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男人心真贼》 第一章 洪荳小馆—— 还差十分两点,停好车的唐恩森准备进小馆吃饭。打从去年他的麻吉兼合作伙伴石一雄帮厨艺精良的老婆开了一家餐厅后,他每日的午餐就有了着落,手才刚推开玻璃门,身后突然有人大喊—— 「快快快,让一让!」 唐恩森回头一看,一名个头娇小、大眼浓眉的短发女子,肩上扛着一个大纸箱,急匆匆地朝他的方向奔来。 唐恩森猛地后退一步,女子旋即像风一样地刮过他眼前,进了洪荳小馆。 「我的妈啊,真是重死我了!」何果果低叫了一句,鼻尖上冒着几颗细小的汗珠,脸颊粉绯绯的就像颗红苹果,她抬手擦汗,完全没有察觉到唐恩森的注视。 「小荳,我把盘子送来了。」她望着厨房大喊。 「噢,你找地方放着就好。」洪荳端着红烧蹄膀出来,香味四溢飘散,窜入唐恩森、何果果两人的鼻腔。 何果果猫似地嗅了嗅,发出一声陶醉的叹息。 「好香啊!」突然有个声音跟她一块儿说。 何果果转过头来打量着唐恩森,唐恩森挑眉回视着她,两人心里同时闪过疑问——这人该不会是来瓜分食物的吧! 洪荳将盘子往桌上一搁,手指着唐恩森,帮两人做个简短的介绍。「果果,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岚经纪公司』的负责人——唐恩森,他是大熊的经纪人。」接着指着果果跟唐恩森说:「她是我的朋友,叫何果果,别小看她呦,果果可是个捏陶高手哩!」 「你好!」 唐恩森主动跟何果果打招呼,果果低头瞄着他伸出的手,随意地把手往他手里一搁,然后便匆匆收走。 虽然不过匆匆一握,但唐恩森已经发现,这女孩的指掌间,布满坚硬粗糙的茧肉。 他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果果目光却落在桌上的美食上,然后洪荳说话,一下就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好了,现在有两件事得请你们帮忙,果果,你去厨房帮大熊端菜,唐先生帮我把纸箱搬进厨房……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听到最后一句,两人通电似地急急行动。果果忙不迭冲进厨房,唐恩森转身走向柜台,不过当他手捧起纸箱,立刻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么重! 目光瞟向正奔进厨房的身影,他心里恍然明白,她手上的硬茧是打哪儿来的!心想着输人不输阵,哪有女人扛得起的东西他扛不起的?唐恩森硬着头皮将纸箱移上肩头,吃力地朝厨房走去。 和唐恩森擦身而过,何果果一口气将洪荳老公——石一雄,还来不及端出来的菜,全部摆进托盘,一次全上。 坐在饭桌旁的何果果和石一雄两名馋鬼,完全没想到厨房里还有一名「苦力」还没就位,当洪荳添好饭,两人二话不说,马上扒进一口饭,再一口吞下一块q软滑嫩的蹄膀。 「赞啦!」两人异口同声的喊。 听见喊声,唐恩森急急奔出厨房,一到餐桌,他简直不敢相信!唐恩森忍不住揉揉双眼再看一次——才那么一会儿时间,刚才原本满满一盘红烧蹄膀,竟活生生、血淋淋地消失一大半! 「好好吃~~小荳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他瞠大双眼,惊讶地望着正一边扒饭,一边含糊说话的何果果。 唐恩森看过太多一边吃饭一边计较热量的女人,在她们面前,食物好似不是食物,而是一些害人匪浅的毒物,跟这种人同桌吃饭,再可口的珍馐佳馔也变得像鸡肋般索然无味——但眼前这个何果果却毫无顾忌,一口肉一口饭,把嘴巴塞得满满满;那副大快朵颐的吃相教人看了十指大动,恨不得马上捧碗上桌跟她一块儿吃饭…… 不过现在可不是陶醉的时候。猛回神,唐恩森瞥见她的手正意图染指仅剩的蹄膀肉,他放声大喊:「喂!等等,你这个什么果的……」 何果果反应也很妙,她是有抬起头瞄瞄谁在喊她,不过手上跟嘴巴的动作,依旧坚持原本的路径,闭合的筷子一张一挟,张开小嘴一咬,美味无比、厚软多汁的蹄膀肉,硬生生地少了三分之一。 啊、啊、我的蹄膀肉~~唐恩森抚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刊』嘛?」何果果嘴里塞满蹄膀,讲话含混不清。 「你你——」唐恩森气到话都讲不出来。突然他伸手捞起搁在桌上的筷子,腾空一挟,抢走何果果筷子上的蹄膀。 也不管蹄膀一边有没有沾上何果果的口水,唐恩森不顾形象,张口便大咬。 「你太过分了!」何果果不敢相信,到嘴的蹄膀肉就这么飞了!她怒拍桌子,一双筷子忽地飞指到唐恩森鼻前,怒声质问:「这蹄膀是我先挟到的,你竟然没问我就直接抢过去吃!」 唐恩森比较遵守餐桌礼仪,一直等到他把嘴巴里的蹄膀肉咽下,才开口说:「什么叫做你先挟到的,啊?要不是帮洪荳忙,这些蹄膀肉,哪轮得到你!」 「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先吃先赢。」她斜眸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然后哼了一口气。「算了,看在小荳的面子上,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种小男人计较。」 听到何果果这句话,一旁正低头喝汤的石一雄,忍不住「噗」了一声。 大人?他用眼角瞄瞄何果果那一米五左右的个头,然后在心里叹息——「真的是好『大』……的一个人啊!」 原本指着唐恩森鼻头的筷子,突然转到石一雄面前。「石一雄先生,你对我说的话,好象有什么意见?」 石一雄本想说话,不过抬头一瞥心爱老婆的表情,他摸摸鼻子,决定把话吞下。「没事,你们慢聊,我喝汤,喝汤。」石一雄嘿嘿一笑,将何果果指在他眼前的筷子,挪到一旁。他亲爱的老婆大人对何果果特别有好感,每次他跟何果果起冲突,荳荳总是偏袒何果果,他才不想找骂挨呢! 但事情有这么简单就落幕? 没有!一旁的唐恩森按捺不住地开火了。「那个叫什么果的——」唐恩森一开口,便将何果果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 「要叫我,请叫对名字。记清楚了,我名字叫做何果果。」何果果手插着腰,表情十足的桀骜不驯。 我管你叫何果果,还是红龙果!唐恩森眯着眼睛看了何果果一会儿,然后才勾勾手指,示意要她站起来。 他每次来小馆吃饭,一向惯坐那张椅子的。 何果果才不理他。「比什么比,你有话不会用嘴巴讲啊!」 这家伙!好样的!不但不理他,竟还继续吃她的饭…… 唐恩森的眉头一跳一跳,感觉火气已在胸口腾烧。他强忍脾气做个深呼吸,然后开口跟何果果说:「那个位子是我的,请让让。」 闻言,何果果突然放下筷子,屁股离开座位,然后将木头椅子翻斜左右各看了一遍,做出结论。「没有啊!」 「什么没有?」 「你不是说这椅子是你的,所以我在看上面有没有刻名字啊!」然后何果果将双手拍拍,又砰地坐回椅子上。 哇咧~~如果眼神能杀人,这会儿何果果大概已经被唐恩森千刀万剐,剁碎成肉泥。从来没有人能让他那么生气,他、他—— 此仇不报,他就不姓唐! 唐恩森一转身,端了一把木椅挤到何果果身边坐下。 何果果哇啦哇啦地嚷着:「讨厌,好挤!」 唐恩森根本不管她,只是一直低头猛扒饭,并留意何果果的动向。他跟她铁定卯上了,每次只要瞄见何果果预备下筷挟菜,唐恩森便抢先一步下筷,果果再试,他又再抢。 「喂喂喂!」他接连的动作,终于惹毛何果果。她生平最恨人跟她抢东西吃,这男人,还一连抢了她三次!「你很过分噢!我刚才不跟你计较,你就以为我好欺侮……」 「谁?谁欺侮你了?」 何果果的筷子再度戳到唐恩森鼻子前面。「还装蒜!就是你,你一直挟走我的菜!」 她是说刚才那些菜是她的? 唐恩森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很恶心地把咬了一半的笋丝送到何果果面前。「吶!你的,还给你。」 何果果张大嘴巴瞪着唐恩森,一脸愤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将他骨头拆了,丢进锅里熬汤去。「我干么吃你咬过的东西!」 「怎么,你不要吗?不要,我就回收喽!」 话一说完,唐恩森当她的面将剩一半的笋丝塞进嘴巴,很美味地咀嚼着。「好吃好吃。」 「你这个——」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爱斗气。」眼见一场大战即将开打,从刚才一直不吭气的洪荳,突然出声打断两人的对骂。 「是他先惹我的。」 听见何果果的话,唐恩森翻翻白眼,一脸不苟同。 瞄见他的表情,何果果恼得再次抓狂。今天若不给这个臭男人一点颜色看看,她何果果三个字就让他反过来叫! 「你这个死变态娘娘腔恶心巴拉的家伙,以为你眼睛大就可以这样看人啊!老娘今天跟你卯上了,你以为我个子小就好欺负是不是?有种就跟我出来单挑,我保证绝对打得你哭爹喊娘叫不敢——」 何果果的招牌——千字骂,才进行不到三分之一,便被满脸无奈的洪荳开口挡下。 「果果,你是打算继续骂完,还是坐下来告诉我,你还想吃什么菜?」 洪荳的话一说完,何果果马上乖乖坐回原位。 「我还要鸡蛋跟青菜。」开玩笑,骂人也要有力气。要她选,当然会选后面那一个。 不过洪荳有但书。「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不可以再跟唐先生吵架,我才去做。」 何果果抿着嘴犹豫一下,才一脸委屈地同意。「好啦。」 于是洪荳起身,收拾自己吃完的碗走进厨房。 何果果低头吃饭,耳边突然听见唐恩森讲话—— 「饿死鬼投胎。」 「你刚在说谁?」她转头瞪着他。 「看是谁回答,就是谁喽!」唐恩森的唇边,挂着一抹悠然的笑。 可恼啊~~何果果可以听到身体里有个声音正在跟她大叫——「扑上去,咬死他!」但是,她右耳朵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说——「吵架跟小荳的交代,哪个伟大?」 废话,当然是小荳……的菜! 只见何果果颜面神经一阵抽搐,然后她恨恨地将筷子往碗里一戳。 不要理他,把他的话当成放屁,忍一忍就过去了! 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忍住了!唐恩森挑挑眉,再度用话激她。「这么快就默认?感觉不大像你的个性啊!」 从头到尾一直隔岸观虎斗的石一雄,终于忍不住开口调侃说:「你跟果果第一次见面,就能『感觉』出这么多,真是厉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恩森朝石一雄射出一记卫生眼。 「没~~有~~」石一雄才不想趟这浑水,依「以往经验」,不小心惹恼唐恩森的结果,通常都不太美好。 「你们慢聊、慢聊,恕不奉陪,我找我亲爱的小荳去。」 石一雄推开椅子,抓着碗筷走进厨房,只留下唐恩森与何果果两人对望,大眼瞪着小眼。 何果果斜眼瞄了唐恩森一眼——这男人,真的是长得有够碍眼。 真是见鬼了,一个男人,皮肤竟然比她这个女人还要细嫩;还有那张脸,帅到教人想扑上去咬上一口。没事长那么俊、那么秀气干么?来激发女人的自卑感啊! 何果果从汤里捞了一颗贡丸回来,小荳交代不可以骂人,所以只好啃啃贡丸当作补偿。 「贡丸跟你有仇是吗?看你吃得这么恨。」望着她发亮的双眼,唐恩森忍不住逗她。 在唐恩森严苛的标准中,身旁这个叫何果果的女人,最多就是眉清目秀,还构不上他心中美女的标准;但唐恩森发现,她一说话,生动的表情立刻能点亮她平凡的五官,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样的女人当然是美女,唐恩森马上推翻他先前的判定。试想世上有几个人能像她这样,光看她讲话,就像在欣赏一部张力十足的电影,忍不住让人兴奋。 想到这唐恩森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刚才还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丢到锅里炖汤,结果她一安静下来,他竟又开始想念她刚才气冲冲的模样! 何果果嘴也没停地说:「我在想象。」 唐恩森挑眉。「想象什么?」 「我在想象——」何果果表情凶狠地笑。「这颗贡丸是某人的头,我一口咬下去,咬掉他的头;再一口咬下去,咬断他的双手……」 唐恩森转头打量仅剩一半的贡丸。 「也真为难你了,这么小一颗贡丸得分那么多次咬,这样好了,我免费教你一个好办法——如果你刚刚说的某人,正巧是个男人,那我可以建议你,吃『他』的时候,直接从中间偏下那个地方咬下去,快又省事,包准他痛不欲生。」 他现在是在说什么?何果果皱起眉头瞧了剩一半的贡丸,然后开始在心里描绘男人的身体。中间偏下,不就是男人的……「那里」! 何果果恍然大悟,然后像丢烫手山芋似的,将贡丸朝碗里一丢。 她转头瞪着唐恩森怒吼:「你真的很恶心耶!就吃颗贡丸,也能让你想到那种事情。」 唐恩森轻笑。「我只是在建议你更『轻松简单』的方法,这样也叫恶心?」 「当然恶心!」看见唐恩森得意的表情,何果果更加火大。「我何果果是倒了几辈子楣啊,非得在吃饭的时候遇上你这变态——后~~若不是小荳交代我不能跟你吵架,我真的会扑上去咬断你脖子,替社会除害。」 她以为她是猫啊,一生气就要扑上去咬人?!唐恩森挑起眉望着何果果龇牙咧嘴的反应,然后摸摸自己脖子。看她的表情,不太像在开玩笑,唐恩森心想,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了他脖子的美好将来,他还是走一步先,反正他也吃饱了。 「好好好,你别那么激动,我是祸害,我先走就是。」 唐恩森推开椅子站起身,侧身经过何果果身边,他突然发现她身上衣服不大对劲——盯着她露在衣服外侧的布标,唐恩森想,这应该不是什么最新流行才对。 「你要滚不快滚,在我背后磨磨蹭蹭做什么?」一感觉不对劲,何果果像只被激怒的小猫,唬地从位子上跳起来瞪他。 噢,要他快滚啊…… 唐恩森挑起眉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眯着眼笑了。本来打算告诉她衣服穿反的事,不过这下……他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唐恩森跟洪荳结完帐便离开小馆,大约十分钟后,小馆的电话突然大响。 最靠近柜台的石一雄伸手接起。「喂?」 「大熊,我是唐,我现在跟你说些话,麻烦你同样复诵给小猫听。」 小猫?这屋子里哪儿有猫?还要他讲话给它听? 思绪流转,石一雄目光落到正和老婆叽叽咕咕讲话的果果头上。 「喂,你该不会想害我吧?」 「放心,保证不是害你。」 「嗯……好吧!你说。」 「那只老想咬人脖子的小猫听着……」石一雄照着唐恩森的话重复了一遍。 猫?大熊在搞什么鬼?果果和洪荳狐疑地抬起头来,石一雄朝她俩耸耸肩,告诉她们:「这是唐要我说的,等等,还有……我要告诉你,小猫,你衣服里外穿反了,赶快去换回来。」 啥?什么?衣服? 何果果低头一望,脸蛋瞬间爆红。 她的神经怎么那么大条呀!连衣服穿反了也没有感觉,就这样跑去跟人谈了一早上的工作……我的天吶! 何果果像火烧屁股似的,咚地冲进厕所里面。 「她什么反应?」唐恩森在电话那头问。 「还能有什么反应?红着脸赶快冲进厕所换衣服啊!」 「哇哈哈……没看到她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 在唐恩森朗朗的笑声中,石一雄将电话挂上。 对嘛!他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向来秉持有仇必报、有架必吵的老唐,怎么会突然间转了性,还没跟得罪他的何果果分出胜负就离开,原来是想了这个办法报仇啊! 不过说真的,这招真高! 想着刚才果果荔枝般的红脸,石一雄也忍不住大笑。 隔天,一样过午快两点,同一抹俊秀的身影,出现在洪荳小馆。 「洪荳,我来了。」唐恩森将公文包往柜台一搁,径自走到厨房掀开门帘。「哇!好香的西红柿味,今天中午吃什么?」 「意大利面。」洪荳一边盯着炉火上的肉酱,一边分神回答。 「呦~~又看到你啦!」 石一雄从厕所走出来,刚洗过的手也没擦,就直接从唐恩森的西装「回」下去。 「喂,没人教你洗完手要把手擦干啊!」唐恩森拧起浓眉瞪着他衣袖上的湿手印。 「嘿嘿嘿……」石一雄瞅着唐恩森笑。「听到你的声音,我急着想看你嘛!一不小心就忘记要擦手了。」 「少来,你哪时会这么期待看到我!」唐恩森白了他一眼。 石一雄啧啧有声的同意。「不错嘛,还看得出我在想什么——不过说也奇怪,你平常不是忙得要死,怎么一到吃饭时间,就突然有空起来啦!」 「我喜欢吃洪荳煮的菜,甘愿每天拨时间过来用餐,你应该觉得高兴,把我视为上宾款待;你非但没有,还嫌我太常来!」 「我当然嫌你太常来,喂,平常工作受你荼毒也就算了,我干么连吃饭时间,也要看你这张老脸下饭啊!」 唐恩森手环胸看着石一雄,一会儿,才见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看原因不是为了这个吧,哼!我想你大概是在担心,洪荳太常见到我这张帅脸,会忍不住心动!」 我勒!「心动?」石一雄抡起拳头,威胁地在唐恩森面前挥挥。「把你脸揍扁之后,看看还有谁的心会动!」 「大熊,不可以这样,唐先生是客人。」洪荳弯腰将炉火关到最小,转身拍拍石一雄的手臂。「快去,帮我拿三个大盘子过来,别再斗嘴了。」 唐恩森咧咧嘴笑,石一雄怒瞪唐恩森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去拿盘子。 当一个个盘子平放在料理台上时,站在一旁的唐恩森蓦地瞪大双眼。「这盘子哪买的?颜色、款式都好漂亮。」 「都是果果做的。」 果果?昨天那只爱发脾气的小猫?看不出来她这么有天分!唐恩森摸摸下颚打量着盘子。「昨天她扛来的那一箱东西,就是这些盘子?」 「对呀!」 何果果几岁?二十二,还是二十三?这么年轻,就已经拥有这么精湛的手艺 「一个多少钱?还是她送你的?」唐恩森一边咋舌,边将盘子拿在眼前检视。 「谁跟你讲这些盘子不用钱?」石一雄突然插话。「这些盘子杯子,每一个可都是洪荳花钱、跟她煮的菜换来的。」 「听你说得好象是果果在坑我。」洪荳瞪了石一雄一眼。「你明知道比起我付出去的钱,果果给我的,要多上好几倍。」 为了不想让唐恩森误会果果,洪荳还特别将收据拿给他看。「你看,八个陶瓷大盘,她只收我一千二外加一顿午餐,你说便不便宜?」 从盘子的艺术价值评断,这价格实在太便宜。唐恩森将收据还给洪荳。「既然她有心卖盘子,为什么不把价格再拉高一点?如果说把这些盘子放到高级一点的店面寄卖,一个至少都能标上一千。」 「可是不知道该往哪里送啊!」洪荳将意大利面摆上大盘,然后浇了满满一匙红艳的肉酱西红柿,再撕下几片罗勒叶、乳酪条,点缀在上面。「好了,可以吃饭了。」 今天午餐除了意大利面,还有凯萨沙拉跟浓汤一碗,饿极的石一雄唏哩呼噜便吃完一盘,抹抹嘴巴又跑去厨房帮自己再盛一份。 唐恩森则是一边叉着面吃,一边在想洪荳刚才说的话。 「洪荳,你刚说小猫她没有门路,她试过了吗?」 「试过几家,用寄卖的方式,一开始送去十个盘子,回来还是十个盘子。每个店家都告诉她,她没有名气,所以不受市场欢迎……」 「嗯——」唐恩森点点头。店家说得也没错,在这社会没名气代表没市场,没市场就代表没有钱。 不过—— 「我对这些盘子,倒是很有兴趣。你有她的电话吗?」 听唐恩森这么一说,洪荳一双眼突然亮起来。「你有办法帮果果吗?」 「帮?不,我是个生意人,当然是从潜力这个角度来考量这件事。说不定跟她谈过之后,我会考虑跟她签个经纪约,帮她处理这些琐事……不过还不能确定,在还没跟她谈过之前,我可不敢做什么保证。」 洪荳起身将电话抄给唐恩森,唐恩森将纸对折收进西装口袋。 她若有所思的嚼了一口面。「我还以为你只跟出版界有接触呢!」 闻言,一旁的石一雄大大地摇了三下头。「你太小看他了,小荳。就我所知,在艺文界,他至少涉足了七、八种领域,陶艺跟出版只是其中两样,我一时也记不得有多少创作者靠他打点生涯了啦!总之一句话,很多,就对了!」 「也没大熊说的这么夸张,跟我合作的创作者不过才二十多个。」唐恩森口气淡然地补充。 呿~~二十多个叫「才」石一雄白了唐恩森一眼,然后看着洪荳。「你也听见了,你这会儿总该了解,我为啥一直叫他工作狂了吧!」 瞧着唐恩森的侧脸,洪荳认同地点点头。 第二章 唐恩森出发去找何果果前,还特别请洪荳帮他打电话通知她。果果一听是「变态男」要来找她,闷得脸都皱了。 「小荳,我老实说,我觉得那个姓唐的看起来不大可靠。」 「这你就错了,果果,据大熊说,唐先生旗下的创作者不少,在『经纪』这一方面的能力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唉呦,反正跟他见个面你又不会少一块肉,好嘛!你就给彼此一次机会,试试看嘛!」 是啦!小荳说的是没错,跟那个什么见鬼唐的见一面,是不会少一块肉——只不过,她心里会非常地不爽!但是果果向来不敌洪荳呢哝软语的要求—— 和小荳讲完电话,何果果便戴上厚厚的手套开始工作,这会儿,她正站在酷热的窑前,帮铁架上待烧的盘子挪角度,做最後的调整。 一个正在学上釉彩的学徒急匆匆地跑进来。 「果果,果果——外头有人要找你,他说他姓唐。」 见鬼,他跟她真的是犯冲,哪时不来,竟挑她最忙的时候来! 「你没看我现在走不开吗?这一车快进窑了,我怎么有时间见他?」 「那怎么办?」 连这也要问?!果果白了学徒一眼。「跟他说,三条路让他选——一、滚回去;二,来这找我;三,坐外头等,随便他选哪一样。」 学徒摸摸鼻子跑去传话,一会儿,学徒领著唐恩森来到窑前。 「果果,他说要来这边看你工作,我人带来了,那——没事我走了。」 学徒一走,偌大的砖窑前,只剩下果果与唐恩森两个人。 何果果转过身,看著西装笔挺的唐恩森。 这男人真是怪胎!欲烧的窑前通常热得能烤熟鸡了,但他脸却依旧白白净净,连滴汗也没冒。 虽然前一次见面两人有些言语冲突,不过看在他是来跟她讨论作品的分上——果果瘪瘪嘴,忍不住开口提醒:「你确定要站在这边等?等会儿开窑门推车子进去,可会比现在更热上好几倍。」 「如果你忍受得了,我想我应该也可以。」 拿她跟他比,分明就是拿鸡脚比猪腿!何果果斜著头睨了唐恩森一眼,然後耸耸肩,既然他这么说,那就随他便喽! 何果果转回身,走到窑前,用铁钩勾住门把,用力往旁边一拉。 门打开的刹那,唐恩森只觉得一股腾天的热气,朝他的脸上扑来,他忍不住後退了几步。实在受不了,那热,感觉好像要把他给烧融了般…… 可是何果果却依旧坚定的站在窑前,用力地将摆满盘子的铁车往窑里推。 唐恩森看何果果推得吃力,忍不住走向前去想帮忙,但他手连碰都还没碰上,猛然就听到一声娇叱—— 「不用!你站在那边等就好。」 唐恩森连忙将手收回来。 三分钟过後,何果果将窑门关上,然後她将手里的铁钩挂回墙上,再抓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好热!何果果喘了口气,下意识将头甩一甩,甩开因汗湿黏在额上的刘海,再将喝光的水瓶子往桌上搁。几颗汗珠沿著她麦金色的脖子一路滑下,看著她被汗水濡湿的脸庞,唐恩森下腹一阵骚动,他没想到,不过就几颗汗珠,竟能让自己产生欲望。 