这傻丫头——冉默风一听,顿时忍俊不禁。 老夫人回头一瞟瞧见儿子与叶寒两人有说有笑,心头顿时气恼。“你们俩在那咬什么耳朵?有话何不大大方方说。” 叶寒性格本就直,老夫人叫她说,她也真说了。 “我是在跟风哥说,老夫人您真年轻。我刚听大家喊老夫人老夫人,还以为您年纪很大呢!可一见您,感觉您不过大风哥他几岁,那个老字……”叶寒摇摇手。“一点都不适合您!” 女人家,谁不爱听人夸年轻?!叶寒这么一说,瞧她表情又这么真诚,忽然间教老夫人不知该怎么反应。 “咳。”老夫人掩嘴一咳,遮掉了忍不住浮上嘴边的笑意。 冉默风一见娘亲表情,突然对叶寒的直率多了那么一点信心。 “叶姑娘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老夫人又问。 冉默风看了叶寒一眼,忙抢着回脸台:“叶寒是临安人,父母双亡,我认识她的一时候,她刚好流落街头。” 这话教老夫人皱起眉头。他们冉家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之府,但历经四代发展,现今也是苏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名门之家,要她接受一个流浪孤女当媳妇!哼!办不到! 老夫人手一摆,像拂开苍蝇般的动作,随后便将目光调向儿子身上。 “你回来得刚好,前些日子你姨母带了几幅画像来,都是些家风颇佳、容貌且美的大家闺秀。小兰。”老夫人转头,方才叶寒瞥见的白裳女子随即往前一站。“进去把画像给我拿过来。” “是。” “不必。”冉默风阻止,他拉起叶寒的手,坚定地往他身侧一揽。“我只要叶寒。”他看着他娘说道。“您再问我十次、百次,我答案仍旧一样。” “你!”老夫人顿时拍桌而起。 “老夫人息怒!”婢女小兰赶忙前来搀住老夫人。“您身上风寒未愈,可气不得的啊!” “什么气不得!”老夫人手指着儿子与叶寒,尤其是叶寒。“人家根本没把我这个老婆子放眼里!”她一跺脚,一副身体承受不了的模样。 叶寒一见,顿时心生愧疚,她连忙扯扯冉默风衣袖,朝他摇了摇头。“对啦风哥,老夫人身体要紧!” “我不需要你关心!”一听叶寒帮自个儿说话,老夫人更气。“我不管,只要你冉默风还是我儿子一天,我就不准你娶她进门。” “既然娘您执意这么做,那我也无话可说。”冉默风头一点,拉着叶寒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 冉默风背对着母亲,一脸淡然地说道:“既然此地不能容我跟叶寒,那我当然只有离开。” “你!”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不能奈他何。冉默风个性自小就是这样,他想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止。当初上山学武艺也是,不管家里人用什么方法阻止,甚至帮他娶了媳妇进门,也一样没法打消他离家的决定。 她好不容易才盼他回到家门,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又让他离开。 “老夫人!”婢女小兰唤了老夫人一声。随后在她耳边说了些话。侧耳倾听的老夫人眼睛突然一亮。 真是个好主意! “你要收叶姑娘进房,也不是不行。”老夫人突然说道。冉默风转身,连着他身旁的叶寒。 “你刚才说叶姑娘是个无家孤女,可是我们冉府规矩那么多,我怎知道她能否胜任?” 冉默风正想答话,老夫人却伸手阻挡。“一个月,我留她在泮宫当婢女,只要她能够做得教我满意,一个月后的今天,我就准了你们两个人的婚事。” “免谈。” “没问题。” 叶寒与冉默风同时回答,话一出口,冉默风即刻转头看她。 “小寒儿——”她知道她答应了什么么?笨蛋也听得出他娘言下之意,她之所以开这条件,是想折腾她啊! “我不想让你们俩为了我吵架么!”叶寒自小就没娘,对有爹娘的人可是羡慕得紧。况且当小婢——这本来就是叶寒的打算,只是对象换了人而已。 冉默风一瞧叶寒表情,一下解了她心意。“我不想让你受委屈!”这小家伙只顾着不伤别人心,那她自己呢?谁帮她照顾?! “不会的。”叶寒拍拍自己胸脯,她对自己的韧性有信心。当乞儿时什么苦没尝过,她就不信她撑不过这一个月考验。 “你答应最好,我们先说了,这一个月,我可不准你们两个私下见面。” 听见这话,两人表情顿时一愕,尤其是冉默风,一甩袖便又要走人。可老夫人一句话,便将叶寒的腿定在原地。 “才一个月时间就受不了,原来叶姑娘进我们冉家的决心,就这么一丁点?!” 叶寒背对着老夫人深吸了口气,而后毅然决然转身。 “一切就照老夫人的意思。”在冉默风不认同的目光中,她昂然接受老夫人的挑战。 老夫人对此结论,感到相当满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自从叶寒点头答应那一刻起,她就成为泮宫资格最浅、卑微的小婢。老夫人将她交给她的贴身婢女小兰发落——老夫人心想,依她跟小兰的默契。小兰应该知道用什么方法好生“伺候”叶寒的。 “小兰,你就尽管放手做。”最好能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隔天就叫不敢地逃出府去! 老夫人投予小兰意有所指的一瞟,随即进房休息。 小兰转身,一双眼便朝叶寒身上打量了起来。“瞧你这身衣服!我可从没见过婢女穿得这么好的!” 叶寒眼睛眨眨,试着揣测小兰的意思。“可是我的衣裳还在外头——” “放心。”小兰朝叶寒微微一笑,那笑容之冷,令叶寒一见,便浑身寒毛直竖。“我来帮你打点。” 她带叶寒来到仆佣所住的矮屋,随意指了问房,塞了套粗布衣裳要她快换。小兰以为叶寒之所以巴上冉默风,是贪求冉府的荣华富贵,她心想这种人只消给她几天苦头吃吃,她定会知难而退——怎知道,换上粗布衣裳的叶寒,脸上表情竟比穿着华服时更加自在开心?! 大出意料的小兰,一脸不快。 于是小兰带叶寒进府中存放腌菜的房子,指使叶寒去挑水。其实她的吩咐根本是多此一举,眼前这些缸是先前装腌菜的酱缸,摆在这没用也不需要水,可是小兰太气,她因为叶寒脸上那抹自得感到愤恨,非要找个粗活儿将叶寒折腾得哇哇叫不可! “这五个缸子都要装水,装满了再到厨房找我,记得,我会算时间的。” “嗳,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井在——”叶寒话还没说完,小兰早已走得不见人影,摆明就是要叶寒自己想办法找。 “她这么讨厌我啊?!”叶寒耸耸肩,拎起水桶开始沿着小径乱走,没想到最后还真被她找着井水。只是打好水欲提回腌房时,她才发现她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刚才究竟是打哪走来? 与冉默风在一起后,叶寒的乞儿性格只隐未失,眼见前有困难,旁边又找不着人问,于是她便走进花园里拣了块尖石,将石头往头上一丢,看尖头对谁她就往哪边走。 这是先前她爷教她的选择“秘招”,反正她任选一条也不一定会走对,干脆就把这问题丢给老天爷。 “喀哒”一声石头落下,叶寒拣起石头做了个记号,回头水一拎便迈大步离开,嘴里还自得地哼着曲儿,脸上全无一点受委屈的模样。 离她不远有棵大树,树上立了个人,自她被带到腌房,人影便一直沉默尾随,一直到见着她方才丢石指路的动作,上头人儿脸上,才隐约一抹笑意。 冉默风心想,是他多虑了,叶寒比他想象中坚强,她应付得来的。 当天夜里,待泮宫所有人都睡下之后,一抹灰蓝身影才翩然落至叶寒房前,轻轻一推房门,发现叶寒不爱锁门的习惯仍旧,门外人影不禁微微一叹。 不过也好在她有这习惯—— 进了房,但可没像叶寒那么胡涂,确实地将门锁闩上,这才悄步走来叶寒床边。经过船上十天同床共眠,叶寒早已习惯睡床。大概真是累了,只见她手环着棉被睡得好香,就连他手抚摸她颊都未能惊醒她。 他来这不是想吵醒她,他挂心的是另一件事。 一个下午,冉默风一直躲在高处观看一切,尤其是婢女小兰越来越恶劣的行径。眼看没法用劳苦工作吓退叶寒,小兰开始使起坏心眼,甚至还趁叶寒忙着做事,故意伸脚偷绊叶寒,害她摔倒。 当时见叶寒走路一跛一跛,冉默风便知她脚一定受了伤,现下一看,果真如他所料——叶寒左腿膝上起了块拳头大小的瘀青。见此情状,冉默风顿时重吐了口气。 “风哥?” 冉默风的鼻息声传进叶寒耳朵,想不到竟将她吵醒。冉默风见她起身,忍不住将她紧拥在怀中。 “我们走吧!”冉默风贴在叶寒耳畔低喃,想起自己是造成她受苦的始作俑者,他便觉得内疚不已。 “怎么突然这么说?”叶寒听出冉默风口气不对,忙从他怀里离开,瞧见他眉头紧蹙,一脸不快,她忍不住伸手轻揉他额头。 她手不碰还好,一接触,冉默风顿时察觉到不对劲。 “让我看你手!” 他这么一说,叶寒才突地想起自己手上有伤口。她夜里被唤去帮厨娘洗碗,结果不小心摔破了只碟,小兰不然她扫,硬要她一块一块拣,一不小心。手就划破了一道口子。 糟糕!叶寒小心地觑着冉默风表情,房里没点蜡烛看不太清楚,但从他变得急促的鼻息,可以感觉他正在生气。 “我去找小兰好好谈谈。”话说完冉默风便想起身,却被她拉住了。 “不行的啦!我们答应过老夫人,这一个月不见面的——” “但我不能容许她这么欺负你!”冉默风气得全身发抖,可是他握着叶寒的手,却是那么轻。 