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再来过》 第一章 叽--的煞车声,一辆鲜黄色计程车猛地靠边暂停,只见一名身穿淡灰色套装的窈窕身影匆忙地从车里跳出。 「不用找了,谢谢。」 康苹朝计程车司机喊了声,然后低头看了腕上的手表一眼,还差十分钟十点。她心一急,急忙跨步朝「霆朝」企业的大门奔去。 康苹是「协合」律师事务所的新进律师。昨日她突然接到所长的指令,要她接下事务所和「霆朝」的联系工作。乍听见,她当真吓一大跳,这件工作原本是由资深的王律师负责,怎么突然说换人就换人了? 康苹资浅,人微言轻,所长怎么命令她只好照着做。昨晚下班之前,她特意走到王律师桌前跟他讨论交接的事宜,王律师反应不佳康苹能够理解,但他明明亲口答应,今早会陪她一道进「霆朝」和股东们会见,结果怎么知道,半小时前,王律师竟突然打了通电话给她-- 「对不起,我人身体不舒服,今天『霆朝』的股东大会,就由你自己出席吧。」 搞什么鬼啊!在连「霆朝」大门长什么样,股东总共几个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要她单枪匹马出席会议,分明是派她去送死!眼见「霆朝」企业大门逼近,康苹急忙缓下脚步,逼自己定下心神。 康苹重重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在心里帮自己打气--可以的,康苹,你一定行! 康苹昂起头来,踩着稳定的步伐走进「霆朝」大门。 一见康苹出现,三位柜台服务员立刻起身和她点头打招呼。「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我是新到任的律师,你们好,我姓康。」康苹微笑地拿出三张名片,分别一张一张交给在场三位小姐。 三人互瞧对方一眼,突然觉得受宠若惊,以往王律师从没正眼瞧过她们,更别提给她们名片了! 「我今天时间有点急,稍后再来拜访。」康苹和她们挥挥手,随即快步走向电梯。开会地点在十七楼,康苹低头看了下,还有七分钟,应该来得及。 「执行长,『协合』的律师已经到了。」 康苹前脚一进会议室,特助立刻敲门进办公室通报。坐在办公桌后的雷钧抬起烁烁的黑眸,看了下时间--嗯,提早五分钟抵达。这点他喜欢。 「长什么样子?」 「是位女性,很年轻。这是她给我的名片。」特助将康苹名片放在桌上。 一看名片上头未冠任何头衔,雷钧就知道这个名叫康苹的女子,是个资浅的新进律师。他微感惊讶。 「协合」是怎么了,竟派了一个黄毛丫头过来?经过王律师的失败,所长理当明白,他们「霆朝」的股东,向来以难搞出名。 今日的股东大会,说穿了其实是个「面试大会」,几个老魔头被先前王律师的高傲姿态搞得心火大起,指天咒地说雷钧若是不帮他们换个律师,他们就要起义杯葛他下年度的投资预算。 迫于无奈,雷钧只好电请「协合」所长换人。他也已经把话讲明了,若是新到任的律师仍无法让股东们满意,他们就会撤销与「协合」的合作,另请高明。 雷钧将名片还给特助,冷然道:「既然人已经进去了,那就看着办吧。股东们若是合意,你再把她带到我这儿,他们若是不满意,就直接叫她回去。」 「我明白了。」特助躬身退下。 三十分钟后,门上再度响起敲门声。 「执行长,康律师来了。」 站在特助身后的康苹,暗吐了口气。终于走到这儿来了! 望着门上「执行长室」四个大字,康苹脸上不禁露出放松的笑靥。虽然她表面上看似平静,可说实在的,她心里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 初进会议室,瞧见在座十二名股东个个活像地狱阎罗般的酷脸,康苹满腔的热情顿时冷了一截。好想调头离开啊……这样的念头一直不断地在她胸口撞击,但她不能在脸上显露出任何一丁点怯懦,今天就算失败了,一定得硬着头皮撑过去! 康苹态度恭谨地与在场十二位股东认识,发名片,并且牢牢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外表特征,对于他们问的问题一一妥贴地回答,并且在回答问题之中唤出对方的姓氏。 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举动,竟一举赢得了在场股东们的心,老头子们要的不过是「尊重」两个字。要知道,看似老朽的他们,之前哪个不曾是呼风唤雨的商场大佬?跟他们摆姿态,哼,谁理你呦! 一声「进来」,康苹越过特助走进办公室,当「霆朝」执行长抬起头来看着她微笑的那一瞬间,悬在康苹脸上的笑容,顿时冻结。 眼前这男人,化成灰她也认得! 康苹一双眼从雷钧的头发,一路往下看到他搁在桌面的手臂。 雷钧肤色较深,轮廓分明,算算年纪,也该有二十八岁了。但将一头短发往脑后梳拢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为成熟。黑眸锐利,英气逼人,坚毅的下颚与端正的五官,总让康苹联想到俊美的大理石雕像。想不到十年过去了,他们俩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 映入雷钧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古典优雅的脸庞,彷佛是从西洋古典图画里跨步而出的缪思女神。最特别的是那一双眼,炯炯有神,散发非凡的意志力。 雷钧目光扫过康苹身上朴素的灰色套装和黑框眼镜,即便她在身上套着这些老气又欠缺女性柔软特质的装扮,那股自信的魅力,仍不自觉从她的顾盼间流淌出来。她就像一颗刻意蒙尘的珍珠,或许能躲掉一般驽钝之人的视线,但却逃不过他精明的利眼。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康苹灰色的及膝裙上,最后是其下那一双腿……雷钧微一挑眉。很难想象,一双如此笔直秀长的玉腿,竟然会生在一个通过高考的律师身上! 拥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她不展露,偏要用如此平凡无奇的包装来掩饰自己?雷钧盯着康苹宛如柳树般纤细的身体,平静无波的心房,蓦地泛起了感兴趣的涟漪。 当康苹表情一变,雷钧马上察觉,不过并不是因为认出她是谁,只是觉得眼前女子见到他的动作跟表情,未免太激动了点。 他人俊,女子惊艳与倾慕的反应他见多了,一下就看出显露在康苹脸上的,不是上述的状况。 不过雷钧又想,说不定这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专属于她的惊艳表情--没办法,雷钧实在对自己太有自信,他种种优于其他人的条件,更加深了他此一信心。 「康苹。」 雄浑的男音低声地念出名片上的名字,然后他起身朝她伸出手,俊朗的脸上展露的是公事公办的平淡笑容。 康苹瞧着雷钧惑人但疏离的笑脸,心头蓦地一沈。 他没认出她!就连知道她名字,看见她本人了,他还是一样没认出她。 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康苹怀着复杂的情绪,凝眸注视着雷钧英俊的脸庞,十年光阴只在他脸上添增成熟气息,其他诸如苍老、疲惫,一丝毫一丁点都没有。其中最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见他,竟然还是像当初一样,心头莫名其妙地激动不已! 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够了!康苹。你今天来为的是公事,何况他早就忘记你了。这个念头像闪电撞进康苹心里,她深吐了口气,勉强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事情」上。 她伸出手,和雷钧一握,电光石火的接触间,一阵悲哀蓦地涌上心头。 十年前,为了能握他的手,真的是叫她死她都甘愿。可是这个机会,却出现在十年之后,在一个他忘了她的前提之下,让他们俩双手接触。 匆匆一碰,康苹便像烫着似的,急急将手抽回。 她的举动让雷钧相当不满意。她就是用这种态度收服外头那班老魔头?雷钧蹙起双眉。 不可能!想当初雷钧刚进「霆朝」,就因为老魔头们讨厌他的骄傲姿态,双方斗法斗了好久,若不是他接连谈妥了几桩大案子,以事实降服老魔头们,说不定今天,还没有他这个执行长的存在。 看着康苹紧绷的俏脸,雷钧淡淡地说:「我以为每个当律师的,都很懂得隐藏情绪。」 他在说她太喜怒形于色。康苹听出雷钧的言下之意,她深吸了口气,不太情愿地帮自己辩解。「我太惊讶了,我没想到执行长这么年轻。」 雷钧把这句话听成了恭维。 「不年轻了,再过两年,我就三十岁了。」 他躬身坐回椅子,然后伸手跟康苹要她的个人资历。雷钧目光浏览过种种项目,包括康苹从哪所几所学校毕业、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什么活动、曾做过什么工作、何时通过律师高考,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高中校名上,他惊讶地一挑眉-- 他们俩竟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 「原来你是我学妹。」 雷钧本以为他这么一说,能够缩短他与康苹之间的隔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可以感觉出,她跟他之间存在着一种吊诡的暗潮。 不过他弄巧成拙,话一说完,康苹望着他的双眼顿时一瞠。 他若不是「霆朝」的执行长、若不是事务所重要的客户,康苹铁定飞扑过去扭掉他的脖子。他竟然可以忘她忘得这么彻底!什么「你是我学妹」! 康苹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他高中毕业前两个月,她送去一封写满她爱慕的信笺,并且得到他的亲口允诺,愿意试着和她交往看看。虽然交往的时间不到两个礼拜,这段感情便无疾而终,但不管怎么说,他跟她的确曾经交往过,可现在,他却全然不记得有这回事! 怒气在康苹白净的脸上染出绯绯的红晕,雷钧惊异地看着她。他说错了什么话?竟让她如此生气? 「我说错话了?」他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样子。 康苹瞪着他,再瞪他,三瞪他之后,才从嘴里吐出森冷的一句:「没有。」 说谎。雷钧将面前的档案往前一推,然后手撑下颚,用着深思的表情睇着康苹。 康苹……多念几次之后他才发现,这名字感觉有点熟,好像之前曾在哪听过,不过再看康苹的脸,却是一派陌生。不过雷钧自己也知道,他什么能力都强,就这一点不行。除了每天固定该接触的人的脸孔忘不掉之外,其他生人面孔,他压根儿没记在心上。 就算她的名字让他感觉再熟悉,又怎么样?雷钧心想。 他可是雷钧,一个财产上亿,才华洋溢、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他是王,这个名叫康苹的女子不俯首称臣崇拜他就算了,竟还敢用这种眼神瞪视他! 雷钧手环胸,一双炯亮的黑眸如火般炙着康苹的脸蛋。 光被他炯炯的目光看着,就让康苹产生一股想别过头去,或者用手遮住脸颊的冲动,只是她仍挺直胸膛,不甘示弱。 「我不明白你对我敌意满满的原因,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提醒你,康律师,如果你打算继续保持这种态度,那你现在可以走人了。」 于公,她不能得罪雷钧;于私,她实在不想再跟他有所接触。走与不走的意念在康苹心头交战,不一会儿,她深吸口气,决定了她今后的做法。既然他都可以忘了她,她为什么不能? 「对不起,是我失态,我太紧张了。」康苹弯腰朝他一鞠躬,公事公办地保证道:「以后不会了。」这句话,不但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从今以后,他雷钧便成为她的客户之一,跟她的过去,毫不相干。 看在她能降服老魔头们的分上,雷钧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他不发一语地递出准备好的合约,要康苹拿回去仔细研究。「多久能给我答复?」 康苹不卑不亢地答:「明天一早。」 「好。」 说罢,雷钧再次朝她伸出手,康苹瞪视他大掌一秒,然后伸出手,坚定地和他一握。 这是个考验,雷钧牢牢握着康苹的小手,炯亮的黑眸紧盯着她的眼,似乎正在审视她可以忍受多久,而不将手抽回。 这女子的确有过人之处,虽然他此刻还不明白老魔头们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不过见她能马上收拾好情绪,雷钧还算满意。 两人的握手持续一分钟,然后雷钧才将手抽回。「希望今后合作愉快。」 「会的。」康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隔天一早,雷钧的特助即收到康苹的答复,他将合约夹进档案夹,送进执行长室待雷钧审阅。确定她的确在上头盖了章签过名后,雷钧拨内线告诉特助,今后凡是有任何需要律师陪同出席的会议,均可联络康苹。 签好合约第三天,康苹再次踏进「霆朝」大楼。 「康律师好。」 一见康苹进来,柜台小姐即扬声呼唤,康苹朝她们微微一笑,然后将来时刻意去买的蛋糕礼盒,搁上柜台。 「送你们。」 「啊!」柜台小姐大感惊讶。她们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律师」,竟会纡尊降贵地送她们礼物?她对她们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你们放心,没下毒的。」眼看时间不多,康苹匆匆丢下一句话后,便赶着去搭电梯。 仍在学校读书时,教授就曾在课堂上说过一段话:「一个只跟自己负责的企业主说话的律师,庭上的答辩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二流律师。」 他认为愿意跟寻常百姓交往的律师,才是真正高明的律师。康苹一直谨记在心,也时常提醒自己要身体力行。虽然毕业至今还没走上需要调查案件的路子,但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的。 抵达十七楼,康苹长腿一跨走出电梯。一进会议室,她立刻给在场股东一抹和煦的笑容。 啊~~还是漂亮小姐赏心悦目! 被她这么一笑,在场股东们顿时感觉春意盎然。趁着会议还没开始,几个性格较活泼的股东便招手要康苹过去聊聊。 「康律师今年几岁啊?交男朋友了没啊?」 「我二十六了。」康苹故作苦恼地蹙起眉。「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康律师长得这么标致,竟然没男朋友,啧啧,真是暴殄天物!」一名头发花白的股东满脸懊恼。「要是我多年轻个几岁就好了,铁定马上追你。」 「老色鬼!你就算再年轻几岁,一样还是太老啦,康律师要年轻有为的,要你这把老骨头做啥?」其他股东调侃道。 「呿呿!爱泼我冷水。」 几个股东哄然而笑,笑罢,一名刘姓股东突然接着发问:「康律师喜欢什么样的对象,说来听听?」 「对嘛对嘛,说来听听。」 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上,场面就很尴尬。 初毕业时涉世未深,遇上这种问题,康苹还会傻呼呼地照实回答,本以为说完就没事了,结果却想不到,热心的客户却开始一头热地帮她筹办起相亲宴来了。 不想扫他们的兴,又不想增加自己的麻烦,最后康苹想出一套制式回答:「我喜欢的对象啊,需要有王先生的帅气、刘先生的脑袋、庄先生的身高,还有马先生的谈吐--」她一一点名在场股东,总之就是把在场的每个人都捧得高高的,也把条件定得很高。听来听去,世上只有一种人符合这样的条件,那就是神。 「太难了啦!」股东们纷纷喊道,其中特爱开玩笑的股东甚至还说:「我看吶,你干脆选老庄好了,至少他身高这一点符合。」 「去去去,说这什么话。」头发花白的庄股东嘘他。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雷钧率领业务经理、特助等一干人马六人,跨进会议室,他面露惊讶地瞧着里头和乐融融的气氛。 怪了!康苹这女子在他面前冲得像刺猬,遇上股东们却又谈笑如春风--瞧,一看见他进来,她表情马上又变了。雷钧很少对人好奇,但眼前这个康苹,的确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执行长。」康苹打着招呼。 雷钧朝她一扬手,用眼神示意大家入座。 今次会议讨论的重点,是「霆朝」下半年度的预定目标和计划,康苹仔细聆听,一一记下可能需要她协助的事项。席间,雷钧几回目光落在她脸上,康苹都恍若未察觉般地,只是一味盯着发言人看。 只是她真的如她所表现的,那般不在意他吗?雷钧对这点抱持怀疑。 世上哪那么多刚好!「刚好」他每回看她,她「刚好」就将目光调开。一场会议近一个小时,他就坐在得时常起身报告的业务经理身边,而她竟然能每回看业务经理时,不顺势将他收纳进她的视线里边? 有趣,她真的很有趣。雷钧忍不住偷笑。 会议结束,康苹起身和几位经理互换名片随口寒暄,一个个股东鱼贯似地离开会议室,正当康苹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时,一直坐在位子上的雷钧突然说话了。 「康律师。」 康苹僵住似地立在会议桌旁,她抬起头,警戒地盯着雷钧。「执行长有事?」 「只是想邀你中午一道用餐--」雷钧摊平双手,脸上挂着例行公事般地浅笑。「欢迎你加入『霆朝』行列。」 被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康苹就算不想去也得去。开玩笑,她区区一个小律师,哪有资格拒绝「霆朝」执行长的邀请? 康苹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应好。 十分钟后,雷钧与康苹两人,搭着加长型的宾士车,抵达信义路二段上的「欧美厨房」。 雷钧一下车,服务生立刻现身迎接。领着两人入座全餐厅最静谧的一处,雷钧连菜单也不看,直接点了道「欧美牛小排」。康苹第一次来,听取服务生的建议之后,她点了店里的招牌菜「德国猪脚」。 服务生退下之后,才是考验的开始。虽说雷钧是东道主,但身为半个「霆朝」人的康苹,却不能失礼地由她来打开话题。「看雷执行长跟服务生的互动,好像是这里的常客?」 拍拍手、拍拍手,康苹实在太佩服自己,她竟然能找出这么无聊、这么平凡的话题。 「嗯,老板赵福兴师傅是我父亲的朋友,从我小时候,就时常到这里用餐。」说着,服务生送来前菜,香脆美味的圆面包和浓汤,雷钧慢条斯理地掰了块面包吃,又喝了口浓汤。 雷钧用餐的举动一下将时光拉回从前。虽然两人曾经交往过,但一块出门,同桌吃饭,这还是第一次。康苹记得很清楚,多年前曾有一次机会,星期五放学时他约她星期日去看电影,约会当日,他却没来;康苹一个人傻呼呼地站在大太阳下,一直拚命帮他找借口,从上午十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她才伤心欲绝地哭着走回家…… 然后,他就失踪了。直到十年之后,他才带着「霆朝」执行长的头衔,突然又撞进她的世界,并且忘了她。 康苹眸光一黯,充斥在脑中的回忆令人胃口大减,她机械性地舀着汤喝,温热的浓汤滑进肚里,带给她一丝抚慰。 够了,她不该继续自怨自艾。康苹深吸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拉回眼前餐点上。 「厨师的料理不合你胃口吗?看你又皱眉又叹气的。」雷钧看着她发问。 康苹一听,脸颊霎时绯红。「没有,料理很棒。」她垂下头,将脸埋在犹冒着热气的浓汤碗上,以为这样,就可以藏住她火红的脸庞。 「也没好吃到需要把鼻子埋进浓汤里吧?」雷钧颇感兴味地瞧着她的举动。 啊!康苹惊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眼镜已覆上两层薄薄蒸气。康苹连忙打开皮包欲找出面纸,却因为紧张,差一点翻倒桌上的汤碗。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笨手笨脚!康苹懊恼。 「你别动,我来就好了。」说罢,雷钧突然伸手取下她鼻梁上的眼镜。 康苹一怔,少掉黑框眼镜的保护,她表情显得相当不安。 雷钧从口袋掏出麻织手帕,仔细地拭去镜片上的水渍。「好了。」他交给她。 「谢谢。」康苹伸手取走眼镜。 雷钧第一次看她没戴眼镜的样子,咦,他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又蓦地想起,之前他也曾对她的名字感觉熟悉。 服务生过来送主菜,退下之后,雷钧才顺口似地提起。「我对『康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正着手切猪脚的康苹表情一怔。他什么意思?他记起她了? 「不过我承认,我对记人的名字跟脸孔,一点天分也没有。」他叉了一块牛肉进嘴巴咀嚼咽下之后,才瞥向康苹,给了她一朵迷死人的笑靥。「你要不要行行好,告诉我我们之前曾在哪见过?」 雷钧的问句先是让康苹安了心,后又觉得不是滋味。不过算了,她又不想跟他有任何私人牵扯,计较他记不记得干么! 「印象大概是高中时代留下来的吧!我跟你当时是年级代表,常有机会聚在一起开会……」也是这个契机,她才开始暗恋他的。还记得当时,理个大平头,皮肤微黑的他,意气风发的像只脱缰的出色野马,所到之处,无不受人瞩目。 「我当时得罪过你?」 康苹望向雷钧,她不懂他这么问的意思。 雷钧朝她一笑,黝黑的眸子里藏着些许试探。「我看得出来,若不因为我是『霆朝』的执行长,又是你律师事务所重要的客户,你压根儿不想理我。」 「没这回事。」康苹急忙撇清。「我只是紧张罢了。」 「紧张?」雷钧挑眉。「你意思是我比老魔头们可怕?」 康苹做了一个不解的表情。 雷钧解释:「我说的是股东们。就连我,有事需要与他们接触时,我背脊都还会觉得一阵凉。偏偏你在他们面前态度自然,而在我面前,你却说你感觉紧张……」雷钧叹了口气,一副莫可奈何样。「我拒绝承认我有这么可怕。」 他的神态带着一丝淘气,忍不住逗笑了康苹。见她笑,雷钧满意地点着头。 「对嘛!你笑起来多漂亮,老爱在我面前板着张脸,看了就觉得没胃口。」 他不说还好,一说,康苹马上收敛起笑容。速度之快,彷佛只是翻了一页书。 「我说错话了?」雷钧挑眉问。 「没有。」她用下颚比比雷钧眼前的牛小排,催促地道:「我只是觉得肚子饿了。」 她明显是在逃避问题。 她的刻意更加挑起雷钧的好奇,他想知道,她究竟在逃避什么? 还有,为什么? 第二章 康苹说她跟他高中时代时常聚在一起开会,这句话给了雷钧一个点子。回「霆朝」,他即刻拨给高中时代的好友--建筑师洪于闵,雷钧老爱叫他巴布。 「建筑师巴布」是出很有名的英国卡通,名气之大,连他这个已脱离孩童期很久的大人也都知道。 「巴布,我跟你打听一个人,康苹。据说当年我们高中的年级代表,你有没有印象?」 巴布反问:「康宝浓汤的『康』,苹果的『苹』?」 「你还记得她?! 「你忘啦,她是你高三那年最后一任女友啊!」我的老天!雷钧这家伙竟忘了之前曾交往过的女友的名字……巴布难以相信。 有这回事?「你确定你没弄错人?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也帮帮忙,雷少爷。」巴布大声叹气。「我记得一清二楚,没搞错。来来来,我来帮你回复记忆,你还记得你是哪天被你爸送出国的吧?」 这等大事他怎么可能忘记,就在毕业前两个月嘛!「记得。」 「就我印象中,你在出国前一天,跟那个康苹约了星期日要去看电影约会,结果星期六那晚你就被你爸带到美国去了。」 听巴布这么一说,嗯,好像真有那回事。「十年前的事情,你竟然记得那么清楚?」雷钧很好奇。 巴布发出一声长叹。「是她不死心跑来找了你好多次,我是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啦,我只记得她当年很害羞,很容易脸红,声音小得跟鸟叫一样。她来找了你几回,见你桌子一直空着,才大着胆子问我你到哪去了。怪了,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该不会……她又出现了?」 「嗯,她现在是『霆朝』的律师。」 「那她认出你了吗?」 「我想是吧,只是我没认出她。」雷钧回想康苹在他面前种种僵硬反应,嗯,他很肯定,她早就认出他了。 巴布一想到当年那个一说话就会脸红的年轻女孩,他突然起了好奇心。「ㄟ,让我问问,康苹还是之前那个样子吗?白净秀气,话多说一点就很容易脸红?」 「白净秀气是有,不过脸红就……」雷钧突然想到,巴布问这干么?「你管她现在是什么样。」 「好奇嘛!」巴布啧了一声。「不瞒你说,我对她印象不错。怎么,改天约她,我们三个一道吃个饭?」 一听就知道巴布在打什么主意。约她三个人一道吃饭,随后他就可以乘机跟康苹要名片,有了名片之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联络当年的同校之谊,打电话约康苹吃饭,如果两人相处融洽,巴布更可藉此机会,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眨眼间雷钧脑中闪过无数个「然后」,尤其想到巴布对康苹脸红模样的称赞,雷钧突然觉得心火一阵旺。 