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性感真要命》 第一章 远行出版集团,影像资料编辑库。 室内非常安静,连冷气「嘶呼」响的吹拂声都隐约可闻,几盏明亮的日光灯照在柔滑如缎的黑发上,反射出美丽的光泽。门上一声轻响唤起长发主人注意,她抬起头看着墙上挂钟,还差三分钟五点。 「精灵……」 黄筱慧微笑的脸蛋从门外探进来。「大消息、大消息……」一见成菱满桌的资料,她连忙压低声音探问:「呃,你在忙吗?」 「把桌上东西收一收就没事了。」成菱将计算机椅转个方向。「你刚说什么消息?」 「高禹回来了!」 黄筱慧咚地奔到成菱身边,两只手兴奋地比划。「他刚跟我们签了一份约,下半年要出一本他的摄影笔记书,主编要我从现在开始负责跟他联络的工作。啊!你都不晓得我多期待他的作品,每次见到他的照片,都会让我忍不住多崇拜他一点。他根本是天生出来玩相机的嘛!对了对了,他还有带礼物来呦,你看,很漂亮对吧!」 黄筱慧献宝似的将礼物掏出来,搁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只黄铜色的咖啡杯钥匙圈。咖啡杯造型做得极细致,握把、底盘、小调羹一应俱全。 「很别致。」成菱点点头说了一声,不过原本悬在她脸上的笑容,却一下收了起来。 黄筱慧开心地拿着钥匙圈把玩,眼角忽地瞥见成菱的表情,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 成菱与黄筱慧同属远行出版集团,但成菱在安静的资料编辑库,黄筱慧则是在热闹的杂志编辑部,两人个性一静一动,原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但一次工作上的交流,黄筱慧一下就迷上躲藏在影像资料编辑库里神秘又美丽的「精灵」。每天不来缠着成菱说上两、三句话,黄筱慧就是不安心。 「没有,我在想事情。」 成菱耸耸肩膀。虽然她嘴里说得轻松,但心里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高禹回来了!这个讯息像钉子似的刺进成菱脑里。此时墙上挂钟正好指到五点。成菱再无法专心地听黄筱慧说起高禹的丰功伟业,她背转过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想到此人回来后会兴起的风波,成菱额际忍不住隐隐作痛。 成菱对高禹这个人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她家里也有个同样崇拜「高禹」的粉丝。成菱的弟弟成隽,在大学二年级时开始迷上摄影,从他进入摄影社认识高禹后,每日每日都将高禹挂在嘴边—— 「高禹他这个人啊,真的是乱帅一把的」、「高禹他作品得奖了,你看看杂志上怎么介绍他,东南亚最有天分的摄影师」、「我真是羡慕死他了!高禹得到维也纳『aai』的研究基金,他现在可以拿外国人的钱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拍照,啊!多希望我有机会跟他一起工作」…… 诸如此类的话,一说再说,密集到成菱一听见「高禹」这两个字,便会自动关上耳朵,来个「耳不听为净」。 成菱也不是讨厌高禹什么——好吧!她承认,她的确不喜欢他处理事情的方法。听弟弟说过,高禹大学选读的科系是财经,但他却从不用心在本科上,其它人口中传颂的永远是他的长相、恋爱史、摄影技术、辉煌的得奖纪录…… 但进入「远行」后,她亲眼见过高禹的作品,终于了解他之所以备受推崇的原因,但她还是觉得高禹这个男人太过任性。 不出她意料,才刚一跨进家门,就看见妈妈与弟弟两人在客厅里揪成一团。 成隽嘴里不断嚷着:「我要去找高禹、我要去找高禹……」 「不许!我不许,妈妈说什么也不让你再去找那个什么禹的男人。」成母拚了老命,拉着成隽手上的行李袋,说什么就是不放手。 「高禹。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他叫高禹。」成隽表情虽然气急败坏,但一说起高禹这名字,口气仍旧缓了下来。 「我管他什么高禹低禹,总之老妈就是不许。你今天要出门,除非……除非你踏着老妈我的身体过去!」成母挺起胸脯。 我的天呀!老妈以为她现在是在演台湾霹雳火吗? 「冷静一点好吗?你们两个。」成菱受不了地摇摇头,走过去抢走被两人揪在手里的行李袋。 「冷静小菱,你要妈怎么冷静?」一见到救兵,成母眼中的泪一下滂沱涌出,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女儿怀里蹭。「下午小隽一接到那个什么禹的电话,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行李收一收就要出去,完完全全没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小菱呀!你一定要帮妈劝劝小隽,他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 成菱拍拍妈妈的肩膀,转头朝弟弟望了一眼。成隽也倔,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成菱知道,妈一哭,只会带给他更多的厌烦跟困扰。 「妈你先别哭,让我跟小隽讨论一下好吗?」 成菱还没开口,成隽就率先说话。「姊,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成菱看着他。 「高禹这次回国,带回来很多照片,你知道高禹在摄影界的名气。有那个机会亲自接触、整理他拍回来的照片,我当然不可能放过!」 成菱朝他晃晃仍拎在手上的袋子。「既然只是去看照片,你干么带着行李出门?」 「高禹家在八里,来回车程两个多小时,当然带行李过去住比较方便。」 「你意思是说,在你没看完那些珍贵照片之前,你不打算回家,连课也不去上了?」 被猜中了!成隽表情一呆。 打小他就一直佩服姊姊成菱的细密思考,甚至偶尔会觉得,姊已经在他脑里装了侦测器,不管想什么她都会知道。 成隽瘪着嘴辩驳。「高禹他归期不定,说不准哪时候又突然出国去了,我只是想趁他还在台湾,能多接触就多接触……」 「就是非去不可?」成菱凝眸望着弟弟。 成隽坚定地点头。「对!就像妈刚说的,即使要踏过她身体,我也非去不可。」 成隽此话一出,坐在沙发椅上的成母立刻嚎啕大哭。「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回头望着妈捶胸顿足的难过反应,成菱额角再度抽痛。她抿嘴思考一会儿,下定决心地说:「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会帮你说服妈。不过前提是,你得带着我一起去。」 成家里里外外都知道,凡是成菱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完成。 花了一个小时跟妈妈谈妥条件,又花了半个小时收拾行李,此刻成菱与成隽坐在成菱黑色的matiz上,朝八里方向驶去。一路上,直听到成隽在那叨叨地碎念着:「我一定会被高禹瞧不起,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得带着姊姊才能被允许外宿,真是太丢脸了……」 「你再说一次,我马上调车头回家。」成菱眼朝右侧一瞥,她话一出口,身旁的成隽连忙讨饶。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 成菱鲜少骂人,甚至连说话的音调也没拉高过,外表也是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但只要和她相处过就会知道,她个性是多么固执、坚持!成隽想,或许这就是老爸老妈从来不跟她唱反调的原因,因为没其它选择嘛! 「不过我先说噢,虽然我答应带你去高禹家,但是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收留你。虽然我跟他感情不错,他也老说把我当成小弟,可是这不代表他也会同样善待你呦……」 「你不用担心,跟你一块去的主意既然是我说的,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他同意。」 成菱转头瞄了成隽一眼,突然对他崇拜高禹的原因产生好奇。「我不懂你到底喜欢高禹哪一点?我知道他摄影技术很棒,作品常常得奖——但你崇拜他的原因,应该不只是这些吧?」 成隽脸上绽出一朵大大的笑。「没错,奖项跟他的摄影技术并不是重点。我之所以喜欢高禹,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赞、太有料了。他从来没因为得了许多国际大奖而变得势利,个性还是跟多年前我刚认识他时一样,那么大方、友善或许某些人会觉得他不够稳重,快三十岁了还毛躁得像个年轻人,但这就是他的特色,从不害怕冒险,勇往直前!」 弟弟口中的高禹,跟成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老觉得他不过是个很会玩相机的任性男人罢了!成菱一边开车,一边试图在脑里描绘高禹的外貌,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感觉还是一片模糊。 姊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久之后,车已开到淡水渡船口,她招手要弟弟先拎行李下车,她到附近找停车位去。 约莫半个小时,成菱与成隽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一栋不起眼的公寓前,成隽指指三楼,说高禹就住在里面。 成菱仰头望,三楼窗棂透出一种米白色调的光晕,温柔地俯瞰着寂寥的淡水河畔。剎那间,她心里恍惚地涌出一股「回家」的暖热安心。 「小隽,好久不见!」 循着声音望去,一抹高大的黑色剪影半隐半现地立在铁门里。成菱看见弟弟兴奋得像只甫出笼的小兽扑向前,和黑影交换一个拥抱,抱完之后,两个人四只手还热烈地握在一起上下摇动。 成隽不知道跟黑影说了什么,成菱感觉到一道目光射向自己。 「你好。」她朝他跨近一步,主动伸手。 目光一与女子接触,高禹顿时感到一股热流从头顶直窜脚趾,全身神经倏地绷紧了起来。 她很好看。高禹眼光极好,一下就看出成菱的特别。虽说成菱外表并不完全符合时下流行的甜蜜美人型,但不屑流行也绝非无知的高禹,立即察觉眼前人是个「人形精品」。 她个头不高,目测大概一米六左右。一头乌顺长发下是张白晰无瑕的鹅蛋脸、浓密的睫毛、细长精灵的褐色眼睛、挺直纤细的鼻子,和厚薄适中的柔软红唇。 若拿东西比喻,她就像一只造型秀丽的古董瓷器,或者是一幅清雅的水墨画,一种你必须一直盯着看,反复斟酌,才能理解其美妙的艺术品。 「我是成隽的姊姊,我叫成菱。」 成菱的自我介绍拉回高禹的注意,他低头望着伸在他面前的白晰小手,半试探半品味地,他伸出自己厚实的大手,和她一握。 一股柔弱又坚强的气从她手心辐射而出,高禹瞧着躺在自己掌心像只脆弱白鸽似的纤细柔荑,一边怀疑自己怎么会有那种感觉。 他清清喉咙,将视线转移到她脸上。「我刚听小隽说了,不过抱歉。」 他的回答不出成菱意料,成菱细长的眼睛笑眯成两道弯月。「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把小隽带回家去。」成菱不是在威胁,也不是抗议;她只是坦率地将事实摊在高禹面前。 高禹转头瞄了一眼成隽,瞧见他满脸无可奈何,不知怎么搞的,心头蓦地一阵火气上扬。 都多大的人了,出门外宿还得家人陪同,有没有搞错啊! 他瞪着成菱嘶声诘问:「我记得小隽今年是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还是你年纪的算法跟我的算法不一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成菱朝他微微一笑,又接着说话。「我也知道小隽早已成年,这也是我愿意帮他说服我爸妈让他来找你的原因。我不放心的是你,你长年流浪国外,不知学到了什么一般人还不太能接受的习惯,小隽他形单影只,加上他一向崇拜你,料不准你不会利用这两点,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闻言,高禹一双眼瞪得老大。「你也太离谱了!小隽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能对他做什么?」 成菱耸耸肩,一副「谁知道」的表情。「就我知道,好象只有情侣,才会在出国回家第一时间就急着约对方见面。」 天吶!高禹满脸不可思议。想不到他对成隽的友善,竟会被误解成这样。他今早跟出版社签好出版合约,所以才会打电话给成隽,希望他拨空过来帮忙整理照片。原因就是这么单纯。 不喜欢被误会的高禹脸色很臭。如果今天成菱是男人,高禹当场马上就轰她走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不过因为家教太好,高禹只能转身看着成隽,指桑骂槐地吼着:「小隽,你姊是打哪出来的怪胎,满脑袋全是些龌龊思想!」 虽然此时气氛不佳,不过瞧见高禹严阵以待的表情,成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姊嘴巴这么厉害,三两句话就把高禹气得七窍生烟。 「我们三个都是同一所大学。」成隽回答。意思也就是说,说她怪胎,那么他们俩也会是! 啊咧!骂人骂到自己!高禹忿忿地皱起浓眉。 发现高禹生气,成菱非但不畏缩,竟还不怕死地继续挑衅。「我不懂,既然你是清白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让我进门,直接让事实证明是我脑里思想太龌龊?」 好利的一张嘴!三言两语就将他推进左右为难之境。他不答应,就代表他默认自己是gay;他答应,却又为她开了他从不让女人进门的先例。 高禹睇着成菱冷静的美眸,他这下终于了解,他刚才感觉到的那股「坚决」的气,到底从何而来。 好个不容忽视的女子! 「很好,我让你进来。」但就别奢望他有什么好脸色! 冷硬地怒瞪成菱一眼后,高禹旋即退回大门内。 望着他兀地消失的背影,成菱不着痕迹地拍拍胸脯,偷偷吁了口气。 高禹这个主人不太尽责,打从与成隽进屋内,他俩便一头钻进一间挂着「非请勿入」牌子的房间里,丢下成菱一个人坐在书房内,空望着书房发呆。 从她坐的地方,偶尔还可听见成隽发出的惊叹声。因为无聊,成菱忍不住将刚才在门外发生的事,拿出来细细琢磨一遍。 其实,她并没把握可以说服高禹;换句话说,她刚才的冷静,全是装的。假如刚才高禹的反应是「随你怎么想,我说不要就是不要」,那么成菱便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也由此发现,高禹为人满正派的。就因为正派,所以才不容许他人胡乱诬蔑。 成菱目光调向窗户。半人高的白窗外,揭露出淡水河绵延宽阔的丽景,若是白天,风景一定比现在更漂亮。想起屋主,反射在窗玻璃上的秀丽影子微微蹙起眉头。该怎么形容高禹给人的感觉? 他感觉就像风。 无论从小隽或筱慧嘴里听到什么,她都不可能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他有着一头及肩的乌黑长发、明亮大胆的黑眼珠、一管如刀刻般笔直的鼻梁,以及爽朗豪迈的笑声。至于他的体型…… 小隽曾形容过高禹体格魁梧。但不知怎么搞的,成菱总习惯将高禹想成一个庞大笨拙的壮汉,今日一见,才发现他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帅气猛男。 老天爷实在太偏心了,竟然把这么多好看的元素全赋予在这名叫高禹的男子身上,然后还安排得如此恰当;他眉形眼睛嘴巴,无一不是照着最完美的版本长的。 她这才晓得众人崇拜他的原因,高禹实在长得太好看、太英挺,太——不像真人了! 最教成菱羞赧的是,方才她已经注意到他有个紧翘的臀部。高禹今天穿著一件普通的白棉衫与黑宽裤,这样的穿著理当让人觉得邋遢,或显得矮笨,但完全不是。薄薄白衣显露出他结实的身体肌肉,而微微绷在裤里的臀部,在他跨步的肌肉牵引下,一紧一松的弹跳。她不应该看那里的成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得那么仔细,但就是看了。趁他背过身走进大门,她着实用力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正在揣摩些什么,成菱脸蛋不禁一片红热。她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向窗台,藉移动来转移注意力,就在这时候,挂着「非请勿入」的木门突然打开。 「姊、姊,你看这几张照片,实在太帅了!」 成隽从门里窜到成菱面前,手里还捧了好几张甫完成的照片,兴奋地要她评鉴一下。成菱低头看,发觉是一叠咖啡馆照片。里头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或坐或站,或喝咖啡或抿嘴看报,同一个重点就是,全都发生在咖啡馆里。 「很酷吧!」 的确是很酷。光要说服这么多外国人配合拍照,就是一桩大工程。 「你确定她懂?」斜睨着成菱的侧脸,高禹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敌意,冷冷地嘲讽着。 成菱目光调向正倚着门框说话的高禹。里头大概挺热,她发现他已经把身上的白棉衫脱掉,只穿著黑色宽裤,黝黑的胸膛上点点汗珠,那神态,活像刚健身完一样。 她目光沿着一颗滚落的汗珠停在高禹隐约可见的腹肌上。成菱不安地动了下身体,急忙将视线转开。成隽丝毫不觉成菱的异状,一听高禹质疑她能力,他这个弟弟二话不说马上跳出来澄清。 「别小看我姊噢,她平常做的工作就是把摄影记者们拍回来的资料归档,我想全台湾没有几个比她看过更多照片的人了。」 成隽的话引起高禹注意,他问成隽:「她在哪工作?」 「就远行出版社啊!」 搞半天,原来他们俩是同一家出版社的望着成菱,高禹眼睛流露几许惊诧。「难不成你就是黄筱慧常提起的『精灵』?」 一听到这别称,成菱脸一下冒红。 高禹稀罕地看着她的反应。真妙啊,这女人听见别人诬蔑她能力可以无动于衷,却因为一个小昵称而满脸胀红! 「那只是一个玩笑。」成菱撇清,但高禹却感兴趣地走近端详她。 不止黄筱慧一人,他听过太多人说起「精灵」的谣传了。这个「精灵」,熟悉整个出版社每一个特约或长约摄影师的作品,包括他们能力成长的速度、喜欢采取什么拍摄手法等,还有人说,好几位知名摄影师灵感枯竭时,会特意到数据库与「精灵」说话。据说和她一谈有如特效药,阻塞的灵感常因此变得通畅无比。 由于传说内容太不可思议,以至于高禹一直都当「精灵」是个不存在的灵体,就像莘莘学子常为了求取好的考试成绩去拜文昌帝君一样。「精灵」,就是摄影师们的文昌帝君。 想不到真有其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名不放心已成年小弟外宿的老古板姊姊!高禹认真地注视着成菱。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也懂摄影,怎么会不放心小隽来我这?还是你在哪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谣传,说我的性向有问题?」 「没有谣传。」既然已被他知道她的底细,成菱决定不再避讳,直接把话说开。「我之所以会跟在小隽旁边,不是因为我不放心他,而是我知道,我跟在他旁边,我爸妈会比较放心。」 成菱转头看向成隽,后者惊奇地回视她。他之前从未听她提起。 「小隽是我们家的希望,不过他为了摄影,已经荒废了不少医学院的功课。我知道摄影对他的重要,同时我也知道,顺利让他取得学位对我爸妈的重要。」 成菱是个闷葫芦,不管爸妈给她什么压力,她总是和着眼泪硬吞到肚子里,从不倾诉。 「我一直以为你是站在爸妈他们那边的。」第一次听姊这么直接地把话讲明,成隽突然觉得愧疚。 成菱看着他轻摇摇头。 「我进『远行』工作,除了本身对它有兴趣,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医学院功课繁重,你为了应付它,想必没办法像其它人花那么多心力去收集信息……刚好你没时间做的事,是我最擅长的部分。」说到「其它人」,成菱下意识地瞥了高禹一眼。 「别拐弯损人,我看见你在瞄我。」高禹逮住她目光,唇畔忍不住绽了一抹笑。 高禹一说,成菱连忙捂着脸颊转开头。 哈哈!脸红了脸红了! 原来她这么怕羞啊!高禹像是得到什么宝藏似的,珍惜地将这个发现紧紧攒放在心里。 「看这情况,好象再继续漠视你的存在,就变成我太小家子气了。」高禹爽快地一拍手掌,然后伸手指指暗房。 「如果你也有兴趣,就一起进来吧!」 纵使平常的工作就是整理照片,但进暗房这事对成菱来说,仍然是个很难想象的体验。 当那扇挂着「非请勿入」牌子的门扉再度关起,本来就不明亮的室内突然显得更暗。暗房里连扇窗户也没有,就只有一个不够亮的红色灯在头顶上亮着,熟门熟路的成隽直接走向工作台继续做事。成菱居中站在房间中央,而高禹关上房门后,往她的方向慢慢靠近。 一股温热的气息暖暖将她身体笼罩,成菱发觉自己颈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竖起。她从来不晓得自己这么敏感,光是接近他,她身上皮肤就像通了电似的骚动不已。 当高禹站到她身边,近得可以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柠檬香气,成菱脸颊才刚消褪的臊热,此刻又慢慢上升。 里头灯光暗,他应该看不出来才对。成菱强自镇定。 「刚才那些照片,就是你这一次拍摄的主题?」 「不,刚开始我还不清楚。说到这还得感谢小隽,若非他眼尖挑出我在咖啡馆里拍的人物照,我到现在可能还不晓得花了那么多时间拍他们。」 「那是些好照片。」或许是因为暗房闷热的关系,成菱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干。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借口实在太牵强。 真正令她口干舌燥的,是站在她旁边的男人。 不过成菱错了,高禹绝非如她所想象的那么迟钝。 他虽然不停地向她解释着照片取材来源,但脑里却有一个位置,正敏锐地感觉立在他身旁的她。高禹瞄着成菱侧影,再一次察觉她的娇小,与他的高大。 不是自夸,不过他大概单手就可以举起她,她有五十公斤吗?站在她身边,高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傻大个,好象动作一不控制,就会不小心撞上她,碰坏了她纤细的身子。 打哪来的奇怪感觉!高禹转开身体,走去倒了杯水。又不是没接触过个头比她更娇小的女人,但成菱就是有股不容人忽视的气质,令高禹强烈地察觉她的存在。 体内的焦躁促使高禹一口喝干杯里的水,接着又倒了一杯。突然发现成菱正在看他,他才蓦地想到打从她进门,他这主人还没给过她一杯水。 「你也喝一点?」 高禹大剌剌地将他刚喝过的杯子递到成菱面前,成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察觉她的犹豫,高禹才迟钝地发现原因——这杯子他才刚碰过,忙不迭又将手抽回来。 「噢!我忘了这杯子我刚喝过。」 他转身想换另一只干净杯子。不过平常他这儿很少人出入,若有,也大多是他的哥儿们;既然是哥儿们,自然不太在乎那一点口水交融。 高禹忙乱地在暗房里翻找,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出另一只杯子。成菱看了,忍不住自动解除他的忙乱。 「没关系,我这样喝就好。」 高禹停下动作,转头看着成菱将杯子凑近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睇着她柔软唇瓣贴着杯缘的景象,高禹小腹蓦地一紧,他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非常、非常可笑的念头——间接接吻。 x的,他今天是怎么搞的?脑子里老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绪! 瞪着被搁回桌上的杯子,高禹决定推翻自己刚才的提议。他当然知道刚才是自己主动邀她进来参观,不过大爷他现在就是不爽,反悔了。 他背对成菱低声的说道:「如果看腻了,可以先出去。出了这道门往左边走有一间客房,里头有间浴室,我看今晚你暂时先住那里。」 成菱不笨,一下就听出高禹的言下之意——他希望她离开。 美眸在高禹健硕的背影留恋了会儿,她顺从地放下杯子。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水。」 直到听见门上响起打开、然后关上的声音,一直高悬在高禹心头的那口闷气,才摇摇摆摆地卸了下来。 第二章 被规律的生理时钟自动唤醒。躺在床上的成菱呆看了天花板几秒,才恍惚地记起! 这里是高禹家。这是他的客房。 一想起高禹,成菱脑中马上浮现他线条优美的男性身体,一发现自己在想什么,她一张小脸蓦地胀红。基于愧疚,成菱忙提醒自己留在高禹家的目的是为了小隽,而不是高禹。小隽!想起弟弟,她赶忙跳下床铺,想看一看昨晚小隽睡在什么地方。 轻盈的脚步无声地走进书房——也就是平常人拿来当客厅的地方。高禹家的隔间有点怪,一进玄关望见的便是一面书墙和一方宽阔的木桌,这也是他平常用来读书工作的地方。所以成菱才没认为它是客厅,而是「书房」。 记得昨晚最后一次看见小隽,是他跟高禹两人坐在书房捧着泡面大吃,时间大概十点半左右。 屋里很安静,昨晚弟弟坐着吃泡面的椅子仍摆在原地。成菱安静地穿过书房,穿过暗房,最后停在一扇虚掩的房门外边。她停下脚步朝里头打探,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一只大手突然将房门拉开。 门里门外的两人均吓了一跳。 「搞什么!」高禹猛拍胸口。「你没事鬼鬼祟祟站外面干么?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啊!」他压低声音责问。 成菱也是一脸惊魂未定。「我只是在找小隽。」 「放心,他好端端的躺在里面。」高禹拉开房门,成菱侧头看了一眼,也不过就只看了那么一眼,她注意力便忍不住被其它东西拉走了。 成隽睡着的地铺旁边,放着一张面积宽大的双人床,卡布其诺色调的床组将床衬得很软、很蓬松。看着它,成菱心头蓦地兴起一股想窝进去磨用的欲望。她微笑地将目光移向刷白漆的墙壁、墙上悬着的黑白照片,然后是五格式的厚重书架、檀木制的衣柜—— 「还满意吗?」 