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花心男》 楔子 他是所有女人梦想中“最理想的情人”类型。 身高一八一公分、体重七十五公斤,他有著一张带点异国风味的俊秀脸庞,和一双含情脉脉又性感的眼眸,每当他用著一种意喻深远的迷蒙眼神深情注视著女人时,被他眼睛所望的女人,总不由自主地觉得双腿一阵虚软…… 尤其当女人一得知外型酷帅俊挺的他,同时也是个高收入的“社会中坚”份子,便希望能赖在他强壮的胸怀中永不离开,多希望能再多听他唤她几句“小甜心”,多希望他所付予在她身上的骄宠,能够一直不断不断地持续下去 只是太难了! 对英俊且又多金的他而言,恋情与女人不过是他生命中小小的点缀,他爱的向来只是追求过程中的快感与刺激。虽已年过三十,他却未曾深刻体会“痴心”与“专情”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 他名叫裴安,他以为自己应该会一直“自由自在”的穿梭花丛中,直到老死,但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刚刚挥别第三十六任女友之时,不愿接受事实的“前任”女友,却送给了他一份前所未见的“分手大礼”── “我诅咒你今后将无法再倚靠著你的外表去迷惑任何一个女人──明天早上醒来你将会发现,原本存在于你身上所有的优点,全部消失不见……” 第一章 早在裴安和第三十六任女友认识之初,他的第三十六任女友──爱咪就曾经不只一次地跟裴安警告,说她可是个血脉正统的女巫,而且,她们这一族所奉行的观念一向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所以在这世界上,向来只有她林爱咪负人,绝对没人敢欺负她林爱咪的! 裴安记得当时曾经问过爱咪。“身为一个女巫的后代,具有什么样的能力?” 爱咪简单有力地回答。“诅咒。” 诅咒会有用吗?裴安承认在听的当时,他是抱持著一种“怎么可能”的心态听听就算了,可是就在与她分手后,隔天醒来,裴安却不得不开始相信,爱咪之前所警告过他的事情──都是真的! 和爱咪分手后的第一个早晨,裴安一觉醒来之后,赫然发现自己俊俏的脸蛋、挺拔的身材……一切的一切,竟突然变成了一只短手短脚的青蛙,他一时还当自己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乱作噩梦的关系,可是当时间经过一个小时后,他发觉自己“好像”仍是一只青蛙时,裴安这才真正意识到情况不对!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成一只青蛙呢?这完全不合逻辑呀?! 为了确定这一切不是出于自己的幻想,裴安拚了他全身的力气,试图想攀跳到此刻感觉有如玉山一般高的床头柜上,就在他奋力跳跃时,他从镜子的反射中瞧见现下的自己的确有著青蛙的外型时,他再也无法克制地放声尖叫 天杀的!见鬼的!他他他他──他真的变成一只青蛙了! 裴安双脚一个虚软,禁不住从高高的床头柜上乒乒砰砰地朝床铺上跌落,他无法接受这残酷荒谬的事实,整个“人”瘫平在床铺上发愣了好一阵,忽然间一个人名从他呈现当机的脑袋中窜过…… 林爱咪! 裴安连忙四脚并用地“飞奔”到一旁摆放著电话的茶几上头,然后就看见一只“手”短短的蛙正使尽吃奶的力气,用力拍著还比他蛙掌大的电话按键,直到电话终于如他所愿的出现“嘟──嘟──”接通的声音时,裴安一颗绷紧的心才稍稍缓解。 接通的电话传来爱咪特有的娇嗲嗓音。“喂,我是林爱咪。” “呱呱呱呱呱呱……”(你最好马上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之后,竟然会变成一只青蛙?) 突然听见话筒中传来一阵青蛙叫声,爱咪一开始还当是对方打错电话,或者有人故意打电话来乱闹她的,可是后来想想也不对呀!浮现在这手机上的号码明明就是裴安家里的电话,而他根本不是那种会乱打电话来开她玩笑的人…… 一大串的问号在爱咪脑中转过一轮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昨天晚上的诅咒…… “你是裴安?你变成一只青蛙了?” 当话筒那端又传来一大串鞭炮似的“呱呱呱……”声,爱咪这才忍俊不禁地对著话筒爆笑开来。 他变成了一只青蛙!哇哈哈哈!那个英俊潇洒、泡妞手段高超的裴安,竟然变成一只青蛙! 噢!天呀……这实在太…… 速配了! 在听到爱咪那嘲弄似的大笑声,这会儿正难看地“蹲”在电话旁边的裴安,顿时忍不住又气得破口大骂,可最教裴安感到挫败的一点是,爱咪在笑完了之后竟然跟他说,她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真是太岂有此理! “我说裴安呐,你就少费力气在那边呱呱呱个不停了!现在的你说再多也是浪费力气,倒不如这样吧──看在你现在这么凄惨的面子上,我网开一面跟你透露一下该怎么解除这个诅咒的方法算了……说不定弄个不好,你这辈子还会有个再世为人的机会。你知道的,我可还挺想念你之前风流倜傥、出手阔绰的模样……” 裴安心想也对,青蛙他变都变了,就算拿著电话骂她骂到死,她也不痛不痒,倒不如他先缓住脾气,听听看究竟有没有什么解除诅咒的办法…… “呱呱!”(快说!) 在听到裴安那两声“呱呱”,爱咪又笑到眼泪都挤了出来。 “实在是……哈哈哈……好啦我说,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就想办法到外头去找一个听得懂你说话的人,建议最好是个女生。我可以跟你保证,现在应该是还找得到那种天性‘纯朴’到可以听得懂你说话的女性,至于几亿个人里头会有多少人听得懂,这一点我就不太能够确定了。 “至于青蛙变回人类第二个重点,你得培养跟你心灵相通者的相处默契,直到听到跟你心灵相通者由衷地对你说出一句──‘你好棒噢’!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在夜里十点到十二点这两个小时里头变回人形,这样的大优待够爽快吧! “我怕一次说太多你会不小心忘记,所以就先教你到这个阶段,我可以跟你保证,假如你真有办法进行到这个阶段,再接下来我就一定会把剩下的步骤一次教到完,等、你、喽!” 爱咪笑了一阵又接著说:“我从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你变成一只青蛙……哈哈哈哈……” 照裴安之前的个性,他这个时候铁定是一把将电话掼上作为泄忿,可是没办法,他现在是只青蛙,个头小外加手又无力,太过用力想挂断电话的结果,是他头不小心撞上话机,然后身体一翻,乒乒砰砰地滚落到一旁的沙发坐垫上。 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瞧瞧他现在这德行,就是最好的证明! 仰著肚皮瘫躺在沙发上头,裴安气忿地朝空挥舞著两只短短蛙掌,迭声大骂著── “呱呱呱呱呱呱!”(真是气死我了!) 台北德电大楼 “丁小敉!” 一天的开始,再一次由资处课的课长三根毛──不!是毛利发──的怒吼声中,热闹开锣! “你你你……我刚叫你去各印个五百份资料,你你你……没长眼了是不是,弄成了一团,叫我等一下怎么送上会议室让长官大老们看?!” 毛利发伸手指著桌上缺页模糊的印刷品,一头只剩三根毛的稀疏发顶,顿时气得一根根竖起,正在他头顶上飞舞呢! 坐在一旁的同事们看了,莫不转过头去掩嘴偷笑。 丁小敉垂著头怯怯地瞟了眼桌上那一堆不是缺页、就是印刷不全的成品……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嘟囔著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都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去做呀!一、打开盖子,二、摆进样品,三、盖上,四、按下开关…… “你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每次都是拿这样的话跟我搪塞,我真的是……” “那不然我现在再去印……” “不用了!” 小敉话还没说完,三根毛课长二话不说马上拒绝。“我现在要你以最快速度,最精准的动作,速速去把十七楼的会议室扫个一干二净;还有,桌子也得给我擦得干干净净,记得──最好不、要让我发现桌子还是地板上,掉有一根头发或是一点污渍……”为了表示慎重,三根毛还特别加重了“不”这个字的语气。 “听到了没有?” “有有有,我听到了!” 丁小敉手忙脚乱地接过三根毛课长丢来的一串钥匙,不敢多逗留的,立刻转身往十七楼冲,即使跑去的路上不小心撞上两个人,敲到一次电梯门,可是小敉也只是忍辱负重地揉揉发疼的额头,吸口气又往目的地跑去。 直到上了十七楼,一看──她当场傻眼。 “我的天呀!怎么会有这么多间会议室?” 从电梯门口一路朝底间望,一、二、三、四、五、六、七……老天爷,一共有七间,等会儿上头长官大老,到底是要进哪一间去开会呀! 小敉站著想了一想,决定这回别再那么莽撞,打个分机下去找三根毛──不,是课长问个清楚要紧。 “雨玲姊吗?我是小敉……对,请问课长在吗?” “课长?”接电话的谢雨玲语气顿了一下,装作好像起身去打探的样子,不过事实上呢,她眼也不眨地说。“没噢,他现在没在座位上。” 不知道人家只是随便敷衍她的小敉,还傻傻乖乖地跟对方说:“谢谢雨玲姊,那我还想请问你知不知道等会儿长官们……” 不待小敉将话说完,谢雨玲已“喀”地一声将电话掼上。 小敉愣了一下,捂著仍不断嗡嗡作响的耳朵,一边将电话慢慢挂上。 “会到哪间会议室开会……”小敉嘟囔著,茫然地瞧著前方众多的会议室,掂掂手心底沉甸甸的钥匙,叹了口气,决定用最笨的一种方式──一间间打开,然后把这七间会议室里头的桌子跟地板全打扫干净。 三根毛──不,是课长交代的!最好不、要让他发现桌子,还是地板上掉有一根头发,或是一丁点污渍…… 小敉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然后长叹了口气。 “七间……唉!” 这女孩真的很蠢! 好不容易想办法乘著载货电梯偷渡上十七楼茶水间的裴安,一边吃著从待客餐点中偷──不,是分享来的一块点心,一边悠悠哉哉地看著这会儿正在各大会议室与工具室里来回奔波的女孩背影。 他一边看一边敲碎一小块饼丢进嘴里,嗯……好吃、好吃,用来招待一级股东的餐点果真也是一级的好吃! 没办法,变成青蛙的他仍得要吃饭,可是叫他堂堂一个“德积电路业务经理”,去学小青蛙吃蚂蚁、苍蝇度日……恶!干脆当场杀了他省事,也不用费神去找一个什么能跟他“心灵相通”的女孩了! 其实从刚刚那女孩讲电话时的反应,他大概就猜得出八成,不是他神通广大,而是这种打压新人的手段,他之前在职场上已经看过太多。 裴安并不讨厌单纯的人,可是单纯到完全相信这世上全无坏人,这就已经不叫单纯,而是叫愚蠢勒! 躲在门边的裴安一边嚼著饼干,一边冷眼看著这个名叫“小敉”的女孩,甩著一头马尾巴,像只蜜蜂似的在他眼前飞来又飞去。 ※ ※※ 还剩三间。 其实不是小敉偷懒,而是总公司的每间会议室实在都太大了,简直大到离谱! 她一边扫著一边想,不知那么多的长官大老关在里头都是在做啥米噢? “踢足球吗?”唉哟!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她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啦! 使尽她吃奶的力气,小敉真的已经非常尽责地去做清洁的工作了噢!可是也实在是太巧,当三根毛课长鞠躬哈腰地领著一群长官大老,走进第四会议室中时,看到的竟是这幕景况── 丁小敉正翘著可爱浑圆的小屁股,一边擦著大型檀木会议桌,一边哼著。“小、星、星……” “丁、小、敉!”天呐,真的是天要亡他毛利发了…… “有!” 小敉猛一回头,赫然瞧见自个儿身后正排排站著一大群“长官大老”,他们全傻眼地瞪著她翘起的小屁股瞧,然后她将目光移到已经气到七窍生烟、头发竖直的三根毛课长脸上 丁小敉有些怯懦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移动自己的屁股离开众人视线,再蹑手蹑脚地,以螃蟹走路的姿态,慢慢地挪到旁边站著。 “我……我已经打扫好了……大家──不!是各位长官,呃……请慢用!” 小敉忘了长官们是来开会不是来吃饭,不应该用“慢用”而该选其他的话来招呼……不过算了,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他们究竟是想慢用还是想快用,她得趁课长还没开骂之前,速速逃命要紧。 在门外瞧见一切始末的裴安,不禁笑得趴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呱呱呱呱呱呱……”(真是笑死他了!) 俗话说得好,乐极必会生悲,裴安因为笑得太忘我而滚到走道上,好死不死地竟被派去端餐点的女职员给发现 “有、青、蛙!” 裴安眨著蛙眼,看著女职员鬼吼鬼叫的狰狞表情…… 唉!青蛙就青蛙,又不是见鬼了,难道这女人在国小时没读过“青蛙王子”的童话故事吗? 呿!真是个没有想像力的蠢女人! 当裴安在心里咒骂著女职员时,驻守在里边的尽职警卫,走过来拎起裴安,并用层层塑胶袋包裹他,然后将他丢到一楼的大马路边自生自灭。 裴安发誓,要是有一天让他再变回人类模样,他绝对要好好善待所有莫名其妙出现在公司里的“蛙虫鸟兽”! 谁能担保那只蛙那只鸟,会不会又是哪一个可怜的男人,被一些手段“歹毒”的女人下咒乱变的勒?! 使尽浑身的力气,裴安好不容易才从没扎紧的塑胶袋口爬出,最后,他用仅剩的那一丁点余力,勉勉强强爬到一块他感觉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 只是这会儿他真的……没、力、了! 只希望这里不要刚好出现什么小黄、小黑或是什么咪咪、喵喵的,张嘴一口吞了他倒也罢,最怕是咬掉他一条胳臂、一条腿的,这才真叫悲惨…… 他……应该还不至于倒楣到这种程度吧…… 这是裴安在昏迷之前,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 第二章 在毛利发将长官大老一一请进座位之后,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便是吼著小敉的名字,质问她刚才到底是在会议室里玩些什么! “你刚才是去会议室里头生蛋是不是?连去会议室里擦桌子、扫个地,你都可以闯出纰漏……大小姐,丁小敉小姐,现在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到底我留你在这间公司里有何用处呀?” “对不起课长,刚刚我上去的时候,忘了问您长官们是要在第几会议室开会,后来打电话找您又找不到,所以我就……一间一间这样给它扫过去……” “你是猪呀你!办公室里都没人了是吗?找我找不到你不会改问其他人吗?问雨玲呀、问小杜呀!今天长官们齐聚总部开会是何等大事,结果你看你,把一场慎重的会议弄成什么德行。” 在三根毛课长提到“雨玲”这个名字时,小敉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瞧著正坐在自个儿位子上敲键盘的谢雨玲,瞧雨玲姊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小敉丧气地吐了口气,隐隐约约明白了某些职场道理。 “我毛利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选到你这个灾星进我部门,你真的是空长了一副聪明伶俐的脸蛋,结果勒!脑子里装的全都是稻草……” 若不是公司规定,要让新进员工有一个月的学习机会的话,他毛利发铁定早在她丁小敉进公司的第二天,就下令要她回家吃自己了。 三根毛越骂,只见小敉低著的头,越垂越低。 “我看到你就一肚子火……去去去去去!你现在把这捆邮件给我拿去邮局寄,只是去邮局寄信这么一个动作,你应该不会再闯出什么纰漏了吧?” “不会。”小敉一脸谨慎地将邮件放进公司里的收发袋中。 “还有,我只给你四十分钟时间,别想乘机在外面给我摸鱼混时间!” “我不会的。” “哼!” 三根毛从鼻头哼了口气之后,便一脸嫌恶地挥了挥手,要她速速离开他的视线,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敉搭著电梯下到一楼,甫出门遇上看守的警卫,她随即熟络地唤了他一声。“刘叔。” “小敉要出去办事呀?” 瞧见身形娇小可人的小敉甜甜的笑颜,原本一直僵著一张脸瞪著外头看的警卫刘叔,不禁笑开了脸。 “嗯!课长要我拿信去邮局寄。” “你不骑公务车?” “不了。”小敉轻快地晃了晃她绑在脑后的马尾巴。 “我喜欢走路。” “那……就路上小心了。” “嗯,我知道。” 小敉边说著,又谨慎地按了按腰旁的收发袋,想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之后,她便跨著大步,精神奕奕的离开气派辉煌的德电大楼。 邮局,跟德电大楼差不多有十分钟的路程。 小敉习惯走路,因为她喜欢看街上的风景,走著走著,忽然问,墙边有一佗小小的黑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丁小敉好奇地往墙边一站,低头观察著地板上那白白肚皮朝上翻的青蛙,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它白白的肚皮,发现它的肚子微微地起伏著── 竟然是一只昏迷不醒的青蛙耶! 小敉来自纯朴的嘉义乡下,自小在田野里跑惯闯惯的她,野生的虫鱼鸟兽对她而言几乎是打小陪她一块玩的好友,其中最特别的是,她特别偏爱的,就是这种会鼓起肚皮呱呱呱叫的碧绿小青蛙。 在小敉印象中上目蛙应该都是活蹦乱跳、活力四射,今天倒还是头一回见到,有青蛙能够昏迷不醒到这种程度的说…… 小敉伸出手将青蛙拎起,只见昏倒在地的裴安像被打了麻醉剂似的,动也不动的任她戏耍。 “把你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万一等一下小狗小猫跑来一口吃掉你,这可就糟糕了!” 左看看、右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盛装小青蛙,突然想到自己外套内袋里藏了一个小塑胶袋。 “就暂时委屈你先待在我身上……晚一点等我下班,我们再一起想看看到底要把你送回哪里去……” 伸手轻轻拍拍胸口微鼓的口袋,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小敉忍不住哀号。“糟了、糟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只见她“呼”一声的猛然站起,然后迈开一双不算长的腿,快步的往邮局的方向飞奔而去。 仍处在昏迷不醒状态中的裴安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天堂一样……浑身湿湿润润,郁积在胸口的闷气,妤像被安抚得平平平── 很久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了! 他有些慵懒地张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耶?!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是昏倒在硬不啦叽的柏油马路上,怎知这会儿一睁开眼,他竟然是睡倒在一个里头放著碎石湿土的脸盆里头勒?呃…… “小青蛙,你醒过来啦!” 正蹲在浴室里洗著衣服的小敉瞧见小青蛙张开了眼,她站起身将手上的肥皂泡泡冲干净,然后伸手,毫不畏惧地挲了挲他光滑的头顶。 赫!眼前这人……不就是那个“小敉妹”吗?! 裴安瞪大了眼,紧盯著小敉看。 “奇怪!这个时节青蛙通常都是在冬眠才对……你不太合群噢!该躲在被窝睡觉的时候不去睡,自己跑到外头溜达,难怪会被外头的太阳晒到头晕。” 裴安瞧见“小敉妹”伸出指头朝他摇了摇,然后突然间不知怎么搞的,她又格格格地笑得好不开怀。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晕得那么彻底的青蛙耶!” 听著「小敉妹”兴致勃勃的叙述著她在捡到他时,他是如何如何的瘫在她手上任她摆弄、任她搓揉,裴安只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心里头哀怨极了。 @ov%&…… 原来搞了老半天,他竟然被这傻丫头给取笑了! 裴安蛙不太爽快地“呱”了一声,可奇怪的是,听到他那一声“呱”之后,原本咧著笑的小敉,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又安怎了? 