他多久没看过女人流汗了?唐恩森自问,突然又见一颗汗珠滚落,唐恩森手握拳头,努力压抑心头想要扑上去舔掉它的冲动。 何果果从臀上口袋抽来一条毛巾擦擦汗,然後望向唐恩森。「喂,刚才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唐恩森这才猛地回过神,他看著她。 「我是因为怕会弄伤你的手。」 何果果拔掉手套,然後把手伸到唐恩森面前。「我之前总是偷懒,不喜欢戴手套推车,每推一次就在手上留下一道痕。推车是铁做的,有些地方很利,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你这样……不痛吗?」看著她伤痕累累的掌心,唐恩森的心突然地疼了一下。 「习惯了,不然也没人可以帮忙啊!」何果果无所谓的挥挥手,然後身一转,主动往窑外走去。「你不是要看我的作品吗?离车出窑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动作得快一点。」 望著何果果瘦小却显得刚毅的背影,唐恩森忍不住好奇,到底是哪一种热情囤积在她身体,她才能视眼前一切——烫热的窑炉、沈重的铁架、繁琐的工作……为理所当然,甚至乐此不疲?! 行经工厂,唐恩森瞧见几个年轻学徒正在搬运瓷盆,其中一个学徒贪心,一次叠了太多,何果果眼一瞄见马上冲去帮忙,边帮著还边大剌剌地斥责他太粗心,但是她搬叠的动作又是那么的温柔细腻。唐恩森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他在果果的举动中,瞧见了一种包裹在她粗鲁表象下的深爱—— 她是打自心底爱著陶艺的。 他有多久不曾见到这么单纯美丽的笑容了? 他的目光在果果发亮的脸上再三流连,平静的心湖,微微地起了波动。 何果果掏出钥匙开锁,门咿呀一声打开,她伸手按开墙边的电灯,然後才出声唤唐恩森进来。 「里面有点乱,自从把那批大盘子送到小荳店里,我都还没空整理。」 唐恩森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跟大熊合作这几年来,他对脏乱的忍受度,已经被大熊提升到无人能及的境界了,眼前这些小脏小乱,顶多——算她幼稚园程度好了。 「作品呢?」他望著空荡荡的展示柜。 「我去拿,你坐一下。」何果果推了一把椅子过来,然後转身走进房间内部。不一会儿,她手捧著两大册资料夹,回到唐恩森身边。 唐恩森接过来看。 「所有我作过的作品都在里头,有些已经卖给别人,我就在照片上面打了个勾勾,不过随时都可以再做……」说到这,果果突然噤声不语。她发现唐恩森低头专注的表情,有一种不容人打岔的魄力。 果果摸摸鼻子找了张椅子坐下。唐恩森盯著资料夹看,而她盯著他英俊的侧脸看,实在很难想像,眼前这个眼神无比专注的男人,跟几天前她在小荳店里遇上的刁嘴变态,会是同一个人。 将两本资料夹全看过一遍之後,唐恩森指了几张没打勾的照片,要果果拿来让他看看。 「75、104、11l、153……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果果边念著照片编号,一边往房间里面走。 很快地,她搬出两个盘子、一个花瓶跟一个长形花器,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工作台上。 唐恩森捧起盘子,将它前後左右各看了一遍,然後放下,再换下一个…… 「你觉得怎么样?」果果在一旁小声地问。 唐恩森将长形花器搁回桌上。「你的作品有一个特点,充满著旺盛的生命力,这一点我很喜欢。」 听见他的称赞,何果果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喜悦的光芒。 「但是……」 啊!还有但是?果果皱起眉头。 「特色还不够。除了旺盛的生命力之外,我找不到其他能够凸显作品的优点。」 这个评语,让果果呆了一下。 喂!搞屁呀,说半天,原来他是在嫌她不够好啊! 何果果抿著嘴白了唐恩森一眼,然後转身开始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 唐恩森看了看何果果的表情,然後微笑。「这么一下就生气了?」 「谁说我在生气。」 何果果气冲冲地顶了回去,不过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在睁眼说瞎话。白痴也听得出她肝火正旺。 「对,我就是在生气!」何果果呼一声地转过身来。「是你自己跑来找我要看作品的,我也放下手边的工作招呼你了,结果你看了老半天,竟然是给我一句不够有特色,既然这样你干么来找我,吃饱撑著啊!」 相对於何果果的火气,唐恩森的表情倒显得非常愉快。「我只是说它们不够有特色,这句话并不表示你作品不好。我的意思只是,你没有让人一看,一下就能记住你的专属特色。」 嗯?何果果眼珠子转了一圈。「你再说详细一点。」 「再详细,就不是『用说的』能解释,得需要一些实例配合证明。」唐恩森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然後在桌上搁了一张他的名片。二个半小时快到了,我长话短说不占你时间。这样好不好,这几天你拨个空上台北,我直接带你去看。」 冲著他说要带她去看实例这一句话,何果果二话不说,毅然点头同意。 虽然她住在莺歌,离台北只有半个钟头的火车程,但果果仍旧对台北不大熟,比较常去的地方只有洪荳的店跟几个大型卖场。为了方便,唐恩森跟她约在洪荳小馆,十点见面。 早上十点不到,果果就已经站在门前等待,洪荳小馆的店门都还没开呢! 十点一到,一辆黑色vw房车朝洪荳小馆驶近。果果侧头看了一下,戴著墨镜的唐恩森按下车窗朝她招招手。「上来吧!」 果果像只猫似的,敏捷地窜进驾驶座旁边,自动地拉好安全带系上。 「我们要去哪里?」她一边动作一边发问。 唐恩森移下墨镜看了她一眼,然後发出叹息。「不是我嫌弃你,而是——你出门习惯都这么穿?」 果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蓝牛仔裤,还有脚上的布鞋——很正常的打扮啊,这么穿有什么不对?「不然我要怎么穿?难不成要穿晚礼服?」 「晚礼服倒是不用,不过至少也穿个洋装、高跟鞋,搽点口红之类的。」 果果挑起眉头。「ㄟ,这我就搞不懂了,你今天到底是要带我去看别人的作品、看实例,还是要带我去相亲?」 「当然是看作品。」 「那你干么那么在乎我穿什么?」 「这不是我在乎,而是一种礼貌。」唐恩森好脾气地解释。「或许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有点势利,但人看人,第一眼印象绝对是取自於外貌。你换个角度想,如果今天是我穿著破牛仔裤跟t恤,跑去说要跟你谈经纪,你会相信我吗?」 这么说是有一点道理,只不过……何果果挣扎了一下,然後才承认。「打从学校毕业,我就没再穿过裙子了。」 闻言,唐恩森愣了一下,不过看著果果大剌剌的动作,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然後他低头看了一下表说:「如果动作快一点,应该来得及帮你买——」 「不行!」何果果摇头。 唐恩森挑眉看著她。 「因为我没有多余的预算。」何果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我赚的钱是要拿来付材料费,所以……不行就对了。」 「我预先帮你支付。」 「这更不行!」何果果更是猛摇头。「你昨天明明告诉我,我的作品没有我专属的特色,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先跟你拿钱?」 嗯,好吧!「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洪荳,看她人在哪里。」 果果一愣。「你找小荳干么?」 「跟她借一套衣服啊!」唐恩森瞄了她一眼。「虽然你个头比洪荳再小一些,不过要找件你能穿的裙子,应该不算件难事。」 石家—— 「果果,洋装还合身吗?」洪荳在门外问。 「嗯……」何果果瞄瞄全身镜里的自己,然後扮了个鬼脸。「大概吧,我马上就出去。」 听见开门声,等在门外的唐恩森和洪荳同时转过头去:果果身材瘦小、肌肉结实匀称,线条简单的黑色a字洋装其实非常适合她,但怪就怪在她的姿势——哪个穿裙子的女生会两脚开开、手环胸、脸上还流露一副「敢多说话就扁你」的表情? 被她的气势吓到,洪荳捂著嘴不敢作声;唐恩森表现稍微好了点,他定定地看了果果两秒,然後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可以麻烦你去把衣服换回来吗?这打扮实在不适合你。」 何果果瞪大双眼。「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说穿t恤、牛仔裤去拜访人不礼貌,我听你的话换了洋装,结果你现在又叫我换回来!」 「我只是没料到,你穿上洋装之後,动作会这么奇怪……」 啊咧! 唐恩森脸上困扰的表情,像一把利刃削断果果微薄的自制力。说她动作奇怪,哼!老娘就跟你卯上,偏就喜欢怪,让你看了刺眼,怎样! 「我不换了,要不就这样出去,要不就不要出去。」果果挑衅地瞪著唐恩森。 唐恩森凝眸看了果果,然後指指她身上的衣服。「你确定?」 「我确定。」何果果非常肯定。 不过当果果打开车门,准备坐下的时候,後悔的种子,便开始在她脑子里落地生根,冒出芽来。 裙子这么短,如果她再像平常一样,大剌剌抬脚就跨,不知裙里头的小裤裤会不会被人偷看到…… 「你站那做什么?不是急著要出发,还不赶快上来?」 啊!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不硬著头皮上阵,会太没面子…… 何果果低头看了看车沿,然後才一手压著裙摆,动作别扭地蹭进椅子里,浑圆紧致的小屁股在裙里无邪地一扭一摆,然後坐定位子。 盯她屁股摆动的美妙画面,唐恩森倒抽了口气。他忍不住大吃一惊,生平见过的阵仗不知凡几,不过只是瞧何果果扭动小屁股,竟就让他有了反应。 果果转过头来,忽地发现唐恩森满脸通红,她摸摸自己脸颊。 「奇怪!这里有这么热吗?」 唐恩森没说话,只是瞪著停车场上头的灯管暗数二三一,直数到十五,他体内的亢奋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清清喉咙,用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跟穿裤子时一样,脚一抬就跨坐进来……」 何果果白了他一眼,拉来安全带扣上。 「虽然我很粗鲁,但不代表我没神经好吗?三岁小孩也知道穿裙子的动作要优雅一点。」 「那你还挺有穿裙子的天分嘛!」唐恩森踩下油门将车开出停车场。「只要多练习几次,说不定——」 「免谈!」何果果举起双手,打了一个大大的x。「我的人生不是浪费来练习穿裙子的,况且,我的工作得常常爬上爬下,或者席地就坐,穿裙子简直是自找麻烦。」 对於何果果的反驳,唐恩森耸耸肩没再说话。他专注的凝视前方车况,以快又稳的速度驶上高架桥,朝淡水一带前进。 何果果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终於忍不住打破沈默。「对了,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看谁的作品?」 「方酉丽,听过这个名字吗?」 何果果想了一下,摇头。「没印象。她很有名吗?」 「看你怎么定义有名。酉丽的作品,得过几次日本的陶艺大赏——最重要的是,她的作品一直相当受到市场好评,并不只适用於参加比赛而已。」 何果果将唐恩森的话放在心里咀嚼,一会儿,她才又开口说话。「既然她这么大『卡』,我就不懂,为什么她会同意让我去参观,除非……」她转头瞅瞅他。 唐恩森微一点头,证实了果果的猜测。 「没错,我是她的经纪人。经纪人要带人去参观她的作品,我想,任何一个创作者,都不会拒绝才对。」 第三章 唐恩森将车停在一扇暗褐色的大门前面。圈在围墙里的,是一栋面积颇大的水泥平房,从果果的视线往里头看,完全没办法想像,如此简单平凡的一间屋子里,竟住了一位得过日本陶艺大赏的陶艺名家。 唐恩森走向大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开门。果果注意到他这个举动,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他怎么会有「陶艺名家」的家门钥匙? 还来不及开口问,唐恩森已推门而入。果果站原地停了一下,才迈开大步,追在唐恩森身後。 一入眼,便是一片生气蓬勃的绿色庭园,芭蕉桂树绣球花随意伸展,天空偶有几声鸟鸣响起,果果一边张望一边往屋子方向走,前头的唐恩森突然停下,果果一下没注意,咚地撞上了他。 「你搞什么——」 唐恩森没理果果,只是伸手朝屋里的人影出声招呼:「阿妙,刚好你来,呐,钥匙还你了。」 阿妙接过钥匙,弯腰说了声谢谢。「我陪方小姐出国这几天,感谢您时常过来帮院子里的花浇水。来,方小姐等您很久了,这边请。」 何果果从唐恩森的背後探头看了阿妙一眼,然後一边走一边小声的问:「她是谁?」 「酉丽的管家。」 「『名家』出国习惯带管家一块儿出去?」果果瞪大双眼。 「不然你要谁帮她打点行李?」 「她自己啊!」 看著果果,唐恩森露出一抹无奈的笑。「酉丽不是那种事必躬亲的人。身为她的管家跟经纪人,就注定得帮她处里这些拉拉杂杂的小事——」突然他伸手将果果拉往他身边。 「还有,你今天是来参观,不是来当贼的,所以要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不要像只没见过世面的野猫,老躲在我背後。」 何果果直觉想开口辩驳,不过一眨眼两人已穿过客厅来到後院,一见盖在後院的电子烧窑,何果果顿时倒抽口气。 多~奢侈的配备啊! 这座窑要花多少钱?五十万还是一百万?一座个人的电子窑,果果忍不住想伸出手抚摸。心想,如果她有一座个人窑,就可以随时开工,不用老等厂里开窑她才能烧陶了。要知道,要把一座土砖窑烧热,得花多少木炭跟柴火啊…… 唐恩森留下果果,迳自走向工作室敲门。一分钟过後,紧闭的大门咿呀一声的打开。 「小唐~~好久不见!」 果果顺著声音转过头去,正好瞧见一名纤瘦的女子开心地飞扑到唐恩森怀中,望著女子雀跃的表情,与女子环在唐恩森肩上的手臂……很奇怪,果果方才瞧见电子窑的开心顿时少掉了一大半。 看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男的俊女的娇,还真是天生一对啊!果果忍不住酸涩地想。 「小猫,在那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过来!」 果果朝唐恩森的脸射去一眼。 哼!叫「名家」就叫酉丽,叫她就叫「小猫」——瞎了狗眼啊!她何果果全身上下,哪一点像猫啊! 不过果果还是慢吞吞地踱到唐恩森面前,然後跟「名家」打招呼。「你好,我姓何,叫何果果,果是水果的果。」 「你好,我是方酉丽。」方酉丽讲话的口气,就是一副果果一定会听过她的自信。 然後方酉丽转身走进她的工作室,一只手还不忘勾在唐恩森的臂弯里,像牵狗似的顺道将他拉进屋子里面。果果刺目的瞧著两人的互动,不知怎么搞的,她就是对唐恩森任对方予取予求的反应感到恼怒。 大小眼!在她面前嘴皮溜得跟在赛马一样,结果在美女面前,便乖得像只小绵羊,人家一牵,马上就跟人家走了…… 何果果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举脚跨进面积颇大的工作室里。 方酉丽站在一座玻璃展示柜前,朝果果随意地比比。 「我才刚从日本回来,很多作品还留在那比赛,剩下的就架子上的那些,你自己看看,我就不多罗嗦了。」话一说完,马上又转身看著唐恩森说:「我昨晚刚做好一个粗胚,快点!你进来帮我看看。」 何果果转过头去,正好瞧见方酉丽将唐恩森拉进另一个房间。 她蓦地瞪大双眼。 喂!唐恩森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要她千里迢迢从莺歌搭火车来台北,结果进了门之後却又把她给丢著,她真搞不懂他今天来这的目的,到底是载她来看作品,还是跑来跟「名家」耳鬓厮磨、搂搂抱抱? 果果气得抬腿踹了墙边一脚,痛得她龇牙咧嘴。她忘了脚上穿的不是平常的球鞋,而是小荳借她的皮鞋,弯下腰拍拍作疼的脚尖,猛一抬头,瞧见一只妍丽的粉红樱花陶瓶,在她眼前散放暧暧的光芒。 好漂亮的粉红色! 果果将脸贴在玻璃门上,仔细研究著陶瓶;搁在樱花瓶旁边的是一只细口的米色长瓶,特殊就特殊在它瓶子上头分布均匀的冰裂细纹上。最简单的造型,却有著最细腻、精彩的表现——果果将搁在架上的陶瓶、盘、花器一一审视过一遍,然後呼了口气,点点头直起身来。 「怎样?有看出什么端倪吗?」 吓! 果果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直接往旁边一跃。 看见她的反应,唐恩森忍不住笑了。「你那什么动作?」 一见是唐恩森,果果这才没好气地收起挡在身前的双手。「要冒出来也不知道要发出点声音,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么容易就被吓到?」唐恩森啧啧有声地摇摇头。「一点都不像你的个性!」 「我是什么个性干你啥屁事!」果果就是这样,人家稍微一挑衅,她马上竖起全身的刺毛开始攻击。「我都还没说你见色忘友,你竟敢还嫌我胆小……」 「等等,你刚说我什么?」唐恩森眨眨眼睛。 「我说你什么,我说你见色忘友啦!」一提起这个果果就满肚子火。「说什么要带我来看实例,哼!我看你根本就是来看美女,从一进门你就没跟我说过一句,甚至刚才还把我丢著让我自生自灭,这不叫见色忘友要叫什么?关怀备至啊!」 果果一骂人眼睛就发亮,瞧著果果活蹦乱跳的生动表情,唐恩森心里突然一阵骚动。这小妮子,难道一直不明白,她生气发怒的样子有多可爱? 等果果骂得喘吁吁,唐恩森这才好整以暇地对她笑笑。「你在吃酉丽的醋?」 有没有搞错?!她在吃醋?果果气愤地骂了回去。「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没事干么吃你跟那个——酉丽的醋!」 「既然不是在吃醋,那么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望著唐恩森的笑脸,果果突然有种想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她愤恨地指著他的笑脸发飙:「你那什么鬼表情,笑,牙齿白啊!告诉你,本姑娘才不吃你这一套。」 「不然你吃哪一套?」他看著她眨眨眼。 「我……」说到这果果突然一呆,然後她又马上顶了回去。「……干么要告诉你!」 「好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意见。」 唐恩森头一转,望向展示柜,然後他用手轻敲敲玻璃,问果果:「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果果回头望著展示架上的作品,然後点点头。「我想,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她跟我的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几乎可说,她的作品就是她本人的缩影——而我没有,我的太天马行空,反而显不出特色。」 「天马行空绝对不会是你的缺点。」一说起工作,唐恩森的眼神突然变得好锐利,他转头盯著果果的脸,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只是你得在作品里注入一种特色,一种人家一见到你的作品,就知道作者是你何果果的信心———酉丽有,虽然某些人会觉得她的作品太过纤细、不够大器,但不能否认,这就是她。」 果果沈默了一下,然後她垂下头低声地问:「那你觉得……我的特色真的可以吸引人吗?」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唐恩森在心里叹息。一个随便扭扭屁股就能让他兴奋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吸引人,她只是不自觉,不知该怎么用罢了。 「小猫,我保证绝对可以。」 「那为什么我都感觉不到?」 这个问题问得好,唐恩森心想,也好在她一直没感觉到,所以没办法运用,否则现在就得该改口叫她「狐狸」,而不是小猫了。 「有些东西我没办法用言语形容,或许在你创作的时候,你该更放开心,把一些你之前摒弃的感觉投入在里面——我只能说,假以时日,你的成绩绝对不会输给酉丽。」 「是这样吗?」 一个声音加进两人之间,果果一惊,忙回头看—— 方酉丽正站在两人身後,秀雅的脸上一片冷漠。她瞧瞧果果,然後将目光移到唐恩森脸上。「你真的认为,她的作品有资格跟我相提并论?」 是啊!果果在心里附和方酉丽的问题。她也很想知道,唐恩森是真的认为她不错,或者只是在安慰她…… 唐恩森朝两人笑笑,给了一个教果果大吃一惊的回答。 「你知道我的个性,我向来只说实话。」 这句话,顿时让方酉丽脸色惨变,接著她的目光忽地又调回果果脸上。 果果发现,方酉丽看她的眼神突然变了。仿佛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果果,其实是个会呼吸、会讲话的「人」一样。 「很好。」方酉丽微微一笑。「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赶快看看这个新起之秀的作品。」然後她转向唐恩森询问:「我何时有这个荣幸?」 唐恩森没问过果果,直接答应。「过几天我会再带果果过来,连同她的作品。」然後唐恩森朝方酉丽颔了颔首。「果果等会儿还有事情,我得先送她回去。」 「不送。」 方酉丽甩过头,以女王退朝般的气势,昂首阔步地跨进另一扇门里。 回洪荳小馆的路上,果果一直在想唐恩森与方酉丽之间的关系。原本她以为他跟方酉丽是对情侣,但看刚才两人的互动,感觉又不大像……想到这,果果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没事管唐恩森跟那个方酉丽的事干么,她跟他又没啥关系。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果果就像被下了什么魔咒般,满脑子心思就是一直绕著唐恩森与方酉丽打转。 原本专心开车的唐恩森突然说:「後天有空吗?我去你家接你。」 「干么?」果果心猛地一跳。 「你忘了我刚才跟酉丽说的话?」唐恩森瞄果果一眼。「我要带你跟你的作品去她家。」 「有是有空,只是,我不确定我还想不想跟她见面。」 趁著停红灯,唐恩森转头看了果果一会儿,然後他唇边浮现一抹诡谲的笑。「想不到你也会觉得害怕。」他激她。 啥米!果果像被烫著似的,忽地转过头来瞪他。「你刚说什么?」 「我很确定你听见了。」