成菱倏地瞪大眼睛看向高禹,高禹打趣地比比他房间。「我是说我房间,你看这么久,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成菱脸一下泛红。「没有。」 她捂着脸颊急着想跑开,高禹呵地笑了声,突然伸手将她拉回来。「别紧张,我只是在开玩笑。」 成菱忍不住娇瞪他一眼。 「我发现,你只要一尴尬,脸颊就会一下胀红。」 这她当然晓得,成菱心里嘀咕着,就是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不然她干么躲得那么快。 「吃什么?说一下吧。」高禹不按牌理地问。 「啊?」思绪向来比一般人还慢的成菱反应不过来。 她这种呆住的表情真好玩。高禹不记得了,上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好玩是什么时候的事?半年前还是一年前?高禹睇着成菱怔住的脸蛋微笑,忍不住伸手揉揉她乌亮的长发,而向来不习惯陌生人碰触的成菱竟破天荒地没有躲开。 当他手移开,她心里竟还涌出一抹怅然若失的寂寞。成菱不解地蹙起眉头思忖——太奇怪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昨天问过小隽,他说你平常习惯在家里吃早餐。我才刚回国,冰箱还是空的。」他看着成菱再问了一次。「所以我才问你想吃什么,来者是客,总不好意思让你饿着肚子出门。」 「没关系,我等会儿上班再顺便买就行了。」一听还得麻烦他外出,成菱连忙拒绝。 「少罗嗦。」高禹伸手抓抓额上的刘海,给成菱一记不耐烦的白眼。「快挑一样,看是吃蛋饼还是三明治,我十分钟就回来。」 被高禹一喝,成菱只好乖乖选择。「蛋饼。」 「ok。」 高禹应允,旋即转身抓起钱包钥匙出门。望着他健硕的背影穿过书房离开,成菱心里浮现一股奇怪的感受。 她今年二十六岁了,却还是第一次她不需要出门,只要坐着就能吃到早餐。不管是在出版社或是在家里,总是成菱肩负照顾其它人的工作。但在高禹面前,她发现自己全无用武之地。或许是因为高禹太过独立,他太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别人可能会需要什么,所以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就直接帮她做了。 一边嚼着高禹买回来的蛋饼,成菱一边分析自己情绪。她一下子还厘不清自己喜不喜欢这种感觉,况且厨房里还一直传来悦耳的口哨声,老是轻巧地拉走她的注意力。 高禹正在厨房煮咖啡。他自夸说他煮的咖啡一流好喝,所以要成菱早餐吃慢点,等着喝一杯再出门上班。 「来了。」 高禹将两只马克杯放在桌上,感觉空间不够,他动手又清了几本书之后,才大剌剌地跨坐在椅子上。 发现成菱正看着他,高禹朝她微微一笑。「这里平常没什么客人上门,所以只摆了一张书桌,若觉得位子小就动手挪一下,我不会介意。」 成菱点点头,抓紧杯子握把喝了一口,杯子才刚放下,只见高禹挑眉注视她。 「怎样?好喝吗?」 「好喝。」 听见成菱的肯定,高禹唇边蓦地绽出一个灿烂的笑靥,俊得令成菱心脏一下跳得飞快。 「不是我臭盖,为了煮好一杯咖啡,我可缴了不少学费,还吞了不少难喝得要命的洗杯水……不用客气,你喝完还可以再添一杯,厨房里还有。」 「不用了,一杯就够了,喝多了我会心悸。」 成菱一口一口扎实地将蛋饼与咖啡填进肚子,又反复检查确定无遗留任何食物残渣,才起身将器皿拿到厨房清洗。走出厨房,高禹仍一口咖啡一口三明治爽快地吃着,成菱犹豫一下,然后鼓起勇气开口。 「呃,高先生。」 她一叫,正啜着咖啡的高禹突然呛到。「等一下,你刚叫我什么?」 「高先生啊。」 「拜托好不好?」高禹转过身不耐烦地瞪着成菱。「我最讨厌听人叫我什么先生后生了,要就喊我高禹,不然直接喊我喂也可以。」 「噢。好吧,高禹。」 「嗯?」 「我是想跟你商量,既然我跟小隽会在你这边打扰一阵子,要不要让我负责厨房的事情?我不是说我很厉害,只是多少想帮一点忙。」 「你想负责煮菜,好啊!」相对于成菱的吞吐谨慎,作风明快的高禹没花什么时间思考,直接点头同意,反正他也不喜欢下厨。 「我不喜欢吃青椒跟红萝卜,你什么东西都可以买,记得就是别弄这两样。」 「没问题。」 知道自己多少能帮上点忙,不知怎么搞的,竟让成菱觉得好开心。 成菱在工作上可是一板一眼,认真得足可领取模范员工奖。 她严格遵守出版社规定的工作时间,从上午九点半至下午五点,期间除了中午用餐时间会下楼吃饭,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资料库里,直到墙上挂钟走到五点,她才会挪动屁股离开座位。重点是,她专注的时间一如她工作的时间,从不打混、从不拖延,绝对奉行今日事今日毕准则。 但今天,成菱却不止一次恍神出错,一会儿将调阅的照片送错部门,一会儿又把照片归档位置摆错,虽然她平常工作谨慎鲜少出错,但接连闹了几场乌龙,编辑部仍不免炮声隆隆。 「搞什么鬼啊!成菱,你今天上班没带脑袋出门?」 从来没被人大声斥责的成菱顿感委屈,但自知不对的她也不敢多吭气,连连弯腰赔了不是之后,又匆匆躲回安全的资料库里。 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成菱抿着小嘴盯着电脑萤幕,问题才刚从脑中闪过,眼前恍惚浮现一张黝黑性感的脸庞,高禹。 一夜相处之后,成菱发现高禹有双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平常不笑时看来挺酷,但一笑,那双眼睛马上射出光芒,总是让她一见就心跳加快。 更别提他满布全身的结实肌肉。成菱可看得好清楚,早上一起吃饭时,他动手将桌上杂物随手往旁边一摆,手臂鼓凸的肌肉线条——唔,成菱当时浮现一个念头,她多想张口咬咬看,就不知那肌肉,是否如它外表那么美味可口。 「喂!回魂噢!」 一只黝黑的大手在成菱面前挥动,成菱惊讶地抬起头,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脑筋错乱了,才刚想到他,结果他人就出现了! 「你!」成菱指着高禹鼻子惊呼。 「干么,见鬼啦!」 高禹好笑地挪开鼻前的手指。当指尖感觉到他掌心的暖度,成菱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赧红,她急忙垂下头去,欲盖弥彰地用长发遮住双颊。 「怎么会突然跑来?」 「早上不是说你要负责晚餐,你没我家钥匙怎么进去?」高禹打趣地看着她。 对了!他不提她都忘了。 「那,钥匙给我。」成菱朝他伸出手。 高禹将她小手推开。「等一下我还得回去拿照片,给你钥匙不就换成我不能进门?」 怎么这么麻烦?!成菱蹙起眉头。 「ㄟ,你这女人也太没耐性了,说没两句你就猛皱眉头。干么,我讲话真有那么难听啊?」 不喜欢成菱蹙眉的表情,高禹直接伸手揉开她额上的皱折。 「嗳。」感觉到他暖热的指尖,成菱脸一下又红了。她转头欲躲,但她的举动,却令高禹心情不快。 成菱这女人也真怪,外头女人见到他,哪个不像蜜蜂看见花一样,恨不得就此粘在他身上。偏只有她,不是怀疑他是gay,不然就是摆臭脸,在她眼里他就这么不值钱啊! 高禹恼怒地将手机号码抄在字条上。「这是我的电话。你下班前半个小时打电话提醒我,我们一起回家,这样一把钥匙就够了。」 这是最好的方法。但一想到等会儿得跟他一块回他家,成菱就觉得有些别扭,但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在嘲笑她——少来,你其实开心得很吧! 成菱脸颊再度冒红。 「怎么样你倒是说一句啊!」 主人都这么说了,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哪敢有意见。成菱轻轻点头。 「还真跟小隽形容的一样,八竿子打不出个屁。」高禹瞪着她说。「真不晓得你嘴巴长来干么用的,也不说话。」 听见高禹抱怨,成菱脸更红了。 「记得打电话。」高禹交代一句,然后身子一扭,便掉头离开了。 直到办公室门关上许久,成菱怦怦乱跳的心脏才慢慢回复平时的频率,当她正欲专心工作之际,一颗小头突然又从门外探进。 「高禹在这儿吗?」 是黄筱慧。成菱朝她一笑,摇头。「回去了。」 「噢。」黄筱慧脸上带着点放松,又有些失望。「他刚来的时候我正急着校稿,忙得跟个疯婆子一样。不知道该觉得庆幸还是可惜,没让他看见我那鬼样。」黄筱慧拂拂额上刘海,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 成菱拿起桌上的资料夹,依着顺序一一贴上标签归档。 看着她俐落的动作,黄筱慧突然又问:「对了,我刚想到,高禹跑来你这干么?」 成菱停下归档动作,脑里瞬间已转过七、八个问题。该跟她说吗?自己等会儿会跟高禹一块回家,若筱慧问她怎会跟高禹那么熟呢?该说明小隽跟高禹的关系吗? 成菱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问题牵扯一多,她人就犯懒了。她转过身望着黄筱慧微笑,轻描淡写地答:「他问我一些工作上的事。」 「噢。」黄筱慧明白,这是成菱回答的极限。她手撑下颚嘴嘟嘟地低喃。「真希望哪天高禹会专程用来找我——不过算了,我也晓得他之所以会来找我,铁定是因为合约或底稿的事。这是我自己在痴心妄想啦,喜欢高禹的女人那么多,他怎么会注意到我……」 拿在成菱手上的档案夹突然落下,黄筱慧一见,连忙动手帮忙。 「呐,捡好了。」 成菱笑着接下,忍不住开口问:「你喜欢高禹?」 「欣赏啦!」黄筱慧脸一下绯红。她娇羞似地打了下成菱肩膀,瘦削的成菱被黄筱慧一推,差一点就撞上结实的木制档案柜。 「他人长得那么帅,有才华,心地又好。唉,能被他看上的女人,铁定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了。」黄筱慧眼中浮现倾慕的神采,见她陶醉的表情,成菱心情忽然觉得有些沉。 四点三十分,成菱准时拨电话给高禹,待确定好等会儿见面的时间地点,成菱二话不说马上挂断电话。 电话这头的高禹满脸大便地瞪着手机。平常哪个女人跟他讲电话,不是死揪着电话不肯放,就偏这个成菱不一样。「喂,高禹吗?我是成菱,五点十分转角7-11见好吗?好,再见。」六句话不到十秒钟就结束,干么!多讲个两句话会死啊!惜字如金到这种地步。 高禹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满脸凝重地抬头说话。「紫星,你仔细看看我。我最近是变胖了,还是哪变丑了?」 他嘴里喊着的紫星,停下翻看杂志的动作,转过头好生瞧了他一会儿。「不会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帅。」 对啊,他也这么觉得。高禹纳闷地抚着下颚,既然他还是很帅,为什么成菱老跟他处不到几秒,就不耐烦的想快点跑开?! 不过说也奇怪,他干么那么在乎成菱啊,她又不是他的谁! 高禹对着天花板翻翻白眼,眼一瞟,瞧见墙上挂钟,他从椅子上起身。 「该走了。」 「这幺快?」紫星丢开手里的杂志,皱眉抗议。「你刚来不久!」 「你也听见了,我跟成菱约了五点十分见面,我不想让她等。」 瞪着高禹紧张的帅脸,紫星突然觉得有些火大。「这个成菱是谁啊?你新交往的女朋友?」 「别乱说,她只是一个朋友。」 朋友?!紫星狐疑地瞪着高禹打量。骗鬼!瞧他紧张兮兮的表情,这哪是跟朋友见面会有的反应? 「真的不能多说了,我时间快来不及了。」 「好,不留你。」紫星送高禹出门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倒是对那个成菱很好奇,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有什么能耐,才能让从不在乎时间的你突然转了性。」 听见紫星的话,高禹表情一愣,正想回嘴抗议她的说法,她小姐已「砰」一声,将经纪公司大门关起。 他不在乎时间的样子哪时被她看见了?!他一向很有时间观念啊!至少拍照的时候,他一直很有时间观念。至于其它约会,反正那些人找他也没什么大事,偶尔让他们等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高禹嘴里嘟嘟嚷嚷,恨不得再次敲门跟紫星说个清清楚楚。不过他也知道,紫星这丫头一气起来,就算天王老子劝她也不会听,想想还是赴成菱约比较重要。 高禹长腿一迈,三两步跨进电梯,不到三分钟时间即走出经纪公司。 他人才刚走到街边,一辆未载客的计程车随即停下。高禹正打开门准备上车,身后却突然有个女声大喊:「等一下」。 高禹回头看。 「拜托拜托,我有急事,麻烦你先把这辆车让给我……」话还没说完,美艳熟女身体已急急忙忙卡进高禹与计程车之间。她抬头一见高禹俊帅的外表,双眼忍不住一瞠。 天啊!打娘胎出来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赞的帅哥,明星吗?! 熟女眼神像极了舌头,从头到脚将高禹彻底舔舐一遍过后,才猛然记起她还有要事待办,不能耽搁。 真是太可惜了。 「拜托拜托,这辆计程车先让给我。」 高禹一向期许自己要有骑士风范,对方都再三拜托了,他再不让,似乎说不过去。他松开抓住计程车门的手,朝后退一步。 「请吧。」 「谢谢谢谢,这是我的名片。」熟女赶时间不忘制造机会,硬是将自个儿名片塞进高禹手里,又提醒他一次。「有空约出来喝咖啡啊!」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脚伸进计程车内,扬长而去。 直到见不到计程车,高禹毫不恋栈地将名片往街边垃圾桶一丢。这种事他早已司空见惯,不觉得稀罕,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喜欢刚才那女子身上的浓重香水味。 高禹此刻满脑袋想的,就是在约定时间内准时抵达「远行」附近的7-11,跟成菱见面。 搞什么鬼!高禹看看左右。全台北市的计程车一块掉进黑洞里了?老半天就是没看见第二辆计程车!高禹出身医生世家,爸妈都是有名的医界权威,天母老家车库里平时没事总有三两部车摆着没开。才刚回国第二天,想说台北招计程车方便,才一直没想到要回家去开车。 他掏出手机一看,四点四十五分。他再一次嘀咕刚才应该回老家一趟的,至少这会儿就不用站在这傻等,还不晓得二十五分钟够不够从这赶到「远行」呢! 准时五点十分,成菱从她那辆黑色matiz跨下。7-11附近没有停车位,她只好闪黄灯将车暂停。成菱低头看着腕上的表,习惯准时,相对的她也不喜欢等人。距离约定时间已超过十分钟,成菱秀眉一蹙,正盘算要不要打高禹手机时,一辆计程车蓦地停在她车旁,一个高大身影从里头窜出。 「成菱。」高禹唤。他伸手取回计程车司机找的现金,也没多看,随兴地塞入口袋,就急着朝她的方向快步奔来。 「等很久了?」 「十分钟。」成菱朝他伸出腕上的表。 「我不是故意的。」高禹尴尬地搔搔长发。 成菱这才发现到他头发没绑。风一吹过来,一绺发拂至他脸颊,高禹闲散地将它往旁边一拨。那模样,俊得就像幅画。 「喂!你生气啦!」瞧成菱一直盯着他却不讲话,高禹心里忍不住忐忑。「不能怪我啦!我刚才已经提早出发,也招到计程车了,却因为突然跑来一个女人,说她很急,所以我才……」 听见高禹喋喋不休的解释,成菱才猛地回过神来。她摇摇头,伸手比比仍闪着黄灯的小车,示意要他上车。 「妈啊!」一进车子,高禹即张口大叫。 matiz车型迷你,高禹人却长得高大,塞在里头简直就无法动弹。他极勉强地抓来一旁安全带系上,嘴巴还嘀嘀咕咕地叨念明天一定要回去开车。 车这么小怎么坐人?腌酸菜也不是这样。 「先去买菜?」 高禹点头。「总不好意思要你先送我回去吧。」 他若是开口要求!她倒是不反对。 成菱侧头偷瞟了高禹一眼。整个下午想到能跟他一块回家,她整个人兴奋得像通了电似的,连椅子都坐不住,但等到他跟自己一块坐进车里了,成菱才突然感觉不对劲。 高禹的存在感太过强烈,成菱的视线老会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跑,然后当身边的他一有什么小动作,她身体就会忍不住微微惊跳。她可以感觉自己右半边神经变得异常敏感,只因为他在身边。 成菱一边开着车一边反复提醒自己——稳住、稳住!再怎么样也都要撑到买完菜,送他回家。 「你怎么这么安静?说点什么聊聊嘛!」高禹喜欢讲话,不爱冷场。偏偏遇上成菱这个不擅说话,老是搞冷场的奇葩。「你平常在朋友面前也这样?还是因为你跟我不熟的关系?」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高禹皱皱眉头。 「你是说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一样?」 「对。」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啊,既然是朋友,天南地北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聊。」 「我的朋友不多。」成菱轻轻摇头。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高禹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但你不会觉得这变成一种恶性循环吗?朋友少所以你不太说话,你一不说话朋友更少……哎!你不怕哪天得了什么自闭症,变得连话都不会讲了?」 哪这么夸张?成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对嘛!不说话就算了,至少也要笑一笑,我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他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成菱一下子红了脸颊,高禹惊讶地看着她突然胀红的脸。 「哇!真可爱。」他忍不住用右手戳了戳成菱右边脸颊,成菱吓了一大跳。 「ㄟㄟ,小心路况!」高禹大叫,连忙伸手帮忙将方向盘握紧。「吓死我,好在我有在注意。」 突来的失态教成菱忍不住发窘。开车一向谨慎的她,何曾恍神过,还不都是因为他! 她皱起眉头怒瞪高禹。 「要不是你没事乱碰我,我也不会紧张。」 「是是是,是我不好!只是你刚才脸红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我喜欢你脸颊上的那种红色,润润的,像那个什么——樱花!你能够想象那种红吗?」 哪那么美?樱花!成菱又羞又窘地再瞪他一眼。 「真的啦!我没骗你。」高禹皮皮地伸手发誓。「不过你现在红的颜色又更深了一些,不像樱花,像桃花了!」 「够了够了!」先是樱花然后又是桃花,再说下去会是什么?玫瑰花啊!「你脸转过去,不要老是盯着我。我在开车,若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就闭嘴不要再说话。」 被成菱一嗔,高禹非但不气,反而心情还舒爽得很。不过一想到她说的,她在开车,高禹只好乖乖转头不再说话。窗外夜幕逐渐低垂,从车窗倒影上还是可以见到成菱白又嫩的侧脸。 高禹沉默地欣赏了一会儿,突发一语。「讲真的,哪天真要拿相机把你脸红的样子拍下来,一定很美。」 「绝不。」 这就是成菱,丝毫不留馀地。只是高禹接受吗? 他专注凝望着她倒影的脸庞,缓缓绽出了朵不死心的笑靥。 第三章 和昨晚一样,成菱将小车停在淡水码头边。欲搭船过岸时,不耐等待大型渡轮的高禹提议搭散板船进八里。 「不安全。」成菱摇头。 「哪会不安全!」高禹不由分说硬将成菱拉上散板船。「我在八里住这么久,哪一次回家不是搭散板船,呐,你就站这儿,东西我拿,一切安呐!」 高禹拍拍胸脯,从口袋掏出零钱付了船资,船老大收完钱马上卸锚开船,马达噗隆隆地响,船身摇晃,成菱紧张地抓紧高禹手臂。 「我会怕。」 她满脸紧张地瞧着船只离岸,恍然不觉她吐露了什么。瞧见她脆弱的神情,高禹心头蓦地浮现一股「想保护她」的隐约情愫。 「别怕。」他放下拎在手里的塑胶袋,将成菱拉进怀里,用他的胸膛、手臂、长腿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成菱在近距离下,感觉到他清爽的男人体味与温度,心跳一时纷乱。 低头看着成菱,只见她额上刘海被海风吹扬起,两道黑眼睫像小扇似地扇呀扇的,扇得高禹心魂全都乱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 他才刚说完,成菱马上震惊地弹开身子,高禹连忙伸手护着她。「小心点。」 「谁叫你又乱说话。」她嗔他。 「我说实话也不行?」高禹指着自己鼻子抗议。 成菱窘困地别开头。「什么实话,我哪里漂亮。」 看她表情,高禹这才发现她并非谦虚,她是真心觉得她自己长得不够起眼的。 他忍不住惊讶地张大嘴。「太奇怪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竟不知道自己长得美?难道从来没人跟你提过?你爸妈也没有?」 说起家人,成菱一副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缩起身子,她表情尴尬地摇摇头。「小隽才是我爸妈的希望,跟他比起来,我微不足道。」 听见她的话,高禹心头蓦地一阵酸疼。该是怎样的被忽略,才会说出这种又酸又苦的话来啊! 「你很漂亮。」望着她,高禹唇瓣绽出温柔的笑。「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这个摄影师的眼光。我很少当众赞美人的,你是第一个。」 成菱低着头不敢看高禹。他的赞美敲进了她心底深处,那个一直被家人不小心忽略的角落。 不管她平常表现得多么不在乎,其实心底还是非常渴望他人的赞美和肯定。 「谢谢你。」才刚说完,鼻子一酸,眼泪便「咚」地一声从她眼眶落下。成菱吓得连忙伸手擦去,可溃决的眼泪哪是由人喊停就马上停住的。 瞧见成菱落泪,高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嘿,他赞美她可不是想惹她哭泣的啊。 「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没辙。」高禹将她朝自己胸膛贴近,笨拙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若不是你莫名其妙乱称赞我,我才不会哭。」 「好好好,都是我不对。我该打。」边说,高禹还当真朝自己嘴边打了一巴掌,成菱吓得双眼瞠直。 「你这是干么!」 「你说我的错喽!」高禹作装可怜地皱眉答道。不过一见成菱当真,连忙改口解释说:「没没没,我骗你的,刚刚那一巴掌不会痛,我只不过轻轻拍了一下。我哪可能真打下去,我的肉耶!」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滑头了! 「不要开我玩笑,我很容易当真的。」成菱气恼地猛跺脚。 「是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很容易当真,绝对不能随便开你玩笑。」 高禹举双手投降。成菱娇嗔的模样实在太q,若非她已经不爽抗议,不然他还真舍不得出手哩。 码头接近,船老大吆喝着众乘客们小心,准备靠岸。高禹拉着成菱走近船心,这时他突然感觉口袋一阵抖动,高禹蹙着眉将手机掏出,接听。 「喂。」 是小隽。 「你人在哪?噢,好,我马上就到,你在门口等一下。」 高禹合上手机,转头跟成菱说:「小隽早我们一步到家,我要他在门口等我。」 小隽!高禹不提,成菱还当真忘记弟弟的存在。记起自己方才狼狈地哭泣的样子,成菱突然摇摇头。「你先回去帮小隽开门,我等一下再进去。」 「你要上哪?」高禹惊讶地看着成菱。 「没要去哪。」成菱别开头去,用手指轻揉眼窝。「我一哭,眼睛就会红通通,我不想让小隽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还是站在外头等一下好了,你先进去,不用管我。」 她个性怎么这么ㄍーㄥ啊?! 高禹盯着成菱看了半晌,然后他点头。下了船,他留下成菱,自行拎着塑胶袋回公寓。只是离开不到几分钟,他高大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码头。 「成菱。」高禹喊,成菱惊讶地转头看。 「你怎么又来了?」 「天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况且你刚掉眼泪,我多少也得负上一点责任。」说到后面这一句,高禹面露赧意地笑着。 成菱垂下头,他的体贴令她感觉温暖。 「走走好吗?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不等成菱回应,高禹两个大步便直接往前走。成菱犹豫半晌,随即举步跟上。和高禹公寓不同方向,两人沿着木板堤堰走了大约七分钟,高禹停下。 「呐!」 成菱抬头望。时间已经接近七点,黑幕一下笼罩。从这个角度,可见河对岸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衬着涛涛海声,别有一番天宽地阔的舒畅感受。高禹一个跨步跳下堤堰,他招手示意成菱跟进。 「下去?」成菱比比他站的地方,然后摇头。「不要。」 「来嘛!」高禹催促。 成菱别扭地皱着眉头。她打小行为举止一向规矩,只要是路边围有栅栏,一定谨守国中时期所读的公民与道德,绝不跨越。偏偏她今天遇上的对象是高禹!成菱扭捏不依,高禹索性自己上来抱她。 「不要!放我下去!」成菱拍打高禹肩膀,想挣扎却又无从挣扎起。 「别急,这不就放你下来了?」一达成目的,高禹马上将怀里扭得跟条虫似的成菱放回地面。 一见又被他得逞,成菱又恼又气。「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老不听我意见就帮我做决定,刚才坐散板船也是,现在又是!你这个——」碍于家教,成菱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骂人,她恼怒地瞪着高禹咧着笑的俊脸,恨不得自己有那勇气,能朝他一拳挥去。 「可恶!」成菱狠狠踹他小腿。 她也会生气?!受攻击的高禹大吃一惊。 这会儿成菱终于了解,为什么人情绪不稳时容易动手打人了,没想到发泄怒气感觉会这么愉快。踹了他一脚还不够泄愤,成菱改用手打。 「你太可恶、太可恶了!」成菱一边嚷着,一双小手还在高禹身上拚命打着。「没见过像你这么讨厌的男人,我讨厌你,再也不要跟你讲话,你都只会欺负我,惹我生气,我最讨厌你了!」 高禹傻眼地看着成菱怒气冲冲的模样,坦白说,她模样一点都不骇人,只会让人觉得她好可爱,像什么?抓狂的小猫咪? 「够了够了。」实在不是因为怕痛,而是担心她气得太累,高禹伸手掳住成菱双手,反手往她背后一挟。这动作一做,成菱胸部不自觉往前挺,紧紧贴住高禹的肚子,她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 「放开我。」