只见小敉嘴巴讲不出话,用手指直指著他,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小青蛙,你刚刚……叫的那一个声……可以……再叫一次吗?” 再叫一次? 裴安蛙一脸没好气地瞟了小敉一眼。 干么?!听上瘾了是吗?那他就赏脸再叫一次,让她“闻香”一下! “呱!”《ㄘㄟˋ!》 “……” 裴安蛙“呱”完之后,只见小敉一副活似见鬼的表情,边指著青蛙边往后退去“我……你……我刚刚、我刚刚真的听见一只青蛙……发出、发出ㄘㄟˋ……ㄘㄟˋ的音?!” 接下来的画面是,退到门边的小敉一溜烟地冲出浴室,然后背靠著木门将门牢牢抵紧,而她的手扶著胸口,一下子还没办法接受这太过诡怪的事实。 “我……你……我刚刚、我刚刚真的听见一只青蛙……发出、发出ㄘㄟˋ……ㄘㄟˋ的音?” 直到小敉的话传进裴安耳朵里五秒钟,直到浴室门被“砰”地一声关起后,裴安这时才突然惊觉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个──那个“小敉妹”……听得懂他说的话! 他要“出运”了! 三步并成?不!是三跳并成两跳,裴安咚咚咚地跳出脸盆,忙不迭地开口跟著外头的“小敉妹”大声呼救。 “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听起来会有些可怕,毕竟普通青蛙只会呱呱呱,可是我这只蛙却是会说人话……可是请你先静下心来听我稍稍微解释一下,我不是生下来就是青蛙……我在两天以前仍是个人,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变成了一只蛙……算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事情跟你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 天呀!她真的快疯了!她捡回来养在脸盆里的青蛙竟然会说人话啦…… 随著时间过去,一开始的震惊感消退之后,裴安在浴室里殷殷解说的一切,终于引出了小敉一向旺盛的同情心。 听他说得那么可怜,她似乎……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听他解释才对。 一人一蛙隔著一扇木门僵立许久,就在裴安感觉自己的嘴就快说干了的时候,原本动也不动的木门突然间打开了一些,接著响起的是小敉清脆的声音── “你……出来吧!” 得到允许的裴安感动到差一点痛哭失声,只见他伸著短短的蛙掌,抹抹热泪盈眶的眼睛,然后一蹦一跳地跳到仍一脸惊惧的小敉面前。 “你你你……你先别离我太近……” 眼见青蛙大有要冲到她面前来讲话的姿态,小敉赶忙指著她摆放在书桌边的椅子,要他“坐”那儿说就好。 裴安心想也对,在两人认识之初,他的确是应该给她一点适应的空间,万一要是第一次就不小心吓死了她,对他来说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裴安乖乖地跳上椅子“坐”好,然后将自己的身世跟小敉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我叫裴安,今年三十一岁,我家住在xx区xxx街上,未婚且单身,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要跟你解释的这些事──” 瞧见这只名叫裴安的青蛙说得一脸认真,小敉这会儿也逐渐收去脸上的惧色,轻轻地点头表示她会认真地听他说话。 “你讲,我在听。” “我当初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是……” 唯恐有一丝遗漏,裴安仔仔细细地将整件事前因后果全说了一遍,每说到一个段落就停下来问小敉是否有任何听不清楚的地方,就这样,他“俊男变青蛙”的整个过程,就在他仔细说,小敉听、小敉问的缓慢进度下,丝毫未差地坦承了。 “原来你是因为花心才被人下咒呀!”小敉一脸窃笑地做出评论。 “可是我现在也学到教训啦!”裴安讪讪地哈哈了两声。“你的决定呢?帮不帮我?” 帮忙…… 对一向“热心公益”的小敉而言,帮忙是一点都不成问题的,只是……“你真的确定我帮得了你吗?”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小敉忍不住怀疑。 “应该可以吧!当初爱咪只是跟我说,只要我能够找到和我心灵相通者,然后那人由衷地对我说出──‘你好棒噢!’这样一句话就可以了。” 噢!原来这么简单呐! 小敉脑筋很直,她以为“由衷”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心里想著「你好棒”,然后又当著裴安的面说出“你好棒噢!”这四个字就可以了,所以还不等裴安把话给解释完,她就突然凑近了裴安,在他的面前说了声──“你好棒噢!” 啥? 裴安傻眼地瞧著蓦然间凑到自己面前的小敉,直到单纯的她歪著头又冒出了一句──“怪了!你没变身呀!”这样的话来后,他才猛然省悟这个“小敉妹”刚才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我……我的老天爷呐! 他瞠大了眼,倒抽口气,然后抬起一只蛙掌捂住嘴,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他现在隐隐约约可以猜到,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就只有一个小敉听得懂他的蛙言蛙语── 真的,要在这世上找出另外一个,脑袋瓜子跟她一样“简单”的人类,已经可以算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要是这咒语有这么简单就可以解除,我刚才干么还浪费那么多精神,跟你解释那么多有的没的?”瞪著小敉傻不愣登的憨颜,裴安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吼道。“你也多少用一点大脑思考一下‘由衷’这两个字的意思!” “我知道由衷的意思呀!”不甘愿被一只青蛙给瞧扁,小敉嘟著小嘴辩驳。 “我刚才的确是打从心底觉得你很棒的,你想嘛!堂堂一个大男人变成一只青蛙,然后还不会因此而觉得羞愧,或不好意思,这样还不足以让我由衷地说上一句‘你很棒’吗?” 这个小敉妹话是说得很认真,还理直气壮的,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裴安明明知道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反击的话来…… 糟了,完了! 裴安一脸悲惨地捧著蛙脸呻吟。 才跟这个直脑筋的“小敉妹”相处一下子,他的脑袋竟然也被传染成一团浆糊了! “喂喂喂,你这是跟你‘救命恩人’说话的表情吗?”小敉伸出指头戳戳裴安软软的额头。 “不然你是要我用什么样的表情跟你说话?”裴安没好气地瞪了小敉一眼。 “呃……”坦白说她也不太知道。 小敉张著嘴想了好一下,在确定自己反正也厘不清个所以然之后,她立刻将先前的抗议丢到脑后,转而将话题移向她比较感兴趣的部分。 “嗳!蛙蛙,我们来聊一聊你之前的生活好不好?” “要聊什么?” “聊……你之前都是怎么追女朋友的……还有,你们平常都是上哪玩、做什么事情之类的……” “你知道这个要做什么?” “没要做什么呀!我只是很好奇花花公子平常到底都是怎么生活的罢了。” “我干么拿我的生活隐私来当你消遣的话题?”裴安二话不说地拒绝。 “噢!”聊这个不行噢! 丁小敉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然后突然又想到一个同样教她感到好奇的话题来。 “不然我们来聊聊,你变成青蛙时第一次‘开荤’时的感想好了。” 这次裴安就真的是听不懂了。“什么叫‘第一次开荤’时的感想?” “就是第一次把苍蝇蚂蚁吞下肚子里去的感觉呀!” 哇哩勒…… 裴安斜睨著一双眼,瞪著丁小敉纯真无辜的表情,心里暗自揣测,不知是他用两只蛙掌去“夹杀”她的脖子比较有震撼力,还是吐舌头“啪”她的脸颊比较能吓到她…… 最后他终于决定,看在他将来还得靠她大力帮忙的分上,他今天还是暂且饶过她吧。 裴安狠狠地丢了两记卫生眼给丁小敉,连话也懒得说的,蹬起后脚跳离开小敉的视线。 只留下小敉一人仍傻傻地说著:“喂!你还没回答我耶……怎么可以就这样跳走了欸……嗳……喂……” 裴安昨天夜里一个人──呃!一只蛙──躲在湿软的土堆里头研究了很久,最后推理出来的结论就是── 若想得到小敉的一句由衷赞美,他想,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该就是从“解决小敉工作的困扰”这方面著手。 经过昨天与今天两日的相处之后,裴安发现,小敉一直无法融入职场的最大原因,就是她生性过于单纯,若是有人愿意多花点时间提点她一些小事,那么她就能工作得比较顺利,也能表现良好。 而且她很有耐心且做事认真,具备这两项先天优势的她,至少她比一些成天混吃等死的“水昆兄妹们”还强,如果再加上他从旁的大力指导──要保住小敉在德电的饭碗,绝对是件易如反掌的小事。 只是裴安怎么样也想不到,当小敉听见他提议要跟她一块去上班,她一颗小小头颅,竟然还摇得跟个博浪鼓似的! “不行啦,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你一块带进公司去。”小敉不假思索地拒绝。 “谁跟你说我跟你去上班的目的是要去玩的?” 裴安没好气地瞪了小敉一眼,这丫头,未免把他裴安给瞧得太、太、太扁了吧! “好歹我在还没变成青蛙之前,也是业界响叮当的一把交椅……” 裴安脱口就对著小敉随便说了几句英文对话,展露一下他的实力,让一向拿英文没辙的小敉听得两眼发直,她心里头挣扎了片刻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确定你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小敉狐疑地看著他。 “你就等著看好了!”裴安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膛。 第三章 小敉在德电里的工作其实说穿了,就是一个资料建档的庶务员,在一个公司里地位最小、可取代性也是最大的,就数她这一种基层员工了。 可是说她工作简单,但一上午这样陪著她一路忙过来,裴安发现,加诸在小敉身上的工作量还挺庞大的。 但里头最教人不解的一点是,成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小敉,仍旧是整个资处课里捱骂机会最多的那一名。 为什么会这样? 躲在小敉口袋里的裴安,仔细聆听众人与她之间的对话后才发觉,原来小敉一直忙不过来,又没办法办好事的原因,正是这整个资处课的同仁全都料准了小敉个性好说话,才会偷懒地将一大堆与她无关的事,全都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堆。 分内该做的事没时间做,成天专忙别人的“拜托一下”,这也难怪她会被她的顶头上司骂到臭头了! 好不容易趁著仅剩小敉一个人待在茶水间的机会,忍了一整个上午的裴安,终于耐不住脾气地探出头来斥责著她── “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讲话,所以大家才都会有意没意的压榨你去做事!” 裴安吞了吞口水,然后又继续发表他的高论。“你的职责不过在于帮忙建立资料、印制资料,其他像这些洗杯洗盘的事情,你大可丢回去给那个小工读生做……你看看你,别人喊著叫著要你做你就帮,结果到最后却是自己分内该做的事做不完,你看你今天一个早上,白白被你顶头的课长骂了几次了。” 经裴安这么一提,小敉这才终于领悟到自己常被骂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我……我只是想说顺便嘛!”小敉讷讷地说。 “等会儿把这边的杯盘洗完收好,就快点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你们课长刚不是要你在两点之前,缴交给他一份建档资料吗?你知道现在已经快一点二十分了吗?你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对厚!若裴安没提醒她,小敉还当真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眼看著墙上挂钟,越来越往两点钟方向移去,小敉连忙将茶水间里的狼藉杯盘收拾干净,然后将湿湿的双手往裤腰上抹了抹,便匆匆奔回到坐位上,结果小敉才刚打开电脑,照著课长给的档案打了两、三个字,从一早就热线不断的内线电话登时又响起。 “小敉,可不可以麻烦你去会计室,帮我拿一份空白的统计报表回来?” 空白的统计报表是吗? 小敉嘴巴才正要允上一声好时,正端端坐在她口袋里的裴安,马上开口说了句:“不可以!” 小敉低下头看著裴安一脸不予苟同的表情,她困难地咽了一口气,然后小声小气地对著电话里的谢雨玲陪不是。 “很抱歉雨玲姊……我……手边还有一篇档案得键入……恐怕走不……” 这“开”字还没有吐出,电话那端的谢雨玲一听到小敉拒绝,口气马上就变得不好。“算了算了,连一点小忙都不肯帮,真是没有同事爱!” 一顶天外飞来“没同事爱”的大帽子,扣得小敉难受极了,她垮著一张小脸瞪著嘟嘟作响的话筒,表情一瞬间有些怔忡。 裴安伸出一只小小蛙掌,拍拍小敉的肚子,安慰地说:“你还是专心点打你的电脑,等手头上的工作忙完了,想去帮别人忙也还来得及。” 小敉心想,裴安说的也没错!她乖乖地点点头接受他的提议,立刻集中精神在眼前的电脑萤幕上头。 十分钟过后── 方才已经请小敉帮她收洗杯盘的工读生阿梅,这会儿又突然跑来小敉身边要她帮忙。 涎著一张笑脸,阿梅打著她才刚进公司里不到一个礼拜,公司状况一切都不懂的旗帜,缠著小敉要她帮忙。 可是阿梅从来没想过,小敉进来德电也不过才四天的时间,若算资历,小敉可是比她还要再更资浅一些呢! “小敉姊,我还弄不太清楚业务部门该怎么走,可是课长却要我马上去跟他们收报表……小敉姊,我知道你这个人最好心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帮我走一趟呀?” 手正在敲著字键的小敉正准备起身说好,却在同时,一声幽幽的提醒突然从小敉右边的口袋里传来── “你问问她,如果她愿意帮你键入你手边这些档案,你就愿意帮她去业务部收报表。” 好像听到什么怪声音的阿梅,睁大眼朝四周看了看,一边纳闷地说:“我刚好像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是我肚子饿的声音啦!” 小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傻笑了两声,然后依著裴安刚才的提示,照实跟阿梅说了一遍。 “如果你愿意帮我键入我桌上这些资料的话,那我就帮你跑一趟业务部去收报表。” “什么?!你要我帮你打你手边的这些资料?” 听到小敉的交换要求,阿梅一双眼霎时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哪做得来你现在手边的工作呀?!” 阿梅匆匆两个挥手,脚跟一旋,连声再见也没说的转身就跑走。 小敉傻眼地看著阿梅连跑带飞的身影:心中那一丁点什么,再次被戳痛了。 “你现在终于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待你了吧!” 裴安知道有些事实听起来相当残忍,可是也有许多事情,真的还是不说不明。 “其实你应该清楚,刚才那些人,之所以会找你帮忙的原因,并非那些事真的需要你出马,而是因为她们懒,又加上你人太好说话,种种原因加起来,得到的结果就是──她们坐在位子上凉得半死,而你却在整间公司里跑来跑去,忙到喘不过气。” 听著裴安蛙的直言,小敉忽然间停下键入档案的手指,然后用一种受了伤的眼神,幽幽地瞧了裴安一眼。 “可是很多人不是说,有幸当同事就是一种缘分,所以我们不是理当要对同事有同事爱的吗?”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明白,她们是那样子看待你,但是只要你能够,你仍旧会继续选择拿你的热脸去贴她们的冷屁股?” 小敉抿著嘴考虑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小声地补了一句话。“我觉得帮助人是没有错的。” 呃…… 其实小敉说的一点都没错。 裴安抬起头望著小敉一双对人性仍具信心的水瞳,他忽然间明白她一向奉行不悖的道理便是积极进取、热心助人;可是说真的,她这样坦率天真的性格,真的非常容易在这习惯自扫门前雪的职场生态中,遭受到打击与伤害。 “小敉,你真的是个好女孩。” 没头没脑地对著小敉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裴安便缩回小敉的口袋里,认真地思考著──他究竟该想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帮得上天真单纯的小敉的忙? 两点不过五分,不知去哪“忙碌”了一个上午的三根毛课长,终于现身资处课。 他一进门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就嚷著小敉,要她缴来他上午吩咐她完成的工作。 “丁小敉,我上午要你整理的档案呢?” “已经做好放在您桌上了。” 啥米?!她已经做好了? 原本已准备要张嘴破口大骂的三根毛课长,突然间愣住了,然后转头一脸狐疑地拿起小敉摆在桌上的建档资料,迅仔细地对照原文,翻翻看看好一阵之后,他还真的不得不承认──小敉这回的确做得很好! 进公司五天以来,这还是小敉头一回没经他催吼,就及时把工作完成── 这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三根毛慢动作地将他定在档案夹里的视线,重新移回到小敉身上,然后他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满意她这一回的表现。 “你要是每次都能以这种准确性,去完成你的工作,那我就不需要成天扯著喉咙,对你大吼大叫了。” 三根毛站起身,将桌子上的档案递回小敉手上,下了另外一个指示,要她将手上的资料各印个五百份出来,交代完便转身走离他的坐位。 得到三根毛课长初次肯定的丁小敉,一张粉脸笑得好不灿烂。 小敉手捧著档案夹慢慢地走到影印室里,没忘记课长的指示是要她“各印个五百份”,她也知道其实影印这档子事再简单也不过,就只是摆进原稿影印再拿出来装订即可,可奇就奇在,对电脑方面还算拿手的她,却一直搞不定那一台仅有她半人高的影印机器。 难得三根毛课长会对她肯定,所以小敉这回决定,无论如何都得趁这个机会,把影印机给摸个一清二楚不可。 于是小敉来到谢雨玲的座位旁,恭敬地说:“雨玲姊,可以麻烦你教我一下,该怎么‘正确’的使用影印机吗?” “你没看到我很忙吗?”面对小敉的虚心求教,此刻根本没事好忙的雨玲却二话不说的摇头拒绝。 “噢!那我就不打扰你办公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小敉,摸摸鼻子讪讪地离开雨玲的座位,然后她来到另外一个同事小杜身边,她笑容可掬地向他提出要求,可得到的答案却也是──“我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怎么还会有时间教你去影印。” “还是找不到人帮吗?” 从刚就躲在小敉口袋里没说话的裴安蛙,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探出头来。 仰头一看,只见手拿著档案夹的小敉垮著一张小脸,感觉她难过得就快要掉下泪了。 “没关系──”裴安拍拍他胸脯,胸有成竹地对著小敉说。“他们不教你,我教。” 小敉一听,一双眼瞬间瞪得老大。 “你会吗?” “开玩笑──” 裴安自信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她带著裴安一块儿进到影印室,原本一直躲在她口袋里的裴安,立刻被小敉捧出来摆在影印机上,然后只见裴安慢慢地沿著下方的按键表来回走了一遍,然后他抬头对小敉说了一声:“可以了,你先把原稿摆进去。” 裴安一个口令小敉一个动作,认真的姿态,就有如他俩现正在研究什么重要机密一般。 “然后确认印色浓淡。” 小敉连忙举手发问:“哪一个键是管印色浓淡?” 裴安后脚一蹬跳过来指著中间偏左的三角形按键。“这个,然后调百分之百。” “噢!”小敉一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每次就是被这个印色浓淡给弄得晕头转向啦!” 