唐恩森耸耸肩。「你害怕被拿来跟酉丽比较,因为你担心你赢不了她。」 被他猜中了! 果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个性倔强的她,怎么容许自己在这节骨眼上示弱。「我有什么好怕的?!方酉丽虽然得过陶艺大赏,但不代表我的作品会比她差——比就比嘛,说不定一经比较,反而是我占上风!」 「那就这么说定了,後天早上九点,我上你家挑作品,然後我们再出发。」 直到这会儿,果果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好家伙,竟料准了她爱逞强的个性,挖好陷阱让她自个儿跳下。 瞪著唐恩森满意的笑脸,果果火大极了! 後天上午九点,唐恩森的车准时出现在何家瓷窑厂。他打开车门,一下车,一名忙著指挥工人装车的男人突然停下工作,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找小果吗?」 「是的,我是唐恩森。」唐恩森朝男人笑笑。 「我知道,果果跟我提过。」男人伸出手和唐恩森一握。「我是果果的堂哥,你可以叫我阿龙,她昨晚交代我,说你一来,就要你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需要我带路吗?」 「你忙,我前几天才来过一次,还记得路。」 「那你就自便吧!」果果堂哥朝唐恩森一挥手,便真的就丢下他一个人,迳自去忙了。 唐恩森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进窑厂,直接往果果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他站在门前,举手敲了敲门。 果果打开门。「你来啦!」然後她转身一扭,要他进门商议。「早上我先挑了几件比较满意的作品,你来看看这些好不好,还是要再另外挑?」 工作台上摆了十只陶瓶、五块盘、六个碗。唐恩森凝神看了一会儿,最後只各挑一件走。 「这样就够了。」 「不会太少吗?」果果瞪著唐恩森拎出来的三件,她原本打算要再多挑几件的。 「作品贵在精,不在多。」唐恩森从地上抽来几张报纸,将欲带走的作品一个一个仔细地包裹起来。 做完,然後他望向果果。「准备好了吗?」 果果望著他,接著深吸一口气,回答:「好了。」 方家客厅—— 方酉丽手环胸,盯著唐恩森搁在桌上的三样作品,一会儿後,她扯唇微微一笑。「这就是你说的,可以跟我相提并论的作品?」 「你有什么意见?」果果将目光调向方酉丽脸上。两个女人互相望著对方,表情里大有互相较劲的意味。 「完全的不成熟。」半晌,才从方酉丽嘴里滑出这么一句评语。 果果倒抽口气。「你凭什么这么断定它们?!」 「就凭它们的视感。也真亏你有这个勇气,可以把这么粗糙的东西拿出来献宝,如果是我,才不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果果吃惊地张大嘴巴,她没有办法想像,像方酉丽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说她的东西粗糙——果果将目光移回自己的作品上,这对一个倾心陶艺的人来说,是多么难堪的一句评语。 「不是我瞧不新人,不过进入陶艺界这么多年,我大概能从一个人的作品,看出一个人的个性——」方酉丽瞅著果果身上的t恤、牛仔裤,轻蔑的笑著。「我看你……八成还是个处女吧!」 「我是不是处女,跟我的作品有什么关系?」话是这么说,但果果的红脸已做了诚实的回答。 「当然大有关系。」方酉丽语气非常肯定。「因为这正是你作品给人的感觉,处女的生涩,从你的作品里面完全感觉不到温柔、细腻、那种会触碰到人心的情感,你只是很粗暴地把你想要的形体塑造出来——嘿!你不要告诉我,你家正好开那种专门打模制胚的瓷窑厂。」 全被她说中了!果果猛吞著唾液,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很想要反驳,她不甘示弱,但是——眼前的她,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来扳倒方酉丽? 站一旁的唐恩森突然插话。「但你不能否认,果果的底子比你扎实。她可以很精准地做出同样的东西两个、三个甚至十个,但你不行。」 唐恩森的抢白教方酉丽脸一阵红,她朝唐恩森射去凌厉的一瞥。「那又如何!创作又不是在做市场批发,需要那么多复制品吗?」 「世界上的精品,哪一样不是复制品?」 唐恩森双手环胸,唇角微微勾起。「虽然目前果果有些技巧还不够成熟,但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有所作为。」 果果惊讶地瞧著他,没想到他对她这么有信心,还在方酉丽面前出言支持;她心里猛地涌现一阵感动。 方酉丽转过头来看著果果,哼哼地笑著。「是啊,假以时日她应该会有所作为,不过我想,最要紧的前提,你得先找人终结她的处女之身,教她何谓『温柔』的滋味!」 果果蓦地瞠大双眼。「你有胆再说一次!」她用力瞪著方酉丽,就像一只被惹火的猫一样,全身绷紧,怒发冲冠。 「粗鲁粗糙的处女,怎样?!」 方酉丽话一说完,果果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扑,好在一旁的唐恩森眼明手快,赶紧从後将她紧紧箝住。 「该死的,唐恩森,放开我!」 「果果,克制一点。」 望著眼前这一场闹剧,方酉丽撇嘴冷笑,然後身一转便离开客厅,留下仍扭成一团的果果与唐恩森两人。 「你看,你让她走掉了!」果果气得跳脚。「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这么羞辱过,说什么处女没办法做出好陶器,我打娘胎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或许酉丽说得没错,你作品里少的就是那种温柔细致的感觉。」 听见他的喃喃自语,果果停下挣扎的动作,她转头瞪著唐恩森。「你的意思是,你认同她的评语——你也觉得我的作品太粗糙!」 「酉丽个性直接,她说的建议通常都是一针见血,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够了!她受够了! 使出吃奶的力气,果果猛一弓身挣脱唐恩森的手臂,她凝著脸将桌上的作品包回报纸堆中,然後双手一捧,便迳自往大门方向移动。 唐恩森愣了一下,然後才举步追在果果身後。 「小猫,你要上哪去?」 「用不著你管!」果果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瞪著唐恩森。「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说话,从今以後,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的脸。否则,我很难保证我会怎样对付你。」 说完话,果果转身就走。 唐恩森呆住,直到果果离开方家大门,都还没办法回过神来。 第四章 你被拒绝了! 这五个字有如魔咒,一直不断地在唐恩森脑子里回荡,跟人谈合约时想,去洪荳小馆吃饭也心不在焉,深夜合眼睡前,仍就是果果张牙舞爪发怒的模样。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惦著不忘,从事经纪工作多年,他早把脸皮练得如铜墙般厚,已绝少对任何一句「不要」起反应,但唯独只有何果果的「不」,一直老在他脑中打转。 有多久没有过这么沈重的沮丧感? 唐恩森反省後发现,教他沮丧的原因并非纯粹被果果拒绝,里头还掺杂一点其他的担忧—— 假如果果说的是真的,从今以後她再也不想看见他,那他今後是不是就失去跟她连系的理由? 他发现他讨厌这个结论。 为什么讨厌?一个声音在唐恩森耳边冷冷地嘲讽—— 「你不是常说你是个生意人,一切基准皆以商业绩效仿为考量,不过就少了个何果果,你大可再找其他更有潜力的创作者来递补,有必要为了她心烦意乱成这样? 唐恩森向他心里的声音提出抗辩——「你懂什么!果果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因为她聪明、大方、可爱、生气勃勃——」 那声音咭咭咭地奸笑。「哇!原来她在你心里,是这么不可多得的好女人,你知道吗?当一个男人开始把女人的优点放心上,那就代表这男人已经对这女人动了——」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铃响,唐恩森猛地回过神来,打开手机盖。 结束通话後,唐恩森忍不住气恼地拍拍脑袋。「真是笨死了我!想跟果果见面,我直接上门跟她说清楚讲明白不就得了,竟然还蠢到躲在这儿玩自问自答游戏!」 拂开仍在心头盘旋的问号,唐恩森急急忙忙地奔出办公室。 莺歌何家瓷窑厂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正站在墙边盘点数量的果果堂哥,听见有人说话,抬起头,看著来人—— 唐恩森正站在工厂门口,对著他微笑。「请问果果在吗?」 果果堂哥皱起了眉头。「果果是在——不过我不确定,她要不要见你。」 唐恩森眨了眨眼睛,反问:「果果说她不再见我?」 果果堂哥点头。「你前几天不是来接她,然後让她自己回来;回来之後她就对厂里所有人说,要是看到你再出现,就拿根扫把赶你出去。」 这么狠!唐恩森咋舌。 「不过我很好奇,你跟果果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追果果的型。」 果果堂哥口气里的狐疑,逗笑了唐恩森。「怎么说?为什么我不像会追果果的型?」 「你长得太好看了,而果果一向不喜欢长得太好看的男人。她一直说好看的男人,通常表示他很肤浅。」 这种论调,唐恩森倒是第一次听过。 「我也不知道我跟果果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来找她,跟她把问题沟通清楚的话,那么以後我跟她再也没机会见面了。」他望著果果堂哥,微笑地请求:「可以通融一次,给我个机会再试试看吗?」 果果堂哥盯著唐恩森考虑了一下,然後点点头。「果果在她的工作室,不过我得先警告你,她这几天脾气不大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唐恩森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谢谢。」 「不客气。还有,记得别跟她讲是我放你进去。」果果堂哥抬手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我还年轻,还想留命娶老婆。」 果果坐在辘轳後,双手捧著一团湿泥,慢慢将它拉高,塑型成一只瓶身宽阔、瓶口窄小的粗胚,然後,她又突然将胚模打散,挫败地从椅子上站起。 两天下来,同样的动作她已经做了无数次——塑型、再将它揉烂…… 果果脑海中一直忘不了方酉丽的评语——她的作品粗暴又粗糙,空有形体,毫无内涵。 她开始对自己没有自信,难道她真的这么差吗? 果果随手将一个半成品捧在掌心,随著它缓缓发展的弧线,摩挲而上——的确,就是少了一股细腻感。果果气得将手里的陶瓶往地上一砸,「哐」地一声,黑褐色的碎片散了一地。 瞪著地板上的碎片,果果突然失了创作的耐性,她用力地踹了工作台一脚,然後才转身,猛地拉开关起的大门。 当门一拉开,一个身影猛地跳入她眼帘,果果抚著胸口退了好几大步。 一见来者何人,果果满腔的怒火登时炽狂。「搞屁啊!你没事站我门口干么?!」 然後果果突然觉得不对劲。蓦地,她抄起搁在墙边的木棍,气冲冲地往工厂跑。「我明明警告过所有人不可以再放你进来,有人竟敢不听……」 唐恩森一听,连忙伸出手将她拉回来。「没人放我进来,是我趁外头人不注意,自己溜进来的。」 果果猛地转头瞪他。 「既然是这样,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果果用力甩掉唐恩森的手。「我这儿不欢迎你。」 「小猫,难道我们就不能暂时休兵,好好把话讲清楚吗?」 「别在那乱攀关系,谁跟你是我们!」果果蛮横地将木棍指到唐恩森鼻头。「两个选择,一是被我打出去,一是自己滚出去,你挑哪个?」 唐恩森烦躁地挥掉木棍。「小猫,你理智点可以吗?」 他竟然还敢嫌她不够理智!果果重重的喘了两口气,既然他不肯选,那么,就别说她暴力。「我数到三,如果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一、二……」 「够了!」鲜少发脾气的唐恩森终於动了肝火。「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孩子气的创作者。我今天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耍猴戏。你真以为你拿根木棍把我赶出去,你作品的深度就能得到提升?如果这样可以解决事情,那你尽管打,我不会还手。」 说得好像她多爱无理取闹,就只会任性发脾气……果果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怒目地瞪著唐恩森。 「我想你大概忘记了,从一开始就是你自个儿找上门来,我没要求你看我的作品,我也没趴在地上求你一定得要帮我提升什么深度,结果你却跑到我面前骂我孩子气——见鬼的,如果我真那么烂,你可以回去啊!我何果果哪时说过要你留下来帮我解决问题了?」 说到这,两行气愤的泪水突然从果果的眼里滑下。唐恩森看了一怔,果果也呆住了,然後她猛地伸手将眼泪抹去,表情仍旧逞强。 「话都是你在说的,说什么我的作品有生命力,说什么要带我去看实例,然後又不顾我意愿,硬要把我的作品跟方酉丽的摆在一起——我忍受你还不够吗?让方酉丽当著我的面羞辱我的作品,说我作品粗暴、粗糙——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我的心在淌血啊!」 果果外表一向表现得大剌剌,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但这不代表她的内心,就缺少了女性创作者特有的细腻! 捧著精心做出来的作品来到人面前,却被人批评得一文不值……唐恩森望著她气得发颤的双肩,突然理解她一切行为下的真正涵义。 她的倔强、蛮横无理,用意只是在保护自己,不受到他人言语的污辱伤害。 「对不起,是我不对,我用错方法了。我以为只要想办法激起你的好胜心,你就会绞尽脑汁突破。」 果果看著唐恩森,没想到他会跟她道歉,终於冷静下来了,她坦承道:「我也很想有所突破,可是对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要我从什么地方下手?」果果丢下手里的木棍,一脸沮丧地承认。「其实不用方酉丽说,我大概也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但是细腻、温柔,并不是我用脑子想,就能表现在作品上。」 然後她突然转身走回工作室,指著堆了一地的陶土残骸。「这两天,我一直不断地在尝试,但是没有办法,我就是揣摩不出来她说的那种感觉。」 唐恩森转头看著果果的脸。她虽然个头娇小,但浑身散发出来的那股热力,让她整个人恍若拥有像磁石般强烈的吸引力,深深吸引著他;但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沮丧灰心得像只被雨淋湿、被抛弃的小猫,孤单无依。 唐恩森心弦猛地颤动,他忍不住责备自己,竟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主动将她瘦小的身体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就算在这么惨的情况下,果果仍要逞强。 「我也不认为我是在同情你。」唐恩森垂眼望著果果头上的发漩,微微笑了。「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需要一点点鼓励。」 鼓励听起来倒是比同情要好上那么一些…… 果果将头埋在唐恩森的怀中好一会儿後,才将自己撑离他的身体,小声地问他:「你真的觉得,我还有再往前进步的空间吗?」 「绝对有。你想,如果我不这么认为,又何必一再地来找你?」唐恩森伸手勾起果果的脸,炯炯有神的眸子紧盯著她的眼。 「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一起努力,突破困境,好不好?」 果果抿嘴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後轻轻点头同意。 用嘴巴说「努力」很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却让人觉得比登天还要难——站在炙热得犹如炼狱般的窑前,果果使劲将两扇铁门关上,然後抽开手套,抓了一把椅子坐下发呆。 瞪著氤氲在窑上方的腾腾热气,方酉丽的讥嘲再一次在果果耳边回荡。果果从没想过处女跟作品之间有何关系,但经过两个多礼拜来的尝试,然後失败,果果忍不住开始怀疑—— 如果方酉丽说的是真的呢? 下午三点,洪荳拎著皮包走出洪荳小馆,猛一转身,倏地吓了一跳。 「啊!是你!」洪荳瞪大双眼。 果果看著洪荳,下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不起,吓到你了。」 「还好我心脏有力。」洪荳拍拍胸脯,不过一见果果的表情,她忍不住担忧地问:「你怎么了?表情怪怪的。」 果果嘟著嘴巴把玩著手指,好一会儿才哑声地回答:「我心情不好。」 洪荳皱起眉头,猜测:「是唐先生的关系吗?」 果果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小荳,我觉得我好像江郎才尽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洪荳重新打开店门,将果果带进小馆坐下。「可是唐先生说你真的非常有潜力……」 「还记得上次我跟你借洋装的事情吗……」果果把她跟方酉丽之间的冲突,一五一十的对洪荳说了一遍。「这几个礼拜,我一直在揣摩她说的那种感觉——温柔啊、细致的,可是就是没有办法……」 「唐先生他知道吗?」 果果耸耸肩。「就算知道,他也没说;他只告诉我,没有关系,慢慢来,不急。可是,他越不催我,我就越觉得著急。」 「或许唐先生说的是对的,那种感觉得要花时间酝酿,才能——」 「我不信这种话!」果果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打会走路我就开始玩陶了,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年,花二十年时间还不够我揣摩吗?」 果果这么说也没错,但—— 「小荳,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洪岂下解地看著她。 果果深吸口气,满脸认真的接口说:「我在想,我是否该照方酉丽那女人说的,找个男人上床,终结我的处女身分,说不定这才有用……」 代志大条啊!代志大条啊! 果果前脚一离开洪荳小馆,洪荳马上冲到柜台打电话。她急慌慌地按下唐恩森的手机号码,几声嘟声响後,电话接通。 「不好了、不好了——」洪荳喊。「唐先生,事情严重了!」 「什么事情不好了?洪荳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讲……」 这事哪能慢啊!「再让你慢下去,可能就来不及了!你知道刚才果果告诉我什么吗?她说她要去找个男人,终结处女——」 听完洪荳的报讯,也顾不得等会儿还有会议得开,唐恩森趁著绿灯将车头一调,一下子就窜进接通台北县市的高架桥上。 唐恩森戴上耳机,一边注意车况,一边分神拨电话回公司。 「王秘书吗?你帮我打电话给出版社,随便掰个理由要他们会议改期——对,我晚点会回去。就这样,掰。」 然後他将耳机拔下,随意往副座上一丢。 这只小猫真的是太乱来了! 唐恩森心想,她怎么会听不出酉丽取笑她是处女的原因?那是因为她嫉妒,她也发现这是唯一能够刺伤果果自尊的事;结果小猫这天兵,还真儍儍地想照她说的方法进行! 唐恩森的车转进通往何家瓷窑厂的大巷子,然後靠边停下;一跨出车门,果果堂哥眼尖地瞧到他,拉开嗓门就跟他问好。 「又来找果果?她在她的工作室。」 「谢谢。」唐恩森脚步未停,直接穿越窑厂,来到果果工作室门口。他抬手正想敲门,突然听见转角有人在对话,他悄悄地走近。 果果双手插腰,一脸气唬唬地瞪著男人看。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喜欢我?怎么,才过一年,这句话就不算数了啦?!」 「不是不算数……」男人畏惧地垂下头。 「那不然算什么?你说啊!」 男人似乎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好鼓起勇气把话说清楚。「在我们这厂子里,就你一个女孩子没结婚,所以我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幻想,但是这不代表我真的希望跟你更进一步啊!」 果果一脸惊讶地拔尖嗓门。「那你之前干么说你喜欢我!」 男人不安地抓抓头。「你知道的,男人圈子里有一种说法,叫吃豆腐……」 搞半天,原来他之前说他喜欢她,只是在开玩笑! 男人还在讲:「我怎么会知道,你会把这事当真,还爱上我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我哪时说我爱上你了?!」果果大叫。 「不然你干么说要跟我上床?」 「我、我只是……」果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帮自己找台阶下。 当脑子浮现要跟男人上床这个主意,果果头一个想到的,其实不是阿乔,而是唐恩森!不过她考虑之後,觉得这么公私不分好像不太妥当,她担心跟唐恩森之间的合作会因此生变。 是因为唐恩森被剔除,果果才会找上阿乔。她还依稀记得,阿乔一年前进厂里时,曾在情人节送了一盒巧克力给她,上头还附了一张很蹩脚的情人卡片,结果怎知事情会变成这样! 惨惨惨,看这下该怎么收场? 唐恩森从转角走出来,一边摇著头。「你打哪学来这个坏点子,故意这样恶整人。」 阿乔看看唐恩森又看看果果,然後他恍然大悟地朝果果肩上拍了一下。「拜托,果果,今天又不是什么愚人节,你干么这样整我?你看你,吓得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果果瞧瞧唐恩森脸色,赶忙顺著台阶把话圆满。「谁说只能在愚人节整人?我闲著没事整你一下会死噢!怎么会知道你这么没用,随便一说就吓得浑身发抖。」 「你无聊!」阿乔白了果果一眼。「你以为我很闲啊!还特地叫我来做这种蠢事,真是……」 「好啦!没你的事,你可以滚回去工作了。」果果伸手推了阿乔一把。 