要回味,也该是他这个正牌男主角回味,哪有外边人记得清清楚楚,而他这个主角却丝毫不记得的道理! 「我警告你,最好离康苹远一点。」新仇加旧恨,雷钧一股脑儿把气发在巴布身上。真是可怜的巴布。 巴布一听,连忙抗议:「喂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明明是你自己忘记她的……」 「就算这样,我也不许你接近她!」 不待巴布回应,雷钧猛地将电话重重掼上,但是却拂不掉巴布残留在他耳边的嘟囔。 他就是霸道,怎样,不爽过来咬他啊! 感觉这样还没能消他心头妒火。岂有此理!雷钧嘴里喃喃诅咒着。巴布这家伙真的是活太久了,谁人不去肖想,竟然动起他女人的念头--想到这雷钧突然觉得心虚。以他跟康苹现在的情况,说她是他的女人,似乎还差了那么一截。 好吧,就算康苹只是他的「前任女友」,他也一样不许! 雷钧手指敲着桌案,一边思忖。 巴布看过康苹脸红,但他却只能瞧她的冷脸。虽然他对十年前的事记忆仍有些模糊,但巴布方才对康苹的兴趣,突然激发了雷钧的危机感。 他跟她的过去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他想怎么处置她? 雷钧手抚着下颚思考。他是想将她搁着,任由巴布或其他男人来追?或者是不给其他人机会,再次占为己有? 一想到康苹那张古典秀丽的脸蛋,将会对着其他男人笑,雷钧不由得满肚子火。那当下,雷钧随即明白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拥有她! 六点下班前,康苹接到雷钧特助的来电,要求她立刻过来「霆朝」,执行长有要事请教。 要事?康苹皱起眉头。 「很急吗?非得马上过去?明天不行?」 「执行长说很急--」特助沈吟了下又接着说:「执行长还有交代,你过来这段时间,顾问费一个小时六千块。」 这么大手笔!康苹咋舌。 如康苹等级的律师,行情一小时两千算很多了,额外加班顶多是双倍,一小时六千,那可是所长级才有的价钱。 康苹心头算盘一拨,随即做出答复。「好,麻烦你帮我转答雷执行长,给我四十分钟,我尽快赶到。」 搭着计程车来到「霆朝」,发现驻守在大厅里的柜台小姐皆已下班。想也是,都快七点了。 匆匆搭着电梯来到十七楼,经过特助办公室发现里头灯也关着。康苹心里闪过一丝怀疑,执行长有急事,他的特助却能准时下班? 「雷执行长,我是康苹。」特助不在,她只好自己敲门。 「进来。」 康苹进门。「特助说您有急事找我?」 雷钧抬起头来,示意康苹坐下谈。她寻了一张离办公桌最远的沙发椅,一边警戒地盯着雷钧看。 雷钧离开办公桌,当他身影映入眼帘时,康苹不由自主地扫过他全身。身高近一八五的他穿起黑色西装,简直就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时尚男模,帅气逼人。 康苹突然觉得老天真不公平!同样工作了一天,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神采奕奕,但她却自觉累得像条狗似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随着雷钧的靠近越发变得紧绷,康苹暗暗吞了吞口水,在心头叮咛自己要放轻松,千万保持冷静。 「既然早认出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听见雷钧的话,康苹藏在黑框眼镜下的双眼顿时瞪大。 「我们俩曾在我高三毕业之前交往过。」 惊愕间雷钧已来到康苹身边,她好死不死挑了一张双人沙发,给了雷钧亲近的机会。雷钧没经过她同意,就直接坐在她身旁位子。康苹一吓,连忙朝另一侧挤去。 但这样的距离还不够!「我另外去找张椅子……」康苹急忙拎着皮包从椅子上站起。 「坐下。」雷钧舒缓地靠在椅背上,大手撑着头紧紧盯着康苹。 康苹感觉自己就像只被盯牢的羔羊,下一秒,噬人的猎豹就会起身扑向她,张嘴咬掉她的脖子--不怕不怕,康苹在心里鼓励自己,她只是自己在吓自己。雷钧再强势,也不过是个人,不是猎豹,更何况,她也不是什么软弱羔羊-- 见康苹仍僵在原地,雷钧不耐地伸手一拉。康苹脚步一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进雷钧怀里。 「雷执行--」康苹急急喊。 「当年你都叫我什么?」雷钧唇贴在康苹耳边低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温热的气息拂进康苹耳朵,教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雷钧还不死心地追问:「是阿钧,还是钧?」 康苹拒绝作答。她扭动身体欲抽身离开,可是雷钧却将她身体牢牢扣住。太过分了!一时怒火攻心,康苹忍不住转身怒瞪雷钧。「雷执行长,请你自重!」 「自重是什么?卖不了钱也填不饱肚子。」说着,雷钧还加重手劲,迫使康苹更贴近他身体。「你不回答我也行,我们就这样耗着,反正时间多得是。」他皮皮地觑着她绷紧的俏脸看。 「我可以告你骚扰!」 「喔。」雷钧一点头。哼,她竟以为这种威胁会吓到他!「既然总是会被告,那我干脆做得彻底一点。」雷钧伸手抬起康苹下巴。 他想干么?!他要干么?!康苹瞠大眼瞪视他,脑筋一片空白。 当着康苹的面,雷钧俯低头,将唇覆在她唇上。 他、他--康苹傻眼。 康苹可以感觉他的唇如丝滑的绒缎,轻轻揉弄着她绷紧的唇角,吮吸着她丰润的下唇,康苹果住,直到他舌大胆地探入她口中,康苹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太过分了!」她守了二十六年的初吻,竟落在他这登徒子的手上! 康苹用力推开雷钧的身体,挣脱出他怀抱第一件事,便是抬手狠刮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雷钧俊脸被打偏了去。 呼,还真痛!雷钧摸着脸颊抬头注视康苹,只见气呼呼的她活像个复仇女神,身后好似还燃烧着忿怒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过火了,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起巴布在电话里说的,她多说几句话就会脸红的描述,他就控制不住想逗她。 当年那个甜美羞怯的女孩被她藏到哪去了?他不喜欢康苹老绷着脸瞪他。他想把当年那个女孩找出来,他想让她再次爱上他。这就是他打算要做的事。 「既然雷执行长没事,我回去了。」康苹将皮包往背后一甩,举脚便冲往门边。 雷钧哪那么容易打发,她手正打开厚实的紫檀木门,便被另一只手推关了回去。「你还没回答我。」 康苹真的恼了!这男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虎地转过身来,一双眼几乎快喷出腾腾热火。「你要答案是吧!好,我就告诉你!」 她伸出手用力推开雷钧,依两人体型差别,康苹理当推不动雷钧,也不知她真火了还是雷钧配合,他竟也被她推离开了两步。 「alex,你一直要我这样喊你,可我从来都没这样喊过,只敢喊你雷学长,正当我鼓起勇气,想要改喊你alex那一天,你却放我鸽子,任我在西门町的戏院门口从上午等到傍晚,一共七个小时!之后连一句话也没留,你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当年所承受的委屈连同眼泪一块涌出,康苹狼狈地摘下眼镜,意图抹去眼眶中的泪,雷钧掏出手帕送到她面前,康苹却一把将他拍开。 「我不需要!」 她深吸口气,再度扭身欲走。 「对不起。」雷钧在她身后说。 康苹停下脚步,哭红的眸子紧盯着门的把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木然地回应。 雷钧试着揣测康苹当年所受的煎熬,在等了他七个小时之后,她会多心慌,多难过。然而隔天到学校找他,却只看到一张空的座位,连一句抱歉也没有,他就此人间蒸发。 她的愤怒非常合理。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雷钧试探。 对于他复合的提议,康苹怎么可能接受! 「谢谢。不过此刻我只想把工作做好,至于其他事,承蒙您厚爱,很抱歉,我拒绝。」 只要不看雷钧的眼,她总是能轻易将情绪收拾好。此刻康苹又重新挂上律师精明俐落的面具,不再是几秒钟前那个失控落泪的女人了。 「既然雷执行长没事,那我先走了。」 这一次,雷钧不再留人。他留在原地,双眸深思地望着康苹步出门外。 厚重的门扉打开再关上,一下吞没康苹瘦削的身影。 雷钧发觉眼前情景,就像康苹打算做的,眼前隔在他俩之间,是一道以十年光阴筑出来的厚实铁门,非但不容许他靠近,更任由她自己离开。 雷钧突然觉得眼前这扇门很碍眼。 一个念头闪过,他伸手拉开办公室门,只是康苹早已进入电梯。望着电梯上方缓缓倒数的数字,雷钧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他会因为她一句话就退却? 当然不。 方才的那个问句,如今已成了确定。他确定他们会在一起,不管她怎么说。 他会让她明白,他雷钧下定决心想要拥有的人、事,物,没有一个可以逃过他手掌心。 步出「霆朝」大门,强抑的泪水便立刻从眼眶里涌出。不想让经过的路人见她失态,康苹急忙走到一旁无人的巷子,背对着街道低声痛哭。直到情绪平稳些,她才掏出面纸擦擦脸颊,重新回到街上,伸手招揽计程车。 「安居街,谢谢。」 一上计程车,康苹便径自低头沈思着。她就是搞不懂,蓦地消失了十年之后,雷钧再来招惹她的感情,到底是何居心! 他是觉得看她失态很好笑?或者是觉得生活太无聊,纯粹想逗她玩玩?康苹怎么样就是想不出一个符合雷钧人格的揣测,来解释他方才突来一吻的动机。 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她。康苹没那种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习惯,而这正是她难过的原因。 她觉得受到污辱。 没错,她愿意承认,私心想要献上初吻的对象,从十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雷钧,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是! 回到安居街五楼的家中,康苹关好大门,甩掉脚上的高跟鞋,随即扑进卧房床上。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涌出。如果可以,她宁可选择不要再遇上雷钧,至少她可以帮他保留一个完美的形象,在她心底。 康苹捂着嘴巴,重重地擦掉唇上依稀的触感,然后再哇一声地,拥着棉被嚎咷大哭。 她对初吻,仍旧留着那么一丁点美好的期盼,为什么雷钧偏偏要抹杀掉它? 她讨厌这样! 隔天一早,一束鲜美的紫色玫瑰花被送至「协合律师事务所」,行政助理小莓一见签收单上的大名,忍不住爆出惊呼。 「苹苹姊!」九点刚过,所长与资深律师们尚未进门,所以小莓敢放心大胆地直呼康苹的名字。 康苹资历仍浅,还不具备有独间办公室的特权,远远就听见小莓的声音。 「有人送你花耶!」小莓像阵风似地刮至康苹身边。 一见花束,康苹心里一抽,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取下卡片一看,证实了她的猜测。 七个小时,420分钟,一分钟一朵。这是第一个十朵。 没有署名,不过康苹一看就知道是谁。 「是谁啊?」小莓在身后探头探脑。 康苹咕哝答了句:「没什么,一个无聊男子。」她转身将卡片丢进垃圾桶里,然后示意小莓将花束拿去扔了。 「扔了?!」小莓大喊。「拜托!紫玫瑰很贵耶,至少一朵三百!」不加包装,单单花的成本就要三千块!这么「贵森森」的花束,苹苹姊竟然说丢了?「既然苹苹姊不要,不然送我!」 康苹满脸厌烦地挥挥手,要小莓自己看着办。 昨晚她已经对自己下了承诺,绝对要坚守自己的心,她长大了,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她相信自己已有这个能力,抗拒雷钧的诱惑。 不过之后,康苹却发现先前没坚持叫小莓把花丢了,实在是一大失策! 紫玫瑰实在太美,每个经过小莓座位的同事,上自所长下至扫地的婆婆,都会停下脚步问小莓是谁送的花。小莓这人又老实,人家一问,她就回答是送给康苹的。结果大家又走过来问康苹,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送这么稀有的玫瑰给她。 该死的雷钧! 康苹性格平稳,哪时被气得骂出这种情绪性文字,但一个上午重复被问了十次,她也忍不住被惹出了满肚子火气。 趁着中午大家外出用餐,康苹拨了雷钧手机。身为「霆朝」律师代表的她,当然有执行长的私人号码。 「我雷钧。」 雷钧声音好听,尤其贴近在耳朵边,温厚的嗓音彷佛在跟情人低语。康苹咕噜地咽了下口水,好在他此刻不在面前,否则一定被他瞧见脸上的红晕。 康苹赶忙抚平心绪,用着最公事公办的语气,一鼓作气说明来意。 「我是想告诉你,不管有几个十朵,都请你不要再送过来。你的举动,让我非常困扰。」 「呵。」雷钧笑。「你这么说,我怎么一点都不讶异。」 电话里的他,完全没了昨晚的霸气,康苹发现自己实在很难冷着口气跟他说话,在听到他那么醇美的声音之后。他的声音,就像浑厚的中提琴,音量不大,却能让人心浮现一种共振的亲密。 讨厌、讨厌!康苹脸颊烫红,讨厌自己竟难敌他声音的魅力。 「总之就是不要再送花过来了。」她决定速战速决。 「要我不再送花过去也可以,说个你喜欢的弥补方式,只要我觉得合理,我就依你。」 这人怎么--那么牛啊! 康苹唇一抿。他想弥补是吧,好! 「人说寸金难买寸光阴,既然你有心想弥补,就少送我什么花的,我市侩、我爱钱,一分钟算你一万块,七个小时420分钟,所以你一共欠我420万。」 呵,这可吓到他了吧!狮子大开口跟他要这一大笔钱,任谁也会觉得她讨厌。 可没想到,雷钧却一口答应。 「420万,没问题,我现在就拿去?」 「你--」康苹忘了雷钧什么不多,就钱多,她真的会被他给气死!康苹怒不可遏地拿开话筒,雷钧只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声非常不淑女的怒嚎。 「随便你啦!」吼完,康苹用力挂断电话。 轰地响声传进雷钧耳朵,他连忙将手机移开,以免耳膜遭殃。 接着,雷钧拨内线给特助,要他立刻提领现金420万,用皮箱直接送到「协合律师事务所」给康苹。 他就是要逼得她无处可逃,非要叫她正视他的存在不可! 第三章 下午两点,小莓跑来告诉康苹,说「霆朝」的执行长特助,正在会客室等她。康苹连忙丢下手中杂务前去见客,一见搁在桌上的那只皮箱,康苹内心充满不安地咽了下口水。 不会吧! 「请问──」她坐在特助面前。 「这是执行长要我送来的,请康律师您点收一下。」特助起身,随后打开皮箱,当见到一迭迭平放在皮箱里的千元大钞,康苹先是吃惊地张大嘴巴,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后,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作梦。 「我的妈啊!」事务所的会客室是半透明的。一想到这一点,康苹急忙伸手将皮箱盖子合上。 「康律师不点收一下?」特助看着她。 「不用了,我不想碰这些钱。」确定盒盖紧紧关上之后,康苹将皮箱往特助方向推。只见特助一脸奇怪地回视她。 「康律师──」 康苹诚恳地看着特助说:「特助,麻烦帮我一个忙,你帮我把这些钱拿回去退给雷执行长。」 「不。这是执行长要我送来的,我岂能再拿回去?」 「但是,我不想要啊!」她实在会被雷钧搞疯,他为什么不行行好放过她,他为什么一定要搅乱她平静的生活呢?她垂下头,烦躁地将脸埋在手掌里。 「我说一些话,请康律师不要介意……」看着她苦恼的表情,特助难得的起了恻隐之心。 康苹抬头看着他。「请说。」 「我是不清楚康律师跟执行长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不过,我很了解我们执行长的个性,除非是他自己本身没兴趣,否则不管怎么拒绝,他都会把它视为挑战,在执行长他的字典里,没有『被拒绝』这三个字……」 「你是叫我不要挣扎,直接接受他的『好意』?」康苹鄙视地拍拍皮箱。 「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建议。」特助平静地笑。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还是没办法接受。」 接受雷钧的好意,便等于接受他介入她的生活,就是这一点康苹没办法。要知道,当年她是花多少心思、多少时间才抚平被他抛弃的伤害,她怎么可能在多年之后,在知道事件极有可能再次发生的情况下,再去重复当年的经验? 尤其现在的雷钧,是个知名跨国企业的执行长;当年还是个学生的他,已经那么不把她放在心里了,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既然康律师这么决定──」特助从座位上起身,点点头表示他得先离开了。 康苹急忙站起。「请你把皮箱送回去。」 「不。执行长的指示是要我送来,如果康律师您想退回,那只好麻烦您亲自拿去『霆朝』。」 「你只是举手之劳……」 「真的没办法。」特助再强调一次,随即转身走向会客室大门。「康律师您请留步,我先告辞了。」 直到特助消失在会客室门外,康苹这才沮丧地跌坐回座位,头疼地看着皮箱叹气。 唉,她该怎么处理这个皮箱? 特助回到「霆朝」第一件事,就是进雷钧办公室报备他已将任务完成。 一见特助进来,雷钧赶忙丢下手里的卷宗,兴味地问道:「康苹什么反应?」 「康律师一直想拒绝。」特助恭敬地答。 嗯,这的确是她的作风。雷钧点头微笑。「然后呢?」 「我跟康律师表示,我只负责送东西来,如果她想退回,要麻烦她自己送回来。」 「答得好!」雷钧起身,开心地拍着特助肩膀。不愧是跟他快四年的得力助手,毋须他吩咐,就能摸清他心意。 雷钧忍不住追问:「当她见到你打开皮箱,瞧见里头摆了满满一箱千元大钞之后,脸上什么反应?」雷钧几乎可以打包票保证,康苹要的不是钱,之所以开口跟他要这4」0万,不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康律师非常的惊讶,也非常的苦恼。」特助说。 这正是他想要的。 雷钧挥挥手要特助回去工作,然后他也跟着踱回办公桌后边,心底开始模拟接下来的策略。 他敢保证,康苹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将钱送回,只是会怎么送、用什么方式送?这两点他需要琢磨琢磨,先想出几个应对的法子,好来个请君入瓮! 四点多一些,康苹拨电话经由特助询问雷钧,下班之前可否见她一面。得到雷钧的允诺后,康苹拎着皮箱来到「霆朝」大楼。 一见康苹出现,特助脸上明显露出笑容,不过一见尾随在她身后的「人」,他笑容顿时一僵。完蛋了,这下……特助指着康苹身后的男子。「请问他是?」 「我的朋友,谁叫这东西那么贵重,」康苹拍拍手上的皮箱。「我需要多一个人帮我护送。」 「既然这样,那这位先生就毋须跟康律师一块进执行长室……」 「不行。」康苹正色。「我很坚持他得跟我一道进去。」 眼见特助还想抗议,康苹突然斜睨着他,撂下一句:「不然由你帮我送进去?」 「这可不行。」特助连连摇手。 执行长送这箱钱去的目的,就是想多见康苹一面,明知这样他还胆敢帮她收下皮箱,呵,又不是打算回家吃自己了! 特助匆匆领着两人前去敲门,一听见康苹来了,雷钧立刻起身相迎。 不过当门一打开,瞧见康苹身后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雷钧一双眼倏地瞪得有如铜铃般大。 「他……」是谁?! 「雷执行长,我帮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柯崇恩律师。崇恩,这位是霆朝的执行长,雷钧先生。」 虾、虾咪?!他没听错吧?康苹叫这个男的「崇恩」? 雷钧一双虎目掠过柯崇恩白净斯文的脸蛋,后者朝他一笑,然后礼貌地伸出手预备和他一握,雷钧却当做没看见似的,径自转身走回办公桌后。 不是滋味!雷钧可以感觉一股火气正在他肚里焚烧。 她竟然叫他「崇恩」?! 康苹将皮箱往旁边桌上一搁。「雷执行长,这是您下午送来的现金,4」0万,请您点收。」 本以为康苹会以「文件」之类的比喻来说明皮箱里的现金,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柯崇恩直接挑明。雷钧不动声色地观察康苹的表情,意图探出她跟那个姓柯的,到底是什么关系? 雷钧迟迟不做点收的动作,只是径自坐在位子上审视她。 康苹坐如针毡地瞪着雷钧脖子上的领带,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就是害怕她好不容易鼓足的信心,会因为瞧见了他的眼,功亏一篑。 视线就落在领带好了,那是最好的位置,再上面一点又不行,看见了他的嘴,会想起他昨日那霸道又讨厌的吻;再下面一点也不妥,因为一定会被雷钧发现。 「要雷执行长亲自点收好像说不太过去,不然这样吧,我去请特助过来?」 眼见气氛荡到最低点,柯崇恩便提了个方法,康苹感激地瞅着柯崇恩笑了一下。她就是担心这种事,前一次和雷钧单独见面的「教训」,她可记得一清二楚。就是害怕他会再用他的任性或者行动压倒她,她才特别央请崇恩陪她过来。 康苹这一笑,突然引爆了雷钧的妒火。 她竟敢当着他的面,对其他男人笑得那么甜!他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 「不用,我来就好。」 雷钧起身,拎起皮箱径自走到门外,不久之后他又走回来,人都还没回到座位上,内线电话已经响起。 他接起一听,唇畔立刻浮现残忍的笑。他转身看着康苹说:「少了一百万。」 什么?!康苹像烫着似地一惊。这怎么可能?打从特助离开之后她就没动过那箱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少了一百万? 「这怎么回事?」柯崇恩忙问。 康苹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没有动过那些钱……」然后她目光调向雷钧,这是打从进门来,她第一次正眼看雷钧,彷佛等了她很久似的,雷钧双眼一下抓住她目光。然后康苹明白了,她知道为什么皮箱里的钱,会突然短缺了一百万了,他是故意的! 可恶的家伙!康苹在心里懊恼着。这全都得怪自己,身为律师,她怎么会忘了要求要站在一旁观看点收,如今口说无凭,谁相信她始终没动过里头的钱?! 「你太过分了,里头钱明明就没少!」康苹气得口不择言。 听见她的评语,雷钧只是淡淡地一挑眉。「你意思是我故意诬陷你喽?」 雷钧垂下头把玩自己手指头,然后他抬头看向柯崇恩。「我不算熟悉法律,不过我依稀记得,刚才康律师的言论,似乎已经构成了名誉毁谤罪,您说是不是,柯律师?」 柯崇恩尴尬地看看雷钧,又瞄瞄身旁的康苹。来的路上康苹已大约将她和雷钧之间的纠纷跟他提了一次。他今天陪来的目的,是来护美不受恶狼侵犯的,没想到美还没护到,就先遇到了这种尴尬事。 柯崇恩干干地笑了下,急忙找话来帮康苹开脱。「身为康苹的学长,我代她向您道歉。康苹刚才的言论,只是一时口误,她绝对不是故意毁谤雷执行长您的名誉的。」 学长?! 雷钧突然想到,康苹似乎对「学长」,特别有吸引力。 「康律师怎么说?」雷钧望向康苹。 她能怎么说?康苹怒瞪雷钧。她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被他激了出来,她还有什么话能说! 「我认了。」康苹一昂头,决定承认是自己失误。「一百万就一百万,雷执行长希望我怎么偿还?」康苹嘴里说得爽快,但内心却忐忑不安。一百万不是小数目,她哪来那么多钱!她攒在银行里的现金,也不过才十万出头,可是她就是不想让雷钧看轻,她也是有她的尊严跟骨气的! 「马上。」雷钧双手合十,一副闲适的表情。 康苹听了,立刻摇头。「这太强人所难了。」 「会吗?」雷钧一点都不觉得。「中午你在电话里开口要求4」0万,我不也马上提领给你了,你如今要还我,是不是也应该依例办理?」 「我没办法。」康苹突然觉得好笑,她竟然为了一笔不属于她的负债伤脑筋?!「我只能先还你十万,剩余的钱我之后再按月……」 「我拒绝。」雷钧打断康苹。「要嘛就是现在,不然,就法院见。」 这根本──不可能!康苹怒红了脸。 「还有另外一个替代方案。」雷钧将肘撑在桌上,然后目光调向柯崇恩。「不过要先麻烦柯律师回避一下。」 「为什么崇恩不能留下?」康苹神情戒备。 「没有为什么,只是他留下,我就不说。」答案很简单。 康苹和柯崇恩互看对方一眼,最后柯崇恩拍拍康苹肩膀,无声地走出办公室。确定听见房门关起后,康苹立刻转头怒瞪雷钧。「什么替代方案?」