小敉英文读解能力不太好,加上公司里的影印机又是标榜著德国原装进口,先天不足,然后又没人愿意花时间教她,所以每次派她来影印,结果总是印出一场混乱来。 “再来选择张数。”裴安又下了指示。 “这个我懂!”小敉连忙伸手在张数表上按下五百这个数字。“然后呢?” “然后就是复印啦!” 裴安伸出蛙掌,爽快地帮小敉按下“power”键,只见影印机唰唰唰地一声声响起,然后一张张热烫烫的完美复印,乖乖地被排排堆叠在下方的字纸槽中。 “哇!” 小敉看著一张张印得漂漂亮亮的资料落在眼前,感动到差一点就掉下泪来! 她伸出双手捧起正露出一脸神气微笑的裴安,然后将自己的小脸凑到他软软的颊边,轻轻柔柔地磨蹭了两下。 “裴安,你真的好棒喔!” 一声由衷的感激说完后,登时只见正偎靠在一块儿的“两人”不由得震了一震,裴安抬起眼愣愣地瞧著同样傻眼的小敉,然后只听见她紧张地问著── “有感觉吗?有吗?有吗?” 裴安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一脸诡怪地点了点头。“有噢,我身体里好像有那么一点感觉……” “那太好了!” 小敉满心喜悦的,对著裴安蛙用力点点头。 据爱咪表示,裴安在得到一次由衷的赞美之后,他就能换得来一天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不过十点一到,当坐在小敉房间椅子等候已久的裴安,咻地一声变回了他本来模样时,裴安却在此时发现了另外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裴安他这会儿,正全身赤裸裸光条条的,以正面迎敌的大方姿态,迎接著小敉措手不及的瞪视…… 丁小敉优愣了三秒,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光”了什么! 还真的是三点全露,一刀未剪呐! 裴安压根儿还没享受到他俊美外表终于又回到自己身上的感动,结果下一个眨眼,一条根本裹不住他结实好身材的小小毛巾,便朝他那颗帅头当头罩下。 小敉边红著一张小脸,边比划著要裴安速速将自己包好。 “你你你……你快点拿什么东西遮住你的身体啦!” 被提醒的裴安七手八脚地扯下毛巾,狼狈地遮住自己的第三点,可是毛巾实在太小了,遮得住前面就难以掩住后面,然后他抬起头瞧瞧小敉挂在墙上的钟,一瞬间觉得有些挫败! 本来打算变回人形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他用力好好地玩上两个小时,可是看眼前这个状况,他这个愿望大概是泡汤了。 “你知道这时候,附近还有哪些地方会卖衣服吗?” 这时候…… 一听裴安问问题,小敉连忙转过头瞧瞧墙上的钟。 “……我想士林夜市应该还没休息。” 士林?! 裴安在脑子里转了转此地与士林之间的距离。 “算了!从这个地方骑摩托车飙去士林帮我买衣服回来,也差不多已经十一点多了。” 听见他的回答,小敉一张小脸瞬间胀红了起来。 “那……你要这样……赤裸裸地坐到今天晚上十二点噢?虽然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做,可是……” 他们两个人虽然已经很熟,可是要她一个女孩家直盯著一个大男人的裸体看那么久,她──还是会不好意思呐! “这样真的是……感觉不太好意思……说……” 小敉一番脸红红的自白还没说完,裴安突然伸手一个大掌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 “既然知道不好意思,那你不会快点去找一条大一点的被单让我遮吗?”裴安没好气地丢了个卫生眼给小敉。 “噢,也对厚──”坐在单人床上的小敉憨憨地笑了两声,然后摸摸鼻子乖乖地起身,赶紧去寻找“大”一点的被单供裴安蔽体。 小敉找来了被单,又弄了碗热腾腾的泡面,塞进裴安手上后,感觉裴大爷这会儿情绪似乎好些了,小敉连忙拉了把小板凳,端端地坐在裴安旁边,用著一双好奇宝宝的可爱水瞳,直勾勾地盯著裴安吃面的侧脸傻笑。 “裴安ㄟ……” “嗯?”听到小敉的叫唤,边吃著汤面的裴安,斜睨了她一眼作为回应。 “想不到你本尊真的长得很帅耶!” 耶!小敉觉得他帅?! 停下吃面的动作,裴安摆出他平常最酷帅的姿态,朝小敉挑了挑眉。 “然后呢?”不自觉地使出他最低沉悦耳的声音,诱惑著小敉继续把话说完。 他怎么样也想不到,没大脑的小敉竟然会接出下面这样的话来── “然后我就在想呀,你之前的工作是不是在当牛郎呀?” 哇咧…… 裴安一张原本摆得又酷又帅的脸庞,瞬间被小敉的问题给搞得五官移了位!他一双浓黑炯亮的眸子,凌厉地扫向仍托著腮直盯著他笑的小敉──真的,若不是看在她算是他裴安再造恩人的分上,他说不定会直接伸手掐死她了事。 “你也拜托一下好吗,你曾经看过哪个牛郎的英文程度跟我一样好的?” “可是我上回看杂志,上面说现在的牛郎店已经开始实行国际化,英文会话能力吓吓叫只能算是基本配备……” “那你再告诉我,有几个牛郎会懂得一般大公司里的影印机怎么弄?来呀!你再解释给我听呀!” 嗯…… 丁小敉搓著下巴想了又想,真的耶!还真的没几个在牛郎店里上班的牛郎会懂得使用事务专用的影印机哩…… “原来你真的不是牛郎呀!” “没错!承蒙你抬爱,我的确不是。” 在确定了裴安的身分之后,不知怎么搞的,小敉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好可惜噢──” “有什么好可惜的。”裴安淬了一声。 “其实以你的条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应该可以当上里头的红牌说。” 小敉说的一点也不假,裴安的外表像极了常常会出现在偶像杂志里的当红明星,浓眉、炯亮的大眼,线条完美、厚薄适中的嘴唇与一方正的下颚,尤其他还有著一副几乎可比拟男模的颀长身形…… “谢谢噢。”裴安的口气听起来可没一丝感谢。“现在倒是换我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老是爱把我跟牛郎这种行业的男人想在一块?” “第一是因为你长得帅呀!第二是跟你的遭遇有点关系。” “怎么说?” “你说你之所以会被下咒变成青蛙的原因,是因为你不小心抛弃了一个女巫的后代呀!”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平常人没事怎么可能会跑去认识一个女巫的后代,所以我猜一定是你从事的行业特殊,才会认识这么特别的人呐!” “呵、呵、呵。”丁小敉一番可笑的推论,教裴安忍不住干笑了三声。“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说,这世界上有种名叫做‘夜店’的地方?” 从不涉及夜间场所的小敉当然听不懂。 “夜店也可以用pub取代。” “噢!pub。”这会儿小敉可就听说过了。“我听过、我听过。” “所以呢,要结交三教九流的各方人士,无须我亲自下海当牛郎,晚上多去夜店跑跑,一样能够达到这个效果。” “那不然从前的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裴安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来他决定保留一半隐私。“业务方面的工作。” 业务?! 几个问号像小鸟般的飞过小敉脑袋,她想了一下之后,又突然转为一脸兴奋。“那……好赚吗?” 听著小敉的问题,裴安一双浓眉忍不住拧了起来。“我不太懂你问的问题?” 正常人问收入,应该都是用“薪水高吗?”或是“收入满意吗?”这样的问法,他倒是极少听人问他“好不好赚的”? “我的意思是说,当牛郎的业务会比直接下海当牛郎来得好赚吗?” 当、牛、郎的业务? 一双火眼金睛突然间直勾勾地往小敉的面前凑去,裴安恼火的、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反问:“我、见、鬼、的、哪、时、说、过、我、是、在、当、皮、条、客?” “你不是说你在当业务,然后又得常常到pub里去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 对小敉而言,这种问题就是一加一等于二,如此单纯;她哪里知道裴安嘴巴里的业务,跟流连pub这件事是毫不相干的。 “我现在正在认真考虑该不该伸手掐死你。” 听到裴安的威胁,小敉吓得两手两脚并用逃往比较靠墙的门边去,随后只见裴安沉沉地哼了一声,起身,准备想将他刚解决干净的泡面空碗丢到摆在浴室的垃圾桶里。 “那个裴安……” 他人还没走到浴室里,离他有点远的小敉又突然扬声唤了他一声。 裴安转过脸,恶狠狠地瞪看著一脸诡怪的小敉。 “我知道你刚说你很想招死我……可是基于我们同为中国同胞的情分上,我不得不忍痛提醒你一件事……” “有事快说!” “那个被单……就是刚被你绑在腰上的那个……在你刚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 哇咧…… 难怪他会觉得下面有点凉! 他赶紧将掉在地上的被单捡起绑好,然后转过身往浴室走去,假装没听见小敉哇啦哇啦的大笑声。 他被捉弄了! 气恼的裴安恨恨地将空碗惯入垃圾桶里去。 第四章 一早在躲进小敉口袋前,裴安还仰起头对她千交代万叮咛著──“今天下午你下班之后,无论如何都请上街帮我买套休闲服回来。” 对于别人的要求小敉一向是尽心尽力的,今天下午一从公司离开,她便兴致勃勃地冲进随处可见的“佐丹奴”里,准备要帮裴安买套休闲服供他晚上换穿。 “这倒是我头一次帮男人买衣服呢!” 听见了小敉在宽阔店家里的喃喃自语,一整天都躲在小敉口袋休息的裴安,忍不住探起头来多瞧了她一眼。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至今还没有人追过你?” “是没有呀!”小敉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我高职的时候读的是商职,学校里头根本就没几个男生,然后后来考上了二专,每天忙著打工都来不及了,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认识异性……” “不过以你的性格呀,即使有机会认识男人,我想大概也很难谈成恋爱。” 听到裴安的评语,原本还笑得灿烂的小敉一张脸瞬间垮下。“为什么这么讲?” 裴安只是伸出蛙掌同情地拍拍她的肚皮。“因为你太单纯了!” 因为她太单纯了?! 这又是哪门子怪理论? 小敉还想开口多追问个几句,结果从刚进门就一直忙著招呼别人的店员,这时已来到她旁边。 店员开口问小敉有没有需要什么帮助,对挑男人衣服一窍不通的小敉,索性把问题交到店员手上。 “我朋友说他喜欢穿样式简单一点的。” “请问他大概多高?”店员制式化地问著。 “呃……嗯……” 原本打定主意不说话的裴安,一见小敉沉吟,连忙在她口袋里帮忙提醒了句:“我身高一百八十一公分。” 噢!小敉憨憨直觉地覆诵出来──“他说他身高一百八十一公分。” 他说?! 站在小敉面前的店员转过头看了看四周,有些搞不太清楚小敉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您朋友一百八十一公分……那身材很标准噢!” “对呀!”对于店员的赞美,小敉则是一脸同意地点点头。 “那体重多重?还是他腰围多少?这些您清楚吗?” “呃……” “我体重七十五,腰围三十一吋。”一听见小敉的回话又僵住,躲在口袋里的裴安连忙又开口了。 “他说他体重七十五,腰围三十一吋。” 又是他说? 原本脸上悬著笑意的店员这会儿终于起了疑心,还有,不知怎么搞的,每次在她问完这个客人问题之后,她耳边总是会听到一阵细小的蛙叫声。 “小姐,你刚刚有听到青蛙在叫的声音吗?”店员疑惑地问著小敉。 “我……我我我我……”小敉张著嘴不知该怎么回答,一副被人逮著似的作贼心虚表情。 “我想大概是我听错了!”店员小姐也没再多想,开始著手于帮忙小敉挑选衣服。一旁的小敉还呆怔著,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你这个人还真是单纯得非常彻底耶!” 直到小敉结完帐,拎著牛皮纸袋走出佐丹奴,裴安探出头来瞧瞧四周没人后,他瞪大眼直勾勾地瞧著小敉。 正将手中提袋往摩托车车座里塞的小敉停下动作,带点狐疑地低头看著裴安说:“我怎么觉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单纯’,感觉起来不像是称赞?” “我当然不是在称赞你。”裴安脸上一副“想当然尔”的表情。“像刚刚人家问你,‘请问他大概多高’,再怎么没脑袋的人,回话时也应该知道该说‘他大概一百八十’,而不是‘他说他大概一百八十’。” “这两句话有差别吗?”她不过就多个“他说”两个字嘛! “他说、他说!请你也稍微用脑袋想一想,刚才在店里店员明明只跟你一个人讲话,哪里来的‘他说’?!” “那些话就是你跟我说的啊,那我跟店员小姐转述时,‘你说’当然要改成‘他说’呀!” 真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这丫头的脑袋怎么直成这副德行啦! “没有人听得懂我说话,小姐,对其他人而言,他们顶多只听到青蛙在那里呱呱呱,所以刚才在那个现场里头并没有‘他’这个人,这样你懂了吗?” 小敉抓抓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低地说了声。“噢。” 原来搞了老半天他是在跟她争这个噢!“那这样跟你说我很单纯有什么关系轫?” “我……我……”裴安真的会被丁小敉给打败。 他用一双蛙掌捂住了眼睛,发出长长的叹息声,过了一会儿才简短地回她一句。“没有。” “嗯……可是刚刚那句话明明就是你说的,怎么这会儿又突然说没有了欸?”小敉不满意地继续说。“你在念书的时候老师应该有教过,做事不可以虎头蛇尾,所以我们说话也不能虎头蛇尾,说出口的话就该给人家解释个清清楚楚才对……” 裴安慢动作的放下捂著眼睛的蛙掌,面无表情地瞪著直对著他的头顶唠叨不停的小敉。 “丁小敉。” “有!” “你知道我现在很想做什么事吗?”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所以丁小敉当然是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知道。” “我很想掐死你。” 说完话,只见到原本躲在小敉口袋里的裴安一跃而出,然后作势想要扑向前去招住小敉脖子,然后小敉就只是张著嘴巴直笑,随便两个跨步就逃离开了裴安的势力范围。 “掐不到、掐不到勒……” “可恶!” 只见被遗落在原地的裴安蹬著两只短短腿,气愤不已的跳脚。 “你给我走著瞧~~就不要让我有机会抓到你~~” “啦啦啦~~” 跑远的丁小敉转过身来,不怕死地做了个“来呀、来呀”的手势。 “丁~~小~~敉~~” “哈哈哈……” 接近晚上十点,昨天巳经有一次变回人形经验的裴安,终于抓到了技巧,他早在九点五十分时,便要求小敉帮他将衣物摆进浴室,而在十点整的当下,他再度感觉自己的手指慢慢地伸长,头发长出,五秒钟后,原本一只小不隆咚的青蛙,立刻伸长成为数十倍大,他从裴安“蛙”成了裴安“人”──一个活生生且英俊潇洒的成熟男人。 换穿好了小敉帮他购买的简单衣物,裴安大剌剌地打开浴室门从里头走出,当瞧见上身白下身蓝的帅帅裘安出现眼前时,原本正端著漫画书看的小敉,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还真的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哩!想到昨天绑著被单的裴安跟今天穿著整齐的裴安,现在的他又更帅了些。 “好帅噢你!” 小敉的优点就是说话率真直接,一见模样实在俊秀的裴安出现,她立刻丢下手中的漫画,跳到裴安身旁。 “干么一副苍蝇看到蜜似的表情?”瞧著眼中突然冒出星星的小敉,裴安头一回觉得不太自在。 或许跟小敉那双过于坦然的眼有关吧!往常女人称他帅,倾慕的言语后头总是还带著别的目的,但是小夜却不一样,她嘴巴里说的帅,就是很单纯地称赞他长得好看──坦白说,这种毫无心机的赞美,听起来真让人有种飘飘然跟不确定感。 “人家真心说你帅你还嫌我……”小敉有些委屈地皱了皱鼻子,不过一下子她随即又忘了这么点不愉快,开始好奇地问著裴安他今天晚上要到哪儿玩。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计划吗?” “怎么?你想跟呀?” “没……”小敉一向懒骨头,她奉行不悖的规矩是──一回到家换好居家服后,便不再轻易踏出家门一步。“人家只是问问嘛!” “小孩子有耳无嘴,问题那么多做什么。”正拿著梳子的裴安,伸长手轻敲了她一记。“不过说真的,我等会儿倒真的需要你送我一程。” “咦?” “我得趁这个机会回家整理一些东西。”裴安对著小敉简单地说了他等会儿的安排。 对厚! 不经裴安提醒,小敉还当真忘掉裴安他也是人身父母生的! 一想到裴安的亲人,可能会因为他这几天的突然失踪而心急如焚,原本还想赖回床上的小敉赶忙跳下床铺,埋头在小小的布衣橱中抓了一件白t恤和牛仔裤,便闪入浴室里更衣。 三分钟后,只见一高一矮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溜出小敉住所。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因为小敉的房东再三要求,她们这儿出入单纯,绝对不许房客夹带“男人”回家过夜。 直到安全地离开住屋附近,从刚才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小敉,这才缓下了怦怦乱跳的心脏,与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裴安相视微笑。 二十分钟后,一块儿骑著摩托车的小敉与裴安,来到一栋莫约二十五层楼高的华厦建筑前。 裴安在大楼外的电子锁按了几个键后,原本紧闭的大门瞬间开启,然后他扭亮了墙边的灯,两人才刚踏进玄关,随即就听见小敉的惊呼声── “好……好漂亮的房子!”惊死人啦! 听见小敉的赞美,裴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开口招呼她随便坐之后,裴安大步一跨,随即进到里头的书房忙著联络起事情来。 裴安刚刚的确是有吩咐她可以随便坐,可是,她怎么舍得拿自己的屁屁摆在这么漂亮的椅子上…… 小敉站在红色天鹅绒布的厚软沙发旁边看呀看,然后她伸出手掌去感觉那绵绵绒绒、根根直立的短短绒毛,绒毛滑过她掌心的感觉实在是好到不行,她人蹲在椅子旁玩了一阵,怎样就是舍不得将自己的屁股挪移到沙发上头。 不知道这么一把椅子,要花多少钱才能够买得下来呀? 丁小敉两手托著腮,满脸羡慕地看著绒毛沙发直叹气。 进到书房忙的裴安第一个联络的对象,当然是当初下咒将他变成青蛙的讨人厌爱咪。 “裴安?你说你是裴安?” 乍然听见裴安熟悉的男音在手机那端响起,人这会儿还在spa里享受按摩的爱咪,忽地从躺椅上坐直身体。 “不然呢!” “怎么可能……从你变成青蛙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天的时间……” 听著爱咪掩不住的惊呼声,裴安冷冷地笑了。“我时间不多,你还是快点将青蛙变回人的全部步骤跟我说个清楚。” 听见裴安的催促,电话那端的爱咪声音忽然一顿,再响起时,一向软腻的声音里已经夹带著深切的浓情蜜意。 “说话的口气不要这么凶嘛!裴安,你都不知道跟你失去连络的这段时间里,我有多么想念你……” 熟知一切“爱情伎俩”的裴安,当然知道爱咪放低身段的意图──因为她想要挽回他,可是被爱咪搞乱了他正常的生活之后,裴安实在没有办法再压抑下对她的不满,继续对她和颜悦色。 手握著话筒深吸口气,裴安用著一种极压抑的口气,对著话筒那端的爱咪做出最后通牒。“我没有在变回人之后的第一时间内跟你算这笔帐,已经是很不错了,爱咪!虽然我现在一天只有两小时变回人的时间,可是你应该知道,倘若我要一个人没办法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这点影响力,我还算游刃有余。” 曾经当过裴安半年多女友的爱咪当然熟知裴安的能耐,尤其在知道她与他已完全没有挽回余地的情况下,爱咪只好选择乖乖将变回人身的方法说出。 “我说就是了嘛!第三步骤对你而言非常简单,就只要让对方真心喜欢上你,这样,你就能够有一天十二个小时回复人身了。至于接下来的步骤,等你可以变回人十二个小时后再说吧!” 只要让对方真心喜欢上?“就这么简单?”裴安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我当然知道让一个女人喜欢上你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想到他很快就能解除咒语,她不禁有些气恼。“还有一件事,裴安,我──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带……” “说吧。”