成菱怒嚷。 高禹不依,一双炯炯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看。「先说你为什么生气?就因为我抱你下堤堰?」 在高禹面前,成菱一向的酷劲或冷淡根本派不上用场。她本就难以拒绝他,再加上他从来不把她的意见摆心底。成菱瞪着高禹看了半晌,终于豁出去了。 「不是那个,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尊重我,老是一意孤行。就像现在,你还是一样把我抓着不放。」 被她这么一说,高禹赶忙将手放开,连忙替自己辩解。「这跟那是两回事好吗?我要你下来只是希望能跟你坐着聊聊天,你工作一整天,我总不能还要你站着讲话吧!」 成菱一愕,没想到他的霸道是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想到自己刚才还失控的踹他打他,成菱倍感愧疚地垂下头去。 「算了,我也有错。」 虽然两人才刚认识不久,不过从这几次谈话,高禹可以感觉成菱是个老爱把责任往身上揽的人,不管工作也好,就连错误也是。他实在不了解,出身同一个家庭,成菱跟成隽两姊弟的性格怎幺差那么多? 高禹揉揉成菱头发,然后转身一屁股坐在草皮上,草皮尽头就是淡水河。成菱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下。 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风景,高禹突然说:「我今早出门的时候,要求小隽一定得去学校上课,否则就不要再来我家,好在他做到了。」 成菱挑起眉看他。「我才刚想问你小隽今天跑哪去了,没想到你会劝他回学校去。」 「你昨晚的话让我仔细思考很久,这才发现适合我性格的做法,不一定适合小隽。该怎么说呢?小隽擅长的是比较技术层面的事,有可能是因为他念医学院,手指特别灵巧,可以洗出很多我只能想却做不到的效果。但另外一方面,比方创意跟构图,小隽就输我了。这是我昨晚想了一夜得出来的结论。」 他看看成菱,成菱微微侧头,将高禹一番话在心里咀嚼。 「这跟你劝小隽回去有什么关系?」她凝视他。 「从事摄影,最重要的就是创意。」高禹手指揉揉鼻头,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单靠冲洗技术是不能当饭吃的,除非他将来想开的是冲印店。既然我口口声声说把小隽当朋友、当成是自己的弟弟,就不能害他。他可以学摄影,但同时我也希望他保留原本的工作,其实他个性很适合当医师。」 看着高禹的表惰,成菱嘴角不自觉绽出微笑。 「我错看你了。」她满怀歉意地表示。「虽然常在别人口中听闻你的事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留在我心里的印象,总是比较负面。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个空有才华,却是那种从不把现实摆在眼前考量的任性的人。」 这种话不是他第一次听到,高禹不介意地笑了笑,他不想替自己辩解,因为在某个部分,他确实是这样。 「不,有一点你误解了,摄影再现实不过了。」 高禹目光眺向远方,夜幕全黑,远方只有几艘渔船仍留在遥远的海平面上。 「很多人都以为摄影不过是抓住瞬间,但不对,真正高明的摄影作品,得让人感觉到现在透视未来那种空间感,若没有办法将这种意念传达给观赏者,再好的技巧或名气都没用。」 「听你这么一描述,我突然也想拿相机拍拍看。」 「可以啊!」高禹鼓励地看着她。 「算了啦,我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成菱没自信地摆摆手。「就像你说小隽的,我大概也只是那种空有技术,却没有创意的人。」 成菱对自己的评语令高禹蹙起眉头。 「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要改,太妄自菲薄。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眼里,你绝对没有你自己形容的那般无用。」 成菱瞠大双眼看着他。 「不说了,等一下你又要掉眼泪。」高禹拍拍屁股,顺手将成菱从草地上拉起。「我们坐得够久了,你现在眼睛鼻子不红了,可以回去了吧?我肚子饿扁了。」 用过晚餐,成隽将碗筷拿回厨房后,旋身躲进暗房工作。今天他已浪费了一整个白天在读书上,现在连一秒钟都不想放过。高禹第二个吃完,原本他跟成菱说他负责洗碗,却临时来了通电话将他绊住—— 「下个月五号?我现在没办法答应,你知道我一向不记这种事,不然你就时间到了再打电话问我……」 听着高禹讲话声,成菱安静地将摆在书桌上的餐盘一一收进厨房里,开水龙头正准备洗碗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呼喝。 「喂!成菱,摆着就好,我等会儿会洗……」 成菱放下手里的菜瓜布,走到书房答复他。「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你也累了一天,其它交给我就行了。」高禹指指客房,要求成菱去休息。电话里朋友不知说了什么,他浓眉蓦地倒竖。「你少在那乱讲,她是我朋友,她跟她弟弟来我家作客,我当然要善尽地主之谊……」 朋友。高禹的话教成菱心情蓦地一沉。 原来她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朋友。 不然呢?你以为他会当你是情人? 一个声音在成菱脑中反讥,她一愣,连忙匆匆闪身躲进客房,无暇清理厨房里的碗筷。 情人?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成菱翻出行李袋里的衣服,拿出来迭好又塞回袋子里。 心情乱时,做家事一向是她整理思绪的办法,只是此刻身在高禹家,整间屋子除了行李袋之外全都不是她的。成菱焦虑的、反复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回旋在她脑子里的,不是清明的思绪,反而尽是傍晚她与高禹在散板船上的互动。 不管听过多少罗曼史、看过多少小说,成菱从不相信书中所描写的情景,真的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一个人,只消看看对方,便能看出她隐藏在内心的情绪。成菱对浪漫情事的难搞与不信任可见一斑。但一碰上高禹,她原本规律的思想生活一下全都乱了套。高禹到底是上天派遣下来教她正视浪漫的天使,还是摧毁她平静的魔鬼?她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在乎一个男人?她甚至还不清楚他此刻到底有没有交往中的女友…… 天呐!看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成菱「唰」地站起,原本搁在她腿上的衣服散了一地。她瞪着空白墙壁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弯腰捡起衣物,坐回床沿第三次迭起衣服。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趁事情还没变严重之前,早早将一切导回正常轨道…… 他甚至只是出于礼貌的抱了她一下,说了几句动听的话…… 「够了。」 成菱捂住自己脸颊,刻意要求自己不要再想。 中止一切!她喃喃地提醒自己。将床上衣服塞回行李袋,她深吸口气然后跨出房门。 中止一切! 她走进书房,却不见高禹身影。会在暗房里吗? 成菱来到「非请勿入」木牌前犹豫半晌,她没忘记弟弟成隽的存在,冒冒失失跑去跟高禹提她要回家,小隽铁定反弹,说不准还会强逼她说出原因。成菱揉揉额头,还是明天再跟他提好了,趁小隽不在家时…… 成菱转身欲回客房,不晓得是潜意识作祟或精神太过恍惚,她走错方向,竟来到高禹房门前。她站在门口瞪着房里的大床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这是谁的房间。 趁没人发现之前快走! 念头一起,成菱旋即挪动脚步离开,才刚转身,眼角却不意瞄见床上有个神秘凸起物——房间光线昏暗,所以她刚才一下没发现,成菱转过身朝房间跨了一步,那凸起物不是别人,正是高禹。 高禹在睡觉。 捱不过内心渴望的驱使,成菱往床上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直到手指可以摸到柔软的卡布其诺色床单。成菱手指抚过床面,朝熟睡的男人再靠近一些。 他睡得好熟。 这么近的距离,不到四十公分吧,成菱可清楚听见高禹规律的呼吸声。还说她累呢!她目光依恋地滑过他高挺的鼻梁与丰厚的唇瓣,成菱感觉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吮着下唇。她在想,不知道高禹的嘴唇吻起来滋味是怎样? 活到这么大,成菱从未和人接过吻,不,应该说,从来没有哪张嘴巴,让她想碰触。也不是洁癖,成菱只是想不透那滋味怎么会好;两张嘴贴在一起,吮来吮去,也不晓得跟你吻的那张嘴巴,几分钟前到底吞下什么东西,早上刷过牙没。 可现在,光只是看着高禹的嘴,成菱心里就闪过无数绮念。她像被催眠似的伸出手去,她想碰碰他的嘴,是不是跟她所想象的那般柔软…… 等一下!你现在是在干么? 理智在成菱手指接触到高禹前一秒提出警讯,成菱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么,趁人睡觉时偷摸人,这跟变态有什么两样?! 她倏地想逃离这个诱惑力太过强烈的空间,可走没两步,脑中小恶魔的声音又将她脚步拉回。 没错,乘人之危的确不好,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把握这一次,你恐怕没下回机会了。你明天就离开了,再也没办法看见他睡觉的样子,更别提摸他嘴唇这种事了。 所以说——她该把握机会?! 成菱转过身重新望着高禹,脑里的小恶魔拚了命地鼓吹她试试看,别错失良机;但理智却又攀着她心底的罪恶感不放。 「反正高禹睡得那么熟!只要你不说,动作放轻一点,谁知道你曾经偷偷碰过他?」 小恶魔笑嘻嘻地说服,击溃了理智,成菱蹲回床沿,俯着身子注视高禹俊美的睡脸。他怎么那么好看啊!成菱手指悬空,先模拟着抚过他脸颊、嘴唇,正当她欲伸手指轻触之际,突然收手,改做一件她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她手指收拢长发,俯低下身,将唇轻轻贴在他嘴唇上,直接以柔嫩,证实她心里的揣测。 他的唇,就和她想象中一样软、一样温暖。 成菱依恋不舍地再三厮磨,好几秒后才甘愿撑起身子离开,不过当她头一抬,瞬间愕住。床上的人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张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 成菱惊呼一声,转身急忙想跑,但高禹却早一步将她拉回床上。 「你还不能走。」 「放开我。」 「哪能放开你,我还有一大堆话没问!」 成菱在床上翻腾两下,人高马大的高禹单靠一双腿便让她动弹不得。成菱双眼瞠视着他,恼羞成怒的怒气让她一下忘了羞怯。「还不放开我,你不怕我叫?别忘记小隽也在屋子里。」 「到底是谁该担心小隽在啊!」高禹拧起浓眉。「我乖乖躺在我房里睡觉,突然跑来了个人偷吻我,被我逮到,结果这个人还敢威胁我,有没有搞错啊!」 「我……我只是……」被他这么一说,成菱才恍然想起是自己理亏,脸颊一下子冒红。 「我话先说在前头,别跟我扯什么你是不小心跌倒才碰到我嘴巴的。这种事不可能,我才不会接受这种烂借口。说,为什么偷吻我?」 「因为……因为……」成菱吞吐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高禹索性自己猜:「因为你喜欢我?」他望着成菱邪气一笑。 一时发窘,成菱脱口而出。「才没有!」 「没有你还敢偷吻我,可恶!」高禹哎呀叫了一声。「那我不就亏大了,不行,你今天不给我个理由,我等会儿也一定依样给你吻回去。」 他会吻她…… 这个念头一从成菱脑中闪过,她双颊瞬间变得更红。 一见她反应,高禹马上懂了。这丫头怎么那么透明,跟面玻璃似的,只消瞧一眼,就知道她心里转着什么主意。 看她表情,他再不吻,他就是白痴了! 「你不说,好!」高禹朝成菱俯低下身。 他只是没表现出来。她刚才几个轻触,像把钥匙,一下打开他强抑在心里的渴望。打从见面,高禹就对成菱产生莫大兴趣。他当然明白成菱并非他以往喜欢的类型,成菱太良家妇女、太清纯、太可人、太容易认真,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告诉他她不适合。他适合的女性应该是更成熟、更干脆、更不会太认真看待一段感情的女人 但见鬼的,不管他脑子怎么提醒自己,他就是对她感兴趣。尤其今晚和她谈过之后,他对她的渴望,一下累积到几近爆破边缘。 真是枉费他一番苦心!若不是怕自己乱来,他干么七早八早爬上床睡觉。那感觉多折腾人啊!意识清清楚楚知道她就睡在离自己不远的客房里,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抱着被子拚命压抑自己。结果,这女人竟然还不知危险,自动往他嘴巴送!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高禹豁出去了,不管吻了成菱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他全都不管了,打定主意就是要吻她。 在这个时候,稍微有点常识的女人应该都会高声尖叫或拔腿就跑。问题是,此刻,当高禹嘴唇朝她脸颊缓缓落下之际,成菱的理智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随着他脸庞接近,一股热辣的电流沿着她的神经末梢流窜,在她体内形成一波波诡谲的暗潮,成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装满了浆糊似地混乱不已。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他吻了她。 和她刚才的轻触完全不同,高禹所给的,是一个火烫、结实、电流滋滋乱窜的强力热吻。 他的唇俯降而下,贴住她唇瓣,以一种坚定但不失温柔的力道,微微地吮开她的双唇。 成菱吐出一声困惑的喘息,她不明白接吻是这个样子的。但高禹明白地示范亲吻确实是如此。他舌尖滑入她唇瓣,扫过齿列,最后勾住她舌尖,像吮吸什么多汁味美的食物一般,将她唇舌又舔又吻,紧缠住不放。 迷蒙间,原本抵着他胸膛,不愿让他靠近的手臂缓缓爬上他肩膀。感觉到肩上重量,知道她也陶醉其中,高禹一下变得更兴奋,他更加深唇上力道,如果可以,他真想张口将她吞进肚子里。 她又甜、又软,他高大的身形贴着她娇小纤细的身体,契合得就像特别打造的一般。亲吻间,高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勃起正强烈的抵着她小腹悸动。他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不过一个吻,就让他兴奋得快爆炸了。 「你还说你不喜欢我,嗯?这么热烈的回吻我,还说你不喜欢!」 高禹一边说话,唇舌还一边滑舔过成菱锁骨、颈项。他像舐着美味冰淇淋般吃遍她脖子以上每一寸,甚至连她敏感的小耳朵也不放过。高禹将她柔软丰厚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舔逗。 「我没有……」 固执的成菱仍不想投降,她还想伪装自己并不在意,她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并不代表已经对他动心。但是她回吻他的唇瓣,却做出和她脑中意识完全不同的举动。她是那么喜欢他的吻,她对他是那么的着迷——如果她有勇气承认的话。 「你说谎。」高禹蓦地停下亲吻的动作,撑起身子怒视她。瞧她脸上表情,那么火热、那么沉迷,但嘴巴却还是那么ㄍーㄥ,承认喜欢他会死是不是!高禹心里又火又恼,他不懂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别扭的家伙? 「不然由你来解释,假如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跑来吻我,刚才还回吻我?」 他为什么一定要她说?成菱委屈地看着高禹。他明明就已经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她不可能回答他什么,却还是坚持要听她说。 「诚实面对自己好吗?成菱,喜欢我并不是罪恶,甚至是一种肯定我的表现。你总是不说、闷在心里,我怎么会知道?」 高禹的劝诱终于松开成菱心防,成菱双眼紧盯着他,好半晌才吐出一串话。 「我的吻,是用来跟你道别的。」 啊?一是哪门子怪逻辑?高禹身体一下绷紧。 「你说的我一点都不懂,再说清楚一点!你干么跟我道别?你要离开?」 「对,我要离开你。」成菱大眼中滑出两行眼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言明她内心的感受。她太缺乏这种经验了,把心情转化为言语说出。经过刚才那一吻,证实她心底最畏惧承认的事实,她喜欢上他了,不管她理智怎么警告、恐吓,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但是她跟他的等级却相差太多,他太英俊、太性感、太习惯流浪、太受欢迎——总而言之,他太有魅力了。 「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有交集,你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我刚刚才会吻你,我只是想……在我离开之前,带走一点回忆、一点关于你的东西。」 高禹定定地看着成菱,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她杂乱无章的解释。他不可思议地挑眉反问她:「你打算这样吻了我之后,转身就走?」 成菱用手捂住脸,一边掉泪,一边点头。 「真是见鬼了!」高禹倏地翻身而立,他迈着长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将整件事情厘清。 他对她感兴趣、而她也发现她喜欢他,但是她却打定主意要离开他,在吻了他之后! 高禹忍不住转身对她吼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风景区的椰子树啊?你随随便便在我身上刻了『到此一游』这几个大字!然后就拍拍屁股想走!」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逼你爱我吗?」 高禹傻眼地望着成菱泪湿的脸庞,不假思索脱口说出的话通常具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对啊!她说的也没错,不然她能怎么办,逼着要他爱她吗? 「事情怎么会这么麻烦!」 高禹抱着头跌坐床铺,大掌探入长发用力搔抓。之前交往过的女友曾经痛骂过高禹,说他性格太过漂泊,是个没胆承诺永远的懦夫。但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之所以不愿意许诺,是因为他清楚知道承诺不过是个空壳。 世事难料,谁能确定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当爱情要走,就算拥有千百个承诺,也一样唤不回对方的心。与其下了承诺之后再被指责食言,高禹宁可开始就不说。但不说,不代表他不会对某人怦然心动。 他背对成菱,困惑地低语:「难道就没有比较折衷的办法?我的意思是说,我并不排斥跟你交往,只是别一开始就进展得这么快,『爱』……这个字太沉重,影响太庞大了。现在我唯一确定的,就是我们很有话聊,相处起来应该挺有趣……」 「没错,你说得对,还没交往就谈『爱』,的确太早,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确定……」说着,成菱心中浮现黄筱慧说起高禹时那双亮晶晶的大眼。高禹太优秀,总是吸引太多女性青睐的目光。优秀当然不是他的过错,但,成菱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看待她们的? 「假如我们交往,结果突然又出现另一个吸引你的女性——你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拒绝她吗?请你诚实回答我。」 高禹转过身来,视线与成菱一双大眼交缠。他知道,只要在这刻,他肯定的答她一句「不会」,所有烦人的困扰一下都能获得解决,他其实也是很想告诉她不会的,只是言语溜出喉咙那一刹那,却成了——「没交往过,谁能回答这种事,我没办法马上给你答案。」 虽然没办法给予她承诺,但至少高禹够诚实。看着他苦恼的俊颜,成菱垂下脸庞,大眼中再度滑落两串珠泪。 「我知道了,谢谢你,知道自己喜欢上的对象不是个性卑劣的人,我该感到满足了,谢谢你这两天来的照顾。」 说完话,成菱缓缓爬下床铺,临出门前还朝他鞠了个躬。 高禹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见鬼了真是!高禹烦躁地猛一拍脑袋。为什么成菱老爱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为什么不能放轻松,任凭彼此的好感慢慢往前走下去?难道她没听过「且战且走」、「随机应变」这两句成语?就非得把事情全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她才愿意去爱? 可是他又不能责怪成菱什么,因为他就是知道,「确定」这件事对成菱很重要。 烦死了! 高禹思绪被搅得一团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朝床铺猛槌一拳泄愤。 第四章 「你要走了?为什么?我们三人不是处得不错?高禹也答应让你留下了不是吗?」 乍然听见姊姊说要走,成隽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 成菱朝弟弟淡淡一笑。「这里太远了,就像你说的,来来回回上下班,不太方便。」 嗯,这个理由倒是充分。 「那我怎么办?当初跟妈的约定就是你和我一块住在高禹家,你这样一回去,我不就也得跟你回家去了?」这才是成隽最在乎的一点。 「你还想在这待多久?」 「至少两个礼拜。」 成菱想了一下。「好,就两个礼拜,你继续待在这,我改住朋友家。时间到了我们再一块回去。」 成菱想出的办法看似两全其美,成隽可以照旧住高禹家做他想做的事,而成菱也可以兼顾工作,但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怎么的,成隽就是觉得哪儿怪怪的。 「我问你噢,姊,你对高禹的印象怎么样?」 「怎么这么问?」成隽的问题教成菱一下警觉起来。 「好奇。说嘛!对他印象怎么样?」 「他人还不错。」成菱点点头。 「就这么一点感想啊。」成隽凝视着成菱,后者一脸忐忑地点了点头。他挑挑眉,边在心里偷偷回想他这两天注意到的事。 如果只发生一次,那有可能是他错看;但就成隽注意到的,至少有五次——高禹眼睛时常盯着姊,而姊也是,每回趁对方不注意,两人的眼睛就会悄悄爬上对方脸庞,然后两个人都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没有其它人发现。 偷看对方还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眼神。成隽注意过,两人注视对方的眼神实在太暖昧。本来他还在猜这两个会这样你偷看我、我偷看你看多久呢,结果这会儿姊就跑来说她要离开了! 不过也好啦!成隽在脑中将两人形象结合,一个是漂泊如风,长年在国外奔波的性格男子;一个是谨守规律、低调沈默的严谨女子!他们俩结合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成隽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他嫌弃姊或者高禹,而是他们俩感觉太不搭调了! 「对了,高禹知道你要离开的事情了吗?」成隽突然想到。 「跟他说过了。」 「他没意见?」他口气颇为诧异。 成菱点点头。 既然这样,他也只能同意喽。成隽闷闷地点点头,指指暗房便又躲回里头工作。望着紧合起的暗房门,成菱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她转身回房间,拎起早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没打算再跟高禹道再见,她直接走出公寓大门。赶在最后一班渡轮出发前,成菱就这样一个人孤伶伶地,重新回到淡水小镇。 隔天一早,高禹跑去敲成菱房门,问她早餐吃什么,瞧见迭得整整齐齐的棉被枕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已连夜离开。 这丫头,就这么急着要逃开他,连多留个一晚,等到天亮再离开也不行?! 望着空荡荡的客房,高禹气急败坏地冲回他房间摇成隽起来。 「干么啦!七早八早的。」成隽一边说话,一边猛打呵欠。 「还睡,你姊回家了你知不知道?!」 经高禹一吼,成隽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不是也知道?」成隽把昨晚成菱说的话跟高禹重复了一遍。「如果她没待在房间,就表示她去朋友家住了。」 「我是知道她要走,但是她可没提过会连夜离开。」瞪着成隽轻松的表情,高禹突然按捺不住火气。「你怎么还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一个女生七晚八晚坐船离开八里,也没跟人讲一声,万一路上发生危险她找谁支持?」 「你既然这么紧张,那昨天我姊跟你说她要走的时候,你就该跟她说清楚啊!」大清早就被人挖起来吼,成隽也是老大不高兴。「事后再来吼我有什么用,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耶!」 