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有屁快放」! 「给我一天时间,我就取消你这一百万的债务。」 「你要我为了那莫须有的一百万,赔掉我的清白?!」康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以为他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人的价值,是可以用金钱去衡量的吗? 看康苹表情,雷钧一下就知道她误会了!同时他也在心里玩味这两个字──「清白」,康苹说的是他想的那个吗?这么说,她还是个处女? 雷钧看着康苹,突然露出暧昧的笑。「我雷钧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律师面前提什么『性交易』,我指的一天,是你正常上班时间。而陪的地点,绝对不包括任何一张床。」 经他解释,康苹才发现是自己想歪了,她脸颊唰地绯红。瞧见雷钧兴味的表情,康苹连忙将视线移到旁边去。 「如何?」雷钧问。 「你说的是真的?」康苹狐疑地问。「就我上班时间,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可以马上走人?」 雷钧头一点。「没错。」 「好。」康苹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不过基于前车之鉴,康苹要求雷钧白纸黑字写下承诺。 看着她谨慎的模样,雷钧哑然失笑。「都依你。」棒棒棒,所谓前车之鉴,她一下就学起来了! 「我明天一早会把合约拟好请人送过来──」刚说到这,雷钧突然朝她摇手指头。 「你拿来的我才签。」 这家伙──康苹恼怒地瞪了雷钧一眼。眼见他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康苹牙一咬。好,就由她拿来。 「可是你得先答应我,绝对不可以碰我,不可以对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举动。」 「比方?」雷钧眉一挑。 康苹脸一红,还需要她比方?抿着嘴倔强几秒钟,她勉为其难说出:「吻我或抱我!」 「我接受。」雷钧豪爽地答。 见他爽快,反而让康苹感觉不妥。不行,还是得白纸黑字,感觉才有保障。 只见她蓦地从公事包里掏出笔记本,唰唰唰快速地写了几行字。 「你得先签这个约。」 雷钧接过,将上头条款简单看过一遍。当他提笔准备签名的同时,他突然觉得眼前情况有些可笑。康苹是他聘来的代表律师,而她进入「霆朝」所起草的第一份合约,竟然是用来规范他这个执行长不得踰矩? 雷钧也干脆,大笔一挥立刻签好名字,还盖上印章。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把握机会缠住康苹,他还怕将来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康苹低头检查了下,然后点点头。「那我明天拟好之后,会先传真让你过目,你读过之后确定没问题,我再排空过来签约。」 雷钧欣然同意。 「苹苹姊,下午霆朝的特助打电话来,说请你回来之后,回电给霆朝的执行长。」 中午过后,康苹尾随所长出席法院开庭,所长发言答辩,由她担任记录的工作。结束回到事务所,已接近下班时间。一刚进门,就接到行政助理小莓的提醒。 「谢了,我回座马上回电。」虽是这么说,但康苹可没照着去做。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雷钧找她干么。 他急着知道,哼,小姐她可还不急着回答他呢! 康苹先去茶水间帮自己泡了杯热茶,上了个厕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回到座位,这时候时针已接近六点,直到这时她才甘愿拿起电话,拨给雷钧。 「康律师,你终于打电话来了!」 特助一听是她,连忙将电话转进执行长室。电话那头的雷钧一接起电话,劈头就责备她让他等那么久。 「我刚才发现,你没留下你的手机号码。」 雷钧不提,康苹还真忘了她也有这科技产品。「我的手机前阵子摔到,坏了,前几天刚拿去修理。」 「修什么?」雷钧惊讶道:「那种消耗品,再买一支就有了。」 「可是那支手机我才用没多久……」 是因为康苹很少用手机。在接下「霆朝」代理律师一职之前,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除了充当所长跟其他合伙律师的答辩记录员之外,其余时间,她都只负责做一些收集、整理资料之类的杂事。手机是她进事务所之后买的,一整年,它响起的次数,大概还不到十次。 「你都没考虑到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没手机没扣机,你到时要我们上哪找你?」雷钧义正辞严。 「对不起,这事真的是我疏忽了,」康苹道歉。「我这两天马上去通讯行另办一支。」 「算了。」雷钧要她回电,目的不在于追问她手机号码,手机只是无法联络到她时的产物。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问她什么时候才肯过来签约? 「我合约已经看了,也都接受,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我这?」不赶紧将康苹摆平,雷钧晚上实在难以安睡。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猛地听雷钧这么问她,康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猛跳了两下。 今天星期三,之后两天她都已经排定要去当记录员,回来都晚了──康苹想了一下然后答:「最近这几天我比较忙,如果可以的话,下礼拜?」 「开什么玩笑,签个约要我等到下礼拜,不行!」雷钧冷然拒绝。「要就现在,如果你不方便过来,我不介意由我过去。」 「你不可以过来!」康苹一听,急忙拒绝。他来办公室,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怎么办?「我过去,可是你得等我,我还有事情,不能马上走。」 什么事比见他还伟大?雷钧恼怒。「要等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康苹嗫嚅地答:「至少也要两个小时我才能……」 「办不到。两个选择,一个是我马上过去,一个是你马上过来!」 「你这人真的很霸道耶!」康苹不悦地嚷。 「好说。」雷钧哼笑。「你选哪一个?」 讨厌,又被将了一军。康苹不情不愿地答:「好啦,我马上过去。」 急匆匆地赶到「霆朝」大楼,又是快七点的事了。和那一次一样,柜台小姐和特助等等早都下班回家,来到十七楼,就只有「执行长室」走廊上的灯开着,其他办公室,全是黑鸦鸦一片。 想起那一次的遭遇,康苹赶忙停下脚步,从公事包里拿出雷钧签给她的证明──他不可以对她动手动脚。康苹当它是保命符似的,牢牢抓在手上之后,才胆敢举手敲门。 一见她举动,雷钧忍不住呵地笑出声来。「这么迫不及待把它拿出来,我看你干脆把它贴在我额头上算了。」 想不到康苹竟然附和点头。「要不是怕你生气,我还真想贴呢!」 这家伙!雷钧白她一眼。 「你说对了,你真敢贴,你就死定了!」雷钧龇牙咧嘴地说完之后,突然转身走出办公室。几分钟后他回来,手上却多了一只托盘。 「渴吗?喝点茶吧。」 康苹瞧瞧他又瞧瞧桌上的杯盘,然后摇头。「不用了,你赶快签一签讨论讨论,我就可以离开了。」 跟他在一起,真有这么可怕?或者该问,她真这么讨厌跟他共处一室?雷钧手环胸看了康苹几秒钟,突然他双手一摊。「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 他从桌上拿来钢笔,一边俯身签写文件的同时,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想我还为了你要来,下午还特别开车到王德传茶庄,买了些上好的茉莉乌龙……」 康苹个性就是这样,跟她硬着来,她就跟他冲回去,可是一遇到这种半示弱的说法,她就忍不住软了脾性。 康苹低头瞧瞧托盘上的茶具,突然觉得有丝内疚。 嗯,她似乎没必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噢! 「那,就喝一杯吧。」接过雷钧递来的文件,她松口同意。 听见她的话,雷钧笑得很开心。 掀起盖杯,舀了一撮茶叶进杯,紧接着冲水,盖上杯盖。雷钧手法俐落地将盖杯送到康苹案前,然后示范地掀开杯盖,就像武侠剧里老爷喝茶般,用盖缘轻拨开泡开的茶叶之后,再噘唇啜之。 「试试,这喝法还满好玩的。」雷钧鼓励道。 康苹端着盖杯下的小圆盘,依样画葫芦。一将盖子打开轻拨茶叶,一股茉莉的清香混着茶香涌入鼻间,教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喝。」她赞叹。「你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喝茶?一般普通人泡茶,不都习惯用茶壶泡?」 「茶壶泡有茶壶泡的情趣,盖杯泡也有盖杯泡的情趣。」雷钧端杯喝了两口之后,突地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履约?」 康苹脸一呆。「啊,噢,履约。」 老实说,她根本还没想到这事。原本打算能拖多久算多久。虽说是自己亲口答应要跟他出去,但话说回来,那个「答应」,根本不是她自愿! 「如果我告诉你,再等一、两个礼拜……」 「免谈。」雷钧爽快地切断康苹的妄想。 她就知道。康苹偷偷瘪嘴。 「好啦,那就这个礼拜日。我这几天已经排定当记录员,不能随便请假。」 「你说好就好──」雷钧笑逐颜开。 赫,还敢笑得一副人畜无害样!康苹心里暗啐,刚才催她过来时,他怎么不说这句话? 「星期日九点?」 「对啦。」康苹没好气。 「我到你家接你?」 「不用!」康苹立刻拒绝。不过是被迫履约,干么还弄得跟真的约会一样!「我会自己过来这里跟你碰面。」 呵,这么决绝要保持公事公办的姿态啊!雷钧眸子一转。「你约在公司跟我见面,就不怕被其他人撞见?」 「有什么好怕?」笑话,她平常不都跑来公司跟他见面了! 「好吧。那就约在公司,星期日九点整,迟到一分钟都不行。」他说话的语气,彷佛是笃定康苹一定会以迟到来拖延他俩的约会似的。 「我一定会准时的。」康苹恼怒地说。 第四章 星期六白天一起床,康苹就觉得肩膀有些酸痛,头也感觉有点沉重。不过因为答应所长会在星期一缴交这几日的答辩记录,所以即使觉得有点不适,她还是一样进事务所加班工作。 专注工作时感觉还好,一当按下电脑关机键,弯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康苹才开始觉得头昏目眩。糟糕了。她用手背触触额头,不知是事务所冷气太凉还是真的在发烧,她额头好烫。 一回家她立刻服下感冒药,洗好澡胡乱吃了点泡面,便早早就爬上床休息。本以为自己这么头好壮壮,大概隔天一醒来感冒就好了,结果怎知她竟一路睡,直到隔天雷钧打她手机,康苹才悠悠转醒。 身体好痛啊…… 康苹半瞇着眼,茫然地摸索噪音的来源,半晌才从皮包里摸出铃声大响的手机。上回雷钧责备她不好联络后,她马上办了一支新的手机了。康苹按下接听键,沙哑地说了一声:「喂?」 电话那头的雷钧,已经张开嘴准备要骂人了,想她星期三怎么跟他说的,发誓她绝不会迟到,结果竟让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不过一听到康苹沙哑的声音,雷钧蓦地吞下到嘴的责骂,改口问:「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好怪?」 康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觉得自己喉咙热得像火烧似的。她软弱地答:「大概是感冒了,头好痛……」 感冒了?! 听康苹一说,满腔的关心取代了先前的怒气,雷钧连忙问:「看过医生、吃过药没?」 「我不知道,别问我这个,我现在只想休息--」康苹脑子已经烧成一团浆糊了,哪还答得出来。 雷钧一听,更急。「你给我你家地址,我这就过去看你。」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 雷钧打断她。「告诉我。」 康苹叹了口气,她投降,此刻实在已经没力气再跟他争辩,他想来就让他来吧。康苹对着手机沙哑地说:「安居街x弄十五号五楼。」 「等我,我马上到。」 雷钧在搭电梯下楼途中,火速下了许多指令。他先打电话给雷家的专属医师,之后再联络司机去接医师,然后要司机载医师到安居街x弄十五号五楼与他碰面。联络完这几件事情,雷钧人刚好也跨进宝蓝色的宾上跑车里,车子咻一声地开出「霆朝」地下室。 半个小时过,两辆不同方向的宾士轿车同时抵达康苹家楼下。雷钧率先跨出车门,他伸手和医师寒喧一握后,不多废话直接走去按电铃。 铃~~铃~~铃~~ 康苹快被楼下的电铃声搞疯了! 她到底是招谁惹谁啊,生个病想要好好睡一觉也不得安宁--康苹奋力地撑起身子,脚步虚浮地步出卧房,还没走到对讲机那,门外已传来一阵拍门声。 「康苹?康苹!」 耶?康苹蹙起眉头,不是才刚响过电铃,怎么这会儿雷钧已经爬到五楼来敲门了? 原来刚好有邻居出门,雷钧一见门开,便趁隙冲上五楼来。「康苹?有听到我声音吗?快点起来开门!」 拍门声伴随着急迫的门铃声,吵得没出门的邻居们纷纷走出来探望。是谁啊,嗓门这么大? 几个婆婆妈妈嘀嘀咕咕地爬上五楼,一发现穿着笔挺西装、帅气逼人的雷钧,一个一个倏地张大了眼。 哦噢~~大帅哥耶! 「先生,你找康小姐噢?」 废话!对废话向来没啥耐性的雷钧根本懒得搭理,还是立在他身后的医师帮他代答。 「是是……」 「康小姐应该还在家里才对啊……我今早还没见她出门……」 废话!雷钧再在心里暗啐一声,他刚才跟她通过电话,当然知道她人在家……电话! 雷钧猛拍额头,一急他竟然忘了,他可以打电话叫她啊! 念头一转,雷钧即刻拿出手机拨给康苹。急死了,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已经响了三声,怎么还不接电话? 正当雷钧急得跳脚之际,厚实的锻造铁门悄俏拉开一角。「雷执行长--」 不是她不想开门,实在是因为铁门太沈又太老旧,平常身体好时已经不太好打开,这会儿又加上浑身无力-- 一听见康苹声音,雷钧下意识用力朝门一推。 「唉呦!」 脚步虚浮的康苹哪禁得起他这么用力,他一推,她的头也跟着朝铁门上敲,声音之响,连立在雷钧身后打探的婆婆妈妈们都发出惊叫,好在雷钧反射神经向来不错,当康苹头敲到门正准备朝后倒去时,他早先一步将她捞进怀里护好。 头痛再加上那一撞,康苹脑子整个都昏了。她身体软软地偎靠在雷钧怀里,一口吸进萦绕在雷钧身上的香气--好熟的气味……虽然已处在快昏厥的状态,不过康苹仍一下认出他身上的味道,是burberry的「brit」男香。之所以这么熟,是因为她房里,正好搁着一瓶「brit」女香。 好巧…… 这是康苹最后一个意识,念头乍落,她人也跟着晕了。也好在她晕了,不然要是被她发现自己正亲密地偎在雷钧怀里,而邻居们非但不过来搀扶她,竟还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起哄鼓掌,免不得又会跟雷钧脸红脖子粗。 也不能怪婆婆妈妈们反应太过,实在是因为英雄救美的画面太好看……虽然对爱讲废话的邻居没啥好感,不过雷钧喜欢掌声,听见她们叫好的吆喝声,雷钧甚至还转头跟她们一颔首,这才打横抱起康苹,走进洞开的大门。 啊…… 被关在门外的婆婆妈妈们接连发出羡慕的轻叹,脸上浮现向往的红晕。这辈子要是能被那样的帅哥抱过一次,真的是叫死也甘愿…… 「康小姐哪时候交了一个这么帅的男友啊?!引」 几颗烫着释迦牟尼小卷卷的黑色头颅凑在一块讨论,里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该要问问雷钧的来历,也没有人注意,昏迷不醒的康苹被他这样抱进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眼见家庭医师收起听诊器,又打开康苹嘴巴眼睛瞧完状况之后,雷钧才一脸紧张地问:「医师,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只是流行性感冒。不过她现在正在发烧,我先帮她打支退烧针。」家庭医师从黑色皮箱里拿出针筒与药剂,当细小的注射针插进康苹手臂上,只听见她模糊地传来一声:「痛……」 「忍一忍,医生在帮你打退烧针。」 雷钧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帮康苹拂去额前汗湿的刘海,直到此刻他才有余暇发现,康苹的头发原来这么软、这么长。 一向绾在脑后的长发松松地摊在米色的枕头上,她的发色下黑,比较接近黑咖啡的那种深褐色。趁着医师俯身在书桌前开药单,雷钧忍不住着迷地多摸了几把。 好软,真好摸-- 「雷执行长……」医师唤,雷钧急忙抽开搁在康苹头上的大掌。 「什么事?」 「这个是药单,得麻烦你到附近的药师药局照着这药名拿药,一天四次,饭前饭后都可以,睡前再多服一包。万一再发烧,我也开了退烧药,不过每次吃药中间得隔四个小时……」 医师的医嘱其实每次都差不多,以往雷钧总会嫌烦地将耳朵关上,难得他会这么用心地聆听医生说话。医师帮雷家看病快十年了,头一回见雷钧这种反应,一边交代着,他忍不住朝床上多看了一眼。 在床上睡着的康苹白着一张素颜,即使没化妆,脸蛋一样清丽可人,尤其现在高烧未退,白皙的颊上还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就像抹了腮红似的,脸颊红润润。 她的确漂亮。医师心想。只是以雷钧的身分地位,要多美的女子没有,雷钧会只因为这样,就对她如此关心照顾?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医师怀着满心的疑惑离开康苹家。医师前脚一离开,雷钧马上掏出手机拨给楼下司机,要他把医师送回去之后,回雷家请厨师弄几道清爽可口的料理,弄好了他再送来安居街。 合上手机,雷钧低头望着睡脸安详的康苹,可能是刚打下去的针剂起了疗效,感觉她的脸没像方才那么红了。 趁她还在睡,他到附近找药局拿药好了。 雷钧说走就走,不过在抵达大门前他突然想到,没钥匙他等会儿怎么进门?难不成还要再吵一次康苹?他站在玄关口朝左右看了下,突然眼角瞄见鞋柜上搁了一只玻璃盘子,上头放了一串应该是门钥匙,他打开门试了一下,嗯,没错。他满意地将钥匙塞进西裤口袋里。 他不想单独留下康苹太久,事不宜迟,雷钧锁好门后,便匆匆跨步奔下楼梯。 雷钧一拿好药立刻回来,大约一个小时后,司机也送来鸡汤、苹果和装在焖烧锅里的广东粥。 趁康苹未醒,雷钧已将康苹的小窝里里外外全看了一遍。 嗯,他喜欢里头的配色,客厅里只有套着白椅套的双人长椅,前方是同色的方形木桌,靠墙是木色的长型书柜,里头摆满许多大部头的法律专书;卧房的床罩仍是米色,不过窗框和书架却涂上美丽的橄榄绿漆,然后他还注意到,四方木桌充当的梳妆台上,搁了一瓶burberry的「brit」女香。 正当他打开「brit」女香瓶子,低头欲闻时,康苹正好醒来。 「嗯……」 一听见声响,雷钧立刻走回床铺探视她。康苹眼睛眨了眨然后张开,蓦地瞧见雷钧的脸庞,她猛地一吓! 他怎么会在这?康苹再看看四周,没错啊,这的确是她家。 他怎么进来的? 之前一个多小时的事,康苹完全记不得,唯一残存的意识,是额头上那一个包,这会儿还隐隐作痛着。 「感觉好点了吗?」听见雷钧这么一问,康苹才猛地注意到,唉呦,她穿着睡衣啦! 「你你你……」口才流畅的她竟然紧张得结巴!康苹再度一羞,她赶忙拉来被她卷在怀里的薄被将自己裹好,这才稳了心神,她怒瞪雷钧。「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 瞧她横眉怒目的模样,雷钧忍不住伸手敲她脑袋,而他哪儿不碰,竟敲到她仍肿起的包。康苹捂着额头发出一声哀嚎,雷钧一吓,连忙道歉。 「你在干么,痛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的头刚被门撞到--」发现康苹仍旧没印象,雷钧索性将今早的事,前前后后全说给她知道。 听着听着,康苹蓦地蹙起秀眉。 见她因病爽约,他非但不生气,还帮她请医生,亲自过来照顾她?他是「霆朝」的执行长,一个身价上亿的男人耶,有必要为了她--一个资浅的小律师,做到这种程度吗?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听见这个问题,雷钧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真话,这个问题、他当真还没想过。所有的反应都来自于直觉,听见她人身体不适,他直觉知道应该帮她请医生,过来探视她情况,至于为什么?唔…… 「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雷钧与康苹目光交接,睇见他炯炯有神的黑眸,康苹再次控制不了地羞红了脸。 讨厌,她干么没事乱脸红啊! 「你是律师,你比较聪明,或许你可以帮我想想,我为什么会这样。」 「一听就知道你在搪塞我!」他可是金字塔上的顶尖人物耶!她哪可能比他聪明,比他会讲话! 瞧她嘟嘴娇嗔的模样,雷钧忍不住笑,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出卧房。「你坐在这等我,我去帮你端吃的东西。」 连吃的他都准备好了?!康苹心里的不安越形扩大,还来不及厘清思绪,雷钧早已瑞着木制托盘回到卧房,托盘上搁了三钵香气四溢的鸡汤,广东粥和切片苹果。 「医生要你多补充点营养,感冒才好得快。」他拉来一把木头椅,将托盘往椅上一放。 生病理当没什么胃口,不过雷钧端来的鸡汤和粥,味道实在太鲜,让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还有苹果,不知是谁这么费功夫,切成八等份的苹果切片上,还细心切出了两只可爱的兔子耳朵。 「这不可能是你弄的吧……」康苹将「红苹果兔」拿在手心把玩,一边好奇地看着雷钧。 雷钧双手环胸,斜着头不服气地哼着。「用刀切出两只兔子耳朵有什么难,改天有空我切给你看!」 康苹将苹果放进嘴里,好香好甜,正好消除刚喝完鸡汤的油腻感。 「这苹果好好吃,你要不要也吃点?」她将钵移靠进雷钧,雷钧也老实不客气,大手抓起一个往嘴里一送,不到几秒只剩下两只免耳朵孤伶伶地躺在钵里。 「对了,吃完饭记得吃药,医师有交代一天要吃四次。」 像秘书似的,雷钧唠叨地复述医生的交代,怕她发烧水分流失太多,他还买了六瓶宝矿力水得,叮咛她没事就倒个几杯喝。 瞧着他殷切的表情,康苹忍不住想,雷钧好像没她之前想的那般可恶……他真的变「好」了吗?康苹抿嘴暗忖,不然试试他好了。 「那一百万呢?」 被她这么一问,雷钧呆了一呆。「什么?」 「你还是坚持非要我陪你一天,才愿意取消我偷了一百万的指控?」 两人目光相接,一看就知道,雷钧正在脑里苦思她的问题。 「如果我说算了,你以后还会见我吗--我是说,以康苹这样的身分,而不是用霆朝的代表律师身分来见我?」 康苹可以说谎,只是基于职业道德,基于他刚才的细心照顾,康苹不想骗他。 「不会。」她摇头。 「为什么?」雷钧皱起眉头。 「因为我们的身分太悬殊了--」 「这不是理由,」雷钧拒绝接受。「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告诉我,你百般拒绝我接近的真正原因何在?」 雷钧非常有魄力,尤其从他眼底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在在都清楚地告诉康苹,他想得到的,他一定要得到。 她最怕的也就是这一点。因为康苹明白,雷钧之于她就像感冒病毒,一接触,她就完全失了抵抗力。 康苹别开头,她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个。只是雷钧当然不肯放过她,她头一转,他人也跟着落坐床沿,不管康苹怎么闪躲,就是躲不开他的视线。 「你别这样看着我!」康苹恼怒地嗔道。 「因为你还没回答我。」 康苹斜眸瞪他,只见雷钧突然伸手一抓,将她揪着薄被的小手牢牢抓在手心。康苹欲挣脱,却只被他揪得更紧。 「放开我!」她恼怒。 「除非你告诉我原因,为什么当年可以,现在就不行--你根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在闪避我!」 被他逼得无处可躲,迫于无奈,康苹只好选择正面迎战。 「因为现在的你也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接近我!让我们把事情回溯到最前头,当我再一次跨进霆朝,你根本就没认出我,既然你已经把我忘掉,那就表示我对你毫不重要。既然毫不重要,那我为什么要同意你再次接近?」 雷钧一针见血地点出重点。「你是在气我忘记你?」 康苹脸一红。讨厌,他老是这么敏锐! 