裴安强耐住脾气听她究竟想说些什么。 “裴安,虽然我的确是下咒伤害了你,可是当初我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也全都只是因为我太爱你的关系……” 对于爱咪一番深情的告白,裴安只是表情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耐与她多谈的他,随即将手中的电话挂上。 什么叫“全都只是因为我太爱你的关系”?对裴安而言,伤害就是伤害,在伤害了他之后再说出这种话来──哼!真是连一丁点让人觉得感动的情绪也没有! 裴安又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将所有该打的电话全部打完,并把自己的工作做个交代后,他离开书房回到客厅,看见小敉一个人蹲在他购买的红色绒布沙发旁,表情一脸陶醉的不断地摸著上头的绒布短毛。 “怪了,明明有沙发却不坐,你是蹲在地板找零钱吗?” 小敉一听见裴安的声音,连忙转过头给了他一朵灿烂的笑。“因为我舍不得把它给坐‘倒’了嘛!” “坐倒?”裴安不懂。“这沙发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瘦不啦叽的小不点给坐倒?” “唉哟!我的意思不是说椅子倒,我是指沙发上的绒毛会被我给坐倒啦!” 会把绒毛给坐倒?! 裴安拧起浓眉想了好一阵,坦白说,他实在是搞不懂小敉怎么会去担心这么无聊的小事。他来到沙发前就要坐下── “不……不要坐……绒毛会倒的……” 裴安不顾小敉的连连尖叫,一屁股坐上柔软舒适的绒布沙发,瞧见她的反应觉得好笑,甚至还淘气地躺倒身子在沙发椅上磨蹭了一圈,然后才抬起头对她贼兮兮地挑著眉。 “怎样?你是想一起上来享受一下这种柔软的感觉,还是想继续蹲在旁边尖叫?” 小敉一双大眼滴溜的转了转后,随即从沙发旁的地板爬起,跟著裴安一块坐上真的是软到不行的绒布沙发。 “真的跟我想像中一样舒服哩!”小敉闭起双眼朝后一躺,她脸上那满足的微笑,就跟一般女生进到gi店里血拼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就这么一张绒毛沙发,就能够逗得她满足开心到这种程度噢? 转过身睇瞧著小敉脸上的笑容,裴安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变得好柔软。 舒服地在沙发上窝躺了一阵,然后小敉转身,一脸关心地望著裴安问:“该打的电话都打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裴安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小敉突然说出一些教裴安脸微微热红的话。 “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可是你知道吗?自从有你陪我之后,我突然觉得日子变得好快乐噢!” 裴安侧头瞅著小敉单纯的双眸,然后他轻轻扯起唇瓣露出一朵微笑。 他由衷地说:“应该是我跟你说声谢谢才对……倘若你那天没在马路旁捡到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到现在,更别提能尝到这一天有两个小时能变回人的快乐。” 在公司一向被骂惯了的小敉,突然间听到人家同她说谢谢,一张脸红得好像掉入染缸似的。 她不太好意思地抓抓绑在头顶上的马尾巴,脸红扑扑地对裴安傻笑著。 裴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拨拨她垂在颊边的头发,突然间开口问她:“我一直很好奇,怎样的父母才能够生养出像你如此单纯的好女孩?” “我父母?”只见小敉脸上的表情微愣了下。 “嗯。”裴安点头。 “我爸很早就去世,而我妈现在还留在乡下,我爸留有一片果园,现在由我妈跟她的……好朋友一块耕种。”说著说著小敉原本悬在脸上的笑,突然间不见了。 瞧著小敉表情的变化,裴安稍微懂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开朗单纯如小敉,其实身后也背负著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想她的善良天性,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吧!教裴安不自觉地就想多疼疼她。 他伸出手轻拍著小敉红红的苹果脸,然后不著痕迹地转移话题,轻声地问她是否想跟他一块去逛一逛。 “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一块上哪儿去走走吧。” “啊?!”小敉讶异地看向裴安。 “还是你想直接回家去?” “那就走吧!”小敉一扫方才的阴霾,兴致勃勃的嚷著,立刻从柔软的绒布椅上蹦跳起身。 第五章 或许是平常早睡早起的习惯一下子被打乱,昨晚不过才跟裴安两人骑著摩托车在台北街上溜了一圈,结果一早起床,小敉突然发觉一向头好壮壮的身体,莫名其妙地感觉不舒服。 会是生病了吗? 本来还在犹豫该不该打电话去请一天假休息的,只是念头刚起,另外一个念头又随即从脑袋中闪现。 好不容易才让课长对她有一点好印象,她似乎不应该为了一点不舒服,就偷懒窝在家中不去工作噢! 强忍著身体不适,小敉仍旧准时在九点之前打卡进公司。今天的工作依旧和平日一样的繁杂,只是嘴边通常都会随便哼唱著流行歌曲的她,今天突然变得沉默了。 可是一直都没有人发觉小敉的异状。 下午两点上二根毛课长丢给小敉一份足足有三十大张的统计资料,叫她无论如何都得在下班之前键入电脑,再传送到会计部门。 捧著这叠资料,小敉心底暗中叫苦,坦白说,此刻已觉头昏眼花的她,实在很难再打起精神去注意这一大叠密密麻麻的小字…… 瞧见了手捧著资料的小敉仍旧动也不动,正忙于手边工作的课长,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有问题吗?” 瞧著课长不太耐烦的反应,小敉咽了咽口水,只得傻笑地说:“没事。” 只是!她头真的好晕噢! 踩著沉重的脚步回到坐位上,小敉突然想到她袋子好像塞了包综合感冒药在里头,她心想干脆先吃一颗,缓解身体的不舒服,等忙完手边的工作再说。 “你今天好安静噢!” 每天都陪著小敉一块上班的裴安,观著个无人的空档,从小敉的外套口袋探出头来,大大的蛙眼中,明显的表露出他的关心。 丁小敉只是低下头轻轻摸了摸他光滑的头顶,苦笑著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她身体不舒服?! 裴安伸出蛙掌轻轻摸了摸小敉的手腕,哇!这才发觉她的体温实在高得吓人。“你在发烧!” “是吗?”意识已经昏乱的小敉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了。 “别再硬撑了,还是赶快打电话跟你课长请假,然后回家休息才是真的!” 对于裴安的提议,小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课长说,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下班之前将这份资料整理好,然后传送到会计课去……” “不然,去请你同事帮忙一块做,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回家休息了。” 找同事帮忙…… 疲惫的目光调向其他办公室的同仁,在裴安“快去快去”的催促声中,小敉鼓起勇气走向前,跟大伙儿提出她的请求,但得到的答案却是── 雨玲说:“拜托!我忙都忙死了。”可是做出这回应的同时,她却是拿著电话忙著跟电话那头的人八卦。 小杜说:“我不是管电脑输入的,要不你去找其他人帮忙。”拿这话搪塞小敉的小杜浑然忘记了,他跟小敉同样都是公司资处课里的一员。 另外两名跟小敉差不多职等的人,这会儿也正忙于课长所给的资料,无力伸手帮助她。 在课里晃了一圈之后,小敉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将手放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对于同事之间的冷淡,她在心里提醒著自己──别想那么多。 一直躲在小敉口袋里的裴安,则是暗恼小敉那些人前人后两副德行的同事们,血液里连一丁点的同情心也没有。 裴安仰著头,心疼地瞧著脸色越来越差的小敉,苦恼于此刻仍是蛙身的自己,竟然一点点的忙也帮不上。 才刚将手里的资料传送到会计课去,小敉的身体就已经承受不住地整个垮下,她手捂著脸,全身乏力地瘫在座位上,甚至连下班钟响了,仍旧提不起一点力气起身回家。 下班时间一到,资处课里的同仁一个个起身离开坐位,原本还带点吵嚷的空间一瞬间安静下来,可是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同一间办公室的小敉此刻正需要人帮忙。 “小敉,你还好吗?”发觉小敉的反应不太对劲,裴安这会儿也顾不得会被人发现他的行踪,四脚并用地从小敉的口袋中爬出,然后两腿一蹬,跃上小敉的办公桌,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紧张地悌瞧著脸正烫得发红的小敉。 “小敉……小敉……”一只小小蛙掌不痛不痒地摇晃著小敉的手腕。 听见了熟悉的叫声,倦极又乏力的小敉,张开双眼给了裴安一抹安抚的笑,喃喃地说了一声:“让我休息一下。”之后,竟然就这样沉沉睡去。 “小敉……” “小敉……” 只是裴安的叫唤,此刻再也传不进小敉的耳朵中。 不行!她无论如何都得强撑著赶回家去。 趴在桌上休息了大约三十分钟吧,突然见到小敉双眼一亮,呼地一声撑起头来。 “小敉!”一直坐在旁边陪伴著她的裴安,一见小敉清醒,他连忙跃到她身边关心著她。“你好一点了吗?” “还不太好……可是至少是有点力气了。”小敉一手扶著隐隐作疼的额际,一手抄起正站在桌边瞧她的裴安,为了安全,小敉舍平常惯骑的摩托车招了辆计程车,大约二十分钟过,一路走得踉踉跄跄的小敉,终于仰身倒在自己的床上。 “你怎么没要计程车直接送你到医院去?” 小敉转过头瞧著正在对她发出抗议的裴安,她扯开唇瓣无力地微笑了一下。“我怕……我在医院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会来不及在今天晚上十点前将你送回家变身更衣……” 想不到她都病成这样了,心里头竟然还在牵挂著他! 裴安睁著一双蛙眼,愕然地瞧著再度昏睡过去的小敉,然后他轻轻巧巧地跳跃至她脸侧,用著他冰凉的蛙掌温柔地抚著小敉嫣红的腮边。 此刻流窜在裴安心头的激动与温柔,已经不再是“一点点”这样的字词足以形容了。 家里面怎么会突然这么吵? 惊觉到不对劲的小敉勉强睁开困意仍深的双眸瞧著四周,直到此时她才猛然惊觉到,原来她不是待在自己的房间。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病房。 “醒了?” 已变回人形穿上衣服的裴安一见小敉清醒,他连忙站到小敉身边,关心地问道:“喝点热茶好吗?” 小敉无言地接受裴安的照顾,然后她一双大眼定在裴安英俊的脸庞上,哑著声音问:“是你送我来的?” “别说太多话,医生说你还需要多休息。” 裴安从旁边桌上拿了一条湿毛巾,轻轻地帮小敉擦著额角,冰凉的温度教仍发著烧的小敉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谢谢你……” 听到这样的道谢,裴安一张俊颜上突然浮现尴尬的笑。 “当你知道你病好的时候将得面临什么样的事,我想你大概就不会跟我说谢谢了。” “嗯?”小敉一脸疑惑地望著裴安。 “你一回到家就昏睡不醒了,我怎么叫怎么摇都没办法弄醒你,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我一变回人形就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送你到医院,然后在一场混乱之下,在所难免的被你房东看到……我从你房间走出来。” “啊,”裴安被房东看到了! 裴安瞧著小敉忽然间愣住的反应,忍不住担忧地问:“你房东会因此而刁难你吧?” “呃……”对于裴安的这个问题,坦白说连小敉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当初她跟房东太太签约时,曾经在签约书上明文签订绝不能带男人回家,可是如果再换个角度想想,裴安今天之所以会被发现,目的也全是为了想帮她…… 不想让裴安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自责,小敉强打起精神,给了他一抹不介意的笑。“你不用太自责……反正……一切等我病好了再说。” “我是在想,万一你房东真的拿这件事情刁难你……那么干脆你病好之后,直接搬到我那儿住好了。” 乍然听到裴安的提议,小敉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没这么严重啦!” “我是很认真地提出这个建议的。” “我知道……可是,我拒绝。” “为什么?”听闻到小敉的回答,裴安一双浓眉禁不住拧了起来。 “因为我不想养成依赖你的习惯……还有,我也不喜欢就只因为自己帮了你一点点忙,然后我就挟著这一点恩情,硬是将自己可以处理的事全都赖到你头顶上。” 裴安一脸讶异地瞧著忽然变得陌生的小敉,他突然发现,原来平常傻呼呼也超好讲话的小敉,其实也有她坚持的地方。 小敉被他瞧得有些害羞,一张脸忍不住胀红了起来。“干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本来人就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任的……”小敉嘟著小嘴喃喃地抱怨著,别过头将自己的视线盯在格子状的天花板上头。 裴安微笑,被她不自觉流露的少女娇态,逗弄得有些心痒痒的。 裴安伸出手扳回小敉的脸,直视著她的眸说:“我刚哪有用什么眼神看你?” “就……就……”被他眸子里的专注弄得有些困窘,小敉红著小脸,跳动频率一向极稳的心脏,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怦怦地乱跳起来。 “就什么?” “就跟……看到什么稀世奇珍的眼神……呐!” 听见她自己的形容,裴安禁不住笑了。“对我而言,的确,你真的是个稀世奇珍!” 没料到裴安会突然称赞她,小敉愣愣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下一瞬,只见原本已被热气给醺红的苹果脸,此刻胀得更红了。 天……要下红雨了! 一向坏嘴的裴安,竟然说她是个稀世奇珍…… 只不过小敉并没有惊喜太久,在听完裴安紧接下来的解释之后,她脸上的羞赧,瞬间被一阵恼怒给取代。 “毕竟想在这世界上,要再发现另外一个像你一样好笑,一样单纯又好欺侮的人类,真的是不太可能了……” 原来他的稀世奇珍──是这种意思噢! 厚!害她──害她的心刚不小心扑通扑通多跳了那么多下…… “你讨厌鬼啦你──” 只见红著一张脸的小敉,突然抓了桌上的湿毛巾朝裴安方向丢去,面对小敉不痛不痒的攻击,裴安只是仰头哈哈笑得好不开心。 顾不得自己仍需要多多休息,当小敉一听到医生说她可以回家了之后,她急急忙忙的带著又变回蛙形的裴安回她住的地方。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拎著方才顺路买回来的一篮水果,打算向房东太太好好解释一番。 还好,在房东太太明白了事情的原由之后,并没有为难小敉太多,她只是再三的叮咛小敉,下次绝不可再犯。突然房东太太话题一转,好奇地问起昨天晚上从小敉房间走出的那名帅哥,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 小敉还没答话,房东太太就开始喃喃自语地猜测著── “他一定不会是你哥……因为你跟他两个人长相看起来差太多……但是他又绝对不可能会是你男朋友……” “等一等!”骤然听闻到房东太太理所当然的推论,小敉赶忙伸手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 “可不可以麻烦房东太太,把刚刚说的那句话再说一次……” 房东太太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小敉一眼。“我说,他一定不会是……” 小敉摇头。“是这句的后面的后面那一句。” “可是他又绝对不可能会是你男朋友……” “对了!就是这一句!” 只见小敉皱起了鼻头,娇憨地反问:“为什么房东太太会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裴安绝对不可能会是我的男朋友勒?” 虽然裴安的确不是她的男友,可是听房东太太这么说,会不会太瞧不起她丁小敉了?! 听见小敉的抗议,只见房东太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见她扯直了喉咙哇啦哇啦的大笑出声。 有……有这么好笑吗? 瞧见房东太太的反应,小敉感觉自己额上突然冒出了三条黑线。 房东太太一边揩著笑到沁出眼角的泪,然后伸手推著垮著一张脸的小敉来到玄关的镜子前。 “小敉呀!不是吕妈妈爱笑你,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打扮,然后你再去想想昨天送你去医院的那个大帅哥!我一想到你们俩站在一起的样子……哈哈哈……真的不是吕妈妈爱看轻你,实在是……” 她──她这副打扮又是哪里不对了? “我这个年纪穿成这个样子……很正常呀!”小敉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白棉t恤加一条牛仔裤,然后嘟嚷的哼道。 “是是是!你的打扮配你现在的模样当然是很正常……”房东太太一副不想再跟小敉争辩地挥了挥手。“只是改天你要是遇见住在你隔壁的筱芬,仔细看一看人家,再回头瞧一瞧你自己,你就能够知道吕妈妈为什么会这么笑你了……” 自从听见房东太太的提示后,小敉便开始留意住在隔壁的邻居王筱芬,终于,小敉好不容易在周六的那个下午,巧遇了刚好要回家休息的筱芬。 将裴安留在家中独自到家乐福买东西的小敉,碰巧在楼梯间与王筱芬擦身而过,而当上围平坦的小敉不小心“摩擦”过王筱芬柔软的胸部时,脸红的人竟然不是被“摩擦”的王筱芬,而是已经小心翼翼贴著墙走的丁小敉。 刚刚那种柔软的触感……她她她……难不成王筱芬是在胸前偷塞了两颗馒头不成? 丁小敉一脸傻愣愣地盯著身材前凸后翘,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筱芬,直到王筱芬的身影慢慢从眼前消失,小敉才忍不住伸出手掂掂自己没几两肉的前胸── 小敉这才终于了解,究竟什么叫做“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裴安……我问你一个问题噢!” 下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家乐福搬回了下个礼拜的存粮之后,小敉终于按捺不住地向裴安蛙提出这一个问题。 “是不是男人……都会喜欢身材丰满,然后又会打扮的女人呐?” 听闻到她的问题,这会儿正舒服地窝在脸盆中湿土上的裴安,斜睨了小敉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只见小敉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体。“嗯……你先回答我之后我再回答你嘛!” “若以正常男性的眼光来论……没错,男人跟女人第一次接触的时候,男人一开始一定是以女性的身材跟外貌来作取舍……” 小敉沉吟了一下,又问:“那……难道没有例外的吗?” 裴安摇摇头。“有也很少。” “噢!”听到裴安蛙斩钉截铁的回答,小敉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表情“这会儿显得更加失望了。 “怎么了?”小敉的反应教裴安忍不住好奇了。非常想要知道小敉心中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的裴安,忙不迭地绕著小敉追问:“说嘛、说嘛!” “你要我说什么?”小敉没好气地瞪了裴安一眼。 “说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种事情呀!” “奇怪了,难道我就不能偶尔关心一下占全世界另外一半人口的想法吗?” “你当然是可以关心……只是……”裴安蛙啧啧有声地沉吟著。