叶寒看着冉默风露出了抹笑,突然将自己脸偎向他怀中。“难得有机会见你,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头……” 冉默风沉沉地喘了口气。他何尝不也这么想,但瞧她身子,不过半天,就多了两个口子—— “风哥,我这么说,请你不要生气,但我真的觉得,小兰对我的那些,其实是我应得的。” “说这什么——”冉默风话未说完便被叶寒捣住嘴巴。 “你听我说么——” 黑眸注视叶寒,最后终于老大不情愿地点点头。 叶寒笑着将手移开。“虽说小兰把我呼喝来吆喝去弄得我很累,可是才一个下午时间,我就已经把整个泮宫摸熟,照这情形看,不出三天我一定把整座宅子走遍。” “那种事时日一久你自然会懂。” “但我快一点啊,而且,我希望让她们心服口服。”叶寒也有她的骄傲,总是躲在冉默风背后受他庇护,这种事她并不爱。 两人四目相视半晌,冉默风再次叹气。“一个月,现下才过一天,我实在很担心还没到约定日期,你就已经被她们给累坏……” “担心我,你就要常常来见我啊。”叶寒仰起小脸,轻轻用鼻尖磨蹭冉默风下巴。“给我勇气跟鼓励……”她呢喃道。 冉默风垂眸注视她的黑眸,不自觉染上一抹情欲。 但他抑住了。叶寒今儿个多累他又不是不清楚,他可不想害她明早两腿酸软,不小心又在身上跌了几个口子。 而这床!还真是有够不舒服。冉默风本想陪叶寒睡会儿,但佣人床不过一个人身体大,再挤上他,只怕会压垮了。 倒不如带她到松苑,明儿个趁早再送她回来——冉默风即刻动身,抱着她跃上屋顶,不过半晌即来到他独睡的厢房,没惊动任何人。 与她同床共枕十多天,枕边突然少了一个人,令他好不适应。 拨开叶寒散落在颊边的长发,冉默风将她搂进怀里,轻声细语:“陪我躺一会儿,一、两个时辰,我会在小兰她们发现你不在之前,送你回去。” “嗯。” 听他这么保证,叶寒便安心了,在他臂弯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极信任地合眼睡下。 风哥的怀抱好温暖……没受伤的小手揪着冉默风衣领,仿佛也舍不得离开他似的。 冉默风一直看着、望着,直到窗外天空泛出鱼肚白,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送她回她房里。 少了叶寒在怀里,独自回松苑的冉默风感觉自己就像吃着忘了掺盐巴的菜,满心不是兹味。 第十章 经过几天相处,除了小兰依旧不友善,冉府佣仆,倒是好些人开始会对叶寒露出笑脸。 尤其是灶房厨娘。厨娘年约四十,已出嫁的女儿年纪就跟叶寒差不多大,看着叶寒天真无邪的笑脸,她感觉就像看见自个儿女儿一样,越来越觉得亲切。 在厨娘细心提点下,叶寒在泮宫的生活也越见惬意,本以为与老夫人的一月之约会平安顺利地过去,怎知厨娘一次闲聊,却令叶寒想起一件她一直忘了细问的事情。 “自菱儿姑娘走后,我们冉家少夫人位子就一直空着,本以为少爷他对菱儿姑娘没什么感情,不过一见你容貌,我发现我们家少爷,原来对菱儿姑娘一直念念不忘。” 帮忙揉着面团的小手突然停下,叶寒抬头问道:“谁是菱儿姑娘?” 厨娘一愣。“你先前没听少爷提过?” “提过几次,但一直没机会说清楚。”叶寒大眼里冒着疑问。“她到底是谁?” 都怪她这一张嘴!厨娘心想,没想到少爷还没跟她提过。“呃——我炉子上还炖着东西,我先去看——” “别想乘机偷溜!”叶寒不肯放过这机会,小脚一踏,人便挡在厨娘面前。“快把话说清楚,谁是菱儿姑娘?还有,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嗳嗳别挡着我,我是真的在忙——” 厨娘跟叶寒你躲我追的绕了半圈,厨娘索性豁出去,全都说了。 叶寒这才明白,方管事为何当初一见她便吓得浑身打颤!还有,风哥为什么一直没跟她提,他先前已经有了个妻子,名叫菱儿? 一想到冉默风怀里曾抱了其它女人,叶寒一整天心情都不痛快! 当天晚上冉默风来找叶寒,却吃了闭门羹——从不锁门的叶寒竟将房门锁上! “小寒儿,醒着么。”冉默风在门口低唤,房里人儿当然醒着,一听见他声音,叶寒又是咬嘴又是抓头的,闹了好半晌才勉强踱去将门打开。 “你怎么了,眼眶这么红?”冉默风瞧着叶寒小脸低问。 她吸了吸鼻子,一脸怨怒。“听说,我跟菱儿姑娘长得挺像的。”就是这点最教她伤心,话才刚说完,两颗豆大泪珠蓦地从叶寒眼中淌落,她十足负气地用手背抹泪,不让冉默风碰。 “傻寒儿,我就知道你知晓这件事,心里一定会不高兴。” “我当然会不高兴啊!”叶寒哽咽说:“我怎么样也没想到,原来你喜欢我的原因,是因为我长得像你第一任妻。” “胡说!”冉默风拉着叶寒要她听仔细。