「关于我忘记你这件事,」雷钧想了一不然后说:「我承认,当年的我的确没把你放在心底,因为当时我有太多事情要注意。我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接触到我不曾想象的世界。在台湾,我一直觉得我很行,很聪明,可一到美国,我才发现比我更聪明、背景更棒的人多得是。 「几乎可说,从台湾刚到美国去的那两年,是我人生中最悲惨的时光,我完全没有闲暇回忆台湾的一切,我只知道我必须万分努力,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我跟同学之间的差距。」 听着雷钧的描述,康苹可以在脑中想象当时的画面。原来聪明如雷钧,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她看了他半晌,然后点点头。 「好,我可以接受你当年忘了我的理由,可是现在呢?为什么会在十年之后,在你完全不记得我的情况下--突然动念想要接近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一说错就会造成千古恨。雷钧垂下头琢磨好久。 说不想让别人追走她吗?这虽然是实话,但感觉太霸道了,料想她听了一定会生气。 「坦白说,这问题的答案我也还在寻找。我只知道我想接近你,不管你接不接受、情不情愿,我就是想接近你。」 他很坦白,没要任何花招。康苹理当感谢他如此诚实,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又隐隐觉得难过。因为,他之所以接近她,并不是出于爱,或者是喜欢。 「谢谢你,但是我不行。」康苹低头望着她仍被他握住的手。他的手那么大、那么暖,但却不是属于她的。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有爱就好的小女孩了,她二十六岁了,得开始为将来做打算。康苹非常清楚,知道雷钧的将来,将会连结在一个比她更足以匹配他的对象,例如某某董事的千金,或者是其他的名门之女--而不是她康苹。 「告诉我原因。」 「因为我不想再一次经历当年的痛苦。」记起从前,康苹眼里凝出了几颗眼泪,她赶忙低下头,不想让雷钧瞧见她难过的表情。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接受了你,下场一定会像当年一样,你会再次因为什么,而把我忘在脑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记得。」 这才是原因。雷钧终于了解。 他闷声不响地看着康苹抽回她的手偷偷拭泪,看着她拭泪的动作,雷钧蓦地领悟,这辈子这么爱他的女人,除了康苹之外,没有别人了。 十年的伤痛--她竟牢牢记了他十年,十年未变, 一股酸楚的心疼从他心窝涌上,雷钧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伸手抱住康苹。 「别这样……」 「嘘……」雷钧将脸埋进康苹发际,细声呢喃。「别说话,我只是想这样抱你一会儿……」 雷钧的声音如此忧伤,当不让康苹以为,抱一抱她之后,他们俩的交集,到此即会终结。于是她不再挣扎,静静地伏在雷钧胸口,聆听他沈稳的心跳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雷钧突然松开怀抱,拉开身子俯视她。 「不行。」 「什么不行?」康苹纳闷地蹙起秀眉。 雷钧说:「你还是得陪我一天。」 康苹惊讶地瞪大眼。 「我说过了,不管你接不接受、情不情愿,我就是想接近你。」 「即使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伤害我,你也在所不惜?」 「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现在的你,已经拥有足够的影响力,令我一接近,就不想再离开你?」 这--有可能吗?康苹眨眨眼。「我可没办法像你那么有自信。」 「那是你的事。我在乎的只有一点,我想接近你。」 真的是牛牵到北京一样是牛,完全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算了,你想怎么样随便你,」康苹停顿了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总之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对于她的说法,雷钧选择不子回应。反正就耗着,看到底是他够厉害,还是她够坚持。 「既然你人没事,那我先离开了,记得药要照时间吃。」他起身说道。 「我会的,谢谢你。」康苹点点头。 「不客气。」 一边说话,雷钧特意驻足康苹床边,她诧异地抬头看他,却只见他伸出手,怜爱地揉揉她发顶后,这才毕步朝房门走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对了,手机保持开机,晚点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康苹不予回答,只是一路睁着眼目送雷钧离开。直到传来大门叩地关门声,她这才抬起手,留恋地抚摸着雷钧刚碰过的地方。感觉他手掌的暖度,还依稀残留在她发上…… 「神经!」一意识到自己在干么,康苹连忙将手抽回,她翻身躺卧在床上,用薄被将自己通红的脸蛋藏好。 她才不敢推究,她刚才下意识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涵义。 第五章 雷钧果真说到做到,他告诉她晚点会拨电话来,晚上七点多将近八点的时候,手机果然响了。虽然再三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对他抱持希望,但接到他的来电,康苹心里仍旧觉得甜蜜。 「你现在在做什么?」 「用你带来的鸡汤帮自己下碗面。」 「身体舒服点了?」 「嗯。舒服多了,谢谢你。」 「不用老跟我说谢谢,我不爱听这个,不过你若硬要说,我倒宁可多听你说别的。」 「别的?」 「我的名字。」雷钧慢条斯理地答。「我一直在注意,至今你叫我,仍是叫『雷执行长』,如果你真的觉得感谢--要不要从这点开始『感谢』起?」 油嘴滑舌!康苹在心里暗啐。她才不中计呢!「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雷钧还以为接下来,康苹会答「从今以后,我就叫你雷钧了」,但听见的却是-- 「那我以后就不再说谢谢你了。」 康苹说完,手机那端突然陷入一阵沈默,接着响起的,是雷钧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果真不愧是个律师,思虑清晰,我喜欢。」 什么「他喜欢」?!握着手机的康苹脸颊蓦地烫红了起来。雷钧就这点讨厌,老爱讲这种惹人遐想的话。 「确定你人没事,我就安心了,好了,去忙你的吧,我挂电话了。」 「嗯,掰掰。」 切断手机通讯,雷钧转手拨内线叫来管家。 他今天回阳明山雷宅陪爸妈吃饭,刚好方便他联络管家做事。 铃声一响,中年管家立刻出现在书房门外,他毕恭毕敬地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明天帮我准备一锅汤,不过不要再弄鸡汤,要别种煲汤。她感冒刚好,大概也禁不起太油腻的东西,量大概是一人份再多一点……」雷钧低头写下一行字,交给管家。 「中午之前帮我送到这个地方去,指名要交给康苹。」 管家领命离开。 隔天中午十一点,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协合律师事务所」。 行政助理小莓瞧瞧男子花白的头发,又看看他正拎在手里的铁锅,心里忍不住纳闷。「请问您是--」 「敝姓刘。我来找康苹康律师。」 「您稍待一会儿。」 接到小莓通报,康苹走出办公室。远远看见刘先生,康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我是康苹,请问刘先生找我--」 「康律师。」男子先恭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将手里的铁锅递出。「这是我们家少爷嘱咐我要我送来的。」 少爷?!康苹认识的人里面,就雷钧一个才会有这么大的派头。他请人送什么东西来给她?康苹蹙着眉将铁锅接过,才惊讶地发现,锅是热的。 「请康律师趁热喝,我不打扰您了。」 将铁锅交给康苹,男子一鞠躬后,随即退出事务所大门。一待男子离开,一旁的小莓立刻飞奔过来探问里头是什么? 「我也不晓得。」 拗不过小莓好奇地追问,康苹当着她的面打开。原来是只小型焖烧锅。盖子一开,一阵肉骨茶香立刻涌进两人鼻腔。 「闻起来就觉得很赞。」小莓惊叹。「也给我喝一点嘛!」 「晚点再说。」康苹娇笑一声,然后盖起锅盖,小心翼翼地将锅拎回座位上。 吃饭时间一到,小莓立刻冲来康苹桌边,像只饥渴的狗儿般垂涎地盯着铁锅。康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也拿个可以盛汤的东西来吧,不然你要怎么喝?」 「马上马上。」 端着小莓拿来的马克杯,康苹打开锅盖舀汤。好在雷钧有先见之明,特别提醒管家送比一人份再多一点的量来,不然被小莓这么一瓜分,康苹根本喝不到什么。 「真的好好喝噢!」 康苹也喝了一口,真的,好道地。搁在里头的蜜枣跟排骨都炖得糜烂,入口即化。 「对了,苹苹姊,刚拿汤过来的老男人是谁啊?」一吃饱喝足,就忍不住多话起来。 瞧着小莓好奇心旺盛的脸,康苹摇摇头。「你有得吃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 「对了,苹苹姊,刚拿汤过来的老男人是谁啊?」一吃饱喝足,就忍不住多话起来。 瞧着小莓好奇心旺盛的脸,康苹摇摇头。「你有得吃就好,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奇嘛!」眼见康苹不愿作答,小莓自顾自猜了起来。「看他跟你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像追求者,他太恭敬了,感觉像是被人派来工作的,可是现在有几个人有那种能耐,能派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来送汤……」 小莓古灵精怪的脑中,出现了「+「=」之类的等式。「经过我左思右想,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有个有钱人在追你后,苹苹姊。」 听到这句话,正在喝汤的康苹差点呛到。她嗔道:「你少在那乱猜!」 「我才没有乱猜呢!一切怀疑都很合理啊,你想想看,那个男人穿西装来送汤耶!这年头只有有钱人才做得出这种事,而且我敢打包票,这种有钱人,一定是属于那种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说人人到,小莓「男人」两个字才刚说完,金字塔顶端的人儿刚好拨电话过来。康苹赶忙拿出铃声大响的手机,眼尾一瞟发现小莓正拉长了耳朵偷听,康苹二话不说随即将手机拿到旁边去。 「小气鬼。」小莓嘟囔道。 康苹才不管她。「我康苹。」 雷钧劈头就是一句。「汤喝了没?」 「刚喝完。谢--」康苹本想道谢,不过一想到他昨晚的提醒,她一口又将谢谢吞回肚子里。 一听她反应,雷钧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呵呵。不错,有进步,至少你把我说的话记住了。」 「您的话我哪敢不记住。」康苹调侃道。她浑然不觉她此刻说话的模样,多柔多媚!「你家厨子的手艺真好,汤好好喝。」 「我等会儿马上加他薪水。」 雷钧直率的反应逗笑了康苹。「那如果我说,你家公司的律师也非常尽责呢?」 「噢,那等她下次来见我,我再帮你跟她说声谢谢。」 差这么多!康苹忍不住抗议。「为什么厨子能加薪水,我就只能得到谢谢?」 「那为什么你会叫柯崇恩『崇恩』,叫我就是『雷执行长』?」 「他--崇恩是我学长啊!」被雷钧这么一顶,康苹突然口拙。 「我也是你学长。」 他这么一说康苹才想到,她竟找了这么一个烂借口!「但你是我半个老板,崇恩不是啊!」 「意思是只要我不是你老板,你就会叫我雷钧了?」 他的意思难道是--康苹一张脸顿时煞白。「你想辞掉我,另找他人?!」 该说她是直率,还是天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之所以不能够太明显地拒绝他接近的重要因素,正是在于她是公司的代表律师,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换掉她? 「唉!你怎么会不懂呢?我之所以这么说,还不是因为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短短一句话,蓦地让康苹脸颊发烫。就如同他说的,她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意图,但她就是…… 「要你叫我一声雷钧,真有这么难?」 「我人在公司里,不方便。」 雷钧了解了。「不然我退而求其次,叫我英文名字就好。」 康苹挣扎了一会儿,拗不过他软语要求,也拗不过自己想要答谢他的心。她轻唤:「alex……」就只是叫他英文名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只听见手机那端,传来雷钧的深呼吸声。 「好好听。」 雷钧说话声音蓦地低了两度,沙哑音调恍若爱抚,康苹敏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你现在人不在我面前,不然铁定会被你发现我脸红的样子。」 他的说法,反倒引出康苹的好奇心。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揣想,一向果决干练的他,脸红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哪时候还能再见你?」雷钧问。 「公事上需要我,我就过去了。」 「我说的是--」雷钧话说到这突然停住。算了,他何苦在电话上跟她讨论这个。她都说了,只要公事上需要她,她一定会到。「我再打电话给你。」 「噢。那,拼掰。」 「再见。」雷钧说完,随即结束通讯。 康苹呆呆地看了手机两秒,然后才将盒盖关上。怔忡间,一颗头突然从她眼前冒出来。 「电话讲完了?」 「吓我一跳!」康苹一惊。刚才跟雷钧聊得正兴起,一时竟忘了小莓也在办公室里,她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吧? 康苹蹙起秀眉,不安地审视着小莓的表情。 小莓脸上浮现促狭的笑。「说嘛说嘛,你的阿娜答长什么模样?是很帅的,明星般的男人?还是书卷味浓厚那一型的?」 「都跟你说没有了。」康苹一拍小莓脑门,随后举步走回座位上,「吃饱了就赶紧把桌面收一收,再过十几分钟大家就回来了。」 「小气鬼,跟人家分享一下恋情又不会少一块肉。」小莓摸着自己额头嘟囔。 小莓才不信刚才跟康苹讲电话的不是她男朋友勒。她眼睛又不是瞎了,没看见康苹刚才讲话时,一张脸笑得跟春花一样,还跟她嘴硬说没有。 小莓心里盘算着--没关系,反正待同一个办公室,早晚会被她知道是谁! 仔细回想之后才发现,雷钧睡前打电话给她的举动,似乎已被他养成了习惯。五天了,从那次她感冒生病到现在,每天晚上一到十点,康苹的手机一定准时响起。 就如同现在。 「我雷钧,你在干么?」 「我在写答辩的草稿。」 康苹正坐在卧房书桌前,桌上除了笔电一台,还散放着几大迭法律专书,雷钧还没打电话来之前,康苹就是在忙这个。她正照着上回旁听记录下来的开庭资料,逐条逐页地找出每个相应对的法律条文。 这个工作相当繁琐无聊,但也非常重要,可以说一桩法律诉讼能否胜诉,关键全在于这些答辩草稿上。虽说康苹之前曾写过几回,但引用条款如此复杂,又牵扯如此庞大的案件,倒还是第一次。 「会不会打扰到你?」 「还好,刚好写到一个段落。」康苹伸了个懒腰。「你打电话来之前,我也正好打算要去厨房帮自己倒杯开水喝--对了,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是想跟你确定,你应该有护照吧?」 「当然有。」 「那就好,我明天会派特助跟你拿。没事了,你去忙吧。」 「喂喂喂--」康苹一发现雷钧真打算收线,急忙开口:「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干么突然跟我要护照?」 「有一个国外的会议,需要律师陪同。」雷钧轻描淡写地说:「办签证需要一点时间。」 这么说倒是合理,不过康苹思绪一转--「等等,你该不会告诉我,此行只有我跟你--两个人?」 「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吗?」雷钧反问。可想不到,康苹竟然回他一声「嗯哼」,也就是说,在她心底,他一直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喂--不,应该说,她也把他的性格摸得太透了点吧! 「我此行是去工作,当然不只有我们两个,至少还会有特助、开发部经理跟他的秘书。」 雷钧可不容许在这节骨眼上让康苹起了疑心,就算他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也得保密到将她拐出国门之后。 既然是为了工作--「那好吧,时间确定之后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也比较好调配接下来的工作行程。」 「没问题。」雷钧一口应允。「你觉得什么时间方便--」说到这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雷钧连忙补充。「呃,会议时间对方说由我方决定。」 「下下个礼拜,我是说你刚好也有空档的话。因为答辩是下礼拜的事,这是我帮所长拟的第一份答辩书,如果能待到开庭之后再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就暂定下下个礼拜,更确定的日期,我明后天再告诉你。」 如此一来,雷钧明天又多了个可以打给她、而她也非接他电话不可的理由。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问就已经来到预定出国的日期。这一个礼拜,因为忙着和所长讨论答辩书的内容,以致康苹一直没多去留意出国的事。直到星期六下午,搭上由雷钧司机开来的宾士车,一问之下她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义大利的卡布里岛。 「去卡布里岛开会?」她诧异道。 如果她记得没错,卡布里岛是个渡假胜地,通常外国人很少会挑在渡假地点工作的。 看着康苹满脸狐疑的样子,雷钧就知道她没他想象中好拐,好在他有准备。 雷钧从公事包里拿出一迭资料,交到康苹手里。 「从现在出发到抵达罗马,足足有二十个小时,你可以趁这时间好好看一看。」 康苹之前的话给了雷钧一个点子,既然她说只愿在公事上跟他有所接触,那么他当然顺理成章的,打着「谈公事」的伟大旗帜,暗地完成他亲近的意图。 商场上有两招,叫「攻心为上」,和「擒贼先擒王」,遇上如同康苹一般难缠的对手,更是要牢牢扎扎地,步步为营。 他当然知道身为律师的她,习惯瞻前顾后,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一一厘清;他更知道她不会接受他空口一句「有公事要带你出国」,所以他已经将所有事情全都仔细打点好了。此行他当然会顺便做一些公事上的拜访,安排与知名的「capripcehotel」饭店经理会晤,不过一切还是以亲近为主、公事为辅。 浑然不知雷钧企图的康苹,还非常投入在阅读手边的资料。雷钧的特助、开发部经理和他的秘书,三人稍后在桃园机场与他们碰面。不过当康苹发现自己和雷钧的座位被安排在头等舱,而特助等三人却坐在商务舱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雷钧问。 「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坐这!」 「当然是你啊!」雷钧一脸吃惊地反问:「难不成你狠得下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待在一个秃头胖男人身边十六个小时?」 要是开发部经理知道自家的执行长这么说他,铁定会大掉两颗伤心的珠泪。虽说他头秃、身矮胖,可是许多见过他的人都说,见他就像看见一尊弥勒佛,心情都会不自觉愉快起来。 「没那么离谱吧!」康苹被雷钧夸张的表情逗笑。 「不行不行,我说什么也要把你留下。」不由分说,雷钧牵起康苹的手就往舱里走。 被拉着走了两步,康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赫!他什么时候牵她手的? 康苹急慌地想要把手抽回,可是雷钧却牢牢握住不放,她抬头欲想说话提醒他,却发现空姐正张大双眼好奇地看着他俩的互动。 别在这给他难看。康苹告诉自己,只是身体动作突然变得僵硬,连雷钧都感觉得到。他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低低地说了声:「抱歉。」然后,将手收回。 他手一离开,康苹却突然觉得失落。有时连她也弄不懂自己怎么这么别扭!雷钧追得紧了,她嫌他烦;当他真顺着她的意收手了,她又觉得依依不舍…… 坐定了宽敞的头等舱座位,美丽的空姐立刻端来两只盛着蜂蜜色液体的酒杯,一杯给雷钧,一杯给康苹。康苹第一次这么备受礼遇,看着空姐毕恭毕敬,恍若在伺候大人物般的慎重表情,康苹还真是不习惯。 她表情僵硬地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酒,蓦地惊奇地瞪大双眼。「唔,真好喝。」初闻起来,酒里带着一股杏仁及干果香,口感柔顺丰满,入喉后还冒出一股新鲜的柑橘水果味。受它吸引,康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喝慢一点,这酒虽然好喝,可是后劲还挺强的……」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雷钧话还没说完,康苹杯里的香槟早已见底。望着她突然冒红的脸颊,雷钧心想,该不会一杯香槟就能撂倒她了吧! 喝光了?! 康苹拿高细长的香槟杯检查,只见杯缘还有一点残余,她连这一点都不想浪费,只见她伸出嫩红舌尖,无邪地舔着杯缘的液体。 坐一旁的雷钧见了,忍不住倒抽口气。 老天啊!这分明是引诱犯罪。雷钧瞠目结舌地瞪着康苹的反应,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喝了点酒的她,神情会变得这么妩媚。 「没有了……」康苹嘴里呢喃地放下喝干的酒杯,眼角一瞟,赫地发现雷钧的还剩下大半杯。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滴溜地转了圈,忽然她漾起一抹讨好的笑,侧转过头瞅着雷钧说话。「你不喝吗?」她正在觊觎他杯里的酒。 雷钧看看杯子又看看她嫣红的脸,心里暗忖她此时神智是否仍旧清醒?「问这个做什么?」 「是想说如果你不喝……可以给我!」 向来,康苹都不是这么坦率直接的人,或许是因为那杯香槟里14%的酒精催化,才会使她一下忘了客气,敢开口直接要求。 「给你……」雷钧端起酒杯拿到鼻下细闻,康苹渴望地盯着酒杯。「是可以,但难得有机会喝到这么纯正的香槟王,就这么白白让出,实在有点可惜--」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光占着酒杯不喝,也不肯给她! 「条件交换。喊我名字,这杯酒就是你的了。」 小气鬼!依康苹平常个性,她哪会接受这种条件交换。虽说她不算有钱人,不过买杯酒,她倒是还负担得起,只是此刻并非平常时刻,一杯酒精浓度14%的香槟入肚,许多平常奉行的条规早已被康苹抛在脑后。看她表情,还当真考虑起来以叫雷钧名字来换酒这个主意。 雷钧诱惑地摇晃着杯子,看着直直往上冒的细小气泡,康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叫就叫,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他还能吃了她! 「雷钧。」康苹低唤。 真好听。听着她清脆的嗓音,雷钧一双黑瞳倏地瞇紧。 「可以给我了吧。」康苹朝他伸出手,雷钧沈默地将酒杯递过,口干舌燥地盯着她噘着红唇啜酒的娇憨神态。 这是雷钧有生以来感觉嫉妒--嫉妒一只酒杯。 为什么它能靠近她的嘴巴,而他,却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眼? 他决定了。