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不太像是你会关心的问题。” “那不然你觉得我平常都关心些什么?” “你平常关心什么……等一等,我想想噢……” 只见裴安蛙好整以暇地扳起他带蹼的蛙掌,一件事、一件事的数著。 “例如关心在一楼驻守的警卫伯伯今天心情好不好啦,还是关心别人摆在桌子上面的工作会做不完啦、或者是担心你那个单位的小工读生,会不会被繁重的工作压力给吓跑之类的……” 小敉平常脑筋虽直,不过在裴安蛙接连几天下来的“磨练”之后,她也大约已经分得出人家究竟是真心在褒奖她,还是暗地讽刺她爱多管闲事了! 真是一只猪头蛙! 嘟著一张小嘴的小敉,突然伸手抓起床上的枕头,当头朝裴安的头上罩下。 “你这是谋杀,你知不知道……”被罩在枕头里的裴安吃惊得哇哇大叫。 “我、不、知、道!” 裴安一边七手八脚的爬离对他而言沉重无比的枕头山,嘴里一边没好气地抱怨著。“真是的!我裴安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忽然听闻裴安的喃喃自语,小敉伸手一抓,立刻抓住了好不容易才钻出枕头底下的裴安。 “嗳嗳嗳……轻轻轻、轻点……”裴安忍不住哀嚎著。 “你现在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噢!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究竟我们这里头谁是虎谁是犬……”拧著一双秀眉,小敉佯装出一副“难保我等等不会失手掐死你”的恶狠表情。 “我啦!我的意思是,我是那只犬啦……”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向伶牙利齿的裴安,这会儿也只得看在小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分上,速速见风转舵了。 “真还差不多。”小敉双手一松,只见裴安忙不迭地从她的掌握中离开,然后一边朝安全地方跳著,一边还不怕死地多补上几句── “真是惊死人噢,一只无辜小犬莫名其妙去遇上只母老虎……向天借了胆也不敢随便去欺负人家,不然等一下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噢……” “死猪头裴安……”听到裴安的随口补充,被惹恼的小敉又想伸手捉他了。 只见一脸痞样的裴安,咚咚咚地跳到小敉的床底下,然后还顽皮地在里头跳起了“蛙腿舞”。 “来呀!来抓我呀!抓不到欸……” 小敉这回真的是跟他卯上了!“你以为我真的不会爬进去抓你吗?”小敉一边说著,一边双手双脚并用地窜进不太高的床底下。 然后下一瞬,就见原本还躲在角落的裴安,一溜烟地跳出床底下。 “我在这边……嘿嘿嘿……来呀……来呀……” 小敉真是被他给气得七窍生烟。 “你这只小人蛙……” 跳给小敉追的裴安,转过头对著小敉扮了一个鬼脸。“我这才不叫小人,我这应该是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就不要让我抓到!” 瞧著小敉气得牙痒痒的模样,藏身躲在安全地带的裴安,这会儿可是贼头贼脑笑得好不得意。 第六章 不过说真的,裴安那一番透彻的剖析并没有完全满足小敉的好奇,虽然她嘴巴不说,可是眼睛脑子里,却已开始留意起她身边,那一个个打扮得无比娇艳的美丽女性。 她在想,平平一样是女人,可是她丁小敉的外表,为什么看起来就跟那些漂亮女生差了好大一截勒? 因肚子痛想上厕所而将裴安留在办公室里的小敉,忽然听到洗手间外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女人讲话声。 “……那个会计课的刘xx,你们有没有觉得她最近的打扮越来越妖艳大胆了?” “对呀!对呀!尤其是她最近新买的那些窄裙……拜托,你看她裙子上的衩都快开到屁股上来了!” “不知她是想去勾引谁噢……” 小敉感觉外头这几个讨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同一课的谢雨玲……只是对分辨人声一向极不拿手的小敉,一时间还听不清楚哪句话是谁说的。 “这叫小女生长大,‘春神’来了!” 不知是谁说完这句话后,马上就听见一大群女生同时发出大笑声。 “不过懂得思春总比连春天在哪里都不晓得的还好上一些,你们没看见我们课里的那个新人丁小敉……” 耶?话题竟然转到她头上来了耶! 此时再也顾不得自己还没“疏解”完,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外头的对话上去。 “丁小敉──我记得、我记得,就是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看起来傻傻好欺侮的那个女孩是吗?你说她怎么了?她也跟人家闹思春了噢?” 听到别人的评论,原本表情还兴致盎然的小敉,忽然垮下一张粉脸。 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看起来傻傻好欺侮的那个女孩……呃,想不到在别人的眼中,她丁小敉竟然只得这种评价噢! “跟人家闹思春还好些……最可怜的一点是,我记得她今年都已经二十一岁大了,可是整个人看起来还像颗青苹果似的,全身上下一丁点女人味也没有……” “没男人追嘛!没男人追的女人看起来就会是那种调调。” “是呀!女人还是得有人追著、有人捧著,脸上才会出现那种神气。” “照这样子看,那个会计课的刘xx,现在不就处于热恋中喽?” “唉呀!有些人是没鱼虾也好,随便卯起来瞎混的。” “对对对,雨玲这个形容真是贴切极了!” 外头众人讨论到这,突然以一阵格格的笑声作为结束。 一脸失望坐在马桶上的小敉,听见外头的吵嚷声越变越小,然后渐渐平息:心想她们大概都补完妆回位子上去了吧! “疏解”完毕的小敉,垮著一张小脸难过地走出洗手间。 就在同时,方才才刚出现在八卦团嘴巴里的焦点人物刘xx,也选在同一时间内走进洗手间。 平素和小敉没啥交集的刘xx无言地和小敉擦身而过,然而就在两人交会之时,小敉也忍不住低下头多看了眼,方才曾在八卦团口中偷听到的“开衩窄裙”── 只见刘xx丰满的臀部挤在一条紧紧窄窄的贴身黑窄裙里,随著她大步大步走动的姿态,那侧开至大腿根处的长衩,真的……一点都遮掩不住随著走动而乍隐乍现的妩媚春光── 再低头瞧瞧自己悬在腰上那件松垮垮的a字短裙,突然,小敉想起之前房东太太和刚才雨玲姊对她的批评── 酸涩得像颗青苹果似的…… 然后小敉忍不住想,她是不是真该上间服饰店,去选些看起来较有女人味的衣服穿? 只是──她换穿了衣服之后,就能显露出女人味吗? 低头望著自己的小敉,突然间不确定了起来。 只不过不确定归不确定,一下班,她先将裴安给送回家,然后出门找了家服饰店进去。她跟服饰店小姐说明了她的“需求”之后,小敉便像个机器人般的,任由服饰店小姐拚命地将店里所有的衣服全往她身上堆。 “我觉得这套衣服你可以试穿看看……这件也不错,然后这件也是……” 捧著大约七件颜色花样不一的簇新服装进到更衣室里,小敉拎起第一件黑色连身洋装穿上身,不知是她身材太差,还是衣服本身的剪裁太大,一件穿起来应该是贴合曲线的合身短洋装,她穿起来却松垮垮得好像在披麻袋。 最离谱的是,在服饰店里工作的小姐竟然还睁眼说瞎话,赞美小敉穿起来“很适合”! 小敉瞪著全身镜里的自己,左瞧右瞧也看不出身上这件衣服哪一点适合她! “来来来,这边还有一件衣服一定也‘很适合’你。” 不让小敉有丝毫犹豫的机会,服饰店小姐从柜上抓了另外一件桃红色洋装交给小敉,让她速速去更衣室里头换装去。 对别人的好意一向不知该怎么拒绝的小敉,还是傻憨憨地换上了新衣,然后再度接受服饰店小姐超级夸张的赞美── “天呀!你穿这件衣服真的是好好看噢!” 小敉傻归傻,愣归愣,可是最基本的审美观她多少还有! 桃红色如此饱满鲜亮的颜色,一点都不适合摆在她这张跟学生没两样的脸蛋下面,而且,衣服的款式也极不适合她,前胸后臀没几两肉的小敉,压根儿就撑不起如此露胸又贴臀的款式。 看著镜中活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自己,小敉真的是觉得失望透了。 “来来来,我们再去换其他的衣服……” 面对小姐的殷勤招呼,这一回,小敉选择摇头拒绝。“我想还是不用麻烦了。” 小敉一脸难过地扯扯仍穿在身上的桃红色洋装。“你们店里的衣服很美,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发觉我一点都不适合这样的衣服……” “哪里会──” 小姐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捧捧小敉,但小敉朝她挥挥手认真地道谢后,立刻躲进更衣室里换下衣服,再将更衣室里的六、七件衣服一股脑儿的送回小姐手上。 “真的很抱歉……” 朝店员深深的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礼后,小敉颓丧著一张脸,难过地跑出摆满各式衣服的精品服饰店。 回到租屋里的小敉,终于忍不住难过地哭了。 骤然听到房间一阵呜咽声传来,吓得裴安连忙从他窝住的脸盆里跳出。 “小敉?!” 裴安跳到整个脸埋在棉被里头的小敉身边,拍著棉被忧心忡忡地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哭得这么惨勒?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只听见隐约传来的啜泣声稍停了会儿,然后紧接著响起的,是小敉略带沙哑哭音的回应。 “你不用担心我啦……就让我一个人躲起来哭一哭,等时间过了……我就会没事了!” 听听她说这什么化? 裴安心想,问题发生了不去解决却只是躲起来哭,这是哪个国家解决问题的方法? 裴安仰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发觉此刻已接近他变回人身的时间,他干脆先让小敉哭个过瘾,然后等他能够变回人身之后,他再花时间慢慢诱出她落泪的真正原因。 十分钟后,已换穿上便服的裴安落坐到小敉身边,蒲扇般的大掌轻轻按在小敉背上,低声轻柔的劝著。“小敉,你有问题、有困难就直接说出来跟我商量,我裴安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是想出解决办法的这一点脑袋,我多少还是有的。” 瞧见躲在被窝里的小敉仍旧没啥反应,裴安突然叹了口气,然后换了另外一种说话的口气,温柔地吐露他的关心── “小敉,别让我担心好吗?” 这一声温暖的劝导,叫原本打定主意一个人闷著头哭的小敉,终于放弃心中的坚持,她一边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边胡乱地抹著颊边的眼泪。 瞧著小敉哭肿的双眼,裴安心头禁不住一阵心疼。 “我……并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啦……” 不希望让裴安太过直接瞧见她哭丑的脸庞,小敉垂著俏颜,一边细声细气地解释,并简单地将她今天下午在洗手间里偷听到的八卦,还有她方才去服饰店买衣服的经过,大概地说了一遍。 说完后,小敉难堪地捂著脸嘟嚷:“我知道你听了之后,一定会笑我实在是吃饱了没事做……” “谁说的!” 奇异的是,一向爱取笑逗弄小敉的裴安,这回的反应是出奇的认真。 小敉惊讶的瞪大眼睛瞧著裴安。 只见裴安伸出手轻拭去残留在小敉粉颊上的眼泪,然后俯低下头,专注地回视著她的眼。 “女生爱美本就是天经地义,之前你没将心思摆在这上头,并不代表你这一辈子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情……还有,我甚至还挺高兴你终于知道该开始留心打扮自己了。” 小敉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高兴她会开始想打扮自己?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漂亮又善良的女孩,没有道理让一个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埋没一辈子,却让一些平庸的胭脂俗粉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裴安知道这样的说法一定无法说服小敉,他低声要求小敉等他一下,然后他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找他熟识的店家老板,请她帮忙。 “我们走吧!” “走?!”要走去哪? 小敉一脸疑惑地瞪视著裴安。 裴安只是轻轻地将她拉起身,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著── “既然我都已经从青蛙变回王子了,那接下来该做的,当然就是快快把我们可爱的灰姑娘变成公主呀!” 听得一头雾水的小敉,就这么怔怔地被裴安带出门了。 “又是服饰店?!” 当弄清楚裴安究竟要带她上哪去时,小敉一颗头不禁摇得跟个博浪鼓似的。 她她她──才不想再进去自取其辱勒! 而裴安也没使蛮力硬扯著她进去,他只是静静地等著小敉缓下情绪,然后他才伸出手捧起小敉困窘通红的小脸,低声地问她:“小敉,我曾骗过你吗?” 小敉想了一想,然后老实地回答:“没有。” 相反的,这些日子以来,裴安一直给予她很多的关怀与帮助。 裴安微微一笑,然后再问:“那么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我……”原本十分排斥的意念,在裴安的这一声轻问当中,小敉终于愿意妥协。 她叹了口气,乖乖地在裴安的带领下,进到她原本以为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再进入的精品服饰店中。 不过小敉才进去不到一分钟,马上发现──此刻正帮她打点一切的店家小姐,和她早先遇见的服饰店员,有著天壤之别。 眼前这个漂亮小姐,是真的以一种全以小敉为出发点的认真心态,在看待小敉这个客人。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斐娜,你可以直接叫我小娜。” 穿著一身黑衣黑裤的女子笑笑地跟小敉作了自我介绍之后,便伸出手温柔地牵住小敉,让她站在镜子前面,花了一点时间向小敉分析她身上的优点。 “其实你有一张长得很可爱的娃娃脸,而且皮肤白皙,嘴唇红润,活脱脱就像个洋娃娃似的!” 小敉嘟著嘴从镜子里瞧著外表生得冷艳惑人的小娜,然后哑著声音发表她的感想。“可是我却宁可拿自己的娃娃脸跟小娜你的脸蛋换……” “胡说!”小娜对著镜子里的小敉摇摇手指头。“每一个人的脸蛋都有其特色跟缺点,不然这样好了,我们先开始挑选衣服,然后我再给你瞧瞧我年轻时所拍的照片,好吗?” “不能先看照片再挑衣服吗?”不知怎么搞的,平日一向好说话的小敉,今日变得异常别扭。 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的裴安,选在此刻开口帮小娜缓颊。“你总得给小娜一点时间,让她去翻照片出来吧!” 说的也是! 小敉接受了裴安的意见,然后她伸手接过小娜特意为她所挑的水蓝短洋装,深吸了口气后,才毅然决然的走进更衣室。 “那衣服确定真的适合小敉吗?” 在小娜弯身在柜台抽屉里翻找照片的同时,以往从未质疑过小娜眼光的裴安,头一回露出焦急不安的神色。 小娜只是停下翻找的动作,抬头给了他奇怪的一瞟。“我头一回看你这么关心某人。” 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简单直接的一句陈述。 听出小娜没说出口的言下之意,裴安愣了一下,然后掉转过头,低低地回了她一句。“有吗?!” 裴安有些闪躲的态度勾出小娜的好奇心,在找著她等会儿要给小敉“欣赏”的照片之后,她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裴安面前,专注地审视这个看起来和从前不太一样的老友。 “这阵子都在忙些什么?一直都没看到你再带新女伴过来挑选衣服……” 不知怎么搞的,小娜竟下意识地将小敉排拒在“裴安女伴”这种归类之外。 之所以没将小敉归类于“裴安女伴”的原因,并非是小娜嫌弃小敉的脸蛋外型,而是因为裴安往常会交往的女性,压根儿就不属于小敉这种类型的。 听见小娜的问题,裴安只是一迳地优笑,就在同时,换好衣服的小敉终于踩著怯生生的步伐从更衣室里走出,而裴安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扯往小敉的身上。 骤然瞥见裴安惊艳的目光,小敉突然间胀红了双颊,然后不安地扯著穿在身上水蓝短洋装。 “好看吗?”她不太有自信地问著他们。 “好看极了!” 小娜与裴安不约而同地给了小敉一抹称许的笑,尤其是裴安,当瞧见活像换了个人似的小敉,他脸上更是浮现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 为了取信小敉,小娜连忙起身拉著小敉站到镜子前,先是伸手帮她拂平刚才她因紧张而揪绉的裙摆,然后再顺手拿出一支发梳,解开小敉惯常梳绑的马尾,换上另外一个发型。 最后,拿出透明唇蜜在小敉嫣红的唇上轻点抹匀。 “你瞧瞧镜子里的自己,这模样多甜美可爱呀!” 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呢! 小敉的特色就在那娇憨无比的气质,其实骨架细小的她并不适合穿坊间一些剪裁大胆的贴身衣裙,反而是款式带著点小女人娇俏的日系服饰,才能更衬出她那与众不同的清纯气息。 藉著镜子的反射,小敉将坐在一旁的裴安表情瞧得一清二楚,当她确认裴安对她这身打扮也同样觉得满意后,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绪立刻被抚平了。 站在小敉面前,小娜一边摇动著手中的相簿。 “那你觉得现在还需要看我之前的照片来增加你的自信吗?” 小敉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想了一想,才表情坚定地说:“不需要了。” “很好!”小娜称许地笑了,然后又拉起小敉的手,一起走向更衣室。 “来,让我们再去多试几款样式。” 方才的成功叫小敉放开了心怀,对于小娜这一回的鼓励,她则是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了。 趁小敉关起门来换衣服时,小娜再度将注意力调回裴安身上。“你看起来变得不太一样了。” 然后裴安摸摸自己的脸颊,一脸纳闷地反问道:“有吗?” “有!尤其是你的表情,认识你这么多年,这还是我头一回知道,原来深情款款这几个字,是可以出现在我们裴大情圣的脸上的。” 乍然再听见“情圣”二字,裴安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什么可怕东西似的嫌恶。 “别再叫我情圣,这两个字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天呐!这可是浪子回头耶!这教小娜更是好奇了。“是因为小敉?”小娜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多少也是因为她……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在这一阵子领悟到了,除了玩乐之外,其实这世界上还有其他更值得我去关心的事。” “比如说?” “比如……”裴安沉吟著。“比如说,应该要如何保护一些善良人种不受一些奸恶小民的欺侮。” “那善良人种是……小敉吗?” 裴安没好气地赏了小娜一记卫生眼,眼神中大有“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的困窘情绪。 哇哇哇!瞧见情场浪子这回的转变二真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小娜心想,果真不能小觎爱情对一个男人的影响力呀!瞧瞧眼前这个号称“玩遍天下无敌手”的情场浪子,这一回真的是“跌入爱河”了! 一分钟后,小敉再度从更衣室里走出来。这回换上的,是另外一套粉橘色两截式套装,个头不高的小敉非常适合穿这种裙长不过膝盖的短裙款式,想当然的,她这一回的变装,也得到裴安与小娜的大力称赞。 前前后后花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小敉在小娜的热情招呼中总共换了七套不同款式的服装,就在小敉仍在考虑她究竟要先购买哪些衣服回家换穿的同时,坐在一旁的裴安却一声不吭的,悄悄拿出信用卡叫小娜全都包下。 “这怎么可以!”一瞧见裴安低下头签著什么的时候,小敉赶忙跳到他身旁摇著手。 “小娜不可以,你不可以收裴安的钱,要收也要收我付的才可以。” 