直到确定阿乔已离开视线范围,唐恩森这才转过头,一双冷凝的黑眸用力瞪著果果。「现在,该换你跟我好好解释了!」 瞧著他的表情,这会儿,换果果开始冒冷汗。 果果像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地坐在木椅上,头低低的不敢看他。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唐恩森臀倚在工作台上,伸直长脚斜睨著她。「我不来行吗?我听洪荳说了,你正在筹备中的『大事』。」 「早知道小荳会告密,那时就不去找她说话了……」果果在嘴里嘟囔著。 「果果,洪荳有没有告诉我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会听不出酉丽只是在刺激你,而下是在告诉你一个解决的办法?」 「因为我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嘛!」果果忽地从位子上站起。「我不想被卡在这里,不上也不下,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我只是觉得,说不定方酉丽说得没错,就是因为我没有经验,才一直没办法突破,反正我又不在乎这个……」 「好,就算酉丽说的是对的,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之後的事情,随便找一个男人上床,万一要是有什么问题,甚至得了病……」 「呸呸呸!我都还没做你就坏我兆头。」 「但你不能否认它的确有可能发生。」 果果抿著嘴怒瞪唐恩森,然後她重重拍了桌沿一掌。「好嘛!那你说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可以让我尝到什么鬼温柔的滋味,二来又安全无虞……」 「谈恋爱?」不知怎么搞的,唐恩森一说出「谈恋爱」这三字,他的心竟突然怦怦乱跳起来—— 喂喂!家伙,你到底是在兴奋什么! 但果果脸上惊愕的表情,一下浇熄了唐恩森心底的遐念。 「这个主意更笨!找人跟我上个床都那么难了,你还要我去找人跟我谈恋爱?还有,每天捏陶的工作把我时间占去大半,我哪拨得出空跟人家谈恋爱——你听过有哪个恋爱不需要花时间培养就谈得起来的啊!」 「所以说,你还是坚持要做?」唐恩森皱起眉头。 「对。」果果重重一点头。 「还要『快又有效率』的方式。」 「当然要先试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啊!」果果一脸理所当然。「万一不成,再来考虑要不要找人谈恋爱嘛!」 「而且不管路上什么阿猫阿狗点头答应你,你都会跟他做?」 「谁说任何人都行,我一开始也是有经过挑选……」果果略去了一开始曾动唐恩森脑筋的事。「最後才挑上阿乔……不过现在没戏唱啦!他根本就不敢,所以我势必还得去找其他人。」 听著果果的嘟喽,唐恩森脑海中浮现果果躺在某个男人身下的样子,想著某个男人注视她冒出的汗珠,抚摸她的身体……唐恩森体内涌起一阵强烈的嫉妒与不安,他急急将脑中的想像推开。 嫉妒?!他跟果果什么关系,凭什么嫉妒?之前曾在他脑中盘旋的问题,再度浮现唐恩森脑海——只是因为占有欲?因为他不喜欢见果果被其他男人碰触? 他眯细眼瞪著果果晶亮的眼眸,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嘲笑著——「笨瓜!这么简单的事也要想这么久,承认吧!你之所以不安、嫉妒,是因为你喜欢她,你不想失去她。」 唐恩森被脑中的声音吓得一怔。 他喜欢她?! 「怎样嘛?干么一直瞪著我不讲话?」 被果果一喝,唐恩森倏地回过神来,他望著果果焦虑的表情,轻轻点头。「好,如果你非做不可,那我们就来做。」 「你是说……我们两个?」果果吓得张大嘴巴。 「你刚说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想了一下,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人选。」 「这样子……不太好啦!」想到她得跟唐恩森两个人裸裎相见,果果脸颊倏地胀红,加上他们俩之间的合作关系,她连忙摇头拒绝。 她竟然拒绝他!唐恩森猛地朝果果跨近一步。 「我哪里不好?难道你还有比我更理想的人选?或者是——你对阿乔仍不死心……」一想到果果宁可跟阿乔上床,唐恩森肚里的嫉妒之火顿时烧得更旺。 「你误会了。」果果吓了一跳。「我说不好的意思是……我有我的考量嘛,阿乔是厂里员工,我跟他又没什么工作上往来,可是你跟我关系不一样啊,我不希望为了一次……上床,让我跟你以後没办法合作。」 「不是因为你喜欢阿乔?」唐恩森探问。 「见鬼的,你是哪一只耳朵听见我这么说过啦!」果果咚地从椅子上跳起。 盯著果果窘困的脸,唐恩森的眸里浮现一抹淡淡的温柔。 看这情况,果果心里还没被哪个男人进驻过,这对他而言倒是个好消息,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让她爱上自己的。 他突然伸手揉乱她短短的头发,惹得果果眉头一皱。 「干么乱搔我头,我又不是小孩,讨厌!」她伸手拍掉他。 「如果你拒绝的原因是这个,那你大可放心。」唐恩森哄她。「我向来公私分明。」 这么说是没错啦!「可是……」 「我们走吧!」唐恩森发现果果已有些许动摇,他不想再给她时间找理由拒绝,决定速战速决。 啊!什么?果果呆了一下。「但我都还没说——」 唐恩森含笑反问:「你不是急著想做?还是你决定不做了?」 「当然要做!」 「那就对了。」唐恩森伸手将果果拉起来。「出发吧!」 第五章 果果坐上唐恩森的车,瞧著他一路往台北市区开,她按捺不住,终於开口问:「那现在,我们要到哪……上床?」 「我家。」唐恩森将方向盘一转,车子滑进一栋大楼地下室,将车停好後,他拍拍果果要她下车。 他领她搭上电梯,电梯来到十五楼。 唐恩森从口袋掏出门钥匙,转了一下後将门推开。 「你找位子坐一下,我去上个洗手间。」 果果站在沙发前探头探脑,一会儿瞧瞧头顶上全白的天花板,一会儿踏踏脚底的木质地板。屋子里泛著淡淡的柠檬香气。几张造型各异的单人沙发搁在客厅,墙边还靠了一个摆满书的书架,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墙上甚至连张画也没有,但屋子里的气氛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舒坦、自然——果果梭巡了客厅一会儿,然後目光落在朝客厅走来的唐恩森身上。 「还满意吗?」 果果点头。「如果我有自己的屋子,我想我大概也会把它弄成这样,你的品味真的不错。」 「难得听你称赞我。」唐恩森微笑。 「讲得好像我多挑剔一样。」她皱皱鼻头,然後挑了一张她最喜欢的单人椅坐,满脸舒服的往椅背上磨蹭,她眯著眼睛微微一笑。「啊~~感觉真棒!」 瞧著她愉悦的笑容,唐恩森忍不住眯起了黑眸,想到自己待会儿就能拥她入怀,唐恩森脑里不禁浮现满满的喜悦。 他今年三十二,因公因私见过的女性不知凡几,但果果却是头一个,只消在他面前流流汗,轻松随意地讲话,就能让他觉得很迷人的女子。 这跟她的脸蛋或身材没什么大关系,吸引他的是她对梦想的热情和执著,还有她那坦率直接、不矫揉造作的个性。唐恩森忍不住想——其他男人是瞎了眼吗?这么一个尤物就近在眼前,却从来没有人发现! 不过就算有人发现,现在也来不及了!唐恩森霸道地想,他已决定将果果的性感与天真收归已有,有人胆敢觊觎,哼!就走著瞧! 「哈罗~~有人在吗?」果果伸长手在唐恩森脸上挥挥,表情一派无邪。 唐恩森挑起眉头,突然间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他身上抓来。 「哎哎!」果果吓了一跳,当她发觉自己已被圈在唐恩森怀里,眼睛更是倏地瞪大。「你你你……」他想干么?! 唐恩森喜欢果果羞窘的表情。他将脸凑到她面前,暧昧地笑。「要先洗澡,还是直接来?」 啥……米! 「你不是要做爱?」 她她她,是要做爱啊!但、但是——果果娇嗔地将唐恩森的脸推开。「你别把脸凑那么近啦!」近距离瞪著一张帅脸看,会容易让人呼吸紊乱,心脏乱乱跳的。 「这难度就高了,我倒是不晓得,不把脸凑近的做爱法——」 「唉呦!怎么那么麻烦……」 果果的抱怨还没说完,唐恩森突然倾身吻住果果。 果果瞪大了双眼不敢动弹,直到唐恩森伸手将她眼睑合上,果果才突然意识到,她被吻了—— 犯、规! 果果猛地使劲将唐恩森推开,她捂著嘴唇一脸不敢置信。「我们刚刚没有说要这样……」 唐恩森眼含笑地摩挲著下巴。「原来你做爱是不能亲嘴的……」 「对、对啊!」果果挺起胸膛。「我之前问过我同学,她说,做爱的时候只要把眼睛闭起来,双腿打开,然後,痛一下,事情很快就过去了,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得要亲嘴。」 唐恩森被果果的话逗得笑了出来。「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比较像去给医生打针,而不是在做爱。」 「我、我管它是打针还是做爱,反正……」果果气恼地跺跺脚。「快一点就对了嘛!」 「好好好,听你的,我快一点……」 然後唐恩森领著果果进客房,他手指著半关起的浴室门,要她进去洗个澡。「我等一下拿件浴袍借你,可能会有点大,你就将就……」 唐恩森话还没说完,果果突然一溜烟就往浴室冲。抬头望见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那红得跟番茄一样的脸颊,光用看的也知道她多紧张。 拾手扭开水龙头,果果掏了点水洗了把脸,感觉心跳不那么急了;然後她再度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落向嫣红的唇瓣,果果突然想起,刚刚被唐恩森吻了。 老实说,那是她的初吻。 回忆起方才的接触,唐恩森的嘴唇热热又软软,一贴上来,她突然觉得头昏目眩,手脚一下全都软了—— 不行!果果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脸,她等一下一定要坚持速战速决,不可以再让他做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二十分钟过後,唐恩森过来敲客房门。 「哈罗!你已经在里头躲二十分钟喽!」 谁在……躲啊! 这个敏感字眼戳到果果痛处,果果忽地从浴缸里站起身,打开浴室门朝外瞟了一眼,一件水蓝浴袍搁在床沿。果果立在脚垫上抹乾脚掌,然後才赤脚踏上木头地板,将浴袍往自己身上罩。 「果果?」唐恩森又唤。 「干么!」果果猛地将门打开。 唐恩森盯著她看:穿著宽大浴袍的她,表情上还带著一股紧张的羞怯。唐恩森目光落在她的赤脚上,白色纤巧的足踝,感觉好像用力一握,就会断了般…… 在唐恩森无言的审视中,果果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似的,她浑身别扭的动动脚丫子、搓搓手臂,最後终於忍不住怒喊:「喂!你是看够了没啊!」 唐恩森手环胸看了她一会儿,然後转身带领果果走进他的卧房,当房门「叩」地被关上时,唐恩森捕捉到果果脸上的不安;不过她一下就把这股脆弱的情绪,硬是压抑下来。 唐恩森的眸一眨;这小丫头,就是这么倔强。 「这就是你的房间啊……不错嘛,看起来挺舒服的样子。」 果果抬头看看四周,本想走过去摸摸床单评头论足一番。结果怎知一看到宽阔的床面,她双腿便不自觉发软,连一丁点抬脚走路的力气也无—— 喂!何果果,你是怎么搞的,争气点啊~~ 突然,一双暖热的大掌搭放在果果肩膀上,她蓦地停止呼吸。 「你好紧张。」唐恩森双手有韵律的按摩著果果的肩膀。 果果在心里猛呐喊——「废话,这是我的初夜耶!叫我怎么能不……」 「有一件事我得要先跟你沟通一下。」 果果猛地转过头来看他。 「等一下上了床後,一切以我的习惯为主——你别想试图操纵我。」 「这怎么行!」果果忙交叉双臂、护住胸脯。「常听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之前又没跟你做过,万一你是个性变态,喜欢在床上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那……」 听著果果天马行空的想像,唐恩森唇角的肌肉突然跳了一下。「小姐,虽然你是处女,但这方面的事情,你倒懂得不少嘛!」 「开玩笑,我又不是没眼睛,电视新闻、报纸每天都在播报这种东西,我没知识好歹也要有点常识……」 「但以为上床就能解决你的创作瓶颈,感觉也不像有常识的行为。」 被唐恩森这么一讥,果果突然一阵面红耳赤。「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唆啊!我都已经说过,那是因为我想不出其他方法——」 唐恩森耸耸肩,微笑地瞅著她。 「还笑!看我尴尬,你很乐是吗?」果果气愤地跺跺双脚。「快点啦,你到底要做不做,怎么废话那么多啊!」 「我会做,但是你得先同意我的要求。」 果果皱著脸瞪他,一会儿後,才愤愤不平地点了下头。「不过我警告你,你等一下要是真的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就别怪我出脚踹你。」然後果果抓著两襟,桀骛不驯地瞪著唐恩森。「现在呢?」 这么凶巴巴……唐恩森心里想著,不知道倔强的果果在高潮时,会发出怎样的呻吟声? 「躺床上,然後眼睛闭上。」 果果犹豫了一会儿,才照著唐恩森的指示做。她平躺在枕头上,嘴里不耐烦地问:「然後勒?」 「然後也把嘴巴给闭上,不要一直问我『然後、接下来』……」 哇~~小气!果果在心里嘀咕。问一下会死噢!她也只不过是好奇…… 就在这时候,果果觉得有一股暖意朝自己脸上袭来,她忍下住眯著眼偷瞄了一下,结果却发现唐恩森的俊脸,正近距离地贴在自己的脸旁边。 她顿时倒抽口气,然後又忙将眼睛紧紧闭上。 我的妈啊,吓死人!这男人的眼睫毛长成这样,又不是骆驼!果果在心里回想著方才那一瞄,黑黝的眼睛瞅著她笑,长长的眼睫像两把软扇一样,随著他每个眨眼,轻轻地搧啊搧地—— 「不听话的小猫。」唐恩森在果果的耳边低语。「叫你闭上眼睛,你还偷看……」 「我只是——」果果的辩驳尚未出口,她感觉唐恩森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她内心在挣扎,好想看好想看,但是又碍於他刚才的话—— 搞不懂呐,他到底想做什么?果果在心里尖叫! 唐恩森的唇,沿著果果的脸颊,轻轻柔柔地吻著;他喜欢她细致的下颚,在那弧状的曲线上,他印下一个吻,又伸舌头舔了一口,才继续往她的脖子靠近。他掀开浴袍宽大的前襟,然後望著果果裸露的麦色肌肤,深深地凝视著。 平躺在唐恩森身体右侧的果果不安地扭动,闭上双眼後更加强了她身体的敏锐。 老天,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敏感啊!果果忍不住感觉焦躁。「你到底想干——」话还没说完,唐恩森突然插嘴—— 「终於看见了,小猫,你的身体真美……」 鲜少被人称赞的果果,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你你……」她想骂他,做就做,说这么多干么,但当唐恩森的手指抚上她胸部,果果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唐恩森的吻实在太美妙。在果果脑中,有两个声音正在互相争辩、叫嚣—— 「真的是太过分了,他把你当成什么?糖果吗?」 另一个声音说—— 「可是你并不觉得讨厌啊!还有他从鼻子里发出的沈重鼻息,你老实承认吧!你其实非常喜欢他这样对你……」 不知是否感觉到果果的惊慌,唐恩森将嘴移开果果的唇,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放轻松,小猫,不用紧张。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随著他抚慰的话语,果果的身体稍微柔软了一些。唐恩森再度低头吻她,这一回的吻,就不像方才的霸道,而变得缓慢又温吞;唐恩森用舌轻触著果果的下唇,轻轻滑入唇瓣,又忽地转回唇外,一次又一次地戏弄她…… 果果蓦地睁开眼睛,一股焦躁烧断了她心里的羞怯,她不要温吞的碰触,她渴望可以将她整个人燃烧的热吻。仰起头,果果张嘴试图掳住唐恩森的舌。 唐恩森微笑,他等的就是这个反应。「好棒!小猫真是热情……」 但果果此时已经听不见唐恩森在说什么,被欲望熏昏了脑袋的果果,满脑子只想要他的嘴、与他热情的亲吻。 见鬼的,跟这男人亲吻,怎么会这么舒服啊……果果舔著唐恩森的嘴,想将他整个人吞下似的,直黏著他嘴唇不放。 为了怕压坏果果,唐恩森翻身让果果与他面对面侧躺。果果嘴唇仍黏著唐恩森的嘴不放,为了控制他的头不让他移动,果果手指还插入唐恩森的发中,或轻或重地揪著他不放。 果果模糊地想——他的嘴尝起来的感觉像什么?就像她最喜欢的红烧蹄膀!q软有劲,教人吃了还想再吃…… 怔忡间,唐恩森的手指开始抚摸果果,果果蓦地挣脱迷雾回过神来。她张大眼瞪著他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让你适应我。」唐恩森吻吻她。 「但是……」后!他做的怎么都跟同学教的不一样啦! 「嘘……放松,你只要专心吻我就好。」 说罢,唐恩森的嘴衔住果果的唇,当他舌尖再次滑入她唇瓣,果果再度觉得自己身体软得像坨棉花一样,脑子也糊成一团…… 「嗯……唐恩森……这样、真的……」 「不舒服吗?」在果果耳边低语的声音,仍是那么温柔有耐性。 果果轻轻摇头,嘴里发出难耐的喘息。「不是不舒服,是……」 噢!她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果果像只猫似的,在他怀里无助地扭著细腰,试图想分辨窜流在她体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像热潮,酥麻酸软的感觉直冲四肢,却又让人觉得浑身感官全都苏醒了般…… 「唐恩森,我好难受……」 当欲望累积到某种程度,果果忍不住发出啜泣声,她伸出双手紧紧揪著唐恩森的肩膀,难受地猛摇头;突然,果果揪著他衣领发出一声狂喜的轻喊,唐恩森著迷地看著她陶醉的表情。 「嗯……」她挣扎著撑开身体,投给唐恩森困窘地一瞟。「原来这就是做爱……」 闻言,唐恩森倏地一惊,他心想该不该纠正果果,告诉她其实这只是前戏。正牌主角,这会儿还在他腿间发出沈痛的抗议呢! 「我没想到会这么舒服……」果果长长一叹。 望著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唐恩森硬是压抑住体内蠢蠢欲动的欲望,心想她误会了也好,反正将来有得是机会,待确认她的感情归属後,还担心没有机会吗?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他碰碰她的脸。 果果本想大声抗议她不累,可是嘴一张开,却打了一声呵欠——算了。果果眯著眼搔搔鼻子,偶尔让他说中一次,也不会少一块肉。 果果像只猫似的,扭扭屁股在唐恩森怀里「乔」了个舒适的角度,便合上眼睛,掉入一个柔软的黑甜梦乡。 离开唐恩森的家後,果果回到莺歌的家中。 经过客厅进卧房时,她小心翼翼地不想被家人遇见。虽然她知道那层「膜」不见了,不可能会有人发现的,但她还是觉得心虚,说不定,爸妈他们就是有那种能力,抬眼瞄一瞄她,就可以瞄出她还是不是个处女…… 她抱著棉被坐在自己的床上,仰头看著天花板,表情一片茫然。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下,回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但果果心里仍然有些别扭,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自己已不再是处女的事实…… 最让她想不到的是,跟男人做爱竟会让人如此舒服……果果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唇,唇上,还依稀留有唐恩森舔吻她的触感……这么一想,果果脑里突然浮现唐恩森的脸,还有他暖热的手臂与拥抱,跟他沈浊不稳的呼吸频率…… 蓦地,果果慌张地跳下床铺,穿好拖鞋便往外冲。 她不能继续待在里头,现在所有有「床」的地方,都太过危险;果果发觉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心里头浮现的幻影,全是唐恩森摸她的情景…… 够了,stop! 果果冲进工作室,按下设在墙上的电灯开关,然後从练土机里挖出一块陶土,搁在辘轳上;辘轳以慢速慢慢旋转,果果盯著褐色陶土,小心翼翼地塑型。 不知怎么搞的,唐恩森抚摸她身体的姿态,鬼上身般的进入果果身体;眼前的陶土变成了果果,而她的手变成他的手,「他」正在轻轻地抚摸「她」,一边在「她」耳边低语——「放松……不要紧张……我只是想摸摸你……」 窗外一只飞蛾「叩」地撞上玻璃窗,果果手一抖,猛地回过神,她低头看著指掌间的粗胚,眼神忽地一亮。 眼前的粗胚有著如女人身体般纤细的线条,最後那一抖,让它上方的开口微微往右边倾,形成了一个秀雅的s字形——果果瞪著它看了许久,然後才急忙找来刮刀,小心翼翼地将它从辘轳上取下。 这这这……该不会就是她一直苦寻不著的「温柔」的感觉?! 瞪著美丽的陶瓶,果果喜不自胜地在屋子里跳跃。 三天後,洪荳小馆—— 「小荳。」 果果手捧著纸箱,砰一声地打开悬挂著「休息中」的大门,正在厨房收拾用具的洪荳探出头。 「果果,怎么了?」 果果将纸箱搁在桌子上,然後猛招手要洪荳过来看看。 「我要打开喽~~要注意看噢!」 果果小心地从纸箱里捧出一只造型细长的瓶子,瓶子的颜色接近麦黄,灿亮亮的,就像一个美丽的拉丁女郎,正欢快地层露曼妙舞姿一样。 洪荳忍不住惊叹。「哇~~这哪里来的?好漂亮!」 「我做的。」果果骄傲地扬起下巴。 闻言,洪荳一脸吃惊地瞪著她,突然间想到她几天前的宣言——不会吧?!「果果,你该不会真的跑去……终结处女了?」 果果一双大眼滴溜地转了一圈,然後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洪荳抚著胸口,发出了不可置信的低喊。「那……对象是谁?」 「你也认识啊,就——唐恩森嘛!」 怎么——会这样! 洪荳受不了这惊吓,砰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当初她所以打电话给唐先生,是希望他运用他的智慧,想办法劝阻果果不要做儍事,结果怎知道,他竟然趁这个机会……吃掉果果!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洪荳很少发脾气,但这一次,她真的是生气了。「唐先生外表看起来一脸正派,但我不知道他竟会做出这种乘人之危的事……」 果果看看洪荳的脸,尴尬地帮唐恩森辩解。