雷钧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拥有任意吻她的伟大权利。 第六章 经过十六小时的飞行时间,雷钧一行人搭乘的华航飞机平安地抵达罗马机场。卡布里是个海岛,要到岛上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搭乘船只渡海;一种是雇请私人直升机,直接将人从罗马载至岛上。 阔气如雷钧,想当然选择后者。 义大利与台湾时差六小时,抵达卡布里岛,已经是接近中午十一点左右的事。直升机一抵达目的地,两辆饭店派来的专车已经在停机坪上等待。 「咦?特助他们呢?」上了车之后康苹才发现,特助一行三人竟然没跟他们一道。 「他们此行还有别的工作,等他们做完,自会到capripcehotel跟我们会合。」 capripcehotel位在卡布里岛的上城区,要进capripcehotel大门还很不容易,不管名人与否,都一定得先爬上八百级的阶梯。 「我的--老天呀!」 好在出门时,康苹穿的是米色长裤和平底休闲鞋,要不然这么一爬,八百阶,腿不就走断了! 身旁的雷钧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平常他就有进健身房练跑的习惯,八百级阶梯对他来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你乎时太缺乏运动了。」雷钧回头笑道:「需要我牵你吗?」 「不用。」要她示弱,还早得很呢! 康苹咬紧牙关一步接着一步,终于,也让她登上最高点。气还没喘完,雷钧突然拍拍康苹肩膀。 「你看。」他抬手指向康苹身后,康苹回过头,双眼忽地瞪大。 「好美……」 放眼望去,漆成白色的屋顶与远方湛蓝的地中海,织出一片悠闲美景。微风徐吹,海潮与树叶婆娑的沙沙声此起彼落。康苹忍不住深吸口气,鼻间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你有闻到吗?空气里面有一股味道?」 「柠檬马鞭草。」 雷钧随手从路边的花圃上摘了两片瘦长的叶子,搓揉后让康苹嗅闻。「是不是它?」 「嗯,对。近闻之后才发现,它还带着一点柠檬香。」 「它正是卡布里岛吸引我的原因,整个岛上,随处可见这种柠檬马鞭草,光闻它的气味就让人觉得放松。」说完,他看向康苹。「休息够了吧?可以进饭店了吗?」 「好。」 capripcehotel建筑宽敞,是由米白色的墙壁与厚实的罗马圆柱砌盖而成。走近大门,左边是从石墙上潺潺流下的水瀑,右边则是一面透明玻璃墙,由此端望去,可以瞧见四座漂亮的大泳池。 雷钧之前曾到过卡布里几回,对岛内的设备可说所知甚详,他一边指着天花板上的镀铜金水晶灯与墙上巨幅画作,边告诉康苹这两样可是饭店主人tonino的最爱。 「你慢慢看,我去柜台办登记。」 康苹点头。 康苹向来喜欢富饶,但是不奢靡的风格。简单说就是,品质好但不华丽的东西。capripcehotel里的摆设就非常合她脾胃。米白色的沙发和白色的古董橱柜,纵使康苹不大懂室内设计,也看得出它们的价格不菲。她特别喜欢随处点缀的白色蝴蝶兰和百合,偌大的空间里总是洋溢着淡雅的香气。 「好了,我们走吧。」 康苹不疑有他地跟在雷钧后边,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领在前头,直到走到房间前她才觉得不太对劲--她有没有看错?雷钧手里好像就只有一把钥匙?! 「megaron套房到了,您的行李稍后马上为您送到。」服务生送两人至顶楼,随即躬身退下。 直到这时康苹才知道,她没有看错,他跟她同睡一间房,开什么玩笑! 「等一等。」眼见雷钧拿着钥匙正准备开门,康苹箭步一跨突然挡在门前。「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只订了一间房?」 「是啊。」雷钧点头。 「这怎么可以!」康苹低嚷。「我跟你怎么可以同住一间房--好,算了,我自己下楼再要一个房间!」 不待雷钧反应,康苹身一转就往一楼大厅跑。雷钧也不阻止,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等待。果真不出他所料,下到十分钟,只见康苹又匆匆跑回来。 我的妈啊!没问她还不晓得,要在这capripcehotel住一晚最少也要1540欧元。开什么玩笑!一个晚上要花她五万将近六万台币?! 「这里的住宿费太高了,我没有办法。我是来告诉你,我打算去外头找比较便宜的饭店。」 「你为什么不等看过megaron套房,再决定要不要到外头住呢?」 有什么好看的,套房还不是都那个样?康苹在心里嘟囔,就算再高级,也不过就是张床、浴室跟沙发的房间嘛…… 雷钧转身打开房门,然后他一摊手,示意康苹自个儿去瞧瞧。 一进房间之后康苹才发现,哪里是套房,这根本就是间公寓! megaron套房里不但有客厅、游泳池跟露台,甚至天花板上还配备了一扇电动窗,好让房客可以在房间里做日光浴,或者欣赏美丽的义大利星空。最重要的是,它不只有一张床! 「我们得在卡布里待七天,我算了一下,发现订问megaron要比订两间房间划算,一来空间也宽敞,又能保有个人隐私。二来,这样一间客厅,很方便拿来开会讨论。」 雷钧挑眉看着康苹。「对我这样的安排,你还有其他意见吗?」 康苹表情尴尬地摇摇头。 在卡布里的第一餐,是在岛上的透天咖啡厅里。 就说嘛!除了徒步走八百级阶梯进capripcehotel,一定还有其他更简便的方法。饭店其实有提供接送房客进出capripcehotel的服务。 想也是,一家一住动辄五、六万块台币的五星级饭店,怎么可能老要客人挪动双腿爬那个八百阶楼梯! 在露天咖啡厅里,康苹在雷钧的建议下点了一客苏利曼烩饭,香炒笋瓜和马铃薯浓汤。雷钧爱吃肉类海鲜,所以他点了焖烧墨鱼与番茄汤。在蓝天碧海绿林如荫的景观不用餐,不饿也会被引诱得食指大动,更何况康苹实在是饿了。 刚才那八百级阶梯可不是爬假的!还有,这苏利曼烩饭怎会那么好吃啊! 单看外表,康苹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台湾炒饭,结果一吃才发现大不相同!每 一口都含有丰厚的羊肉块及葡萄干,还有那个饭,好似吸饱了油脂般,气味浓郁。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也是苏利曼烩饭之所以好吃的原因--手工酸奶油。雷钧不厌其烦地告诉康苹,苏利曼烩饭油腻,所以吃完之后吃些清爽微酸的酸奶油。康苹依着他的指示舀了一口进嘴巴,唔,那味道-- 「好幸福噢!」康苹半瞇着眼做了一个陶醉的表情。 「就跟你说和我出门,绝对不会亏待你,这下你终于明白了吧。」雷钧呵呵笑。 「是是是……」 美食当前,康苹才懒得跟雷钧斗嘴,光吃都来不及了。席问的沈默一直持续到康苹将眼前的餐点扫完,服务生送上香浓拿铁后,这才宣告结束。 康苹拿起餐巾擦擦嘴巴。「看你对卡布里熟的……你之前常来?」 「四、五趟有吧。」雷钧望着远方蓝得透底的地中海一边说话。「希腊的米克诺斯其实也还不错,只是它有淡季旺季之分,淡季太冷;旺季又太多人,想来想去,还是卡布里岛适合。不管什么时候,capripcehotel总是会开着大门欢迎。」 「我很难想象那种生活,住一晚五、六万台币,加上飞机票,一个礼拜下来少说也要五十万……」康苹望着蓝蓝的海咋舌。「好昂贵的休闲活动。」 「你不喜欢吗?」雷钧将视线拉回康苹脸上。瞧她表情,怎么不如他想象中的兴奋?女人不都很爱玩这一套?从男人对女人的慷慨度推测男人对女人的真心? 「该怎么说呢……」不知是她想象还是阳光太强烈,老觉得被他目光扫射过的地方,都会出现一种热辣辣的触感。 「说好听点,我是脚踏实地;说难听点,我是小气。卡布里岛不是我会自个儿花钱来的地方,一个晚上五、六万的住宿费……」康苹做了个敬谢不敏的怪表情。 雷钧笑。「如果是不需要花钱的呢?让你来这免费玩,你会开心吗?」 「老实说,会忐忑不安。」康苹睇着雷钧,她不是个拜金的女子,才不会被这种生活利诱,勾去了神智。「其实我越来越怀疑,你之所安排在卡布里岛开会的目的--」 她倾身靠近雷钧,一双褐眸紧迫盯人。「开会不是你主要目的吧?」 只见雷钧将两手合上,轻轻拍了两下。「宾果!」就说她很聪明。 「我就知道!」知道自己再次中计,康苹心中百味杂陈。他到底要怎样才愿意放过她? 「别气,我带你来的目的,不是想惹你生气。」 康苹哪能不生气! 雷钧继续说:「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之所以穷追不舍,不愿放弃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康苹百思不解的问题。 雷钧凝视着康苹,彷佛想用他的双眼,掏探出康苹一直不愿表露的情意。 「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很好,接连几天的思考让我得到这个答案。我想,我之所以穷追不舍,或许是想确认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那股美好,到底是真的,或者只是出自我的想象而已。」 康苹垂下头,避开雷钧的审视。 「就算让你确定是真的,那又如何?」她低声说。其实她心想的是,他又不会因此而将她挪在心房里。 但她错了! 「如果我确定那是真的,那么我就会牢牢的把你抓紧,再也不放。」 康苹表情一怔。她没听错吧?! 目光调向雷钧,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地认真!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边说,雷钧忽然伸手紧握住康苹。 康苹的心忽地一颤。 「你呢?你会愿意放大胆子投入这场感情?或者仍旧不跟我接触,执意否定我们之间的吸引力?」 看着雷钧炯炯的眼眸,康苹内心陷入一阵挣扎,该相信他说的话吗?她该放胆再试一次吗?倘若将来失败,她的心,还有那个能力承受再次失恋的打击? 雷钧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康苹的手,静待她的答案。他可以从她手心微微冒汗的反应,察觉她思绪的纷乱。 康苹张口闭口挣扎了一会儿,突然她垂下头,满脸挫败地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太沉重了,我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答复。」 「好,我不逼你马上给我答案。」雷钧追求的攻势突然退了一步。「只是我要你答应我,在卡布里岛这七天,不要再像之前一样,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老实说,雷钧这个要求,跟要康苹直接接受他并没太大不同,康苹哪不晓得,只是在这个时候,情感却让她蒙住耳朵,故意忽略心底响起的警讯,选择同意…… 天可怜见,她实在太喜欢他,兀自压抑这个喜欢太久太久了! 康苹轻点点头。 他就知道她会答应! 雷钧的脸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然后执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手背上各印下一个吻。 「monamour(我亲爱的)。」雷钧用义语低喃。 虽然不懂义大利话,不过雷钧语气里的亲密,仍旧令康苹红了脸颊。 她在心里偷偷地想「monamour」,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返回饭店,雷钧的特助已在大厅等待多时,雷钧从口袋拿出钥匙要康苹先行回哼,之俊才走向特助。 「什么事?」康苹听到雷钧这么问,不过特助回答什么她已听不见,因为电梯门刚好选在此刻关上。 走进套房,搁在客厅矮几上的东西引来康苹的注意。她记得很清楚,出门时桌上明明没摆东西。她靠近一看,纸盒上还夹了张纸条-- 给康苹 给她的? 康苹狐疑地抽开礼盒上的缎带,一打开,她忍不住「呀」地低呼一声。 这是…… 康苹伸手拎起盒里的衣服,原来是一件香槟色缎质礼服。v字领口,削肩高腰,除了一条圈胸下五公分处的咖啡色缎带之外,全无其他花饰。大纸盒里头,还放了一个黑色绒盒。 康苹弯腰拿起,打开一看,再度怔住。 是一条用珍珠编织而成,有如蕾丝花样般的项链。虽然康苹不太懂珠宝,不过凭印在丝绒内里上的英文字「mikinoto」,就知道此项链绝对价值不菲。 这到底是…… 「怎么了?」雷钧和特助讨论完事情回房间,打开门便看见康苹呆呆瞪着珠宝盒发呆的画面。瞧她表情,雷钧还以为她不喜欢。「你不喜欢珍珠?」 康苹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 「不是。我很喜欢珍珠,只是我……」直到确定绒盒已安稳地放妥之后,康苹这才敢大声说话。那串珍珠项链那么美丽精致,她好怕一不小心会把它给碰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项链买了就是要戴,还需要什么反应?」雷钧讪笑。「你试戴过了吗?」 康苹摇头。开什么玩笑,那么贵的东西,她哪敢轻举妄动! 「我来帮你。」 雷钧抓起绒盒里的项链,没经过康苹同意,便径自帮她戴上。康苹到嘴的抗议,却在聆听到雷钧的解说之后,一下被她忘得一乾二净。 「前一阵子珠宝商拿着目录到我爸妈家,我刚好也在那,一见到这条项链,就觉得它戴在你身上,--定很漂亮--」 扣好环扣,雷钧转过康苹身子仔细审视,没错,和他想的一模一样。雷钧一直觉得,康苹是个会淡淡发出光芒的女人,她不像钻石那般亮眼,也少了黄金的富裕奢华,思来想去,就隐隐含光的珍珠最适合她。 「还有衣服,去换换看。如果穿起来刚好没有问题,我们等下就到楼下的lolivo餐厅用餐。」 进房换上长礼服,穿上从家里带来的白色高跟鞋,康苹走出卧房供雷钧评鉴。瞧他一脸赞赏的表情,康苹心里又惊又喜。 「我不懂,为什么你会挑得这么刚好?」 「因为我有用心啊。」雷钧伸手将康苹拉来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 「老实说!」康苹娇羞地瞪他一眼。 雷钧哈哈大笑。「是上回去你家照顾你时发现的。你不是挂了几件衣服在椅子上?我坐之前把它们拿起来挂到衣架上,就刚好看到尺码了。」 这么「刚好」? 还来不及诘问,雷钧已早先一步将康苹拉近身边,他以手圈住她纤腰轻轻一环,眼眸含情地睇视她。「你喜欢吗?」 「你好奇怪,老问我这个。」 无须刷粉,康苹的脸颊早已红透,雷钧好喜欢她此刻娇羞的反应。 「当然要问清楚。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讨你欢心。」 「我喜欢。」康苹低头望着雷钧胸前钮扣,打从下了飞机,雷钧便脱下西装解开衬衫的扣子,近距离一看,刚好望见其下露出的胸肌。 康苹忽地分了下神。她此刻才注意到,不只是脸,雷钧连藏在衣服里的皮肤,都是健康的麦褐色! 「在看什么?」雷钧捕捉到康苹的视线。 经他一问,康苹才倏地回过神来,急忙摇头。「没有,我刚只是在想……你不觉得你在我身上花了太多钱了?」 听到这个问题,雷钧将手指轻压在康苹唇上。「嘘。我不是说过,在卡布里岛这七天,你就放松点,放任由我来安排吗?」 「但是……」 「还有呢!惊喜还没结束。」雷钧将康苹往她房间一推,催促要她进去把自己装扮得更加完美。「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我也得去换一套更称头的衣裳。一个小时后我们客厅见。」 说完,他即转身朝他房间走去。 第七章 走进lolivo餐厅,一定会先经过两盏搁在门边的摩洛哥灯饰,晕黄的灯光从古朴的铜色灯器里透出,点缀出一股淡淡的、幽静的异国风情。康苹脚上的高跟鞋在石灰大理石地板上「喀啦、喀啦」地响着,头上绾着发髻,脖子上戴着昂贵的珍珠项链,还有身上所费不赀的礼服,康苹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高贵的公主。 她转头望向雷钧,眼底浮现倾慕的神采。平日他已气势不凡,如今再换上白色西装,更是英挺得教人心醉。勾着雷钧手肘的康苹忍不住想,眼前这一切若是场梦,那就让她一路睡下去吧,她宁可永睡不醒。 走至廊医,又是另一番不同风景。 lolivo的装潢颇具法式风格,柔软的缇布沙发,晶莹剔透的杯盘,壁炉,黄铜壁灯,在在强调了它的奢华与舒适。恍若璧人般的雷钧与康苹一出现,身穿黑色西装的服务生随即现身迎接。 他带领两人走进座位区,每一张桌子上头,都搁着一至两个装着水、玫瑰花瓣与浮水蜡烛的清透水晶钵。客人就座前,会有一名服务生提前将钵里的浮水蜡烛点燃。 「好像作梦一样。」 瞧着眼前一切,康苹忍不住喃喃自语。听见她的话,雷钧突然抓起她的手,送至他口中一咬。 「唔,会痛。」康苹低呼。 「我可不愿意你把我当成虚构的角色,我是个人,活生生,有心跳会呼吸的。」 一边说话,雷钧一边将康苹的手挪至他胸口,他心跳「怦怦、怦怦」地跃着,显示他的存在。 察觉到他的意图,康苹抬起眸瞅着他笑。「我怀疑有谁逃得过你的攻势。你一向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追求女人的?」 「错,」雷钧摇头。「你是第一个花费我这么多心思的。」 一句话,证实了他的用心别无分号,也连带说明了她在他心底的位置。康苹急忙别开头不敢看雷钧双眼。他的眼神太甜,她怕会醉。 服务生送来菜单,康苹将点菜的任务交给雷钧。雷钧点了鱼类料理,佐餐酒则是康苹喜爱的donperigoon吕香槟王。 「ciao!」 康苹拿起酒杯,朝雷钧轻轻一点。「ciao!」 在lolivo喝到的香槟王,比在机上喝的更纯粹浓郁,绵密气泡冲入口中,带给人一种近似欢愉的快感。 餐点送上,两人静静吃着,餐厅极静,除了刀叉偶尔的敲盘声,再来,就是几所未闻的乐音;所有入座的客人,包括雷钧与康苹在内,似乎都陶醉于眼前的气氛中。 直到撤下甜点空盘,气氛才逐渐变得热络。一组乐师突然现身餐厅,用小喇叭、小提琴与钢琴等等乐器合奏,旋律轻快且耳熟,康苹挑眉看着雷钧。 「金莎巧克力的主题曲?」 雷钧点点头。「它叫dreamalittledreamofme。」 呵!dreamalittledreamofme,多像她此刻心情的写照。 一曲结束,雷钧突然从位子上起身,对着康苹做了一个非常绅士的邀请手势。康苹惊讶地转头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将小手搁进雷钧手里。他拉她起身,将她带往桌位较疏松之处。 「你想做什么?」康苹低问。 雷钧没作答,只是转头朝乐师轻轻一点,低音大提琴「咚」地拨弦之后,小喇叭手跟着吹出第一个音。 是一首带点哀伤、甜美的爵士乐曲。 雷钧环住康苹腰肢,脸偎进她头侧,随着节奏,开始左右移动脚步。直到这时康苹才知道他要干么--跳贴面舞! 「你噢,也太浪漫了吧!」她嗔道。 雷钧睇着她露出淘气的笑。 既然有人身先士卒,同餐厅的客人也纷纷起而效法。跳舞的人一变多,再加上方才喝进肚里的香槟,康苹身体不再僵硬,两人的脸也越贴越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今天好漂亮。」 康苹笑。「有,不过我不介意你多说几次。」 「我喜欢你不戴眼镜的样子。」在音符接连音符的间隔中,雷钧低语。「眼神多亮,多妩媚。」 康苹被他连连的夸赞弄红了脸。「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戴眼镜?」 「因为眼睛太漂亮?」 呵!康苹轻睨他。「因为我戴眼镜样子比较成熟。」 「我不需要你装成熟,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省了这个步骤。」 这样啊--「那在别人面前呢?」 「最好将整张脸都包起来。」雷钧毫不犹豫地答。 「哈。」康苹娇笑。「你知道有个词,就是在形容你这种人--」 「我知道,大男人主义,或者是沙猪,对吧。」雷钧才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他。「我才不管,总之我就是不爱别人盯着你看,尤其是你那个崇恩学长。」 「小鸡肚肠,」康苹嗔。「才带他见你一次,你就老把他挂嘴上。」 「当然!」雷钧俯首将额偎在康苹发际,黑眸炯亮,彷佛要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情敌现身,我当然要严阵以待。」 「他不是。」 雷钧眉一挑。「什么?」 「我跟崇恩的关系,一直没有超过学长学妹间的联系。」 聪明如雷钧,一下就听出康苹的言下之意。 或许她自个儿没发现,她刚才那句话已经证明了,她心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没进驻过其他男人。 「你喜欢我。」雷钧这句话说得多肯定,康苹脸一下又红了。「跟我来。」 「要去……」她话还没说完,雷钧拉着她转身就走。 康苹摸不着头绪,直到两人走进餐厅花园深处,雷钧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怎么回事?康苹惊讶地瞪大双眼,突然,雷钧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这是-- 还没从被吻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康苹一下又掉进雷钧织就的欲望之网。 夜色与花园的阴影提供两人最好的遮蔽。雷钧的唇在康苹唇上移动着,双唇急切但温和,舌尖舔吮过唇瓣,他的吻那么甜,又那么烫,康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着了火,残存在脑里的理智与矜持,全然被她体内的欲望焚烧殆尽。 康苹嘤咛一声,双腿虚软地一蹎,雷钧趁势将她一把抱起。身后不远处有座大理石雕塑,雷钧将康苹抱至该处,然后再度低头吻她。 好冰! 背脊触碰到冰凉的大理石,康苹明显地缩起肩膀,靠向雷钧。 正合他意!雷钧以唇以指细抚膜拜康苹娇美的脸蛋,然后是其下裸露的颈脖。雷钧一路啄吻,直到手指不经意拂过康苹胸前突起,康苹身体一颤,雷钧才蓦地停下动作。 除了隐约从餐厅里传出的乐声,静谧的花园里没其他声响,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你好美……」 彷佛被催眠了般,康苹动也不动地仰头注视着雷钧,雷钧手指滑过她晶亮的眼瞳、嫩红的脸颊,最后停留在被他吮红的唇瓣上。雷钧眸光一闪,轻触着她唇瓣的指突然滑进她唇内,当指尖碰触到她温软的舌,雷钧紧闭起眼做了个深呼吸。 「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么诱人……」雷钧亲吻着康苹,一边喃喃低语。 康苹双手无力地搭在雷钧肩上,从他肌肉绷紧的姿态,可以看出他对她的热切与渴望。康苹喜欢这种感觉。渺小如她,竟有能力影响雷钧--康苹胆子一下大了起来。 从刚就一直觉得,雷钧西装上的钮扣非常讨厌,只要他一紧抱,扣子就会压痛她肚子--康苹小手伸向雷钧胸口,察觉到她举动,雷钧呼吸一窒。 她想做什么? 「你的扣子,会弄痛我。」康苹抬头睨他,眼眸含情带媚的模样,十足地惑人心智。 雷钧屏息以待。 当她打开西装外扣,露出穿在底下的白衬衫和丝绸领带时,康苹突然想起,下午曾见到的麦褐色肌肤-- 这个夜太美,美到她无暇细想任何与理智有关的事…… 康苹做了一个可能隔天想起,会令她抱头哀嚎的大胆举动。她伸手扯掉雷钧脖子上的领带,再一颗颗解开他衬衫上的钮扣。她拨开衬衫,当底下麦褐色的肌肤露出,康苹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雷钧声音嘶哑浓厚,宛如一盅辣口的烈酒,光听他声音,康苹就觉得头昏目眩,身体热热的发烫,尤其是胸脯。包裹在绸缎礼服下的酥胸,蓦地生疼。 她想摸他。只犹豫了一秒,康苹手即触上雷钧的胸。 雷钧倒抽口气。没错,此刻两人所以会站在这,始作俑者是他,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动者摇身变成主动者,而他这个最原始的主动者,却只能傻站在原地任人上下其手-- 「好软又好硬。」 康苹以手指试探雷钧肌肉的结实度,如她所想的般,每一寸都像包裹着丝绒的钢铁,外软内硬。当她手指滑过雷钧一路长出软毛的腰际,突然她卷住一缯,再顽皮地用力一拉。 「折腾人的小妖精!」雷钧身体一颤,从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再一把掳住康苹,双唇急切地寻觅她的。 康苹臣服地偎在雷钧怀中,如果可以,她多想就此融进雷钧身体里,再也无须和他分开-- 「不好啦,会不会有人来啊?」 隐约传来的女声惊动热吻中的两人,女人说的是英语。雷钧先行转身查看人在何方,之后才拉着康苹避进花园深处。 「我记得花园里有条路可以通到饭店前厅……」雷钧喃喃自语。 「可是我们还没结帐……」康苹这才想起。 「帐倒是不用担心,它会跟住房费一块累计。」然后雷钧指指他胸口「残迹」。康苹一见,俏脸嫣红。