签完帐的裴安一手抓住小敉挥舞的小手,然后伸手接过小娜送来的衣袋,再牵著仍旧拚命摇头的小敉离开小娜的店。 “唉拗,真的不可以这样子啦!”从未收过男人馈赠的小敉,一副活像身上突然爬满了小虫似的别扭。 “为什么小娜只能收你的钱?”裴安好笑地看著她别扭的表情。 “因为……因为这些衣服是我要穿的呀──” “我当然知道衣服是你要穿的,所以我才送你呀!” “可是……可是我没有理由接受你的礼物。”这是小敉最最介意的一点。 乍然听见小敉的回答,裴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表情认真地审视著她。“为什么说你没理由接受我的礼物?” “那不然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送我的礼物。” “因为你这些日子的帮忙与照顾……”还有,因为我非常喜欢为你做些什么事情时的甜蜜惑觉。 只是最后面这句话,裴安忽然间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而且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裴安多少也摸清楚小敉的个性,一向认为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她,铁定没办法接受他这种说法的。 果真,听见裴安的理由,小敉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在我认为,我对你的帮助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我压根儿没有想过,我该因此从你身上取得什么。” “我知道。”裴安从没怀疑过小敉这点。“可是你知道吗?接受你这么多无所求的帮助之后,若不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我会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但是……但……”但裴安他方才所结的金额,已经超过她所认知“礼物”上限的许多许多了,三万多块接近四万块耶!这得要她丁小敉一个半月不吃不喝,才勉强能付得出这样的价钱…… “那不然这样好了。”见小敉仍旧非常介意这金额,裴安只好这么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以后不会再冒失地说要送你什么了,这样好吗?” “但……但是……” “就算我拜托你喽!”裴安垂著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样。 瞧见他俊朗的眉眼为了要说服她而皱成一团,坦白说,小敉这会儿哪还好意思硬说她不想要。 抬起眸无奈地瞅著裴安讨好的笑脸,小敉叹了口气,突然间伸出手说要和他打勾勾。“说真的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小敉表情非常严肃地叮咛。 “是。”裴安微笑地和小敉两人小指勾小指、转圈,最后还打了个手印。 他伸手拍拍小敉酡红的小脸,然后很自然地牵起小敉,朝停放摩托车的方向踱去。 第七章 隔天,小敉换穿上在小娜店里买的衣服上班,才刚坐下,往常极少将注意力集中到小敉身上的谢雨玲,今日竟破天荒的主动跑来跟小敉攀谈。 谁教换穿上合身衣物的小敉,竟鲜嫩漂亮得有如公主现身一般。 “你身上这件衣服好漂亮……”谢雨玲赞叹了两声,才又接著开口问她。召追衣服是上哪买的?贵不贵?” 小敉老实,听见人家问她问题,她马上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记得这一套好像六千多吧……” 呛米?!六千多! 听到这个价格的谢雨玲,不得不再次对小敉刮目相看。 然后公司里的八卦团开始四处传言,资处课的新人丁小敉,似乎是勾搭上了哪个有钱男人,才能够花那么多钱治装。 “而且一套要六、七千块耶!” 被人说变漂亮了当然是件好事,可是当知道众人在背地里是怎么议论她之后,坦白说,小敉还宁可回复她原本的打扮去上班。 今天中午小敉还是和往常一样,端著便当跑到楼下,跟看守大门的警卫伯伯一块儿吃饭,以往从来没人在意,不起眼的小敉中午都上哪儿吃饭,可是如今她变漂亮了,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就受到八卦团员们的注意。 下午,小敉又在厕所中听到有关她流言的最新版本,有人断定她丁小敉极可能是跟驻守楼下的警卫伯伯搞援助交际。 乍然听到这个流言,当时还坐在马桶上“疏解”的小敉,差一点就气到当场厥过去。 “哈哈哈!” 听到小敉转述的流言内容,此刻正和她一块儿坐在“星巴克”里头喝咖啡的裴安,禁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瞧裴安笑得放肆,小敉忍不住嘟起了小嘴,气恼地嗔道:“你少取笑我,她们用那种口气猜测我跟警卫伯伯的友谊,已经够教我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笑总可以了吧!” 和小敉相处这阵子下来,裴安当然知道小敉喜欢跟有点年纪的伯伯阿桑聊天相处,若哪天真在德电里头举办一个“中年杀手”的选拔比赛,裴安敢打包票,小敉她一定是当仁不让的以第一高票当选。 “不过你也真的很特别耶!” 裴安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咖啡。“平常人交朋友,都是跟一些同年纪的男生、女生,结果你却老爱跟著一堆欧巴桑、欧里桑搅和。” “什么搅和?难听死了!” 晚上不能喝咖啡的小敉只叫了一杯泰舒茶,端来的时候还附了包砂糖,小敉没加,此刻刚好用来丢他。 “好好……不糗你。”裴安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说一下吧!为什么你会跟你公司里头的叔伯阿姨特别亲近?” “因为我从小就是我外婆一手带大的呀!” 小敉小时候跟外婆一块儿住在嘉义乡下,乡下小镇什么不多,就是时间多,一些上了年纪的叔伯阿姨也多,或许是因为大伙儿都心疼她年纪小小便没有父母疼爱,所以街坊邻居待她,一向疼宠得有如自家小孩一般。 一提起从前那段幸福的日子,小敉一双水眸瞬问绽亮。 “我小学时一放学,每次都是书包一丢就往外冲,不是跑到隔壁阿婶的田里挖番薯,就是溜到阿土伯院子里去摘桑椹……” “道么水里来土里去,难怪你当初见了我非但不怕,甚至还敢把我拎起来,拿在手里戏玩。” “谁教你当时要昏得那么彻底,坦白说,我小时候玩过无数只小青蛙,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昏倒在地的青蛙。”说到初次见到裴安的情形,小敉皱皱鼻头,唇角眉梢笑得好不灿烂。 “那是因为我出类拔萃呀!”裴安毫不谦逊地自夸。 “少来!”小敉朝著裴安毫不捧场的做了个鬼脸。 裴安好笑地揉揉她粉嫩的脸颊。“对了!那跟你同年纪的同学朋友呢?你上过高职二专,多少也应该有一些同学会跟你联络吧?” 一说到这个问题,小敉原本洋溢著甜甜笑意的脸蛋一瞬间垮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在乡下住惯了,所以一向不太懂得玩乐,再加上我不懂得看人脸色、说话又直……高职刚毕业的时候,我还有个叫美美的同学,她还会偶尔打电话来跟我诉苦聊天,不过我跟她说了几次不太入她耳的话后,她跟我就渐渐少联络了……”不得年纪相仿朋友的欢心,一向是小敉很难释怀的伤心往事。 “你们那一次是为了什么事情意见不合?” 不过当想起美美曾跟她提起的事,小敉就忍不住觉得火气大,她坐挺了身子,气恼地说, “就是美美跟她男朋友之间的事情呀!你都不知道,那男生对她多坏,吃她的、用她的,然后还背著她去交别的女朋友!我当时就一直劝美美,千万不要再继续傻下去,一开始的时候,美美还勉强会听我的话,可是后来,当她男朋友回过头跪下来求她,她就说我是因为没人追,所以才见不得她跟她男友和好……” 典型又是一个见了色就忘记朋友的白痴女人,这样的情节对裴安而言已不新鲜。“你会不会怪你朋友,曾用那么难听的话说你?” “美美只是被她男朋友给蒙蔽罢了!其实她本性不坏的,还有,我当时也因为气不过,而对她男友作了很多的批评……”然后小敉垂下头,脸上似有无限惆怅。“说来说去,我也得负一点责任。” “你的责任只在你性格太直、心太善良。”裴安伸出手轻轻地抚著小敉的脸颊,极少让人如此呵护的小敉,突然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对我真好……”垂下眼眸,小敉发出由衷的低喃。 瞧著她突然间胀红起来的小脸,裴安只是一迳温柔地望著她笑。 坦白说,若是没先花时间跟小敉接触便认识她本人,以裴安往常的个性,铁定只会把她当成是一个没什么脑袋的傻丫头罢了!可是当真花时间了解相处过后,裴安才恍然明了,原来藏在小敉憨傻单纯的外表之下,这一副温柔体贴的纯善灵魂。 在这个社会,懂得温柔体贴,本性又善良天真的女孩,真的已经不多见了。 骑著摩托车载著小敉回家的裴安,突然伸手拍拍小敉环在他腰间的小手,然后隔著安全帽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真希望能够永永远远保留住你这天真个性。” 没听清楚裴安说话的小敉扬声问:“什么?” 裴安只是轻摇了摇头,然后再笑笑地叮咛她要更抱紧他一点。 有裴安相伴的日子小敉过得十分开心,每次回想起来,小敉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感觉她仿佛昨日才刚从街头捡到裴安,然后是接下来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还真有青蛙会说话,而且还会变身成人这档子怪事。 今早小敉突然在公布栏上瞧见到一则公司命令──上头说公司业务部门的经理裴安因故留职停薪…… 见到这则人事命令之后,小敉才知道裴安原来是公司的业务经理,他竟然都没特别跟她提过这件事,虽说也不是什么顶重要的事,但还是可以跟她说一下啊…… 不过更让小敉在意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裴安的确身为人的“事实”,她忽然感到紧张了,自她捡到裴安那天到现在,都已过两个多月了,想不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竟然还是处于只能在深夜十点至十二点这两个小时中变回人身,这怎么可以! 中午吃饭时间一到,小敉赶忙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天台将裴安捧出。 “然后呢?然后我到底该怎么帮你,才能让你完全变回人形?” 瞧著小敉真心著急的表情,裴安的心头,不禁泛出了一股微酸带甜的暖暖情绪。 想不到被人真心牵挂著的感觉,竟是如此的好呀! “你不要一直瞪著我发呆嘛,你快点想一想呀!” “其实我觉得……我跟你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是挺不错的。” 乍然听到裴安的低语,小敉一脸惊讶,双眼瞪得老大。 看见小敉这种反应,裴安有些恼火地问:“你难道不这么觉得?” “这……”坦白说,她的确也这么想。小敉深吸了口气,颓然地靠著墙壁,抿著小嘴老实地点点头。“有你陪伴的日子我的确过得很开心呀,可是,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虽然裴安平时极少跟她提起想快快变回人形的话,但是小敉仍旧能从他一变回人形,便忍不住地想往外跑的举动看出──其实裴安心里,仍旧是希望能够快快回复他原来的样子。 裴安静静地看了小敉一会儿后,这才哑著声音轻轻反问:“为什么不对?” “因为你的身边还有一些亲人,而且你还有好不容易才打下的事业基础,尤其当我见到公布栏上那个‘业务部经理’这个职称时,我才突然想到……如果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当有一天你突然间能够回复人形时,到时你该靠什么生活,还有你的家人,他们一定也很担心你的。” 小敉为他考虑的一点都没错,只是裴安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小敉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若他真的顺利回复了人形,她跟他会因而渐渐疏远吗?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担心变回人的我,就不能再像现在一样继续陪伴著你了。” “我当然会担心呐!”小敉个性非常老实,对于她能够回答的问题,她一向坦白。“而且我也非常清楚,变回人之后的你就不会再有那么多时间跟精神陪我说话了,你会开始回去寻找你之前交往的朋友,会继续延续你原本的生活圈,然后……说不定我们就会因此而渐渐失去联络……” 说到这里,小敉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跟我同学美美一样,就此把我给忘记了。” 瞧著小敉突然间笼上阴郁的水眸,裴安深吸了口气后,轻轻地问:“在明知这种事情极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下,你还是会帮助我变回人形?” “嗯。”丁小敉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实在是一个小笨瓜,而且还是一个善良到了极点的笨瓜! 裴安被小敉的回应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过了好久好久,小敉才突然间伸出手将他捧在她手心里。 一双人眼对著一双蛙眼,小敉突然间说出了一句话,一句裴安从没预期会从她口中听到话──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快乐。” 在听到小敉由衷地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裴安还来不及对她的告白发表任何言论,只知下一瞬间,再一次感觉到一股异状从他身体涌现。 发觉裴安一瞬间怔愣的表情,小牧担心地问:“怎么了?” 裴安放下按抚在胸口的蛙掌,然后抬起头低声地对著小敉说:“我在想,今天晚上……说不定我就可以拥有十二个小时变回人形的机会了。” “啥?!”小敉瞠大一双眼睛瞪著他瞧,一脸傻呼呼地,不明所以。 已确定一天有十二小时能变回人形的裴安,自然不能再待在小敉房间,他和小敉两个人认真地研究了一下,终于决定在裴安尚未能完全变回人形之前,暂时委屈小敉搬到裴安的住所居住。 裴安一手牵著小敉,一手拎著她重量不重的行李,回到他许久不见的家中。 一回到裴安的家,小敉就关进暂住的客房,一直没出来。约莫二十分钟后,神情好似很困扰的裴安,来到小牧所住的客房前敲门。 “有事吗?”小敉站在开启的门后仰望著裴安。 “有点事情想问你一下。” 小敉点头,退了一步让裴安走进房间。 长手长脚的裴安,自动选择柔软舒适的大床坐定,而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害羞的小敉,则是小里小气地拎了个枕头窝到房间的单人椅上坐著。 沉默地看了小敉一会儿,然后裴安开口:“小敉……你中午那时候是说……你喜欢我?” 乍然听见“你喜欢我”这一句话从裴安嘴里冒出,不知怎么搞的,突然敦小牧禁不住一阵脸红心跳。 她低下头扭捏地把玩著被她抱在怀中的小枕头,沉吟了好久之后,她才含羞带怯地回了一声。“欸。” 裴安突然朝小敉所坐的位子走去,以一种俯视著她的姿态,口气带点焦急地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睁著一双迷蒙大眼,小敉不解地仰望著裴安。“喜欢一个人,就非得要先想出为什么喜欢,然后才能够喜欢吗?” 裴安当然知道小敉说这话的意思,只是他之所以会问她为什么,不过是想确定,浮现在他心头的那种情绪,跟小敉心中的,是否为同一种罢了! “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想确定,你口中的喜欢与我心里头的感觉……是否相同。” “你……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丁小敉一双眼忽然间瞪得好大。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裴安突然伸出手轻抚小敉的颊边。 小敉被他摸得一张脸突然间烫红,紧接著是捂著嘴,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瞧见她的反应,很多话即使小敉没说,裴安此刻也已经懂了! 然后见裴安将头低下,温柔地用他的额轻抵著小敉的额,眼对著眼、鼻触著鼻,低声地对她表示。“是的,你没有听错──小敉,我也喜欢你。”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裴安一句轻柔的告白顿时教小敉手足无措,她慌乱地说:“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了。”立刻将裴安赶出房间。 整个晚上,小敉根本就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脑子里一直回荡著裴安的那句话──小敉,我也喜欢你。 隔天早上八点,这辈子第一次尝到失眠滋味的小敉,大眼睛下两圈黑青的惨状,真是教裴安看了心惊。 “你还好吧?!” “啊?!”他干么这么问她? 整个人呈恍惚状态的小敉,一时间还会意不过来,直到她瞧见浴室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后,她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问她。 完了!顶著这张两圈黑轮眼的脸……她她她……该怎么上班见人噢! “我看你还是请一天假,留在家里休息吧!” 不知何时将头探进浴室里的裴安突然出声,当时还瞪著镜子看的小敉,猛然被他的声音吓得抚胸尖叫── “你、你、你……你是打算要吓死我噢!” “我只是看你在里头待超过五分钟,担心你出什么事才会探头进来的。” 和小敉同住两个月下来,裴安已大约将她平常的作息摸得一清二楚,早上八点进浴室盥洗,八点三分走出浴室,然后大约八点八分的时候,整装完毕准备出门上班──从来不会误时的小敉,突然间拖慢了出浴室的时间,这当然会教裴安担忧不已。 “万一……万一我正在上厕所勒?” “如果你真的是在上厕所,就一定会顺手将浴室门锁紧。”裴安用一种“我早已将你摸透”的眼神凝视著小敉。 “反正我的意思是──若你觉得身体受不了一夜没睡,那么就直接打电话请假吧!我不希望见你再累出病来。” 小敉听见裴安最后那句温柔的恳求时,一些原本梗在心头的别扭情绪,突然间被他给安抚得服服贴贴。 “我……等等打电话问问看。”回忆起她上一回生病时带给裴安的紧张跟麻烦,一向体贴的小敉,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 听见她的回答,裴安马上露出放心的表情,然后将身体退离浴室,还给小敉一个隐密的盥洗空间。 三分钟后,感觉气色已稍稍恢复的小敉从浴室走出来,坐在客厅拨了通电话到公司请假,之后小敉便像缕游魂似的,再度飘回她所住的房间。 十五分钟后──她就是睡不著啊! 原本将自己闷在被窝里的小敉,终于放弃地坐起身子,深吸口气转头望著透亮的窗外。忽地,她掀开被子跳下床铺,咚咚咚地就跑到裴安卧房前,抬高的手还没敲到房门,只见原本闭紧的门扉,“鮛”一声突然打开了。 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站在门里的裴安也是一副准备要上哪去的表情。 四目忽然相对,两人同时一愣。 “你(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又戛然停住,然后,又同时开口冒出一句── “你(你)先说……” 呃…… 小敉傻眼地瞧著同样傻眼的裴安。 怎么突然间觉得,两人的默契还真不是普通的好…… 裴安“噗哧”一声地露齿笑开。“需不需要猜拳决定?” 把他的话当真的小敉,侧著头想了一想,然后点头说:“也好。” 还也好勒! 被小敉的回答给逗笑的裴安,伸出手揉乱她一头长发,然后突然间换了个动作── 他坚定却不失温柔地将小敉一把拉进他房里…… 第八章 将她妥善地安置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然后裴安拖来一把木椅,嘴衔著笑,眼睛眯得弯弯地凝视著小敉。 “你要问我什么?” 原本还愣住的小敉,一张脸突然间红了。她扭捏地动了动身体,垂著头说:“你……你先说啦!” “我记得刚刚好像是你先跑来想敲我房门的。” 呃…… 小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梗在心头的心事,她表情尴尬地搔一了搔头后,勉强想出一个推托之词。“我只是来问你……想吃什么早餐啦!” “是这样吗?”裴安狐疑。 呃…… 被裴安这么一反问,原本头已经垂得很低的小敉,霎时羞愧得把头垂往自己的双膝。 瞧著她可爱的反应,裴安忍不住坏心眼地想再逗一逗她。 “我们俩还真有默契,我刚正想过去问你今天早餐要吃什么东西……” 啥……啥米?! 乍然听见裴安的回应,小敉猛地抬起头瞪著他看。 “你已经想好了吗?早餐想吃什么?”裴安还在逗她。 “吃吃吃……吃什么早餐……”她……她她她才不是来问他这个的勒!憋在心里头的问题还没问个清楚明白,她怎么可能会有那个心思去想什么~早餐之类的事情。 猛地深吸口气,小敉突然大声地冒出一句。“我其实不是来问您要吃什么早餐的啦!” “那不然呢?” “我是来问……问……问……”问问问问问……唉哟,她不好意思说啦!小敉糗得一张脸都红了。 “说嘛,勇敢一点。”裴安这会儿还鼓励起她来了勒! “我……我……我我……” 瞧她“我我我”了半天还“我”不出个所以然,裴安终于甘愿收敛起逗她的好兴致,然后将他原本打算跟她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昨晚的告白,真的是出于真心的。” 啥……啥米?! 小敉再度惊愕得瞠目结舌。 犯……犯规啦!哪……哪有人突然就把话题扯到这上头去…… “就如同昨晚,我逼著你想弄清楚为什么你会喜欢我,这句话我也反问过自己……” 裴安伸出手拨了拨小敉落在颊边的长发,凝望她的眸子,实在是灿亮温柔到难以形容的极致。 “我承认,你并不是我习惯交往的对象,可是也因为不是,所以我看你的角度,也变得更加客观──” 耳里听著裴安温柔低沉的嗓音,喃喃地倾诉著他之所以对她动心的细节,原本垂著头,心里还很忐忑不安的小敉,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凝视著裴安,一双大眼氤氲著水雾。 她极轻、极轻地说:“我也一样……虽然我之前并没有任何跟人交往的经验,可是我却知道,待在你身边的我,觉得好开心、好满足、好快乐……” 但是裴安觉得光这样仍是不够! 因为在他心里面窜流的情感,是比小敉此刻所说的,要更深刻、更强烈许多许多倍。 “我对你的喜欢,并不只是这个样子。” “啊?!”小敉一脸迷惑地注视著他。 裴安明白小敉对感情仍一知半解,同时他也万分珍惜她这一部分的单纯,所以他愿意倾注更多的时间,去引诱出存在小敉内心那种,比满足快乐还要深入的“完全爱恋”。 他突然间凑近小敉,一边抚著小敉的颊,一边睐著她细声呢喃:“我对你有著欲望……小敉,不只是看到你会让我觉得开心满足,甚至,我的身体也会对你产生反应。” 产生……反应?! “我……我我我……”清纯的小敉,忽然间不知该拿什么反应,去面对这样热情如火的裴安。 裴安低声地问:“有人吻过你吗?小敉。” 当然没有。 说不出话来的小敉,头摇得跟博浪鼓似的。 “那你会想要我的吻吗?嗯?”一边问著的同时,裴安还一边伸出手轻碰著小敉的红唇。 “我……我我我……”傻眼的小敉,这会儿仍旧在那“我我我”我个不停。 裴安不想听她的支支吾吾,他霸道地挑了两条路要小敉选。“说要,或不想要。” 张大著嘴愣了好一会儿,感觉胸中那口气似要喘不过来时,小敉才突然发出一声──“要。” 她要,她怎么不想要?! 没谈过恋爱并不代表她没幻想过情人间的亲吻,从电视机里看来,接吻总是美得像幅画似的,整个画面瞬间会变得朦朦胧胧,而一颗芳心早已暗许的小敉,不知已经偷偷觊觎裴安唇瓣的滋味有多久了。 小敉的一声“要”,终于让裴安放心地绽出笑颜,本还担心要哄诱出小敉的情欲,可能需花好多时间的,不过这回似乎是老天开了眼,特意赏他裴安一个痛快! 原本轻抚著她唇瓣的手,缓缓移至她的颈窝,然后俯下头,用一种不带威胁的速度,轻轻地将自己的唇瓣贴上她的。 她的唇,和他想像中的一样,甜美软嫩。 第一次亲吻,即使裴安想做的远不只这样,但顾忌到小敉的单纯,所以裴安只是手捧著她的颊、触著她的唇,轻轻地啄了又啄、吻了又吻,当瞧见生涩的小敉,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呼吸而胀红了脸时,他更是爱怜地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活像在疼惜什么珍宝似的,拍著她的背对她又哄又怜。 “放轻松……别那么紧张……就跟你平常在呼吸喘息一样……” 睁开因陶醉而微微眯紧的眼瞳,小敉轻喘著气,美眸羞怯地凝望著一脸温柔的裴安。 她眼瞳中含羞带怯的期待样,教裴安禁不住一阵心痒。“喜欢我刚刚的吻吗?”他低下头贴在她耳边轻问,然后还一边伸出舌尖,轻舔著她肉肉的耳垂。 强烈刺激的碰触禁不住让小敉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裴安贪看她敏感的反应,此刻更是忍不住好奇地咬起她的耳垂,细瞧她该会产生的反应。 “嗯……”小敉娇憨地摇晃起身子,无言地倾诉她身体的难以承受。那感觉,就像是有著千万只蚂蚁,突然间爬满了她身体似的酥麻。“不要……这样啦……” 一只软软的手轻轻推了推裴安的胸膛,裴安顺手抓起小敉的手放至唇边细细啃咬,然后抬眸看著她难耐的娇媚神情,低声追问:“为什么不要?” 小敉害羞地动了动身体,小小声地说:“这样……会让我觉得妤奇怪。” “哪里奇怪?” 哪里…… 这个暧昧的问题又教小敉的脸红透了,她将头埋进裴安的怀中,羞窘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说嘛!哪里奇怪?”裴安再问。 “身体里面啦!” 身体里面?! 裴安眯紧了一双黑眸,审视著偎躲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然后松开了原本握住她手的掌,突然间轻碰了碰小敉没穿内衣的胸,然后是她仅穿著一件短裤的臀。 “是这里觉得奇怪……还是这里?”他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好沙哑。 “都……都有……啦!” 看著小敉羞答答的模样,裴安差点就控制不住想一口吃掉她的冲动! 若不是考虑到她的生涩,真的,他真的会控制不住体内汹涌的欲望。 他沉沉地深吸口气,然后再用力将怀中的小敉搂了搂,小敉嘤咛了一声仰起头看他,两人的目光交缠了一会儿,然后裴安突然再次凑近自己的唇,用著比方才更热切、更火辣的吻印上她柔软的唇。 蒙蒙眬眬的,裴安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可以,还真想这样一辈子就搂著她亲吻,然后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想,不用去做…… 在小敉殷切的期盼之下,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就开始烦这件事的裴安,终于也让步地拨了通电话给爱咪。 “我希望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够完全地变回我原本的模样。” 听到裴安的要求,电话那端的爱咪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她突然间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听著爱咪那毫不客气的狂放笑声,奇异地,裴安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沉默地拿著话筒,耐著性子等到爱咪的笑声停止。 “你竟然变了!”说完这句话后,爱咪嘤嘤啜泣起来。 当初之所以会诅咒他失去他英俊的外貌,目的不过是为了要惩罚他的花心性格,还以为变成青蛙后的裴安,会因此而失去自信、一蹶不振,也许就会来求她……可是怎么会知道,他竟然能够一步步地解咒,而且他还一次次变得更加温柔,这教她怎能甘愿! 电话那头的爱咪失控的又哭又笑,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突然止住了所有的情绪反应,用著一种好深沉、好悲伤的音调说── “你一定以为,这个咒语的最后结局,应该会如同童话故事青蛙变王子的结局一样,是由公主给予青蛙一个吻,然后青蛙就能变回人形对不对?但是你错了!哈哈哈……大错特错──” 爱咪所吐露的讯息,使得一开始还能轻松以对的裴安,瞬间僵直了背脊。 “告诉你最后一个变回人形的方法也无所谓……你只需要一滴她对你彻底心碎的眼泪……哈哈哈……听到了吗?彻底的心碎……你一定可以顺利完成这最后一个目标的……哈哈哈……你的拿手好戏,不正是教所有对你动了心,但没办法吸引你长久目光的女人彻底心碎吗……” 裴安怔怔地瞧著被他握在手里的话筒,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电话那端的爱咪继续发泄她满腔的怨妒…… 裴安一出书房门便瞧见小敉期盼地望著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引开她对“蛙变人”这事的注意力。 裴安方才已经在书房里作出决定,他宁可这一辈子都不能完全变回人类,也不愿让善良的小敉为他流下任何一滴彻底心碎的泪。 “有联络上爱咪吗?” “她……好像不在国内,我刚拨了她手机没联络上她。” “这样呀!”小敉原本灿亮生动的眼瞳,光芒瞬间黯淡下来。“我还以为晚一点就能见你彻底变回人形了呢!”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裴安笑笑地拧拧小敉的鼻头,小敉淘气的皱了皱鼻子,然后情不自禁对著裴安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啊!对不起。” 裴安毫不介意地拍拍她的臀,然后催促她快快上床去补个回笼觉。 小敉被他推著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红著脸回过头轻轻地瞟了裴安一眼。 “那……你呢?” “我……怎么样?” “你……要上哪儿去呀?” 上哪儿…… 直到瞥见小敉酡红的颊,裴安才恍然明白小敉究竟在跟他表达什么。 伸手将她拉转过身面向自己,抬高她垂低的脸直视她的眸,裴安含著浅笑低问。“你希望我上哪儿去?” “嗯……”小敉一脸不自在地移开她的视线,半晌之后,才见她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我……已经习惯有你在身旁了说。” “所以你希望我陪著你睡?”裴安逗弄著她。“不怕我一时兽性大发,张嘴吃掉你?” 被裴安这么一逗,小敉登时羞得直跺脚。“不……不是这样的啦!” “不然是怎样?” “我只是……就跟往常一样……跟你聊天聊到睡著嘛!” “噢!只是这样噢──”裴安一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没事先说清楚,害我一时间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谁叫你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不甘老是被人逗著玩的小敉一逮著机会,马上出言调侃裴安。 “吓!竟敢说我脑袋里全是黄色废料?” “不然勒?” “不然勒!” 裴安忽然模仿起小敉说话的口气与瞟他的眼神,那夸张的姿态与暧昧的口吻,顿时教小敉窘得伸出手搀他。 “你讨厌啦,老爱逗著我玩!” “是呀,谁叫你老是这么好玩勒……” 一边说著,裴安突然弯腰打横抱起小敉,然后在小敉连连惊呼声中,跨著大步进到她的卧房里。 虽然一天里已有十二个小时能够变回人身,但因为裴安变身回人的时间是晚上的十点至白天的十点,所以加一加、算一算,裴安现在能陪伴在小敉身边的时间,竟然还不及他之前仅两小时变回人身的时候。 也因裴安变回人身的时间拉长之故,早上得在九点之前抵达公司的小敉,不得不开始习惯自己一人独自出门上班。 小敉个性憨直虽憨直,但在某一方面,却也是独立坚强到教人佩服,尤其在习惯一个人这件事情上头,她一向自处得相当不错。 以往有裴安陪著上下班情绪当然美妙,可是忽然间没了他陪,小敉倒也不会无法适应。 下班时间一到,归心似箭的小敉一买完晚餐,便踏著愉快的步伐回到裴安的住处,才刚停好摩托车拎起晚餐,便突然被某个声音喊住。 “等一下。” 小敉回过头瞧著朝她匆匆跑来的身影──是一个容貌生得很艳丽的漂亮女子。 “请问有什么事吗?” 漂亮女人并没有花时间回答小敉的问题,她只是瞪大了一双涂著夸张睫毛膏的大眼,纤长的手指指著裴安屋子,问小敉:“你……住里面?” “呃……”女人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教小敉忍不住犹豫了下。 不耐久等,女人突然娇斥著小敉。“快回答我是或不是。” 小敉一愣,答案不由自主地从她嘴巴里吐出。“我是……暂住。” 暂住?! 这两个字听在女人耳里,像带著刺似的尖锐,突然间见她眯细了大眼,表情变得异常凶狠。“裴安之所以能回复人形……就是因为你的关系?” 听到这一句话,小敉脑筋再钝,也终于知道眼前这女子究竟是何人了。 她是爱咪,当初下咒让裴安变成青蛙的始作俑者! 一弄清楚这点之后,小敉背上的寒毛瞬间全站起来了,她满脸警戒地瞪著爱咪看。 瞧见小敉忽然从小绵羊变身成狂怒小猫的模样,爱咪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哈的大笑出声,笑到连眼角都沁出了泪。 怎么回事?! 小敉一双大眼虽仍瞪著爱咪,但同时也忍不住奇怪地蹙紧了眉头。 “看你现在这一副戒备甚严的模样,想必裴安一定是还没跟你提过,他变回人的最后一个步骤吧!” 变回人的最后一个步骤?可是那天裴安说连络不上爱咪……难不成,爱咪是专程来告诉她方法的? “裴安前一阵子曾打电话给你,但他说你可能出国去玩了,一时找不著……” 听闻小敉憨直的回答,爱咪突然间笑得更为凄厉。 果然跟她所猜想的一模一样──原本想报复裴安的她,竟然失策当上裴安跟这女人的红娘,这实在是太太太可笑了! “哈哈哈……找不著……”爱咪一边揩著沁出眼角的泪,一边吐出叫小敉听了为之颤抖的实情。“我想你一定还不晓得吧!早在他打电话给我的同时,我就已经跟他讲得非常清楚明白,他要完全变回人的条件非常简单,只需要你的一滴眼泪……听懂了吗?只需要一滴你彻底心碎的眼泪!” 然后爱咪突然伸手抓紧小敉的肩膀,摇晃著仍反应不过来的她,大声吼著:“你凭什么!你到底是凭什么,竟会让他为了你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自动放弃了他回复人身的机会?!” “他,裴安他……” 小敉傻眼瞪看著爱咪失控的表情,太多的惊愕与震撼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思绪乱成一团! 第九章 裴安发觉,平常回家后总对著他的耳朵叽叽喳喳一些琐碎小事的小敉,今天晚上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甚至,一向不习惯浪费食物的她,买回的便当竟吃不过一半就停筷了!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还未变成人形的裴安,没办法伸手将一脸恍惚的小敉拥在怀里,他只得蹦跳著他翠绿色的脚丫来到小敉面前,然后张著一双晶亮的眼,担忧地瞧著她看。 小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著他光滑湿润的皮肤,心里想的却是爱咪所提的,蛙变人最后一个步骤── 一滴彻底心碎的眼泪 尤其当她一想到,裴安宁可保持这种仅能十二小时变回人形的不便,也不愿想出一些计策叫她心碎时,小敉的心就忍不住觉得好痛。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她用力地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轻轻地将他的问题带过,因为她不能哭,一哭,一定会教裴安担心的。 “既然觉得累就快去休息,别硬撑。”裴安不疑有他地催促著。 小敉点头,收拾好才吃了一半的饭盒,踩著疲软的步伐回到她的房间。 小敉瘫在柔软的大床上,整个脑袋瓜子里头转的,全都是“彻底心碎”这四个大字── 一个人该要承受什么事,才会觉得自己心已经碎了? 小敉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可能── 见到心爱的人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会心碎;知道一向信任的人欺骗了自己,会心碎;不得不和心爱的人分离,会心碎;尤其当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微笑明亮的脸庞时…… 她当然会彻底地心碎! 一想到自己究竟得做什么,才能够帮助裴安变回人形,一颗颗晶莹的珠泪从小敉紧闭的眼角滚落。 光想到那情景,她就觉得心快碎了,那万一哪天这状况当真降临到她身上时她想,她应该会一直哭,一直哭到死吧! 十点一到,换好装的裴安敲了敲小敉房门,听到她的允许声后,他开门走进房间。 房间里仅开著一盏昏黄的小灯,裴安坐在小敉身边,伸手轻轻拨开小敉散落在额上的长发,关切地问著:“觉得好点了吗?” 小敉困倦地睇了他一眼,嘟嚷地说了一声还是好累之后,再度闭眼睡去。 翻开盖在小敉身上的薄被,他钻进被窝里,陪小敉一块儿睡。 一触著他暖暖的体温,小敉下意识地朝他身边偎去。“你好暖和噢!”睁开迷蒙的大眼凝望著裴安的俊容,小敉的唇瓣突然绽出一朵满足的笑。 “是你的体温太低……”裴安伸长手臂将小敉牢牢地拥在胸前,颈侧感觉著她均匀的鼻息,然后裴安低头,用暖热的嘴轻轻地啄吻著小敉光洁的前额。 眯著双眼,小敉细心地将裴安给予的温柔收进心怀中。 “裴安……” “嗯?”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裴安点点头。“你说。” “那个爱咪……你找著她的下落了吗?” 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然后才四两拨千斤的说了一句:“还没联络上。” 听见他的回答,小敉突然间睁开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怎么了?”裴安诧异地回视她。 “没……没什么。”只是在这一刻,小敉决定了一件事。 早上八点,两人起床梳洗后,一块儿在餐桌前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临出门时,小敉撒娇地要裴安亲她一下,难得看她这么热情的裴安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却毫不迟疑地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主动?”裴安低头,轻轻在小敉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人家喜欢嘛!” 小敉踏起脚尖在裴安唇上回吻了一记之后,伸手将大门拉开,在关上门时,她转过头慎重其事地对著裴安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才将大门紧紧关上。 过了下班时间,仍不见小敉拎著便当蹦蹦跳跳地跑进家门,裴安心里起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敉怎么没有回来? 晚上十点,心急欲狂的裴安好不容易才盼到变回人形的时刻到来,换好衣服的他正准备掏出车钥匙出门寻人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会是小敉吗? 裴安赶忙转身接起电话。“喂!” “裴安?我是小娜。” “小娜?”手握著话筒的裴安愣住了──他从来没给过小娜自己家里的电话,她怎么会打来? “是这样的,小敉今天晚上有过来我这边一趟,她留了一封信在我这里,还叮咛我无论如何都得在晚上十点之后,打电话连络你过来拿……” 小敉……留了封信在小娜店里?! “我马上到!”裴安对著话筒匆匆地说了句,立刻飞车前往小娜的店。 亲爱的裴安── 我知道不告而别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可是没有办法,因为我知道我此时的决定,你听到了之后一定不会同意的。 