“菱儿是菱儿,你是你,我喜欢谁,这点我从来没有弄错过。” “那为什么那么刚巧,我就刚好长得像菱儿姑娘?” “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注意你的地方,是因为你跟菱儿的相似!”这话一出口,叶寒顿时哭得像下雨一样,冉默风赶忙将她搂进怀里,连声呵疼着;“听我说完、听我说完——” “你还要说什么,你刚的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 冉默风截断她话尾,硬是要她把话听进耳朵里。“因为你那时仍是阿寒!” “阿寒”这名儿一进叶寒耳朵,她表情顿时一呆。 冉默风看着她说道:“给我点时间,听我细诉,好么?” 花了近十分钟,冉默风将菱儿与他的渊源一一吐露,叶寒表情从委屈慢慢地改变,到最后忍不住破涕为笑。 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冉默风心中的唯一,叶寒一颗心,才悠悠晃晃地走了下来。她相信他,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说一不二的。 “我再说一次,我只要你一个,记清楚了。” 叶寒点点头,好亲爱好亲爱地将脸埋进冉默风怀中。说来,也真得感谢菱儿姑娘,若不是她,风哥当初也不会出手救她,更别提日后能有机会与他相恋…… “这样就会笑了!”冉默风糗着,叶寒看着他扮了个鬼脸,一副“你奈我何”的淘气样。冉默风笑着将她打横抱起,纵身一个飞跃,又抱叶寒从屋顶上奔回松苑。 耳边回荡的,是夜风拂遇脸边的呼吸声,跟冉默风意有所指的喃喃低语:“瞧你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想必是近日太少时间跟你接近,你忘了某些事——” 头缩在他怀里的叶寒,脸颊不由自主染上艳丽的红。 双脚踏地,转过身以背推开大门。冉默风轻手地将叶寒身子放倒在绵软的四柱大床上,随后扯松卷在两侧的纱帐,手伸向她衣襟。 “风哥……”叶寒唤他,并非是想阻止。虽然这些天夜里两人天天同床,可记挂她一早的体力消磨,冉默风总满足于亲吻与拥抱——十来天没做,今日突然开动,她有些担心,风哥爱她的动作会太猛、太久—— 单瞧冉默风外表,总给人一种淡漠寡欲的印象,可实际经历了叶寒才知道,他啊,可是只罩着羊皮的大野狼,内心可是火热得紧! 两人早心意相通,她眼一眨,他便能读出她心思。冉默风凑身吻吻她头发。“你放心,我保证待会儿一定会‘适可而止’,不会累得你明天下不了床……” 讨厌!心里知道就好还要说出口——叶寒娇羞地轻槌他胸膛。 “风哥……”叶寒媚眼如丝般地朝冉默风伸出手,红艳的小嘴吐露令冉默风无能拒绝的邀请。“我要你——” 睇视她的黑眸蓦地变得深浓,他朝她倾下身…… 隔天一早,冉默风差人唤厨娘进松苑,跟她吩咐了些事。厨娘一听,立刻点头回泮宫打点一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风哥最讨厌啦!昨儿个明明答应说会适可而止的—— 一夜欢爱隔天,叶寒总会累得两眼昏花四肢倦怠,但今天可不比从前,她可以在床上赖个半天才施施然下床。她现在只是泮宫的卑微小婢,每天都得忙东忙西,有时一天还找不到一时半刻休息—— 噢!她四肢无力…… 方扫完泮宫内庭,厨娘突然从外头走进。“叶寒。” 叶寒转身,厨娘朝她招招手,于是她便放下扫帚来到厨娘跟前。“什么事?” “钥匙拿着。”厨娘交给叶寒一串钥匙,吩咐她进库房点拾东西。 叶寒一听忍不住皱眉,点拾库存这事前两天她们俩不是才刚去做过,怎么又…… “少爷要我找机会让你多休息。”厨娘在叶寒耳边低声说,随后突然又扯开了嗓门严声吩咐:“给我点仔细些,要是数目有个不对我定找你负责。” 说罢厨娘朝叶寒眨眨眼,叶寒应了声“是”,随后转头,只见内庭一端站着面无表情的小兰,两人视线一对,小兰便举步离开。 太好了! 在冉默风的帮助下,叶寒难得偷得半日闲,她人没进库房点量,却悄悄地拎了她先前在城里布庄买的小玩意,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她之前看绣娘缝制荷包绣样,心里突然起了个主意——她也要缝一个送风哥。叶寒手一拿到针线,便明白要练出绣娘的手艺,绝对不只三五载,所以她跟绣娘商量了个折衷法儿,她买块漂亮的布,依着绣娘给她的样儿,亲手缝它一个。 第一次缝细针她便在手上戳了五个洞,次次见血也更激发叶寒征服的欲望,经几天练习,现今叶寒已经缝好了半只荷包,瞧它模样!嘿,她自认手工只差了绣娘那么一点点。 她可满意的咧! 