「其实不能怪他,毕竟,是在我大力要求之下,他才……」 「话不是这么说,而是……」洪荳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好,那我问你,唐先生在跟你……那个的时候,他有戴……保险套吗?」 果果回想,然後儍儍地摇摇头。 「没有!」洪荳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忍不住尖叫。「他跟你做,然後还没戴保险套!」然後她看著果果。「还是你有吃避孕药?」 果果继续摇头。 见到果果这反应,洪荳脚都软了。她软趴趴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果果,我知道你才二十出头,年纪还小,可是——你应该听过,有一句话叫『安全的性行为』……」 「我听过啊!」 「那为什么你没有帮自己做任何防护措施?」洪荳叫道。 经洪荳这么一说,果果才想起,对后!要做防护措施,大前天下午她跟他做爱,他好像什么都没「弄」就直接伸手碰她,甚至,连身上的浴袍,也好像都没脱,等等——果果皱起眉头,有地方不太对劲。 「小荳,我有一个问题——男人跟女人做爱的时候,除了用手指之外,应该还要出现其他的『东西』吧?」 手指?其他的东西?洪荳瞪大双眼。「天呐~~果果,唐先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洪登脑子里不禁浮现唐恩森手拿皮鞭,一脸狞笑地站在浑身赤裸的果果面前——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果果连忙打断洪荳的幻想。「我现在回想才发现,唐恩森从头到尾浴袍也没脱、身体也没让我碰,就只是用他的嘴巴、还有手指摸我……」 意思是说——「你还是处女?」洪荳瞪大双眼。 洪荳这么一提,果果才忽然惊醒过来。 天呐~~她竟然还是个处女! 果果这两、三天魂不守舍,心头挂念的就是失去的那一层「膜」——结果怎知道,那层「膜」从头到尾根本没从她体内消失过! 这都怪唐恩森啦!没事弄得那么舒服干么,害她都被搞糊涂了。 果果一下子恼羞成怒起来。 「小荳,你店里电话借我,我非得要打电话去骂他不可!」 不待洪荳回应,果果迳自杀进柜台,抓起电话按下唐恩森的手机号码。 唐恩森正在石一雄家,两人坐在石一雄书房里争论新稿子的进度问题。 手机铃响,唐恩森一边从口袋拿出手机。「我接个电话——我,唐恩森。」 果果一听见唐恩森的声音,劈头就骂:「唐恩森你这大猪头,把我骗得团团转,害我还真的以为我不再是处女了,若我今天没来找小荳,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你你你——太教我生气了!」 听著果果乱无章法的责骂,唐恩森忍不住笑了。「虽然你还是处女,但你不能否认,那天下午,我的确让你有了高潮……」 唐恩森此话一出,一旁等他的石一雄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忙将他的大头凑了过来。 「你刚说什么?达到高潮的处女……谁那么厉害?」 石一雄大嗓门一响,电话那头的果果蓦地惊醒——我的老天!她竟然在不知道他人在何处的情况下,跟他讨论高潮和处女的事! 果果在电话那头尖叫。「你人现在在哪里?」 唐恩森凉凉地回答:「我正在跟大熊讨论他稿子的事,其实你也不用害羞,反正你跟大熊也熟,让他知道应该没啥关……」 「我的事情干么没事讲给那头熊听啊!你你你……不管啦!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我在小荳的店里。」 说完话,果果「叩」一声就把电话挂上,电话这头的唐恩森揉揉嗡嗡响的耳朵,拿她没辙地耸耸肩。 「ㄟㄟㄟ!」一旁的石一雄突然将手攀到唐恩森肩上。「刚才你说谁是高潮的处女?何小猫吗?难不成你跟何小猫……天呐!快点告诉我,你跟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奇死了!」 「我跟果果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跟你报告?」唐恩森瞪了石一雄一眼,然後用力将他推回座位上。「倒是换我求你,快点把合约签一签,少在那五四三,浪费我的时间。」 第六章 洪荳关起店门回家休息,留下果果跟她的箱子,被抛弃似地守在大门外发呆。 一个小时过後,一辆黑色vw车悄悄来到小馆附近,车上的唐恩森瞄瞄果果的背影,然後将车靠边停下。 「等很久了?」 果果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臭臭,大眼直勾勾地瞪著唐恩森。「你才知道!不是叫你早点来,还让我一个人在这等那么久!」 「我得先把工作做完。」 唐恩森一提到工作,果果就气弱。从小荳描述中她知道,他的事业版图有多么广大,小像她这种未出世的创作者,大像洪荳老公石一雄那种知名作家的每日进度,全都得听命他的安排。 坦白说,他能在她打完电话一个小时後出现,已经让果果很感动了。只是这种话,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 唐恩森看著发呆的果果,轻声地问:「你是想坐在这儿说,还是想跟我回我办公室聊?」 开什么玩笑,她心里想说的话,哪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啊! 「当然回你办公室。」 话一说完,果果即刻捧著她的宝贝纸箱,一溜烟地跳进唐恩森车里。 唐恩森一路将车开到「岚经纪公司」,下车後,他领著果果坐上电梯,来到位於八楼的经纪公司,宽广门面里只有六名员工,一个个都埋头在办公桌上,很忙碌的样子。 「你们办公室的气氛真妙!」果果将纸箱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後才将身体塞进一张沙发椅,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连老板走过去,都不知道要站起来打声招呼……」 「每天都见面,那么多礼做什么?」唐恩森按下通话键,吩咐秘书送饮料进来。 很快地,长相秀气的秘书端来咖啡跟茶,再轻巧地关上门。 秘书将门一关上,唐恩森随即问果果:「你想跟我说什么?」 果果没料到唐恩森的动作这么快,一下子就问到重点来了,她张开嘴巴呆了一会儿,才表情别扭地开口。「你……干么要骗我,说我已经不是处女了?」 「我有这么说过吗?」 「你是没这么讲,但通常女人跟人上过床後,不就等於……」果果怒瞪著唐恩森。「总之我的意思是——既然我还是处女,你那时干么不告诉我?」 唐恩森没吭气,只是端起咖啡杯缓缓地喝著,眼睛一瞥,瞧见果果搁在桌上的纸箱。「那是什么?」 一提到纸箱里的东西,果果就来劲。她喜孜孜地将纸箱捧起,献宝似的送到唐恩森面前。「昨天晚上才刚刚烧好,一可以带出门,我就把它带去给小荳看——你觉得它怎么样?」 唐恩森望著眼前的陶器,眼里露出惊艳的目光。「非常的漂亮!这是我第一次从你作品里瞧见女人味……」 果果猛点头,她自己也这么觉得说! 唐恩森的赞美让果果飞上了天。「我跟你说噢,就那天晚上,我们那个完以後啊,我在床上怎么样也睡不著,所以乾脆就去工作,我也不晓得效果怎么会这么棒耶!做完它以後,我突然忍不住佩服自己……」 「你当时在想什么?」唐恩森突然插话。 「什么跟什么?」果果愣愣地看他,不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 「你在做这个瓶子时,心里在想什么?」 「就想你碰我……」说到这,果果瞧见唐恩森贼贼的笑脸,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她住嘴不说了。 「既然做了一次,就能让你有这么好的成绩,很值得啊!」 但是——果果皱起眉头。「方酉丽不是说,我得不是处女,作品才能有所突破?」 「相信我,你已经突破了。」唐恩森将s形的美丽陶瓶放在掌中摩挲,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我想,可以把酉丽的话做另外一种解释,她可能是在告诉你,你没有被人温柔抚摸过的经验。」 果果压根儿没在听唐恩森说话,从他的手捧起她的作品时,她的注意力就一直集中在他的手掌上。果果恍惚地想,如果唐恩森此时抚摸的是她的身体…… 没做完整场就已经舒服成那样,如果他当时真有「做完」,那不就…… 一想到这,果果打了个哆嗦。 唐恩森瞧见果果的表情,忍不住伸手碰碰她的脸颊。「你怎么了?脸好红!」 果果一惊,忙捂著脸後退了一步。「没没没、没事。」 「你的脸看起来不像没事。」唐恩森微微笑。「有事可以说,我在听。」 后!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追根究柢啊?! 果果抬起眸瞪著唐恩森。「好啦,我说。我是在想,既然我跟你都已经上床了,你干么不乾脆一点,直接终结掉我那一层膜?」 唐恩森垂下眼睑,若有隐喻地答:「因为我只跟我感兴趣,而她也喜欢我的女人做爱……」 他一句话,像拳头似地击上果果的心。 原来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跟她做到最後……「很抱歉噢!让你这么牺牲!」她抿著嘴,心里突然觉得悲伤又生气。 说完话,果果抢走唐恩森手中的陶瓶,塞进纸箱就想离开。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就知道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涵义。唐恩森早先一步挡在门口。 「我管你有完没完!」恼羞成怒的果果才懒得理他。「你走开啦,我要回去了!」 「这么凶?」唐恩森摩挲下巴。「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 「知道这么多干么!反正不可能是我就对了。」果果在心里恨恨地想,他喜欢的铁定是那种细腰丰臀,声音嗲细跟方酉丽一样的女子。 「谁说的!」唐恩森一把抢走果果手上的纸箱,然後往办公桌上一搁。「我倒是觉得,你是我遇过最让我感『性趣』的。」 「你没说错?我?」果果瞠大双眼。 唐恩森点点头。「否则我不会同意你的要求。」 但,那个不是…… 「如果我对你没兴趣,我根本不会接受,一定会说到你自动打消念头为止。」唐恩森将果果转个身,推她回沙发椅上,然後自己也跟著坐下来。 「你今天……怪怪的。」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觉得不知所措,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想坐离唐恩森远一点。 「我才觉得你怪怪的。」唐恩森又朝果果的身体贴近,而她却是一脸惊魂未定地将身体朝後仰。「有那个勇气邀人上床,却没那个胆量跟我坐近一点。」 「谁……说的!」果果这人最不受激了,她猛地挺腰贴近唐恩森,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哪有?」 「你就是这么好玩……」唐恩森笑,然後伸手环过果果的腰,将她身体往自己怀里搂来。 果果的身体,僵硬得跟石头一样。 「我坦白告诉你好了,你是第一个从没想过要勾引我,就能让我『性致勃勃』的女人,你先别摇头,因为我说的是真的,你没办法反驳我的感觉——我本来打算多花点时间,一点一滴让你习惯你的魅力;结果你这小妮子,却急匆匆地想用速成的方式长大,甚至还不先通知我,就自顾自地杀出去钓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若不先满足你的渴望,恐怕你一下子就飞出去了。」 「你、你、你……在说哪一国的鬼话,我、我怎么都听不懂……」果果结结巴巴。 「你听不懂没关系,我只要你记得,打从在你家瓷窑厂跟你见面,我就对你产生兴趣了。只是我的打算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是打算藉由密切连络,慢慢培养默契,循序渐进逐渐产生感情,而你这小丫头,却一下就给我跳到最後阶段,害我一下方寸大乱。」 怎、怎么会?! 果果一脸下可置信地猛摇头。「我们……那时候我还凶你,对你发脾气……所以……嗯……」 「看你发脾气,跟你斗嘴也是乐趣之一。不过最吸引我的还是你的个性,火辣辣又直接,像小跳豆似的,永远没听过你喊累——」唐恩森说著说著,突然将脸凑近果果的脸颊,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你你……想干么?!」果果羞窘地胀红了脸。 「我只想知道……」唐恩森的声音听起来暧昧极了。「你还想跟我做爱吗?」 明知故问嘛他!果果红著脸瞪他一眼。「废话!」 「如果想跟我做爱,有一个方法可以达成,你必须要确定你的心意。你得要让我明白,你感兴趣的除了我的身体之外,还包括我这个人、脑子里的思想……」他暧昧地眨著他的勾魂眼。「不过,如果你只想利用我去尝尝高潮的快感,那很抱歉,我没办法。」 唐恩森点点果果鼻头,轻轻地呢哝:「想选哪一条路,你得靠自己想清楚。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逾时不候。」 后!她真的会被他给搞疯啦!还敢说她是跳跃式进行,那他这种表里不一,三天前三天後不一致的举动,不是就在搭火箭,咻地,一下子就飞到外太空去了。 他竟然说他对她很感兴趣! 坐在自家床上,果果抓乱了一头短发,怎样就是想不出唐恩森对她感兴趣的原因。 她当然知道她有优点,她个性大方不小气,对於工作非常认真,虽然性格举止稍嫌大剌剌,长得不是顶美丽,但小荳说过,她有她自己的味道——只是,这一点东西,就能让唐恩森感兴趣吗? 那她呢?她自己对唐恩森,又有什么样的感觉? 她承认,跟唐恩森斗嘴其实很有趣;她也喜欢他的工作态度,专业且细心;而且他这个人品味好,讲话有条理,人长得帅气,再加上他的碰触,酥麻得教人一试就忍不住上瘾……但是,这是否就等於她也对他有兴趣? 果果将头埋在枕头上,忽左忽右地甩动,直到感觉晕了,才沮丧地停下。 搞屁啊!明明很简单的事,上床终结处女,结果却被唐恩森这猪头搅得乱七八糟,还要求她自己回家想清楚……烦死人了,早知道就找别人做,也不用这么麻烦。 一个声音在果果耳朵边提醒—— 你可以不管他啊!反正你的创作已有突破,管他跟你要求什么! 但问题是…… 「马的,因为我想要跟他做嘛!」果果气唬唬地嘟嘴承认。 三天後—— 差一刻三点,一颗小脑袋探进洪荳小馆,左右张望,正站在柜台後头结帐的洪荳,转头瞥见她。 「你在看什么?」 果果抬手向洪荳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後小小声地问:「那个人在吗?」 洪荳眨眨眼。「你说唐先生?」 果果一听,连忙跳进去捂住她的嘴。「我都跟你说嘘了……」 「我怎么知道你在跟我嘘什么,放心,他回去了。」洪荳拍开果果的手。「你跟唐先生两个人是怎么了?一进我的店,问的都是同一句。」 果果吓一跳。「他也在问我?」 「是啊,他一进门就问我,小猫今天有来吗?」洪荳突然想到——「对了,我一直都搞不清楚,唐先生为什么要叫你小猫?」 「我怎么会知道,你得自己去问他啊!」知道唐恩森也在找她,果果心里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酸酸涨涨的,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这样。 「那……他除了问我有没有来之外,还说了什么吗?」 洪荳摇头。「不过他看起来有点失望。」 「噢!」果果伸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表情有点闷。 洪荳看了她一眼,也跟著坐在她旁边。「果果,你想不想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啦!就只是他要我回家想想,我到底是真心想要跟他在一起,或者只是想利用他的身体……」 洪荳不解地蹙著眉头,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你是说唐先生要追你?」 果果摇头。「才不是,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暗示我去追他。」 呃……怎么会这样?! 「你自己想嘛,哪有要追人的人,还会要被追的人自己回家确定心意?」 「我觉得你们两个,好复杂噢……」洪荳皱起眉头看果果。 「我也不想这么复杂啊!都嘛是唐恩森,老爱把事情弄得别别扭扭,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的想法呢?你到底喜不喜欢唐先生?」 就是这个教她苦恼。「就是不晓得嘛……」果果将头靠在洪荳肩上,撒娇地磨蹭。「小荳,我问你噢,喜欢一个人到底会有什么感觉?」 「你之前都没跟人交往过吗?」 果果摇头。「要是有,我干么跑来问你?」 洪荳想想也对。「喜欢人的感觉啊……」洪荳一边想著老公石一雄,一边描述:「心里会有点酸酸、甜甜的感觉,想起他的笑脸,你就会觉得世间真是美好;如果他难过,你会比他更伤心。还有,当他说他喜欢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心好像绑了气球一样,轻得可以飘上天去……」 果果嘟著嘴,暗暗在心里揣摩洪荳话里的意境。 「唐先生有给你这样的感觉吗?」 「嗯……有啦。」果果不想撒谎,老实承认了。 「那就对啦!」洪荳开心地拍拍手。「那你还犹豫什么,快去追啊!」 「可是……正常不都是男生追女生?」 「也没人规定女生不能主动追男人啊!」 果果心想,小荳说得也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这一点倒是很麻烦……洪荳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主意。她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没问题,我们可以回我家去问我老公。大熊跟唐先生交往那么久,一定会知道唐先生喜欢什么样的『追求法』!」 听完洪荳的要求之後,石一雄摸著下颚,沈吟道:「嗯……追老唐的方法,老实讲,我一时还真想下出来。」 「拜托,他是你朋友耶!」洪荳白了大熊一眼。 「我知道啊!但这个跟那个却是两回事,你想想,我是个男人,干么没事去在意另外一个男人的喜好。」 「算了,既然你不晓得,那就不问你了,我自己想办法。」果果一说完,忽地就从沙发椅上站起。 「喂喂……」石一雄手指著果果要她坐下。「你这人怎么那么没耐性啊,我话都还没讲完呢!虽然说我不大清楚老唐的喜好,但不代表我没有办法猜……」 「既然这样,那就快说啊!」果果没好气地瞪著石一雄。 石一雄「哎」了一声,想不到这丫头片子,求人还敢那么神气。「我真是第一次看到,求人的姿态摆那么高。」 「你说我在求你?」果果指著自己鼻子。 「不然你现在是在干么?」 「我……」 眼见果果跟大熊两人又快杠上,洪荳连忙伸手拉开两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这么一点小事也能够吵。大熊,你就别再吊果果胃口,赶快把办法告诉她。」 看在亲爱老婆的面子上,石一雄才勉为其难地开口解惑。「老唐不是常嫌外头餐馆的东西不好吃,我想,从这一点下手,应该错不了。」 要她做菜?!果果吓得瞪大一双眼。 「大熊说得没错,唐先生的确常这么说。」洪荳称许地猛拍手。 「但是……我不会啊!」果果惊慌失措。 「你忘了还有我啊!」洪荳拍拍胸脯,一副包在她身上的自信表情。 也不等果果应允,洪荳二话不说,立刻拉著她进厨房「学习厨艺」。趁著果果拿刀小心翼翼「杀」苦瓜的同时,洪荳藉口有事溜出厨房,跑到书房找她老公。 「大熊大熊,有一件事得要你帮忙!」 「啥事?」 「帮我打个电话给唐先生,叫他今天晚上七点以後就快点回家,还有,记得要他别吃晚餐,不过你不准跟他说原因。」 「好麻烦……」石一雄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可以的。」洪荳鼓励地拍拍石一雄的脸颊,石一雄白了老婆一眼,然後拿起电话,嘴里一边嘟喽:「真搞不懂你干么对她那么好……」 「你不觉得果果的个性很像你吗?」洪荳一脸甜笑地对石一雄眨眨眼。 「哪像!」石一雄立刻摇头否认。 「我觉得很像啊!不管是脾气、还是讲话的表情都像极了。我每次看到果果,就忍不住想像,如果有个女生版的大熊,大概就是她了……」 「小荳,救命啊!」 突然,厨房传来果果求救的嚷嚷声,洪荳不等石一雄说话,就急忙奔了出去。石一雄望著老婆的背影,一脸不苟同地猛摇头。 见鬼!他全身上下哪根神经跟那个火爆女像啊! 嘴里埋怨归埋怨,不过石一雄还是乖乖拿起电话,办起老婆交代的任务。 「唐,你晚上要忙什么吗?」石一雄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响起。 「问这做什么?」 「我问你就答,问题那么多干么!」 唐恩森拿出pda,往上头瞄一眼。 「酉丽跟她的管家两个明天要出国,怕家里没人顾,所以钥匙要寄我这,我得去……」 「拜托,这种事不用你亲自去好吗?找个人替你就行了!」 「只是刚好没事……」 「别跟我讲这些五四三,总归一句,不管你晚上还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全都推掉它,不然你这辈子铁定後悔莫及……嗳!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很抱歉,我不会告诉你……」 这人今天是怎么搞的?迷上绕口令?唐恩森挑起眉头。 「就这样啦!对了,今天晚上,你打算几点回家?」 「如果不去酉丽家,大概饭吃一吃就……」 「等等,你今天晚上也不准吃饭!」 「喂!这也太过分了吧!「难不成你要我饿肚子睡觉?」 「我保证不饿你肚子,然後呢,嘿嘿嘿嘿——反正你到时就知道了,记得啊,今晚别去约会、也别吃饭,大概七点钟就给我乖乖回家,就是这样啦!掰。」 唯恐唐恩森会想追问,石一雄话一说完立刻把电话切断。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唐恩森一边嘟囔,一边将手机盖合上。 第七章 为了指导果果,洪荳决定今晚小馆不营业,在果果不断地打乱破坏下,六点二十分,两人终於合力弄出一桌色香味美的精致大餐。 差十分钟七点,石一雄载著果果跟老婆抵达唐恩森家。 下车时,果果还一脸紧张地瞅著洪荳。「小荳,你真的确定不会有问题吗?」 「放心啦!」洪荳鼓励果果。「凭我们俩一下午的努力,还有唐先生对你的好感,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转头看果果一脸犹豫,手握方向盘的石一雄很稀奇地发话。「呦~~想不到你也会害怕!」 谁……说的! 