爱咪前两天来找过我了,而且也告诉我究竟该如何,才能让你完全变回人形,她说需要一滴彻底心碎的眼泪,昨天晚上我一直问著自己,究竟要遇著什么样的事情,我才会落下彻底心碎的泪? 我笨,所以就只能够想出永远不再见你这样一个法子,虽然我不确定我这么做是否真能使你彻底变回人类,但我想,至少试一试吧!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还是继续待在你身边,那你这一辈子,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变回人类的机会。 知道吗?杏曰你对我说出“我也喜欢你”时,我真的觉得,我好似已经来到了人们口中的天堂一般,幸福满点。 然后,最后我想跟你说的话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小敉 在看完小敉留下来的信之后,裴安沮丧地捂著脸不说话,瞧见了好友难过的模样,小娜禁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言地给予安慰。 “你跟小敉是吵架了吗?” 听见了小娜的问题,裴安只是一迳地摇头不说话。 若是吵架了还好解决,但现在的问题是──小敉她一个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真是个蠢小敉、笨小敉、猪头小敉……他……他那善良又体贴的好小敉! 小娜转过头瞧著外头幽暗的天色,叹了口气说:“今天小敉到我店里来,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哭了很久似的,讲话的声音都变得好沙哑……” 呆坐在沙发上的裴安,仍旧捂著脸没作声,只是他知道,他捂著脸的手掌,似乎正被什么给濡湿了…… 打定主意要离裴安远远的小敉根本无处可去,背著简单的行李,循著过往的记忆,回到昔日的农村小镇,虽然只离开五、六年,可是小敉却难过地发现,一些她非常熟悉的场景早已被翻新更改,甚至连那些曾殷切待她的老好邻居们,也一个个不见了踪影。 在她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个童年绿地,竟然已忘了她丁小敉! 她走回昔日最教她留恋的小水田前,发现原本常年长著翠绿秧苗的水田早已荒芜,别说是小青蛙了,泥土地干涸得连一丁点小小水洼也没有。 她傻眼地凝望著眼前一切,怔忡之间,小敉隐约听见草丛里传来蛙鸣声,她赶忙丢下行李循著声音找去,可惜,那蛙鸣好似只出现那么一声,之后再没出现了…… “找不到了……” 小敉的脑中蓦地浮现出裴安微笑地悌睨著她的眼神,撇著唇逗著她玩时的愉悦神情,还有当他敞开怀抱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时,他发出的那声满足的轻叹…… 直到此刻小敉才愿对自己承认,其实她一点都不勇敢,若非心头那股“希望裴安快乐幸福”的念头坚定不变,她怎可能做得到主动离开裴安?! 还有什么比得上仍深爱著某人,却不得不为了他的幸福而永远离开他,更教人痛苦心碎呢? 尤其当小敉一想到,说不定一年、两年后裴安根本就将她给忘记了,彻底心碎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个不停。 小敉也非常清楚,她此刻心头所感觉到的痛苦,极可能这样跟著她一辈子,直到她老死,才会停止了…… 只要深爱他的女人一滴心碎的眼泪,他变成青蛙的日子,就能宣告中止── 有一天早上,裴安突然发现自己没再变成青蛙,他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还因此伤心难过了好几个晚上。 因为他知道,他的转变关键在于小敉的心态──铁定是小敉认为她这辈子将没机会再与他相见,才会让她伤心痛苦得掉下彻底心碎的眼泪── 也因为如此,更加坚定了裴安要寻回小敉的念头。 以前的他,从不识情真意切的可贵,总以为人生在世,不过就是寻求一场接一场的刺激与快乐,但和小敉相处之后,裴安才知道,原来这世间最教人觉得满足的情感,不是汲汲于追求各类声光色彩,而是──全心全意、不求任何回报的真心付出。 他永远都没办法忘记,在他主动对小敉说出“我也喜欢你”时,那瞬间满溢在他心头上的感动。 那时他才真正明白──何谓“生命的感动”。 回复人身之后的隔天,裴安重新回到原本的公司工作,他一方面认真努力地消化这段空白时间所累积下来的工作量,另一方面也趁著业务之便,在拜访各大电子科技公司的同时,打探小敉的消息。 “谢谢庄经理!选择与我们公司合作,保证你绝对不会后侮。”裴安接过对方已签完名的合约,然后礼貌地与对方握手。“将来若有什么需要,请庄经理尽管打电话来吩咐没关系。” “彼此、彼此!我们刚签定的这个案子,还要请裴经理您多费心留意。” 寒暄几句后,裴安准备起身离开合作公司的会议室,开口问:“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庄经理知不知道,你们公司最近这一、两个月内有没有招考新人?” “最近……没有听说耶,怎么?你有朋友要介绍来我们公司是不是?”庄经理狐疑地望著裴安。 裴安摇了摇头。“没、没有,我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那我先走了,庄经理请留步。” “那我就不送了──” 离开会议室的裴安几个跨步走到电梯之前,就在他抵达时,正巧电梯大门也同时配合地开敢,裴安侧了侧身子进到电梯里头,然后他随即抽出放在他西装内袋里的小本子,掏出原子笔在“迅杰科技”四个字上头打了一个大大的x。 抬头直视著前方,深深地吐了口气,突然感觉有人在看他,裴安礼貌性地回了旁边人一抹笑后,便又低下头,重新将注意力拉到手中的小本子上。 眼见裴安没有搭讪她的意图,美人垂下了刷得浓密的长睫,主动地开口搭讪。“先生你好面善!我们之前是不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裴安头也没抬地回答。“你大概是认错人了,我相信我们之前从来没见过面。” “但即使是这样也没关系,至少我们现在认识了呀!”美人说完话,突然间伸手递过了一张上头有她名字的名片。 “我叫张薇。” “我叫裴安。”裴安接过张薇手中的名片便往他西装口袋里一塞,但当张薇试图要拿他的名片时,便借口说他刚好发完了。 “真的是很抱歉。” “没有关系。”美人仍旧很体贴地对著裴安微笑。“不过我想,至少你总会记得你自己的手机号码吧!” “噢,我的手机号码──”裴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后,他再度掏出口袋里的原子笔与名片,翻到名片背后写上十个数字。 就在这一刻,电梯突然“当”一声的开启。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可惜我真的得离开了。” 裴安抬头给了美人一抹笑,趁著美人被他的笑容给迷得神魂颠倒之际,他再伸手将手中的名片递到美人手中,然后便快速地离开电梯。 直到俊男的背影消失在公司大门后,美人低头看著那张名片,原本悬在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 这个电话号码…… 该死的,这男人竟然拿她刚给他的名片,写上她公司的免付费电话还给她! 美人霎时气得横眉竖眼,猛跺著脚还不能泄愤,她气呼呼地揉烂了手中的名片,再朝电梯前的字纸篓丢去。 搭火车一路南下的小敉,最后选择停留在台南府城。 进入德电不到半年的她手边没有太多积蓄,所以在她找著一份正职工作之前,小敉选择先在台南市区的餐馆中找份端菜的工作,以维持她基本生活开销。 这是她到刘家小馆上班的第二个月。 小敉在刘家小馆工作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虽是下午两点才需上班,可是小敉每天仍维持在八点钟左右起床,在所租的套房楼下吃完一顿简单的早餐之后,她随即拎起摆放著她履历表的小包包,搭车跑去邻近市区的几个城镇应征工作。 她也不是嫌刘家小馆的工作辛苦或是钱少什么的,只是早早就面对现实环境的她已经深刻体会到,唯有挤入一家公司制度建全的大型企业,她才能指望将来年老之后,能够多少领一笔退休金来养老。 小敉总是准时在下午一点左右返回她的住所更换上班的制服,也唯有在这个时候,小敉才会甘愿从口袋里掏出一直陪著她四处乱跑的青蛙布娃娃,然后摆放在她房里的书桌上。 “裴安对不起噢,又得留你一个人在家……” 小敉一脸依依不舍地和桌子上的青蛙布娃娃再三挥别后,才毅然决然地打开房门,然后外出上班,直到晚上十点钟声响起,才又能见她踩著疲惫的步伐回到她的租屋。 这就是小敉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的生活作息。 在初搭火车抵达台南的时候,小敉也曾经因为思念裴安而彻夜哭泣,每天每晚她的眼睛总是哭得红通通的,她现在这个房东太太一见到她,还错当小敉是得了什么结膜炎或角膜炎之类的毛病,频频催促她快去给眼科医生治疗一下。 直到得知小敉哭泣的原因,是因为舍不得与情人分开,年纪已快五十岁的房东太太这才告诉她一段,关于她年轻时代的回忆。 “年轻时的他是那么的英俊有才华,每当他望著我笑,我就能感觉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不过我知道我的模样生得不好,所以一直都只敢偷偷地倾慕著他,而从不敢奢望他能够回过头多看我一眼……” “然后呢?” “我一直都还记得那个台风的名字叫做赛洛玛,她一来,几乎整个台南市就被淹没在水里面,我娘家在台南市里拥有几幢房子,在水灾之后,牙一咬勉强能撑得过去,但是他就不是了!当时一知道他为了筹钱安置家人而四处奔波,也不晓得是打哪生出来的勇气,我便主动跟我妈妈提到有他这么一个人,我妈妈便说,倘若他愿意入赘到我们家来,成了一家人之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帮的。” “然后房东太太你就跟他结婚了。”小敉眨巴著大眼睛神往地望著她。 “是呀!”随后房东太太深吐了一口气。“可是跟他结婚不到五年,有一天他忽然消失得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封信告诉我说,他没有办法倚靠著一份救命恩情而与我共度一生! “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假若当年的我并没仗恃著金钱跟他结成了夫妻,会不会直到现在,他仍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揣摩著房东太太的回忆,小敉回到了她的房间,她掏出藏在口袋里的青蛙布娃娃,问著它。“真的是这样子吗?” 这个问题,青蛙娃娃当然无法回答。 小敉轻轻地叹了口气,走了两步来到窗边,望著天空上朵朵白云,小敉禁不住在心里揣测著,此时此刻,不知道裴安他正在做什么? 他现在还好吗? 他变回人了吗? 他──还记得她吗? 一踏进“星巴克”咖啡店,裴安向柜台点了一杯冰拿铁外带,就在等著吧台调制冰拿铁的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影子,正从星巴克门口经过,他一个箭步冲出星巴克,追上方才他瞧见的人影,可是就在那人转过头望著他笑时,裴安这才一脸尴尬地表示他认错人了。 不是小敉! 裴安手揉著额际缓步地走回星巴克店内,柜台里的服务人员递给他冰拿铁,就在他伸手接过时,裴安突然间想起小敉曾说过星巴克的泰舒茶还挺好喝的。 于是,裴安又向柜台点了一杯泰舒茶。“我还要再一杯热的泰舒茶,红茶口味的。” “一样是外带吗?” “嗯,对。” 五分钟后,裴安一手拿著冰拿铁,一手拿著热腾腾的泰舒茶进到车里,他先喝一口冰拿铁,然后再啜一口泰舒茶,然后他凝望著车窗外的眼光,不自觉的迷离起来。 中午十一点,不知道身处在台湾哪一个角落的小敉,正在做些什么? 她还好吗? 还会难过吗? 她──还记得他吗? 裴安伸手按了按他摆在西装口袋的小本手记,距离小敉离开他到现在,不知不觉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来他走访了所有位于北台湾的科技公司,可是仍然没发现一丝小敉的踪迹。 裴安当然知道他这样的找寻有如在海底捞针,可是裴安犹不愿放弃!就如同当初遇上小敉之时,她也一直不曾放弃让他回复人身一样。 他确信他一定能够找到她的。 裴安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外带杯中的泰舒茶,然后抹一抹脸颊,振奋起精神,再往下一个目标迈进。 尾声 半年后── 台南新市 “丁小敉──” 一天的开始,再一次在资处课的课长半屏山──不,是方屏山──的怒吼声中,热闹开锣! “你你你……你最好现在马上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是给我闯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顶头的主管会突然间打电话来,要求我马上带你进管理部的会议室?” 顶头的主管说要见她?! “我……我没做什么呀!”乍然听到此一消息的小敉,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茫然。 “还有件事!你你你你……你过来给我看看,你进公司以来究竟给我浪费了多少影印用纸!你是没长脑袋吗?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复印动作,也能让你弄得乱七八糟,若不是看在你跟我还是同一个县市出生的面子上,我早八百年前就下令叫你卷铺盖走路了!” 一双大眼瞪著面前这一堆真有如半屏山高的废纸堆,小敉的心中也是满腹的委屈。之前好不容易才适应了从德国进口的影印系统,怎么会知道南下新市工作之后,公司里的影印设备却又换成了日系机器勒? 小敉伸手抓了抓她摆在口袋里的青蛙布娃娃,感觉上像是汲取到了某些勇气似的,原本藏在心头的委屈情绪瞬间被抚平了,她垂下头无语地聆听著主管的斥骂,小敉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把那台影印机给搞定。 “算了、算了、算了!你还是赶快去把手边的工作做一个结束,给你三分钟,然后到我办公室来。”方屏山像是在赶著苍蝇似的,挥手要小敉速速从他眼前离开。 七分钟后,方屏山和小敉两人在漂亮的秘书小姐的带领下,进到一向戒备森严的管理部门,两人的屁股还没在会议室里的椅子上坐热,会议室的大门突然又被打开来。 一见有人进来,方屏山也顾不得还没搞清楚来者究竟何人,赶忙地就站起身子对著来人鞠躬哈腰。 在他的观念中,反正能够畅行无阻进管理部大门的人,一律把他当成是仰之弥高的长官大老就没问题了勒! “您好、您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资处课的课长,我叫方屏山……”斜眼一见跟著他一块来的小敉,竟然还一脸傻愣地坐在椅子上,方屏山差一点被她大逆不道的举动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扯著小敉的衣袖,要她快快跟来人介绍一下自己。 “丁小敉──你你你──你还不快一点跟──”嗳……是要跟谁勒?直到此刻,方屏山才突然间想到他还不知来者是何人呢! “长官”突然开口问:“方屏山是吗?” “是、是、是是是,请问长官有什么吩咐?”方屏山恭敬地问。 “你可以出去了,只要留我跟小敉两个人在这就可以了。” 啥?! 方屏山被“长官”的指示给弄愣了一下,不过他一向是长官说啥他就做啥的超级乖宝宝,长官叫他出去、留小敉在这,他自然是二话不说,乖乖地缩著脖子离开会议室。 方屏山心里叨念著──“丁小敉呀丁小敉,你就别怪课长我没帮你多说好话,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方屏山对她丁小敉所做的一切,已经算得上是鞠躬尽瘁勒!”临出门他回头一看,差点没当场吓掉了他的下巴…… 不知何时,那个丁小敉竟然已经扑到了“长官”的怀中,两个人竟然还煞有其事地抱成了一团…… 这…… 这……这这这……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只见原本大开的会议室大门,突然“砰”一声的在方屏山的面前关起来。 一串接著一串细细小小的低语,在两人紧紧拥抱之中间断地流泄而出。 “知道吗?当我忽然间可以完全变回人形时,我痛苦难过了好多天。” “为……为什么?” “因为我深深地记得,我的转变,该是要用你的什么东西去交换……” 一滴彻底心碎的眼泪…… 虽然心里仍旧激动不已,可是一想到他这半年来的辛苦,与小敉躲藏得之彻底,裴安忍不住开口轻斥道:“你这个傻瓜……真的就这么狠心地躲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若不是我这半年来一直锲而不舍地找下去,终于让我给找到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究竟还要再等几年,你才会心甘情愿地自动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因为人家希望你能快点变回人嘛……所以……我才会想要躲到离你最远的地方来呀!”小敉哽咽地回答。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骂你傻。” 裴安惩罚似地将小敉的脸捧在手心轻轻地揉著,一会儿后,他才眼对眼、鼻对鼻地凝望著她。 “还说什么希望我幸福快乐……你就这样狠心地走了,在我的心空荡荡的情况下,你说我怎么能够幸福快乐得起来?” “在我的心空空荡荡的情况下──”听见这句话,原本哭得一塌糊涂的小敉,蓦然间止住了眼泪。 “怎么,你又被谁下了诅咒吗?不然怎么会一颗心空荡荡的?” “傻瓜!”裴安忍俊不禁地轻斥一句,然后又将小敉紧紧地环抱住。“就是被你这小丫头给下了咒,你都没想到,你就这么把我的心给偷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要我的心怎么能够不感觉空荡荡的?” 在听完裴安一番深情的解释之后,小敉突然又皱起一张小脸,哇啦哇啦地大哭出声。 她知道她这样哭会很丑的,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人家她……好感动嘛! “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你再擅自离开我了。” 对于裴安的要求,小敉当然又是哭得一脸花地点头同意。 她怎么能不同意?毕竟属于裴安与她之间的恋爱乐章,从刚刚开始,才正准备开始演奏而已…… 关于未来,裴安与小敉同时都充满了信心。 【全书完】 后记 二零零三年七月地点:高雄 我在炎热无风的南台湾夜晚,决定将自己印在书上的后记,写成一篇短短的月记,记录我在写后记的这一个月份里,看了些什么书,或者,有过什么样的心情。 我不知正在看我书的你是多大年纪,但我可以坦承我今年的岁数,我二十七岁了,正离开梦幻,朝著现实社会飞奔而去。 这不是我第一本出版的小说,其实我已在言情小说界待上好几年时间了,可或许是因为我的个性,或者是因为近阶段所接触的书本过于冷门,我在撰写著小说的同时,忽然间开始反省起自己身为作者所应负的责任──言情小说所诉求的重点当然是浪漫曲折的爱情故事,但我在想,在成篇的浪漫曲折之外,是否应该再给我亲爱的读者们一些不同于他本书的东西? 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言情归言情,“其他的东西”归其他的东西,所以我让我的小说内容尽可能的天马行空曲折浪漫,但是我会在我书上的后记里,摆进些可能看来会有些“硬”的东西。 七月份elle杂志上做了一篇特辑“女人爱阅读”,分享了一些知名女子对于“阅读”这件事的看法与建议,我尤其喜欢下面几位的睿智言谈── 吴淡如/(女人要看对书)、陈文玲/(用直觉读书)、陈季敏/(因为相信人非常容易失去自己,所以需要常常与自己对话)。而阅读,就是其中一种非常好的管道和方法。 我在这推荐一本外国作家所写的小说,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当初之所以会看《包法利夫人》,是因为见到廖咸浩《迷蝶》书里一篇文章而对它产生了兴趣,我暂且不为这本书作任何介绍,因为我希望有人在看了这篇后记后,真的会去图书馆或书店找这本书来仔细阅读过。 我欢迎所有看过我的书与同时看过《包法利夫人》的读者们,写信告诉我你们对于我的书或者是《包法利夫人》这本书的感想。来信请寄到── 104台北市龙江路71巷15号1楼艾珈收