高禹被成隽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对,没跟她问清楚是我不对,但我怎么知道她动作会这么快,我以为她至少会等到隔天早上再——」 「现在再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姊都离开了。」成隽没好气地瞪了高禹一眼。 「不过说也奇怪,你干么紧张成这样?就连截稿日期到了也没见你这么气急败坏……」 「我能不紧张吗?她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几点从我家离开……」 看成隽表情,似乎真的觉得是高禹太小题大做。高禹摇摇头,现在他终于知道成菱那么ㄍーㄥ、那么不敢示弱的原因是什么了。出生在一个从来不担心她安全的成长环境,她不ㄍーㄥ怎么行?早垮了嘛!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浪费时间,我知道可以上哪去找她。」 不等成隽回答,高禹话一说完,他手抓起钱包钥匙就急忙奔出公寓。 成菱屁股才刚坐上椅子,桌上电话紧接着响起。很少这么早有人打电话找她,成菱蹙着眉接起电话。 「影像资料库,我是成菱。」 一个听似愤怒的口气从话筒传来—— 「我高禹,很好,你已经在办公室,我马上过去,你不要给我乱跑!」 不待成菱回答,高禹一说完马上切断电话。成菱瞪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发呆,好一会儿还厘不清现在该怎么办。 要傻坐在这里等高禹来?成菱直觉不想,但是不待在这,又能躲到什么地方? 约莫五分钟,关起的办公室门「砰」一声打开,高禹怒不可遏的脸跃入成菱眼帘。 他瞪着成菱的脸压抑地吼:「你是怎么回事,要走也不来跟我打声招呼,难道你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你吗?」 成菱被骂得哑口无言。她昨晚没说一声就走,感觉的确不太礼貌。 「对不起,于情于理,基于礼貌,我知道要先跟你说一声再走,可是在昨晚那种情况下,我觉得离开是比较正确的……」 「见鬼!什么于情于理?!」 高禹一下被她冷静的表情激怒。这小家伙,她竟然以为他生气是因为她没跟他道别、不够礼貌? 「我才不管什么情不情、理不理的,我在乎的是你的安全、安全!你不担心就算了,问题是我在意,我会担心啊!」 高禹吼完,蓦地转身抓了一把椅子坐下。他得离她远一点,否则难保他等会儿不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摇醒她——该死的!她怎么能够这么不在乎自己? 成菱傻眼地看着高禹,好一会儿才厘清他生气的原因,他在担心她。 这念头闪过成菱脑海,差一点又感动地掉下眼泪,她连忙别开视线悄悄地深呼吸。 「算了,你现在人安全就好。」 高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重点是她人现在安全无虞。 「把你朋友家的地址电话抄给我,你放心,我不是想骚扰你,只是想确定你待在那不会有问题上 成菱看着高禹好半晌,似乎在心底衡量什么,最后她叹了口气,决定吐实。 「我其实不是住朋友家,我在公司附近买了一个小单位,十几坪大。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连我妈跟小隽都不知道。」 高禹眯起眼睛问:「你昨晚住那?」 成菱点头。 「听起来感觉好象安全了一点。不过不管是不是你自己的房子,你还是一样要把电话地址抄给我。」 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决定不再浪费时间跟他拉锯下去,她转身将地址电话全抄在便条纸上,高禹接过一看,满意地点点头。 他先跟她预告。「我今天会回我爸妈家开车,在小隽住我家这段时间,我会抽空不定时到你住的地方拜访,这段期间你最好好好照顾自己,听懂了没?」 「你也把我看得太脆弱了。」他的说词虽然让成菱颇感动,但嘴上却仍忍不住小小地抱怨。 高禹伸出手揉揉她细长的发。「错,是你把自己看得太坚强了。好了,知道你人没问题,我回去了。再见。」 他拍拍她的头顶,随即起身离开。 或许有的人觉得独居太寂寞,但对成菱来说,一个人的屋子,反倒是个最能放松精神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身边有人在,她脑子便会不由自主地绕着对方打转,思忖他吃饱、睡饱了没?今天工作会不会太累?心情有没有哪儿不好?感觉上这都是妈妈级的女性才会烦恼的事情,但也不知是家庭教育或性格使然,从小开始,就一直都是她一个人替众人在烦恼着。 成菱一方面觉得能帮众人打点是件值得骄傲的事,证明她能堪大任。但一方面她又隐隐觉得疲倦;难道她的生活就只能永远绕着他人打转吗?这问题成菱一直不敢发问,她怕爸妈听了会难过,还有,其实她也担心这么一说,家人就此不再依赖她了。 毫不吭气地肩负家中大小责任,是成菱取得爸妈关注的手段,这句话听来有些悲惨,但的确是事实。 但不管她再能干,总也会出现负荷不了的时候。这个地方,十八坪大的小套房,便是成菱用来喘口气的秘密基地。从她上大学,开始外接家教打工赚钱时,便一直很有计划地存下头期款,挑选屋子。一点一滴熬了六年,这个期盼已久的愿望终于在去年底实现。 这样的生活已经连过三天了,想必还会一直持续下去。每天下班成菱会到附近超市挑些菜肉水果,拎回套房,用电磁炉帮自己弄份简单的晚餐。 今天的晚餐是清爽的蔬菜拌面,成菱站在厨房一角清洗着菜叶,床边音响喇叭小声地播放萧邦的钢琴奏呜曲,她一边动作,一边随着乐曲轻轻摇晃着身体。 一阵突兀的呜铃声破坏了一室安静,是对讲机铃声。成菱关上电磁炉开关,转身拿起话筒。「喂?」 「成小姐吗?我是大楼管理员!有位姓高的先生正在楼下,他说是你朋友……你跟她讲。」大楼管理员将话筒转交出去,两秒钟后,成菱的耳畔响起高禹醇厚的嗓音。 乍听见他声音,成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颗颗冒起。 「我是高禹,可以上去拜访你吗?」 「好啊。」成菱同意。三分钟后,门外电铃骤响。成菱站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转身走去开门。 一进门,眼尖的高禹便直觉注意到落地窗外的风景。「哇,这里漂亮!还可以看见快速道路上的灯河。」他生性大方,也不管是第一次进成菱家,换穿上室内拖鞋后便直接走向他想看的地方。 「太可惜了,我没带相机出门,今天天气跟湿度刚好,从这个角度拍过去,应该可以拍到几张不错的灯河照片。」 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喃喃嘟嚷着,正准备抬手测角度,才发现手上还拎着纸袋。 「啊,抱歉,我忘记今天是来拜访你,不是来拍照的。」 高禹匆匆踱回套房内,然后将手里的纸袋交给成菱。 「我听小隽说你喜欢吃草莓大福,刚来的路上特别去买的。」 「谢谢。」成菱将纸袋拎到一旁去,再转过身,气氛却一下变得尴尬。房间太小了,平常成菱一个人住还没感觉,但加上高大的高禹,感觉一下挤了起来。 「呃……」高禹别扭地抓抓额头,一时突然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说也奇怪,他自认自己一向是炒热气氛的能手,但怎么一站到成菱面前,一向伶俐的嘴巴就像打了结,支支吾吾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最近好吗?」mygod!这真是世界级无聊第一名的问题。问题才刚吐出,高禹就在心里骂自己挫! 「不错啊。」 瞪着成菱微笑的面容,高禹挫败地吐了一口气。「你这样让我实在很难接话!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烂问题来当开头,结果你三个字一说,又没啦!你难道就不能多回答一点什么,好让我能顺着你的话继续发展话题?」 成菱抿着嘴巴想了许久,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就是不错啊。」 「好好好。」高禹举双手投降。「算我服了你,我问你,我来之前你在干么?」 「煮面。」 高禹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台电磁炉。「还没吃晚餐啊?」 「嗯。你呢?吃过了吗?」 「也还没。」 看着他!成菱这会儿终于想起话接续!她朝他微微一笑。「那要不要跟我一块吃?」 趁着成菱忙着煮面,高禹又探出阳台,得空的长指在眼前围成一个四方框框,前前后后移动距离,估量一次到底能收揽多少美景入镜。 目测完毕,他伸回身子面对成菱。 「对了,你明后天晚上会在家吗?我带相机过来拍照。」 「好啊。」成菱头也不抬地答。 「谢啦!我过来之前会先打个电话通知你。」 「不用,你直接过来就可以,通常六点以后,我就会在家里了。」 她的回答教高禹一阵讶异,她也未免太「规律」了!「每天都一样?」 「每天都一样。」成菱点头。 「你难道都不会想去外头逛逛什么的?」 「我也会出去逛逛街啊,只不过通常都在星期六、日,平常下班就不太出门了。」 「同事呢?她们不会约你出去?我记得「远行」编辑部挺会搞活动的,连我都常接到她们邀约的电话。」 「筱慧会邀,不过我没去过。」 「为什么?」高禹很好奇。 成菱耸耸肩,一边思考一边将热好的肉燥舀进面里,手拿着筷子,轻快地在碗里混拌起来。「我很清楚自己的个性,在陌生地方我放不开,勉强加入只会扫大家的兴,还是不去的好。」 她将面碗端到小茶几上,与高禹一人坐一边,他唏哩呼噜,而她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面吞咽进肚子里。 「好吃!」高禹抹抹嘴巴,端起成菱泡好的绿茶!心满意足地呷上一大口。 「说到放不开,可是你当初见到我时,就表现得很好、挺有魄力的。三两句就把我逼得非得同意让你搬进我家不可!」 「装的啦!其实我那时候心里还满担心的,万一你真的像别人形容的,那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怎么办,好在当时证明你并不是。」提起那一次,成菱就尴尬。 「搞半天原来我被唬弄了!」高禹惊讶地一拍脑门。「我当时还想说打哪蹦出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担心会被你生吞活剥呢!」 听高禹这么一说,反倒换成菱惊讶。「我当时反应真有那么可怕?」 「嗯……坦白讲,现在回头想想,其实还满可爱的。」 被高禹这么一说,成菱脸颊一下爆红,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又来了。」 「对对对,尤其你这反应。」说着说着,高禹脸突然朝成菱贴近。「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那么容易脸红啊?」 「我哪有!」成菱嘴硬。 「不相信我?来来来,你自己看。」高禹丢开成菱手里的筷子,拉着她站到一旁的镜台前。半人高的镜子里,映出成菱纤瘦的身影与高禹高大的身影。 成菱羞恼地转身想跑,高禹当然不依地抓着她不放。正想开口取笑她,但一瞄见她沾上油脂的唇瓣,他张开的嘴突然又紧紧闭上。 她脸颊的确红绯绯,像被人抹了一大坨腮红似的,还一路蔓延到她裸露出的颈部肌肤。望着她脖子上诱人的绯红,高禹胸日一阵抽紧。 他不自然地静默着,脑中不自觉闪过那一夜——两人亲吻着,她手还陶醉地攀在他脖子上…… 再迟钝,也可从高禹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察觉出异样,他就要吻她了。成菱一双眼不安地瞟着左右,手指想挣脱他的箝制,无奈却动弹不得。 「高禹,放开我。」她软弱地呼唤。见他没反应,成菱心里一下惊慌起来。 快点,快想些什么来打破这种气氛,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再妄想,她畏惧他亲吻所带来的转变。 成菱紧抓住问过脑子的理智,突然脱口而出。「你要不要吃草莓大福?」 高禹一愕。 这什么问题啊? 他看着成菱蓦地窘红的脸,忍不住大笑。 「不了,你留着。」理智回笼,高禹马上放开成菱。像一只手镯,他暖热的触感就这样圈绕在成菱肌肤上。 成菱不自觉抬手轻抚着自己右手腕。 高禹走回茶几旁,仰头将杯子里的绿茶一口喝干。「我也该走了。」 乍然听见他这么说,成菱表情掩不住失落。 「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高禹转头瞄见,连忙伸手挡在自己脸前。「我好不容易才拉回理智,可不要害我又前功尽弃。」 成菱连忙垂头掩住脸上表情。 「我走了。」 穿好鞋,高禹轻快地步出玄关,成菱送他到门口,临出门,他突然又转回身说话。「我觉得有点难过,原来你并不期待我的吻。」 成菱一怔。「啊,不是这样的……」 「算了,我不是真的想知道原因。」高禹抬手阻挡。「记得等会儿把门锁好,我过几天会再过来拍夜景。」 说完话,高禹头也不回地步出成菱家门。 第五章 高禹和「远行」签好的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签约后两星期内得先交二十页底稿给出版社编辑过目。昨晚在成隽的帮忙下,高禹整理出二十张感觉不错的样品。中午吃饭时间一过,身穿灰棉衫、运动裤的高禹,拎着牛皮纸袋出现在出版社办公室。 「大家好啊!」 「高禹,你终于来了!」黄筱慧一见他出现,兴奋地跑过来迎接。「我正打算要打电话给你呢!」 「最好不要。」高禹将纸袋拿给黄筱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接电话。」 「是,你只喜欢打,不喜欢接。」黄筱慧叹气。「真是怪脾气,哪有人电话只打不接的?」 「当然只打不接。」高禹帅气地拨开额前刘海。「电话对我而言是联络的工具,而不是能让人随时找到我的监视器。」 「怪人。」黄筱慧嘘他。「好啦,你先坐一下,我把照片拿去给主编过目,等会儿再跟你聊。」 「没关系,你忙,我自己去遛达。」 高禹不介意地挥挥手,自顾自地穿越用系统夹板规划出来的隔间。他对「远行」内部熟得不得了,大学还没毕业就一直合作到现在,从特约摄影一直做到出版主题书,每隔几个月就会看见他高大的身影在办公室内外晃荡。 高禹人面广,见他经过,跟他熟的、不太熟的编辑都会停下工作和他聊上一、两句,费了不少时间,他终于走到资料库大门。不过和以往不太一样,今天门把上挂了一张「非请勿入」的压克力牌子。 高禹满脸纳闷。突见一个小职员从走廊旁边走过,高禹伸手拦下她,手指门把上的挂牌。「这是怎么回事?」 「你要找精灵啊,不行噢,现在不可以敲门。」 「为什么不行?」 「因为李xx在里面啊!」小职员瞧瞧左右,确定旁边没人经过才又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噢!每次只要他遇上瓶颈,就会跑进去跟精灵聊好久。你要找精灵,一定要等到精灵自己出来把牌子拿开才可以,上面有交代过。」 身为同业,高禹当然听过李xx。不过不是他自夸,这李xx跟他比起来,无论是技术或名气,他都赢李xx一大截。但这不是重点——高禹皱眉望着紧闭的大门,重要的是,成菱现在正跟那个李xx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而外边没一个人知道他们俩在里头干么! 「万一有急事要找成菱呢?」高禹不是滋味地追问。 「先打电话进去,精灵会接电话。」 「那如果一直到下班,牌子还是没拿起来,你们外边人就一直保持这样,不过去敲门?」 「这我就不晓得,还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意思是他除了等之外,什么事都不能做! 高禹垂眸怒视挂牌,头一次觉得这牌子这么讨人厌。「非请勿入」,呿!趁着四下无人,小职员也已回她办公室工作,高禹泄愤地踹了墙壁一脚,抬头再瞪它一眼。 他讨厌被隔在门外的感觉。虽然明知道成菱的个性不可能跟人胡来,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心头的焦躁益发强烈,几乎已达坐立难安的程度。 搞啥鬼啊! 他无暇细想自己到底为何焦虑,平常到女性友人家拜访,他还不是一样从不避讳和对方共处一室,这么久了也没见谁抗议过——但他就是对成菱放心不下。谁晓得那李xx人品怎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没见人过来关心,难道都没人替成菱担心她的安全? 高禹在资料库外边来回踱步,正考虑要找什么理由敲开资料库门,这个时候,身后一个声音惊讶地喊。 「高禹,你怎么跑来这?主编已经找你很久了。」一名资浅编辑被派出来找他。 高禹转过身。「我在想事情。」 「别想了,快点,主编在等你。」小编辑扯着高禹衣袖催促,高禹狠瞪资料库大门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步回编辑部。 好!等讨论完正事再过来,这总没问题了吧! 结果,他一个半小时后再晃过来,没想到牌子竟然还在! 高禹急如星火地再度冲回编辑部。跟黄筱慧借了她的座位,高禹按下资料库分机号码,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 「资料库。」是成菱的声音。 「我高禹。」他口气不佳地说。「我在门口等你很久了,想不到现在见你还得抽号码牌,到底多久才轮到我?」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进去找你哈啦?」 「我今天有事,如果不很急的话,我等会儿再打电话给你。」 直到这时,高禹才觉得没把手机带在身边是不对的。「不行,我没带手机,不能现在就见你吗?」 「没办法。」 哈米没办法?!听到这话,高禹火气一下上冲。 「什么没办法?你到底跟他在里头商讨什么国家大事,连暂停一会儿让我进去跟你讲一下话都不行?」 「要就在电话里讲,不然就改天。」 「我就是要当面说。」 「那就没办法了。」成菱音调虽然不温不火,但可明确听出她语气里的坚持。 「不跟你多说了,我还有事得做。」也不管高禹话讲完了没,道完再见,成菱直接切断电话。 她挂他电话!高禹瞠目结舌地瞪着话筒。不敢相信,她竟然为了那个李什么碗糕的家伙挂他电话! 直到黄筱慧走过来摇他,他才猛地回神。 「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 「没事!」他没什么,只不过是气炸了! 高禹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燃烧,仍强忍着谢谢黄筱慧借他打电话。从编辑部离开,他快步踱向资料库大门。 老子今天跟你耗定了!高禹怒目瞪着门上「非请勿入」的挂牌。他下午哪都不去了,他就站在这里等,看究竟是他比较有耐性,还是里头李大摄影师比较会撑! 「谢谢你,跟你谈过之后我觉得好多了。」李姓摄影师抬起深埋在手掌间的脸,露出疲惫的笑容。 「不客气,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其实所有的办法全都是你自己想的,我只不过是听你说而已。」 「相信我,你帮我的绝对不只倾听这一件事。」说罢,李姓摄影师突然瞄见墙上挂钟正指着四点半。「哇!四点半了,想不到我竟浪费你这么多时间,你工作做不完了。」 「不要紧的,工作赶一下就行,重点是你没那么烦恼了。」 「是啊,我没那么烦恼了。」李姓摄影师从座位上起身,踱向门口。「既然厘清思绪,我也该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扰你那么久。」 「别在意这种小事。」 拉开门,李姓摄影师还一边回头跟她说:「哪天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我们的交往太诡异了,老是躲在你办公室里窃窃私语……」 刚说到这,李姓摄影师转过身,突然望见一张怒气腾腾的脸。高禹作品常常得奖,他的相片更是时常刊载在摄影专刊上,摄影界谁人不知他大名。「高禹,真巧!在这遇上你。」 李姓摄影师朝高禹伸出手,高禹敷衍地握了一下,随即侧头瞪着成菱。 「你们俩有约?」李姓摄影师回头看着成菱,成菱朝他点点头。 「那好,既然你还有约,我就不耽搁你了。」李姓摄影师朝高禹颔了颔首,随即快步跑离两人视线范围。虽然不清楚高禹干么臭着张脸,不过从他瞪着自己的表情,李姓摄影师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毛。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是赶紧离开先。 确定李xx人已不见,高禹才转回头瞪着成菱,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资料库。 斜眼瞄见成菱正打算拿开挂牌,高禹突然吼了一句。「『非请勿入』那牌子给我挂着。」 成菱吓一跳,连忙将手拿开。 「你今天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 「我怎么了!」高禹大跨步走到成菱面前,成菱一脸无辜样,一见她表情,高禹心里又是气又是恼。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人站在外边担心了老半天,她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一点知觉也没有?她就对那个姓李的家伙那么放心,还是说,她心里其实很期待跟姓李的家伙「辟室密谈」? 高禹绷着脸怒视成菱半晌,突然泄气地颓坐椅子上。 「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懂你,你怎么能做出那么大的转变?一会儿说喜欢我,一会儿又对我视若无睹,一会儿又跟另外一个男人躲在办公室聊得那么开心……」 成菱看着高禹扯着头发嘟嚷的模样。她并不熟悉一个人陷入爱情里,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但看着高禹懊恼的神情,她心头灵光一闪——难不成他也喜欢她?是这样吗? 成菱按捺不住心跳。 「别那样盯着我看!」抬起头,瞧见成菱探究的视线,高禹脸一红,孩子气地吼她。他不喜欢她的眼神,他觉得他心事无所遁逃,突然间变成一个透明人了。 「你是在嫉妒他吗?」 高禹表情一阵窘。「谁说我在嫉妒?我只是——不喜欢被挡在门外的感觉。」 「噢!」成菱垂眸深思,一对长睫在眼上扇啊扇地,突然她福至心灵地脱口说道:「那意思是说,我可以答应跟他一起吃饭喽。」 虾米!高禹像烫着似地跳起。 「我不准!」 「为什么不准?」成菱面露浅笑。「你只是不喜欢被挡在门外,难不成现在又加上一条,不喜欢我跟他一块去吃饭?」 她她她——明知故问!瞪着成菱的俊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分明就知道他的意思,竟还故意挑他语病。 指着成菱秀气的鼻梁,高禹失控地撂下警告。「你敢答应跟他一块去吃饭,我,我就……」就怎样?高禹蓦地惊觉脑子一片空白。 他能怎样? 「就怎样?」成菱笑得像偷着腥的猫似的,诡谲神秘。 他就——高禹瞪着成菱的笑脸,心里一恼,突然伸手掳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往怀里一拉,成菱吃惊地瞪着他。高禹双眸注视她两秒,然后将自己的唇覆盖上她的。 成菱发出惊讶的低喊,整个人完全静止。她知道她刚才是在玩火、故意挑衅高禹脾气,但她不知道,挑起他脾气之后,他竟反而欺上来吻她。 「你这折煞人的小东西!」 高禹用成菱仍然记得的那种热情吻着她,紧密、渴望,仿佛他是干渴的旅人,而她是水源澎湃的绿洲;从唇瓣传递到心中的那股亲昵,让她无法动弹,只能软软地偎靠着他,任他亲吻肆虐。 他一只手离开她的腰,改捧住她的脸颊。她多么纤细!高禹边吻着心里边闪过这个念头。他一只手便能包住她整个下颚,脆弱得彷佛他用力一捏,她就碎了——高禹指间抚过她脖子,成菱敏感地身体一缩,但回吻的嘴却不曾稍离。 感觉到她的回应,高禹吻得更加热烈。 「成菱……天呐!你怎么可以……我没有办法……」 她感觉他的大手滑至她颈背,突然一把缠住她乌溜的发丝,稍微使劲地将她头仰高。高禹舌尖舔过成菱唇角,沿着暴露出来的肌肤朝胸口吻去。 成菱忍不住伸手捧住高禹的头,此时她早已分不清她到底是想推开他,还是想催促他继续朝下,当他手指钻进衣摆下方,滑抚过她赤裸的腰际肌肤时,桌上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高禹蓦地停下探索的指尖,仍拥着成菱的他发出挫败的呻吟。「该死的。」 「我、我得接电话。」成菱语调朦胧地低喃。 高禹深吸了一口气,才毅然决然松手让她离开。天晓得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坐在初时拉来的椅子上,高禹一边揉着脸颊,一边睇视成菱工作的模样。她回应电话非常简洁有力,通常是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短短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高禹注视她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肘手腕,和自己相比,她是那么细小,但她对他的影响力却不容小觑。高禹想起方才两人的拥吻,她甚至连话也没说,不过是挺腰将唇凑近他的嘴一些,他浑身便兴奋得像快炸开一般。 她怎么可以, 「记住了,嗯,明天。」确定对方已切断通话,成菱这才将话筒挂上。她站在办公桌前犹豫该不该转头看高禹。她垂着头,盯着桌上的回纹针,动也不动,暂且让她当只鸵鸟,因为从接起电话那时,她便一直感觉高禹的视线粘在她侧脸上。 两人都没说话,办公室里的空气像突然凝固住了,安静得吓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 高禹突然说话。听到他这不知该归于自言自语,还是归于问题的问句,成菱表情也跟着困惑起来。 「你说不给你不看别的女人的承诺,就不能靠近你。好,因为我没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答案,所以我只好努力抗拒你的吸引力,但经历过刚才的吻——」高禹焦躁地猛抓了下头发,发狠似地喃喃道:「我再说我可以离你离得远远,或只是把你当成朋友,那就真的叫见鬼了!」 所以呢?他想怎么做?成菱不安地靠着桌面。 高禹无声无息地离开座位,一个箭步跨到成菱身边。「看着我,成菱。」 「啊?」没意料到他会突然靠近,成菱惊慌地抬起头来。 