这一句话又成功地激发果果不认输的个性,她脸蛋一红,愤然地打开车门,拎起餐盒袋子气唬唬地冲下车。 「回家记得打电话给我啊!」 对著果果大步往前冲的背影大喊,然後洪荳转头,嘉许地拍拍老公的肩。 「还是你厉害!」 石一雄用手拧拧鼻子,一脸得意的笑。 七点十分,黑色的vw车驶进地下停车场,接著一部电梯从地下二楼直达十五楼。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启,唐恩森从里头走出来,瞧见蹲坐在门口的果果,他眼睛一亮。 「怎么没先打电话给我?你等多久了?」 「没很久啦……」果果讪讪地站起身,然後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唐恩森。「给你的。」 唐恩森伸手接过,鼻间突然嗅出一阵饭菜香,他唇边露出一抹笑,突然明白下午大熊那通神秘兮兮的电话所为何来了。 「进来坐吗?」 果果想了一下,然後点头。 唐恩森将果果安置在客厅,一个人走进厨房将餐盒里的菜肴一一分装盛好,这时候,放在他西装口袋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他按了几个键检阅传来的讯息,发觉竟然是果果的照片! 原来,洪荳趁果果做菜的时候,用手机偷偷拍了几张她的照片;唐恩森瞧著照片里果果手拿菜刀的僵硬姿势,还有她被油烫到气得跳脚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听见他的笑声,果果忍不住探头问:「你一个人在那爽什么?」 唐恩森招招手要她进来,果果一脸纳闷地靠近他,低头往他手里一瞧,脸忽地煞白。 啊……这个是…… 「你你……讨厌啦!」她一恼,急急地想抢走他的手机销毁照片,但唐恩森展臂一举,硬是不让果果得逞。 「快给我!」果果在唐恩森的手底下猛跳猛跳,但个头矮小的她,连他手腕也构不著。 「才不要。」唐恩森摇摇头,然後一手推开果果,快步奔向书房,将手机推进门里,然後锁起房门。「好了,这下就不怕你偷偷对它做什么坏事了。」 「哎呦~~你留著它是要干么啦!」果果窘地猛跺脚。 「当作证据啊!」唐恩森伸手将果果转了个向,推她走向客厅。「好证明其实你挺在乎我的……」 果果俏脸一红,还嘴硬。「我……我哪有!」 「不然你干么那么辛苦进厨房,又是切菜又是炖肉?」 「那……那是因为……小荳说,所以我才……」 「你偶尔坦率一点,别那么爱逞强可不可以,嗯?」 被唐恩森这么一说,果果忽然没了声音。 许久,才见她一脸腼覥地说:「因为我不习惯这样嘛!」 「我知道。」唐恩森伸手摸摸果果的脸颊,果果斜瞄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笑,好温柔。「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教果果心忽地热了起来。 唐恩森将饭菜张罗好後,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快朵颐起来。 直到将盘上的菜肴全一扫而空後,唐恩森才终於甘愿放下筷子。「实在是太好吃了……」 果果拿了一张面纸擦擦嘴,然後愧疚地承认。「其实,如果没有小荳,我根本做不出来……」 「重点是,你做了!」唐恩森突然倾身靠向果果,一脸神秘地瞅著她。「你花时间煮这一顿的原因是?」 果果窘得伸手推开唐恩森,不过她手才刚伸出,马上被唐恩森反手扯了过去,她唉呦唉呦两声跌进他怀里。 「你、你……」 唐恩森发现,果果只要一害羞,她讲话就会口吃。 「所以这顿饭菜,是用来当『答案』的?」 「你明知故问!」红透脸的果果瞪了唐恩森一眼。 「因为我想听你亲口说啊,快点。」唐恩森催促地戳著果果嫩嫩的颊。 「你知道就好了,还废话那么多干么!」果果将他的大手拍开。 「跟情人讲话,口气要温柔和悦一点……」唐恩森调侃果果。「老是气冲冲的,别人听了会以为我们是在吵架。」 唐恩森的话突然刺痛果果的心。她不驯地皱了皱鼻头,给了唐恩森一记白眼。「很抱歉噢,如果你心里想要的是个温柔的女人,那你找错人了。」话说完,她腰一扭就想离开唐恩森怀抱。 唐恩森连忙紧抱著她,哄著:「好好好……我道歉,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 果果咬牙切齿地反驳:「你哪不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啊,女人,天生就应该要和颜悦色、体贴温柔啊!」 「不不不,我刚说错了,因为我喜欢上的这个女孩,跟平常人不一样,她偏就是不大喜欢温柔这个字眼:明知道这一点,我还要她为我改变个性,难怪她会生气……」唐恩森点点果果鼻头。「我说得对不对?女孩。」 「油嘴滑舌。」果果嘴里小声地娇嗔,但心里却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冒出喜悦的泡泡。他刚才说他喜欢她呢! 「心里觉得开心,就该大方地表现出来,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这么说。」唐恩森摇头晃脑地提醒。 果果害羞地将脸埋进唐恩森肩窝,小小声地回答:「我喜欢啦!其实我在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担心,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 「答应过要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但一直等啊等的没你消息……我本来打算,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我明天就杀上你家去。」 听他这么一说,果果一脸失策地猛摇头。「后!早知道我就在家等,不花这么多时间做这些事了。」 「你噢,就是嘴巴不饶人。」 「哼!」果果俏皮地吐吐舌头。 「还哼!」唐恩森拧拧她的秀鼻,然後低头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那你是确定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了?」 「如果不想跟你在一起,我干么那么辛苦为你做这一顿饭呐!你看你看——」果果将左手食指伸到唐恩森面前。「切菜的时候,我还不小心在上面划了一刀 唐恩森端详了会儿,然後他张开嘴,将受伤的食指含进嘴里轻舔,吓得果果瞠大双眼瞪著他的脸看。 果果可以感觉到,他舌尖在她指上来回移动的触感,还有那暖热的口腔温度。 我的妈啊~~这感觉实在太色情了! 「你、你……」 唐恩森松口,果果连忙将手指头抽回来护在胸前。 「你又结巴了。」 「你突然这么做,我当然……」 「我喜欢你的结巴。」唐恩森头抵著果果的额,嘴贴在她唇边轻声地低喃:「因为它会偷偷地暗示我,它的主人正害羞地不知所措……」 「你是变态啊!喜欢这种事。」 「是啊,喜欢上你这只嘴巴刁钻的小猫咪,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 虽然口头上这么调侃自己,但唐恩森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後悔的情绪。 隔天中午,唐恩森将洗乾净的餐盒送回洪荳小馆。 石一雄一见好友上门,马上露出一脸贼笑,背後灵似地紧紧跟在唐恩森身後。 「昨晚你们俩,有没有……嗯嗯?」石一雄双手搂著自己的胸,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 唐恩森白了他一眼,然後将目光移回洪荳脸上。「小荳,你老公今早没吃药?」 「打从昨晚送果果到你家,他就变这样了。」洪荳停下切菜的手,好气又好笑地看了自个儿老公一眼。 石一雄才不管唐恩森「隐喻」,一迳涎著笑脸拚命问他同样一句:「怎样嘛,你们俩昨晚有没有,嗯~~嗯~~」 「够了!」唐恩森受不了地转开头。 「什么够了,不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石一雄伸手将唐恩森的脸扳回,三度问他:「有没有呐,嗯~~嗯?!」 「没有。我哪像你,急色鬼。」 石一雄摇摇头,做了一个大失所望的表情。「原来没做——呿!害我以为你昨晚过得很幸福勃!搞半天,原来果果仍是个曾经高潮的处女——」 唐恩森忍无可忍,啪地一巴掌打到石一雄脑门上去。 「等会儿果果过来,你再敢说这话你试试看……」 「噢~~有人生气了!」石一雄拉长了脸,做了一个好怕好怕的表情,然後瘪著嘴笑。「知道啦,我才没这么不识趣。」 「知道就好!」唐恩森瞪他一眼,接著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四副碗筷,走出厨房将碗筷摆在桌上。 石一雄尾随走出。 「我们在这里偷偷讲,其实我挺怀疑你的眼光——你接触过的美女那么多,怎么会偏喜欢一个凶巴巴、老爱给人吃拳头的小女娃啊?」 「果果很可爱。」唐恩森四两拨千斤地答。 「这一点我倒是不能否认……但,我还是想不透。」 「那我反问你,你接触过的女人也不只洪荳一个,当初为什么挑上她,而不是其他人?」 「这问题我之前回答过你,你知道的——荳她人体贴又温柔,善解人意,优点多得说不完,可是你家那只小猫并没有啊!」 「我只能说个人喜好不同,我反倒比较喜欢果果倔强、凡事不愿服输的那一面 石一雄看著唐恩森脸上神往的笑,他才幡然领悟——老友,真的是深陷爱河中了。 他搓搓下颚,一脸若有所思。「你知道吗?我突然想到小荳她说,我跟那只猫很多地方很像……」石一雄突然顶顶唐恩森的手臂,一脸暧昧地淫笑。「嘿嘿……搞半天,该不会你心底爱的人……其实是我吧?」 唐恩森再度赏了石一雄额头一巴掌,接著竟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 「小荳,我来了!」 唐恩森猛一转头,看见果果笑得有如灿阳般的小脸,盈盈地从门缝里露出脸来。 瞧见「亲爱的」也在店里,果果表情呆了一下,然後才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脸颊蓦地刷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呦~~你也在啊!」 「怎么没听到你中气十足的喊我名字?」唐恩森两手环胸,一脸好笑地望著果果。 果果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石一雄,石一雄大声地「喔噢」一声。 「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我已经看出你们的意思了——」石一雄指指自己毛乱乱的头发。「大灯泡一枚!我知道,我明白,我马上走、马上走。」说完话,便一溜烟钻进厨房陪老婆,自动清场。 唐恩森拿他没辙地摇摇头,然後走向果果。「你今天下午有没有什么计划?」 果果摇头。 「我今天下午要拜访一个吹琉璃的创作者,你跟不跟?」 「是王侠军吗?」果果瞪大一双眼。 「你觉得他需要我的经纪吗?」唐恩森白了果果一眼。 也对噢!果果憨憨地摸摸头。 「所以呢?去不去?」 「当然要!」果果点头。「有机会多看其他人的创作,我死也跟去!」 「不用死,活蹦乱跳的就可以了。」唐恩森摸摸果果脸颊。「让你死,我怎么舍得。」 后!好讨厌噢,讲这么肉麻的话。 果果先是瞪大了眼,然後脸颊整个烧红了。她皱起眉头,瞪了唐恩森一眼。「你、你……干么没事……突然来这一句啊?!」 听她结巴,唐恩森马上知道她又害羞了。 「你真好玩,这么一句话也能让你脸红。」 「我、我……哪有!」 不过话一出口,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正在结巴,连忙捂住嘴。但她不捂嘴还好,一捂嘴,唐恩森忍不住开口大笑。 「哈哈哈……你噢你噢……」他伸出手将她搂进怀中,而果果则是又羞又气的,偎在他怀里猛跺脚。 「讨厌啦……你笑我!」 「谁叫你这么可爱,这么有反应……」唐恩森动手抓乱果果一头短发,恼得她像被踩著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想拂掉他阴魂下散的手。 「你再搔我的头,小心我咬你噢!」 「来啊!」唐恩森挑眉一笑。 以为她不敢是吗?果果头一仰,张嘴就要咬唐恩森的手,但他却突然伸手别开她的头,再倾身朝她脸颊啄了一记。 「唉呀~~非礼勿视!」 突然现身的石一雄惊叫了一下,然後又忙转回厨房。「天呐~~小荳,你猜我刚看到什么?工作狂魔在偷亲你的果果啦!」 石一雄杀风景的嚷嚷声,让果果立刻又红了脸颊。 「你看啦,被看到了啦!」她娇嗔地打著唐恩森的胸口,唐恩森非但不喊疼,反而还喜孜孜地将她的手握起,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好好,是我不对,你就再忍耐一下……等吃完饭上车以後,我们爱怎么吻就怎么吻,保证绝对不会有人再杀风景地跑出来嚷嚷……」 唐恩森的话在果果脑里勾出了一幅画面,想到他吻她时那股舒服劲,果果是既害羞又期待。 「谁、谁……要跟你爱怎么吻就怎么吻呐!」虽然一颗心怦跳得飞快,但她嘴上仍丝毫不松懈。 「啊~~你不期待啊?」唐恩森一副若有所失的表情。「既然你不期待,我想那就不用……」 「谁说我不期待,我只是……」瞪著唐恩森含笑未笑的眼,果果用力地跺了下脚。「讨厌鬼啦你!」 唐恩森看著她那一脸又羞又气的表情,忍不住又低头在她颊边啄了一记。 唐恩森将车开到三芝,停在一栋以钢骨、清玻璃与木头盖成的两层楼别墅前。 果果站在屋前往上瞧,发现上头悬了一方木匾,写著——「琉璃瓦」。 「哇!怎么你经手的创作者,一个个都这么有钱啊!这栋房子不便宜吧?」 瞧著果果张大嘴吃惊的模样,唐恩森笑笑地将她的嘴巴合上。「身为一个经纪人,心愿就是让自己旗下所有的创作者,能力获得最大的发挥。他们创作得开心顺利,作品的流畅度会更高;作品流畅度更高,销售或展览的成绩便更好——我喜欢制造双赢的局面。」 果果瞅瞅唐恩森,然後嘟著嘴问:「这么说,你接触的创作者里头,该不会就属我最不争气?」 「谁说你不争气!」唐恩森揉揉果果的脸颊。「我反而觉得,你是里头最认真的一个,那天你带来的那只瓶子,就是你的进步。」 唐恩森的称赞,让果果心头暖暖的。她憨憨地抓抓头,喃喃自语地嘟喽:「是不是真进步还很难说,我还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再做出其他的东西来……」 「我对你有信心。」 一句话,立刻让果果的脸浮现美丽的红晕。 当唐恩森与果果两人一跨进「琉璃瓦」的门槛,一名绑头巾的男子突然从屋里闪身出现;他一见唐恩森,就像看到什么万世救星一样,不由分说便将他往工作室拉。 男子边走边跟唐恩森说:「我正打算到外头等你,想不到这么碰巧,我一出来你也到了……快快快,快来看我刚吹好的作品,我觉得啊,它正散发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被完全遗忘的果果看著两人的背影,她心底挣扎该不该跟;不过又想,她来这的目的,不就是观察他人的作品,那她还儍在这做什么? 念头一转,她便蹑手蹑脚地,沿著唐恩森消失的路线,寻了过去。 果果绕过走廊,发现唐恩森与男子正站在一间没涂漆的水泥隔间里,两人好似在辩论什么似的比手画脚,尤其是那个男子,还加上跳脚抓头等动作……果果站离门前五步犹豫了下,举起的脚放回地上,决定不进去了。 果果看著走廊转角处搁著一座木头书架,上头摆的不是书,是一只只造型简单、但颜色特殊的琉璃杯杯碗碗。她蹲在架旁欣赏琉璃的美,光从清玻璃中透进来,半透明的杯碗闪现奇妙的光晕…… 「我明知道那比赛不公,干么去碰这一鼻子灰……」 男子的声音隐约传来,果果转过头去,拉长了耳朵偷听。 「要去你自己去。」男子说。 唐恩森冷冷的讥讽传出房间。「原来你输不起。」 「你说这什么鬼话?!」伴随这句话响起的,是男子用力拍桌的砰一声;果果没料见气氛会突然变得这么火爆,忍不住替唐恩森担心。 虽然唐恩森的个头不矮,但偏瘦的身形却显得吃亏;偏偏那个吹玻璃的男子又是一副孔武有力的狠样,万一他俩起冲突…… 果果越想越不妥,忙悄悄地往水泥房间靠去。 「你哪时听过我罗某人怕输,我只是不想跟他们穷搅和!」 「真的是这样吗?不是吧,我看是因为这次的主办人是江老,你才不参加……」 「唐恩森,」男子的暴喝伴随著椅子倒地的声音。「你信不信我会扁人……」 听到这,待在门外的果果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往房间里冲。 她一溜烟窜进男子身前,像只愤怒的小母鸡,撑开双手,护著她身後的唐恩森,中气十足地对著男子怒吼:「你敢动手你给我试试看!」 嗄?! 男子低头看著果果义愤填膺的小脸,然後他眨了眨眼,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瞧瞧这小丫头的脸……哈哈……好可爱啊!」 哇勒!她这么生气的脸,这男的竟还说她可爱! 火大! 「你笑屁啊你!」果果威胁的挥著她的小拳头。「再笑,相不相信我有能力打爆你的脸!」 「噢~~我好怕!」男子先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然後他突然换了副表情,兴味盎然地瞅著果果笑。「说真的,老唐,你打哪找来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眼见果果气得快扑上前咬人家脖子了,唐恩森手一伸,突然将她揽回身边,手占有地搁在她的腰间;一方面是阻止她冲动,一方面更是向老罗宣告他的所有权。 瞧著唐恩森若有涵义的举动,老罗挑挑眉,做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她是你的……」 「女朋友。」唐恩森冷冷地接口。站他右侧的果果,脸颊突然唰地一下红透。 羞死人了!他他——干么突然这么说? 「看来,小丫头还不大适应这个称谓噢!」老罗指著自己的脸,果果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脸很红。 她恼羞成怒,气冲冲地顶回去。「你管我!」 「辣!够劲!我喜欢。」老罗猛地拍手赞美,然後他突然朝唐恩森望去,唇边露出一抹邪气的笑。「ㄟ老唐,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去参加比赛,如果说,你愿意拿这个小丫头跟我条件交换,说不定我会……」 「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唐恩森板著冷脸瞪著老罗。 果果转头察看他的表情,冷不防被他狠厉的眼神,吓得背脊一阵凉。 她跟他两人是常常斗嘴吵闹没错,但是她从来不晓得,原来他真发起脾气,会这么有震撼力。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我不喜欢你拿果果跟我开玩笑。」唐恩森并没提高音量,也没说一句重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清楚地告诉老罗,他此刻非常非常地不高兴! 老罗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唐恩森生气,他呆了一下,然後才讪讪地抓著头笑。「唉,这么认真干么,我只是说著玩的……」 「最好没有下一次。」唐恩森扯唇冷冷一笑,然後他松手,轻轻将果果往门的方向推。「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出去。」 果果回头往唐恩森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才点点头转身离去。 五分钟过後,唐恩森单独步出工作室。果果一见他来,连忙从木架旁边站起来。 「我们走吧。」 两人上了车,往前开了一小段路,果果才小小声地问:「你在生气啊?」 唐恩森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没有。」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唐恩森转头朝後视镜瞄了一眼,突然他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心情不大好。」 果果看他,怯怯地丢出一个问题。「你是为了……我刚才打断你跟那个男的讲话在生气,还是因为我冲出去挡在你面前……」 「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因为那样而生气?」唐恩森满脸惊讶。 「不然我就想不出其他原因啦……」 唐恩森转头看了一眼前方,然後他突然转动方向盘,朝一条之前未经过的岔路前进;约莫十分钟,车子停在一栋小巧的木屋前方,木头架成的门楼上写著——「悠雅地咖啡店」。 「下车走走吧。」 果果一脸莫名其妙地跟在唐恩森身後,他先带她到吧台点了两杯咖啡跟一块蛋糕,然後才走出「悠雅地」,在浓密的树荫下找了一张木桌坐下。 当果果屁股碰到木头长椅,一个问号也同时从她嘴里溜出。「我们来这干么?」 「喝咖啡啊!」 嗯,现在是喝咖啡的时候吗?果果思绪一下转不过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是因为想要好好跟你解释,我才弯进来咖啡店——」 噢! 「你觉得我的脸色臭臭的?」 果果像点头狗似的,一颗头猛点猛点。 「我是在生气,不过跟你跑出来保护我没有关系。说实在,当你挡在我面前保护我的时候,我心里反而非常开心……毕竟,那是你在乎我、重视我的表现。」 没他说的那么好啦!果果不好意思地捂著烫红的脸蛋,那时她只是直觉想到他会被欺负,才会没头没脑地跳出来吼人…… 果果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这时候,服务生刚好端著托盘走过来;当咖啡一放下,果果立刻端起来遮住脸,拚命地啜著热烫的咖啡。 瞧见她害羞的反应,唐恩森突然伸手碰触她脸颊。 呃?!果果眨著大眼睛。 「你好可爱。」 「哪有!」果果用手搧著红脸。 「我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我不喜欢老罗看你的眼神,直到刚才我才领悟,原来我是个占有欲这么强的男人。」 「但是……这跟那个有什么关系?」果果被搞迷糊了。「我的意思是——那有什么好气的?」 「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觊觎,我当然气!」说到这,唐恩森突然陷入一阵沈默。 「我心里会忍不住担心,万一你喜欢的男人类型刚好是他这一型怎么办……」 啥?他刚刚说了什么?果果忽地瞪大眼睛。 果果指著自己的鼻子。「原来你是在担心我?」 唐恩森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好意思。 