「重点是,你把我衣服弄成这样,我还回得了餐厅吗?」 「对、对不起嘛……」康苹嗫嚅。 雷钧好笑地朝她挥挥手,他怎么可能会跟她计较这个。随后他转头向四周探查了会儿,终于被他找着出路。领着康苹往前直走,是一扇关起的大门,守门的服务生一见两人出现,立刻帮忙拉开大门。 即使服务生对雷钧的衣裳不整有所怀疑,他也聪明地没显露在脸上。 「谢谢。」雷钧用着义语回答。 康苹发现他们已回到饭店大厅,通往客房的电梯就在前方不远处。 电梯门一关上,雷钧一看康苹绷紧的表情,一下就猜出她心底的狐疑。 「你在想我怎么会知道那条路对不对?」 康苹将头转开,她才不承认她确实在吃醋。 「傻瓜!」雷钧轻斥她。「我之所以会知道这条路,当然是因为看过饭店的原始设计图。」 知道他不是因为跟某个女性厮混而走过,康苹心头翻腾的醋意一下消散,她低垂着头凝视香槟色的裙襬,唇角不自觉勾出抹笑。 关上套房大门,并列在客厅内的雷钧与康苹,互相交换一眼,两人突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与语气和对方说话。方才在餐厅花园拥吻的记忆犹新,要直接道晚安,然后径自回房休息,感觉似乎太过欲盖弥彰…… 雷钧摸摸鼻头,率先打破僵局。「我猜想,你应该不可能邀我到你房间坐坐吧?」 当然不可能。康苹垂下的头轻轻一点。 「我明白。好,那我们就在这里道晚安吧。」 雷钧说的话,其实也正是康苹心里所想的,只是一被他说出口,康苹多少又觉得失落--她真矛盾,他绅士地待她,她又不满意;他霸气一点,她又会嫌他不够尊重。只是心头复杂的思绪,怎么可能跟他挑明? 康苹低垂的头再度一点。 「那我回房去了。」说完,雷钧径自往前走,直待他消失在卧房门里,康苹才蓦地泄了口气。 说不出的郁闷! 进入房间,康苹抬脚一蹬脱下脚上的高跟鞋,再反身躺跌进床铺上。悬在乳白色天花板上的,是盏黄铜吊扇,此刻它正缓缓转动。 一丝海洋的咸气钻进康苹鼻问,她突然起身,走到阳台边拉开原本合起的米色窗帘。 窗外黑鸦鸦一片,瞧不到白天时透蓝的海面,只有山脚下的住屋窗户透出灯影,映照着天上点点星光。康苹痴傻地看了一会儿,手指不自觉抚着颈上的珍珠项链。 若不是身上的礼服与项链仍在,不然她真会以为,方才的一切全出自于她的幻觉。 还有刚才的吻-- 康苹转身走向浴室,半人高的大镜照出她娇美的容颜,她审视镜中的自己,方才嘴唇被吮肿的痕迹依稀可见。她抚摸着唇瓣,脑中一边浮现就住在她隔壁房间的雷钧。 不知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也会跟她一样,正在想她在做什么吗? 康苹对着镜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度过了如此甜美又混乱的夜--唉,她真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入睡。 身处在一墙之后的雷钧,此刻已洗好澡,套上饭店浴袍。他拉开落地窗帘与窗门,径自走出阳台,带着海洋咸气的凉风朝他扑来,拂起他身上浴袍衣襬。 康苹现在在做什么? 雷钧和康苹房间属同一侧,看似很近,但阳台与阳台中间,却隔着约莫一公尺长的距离,是他伸手无法构及之处。这种感觉,就像他跟她一样。 明明就住在同一间套房里,他却无法毅然地伸手将她拉进怀中。 雷钧立在阳台边睇视康苹房里透出的微光,一边回忆两人今晚的对话与举动。忽地瞥见一抹黑影掠过,他下意识地朝阴影处喊:「康苹?是你吗?」 「暧。」 康苹从阳台边探出头来,她也已洗好澡换上宽松睡衣。发现雷钧也在阳台上,康苹表情看起来带着点羞涩。「你也在。」 「睡不着,所以出来吹吹海风。」 就住在同一间大套房内,竟还傻呼呼地隔着阳台说话。两人互望对方一眼,同时嗤地笑出声来。 「既然你也睡不着,要不要一块去客厅聊天?」 「嗯。」 摆在客厅里的沙发呈ㄇ字形,雷钧早先一步抵达。他一见康苹出现,便伸手拍拍身旁坐位。「这儿。」 霸道!康苹在心里嘟囔着。可说也奇怪,她竟然不觉得讨厌,反而还涌出一抹甜甜的愉快感受。 双手双脚才刚坐定位,身旁随即伸来大手,将她结实地揽进怀中。雷钧埋头在康苹发际,一股淡淡柠檬香气涌入鼻问,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感觉才对嘛! 康苹安静地伏在他怀中,一直没吭气。雷钧忍不住好奇地问:「在想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只听见她轻轻地笑。 「说起来也好笑,刚在房里,我还在担心我会睡不着--毕竟一整天接受太多的刺激了;可是现在一窝在你怀里,就突然觉得好困,好想睡……」说到这,康苹突然觉得有点不安,她抬起头看他。「你会不会不喜欢我这么说?」 「怎么会!」雷钧拂开散落在她颊上的发,轻轻地将它们梳拢,塞在她耳际。「知道我有能力让你开心,又有能力哄你入睡,这是一种赞美,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听你这么说。」 「我怕你会觉得,我把你当成了安眠药。」康苹说完话,伴随着一声呵欠。 雷钧突然放低她身子,让她头倚在他腿上, 「现在是把你当枕头了。」康苹仰头微笑。 「你要我当抱枕都没问题。」 雷钧俯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吻,微微离开,再一吻。康苹眸光忽地变得迷离。她喜欢被他拥在怀里亲吻的感觉,他的专注与热忱,总让她觉得自己好美、好迷人。 「吻你会上瘾。」雷钧依恋不舍地抚摸她红润的唇瓣,两人目光相接,彼此心田,都感觉得到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彷佛他们来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寻到对方的身影。 雷钧手指温柔地画过康苹眼角、耳朵,然后才收回手指,轻声采问:「跟我说说当年的事。」 「什么事?」 「当年你喜欢我的原因。」 康苹诧异地一怔。「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不是突然,这问题已经搁在我心里好久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问。」雷钧执起她手一吻。「告诉我,我想知道。」 他的声音是那么地柔,态度又那么温和,康苹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你是一个很亮眼的男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篮球场上。那时还在新生训练,我跟同学拎着垃圾桶去倒,刚好就看到你一个跳投得分,开心得跟队友击手欢呼。那时我就留下一个印象了。」 「这么清描淡写?」雷钧一脸狐疑。「你难道都没有试图找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根本不需要找,我不是说过,我跟你都是年级代表。第一次在学生会开会,你就自动跟全部人自我介绍了。」 「你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喜欢我?」 「才没有。」康苹斥他。「当时你早有女友,根本看不上我这个小黄毛丫头。」 「我当时有女友?」雷钧壁眉想。「你这么--提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 「薄情郎!」康苹突然抬手拍了下雷钧脑门。「传说中她跟你从高二就交往了,你竟然连她都忘了。」 不过雷钧这反应也让康苹有些安心--他并不是只忘了她而已。 「刘筱芬?对吧。」 康苹点点头。 「你这么说我就记得她了,唉,也不能怪我忘了她,当时之所以会跟她交往,不过是看在她是全校男生公认的梦中情人。但实际相处之后我发现,那么漂亮的女生原来也不过尔尔……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对不起她,不过是真心话,我想大概没几个人可以跟她长期和平相处,她太骄傲了。」 「可是你还是跟她交往了一年多?」 雷钧理所当然地答:「因为学校男生的梦中情人一直没换人啊。」 竟为了这种理由跟人交往!康苹再抬手拍他脑门。 雷钧哈哈大笑。「那我们呢?我们是怎样的因缘际会遇上的?我记起是你王动提出跟我交往的要求。」 「有一次我在校外,被一群不良少年找麻烦,是你帮我解决的。」 康苹这么一提,雷钧蓦地记起整件事情来。 「我记得了。我去美国之后,曾有段时间晚上一直发低烧,睡得迷迷糊糊,就会作一个梦。梦中有四、五个男孩,围在一个女孩身边,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快去救她。这个梦作了太多次,多到我都分不清到底真发生过,或者只是我的幻觉--原来那就是你!」 相对于雷钧的恍然大悟,康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悦。「原来你刚到美国,除了适应不良之外,还猛发低烧,怎么你之前没告诉我?」 雷钧尴尬地搓着鼻头嘟囔:「发低烧又不是什么英勇好事--」他当然不可能把它挂嘴边炫耀。 医学上记载:心脑血管是人体比较脆弱的器官,压力一大,神经系统一紊乱,就容易发低烧。发低烧时会嗯心头痛,现实与梦境的意识模糊不清,感觉像发烧,体温却始终没超过38.5度,说麻烦,还真是麻烦透顶。许多过劳死的猝死病人,出现的前一征兆,就是发低烧。 康苹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雷钧初到美国,会一下忘了那么多事! 「可是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知道我发了好一阵子的低烧,你会比较释怀?」 「至少它可以证明,你并不是故意要忘记我的--」康苹深吸了口气,然后坦承。「我一直很怕这一点。」 雷钧低头看了康苹一会儿,然后他懂了。「你之所以迟迟不接受我,就是因为你担心,我会再一次忘了你?」 「嗯。」康苹脸颊浮现淡淡红晕,她侧转头不敢直视雷钧的眼。 「天啊!」雷钧猛一拍自己脑袋,往椅背上一靠。「早知道我就告诉你了!也用不着你跑我追的,花那么多时间还没一点效果。」 瞧他反应,康苹促狭地摇起手指。「我也没说你早些告诉我,我就一定会接受你啊。」 「但你刚才明明说……」 「我知道我说什么,只是事情总有前因后果……你要知道,我现在之所以愿意躺在你腿上,不是因为知道你发低烧,而是你这段时间里的表现。」 难缠的家伙!雷钧斜眸瞪她一眼。「搞半天我早说晚说,结果还不是都一样。」 「你真聪明。」康苹伸手顶了下雷钧鼻头,雷钧惩罚似地抓住她手,张口啃咬,康苹低呼一声。「痛吶……」 只是她一说完,雷钧随即松开她手,改用舌头轻舔。 「你好爱咬人……」望着他舌尖在她指上吮弄的画面,康苹鼻息微微变得急促。 雷钧停下动作,邪气地朝她眨眨眼睛。「这样就让你吃不消,要是让你知道我真正想咬的是哪个地方--」 「哪里?」康苹挑战地回视雷钧。 雷钧俯低头,在她耳边轻说了一句:「你的臀部。」 「色狼!」 「是你想知道我才说的!」雷钧一脸无辜。「况且那也不能怪我啊,谁叫你的臀部看起来那么紧翘有弹性……」 雷钧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描绘她的身体曲线。方才那袭缎质礼服已将她身材完全展露,尤其是她腰部到臀部的柔和线条,呼,真令他垂涎三尺。 「你别忘了,我可是亲手碰过的。」 他这么一说,康苹又想起他俩在餐厅花园交换的吻,急急忙忙想从他腿上起身,却又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想去哪?」 「当然是回房去,我才没那么傻,继续待在这里让你取笑!」 「好好好,我不笑。」雷钧软声哄着。「留下来别走嘛……你不是一个人待在房里睡不着,那就陪我到你想睡觉了再进去嘛……」 真是拿他没办法! 「难道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待在这?」一双黑眸眨巴眨巴地瞅她。 油嘴滑舌,让人想恼他都不行!「你呦~~好啦!」康苹猛叹口气,躺回雷钧腿上。 见她举动,雷钧唇上漾起一抹得意的笑。 第八章 忘记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早上一醒来,康苹已躺在自个儿卧床上。她伸了个懒腰下床盥洗,然后换上轻便的亚麻长裤和白棉衫,走出卧房门,只听见一阵哗啦的泼水声。 走到客厅,原来是雷钧在游泳。穿着一条黑色紧身泳裤的他正在二十公尺长的泳池来回游着,回头一见康苹,他朝她热切地挥挥手。 「下来玩玩。」 康苹将两手交叉,连连摇头。「不了,你玩就好,我泳技其差无比。」 他一个翻身,踢个几次水便滑到靠近康苹的岸边。 「大学不都要求一定得会游?」他从水里冒出头来说。 「是啊!勉强过关之后,我从此没再游过泳了……」一边说着,康苹眼睛一边不自觉往雷钧的身上瞟。 啧,他身材怎么那么好啊!昨晚摸索过的结实胸膛此刻正坦荡地展露在她面前,在短小黑色泳裤的衬托下,更加突显他肩膀与胸肌的线条。 康苹眼睛忽地瞟见一颗透明水珠正从他脖子落下,一路滑过他结实胸膛、腹肌,最后消失在透蓝漾漾的水波中。 康苹暗暗吞了吞口水。啊,真羡慕那颗水珠。 发觉康苹目光,雷钧撇唇一笑,蓦地心生一计。他双手撑着池岸,一鼓作气从池里跃出。原本躲藏在水波中的下半截一现身,雷钧发誓,她眼睛真的有朝他那儿多看了好几眼。 非礼勿--视!嗯,康苹再度吞了吞口水。 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呃,记忆中,男同学当年穿的泳裤也同样窄紧,可好像从没看过这么「大」一坨的…… 「你在看哪里?」 「什么?」康苹目光蓦地从雷钧的腰下收回,她睁眼说瞎话地摇头否认。「哪有!」 「没有吗?」 雷钧步步朝她逼近。「我刚才分明就看见你的眼睛在我……」他低头看看自己胯问。 康苹受他引诱,又忍不住跟着他低头一望。当雷钧抬头再看她时,她却来不及将目光收回。 「喔噢,这不可被我逮到了!」 康苹糗,红绯着脸颊急忙想转身离开,却被雷钧一把抱住。湿淋淋的身子贴上她衣服,前襟裤脚全被他弄湿。 「你把我衣服弄湿了,快放开我!」 「我才不放。」雷钧耍赖。「弄湿了更好,我可以乘机好好打量,刚才有人猛盯着我泳裤前面不放,我当然也要如法泡制……」 「胡说!」 康苹娇嗔,猛一抬头,却被雷钧结结实实地吻住。经过两日来的密集训练,对于他的亲吻,康苹从一开始的惊慌僵硬,逐渐变得放松,甚至越来越融入其中。 雷钧双手握住康苹的腰,将她按靠向自己。两人呼吸混合,双唇交迭化为一个甜美的吻。雷钧像饮啜着珍贵花蜜般温柔地吮着她的唇,再伸出舌尖哄诱地轻舔她唇角,直到康苹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他才一鼓作气滑进她唇里,搜索熟悉她唇内嫩肉。 康苹本能地在他怀里扭动,忍不住踮起脚尖将自己身体更加贴近。直到两人身体紧紧相贴,紧密到难分彼此。 意乱情迷问,突然有个东西正抵着她小腹蠢蠢欲动。康苹一下回过神来。「嗳……」 「嗳什么?」雷钧轻轻啃着她耳垂,康苹敏感地缩起耳朵。 「你的那个--」 「它会弄痛你吗?」雷钧暧昧地转动身体, 「这该问你啊,这样不难过吗?」康苹脸红地发现它正挤着她肚子左右磨蹭, 「见你脸红的快感大于它的痛楚。」雷钧伸舌轻舔她脸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脸红的样子。」 「没有。」康苹将脸埋进他臂弯,轻摇头。 「我也喜欢摸你……」雷钧手掌滑进康苹棉衫下襬。 他的手被水沁的冰凉,一触上她温热的肌肉,康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叹。当他手指扫过内衣下襬,轻握住丰满乳房细细揉捏时,康苹只觉得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了似的,只能无力地瘫靠在雷钧身上。 「我脚软……」她低声呢喃。 雷钧一听,马上将她抱起走进客厅。他坐下,而她被安置在他腿上。雷钧口手不停地吻着康苹,抚摸她的身体,连空个一秒钟都不愿意。 「摸我。」一边吻着她唇,雷钧分神细喃。 康苹睁开迷醉的眼,他的话一下没能进到她脑袋,几秒钟后,才见她怯怯地抬起手,依着方才水珠落下的路线,从他脖子到胸口,一路细细抚了一遍。 虽然是摸他,但康苹却像很有感觉似的,身体肌肤也跟着变得敏感起来。尤其当她手指触上他心窝,感觉到其下沈稳的心跳时,康苹真的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好感动。他真的是个活生生的存在,证据就在她的手掌之下。 「我喜欢你摸我……好轻好柔,好像在摸什么宝贝……彷佛可以从你的手掌里感觉到你的心。」雷钧在她耳边低语,康苹仰起头,给了他一抹梦幻的笑。 「你感觉到什么?」她低语。 「感觉到你爱我。」 话声方落,雷钧和康苹唇瓣再次贴合,一边吻着,雷钧手指边抚上康苹秀长的颈脖,摸上她绾住的长发,他抬手一勾,一头秀发长又浓密,如云瀑般地从她发顶泻下。手指插入她发梢,那松软诱人的触感引来雷钧的笑意。 「我也喜欢你把长发放下来的样子。」直到此刻雷钧才蓦地瞧见康苹没戴眼镜,他表情微感惊讶。「你的眼镜呢?」 康苹挑眉睨他。「你不是说你喜欢我没戴眼镜的样子?」 一句话,逗得雷钧心花怒放,他哈哈笑地揽紧康苹的身体,啧啧有声地重重吻她脸颊。「你真的是太可爱,太可爱了。」 雷钧低头还想吻她,却突然传来门铃响。雷钧蹙起眉头,谁这么大胆,没瞧见门上挂着「请勿打搅」的警示牌? 衣服被他给弄湿的康苹连忙躲进卧房更衣,雷钧披上浴袍独自前去开门。一见来人,他表情即不悦地拧紧。 「你看不懂英文字啊!」雷钧指指门上的挂牌。 「很抱歉,是有急事。」雷钧特助交给他一封珍珠白色的信封,雷钧打开一看,发现是饭店主人tonino捎来信笺,邀他中午出席他所举办的餐会。 「tonino写来的。」雷钧将信拿给特助一看。「现在快十点了,待会儿十一点我们在大厅门口集合。」 「是。」持助领命退下。 「欢迎、欢迎!」 中午11:30,雷钧、康苹与特助一行三人走入饭店主人tonino的私宅,一见三人出现,年过半百却仍旧英俊潇洒的tonino立刻过来迎接,笑得和煦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有钱人的骄气。 和雷钧与其特劝寒暄过后,tonino蓝色眼珠落在康苹身上,一见清丽可人的康苹,tonino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今午的餐会没那么正式,所以康苹只穿了一件纱质的白洋装,圆形裙襬飘飘然地在膝上圈成了一个波浪,在卡布里温柔徐风的吹拂下,恍若一朵漾着清香的甜美茉莉花。 「好漂亮的东方美人。」 对外国人而言,黑发纤瘦的东方女子,就几乎是神秘与美丽的代表;更何况康苹是真的漂亮--tonino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吻,突然他吐出了一个英文字:「pearl。」意思是说康苹漂亮得像颗珍珠。 「你的美丽,令我心醉神迷,不知康小姐是否已有男友?」 tonino用英文一问,雷钧表情顿时一沈。这花心的义大利佬,把妹竟把到他雷钧头上来了。正当他想说话,突见康苹主动回答她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雷钧心一甜,说的不正是他吗?雷钧漾起得意的笑。 「这么说真是伤了我的心,我好不容易才遇上我心目中的女神……」 tonino哪可能只听康苹一声no就打消他追求之意,难得遇上这么漂亮的东方美人。他有几个朋友曾经与东方女性交往,每个人都赞美东方人皮肤之细腻滑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你真的不愿意接受我,我的女神?」 眼见这义大利佬越说越离谱,雷钧终于按捺不住介入。只见他伸手从tonino手里夺回康苹小手,再牢牢密实地含握在手中。 雷钧的举动tonino全看在眼里,他知道,眼前这名年轻男子,正在宣告他对她的拥有权。 「刚才来不及跟您介绍,她是我的女伴。」 tonino看向康苹。康苹朝他一点头。 好吧!既然连美人都承认了--tonino摸摸鼻子,只能黯然接受这个「坏消息」。 tonino离开后,雷钧观了一个特劝前去拿取饮料的空档,拉着康苹躲到无人的喀喀角。他从口袋掏出方巾擦拭康苹刚被tpnino吻过的地方,之后再执起她的手,仔细地吻了一遍。 「你在干么啊你!」康苹笑。 「消毒。」直到感觉tonino留下的印记已全部消除,雷钧这才满意地抬起头。「那个臭义大利佬,真是不要命了,竟然胆敢在我面前吻你的手!」 回想起刚才tonino色迷迷瞧着康苹的模样,雷钧又是一肚子火。 「傻瓜!」康苹嗔他。「乱吃这种无聊的飞醋,哪个义大利男人不是这样?」 「我才不管他们对其他女人怎样,总之我就是不许他们对我的女人动手动脚!」 我的女人……这四个宇,令康苹脸颊霎时绯红。 「怎么脸突然变得这么红?」雷钧瞧瞧她表情,突然懂了。「啊,你喜欢我这么说。」 讨厌鬼,知道就好,干么明讲!康苹轻瞪他一眼。 「我也很高兴,你刚刚在人前第一次承认我。」雷钧牵起康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 他指掌间的暖度一路从手心蔓延上她心头,康苹低着头,唇边绽出甜美的笑。 早被忘在一旁的特助终于找到他俩踪影。「执行长、康律师--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雷钧翻白眼。这家伙怎么老爱挑在气氛正好的时刻出现!改天真要找个机会好好说说他。「又怎么了?」 「餐会开始了。」特助回头指指前厅。「主人tonino刚宣布要大家赶紧入座。」 「知道了。」雷钧回答,然后曲起手臂,示意要康苹勾握。 康苹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他臂弯里。 雷钧满意地笑。「我们走吧。」 tonino对雷钧的能干印象深刻,席问尝试着和雷钧聊起一些饭店趋势,为了刁难他,和他的对谈tonino一律使用义大利语。没想到雷钧不但对答如流,甚至还提供他不少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们义大利的习俗是不在饭桌上聊生意的,不过你值得我破例。明天上午我还会待在卡布里,上午十点再见面聊聊,你看如何?」 「没问题。」 得到雷钧的允诺,tonino目光转向康苹,以英文夹杂义语的方式询问:「你呢?monamour你来不来?」 monamour?康苹记得雷钧之前也说过一次。 「是的,我也会到--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问monamour的意思是?」 「我亲爱的。」tonino一边用着英文解释,一边执起康苹的手再度一吻。他可丝毫不放过任何献殷勤的机会,虽然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激怒美人身边的东方男子。 果然不出tonino所料,瞧见tonino再度亲吻康苹,坐在她身旁的雷钧身体顿时一绷,也顾不了什么餐桌礼仪,他放下手里的刀叉,直接伸手从tonino手中夺回康苹手掌。 「东方有一句话,朋友妻不可戏……」雷钧脸上虽挂着笑意,可是他那双眼,却明白的表现他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他流畅地用义语说着:「我想这句话,在义大利一样可行。」 哈!tonino赶忙摊开双手投降。从商的人就定这样,眼睛一瞟大概就可看出对方的底线。虽然才和雷钧见面短短一个小时,不过tonino却也明白,这个名叫alex的东方男人非常在乎康苹。不管对美人怎么心动,tonino也明白,绝不可在猛虎面前强拔虎须。 「男子气概要我不可放弃,不过看在你说的那声『朋友』,o、ok!」tonino哈哈大笑,然后拿起香槟杯朝雷钧与康苹一点。「敬你们。」 「谢谢。」雷钧大方的接受。 tonino一放下酒杯,旁边另一组人马立刻岔开话题,希望引起他注意。好不容易捱到这一刻,雷钧转头望着康苹,偷偷地轻吁了口气。 「好累。」他说。 「原来monamour是『我亲爱的』意思……」 雷钧眨眨眼睛。她没事说这个干么? 康苹转过头来睨他。「想不到我那么早,就被人当成亲爱的了?」 这下雷钧真的脸红了。被她这么一点破,感觉他好像浑身变得赤裸裸,一点秘密都没有了。「我只是……」雷钧张口想帮自己辩驳。 「monamour,有空再说给我听吧。」康苹娇俏地朝他一眨眼。 雷钧见了,竟像情窦初开的少男一般,心脏怦怦狂跳。 呵,竟被她反将一军了。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有如流水般迅速。 