缝缝缝,她好认真好认真地缝缝缝——叶寒坐在角落虚又完成了大概三分之二,这才挞着肩膀起来动了下身体。头方一抬,赫然发现一道黑影掠过屋脊,正往泮宫主房方向奔去。 不对劲!叶寒心生警觉,也顾不得身上疲累,她三步并成两步,便朝黑影消失方向奔去。 正蒙着头脸在冉府乱窜的,正是铜城派掌门伍晋。伍晋自临安城外小镇追丢了冉默风与叶寒,他开始动用门派所有人力,搜寻临近城市所有姓冉的人家!伍晋从冉默风说话语气与气度,判断他应是名门之后……果不其然,查探脚步一到苏州,便发现城中有个布商豪门,正是姓冉。 前些天逮着机会,伍晋确认冉家少爷便是他先前见过的年轻侠客,只是冉宅过大,他几经查访却无从得知集灵剑藏匿何处,伍晋前思后想,决定前往冉府带走冉默风心爱之人,再次以物易物,交换冉默风的集灵宝剑。 可在宅里绕了一圈,伍晋却没发现他先前曾掳过的女娃娃小厮!难不成当初已被他一掌打死?!伍晋心想既然来了,就定要得个结果回去,这一阵子江湖上已有流言,传说四剑已经有几把不在天山雪洞中——伍晋担心自己一时迟疑,便遭人捷足先登,呛走了冉默风手里的集灵剑。 伍晋来到泮宫,目标锁定冉老夫人——没了那个娃儿小厮便用老母性命来换,他相信冉默风绝对不会拒绝他的。 “叶寒那丫头还在府里?” 伍晋守在泮宫主屋外头,听见房间传来老夫人声音,他回头确认四周无人,便悄悄窜进主屋,准备擒人。 “是啊!老夫人,小兰真的非常努力,但是好奇怪,不论我吩咐她多粗重的工作,她就是有办法完成!” “这该如何是好……”老夫人方才说完,房里突然多了一道身影!老夫人与婢女小兰慌到连反应都忘了。直到蒙脸男子一把将老夫人揪住往外拉,小兰这才半滚半爬地追在后头大叫。 “快来人呐!有刺客——” 率先冲进房里的不是长工也不是护卫,而是手里紧揽着竹帚的叶寒。先前她曾被伍晋掳走,便记下了他挂在腰间作为门派印信的铜徽!坏人!叶寒相准了伍晋的头用力一挥,伍晋连忙侧身闪避,就这么一下,老夫人刚好逮着空隙脱离魔掌。 这个臭丫头!。伍晋没认出叶寒,只以为她是冉府小厮,送了个掌风便将叶寒出推向桌边。他目标是老夫人,正待伸手欲揪老夫人,叶寒却突然从怀里取出细针,奋不顾身朝伍晋手上一刺。 “啊!”伍晋不意被刺中,痛得失声大叫。 “老夫人快走!进去快把门闩上。”叶寒急急将老夫人往房间里推,老夫人照着叶寒话做的同时,一双眼也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料到,率先抢来救她的人,竟是她一直深切鄙视、恨不得驱之而后快的叶寒! “真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佣人——”露出黑布外头的眼睛射出冷光,伍晋阴狠地瞧着叶寒,嘴里嘶声说道:“好,既然你愿意舍身救主,我就依了你心愿!” 伍晋催足功力,伸手便朝叶寒送出一掌,叶寒实时抓来一把凳子挡在胸前,但其径道仍使她朝后飞摔,她手里的凳子也同时裂成了四块。 叶寒登时晕了过去。 老夫人一见叶寒倒地不起,再也顾不得自己安危,急忙跑去搀起她身子,焦急地轻拍叶寒脸蛋。“天呐!你可不能有事……”老夫人喃喃低语。 不宜久留! 伍晋一个箭步再度抓住老夫人,还未挣扎老夫人已经被点了穴道,只是方一转身,伍晋突然发现自个脖子旁多了个冰凉物体,定住身微侧脸,发现竟是冉默风。 “放下我娘。” 他何时来的?伍晋猛吞了口唾液,他竟毫无知觉! 冉默风伸手摘下伍晋脸上黑布,两人正眼相对,他一不认出来者何人。 “我知你要的是我手上这把集灵剑,我会给你。” 怎么可能?!集灵剑是所有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宝贝,怎么可能有人不需要它? “我给过你一次,我就会再给你第二次,拿去吧,我已经不需要它了。”冉默风收剑入鞘,随后将剑递到伍晋面前。 伍晋面带迟疑地看着他的动作。半晌,他才松开老夫人手臂,一把抢走冉默风手中的宝剑。 随后伍晋一个纵身,人与集灵剑,一下从冉默风眼前消失。但他眸子里,完全没有一丝对剑的眷恋不舍,他只急着要救娘,与他心爱的小寒儿。 “为什么?”叶寒醒来后知道他把剑给了那坏人,忍不住追问。 冉默风先检查确定叶寒已经喝光厨娘熬来的汤药,这才慢条斯理地答她! “回苏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集灵剑名称的那个灵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寒眉头一皱。“那剑名跟你送人家剑有关么?” “你到底要不要听?”冉默风瞪她。 叶寒呵呵笑了两声,捂着嘴点了点头。 “所谓灵,即为魂,讲更白一点就是人心里的七情六欲,我想到这时突然想起师父的教诲,他要我摒除七情六欲,一生为剑而活,所以我上天山寻找宝剑,来证实我的武学造诣已到达顶峰。想来也好笑,集灵剑实为一把心之剑,而我这个持有者,却为了得到它,抛弃了我的心。” “不对不对,你怎么会是个没有心的人!”叶寒连连摇头。在她眼中,他一直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啊! “我是,在遇上你之前我的确是,我的眼中只有我自己。菱儿、我娘、冉府,甚至当时仍是阿寒的你,我都没放在眼里。” 他这么说一说叶寒回想起来了,他们俩第一次遇见,冉默风的确冷得像块冰。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可是我还是觉得集灵剑很珍贵,我听那个坏人说,要拿那把剑,要走很远很远的路、要爬很高很高的山,很不容易的——” 瞧叶寒挤眉弄眼依依不舍的模样,冉默风忍不住笑了。 “那些都不重要。”他将头凑在叶寒脸前,亲爱地蹭蹭她鼻尖。“走了一圈我才发现,人生最重要的只有一点,就是把自己的心,好好地留在身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 半月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在方管事宏亮的宣告声中,身穿艳红霞帔、头戴珠玉凤冠的叶寒,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走进新房,屁股刚坐在床上,叶寒便伸手想要摘下头上几斤重的头冠,小兰一见,急忙出声阻止。 “不能摘。” “可是很重啊!”头罩在红缎布里的叶寒闷声抗议。 “重也得忍耐!”小兰“帕啪”两声将叶寒双手握在手心,硬是按住不让她手伸起。“你可不想在大喜之日头一天,就落了一个不吉利的兆头。” 自半月前叶寒挺身救了老夫人,小兰便不再排挤叶寒,不再当她是贪图荣华富贵的虚荣女子,愿意对叶寒拿出诚心,开始以少主母身分待她。 而叶寒这边,也因为小兰的真诚,一下多了好几个可以跟她们讨论姑娘私事的伙伴,尤其在梳装打扮、刺绣堂规这几方面。自小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小兰可帮了叶寒许多忙,让她在极短时间内,学到了该怎么以冉府少夫人身分与下人应对。 不过话说回来,她什么都可以习惯,就头上戴着满头珠翠这事,她就是没法子适应,尤其这会儿她头上,还顶了五斤重的凤冠,真是快压死人了! “到底还要我等多久——”叶寒哀叫着,脸被掩在红布底下的她猛吹大气。 “没那么快,我刚才瞧外头来了好多客人,少爷一桌一桌敬,不弄个半个时辰怎么走得了人——” 小兰话方说完,新房大门突然被人给推开,她一见来人顿时惊呼;“少爷?!” “万岁!”脸仍被红布盖住的叶寒开心大叫。 冉默风手指小兰要他们退场,小兰摇着头一边辩解:“我还不能走,桌上那甜汤还没——” “我们会喝。”冉默风已开始动手推人。 “但我还得在一旁说许多吉祥话,那个早生贵——”小兰话还没说完,厢房门已当她脸关上。 终于清静了! 冉默风一个旋身来到床边,以绑着红带子的秤杆挑起红布。 叶寒视线一清,她二话不说即刻摘了凤冠,往桌上一放。 “垂死我了、重死我了。”叶寒一边抱怨一边心想,好在小兰不在,要不她方才那话被她听着,铁定又会捱骂! “瞧你热得满头汗。”冉默风伸手帮她拭着额上汗滴。 叶寒看着他扮了个可爱的鬼脸。“还说呢!我刚才听小兰说你半个时辰之后才会进来,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然后她手指自己脖子,撒娇地要冉默风捏捏。“我脖子好痛——” “辛苦你了。”他依言帮她揉着。 叶寒微笑地抬起头来,忽地瞧见冉默风头上仍戴着礼帽,心想他一定也觉得不舒服,便伸手帮他脱去。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一直垂眸望着她的冉默风,眸色不由得深了。 他抬手轻抚她脸颊。一边心疼地说着:“几天不见,你变瘦了……” “还说我呢!”叶寒小嘴儿一嘟,也依样抚着他脸颊。“你还不是一样,才几日不见,你看你下巴都瘦尖出来了——” 依循古礼,大喜之日前十天新人两个不得相见,怕坏了吉兆。厨娘知道叶寒与冉默风时常在夜里私会,便自动领了夜里看顾叶寒的责任;白天换小兰盯梢,两人通力合作,根本就是在防贼。 小两口自认识开始,还没尝过一天不见面,这一回可真饱尝了相思苦,现下终于如愿相见,当然是一秒钟也不肯浪费。 