「拜托,你也担心点别的好不好?我说过要跟你在一起,就只会跟你在一起啊!」 「但是我并不确定,你心底喜欢的类型是不是我这个样子的。」 「不然我干么追你?」果果很冲地顶了他一句,两人四目相对,突然,唐恩森朗声大笑。 「好,我承认,这回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说完话,唐恩森伸手将果果搂近身边,他将下颚抵在她颈侧,一边抚著她的发,一边低语:「我到现在才知道,为何有人会说『爱情会击碎人的四肢气力』,的确就是那样,当你冲到我面前说要保护我那一瞬间,我突然忍不住害怕,若将来有一天,有人从我身边夺走你,我该怎么办?」 唐恩森讲的话她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一句话一句话串连起来,就让果果听得头大。她是个爱情生手,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会害怕,她不是已经答应要跟他在一起,很努力地在表现她的真心了吗? 果果嘟著嘴,仰起头娇憨地望著唐恩森。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如果说,你是在担心我会被别人抢走,我可以保证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我这样子讲,你会好过一点吗?」 唐恩森望著她,然後摇摇头。 「这并不是我真正想听的话。」他希望听到的,是她的一句「我喜欢你」。 嗯?果果还是不懂。 「你不懂没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唐恩森低头在果果唇上啄了一下。「我可以一样一样教会你。」 第八章 第一晚—— 「去你那?不行啦!我脑子里还有好多点子,还想要再多一点东西……」 第三晚—— 「去吃饭?可是我刚把我的作品推进去窑里,没办法走人说……」 第五晚—— 「果果?果果她在睡觉耶!昨晚她好像熬了一夜没睡,之前她还有交代,不管是谁来找她,都不要叫她——」 第十一晚—— 「拜托!我现在是真的很忙,你可不可以多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脑袋瓜里的所有灵感一次出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唐恩森在一起的关系,连果果自己也有感觉,她最近的创作灵感突然丰富了起来,还有,她做出来的作品水准,也一次比一次进步;这么多利多的情况下,她压根儿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听见她的宣告,电话那头的唐恩森倒抽一口气。「果果,你知道我们两个已经几天没见面了吗?」这丫头,这段时间里,难道都不会想他? 「一个礼拜?」 「不,我们已经十一天没见面了。」 十一天?有这么久啊?果果一边讲电话一边瞄著墙上的挂钟,心里想著再十分钟就得开窑,她要特别注意别不小心讲过了头。「那也没办法啊,这段时间我真的比较忙嘛!」 「好,你忙,你没办法来台北见我,那么我去见你总行了吧!」 「但是你过来我就没办法工作了啊!我不喜欢我工作的时候旁边站个人,不要啦,再过一阵子,再让我忙一阵子就好。」 「好,听你的,我再等一阵子,多久?给我个期限。」 「我怎么会知道?」果果搔著发梢,说话的口气开始不耐烦。「灵感这东西又不像班表,排一排它就会按照时间出现……唉呦!不跟你说了,开窑时间快到了,我得赶快过去准备。」 不等唐恩森回应,果果说完话,便「叩」地挂上电话。她探手从裤子後袋抓出棉布手套,双手一套,便急著往砖窑跑。 第十四天,洪荳小馆—— 瞧见唐恩森推门走进,洪荳微笑地往他身後探了一眼,然後她皱起眉头。「就你一个人?」 唐恩森点头。 「为什么最近果果都没有过来?」 「她正忙著创作。」 洪荳倒抽口气。「她都做了十几天了,还没做完?」 「还没。」 「那你们最近——也都没有见面喽?」 「每次打电话给她,她家人不是说她睡了,就是说她仍关在工作室不接电话——」他口气冷冷地说。 洪荳还想说话,不过一见唐恩森好像不大高兴,便不再问了。她拿起碗添饭,递给唐恩森。「等大熊把汤端来,就可以吃饭了。」 「谢谢。」唐恩森伸手接过饭碗,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石一雄端著汤锅走出厨房,一摆好,他也端了碗饭坐在洪荳身旁,摆满四菜一汤的桌上,唯独缺了果果的声音。往常这个时候,她总会高喊一声「开动了」,然後便急匆匆地挟了一把菜进嘴巴,一边吃还一边发出满足的叹息。 唐恩森和洪荳似乎都联想到这情景,突然同时沈默下来。 「怪了,最近你们俩怎么都这么安静?」扒著饭的石一雄看看唐恩森又瞧瞧老婆洪荳的脸,发出疑问。 洪荳轻声地回答:「讲真话,吃饭的时候少了果果大嚷『好好吃噢,小荳』的声音,还真让人觉得胃口不开。」 「会吗?」转眼间石一雄就扒完了一碗饭,转身又从饭锅里添了一碗。「我倒是觉得没她在,我会吃得更饱一点——」话还没说完,他脑门突然挨了老婆一掌。 干么打他?!石一雄委屈的嘟著嘴。 洪荳瞪他,然後伸手指指唐恩森。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老友的脸上,多了那么一股忧郁的感觉。 「你干么?学女人搞节食啊!吃这么少。」石一雄指指唐恩森的饭碗,十分钟过去,他碗里只少了几小口饭。 唐恩森觉得大熊还真是奇葩,很多事只要一经他的嘴,就马上沦为不伦不类,而这个人竟然还成为首屈一指的侦探小说家——唐恩森忍不住怀疑,这到底该算他推销的能力强,还是该怪读者忘了长眼睛? 「我是胃口不佳,不是在搞节食,ok?!」 「在这么一桌好料面前食欲不佳,我看你该去看医生了——ㄟㄟ,我突然想到……」石一雄一脸诡怪地挤眉弄眼。「你该不会是在害喜吧?」 哇勒!唐恩森忍不住朝他脑门呼了一巴掌。 石一雄眼明手快,忙用筷子挡住他的攻势。「吓!今天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专门联合起来呼我巴掌?」 「谁叫你说话老不看场合!」洪荳嗔了老公一句。 「小猫她也这样啊,我怎么没见你们呼她巴掌?」 「因为果果比较可爱。」两人异口同声的答。语闭,唐恩森与洪荳相视大笑。 「不公平,你们性别歧视!」被吐槽的石一雄气得哇哇大叫。 「别吵!」洪荳伸出手捂住石一雄的嘴,转头注视著唐恩森。「听你还帮果果说话,我才敢问你——你真的打算等果果自己闭关出来?」 「不,我打算吃完饭就过去找她。」经石一雄这么一闹,唐恩森越发想念起果果爽朗的笑语。顾不得之前果果不准他过去的禁令了,反正他看她一眼又不花她十分钟,顶多十分钟的时间,她总该拨得出来吧。 「现在想想也真可笑,我竟然这么听话,她要我别去找她,我就真的乖乖不过去。」 「对对对!山不来就你,你就快去就山,免得将来後悔莫及……」石一雄转头朝老婆挤了下眼睛。「小荳,我这么说对不对?」 「对极了!」为了奖赏他,洪荳连忙挟了一块卤肉进他碗里。 何家瓷窑厂—— 果果和厂里两名员工,正一块儿站在敞开的窑门前,用铁钩合力把窑车往外拉。 果果一边使劲,一边还要分神留意窑门与窑车间的距离,她转头瞧瞧窑车後面,然後交代:「用力——嘿咻——对!这样就ok了。你们去休息吧,一个小时再过来把这整理整理。」 果果满头满脸都是汗,一场劳力运动下来,差点把昨晚熬夜没睡饱的她给累毙了。 「我的妈啊~~累死我了!」果果扭开水龙头,朝自己脸上泼了点冷水,再拿出毛巾把脸擦乾,转身走回工作室的同时,堂哥走过来拍她的背。 「干么?!」果果转头瞪他。 「你口气干么这么冲,我是特地过来告诉你事情的耶!」 「啥事?」 「就是那个大帅哥啊,叫唐恩森的那个,他刚才打电话说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叫我要是有看见你,记得提醒你。」 唐恩森要来?! 这个念头一从脑子窜过,果果猛地注意她此刻衣著有多凌乱,昨晚熬夜工作,结果一早又被老爸挖起来顾窑门,根本忘了该要换件衣服。 果果从窑车上拿了一只白瓷瓶下来,上头映出自己的脸——浓浓的黑眼圈与一头随意乱翘的短发,丑得跟只鬼一样。 果果吓得抖抖肩膀,连忙将瓷瓶摆回车上。「他有没有说几点过来?」 「没说,我也忘了问。」 「噢!」果果抓抓头,在心里挣扎,到底是该撑著不睡等唐恩森过来,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说。照道理说她应该等他一下,不然也该打个电话问他哪时候到,可是她实在太困了…… 「不行了,我撑不下去,我一定得休息一下,等会儿唐恩森来,你再叫人来叫我起床……」果果话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昨天工作到四点才睡,一早又做了一大堆事情……」边说,她一边往自家门走去。 「果果呢?」唐恩森探头进办公室。 果果堂哥一见他来,连忙收拾桌上的本子站起来。「她在睡觉,你等等,我去叫她起床。」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果果堂哥没理它,想说办公室里自然有人会接。 「难得见她这么晚还在睡。」唐恩森惊讶。 「果果昨晚熬夜工作,早上又被何爸叫起来顾窑门,我中午去找她,她两只眼睛下面黑得跟熊猫一样,说有多丑就有多丑……」果果堂哥比比自己的眼睛下方,然後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候,厂里突然广播说「经理电话」。 「啊,在找我!」 果果堂哥停下脚步,然後伸手遥指了前方那扇门,告诉唐恩森,上楼梯左转第一间,就是果果的房间。 「自己上去找她吧,啊对了,你不可以乘机偷袭噢!」果果堂哥说完,再突然爆笑出声。「不过我想你的眼光也没那么差,哈哈哈!」 是吗? 看著果果堂哥的背影,唐恩森的眼中,悄悄流露出一抹异彩。 唐恩森将手放到门把上,轻轻一转,没锁;他下意识回头看看四周,才扭开门把,走进房间。 太阳从水色的窗帘外透进来,将满室漆成鹅黄色调的房间照得异常明亮——唐恩森目光落至果果脸上。天气热,小妮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和蓝短裤,肚皮盖了一角薄被,睡得正香,一架大型的电风扇在地板上嘎呀嘎地转著,果果一头短发,随之有韵律的上下拂动。 唐恩森站到果果身边,弯下腰觑著她沈沈的睡颜——她堂哥说得一点也没错,她眼睛底下的眼圈,实在黑得像只国宝熊猫。 这丫头,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一股怜惜掺著埋怨从唐恩森的心头浮起,唐恩森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鼻头,受干扰的果果咕哝一声,然後翻转过身,身上的t恤掀高,亮出一截鲜嫩腰肢;唐恩森垂眸看了会儿她露出的细嫩肌肤,然後将手贴在她腰上,慢条斯理地游移起来。 他心想,美色当前,再不伸手碰碰,实在太对不起自己。 「唔……」睡梦中的果果,似乎梦见什么旖旎情节,突然推开她压在身下的薄被,转身背向唐恩森,嘴巴发出一声咕哝:「嗯嗯……还要……」 唐恩森微笑,然後将手滑进衣摆,往肩膀移动;当他手指或轻或重地揉捏,果果禁不住发出一阵娇吟声。 「嗯,就是那里……啊~~好棒……好舒服……」 万一外头有人经过,听见她的喊声,铁定会误会。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在作什么梦……」唐恩森边问边探头吻了下她的脸颊。突然,果果张开眼睛,吓了唐恩森一跳。 「好想你噢~~」果果睡意蒙胧地喊道。忽地,她转身,伸手揽住唐恩森的颈,往他怀里猛钻。迫於无奈,唐恩森只好配合她的动作,半躺在果果身旁。 她将脸贴在他肩窝上,蹭了蹭,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再度沈沈入睡。 还以为……原来这家伙只是在作梦! 「说想我,骗鬼!」唐恩森斜眼睨著怀中的睡颜,嘴里一边嘟囔:「一别十多天都不想见我,还说想我——」不过果果那声软腻腻的「好想你」,却像颗蜜糖,在唐恩森的心底甜滋滋地融化开来。 唐恩森伸手温柔地抚著果果的脸颊,侧耳倾听她鼻间发出的细细呼呼声,然後他决定,就让她睡吧,不吵醒她了。其实能安静的陪她躺一会儿,看看她,也称得上是一种幸福。 一觉醒来已经五点,果果儍儍地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窗外,才猛然想起有件事不对。她赶忙穿上拖鞋,啪啦啪啦地往办公室冲去。 她推开门大吼:「你不是说唐恩森会来?怎么还没到?」 果果堂哥被问得一脸呆滞。「他有来啊,三点那时候,我要上去叫你时刚好有电话,所以就叫他自己上去找你……」 「你说什么?!他已经来过了?」果果尖叫。 「对啊,他还在你房间待了一会儿才走,怎么?他没叫你吗?」 这么一提果果才猛然想起,她睡觉的时候,好像隐约听见唐恩森的声音,甚至还梦见他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脸颊的画面…… 难道那些并不是在作梦?果果吃惊地张大嘴巴。 「你还好吧?果果。你脸怎么突然那么红?」堂哥站起身,好奇地觑著她的脸,结果被果果一巴掌打回座位。 「少废话,我要去忙了。」话说完,果果拔腿就往外跑。 一冲回自己房间,她头一件事就是打唐恩森的手机,结果他手机不知没电还是怎么的,竟然收不到讯号。果果不死心,还改拨他公司电话,他秘书说他去开一个重要的会,不知几点才会回来。 「要帮您留话吗?」秘书小姐问。 「不用了,我再找他就好了。」 挂上电话,果果一脸沮丧地坐在床上,忍不住气恼起自己的贪睡。真是猪头啊她!好不容易唐恩森来看她,结果她却因为贪睡,而错失了一次见他的机会。 啊~~ 果果仰头往床上一躺,忽地瞧见枕头边多了一张纸,果果猛地翻身,将纸条抓到眼一刚细看—— 小工作狂,要多注意身体,你看你的黑眼圈,快变瘀青了。看你睡得这么熟,我就不吵你了。我晚上有会要开,不能多陪你,有空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想你 ——唐 果果看著纸条,突然觉得热泪盈眶。赶忙擦去眼中的泪,然後露出一个儍兮兮的笑。 他说他想她耶!他说他想她耶! 果果将字条压在心窝,翻身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讨厌鬼!来了也不知道要叫醒人家,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本想第一个告诉你的说……」 等等,她怎么那么呆啊!脚长在她身上,她不会自个儿去他那边啊! 果果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这个会开得不大顺利。 主办单位希望各参展单位提供艺术家最知名的作品,以便提升这次展览的知名度,但参展单位却觉得,这次的展览是个很严重的歧视,新兴创作者受瞩目的机会已经不多,主办单位如今还要剥夺他们露脸的机会! 会议进行已经超过三个小时,唐恩森坐在会议桌前,耳边听著两方互不相让的抗辩,但他的眼睛却看著窗外;窗外橘红的夕阳正缓缓地滑落天际,然後一盏盏白的黄的灯光,逐渐点亮每一栋大楼…… 「我看,这个会择期另开吧,时间晚了,我不想耽误大家时间。」 坐在位首的男人举手发言,在场所有人突然陷入一阵沈默,唐恩森将视线移回座位,只见主办人员一收好桌上文件,一下子就走得不见人影。 「你觉得怎么样?主办单位会接受我们的要求吗?」 坐隔壁的男子倾过身来问,唐恩森只是朝他礼貌地笑一笑,没有回答,起身离开了。 对他而言,主办单位接不接受不是重点,重点在於他想怎么做。他打算趁这次联展将果果推上台面,虽然她的条件与主办单位的要求不符,但他相信,作品自会说明一切。 摸摸肚子,饿了。回家途中他进必胜客点了份小披萨外带,然後开著黑色vw车,驶回住家的地下停车场,他将车门锁好之後,迳自拎起披萨盒走进电梯。 一出电梯门,他猛地被站在外头的人影吓了一跳。 「酉丽?」唐恩森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问你事情的。」方酉丽说话的语尾有些飘扬,长年苍白的脸蛋也透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红晕。 唐恩森看看她的脸,然後做出结论。「你喝酒了?」 「唉~~这一点酒算什么!」方酉丽不在意地挥挥手,不过身体一晃,差点就跌倒了,唐恩森忙伸手扶她。 「你怎么来的?跟谁喝酒了?」 「明明是我来问你问题,怎么会换成我在回答你问题……」方酉丽呵呵一笑,突然伸手攀住唐恩森的肩,将脸凑到他面前。 「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唐恩森顿了一下,问道:「老罗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啊!你只要回答我,对不对?啊!」 「没错,我有女朋友了。」唐恩森坦白道。 「哈……哈哈哈!」方酉丽仰头大笑,玄关前响满她尖锐的笑声。「太好了!告诉我是谁啊!是那个短头发的小女生?叫什么果的那个?她就是你的女朋友?」说到这,方酉丽突然变得暴躁,她伸手揪住唐恩森的衣领,用力地扯著。 「你回答我啊!我到底是哪一点输她,我跟你暗示那么久,你装作不知道也就算了,结果现在选了一个瘦不拉叽的小女孩当你女友!你是怎么回事?故意在气我对不对?」 「酉丽,控制一点,你喝醉了,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唐恩森放下手里的披萨盒,然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我打电话叫计程车送你回家。」 「我不要!」方酉丽伸手一挥,打掉他手中的手机,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唐恩森皱起眉头瞪她,突然,方酉丽不知打哪生出的蛮劲,猛地扑上唐恩森,朝他脸又亲又啄,在他身上又磨又蹭。 「我就是太控制了,才会让那女人得逞,现在我学乖了,我不可能再让你逃走——」 「酉丽你……别这样……」不管唐恩森怎么闪躲,就是没办法挣脱她狼吻,又怕她受伤,所以不敢太使劲把她推开。 「不行!我再也不让你漠视我了,我这次一定要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喜欢你……」一边说话,方酉丽一边拚命啄吻。 就在这时候,两人身後的电梯门无声地开启,一个小身影忽地窜出电梯。 混战中的两人,完全没留意这突来的闯入者,来人看著不住纠缠的身影,一张小脸忽地煞白。 她看见什么了—— 掉在地板上的披萨盒,忘我拥吻的男女,男人的手还不断在女人的颈背上游移…… 「我爱你啊,唐,我好爱你、好爱你啊!」 当听见女子告白,果果像被揍了一拳似的,身体一缩,整颗心都凉了。 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搞半天,原来只是在骗她! 果果匆匆抬手,揉了揉盈眶的泪眼,忙不迭转身冲进仍敞开的电梯门里。 电梯门咻地关上,无声无息地往一楼溜下。 第九章 「请问果果在家吗?思?噢,她不在啊……请问一下,她最近还忙著捏陶吗?都没有……嗯,好,谢谢,那麻烦请你帮我转告,说我在找她。」 唐恩森将电话挂上,手指摸著下颚沈吟。打从他去果果家已经超过一个礼拜,这七、八天时间里,他打了四通电话给果果,并且留言;但很奇怪,接到留言的果果,一直没有回他电话。 一次也就算了,还一连三次,再加上他上回留在她枕边的字条,唐恩森心想——该不会这么碰巧,所有他的留言都没传达到果果那儿,讯息全都鬼使神差地不见了…… 不成,他得再去果果家一趟。不知怎么搞的,唐恩森心头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唐恩森从口袋掏出pda,检阅接下来的行程;今天下午只有一场不痛不痒的会议,唐恩森毫不犹豫,马上抓起电话通知秘书找人代替。 何家瓷窑厂—— 果果堂哥伸手轻敲房门。「果果,我是堂哥。」 「进来,门没锁。」 门里传出果果的声音,堂哥扭开门把走进,然後将手里的字条交给她。「那个叫唐恩森的,今天有打电话给你。」 果果垂眸瞄了字条一眼,蓝色的笔在纸上写著—— 唐恩森来电,记得回电! 「我知道了,谢谢。」说罢,果果将字条揉成一团,丢进桌边的垃圾桶里。 一见她的动作,堂哥忍不住皱起眉头。「果果,你最近真的有点奇怪耶,人家打电话找你你也不回,甚至连最喜欢的陶土也做得有一搭没一搭的,你到底是……」 果果愤然丢下手里的书,扭过身来瞪著堂哥看。「难不成现在政府规定,只要有人打电话找我何果果,我一定得回他电话;或者是我何果果只能一直捏陶土捏到死,偶尔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你口气干么这么冲,我也只是关心……」堂哥一脸委屈。 「是是是,感谢你的关心,但是我不需要。我只是想要一点空间,让我好好静一静、想一想,别老是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可不可以?」 不等堂哥回嘴,果果突然起身将堂哥推出门外,然後「砰」地一声将房门关起。 烦死啦! 果果气鼓鼓地踱回书桌旁,不知有意无意,斜眼瞄去,总是落在她刚丢掉的纸团上。果果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将它拿起,压平再细看一次。 果果的手指头在「唐恩森」三个字上摩挲了一会儿,再次想狠下心把它丢进垃圾桶,但当掌心碰触到它,果果却又忍不住犹豫;最後,她拉开抽屉,将压平的字条整齐的放进一只锦盒。里头存的,全是唐恩森要堂哥留下的讯息,还有那张写著「我想你」的字条。 果果呆呆地看了锦盒半晌,然後惊醒地将抽屉用力掼上,在心里狠狠责备自己—— 「你怎么可以那么没志气!已经知道唐恩森是在欺骗你感情,你却还足不愿死心,仍然将他写的宇条收得这么好,当宝似的看,你怎么可以这么孬种啊,何果果!」 但她就是没办法丢掉嘛! 果果扑到床上,蒙头大哭起来。 「你好,我找果果。她在吗?」唐恩森探头进办公室。 瞧见他的出现,果果堂哥表情一阵错愕。 「嘿嘿,你好……」糟糕了,他刚才上楼忘了问果果,万一要是唐恩森找上门,她是见还是不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在房间还是在工作室?我可以自己去找她吗?」 「等等等等——她她她……唉呦!」果果堂哥支吾了一会儿,决定据实以告。「不是我不让你去找她,而是,我还不晓得果果要不要见你。」 「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唐恩森挑起眉头。 