高禹伸手捧住她的脸,满脸慎重。「请你老实做出选择,我不接受任何暖昧不明的答案了,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你听好了,你是想继续当我朋友,继续跟我保持安全距离;还是愿意接受未知的挑战,跟我在一起?」 望着高禹火热的黑眼睛,成菱陷入天人交战。她当然想跟他在一起!二十六年来她第一次这么渴盼一件事情发生。 但她就是说不出口!在她心里嘶吼她愿意的同时,脑中却又出现另外一个声音,清楚地提醒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爱上一个习惯漂泊的灵魂,是自讨苦吃的行为,渺小的她绝对胜任不了的。 复杂的情绪在成菱心中翻搅,被逼着和高禹对视的结果,得来她两串情不自禁的泪。她好痛苦!他怎么能叫她做这种决定?他明明知道她喜欢他。 「我不知道。」泪一落下,成菱立刻挣脱高禹箝制。「我的心在催促我说好,快答应你;但我的脑子却一直在提醒我,说我们不适合……」 「我不懂我们到底是哪点不适合?就因为我不能给予你承诺,说我会爱你一生一世?承诺对你而言具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教你漠视你的心?」 「不是这样的!」高禹喋喋地逼问,终于将成菱逼到极限,她手捂着双眼,情不自禁地脱口嚷道:「因为我没有安全感!」 此话一出,两人都突然呆住。成菱欲转身逃开,高禹哪愿意放她离去。 「什么意思?你再说清楚一点。」 「你不要逼我,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全都是因为你,我讨厌,我讨厌你!」 那些无缘成熟的自卑情绪,从幼年时就一直累积在成菱心里,高禹的逼压像是一把钥匙,「砰」地引爆她一直紧锁情绪的闸门,使她无法再用理智去分析思考、甚至将之压抑。 在高禹怀中,成菱像撒泼的小孩槌着他胸膛泄忿,高禹毫不放松,只是一直紧紧拥抱着她,直到成菱像颗泄了气的气球瘫在高禹身上,他才半拖半抱地将她抱坐在椅子上。成菱的脸偎在高禹胸口,高禹的手指一边顺着她长发,从发顶到发梢一遍一遍轻柔地抚摸着。 紧接而来的是难过的情绪,眼泪从成菱紧闭的眼眶中不断地滑下。她一点都不想这样,但被高禹抱着、抚摸着,那股温柔传递进心里之后,她便再也控制不住。 「好好笑,这样失控的我,竟然有人会说我是他们的『缪思』,什么『擅于倾听的精灵』……其实我最清楚自己了,我实际上不过是只纸糊的老虎,连我自己的情绪都应付不了,竟然还要去负担别人的情绪……」 高禹不认同。「不,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太善良,不懂怎么拒绝别人。」 「我善良吗?」成菱咕哝。「不,那只是旁人的错觉。我只是挂着一张面具,假装自己很温和、没有脾气,实际上我却不是这样的,这件事问你最清楚,有哪个温和善良的人会打人还嚎啕大哭?而我偏就会。」 说到这!成菱一瘪嘴又想哭,不过一听见高禹说的话,原本溢出眼角的泪一下又突然止住。 「那只是你的情绪,小菱。你有情绪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压抑太久、太多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之所以会有情绪,不是因为我不好?」 「当然不是,你很好!」高禹放下抚着她头发的大掌,转而抬起她脸庞,要她看着他。「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我像是在说谎吗?小菱,你是个好女人,我可以对天发誓,你非常的美好。」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成菱有点被说服。「哪里?我哪里好?」 「你对人有着非常丰富的情感,而这正是你最美好的地方。」成菱开口欲提出反对,高禹微笑地伸手捂住她嘴巴。「嘘,先别反驳我,听我说。」 成菱合上嘴听他说话。 「虽然我们俩真正认识不过两个礼拜,但我听小隽说你的事已经听了好几年了。他时常将你挂在嘴边,我姊怎么样、我姊会怎么做……不管他说得再好,我也只当小隽是有恋姊情结,没放在心上。不过亲眼见到你,跟你聊了几次之后,我可以理解小隽那么喜欢你的原因。你很温柔,可是你的温柔却总不需要人回报。就像你为那个姓李的家伙做的,你也没求他什么,就无条件给予他你的温暖和时间。通常一个人会对别人好,背后都是藏有目的,但你却不同。」 听到最后一句,成菱连忙摇头。「不,我没你形容的那么好,我不断付出的原因,不过是害怕别人不再爱我……」 「但你曾因为谁没爱你,便生气地责备对方吗?」 这倒没有。 成菱带点落寞地解释:「对方回不回应我,我没办法控制。既然不能够控制,又怎么能够怪对方?」 「那你会因为对方没回应你,便对他恶言相向,还是就此不再付出?」 成菱继续摇头。 「所以喽,」高禹亲爱地捧起成菱脸庞,将鼻凑向她鼻尖,轻轻摩挲。「这就是你最美的地方,一颗温暖温柔的心。或许有些人会因为你的低调,而忘记你的用心,但我并没有。打从见到你开始,我就感应到了。」 「是吗?」成菱眨眨眼睛,羞赧的红晕浮上脸颊。 「没错。」高禹笑。「我都说这么多了,你再不信我,难不成还要我挖出心来让你看,你才肯相信?」 挖心出来看?不,她怎么舍得。 「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别人都没看见的我,为什么你第一眼就发现了?」 「天意,或者说命运注定?」高禹皱起眉头说了几个形容词,一见成菱又闭嘴聆听,才猛地感觉不对。「嘿!怎么会是我在回答问题?现在应该回答问题的人是你才对。你到底选择哪一个?跟我在一起,还是只当朋友?」 噢……想到这问题,成菱又是一脸为难。 「别又缩回壳子里。看着我,回答我。」 「我……不知道。」这是她仅想得到的答案。 就知道她会这么答。高禹闭合双眼,然后又睁开。「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你喜欢我吗?喜欢我的吻吗?喜欢我碰你吗?」 成菱脸又红了,她羞答答地点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在一起。」 啊?!哪有那么简单就跳到这答案来的?! 「不然呢?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跟我的『朋友』亲吻爱抚吧!要我吻你,就得跟我在一起,没第二条路可选。」高禹坚定地说。 「好霸道。」成菱喃喃地埋怨。 「还是你不要?」高禹骄傲地睇望着她。 关于这个问题,成菱没敢吭气。 「不说不要,就是同意喽?」高禹再问一次。 等待两秒钟,成菱依旧闭着嘴巴。 ok,就这么决定了。 高禹开心地搂紧成菱,夸张地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记,大声宣告:「你拥有随时反悔的权利。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机会渺茫。一旦拥有你,我不会再轻易放开了。」 一旦拥有你,我不会再轻易放开了。这种话,该说是承诺,或是警告? 偎在高禹胸前,成菱忍不住偷偷地想。 第六章 一般人交往是怎样情况,大概可从坊间丛立的小说或电影看出来,不就是一块去喝咖啡、看电影、逛公园、上山下海游历。成菱都还没尝到这滋味,还弄不清楚自己想不想要这种「交往模式」之前,一颗炸弹突然当头落下。 晚上六点,高禹突然跑来成菱的小套房,兴高采烈地跟她说他刚才接了一桩工作,地点在希腊,为期一个月。 「你要去希腊一个月?」乍然听到这种话,成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哪时候的事?」 「后天。」高禹笑嘻嘻地答。 成菱更惊讶了。「我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才收到通知,刚从制作公司开完会出来。」高禹从侧背包里掏出制作公司给他的资料,一份份摊在小茶几上。 「我老早就想再去希腊一趟,结果怎知这么巧,这案子自动送上门来。这间制作公司本来找了另外一个摄影师,但出钱的老板看了之后觉得他作品不妥,拿了几个人的作品一比,结果你猜怎么着?我雀屏中选!」 成菱看着高禹表情,聊起出资老板对他的赏识,他显得很开心,全然忘了她的心情。他怎么可以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正式交往甫迈入第二天,连一些些交往中的甜蜜都还没尝到;甚至,他之前自己说的,要来她家拍车河的照片,也都还没做,他又要离开了?! 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高禹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看着高禹灿亮如阳光般的笑脸,成菱苦涩一笑。她隐去了在心头翻搅的不情愿,只挑最轻微的讲。「我只是太惊讶了,你才刚回台湾没多久,一下又要出国去了。」 「摄影这工作就是这样,出资老板喊一声,我们就得乖乖上阵——」眼见成菱脸色仍旧苍白,高禹示好地搂搂她腰际。「好啦!开心一点,不过一个月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等我回来,我再好好补偿你,嗯?」 若是从前,一个月对成菱来说,根本就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但现在,当心里期盼的对象出现之后,她可以想象,接下来这一个月,日子会变得多么难捱。 但她要怎么跟他形容这种差别呢?望着高禹志得意满的笑脸,成菱不忍心泼他冷水,满腹心酸也只能独自咽下。 上机前,高禹将大件行李托放制作公司人马,然后便拉着成菱找了一个无人的小角落,倾身在她耳边再三叮咛。「这两天太忙都忘了提醒你,绝对不准趁我不在台湾的时候,答应跟那个姓李的家伙出去吃饭。」 「好,我答应。」成菱承诺。她跟李姓摄影师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全都是高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这才对。」高禹看看左右,确定旁边没人,他敛起笑环住成菱的腰,霸道地说:「给我一个道别吻。」 成菱脸红了。「这里是机场,不好吧。」 「不成,这一吻可是我接下来一整个月的精神寄托,我非要到不可。」 高禹拉着成菱转过身,以他高大的身形藏住成菱纤细的身躯,将她围困在墙壁与他身体之间。他朝她俯下头去,感觉两人的呼吸混合,双唇贴紧。成菱微弱的抵抗在高禹唇办贴上时瞬间消失无踪。他的唇在她唇上诱哄、厮磨,直到她吐出一声细小低吟,他才探入舌尖,火热地占领她全部知觉。 直到开始广播登机的班次及时间,高禹才松开成菱的嘴,离开高禹胸前的成菱,表情显得有些朦胧,看着她陶醉的表情,高禹忍不住又低头狠吻她一记,这才毅然松开环抱住她的手。 「要想我,知道吗?」 背起搁在脚边的随身行李,高禹轻轻挽着成菱的手。回复神志的成菱一脸忧愁,她点点头。 「你也是。」 「我保证我会。」高禹伸出左手食指跟无名指,在成菱唇上碰了一下,然后贴在自己心窝,安静地睇视她半晌,他吐出气,毅然决然地转身。 「要多注意自己安全。」 往登机门走的高禹头也没回,只是伸长手朝身后的她挥了挥。 可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高禹不在台湾,成隽只得包袱款款回自己家,成菱也是。回家第一个夜,也是高禹离开的第一晚,成菱坐在面窗的床铺上,望着黝暗的天空发呆,散落在她脚边的是她自行搜集来的资料:米克诺斯的蔚蓝天空、白墙、石阶、沙滩、色彩鲜妍的小艇…… 成菱闭着双眼假想高禹初到希腊时所能看到的一切。她突然觉得有些挫败,出现在脑里的画面实在太美,成菱忍不住想,在那么美的米克诺斯岛,高禹是否真会依他所言,将她牢记在心里。 尤其,此行和他一同工作的,是一名外表清纯美丽,艺名叫「紫星」的亮眼明星,成菱看过紫星的照片,想起那张千娇百媚的容颜,加上一个月朝夕相处的催化,一大串负面不安的揣测,忍不住从成菱心中滑淌出。 她忍不住会想,如果高禹真的如他所说的在乎她,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对他的远行持更谨慎的态度,而不会选在他们交往之初,便旋即答应邀约?想到这里又有个声音提醒成菱,她又不是不知道工作与摄影对他的重要性。虽然两人正式交往不过几天,但从求学阶段,成菱便一直听闻高禹多么重视、多么热爱摄影。 他没变过,就像成隽之前告诉她的,他从大学时代就是这个性。成菱知道不能怪他的骤然决定,但她就是觉得心情沉重,不懂得该如何排解这种才刚得到爱情,又骤然消失的沮丧感。 成菱仰着头躺倒在床上,她双手捂着脸,情不自禁地念着高禹的名字。 她想念他。 就在这时,门上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成菱连忙抹抹颊上的眼泪,收拾好散落一床的旅游资讯。 「谁?」 「我啦。」是成隽。 成菱下床开门。 「我刚收到高禹写来的mail,他要我跟你讲他的电邮地址。」 成隽将字条交给成菱。望着成菱蓦地绽出微笑的唇瓣,他突然皱起眉头。「姊,我是不是误会了某些事,你跟高禹,应该不是在交往吧?」 成菱听出弟弟语气里的不可置信。她摩挲手上的字条,犹豫该不该坦白告诉弟弟她与高禹的关系。 最后她选择只说一半。「我喜欢他。」 「不会吧……」成隽朝后退一步,做出摇头惊讶的表情。 「你不赞同?」成菱皱起眉头。 「不是不赞同,天呐!我该怎么说……」成隽拍拍额头。 之前成隽就曾经逮到两人时常偷看对方,后来因为成菱离开高禹家,成隽也就大意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收到高禹发来的mail,成隽才证实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我跟高禹认识这么久了,他交往过多少女友,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况,我差不多都知道——该怎么说,高禹不是一个理想的、你可以跟他共组家庭的那种男人。他太野了、流浪惯了,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就得接受他会时常不在你身边,还有多到数不清的爱慕者,重点是,他不会给你任何有关永远的承诺。」 他看着成菱。「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成隽说中了成菱心事,她原本苍白的脸庞,如今显得更加疲累。「你说的我都想过,我也一直在犹豫,但是,他太有吸引力了,我没有办法……」 从成菱为难的表情,成隽看出端倪。 「你们两个已经开始交往了。」他说话的口气很确定,并不是问句。 成菱缓慢地点点头。「嗯。」 「多久的事?」 「两天前,不过他说我有随时反悔的权利。」 「呵!是啊,反悔的权利。」成隽冷笑。「只是这么久的时间,我从来没有见哪个女人行使过这项权利。这件事问我就知道,高禹就像毒品,一沾染上你就无法抽身了。」 她当然知道,这也是她当初犹豫再三的原因,但她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她早已经染上「高禹病」了。 「谢谢你的字条,我先进去休息了。」 此刻她只想当只鸵鸟,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而当成菱关上房门前一秒,成隽突然伸手握住门把。他恳切地说:「姊,刚好趁他不在台湾,如果你想要,这时候收手,是最好的时机。」 「但重点是我不想啊。」成菱看着弟弟,一脸哀伤。 他就是怕这样。 成隽叹口气,然后松开握住门把的手。「砰」一声低响,门板一下在他脸前关上。 家里只有成隽房里的电脑可连结上网路,不过成菱不认为今天是跟他借电脑的好时机。手拿着高禹的电邮地址,成菱就像是明天要出门旅行的小孩,兴奋得整晚都睡不好。 窗外天色刚蒙蒙亮,她就迫不及待起床准备早餐了,将一家大小的早餐弄好搁在锅子里,和刚起床的爸妈道完再见,成菱便急匆匆的拎着提包开车出门。 她是第一个进出版社的。掏出钥匙打开资料库门,成菱心急如焚地开启电脑,照着成隽抄给她的电邮地址,发了一封mail给高禹。 我是成菱,收到信请回复。 然后她一整个上午,就在工作与查看信箱之间,反复移动着。 希腊与台湾时差七小时,终于在下午三点钟,成菱信箱出现一封署名「高禹」的信件。 dear: 上机时才蓦地想起忘了跟你留电邮地址,趁着大伙在新加坡转机,就赶着写信要小隽上口诉你,好在他没忘了这件事。 我现在人在雅典,还得坐邮轮才能进米克诺斯岛。助理刚才通知八点整要整队到海边搭船。米克诺斯岛现在不算旺季,船班还不多,所以等会儿绝对不能迟到。我等进了米克诺斯安顿好,会再写长一点的信给你。 想你。 亲你。 禹 成菱伸手轻抚着萤幕,就当她正在抚摸高禹身体。她正在脑中勾勒高禹写信给她时的表情,一定是笑着的吧!这从他信里看得出来。她喜欢他的文字,那么率真、大方。成菱仰着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起手,按下回复键。 高禹: 我想我还没习惯叫你dear,不过没关系,我还有长长的一整个月时间练习。 昨晚小隽把你的电邮给我,他很聪明,一下就猜到我跟你交往的事情。一来不知道该怎么隐瞒,二来我也不想否认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所以我就将事情大概跟他坦白了。 不知道你会不会不高兴? 又,据说米克诺斯岛风景很棒,拍摄空暇,可以拍几张照片给我吗? 我也想你。 菱 隔天成菱上班,她又在信箱里收到高禹来信。 dear: 快点习惯叫我这个字,否则我回台湾,见你第一件事就是要你连连喊我dear,喊到我觉得烦腻为止。 米克诺斯岛风景的确很棒,天跟海蓝成一团,但是又让人感觉很透明。还有涂成纯白色的房屋。我们今天到海边的教堂拍摄,那画面实在大美。啊,要是你在身边就好了,很多事你亲眼看更能体会,我所能想出的形容词太少了,不过没关系,我带了数位相机,写完信就马上上传档案给你。 捧着你的脸吻你。好想你。(为什么你不在身边?) 禹 成菱点开夹带档案,电脑经过一、两分钟处理,几张蓝天蓝海白屋的美景显现在电脑萤幕上。她又点离画面回到邮件内容,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字上,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希望她在他身边? 手指放在键盘上几番犹豫,她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一个问句。 dear: 我还有五天年假没休。只是——你真的希望我去? 菱 还不到三点,高禹的回信已经在信箱里。 dear: 你能来吗?我是说真的。下个星期五紫星会回台湾参加一场电影首映,大概有四天时间我不用工作。如果你能来—— 不!是你一定要来,我迫不及待想跟你一块畅游米克诺斯,菱呀菱,你一定要来! 附上电话,晚上十点打电话给我,我要在第一时间知道答案。(住的地方、机票等等你不用担心,我来准备,我只要你来。) 快快快,我迫不及待! 禹 第七章 台湾到希腊没有直达飞机,成菱依着高禹mail上的指示,联络了一个他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高禹这朋友非常尽责地帮成菱处理好签证跟机票问题,现在就等时间一到,搭飞机从台湾起飞至新加坡,再转搭新加坡飞往雅典的班机。经历了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下午四点半,成菱抵达雅典机场。 才刚走出入境室,远远就看见个头高大的高禹站在玻璃门外拚命跟她挥手,身穿白色无袖棉衫、宽松黑长裤的他!一张英俊的脸笑得好不灿烂。成菱腼腆地伸手向他挥了挥,然后依着顺序,和人潮一块走出入境门。 「小菱!」 还没判别出他人在何方,高禹早就已经来到成菱身边。成菱仰头望着他眩人的笑脸,心脏频率一瞬间飙得飞快。穿著白背心花长裙的她,软甜得就像颗水果糖。仿佛仍不敢相信成菱人已经在雅典,高禹低着头将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然后才用力抱紧她。 「噢,我想你,我好想你。」 从他肢体动作,可以完全察觉他说的话是真的。成菱偎在他暖热的怀里,眼眶也是一阵濡湿。她也好想他,虽然没像他这么大胆说出。 「我租了一辆车,就停在外面……」高禹弯腰拎起成菱的随身行李,一手拉着她往机场门外走。「快上车,我迫不及待要吻你。」 听见后面这句话,成菱脸颊一下羞红。 刚关上灰色的peugeot车门,守在一旁的高禹迫不及待伸手将她身体揽过。他细细地抚着她娇美的脸蛋,一声满足地叹息后,他倾身吻住她。 他喜欢她的反应,一开始腼腆、羞怯,但最后总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敞开。和她分开的这段时间,每个独眠的夜里,他总会合上眼假想成菱就在他身边,他会怎么地吻她,而她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而她的反应,就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高禹挪开唇瓣,怜爱地睇着怀里的容颜。成菱眼神迷醉,身体柔若无骨般地瘫在他怀里,他焦渴地啃咬着她的下颚,嘴里边哑哑低语。 「想死了想死了,好想这样把你吃掉!吞进肚子里——喂!你怎么可以用这么无防备的表情看我?你怀疑我说的话是不是?」高禹瞪着她看。 触及他火热的双眼,成菱脸颊一羞,从他怀里退开。 「那好嘛,我不要反应。」 「不行!那问题更大!」高禹倾身咬她耳朵,成菱吃痛地拍他胸膛。被责打的高禹反而乐得笑呵呵。「你不反应,我会更想要弄得你起反应。真是的,你尝起来怎么会那么美味,害我怎么样都停不了!」 高禹一边嘟囔,又一边吻着她甜美的嘴,抚着她细嫩的脖子、手臂,一副恨不得将她融进他身体里的模样。 「不行,我不能再吻下去,这样赶不上渡轮时间!」 高禹低吼一声,发狠似的将身体抽开。他猛地抓抓自己头发,逼自己转移注意力。看着他难受的表情,成菱心里又酸又是甜。 她喜欢这种感觉,知道她对他有着莫大的影响力。 「看见你我好开心。」成菱突然倾身在他耳边说道。 高禹转头看着她,唇上咧了个开心的笑。 「我也是。」抚着她脸颊,再一次陶醉在抚摸她的动作上,忽然什么钻进他脑袋,高禹才又猛地抽手。「不行,我不能再放纵自己。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去渡船场。等进了米克诺斯,我们足足有三天时间可以好好相处。」 语毕,高禹一踩油门,小巧的peugeot俐落地调转个弯后,如箭般往前飞驰。 前往米克诺斯的渡轮船身极大,四辆轿车一起上船也没问题。高禹将peugeot车停妥,便拉着成菱走到前方去。渡轮引擎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几乎两人双脚才刚踏上甲板,渡轮便开始缓慢往前滑动。 船上除了高禹和成菱两个东方人,其馀全是外国人。四个年轻士兵站在甲板最前方,两名年纪较小的褐发女孩离他们近一些,听她们说话的音调,大约可确定应该是希腊本地人。剩下的就是些皱纹满布的希腊老人,大概十名左右,他们一个个落坐在固定住的椅子上,沉默无语地盯着翻涌的海面看。 「海真的很漂亮,对吧?」 高禹手指向前方。远远眺望,还可看见海鸥展翅飞过海面,扑到水里捕鱼。成菱偎在高禹身边望着眼前一切,一瞬间她真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想起昨日与今日的差别,成菱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高禹用手指卷着成菱翻飞的发丝,她仰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觉得好象是在作梦。昨天晚上我人还在千里远外的台北,今天却已经来到希腊,亲眼见到闻名世界的蔚蓝海岸。」 「我也觉得像在作梦。」高禹执起成菱的手,低头印上一吻后,这才搂紧她望着海面。「打从一星期前知道你要来,我就每天扳着手指算日子,七、六、五、四……好怕会一时大意算错,直到昨天开车送紫星到雅典搭机,我才真实的感觉到你就要来了。」 他叹口气,眼睛含笑地睇着她。「你都不晓得我昨晚多兴奋,一个人像傻子似的在房子里穷转。」 「房子?」成菱想了一下。「你们没住饭店?」 「他们住饭店,我自己多花点钱租了间短期公寓。你知道我的个性,可受不了一大堆陌生人出出入入我的房子。」 「那我住哪?」 「跟我住啊!」高禹双眼危险地眯紧。「还是你宁可住饭店?」 「我当然想跟你一起住,但是——」成菱眨眨眼睛,心里犹豫该怎么说才好。 「嗯……」 高禹哪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他邪气一笑,凑头在她耳边低语:「你担心我会吃掉你?」 她脸一下胀红。 「坦白说,我很想趁这个机会就把你吃干抹净,连根骨头也不留下。」 高禹胸贴在成菱背上,仔细聆听,还可感受到心脏在他胸口怦怦跳的沉稳频率。「不过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快了。我们交往的时间还不够长,我不希望让你觉得有压力。」 「坦白说——其实我也很想。」成菱突来的吐露教高禹一下睁大双眼。唯恐他还不够吃惊,她甚至还踮起脚尖在他光滑的下颚啄了一记。 哇哇哇!高禹又惊又喜。才多久时间不见,她「进步」这么大?! 这种话在以往,她根本说不出口! 「小妖精,明知道我多想要你,你还偏说这种话来折磨我,好啊好啊,看我怎么整治你!」 他伸手掐住成菱腰肢,忽左忽右上下狠搔一通。成菱痒得格格发笑,但又担心会惹来注目,她在他怀里又是躲又是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不要了,不要了!我投降!」 高禹低头望着成菱亮晶晶的美眸,一时动情,忍不住再度俯身吻她的嘴。 顾虑旁边还有其它乘客,成菱只让高禹吻了一下,便满脸通红地将脸转向海的方向。 渡船抵达米克诺斯已经七点钟。虽然头顶上的太阳已失去白日的强烈光芒,但因为没什么云,天空还是显得很明亮。一进港口,远远就看见巨大黑字写着岛的名字。高禹与成菱坐进peugeot车里,依着船口职员的指示,顺着栈板慢慢将车驶上堤岸。 「往左看,有看到一家咖啡馆吗?」沿着路走,高禹大约跟成菱介绍四周景物。