冉默风帮叶寒将身上厚重霞帔脱去,正要伸手解开身上蟒袍,叶寒却突然起身,将他手指按下。 “我来,小兰教了我许多事,我想从今天开始试着做。” 方松开蟒袍上衣带,赫然发现她先前缝送他的荷包,就被他贴身收在心窝处。叶寒微笑地将荷包取下,随后推他坐在床榻,之后再帮他脱去脚上鞋袜,然后松开他发,一绺一绺拿着木梳细心地梳着…… 她方才做的那些事,先前冉默风曾帮她做过无数、无数次,若不是小兰说明,叶寒当真不知,原来这世上,没多少男人肯纡尊降贵地帮女人做这些事。 叶寒微笑地想——从许多细节知悉,他当真是怜惜、疼爱着她的。所以从今以后,叶寒决定要以他妻子的身分,从头到脚,依样回报他。 “小兰教你这些?” “不只呢!”叶寒放下梳子,然后从后揽着冉默风脖子,亲爱地将颚靠在他肩上。“她还教了我许多规矩,她也提醒我,今后我不可以在人前人后叫你风哥,得叫你夫君。” “独处的时候可以。”冉默风转身将叶寒抱进怀里。“我喜欢听你叫我风哥,小寒儿。” “嗳。”叶寒微笑地将脸贴在他胸膛,仰着头抚摸他俊朗的面容。“说真话,我至今还没听你唤我一声娘子……” “娘子。” 冉默风一叫,叶寒顿时胀红了俏脸。 “哎呦,好羞噢!该不会以后我每听你这么唤我一次,我就脸红一次吧。” “那我可要注意,别在男人面前唤你娘子!”他摸摸她烫红的脸颊。“我才不想让其它人见你脸红的样子。” “羞羞脸,大醋桶。”叶寒伸手轻刮他脸颊,冉默风随意一咬便攫住她手指,瞧他舌尖在她指上细吮的模样,叶寒忍不住哑声轻唤他名。 “风哥……”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 冉默风回眸弹出一指,指风拂过,摇曳的烛火咻地熄灭。 他,可一丁点都不想浪费! 【全书完】 后记 应该很常可以在报章书籍或网站里读到一句话——“灵感难寻”,我当然不能说我没有这状况,不过我真的觉得,“灵感之神”(如果真有这玩意儿的话)一直还满疼我的。 上次我那五方恋人系列(不知道我在说啥的人要赶紧去买!)的灵感来源,就只因在梦枕貘一套书里读到“帝释天”这个名,不知怎么搞的,这名字一出现,就紧紧抓住我的视线。上网查了资料才发现这“天”一共有五尊,分属东南西北中——嘿嘿这不可不得了,一发现此名有着脉络典故,我脑子登时呼噜呼噜的转了起来,成品自然就是我上头提到的五方恋人系列。 那这一次呢?突然间会想写古代稿,又是被哪道雷轰到? 见到了请不要吓一跳——是《三国演义》跟井上雄彦。 大神对中国古典文学相当有涉猎(不过他的工作跟他的兴趣感觉好像不搭),若眼他聊起“什么书好看?”他头先一定会“噜”一本《三国演义》来。大神交代要看,我这个小作者一定自然得要乖乖听话,好生给它仔细研读一番——讲真话书还没看完,但书里那个“磅礴气势”,让我忍不住想要起而效法一番,跟它一起兮啊曰啊也啊搅和一番。然后,当时刚好又被我挖到井上雄彦的一套漫画,跟剑客有关的——一加一等于二,于是惹火大侠系列便堂堂登场了! 侠嘛!就一定要有剑。剑嘛,名字就一定要有气魄!集灵、集峭、集情、集醒来自于明代陆绍珩所著的《醉古堂剑扫》篇名,然后那剑名跟书内容是有相关的——不然来玩个有奖征答好了。“剑名与内容相关在书中几页?” 有发现者,欢迎写信过来!(来信请寄:台北市104龙江路71巷15号一楼,艾珈收。 聊一下写这本《无邪小婢》发生的小糗事好了。我之前都是写时装,古文造诣也不算顶好,所以在写的时候,时常会被那种“知道它长啥样”,但不知道它叫啥名字的“东西”,搅得一个头两个大。有困难的时候,当然就要呼喊大神!请赐予我神奇的力量!不是啦!是请他回答问题。 他时常可以收到很诡异时间发过去的求救信—— 艾珈: “快快快,古时候新郎帮新娘掀盖头的那根东西叫什么,我一直查不到,所以先用一根棒子顶先……” 大神:“那个叫“秤杆”,就是古时用来秤重量的那根木棒。” 艾珈:“快快快,编辑说古时候没有‘分钟’……” 大神:“简单。一刻钟、一盏茶、一炷香、一泡尿……任君选择。” (我收到这封信时,纵使赶稿子赶到头昏眼花,仍忍不住大笑三声……读者可以往前翻一下我在什么时候用上“一盏茶”这词儿,然后你们可以在脑海中假想它变成了一泡尿的话……喂喂!大神!我是在写言情小说! 对了!要在这里特别一提下面几个人,宋嫱、牛牛跟木弓竹月。我有,我有看到你们在留言版上讨论我,感谢你们的支持,我爱你们…… 这一次是新系列,我想很久,这回该要在后记里头给大家什么样的惊喜——我先前提过,中国古典文学是大神的“专门科”嘛!于是我就有点小恶魔地给了大神这样功课—— 写他最喜欢的侠客!还要把喜欢他的理由写出来!生平经过通通要! 结果好样的,他还真做到了!(还真的写得很赞你看看!真是让我太嫉妒!) 