tonino接下雷钧所提出的合作提案,两大企业将会在台湾,选定一个地点建盖有如capripcehotel般的渡假型饭店,tonino暂定十月初会到台湾一游,到时「霆朝」就得一应俱全排开所有对此合作案的筹备,包括选定的地点、建筑模型、市场目标和设定。 两大龙头口头约定在四天后,也就是雷钧一行人离开卡布里岛之前签约。也就是说,康苹得在两天内拟出一份金额上达百亿的合约,提交给tonino的秘书,给他们两天时间研讨确认,倘若无误,就可以进行签约仪式了。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瞧康苹为了拟约忙得焦头烂额,雷钧忍不住想出手帮忙,可康苹却谢绝了他的好意。 康苹从成迭的法律文件中抬起头来说道:「我相信我做得到--不过我保证,万一有问题,我一定会向你提出支援的请求。」 她都这么说了。雷钧了解康苹,他只好静待她的好消息。 一连两天,康苹只有在肚子饿时才出房门,其他时间都躲在她房里埋首书堆。她写mail向台北「霆朝」总公司要了几份跨国合约当做范本,不过因为义大利民风特殊,所以她又特别电联「协合」的所长,「协合」所长给了康苹事务所外国顾问的电话。他们长年住在国外,理当对国外法律条文有较多的认识。 知道康苹正全心投人工作中,雷钧再觉得受到冷落,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谁叫她正好为他工作! 康苹多忙,雷钧就相对的多闲,闲到他就要抓狂之际,终于,房门开了。 阿弥陀佛! 「我完成了。」康苹把刚列印出来,仍带着热气的草稿交到雷钧手上。雷钧手才刚接过,康苹便乏力地跌坐沙发上,顾不得手上百亿合约,雷钧满心满眼只有身旁女人。 他大手一伸将她勾进怀里。「你还好吧?」 「好累。」康苹疲惫地一笑。 连着两天神经绷得死紧,甚至闭眼休息时脑中仍不停闪过各式合约条款。tonino有他坚持的原则,诸如他喜欢古迹,喜欢原始而具特色之处,还有装潢的基本要求。但是台湾本地的「霆朝」,当然也有自己市场的考量性,就是这些地方需要妥善规范。 「我尽可能照着你企划书上的主旨草拟了,趁还没提交给tonino秘书,你看一看,有问题我还有时间改。」 「嗯,我会看的。你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我好心疼。」雷钧伸手揉抚康苹额际,说也奇怪,他竟然知道她头正痛! 「你怎么知道?」康苹诧异地瞧着雷钧。 雷钧耸耸肩。「从你的动作啊,你一定没发现你每说一句话,就会伸手去摸额头对吧?」 嗯,她真的没注意到。「你好细心。」 被康苹一夸,雷钧脸颊又忍不住红热起来。真是够了,他在心里暗啐--一个大男人被证美细心,有什么好得意的?可是,他的唇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有人在脸红了。」康苹取笑。 雷钧佯怒地蹙眉嘘她、「哇哇!你再笑我,我就不帮你按摩了!」 「好好,不笑不笑。」康苹乖乖闭上嘴巴,享受雷钧的伺候。她突然想起,她真是何德何能,竟然能让一个身价上亿的超级金童帮她按摩…… 雷钧徐徐的手劲,再加上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逐渐放松康苹紧绷的神经。偎在雷钧怀里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一会儿,即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嗯,可见她真的是累坏了。 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起,雷钧没送康苹进她房间,反而将她抱进自己房里。扭亮床边小灯,确定她手脚都已让薄被包妥,雷钧这才重新回到客厅,将康苹拟好的合约草稿,拿起来仔细研读。 她做得很好。 读完之后雷钧起身,进到康苹房里。搁在桌上的笔记型电脑萤幕犹亮着,看过萤幕上的画面确认无误,雷钧移动滑鼠点下列印,同时拨电话给特助,要他立刻过来。 第九章 好温暖。康苹一个翻身,像是一头栽进了什么暖热的洞窟,原本冰凉的身体,一下被熨得暖暖。她伸长手朝热源处摸去--唔,有这种洞吗?摸起来的触感竟然是软的? 白嫩的手掌沿着雷钧的胸一路摸到他脸上,发觉手掌底下有毛,康苹像被雷打中似的一下睁大双眼。 雷钧早醒了,他睁着一双有神的黑瞳瞅着康苹惊讶的脸,然后抬起手,和她说了一声:「早」。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问出口,康苹才发觉这里并不是她房问。虽然同属megaron套房,但眼前这一个,明显比她睡的那问要大上一倍! 康苹从床上弹起来,惊叫:「这不是我房间!」 「是我抱你进来的,你的房间桌上地板全是电脑跟书,怎么睡人?」说罢,他伸手一把拉下她。「才九点半,还早,想不想再睡个回笼觉?」 雷钧的话唤起康苹记常。她的合约草稿!「不能再睡了!前天我们答应今天一早要把合约送去给tonino的秘书,现在都九点半了!」 想到合约还躺在她电脑里还没列印,康苹七手八脚又想起床。 「早送去了。」雷钧凉凉地说,康苹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 「昨晚我看过确定没问题,就派人送出去了。」一看康苹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放心,我从你电脑里重新列印了两份。」 那就好。康苹就怕一下小心被她睡砸了这桩要紧事! 雷钧瞅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拍拍胸口要她躺进来。 康苹乖乖照做之后才注意到,呃,他上半身是赤裸的。她猛地低头瞧瞧自己。唔,她衣服倒是还挺完整的。「我们昨晚,应该就只是躺在一起睡觉吧?」 雷钧转过康苹的头,促狭地看着她的脸。「你是在问我昨晚我们做了什么吗?」 明知故问!康苹瞪他一眼。 「昨晚发生太多事,我得仔细想一下……啊,我想到了,昨晚我帮你按摩,你说很舒服,突然就在我怀里睡着了,之后我抱你上床,可是你却反手一勾,把我拉倒在床上,还把我身上的睡袍拉开,像野兽似的黏在我身上怎样就是不肯放……」 啥米?!康苹瞪大双眼。「啊?这怎么可能……」 康苹还没说完,雷钧便噗地笑出声来。他伸手搓揉康苹长发。「你真的很好唬耶!想也知道我是在玩笑的,我哪那么厉害,能一边读合约一边被你肆虐!」 「后!这玩笑不好笑好吗?!」若不是平躺在床上,康苹铁定跺脚。「看你讲得正经八百,害我还以为我真的做了那些事……」 「好啦,为了弥补你跟鼓励你,等会儿带你去一个特别的地方。」雷钧点点康苹皱起的鼻头。「意下如何?」 「是好玩的吗?」 「保证你一定喜欢。」 雷钧牵着康苹上了一艘白色双帆船,船夫吆喝一声,船开始顺着风往前开。 「好漂亮的海。」康苹望着蓝得透底的海面。星星水花溅起,咸咸的海风徐徐,感觉囤积在体内的疲惫,都被眼前这阵风吹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你以为我只是带你来看海?」立在船头,裸裎着胸膛的雷钧哈哈一笑。「呵,先把你的赞美留着,等会儿还会有更妙的东西出现。」 话还没说完,船夫突然用义大利话说了一句什么,雷钧扬声回应,随后他从短裤口袋里拿出方巾,示意康苹闭上眼睛。 「干么那么神秘……」康苹嘟囔,但眼见雷钧那么坚持,她只好配合。 「五分钟,我说好了就帮你拿下来。」 眼睛被蒙住,其他的感官反而变得灵敏,突然间康苹感觉到海风变小,空气间的压力也有了些许改变,还有,连船上的马达声也突然停止。正当她狐疑想出声询问,蓦地听见雷钧说话。 「我现在要把方巾拿下来喽!一、二、三。」 康苹视线洞开,然后她双眼一瞠。这是……一个山洞? 「这里这里。」雷钧指指船下,康苹顺着他指示一望,哇!好蓝的海。 若说方才见到的海,蓝得透明,眼前她所见的,便是漾着如宝石般光泽、如梦般的靛蓝色海洋。 雷钧解释。「这儿就是卡布里的名产,蓝洞。」 船夫将帆船靠岸,然后驾好木板,招手要雷钧康苹下船瞧瞧。站在有如火车隧道般的蓝洞岸边,弯腰便可看见漂浮在水里的透明水母,康苹忽然觉得眼前一切就像梦般下真实。 「很漂亮吧。」 「太漂亮了!你瞧那水母……好像泡泡一样。」不确定水母是否会螫人,也存着不想伤害它们的善心,康苹只是蹲在岩岸上,看它们一张一缩着透明如果冻般的身体,啾噗啾噗地在海水里漫游着。 「为什么这里的水会这么蓝?好奇妙的颜色。」只可惜没带照相机,没法将这颜色拍下来。 「照相机是没用的。」雷钧一下就猜出康苹的心思,康苹睁大双眼。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雷钧哈哈大笑。「因为我曾经做过啊!」他解释。「我很少拍照的,就数蓝洞让我破例,我第一次来这,拍了好多照片,洗了之后才发现照片里的蓝色,完全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为什么?」康苹不懂。 「因为它并不是海水原本的颜色,而是阳光射进蓝洞里,四处折射的结果。」雷钧伸手一摆。「也就是说,要捕捉蓝洞之美最好的法子,就是亲身经历,把你的眼睛当成相机,喀嚓一声,将画面留在你心里。」 不像他会说的话。康苹歪着头,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你那什么表情!」雷钧大掌罩住康苹脸蛋。「好歹我也年轻过,读过几本诗集--等等,我干么说得我很老似的,我现在还是很年轻啊!」他猛地皱起眉头。 雷钧的话给了康苹一丝灵感。对啊,眼前美景之难得,就如同爱情。她何苦要那些死板板僵硬的保证?就像他说的,要捕捉爱情之美最好的法子,就是亲身经历,用自己的眼睛观看,以心去感受。 康苹突然伸手掳住他手,然后贴在脸侧。「我喜欢你。」 啥?啊?雷钧没意料会在这里听到告白,整个人看起来傻呼呼的。 「我说我喜欢你。」 他听到了,他只是--「哈!」雷钧一把抱住康苹,也顾不得义大利船夫仍守在船上,他低头就是个热辣辣的吻。「你吓到我了!不过我喜欢。」 康苹将脸埋在他胸前,糗得不敢抬头。 「说!怎么会突然想说这个?」 「你不爱听啊?」 「开玩笑,当然爱听--只是没料到你会突然告白。」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想说,算是种冲动吧,一个不留神,它就从我嘴巴溜出来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复?」 康苹知道雷钧在问什么,两人刚抵达卡布里时,雷钧就问过,她到底是想选择投入,还是拒绝。 虽然知道自己满脸通红,不过康苹仍勇敢迎视他的眼,慎重地点了点头。 「是。」 雷钧深吸口气,胸口被狂喜与满足涨得满满。 他将头埋在康苹颈窝,哑声低喃:「若不是身在蓝洞,我恐怕会忍不住当场要你。不过不行--」雷钧突然抬起头说:「明天下午我们就得启程回台湾,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带你去逛。」 「只要在你身边,去哪我都开心。」 噢噢噢,她说这话,分明是想考验他的自制力! 「啊!」雷钧挣扎了会儿,突然用力低喊。「够了,我投降--」然后他一把抱起康苹,火速地冲回帆船上头。 「回程回程。」 对着船夫嚷罢,他转过身盯着康苹说道:「等会儿我会向你证明,男人的欲望,是完全禁不起拨撩的。」 被紧搂在雷钧怀里的康苹,「完全地」感觉到了。 电梯门一打开,雷钧立刻拉着康苹冲出电梯门,掏出门钥匙不耐地打开,门一开随即又被关上,康苹被压在关起的门上,雷钧俯下头,气喘吁吁地吻住康苹的嘴。 他的手按抚着她的胸脯,刺激到几乎感觉疼痛的程度,雷钧可以感觉到她怦然狂跃的心跳频率。他也是!再不碰她,雷钧发誓,他一定会爆炸。 虽然狂热到几乎想一口将她吞下,但残留的理智仍让雷钧勉强开口询问:「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要接受我了?」 康苹睁开欲望腾烧的眼眸,绯红着脸轻轻点头。「嗯。」 这样就够了! 雷钧抱起康苹,直直走人他房间,一路上他从未停止亲吻她,直到她背结实地抵在床铺上,雷钧这才稍稍离开她。 只是他也没离开太久,全身衣服一扒光,他即刻回到康苹身边,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下她全身衣裳。 他牢牢地将她抱进怀里,从胸口到脚踝,全密实地贴上。 「老天爷,你都不知道,我期待这一刻期待多久了……打从去你家照顾你,我就一直不停地揣测,抱你吻你的滋味究竟是怎样……」 啊!想不到他竟跟她有着同样的想法。康苹勉力地说道:「我以为,对你来说,这种事……应该没什么稀奇?」 雷钧轻咬康苹耳垂惩罚她的言论。「你以为我是义大利种马,来者不拒啊?」 「不可否认,你的经验的确比我多……」 雷钧仰头作势嗅了一下。「唔,我怎么闻到好浓的醋味?」 「讨厌啦你!」康苹佯怒地嗔道。然后她定定地看了他--会儿,突然忍不住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康苹顿了一下,眼眸中蓦地浮现哀凄。「你知道的,在世人眼中的你,包括在我眼中,你一直那么优秀,卓然出众,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远、那么亮,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星星引雷钧皱起眉头。 「我不喜欢你这种说法。虽然我自认我很特别,我有才华、有能力,但我不爱听你把我物化为其他东西……」 「我只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雷钧伸手按住康苹的唇,止住她的辩驳。「好吧!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当我是星星也好、是个人也好,总归一句,」他低头俯向她,认真地说道:「我,决定要爱你了。」 康苹一听,不禁感动地掉下眼泪。 雷钧以唇轻轻吮去,一颗、两颗,再慢慢沿着脸庞弧度,下移至她甜美的唇瓣。 雷钧的手轻轻抚摸着康苹,随着他指掌移动,一阵阵颤栗的快感传遍康苹身体,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烫,发热。 一吻再吻之后他来到她身上。「相信我吗?」 「嗯。」康苹粗喘口气,直接以行动表示她的心意。她抬手勾住雷钧脖子,身体迎向他。「我相信你。」 这样已经足够,无需过多的言语。 雷钧曲时撑住自己上身,然后微使劲,朝康苹身体顶进…… 假期最后一日。 最重要的大事,提交给tonino的合约ok,得知这个消息,康苹抱着雷钧又跳又叫。这可是她头一次独自拟约,一出马就得到如此评价,她自然开心不已。 为了庆祝这顺利的头一次,康苹请雷钧到卡布里街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价格当然是比不上米其林等级的lolivo,但请客的心意却是相等的。 餐后,两人手牵手沿着卡布里海滩散步,眺着一望无际的地中海,康苹突然低头将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地祷告了起来。「感谢天上的诸神。」 聆听到她的话,雷钧微微一笑。「谢神干么?」 「谢谢祂让我再次遇上你啊。」康苹半仰着头,做了一个陶醉的表情。「经过这么几天,我才逐渐有了真实感,不再觉得自己只是在作梦--啊,你一定没有办法完全体会我的感动。」 「或许吧。不过我可以知道,我想感谢的不是神,而是你。」 「我?」康苹惊讶地看着他。 雷钧点头。「嗯。因为不是神决定让你爱我十年的,是你,一直是你自己决定要爱我的。」 康苹垂下头。「不要在外头跟我讲这种话,」她伸手轻搥雷钧。「待会儿我忍不住哭出来怎么办?」 「就哭出来啊。」雷钧伸手搂住她的腰。「我欠你十年,而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欠人什么了!」 ;思思是你至少会陪我十年?」康苹抬头看他。 雷钧抓起她的手掌亲吻。「意思是我不会离开你了。」 康苹眼一瞠,没料到会听到这种答案。「你怎么能够确定?」 「我的心告诉我的。」他将她的手按搭在他胸口。问她:「你听见了吗?」 康苹微侧着脸,当真聆听了起来。「好像……没有耶。」 「那这样子呢?听见了没?」雷钧突然将唇抵住康苹的耳,在她耳边细喃出那神奇的三个字。「我爱你。」 泪一下从她眼眶涌上。「你看你……」她又是哭又是笑。「真的害我哭出来了啦!」 雷钧大笑。「那你呢?」他睇着她的眼询问。 只见康苹缓缓一点头,然后她踮起脚尖,主动凑上自己的唇。 两唇相贴前,犹然可听见她小小声地说:「我也爱你。」 搭乘星期日下午从义大利罗马起飞的班机,十六个小时后,飞机平稳地抵达桃园国际机场。义大利和台湾时差六小时,下机再搭车回到台北,已经是星期一晚上七点以后了。 康苹下车前,雷钧不死心地再问一次。「你真的确定不陪我?」 「我确定。」康苹安抚地拍拍雷钧的手。「好啦,有空再补偿你嘛!明天我就得到事务所上班,从你住的地方出发,实在不方便。」 雷钧在天母买了问房子,平常大都住那,偶尔才会回阳明山的大宅陪父母吃饭。他刚才便一直游说康苹到他天母住处过夜。康苹一听,马上在脑中画出捷运路线图。她记得他住的那附近刚好没设捷运站,若到他家过夜,她明天势必得搭雷钧的车去事务所上班,光这一点,就让她打消了念头,万一被同事们发现该怎么办! 「早知道一回台北你就不理我,我当初就应该多在卡布里多逗留几天。」雷钧脸臭臭地嘟囔。 「乖啦。」康苹转头瞧瞧司机,确定他视线专注在前方,她这才转身偷亲了雷钧一下。 这还差不多!雷钧喜孜孜地笑。 「晚上好好睡,明天中午过来霆朝,我们一起吃饭。」 「好。」 康苹上楼,然后探头出阳台和车里的雷钧挥手,然后雷钧才下令要司机将车开走。车才刚驶出康苹家前面的巷子,雷钧手机就响了。 雷钧老家的来电。 「嗯,刚到台北……要我现在过去?改天不行吗……」雷钧面露不耐。「好吧。」 然后他切断手机通讯,要司机改道前往阳明山上的雷家大宅。 阳明山雷宅 「砰」地关起车门,雷钧扣紧身上的西装钮扣,转身登上门口阶梯。中年管家一见他到,连忙恭敬地一弯腰。「少爷。」 雷钧朝他一点头。「我爸妈他们呢?」 「在餐厅里。」 一看见雷钧到,雷父马上从位子上站起。 「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他骄傲地看着儿子,雷钧朝在场的客人二点头致意。「这位是刚宇企业的王董事长,这位是董事长夫人,这位是刚从法国回来的,董事长和夫人的掌上明珠,王爱琳。」 听见自己的名字,王爱琳回眸对着雷钧一笑。若以珍珠比拟康苹,那么王爱琳便是钻石。长长的鬈发圈住她心形微褐的脸蛋,紧身t恤与低腰牛仔裤,明艳动人。 「久仰大名,雷执行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她将手伸在雷钧面前,出于礼貌,雷钧只能接受。抽手前,感觉她的食指还在他掌心挑逗地一画,唇畔还浮现一抹暧昧的笑。 雷钧看向爸妈,他不是笨蛋,从王爱琳大胆的举动中,他察觉出一丝异样。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果真不出雷钧所料,雷父主动出招。 「爱琳在法国学的是饭店管理,刚好你跟capripcehotel签了合作合约,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我刚跟王董事长提,要请爱琳来霆朝当你的特别助理,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已经有特别助理了。」雷钧淡然地推辞。 「嗳,堂堂一位执行长,拥有一个特助怎么够呢!」雷母起身推着雷钧入座。 「坐爱琳旁边,妈刚跟爱琳聊过,发觉她不只是长得漂亮,还非常的有才华,你只要跟爱琳多相处,一定能发觉出她许多优点。」 跟妈相处快三十年了,哪里不懂她说话的习惯,她刚才那一串话里,只有三个字是重点。雷钧黑眸在五人脸上来回梭巡,突然间他明白了。 王爱琳哪里是来帮他做事的,她分明就是爸妈替他找好的结婚对象。 所谓攻其不备,雷钧决定先发制人。「刚好王董事长他们也在,可以跟爸妈你们一块分享这项喜讯。我交了女朋友,也打算在近期内迎娶她进我们雷家门。」 一颗炸弹丢下,在场除了雷钧之外,全都傻了眼。 儿子有女友?什么时候的事?跟哪家的千金?他们怎么都没听说? 尤其是王爱琳一家,脸色更是难看。本以为钓到了一个乘龙快婿,结果怎知已经被其他人订走了! 「这、这……」连一向见惯大场面的雷父,也禁不住瞠目结舌。 「我累了,明天一早还得到公司开会,你们大家慢慢聊,我先走了。」雷钧起身跨了两步,直到这时雷父才猛地惊醒过来。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会找机会安排你们见面。」 雷钧朝众人一鞠躬,不再给雷父说话的机会,径自穿出客厅,登上座车。 「雷钧、雷钧!」 待雷父赶到门口,哪里还见得到雷钧的身影。 第十章 在从阳明山返回天母途中,雷钧便开始思索该不该马上打电话通知康苹。当然是得告诉她,只是一定得是现在吗? 雷钧低头看看手表,快九点了,依他对康苹的了解,这会儿她大概已经洗好澡准备睡觉了。算了,不用挑这时间让她难入眠,还是明天中午见了她,再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结果怎知他这一迟疑,刚好给了王爱琳可趁之机。 一早他一进「霆朝」办公,特助便拨内线通报他王爱琳来访。 「告诉她我正在忙。」 「是,我也是这么告诉王小姐的,可是她说,她是总裁亲自派任的特劝。」 他们玩真的! 雷钧「砰」地挂断电话,迈着大步走出执行长室,便看见穿着紧身套装的王爱琳,拉了把椅子大方地坐在特助桌边。 「执行长好。」一见雷钧来,王爱琳脸上顿时涌起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雷钧看着她说:「我想大概是我昨天没表达清楚,很抱歉让你多跑这一趟,我雷钧不需要两个特助。」 王爱琳笑容一僵。她从没遇过一个见着她本人,仍能冷声拒绝她接近的男人,雷钧是第一个。她挺起胸膛,表情坚定。「可是我是霆朝总裁亲自派任的。」 「既然是他派任的,那请你过去当他的特助啊!」 「你!」王爱琳杏眼圆睁。 「给你五分钟时间离开,我非常不喜欢在我工作的时候,有其他闲杂人等在我的楼层游荡。」 「那如果我执意不走呢?」 雷钧咧嘴绽出一抹冷笑。「那就只好得罪你,请警卫过来帮忙了。」 他真的太过分了!王爱琳一张俏脸忽红忽白,她从没这么生气过,也从来没人这么瞧不起她过!雷钧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待她! 五分钟时间一到,雷钧突然转身向特助吩咐了句。「打电话给警卫。」 「不用了!」王爱琳猛一跺脚。「我有脚,我自个儿会走。」 「不送。」一见王爱琳离开,雷钧也跟着转身走进他的办公室。 只是王爱琳这么简单就放弃? 当然不。 电梯门一关上,王爱琳马上拿出手机拨给雷钧母亲。听着王爱琳在电话里又哭又嗔的可怜语调,雷母心当下软了一半。软语安抚好王爱琳之后,雷母立刻跑去搬救兵。接到老婆报讯,雷父二话不说,抓起电话直接打电话给儿子雷钧。 雷父劈头就骂。「你这什么意思?竟敢赶我请去的客人!」 雷钧轻叹了口气,他就料到会有这情况,「我并没赶她,我只是说她既然是你请来的特助,那就应该过去帮你忙,而不是到我这边。」 「我多久没进公司上班了,我帮自己请特助干什么!」 「那得问爸你啊。」 「你!」雷父暴怒。「你这是跟你爸说话的态度?」 「爸,让我们直接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你跟妈这举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排王爱琳来当我特助的目的?」 「好,你要讲清楚,我就跟你说清楚,爱琳她正是我跟你妈帮你挑好的对象,我要你跟她结婚。」 「我办不到!我说过,我已经有交往中,并且想结婚的对象了。」 「她名叫康苹是吧!是我们『霆朝』请的律师。」雷父也不是省油的灯,昨晚知道雷钧有了女友,他马上调动征信社探查。一早醒来,报告已经送到他书房等着了。 「没错,康苹就是我的女友,也是我打算娶的女人。」和康苹交往,雷钧从来没有隐瞒的意思,他一向习惯大大方方,摆明着做。 「我不准!」雷父冷冷撂下一句。「我要你娶王爱琳。虽然康苹她的工作听起来还算称头,但她还是比不过王家的家大业大。」 望着桌上卷宗的雷钧蓦地瞇细了眼。爸以为他几岁?还是十年前那个无法独立,只能咬紧牙关勉强接受他命令的小孩子吗?「既然爸这么笃定,那就没有再继续沟通下去的必要了。我要娶康苹,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确定。」 雷父倒抽口气。「你别忘了,儿子,我到现在还是霆朝的总裁,只要我一句话,随时可以撤掉你的执行长宝座。」 「我当然知道。」雷钧语气轻松。 「那你还敢不听我的话!」 「但这跟那是两回事。爸,我想你一直都忘了,我已经长大了。」 话说完,雷钧猛地切断电话。 十一点半,康苹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霆朝大厅门口。