「就是果果她这几天有点怪怪的,你不是有打电话来……」唐恩森点点头。 「我都有跟她讲啊,然後她只交代我跟你说『她不在、在忙、在睡觉』,所以我也不晓得,她到底见不见你。」 「为什么?」唐恩森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么晓得,果果从不跟我聊这个的。」 唐恩森沈吟一会儿,然後做出决定。「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但是……」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她是你放我进去的。」 果果堂哥犹豫好久,才勉为其难答应。「她应该还在房间里,你先去那看看好了,没有再去她的工作室找。」 一阵敲门声响,房里的果果将头从被窝里抬起,口气不大好地问:「谁啊?」 外头没人答话。 「搞屁啊!来叫人却不说话!」果果在嘴里咕哝了声,然後爬下床铺,准备开门瞧瞧是谁这么不长眼,结果门一开,她却惊讶得张大嘴巴。 「终於被我找到你了。」 果果直觉地想将房门关起,唐恩森却抢先一步,探了半个身体进房间;果果急著想关门,却又担心硬关门会弄伤他,只好松手了。 「你找我做什么?」她双手环胸,背对著唐恩森。 唐恩森将房门关起,就著窗外的天光,冷静地凝视果果。一直以来,果果一向活蹦乱跳,有话直说,从没像今天这样,对他反应如此冷淡。 「你是怎么了,果果?这几天我一直找你,你不回我电话,甚至我到这看你,你也不想见我。」 「我就是不想见你,怎么样?」果果挑衅地回答,说话的时候,仍然背对著唐恩森,不肯看他。 唐恩森一恼,忍不住伸手将她转过来面向他。 「看著我,果果。」唐恩森目光炯炯的注视她。「就算想跟我分手,你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啊!」 他竟然敢跟她要理由!看著唐恩森的脸,果果火气一下子窜出来。「我干么给你理由啊!脚踏两条船的人是你可不是我,还真亏我那天有去突击检查,否则我这辈子都被你蒙在鼓里了。哼!说什么要我拿出我的真心,全都是鬼话!」 「你确定你没看错人?我脚踏两条船?!」唐恩森对她的指责感到莫名其妙。 「拜托,你到现在还在跟我说谎。就在你家门口,我亲眼看到,方酉丽还搂著你拚命喊说她好爱你——你敢说那个人不是你!」果果气唬唬地指著唐恩森的鼻子骂。 「是的,我承认你那天晚上看到的人是我,酉丽她也的确跟我说过那样的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唐恩森望著果果负气的背影,口说无凭,他知道这时候不管他再怎么解释,她都会觉得他是在说谎。 他叹了口气,然後从西装口袋掏出手机查了一下,抄了一个号码在桌上的便条纸上,然後将字条塞进果果手里。 「你给我这个干么?」 「让你打电话去问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叫张志民,告诉他是我要你打电话给他的,他可以给你一个清楚的答案。」 直到房门被关上好久,果果才突然回过神来。 搞屁啊!他千里迢迢跑来到底是来干么?果果气嘟嘟地将纸条丢在地板上,用力地踩了几脚。 啥也没说,只留下这张破纸条、怪电话!还有,以为他是谁啊,他叫她打电话,她就得乖乖听命去做啊! 哼,她就偏不要! 果果赌气地坐到椅子上,撇开头不愿看地上的纸,但是那张纸却好像有什么奇怪神力一般,不断地吸引果果的注意。挣扎了三分钟,果果弯腰将纸条捡起,走到客厅去打电话。 电话拨通後响三声,一个豪爽的男人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你好,我是张志民。」 「呃——是这样的,我姓何,叫何果果,唐恩森他叫我打电话过来……」 「老唐?他叫你打电话来干么?」 「就是,他说……你可以跟我解释……『那天晚上』的事……就是有天晚上,方酉丽去找他——」 「噢!你说那件事啊……」张志民在电话那端呵呵笑了一下。「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方酉丽借酒装疯,跑去质问老唐为何偷交女朋友,方酉丽喜欢老唐很久了,只是老唐一直装不知道,毕竟他跟她签了经纪约,总不能让方酉丽太难堪嘛!结果谁也没料到方酉丽会这么失态,那天晚上他一个人没办法处理,只好叫我过去帮忙,我还带了两个女警一块儿去,搞了好半天才把她给送走……」 「找女警?」果果狐疑。 「对啊,方酉丽是女人,就算我是警察,我也不能伸手碰她啊!万一她告我性骚扰怎么办?」 听到这,果果不禁倒抽一口气。「你的意思是,那是方酉丽的错,不是他脚踏两条船,他是无辜的?」 「什么两条船?!ㄟ等等——难不成你就是老唐的女朋友?」 「嗯……我、我想……我得先挂电话了。」 果果不知该怎么回答,匆匆跟对方说了声掰後,立刻将电话挂上。 然後,她跌坐在椅子上,蒙著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完了完了完了,误会他了!」现在好了,她该想什么办法跟他道歉,他才会原谅她? 晚上九点,果果出现在唐恩森家门口,望著紧紧合起的大门,她还在挣扎,到底该不该按电铃。 她倒是不担心他不在家,只是担心万一唐恩森还在生她的气,根本不想见她,那她冒冒失失地跑来找他,不是很自讨没趣?!可是她人都来了,不试试,实在说不过去—— 果果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手朝电铃伸了过去。 门铃响时,唐恩森正独坐在书房里喝闷酒。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朝门口望了一眼,然後起身,踱步走向大门。 微醺的酒意已经消融了他某些理智,此时他竟完全不担心站在外头按铃的是何人,只是沈著一张脸将大门拉开。一见果果的脸,一丝惊讶窜过他的脸,不过一眨眼,他又重新回复他初开门时那冷淡的神色。 他没问她来干么,只是沈默地盯著她。 「我……可以进去吗?」果果瞅著他,不安地扭扭手指。 唐恩森想了一下,然後转身走进屋内。 果果望著敞开的大门,直作了两、三个深呼吸,才跟著走进,把门关上。 果果一边脱鞋子一边想——搞屁啊,她没事穷紧张干么?他总不可能吃了她…… 不过当一转头瞧见唐恩森的眼神,她又不那么确定了。 他表情是很冷静,但那双眼却火热直接得教人禁不住想逃开! 「坐。」唐恩森指指身边的椅子。 果果看了椅子一眼,然後摇摇头说:「我是来告诉你——对不起,是我误会你。」 「这就是你想说的?」唐恩森用手指挲挲下颚。 果果呆了一下,然後点头。「对啊!」 「当时当你看见我跟酉丽抱在一起,为什么没有立刻对我们发脾气?」唐恩森问出心底的疑惑。 那才不只是抱在一起!果果抿著嘴,别开视线。脑中却浮现出她一直不想回想,却又忍不住想起的画面——方酉丽紧贴在唐恩森身上,而他的手搁在她背上下游移……虽然後来张志民证实唐恩森的清白,但果果一想起他与方酉丽在一起的画面,心仍忍不住抽痛。 「因为……因为我觉得,你跟方酉丽站一起的画面,比跟我站一起……要来得好看。」 唐恩森眯起眼。「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果果一听,猛地想开口帮自己辩解,不过再一想,她又突然闭嘴了。 许久之後,才听见她用别扭的声音说话。 「之前,我认为我是个很有自信的人,不过在遇上你之後,我承认,我的自信就垮掉了。」 「为什么?」 这问题还需要回答吗?果果突然气唬唬地瞪了唐恩森一眼,然後抓著他的手,将他拉到白金色的大门前,指指上头反映的影像说:「你自己看嘛!」 大门里只有他与她两个人的倒影。 「我还是不懂。」 怎么会不懂!果果用力地跺脚。「你看你的脸,长那么帅,人又高,条件好,又那么会讲话;而我呢,就像方酉丽讲的,矮不拉叽、瘦哔巴一个小女孩,我们——怎么看怎么不配嘛!」 说到这,果果突然伤心地掉下眼泪。「最讨厌你了啦!没事长那么好看、条件那么好干么,害我那么自卑,一看到你跟方酉丽抱在一起,我沮丧得差点去撞墙,以为你只是在戏弄我,其实你心里喜欢的是其他人!」 瞧著果果涕泗纵横的泪脸,原本闷在唐恩森心口的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叹口气,伸手搂住果果。 「讨厌你啦!干么要让我喜欢上你,讨厌鬼!」果果哇地一声,完全控制不住地嚎哭起来。 「是啊是啊,这句话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外面喜欢我的女人多得是,我干么那么自找麻烦,偏去喜欢一个一工作就忘了我的女人……」 果果下笨,马上就听出唐恩森话里的怨怼,她狼狈地抹乾脸上的泪,突然从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锦袋。 「人家才没有忘记你,之前会那么忙还不就是为了你!」说罢,她将锦袋塞进唐恩森手里。 唐恩森好奇地打开来看,一颗莹亮的蓝瓷印章掉在唐恩森掌心,看著方形印面上龙飞凤舞的「唐恩森」三个字,他唇畔绽出一朵欢愉的笑。 果果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想说刻个印章很简单,可是怎么知道,印章太小,一烧就裂;我一共雕了不下二十颗,最後只做好一颗可以送你。」 「既然这么麻烦,干么费这功夫?」 这个问题教果果突然红了脸颊,别扭了好一会儿,她才坦承:「因为我希望送你一个,可以让你每天看得到的东西嘛!」 她宁可把时间花在刻印章上,也不愿花时间陪他这个本尊,真的是让人觉得——觑著她嫣红的脸颊,让唐恩森不知该生气,还是笑她太傻气。 「你呀,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将她瘦小的身子揽进怀里,嗅闻著他温暖的男人气息,混著淡淡的酒香,果果觉得自己都快醉了。 「对不起啦!我以後不会再像这次一样,下一次,万一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保证,一定会跑去帮你把那女人用力拔开,怎样?」 「下一次?不了!」唐恩森拧拧果果鼻头。「经历一次就让我糗到极点,为了杜绝後患,我打算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我跟酉丽之间的合约,省得以後跟她再有接触。」 「可是这样子你不是得赔解约金吗?」果果瞪大眼睛。 「比起那天晚上出的糗,我宁可花点钱换得我日後的安宁。」 「那一晚,真的有这么糗?」 「糗死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没办法自己摆平,还得搬救兵。」 「好可怜噢~~」 「你还敢说!」唐恩森拧著果果鼻子。 「好啦,不要生我气了嘛!」果果爱娇地睨了他一眼。 「要我不生气,可以啊——就看你怎么补偿。」 后!还要补偿?果果嘟嘴。 「还嘟嘴?好啊!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我生不生气都无所谓——」 果果一听,连忙打断唐恩森的话。「好啦!有所谓啦!你希望我怎么补偿?」 「我希望——」唐恩森坐在沙发上看著果果,邪邪地一笑,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果果看著他,暗地咽了下口水,再怯怯地走向他。 「跨坐到我身上。」 果果照做。「然後呢?」 「然後……」唐恩森伸手揽近果果的脸,在她脸上亲了一记之後,才接著又说:「吻我。」 吻?!果果垂眸凝视他优美的唇形:心控制下住地怦怦乱跳。 然後,她倾身朝他嘴唇靠去,啄了他唇一下。「这样?」 「你认为呢?」 不待果果回答,唐恩森突然捧住果果的下颚,在她唇上掳取了无数个香吻;接著是脖子,然後是耳朵……当他唇瓣重新回到果果唇上,他望进她晶亮的褐色眼眸,她的眼里写满了害羞与渴望——渴望,这个字眼教唐恩森一瞬间兴奋起来。 「你好甜,果果,我怎么都亲不腻……」 「少来,我又不是糖果。」果果娇笑地扭动身体,不过当她发现腿下唐恩森的反应,一抹红晕立刻染红了她的脸。 不过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她,实在很难按捺住不去问他,她小小声地问:「嗳……我问你,你今天……会跟我『那个』吗?」 「哪个?」唐恩森笑得坏坏的。 「就是……我们上回没做完的那个。」 「你想做吗?」 果果睨了他一眼,既害羞又期待地点点头。「我一直在想,那个……做到完,到底会有什么感觉。」 「你觉得会有什么感觉?」 「应该会很舒服吧,我想。因为上回没做到完,就已经那么舒服了……」 「我也想要你,果果……」唐恩森抬头吮著她的唇畔,然後将唇印上她的,温柔地侵入她的嘴,掠取她的舌。 「唐……嗯……」好热,又好舒服……果果口中发出一阵细吟,眯著眼陶醉地任他亲吻。她的手揪著唐恩森的肩头,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美……该死的,光是这么看著你,就快让我控制不住了……」 若非果果太了解自己,否则她还真会错认,他看到的是个妖娆的维纳斯女神,而不是她何果果乾瘪的身体。 「别这样……太夸张了……」她遮羞似地掩著双脸。 「哪会,我保证句句绝对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唐恩森将果果身体扳正,直视著她的眼眸。「每个人都有他的喜好,而我认为,此刻在我眼前的你,正是我心里最渴望的……」 「但是我又不够漂亮,也不够……」果果用手在胸前比了个丰满的胸形。 「那又如何?反正吸引我的又不是那两坨肉。果果,在我面前,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唐恩森的哄诱下,果果真的放松了原本紧绷的四肢。 当他打横抱起果果走进卧房,细心地将她放倒在床上,再俯身吻住她,房间四周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果果心里眼底只剩下他,他的手,与他的吻…… 欢爱之後,唐恩森将她搂进怀中,果果疲惫而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後张开眼,瞪著他说:「小气鬼,这么好的事情,你竟然偷藏起来不告诉我……」她手指惩罚的戳著唐恩森的胸肌。 「这可是我的最後王牌,当然要等到你说喜欢我之後,才甘愿使出来。」唐恩森凑唇吻吻她的颊。「告诉我,你感觉舒服吗?」 「哪只是舒服,根本是舒服到爆好吗——」果果皱著鼻子睨了他一眼。「早知道这么舒服,我早八百年就想办法去做了。」 「错!小猫,听清楚了,这件事只有跟对的人做,才能有这么好的品质。因为最重要的,是心——爱你的心。」 「这么麻烦啊!」果果嘟嘴。 「当然。」唐恩森自信满满地说。「不过你别想动歪脑筋,我可不允许你说想去跟别人试!」 果果拍了唐恩森手臂一掌。「知道啦,我又不是呆子,身边有这么高品质的男友,我干么去找别人。」 这是果果第一次松口承认他是她的男友,唐恩森忍不住笑眯了一双眼。 「没错,我是你的男友,请你牢牢记得——从今以後,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你说其他女人跟我比较配这件事。」 「哇~~好霸道!」果果哇哇叫。 「是的,不过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唐恩森得意地咧著嘴笑。「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尾声 三个月後,岚经纪公司—— 叮咚!电梯门打开,果果从电梯里冲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份报纸。 她两手撑在王秘书的办公桌上,眯著大眼看著她笑。「嗨!我要找唐恩森,我刚有打电话跟他约了。」 「可是——方小姐在里头,还没出来耶!」王秘书一脸为难。 方?这个姓教果果挑起眉头。「你是说方酉丽?」 王秘书点点头。 果果又问:「她进去多久了?」 秘书瞄瞄桌上的时钟,回答:「一个小时有了。」 虾米!他们俩在里头待了一个小时——果果心中警钟大响。 她有信心知道唐恩森不会对方酉丽怎样,不过方酉丽那边可无法保证,毕竟她可是有「前科」在的啊! 果果手环胸想了一下,然後点头。「没关系,我还是要进去。」 「但是——」 「安啦!有事情算我的,嗯?」果果拍拍王秘书的肩膀,然後转头往唐恩森办公室走去,手握著门把转了一下,发现门竟然被反锁。 该不会……果果背脊寒毛倒竖,她转身冲回秘书座位跟她要办公室钥匙,回到紧锁的门前,她朝手心呵了口气,然後用力把钥匙插进门把,扭开—— 当门开启,蓦然传出唐恩森的吼声:「方酉丽,你控制一点!」 果果轻轻地把门给关上,望著前方鸡飞狗跳的一幕——几乎全身赤裸的方酉丽,将唐恩森压倒在沙发上,对他又亲又啄;当唐恩森伸手欲推,她便马上噘著嘴发出暧昧呻吟,哼著「好舒服、好舒服」,当唐恩森一放开手,她又马上动手扒起他身上的衬衫。 「酉丽——你不要这样——」 「我就是要这样!」 瞧著方酉丽上下肆虐的手,果果气血忽地往脸上冲。她将手上的报纸往脚边一放,走了几步来到方酉丽身後,方酉丽上身赤裸,腰下只有一件丝薄的丁字裤,果果伸手抓住丁字裤头,用力往後一扯。 「唉呀!」跌坐在地上的方酉丽瞠大双眼,她怎样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一张俏脸全都白了。 果果双脚一叉挡在沙发前面,气势如虹地瞪著方酉丽看。 「看在唐的面子上,上一次我不跟你计较,结果怎么的,我网开一面不发威,你就当我何果果好欺侮!」 方酉丽镇静下来,她用双手捂住自己裸露的胸,别过脸装无辜。「什么上一次这一次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好啊!」果果转身看著唐恩森,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你再把张志民、张警官的电话念给我。」 看著果果气唬唬的模样,唐恩森忍俊不禁地笑,他念出一串数字。「33lxxxxxx。」 果果依言将数字键入手机,当她张口准备说话的刹那间,方酉丽突然从地板上跳起来,伸手欲打掉果果的手机。 「够了!」 果果将手一抬,挑眉怒眸瞪著她。「什么够了?是你闹够了,还是我们受够了?」 「我只是来争取我的机会,有什么不对?」 「你侵犯到了我的男人,就是不对!」 「你的男人——」方酉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嫌恶地瞪著果果。「凭你也配!」 「我知道这句话你听起来刺耳,不过它的确是事实。要不要我马上证明,我现在就叠到唐的身上,我保证他说的,绝对不是『够了、够了,控制一点』……」 「你!」方酉丽气得想动手扁人,但果果丝毫不怕,虽然她个头比方酉丽娇小,但那双眼却是怒火腾烧得足以将她烫熟。 「要打架,我奉陪,你绝对不知道我想狠狠揍你一顿有多久了,我会非常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 果果这么一说,方酉丽的气势突然大减。她看看果果,又瞧瞧已经将衣服扫好的唐恩森,然後她退了一步,姿态优雅地退离战场。 「算了,我不跟你这种野蛮人计较。」 「是呀!野蛮人……」果果哼地一笑。「我劝你最好把我下面这句话给牢牢记住,若再有下次,我保证绝对会把这件事公诸於世,让你瞧瞧我这野蛮人难得的文明举动。」 方酉丽呆了一下,然後怒斥。「你敢!」 「要不要马上试试看?」果果摇摇手上的手机。 看著果果气定神闲的模样,方酉丽真的是气坏了。她弯下腰抓起地上的洋装穿好,眯著眼瞪了唐恩森与果果一眼後,转身飞快地离开办公室。 望著被用力关起的大门,果果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若再有下次?」唐恩森在果果身後说话。「想不到你这么狠心,竟然舍得让你亲爱的一再受到摧残。」 「你还敢说!」果果忽地转身瞪著唐恩森,用手点著他的胸膛。「明知道方酉丽不安好心,你还见她?」 「她说她是来跟我讨论解约金的事,我以为这里是办公室,她应该没这么大胆才对,结果怎么知道——」唐恩森受不了的挥著手臂。「你放心好了,我这次真的学乖了,等会儿我会告诉秘书,以後所有跟方酉丽有关的事情,包括电话,我一概拒接!」 果果看著唐恩森怒红的脸,惊讶地说:「哇~~你真的生气了耶!」 「当然生气。」然後他眉一挑,缓下脸色。「你刚在电话说有事情告诉我?」 「对啊!」想起这件事,果果就来劲。她咚地跑回办公室门边,捡起刚才被她丢在一旁的报纸。「真讨厌,被方酉丽踩了一脚,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家里还有好几份。」 果果蹦蹦跳跳地冲回唐恩森身边,然後指著上头一方小报导—— 「你看,上头有印我的名字耶!新锐陶艺家,何果果。新锐耶!它在说我耶!」 唐恩森低头看了一下,然後伸手拍拍果果的脸颊。「这么几个字就让你乐成这样——来来来,瞧我这边的。」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牛皮纸袋,交给果果。「看看吧!」 果果一脸狐疑地掀开封条,里头掉出三封信。果果打开信看了内容,一双眼忽然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这……我的妈啊~~」 「喜欢这个消息吗?」 「太帅了!」果果咚地扑到唐恩森身上,乐得像只猴子似的猛跳猛跳。「竟然有人要买我的作品耶,天呐!」 「我就说你很有天分吧,第一次参展就获得这么大的回响。」 「那得要感谢你啊!」果果抓著信纸原地转了一圈之後,再度投入唐恩森怀里。「我爱你爱你爱死你了……嗯嘛嗯嘛!」果果吻罢,她头一转就想往外冲。「我要去跟小荳讲这个好消息。」 「喂喂喂,才这么几个吻就想打发我啊……」唐恩森猿臂一伸将她搂回怀中,朝她咪咪微笑。「我好像记得刚刚有人讲,要马上证明,叠到我身上试试的?」 啊?!果果眨了眨眼睛。 「那、那个是……」她突然结巴了起来。 「不管。」唐恩森凑唇吻住她的。「说了就要负责。」 哪有这回事——果果举起手想要抗议。 不过当唐恩森吻住她的嘴,果果满脑袋的抗议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 「嗯……啊……那个……门没锁……」亲吻的间隔,果果勉强吐出一句。 唐恩森一听,马上跳起,冲到门边将门反锁,然後快步奔回果果身边。 「这下你就没话说了吧!」唐恩森瞅著她笑。 果果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小脸红扑扑地。 接下来…… 嘘! 【全书完】 编注: *文中帮了两位主角大忙的大熊跟洪荳两人,他们也爱得很甜甜蜜蜜喔!请看采花408《大熊男友好温柔》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