《梦幻侠客列传》  bj 话说读者看完本书,在台北车站倒竖大拇指高喊——“退书!退租!退钱!”言情小说和侠客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明明叫你写爱来爱去、抵死缠绵,你写什么梦幻侠客啊!莫名其妙! “啊!啊!究斗马底……等一下嘿!”艾珈可怜兮兮的说。 bj则在旁边点头偷笑着。“活该!想当大侠就别怕人嘘!”这就是“侠义精神”的本质——为所应为,舍生忘死、惩恶扬善、锄强扶弱、一诺千金、不矜其功。 这些美德和本书的创作目的——“爱情”一样,是人性中最美好的本质。你说,我们怎么能不加减读一读呢?! 战国时代的法家代表韩非子为“侠客”提供的原始定义是:“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儒者——读书人借着写文章批判当权者,鼓动风潮、反对独裁法制,而侠者则是凭借着一己的武力去违反禁令。然而,侠客不见得要有非凡的武艺,也不一定总是违反禁令。反过来说,武艺高强不见得够格称为“侠客”,如艾珈最喜欢的“宫本武藏”,在日本他被尊为剑圣,一生不败,但严格来说他只算个浪人“剑客”;而“花木兰”,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弱女子,力不能缚鸡,却因为她舍己为人的侠义行为,则被列为梦幻侠客列传的首棒打者。 从太史公司马迁以来写“侠客”的作者,总是要在书中某个地方阐述“侠客”精神,有的是要点出本书所要弘扬的美好人性;有的是要发抒作者对这些“伟大”小人物的同情。梦幻侠客列传则两者都是。 给个脸,耐心地看下去吧! 《木兰》 如果在街上问人“女英雄”的代表人物,十之八九会回答:“花木兰”。 如果你再进一步追问:“那……花木兰做了什么好事?” 大部分的人都会回答:“代父从军啊!” “你从哪里知道的?” “废话!‘唧唧复唧唧’……‘木兰无长胸’每个人国文课本都背过的啊!” 但是,奇怪的是,连编课本的人都不知道木兰是哪里人?哪一年生?她到底厉害在哪里? 实情是——关于木兰的生平事迹,多只存在虚构的文学故事中,就如同这本《无邪小婢》一样。正史上既没有记载,学者们也莫衷一是,只能牵强附会的从作品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说,木兰生长的朝代,一般认为是在唐朝以前,因为,在唐太宗李世民派大将李靖彻底击退北方民族,被尊奉为“天可汗”以后,匈奴人有好久都不敢来闹事;另一方面,木兰也应该是在三国魏晋之后,所谓的“礼义王道”彻底崩溃,女人家被从封建家庭中解放出来,才有可能从军。 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木兰是北魏时候人。也就是那一堆所谓“竹林七贤”的疯子整天清谈怪诞、达摩老祖从印度来说禅宗碰壁、中原被“胡人”盘据,南北分裂对立的战乱时代,因此,木兰诗中才会用“可汗”这个胡人的说法来称呼木兰的君主。 如果照此推论,木兰应该是北方人,更有可能是晋陕一带的“胡人”或汉胡混血儿。李白侠客行有“赵客缦胡缨”句,也说明燕赵一带,就是专出慷慨悲歌的蒙侠之士,最有可能孕育出木兰这样的女英豪。更重要的是,北方的气候地理条件,才有可能“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为什么呢?因为北方天寒,不必像我们一样得要天天洗澡,不然……一弯腰捡肥皂,木兰可就惨了。 “看一个人的勇气,要去看他的敌人有多坏!”木兰诗里“将军百战死”等区区几句实在不够描述木兰的勇气。电影里的匈奴又高又壮,穷凶极恶,但是完全是一副不用大脑的三流恶人模样,纸老虎罢了,根本没啥好怕。 真正的事实是,在公元四百多年左右的那时代,北方又矮又小的游牧民族出了一个不世出的大英雄(或称大魔头)——阿提拉att。领着族人骑着蒙古小马,横扫欧亚太陆,铁骑踩躏东西罗马两大帝国,无人能挡,吓得西方人称之为“黄祸”。他说:“凡我马蹄踏过之处,将永远寸草不生”。那时,比成吉思汗还早上近千年! 当你知道木兰的敌人级数,就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艾珈附注:当初我跟大神提到我会在《无邪小婢》里提到花木兰,他突然回了句话给我:英文版帮木须龙配音那个艾迪墨菲,一直叫:“摸烂(mn)……摸烂……”真的是超色的! 呃!大神,我想普天不会这么想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