「几乎每个初到米克诺斯的人都得在那喝上一杯咖啡,等接应的人过来。现在情况还好,但据制作公司请的导游说,一到旅游旺季,咖啡馆里外一定塞满各国旅客,甚至连要找张空椅子都很难。」 成菱看看两旁,路上已经出现好几名穿著短裤棉衫、背着背包悠哉闲逛的旅客。「其实人已经不少了呢!」 「夏季会多上好几倍,整座岛都会被塞得满满。」 进入市区,眼前开始出现典型的希腊景观,屋顶墙壁全都是白色,但窗框却涂上蓝色油漆的梦幻屋,一座座像蛋糕似的沿着山坡连绵拓展。成菱满脸惊奇的看着眼前风景,甚至车子停下来了她也没发觉。 他笑着撩撩她长发。「回魂噢,我们到了。」 高禹租的短期公寓盖在半山腰上,大约二、三十栋,同样也是漆上白漆面海的漂亮建筑。走进公寓可以看到一个老老的希腊男人坐在管理室,他一见高禹进来,便用成菱听不懂的希腊语跟高禹喊话。 高禹向老人比比成菱,脱口说了一串希腊语。听完他的话,老人回了高禹一句什么,然后伸手拍着高禹背脊,朗声大笑。 然后高禹带着成菱越过管理室,登上楼梯往三楼爬。一脱离老人视线范围,成菱才扯着高禹衣摆问:「他刚说了什么?」 「我跟他介绍你是我女友,而他说的是——『你这小子真厉害,女朋友真漂亮』!」 成菱听了很开心。「对了,我这才知道你会说希腊语。」 「我之前来过米克诺斯,学了一点点基本会话。」 成菱皱眉想了一下。「噢……原来『女朋友」算基本会话?」 高禹蓦地停下脚步,转身捏捏她鼻头。「小醋桶,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常听这里人问我有没有女友,所以我才会的!」 被猜中心事的成菱脸蛋一下胀红。「他们为什么常问你这个?」 「因为我帅啊!」说完话,他昂起脖子做了一个「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姿态。 「臭美!」成菱轻轻打他胸膛。高禹哈哈一笑,搂着成菱的腰转进已打开门的房子里。 「达啦,这就是你接下来三天要住的房子。喜欢吗?」 「哇……」 从成菱方向望去,可以望见一扇面海的窗,凉凉清爽的海风吹拂窗帘,远方还有色彩妍丽的小帆船点缀。 「太美了!这儿简直就是天堂。」 高禹将行李拎进客房,走出来刚好听见成菱的话。他从冰箱拿出一瓶沛绿雅,将瓶盖打开递给她。 「不一定噢。」两人倚在阳台边,一人一口轮流喝着绿瓶子里的矿泉水。「希腊的纬度高,现在大概看不出来,但冬天可是冷得吓人,不但两多,甚至还下雪,想不到吧?不只这样,平常这儿还会有很强的海风,强到连要走路也不行,会被倒着吹回来。如果这里是天堂,那死掉的灵魂可就辛苦了。」 「你是说它们老是会被大风吹走是吗?」成菱灵敏地想出原因,高禹大笑。 「不愧是精灵,一听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此刻,天上的阳光开始隐没,夜色逐渐笼罩整座米克诺斯岛,高禹将喝完的瓶子往桌上一摆,然后牵起成菱的手,带她到外头散步,顺道吃饭。 「平常你都跟制作公司的人一块用餐吗?」 「不一定,我想去就去。毕竟他们住饭店,有专门供人吃饭的地方。」从这个方向,可远远瞥儿岛上的观光饭店,高禹指给成菱看。「米克诺斯这时开放的地方还不够多,像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搭船回雅典了,他们觉得好不容易可以不必工作,当然要想尽办法大玩特玩。」 「我这样跑来,不就害你没玩到?」 「神经,你当然比玩重要。」高禹轻捏成菱掌心。「不过坦白说,即使你没来,我也不会跟他们一块去。之前还不晓得你可以请年假,我原本打算要飞一趟台北——不过还是你来的好,这里有太多东西想让你看了。」 两人走到一家酒馆门前,灰扑扑的招牌瞧不出店名。高禹识途老马似的推开木头店门,一阵烤鱼的香味立刻涌入鼻腔。酒馆里挤满本地人,大家皆用高分贝的音量跟其它人喊着话,高禹拉拉成菱手臂,成菱将耳朵凑到高禹嘴边。 「这里的烤鱼很棒,喜欢鱼吗?」 成菱微笑地吃着空气里的木炭香气,她点点头。「喜欢。」 不一会儿,高禹所点的白肉鱼与希腊沙拉端上桌,服务生看着成菱迭声说了同一句话,傍晚才刚听管理员说过,他在称赞她:「很漂亮。」 成菱哪时听过这么多赞美,用英文跟服务生道谢之后,她羞得恨不得将脸埋进盘子里头去。 「脸这么红,啊!干脆抹点盐巴一口把你吃掉算了。」 「你舍得吃啊!」成菱瞪他。 高禹笑得一脸赖皮。「用另外一种方式『吃』,就十二万分舍得。」 「色鬼。」成菱嗔。 望着成菱羞涩的表情,高禹开心地仰头大笑。 离开酒馆时,高禹顺手带了一瓶红酒。回公寓后,高禹便要成菱先去洗澡,趁她在浴室忙,高禹也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东西先准备好。 他将室内灯关上,点起十数根腊烛,然后按下cd电源,「whenifallinlove」,纳金高甜润优美的嗓音在屋里微微荡漾开来。高禹拿出两只高脚杯,缓缓注入红酒,这时候,成菱正好推开浴室门走出来。 「我的公主。」高禹用英语唤着,并朝她伸出手去。成菱一脸诧异地将手搁在他手心里。高禹将她拉至身边,手搁在她腰间,低头瞅着她笑。 当他开始随着乐声移动脚步,成菱面露惊慌地问:「这是在干么?」 「跳贴面舞。」 「可是我不大……」 成菱话还没说完,高禹脚趾突然往她脚底板钻,示意要她踩上来。 「这样好奇怪,我很重……」成菱惊讶地格格笑着。 「你哪重?尽管把重量压在我脚上,放心,你不会踩扁我的。」 在高禹强力保证之下,成菱终于定了心神。她放松地贴在高禹身上,双脚踏在他脚上。 左脚、右脚……当高禹开始随着乐声移动,成菱身体也开始跟着摇动,一分钟、两分钟,一个回旋、再一个回旋,趁他缓下舞步,成菱双脚重新踏回地板,但是两人的身体仍旧保持紧紧相贴的状态。 成菱顺着他的带领移动脚步,陶醉地仰头看着高禹。 「感觉不错吧?」他问。 「嗯。」成菱点点头,一颗心被哄得醺醺然。「好亲昵,彷佛可以一下触到你的心……」 高禹突然停下脚步,朝她摇起手指。「呵呵,『触』?!小傻瓜,你老早就住进我心里了……」 语毕,他抓起她手指轻印上一吻,嘴唇慢慢从她指尖一直滑吻至她手臂,再钻进她裸露的领口,最后停留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一吻、停顿,再吻、再停顿;高禹耐着性子延长挑逗的时间,直到成菱忍不住踮着脚尖掳住他嘴唇,他才得意地加深彼此的吻。 「原来你也会着急。」一边啄着她下巴,高禹笑着调侃。 「坏蛋,故意捉弄我。」成菱睨他。 「不这样,怎么看得出你心意?」高禹毫不犹豫地接话。「我喜欢你把欲望表达出来,那会让我觉得安心,觉得我很特别。」 「原来你到现在还不懂我的心意?」 「懂,但我需要你更明确表达。」高禹哄着。 成菱带点紧张的睇着高禹,半晌,才见她松口吐露心意。 「我会怕……知道吗?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能够那么坦率,纵使已经确定了彼此的感情,但要我表现出来,我就是——你难道都不会担心错看了,或者表错情吗?」 高禹莫测高深地睇着她。「与其担心这些,我倒宁可相信我的心告诉我的话。况且爱,本来就是一件该大大方方摊开来说的事,难道你宁可我老瞒着不吭气,也不愿亲耳听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 成菱陶醉的眯起双眼。多甜美的话!她本来以为这三个字早就被世人说烂,不稀奇了,但当从高禹嘴巴说出,却新鲜得有如清晨初绽的玫瑰般,那么娇嫩,那么美。她永远也听不腻。 「你现在的表情真棒。啊,真想拿相机拍下……」 一边呢喃,高禹一边把玩成菱头发,用手指缠住她发梢卷玩,在摇曳的烛光中,成菱黑色的长发染上一层媚惑的金褐,他执起发尾一啄,然后放开,手指沿着脖子,慢慢钻进她头皮底端,当两手捧着她脑勺,高禹忽轻忽重地帮成菱按摩着。 「唔……好舒服。」 成菱嘴里吐出低吟,高禹双眼炙热地盯着她表情。当她再一次呻吟,高禹突然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也想听。」 「听什么?」成菱双眼蒙胧地问。她是真的不晓得,高禹的碰触实在太舒服,她脑子都糊成一团了。 「一个字……」他低声哄诱。「我也想感受你此刻的感觉。」 成菱张大眼睛看他,被吮红的嘴无声地颤了一下。高禹等待着,成菱却只是困难地张开又闭上嘴,最后将头埋进他胸口,挫败地摇着。 「我、我说不出来,对不起……」 她怎么那么笨,不过就是三个字,她怎么会说不出来呢?成菱心里自责着。 「傻瓜,不用道歉。」胸口感觉到一阵微湿,高禹惊慌地抬起成菱泪湿的脸。都怪他太心急,害她难过了。 「不要哭!乖乖。都是我,明知道你敏感怕羞还故意逼你。没关系,我不急,今天听不到,我们还有明天、后天……无数的时间,我『总有一天等到你』。」 最后那七个字,高禹是唱出来的。蓦然听到完全不符合现状的老式唱腔,成菱「噗」地破涕为笑。 「耍老气。」她嗔道。 「耍老气就耍老气。」高禹睨她。「至少我目的达到,有人眼泪收起来了。」 「谢谢你。」成菱垂下头。记得每一次她因别扭落泪,都是他想办法逗她开心。 「说什么谢。」高禹揉揉她头顶,然后拉她走向窗边。边桌上摆了两只高脚杯,他拿了一杯,另一杯递给她。 「我没喝过酒耶。」成菱志下心地看着杯子里的赭红液体。 「就一杯,帮助入睡。」高禹朝她高举酒杯,率先啜了一口。 成菱看着他仰头喝酒的姿态,这会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洋酒广告老喜欢找帅哥入镜了,他喝酒的动作真好看。 成菱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说不清酒的滋味,有点辣、涩,不过当咽进喉咙里,一股浓郁的葡萄香顿时便从嘴里朝鼻腔涌上。 成菱眨眨眼,为了确定自己刚才闻到的葡萄香是真的,她低头又喝了一口。 高禹盯着她问:「怎样,有什么感觉——」 「我不太会说。」成菱抚着喉咙,蹙眉思索该用什么语词形容。「并不算舒服,但也不算不舒服,有点像咖啡,只是反过来罢了。喝咖啡头一个感觉是香,然后苦,最后才会在舌头上回甘。而葡萄酒的次序相反,它给我的头一个感觉先是苦,然后甜,最后才是香——」 成菱又喝了一口,然后确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成菱第一次喝,高禹也没告诉她一口要多少量最恰当。为了回答高禹的问题,成菱每一次都以能吞进嘴里的最大口量,啜饮杯里的红酒。才三口,剔透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只剩下一点点。她递出杯子,示息要高禹再倒一点。 「确定可以?」他又斟了半杯给她。 成菱很认真的点头,仰头又是一大口。「我想确定那种辣跟涩的感觉,葡萄不应该是甜的吗?怎么会辣呢?」 这个高禹很懂,他曾经接过一个案子,拍葡萄酒庄的制酒照片。也是因为那个工作,高禹才更进一步知道该怎么欣赏、品味葡萄酒的滋味。「酒精。辣是酒精接触舌头的关系。」 得到解答的成菱双眼忍不住发亮。「噢!原来是这样。那涩呢?」 「葡萄皮的味道。」高禹发觉成菱很有天分,虽然第一次喝酒,但已经大致掌握葡萄酒的层次了。她的敏感与认真让他感觉兴奋。 他拉了两把椅子到阳台上,就着希腊美丽清新的夜色与空气,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红酒会产生单宁酸,来自葡萄皮踩过之后与酒酵母发酵作用出来的产物。单宁酸跟空气接触后,会产生很多细腻的变化,味道有多涩或喝到喉咙哪里开始觉得涩,都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听他这么一解释,成菱又忍不住举杯再啜一口。 「我觉得先苦然后涩——差不多咽到喉咙这个地方。」成菱指指自己脖子。「这样感觉对不对?」 「对极了。」高禹抓来酒瓶给成菱看,但酒标上的法文成菱是有看没懂。 「没关系,我教你看。」他手指着一行英文字,念出发音。「bordeaux(波尔多),这瓶酒来自bordeaux。若是法国葡萄酒,只会来自两个地方,一个是bourgogne(勃根地),一个就是bordeaux,这两个地方的制酒历史目前没其它地方比得上。或许有些人觉得澳洲或义大利产的葡萄酒也很棒,但我还是觉得bourgogne跟bordeaux这两个地方产的品质最棒,就我喝过的红酒来说。」 bordeaux……成菱在嘴里小声地练习说着。「你喝过很多红酒?」她看着他。 「不是刻意喝的。外国餐厅,稍微专业一点的,点餐时几乎都会拿出一张酒单,要你挑选配餐的红酒,不懂时他们也会建议。但是别人的介绍有时并不适合我,为了不想受罪,我趁每一次点酒,花了一点时间揣摩各个酒产地的口感跟味道,累积久了,自然就会找出最适合我的酒品来,像这种酒——」 高禹指指酒瓶。 「是我半年前到法国拍葡萄酒专辑时买下的,我一次买了半打。bordeaux产的酒就是这一点好,可以放很长的时间,然后每一次喝,涩跟香味都会出现微妙的变化。」 「好羡慕你。」酒精入体,但不至于到醉的程度,成菱脸上表情与动作更添妩媚。她背贴在椅背上,神情放松地看着高禹细喃。「感觉生活在你的嘴里,就是一串美妙的连续。和我感觉的生活不太一样,对我而言,生活就是每天做同样的事,走同样的路,遇见同样的人……」 高禹竟然摇头否认。 「你只看到最外面那一层。」他说。「外表看来,摄影这份工作十分自由,可以拿着出版社付的机票到处乱跑,喝红酒,看希腊的星空,不过事实却与外表相反。就是因为摄影这份工作自由,所以才需要花更多心力去维持,而『维持』,正是一件最不自由的事,你懂我意思吗?」 「就是你得时常磨练你的摄影技术,让它保持在颠峰,不能因为自由而随意放松?」 高禹称许的看着她。「没错,甚至已经变成一种职业病了。每看到什么东西,就会用评估的角度去看它能不能拍,或者拍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成菱想起一件事。「你之前曾经说你想拍我?」 「是啊。」高禹凑近身体,在她脸上吻了一记。「但是你说你死都不要,怎么,改变意思了?」 成菱做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娇美的脸蛋浮起淡淡红晕。「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想看你是怎么看我的,从你的镜头里。但是一想到拍照时会被你双眼盯着看,又忍不住觉得恐惧……」 「为什么恐惧?平常我不也这样看着你?」 「不一样啊。平常你看我是用你『高禹』的眼睛,但从镜头,就像你说的,那是一双『摄影家』的眼睛。」 她真聪明,高禹再一次被成菱的敏锐感动。社会打滚这么多年,他看过太多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却自觉厉害的人了,高禹喜欢藏而不露的人,会让他兴起一窥究竟的欲念。 「来嘛!拍个一、两张,就当是纪念,将来看到照片,我们就会想起红酒、希腊,跟现在相对谈心的感觉。」 唔……高禹看得出来,成菱正在心里考虑着他的意见。事不宜迟,他起身冲进卧房拿出单眼相机。 「我看还是不要好了……」一见相机,成菱马上胆怯。 高禹知道她害怕。他将相机摆在椅子下面,然后坐回椅子上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成菱视线老控制不住地朝他椅脚瞟去,彷佛相机在跟她招手似的。 「看着我,我不喜欢你跟我在一起,眼睛却老看着其它东西。」 「但相机是你带来的啊!」成菱抗议。 「一样不行。」高禹霸道地说。成菱娇嗔地瞪他。 高禹举起酒杯跟她一触,两人又仰头喝了一口红酒,成菱杯子里的酒没了,高禹又帮她斟了半杯。 不知不觉,成菱已经喝了三杯酒了。 随着体内酒精流窜,成菱表情越来越放松,她侧头睨着高禹,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心情那么好?」 「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心情愉快——」成菱摸摸自己的额头。「这不表示我现在脑袋空空噢,其实我脑子里转着好多好多话,可是那些话一从脑子传到嘴巴,一下就都消失无踪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我面前表达得很顺畅?」 「是啊,这问题我也想过。为什么在你面前说话,我的表达就很顺畅?」成菱眯着眼露出好甜的笑容。「后来我想到了,会不会是因为我喜欢你的关系?」 高禹眨了下眼睛,先前成菱还因害羞而说不出口的字眼,在酒精催化下,竟突然顺口地吐露了。他睇着她因酒精而显得徘红的脸颊,心里真有股想扑上将她吃进肚子里的冲动。 不管,先吻再说。 和成菱不同,高禹可是那种即知即行,一点负担顾忌都没有的人。念头才刚闪过,他便倾身朝她脸颊靠去。当两人嘴唇相触时,成菱发出一声叹息。她喜欢他尝起来的味道,香香的、带点酸涩的成熟气味,就像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成菱情不自禁探出舌头品尝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高禹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像是被挑逗的野兽一般,敛唇掳住她的舌尖,将她含在嘴里又吮又啜。 「好甜,你比最顶级的bordeaux红酒还棒,天呐……」 高禹不只吻她的嘴,饥渴难耐,还移开唇咬她的耳垂、脸颊、下巴。成菱仰着头,感觉他的唇就像火一样热,从耳朵到脖子,热气一路辐射进她体内。成菱仰起头,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高禹……」 她双手捧住靠在胸前的脑勺,陶醉似的抚摸着,手指摸到他扎着马尾的橡皮圈,一时兴起,她伸手解开它。高禹抬起头瞥她一眼,成菱手指放唇上嘘了一声,梦幻般地将手指滑入他头皮,捧着高禹脑袋仔细温柔地摩挲。 「让我摸摸你的头发,第一次见到你,我心里就一直想一直想,这人把头发放下来是什么样子呢?摸起来舒不舒服呢?」 「你觉得呢?」 「好舒服。」成菱朝他露齿一笑,说话的声音像丝一样,又软又甜。「我喜欢。」 就着手指搁在他发里的姿态,成菱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发际、后脑;高禹闭眼品味流转过心头的暖意与激情。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两种东西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他一边渴望将她吞进肚子,一边又渴望将她捧在手心呵疼,像捧着心爱之物一样。 「我想感觉你。」成菱低语。 「嗯?」高禹眨眨眼睛,一下没办法会意过来。 「我想看你。」她眼眸带点醉意,可是还不到神智不清的程度。触碰他这心愿早在她心里存放许久了,只是一直被压抑着。如今酒精松动了神智,隐藏在心里的期盼,如小鸡破壳般的冒了出来。 「你说的跟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吗?」高禹忍不住问,这也是提醒她的最后机会。他不是圣人,只不过是一个理智快被爱火焚烧殆尽的普通男人罢了。 至少一次……邪恶的想法紧紧抓住她思绪,不留一丁点犹豫的空间。她再也想不到不要的理由,在这么美的地方,这么好的气氛,她又这么愿意——成菱心头隐隐有个念头闪过,她知道错过这一次,下回不知何年何月,她才能再鼓起勇气。 「是的,我想要你。」 语毕,成菱不顾一切吻上高禹的嘴,这是把钥匙,一下打开他禁锢已久的欲望。*禹支起身子将成菱抱进卧房,一盏昏黄的小灯在头顶上亮着,成菱侧躺在床上,投予他羞怯又渴望的笑。 太美了。 一股冲动涨满高禹心房,他转头火速冲出客厅直奔阳台,一来一往,不过花了几秒钟时间,成菱都还没意识到他出去干么,他人已经回到卧房。 「禹……」成菱张着迷蒙大眼,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拍你,想把你陶醉的样子记录下来。」他俯身吻着她的嘴,手指恋恋地抚过她秀丽的眉与高挺的鼻。成菱脸颊略红,只是在昏黄灯光下看不出来。 「会不会太情色?我陶醉的样子?」她小声地问。 「极美,令我心荡神驰。」 就因为这一句话,成菱点头同意了。她喜欢这四个字——心荡神驰。她也想看看在他眼里的她,眼底眉梢究竟会染上怎样的妩媚,才足以让他脱口说出这四个字。 打小时候起,她便自认自己是中规中矩的人啊。 「半躺在床上,对,手撑着头,就像这样,眼睛看着我。」 成菱随着高禹的指示移动姿势,只是瞧见自己动作,她侧头嫣然一笑。「感觉好奇怪。」 「很美。」 趁她不注意,高禹早已按下快门。听见清脆的喀嚓声,成菱忍不住娇嗔。「我还没准备好。」 语毕,又是一声「喀嚓」。 「这样子拍真的会美吗?」成菱忍不住怀疑。 「相信我。」高禹放下相机朝她微笑。 「好吧。」成菱嘟唇。「那现在呢?我就这样坐着啊?」 「背过身,不要看我。」高禹回答。 只照她的背?成菱纳闷,不过她也没多问他,只是乖乖转身背对他。 这时,高禹的手突然拉起成菱衣服下摆,她吓了一跳。 「衣服脱掉,内衣也要。」他在她耳边低语。 「这样就变成拍裸照了!」 「没,我只会拍到肩上部位。」他哄诱。 成菱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依了他。反正,都已经打算给他了…… 冲着这个念头,成菱爽快地脱掉身上棉衫与内衣。她的背很光滑,没什么痘疤或伤口,背脊中央微微下凹,在裤腰上缘形成一个美丽凹槽。高禹手指就搁在那上头,细细挲了一阵。 「好滑的皮肤,摸了就不想离开了。」 手掩着胸口的成菱红着脸睨他,高禹手指离开背上凹槽,开始慢慢往上滑抚,腰际、肚腹,最后停在她掩胸的手掌下方,他亲吻她的脖子,成菱耸肩,一下却失了掩胸的防御动作。 「啊……」她喉间迸出不成语句的细喃,当高禹双手握住胸脯、轻轻揉抚,成菱无力似地靠往他胸口。高禹侧着头吻她耳垂、下颚,最后才到达她的唇瓣。他将她下唇含在嘴里吮吸,像啜着甜美的草莓糖。 「我脚麻。」 高禹放开她,成菱柔弱地移动身体,就在她调整好角度侧头望他,又是一声「喀嚓」。 「这些照片我一定要放大框起来,太美了。光是你的眼神——」高禹摇头,突然起身将相机摆在一旁桌上,成菱趴伏在床上偷看他,他将身上衣服拉开,露出她暗自垂涎许久的生猛男体。 哇…… 高禹走到她眼前,成菱受蛊惑似的朝他伸出手去,他身上肌肉浮凸,比例完美得就像座雕塑——不,高禹比雕塑还美,因为他是活生生的。肌肉的暖度透进她掌心,成菱一边抚着,还一边绽出幸福的笑靥。 「你好美。」她指尖挲到他笔直长出裤腰的黑色卷毛,可爱得令她忍不住以指卷起,缠着把玩。 「你才美。」她的抚摸会引发火焰。高禹伸手挪开她双手,直视她挺起的胸脯。 她的胸并不大,但尖挺有弹性。高禹爬上床铺,俯头张嘴吻上它。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他手心托着敏感的乳房,拇指与食指轻捏着把玩。 「唔……」此刻感觉到的欲望已超出以往太多,成菱双手无措地搁在高禹肩上,似苦又乐地蹙眉呻吟。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说。而高禹只是放开吮含在嘴里的顶峰,朝她邪气一睨。 「别担心,只管放松地交给我。」 他张嘴吻上成菱唇瓣,啜走她喉咙里的甜蜜喘息。 第八章 现在是希腊时间早上七点。 不知是阳光太灿烂还是窗外的鸟叫声太吵,在一个翻身之后,成菱醒了。初张开眼,她还以为自己仍睡在自家床上,直到感觉到肚皮上一条不属于她的胳臂,昨晚的记忆,才一下从脑里跳了出来。 她侧转过头,凝视身旁睡得极香的俊脸。他们真的做了。 面向她的高禹全身赤裸,仅在肚皮上盖了一条小薄被。及肩的长发随意披在脸庞两侧,略微掩住他俊美的脸,两道长睫扇子似的搁在他眼皮上,成菱盯着他厚薄适中的嘴唇,一时心痒,忍不住伸手碰触。 长睫温柔地插一扇,唇上绽出一朵笑。 「早安。」高禹说话。盯着他炯炯有神的黑瞳,成菱脸颊浮现红晕。 「又害羞了!」 肚皮上的胳臂将她扫进他怀里。她侧伏在他胸口聆听他平稳的心跳,还有,腿间的勃起。 「啊……」 「什么?」他亲吻她。 成菱光脸红都来不及,哪有办法回答。 「你是说这个?」高禹将她手拿到胯间,直接以动作代替询问。 她腼腆地点点头。 「这不过是想要你的证明罢了。」 「但我又没做什么。」成菱连忙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哈,你以为你需要做什么我才会感到兴奋?错了,一点都不需要。光看你脸红的样子,我脑子就会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我就——」说着说着,成菱手里的「东西」,感觉突然又变硬变长了一些。 成菱羞得连忙将手抽开,拉起薄被掩住身体,就要起身。 当成菱跳离开床,高禹顽皮地大叫。「啊啊,我的被子,你要把它带到哪里去啊?」 「你讨厌啦!」成菱窘得浑身通红,急匆匆地往浴室方向钻。瞧见她忙不迭躲避、又娇羞不已的模样,高禹真是满心舒爽。 「对了,别在里头蘑菇太久,我也要洗澡。等会儿出来把泳衣穿在衣服内,然后再带两件干净的衣服在袋子里,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海滩玩水。」 「这个地方我去过几次,根本没什么人会去。头一晚在米克诺斯过夜睡不好,所以爬起来乱逛,然后就被我发现了。没亲眼看过,真不晓得这世界还存在这么漂亮干净的海滩!」 高禹一手拎着成菱整理好的帆布包,一手牵着她的手。两人正走在微有坡度的山路上,高禹说越过这座山,就可以看见他讲的「很漂亮的海滩」。清爽的风沿着脸颊两侧吹。头顶上的太阳正一点一滴往上爬,彷佛也跟他们一样在爬山似的。走了大约十分钟的路,邻邻波光在太阳的照射下柔柔地闪烁着。 「好美呀!」 沙子是白色的,而海水则是非常透明干净的水蓝色,映照头顶蔚蓝的天空,海面平静得就像块蓝色水晶。四下果真无人,成菱脱下布鞋,直接踩在沙滩上,干干的脚掌摩挲过沙滩,发出细细碎碎的磨擦声。 「我们把东西放这儿吧!虽然距离海有点远,但至少这边有点树荫。」高禹说希腊中午的太阳很晒,炙热到连当地人都受不了要躲起来的程度哩。 成菱弯腰拿出浴巾铺在沙滩上,高禹拣来几颗石头压在浴巾四角。见没事可帮忙,成菱随口发问:「这么漂亮的海滩怎么没人来?」 「大概是这里太小了吧,港口附近还有一个更大的海滩,而且还不需要走路,车子可以直接开到里头去。」 「不是每个来玩的人都会跑去租车吧?」 「如果跟团,旅行社就会安排接送车辆啊。」高禹糗着成菱。「由此可见你不够合群噢,从来不跟团出去玩。」 「还敢说我不合群,」成菱斜眸睨他。「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别人都住大饭店让导游接送,就偏你反骨,喜欢一个人躲起来到处逛。」 「唉唉唉!」高禹身体倾向成菱,佯装起怒容。