一见她来,柜台小姐忙不迭地朝她挥手。「康律师。」 「怎么了,你们表情看起来好奇怪?」康苹一边靠近,一边拎高手里的纸袋。「送你们的。」 是香奈儿口红!柜台小姐三人互看对方一眼,然后推派一名代表跟康苹说话。「跟你说,康律师,我们总裁刚才进来了。」 那又怎么样?帮霆朝工作才一个多月,康苹当然不知道霆朝总裁进公司,是件多稀罕的事。 「我们总裁很少来,一年算算大概就三次,春酒、年中跟尾牙。重点是,他进来的时候表情好凶噢!我们刚得到消息,说总裁正在执行长楼层那里大发脾气--我们只是想告诉你,要小心一点。」 瞧她们的脸色,嗯,果真是件严重的大事。「嗯,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们。」 「不客气。」三人一同点头微笑。 挥别三人,康苹登上电梯来到十七楼。电梯门一开,特助一见她来,急忙冲来将她拉至一旁。「事情严重了。」 「怎么了?」 特助简短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虽然执行长还没时间吩咐他该怎么处理,不过从执行长对康苹的态度,特助心里明白,执行长一定很希望能够保护她不受伤害。「你还是先离开比较好。」至少先避避风头。 只是特助这如意算盘,却被眼尖的王爱琳打乱。虽然她不知道康苹长啥模样,不过女性就是有那种直觉,王爱琳猛一瞄见,就直觉知道她是康苹。 「你就是康苹?」王爱琳跨步走到康苹面前。 特助在心里暗叫一声糟。完蛋!竟被这大小姐发现!基于护主之爱的信念,特助定来欲挡住王爱琳。 王爱琳利眸一瞪,彷佛喊狗似的,大声命令:「下去!」 啥米下去!一股怒气蓦地涌上特助心口。 他还来不及动作,康苹已早先一步护在特助面前。她回头朝他一笑。「没关系。」 就这一句话,瞬间赢得了特助的忠心。 康苹迎向王爱琳。「我是康苹,想必你就是王小姐吧。」 「哼,本以为是多漂亮、多动人的大美女,今日一见,啊……」王爱琳叹了口气,语气明显带着不屑。 「我告诉你,准备收拾包袱回家吃自己吧,康律师。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踏进我们霆朝大门。」 「你的通报我记住了,谢谢你。」道完谢,康苹侧过身往前走。 发现康苹竟不把她放在眼里,王爱琳大怒。「你给我站住!」她匆匆跑到康苹面前挡住。「你这什么意思?没听见我刚说的话?」 「我听见了,而我现在正是打算去证实你的通报,毕竟当初我是在执行长的当面授权之下,进来霆朝服务。今日霆朝不想继续任用我,也应该是由执行长出面来跟我解约。」 康苹外表说得平心静气,其实内心早就翻腾不已。刚才听特助讲过前因后果,她大概知道王爱琳的身分,也知道她背后有个稳重的靠山支持,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雷钧。 他会怎么处理?三天前他在卡布里岛上说的承诺,是否仍旧存在?他会选择跟她在一起,还是遵从他父母亲的期盼?康苹发现,她竟一点把握也没有! 「好,你觉得我不够资格叫你离开,那我就找个够资格的人出面!」 王爱琳身子一扭,径自走去敲门。 几秒钟后门被人拉开,雷钧先是看见王爱琳,只见他浓眉一蹙,然后才发现站在稍远处的康苹。他心头情绪复杂。一方面觉得烦躁,因为爸和王爱琳的介入,但一见康苹的脸,他又蓦地觉得安心,她就是有这种稳定军心的魅力。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交换尽在不言中的微笑,看在王爱琳眼底,更是气愤不已。 雷钧到底喜欢康苹这女人哪一点?论脸蛋身材家势,她王爱琳哪点输给康苹,她不服! 「雷伯父。」王爱琳穿过雷钧,杀进办公室里搬救兵。 雷父一见康苹,嗯,确实是个高雅优秀的美人。若说王爱琳是娇贵的艳红玫瑰,那么康苹就是长在空谷中的幽兰,从她回视他的目光,可以看出她的坚定与自信。雷父目光再调至王爱琳脸上,他跟老婆挑的爱琳也不差,虽然少了康苹那种稳定的气质,但爱琳丰厚的嫁妆,足以弥补她这一小点缺憾。 在雷父精明的算计之下,当然是出身小康家庭的康苹落败。 「董事长好。」康苹不卑不亢地朝雷父一鞠躬。 雷父昂起头不予回礼,然后他转向王爱琳,侧耳聆听她的嘀咕。 王爱琳说完,雷父目光望向康苹,冷声说道:「你被解聘了,康律师。请你马上离开霆朝。」 「我不许。」康苹还来不及帮自己辩驳,雷钧已出声护卫。他挺身站到康苹身边,黑眸炯炯地凝视自己的父亲。「或许董事长忘了,您曾经答应过,我任内签约聘任来的任何一名员工,任何职位上的调动,都得经过我来发布。」 然后他转头看着康苹一笑。「况且康律师帮了霆朝非常多的忙,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霆朝没有理由解聘她。」 雷父怎样也没想到,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当着其他下属的面忤逆他这个父亲,好样的!雷父深吸口气。 「你别忘了,雷执行长,你现在这个位子,还是我给你的,只要我不高兴,我随时有这个权力撤换掉你。」 雷父怒不可遏地瞪着雷钧,反观雷钧的表情,却丝毫无动摇。康苹不可置信地看着雷家父子俩,怎么会这样? 「一句话,要她,还是要你现在这个执行长位置?」 雷父下达最后通牒,要求雷钧选择。 康苹瞠大双眼。她发现董事长说的是真的!虽然她极度不想离开雷钧,但要以霆朝执行长宝座来换她,这、这实在是…… 「我走。」 「她。」 康苹和雷钧同时说出口,一意识到雷钧说了什么,康苹惊讶地看向他。她没听错吧! 雷钧看着康苹,再说了一次。「我要你。」 直到此刻,王爱琳才蓦地回过神来,她惊讶地叫:「你宁可要她也不要霆朝?你疯了是吗?!」 「我没疯,我只是受够了。」 雷钧突然伸手拉住康苹的手,以非常明显的姿态,换他逼雷父做出决定。要他们两个,还是要王爱琳?两人年纪不同,但同样倔强的黑眸瞪视着对方,雷父倒抽口气。 只要他在这一刻放弃,他就输了;而雷家男人,最痛恨的,就是「输」这个字! 「你被解职了,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再进霆朝工作。」雷父冷声丢下话后,径自往电梯方向走去。 王爱琳傻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急急忙忙追上去。「等等我,雷伯父。」 直到两人从电梯门里消失,康苹才一副受不了打击似的,捂着脸发出呻吟。「天吶……」 「你还好吧?」雷钧伸手搀扶着康苹。 「我还好,噢不,我不好。」康苹抬起头,眼里已经浮现泪光。「对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你。」 「傻瓜,这不是你的错。」雷钧亲吻康苹额头,然后将她拥进怀里保护。「我刚说的全是实话。我受够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他们那种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帜,实则是在控制我的举动,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法反抗的年轻男孩了。」 「但是你放弃的,是一间年收数十亿的股票上市公司……」 「那又如何?」雷钧低头凝视康苹。「你真的认为离开你,娶王爱琳的我,会过得快乐?」 他的想法是好的。康苹承认,但是代价呢?以霆朝换一个她,代价会不会太高了?康苹最怕的,就是在几年后,雷钧后悔他现在的执着。 「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毕竟那是你的前途,耗费你许多心血,才有今天的成绩……」 听见他选择她,她竟然不怎么开心?!雷钧皱眉想了下,突然他明白了。「你在害怕我将来会后悔?」 「嗯。」康苹轻轻点头。真不知该说这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康苹有时都觉得,在雷钧面前,她透明得像是面玻璃似的,他随便一瞄就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么。 「傻瓜!」雷钧轻点她脑门。「你真以为我会做这么没把握的事?」他拉着她的手走进办公室,然后从保险箱里拿出一迭资料。 康苹看着他递来的资料。 「就算没了霆朝这份工作,我也还是一家电玩软体公司的幕后老板。我早料到总有一天,我爸一定会拿霆朝来当筹码,逼我同意一些我不苟同的事情。」 康苹听过这个名字,想不到雷钧竟然是x堂线上游戏的幕后老板!康苹惊讶道:「你怎么还有时间打理这工作?你那么忙!」 「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就开始接触了,不过当上它的老板,还是我接下霆朝执行长的位置之后,但这不是重点。」雷钧见康苹读完,又将整迭资料往保险箱里一丢。「重点是,我还不打算离开霆朝。」 啥?康苹不懂。 「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雷钧伸手拉康苹坐在他膝盖上,望着她微微一笑。「你就安心吧,我不会输给我爸的。」 要卸除雷钧执行长职务的话才刚从雷父嘴巴说出,消息灵通的股东们马上得到线报。几个老头一见情况不妙,急忙跟雷父提出临时动议,表示要立刻召开股东大会。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在进会议室之前,雷父已先行做好估计,他到底有几分胜算。加一加几个股东的股份,哼,他们还不是得乖乖照他吩咐行动。 雷父志得意满地走进会议室,康苹与雷钧及一干股东早已入座。雷父环顾在场众人,然后挥挥手,示意守在门边的王爱琳进来。 几双老眼滴溜地转到王爱琳脸上,然后又瞧瞧坐在一块的雷钧和康苹,感觉一股暗潮,正在会议室里起伏翻涌。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宇企业,王董事长的千金,王爱琳小姐--」雷父报出王爱琳的学、经历。众人一听,唔,看不出娇娇女还是个厉害的女强人哩。「今日由她来担任我的特助。」 王爱琳昂起下巴,给了众人一抹有自信的笑。 雷父坐下,然后由雷钧起身主持会议,他事不关己似的说出今日会议的主题:「现任执行长--雷钧的职务续任与否。」 「我提议撤换。」雷父主动开口。 「理由是?」刘股东质询。 雷父瞪刘一眼,顿了下才答:「不适任。」 「请问可有确切事迹?」刘股东拿出几年来的盈收报表。「依我手边的资料,雷钧担任执行长这几年来,公司每一年都有极佳的发展,获利盈收也一直超出预期,我实在看不出他哪一点不适任。」 「我说不适任就不适任。」雷父霸道地瞪视众人,他不趁这个时候杀杀儿子的锐气,扳回颜面,将来等董事长座位换人,哼,他不就一下飞上天去了!「我也不想跟你们耍什么官腔,一句话,我就是决定要这么做!」 雷父狠话一撂,会议气氛降至冰点。其实大伙儿也都知道,在场所有人的股份加起来,仍敌不过雷父一人。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股东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候,雷钧说话了。「董事长的意思我们大家都明白了,不过,我有一份资料,想请董事长过目。」雷钧拿出一份资料,递交雷父。 雷父接过一看,原本志得意满的脸色顿时一白。「这个是--」他抬头瞪着自个儿的儿子! 雷钧朝他一点头。「董事长现在的决定呢?」 好样的!雷父拍案而起。「雷执行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雷钧那小子给他爸看了什么?看得老雷一脸大便。」一见雷家父子离开会议室,刘股东开始跟康苹咬耳朵。 康苹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不过看那个文件,好像是我们上一次去卡布里岛签回来的合约……」 康苹猜对了,雷钧刚才拿出来的,就是她说的那份合约。只是她忘了,合约上头标示了一条,在合作案尚未履行之时,双方不得随意更动联络负责人,否则均以违约论。当时和tonino签约的人是雷钧,也就是说,在饭店没盖好之前,雷父是动不了他的,除非雷父愿意支付高达十亿美元的违约金。 退至执行长办公室的雷父,满脸愤慨地看着雷钧。「你告诉我,康苹她到底是哪一点好,值得你这么处心积虑的保护她?!」 这问题简单。雷钧微微一笑。「因为跟她在一起,我很快乐。」 「那爱琳呢?你没跟她相处过,怎么知道你会不快乐?」 「从很多小细节。」 会议室里装有监视器,平常很少使用,不过在这一刻,它突然变得很重要。雷钧打开它,然后要雷父过来瞧瞧。 「我真希望爸能早一点认识康苹,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她,你看,我们那群难缠的股东们,哪一个看着她,不是眉开眼笑的,但反观王爱琳呢……」 不用雷钧说,雷父一下便看出差别。王爱琳根本不屑跟在场的老人多说一、两句话,他看了她五分钟,这五分钟里,她就只是低头猛看手表,不然就是抬头怒视康苹, 但康苹,每次一发现王爱琳视线,就投给她一朵微笑,而王爱琳却只是冷冷地将头别开,她对眼前众人的不耐,明显写在脸上。 「或许王爱琳会是个很棒的饭店管理人才,但爸,我要娶的,是一个能够跟我和睦相处一辈子的女人,而不只是一个人才。」 王爱琳人不坏。从她的表现可以发现,她个性主动又积极,知道该极力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不过就像雷钧说的,她这些优点用在工作上,可能行得通,但在与人相处上,性情柔中带刚的康苹,才是更优的人选。 虽然内心已见动摇,但雷父仍旧不死心地问:「你知道我们霆朝,与爱琳爸爸的刚宇结合,会一下增加多少利多吗?」 雷钧摇摇头。「那不是重点。」 雷钧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赚比王爱琳所带来的,多两倍甚至三倍。 雷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手一搏,什么时候该见风转舵。跟儿子拗了一场之后他发现,现在,正是他该见风转舵的时机。 雷父脸上带着点无奈,又有些骄傲地摆摆手。孩子大了,是到了他罢手不再干预的时候了。 「我明白了--会议室那里,就由你收拾吧,我不再进去了。」 雷钧一听,蓦地绽出笑脸。「谢谢爸。」 雷父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尾声 「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 结束了一下午的喧闹之后,雷钧站在电梯门前,伸手轻轻搂住康苹。 她转头睨着他,微微将头一点。「好。」 当天晚上,康苹回自个儿家收拾了点衣物,又重新搭上雷钧的车,来到他位于天母的家。 房子的景观极好,从后阳台望出去,便是一座可爱的小公园。他们到家时已经吃过晚餐,康苹看见几对年轻夫妻带着小朋友到公园里散步,身旁还伴了只小狗,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在看什么?」雷钧走来康苹身边,伸手从背后搂住她。 「我在看公园里的人--我突然觉得,那画面就离我不远了。」康苹转过头来望着雷钧笑。「可是在几个月之前,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恋爱了。」 雷钧轻点她鼻头。「你这么棒的女人不恋爱,真叫暴殄天物。我看老天爷一定是打哪偷听到你的心声,所以才会安排我们再次遇见。」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康苹害羞了。 「哪没有!」雷钧亲吻她脸庞,然后额头贴住她额头,小小声地喃道:「你在我心里,就是那么的好。」 康苹脸红了。 雷钧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说:「啊,对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康苹狐疑地看着他离开,半晌后雷钧又走回来。「眼睛闭上。」 「你又有惊喜要送我了?」康苹睨他。 聪明!雷钧大笑。「对,快点。眼睛闭上。」 拗不过他,康苹只好乖乖照着他的话做。 雷钧伸出手指在康苹眼前晃晃,确定她没有偷看之后,突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扎着白色丝带的淡蓝色盒子。tiffany&co。 雷钧单膝落地。「嫁给我好吗?」 原本双眼紧闭的康苹一怔,忙张开眼睛。 只见雷钧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高举戒指盒子。他黑眸真挚而诚恳,屏息等待康苹的答复。 「我知道或许你会觉得,我的速度太快,但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一个匆促的决定。我是在审慎的评估自己,确定愿意一辈子不离不弃、忠诚以待的情况下,去挑了这个戒指的--嫁给我?」 雷钧将盒子打开,露出里头戒指,虽然外头灯光昏暗,仍能看出钻石的透亮和光芒,跟经典六爪戒台的美丽。雷钧将它拎在指尖,抬头看她。 康苹深吸口气后,毅然地将右手伸出。 雷钧缓缓将戒指套入,呵,多巧,不大不小,刚刚好。 康苹一脸惊奇地拉着雷钧起身。「是我的手指粗细太过标准还是怎么的?你竟然一挑就中!」 雷钧神秘一笑。「因为我通灵啊!」 其实不是。早在他俩仍在卡布里岛,雷钧已经确定康苹就是他要的女人了。为了给康苹一个惊喜,雷钧趁她熟睡,偷偷以棉线测出康苹手指粗细,然后上网搜寻所有的珠宝品牌,看来看去,就数tiffany六爪婚戒最令他满意。 隔天一早,他联络tiffany纽约总店,订购钻戒一只,碰巧总店没有雷钧要的尺寸。 「不管你们要上哪调货,法国也好、加拿大也好,总之就是三天内帮我送到,任何快递开销,由我来支付。」 果真就是一句话,顾客至上。才刚过两天,tiffany戒指就已经送到雷钧手上。虽然花了不少钱在dhl快递服务上,但雷钧认为,一切都值得。 全都是为了康苹脸上那抹惊奇的笑。 「通灵,我才不信呢!你一定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做了什么事。」康苹斜眼睨他。「对吧?!」 「我所做的事,哪里是『偷偷做』这三个字能解释清楚的。」 是噢!康苹被挑起了好奇心。「比方说呢?」 「说了有什么好处?会有一个火辣又热情的吻吗?」雷钧暧昧地眨眨眼睛。 「讨厌吶!三句不离亲啊吻的。」康苹娇嗔。 「啊,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看就算了……」雷钧搔搔头便往屋里走。 他真不打算讲噢?这怎么可以!康苹手插腰看了他背影一会儿,突然迈步跟上。「说嘛!」 雷钧停下脚步,突然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给我一个热情的吻,我就说。」 真是! 康苹脸红透地盯着他眼睛,然后视线移下他唇瓣,最后她深吸口气,踮起脚尖,将唇凑了上去。 雷钧是实现他的诺言了,只是康苹听到,已经是隔天醒来之后的事情了。 【全书完】 后记 二○○五年九月,女儿入小一就读。七月底从幼稚园毕业之后,她就非常着迷问我上小学的事。 「妈妈,上小学老师还是一样会很疼我吗?」 「应该吧,妳那么可爱。」 「妈妈,不知道学校午餐好不好吃?」 「哥哥不是说很好吃?」 「妈妈,我穿这双粉红鞋去学校,漂不漂亮?」 「漂亮。」 诸如此类琐碎的对话,却可以发现小女生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看着她粉红的脸颊,我忍不住想,当年我小时候,上小一时,是否也曾这么开心? 还有妳们呢?我亲爱的读者们? 小学九月一日开学,那一天,她穿着可爱的红色裙子、红格子领的白衬衫,背着新书包,穿着她可爱的粉红鞋,笑容满面地被我和她哥哥牵着走路去上学。我一直忘不了妹妹穿着那过大的制服,像只小鸭子走在我面前的画面。她个头小,即使穿着最小号的衣裳,仍旧像在穿麻袋一样。「可爱吗?」她走没两步就要回头确认,我眼眶有点红热的点点头。「嗯。」 正式开学第一天,去接他们,妹妹一马当先的发表她的「最担心」。 「学校午餐很好吃噢!我还吃两碗。」 这是属于九月一开头的记忆。因为非常稀有(唯一一次的小学入学记),所以特别写上,以为纪念。 话题再拉回书上。 这回写的星座主题,是金星狮子男与金星金牛女。读过我之前书的读者大概会晓得,这两个星座我之前分别在《大熊男友好温柔》和《酷男动真情》曾经写过。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大熊是狮子座,而《酷男动真情》里金星在金牛的,是男主角魏梧。 坦白说,不管是太阳狮子、月亮狮子、还是金星狮子都好,只要这三星落在狮子座上,他们对待爱人的方式,都会特别戏剧化,尤其是金狮子男。 若说女人是花,那么金狮子男就是照拂妳的太阳,他不仅会提供妳温暖,还会给妳不一样的视界,超乎想象的宠溺对待,视妳为后、为公主,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逗妳开心,讨妳一笑。说到这很多女生应该都会发出向往的叹息声后?且慢,金狮子男也有他的缺点,因为他不太容许(应该说非常讨厌)受人拒绝,个性也稍嫌霸道,有些女性(比方像金水瓶、金双子)可能会很受不了他这种紧迫盯人的追求方式。而要他死心也很难,就像我书中写的,除非他自愿放弃(没兴趣),否则他是不接受拒绝的。 想要掳获金狮男,说难也不难,重点是要懂得尊敬他--不只是尊重噢,得是尊敬才行。视他若神明,这招对金狮男最有用了!天生爱戏剧性的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丁点出锋头的机会,所以爱上金狮男的女人,一定要当他的观众,且时常给他鼓励、崇拜和掌声。他们对爱情有着无比的毅力,为了所爱的人,他们愿意无怨无悔、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切。外表看似冷酷的他们,其实一开心起来,就会像只可爱黏人的猫咪。这也是金狮男最让女人「爱不释手」的原因。 金狮男讨厌嫉妒,他占有欲强,所以一发现女友身边有其他鬼鬼祟祟的男人,后,那已经不叫打翻醋坛子,而是打翻醋桶或醋缸了!不过他们也没外表看起来那般爱拈花惹草,金狮男一旦有了所爱的女子,而妳又能供给他这方面的需求,他也就懒得再去追求有漂亮脸蛋的女子了。关于这点,就想想生物界公狮子的生活习性吧! 金星金牛女-─ 固执、实际、温柔与安全感,差不多就可以说明金星金牛女的特性。她们的爱情来得很慢(开窍比较晚),可是却特别绵长,几乎是一爱上,就不太会变动了。当初编编捎来《分手再来过》这个书名,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金牛女。 来说说金星金牛女的实际面。金牛,一提到这个名字,大概很多人都会联想到钱。也对啦,金星金牛女的确满爱钱,只不过她爱的钱不是别人家口袋里的,是她自己赚的。也就是说,对于她自己的钱,她还满锱铢必较。她不爱浪费,但是不代表她是个吝啬鬼。「花钱花在刀口上」,这点特性,对所有金牛座,无论男女,都很通用。 金星金牛女对爱的要求,是建立在安定平稳的感觉上。她非常喜欢稳定,但这不代表她就承受不起激烈的情爱。她只是害羞、含蓄。只要有男人慧眼识英雌,懂得发掘她此一优点,她可以是非常狂野、配合度极好的情人。要记得金牛座人是非常性感的(尤其是金星在金牛),身体敏感的他们,只消花点时间撩拨,哇,那可真叫欲火燎原。 要追金星金牛女,可能得花上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因为没安全感外加思考缜密(讲难听点就是别扭),她们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鉴定对方,是否值得她托付感情及一生。有没有看到我用的词,「一生」。金星金牛女的固执点就表现在这里,只要她认定了你,就会一辈子完全奉献出她的感情和心。除非男人不懂得珍视她的感情,恣意污辱她的感情跟钱财,否则她极少会更动她当初的决定。她欣赏成熟、稳重、真实、自信且不过分自傲的男人,要能独当一面。最重要的是,要让她知道,你是可以倚靠的。 附带一提,书上提及的capripcehotel,真的有这个地方。为了描写此处,我花了很多心思在寻找资料上。它真的就像我书上写的一样漂亮、高级。 有兴趣的读者们,可以上网查寻capripcehotel。该饭店架设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网站。和我的书参照对看,别有一番风情。 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