「我才说你一句你马上回我十句,造反喽你!」 「不行啊!」成菱笑得很开心。她喜欢跟高禹抬杠聊天,这让她觉得心情愉快。 「才给你三分颜色,就给我开起染房来了!」高禹啧啧有声,不过眼神却是笑着的。他伸手进袋子里摸出防晒乳,然后转身交给成菱。「帮你亲爱的服务一下吧。」他指指他的背。 「帮你服务,那你等会儿怎么回报我啊?」成菱扭开瓶盖,在他背上抹了起来。 高禹朝她邪气一笑。「当然是加倍奉还。」他用双手抚摸自己的胸口。「上帝说别人打你左脸,就要把右脸也伸过去。所以说你帮我抹背,然后我就会连你的前胸也一块照顾……」 他伸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大色狼!」成菱红着脸轻打他背。 高禹笑着将她拉到面前来。「这样就叫色,我还没说完呢!如果你连我前胸一块照顾,那么我也只好服务到你下半身去……」 「不准再说了!」成菱伸手捂住他的嘴,高禹非但不住口,反而还张嘴咬她。 「唉。」 「你好可爱。」他搂住她的腰,将头偎在她胸口磨蹭。「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好放松。」 抚着高禹头发,成菱露出甜甜的笑。 两人互相抹好防晒乳,便手牵手冲进海里玩水。 果真就像高禹说的,一过早上十点,太阳光就增加了不少热度,虽然海水很凉,但顶着热辣的阳光玩水,还是让人吃不消。匆匆收拾好东西,高禹与成菱两人手牵手,沿着来时路奔回公寓,楼下管理员一见着他们,忙伸手跟他们打招呼。 「咖哩·妹啦(你好)。」成菱照着高禹的发音说了一遍,听见她回应,希腊老人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妹啦。」他看着她回应。 站一旁的高禹看见他俩的互动,则是一脸满意的笑。 「走吧!快上去冲个澡,我们去找家咖啡馆吃饭,早上只吃一点面包,我肚子都饿扁了。」 高禹拍拍成菱屁股要她动作快。十分钟后,两人手牵手走出公寓,在一家距离公寓最近的咖啡馆坐下来。成菱看不懂希腊字,所以由高禹一手包办点餐的工作。 高禹点了一份西红柿沙拉;就是把西红柿切开撒上盐巴、柠檬汁跟剁碎的香草这样的料理;然后是一份干炸小鱼、一份炸乌贼跟煮豆子。分量很大,尤其是干炸小鱼。一见堆得跟山一样高的炸鱼端上桌,成菱双眼不禁瞠圆了。 见她的表情,高禹大笑。 「这就是我为什么只叫一份的原因,真的吃不完。」 佐餐的饮料是冰冰凉凉的柠檬水。成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奇地问高禹平常也都这么吃吗? 「我只来吃过几次。平常这时间我都跟制作公司的人在一起,太阳太大了,所以大多留在他们住的饭店用餐。紫星皮肤很敏感,禁不起晒,一晒就红。」 高禹抬眼瞟见成菱皱起的眉头,以为她不知道谁是紫星,又顺口补了一句。「紫星就是我拍照的对象。」 成菱当然知道紫星是谁。一提起这个名字,她脑子就浮现曾在照片上看过的娇美脸蛋。想起浑身明星样的紫星,成菱原本愉快的情绪蓦地低落。 她吃东西的速度本就不快,这下又变得更慢了。 「再多吃点啊,还很多哩!」高禹殷切地劝食。 「嗯,有点饱了。」成菱将盘子往前推开,端起柠檬水啜了一口。 高禹不疑有他,仍旧虎虎地吃着盘子里的炸鱼。 「那个紫星——她长得美吗?就你的眼光看。」耐不住心头疑问,成菱状似无意地提到。 高禹停下吃东西的动作,皱眉想了一下。「依标准来说,是很美。」 「噢,那跟这么漂亮的人一起工作,感觉一定很不错。」成菱心情又突然低落了一格。 「还好吧。」高禹抽起面纸,擦擦沾油的手指。「该如何形容紫星的个性呢?说她奇怪也不太对,反正她就是很有自己的脾气。顺的时候什么都好,但是一拗起来——」高禹摇摇头,摆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就算拿枪逼她,她也不会配合。」 他们俩才一起工作一个多礼拜,就摸熟她的性格了?成菱心里的小恶魔大声质问着,逼她赶紧跟高禹问个清楚明白。只是这念头一起,成菱马上又将它压下。不,她才不要问这个问题,太挑衅了,好象是在怀疑他什么似的。 成菱闭紧嘴巴,不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吃完中餐,两人慢慢地踱回公寓。距离公寓门大概还有十步远,突见一个身影从公寓里窜出来,往两人方向狂奔。 「高禹,我终于找到你了!」 若没听见声音,乍从外表看,成菱还以为来人是个男孩。棒球帽、宽大棉衫跟短裤球鞋的打扮,把来人的女性曲线全部掩住,但听她声音,成菱马上知道来人是个女子。尤其当她奔至高禹面前,那张眼熟的漂亮脸孔,让她蓦地瞪大双眼—— 是紫星。 紫星奔到高禹面前,压根儿没见到高禹身旁还有成菱存在,一开口就是催高禹快开门让她进公寓去。 被推着往前走的高禹一脸不悦。他明明跟成菱两人约会气氛正好,结果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搞什么啊你,你不是回台湾参加首映会了?」 「我说上去再说!」紫星恼怒地手插腰。这时候她突然瞥见一旁多了个人,瞪着成菱纳闷的反应,紫星脸色惨变。 「她是谁?」她指着成菱鼻子嚷着。 「别不礼貌!她是成菱,我女友。」高禹拍掉紫星手指,然后伸手将成菱拉来他身边。 看着紫星气愤的脸,成菱朝她轻点点头。 「她怎么会跑来这?!噢——这样全乱了啦!」她焦急地揪着棒球帽来回踱步。 高禹和成菱互看一眼,他对着她耸了耸肩,一副「冇栽呀」的神情。 「总而言之,先进屋子里再说。」 高禹掏出钥匙将门打开,不待他招呼,紫星穿越成菱身侧,直接往屋子里头走。一进客厅,她放松地将棒球帽拉开,一头及腰的亮丽长发随即被泻而下,成菱见状,再度瞠目结舌。 真不愧是明星,她一头长发,就像广告里说的,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白晰的肌肤恍若吹弹可破。虽然两个人都是女性,成菱自个儿也留了一头长发,但等级就是—— 成菱观看时,紫星已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后拨了个号码出去,对方好似马上接起,只见她大小姐对手机喊了一句「你马上过来」,便又突然结束通讯。 转过身,紫星蓦地发现成菱正在看她,双眼突地一瞠,语气表情突然凶了起来。「请你回避,我有重要事情要跟高禹商量。」 「什么重要事情不能在成菱面前说?」 高禹从厨房拿来三瓶沛绿雅,一听见紫星说话口气,他立刻表明立场。他跟成菱是一国的。 「不行啦,这件事是秘密,不能让她知道!」紫星猛跺脚。「还有等一下我经纪人也会过来,他也交代过,除了你我他之外,不得有其它第四者在场。」 什么事这么神秘?高禹和成菱互看一眼,正想问,大门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高禹走去开门,发现是管理员和一名东方男人站在屋外。高禹认得他,他正是紫星口里说的经纪人。 「是,他是我朋友,谢谢你。」 谢过管理员,高禹退开,让紫星经纪人进门,经纪人一见在场还有第四者,胖胖的脸上蓦地浮现一抹惊恐。 他对着紫星发难。「我不是交代过……」 「是高禹的女友啦!」紫星白了成菱一眼,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高禹对紫星与经纪人的反应很感冒,正想提出抗议.却被成菱一手挡住。 「没关系,反正我也打算进去休息。」 成菱朝高禹安抚地笑笑,紫星经纪人听了则是连连点头。一确定她关好房门,他立刻拉着紫星,揪着高禹,口沫横飞地说了起来。 「我不同意!」 这是高禹听完后第一个反应。而听到他的回答,紫星大小姐她忽然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高禹准备见死不救啦!我完蛋了,这回一定死定了……」 「别哭别哭,哭久眼睛会肿。」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坐她身旁的经纪人赶忙伸手搀扶,他一边安抚她,一边劝着高禹。「不过我说高禹呀,你刚才也拒绝得太强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演艺事业对紫星的重要性。好,就算你不在乎紫星,也得稍微想一下你们俩正在合作写真集啊!你就这样撒手不帮忙,万一事情搞大了,你觉得这本写真集还拍得下去吗?」 高禹一向讨厌人拿工作压制他,他接下这份摄影工作,可不是因为紫星,而是他喜欢,加上出资的老板给予极大的发挥空间。紫星身为要角,不知道洁身自爱就算了,竟还拖他下水! 真是岂有此理! 「反正台湾媒体不就那个样,一桩绯闻吵个两、三天便没事了,你们就多忍忍,熬过去就算了。」 「不能熬啊!紫星的形象那么清纯,这报导一出来,她工作不就垮了!唉,我说高禹,你就行行好,帮紫星一点忙,你的大恩大德将来我跟紫星一定会想办法好好报答你……」 不管紫星经纪人说好说歹,高禹不要就是不要。他刚才还跟成菱两人玩得很开心,结果怎知会突然蹦出这两个煞星。 见高禹不肯帮忙,紫星一下绝望了起来,想起她的大好前程,她在台湾的演艺事业,将会一夕化为乌有——紫星突然从座位上站起,飞快地往阳台方向奔去。 希腊的阳台可不时兴围什么铁窗,阳台围墙也不怎么高,一般人登高一跳,整个人就可以飞出阳台,直摔到底。 「紫星,你不要这样!」高禹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去阻止她。 「你让我死了算了!反正等我回台湾也什么都没有了!」 紫星瘫在高禹怀里不断地挣扎,瞧见她歇斯底里的模样,高禹只好牢牢将她抱在怀里不敢放开。屋里,成菱听见紫星的哭闹声,连忙跑出房间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他俩紧紧抱住,她脚一瞠,登时煞白了脸。 这是怎么回事?! 站旁边的经纪人蓦地瞧见成菱,他胖脸闪过一丝精光,非但没跟过去安抚紫星,反而朝成菱身边靠去。 他朝成菱招招手,成菱回头多看了一眼仍跟紫星缠成一团的高禹,然后才朝紫星经纪人走去。 「紫星是怎么了?」成菱只是下意识地问,她可没指望经纪人会回答这个问题。 经纪人看了她半晌之后,突然说话了。「你看什么就是什么喽!」 成菱瞪大双眼,紫星经纪人唯恐成菱会跑去质问高禹,连忙将她带进房间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星经纪人盯着成菱,他从事经纪工作二十多年,接触、见过的男男女女不知儿几,早已练就一双好眼力。就拿外头的高禹来说,在紫星要死要活的纠缠下,他保证不到几分钟高禹一定会答应,麻烦的是眼前这个女人。他看得出来,她跟高禹之间的感情很深;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被紫星那么一闹,她对紫星跟高禹之间的关系起了疑心。 紫星经纪人决定顺这个势,划大她跟高禹之间的裂缝。虽然这么做有些缺德,硬拆散一对感情好的小情侣,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紫星经纪人当然豁出去。 「事情是这样子的……」 紫星经纪人说了一大堆和事情完全不相符,又模棱两可、暖昧不清的解释,总之就是硬把紫星跟高禹送做堆,然后把成菱安插进第三者这样的角色里。听到他的解释,成菱连连退了两步。 「我不相信,我要去问问高禹……」 紫星经纪人来不及阻止,成菱拉开门就往外头奔去。她还来不及开口问话,却蓦地听见高禹对着紫星珠泪斑驳的脸大声嚷道:「好,全依你,看你想怎么做都行!」 那一刻,成菱心都碎了! 安抚好紫星,高禹才蓦地想起仍待在房里的成菱。 「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跟成菱解释解释。」 一听到「解释」这两个字,紫星歇斯底里症又出现了。她身体忽地从位子上跳开,作势又往阳台方向跑。 高禹连忙又将她抱住。「好好好,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此时紫星经纪人已经走到两人身边,他伸手想帮忙劝慰紫星,却被她一手挥掉。 「我只要高禹!我只要高禹!」 紫星经纪人瞧瞧她的反应,无奈地猛叹气。他看着高禹建议:「我看你还是先把紫星送回饭店去,至少那儿人多,免得她等一下情绪不稳,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但成菱——」 「她那边就交给我!」紫星经纪人瞧见高禹还想说话,又连忙补了一句。「不然等紫星情绪稳定了,你再回来跟她解释也不迟啊。」 高禹瞧着紫星的反应,知道这时放开她,难保等会儿不会出什么事情。他点点头,同意紫星经纪人的决定。「好吧!那你先跟她解释一下,要她留在公寓等我,我送紫星回去之后马上回来。」 但等高禹回来,屋里哪里还有成菱身影。 「成菱人呢?」 高禹回房间搜寻未果,急忙跑出来揪着紫星经纪人衣领问道。紫星经纪人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这可不能怪我噢,我可是一五一十照你说的话跟她说。不过我想大概是你女朋友个性敏感,不希望亲眼见你假扮紫星男友吧,所以一等我跟她解释完,她就说要搭机回台湾了。」 成菱回台湾了?这怎么可能!高禹呆住。 紫星经纪人还在那口沫横飞的邀功。 「为了弄到这张机票,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呢!刚好六点有一班飞机,我打电话找了一个会说英语的希腊女导游陪她一起,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机场了。」 「成菱要走,你怎么没先告诉我!」高禹抓狂。 「她要我不要说嘛!她怕打搅到紫星。」 后! 高禹手拍着额头,在客厅里急急踱步,一眼瞥见时间不过五点,虽然明知赶不上飞机,但总比坐在这生气的好。高禹一手抓起车钥匙,转身就要走出公寓。 「等等,你要到哪去?」紫星经纪人连忙拉住他。 「去机场。」 「拜托一下好吗?你以为你在哪?台湾啊!一个小时哪够你从米克诺斯跑到机场。」 「但我不能让成菱就这样回去。」高禹焦急地猛拍头。「是我写信要求她来的,结果这会儿却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台湾……」 「但是现在不管你怎么赶,都来不及了不是吗?好,稍微冷静一点。反正她已经知道大概情况,大不了等回到台湾,我们再想办法弥补她嘛!」 高禹不喜欢这个主意,只是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 第九章 经过近十小时的飞行时间,成菱在早晨七点钟左右返抵国门。她出游前只跟家人提她要出去玩,并没有提起会出国,此刻自然不会有人在机场外头等候。 拎着行李,成菱尾随在乘客身后走出机场大门,她准备去机场旁边搭乘往返桃园台北的巴士返回台北。 形单影只的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两只大眼睛下方还淡淡浮现半月形的黑眼圈。在机上十个小时,成菱几乎没合过眼。不管怎么躺、怎么逼自己入睡,脑子就是一直摆着高禹、紫星这两人不放。他们俩的关系真如紫星经纪人所说?那么她呢?她到底是高禹的什么? 成菱反复想了十个小时还是没想出答案。转个不停的思绪令她头痛欲裂,此刻她只想奔上最近一班巴士,赶紧躲回她台北的秘密基地躺下休息。 四天前,她满怀喜悦地拎着行李登上飞往希腊的班机,以为这会是一次难忘的爱之旅。才刚度过快乐的两天一夜,她便一下从天堂坠入地狱。瞧她现在狼狈的样子,绉折的裙子,沮丧的情绪……成菱不得不怀疑那两天的相处融洽,只是出自于一种同情,或者说,逢场作戏。 服务人员告知成菱,巴士大概还要再等十分钟。接过车票,成菱离开柜台,在贩卖处随意看了一下,突然,报纸上一个熟悉的名字蓦地跃入成菱眼帘—— 他才是正牌阿娜答紫星:不予作答 皱着眉头,成菱掏出十块钱买报纸,迫不及待将报纸打开来看,一见印在报上那抹高大的身影,她双眼一瞠。 这不是高禹吗?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一下还弄不清八卦报纸头条怎么会突然刊登高禹的照片,而且还是这幺不清不楚的偷拍照。为了搞清楚事情真相,成菱紧接着往下读。 原来,在成菱飞往希腊这四天中,台湾演艺圈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青春玉女紫星被狗仔拍到深夜留宿男人家,直到隔天早上十点才回饭店更衣,赶赴电影首映会。 据紫星与其经纪人说法,当天晚上留在男人家中的,不只有她一人,还有她其它几名圈外好友。她只是想趁回台湾工作,乘机和好朋友们聚聚,怎知道竟会无端扯出这件绯闻。还有,紫星言谈中不忘「暗示」,她正牌男友其实另有他人。据报纸探访后了解,紫星真正的阿娜答正是负责帮她拍摄写真集的高姓摄影师,趁这回工作,两人还时常相约同游美丽的希腊海岸。报纸上还有几张她与高姓摄影师相望而笑的照片。 瞪着报上照片,成菱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 就跟紫星经纪人说的一样。 她脚软地跌坐在候车处的塑胶椅上,头还一边不敢置信地猛摇猛摇。 报上刊载的照片击溃她所有自信,成菱完全失去伪装的能力,连抬眼看风景这点小动作都会让她筋疲力竭。丢开手中的报纸,她失魂落魄地瘫在椅背上,脑里只有一个声音提醒她「你还不能哭,现在还不行。」 五分钟后车子来到,成菱勉力挤出最后一丁点力气登上巴士,不过当车缓缓开动,她绷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溃决。 成菱双手捂着小脸重重呼吸,想平息泪意。但是眼泪却仍控制不住地从她指缝间缓缓滴落—— 她的心,好痛,好痛。 dear: 收到信的你,想必已经平安回到台湾了吧!(不,是非平安回到台湾不可!) 真的很抱歉,让你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一个人离开希腊。但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会来得这么突然。总之,事情的始末就像紫星经纪人说的那样。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理解我为什么要答应紫星,但在那种情况下,紫星嚷着寻死寻活,我真的除了答应她之外,没其它办法可想。不过就像紫星经纪人讲的,时间会冲淡一切。我希望等我回到台湾,这整件事就能平息下来,重新回到我们之前平静快乐的日子。 收到我的信后,给我个回音。让我确定你已平安抵达。 爱你的禹 按下传送键,高禹开始扳着手指算。希腊与台湾时差七小时,再加上飞行与休息时间,大概要一天后成菱才有时间上网收信。虽然明知道回信不会这么快就躺进他信箱里,但高禹仍旧殷切地时常上网查看。 高禹完全相信紫星经纪人说的话,他以为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都跟成菱说清楚了。 一天、三天、五天、一个礼拜过去,成菱始终没有回信,高禹不死心地又连连捎去好几封,一样都没有回音,高禹心一下「ㄔㄨㄚ」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成菱为什么不回他信——难道说成菱生气了,决定从此不再跟他联络? 影像资料编辑库。 「精灵!」 一声焦急的尖喊伴随着撞门声,黄筱慧冲进资料库中,边喘气边问着成菱: 「我刚听见主编说你要离职?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成菱垂下眼睑,云淡风轻地解释。「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休息嘛!何必一定要离职呢?」黄筱慧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她伸手搭在成菱膝盖处,撒娇地摇晃她。「好啦!你办留职停薪、休息一阵子就好,不要真的走啦!我在『远行』里就跟你最好,你一离开,我会好孤单的呢!」 「很抱歉。」 成菱不是个罗嗉的人,三个字就截断了黄筱慧的长篇大论。她很少坚持什么,不过一旦决定了,就会头也不回做个彻底。 黄筱慧的建议主编之前也提过,但她婉拒了。身体不舒服这原因也是真的,打从希腊回来,她夜里一直睡不好,白天也吃不下,才五天时间,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身体状况不好,但平时还要打起精神应付工作,她感觉自己像支快被烧融的腊烛,就快撑不下去了。 不过离职最主要还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若计划没生变,再过一个礼拜,高禹将会回国。一想到他与紫星返回国内后,报章杂志将会兴起的「正牌男友现身热」,她的身体便会忍不住呈现「吐」的反应。 成菱想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高禹回国,不管他会不会再来找她,她总有一天还是会在出版社里遇上他,她不想多加揣测这样的景况,但脑子却会控制不住一直想一直想,她撑得住不在他面前崩溃吗?同事们会怎么看她?尤其是筱慧,万一被筱慧知道她之前曾跟高禹「短暂」交往…… 「短暂」这两字,教成菱心里又一阵抽痛。虽然打从开始她就不敢妄想会与高禹天长地久,但是才一个月,会不会稍嫌太短了点? 成菱站起身,将沉重的胶台拿起搁进纸箱上端,确定桌上再无其它东西,她环抱着纸箱离开座位。走出门前,她回过头依依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一大串关于此地的回忆蓦地涌上心头,成菱鼻头突然感觉一阵酸,她连忙仰着头猛吸鼻子。 她会想念这里的。 成菱叹口气,然后侧转过身以肘顶开资料库门,只见门扉一下洞开,再一点一点慢慢关上。 一星期后—— 自打听出高禹、紫星一行人班机抵达时间后,全台湾媒体彻夜守在入境室前方等待。身材高大的高禹首当其冲地步出入境室,他现身刹那,十数声快门声「喀嚓」地同时响起,声音之大,连一向听惯了的他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回神,一把接一把麦克风已递到他面前,仔细聆听众家记者询问的问题,不外乎都跟紫星的绯闻有关。 高禹浓眉一蹙。他很久一段时间没跟国内媒体接触,不晓得如今新闻生态已经变成此番境界。他,一个除却摄影圈否则没人知晓的普通摄影师,竟也能吸引数十家媒体记者跟sng车的大驾光临。 「高先生,要不要跟观众报告一下,这一趟希腊行的收获——」 「很抱歉。」 「高先生,请您说说对x果日报拍到紫星夜宿『友人』家的感相——」 「不予置评。」 「高先生,外传您才是紫星正在交往的男友,不知您对这传闻有些什么样的想——」 「没有想法。」 一道接着一道的问题声浪朝高禹涌来,为了顺利脱身离开,高禹不得不配合,回答了几个刺探性十足的问题。当紫星步出入境室,媒体记者的骚动达到最高潮,人群与摄影机像大浪般包围住高禹与紫星两人,连丁点让他闪身离开的机会也无,他们俩就被自作聪明的记者送作堆拍了好几张照。高禹冷眼看着眼前混乱,脑中闪过的念头只有一个——别挡着他,他要去看成菱。 小菱呀小菱,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想你。高禹在心里发出长长的叹息。 挤上紫星经纪人开来的保母车,经纪人立刻朝高禹伸出手去,感谢他的「见义勇为」。瞪着肥胖经纪人伸出的胖手,高禹连意思一下回握的欲望都没有。 「用不着感谢我,我早就已经后悔了。」 「唉唉唉,别这么说嘛!」 不容高禹拒绝,经纪人厚着脸皮硬抓起他的手掌握了握,仿佛这么一来,他与他之间的疙瘩就能消弭于无形。坐在经纪人身边的紫星则是不敢说话,打从答应帮她忙开始,高禹没再给她什么好脸色,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指点、交谈,否则他甚至连瞄她一眼、给她一朵笑都吝啬。 紫星从来不贴人冷屁股,几回努力示好都不见成效,她便失去兴致。算了,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高禹想怎么摆脸色是他的事,她才不会受他情绪影响。 「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你这几天得千万小心你的行踪,你知道的嘛!媒体记者最喜欢挖这种八卦,如果你不想让你女友曝光,更不想被人说她是介入你跟紫星感情的第三者的话,你最好等风头退了之后再去找她比较保险。」 搞什么鬼,他不能马上见成菱,他还得等风头退了n二 「我真的越来越后悔答应帮你们这件事,我要下车。」高禹性子直,一日一讨厌起谁,会连跟他们同坐一车都不耐烦。 紫星经纪人和紫星没料到他会突然一一」么说,两人诧异地互看一眼,随后殷勤的表示愿意帮他订饭店、出住宿费,请他先到饭店躲一阵再说。高禹毫不犹豫地全盘拒绝。不能马上去见成菱已经让他很不爽了,若再不能回他八里的小窝,他铁定当场抓狂。」确定车后没有任何狗仔跟随,高禹随即拎着大包行李跳下保母车。他伸手招来」辆计程车,经由关渡大桥回到八里的住所。??「 「高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一瞄见高禹从计程车里出现,一个个记者像见到甜食蚂蚁般,纷纷涌到他身边。高禹抱着行李往公寓方向走,不管记者问他什么,他一概以摇头跟微笑作答。 「别这样嘛!跟我们聊聊紫星,看你对她有什么样的感觉跟想法?这可是你上报的大好机会,只要一、两句话,你就能博得更大的版面,以你在摄影界的名气加上你的外表,上报之后铁定会大红特红——说不定你会成为男生版的林志玲噢。」 眼见高禹就要上楼离开,不知哪个没事先摸清高禹个性的记者突然这么劝说着。高禹皱起眉头朝他瞄了一眼,男记者连忙递出麦克风,脸上一副「上钩了」的得意反应。 「来来,麦克风在这。」 「吃屎吧你!」 男记者满脸惊异,他没料到高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回敬他! 不待记者回神,高禹随即拂开眼前的麦克风,率性地将一楼大门关起。 还没进家里就听见电话铃声大作,高禹不悦地拔掉电话线,屋内蓦地变得安静。不过他想了一下,又突然将电话线插上,不管他接不接电话,他都有非拨电话出去不可的理由。高禹守在电话边等铃声一停,下一秒马上抓起电话,拨了熟悉的八个数字。 「远行出版社您好,请直拨分机号码,或拨零由总机……」 不待设定语音说完,高禹直接按下号码「776」。这是远行资料库的分机号码。 「喂?」 一听就知道不是成菱,凑在话筒旁边的高禹俊脸蓦地一皱。「我找成菱。」 「成菱?她离职了。」 啊!高禹双眼瞠大。成菱离职?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一、两个礼拜前她不是还做得好好的?她什么理由离职?」 仿佛这样的问句已经回答过无数次,高禹听见对方微叹了口气,似硬耐着性子说出底下的话。 「她一个礼拜前离职,原因我并不晓得。如果是工作方面的事,我王燕妃非常乐意……」 不等王什么什么的女子把话说完,高禹直接挂断。电话铃声在他话筒挂上那一瞬间又猛烈大响,高禹不理它,只是手撑着额,困惑地思考成菱离职这件事。 高禹知道远行这份工作对成菱的重要性,加上成菱脾气一向温和,不太可能会因冲动而提出辞呈。她是习惯条理、喜欢规律的人,会让她突然做出重大决定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出现更大的威胁,让她不得不离开。 不是自己往脸上贴金,但高禹就是忍不住把原因联想到自己头上。经历过机场和楼下记者阵仗,他心头的后悔越升越高。他这个清楚来龙去脉的人都快忍受不了了,更何况是她—— 高禹越想越懊恼。他怎么那么猪头?快乐安静的日子不过,偏偏惹上紫星这个大麻烦来砸痛自己的脚。 小隽!高禹蓦地想起这个救兵。他满脸希望地掏出记事本,翻出成隽留下的手机号码。 「猪头,别再打来了!」 正需要用电话,电话铃声却一直响个不停。高禹嘴里一边喃喃诅咒,一边焦虑地在电话旁边走来踱去。 电话铃声一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起话筒拨号。 成家。 成隽站在成菱房门前,抬手轻敲了敲。 「谁?」成菱在里头问道。 「我啦。」成隽回答。 几秒钟过后,合紧的房门轻开了一道缝,一张瘦了一大圈的苍白容颜出现在门缝里。 瞧见成菱这模样,成隽忍不住心痛。「我想跟你谈谈。」 成菱定定看了弟弟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退开身子。 成隽推开门走进她房间。看见一只行李箱摊开,搁在她的床铺上,旁边散落几迭未整理好的衣物。成隽瞄着成菱,她正坐回床沿,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工作。 「高禹回来了。」 此话一出,只见原本平静迭着衣服的双手颤了一下。成菱头垂低,脸蛋被长发掩闭,没法窥见她的表情。 「我原本很气,这几天陆续看到报纸报导他跟紫星的新闻,一发现是他打电话来,我头一个反应就是想挂他电话。不过我同时也骂了他几句,等我骂完,他才跟我解释整个事情的经过。」 成隽将高禹说的话完整说出,成菱听完只有一个反应,就是继续折她手上的衣服,一声不吭地。 她听得一清二楚,高禹说的版本跟紫星经纪人说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到底谁对谁错了。经过这一个礼拜来的心理挣扎,她太累了,她已经不再期待真相,她只想要平静。 「你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成菱轻轻摇头,无力地说:「我好累。」 成隽看着成菱憔悴的脸,犹豫好半晌才又继续把话说完—— 「他说,你回台湾这段时间他写了好多封mail给你,可是你一直没回他信。」说到这,成隽恍然大悟。「我这才想到!你前一阵子说要出去玩,原来是出国找高禹去了。」 成菱点点头。 「干么这么隐密?!」看着成菱无动于衷的表情,成隽忍不住责备。「出国去找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出去到回来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这样老把事情闷在心里,要我们旁边的人怎么帮你?」 听见最后一句话,成菱放下一直拿在手里当挡箭牌的衣服,她抬起头来看着成隽,眼眸里满布伤痛。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忙,我只想要平静,我只想重新找回那个还不认识高禹的成菱,过我以前的生活。」 成隽难以理解成菱的想法。 「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他回来了,也澄清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了不是吗?」 「但下回呢?」成菱冲口而出。成隽摇摇头表示不懂。 「以他的个性,这样的情况铁定还会发生一次、两次、无数次。你不是我,没有经历过从天堂狠狠摔落地面的感觉,你当然可以说得很轻松。但是我不行,我只要一想到这种事极有可能一再发生,我……」 成菱猛吸口气,抑住欲夺眶的眼泪。看着姊姊憔悴的脸,成隽隐隐约约懂了。 她还是爱着高禹的;不但爱他,而且懂他。就是懂他,才得以确信相同的事会一再发生。成菱是对的,就成隽所知,高禹太重视朋友了,所以时常会为朋友两肋插刀,而重义气、重感情,也正是他的优点所在。 「我知道,他不可能为我改变的。我要就是接受他,不把它当一回事;要不就是离开他,重新找回生活的秩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唉!」成隽叹口气。两个都是他喜欢的人,而两个人也都彼此喜欢着,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式,可以折衷取之? 「你们的事情我不多说了,反正也没有我置喙的馀地。我只是想完成答应高禹的事情,他希望能当面跟你把话说开,他不想带着误会过一辈子。」 「帮我把这些话带给他,虽然我没办法再跟他见面,但至少我可以给他事情的真相……」 成菱复述一遍她从紫星经纪人嘴里听来的版本,成隽听了诧异万分,因为这跟高禹说的根本就不一样。 「这是紫星经纪人跟我说的版本,替我照实告诉他。还有另外一件事,他说的那些mail,我并没有收到。可能是电子信箱出了什么问题,信寄丢了吧?打从希腊回来,我就没再收到他任何信了。」 意思也就是,她并非恶意躲避,一切全是老天爷的安排。 成隽点点头,答应帮她把话带到。 「对了,你收拾行李干么?你想去哪里?」 成菱耸耸肩。「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一阵子。」 「工作呢?你出版社那边能让你请那么多天假吗?」想起成菱一贯的个性,他一顿,讪讪地搔搔头。「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罗嗦,但我只是关心你……」 「我知道,出版社那边的工作我辞了。」瞧见成隽惊诧的表情,成菱苦涩一笑。「高禹是远行的特约摄影师,我管的又是资料库,你知道的……」 成菱做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表情,让成隽见了更是难过。 「你们这样让我觉得好内疚,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我当初没答应让你跟我一块去高禹家,或许今天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不,你错了,我并不后悔认识高禹。」虽然嘴巴说不想再跟他有关系,但一想起她与高禹之间相处的细节,成菱心头除了酸涩之外,其实还藏有无数的甜蜜。「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如果当初没有认识他,我想我这一辈子,大概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爱情。」 她的说法缓解了成隽心头的罪恶感。至少,跟他感情最好的姊姊没因此怪罪他。「既然你都这么想了——对了,等会儿你搭什么车?我送你。」 「不用了。」成菱直觉回答,不过一见弟弟认真的表情,她不再坚持。「好吧。今天晚上10:56的火车,我预备搭夜车到台东玩个几天,大概一、两个礼拜吧。」 台东!有必要跑那么远吗?成隽脑里的警钟当当作响。 「ㄟ,等等,你该不会一去不回,学电视上某某人做傻事……」 「我不是这种人。」成菱保证。成隽叹口气,接受她的说法。 「那妈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告诉她?你前一阵子突然说要出去玩,她当着你的面是没多说什么,可是私底下却偷偷念了好久。」 「等到了台东,我再打电话跟她说。」 聪明,懂得先斩后奏。 「看来你都安排好了,好吧,我们几点到火车站去?」 「九点半吧,等爸妈去睡就可以出门了。」 成隽点点头,牢牢将成菱出发行程等等牢记在心,10:56的火车,距离现在只剩两个多小时。 走出成菱房门时成隽心里一边盘算着。两个多小时,不知道够不够让远住在八里的高禹,赶到火车站见姊姊一面? 尾声 为了方便成隽联络,高禹和他通完电话随即赶赴淡水,他准备再去申办一个门号使用。旧有的电话老是被外来电话占线,不但成隽打不进来,他也难逮到机会打出去,有了新门号之后就方便多了。 为了申请一支门号,高禹得上演一出恍若唐僧西天取经般的行动剧。他躲过驻守在门口众多记者的跟踪,及时在渡船启程之前赶上,当船到了淡水,又得面临另一批记者的围堵。现今台湾媒体追八卦的疯狂程度,高禹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大批人马像追犯人似的紧跟在高禹身后,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了好久的时间,他才终于如愿进入一家通讯行,完成心愿。 八点半,成隽打电话给高禹时,他正在暗房洗相片,他按下接听键后,便将手机夹在下颚处,一边眯着眼睛检查成品,一边讲话。 「什么?!小菱她要去台东!」突如其来的报讯教他太惊讶,原本拎在手上的相纸差一点掉进显影剂里。高禹赶忙放下手里的镊子,专心一意地拿着手机跟成隽说话。 「你没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吗?」 「一字不漏全都说了。」成隽在电话里说道。 「那我不懂她为什么还那么气我,难道我跟她的感情,还没办法突破这一点小误会?」 「我姊才没你想的那么小气!」成隽将成菱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高禹听,听完之后,高禹恨不得冲去紫星的经纪公司,一刀杀了她的经纪人。 他帮忙挽救了紫星的声誉,结果这男人竟还背地里捅他一刀,离间他跟成菱之间的感情! 「你先别气,要报仇,时间多得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姊要躲去台东这件事。她搭10:56的火车,大概九点半从我家出发。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同意我姊的决定,放弃她,让她重新找回平静。一个是冲去火车站,想办法将她留下来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这还需要问吗? 「当然是追她回来!」高禹果决地回答。 台北火车站。 「这里就够了,我可以自己走去月台。」剪票口前,成菱转身望着成隽说道。 「好吧。ㄟ,等等,你答应我的噢!万一情绪低落,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你绝对不可以偷偷做什么傻事。」 望着弟弟认真的表情,成菱再次允诺。「我答应你。」 和弟弟挥挥手,成菱一个人拎着行李穿越剪票口。成菱身影一从眼前消失,成隽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高禹。 他来不来得及啊? 接了成隽的报讯电话后,高禹并没有马上出发。他仍继续待在暗房冲洗照片,直到全部结束——不,他坚持做完的目的并非认真于工作,这会儿正被他妥善收在牛皮纸袋的照片,跟他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因为那些都是他在米克诺斯帮成菱拍的照片。 一开始高禹还犹豫该不该丢下工作马上赶到台北火车站,毕竟他现在出门得花上许多时间跟记者玩捉迷藏。不过一见到成品,他立刻明白非将它们完成不可,所以又花了不少时间在冲印上。眼见时间越来越逼近,心急如焚的高禹忍不住催促司机再开快一点,司机含糊地应着。无法可想下,高禹只好打开牛皮纸袋,将照片拿出来细看,以便转移注意力。 一共有七张照片,照片里的成菱多么美、多么妩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每一张都是杰作。她光滑的肌肤、欲言又止的神态、微笑的眼波唇角,彷佛看的人伸手一抓,就能轻易将她拉出相纸外。 这境界,是一种摄影者与被摄影者心意完全结合的状态。注视着相片,高禹再次被画面传达出来的感情感动。这就是高禹带照片来的目的。看见这些照片,成菱铁定能感觉出他心意的——他那么地爱她,有照片为证! 感觉车速突然慢了下来,高禹焦急地左右查探。 「拜托!司机先生,请再开快一点。我女朋友坐10:56的火车,现在剩下不到三十分钟,离火车站还有那么长一段……」 「我也想快啊!可是没有办法,你没看前面车子都挤成一团。」司机莫可奈何地嘟囔,高禹有眼睛,当然知道司机说的是真的。但是—— x的!台北人是怎么搞的?晚上十点半还不赶快上床睡觉,整条马路上竟然都是车啊! 高禹心里迭声诅咒着,这个时候,塞在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喂,小隽,对。我还没到,我也急啊!可是前面好象塞住了,车速越来越慢……」 话还没讲完,突然计程车完全停住,高禹吓得连忙大叫。「不会吧!真的停下来了!」 司机先生连忙下车查看,几秒钟后他探头进来对高禹表示:「我看这情形大概是出车祸了,不知道还会塞多久噢,你如果想赶上火车,可能得下来用跑的过去噢!」 「不用找了!」事不宜迟,高禹二话不说,马上塞了一千块现钞给司机,便跳下车开始迈步狂奔。 车子刚好停在承德路一段接长安西路路口,搭车大概五分钟就可到火车站门口。这段路看似近,但跑起来全然不是这回事,但为了所爱的人,高禹拚了! 冲过一个红绿灯,高禹一手拎着牛皮纸袋,一手掏出手机拨给成隽。 「小隽,你去帮我买张月台票,就在剪票口等我,不要乱跑,我马上到。」 10:40、10:45……眼看剩下十一分钟火车就要开了,但高禹还不见踪影。成隽手拿着月台票,在剪票口焦急地踱着步。糟糕糟糕,高禹有可能来不及。 「小隽!」 突然一个声音大喊,成隽惊喜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男人发了狂似的往他的方向冲来。 「月台票。」 「我帮你拿给站务员!」 成隽急忙说道,高禹脚步不停地朝他挥手,待成隽向站务员解释情况时,他老早迈开步伐冲往月台信道。 「她在第二月台!不要跑错!」成隽在后头大喊。 蹬下月台,高禹手按着胸口,一边呼着大气,一边前前后后张望。 老天,这班列车总共有八节长。现在已经10:50了,哪来得及一节一节车厢找人! 他突生一计,连忙从牛皮纸袋里抓出一张成菱的照片,一手拿高它,一手围在嘴巴旁边大喊。 「各位乘客,请帮我左右看看你身边的人,有没有人跟她长得很像?她名字叫成菱,是我的女朋友。我因为做了一些事情惹她生气,现在她就要搭这班列车到台东去了。拜托拜托,有看见她的人请麻烦跟我挥手做个动作。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跟她说,你们一个小动作对我非常的重要!拜托拜托!」 高禹一边挥着手上的照片,一边沿着月台前前后后跑着。车里的乘客见到他的举动,无不纷纷凑到车厢出入口听他在喊什么。10:54。广播开始催促未上车的旅客赶快上车,但高禹还是没有发现成菱的身影。 「有有有,我刚刚有看到这个女生!」一个乘客探头出来大喊,高禹连忙奔向她。 「她在哪里?」 「不知道捏,我刚看见她是在等车的时候,在月台上。」 吼—— 高禹抱头嘶吼,这算什么鬼通报,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拜托拜托,有看见照片里的人请麻烦跟我挥手做个动作,她是我女朋友,名字叫成菱……」 10:55。月台上出现急促的呜铃声,心急似火的高禹已经准备冲上列车一块到台东去,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高禹。」 他倏地转过身去。 只见身穿白色棉衫长裤、手里拎着行李的成菱,就站在一个车厢远的距离,对他微微笑着。 「成菱!」 正当高禹呼喊出声,月台上呜铃声止息,火车喀喀砰地往前一颠后,开始向前行。两人伫立在蓦地安静下来的月台,瞧着她身影,高禹激动地几乎落下泪来。 「我以为我会来不及!」高禹粗喘着气,慢慢朝成菱方向走去。 「你刚说有话想告诉我。」 「对,我有话想告诉你。」高禹在她面前两步远处停下,伸长手朝她递出手里的牛皮纸袋。 成菱放下手里的行李,沉默地接到手中。七张照片,她缓慢地一张一张细看,然后她抬起头来,宝贝似的将它们搂在胸前。 「你拍得很漂亮。」 高禹点头。如饥似渴地盯着她变得憔悴的容颜,忽然间一颗眼泪溢出眼眶,他连忙伸出手将它擦去。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下无人的月台非常安静,高禹低语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清楚地传进成菱耳朵。 「当从紫星经纪人那里听到你已经搭机回台湾,那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你那么开心地跑来希腊找我,而我回报你的,却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绯闻。我可以想象你回国之后见到报导的感觉,你一定会觉得被背叛、被欺骗。但那不是真的,我跟紫星从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也不晓得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估计错误,错信了别人。我一直以为紫星经纪人有把事情始末告诉你,却没想到他竟在背后捅我一刀,害你这么伤心。」 成菱垂下头摩挲着相纸背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小时前还当着弟弟的面发誓她不再见高禹,但刚才隔着车窗瞧见他焦急慌乱搜寻她的模样,却又马上心软。 原来她的坚强不过是伪装,当他俊挺身影出现在眼前,她便颓然融化,只能举双手投降。 「而你跟小隽说的,他也全都告诉我了。我懂你的顾虑,若今天你不提,我可能也会一辈子照这情况下去,一次一次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次一次错信朋友,再一次一次伤你的心……但我在这里跟你保证,我以后不会了。」 高禹突然朝成菱迈近一步,成菱一怔,她没料到可以从他口里听到这种允诺。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告诉你,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做,不管那是多好的朋友、多深的交情。只要你觉得我做了会伤害到你,我一概拒绝。」 「你不会觉得太委屈?我没出现之一则!你一向自由自在……」成菱抿着小嘴,一时间厘不清漫过心头的感觉是什么。 「被你爱着的我,才叫自由自在。」 高禹执起成菱的手,凑近嘴边印上一吻。「我喜欢心头有你的感觉。知道吗?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为何人们会那么渴望得到一个『永远』的承诺。就像我从你身上感觉到的,那么的稳定、安心。每天工作,想的就是晚上有话题可以跟你分享,然后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不再畏惧承诺,因为我知道,不管我飞得再高、再远,这世上一定会有人在等候我,有颗心惦记着我,有双眼睛在乎我的一举一动……我想,如果这种感情意味着『永远』,那么我就敢说出口了。」 他看着成菱,几乎是耍赖着硬将她搂进怀里。「不管!我就是不准、不许你用爱把我养刁了以后,再告诉我你要离开我,不再爱我!」 高禹孩子气的口气逗笑成菱,她抬起头朝他轻轻一睨。「你真的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把我容纳进你的世界,开始将我的顾虑喜好与情绪一并考虑?」 「我确定。」高禹万分确定地点着头。 成菱深深吸进一口气。「那好吧。」 「ya!」 高禹抱紧成菱开心大叫,然后低头用力在她脸上啄吻几记后,他迫不及待车着她奔出月台。 远远见到成隽在剪票口处焦急地踱步,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高禹拉开嗓门大喊。 「小隽!我们回来了!」 「哇!终于!」 成隽开心地朝他俩用力挥手。「真的是太好了!」 成菱将车票递给站务员,再走出剪票口,守在外头的成隽张开双手将他俩紧紧抱着。 「你们都不晓得我在这里等得多痛苦,好在现在雨过天晴,什么事都没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撑开身子,看看高禹跟成菱,确定地说道:「我说的没错吧!问题都解决了!」 「一点都没错!」高禹搔搔成隽头发,然后一手牵起成菱,朝她温柔地笑着。 「就算将来再出现其它问题,我也有信心我们会一起度过。因为我知道我们属于彼此,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是啊,就是这样。不管外头再大风雨,只要两人的心在一起…… 「嗯。」成菱朝他嫣然一笑。 【全书完】 编注.几年后,成隽这个毛头小子长大了,搞起暧昧来可不输高禹,采花八月《你的多情大动人》,让你知道他的爱情手段不简单,遇上的爱情对手更不简单。 后记 锵锵锵,终于写到十二星座中最乐观天真、号称「最理想情人」的金星射手服「最ㄍーㄥ第一名」的金星魔羯。 不容易啊!尤其是金魔羯女。对我这个日双子月狮子的人来说,揣测金射手是可能的(只要把理智关掉,每天开心地冲冲冲就可以了),但要揣测个性固执又谨慎的金魔羯女,噢,那种滋味就像从夏威夷突然搬到北极,将热情完全冻住——没错,就是这种感觉。金魔羯女不是没有热情,地只是将熊熊热火隐藏在万年冰山之下,只待有情人发现。 关于金魔羯女—— 她有着过人的耐力、坚强的意志、严格的时间观念跟责任感。不过感情性格上属于比较内向忧郁,有着保守消极的特性。金魔羯女外表或许有些严厉,不过这只是用来掩饰她内心脆弱的方法之一。就像我刚才写的,金魔羯女是一块包着熊熊烈火的万年寒冰。 金魔羯女还有一个特色就是非常喜欢理性思考。在做任何事之前,她会先前前后后仔细彻底思考分析,直到确定将来的确会照着她所想要的方向发展,否则地打死也不动。当然,打死也不动不代表她心里不会挣扎、不会动心。虽然她外表看来总是那么心平气和,做事方式又总是那么有条有理、一丝不苟,好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破坏内心的平静。但这种印象其实是错的,她其实非常渴望被爱。总是掩饰被爱的需要、压抑情绪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害怕失去理智与冷静,会渝落成为示弱的一方。 金魔羯女对爱情的态度非常保守,但她的保守和金星处女又不太一样,金星处女是感情洁癖(不容许欺骗);而金魔羯女是踏实主义(不容许暧昧)。她太有责任感了,每次一谈恋爱,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到将来、想到家庭、想到婚姻关系。这种责任感不但是对自已负责,也是对男方负责。她会希望维持一种单一的、平和的感情关系。不过或许是因为这种责任感使然,常会有人觉得金魔羯女占有欲强,其实说穿了,她只不过是没有安全感,才会那么渴望确定。 金魔羯女的情人必须与她家人关系良好,要当金魔羯女的情人,不只要爱她,也要关心她的家人。还是同样一句,她太有责任感了。家庭对金魔羯女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她对她的家族牺牲奉献到宁愿没有情人,也不愿背弃家人。所以说,要爱她,就得先学会什么叫做「爱屋及乌」。 关于金射手男—— 这是一个喜欢自由、无拘无束及变化的星座,金射手男生性乐观、热情,是个完全的享乐主义派。金射手男的特色就是阳刚的气息、宽大体贴的精神,还有幽默、率真,感觉就像个活泼的大男孩,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跟玩乐点子,所以金射手男人缘通常非常好。他外向、健谈、喜欢新的经验服尝试,尤其是旅行。 但是恋上这么热情无敌的男子也是有缺点的,因为他太显眼了,所以身边总是有许多人围绕着。要喜欢他,女生先得确定自己到底想要和他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其实「关系」这两个字对金射手男也算是一种负担,关系时常会让金射手男联想到「束缚」两个字。要吸引他,密密实实地掌控他是不行的,他会因此跑得更远。但是他却会因为好奇而接近一个人,只要对方能保持她的神秘感,同时又能给予他自由,或许就能占据金射手男大半的心。(注意我在这儿用的词了没?占据,不是掌握噢!占据是他主动把你摆进他心里,而掌握却是女方自己伸手紧紧握住。) 金射手男喜欢智能高的女生,也就是他喜欢、涉猎的东西,对方要能够懂得。他不太能接受一个无法与他搭上话的女生;不管她外表生得多么美艳。要,就要懂得加何用脑袋里装的东西去吸引他,这样的关系会比外表吸引力、或者牢牢掌控他更加长久。 金射手男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对家庭观念不怎么重视(除非他太阳是魔羯、处女或金牛、巨蟹)。他不会因为家庭或年纪的压力而结婚生子,但不代表他不会结婚,重点是要他自愿。当他愿意把对方的意愿同时摆进他生命里考量,对他来说,差不多就是一种将来的承诺了。而一旦被金射手男认定你就是他所爱,他一定会投于你热烈、纯洁的爱情——金射手男的爱情是非常纯粹的,如果他喜欢你,会直接表明,极少受到家庭、年纪、金钱甚至同侪的影响。他的爱非常温暖、大方、真诚,虽然他讲话有时太过宜率(好的坏的都会直接讲),但就别太介意他这一点了,因为直率本就是他的天性之一。 下一回要介绍的是什么样的配对呢?下回再见分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